《我在天牢,长生不死》 第1章 落魄子弟长生路 陈观楼掘地三尺,从家里翻出十两银子,置办礼物。 钱不多,礼物就要大,越大越体面。他置办了两只风干鸡,两只风干鸭,担心收礼的人嫌弃,又添置了两块酱肉,封了一包银子,前往平江侯府后巷刘管事家。 来到刘府,嘿,好气派的宅子,两进的院落。侯府一管事,都住上了老爷们才能住的大宅子,不得了。 侯府富贵啊! 三步台阶上前,拉起大门上的铜环,敲击三下。 不一会,大门隔壁的侧门开了,一个年轻的门房伸出头来瞧着他,见他面生,穿得也不咋样,那神情,眼睛立马长在了头顶上。 陈观楼赶紧上前,陪着笑,“麻烦小哥通报一声刘管事,我是隔壁东巷的陈观楼,陈承宗的儿子。” 说罢,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手法不太熟练的塞入年轻门房的手中。 十个铜板,陈观楼心疼啊。好在面上不显,手不抖,表现出手面很阔的样子。 门房收了钱,态度立马一改,露了一张笑脸,“等着。” 话音一落,啪的一声,侧门关了。 陈观楼:…… 他只能站在门前,耐心等着。 平江侯府姓陈,陈观楼也姓陈,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只可惜,陈观楼投生太晚,没赶上好时候。到陈观楼父亲这一辈的时候,同侯府已经出了五服。以前祭祀的时候,还能同侯府的主家们见一面,如今连祭祀都没资格参加。侯府早就不认他们这群出了五服的亲戚。 说是亲戚,都是客气话。 堂堂第一代平江侯后人,如今连侯府的下人都不如。遇到事,还得求到侯府管事头上,用心置办礼物,生怕人家嫌弃不肯帮忙。 陈冠楼家里早在祖父那一辈就已经败落,成了破落户。无奈之下,干起了贱业,在天牢谋了个职缺。 这差事好啊,父传子,子传孙,妥妥的世袭制,顶班制,铁得不能再铁的铁饭碗,安全性还有保证。只要不嫌弃这一行低贱被人看不起,可以一直干到老干到死。 中途死了,那是命不好。 陈观楼的父亲,就属于命不好的人。在陈观楼十岁那年,因公牺牲。第二年,母亲忧思成疾,也走了。他是长姐拉扯大了。长姐前些年嫁了人,带着他这个拖油瓶,暗地里受了不少婆家气。 如今,陈观楼年十八,到了可以顶班继承父业的年纪。堂堂男子汉,也不能一直跟着长姐吃姐夫家喝姐夫家,得尽早立起来。 陈观楼前面十八年,一直浑浑噩噩,受到当世社会风气,他人言语的影响,一直抗拒继承父业,口口声声说那是贱业,为此长姐暗地里哭了好多回。 直到两个月前,他突然觉醒宿慧,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生活在现代,什么低贱不低贱是不存在的,妥妥的铁饭碗,傻子才拒绝。 更关键的是,觉醒宿慧的时候,识海中的长生道果也随之复苏,他获得了长生,长生不老,而非不死。 大夏朝以武立国,以武为尊。人们年幼时,就会测试武脉。拥有先天武脉者,便可习武。武功小成,晋升一品武者,之后是二品三品……一直到九品武者。九品之上,据说乃是宗师,宗师之上,过于神秘,市井百姓无从得知。 成为武者,便可获得身份地位,境遇比之普通人,那可是高高在上。也因此,市面上充斥着暴力。若没有一点防身的看家本事,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弄死。 陈观楼没有武脉,他当然不甘心。他连皇帝老儿孜孜以求却不得的长生都有了,身为宿慧者,可谓是天选之子,没道理不能习武,不能成为武者。 学儒学进入稷下学宫,成为儒生武者,是来不及了,他也没那天赋,更没钱财。读书是要花钱的,花好多好多钱。 这天下,有什么地方,不需要花钱,就可以学遍天下武学? 思来想去,唯有天牢。里面关押的都是人才,个个说话又好听,超有趣。 因此,他必须继承父亲的差事,进入天牢当差。 早在两个月前,他就递交了顶班的申请,却石沉大海,连个回响都没有。前些天,姐夫拗不过长姐的哀求,帮他走了趟人情,这才晓得,父亲留下的职缺早就被人花钱顶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没位置安置他。那边的意思是,希望他能识趣点,另寻别的差事。 陈观楼大怒! 凭一句话,就想让他放弃天牢的差事,放弃成为武者的机会,做梦。 是以,他想到了平江侯府,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如今他有了难,找侯府帮忙很应该吧。 侯府的主家肯定看不上他这个破落户,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他也不浪费那精力那钱,果断退而求其次,走刘管事的门路。 刘管事是侯府的二管事,宰相门房七品官,堂堂侯府的管事那可是威风八面。区区天牢一职缺,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为了这句话,陈观楼愿意做小伏低,当龟孙子。只要能进天牢,怎么着都成。上辈子,他就是职场人,早就历练出来,脸皮是有的,脸面是没有的。挣钱嘛,不寒碜! 这年头,无论干什么,都是钱难挣,屎难吃。 他已经做好了被人刁难落面子的准备,做好了应对最难堪的场面! 没等多久,侧门再次开启,还是那个年轻的门房,“太太请你进去。” “多谢小哥!” 陈观楼长舒一口气,总算跨进了刘家。又听门房称呼刘管事的老婆为太太,心头不由得啧啧称叹。好大派头,一管事的老婆,也敢称太太。转念一想,刘管事貌似是二品武者,二品武者的老婆称为太太,不算过分,应该的。 进了刘宅,过了仪门,穿过回廊,眼前一亮,假山假石,名贵花木,好生阔气。 好一个侯府管事,这小日子过的,陈观楼打心眼里羡慕。比他这个破落户强多了。 难怪侯府一些不成器的子孙,称呼刘管事为刘老爷,或是刘爷爷。一个奴仆,骑在了主家后辈的头上作威作福,陈家老祖知道了,也不知棺材板子会不会被掀翻。 第2章 坐怀不乱 陈观楼被请进了花厅。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收了礼物,他又赶紧将封好的一包银子递上去。对方掂量了一下份量,看表情似乎还算满意。 “你且等着,太太一会就来。” “多谢!” 小丫鬟上了茶水,陈观楼抿了口,茶水清香,茶叶不错。刘家下人待客还算体面,没因为他是破落户,就拿残茶招待他。 陈观楼一下子就多了三分信心,很客气的冲奉茶的小丫鬟笑了笑,表示感谢。小丫鬟却以衣袖遮掩唇角,偷偷发笑,转身离去。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刘管事的老婆姗姗来迟。 听到门外的动静,陈观楼及时起身,望向门口方向。花厅光线忽然一暗,走进来两个人。 打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陈观楼偷偷瞄了眼,好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模样至多算是清秀,一双眼睛却仿佛会说话一般,眉目流转间,顿生三分魅惑。原本六分的长相,配上那惹人的欲语还休多情又似无情的眼眸,加上妖娆的身段,顿时就有了十分魅力。比那容貌出众的大姑娘还要勾人。 熟了! 熟透了! 就像是能滴出水的水蜜桃,任谁都想咬一口。 此妇人必定是刘管事的老婆,刘万氏。 陈观楼不敢多看,急忙收敛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刘万氏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伺候,正是之前的奉茶丫鬟。 “小子见过太太。” 有求于人,陈观楼是毫无心理障碍的上前行了个晚辈礼。同族有跟他一般大的小子称呼刘管事为刘爷爷,他对刘万氏行个晚辈礼,不寒碜。 求人嘛,就要摆正姿态。 “你就是东巷陈承宗的儿子,都长什么大了。别这么拘束,坐下说话吧。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 刘万氏笑眯眯坐上主家位。 陈观楼没有低头说话的习惯,他抬起头笑着说道:“太太记得小子,是小子的荣幸!” 他不抬头还好,他这一抬头,刘万氏就看清了他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瞬间就从微微一笑,变成了灿烂的笑。 好个风流俊俏的小郎君,小丫鬟没说谎,真正是一表人才。纵然陪着笑,也不会让人感觉谄媚猥琐,只觉着小郎君又和气又知礼,叫人好生喜爱。 陈承宗长得一般,没想到他儿子竟然是这般俊俏。 “坐那么远做什么。坐过来。”刘万氏招手。 陈观楼迟疑半秒钟,对方不避讳,他没道理胆怯。上前两步,坐在了侧方位,离着刘万氏也就一张小方桌的距离。手放在桌上,就能勾住对方。离得这么近,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香味,有点像是橘子味道,他又多瞄了两眼。 刘万氏将他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心中窃喜不已。 “你找我家老爷,不巧,他人不在家。侯府那边临时有差遣,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有什么困难,不妨告诉我,一样的。”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第二笔钱置办礼物,意味着没了退路。刘管事既然不在家,他只能赌一把,赌刘万氏的良心。 “回禀太太,家父在天牢那边的差事,早已被人顶替。如今我想进天牢当差,却走不通门路。只能厚颜求到刘管事和太太跟前。还望刘管事和太太看在家父的面上,能拉拔一把。” 刘万氏眉目流转,“我当什么事。你想继承你父亲的差事,对吧。” “正是!” “天牢差役属于贱业,你大好儿郎,想好了吗?”刘万氏语气怪可惜的。 陈观楼正色道:“我已成年,不能再让长姐替我操心。世道艰难,天牢的差事虽说是贱业,却也能安身立命,强过终日浑噩过日子。” “你倒是想得明白。此事我会转告我家老爷。可曾定亲?” 刘万氏笑眯眯的盯着他看,越看越欢喜。身体不由得朝他的方向倾斜,桌沿正好抵着胸口,身段越发凸出。 陈观楼上辈子常常陪客户鬼混,早就修炼出一颗金刚不坏之心,目睹啪啪啪他都能冷静自持,眼不动身不动。刘万氏区区这点阵仗,还撩不动他。 他却忘了,上辈子历尽千帆,久经沙场,身体早已经免疫。眼下这具身体还是个雏,又是最热血冲动的年纪。 有点上头,烧心,考验意志力。 他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本能。 “未曾定亲。” “可是眼光太高?”刘万氏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离着他就只有两寸远。勾勾手指头就能勾住他的衣袖。 “不曾立业,哪敢成家。” 说罢,他伸手端起茶杯。 他的手刚一碰到白瓷茶杯,一只柔弱细腻的手就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被轻轻的缠啊缠。 陈观楼:…… 嗯! 暂且保持不动。 刘管事知道他婆娘是这德行吗?放着这么一个妖媚的婆娘在家里,他就放心?不怕头顶青青草原?亦或是,早已经深绿色。 好个浪荡娘们,手上动作是越发的缠人。 “都说成家立业。你怎么反过来了?”刘万氏笑得很热烈,眼神仿佛会拉丝,已经织就出一个盘丝洞,只差将年轻郎君拉进洞内,就地正法。 “总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你倒是好心。茶水烫吗,怎么不喝?” 陈观楼闻言,赶紧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二品武者的婆娘,不敢招惹,敬而远之。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想死。 等事情办成,以后离这娘们远远的。 “我乏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刚刚还热情如火的刘万氏,一秒钟的功夫,就换了一张嘴脸,端茶送客。 陈观楼明显愣住,盯着对方脸上看了看,不是开玩笑。 他没有试图挣扎,多做停留。而是站起身,行了个礼,“麻烦太太替我操心,小子告辞!” 刘万氏神情端庄地摆摆手,示意他放心回家,很快就会有消息。 陈观楼一头雾水地走出刘宅,回头还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他拿不准刘万氏的态度,就因为他没有回应?还是因为他没有回应? 前者,麻烦大了,对方记恨上他。刘万氏一看就不是心胸宽阔之人。 后者,欣赏他的颜值,进而欣赏他的人品?别的不敢说,单说他这张脸,如果下海,一晚至少五万起步。 金城武知道吧! 他比金城武还要帅那么一丢丢。 刘万氏眼神拉丝,那她是没遇上对手。他要是正经起来,何止是拉丝,眼神特么的能织网。上辈子,他就是靠着这一手绝技,大姑娘小媳妇哭着喊着要他抱抱。 他就是太有骨气了,否则早就住大别墅开豪车,哪里需要陪客户鬼混。 第3章 捧上铁饭碗 “太太,这是陈观楼送来的礼单,你请过目。” 管家将礼单呈上。 刘万氏拿过礼单一看,轻笑一声,“他倒是舍得。” 区区十两银子的礼物,刘万氏自然看不上眼。但是以陈观楼如今的处境,舍得送出十两银子的礼物,必定是倾尽了全力,可谓是诚意十足。 “太太要帮他吗?”小丫鬟秀娟小心翼翼询问。 刘万氏瞥了眼秀娟,似笑非笑,“怎么着,看上他了。” 秀娟大大方方的承认,“瞧太太说的,那么俊的郎君,谁不喜欢。不过奴婢倒不是看中他的外貌,而是难得陈氏一族还有人愿意上进,不嫌弃天牢乃是贱业。太太莫非是嫌他不识趣?” 刘万氏呵呵两声,面露冷笑,“秀娟,以往可曾有人抵挡本太太的攻伐?” “不曾有过。那些人个个仿佛色中饿鬼,不堪入目。唯独陈观楼例外。” “偏偏就是他面对本太太的攻伐,不为所动。此子将来必非池中之物。你说我该不该帮他。” 秀娟顿时谨慎起来。 既不能直接说帮,可是不帮又很违心。她看得出来,陈观楼真的很在意天牢这份差事。 她便斟酌道:“既然收了他的礼,总该让老爷知道此事。” 刘万氏点点头,“有理!收钱办事,是老爷的规矩。只不过十两少了些。此事……”她笑了笑,“还是等老爷回来后再说吧。” …… 傍晚,刘管事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刘万氏热情的迎了上去,亲手绞了热毛巾给他洗脸擦身,又是揉肩。 等身上舒坦了,一桌精致的席面摆上桌,两口子身子挨着身子,一起吃吃喝喝。 “老爷今儿回来得挺晚。” “府中那些个嘴碎烂心肠的婆子,整日里偷懒耍滑胡说八道,传到了大哥儿的耳中,大老爷也知道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忙着安抚大老爷,又将那帮碎嘴子婆娘给发卖了,就耽误了时间。” 刘万氏一听,很是意外,“侯府可是积善之家,怎舍得发卖下人。不怕有损名声吗?” “大老爷动了真怒,谁都劝不动。积善之家,也只是说说而已。”刘管家嗤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万氏赶忙斟酒,将酒杯倒满,“今儿我这也有件事。老爷猜猜,今儿谁来了。” “谁啊?”刘管事不甚在意的问道。 “陈承宗,老爷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在天牢当差,脑子有点愚钝的。” “他死了好些年吧。”刘管事想起来了。 “他有个儿子,一转眼已经长大了,叫陈观楼。今儿登门,提着风干鸭风干鸡酱肉,还包了一封银子,也算有诚意。说是想进天牢当差,替他父亲的位置。奈何,他父亲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老爷,你说这事要不要帮?” 刘万氏装似随意的说起此事,手里的筷子也没停,一直忙乎着给刘管事夹菜。显得夹菜才是正经事,陈观楼只不过是顺带一提的小事。 刘管事喝着酒,“这个陈观楼如何?” “陈家里面少有的有上进心的人。不过,他家和侯府早就出了五服,要我说,干脆就不帮。帮了他,老爷又得不到丝毫好处。”刘万氏掷地有声。 刘管事本不想帮,可是刘万氏这么一说,他反而改了主意。 “帮他也不是不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侯府那边总得打声招呼吧。”刘万氏嘀咕道,“我不乐意上二少奶奶那里奉承。只收了区区十两银子的礼,还累得我跑一趟,亏大了。” 刘万氏一脸嫌弃,很不耐烦,嫌刘管事给她找事做。板着脸,很不高兴。刘管事却乐呵呵的搂着她笑道:“你都说,陈观楼是陈家少有上进的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帮就帮了。” “在天牢当差,能有什么出息。” “这可就难说了。万一哪天,谁落了难关在了天牢,有他在里面,好歹有个照应。” “呸呸呸!侯府富贵百年,你可别胡说八道。” “娘子说得对。就辛苦娘子往二少奶奶跟前走一趟,将此事报知二少奶奶。我们帮了陈家子弟,总得让侯府记住我们的好。” 刘万氏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罢了,就依着你。我看中了一套头面首饰……” “买买买,全都买回来。” …… 数天之后,陈观楼得知天牢的差事定了,一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特意赶到刘宅道谢,这回既没见到刘管事,也没见到刘万氏,只见到小丫鬟秀娟。 秀娟不肯收他的礼,只说道:“等你有了钱,置办一份更体面的礼物来道谢,更显诚意。” 陈观楼闻言一想,深觉有理。但他也没收回礼物,哪有送礼还将礼物提回去的道理。 秀娟拗不过他,只得将礼物收下。 长姐得知他搞定了天牢的差事,直呼菩萨保佑。当天就提着肉菜回到陈家。 陈承宗过世,没留下几个银子,唯独留下一栋一进小宅院,离着侯府就两条巷子,离着朝廷各大衙门也只有几条街的距离。堪比后世京城三环内的黄金地段。 当初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舍得卖了这栋小宅子。此乃明智之举。否则,陈观楼还要赁房子住。 陈家长姐大名陈小兰,二十好几,模样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宜家宜室。嫁给了城门小吏苏大诚的小儿子,日子过得还行,三五天总能吃回肉,就是手头没什么钱。 当陈小兰拿出一封银子交给陈观楼,陈观楼说什么也不肯要。 别人不清楚陈小兰在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一清二楚。当初陈小兰新婚的时候,他还是小屁孩,跟着大姐在苏家讨了两年生活。大姐在苏家怎么做小伏低,怎么受婆婆气,受妯娌气,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苏家两兄弟没分家,挣的钱都要交给苏大诚的婆娘,然后再统一分配。陈小兰身为苏家小儿媳妇,根本沾不到银子。多亏姐夫是幺儿受宠,手头还算宽裕,大姐才有银子使唤。 这些银子是大姐好不容易从姐夫手中拿来的,他得多厚实的脸皮会要这些银子。 “姐,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去衙门当差,一日三餐都在衙门吃,还有四季制服穿,根本没地方花钱。” “胡说!就算吃穿不花钱,人情来往总要花钱。到了衙门当差,你不能太独。当年,父亲就是行事太独,遇事的时候也没个人帮衬。” “人情来往,大姐更不用操心我。等拿了薪水,我就请衙门的同僚吃饭,定不会吝啬。再说了,家里的情况也没瞒人,衙门里的人肯定早就打听清楚了,知道我现在没钱,不会这个时候要我请客。大姐,你赶紧把钱拿回去。要是让你家老太太知道了,又该闹腾。” 陈小兰迟疑片刻,“真不要?” 陈观楼连连摇头,坚决不要。他都打算好了,拿到薪水之前,他就赖在天牢,坚决不花一文钱。 第4章 分辨死活 一大早,陈观楼来到天牢报到。 见过各位上官后,被分给了许狱吏。 “见过许狱吏!”他微微一躬身,做足了下属晚辈的姿态。 “叫我许叔。我和你爹是手足兄弟,你小子,终于长大了。”许富贵拍着陈观楼的肩膀,显得很热情。 陈观楼面上显得极为惊喜又有些腼腆,厚着脸皮叫了一声“许叔”。心里头对许富贵的话那是半个字都不敢相信。 他可是听大姐说过,当年老爹过世,到家里吊唁的人里头,似乎并没有这位许叔许富贵。 “哎,你的事我听说了。当初你要顶你父亲的差,我是有心帮忙,奈何人微言轻,你爹留下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我也是有心无力啊。好在你有门路,自己就搞定了。” “多谢许叔惦记。许叔的恩德,小子铭记在心。如今,小子囊中羞涩。等小子领了了俸禄,再请许叔到冠美楼吃酒。” “哪要你请,到时候许叔请你。”许富贵哈哈大笑,显得极为爽朗。笑过之后又问道:“你去见了几位上官,他们可有对你说什么?” “上官说,家父的位置已经没了,狱吏一职暂无空缺,我先在狱卒的位置上干着。” “这帮……算了,狱卒就狱卒吧。贤侄啊,你别生怨。别看狱卒不起眼,狱卒也有狱卒的好处。我先带带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我先带你去领腰刀制服,去厨房将名字登记上……” “我听许叔的,以后就在狱卒的位置上踏实的干。还要多谢许叔照顾。” “说什么谢,以后不许这般客气。” 陈观楼笑而不语,这话听听就行了。他要是真不客气,就该倒霉了。 穿上暗红色的狱卒制服,配上制式腰刀,束紧了腰带,又整理的衣领子,摸着腰间的刀把子,陈观楼深吸一口气,从今以后他也是捧着铁饭碗的公务员,格外神气。 “嘿,这身衣服你穿在身上还挺俊。” 许富贵见到他换好衣衫,招呼他跟上。 “你跟着我,以后就在丙字号牢房当差。丙字号房……” 一个人说,一个听。陈观楼紧跟在许富贵身后,穿过回廊,月亮门,过了闸门后又过了两道门,终于走进了天牢丙字号大牢。 阴暗,浑浊,一股霉味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直接冲鼻而来。陈观楼屏住呼吸,好一会才适应这里的味道。往前数步,拐个弯,前方是一道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昏暗甬道,甬道两旁就是牢房。 “以后你就在这里当差,负责巡视。你就跟……大头,卢大头过来。这是新来的小陈,陈观楼。你以后就带着小陈一起巡视。小陈啊,好好当差,我看好你。” “我一定好好当差。” “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卢大头。” 许富贵安置好陈观楼后,就离开了天牢,去外面公事房喝茶去了。 卢大头人如其名,头很大。陈观楼怀疑对方是不是有脑积水。个子不高,比他矮了半个头,身子壮壮的。 “那个陈……” “我叫陈观楼,大头哥叫我小陈就行了。” “以后就跟着我当差。” “我听大头哥的,有任何事大头哥尽管吩咐。” 卢大头见他姿态恭敬,很是满意,“我先带你巡一遍。” 丙子号房关押的都是汪洋大盗,江湖败类。陈观楼那个兴奋啊,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他怀揣着好奇的心情,跟着卢大头从丙子号一号牢房开始巡视。 “巡视呢,最要紧的是检查人数对不对,人数出了差错,我们所有人都要吃挂落。这是重中之重,记住了吗?” 陈观楼赶紧点头说记住了。 “其次是看有没有阴谋闹事的。丙子号关押的人都不太安分,要当心他们内外串通消息,一定不能大意。还有就是要及时分辨死活。” “敢问大头哥,怎么分辨死活。”陈观楼虚心请教。 卢大头瞥了他一眼,指着前方十三号房。十三号牢房只关押了一个人,双脚被铁链锁着,整个人趴在污秽的地面上,生死不知。 “你看他是死是活?” 陈观楼来到十三号房门前细细查看,那犯人趴着不动,连个起伏都没有,一时间难以分辨。不过,若是人死了,卢大头肯定不会这般轻松。 但他还是说道:“我实在分辨不出,请大头哥教我。” 卢大头嘿嘿一笑,一棍子敲击在牢房栅栏上。黑暗的甬道,传来回响,着实有些震耳。 “嘿,起来了。” 趴在地上的犯人,像是蛆一般,蠕动了两下,复又不动了。 卢大头得意一笑,“瞧见了吧,这就是活。天牢里面虽说死人很正常,但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得先让上官知道这个人快死了,懂了吗?” “多谢大头哥指点,小弟懂了。” 陈观楼深以为然,上报犯人要死了,这就叫尽责。救不救,医不医,由上官决定。哪天人真的死了,因为有了前面的铺垫,大家都好交差。 一路巡视,丙子号房有上百间牢房,竟然差不多都住满了。尼玛,天牢竟然关押了这么多汪洋大盗,地方上的治安得差到什么程度。 剩下最后十来间都是空牢房,陈观楼本以为不用巡视,没想到卢大头竟然带着他往最深处走去。并悄声告诉他,“别的倒也罢了,最里面的那一间,记住了,每天都要仔细查看,不可懈怠。若是出了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丙子号牢房的最深处,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之潮湿,地面上仿佛有一层水。昏暗中,他似乎听见了粗壮的呼吸声,不像是人发出的。 越往里走,越有种恐怖片的氛围。仿佛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随时都扑出来啃食人类。 陈观楼跟在卢大头身后,少有的紧张起来。什么样罪大恶极的人物,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深处。 到了! 稻草堆里,一个四肢脖颈都被铁链牢牢锁住的中年?老年?男人,头发胡子乱糟糟的也跟稻草似的。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陈观楼看清楚犯人双眼紧闭,脸上似乎被刺了字,因被胡子遮盖看不清具体什么字。头一直低垂着,靠坐在墙边。起伏的胸膛,粗壮的呼吸,这个男人即便被关押在天牢深处,身体依旧很强壮。 “没事,走吧!” 卢大头似乎很惧怕里面的犯人,确认犯人没事后,就带着陈观楼急匆匆离去。 第5章 区区两百两就想收买我 天牢巡视,分为早中晚三班。 陈观楼跟在卢大头身边,干了小半个月的白班,轮班的时候不出意外被分在了晚班。 一群老油条,晚上闸门一关,没有上官盯着,一个个都不耐烦值班。陈观楼便担任起晚班巡视的重任,独自走在暗无天日的丙字号大牢的长长甬道内。 经过十三号牢房,他照例敲击了一下牢房栅栏。里面的犯人一如既往像是蛆似的蠕动了两下,证明还活着。当差这么长时间,他还没见过十三号房犯人的真面目。 真能趴啊! 一路往深处走。 “小哥,小哥……” 二十五号牢房的胖子,一个胖子,身处天牢,可是很少见的。关键是身上还没有伤。从第一天当差起,陈观楼就注意到对方,放高利贷的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的小头目,据说是得罪了贵人,找了个由头被关进了天牢。 “小哥,这里……” “什么事?”陈观楼不假辞色,神情严肃。 可他毕竟年轻,落在这帮老油条犯人眼中,就有点色厉内荏,装腔作势,底气不足。看起来是个好忽悠的新丁。 “小哥帮我一个忙,帮我带句话给外面,一百两。” 陈观楼扭头就走,都不耐烦和对方浪费一个字。 胖子顿时急了,“小哥请慢。一百五十两……实在不行,两百两。到底行不行,小哥你给句实在话啊!” 陈观楼理都不理他,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对方。对方明显将他当傻子玩弄。两百两的买卖,这么好的事情,胖子怎么不找其他狱卒传话,偏偏找上他这个新丁。别告诉他,胖子好心,特意照顾他这个新丁。 胖子不是个好人!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岂能被区区两百两银子收买。 卢大头再三强调,严防内外串通。必定是因为之前天牢出过内外串通造成严重后果的大事。他一个新丁,没家世没背景,又是刚来,哪来的胆量敢玩内外串通的把戏。只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不理会胖子的糖衣炮弹,他继续巡视牢房,一间间清点人数,确定犯人都还活着。 巡视到六十号牢房,他特意多看了两眼。之前他就打听清楚了,六十号牢房关押的是老鹰门的帮主。 老鹰门名为武馆,实为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明面上干着合法的买卖,背地里却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前段时间被六扇门端掉。 陈观楼之所以注意此人,是他多日观察,综合考量后,认为对方是比较好打交道的人。且,对方是有真功夫在身,堂堂一品武者,已经入了武道。开武馆的时候,也担着教导门下弟子的职责。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他可没忘记自己来天牢当差的使命。 学武! 老鹰门帮主姓罗,大名罗敬天,是个中年莽汉。他显然也注意到陈观楼,知道这是天牢新来的狱卒。 “小哥!” 多日观察,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何事?”陈观楼不假辞色,站在牢房外,表情冷漠无情。 “帮个忙,搞点酒菜来吃。我给钱。”罗敬天舔了舔舌头,一身的伤痕,显然被用了刑。 陈观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尽管想要接触对方,却也不能轻易让对方得逞。 “小哥等等。需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陈观楼回过身看着对方,“为何是我?”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新丁,不值得这帮老油条投资。 罗敬天苦笑一声,“其他人太特么黑了。一壶酒要老子十两银子,一只烧鸡竟然开价二十两。老子是有钱,却不甘心被那帮黑心老油条当牛羊宰杀。只要小哥要价便宜点,我绝无二话。” 陈观楼微微眯眼,盯着对方,思考对方华语中几分真几分假。 然后,他就说了一句,“没钱!” “小哥早说啊!我有相熟的店,小哥只需上门报上我的名号,就能拿到免费的酒菜,还有跑路费拿。如何?” “我不要钱。”陈观楼站在牢门前,双手抱胸。 罗敬天愣住,下意识问道,“小哥不要钱,是想要?” “我想习武!”陈观楼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要求。 这下子轮到罗敬天开始迟疑,“我观小哥体魄,似乎没有武脉。” “天牢当差,没点防身的本事,总归不太安心。”陈观楼如此解释道。 罗敬天了然点点头。 天牢狱卒,总得有点看家本事才行。就算只会耍三五招假把式,好歹能胡混过去。 他皱眉深思了片刻,“我这里倒是有一门外练功夫,名叫天雷功。最适合没有武脉的普通人。只是,这门功夫有个极大的缺陷。” “什么缺陷?” “天雷功顾名思义,至刚至阳。学习这门功夫,需燃烧气血,有损寿元。练到第一层,就要损伤一个月寿元,练到第五层,就要损伤一年寿元。若是练至九层,至少损伤五年寿元。因此,少有人选择练这门功夫。但,这门功夫的确适合没有武脉之人练习。” 陈观楼闻言,心中大喜。 损害寿元,别人怕,他不怕啊! 他有长生道果,别说区区五年,就算十年百年也损得起。 不过,他没有立即答应交易,反而很是嫌弃的询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功法?” “不瞒小哥,其他功夫都要配合内功心法,方有成效。可是小哥没有武脉,无法修炼内功心法,这……” 罗敬天摆明了态度,不是他不配合,不肯拿出更上乘武功秘籍。而是陈观楼天生没有武脉,练不了上乘武功秘籍。 陈观楼心一狠,咬咬牙,一副艰难做出决定的模样,“你先将天雷功交给我,改日我自会给你送上酒菜。” “小哥想清楚了?有损寿元……” “少废话。” 罗敬天当即将天雷功全篇传授给陈观楼,又细细讲解了练武的窍门和一些心得。 待巡视完大牢,陈观楼回到值房,嘿,里面热火朝天。赌牌的,喝酒的,睡大觉的,不一而足。 卢大头赌红了眼,晚春季节,又是阴寒潮湿的天牢地界,输的额头冒汗,脱光了衣衫,就只剩一条底裤套在身上。 陈观楼凑在对方身边,在几个关键时刻,不动神色间出言提醒,帮着卢大头回了本。之后不再多事,干脆利落躺在床铺上睡大觉。 第6章 放弃吧,你不行 大早上换班。 卢大头带着酣战一夜的兴奋,搂着陈观楼的肩膀,拿出一两银子塞在他手中。 “好兄弟!” 昨晚上,陈观楼帮卢大头回本后,卢大头仿佛赌神附身,大杀四方。 陈观楼也没推辞,大方收下银子,顺便说了句,“十赌九输!”赌鬼是没有好下场的。 “放心吧,我有分寸。”卢大头不甚在意。 出门的时候,遇到另外几个赌鬼,一个个灰白着一张脸,一看就知道输了个精光。双方碰见,都看卢大头不顺眼,一肚子输钱的怨气。其中一人,格外多看了陈观楼两眼,对他很是不满,显然是记恨他帮卢大头回本一事。 照规矩,赢家请吃酒。 卢大头哈哈大笑,痛快应承下来,答应今儿在冠美楼请吃酒。说定了此事后,众人散去,各自回家歇息。 陈观楼回到位于侯府附近的家中,一进的小宅院,正堂三间,东西各一间厢房,外带一间厨房,一间耳房,一间洗漱。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喝了口水,他就开始习武。 天雷功,是一门外练功夫,主练拳法。照着罗敬天说的窍门,他开始细细摸索,独自领会。 练了三个时辰收功,隐约摸到了入门的门槛。 到了约定的时辰,他来到冠美楼赴宴。 卢大头做东,请大家吃酒席。因为晚上还要当差,他不敢喝酒。老油条们就无所谓了,只要不喝醉,喝点酒又算得了什么。官老爷们晚上也要享受生活,除非有大事发生,不会在晚上突袭检查天牢。 众人喝了个三分醉,掐着时间上差,好险没耽误差事。 没想到进衙门的时候,碰见了张狱吏,这么晚了竟然还没下差。 “混账!” 张狱吏看着一个个酒气冲天,喝得半醉的狱卒,气得破口大骂。 “还有没有一点当差的样。” “大人明鉴,夜晚当差,值房阴暗潮湿,若是不喝点酒抵一抵寒气,即便是精壮汉子不出三年身子骨也得垮。” “还请大人看在我们平日里当差还算尽心用力的份上,饶了这一回!” “大人,不是我等不守规矩,实在是这个月伙食银子不足额,吃得太差了。身子骨都饿瘦了三斤,必须得补一补。” 老油条们仗着资历深,七嘴八舌,想要蒙混过关。 陈观楼站在队伍最后面,不敢出头。这里没他说话的份,他只需跟着众人一起行动就行。 张狱吏有心发作,却也知道此时不合适。这笔账暂且记下,收拾几个狱卒有的是机会,不急在此时。 他厌恶的挥挥手,“滚滚滚,赶紧滚去当差。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谢大人宽恕!” 张狱吏,区区一衙门胥吏,自然没资格称大人。狱卒们这么称呼,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张狱吏若是为了喝酒一事追究,那就是不讲规矩。你不讲规矩,就别怪咱们乱来了啊! 狱卒想给上官找麻烦,有的是办法。挖坑埋人,一挖一个准。到时候谁掉脑袋,嘿嘿,那可就难说了。 好在张狱吏脑子还算清醒,没有真的追究。 众狱卒辞了张狱吏,前往天牢值班。 晚上巡视丙子号大牢,陈观楼主动承担起责任。 来到关押罗敬天的牢房门前,将一壶酒,还有一份油纸包裹的卤肉递给了对方。 “烧鸡没有,卤肉将就着吃吧。” 罗敬天哪里在乎这个,有吃就不错了。接过酒肉,就开始狼吞虎咽,大口往嘴里灌酒。一口气吃了个五分饱,才放慢了速度,“他奶奶的,多久没喝过酒了。那帮黑心烂肠子的狱卒,没个好东西。还是陈小哥你人好。不过,这卤肉的味道,不像是我说的那家的手艺。” 陈观楼当然不可能去罗敬天介绍的酒楼购买酒肉,以防被人利用,落下内外串通的嫌疑。 “酒肉是来的时候,顺路在街边小店买的。” 罗敬天手上动作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继续吃起来,“陈小哥放心,我知道规矩。我不让你带话,这事犯忌讳。” 如此甚好。 陈观楼很满意对方的识趣,然后问起关心的事情,“天雷功多长时间能入门?多长时间能练至一层?” 罗敬天边吃边说道:“一般人想要入门至少得七八天,资质差一点十天半月也是有的。比如我,只用了三天时间入门,两月时间练至一层。” 他脸上颇有得色,显然对自己的练武天赋感到很满意。 陈观楼闻言,心头一顿。自己只用了三个时辰,就摸到了入门的门槛,这算什么速度?天赋异禀?练武奇才? 特么的。 如果他是练武奇才,凭啥没有武脉,不能修炼内功心法,不能踏入武道成为武者。他不服! 老天爷到底有没有长眼,放着他这么大个练武奇才不喂饭吃,偏偏青睐一些歪瓜裂枣。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能因为别人说自己没有武脉,不能修炼内功心法,就真的放弃。必须亲自练一练才行。 “有无内功心法?” 罗敬天愣住,然后放下酒肉,擦擦一嘴的油,苦口婆心的说道,“陈小哥,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有无数普通人和你一样,不甘心只做一个拳脚师傅,试图突破武脉的限制,修炼内功心法。可是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严重者,强行修炼,最终爆体而亡。内功心法我有,可是我要给了你,就是害了你啊!强行修炼,乃是取死之道,寿不过三十。这是无数前辈用斑斑血泪总结出来的教训,不能不听。” 听到最后,陈观楼原本晦暗的心情,突然雀跃无比。 他急忙问道:“你的意思是,有损寿元?” “何止是有损寿元,分明是拿命换功法,有命换没命享。只有拥有武脉者,方能修炼内功心法,增长寿数,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陈小哥,我知道你不甘,但我还是要说,放弃吧!” “你不用劝我,我自有主张。你只管将内功心法教给我。” “这……你……”罗敬天想不通,他都将道理说明白了,为啥陈小哥不肯听劝。此乃取死之道尔。可惜啊,难得遇见一个没被污染的狱卒,接下来就要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向死亡。 第7章 劫狱 《天禅宝功》,罗敬天教给陈观楼的内功心法,绝不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大路货,算得上中等品级的内功心法。 白天在家,陈观楼尝试修炼内功。 果不其然,没有武脉的他,很快就尝到了苦头,不仅毫无进展,且浑身痛苦。尤其是五脏六腑,感觉被一股力量挤压,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好在,他身负长生道果,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长生道果转眼间就修复好他的身体。否则,他就要因为强行修炼内功心法而身负重伤。 尝试过后,他念头越发通达,更加坚定了修炼内功心法的决心。别人不能练,他凭借长生道果不惧寿元损害,不惧腹脏重伤,完全可以横推强行修炼。 自此,他就开始了上班当差摸鱼,下班练功的生活。 想到自己长生不老,怕他日忘了今时今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决定写日记。 大乾泰兴四十五年,四月十八,天晴。 卢大头赌输了,找我借钱。我一个穷光蛋哪有钱借给他。只请他吃了一碗牛肉面。 泰兴四十五年,四月二十五,小雨。 听说许富贵同张狱吏不和,两人正在蒋狱丞跟前别矛头。 泰兴四十五年,四月二十八,阴天。 我见到了抢我萝卜坑的王八蛋,万狱吏,管着甲子号大牢,油水最足的大牢,里面关押的都是犯官。他显然也认出了我。身为后来者,却后来居上管着甲子号大牢,显然背景深厚,暂时惹不起。以后躲着他。待老子……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初一,天晴。 大吉大利,今日发薪水。月俸二两,奖金八两。这份铁饭碗,我端定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端牢这碗饭。 当庆贺,晚上勾栏听曲!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初二,小雨。 置办了一份礼物,给苏家送去。苏老婆子一如既往势利眼,难得对我露出笑脸,对大姐也是少见的和颜悦色。 只要苏老婆子不苛待大姐,大不了以后多送点礼。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初三,阴雨天。 到刘家送礼,很可惜没能见到刘万氏。丫鬟秀娟怪好的,就是坏习惯太多,喜欢动手动脚。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初十,阴天。 蒋狱丞罕见的来到天牢巡查,不太寻常。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十二。 夜班,摸鱼。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十四。 夜班,继续摸鱼。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右眼跳个不停,感觉不太好。 泰兴四十五年,五月十八,小雨。 卧槽! 夜班巡视,陈观楼提着水火棍,独自一人在丙子号大牢巡视,清点人数,确定死活,以防万一。 这份差事,他已经做熟了。除了几个新关进来的犯人,其他都是老熟人。只是,十三号房的犯人,至今他还没见到真面目。 从头到尾巡视一遍,准备回值房睡觉。 走到半途,他突然停下脚步。 安静! 今晚的大牢,很诡异的,显得极为安静,安静得不正常。就算是深夜,大牢的犯人也该有点小动静。长长的甬道内,有回声,理应能听见值房内传来的响动。每晚这个时候,是值房最热闹的时候,怎么可能如此安静。 特么的,出事了 别管出什么事,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陈观楼不再迟疑,当机立断,打开最近的牢门,直接溜了进去。顺手又将牢门锁上。 牢房内的犯人,不知被关押了多长时间,浑身恶臭,胡子头发就跟杂草似的覆盖整张脸。犯人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陈观楼伸手冲对方比划,“嘘!” 只要对方帮自己这回,日后必有回报。 犯人明显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利弊。很快就有了结果,犯人又缓缓睡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陈观楼长舒一口气,将杂乱的稻草盖在自己身上,躲藏起来。 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妨碍他凭着直觉做出选择。不做炮灰,藏起来,以待局势明朗。 偌大的天牢,安静得犹如鬼域。天牢内的犯人,似乎早就收到了风声,一个个都在装死,装得死的不能再死的样子。 往日耀武扬威的狱卒都不见了踪影,就剩下陈观楼这只小虾米躲在稻草堆下面。 有人来了! 听脚步声,来的不止一个人。 陈观楼透过稻草缝隙,朝外面偷看了一眼。这一看,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只见一群面戴恶鬼面具,身披黑色披风人闯进了大牢。 这分明就是传闻中鬼域门的打扮。 鬼域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谁都没见过鬼域门的人,却都知道这个门派行事隐秘鬼祟且凶残。鬼域门徒出,万事皆休。 好个胆大包天的鬼域门,竟然敢闯入天牢劫狱。 鬼域门的人在前方距离两个牢房的位置停下,其中一人拿出一截铁丝,往锁眼里面一捅,几秒钟的功夫就开了牢门的大锁。 牢房内关押的是上个月才入狱的犯人,罪名是抢夺税银。进来后就被用了大刑,这些天一直在牢房内养伤。上面担心他死了,税银却没下落。 鬼域门众人中走出一人,亲自扶着犯人走出牢房。 “恭迎堂主!” 鬼域门众人一个个抱拳行礼。 其中一人赶紧呈上面具披风以及一双柔软合脚的布鞋。 陈观楼见到这一幕,顿时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本以为一区区江湖贼寇,竟然是鼎鼎大名不见踪影的鬼域门堂主。 问题来了,既然是鬼域门堂主,为何要以身犯险去抢夺税银,还被六扇门抓了个正着。 陈观楼屏住呼吸,不敢闹出丝毫动静,他怕死啊! 长生未半而中道崩阻,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鬼域门来得快去得也快,救出堂主后,带着人迅速离开。 陈观楼却依旧没动,直到半个时辰后,确定没了危险,他才掀开身上的稻草,出了牢房急匆匆往值房赶去。 满地血污和尸体,三道闸门全都敞开。大牢内安静如鸡。也不知大牢外面是什么情况。 陈观楼面色狰狞,他很清楚,他不能全须全尾的出去。出去就是死! 咬咬牙,狠狠心,不再迟疑,他当机立断朝墙上撞去,果断昏了过去。 第8章 带薪休假 因公负伤,带薪休假。 休假期间,参加了几场丧事,送上丧仪。 这些枉死的同僚,尽管平日里关系一般,相处一般,还有一些龌龊,但好好的人突然就做了炮灰,陈观楼也是唏嘘感叹不已。小人物,没人权,连生死都决定不了。 卢大头没死,全须全尾的活着,这是一个意外惊喜。 出事那晚,卢大头因为兜里没钱,还欠了赌债,就没参与当晚的赌博。眼不见心不烦,偷偷跑到公事房睡觉摸鱼,因此有幸躲过一劫。 卢大头提着两斤肉来看望陈观楼。 大姐陈小兰很高兴,热情的将人迎进门。 自从陈观楼受了伤,陈小兰就跟天塌似的,直接跑回陈家照顾受伤的弟弟。要不是陈观楼拦着,她就干脆住下来了。 好说歹说,才拦住了关心则乱的大姐,白天过来照顾一二,晚上依旧回苏家。 陈观楼自家知自家事,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很凄惨罢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能因为自己,又害得大姐在苏家难做。 其实姐夫为人还不错,奈何苏家没分家,家务内宅都是苏老婆子说了算。苏老婆子就是小说中常见的恶毒婆婆,势利眼。 当初陈家两年内死了男女主人,苏老婆子就想退婚。还是苏大诚拍板决定,不能做落井下石,捧高踩低的事情,坚持让小儿子娶了陈小兰,连带着陈观楼也跟着在苏家吃了两年闲饭。 好在,大姐和姐夫感情一直不错。要不然,光是苏老婆子的刁难,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了。 “人来就行了,带什么礼物,你太客气了。小楼在房里等着你,他早就盼着你来。你们慢慢聊,我给你们烧两个下酒菜。不过,小楼有伤在身,你可不能惯着他喝酒。” “大姐放心,我有分寸。” 卢大头进了书房,就见陈观楼捧着一份过期的邸报,看得津津有味。 “大头哥来了,快坐。”陈观楼起身迎客,取了水壶斟茶。 “别忙活了,你受了伤,哪能让你一个伤员操持。我自己来。” 卢大头抢过水壶,先干了两杯茶。 一转眼的功夫,天气就热了起来。从衙门过来,路程虽然近,他还是出了一身臭汗。 哎! 卢大头放下茶杯,重重叹了一声,“蒋狱丞没了。” 陈观楼顿时一惊,很是诧异,“没了?” “说是喝多了酒,掉进了河里淹死了。”说完,卢大头嗤笑一声,“你信吗?” 陈观楼张张嘴,他当然不相信。这么鬼扯的理由,那些人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杀人灭口四个字。 他跟着叹了一声,“死了太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上面对劫狱一事到底如何处置?” 从事发那晚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鬼域门三个字。自始至终,衙门表态,这是一场行径恶劣的劫狱事件,江湖贼匪以武犯禁。 鬼域门三个字,不见文字,不见口头。逃出天牢的鬼域门堂主,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贼匪。 陈观楼不确定上面的人是否知道真相,蒋狱丞是否无辜。但以他两辈子的见识分析此事,堂堂鬼域门堂主,掩藏身份扮做汪洋大盗,打劫税银,还被六扇门抓获投入天牢,受了重刑。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太不寻常。 更像是一种表态,更准确的说法是投名状。 具体给谁交投名状,这里头水太深,陈观楼猜不透。 上面的大人物斗法,结果无辜的狱卒的受到牵连枉死,找谁说理去。死了的人都是白死。谁说天牢安全的,时不时来个劫狱,谁遭得住。 陈观楼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多留几个心眼。这次多亏反应及时,才侥幸逃过一劫。还要抓紧时间修炼武功,提升自己的境界。就算打不赢那些武道强者,好歹能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机会。 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既然拿蒋狱丞顶了罪,上面还会继续追究吗?”陈观楼问道。 卢大头身为老油条,消息渠道多,他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们这个层面有资格参与的。刑部那边的头头脑脑们有得忙,不知道下去几个人,又爬上来几个人。” 陈观楼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继续深挖牵连天牢,他就放心了。他决定过几天就销假回去上班。 “你倒是厚道人,听说死的人家,你都送了一份礼。”卢大头对待陈观楼,以前只限于酒肉同僚。直到这一次,得知陈观楼连不熟悉人都送了奠仪,他才高看对方一眼,打算拿对方当真朋友对待。 陈观楼真心实意的说道:“毕竟同僚一场,能帮就帮。” “我算是知道了,你是真厚道。不像其他人,特么的,同僚这么多年,人死了,不露面就算了,连一份奠仪都没有,真是令人寒心。哪天我要是死了,我也不指望那帮王八蛋,还得靠老弟你替我张罗一二。” “呸呸呸,大家都长命百岁。” 陈观楼怀疑卢大头受了大刺激,说话才会如此消极,活得好好的提什么死不死,一点都不讲究。 “行,我不提生死。好兄弟,以后有好事,绝对忘不了你。” “你赌输了,别找我借钱,我就谢天谢地。” “我又不是次次都输。等下次我就翻本。” 陈观楼:…… 他与赌毒不共戴天。 前后养了半个月的伤,陈观楼正式销假上班。 闸门前换上了新面孔,以前的老面孔受到牵连枉死。来到熟悉的值房,一如既往的乌烟瘴气,新面孔老面孔混在一起。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富贵少见的找到他,说要聊聊。 自第一天报道,陈观楼极少见到许富贵,都不在一处当差,想要碰面得特意找机会才行。 这次,许富贵突然主动找他,陈观楼暗道,就他现在的衰运,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小楼啊,有人反应你不守规矩,不仅给犯人带吃带喝的,还爱帮忙往外传递消息。” 第9章 有小人告状 靠,有小人告状。 他才来天牢当差多久啊,就碍了某些人的眼,在背后打小报告。 他自问做人还算圆滑,做事也算踏实,不嫌累不嫌脏,竟然还有人看他不顺眼偷偷打小报告。这些人的心啊,就如罗敬天说的那样,特么的没一个好人,全都是黑心烂肠子的玩意。抓起来挨个砍头,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许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你肯定清楚。说我给犯人带吃带喝,我不否认。大牢里面所有人都这么干。说我往外传递消息,我是死也不认。我刚来第一天,你的教导还历历在目,我是时刻谨记在心,不该犯的规矩,我是坚守底线绝不触犯。我是你的人,我犯了事,就是给许叔你制造麻烦,我岂是这等忘恩负义之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歹毒用心,竟然编排谣言。许叔,这是有人试图通过我来攻击你啊!不可不防!” 许富贵表情复杂的看着陈观楼,臭小子嘴巴挺能说的啊! 他沉默不言,似乎是在考量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又像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后果。想起陈观楼来天牢后的表现,刚拿到俸禄第一时间给他送礼,又是喝酒又是勾栏听曲,年纪轻轻就很懂事。为人也算厚道,比起那帮老油条,清澈得甚至有点愚蠢。 转眼的功夫,许富贵似乎有了主张,“我当然信你做不出串通内外的事情,但是,劫狱那晚,你是唯一的活口,难免有人私下里叽叽歪歪。这回的事情,摆明了有人要搞你,最近你最好低调些,不要硬出头。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不要擅作主张。” “多谢许叔,我一定谨记许叔的教诲。” “如此甚好!好好当差吧,他们非要冤枉你,我肯定不答应。” 许富贵拍拍陈观楼的肩膀,离开了食堂。 陈观楼却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因为许富贵,而是因为他刚意识到鬼域门劫狱那晚,值房的人都死光了,就活了他一个,显然他已经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靶子。 明明上面已经不追究了,偏偏天牢这边有人非要逮着事情不放,想搞把大的,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特么的,这么做分明是犯众怒。 他找到卢大头,将事情一说。卢大头皱起眉头想了想,突然拍着大腿,骂了一句国粹,“肯定是张万通那个杂碎。” “张万通,我可没得罪过他。” “老弟啊,你新来,不了解情况。张万通别看表面上大大咧咧,看起来大方,其实最记仇最小气的人。上次,你帮我回本,那晚张万通输得连底裤都没保住,肯定记恨在心。他不敢动我,他敢动我,劳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你是新人,他这是盯上你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去帮你说和。没他这么做事的,必须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肯定是他吗?”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卢大头十分肯定。 陈观楼半信半疑,先让卢大头去试探一二。他想不通,张万通能这么智障。 不知道卢大头是怎么跟张万通说的,反正张万通见到他后,是一脸的心虚。 陈观楼:…… 还真是张万通这厮打小报告啊! 就因为他帮卢大头回本,这么点小事,就记恨上他。靠,小人一个!这笔账先记下。 …… 罗敬天被带走了,受了重刑。 两日后被送回天牢,是被人拖着回来的,一地的血痕,皮开肉绽,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真是惨不忍睹。 陈观楼偷偷给了他一碗吊命的稀饭。 又过了两日,罗敬天的案子判了。 斩立决! 家属流放西北! 这天,陈观楼巡视大牢,经过六十号牢房的时候,问了句,“怎么样?” “还活着!” 罗敬天靠在墙壁上,支撑着身体。 他惨烈一笑,“劳陈小哥挂念。” 陈观楼:……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个狱卒一个犯人,说什么关心是共情,特么的太过虚伪。 他轻咳一声,干脆问道:“你不是在外面找了人帮你跑关系嘛,之前看你一点都不慌,我还以为你有把握。如今判了,你什么打算。” “马上就要死的人,哪有什么打算。”罗敬天艰难地蠕动了一下身体,“唯独放心不下我的家人,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达到西北。” 他眼巴巴的望着牢门外的陈观楼。 陈观楼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沉默走开。 他一个小小的狱卒,自身难保,没有余力去帮助别人。他和罗敬天只是交易,并无交情,谁也不欠谁。 吃完断头饭,第二天就要拖出去砍头。 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还侥幸的抱着一线希望。当陈观楼再次经过牢门的时候,罗敬天不顾断裂的骨头,忍着剧痛拖着残躯爬到牢门前,激动地说道:“城外二十里杨柳村田庄桂花树下。只求你保我家人平安离开京城地界,里面的东西全是你的。你不是想学武吗,高深的武学,还有银子,都有。” 陈观楼本来想走开,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走出两步,他终究还是回了头。 他来到牢门前,蹲着身看着对方。 罗敬天咧着嘴笑了,一张没有牙齿的嘴,牙齿都被拔掉了,看起来像个血腥黑洞,格外诡异。 “你为什么担心你家人走不出京城?你之前花钱请人在外面帮你活动,人呢?” 罗敬天呵呵的笑,满是苦涩,他一把抓住陈观楼的衣袖,“答应我。”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紧接着露出了震惊又恍然的表情,“帮你的人就是害你的人。” “帮我!”罗敬天再次说道,紧接着又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桂花树下有一本功法,是我意外得到的。至今我还没能窥探其中奥秘,无法入门。这本功法,据说害死了不下百人。我没骗你,真没骗你。” 陈观楼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沉默离开。 罗敬天望着他的背影,却笑了,一脸释怀。 第10章 这可由不得你 罗敬天被砍了头。 人缘还行,有人给他收尸。 陈观楼没有急着去城外,他打听到罗家家属要半个月后才启程前往西北流放,这些日子他就安心在天牢当差。 直到他感觉风波平息,天牢外陌生面孔少了后,才乔装打扮去了城外杨柳村。果然在桂花树下挖出一个油纸包裹。也没看里面的内容,急匆匆的赶回京城,确定没人跟踪,他才回到家。 来不及喝口水,打开包裹,金银珠宝外加一千两银票,合计起来估摸得有两千两。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名单,迅速扫了眼,他果断将名单放在烛火下,亲眼看着名单烧成灰烬。 包裹最下面,是一本功法秘籍《升天录》。 光是看名字,陈观楼就难掩激动。是他想的那个升天吗?难道这是个隐藏的修仙世界?世上真有修仙大佬? 他着急翻看,接着一脸沮丧。 有没有修仙大佬暂且不知,暂时没办法修炼他是确定的。 因为,看不懂! 里面的语言文字太过晦涩,需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抠,每个字理解错误其中含义,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难怪罗敬天拿到这本秘籍后,一直没有修炼。他一口气翻到最后,竟然还藏着几页刀谱。 照着刀谱比划了一下,感觉刀谱和《升天录》秘籍配合着使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升天录》应该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功法,罗敬天犯不着临死之前拿这个东西骗他。暂时修炼不了,他决定先将整本秘籍背下来,然后见缝插针找有学问的人咨询,弄懂里面每个字的真正含义。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他一点都不着急。 有钱好办事。 陈观楼找到押送犯人流放的衙役,大家都是一个系统当差的差人,平日里虽然很少打交道,但只要钱到位,帮忙照看几个犯人不在话下。 他给了钱,打点好关系,没在罗家人面前露面,只是目送罗家人出了城门。之后他花钱请的打行高手,将一路护送罗家人平安到达西北流放地。 罗敬天只是让他护送家人平安出京城,陈观楼得了《升天录》以及银子,干脆好人做到底,请人护送到西北。如果真有人要杀罗家人,肯定不会在京城地界内动手,应该会是离开京城后,某个危险路段动手。 打行安排了一个高手护送,双方在城外五里亭碰面。 到了五里亭,就看见一个头戴斗笠双手抱剑的江湖人。 “就你一个?”陈观楼有点怀疑对方的实力。蚁多咬死象,区区一个人,就算能打五个,难道还能一口气打十个二十个。 “娄老板放心,这是我们打行最顶尖的高手。”打行负责接待的管事,谄媚笑道。 陈观楼和打行接触没用真名,他化名姓娄,娄老五,大家都叫他娄老板。 “万一对方人多……” 唰! 剑出鞘! 剑入鞘! 刚刚飞过的苍蝇,被劈成了两半,落在石桌上。 陈观楼龇了一下牙花,心头一哆嗦,好快的剑!他盯着剑手,剑手的面目一直被斗笠盖着,只能看见下半张脸,胡子拉碴,看起来有点落魄又有点不羁的潇洒,始终没有张嘴说话。 他悄声问打行管事,“几品?” 打行管事比划一个二。 二品武者。 这就是二品武者的实力吗?出剑之快,陈观楼根本没看见对方怎么出剑,自始至终之听见一声响动。剑出鞘入鞘,他竟然只听见一声响动,这速度,果然是二品的实力。 不过,身为顾客,他还是挑剔一下。 “不是说三品吗?” “娄老板有所不知,你给的价钱,就只有二品。” 言下之意,三品高手有,得加钱。 陈观楼想了想,咬咬牙,“再来几个一品,我怕人不够。” “这个……娄老板或许不太了解行情,如果二品武者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品武者更没办法。”打行管事很含蓄的点出,娄老板啊你是个外行。咱不坑你钱,咱是做长久生意的人。 陈观楼果断付了钱。 剑客拿钱就走,几个起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打行管事见他付钱这么爽快,开始推销生意,“娄老板放心,这一趟保证没问题。你以后有需要,再来找我,我给你打折,打个九五折。” 陈观楼极为嫌弃,他不要打折,他要一门刀法,大路货也可以,他不嫌弃。这方面,相信打行的人应该很在行。 打行管事果然在行,给他推荐了一门不需要内功心法就可以练的刀法,还说看在合作的份上,可以免费送他。 这么好? 陈观楼顿时怀疑,这一单,他怕不是做了冤大头。 得了刀法,回到天牢继续当差。 丙字号大牢又关进来一批新的犯人。 路过六十号大牢,新来的采花贼。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据说以前在地方上犯案,没被抓住。竟然胆大包天跑到京城犯案,还摸到兵部侍郎的家里,差一点糟蹋了侍郎大人家的闺女。 幸亏,侍郎家养着几名武者,家里的家丁也很尽责,及时发现采花贼的踪迹,一招擒获。 采花贼的隔壁关着的则是江湖人称“空空先生”的汪洋大盗,盗遍天南地北,还跑到公主府盗窃。 公主府的守卫可不是吃素的,任他有三头六臂,还是落入了天罗地网,打断了双腿被关进天牢。 两个人,一个被打断了双手,一个被打断了双腿,又都是栽在京城豪门权贵家中,当真是难兄难弟。 “有吃的吗?”空空先生被打断了双腿,动弹不了,只能靠着墙壁。脸上上都是血污,自从被抓就没清理过。看起来很狼狈。 “找打饭的。”陈观楼说完,继续巡视。这种刚来的犯人,在天牢就属于肥羊。他是新丁,很自觉的摆正位置,不和老油条们抢这些肥羊的生意。 空空先生叫道:“打饭的特么的太心黑,一碗粥都敢开口要五两银子。不给就给我吃潲水稀饭。” 陈观楼瞥了对方一眼,继续往前巡视。 空空先生又叫道:“我有钱,可我不想当冤大头。” 陈观楼:…… 呵呵! 这可由不得你! 第11章 守规矩 进了天牢就要守着天牢的规矩。 不守规矩,天牢的狱卒会让犯人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悔不当初。不需要动刑,有的是办法让犯人就范。敢不给钱,就让你尝尝什么叫人间地狱。 有钱的赶紧爽快给钱,没钱的就想办法找钱。 不将犯人榨出银子来,就是狱卒的失职。 为何一个新丁,每个月都能拿八两十两的奖金,还有其他外快。钱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天牢关押的犯人,就是天牢衙门上上下下的财源,是大家的收入保证。 所以,除非必要,狱卒也不希望大牢里关押的犯人死掉。 短短几天时间,空空先生终于妥协,吃上了烧鸡,喝上了小酒,就连腿上的伤也进行了治疗包扎。 隔壁的采花贼,比空空先生更识趣,知道自己犯的事遭人恨,从进来第一天就果断配合狱卒的要求,要钱给钱,要料给料,早早过上了喝酒吃肉的日子。 只是,天牢要价太高。 豪客如空空先生也感觉吃不消。 他和陈观楼唠叨,“一天两顿,一顿三十两银子,一天就是六十两。十天就要六百两,百天就是六千两。我如果要换药,还要另外给钱。特么的,这和抢钱有什么区别。我挣点钱容易嘛。” 陈观楼和他熟悉后,也乐意跟他闲聊几句,“说的都是废话,你可以选择不吃。” “妈的,但凡你们天牢的吃食没那么恶心人,我也就忍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 “小哥,要不你帮帮我吧。我知道你收费比别人便宜。反正都是给钱,与其让那帮黑心烂肠子的玩意赚,不如让你赚。” 陈观楼自从得了罗敬天的包裹,如今大小也是个有钱人。他哼了一声,“你看我像是要钱的人吗?” 凡是关进天牢的人,欲望都降到了最低,只求生存。若是有钱,就求生存条件稍微好点,吃点好吃的。如果有钱还有关系,要求就会稍微多一点,除了吃的,还盼着早点了结官司能从天牢活着出去。 活着,活得好一点,就是天牢犯人的诉求。为了这个,大部分犯人都愿意付出性命之外的任何东西,包括不限于老婆孩子爹娘。 “小哥,你别嫌少啊!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只求一口吃的。”空空先生可怜巴巴。 陈观楼似笑非笑,“你确定?我要功法,我要你的独门秘籍,你愿意吗?” 空空先生的表情透着意外,迟疑了片刻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人,语气特别郑重又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没有武脉……” “有没有武脉是我的事。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空空先生显得很纠结犹豫。 陈观楼也不逼他,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你自己考虑。我厚道提醒一句,就算我能帮你,也很有限。你大可将我的话当做玩笑。” 说罢,他继续巡视天牢。 过了两日,空空先生似乎是想通了,再次叫住陈观楼。 “我愿意交易。给了秘籍,就不用给钱?” “你宁愿舍弃秘籍,都不愿意给钱?”陈观楼还挺意外,都说习武之人将秘籍看得格外重要,为了秘籍杀人夺宝的事情更是经常发生。 空空先生苦笑不已,他也是有苦难言,走投无路啊!否则,他也舍不得拿秘籍换吃的,更是想趁机换一份保障。 他愤恨道:“我也不怕被你们报复,直说吧,那帮狱卒恨不得榨干了我,还要连皮带骨的拆卸。就算我有金山银山也遭不住他们的盘剥。更何况我并没有金山银山。 我也不瞒你,别看我作案多起,好似搞了很多钱,但是像我这样的人,通常钱来的快去得也快,根本没什么积蓄。否则,我也不会心疼银子。 怕就怕,银子被榨干了,那帮狱卒老油条到时候会要我的命。我想活着出去,还不如走走你的路子。陈小哥,你是厚道人,你肯定不会像他们那样。” “可我只是一个新丁。” “新丁也有新丁的路子。我相信陈小哥。” “你信我?可我都不敢相信自己。” 空空先生咬着牙,内心明显在纠结。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决定在陈观楼身上投资,又何必瞻前顾后,无非就是梭哈。 “我信你!”他郑重其事,无比笃定。 这下轮到陈观楼对他刮目相看,“不后悔吗?” 空空先生掷地有声地说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就赌一把。赌你陈小哥是个有原则的人。” 陈观楼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不可能天天给你送吃的,最多八天十天送一回。期间还要靠你自己应付其他狱卒。你也愿意?” 空空先生张张嘴,陡然发现陈观楼也是心黑的,只不过和其他狱卒相比,算是比下 有余。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改口,以后条件肯定更苛刻。说不定对方从此不再接受他的交易,甚至联合其他狱卒收拾他。 就算心头后悔,他也咬着牙认了,重重地说道:“愿意!” “行!你有诚意,我也会尽量关照。你的独家秘籍是什么?” 说起独家秘籍,空空先生顿时来了精神,“陈小哥认为,像我这样的大盗靠什么行走江湖?” 义气? 肯定不是。 名气? 更是扯谈。 陈观楼试着猜测,“溜门撬锁?” 空空先生格外嫌弃,“溜门撬锁那是小贼。像我这样的大盗,大贼,靠的是千变万化,扮鬼像鬼,扮人像人。” “你是说易容术!”陈观楼很惊喜。 “陈小哥有见识,就是易容术。不过,我这门易容术有些特别,靠的不是外物,而是……” 话音一落,就见空空先生现场给他来了一场震撼表演。只见他脸部肌肉骨骼扭曲,仿佛撕裂一般,那场面格外瘆人。很快,平平无奇的三十汉子,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四十出头的老农,眉眼骨相都改变了。 没有持续多久,空空先生就恢复了原貌,还在一个劲喘气。显然累得不行。 他解释道:“受了伤,今不如昔。” “你就靠易容术偷盗?” “别人都骂我们是梁上君子,然而我从不做梁上君子,我都是大大方方从大门口走进失主家。” “你去公主府也是走大门?” “我扮做公主府的采购管事,大大方方从侧门进入。”空空先生很是得意。同行做到他这个程度,一个都没有。他是这行的祖宗! “还是被抓了。”陈观楼调侃道。 空空先生面色一僵,狡辩道:“那是我运气不好,碰见了正主,被人当场拆穿。” “你这门秘籍叫什么名字?” “就叫千变万化。若是小哥能习得内功心法,方知妙用无穷。” “我就要你这门千变万化。” 第12章 他只是一个被牵连的小喽啰 12 别人如何练功,陈观楼不清楚。他一直按照自己的节奏练功。 天禅宝功已有小成,配合千变万化使用,很快,镜子里面出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糙汉子。 陈观楼盯着镜子里面的新形象,五官脸型都做了改变,一个全新的模样。别说不熟悉他的人认不出来,就连大姐陈小兰站在面前,也认不出他。 张嘴说话,骨骼肌肉的改变,连带着声音也发生了变化。简直令人惊喜。 事不宜迟,他穿上夜行衣,套上一个头套,偷偷翻出院墙。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张万通有个相好的,住在暗子巷。晚上不当差,他都歇在相好的家里。 来到目的地,蹲在房顶上。听着动静,待到屋里的人都熟睡后,他跳下房顶。 有武功就是不一样,以前他可不敢随便从房顶跳下来,怕磕着碰着,更怕死不成断手断脚,就是惜命。现在,房顶到地面那点距离,在他眼里都是等闲,轻轻一跳,轻松落地,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嘿嘿,他如今也是身怀武功的人。就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处于什么水平,和一品武者相比还有多大的差距。 往屋里吹了一口香,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大大方方走进去,扛起张万通就往外走。 一盆冷水泼面,张万通浑浑噩噩中醒过来,然后发现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周围漆黑一片,唯有他的面前有一根蜡烛。 他被人绑架了! 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人绑他? 图财?图命? 他战战兢兢,四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哆哆嗦嗦惊慌不已,“哪路好汉?我有钱!我家地窖里面埋着银子。请好汉网开一面,不要杀我。事后我绝不追究,更不会往外吐一个字。” “你做了什么?” “什么?”突然听到声音,张万通又是惊喜又是恐惧,惊喜是他果然被人绑架了,对方愿意谈,就还有交易的余地。恐惧的是,对方一直藏在黑暗中不露面,又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一时间他摸不清头脑。又担心说错了话,惹怒对方。 “好汉,你指的是什么?事情太多了,还请好汉指条明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万通又是谄媚又是惊慌,眼珠子四处飘,也没看见绑架他的人。 “蒋万年为什么会死?” “你是说蒋狱丞!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再多说一句,要你死!”扮成绑匪的陈观楼吐出最有力量的话。 此话一出,张万通果然老实下来,不敢胡乱揣测,甚至连眼睛也不敢四处乱飘。 “好汉,我冤枉啊!蒋狱丞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是上面要找人顶罪,恰恰蒋狱丞貌似知道点什么,然后就淹死了。我知道蒋狱丞死得很冤枉,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无权无势,其中内情我是真不知道啊。” “没半点关系,不知道?听人说你最近很忙啊,还有空打小报告搅风搅雨。”绑匪似笑非笑,透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笃定,以及冷酷和凶狠。似乎下一秒,就会一刀结果了他。 张万通一哆嗦,接着又开始叫屈,“不是我,我也不想的,我也是听吩咐做事。” “说来听听。”绑匪似乎很感兴趣。 “是是是!蒋狱丞一死,狱丞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几位狱吏都想进步。尤其是许富贵和张狱吏,二人都是老资历,关系又多。不过,他们不知道万狱吏也盯上了狱丞的位置,万狱吏虽说资历浅了些,可他背后据说有大靠山,惹不起的那种。万狱吏找到我,让我想办法搅乱局面,给许富贵还有张狱吏制造点麻烦,让双方斗起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没想到万狱吏心机如此深沉。 “你是怎么做的?”绑匪语气突然变得阴沉沉。 “我就特意给许富贵找了点麻烦,然后特意同张狱吏来往密切。许富贵果然认定是张狱吏搞鬼想要陷害他。现在他们两人已经斗了起来。” “你给许富贵找了什么麻烦。” “他手头的人不太干净,这个时候捅上去,够他吃一壶。再一个,他的账目本就有问题,尤其是去年大牢里面突然间死了好几个犯人。” “听说他手里头有个新丁,也不干净?” “好汉连这事都知道,你不会是……” “想死吗?” “好汉饶命,我说,我说。”人在屋檐下必须得低头。为了保命,张万通是什么都往吐。 “那个新丁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个添头,有他没他都要打两枣。谁让他跟着许富贵混。许富贵碍了别人的眼,他手底下的人都得倒霉。”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跟错了老大,老大倒霉,小弟还想置身事外全身而退,那就是自欺欺人。 陈观楼总算搞清楚张万通针对自己的理由。特么的,典型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就是被殃及的无辜的鱼。 小小的天牢,一个狱丞的位置,上面还没漏出风声,下面已经斗得你死我活。小人物都斗得这么凶残,上面的大人物斗起来岂不是要天翻地覆。无法想象大人物斗法,会有多少无辜的池鱼被殃及,又会死多少人。 小人物活得卑微,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 “万狱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遗余力的帮他?” 张万通竟然犹豫起来,罕见的扭捏。 陈观楼直接一板子拍在他的胸口,差点将他的肋骨拍断。 “想死我成全你。” “我说,我说!”张万通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心肺都被拍碎了,每说一句话都感觉心口发痛,“万狱吏承诺我,事成之后,提拔我坐他的位置,让我管理甲字号大牢。” 这饼真香! 不怪张万通上钩。 狱卒是贱业,挣钱少还被人嫌弃,工作环境也不好。捞点油水还被人骂黑心烂肠子。有时候,还要承担拷问行刑打钱的活。总之就是又脏又臭又贱。 但凡有点机会,狱卒们都想跳出去另谋出路。 陈观楼是例外,他是主动跳进这个大染缸。 从狱卒到狱吏,一字之差,地位身份钱财天差地别。 狱卒基本上没机会见到官老爷,狱吏多少还有机会在官老爷面前露脸。单就这一点,就足以让无数人豁出去拼了! 当官才是至高理想! 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好! 官老爷!官老爷!这三个字,对上下几千年的男人女人们都拥有着致命的诱惑力。纵然只是区区一个小吏,比起狱卒那也是强了十倍百倍,值得付出一切去搏一搏! 第13章 另一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将张万通打晕,送回他相好的床上,陈观楼在外面转了一圈,确保安全后才回到家。 躺在床上,久久不眠。 他和万狱吏没有打过交道,甚至没说过话。但二人之间渊源颇深。死鬼老爹留下的萝卜坑,就是被万狱吏动用关系抢了去,害得他差点错失天牢铁饭碗。 万狱吏要争狱丞一职,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只是,该从何下手?他一个小狱卒,根本没资格参与斗争,也没办法影响上面的决定?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万狱吏得逞? 那他以后岂能有好日子过。 不过…… 事情也不是没有操作的余地。 狱丞再贱,那也是官,等于进入了官员序列,虽然是最底层的。 狱吏再牛,也只是吏。从来都是流水的衙门铁打的吏。 狱吏想要跨越阶层当狱丞,不说千难万难,只能说很少,少到凤毛麟角。没有一个官员会冒着被同阶层的人鄙视唾弃的风险,提拔一个吏当官。除非遇到靠山硬,背景来历硬茬到可以不顾官场规矩的官员,才有可能打破千百年来的传统。 万狱吏想升职,必须走通上面的关系。此人的背景如果真的硬茬到可以不顾传统规矩,他也不至于做个狱吏。可见,他的背景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他想升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其他狱吏同样有关系有背景,就比如许富贵,老油条,在天牢当差这么多年,肯定认识几个有力人物。他不一定能竞争赢万狱吏。陈观楼却相信,许富贵赢不了,但一定有办法坏了万狱吏的好事。 这是另类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次日一早,张万通自昏睡中醒来,胸口的伤痛证明一切都是真的,并非做梦。他一边愤恨咒骂,扬言要报仇。一方面心有惊恐,左思右想,他怀疑天牢有人想害他。 绑匪全程只关心是天牢内部的事情,分明是冲着最近的狱丞之争。如此想来,昨晚绑架逼问他的人,很可能就是天牢中的某人。他记得绑匪的声音,只要人还在天牢,他一定能找出这个王八蛋,将对方大卸八块。 为此,他不惜拖着病痛前往天牢当差,都没想过要请假去看大夫治伤。 进门的时候,许富贵手底下的新丁,叫陈观楼的主动跟他打招呼,怪有礼貌的一个小伙子,还没被天牢这个大染缸污染。只可惜,人太心善,竟然对犯人释放善意,蠢货。听说爱好收集武学秘籍,哼,没有武脉的人收集再多的秘籍也没鸟用。说不定还会引来大麻烦。 年轻人啊,不懂事! 下次给他点教训,叫对方知道什么叫做社会险恶。 进了天牢,遇到相熟的牌友,大家胡乱吹牛。他没怀疑这些牌友,熟得不能再熟,肯定不是牌友绑他。 其实,他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他怀疑甲字号大牢的狱卒。万狱吏承诺他,事成之后让他当狱吏,管理甲字号大牢。明显触动了甲字号大牢那帮狱卒的利益。 大家都想进步,非他一个。 他想当狱吏,其他人肯定更想。 他甚至怀疑,万狱吏对别的狱卒也做出了差不多的承诺。说不定他帮万狱吏做事的消息,就是被万狱吏身边的人传出去的。否则,他一个小小的狱卒,为啥被人特意针对。 特么的。 越想越觉着是这么一回事。 张万通狠狠吐了一口,心中将甲字号大牢那帮老少爷们们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骂,一边想办法混入是甲字号队伍中,寻找昨晚的绑匪。打牌是最好的社交方式,为此,他还偷了相好的钱,就为了能顺利实施计划。 中午吃饭的时候,卢大头跟陈观楼抱怨,“张万通那厮,越来越过分了。玩归玩,以前好歹还守在值房。今儿个,从早上起就没见人,你猜他去了哪里。他跑到甲字号大牢舔别人的屁股沟子。哼,就他,还想调入甲字号大牢当差,也不瞧瞧,他一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和那帮官老爷打交道。” 陈观楼心头了然一笑。他猜到张万通跑去甲字号大牢的原因,估摸对方怀疑绑匪来自于甲字号大牢。 不过他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什么时候狱卒当差,还要识字?” 特么的,这年头有几个读书人会跑来做狱卒啊。 也就是他,读过几年书,还乐意捧天牢这碗铁饭碗。 卢大头剔着牙,一边闲扯道:“以前,没有这个规矩,甲乙丙三个字号的狱卒都是一群不识字的大老粗,也不耽误当差。不知道是哪一年改了规矩,据说是有个落马的大官,临死前留了张要命的字条。狱卒不识字,当场毁了字条。本来这也没什么,照规矩一切有字的都得毁掉。坏就坏在,这个官员的案子后来翻案了,他留字条一事也被翻了出来。这下子,相当于捅了马蜂窝,要了命。 自那以后,进入甲字号大牢当差,都要识字。其实,按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进入甲字号大牢。不过你是新人,不懂规矩,冒然进入甲字号大牢当差,就怕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 “大头哥说的对,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要跟着大头哥多多学习。”陈观楼适当的捧了下对方。 “哈哈哈……”这话卢大头爱听,“其实甲字号大牢也就那样,虽然待遇更高一些,但是风险也大。那些犯官,别看今日落难,说不定哪天就起复,官复原职。这差不好当啊!还不如咱们丙字号自在,不用担心得罪谁。” “大头哥太有见地了,果然是这个理。世上就数当官的最难伺候。”陈观楼殷勤的斟茶奉承。 卢大头说起劲了,嘴上就没个把门,“没错,换我我肯定不乐意去甲字号大牢当差,给人当孙子,没劲透了。而且,这几年稷下学宫出身的官员,落马的特别多。稷下学宫你知道吧,那帮人爱抱团,很不好惹。一个个都鼻孔朝天,根本不拿我们狱卒当人。偏偏你还要小心伺候着,就怕一言不合,咔嚓一声,一剑要了我们的命,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14章 有样学样 陈观楼手里头有了钱,出手就阔气。 当晚,他就请许富贵去勾栏听曲。 花楼新来的姑娘,貌美还会哄人,拿钱办事,将许富贵哄得心花怒放。 陈观楼趁机表忠心,说整个丙字号大牢的狱卒都盼着他能当上狱丞,大家也能跟着沾光更进一步。装似不经意间透露出张万通那厮找了新靠山,已经得了承诺。 许富贵:…… 他恶狠狠地说道:“张万通那厮不懂规矩,竟然去抱张狱吏的大腿。哼,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等我升了狱丞,第一个拿他开刀。” 陈观楼装作很意外的样子,“我怎么听说张万通是万狱吏的人。今天一天,张万通都在甲字号大牢厮混,大家都说他想调入甲字号大牢当差。毕竟那边油水足,还能跟当官的打交道。” “什么?你确定?”许富贵再三追问。 陈观楼顿时慌起来,“我,我不知道啊,我也是道听途说。许叔,你也知道,狱卒嘴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都有,我也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不过,张万通今天一天都在甲字号大牢厮混,倒是真的。听说今天一天输了不少钱。往天输钱,他都臭着一张脸。今天倒是怪了,输了钱他还笑。许叔,你说他笑什么?” “他还能笑什么。特么的,这个王八蛋!小楼你很好,这个消息很及时。”许富贵显然将陈观楼的话听了进去,并且脑补了不少内容。 “这个消息对许叔有用就好。许叔,狱丞一事没问题吧。” “凡事事在人为。你放心,许叔会记得你的好。有许叔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好处。以后,你多留意狱卒之间的谈话。像这次张万通的消息就很有用。” 许富贵气了一阵,有美人安慰,很快又高兴起来。 原本还想扭捏一下,客气说不过夜。得知陈观楼很懂事的已经提前支付了过夜的资费,他就爽快的跟着美人进了屋,并一再承诺将来有好处定忘不了陈观楼。 陈观楼:…… 听听就算了,当真那是真的傻。 闲子已经落下,怀疑的种子也已经种下,能起多大作用,陈观楼也没把握。 尽人事听天命! 他就不信万狱吏是天选之子,还能从吏到丞,一步跨越阶层。 …… 张万通认定霉神一定住进了他家里。这些天,尽碰到倒霉事。 先是半夜被人绑,接着打牌输了个精光,现在许富贵又来找他麻烦,处处刁难他。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可以不鸟许富贵,可是许富贵却有办法让他苦不堪言。这日子没法过了。 陈观楼像是一个旁观者,留意一切动静。他只希望这潭水能够越来越浑。浑水才能摸鱼,浑水才能让上头重视。 万狱吏想钻空子,从吏升到丞。他赌的无非就是上面不重视天牢,不重视天牢狱丞一职,他才有操作的空间。 这是陈观楼思考几天时间想通的道理。 上辈子他跑业务,拉多少业务赚多少钱,又是分地区又是分客户,公司业务员之间其实不存在直接的利益冲突。吃喝玩乐一条龙他熟悉,内斗他不熟,经验浅薄。如今涉及到官场上的斗争,全靠上辈子阅片无数总结出来的经验,只有将事情闹大,牵涉的人越来越多,上面当官的才肯施舍一个正眼。他只需这一眼,破坏万狱吏的计划。除了万狱吏,谁当狱丞都行。 不管那些人如何乱斗,他照旧按照排班表巡视天牢。 兵部侍郎的怒气很大,因此采花贼的案子很快判了下来,斩立决。 采花贼这才意识到这回是真的死定了,毫无转圜的余地。 死之前,只想吃几顿好的。 奈何,他的钱已经被狱卒给榨干了,现在连一壶酒都买不起。知道陈观楼喜欢收集秘籍,他就打算拿自己的独门功夫换取临死前的享受。 “反正我要死了,秘籍留着也没用。我不求别的,只求这几天小哥能照顾我一二,给点好吃好喝的,让我做个饱死鬼。” 陈观楼答应了。 他对将死之人总愿意给予多一点照顾,力所能及的善意,他愿意释放。 采花贼用来交易的独门功夫是轻功。这些年他采花无数,能顺利逃过官府的追铺,全靠一手精妙绝伦的轻功。他还吹嘘,他的轻功至少能排进江湖前十。 “陈小哥若是不信,可以问隔壁的空空先生,他清楚我在江湖上的名声。” 空空先生证实了采花贼的说法,“五品之下,轻功勉强排进前十。五品之上,乃是天堑,根本没有排名的资格。” “五品之上,难道就进入了另外一个武道领域?”陈观楼很好奇。 空空先生很遗憾地说道:“我只有二品,没资格感受五品以上的实力究竟是何等的恐怖。但我亲眼见过两个六品武者对打,那场面堪比天轰地裂,其势好似排山倒海。其震撼无法形容。我说的你可能不信,将来你有机会亲眼见到五品以上武者出手,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完成交易后,采花贼又附赠了陈观楼一个迷香配方。 “陈小哥放心,这个配方干净得很,不是用在那个事情上,属于杀人越货必备品。” “我是狱卒,不杀人也不越货。” “总之有备无患。反正我要死了,这些都是独家配方,跟我一起进了棺材怪可惜的。” “你糟蹋无数良家妇女,早该想到有今天。算了,我就承你的好意。” 陈观楼嘴上嫌弃,手上动作可不慢。杀人越货必备品,虽然他没害人心,也要防备着别人害他,这玩意好用啊。 天牢的犯人果然都是人才,一个个说话好听,又有本事。 自上班以来,他对自己在天牢的收获感到很满意。当初决定捧天牢铁饭碗的决定,太正确了。 他是信人! 接下来几天,他包了采花贼的伙食,一日两餐,餐餐都有酒肉。其他狱卒知道了,也没吭声。 一个马上就要砍头的采花贼,临死前想吃点好吃的,陈观楼又愿意做这个好人,就随他去吧。 就连平日里喜欢拿资历说话,指东指西的张万通,因为最近霉运连连,焦头烂额,也没空理会陈观楼这一举动,只骂了一句:“愚蠢!” 第15章 岂容尔等惦记 采花贼被砍了头,六十号牢房又空了出来。 因狱丞之争,天牢上上下下斗得越发厉害,狱卒们也被迫站队参与其中。 不站队想当骑墙派,只有死路一条。事关前程性命,骑墙派通常是最先死的那一撮人。 没有人能容忍一个骑墙派在身边活动。 只不过,还等不到收拾骑墙派,乙字号大牢率先出了事。 勋贵家的家奴死了。 家奴为主子顶罪,其实都是做表面文章,走个过场。等事情平息下去后,家奴就会放出去。 万万没想到,案子还没了结,人却死了。 这可是捅了马蜂窝,遮不住啊! 事情惊动了主事官,主事官终于舍得双眼往下面瞧一眼,得知天牢最近因为狱丞之争闹得乌烟瘴气,如今还闹出人命,大为震怒。 “狱丞之位,岂是尔等小小狱吏能惦记。” 一句话直接封死了所有人上进的路。 “既然不守本分,休怪本官无情!” 此话一出,就意味着必须死人。只能用死人的鲜血,方能给家奴背后的勋贵交代,方能让天牢上下一干人员,从狱吏到狱卒以及杂役们知道好歹。 纵然污秽如天牢,那也是官府的地盘,容不得一群卒子翻天。 管乙字号大牢的赵狱吏常年请假养病,平日里都是几个班头负责大小事情。 主事官杀鸡儆猴,将家奴死的那天当值的班头以及狱卒抓的抓,关的关,杀的杀,一个都没放过。 这一轮屠刀下来,天牢上下噤若寒蝉,谁都不敢替枉死的狱卒们喊一声冤,最多就是多包二两奠仪,聊表心意。 赵狱吏因为管理不当,虽然没被追责,却被夺了管理乙字号大牢的权柄,被罚去守库房。由张狱吏接替他的工作。 一时间,天牢上下秋风雅静,大家都守着规矩。 张万通也断了上进的路,显得格外颓废,整日睡大觉,半步不肯踏进大牢。大家敢怒不敢言,他是老资历,徒子徒孙不少,就连许富贵也只能找找茬,没办法将他开革。 之前,张万通想上进,许富贵找茬,他还挺难受。如今,他彻底摆烂,面对许富贵找茬,他是彻底不在意了。他也不怕被打小报告,就摆烂怎么着。 这个时候往上面告状,还是区区狱卒偷懒这等小事,上官只会认为许富贵无事生非,故意找麻烦,又没能力,一点都没眼色。没眼色的家伙都该统统滚蛋。 许富贵是有眼色的人,所以他见张万通彻底摆烂,也懒得管了。反正手低下那么多人,总有会来事的。 数天之后,狱丞一职终于尘埃落定。上面直接安排人空降。 新来的狱丞姓范,听说还是个一品武者,以前考过科举,奈何名落孙山。给人当了几年师爷,攒了钱财和人脉,走老东家的关系,空降狱丞,正式进入官员序列。范狱丞的个人经历,也算是人生励志典范。 他的人生很励志,可是对于许富贵他们来说,简直是心头滴血。 不甘心啊! 下了班,许富贵拉上陈观楼卢大头几个老实人喝酒。喝多了就开始抱怨,“我们干一辈子狱吏,想上进有错吗?凭什么要堵死我们上进的路。一边嫌我们低贱,一边又离不开我们,到底谁贱啊?那个姓范的,不就是读了几年书,同样没功名,他凭什么就能当狱丞。老子也有钱,为什么不肯给我们狱吏上进的机会。” “许叔喝多了,喝点茶水解酒。”陈观楼不动声色换下对方的酒杯。 “我没醉。小楼啊,你读过书,想办法找找侯府的关系,看能不能往别的衙门调。天牢这地不适合你,你待在天牢浪费了。” “瞧许叔说的,我现在挺好。” “现在好不等于一辈子好。天牢是贱业,别为了一点银子蒙蔽了心眼,耽误了前程。我们都是没办法,离开天牢找不到其他出路,只能捧着这碗夹生饭,还要装作很好吃的样子。你不一样,你姓陈,和平江侯是一个祖宗。你还有别的出路,别认死理抱着天牢这碗夹生饭不肯放手。真的,许叔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要不是看你实诚,我是不会和你讲这些。” 许富贵是真的喝醉了。 清醒的时候,这些话打死都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也就是大家一个桌子上喝酒,情绪上头,才肯说出几句肺腑之言。 然而,陈观楼有自己的追求。在他心目中,没有任何一个衙门能比得上天牢。低调,习武,收集各门派功夫,还有大把银子进账,还不用在上官眼皮子底下当差,堪称完美。 陈观楼端起酒杯,“谢许叔真心替我着想,我敬许叔一杯。我干了,许叔随意。” 他很爽快的一口气喝光杯中酒,大家都齐声叫好。 许富贵的好意他心领了,但他有自己的长久打算。 许富贵搂着他,“你要听我的话,就多找找关系。一辈子当个狱卒能有什么出息。不要怕花钱。就是要趁着年轻往上搏。” 许富贵化身人生导师,给大家上起了人生这堂大课。别管爱不爱听,都要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万一明儿许富贵酒醒后,想起谁谁谁态度不恭敬甚至敷衍嫌弃,暗暗记恨上,也挺麻烦。大家又不是张万通那样的老资历,没有摆烂的资格。 一顿酒吃完,比平日里当差还累。全程都在听许富贵的大道理和抱怨,还不能反驳。一旦谁敢反驳一句,他就要耍酒疯。 最后,陈观楼同卢大头两人将许富贵送回家,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出来了。 两人走在月光下,卢大头唉声叹气,小声抱怨了一句,“姓范的屁都不懂,却能空降当狱丞,我也觉着有点不公平。狱吏只是读书少,论对天牢的了解和掌控,十个姓范的也比不上。” 陈观楼就一句话,“范狱丞是一品武者。” 卢大头依旧不服气,“一品又怎么样。天牢不是六扇门的捕快,更不是锦衣卫的番子,不需要那么高的武力。就像我,只会几招唬人假把式,狱卒这活还不是干得像模像样。倒是你,别天天琢磨着武功秘籍,那玩意没用。我们都是没有武脉的普通人,还不如想想怎么多捞点钱。” 第16章 苏夫子 回家后,陈观楼先是练了半个时辰的刀法,又用一个时辰练习《天禅宝功》。 有长生道果抵消修炼内功心法带来的身体损伤,但是练功过程的痛苦感受,却无法抵消,他要完整承受。其中滋味,难以言说。若非毅力惊人,谁特么乐意受这份苦。 他做梦都想拥有武脉。 听人说,拥有武脉者,修炼内功心法,好似水到渠成,格外顺利。他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体验。只能实名羡慕。 偶尔就用老天爷给他开了一扇门,又给他关上一扇窗来安慰自己。 等练完功,他全身就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 干脆脱光了,直接打井水冲洗身体。 整个家就他一个人,周围也没高楼,不怕被人看见。 值得安慰的是,《天禅宝功》进展迅速,他已经顺利修炼到第三层。配合打行管事送的刀法,普通的刀法,在他手里也能耍得虎虎生威,一刀劈开树干。不知道和一品武者对上,能走几招,有没有几成胜算。 真的很好奇啊! 说不得什么时候,得找人练练。 最头痛的还是《升天录》,以及《升天录》最后几页刀谱,他很眼馋。 真的很气人,他好歹也是二本院校毕业,专业成绩常年稳居前百分之五,这辈子竟然成了半文盲。读了几年书,能读书识字,衙门文书工作也能胜任,却看不懂《升天录》!找谁说理去。 不行! 必须得尽快想法子攻克《升天录》。 …… 陈小兰的公爹苏大诚有个堂兄弟,办了一间私塾,人称苏夫子。 苏夫子年轻那会,颇有才名,是周围有名的少年才俊。不仅年纪轻轻考取了秀才,还身具武脉,一心想要考取稷下学宫。 眼看着苏夫子要成才,苏家就要富贵,偏在这时候出了个意外。武脉被毁,稷下学宫成了妄想,前程毁之一旦。 自此之后,苏夫子就开始颓废,厌世,宁愿做一个废物也不愿意哪怕振作一下。一二十年的时间,硬生生将一个年轻才俊,变成了中年油腻废物男。 直到父母双亡,家里没了生计,眼看着吃饭都成问题,再不振作起来就得活生生饿死。不知是不是想通了,苏夫子终于接受了命运给予他的苦难,走出家门,在亲戚的资助下,开了一间私塾。 他名声虽毁,但他才学之名始终在邻里之间流传。见他浪子回头,邻里们都很信服,愿意将孩子送给他教导。 于是,私塾就这么办了起来,挣的钱足够吃喝养家。 媒婆趁机上门,给他介绍了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俏寡妇。 苏夫子欣然答应。 立业成家,寡妇进门后,连着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连带着前面的两个拖油瓶,家里四个孩子,日子看起来很是热闹兴旺。 临近午时,陈观楼提着一块五花肉来到苏夫子家。 苏师母不到四十岁,或许是养得好,模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称的上好容颜。当年,以苏夫子的条件,娶个黄花闺女也是可以操作的。乡下大把的穷苦人家,只需一点聘礼,就能带走一个大姑娘。 苏夫子之所以看中了带着拖油瓶的苏师母,就因为苏师母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身段又柔。两个拖油瓶,他养得起。 无论哪个年代,美貌和帅气都属于稀缺资源。 “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气。”苏师母嘴上嫌陈观楼破费,手上动作可是一点都不慢。一把拿过五花肉,掂一掂,就知道至少五斤重。她满意地点点头。 “让师母见笑了。我来拜见夫子,总不好意思空着手来。”陈观楼含笑说道。 “没什么不好意思。夫子在书房,你自去。我去给你们炒两个下酒菜,一会你们边吃边聊。” “吃肉了,吃肉了。”苏夫子的小儿子见今儿有肉,欢喜的叫起来。 苏师母嫌弃小儿子丢人,当着陈观楼的面骂道,“眼皮子浅的玩意,平日里是没给你吃吗?滚滚滚,别耽误老娘做事。” 陈观楼:…… 俏妇人可惜长了一张嘴,美貌瞬间减去五成。 陈观楼在书房见到苏夫子。 苏夫子的私塾事业看样子办得不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书桌竟然是用酸枝木做的,看包浆还是老物件。 他跟着大姐陈小兰在苏家讨生活的时候,就在苏夫子的私塾读过两年书。苏夫子是他正儿八经的老师。 学生有疑问来请教老师,很应该吧。 《升天录》通篇他已经背诵下来。他将顺序打乱,随机抽取四个字请教苏夫子。 苏夫子见他还愿意做学问,很是高兴,很用心的为他答疑解惑,并告诉这些字的出处。 陈观楼提笔一一记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打算回家的时候去一趟书店,将苏夫子说的那几本参考书买回家,平日有空就自己琢磨。 “听说你顶替父职,去了天牢当差。本以为你从此从事贱业,忘了学问。如今你肯来请教,老夫很高兴。学海无涯,你身在天牢还不忘学习,甚好。将来有机会,还是要尽早跳出天牢这个坑,莫要蹉跎了。” “多谢夫子教诲。我家的情况夫子也清楚,为了讨口饭吃,天牢也挺好的。” “你啊你,当年读书要是肯多用点功,未必不能考取功名。你要赚钱,大可以去找个商行做事,犯不着去天牢。” 陈观楼含笑说道:“商行讨生活,在世人眼中也是贱业。同是贱业,天牢少了许多麻烦,没那么多人情世故。相对而言,还是天牢好些。” “你……”苏夫子大为不满,虽说同是贱业,很明显商行做事要比天牢更体面。天牢狱卒都是见不得人的玩意,除了在大牢内耍耍威风,得点银钱,背后要遭人戳脊梁骨,被人骂断子绝孙。商行的钱好歹干净。 见苏夫子动了怒火,陈观楼赶忙安抚,“我知道夫子关心我。只是,我如今已经进了天牢,一天是狱卒,就要当好一天的差。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哼! 苏夫子依旧不满,继续说教,吃饭也不忘叨叨叨。恨不得马上立刻将陈观楼的脑袋洗干净,将自己的人生观点强行灌入进去。 陈观楼根本不在意,今儿上门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为将来继续请教打好了基础。他吃好喝好,嗯嗯嗯应付几声。吃完饭,嘴巴一抹,果断告辞跑路。 第17章 他不犯贱 回家的路上,特意去了一趟书店,按照苏夫子开的书单,买了几本书,花费十三两银子。 这年头,书籍太贵,读书过分昂贵,甚至谈得上奢侈。 当年大姐陈小兰在婆家讨生活,还坚持送他上私塾,其中心酸委屈难以言表。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亏欠大姐太多。 他干脆又买了一套首饰,金耳环,金手镯,金项链,金戒指。另外买了几斤猪头肉,提着一壶酒上苏家。 酒肉给了苏老婆子。 苏老婆子原本拉长的脸,罕见的有了笑容,还留他吃晚饭。 他肯定不吃。 他要是吃了晚饭,苏老婆子又得唠叨好几天,大姐耳边不得清闲。 陈小兰却不赞同。 姐弟俩私下里说话,“你买的酒菜,就该留下来吃饭。别跟她客气。你越是客气,她越是得寸进尺。” “姐,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耐烦应酬。下次,下次我一定留下来。姐,你先别忙活,你看这是什么,弟弟我如今有钱,特意给你置办的。” 陈观楼拿出置办的金首饰,嘚瑟的笑。 “天啦!”陈小兰见到这一堆首饰,顿时又急又气。她先是朝门外张望,确定婆母和妯娌没有偷看,然后赶紧关上门窗,压低嗓门,“你哪来的钱?你干什么呢?你可不能乱来啊!” “姐,这些钱来路光明正大,你不用担心我。天牢每个月除了固定的薪水,还有奖金。奖金才是大头。我一个人生活,又没什么开销,几个月下来攒了点钱,想着大姐身上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就替你置办一套。” 陈小兰听完他的解释,这才放心下来。只要钱来路正就行。 看着金晃晃的首饰,她又是高兴又是心酸。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脖颈,手腕,苦笑一声,“你送我这些,我也戴不出去。我穿金戴银,婆母一件像样首饰都没有,光是邻里的口水都能淹死我。这些首饰,在我手里怕是保不住。” “难不成苏老婆子还敢抢儿媳妇娘家送的首饰不成?”陈观楼眼一瞪,一副凶样。 陈小兰叹息一声,“抢倒是不会抢,就是话里话外,能将人磋磨死。” 陈观楼气愤不已,“她要想戴,找苏大诚要去,凭什么盯着儿媳妇的私房。姐,你别怕,大胆的戴。” “不了。不能给自己找麻烦,更不能给你找麻烦。这些首饰你都拿回去,以后权当聘礼。” “不行!这是送给你的,哪有拿回去的道理。大不了你收藏起来,拿来压箱底。姐夫两兄弟迟早要分家。再说了,大姐,你手头上也需要攒一点私房。你养我这么多年,现在轮到弟弟我给你撑腰,你别怕。” 陈小兰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有你这番话,这些年的苦没白吃。行,我听你的,首饰用来压箱底。” “等一等!” 见陈小兰将首饰收捡起来,陈观楼突然想起一件事。 “以防万一,每件首饰我都打上特殊印记。” 陈小兰明显愣住,“这……”她本想说弟弟小人之心。可是转念一想,弟弟这么做也是为了她着想,怕她在苏家为难,担心发生难堪的场面,提前做个准备。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说弟弟做错了。 陈观楼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细心在首饰背面划出一道“√”模样有点像耐克的商标。这是独属于大姐的首饰标记。 “这下好了,拥有这个标记的首饰,天下间唯有大姐。他日若是有人胡说八道,这就是证据。” 陈小兰感到十分欣慰,“你想得倒是周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姐弟俩相聚说了许多话。 趁着还没到饭点,陈观楼提出告辞。 苏老婆子留他吃饭,他坚决推辞,走得干脆利落。 苏老婆子这下子满意了,晚上有酒有菜,还不用另外添一双筷子。 陈小兰得了体面,苏老婆子就将火力对准大儿媳妇,骂骂咧咧没个消停。 …… 隔个三五天,陈观楼就去请教苏夫子。每回苏夫子都耐心解答,再来一顿啰嗦说教。 时日长了,并不是每一次去他都准备礼物。 有时候去的匆忙,身上只带了几颗饴糖,给苏夫子的两个孩子吃。孩子很满意,苏师母却不满。 一次两次不带礼物,苏师母还能容忍。次数稍显一多,苏师母就有了怨言。 这一日,是陈观楼照例去请教苏夫子,顺路买了几个烧饼带去。 苏师母看着烧饼,态度略显冷淡的接过来,又说道:“倒是难为你想得周到。今儿的中午饭有了,就怕夫子嫌弃没有酒肉。他也不想想,一家子这么多张嘴吃饭,他挣的那点束修能吃个饱饭就不错了,还想顿顿酒肉,美得他。” 陈观楼:…… 好尴尬。 “都怪我,来得匆忙,错过了肉摊。我这就去买几斤肉回来,一定要让夫子吃好喝好。” 苏师母就跟学过变脸似的,立马笑颜如花,“哪需要你亲自跑一趟。叫两个小的去路口赊一斤回来。” “不用赊账,赊账岂不是丢夫子的脸面。”陈观楼当场数了五钱银子交给苏师母,对方心满意足,才肯放过他。 陈观楼心想,以后苏夫子这里是不能来了。来一回就得被苏师母嫌弃一回。他又不犯贱。 世上有学问的人何其多也。 苏师母得了银钱,亲自去路口买了二斤肉回来。但是只烧了一斤肉,剩下一斤肉放在碗柜里,打算晚上吃。 照理说,苏夫子挣得不少。然而,苏师母却始终不满意,一直过得抠抠搜搜,一副小家子气的做派。 她和前头的丈夫,生育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已经大了。闺女简单,一副简单的嫁妆就能打发出去。难的是大儿子的婚事,成家要一笔钱。成了家之后,就得考虑搬出去独自立业,又是一笔钱。现在住的房子是苏夫子祖上传下来的,怎么着也轮不到大儿子当家。 她和苏夫子还生育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还小。苏夫子年纪又那么大,万一哪天人不在了,孩子又小,大儿子还没立起来,到时候她一个妇道人家可怎么办啊。总不能三嫁四嫁。 她抠抠搜搜,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第18章 托他办件事 陈观楼不再去苏夫子家,转头就去了平江侯府私塾,一顿酒肉就搞定了私塾的杜夫子。继续保持三五天就去请教一回的频率。 靠着这样的办法,他逐渐弄懂了《升天录》第一篇的意思,开始尝试修炼《升天录》。其中艰辛难以言表。 幸亏有长生道果,抵消身体的损伤,他才能坚持下来。 天牢工作按部就班。 范狱丞不愧做过师爷,办事的手段极为老辣,不动声色间就敲打了一众狱吏,并安抚了狱吏们的情绪,使人生出敬畏之心。 之后,范狱丞又亲自做东,请大家上冠美楼吃酒。 大棒加上红枣,将天牢上下一干人等哄得晕头转向,心服口服。 卢大头私下里同陈观楼唠叨,“范狱丞比蒋狱丞更有手段。蒋狱丞虽说死得冤枉,可也不算真的冤枉。” 陈观楼喝了一口酒,试探说道:“蒋狱丞喝酒掉河里淹死,这手法有点拙劣。” “几个生瓜蛋子干的活,难免粗糙。” 哎呀,听这口气,卢大头似乎知道一些内情。 陈观楼想要继续套话,没想到卢大头主动转移了话题,似乎他自己也意识到酒后失言,说了不该说的。 陈观楼只能暗道可惜。他还想打听打听,究竟是上面哪位神仙打架,波及到天牢的狱卒。那一晚凶险得很,差一点他也丢了性命。 最近天牢很热闹,一口气关进来几十号人,牢房都塞满了。 原因是,打行拿钱替人消灾,奉命打群架,打出了人命。 按理说,一般的民间官司,就算打出了人命,也没资格关进天牢。县衙的牢房没那么紧俏。 奈何,这里是京城。一块转头掉下来砸中十个人,五个人都有可能是某个权贵家的拐着弯的亲戚。 京城别的不多,拐着弯的权贵亲戚格外多。说不定街头卖肉的猪肉佬都有一个转了七八个弯道的权贵亲戚。 打群架的两伙人马,背后都有人,往上面一捅,六扇门头都大了。得,全都关进天牢,择期审案。 陈观楼是万万没想到,七拐八拐,这案子还能和他扯上关系。 这天下了班,刚走出衙门,迎面走来一个娇俏的姑娘。正是刘管事家的小丫鬟秀娟。 “我等你好长时间。”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 秀娟抿唇一笑,“陈小哥,我家老爷请你过府喝酒。之前去了你家递帖子,只可惜你人不在。我只好守在天牢外恭候大驾。这么热的天,你也不请我喝口水。” 陈观楼赶紧将人请到隔壁茶铺,请了一碗茶水喝。 “你是说刘管事请我喝酒?” “对啊!” “这……刘管事怎会请我喝酒?”陈观楼很疑惑,他和刘管事至今没见过一面,他也没什么值得惦记,刘管事怎会请他喝酒。 “为何不能请你喝酒。你有什么疑问,见了我家老爷,当面问他不就行了。时辰不早,我家老爷正在府中等候。快随我走吧。” 陈观楼想了想,刘管事帮了自己好大的忙,虽说这事对于对方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他必须承这份情。 别管这顿酒有什么名堂,他都必须走一趟。 再次来到刘宅,一切都是老样子,可他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来的路上,他特意置办了一份丰厚的礼物,感谢当日刘管事的慷慨相助。 兜兜转转几个月,他总算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刘管事,一个中年汉子,身体略显肥胖,给人的感觉很和蔼,一张脸总是笑眯眯的。然而一双眼睛,却格外锐利,像是藏着刀霜雪剑,随时会杀出来,将人捅个对穿。 陈观楼仔细应对,上前见礼。 “小楼来了,快过来坐,不用那么多礼。上两回你来,我人不在家,错过了。今儿,你一定要陪我好好喝一杯。” “承蒙刘管事看得起我,帮了我好大的忙,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陈观楼没废话,大口喝酒就对了。 刘管事瞧在眼里,很是满意。 “小楼真不错,来来来,把酒杯满上。” 片刻之后,刘万氏想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俏生生来到席上。陈观楼定睛一看,心跳快乐两拍,赶紧收敛目光,不敢多瞧。 刘万氏抿唇一笑,紧挨着刘管事坐下,“小楼来了啊,还跟以前一样那么客气。” 她素手斟酒,嫩白细滑的手指,就跟丝线似的,一把缠住男人的心。 “老爷,我当初怎么说来着,我就说陈小哥是陈家少有的懂上进的人,没错吧。” “哈哈哈……娘子的眼光自然错不了。” 两口子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陈观楼眼观鼻鼻观心,喝着素酒,心无旁骛。 似乎是戏演完了,刘万氏施施然离去,留下一阵香风,怪好闻的。 刘管事亲自给陈观楼斟酒,终于说到了正事。 “今儿叫你过来,实为一件事。最近天牢关了一批人,你替我照看照看,别让天牢那帮老油条糟践人。你告诉他们,银子我管够,别问牢里的人敲竹杠。他们都是奉命行事。” “管事指的是,最近因为打群架被关进天牢的两帮人马?”陈观楼酒量不错,上辈子锻炼出来的,这辈子的体质同样是千杯不倒的酒量。十几杯酒下肚,他是一点醉意都没有。一听刘管事托付的事情,他顿时清醒。这事可大可小,必须搞清楚来龙去脉,可不敢胡乱答应。 刘管事冷哼一声,“那群打行的人不用理会,你们天牢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招呼那群打行。招呼得好,我另有银子。那些庄客护卫,你帮我照顾好,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 陈观楼抿了一口酒,“我斗胆问一句,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在天牢既无人脉也没有权势背景,刘管事怎么会想到我。还有,侯府怎么会和这帮打群架的庄客护卫扯上关系?” 刘管事拍着他的肩膀,哈哈一笑,“刚才,你要是满口答应下来,我倒是不敢将事情交给你办。不瞒你说,天牢上面的人,该打点的我都会打点到位。不过,天牢那地方,你身在其中比我更清楚。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们狱卒啊,啧,目前来说,我只信得过你。你帮我照顾那些人,需要花钱的地方你只管说一声,定不会让你白忙活。至于侯府为什么会牵扯其中,你了解两帮人马打架的缘故吗?” 第19章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陈观楼还真的了解过这桩官司的来龙去脉。 城外一个柳姓地主,出钱出力,组织人手开荒。用时三年时间,将荒地开成了熟地,总共开荒面积约莫五千亩。 这个时候,有个吴姓地主跑出来,说荒地是他家的,他现在要收回五千亩已经养熟的土地,并且拿出了地契。 柳姓地主当然不同意。自己费心费力开荒五千亩,土地刚养熟,眼看着就有了收成,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摘果子,还不给任何补偿。这事到任何地方他都占着理。 双方你来我往,交手数次,谁也不让谁,火气也是越来越大。到最后,直接从文斗进阶到武斗。 以武为尊的世道,亮出武力,才能解决问题。 柳姓地主家有庄客有护卫,武力值杠杠的。 吴姓地主家同样有庄客护卫。 双方一开战,那场面叫一个火爆。 打来打去,吴姓地主家的武力值显然不敌柳姓地主家的。一怒之下,吴姓地主干脆请了打行的人帮忙,来一场决战。 结果就是双方都动了家伙事,当场打死了人。官司先是打到县衙,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个案子,谁知道背后还涉及到京城权贵。 柳姓地主背后的靠山正是平江侯府,柳姓地主就类似于一个白手套,替侯府出面做事圈地搞钱。 吴姓地主背后的靠山则是朝中新贵,江图,时任少府铜丞,城门巡检,专门替皇帝搞钱,极得皇帝宠幸。 朝中有人嘴巴毒辣,给江图取了个绰号,人称江贵妃。 可见此人在皇帝跟前多么受宠信。皇帝可谓是一日离不开江图,但凡江图提出的建议,十个得有七八个会被采纳。 别说朝臣中没人比得上江图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就连太子,诸位皇子都要讨好这位朝中新贵。 吴姓地主原本只是个破落户,江图同样出身微寒。待到江图发达,吴姓地主靠着同江家拐着弯的亲戚关系,短短几年时间就置办起好大一份家业,行事越发嚣张跋扈。旁人慑于江图的威风,凡事避让,让吴姓地主越发狂妄,如今连侯府都敢算计。 却没想到,柳姓地主仗着有侯府撑腰,并不将吴姓地主放在眼里,加上又占着理,双方就闹了起来。 当地县衙一开始不知道这件案子的水竟然这么深,下意识就要偏袒吴姓地主。幸亏师爷给力,暗中提醒,县令大人当场吓出一身冷汗。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干脆将案子上报。 京兆尹:…… 特么的,难道我就惹得起。 案子继续上报,最后落到刑部手中。 刑部报无可报,一时间刑部上下都很头痛。有个大聪明出了主意,先把人关进天牢再说。其用意是,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以免出现意外。 可是谁都知道,最容易出意外的地方,就是天牢。 地方上的牢房,如果说狱卒的胆子是5,天牢狱卒的胆子就是10。 了解完整个案子的全貌,陈观楼下意识的抖了两下。两尊神仙打架,他一个小小的狱卒,何等何能,竟然被人拉入局中,太看得起他了吧。 “眼下,江图势大,吴姓地主分明是仗着江图的势胡作非为,强抢良田。说破天,这桩官司也是吴姓地主不占理。可是,官府却迟迟不判,还将案子捅到了刑部,说到底大家都慑于江图的势。不怕别的,就怕江图进谗言。毕竟,江图每天都能见到皇帝。形势如此,侯府为何还要选择同江图硬扛,会不会因小失大?” 陈观楼不想掺和这件案子,他只想当个混吃等死每天摸鱼的狱卒。 刘管事偏不肯放过他,“小楼啊,你的话很有道理。如果是一般人遇到这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命。可他江图好死不死,胆敢招惹侯府,这桩案子就不可能这么轻易了结。若是侯府退让,以后还如何在勋贵中立足? 别人怕江图,侯府可不怕他。江图在朝中,还做不到一手遮天。他只是个佞臣,解闷的小玩意,也敢打勋贵的主意。五千亩土地不多,他想要,派个人来客客气气说一声,给他就是。可他偏要抢,那就别怪侯府打他的脸。” 刘管事一副杀气腾腾的态度,陈观楼难免多想了想。 他小心翼翼问道:“这是侯府的意思?” “这不仅仅是侯府的意思,更是所有勋贵的意思。这桩案子,并非侯府单打独斗。朝中恨不得江图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只需时机一到,御史们就会动起来。” 听刘管事的口气,这桩案子的胜算很大。勋贵世家同朝中大臣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要借着这桩案子,杀一杀江图的威风。若是能就此弄死江图,最好不过。 可是,陈观楼没这么乐观。 江图的大名,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几岁的小孩都知道皇帝离不开江图。 “皇帝对江图那般宠信,这桩案子说大不大,真能扳倒江图?”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扳不倒他,也要恶心他。你啊,还年轻。不懂朝局。这朝廷上的事情,从来不是一撮而就,而是一场漫长的斗争。不管输赢,该出手的时候就必须出手,亮出爪牙,下面的人才会坚定的跟随。” 陈观楼连连点头,此话有理。 老是龟缩不出,凡事都是忍让,再强的势力,也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打压士气。长期以往,下面的人失了斗争的心气,丧失了信心,人心也随之散了。等到真正冲锋的时候,一回头才发现,人都跑光了。 别管能不能打赢,既然开了战,就要狠狠打一场。就算打输了,也能鼓舞军心士气,让下面的人知道我们有一战之力,只是暂时落在下风。等时机一到,未尝不能翻盘。同时,这也是清洗自家队伍的大好时机,将那些墙头草心志不坚定者,借此机会清洗掉,纯洁队伍。 而且,这桩案子,如果侯府选择退让,讨好江图,落在皇帝的耳中,皇帝又会怎么想?会不会怀疑勋贵的忠诚。 江图会不会被猜疑,不确定。但是侯府一定会被皇帝猜疑。 一旦被皇帝猜疑,接下来就要面临被皇帝打压。 反过来,侯府同江图开战,未必不能获得好处。万一,皇帝乐见其成呢? 陈观楼想了许多,也喝了许多酒。 喝了这顿酒,他就知道,这事他避不开。 第20章 搞钱 “我知道你为难,但这事还得你来办。” 刘管事语重心长的对陈观楼说道,拍着他的肩膀,加重语言的力量。让陈观楼无法拒绝。 陈观楼夹了一筷子菜,“关照几个人,只要有银子,事情好办。只是……,”他略显迟疑,“如果打行的人在天牢出了事,会不会怀疑侯府?” “你的意思是?” “我全听刘管事的吩咐做事。就是想知道侯府的态度,我也好拿捏住分寸。” “你能这么想很好。打行的人,的确不宜在天牢出事。侯府虽然不怕有人栽赃,可真真要背上草菅人命的污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观楼顺着就说了一句,“别的不怕,就怕宫里头想太多,怀疑侯府的手长了些。到时候江图再进谗言,威力可就大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小楼,之前是我看轻了你。你年纪虽小,做事情却很谨慎。这样吧,打行的人你也顺便关照一二,确保人不死就行。” 言下之意,该磋磨就得磋磨,不能让打行的人好过。 陈观楼喝着酒,心想,打钱这活不归他负责。加上这桩案子闹大了,两边人马都有靠山,天牢的人别的本事稀松平常,眼力见那叫一个有分寸。什么人能磋磨,什么人不能动,大家心里都有谱。明知道打行背后的靠山是江图,不会有人想不开故意折腾人。 反正人关在天牢,一切都照着天牢的规矩来。刘管事也休想插手。 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头却想着,只要保证两边的人别死在天牢,这桩差事就算完成。至于事后的好处,只要事情不出漏子,别牵连到他的头上,好处不好处都无所谓。 吃了酒,被夜风一吹,顿觉身上一凉。 想到天不亮就要去当差,他抓紧时间回家睡觉。 天牢里面乱糟糟的,卢大头一上午都在抱怨。 “这两帮人,上面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把人关进天牢成心给我们找事。一个个进了天牢还跟大爷似的。换做以前,先饿几顿,再押到刑房,不出几天时间全都老老实实。哪像现在,打不能打,饿不能饿,骂几句都不行。什么时候我们天牢这般下贱,就跟龟孙子似的。” 陈观楼呵呵一笑,自嘲道:“在别人眼里,我们狱卒一直都是龟孙子,又脏又贱。” “特么的,钱不脏。谁不是为了二两碎银。别人都说,前世不修,今世才会做狱卒。你猜我前世是什么人,会不会也是个汪洋大盗。” “有可能。” 担心出意外,许富贵竟然亲自下到牢房,监督狱卒的巡视工作。 他还不厌其烦地提醒大家,“一个江大人,一个平江侯府,两头我们都惹不起。大家打起精神,多辛苦些。等这桩案子结了,我请大家喝酒。” “许老大,你给上面说一声啊,别将所有人都关在丙字号大牢。我们丙字号大牢又不是丫鬟养的,凭啥好事轮不到我们,脏活累活全丢给我们丙字号。” “就是就是。” “就我们这群三脚猫功夫的人,给这么大的担子,上面的官老爷是真不怕出事啊。” “说不定官老爷就盼着出事。” “不许胡说。上官的决定,岂容你们质疑。好好给我当差,都警醒点,等案子结了,自有你们的好处。”许富贵严厉申斥,让大家端正态度。 众狱卒抱怨不已。 “好处不指望,只求别让我们背锅就行。” “我们狱卒的命就不是命,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上面到底什么时候断案,养一群祖宗,我可受不了。我们丙字号大牢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丙字号大牢一直以来,都是关押汪洋大盗,江湖败类。钱不是最多的,但是丙字号大牢的狱卒是过得最舒坦的,这在天牢是公认的事实。 如今将一群本该关押在乙字号大牢的人,关进了丙字号大牢。大家私下里抱怨,都说许富贵没本事,斗不过隔壁的张狱吏。否则,这烫手山芋就该由张狱吏捧着。 许富贵知道大家有怨气。他本人也是一肚子怨气。只是没想到,大家这么不给他面子,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只会一个劲的抱怨。有本事找范狱丞抱怨啊! 他懒得废话,将陈观楼叫到角落说话。 不知不觉间,新丁陈观楼,反而成了他可以倾诉咨询的人。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陈观楼没有同流合污,照顾犯人也只是图犯人手中的武功秘籍而已。做人也还中规中矩。不像其他老油条,一味的钻进钱眼里。仗着资历老,不给他面子。 “你说范狱丞是不是拿我杀鸡儆猴?” “许叔怎么会这么想?范狱丞应该犯不着这么做。” “那他为什么把人关押在丙字号大牢。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他就可以借机治我的罪。” “许叔,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压力太大了?”陈观楼小心问道。 许富贵很是烦躁,表情特别苦闷,“柿子捡软的捏。甲字号大牢,本就是关押犯官的地方。这回的案子,按理说那些人都该关进乙字号大牢,且乙字号大牢,据我所知还有很多空牢房。这事,我越是琢磨越透着古怪。” 陈观楼顺着他的思路,说道:“或许,张狱吏抢先一步,抢先跟范狱丞亲近,表了态度。” 许富贵连连点头,“有道理。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和范狱丞亲近一二?” “该表态的时候,就不能迟疑。”陈观楼如此说道。职场生存,要做个上道识趣的人。不做积极分子,却也不能做那个特立独行招人厌恶的人。随大流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和时机。 许富贵显然听进去了,当场就下了决定,要找机会和范狱丞亲近一二。 和上官亲近,少不了银子开道。 许富贵这人小气,舍不得自己掏银子,于是将主意打在牢房里的犯人头上。 他惹不起江图,惹不起平江侯府。但是,那些江湖败类,有活力的社会团体,他根本不怕。 这下子,犯人们倒霉了。 打钱! 赶紧打钱! 否则大刑伺候! 看在空空先生传授秘籍的份上,陈观楼提前通知他,“有钱拿钱,千万别吝啬。当心皮肉之苦。” 空空先生心头大骂狱卒贪婪,一边叫苦,“可我没钱了。” “就算是借,也要搞一笔钱交上去。不是和你开玩笑,许狱吏要走关系,你们不出钱,就是给他找不痛快。他不痛快,你们所有人都得去刑房走一趟。我听说,几个打钱的老哥,包括休假的都被请了回来。” 第21章 钱财迷人眼 空空先生听劝,拿出压箱底的钱财,免了皮肉之苦。 其他犯人就没他的好运气。 一时间,丙字号大牢内,传来的全是惨叫声。 许富贵得了银钱,狱卒们也趁机发了一笔财,大家都很满意。之前的怨气也消了下去。 许富贵拿钱走关系,亲近范狱丞,看样子效果很好,第二天就见他脸上有了笑容。 他还特意拍了陈观楼的肩膀,夸道:“干的不错。好好干,以后也让你当个班头。” “许叔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让许叔丢脸。” 平江侯府同江图的斗法,貌似有了进展。 此案终于惊动了皇帝,御史们憋着劲开始发力,趁机参江图一本。参他与民争利,草菅人命,贪腐枉法,败坏朝纲,阴蓄大志。 别的罪名倒也罢了,凡是当官的,就离不开与民争利,贪腐枉法这些事情。真正要命的是最后一条阴蓄大志。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办法,这条罪名能不能被坐实不要紧,关键是要在皇帝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一颗怀疑的种子。 江图不就是靠着皇帝的宠信,才能在朝中耀武扬威。没了皇帝的宠信,他连一条狗都不如。一个没有底蕴没有背景靠山,起于微末的小人物,侥幸得了皇帝的宠信,一飞冲天。对付这样的人,只需要毁掉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固有印象,转眼间就能毁掉他的一切,将他打入尘埃,甚至还不如发家之前的处境。 弹劾的奏疏像是雪片一样飞入宫中,结果全都被皇帝留中不发。皇帝既不表态,也不阻止御史们的弹劾。于是,都察院的御史发起了更大规模的弹劾,其他官员,甚至连地方官员也开始参与其中。 一时间,江图可谓是四面楚歌,人人喊打。 瞧着这局面,陈观楼嘀咕了一句,“过了,过了,弄巧成拙。” 卢大头听不懂,很是疑惑,“怎么就过了?现在满朝都在弹劾江图,眼看着他就要倒了,你怎么唱起了反调。” 陈观楼哼了一声,“御史弹劾江图阴蓄大志,结果满朝文物都在弹劾他。岂不是反过来证明江图是无辜的。所以我才说弄巧成拙。真要落实江图阴蓄大志的阴谋,弹劾必须有个度,同时还需要大批官员反过来支持江图。现在这个局面,人人对江图喊打喊杀,只会让皇帝更加信任江图,认定有人要害江图。棋差一着,这一局侯府恐怕要输了。” 卢大头似乎第一次认识陈观楼一般,深深看了他一眼,“可以啊,没想到你还懂朝局,之前小看你了。不过这事和我们没关系,上面再怎么斗,也不会影响天牢。天牢还是那个天牢。不过,你也姓陈,侯府若是输了,对你没影响吧。” “我跟侯府早就出了五服,就算是夷三族也轮不到我头上。”陈观楼吐槽了一句。砍头轮不到他,享福自然也轮不到他。富贵和责任相辅相成。 陈观楼以为侯府要输了,已经做好了被殃及池鱼的准备。没想到,局势又发生了变化。就在文武百官对江图喊打喊杀的当下,突然有勇士站出来替江图说话。 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替江图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地位也越来越高,甚至连皇子都加入了其中。 原本看起来对江图很有利的局面,转眼间又被逆转。 皇子加入这桩口水官司,瞬间就为单纯的两派斗争,披上了诡谲阴谋的味道,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那个架势。 皇帝貌似很生气,在某个午休后的下午,当着朝中几个大臣的面,斥责了几位皇子。话里话外都在骂。全程不提一句江图,却句句都指向了江图。 皇宫就跟筛子似的,宫里头的消息,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传出来。 眼前的局势,陈观楼有点糊涂,有点懵逼。侯府那边还是有聪明人啊,竟然和他想到了一处,转眼间就逆转了局势,江图危矣。这一局,侯府说不定能赢。 卢大头一脸乐呵呵的,“我就说嘛,江图小人一个,怎么能次次都赢。这一回说不定就要倒霉。那群打行的人,到时候全用大刑伺候,我要亲自打一鞭子,出一出最近受的鸟气。诶,你这是什么表情,侯府赢了,你该高兴才对啊。毕竟你也姓陈。” “我没有不高兴。我是在想,侯府那头既然有智囊,为啥之前还会走出臭棋,差一点让江图得利。太过弄险!”陈观楼想不明白,得有多自负的人,才会玩这一出啊。就不怕翻船吗?但凡皇帝的性子急躁一点,早早的表态,侯府就彻底输了。 卢大头轻咳一声,“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侯府的人。说不定人家这么做,另有深意。” 陈观楼呵呵一笑,吐槽道:“我想不出有什么深意,只看到了自负和自以为是。或许是我得到的信息太少,所以无法窥探全貌,也就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这么想就对了。我们不过是狱卒,好好当差,每月拿银子吃酒喝肉,旁的就别操心了。” “大头哥说得对,是我胡思乱想。” “想一想也没关系,别影响当差就行。” 因为江图处境不妙,刑部干了一件事,将吴姓地主抓了起来。 天牢这边也在蠢蠢欲动,以张万通为首的一帮狱卒,嚷嚷着对打行人员动大刑,先打一波钱。免得后面六扇门的捕快插一脚,钱都进了六扇门的口袋。 许富贵也很心动。 陈观楼私下里赶紧劝许富贵,万万不可财迷心窍。 “局势看似很明朗,但毕竟还没真正分出胜负,皇帝也没表态。只要皇帝对江图信任一日,江图就倒不了。这个时候急着打钱,万一日后江图翻盘追究起此事,许叔和丙字号所有狱卒都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就要人头落地。妥当起见,我认为还是维持现状较好。” 许富贵犹犹豫豫,很是纠结。 他问了一句,“你真的认为江图还有翻盘的机会?” 陈观楼不答反问,“朝中有谁比江图更懂皇帝的心思,有谁比江图更懂讨皇帝欢心?” 江贵妃这个诨号,可不是乱叫的。 幸进之臣,江图当之无愧。 第22章 打服了,才懂得好好说话 许富贵身上有许多毛病,虚荣,贪财,心黑手辣,翻脸无情。但他也有一个优点,就是听劝。 他听了陈观楼的话,也认定保持现状,虽然有可能损失一笔钱,却不会有任何风险。天牢做事,还是稳妥一些好。 朝廷上的事情说不准。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朝堂上,不用三十年,三年五年八年就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今朝阶下囚,明日说不定就能登天子堂。 老皇帝当了四十五年皇帝,皇子们也都逐一成年,皇子壮皇帝老,朝堂越发混乱。 江图一介小人,能得圣宠,未尝不是因为老皇帝疑心病太重的缘故。老皇帝开始不信任身边的老臣,不信任勋贵世家,不信任亲儿子。以前一起并肩战斗的老伙计也失去了信任。反倒是无依无靠,没有背景来历的江图,一个‘简单’的小人,得了老皇帝的青睐。 这些内情,身在天牢的狱卒们并不知情,但不妨碍大家用生活的小聪明做出判断。老皇帝做事越来越阴晴不定,稳妥点好,稳妥点才能活得长久。 许富贵鼓励陈观楼,“老话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楼啊,以后许叔做事若是过于急躁,你要记得提醒许叔一声。我们丙字号大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不希望大家出事吧。” “只要许叔不嫌弃我多嘴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哈哈哈……” 许富贵按下搞钱的想法,驳了张万通的提议。 张万通很不服。 得知是陈观楼进了‘谗言’,这一日,他故意带着人将陈观楼堵在甬道内。甬道两边的牢房都空着。 这里是大牢的最深处,除了最后一间牢房关着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陈观楼手持水火棍,表情冷漠地看着张万通。 “小子,你到底懂不懂规矩?”马仔一率先叫嚷道。 “一个新丁,竟然敢坏了大家的财路,找死吗?”马仔二狠狠吐了口唾沫,手持腰刀,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 按规矩,进入大牢巡视,所有狱卒都要解腰刀,只能携带水火棍。怕的就是犯人铤而走险,抢走腰刀,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现在这帮人为了对付自己,连基本的规矩都不守,真不怕犯人们抢走腰刀啊。 “卢大头怎么教你的?” “跪下!给张头磕三个头,看在你死鬼父亲的份上,这回就饶了你。” “跪下!” “跪下!” 一群马仔冲陈观楼凶狠的叫嚣着,要在气势上迫使他屈服。这一招,他们在许多人身上都用过,效果很好。想必这一次也不例外。 然而,他们叫破了嗓子,陈观楼依旧站着不动。 “特么的,你听不懂人话吗,赶紧跪下!” “我陈观楼这辈子只跪天地父母。你们想让我跪下,还不够格。” “小子,口气很大啊!你这是在找死。”马仔二已经拔出了腰刀。 张万通抬手阻拦,身为这群狱卒的老大,他表现得威风凛凛:“陈观楼,我不管你有什么依仗,平江侯府是不是你的本家。这一回,你犯了众怒。跪下磕头认错,我大度不再追究。否则,卢大头不肯教你的,我亲自教。” “认错?我何错之有?”陈观楼嗤笑一声。他内心很紧张,但面上丝毫不虚。学武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和人对战过,自己究竟什么实力也不清楚。 不如,就趁此机会,掂一掂彼此的份量。 若是技不如人,挨打也是活该,他认了! 若是……他要让张万通这帮人知道点好歹,以后见了他,都得避着他走。 “张头何必同他废话。打一顿他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 张万通很不满意,陈观楼一个新丁,竟然敢不给他面子。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他“嗯”一声,手一挥,马仔二第一个挥舞着腰刀朝陈观楼杀去。 哐! 腰刀落地,马仔二倒在地上。 看似凶狠的一刀,一开始,陈观楼还如临大敌,结果对方的速度和刀法落在眼中就跟三岁小孩耍大棒似的可笑。他手持水火棍,只需轻轻一记格挡,一击之下,马仔二连带着腰刀就飞了出去。 这下子,陈观楼有了信心。 这么长时间练武,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都愣着做什么,一起上。” 张万通一声怒吼,七八个狱卒纷纷挥舞腰刀冲陈观楼杀来。 哐哐哐…… 一群土鸡瓦狗,连陈观楼的一击之力都扛不住,纷纷倒地抱着胳膊腿哎呦哎呦惨叫。 站着的人,只剩下张万通。 陈观楼缓缓地朝对方走去。 张万通步步后退,“你想干什么?我提醒你,你别乱来啊。我大小也是班头,你要是动了我,就是以下犯上。” “张班头说什么胡话,你找我切磋武艺,我打你两棍子很应该吧。” “你你你……有话好好说。”张万通连连后退,显得惊慌无措。他想不通啊,这才几个月,陈观楼从犯人手里搜集武功秘籍,竟然练成了,不科学啊。练武真要这么简单,人人都成了武林高手,何必苦兮兮在天牢当狱卒。 而且,他很确定陈观楼没有武脉。大家都是没有武脉的普通人,凭啥陈观楼练武进展这么快,这么多人打他一个都打不赢。 然而眼下局势,容不得他不服气。 张万通能屈能伸,果断服软,“我答应你,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陈观楼默不作声,微微眯起双眼。实则,他在考虑利弊。杀人肯定是不行的。 张万通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满意,赶紧加码,“赔钱,我们愿意赔钱。二十两,不,五十两。” “成交!”陈观楼果断答应,借机了断此事。 天牢内不好生事。 张万通若是不识趣,在天牢外,有的是办法收拾人。 张万通如释重负,带着手下的马仔急匆匆离去。仿佛堵路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陈观楼望着这群人的背影,冷哼一声,世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贱货,这个道理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通用。 “小子,过来让我看看。” 他的背后,甬道最深处,突然传来一道粗狂而苍老的声音。 第23章 污蔑!他污蔑我啊! 陈观楼缓缓回过头,心头莫名有点发虚。 恐惧来源于未知。 关于最深处那间牢房,狱卒之间说法很多,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到关键点。他曾偷偷打听过案子,却一无所获。据说那人被关押了几十年,估摸着案卷都弄没了。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本该离开的他,鬼使神差,有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朝最深处走去。 “你……” 四肢都被铁链锁住的犯人,杂乱的头发胡须遮掩下,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幽深。漫长的牢狱岁月,并没有令他心智崩溃,他明显还保持着理智,拥有着成年人的智慧。 或许是长久不说话,他的嗓子仿佛是生锈的铁门,每发出一个音,都在摩擦着咽喉肌肉,嘶哑又暗沉,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和牢房的气氛很配,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你……明明没有武脉,为何能修习内功心法。”大胡子犯人想不通,双眼透着疑惑,他将陈观楼上下打量,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你身上有古怪。” 陈观楼心头一惊,好犀利的犯人。 他板着脸,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有古怪,却也没有斥责对方。他拿不准对方来历背景,为什么关在天牢这么多年没人理会。外面的人似乎早已经将他忘记了,唯有天牢丙字号大牢的狱卒记得有他这号人物存在。 “你走近些,让我看看。” 陈观楼站着没动,大胡子犯人却动了,他扯动铁链,猛地扑向牢房栅栏,突然哈哈一笑。 陈观楼正好奇对方在笑什么,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突然对他出手,出手就是杀招。陈观楼差点懵了,好还在他反应迅猛,提棍格挡,直接就是刀法里面的杀招。 他用尽了全力,堪堪走过三招,不得不连连后退,避开大胡子犯人的攻击。、 “好好好!你没有武脉,却能在我手底下走过三招,不得了。你的身上果然有古怪。”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和惊讶。 习武以来,刚才的三招是他真正意义上和人第一次对敌比试。对自己的武艺有了个初步的认知,在武者面前,他就是个渣渣啊。真令人灰心丧气。 大胡子犯人还在喋喋不休,“你没武脉,却能修习上乘内功心法,还没有爆体而亡,活生生的站在老夫面前,看样子你的身体也很健康,并没有因为修习内功心法而受伤。古怪,真是古怪!” 陈观楼心头咯噔一声,“你看得出来?” “哈哈哈……你果然修习了上乘内功心法。” “你诈我。” “兵不厌诈。小子,你到底有什么古怪。没有武脉,却能修习上乘内功心法,还不死的人,你是第一人,活生生的第一人。” 陈观楼沉默片刻,突然拱手行礼,态度极为恭敬,“敢问前辈几品?” 大胡子犯人嘿嘿一笑,“老夫刚进来时,五品。现在嘛,约等于三品。” 陈观楼惊疑不定,他竟然能在三品强者面前走过三招,这……他能夸夸自己嘛,真乃练武奇才。老天爷不给他武脉,绝对是眼瞎了。 “是不是很震惊?”大胡子犯人似笑非笑,早已经看透了陈观楼的心思,“真正该感到震惊的人是老夫。老夫在三招之内竟然没能制服一个没有武脉的普通武夫,真乃奇耻大辱。” 陈观楼嘴角抽抽,他不和对方计较。对待高人,理应客气些。“敢问前辈,你能否看出我的深浅?” 这一点陈观楼尤为关心。 如果武者能够轻易看透他的深浅,那他就跟脱光了衣服的光屁股没啥区别,整个人在别人眼里就是透明的。想想都有点不寒而栗。 大胡子犯人啧啧两声,“你身上有古怪,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深浅,小子,你到底修习的什么内功心法,老夫竟然看不透。古怪!你身上矛盾的地方太多了。什么样的功法竟然能遮掩。” 陈观楼闻言,心中大喜。 不管是长生道果的缘故,还是《升天录》的原因,只要别人看不透他的深浅,他就有了装逼的机会。哈哈哈…… 容他先嘚瑟一下。 “以前辈高深武学竟然都看不透,看来我的功法还是有独到之处。” “小子,你没武脉却能修炼武功,莫非你的内功心法格外特殊,专门为你这样的普通人创作的?” 陈观楼笑而不语。 他喜欢对方脑补。自我脑补才是最猛的武器。 “不对,不对。”转过头,大胡子犯人又否定了之前的猜测,“如果世上真有适合普通人修习的内功心法,老夫绝不可能没有听闻。绝不可能至今只有你一人有练出成果。归根结底,你能练武,不是功法的原因,而是你本身就有古怪。” 陈观楼面色一僵,好犀利的大胡子,直指问题根本。 但,他也有依仗。 不管对方怎么猜测,只要他死不开口不承认,就算对方的猜测无限接近于答案,也不可能得知真相。 “小子,你究竟有何古怪,快如实说来。” 陈观楼呵呵一笑,“前辈莫要说笑。我就一个普通人,哪有什么古怪。我真要有古怪,就不会在天牢当狱卒。”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天牢当差都做了什么,以微末利益套取他人的武功秘籍,这些日子收获想必很丰厚吧。” 陈观楼被噎,转眼,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道:“公开透明的交易,全靠你情我愿,从无强迫,何来套取。前辈说话着实过于难听。” “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天牢的犯人,在你们狱卒面前,就是待宰的牛羊。说什么你情我愿,本质上还是以势欺人。若是在外面,那些秘籍,别说交易,就算是看一眼也要挖出你的一双招子。” 陈观楼当即驳斥道,“前辈此言差矣!此时此势,又岂能用彼时彼势来对比。就算没有我,大牢里的犯人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方能勉强活着。和我交易,至少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一点,多少能感受到一点尊严。再说了,犯人也可以选择不交易,我从不勉强。” 事关声誉,他当然要据理力争。天牢生存环境,决定了交易方式,这怎么能叫以势压人呢? 污蔑! 妥妥的污蔑! 第24章 你敢威胁我 “强词夺理!”大胡子犯人叱骂道。 陈观楼抿唇一笑,“天牢,律法具体之所在,又岂能拿外面的游戏规则来衡量天牢的做派。前辈,你迂腐了。” 大胡子犯人听他骂迂腐二字,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乱糟糟的头发根根竖起,眼睛瞪得像铜铃,好生可怖。 看得出来,大胡子犯人是个脾气暴躁的人。难为他能在大牢内忍耐这么多年,不见天日,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至此,陈观楼多少也能明白狱卒为什么怕了。 脾气暴躁,武力强大,纵然四肢被铁链锁着,可是对于狱卒来说,此人的威胁堪比行走的炸药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大家都跟着粉身碎骨。 没人想死!却又不得不靠近这个炸药包,那就只能远远看一眼,确定人还活着就行。 难为打饭的狱卒,以及清理便桶的杂役。 “前辈何必同我置气,你过的桥比我吃过的盐都多。你见识广博,理应知道我说的是对的。之所以难以接受,是因为天牢实在是暗无天日,处处都在吃人,偏偏你是被吃的那个。故而你心中不忿,恨透了我们这些狱卒。但凡我们狱卒做点什么事,都是仗势欺人。若是在外面,你们一根手指头就能收拾我们。如今强弱颠倒,令人唏嘘,难怪前辈心有怨气。” “你既然知道天牢暗无天日,是在吃人,为何还要甘当狱卒,为虎作伥?我听你说话,似是读过书的,你怎能如此堕落。”大胡子犯人愤怒质问,不解可惜可叹。 类似的情况,自陈观楼当狱卒以来,就遇到过不少。很多人一听说他当了狱卒,都会露出一副可惜的模样。 面对大胡子,他当即摊手,“前辈,我要吃饭啊!” “你读过书,哪里都能吃饭,没必要做狱卒。这行当有损阴德。” “可是我还想习武。外面习武有多贵,前辈知道吗。而且,只能学一些大路货的三流武功。像我这样没有武脉的人,想要进门派,去稷下学宫,学习高深武学,根本就是妄想。但是天牢却能满足我学习高深武学的奢望。” 大胡子犯人万万没想到,陈观楼竟然是为了学武才甘当狱卒。他不知该说对方蠢还是聪明,只说了一句,“你倒是实诚。” 他很确定,陈观楼说的是真话。对方真的是冲着功法秘籍才会做狱卒。几个月下来,很明显对方小有所成。从几个月前一个连假把式都不会的普通人,到如今竟然能在他手中走下三招,很不简单。只可惜,没有武脉。 “好叫前辈知道,我最大的特点就是诚信。” “你是想让老夫拿秘籍换酒肉?” “也可以不用。”陈观楼此刻有点心虚,同五品武者交易,他底气不足啊。对方又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大胡子犯人哈哈一笑,“你可知老夫是什么人,为何会关在天牢数年无人理会?” 陈观楼老实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大胡子犯人继续笑着,“下次带上酒肉,老夫就给你说个故事。” 陈观楼迟疑。 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可他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大胡子究竟犯了什么事,得罪了哪路神仙,被关进天牢,不见天日。 堂堂五品武者,得出动多少人,多深的计谋,多牛逼的算计才能将人抓住啊。五品啊!想都不敢想得一个境界存在。 人家现在境界跌落,只有三品,四肢还被铁链捆绑行动不便的情况下,只用三招就打得他丢盔弃甲。难怪人家能成为丙字号大牢最神秘的存在,最具威慑力的存在,所有狱卒避他而走,没人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放肆。 威胁天,威胁地,也不敢威胁大胡子。 见陈观楼迟疑,大胡子显然很不满意,“小子,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从老夫这里套话吗?” “我不信!如果真有很多人想找你套话,为何这些年不曾有过一个人来审你。” “审?呵呵……”大胡子的气质陡然一变,变得阴冷,像是毒蛇一样,“他们敢审吗?” “他们既然不敢,为什么还让你活着?”陈观楼好奇的问道。 大胡子嗤笑一声,“我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我。让我活着,暗无天日的活着,让我生不如死,他们才能称心如意啊!小子,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当年诨号杀人魔。” 陈观楼心中悚然一惊,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杀人魔这个诨号,他小时候听过。据说此人,杀人如魔,屠人满门,甚至屠村。手上沾的人命怕是有数百条。最惨的是一个村几百条人命,一夜之间被他屠尽。真正是恶贯满盈,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安慰那些冤屈的亡魂。 万万没想到,此人还活到今日,竟然没有死。 “你真的是杀人魔?” “如假包换!”大胡子昂首站立。 “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还活着?” 不应该啊! 民愤滔天的杀人魔,竟然还活着,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听说,真正的杀人魔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明正典刑。 “十年前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被千刀万剐。” “这个你得问官府,为何李代桃僵,鱼目混珠,欺瞒世人。这其中有大秘密啊。小子,想立功吗,想升官吗?” “想!不过你以为拿这个诱惑我就错了。我可不傻。不过,改日我依旧我会给你送来酒菜,就当是感谢你替我解惑。” 陈观楼心知肚明,大胡子杀人魔没安好心。想想也是,那么暴躁,愤怒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发好心。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十八岁的初入社会的少年,或许真的会上当。然而,两世为人,虽有强烈好奇心,却也懂得保命要紧。 大胡子杀人魔显然没想到陈观楼会拒绝他,面色当即一沉,“小子,你以为你不听就逃得掉吗?只要我放出风声,你就活不到练成绝世武功的那一天。就连你身上的秘密,三木之下,迟早被人审出来。” “你敢威胁我?” 自从觉醒宿慧以来,陈观楼第一次出离愤怒,生出了滔天杀意。 第25章 周旋 他不能轻举妄动。 陈观楼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于是,他迅速压下眉眼,掩藏内心的杀意。并且很快调整情绪,作出一副受到威胁后不敢置信,又愤怒的表情,却又拿对方无可奈何。像是一个真正的十八岁少年,面对他人的威胁毫无办法。同时又怀揣着一丝丝少年人都有的侥幸心理,希望对方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威胁他。 大胡子杀人魔饶有兴趣的看着陈观楼,貌似很满意对方的表情变幻,享受着玩弄他人命运的爽感。 “我只听说有人宁死也要保守秘密。第一次遇到强迫他人聆听秘密的人。前辈行事,果然出人意料。” 陈观楼随口捧了对方一句,心中却在翻滚,要如何度过这个危机。大胡子杀人魔,绝对是个性情乖张之人,绝不能寄希望于对方的良心。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如果说,之前露出杀心,是因为愤怒。 那么此刻,冷静下来后的陈观楼,却有了真正想要弄死对方的想法。难的是,如何不留痕迹,将自己摘出去。还有,对方是五品武者,尽管境界跌落只有三品的实力,也不是自己能招惹的。想要弄死对方,不能靠武力,只能智取。 眼下,就得好好哄住对方,绝不能让对方大嘴巴乱说话,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去。尽管大胡子不知道真相,谁又能保证对方会不会胡编乱造,比如说自己身怀巨宝所以能修习内功心法。消息一旦传出去,那个后果,他不敢想象。 在有自保之力之前,他绝对不能暴露出自己身上的古怪之处。这次的事情,也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以后动武一定要避开人群,遮掩面容行迹,不能让任何人猜测到自己身上。更不能让人知道自己修炼了内功心法。 谢天谢地,他拥有长生道果,以及貌似能遮掩他人耳目的《升天录》。表面看起来,他只是一个会几招粗浅功夫的武夫,会耍几招大路货的刀法,实属平常。 “小子,老夫肯将秘密告诉你,你应该感到荣幸。你也不用怕,老夫的秘密只会保护你,绝不会害了你。” 呸! 鬼才相信。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陈观楼都不会相信。 杀人魔之所以能成为杀人魔,绝对是个自私自利,残忍冷酷之人。这样的人,类似于反社会人格,毫无同情心,无法与人共情,甚至根本没有一个人类该有的情感。就是个杀人机器。从这类人口中说出的话,纵然带着温情,也只是‘拙劣’的模仿。他在模仿正常人说话的方式,以此哄骗世人,掩盖自己的本性。 杀人魔还有一个特点,他们都聪明,善于摆布他人的情感和命运,喜好玩弄他人的人生,从中得到快感。 陈观楼暗自叹息一声,自己真是时运不济,频频走霉运,竟然招惹上这个灾星。运气不得不说,真是糟透了。 “前辈莫要哄骗我。你的秘密,外面那么多人想知道。我一个小小的狱卒,既无背景靠山,也无自保之力。求前辈看在我还算恭敬的份上,饶我一次。以后,酒肉我包了。” “哈哈哈……”大胡子杀人魔笑得极为畅快,对于陈观楼臣服认输的态度大感满意,“小子,你不用怕。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死不了。” “可是……” “五品武者,可得一百寿数。纵然天牢的日子让老夫的身体每况愈下,老夫活到八九十岁还是不成问题的。”大胡子杀人魔很是自傲。 陈观楼暗自咬牙,真是个老不死的狗东西。 他如释重负,“如此甚好。从今以后,我可就盼着前辈能长命百岁。” “小子,老夫甚至可以教你习武。你拿着功法秘籍,却没有师傅指教,全靠自学,恐怕有不少谬误。你有任何疑问,以后都可以来询问老夫。前提是,你只要你听话,老夫就亏待不了你。你若是不听话,哼哼,别看老夫被关在这里,但老夫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陈观楼咬咬牙,躬身一拜,“我知道了。前辈放心,小子有自知之明。小子明日就给前辈送来酒菜。” “如此甚好!” 大胡子杀人魔心满意足,躺回床铺。他笃定陈观楼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听他差遣。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他迟早会弄清楚陈观楼身上的古怪秘密。 陈观楼阴沉着一张脸回到值房。 卢大头很担心他,招招手,两人出了栅栏,到外面说话。 “听说张万通那厮带人堵截你,没事吧。” “多谢大头哥关心,我没事。” “要不要我替你出面,同张万通说和。” “暂时不用,我还能应付。” 卢大头半信半疑,“你千万别和我客气。张万通那厮就是个小人,贪财好色,小鸡肚肠,欺软怕硬。不过,我的面子,他多少要给一点。” 陈观楼感激一笑,“我先自己想办法解决,真的解决不了,我再请大头哥出面。” “这样也好。有困难千万别藏着掖着。你是我罩着的人,张万通那厮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陈观楼根本没将张万通放在眼里,且,目前张万通也不敢对他怎么样。真要闹起来,他有的是办法收拾对方。 真正让他发愁的还是大胡子杀人魔。天牢上下,对于此人都是讳莫如深,甚至装作不知道这回事。 等下了班,陈观楼没有回家,他直接提着酒肉去找杜夫子。 杜夫子很高兴他能来,有酒有菜,还有人陪着喝酒。 陈观楼先是请教了《升天录》上面的两个生僻字,然后就天南海北的瞎聊,最后才装似不经意的提起十几年前大名鼎鼎杀人魔一事,问杜夫子听没听说过。 杜夫子一乐,“这事你要问别人,未必能问出一二三。老夫倒是知道些内情。” “真有这号人物?我还以为是假的。”陈观楼一副好奇又惊诧的模样,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杜夫子喝酒喝得兴起,有心显摆,于是将所知内情一一道来。 第26章 直戳心口,痛啊! “杀人魔姓段,大名段天林,身具武脉。仗着武力,伙同乡间几个伙伴,纵横乡里,成为当地有名的泼皮。后来朝廷对北边用兵,段无林和他的伙伴都被征召入伍。几个人进了军队,如鱼得水,很快就得到提拔。” 杜夫子将杀人魔的过往缓缓道来。 陈观楼这才知道,杀人魔竟然当过兵。 “不仅当过兵,还当了武将。毕竟身具武脉,武力高强,纵然不修私德,行事张狂,但军队就是需要他这样的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入伍前,段天林说了一门亲事。却因为他常年在外,迟迟不能成婚,眼看着女方的年龄越来越大,就由段家父母写信给段天林,让他想个办法回家成亲,或是送女方到北边成亲。 段天林在军队接连升官,认为女方已经配不上自己。如果未婚妻愿意自贬为妾,他就派人接女方前往北边。此言一出,女方父母大怒,当场退了婚事。段天林的父母也自知自家儿子混账,于是没通知段无林就擅自做主,同意退婚,各自婚娶。 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段天林得知后,却大怒,说女方不识好歹,还扬言要给女方家一个好看。大家都以为他说的是气话,却没想到他竟然偷偷跑回老家,将女方满门屠杀,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果然是个恶人。 女方退婚,有理有据,何错之有。杀人魔段天林就因此屠人满门,已经不配做人,分明就是个畜生。仗着武力,行事肆无忌惮,根本没有将律法人命放在眼里。果然是反社会人格,手段凶残,报复心极强。 “然后呢,他被抓起来了吗?” 杜夫子喝着酒摇着头,“此事他做得隐秘,后来衙门才查清楚此事真相。但他做的事,瞒不住几个好兄弟。女方满门被屠的消息传到北边,那几个好兄弟一算时间,就知道是他干的。据说,还亲自质问过段天林。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反正这事暂时就瞒了下来。 不过,段天林此人颇有心机。他担心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于是在一次外出行动中,带领部下,算计几个兄弟一起干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屠村!整个村323人,不分男女老幼,被他们屠戮一空。这下子,几兄弟彻底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这次屠村还有个传闻,当时村里头住了几个外乡人。传闻段天林他们从外乡人嘴里撬出了一个秘密。具体内情无从得知。 总之,从那以后,段天林开始以杀人为乐,时常带人出营,跑到偏远地区干一些杀人勾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的事情终于被上面的人知道了。他提前得了消息,知道上面要抓他,秋后算账,就连他的靠山也不肯保他,于是他借着打仗的机会诈死逃走,顺带着将他几个兄弟都给杀了。” 手段够狠够毒,做事干脆利落。听到这里,陈观楼认为,段天林但凡还有点人性,而不是反社会人格,好好在军营里面干,而不是以杀人为乐,未必不能干出一番事业。 “后来,他怎么被抓住的?” 杜夫子端着酒杯,摇头晃脑的哼唱了两句戏腔,继续说道:“段天林诈死之后,隐姓埋名,就干起了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勾当。他死性难改,眼看风声过去,又开始杀人取乐。杀几个人,屠人满门已经不能满足他。他竟然又带着人去屠村。一开始被他得手了两回,第三回他终于落进了陷阱,被当场抓获。后来被判了凌迟,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不! 杀人魔段天林根本没死,还好好活在大牢内。 这个秘密,恐怕连天牢内的人都不清楚。 陈观楼问道:“行刑那天,杜夫子有去看吗?” “那般血腥场面,看他做甚。当时民愤很大,官府担心有民众闹事,派兵将刑场围了起来。百姓根本进不去,只能在远处围观。老夫一斯文读书人,岂能去凑那等血腥热闹。” 公开行刑,却又将刑场围起来,不许人近距离观看。说是怕民众闹事,陈观楼却知道,是为了掩盖李代桃僵的真相。 “段天林在军营多年,应该有很多袍泽。他被抓,他军中袍泽没人替他说情吗?好歹判个斩立决,也比凌迟好。” 杜夫子摇摇头,“没听说有军中袍泽替他说话。据说段天林性情乖张,连结义兄弟都杀,军营里面的人估摸都被他得罪完了,哪有什么交情好的袍泽。说不定,袍泽都巴不得他死。” 不对啊! 若不是军中袍泽保下了段天林的性命,那究竟是谁保段天林不死,还能玩出一桩李代桃僵,移花接木的把戏,将天下人都给戏耍了。 以及,为啥要保下段天林,却又不管不问,只是将人关在天牢。 段天林这人,死一百次都是死不足惜,有什么值得保? 陈观楼有太多的疑问。 这些疑问,很显然杜夫子回答不了。杜夫子知道的内容,也都是官府公开的版本,想让人知道的版本。 那么,真正的内情是什么? 段天林屠村一事应该没有疑问。难道说,屠村一事另有内情,原因并不是外界传扬的那样。 “以夫子的高见,段天林原本有着美好的前途,以他的勇猛和武力,迟早能升上去,弄个将军当当。他为何自毁前程?” “这种事情哪说的清楚。人狂有祸,此人传闻行事张狂,胆大包天。或许他以为屠村一事能瞒住。但,手底下人多嘴杂,包括他那几个兄弟,未必认同他的做事方式。暗中告发他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诈死前,杀了几个兄弟。” “此中内情,老夫无从得知。你真要好奇,不妨走走侯府的关系。侯府说不定有办法调出段天林的案卷。” 陈观楼自嘲一笑,“侯府哪里看得上我这个小小狱卒。说不定还嫌弃我给陈家丢脸。” “你还真别说。前阵子,侯府真有人提起你,说你败坏了陈家的名声。你当心些,万一被侯府惦记上,说不定要吃点苦头。” 陈观楼闻言,当即就表达不满,愤恨道:“侯府管得未免太宽了。我饿死的时候他们不管,我好不容易捧上饭碗,他们反过来嫌弃我丢脸。我们两支早就出了五服,侯府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情。真是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再说了,我这是继承我爹的位置。” “你爹好歹是狱吏,不是狱卒。” 杜夫子一句话,直接让陈观楼破防。软刀子直接戳心口上,痛啊! 第27章 破局 了解了杀人魔段天林的历史,陈观楼越发意识到自己惹来了一个大麻烦,要命的大麻烦。 不管是谁在保段天林的命,不管段天林身上有无秘密,此时此刻,他陈观楼的名字说不定已经上了某个大人物的桌头,欲除之而后快。 天牢没有秘密,那要看对什么人。 对于外面的小人物来说,天牢是个神秘的阴森恐怖的地方,别说窥探,连靠近都不敢。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天牢发生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他们的双眼。 他和段天林谈话,真的没人发觉吗? 陈观楼可不敢这么乐观,他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无非就两种结果,从他身上撬走段天林的秘密,从他身上撬走能修炼内功心法的秘密。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以他现在的处境,都承受不起。 半夜三更不睡觉,他坐在屋顶上,喝着闷酒,想着破局的办法。 段天林必须死!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可是…… 如何死?如何善后?大人物的怒火,天牢上下无人能承受。 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段天林身上的秘密,为什么大人物会保一个杀人魔的性命。 但是,他又凭什么认定大人物是心甘情愿在保段天林的性命,万一大人物也想段天林死了。十年过去了,当初不能做的事情,现在未必不能。 陈观楼思路越发开阔。 段天林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谁会心甘情愿的保他。这里面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他从房顶上跳下,心头已经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一大早上班,陈观楼带着酒肉到了天牢。给柳姓地主家的庄客护卫分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都给了杀人魔段天林。 时隔多年,再次喝酒吃肉,杀人魔段天林像个叫花子似的狼吞虎咽,肉掉在地上他也不嫌脏,直接捡起来丢进嘴里,再喝一口酒,爽死他。 “小子,你很不错。明儿我想吃卤牛肉,先给我来五斤。” “没问题。” 陈观楼转身就走,这一趟巡视算是完成任务。 “喂,我让你走了吗?”段天林嚣张至极,张狂叫嚣。 陈观楼停下脚步,背对着身后,一道杀意从眼中闪过,最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前辈也不希望我现在就出事吧。想要找到像我这样好使唤的人可不容易。” “小子,你有种。你就不想听听老夫的故事。” “不瞒前辈,昨日找人打听了杀人魔的案情,听完后很是不适。还请前辈见谅。” “你也认定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陈观楼沉默应对。 段天林突然冲上前,抓住牢门,冲他的背影嘿嘿发笑,“人都是我杀的,我罪该万死,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我偏偏还活着,你猜猜为什么?” 陈观楼猛地回头,“无非就是交易,把柄,利益权衡,逃不出这几样原因。总不能有人报恩吧。” “你小子有点意思。嘿嘿……”段天林放松身体,饶有兴致的看着陈观楼,“不仅身上有古怪,而且你的表现也不像是十八岁的样子,很沉稳嘛。换做其他人,年龄比你大一轮,听到老夫的名号都要吓得屁滚尿有。你竟然还能分心同老夫斗智斗勇,打言语官司。陈小哥啊,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情,老夫本想饶过你,可你却越来越吸引老夫的注意力。不算计你一把,都对不起我自己。” 陈观楼要气死了。 因为他表现得太好,所以被惦记,所以被算计。言下之意,是他活该吗? 无耻! 下贱! 强词夺理! 对方分明是在觊觎自己身上的秘密。 没有人甘心一辈子被关押在天牢里,尤其是段天林这种随心所欲,性情乖张的人,更受不得管束。无故屠村,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就是段天林在宣泄被人管束的怒火。 原本就是个泼皮混混,一朝入军营,天天被军纪约束,被上官压制,时日一长必定生出暴躁野心。杀人,屠杀无辜的村民,践踏他人的生命,玩弄他人的人生,就是他宣泄的途径。 纯纯一变态,反社会分子。 陈观楼百分百肯定,对方正在戏弄自己,想要故技重施,玩弄他的人生。自己只要表现得无可奈何,迫于淫威,就能取悦对方。 恶心透了。 差一点控制不住杀心。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暴躁情绪,“多谢前辈看得起我。可惜,我只是一个小小狱卒,帮不了什么忙。” “不,你能帮忙。不过,此事不着急。等时机一到,老夫自会吩咐你如何做。” 说完,段天林闭上嘴巴,不肯再开口多说一个字。 陈观楼果断离开,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弄死对方而不会牵连到自己头上。 侯府同江图的官司打到了御前,一直没有结论。 双方目前打了个平手。 老皇帝始终不表态,渐渐就有声音说老皇帝分明是想保江图,只是缺一个借口和台阶。 朝中大佬都是这世上顶尖的聪明人,学霸中的学神,他们揣摩皇帝的心思还是很厉害的。然而,他们明知道老皇帝需要一个台阶,需要一个知情知趣会办事的人,可这帮聪明人偏不,偏要和老皇帝对着干,不能让江图得了便宜。 听人说,老皇帝似乎很不满臣子们的表现,躲在太极宫不上朝,也不批阅奏疏,更不见臣子,只一心一意炼丹。 就在局面僵持时,太子殿下的一个举动破了局。 太子殿下在太极宫,遇到前来请罪的江图,也没避人,当场骂了一句,“狗东西。” 江图也不敢辩解,更不敢反驳。 按理说这么点小事过去就过去了,偏偏太子这句话传到了老皇帝的耳中。 老皇帝大怒,大骂太子不似人子。 他还没死,太子殿下就想收拾他身边的人。怎么着,盼着他早点死,好继承皇位吗? 太子殿下顿时就急了,他只是看不惯江图那个幸进小人,根本没有做其他想法。 然而,老皇帝人老疑心病重,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认定太子殿下包藏祸心,已经等不及了。区区一个江图都容不下,说不定哪天连他这个皇帝也容不下。 第28章 此子不足为谋 好大一口黑锅盖在太子殿下头上,太子殿下直呼倒了八辈子血霉。心头越发恼怒记恨江图,欲除之而后快。对老皇帝也是各种不满。 他不敢说出口,却不妨碍他心里头想,老皇帝是越发人老昏聩。 敢问世上可有三十年太子? 心中生出迫切感,迫切的想要掌权。恨不得冲到老皇帝跟前,大声表白,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父皇自此可以安心在太极宫炼丹修仙。朝中诸般事情,他身为太子,当仁不让,一定会在臣子们的协助下,好好处理,不让父皇操半点心。 只可惜,他也只敢想想而已。 老皇帝发作了太子殿下,还没出气,又将朝臣叫到跟前大骂一通,骂臣子们不懂为君父分忧,整日里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骚扰他,耽误他炼丹大事。 又当着众臣的面,将江图骂了一顿,骂对方辜负皇恩。当场罢了江图的官职,让他回家思过。 众臣一看,得,皇帝分明是重重举起,轻轻放下,摆明了要继续袒护江图。 罢官算个屁。 江图随时都能官复原职,说不定还能官升一级,只需老皇帝一句话。 这一回合,看似侯府赢了,其实只赢了个面子。真正的赢家还是江图。 江图简在帝心,短时间内,别想将他赶出朝堂。 最倒霉的还是太子殿下,只因一句话就被卷入这桩是非,还被老皇帝怀疑包藏祸心,当场大骂不似人子。可谓是里子面子全无,这会还在东宫思过。 不过,江图也因此开罪于太子殿下。 众臣子乐见其成。 这些是非,同天牢唯一有关联的就是,江图被罢官的当天,柳姓地主家的庄客护卫当场释放。打行的打手们,每人十板子,外加十两银子罚款,统统滚出天牢。 至于这桩案子的苦主,被打死的人,没人真正关心。就是个充数的尸体工具罢了。谁会在意一件工具。 许富贵大叹可惜,抱怨陈观楼耽误他发财。 早知道江图会输这场官司,他就不该听陈观楼的话,直接打钱,大赚一笔。 陈观楼也不辩解,只问了一句,“许叔真的认为江图输了?” “他都被罢官了,不是他输,难不成是他赢。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是有意怪你,只是可惜了一笔银子。关进天牢的人,照着规矩都要吐银子出来。纵然是甲字号大牢的官老爷们也不例外。这回的事情我就当买个教训,你自去忙吧。” 陈观楼称诺,果断离去。 许富贵的想法,他左右不了,只能说此子不足为谋。 卢大头知道他挨了一顿批,请他喝酒安慰他,“别往心里去。这回的案子,大家都没钱拿,还白操这么多心,大家心里头都有怨言。” 陈观楼就嘀咕了一句,“江图简在帝心,迟早官复原职。” “你怎么看出来的?你咋就断定江图依旧得陛下宠信?陛下可是罢了他的官职。” “罢官只是权宜之计,堵悠悠众口。毕竟,江图这几年侵犯了很多人的利益,大家都看他不顺眼,他早已犯了众怒。可正因为他犯了众怒,在陛下心目中,他越发可信任。一个无依无靠的孤臣,唯一的依仗就是陛下的宠信。” 这唯一的依仗,也是他的护身符,是老皇帝信任他的原因。老皇帝眼中,江图没和任何势力勾结,只忠于他。这份‘单纯’的忠心,胜过朝中所有文武百官。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做不得准。”卢大头随口反驳。 陈观楼也不争论,只笑着说道:“今年年底,就能见分晓。到时候大头哥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这事你要是说准了,到时候我请你喝酒。”卢大头很爽快的,随口做出了一个承诺。一顿酒,以狱卒的收入来说,小意思啦。十顿酒都不在话下。 两个人正吃着酒,张万通带着徒子徒孙们也走进了酒楼。 卢大头当即就拍着桌子站起来,并对陈观楼说道,“张万通敢找你麻烦,我替你出头,不用怕。” “多些大头哥。张班头是知理的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找我麻烦。” “天没黑啊,怎么说起了胡话。”卢大头一脸不解。 张万通进门就看见了陈观楼卢大头两人,冷哼一声,转身上了二楼。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孙们,也都纷纷跟着上二楼,没人敢朝陈观楼多瞄一眼。 这一幕落在卢大头眼中,分明就是张万通瞧不上他们二人,没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 他极为恼怒,“张万通这厮,行事越发张狂。我看他能狂到什么时候。” “大头哥喝酒。” 卢大头还在气头上,已经忘了之前聊了什么,只记得张万通不给他面子,碰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欺人太甚! 陈观楼觉着这样挺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 至于那天在天牢甬道内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提起,都当做没发生过。 跟卢大头喝完酒,陈观楼直接回家。 刘管事府上的门房小厮早就等候多时,一改以前的冷漠样,见到他就热情迎上来,“陈小哥可算回来了。” “你等了很长时间?” “也就一会子的功夫。” “你来做什么?”陈观楼站在门前,没有请人进去坐一坐的想法。 门房小厮仿若没看出他的态度,“哎呀,来的路上口渴,陈小哥要不请我喝杯茶。” 陈观楼:…… 伸手不打笑脸人。 陈观楼自省,做人不必那般小气。没必要跟一个门房小厮计较,显得自己小鸡肚肠。 他果断打开院门,邀请门房小厮进屋喝茶。正好,他也需要一杯茶水解酒。 这回,他也终于知道门房小厮的大名,姓刘,原本就是个孤儿,没个正经的姓名。被刘管事捡回家后,就跟着刘管事姓,大名小川,刘小川。 陈观楼仔细打量对方,隐约还能看出混街头的滑头滑脑一面。难怪脸皮厚实。 “能被刘管事看重,小川哥能耐非凡。”陈观楼随口说道。 刘小川连连谦虚,只说自己命好,这辈子对刘管事死心塌地跟随,以报大恩。间接证明,他是刘管事的人,今日也是奉刘管事的吩咐过来。 “不知刘管事有何吩咐?” 第29章 杀段天林 刘小川拿出一封信交给陈观楼。 “刘管事吩咐我将这封信亲自交到你手中。” “没别的吩咐?没一句口信?”陈观楼很好奇。 刘小川摇头,“我的任务完成了。陈小哥的茶水很好喝。告辞!” 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办完事情,绝不拖泥带水。 陈观楼将人送出门,这才返回书房拆开信件,从信封里面掉出两张银票,合计五十两。 这就是刘管事当初承诺的好处,称的上丰厚。也是个信人,官司才刚结束,就派人送来银票。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天牢一如既往,打牌摸鱼。 唯独陈观楼,内心一直很焦虑。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天牢杀一个人竟然这么难。 轰! 忽然之间,一声巨响传来。值房内所有人都在瞬间停下了动作,望着门外。 “什么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靠!劫狱!” “有人硬闯天牢。赶紧拿家伙,并肩子上。” 天牢建筑,一半在地面一半在地下。 悍匪直接从房顶突破,杀进了天牢。竟然来了一二十人。 “杀啊!” “赶紧出去求援,有人劫狱。” 狱卒们全都懵了,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碰见劫狱,还是如此大规模,如此野蛮强悍,如此无视律法,直接以暴力劫狱。 陈观楼突然大吼一声,手持腰刀就冲上去,表现得英勇无畏。 一二十个悍匪,个个蒙面,有使剑的有使刀的,还有使鞭的。看似有组织有章法,实则一打起来,全都各自为战。 这帮悍匪分明是临时组织起来,进行了这次劫狱。 陈观楼冲入杀阵,一边抵挡一边往甬道深处褪去。 这是天赐,天赐的机会。 他正愁怎么弄死段天林,而不会牵连到自己头上。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送到了面前。 退却的时候,他还不忘打开牢房。 犯人:…… 啥意思,让他们做炮火。 这些犯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跑出去。 陈观楼也无所谓,他要的只是混乱。 疾驰的脚步突然停住。 陈观楼的前面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剑,双眼毫无感情的看着他。貌似下一秒就要杀了他。 剑客! 陈观楼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那个打行剑客。罗敬天被砍头,罗家人被流放,担心有人中途暗杀,当初他花钱请打行出面,护送罗家人平安到达西北。 护送者,是一名打行雇佣的剑客。 其实他并没有认出剑客,他只是认出了剑客手中的剑。 之前的委托,打行顺利完成,罗家人已经顺利抵达西北。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剑客,还是在此时此地。打行竟然会接劫狱的活?劫的是谁?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 两人对视三秒,然后很有默契的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扰。 为了杀段天林,陈观楼早就在脑海中构思了无数种办法,就连如何实施他也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回。 只能智取。 却没想到,剑客竟然和他一个方向。 两人面面相觑。 陈观楼干脆退让一步,请对方先走。 剑客也没客气,直冲甬道最深处而去。陈观楼见状,心头一沉,对方要劫的人莫非就是段天林? 段天林如果被劫走,那他怎么办?他的秘密岂不是有了暴露的风险。 绝不能让对方劫走段天林。 打又打不过只能暗算。 脑海翻滚,正合计着如何暗算,甬道深处却传来打杀动静。剑客同段天林打起来了。 陈观楼赶紧冲上去,随意躲进附近一间牢房,暗中窥探。 牢门洞开,剑客持剑,在狭小的牢房内大战段天林。 段天林四肢被铁链捆绑,施展不开,面对剑客的攻击,只能被动防守。一边追问对方,“是不是姓宋的派你来杀我?十年了,他终于等不及了。哈哈哈,一条小臭虫也敢杀老夫,找死!” 陈观楼心跳如鼓。 剑客竟然是来杀段天林,真是天助也。 听着远处的动静,呼喝声,援军来了。天牢隔一条街就是六扇门,六扇门里面高手如云,据他所知,还有五品武者坐镇。 一旦让六扇门的人过来,不光剑客要死,段天林也能活命。 绝不能让段天林活着等到六扇门的人到来。 陈观楼拿出早已准备的毒药,只是他来不及进行下一步,六扇门的人已经来到甬道深处。 陈观楼内心大呼,老天不开眼。 顾不上其他,先躲起来。 绝不能让六扇门的人知道他在这里,否则解释不清楚。 六扇门只来了一个人,穿着漂亮的青色锦衣,手持制式腰刀,来得匆忙,行动却很稳重。 剑客见到锦衣男,突然停下攻击,站在牢门一边。 锦衣男捏了捏鼻子,似乎很嫌弃牢房里面的味道,然后步履从容地走进牢门。 段天林靠在墙角,眼神左右观察。 锦衣男缓缓朝剑客走去,剑客站着依旧没动。 锦衣男伸出手,剑客迟疑了一下,竟然交出了手中的利剑。 剑客掂量了一番份量,冷哼一声,突然回转身体,一剑刺向段天林。 段天林虽然早有警惕,却依旧没能挡住这致命的一剑。显然,锦衣男的武功远在剑客之上。 突如其来的一剑,直接将段天林刺了个对穿。 锦衣男用力拔出利剑,鲜血喷涌。 段天林没有死,还努力的支撑着身体不肯倒下。 他指着锦衣男,似乎是认出了锦衣男的身份,“你你你……是……” 锦衣男一言不发,再次一剑刺入段天林的身体内。此人杀人之果断,出剑之快,显然是个心性坚定之辈。 “你……竟然是你。是他派你来的。”段天林的嗓音越来越虚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知道就好。” 锦衣男直接一剑割下段天林的头颅,扔给了剑客。 他对剑客很不客气,“做事如此拖拉,还要本官来善后。要你何用。” 剑客捡起头颅和利剑,躬身说道:“属下知罪。” “下次不要再犯错。”锦衣男冷哼一声,率先出了牢门,消失在长长的甬道内。 剑客终于松了一口气,提着段天林头颅离开。当他经过陈观楼藏身的牢房时,脚步微微一顿,瞥了一眼才疾驰离开。 陈观楼:…… 他一定是发现我了! 第30章 等死吧! 和陈观楼想到一处的狱卒不少。 打开牢门,放出犯人,制造混乱。 狱卒们也不是将所有犯人都放出来,而是有选择性的放。对狱卒充满怨恨,在天牢遭受非人折磨的这一类是犯人是绝对不能放出来的。 制造混乱这一招起到了效果,当六扇门的捕快杀来,劫狱的悍匪们正在和犯人打生打死。 捕快们出手就是杀招,似乎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风紧,扯呼!” 一声呼喝,悍匪们纷纷自破漏的房顶洞口逃命,捕快们全都追了出去。 犯人再次被关进大牢,地面上全是残肢断臂,还来不及收拾。 刑部天官来到天牢查看现场,后面跟了一大串大小官员。 陈观楼偷摸溜进人群中,身上都是血迹,他自己抹上去的。脸上已经干掉的血迹,同样是他自己抹上去的。一看就是大战悍匪,英勇无畏的形象。 周围的狱卒,差不多都是这副模样,这里没有一个笨人。笨蛋在天牢活不过三集。 以前没来天牢当差之前,陈观楼曾天真的以为天牢的工作是最安全的,只需要看着犯人就行。进了这一行才知道,天下的衙门都是一个吊样,该死不死全看是命。 卢大头悄声问他,“没事吧?” “多谢大头哥关心,我没事。大头哥怎么样,没受伤吧。” 卢大头嘿嘿一笑,小声说道:“和你一样,血都是别人的。我躲在牢房里,幸运躲过一劫,你呢?” “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是同为狱卒的默契。 “一开始看你冲那么猛,还担心你小子不懂事。如今看来,我的担心全是多余的。” 陈观楼说道:“总要做个样子。” “没错,做足样子,我们好交差,上官也有借口搪塞上面。” 陈观楼望着最前方,人太多了,他根本没资格挤到前面,根本看不清来的官员都有谁,什么官职。 他就问了一句,“谁来了,这么大的阵仗?” “左侍郎大人亲临现场,天牢上下所有人都跟着提心吊胆。最近几天,大家都小心些。以免上面借题发挥,又拿我们狱卒出气。” “多谢大头哥提醒,我知道了。” 刑部左侍郎亲自考察是是劫狱现场。显然左侍郎大人并非外行,而是有着丰富刑侦经验的人,不仅经验丰富而且学识出众。 现场很混乱。 狱卒们故意破坏了现场,除了没法子将残肢断臂偷偷带出去清理外,其他痕迹能破坏的都破坏了。绝不能让上面的人看出狱卒偷懒耍滑放出犯人躲避悍匪的真相。 面对被破坏的现场,左侍郎不动声色,只是盯着房顶看。 狱卒们没办法破坏房顶上痕迹。 突然,左侍郎大人一个跃身,就飞到了房梁上。 陈观楼暗中惊讶,卢大头悄声告诉他,“左侍郎大人乃是二品武者,还有进士功名。” 陈观楼:…… 这年头的读书人都这么猛吗? 自从他进了天牢当差,就感觉一二品武者满地走。平日生活中却一个都看不到。敢情,武者都被朝廷吸纳,成了朝廷的鹰犬。 卢大头又告诉他,“出自稷下学宫。” “左侍郎大人来自稷下学宫?” “正是。稷下学宫只招收有武脉的读书人。可惜,你没有武脉,否则也可以试着考一考稷下学宫。考上了这辈子就发达了。” 陈观楼心中了然。 稷下学宫就好似后世清北一样的存在。考上了,前程无忧,同窗同校遍布天下各个衙门,升官发财只是等闲。 难怪其他官员在左侍郎大人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观楼有点后悔混进人群,现在退走还来得及吗? 他不怕别的,只怕被人看出自己修炼了内功心法,到时候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不过,段天林曾说过,他只是诈一诈,并非真正看出他身怀内功心法。长生道果或是《升天录》有遮掩作用。 就是不知是不是真的,他必须尽快确认此事。 “有多少犯人被杀?” “启禀大人,有五名犯人被这群劫狱悍匪杀害。” “没有劫走一人?” “大人恕罪,十三号牢房的犯人失踪,应该是被劫走了。” “十三号犯人什么来历?” “就是个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一个无名小卒能让人千方百计,出动十几个江湖悍匪劫狱,你竟然和本官说不值一提。简直荒唐!你如此鬼鬼祟祟,莫非是在遮掩真相?” “大人息怒,下官绝没有大人说得那般不堪。下官得知十三号犯人被劫走后,已经第一时间翻阅了卷宗。无论如何看,十三号犯人都没有令人值得关注的地方。下官无能,不能查明是真相。” “废物!” 左侍郎大人对一干官员极为不满,拂袖离去。众官员急忙跟上去。 唯有范狱丞留了下来。 他冷漠地盯着一干狱卒狱吏,阴沉着一张脸说道:“我不管你们背地里都干了什么。每个人都擦干净自己的屁股。若是查到谁的头上,查到有人收了外面的银子,私通内外,就等着法办吧。你们记住,这是近三十年来,天牢首次发生如此恶劣又耸人听闻的劫狱事件。上面追究起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范狱丞拂袖离去,官威十足。 众人目送范狱丞离开。 大家这才开始担心起各自的安危,劫狱这事不会真拿他们狱卒顶罪吧。 “许头,你说句话,我们该怎么办?” 许富贵整个人头都大了,气急败坏地怒骂道:“我哪知道怎么办。你们最好没有和外面串通,最好盼着六扇门的捕快能将那群劫狱的悍匪抓回来,最好盼着自己脖子够硬。特么的,我被你们害惨了。” “许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当中真有人和外人串通一气吧。” “有没有你们自己最清楚。范狱丞说的没错,我不管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赶紧将屁股擦干净,别让人抓到把柄。被上面查出来,小小狱卒,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31章 不速之客 陈观楼不怕被上面调查,更怕剑客还有那个神秘的锦衣男。 剑客能发现他,没道理锦衣男没发现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半夜,陈观楼突然被噩梦惊醒,一头冷汗。但是他躺在床上却没有动弹分毫。 没有根据,他就是确定屋里多了一个人,尽管这个人隐藏得很好。他的直觉向来都很敏锐,从未欺骗过他。 他屏住呼吸,假装睡觉,希望能蒙混过去。 却不料…… “醒了就起来吧。”一道清冷暗哑的嗓音,不带丝毫感情。 循着声音,陈观楼确定对方就在窗户边。 他缓缓睁开眼,起身,努力适应黑暗,朝窗户边看去。 剑客! 来者是剑客! 不知为何,他竟然偷偷松了一口气。如果来的人是锦衣男,他现在已经死了吧。没有任何根据,他偏偏就如此确定:面对剑客,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谁都没有点灯。黑暗的氛围,很适合今晚的谈话。 陈观楼摸黑来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问对方:“喝吗?” 剑客见他如此镇定,竟然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陈观楼自顾自的端着茶杯喝水,然后坐在圆凳上,语气平和的说道:“你如果要杀我,早就动手了。犯不着同一个小小的狱卒啰嗦。” “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却有胆量谋害杀人魔段天林。” 陈观楼矢口否认,坚决反击,“你别污蔑人。我是想放人出来,救大家一命。” “都这个时候,你还胡说八道,是真不怕死啊。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就敢乱说吗?” 话音一落,原本藏得好好的各种毒药迷魂药就被丢在桌子上。 陈观楼大惊失色,毒药被搜了出来,《升天录》呢,会不会也被搜了出来。 他心中惊惧不安,却不敢露出丝毫痕迹,就连呼吸都放慢了节奏。生怕对方从呼吸的变化得知他的真实想法。 对待这些武者,他是丝毫不敢大意。 毕竟他没有武脉,他根本不知道也无法体会拥有武脉的人究竟有多牛叉。 “我只是以防万一。”他弱弱的辩解了一句。示敌以弱,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杀了剑客? 疯了吧! 人家二品,说不定还是二品巅峰。 他一个初学武功几个月的人,拿什么杀二品武者。 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自大! “一个人有没有杀心,你以为你瞒得住。听人说,这些日子,你没少照顾段天林。” “我是被逼的。”陈观楼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特别委屈。 “他为什么逼你?” 难道这就是剑客今晚突袭他的原因。 陈观楼思虑了两秒钟,没有任何隐瞒,将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唯独隐瞒了自己会内功心法,身怀秘密,且被段天林威胁的片段。只说段天林乃是五品武者,想要杀他易如反掌,他不得不屈服。 剑客似乎信了他的话。 “你哪来的自信,竟然敢浑水摸鱼,妄想杀了段天林?” “总得搏一搏,万一成功了呢。我不想一辈子被人威胁。谁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没有党羽同伙,我一个人无所谓,我还有大姐。大姐养我长大很不容易,我不能连累她。” “你胆子不小。” “这位大侠,看在我们合作过一次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陈观楼可怜兮兮的,几乎是在哀求。 剑客笑了,“你之前信誓旦旦说我不会杀你,这会怎么又怕了。” 陈观楼小心解释道,“我仔细想了想,我只是小小的狱卒,何至于让堂堂二品武者亲自跑一趟。” 剑客沉默良久,久到陈观楼汗水浸湿了衣衫,对方才说道:“放心,这次不杀你。” 这次不杀,难道下次杀吗? 陈观楼心头直呼,能不能来个痛快点的,能把话说清楚吗? “多谢大侠!大侠放心,今天天牢发生了太多事,过于混乱。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劫狱,脑子现在还嗡嗡的。他们说我受了刺激,怕是这辈子都想不起白天的事情。” 他很诚恳的表态。 在生死面前,一切阴谋阳谋都要小心翼翼藏起来,唯有真诚能得人心。 谁让他实力不济。 他要是有二品武者的武力,别说二品,就算只有一品,他也敢拼一拼。 “不过,你要帮我做件事情。” “大侠请吩咐。” “我听说天牢少了个犯人。” “十三号犯人,我至今没见过那个犯人的正脸,天天都趴在牢房里。据说只是个无名小卒,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只因为得罪了贵人,才被关进天牢。一进天牢就受了大刑,身上的伤一直没好。” 陈观楼一骨碌的将自己知道的内容,全都吐了出来。生怕吐慢了,对方又改变主意。 剑客显然很满意他合作的态度,“你相信十三号犯人真的是无名小卒吗?” 陈观楼明显愣了一下,压低嗓音,就像是分享秘密,悄声说道:“白天的时候,刑部左侍郎大人也是这么说。区区一个无名小卒,何至于让江湖悍匪硬闯天牢劫狱。但是,案卷上十三号犯人,真的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 “想办法打听清楚十三号犯人的确切身份。” “我?”陈观楼指着自己的脸,整个人都懵了。 他何德何能,竟然被委于如此重任,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不过,他的命应该是保住了。 于是,他胆子一肥,斗胆问道:“大侠和那帮悍匪不是一起的?” “多嘴!” “大侠教训的是,以后保证不问。” 特么的,一次劫狱,竟然来了两帮人。他可不可以大胆推测,剑客的任务只是杀段天林,那帮劫匪真正的目标的确是十三号犯人,而不是随便劫一个犯人,搞声东击西。 一开始,他一直以为,十三号犯人,只是烟雾弹。是劫狱悍匪们故意弄出来转移视线的工具人,好让六扇门将调查目标转移到十三号犯人头上,以便逃走。 如今看来,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十三号犯人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特么的,关键是他当差几个月,真的没见过十三号犯人的模样。高矮胖瘦大致能说出来,五官模样一概不清楚。 “不过,大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是天牢最底层的狱卒。我下面就只剩下杂役比我更低贱。十三号犯人,至今为止,我可以确定,没有人发现他有任何奇特之处。” “一个受了大刑,浑身是伤,没有医药,伤势数月不能痊愈,却一直没死的人,还不够奇特。” “这……” 貌似有点道理。 “大侠的意思是,十三号犯人修炼的武功很奇特?” “是不是,需要你去查线索。有了线索,直接送到打行。只要你办成这件事,我保你性命无忧。” “多谢大侠!” 虽然他不相信剑客的承诺,却不妨碍他以最真诚最感动的语气说出感谢的话。 第32章 阴魂不散 终于送走了瘟神。 陈观楼躺在床上没有动弹,默默计算着时间。一个时辰后,确定剑客不会去而复返,他才急匆匆跑到厨房,从灶膛内挖出包裹。 谢天谢地,《升天录》没被搜走,所有的武功秘籍都躺在包裹内。 他的秘密藏住了。 此刻,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剑客没有看出他修炼了内功心法。 当初段天林之所以能看出来他修炼内功心法,是因为他动了武,使出了《升天录》里面的刀法。虽然刚刚修炼,却还是抵挡了段天林三招。 就是这三招,让他暴露了。 由此可以确定,长生道果或是《升天录》的确有遮掩的作用。前提是他不能动武。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遮掩他没有武脉的事实?即便打起来,对方也看不出自己的深浅? 他从天牢犯人口中得知有一种情况,被称之为隐脉。 那他可不可以伪造一条隐脉,骗过所有人。 希望还是在天牢。 只有天牢的可爱的犯人们,才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将秘籍藏好,他又一次提醒自己,切记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和人动武,尤其是和真正的武者。一眼就被人看穿深浅。 第二天一大早到天牢当差,所有狱卒全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大家都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像以前,随便糊弄一番,就能混过去。 这一次,刑部侍郎大人亲自主持彻查此案,天牢上下肯定要被扒一层皮。 倒霉啊! 霉运来了,大家当差的积极性是空前高涨。 卢大头罕见的和陈观楼一起巡视天牢。 陈观楼趁机问道:“大头哥,我们该怎么办?” 卢大头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着地面残留的血迹,好一会都没动弹。 陈观楼也不催促他,只是继续说道:“一大早过来,就看见六扇门的捕快进进出出。我还看见了锦衣卫的番子。这案子,难道惊动了锦衣卫?锦衣卫要插手查案吗?” 卢大头摇着头,咬着后槽牙,“小陈,十三号犯人你天天巡视,有发现异常吗?” “没有啊!天天趴在牢房里面,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大头哥,十三号犯人不就是个无名小卒嘛,上面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吧。” 陈观楼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这就聊到了十三号。 “哎,话是这么说,可是上面逮着十三号犯人不放手,我们只能照着上面的吩咐办事。”卢大头唉声叹气,显得无能为力,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办差。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只是狱卒,连案卷都接触不了,又能知道什么。” “不在于我们知道什么,而是上面认定我们应该知道点什么。”卢大头一脸烦躁。 靠! 陈观楼踢了一脚牢门栅栏,“十三号犯人一天到晚连个屁都不放,我们能知道个屁。上面的人,都这么想当然吗?” “别说了。你仔细回想回想,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我一会问问左右牢房的人,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陈观楼小声提醒了一句,“大头哥,左右牢房这几个月换了几茬。”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卢大头黑着脸,“问不出来也要问。实在不行就大刑伺候,必须拿出点东西给上面交差,记住了吗?” 陈观楼点头,默默替左右牢房的犯人叫屈。 有史以来,天牢上下首次这般忙碌,人人尽忠职守,绝无偷奸耍滑摸鱼打牌吹牛的存在。每个人的表现都堪称标兵,样板。就连摸鱼老大张万通这厮,都亲自带队巡视天牢督促杂役打扫卫生,清扫便桶,不要把天牢搞得那么臭。 尽管天牢真的很臭,也要努力做出闻起来有点好闻的样子,务必让上峰满意。 来来回回的调查人员,来了一茬又一茬。 房顶的大洞还没来得及补,说是留着方便调查。下雨天淋湿了犯人怎么办?凉拌! 如果又有悍匪从房顶大洞跑来劫狱,怎么办? 狱卒是干什么吃的。加派人手巡视啊! 得!全是狱卒的锅。 十三号牢房也是调查的重点,就连每一块砖头,墙头缝都被搜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找来了据说修炼特殊功法,能够感应环境的高人在十三号房待了一晚上。 有没有收获不清楚,反正从那以后调查人员就再也没来过天牢。房顶的大洞终于补好了。难得能见天日的天牢,又恢复到暗无天日的日子。 陈观楼再次见到剑客,是在一个阴冷的冬天。 他买了两斤羊肉回家,准备晚上喝羊肉汤。为此,还特意打了一壶酒。 当他推开院门,院内石桌上,剑客已经自顾自的喝起了茶水。 陈观楼:…… 这是自己家吧,竟然被人反客为主。 他开口就问,“你怎么进来的?” 剑客指着墙头。 陈观楼嘴角一抽,“下次你可以敲门进来。” “我来的时候你人不在。晚上吃羊肉啊,不错,我最爱吃羊肉。” 陈观楼:…… 我的,我的,全是我的。 “既然你喜欢吃,我再去买两斤羊肉回来。” “不用。你家养了鸡,杀一只鸡够了。” 连他家的鸡都被惦记上了。 陈观楼很是心塞。 默默的提着菜刀去了房子后墙,后墙辟了一个两米长的巷道,专门用来养鸡。把鸡养在后墙,也是避免气味传到前院。 杀了一只老母鸡,干脆用来红烧。 他默默在厨房忙活,剑客站在门口调侃,“没想到你竟然擅长厨艺。” “总不能顿顿在外吃,太浪费钱。” “你怎么不讨个媳妇。这家里就缺个女人。” 两人莫名其妙的,聊起了家常。 “等攒够钱再说。” “你帮罗家人,难道罗敬天没给你钱?” “谁都不会嫌钱多。”陈观楼的理由很强大。 “你大姐不过问你的婚事?”剑客似乎很好奇他的日常生活。 陈观楼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和大姐早就商量好了,晚几年再说婚事。大姐没有反对。” “你大姐对你真好。” “饭菜好了。是在屋里吃还是院子里吃。” “你怕冷吗?不怕冷就院子里吃。” “行!我没下毒!” “谅你也不敢。” 第33章 隐脉其实是催命符 “十三号犯人被抓,是因为他在酒楼用餐,同贵人起了冲突。被抓起来后,他又交代不出身上财物的来历,于是按照盗窃罪被投进了天牢。刚进天牢,就受了大刑,皮开肉绽四肢都断了,也没从他身上打出一文钱。 据说他的口音初一听是京城人士,但是个别字眼明显有外地人学京城话的调调。因此判断他应该是外地来的。具体从哪里来的,至今也不清楚。” 吃了几口羊肉,陈观楼就主动介绍十三号的情况。 这些日子他可没闲着,已经很用心的打听十三号犯人的情况。 “就这些?”剑客明显不满意。 陈观楼喝了一口酒,也没看对方一眼,继续说道:“六扇门将十三号牢房搜了个底朝天,就差将砖头一块块撬走,我所知道的就是,貌似没有查出有用的线索。还有就是,十三号犯人骨头很硬,打钱的狱卒说,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硬气的江湖莽汉。另外,十三号手上有老茧,显然是个习武之人,但他并无武脉。所以,他不可能修炼什么奇特功法。” 没有武脉的人,只能练一些粗浅功夫,大路货色。练不了高深武学。 “你的意思是,十三号纯靠意志力,熬过了那么多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活着被人劫走。”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除非,他有隐脉,打钱的狱卒眼界不够,看不出来。” 此刻,陈观楼心中无比紧张,无比忐忑。 他还是第一次在人前提起隐脉二字。 为了掩饰自己,他大口吃喝,没有多看剑客一眼。 “隐脉吗?隐脉者,万中无一。”剑客喃喃自语。 “什么是隐脉?我听其他人议论,说十三号可能是隐脉,可是谁都说不清楚什么是隐脉。” 剑客不疑有他,直接说道:“所谓隐脉,表面看就是个普通人。需五品以上武者帮忙打通隐脉,方可修炼高深武学。” “意思是,隐脉是不通的武脉?五品以下都看不出来。” “你这么说也对,就是不通畅的武脉,且隐藏得很深。大部分武者都分辨不出隐脉和普通人的区别。” 陈观楼一脸期待,“那你分辨得出吗?看我有没有隐脉?” “你?”剑客似乎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虽然不懂分辨,但我可以确定你没有隐脉。” “凭什么断定我没有。” “上一次京城出现隐脉,还是在十年前。由此可知,隐脉何其罕见。” “十年前那个隐脉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功成名就。” “死了!没有!”剑客言简意赅。 陈观楼疑惑不解。 剑客见他好奇,于是好心为他解释,“隐脉何其罕见稀有,一旦被发现,稷下学宫就会将其吸纳。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陈观楼张着嘴,不敢置信。 敢情隐脉竟然是唐僧肉。 “既然罕见,为何要杀?”他不解。 “隐脉有一个特点,能够隐藏修为。即便是宗师,也看不出隐脉武者的深浅。且,隐脉武者修炼武功,速度奇快无比,有很大机率步入宗师境界。听完这些,你首先想到什么。”剑客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天选之子。”陈观楼脱口而出。隐脉妥妥的天选之子,小说模板主角。 没想到剑客竟然嗤笑一声,摇头说道:“隐脉武者,根本就是天选的刺客。这类人活着一天,很多人都要寝食难安。” 陈观楼张口结舌,想要反驳,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是无话可说。只叹这狗日的世道。 是啊! 武学天才,看不出深浅,可以完美的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就问权贵们怕不怕,宗师们怕不怕,武者们怕不怕。 以武为尊,大家打的是明牌。 突然,来了一个打暗牌的家伙,谁不胆战心惊。 杀! 必须除之而后快。 这种人绝不能活着。 陈观楼默默喝了一口酒,心里头翻江倒海,隐脉有这么大的隐患,他之前的设想已然流产。 他压下心头的各种复杂念头,继续聊下去,“如何判断一个人有没有隐脉?” 剑客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稷下学宫有办法测试一个人是不是隐脉。” 陈观楼一听,微微挑眉,“至于这么神秘吗?” 剑客呵呵冷笑,“你说呢?” 陈观楼:…… 他赶紧是转移话题,重新聊起十三号犯人,“如果十三号犯人也是罕见的隐脉,这就是他被劫走的原因吗?六扇门之所以这么重视,就连锦衣卫也插了一脚,是不是上面已经确定十三号犯人就是个隐脉?” “我不知道。这事需要你去确认。” “你不是认识……”话说了一半,陈观楼赶紧闭嘴,小命要紧。还很心虚的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你是想说我认识官府的人,甚至怀疑我就是官府的鹰犬?”剑客似笑非笑,眼神充满了戏谑。 陈观楼当即打了个哈哈,“我就想着,你关系肯定比我广,认识的人也多。上面的事情我真的打听不到。我能打听到隐脉,还是走了狗屎运,顺耳听人聊了那么一两句。” “你顺耳一听,就听到了关键,解开了我多日的疑问。你不妨再顺耳听听,确定一下消息的真实性。” “我真的不行。” “陈观楼,你似乎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剑客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嘴中,细嚼慢咽,好以整暇地盯着他看。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就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他苦着一张脸,“我尽力吧!” “我相信你一定能办成此事。放心,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谢谢招待,走了。” 剑客翻墙离去。 陈观楼没滋没味吃着饭菜。 剑客的威胁在意料之中。 真正让他心头发冷的是,隐脉的处境竟然如此危险。他如果伪装隐脉,岂不是找死。 难难难! 这事到底该怎么破解。 等等! 当初段天林怎么没有将他往隐脉上猜想,是因为他武功太过低微?还是说段天林没有见识,根本就想不到隐脉。 第34章 一个棒槌 这个月值夜班。 陈观楼抹着嘴角的油,晃晃悠悠,缓步走进天牢。 卢大头在一角冲他招手。 陈观楼左右看看,然后朝对方走去。 卢大头一把扯过他,将他拉到避人的角落说话。 “有没有钱?” 陈观楼闻着对方身上的酸臭味,大冬天,衣服竟然穿出了味道,这是去哪里鬼混了一夜。 他看着对方眼中的红血丝,问道:“赌了一晚上?一天一夜?输了多少?” “特么的,这几回运气都不行,全输光了。” “输光了?刚发下来的是薪水,十几两银子全都输光了?” “放心,我肯定能翻本。之前只是运气不好。其实一开始我是赢了的,谁想到后来新来了一个小子,特么的全都输了出去。” 陈观楼默默取下钱袋子,原本想借十两银子,想了想最终还是只拿了五两银子。 “这可是我的老婆本,你可别又输光了。还是少赌点。” “谢了,兄弟。这次我肯定能翻本。” “你打算又去赌坊?”陈观楼多嘴问了一句。 卢大头却摇头,“这回我找张万通那厮翻本。我已经和甲字号大牢的人联系好了,今晚他们那边有局,你要不要去?” 陈观楼连连摇头,这辈子他和赌毒不共戴天。 他试着劝道:“案子还没结,上面是说不准就会下来查案。这个时候开赌,真不怕出事吗?” 这帮老赌鬼狱卒,是真不怕事啊。 劫狱的案子还没了结,具体什么章程,上面还没发话。这帮人老实了十天半个月,又开始赌起来。 真是一天都忍不住。 如果被抓了个现行,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吧,出不了事。大晚上,不会有人来天牢查案。再说了,今晚是甲字号大牢做东,查不到我们头上。” 卢大头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和所有赌鬼一个德行,总是莫名自信。总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赌神下凡,气运在身。 “我先去睡一觉,晚上还要熬通宵。如果有事,你就派人到甲字号大牢找我。行了,你去忙吧。” 卢大头有了银子,就有了信心。偷偷跑去公事房摸鱼睡觉,养足精神,为晚上的赌局做准备。 陈观楼摇摇头,永远不要指望一个赌鬼能痛改前非。戒赌是不可能戒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戒赌。 这帮老油条狱卒,妥妥的五毒俱全,毫无节操可言。 他借出去的五两银子,纯当打水漂,也不指望卢大头能及时还钱。 走进天牢,值房内的人果然少了一半。 全员到齐的现象,果然是昙花一现,纯粹是为应付上面的调查。时间一长,大家都松懈下来,没人将上面的调查放在眼里。 劫狱的是悍匪,死的是犯人,和他们狱卒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怀揣着侥幸心理。 陈观楼在是狱卒中,算是一个另类,不赌牌,不同流合污。他也不会做小人告状这种遭人恨的事情,不会断人钱财,更不会叽叽歪歪劝人从良,不要赌博。 虽然有人看不惯他,但,因他出手还算大方,请了好几次酒,大家还一起女票过,因此,通常没人找他麻烦,最多就是无视他。或是将巡视牢房的差事都丢给他。 陈观楼喜欢巡视牢房,最喜欢一个人巡视。别人不爱干的活,他不会抢着干,却也不会拒绝摊派。偶尔抱怨一下,也只是想装成一个正常的普通狱卒。 他总不能兴致勃勃的去巡视,一看就有古怪。 天牢的犯人就是藏宝库,他很乐意代别人巡视牢房。 甲字号房开赌局,丙字号房也没闲着。留在值房的狱卒玩不起甲字号房的高端赌局,却不介意玩一玩小赌怡情,玩十文钱一把的赌,大家都玩得兴致高涨,热火朝天。 陈观楼嫌弃值房吵闹,干脆拿起水火棍,提前去巡视牢房。 “小陈,帮我盯一盯四十号房,那小子不老实。明天就抓他打钱。” “四十号房犯了什么事?” “地方上的小世家,自以为是,跑到京城冲大头蒜,这种人活该被抓。落到我们手上,叫他吃点苦头,以后出去了才知道眉眼高低,不至于得罪了贵人将性命给丢掉。小陈,我们是在做好事,教那小子怎么做人,顺便收一点学费,懂吧!” “懂!” 陈观楼没有一句废话,提着水火棍开始当差巡视牢房。 经过十三号的时候,他还特意看了眼空空荡荡的牢房。如果 十三号犯人真的是隐脉,藏得可真深啊! 其实,假扮隐脉还是有操作的可能性。只要他武功够足够高,加上易容术,完全有可能蒙混过关。 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宁愿假装隐脉,也不会透露身怀长生道果的秘密。 隐脉只是死。 长生道果怕是死都死不成。 来到四十号房,一个典型的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从小地方来的纨绔子弟,至今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凶险。 他用水火棍敲击牢门栅栏,“犯了什么事?” “他们冤枉我盗宝。那分明是我家的宝贝,凭什么冤枉我。” “就凭你身怀宝贝,还没靠山。说吧,什么宝贝?” “一尊琉璃盏,用来送礼的。” 结果,礼物没送出去,就被抓进了天牢。 陈观楼皱眉,看着牢房里面的纨绔二百五,“你家长辈人呢?放心你一个人来京城?” “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活该! 陈观楼呵呵冷笑,难怪被人盯上,投入天牢。 这种棒槌,不敲他竹杠,都对不起自己。 他真的很好心的提醒对方,“你得庆幸自己被抓来天牢,而不是被人骗去矿山做矿奴。在天牢,最多就是挨顿毒打,只要把钱吐出来就能活着出去。被卖到矿山,你就别想活着出来。” “你们要对我用刑?我什么事都没做啊。” 陈观楼板着脸,敲击牢门,显得凶神恶煞,“跟我叫这些没有用。我劝你要是有钱,别等大刑伺候,赶紧乖乖的将钱拿出来买平安。你在京城有认识的人吗,也可以通知你的亲戚朋友,让他们花钱保你出去。” “我有朋友。我朋友有钱!真的有钱!这位大人,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挨打,我我不想死在天牢,呜呜……” 第35章 大祸临头 一圈巡视下来,没有了段天林这个威胁,陈观楼感觉异常轻松。 他哼着歌谣朝值房走去,眼看就要到了,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值房大门内外,站着两排牛高马大的六扇门捕快,一个个拉长着一张脸,好似牛头马面巡视地盘。 陈观楼见此情况,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上面当官的好阴险啊,趁着大家松懈的时候,猛地来个突然袭击。偏偏今晚人员不齐,有一半人不在岗位,要么去了甲字号大牢参与赌局,要么去了公事房睡觉。 留在值房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赌博,被抓了个现行。 完蛋了! 陈观楼有点庆幸,又有点担忧,他怕被牵连。只得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朝值房内走去。 值房内静悄悄,连个喘大气的人都没有。 他一进去,就看见狱卒李虎跪在正中央。今晚值房的赌局,就是他组的。其他狱卒跪在两侧,个个害怕的瑟瑟发抖。 前方位置,刑部左侍郎,大名孙道宁,孙大人正端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端着一个白瓷茶杯,茶杯里的茶水正冒着热气。气雾上升,缥缈迷幻,孙大人的面目也跟着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管有错没错,陈观楼二话不说,当即跪下来请罪,“给大人请安!未能及时迎接大人,请大人恕罪。” 特么的,这膝盖真软啊!跪着真不舒服! 然而,谁让他是身份低微的狱卒,连大声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你就是唯一在当差的那个。” “回禀大人,刚好轮到小的当差。” 孙侍郎似笑非笑,“早就听闻天牢管理混乱不堪,一干狱卒五毒俱全。不管什么人,只要进了天牢,别管有罪没罪,都得被扒下一层皮。衙门中最恶毒之人,非狱卒莫属。” 听到这话,陈观楼暗暗撇嘴,内心很是唾弃。 孙侍郎怎么有脸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令人叹为观止。 狱卒再坏,也只是明面上的坏。哪里比得上当官的,动辄灭人全家,灭人全族。动动嘴皮子,就是数十人数百人甚至数千人掉脑袋。动动私心,就有几千两几万两几十万两银子进入荷包。动动手里的权柄,天下百姓都要做牛做马,永世不得翻身。 比起当官的,狱卒的坏,简直坏得太可爱了。只要给钱,狱卒就会好吃好喝关照着,还帮忙请医问药。 狱卒再坏,也不及当官的百分之一。 当然,这些他只敢在心里头想想。此时此刻,孙侍郎最大,他说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大家也只能附和称是,还要说一声“大人英明”! “偌大的天牢,竟然只有一个狱卒在兢兢业业当差巡视,真是令本官叹为观止。” 陈观楼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不需要夸赞,越夸他,他越感到危险。 求求了,赶紧查案去吧。 “尔等食朝廷俸禄,却在当差时间聚众赌博,天牢巡视大事竟然只交给一个人当差,简直荒唐!尔等知罪吗?” “知罪!请大人再给一次机会,我们一定改正。”李虎带头说道,战战兢兢,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本官一直相信惩前毖后,有过当罚,有功必赏。但也要给犯错的人改正的机会。” 李虎等人闻言,心中惊喜连连,孙大人是要放过他们吗? “但是……”孙侍郎一个转折,又让众狱卒一颗心全都提了起来,“尔等狱卒,最是恶毒低贱,眼中唯有钱财却不知恩义。若是不施以雷霆手段,尔等根本不会知道好歹。更何况,据本官所知,今晚当差的人不止你们,至少有一半的人不在岗位上。在岗的人,也仅有一人在遵守职责当差。此情此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众狱卒大汗淋漓,差点就要闭过气去。 孙道宁什么意思,要将丙字号大牢的狱卒全都咔嚓了吗? 他也不想想,狱卒这份工作,在世人眼中是何等的低贱,良家子根本不会来当这份差事。也就是他们,心甘情愿担着这份低贱的工作,替上官分忧,替朝廷分忧。 至于钱财,若是天牢狱卒不打钱,靠朝廷那点拨款,天牢早就开不下去,早就破产倒闭关门算逑。 天牢上上下下几百张嘴巴吃饭,光是靠上面拨款,天牢里面的犯人有一个算一个,三天饿九顿,全都得饿死。 天牢能够运转良好,全都是靠着他们狱卒一力支撑,靠着狱卒们不顾名声打钱。 天牢的狱卒,可以说是为了朝廷的稳定,为了衙门的良好运转,付出了前所未有的代价。搞点钱,岂不是理所当然。 凭什么一边享受着狱卒们带来的好处,一边又唾弃他们。一出事就拿他们顶罪。 在场的每个狱卒都不服气。 孙道宁是武者,不怕严寒。 狱卒却只是普通人,大冬天,阴冷的天牢,不关起门来赌钱喝酒,是要他们活生生冻死吗? 所有上了年纪的狱卒,都是一身病。这病,就是天牢给,是狱卒这份工作给的。 “怎么,尔等不服吗?” “不敢!”李虎乖顺无比。这个时候,只能是俯首认怂,绝不能和当官的讲道理。当官的根本不在意一个小小狱卒的想法,也不可能体谅狱卒的不容易。 低贱之人,岂能和堂堂朝廷大员相提并论。 陈观楼内心古井无波,毫无波澜。无论孙道宁说什么,他都当做左耳进右耳出,内心毫无活动。 二品武者的实力,他可是见识过。 他这边一激动,对方瞬间就能感觉到。万一心情不爽,手一指,今晚他就得人头落地。 他很感激李虎的识趣,伺候当官的,自然是要符伏低做小,当乖孙子。 “比起那些缺岗的狱卒,尔等勉强还算有可取之处。” 这话锋,是要放过他们吗? 众狱卒又燃起了希望。 “你叫什么名字?” 孙道宁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盯着陈观楼。 陈观楼有点懵,确定对方是在问他,他赶忙回答:“回禀大人,小的大名陈观楼。” “姓陈!本官之前听闻,平江侯府有个族人,在天牢当差,莫非就是你。” “回禀大人,小的这一支,早在父亲那辈就和侯府出了五服。”陈观楼没有上赶着同侯府攀亲戚。 他的情况,衙门都有登记,孙侍郎既然问起,肯定早就一清二楚。他要是敢乱攀附,说不定就要惹来祸事。不如实话实说。 “没想到啊,堂堂侯府后人,竟然也沦落到做一名低贱的狱卒。不过,你能恪守职责,很不错。” “谢大人!小的只是恪守本分。” 第36章 救命 “能够知道恪守本分,已经强过大部分人。偌大的天牢,只有你一人当差,其他人要么缺岗,要么聚赌,呵呵……” 孙道宁一冷笑,众狱卒就浑身哆嗦冒冷汗。 恰在此时,得到消息的许富贵,还有范狱丞姗姗来迟。 两人一进门,就跪下请罪。 陈观楼借此脱身,瞬间松了一口气。 瞧着许富贵,以及范狱丞额头上的汗水,以及松垮的衣衫,可以想象他们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得知孙道宁突袭天牢,不顾形象拼命赶了过来。 许富贵的家离着天牢近。但范狱丞是武者,住得远,却和许富贵一起赶到天牢。 至于卢大头他们,也不知道这会有没有得到消息。大家都被困在这里,恐怕没人给卢大头他们递消息。衙门口门房,肯定早就被六扇门控制了起来。 “不知大人深夜而来,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范狱丞是一品武者,面对二品武者的孙道宁,他多少还是有点底气的。尽管他官职低微,同孙道宁之间差了十几级,却不妨碍底气十足。 半夜三更,突袭天牢,这本就不合规矩。真要闹起来,孙道宁未必就能占理。至于抓到狱卒们聚赌,天气严寒,狱卒都是普通人,聚在一起避寒,赌博醒神,情有可原。 没有哪个当官的,会苛刻要求狱卒随时都在岗,随时巡视天牢。这不现实。 就是一月二两银子的工作,还没有升职的空间,一日狱卒一辈子狱卒,要求就别那么高。又不是皇宫侍卫,前途无量,要求高理所当然。 拿着狱卒的工钱,却按照皇宫侍卫的标准当要求,这纯粹是刁难。 反正,范狱丞不心虚。 就算孙道宁以权压人,他也不怕。他背后也有靠山,谁怕谁。且,狱丞只是过渡。过个一两年,他就会调走。 “不知大人深夜突袭天牢,所为何事?”范狱丞又追问了一句,“莫非是之前的劫狱案有了眉目?” 陈观楼赶紧竖起耳朵听。 孙道宁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视着范狱丞,“堂堂武者,竟然屈居狱丞一职。天牢这地,还真是惊喜连连。” 范狱丞轻咳一声,“都是给朝廷当差,给陛下分忧。” “说得好!范狱丞请起来说话。本官今儿原本是在衙门内翻阅卷宗,突然想起一个细节,故而来天牢查看。没想到正好撞上这帮狱卒聚赌。虽说,天牢自有法度,这地不归本官管,但既然看见了,本官总不能无视。” “大人明鉴,天牢阴寒潮湿,狱卒都是普通人,长期在天牢当差就怕身体扛不住。因此,只要差事不出差错,一些不太规矩的事情都是允许的。” 范狱丞直接将话挑明。 孙道宁点点头,“范狱丞说得有理。只是,偌大的天牢,仅有一人当差,似乎不合适吧。” 范狱丞眉头一皱,“竟然如此荒唐。大人放心,此事下官一定严查。查出来后,必定严惩不贷。” “如此甚好!时辰不早,本官先去十三号牢房查案,你们忙。” “下官陪着大人。” “不用!本官查案,不喜有人在旁打扰。” 孙道宁起身,带着六扇门的捕快前往十三号牢房。 许富贵张嘴结舌。 李虎斗胆问了一句,“范大人,平安了吗?” “平安个屁。落在孙侍郎的手中,都是你们活该。孙侍郎暂时不追究你们,那是给右侍郎大人面子。早就提醒过你们,皮绷紧了,一个个都不听。哪天人头落地都是活该。来个人,去十三号看着。” “让小陈去!”许富贵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小陈当差用心。” 一句用心,范狱丞心领神会。孙道宁口中唯一在当差的人,说的就是陈观楼。 范狱丞果断点头同意,指着陈观楼,“你赶紧跟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及时回报。” 陈观楼领命,又问了一句,“孙大人会追究我们吗?” 范狱丞板着脸,官威十足,“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别管其他的。也轮不到你来管。” 陈观楼:…… 他默默来到十三号牢房,站在外围。 自从修炼《升天录》,虽然还只是第一篇,但他明显感觉到五官变得敏锐。此刻,他隔着人群,却能清晰得看到牢房里面的情况。 孙道宁查案似乎有点走火入魔,竟然趴在十三号犯人每天趴着的地面上,学着十三号犯人的样子,却在默默数着地面上的青砖。 片刻之后,他从地上站起来,踩着青砖,一招手,两个六扇门的捕快就进了牢房,直接用撬棍撬开了砖头。 孙道宁从砖头缝隙中捡起一块薄薄的木片,露出玩味一笑。 “我们走!” 这帮大爷总算离开了。 范狱丞和许富贵赶忙去送,一直送到衙门外面才返回。 卢大头他们终于出现了,一直等到孙道宁一行人离开后,他们才偷偷出现。 许富贵见到他们,抬手就是每个人一耳光。 卢大头他们乖乖站着,一声不吭。平日里顶嘴唱反调的勇气,此刻荡然无存。就连最难管的张万通,此刻也是站直了挨打。 “废物!全都是废物!我被你们害惨了!好死不死,竟然撞在孙侍郎的枪口下。你们要找死都给我滚远一点,不要连累我。” 许富贵气得心口直痛。 范狱丞阴沉着一张脸,“甲字号的人呢?来个人,去将万狱吏张狱吏都请来。” “请大人救命!” 张万通这厮,能屈能伸,竟然第一个给范狱丞跪下请救命。 卢大头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尼玛,今晚的事一个处理不好,有可能人头不保。赶紧纷纷跪下,请范狱丞救命。 许富贵虽然不满张万通他们,可毕竟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如果都死了,他这个狱吏,差不多也当到头了。 他也加入了请求的队伍,“范大人,能否给句实话,今晚这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孙大人那里,究竟是个什么章程?若是需要银子,我们凑一凑,想必还是能凑出来。” “这不是银子的问题。你可知道,孙道宁同武大人素来不和。” 范狱丞口中的武大人,乃是刑部右侍郎。 天牢就划在右侍郎这头。 正儿八经的说,天牢不归孙道宁管。这就是范狱丞敢问孙道宁半夜三更跑天牢所为何事的原因所在。 要查案,白天来啊。 半夜三更跑来,事先也不打个招呼,不合规矩。 第37章 破财消灾 许富贵似懂非懂,眼巴巴的望着范狱丞,希望对方再多给点提示。大不了,给一笔银子孝敬姓范的。 范狱丞看着不开窍的许富贵,冷哼一声,十分嫌弃道:“孙侍郎一心查案,哪有心思过问天牢的闲事。但是,他不过问,却不妨碍他在关键的时刻顺嘴提一句。武大人若是丢了面子,尔等能好得了?” 好不了!肯定好不了! 上官的面子,就是老天爷,必须坚定维护。 许富贵这回开了窍,“我等低贱之人,犯了错,理应受罚。本想亲自到武大人跟前请罪,奈何怕污了武大人的眼。此事还需范大人帮帮忙,感激不尽。” 许富贵的想法很简单,当官的就没有不爱钱。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命保住了,钱还会有。天牢一日不空,狱卒一日不穷。 钱财在性命面前,屁都不是。 范狱丞很满意许富贵的识趣,但他依旧板着脸,只是嗯了一声。 许富贵只得厚着脸,避开其他人,承诺了一个数字。 范狱丞最终满意点头,并且叮嘱许富贵尽快。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大人的意思是……” “总得有人出来承担罪名。” 许富贵心头瞬间冒出了一个名字,张万通! 张万通这厮仗着老资历,向来不给他面子,此次对方犯事,他当然没有理由去保住张万通这厮。 他当即表示明白,“我会尽快将名单交上去。” “如此甚好!” 范狱丞走了。 许富贵高坐主位,开始训斥众狱卒。 “聚众赌博,缺岗偷懒,放在平时不算什么大事,教训两句就过去了。但是这回,算你们运气不好,偏偏撞在了枪口上。你们倒霉,我也要跟着受累。别指望上面会放过我等。范狱丞的话刚才你们都听见了,一个人五十两银子,两天时间赶紧凑齐。还有,银子只是用来保住你们的命,狱卒这份差事能不能保住,我说了不算。” “五十两,要我们的命啊!” “嫌多吗?嫌多可以不交,后果自负。” “就不能打钱吗?” “打打打,就知道打钱。打完钱替你们擦屁股,下个月发薪水的时候,你们自己掏钱吗?还要不要吃饭了。知不知道上面已经半年没拨款了。别指望打钱。就这样,都给我散了。” 众狱卒心中哀嚎不已,五十两银子,两天之内凑齐,简直是要命。 等许富贵一走,众人开始怨声载道,都在抱怨自己运气不好,撞在孙道宁手上。虽说大家都怨恨孙道宁,却无人敢明着抱怨。就怕当中有二五仔,偷偷打小报告,平白给自己招来祸事。 卢大头脸都绿了。 今晚他输惨了,不仅输光了借来的银子,还欠了赌债。 他是有名的赌棍,亲朋好友都被他借光了,眼下他只想到陈观楼。 “小陈,这回你一定要帮我啊!我是真没办法了。谁能想到人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先保住这份差事,最多两个月,我一定还你。” 陈观楼连连苦笑,“大头哥,不是我不肯帮你,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来天牢也就半年多而已,每个月的钱全攒着,也拿不出两份五十两。我最多最多还能借给你五两银子,大头哥千万别嫌少。” 卢大头很是失望。 转念一想,眼下能有五两银子,好歹解决了十分之一的资金。 “好兄弟,这份恩情我记住了。你现在就把银子给我,我还要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搞点钱。” 陈观楼借口银子不在身上,要明天才能给。 卢大头听了后,就提醒他明天一定要带银子来。然后急匆匆去了牢房,显然是打算从犯人身上想办法凑银子。 其他赌棍和卢大头一个德行,全都往犯人身上打主意,今晚上集体出动敲竹杠放福利。 陈观楼则躲在值房睡大觉。 第一次,值房这么安静冷清。 两天时间,每个狱卒都如数上交了五十两。甲字号同乙字号大牢的狱卒也倒了霉,跟着交钱。 一时间,天牢上下怨气满腹,不少人都在偷偷诅咒孙道宁,诅咒他生儿子没屁眼。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天牢查案,还多管闲事,脑子有病。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 银子交上去没几天,真正的危机来了。 首先被拿下的就是张万通那厮,范狱丞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自降身份做杂役,要么就滚出天牢。 张万通向来跋扈惯了,也享受惯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去做杂役。杂役是干啥的,就是清洁工,倒便桶抬尸体的。 他张万通好歹也是一号人物,离开了天牢未必没地方混。 所以,他果断选择了离开天牢。 张万通最忠诚的徒子徒孙,有五个人选择了跟随他离开天牢,去外面闯荡。只有一人选择留下来。 范狱丞破格关照选择背弃张万通的狱卒,没让对方去做杂役,依旧做个狱卒。 丙字号大牢随着张万通的离去,被清洗了一通,换了一批新面孔。 与此同时,甲字号房,乙字号房也撤换了一批狱卒。 这一日,陈观楼被叫到公事房。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公事房,上一次是第一天报到。那会还是蒋狱丞。 范狱丞的态度显得很亲切。 “小陈啊,自从你来到天牢,表现得一直很不错,从未迟到早退,也从未缺岗。孙侍郎突袭那晚,你是唯一一个在岗当差尽忠职守的人,好歹为天牢糊住了面子,不至于全军覆没。” “当不起大人夸赞,小的只是恪守本分。” “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恪守本分。不愧是陈家人,和那帮老油条相比就是不一样。听说你读过书?” “回禀大人,小的读过几年书,只可惜没读出来。” 范狱丞感同身受啊,“本官也是读书多年,不曾读出来。科举一道难啊!天下读书人何其多,能登堂入室的又有几个。但,我辈读书人志存高远,纵然考不了科举,也不能堕了志气。” “大人的教诲,小的铭记在心。” “你很好!”范狱丞又一次夸起陈观楼,“虽然不得已从事狱卒这份差事,却依旧坚持读书人的气节,没有和其他狱卒同流合污。本官很满意。” “都是应该的。”陈观楼保持一惯的谦虚低调。 范狱丞哈哈一笑,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说了那么多铺垫的话,终于到了上肉菜的时候。 “甲字号出现了缺口,考虑到甲字号房需要读书识字的人,本官打算将你调去甲字号房当差。” 啊? 陈观楼愣住! 第38章 使唤剑客很应该吧 没有见到意料中的惊喜神色,范狱丞微微有些不满。 他不太高兴的质问道:“你不乐意?” 陈观楼连忙收敛表情,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有些迟疑有点纠结,小心翼翼地答道:“不敢欺瞒大人,甲字号万狱吏同我有些过节。我若是调过去,只怕会耽误了差事,辜负大人的期望。” 哦! 范狱丞一脸恍然,“你是指万狱吏占了你父亲位置那件事?放心吧,本官已经问过万狱吏,你调过去,他没有意见,并且还有些期待。他还说,占了你父亲位,害得你只能做个狱卒,很是过意不去。一直想要补偿你,你千万不要推辞。” 屁话! 万狱吏如果真的有心补偿,当初他们姐弟那么困难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出现。口头补偿,却从不落到行动上,真是棒棒的。 陈观楼绝不相信万狱吏说的话,恐怕补偿是假,趁机收拾他是真。 他只想留在丙字号大牢,同大牢里面的犯人亲切交流,不惹事,默默苟着。 可是,看范狱丞的表情,他要是继续拒绝的话,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多谢大人给我机会,小的一定会好好当差。”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你和万狱吏那点小矛盾,本官相信你的智慧,一定可以顺利化解。希望你在甲字号大牢当差,能够一如既往,忠于职守。” “是!谨遵大人吩咐。” “不错,不错。本官看好你,好好干。” 范狱丞很满意他的知情识趣,嘱咐他明儿一早就去甲字号大牢报到。 陈观楼满心郁闷,心头将范狱丞的祖宗问候了一遍又一遍。明知道他和万狱吏不对付,还故意将他调过去,到底是在奖励他还是故意为难他。 他自问不曾得罪过范狱丞,平日里又很低调,怎么就入了范狱丞的眼。 当许富贵得知他要被调去甲字号大牢,眼神有些古怪,悄悄问他,“你得罪范狱丞了?” “我不知道。许叔有没有内幕消息?” 连许富贵都认为他是得罪了范狱丞,可见他和万狱吏之间的矛盾,绝非三言两语能解决。 天牢当差的人,可能是环境造就人,这里的人普通心胸狭窄,脾气暴躁,贪财好色又贪生怕死。人类身上的劣根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要说万狱吏对他点成见,绝不可能。万狱吏能大方容下他,呵呵? 许富贵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会,“你有没有得罪姓万的?” “我和他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但他肯定记住了你。” “许叔的意思是,万狱吏主动要的我?” 这不可能吧。 姓万的有毛病吗,主动要他过去做什么,方便折辱吗? 姓万的胆敢折辱他,他也不是软柿子,自有办法收拾对方。 “不管是不是他主动要的你,如今你落到他的手中,你自己当心点。当差的时候多留几个心眼,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犯官,很容易出差错得罪人。要知道,这些当官的同窗同年同乡,关系遍布整个官场。不是丙字号大牢能比。总之,你自求多福吧。” 陈观楼心里头哇凉哇凉,如此不看好他去甲字号大牢,好似龙潭虎穴一般。看来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只可惜了他的秘籍,他的功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高深内功心法《升天录》,以及升天录刀法。有了这两个,其他功法也就没那么值得稀罕。 卢大头替他担忧之余,又乐观得替他高兴。 “姓万的又没有三头六臂,怕他个屁。走,今晚上冠美楼,不醉不归。再叫上两个小娘子,好好陪你一晚。翠娘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哦。” 陈观楼报以苦笑。 众狱卒嚷嚷着要替他践行,说他是第一个从丙字号大牢调到甲字号大牢的人,不管将来如何,先爽了今晚再说。 陈观楼没二话,知道大家最近手头紧张,他主动承担了酒席钱,请大家喝酒吃肉。算是给丙字号大牢当差生活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酒桌上,有人提起张万通的近况。 “听人说吗,张头带着徒子徒孙离开天牢后,直接就加入了打行,做了包打听。” “他倒是找了份好差事。” “京城他地头熟,做包打听倒是合适。” “听说最近他专门跑几个县衙的案子。” “怎么着,他还想包揽诉讼。他连字都不认识。” “不认识字有什么关系,牢房里面的门道,他一清二楚。大把的人愿意请他帮忙跑关系跑衙门。大不了花钱请个师爷。” “就是,就是。” “张头离开了天牢,没想到活得越来越滋润。” “难不成你想跟他干。” “那不能。还是天牢适合我。” 众人说说笑笑,话题很快又转移到女人身上。 喝完酒,陈观楼买了单,借口喝多了难受,径直回家。 到家后,脱光衣服,从水井里提了一桶水,直接浇在头上,然后开始练武。 这些日子,处处受人挟制,说到底还是他太弱了。 但凡他有个二三品的实力,何惧他人。 练了一个时辰的刀法,之后继续修炼《升天录》第一篇,诡异的力量反复冲刷着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没当他感觉已经到了临界点,濒临死亡的时候,长生道果就会在一瞬间修复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 这酸爽…… 他感觉这样下去,最多还有两三个月,《升天录》第一篇就会达到圆满境界。届时,就可以开始修炼《升天录》第二篇。 他估算着时间,三更时结束了修炼,洗漱身体,躺在床上静静等待。 没多久,他就感觉到院子里进了人。 起身,迎客。 半夜翻墙进来的人正是剑客。 “我升职了,从明天开始调入甲字号大牢当差。你交代的事情,没办法继续。” “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事?” “这应该是大事吧!”陈观楼喝了一口茶,面对剑客,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心,显得很自在。 剑客见不得他如此自在,“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可以随时杀了我。”他无所谓,摊开手,示意对方随意。 剑客反倒是被他弄懵逼了,“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和甲字号的万狱吏有点矛盾,他占了我爹留给我的萝卜坑,所以我只能当狱卒。如今我落到他手里,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此事简单,我帮你解决他。” “他死了,别人肯定怀疑我。” “放心,我会留他一命。” “多谢!” “我算看明白了,你叫我来,就为了使唤我。”剑客恍然大悟。 陈观楼大方承认。 他打听到万狱吏的邻居是个武者,因此放弃了自己易容收拾万狱吏的打算。剑客使唤了他这么长时间,他偶尔使唤对方一次,很应该吧。 第39章 前任留下的烂事 一大早,陈观楼精神抖擞的踏进了甲字号大牢。 都是熟悉的面孔,大家彼此打着招呼。 “陈观楼,你过来。” 万狱吏突然出现,带着一脸的憔悴和阴沉,将陈观楼叫进了公事房。 “小的见过万大人!” 陈观楼按照规矩,行礼请安,一副职场小白的模样。 万狱吏却死死地盯着他。 当陈观楼感觉对方要发飙的时候,万狱吏开口说道:“既然来了甲字号大牢,以后好好干。范大人很看好你,正好少一个班头,你就顶上吧。” “我当班头?”陈观楼怀疑自己听错了,剑客的威胁效果这么好吗?还是说,对方想将他架在火上烤。 “甲字号大牢这么多前辈,他们应该比我更合适。” “他们只是勉强认识几个字,而你正经读过书。范大人说了,甲字号大牢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怎么,你对我和范大人的决定有异议?”万狱吏以势压人。 陈观楼赶紧否认,“大人误会了。我是担心其他人不服气。”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如何让其他人服气你,你自己想办法。这是排班表,拿去吧。以后就照着这上面的时间当差。多用点心,这里不是丙字号大牢,不是你能随便放肆的地方,莫要将丙字号大牢的风气带过来。” 万狱吏句句都在鄙视丙字号大牢,他是有多看不起同僚啊!都是狱卒,还要分个三六九等,累不累啊! 陈观楼沉默的接过排班表,告辞离开了公事房。 他先到值房认识自己手底下的小弟,统共也就四个人。 小个子陈全,刘涉。胖子钱富贵,中年油腻猥琐男吴金。 这就是他的班底。 大家见面,自我介绍。 陈观楼一眼就看出,这四个都属于混日子的狱卒,不想管事也不想担责,只想每天摸鱼。 责任心是没有的,大错不会犯,小错不断。 他轻咳一声,开始训话。 “你们都知道,因为聚众赌博一事,上面狠狠清理了一番天牢。不少人都被迫或是主动离开了天牢。能留下来的,必然有过人之处,幸运也是一种实力。我就是大家口中那个幸运儿,从丙字号大牢调到甲字号大牢,当你们的班头。 我没别的要求,该巡视就巡视,该当差就当差,其他时间你们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过问。但是,如果谁惹了麻烦,最好自己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自求多福。大家挣点辛苦钱不容易,没理由为别人擦屁股。不过,我能罩着你们的时候,也不会推辞。前提,你们愿意信任我。好了,解散!” 这就解散了? 四个狱卒面面相觑,没有下马威?不立威吗? 见四个人都站着没动,陈观楼就问道:“有什么问题?” “陈头,一切照旧吗?”或许是同姓,陈全率先张口问道。 陈观楼迟疑了一下,“你们以前是怎么当差?” “三人一组巡视。”还是陈全。 陈观楼当即说道:“我们这组人员不够,暂时两人一组。刘涉,你和钱富贵一组。陈全你和吴金一组。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那个……”这回换成了胖子钱富贵,他吞吞吐吐的张嘴。 “还有什么事?” “之前赵头在的时候,曾收了一笔钱。”钱富贵终于鼓足了勇气。 陈观楼挑眉,“赵头收钱跟我有什么关系?”前朝的剑斩不了今朝的臣子。前任留下的烂摊子跟他有个屁关系。 钱富贵到底懂不懂规矩。 他很不爽的怼了回去。 吴金插话道:“这笔钱,大家都有份。” “把话说清楚。”陈观楼板着脸,威严初显。长期练武,让他的眼神变得格外坚毅有神,跟一群混子狱卒比起来,精神多了。 吴金赶忙解释道:“陈头,事情是这样的。当初赵头在的时候,收了一个工部犯事官员的银子,答应帮忙照顾,帮着给家属递几句话。我们当然不是要陈头递话。而是,钱只收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陈头你看?” 陈观楼这下子终于明白了几个狱卒的意思,拉他入伙分银子。他要是不收银子,他们四个不敢明目张胆去照顾那个工部犯官。 陈观楼皱着眉头,一脚踏在椅子上,“先跟我说说甲字号大牢的规矩,同丙字号大牢又什么不同。” 四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达成了默契。还是吴金开口,“甲字号大牢的规矩改过几回。以前是按照衙门来分管,四个班,各班收各自负责衙门犯官的钱。后来,这种方式大家都认为不太公平,有的衙门犯事多,有的衙门犯事少,大家拿的银子有多有少,不利于我们内部团结。 于是又改成各班负责是一片牢房。关进哪个牢房,就归哪个班拿钱。钱的分配,其中四成上交万狱吏,三成入甲字号大牢公账,用来给大家发钱。剩下三成则由我们私下里分。” “班头独拿一成。”刘涉补充了一句。 “班头拿一成?”陈观楼暗暗吃惊。他是真没想到,甲字号大牢的班头竟然能单独拿一成,难怪天牢的赌局以甲字号大牢最高端大气上档次,赌资最丰厚。 “是,是的。这是老规矩。”刘涉似乎误会了,以为陈观楼嫌少,赶紧强调这是甲字号大牢的规矩。 陈观楼咬了咬后槽牙,“班头拿一成,上面没意见吗?” “陈头有所不知,甲字号大牢的犯人身份不一般,很多时候还需要班头关照。上面不想出面的时候,也需要班头居中上传下达。” 难怪要求甲字号大牢的狱卒必须识字。上传下达,当官的人说话都喜欢绕啊绕,迂回曲折,各种含蓄隐晦,就是不肯直说。没读过书,连话都听不懂,如何能做到上传下达。 陈观楼轻咳一声,顺嘴就问了一句,“你们都识字?” “我认识一百个字。” “我认识三百个。” “我比他们强,能读完一本《千字文》。” 陈观楼:…… 特么的,所谓的识字,真的就是认识字啊! 他正经读过书,在这群狱卒里面,果然显得鹤立鸡群。 “说回钱的事情,你们之前只收了一半的钱,也就是说,你们上交的钱还不够数,现在需要我替你们找补?” 第40章 官架子十足 “万狱吏已经在催了。”陈全小心翼翼。 特么的,这是什么烂事。 “那就找工部那个犯官,让他交出剩下的钱。” “那人说,要和陈头亲自谈,才肯给钱。”刘涉说完,立马缩了脖子,显得很心虚。 陈观楼大皱眉头,“来个人,给我说实话,之前赵头到底承诺了对方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是天牢老油条,我就不相信你们没办法对付一个犯官。” “陈头有所不知,那个犯官的小姨子是东海王的小妾,据说极为得宠。”钱富贵解释道。 这就是他们不敢用强硬手段的原因。 陈观楼张嘴结舌。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他在丙字号大牢当差,接触最牛逼的人,也不过是某个武馆的老板,某处山贼的小头目。 来到甲字号大牢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听到了什么,东海王的宠妾,犯官的小姨子。果然高大上啊! “既然他的小姨子是东海王的宠妾,为何他还关在天牢里。” 四个狱卒显然被这个问题给整懵逼了。 刘涉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关天牢,关进锦衣卫诏狱不合适吧。” 陈全接着说道:“是啊,关进诏狱几乎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吴金又补充了一句,“关在天牢好歹还有出去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 “锦衣卫那帮番子,比天牢黑多了。我们最多算麻麻黑,诏狱就是漆黑。” “是啊,是啊!” 四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事情终于弄清楚了。 陈观楼再次张口结舌,信息差,信息差造成的认知错误。 敢情官员被关进天牢,竟然是照顾,是优待。而非他以为的倒大霉。 至于到底谁更黑这个问题,他只想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所以呢?” “所以,陈头愿意出面吗?” “对待这里面的犯官,你们都如此小心翼翼吗?”陈观楼太好奇了。 “差不多吧。这些当官的,关系遍布朝堂,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翻身。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陈观楼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们之前收了多少钱?” “三百两。” “意思是,还剩下三百两没收。” “正是。” “赵头的钱拿了吗?” “赵头之前拿了二十两。” 陈观楼一听,眉眼一挑,这么说他还能拿四十两。 “前面带路。” 他想通了。看在银子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替赵头擦个屁股。特么的,甲字号大牢的办事风格明显迥异于丙字号大牢。 丙字号大牢信奉不服就干。将犯人一个个治服了,不怕犯人不掏银子。 甲字号这边搞银子,不能来武的,只能来文的。 都是天牢,办事风格,一个拳头说话,一个彬彬有礼。嘿嘿,有点意思。 甲七十二号牢房,前任工部郎中金大人正端坐在床板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特么的,甲字号大牢的牢房竟然还有床板。个别牢房里面还有桌椅板凳。 丙字号大牢只有稻草。 甲字号大牢的气味,也没有丙字号大牢那么臭气熏天。很明显,杂役打扫得很及时很用心。陈观楼偷偷扫了眼牢房里面的便桶,真够干净的。 更大的区别是,甲字号牢房一大半都是地面,墙头开了窗,每间牢房都有足够的采光。 这环境,果然是麻麻黑,算不上漆黑。 “金大人,我们陈头来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跟陈头说。”刘涉略显谄媚的说道。 陈观楼见状,心想,至于吗?至于对一个犯官如此谄媚吗?就算小姨子是东海王的宠妾又怎么样,姓金的如今还关在天牢,就说明他的案子东海王估摸不会插手,甚至根本插不上手。最多就是给予一点牢狱优待罢了。 被抓进天牢的官员,从来都不是独立的私人案子,后面必然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牵连。东海王疯了,才会替宠妾的姐夫出头。 真以为老皇帝老了,提不动刀了吗? 老皇帝杀人,向来都是不仅要在身体上将其毁灭,还要在精神上进行侮辱。毁其身,灭其神。朝臣私下里都说老皇帝越老越刻薄寡恩,不似人君。 “你要见我?”陈观楼面无表情,打量着对方。 金大人也在打量陈观楼,第一印象就是年轻,恐怕还没到及冠之年。这么年轻就当了班头,要么是个纯粹的幸运儿,要么就是背后有人。他可是知道,甲字号大牢的班头待遇丰厚,是狱卒们抢破头都想得到的职位。 接着,他皱起眉头,这么年轻,能办好事情吗?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金大人瞬间就对陈观楼看轻了几分, 他挥挥手,陈全他们懂事的全都离开。 陈观楼皱眉,靠,他的人竟然听从一个犯官的吩咐,问都没问过他这个班头的意见就退了下去。 等忙完这件事,他必须好好敲打敲打他们,叫他们知道什么是规矩。 “你想谈什么?” “陈头做事一直这么急躁吗?”金大人大约四十出头,显得沉稳,底气十足。似乎已经吃定了对方。 陈观楼不惯着对方,直接转身就走。 这下子轮到金大人急了,“陈头还想不想完成任务。” 陈观楼回头看着对方,“想谈就赶紧谈,不想谈我就走。我没读什么书,不懂你们那一套。在我的地盘,请你守着我的规矩。” 金大人先是错愕,接着笑了起来,“真是年轻气盛啊!” “不气盛,还算年轻人吗?”陈观楼回到牢门前,“说吧,你要如何,才肯交出剩下的银子。” “赵头在的时候,曾答应老夫一件事。只可惜,事情还没办完,赵头因为聚众赌博一事被开革。如今这事自然就落到了陈头你身上。” “什么事?”陈观楼不想和对方废话。他算是看出来了,姓金的典型的蹬鼻子上脸。之前赵头他们对此人太过客气,以至于让对方产生一种还在衙门当官的错觉。瞧瞧这官架子,人都关进了天牢,架子却始终不倒。完全没有身为犯人的自觉。 这要是放在丙字号大牢,早就押进刑房,大刑伺候。 第41章 这是我的规矩 “当初赵头答应带人进来,至今还没把人带进来。” “你在说什么?” 陈观楼感觉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问题。 啥玩意。 竟然往天牢里面带人? 前任赵头这么大的胆子。 “陈头何必明知故问。” “带什么人?” “我府上的管家。事发突然,直接从衙门到了天牢,家中杂事很多都来不及交代一句。烦请陈头行个方便,将我家管家带来见一面。你放心,只要见到人,银两如数俸上。” “荒唐!” 陈观楼对于甲字号的办事风格,简直叹为观止。 丙字号大牢谁要是敢提出类似的要求,直接打断腿再说。 “你当天牢是你家后院吗,还带个人来见面。” “陈头这是要反悔?” “这事是上任的锅,你要是有本事就找赵头给你办去。” “陈头就不怕万狱吏追责?我这一单,你们还没完成哦。”金大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陈观楼默默骂了一句。 “你等着!” 撂下这话,他掉头就走。 找到陈全四人,当场开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里是天牢,你们竟然答应犯人,帮忙带人进来见面。上面知道你们这么干吗?” “陈头有所不知,上面其实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事,上面不会追究的。” “万一出事呢?万一有犯官自杀呢?你们承担得起后果吗?” “可是,这么多年,并没有出现过陈头担心的情况。” “那些当官的,比任何人都要惜命。他们不会自杀的。” 陈观楼闻言,当即嗤笑一声,“据我所知,今年,甲字号大牢已经自杀了三个官员。” “那三个官员,自知难逃一死,提前解脱。” “这是你们找的借口?” “有时候上面也乐意这些犯官默默死在天牢里。” 陈观楼:…… 他果然是见识太少。 忘记了被自杀这一传统。 犯官知道得太多,案情紧急,又没有翻案的可能,不如就“自杀”吧! 想来,带人进来见犯官,已经是甲字号大牢的传统。之所以没人追究,是因为当官的也有这方面的需求,他们需要派人进入天牢交代一些事情,解决一些事情,处理一些人物。 “其他班头也这么干?” 四个狱卒齐齐点头。 “陈头若是不信,可以找人打听。” “这些事情,万狱吏一清二楚。范狱丞想来也是清楚的。主事官分润银子,偶尔还要帮忙遮掩,肯定也是知情的。” “这已经是甲字号大牢的传统。陈头之前在丙字号大牢当差,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也是有的。” “甲字号一些规矩,甲字号的狱卒都默认不能往外吐露。” 陈观楼拍着桌子,心头在琢磨此事。 “姓金的犯的什么事?” “好像是贪污。” “窝案?” “不太清楚。” “钱富贵,你走一趟,告诉姓金的,涨价了。他要补齐五百两,我就答应他。” 钱富贵有些迟疑,“陈头,这不合适吧。是不是该讲信用。” 陈观楼嗤笑一声,“和犯人讲什么信用。再说了,六百两是赵头的价钱,现在是我陈观楼做主,我的价钱就是八百两。我认了他之前交的三百两,已经很给面子。” 钱富贵还想再劝,肖金频频给他使眼色,又踢了他一脚,他才后知后觉,领命而去。 陈观楼盯着剩下的三人,“以后凡是涉及到甲字号大牢的传统,必须事先说清楚。像今天这种情况,我不想再遇到。还有,请你们记住,我是你们的头。”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声说是。 金大人那边很痛快,只要将他府上的管家带来,他立马兑现五百两。 陈观楼嘀咕了一句,“还是这些当官的有钱。姓金的在工部当差,手里头不知道经了多少营造差事,恐怕家里头的银子已经堆满了地窖。我们帮他花一点,也是在积德。免得将来抄家,落一个贪污巨大的罪名。” “还是陈头有见地。拿这些犯官的钱,就是替他们消灾。功德无量啊!” 陈观楼瞥了眼拍马屁拍得很生硬的肖金,还有点不适应。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班头,转眼间银子有了,小弟有了,还有人拍马屁。这身份待遇起伏,着实有点大。 昨天还在丙字号大牢当小弟,今儿就做起了带头大哥。 肖金见陈观楼一直盯着自己看,有点懵,小心翼翼地问道:“陈头,还有别的吩咐吗?” 陈观楼摇摇头。 肖金立马说道:“陈头,我们四个商量了一下,预备今晚在冠美楼置办一桌。还请陈头赏脸。” 陈观楼本想拒绝,他昨晚才在冠美楼喝了酒,今儿实在是不想喝。可是转念一想,这是下面的孝敬,他要是不去,四个人又该想东想西,说不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罢了! “行!今晚大家冠美楼吃酒。我请客。” “哪能让陈头破费,我们请我们请。陈头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肖金得到肯定的答复,兴高采烈的走了。 陈观楼回到值房,和其他班头狱卒见了面。众人态度有冷有热,端看每个人的性格。 他一个新来的,转眼就被提拔成为班头,这让其他狱卒很是不满,可谓是牢骚满腹。赵头的离去,甲字号大牢的狱卒,尤其是资历老的狱卒,都蠢蠢欲动,跑关系的跑关系,花钱的花钱,就是想着能顶上赵头的位置。 班头可是顶顶吃香的职位。为此,众狱卒不惜打得头破血流。 他们争得你死我活,一转眼,万万没想到,班头的位置竟然落在了刚从丙字号大牢调过来的新人头上,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年轻先,新丁。 大把的狱卒不服气,一百个不服气。 见到陈观楼走进值房,狱卒们暗自冷哼一声,都没有好脸色。唯独同一个班次的李头对他很客气。 两人都是班头,暂时也不存在利益冲突,李大宏很乐意给陈观楼一个面子,很热情的招呼他。 “我年长你十几岁,大家以后一个锅里面吃饭,我托大叫你一声老弟,没意见吧。” “李哥这话见外了。我刚来,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以后还需要李哥多多关照。李哥不嫌我烦就行。” 李大宏和许富贵年纪差不多,一个叫叔,一个叫哥,陈观楼感觉很不错。 第42章 圣宠无人能比 狱卒们不敢当面冲陈观楼撒气。 于是就将火气撒在陈全四个人头上,骂他们胆小如鼠,为什么要对陈观楼服服帖帖,一点骨气都没有。 刘涉就小声辩解了一句,“我们组当初十个人,最后只剩下我们四个,不就是因为我们胆小嘛。”胆子小,没敢参加赌资巨大的赌局,幸运逃过一劫。 那些胆子大的,全都跟着赵头滚出了天牢,丢了铁饭碗。 “胆小还有理了,是不是男人。”大块头狱卒的手指头直接戳到了刘涉的脸上。 刘涉战战兢兢往后退,显得很怕事。他个子本来就小,在大块头的笼罩下,就跟小鸡仔似的,轻轻一捏就能捏死。 肖金出面拦住大块头狱卒,解释道:“上面在催我们交钱。如果我们不配合陈头,耽误了正事,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 “你们不在他手底下当差,当然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可不想丢了这个饭碗。”钱富贵嘟囔道,他能吃这么胖,全靠天牢。天牢的饭碗,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丢。 “他陈观楼算个屁。一个破落户,到天牢当差满打满算,也才半年多而已。你们干什么怕他?”大块头狱卒气不打一处来。 “陈头很有威严。”陈全小声说道。 “什么威严,屁的威严。十几岁的小年轻,毛都没长齐,哪来的威严。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他的来历。他和平江侯府早就出了五服。他要真是侯府的人,能落到当狱卒的地步?咱们狱卒在外人眼里,那就是贱业,也就比青楼的姐儿,街头的叫花子好一点。” 大块头狱卒快被这四个不成器的同僚给气死了。 没见过这么怂的货色。 肖金嘿嘿两声,“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钱呢,钱怎么办?万狱吏可不管这些,范狱丞更不过问这些事情。上面的主事官,主事官上面还有郎中大人,大家都要分润银子。我们的事都是小事,耽误了大人们分润银子那可就是天大的事。” “是啊,是啊!” “原本这单就拖了好长时间,已经不能继续拖延下去。” “再不交钱,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头一来,好歹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给解决了。” 四个人仿佛长了一百张嘴,一人一句,直接怼了回去。 大块头狱卒气得脸色铁青,恨铁不成钢,“行!你们都有难处,我倒是成了恶人。咱们走着瞧。” 大块头气冲冲离去。 刘涉担心不已,“你们说,他会不会直接去找陈头的麻烦。” “他没那胆子。陈头大小也是个头。” “可是,陈头是新来的。” “这里是天牢,别的都不管用,只有银子管用。陈头只要有钱,就没人不开眼去招惹他。” 陈观楼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正忙着翻看名册,了解甲字号关押犯人的情况,争取做到有的放矢,莫要无意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甲字号的情况比丙字号复杂得多。 丙字号简单直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当差也轻松。巡视只需确定人数,死活,不内外串通消息,剩下时间就是摸鱼。 甲字号复杂多了,公然带人进来见犯人,单就这一点,就要承担不小的风险。最好别出事,出了事上面最好别追究。一旦追究起来,绝对要死人。 这里面的分寸拿捏,全靠个人智慧。 因此,陈观楼急需了解牢里面所有犯人的情况,尤其是他的管辖区那帮犯人的情况。同时,还要彻底搞清楚甲字号大牢究竟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潜规则,免得犯了忌讳,坏了他人的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招来一群仇人,给他水里下个毒啊,给他的管辖区塞一个危险人物啊,制造几起混乱啊。不死也得脱层皮。 收钱办事。 狱卒们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将金府的管家带进了天牢。当面点清钱款,将人领到犯官金大人牢门前。狱卒们主动退开十来步,留给主仆二人说话的空间。 收了钱,第一时间将钱上交,完成单子。 然后分润。 陈观楼在甲字号当差的第二天,六十两入袋。 其他四个狱卒,收获同样颇丰。原本十个人分润的钱,现在只有四个人分润,简直不要太爽。 金家主仆二人谈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管家被请出了天牢。 陈观楼叫来陈全,问道:“看清楚了,他们主仆可有传递物件?” “陈头放心,小的一直盯着,两人身体没有接触过。” 陈观楼放心了些,又问道:“他们说了什么,你有听清楚吗?” 陈全摇头,“说得太小声,小的没听见。” 陈观楼面露凝重。 陈全顿时有点紧张,“陈头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打听了一下,姓金的案子是一起窝案,他只不过是这起案子的线头。线的另一端牵扯了谁,多大的来历,都不清楚。接下来,你们巡视的时候多留意姓金的情况,我不希望我的管辖内发生任何不正常的事情,尤其是畏罪自尽这类事。” “陈头多虑了。姓金的惜命得很,仗着小姨子是东海王的宠妾,一直都很有信心能顺利出去。” 陈观楼闻言,当即嗤笑一声,“想出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陛下要修宫殿园子,还要炼丹,这会正缺银子花。”否则江图一个佞臣,满朝文武为何扳不倒他。 江图最大的本事,就是揣摩圣意,往往都能挠到老皇帝的痒处。别的官员说话,老皇帝能气得杀人。江图一说话,老皇帝就能乐得哈哈大笑,饭菜都能多吃两口。 江图第二大的本事就是敛财,替老皇帝搞钱,他是个高手。 瞧着吧,老皇帝离不开江图。眼看快过年了,老皇帝也缺钱花,估摸着很快江图就要官复原职。 很快,朝中的动静,就印证了陈观楼的判断。 江图官复原职,继续担任少府铜丞一职。没几天,老皇帝又任命江图担任工部郎中,负责营造宫殿,为老皇帝修建专门用于炼丹的宫殿和园子。 一个搞钱,一个花钱,两个职务落在了一个人头上。 这份圣宠,敢问朝中谁人能比。 第43章 内斗牵连无辜 休沐的日子,卢大头提着两斤卤牛肉来到陈家,找陈观楼喝酒。 陈观楼家的老母鸡洗了个热水澡,加上各色香料,变成了香喷喷的烧鸡。 卢大头馋死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还是陈头你这里好,吃香喝辣,我都想住进你家。” “叫什么陈头。还是按以前的,叫我小楼。” 卢大头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小楼哥!” 陈观楼:…… 他懒得再纠正对方,先吃饱再说。 卢大头啃着鸡腿,嘟囔道:“你真是神了。当初你说江图年底之前肯定能官复原职,我当初还不信。现在我对你是一百个信任。你是没看到许富贵得知江图官复原职时那个脸色,奇臭无比。估计他后悔当初没听你的劝。” “他如果后悔,也只会后悔没有从侯府身上多榨点钱财出来。” 对于许富贵这人,陈观楼还是了解的。贪财好色外加短视。 “甲字号那边的人,没为难你吧?”卢大头小声问道,很是担心。 陈观楼笑着摇头,“目前大家相安无事。” 卢大头替他操心道:“我可是听说了,你这个位置,当初甲字号大牢但凡数得着的狱卒,全都惦记着。有人私下里打点关系就花了不少钱。结果你成功空降,好多人都记恨你抢了位置。你可要当心点,甲字号大牢的水很深。” “多谢大头哥提醒。他们还说了什么,大头哥不妨一并告诉我。” “有人想给你点颜色瞧瞧。” “谁啊?” “不清楚。我也是顺耳听了那么两句。总之,你当心点。” “嗯,我知道了。” 卢大头离开后,陈观楼收拾了一番,提着小酒前往杜夫子家请教学问。 杜夫子见了他,就一脸长吁短叹。 他打趣道:“杜夫子这是怎么了?莫非学堂上又有人调皮捣蛋?” “哎,我的差事恐怕保不住。” “怎会?你在侯府私塾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谁会开革你。杜夫子莫要开玩笑。” 杜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知道侯府的老太太,原本是继室填房吧。” 陈观楼点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侯府大老爷是原配所生,二老爷和三老爷才是老太太亲生的。” 陈观楼再次点头,“杜夫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夫子唉声叹气,“我本是大老爷请来教书。自从大老爷受了伤后,就不怎么管事。二老爷和二房的少爷开始管家。 前两日,二老爷突然来到私塾查看,我还以为二老爷终于肯关注一下私塾。却没想到,是因为二房的哥儿回去后,被下人发现嘴角有胭脂。于是,就有人添油加醋的说私塾如何混乱,哥儿们在私塾读书学问没学到,坏习惯倒是学了一堆。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侯府金贵公子哥,老夫哪里敢管,哪里敢过问。说是来私塾读书,人根本就没露面,所谓读书就是个幌子。鬼才知道他去哪里鬼混了,带着一身脂粉味回府被发现,竟然将责任推到私塾,推到老夫头上。老夫是百口莫辩。老夫承认,对私塾的管束的确松懈了些,但肯定不存那种情况。荒唐!真是荒唐!” 杜夫子气得胡子抖动,气愤二老爷不肯听他的辩解。 眼看着差事不保,杜夫子这两日苦闷不已。陈观楼一来,他就跟找到依靠似的,一股脑吐露出来。 侯府四代同堂。 地位最尊贵的莫过于老太太。 老太太之下,就是继承侯爵的大老爷。 但是,大老爷因为前些年出门打猎,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留下了隐患,自那以后性格大变,也不怎么管事。大夫人身体不好,常年病恹恹的,也管不了事。 大房长子,谋了个差事,长期不在府中,府里的事没空过问。大少奶奶自从生了两个孩子后,也成了病秧子,同样不能管事。 因此,管家的差事,就落在了二房头上。 二老爷在光禄寺谋了个闲差,平日里根本不去衙门当差,只在府中和清客们吟诗作对喝酒放浪。或是出门潇洒个十天半月。总之,就是个中年纨绔子弟。 二房的儿子,府中的二少爷,文不成武不就,衙门谋个闲差不管事,干脆就管着府中的一摊子事。他主外,他婆娘主内。 如今的侯府,内外大小事情,基本都是二房说了算。 至于三房,正忙着内斗。三老爷贪花好色,左一个右一个往家里带,三夫人和后院姨娘们斗了个不亦乐乎。 世人都看得出来,老太太明显偏心二房,一力扶持二房。说不定,还动了让二房取大房而代之的想法。 如果大老爷没摔断腿,老太太还不敢起这样的心思。 偏偏,大房病的病,残的残,老太太难免会多想一些。二房在老太太的暗示下,跳得越来越欢畅。三房自然是助攻二房,联合起来打压大房。 侯府乱得不成样子,一切皆由此而来。 也难怪杜夫子担心自己的差事不保。 二老爷的宝贝金孙,尚且年幼,出门读个书竟然带回一身脂粉味,这换了谁不得发火啊。 偏偏杜夫子是大老爷请回来的。 “夫子打算怎么办?莫非就坐在家里长吁短叹,不想想办法?” “我还能想什么办法?大老爷不管事,大少爷不在府中,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全都病恹恹也不管事。你说我怎么办。” “大老爷能眼睁睁看着二房辞退你?”陈观楼吃了一颗花生米,“大老爷才是侯府正儿八经的主人,别的事情就算了,事关私塾,事关陈氏一族子弟们的福利,能不过问?” 杜夫子迟疑。 陈观楼又说道:“你管不住那帮猴崽子,难道换一个夫子就能管得住。再说了,私塾学风败坏,就是二少爷带的头。当年我也在私塾读书,那里面什么情况我比谁都清楚。我大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担心我学坏,宁愿花钱,也要让我跟着苏夫子读书。 其实,杜夫子你来了后,学风已经有所好转,至少我比我读书那会强多了,至少还有人愿意用功读书。我读书那会,全是混子,没一个成器的。” 杜夫子仿佛看见了希望,“你真的认为大老爷会管这事?” “管不管另说,你总得先见到大老爷,将其中内情详细告知。无论是否保住差事,总要替自己争取争取。” 第44章 杀人无形 旁观者清。 杜夫子认可了陈观楼的建议,是该替自己争取争取。总不能一声不吭,就被二老爷开革。 这年头说易也易,说难也难。 再想找个像侯府私塾这般轻松钱多不担责的差事,偌大的京城,也是极难的。 读书人多,竞争激烈。 他一大把年纪,可不想和年轻书生争抢一个月二两碎银的工作,他丢不起那个脸。 能保全侯府的差事,则尽量保全。 纵然保全不了,能让大老爷出面给他介绍下一份工作也是好的。 杜夫子有了主意后,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 他问陈观楼: “你就没想过上侯府攀一攀亲戚?你在天牢当差,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陈观楼却笑道:“多谢杜夫子替我是操心。天牢差事实属贱业,我一开始就清楚。不过,天牢挣钱多也是真的。我现在需要天牢这份差事,只想好好干下去。” 杜夫子眼神复杂是地看着他,“你若是想换个差事,现在你也不差钱,找一找侯府的关系还是能办到的。别的不敢说,侯府出面,你出钱,替你谋个九品芝麻官肯定没问题。” 陈观楼哈哈一乐,“侯府能看得上我?早就出了五服,我舔着脸上门,怕不是要被踩到脚底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偶尔当个龟孙子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呢,那是你本家,又不是外人。见了老太太,你不得跪下请个安啊!” 杜夫子说的倒是实话。跪本家总比跪外人强。反正都是当孙子,给本家当孙子,不丢人。 陈观楼连连摇头,“算了,我还是守在天牢,暂时没有换个衙门的想法。” “就算不换衙门,也该和侯府打好关系。”杜夫子和他分析道:“以前你家里困难,不上侯府讨嫌,是对的。如今你有了钱,就该正经置办起来,想办法同侯府恢复来往。不求侯府帮你什么忙,只求你遇到难处的时候,别人看在你是侯府后人的份上,能给你三分薄面,给你行个方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观楼点头,他认同杜夫子的说法,只是心里头不是那么愿意。上辈子讨好客户当龟孙子真的当够了,这辈子真不想继续当龟孙子。 不过,未必需要当龟孙子。 同侯府的管事们打交道,只需要花钱到位,大家都是好兄弟。遇到事情,有这些管事在,他就能扯虎皮做大旗。 如果侯府管事不顶用,那么他就算求到侯府三位老爷跟前,也不顶用。三位老爷不可能替他出头。除非,他能奉上大笔的银子,至少千两银子起步,人家或许勉强肯帮他一把。 “杜夫子说的有理。不过,侯府眼下混乱得很,我就算要巴结,也没个头绪。我巴结大房吧,二房三房肯定不满。我巴结二房吧,大房 说不定就要记恨我一笔。难难难!听说,侯府的管事都分了好几个派系。” 杜夫子捋着胡须,“老夫是大老爷请来的,我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坚定跟随大老爷。至于你,就看你所求几何。眼下,二房管着家,不考虑长远,自然是要巴结二房。侯府的管事们,大部分也是这么选的。 长远考虑的话,大房才是侯府的继承人,应提早巴结,求个稳当。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总有一天会去的。届时,侯府就要面临分家。二房再怎么争,不可能争得赢大房,迟早是要搬出侯府。” 陈观楼连连点头,杜夫子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 他却吐出一句惊天的话,“如果大房没了后人,二房就能躺赢。” 杜夫子闻言,顿时就僵住了,脸色逐渐变白。 他赶忙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是着急说道:“这话可不兴胡说。” 陈观楼夹起一块花生米,一边吃一边说道:“我真的是胡说吗?细数侯府这几年的事情,细数大房的情况,杜夫子真的认为是天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楼啊,这酒可以乱喝,话不可能乱说啊。祸从口出,切记切记!”杜夫子紧张得恨不得拿东西堵上陈观楼的嘴巴。 陈观楼呵呵一笑,“大夫人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吃药,我就当她身体真的虚弱。结果,大少奶奶也虚弱,也是常年吃药。婆媳二人身体都不好,都是病秧子,真够巧得啊!这种事情,杜夫子见多识广,可曾在其他豪门见到过?大老爷自小习武,侯府本就是靠军功起家,大老爷身边那么多长随亲兵护卫,出门打个猎,竟然摔断了腿。呵呵……这一家子,真够倒霉的。就剩下大少爷,还常年不在府中。啧啧……” 大冬天的,杜夫子莫名的出了一身冷汗。 “这话可不兴胡说。婆媳二人究竟什么情况老夫不清楚。不过,大老爷摔断腿一事,我倒是知道。据说,大老爷和其他勋贵老爷们一起出门狩猎,好大喜功,贪功冒进,没意识到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比年轻那会,才会摔下马。那就是一起单纯的意外!” “人心通常都是以意外的形式表现出来,这是我在天牢学到的道理。”陈观楼笑着说道。 “如果是人为,大老爷不可能查不出来。”杜夫子咬着后槽牙,重重撂下这一句。 陈观楼点点头,“就当他是意外吧。大房未免太背时,处处不顺,不是病就是灾。哪天,大房要是绝了后,我一点都不意外。” “你,你……二房父子哪有这等本事,你不要再胡说了。” “二房没这本事,侯府那位老太太未必没有这样的本事。”陈观楼端起酒杯浅饮,一边笑道:“我是陈家人,侯府老太太年轻那会怎么上的位,多少我还是听说过。这在族里不算大秘密。” 现在这位侯府老太太是庶出。当年老侯爷死了原配,打算娶个继室,看中的是老太太的嫡姐。中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嫡姐出局,远嫁外地,这辈子都没有再回到京城。她们家不愿意放弃侯府这门亲事,于是将老太太记到嫡母名下,算做嫡女,代替出局的嫡姐嫁给了老侯爷做填房。 那会老太太才十几岁,就能逆风翻盘,嫁入侯府做正经的太太。这等本事,几人能比? 几十年过去,老太太的手段只怕越发炉火纯青,已达到杀人无形的地步。什么剑客,武者,在她面前都弱爆了。 第45章 抄家 杜夫子频繁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你说得忒吓人了。” 陈观楼建议道:“杜夫子见到大老爷的时候,不妨将我今日说的话提一提。如果大房还跟以前似的,纵然我想巴结大房,情势也不允许。” “你真的认为大房的事,是老太太动得手脚?这不可能吧。如果真要动手,大老爷年幼的时候,她怎么没动。” 陈观楼呵呵一笑,就跟编故事似的,随口说道:“那会老侯爷还在,她得做个贤惠娘子啊。再说了,大老爷早早的就被请封为世子,她没看到机会,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而且,那时候她头顶上还有婆母管着,估摸着想动手也没机会。 如今情况又不同,老侯爷不在了,大老爷又瘸了腿,人的野心随着时间是会发生变化。以前不敢想的事情,现在想一想不过分吧,小心的采取一点点行动不过分吧。身为侯府最尊贵的人,想要更多不过分吧。” 杜夫子频频摇头,始终不愿意相信。 他这辈子读书,读的是仁义礼智信,读的是女人宜家宜室,读的是男人的书,看的也是男人的世界。对于女人,他不了解。在他眼里,女人就那么一回事,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要说女人有多聪明,多有心机,他是不信的。也有可能是不愿意承认,有的女人真的很聪明,又有心机,能把男人耍得团团转。 “你就当我胡说八道。”陈观楼见杜夫子深受刺激的模样,心想还是少说点。侯府内宅的事情,和他有屁关系。 不管是大房得利,还是二房胜出,都和他没冲突。就算是抄家灭族,也轮不到他。夷三族,他都没资格上名单。 他只是觉得大房特么得太倒霉了,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三次那就绝不是巧合。尤其是,一个侯爷,身边伺候的人无数,竟然能摔断腿?年轻气盛的时候没摔断腿,年纪大了稳重了反而摔断了腿? 这里头如果没点人为的因素,那么多年的小说电视电影就白看了。 古人就是看得太少,接收的信息太少,没经历过信息轰炸,没有或是不敢往那个方向想。 他一个旁观者,自然是尽情的大开脑洞。 如果他是老太太,他会不会搞点手段,一步一步蚕食毁灭掉大房? 会! 他一定会。 他要将最好的留给亲儿子,无关对错,只有立场。 一顿酒把杜夫子喝出了心理阴影,健康的心脏了。 始作俑者的陈观楼管杀不管埋,吃酒睡觉第二天继续当差。 一到天牢,他就听说金家被抄家的消息。 他来到七十二号牢房,站在牢门前。 今儿姓金的没有看书,想来他也知道自家被抄了的消息。他的待遇还维持着,并没有因为抄家有所降低,牢房里面依旧有床板有书籍,只是没有笔墨纸砚。 “金大人想开些。”陈观楼轻咳一声,“你交了银子,只要上面没发话,我也不会为难你。” 他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只要条件允许,他愿意遵守承诺,愿意当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他信奉的就是拿钱办事。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金大人听到动静缓缓抬头,愣了愣,才回过神来。他先是啊了一声,接着才说道:“陈头放心,老夫不会想不开,更不会自尽。”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信金大人。”陈观楼将重点放在了“信”字上,希望对方也能信守承诺,别把牢房弄得跟凶案现场似的。 他刚来,真的很担心是否能够承受管辖区犯官自尽的后果。他可不想给万狱吏收拾自己的机会。 尽管剑客帮他警告了万狱吏,但不代表这能一劳永逸。万一哪天万狱吏又有了新的依仗,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秋后算账。 所以,尽量不要落下把柄,不要给人有指责自己当差不力,管理不善的机会。 他是真心希望金大人能好好的,坚持到被宣判的那一天。到时候,是死是活,那就是朝廷的事,跟他没关系。 “我家人怎么样了?他们都没说。”金大人问道。 陈观楼告诉他,“你家里人都被监视居住,暂时无碍。六扇门做事,多少还是会留点余地。” 不像锦衣卫,往往上演绝户计,一点余地都不留。这也是六扇门的口碑好于锦衣卫的原因之一。 金大人闻言,松了一口气,感慨了一句,“关在天牢,看来还是件好事。” “金大人能这样想就对了。别的不敢说,我们天牢的狱卒做事还是有底线有原则的。” 金大人威严,笑了一笑,像是听到了一则好笑的笑话似的。 陈观楼不乐意了,咋的,不认同他的话。他要是没底线,没原则,他今天就让人将床板撤了,书籍拿了,直接给潲水喝,先饿他个三天九顿。 “陈头和其他班头似乎不太一样。” 这话陈观楼爱听,他郑重说道:“我虽然刚来,也有自己的主张。” 金大人微微点点头,“与光同尘方能长久,特立独行可是大忌。” “金大人认为我特立独行?” “总归和其他狱卒看起来不太一样。”金大人扯了扯嘴角,本想露个笑容,显得自己无害,结果失败了。眼下,他只有一张面色僵硬的脸,实在是很难笑出来。 陈观楼了然道:“或许是因为我太年轻,所以和其他狱卒看起来不一样,比他们更精神些。” “是,你比其他狱卒都要精神。酒色财气,吃喝嫖赌,但凡沾染上一样,终归会坏了自身的修行。天牢的狱卒,称的上四毒俱全,每个人都顶着一张疲惫的脸,无精打采,唯有提到银子的时候双眼会发光。但你不一样,你是否习武?” “练了两招假把式,糊弄人的。”陈观楼大方承认。 “难怪,看起来精气神十足。练武好啊。老夫当年就是吃不了练武的苦,才会选择走科举仕途,当个清贵的读书人。却没想到,最终身陷囹圄,拖累家族。” 金大人今儿颇多感慨,貌似又能和陈观楼聊到一处,于是话就多了些。 第46章 劝活不劝死 “大人要对自己有信心。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就出去了。”陈观楼真心诚意的劝道。他听着姓金的话,总觉着对方心里头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你是真怕我死在天牢,牵连到你。哈哈……”金大人尬笑了一声。 陈观楼也不否认,反而给了他一个消息,“江图官复原职,继续担任少府铜丞。接着陛下又任命他为工部郎中,负责营造宫殿园子,为陛下分忧。” 金大人闻言,目光闪烁,“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你知道点外面的消息。”别不明不明的死在天牢。 金大人不相信,当官的人都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复杂的事情往死里弄。 “江图?江图 只是一个幸进之臣,书都没读过几本。” “但是江大人比谁都更得圣宠,更懂陛下的心意。” “那么敢问陈头,陛下的心意是什么?” “自然是钱。” 陈观楼理所当然的说道。 现实不可能这么简单,老皇帝心中惦记的事情肯定不止钱。但是,能让老皇帝高兴的事情,钱首当其冲。有钱就能浪啊!老皇帝如今越来越浪,所需要的钱财也是越来越多。江图在这个时候得到圣宠,此乃时也命也。但凡早个十年,江图连老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就被弄死了。 陈观楼接着又说了一句,“上面已经半年没给天牢拨钱。全靠尔等捐助,方能支撑。” 金大人被气笑了,将威逼利诱说成捐助,狱卒都是一个德行,忒不要脸。不过,捐助二字好听,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真相往往又残忍又下贱又堕落,没人想担一个怂货的名声给狱卒送钱。 “陈头放心吧,一时半会老夫还没有想死的心。” “如此甚好!” 陈观楼放心离去,同时叮嘱手下狱卒,多盯着这帮犯官,有什么异常及时禀报。 他手底下的人不够,打了个申请,希望上面多安排几个狱卒给他,补齐人员。申请打上去了,却石沉大海。他也没去催促,自个辛苦点,多担着事。 牢里又来了新人。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照安,被关进了天牢,直接关进了六十九号牢房,隶属陈观楼的管辖区。 将人收了监,他顺口问起于照安的案子,“不知这位于大人犯了什么事? 我们该如何对待,还请大人明示。” 六扇门的番子有些好奇地盯着他,“新来的?上面的人没告诉你。” 陈观楼心头一咯噔,接着笑道:“大人也知道,天牢这边乱糟糟的,拖延是常有的事情。” 六扇门的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范狱丞那边有卷宗,你想知道于照安犯了什么事,问范狱丞就知。我只告诉你,他开罪了陛下。” “明白了。多谢大人告知!不知大人贵姓,何时有空,小的置办一桌酒席,想请大人赏脸?” “你想请我吃酒?你倒是会钻营。不过,想请本官喝酒必须拿出诚意来。” 说完,六扇门的番子就走了。 陈观楼:…… 这是给他机会还是给他机会还是给他机会。 他先找到李大宏,询问起接收犯人的注意事项。 “敢问李哥今晚是否有空,我在德胜楼置办一桌酒席,还请李哥赏脸。” “哈哈哈,有空有空。”李大宏似乎很满意他的识趣,“老弟,我听说你接收了新犯人,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李哥帮了大忙啊!眼下,我接收的新犯官,原是都察院的官员,不知该……” “这些不急不急,晚上再说晚上再说。哈哈……” 陈观楼连连答应,回过头,心里就暗骂了一句。靠! 他将四个狱卒集合,找了间空闲的房间,问事情。 “说说吧,以前来了新的犯官,赵头都是怎么做的?” 以前在丙字号大牢就没这么多事。丙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江湖败类,犯了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打钱。除却钱,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甲字号大牢,钱很重要,可是其他细节也很重要。犯官的待遇是什么档次,案子是大是小,总得做到心里有数。 “回禀陈头,以前有了新犯人,赵头都会先去找万狱吏打听情况。没特殊情况,就按照规矩办。若是情况特殊,就要看具体情况临机应变。” 陈观楼一听到万狱吏三个字,就脑瓜子痛。 “除开万狱吏,还有别的办法吗?” “陈头和万狱吏真的有矛盾吗?”钱富贵开口问道。 陈观楼冷哼一声,眼神凶狠,钱富贵立马闭嘴。 肖金毕竟是老油条,他试着说道:“如果陈头想要避开万狱吏,小的倒是有个办法。” “说来听听。” “范狱丞身边的李书群,应该多多结交。” 李书群这人,没有职务在身,但他在天牢的待遇超然。名义上他是范府的管家,实则他就相当于是范狱丞的师爷,替范狱丞出谋划策。 不方便直接和范狱丞打交道。上官肯定也不耐烦,一遇到事情,下面的人就跑来请教。如此一来,李书群的作用就突显了出来,上传下达。 陈观楼连连点头,对四个狱卒说道:“以后你们有什么想法或是主意,大胆提出来。在我这里,不存在祸从口出这种事情。” “是!” “那么于大人那里该如何安排?” “先按照规矩办。等我和李师爷沟通沟通,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调整。” “听陈头的吩咐!” 头天晚上,请李大宏吃酒。李大宏吐了一点真料给他。让他对甲字号大牢的潜规则越发清楚。 第二天晚上,他请李师爷吃花酒,花了大价钱叫花魁娘子作陪,将李师爷伺候得舒舒服服。 李师爷也没辜负这顿招待,“小楼将心放进肚子里,这个于照安,虽说出自稷下学宫,但他脾气又臭又硬,在官场上着实得罪了不少人。你照着规矩办,错不了。” 陈观楼不放心,“可是,于照安又臭又硬,万一他不肯按照规矩出银子,怎么办?” “他不肯出银子,他家里人肯定愿意出银子。咱们做事,要懂得灵活应变。” “李师爷一句话,顿时让我茅塞顿开。小的敬李师爷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哈哈哈,小楼酒量不错。下回老夫做个局,你也来。” 第47章 背景深厚 于照安的情况,花了两天时间,陈观楼基本上摸清楚了。这两日收获颇大,和范狱丞身边的李师爷建立了联系,以后还能常来常往。 李大宏吃了他的酒,也愿意行个方便。有什么事,大家互相照应。 至于于照安这厮,犯的事,归根结底就是大不敬,触怒了老皇帝。 老皇帝好不容易上一次早朝,于照安这人不知死活,不顾他人反对,跳出来指着老皇帝的鼻子大骂老皇帝沉迷炼丹修道,不管朝政,坐视朝政日益败坏,愧对列祖列宗。就差直接骂老皇帝昏庸,是个大大的昏君。 老皇帝气得老脸铁青,当场发作,先将于照安打了顿板子,然后投入天牢关押。又斥责于照安无君无父,胆大妄为,必定有人指使,分明是包藏祸心。下令有司严查此事,不得有误。 按照老皇帝的意思,是要将于照安的案子扩大化,搞成窝案,将一些不顺眼的官员一网打尽。 但是,于照安毕竟是都察院的人,都察院说什么也不希望这桩案子扩大化。 都察院在行动,老皇帝的人也在行动,双方就于照安开始较劲。 天牢一时间成为了这桩案子的中心点,中心人物就是于照安。 陈观楼来到六十九号房,“于大人住得还习惯吗?” 于照安端坐在床板上,冷哼一声,根本不给陈观楼一个正眼。在姓于的眼里,陈观楼这等低贱的狱卒,根本没资格同他说话。 陈观楼当即冷笑一声,“看来于大人住得还行,在天牢也能安之若素,不愧是稷下学宫出来的官员。” 而且,于照安还是三品武者。 三品啊! 陈观楼第一次见识到三品武者的牛逼劲,牛逼上天了。 他吩咐狱卒,“告诉打饭的,六十九号牢房,先饿个几顿。只给潲水喝!” 爱喝不喝,不喝渴死他。 到了天牢还跟他耍酷,真以为天牢是当官的度假胜地吗? “陈头,这么做合适吗?那可是稷下学宫。” “是啊,陈头。这里毕竟是甲字号大牢。” “姓于的是四品右佥都御史,同窗同年同乡遍布朝堂。而且,小的打听到,于照安的夫人,貌似和平江侯府是亲戚关系。” “陈头,三思啊!收拾一个于照安,此事简单。怕就怕,得罪了稷下学宫。稷下学宫的人最抱团,也最爱记仇。” “就是,就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稷下学宫的人。刑部也有稷下学宫的人,要是得知我们折辱于照安,问罪起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四个狱卒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陈观楼改变决定。于照安孤傲不识趣,就让他去吧。反正,于家人还算懂事,知道送银子进来。开价八百两,人家已经答应了,很快就会把钱送来。 陈观楼咬着后槽牙,他是真心看不惯于照安那德行,到了天牢还摆谱。 不过,得罪一个三品武者,的确不明智。 他这些日子气性大,还没适应甲字号大牢的办事方法。难怪大家都说,甲字号大牢除了钱,啥也不是。当个狱卒,特么憋屈。 哪里像丙字号大牢那么爽,犯人敢和狱卒对着干,就等着进刑房,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他习惯了丙字号大牢,狱卒说一不二的日子。骤然到了甲字号大牢,还是个班头,难免气性有点大,将之前养成的习惯带出来,就想收拾收拾这帮不听话的犯人。 可惜啊! 这帮犯人一个比一个来头大,狱卒还要好声好气的伺候着他们。生怕他们哪天翻身,或是外面的门生故吏找关系报复。 当官的想收拾一个小小的狱卒,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见四个狱卒都眼巴巴的望着他,他冷哼一声,“行了,行了,暂时维持他的待遇。记得催一催于家,赶紧把钱送来。天牢最近钱不够花,少了谁的伙食可说不准。” 见陈观楼听劝,众狱卒纷纷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谢天谢地,是听劝的头。 巡视的时候,少不得关照一下金大人,免得对方想不开死了。 金大人则反过来劝陈观楼,“老夫听说都察院的于照安被关了进来。” “嗯,跟你隔了几间牢房。” 金大人靠墙边站着,几日时间,头上多了许多白发。 他轻声说道:“莫要得罪此人。” “因为他是稷下学宫出来的?”陈观楼反问一句。 金大人点点头,“不仅仅是因为稷下学宫。于照安和晋王殿下是师兄弟,他们师从一个师父。晋王殿下在朝中声势渐涨,右相大人又是晋王殿下的岳父。 懂了吧!” 陈观楼啧啧称叹,“权贵啊!” “何止权贵,伸手就到顶了。”金大人自嘲一笑。 “于照安背景这么硬,如今下了天牢,怎么没见晋王殿下他们出力捞他出去。” “你啊,虽说读了几年书,却不懂官场的明暗规则。纵然是亲王殿下,捞人也得讲究个时机,岂能全凭心意做事。于照安得罪了陛下,怎么着也得等陛下消气吧。” “如果陛下不肯消气,又当如何?” 金大人乐呵一声,“到时候于照安不死也得死。死一个于照安,保全所有人,这笔买卖相信晋王殿下能够接受。” 啧! 陈观楼倒吸一口凉气。 “金大人,你这口气,似乎和于照安有仇?” “哼!老夫这次进来,多亏了姓于的。”金大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手刃仇人。 原来,姓金的之所以下狱,就是于照安带头弹劾所致。 两人之间,可谓是生死之仇。 陈观楼顺嘴就吐槽了一句,“上面怎么想的,竟然将你们二位关在一起。” “老夫若是能出去,第一个要弄的就是于照安。”金大人丝毫不掩饰内心的仇恨。 “你刚才还劝我,说于照安背景深厚不可得罪。换了你,你怎么这么冲动。老金啊,保命要紧,可不能意气用事。咱们是金贵的瓷器,犯不着跟他一个铁疙瘩碰撞。” 陈观楼反过来劝解金大人。 金大人一听,乐了。 “老夫有时也会想,与其做个金贵的瓷器,不如做个铁疙瘩,刀枪不入多好。” “就算要做铁疙瘩,也要等你出去了再说。” 第48章 武力突飞猛进 一转眼,就到了新年。 时间进入了泰兴四十六年。 初春,京城的天气乍暖还寒,人们依旧穿着厚厚的冬衣,每天看着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 《升天录》第一篇,陈观楼终于练至大圆满,开始了第二篇的修炼。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何为突飞猛进,何为质得飞跃。他的进步肉眼可见,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实力迅猛提升带来的愉悦感成就感,一举扫除了在天牢当差带来的郁闷。 如果说修炼《升天录》第一篇是在高原爬雪山,随时都有要死的感觉。那么修炼第二篇,就是在平原坦途上信步而游,悠闲又自在。 因为长生道果叠加《升天录》遮掩,旁人只当他是个普通的武夫,根本看不出他身怀内功心法。 因为实力增加,他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找人练练手,评估一下自己的实力究竟在哪个水平。 深夜,他易容成一个中年武林糙汉子,看着镜子中全新的模样,没有人会将镜中的中年人同年轻的陈观楼联系起来。 蒙面,翻墙出门,目标刘管事回家必经之路。 他早已经打听清楚,刘管事外出喝酒,半夜回家,每次都是抄近路回家。 刘管事一品实力,彼此仅是认识,并不熟悉。不管输赢,他都不担心被对方认出来。 埋伏在巷道内,待到刘管事的马车,他突然杀出来,直接打晕车夫小厮,冲马车内的刘管事杀去。 糟糕,马车内竟然有两个人。 不管了! 刘管事突遭袭击,来不及多想,出手就是一击格挡,挡住杀向自己的第一刀。一品武者全力施展,与刺客在幽暗的巷道内打斗起来。只有一盏气死风灯跌落在角落,给予这个黑夜一点点光亮。 周围的住户仿佛都死了一般,没有一家开门,甚至没有一个人躲在门缝后面偷看。 十招之后,陈观楼果断收手,跃身逃走。 没必要继续打下去。 因为他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一品武者在他眼里,已经不足为虑,他在第七招的时候就有机会斩杀刘管事,第八招他可以砍断对方的手臂,第九招可以给对方腹部一刀,第十招直接虚晃离开。 证明了自己,无需停留,果断离开。 至于在风中凌乱,对这场刺杀百思不得其解,过度脑补的刘管事,陈观楼自然不会关心。 他很兴奋! 回到家,恢复面目,他握着手中的刀,兴奋得浑身激动,体会着至高的享受。 “是时候换一把兵器。” 手中的刀,太过普通,大路货色。遇到真正的神兵利器,一个回合,这把刀就得断成两截。 手头有钱,第二天他就到铁匠铺,让铁匠为自己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价钱好商量,关键在于用料要足够好。 铁匠收了定金,让他一个月后来取货。 忙完了私事,陈观楼来到天来当差。 这个月夜班。 夜班只要不出事,其实很轻松,困了就到值房后面的寝室睡大觉。 甲字号大牢的值房,一到晚上就变成了赌窝。乙字号大牢的赌鬼,丙字号大牢的赌鬼都来了。 他还见到了卢大头。 过了一个年,卢大头的头貌似又大了一圈,脸上肥肉颤抖,好在面相还算忠厚。 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卢大头忙着赌钱,很快就全副身心投入到赌局当中。 有大赌局,就有小赌局。 钱富贵几个人,忙完了巡视,就加入了热火朝天的小本赌局。 大家都热情的招呼陈观楼,让他也来赌两把。 陈观楼连连摆手,笑着谢绝。 他这辈子,和赌毒不共戴天。 而且,闻着老赌棍们身上的臭味,真是令人作呕。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换洗。 于照安被扔进天牢,这么长时间,既没有提审,也没人过问一句,仿佛将他遗忘似的。好在,于家人时不时往天牢送钱,于照安的待遇照旧,有床板,有被褥,还干净的便桶,能下咽的饭菜,还有书籍可读。 他倒是提过几次要求,想要笔墨纸砚书写,被陈观楼不客气的拒绝了。 就一个理由,“天牢严禁笔墨纸砚。除非即将押赴刑场,或是上面有交代。” 他按照明面上的规矩办事,任谁也不能指责他。 再说了,于照安原本就是因为触怒了老皇帝才被关进天牢。给了笔墨纸砚,万一他书写对老皇帝不利的文章,专门骂老皇帝,怎么办?到时候所有人都要担责! 必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内。 于照安的要求没被满足,他就整天拉长一张脸,对所有狱卒都不假辞色。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原本以为这种情况会持续很长时间。 转眼三月,都察院来了人。 看着走进天牢的御史,陈观楼内心惊诧。 那天晚上在刘管事马车内的第二人,正是这位御史。 御史,侯府刘管事? 这两人怎么勾搭上的? 为何会在半夜同乘一辆马车? 难道侯府同于照安的案子也有关系,想要保于照安吗? 他只知道,于照安的夫人同侯府是亲戚。但是,侯府又不是做慈善的,不可能因为是亲戚,就出面帮忙。 再说了,晋王殿下才是于照安的靠山,想出力也轮不到侯府。 他叮嘱肖金,“你带苏御史去见于照安,多留意他们之间的情况。” 手底下四个狱卒,就属肖金最懂灵活机变,虽是油腻中年男,但办事还算牢靠。 肖金点头称是,领命而去。 陈观楼一直在等消息。 一直等到苏御史离开,他才叫来肖金,“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让陈头失望了,于照安不许小的靠近牢房,没能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不过,他们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小的看见,于照安动了怒火,一拳头砸在墙面上。苏御史表情也不太好看。看样子,两人之间矛盾似乎很大。” 陈观楼没进过官场,一切判断多来自于上辈子信息轰炸,大量影视作品以及小说的熏陶。使得他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以旁观者的身份对时局做出分析判断。 只是这一次,他有点拿不准。 不过,他可以请教。 偌大的天牢内,谁对于照安熟悉,非金大人莫属。 第49章 天降机会 陈观楼拿了一壶酒给金大人,新年伊始,大家都高兴一点。只要没砍头,就还有走出天牢的机会。 金大人就像是抱着宝贝疙瘩似的抱着酒壶,小心翼翼往嘴里灌了一口。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金大人太想了解外面的事情,了解朝堂上的局势。他的案子拖延至今,也没个准确的说法。就连自身的生死,他都把握不准。 陈观楼斟酌了一番,“江图夜宿皇宫,御史们群起攻之。最近朝堂上最热闹的事情非此事莫属。” 啊! 金大人明显愣住了,“江图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夜宿皇宫的严重性。” “听人说,是陛下留他在宫中过夜。事情闹大后,陛下又不肯出面替江图说话,御史们也就理所当然不采信这个说法。” 金大人闻言笑了起来,“看样子,陛下也认为江图有些风头过盛,需要敲打。只是一场风波而已,只要陛下还让江图负责营造宫殿园子,姓江的就不会有事。” “金大人高见。那你分析分析于照安的情况。苏御史和他争论,你猜他们争论什么?” “无非就是放弃二字。要么于照安放弃自己的理念,服软,与光同尘,稷下学宫自有办法让他出去。要么就是稷下学宫和都察院都打算放弃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金大人果然高见。只是,难道就没有第三种情况?比如利益分配不均一类的。” 金大人摇摇头,悄声说了一句,“于家豪富,于照安根本不缺钱财。这也是他有胆量辱骂陛下的底气。他根本不怕被人查!这人有很多毛病,但老夫也得承认,他没有收受钱财的习惯。” “这么高风亮节?” 金大人闻言,当即嗤笑一声,“那你猜猜,于家为何从一个中等地主家庭,短短一二十年的时间,成为地方豪富?” 陈观楼瞬间恍然大悟。于照安的确不收钱,但他家的产业,于家的生意,全赖他的官职名声官场人脉,才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贿赂又不是只有直接送钱这种方式。 “那你说,都察院会放弃于照安吗?” 金大人摇摇头,“这个不好判断。如果上面没有动静,天牢要求维持于照安的待遇,就说明都察院和稷下学宫要保他。反之,则是放弃他。我估计,苏御史来见于照安,还是为了劝于照安服软,上请罪奏疏。陛下消气,大家才能借机捞人。于照安脾气臭不可闻,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答应。” 得! 看来于照安的待遇还需要维持。 和金大人聊完天,陈观楼又去于照安的牢门钱溜达了一圈。 罕见的,于照安竟然甩了他一个正眼,并出声问道:“你学的什么功夫?精进很快啊!” 啥玩意? 被看出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 陈观楼拼命给自己做暗示,确保面色如常,不露痕迹。 “于大人在说什么,小的不明白。” 于照安当即嗤笑一声,“本官乃是三品武者,你以为你的小伎俩能躲过本官的双眼。莫要在本官面前自作聪明,只会显得你像个小丑。区区武夫修炼的功法,本官也不屑惦记。” 天大的误会啊! 他可没这么想,更没有耍小聪明,他只是单纯的装傻,以防有人看出自己身上的古怪之处。 “于大人息怒,是小的不识好歹。厚颜问一句,大人如何看出我功夫精进?” 于照安罕见的没嫌弃他狱卒身份,还大大方方告诉他原因,“呼吸绵长且有规律,双眼有神,步履从容稳定。” “就靠这些?”陈观楼好奇。 于照安瞥了他一眼,“双手有力,用力很有章法。这些还不够吗?以前你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学功夫不久的粗鄙武夫。这段时间,本官眼睁睁看着你武功精进,远快于其他人。如果你有武脉,我相信你有机会进入五品境界。” “多谢于大人。虽然没有武脉,但有了于大人一番夸赞,足以安慰。” 陈观楼心里头挺高兴的。 武夫好啊! 再一次证明,纵然是三品武者也看不出他的底细,只当他是普通武夫。 他心头高兴,脸上就带了出来,说话都透着喜庆味。 于照安似乎是看他看顺眼了,继续说道:“懂得知足常乐,不错。纵观天牢的狱卒,个个粗鄙,不堪大用,酒色财气掏空身体。看来看去,唯独你和其他人不同。既不沾染赌博,喝酒貌似也有节制,还懂得练武强健体魄。如此上进,只可惜困于天牢做个狱卒,浪费了。” 陈观楼笑着说道:“哈哈,多谢大人好心。狱卒这等贱业,不需多少本事,却要承受旁人难以承受的内心煎熬道德拷问,身体还要长期被阴寒潮湿的天牢侵害。酒色财气,说起来貌似粗鄙。可是,付出了寿数减少,被人羞辱鄙视的代价,承受着身体和精神双重伤害,总得有点收获吧。狱卒别无所求,唯有酒色财气方能配得上这些付出。” 于照安听完这番言论,明显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 他缓缓摇头,“没想到,这番道理竟然是从一个狱卒口中说出来。本官真是小瞧你了。读过书?” “正经读过两年书,只可惜不是读书的料,没读出个名堂。”陈观楼大方承认。 “只读过两年书,又如此年轻,就能说出这番道理,可见你资质颇为不错。本官还是那句话,可惜了,困于天牢做了个狱卒。若是本官能出去,你可愿意追随本官左右,做个小吏?” 陈观楼:…… 天降机会啊!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这不,机会来了。 如果他真的是个普通人,他肯定立马磕头就拜,主公在上…… 可他不是普通人,他身怀长生道果,又有神秘的《升天录》,岂敢整天在于照安这个聪明人跟前晃悠。能瞒过一年,岂能瞒过八年十年。哪天被发现身上的秘密,离死就不远了。 因此,他只能含泪拒绝。 “竟……大人竟不嫌弃小的粗鄙,愿意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感激不尽。只是,小的暂无离开天牢的想法,只能谢过大人的好意。” 第50章 恐惧 “你竟然拒绝了本官?” 于照安不敢置信。 一个小小的狱卒,竟然有胆子拒绝他的提携,分明是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当即,他的脸色就垮了下来。 身为三品武者的威严,气场全开,陈观楼顿感泰山压顶一般,浑身无法动弹。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充满了强烈的杀意和恶意,随时都能撕碎他。这股力量一直在他周身徘徊。 他不敢动,也不能动,更不敢抵抗。一旦抵抗,他的秘密将无所遁形。 他强撑着身体,竭尽所能的抵挡这股力量带来的压力,额头上汗水如浆,可他始终没有低头。心头只想着,这就是三品武者的实力吗?他何时也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胡思乱想分散了压力,纵然脸上肌肉都变了形,他也没有低头。 一瞬间,徘徊在周身的能撕碎他的力量彻底消失了。 他如释重负,扶着墙壁一个劲的喘气,感觉肺都炸掉了。 好歹是活了过来。 “这就是本官的怒火,也是本官的实力。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果然是低贱的狱卒,放着珍馐不要,偏要吃那糙粮。” 于照安气急败坏,大肆辱骂。 堂堂右佥都御史,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疯狗一般,狂吠。 陈观楼捂着心口,感觉到生命的跳动,缓缓站直了身体,“于大人何必恼羞成怒,同我一个狱卒计较。是我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但是,于大人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我不愿意跟随你左右吗?” “鱼目珠子,自然不识金镶玉。”于照安狠狠骂了一句。 陈观楼呵呵一笑,“我怕你!” 他愤怒地嘶吼:“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因为我拒绝了你的提携,你就想要杀我。试问,我若是跟在你身边,我不是神,肯定会犯错,肯定会有触怒你的时候。别人都说你脾气又臭又硬,我犯了错,你能饶我一次两次,莫非还能饶我五次八次。与其赌你的良心,不如一开始就拒绝,好歹还能保住小命。我拒绝,不是不知好歹,只是想活着而已。” “你……” 于照安万万没想到,陈观楼竟然有胆子和他叫板。 可是,对方说的理由,貌似又无法反驳。 他的脾气,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易怒,武力高强,出手不是死就是残。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凡是死在他手中的人,都是活该。 可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怕他,怕死,不愿意跟随他的时候,于照安有些发愣。 因为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因为惧怕而放弃大好前程。 “荒谬!当狱卒有什么好,低贱,堕落,都是些废物活该遭人鄙视。只要你跟着本官,不敢说保你前程多广大,至少你的地位会水涨船高。到了地方上,当地的官员都得将你当老爷伺候。” 于照安倒不是胡说。 堂堂御史大人,犯不着瞎编胡说忽悠一个狱卒。他看得起陈观楼,也仅仅只是看得起,还没有重视到需要忽悠的地步。 “可是小的只想留在京城,小的没有大志向,只想过安稳生活。” “活该你当一辈子狱卒。” 陈观楼:…… 对方肯定是恼羞成怒,竟然会被一个狱卒拒绝,丢脸丢大了。他不和对方计较,笑着离去。 于照安深感丢脸,但他拒绝接受陈观楼的理由。 怕他?! 既然怕他,更应该讨好他,伺候好他。 而不是和他对着干。 小小狱卒也敢和他对着干,哼! 陈观楼心知肚明,拒绝了于照安的提携,将来于照安出去后,自己只怕会有麻烦。 但他不怕! 于照安就是一条疯狗。 对付疯狗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死,不要让疯狗继续咬人。 “二十三号牢房的犯人死了。”肖金跑来禀报。 陈观楼猛地起身,“怎么回事?人好好的,为何会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虽然二十三号牢房不在他的管辖区,但是上面的人可不管这些。凡是当差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承担责任。 “大家都不清楚。” 陈观楼急匆匆来到二十三牢房前。 犯人仰躺在地面上,已经闭气多时。 肖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户部官员,没背景没靠山,或是靠山不硬。陈头如果需要的话,小的去打听打听,究竟是谁动的手。” “怎么死的,你看得出来吗?” 陈观楼在天牢当差这么长时间,见过的死人有限,也就是说经验有限。此刻,他浅薄的经验,根本分辨不出二十三牢房犯人的死因。 肖金背着人,悄声在陈观楼耳边说道:“不出意外,应该是先饿后撑死的。” 陈观楼明显愣了一下,“人为?” 肖金点点头,这种情况肯定是人为。显然有人要收拾二十三号牢房的犯人。先将人饿到快要死的地步,之后给一顿大餐。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就能完美解决目标。上面追究起来,只需说犯人自己噎死了,就能搪塞过去。就算是仵作来了,也只能得出一个撑死或是噎死的结论。 “二十三号犯人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员,他的案子也不复杂,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有什么内情。尽管不是我们辖区,可我们也不能做聋子瞎子,被人当猴子戏耍。” 陈观楼冷静处置。 人已经死了,现在要做的事,一是善后,二是搞清楚原因。三,之后该怎么做则取决于原因。 即便坐壁旁观,前提他得知道原因。 “陈头放心,小的这就找人打听。” 很快,杂役搬走了尸体,围观的狱卒一哄而散,该干嘛干嘛。天牢死个犯人,实属平常。更何况死的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估计上面都不会过问此事。 肖金办事还算稳当,第二天就有了消息。 二十三号牢房的犯人,之所以会死,全因为杀鸡儆猴四个字。 “杀鸡儆猴?”陈观楼有些错愕。 “正是!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谁是猴子?” 肖金已经打听清楚内情,张口说道:“二十七号牢房的犯人。” “大理寺李少卿,竟然是他。”陈观楼有点懵。 第51章 就怕万劫不复 “谁让他们这么做的?” 陈观楼此刻只想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没有当官的吩咐,没有足够的好处,没有足够的威胁,狱卒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肖金微微摇头,“打听不出来,大家只是按照吩咐做事。” “李大宏清楚吗?” “李头应该也是按照吩咐做事。” “这么说万狱吏有可能也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 “或许范狱丞知道。” “范狱丞当然知道是谁下的命令。想在天牢弄死一个犯官,就必须经范狱丞的手。普通狱卒,谁敢担这么大的干系,随随便便就弄死一个人。”陈观楼怒斥道。 只有通过范狱丞的手,狱卒们才会毫无顾忌的,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弄死一个人。 他揉了揉眉心。 “我记得二十七号犯人是因为一桩衙门凶案进来的,应该也交了钱。为何还要杀鸡儆猴?” “陈头难住我了,我哪知道啊。当官的做事,总是鬼鬼祟祟,云遮雾绕。陈头也不必操心,既然经了范狱丞的手,上面应该不会追究。我刚才来的时候,还看到李大宏拿着钱去了隔壁值房赌博。他都不担心,陈头何必瞎操心。” 陈观楼挥挥手,打发了肖金,让他好生当差。 隔日一早下了差,在大门口遇见了李大宏。 陈观楼上前打了个招呼,见对方双眼通红,一看就知道熬了一个通宵,随口问道:“昨晚战况如何,赢了还是输了?” “特么的,输了。卢大头那个王八蛋昨晚运气好到爆。改天叫他请客,到时候你也去。” “再说吧!” 卢大头靠运气赢来的钱,最晚十天之内就会凭运气输出去。 他和李大宏并排着走出大门,“二十三号牢房的人死了。” “啊,那事啊,已经处理完了,尸体也交给了家属。” 陈观楼迟疑了一下,“下次能不能换个温和点的办法?” 他含笑看着对方,就跟开玩笑似的。 李大宏愣了下,有点拿捏不准陈观楼究竟是在说笑还是很严肃的讨论此事。 他打了个哈哈,“下面的兔崽子办事粗糙了点,第一次遇见,吓着了吧。” “的确吓了一跳。以前在丙子号大牢只见过断手断脚熬不住刑死掉的,第一次见到杀人不用刀,场面却比血糊糊的画面还要狰狞可怖,有点不适应。” 这么一解释,李大宏就明白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陈观楼小年轻,见识浅薄,有点不能接受甲字号大牢的规矩。 当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哈哈一乐,“放心吧,以后见识多了,你就习惯了。你也知道,牢房里关押的都是官老爷,不能用血肉模糊的手段。太过血腥,官老爷们受不了。就得软刀子杀人,不见血,不引起动荡。 我教你一个好,有时候软刀子杀人,比血糊糊的场面更能震慑众犯人。无声无息之间,就能达成目的。” 陈观楼呵呵一笑,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说法。 “你手底下如果有不听话的犯人,你又下不了手,尽管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李大宏一副好心帮忙解决问题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热心。 陈观楼只得打了一个哈哈,“有需要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李哥。” 李大宏搂着他的肩膀,乐呵道:“这就对了嘛。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就该互相关照,你说是不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天牢。天牢死个把人很正常的吧。以前你在丙字号大牢当差的时候,还不是天天将犯人打得断手断脚,死了都是白死。没道理江湖侠客能死,当官的就不能死。你说是不是。” “李哥言之有理。都是父母生养,都是一条命,都有死的一天。只是,当官的好歹比江湖侠客多了一道护身符,李哥真的不担心上面追究?” 陈观楼做出好奇的样子。 李大宏很乐意为他解惑,“你才来没多久,有些事情还不清楚。除了身体本身就不行的犯人,要死阎王爷都拦不住那种。通常情况下,牢里死人,死谁,都是有讲究的。我劝你同万狱吏好好相处,有了万狱吏的支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倒是想,可也要万狱吏给我机会啊。其实,只要万狱吏不为难我,我已经心满意足,只想安心当差。” “老弟,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李大宏拍拍陈观楼的肩膀,“有些事情,你迟早会遇上,跟上面打好交道不会有错。” 两人在路口分别。 回到家,陈观楼睡了一个好觉。 晚上,他易容成一个粗糙老汉,穿上粗布麻衣,戴上斗笠,趁夜翻墙出了家门。藏身于范府。 范狱丞最近新纳了一个美妾,据说极为宠爱。 大晚上,他却不在美妾房中,而是在书房。 一个狱丞,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官员,大晚上不享受美妾服侍,躲在书房必有古怪。 陈观楼躲在书房房顶上,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偷听。 他胆敢如此,盖因为范狱丞是一品武者。他笃定对方发现不了自己。 李师爷随侍在范狱丞身边。 “东翁莫要过于忧心。” 范狱丞叹息了一声,“老夫不担心别的,唯独担心自己落到蒋狱丞的下场。” “蒋狱丞是因为行事不密,做事不够周全,方招致上面的不满。东翁已经将方方面面考虑到,且事情办得也很妥帖,肯定不会出错。” 李师爷一个劲的劝道,大晚上的,范狱丞可别犯糊涂。初春晚上,回房搂着女人睡觉不好嘛,何必自寻烦恼。事情都已经做下了,这个时候后悔也无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范狱丞忧心忡忡,事情做得很顺利。可是事情办完后,他反而发起了愁,心里头有点拿不定主意。 “二十三号没有背景靠山,仵作也已经验了尸,一切都没问题。东翁何须忧虑。” “老夫不是忧虑二十三号的事,而是担心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眼下,陛下沉迷炼丹,宠信江图,也不怎么处理朝政,早已不是早年间那个勤勉为政的陛下。偏偏太子失宠,不得陛下信任,其余皇子蠢蠢欲动。这个时候,万一走错了一步,只怕万劫不复啊!” 第52章 善恶之分 陈观楼悄悄离开了范府,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当差。 每天他都会独自巡视一趟甲字号大牢,并且格外关注二十七号牢房的情况。二十七号犯人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也无人探视,没人审问。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是,他却观察到,二十七号犯人的精神状态越发焦虑。 和金大人闲聊的时候,他顺口提了一句大理寺李少卿,金大人急忙提醒他,“离那个姓李的远一点,他就是个祸害,当心沾染一身腥,丢了性命。” 陈观楼好奇,“这么严重?” “你得罪于照安,无非就是于照安将来出去后,可能会为难你,甚至要你的性命。你沾染上姓李,说不定哪天就悄无声息死在了家里头,为啥死,什么人置你于死地都不清楚。” 陈观楼瞬间了然。 于照安打的是明牌。他这个人很固执也很骄傲,不屑于用阴谋诡计,纵然是骂老皇帝也是当着面骂。他要杀人,自然是亲自动手,光明正大的杀。 李少卿身上的事,打的则是暗牌,是见不得光的勾当。他的背后,究竟牵连了多少人,究竟有多少利益关系在博弈,无人清楚。一旦沾染上,任何一方利益关系都有可能出手杀掉多事的人,且人不知鬼不觉。就像是死掉的二十三号犯人一样,仅仅因为是一只弱鸡,就给弄死了。何其无辜。 “多谢金大人提醒,我知道了。” 金大人见他听了自己的劝,很是满意。 “金大人,你的案子一直都没消息,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二?”陈观楼打算投桃报李。 他是个有原则的人,金大人数次替他解惑,又不给他惹麻烦。他就想回报一二,举手之劳的事情不费什么功夫。 却不想金大人竟然拒绝了,“我的案子啊,我心里头早有估计,你就不用特意打听了。” “能出去吗?”陈观楼关心问道。 金大人没有表示,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说了一句,“一切都是命数。”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太乐观啊。 贪腐罪名进来,把钱吐出去,应该能保命吧。难道说,金大人贪腐的钱没吐干净,亦或是钱都花了,填不上窟窿。 陈观楼人小力微,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安慰对方一切往好处想。 却不料金大人闻言,竟然嗤笑一声,“老皇帝好大喜功,阴狠毒辣,如今又有了贪财的毛病。天牢里面关押的人,老夫敢肯定,十之八九都出不去。除非像于照安那般,不仅有晋王做靠山,还有稷下学宫出面捞人。像我们这些没有深厚背景的人,关着关着,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被人彻底遗忘在天牢内。天牢关押最久的犯人,关了多少年?” 这事陈观楼清楚。 甲字号大牢最后几间牢房,关押着几个老犯人。 “关押最长的一个,得有小三十年。” “三十年啊!”金大人闻言不甚唏嘘,物伤其类,忍不住替被关押了近三十年的犯人打抱不平,“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大好青春年华,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却是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度过。可悲可叹可怜可恨!” “若是不读书,若是不走进官场,又何至于遭此劫难。恐怕,那位老兄的家里人,都已经忘记了他吧。” “金大人不必忧心,那位犯官的家里人还惦记着他,定期送来衣物银钱。” 有了家人的支持,方能支撑三十年牢狱生活。 否则,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麻烦陈头替我问候一声那位老兄。我情愿死,也不愿意在牢狱中关押三十年。” 这是金大人的人生态度,显得很决绝。这天牢的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尽管,这里的条件比起丙字号大牢堪称度假,但是对于曾经执掌权柄的官老爷们来说,每时每刻都是在煎熬。 于照安这厮见到陈观楼巡视大牢,目光瞬间就锁死了他。 陈观楼唯有报以苦笑,“于大人何必同我一个小小的狱卒计较。” “世人都骂本官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你可要当心了。” “为免日日煎熬,现在我人就在这里,于大人不如直接结果了我,一了百了。杀我一个普通人,于你而言,无非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陈观楼大大方方站在牢门前,一副甘愿受戮的模样,还闭上了双眼,等着对方动手。 于照安气死了,他气急败坏的怒骂道:“小小狱卒,竟然敢算计本官,真是胆大包天。你笃定本官不会对你动手,更不会在天牢动手,才敢如此作态。小贼,等本官出去后,定不会饶你。” 陈观楼缓缓睁开双眼,微微皱起眉头,质问道:“于大人一直都是这样,恶毒的猜测他人的用意吗?在大人眼中,莫非人人都包藏祸心,人人都是一副算计,人人为恶。如此说来,大人是坚信人之初性本恶。” “哼!难不成人之初性本善?”于照安一副轻蔑不屑的样子,眼神鄙夷,似乎是在笑话陈观楼的天真。 陈观楼轻笑一声,他差不多摸到了于照安的脉门,知道这人是个什么脾气,该怎么对付。 他义正辞严的说道:“我以为人之初,没有善恶。刚出生的小孩,大人见过吗?教他善,他便善。教他恶,他便恶。若是没人教,孩子就会遵循动物的本能。本能就是生存,只要一件事有利于生存,那么就去做,无关善恶。” 于照安明显愣住。 很显然,他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观点,显得很新颖,貌似也很有道理。 他皱起眉头,在牢房里面烦躁的走了两圈,“人怎么可能没有善恶之分。” 陈观楼内心暗笑。抛出一个哲学问题,果然能钓来于大人。 他继续说道:“难道大人从小无师自通就懂得善恶之分?难道不是夫子父母教导,才懂得善恶之分吗?大人若是有机会去山野偏僻地方,那里没有夫子,没有教育,那里的孩子缺乏教导。你若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那里的孩子做事全凭生存本能。那样的地方,哪有什么善恶。” 第53章 借题发挥 善恶二字,显然难住了于照安。 接下来的日子,他再也没有用要杀人的目光锁定陈观楼。 陈观楼:…… 谢天谢地! 如果能借此机会打消于照安想杀他的想法,他也不用冒着危险去琢磨如何弄死一个三品武者,稷下学宫的弟子。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处多好。 他当他的官,自己继续当狱卒,天下太平。 天气一热,天牢的味道越发难闻。 有犯官受了刑,身上都是伤口,每次经过牢门都要捂住口鼻。眼看着犯官伤口生了蛆虫,未免发生疫病,陈观楼吩咐狱卒请来医官,替犯官清理伤口,用上药物。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万狱吏却大做文章。 将他叫他公事房,大肆羞辱,“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懂不懂规矩。上面定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狱卒插手。天牢每一笔开销都有定数,谁准许你给犯官请医用药,你有请教过我这个狱吏吗,就敢擅作主张。陈观楼,你还想不想当狱卒。” 陈观楼岂会犯不懂规矩这种错误。 他不得不替自己辩解一二,“启禀万狱吏,十天前我就打了报告,以防疫病发生,请求对受刑犯官用药。伤口已经生出蛆虫,若是不用药,人死了事小,就怕牢里发生疫病。天牢环境众人皆知,最易滋生恶性病症。里面关押的人,虽说都是犯官,可保不准哪位大人日后能官复原职。未免发生不堪言的事情,所以,我才会采取必要的措施。” “你还有理了。你是在指责我不顾犯人死活,不顾狱卒死活,坐视天牢发生疫病吗?陈观楼,你大胆!” 万狱吏气急败坏。 他就知道陈观楼只是表面老实,私底下满是花花肠子,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什么发生疫病,不堪言的事,吓唬谁啊。 天牢年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京城的人都死光了,天牢也能太太平平。 一派胡言! “小的绝无此意!”陈观楼缓缓低头。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我告诉你,甲字号大牢任何时候都轮不到你来做主。既然你不守规矩,我看这个班头你也不用当了。” 万狱吏图穷匕见,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一直想抓陈观楼的把柄,想把陈观楼赶出甲字号大牢,甚至是赶出天牢。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好机会。 陈观楼既遵守天牢各项规章制度,从不参与赌局,该当差就当差,该分钱就分钱,该灵活应变的时候也不会死板。搞得万狱吏一直很苦恼,嫌弃姓陈的是茅坑里面的石头,又臭有硬。 眼下,他终于抓住了陈观楼的把柄,不狠狠利用一番,他就不姓万。 陈观楼也很干脆,“我问心无愧。万狱吏若是看不惯我,烦请将我调回丙字号大牢,我绝无二话。” “呵呵!真以为有范狱丞支持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等着瞧。你给我滚出去。” 陈观楼转身就走,连一句告辞都没说,完全不给万狱吏面子。 万狱吏气得抄起手里的文书朝他砸去。 陈观楼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把抓住飞来的文书,一扔,准确落在万狱吏的书案上。 万狱吏:…… 很是愣了会神。好在没有追出去。 他生了好大的闷气,这回说什么也要将姓陈的赶走。 但是这事,必须经过范狱丞点头。因为姓陈的,是范狱丞一力举荐。身为下属,他必须做足表面功夫,给足上官面子。 陈观楼回到值房,一肚子火气。 几个狱卒围着他,大家伙都很担心,只是没人开口说话。 比起以前的赵头,钱富贵他们其实更愿意跟在陈头手底下做事。 陈头讲规矩,不会胡乱差使人干私事,也不会贪墨大家的银子。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既不贪墨也不拖欠,也不会逼着大家赌钱。 以前赵头在的时候,只要他们领了银子,就会被逼着赌钱,然后每个人都要输一笔给赵头,赵头才肯放过大家。 再一个,他们这个班,因为陈头的缘故,人员一直没有补齐。如此一来,他们分到手的钱也多一倍。这几个月,大家都发了一笔小财,日子都过得很顺心。 正想着今年攒点钱,买个小院子安顿下来,谁能想到万狱吏又跑出来找事。 这事闹的。 陈头要是走了,换一个人来,肯定和赵头一般,整天只想着捞钱。不仅从犯人身上捞钱,还会从他们这些底层狱卒身上捞钱。日子回到过去那般模样,真没意思。 “陈头要不要和李师爷喝喝酒?”肖金提议道。 陈观楼没做声,他在权衡,是继续留在甲字号大牢,还是借此机会跳出这里回到丙字号大牢。就算是去乙字号大牢,貌似也比留在甲字号大牢强一些。 只是……像他这样调来调去的人,必然属于天牢异类。 他只是想与光同尘而已,偶尔干点私事,怎么就这么难。 “今儿有死人吗?” “陈头放心,今儿太太平平,没死人。幸亏陈头果断,让医官来看了受刑的犯人。” “这鬼天气,才三月,热得跟七八月似的。牢房里面整天臭烘烘的。” “陈头,万狱吏那边,实在不行花点钱消灾。”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们是不是都认为,万狱吏同我之间的矛盾,是用钱可以解决的。” 四个狱卒没做声。 陈观楼继续说道,“如果我能拿出千两以上的银子,或许能暂时化解矛盾。但是,我凭什么花那么多钱。再一个,就算花了银子,也未必能化解矛盾。这不是你斗我我斗你的矛盾,而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的矛盾。就算我说过去的事情我不计较,万狱吏他会相信吗?” 这事,难说! 几个狱卒也没了办法。 陈观楼又安慰他们,“你们好生当差,不要因为我影响到你们自身。万狱吏想收拾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都散了都撒了,别都围在这里。” 四个狱卒离开值房,继续当差。 陈观楼盘算了一下手头上的银子,还算宽裕。走李师爷的路肯定没问题。只是,他到底要不要继续留在甲字号大牢。 第54章 充当黑手 陈观楼花费重金,宴请李师爷到醉香楼听小曲喝花酒,还请了花魁娘子作陪。 他想通了,他要继续留在甲字号大牢。 甲字号大牢银钱丰厚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认输,不能对万狱吏低头。低头容易,以后再想抬起来可就难了。 万狱吏拿着鸡毛当令箭,不仅要夺他的差事,还想将他赶出天牢,欺人太甚! 抢了他的位置就算了,如今还要骑到他头上撒尿,叔可忍婶也不能忍。他若是不加以反击,以后天牢的人会怎么看他,谁还肯给他半分脸面。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就算他可以不要脸,那也得是自己主动不要,而不是被人剥夺了脸面。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两个人都喝得酒酣耳热,正是浓情蜜意,有事好商量的时候。 “你小子有点意思。放心吧,你的事情我都了解了,我肯定帮你在范大人跟前美言几句。” “多谢李师爷,我敬你一杯,你随意。” “哈哈哈,早就知道你小子有千杯不醉的酒量,改日我定要领教领教。” “李师爷太过抬举我,我只是仗着年轻能罢了。” “谦虚了谦虚了。万狱吏和你之间的矛盾,天牢上下众人皆知。此次的事情,范大人也是赞同你的说法,这季节最易起疫病,是该小心防范。你放一百个心,万狱吏想以此事赶走你,他就是做梦。” 陈观楼闻言,放下一半心。 李师爷挥挥手,花魁娘子很懂事的起身说道:“我去给两位爷泡一壶解酒的茶水来。两位爷稍候。”花魁娘子带着另外几个姐儿施施然离开了包间。 陈观楼预料到李师爷必定是有话同他交代。 果不其然,李师爷沉默片刻后说道:“天牢这地啊,邪性得很。范大人虽说是狱丞,可是大部分时候也是听从上面吩咐办事,颇有施展不开的感觉。” 陈观楼赶忙说道:“范大人有何忧愁,小的愿意为范大人分忧。” 李师爷满意的点点头,小子很上道嘛。 “你可能不知道,近日江南那边闹出抗税大案,那些反贼竟然敢冲击衙门。原本势头已经被压了下去,却没想到少府的官员竟然多嘴,将事情捅到了陛下跟前。” 陈观楼顿时有点懵。 江南民间抗税,同天牢八竿子打不着。这个弯弯是不是绕得大了点,他不理解啊! 李师爷也没知道他能理解,而是继续说道:“你可知,这桩案子牵连到谁吗?” “还请李师爷明示,小的愚钝,猜不出来。”陈观楼小声道。 李师爷捋着胡须,故作高深地说道:“我不妨告诉你,这桩案子牵扯到江图。” “江大人?怎么会?”陈观楼很疑惑,据他所知江图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一直在京城当差,不曾外放过。江图的手再长,还能伸到江南? 江南那可是朝中大佬的地盘,谁敢伸手啊!就连皇子王爷们,在江南发财也是避人耳目,不敢大张旗鼓,中间不知套了多少层白手套。 李师爷呵呵一笑,故作神秘道:“江图身为陛下跟前最得宠的朝臣,大把的人愿意走他的门路。他们在江南搞出事情来,此乃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恰逢其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爆发了而已。” “敢问李师爷,此事和范大人有何关联,和天牢有何牵扯?我又该怎么做。” 李师爷很满意陈观楼的机灵,“你可知二十七号牢房的犯人?” “大理寺李少卿?” “正是此人。范大人发愁啊!江南抗税案爆发,这里面或多或少还牵连着大理寺。懂了吧!” 陈观楼张张嘴没说话。 他需要花点时间理一理这里面的关系。 之前杀鸡儆猴,就是为了震慑大理寺李少卿。 现在又牵扯出抗税案,江图竟然也牵涉其中。 他不由得做出大胆的猜测,“难不成李少卿竟然是江大人的人?江大人何时经营出这么大的场面。”竟然有本事拉拢大理寺少卿,牛逼啊! “你想到哪里去了。”李师爷翻了个白眼,“李少卿和江大人当然没关系。但是,李大人曾在江南做官,做的还是御史。” 陈观楼身体微微前倾,小声揣测道:“师爷的意思是,让李大人,嗯,对付江大人?” 李师爷满意了,小子果然聪慧,一点就明。 陈观楼很错愕,“这能行?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能攀扯上?” “这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 “师爷想让我怎么做?李大人应该很乐意攀咬江大人吧。”按理说这事应该不难,轮不到他头上。 偏偏李师爷郑重其事提出这件事,想来其中内情远比他想象得复杂。 “若是要攀咬江图,就绕不过于照安。这二人过去曾同朝为官,同为御史。而且,其中可能还牵扯到江南一地的官员。这桩案子难办啊。” 意思是想让李少卿独扛此事,难怪李少卿一直不松口。让他独扛此事,就是让他去死。 老皇帝阴晴不定,杀个把官员只是等闲。尤其是牵扯到宠臣江图。 陈观楼做出为难的样子,“可是,小的并不擅长刑讯,也不擅长逼问。” 这烂摊子他真不想接,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可是李师爷并不放过他,“范大人有难处,咱们是不是该为上分忧。小陈啊,关键时刻,你可不能糊涂啊!” 陈观楼此刻很想撂挑子不干。 特么的,明明只是当个狱卒,却干起了黑活。也不知道上面究竟哪个官老爷想出来的办法,用李少卿的前程和性命换取江图下台。而且,未必能将江图赶下去。 反正,他对此事没那么乐观。 老皇帝目前明显离不开江图,朝中大佬却偏要和老皇帝对着干。迟早会搞出大事情。到时候,朝中大佬安全无事,他这类小人物死就死了。 可是,此刻他要是敢拒绝,必定会上范狱丞的黑名单。除非他不想在天牢继续干下去。 天牢是个宝藏,他还真舍不得丢了这个饭碗。 他咬咬牙,“不知范大人想做到什么程度?” 李师爷此刻格外满意,小子上道,有前途。 第55章 先礼后兵 范狱丞发话,万狱吏的威胁不了了之。 陈观楼班头一职继续稳稳当当。 只是,重担也就此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晚上,狱卒们都躲在值房耳室聚赌。陈观楼独自一人走出值房,悄无声息来到二十七号牢房门口。 李少卿很警醒,察觉到有目光盯着他,他立马睁开了双眼。认出牢门口的陈观楼,他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是他。 “原来是陈头。大半夜不睡觉,不赌钱,却站在老夫的牢门前,着实有些骇人。”李少卿调侃道,施施然坐起身,显得很镇定。 “李大人在天牢住得可好,吃得还习惯吗?有什么需求,你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陈观楼压低声音,尽量释放善意。 他有自己的打算,不想一上来就凶神恶煞的威胁人。 他始终相信,世上任何事情都可以谈,纵然是生死之仇也可以谈。 至于他和万狱吏之间为何不谈一谈,盖因为双方都没有要坐下来谈一谈的欲望。或许,在万狱吏眼中,他陈观楼根本没资格和自己谈话。而在陈观楼眼中,万狱吏就是个屁,没什么可谈的。 在天牢里面混,大家各凭本事。哪天谁倒霉了,也是活该。 李少卿半点不客气,说道:“不拘什么书籍,多来几本。这牢里的书,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已经看腻了。” “小事一桩,明儿就给你办好。”陈观楼满口答应道。 李少卿也不问他有何目的,就瞎聊着。 最后,还是陈观楼忍不住,终于问道:“李大人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前程未来?” 这话题就扯得有点大,还有点远。 李少卿了然一笑,说道:“哪还有什么前程未来,能活着就不错了。比不上稷下学宫出来的官员。” 他这是在暗讽于照安吗? 都是犯官,都关在天牢,但是所有人都认定于照安迟早能出去。只是欠缺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待到老皇帝忘了此事,亦或是消了气,于照安再上个请罪奏疏,出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陈观楼抛下这个念头,又说道:“偶尔想一想也没事。机会就在眼前,只看有没有人抓住。” 李少卿乐了,他嘲讽道:“竟然让你来做说客,上面是没人了吗?还是担心沾染上老夫的案子,会惹来一身腥。” “两者皆有。我这个说客,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陈观楼大方承认,丝毫不掩饰自己是个马前卒的事实。 但,如果因为他是马前卒就轻视他,他也不是好惹的。 “真稀罕!”李少卿又将陈观楼打量了一番,“按照你们天牢的套路,这会你该提我去刑房,让我见识见识天牢最阴暗的一面。然后威逼利诱,达成目的。可你一个人站在牢门前,又能做什么。” “无非就是赌一个机会。能不动刑最好不动,李大人你说是吧。”陈观楼坦诚相告,表现出十足的诚意。 他这人,真没有动刑的嗜好,也不喜欢血肉模糊的场面。刑房他去过,光是看见里面各种刑具,就让他新生不适。 他毕竟觉醒了宿慧,而非完整的土着人员。他的观念,前世重过今生。脑子里面多少还保留着一点遵守律法的观念,就算被同化,他依旧会坚守自己的底线。尽可能在底线内办成事情。 不过,逼不得已,他也能做个恶人,彻底变成一个人们口中‘低贱’的狱卒。 李少卿缓缓摇头,“果然是新来的,不如其他狱卒做事老辣。” 陈观楼却说道:“江图倒不了,至少目前倒不了。” 李少卿很是惊愕的看着他,不言不语,眼睛都直了。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他们让你做出头的椽子,只是想多一份把握而已。不会将所有筹码都放在你身上,你还没有那般重要。” 李少卿掏了掏耳朵,“这些话也是上面让你说的。” “谁让我说的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站在你这边,我不希望你去受刑。” “我凭什么信你?”李少卿狐疑地看着陈观楼。 “我只想完成任务,任务之外的事情我没兴趣了解,也不打算了解。你是我的任务目标,我不希望自己的第一个任务是以血肉模作为结局。李大人,你可以怀疑我的用心,怀疑我的立场,唯独不能怀疑我想要完成任务的决心。先礼后兵,是我对你的尊重!” 陈观楼目光直视对方,没有闪躲,没有心虚。自始至终他都很坦荡。 他也没指望自己一番话能打动对方。 但是,万一成了呢?总得试一试。 所以,今晚他来了,带着诚意而来。想寻求一个对双方有利的合作方式。就看李少卿肯不肯上道,愿不愿意配合。 上面想要李少卿的投名状,让他出头攀咬江图。范狱丞为了讨好上面的官员,私下里接了这个差事。先是杀鸡儆猴,貌似没看到效果,如今就想来硬的。 陈观楼身为甲字号大牢的新人,又是班头,理应交上投名状。不可能光拿好处,手上却不沾血,这在天牢不合规矩。 在天牢,没人可以独善其身。 在天牢,既然当了狱卒,就想学会做个恶人,做个浑身洗不清的低贱人。让外面的骂名名副其实。 妄想独善其身,那就是和天牢唱反调,是在和范狱丞唱反调。 范狱丞在当官的面前就是个孙子,但是在狱卒面前他就是天王老子,谁生谁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陈观楼心里头很清楚,就算没有和万狱吏闹矛盾,就算万狱吏没威胁他,李师爷迟早也会让他交上投名状。 他想吃天牢这碗饭,就得接受天牢的潜规则。 李少卿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很意外会从一个狱卒口中听到如此真诚且有见地的话。 他好奇问了一句,“陈头读过书?” “上过两年私塾,没读出名堂来。” “可惜了!” 可惜一个读书人,竟然自甘堕落当了一个狱卒。 李少卿来到牢门前,直视陈观楼,“你回去告诉上面的人,想让老夫交投名状,可以。但是老夫不做给人抬轿子的事情。请给足好处!” “你想要什么样的好处?” “你将我的话转告给吩咐你做事的人,他们自会明白老夫的意思。” 说罢,李少卿回到床板,躺下,闭目,再也不肯搭理陈观楼。 第56章 一群蠢货 “他真这么说?” 陈观楼站在范狱丞面前,李师爷随侍左右。他连着点了几下头,“小的不敢欺瞒大人,李少卿就是这么说的。只要给足好处,他愿意按照吩咐办事,交上投名状。” 范狱丞和李师爷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问道:“你认为他想要什么好处?” 李师爷没敢妄自揣测,而是小声建议道:“这事,得及时禀报上面,由上面拿主意。东翁只需按吩咐办事,可保无虞。” 范狱丞点点头,显然赞同李师爷的建议。他一个小小的狱丞,根本没资格做出决策,甚至连参与决策的资格都没有。老实当个工具人,拿到属于自己的好处,过个一两年顺利升官就行了。 范狱丞转过头对陈观楼说道:“这次你做得很好。以一己之力就能说服李少卿配合。由此看来,本官当初没有看错你。这做事啊,还得是读过书的人才行,脑子灵活,做事稳妥。换做其他人,牢房里面又多了个受刑的犯官,落一个残暴的骂名。以后,本官会多交代一些任务给你,好好干,我看好你。” 陈观楼赶紧表忠心,“多谢范大人提携,小的一定好好干。若是没别的吩咐,小的先告辞。” “去吧!”范狱丞挥挥手。 陈观楼微微躬身,退出了公事房。 等他走后,李师爷凑到范狱丞跟前,“东翁果真认可陈观楼?会不会太年轻了。” “年轻也有好处,血未冷,还愿意做事。又读过书,懂得进退,而不是一味钻进钱眼里。本官听说,他从不参与聚赌。” “东翁说的没错,陈观楼的确从不参与聚赌。” “这才像是做事的样子。以后多给他加点担子,历练一番,迟早能独当一面。” “陈观楼走了大运,竟然能得到东翁的赏识。” “哈哈哈,本官还是很乐意提拔下面的人。”范狱丞充当了一回伯乐,心里头很是得意。 陈观楼办差得力,在狱卒中出类拔萃,越发证明他目光如炬,有识人之明。这样的名声,都是靠着一点点积攒起来。虽然天牢这个污糟地,没人在意。但,范狱丞还是很乐意施展一下自己的识人之明的本事,和其他狱丞区别开来,显得别具一格。 当官嘛,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说不定某个无心之举就给自己带来了官运亨通。 陈观楼回到天牢,通知李少卿等消息,他已经把话转达。同时吩咐手底下的狱卒,好生照顾李少卿。 “他有什么需求,只要符合规矩,都尽量满足。若是其他狱卒苛待他,你们尽量周旋,莫要让人折辱他。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陈头,万狱吏那边确定没事了?” “这么说陈头不用走了。” “放一百个心,我会继续在甲字号大牢当差。万狱吏通情达理,不会为难我。” 这话没人相信。 但是,既然陈头这么说,几个狱卒自然纷纷附和,都夸万狱吏是个好官,做事最为公道。 这事传到万狱吏耳中,当即嗤笑一声,“姓陈的倒是会做人。他以为背后说本官的好话,本官就会放过他,真是天真。这天牢,只有一辈子的狱吏,可没有一辈子的狱丞。范狱丞迟早会离开,到时候我看他还能不能嚣张。” 这回他吃了个哑巴亏,本想借机收拾陈观楼,却被范狱丞硬生生压了下去。搞得他好没面子。隔壁丙字号大牢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笑话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面子丢里子。 新仇叫上旧恨,万狱吏心中早已经是怒火难耐,欲将陈观楼除之而后快。但他不是鲁莽的人,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安排人故意刁难陈观楼。他要的是一击必中,要的是无可指摘。 如今,他算是看出来,范狱丞是真心保陈观楼。偏偏陈观楼动动嘴皮子,就说服了李少卿,事情办得漂亮极了。跟其他蠢得跟棒槌似的狱卒比起来,那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范狱丞离开天牢之前,显然没机会动陈观楼。 万狱吏只能暂时压下这口气。 有马仔出馊主意,“万头,要不要找几个人收拾姓陈的一顿。太不懂规矩了,也不知道孝敬万头。” “蠢货!收拾他一顿管用吗,能把他赶走吗?别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不做则以,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绝。” “万头教训的是。小的愚钝,脑子笨,想不了那么多。” 万狱吏很是嫌弃手底下的马仔,“但凡你们肯多读点书,跟陈观楼似的,动动嘴皮子就能上面交代的事情办下来,我何须如此操心。一个个整天就知道赌钱喝酒睡女人,书本是翻都不肯翻一页。至今有认识三百个字吗?” “差差不多了。还,还差几个字,就能满三百了。”马仔心虚道。 万狱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若是肯将赌钱的时间和金钱花在读书上面,又怎么会让姓陈的有机会显摆。” “万头息怒。非是小的们不肯上进,实在是拿着书脑袋就发晕。小的倒是想认字,可是字不肯认识小的。”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万狱吏看着手底下的马仔就一肚子火气,挥舞着手臂,嫌弃地说道:“滚滚滚,全都滚出去,莫要到劳资跟前丢人现眼。” 等马仔们都走后,万狱吏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书籍,翻阅起来。结果才看了半页,就已经昏头昏脑,脑子就跟一团浆糊似的。这书真的难看啊!哪里有银子可爱,哪里有女人温柔。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是一个都没看见。 “读个屁的书。读再多的书,还不是当个狱卒。” 说完,他将书籍丢在一旁,继续吃灰。 反正,以他的学识,当个狱吏绰绰有余。就不信,陈观楼能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陈观楼还没想到作威作福。 当完差,晃晃悠悠走回家,路上顺便买了两斤卤牛肉。打算晚些时候去杜夫子家请教。 隔壁春香嫂家住进了一个租客,听说是个读书人,进京请教名师,为明年的大比做准备。因为家资有限,于是选择租赁春香嫂家的厢房。 第57章 租客 春香嫂是侯府的家生子,却嫁给了外来户。嫁人的时候,侯府大度,放了她的卖身契。因她的缘故,一家子都住在侯府后巷,也好有个照应,不用担心被官府差役盘剥殴打。 官府差役再牛叉,也不敢到侯府的地盘上撒野。 春香嫂的男人是个武夫,在镖局当差。最近跟了一批货去外地,还没有回来。他们家的宅院结构和陈家一样,但多了一间厢房一间耳房,正好可以用来出租,贴补家用。 以前多租给来京城行商的中小商人,这回还是第一次租给读书人,怪稀罕的。春香嫂这个大嗓门,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小了八度,还带着点夹子音,真够稀奇的。 陈观楼将卤肉切了三两,给春香嫂家送去。他家三个孩子,三两卤肉解个馋够了。顺便看看稀罕,掂一掂新来的读书人的份量。千万别是个有武脉的读书人,影响他练武。 敲门,进了春香嫂家。 春香嫂热情招呼他,“来了就来了,还带什么卤肉。吃了没,没吃的话一起吃。” “吃了,吃了。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 两家很熟,根本不见外。春香嫂也没跟他多客气,奉了茶水,一边忙活家务,一边闲聊。 这时候,东厢房的房门开了,读书人租客开门出来,穿得板正,就是眼角还挂着眼屎,眼睛里还有红血丝。 “赵公子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早饭是在外面吃还是我给你做?家里还有小米,可以熬个小米粥。” “那就麻烦东家替我熬一碗小米粥,再来一笼包子。”说罢,赵公子拿了钱给春香嫂。 春香嫂便吩咐家中老大出门买包子,还特意叮嘱,去张记购买。张记家的包子用料十足,包子个大,很是实惠。顺便悄声叮嘱老大多买一笼,给陈观楼吃。就连熬小米粥,也是准备了两人份。 “这位兄台?”赵公子显然注意到陌生的陈观楼,好奇询问。 陈观楼笑着招呼,“我姓陈,陈观楼,就住隔壁。” “啊!”赵公子恍然大悟,“你就是在天牢当差的那位小陈哥。” “正是!” “幸会幸会。”赵公子倒是没有看不起狱卒的臭毛病,但也没有多亲近,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 “赵公子哪里人?”陈观楼打听起对方的户口本。 赵公子也没隐瞒,更无警惕,“我家在复州。” “复州好地方,来京城还习惯吗?京城的饮食跟复州有很大不同。” “还行!不是第一次出门,我适应力不错。”赵公子挺得意的。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还处于爱显摆的阶段。 陈观楼看出对方没有武脉,也没练过武,早早放下心来。 “赵公子以后在京城,若是遇到了麻烦,不嫌弃的话告诉我一声。街面上的事情,我还是能帮上忙的。” 他没大包大揽,只说街面上的事情能帮忙。言下之意,官场上的事情爱莫能助。 赵公子闻言,顿生好感,言语道要做东请客,请陈观楼喝酒。 陈观楼答应了,只说改天有空大家一起喝酒,给他介绍一番京城风物。 赶着中午时间,陈观楼去杜夫子家。 杜夫子的夫人在老家,子女也都在老家。身边就一个老仆照顾。每次陈观楼来,他都很高兴。不仅仅是因为陈观楼每次都会带酒菜,更是因为老少二人能聊到一处去。 杜夫子在侯府教书,时常感到寂寞。身边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陈观楼的到来,填补了空缺,生活也变得多姿多彩。 一见人,杜夫子就热情招呼,让老仆想将卤牛肉提到厨房,切片端上来。再另外置办两个小菜,今儿他高兴。 “上回多亏了你帮忙出主意。前些日子我去见了大老爷。”杜夫子主动说起事情。 陈观楼也挺好奇,问道:“大老爷怎么说?可有表态?” 杜夫子很是感慨道,“大老爷得知了我的事情后,让我放心教书,不用担心二老爷那边。大老爷还说,他信得过我的人品学问,以后私塾若是有事,可直接通报他。” “恭喜杜夫子。从今以后你就不用担心二老爷抓你的错漏,更不用担心丢了侯府私塾的差事。”陈观楼替杜夫子开心,也是替自己开心。杜夫子学问挺好的,暂时他不想换个人请教学问。 杜夫子哈哈一乐,也挺自得,端起酒杯,一老一少喝了起来。 两个人喝到酒酣耳热,杜夫子又说起另外一件事,“上回你说的那些话,当真将老夫吓了个够呛。老夫面见大老爷的时候,按照你的建议,斗胆提了两句。大老爷面色不虞,老夫也没敢多少说。不过,那些话我估摸着大老爷应该是听进去了。” 说完,杜夫子四下看了看,猛地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前几日,老夫听说,侯府换了个大夫给大夫人大少奶奶请脉,听人说貌似连药方都给改了。” 陈观楼夹起一片卤牛肉,一脸笑道:“婆媳两人都是病秧子,我就认定这里面有古怪。果不其然啊!大老爷换了大夫,侯府老太太就没说点啥?” “听人说侯府老太太借口发作几个婆子,又敲打了府中的二姑娘,说是规矩没学好。对了,二姑娘是大房的人。虽是庶出,但从小就养在大夫人名下,一直当嫡女养大。” 陈观楼闻言,当即嗤笑一声,“老太太这是急了啊。人不能急,一急就容易出错。这不,老太太又是敲打婆子,又是敲打二姑娘,这些举动落在大老爷的眼中,难免会多想一想。不过,老太太身子骨硬朗,又占据着孝道制高点,侯府还有得斗。” 杜夫子啧啧两声,“老夫也是这么想的。亏你年纪轻轻,就能想到这么多。你哪学来的。” “夫子忘了吗,我跟着大姐在苏家讨了几年生活,多少还是学会了揣摩人心。如今又是在天牢当差。天牢啊,那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没有一百零八个心眼,早就被人卖了。” “天牢怎会如此凶险?”杜夫子不太明白。在常人的理解里,天牢狱卒不就是看管犯人,哪里还需要斗心眼。斗心眼那是官场老爷们才需要操心的事情。 第58章 鬼鬼祟祟 陈观楼哼了一声,朗声道:“天牢的凶险不输官场一丝半毫。只不过我等狱卒都是小人物,没人关心罢了,自然也就传不到外面。世人都当我们残暴低贱,是一群贪得无厌的害虫。殊不知,我们拿钱的同时也担着巨大的风险。且,大头的钱都交给了上面,罪名都是由我们担着。” 杜夫子听完,感慨了一句,“哪行都不容易。街边摆摊的,也得费心思和差役们打好关系,以免被掀了摊子绝了生计。来,老夫敬你一杯。” 陈观楼连忙说道,“夫子切莫如此,该我敬你。我虽然没在你手底下读过书,但这几个月,承蒙你教导,让我的学问有了些许精进。我发现多读书还是有用的,至少和牢房里面的大人们说起话来,人家愿意听两句,愿意给个正眼。” 杜夫子听完哈哈一乐,好奇问道:“那些犯官下了天牢,还这么嚣张啊。就不怕被你们狱卒刁难。” 闲聊嘛,自然说点真东西,夸张一点也没关系。 陈观楼叹了一声,狱卒苦啊! “谁敢刁难他们啊。保不准哪天就官复原职,人家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断送了我等狱卒的饭碗。不仅不能刁难,还得当老爷一般伺候。你说我们难不难。” “都难,都难。” 杜夫子摇头晃脑,一时间有了些许灵感,就想提笔书写。 陈观楼主动磨墨,想要一睹为快。杜夫子本想写个锦绣文章,灵感也来了,可是动起笔后,只写了个开头就没了下文。 陈观楼看得着急,又不敢催促,还安慰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夫子胸有成竹,腹有丘壑,定能写出锦绣文章。此时天光过亮,少了几分写作的气氛。需等到夜晚,夜深人静之时,定能文思泉涌。” “小楼啊,你这话说得漂亮。尤其是头两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好好!太好了!没想到你还有作诗的天赋。你不继续读书真是可惜了,否则说不定也能考取个功名。” “夫子别笑话我。我已经入了天牢,做了狱卒,哪有资格去考科举。人家官老爷查我的底细,当场就将我拙落。我还是自觉点,不去读书人圈子厮混,免得污了他们的眼,叫人家嫌弃。” 陈观楼一脸自嘲模样。他身份是良民,他参加科举是完全可以的。但他偏又从事着狱卒这门贱业。 别人一听他的职业,就得皱起眉头。更何况自视甚高的读书人。不是每个读书人都如同苏夫子,杜夫子,赵公子那般不嫌弃狱卒。 说到底,他的良民身份已经染上了杂色,已经不那么清白。世人默认,狱卒手脏心黑,杀人打钱的脏事没少干。 杀过人的人,能叫清白吗?别侮辱了清白二字,叫人笑话。 杜夫子很是遗憾,陪着叹息一声,“可惜了,你怎么偏偏入了天牢,干起了狱卒这门勾当。可惜可惜。” 陈观楼很想得开。尽管人人都可惜他进了天牢,自甘堕落。他却甘之如饴。 没有天牢这座宝库,他哪有机会习武,哪有机会得到高深武学《升天录》。习武不到一年,已经能打败一品武者。虽不能显摆,但他心头格外的爽,暗爽。暗爽才是至高享受。 没人能懂得他有多稀罕天牢狱卒这门差事。 狱卒地位低下有什么关系。在以武为尊的世界,武道强者方能笑傲天下。且,他身怀长生道果,再没有比天牢更适合隐藏自己的地方。 他很是无所谓地说道:“没什么可惜。有舍才有得。当初我穷得就剩下一件底裤,眼看着揭不开锅,是狱卒这门行当解了我燃眉之急,还让我有了积蓄,三五天就能吃上一顿肉,喝上一壶酒。 我要是不做这行,这会子不知道在哪个商行弯腰驼背端茶倒水伺候人,拿的钱刚够糊口。既富不了自己,也帮不了大姐,就连来夫子这里请教学问的机会都没有。” “过了,过了。”杜夫子连连摆手,他又不是饕餮,能吃几两肉,喝二两酒就差不多了。从未指望过能从陈观楼手中拿多少钱财。 陈观楼见杜夫子误会,忙解释道,“我要是在商行干活,从早忙到晚。就算有心来夫子这里请教学问,也没时间,更没心情。哪像现在,三班倒,当完差就回家。有钱有闲,除了地位低一点,别提多潇洒。” “潇洒归潇洒,就是浪费了一身才学。” “我哪有什么才学。”陈观楼坚决不承认自己有才学,他情愿被人当成文盲。 “小楼何必自谦。老夫和你聊了这么长的日子,你有多少斤两老夫还是知道的。虽说学问底子没打好,基础不够扎实。但胜在思路活泛,能举一反三,不墨守成规,有想法有主见有见识。这些偏偏是现今读书人最缺的。你要是能多花点时间将基础打牢,不敢说进士,举人还是可以指望的。” 哎呀,陈观楼没想到杜夫子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竟然说他有举人之才。他心里头乐呵呵的,很是开心。被人赏识赞扬,总归是一件美滋滋的事情。 难怪老皇帝爱听奉承话,说真话的官员都得不到重用。有时候真话实在是太过刺耳。江图这厮能得到皇帝的重用,不说别的,情商一定很高,说话一定特漂亮。 待到天色渐暗,他才从杜夫子家出来。带着三分醉意,穿街过巷,朝自家走去。 远远的就瞧见刘管事家的门房小厮刘小川靠在墙边,一副要搞事的样子。 他走上去,打招呼,“刘小哥今儿不当差,在这做甚?” 刘小川突然被人叫破名字,还紧张了一下。回头见是陈观楼,顿时放心下来,“原来是小陈哥,今儿不当差吗?” “我这几天上夜班,还没当上差的时间。你在这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如今陈观楼大小是个班头,手中有钱,最关键的是已经还了刘管事的人情。因此,他和刘小川说话,也无需顾虑,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第59章 闯下大祸 “嘘!来了!” 刘小川赶紧拉着陈观楼躲在墙角。 谁来了? 陈观楼很是疑惑。 只见前方路口一辆马车转进来,巷道两边突然跑出来十来个青皮,提着棍子就朝马车砸去。 马儿受了惊吓,嘶吼着。车夫努力控制马屁。马车上的人跑出来,是个年轻的俊俏公子。这位公子会一些拳脚功夫,夺过青皮手中的棍子,就和一帮青皮厮打起来。 “怎么回事?你干的?”陈观楼问刘小川。不出意外,这伙打人的青皮皆受刘小川支使,特意等在巷道内伺机打人。 “那个人得罪你了,特意堵着人家打?” 刘小川呵呵一声,嗤笑道,“哪是得罪我,分明是得罪了二少奶奶。我这是奉命行事,替二少奶奶出气。你猜那人是谁?” “谁?” “大少奶奶娘家亲戚,前段时间从外地来京,就住在侯府。这小子仗着几分聪明,多管闲事,坏了二少奶奶的好事。二少奶奶气性大,这不,吩咐我等教训这小子一顿。我估摸着,打一顿差不多得了。” “当心把人打坏了。” “放心吧。这小子学过功夫,打不坏。”刘小川很是笃定,这门差事于他而言,简单又利落,还能得一笔赏钱。他都想好了,等会就去二少奶奶跟前讨赏。 恰在此时,年轻公子怒吼一声,“巡城御史家的二公子在此,谁敢动手。” 巡城御史,官卑权势大。这几年,京城的大案要案,基本上都是那帮巡城御史搞出来的。一搞就是人头滚滚。 青皮们再不懂事,一听巡城御史家的二公子,全都愣住了。纷纷朝躲在墙角的刘小川看来,等候指使。 刘小川脑子一突突,巡城御史家的二公子为什么会在马车上?还有,是哪位巡城御史?可千万别是张御史家的公子。 他不理解,姓叶的什么时候和御史家的公子搞在了一起,还同乘一辆马车。姓叶的来到京城才多长时间啊,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而已,竟然已经结交了御史家的二公子,关系还好到能同乘一辆马车。 就在刘小川愣神的功夫,马车里又钻出来一位年轻公子,捂着额头哎呦哎呦叫唤。见马车被青皮围着,叶公子又受了伤,当即怒吼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然敢私劫马车,找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撤。”陈观楼一拳头砸在刘小川的肩膀上,提醒他,“难道你们事先没商量好撤退的信号?你自求多福吧!” 他当机立断,赶紧远离事故现场,脱离这滩浑水。离开之前,提醒刘小川一声,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帮刘小川化解,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目标是武道宗师,是苟。出头的椽子不符合他的利益。 再说了,他已经不欠刘管事,跟刘小川更没交情。 果断撤! 刘小川经过提醒,呼号一声,跑得飞快。青皮们见他跑了,也跟着跑。乌拉拉,转眼就跑了个没影。 叶公子怒道,“我知道他们是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张兄,没伤着吧。” “摔了两下,没有大碍。老叶,这帮人分明是冲着你来的,看来你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啊。要不要我替你出面,有我在,料想侯府也不敢包庇。” “多谢张兄!不如就随我到侯府治伤,请大夫过府检查。”叶公子不是软柿子,二少奶奶做初一,他做十五。既是替自己出头,也是替表姐争一口气。 他表姐是侯府大少奶奶,一直被二少奶奶压制,他看不惯。身为娘家人,必须替表姐出头。 大少奶奶得知娘家表弟被人堵在侯府外的巷口打了,打人的青皮虽然面生,但是刘小川这小子谁不知道啊,刘管事的人。刘管事又是一心一意贴着二房。此事,必定是二少奶奶指使。否则借他刘小川十个胆子,也不敢堵人打人。 大少奶奶当场就闹了起来,跑到老太太跟前,哭天喊地,寻死觅活,只说侯府不给她活路,是要逼死她。她常年卧床养病,已经让出了管家的权柄,还不肯放过她。如今连她娘家表弟都容不下,不如直接赐她一杯毒酒,死了干净。 侯府老太太原本还想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紧接着就得知张御史家的二公子当时也在马车上,额头上被打了好大一个包,顿时就吓了一跳。 老太太派人请大老爷出面,想让大老爷压制大少奶奶,给张御史家送礼道歉,了结了此事。 大老爷借口身体不适,直接躲了起来。明摆着,大老爷是让大少奶奶尽管闹,事情闹大了才好。 二房欺人太甚。 二少奶奶做人做事越发跋扈嚣张,妯娌娘家的亲戚都容不下。容不下就容不下吧,竟然还派人堵截殴打,简直岂有此理,荒唐无比,狂得没边了。当真是欺负大房无人吗?连带着大房的亲戚也跟着受累。 最最厉害的是,叶公子竟然和张御史家的二公子成了好友,这小子有本事。短短时日,就在京城结交到实权人物家的公子哥。这社交能力,比侯府的少爷们强了不止一倍。 老太太被大少奶奶吵得脑袋痛,加上又牵涉到张御史家的二公子。就算张御史大度不追究,侯府也必须表态。 而实际上,张御史从来都是以心胸狭窄,狂吠乱咬,犹如疯狗一般闻名。这就逼得老太太必须果断做出决定。 于是乎,打人的青皮有一个抓一个全都投入京兆府大牢。带头的刘小川却被投入了天牢,关在乙字号大牢内。 得知刘小川被关入天牢,陈观楼特意来到牢房前看望他,还准备了酒菜。 刘小川见到陈观楼,就跟见到亲人似的,差点就要当场落泪。 “小陈……陈哥,还是你仗义,没有忘了我。” 陈观楼将酒肉递给他,“吃吧,知道你在这里面吃不好睡不好,特意给你带的。没想到侯府第一个进天牢的人会是你。” 刘小川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道:“当初刘管事给天牢递话,让你进天牢当差,就曾说过,万一哪天侯府有人关进了天牢,好歹有个自己人照应。我也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第60章 好热 “刘管事不保你吗?你替二少奶奶办事,出了事,二少奶奶怎么不替你出头?”陈观楼很是好奇。 侯府内的情况他虽然能猜到几分,但终归不如亲历者讲述动听。人嘛,都爱听八卦,尤其是谁谁倒霉了,或是谁家内讧了,这种八卦最有市场。 他和侯府毕竟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都姓陈。姓陈的看姓陈的内讧笑话不过分吧,就当给枯燥的日子添一乐呵。 “事情闹大了呗。大少奶奶哭天喊地的,跑到老太太跟前寻死觅活,大老爷又不管,大夫人也不过问。其中还有张御史家的二公子。左右夹击,逼得老太太下了狠手。二少奶奶气得都躺下了,我一个下人只能进天牢住一段时间。什么时候事情了结,张御史消了气,我才能出去。” 刘小川连连叹气,他也是倒霉。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差事,谁能想到竟然会碰上张御史家的二公子。害得他住进了天牢。 “二少奶奶给你补偿了吗?”陈观楼八卦地问道。 “哪有什么补偿。没将我打死,已经是格外开恩。”刘小川一肚子郁闷气。差事办成这个鬼样子,就连刘管事都嫌弃他。 他委屈道:“我哪知道张御史家的二公子也在马车上。要是知道,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手。” “这不对啊!二少奶奶做事太不讲究了。无论事情办没办成,如今你下了天牢,替她扛了祸事,怎么着也该给你一份补偿才对。她一毛不拔,以后谁还愿意替她分忧办差。她堂堂侯府管家少奶奶,也不缺这点银子。” 陈观楼替刘小川打抱不平,顺便拉一拉仇恨。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死命拱火就行了。 “二少奶奶最爱银子,我差事没办好,没给我一顿板子就算是客气的,哪里敢指望补偿。陈哥就别笑话我了,我现在这么惨,只盼着不用受刑,能平平安安出去。” 啧! 陈观楼摇摇头,同情啊。 “我可怜你,真的。办差不利,又不是你的原因。刘管事没替你打点天牢吗?我瞧着你牢房里连一张床板都没有,就一层稻草,这晚上怎么睡啊!” 刘小川看着牢房里面的情况,都想哭了,可怜巴巴的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做出心疼又不忿的模样,“你放心,刘管事不替你打点,我替你打点。一会我就跟这边的狱卒打个招呼,让他们多关照你。” “哥!你就是我亲哥!”刘小川感动坏了,热泪盈眶,恨不得拉着陈观楼拜把子,做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陈观楼哪能让对方得逞,不动声色的甩开刘小川的手。他才不和姓刘的做拜把子兄弟。堵截大人都能惹出大乱子,还能指望他啥啊! 事前不侦查,事后不知道擦屁股。就这办事手段,活该下天牢。 当然,二少奶奶的刻薄寡恩,也该批判。出乎意料的是,向来没有存在感的大少奶奶,关键时刻却能豁得出去,老太太都被她逼得没法子。 将来,如果大少奶奶能养好身体,估摸着二少奶奶都不是她的对手。大房和二房还有得闹。 次日一早,陈观楼下班回家歇息,遇到马车堵门。 他疑惑? 他家门前向来门庭冷落,这还是第一次遇到马车堵门的事情,怪稀罕的。 此时,就见车门开了,一只芊芊素手伸出来,真美。 目光自手缓缓上移,一张熟悉又勾人的脸庞,正是刘管事的妻子刘万氏。 “太太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叫人说一声就行,哪能劳太太亲自过来。” 陈观楼立马凑上去。 刘万氏身上传来一股清香,闻着像是桃花香。腰间的腰带系得紧紧的,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不盈一握的小腰。刘管事好福气,好眼光。 陈观楼懂得姐姐们的好,他沉迷香味,不想自拔。 “怎么,不欢迎我吗?”刘万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哪能呢。太太是我请不来的贵客,我天天都盼着,哪成想今儿竟然成真了。太太若是不嫌弃,请进屋一叙。” “也好!我还没见过单身男人的屋子长什么样。”刘万氏眼神飘飘的,飘到陈观楼脸上,勾魂摄魄。万般风情皆在一双眼眸。 陈观楼盯着她的脸,又伸出手,刘万氏迟疑了一下,笑着将芊芊素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由他扶着下了马车。 丫鬟秀娟偷偷吐了个舌头,待到刘万氏下了马车,她才上前搀扶,做个样子。 一行人走进院门,院门刚关上,一条街上的邻居街坊几乎在同一时刻开了门伸出一张脑袋,有男有女。 陈观楼爱听侯府的八卦,这会,他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八卦对象。 陈观楼有私心,直接将刘万氏请进了小书房,又吩咐秀娟去烧水泡茶。 秀娟:…… 她是跟着太太来做客的,姓陈的竟然敢支使她做事,欺人太甚。 刘万氏一个眼神,就让心中不平的秀娟乖乖领命,去厨房烧水泡茶。 一时间,书房内就剩下孤男寡女。书房不大,一张书案,一张椅子,两个书柜,再来一张木榻,剩下的地方只够转身。 刘万氏坐在木榻上,榻上垫了垫子,坐着很舒服。她见陈观楼板正的坐在椅子上,轻声一笑,身体一软,顺势就靠在了木榻扶手上,美好的身段展露无疑。 陈观楼双目直勾勾盯着对方看,不仅仅是脸,从头到脚都看了个遍,眼神放肆,一改初见面时候的柳下惠作风。一边没话找话地问道:“太太冷吗?你若是不嫌弃有我的味,我去给你拿张毛毯来。” 刘万氏了然一笑,“冷倒是不冷。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都能置办起毛毯。不便宜吧。” “还行!太太不说,我也知道当初是你帮了忙,我才能进天牢当差。我这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回报太太。”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要如何回报?” 陈观楼:…… 这个时候还矜持什么,他不傻。 他一把握住刘万氏的手,“姐姐想要我怎么回报。” “好你个登徒子,太太不叫,竟然叫姐姐。没少去青楼吧。”刘万氏眼波流转,表情似笑非笑,做样子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 “那么,姐姐乐意我这么叫你吗?”陈观楼顺势坐在木榻上,紧挨着她的身。 好热! 第61章 误会了,不是兴师问罪 秀娟上了茶水,今年第一道新茶。 陈观楼端坐在椅子上,表情一本正经,正气凛然,道德标兵。一看就知道是个五好青年,人人学习的榜样。 他端起茶水浅饮了一口,夸道:“秀娟姑娘泡茶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秀娟横了他一眼,站到刘万氏身边,以便随时伺候。 刘万氏轻叹一声,怎么看都是端庄好媳妇。 “小川进了天牢,一时半会出不来,还得靠小陈你关照一二。” “太太这话见外了。就是你不吩咐,这事我也会主动去做。” 刘万氏满意一笑,“这回大房和二房闹起来,大老爷作壁上观,二老爷想插手也得看张御史肯不肯给面子。我家老爷是个倒霉催的,受了牵连,夹在中间难做人。连带着我这几日也没休息好。” “太太宽心,事情迟早会解决。张御史脾气再大,权柄再大,也不能不给侯府面子。” “这事可难说。那帮御史,最喜欢抓勋贵的错漏,安全没风险,还能刷一波名望。” 御史抓勋贵刷名望,这是自古以来的戏码,本朝尤其明显。 勋贵,出生就能享受荣华富贵,子子孙孙几代人占据着天下最好的资源。读书人却要寒窗苦读数十年,方有一线机会走进朝堂,才有资格和勋贵们同朝为官。 嫉妒! 但凡是个正经读书人,见识到勋贵奢华无度,都会忍不住嫉妒。一旦有机会,肯定要死命的将勋贵往死里弹劾。老皇帝理不理会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摆出和勋贵绝不苟合的态度,方能赢得士林的赞誉。 士林赞誉看似不重要,在官场混的人才知道,这玩意是真正的晋升本钱。有了士林声誉,老皇帝也要掂量掂量,不能肆意折辱,以免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背负昏君骂名。 读书人别的本事稀松平常,败坏一个皇帝的名声,那是手到擒来,驾轻就熟。就算皇帝活着的时候,读书人不敢败坏。等皇帝死了,那就可劲的糟践。新皇拦不住啊,完全拦不住。 “即便要刷名望,也得看看后果不是。”陈观楼完全不急,顺着刘万氏的话锋东拉西扯,就是不说重点。 刘万氏瞥了他一眼,心想,大胆的小子,心眼子还挺多。 她抿了一口茶水,“关键是我家老爷夹在中间难做人啊。” “刘管事这段时间累坏了吧,是不是该请个大夫过府瞧瞧?”陈观楼随口建议道。 刘万氏跟着就叹了一声,“能病一时,却不能病一世。上回杜夫子的事,听说是你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去找大老爷诉苦。”说完,就用双眼盯死了他,显然来意不善。 陈观楼打死都不承认,“这话可不兴乱说啊。我才读几天书,哪有本事给杜夫子出主意,太太高看我了。” “有没有高看你,你自个心里头清楚。我还听说,杜夫子见了大老爷后,大老爷突然心血来潮请了个陌生的大夫给大夫人大少奶奶看病,还换了之前的药方。这不,大少奶奶用了新药方,都有力气跑到老太太跟前寻死觅活,逼得二少奶奶到老太太跟前请罪罚跪。” 说完,刘万氏就哼了一声。 这回的事,追究起来,源头就在陈观楼身上。但凡大少奶奶身体没好转,就不会有力气闹腾。 只要不闹腾,张御史二公子那里总能想办法安抚下去。转眼间,事情了无痕迹。刘管事也不用受夹板气,刘小川自然也不用进天牢。 陈观楼:…… 哎呀,竟然还有罚跪这一出戏。热闹啊! 不过,刘万氏多大的脸,竟然将责任源头算在他头上。有点欺负人啊! 他也没客气,直接怼了回去,“瞧太太说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你也能撮合在一起。我要是有那本事,岂能当个狱卒。” “谁不知道你爱武成痴,进了天牢,天天问那些犯人索要武功秘籍。” 啊? 陈观楼明显很错愕,小声问道:“这事都传到侯府了?” 刘万氏白了他一眼,“你说呢。你的事又没有避人耳目,左一个右一个,传到侯府很正常啊。” 陈观楼:…… 还好,他没有暴露自己真正的秘密。至于在天牢搜罗武功秘籍,这事瞒不住人。因此,从一开始,他也没刻意隐瞒,当然也不会主动说出去。别人要议论他的闲话,他也拦不住。 侯府知道就知道吧。以后他动武,好歹有了说头。只要不暴露内功心法就行。 “别管我为什么当了狱卒,总而言之,侯府的事情同我没半点关系。太太若是来兴师问罪,恕我不能继续招待。”陈观楼摆出赶客的态度,不惯着对方。 刘万氏瞧着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瞧你急的,我有说兴师问罪吗?你这人,把人的心思想得有多坏啊?” 又娇又嗔,酥得哦!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不吃她这一套,板着脸问道:“真不是兴师问罪?” “当然不是。张御史虽凶,堂堂侯府也有办法对付他。只要姓张的不想着扩大化,不要妄想踩在侯府的头上撒野,侯府也愿意给足他面子。原本,这事该让姓叶的小子去办。可是姓叶的,铁了心要替大少奶奶出头,一直拿腔拿调,好处不给够,不肯松口。” “太太的意思是?”陈观楼有些好奇,这事怎么看都和他没有关系。 刘万氏轻声一笑,“我家老爷得知于照安关押在天牢,听说还是你的辖区。不如你帮忙带句话给于照安。” “这事和于照安有什么关系?”陈观楼一脸米明奇妙。 刘万氏将茶杯随手一放,秀娟赶紧接过,端在手中。 她又拿出一方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眉眼表情淡淡地说道:“你不知道吗,于照安同张御史一直不太对付。” “于照安一个犯官,就算和张御史不对付,又能如何?” “最近张御史很活跃,带头弹劾江图,积攒了好大的名声。这还不止,他暗地里串联,希望都察院能率先放弃于照安。于照安可是稷下学宫出来的,背后还有晋王。他要是知道张御史在背后放冷箭,绝不会没半点反应。如何,这点小事不为难你吧。” 第62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观楼故作沉默,貌似一心一意研究手中的茶杯,究竟是什么花色,什么风格,价值几文钱。 闻歌知雅意。 刘万氏心头了然一笑,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时隔一年,他是鸟枪换炮。人还是那个人,却不是一年前那个落魄的小心翼翼卑微求人办事的陈观楼。 如今的他有钱了。 钱是人的胆,有了钱就有了底气。 刘万氏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却搞错了原因。 现在的陈观楼的确很有底气。但他的底气不是来自于钱财,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作用,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他真正的底气来自于武力,来自于战胜一品武者的强大武力,让他内心格外自信。 随着时间推移,他会越来越强大。 终有一天,他也想去摸一摸神秘莫测的宗师武者,想站在山巅俯瞰众生。 “自然不会让你白帮忙。”刘万氏笑着说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瞧着你这屋里缺个女人,不如我让秀娟来伺候你。” 此话一出口,当事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秀娟急得哦,脸色又红又紫,一个劲的瞥陈观楼。眉宇间明显是不赞同,貌似又有一点点期待。也不知期待多还是念旧多一点。 陈观楼转眼镇定下来,调侃道:“太太身边片刻离不得秀娟姑娘,我岂敢夺人所好。” 刘万氏乐呵呵的笑起来,笑得花枝招展,眉眼生动,“罢了,罢了,你房里的事情哪轮到我来操心。知道你痴迷武学,我特意命人寻来一本拳谱,想来对你有些帮助。” 话音一落,一本拳谱落在陈观楼的手中。 很旧很残破,能明显看到岁月的痕迹,看到反复翻阅的用心认真。 “太太这份心意,我很喜欢。” “事情若是办成,事后另有谢礼。如何,你可满意?” 陈观楼合上拳谱,笑道:“满意归满意,你们又怎么确定于照安会如你们的愿?于照安被关进天牢小半年时间,还有多少影响力,你们会不会高估了他。” 刘万氏只说道:“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于照安走不通,再走其他路也不迟。不管事情成不成,该给你的谢礼不会少一分一毫,这下你能放心了吧。” “瞧太太说的,就算没有谢礼我也会尽可能的帮忙。好歹我也姓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侯府被张御史拿捏。侯府好不了,我们这些陈家后人岂能有好日子过。”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虽说侯府不曾关照过你,但是你住在后巷,本身就意味着得到了侯府的庇佑,无需担心有人骚扰打劫。” 此话不错。 住在侯府的地盘上,来来回回都是陈家人,或是侯府的家生子。外人根本别想进来撒野。官府差役都会主动避开。 陈观楼不介意带话。 他的规矩就是收银子办事,童叟无欺。他相信刘万氏事后定会兑现承诺,派人送来银子。 “太太回去等消息吧。等事情办好,我会让隔壁春香嫂家的小子去刘宅知会一声。” 刘万氏笑眯眯的,显得极为满意,“知道你辛苦了一夜,就不打扰了。” 主仆二人动身往外走。 当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陈观楼突然叫住对方,“太太这么卖力的奔波,莫非二少奶奶许诺了什么好处。” 刘万氏回头看着他,“也不瞒你。并非二少奶奶出面,这一次是二夫人的意思。二夫人吩咐下来,我和老爷自然要用心办事,尽快将这桩事情给平息了。哎,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刺激。” “你就不怕得罪大少奶奶。”陈观楼着实想不通。 “难道我什么都不做,就能讨好大少奶奶吗?”刘万氏叹息一声,“甘蔗没有两头甜,既然站了队,岂能中途退出。墙头草的下场,通常都不太好。” 说完,她抿唇一笑, 眉眼一勾,走了。留下一屋子桃花香,香得醉人。 …… 经过了之前的善恶之辨,于照安对陈观楼的态度稍微了好一丢丢,眼睛依旧长在头顶上,依旧不拿正眼看人,只是少了喊打喊杀,杀心似乎减弱了些许。 陈观楼是很满意的。 只要于照安不想弄死他,他也不用操心如何弄死一个三品武者,还是从稷下学宫出来的。让他了却了一桩烦心事。 巡视牢房,经过于照安的牢门前,他特意停下脚步,盯着牢房里面看。 于照安正在看书,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缓缓抬起头来,“做甚?” 陈观楼轻咳一声,尽量显得无辜一些,“于大人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本官好不好,陈头能不清楚?” “中城的张御史,于大人认识吗?” “怎么着,你得罪了姓张的。你惨了,姓张的最是睚眦必报。”于照安幸灾乐祸,很乐意看见陈观楼吃瘪倒霉。 “于大人也不遑多让,小心眼爱记仇,你和张御史一样一样的。” 陈观楼可不惯着他,直接怼回去。大哥不说二哥,都差不多。 于照安顿时就不高兴了,脸色一垮,表情下拉,眼中喷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陈头,本官对你好不容易有所改观,你莫要逼迫本官同你翻脸。本官纵然身在天牢,对付你一个小小的狱卒,只需一句话的功夫。” “于大人好不讲道理,你先嘲笑我,还不许我嘲笑回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生霸道。” “州官放火,百姓点灯,呵呵,你倒是会说话。讥讽人都学会了读书人文绉绉的毛病。书没白读啊!” “都是夫子教得好。” “既然你说本官小心眼爱记仇,本官若是不记你一笔,岂不是白白担了这个污名。”于照安得意一笑。 陈观楼表情一愣,赶紧讨饶道:“于大人何必同我一般见识。你是高高在上的文曲星,犯不着低下高贵的头颅,俯视我这个小人物。你的目光应该盯着你的前方,那些同你平起平坐,甚至站得比你更高的人物。比如张御史。” “有点道理。”于照安微微挑眉,“说吧,张御史究竟怎么了你,莫非他强行睡了你,所以你才张口闭口不离张御史?” 第63章 提起裤子不认人 呸呸呸! 果然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于照安没被人打死,全靠出身良好,有稷下学宫和晋王做靠山。换做其他人,坟头上的草已经一人高。 “你怎么能凭空污蔑人。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怎能肆意败坏我的名声。” 陈观楼差点就急眼了。他可是笔直笔直的。 于照安嘿嘿一笑,“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是。看来你还不知道,张御史最喜兔儿爷。像你这样年轻俊俏的,也在他的狩猎范围内。” 陈观楼脸都绿了,“我们能不能不要讨论这个话题。实话同你说吧,最近张御史很高调,有人看不惯。还听说,他正在鼓噪都察院放弃你,集中火力搞江图。” 于照安闻言,嗤笑一声,“一句实话都没有。你可以走了。” “你想要什么实话?” “谁让你带话?”于照安这回甩了个正眼给他,“说来听听。说得好,本官也不介意被人当刀子使唤。反正本官看姓张的很不顺眼,有人收拾他,乐见其成。” 陈观楼斟酌再三,权衡利弊。 于照安这人,浑身的毛病,保不准背后就刺一刀。但这人也有一个优点,就是坚持。答应的事情,就不会掉链子。就算要背刺,也会将承诺的事情办完再动手。既有君子之风,又不拘小人手段。 但他也有固执的一面,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上面让他写请罪奏疏,至今他都没有动笔。心中对老皇帝真是厌恶极了。 这样一个矛盾又多疑的人,不给点真料,事情是办不成的。 陈观楼轻咳了一声,压低嗓门说道:“侯府最近同张御史闹了点矛盾。张御史又臭又硬,不肯松口将事情化解。侯府便想到了于大人你,希望你能出面化解一番。” “呵呵,是想让本官出面将张御史一军吧。你先说说,侯府为何会同张御史闹矛盾。两边八竿子打不着,你别告诉我张御史无缘无故就要搞侯府。” 于照安不愧是官场老人,混的又是都察院。他一听陈观楼的话,就知道不尽不实,话说一半留一半。 最了解自己的人,必定是自己的仇人。此话,真理。 于照安就是最了解张御史的人中其中一个。张御史属疯狗,但他咬人从来都是有的放矢,有足够的理由和好处让他出手。 平江侯府的大老爷,自从残废后,就只挂职不管事。这样的勋贵官员,御史一般不会招惹,更愿意做个人情,在关键时候拿来用。 张御史这个时候咬侯府,嘿嘿,他想听听里面的内情。就当是给无聊的牢狱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陈观楼沉默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在这帮真学霸聪明人面前,耍小聪明毫无意义。反而用真诚的态度,方有可能打动对方。 于是他压低嗓门,小声将叶公子,张二公子被打一事一一道来。前因后果也说得明明白白。 于照安听完后,一点都不意外,“当年大老爷摔下马,本官就知道侯府迟早会闹内讧。这不,眼看着就闹了起来。你家和侯府早就出了五服,你为什么心甘情愿帮这个忙?” “侯府给了钱,而我喜欢钱。”陈观楼坦然道。 于照安嘿嘿一笑,眼神阴恻恻,透着一股邪气,“别人给钱你就要,本官给你机会你却拒之门外。果然只配当狱卒,目光短浅。”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此刻,他有求于对方,暂且不和对方一般见识。御史嘛,都是疯狗,越是搭理他们,他们越来劲。 “你回去告诉侯府,就说这桩事本官接了,本官愿意替侯府分忧。” “条件呢?”陈观楼赶紧问道。 于照安冲他嘲讽一笑,“条件得让侯府的人自己来谈,你不够资格。本官也想看看,侯府有没有胆子走出这一步。” 这? 陈观楼觉着这事怕是有点为难。 因为,求于照安,是刘管事独自一人的决定。没有经过二老爷,更没有知会大老爷。只因为而夫人出面,要求刘管事想办法平息此事,刘管事才走了这步棋。 偏偏于照安狮子大开口,要亲自问侯府要好处。 罢了,罢了。 反正让他传的话已经传到,后续的事情轮不到他来操心。该操心的人是刘管事,是二夫人。 于是,他郑重答应于照安,“放心,我一定将话带给侯府。” “那个让你来找本官的大聪明,你回去告诉他,本官的脾气官场上的人都知道,敢让本官出面阴人的人,哼,很敢想,就是不知道敢不敢做。” 陈观楼沉默以对,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于大人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继续巡视牢房。” “你已经是班头,为啥还要亲自巡视牢房?” “此乃职责所在。” “甲字号大牢的犯人,又没有你需要的武功秘籍,你别瞎废时间。反正你也没武脉,练不练武都没区别。” 陈观楼:关你屁事。 他没有回应于照安,坚持继续巡视牢房。 于照安气得不行,“属狗啊!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刚才是谁低声下气求本官。任务完成了就翻脸。陈观楼,你好歹做点表面功夫。” 陈观楼没有回头,只是比划了一个中指,表达自己的态度。 “比划一根中指,什么意思?”土着于照安不明所以,却也猜得出来,比划中指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于是,他也对着陈观楼的背影比划了一根中指。一根中指不够,干脆来两根。 过了两日,陈观楼写了一封信,让春香嫂家的老大替他交给刘府。 之所以等了两日,就是不想让刘管事认为他办事很容易。必须营造出一种办事费了牛鼻子劲的错觉。 于照安脾气那么臭,他多花几天时间很应该啊。 春香嫂家的老大,名叫大旺,他带回来一封信。信里面是两张银票。钱货两讫,这番交易算是顺利完成。 他给了大旺五钱银子,还叮嘱道:“别告诉你娘,这是你的私房钱。懂什么叫私房钱吗,你可以自己支配的钱。” “谢谢小楼哥。”大旺得了银子,很是满足。 “叫叔!”陈观楼不满,辈分平白无故挨了一截。 “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大旺倔啊! “我叫你娘嫂子,你叫我哥,你觉着合适吗?” “合适啊!”大旺用着无辜又真诚的双眼,成功扮演了一名不懂事的混小子臭傻子。 陈观楼心塞啊! 第64章 狡兔三窟 又过两天,刘管事走了一趟天牢,见了于照安,偷摸聊了一炷香的时间。还特意选择陈观楼不当差的时候。 等陈观楼得知此事,人家早就办完了事情。 他不会去找刘管事寻根问底,但他会顺便找于照安旁敲侧击。 于照安嫌弃他,“你一个小孩子,大人的事情别管。” 陈观楼那个气啊!之前还叫他陈头,这会就嫌弃他年纪小,当他小孩子。骂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是小孩子。 他再次竖起中指。 于照安回了他一根中指,并且说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你一个狱卒,你认为你有多大的肩膀,多硬的脑袋,能担多大的事?别以为和侯府一个姓,又在中间传了话,就觉着自己了不起。你,连一颗卒子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炮灰。” 陈观楼无言以对,不再追问,果断离开。 “都是为你好,别不识好人心。”于照安冲他吼了一句。 陈观楼领了这份情,他也没打算掺和进去。此刻,他只想躲得远远的。 这事,一开始,他想得很简单,侯府是想化解同张御史的矛盾,尽早将事情了结。侯府让他牵线于照安,无非就是侯府低不下高贵的头颅,不想低声下气求张御史高抬贵手。而是想用釜底抽薪的办法,用于照安对付张御史,让张御史无力针对侯府。也就达成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目的。 可是,当他听完于照安警告的话,心头一个咯噔,完蛋了,事情绝非他想得那么简单。 什么对付张御史。 如今看来,张御史有可能只是一个添头。真正的目的,掩藏在浓浓迷雾之后。 难怪,刘管事会和苏御史半夜同乘一辆马车。两帮人马,其实早有接触。他因为身在局外,不了解内情,故而没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 如今,一旦串联,顿觉其中深不可测,貌似不知不觉卷入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中。有点怕怕! 再细细一想,刘小川带人殴打叶公子,误伤张御史家的二公子,真的只是意外吗? 心烦意乱,他提着一壶酒,还有一包卤肉来到丙字号大牢,找卢大头吃酒。 也只有回到丙字号大牢,他才觉着自己还是个简单的人,没有负担,只需要当差,旁的根本无需操心无需担忧。 卢大头见到他,显得很兴奋。 他将耳室内耍钱的狱卒全都赶了出去,“滚滚滚,当差时间耍钱,迟早有一天收拾你们。”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一点都不脸红。 把人赶走后,将卤肉往桌子上一摆,找来两个酒碗,开始美滋滋的喝酒吃肉。 “难得,你还有空找我吃酒。来来来,我们兄弟两好长时间没聚在一起,喝一杯。” 陈观楼端起酒碗,一口闷了。一大口黄酒下肚,以他的酒量,就跟喝饮料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反观卢大头,砸吧嘴巴,很得劲。 他发现,这年头的人同现代社会的人比起来,酒量普遍不行。 无论黄酒,烧酒,还是米酒,度数都很低,也就是二三十度,甚至十来度。哪里比得上后世,酒桌上,不来一瓶五十度以上的白酒,相当于没喝。 度数低的啤酒,直接吹瓶子,一件一件的上。 随便一个现代人,都能秒杀土着们的酒量。 他喝酒当喝饮料,便有了千杯不醉小陈哥的名声。 卢大头招呼起他,“别光喝酒啊,吃菜吃菜。你能在甲字号大牢站稳脚跟,大家都替你高兴啊!前段时间,听人说万狱吏要收拾你,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反将一军,厉害啊。我们都替你白担心了。” “万御史做事有章法,大部分时候讲究规矩。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反将一军。” 正因为万狱吏守规矩,他才能走李师爷的关系,结交范狱丞压制万狱吏。但凡,万狱吏是个混子,做事不讲规矩,范狱丞这张牌未必能打好。 守规矩好啊! 大家在规则内,各显本事。谁能充分利用规则,谁就是赢家。 守规矩的人最怕遇到不讲规矩的光棍无赖。 就跟正规军最怕遇到乱来一通的流贼。 流贼没吃的,抢!没穿的,抢!没武器,抢!没人口,裹挟! 正规军没吃的,送礼求上官输送粮食,被克扣了还要赔笑脸。没饷银,送钱求上官输送银子。遇到战机,却不得妄动,需得请示上面,得到批准后才能出动。 处处都是规矩,也就是束缚。规矩让人束手束脚,却能保证大家不会乱来,不用担心刺杀暗杀这一类不守规矩的行为。 可以背刺,可以放冷箭,可以打小报告,当场翻脸都行。就是不能用刺杀暗杀这一类无赖流氓下作令人恐惧的手段做事。破坏规则者,人人喊打。 卢大头一脸奇奇怪怪,“你还夸他?” “我是说事实。” “他想把你赶出天牢,你还夸他?”卢大头想不通。 陈观楼却说道:“正视对手的优缺点,才能有的放矢,做到一击必中。” “听不懂。” 陈观楼笑了起来,“别说他了。大头哥最近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哎呀,忘了借你的钱还没还,下次一定。” “还钱不急。”陈观楼不差那点银子。最近他看中一套小宅院,想化名买下来,作为狡兔三窟的第二窟。 “大头哥认不认识南城县衙户房的人?” “怎么啦,遇到事了?” “有个朋友,从外地来,想在京城置办点产业。担心被刁难,就请我帮忙介绍户房的人认识。多个朋友多条路。” 卢大头拍着大腿,叫嚷道:“这事简单啊!别看我们天牢是污秽之地,但是京城任何一个衙门,都要卖我们天牢一个面子。谁也不敢保证,这辈子不会下大狱,是不是。狱卒是一家嘛! 南城县衙那边,你找孙大头,小时候我们两家住隔壁。他读书好,托关系进了县衙做事,听说已经做到了书办。你外地的朋友见到孙大头,尽管报我的名字,他不会不给面子。” “我就知道大头哥门路广,哪里都有认识的人。我替我那个朋友谢大头哥。银子的事情就别提了,改明儿得空我们去醉香楼喝酒。” “哎呀,不愧是在甲字号当差,如今都喝上醉香楼的酒。”卢大头一听银子的事不用提,那叫一个高兴。原本只有三分醉意,转眼就醉到了八分,美死了! 第65章 与死神擦肩而过 大半夜睡得正香,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陈观楼猛地惊醒,拿出床边的大刀,取下房梁上的包袱,这才小心翼翼开门走出卧房。 “谁?” 他小声呵斥,没有人回应他。 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见院子里多出了一团,像是个人。 缓缓走上前,“半夜究竟是谁鬼鬼祟祟?” 一边喝问一边小心戒备。 用刀鞘戳了戳地上的人,没动静。难道死了吗? 以防诈死,他用刀鞘将人翻了个面,咦,是个熟人,打行的剑客。血污血污的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确定人还没死,他把人搬到屋檐下放着。 正待他起身之时,猛地一扎子朝墙边躲去,堪堪避开一把透着诡异光芒的暗器。 有毒! 暗器上有毒! 这是奔着弄死他来的。 只需一个照面,长刀已出鞘。熟悉的鬼头面具,鬼域门的人。 三品武者! 两个回合,三个回合…… 《升天录》刀法烂熟于心,刀锋密布如织网,药粉随之洒落。 咚! 鬼域门三品武者直挺挺躺在地上。 采花贼送给他的顶级迷药配方,炼制出来后第一次正式使用,效果绝佳惊人。采花贼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迷药派上用场,一定大感安慰,可以毫无牵挂的喝下孟婆汤,下辈子投个好胎。 用刀尖戳对方腰子都没反应,果然被迷得死死的。 确定安全后,陈观楼大胆上前,直接一刀戳入对方的心脏,搅弄搅弄。确定对方死透了,他才伸手揭开脸上的面具。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放在人堆里面,过目即忘,无人关注。 没见过!很陌生! 搜身! 十来两散碎银子,除此之外,就剩下一把利剑和一个已经淬毒的暗器。 第一次正儿八经杀人,陈观楼竟然毫无不适,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或许是在天牢待久了,闻着血腥味,他很适应。 默默地从后墙跟拿出铁锹锄头,沿着墙根挖坑,挖得足够深。将死得透透的鬼域门三品武者丢入坑中。 他只拿了银子。 面具,利剑,淬毒的暗器,统统跟随尸体丢入坑中,掩埋,土壤踏得平平的,尽量和周围的一样。不放心,又放上一堆稻草,再放上一个竹编鸡笼做掩盖。 改明儿在上面种一颗桃树,一定会长得很茂盛。 忙完了这一切,他端坐在椅子上,用柔软的棉布轻轻擦拭大刀。老铁匠量身打造的大刀,锋利,趁手,好使。也没个大刀取个名字,但他真的将这把刀当成了宝贝,每天都要练刀法。 若非太打眼,他都想天天带着这把大刀去当差。 他擦拭刀身的动作很轻柔,温柔得像是在抚摸女人的身子,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回味和三品武者动刀的感觉,很玄妙,很兴奋,很刺激,很想再来一次。 在三品武者的利剑下,他竟然走了五个回合。 而且,他很确定,当初段天林说他有三品武者的实力,此话有水分。 刚刚这位三品武者,比段天林强多了。远远超出。 或许,因为段天林四肢被铁链捆绑,发挥不出实力,以至于有了水分。 五个回合,是否意味着,他已经可以挑战二品武者? 他看向木榻上的剑客,现成的二品武者,被人杀得急红了眼,竟然跑到他家里躲灾。若非他足够警惕,平日里时常脑补遭遇突袭的场面,迷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反应又足够快,今晚就是他的葬身之时。 他能从三品武者的手中逃出生天,必须承认运气的成分很大,跟实力有一点关系,也只有一点。 但凡其中有一个环节他没做到,他就死了。 比如,他没有将迷药揣在身上,他缺了一点点警惕性…… 此刻想起来,才深觉后怕。 今晚,他与死神擦肩而过。 就算身怀长生道果,脑袋没了,也救不回来。 剑客的生命力很顽强,中午的时候就醒了。 一醒来,就看见陈观楼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 “原来陈头救了我,多谢!” 陈观楼放下书本,盯着对方看。 他想过要不要将剑客给宰了,现挖的坑,埋一个是埋,埋两个也是埋。 最后还是决定留剑客一命。昨晚,对方彻底昏死了过去,刀子戳在身上都没反应,显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自己并无暴露的危险。 “醒了!醒了就走吧。我这里不是避难所,下次别来了。” “昨晚……”剑客有些疑惑,还有点迟疑,“给你添麻烦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半夜三更,院子里突然掉下来一个人,这就是最大的事。” 剑客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 这回,陈观楼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怪年轻的,何必做沧桑大叔的打扮。平时打扮得那么老,勾不到小姑娘的。 剑客挣扎着从木榻上坐起来,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观楼只帮他清洗了伤口,上了点止血药后,就没管了。 这会他一动,伤口崩开,再次流血。 剑客咬着牙忍着剧痛,“多谢陈头相助,将来必有回报。我姓齐。” 两人第一次互通姓名。 陈观楼拱了拱手,算是正式见过,顺便给对方倒了一杯热水。 一杯热水下肚,齐姓剑客仿佛活过来一样,脸上有了点血色。 “我这就离开。” “马车也该到了,我送你出去。替你是叫了一辆马车,你想去哪里,跟车夫说一声声就行。”陈观楼解释道。 他不问对方为什么要往自家跑,为什么要将危险带来,和鬼域门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 他像个毫无情感的机器人,全程态度冷漠,终于将剑客送出了家门,甩掉了这个大包袱。 坐在马车上痛得倒吸凉气的剑客唯有苦笑。昨晚他的确急了,生死关头,竟然选择了陈家,而不是更安全更有把握的地方。谢天谢地,鬼域门的杀星没有追上来。否则,他就真的连累了陈观楼,做了枉死鬼。 他暗暗下定决心,等养好了伤,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若还活着,他一定好好答谢陈观楼的救命之恩。 就是姓陈的救命救得很粗糙,很不耐烦,上了药却不肯替他包扎一下伤口。 第66章 置办房产 陈观楼化身为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外地口音,姓关,联系了县衙的孙大头,请对方喝花酒。 一听是卢大头介绍来的,孙大头显得很热情。听说他要买房,就给他介绍起哪哪的房子价值多少钱,周围都住了些什么人。还说给他找个靠谱灵醒的中介带他看房。 陈观楼连连感谢,只是有个难处,户籍文书在来京城的路上给弄丢了,这种情况要如何处理。 “你是卢大头介绍来的朋友,换做别人我肯定不说。这事啊,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难在何处?易在何处?” 话音一落,一锭银子从他手中滑落到孙大头手中。 孙大头:…… 哎呀,这塞银子的手法老熟练了。掂量了一下银子的份量,他更高兴。摸着圆圆的大脑袋,银子顺手一滑,就落到了衣袖里。 一套动作下来,两人皆是行云流水。 旁边伺候的姐儿都没看清楚两人的小动作,手法实在是太熟练了。非得是送钱收钱的老手,方能看清楚刚才的门道。 “对于关老板来说,难处不难,易处很易。明儿到了衙门,我替你补办一个身份即可。” “不知需要准备什么?” 孙大头嘿嘿一笑,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交错一起搓了搓。 一个字:钱! 陈观楼只需要准备钱就行了。补办的身份 三天可拿到手。 陈观楼见状,眯眼一笑,只收钱,太好了!就怕对方收了钱还要他准备其他文书材料。 有了一个律法认可的身份,他可实实在在在自己身上套了一层皮,真皮!绝非空空先生那样的假皮。 多了一个身份,以后办事就方便多了。 这晚上,宾主尽欢,青楼姐儿也高兴,因为关老板出手大方,给的赏银多。 三日后,拿到新身份,在南城水井坊买下一处一进小宅院。周围住的人大部分都是外地来京经商的商贾。进进出出,三五个月不见人也很正常,没人怀疑。 从此后,他就化名关老板进出青楼,每次都点最具风情的晴娘伺候。 他忙的时候, 侯府同张御史之间的纠纷也落下了帷幕。 侯府送了银子,张御史便借坡下驴同侯府和解,忙着对付江图去了。 但是,后来,刘管事又偷偷摸摸进了一趟天牢,见了于照安。没人知道这两人在嘀咕些什么,陈观楼只装不知道,一个字都不问。 反正,就算侯府夷三族,也杀不到他头上。 他还是照例跑到杜夫子那里听八卦。 杜夫子很高兴他来,就是每次都唠叨可惜可惜,怎么偏偏做了狱卒。 每一次陈观楼都笑眯眯的解释,自己就是爱钱,对别的不感兴趣。只要有钱,别说狱卒,即便是搬尸人他也乐意干。一副钻到钱眼里面的市侩模样。 “年轻人要志存高远。挣到了钱就赶紧改行。你手里头的钱,真不干净。” “夫子此话差矣。不干净的是人,跟钱没关系。再说了,当官的钱就干净吗?我们狱卒不收钱,你老猜猜那些犯人能安心吗?这钱,说到底也就是买个安心,买个省心,属于双赢。” “如果遇到没钱的犯人,又该如何?”杜夫子好奇问道。 “真要遇到穷犯人,只能让犯人自求多福。”陈观楼含蓄说道。这里面有多少肮脏的手段,多少血腥的场面,就没必要对外人详细讲述,内部人知道就行。 杜夫子哼哼两声,“所以世人都说,狱卒的钱都脏。承认了吧!” “是是是,都脏,心都是脏的。来,我敬夫子一杯。” 陈观楼不和对方辩解,不要去指望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求同存异即可。辩来辩去,谁也说服不了谁,反而伤了感情,得不偿失。 喝了二两酒,见杜夫子在兴头上,于是他趁机打听,“侯府最近太平吗?” “外面很太平,内里可不太平。” 杜夫子言简意赅,一句话说明白了侯府如今的情况。 陈观楼就是想知道侯府内里的情况。都姓陈,又是主家,那肯定得多关注关注。陈姓人家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侯府更牛逼的存在,侯府就是明灯啊,陈姓人家都得盯着明灯看。 不关心侯府,反而关心牢里面的犯人,那就是本末倒置。工作同生活岂能混为一谈。 “怎么个不太平法,你老倒是说说看。” “二房和大房不和,你是知道的。这回的事情,起因是大房的亲戚叶公子坏了二少奶奶的好事,二少奶奶找人教训他,误伤了张御史家的二公子。最后,侯府赔礼道歉,据说送了一笔厚礼,还找人中间说和,才化解了这桩纠纷。这其中,大房也是出了力的。” “大房还能帮二房消灾?”陈观楼半信半疑。当初大少奶奶闹得那么凶,又怎么甘心帮二房消灾。 杜夫子小声说道:“二房给了叶公子实打实的好处,老太太也给了大少奶奶面子。得了好处,总要出力,你说是不是。” “大房二房能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总不能一直闹下去,叫外人看笑话。” 咦,这个版本同他了解的版本有很大的不同啊。这里面根本没有刘管事,也没有于照安。如此看来,这可能是一条暗线。 “大少奶奶要管家吗?”陈观楼很好奇。 大少娘娘借机闹了一场,还得到了大老爷的暗中支持,加上身体有所好转,身为长房嫡孙媳,掌握中馈,持家理事乃是理所当然。任谁也不能阻拦。在法理上,就该由宗妇长媳持家。 二少奶奶名义上,只能叫做代管。 杜夫子喝着小酒,摇头晃脑地说道:“想管家,哪有那么容易。别忘了二房头上还有位老太太。老太太不松口,大少奶奶想管家,任重道远。” “大老爷出面也不行?” 大老爷可是侯府爵位的继承人,是侯府真正的主人。 杜夫子呵呵一笑,“一个孝字,就能锁住大老爷的手脚。再说了,二少奶奶这些年管家,有模有样,内外井井有条。大少奶奶却多年不问内务,如何管家。这侯府的事情,并非一两句话就能抵定乾坤。非得用水磨工夫,慢慢熬,方能有成效。老太太掌控侯府几十年,可不是浪得虚名。” 第67章 甩锅思路格外清奇 陈观楼第二次遇见叶公子,是在春香嫂家里。 叶公子来找租住在春香嫂家中的赵公子,相约一起赶赴诗会,还答应要将赵公子介绍给张御史家的二公子认识。 赵公子赵明桥,自从和陈观楼喝了两回酒,两人就变得熟悉起来。赵明桥极为热情的为叶公子介绍陈观楼。 “陈头虽是狱卒,可他也是正经读过书的,才学不弱。” “当不起,当不起。”陈观楼谦虚否认。自家知自家事,写文章,作诗词,他连私塾里面的毛头小子都不如。他的优势在于信息差,在于两世为人的见识,互联网时代无数信息的浇灌,让他看待问题往往能跳出时代的局限,不在五行中,角度格外清奇,常有震耳发聩之声。也因此,赵明桥对他格外热情。 这份热情并没有感染到叶公子。 叶公子出身簪缨世家,自视甚高,肯施舍一个正眼给小小的狱卒,已经称得上毫无架子。又岂会真的将一个狱卒放在眼里。 他冲陈观楼矜持地点点头,并无想要认识的欲望。 赵明桥还想拉拢一番,让叶公子知晓陈观楼的才学,若是三人坐在一处喝酒该有多美。 他想得很美,但叶公子明显有些不耐烦。 陈观楼赶紧打断赵明桥,暗道赵兄特没眼色,“你们要去诗会,现在该出发了吧。去晚了,要是错过了好戏,岂不可惜。赵兄,叶公子,我就不耽误你们,衙门那边我还有事忙。” 他拱拱手,率先离去。 出了春香嫂家,叶公子的话传入他耳中。 “赵兄何必自降身份,同一个狱卒来往。若是叫人知道了,反过来连累赵兄,岂是不美。赵兄以后还是离那个姓陈的远一点。” “陈头也是陈家人。”赵明桥辩解了一句。 叶公子当即嗤笑一声,“姓陈的人多了去,并非人人都是侯府陈家人。正经的陈家人,谁会自甘堕落到天牢当狱卒。他爹好歹还是个狱吏,他倒好,直接混成了狱卒,越活越差。” “叶兄也知道陈头?” “他的大名早就传遍了侯府,我住在侯府,自然听过。” “他真的很有才学。” “既然有才学,为何甘当狱卒。品性如此低劣,纵然真有才学,也该离他远远的,免得污了自己。” 离得远了,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 陈观楼呵呵一笑,神情坦然。他不会因为姓叶的几句话就动怒。当今世人都看不起狱卒,若是遇到一个出言不逊之人就动怒,那每天只需要生气发怒什么都不用干,时间就过去了。 他和姓叶的,明显就是两路人,当不成朋友,甚至连一桌喝酒都做不到。这种人,离得远远的就行。对方看不起他,他也懒得给对方一个正眼,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天牢才是他遨游潇洒的地方。 当他去天牢当差的时候,就听到一个令人震惊错愕的消息,丙字号大牢的空空先生越狱了。 空空先生的案子判了。 他拿出棺材本找人打点关系,收钱的人拍着胸脯保证,最多就是流放。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都不用流放,关个几年就能出去。 有了这份保证,空空先生安心坐牢,等待结果。 万万没想到,案子正式判下来,竟然是斩立决。收钱的人,钱收了事情却没办成。 空空先生怒不怒不清楚,反正判决下来后,就一声不吭,饭也不吃。还是打饭的狱卒发现了不对劲,这才发现,特么的,牢里面哪里有人,只是披着衣衫的假人。空空先生早就越狱了。 一年之内,丙字号大牢接连发生三起越狱事件,这频率,这倒霉劲也是没谁了。 眼看着犯人要上刑场,结果犯人不见了,找不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丙字号大牢从上到下,全都疯了。 没人想到空空先生会在这个时候越狱。甚至都不知道空空先生到底是怎么做到人不知鬼不觉离开了天牢,还瞒了一两天才被发现。 许富贵着急上火,嘴里起泡。将丙字号大牢所有狱卒大骂一通。骂到激动处,直接抄起棍子打。 别管年轻狱卒,还是老油条,挨了打都不敢吭一声,更不敢躲避。这时候没人敢当出头的椽子,乖乖挨打就对了。 许富贵气急败坏,“抓不到人,交不了差。上面如果要我死,我死之前肯定会先将你们所有人带走。有一个算一个,大家统统都别好过,没人可以置身事外。尤其是你卢大头,张万通那厮走了,你看你带的什么头,天天就知道赌赌赌。上面追究,我第一个拿你的脑袋祭旗。” 卢大头委屈死了,他又不是今天才开始赌,十年前他就是个老赌棍了。以前没见嫌弃,这会就要拿他祭旗,能不能讲点道理。 “许头, 还有两天就是行刑的日子,就算要拿我祭旗,也得先度过眼前的难关。不管怎么说,我多少还有点用。” “有用个屁。你看你脑袋大屁股大有什么用,有个屌用。”许富贵一脚踹过去,卢大头很自觉的往后倒。必须表演出许富贵武功盖世无双,自己身受重伤的风采出来。身为一个成熟的狱卒,这是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 狱卒必备技能包括但不限于:赌博,吃酒,吹牛皮,打包票,搞钱。 最重要的还是搞钱。 “头,我真的有用,真的。李代桃僵,绝对行。” “我行你祖宗。” “头,你听我说。空空那贼最擅长的就是易容,谁敢说自己见过空空小贼的真容?谁又敢说,过去见到的空空小贼是真容示人?大家都知道空空小贼的易容术十分玄乎,根本就是一门奇特的功夫,无需外力就能易容。” 卢大头此刻脑筋格外清醒,非常机智的分析这件事。既然没人敢说自己见到的空空小贼的面貌是真面目,这就给李代桃僵行了个大方便。 你说他不是空空小贼?凭什么说他不是?你见过空空小贼多少张脸?你分得清那张脸是真面目吗? 关在天牢这么长时间,我们说他是他就是。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 因为这里是天牢,有一群负责又能干的狱卒,犯人插翅也难逃。 第68章 都不想担责只要好处 许富贵先是大怒,接着沉思,眼珠子转啊转,盯死了卢大头,“此事能搞?” “肯定能搞。” “如何瞒天过海,如何混过验明正身这一关?上官可不是好糊弄的,要是遇到一个较真的斩监官,一旦事发,你我都要掉脑袋,家里人都要受牵连流放三千里。三千里啊,就算能走到地,差不多也该死了。” 许富贵一想到掉脑袋家人流放,就唏嘘不已。心里头患得患失,纠结不已。 一方面认为卢大头的主意可行,一方面又认为此事风险太大,上面的人没那么好糊弄。 关键还在于,事发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范狱丞那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范狱丞没得到消息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天牢这地方,就没有什么事能瞒住范狱丞的耳目。 偏偏,他不上报,范狱丞就假装不知道越狱的事。 怎么着,打算甩锅吗? 许富贵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着自己的脑袋快要不保。 他不想死啊! 卢大头看出许富贵的犹豫,他凑上前,小声说道:“一个关押了快一年的天牢犯人,身上有多臭,许头你比谁都清楚。上面的人个个金贵得很,又岂会纡尊降贵亲自验身。最多让身边的幕僚走个过场。 就算遇到较真的斩监官,后日行刑,可不止空空小贼一个犯人。全京城待斩的犯人,没有一百也有一二十个。咱们混一个在其中,在场的人又没人见过真正的空空小贼,谁能辨别其中真假。此事关键在于,我们自己人必须守口如瓶。” 许富贵在原地走来走去,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看向众狱卒,“尔等意下如何?” “我们都听许头的。” “大头哥的主意肯定行。” “许头,干了吧!” “绝不能让上面人知道真相。” “等后日一过,一切皆了。大头哥的办法肯定没问题。” 众狱卒为了保命,纷纷举手赞同卢大头的提议。李代桃僵,瞒天过海,此时不干等待何时。千万不能犹豫啊!一犹豫,大家的脑袋都得掉。 许富贵被众狱卒怂恿,思来想去,还得是卢大头的办法可行。只要能顺利混过后日,一切太平,大吉大利。 他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卢大头说道:“此事你来办,必须做到人不知鬼不觉。需要多少银子,你报个数出来,大家凑一凑。没意见吧?” “没意见,全听许头的吩咐。” 这会子凑银子渡过难关,向来吝啬的狱卒们,没有一个叫穷叫苦。若是出一点银子就能将这桩祸事给了了,那可太划算了。 卢大头明显有些迟疑,这是银子的事吗,这是人的事,事关性命的事。银子事小,关键是从哪里找人李代桃僵。这事野路子肯定能办,可他不想办啊!他想将事情推到别人头上。 万一事发,他也有借口开脱自己。 许富贵看出他的犹豫不决,又是警告又是许你好处,“主意是你的出的,你不干谁来干。你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该你拿的银子,只多不少。” 卢大头扭扭捏捏,干脆将许富贵拉到角落,“许头,不是小的不知道好歹,这事有点难办啊。” “这会你给我说难办,卢大头你是故意找茬吗?之前可是你信誓旦旦的说这个办法可行。老子答应了你,你又改口。怎么着,看我老年昏花好欺负?你行不行,我第一个办了你。” 许富贵怒不可遏,卢大头敢玩弄他,他会让对方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死不足惜。 “许头息怒,息怒。”卢大头赶紧安抚,“许头,这事银子好办,难的是从哪里找合适的人。必须得让对方心甘情愿闭嘴吧。万一找了个棒槌,临刑的时候突然改口嚷嚷起来,那可不得了啊!” 许富贵一听,连连点头,这话有道理。别看一个个大嘴巴嚷嚷着不怕死,真要死的时候,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届时,哪里还管得住嘴巴,自然是一个劲的往外嚷嚷,只求活命。 真要发生这种事情,天都给捅破了,案子瞬间就能直达天听。从刑部到天牢,怕是人头滚滚,刑部尚书说不定都得掉脑袋。 一想到那个后果,许富贵顿时感觉到了恐惧,浑身一哆嗦,脸色都白了。 “那你说怎么办?干脆把人弄来后,直接用药,毒哑算了。”许富贵心头发狠,他绝不允许最恐怖的场面发生。 卢大头很是认可,“这是一个办法。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个心甘情愿赴死的人。” “上哪里找心甘情愿赴死的人,你这不是开玩笑嘛。但凡能活,谁想死。” “有软肋,有人质,有好处,这样的人还是能找到的。”卢大头小声说道。 许富贵双眼一亮,是啊,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年头,生不如死的人并非没有,想求死的人,找一找还是能找到的。关键是要给足好处。 他兴奋地拍着卢大头的肩膀,“这事果然非你莫属。你赶紧去办,时间可不等人。明日午时之前,务必将事情办成。要多少银子,你尽管开口。” 卢大头意识到,这门差事他推不了,干脆狮子大开口,“先准备五百两,多退少补。” 五百两?真敢开口啊! 许富贵深深看了眼卢大头,头大心眼也大胃口更大,开口就是五百两。哼!暂且忍着,等事情办成之后,再论。 “行!五百两就五百两,我让大伙凑一凑。你可得抓紧,千万别耽误了正事。大家的脑袋,可都系于你一身。” “许头放心,小的肯定完成任务。” “你不会拿着钱跑了吧。”许富贵阴暗地揣测道。五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一笔巨款。跑到偏僻乡下地方,足够修建一栋砖瓦房,购买上百亩土地,讨两房小妾,从此过上地主老爷的小日子。 卢大头赶紧叫冤枉,“许头太小看我,区区五百两,我丢下一家子老少跑路,不至于。小的虽然没钱,可是不等于没见过钱。五百两,只要小的还在天牢当差,迟早能赚回来。” “你能这么想最好!我相信你一定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道理。” 第69章 逗留京城不知死活 陈观楼在大门口遇见了卢大头,一把抓住对方,将人拉到偏僻的墙角谈话。 “怎么回事?空空先生真的越狱了?” 卢大头张大嘴巴啊了一声,询问道:“你听说了?” “莫非是真的?” 卢大头咬牙切齿地骂道:“空空小贼怕死,利用易容术人不知鬼不觉地跑了出去。害得我们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我要是抓住他,我将他扒皮抽筋不可。” “你上哪抓人?还有两天就要行刑,丙字号大牢有没有商量出解决的办法?”陈观楼还挺关心的,都是老同事,不忍心见大家死。 卢大头心头藏着隐秘的事情,面对陈观楼真挚的眼神,就显得有点心虚,“此事我们会想办法,你就别操心了。总之不会让事情不可收拾。” “办法?”陈观楼狐疑地盯着卢大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蓦地一变,悄声问道:“大头哥同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想李代桃僵,瞒天过海。” “嘘!你这脑瓜子怎么长的,此事你知道就行,千万别说出去。这种事情说出口就不灵啦!” “你们可真是……”陈观楼无法指责对方。自从来了天牢,他的节操就碎了一地,底线也是越来越低。有时候他都想唾弃自己。 世情如此,非人力可以改变。 卢大头又心虚又无辜,“小陈哥,你和我们不同,这事你就当不知道行不行?丙字号大牢几十口人,脑袋全都系在我一身。我也不想,可是不这么做,大家都得死。” 陈观楼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卢大头。卢大头被他盯得有点怕,嘀咕道:“你不会说出去吧。” 陈观楼冷哼一声,“我不管你怎么做,别牵连无辜者,别强迫。” “是是是,你放心,我早就想到了。京城不乏苦命人,我给足价钱,总有不怕死的。” 陈观楼听到这话,唯有一声叹息。 他最穷的时候,还有一栋宅院。他和邻居们,日子虽然紧巴,其实已经是京城过得不错的小市民。正经属于有恒产有恒心的人,也是京城稳定的中坚力量,市场繁荣的最主要消费群体。 真正苦命人,没钱没房还因为常年劳作一身病痛,看医吃药说不定还欠了一屁股债。房租拖欠不给,随时都有可能被房东赶出去。一到冬天,冻毙而死的人比比皆是。 这些人才是京城真正的底层。 卢大头的目标就是这群人。要从中寻摸一个和空空先生身形差不多,有软肋有负担活着就是拖累用死换取家人的好生活的人,不难却也不容易。 陈观楼放开了卢大头,并对他承诺道:“这事我就当不知道,我也会管好我手底下的狱卒,叫他们不许往外乱说。你赶紧去办事吧,别耽误了。临死前,好歹给人家吃一顿包饭,存一点点良心没坏处。” “小陈哥放心,这些事情不用你吩咐,我们也会办好,定不会亏待了对方。一定选那心甘情愿的人。” “去吧。” “诶!” 卢大头匆匆离去。 陈观楼有些惆怅。 想到空空先生,这贼子,不声不响就闹出一场越狱的大戏。关键是易容术在身,想要找出空空先生,何其难也。 心情不好,晚上青楼听曲。 他化身为关老板,在南城的宅院内换上锦衣,一副外地行商的打扮,来到花街柳巷,点了风情万种的素素娘子作陪。 青楼上了新曲目,听素素说,要推新人争花魁。新曲目其实是为新人准备的,先造势再推人。 “妈妈从外地买回来的新人,一直关在屋里不让我们瞧。据说从小培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人又长得美。等下个月就要正式梳头。关老板若有兴趣,到时候一定要来。肯定热闹极了。” “你家妈妈这是打算走上层路线吗?那你呢,就没点想头。” “妾身已是残花败柳,岂敢生出妄想。承蒙关老爷不嫌弃,次次来都点妾身,让妾身好生感动。妾身敬老爷一杯。” 陈观楼笑了起来,喝下素素灌的酒,说道:“本老爷就喜欢素素你这股味道,慵懒中自带风情。其他男人都是有眼无珠,不知你的好。” 素素咯咯咯笑起来,扑进陈观楼的怀中,身体软得像是面条,手感好极了。 真正的男人都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是极品。只有雏和喜欢yy的男人才喜欢白幼瘦。单一个幼一个瘦,差评! 两人正闹得欢乐的时候,楼下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陈观楼猛地定住,赶紧伸长脖子往楼下看。 刚才晃了一眼,应该没有认错人。 他一把推开素素,“你坐着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急匆匆下了楼,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人影。大堂寻摸了一圈没见着人,又跑到后院。 后院都是包间,包间外面还有仆人守候,弄得他十分被动。 他干脆换了一身衣衫,上了房顶,打算花一晚的时间守株待兔。 凌晨的京城,静谧,幽深,像个沉睡的怪兽。偶尔有巡城司兵马路过,就像是怪兽的獠牙。远处的皇宫,还有点点灯火。 半夜,锦衣卫倾巢出动,不知又有谁要倒霉。 天牢和锦衣卫的诏狱比起来,堪比度假。官员们不怕关天牢,就怕进诏狱,真正是九死一生。多少被下诏狱的官员,即便活着走出诏狱,一辈子也毁了,不是残废就是破相,要么就是命不久矣。 有人从青楼的后门出来了。 望着那个背影,陈观楼果断跟了上去。 他记得对方有二品实力,恢复了这么多天,即便达不到巅峰,也该保持一点水准。 暗巷! 陈观楼果断出手,刀出鞘,一刀劈砍…… 三招! 他只用了三招,就确定自己能在十招之内杀了对方。毕竟被关押了一年,还没恢复巅峰。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女票客厉声质问。他现在的新身份,没对任何人透露过,对方为什么会找到他。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陈观楼一张口,就是经年混迹江湖的味道,“既然出来了,就赶紧滚出京城。仗着一点微末本事,还敢在京城逗留,当真不怕死!那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第70章 心要黑手要毒 空空先生惊疑不定。 没错,这位公然进出青楼的中年汉子,半夜被陈观楼堵在暗巷连劈三刀的人,正是空空先生易容假扮。 根据什么识破了对方的易容? 陈观楼只能说没有根据,就是一种感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看见对方的身形,就认定对方是某个人。自从修炼《升天录》,他的五感越发敏锐。 “敢问阁下是故人否?”空空先生吃不准对方的来路和身份,只能出言试探。 陈观楼岂能让他识破自己,也不废话,再次出刀。空空先生毕竟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只能狼狈躲闪。 他心里头隐约有个猜测,可是不对啊。那个人没有武脉,无法修炼内功心法。而眼前这人,分明就是武道高手,且看不出深浅,很有可能是隐脉。 隐脉重出江湖?! 空空先生心头大惊。 “前辈饶命,等城门一开我就出城。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京城厮混。若违此誓,前辈尽管拿走我的人头。” 陈观楼冷哼一声,“你最好说到做到。太阳出来之前,若是你没离开京城,死!” 话音落下,人已经离得远了。 空空先生如释重负,急匆匆赶回老巢,收拾细软,准备出城。 陈观楼回到家,细数一番,端坐在月光下,回味同空空先生交手的感觉。二品武者的实力,稍微打点折扣,他已经能轻易斩杀对方。 《升天录》第二篇,真正是脱胎换骨,进步飞速,实力提升令人咋舌。也有可能他真的是个练武奇才,只是无从验证。 等他将第二篇练至大圆满,会达到何等恐怖的实力,是否能和三品武者一战? 《升天录》一共就九篇,九篇全都练至大圆满,又将是何等的恐怖。他难以想象,因为他没见过比三品更牛的存在。却已经心生向往,内心激动无比。 强! 变强! 更强! 人类永远在追求更强的路上。 罗敬天一个社会份子,一个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小老大,究竟从哪里弄来的《升天录》,这般强悍的内功心法。 可惜,罗家人流放去了西北。罗敬天的小弟早就散了。 他现在想找人打听,也没个头绪。 过些天,就是罗敬天的周年忌日。看在对方送给自己如此大礼,他决定周年那天给对方烧点纸,以表心意。 …… 半夜三更,卢大头鬼鬼祟祟回到天牢,丙字号大牢的狱卒等候多时,接到人之后,不说话,先悄咪咪回到丙字号大牢。 空了两天的牢房,再次关进了人。 许富贵站在牢门外,细细打量,“干净了些。” “此事许头放心,明儿你再来,保证和其他犯人没有任何区别。” 把人清理干净不容易,可要是弄得脏污不堪臭味漫天那可太容易了。狱卒们知道怎么折腾人,自然也懂得如何让一个干净的人在短时间内变成‘真正’的犯人。 许富贵将卢大头拉到边上,悄声询问,“靠得住吗?千万别在临刑的时候喊一嗓子。” “许头放心,百分百靠得住,自愿服药。”卢大头邀功,一脸谄媚的笑。 “哪找的人?”许富贵好奇。 卢大头光笑不说话,摆明了这事不能说。 许富贵满意了,“嗯,不说就对了。以后任谁问你,你都要不做声,不知道,不了解。善后工作都做好了吗,会不会有隐患?” 卢大头拿出一惯的手法,打着包票,“那人是个病秧子,要死不活的,拖累全家。一家人过的日子那叫一个苦啊,我大头见了都不忍心。给了银子,随便编了个缘由,一家人感恩戴德。那人得知自己能换银子,改善家里的生活,也是甘愿的。为防万一,回来的路上就给喂了药,一个字都不会往外吐。” 这事办得漂亮,许富贵太满意了,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掉脑袋的压力瞬间减去了一半。 他叮嘱道:“将后续的事情办好了,办牢靠了,一定要让他看起来像空空小贼。等行刑的日子过了,到时候我给你轮功。银子我也不问你花了多少,总之功劳都是你的,银子也是你该得的。” “谢谢许头!”卢大头办好了差事,又得了一笔银子,心头乐呵得不行,很是嘚瑟。若非眼下情势紧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都想开一把赌局,赌一把大的,潇洒一回。 别看狱卒挣得多,其实个个都是穷哈哈,口袋里面掏不出一两银子。今天发钱今天花,绝不过夜。有钱就赌,没钱就看人赌,时常闹饥荒。 像陈观楼那般,懂得储蓄,懂得长远规划,在狱卒中属于凤毛菱角。这也是狱卒名声不好的一个原因,全特么赌棍。赌棍能有什么好名声!好女人也不乐意嫁给烂赌鬼。 狱卒的婆娘个个泼辣彪悍。并非这些婆娘天生如此,而是但凡温柔一点日子都过不下去!非得用泼辣劲,才能治得住好赌的狱卒老公,才能从口袋里掏出几角碎银子开生活。日复一日,婆娘们都变成了母老虎。 许富贵放心离去,心里头却在嘀咕,五百两银子,卢大头至少贪墨了一半多。混账玩意,胃口未免太大了些。等此事一了,他非得找个由头,将这笔银子炸出来,让卢大头知道点好歹。丙字号大牢还轮不到他姓卢的嚣张。 卢大头哪里知道许富贵竟然惦记着他口袋里面的银子。他要是知道,说什么也得撂挑子不干。 最危险最难的一关,他完成了。许富贵就想过河拆桥,没这么做事的。 现在他啥都不知道,正兴致勃勃给‘犯人’改造,务必打造成一个臭烘烘的人人嫌弃的空空小贼,好叫斩监官不敢靠近一步。还有什么比屎尿屁更能熏人? 没有! 那就上屎尿屁吧! 天牢的拿手好戏。直接到最恶心的牢房里面滚三圈,再到刑房里面滚两圈,味道有了,血沫子有了,遭受酷刑后变傻的模样也有了。再给吃两顿潲水,争取让嘴巴里的味道变得比大粪还要臭,一开口就能把人熏到十米开外。 从里到外一通收拾,确保逼真,对得起大家的脑袋。 最后一餐再给一顿好吃的,好声好气劝解一通,让对方安心上路,莫要妄想反悔。 一切忙乎完,只等行刑! 第71章 会被发现真相吗 行刑这天,卢大头带了四个狱卒潜伏在刑场观刑,确保事情进展顺利。其他狱卒照常当差,在天牢等候消息。 所有人都提着心吊着胆,人头不落地,大家心都不安。 乙字号大牢同甲字号大牢,人人都安静如鸡。所有人多少都能猜到丙字号大牢私下里的勾当,但是没人声张。就连张口聊一个字的天,都没有。 这是一种默契! 无需谁来教导,无需谁来警告,大家都很自觉的紧闭嘴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发生犯人越狱这回事。更不存在李代桃僵,瞒天过海这类骇人听闻的事情。 因为每个人都清楚,一旦事发,天牢上下都会遭到血洗,没人能独善其身保住脑袋。妄想告发保命,呵呵,天真了。 偏偏天牢最缺的就是天真,最不缺的就是心眼明亮。 天牢来来回回不知关押过多少个因为告发保命的人,基本上十个里面得有九个,死了! 这是血泪教训啊! 前辈们拿性命总结出来的经验,必须牢记在心中。 只是,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当差,都在等待刑场的消息。干脆聚在值房打牌摸鱼。 就连从不赌博的陈观楼,也丢了五钱银子在桌上买马,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回。 李大宏跟见了大稀奇似的,嚷嚷起来,“开眼了!今晚上贵宾楼吃酒,我请客!” “李头威武!” “李头大气!” “也算我一份!”陈观楼很豪气地说道,“无论开销多少,都算在我账上。” “陈头大气!” “陈头豪爽!” 陈观楼是真豪气,说出钱肯定会兑现,绝不耍赖,要多少给多少。李大宏绝对是假豪气,说请客,到时候肯定不会拿银子出来,每次都是让下面的狱卒凑钱。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多次,狱卒心里头清楚得很。因此,狱卒喊陈头大气的时候,绝对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兴奋鼓舞。 李大宏,哼,老硬币一个,捧他只因为他是个班头。 他要不是班头,早就敲黑棍弄死他。 陈观楼能在甲字号大牢站稳脚跟,少有人找他麻烦,也因为他出手阔绰,言而有信。大家都是被他的人格魅力征服。 毕竟,他不赌博,手里攒得住钱。花钱的时候掏得出钱。谁要是困难找他借钱,他也借得出钱。比起李大宏等人停留在口头上的富贵强多了。 今儿的斩监官是刑部左侍郎孙道宁孙大人。 卢大头一见对方,心头顿时咯噔一声。 去年劫狱案,十三号犯人被劫走,至今十三号牢房还空在那里。上面吩咐了,此案一日不结,牢房就得一直空着,以此证明天牢上下所有人的清白。 为何如此? 只因为此案的负责人是吹毛求疵,名声在外的孙大人。 孙大人可是鼎鼎有名的查案高手。 卢大头跟身边的几个狱卒悄声嘀咕道:“都给我表现得自然点,别让孙大人看出丝毫猫腻。谁要是心虚紧张,现在就滚,莫要牵连大家的脑袋。” “大头哥放心,我们没什么可心虚的。” “不心虚最好。都不是第一次观刑,像往常一样,表现得正常点。” “是!” 今儿天气很热,衙役们都热得受不了,频频擦拭汗水。 孙道宁全套官服,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热度,显得很清凉。二品武者就是好啊,已然不惧寒暑。 行刑官看了眼天色,小声询问孙道宁:“孙大人,你看是不是该行刑?” 孙道宁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地问道:“验明正身了吗?” “验了,验了,刚来的时候就已经验了。这是勾票,请孙大人过目。” 行刑官递上文书,今日一共要斩首十八个犯人,有天牢的,有诏狱的,有大理寺的,有县衙的……不一而足。全都勾选,公正公开,绝无任何问题。 行刑官本以为孙道宁身为斩监官,走个过场就行了,以往都是这样操作。却没料到,孙道宁看完勾票后,竟然不顾炎热,起身走出帐篷,来到犯人跟前,要一一验明正身。 行刑官顿时就不高兴了,他是京兆府的官员,同刑部互不干涉,他完全可以不给对方面子。 于是他也起身,来到孙道宁身边,“孙大人这是何意?是在怀疑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吗?” 没有陛下的旨意,没有相爷的手令,刑部官员有什么资格质疑京兆府的工作?虽然,斩监官本就负有对犯人验明正身的工作。可是,这么做不合适,不符合官场规则。 花花轿子人抬人,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当面不给面子,这是要结仇吗? 孙道宁稍稍掩着口鼻,夏天到了,犯人身上的味道太冲。他轻声说道:“林大人何必急躁。我身为斩监官,身负皇命,做做样子是应该的吧。我要是全程坐着不动,又该有人骂我们尸位素餐。” 林大人板着脸,“那么孙大人可否快一些,莫要耽误了时辰。天气这么热,大家难熬啊!” “放心,我很快的。” 卢大头见到孙道宁竟然要亲自验明犯人身份,心里头顿时紧张起来。其他狱卒都跟他一样,大家都见识过孙大人较真的威力。 “大头哥,怎么办?” “镇定!不管他做什么,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我们问心无愧,他休想栽赃到我们头上。” 话是这么说,可是狱卒心头依旧打鼓,手心里开始冒汗。若非狱卒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熟练掌握欺上瞒下的本事,有一颗大心脏,换一般人当场就得心虚到尿裤子。 卢大头心头盼着,那人最好能镇定些,千万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值得庆幸的是,提前喂了药,不用担心那人嘴里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孙道宁就验到了‘空空小贼’。 “抬起头来。” ‘空空小贼’明显反应迟钝,孙大人说了第二句,才知道抬头。人很脏也很臭,眼神恍惚,面临死亡,整个人已然崩溃。 孙道宁盯着眼前的脸看着,不动声色之间,又瞥了眼人群中卢大头几人。 瞬间,卢大头整颗心头提了起来:他发现了?他发现了?他会发现吗? 第72章 鼻子比狗还灵 狱卒们都不敢吭声,此时此刻,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 怎么办?怎么办?要掉脑袋吗?家人会被牵连吗?不想死啊! 就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 这个时候站出来告发,能不能活命? 要不要出首?要不要此刻吼上一嗓子。 全都是卢大头和许富贵的主意,和他们没关系啊,他们都是无辜的。 就在众人濒临崩溃,眼看着压力大到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孙道宁走向了下一个犯人。 几个狱卒齐齐松了一口气,才发现短短时间,已然汗如雨浆,一身都湿透了。全都顾不上身上的难受劲,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大头哥,我们过关了吗?” 卢大头默默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都闭嘴!等人头落地再说。” “是!” 卢大头此刻并没有感受到丝毫轻松。他还在回想孙道宁那抹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发现了李代桃僵,猜到了天牢的秘密?对方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看他们一眼。验明其他犯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一眼。 卢大头心虚啊!越想越觉着孙道宁是发现了秘密,可是对方为什么不声张。哦,怕被牵连。 天牢出现这么大的问题,刑部上下都别想置身事外。 一定是如此! 卢大头努力说服自己,妄图让自己轻松下来。直到开始行刑,‘空空小贼’被明正典刑,收尸人拉走了尸体,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吩咐狱卒,“回去报告给许头,就说一切顺利。我另外有事,下午就不去当差。” 他要去喝一杯,缓一缓紧张的神经。 喝完酒,很自然的去了赌坊。手里有钱,不赌两把,心头不爽快。 好消息传到天牢,众人皆心领神会露出笑容,终于开始如常当差。 殊不知,全体狱卒这半日的反常表现,早已经落在某些聪明人的眼中。尽管狱卒们表现得和往日差别不大,但是在某些人眼中,那一点点细微的差别,就等于是在脸上写着两个字:有事! 这个聪明人就是于照安,前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那眼神就跟猎狗似的,但凡天牢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敏锐的双眼。 他不和底层的狱卒聊天,因为狱卒都不跟他说话,或是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有可能是装傻假装听不懂他说的话。 反正,他和其他狱卒都没有交流。 他只喜欢和陈观楼说话。 当陈观楼巡视牢房,经过他的牢门的时候,他当即喊住对方。 “出了什么事?”他开门见山,想来个出其不意,借此观察对方的反应。过去,他经常用这一招,百试百灵,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什么什么事?”陈观楼一脸疑惑的看着于照安,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于照安皱起了眉头,他的办法不管用?失灵了?还是他猜错了?他在陈观楼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被叫破真相的心虚。 陈观楼一脸正气。心道,这点小手段就想诈他,做梦吧。上辈子,他可是摸鱼大佬,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摸鱼,还被误以为工作认真负责。撒谎不打草稿,说谎绝不心虚,是社畜们的必备技能。 最有效的反击就是将问题抛回去,并指责对方。 “于大人今儿怎么了?嫌弃天热,饭菜不合口味?” 于照安从来都是个极为坚定的人,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就算判断错了,他也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只能说是敌人太过狡猾,蒙蔽了他。 此刻,陈观楼在他眼里,就是个大大的狡猾家伙,表演得就跟真的似的。 “一上午,狱卒们都心不在焉,着急得很。外面没出事?” “能出什么事。”陈观楼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于大人不懂我们底层小人物的生活,眼看着到了发薪日,大家都想着能拿多少钱。大家可都指望着这点薪水过日子。” 于照安皱眉,对于这个答案很不满。可是又不能从陈观楼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对方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变化。 “真没事发生?” “于大人你能不能盼着点我们好。我们要是出了事,最先倒霉的肯定是你们这些犯人。” 说完,陈观楼就对他比划了一根中指。 于照安冷哼一声,“最好别让本官发现真相。否则,到时候第一个收拾你。” 陈观楼也哼哼两声,一脸不屑的表情,继续巡视牢房。 巡视结束后,他将手底下的人叫到跟前,“接下来,任何人都不许和于照安接触说话,甚至不能有眼神对视。对于他的任何要求,都要做到无视。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陈头,出了什么事?” “于照安又搞出什么花样?”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家伙有个狗鼻子,嗅到了一点味道,正在想办法刨根问底。你们都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能不能做到?” “陈头放心,保证做到。” “于照安真有这么厉害?” “不要怀疑一个佥都御史的能力。那些年他能平步青云,一是有靠山,二是他有真本事。他当御史这么多年,就算一开始不懂查案,现在也称的上是个经验老道的猎人。任何人都不要试图去挑战他。谁要是犯了事,死了也是活该。” 陈观楼一通连敲带打,终于将狱卒心中的怀疑给打压了下去。 大家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是照着吩咐办事。之后的巡视,果然没有一个狱卒搭理于照安,就连打饭的狱卒也是全程沉默。 事关大家的身家性命,没人敢乱来。 某个时刻,陈观楼也会自省,放走空空先生到底有没有错? 肯定有错! 从律法角度出发,他大错特错,他就是在犯罪。 但是从利益出发,他做得太对了。 如果抓了空空先生,交给谁,怎么交?就算这些问题都不成问题,他凭什么要抓空空先生?他又该如何解释来龙去脉?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盖。 万一事情捅破,上面找他问话,他总不能瞎编自己走在路上,遇到昏迷不醒的空空先生,并且一眼看破了对方的伪装? 这话谁信? 一旦调查掉头转到他头上,届时,他的秘密还能保住吗? 就算他不露面,那么他的马甲就有了暴露的风险。 谁能保证空空先生为了活命,不会交代一切? 但凡有一点点危险,他都必须扼杀! 他绝不能冒着曝光秘密的风险去做个无名捕快。 第73章 专业销赃 金大人的案子判了,流放三千里。 金大人得知判决结果,不甚唏嘘,直言道:“也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能再回到京城。” 陈观楼本想安慰一下对方,可是转念一想,金大人的小姨子是东海王的宠妾。有东海王这个靠山,都没能改变流放的结局,他的语言安慰只会显得无比苍白无力。 “争取好好活着,舍得花钱,日子总能过下去。说不定哪天陛下大赦天下,你就能再回到京城。” 陈观楼如此说道,也算是贴近实际。 流放,可怕的不是流放地,而是流放的路上。只要没死在流放路上,像金大人这样的人,到了流放地那就是人才。处事灵活一点,未必不能把握机会。待到天下大赦的那一天,苦尽甘来,翻身有望。 金大人点了点头,脸色依旧晦暗,眼睛里面多少有了点希望。活着就是希望啊!往好处想,至少没有斩立决,全家人还能在一起。 “老夫可否托付陈头一件事。” “你说。”陈观楼现在处事很圆滑,跟丙字号大牢那会坚守底线相比,他现在的底线是一再降低。管理的犯人都是犯官,管他将来如何,先结个香火情,就当是买个心安。以免哪位大人翻身后想起天牢的日子,跑回来报复。 “上次老仆告诉我,或许是抄家的人不识货,家里有两本孤本没被抄走。陈头可否帮忙找个买主,价钱合适就行。家里人如今出行不便,不宜出门寻找买主,又怕有人趁火打劫压价。此次流放,少不了一路上打点,到了流放地也需要银钱开生活。如今唯有两本孤本还能卖得上价钱,解一解燃眉之急。” “此乃小事,我定帮你寻一个合适的买主。只是,你说的孤本,果真是抄家时候漏下的,没有祸患,没有没处理干净的手尾?” 陈观楼愿意帮忙,但不能因为帮忙将自己陷入麻烦中。 他知道这些当官的尿性,狡兔三窟。抄家的人不识货,不太可能。都是经年老手,怎么可能错过孤本这等值钱的玩意。 极大可能,抄家之前,金家就将少量的贵重物品给藏了起来,并幸运地躲过了抄家的人。如今急于变现,又怕被人发现,罪加一等,这才找到他。 金大人不愧是老官僚,被陈观楼当面质问,是一点都不慌张。 “陈头只管寻买主,老夫保证不会有事。老夫愿意让出一成的利。” 好生大方。 说到最后,还是得靠银钱开道。 陈观楼对他说道:“自从我来了甲字号大牢,数次承蒙大人关照,替我解决了许多疑问,我心里头一直都记着。如今你的案子判下来,要用钱的地方少不了,帮忙寻个买主举手之劳。我也不管货物如何来的,若是出了事,事后我不会认,全都推到你头上,不过分吧。” 金大人点点头,并且说道:“货物售出,陈头可以取两成的利。” 果然很痛快。 陈观楼也没推辞,那就显得矫情了。 “行!这就是一门纯粹的交易,我祝大人一路顺风,早日脱离苦海。” 他应承了金大人的请托。 但他留了个心眼,跟金家老仆接头的时候,他易容变装,换了一个身份。只说是陈头派他来的,并且拿出了信物。 对方虽有疑问,却碍于情势所迫,只能选择相信他。心头默默盼着,千万别卷了货物跑路。 陈观楼干不出卷货物跑路这种事,又没有深仇大恨,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天牢那么大个货仓,将来有的是人会求到他头上。犯不着为了一点银子坏了自己的名声,断了未来的财路。 金家人和他无冤无仇,他不会做出把人逼上绝路的事情。 买主好找也不好找。 直接点,去当铺。但是当铺压价能吓死人,划不来。 他特意请教了杜夫子,杜夫子是文化人,帮忙给他估了个价,“这两本孤本,若是遇到喜欢的买主,三五千两不成问题。只是,你既然是帮人,急着要钱,肯定卖不上价钱。” “大约能卖多少?” “嗯,估摸着能卖到两千五百两。” “夫子可有认识的买主?你也知道,我干的差事,接触不到合适的买家。” 杜夫子哈哈一乐,“合适的买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夫子要买?”陈观楼震惊了,穷夫子穷夫子,一直以为杜夫子经济拮据,没想到竟然是个富豪。 “误会了。老夫哪有财力购买如此贵重的孤本。老夫虽然无力购买,但是老夫认识有钱且愿意购买的人。” “是谁?” “大老爷!” 咦? 陈观楼顿感意外,小声询问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大老爷是武将吧。” “大老爷虽是武将,却也是正经读过书,能文能武。大老爷爱好书画,喜欢收藏前朝孤本。据老夫所知,大老爷特意建了一间书房,来收藏他的藏品。” 那敢情好。 “此事还得麻烦夫子,能否帮忙牵个线。” “今儿晚了。明日老夫替你走一趟。这两本孤本,放在老夫这里,你是否放心。” “放心!我肯定相信夫子不会哄骗我。就放你这里。” 杜夫子很是满意,对于陈观楼的信任大感欣慰。他定不会辜负对方。 次日,递了帖子,杜夫子顺利见到大老爷,推销两本孤本。 大老爷见之,爱不释手,问清楚来历后,当场说买。 “但是,老夫只愿意给两千两银子。这两本孤本,他定是从牢里犯人那搜摸出来的。若非他姓陈,老夫连一千两都不会给他。” 杜夫子张口结舌,最后只说道:“他也只是帮忙。” “说是帮忙,你敢说他没得到好处。你去告诉他,以后但凡有类似的好东西,尽管拿来。让他走后门,老夫亲自和他谈。” 杜夫子无奈,只能将话如实告诉陈观楼。 陈观楼琢磨了一番,他易容变身去当铺问过,两本孤本,当铺只肯出六百两银子,显然是见他急着用钱往死里压价。且,当铺和当铺都有勾连,一家当铺出了价钱,其他当铺都不会再抬价。 除非他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另寻当铺。 犯不着。 两千两就两千两,比起当铺已经是大价钱。他主要是考虑长远利益。 和大老爷接上头,以后专门往大老爷这里销赃,简直完美。就不信,哪个衙门敢查当朝一等侯。 难怪金大人请他帮忙寻买主,估摸金大人自己也清楚,自家人出货的话,估摸连六百两都拿不到,说不定还要被勒索一通。 第74章 放眼未来,做大做强 金家人收到一千六百两全都惊呆了。 太多了,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 原本想着,能有个八九百两银子,已经心满意足。谁让自家有求于人。尽管知道是贱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眼下孤本用不上,银子却能派上大用场。一路上打点衙役,购买药材衣食。到了流放地又要打点当地官吏,一家人还要过日子,处处都要花钱。 陈头果然是信人啊! 只可惜陈头自个没露面,只派了个中年汉子给钱。 金家老仆感叹,还是自家老爷看人准,确信陈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做事有原则,不乱伸手。不像其他狱卒,一心钻钱眼里,一千两银子他们敢伸手要八成。 老仆也是了解过行情的。陈头给的钱,绝对是眼下能卖得出的高价,找不到比这更高的。这是真守信,真实诚。 按照约定,陈观楼拿了四百两。抽出两百两,交给杜夫子,作为杜夫子的中介费。 杜夫子连连推辞,说什么也不肯要,“只要你时常来陪老夫喝酒吃肉,老夫就满意了。” 可是陈观楼心头过不去。 杜夫子一个人在京城讨生活,孩子老婆都在老家等着他寄钱回去开生活。 “夫子这次帮了我大忙,若是一文钱都不要,我成什么人,以后我都不敢找你帮忙。再说,夫子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师母想一想。师母辛苦了那么多年,吃点好吃的不过分吧。” 陈观楼硬是将两百两塞进杜夫子的手中。 杜夫子只觉着银票拿着烫手,又是连连推辞,最后只收了一百两。有这一百两,家里的生活足以得到极大的改善。 陈观楼见杜夫子执意不肯多收,就打算以后多带点好吃好喝的给杜夫子。 杜夫子喝了酒,话就比较多,他告诉陈观楼,“大老爷对你有了印象,下次你再有这一类好东西,直接走后门进侯府,大老爷要亲自见你一见。” “见我做甚?我一个小人物,出了五服,能入得了大老爷的眼?”陈观楼没有丝毫兴奋荣幸,反而怀疑大老爷的用心。 他不相信好事能轮到他头上。他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什么身份,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评价,他清楚得很。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大老爷亲口说的,你比你爹强。你爹以前就不懂这些,做事不懂灵活变通,以至于遇到事情都没人帮忙。” 陈观楼丝毫不在意,说道:“我爹在天牢就是个边缘人物,管文书档案,屁油水都没有,发钱都想不到他。空有狱吏的头衔,却没有相匹配的收入。” “你也看不起你爹?”杜夫子似笑非笑。 陈观楼闻言摇头,“我认为我爹入错了行,他就不该去天牢那种污秽之地。随便一个衙门都比天牢强。也不知当年他怎么选的,竟然跑去天牢当差。” 嘴上嫌弃,心里头却是另外的想法:天牢好啊!天牢的差事铁饭碗,父传子子传孙。天牢的狱卒不管换了几茬,基本上都是继承制,祖上要么爹要么爷爷辈干过这行,基本不存在完完全全的新人。 老大死了,老二顶上。老二死了,老三顶上。要是都死了,就让下一辈顶上。反正一句话,这碗饭捧定了。即便知道有风险,也挡住狱卒专业户的热情。 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干其他行业可挣不到这么多钱,还能狐假虎威。 杜夫子频频点头,“你爹的脾气,的确不适合天牢。反倒是你,小小年纪处事圆滑,懂得随机应变,在天牢混得如鱼得水。” “夫子认识我爹?” 他爹死的那会,杜夫子还没来侯府教书。教书是死了之后的事情。 “不曾认识,也不曾见过,只是听说过几件关于你爹的事,从中分析他的性格。你爹其实更适合去一些清水衙门,事少,不沾染污秽,独善其身。” “夫子有见地。我敬夫子一杯。以后我们常合作,我缺乏眼光,你替我掌眼,然后大老爷替咱们销赃……呸呸呸,大老爷照顾我们生意。” 陈观楼嘴瓢,嘴巴比脑子快。好在意识到了问题,赶紧改口。 他不懂金石古玩,就是个门外汉。但是这年头的读书人,尤其是像杜夫子这类在豪奢世家当先生的老读书人,基本都懂点。即便不能和专业的当铺朝奉比,也比普通人强出无数倍。 比起敲诈犯人钱财,他觉着帮犯人买卖货物,这钱挣得更理直气壮。这是一条新财路,他决定干了。货物卖给大老爷,不用担心谁来查。 陛下不发话,朝局不变动,哪个衙门敢上门查当朝一等侯的书房?不想要脑袋了吗? 如果真有一天,有衙门上门调查侯府,绝不是因为销赃,定是因为站错了队伍,或是讨了老皇帝的厌恶,不会有第三个原因。自古以来,上下几千年,顶级豪门勋贵,一夜间落魄都逃不出这两个原因。 什么草菅人命,逼良为娼,强占民田,私相授受,贪腐受贿,都不足以让这些顶级豪门一夜败落。唯有得罪皇帝,站错队伍,这才是要命的事情。 江图这些年干的坏事,可谓是罄竹难书,也没见有衙门敢上江家抄家。老皇帝护着一天,江图就安稳无恙。 不过,等到新皇帝继位,必定第一个拿江图开刀。 难怪江图和太子殿下不对付,一方想弄死对方,一方则想将太子拉下马来。斗吧,斗吧。自从老皇帝上了年纪后,朝政就越发动荡不安。江图只是动荡中心的一颗小卒子。 杜夫子实在是佩服陈观楼敢想敢干的精神,这执行力,强过许许多多的话。世人多是说得多,做得少,甚至都不做,整天只知道抱怨。 不过,他还有些犹豫,“这能行?天牢哪有那么多机会给你。其他人见到你挣钱,能不眼红吗?” 陈观楼嗤笑一声,“眼红有什么用?谁让他们不是陈家人,找不到类似大老爷这般豪气的有见识的买主。天牢那帮人,从上到下,全都是没根基的人。我在里面,即便和侯府出了五服,已经算是背景最硬的一个。万狱吏不敢对我来硬的,纵然有范狱丞的警告,何尝不是担心我背后的陈家。陈家族人上千,我的差事又是刘管事发的话,万狱吏多少也要顾忌点。” “你这叫扯虎皮做大旗。万狱吏若是知道陈氏一族内情,也就不必顾忌侯府。” “他上哪打听陈氏族人内情?哪个陈家人会在外面乱说。当着同族,胡说八道无所谓。在外面胡说八道,就等着挨揍吧!” 宗族也有宗族的好处,家丑不可外扬。对外大家抱团,内部再各分高下。 侯府一天没有败落,陈氏族人做事就得顾忌点,讲究点章法。 等到哪天侯府败落,没了规矩,到时候就跟红楼梦里面似的,族人在外面丢人现眼,侯府内情人人皆知传遍京城,丢脸都丢到了皇宫。官府抓痛脚,更是一抓一个准。 第75章 身后跟了两条尾巴 陈观楼一顿忽悠,杜夫子也跟着激动起来,开始幻想老树发新芽。 陈观楼还承诺他,等到这门生意步上正轨后,杜夫子可以将老家的大儿子叫来帮忙,挣一份银钱。京城大,人口多,富豪多,也就意味着机会多。背靠侯府,只要敢做,不愁挣不到钱。 侯府就是最大的靠山,天牢就是最大的宝藏。 “我听说二少奶奶名下有家首饰铺子,也做回收买卖。到时候我找刘管事,说不定还能多开一条生意路线。” 不能光惦记着孤本古玩,毕竟不是每个官员都有这方面的见识或是喜好。大部分的家庭,更喜欢藏金子藏银子,女人都喜欢购买金银首饰。 “二少奶奶那里,需得缓一缓,不可急躁。如今大房和二房表面上还算和睦,私下里却争斗不休。我们走的本就是大老爷的路子,冒然又和二房牵扯,恐怕会惹怒大老爷。得罪了二少奶奶,最多吃点苦头。得罪了大老爷,可就要倒霉了。你听老夫的,切莫贪心。” 杜夫子没有被陈观楼的吹嘘还迷晕脑袋,还保持着基本的清醒。他是大老爷的人,他不能做出背叛大老爷的事,传出去就是背主。 旁的事情无所谓。 一旦背负上背主的名声,前程就完了。没有哪家豪门会用一个背主的人。跟着主人家倒霉,中途没有改换门庭,人家敬你人品好,说不定还愿意给个机会。背主的人,纵然才情斐然,也会遭人嫌弃,休想再有第二次机会。 “多谢杜夫子提醒,此事的确不能着急。我们得先紧着大老爷那边。实在不行,我另外找个门路。总而言之,以后我和夫子一起赚钱,一起喝酒。夫子不嫌弃我浅薄就行。” “你啊,就是太谦虚。你若是能去一个正经的衙门当差,凭你的本事,迟早有出头的一天。比起天牢不知好多少倍。偏你这人,不听劝,就认定了天牢。也不知那天牢有什么好。” 杜夫子连连摇头,他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 陈观楼哈哈一笑,世人怎知天牢对他的意义。他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其中缘由。 “喝酒,喝酒!”他赶紧转移了话题,不再讨论天牢,只顾着畅想未来。 …… 趁着休沐的日子,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陈观楼易容变装出门,提着香蜡纸钱去城外给罗敬天烧纸,感谢对方留给自己的宝藏《升天录》。 尽管那只是一场交易,在他心中,罗敬天留给他的东西远胜于交易内容。他是信守承诺之人,更是有恩必报之人,这是做人原则问题。 出了城,又走了二十余里,才到埋骨之地。 地方够远,也够偏僻,周围没什么人烟。罗家人选这么一个地方埋葬罗敬天,想来图的就是周围的环境,不招人嫌,也不担心有人看中这块偏僻的土地要强制圈地迁坟。 点燃香蜡,点燃纸钱。 “老罗,尘归尘,土归土,你收了钱赶紧贿赂阎王爷,争取下半辈子投个好胎。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见上一面。以后我不一定会再来,所以这次给你多烧点。你不做声,我就当你收到了。” 烧完纸,等到火光熄灭,他才启程下山,一路走回京城。 回城的路上,身后多了两条尾巴,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一副江湖人的打扮。 看看周围的环境,四周荒无人烟,周围树林茂密,真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那两个尾巴。 “为何跟踪老夫?”这回,他扮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打了补丁。衣服是从成衣店买来的,只要他提出要求,成衣店的伙计就能满足他。 “把东西交出来。”两条尾巴,正值壮年,且都是二品武者,难怪一开口就是凶神恶煞,口气威胁。 二品武者,面对一个普通老者,自然有资格嚣张。 陈观楼很疑惑,“什么东西?” “别装蒜。” “罗敬天的东西,交出来。”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老头,别不知好歹。我们在罗敬天的坟墓前守了将近一个月,你是第一个给他上坟的人。他的东西定在你手中。你交出来,我们给你个痛快。否则,休怪我手中的剑杀人不眨眼。” 很嚣张嘛! 陈观楼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手里头没有罗敬天的东西。” “死到临头还敢装糊涂。罗家人手中没有,不在你手中又在哪里。” “罗敬天骗了我们,私吞了东西。只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让他死在了朝廷刽子手手中。你是唯一给他上坟的人,你和他的交情必定不一般。你最好识趣点。” “真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陈观楼还是那句话,没有,啥都没有。想让他承认拿了罗敬天最后的财产,做梦。 “少和他废话,直接动手,叫他知道点好歹。” 两条尾巴提剑杀人。 陈观楼手中的刀出鞘。 他丝毫不惧!甚至内心深处生出强烈的兴奋感,一次战斗两个二品武者,来吧,来吧,来得更猛烈些。 刀出鞘! 刀光剑影! 三招! 尾巴甲当场毙命,心口一条细线划过,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呼吸。 尾巴乙不敢置信,脸色惊慌失措,震惊错愕,不一而足。 他看着地上的同伴尸体,又看向陈观楼,大叫一声,“罗敬天的东西果然落在了你手里。” “你们反反复复提东西东西,却始终不说究竟什么东西。现在,就剩下你我二人,可否告诉老夫,你们到底再找什么东西。” 他步步逼近,尾巴乙步步后退,神情变幻莫测,“要杀就杀。事到如今,你还要装蒜,戏弄人吗?” 陈观楼很无辜,“我是真不明白,并非戏弄。” 他显得很诚恳,可是对方明显不信他。 对方凄苦一笑,讥讽道:“你身无武脉,却身怀顶级内功心法,你还敢口口声声狡辩。骗子!若非罗敬天留给你的东西,我一剑就能杀了你。” “不瞒你说,罗敬天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在他死后替他收尸烧纸。至于我的武功,你难道没听说过隐脉?” “隐脉十年不出,你怎么可能是隐脉。你休想瞒过我。”尾巴乙差一点崩溃,他不相信,绝不相信。 第76章 拦路打劫勇者胜 “身为隐脉者,首要是隐瞒自己的身份。”陈观楼继续逼近,“你们似乎一直在找罗敬天留下来的东西,究竟在找什么?” “既然你是隐脉,那么此事和你无关。今日之日就此揭过。”尾巴乙很聪明,既然打不过,那就跑。极速后退,他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 “想走?问过我吗?” 话音落下,陈观楼已经挡在尾巴乙的面前,距离三尺远,一刀可斩杀对方。 尾巴乙明显被吓住了,好快的身法,他都没看清楚对方如何来到自己的身边。 更可怕的是对方手中的刀,快,好快的刀法。还没看清楚对方出刀的路数,同伴已经命丧当场。 这难道就是隐脉的实力吗? 那么,眼前的老头究竟有几品?肯定不止二品,三品四品还是五品? 陈观楼:……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相当于几品实力。他还在偷偷摸摸的摸索中,靠着跟人较量来判定自己的实力。 两条尾巴,虽都是二品武者,显然没达到二品巅峰圆满境界,他才能如此轻易的解决其中一个。剩下的一个,他要问问话,才留到现在。 “说吧,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尾巴乙显然意识到,今儿之事不能善了。 他眼珠子乱转,一边拖延,一边想法子逃命,“我们在找一本秘籍。” “什么秘籍?”陈观楼饶有兴趣的问道。尽管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升天录》,并不妨碍他想要了解《升天录》的来历。 区区罗敬天,为何会有一本如此高深的秘籍?究竟是什么来历路数。今儿遇见的这两条尾巴证明,世上知道《升天录》的人,不止他一个。这很危险啊! 自己身上的秘密,岂能让别人知晓。 必须扼杀!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陈观楼死死盯着对方,观其眼神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你不知道,却还守在罗敬天的坟墓周围?” “我只知道罗敬天手中有一本惊天秘籍,据说修炼之后,武功突飞猛进,好似脱胎换骨,改天换日,还能突破根骨极限,极有可能踏入宗师境界。更厉害的是,还能隐逸修为。” “这么厉害的秘籍,罗敬天怎么没修炼?” “他不敢。” “为何?” “因为秘籍本不是他的,是他走了狗屎运捡了个大便宜。只可惜,他死得太早。” 陈观楼继续追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消息,你怎么确定罗敬天手中的秘籍能让人脱胎换骨,踏入宗师境界?” “大家都这么说。” “你口中的大家都有谁?” 这一回,尾巴乙紧紧闭上了嘴巴,“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一个字。” 陈观楼:…… 不告诉就不告诉,没什么大不了。 他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秘籍在罗敬天手中?罗敬天被关进天牢之前,可没有躲起来,看着不像是藏有秘籍的人。” “我们当然有证据,才会肯定秘籍就在罗敬天手中。他为什么不躲起来,或许他根本不知道手里头的秘籍有多大的价值,一旦公布会引起多大的混乱。” “你却知道了。能问问你什么来历吗?” “我不会告诉你。” “哎……” 陈观楼一声叹息,“你说你,为啥就不肯好好合作呢?” 刀出,人死! 两个二品武者,皆毙命! 照例搜身。 又是两个没有身份,长相平平无奇的江湖汉子,还是穷鬼。两个人加起来也才十来两银子。 挖坑,埋尸! 斗笠,两柄还不错的剑,统统埋进坑里面。 他不会留下任何可能被人追查的线索。每个剑客的剑,都带有剑客个人的特质。这就是行走的杀人证据,留着无用,埋了才是正确的处理方法。 掩埋掉痕迹,回城! 杀人这事,一回生二回熟。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成为一个熟客。到时候若有人问他为何如此熟练?他可以答一句:无他,唯手熟尔! 进城的时候,遇到大姐的公爹苏大诚,没收他人头税。 “小楼出去回来啦!” “嗯,出城办点事情,刚回来。苏姻伯还没下差?” “今儿值班,要到明儿一早才能下差。有空到家里坐坐,你姐怪想你的。” “苏姻伯哪天休沐,我打上一壶酒,上你家里坐坐。” “好说好说!” 闲聊了几句,陈观楼这才告辞离去。 苏大诚两个儿子,大儿子也在城门当差,因他读过书,当了个税丁。二儿子,也就是陈观楼的姐夫,就在城门附近开了个廉价茶楼,直接从城门拉客,生意还挺好的。 他没去姐夫的茶楼,而是转道去市场打了酒,买了几斤猪头肉,给苏家送去。又单独封了一包银子,偷偷给了大姐陈小兰。 苏婆子见他提着酒肉上门,那张刻薄的脸罕见露出笑容。当得知陈观楼不留下吃饭,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和大姐陈小兰单独在房里说话,把银子给了大姐。 陈小兰也不矫情,收下银子后,就开始唠叨起来,“你现在挣钱容易了,也该省着点花。你还没娶媳妇,陈家这一脉就全靠你开枝散叶。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我也好替你张罗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能再胡混下去。上回你姐夫跟我说,你经常跟其他狱卒进出青楼。那地方偶尔去应酬还行,岂能长期留念。还是得娶个娘子回家才是正经。” 陈观楼只觉着脑袋嗡嗡嗡,吵闹得很,“我的事大姐就别操心了,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想法, 晚几年也不迟。” 陈小兰顿时来了火气,“晚几年要晚到什么时候?我看你分明是有钱了,心也跟着野了,已经看不上好人家的姑娘,尽被青楼的妖艳贱货勾了魂。我告诉你,相看女人,别光顾着看脸,贤惠才是最重要的。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姐,苏婆子现在待你如何?还会像过去那般苛待你吗?”陈观楼果断转移话题。 果不其然,一提起自家婆母,陈小兰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第77章 新来一个租客 “自从你去天牢当差,时不时的上门送些酒菜礼物,婆母的态度就改变了许多,比以前亲和。上回公爹生辰,你人虽然没来,派人送来的礼物,他们可喜欢了,当成宝贝一样藏起来。” 陈小兰说着说着,压低了嗓门,一脸得意的说道:“如今,婆母待我比大嫂好多了。家里的重活累活,还有厨房里的活都让大嫂做。我现在就盼着给你姐夫生个大胖小子。” 大姐陈小兰成亲几年,目前只有一个闺女,年满三岁,小名丫丫。整天跟在隔壁堂姐的屁股后面疯玩。这会没见人,肯定又是在外面玩耍。 “大姐肯定能心想事成,直接来个双胞胎儿子。” 陈小兰笑得合不拢嘴,“真要像你说的,一胎两个儿子,那我睡觉都能笑醒。你也该早点成亲,早点为陈家诞下血脉。” “我知道我知道。”陈观楼不耐烦听这话,他现在根本没有成亲的想法。成亲只会耽误他拔刀的速度。 他身上的秘密,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包括老婆。有了老婆麻烦事多,他身上的秘密难保就被枕边人给发现。 传宗接代随时可以,不必急于此时。 怕大姐继续唠叨,他借口衙门有事,赶紧告辞。 回到家,隔壁春香嫂招呼他吃饭,他随口答应了一声。 春香嫂告诉他,赵公子最近结识了一位城中大儒。大儒很看好赵公子的才学和前程,说是要收赵公子为关门弟子。这些日子,赵公子一直住在大儒家中,用心苦读。 “很快赵公子就要搬走了。过两年,再见到就得称呼一声赵大人。我这院子能出个官老爷,名声传出去,以后就更好租了。小陈,你说等赵公子搬走后,我要不要趁机涨一涨房租,那可是赵大人住过的厢房,有天上的文曲星关照。” 陈观楼真心建议,“要不晚一点再涨租?等赵公子正式金榜题名,涨租也不迟,也显得名正言顺。万一,赵公子遇到麻烦,不太顺利……” “绝不可能!第一回见到赵公子,我就知道他是文曲星下凡,定能金榜题名,官运亨通。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晚一点再涨租也不迟。”春香嫂被说服,整条街上房子租金都是有数的,她这个时候带头涨租,肯定会引来非议。不如缓一缓,等赵公子金榜题名的好消息传来,届时涨租金才显得有说服力。 街坊邻居相处,讲究一个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互相妥协。不想结仇,做不了地头蛇恶霸,就不要和周围邻居翻脸。远亲不如近邻,真遇到事情,还得靠这一帮邻居帮忙。 就像远在他乡打工的游子,真出了事,老家的亲人暂时是指望不上的,只能靠同事靠同学靠朋友。 没几天,赵公子果然搬走了。他搬走的时候,陈观楼正在当差,两个人都没机会道别。陈观楼原本想请对方吃一顿,双方的时间总是不凑巧。等到将来,赵公子荣升赵大人,届时两人更没机会一起喝酒。 陈观楼只能暗道一声可惜。 春香嫂家的厢房空下来,很快又招来了一位新租客,外地行脚商,时常见不到人,出手还算阔绰。并无其他行脚商小气吝啬斤斤计较的毛病。 陈观楼只见过对方一面,姓赖,宽脸大额头,小眼睛很精明,看起来是能发财的。对方得知他混天牢,明显想亲近亲近。 陈观楼告诉他,“衙门的买卖,你外地来的,肯定做不了。你先守着你的老本行,等你有了本钱后,再考虑其他。” “陈头言之有理。不来京城不知道京城有多富贵,来了后才晓得自己是个井底之蛙。以后还要承蒙陈头关照。” “好说!若是有人故意刁难,你别强出头,事后你再来找我。” 陈观楼只说找他,却没说如何帮忙。 赖老板是个精明的,当场就要送银子。 陈观楼讲规矩,没收他钱。 他向来都是,帮忙收钱,收钱帮忙。提前交钱,打着他的名头在外行事,扯虎皮做大旗,他不同意。 在他这里,这一套行不通。 赖老板有些尴尬。 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在他眼里,天牢的狱卒那都是需要巴结的人物。结果对方不让他巴结,这就尴尬了。 “陈头可是嫌少?” 陈观楼摆手,“你误会了。你刚来京城,做正经生意,正是需要本钱的时候。你好生做你的生意,等将来再说。” “是是是!多谢陈头!不知陈头何时有空,不嫌弃的话,我想请陈头喝酒。” “喝酒有的是机会,还是那句话,等将来。” 陈观楼打发了赖老板。 春香嫂看不懂,“他给你钱,你咋不收?你不收钱,赖老板多慌啊!” “我一个小小的狱卒,我收他的钱做什么,我又不差他那点钱。我一个狱卒,正经的说,能帮的忙有限,也就是帮着打听打听消息,给人当保护伞的本事我可没有。” 做生意想找个有能耐的保护伞,陈观楼能理解。可他自家知自家事,身份和情势都不允许他做任何人的保护伞。为了区区一点银子,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不划算。 再说了,他搞钱的门路多得很。赖老板那点钱他看不上。 春香嫂啧啧两声,“你可真谦虚。你比你爹通透,说话也圆滑。你爹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担了骂名还没钱。” 最近老听人提起他的死鬼爹。他爹活着的时候是有多死板,多固执啊!偏偏还选了狱卒这门行当,怪得很。 他嬉笑一声,“我爹给我攒下的经验教训,我当然要吸取。没我爹的前车之鉴,我也不能有今天。” 春香嫂被他逗笑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不过,你能从你爹身上吸取教训,也是你的本事。改明儿,大旺他爹回来,我置办一桌席面,你可一定要来。” “钱大哥要回来了吗?” 春香嫂的老公姓钱,大名钱有利。这名字实惠。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我去镖局问了,说是这一趟镖走得很顺利,路上平平安安。” “平安回来就好。” 第78章 天牢很快就会人满为患 晚饭,陈观楼是和卢大头一起吃的。 随便找了个路边摊,搞几样小吃。 卢大头要喝酒,被他给拦住了,“一会还要去衙门当差。当差不喝酒,你忘了。” “也就是你整天守着那些破规矩。”卢大头嘟囔了两句,也没坚持。 他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眼眶里面都是红血丝,典型的熬夜睡眠不足过度放纵的模样。 陈观楼劝他,“你可悠着点,别哪天猝死了。” “呸呸呸,你可别咒我。” 两个人熟得不能再熟,说话都很随意。 陈观楼问他,“又输光了?这回输了多少钱?” 卢大头摸了一把头,一脸晦气的样子,“别提了。我怀疑赌坊里面有人出老千。” “你现在才知道?”陈观楼连连嘲讽讥笑,啧啧几声,“我不赌的人都知道赌坊想赚钱,必定有赌场老千坐镇,一来防别人出老千,二来确保庄家赢钱。像你这样的,有差事有收入又爱赌,是赌坊最喜欢的顾客,细水长流,能压榨你三五十年。你在赌坊眼中,就是行走的金元宝,可可爱爱。” “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可可爱爱都出来了,你可别恶心我。” 卢大头心有不甘,又感到无奈。总觉着今年运势不好,就没赢过几回钱。到哪都是输。很不爽! “你到底输了多少钱?” 卢大头比划了三根手指头。 陈观楼挑眉,“三十两?” 见对方摇头,他顿时皱起眉头,小声确认道:“三百两?我靠,你怎么输这么多,你哪来这么多钱?” 对方的收入,陈观楼算得出来,一个月撑死二三十两。三百两,差不多是一年的收入。卢大头手散,有钱就花,根本存不住钱,哪来的三百两。这里面有鬼。 卢大头四下张望,然后身体前倾,凑到陈观楼跟前,悄声说道:“上回那事,我截留了一部分银子。许富贵默认了,事后又多给了我五十两。” 陈观楼哼哼两声,“才给你五十两?许富贵未免太贪了点。” 别看丙字号大牢三天两头打钱,敲犯人竹杠。其实大部分钱都上交了。落到狱卒手里的钱并不多。丙字号大牢也没有甲字号大牢的分钱机制,全靠上面当官的良心。收入一百,能拿出二十两银子分给下面的狱卒,都算是大方。 卢大头叹了一声,“还是你运气好,去了甲字号大牢,收入至少翻翻。” 何止翻翻,翻几倍都不止。 陈观楼当然不会透露自己的收入。 甲字号大牢的人对于收入,都能自觉做到守口如瓶。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大家都懂。要是让乙字号和丙字号的狱卒得知收入差距真相,估摸得造反。 上面当官的也是三令五申,多次强调,甲字号大牢首要要求就是管好嘴巴,天牢内的一切事情都不许往外说。一支笔一张纸一文钱的事情都不许往外吐露。谁敢乱说,全都赶出去。 “你打算歇多少天?” 钱都输光了,接下来的日子只能休息。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卢大头摇头晃脑地说道:“怎么着也要休到下个月发钱为止。” 陈观楼当即嗤笑他一声,“活该你发不了财。” “够吃就行。” “等你老了吃什么?” “到时候我儿子接我的班到天牢当狱卒,我这辈子到死都不愁吃喝。” 卢大头说起这个很嘚瑟,显摆他有儿子。 陈观楼啧啧两声,“你要真有心,就花点钱送你儿子去读两年书。到时候,我来想办法,将他弄进甲字号大牢当差。” “当真?” “只要你送你儿子去读书,我这话就撂在这里,如何?” “那就一言为定。” “下个月少赌点,给你儿子留点钱读书。三个月内你不送你儿子读书,今日承诺作废。” “送送送,我肯定送。回去我就给他找地方。听说侯府办有族学,收不收陈家以外的学生?” “你就绝了这门心思吧。陈家族学即便收外面的学生,也都是关系户家的孩子。我还没资格往族学塞关系户。你可以找苏夫子,我姐夫的族人开的私塾,我以前就在里面读书,教得好管得也严格。一年下来,大约花费十两银子左右。你儿子如果擅长读书,再多花费二两笔墨纸砚费。以你的收入,这点银子不成问题。” “小孩读个书,一年竟然要花十几两,太贵了。”卢大头连连抱怨,牢骚满腹,就像是要割他的肉似的。 陈观楼强烈鄙视他,“你刚输了三百两,够你儿子读十几二十年的书。也没见你心疼。你儿子读书花点钱,迟早能挣回来,有什么舍不得。像你这样当爹,你儿子没造你的反,真是大孝子。” “我儿子要是敢造我的反,我现在就打断他的腿。”卢大头凶神恶煞的说道,尽显为人父的威风。 店家听他们说起造反二字,赶紧出来插了两句嘴,“两位两位,现在可不兴说造反二字。我听外地来的客商说,金州那边因为连年干旱,真的有人揭竿造反,杀了好多当官的,已经打下好几座城池。听说带头的那个自封大明王。这些天,兵马司巡逻明显比以前凶恶了些。要是让兵马司的人听到造反二字,恐怕要招祸。” “金州那边,年初就听人说闹了起来,又听当官的说旦夕之间可灭。店家,我听你的意思,貌似是越闹越厉害了?”陈观楼好奇追问。 店家四下看看,眼下就这一桌客人,路上行人也少都回家吃饭去了。他悄声说道:“官面上自然是往好的粉饰,陛下他老人家最喜欢听好消息,这事咱们都知道的,对吧。实际上的情况,我听那些客商说,金州一地早就被打烂了,反贼越剿人越多,地盘越大。据说好多吃不起饭的穷哈哈主动往金州方向跑,要加入大明王的队伍。” 陈观楼闻言,不由得一阵恍惚。 他身在京城,没啥感受,总感觉现如今应该处于一个朝堂的盛世。纵然朝堂上斗来斗去,可是哪个朝代不是这样。老皇帝虽然越发糊涂贪财,整体上朝局还算稳定。想来民间还是能吃上饭的。 没想到,金州那边的造反火焰已经燃烧得半边天都亮透了。然而京城依旧歌舞升平,朝堂依旧歌功颂德,形势大好,旦夕可灭。 他晃晃神,似乎已经能预见天牢人满为患的那一天。 第79章 没钱,死也没钱 天牢当差,日复一日。 金大人和他的家人,已经踏上流放的路途。72号牢房空了下来。 不过没有空两天,又关进来一个新犯人,一个穷京官。穷到官袍打补丁,借钱过日子。 这样的人为啥关进来。 据说是因为在弹劾江图的奏疏上签了名。 老皇帝最近脾气不太好,朝堂上倒江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清水衙门的官员也跑出来凑热闹。 老皇帝一怒之下,将骂得最狠的一本奏疏抽出来,上面署名的官员统统下大狱关起来,以解心头之恨。 不就是让江图以修建宫殿园子的名义,问地方官府要钱要奇花异石要美女。江图替圣君分忧,不但无过反而有过。朝臣们却逮着一点小毛病,骂个不停,甚至含沙射影骂老皇帝。 老皇帝发了几次脾气,都压不住朝臣的战斗激情。加上最近闹得很厉害的江南抗税案,又牵扯到江图头上。就连北边金州造反一事,也能和江图扯上关系。 老皇帝气急败坏,先抓一批官员看看情势。若是朝臣依旧不知趣,就要开始砍头了。 72号牢房新关押的犯人,姓蒋,蒋大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关了进来。他就署了个名,然后就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抓入大牢。 因他是个穷京官,没有油水,加上锦衣卫那边牢房有点紧张,蒋大人就很幸运的被送到天牢关押。 天牢也有天牢的规矩,穷不是理。 钱富贵几人就在陈观楼跟前抱怨,“陈头,上面催的急,要求按照定例交钱。可是那姓蒋的,连一点油花都榨不出来,该如何是好?” “姓蒋的,还欠了别人几十两银子没还。” “家里穷得叮当响,一件值钱的玩意都找不出来。” “吃饭都是借的钱。” “听说衙门已经半年没发俸禄。像他那样的穷京官,没被饿死都是命大。” “按照定例,至少六百两。把姓蒋的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几个狱卒七嘴八舌,一边是天牢的规矩,一边是穷哈哈的京官,榨不出半点油水。他们这些狱卒夹在中间真是难做人啊。 陈观楼也烦。 他甚至怀疑,万狱吏故意将蒋大人安排在他的管辖区内,就是为了恶心他。 他干脆说道:“让姓蒋的去借高利贷。天牢的规矩不能破。” “姓蒋的说了,杀了他,他也不会去借高利贷。借了他也还不起。反正迟早都是个死,不如就死在天牢内,说不定死后还能博一个名声。” “这帮当官的,要名不要命。陈头,你说该怎么办?” 陈观楼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他总认识几个有钱佬吧,那么多同窗同僚,让他想办法找人借钱。” “姓蒋的就是茅坑里面的石头,又臭有硬,结交的人大部分都和他一样,都是穷京官。一口气能借给他六百两银子的人,貌似没有。” 陈观楼顿时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 “不如带他到刑房走一趟。” “就这么办。”陈观楼拍板。天牢的规矩必须遵守,银子必须交,砸锅卖铁也要交上去。 偏偏万狱吏又派人来催促。 陈观楼去公事房见了万狱吏,让他宽限几天,手底下的人正在努力打钱。 万狱吏呵呵冷笑两声,“别把丙字号大牢的破规矩带到甲字号大牢。这里关押的都是朝廷犯官,只要朝廷一日没治他们的罪,他们就还是官。没有上官发话,你哪来的胆子竟然敢打钱。陈观楼,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陈观楼此刻憋了一肚子火气,他努力压抑着,“姓蒋的本就是个穷京官,软硬不吃。若是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他是不可能借钱交钱。不如万大人多宽限几日,或许能想出不打钱却能搞到钱的办法。” “你放肆!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我告诉你,别以为范狱丞看好你,你就有了靠山。甲字号大牢老子说了算。我让你交钱,你就必须交钱,这是规矩。别跟我扯这个困难那个困难,也别想着动用大刑。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要是弄不到钱,我撤你的职,到时候你给我滚回丙字号大牢。” 此刻,陈观楼完全可以确定,万狱吏这回搞的是阳谋,打的事明牌,故意将姓蒋安排在他的管辖区,逼着他搞钱。 姓蒋的是个穷京官,人人皆知。万狱吏却只给三天时间,明摆着恶心他为难他,想要借机搞走他。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陈观楼回到值房,想了想,决定亲自去见姓蒋的。 蒋大人长得干瘦干瘦,脸颊上没二两肥肉,使得他的双眼特别凸出,显得大。但是眼皮皱着,又显得老。看了案卷才知道,这人其实才三十几岁,还不到四十。面相看起来却有五十岁。 人长得不高,处于中等偏下的身高,估计应该没达到这个年代男性平均身高。陈观楼一八零的身高,站在对方面前,妥妥大个子,自带一股压迫力。 他手提水火棍,轻轻敲击栅栏,“蒋大人初来乍到,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蒋丰裕望着牢门前的陈观楼,反应有点迟钝,“哦,你,你就是他们说的陈头。多谢陈头来看望本官,本官一切安好。” 陈观楼抿了抿唇,神情严肃了些,“他们和蒋大人说了规矩吧。” “我知道,不得大声喧哗,不得……” “蒋大人是在同我开玩笑吗?”陈观楼目光不善的盯着对方,“天牢规矩,入牢就要交六百两。” “啊,这……”蒋丰裕一脸懵逼,他很无辜地说道:“我没有啊。我是真没有。”说罢,他还翻弄衣袖口袋,一个铜子都没有。 “你有没有我们不关心,我们只管收钱。有钱才有饭吃。上面已经几个月没发俸禄,没发米钱。你们不交钱,天牢这么多犯人都得喝西北风。蒋大人,你也不想大家因为你饿死吧。” “可是我真的没钱。” “那就去借。” “借不到。”蒋丰裕全程无辜。 陈观楼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活该没钱。 第80章 折磨蒋大人 “饿着,水也不给喝。”陈观楼吩咐众狱卒,“先饿他几天再说。” 狱卒肖金小声提醒道:“陈头,小的瞧着那个蒋大人,应该是经常挨饿的人。饿几天恐怕没什么用。” 经常挨饿的人,对付饥饿自有一套办法,比其他人更擅长应付饥饿感。 “饿肚子我相信他能撑个十天半月,不喝水我就不信他能撑过三天。”陈观楼没挨过饿,可是他有见识啊,他脑子里有大量的信息。科学研究证明,人可以挨饿,却不能不喝水。 “万一,三天后他依旧拿不出钱来,怎么办?” 怎么办?他哪里知道怎么办?他上辈子又不是催债的。蒋丰裕光棍一个,属于孤身在京城当官,家属都在几千里外的老家。 他又不能飞到几千里外抓人。 “到时候再说!” 万狱吏显然是等不及了,解决了蒋丰裕,后面肯定还有其他手段针对他。说到底,他的存在,已经到了万狱吏的忍受极限。必须将他赶走,万狱吏才能歇口气。 蒋丰裕这张明牌打得真漂亮,对陈观楼来说是真的恶心。 他不能坐以待毙。 甲字号大牢有死规定,那就是钱,钱是一切根源,是一切标准。他之前说的是真的,上面已经半年没给米钱,没给俸禄。每个月大家领的俸禄奖金,天牢吃的喝的粮油钱,特么的,全是狱卒自己挣来的。 上面见天牢能自己搞定银钱问题,越发心安理得的不给拨款。 京城的底层小官员,这半年来,日子都很难过。明面上不敢说,私下里都将老皇帝骂了个祖宗十八代,不干人事啊!这是逼着大家想法子贪污腐败赚生活费啊。 老皇帝为了修道求长生,一年比一年贪财。户部账上有点钱就划走。官员的俸禄拖着不发,只说让大家苦一苦。 偶尔大家闹腾得厉害了,就象征性的发点米粮,堵一堵大家的嘴巴。 陈观楼幸亏是在天牢当差,可以问犯人要钱,解决衙门没钱的问题。要是在其他衙门当差,估摸这会也得为没米下锅发愁。 他约卢大头吃饭。 卢大头见他愁眉苦脸,就问他,“万狱吏又给你找麻烦了?” “你消息够灵通的。” “甲字号大牢,也就万狱吏和你不对付。除了他,谁还会为难你。”卢大头丢了一颗花生米在嘴里,抿了一口酒。 “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陈观楼敬了他一杯酒,又让店家再添两个下酒菜,悄声问道:“万狱吏有什么把柄?” 卢大头一听,又是惶恐又是兴奋,“你真打算动手?” 陈观楼没承认,只说:“有备无患。总不能一直被他挟制,得有反制措施才行。” 卢大头琢磨了一会,盘子里的菜肉眼可见的减少,“万狱吏这人我没打过交代,不过我和他小舅子来往过,我们在一个赌坊赌钱。” “真小舅子?”陈观楼顿时来了兴趣。 卢大头嘿嘿一笑,“万狱吏在外面养了个外室,他婆娘凶得很,他一直不敢声张。这个小舅子是他外室的娘家兄弟。经常问外室拿钱赌博。” 陈观楼兴趣越发浓厚,问道:“什么成色?” “比我更烂,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有一次竟然想要白女票,欠青楼姐儿钱,被人追了几条街打了一顿。” 陈观楼心中了然,基本能勾画出这个小舅子的模样。更令他诧异的是,卢大头竟然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很烂啊!难得!难得! “这个小舅子,应该没少打着万狱吏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吧。”陈观楼追问道。 卢大头重重点头,“那小子贪财好色,爱调戏良家妇女,好几次惹出事情来都是万狱吏出面平的事。那小子不吃教训,每次出事老实一段时间,转眼又犯老毛病。” 陈观楼心中渐渐有了个模糊的想法,只差完善细节。 “今儿多谢大头哥。我就知道这京城的地面上,就没有大头哥不知道的事情。” “哈哈哈……兄弟之间,不说这些。” 卢大头人面广,京城三教九流他都熟悉。要打听点什么事情,找他准没错。就是太好赌,一文钱都恨不得上赌桌杀个你死我活。 甲字号大牢,有万狱吏,没他陈观楼。有他陈观楼,没万狱吏。这事必须有个了结,不能再含糊下去。否则,后面将有数不清的麻烦事,他将疲于应付,最终灰溜溜离开甲字号大牢。 陈观楼不愿意离开,那就只能请万狱吏离开。 万狱吏有软肋,而他没有,这就是他比对方强的地方。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 陈观楼再一次来到关押蒋丰裕的牢门前。 “蒋大人,想好了吗?” 三天的饥饿,蒋丰裕能忍受。三天不喝水,蒋丰裕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随时都有可能去见阎王爷。 陈观楼手里拿着一杯水,一杯没有滋味的白开水。但是在蒋丰裕眼中,却比任何美酒佳肴都要勾人。他几乎是爬着,来到牢门前。 “给我水喝,给我水喝!” “钱呢?只要你给钱,天天都有水喝。” “给我水喝,我要喝水。”蒋丰裕满脑子都是水水水,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水就在这里!”陈观楼使了个眼色,狱卒肖金拿出打湿的棉花轻轻擦过蒋丰裕的嘴唇。 那一点点湿润,好似甘霖一般,蒋丰裕对于水的渴望越发强烈。 他哭了出来,是真的哭了。 当官这么多年,什么苦都受过。他以为自己已有金刚不坏之身,却没想到狱卒只用了区区三天,还没对他用刑,已经让他崩溃痛哭。 这辈子所受的苦,所受的委屈,都比不上这三天的煎熬。 原来,不喝水远远痛苦于饿肚子,远胜于一切煎熬。 “我是真没钱啊!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可我真的没钱。” “没钱就借。” “我借不到啊!” “不,你借得到。” 说罢,狱卒肖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借条,“蒋大人看清楚了,我们做事是讲良心的。一年三成利息,比起利滚利,那是大大的良心。你签字画押,这钱就当时你借的。从此以后,你在天牢安心读书,吃香喝辣,等将来出去后再还钱。” “四通钱庄?”蒋丰裕凑近了细看,发现这是一张钱庄借票,只差签字按手印。 “正是四通钱庄,童叟无欺。钱庄一听说是蒋大人借钱救命,人家很爽利的就答应了。看在天牢的面子上,不收你利滚利,如何?这可比你在外面借钱强多了吧。” 蒋丰裕颤颤巍巍拿过借票,望着陈观楼手中的茶杯,痛苦的说道:“我签,我借!” 第81章 案子发了 每天晚上,陈观楼易容变装出门,到深夜才回家。 天牢的差事很稳当,万狱吏又给他转来一个被打得残废的犯人,家已抄,银子是一两没有。依旧让他按照规矩上交银钱。 这一次,陈观楼没有跟对方针锋相对,只要求宽限几天。 万狱吏深深看了他一眼,“行,给你五天时间。到时候如果交不上钱,上面问起来,我只能将你交出去。你别怪我无情,这是规矩!在天牢,大家都得守着规矩。” “多谢万狱吏提醒,我一定会守着天牢的规矩。” 钱富贵几人,都替陈观楼打抱不平。这分明就是故意针对。 钱是天牢的底线。交不出钱,范狱丞也不会保人。万狱吏是打定了主意,要通过光明正大的手段,以阳谋迫使陈观楼离开甲字号大牢。 众人担心不已。若是陈头走了,再来一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班头,大家又要开始过苦日子。 “陈头,要不要找李师爷想个办法。” “不能每次一遇到事情就找李师爷。人情关系要用作刀刃上。如果这一点小问题我都解决不了,范狱丞会如何看待我。” 陈观楼面色镇定,胸有成竹。众狱卒只当他是强颜欢笑,故作无事的模样。被上官刻意刁难,怎么可能没事。 李大宏也来凑热闹,搂着陈观楼的肩膀,“陈头,要不要我替你出面,在万狱吏跟前美言几句。” “多谢李哥。我先自己想想办法试着解决,实在没辙,再请李哥出面。到时候李哥可不能推三阻四。” “哈哈哈……放心吧。你说一声,我保证帮你办妥。我在万狱吏跟前多少还是有点面子。” 有个屁的面子。 谁不知道谁啊! 陈观楼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李大宏纯粹就是口嗨,刷一下存在感。以他吝啬的性子,要他花钱请万狱吏喝酒都要计算半天,哪有什么面子可言。 甲字号大牢几个班头,就数李大宏出手最抠搜,算计最精明,恨不得掏空手底下狱卒所有的钱财。狱卒们对他是牢骚满腹,却又无可奈何。 李师爷一直在等陈观楼请他帮忙,却一直没动静。 他私下里嘀咕,“这小子倒是忍得住。看看他能忍多久。万狱吏也是长进了,知道利用规则为难人。要么穷要么残废,难搞哦!” 他替陈观楼担心了两秒钟,没等来正主上门求救,却等来了一个大八卦。 万狱吏的小舅子搞死人了。 呸呸呸! 是万狱吏的外室小舅子搞死人了,万狱吏也被牵扯其中。因为尸体是在万狱吏名下的宅院内发现的。 万狱吏的老婆得到官府通知的时候,还很懵逼。自家兄弟要么最近在办差事,要么生病躺在床上,没可能出去搞女人,还搞出人命。 兜兜转转,终于搞明白,不是自家兄弟,而是万狱吏在外边养的外室小舅子。 他老婆顿时怒火冲天,纠集娘家人,直接冲到天牢,要拿万狱吏祭天。 那场面,众狱卒纷纷跑出去吃瓜看热闹。 万狱吏的老婆是个悍妇。给狱卒当老婆不彪悍,日子没法过 她抓着万狱吏的衣领,要对方给个说法。她辛辛苦苦操持家务,万狱吏却在外面养外室。如今出了人命官司,还要他们一家人承担。 想想就气! “你个挨千刀的,我在家侍奉公婆,给两老养老送终,为你生儿育女,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贪念美色,我给你纳妾。你还不满足,还要养外室。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夫妻两人就在衙门内撕扯,娘家人助威,众狱卒围观看热闹。 陈观楼看得津津有味。 卢大头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你干的?” “大头哥可别胡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再说了,我也没那本事。”陈观楼矢口否认,一个字都不承认。 卢大头半信半疑。 他是烂,可他不蠢。 前段时间,陈观楼特意找他打听万狱吏的事情。今儿万狱吏养外室的事情就给曝光了,小舅子涉嫌杀人。不出意外,这桩案子,万狱吏也将成为涉案人。 见对方不相信,陈观楼再次强调,“真没我事。这是天谴。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给的天罚。” 呵呵! 老天爷真要有灵,为啥每次都输。对于陈观楼的话,卢大头一个字都不相信。只是,他想不出陈观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是花钱请人办的事,难道不怕落下口实。 “你最好同这事没关系。六扇门的人都是属狗的,狗鼻子灵得很。你当心些!” “多谢大头哥提醒。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查。” 陈观楼义正辞严,正气凛然。 卢大头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真不是陈观楼做的?那他之前打听万狱吏的事情做什么? 场面实在是太难看,范狱丞出面,控制住场面。又将万狱吏两口子叫进公事房谈话。之后,就安排万狱吏休假,先将外室小舅子的案子处理干净,别影响到天牢差事。 万狱吏请了三天假。 假期还没结束,新的瓜又来了。 说是案子出现了新的线索,这次不单单是房子牵扯到万狱吏,而是有证据证明万狱吏参与了谋杀。 衙门的捕快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将万狱吏下了大牢,县衙的大牢,而非天牢。 这下子,狱卒们都惊呆了。 “万狱吏有钱,犯得着杀人吗?” “听说死的那个女人是有名的泼妇,万狱吏是真不讲究啊,香的臭的都要。” “我怎么听说死的是个黄花闺女。” “万狱吏的外室小舅子,名声在外,本就有调戏良家妇女的前科。这次的案子,他肯定跑不掉。” “美色误人啊!” “老婆还是原配好。出了事,万嫂子跑前跑后打点关系想法子捞人。他那个外室反倒是没见踪影。” “现在万狱吏被抓了起来,那他的差事还保得住吗?” 终于有人说到了关键点。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声,心里头也都起了念头。 万狱吏的差事如果保不住,谁来接替他?能不能轮到自己! 还聊什么天啊!赶紧跑关系吧。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82章 收钱不办事 “陈头要不要去争万狱吏的位置?” “我们支持陈头上去争。” “陈头当了甲字号大牢的狱吏,大家才有好日子过。” 几个狱卒簇拥着陈观楼,七嘴八舌的怂恿他。 陈观楼有那么一点心动,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他更关心的是,这一回能不能赶走万狱吏。 只要上面一日不发话,事情就还有变数。 不能掉以轻心啊! 他打发了众狱卒,细细思索。此时,范狱丞派人叫他去公事房说话。 他赶紧收敛心神,来到公事房。 范狱丞表情很严肃,看不出任何喜怒。只听他说:“万狱吏的事情闹得太不像话,又不缺银子,做事就该讲究些。” “大人说的是。”李师爷是个合格的捧哏。 范狱丞发了一句牢骚,才拿正眼看陈观楼,“这几天牢里没问题吧。” “劳大人费心,大牢内一切按部就班,暂无问题。只是,万狱吏人不在,众狱卒人心惶惶。时间长了,小的也担心出现纰漏。” 陈观楼耍了个小心眼,想试探一番万狱吏还能不能回来。 范狱丞板着脸,不置可否,“万狱吏不在,也要好生当差。你替我盯着点,谁要是私下里搞串联,蛊惑人心,及时报来。” “遵命!那,万狱吏那边……” “万狱吏那里你不用管。你替本官盯着甲字号大牢,本官亏待不了你。” 范狱丞随口承诺道。 陈观楼可不敢当真。既然从范狱丞嘴里掏不出真东西,他决定从李师爷身上下手。告辞的时候,偷偷对李师爷比划了一下,对方极有默契的点头应承。 晚上醉香楼见,喝最香的酒,睡最靓的妞。 李师爷很乐意赴陈观楼的宴请,因为陈观楼出手大方,舍得花钱。他也愿意给对方几句实话。 下了差,陈观楼先回家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然后才前往醉香楼,要了一个豪华大包,提前定好席面和陪酒的姐儿,只等李师爷到来。 李师爷姗姗来迟,一改在衙门时的朴素,绫罗绸缎都穿在身上,手拿折扇,头戴书生帽,很有大才子的风度。 陈观楼热情迎接,将人请进豪华包房。 彼此都很熟悉,一起喝过,一起睡过。三杯酒下肚,言语之间就多了几分闲适惬意。 “你不说,老夫也知道你的心意。你想是问老夫,万狱吏还能不能回来继续当差,是不是?”李师爷一副拿捏住对方,智珠在握的模样,很是自得。 陈观楼连连点头,认真扮演一个入世不深,略显急切的年轻人。 他举起酒杯,“请李师爷教我。这些日子,我真是苦不堪言。万狱吏处处为难,将最穷最惨甚至已经被抄家打得残废的犯人丢到我的辖区,还逼着我套上交银子。为了银子,我是焦头烂额,差一点就要抹脖子上吊。 万狱吏不在的这几天,我是难得喘口气。一想到他回来后,我又要继续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心里头着实惶恐不安。” 哈哈哈…… 李师爷瞧着他卖惨的样子,竟然笑出了声。 “你啊你,之前老夫一直等你熬不住来求我,没想到万狱吏先出了事。也是你的运气。” 李师爷有没有怀疑过陈观楼?即便有一瞬间冒出过类似的念头,也被他甩出了脑袋。 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陈观楼一个小小的狱卒,没有武脉的普通人,同侯府出了五服的关系,孑然一身,哪有本事陷害万狱吏。 万狱吏又不是吃素的。 陈观楼给酒杯里斟酒,“全赖师爷和范大人提携。” 李师爷捋着胡须,故作深沉的说道:“万狱吏这桩案子,就算最后查明他是无辜的,老夫敢打包票,届时天牢也没他的位置。” 陈观楼闻言心头一喜,却也不敢放松,反而问道:“大家都说万狱吏背后有靠山。他要真无辜,就回不来?他能答应。” “他答不答应无关紧要。你要明白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他有办法回来,甲字号大牢也轮不到他来管。” 陈观楼张大嘴巴,做出惊讶的模样,“这么说,上面要任命新的狱吏?” “无需重新任命。天牢上下,那么多闲散的狱吏,随便挑选一个,就能任事。” 这…… 众狱卒还在幻想着好事落到自己的头上,能取万狱吏而代之,果然是想多了。是啊,天牢不缺狱吏。管后勤的,管仓库的,管粮油的,管账册的……任何一个狱吏都可调职充任甲字号大牢的狱吏。 而且,这些人同范狱丞走得更近,只要舍得出银子,机会比狱卒大多了。 “是不是感到遗憾?你年轻,资历浅,再熬几年说不定就有机会了。”李师爷见他不做声,于是安慰道。 陈观楼连忙说道:“师爷说得对,我年轻识浅,做好现在的差事就行。不敢妄想太多。” 李师爷顿时一乐,“偶尔想一想还是可以的。刚才给你说的,你千万别说出去。范大人最近在跑关系,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下面的狱卒很懂事嘛,选择在这个时候积极乐捐,范大人很高兴也很满意。” 靠! 一点机会都不给,还瞒着不说。心安理得收着众狱卒跑关系的银子,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乐捐。 敢情狱卒在他们眼里全都是小丑,不仅要掏钱,还要给他们凑个乐子。真是欺人太甚! 反过来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都没立场指责。 陈观楼嘻嘻哈哈,陪着李师爷喝酒潇洒。只可惜他心里头早就没了喝酒耍乐的心思。把人捧舒服了,银子一给,将人送入房中,走起。 他走在深夜的京城,心里头思绪万千。 本想做个单纯的狱卒,不知不觉间也陷入了这汪泥潭中。罢了,罢了,何必矫情。要怪还是怪狗日的世道。 一抹剑芒刺来,他不躲不闪,像是个没有知觉的醉汉。 剑芒擦过他的头顶,刺向他的身后。身后响起一声闷哼。 “锦衣卫办案,无关人等闪避。你是谁,为何大半夜还在街上闲逛?你可知官府公布了戒严令?” 陈观楼望着骑在马上的锦衣男子,心头倒吸一口凉气,后知后觉方感到后怕。连忙低头,说道:“我,我刚喝完酒,这就回家,这就回家。我是天牢狱卒,这是腰牌,请各位大人过目。” “既是天牢狱卒,这次就不为难你。赶紧滚!” “是是是!”陈观楼头也不回赶紧跑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 第83章 新来的范狱吏 回到家,陈观楼四处检查,确保没人进过家里,他才躺下来。 好险啊! 差一点他就本能的想要格挡那一道剑芒,差一点他就曝光了自己。最后关头判断出那道剑芒不是冲自己来的,及时收手。 更惊险的是,他认出了马上的锦衣男子,就是当初在天牢杀段天林的那位锦衣男人。竟然是锦衣卫的人。 姓齐的剑客,竟然是锦衣卫的马仔,替锦衣卫办事。混在打行,属于套一层马甲,方便行事。 他很烦躁。 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招惹锦衣卫。 他现在实力低微,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以及丰厚的收入。暂时还舍不得放弃天牢的差事。 再等等! 等他的实力和五品武者不相上下的时候,届时天大地大,任他遨游。 五品以下多如牛毛,五品以上才有资格称之为武道高手。越往上人越少,若能步入宗师境界,任他皇帝皇子,将军权贵,见了宗师都得给三分颜面,小心应对。 …… 万狱吏花了大价钱,终于从案子里脱身。外室又哭哭啼啼上门求他,救一救小舅子。万狱吏一脚踹飞了外室,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为了脱身,几乎掏空了家底子,他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但是比起关押在牢狱,花点钱还是值。那些花出去的钱迟早都能挣回来。 休养了两天,万狱吏一大早整装,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来到天牢当差,像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径直前往公事房。 不料,刚走到半路,就被人叫住。 “万狱吏,范狱丞让你来了后,先去见他。” “可有说何事?我这么长时间没来当差,甲字号大牢怕是已经乱套了。就不能等我料理完公事再去吗?” 传话的人表情古怪的笑了两声,“叫你去你就去吧,耽误不了差事。离开这么长时间,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万狱吏心下不满,还是掉转前往范狱丞的公事房。 去的时候,精神抖擞,像是要干架一般。出来的时候,就跟打了霜的茄子,战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魂不守舍的模样。 有人故意站在屋外看他的笑话,“万狱吏,范狱丞找你谈什么?有没有说甲字号大牢接下来怎么做?” “老万要不要和大家分享一下住大牢的体会啊!” “老万这是要发财了吗,都不理人。” “老万走了一趟大牢,人都变深沉了。” “我……”万狱吏猛地回头,看着一张张嬉笑怒骂的脸,心中倍感悲凉。所有人早已经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范狱丞夺了他的职务,将他打发到器械房。 这里是天牢,又不是军营。器械房是和档案文册一样的清水衙门,油花子都见不得一个。每个月发钱,有他的份,却也少得可怜。比起过去的收入,那是大打折扣,直接打到脚踝部位。 这落差不可谓不大。 他气得咬牙切齿,恨范狱丞过河拆桥,他平时可没少孝敬。结果,他一出事,范狱丞就迫不及待的将他赶走,一点不念旧情。其贪婪凶狠冷酷,万狱吏都要甘拜下风。 不甘心啊! …… 陈观楼坐在值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情很美好。 得知万狱吏被赶去器械房,他心头美滋滋。 狱卒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谁来接替万狱吏的差事,还有人对那个位置抱有一丝幻想,是不是多给点银子就能当上甲字号大牢的管事狱吏? 陈观楼嗤笑一声,都是乐捐,无一例外。那马肥硕的差事,就是轮也轮不到这群狱卒。还是老实当差,想法子搞钱吧。 几个狱卒凑到他跟前,“陈头,万狱吏垮台了,你要不要去争一争?” “我觉着陈头机会很大。” 陈观楼呵呵冷笑,“你们哪只眼睛看出我机会很大?别尽说好听的话,就问你们,论资历我够吗,论年纪我够吗?论钱我有别人多吗?那么多人盯着那个位置,你们何德何能认为这种好事能落到我们狱卒头上。歇歇吧,别浪费钱。有钱多吃几顿好的,不好吗?干什么非得凑那个热闹。” 肖金不愧是老油条,听话听音。 “陈头是不是得到了内幕消息,上面已经定了人选吗?” “是谁啊?肯定不能是李大宏。” “李大宏舍不得掏银子,肯定不能是他。” “陈头给我们透露一下呗。” “我也不知道是谁。”陈观楼摊手,“反正不会是我等狱卒。行了行了,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今天不赌钱了吗?昨天输的赢回来了吗?上面的决定,轮不到我等操心。” 他挥舞着手,将狱卒们驱散,干点正经事吧。 人人都在猜测,究竟谁能取代万狱吏? 猜来猜去,怎么着,全都做了炮灰。 天牢来了新人,空降狱吏,一来就担任甲字号大牢的狱吏一职。此人背景强大,姓范,同范狱丞是一个范,范狱丞的族侄。 众狱卒:…… 众狱吏:…… 姓范的不当人。 太过分了。 溜着大家戏耍了一通,连吃带拿,就没见过吃相如此难看的人。丝毫不讲究吃相。 那些送了钱的狱卒,一个个私下里大骂范狱丞,骂新来的范狱吏,骂这狗日的世道。 陈观楼没有骂,因为他早有预料。范狱丞既然溜着大家玩,必然是因为早就有了人选。 他被叫到公事房。 范狱丞这会春风得意,炎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他的好心情。 “小陈来了啊。过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新来的范狱吏,以后你们甲字号大牢就归他管。他刚来,你多用点心,协助范狱吏将甲字号大牢的差事做好。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小的见给范狱吏!” “你就是陈观楼,同平江侯府一个陈,读过书?” 范狱吏显然是个初入职场的新人,绝对不超过三十岁,留着两撇小胡子,故意板着脸,拿捏姿态,摆出上官的威压。 老油条一看,就知道这家伙以前没经历过多少事情,是个较为迂腐,又死要面子的人。估摸着读书都快读傻了,如今终于舍得出来做事,一副拿腔拿调的模样。 第84章 都是人情世故 “回万狱吏的话,小的读过两年书,没读出个名堂。” 嗯! 范狱吏故作深沉的应了一声,然后感慨道:“读书的确太难了。” 陈观楼眼珠子一转,听这意思,范狱吏读了多年书,连个功名都没有。难怪舍得拉下面子来做狱吏。 这年头挣钱难,钱难挣。 狱吏名声不好,但是架不住钱多啊。工作环境还不错,不需要天天下天牢巡查。没事的话,几个月不下天牢都可以。每天公事房喝茶,若是再来一份报纸,齐活了! “以后你们同在甲字号大牢当差,有的是时间交流熟悉。小陈,你跟范狱吏介绍一下甲字号大牢现在的情况,捡重点的说。”范狱丞乐呵呵的,张口吩咐道。 什么是重点? 一是钱,二是人。 掌握了这两样,就掌握了衙门的核心精髓。任谁也别想逃出五指山。 陈观楼琢磨着,先介绍人。 他试着开了个头,“甲字号大牢共有牢房一百……” 见对方听得仔细,他便继续说下去。 “共有狱卒……其中班头分别是……规矩就是……” 他以最快的速度,简明扼要的将甲字号大牢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范狱丞在一旁听着,再一次自得的想,自己没看错人,小陈就是脑子灵活,瞧这总结的,又清晰又简单,是个人都能听懂。就是话说得太直白了点,缺乏读书人的调调。 范狱吏望望范狱丞,张了张嘴,有些迟疑。他本想问问钱财要过哪些人的手,账册如何做。转念一想,当着族叔的面,这么直接的问,会显得自己眼皮子浅,过于贪财。 他决定等会将陈观楼单独叫到公事房,细细聊一聊这里面的名目。他得搞清楚,自己一个月大致能拿到多少钱,是过手留钱,还是每月结算。 他能当上天牢狱吏,也是花了钱的。范狱丞只是族叔,不是亲叔,没道理白白帮忙。 他读书多年未成,连个童生都考不过,俨然成了族中的笑话。族中十来岁的小孩都能考中童生,偏他不行,里子面子都没了。实在是熬不下去,狠了狠心,舍了二十亩水浇田和脸面,终于打动了族叔范狱丞,安排他进天牢当个狱吏。 他答应了族叔范狱丞,以后他的收入,每个月要上交两成作为感谢费。为期两年。 “这是规矩!不能因为你是我的族侄,就坏了天牢的规矩。你别觉着我心黑,等你熟悉了天牢,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甲字号大牢狱吏这个差事究竟值多少钱,只多不少。换做别人,我至少要三成。你是我的族侄,我才收你两成。好好干,一切照老规矩做事,莫要额外生事,给我找麻烦。若是有不懂的,你可以请教李师爷。下面的狱卒若是不听话,你让陈观楼出面替你解决。你只需要坐着收银子就行。” 这些他来天牢之前,范狱丞告诉他的话,句句都透着社会的残酷。所谓的人情世故,即便同族,也需要银钱开道,否则莫谈。 那种孩子在大城市读书工作,做父母的自觉扬眉吐气,大包大揽的替孩子揽下各路亲戚的麻烦事,然后理所当然的让孩子出面解决,贴钱赚面子的父母,绝对是无知浅薄之辈,一辈子在底层挣扎,却始终没有勘破社会运行的规则真相。一辈子就靠子女挣个面子,为了面子可以欠下几万几十万的饥荒。既可悲又可恨! 真正懂得人情世故,懂得社会规则的人,绝不会拿自己的钱办别人的事。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除非是亲儿子,方能贴钱又贴面的去办事。 聊完了正事,陈观楼自觉退出公事房,等候在门口。 公事房内,范狱丞再次敲打范狱吏,“你刚来,莫要想着做事。天牢没多少事情做,最好每天都没事,大家才太平。懂了吗?甲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那些犯官,离他们远一点,千万不要有投机的想法。当心引火烧身。你只要记住,在天牢,没事就是好消息,不要自作聪明搞些小动作。嗯,以后好生当差,去吧!” “谢谢族叔!” “在天牢叫我范大人,记住了。不要再叫错。”范狱丞板着脸,显得格外严肃,他是来真的。 范狱吏打了个抖,赶紧改口,“谨遵大人吩咐。” 范狱丞这才露出笑容,“如此甚好,以后都这样。去吧,先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 范狱吏躬身退出公事房。 见陈观楼等候在门外,他立马又挺直了腰杆,学着范狱丞的模样摆足了官威。 陈观楼见状,赶紧迎上去,“不知范大人晚上是否有时间?我和另外三位班头,在是醉香楼预定了一桌酒席,恳请范大人赏脸!” 哎呀,上任第一天,下面的人就来给他送礼。范狱吏内心欢喜不已。 不过,他是第一回来京城,他很好奇也很感兴趣地问道:“醉香楼是什么地方?” 陈观楼四下看看,悄声说道:“那里的姑娘京城出名的又美又风骚,最喜范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 万狱吏顿时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越看陈观楼越发顺眼,小陈果然很懂事。 他乐呵呵的说道:“有空,有空。来,你随我到公事房细说,本官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不明之处。” 和范狱吏聊完,时间接近午时。 陈观楼叫来肖金,给了他一锭银子,吩咐道:“去醉香楼定一桌上等席面,要一间豪华包房,再定几个最有风情的姐儿。” “小的保证办好。可是,万一姐儿已经被人定了,如何是好?” 京城有钱人太多,青楼的姐儿不缺恩客。 陈观楼就吩咐他,“总之要漂亮的,懂事的,知道伺候人的。一定要有一个名气大的。如果都是没名气的姐儿,好事也能变成坏事。” 说罢,干脆又给了肖金一锭银子,宁愿多砸钱,也要把事情办好。好不容易赶走了万狱吏,他可不希望因为一次招待不周到,让范狱吏变成第二个万狱吏。 大家凑钱请客,费用自然要平摊。回到值房他就亲自通知了李大宏,晚上一起请新来的范狱吏吃饭,醉香楼,高规格。 李大宏嘟嘟囔囔,当即就很不满,“冠美楼不行嘛,为什么非得去醉香楼。花钱多两倍,吃喝都差不多。” 陈观楼冷着脸看了对方一眼,打算找个机会在范狱吏跟前给李大宏上上眼药。他看这小子不爽很久了。 小气吝啬没所谓,每次都占便宜就是对方不对。 第85章 你不给面子,我就掀桌子 下差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陈观楼换好衣服,正要出衙门,就和万狱吏迎面撞上。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情的人见了这一幕,一定会误以为两人有多深的感情,莫非是契兄契弟? 陈观楼含糊一笑,率先打了个招呼。 万狱吏板着脸。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他才小声说道:“很得意吗?” 陈观楼直视前方,外面就是热闹的京城,热闹的街市。他轻声说了一句:“是挺得意的。” “你别得意太早。” “能得意一时是一时。万狱吏若是不服气,你可以打我啊!” “你……” 陈观楼洒下一阵笑声,潇洒离去。他没有和失败者聊天的兴趣。 晚上宴请范狱吏,宾主尽欢,花的银子也海了去。 陈观楼偷偷包了一封银子,凑了个吉利数,八十两。 其他人和他差不多,可能比他少,最多也就是几两十来两的差距。出手最少的人当数李大宏,只包了五十两银子。 就这,也给他肉痛得龇牙咧嘴,表情扭曲。 范狱吏当差第一天,美酒佳肴美女作陪,还有银子入账,心头那个激动那个兴奋。就差大叫天牢好,天牢棒,他要永远留在天牢当差。 年少不知天牢好,误把苦读当成宝。 当天夜里,范狱吏搂着青楼姐儿,很认真的哭了一场。哭过之后,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当差,保持天牢的优良传统,做大做强,常来光顾醉香楼的姑娘。 范狱吏一来,甲字号大牢从上到下焕然一新。 李大宏明显被冷落了,陈观楼后来居上被重用。范狱吏先是补齐了狱卒,终于从四个狱卒增加到十个狱卒。又借口他读过书,以后账册这一块由他统一上交。意思就是,银子过一道他的手。 范狱吏会做人啊,投桃报李,给了陈观楼过手捞钱的机会。 陈观楼:…… 活着的恩人啊! 其他狱卒班头,见到这么大的好处落在他手中,嫉妒得双眼发红。 李大宏更是各种阴阳怪气,各种不爽,“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这些糙人,拍个马屁都拍到马腿上。” 陈观楼没惯着他,“李头,你之前的三个单子,交上来的银钱不足数,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赶紧补上。” 以前叫李哥,现在叫李头。 李大宏白眼一翻,“哪有问题,什么地方有问题。你到底会不会算数,长眼睛了吗?” “别跟我叫!我说你不足数就是不足数。”陈观楼摆足了架子,他今儿就是借题发挥。 “陈观楼,你小人得志。你别以为有范狱吏做靠山,你就可以乱来。我交钱的时候是足数的,怎么到你手中就不足数了?我倒是要问问你,钱到哪里去了。” 李大宏扯着嗓子叫嚣,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陈观楼贪墨了钱财。狱卒们纷纷来到门口,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 陈观楼冷笑一声,“李头怀疑我贪墨了大家伙的银钱?钱富贵,会打算盘吗,会看账本吗,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李头算算账。看看到底是他不会算数,还是我不会算数。不足的钱,究竟是落入了谁的口袋。把账册大大方方的摊在阳光下,谁的口袋里多了钱,就从谁的口袋里面掏出来。” 钱富贵不负他的名字,自小就会打算盘。只可惜没当成账房先生,做了个狱卒。 今儿,他的一身本事终于派上用场,当场拿起算盘,开始盘账。也不用多盘,就盘最近十天的账目。 十天的账目不多,一笔一笔算下来,很快就出了结果。 陈观楼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公布查账结果,“四成上交,三成入公账。按照账册计算,李头你理应上交八百七十两五钱银子,实则只上交了七百九十两二钱银子。这中间差额八十两三钱银子,去了哪里?总不能是我拿了吧。” “我我哪知道。反正,我以前交银子都是足数的。怎么到了你这里,我就有问题了。陈头,你别是糊弄我吧。” 李大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将矛头直接对准了陈观楼。 陈观楼将账本一扔,“账本就在这里,你要是认为我糊弄你。行,我们去找书办,让他重新盘个账,如何?书办那里有底档,总归不会有错。” “不用了!”李大宏梗着脖子,显得很强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一气。” 陈观楼气笑了,“李头要是这么说,这事还真不能善了,非得到范狱丞跟前评评理。我可不能白白担上一个串通一气的罪名。李头,走吧,咱们一起去见范狱丞。” 李大宏当场气急败坏,跳了起来,“陈头,你别欺人太甚啊!大家一个锅里面吃饭,你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急了,对方急了。 他挥挥手,老油条肖金当即出面,将所有人赶出了值房,“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去巡视牢房。都臭成什么样了,赶紧让杂役进来打扫,将马桶多冲刷几次。该上药的上药,别把人给弄死了。” 值房内,就剩下陈观楼和李大宏二人。 李大宏脸色铁青,像个大黑牛一样喘着粗气,“我知道你现在得意了,得了两位范大人的看重。你们读书人就是喜欢抱团,根本不给我们这些粗人机会。” 他满嘴抱怨,将一切归结于自己没读书,才会遭人嫌弃。 陈观楼没有辩驳,只说道:“你把钱补上,这件事我不上报,全当没发生过,以后大家还是兄弟。” “补上?你叫我怎么补上。将近一百两银子,我上哪里补。陈头,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兄弟,你说说我为人如何,我对你怎么样。你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不服气你,是我帮你做足面子,压下了其他反对的声音。不说报答,现在我遇到困难,你好意思逼我吗?” “那你为什么要逼我。” 陈观楼突然发作,指着李大宏的鼻子大骂,“我接这个差事前,账册从来没出过问题。我一接手,你特么的就闹出将近一百两的亏空。你故意给我下马威,给我难堪,想让所有人看我笑话,根本不考虑我的难处。现在你反过来让我帮你,还指责我逼你。李大宏,你要点脸吧!” 第86章 人突然就死了 “我没有要故意给你难堪,我绝无此意。” 李大宏辩解道,只可惜他的辩解太过苍白无力,连半毛钱的说服力都没有。只会让人感到虚伪愚蠢,真把人当傻子了。 陈观楼呵呵两声,他都不想浪费唇舌继续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但他还要逼着李大宏把钱交出来,就不能让场面冷掉。 于是他说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头清楚。” “你真不肯帮我?”李大宏死盯着他。 陈观楼挑眉,“帮?怎么帮?让我拿钱给你填窟窿,你又不是我死鬼爹,凭什么。” “你就不能在账册上划上那么一笔。我听人说,会做账的人,随便填几个数字,就能将账册抹平。” 陈观楼笑了。 笑李大宏愚蠢。更是愤怒于对方将自己当成了傻子戏耍。 他拿起账册,扔在李大宏面前,“来,你来随便划几笔,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抹平账册。” 李大宏死死盯着账册,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钱!” “你怎么可能没钱。李头,明人不说暗话。之前万狱吏在的时候,一直挺照顾你,给你的犯人都是不差钱的主。你在班头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以你的习惯,怎么着也该攒了不少银子。我知道你舍不得到手的银子,可是,这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必须把亏空的银子交出来。” “我没钱。” 枉费陈观楼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李大宏还是咬死了不松口,只说自己没钱。 陈观楼彻底怒了,“你要这样,那就是逼我将事情往上面捅。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这事捅上去什么后果,你自己承担。” “我没骗你。我被人骗了。”李大宏抹了一把脸,被逼急了,他终于舍得放下面子,吐两句实话,“有一门生意,南北货物买卖,很赚钱。我留意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决定把钱投进去。刚开始还好,真的赚了钱。 可是最近一单,一船货过关的时候被当地的税兵给扣了。钱给了,货却要不回来。亏了!我的钱全都亏完了。我为什么会有亏空,因为我还借了别人的钱。要债的人找上门,我被逼的没办法才会伸手。本以为不会被发现,没想到……” 他抓着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陈观楼大皱眉头,许久没说话。 李大宏见他没反应,猛地抬头,质问道:“你不相信我?” 陈观楼轻咳一声,“要不你把刚才的话,当着范狱吏的面再说一次。说不定范狱吏见你遭了难,会宽限你一些日子。”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陈头,你就说这么长时间,我对你怎么样,你犯得着将兄弟往死里逼吗?卢大头找你借钱,你几十两几十两的借,也不要他还钱,怎么到我这里你就非要计较。” “哦!”陈观楼挑眉,“难得啊,拉扯了这么长时间,李头你终于肯说一句实话。敢情你当我是冤大头,想让我掏钱帮你补足亏空。你算老几?” “你别太过分。卢大头他……” “少提卢大头。卢大头再坏,他不会坑我。可你,从你一开始就想着怎么坑我的钱。李头,我年轻识浅,不代表我是傻子。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不把钱补足,我一定会把事情捅上去。到时候后果自负。” 陈观楼拍着桌子。 他果然没看错李大宏,小气吝啬不是问题,但是一心想占便宜就是人品有问题。这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狱卒的钱他要坑,如今还妄想坑到自己头上。 做他的春秋大梦! 翻脸怕什么,他直接掀翻桌子。 “陈观楼,好好好,你好得很!这么久的兄弟,算我看错了你。咱们桌走着瞧。” “记住,明天此时此刻,我没见到钱,到时候别怪我不顾念旧情。”陈观楼根本没将对方的威胁放在眼里。 他现在连三品武者,都敢硬抗。还会怕一个李大宏。哼! 他料定李大宏不敢生事,却低估了人性。 当晚,他喝完酒回家。一群有活力的社会团体人员堵住了他的去路。一个个凶神恶煞,挥舞着刀棍,将路边摆摊的商贩全都吓破了胆,商贩们屁滚尿流跑路。 转眼间,巷子空了下来,剩下一地狼藉。 “小子,有人看你不顺眼,叫我们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点好歹。” “李大宏叫你们来的?” “甭管谁叫的,总之你妨碍了别人路,活该你有今天。兄弟们,都给我上,打不死就行。” 一上来就多打一,连基本的江湖道义都不讲究。 好! 好得很! 他原本还想着,给李大宏留一点余地。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自己做十五。 砰! 战斗结束。 陈观楼看着唯一还站着的小头目。 小头目还在眨巴眼睛,满脑子疑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啥兄弟伙们全都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你别过来啊!这是天子脚下,杀人是犯法的。” “原来你也知道犯法啊!” 陈观楼一脚踏出,直接踢飞小头目。 “留你一条狗命,回去告诉李大宏,千万别怂!” 说罢,陈观楼一步一步,缓缓消失在巷子尽头。 第二天,如常上班当差,一上午都没见到李大宏。 时间一到,他就拿着账册,前往公事房面见范狱吏,汇报近期钱粮账目,以及李大宏亏空一事。 只是,他刚进公事房,就见范狱吏唉声叹气,“小陈来了啊。告诉你一件事,刚得到下面县衙的通知,李大宏死了,今儿一早被人发现尸体,刚刚确认了身份。” 啥? 陈观楼懵了。 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杀李大宏,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也没有半夜梦游杀人的习惯。他又不是曹孟德,好梦中杀人。 “确认了吗?” 范狱吏点头,“刚刚下面县衙的来人,希望我们能出个人跟过去,一来再次确认身份,确保不出差错。二来帮着通知家属,安抚一下家属的情绪。你跟李大宏关系好,你替天牢走一趟。丧仪有什么需要,尽管报上来。” “怎么死的?”陈观楼就关心这个。 “好像是醉酒落水。” 第87章 漂亮小媳妇 醉酒落水! 又是一个醉酒落水! 陈观楼整个人都麻了。 范狱吏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将账册一交,想了想,叫上狱卒陈全,一同前往县衙辨认尸体。 一路上陈全一直在啧啧叹息,实在没法接受一个好好的人,突然间就没了。这事来得太突然,太特么刺激了。 他比较实诚,不像肖金那么滑头,小心翼翼问了句,“陈头,这事和咱们天牢没关系吧。” 陈观楼摇摇头,接着叹息一声,“昨日我和李头吵了一架,今儿他人就没了。要不是我确定自己没干过不法的事情,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的时候干了点什么。你说怎么就这么巧?还是跟蒋狱丞一个死法。” 陈全听他提起蒋狱丞,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陈头,你可别吓唬我。” “我不吓唬你。” 这一路上,陈观楼想了许多,始终没有头绪。 到了县衙,互通了身份,被领到远离衙门的一处偏僻房舍,阴冷阴冷的。大夏天都让人打哆嗦,很适合存放尸体。 “人就在里面,我就不陪你们进去。” 在天牢当差,最不怕的就是死人。陈观楼和陈全二人,没有任何忌讳,踏进了停尸间。就一具尸体,放在屋中央的木板上。 “是李头!真的是他,没有错。”陈全率先叫起来。 陈观楼没做声,而是走近了,以他浅薄的仵作知识辨认。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指甲还算干净,死前应该没有剧烈的挣扎动作。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 “荷包呢?” “什么荷包?” “李头身上长期佩戴一只绣着鸭子的荷包,里面装有散碎银子。你去问问,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只荷包。” 陈全领命出去询问情况。片刻之后返回,“都说没看见荷包。会不会是掉落在水里。” “有可能。” 荷包的来历陈观楼不清楚,但他能确定李大宏这个粗人很宝贝他的荷包。 他不是专业仵作,看不出任何问题,暂且接受李大宏醉酒落水的说法。之后,跟随县衙的人,一起前往李家通知死讯,让李家派人认领尸体。 到了李家,开门的竟然是个年轻貌美又温柔的小妇人。 得知小妇人就是李大宏的媳妇,众人都惊呆了。 县衙的衙役非常羡慕,悄声问陈观楼,“你们天牢的人娶媳妇,都这么高标准?我们衙役收入也不低,怎么娶不到这么漂亮的。” 陈观楼想说,这绝对是例外。 他见过卢大头的老婆,许富贵的老婆,张万通的老婆,万狱吏的老婆,手底下几个狱卒的老婆,无一例外都是泼妇悍妇,长得膀大腰圆。 万万没想到,李大宏竟然娶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好艳福。 他悄声问陈全,“你之前知道吗?” 陈全频频摇头,“我连李头什么时候成的亲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有家室。” 众人进了李家,一打量,屋里屋外收拾得井井有条。请了个老妈子买菜做饭洗衣扫地。 李大宏的媳妇姓柳,柳氏身边还有个小丫鬟伺候。 想想也是,换成自己娶这么一个漂亮小媳妇在家,也舍不得对方整日洗刷干粗活脏了手伤了身变成黄脸婆。 柳氏得知李大宏身死,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不愧是美人,哭起来都那么娇柔美貌。县衙的衙役看得大为心疼,只苦于笨嘴笨舌,不知该如何安慰。 一旁的陈全,也是大为不忍,很笨拙的说了一句,“嫂子,你节哀。” 也就陈观楼,见惯了美色,别说掉两滴眼泪,就是哭得大雨滂沱,他也无动于衷。 “敢问大嫂哪里人士?家中可有父兄长辈?李家这边还有什么亲戚?后续的丧事,我们天牢可以代劳,可以安排几个人过来帮衬着。两边亲戚,我们也可以代劳一一通知。” 柳氏缓缓摇头,身段之柔软,表情之凄苦,陈观楼想到了一个词,弱柳扶风。 “好让陈头知道,我娘家父母都不在了,还有一个兄弟,可如今也不在京城。一时半会通知不到。李家那边,夫君有兄弟三人,公婆过世后就已经分家,已经好几年不曾来往。我肚子不争气,到如今也没有生个一男半女。不过,夫君早年结过一门亲,有个儿子。” “李头有个儿子?”陈全的嘴巴总是比脑子快,“都没听他说过。” 李大宏年纪不小,三十好几的人,有个儿子也说得过去。 “李头有儿子就好。敢问李头的儿子人在何处,我这就派人叫他回来。”陈观楼急切问道。 柳氏握着手绢,轻轻擦拭眼角,“我也不知人在何处。” 众人皆一脸懵逼。 柳氏继续解释道:“前年父子两人闹了一架,大郎就跑了出去再也没回来。如今,一时半会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柳氏可怜兮兮的,大部分的问题都是一问三不知,是个典型的内宅小妇人。 陈观楼当机立断,让衙役派人帮忙找李大宏的儿子。又安排陈全回天牢多叫几个人过来帮忙,先将李大宏的尸体搬回来,灵棚搭起来,场面做起来。所有用银,大家凑一凑就够了。 柳氏连连感激不尽。 眼见背着人,陈观楼就很冒昧的问了一句,“敢问嫂子哪年嫁给李头,可有双十?” 柳氏脸色都变了,但还是回答道:“不瞒陈头,我是前年嫁给李头,年已过双十。” 陈观楼:…… “唐突了,还请嫂子见谅。这么大的事情,很多时候女人家不方便出面。你赶紧给你兄弟去信,叫他早点回来。我们也会尽快找到李头的儿子,让他回来尽孝。李家兄弟那边,按理也要通知一声。到时候,若是闹起来,嫂子不用怕,天牢会替你撑腰。不能让李头走得不安心。” 闹,肯定会闹! 陈观楼已经预料到未来几天的情况,大概率会有人闹腾。李大宏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不说别的,就说柳氏住的这栋宅子,李家那边肯定有人眼馋。 柳氏没有生育,李大宏前头生的儿子未必认她这个继母。一旦闹起来,柳氏肯定要吃亏。 从古至今,都不缺吃绝户吃寡妇钱财的人。 第88章 不问前程,只问本心 “难为陈头想得如此周到。” 柳氏感激连连,紧接着又凄苦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别人真要闹,我又有什么办法。只盼着大郎能早日归家,撑起家门。” 陈观楼打量着对方,突然问道:“嫂子读过书?” 柳氏微微颔首,似是不太好意思,“在娘家的时候,读过两本书,略微认识几个字。” 谦虚了! 太谦虚了! 这通身的气派,满身的书卷气,绝不仅仅是略微认识几个字而已。李大宏好大的艳福,区区一个狱卒,竟然能娶到书香门第的姑娘为妻。 “冒昧问一句,嫂子和李头,是通过媒人介绍?”陈观楼的行为放在现代社会,不算什么。眼下可是古代礼教社会,着实很冒昧很唐突。 但他真的太好奇了。 和柳氏接触的时间很短,却足以让他判断出,这是个李大宏配不上的女人。女人无论是学识还是修养以及接人待物,和李大宏根本不是一个阶层。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漂亮女人,为什么会嫁给大字不认识几个的李大宏,必有内情。 柳氏明显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家父临终时,将我托付给夫君。夫君帮我良多,我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嗯? 陈观楼追问道:“敢问令尊名讳?” “家父上名下辉。” 柳名辉?这个名字很陌生。陈观楼默默记在心中,打算回去后找人问问认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待到天牢的狱卒到来,众人分工合作,很快搭起了灵棚,李大宏的尸体也被抬了回来。肖金考虑得很周到,买来了冰块放在灵堂内。 大热天,灵堂冷飕飕的,停个三天不成问题。 大门口挂上了白灯笼,这下子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李大宏没了,纷纷上门吊唁。陈观楼趁机打听柳氏的情况,和她说的差不多,前年成亲,一直没孩子。至于柳氏的来历,邻里都有猜测,却没有一人说到根子上。甚至有人猜测柳氏本是风尘女子,被李大宏赎身。但是,柳氏作风很好,无可指摘,类似的猜测自然是不攻自破。 中途,陈观楼回了一趟天牢,找人打听,谁都没听过柳名辉这个名字,案卷名册里面也查不到。原本他以为柳氏是犯官之女,想来是错的。或许他没有错,只是查错了地方。 不是每个犯官都会关进天牢。隔壁锦衣卫也关押着许多犯官。 之后,他找到卢大头,问他,“有没有认识的仵作,嘴巴严实,经验老道,技术过硬。” “你找仵作干什么?” “蒋狱丞醉酒落水,李大宏醉酒落水。这事我琢磨着……” “你别琢磨了,听你这么一说,怪瘆人的。大热天的,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卢大头很是嫌弃,搓了搓手臂,才接着说道:“你想找仵作,何必舍近求远,我们天牢就有现成的。” “天牢有?”陈观楼大感意外。 “有啊!刑房的老张头,那手艺,那眼神,隔壁锦衣卫有时候都要请他掌眼。” “老张头竟然是仵作?” 陈观楼极为诧异。老张头是刑房大拿,打钱祖师爷。凡是他亲自出手,只需一天时间,犯人连小时候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都得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就没他打不来的钱。实属是鬼见愁。 老张头也知道自己不太招人待见,培养了几个徒子徒孙,就极少来天牢应差。只有有大活的时候,才会露面。 陈观楼有幸见过一回老张头刑讯犯人,那手段……从那以后,若非必要,他坚决不踏进刑房一步。实在是太考验人的神经,正常人进去后都会被逼成疯子。难以想象,老张头干这一行干了几十年。 卢大头偷偷问道,“你想检查李大宏的尸体?你怀疑他是……” “你不觉着他死得很突然吗?再说了,他家有个貌美如花的老婆,怎么舍得半夜三更不回家还在外面浪荡。” “啥玩意?李大宏的老婆又老又丑,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说的是过去的那个,早死了。我说的是现在这个新娶的,你见了就知道,李大宏真是艳福不浅。对了,你听过柳名辉这个名字吗?” 卢大头还惊诧于李大宏的新媳妇,随意的摇摇头,“没听说过。李大宏真娶了个新媳妇,我怎么没听说过。” “别说是你。甲字号大牢好多人都不知道这事。他藏得可严实了。他前头老婆过世,你真不记得。” 卢大头再次摇头,“我上哪知道啊。根本就没人提起。我经常上甲字号大牢打牌,也没人跟我说啊。李大宏那么贪财的人,前头老婆死了,他竟然不声张,不趁机收一笔礼金?” 很反常! 过去的事情暂且不管。 由卢大头出面,请出了老张头。 卢大头这人烂赌,臭毛病一堆。但他的人面是真的广。 陈观楼没有信心请出老张头。卢大头提着两斤猪肉一壶酒上门,就把人给请了出来。 三人一碰面,老张头感慨了一句,“人死如灯灭啊!我听大头说,是你怀疑李大宏的死不太正常。” 陈观楼也没避讳,“李大宏无病无灾的,家里还有个漂亮老婆。我就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死于醉酒落水。还请张叔帮个忙。” 老张头盯着他,细细打量,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直言道:“你也算有心了。我听人说,你和李大宏前两天才闹了矛盾,他死后,你还想着查明真相,你这人怪有意思,难怪别人说你是异类。只是,你可想过,如果当真查出李大宏的死有问题,这其中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张叔或许是误会了。我并不想声张什么,那是李家的人事。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可是,很多时候并非因为你不想如何,别人就会放过你。你有没有想过,李大宏的死,有人并不希望真相被查出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帮李家办完丧事,人一埋,一了百了。都是小门小户,也没啥根基,就算查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天牢的人避免不了死亡,总得知道自己为什么死吧。”陈观楼如此说道。 老张头张嘴结舌,他想批评年轻人太天真。可是看着对方清澈的目光,不带任何欲念只想求个真相的目光,不曾被天牢大染缸污染的目光,所有劝解的话全都被吞了下去。 罢了,罢了! 这世间总要有几个做事不问前程,只凭本心的人。 第89章 太子的奶公 深夜的灵堂阴森森,白幡飘荡,自带恐怖氛围。 柳氏在灵堂守了一天,陈观楼上前,轻声劝道:“嫂子赶紧去歇会,明儿还有更多人来。不养足精神,怕是撑不下去。这里有我们几个人守着,你放心,不会有事。” 柳氏迟疑了一下,感受着身体上的疲惫,最终还是点点头,“辛苦陈头,辛苦诸位。若非有你们帮忙,我一个妇道人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嫂子说这话就外道了。嫂子放心歇息去。” 柳氏在小丫鬟的搀扶下,回了后院。 灵堂内就剩下陈观楼,卢大头,以及老张头三人。 老张头将烟杆子往腰间一插,嘴里一股子吐烟味儿,来到棺材前。 陈观楼和卢大头两人配合,端来烛台照明,“张叔请看!” 老张头拿出看家本事,开始验尸。 具体过程不细表,小半个时辰后,老张头收起所有工具,面色沉沉的。不过,平日里他也是这副模样,让人猜不出内心喜怒。 收拾完毕后,老张头走出灵堂。 陈观楼和卢大头赶紧跟上。 “老张,到底什么情况,你给句实话。你别不吭声啊,大半夜怪瘆人的。”卢大头搓了搓手臂,四下张望,生怕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影子。他赶紧往陈观楼身边靠去,两个人挤在一起有安全感。 大热天谁乐意挤在一起啊,再说了卢大头老赌鬼,一身臭味,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熏得哦,陈观楼很是嫌弃的默默拉开距离。 “张叔,有什么话尽管说。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没有外人。” 他五感敏锐,感应四周,这院子里房前屋后,就他三个大活人。不会有第四个。 老张头拿出烟杆子,陈观楼识趣的打燃引火石,为其点烟。 “老张,能不能别故作深沉。有没有问题,你给句实话。”卢大头很是不耐。 老张头咂吧了两下嘴,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只能说,李大宏的确是淹死的。” 听话听音。 陈观楼瞬间抓住关键,“听张叔的意思,这里面有名堂?” “你们说他是在河里淹死的?” “是啊!县衙那边是从河里面将人打捞上来,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就南城那边那条通水河?”老张头再次问道。 陈观楼再次点头,“就是那里。县衙的衙役还带我们走了一趟现场,附近的人家户也证明人是从河里捞出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老张头叹了一声,“有没有问题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一件事,李大宏不是在河里淹死的。南城那条河你们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李大宏口腔内干干净净,没有河里的脏东西。” 卢大头大惊失色。 陈观楼则是想到:果然如此。 卢大头内心惧怕不已,下意识压低嗓音,“老张,你没看错吧,真不是河里淹死的?” “我干这行几十年,河水淹死还是井水淹死,我还是能分辨出来。李大宏干净得不像样。明显不是河水淹死的。” 河水脏! 别看河水清澈,其实水里面生长着各种水生植物,有股浓郁的生水味道。且,城里面的河水,肯定比乡下的河水更脏。洗衣洗菜洗澡,各种脏的臭的都往河里面倒,枯枝烂叶,腐败小动物尸体,几十万人的大城池,河水能干净才怪。 老张的验证结果绝对经得起推敲。 井水淹死的人,肯定要比河水淹死的人干净。毋庸置疑。 卢大头慌了神,他忙问陈观楼,“现在怎么办?” 陈观楼沉默了片刻,“不怎么办。一切如常,以前怎么样将来还是怎么样。只不过,从今以后要多留意一下陌生人。” “就这?”卢大头不敢置信。 陈观楼沉着脸,“不然呢?我们不是六扇门的番子,我们只是天牢狱卒。李大宏的死,提醒我们以后要多加小心,少喝酒,喝了酒别往河边走。” 卢大头张口结舌,无法反驳。 陈观楼沉默地回到灵堂,替李大宏烧纸。 老张头则拉着卢大头,悄声说道:“陈头说的对,狱卒就该做狱卒的活,别把手伸得太长。这事不宜声张,水深,咱们扛不起。” “那有何必多此一举请你出面验尸。” “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求个真相。李大宏先被人用井水淹死,然后再扔进河里,伪装成醉酒落水。没有凶手,没有凶案,丧事办完,一了百了。” 良久之后,卢大头“哎”了一声,“先是蒋狱丞淹死,如今李大宏也被淹死。这两起事故,老张你说会不会有关联。” “别问,别想,长命百岁。”老张头抽着土烟,面色深沉如水。 陈观楼烧完纸后,出了灵堂。 最近戒严,大家都回不去,就决定一起在灵堂守夜。 夜凉如水。 陈观楼突然想起一件事,顺口问老张头,“张叔可曾听说柳名辉这个名字?” 老张头摇头。 陈观楼本就随口一问,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却不料,老张头竟然说道:“我虽然没听过柳名辉这个名字,但我听说过柳名常。” 咦? “柳名常是谁?” “这人啊,来头可就大了。柳名常年轻时娶了个老婆,姓王。王氏家族,只是京郊一个普通人家。但是王家的女人有个不得了的传统,几代人都是给富贵豪奢人家当奶妈。几十年前,王氏嫁给柳名常,不久就生了儿子。恰巧这个时候,少府寻找奶妈,王氏被选中。你们猜,王氏做了谁的奶妈?” “谁?” “老张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卢大头不耐烦猜。 老张头却依旧不紧不慢,说道:“王氏模样好,穿得体面,身上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加上奶水足,耐心细致,这泼天的富贵啊就落在她头上。她被选为太子殿下的奶妈。在她之前,太子殿下已经换过十来个奶妈。王氏是时间最长的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柳名常理所当然,就成为了太子的奶公,从一个大字不识的穷哈哈,摇身一变成为太子身边伺候的人。从此,柳家飞黄腾达,一家人跟着鸡犬升天。不过柳家的好日子只过了三十来年。” “太子的奶公?”卢大头抓着脑袋,“我怎么好像听说过。” “柳家风光那些年,京城人谁不知道。”老张头抽着烟。 陈观楼追问道:“柳家后来怎么样?” 第90章 太子的女人?死得不冤! “后来啊,后来都死了。” 老张头神色未变,语气淡漠的说着世上最为残酷的话。 “怎么能都死了。他们都是太子的人。太子这会还在东宫坐着。” 卢大头不明白。 有这么大的靠山,怎么会死。 老张头呵呵冷笑一声,他朝陈观楼看去,“意外吗?” 陈观楼点点头又摇摇头,“恩出于上,死与不死,不过是贵人的一念之间。” “你小子通透,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懂得多。不像大头,白活了几十年,还不如你一个小年轻。” 老张头鄙视卢大头。 卢大头不答应了,“你先别诋毁我,先说说柳家人怎么死的。我太好奇了。” 老张头明显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用着不带感情的语气,冷漠地继续叙述接下来的故事,“王氏仗着是太子奶妈,在东宫指手画脚,连太子妃的面子都不给,竟然插手太子后宫的事情。柳名常也不安分,仗着是太子奶公的身份,在少府担了个差事,名义上是替太子揽财。最后这对夫妻,都遭了厌恶。 王氏被赐鸠酒,柳名常则被凌迟五百刀,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柳家其他人,大部分都死了,应该是都死了。” 说完这番话,老张头的情绪竟然罕见的有些低落,似乎是想起了不堪的往事。 陈观楼心头咯噔一下,突然,他有个大胆的猜测,“柳名常被凌迟,莫非是张叔亲自动的刀?” 卢大头:…… 啥?啥玩意来着?老张凌迟? 老张头敲着烟杆子,瞥了眼陈观楼,说道:“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混迹于天牢,真是浪费。 没错,也不知柳名常究竟做了何事,陛下厌恶他,竟然亲自下旨要将他凌迟处死。锦衣卫那边的人手生,朝中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过凌迟的案子,手艺都失传了。 最后锦衣卫请了我,由我亲自行刑,五百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原本,陛下是要求凌迟一千刀,据说是太子跪着求情,才减为五百刀。因是天家家事,这事没有公开,你们不知道也是应该。” 卢大头已经震惊到合不拢嘴,他有些激动,“凌迟这手艺,听说都是刽子手世家家传。要片肉,还得保证人不死。说是胸口上的肉都没了,全是骨头,里面的心脏还在跳动,是不是真的?老张你牛啊,你竟然还会这一手。你你你,你窝在刑房委屈了。” 老张头冷哼一声,“刽子手算个屁,杀人那点技术含量,给刑房提鞋都不配。京城的刽子手,有一个算一个,不是我说大话,没一个会真正的凌迟手艺。没有一个!” “老张,你是京城唯一一个会凌迟手艺的,对不对?” 老张头没做声,沉默就代表着认可。 “柳名常应该有兄弟吧。”陈观楼追问一句。他不关心凌迟手艺,他现在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仿佛一步之遥。 “有吧!”老张头漠然地说道,“就算有,也都死了。” 陈观楼回头,望向后院方向。柳氏,是不是柳名常那个柳氏同族?柳氏,会不会是太子奶公一案的幸存者。 这桩案子,肯定不会见于任何案册档案。那是皇家家事,杀的是皇家家奴,朝中官员都不得过问。 如果柳氏,果真是柳名常那个柳氏一族,李大宏就太胆大包天,为了女色连命都不要了。那么李大宏的死,很有可能牵扯到宫里头。 只是,为何柳氏还活着? 他突然起身,将一旁的卢大头惊了一跳。 他虚虚一抬手,示意卢大头无需惊慌,“我去后面看看。风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两日收了不少奠仪,当心有贼人惦记。” “有道理,是该防着有贼子胆大包天跑来偷奠仪。” 陈观楼穿过连廊,来到拱门前,他轻声唤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墙后面。” 月色下,一个柔弱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正是此刻应该安歇的柳氏。 只见她泪流满面,凄苦无依,好似天塌了一般。 陈观楼暗自叹息一声,“柳名常是你什么人?” “是我大伯。”柳氏抽泣道。 陈观楼心道,果然如此,果然是柳家后人。 “你的年纪?”会不会太轻了些。 柳氏轻轻擦拭眼角,“家父是祖父母的老来子,比大伯小了整整二十岁。家父自小文采斐然,很得太子器重,替太子殿下四处奔走。事发的时候,我们是一点风声都没得到,锦衣卫如狼似虎就把人给带走了。” “那你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嫁给李大宏?” “是太子妃娘娘暗中保下了我,又将我安排给夫君照顾。” “你那兄弟果真还活着?” “活着,只是活得生不如死而已。陛下开恩,给柳家留下了一个血脉,就是我兄弟,却被流放千里之外,在矿上干活。干满十年不死,就能脱身。” 柳氏说到此处,已然是泣不成声。身子软的,只能靠着墙壁才能勉强支撑。 陈观楼暗自叹了一声。 任谁见了柳氏的模样,也要心生怜惜,生出同情。 可他愣是没有伸出手扶对方一把。但凡换个心思不正的男人,早就顺水推舟,将人搀扶在怀里了。 “你的年纪……出事前,你没有婚配吗?” 按照这年头女人十五六嫁人的传统,十三四就要开始相看婚事。出事前,柳家怎么就没给柳氏相看一门婚事。 柳氏似乎有难言之隐,扭捏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原本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还不曾有位份。” 啥? 李大宏竟然睡了太子殿下的女人?狗胆包天啊!死的不冤。 “等等,你刚才说是太子妃保的你,又安排李大宏照顾你?”陈观楼发现了了不得的真相。 “正是!” 太子妃包藏祸心啊!不让柳氏死,却以这种方法折辱柳氏。昔日东宫女人,如今沦落狱卒妻。地位天上地下,直接从天庭打落凡间,还是泥潭。 太子妃折辱人的办法,还真是,直接从精神上击垮人,还落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你……”到底是真的傻白甜,还是一切都是装的呢? “太子妃保你,你感激她吗?”陈观楼含蓄问道。 第91章 坟头蹦迪 “感激的,自然是感激的。” 柳氏情真意切地说道。 她微微垂首,“人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未来,不是吗?” “可是你和李大宏,你们之间……” “陈头想差了。夫君虽然是个粗人,可他待我是真心的。我这人虽然不太聪明,还是分辨得出真心和假意。他将我捧在手心里,我却害死了他,我该死!” 柳氏压抑着情绪,伏在拱门上哭泣,哭得梨花带雨。好一朵柔弱的等待被摧残的水仙花。令人生出要将她蹂躏至死的变态想法。 太邪恶了! 这个女人,同刘万氏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可是,柳氏更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她身上有种很奇特的残缺美。让人总想看着她伤心哭泣,看着她备受伤害,就能体会极大的满足。 说不定太子殿下也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这一点,李大宏或许就是因此而死。 她的美是柔弱的,是叫人想要折断的,是邪恶的,是一种人类最深层的黑暗欲望。 陈观楼紧紧闭上双眼,深呼吸,默念《升天录》口诀,终于将心头那股躁动给压了下去。 他还好心提醒了一句,“以后尽量不要在人前哭泣,尤其是男人面前。” 他这番话,放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冒昧过分且大胆,完完全全过界了。 柳氏明显愣在当场,片刻后醒悟过来,耳根子都红了。她赶忙低下头,羞得不敢看人,声如蚊音,“多谢陈头提醒。我我……”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 “想办法联系太子吧!他应该或许一直在关注你。别联系太子妃那边的人。” 柳氏咬着唇,愁苦道:“回不去了。陛下容不下我。” “太子殿下至少能在宫外安置你,让你生活无忧。你也不想被一堆臭男人欺负吧。唯有太子殿下能保你。” “可是,我已经不配在太子身边伺候。”柳氏柔柔的,无助的模样,叫人心疼。 “那就让太子殿下给你安排个前程。嫁人也罢,做姑子也罢,独立门户也罢,这些对太子来说只需一句话。”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以后别再透露自己的身世。你早点安寝,告辞!” 他转身离开。 柳氏却张口叫住他,“陈头,你是好人!夫君也曾提起过你,说你做事有章法。若遇到事,他宁愿求你帮忙,也不会找那帮猪朋狗友。” 陈观楼回头看着对方,“好人不长命,别做好人。” 柳氏一脸懵逼,她不理解。明明是个好人,却又劝他人别做好人,还说好人不长命。岂不是诅咒自己。 陈观楼始终认为,自己看不透柳氏这个女人。若是傻白甜,却能平安活下来,虽然落了难,李大宏却将她捧在了手心里,始终没有吃苦受罪,安然脱身。这是何等的运气,何等的智慧! 若是内心深沉擅算计的女人,那她也太会演了,完全融入到傻白甜的角色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还让人心甘情愿替她分忧跑腿,生怕她受一点委屈。李大宏为了她,不惜将亲儿子赶出去,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陈观楼舍掉一切欲念,跳出圈子,以上帝视角来看待这个女人,美得不可思议,运气好到不可思议,心思深沉得不可思议。柳家人都死了,兄弟也在千里之外的矿上吃苦,唯有她,一如既往的享受着富贵生活,至今还被太子殿下惦记着。 关于太子殿下惦记柳氏,全靠推测。但是,陈观楼坚信自己的推测符合事实。太子妃娘娘要折辱柳氏,犯不着弄死李大宏。李大宏活着一天,柳氏只能是狱卒妻的身份。这个身份是何等的低贱,在贵人眼里,绝对是折辱人的不二办法。 只有太子殿下,无法容忍柳氏继续陪在李大宏身边,还是夫妻身份。李大宏享了艳福,牡丹花下死,死得不冤。 柳氏太柔,太媚,让人控制不住放出人性最深处最黑暗的欲望,将其摧毁折磨,观其残缺痛苦的美! 陈观楼下定决心,一定要远离这个危险的女人。 守着火盆,火光照耀下,面容忽明忽暗。 卢大头打了个哈欠,“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有发现贼人吗?” 陈观楼摇头,坐在马扎上,沉默不语。 “要不打牌吧!长夜漫漫,难熬啊。李大宏喜欢热闹,肯定不会介意。” “在灵堂前打牌,亏你想得出来。”陈观楼吐槽了一句。 “这有什么。李大宏不是讲究人,他看我们打牌,高兴都来不及,说不定还会站在旁边买马。” 卢大头越说越起劲,恨不得马上摆上牌桌。已经开始掏银子,看看今儿带了多少钱。 陈观楼调侃他,“不怕了?之前看你怕得要死,这会怎么有胆子打牌。” “我想通了。就算李大宏做了鬼,也是个爱打牌的鬼。我投其所好,我怕他做甚。他还要感激我,让他死后还能摸一把牌。” 忽的,一阵风吹来,火光明暗交替,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变幻。 卢大头猛地大叫一声,“我说什么来着,李大宏都高兴疯了,这是在给我传信号了。来来来,我们来推牌九。十文钱一把,不许耍赖啊!” 没人附和他。 卢大头:…… 他只能默默地一个人独自玩耍,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老张头似乎满腹心事,抽烟都不香了。陈观楼往火盆里面丢着纸钱,说道:“放宽心,都没事。” 老张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恩出于上?” 陈观楼点点头,却没做声。 在场唯一糊涂的人是卢大头,“你们打什么哑谜?敢情就我一个笨蛋,是吧。” “你个烂赌鬼,知道那么多做什么。赌输了,嘴巴上没把门,什么都往外说。”老张头恶狠狠的骂道。 卢大头不服气,“老张,你个老菜帮子,要不要过两招。” “就你?”老张头一脸不屑,眼神极为轻蔑,“就你这虚胖身子骨,在我手底下一招都走不了。我刀子一出,你就得见血。如果换做陈头,说不定真能过几招。” “张叔太看得起我。”陈观楼谦虚道。 “陈头别谦虚,我知道你是练家子。” 第92章 女要俏,一身孝 守夜到天亮,换班。 直接请假,回家睡觉休息。晚上要过丧火,还要大家伙帮衬。 陈观楼睡得正香的时候,院门被人砰砰砰敲响,敲得他火冒三丈。火气冲冲去开门,是天牢的狱卒,告诉他李家纠集了一帮人大闹灵堂,要他过去主持公道。 陈观楼洗了一把冷水脸,总算醒过来,穿上衣服就赶往李家。 到了地方,人呢?李家人一个没见到,只剩下一群帮衬的狱卒。 他很懵,传话的狱卒更懵。 他叫来老油条肖金,询问:“怎么回事?不是说李家纠集了一帮人大闹灵堂吗,人去哪呢?” 肖金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吞唾沫,看得出来他很紧张,也很后怕,脸色白白的,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悄声告诉陈观楼,“中途来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拿着水火棍,见着李家人就打。那是往死里打啊!那伙人似乎认识我们这帮狱卒,愣是没动我们一下。我们劝架,对方也只是威胁我们不要插手。” “后来呢?”陈观楼急切问道,他心头隐约有猜测,又觉着那人做事不应该如此粗暴吧。或许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肖金打了个哆嗦,“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官府来人了,那伙人将李家人塞入几辆马车,一口气全都拉走了。去了哪里没人清楚。” “人都带走了?” 肖金频频点头,“我看得清清楚楚,一个没落下,全都塞入马车带走了。陈头,那帮人凶神恶煞,却不打砸灵堂,只打李家人。做事利落有章法,行动迅速有指挥,一看就知知道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更像是……” “像什么?” “像军营里的人,令行禁止。陈头,我们不会惹上什么大麻烦吧?” 肖金一副怕死的模样。 陈观楼问他,“李大宏的老婆柳氏可有出面?” 肖金摇头,“今儿一直没见到人。” “放心,不会有事。” “真的?”肖金依旧不放心,“陈头,李大宏到底招惹了什么大人物,我这心里头很不安。” “你信不信我?我说我们都没事,你信不信?”陈观楼盯着他,眼中是强烈的自信心。 肖金下意识点头,“我自然相信陈头。” “信我就继续守着灵堂。放心吧,接下来不会有人再来闹事。我去见柳氏,问问她有什么要求。你替我盯着这里,让大家都安心做事,晚上冠美楼吃席面,最上等的席面。” “好嘞!” 要笼络人,吃好喝好必不可少。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大家辛苦帮忙,又受到惊吓,理应吃一顿好的,给众人压压惊。钱,自然是从奠仪里面拿。 来到后院花厅,陈观楼让粗使婆子通知柳氏,有事情商量。 片刻之后,柳氏一身孝服出现。 女要俏,一身孝! 这一刻,陈观楼终于体会到此话的精髓。 柳氏身批麻衣,头上披着麻布,腰间一根麻绳,脚上踩着一双素色锻面绣鞋,聘聘婷婷,柔柔弱弱,似溪水似河流似心头的朱砂痣,温温柔柔无声无息的划过心间,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许久都舍不得擦去。 比起奔腾的河流,宁静的溪水,更能打动人心。恨不得将这一抹溪水捧在手心,肆意玩弄。 猛地醒悟过来,陈观楼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情绪波动。 “嫂子可有受到惊吓。李家人太过分了。” “多谢陈头关心,还好,经历过一回,第二回好多了。”柳氏声音轻轻的,像羽毛一样,挠啊挠。难怪太子妃娘娘容不下她。 陈观楼沉吟片刻,“看样子,那位出手了。嫂子未来无忧,恭喜!” 柳氏面无表情,轻咬薄唇,并不说话。 陈观楼也知道大白天,以防隔墙有耳,不敢多说,也不能说透。 他再次轻咳一声,“李头的儿子还没找到,不过我已经托人,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劳烦陈头这两日忙前忙后,无以为报。等大郎回来后,若他愿意去天牢当差,还望陈头能关照一二。” “此事好说!” 李大宏的儿子到天牢当差,此乃理所当然的事情。 “嫂子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告辞。” 柳氏起身,道了一个万福。 自此,两人分别。 之后,无人再闹事,丧事顺利办完。只是,李大宏的儿子一直没消息,或许离开了京城。 他以为和柳氏此生不会再见面,殊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李大宏一死,甲字号大牢班头的位置就空出一个。 范狱吏让剩下的三个班头各自推荐几个人,说要择优考虑。 陈观楼斟酌了一下,写下两个名字,最后又添上卢大头的名字,当个添头。 名单交上去。 还以为范狱吏会问一问大家的意见,毕竟他初来乍到,下面的狱卒都没认全。结果范狱吏直接公布了班头的人选,大块头石鸿。 当初陈观楼出任班头,甲字号大牢一众狱卒中,闹得最厉害的就是石鸿。 他没有举荐石鸿,问了另外两位班头,也都纷纷表示没有举荐石鸿。石鸿这人话多,事多,凡事都爱出风头,仗着块头大,一直将自己当做众狱卒的头头。 “打听出来了,石鸿有个表妹,长得水灵水灵。还记得前些日子范狱丞纳妾一事吗?你们猜那个小妾是谁?” “莫非是石鸿的表妹?” “正是!看不出石鸿这人这么豁得出去,竟然把表妹送给范狱丞当妾。” “此子是个威胁。” “送出一个表妹,只得了一个班头的位置,是不是亏了?” “你知道个屁。先当班头搞钱,等有了钱再提拔上去,这才是成熟的方案。” “石鸿长得那么丑,他表妹能有多漂亮?” “我要是有妹妹,我也送给范狱丞做小妾。” “你要是有妹妹,就你这模样,你妹妹给范狱丞倒洗脚水还差不多。” “当个洗脚婢也行啊!好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哪天就发达了。” 众狱卒七嘴八舌,对于石鸿有鄙视的,有嫌弃的,更多则是羡慕嫉妒恨。 只恨自己没有个漂亮妹子,恨自己心不够黑,手段不够老辣,送礼都不懂得投其所好。送银子算个屁,送女人才是高端玩法。只要妹子不失宠,自己就能一直享受红利。 悟了悟了! 以后多留意漂亮小姑娘,收做干妹妹。 第93章 皇帝贪财,所有人都是输家 石鸿换上崭新的制服,志得意满的走进甲字号大牢。 狱卒们纷纷跑上前拍马屁。不会拍不要紧,关键是要露个脸,不能让春风得意的石鸿抓住把柄。 陈观楼不鸟他,坐在值房办公桌后面,双腿搭在办公桌上,嗑着瓜子。 石鸿在众狱卒的簇拥下,走进值房。见到这一幕,顿时大感不满。 扫了眼身后的狱卒,石鸿昂着头,像是打满鸡血的战斗鸡,气势汹汹,“陈头这是不欢迎我?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李头关系有多好,替他打抱不平。可是谁不知道,你和李头早就闹翻了。他的账平了吗?” 陈观楼嗤笑一声,吐出一颗瓜子壳,“人死万事消。石头,嗯,确定叫你石头?你第一天上任,就要翻一个死人的旧账,你可真有能耐。” “叫鸿头!” “对,就叫鸿头,鸿运当头。” 什么时候都不缺狗腿子。石鸿得道,众狱卒纷纷押上去,显然更看好石鸿的前程。谁让人家有个水灵灵的表妹吹枕边风,这可比读过书的陈头强多了。 石鸿显然是认可了狗腿子们的说法,鸿头,不错,不错。 “我是甲字号大牢的老人,规矩我比陈头你更懂。我当然不会翻李头的旧账。不过,陈头你这副尊容欢迎我,会让人误会你对我有意见。”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对你没意见。我更担心你对我有意见。” 说罢,他放下双脚,起身,来到石鸿面前,拍拍对方的肩头,“我比你多当几天班头,多了几天经验。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石鸿:…… 他气得表情都扭曲了。 陈观楼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就在气势上碾压他。他都不用回头,都能想象狱卒们都是什么表情。 陈观楼往外走,狱卒们纷纷散开,让出中间的通道。 “陈头好!” 有一个人带头,后续就有无数人跟随,纷纷喊起来,“陈头好!” 陈观楼挥挥手,他要去找范狱吏喝茶。 “我也是没办法啊!”范狱吏坐在公事房,一副头痛的模样,“我也是前两天才得知,狱丞大人新纳的小妾,竟然是石鸿的表妹。” “别的倒是不用担心,唯独担心石鸿仗着狱丞大人的关系,不将大人你放在眼里啊!”陈观楼表示了深深的担忧,“我甚至怀疑,石鸿已经盯上了大人你的位置。” 啊? 范狱吏大感不安,“不能吧!我现在的位置,狱丞大人给过承诺。再说,该给的好处我都给了。” “谁能和枕头风抗衡。就连宫里头……枕头风的威力,朝堂上的官员们最最清楚不过。” 陈观楼含蓄提点。 范狱吏顿时急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万一狱丞大人不遵守承诺,我也没办法啊!” 他才坐上狱吏的位置,钱还没捞够,万万不能被人抢走。 陈观楼斟酌着说道:“石鸿是牢里的老人,懂规矩懂进退。这样的人,小的以为一定要重用,给他加担子,让他担起甲字号大牢的重担。” 他格外强调“重担”二字。 范狱吏听话听音,瞬间就领会到了陈观楼的言下之意。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石鸿是老人,是该给他加担子。此事,我来想办法。小陈,还是你脑子灵活。你放心,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有我的好处就少不了你的。” “多谢小范大人!” 陈观楼赶紧表忠心。 范狱吏高兴得咯咯咯笑起来。 坏消息从来不会单独行动。 石鸿提拔为班头没几天,天牢再次传来晴天霹雳。这一回,从上到下,人人都哀嚎连连,只呼太惨。 为何? 盖因为上面改规矩了。 上面缺钱,已经缺到打起天牢的主意。 按照老规矩,犯人交的钱,三成入大牢公账,四成上交,剩下三成狱卒班头们分润。这个规矩保持了许多年,方方面面都很满意,狱卒们干活有劲,打钱积极。上面当官的也深感满意,天牢的事狱卒们都忙完了,无需他们操心。 突然间,上面要求七成上交,两成交公账,只给狱卒班头留下一成分润。 此决定一出,从上到下,从主事到狱丞到狱吏到班头到狱卒,全都骂声一片,太特么黑了。 范狱吏骂得最狠,他刚来,钱还没捞够,就出了这个规矩。 所谓的上交,以前还能落点在手里头,俗称过手钱。如今,上面查得严,过手钱都不给,是多少就得交多少。为了防止天牢上下串通一气,刑部那边还安排了好几个账房师爷常驻天牢盘账。 “太黑了!上面的人太黑了。他们吃肉,却不许我们喝汤。族叔,范大人,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范狱吏跑到范狱丞跟前诉苦。 这么一来,钱少了一半不止,他还怎么捞钱。他放弃读书人的矜贵,跑来当狱吏,结果就这么一个结果,肺都要气炸了。 “还能怎么办,凉拌!损失最大的是本官,懂不懂!”范狱丞也是气得两眼发黑,为了防止他伸手,竟然还安排了账房先生天天查账。 他咬牙切齿,靠山那边指望不上,不可能为了这点事替他出头,只能无可奈何被动承受。 他已经气得两天没吃好喝好睡好,人都瘦了。刚纳的美妾,答应打一套头面首饰,恐怕只能食言。 李师爷也跟着唉声叹气,“户部没钱,拖欠京城官员大半年的俸禄。天牢这边,差不多也有大半年没领到一文钱没有一粒米,全靠天牢私设的公账内的那点钱勉强支撑。如今公账被上面直接砍了一成,狱卒被砍了两成,以后更难了。” “听说陛下那里开销越来越多,盘剥得越发厉害……” “嘘!慎言!不要命了吗?”范狱丞狠狠瞪了眼小范狱吏,“这是在京城,不是老家祖宅。管好你的嘴巴,任何时候都不许胡说。就是在梦里,也要管好嘴。” 小范狱吏悻悻然,显得很尴尬。 李师爷轻咳一声,小声说道:“金州那边的反贼闹得越来越凶,兵部天天吵着要钱。偏偏,陛下死活不肯从少府拿钱出来用,还让江图一再盘剥地方,闹得民怨沸腾。好多官员跑到太子殿下那里……” “别说了!那些事情,非是我等能参与的。”范狱丞板着脸,“这次的事,下面狱卒定是牢骚满腹。你们给我好生盯着,若是有人生事,绝不姑息。” 第94章 这活没法干了 上面的人黑心烂肠子,突然改规矩,大家收入骤降,众狱卒沸反盈天。 所有狱卒都堵在值房门口,想要讨要一个说法。就连不当值的狱卒,也都赶了过来。分润从三成降为一成,以后大家怎么办?这是打发要饭的吗? 大家背负骂名,干着最累最苦的活,结果就这? “上面到底什么意思,总该给个说法吧。” “这活还怎么干?你们当班头的拿走大部分,剩下的大家分润,能分几个钱?” “这是逼着大家克扣犯人的伙食费吗?” “哪有什么伙食费。今年开年至今,上面就没有拨过一粒米的钱款,反而从天牢捞钱。” “太过分了。我们累死累活,被人戳脊梁骨,官老爷却坐享其成,半点不受影响。” “几位班头给句准话,以后到底要怎么做?不给钱,还要大家守着规矩,这事可有点难办。” “就是,就是。钱都没有,凭什么还要我们守着规矩。” “这破规矩谁爱守守着,反正老子不伺候了。” “不伺候了,不伺候了!” 狱卒们闹腾得厉害。 陈观楼却没有开口,一直安静如鸡,时不时瞥一眼另外两位班头。有两位老资历班头在,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说话。他绝不抢这个风头。 王班头四十出头的年纪,是天牢的老人,当班头也有十年之久。他环顾四周,轻咳一声,抬手努力压下众狱卒的声音,“都听我说一句,你们堵在值房门口闹,闹不出任何名堂。真想要个确切的说法,就去外面公事房,找小范大人,找范狱丞他们。” “老王,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武班头不乐意了,一旦闹起来,上面追责,他也逃不了。“大家别听老王胡说。这是上头的决定,绝非范狱丞能改变。我们能怎么办,只能服从。 咱们天牢还算好的,隔壁那几个衙门,已经大半年没发半文钱俸禄,就连每个月的米粮都领不到。咱们至少还有钱拿,还有吃有喝,别不知足啊!万一闹起来,丢了差事,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吃。” “武头别怂啊!” “武头你这些年攒够了钱,你当然不用担心。我等都还等着拿钱回家买米下锅,可不敢跟你武头比。” 武班头着实恼怒,拍着桌子大骂道:“我真心实意替你们考虑,你们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能说我怂。我这是怂吗?都是狱卒,大家的困难我能不知道。也怪你们平日里瞎赌,有点钱就赌,不知道攒点积蓄。 大家想想,上面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我等狱卒去左右去改变?别太高看自己,也别小看了那群当官的。他们心黑啊!当心拿咱们的人头杀鸡儆猴。没人想做被杀的鸡,就都安分些。” 武班头的话很残酷,也很现实。 天牢狱卒被砍头,不是一回两回。 陈观楼来了一年多,已经遇到了好几起砍狱卒脑袋的事情。狱卒不值钱,狱卒脑袋更不值钱,当官的说砍就砍了。 武班头的确是站在了现实的立场上,给大家上了一课。一些胆怯的狱卒,已然悄声退去,默默接受既定的事实。 一部分狱卒越发火气冲天,愤怒填满了胸腔,不发泄出来不舒服。 “照着武班头的意思,我们就该老实接受,一句牢骚话都不能说?还得继续守着天牢的破规矩。” “守规矩可以,必须有钱。否则就别怪我们也学着当官的心黑手辣,拿牢里的犯人生事。” “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犯官,这些犯官家里家财万贯,那就多榨取钱财出来。我们狱卒抱成一团,谁敢吐露,谁就是叛徒。” “绝不能让上面肆意折辱我等。” “大家伙同不同意?” “放肆!” “荒谬!” “找死吗?” 武班头和王班头连连大骂。 “大家都别听,那是害你们掉脑袋的办法。你们真以为,你们偷偷打钱,上面的人能不知道。真是天真。每天的饮食,刑房的动静,上面全都一清二楚。你们有没有偷摸打钱,无需问你们,只需调查每日用度,全都清清楚楚。你们若是不信,就问陈头。他管着账本,你们问他,他需要亲眼看见,才能确定谁谁谁亏空了钱财吗?” 武班头一句话,就将战火烧到了陈观楼身上。 陈观楼眼看躲不过去,轻咳一声,站出来说道,“私下打钱,肯定不行。刑部派来的几位账房师爷,我接触了一下,全都是经验老道之辈。别说偷摸打钱,就算是一文钱的亏空,他们也能一眼查出来。想在这群经年老账房眼皮子底下做假账,搞贪墨那一套,基本等于找死。” “陈头的意思就是,我们活该只能拿一成分润?”有狱卒大为不满。 陈观楼扫了眼对方,“暂且只能如此。但我相信,任何政策决定,只能前期严格执行。熬过了前期,到了后期,你们都懂!” 这话可比武班头的话管用多了。 众狱卒一听,貌似是这个理啊! 所有的政策决定都有漏洞,这是狱卒们总结出来的经验。刚开始嘛,都很严格,吹毛求疵,就指望着逮住一两只出头鸟杀鸡儆猴。只要熬过了最艰难的政策前期,到了后期,嘿嘿,监管松懈,到时候大有可为。就是将以前光明正大的合法收入,变作私下小金库。 至于那几个账房,就不信不贪财。早晚能腐化收买那几个账房。 “我们听陈头的!” “陈头言之有理。” “读书和不读书就是不一样。陈头读过书,果然清楚那群当官的心思。” “陈头和那群当官的一样心黑。” “呸呸呸,怎么能这么说陈头。陈头那叫洞悉世情。不会说话滚一边去。” 众狱卒吹捧着。 陈观楼则是哭笑不得。 武班头如释重负,“还是陈头有办法。我说破了嘴皮子,也劝不动这帮狱卒。你一开口,就让他们改变了主意。” “哎,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啊!”王班头酸酸的,“跟你们年轻人比,我们这群老家伙,只配喝稀饭。” “王班头莫要取笑我。”陈观楼点了对方一句,“都是为了天牢,为了甲字号大牢。你们也不希望场面闹僵,不好收场吧。” 第95章 画大饼 纵然有人包藏私心,这个关键时刻,也不希望场面闹僵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上面问罪起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直没开口的石鸿,这会突然问了一句,“陈头怎么确定政策会松动?我可是听说了,宫里头用钱厉害,户部拿不出一文钱。” 陈观楼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京城是根本。弓弦长时间绷的太紧,会断的。” “此话言之有理。”武班头连连点头,十分认可陈观楼的见解,心想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文雅还简单明了。不像其他一干粗人,只会张嘴骂娘。 石鸿似是不服气,“那万一呢?” 陈观楼盯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最好祈祷不要有万一。” 表情之严肃,神情之凝重,石鸿一时间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忘了该如何反驳。 等陈观楼出了值房,石鸿才恍惚回过神来,“他怎么回事?我没招惹他吧。” 武班头嗯了一声,“陈头说的没错,你最好祈祷没有万一。” “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石鸿一脸懵逼。 武班头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走了。 王班头心头乐呵一声,拍着石鸿的肩膀,说道:“你自己想想,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有万一?” “我哪知道。” “不,你知道。只不过你没往那方面去想。在天牢当差这么多年,也算是有点见识。太太平平比什么都强,钱少点就少点,总比你说的那个万一强。” “王头,能否将话说明白些。我没读过书,就认识几个字。你们说话都含含糊糊,我是真不懂啊!”石鸿委屈极了。四个班头,敢情就他一个笨蛋。大家合伙欺负他是吧。 就没有一个人肯将话说透。 太过分了! 王班头呵呵一笑,不做声。 石鸿立马会意,“晚上我请喝酒。” 这还差不多。 王班头这才好心替他解惑,“天牢这地,只有一种情况会出现你所说的万一,那就是外面开始杀人了。懂了吗?” 石鸿似懂非懂,看起来像是懂了,貌似又没有懂得彻底。 王班头摇摇头,这榆木脑袋,真是没救了。要不是石鸿有个漂亮表妹,想出送表妹给范狱丞做妾的办法,再给十年,姓石的也当不上班头。 不过,石鸿的脑袋什么时候开的窍,竟然想出送表妹的办法。莫非是得了高人的指点? 王班头打定主意,晚上喝酒的时候,趁机将石鸿灌醉,套出真话。 范狱吏长吁短叹,他将陈观楼叫到公事房说话。 “头痛啊!上面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陈观楼嗯嗯两声,算是附和。范狱吏只是需要一个倾诉者,而不是给他提意见。 “钱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以后可怎么办啊!小陈,下面的狱卒没闹吧。乙字号大牢那边已经闹起来了,狱丞大人很生气。” “大人放心,甲字号大牢目前一切正常,大家的情绪都很稳定,能明白上面这么做定是有不得已的难处。现在朝廷艰难,我等狱卒也有一颗公心,替上官们分忧责无旁贷。” 范狱吏:……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在他跟前说这些套话虚话假话吗。狗屁一颗公心。 “小陈啊,你有一颗公心,有替上官分忧的想法,这是好事。不过,在本官面前,你用不着如此。我们就随便聊聊,聊聊,无需拘束。” “大人说的是。我这人有时候容易紧张。”陈观楼含蓄一笑,显得年轻见识浅薄,很有欺骗性。 范狱吏哈哈一乐,“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容易紧张。好几次童生试,就是因为过于紧张,连题目都没看破就急着下笔。生怕时间不够作答。哎……” “大人厚积薄发,迟早能直上青云。” “不行了。一日入了吏,终身都是吏。历朝历代,吏做官,唯有新朝刚建的时候有机会。后面做官的条件越来越严苛。这辈子我是没机会了。” 范狱吏很是遗憾,感慨。 但凡他再年轻几岁,他也不会来天牢当个狱吏,一定会继续走科举这条路。 陈观楼轻咳一声,“大人不必失望。纵然身为吏,也大有可为。下面关押着许多官员,大人若有看顺眼的,不妨多接触接触。” “你的意思是?”范狱吏顿时来了兴趣,让陈观楼详说。 陈观楼就告诉他,“稷下学宫背景出身的官员,通常都有极大概率官复原职。他们身边也需要几个心腹自己人。” 范狱吏闻言,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所有当官的都需要几个心腹下属办事。只是,我又如何确定哪位犯官值得投资?再一个,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啊!” “大人只需耐心等待即可。小的会替大人留意牢房里面的犯人,遇到合适的,第一时间通知大人。届时,大人再投其所好……” 范狱吏被陈观楼点拨一番,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恨不得早十年遇见。 他拉着陈观楼的手,连连感慨,直道陈观楼是他身边最忠心的铁杆。 陈观楼只觉恶心,赶紧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这年头的人,有个坏习惯,一激动就喜欢握着手一直不放。又不是女人,两个男人紧握在一起,不像话。 陈观楼为何忽悠范狱吏? 只因为他看出范狱吏生出了从狱卒口袋内搜刮钱财的念头。赶紧用前程,转移注意力,打消范狱吏的想法。 想要前程,就不能将狱卒们逼得太狠。犯人们天天和狱卒打交道,他要是落个对下严苛贪婪的名声,传到那些即将起复的犯官耳中,哪还有前程可言。 当官,最重名声。就算内心深处不在意名声,至少表面还是要做个样子出来。招揽一个恶名缠身的人到身边做事,不值。 范狱吏也知道其中厉害,在他心目中,始终是前程更重要。若是真有机会傍上某位大佬,得到大佬的赏识,损失一二钱财他还是能接受的。 陈观楼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范狱吏不会丧心病狂掏空狱卒的口袋,工作就还能继续干下去。 第96章 逼宫? “最近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当陈观楼巡视牢房,闲不住的于照安故作深沉的找他说话。 陈观楼本不想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有人要倒霉了,准确的说是快要死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这一招真的很管用,陈观楼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对方,“你要死了吗?” 呵呵! 于照安冷笑,“纵然这牢里的犯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我。其他人可就难说了。”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决定当个捧哏,配合一下对方,满足对方的装逼的欲望,“说来听听。说的有理,我就服你。” 于照安靠着牢门,一副懒散无趣的模样。在天牢关押久了,再多的习惯也会强迫改变。曾经那个整洁干净强大的于照安,如今也开始适应天牢肮脏的生活,学会融入牢,接受命运的馈赠。 他深吸一口气,“你们狱卒为了钱的事情,闹腾得厉害。你猜什么人会丧心病狂,动天牢的钱?” “贪财的人?”陈观楼试着猜测。 于照安摇摇头,神秘一笑,“错了。是想做大事的人。贪财的人,通常不会主动改变周围的环境。因为熟悉的环境,才能方便他们揽财。只有试图做大事,搞大动作的人,才会大刀阔斧的做出改变。” 陈观楼挑眉,学到了。这个说法貌似有点道理啊!之前,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不愧是右佥都御史,对朝廷官府人性方方面面都了解得透彻。 他就是吃了没在官场混过的亏,似懂非懂,半桶水。一涉及到深层次的问题,过去的经验就没那么灵验了。纵然是后世信息时代,对于官场内幕的披露也是极少的,直接给个结果,至于其中过程不是内部人员,不是当事人,无从得知。 网民只能用自身浅薄的见识,去揣测皇帝是不是用金锄头挖地,喝豆浆是不是吃一碗倒一碗。 “你的意思是,上面即将会有大动作?” “必定会有大动作。你不妨出去打听打听,其他衙门底层衙役胥吏的待遇是不是也降了。” “如果是,会是什么情况?” “如果是,那就不是一个衙门单独事件,而是一场朝廷各衙门大串联。呵呵,看样子有人憋不住了,想要逼宫!”于照安大笑出声。 陈观楼却惊得眉眼直跳。 “逼宫?你可别胡说。”他压低嗓门,示意对方管好嘴巴,别以为是在天牢就可以胡说八道。 于照安嗤笑一声,表情很是不屑,“你看我像是胡说吗?你见过朝堂吗,见过皇帝吗。你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有多大,有没有七品?你跟朝中那些大人物打过交道吗?你一个小小的狱卒,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判断。我告诉你,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大动作,你要当心哦。” 陈观楼沉着脸,压下心头的火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要当心什么?” 于照安笑眯眯地说道:“很快,这牢里就将人满为患,关进来许多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你说,你该不该当心些。甚至有可能,会有皇亲国戚被关进来。那些人,你怎么伺候都不会令对方满意,而对方捏死你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难。” 陈观楼压下心头的不安,板着脸问道:“你就这么确定会有人逼宫。” “我太了解那群人的尿性,因为曾经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多长时间上面没有拨款没有下发米粮?快一年了吧。” 于照安得意洋洋的看着陈观楼。 他双手背在背后,在牢房里面走来走去,一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模样。很有朝廷大员的风范。不愧是昔日的右佥都御史,派头十足。 只听他继续说道:“底层官员的死活,没人在意。但是,有需要的时候,不妨碍他们利用底层官员胥吏的需求,增加一点砝码。 陛下沉迷于修道长生,花钱如流水,不管民间疾苦,不管天灾人祸,金州反贼越闹越厉害也动摇不了陛下一心追求长生的决心。急了!大家都很着急啊! 朝廷衮衮诸公,岂能让权利落入那群招摇撞骗的道士手中。换你,你也不能答应。我若是还在朝堂上,我非得当场打死几个臭道士不可。瞧,我在天牢关了快一年,都不能让我真正平息怒火。朝堂上衮衮诸公,又怎么能容忍几个小人骑在头上撒野。 必有一谏,必有逼宫。太子殿下是极好的拉拢目标。可惜,太子殿下着急了些。我倒是真心希望,太子殿下这回聪明点,不要被这群野心阴谋家拉拢,做个旁观者看戏足矣。” “没想到你竟然支持太子。我听人说,你以前经常弹劾太子殿下,说他不修私德诸如此类的生活琐事。” 陈观楼很是意外。这人啊,就没有从一而终,全是利益。 于照安呵呵一笑,神情有点得意,有点回味。 他昂着头,说道:“你懂什么,我那叫谋略。陛下老了,太子年壮,这可是极其危险的。想要保太子,就要弹劾太子。绝不能让太子成为完美的人。这世上没有圣人。 弹劾生活琐事,对太子而言,根本不会触及根本利益,还能给陛下一种太子不结党的印象。真正的聪明人,都懂得欲扬先抑的道理,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爱就是恨,恨就是爱。在官场上,你若是真心支持某个人,千万别明着支持,得暗中来。”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么私密的事情,你告诉我,不会是想害我吧。”陈观楼狐疑的看着对方。 于照安今儿的话多了些,有点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可不相信于照安突然变了,变成一个拥有强烈倾诉欲,愿意分享内心秘密的人。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此子没啥良心。 “蠢!我是在教你做事。将来你混官场,这些都用得上。” “我不混官场。”陈观楼掷地有声否认道。他疯了才去混官场。天牢多好啊,事少,钱多,还不用担心被人看出身上的秘密。 混官场,跟那帮人类顶级精英,学霸中的学神做同僚,就算他有后世的见识,玩阴谋诡计迟早会被人玩死。 单是那些人手中捏着的资源,就是他难以想象的。 第97章 纵然是蝼蚁,也要硬抗到底 “堂堂男儿,毫无志气可言,真是令人叹息。” 于照安倍感遗憾,那模样就像是在说:陈观楼,刚刚,你错失了一百万,整整一百万啊! 机会摆在眼前,但凡是个男人就该牢牢抓住。而不是将机会往外推,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陈观楼内心毫无波动,“人各有志。” 于照安冷哼一声,极为不满,“本想送你一场富贵,你却不知好歹。” 陈观楼内心:呵呵! 他就知道于照安没憋什么好屁,果然是想利用他。 “富贵险中求,你打算拿我的人头去做什么?”他很好奇,问道。于照安这人是个自私小人,目下无尘,有着强烈的等级意识。 他绝不相信,对方会无缘无故施恩于自己。 这种人,礼贤下士的时候,必有所求。 “谁说要你的人头。”于照安很是嫌弃,“你的人头又不值钱。” 这回换做陈观楼露出不屑的表情。 都已经这个时候,还在演戏,给谁看啊! 他直接挑明了,“我的人头的确不值钱,但是我的这张嘴对你而言还是挺值钱的。于大人,你是大官,有大前程,玩弄我等小人物有意思吗?但凡我贪心一点,已经上了你的大当。但凡今儿是别的狱卒站在这里,过两天,就只剩下一具尸体。我等小人物的死活,你肯定不会放在眼里,但是我在乎。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你现在在我的地盘上,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于照安张嘴结舌,气得表情扭曲,他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本官出去后,一句话就让你滚到三千里外的地方挖煤。” “我怕啊!我好怕的。所以我一直对你客客气气,尽量满足你的需求。可是,你今儿你竟然想要我的人头,拿我的人头去满足你的私欲,咱们就成了生死仇敌。对于想弄死我的人,我从来都不会客气。” 陈观楼挥舞着手中的水火棍,气势上半点不输对方。 于照安气急败坏,他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狱卒给威胁了。他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狱卒给看透了。 绝不能忍!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弄死你。” “信!从你口中说出的每一句威胁的话,我都相信。可那又如何,纵然是小人物,也不会任由你摆布。你想让我做棋子,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陈观楼绝不示弱,绝不后退。只要他后退,对方就会得寸进尺。逼迫小人物,对于于照安这类人来说,驾轻就熟,从小就做习惯的事情。没有任何事心理负担,得逞之后,只会洋洋得意,说一句:能被本官利用,是你的荣幸。 就是如此的傲慢! “宁愿死,也要和我对着干?”于照安咬牙切齿地问道。 陈观楼嗤笑一声,笑话对方竟然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难道同你合作,就能不死吗?” “当然可以不死。”于照安急切道:“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传一句话给某人,我保你无事,很快就能脱离天牢,正式为官,就从九品官做起。如何?” “你信不信,我现在去求侯府的大老爷,花点钱,也能做九品官。还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陈观楼嘲笑对方。 他不是没跟脚的人,他姓陈,纵然已经和侯府出了五服,却也比其他人多了一个靠山。别人有钱也踏不进侯府的门,但他可以。 “你,简直不知好歹。你就不想听听我送你什么样的富贵。区区侯府算得了什么。” 于照安还没有放弃,还在试图说服陈观楼。 陈观楼认定他包藏祸心,但还是给了对方一个面子,诚心诚意给对方出主意,“于大人这么着急,要不要舍点钱,我帮你将府中管家叫来。你府上的管家,跑腿传话的本事肯定比我强,认识的权贵人物也多。 于大人啊,你就不要舍近求远,算计我等小人物,行不行?我和你无冤无仇,纵然你鄙视我,看不起我,也犯不着弄死我。有我在天牢,下次你的同乡同年关进了天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肯定对他们多加照顾,绝不让人欺辱。” “荒唐!你别诅咒本官。本官的同乡同年好得很。” “有句话,不知于大人听过没有。官场的尽头是天牢!天牢,乃是每个官员,终其一生,必定要来一趟的地方。” 陈观楼嬉笑着。 于照安气得吹胡子瞪眼。 陈观楼小胜一筹,挥挥手,继续巡视牢房。 于照安气得脚踢牢门,“陈观楼,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陈观楼伸出手,直接冲对方比划了一根中指。混官场的官员中,若说刑部侍郎孙道宁让人感到深不可测,于照安则让人感到人性的丑陋和阴险。 高高在上的人是何等的傲慢,将普通人视作蝼蚁,踩死就踩死,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在他们眼里,蝼蚁活着就是用来压榨收税的工具人,死了就是大地的肥料。人生的是意义价值,蝼蚁不配拥有。 靠! 陈观楼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终有一天,他要弄死于照安这个贱人。 安稳的日子总是稀少的。 本以为拒绝了于照安,对方就会消停。然而,过了几天,就在众狱卒还在消化,努力说服自己接受收入大幅度减少的当下,他手底下的狱卒死了一个。 前段时间才补到他的班组,大名洪壮实,小名洪二狗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平时不声不响,做事踏实,看起来很安分的一个小伙子。 “怎么死的?”陈观楼发现,最近自己和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羁绊。隔一段时间,就要问一次。 天牢死人的频率未免太高了些。 肖金站出来说道,“听说是晚上遭了贼人,挨了一刀。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陈观楼阴沉着一张脸,“衙门给的结论?” 肖金连连点头,“小的去衙门看过了,的确是刀伤,失血过多。” “这几天都是谁跟洪二狗一起当差?” “我!”小个子刘涉站出来,“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带着洪壮实当差。” “可有异常?” “小的眼拙,没发现什么异常。” 第98章 狱卒的尽头是死亡 下了差,陈观楼带着肖金去了一趟洪壮实出事的地方。 洪壮实的家在城外,为了当差方便,他在城内租了个小院子居住。 院子很小,统共只有三间屋。进了院门,一眼就能看清楚整个房子的格局。一正屋,一厢房一厨房。 打斗发生在正屋,桌椅倒落在地上,地上还有一滩血。 肖金有点不明白,“陈头,我们要查什么?” 陈观楼望着房顶,“你猜洪壮实会将值钱的东西藏在哪里?” 肖金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房梁会不会太明显了些。如果是我要藏东西,要么卧室挖墙洞,要么藏厨房,要么就藏院子里。” “行,就按照你的思路找一找。” 啥? 肖金懵了。 他抓抓头,“陈头当真?可是,洪壮实应该没什么钱吧。” “你先别管他有钱没钱,就按照你藏东西的思路四下找一找。到时候我自会给你解释。” “哦!” 肖金还是老实听命行事,开始摸索起这几间屋子。 陈观楼来到院子,翻墙上了墙头。 果然发现了一个不太清晰的脚印。 他蹲在墙头思索,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屋檐下的柴火堆,十分杂乱。一道夕阳余辉扫过,他被晃了一下眼睛。 他赶紧跳下墙头,来到柴火堆前,翻找起来。 找到了! 荷包! 三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找到了。” 肖金听到动静,急忙从屋里出来。 陈观楼拿起其中一个荷包,打开,里面全是银子。拿起另外一个荷包,里面则是各种金银首饰。再拿起一个荷包,除了银子还有金颗子。 肖金张大了嘴巴,感到十分震惊,“这这这……这些加起来,至少有几百两吧白银吧。” “两三百两肯定是有的。只多不少。”陈观楼掂了掂份量,估算了一个价值。 “洪二狗哪来的这么多钱?他的死……”肖金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瞳孔都放大了,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陈观楼示意他不必害怕,说道:“不出意外,他就是因为这些钱财而死。此事,你知道就行。我知道你嘴巴紧,不会往外乱说。” “陈头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洪二狗不声不响的,竟然偷偷搞了这么多钱。果然,人不可貌相。”肖金连连感叹。平日里,他是真没看出洪二狗有这本事。 陈观楼却说道:“为了区区几百两,丢了性命,不值啊!” 他知道钱是谁给的,他也知道洪二狗是谁杀的,可是他没有证据。洪二狗什么时候和于照安有了勾兑,他无从得知。 死了一个狱卒,纵然他有证据,也伤不了于照安分毫。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于照安的狠辣和阴险,由此可见一斑。这个人身在天牢,却依旧能操控政局,妄想做幕后那只手,搅风搅雨,玩弄人心。 “陈头,这些钱怎么办?”肖金悄声问了一句。 陈观楼回过神来,说道:“都给洪家人。该怎么说,你知道吧。” 肖金点点头,“陈头把这事交给我,我肯定办得妥妥当当。”他打着包票,面色却显得有些迟疑。 陈观楼看着他,“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陈头,洪二狗的案子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用。” “哦!”肖金一脸如释重负,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身为天牢的老油条,虽然没读过书,却也深知知道得越少好奇心越少,活得越久。以及,该贪的财绝不落后于人,不该贪的财千万别伸手。 别以为那些当官的被关进了天牢,就成了粘板上的鱼,可以被小小狱卒拿捏。真要偷偷摸摸伸了手,下场就如同洪二狗一般,不明不白死了。犯官的钱要拿,但必须走明路。暗路来的钱,那些当官的那么贪,怎么可能甘心,迟早要出事。 洪二狗就是太贪心,以为自己是例外。殊不知,在当官的眼中,小小狱卒无一例外,统统该死。 肖金偷偷叹了一口气。他是老油条,不用陈观楼说,那些钱足以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二狗糊涂啊!他是顶替他大哥的位置进天牢当差,比陈头你到天牢的时间还长,五六年也算是天牢的老人。还是没能逃过贪心二字。” 肖金感慨了一番。 “改明儿到了洪家,我给他多烧点纸。” 陈观楼拿出五两银子交给他,“这是我奠仪,帮我带给洪家。” “陈头不亲自去送?” “我就不去了。” “哎,最近出事的人太多,也难为陈头。” 陈观楼四下打量一番,亲手关上院门,离开了小院子。半路上他和肖金分开,路上买了一包卤拼,有卤牛肉,卤猪头肉,卤猪耳朵,卤猪尾巴,打了一壶酒,晃晃悠悠来到杜夫子家。 杜夫子的老仆正在做晚饭,全是素,没肉。见他提着一包卤肉,高兴得见牙不见眼,极为热情的将他请了进去。 杜夫子正在批改学子们的文章,见到他,招呼他喝茶,一边发牢骚,“写的什么狗屁文章,老夫定是前世不修,今世才会遇到这帮不成器的玩意。” “有钱就行。”陈观楼随口安慰道。 陈氏族学他也在里面读过书,知道里面的情况。家长将孩子送到族学,就没指望能读出个名堂来。能认识几个字,会读会写会算账,不做睁眼瞎就行。想要考功名,得去正经的书院,那才是学知识考科举的地方。 杜夫子将手中的笔一扔,“不改了,不改了。没有一篇文章能入眼。陈氏这一代年轻小辈,真的不行啊。一个会读书的都没有。” “侯府那几位公子哥也不行?” 杜夫子苦笑连连,“行什么行啊!都是膏粱子弟,就没指望考科举。前些日子,我见了大老爷一回,提了一句,孩子们的武课也要捡起来,不能荒废了。大老爷说,他正有此意。侯府以军功起家,军功才是根本。读书,只是为了站在朝堂上,好歹能听懂文官们说些什么。吵架的时候,偶尔也能引经据典反驳几句。” 陈观楼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是近些日子来,他最高兴的一刻。 他笑道,“大老爷果然是个实用主义者。他说的没错,侯府的公子哥不需要科举也能做官,但依旧要读书,只为了不被人认为是文盲,连话都听不懂。所以啊,杜夫子你的要求可以适当放宽松些。” 第99章 老皇帝修道求长生的传言 陈观楼将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简略了说了说。最后感叹了一句,“当初天真了,还以为狱卒这行当好做。如今才知道,狱卒想混好,混到老,也不容易啊!” 杜夫子端着酒杯沉默了片刻,“任何行当都有难处,外人不知其中内情,自以为是揣测罢了。你说的那个于照安于大人,听你的意思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你可要当心了。” “杜夫子认识于照安?” “老夫哪有机会认识这等人物。不过,有一回在大老爷的书房,老夫曾见到过于照安这个名字。” 陈观楼听闻此事,一点都不意外。刘管事偷偷摸摸同于照安有勾兑,此事他早已勘破,只是从不声张。 刘管事名义上虽说是二房的人,谁敢打包票,私下里他没有为大老爷做事。像他这样的侯府大管事,总要为自己预留一条后路。 “夫子是不是在想,于照安有没有可能和侯府勾兑,暗中策划着什么。” “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万不可乱说。”杜夫子怕死了,连连摆手否认。只是喝了酒,心里头憋不住话,刚否认完,又忍不住开口悄声说道:“早些年,大老爷是非常明确,旗帜鲜明的支持太子殿下。但,自从摔断腿之后,大老爷就没有去过东宫,逢年过节都没有去请安。今儿你提起于照安,老夫就忍不住想,大老爷是不是已经对东宫失望了。” “为什么失望?朝堂上大部分官员还是支持太子殿下的,太子毕竟是正统。” “你在天牢,接触不到上面的事情,或许不了解。老夫曾顺耳听过一两句唠叨,说是太子殿下越来越像陛下。” “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如同陛下一般刻薄寡恩。” “你不要命了。”杜夫子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急忙起身跑到门口张望了两眼,老仆在厨房,院子里无人,他才放心下来。 他顺着胸口,喘着气,“你这张嘴啊,真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知不知道,今日谈话要是传出去,说不得就要进诏狱走一趟,这还是好的。更坏的是,你我都没机会进诏狱,直接就被人咔嚓了。” 陈观楼哈哈一乐,“夫子放心吧,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撞人。我是确定四周没人,周围很安全,才和你闲聊这些。我也坚信夫子不会将我们的谈话传扬出去。” “老夫嘴严实得很。哼!”杜夫子冷哼一声,“你怎么确定周围没人。” “我练武这么长时间,别的不敢说,五感还是很敏锐的。这宅子里,就咱们三个人。” “那就好,那就好。”杜夫子如释重负,“这京城啊,样样都好,唯独说话做事要当心些。锦衣卫那些番子无孔不入,说不定侯府就有锦衣卫的密探。” 陈观楼十分赞同,“那是肯定的。当皇帝的,都有恐惧症。肯定会想方设法在臣子的身边安插密探,监视臣子的一举一动。还有一种办法,直接收买侯府的下人,记录侯府主子们的言行举止。” “所以说,我们私下里说话做事也要当心些。”杜夫子心有余悸,“既然你认定于照安很危险,就离此人远一点,莫要逞能同这些当官的斗。别看人家现在是阶下囚,依旧能遥控指挥其他人为其办事。他们这些人掌握的能量,不是我等普通人能够揣测的。多加小心总归没错。” “杜夫子老成谋国之言,晚辈敬夫子一杯。可惜夫子如此大才,却没有当官。”陈观楼顺嘴捧了两句。 杜夫子乐呵得不行,连连谦虚,“我哪有资格当官。我这点微末本事进了官场,也是关天牢的下场。你之前那句话说的极好,当官的尽头是天牢,此话老夫要记下来。你说你,明明见识非凡,常有警示之言,怎么就想不开在天牢混日子。” “天牢日子好混啊。” “现在天牢钱少了,你不嫌弃?” “只是暂时的。迟早收入会恢复以前的数目。于照安这人人品不行,但是不否认,他的分析有点道理。”陈观楼这回主动压低嗓门,悄声说道:“我虽然不在朝堂,也感受不到京城上层的动静。但是,根据天牢那些犯官最近一反常态的安静,想来于照安的分析,很有可能变成真的。要知道,那些犯官仗着身份,平日里有事没事都要闹腾一番。最近却出奇的配合,此事如此反常,必有大事即将发生。” 杜夫子啊了一声,很是惊愕,还受到了一点惊吓。 他显得极为紧张,“真会发生逼宫这等大事?会不会牵连到侯府?” “夫子是想知道大老爷会不会参与逼宫?放心吧,大老爷已经多年不上朝堂,多年不过问朝政。就算大老爷一时间想不开,被人忽悠着参与逼宫,肯定不会亲自出面当出头鸟。最多就是安排下面的人摇旗呐喊,表个态度。” “最好如此。老夫观察,大老爷静极思动。就怕大老爷郁积太久,猛地爆发出来。哎,朝堂不稳,我等小人物也要受到影响。陛下不知怎么回事,早些年英明神武,天下公认的明君。人老了,行事反而越发糊涂,竟然迷恋修道长生。世间哪有长生可言。” 陈观楼:…… 活生生的长生者就在跟前,可惜杜夫子不知道啊。 世上唯一的长生者,陈观楼感到窃喜的同时,还有点寂寞。无人可分享啊!还要努力隐藏自己的秘密。 “老皇帝是被人忽悠了吗,怎么会突然迷恋修道求长生?”陈观楼很好奇。 杜夫子摇摇头,“不太清楚。听过一些传言,说是老皇帝有一晚梦见了神仙,然后就开始起修道求长生。” “就做了个梦,然后就开始修道求长生?这传言怎么这么不靠谱。”陈观楼不太相信,太离谱了。 人岂能因为一个梦,一日之间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可是皇帝,掌握着全天下最顶级的资源。 杜夫子摇摇头,“反正传言是这么说的。纵然有内情,也非是你我这等小人物能够窥见。” 第100章 癫狂的老皇帝 太极宫! 大太监邱德福弓着腰小步的走进大殿,悄声来到老皇帝泰兴帝身边。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黄门,分别抬着一个箩筐,箩筐里面全都是臣子们的奏疏。 泰兴帝年过七十,看起来也就是五六十的模样。此刻,正跟着一群道士打坐练气,这是老皇帝每天必做的功课。 邱德福屏住气息,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打搅了老皇帝的功课。只是弓着腰等候在一旁。 大约一炷香之后,老皇帝终于结束了一日功课,缓缓睁开双眼。 早有宫女等候在侧,见其睁眼,默默上前,为其更衣擦脸,揉捏肩膀放松肌肉。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就像是在演一场默剧。 等到老皇帝更衣结束,身体舒爽之后,才开口问一旁的邱德福,“今儿有什么事?” 邱德福小步上前,轻声说道:“启禀陛下,今儿收到了三百零一本奏疏,其中大部分都是弹劾江大人。” “一个个没完没了。”泰兴帝十分嫌弃道,“江图人呢?” “回禀陛下,江大人就在殿门外,等候召见。” “叫他滚进来。” “诺!” 邱德福得令,挥挥手,当即就有一个小黄门弓着腰出大殿,宣江图觐见。 片刻之后,江图猫着腰疾步走进大殿。还没到大殿中央,他就跪了下来,一步步跪着膝行,连跪带爬的来到老皇帝跟前,带着哭腔一声吼:“微臣死罪,请陛下责罚!” “混账玩意。”泰兴帝一脚踹翻江图,顺手拿起一本奏疏,狠狠扔在他的头上,“你自己看看,这两箩筐的奏疏,全是弹劾你的。这还只是今天的奏疏,明儿更多。你是将天捅出了窟窿吗?满朝堂都恨不得你去死。” 老皇帝伸脚一踢, 江图顺势在地上滚了半圈,有种遭受巨力踢打的错觉。紧接着,他又膝行来到老皇帝跟前,跪得端端正正,捡起被老皇帝扔来的奏疏迅速的翻看了几句,便哭着说道:“陛下!罪臣千错万错,但是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朝臣就是嫉妒,嫉妒罪臣一介无名小卒,能得到陛下的重用,有机会替陛下分忧。 他们分明是想坏了陛下的修道大业,阻止陛下求长生。他们就是不肯体谅陛下的苦心,一心一意专门破坏陛下的修道大业。罪臣死就死,死了也不要紧。可是,罪臣绝不容忍有任何人破坏陛下的修道伟业。罪臣一定要和他们斗争到底。” 江图的表情都扭曲了,给人一种这人是条疯狗的错觉。 熟知江图的人其实都知道,他就是一条疯狗,一条又疯又癫的疯狗。 邱德福挺看不起江图这个小人,奈何陛下看重此人。他只能默默垂首,表情古井无波,绝不能在老皇帝跟前露出丝毫情绪。 “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修个道究竟碍了谁?一个个就不消停。你也是,做事能不能谨慎些,手段温和些,闹出那么多是非出来。就因为你,那群朝臣天天骚扰朕,不肯让朕安心修道。此刻,朕真想斩了你!” 江图心头一恍惚,先是一惊,接着一喜。他频频磕头,哭着说道:“若是斩了罪臣,能让陛下安心修道,请陛下下旨赐罪臣死罪。只可惜,从今以后罪臣再也不能替陛下分忧,以后谁来替陛下营造宫殿园子,谁替陛下搜罗天下奇珍异草,为陛下修道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一想到陛下身边缺了使唤的人,罪臣就死不瞑目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哭得感天动地。关键是,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本事,大男人哭哭啼啼,竟然不难看,不损他的英俊外貌半分。 邱德福十分生气,心里头又默默记了江图一笔。说什么呢,什么叫做陛下身边缺了使唤的人,难道他们这些太监都是死人吗?不就是营造宫殿园子,不就是搜罗钱财,谁不会啊!大把的人会做,做得还比姓江的更好。 姓江的小人一个,都这个时候还不忘自己脸上贴金。此人果然该死! 若非此刻老皇帝还在气头上,邱德福说什么也要给江图下点眼药,让对方知道点好歹。捞过界是大忌。胆敢阴阳他们这群太监,哼,当心哪天死了都不知道原因。 “狗东西,你死就死,少在朕的面前哭哭啼啼。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把嘴巴闭上。” 泰兴帝很是嫌弃。 江图赶紧闭上哭泣的嘴巴,只是偶尔还是会抽噎两下,显得极为伤心。 见他这副模样,泰兴帝似乎也动了感情,语气明显缓和了些许,“朕知道你忠心。可你干的事情,死一百遍都不够。你手底下都是些什么玩意,激起江南抗税,金州那边也被祸害,以至于反贼越剿越多。你到底干什么吃的。既然下面的人没本事,办事不利,统统都该死!” “陛下,他们办事还是……” “你还敢替那群无能的人辩解,莫非你想替他们死。” “罪臣该死!陛下说什么办就怎么办。”江图当机立断,决定舍弃手底下的马仔,保全自身。只要他能屹立不倒,马仔有的是,源源不断,要多少有多少。 泰兴帝满意地点点头,“不要舍不得。办事不利,就是该死。邱德福,拟旨,让锦衣卫将江南抗税涉案人员,金州涉案人员,统统抓起来,该杀当杀。另外,之前是不是抓了一批不明是非的官员?” 邱德福赶忙说道:“启禀陛下,的确抓了一批官员,他们联合署名弹劾江大人。” 泰兴帝沉吟片刻,似乎还在权衡。片刻之后,他有了决定,说道:“都砍了吧。” 啊? 邱德福明显震惊,“陛下,这合适吗?此事一旦传出,届时群情汹涌。” 光砍江图的臂膀不过瘾,还要将之前下狱的官员也给砍了。这是两边都不放过啊!陛下这么玩,怕是会激起更汹涌的反抗。邱德福很是忧心。 陛下的政治手段,貌似越发的癫狂。就跟江图这条疯狗似的。 “拟旨就是。若有官员反抗,报朕知晓即可。” “陛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朕意已决!” 第101章 临死前的疯狂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面沉如水。 就在刚刚,他对蒋丰裕蒋大人通知了即将斩立决的判决。 “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旨意到了刑部,刑部努力了,奈何谁都无法改变陛下的决定。听说,有人倡议要去太极宫请愿,让陛下收回成命。” 蒋丰裕一直呆坐在床板上。自从陈观楼通知他斩立决的消息后,他一句话都没说过,一直坐着一动不动,像是个泥塑。 “蒋大人,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若是有话给家里人交代,我为你准备文房四宝,帮你寄出信件。” 陈观楼少有的同情一个即将被斩首的官员。蒋丰裕穷京官,穷得官袍打补丁,吃饭靠借钱。只因为在弹劾江图的奏疏上署名,就被抓进了天牢。唯一庆幸的是,诏狱那边人满为患,他进了天牢,躲过了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没有受到皮肉之苦。 可怜可叹可悲。 一个署名,就丢了性命。 又不是反贼! 老皇帝宠信江图,简直毫无底线。为了给江图出气,竟然罔顾事实,要将署名的官员统统砍头。老皇帝是嫌朝堂上闹腾得不够厉害吗?是嫌金州那边的反贼闹腾得不够厉害吗? “蒋大人,你有什么想吃的?罢了,等你想到的时候,叫一声,尽量满足你。” 同情只能给蒋大人行一点方便,却改变不了结局。他默默离开,希望蒋丰裕能尽快醒过神来,安排好身后事。 经过于照安的牢门,陈观楼没有停留。 于照安却不甘寂寞,冲他嘟囔了一句,“乱起来了!” “蒋大人被砍头,你似乎挺高兴?”陈观楼眯着眼睛盯着对方。 于照安哈哈一乐,“陈头,你终于肯和本官说话。本官还以为,你会一直沉默下去。” 陈观楼保持沉默。 有些事情不需要拆穿,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于照安了然一笑,一切皆在掌握中,“蒋丰裕他们被砍头,这只是开始。等着瞧,后面会越闹越厉害。” 陈观楼张了张嘴,还是问了一句,“结局改变不了?” 于照安摇摇头,“没人能改变陛下的决定,没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十年前的陛下,或许有一线可能。” 十年前的老皇帝,还听得进臣子的谏言,偶尔还会反省一下。如今的老皇帝,刚愎自用,多疑冷酷,一意孤行。 没有人可以改变老皇帝的决定,江图也不行。江图的崛起,只是恰逢其会。不是江图,也会是许图,李图,张图。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成为老皇帝的宠臣走狗,替老皇帝干一些脏事。 “既然你没办法,你废话干什么?没空和你闲聊。”陈观楼不客气地怼回去。 于照安笑了,笑的很得意,“陈头这是记恨本官啊!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陈头啊陈头,你不知好歹,不识好人心。本官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真正是有眼无珠。” “我如果知道好歹,这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半人高。”陈观楼冷哼一声。 “你真的认为那个姓洪的狱卒的死,是我做的?”于照安干脆挑明了,直接问出口。 陈观楼盯着对方,揣测对方此刻又有什么伎俩,有什么目的。 “难为于大人竟然记得一个小小狱卒的姓氏。” “你果然认定是本官做的。哼,本官犯不着同一个小小的狱卒计较。”于照安一如既往的傲慢,“这牢里面,想往外传递消息的人,不止本官一个。陈头,你不能因为偏见,就认定本官杀了你的人。用你的话说,这是主观意识,一点都不客观。” 以他之矛攻他之盾,陈观楼笑了起来。 “是不是你做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能干出什么样的事。于大人没有别的高见,告辞!” 陈观楼不欲和对方纠缠下去,迅速离开。至于于照安的辩解,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纵然对方可能或许不屑说谎,那又如何?洪壮实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柴堆里面的钱,来路不明,也是事实。 经过一天一夜的沉默,蒋丰裕终于回过神来。 他哭唧唧的望着陈观楼。 一个大老爷们,本来就长得磕碜,这一哭,越发让人不忍直视。 蒋丰裕当官这么多年,一直不得志,是有原因的。有资格站在朝堂上的官员,能力如何先不说,至少外貌方面,个个都是仪表堂堂。就比如隔壁牢房的于照安,那模样,纵然到了六十岁,也是个帅老头。 听闻,深得陛下宠信的江图,就长了一张貌比潘安的脸,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破案了,老皇帝就是个颜狗! 长得丑的,直接被叉出去。 陈观楼揉揉眉心,发愁啊!“蒋大人,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说出来。天牢某些时候还是很人性化的,能满足你的会尽量满足。” 蒋丰裕一边抽噎一边说道:“来到京城十几年,不曾回家一趟,只有书信来往,本官不孝啊!” “可需要文房四宝,我现在就命人送来。” 蒋丰裕点点头又摇摇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心头的委屈,“本官来到京城的第一天,路过张记烤鸭,那个香味至今难以忘怀。打算着,等有钱了就去吃一顿烤鸭,吃到肚子撑得吃不下去为止。十多年过去了,可怜本官至今不曾吃过张记烤鸭。本官就要死了,却还没有尝过张记烤鸭的味道,本官死不瞑目啊!” 啊,就这? 陈观楼沉默了! 不至于如此吧!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承诺道:“不就是张记烤鸭嘛,安排,今晚上就给你安排,保证让你吃到撑。” 蒋丰裕感激地冲陈观楼点点头,接着用衣袖擦拭鼻涕眼泪,“多谢陈头。另外,我还欠着钱……” “人死债消,欠债无需操心。” “那就好那就好。”蒋丰裕如释重负,只是眼泪一直止不住往下落,他是真怕啊!世人都怕死,为啥会轮到他一个穷京官。 “雷霆雨露,皆是恩典。可是,我这心里头为什么不服气。我要上本,我要,我要,我要弹劾江图。既然要死,死之前,我要亲自写一本弹劾奏疏。烦请陈头帮我转交通政司。就算是下地狱,我也睁眼看着江图的下场。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陈观楼迟疑了几秒钟,多嘴问了一句,“蒋大人果真要弹劾江图?” 第102章 债务人被斩,要债的杀上门 “我恨不得他去死!” 蒋丰裕发出这声怒吼后,就不再说话,眼泪却一直没停过。给家里的书信上面,都有他的眼泪。 晚上一顿张记烤鸭,更是哭得大雨滂沱,一边吃着美味,一边哭戚戚。 周围的犯人都受不了了,敲击着栅栏搞出大动静,“能不能管管,能不能管管。有完没完。” “蒋丰裕你活该一辈子都升不了官。你就不是男人,你就该当女人。” “娘们兮兮,不就是砍头,哭了一天了,能不能消停点。” “原来男人也是水做的。” 犯人们闹腾得不行。 狱卒请示陈观楼,要不要警告一下。 陈观楼摆手,“不用管他,随他去吧。就只有几天活头,还不许人家哭一哭,天牢没这规矩。” 吃了张记烤鸭,写了弹劾奏疏,了却了心愿,蒋丰裕终于停止了哭泣,沉默寡言地度过最后时光,逐渐滑向人生的终点。 正如于照安所说,没有人能够改变老皇帝的决定,斩立决就是斩立决。任由朝堂官员如何闹腾,斩立决的日子如期到来。 蒋丰裕被验明正身,押往刑场。 孙道宁又一次担任监斩官,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心情格外沉重。他亲手送走了这群无辜被牵连的官员,心情郁闷得想要杀人。 他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陈观楼,手一指,将人叫到跟前,“你的犯人?” “大人是说蒋大人吗?蒋大人一直关押在天牢,小的负责看守。” “蒋大人临死前可有说什么?” 陈观楼想了想,拿出蒋丰裕的奏疏,“蒋大人临终前执意要弹劾江大人。小的不知该如何处置。大人可否教一教小的。” 他双手捧着奏疏,显得极为谨慎。 孙道宁看着他手中的奏疏,良久之后一声叹息。取过奏疏,说道:“蒋大人的奏疏,本官会代为转交。这里有五两银子,你安排人将几位大人收殓,有家属的送回家属,没有家属的,你好生安葬。若是银钱不够,你尽管到刑部大衙寻本官要银子。” “够了,够了!大人心肠真好!” “好吗?”孙道宁缓缓摇头,他哪是什么好心肠,只不过是物伤其类,感同身受罢了。如果今儿死的是江图的马仔,他定会拍手称快,畅饮三杯。 他看着陈观楼一副懵懂的模样,心道年轻真好啊。没有无用的惆怅和感怀。他叮嘱了一句,“好生办差。” “谨遵大人吩咐!” 孙道宁挥挥手,打发了陈观楼。 陈观楼招呼狱卒,请来背尸人,购买棺材,收殓尸体。 他回头看了好几眼,孙道宁站在原地,仿佛痴了一般。他能明显感受到孙道宁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处于躁动不安的状态,对方很愤怒,却又极力的克制。 他运起《升天录》,完美遮掩自己。 随着修炼日深,他对《升天录》的掌握越发纯熟。对其强大的一面,也是越发震惊。在他眼里,力量仿佛变成了有形的物质,人多,周围的力量也显得很驳杂。他甚至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四品武者。 过去,他只能看出三品以下的武者。三品以上,对他而言就显得遥不可及。 随着他对《升天录》第二篇的掌握,炼至后期,离着大圆满已然不远,他对力量的感受越发敏锐。四品武者的力量,就像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溪水,平和,没有波澜,却又源源不断,润物细无声地滋润着身体,冲刷着筋骨脉络,仿佛随时随地都在修炼。 很强! 陈观楼判断出,以他现在的实力,肯定无法挑战四品武者。他似乎能看见,那缓缓溪流瞬间变成滔天巨浪,将他吞噬。 他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挑战一下三品武者,掂一掂自己的份量。 将蒋丰裕的棺材安放在义庄,等到冬天,会有专业人员将他的尸首送回祖籍,葬入祖坟。陈观楼甚至提前预交了费用,就当是日行一善,帮穷京官最后一个忙。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钱少事多外,什么都没改变。 他坐在值房内,正在思索去哪里寻找三品武者,既要安全又没有后患。狱卒钱富贵急匆匆的跑进来。 “陈头,大事不好。” “天没塌下来,慌什么慌!坐下,有事慢慢说。” 钱富贵喘着气,“陈头,这事跟天塌下来也差不了多少。四通钱庄来要账了。” “何等荒谬。四通钱庄要什么账?谁欠了四通钱庄的钱。” “没人欠四通钱庄的钱。可是,有人欠了。” 这话说的,稀里糊涂。 不过陈观楼还是问了一句,“谁?”他将所有人的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实在是想不出是谁。 “陈头忘了吗,就是那个,刚刚被砍头的蒋丰裕蒋大人啊!当初万狱吏还在的时候,逼着陈头打钱。后来,陈头帮忙联系了四通钱庄,借了一笔钱给蒋大人。如今蒋大人死了,四通钱庄得知消息,就跑来问咱们要账。” “放他娘的狗屁!钱是蒋丰裕借的,凭什么找天牢要账。四通钱庄活腻了吗,竟然敢跑到天牢撒野。收拾家伙,随我出去会一会这帮胆大包天的狗贼。” “陈头息怒,陈头息怒。” 这个时候,肖金也赶到了值房。他赶忙按住陈观楼,“陈头息怒。小的已经和钱庄的人聊过,将人打发走了。” “你怎么打发的?”陈观楼好奇。 肖金有些迟疑,还有点心虚,最后硬着头皮说,“小的答应他们,今晚上在冠美楼见面。就欠债这事,大家坐下来好生谈一谈。” “荒唐!有什么好谈的。欠钱的人都死了,四通钱庄连死人都不放过。” “可是钱庄说,当初是我们出面担保,他们才答应借钱给蒋大人。如今蒋大人是死了,就该由担保人担起责任。”肖金越说越心虚,小步后退。他已经感受到了陈观楼的怒火,生怕下一秒,怒火就会烧到他头上。 “担保人?”陈观楼掏掏耳朵,“你跟我说担保人?要钱都要到天牢头上,谁给四通钱庄的胆子。真当天牢是软柿子好捏吗?只有天牢问别人要钱,从来没有人能从天牢要走一文钱。” 他狠狠拍着桌面,很失望啊!向来滑头的肖金,怎么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还晚上谈,谈个鬼。 肖金缩在门边,一副准备随时跑路的模样,“陈头有所不知,四通钱庄背后有好几个大靠山,据说王府都有参股。甚至太子东宫也有分润。” 第103章 世上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你没胡说?” 陈观楼死死盯着肖金。 肖金频频点头又摇头,“小的不敢胡说啊!” “你怎么知道东宫有分润?这么隐秘的事情,你能知道?”陈观楼表情狐疑,对于肖金的话是半信半疑。 别管那个年代,开钱庄必有大靠山,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只是没想到,东宫也会参一股。太子殿下揽财的办法多得很,有必要参股钱庄吗?反过来一想,谁能嫌钱多啊!钱庄生意,钱生钱,多好的买卖,权贵肯定都很眼馋。太子也是人,是人就有钱的需求和欲望。 “东宫参与分润,这事是四通钱庄自己捅出来的。陈头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到市面上打听打听。小的真的没有胡说。” “那和我说说,除了东宫,还有哪些王府参股。” “小的知道的有晋王府,齐王府。” 陈观楼沉默了。 晋王和齐王,一个是老皇帝的亲儿子,一个是老皇帝的亲侄儿。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再加一个东宫,特么的,难不成他真要替蒋丰裕还钱?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荒诞之事,滑天下之大稽! 这个钱,无论如何不能出。 出了,他和手底下的狱卒都会被人看不起,里子面子全丢了。以后他还怎么在天牢混,哪还有威严。别说管账,就连人都管不了,不会再有人服气他。 琢磨了一番,他吩咐肖金,“叫上手底下的兄弟,都带上家伙,今晚随我一起去冠美楼赴宴。” “真真要带家伙?” “废话!不带家伙怎么谈,拿嘴巴谈吗?嘴巴能谈出个屁!” 陈观楼气急败坏,眼神凶狠又冷酷。大有今晚上,一言不合就要抄刀子干架砍死几个人的架势。 肖金和钱富贵两人,心头怕啊! 他们只是狱卒,又不是打行的打手。别看狱卒干的是最脏的事,可真没多少机会打人,更是缺乏打架的经验。平日里都是仗着身份,仗着律法对犯官的约束,才能逞威风。 “可是……” “没有可是。” “陈头,要不要花钱请几个打手?就我们这群人,能和钱庄的打手对打吗?” “陈头,钱庄的打手可都是专业的,打起架来就跟不要命似的。我们,我们没什么经验啊!” 肖金和钱富贵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力劝陈观楼改变主意,不要硬碰硬。如果不能避免硬碰硬,也该专业人员出马,专业打专业,这才公平。 陈观楼呵呵冷笑,“有我在,你们怕个屁!行了,此事我有分寸!总之,晚上所有人带上家伙,跟我去冠美楼赴宴。谁要是不想去,就将当初分润的银子吐出来,另外再补三十两。” “为啥是三十两?” “已经交了公的钱,你有本事拿回来吗?拿不回来,那就所有人分摊。”陈观楼不惯着两人。 一说要掏钱还债,两个人立马坚定了立场,坚决支持晚上带家伙和钱庄谈判的决定。绝不能让钱庄骑在天牢的头上撒野。 自己的面子丢了就丢了,天牢的面子绝不能丢! “坚决扞卫天牢尊严!” “扞卫天牢,从我做起。” 下差后,狱卒们在衙门外集合。都很听话的带上了家伙,有大刀,有匕首,有棍棒。一个个努力拿出平日里威慑犯人的姿态,做到凶神恶煞,至少看上去很有气势。 陈观楼也不嫌弃这帮不成器的狱卒,一挥手,“跟我走!” 肖金老油条,当然要多问几句,“陈头,到了后直接开干吗?” “都听我指挥,我叫你们动手,大家一窝蜂冲上去,见人就打。” “不讲究战术?”肖金貌似有点震惊。 陈观楼斜了他一眼,很是鄙视,“打群架要个屁的战术。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以为是两军对垒,还来个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好啊!要不……” “滚蛋吧!总之,到了地方看我眼色行事,一个个有点眼力见。事情解决后,我请大家醉香楼吃酒,里面的姐儿随便你们点。” 此话一出,众狱卒顿时战意高涨,怒吼着要给钱庄的人好看。大家绝不是为了青楼姐儿,大家只是想吃酒。对,吃酒,吃酒才是大事。 到了冠美楼,店小二不愧见多识广,半点不虚将他们迎进去,“诸位,钱庄的李掌柜,已经在后院等候多时。诸位这边请。” 钱庄就是有钱,将冠美楼的后院都包了下来。一群打手分别站在两边,一个个凶神恶煞,对狱卒们怒目而视。其中有人露出轻蔑的眼神,明显看不起狱卒手中的装备。 陈观楼示意众狱卒稍安勿躁,都跟着他来到凉亭。 一桌上等席面,正冒着热气。茶水温度刚刚好。两个貌美丰润的侍女,随侍一旁。 狱卒们盯着袒肩露胸的侍女,眼睛都直了。他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忒没出息。 陈观楼也不管他们,当着李掌柜的面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直接坐下,“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粗人,比不上李掌柜生活有格调又高雅,懂得如何享受。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见谅。” 李掌柜眉眼微微一挑,“早就听说天牢多了个读书人,今日一见,果然和寻常狱卒有所不同。听闻,陈头同平江侯府,还是本家。” “早就出了五服,李掌柜无需在意。”陈观楼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嗯,初饮,味道淡淡的,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股茶叶特有的清香留在唇齿间,令人神清气爽。 “好茶!” “陈头懂茶?” “不懂。不过,这等好茶还是分辨得出来。今儿李掌柜破费了,这么大的阵仗,又是酒席,又是美婢,恍惚间仿佛到了鸿门宴。” “哈哈哈……陈头真会说笑。早就听闻陈头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尝尝私酿的酒,品一品。” 酒杯被斟满,陈观楼端起酒杯只是闻了闻酒水的味道,并没有喝下去。 “喝酒什么时候都行。不如咱们先谈完正事,之后叫上兄弟们一起喝酒,才显得热闹。你说是不是。” 说完,陈观楼将酒杯放下,嘴角含笑的看着李掌柜。 李掌柜先是垂眸,接着哈哈大笑,“好,那就依着陈头的意,先谈正事。” 第104章 他的人头不是夜壶 “钱,是蒋丰裕蒋大人借的,照规矩人死债消。你们钱庄要债要到天牢头上,率先破坏规矩,不好吧!” 陈观楼话音一落,众狱卒个个将手放在刀柄上。只需陈头一声令下,就要抽刀子砍人。 凉亭外的钱庄打手们,也不示弱,纷纷抽出大刀长剑,膀子上的肌肉也鼓了起来。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树上的鸟雀都吓得飞走了。 偏偏两个美婢,就像是没看到这一幕似的,依旧很松弛很自如的伺候着酒水,替李掌柜打着扇子。 两个见多识广的婢女,长得又美,配给尖嘴猴腮的李掌柜,糟蹋了! “都收起来,都收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不必如此紧张。”李掌柜抬手虚虚往下一压,钱庄的打手们没有丝毫迟疑,纷纷收起了兵器。 陈观楼也朝身后摆摆手,狱卒们也都听话的松开刀柄。 “陈头误会了,今儿约你出来,不为要债,而是有一桩买卖想找你合作。” “哦?天牢有什么买卖,值得李掌柜惦记。” “陈头谦虚了。老夫偶然得知,陈头手中有一门生意,正好我们钱庄也正在开展典当生意。不如我们合作一把,如何?” 靠! 属狗鼻子吗? 他充当中介,帮犯官贩卖孤本字画,抽取四到五成不等的佣金。这门生意,他自问做得很隐蔽,竟然还是没能瞒过钱庄的耳目。 再一个,这门生意并非天天有,月月有。一个月有一单,就足够吃喝玩乐。两个月做一单,也不嫌少。这门生意纯属细水长流,胜在长久,风险小,他可以吃独食,不用和其他狱卒分润。大不了,卖了钱请大家吃喝玩乐一条龙,堵住大家的嘴巴,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这等小生意,李掌柜也看得上眼。” “哈哈哈,陈头真会说笑。利润数千两的买卖,怎么能说是小生意。” 陈观楼配合着对方,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笑容不曾达到眼底,反而透着几分冷意。 “李掌柜何不坦诚些。我不相信,开遍天下的四通钱庄,会看上这点小买卖。” 李掌柜笑了笑,却不言语。 陈观楼心头了然,挥挥手,示意狱卒们都退出凉亭。 众狱卒:…… 还是老油条肖金有眼力见,第一时间领着狱卒们退了出去,没给他丢脸。 两个美婢也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凉亭,只留下一阵香风。 李掌柜将酒杯放在一边,表情看起来有些迟疑。 陈观楼半点不急,他拿起筷子,尽情吃喝。 “酒菜可合口味?” “不愧是冠美楼的上等席面,非常好!” 陈观楼举起茶杯,“李掌柜别客气,敞开吃敞开喝。” 李掌柜乐了。陈观楼反客为主,竟然招呼起他吃喝。 他笑了笑,“我们钱庄时常收到一些用来抵债的名品孤本,其中一部分来路不太清晰。若是能走陈头的路子,过一遍天牢,佣金好说。” 陈观楼夹菜的动作缓了缓,这是让他做白手套啊! 他嗤笑一声,“你们手中那些个来路不明的玩意,走天牢的路子,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是不是异想天开,陈头何不先做一单再下结论。” “为什么是我?天牢大把的人选。” “其他人跟脚太浅,没资格染指这等买卖。唯有陈头你,背靠侯府,方有资格。” 李掌柜也算坦诚,直言就是看中了陈观楼姓陈的优势。 陈观楼呵呵冷笑,“我只是姓陈,并非侯府正牌子主人。若是有人想借我算计侯府,我和侯府早就出了五服,你们打错了算盘。” “没人想要算计侯府。我们的货物只需走一趟天牢,甚至陈头都无需出面接触货物,只是账本上需要有这么一道手续。总之,佣金好商量。” 陈观楼啧啧两声,“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敢答应啊。什么样的货物,需要费心思走天牢过账?想来想去,莫非是天下最至高无上那地方的买卖? 李掌柜,你们做钱庄买卖的人,心肠都这么黑吗?什么狗屁佣金,你不如直接说要拿我的人头祭天。最近惦记我人头的人还真不少。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蠢货,人头可以随意取用?” 他越说火气越大。 就因为他年轻,还有点能说道的背景靠山,就让人天天惦记着他的人头。他的人头又不是夜壶,想用的时候就拿出来用一用。 “陈头是不是误会了。”李掌柜面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显得很虚假。 陈观楼挑明了真相,李掌柜貌似也不太乐意继续演戏。 两人目视彼此,谁也不肯退让。 “区区六百两,你却想要我的命。敢情在你李掌柜的眼中,我的性命连六百两都不值。”一声国骂直接出了口,陈观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也没有继续虚情假意做戏的兴趣。 他像个初出茅庐的莽汉一样,指着李掌柜的鼻子,将愤怒展露得淋漓尽致。 李掌柜却不动声色,甚至收敛了眼中的怒火,越发认定眼前的年轻人就是个蠢货。蠢货可欺! 陈观楼气喘吁吁,“这笔买卖做不了。想要债也没有!李掌柜,你不妨划下道来,该怎么解决,是文斗还是武斗,一句话的事情。” “和气生财!”李掌柜哈哈放声大笑。 陈观楼却出了一身冷汗。 两道三品武者的气息就在附近,三品巅峰实力。不愧是将生意开遍天下的四通钱庄,才请得起三品武者当护卫。外面那群打手就是样子货,用来充场面。真正的杀招,是他们培养的武者。既有三品,难保没有四品五品。 四品五品,对普通人而言遥不可及。但是对于背靠王府和东宫的四通钱庄,都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 武者也要吃饭,也要花钱。花的钱是普通人的十倍百倍。穷文富武,这个道理任何时代都通用。 普通人见不到四品五品武者,因为高品阶的武者都被权贵圈养了起来,要么就是在军队中。浪荡江湖的高品阶武者也有,但是数量很少。多是背靠权贵,带领整个家族鸡犬升天。 第105章 人贩子 “这世上并非人人都包藏祸心,有钱不赚王八蛋。陈头,老夫说得可对?你在天牢当差,见惯了各种罪恶,就误以为人人都是坏人,这些老夫都能理解。” 李掌柜像个充满智慧的长者,缓缓说着似是而非的道理。 “一个人吃独食,是不对的,会遭人记恨。但是,若你同钱庄合作,相信天牢上下都会服气你。纵然是升职狱吏,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若同意和钱庄合作,我保证今年年底前,你就能当上狱吏,管理其中一个大牢。如何?” 陈观楼端起茶杯,摇头晃脑,就像是喝醉了。 他呵呵笑起来,指着对方,“有句话叫做夸大过往的功绩,许诺美好的未来,叫你牺牲你的现在。俗称画饼!李掌柜,我虽然年轻,虽然不成器丢了陈家的脸面,但,我至少还有一点脑子。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真有这等好事也轮不到我这个小人物。上面的人分润都不够,怎么舍得放着这么大的利润给我。换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又该如何选择。” “老夫会选择抓住眼前的机会。”李掌柜掷地有声,无比蛇笃定。 “即便掉人头?” “对,即便掉人头。但是,掉人头只是你的猜想,不一定变成事实。一切都在人为。你可以认定老夫是在画饼,也可以认为老夫是在给你机会。只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 “我为什么要你给的机会。” “你有选择吗?”李掌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陈观楼突然坐着不动了。因为他感受到两位三品巅峰武者的气息正在靠近,无比的接近。其力量的逼迫感,别说他,凉亭外那群打手还有狱卒们,全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是强者对于弱者的碾压,是强者对于弱者的蔑视。区区蝼蚁,也敢说不。简直是不知死活,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那就让你彻底没有脸。 他在权衡! 两个三品巅峰武者,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他感觉自己可以一战,即便没有赢面,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但是,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彻底不能用了。陈观楼这个名字,名字所代表的身份,必须从世上抹去。单是抹去可能都不够,他还有大姐,大姐必然会受到牵连。 还有外面那群狱卒,是他带来的。他可以退,那群狱卒就只能等死。 他按下了躁动的内心。 君子报仇,十天不晚。 不急,不用急在此时。 他也可以虚以委蛇,可以阳奉阴违。这是他拿手的好戏。后世,都市社畜们,都拥有川剧变脸的本事,随时人格分裂的伎俩。心头骂骂咧咧,嘴上恭敬顺从,是职场社畜的必修课。人人都有心理病,此话不假。 “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起来,“李掌柜啊李掌柜,难怪世人都说能当钱庄掌柜的人,个个都是老狐狸。你这是软的硬的都准备了啊,我一个小小的狱卒,何至于让你如此费心。不至于,不至于。说说吧,多少佣金,如何操作?丑话说在前头,钱少了,我是不会干的,打死都不干。提着脑袋干活,收入必须配得上我的付出。” 李掌柜目光深沉的盯着他,有一些诧异,有一点狐疑,更多是:哼,不过如此。年轻人识时务,锻炼锻炼,未必不能大用。人啊,就是贱。好话说尽不听,非得来硬的,才知道好歹。 哎!现在的年轻人都钻到了钱眼里面,开口就是分润,闭口就是钱少了不干。哪像他年轻那会,只要给机会,钱多钱少都没关系,甚至没有钱也愿意干。 现在的年轻人,一句话,不踏实,太现实,没理想没情怀。只可当牛马使唤,不可当人才培养。 “钱的事情好说。”李掌柜的态度一改之前的好好说话,变得居高临下,一副上级吩咐下级的傲慢模样。 陈观楼:…… 暂且忍你一忍。 双方达成基本意向,只等第一次合作再继续磨合。 谈完,陈观楼带着狱卒们不做停留,出了冠美楼,按照事先约定的,直接去了醉香楼喝花酒。 肖金钱富贵他们都很高兴,搂着小娘子,一个个乐呵得不行。他们很满意陈头的知情识趣,没有和钱庄翻脸,此乃大好,超级好! 有钱赚就行了嘛,何必管那么多。日子照常能过下去就行。 陈观楼跟着大家一起乐呵呵,看起来似乎也很满意。内心却充满了暴躁,似一个即将爆发的堰塞湖,随时都会吞噬人命。 大家闹得正欢畅,隔壁春香嫂家的大小子跑到了醉香楼。 “小楼哥,出事了,我娘让你赶紧回去。” “出了什么事?你才多大,谁让你跑来的。老鸨没为难你?” “老鸨是我干娘,还说将来给我打折。” “去你的。” 陈观楼一脚踢过去。大旺这小子身体灵活得很,躲在门口避开了他的一脚。 “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丫丫不见了。你大姐叫人找你,到处找不到人。我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你在这里喝花酒。” “什么?” 陈观楼心头当即咯噔了一下。丫丫不见了,是走失了,还是遇到了人贩子?他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人贩子,丫丫遇到了人贩子,人贩子拐了人。这年头没车,没高速路,他该从哪里入手找人。丫丫是什么时候丢的,人贩子有没有可能还在城里头。 众狱卒一听说陈头大姐的闺女丢了,纷纷起身,跟着一起去找人。 “陈头别担心,小丫头有可能是玩疯了,忘了回家的时间。” “三岁半的孩子,应该跑不远。” “说不定是在哪个邻居家里。” “这会说不定已经回到了家。” “先别想着好的。都往坏处想,如果丫丫真的被人贩子拐了,要怎么找?找谁能帮上忙?”陈观楼这会脑子有点乱,他急需要梳清楚条理。 “找大头,找卢大头。京城的三教九流他都有接触,他肯定有路子。刘涉,你去请卢大头,就在我大姐家汇合。快去!” 陈观楼终于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没人比卢大头更管用。 第106章 消息灵通人士 苏家乱糟糟的,苏婆子又叫又骂,没人理会她。 苏家父子三人在外面找人,周围邻居也在帮忙。 大姐陈小兰脚上少了一只鞋也没察觉。坐在门槛上,一脸无助又绝望。见到陈观楼,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丫丫不见了。下午还看见她和其他小姑娘一起玩耍。吃晚饭的时候就没见到人。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看见。丫丫一定是被拍花子抱走了,我可怎么办啊!都是我不好,我该多看着她一点,全都是我的错,我这个当娘的不称职,我把丫丫弄丢了。” 陈观楼抱住大姐陈小兰,“大姐别哭。就算丫丫真的被拍花子的人抱走了,我保证一定把人找回来。” “真的能找回来吗?前年隔壁坊市丢了一个孩子,也是个小姑娘,至今都没找回来。小楼,如果丫丫找不回来,我该怎么办?没了丫丫,我可怎么活啊!” “能活,大家都能活。你别急,这事我来想办法。确定丫丫是晚饭时间走丢的,大概率还在城内。只要人在城内,就有机会找回来。就算出了城,上天落地,我也保证将丫丫找回来。好不好?” “公爹也说,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出城。公爹那边,已经安排人通知了各个城门,这几天务必留意出城的生面孔。” “城门有苏家的人,衙门这边我来找人,肯定能将丫丫找回来。” 安抚好大姐,问清楚丫丫丢失时候穿戴的衣服,陈观楼径直出了苏家,安排狱卒们帮忙找人。所需花费,他一力承担。 卢大头急匆匆赶到苏家,“你大姐的小孩真丢了?先别急,苏家老爷子就在城门干活,这个时间段,人贩子应该出不了城。走,我带你去找个人。长期在京城活跃的人贩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情况。” “谢了!这个时候,全靠你帮忙。” “都是兄弟,说什么谢。等人找回来,你请我醉香楼喝酒。” “一言为定。” 没有废话,卢大头带上陈观楼,穿街过巷,来到一家赌坊门前。 陈观楼很是不解,朝卢大头看去。 卢大头小声解释道:“这家赌坊的朝奉,你一定想不到他的来历。是从宫里出来的一位老太监,据说进宫之前就混三教九流,自小也是被拐卖的,在人贩子堆里混了十来年。京城地下见不光的人和事,都逃不出他的双眼。想要找到丫丫,只要人贩子还在京城,问老朝奉肯定好使。” “如果老朝奉这里真有线索,我定备重金感谢。”陈观楼承诺道。现在就是和人贩子抢时间,有用的线索比什么都值钱。只要有了线索,循着线索找到人,对方就是他的恩人。 有了这句承诺,卢大头就放心了。他带着陈观楼走后门进了赌坊。 “我找老朝奉。” “老朝奉不见客。” “别啊!”卢大头赶紧拉住赌坊打手。 同时,陈观楼手一伸,一锭五钱重的银子落入卢大头的手中,卢大头顺势塞入赌坊打手的手中,“都是老熟人,帮个忙。家里小孩丢了,十万火急的事情。” 赌坊打手掂了掂手中银子,还算满意,“行吧。我替你们通报一声,看在是熟人的面上。不过我不保证老朝奉会见你们。” “请你转告老朝奉,我们丢了个三岁闺女。若能得到老朝奉的帮助,定有重谢。”陈观楼插嘴说了一句。 赌坊打手看着面生的陈观楼,目光有些狐疑。 卢大头忙说道:“这是我兄弟,过命的交情。上回我欠的钱,就是我兄弟帮我还的。” 替赌鬼还钱,果然是过命的交情。 赌坊打手不再迟疑,径直上了二楼。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赌坊打手出现,招手让他们上二楼,老朝奉愿意见他们。 卢大头带着陈观楼,急急忙忙上了二楼。木质楼梯,嘎吱嘎吱作响。 “老朝奉就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吧。” “多谢这位小哥。”陈观楼道了一声谢,推门进入房间。 这是一间布置得像书房的账房,书柜里面摆放的不是书籍,而是一本本账册。三个书柜满满当当的账册,看起来颇有震撼力。 房间分为里外两间,中间用圆形雕花格子木门分割。一眼通透。 老朝奉就坐在里间,身边有两个模样清秀的侍女伺候。 屋里点着熏香,是桂花香,味道很好闻。 卢大头显得很小心翼翼,走上前,躬身一拜,“见过老爷子。我是天牢当差的卢大头,这位是我好兄弟陈观楼,也在天牢当差。” “姓陈?莫非是平江侯府那个陈?” “小子陈观楼见过老爷子。”陈观楼行了个晚辈礼,“正是平江侯府那个陈,不过,在上一代就出了五服。” “老夫听说过你。”老朝奉很老了,身体干瘦干瘦的,面上都是皱纹。他像是一个时日不多的老年人,大夏天,腿上还盖着一张羊毛毯子。 然而,陈观楼却看出,老朝奉竟然是四品武者,四品巅峰,随时都有可能突破进入五品。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今晚上,刺激太多。先是被两个三品巅峰武者逼迫,如今又遇到一个隐藏的大佬。京城这地界,果然藏龙卧虎。万万不可自大。 “都说天牢多了个读书人,做事很讲究。说的就是你吧。” “承蒙老爷子记住小子,小子只是秉承天牢规矩办事。”陈观楼目光微微下垂,显得谦逊又恭敬。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也是弱者对于强者的尊敬。 “这年头能秉承规矩办事的人,不多了。遥想当年,老夫在宫里头当差,就靠着守规矩,才能活到如今这把年纪。你很不错!” “老爷子谬赞。”陈观楼张张嘴,想要提正事,不料对方虚虚一抬手,又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不用说。 “你的事,老夫已经了解。那帮拍花子是越发下贱。不过,你们家小孩遇到的拍花子,很有可能是一群外地客。” 陈观楼一脸疑惑,“敢问老爷子,何为外地客?” “所谓外地客,就是路过京城,顺手干一票的人。这些人,多是以家族或是同村为一个团伙行动。” “冒昧问一句,老爷子可有确切的消息?”陈观楼很紧张的问道。 老朝奉呵呵一笑,“老夫的消息,至今还没出过错。” 第107章 用鲜血洗刷罪恶 “是小子莽撞!”陈观楼赶紧道歉,摆出低姿态,“还请老爷子指一条路,我们该如何找人。” 说罢,陈观楼递上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他事先准备好的一百两银票,还是四通钱庄的银票。 说起这事也是恼火。被四通钱庄逼迫不说,还要继续使用四通钱庄的银票。市面上大家就认可四通的银票,别家钱庄的银票可没四通好使,差距不在信誉度,而是流通率兑换率差了一截。 侍女接了信封,无需看,手法熟练地捏一捏,就知道信封里面装了多少银票。接下来,侍女将信封放入抽屉。 见侍女收下信封,陈观楼顿时松了一口气。来之前,还担心对方嫌钱少。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一百两,这个价钱买一个消息,已经远远超出了市场价。只因他着急找人,在钱方面自然不能斤斤计较。不能因为一点小钱,耽误了正事。 挣钱有的是机会。钱再多,也没有人重要。 老朝奉却喝着茶水,不急不缓地说道:“前朝太祖,本是个修房建屋的包工头。适逢天下大乱,带着一帮兄弟趁势而起。用时二十年,终于建立了大夏朝。这京城啊,就是前朝太祖亲自监督营造,据说还参与了整个城市的设计。这其中就包括京城地下世界的设计。朝代更迭,但是地下世界,几百年来,并无改变。” “老爷子说的是地下排污管道?” 陈观楼在京城生活,最为感叹的就是京城的地下排污管道,修建得太超前。京城从未发生过内涝,都是因为有超前的排污管道。 老朝奉呵呵一笑,“京城的地下世界,可不止排污官道。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前朝太祖设计营造京城时,是将地下当做了堡垒来建设。老夫在宫里当差的时候,有幸见过前朝的设计图纸,加上小时候曾在下面生活过。可以说,没有人比老夫更了解地下世界。” “老爷子的意思是,那群外地客就躲在地下世界?” “这是必然的。一群外地客,跑到京城做买卖,任何客栈房舍都不如地下世界安全,方便逃跑。据老夫了解,这段时间,京城丢的孩子可不止一两个。” “京城何其大,地下世界何其复杂,还请老爷子给条明路,我们该从哪里着手寻人?” 老朝奉挥挥手,其中一名侍女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卷轴,放在桌面上,缓缓摊开。 那竟然是一副简略的地下世界管道网。 陈观楼盯着卷轴,试图记住上面各种线条走势。 老朝奉用手,随意在卷轴上画了一个圈,“逃不出这个范围。离开这个范围,就等于是捞过界,必然会被京城本地拍花子联合收拾。记住这两条道,这是他们逃跑必经的地方。你们如果能抢在他们出京城之前找到人,就有希望将孩子救回来。一旦让他们出了城,再想找到人,可就难了。你们还有两个时辰,赶紧去找人吧。” 话音一落,老朝奉端茶送客。 陈观楼和卢大头离开了赌坊。 他对卢大头说:“今儿多谢大头哥帮忙,烦请叫上天牢的狱卒兄弟们,守住几个路口。” “那你呢?” “我得去地下世界会一会那帮人贩子。” “你一个人去?那可不行。那帮人贩子,逼急了是会杀人的。” “放心,我不会有事。” 卢大头还想劝解,可是看着陈观楼坚毅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并不清楚陈观楼有何保命的本事,也不清楚练武练到了什么程度。仅仅只是因为眼神,他感到了力量,强大的自信。似乎没有任何困难能难住陈观楼。纵然是那群丧心病狂的人贩子,也阻挡不了对方的脚步。 他只能点点头,依言而行。 “千万别逞能,保命最重要。只要人还在,总有找回来的时候。” “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之后,陈观楼走进了黑暗中,消失在卢大头的视线中。 内城河桥洞。 陈观楼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粗糙的中年汉子。根据图纸,他在桥洞下面找到了进入地下世界的其中一个洞口。 洞口不大,弯腰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 经过很多岔路,能看到人类生活的痕迹。在这地下世界生活的人着实不少。这是一个他未曾接触过的世界,首次踏入,却心急如焚。 一群半大的孩子躲在一处洞穴里面,见到他,一窝蜂全跑了,四面八方各个方向。这些孩子称的上是地下世界的原住民,就跟泥鳅似的,熟悉道路,又跑得飞快。 陈观楼看中其中一个,紧追不舍,终于抓住了一个半大小子,“他们人在哪里?” 半大小子一张脏乱不堪的脸颊,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我家小孩被拐了,那群外来的拐子在哪里?告诉我,这钱就是你的。” 陈观楼拿出一颗银角子,暗道可惜,来得匆忙,没有带吃的。在地下世界,食物应该比银钱更蛇好使吧。 半大小子面露迟疑之色。明显眼馋陈观楼手中的银角子,却又担心其中有诈,迟迟不肯伸手。 陈观楼说道:“我只想找回我家小孩,女孩,三岁半,穿着一件绿色衣裙,上面用丝线绣着牡丹花。你见过吗?” 半大小子缓缓抬手,指了指左前方。 “他们藏在里面吗?” 半大小子点点头。 陈观楼果断将银角子给了他,转身就朝左前方走去。 “那边有个大个子,好凶的。”半大小子突然张嘴说了一句。 陈观楼回头看着他,“谢了!等找到我家小孩,回头请你们吃饭。” 沿着半大小子指的方向,一路往前走,已然进入了地下世界的深处。道路四通八达,纵横密布。这是将地下岩层给砸开了,开辟为一个地下堡垒似的世界,极为震撼。 听见了说话声。 陈观楼循声上前。 “叔,这批货要尽快脱手。” 一个极为年轻的声音,甚至称得上稚嫩。 “少主人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出差错。” “我自然相信叔的办事能力。父亲让你带我上京城,就是相信在你的帮衬下,这一趟一定可以顺顺利利。” “少主人谬赞。谁?” 大刀出,刀锋至。 人类最原始的罪恶,必须用鲜血洗刷! 第108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是谁?” “杀你的人。” “找死!” 偌大的石窟内,十几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打手护卫蜂拥而上。 刀锋所到之处,残肢断臂,鲜血横飞。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没有武脉,却拥有如此高的武功,莫非你是隐脉?” “叔,什么是隐脉?” “少主人快走,我来挡住他。” 少主人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眉眼弯弯。走在大街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人贩子,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就这样少年郎,领着一群打手,在京城干着丧尽天良,惨无人道的恶事。 必须抓住少主人,绝不能让他跑了。 被称为叔的大汉,是一名武者,三品中级武者。 此刻,陈观楼内心平静无波。对战三品武者,他期待许久。真到了这一刻,他却毫无波澜。 能赢! 杀! 幽暗的洞窟内,刀锋划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劈开黑暗,在石壁上留下一道痕迹。影子随着烛火摇摆,尖锐的兵器碰撞声,人的闷哼声,洒落的石粉,被鲜血染红的湿滑地面…… 七招! 一刀毙命! 被称为叔的大汉捂着被劈砍断的左臂膀,瞳孔扩张,不敢置信的缓缓倒下。鲜血像是爆发的山洪,喷涌而出。 “隐脉,隐脉……”他死死盯着陈观楼,要在临死前记住这张脸。三品武者,死在了隐脉武者手中,死得不冤,不冤! 轰! 倒地! 死透! 少主人步步后退,往洞窟深处。然而,他的身后并无退路。 他连连摆手,“别过来,别杀我!” “人在哪里?”陈观楼缓步上前,拖着手中的大刀,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残酷的血线。 “什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拐卖的小孩,藏在哪里?说!” “不在这里,真不在这里。我说的是真的。别杀我,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在船上,全都关在船上。” “什么船?” “楼船。湖上的楼船。你别杀我,我带你去找楼船。真的,只有我能带你上船,没有我,你跟本不可能在一个时辰内找到船。一个时辰后,船只就会沿着河道出城,那些小孩再也找不到了。” 少主人吓得尿裤子,是真尿了,一股骚味从他身上传出。 “既然孩子都在船上,你们商量脱手,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少主人犹犹豫豫,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说!”陈观楼怒了。若非眼前这人还有点用,他已经一刀劈了对方。 “就是,这回的货……不不不,是那些小孩,是有好有差。差一些的孩子,需要及时脱手,养着就是浪费粮食。” 陈观楼内心差一点爆炸。谁不是父母生养,谁不是父母宝贝。这些人眼里,小孩就不是人,而是可以贩卖的货物牛马猪狗。 该死! 统统该死! “船是你的?” “不不不,船是齐老大的。我们这回上京城,是帮齐老大找货。” “齐老大又是谁?” “齐老大就是齐老大。” 砰! 此刻的陈观楼无比暴躁。 少主人吓得带着哭腔喊道:“我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是齐老大,他的来历只有我父亲才清楚。” “你父亲在何处?” “不在京城,在老家。我真没骗你。我要是骗你,我不得好死。你别杀我,我真的还有用。齐老大武功高强,身边还有一群护卫。他性子多疑,不亲眼见到我,你根本上不了船。你很能打,可是齐老大更能打。我是说真的!啊……我的手,我的手……” 陈观楼直接折断了少主人的两只手臂,“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老家具体地址。” 少主人明显感受到了危险,却紧闭了嘴巴,留着冷汗,一边恐惧一边强撑着不肯说。 陈观楼呵呵一笑,一刀下去。 “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跟一位刑房高手请教过,如何让一个人受尽一百零八般酷刑却不死。” 他拿出匕首,比划着,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刀子,肉质会更美味。 少主人却像是看见了魔鬼,拖着断掉的腿,一步一步往后。妄想逃离。 “我听说你们人贩子流行一种叫采生的手段,以此牟利。反正还有时间,不如,今儿先在你身上采生。是先挖眼还是割耳?对了,四肢必须砍掉,越惨越赚钱,对吧。” “不要,不要……求你放过我,我有钱,我家有好多钱。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我爹,我叔,我爷,他们一定会替我报仇,一定会杀了你,杀你全家。将你家小孩捣成肉泥喂狗吃。啊……我的耳朵,你削了我的耳朵。你死定了,你死定了。别动手,啊……我的脚,我的脚没了……别杀我,我说,我全都告诉你,我说……” 陈观楼提着血糊糊的少主人,行走在黑夜中。 少主人姓胡。 正如老朝奉所说,整个家族,整个村,几代人都干着贩卖人口的勾当。几十年上百年,不知祸害了多少孩子女人,祸害了多少个家庭。靠着这一行当,全族全村,都过上了地主老爷似的好日子。他们吃的喝的,每一个铜板,都流淌着无数孩子女人的眼泪和鲜血。 一个罪大恶极的家族,一个罪大恶极的村落!就藏在离着京城千里之遥,某大山深处。 来到朱雀湖,湖面上正处在一天当中最热闹最精彩最诱人的时刻。京城最顶级的青楼姐儿,都在这片湖上。那些楼船,莺歌燕舞,站在岸上,都能听见那诱人的娇笑声,闻到阔绰大佬豪掷千金的金钱味道。 “哪艘船是齐老大的?” 一身血糊糊的胡家少爷,虚弱地说道:“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我看你还没搞清楚状况。是想逼我现在砍掉你另外一只脚吗?”陈观楼语气冷漠,此刻的他,既冷酷又邪恶,自带一股震慑人心的煞气。尤其是一双冷漠的双眼,胡家大少从中看见了自家刑房大爷一样的情绪,没有情绪,唯有冷酷的杀戮。凡是不听话的货物,都会被残忍凌虐,折辱,最终成为没有思想的奴隶,或是肉饼。 他怕了! “火把,左三下,右三下,上下三下。” 第109章 救人 打出信号。 湖中央众多楼船中,有一艘中型楼船脱离了大部队,缓缓朝岸边靠近。 陈观楼问胡家大少,“是那艘船吗?” 胡家大少虚弱地点点头,“你会放了我,对吗?这是我第一次出家门,我之前没干过坏事。” 陈观楼沉默。 没干过坏事?呵!谁信啊! 小小年纪,对于如何杀人凌虐他人滚瓜烂熟,可见从小耳濡目染,骨子里就带着罪恶基因。天生一个小坏种。这种人长大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其毒手,人生被毁灭。 “到时候知道怎么说吗,别逼我杀你。”他警告胡家大少。 胡家大少垂着头,一声不吭。 船终于靠岸。 船上有人喊道:“是胡少爷吗?你来晚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城。” 胡家大少不做声,陈观楼手上一用力,胡家大少惨叫一声,接着自觉地回答道:“出了点事耽误了。先让我上船,我要见齐老大。” 船上的人没有怀疑,拿出长条木板搭建了一座浮桥。 陈观楼提溜着胡家大少上了船。 灯火照耀下,船工看见血糊糊的胡家大少,大吃一惊,瞬间抽出腰间的大刀,“胡少爷,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你竟然把……啊……” 陈观楼没有迟疑,不等对方问完话,果断出手,杀! 船板上的动静,惊动了船舱内的众多打手护卫,纷纷冲出来。 陈观楼脚踩胡家大少,一把大刀,刀锋冷冽。所到之处,皆是人命。 他拖着还剩下一口气的胡家大少,缓缓朝船舱内走去。 真正的高手,至少三品巅峰实力,他感受到了。 “救我,救我。张管事救我。”胡大人拼着一口气,刚进入船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最激烈的声音嘶吼着。 张管事,中年汉子,身材瘦削,不动如山。只是随意地坐在茶几前,就让人感受到强大的压力。 “他杀了我的人,杀了所有人,叔也死在他手中。张管事救我,事后我爹定有重谢。你要救了我,你就是我们胡家的恩人。张管事,你杀了他,快杀了他!” “聒噪!” 陈观楼一刀挥出,胡大少颈动脉鲜血喷溅,瞬间毙了性命,死得不能再死。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小坏种,挽救了无数家庭无数孩子妇女。 功德无量! 他死死盯着前面的张管事。 整艘船,就面前这人实力最高。只是,齐老大在何处?他放开五感,船舱底部有人,人还不少。但是没有一道气息是胡家大少口中实力很强的齐老大。 “齐老大在何处?” “你又是何人?杀了胡少爷,你知道会惹来多大麻烦吗?” “麻烦?我就怕麻烦不上门,否则我还要费心千里杀人。”陈观楼嗤笑一声。 “敢问兄弟哪路讨生活?可有诨号?以前不曾见过。” 张管事似乎是想先礼后兵,先弄清楚对方的来历。 陈观楼改头换面,是个中年糙汉。江湖上的确没他这号人物,因为是今晚上才出现的全新面貌。 “何须废话!齐老大在哪里?” “兄弟很莽撞啊,连我们的买卖你也敢阻截,你真当自己是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了吗?真是不自量力。” 话音一落,整个人跃身而起,直扑陈观楼而来。 管他万般武功路数,陈观楼只有一招,拔刀,杀! 《升天录》刀谱走的就是化繁就简,以杀止杀的路子。朴素,大方,没有花俏的把式,只有杀人的招式。 张管事所用武器是鞭,九节鞭,长短伸缩,可远战可近战。加上三品巅峰实力,陈观楼不敢有丝毫大意。 烛火映照下,刀光凛冽。 千般武功,唯快不破。 二人错身而过,张管事手持九节鞭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陈观楼收刀,缓缓走出船舱,朝舱底走去。 砰! 一声巨响! 张管事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身体自肩膀一分为二。 推开门,走进舱底。 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陈观楼当场呆愣在原地。 一个大肚小口的陶瓷瓮就放在门口,瓮口伸出一个男人头,一张破败不堪的脸,没了两个耳朵,右眼空洞洞黑漆漆,还有蛆虫在里面爬进爬出。头颅以下,想来已经没有了手臂和双腿。 人彘! 活生生的人彘。 以前只在书本上见过,最出名的就是吕后将戚夫人做成人彘,背上千古骂名。 今日,陈观楼见到活生生的人彘,顿感生理性不适,想吐! 杀人,砍头,满地血腥,他不曾恶心呕吐,不曾出现生理性不适。 然而这一刻,他却想冲出舱底,到甲板上透透气,不忍见到如此惨绝人寰,惨无人道的一幕。人性之黑暗,令人心生绝望。 瓮口里面的男人艰难地睁开了还保留着的左眼,见到陌生的陈观楼,顿时激动起来,张大了嘴巴。 一张嘴,黑乎乎的,整条舌头都被割掉了。 他激烈地晃动着身体,带着陶瓷瓮也跟着晃动起来。 陈观楼深深叹了一声,没有迟疑,挥刀,直接给了男人一个痛快。 男人缓缓闭上双目,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残破不堪的面目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他可以瞑目! 解脱! 终得解脱! 告别无尽的痛苦,终得解脱!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朝舱底深处走去。 一个个陶瓷土缸,揭开盖子,里面装的全是被拐卖的孩子还有妇女。甚至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应该是被用了药,每个孩子妇女全都昏睡不醒,无知无觉。他在最深处一个陶瓷土缸中,找到了外甥女丫丫。赶紧进将孩子抱起来,一阵庆幸后怕。 若是他没能及时赶来,这些孩子妇女会沦落到何种境地,不敢想象。不听话的孩子,是不是会像瓮口那个被做成人彘的男人般,砍断四肢,挖眼割耳。 罪恶! 滔天的罪恶! 人性最黑暗的一面,陈观楼此时此刻,只想是杀人,杀尽天下人贩子。 将孩子们送上岸,几锤子下去凿穿船底,看着湖水灌入。 他又来到楼船舱室,直接放了一把火。 站在岸上,看着火焰冲天,缓缓下沉的楼船,这场罪恶被他亲手掩盖。但是,这不是终止,而是开始。 第110章 舅舅会打跑所有坏人 湖中央众多楼船中,一艘不起眼的中型楼船。 一个三十出头,身穿锦衣华服,头戴紫金冠,腰系金线腰带,模样英武的男人,隔着窗户看着湖岸边正在噼里啪啦燃烧的楼船,面色阴沉如水。 一个貌美温柔如水的女子,悄声来到他身边,“主人,河道开闸,是否现在出城?” 男人握着酒杯,冷冷一笑,手上一用力,白瓷酒杯碎成粉末,洒落在地。 女子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脸色瞬间惨白,跪在地上屏住呼吸。 “查清楚,究竟是谁做的。” “诺!” “无论是谁,杀!” “诺!” 女子一直端端正正的跪着。 船只终于沉入湖底,最后一丝火焰消失在湖面上。一艘船着火沉船,根本就没有惊动湖面上众多寻欢作乐的楼船。 “出城!”男子厉声说道。 女子当即起身,躬身退出船舱,不敢有丝毫迟疑,更不敢有多余的疑问。 陈观楼站在湖岸上,亲眼看着楼船彻底沉入湖水中。 他叫来两个早起在码头下苦力的力工,让他们用板车,将孩子妇女送到最近的衙门。 “务必亲手将孩子们送到衙门,这是酬金。” “大大大……侠,官府问起来,我们该怎么回答?大侠……” 大侠嗖的一下,就消失了。两个力工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敢有丝毫迟疑,拉起板车就往衙门赶去。 陈观楼一路暗中护送,亲眼见证力工将孩子妇女都送到了衙门,又亲眼看到大姐陈小兰和姐夫,二人踉踉跄跄赶到衙门,在众多孩子中一眼就看见了丫丫。大姐陈小兰冲上去,将丫丫死死抱在怀里,喜极而泣。 这一刻,陈观楼终于放心离去,在南城的小宅院中恢复本来面貌。 …… “丫丫,喜不喜欢舅舅。舅舅给你买糖吃,好不好吃?”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 陈观楼抱着丫丫,明显看得出来孩子依旧惊恐不安,眼神都透着怯生生。 陈小兰整理陈观楼送来的礼物,大部分都是给丫丫的。玩具,零食,鞋帽,还有布匹。上等的细棉布,整整五匹。显然是考虑到她的处境,两匹给公婆,一匹给大房。两匹留给自己。 弟弟考虑得如此周到,陈小兰有些不好意思。 “丫丫能找回来,多亏了你。” “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大姐千万别这么说。” “我听卢大头说了,要不是你掏钱打听到线索,丫丫未必能找回来。你说,能不能找到那个行侠仗义的无名大侠?我想给那个救出丫丫的无名大侠立个长生牌位,你说行不行?” 陈观楼嘴角抽了抽,有点不自在。 如今外面都在流传,说是京城多了一个行侠仗义的无名大侠,一晚上救出十几个被拐卖的孩子还有几个大姑娘。 只可惜,大侠不爱名不爱利,还付钱让力工将孩子妇女送到衙门。大好人啊!世间就需要多几个这样的大侠行侠仗义。 陈小兰这几天一直在念叨这件事。一边后怕惊恐,一边琢磨着立长生牌位。 陈观楼诚心说道:“没必要吧。无名大侠做好事不留名,肯定也不希望大家花钱给他立长生牌位。” “你懂什么!做人要有良心。我和其他几家丢孩子的联系了,他们都同意立长生牌位。改明儿约好一起去相国寺,大家凑钱,一定要立一个长生牌位。人不能不知恩。知恩图报才有好报。这回丫丫能平安回来,就是因为我和你姐夫平日里做了好事,经常帮助四邻。” 陈观楼:…… 他无话可说。 总不能为了一个长生牌位,透露自己的马甲。只能打着哈哈,随便应付两声。 陈小兰又继续唠叨,一脸忧心忡忡,“丫丫自从回来了,整晚整晚睡不好,特别容易惊醒。我听说城外有个道婆,最擅长替小孩子收惊。你姐夫这几天都抽不出空来,欠了太多人情,要赶紧还了。你哪天有空,陪我去一趟城外,给丫丫收惊。小孩子长期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姐,你说的道婆行不行啊?要不这样,我给丫丫请个大夫,让大夫开一点安神的药,肯定有用。” 陈观楼肯定不赞同去找道婆。 十个道婆十个都是骗子,不会有例外。他就没见过有真本事的道婆。 天牢丙字号大牢就关押着一个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道士,底裤都被拔了下来,就是骗子那一套,专门骗无知妇人痴男怨女。 “已经请过大夫,也开了药,不管用。” “那肯定是大夫的水平不够。这样,我知道哪里有好大夫,我带着丫丫登门求医,保证药到病除。” “有没有这么神?”陈小兰半信半疑,她还是更倾向于找道婆收惊。看着宝贝闺女,这几天都不会笑了,一直粘着她,一步都离不开,她心里头是又怕又悔。 “丫丫,舅舅给你带了好多糖,高不高兴?笑一个好不好?” 丫丫一声不吭,没半点反应,只是乖乖的依偎在陈观楼怀中。小丫头似乎知道,舅舅能带来安全,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现在连亲娘陈小兰都不好使,宁愿要舅舅爷不要亲娘。 陈小兰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心里满是自责。是她当娘的没看好孩子,让坏人有机可乘。谢天谢地,孩子被及时找回来,也没受什么罪。只是,孩子明显受到了惊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过去开朗爱笑的模样。 陈观楼捏捏丫丫的小脸蛋,短短几天明显瘦了一圈。 “丫丫吃糖,别怕,有舅舅在,舅舅会打跑所有欺负丫丫的坏人。” “坏!” “对,坏人都被打跑了。” “舅舅好!” “舅舅会一直对丫丫好。姐,我现在就带丫丫出门看大夫,你别着急,丫丫肯定能恢复。” “我跟你一起。你说的大夫,真管用?” “肯定管用。” 姐弟二人带上丫丫,跟苏婆子打了一声招呼后,出了门。 陈观楼要找的,是替侯府看病的徐大夫。 徐大夫看了丫丫的情况,开了三天的药。 “若是管用,继续按方子吃药。若是无用,三天后过来,再改方子。” 第111章 催债 陈观楼特意抽了一天,在冠美楼置办酒席,宴请众狱卒,感谢大家在丫丫丢失的时候出人出力。 大姐和姐夫跟在他身边,一起敬酒。 吃完酒席,陈观楼带着带着平时走的比较近的几个人,前往醉香楼,继续喝酒潇洒。 他没有带姐夫。 为了大姐着想,他当然不能,且坚决阻止姐夫跟着他一起腐败堕落。这是不道德的,是要被唾弃的。 姐夫跟着大姐离开的时候,还回头,十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说:小舅子呀,做人要厚道呀。 到了醉香楼,大家放肆的玩乐。 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卢大头告诉他: “前几日,我经过李大宏家。发现柳氏已经不在那房子里。她一个女人能去哪里?” 陈观楼端起酒杯,轻轻摇晃。他了然一笑,对卢大头说道:“柳氏自有她的去处,轮不到我们操心。” 卢大头不同意他的说法,反驳道:“这怎么能叫做操心?那可是李大宏的遗孀。身为同僚,关心一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瞧你这模样,莫非,你知道柳氏去了何处?有什么内幕消息快告诉我?” 陈观楼自然是极力否认,“我哪有什么内幕消息?只不过,像柳氏这样貌美小妇人,总有她的去处。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你果然有内幕消息。”卢大头十分笃定,“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李大宏家守夜,你独自离开许久。肯定是碰上了柳氏,与她说了许多话。我也不问你和她说了什么。只是提醒你一句,他毕竟是李大宏的遗孀。兄弟妻不可欺。尽管你和李大宏不对付,但人家已经死了,过往一切就该放下。” 陈观楼龙让他放心,“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再怎么堕落,也不可能欺负一个妇道人家。你也太小看我了。” “如此甚好。” 卢大头几杯酒灌下肚,有些话藏在心里头不吐不快。他借着酒劲,唠叨起来。 “现在大家都在议论无名大侠。你说那个无名大侠究竟什么来历?他怎么就能知道那些孩子藏在船上。那天晚上,你下了地下世界,究竟遇到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这些天忙忙碌碌。一直没有问你。” 陈观楼放下酒杯,看着他。说道:“我说我看见了死人,许许多多的死人,其他的我一无所知,你信吗?” 卢大头重重点头,“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我们是兄弟。我相信你也不会骗我对吧。” 陈观楼哈哈一笑,“当然,我们是兄弟。我怎么会骗你?” 他只是会隐瞒一些真相罢了。 一顿酒吃完,各自搂着漂亮姐儿上楼进屋潇洒,今晚上各自欢乐。 次日一早,照常上班当差。 遇到范狱吏。 范狱吏很关心的问了他,“日子忙坏了吧。” 陈观楼则说道:“多谢小范大人关心,小的会将之前耽误的工作补上,请小范大人放心。” 范狱吏哈哈一笑,摆摆手,“慢慢来,不着急。不过之前的账本该交了,上面催得急。你也知道现在各个衙门都缺钱。上面的官老爷,都盯着咱们天牢。好似咱们天牢,有金山银山似的。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这差事,当的真是越来越没劲。你运气倒好,外甥女丢了。不过一夜时间,孩子就找了回来。那个行侠仗义的无名大侠,你们真的不知道是谁?” 陈观楼连连摇头,“我至今还一头雾水。若是知道无名大侠是谁,我定要给他立一个长生牌位。” 他说得情真意切,特别真诚。 范狱吏闻言,连连赞同道:“是应该立一个长生排位。若非这位无名大侠,孩子们不知道会落到何种境地。这些拍花子真是无法无天,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行此恶事。衙门捕快,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案子事先竟然毫无察觉。我若是朝廷官员,定要参京兆府一本。” 陈观楼赶忙附和捧道:“若是大人当官,定是廉洁奉公的好官,百姓有福,我等有福。只可惜,朝廷识人不明,大人有志难伸。” 范狱吏听了此话,显得极为高兴。还是陈观楼董事,知道他的心思啊。换做其他狱卒,一个个就跟棒槌似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懂得溜须拍马,谄媚得令人恶心。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这话说的多动听。 陈观楼到了值房,先喝茶。然后拿出账本,不急不缓的开始工作。 班头石鸿最近麻烦事很多。范狱吏给他安排了许多重担,令他焦头烂额,拖欠了好几笔账目。 陈观楼可不会惯着石鸿。他安排钱富贵,去催促石鸿,赶紧将账目交上。 上面催得紧。他这边耽误不要紧,耽误了两位范大人的大事,那才是要命的。到时候两位大人怪罪起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石鸿很不服气,小范大人给他的犯人,要么是硬骨头,要么就是穷哈哈。又不能随意动刑。他又没有陈观楼的背景靠山底气,能做独家买卖。还能得到四通钱庄的认可。只能老老实实逼迫犯人交钱。 钱的事,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解决的。他让钱富贵,转告陈观楼:迟早他能把钱交上。但不是现在。必须宽限他几天。最好宽限他十天半月。 陈观楼得知此事后,笑了起来。“他想得真是美,当初万狱吏在的时候,可没有宽限谁。再说了,不是我在催账,是上面的小范大人在催账。是刑部的大人们在催天牢的账。交不上钱,大家都要倒霉。你去告诉石班头,我给他五天时间。五天之后,他必须把所有的账目平了。否则,他自个儿找小范大人解释去。” 钱富贵有些担心,小心翼翼问道:“陈头,真要如此做吗?” “你莫非是在同情他?”陈观楼反问一句。 钱富贵连连摇头,赶忙解释道:“陈头误会了,只是最近大家都很难做。” “我不来难吗,你不难吗?大家都难。但是不能因为有困难,就耽误上官的交代的事情。上面那些大人们,他们不会体谅我们的困难,他们只会责怪我们办差不利。一点小小的事情都解决不了。看似我在逼石班头,实则我是在帮助大家。石班头一人挨责骂好,还是大家一起?” 钱富贵懦弱不敢言。 心头倒是认可了陈头的话:当然是石班头一人挨罚更好。 第112章 讨价还价 石鸿不敢找范狱吏拍桌子,甚至没胆子记恨对方。 他把所有的账,全都算在了陈观楼头上。今日这一切,都是陈观楼造成的。 殊不知,他的恼羞成怒,他的无能狂怒,竟然猜中了真相。当初的确是陈观楼给范狱吏出主意,要给他加重担。 石鸿有石鸿的烦恼,陈观楼有陈观楼的烦恼。 四通钱庄李掌柜的合作协议,陈观楼思索着该如何化解? 他肯定不能和李掌柜合作。 那些来历不明的古董字画孤本,鬼才知道,背后牵连着哪些人。 他甚至怀疑,李掌柜的货物来自于宫里。 自古以来,宫里总有胆大包天之辈盗窃御用物品。 朝廷缺钱,皇帝缺钱。难保太子殿下不缺钱,晋王殿下不缺钱。 人人都爱钱,钱是个好东西呀。只是钱不能凭空变出来。宫里值钱的玩意儿太多了。老皇帝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宝贝。 顺手牵羊,拿几件出宫,谁又能发现?真等到事发那一天,时过境迁,早已查无可查。 这种掉脑袋的买卖,他肯定不能做。 只是李掌柜势大,身边又有高手护卫。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好办法。这事还不能找人商量。以免将来有一天,他干起杀人的勾当,被人查出来。那就不美了。 也有一件好事。 一晚上连杀两个三品武者,让他对武道的领悟更上一层楼。《升天录》就在前晚上顺利达到第二篇大圆满,今年之内必定能突破。 等到修炼《升天录》第三篇,届时,他也有信心掂一掂四品武者的分量。 他还没有想出化解的办法,李掌柜那边就来了信。有一件瓷器需要他走账。 陈观楼告诉传话的人,“我必须见一见货物,否则没法走账。” 传话的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壮年汉子,据他自己介绍,是李掌柜的远房亲戚。 “陈头,当初你跟李掌柜可不是这么商量的。不见货物直走账,这是规矩。” 陈观楼呵呵冷笑道:“你跟我讲规矩,你还不够资格。” 对方闻言大怒。陈观楼一个小小的狱卒,竟然敢看不起他。简直是不知好歹。李掌柜对陈观楼的评价果然没有错,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别跟他客气直接来硬的。 他拍着桌子怒吼道:“陈头,别不知好歹。李掌柜是在给你机会,你没有拒绝的资格,你只能好好配合。配合得好,以后大家一起吃香喝辣。你要是生出点别的心思,那也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和四通钱庄作对,没有好处。你年轻识浅,热血冲动。这第一次我就原谅你。你赶紧收回刚才的话,好好配合。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关楼嗤笑一声。果然,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只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工具人使唤。 既然是工具人,自然是随时可以替换。人头也可以随时取用。这买卖做不得呀,陈观楼心想。 一旦沾了手,再想脱身,可就千难万难。他一个小人物,何德何能能够沾染宫里面的东西?李掌柜未免太看得起他。 他甚至怀疑这就是一个局。一个借着他,去陷害侯府的局。只是他身在局中,看不清全貌,猜不透人心。 侯府的立场也是不清不楚。说是支持老皇帝,却也跟着江图对着干,惹老皇帝不痛快。 若是支持太子殿下,可是杜夫子又说,大老爷多年未去东宫请安。 无论对方什么算计,他得想办法拖延下去。直到想出解决的办法为止。 看货物不仅仅是为了拖延,想要摸清楚对方的目的,就必须深入的了解。 他坚持道:“货物我必须过眼,否则没得谈。有本事,你们再找第二个能帮你们做账的人。来来来,账本就在这里,你来写行不行?我把这位置都让给你行不行?做账嘛,简单的很,写几笔就有了。” “陈头,你非要如此。你忘了,当初你怎么答应李掌柜的?你就不怕追究起来,吃不了兜着走。” “我怕呀,我好怕的,我都怕死了。可就算是要死,好歹也让我做个明白鬼。”陈观楼呵呵冷笑,没有两个三品武者的威压,他怕个屁。 说他欺软怕硬也好,不知好歹也好,他的命也是命。虽然不知道李掌柜具体的目的,却可以确定一件事情,李掌柜暂时没有杀他的想法。 有了这个依仗,他当然要趁机讨价还价,给自己争取筹码。 “不明不白的让我买卖一个瓷器。从哪里买,卖给谁?全都是你们说了算。万一出了问题,查起来,到时候我才是真正的吃不了兜着走。我十分愿意同李掌柜合作。只是,你们需要拿出一点点小小的诚意,事情就能圆满解决。如何?” “此事我做不了主。” “”那就去请教能做主的那个人。你们时间也宝贵,我就不耽误你。请!”陈观楼端茶送客,客客气气将人请了出去。 李掌柜似乎急于出货,第二天就给他回了信,可以看货。就在四通钱庄的店铺内。约好的时间,中午,可以接待他。 陈观楼没有丝毫迟疑,约上杜夫子,前往四通钱庄。 一路上,杜夫子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那可是四通钱庄啊。我们什么运气,竟然招惹上四通钱庄。让你帮着走账,货物肯定来历不明。你说说到时候怎么办?” 陈观楼丝毫不慌,看似胸有成竹,“夫子不必惊慌。到了钱庄,我们随机应变。” “如何随机?” “且看我眼神行事。” 杜夫子有点懵,眨了眨眼。 陈观楼冲他一笑,显得信心十足。 杜夫子总感觉有点靠不住,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来都来了,先看货物再说吧。 两个人的买卖总不能让陈观楼一个人承担压力。若真有灾祸,他愿意冲锋在前。反正他只是一个老头子,这辈子已经活够本了。以陈观楼的人品,他死后一定会帮他照顾家中老小。 见杜夫子表情严重,像是赶赴刑场一般,陈观楼笑出声,“夫子不必如此严肃。放心吧,今儿没事,我保证。” “如何保证?” “山人自有妙计。” 第113章 我要你杀了李掌柜 李掌柜不在。 接待他们的是上回传话的壮汉,伙计们都称呼他为赵管事。 赵管事见到陈观楼,倒是没有上次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姿态,但他也没有太客气,指着楼上,语气透着不耐烦,“货物就在二楼,上去吧。” 陈观楼向来别都是别人敬他一尺,他敬对方一丈。赵管事对他不客气,他自然也不会对对方客客气气。 他带着杜夫子径直上了二楼。 瓷器就装在木匣子中。 赵管事亲手将瓷器从木匣子中请出来,一尊白瓷红花长颈瓶。 陈观楼不懂瓷器,不懂工法技艺不懂流派看不出年代,他只知道,这瓷器真漂亮,无与伦比的美。至于是真是假,就需要杜夫子掌眼。 杜夫子压下内心的激动,走上前,得到允许后,开始细心观摩。 陈观楼趁机打量房屋的摆设,进门正对前方,是一张方桌外加两张交椅。左右两边都是博古架,红木雕花,一看就价值不菲。博古架上放置着各色摆件,有瓷器,有金银铜器,有漆器,还有书册等等。 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他也认不出是谁的手笔。想来也不是便宜货。 大约一炷香时间,杜夫子结束了观摩,有些着急的将陈观楼拉到角落,生怕赵管事听了去。 他小声说道:“这事怕是不能做啊。” “杜夫子可是看出了什么?尽管说,不用怕。” 杜夫子明显有些迟疑,他再次将陈观楼拉到门外,这才说道:“以老夫的眼力,瓷器肯定是真品,应是前朝永安年间官窖出品。但是,极有可能是从宫里头流出来的,也不知是哪家败家子拿出来贩卖。外面的典当行通常不敢收这样的货物,怕招惹麻烦。也就只有四通钱庄,背景深厚,方敢做这样的买卖。这事情,我们一旦沾手,就再也洗不掉。保不准,哪天就要掉脑袋。” 陈观楼连连点头,“杜夫子言之有理,我之前也是担心这么一回事。果然,好事不找我,找我没好事。”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人到了这里,货也看了,对方不可能轻易让我们离开。要不,请教大老爷?” 杜夫子能想到的,有能力有权势的人物,并且还能说得上话的人,唯有侯府大老爷。 这个问题,陈观楼也想过,要不要找侯府大老爷帮忙。转眼间,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就算李掌柜真的是在做局,陷害侯府,侯府完全可以彻底和他切割关系。就算不切割,也有其他办法化解。侯府底蕴在那里,勋贵和勋贵之间一代代联姻,向来共同进退。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就连老皇帝也要忌惮三分。侯府根本没必要替他陈观楼出头。他算哪个牌面的人物,根本没有让出手帮忙的价值。 再一个,做局陷害,只是他个人的猜测。万一,这事没有局,就是单纯的图财呢? 越有钱越贪财,越有钱就想更有钱。没人会嫌弃钱多。开辟一条稳定的财路,源源不断有钱进账,何乐不为?就算被人发现,又有谁敢告发? 这事啊,想要破局,不在侯府。必须拉第三方势力入场,将这摊浑水搅乱,让李掌柜忙得无暇他顾。 他安抚杜夫子,示意对方不必惊慌。后续的事情他来解决。 他重新走进房屋,对赵管事说道:“告诉李掌柜,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将账目做好。” 赵管事显然很不满,“做个账,还需要几天时间?” 陈观楼呵呵冷笑,眼神鄙视,“你以为做账,就是提笔在账本上随便写几笔就可以了吗?你去问问钱庄的账房,你问他敢不敢这么操作?他说能行,我现在就当着你们的面做账。什么叫做账,为什么李掌柜偏要找我,我又不是专业的账房?关键就在于,一个字,真!力求一切都足够真。否则,你们何必放着专业账房不用,用我一个门外汉。” 赵管事张口结舌,根本无从反驳。 他也问过李掌柜这个问题,李掌柜没搭理他,只给了他一个自行领悟的眼神。 他抓抓头,有点懵,“你到底需要多少天,说个具体的时间,别想着糊弄。” 陈观楼很随意地说道:“十天半月总需要。” “不行!最多给你三天。” “三天?三天干不了。有本事你自己干。你问问我家杜夫子,我们之前出的货,件件都是半月以上。看货,定价,找买主,成交……这中间的事情多了去。既然要真,当然要走全套流程。货物不过我手,但是过程不能省略。最少十天。” “五天!” “十天!” “七天!” “八天!” “八天就八天。”赵管事松口,“你最好说到做到,莫要做多余的事情。我会一直盯着你。” 陈观楼扫了对方一眼,评估了一下对方的能耐,他一只手可以吊打对方。 “你随便盯,别干扰我做事就行。” 争取到八天时间,陈观楼很满意。 他先将杜夫子送回家,再去天牢当差。 他正常上班下班,视钱庄盯梢的人如无物,很容易就能甩掉那几双眼睛,来到打行。 打行的管事,老熟人了,还记得他。 “娄老板好久没来了,可有我们能效劳的?” 陈观楼示意管事到僻静地方说话,“我找剑客。” 管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娄老板的意思是……” 陈观楼递给他一锭银子,二两重,“告诉剑客,晚上老地方等他。他要是不来,之前欠下的人情加倍。” 管事有点懵,他无从得知陈观楼同剑客之间私下里的交易来往。 “可是,可是,剑客一时半会回不来啊。” “那是他的问题,不用你操心。” 陈观楼挥挥手,潇洒离去。 半夜,他在自家院子里摆上了一桌席面,还置办了一壶酒,极品黄酒。 墙头有动静。 剑客习惯了翻墙,就没有敲门进来的习惯。 “你找我。” “齐无休!”陈观楼一开口,就叫出剑客的大大名。 剑客:…… 被叫破名字,也没关系。他坐在竹椅上,端起酒杯,自己斟酒,自顾自的喝起来,“最近忙坏了,都没时间喝酒。说吧,找我何事?” “我要你杀了四通钱庄的李掌柜。” 噗! 齐无休一口酒还没吞下,直接喷了出来。 第114章 第三方势力 “你疯了吗?” 齐无休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只有傻子,才能想出如此荒诞的事情。可是对方明明看起来很清醒。 “我没疯。是四通钱庄的李掌柜疯了!他一个人发疯不要紧,却逼着我跟他一起发疯,你说他该不该死。” 齐无休放下酒杯,表情显得很沉重,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先把事情说说,杀人可不是儿戏。四通钱庄的背景你知道吗?” 陈观楼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明知道那些货物来历不明,甚至有可能是从宫里头流出来的,你说我能怎么办?同流合污简单,就怕哪天脑袋搬家。反抗嘛,我一个小小狱卒,如何能和四通钱庄作对。思来想去,只有李掌柜死了,这事或许有一线生机。” 陈观楼一脸的悲观绝望,已然是走到了绝路,方才出此下策。如若不然,他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得罪四通钱庄。 齐无休给酒杯斟满了酒,“这件事,不是非杀人不可。” 陈观楼微蹙眉头,“难不成你有别的办法?” 齐无休斟酌片刻,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来帮你解决此事。” 陈观楼却在犹豫,像是在怀疑对方的能耐:就你,能行吗?那可是四通钱庄。 这下子齐无休不高兴了,“你不相信我,又何必找我。” “我是找你杀人。” “不是非要杀人,才能解决问题。我保证帮你解决这件事,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真不用杀人?”陈观楼半信半疑,“难道你打算和对方谈判?就算你是武者,人家那边也不虚你。” 齐无休此刻有些恼怒,他怒道:“你别看不起我。四通钱庄背后有人,难道我的背后就没人了吗?比起来,谁虚谁还不一定。” 陈观楼可算是放心了,背后有人就好。他找上齐无休,图的就是对方背后有人。齐无休背后的人,就是他所渴求的第三方势力,能搅浑水的牛逼人物。 比如锦衣卫,还有锦衣卫,只能是锦衣卫。 锦衣卫是老皇帝手中的鹰犬,别管太子还是晋王,锦衣卫都不虚。甚至巴不得能抓到这二位的小辫子,到老皇帝跟前参一本。 这是他想了好几个晚上,想出来的最佳破局之法,能完美的将自己摘出来,还能让李掌柜吃不了兜着走。 “行!我信你!这件事就拜托你。我只想当个安分守己的小狱卒,发点小财。这等大财,我是无福消受,你可一定要将事情办妥当,别牵连到我身上。否则,你就辜负了我的救命之恩。” 陈观楼说得可怜兮兮,小狱卒难为啊。 齐无休嘴角抽抽,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埋头大快朵颐。 等他离开陈家,回想一番,怎么突然有种被算计的错觉?甩甩头。不可能,绝不可能。陈观楼一个小小狱卒,连侯府都不待见他,有什么本事算计他?一定是错觉。 陈观楼睡了个好觉,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齐无休的好消息。 他使了钱,让春香嫂家的大小子大旺,替他盯着四通钱庄,一有动静第一时间通知他。 大旺这小子舔着一根棒棒糖,好奇问道:“什么样的动静算动静?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陈观楼踢了大旺一脚,臭小子。 “如果有不好惹的人物,比如官府的人上门,就算是动静。” “怎么样算不好惹?像你这样的吗?” “你看我像是不好惹的吗?”陈观楼提溜着大旺的衣领子,“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大旺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小楼哥,在我眼里,你是天下间最不好惹的大人物。” “你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叫你多读点书,不要整天在街上鬼混,你就是不听。拍个马屁都拍不好。” 陈观楼一边笑着一边嫌弃。臭小子,鬼机灵,就是不爱读书。春香嫂两口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不管用。 “小楼哥,你也太小看人。我祝你长命百岁,娶八个婆娘,这马屁拍得不错吧。” 呸呸呸! 你才长命百岁,你全家长命百岁。 陈观楼很是嫌弃,臭小子又一次将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赶紧去盯着四通钱庄,事情办好了,之后还有好处。我帮你瞒着你爹娘,你自己攒私房钱。” “小楼哥放心吧,事情包在我身上。” 臭小子高高兴兴走了。 陈观楼到天牢当差,狱卒刘涉悄悄告诉他,“陈头,鸿头跑到乙字号大牢拆借银子,四处编排你的闲话。说你不顾同僚情谊,将他逼到了绝路。” 陈观楼眉眼微微一挑,“还说别的吗?” “别的倒是没有。那些不明请真相的狱卒,对陈头你意见很大,都说你手段酷烈,又说你跪舔两位范大人,毫无底线。” 陈观楼微蹙眉头。 有了权,有了利,自然要背负骂名。世上没有只有好处,却没有坏处的美事。 小范大人是让他管账,钱过他的手,这是信任和重用,也意味着肯定会得罪人。虽然现在能截留的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只是暂时的。上面的斗争,迟早会有一个结果,等到新规矩松懈,就是大家再次捞钱的时候。 “你去将鸿头叫来,就说我找他有话说。” “陈头,你千万不能冲动。” “放心,我找他另外有事。” 刘涉不相信。 陈观楼瞪了对方一眼,对方才面色迟疑地离开。离开后,就找肖金商量。 “万一陈头和鸿头打起来,该怎么办?”刘涉担心得要死。 肖金却笑呵呵的,“放心吧,大家当差都是图财,打不起来。你听陈头的吩咐,赶紧去将鸿头请来。记住,客气些。鸿头这几天脾气大,莫招惹他。” “真不会打起来?” “肯定不会。” 刘涉只能先去请鸿头,然后忐忑不安等待结果。 陈观楼和石鸿关起门来说话,“鸿头,你我之间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呢,按上面的吩咐办事,绝无故意刁难你的意思。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有人对你很不满。” “谁?”石鸿一开始没将陈观楼放眼里,且满腹怨气。结果,一听对方说的话,顿时就认真起来。 “你靠送表妹上位,知不知道遭了大家的记恨。偏偏你仗着范大人的信任,对其他人不屑一顾,你这是在官场犯了大忌啊!” 第115章 我是好人 “你别吓唬我!”石鸿不相信陈观楼会真心帮他,下意识反驳。 “我吓唬你!呵呵,你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是我吓唬你吗?你自己想想,自从你当了班头,滋味如何?” “我……你如果对我有意见,就直说。”石鸿不肯服软。他一边反驳陈观楼,一边思索究竟是谁看自己不顺眼,莫非是小范大人?不至于啊! 小范大人和范大人是一体的,他投靠范大人,就等于是投靠了小范大人。 “我对你能有什么意见,你又没碍着我。无非就是公事公办罢了。眼看着就要交账,你交不上钱,倒霉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要真对你有意见,就应该眼睁睁看着你倒霉,而不是在这里好心提醒你。” 陈观楼连连摇头,这年头人心不古,好人做不得啊。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石鸿半信半疑,“你先说究竟是谁记恨我?” “记恨你的人多了去。你知不知道,在你之前,早就有人看中了这个位置,并且花了大价钱。结果,被你半路截胡。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石鸿张口结舌,赶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内心的不安。 “是不是小范大人对我不满?” 陈观楼冷哼一声,保持沉默。 这下子,石鸿心里头更加慌乱,“总不能是范大人对我不满吧。” 陈观楼依旧保持沉默,端着茶杯不说话。 “难不成是宋主事对我不满?宋主事看不上这个位置,对吧。” 陈观楼呵呵一笑,让对方自行领悟。 “难道真的是宋主事?” “不管是谁,你赶紧将钱交上来。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在上官面前美言几句。你有范大人的关系,也可以使使劲。大不了多花点钱。” 石鸿脸颊抽抽,他现在哪有钱送礼。送出表妹,又送了钱才得到班头的位置。结果霉运到来,刚上任就遇到上面调整分配比例,搞得他收入大减。付出收入不成正比,他是越干心头怨气越大。 如今得知自己被人针对,极有可能是宋主事看他不顺眼,他心头慌得不行。 “如果宋主事真的看中了我的位置,为何我还能坐在这里?范狱丞再牛,也牛不过宋主事吧。” “这里面的事情,我怎么清楚。我只是看在都是天牢当差的兄弟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信不信你随意。现在,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将钱的事情搞定。钱解决了,其他事情都好说。对吧!” 石鸿一脸懵,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陈观楼,还是该怀疑对方的用意。 他脑子乱得很。 内心深处,他对陈观楼没那么恨了,甚至有点感激对方的提醒,尽管他自己死活不承认。谁记恨他,给他找麻烦,他迟早会查出来。迟早! 刘涉见石鸿离去,张了张嘴巴,真让肖金说中了,没有打起来,似乎谈得还挺好。石班头离开的时候,满是焦虑,并无愤怒。 他跑进值房,小心翼翼询问道:“陈头,问题解决了?” “基本上解决了。接下来鸿头会认真努力搞钱,没时间说闲话。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记得以后有什么情况,及时报上来。” “哦!陈头放心。” 刘涉稀里糊涂离开值房,还是没弄清楚陈头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令鸿头一改针锋相对的态度。难怪人家是头,自己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小的狱卒。 …… 四通钱庄赵管事那边,每天都会派人催促。 陈观楼每次都是回答快了快了,八天时间一到,肯定办妥。 他也着急啊,等着齐无休那边的消息。 消息没等来,天牢多了几个犯人,很突然的就被下了大狱的犯人,全来自少府。 陈观楼:…… 他隐约感觉,锦衣卫应该是动手了。 少府有自己的牢房,锦衣卫也有诏狱,犯人偏偏被关在天牢。这显然是为了防止内外串通,让刑部监督少府监督锦衣卫。防少府杀人灭口,防锦衣卫中饱私囊。只有放在第三方牢房,有那么一点靠谱。 少府官员下大狱,大大缓解了石鸿的经济危机。分给他一个,掏钱的速度和数量,都是阔佬,实打实的阔佬。 陈观楼也幸运的分到一个,人家一开口,就是两千两。除了不能把人放出去,陈观楼吩咐狱卒,直接将对方当爷一样伺候,住上等牢房,换下床板,改用红木床榻,细棉布新棉花被褥。桌椅板凳,文房四宝,茶壶茶杯,一样不缺。每日酒水管够。 想要淋浴,没问题。让狱卒们将一桶一桶的热水送到牢房,白净的毛巾奉上。 “爷,你还有别的吩咐吗?” 这服务,这态度,不给个五星好评,生儿子没屁眼。 于照安看不下去。 他拦住陈观楼,“凭啥那个王八蛋有热水洗澡。本官同样给了钱,为啥没有热水用?本官在天牢住了一年,身上都臭了,也没见你送来一条毛巾。” 陈观楼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交错一起搓了两下,然后问道:“懂吗?于大人要是肯给钱,你要热水,肯定有。” “本官给了钱。” “你给的那是钱吗?那是进入天牢的门槛费。何为门槛费,意思就是凡是进入天牢的官员,无论穷富,都要交这笔钱,大家面子上才好看。想要更好的待遇,你得主动啊!诶,我这可不是索贿,更不是敲诈勒索。于大人你自己想想,这一年来,我和手底下的狱卒可曾问你要过钱,可曾暗示过你交钱?没有吧。今儿如果不是你问起,这些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这做人啊,要学会主动。” 陈观楼笑眯眯的。 于照安自视甚高,反面意思就是吝啬,对下吝啬,不屑给钱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他住在天牢,日子悠哉哉的,多亏他家里人拿钱打点。叫他主动,那是折辱。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一个狱卒主动说交钱换待遇这种话。 只不过,时过境迁,被关押了一年的于大人,早就臭了。恨不得在热水里面泡个三天三夜。少府那个王八蛋,嫉妒死他了。 “多少钱,我也要热水洗漱。” “一百两!” “你怎么不去抢!”于照安怒了! 第116章 锦衣卫办事效率就是高 陈观楼不乐意了。 什么叫抢? 这和抢是完完全全两个概念。 他义正辞严反驳于照安,“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明码实价,你要是嫌贵,可以不买。我们绝不会强逼着你购买这些服务。” “意思是还有别的服务?” “需要搓澡吗?专业的搓澡师傅,不贵,五十两半个时辰。” 于照安嘴角一抽,不敢置信地看着陈观楼,奸商,妥妥的奸商。 “还有没有别的服务?” 陈观楼盯着对方看了两秒,张嘴就说道:“专业说书人说书,半个时辰五十两。一日三餐外卖,一餐十两童叟无欺。在丙字号大牢,外卖起价二十两,贵了一倍。” 最近收入大幅减少,大家的日子都很难过,狱卒们怨声载道。 于是乎,趁着有阔佬进入天牢,陈观楼趁机推出了各种套餐。套餐一事完全得到了两位范大人的支持,众多狱吏的支持,全体狱卒的支持。 范狱丞拍了板,套餐业务可以多多开展,不入公账,四六分成。 天牢留四成,上交六成。 此决定得到了狱卒们的一致拥护。 狱卒们伺候起阔绰老爷,也是极为卖力,要啥给啥。只要不出牢房,不要刀剑,不要毒药,不要白绫,不要女人,别的要求基本都可以满足。就算要个小厮伺候也不是不行,只是,那又是另外一个价格。 狱卒化身五星服务员,伺候起官老爷们,比府上的小厮还要用心。 都是真金白银啊! 用陈头的话说,都是行走的银子。 银子谁不爱了。狱卒们恨不得将阔佬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不能让少府的阔佬跑了。 因套餐一事,陈观楼在甲字号大牢的威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如果要竞选狱吏,不出意外,他肯定能全票当选。 能搞钱的领导,谁不爱了。 就算石鸿看不惯他,银钱到手的那一刻,他内心也是实实在在感激的。有钱啊,付出了那么多,可算是见到了回头钱,太不容易了。少府阔佬,要是能多来几个就好了。 隔壁诏狱的狱卒,早已经落下了羡慕的口水。我的,我的,那些阔佬本该是诏狱的小金库,就为上面一句话,白白便宜了天牢。 少府有钱,众所周知。 小小一个书办员外出手都如此阔绰,着实刷新了大家的认知。难怪官场流传一句话,宁做少府九品官,不做朝廷三品官。同样是当官,风险和收益不可同日而语。 也不会有哪个官员不开眼,去招惹少府官员。就连言官御史也知道,少府那地啊,如果没有陛下的首肯,莫要招惹,看都不要看不一眼,免得眼红,心跳加快因嫉妒而气死。 少府那是陛下的自留地,进了少府,就等于是脱离了朝堂序列,成为陛下的人。 这回少府人员被抓,着实让不少人摸不着头脑,各种猜测都有。 陈观楼却有着直观的感受。 原本天天在天牢外盯梢的人不见了,天天催促他的人不来了,赵管事也不露面了。 大旺告诉他。 “没见到官府的人。不过,这些天钱庄没人上门,钱庄的伙计也少了一半。” “不错,很好。”陈观楼兑现承诺,给了大旺一角银子,提醒他别嘚瑟,当私房钱存起来。 “还要继续盯着吗?” “不用了。” 八天时间已过,赵管事那边没动静,没人催他做账,他的危机已然解除。 齐无休这办事能力可以啊,背后的靠山能耐不小,才几天时间,就让四通钱庄焦头烂额,还抓了少府的官员下大狱。尽管,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官员,也是了不得的效率。 他得重新评估一下齐无休背后的人,这能耐,说不定能直达天听,甚至有可能是天子近臣。 啧啧啧! 这金大腿抱的,羡煞旁人。 齐无休办成了事,也不会忘记到陈观楼跟前邀功。 半夜三更,翻墙而入。反正,走大门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大门。 陈观楼打着哈欠,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残茶,递给对方。 齐无休盯着他手中的残茶,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就这?对待大恩人,就一杯残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陈观楼将茶杯放在桌面上,“现在只有这个。” 言下之意,对方来的不是时候。半夜三更翻墙入门,就这待遇,嫌弃也没办法。 齐无休呵呵一笑,残茶他是不会喝的。 “事情帮你办成了,四通钱庄的李掌柜还有为难你吗?” “多谢!估摸着李掌柜如今正焦头烂额,顾不上我这里。这几天我身边清静了许多。改明儿你早点来,我置办一桌酒席招待你,作为答谢。” “行,那就说定了。救命之恩算是报答了。” 陈观楼不嫌弃残茶,味道虽然不太好,解渴足够。 他喝了一口,“什么救命之恩,之前那都是开玩笑。你的靠山挺牛的啊,办事效率这么高。有这样牛的靠山,你何必窝在打行挣那三瓜两枣。” “怎么着,你羡慕。要不要跟着我干。虽然你不是武者,好歹也会三招两式,打打杂跑跑腿不成问题,收入可以保证不会比天牢少。关键是,跟我干好处不少。” 齐无休生出挖人的心思。 他觉着陈观楼办事还行,思路也清晰,又读过书,还在天牢历练过,跟在他身边办事足够了。 陈观楼却摇头,敬谢不敏。 锦衣卫,他躲还来不及,绝不可能主动送上门。 “我在天牢干得挺好的,目前没有跳槽当跑腿小弟的打算。” 齐无休:…… “你就那么迷恋天牢的差事?除了钱多,有啥好处,你跟我说说。” “没啥好处。我就图个事少钱多风险小。我可不想哪天被人砍得血糊糊。” 齐无休嘴角抽抽,无法反驳。 “天牢还有个好处,风吹不到,雨淋不到。每天固定时间当差。不像你,有任务的时候风吹日晒,还要奔波千里。我这人吃不了苦,只图小富即安。” 齐无休确定陈观楼故意这么说的,就为了气他。 偏偏他还无法反驳。 第117章 肯定有内贼 下了差,陈观楼提着酒肉去找杜夫子,给他报告好消息。免得老头整日焦虑不安,睡不好觉。要是因此生病,罪过就大了。 杜家老仆见了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熟练的接过酒肉,又指了指书房,让他直接进去,杜夫子正在里面忙活。 这些日子,杜夫子一直忧心忡忡,生怕某天晚上睡下,再也醒不来,脑袋也搬了家。见到陈观楼上门,他双眼一亮,直愣愣的盯着对方,想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好坏。接下来究竟是该喝酒高兴,还是该嚎啕大哭。 陈观楼对杜夫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杜夫子一拍大腿,妥了! 见到这个笑容,他就知道事情妥了。哈哈哈,今日当浮三大杯。 “你怎么办妥的?四通钱庄能答应你?你赶紧和我说说,我这心里头一直惦记着。” 他招呼陈观楼坐下,急切地问道。 陈观楼则是含糊说道:“我找了个朋友,这个朋友很有能耐,背后的靠山更有能耐。总之,现在四通钱庄自身难保,李掌柜焦头烂额,根本没空搭理我们两个小人物。等他们解决完现在的麻烦,估摸着几年内,都不会再沾染这类见不得光的买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等锦衣卫的调查结束,李掌柜如果再敢沾惹来历不明的古董字画生意,他敬对方是一条汉子,离死不远了。 老皇帝现在最稀罕什么? 钱! 钱就是老皇帝的命根子。谁动老皇帝的小金库,谁就是老皇帝口中的乱臣贼子。纵然是老皇帝的亲儿子,也得脱层皮,严重点直接被圈禁。 老皇帝的刻薄寡恩,不仅仅体现在对待臣子的态度上,对待亲儿子从来都是冷酷无情。太子殿下当年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孩子,要啥给啥,就差将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送给太子。要是真有摘星星月亮的技术,老皇帝一定不会吝啬。 可如今怎么样,防太子就跟防备反贼似的,一看到太子就一肚子火气,恨不得当场将太子杖毙。哪有当年半点宠爱。 太子都是这待遇,其他皇子可想而知。也就几个小皇子,对皇权没有威胁,方能得到老皇帝的笑脸和夸奖。凡是成年皇子,无一例外,都被老皇帝严密盯着。 这般情况下,锦衣卫的调查即便结束,陈观楼赌李掌柜数年之内不敢沾手这门生意。如此一来,他自然平安无忧。 李掌柜正糊涂着,他自问事情做得很隐秘,完美的欺上瞒下,为什么会惊动锦衣卫?难道身边有内鬼?想不通啊想不通。 赵管事是个大聪明,“会不会是姓陈的小子走漏了风声?” “你不是安排了人,天天盯梢盯死了他吗?可有看见他和锦衣卫相关人员接触?”李掌柜问道。 赵管事很不甘心地摇摇头,这事可不能乱说,只能说实话,“没发现。姓陈的小子,每天当差回家,两点一线。最多就是和周围四邻聊聊天,打个招呼。就一孤家寡人,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这么说,真的是我们内部出了内贼?”李掌柜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带着浓浓的杀意。 赵管事下意识一哆嗦,内心惴惴不安,“不能吧!知道这买卖的,都是心腹。谁会想不开,去做锦衣卫的耳目。叔,这事会不会另有内情。” 李掌柜缓缓摇头,“你不懂锦衣卫的厉害。他们无孔不入,谁能保证我们四通钱庄没有锦衣卫安插的眼线。这么大的买卖,锦衣卫不盯着,反而不正常。有必要将身边的人都查一查。不仅要查本人,祖宗三代都要给查清楚。” 赵管事感觉屁股下面有钉子,令他如坐针毡,屁股小幅度扭动,恨不得干脆站起来说话。却又担心动作太大,引起李掌柜的怀疑。他可是知道,李掌柜疑心病最重,心又狠,手段又毒辣。 做钱庄掌柜的人,就没有心慈手软之辈。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个道理放在钱庄依旧通行。 “这事交给我来办吗?”别看赵管事在陈观楼面前耀武扬威,在李掌柜面前,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大声说话都不敢。 他只想吃香喝辣,做做简单的事情,拿着丰厚的赏钱,不用担责。查人祖宗三代这事,在他看来钱不钱其次,关键是事多,容易出差错,事后担责,李掌柜肯定要收拾他。 他不想干这件事。 说他没有大志,没出息都行。 李掌柜目光冷飕飕的瞥了他一眼,“你啊,罢了,滚出去吧。” 赵管事如蒙大赦,麻溜的滚了。内心一阵窃喜。 李掌柜很是失望,扶不上墙的烂泥。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中用,比不上他年轻那会有拼劲。一个个畏难如虎,没出息。 不过,他手底下有的是人,没了张屠夫,还有李屠夫,苏屠夫。 一句话,一定要挖出内贼,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全家男的丢入矿场做矿奴,女的扔到矿上做妓。生生世世别想翻身。 “掌柜,锦衣卫的萧大人来了。”小厮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掌柜猛地站起来,“快请!不,老夫亲自去迎。”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匆匆出了门,前往大门迎接。哪料,萧大人已经带人进了大门。 若是陈观楼在此,定会惊呼一声,锦衣男。 萧大人就是当初手刃段天林的锦衣男,半夜宵禁差点一剑削了陈观楼的锦衣男。 萧大人一身飞鱼服,浓眉大眼,英气逼人。浑身上下自带一股冲天煞气,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中。 他整整高了李掌柜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的小老头,不怒自威,“李掌柜,今儿咱们好好聊聊。” “聊!一定好好聊!萧大人里面请。”李掌柜弯腰低头,恭敬的将人请进花厅,奉上比贡品更优质的茶水,连老皇帝都没资格享用产量极其稀少的特殊产地明前茶冲泡。 银子也早就准备好了,大面额的银票,只等时机一到,就要将银票送到对方手中。 第118章 买消息 入了秋,秋老虎肆虐无忌。夜晚的京城依旧燥热无比。 深夜,赌坊人声鼎沸。 陈观楼化身中年人,从大门大大方方走进赌坊。 除了守在门口的赌坊打手,多看了他两眼,没有人关注他这个新来的陌生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赌桌上,赌桌就是赌鬼心中的宇宙中心。 陈观楼先玩了两把输了点小钱,然后走到楼梯间,对守在楼梯口的赌坊打手说道:“我要见老朝奉,烦请通报一声。” 赌坊打手见他是个陌生面孔,明显有些不耐烦。 陈观楼熟练的掏出一角银子塞到对方手中,“老朝奉见不见,都烦请通报一声。你告诉老朝奉,我想买他的消息。” 赌坊打手收了钱,这才愿意这才上楼通报。片刻之后,招招手让他上二楼。 上了二楼,再次见到老朝奉,陈观楼生出许多感慨。丫丫能及时找回,还多亏了老朝奉的消息。不得不说买消息的一百两银子,虽然很贵,但花得很值。 他走上前,拱拱手,行了一个晚辈礼,“晚辈见过老朝奉。” “听说你想买消息?” 老朝奉开门见山,一边打量他,“你很面生啊,第一次来。” 陈观楼点点头,并不否认,“听江湖上的朋友说,前辈消息最是灵通,故而慕名前来。” 老朝奉闻言哈哈一笑,似乎很高兴。他招呼陈观楼坐下。 “都是江湖朋友给的面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老了,老了,比不上现在的年轻人,敢冲敢打敢拼。这位朋友。不知你想买什么消息。” 老朝奉这里的规矩,不问来历,不问去处,只提供消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陈观楼嘴角含笑。这一次,他扮演的是一个阔绰的行脚商人。一身锦衣华服,口音是外地的。哎,有时候马甲太多也很烦恼。需要准备的行头太多。今儿为了来见老朝奉,他还特意置办了这一身衣裳,花了不少钱。 “敢问前辈,齐老大是谁?” 他就一个诉求,查齐老大的底细。 此话一出,老朝奉的脸色微微一变,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犹如利剑一般刺向陈观楼。 他在揣测陈观楼的身份来历。联想到最近市面上流传的无名大侠,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于是乎,他说道:“齐老大的消息,恕老夫无能,无法提供。不过我这儿另有一个消息或许你也感兴趣。若是你觉得老夫的消息不可靠,你可以不用给钱。”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齐老大如此神秘吗,连老朝奉都不愿意给消息。究竟是何等的背景,何等的身份,让老朝奉也如此忌惮,没有丝毫犹豫拒绝了他的要求。 他挑了挑眉,顺着对方的话,问道:“不知是什么消息?无论消息是否有用,我都会照价付钱。” 老朝奉轻咳一声,身体靠着椅背,不缓不急的说道:“京城这地界上呀,最近多了一些人,正在打听无名大侠的身份来历。要当心哦,这帮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陈冠了闻言,眉眼微微上挑。 不管对方怎么说,反正他死活不会承认自己是无名大侠。 他就跟路边的吃瓜群众似的,顺着话题说道:“我也听说了,齐老大前段时间被人坏了一桩生意,有传言是无名大侠做的。前辈这里果真没有齐老大的消息?我可以加倍给钱。” 老朝奉连连摆手,表情语气都显得十分严肃,“朋友误会了,这不是钱的事情。而是老夫真的无能啊,手头上没有齐老大任何消息。老夫也是最近第一次听闻齐老大此人。应是外地来的过江龙。旁的一概不知。” 这番话,陈观楼一个字都不相信。老朝奉的名声靠的就是消息灵通,无所不知,打出来的。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过。 凡是花钱来买消息的,只要给了钱,都能如愿得到想要的答案。 没道理到了齐老大这里,就变成了无可奉告。 由此可知,齐老大此人的身份,不仅隐秘,且背景很硬。硬到连老朝奉,也要忌惮三分。 别人都当拐卖小孩的案子已经结束,但是在陈观楼这里,远不到说结束的时候。 远在千里之外的胡家,还有神秘的齐老大,都已经上了他必死的名单。 若非自己现在实力低微,他早已杀到胡家。不急不急,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等他修炼到《升天录》第三篇,再做了结。 这件事不为自己,而是为万千无辜被拐的小孩妇女,为世间讨一个公道。他没有英雄情结,他只是秉着做人要有底线。别的罪恶,他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但是人贩子必须死。 很明显,齐老大是胡家的上游。此人不死,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而消息的来源唯有老朝奉。偏偏老朝奉不开口。 陈观楼内心冷冷一笑。 这人啊,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欺软怕硬之辈。当然,他也不例外,有时候他也免不了欺软怕硬,他更怕死。好不容易获得了长生,只求不死。所以要变强,更强,最强。 他很果断,直接拿出信封。信封里面装着五百两银票。 老朝奉身边的丫鬟没敢收。以眼神询问老朝奉到底该怎么办? 老朝奉伸出手,将桌上的信封缓缓推还给陈观楼。这银票烫手,收不到。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老朝奉还想多活几年,不想招惹是非。 “请见谅,老夫给不了消息。今日就当交个朋友。”说罢,端茶送客。 陈观楼呵呵一笑,手压在信封上,缓缓说道:“前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我只需要一个消息。” “老夫无能,给不了消息。”老朝奉依旧是这句话。态度很明确,齐老大此人被他关进了小黑屋,永不会放出来,任谁来打听他都是这个态度。 陈观楼微微蹙眉,心生不满。老朝奉这里的打听不到消息。哪里还能打听到齐老大的消息?又不能逼迫对方,他只能问道:“还请老先生指一条明路,该何去何从?” 打听不到齐老大的消息,他不甘心。 老朝奉迟疑片刻,建议道:“之前老夫说,京城最近多了些人。朋友何不从此处下手?或许会有一二收获。祝愿朋友能心想事成,千万小心莫要误了卿卿性命。” 陈观楼闻言一笑,“多谢前辈指教。我是生意人,只做买卖,不干打打杀杀的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朝奉连连说道。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人送出去。 这是个烫手的客人呀。 陈观楼也很识趣,起身告辞! 第119章 行走的银票被提走了 老朝奉给陈观楼的建议其实就是守株待兔。 这是个笨办法,但也是一个好办法。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显然,他上次坏了齐老大的买卖,那齐老大 必定恼怒无比。自然不甘心被一个无名大侠坏了好事。派出手底下的人,到京城查找无名大侠的身份,以报此仇。 这很好!符合他的心意。 他正愁找不到齐老大,人家自己把人送上门来,他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那便是辜负了老天爷的馈赠。 走的时候,他还是留着下了两张银票,合计五十两。这是规矩,这是这是买卖。有来有往,大家都守规矩,下次才有继续合作的可能。 老朝奉也没有推辞,收下了银票。 下二楼,不出意外,陈观楼在人群中看见了卢大头。 卢大头已经输红了双眼,脱了衣衫,浑身汗水直流。 陈观楼悄无声息地走上去,忍着臭味,在卢大头耳边,悄声说了句:“押大!” 卢大头这会儿全副心思都在赌局上面,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一听有人说押大,心里头,就莫名其妙的信服了对方,将最后的一点银钱全部押了大。 “开!开!开!” 一群老赌鬼加上没钱只能凑热闹起哄的,那声音吼得房顶都快被掀翻了。 庄家开盘果然是大。 卢大头赢了,翻身了!高兴的手舞足蹈,蹦的比谁都高。 他回头寻找那个建议他押大的人,四顾张望,眼神十分迷茫,人呢人呢?刚才给他出招的人呢,怎么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好人啊。做好事不留名,大大的好人。他原本还打算分点银子给对方,至少也得请对方喝一顿酒。这下子省了一顿酒钱。罢了,明儿干脆请陈观楼喝酒。 兜兜转转陈观楼还是没能逃过卢大头的请酒,不得不说,这真是缘分,注定的。 天牢的日子,按部就班,是无聊的是无趣的是枯燥的,除非有钱。 最近,天牢甲字号大牢的狱卒们,就很有钱。一个个喜笑颜开就跟过年似的。 每每见到陈观楼,狱卒们必定会停下脚步,恭恭敬敬的行个礼问个好,且是发自内心的。所有人都感激陈观楼想出的妙招,让大家赚得盆满钵满。 陈观楼挥挥手,示意狱卒们去干活,别整天想着钱啊钱的。只要把事情办好,钱自然会落到大家的口袋中。 众狱卒哈嘻嘻哈哈一阵大笑,说道,“陈头说的对,我们一定会好好办差,不负陈头的期望。” 陈观楼一脚踢出去,众狱卒都老实了。干活的干活,摸鱼的则继续摸鱼。 本以为是一个平常的午后,锦衣卫的番子突然如狼似虎的闯入天牢。谁敢挡路一棍子打过去。 挨打的狱卒,只能自认倒霉,白挨了一顿打,叫都不敢叫一声,躲在一旁瑟瑟发抖。这便是锦衣卫的威名赫赫。可震小儿夜啼,也能让天牢的狱卒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范狱丞追在锦衣卫的后面,满头大汗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在天牢的地盘上耀武扬威,他还不能拿对方怎么样。甚至连一句狠话也不敢放。 见他如此怂包,如此懦弱,狱卒们心底里都在骂他是个孬种,是个脓包。面上却恭敬如常,不敢流露出丝毫真实情绪,生怕被范狱丞的记恨上。 “怎么回事?”陈观楼问身边的老油条肖金。 肖金告诉他:“好像是锦衣卫要提审犯人。” 就算要提审犯人,何须如此大动干戈。到兄弟衙门,逞威风算哪门本事? 陈观楼见不惯锦衣卫的行事如此嚣张,所有狱卒也都见不惯。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锦衣卫的名声会那么臭。人人一提起锦衣卫就是喊打喊杀。尤其是言官御史,恨不得让老皇帝将锦衣卫给裁撤了。 当然,这是做梦,只有梦里面才有可能实现。 从锦衣卫成立的那天起,身份就是天子鹰犬,就意味着永远不可能被裁撤。 这也是锦衣卫嚣张的底气跟本钱。既然是天子鹰犬,没有天子发话,谁敢动锦衣卫,谁能查锦衣卫?言官御史弹劾又能奈他们何? 只要老皇帝不发话,就算言官御史的弹劾奏疏装满了一整间屋子,锦衣卫依旧是那个锦衣卫。锦衣卫的人一根毛都掉不掉?有这样的底气,嚣张在所难免。 锦衣卫要提审的犯人,是少府那几个鸡零狗碎的小官员。只是区区几个小官员何至于大动干戈?跑到兄弟衙门耍威风。 少府的官员见到锦衣卫的番子,这个老鼠见到猫似的,一个个吓得双腿哆嗦,脸色惨白。抓着牢房栅栏死不松手。 “放过我!放过我!我有钱,我交钱,我主动交钱。要为什么我全都交代,我不要去诏狱,我不要去诏狱。” 几个官员叫得可惨了,诏狱龙潭虎穴,进了诏狱岂能好得了。少府的几个官员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那叫一个可怜。 天牢的狱卒们见了,一个个都面露不忍之色。 都是老爷啊,都是阔绰的老爷啊!能不能对他们温柔些?他们真的很好说话,给钱也很痛快。官老爷啊,众狱卒还想伺候,奈何锦衣卫不给机会呀。 陈观楼可不客气,他抬起脚朝狱卒们一个个踢过去,“干啥吃的干啥吃的?先摆正自己的身份。锦衣卫提审犯人,这是他们的职责,你们一个个面露不忍之色,这是想干嘛?是在质疑锦衣卫吗?” 狱卒们:…… 无话可说。 狱卒们一个个哭丧着脸。金饭碗被提走了,就意味着收入又被打回了原形。这日子可怎么过呀?锦衣卫就是见不得天牢的日子好。哎,天牢没地位呀。 范狱吏的心情最为糟糕,心里头那叫一个恨! 钱!钱!钱!这些可都是行走的银票呀,怎么说提审就提审?事先也不打个招呼。早提醒一天,他也好多敲些钱才出来呀。 锦衣卫太可恨了!他钱还没捞够,就将少府官员提走,分明是欺负天牢无人。 他跑到范狱丞跟前,一脸苦兮兮的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范狱丞没给他一个好脸色,怒道:“怎么办?凉拌!” 锦衣卫来提人,他除了配合,什么都做不了。他现在还在发愁,没了这些犯人,以后要敲谁才能搞到这么多钱。他刚答应爱妾,要置办一套头面首饰。 第120章 吃相太难看 锦衣卫提审犯人,天牢众人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财神爷,像狗一样被带走。 心疼啊,太心疼了。那是犯人吗?那是财神爷呀!对待财神爷能不能温柔点? 狱卒们伸长了手,好想将财神爷给抢回来,可惜没这能耐。 “散了散了,全都给我散了。”范狱吏怒气冲冲,看谁都不顺眼。 他给陈观楼使了个眼色,陈观楼秒懂,跟在他身后,去了公事房。 “哎……” 范狱吏一声长叹,“小陈啊,这日子刚刚好过两天,锦衣卫就来截胡。你说说,这日子以后,该怎么过?” 陈观楼装作思考的模样,他不能太快给出答案,会让对方觉着太容易。下次想要取巧,就会更难。 他先是跟着叹了一声,“回禀大人,这事儿啊,暂时无解。” 范狱吏很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他当然知道无解。没人敢在锦衣卫头上撒野。但他不需要这个回答,他需要的是过去那个善解人意的陈观楼。 他不满地看着对方,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小陈,你最近的工作,进度不太满意啊。” 陈观楼暗自翻了个白眼,范狱吏的嘴脸未免太丑陋了一些。这还没怎么样,就开始摆脸色,一副要掀桌子的态度。 斟酌了一番,他只能先忽悠道:“大人安心,好日子很快就会有的。” 范狱吏一听此话顿时就来了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此话怎讲?” 陈观楼也没有卖关子,他抬手指了指上面,“最近朝堂上闹得越来越厉害,又听说金州那边的反贼已经成了气候。竟然有读书人,还有高品武者主动加入反贼的队伍。 朝堂上因为闹钱荒,颇多怨言。小的瞧着,迟早呀,会有大动静爆发。到时候,陛下一发怒,说不定咱们天牢还能迎来几个高官显贵。 等到那个时候,就该轮到大人你上场。大人只需在这些高官显贵面前显露一二分本事,说不定就能得到重视。等到这些高官显贵出去后,大人一飞冲天,是迟早的事情。” 范狱吏一听此话,霎时间,心花怒放。 并非他容易被忽悠,其实事实上他也是很容易被忽悠。主要还是,陈观楼说的话很有道理,说到他的心坎上。之前他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没有陈观楼这般条理清晰。 今年开年以来,朝堂上一直乱糟糟的就没有太平过,官员们三天两头的闹腾。尤其是那些言官御史,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能耐。弹劾的奏疏,都能塞满陛下的太极宫。 陛下已经发了好几次怒火,还斩了一批人头,却依旧挡不住臣子们前仆后继的扑上来。照着这么下去,闹出大动静是迟早的事情。以陛下的脾气,肯定会关押一批官员。高官显贵,下天牢也是迟早的事儿。 机会来了。范狱吏乐得哈哈一笑。朝堂越乱越好呀,他这会儿巴不得朝堂明儿就乱起来,老皇帝明儿就将那些当官的全都关进天牢。 等到那时候。他可就发达了。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这个狱吏,一定要在高官显贵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他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也不吝啬几句好话,对陈观楼说道:“小陈,好样的。你说的没错,朝堂上天天乱糟糟的,陛下岂能一直容忍下去,迟早要收拾一批人。到时候,你可要把好关,叫下面的狱卒好好当差,莫要给本官丢脸。” 陈观楼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大人放心,甲字号大牢就包在我身上,保证打理得妥妥当当,不让大人操半分心思。” “哈哈哈……本官没有看错人,事情交给你本官自会放心。这些日子,大家手里头都宽松了不少,今晚,本官做东,宴请大家一起到冠美楼吃酒。” 此话一出,陈观楼暗骂了一句,这哪里是宴请,分明是提醒大家该送钱了。 范狱吏死要钱,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呀。 别管心里头怎么想,他嘴上半点没耽误:“哪能让大人破费。蒙大人关照,最近大家日子好过了些,今晚晚上这顿酒,还请大人给我等一个机会。请大人务必赏光!” 范狱吏极为满意,他就知道陈观楼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人。正所谓闻弦歌知雅意。 他只需开个头,聪明的陈观楼就懂得他的言下之意。其他狱卒班头,就差了点意思。用来用去证明还是陈观楼最好用,毕竟读过书。 范狱吏和其他几个班头私下里其实都接触过。他也想搞平衡术,找个人制衡陈观楼。只是试探了几回,用了几回后发现都差了一点意思,都不如陈观楼好用。更不如陈观楼的体贴用心。 一番比较之后,让他坚定的继续用陈观楼的想法。只要陈观楼不私下里背刺他,他就会继续重用对方。 陈观楼回到值房,安排狱卒通知其他三位班头,晚上准准备好钱财,要破财免灾。 三个班头都大呼受不了,惨叫连连。收入稍微一改善,范狱吏就盯上了他们的荷包。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石鸿吸取了教训,得到通知后,他就主动来到值房,主动找陈观楼请教,“晚上该给多少钱?” 陈观楼比划了手指头。 石红眼一瞪:“三十两,会不会多了些?最近收入虽然改善,但是三十两,这是要老命啊。” 陈观楼跟着叹气,说道:“范狱吏的胃口究竟有多大,大家心里头都清楚,少于这个数范狱吏肯定不高兴。今晚这顿酒就是白请了。只有这个数,勉强能让范狱吏满意。 差事是长久的,不急于一朝一夕。今儿损失的钱,将来自有机会再捞回来。总而言之,一句话,今晚必须让范狱吏高兴。否则,他要是给我们穿小鞋,任谁也受不了。” 石鸿深以为然。之前被穿小鞋加重担的经历,令他心有余悸。 若非天牢来了几位财神爷,他现在还在焦头烂额,为银钱发愁。 他只能认命。说道:“罢了罢了,三十两就三十两,就当是破产免灾。谁让人家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要是读过书,我也去当狱吏。陈头,你可是正经的读书人,你怎么不去争一争那狱吏的位置?” 这话明显交浅言深。 陈观楼当然不会上他的当,只嬉笑一声,“我哪有那个本事,当个班头已经心满意足。” 第121章 生意上门 晚上请吃酒,四个班头凑了120两,哄得范狱吏心花怒放。不要钱的承诺直接打批发,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刚开始石鸿还乐滋滋的,听到后面,表情直接垮了。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见识太浅薄,心里着实郁闷不已。 瞧着另外三个人,显然打一开始,就没将范狱吏的承诺放在心上,只当是在放屁。就他一个傻子,乐呵呵的,成了笑柄。 真是丢死人了。 吃过酒老规矩,肯定要去青楼走一趟。所需费用四个班头平摊。 安顿好了范狱吏,四个班头凑在一起,难免唠叨几句。 “范大人何时调走?范大人一走,范狱吏肯定也会跟着走。随便换个人也比范狱吏吃相好看一些。到时候,陈头,你不如去争取一下。”武班头率先挑起话题。 陈观楼连连摆手拒绝,坚决不跳坑,“你们聊归聊,可别牵扯上我。现在大家都在范狱吏手底下讨生活,还是安分些好。” “陈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武班头调侃道。 陈观楼眉眼一挑,怼回去,“我哪有什么风格,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酒有肉,有银子,我就满足了。狱吏的位置,人人都想,我也想,但是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当个班头足矣。” “谦虚了,谦虚了,陈头你这话太过谦虚了。你的能耐,我们都是知道的,也是服气的。你若是能当上狱吏,我们肯定都支持你。”武班头死活就是要纠缠他。 陈观楼呵呵一笑。 这话听听就算了,他可不敢当真。 利益当前,父子兄弟都能反目成仇。区区同僚,又算得了什么。现在看起来,大家好像穿的一条裤子。真等到狱吏位置腾出来的那天,在座的通通都是竞争者。没人会乐意看着自己的同僚爬到自己的头上。 这是人性,无关对错,无关人品。 陈观楼不接招,一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 一大早上衙门当差,狱卒钱富贵偷偷告诉陈观楼,二十七号牢房的李少卿找他。 陈观楼闻言微微一挑眉,也没多问,丢下钱富贵径直来到27号牢房。 李少卿瘦了,或许是心里藏着太多事情,加上案子一直不明朗,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啊……”陈观楼很关心地说道:“李大人呀,你可要保重身体,你乃朝廷肱骨重臣,朝廷上下都离不开你。” 李少卿听完此话,连连苦笑。 他心想,得有多厚实的脸皮,才能睁眼说瞎话,而且说的如此情真意切,让人听了心中感动。明知是假话,却还得记对一个人情。 他摇摇头,“怕是这辈子都出不去了。陈头,你就不要哄我一个老头子。今儿将你请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拜托你。” “李大人请说,你交代的事情我肯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只要你不为难我就行。” 陈观楼一面承诺,一面又将丑话说在前头。他可不能大包大揽。犯官们的要求五花八门,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对方要求送个女人进来,他能答应吗?当然不行! “陈头放心,这事儿不为难你。我手中有一本前朝书法名家留下的字帖,我知道你在做独家生意。我只有一个要求,把字帖卖给平江侯府的大老爷。别的买主我不认。佣金,你抽一半,如何?” 天牢的犯官知道他做独家生意,这事不稀奇。 天牢嘛,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屁大点事情,不需一会儿就传得沸沸扬扬。 他只是好奇一点,于是问道:“为什么非得是侯府的大老爷,别的买主不行吗?出价更高的买主不行吗?” “别的买主,我信不过。别糟蹋了我的好东西。侯府的大老爷虽然读书不多,但我知道他是真收藏,而不买回去显摆。你就说吧,这买卖能不能做?”李少卿态度很坚定,就认准了侯府的大老爷。 “能做,当然能做!”陈观楼连连答应,生意上门,他岂能往外推? “我该如何联系府上的人?” 李少卿告诉他,“我给你一张凭条,你上我府上找我夫人,她会将字帖亲手交给你。佣金五成一文钱都不少你。” 陈观楼哈哈一笑,“李大人说笑了,这门买卖没人能少得了我的佣金。” 李少卿跟着一笑,“说的也是。你做的可是独家买卖。” 双方谈了一个大致价格,这笔买卖算是开了个好头。后续的交易就需要杜夫子出面。 李夫人见了李少卿的凭条,都没过问一句,很果断的就将前朝书法名家的字帖,亲手交给了陈观楼。 当着李夫人的面,由杜夫子当面验货,确定为珍品。陈观楼这才收了货。 之后,陈观楼亲自敲响侯府后门。这一回,由他当面和大老爷交易。 门房得知他的来意之后,说了一句等着,便把后门一关。 陈观楼捏了捏鼻子,站在门口干等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门再次开启,门房让他进去。 陈观楼长这么大,终于踏进了侯府。 由小厮领着,穿堂过院,终于来到大大老爷的书房门口。经过通报,大老爷让他进去。 陈观楼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踏进侯府,也是第一次见到大老爷。 一路上都顾不上看周围的风景,走马观花一般,只留下一个繁花似锦的印象,豪奢勋贵的派头十足。 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不说模样多标志,至少看起来都比较顺眼。 豪门大户挑丫鬟婆子,都要看长相。由此可知,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社会,都是一个看脸的社会,整容行业欣欣向荣,也就不难理解。 他深吸一口气,踏进大老爷的书房。 “族侄陈观楼请大老爷安。” 他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晚辈礼。 大老爷正在挥毫泼墨,无瑕他顾。只是示意他随意一些。待到一幅字写完,小厮收了笔墨,丫鬟伺候完洗漱,大老爷喝了茶润了喉,才有空正眼打量陈观楼。 嗯! 是个浓眉大眼,模样顺眼的大小伙子。不愧是陈家后人。 陈氏族人的一大特点就是无论男女,长得都好看。但是陈观楼是长得尤其好看的那一个。 单这一点就令大老爷很满意,对陈观楼多了两分好感。 “不必拘束,坐下说话吧。当差顺利吗?” 大老爷很随意的问道,小丫鬟重新上了茶水。 陈观楼将茶杯往桌面上一放,“多谢大老爷关心,当差还算顺利。” “懂得上进是好事,虽说天牢那地方差了一些。把你带来的东西拿出来,让本侯瞧瞧。” 陈观楼当即取出贴身携带的字帖,双手奉上,“请大老爷过目。” 大老爷身边,养着专业的清客,负责验证货物的真伪品相。 字帖就放在书案上,几个清客围着观摩了又观摩,最后得出一致结论:真品。 第122章 看脸的世道 “这本字帖你从何处得来?” 打发了清客,大老爷闲聊着问起字帖的来历。 陈观楼没有隐瞒,直言道:“是从大理寺李少卿手中得来。” “竟然是李少卿。”大老爷明显有些意外,表情也有些严肃,不复之前闲聊时的轻松。 陈观楼小心翼翼问道:“字帖来历,有问题吗?” 大老爷摆摆手,“字帖来历当然没有问题。本侯只是很意外,李少卿竟然舍得出手这本字帖。早就听说他很宝贝来着。他最近没受什么苦吧?” “大老爷放心,天牢不是诏狱,官员们住在天牢,日子都过得不错。除了不能出牢门,别的都还好。” 大老爷闻言,面色有些深沉。 陈观楼不明所以,貌似不是字帖的问题,而是李少卿有问题。 官员们太复杂了,这里面具体有什么勾当,他猜不出来。只端坐着,等候大老爷发话。 大老爷沉默良久,终于醒过神来,发现陈观楼还在,他恍惚了一下。先是嗯了一声,随后便说道:“这字帖本侯要了,给你一千二百两。李少卿那里,你多多关照点。” 陈观楼知道大老爷是个爽快人,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爽快。 来之前,他和杜夫子估过价,大约能卖个八九百两,已经是市场上的天价,还得是真心喜欢这位书法名家字帖的人才行。 没想到大老爷开口就是一千二百两,高出他们的估价好几百两。 当然,没有人会嫌钱多。 他连忙应承道:“大老爷放心,我定会照顾好李少卿,不会让他有事。” “他有事无事,是朝廷的事。朝廷一日不判决他,他被关押在天牢,你就好好照顾着。待他将来判决下来,那便不是你的事。”大老爷语气淡淡的,同之前的听到李少卿时走神,态度前后变化,难免引人关注。 “大老爷言之有理,晚辈谨遵吩咐。” 大老爷当即端茶送客。 陈观楼自觉起身,由管家领着他前往账房拿钱。 拿钱的过程很顺利,账房收到大老爷的凭条,很痛快的给了一千二百两的银票。 陈观楼得了钱,心头很踏实。 走的时候,给了管家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五两银子。 他生怕对方嫌少,偷偷观察对方的表情,见对方似乎还算满意,这才放心离去。 依旧是从后门离开侯府。 出了侯府,直接前往杜夫子家。 “交易顺利。” 杜夫子闻言很是高兴,拿了钱,吩咐老仆去买肉打酒。晚上他要和陈观楼好好喝一顿。 “大老爷出手好生阔绰,我都没开价,大老爷直接给了一千二百两。京城这地界怕是没有人能比大老爷出价更高。” 陈观楼颇为感慨。都是姓陈,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人生却大不相同。 他在为生活奔波,侯府的主子们直接躺平。 人和人不能比较了。一比较心态就有点不稳,影响他的道心。 不想了,不想了。 “大老爷和别的人自是不同。你多和大老爷打几次交道,就会知道他是一个极好说话的人。前提是他得看你顺眼。大老爷出价如此爽快,显然,他对你个人很满意。”杜夫子如此说道。 咦? 陈观楼有些意外,“我真没看出来,大老爷对我比较满意。没说几句话,事情就定了。” 杜夫子哈哈一笑,“你第一次上门不熟悉,大老爷同你说了几句话,已经非常不错了。换做其他不怎么顺眼的人,大老爷怕是一句话都懒得说。” “如此说来,大老爷也是以貌取人。” “非也,非也。这可不是单纯的以貌取人。”杜夫子反驳道,“所谓顺眼,并非只是长得好看。” “我懂,就是感觉嘛。” 俗称第一印象。 长得丑的人很难获得积极的第一印象,说到底,还是看脸。 杜夫子怕他年轻,不懂事,又是多说了一句,“大老爷看人识人很有一套,少有出错的时候。总而言之,你入了大老爷的眼。将来你若是遇到事情,求到大老爷跟前,便多了几分机会。这可是大好事儿呀。陈氏一族其他人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儿。来来来,我们先走一杯。” 赚了钱,杜夫子比谁的高兴,喝得醉醺醺的。 陈观楼一人扶着他,将他安顿在床上。老仆连声感谢。 “这点事不算什么。”陈观楼挥挥手,示意老仆也早点休息,他也要回家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脑子特清醒。风吹拂着脸颊,带着秋天的燥热。这辈子他还没体验过喝醉酒的感觉,有点遗憾。 但他走路却有些踉跄,看起来像是喝醉酒的模样。路上遇到认识的人打招呼,他也是含糊其辞,明显是喝高了。 回到家关上门,迷离恍惚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清澈,丝毫没有喝醉酒的迹象。 他被人跟踪了!就在刚回来的路上,他身后至少跟了三条尾巴。 会不会是齐老大的人? 这么牛逼!这么快就查到他的头上。 陈观楼皱起眉头,深深思索。 究竟是哪里露痕迹,让齐老大的人追到了他头上。 想来想去,也就是地下世界那地儿,或许可能留下了供人追踪的痕迹。别的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既然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别管怎么找来的,他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摸出齐老大的底细。 没有迟疑,他当即改头换面,悄悄离开,来一个反跟踪。选了其中最弱的一个人。 接下来的半个月,日子就要在跟踪与反跟踪中度过。 他在等待,他在等待对方带着人杀过来。 只是对方除了跟踪,迟迟没有其他动静。 难不成,对方对自己的身份就产生了疑问。 毕竟他是一个没有武脉的,小小狱卒。薄有钱财却无权势,不像是能干出无名大侠。那等惊天动地的事情的人。 陈观楼能沉住气。 对方目前都是一些小喽啰,无论是杀了,废了,都没什么大用。 他在等真正管事的有份量的人出现。 这日下差回家,发现对面的院子正搬进搬出。 他询问春香嫂,“陈二哥家里怎么回事啊?” “你还不知道吧,陈二狗把家里收拾出来,租出去了。据说,租房子的是个女人。小楼你可要仔细些,独自出门租房子的女人,可别招惹。” “春香嫂,你可别瞎说。我什么时候有招惹独门独户的女人。我人品很好的好吧。” 污蔑! 完全是污蔑。 春香嫂呵呵两声,显然不相信。 陈观楼总去青楼潇洒,这事儿整条街上人都知道。 大家都议论,说他被青楼姐儿给迷了五迷三道,宁愿把钱花在姐儿身上,也不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可惜陈承宗死的太早,没人管束陈观楼,陈小兰又嫁了人。以至于陈观楼没个人样。有多少钱花多少钱,也不知道攒着钱置办家当。 第123章 小寡妇 春香嫂的情报有误。 租住陈二狗家院子的人是祖孙三代,婆婆带着儿媳还有小孙子。 家里的成年男丁都死了,族人如狼似虎一般盯上了家中产业,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两个寡妇,外加一个三四岁还不懂事的小孩,面对族人的胁迫,毫无招架之力。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根本不管用。 以死威胁? 族人巴不得她们三死绝,正好吃绝户。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将产业卖给族中大户,拿了钱进城讨生活。 “可怜诶,那些天杀的族人,不给人活路。欺负两个寡妇算什么本事。” 春香嫂得知事情原委后,很是同情潘娘子一家。 潘娘子是祖孙三人中的小寡妇,据说长得极为标致。 春香嫂是个热心肠的人,短短几天就和潘娘子一家熟悉起来,并且还不忘提醒陈观楼,“能帮则帮,都是邻居。但是,你不可见色起意,败坏人家潘娘子的名声。” 陈观楼大呼冤枉。 他在想,自己的名声在周围邻里之间究竟败坏成什么样,以至于春香嫂对他的误会如此之深。 “不是。春香嫂你怎么能如此看我。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你难道也不清楚。我从来都吃明码标价的,良家女子我都不带看一眼。” 春香嫂白了他一眼,要有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别人都稀罕良家女子,有钱就赶紧娶一个回家。你倒好,净稀罕外面脏的臭的。” “春香嫂,你这是偏见。你是不是怕我带坏了钱大哥。” “你敢!”春香嫂双手叉腰,十足母老虎。“我懒得和你掰扯。明儿侯府办酒席,人手不足,我得去帮工。今儿就得收拾起来。让开,别耽误老娘做事。” 陈观楼脸皮多厚实啊! 他继续掰扯,“不年不节的,侯府办什么酒?侯府那么多下人,竟然还不够使唤。” “大夫人的生辰,京城数得着的豪门大户勋贵皇亲都请了。你说说,得有多少人登门。” “大夫人今年怎么想到办生辰宴?往年都没动静。” “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主人家的事。你姓陈,你都不知道。” 陈观楼捏捏鼻子,无法反驳。 正聊着,就有人来叫春香嫂,叫她赶紧去侯府集合,管事娘子要安排差事。 言下之意,今儿晚上别想回家了,肯定会很忙。 春香嫂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急匆匆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一声,让陈观楼别招猫逗狗。 陈观楼:…… 他的名声是彻底坏了。 回家做饭准备练武。 正忙着,院门被敲响。敲门声透着股小心翼翼,陈观楼甚至能从敲门声中听出紧张。 这是谁啊? 住在周围的邻居敲他门,向来都是啪啪啪,半点不带迟疑,生怕他在干坏事,敲大点声好提醒他一下,免得大家尴尬。 又一佐证,他名声坏了。 “来了,别敲了。” 陈观楼放下手中正忙活的事,擦擦手来到院门口,打开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媳妇,只敢半抬头看他一眼,就飞快的低下头,紧张到下意识搓着衣服一角。 仅是一眼,陈观楼看清楚了小媳妇的模样,好一朵标志的无辜纯洁的小白花,弱如无根浮萍,十足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陈观楼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影子,古早电视剧《梅花烙》中的白令霜穿丧服时的模样。 那清冷无辜又柔弱的气质,一样一样的。单论容貌,眼前的潘娘子甚至更胜一筹。 陈观楼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小寡妇潘娘子。 “你找我?” 陈观楼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话的声音柔和了三分,生怕吓到眼前的小媳妇。 她好脆弱哦! “我我……你家有醋吗?能不能借点!” 潘娘子就像是第一次同陌生男人说话似的,声音不仅小得快听不见,甚至耳根都红了。 陈观楼微微一笑,想让自己显得和善些,“借醋是吗?” “我,我还是去别家吧。”潘娘子像是受了惊吓。 “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陈观楼没给她反悔的机会。 片刻,他端来一碗醋,“够吗?” “够!够了!”潘娘子小心翼翼接过碗,很感激。 陈观楼对她说了一句,“都是邻居,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谢谢!”潘娘子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匆匆走了。 春香嫂在侯府忙了两天回到家。然后,陈观楼就知道了一个惊掉下巴的八卦消息。 侯府二房夫人的娘家庶出侄女睡了……被晋王府的公子给睡了。 陈观楼瞬间化身八卦吃瓜群众,忙问道:“真的吗?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啊!我就知道二夫人气坏了,就差当场撕她娘家嫂子的脸,太丢人了。明知道是个不省心的,还带到侯府做客,闹出这丢人的事。大夫人当场撂了脸子,骂二夫人娘家侄女没教养。二夫人面子里子都没了,气得病倒了。现在根本没心思善后。” 陈观楼吃瓜吃得津津有味,“还有呢?春香嫂,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侯府没下封口令?连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外面岂不是都传遍了。” 春香嫂呵呵一笑,“出事的时候,好多人都去围观了。等到下封口令的时候,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陈观楼正在啧啧感叹,潘娘子怯生生的出现,双眼红肿,眼眶内还有未及掉落的眼泪。 春香嫂见状,甚是怜惜,哪里还顾得上说八卦,忙问道:“你婆婆又骂你了?她年纪大人糊涂,你别往心里去。将孩子拉扯大,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我知道,谢谢春香嫂。我来是想问问哪里买布匹,我打算给婆母还有孩子做一身能出门的新衣。” 潘娘子同春香嫂说话时还是很利落的。当她发现陈观楼一直盯着自己看,她耳根又红了,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声,整个人都不自在。 春香嫂狠狠瞪了眼陈观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瞧你干的好事,把人都吓坏了。 陈观楼:…… 能不能讲讲道理,他连话都没有说过,怎么就算在他头上。潘娘子自个要脸红,跟他有什么关系。 第124章 我上我也行 一个月内,金州反贼连下五城,天下震动。 甚至出现了城池主官主动开门迎贼的情况,气得天下士林官场同仁破口大骂。以毕生之骂人功力,喷洒至那些主动投降的官员。骂得之难听,连基本的读书人的体面都不要了。 骂人是其次,表明立场,同投降派割裂关系才是真。 金州反贼气势如虹,势如破竹,朝廷上下似乎无人可挡,无将可守,此事造成的影响,尤其是对天下人心理上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 哦! 原来看似庞大的大乾王朝,竟然如此虚弱。看似坚不可摧的天下,金州反贼略微一试探,朝廷花费重金铸就的防御体系竟然不堪一击,崩溃了。 大乾的军队烂了,是否意味着机会来了。 天下从不缺野心家,以前因为固有的印象,大乾的强大深入人心,老皇帝玩弄权术的手段令人胆寒,野心家们都表现得格外顺从,朝廷要什么给什么,生不出半点反抗心思。 如今,金州反贼这么一闹,各路野心家纷纷蠢蠢欲动,不约而同的产生了同一个念头:我上我也行! 趁着朝廷无暇他顾的时候,看样子,是时候招兵买马,早做准备。 据可靠消息,老皇帝只有区区四品的实力,寿数有限。且,老皇帝对太子猜忌日深。皇帝和太子不和,皇帝和朝臣不和,皇帝宠信佞臣江图,痴迷修道求长生,花费巨额财富,闹得天下民怨沸腾。 天时啊! 此乃天时! 至于地利和人心,据而有之。 野心家们越想越兴奋,这天下看似唾手可得,只待时机一到,振臂一呼,必从者云集。 大乾这锅水,眼看着就要沸腾起来。 …… 侯府大老爷,拖着残缺的腿,来到皇宫,等候在太极宫外,等待召见。 府里的烂事还不曾善后,那是二房该操心的,大房只需要时不时添一把火就行。 时隔数年时间,大老爷再次接到老皇帝的召见,着实令他意外。深想一番,又在情理之中。 犹记得上次来太极宫,他的腿还没有瘸,他还是手握重兵,掌握实权的一等候。那个时候的侯府,才是真正的繁花似锦,烈火烹油。随着他的腿瘸,卸职,解甲,昔日喧嚣的侯府开始逐渐变得冷清。 一度他很颓废。 后来,他想开了。 眼看着老皇帝痴迷修道求长生,动辄处死反对的官员,剥夺官员的官位下诏狱,他庆幸能早早退出朝堂,保全了侯府,不至于遭到老皇帝的苛责。 至于同江图之间的争执,那是利益之争,更是立场之争,侯府必须下场,全力一搏。侯府靠着军功起家,根基在勋贵在武将,就算他退出了朝堂,面对人人喊打的佞臣也绝不能退缩做怂货。一旦认怂,侯府的基本盘就塌了。 幸运的是,侯府略胜半子。 并没有等待多久,邱德福邱公公邱大总管,亲自将大老爷请进太极宫。 大老爷略微客气了一下,“怎敢劳烦邱公公。” “侯爷折煞咱家了。陛下正在里面等候,侯爷快请进去。” 邱德福罕见的,摆出极为客气和善的态度,亲自将大老爷请进了太极宫。 太极宫内,一股浓郁的香烛味道。 大老爷面无表情,尽可能忽略那刺鼻的味道,拖着残腿缓步上前,来到大殿正中央的位置,躬身行了个大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平身!” 泰兴帝看起来有些疲惫,瘦削的脸颊面色显得暗沉。 “这些年,朕忽略了爱卿,爱卿心中可有怨恨?” 泰兴帝开门见山,一开口就是送命题。 大老爷微微一躬身,态度不卑不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再一个,微臣身有残疾,已经不适合继续为朝廷出力,为陛下分忧。” “非也,非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朕了解爱卿,对爱卿的能力从未有过任何疑问。如今金州反贼闹腾得越发厉害,以爱卿之见,该当如何。” 老皇帝终究是急了。 金州乱不乱,其实并不影响大局。最担心的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老皇帝在位四十几年,当年他继承皇位的过程也是充满了阴谋诡诈,上位的过程既不轻松,也不太光明,甚至充满了巧合和天意。此乃民间说法。 他太清楚,一旦人心散去,会产生何等后果。 最佳的解决办法,就是以雷霆之势,平息金州乱贼。无论是招抚还是剿灭,总之,要在年底之前有个结果出来。可以不完美,可以充满了血腥和苟合,但一定要有个结果,能给天下人看的结果,能糊弄天人心,糊住朝廷颜面的结果。 要达成这个目的,就不能指望朝中那群毛都没长齐的年轻将领。还得指望老将,最好是在军中威望极高的老将。 思来想去,老皇帝从不多的人选中,挑中了侯府大老爷。 腿瘸,不怕他生出反意。自古以来,争霸天下之人,就没有一个是残缺之人。在朴素的观念里面,争霸天下,不说颜值如何,至少五官端正,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拥有健康的身体,才有未来,手底下的文臣武将才愿意甘心跟随,并有希望求一个长久富贵。 病恹恹的,还想争霸天下。怕是天下一角还没打下来,人就死了。 试问,跟着一个短命的老大混,那个属下能安心做实事?怕是都忙着投机寻找下家。 侯府大老爷面沉如水,他躬身说道:“微臣以为,朝廷应派一位老持稳重之臣前往金州主持大局。” “爱卿和朕想到一处去了。”泰兴帝哈哈一笑,很是满意,又问道:“那你说,该派何人去合适?” 侯府大老爷斟酌片刻,虽然他心中早有人选,但在老皇帝面前,他必须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 他也没敢让老皇帝等太久,张嘴缓缓说道:“微臣以为,可派兵部尚书前往金州主持大局。” 老皇帝面色一沉,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 他摇摇头,“兵部尚书另有差遣,他不合适。除他之外,可有其他人选?爱卿不必有任何顾虑,任何想法尽管说出来。朕保证,绝不因言获罪。” 第125章 朕还没老,朕还砍得动人头 老皇帝的承诺,听听就行了,别当真。 大老爷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他可是朝堂老鸟,亲眼见证老皇帝如何从英明雄主变为昏聩刻薄。 他老老实实地说道:“微臣愚钝,实在是想不出比兵部尚书更合适的人选。陛下不如召见朝中重臣,采众人意见,想必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泰兴帝面色一沉,呵呵冷笑一声,“爱卿为何推三阻四?莫非爱卿心中对朕依旧有怨恨,故而不愿意替朕分忧?” 大帽子瞬间扣下来。 大老爷哪里招架得住,当即跪下,“微臣有罪!微臣不能替陛下分忧,实乃老迈昏聩,请陛下降罪。” “爱卿是宁愿受罚,也不肯替朕分忧,是吗?”泰兴帝阴恻恻地反问道。 大老爷:…… 他一脸诚惶诚恐,连说几个不敢。 “不敢?哼!朕有意让爱卿挂帅,前往金州平息反贼,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微臣?”大老爷一脸懵逼,反应过来后,连忙找借口推辞,“微臣身体残缺,已经无法统兵,更没资格上阵杀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派贤能。微臣愿意替陛下出谋划策,筹谋金州战事,还请陛下三思!” 大老爷是真心不愿意接手金州这个烫手山芋。 干好了是应该的,干不好就是无能,辜负圣恩,轻则罢官下狱,重则斩首抄家。他疯了才会接手这个差事。 再说了,他已经远离军营,远离军权多年。军中的武将,究竟还有多少人可用,一时半会也难以确定。 如今已经入秋,老皇帝摆明了想在年底之前看到一个结果。这么短的时间,光是筹备粮草,重整军队,振奋士气,时间就用完了。到了年底拿不出战果,或是仓促应战引发一连串严重后果,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他难以承受的。 拼着被责罚的后果,他也要推了这个差事。 除非…… “朕已经考虑得很清楚,满朝武将,唯有爱卿能让朕放心。金州这锅烂摊子,非得爱卿挂帅不可。至于你腿脚不便一事,此事易尔。爱卿只需坐镇城池,制定战略,打仗的事情交给下面的武将即可。爱卿不可再推辞,更不可辜负朕的信任。” 泰兴帝的语气显得极为严厉,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抄刀子砍人。 大老爷欲哭无泪,正想再争取争取,恰在此时,邱德福的干儿子急匆匆从外面进来,悄声在邱德福的耳边嘀咕着什么。 泰兴帝火气正在燃烧,见到这一幕,当即厉声怒斥,“发生了何事?” 邱德福一脚踢开干儿子,干儿子立马乖顺跪在地上。邱德福几步来到泰兴帝身边,小声说道:“启禀陛下,大事不好。朝臣们这会正在宫门外聚集,妄想到太极宫请愿,请陛下视朝,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泰兴帝极为不满。他正想着解决金州的反贼,这帮朝臣不知道为君父分忧,一个个就知道找麻烦。 邱德福不敢有丝毫迟疑,轻声说道:“还说必须处死江图。” “放肆!反了他们!这是想做什么,是要逼宫吗?宣锦衣卫,查,查清楚,究竟是谁带头串联,背地里有多少人参与组织,可有皇子参与其中?必须给朕查得清清楚楚,无论查到谁,都不许放过。” 泰兴帝出离了愤怒,直接抄起手边的香炉狠狠砸在地上,香灰在半空中飞舞,大老爷也没能幸免,沾染了一头一脸的香灰。 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大凶之兆啊! 邱德福领了命令,又小心翼翼问道:“宫门外上百朝臣,又该如何处置?” “赶走!统统赶走!”泰兴帝极不耐烦,表情扭曲,脸色铁青。被他查出是谁带头逼宫,他一定会斩了那人,杀他全家,诛他九族。 可是…… 邱德福太为难了。 都是朝中臣子,士林声望,谁敢轻易动手啊。一旦动手,事后,必定会被追究,说不准就落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他为难,却又不能诉之于口,还得硬着头皮接下命令。脑子里则在思索,如何做既能让皇帝勉强接受,又能让那群没事找事的朝臣主动退去。 思来想去,实在是难以两全。 他一眼瞄准了侯府大老爷,咦,现成的人选啊! 侯府大老爷:…… 眼观鼻鼻观心,他啥也没听见,啥也不知道。对于邱德福求助的眼神,他根本不接招,假装没看见。 邱德福见状,心头暗骂一句:老狐狸! 无奈之下,只能灰溜溜离开,先应付眼下的危机再说其他。 砰砰砰! 泰兴帝直接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扫在地上,上等的砚台砸在台阶上,砸出一个大大的缺口。 犹不解气,泰兴帝又抄起墙上的皮鞭,直接朝殿内的小黄门打去。 小黄门们只能跪着被动承受,纵然都快要被打死了,也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生怕动弹一下,让泰兴帝怒火更盛。 挨一顿鞭子,或许会死,但也有可能活下来。只要能活下来,邱公公定会关照他们,给他们安排一个轻省的差事,从此也算是安安稳稳。 若是触怒陛下,结局只能是死,死后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面对无能狂怒的老皇帝,大老爷最初还惊慌了一下。接着,他不动如山,仿佛老僧入定,老实跪在地上,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泰兴帝或许是累了,或许是抽鞭子不解恨,亦或是怒气消了。总之,他突然停止抽打小黄门,疾步来到大老爷面前,“爱卿可有什么话说?” 他手中的鞭子,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直接冲大老爷而来。 大老爷额头冒出冷汗。 此时此刻,他心知肚明,他要是再敢拒绝,老皇帝必定对他会起杀心,侯府危矣,性命休矣! 为家族计,为性命计,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妥协,“微臣领旨!” 泰兴帝满意地点点头,“甚好!朕就知道,爱卿乃是朝廷肱骨之臣。至此朝廷危难之际,唯有爱卿能替朕分忧解难,平息金州反贼。哎!国事艰难,然而朝臣不思为朕分忧,还处处跟朕对着干。真是岂有此理。真当朕老了,砍不动人头了吗?” 第126章 刀子依旧锋利 “陛下,朝臣们跪在宫门外不肯离去。而且,人员越来越多,京城各个衙门大小官员,都在纷纷往宫门聚集。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决断!” 邱德福急匆匆赶回太极宫,汇报最新情况。 朝臣请愿一事,越闹越大,动静也越来越大。到如今,聚集的官员已经超过两百人。邱德福面对跪了一地的官员,只感到头皮发麻,无处着手。一时半会,毫无办法可想。 此事,非他能解决。 唯有请示陛下,让陛下拿一个主意出来。 因为大老爷的识趣接下差事,泰兴帝好不容易高兴了一会。还没来得及舒缓舒缓心情,又听闻此消息,顿时心情变得极为恶劣。 眼见着宫门外的动静闹大,大老爷很识趣的,提出请辞,赶紧溜出皇宫,务必要将自己摘出去。 “荒唐!读了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心中好有君父吗?他们怎么敢,怎么能如此逼迫朕?这是逼宫,必须严查,往死里查!一定有人阴蓄大志,暗中图谋不轨。查,必须查出来。” 泰兴帝气急败坏。 邱德福迟疑片刻,小声询问了一句,“陛下要不要召见一二臣子,先让宫门外的朝臣散去?” 强对强,只会两败俱伤。 不如,一方先让一步,让局势缓和下来。只要朝臣不在宫门外聚集,其他事情都好操作。 无论是打是杀,都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唯有各个击破,方是上策。 邱德福的办法,可谓是老成谋国之言,绝对是良心建议。 然而,泰兴帝根本听不进去。 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大开杀戒。 有人胆敢串联逼宫,诛九族都不足以解气。他对半空挥舞着皮鞭,“非得杀几个带头的,这帮臣子才知道害怕。锦衣卫呢,怎么还没行动?” “陛下息怒!” 邱德福心头很慌,一旦杀人,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岂不是正中幕后之人的下怀。 “陛下千万息怒啊!聚集在宫门外的官员,多是无知之辈,被人三言两语哄骗,就跑到宫门外闹事。既然别人能哄,陛下自然也能将臣子们哄回来。奴婢以为,陛下可以下一道旨意,择一日开大朝会,有什么话在朝会上说。就算要弹劾江大人,也该堂堂正正,岂能逼迫陛下。此乃大逆不道之举!” 邱德福的头都快垂到胸口,他真的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劝解老皇帝。 泰兴帝的理智似乎正在逐渐恢复,他阴沉着一张脸,“东宫有什么动静?” 邱德福闻言,心头一惊,老老实实回答道:“启禀陛下,东宫并无动静。” “没有动静?”泰兴帝似乎不相信,“派人去瞧瞧。不,你亲自走一趟东宫,问问太子,宫门外朝臣聚集,此事该当如何。另外将几位皇子都叫来,朕有话吩咐他们。宣两位丞相,宣兵部尚书……” 恢复理智的老皇帝,一口气下了一连串的命令。既然臣子们不肯让他安心修道求仙,那他就如他们的愿,处理朝政。就是不知道,朝臣们是否承受得起逼宫的后果。 哼! 邱德福暗自叹息一声,这一回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臣子们似乎都忘了,陛下的手段是何等的酷烈,行事又是何等的果断。如此大规模的逼宫,等于是一巴掌直接打在陛下的脸上。 陛下是受不得气的人,一定会十倍百倍的报复回去。 …… “疯了!全都疯了!” 大老爷回到侯府,就叫嚷起来。竟然玩了一出逼宫的戏码,分明就是在拿人头赌命,玩得太过狂野。 老皇帝老了,没错。 但,还没有老到老眼昏花,可以肆意欺瞒的地步。 玩逼宫,当心将自己的人头赔进去。 “一群狂人,真当陛下的刀子不够锋利吗?吩咐下去,自今日起,侯府闭门谢客,无论是谁求见,一律不见。本侯要去军营视察军务,任何人若是胆敢违背本侯的命令,本侯定不轻饶。” 大老爷对管家下了命令,很快传遍全府。 二老爷有些非议,但,一听说外面在闹腾逼宫,他脑门子一跳,便也默认了闭门谢客的命令。至于大老爷挂帅统兵要去金州平息乱贼一事,他没放在心上。 区区几个乱贼,还不是手到擒来。之前边军输了,那是因为将领无能,守城主官无能,贪生怕死。 朝廷大军一到,转眼间,必定能将金州反贼打得屁滚尿流,灰飞烟灭。 二老爷对于朝廷大军,有种蜜汁自信。像他这样想法的人,京城很不少。也因此,金州反贼一月连下五城的消息传来,天下震动,唯独京城百姓安之若素,不动如山。京城大营都没动,就敢说大乾的天空被捅破了一个窟窿,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别人可以当做笑话,大老爷万万不敢轻视金州反贼。 离开军营多年,但是京营是个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大老爷心头门清。 京营能不能打仗,能! 能不能打硬仗?这个问题的答案,必须打个大大的问号。 京营腐败,难以避免。仓促应战,大老爷实在是没有信心。于是乎,他顾不上京城的动乱,顾不上逼宫一事的后续进展,第二天请了旨意后,就带着家丁护卫急匆匆赶往京营整军备战,争取能拉出五千人的队伍前往金州压阵。 他绝不会孤身前往金州。 一群兵头,他身边若没有心腹兵马,根本压不住那帮目无王法的兵头。这也是他前面的主帅处处不顺的原因之一,队伍带不动啊! …… 逼宫一事,对天牢几乎没有什么影响,狱卒们依旧按部就班当差,该摸鱼的摸鱼,该赌钱的赌钱。 陈观楼照例每天巡视一趟天牢。 他还特意去看望了二十七号牢房的李少卿,告诉他,“朝臣聚集宫门,请陛下视朝,要求陛下处死江图。陛下似乎有所妥协,答应后日大朝会。” 李少卿翻阅着手中的书籍,都没给陈观楼一个正眼,“闹吧,闹吧。” “李大人似乎并不意外。” 李少卿闻言,这才肯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盯着陈观楼,“陈头似乎很关心朝政?” “想知道有哪些官员即将下大狱,能捞多少钱。”陈观楼显得很市侩。 第127章 他凭什么清高不屑 李少卿轻声一笑,似乎很开心。 他合上书本,说道:“陈头放心,很快你和天牢众狱卒,就能发一笔横财,足够你们潇洒到年底。” 陈观楼了然地点点头,“承李大人吉言。对了,平江侯起复,挂帅,即将出征金州,平息反贼。” “哦!”李少卿感慨了一声。 可是陈观楼却认为,对方早已知晓此事。因为李少卿表现得太平静。他一直怀疑,上次李少卿找他卖名家字帖,并且指定只能卖给大老爷,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勾当。他身在局外,看不透这里面内幕。 他的职责是狱卒,他也不需要了解这些内幕。 于照安很兴奋。 他不是话痨。只是在天牢关久了,急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陈观楼就是最好的选择。 从大早上他就盼着陈观楼从牢门前经过,盼啊盼,就跟望夫石似的,临近午时的时候可算是盼到了。 “现在外面很热闹吧。我说什么来着,迟早会发生逼宫。哈哈哈……太子可有参与其中?” 他表现得有些急切。 陈观楼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说道:“没听说关于太子的传闻。” 于照安闻言,不由得蹙眉,似乎想不通还有些不满,“这么好的机会,太子竟然置身事外?” “朝堂上的大事,我一个小小狱卒哪里懂。于大人可别给我找麻烦。” “哪里是给你找麻烦,我是在给你机会。”于照安眼神轻蔑,冷哼一声,对陈观楼不配合的态度大为不满。 陈观楼闻言,嬉笑一声,“于大人是不是很得意,料事如神,神机妙算。若是大人身在朝堂,而非天牢,这场逼宫你定然能趁机搅风搅雨,出一出风头。” “你错了!”于照安表情极为严肃。他用态度告诉陈观楼,这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不可拿来开玩笑,“当官做事,从来都不是为了出风头。爱出风头的人,通常也死得很快。陈头你看本官,像是不顾性命出风头的人吗?” 陈观楼:…… 他必须赞同于照安的说法。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开心。 他当然懂得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见他沉默不语,于照安就继续说道:“眼下有个大好的机会,陈头可想抓住?” 陈观楼频频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于大人的机会,我可不敢要。我还想长长久久活着。” “没出息!”于照安骂了一句,“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陛下老了,随时都有可能改天换地。你当真不想一飞冲天?” 陈观楼哈哈一笑,正色道:“我可不想死在黎明前的黑夜中。” 于照安语塞,一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真想掐死陈观楼。没有人能接连好几次拒绝他,偏偏陈观楼做到了。 陈观楼不仅拒绝他,还在借机嘲讽他。 升斗小民不被利益所诱,简直稀奇。正因为太过稀少,于照安越发想要诱惑陈观楼,将对方拖下水。以此证明,没人能躲过权势钱财的诱惑,他自可继续高高在上鄙视世间小民。 这世间,人人都是俗人,人人都有贪欲。凭什么陈观楼可以例外。 一个蝼蚁,也妄想清高做人,呵呵! 于照安十分不屑。 他要锲而不舍。只要一日在天牢,一日不肯放弃。 陈观楼此人,必须拿下。 否则,就让他离开红尘俗世。清高的小民,不应活在红尘俗世中,根本就不该存在。他的存在,会衬托出读书人之卑劣之恶毒。 此乃道心,乃是立场,无关是非。 “高高在上,位列朝堂,掌控他人生死命运,你真不稀罕?”于照安像个恶魔似的,故意装作大好人,循循善诱。 陈观楼嗤笑一声,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岂能上这种当。后世的互联网,早就勘破了阶级跃迁的秘密。他自问,除了一张脸,没有招人稀罕的地方,对方凭什么提携他。那么多二代三代四代,还发愁箩卜坑太少,他一介草民凭啥能抢夺二代三代四代的机会。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于大人,我虽然只是狱卒,可我不傻。真有位列朝堂的机会,能轮到我?你我打交道一年时间,我敬你是大聪明大才子,运筹帷幄,你却将我当傻子戏弄,有意思吗?” 陈观楼就差直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不当人! 于照安皱起眉头,“哎,你我之间缺乏基本的信任啊!陈头啊陈头,年纪轻轻疑心病如此严重,要不得啊!你我之间并无利益冲突,我为何要害你。逻辑不通。” “因为你看我不顺眼啊!”陈观楼笑着说道,表情看起来是在开玩笑,眼神却很冷。 于照安瞬间张嘴结舌,“你你你……” “于大人不必惊慌,这事我们心知肚明就好。你有任何需求说一声,只要钱到位,一定满足。我绝不会因为你看我不顺眼,就破坏天牢的规矩。” “荒谬!”于照安厉声呵斥,“本官岂能同你一个小小狱卒计较。本官哪有你说得那般小肚鸡肠。” “是不是小肚鸡肠,于大人自己最清楚。我还要巡视牢房,就不陪大人闲聊。哦,大人也别惦记我手底下的狱卒,洪壮实死后,大家都害怕得很。” “放肆!你竟然敢污蔑本官。” 陈观楼没和他继续纠缠,晃悠悠离开了。 …… 泰兴帝承诺开大朝会,表现出要和朝臣们好好谈谈的温和姿态,一副妥协的态度。因此,聚集在宫门外的数百朝臣纷纷退去,不可逼迫君父太急,为人臣子理应恪守本分,为君父分忧。 大朝会开得就跟菜市场一般,开着开着就吵了起来,互相指责谩骂。兵部官员攻击户部官员,户部官员攻击两位丞相。两位丞相则请老皇帝停止修建宫殿园子,将有限的钱财用在军事上面,先解决了金州反贼再说。 老皇帝则是趁机公布平江侯挂帅出征的消息,让户部和兵部好生合作,尽快筹措粮草军械铠甲棉服,为平江侯出征做好后勤工作。还要准备一笔钱,用作开拔费。另要准备一笔钱,用作边军犒赏。 不给钱,那帮兵头是不会动弹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钱从何来? 第128章 住天牢体验生活 老皇帝成功将话题引导到钱财上面,朝臣们又开始集中火力讨论起钱和出兵平乱一事。 讨论着讨论着,火力又集中到大老爷身上。一个残废,凭什么挂帅统兵,陛下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过荒谬。 “请陛下收回成命!” 总有不怕死的人站出来,反对老皇帝的一切决定。老皇帝年老昏聩,身为臣子有责任提醒皇帝,不可误了大好局面。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臣子们纷纷站出来反对老皇帝的决定。 泰兴帝准备了一盘大棋,岂能容几个臣子破坏。 “朕心意已决,无需再谈。再有反对者,统统下诏狱。” 不来软的,直接上硬的,开口就是诏狱,果然吓退了一帮投机的臣子。却让另一帮拥有着坚定信念者,更加坚定的反对老皇帝的决定。 有人反对,自然有人支持。 朝堂上再次吵闹起来,从文斗到武斗,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老皇帝看着乱糟糟的场面,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他嘴角微微一翘,转眼又按了下去。 看了眼邱德福,得到肯定的回应,老皇帝准备趁机发难。当朝臣们吵到高潮的时候,大批锦衣卫突然涌进大殿,照着名单开始抓人。 妥妥的秋后算账。 一时间,众臣大惊失色。 有臣子跪地急呼,“陛下不可啊!诸公皆是为国为民,纵然有过错,也该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岂能因言获罪,请陛下收回成命。” “谁胆敢求情,就和那帮人一起下诏狱。”泰兴帝厉声呵斥,一句威胁,瞬间压住了求情的声音。偌大的正阳殿,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无人开口说话。 众臣纷纷将希望寄托在两位丞相身上,希望两位大人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然而,他们注定失望了,两位丞相犹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老贼!” 众臣心中大骂。 有人骂,自然就有人欢呼雀跃。一场更大的乱子,正在酝酿中。 老皇帝果断退朝,今儿朝会只为了引蛇出洞,关门打狗,抓人下大牢。讨论朝政,呵呵,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老皇帝一走,太子殿下就成了众臣的主心骨。尽管很多臣子为了避险,并不和太子接触。但是这一刻,众人都给予了太子鼓励的目光。 皇帝年老昏聩,说不得,这大乾的天是时候变一变了。不能再让老皇帝继续祸害天下,祸害朝堂,祸害读书人。 太子殿下激动得,鼻孔微张,呼吸急促。若非多年来修身养性,这一刻他定会控制不住内心的雀跃而失态。 机会啊! 这个机会该如何把握? 他又朝几个兄弟看去,呵呵,自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 天牢变得很热闹,一口气关了十几个官员,大家都要跟着发一笔财。 这事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二十七号牢房的李少卿,突然就被赦免了。陛下口谕,让李少卿官复原职,正好审一审这帮串联逼宫不安分的官员,背后究竟有谁在主使。 陈观楼:…… 他觉着这事特别玄妙。 李少卿出狱的时候,他特意去送了一程,还让狱卒准备了热水洗漱。好歹顶着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出狱。 “恭喜李大人,沉冤得雪。” 李少卿正在穿戴自己的衣衫,他面目平静,对陈观楼说道:“陈头特意来送老夫,老夫承你的情。” “多谢李大人。”陈观楼拱拱手,谢过对方。 李少卿见状,轻笑一声,“应该老夫谢谢你才对。” 陈观楼眉头微微一挑,“我什么都没做,哪里当得起李大人的谢。” 李少卿笑而不语,也不解释。 陈观楼不由得深思起来,上次帮忙卖名家字帖,果然暗藏玄机。那么,李少卿能提早出狱,岂不是说侯府大老爷有暗中相助? 官场上的东西果然很复杂。 李少卿离开了,很快,天牢又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犯人,吓得范狱丞连夜召开会议,讨论如何接待,如何管理,如何讨贵人欢心。就算讨不了欢心,也不能讨人嫌弃。 甲字号大牢更是连夜收拾出一间贵宾牢房,置办齐桌椅板凳,全套红木家具,蚊帐被褥,笔墨纸砚,成柜的书籍,各种惊奇玩意都摆上了。 陈观楼去看了眼,哪里是牢房啊,分明就是醉香楼的贵宾房。 范狱丞格外提点陈观楼,“等这位贵人来了后,你好生看顾。本官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办好此事。” 众人见状,难免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难得的能接触贵人的机会,范狱丞不做考虑就将此重任交给了陈观楼,真是令人不甘心啊。 陈观楼却觉着亚历山大,他真心不想接待什么贵人,让他混吃等死行不行?让他做个只看戏不做事的看客行不行。 他微微一躬身,“承蒙大人看重,小的就怕办事不利,惹了贵人的厌弃。” “不会,不会。你读过书,进退有度,说话贴心有趣。本官对你有信心,你对自己也要有信心。” 范狱丞摆摆手,让陈观楼大胆的上,不要有顾虑。 范狱吏也频频给陈观楼打眼色,不要推辞差事,难得的攀附贵人的机会。 哎! 陈观楼无奈之下,只能接下差事,“小的一定用心办差,尽心尽力伺候好贵人,不令大人操心。” 范狱丞闻言,顿时高兴起来,“你办事,本官放心。” 为何天牢上下如临大敌? 只因为下天牢体验生活的这位贵人乃是晋王府二公子。因他在老皇帝跟前,替父亲晋王说话,被老皇帝迁怒。于是乎,就被送到天牢体验生活。 这位二公子,也是前段时间在侯府被……睡了二夫人娘家庶出侄女的那一位。 皇孙啊! 对于广大狱卒而言,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贵人突然来到天牢体验生活,着实是开了眼。 丙字号大牢同乙字号大牢都羡慕坏了,其他几个班头也羡慕坏了,唯有身负重任的陈观楼心里头偷偷骂了一回又一回。 有诏狱不去,有少府大牢不去,偏偏跑来天牢体验生活,毛病!纯粹就是添负担,找麻烦。 天下间果然没有纯粹单一的好事,范狱丞对他的重视,让他在甲字号大牢的工作很顺利,却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不怕别的,就怕晋王府二公子发癫,牵连无辜。 第129章 就是单纯的坏 连着两晚上歇在天牢,一大早又早早起来,领着手底下的狱卒迎接贵人的到来。 生怕招人嫌弃,一大早陈观楼特意冲了个凉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制服。手底下的狱卒,也都在他的要求下洗漱干净,刮了胡须,换下脏得都起包浆的制服。 一群人看起来面目崭新,精神头十足。个个挺胸收腹,士气饱满,绝对是一群可靠的办事让人放心的狱卒。 “在贵人面前,少说多做,都记住了吗?不会说话的,就别说话。宁愿不说,也别说错。正所谓说得越多错得越多。拿不定主意的,就来请示我。还有,贵人的伙食,每天都给盯死了,全程都不能离开视线。若是贵人因为饮食出了问题,你我,我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很好!现在可以松懈松懈,一会贵人到来,都给我打起精神。” 那可是皇孙,身份金贵。陈观楼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小心谨慎,来面对这件差事。 两位范大人也是精神勃发的来到现场。 范狱吏问他,“准备得如何?千万别出差错。” “小范大人放心,一切准备妥当,只等贵人驾临!” “甚好!” 范狱丞则是打量着面目全新的狱卒们,暗暗点点头,心道将差事交给陈观楼,果然没错。连卫生习惯都考虑到了,很是周到。 贵人喜洁,狱卒以往日的面目出现在贵人面前的确很不妥当。洗一洗,换一换,刮一刮,看起来顺眼多了,也没了那刺鼻的气味。 至于其他想看稀奇的狱卒,早就被两位范大人给赶走了,免得冲撞了贵人。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晋王府二公子在主事官,刑部官员,以及刑部侍郎孙道宁大人的陪同下,乘坐马车来到天牢。 由范狱丞领头,众人上前行礼拜见。 晋王府二公子,大名宋元正,走下马车,虚虚一抬手,“本公子是来坐牢,尔等无需如此。该怎么办就照着规矩办,无需对本公子格外关照。大牢在何处,前面带路。” 范狱丞明显愣了下,偷偷朝主事官看去,又偷偷瞄了眼孙道宁大人:这事该怎么办,给个主意吧。他一个小小的狱丞,可不敢做主。 孙道宁轻咳一声,吩咐道:“听二公子的,前面带路。” “诺!” 接下来就轮到陈观楼表现,他微微一躬身,“二公子这边请。” 下了大牢,环境变得阴暗潮湿,还有一股浓郁得散不开的霉味,混杂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陈观楼分明看见二公子微不可觉的皱了下眉头,显然是被天牢的味道给熏着了。 他心想,得亏其他狱卒都被赶走了。要是所有狱卒都围在一起,那刺鼻的味道,怕不是会让二公子当场呕吐。 狱卒身上的气味有多大,陈观楼可是深有体会。想他当初刚到天牢当差,也是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甲字号大牢因为开了窗,比起暗无天日的丙字号大牢已经好了许多倍。 控制着步速,陈观楼终于将二公子领到大牢前。 牢门洞开,请君入瓮。 他自觉的站在角落,剩下的事情,轮不到他一个狱卒出头。 孙道宁大人朝牢房里面打望了一眼,眉眼微微上挑,然后意味深长的朝陈观楼看去,似是在说:开眼了,天牢还有贵宾楼。 陈观楼垂着头,假装啥都不懂,只是个年轻识浅的小白。 范狱吏很想表现一番,只可惜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声。他很想说,这间贵宾楼牢房,他可是出了大力气。里面的布置,他颇有心得。 范狱丞则稳重多了,一切等上官发话。 还是孙大人,站出来说道:“二公子,地方到了。接下来你就住在这里,若有不满之处,还请告知一声。” 二公子宋元正面无表情,年轻的脸,还残留着两分稚嫩。不满二十岁的年纪,第一个下天牢的皇孙,背后牵连着各方势力的博弈。 他轻声说道:“此地甚好!孙大人请转告皇爷爷,我一定会好好反省,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还请告知我父王,我在这里很好,无需挂念。” 孙道宁微微颔首,“二公子放心,微臣一定将话带到。” 话音刚落,二公子宋元正就踏进了牢门,并示意关上牢门。 陈观楼明显迟疑,目光看向几位上官。 直到孙道宁点点头,他才拿出大锁,给牢门上了锁。 “务必照顾好二公子。” 这话孙道宁是冲陈观楼说的。 之后,孙道宁领着众官员出了天牢,去公事房议事。 陈观楼则安排两个狱卒,守在角落。他特意挑选的位置,既不会碍着二公子的眼,又能确保随时知道牢房里面的情况。 他给手底下的狱卒排了班,确保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 “都别轻忽大意,当差的时候,统统给我打起精神来,一刻都不能松懈。别以为天牢没威胁,二公子安全无虞。我告诉你们,二公子一日不离开天牢,我们一日都不能放松。人手不够这件事,我会请示上面,再安排几个老实可靠的人过来。总而言之,必须确保二公子在天牢的日子平平安安,无病无灾。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不当差的就回去歇息,养足精神。当差的都散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观楼还不能歇息。多亏他年轻身体好,练武之人,再熬个几天也承受得住。 主要还是精神上的压力,让他很是烦躁。 京城那么多牢房,偏偏选了天牢。这两年天牢真是流年不利。 他回到值房洗了一把冷水脸,接下来还要去伙房盯着。 二公子下天牢的第一餐,他必须带着当差的狱卒全程盯一遍,将流程走一遍,确保以后都不出差错。 石鸿还打趣他,说他是大忙人,语气里透着股酸酸的味道。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见范狱丞,请范狱丞将照看二公子的重任派给你,如何?” 石鸿嗤笑一声,“我又不傻!” “石班头当然不傻。”就是单纯的坏。 第130章 怕什么来什么 “晋王府的二公子住进了天牢,是不是真的?” 一见到陈观楼,于照安直接趴在栅栏上,急切地问道。整个人显得特别的癫狂。 陈观楼后退一步,“于大人这是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陈观楼反问。 哈哈哈…… 于照安放声狂笑,开心得手舞足蹈。 陈观楼眯着眼看着对方,他越发认定,于照安就是个标准的野心家,唯恐天下不乱。只有乱子起来,方能从中取利。 很显然,二公子宋元正下大牢,让对方看到了谋取利益的机会。 “甚好,甚好!”笑过之后,于照安连连说道,又问道:“晋王府可有派人伺候?” 陈观楼想看看对方究竟卖什么关子,如实告诉对方,“没有!晋王府自始至终都没有派人来过。” 于照安闻言,顿时乐了起来,“如此也好!” “敢问于大人,为何如此兴奋?” 于照安呵呵一乐,利诱道:“想知道吗?抓住我给你的机会,你什么都能知道。” 话音一落,陈观楼扭头就走。 于照安大骂一句不识好歹。 陈观楼回敬他一根中指。区区三品,没啥了不起。 想当初,初见于照安,三品武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今,他已经可以藐视三品武者。 实力就是底气。 又熬了两天,确保各方面都按照计划在进行,手底下的狱卒当差也是尽心尽力,陈观楼才决定回家休息。 刚回到家,就听见对面陈二狗的家的院子传出辱骂声。潘娘子又挨骂了。 她婆婆凶悍得很,一个老寡妇,没了儿子,尽逮着儿媳妇欺负。 春香嫂看不过眼,借口借盐,跑到陈观楼家唠叨。 “那个胡大娘真是的,男人死了,儿子死了,知道她可怜。但,好歹还有个小孙子。潘娘子也是老实规矩贤惠的女人,日子熬一熬,等小孙子长大了就好。非得整天逮着潘娘子骂。哪天把潘娘子逼死了,我倒是要看看她一个老太婆怎么带着小孙子过活。” “天天骂?”陈观楼好奇问道。 春香嫂连连点头,“我都看不下去了,潘娘子太可怜了。那么温柔贤惠的女人,胡大娘到底有什么不满,非得把人逼死了才甘心吗?” 春香嫂替潘娘子打抱不平,但那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不好上门过问。只能跑到陈观楼这里唠叨。 陈观楼摊手,他一个单身男人,跟潘娘子说话都要注意一下影响,更没可能干涉别人家的家务事。 春香嫂连连叹气,“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对潘娘子的遭遇感同身受,很能共情。毕竟她也是别人家的儿媳妇,早年没少受婆婆气。 “要不你让潘娘子学着强硬一点。如今他们家全指望她一人,里外都离不开她。” “这能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行不行难说。”陈观楼不抱希望,他只是随口出个主意罢了。 春香嫂很是头痛,一边同情潘娘子的遭遇,一边又怒其不争,恼怒胡大娘这个恶婆婆。 想不出办法,她才转移了注意力,“好几天没见到你,天牢最近有这么忙吗?” “忙啊!最近犯人多,天牢上下都很忙。” “总感觉京城乱糟糟的,锦衣卫三天两头上街,能吓死人。往年都不这样。今年到底怎么回事,你在衙门当差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春香嫂好奇的打听起来。 “我哪有什么内幕消息,全是道听途说。就知道上百官员去宫门口请愿。” 陈观楼都没敢说逼宫二字,他怕春香嫂吓死。逼宫二字,着实太过骇人。然而,数百官员聚集宫门,说是请愿,实则就是逼宫。 老皇帝一口气抓了几十个官员,连一天都等不了,态度之坚决,对官员之冷酷,由此可见一斑。 朝廷上下看似安静了下来,殊不知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中。朝臣对老皇帝的不满,也是越积越多。 这回关进天牢的官员,提起老皇帝,胆子大到都不称呼陛下,而是直接张口就说老东西。 一口一个老东西,陈观楼都不敢听,也不敢往上报,他怕被迁怒。万一传到老皇帝耳中,老皇帝发起怒来,哪管你是不是无辜,统统咔嚓了,那才是真冤枉。 他也叮嘱了其他狱卒,其他班头,大家全都统一了意见,十分默契的达成了一致,不听不管不问。任谁来了,就一句话,不知道。 此乃保命之法。 老东西?! 三个字入了耳,但凡谁敢承认听到了看到了,下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甲字号大牢因为“老东西”三个字,出奇的团结一致,绝不给任何人编造诬陷钻空子的机会。这些都是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啊! 打发了春香嫂,他关起门来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好生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练了会刀法,眼皮子跳了起来。 顿觉不放心,趁着宵禁时辰未到,他又赶到天牢。 晚上值班的是肖金。 见到肖金,他开口就问道:“出了什么事?” “陈头怎么回来了?小的正准备派人通知你一声。二公子突然发起脾气,将大牢内的物件都给砸了。” 他的表情格外心疼。那些物件,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全都砸了,都是钱啊! 就像是自己的钱被人抢夺了一般,肖金既感心疼又很无奈。 好在陈头来了,算是有了主心骨。 陈观楼一听,心头咯噔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二公子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小的不知道啊!”肖金一脸苦相,“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用过晚饭没多久就开始发脾气。一开始我以为是饭菜不合口味,可是我尝了剩菜的味道,厨子已经拿出了毕生的手艺,没有丝毫马虎大意。” 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陈观楼干脆前往牢房。 二公子正气呼呼的坐在床板上,地面上一片狼藉。几个狱卒站在牢门外,又不敢进去收拾,个个都是一脸倒霉苦相。见到他到来,一个个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如释重负。 “陈头来了!” 大家就放心了。 二公子宋元正听到动静,缓缓抬头,“你姓陈?平江侯府那个陈?” 第131章 牢门栅栏是他最后的底线 “小的给二公子请安。小的名叫陈观楼,同侯府一个陈,不过已经出了五服。” 陈观楼微微一躬身,态度不卑不亢。 “想来也是出了五服。否则,侯府岂能同意你在天牢当差。毕竟是贱业,有辱名声。读过书吗?”二公子宋元正这会来了兴趣,貌似怒火也消了些,有兴趣聊聊天。 “略微读过两年书,认识几个字。” “难怪!”二公子宋元正了然点点头,“进来陪本公子说会话。” “这,这不合规矩。”陈观楼连连拒绝,坚决不进牢房。 开玩笑,牢门栅栏是他最后的底线。 二公子宋元正见他的表情,熄灭的怒火突然又燃烧起来,大骂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本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蠢货!” 真的? 陈观楼半信半疑。 二公子宋元正气坏了,竟然被一个小小狱卒质疑,“本公子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岂能稀罕你。本公子还没落魄到香的臭的都要的地步。” 这话有理。 不过陈观楼还是坚持不进牢房。 堂堂狱卒,还是班头,进什么牢房。 必须和犯人保持距离,这是规矩,更是保命的法则。走得太近,当心遭到反噬。 “不进就不进吧。”二公子宋元正妥协了,他只是需要一个能说话的人,不是非要进牢房。 “多谢二公子。”陈观楼真心感谢对方没有以权压人。这么好沟通的皇孙,着实难得啊! “你是不是觉着本公子活该?”二公子宋元正突然问道。 陈观楼:…… “小的不懂,公子为何有此想法?为父求情,此乃孝道,怎能说是活该。” “你真这么想?”二公子宋元正有些怀疑,怀疑他是在讨好自己。 陈观楼郑重其事地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私下里,大家都很钦佩二公子,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虽然结果不太好,但,勇气可嘉。” 宋元正闻言,不由得苦笑起来,“光用勇气有什么用,还不是落到这个地步。可有酒?” “有的。只是,可能不太符合二公子的口味。不如等明日天亮,我去打一壶上等的酒水。” “无妨!本公子现在就想喝酒。” 陈观楼无法,只能吩咐狱卒去取酒,先满足二公子的需求再说其他。 很快,酒取了来。陈观楼先当面喝了一口,确保酒水没有下毒,才将一壶酒送进牢里。 有了酒,尽管品质略显低劣,却有效的缓解了二公子的焦虑情绪。被关押天牢,看似云淡风轻,做好了接受一切后果的准备,实则他心里头慌得一匹。无处排解,唯有对着一屋子的摆件发怒。 趁着二公子情绪平复,陈观楼开了牢门,让杂役和狱卒赶紧进去收拾干净,确保不留下一个碎片杂物。 他想好了,牢房就不该有多余的摆件。 万一二公子想不开,偷摸自尽,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必须将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内。 趁着这次机会,拿走所有摆件,所有锋利的玩意,确保牢房内干净整洁没有危险,对大家都好。 明儿一早,他还要和两位范大人好生说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我是不是显得很蠢?”二公子宋元正望向陈观楼。 陈观楼偷摸对几个狱卒挥挥手,让他们都避开。二公子的内心独白,不适合让狱卒们听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狱卒们也想不听皇孙的心里话,得到许可,一个个如蒙大赦,赶紧跑了。 不过,跑的动静很小,没有惊动正在自怨自艾的二公子。 “二公子心里烦,就多喝点酒,晚上好睡觉。” “本公子这两天都没睡好。” “换了环境,一时间不适应实属正常。那些犯官有的来了半年一年都适应不了,整日里哭哭啼啼,难以想象他们身穿官服的模样。” 人嘛,都是靠比较从而得到内心的满足。 陈观楼试着多说说其他犯官的惨事,让二公子想开些。千万千万别钻牛角尖,千万千万别连累了天牢上下上百口人。 “是吗?”二公子宋元正愣了一下,“本公子和他们比起来,恐怕也没好多少。” “公子多虑了!像你这般进了天牢,还能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的人,可是凤毛麟角。别的人被关进天牢,好似天塌下来一般,多有不堪入目的场面。” “都有谁,和本公子说说。” “这样的人可就多了。其实,天牢最有趣的还是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都是江湖贼人。公子可记得去年有个小贼,竟然跑到公主府偷盗?” 说犯官的丑事八卦? 陈观楼又没疯,他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他果断转移话题目标,江湖贼人的八卦可以随便说,他可以不带重复说,一天说十斤。 犯官的八卦还是算了吧,要命啊! 他抛出空空小贼的故事,果然吸引了二公子的注意力,加上酒水助阵,效果很明显。怒火没了,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这么多有趣的故事还没听完,自然生不出消极想法。 “死了吗?” “死了!斩立决!” “可惜了!这空空小贼是个有意思的人,本公子若是早知此人,定要亲自见一面。” 二公子宋元正来了兴趣,催促陈观楼多说点。 陈观楼干脆让人端来一张凳子,就坐在牢门前,陪着二公子闲聊。化身街头大师,做起了情绪安抚的工作。 他得把这位爷伺候好了。 贵人住天牢,分明是个大麻烦。偏偏还不能抱怨。真是麻烦死了。 陪着二公子胡聊了半夜,聊男人,聊女人,聊市井奇闻。唯独不聊朝廷不聊官员。 一聊就聊到了半夜,二公子总算是累了疲了,躺床上睡了。 陈观楼打着哈欠,看了眼时间,外面已经宵禁。他干脆就在值房睡觉,吩咐肖金,“有事记得叫我。明儿到街上多买几本新出来的话本小说给二公子送去。” 年轻人,就不信不爱看话本小说,尤其是那些带插画的,栩栩如生的话本小说。 实在是买不到,他可以亲自上手画一本。小时候学的素描功底还在,画一本带颜色的应该不在话下。 第132章 中毒 范狱吏最近格外的积极,频频下天牢检查工作。 二公子住进天牢,范狱吏似乎是看见了飞黄腾达的机会,一门心思想要讨好。奈何,二公子看不上他,宁愿同陈观楼说话,也不乐意施舍一个正眼给他。 这可将范狱吏郁闷坏了,却又发作不得。 他只能求教陈观楼,“有什么办法让二公子能重视我?” “小的认为应投其所好。” “我上哪里知晓二公子的喜好。再一个,他要是喜欢美人,我总不能找个美女送进天牢吧。这不合规矩。万一被人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范狱吏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贵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没无从下手。 他盯着陈观楼,“你天天接触二公子,你和本官说说,二公子到底喜欢什么?” 陈观楼不想掺和,却也不能强硬的拒绝范狱吏。范狱吏是他的直属上官,想要给他小鞋穿易如反掌。 于是,他很努力的思考,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意见,“天牢有天牢的规矩,很多事情外面能做,在天牢却不行。思来想去,小的以为,或许可以从吃喝上面入手。” 范狱吏闻言,想了想,连连点头,很是赞同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天牢能做的事情有限,唯有吃喝二字大有文章可做。本官听闻,二公子喜好喝酒,此事当真?” “二公子偶尔喝酒。”陈观楼很有技巧的说道。 范狱吏双眼一亮,显然是抓住了关键,仿佛看见了远大前程,嘿嘿一笑,“小陈,此事若成,你就是大功臣。你下去吧,好生照顾二公子。” “诺!” 陈观楼应声退下。 想要讨好二公子的人,不止范狱吏一个。陈观楼秉持着好好当差的原则,只要大家都守着规矩不乱来,他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范狱吏是个行动派,想通关窍之后,就开始往天牢带酒,换着法子的讨好二公子。 一开始,二公子不拿正眼瞧他。三五次之后,见范狱吏锲而不舍,好歹是给了一次机会,喝了范狱吏带去的酒。 范狱吏就跟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似的,浑身舒坦。往后的日子,他是天天往牢里带酒。刚开始,狱卒们还遵守规矩,事先尝一口,验证是否有毒。到后来,见是范狱吏,直接将人请进牢房,不再过问。 陈观楼有点不放心,再三提醒,不可大意。该检查的还是要检查。 狱卒们私下里则唠叨,“范狱吏讨好二公子还来不及,怎么会谋害二公子。陈头太小心了些。这些日子,二公子身边就没发现任何威胁。” “陈头做事向来谨慎认真,总之小心无大错。” “我就担心得罪了范狱吏。” “照规矩办事,范狱吏也不能挑剔我们的过错。” “话是这么说,就怕范狱吏秋后算账,到时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的有理。以后范狱吏来,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没必要那么小心。” 狱卒中有胆小甚微之人,自然也有胆大之辈没将陈观楼的要求放在眼里。众狱卒偷摸达成了一致,范狱吏送酒给二公子,以后都懒得检查,免得把人给得罪了。 陈头有范狱丞当靠山,他们可没有。范狱吏足以让他们丢掉饭碗,滚回家喝西北风。 就这样度过了一段平静时光。 规则的设立,自然有其道理。 终究还是出事了! 整个天牢上上下下,天都塌下来了。 陈观楼急匆匆赶到大牢,就见到二公子宋元正歪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他急切问道。 “出出事了。”刘涉吓得结巴,话都说不清楚。 “钱富贵你来说。”陈观楼面色阴沉沉的,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钱富贵硬着头皮说道:“小范大人给二公子送来一壶酒,说是最近新发现的极品上等黄酒。二公子很高兴,等范狱吏走后,便叫了酒菜,自斟自饮。喝着喝着,就就就倒下了。小的探了气,二公子人没了。哇……”钱富贵突然嚎啕大哭,“陈头,我们该怎么办?会不会都被砍脑袋。” 陈观楼哪里有心思听他哀嚎,直接一脚踢开牢门,疾步走进牢房,上前扶起二公子,将手指放在颈动脉上探查。 片刻之后,他大叫一声,“人还没死,赶紧去请医官。让医官带上解毒的药物。快去。另外,安排人去将范狱丞,还有小范大人都请来。记住,别说具体的事情,只说这里发生了一些意外,请二人来主持大局。 肖金,传我命令,封锁甲字号大牢,关闭闸门。这里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要走漏。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人头,你们最好都按照我吩咐的去做,谁要是自作主张,丢了脑袋,到时候别后悔。” 陈观楼一番吩咐,一群慌了头的狱卒总算有了主心骨。尤其是得知二公子还有一口气,众狱卒赶紧忙活起来。生怕晚了,耽误了救治。 肖金做事最麻利,第一时间将甲字号大牢的两道闸门下了锁,又关了天牢大门。只许进不许出。 谁要是敢偷偷摸摸出去,全抓起来,关进大牢。天牢别的没有,牢房多的是。为免惊动隔壁乙字号大牢还有丙字号大牢,还挂上了免战牌子,这几天不设赌局,大家各玩各的。 一番布置,局面勉强控制。 他来到牢房请示陈观楼,接下来要怎么做。 “把所有人的名单记下来,接下来你盯紧点。二公子身份非同一般,绝不能在天牢出任何意外。想要保住人头,大家都要打起精神,统一口径。” “诺!” 医官到来,为二公子服下解毒丸。片刻之后,解毒丸起了效果,二公子苍白的脸色开始恢复,气息也逐渐平稳。 “什么时候能醒来?”陈观楼小心翼翼地问道。 医官这会也是提心吊胆,他没想到中毒的人竟然是二公子。来之前他很放心,来之后,只恨没多长两颗脑袋。 事到如今,他和陈观楼已经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能全力配合,“陈头放心,最迟明儿一早就能醒来。我的解毒丸,乃是祖传秘方,能解百毒。你看二公子脸上出现了血色,明显是解毒丸起了效果。只要有效果,二公子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有后遗症吗?” “这个可不敢保证。需得等二公子醒来后,再行诊脉,方能确定。” “知不知道是什么毒?” 医官摇摇头,告诉陈观楼,他要将毒酒带回去研究研究,才能知道具体是什么毒。 “陈头,两位范大人来了!”恰在此时,陈全来禀报。 第133章 救命,还不想死 陈观楼吩咐医官好生照顾二公子,毒酒封存,然后带着人去迎接连位范大人。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小陈,半夜将我们请来,所为何事?” 陈观楼沉默着,先是挥挥手,屏退左右。 “小的接下来要说的事,还请两位大人有所准备,切莫惊慌。” “究竟什么事?”范狱吏有些不耐。 范狱丞却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沉重,“你且说来。纵然是天塌下来,本官也能撑住。” “族叔?” “闭嘴!”范狱丞厉声呵斥范狱吏,示意陈观楼继续说事。 陈观楼轻咳一声,确保周围没有第四个人,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说道:“二公子中毒了!” “什么?”范狱吏大惊失色。 “现在什么情况?”范狱丞果然稳重多了,他虽然惊慌,但,勉强还撑得住,还知道问问具体的情况再做决定。 “人没死,救了回来,暂时还昏迷着。医官说明儿一早应该能醒来。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小陈,你别卖关子,你是想急死我们吗?”范狱吏急得不行,频频催促。 陈观楼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范狱吏,又说道:“二公子是喝了小范大人送去的酒水中毒的。” “你胡说什么?不可能,绝不可能!”范狱吏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后,厉声反驳。他慌乱得不行,急赤白赖地怒道:“小陈,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讨好二公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毒害二公子。族叔,范大人,你可要相信我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我不可能做出下毒谋害二公子这等事情。” “你急什么急。”范狱丞面色铁青,怒斥范狱吏,“小陈只是说毒酒是你送进去的,没说你下毒。你想仔细想想,酒水的来历有没有问题。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一是二公子的身体,二是该如何善后。” “族叔救我!” 范狱吏彻底慌了,直接给范狱丞跪下。 纵然他是官场小白,却也知道皇孙中毒,上面彻查,他这个送酒的人,无论如何都逃不掉。轻则掉脑袋,重则诛九族。 “我不想死,我不想被诛九族。叔,你一定要救我啊。我要是出了事,我们范氏一族都要跟着倒霉啊!” “你给我闭嘴!”范狱丞气到发狂,抬起脚就踢翻了范狱吏,“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哪有一点扛事的样子。现在我们在做什么,不就是商量着如何善后,如何保住你的性命。你哭哭啼啼,吵吵嚷嚷,你是生怕消息传得不够快不够广吗?” 范狱丞想起进来时,甲字号大牢闸门紧闭,大门紧锁,暗自点点头,“小陈,你处置得很妥当。眼下是该封锁消息。关于善后一事,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先等一等,你先领本官去看望二公子。不亲眼看一看,本官不放心。” 陈观楼颔首领命,“两位大人这边请,现在医官正在照顾二公子。” “二公子能保住性命,此乃大幸。”范狱丞感慨了一声,心道幸亏他让陈观楼负责照看二公子,出了意外,方能妥善处置,及时封锁消息,还能救回二公子的性命。 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已经乱做一团,消息也走漏了。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陈观楼领头,三人来到牢房。 想范狱丞急切地走进牢房,询问医官:“情况如何?”不放心,还伸手在二公子的鼻息间探了探,确定有呼吸,他才真正放下悬着的心。 活着! 活着就好! 只要人活着,事情就还有操作的空间,还有补救的机会。 谢天谢地! 陈观楼居功至伟,救治及时,现在算是保住了九族。 “启禀大人,二公子已经解毒,目前身体还算平稳。等到明日一早,二公子醒来后,再视具体情况开方拿药。” “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范狱丞叮嘱医官。医官连连保证,会拿出祖传的医术,毕生所学,倾尽全力让二公子恢复如初。 范狱丞暂且放下心来,出了牢房。接下来,就要认真严肃的讨论善后事宜。 三人到了值房,关起门来。 范狱丞坐在主位上,范狱吏站在门边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就跟受气小媳妇似的。 陈观楼站在一角,等候吩咐。 范狱丞招招手,“小陈,你上前来。这件事情,你说该怎么办?” 陈观楼斟酌着说道:“此事理应上报,彻查!” 范狱吏闻言,顿时慌了,“查不得,查不得。叔,救我,侄儿不想死啊。侄儿去不得锦衣卫,去不了诏狱。进了诏狱,侄儿肯定会死的。” “你给我闭嘴,还没轮到你说话。”范狱丞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真没想到,族侄会弄出这么大的乱子,差一点就毒死了二公子。 差一点,范氏一族的天就塌了。 差一点啊!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惶恐和恼怒,好声好气的对陈观楼说道:“按理是该上报。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只怕报上去,本官以下,人人都逃不了责罚。单纯只是责罚还算好的,就怕宫里头一怒之下,大家人头落地。小陈,你也不希望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吧。” “大人说的是,上报此事后患无穷,性命算是落在了别人手中,连一点求生的机会都找不到。生死皆在别人一念之间。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想要彻底瞒住,恐怕很难。至少二公子那里,我们堵不住,也不敢堵。” 陈观楼句句实话。 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在思考,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风过无痕一般将事情埋葬。 “那你说怎么办?”范狱丞急切问道。 陈观楼沉吟片刻,“小的思来想去,这事的关键还是在于二公子。只要二公子不声张,大家性命无忧。若是二公子执意追究,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何能让二公子不声张此事?给钱能行吗?”范狱丞首先想到的就是拿钱堵嘴巴。这一招百试百灵。 却不料,陈观楼直接否定了这个办法,“二公子不缺钱,拿钱给他,等于是羞辱,会让事情雪上加霜。小的以为,等明儿一早二公子醒来后,可以先行试探一番,再随机应变。” 范狱丞皱眉深思,反复权衡,似乎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顿时,他下了决心,“明儿一早,小陈,你随本官一起探望二公子。” 第134章 给个机会 快天亮的时候,二公子醒了。 得知情况尚好,范狱丞暗呼,老天待范家不薄。此事过后,他一定要去庙里拜一拜,给菩萨上一炷香,高香! 他领着陈观楼第一时间赶往牢房。 至于范狱吏,继续在值房反省。 一晚上没睡,大家的精神却很亢奋,有一种干大事的紧张和后怕,根本不觉着困。 来到牢房,医官正在悉心照料二公子。 二公子喝了半碗小米粥,气色好了很多,确定远离了死亡。 “下官给二公子请安,下官有罪,请二公子狠狠责罚。” 范狱丞当场跪下。 上官跪着,陈观楼身为下属总不能站着。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跟着跪下来。就连一旁的医官,也顺着床沿跪了下来。 二公子盯着三人,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说话,“事情本公子已经知道了。本公子福大命大,竟然能捡回一条性命。” “二公子福星高照,否极泰来。下官管理不善,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令二公子受伤,下官死罪!” 范狱丞一口一个有罪,也不替自己辩解。这是昨晚一起商量出来的对策。恩出于上,不要试图蒙骗,老实请罪比什么都强,说不定还能搏一个老实诚恳的印象。第一印象很关键,有了好印象后面才好说话。 二公子坐在床榻上,死死盯着范狱丞,半晌之后,他缓缓说道:“本公子在你的地盘出事,你的确该死。” 范狱丞冷汗津津,心中忐忑不安又无比恐惧。 “天牢内部,是否有人被人收买,存了谋害本公子的心思,此事尚未确定。不过,本公子可以暂时不声张,给你们一个机会,好生查一查。若是查不出一个结果,给不了本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那你们通通去跟锦衣卫谈吧。相信锦衣卫很乐意代劳。” 范狱丞如蒙大赦,只要二公子肯给机会就行。就怕连个机会都不给。 “二公子放心,下官一定查明此事。若是天牢内部真有人被收买,下官一定替二公子出了这口气。” 他大包大揽,又是承诺又是保证。一旁的陈观楼大皱眉头。 他轻咳一声,试图提醒对方。 不料,二公子率先开口询问,“陈头可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范狱丞猛地回头看了陈观楼一眼,眼神警告。 陈观楼能怎么办,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敢问二公子,若是此事是有人故意算计天牢,又当如何?” 二公子闻言,先是皱眉,紧接着笑了起来,“本公子知道你的意思。本公子身为皇孙,胆敢下毒谋害本公子的人,来头是你们天牢招惹不起的人物。你们尽管去查,无论查到谁头上,及时汇报。只要你们做好了这件事,本公子保证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纵然宫里头问起来,本公子也会尽力保全尔等性命。” 能相信他吗? 眼下的情况,纵然他不相信二公子,也只能选择相信。他内心其实有些疑惑,二公子得知中毒,其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范狱丞可管不了那么多,此刻他朗声保证,一定尽力查明真相,给二公子一个交代。他只求度过眼下难关,后面的问题那就见招拆招。并且以眼神警告陈观楼,不许多嘴多舌,听吩咐做事即可。 陈观楼默默地闭上嘴巴。 辞别二公子之后,陈观楼提醒范狱丞,“闸门该开了,不能让人看出异常。昨晚上当差的人,所有名字都做了登记,也下了封口令。” “你说的有道理,闸门不能一直关闭,以免被人看出端倪。你带人走一趟,先摸摸底,范狱吏这人我了解,他绝没有下毒谋害皇孙的胆量。必定是被人利用。查清楚卖酒的人的底细,顺藤摸瓜,希望能找到幕后主使。本官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利用天牢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陈观楼领命而去。 他带着手底下的心腹,按照范狱吏给的地址,来到卖酒的酒家。 大门紧闭! 敲门也没有人应。 几人绕过院墙,来到后门,直接翻墙进入。 刚一下地,陈观楼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血腥味。他推开房门,就看见老板一家四口,并两个伙计,全都躺在血泊中,早就死透了。 肖金经验老到,避开地上的血污,上前探了探,说道:“死了至少四五个时辰。陈头,这分明是杀人灭口。线索断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如何给二公子交代?” 陈观楼没有做声,而是围绕着几具尸体走了一圈,翻了翻伤口上的痕迹,试着推演。他甚至将自己代入了杀手,如果是他要杀人,会是什么情况? “杀手应该只有一个,翻墙进来之后,先遇到两个伙计,一刀一个。之后是老板的两个孩子,接下来才是老板和老板娘。” “陈头还懂刑名,竟然能勘查现场?”肖金一脸佩服。 陈观楼摇摇头,没做解释,“杀手肯定很清楚这一家子的情况,连个能打的都没有,才敢大摇大摆进来杀人。” “可是,人都死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杀了老板一家。” 陈观楼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杀手用刀,力道还行。”最多一品巅峰的实力,刀法普普通通。反正跟他的刀法比起来,太过差劲。 这些内容,他只在心头默念,谁也不告诉。万万不能因为查案,就泄了自己的底细。 肖金很发愁,“陈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二公子为什么要将查案的重任交给我们。只要他不追究,纵然惊动了锦衣卫,我们应该也没事吧。” “他不追究,不代表晋王殿下不追究,更不代表宫里头不追究。不过,站在二公子的立场上,不声张此事,的确有些奇怪。” 差一点被毒死,醒来后竟然能心平气和的同天牢谈条件,还答应隐瞒,古怪! 昨晚上,他出主意,说和二公子好好谈一谈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抱希望。他只是想借此机会,将事情往宫里头引导,求一个脱身的机会。 事情的发展,却远超出他的预期。 “陈头可是想到了什么?” 陈观楼摇摇头,否认。 “要报官吗?” 陈观楼再次摇头,“酒家无缘无故不开门做生意,周围邻里迟早会报官。我们就不要多此一举。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价值。” 第135章 大义灭亲 酒家老板被杀,线索断了,范狱丞因此阴沉着一张脸。 范狱吏如丧考妣,哭嚎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叔,救救我,侄儿不想死啊。” “嚎什么嚎。你死了对我能有好处吗?我现在正在想办法,你这一嚎,本官的思路全被打断了。” 范狱丞恨恨的,拉长了一张脸,悔不当初。他早知道这个族侄功名心甚重,贪财好色。这些都不要紧,当官嘛,就图个升官发财坐拥美色。只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闯出如此大祸,累及家族,连累他这个族叔。 亏得二公子暂时不计较,只要求一个真相,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招招手,将陈观楼叫到身边,小声问道:“你说现在该怎么办?直接告诉二公子线索断了,能行吗?” 陈观楼思虑了一番,看起来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有了一个想法,说道:“恐怕不行。小的一直在思考二公子为何不愿意声张,反而好心的愿意给我们机会。恐怕……二公子心知肚明是谁想要害他。但是,幕后之人身份恐怕很特殊,连二公子这位苦主,都要斟酌再三,选择了让我们查出真相,以备将来。” 范狱丞听闻此言,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一张脸愁得啊,能夹死蚊子。 “既然二公子知道幕后之人,那能不能糊弄一番。” “大人想如何糊弄。”陈观楼望着范狱丞,很想听听对方的高见。要是范狱丞的办法能行,他也能趁机甩掉包袱。 范狱丞咬咬牙说道,“你还记得二公子之前说的话吗,一开始他怀疑天牢有人被收买,咱们何不从这方面做个文章,给二公子一个交道。” 成观楼面无表情,偷偷瞄了眼角落里哭丧着一张脸的范狱吏,试探着问道:“这,能行吗?可能会出人命。” 范狱丞也偷偷瞄了眼范狱吏,“总得有人承担后果。” 陈观楼不得不提醒一句,“大人,此事发生的过程,二公子全都知晓,恐怕无法随意糊弄。” “本官知道。”范狱丞咬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若能牺牲一人,保全大家,本官愿意大义灭亲。就是不知这个方案是否可行。” “可是……小范大人自个都糊涂着,如何跟二公子解释?” 范狱丞打的主意,是将范狱吏推出去顶罪,无声无息了却这桩案子,换一个平安。但是,二公子显然是希望能有确切的证据,指向某一个人。范狱吏稀里糊涂成了中毒案的媒介,实施者,让他指认,他又能指认谁。总不能胡乱攀咬朝中贵人,皇亲贵族。一个不好,天牢上下都要掉脑袋。 这里头的风险未知,二公子的真实意图还很模糊,陈观楼认为暂时不宜走这一步。 范狱丞又是发愁又是恼怒,“那你说怎么办?这案子就算是交给锦衣卫,估计也查不出子丑卯寅。” “总得查下去,好歹让二公子知道我们有尽心尽力办差,绝无敷衍之意。” 陈观楼的想法是,不管事能不能成,先将态度摆出来。很多时候,当事人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如何查?” “小的想想办法,先看看衙门那边的动静。” 范狱丞想了想,“行!先按照你的办法去做。二公子执意追究的话,说不得本官只能含泪牺牲。” 说完,他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 陈观楼看着,感到大为惊叹。这说流泪就流泪的本事,就够他认真学习。 如何查案,陈观楼并不知道,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不能惊动专业人员。比如锦衣卫编外人员齐无休。 他就根据自己的直觉行事。 半夜,变换面目,从头包到脚,闯入打行寻找账本。从账本上寻找蛛丝马迹。 接连找了三家打行,终于让他找到了蹊跷之处。 接下来,闯入打行管事家中,用了迷药,把人绑了,行刑逼供。就像当初逼问张万通那厮一样,逼问打行管事:“张记沽酒店的案子,是不是你接的,谁下的单?” “好汉饶命,饶命啊!” 不肯说。 陈观楼直接一根绳子将管事吊起来,濒死的感觉让打行管事吓得尿失禁。 “饶命,饶……命……” “说不说?” “说,说!” 陈观楼将人放下来,但只放了一半,管事只能踮着脚才能踩到地面。每一秒都是在考验意志力和承受力。 “说吧,说得好活命。” “我不知道啊!”打行管事哭嚎起来,“好汉莫急,我是说真的,我真没见过雇主。就是一天早上,开门的时候,就见到一包银子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委托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雇主是谁。” “哼!你们表面开打行,暗地里却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张记沽酒店何罪之有,就因为一点银子,就灭人满门。” “不不不……好汉定是误会了。雇主只要求杀张记老板,没说灭人满门。” “人都死光了,你却说误会。看来你们打行内部有很大问题啊。说,你派哪个人执行任务?” “这个我知道,三号,是三号刀客。”管事生怕回答慢了又被吊起来,十分急切地告诉了答案。 “如何找到三号刀客?” …… 大半夜,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寒意。 陈观楼蹲在房顶上,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已经连续蹲了两个夜晚,只为抓住刀客。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夜色的掩护下,他离开房顶。 “谁?呜……” 陈观楼一招制伏刀客,扛着人就走。到了僻静的断头巷,他才将人放下来。 他一身黑衣蒙面,又故意改变了嗓音,一看就是打家劫舍的好汉。 刀客震惊不已,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思索着活路,猜测着身份。 “为何要灭张记沽酒店满门?说!” “我,你……” 对付刀客,陈观楼可不像对待管事那般客气。见对方想耍花招,直接一刀子捅进去,刀客痛呼一声。 “说不说?” “你要我说什么?” “谁让你灭张记沽酒店满门。不说就是死!” “呵呵!”刀客看着他,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 陈观楼意识到不对,伸手去卸刀客的下巴,却已经迟了。刀客已经咬碎了嘴里的毒囊,毒发。 “究竟是谁,你现在说还来得及。”陈观楼不死心,捏着刀客的脖颈,尽最后的努力追问。 刀客喉咙里发出咕哝咕哝的响动,顷刻间毒发身亡。 陈观楼:…… 第136章 能杀则杀,不能杀就忍 线索彻底断了。 陈观楼很沮丧。他和范狱丞商量,特意避开了范狱吏。 “眼下线索彻底断了,以我们的能耐,已经没办法继续往下查。该当如何?” 范狱丞愁死了,额头皱起能夹死一只蚊子。 陈观楼提议,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二公子。 此举甚为冒险。 他在赌! 如果二公子只是世家公子,官宦子弟,他绝不会这么赌。 二公子是皇孙,皇孙和官员终归有所不同,思维模式,所处立场,所求利益,皆有差别。 按照范狱丞的想法,拿范狱吏抵罪,糊弄过去。这一招,换做官员,估计会默许。因为他们也会这么做,欺上瞒下此乃官场不二法则。但是二公子…… 范狱丞却拿不定主意,“你确定这么做能行?” “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对于皇孙而言,比起办事不利,恐怕他们更讨厌欺瞒。就好像侯府,在府里当差,最要紧的就是忠心。想来王府也该如此。” 范狱丞扶着桌沿,挣扎犹豫,“你对二公子有多少了解?” “了解不多。不过他肯定愿意听实话,而不是给他一个人糊弄交差。” 范狱丞咬咬牙,似乎终于打定了主意,“行,就依着你的办法。你去见二公子,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他,祈求他的宽恕。” 成观楼愣住,问道:“大人不去见二公子吗?” 范狱丞摇摇头,“本官就不去了。小陈啊,所有人的性命可都交付给你了,你要尽全力说服二公子,让他放过天牢,放过我等。不管是谁下毒,背后有什么算计,天牢都是被牵连的。天牢上下所有人都惜命,没人胆敢干这等诛九族的事情。” 陈观楼张口结舌,忙来忙去,这件事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当官的就是好,动动嘴皮子,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办得好是应该的,办不好就是不用心不尽力没能耐,死了也是活该。 关系着自身的性命,陈观楼不得不接下这份差事,打起十二分精神前往天牢。 为此,他特意穿着好几天没换洗的制服,带着一身酸臭味,去面见二公子。以此告诉对方:看,我等狱卒已经尽力了,熬夜加班好几天,都没空回家换洗。别怀疑天牢上下想要查出真相的决心。只是能力有限,还请饶天牢上下一命。 他躬身站在二公子面前,等待着命运的垂青亦或是丢弃。 二公子身体已经大好,医官的解毒丸很管用,后续的治疗也是拿出了毕生所学,其医术不下于太医院的太医,只是时运不济才会沦落到天牢当差。 二公子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照你说的,刀客被人收买,另外拿了一分钱灭了沽酒店全家。” “正是。” 二公子呵呵冷笑,讥讽道:“本公子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这般招人惦记。” 陈观楼沉默。 听这语气,二公子分明有怀疑的对象,甚至有可能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对方身份特殊,不能说,也不敢说。 就算说了,陈观楼也不敢听。 知道越少越安全的道理,他一直牢记在心。 “还要继续查下去吗?”陈观楼试探问道。 二公子却沉默下来,良久不说话。陈观楼也只能陪着,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你说本公子该怎么做?” 二公子突然问道。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揣摩对方的心思,试着说道:“以利益取舍,亦或是按本心行事。” 无非就是这两种办法。 还有第三个办法,既不取舍,也不行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显然不符合二公子的身份和利益,陈观楼就没说。说出来,反而招人烦,有私心嫌疑。 权衡权衡,衡量的就是所得所失,所想所需。并非市井无知无畏的小子,身在皇家,二公子早就养成了凡事多思的行事作风。 他在权衡! “那你认为本公子是该以利益为重,还是该按照本心行事?” 依着本心,自然要快意恩仇。按照利益,难免会有憋屈。 陈观楼斗胆问了一句,“敢问二公子想要什么?” 有目标,方能确定该如何选择。 “本公子想要什么?哈哈哈……已经多年未曾有人问过本公子这个问题。你问得很好。本公子想要什么呢?想要的东西太多,一时间竟然难以下定决心。” 二公子皱眉深思,显得很犹豫。 这里面的利益牵扯,陈观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沉默的站在角落,等待对方的吩咐。 “若是你身处本公子的位置,你当如何?”二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观楼,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陈观楼却不能敷衍了事,天牢上下所有人的性命都系于二公子一念之间,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严肃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张口说道:“能杀则杀,不能杀则秋后算账。”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听起来杀气腾腾,实则充满了权衡利弊的智慧。 “哈哈哈……”二公子放声大笑,看起来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好一个能杀则杀,好一个秋后算账。陈头似乎有化繁为简的本事,多复杂的事情,到了你这里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不错,不错。言简意赅,直指核心。然而,本公子既不能杀,想要秋后算账也不知是否有这样的机会,又该当如何?” 陈观楼仿佛在乘坐过山车,一会上一会下,心情也跟着起伏波动。 他望着二公子,郑重其事地说道:“唯有忍!” 二公子表情瞬间沉了下去,显得很阴郁,还透着一股煞气。 “忍?你可知忍字头上一把刀,别人要本公子的命,本公子却只能忍?陈头,你不真诚啊!” “谋大事者,需得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现在看起来是没机会,谁又敢说三五年之后还是没机会。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大赢家。一时的输赢,让一让又何妨。” 二公子:…… 他很诧异地看着陈观楼。这一刻,他发现眼前这位小小狱卒,年纪不大,说的话却充满了生活智慧,令人刮目相看。 “真不知你经历了什么,竟然能说出这般深刻的话。” 第137章 进王府送信 “想让本公子饶过尔等的性命,也不是不行。” 二公子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自从中毒过后,他的饮食酒水,都经过了严格的检查,确保中毒事件不会再次发生。 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的饮用酒水。 如果真的死了,呵呵,天牢上下都要陪葬,顺便来个诛九族套餐。 陈观楼硬着头皮,躬身说道:“请二公子吩咐。” 砧板上的鱼,只能任凭对方差遣。纵然是刀山火海,到时候也只能走一趟。 二公子瞧着他的表情,笑出了声,“放心,不是什么难事。你替本公子送一封信到王府。切记,信件要亲自交给王府大管家平公公的手中,别的人都不行。” “就只有这件事?”陈观楼再三确认。 二公子点点头,“对。办成了这件事,本公子保证不声张,保证不追究尔等的责任,你们性命无忧。如若不然,锦衣卫随时会闯入天牢,天牢上下每个人都将遭到清洗。包括隔壁那什么乙字号大牢,丙字号大牢的狱卒。” 威胁! 而且是随时会兑现的威胁。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小的明白了,一定会将公子的信件亲自交给平公公。” “如此甚好!你先出去等着,等本公子忙完后,你再来取信。” “诺!” 陈观楼走出牢门,等候在一角。大约半个时辰后,他拿到了信件,封口上还盖着红色封泥印章,是个麒麟图形,这是最简单也是行之有效的防偷窥手段。 “切记,要亲手交到平公公手中。”二公子郑重其事的嘱咐道。 陈观楼心头却担忧起来,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他微微一低头,没让对方察觉内心波动,“二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完成任务。” “甚好!去吧!”二公子又端起了酒杯,开始醉生梦死。 陈观楼拿着信件,内心纠结了两秒钟,就有了决断。 他回到值房,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关上门,取出一双干净的手套,点燃烛火。用烛火熏烤信封封口上的封泥,他手法很稳,不急不缓,控制着与烛火的距离,确保既能熏烤开封泥,又不会留下痕迹。 火候差不多了,他取出干净的小刀,沿着封泥的边缘,缓缓切开。 信封封口开了,他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信件,展开一阅。 最终…… 他拿着信件先去见范狱丞,告知二公子的条件。 “就是这封信?”范狱丞看着放在案桌上的信件,仿佛跟烫手山芋似的,“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吗?” 陈观楼摇头,“无从得知。大人想不想看一眼?” 范狱丞:…… 他缓缓伸出手,转眼又飞快的缩回去,仿佛信件里面有洪水猛兽似的,使得他胆战心惊,后怕不已。他怎敢产生偷看二公子信件的想法,太过狂妄,太过冒险。 他深深看了眼陈观楼,然后摇摇头,“不,不能!你和范狱吏一起前往晋王府,务必将信件亲手交给平公公,此事不得有误。” “和范狱吏一起?这……”陈观楼不由得深思其中的含义,莫非范狱丞依旧存了拿范狱吏消灾的想法? 然而信件内容并无处死天牢狱卒的话。 他呢?在范狱丞眼里,莫非是消灾的工具人。 范狱丞郑重其事对他说道:“到了王府,小心说话。必要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陈观楼迟疑着点点头,“小的明白。” 一大早,他跟随范狱吏,乘坐马车,前往晋王府。 范狱吏就跟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一路上坐立不安。 “送了信,二公子真的会饶了我们吗?” “小范大人放心,二公子言而有信,不会牵连无辜。” “这就好,这就好。你说王府要是得知二公子在天牢中毒,会不会为难我们?我听说王府设有私牢,专门收拾不听话的奴仆。要是王爷发怒,发话将我们投入私牢,到时候如何是好。” “小范大人放宽心,往好处想,不会有事的。” 无论陈观楼如何安抚,范狱吏都是一副脑袋随时搬家的状态,惶惶然不可安宁。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满眼的红血丝,脸色也很憔悴。就连脑子现在也转动得很缓慢。 就在焦躁的气氛中,马车终于来到晋王府。气势恢宏的晋王府大门,自然不是他们有资格去敲门的。越过晋王府大门,继续往前走,转个弯,到了偏门,敲门告诉门房来意,并拿出了身份腰牌,证明自身身份。 门房盯着两人左打量右打量,说道:“可以将信件交给我,我代为转交。” “还请小哥见谅。二公子反复叮嘱,信件我们必须亲手交到平公公手中,烦请小哥通报一声。” 说罢,一锭银子落入门房小哥的手中。 来的时候,担心王府门房眼界高,陈观楼准备了三两银子。去侯府,他只需给门房五钱银子。几倍的差钱,想来应该能让门房小哥满意。 门房小哥掂了掂银两,果然很满意,心头还暗骂了一句天牢的狗狱卒果然有钱。 “进来等着,我安排人去通报一声。平公公见不见你们,可不敢保证。” “多谢小哥。” 两人进入王府,在耳室等候。等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总算等到了人。 由王府下人领着,往王府深处走去。 陈观楼对王府的第一印象就是大,感觉走了很久,才走到一处花厅。 一路上范狱吏紧跟在他身后,俨然是以他为首,并且脑门子一直冒汗,紧张到左脚踩右脚,脑袋打转。 要不是陈观楼扶了范狱吏一把,范狱吏就要当场摔倒丢脸。 有惊无险的来到花厅,又是继续等候。 期间有小厮来取信件,被陈观楼拒绝了,他还是那句话,“二公子反复叮嘱,信件必须亲手交给平公公,还请见谅。” 等啊等,茶水都添了三回,早上来的,等着等着就过了午时,饭都没吃一口。终于,等到了平公公。 平公公五十出头,面白无须,身体微胖。穿着暗红色锦衣,头戴鎏金冠,脚踩官靴,踩着是小四方步缓缓走进花厅。 原本冷清的花厅,瞬时多了一群丫鬟小厮,残茶换成了热茶,还奉上了点心水果。小厮们则伺候着平公公在主位上坐下。 平公公打量两人,“是你们二位要见咱家?” 第138章 心惊肉跳 陈观楼内心先是感慨,王府的派头真大啊!这还只是见大总管,若是要面见王爷,岂不是要等个三五天。 紧接着,他拉着范狱吏起身,躬身行礼,做足了礼数。不可让人在细枝末节上面挑出毛病。 “见过平公公,平公公安康。小的是天牢狱卒陈观楼,这位是范狱吏。我们二人奉二公子的命令,前来送信。二公子特意交代,信件必须亲手交到平公公手中。” 说罢,他拿出怀中已经焐热的信件,双手递上。 小厮接过信件,放在了平公公的手边。 平公公却没急着拆信,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陈观楼二人。听介绍,明显陈观楼是下属,范狱吏是上司。 可是看其行事作风,范狱吏反倒是屈居下面,凡事都听从一个狱卒的话。 有点古怪。 平公公呵呵一笑,“二公子在天牢还好吗?” “劳平公公惦记,二公子一切都好。” “此话不真不实啊!”平公公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这位范狱吏,怎么不说话?莫非哑巴了吗?” 范狱吏突然被点名,惊得差点跳起来,经陈观楼提醒,他赶忙躬身行礼,“小的见过平公公。” “原来不是哑巴啊!”平公公笑着打量。他的笑容,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反而有种被老狐狸盯上,如芒在背的紧张感。 范狱吏浑身都不自在,很是紧张,“小的,小的……小的太紧张了。” “是吗?咱家怎么觉着你在心虚,莫非是做了什么错事,让人抓住了把柄?” “没,没有!”范狱吏矢口否认,慌忙摆手,慌乱得脸色都白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观楼不忍直视,默默低下头。 他不得不再次怀疑范狱丞派范狱吏跟着走一趟王府的用意,难道真要借刀杀人?那他呢,莫非也在该杀之列? 他微微眯起眼睛,左思右想,范狱丞并没有杀他的理由。如果说是为了封口,那么多狱卒,难不成都要杀光?二公子都不追究了,范狱丞犯不着这么做。 就算范狱丞真的丧心病狂打算杀了所有知情人,也该等到二公子离开天牢之后再动手。现在动手,吃相太过难看,难保二公子生出厌恶之心,一句话要了他的性命。 想来想去,陈观楼只能认为范狱丞是想借机磋磨范狱吏。闯下这么大的祸事,妄想混吃等死一般等待事情了结,世上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必须遭受重重折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方能消气。 此刻,范狱吏正在经受精神折磨,平公公随随便便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心惊肉跳,魂魄齐飞。 “呵呵……”平公公显然不相信范狱吏,难怪两人中竟然以下属狱卒为首,上司处处唯马首是瞻。有点意思。 他朝陈观楼看去,“二公子还有说别的吗?” “二公子说他在天牢一切都好,让王爷不必挂念。” “二公子小心动天,为王爷出头,却被罚入天牢。哎……”平公公感慨了一句,接着正色道:“你转告二公子,信件咱家收到了,他的心意咱家明白。让他安心。王爷正在想办法,很快他就能出来。” “诺!”陈观楼躬身领命。 他以为差事完成,他和范狱吏能顺利出府,却不料平公公话锋一拐,“你们二人候着,保不准王爷会召见你们询问二公子的事情。” 咦? 陈观楼和范狱吏无奈之下,只能留在花厅,继续等待。目送平公公拿着书信离去,花厅转眼间人去楼空,又安静了下来。 范狱吏心头那口气一泄,瞬间跌坐在地上。 陈观楼赶忙扶起他,“大人先喝口茶。人都走了,没事了。” 范狱吏浑身软的跟面条似的,若非陈观楼扶着他,他连站立都做不到。他侧头望着对方,“能走了吗?” “还不能走。平公公让我们继续候着,以备王爷召见。” “王爷还要召见?”范狱吏惊得浑身一哆嗦,再次往地上滑落。 陈观楼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提溜起来,放在椅子上。又给他灌了一杯热茶,情况才慢慢缓解。 “我,我怎么这么惨啊!” “大人小声些。”陈观楼不得不提醒一句,担心隔墙有耳。 范狱吏抹着眼泪,心头早已经悲伤逆流成河,他怕啊! “我一见到平公公,我心头就哆嗦,脑子都不会思考了。尤其是平公公的眼神,你有没有看见,就跟要吃人似的,我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 “嘘!”陈观楼见拦不住范狱吏,直接上手捂住对方的嘴巴。 平公公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一名武者,五品以上的武者。具体几品实力,他因实力低微无法确定。 但他能感受到,平公公就仿佛一座巍峨的大山,任你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死千百人,他依旧岿然不动。纵然是天塌地陷,他依旧是一座不可撼动的高山。世人于他,不过蝼蚁。唯有岁月,方能让他显露一二本色。 不知对方底细,万一离得老远平公公依旧能察觉到这间花厅的动静,范狱吏说的那些话可就犯了大忌讳。 陈观楼不得已,只能捂住范狱吏的嘴,“别再说了,我们耐心等待就是。” 范狱吏痴痴地望着陈观楼,眼中含泪,那眼神分明是将陈观楼当成了救命稻草主心骨。 他扒拉着陈观楼的衣袖,“小陈,接下来就全靠你了。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放心吧,王府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隔了数个院落的距离,平公公耳朵微微一动,突然嘀咕了一句,“有点意思。” “公公可有吩咐?” “好生盯着那二人,莫要让他们随意走动。” “诺!” 陈观楼沉得住气。 他在心头默背《升天录》,顺着背,反着背。或许是背多了,过去感觉特别晦涩难以理解的地方,似乎有点松动,隐约能抓到一点灵光。那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临门一脚,就能开窍一般。 若非场地时间都不对,他肯定会当场修炼参悟。纵然不能,那一点点灵光乍现,也能让他收获颇多。 第139章 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这一等,就从天明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第二日天亮。 饭菜很丰盛,没饿着两人。就是不能出花厅一步,甚至上茅厕都有人跟着。规矩之大,令人咋舌。 他和范狱吏唠叨了一句,“我们两个小人物,何至于让王府如此重视。” 这规格太高了。高得令人胆寒! 范狱吏恍恍惚惚,精神难以集中,一惊一乍的,看着就不太正常。像是受惊过度。 “大人,你没事吧。” 范狱吏摇摇头又点点头,“小陈,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大人不要胡思乱想。” “我不想死。” “没人想死。” “我还没攒够钱,还没过上好日子,我不能死。” “死不了。” “如果我死了,务必将我的尸首送回老家,葬入祖坟。我不想做孤魂野鬼,逢年过节都没有后人烧香。我过够了苦日子,可不想到了下面还继续过苦日子。” 陈观楼:…… 他只能默默陪着,听着。他是真没想到范狱吏的承受力如此低。范狱丞这一招,真是绝了,直接在精神上打垮了范狱吏。从今往后,范狱吏再也不敢作妖,永远逃不出范狱丞的手掌心。 宫心计,高,实在是高。 这一刻,他才看透范狱丞的用意。 范狱丞的确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却也没打算放过范狱吏。连带着他,也跟着受了牵连。范狱丞定是怪罪他办差不力,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差点连累所有人掉脑袋。 一分一秒的煎熬,很折磨人,内心格外焦躁不安。 日头逐渐升高,花厅的房门终于从外面打开。 一个小厮出现,手中并无饮食酒水,陈观楼瞬间就升起了希望。 “二位可以走了。” “事情结束了吗?我们真的可以走?”陈观楼有点不放心,生怕对方戏弄自己。 小厮眉眼微微一挑,语气冷漠地说道:“二位请吧。平公公让小的送二位出王府。平公公还说了,让你好生照顾二公子,莫要再出事。再有下次,事情可就不好了结了。” 陈观楼瞬间愣住,张口结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范狱吏更是一脸懵,偷偷拉扯着陈观楼的衣袖,想让他拿定主意。 陈观楼想不通,二公子的信件他看了,横着看竖着看跳着看,其中并无关于中毒的内容。天牢上下也封锁了消息。平公公从何处得知二公子出事。 排除一切可能,只有二公子的信,里面肯定有他不懂的隐喻,只有王府平公公能看懂的隐喻。 他苦笑一声,再三小心,还是着了道,差一点就丢了卿卿性命。二公子哪是好心啊。他终究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将上层人物想得太过简单。 他根本没接触过,准确的说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上层人物,所谓的经验也都是来自于上辈子看影视看小说看网络,各种渠道获取的只言片语不真不实的碎片化信息,连真假都说不清。 大老爷的慷慨,让他下意识将上层人物想得简单了。 糊涂啊! 亏得老天爷眷顾他,平公公没有动杀心。 谢天谢地! 如果平公公要杀他,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单一个平公公就深不可测,王府定然还有其他武功高强之辈。 他咬咬牙,咽下了这口郁气,记住这次教训。 他对小厮拱拱手,“多谢提醒,一定会照顾好二公子,不让二公子出半点事情。” 小厮嗯了一声,示意两人跟上,送两人出了王府。 砰! 王府的偏门重重关上。 这一声响,此时此刻是何等的美妙,何等的动人。 第一次知道,原来关门声也能如此动听,令人心旷神怡。 “出来了,活着出来了。” 范狱吏兴奋的手舞足蹈,整个人都精神来,双眼也有了光芒。再也不是之前要死不活的模样。 他哈哈大笑,任凭路人围观指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陈观楼则伸手招来一辆马车,拉着高兴到疯癫的范狱吏上了马车,启程回天牢。先去给范狱丞汇报情况。 范狱丞看到他们二人好端端的站在面前,明显感到意外。尽管他飞快的收起了情绪,陈观楼还是看见了。 这么说,范狱丞一开始笃定他们会死? 范狱丞连声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昨晚上没见到你们回来,本官忧心忡忡,还以为你们已经没了。谢天谢地,你们竟然回来了,老天有眼啊。” “叔,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死了?”范狱吏这会脑子很兴奋,有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平时的稳重。 范狱丞叹了一声,“昨晚没见你们回来,本官还以为……本官一直在后悔,不该派你们二人去王府。好在,一切都是本官多虑,你们在王府没被为难吧。” “叔,侄儿都快吓死了。一直被关在一间花厅内,哪里都不能去,就连去茅厕都有人跟着。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范狱吏说到伤心处,憋了两天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范狱丞很心疼,不过一秒,他又嫌弃起来。板着脸,怒斥道:“这里是衙门,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给本官闭嘴。还有,在衙门只能称呼本官为大人,记住了吗?” “叔!?”范狱吏可怜兮兮的。 “闭嘴!”范狱丞仅有的一点耐心已经耗光了,只剩下嫌弃,“滚滚滚。看你样子估计也指望不上。你先回去修整两天再来当差。本官和小陈还有话说。” “谢谢叔,那我先回去了。”范狱吏又哭又笑,真是矫情。关键是他哭起来的模样真的很丑,令人烦躁。 等范狱吏一走,范狱丞就招呼陈观楼到跟前说话。 “事情顺利吗?王府那边可有说什么?为什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回禀大人,事情总体还算顺利,昨日一去,中午就见到了平公公。因为要备着王爷有可能召见,故而留着小的和范狱吏,一直等到今日午时。” “原来如此。我就说王府应该不会为难我等小人物,犯不着嘛,你说对不对。王爷召见了你们?” “不曾。” “平公公可有说什么?” “平公公让我们照顾好二公子,旁的没说。” 范狱丞有些失望,失望之余又感到如释重负,“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这一关可算是趟过去了。 第140章 告诉你一个真相 陈观楼站在牢门外,微微一躬身,对牢里的二公子说道:“幸不辱命。” 二公子手持酒杯,半醉半醒地望着他:“见到平公公了!” “见了。” “平公公没为难你?”二公子眯着眼睛,像是透过陈观楼看向天牢外的世界,穿过重重楼宇,思绪到达了王府,又飞快的去到皇宫,看见了那个至高无上的老人。 “尚好!”陈观楼并没有多说什么,不去抱怨,不去指责。实力低微,不被重视。 唯有提升自身的实力,方有资格坐看风云,挥挥衣袖,因果不沾身。 二公子走到牢门前,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郑重说道:“兑现承诺,从此刻起,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本公子绝不追究。” “多谢二公子。”陈观楼拱拱手,算是道谢。“如果二公子没别的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二公子挥挥手,“去吧,去忙你的事。有空记得过来陪本公子聊会天。” 陈观楼应了一声,如释重负。二公子没有刁难,这是好事。 他独自巡视牢房,这是他特有的放松方式。 “你竟然还没死?” 于照安见到接连数天没露面的陈观楼,显得十分惊诧。 陈观楼特嫌弃的看着对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到底会不会说话。 “什么叫竟然没死?你就这么盼着我死。于大人,纵然我有得罪你的地方,也不至于就该死吧。” 于照安上下打量他,啧啧称奇,“不仅没死,还完好无损,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凭什么认定我该死?”陈观楼要和于照安掰扯掰扯,不能让此人继续胡说八道。 于照安嘿嘿一笑,“自从晋王府二公子关进来,你就忙坏了吧。这些天一直没见你露面,定是出了什么事。我瞧着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一个个罕见的严肃起来,看来事情不小。二公子那边出事,你却还活着,看来事情应该解决了,否则你也没空巡视牢房。啧啧,能在王府这个层次的斗争中活下来,你的命可真大。” 陈观楼微微眯起眼睛,于照安这人真的太讨人嫌,仗着聪明,肆意玩弄人心。 被对方猜到一鳞半爪的真相,陈观楼能接受。不能接受的是,对方毫不掩饰的盼着自己死。 堂堂佥都御史,同他一个小小狱卒计较,真是丢份。 “我记得你和晋王殿下是师兄弟?”陈观楼问起别的事情,“如此说来,于大人很熟悉晋王府。二公子下天牢,你怎么不担心。怎么说,他也是你的晚辈。” 于照安闻言,哈哈一笑,“一个失败者,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他是为晋王出头才会被下天牢。现在就说他是失败者未免太早了点。” 于照安靠近牢门,小声反问了一句,“你真的认为二公子关进天牢,原因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陈观楼反问。 于照安嗤笑一声,眼神十足的轻蔑,“你啊,没接触过王孙贵族,不怪你。看在你办事还算用心的份上,本官好心告诉你一声,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从来就没有单纯过,自然不会有单纯的做一件事就被关进天牢。 二公子进了天牢,王府那边是不是没来过人,甚至无人过问?谁家孩子下了大牢,家人如此冷漠,更何况他下大牢的理由是孝,合理吗?”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 按照于照安的说法,二公子中毒一事,很有必要推敲一番。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于照安得意一笑,很乐意看见陈观楼在他的指点下一脸懵逼的样子。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天牢太无聊了,想显摆都找不到机会。难得遇到一个能跟上他思路的人,偏偏长了一身反骨,死活不受诱惑。 但凡有个选择,他早就将陈观楼五马分尸。 然而事实是陈观楼不能死,死了,他就找不到第二个能说话的人。 漫漫长夜,实在是难熬。 再说了,老皇帝倒行逆施,眼下也不是出去的好时候。 他现在出去,估摸十天半月又要进来,何必折腾。 老皇帝看他不顺眼,他看老皇帝更不顺眼,眼下还是离得远远的才好。天牢反而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远离朝堂,远离老皇帝,却又能及时得到朝中的消息。 他见陈观楼在深思,于是继续说道:“二公子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为何接连两次犯错?你难道就没想过其中的深意吗?” 陈观楼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二公子是故意犯错,故意被关进天牢。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对于于照安的话,陈观楼始终半信半疑,这个人太喜欢玩弄人心,令人不安。若是不小心谨慎点,就会跳进他挖好的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照安显得很嘚瑟,“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自己猜,我只告诉你他这么做的一个理由,那就是,二公子在晋王府并不受重视。他是庶出,他的母亲早已失宠。他在侯府做客睡姑娘,在宫里头顶撞老皇帝,你真的以为这些都是意外吗?他是受害者吗?呵呵,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顺水推舟的事情不做白不做。能从其中谋取利益,便是成功。” 陈观楼皱着眉头,深思于照安话中的含义。二公子果真如此不堪,下天牢,睡姑娘都是一场算计? 二公子还不到二十岁吧,得有多深的心机,才能算计出这一场大戏。如果于照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显然二公子的算计早已被王府某些人看透了,因此王府上下无人过问他的事情。 顺着这么想下去,二公子中毒一事也就豁然开朗。没有中毒这回事,他又怎么能引起王府上层的重视?怎么引起平公公的关心? 可是内心还有一道声音,在反复提醒他,不要上当,不要上当。于照安的话,不可信,他永远都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诱惑人往坑里跳。 “你不信?”于照安很愤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第141章 我贪生怕死 “就算你说的话,有道理又能如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王孙贵族这个阶层的事情,轮不到我去操心。” 陈观楼摆出油盐不进的态度,明确的告诉于照安,莫要再算计他,他不会上当的。就算是事实又如何?二公子的好坏,耽误不了他当差。 于照安手指着陈观楼,一副被气坏了的模样。 他气急败坏的骂道: “你你你……你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岂有此理,你知不知道我是在救你的命?相处这么长时间,瞧着你还有可取之处,算是个聪明人,本官才苦口婆心的告诉你真相。提醒你莫要上二公子的当,莫要被人算计了,当心丢了性命。你却不识好人,误会我的用心,你简直该死。” 于照安暴跳如雷,恨不得将陈观楼五马分尸。 什么玩意儿竟然敢质疑他。 他难得好心还不被信任,内心的愤怒,三品实力,瞬间爆发出来。三品威压,就连隔壁牢房的犯人都在痛呼。 陈观楼本可以轻松抵挡,又怕暴露自己,只能装作很痛苦,难以承受的模样。只要不被发现身上的秘密,怎么着都行。 他扶着栅栏,眼看就要倒下,于照安终于收了神通。 陈观楼喘着气,愣是挤出一头的汗水。 内心默默感慨一句:演戏真累。 于照安蹲下,靠在他身边,假惺惺的说道:“你看,本官原本可以轻易杀死你,却还是耐心的提醒你,苦口婆心告诉你真相,就怕你什么都不懂被人害了性命。可你呢,宁愿相信二公子那个骗子也不肯相信本官。真是岂有此理。陈头,你说说,本官该不该罚你?” 陈观楼侧头,嗤笑一声,“敢问大人,要如何罚我?” 他的眼神明显激怒了于照安:“陈观楼,你别不识好歹。本官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陈观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于大人何必惺惺作态?你若想收拾我,尽管动手,没人能拦着你。只是,该谢谁,该做什么,我自有判断。我还是要多谢于大人的好心提醒,让我见识到了人性的参差。我一个小小的狱卒,何德何能能让两位贵人为我操心?思来想去,唯有好好当差,方能报答两位贵人的看重。告辞。” “陈观楼,等你掉脑袋的时候,你才会记得本官的好处。本官等着那一天。” 于照安十分不忿,怒吼一声。 陈观楼哈哈一笑,按照惯例,冲对方竖起了一根中指。 于照安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唯有等待,等待下一次机会,等待下一次能好好嘲笑陈观楼的机会。 按照他的想法,陈观楼这小子迟早会死在二公子的手上。王孙贵族就没有一个善茬。二公子浸淫其中多年,自然不会例外。 于照安的话,让陈观楼再次确定了一件事,天牢里的犯人,一个都不能信。全都黑透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没一个好东西。 他按部就班当差,得空就找杜夫子喝酒。 “大老爷带兵出征,咱们的买卖还能做下去吗?” 杜夫子自从尝到了赚大钱的滋味,再也放不下了。大老爷这一走,他们可就断了财源。也难怪他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上等的黄酒喝着也觉得不香,一桌子的好菜都糟蹋了。 陈观楼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耽误。 他劝杜夫子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 “大老爷只是出征,又不是不回来。我听人说,老皇帝下了命令,要大老爷尽快出兵,平息乱贼。想来这一仗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结果。” 陈观楼喝着酒,自得其乐。 就在两天前,大老爷带着三千京营大头兵,正式出征。 原本大老爷是想选出五千兵马,奈何老皇帝催得急,加上这一回兵部户部很给力,粮草军械筹措得当,开拔银子也到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形势逼迫,无奈之下,大老爷只能带领三千兵马,出征金州,平息乱贼,以报皇恩。 这次出征,大老爷身边除了几百个亲兵,还有十几个陈氏一族的青壮年跟随。 这些陈氏族人,跟随在大老爷身边,只图挣军功,搏前程。若是运气好,封妻萌子也不是不可能。 大老爷带兵出征,称得上陈氏家族天大的好事。这一仗要是打赢了,打顺了,打漂亮了,陈氏一族就得跟着鸡犬升天,人人喜气洋洋。 万一打输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考虑过。 所有人的心目中,大老爷不可能输,朝廷不可能输。 若是输了,大乾王朝都得完蛋。 大乾王朝如日中天,又有圣君临朝,怎么可能输? 之前输那是因为当地边军作战不力,军头林立,没有一个强力的统帅。 如今大老爷出征,定能整合当地的兵力,给反贼一个重重的打击。彻底了结金州的反贼。 不仅陈氏一族的人这么想,全京城大部分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对大老爷的出征充满了信心。有些人甚至夸张到已经提前庆祝大捷。 “老夫倒是希望大老爷能尽快结束战事,尽快回到京城,咱们的生意也能尽早恢复。你说说你,同样是姓陈,别人都跟着随大老爷去奔前程,你倒好,守着天牢的差事不肯挪动。但凡你肯主动在大老爷跟前提一句,大老爷肯定会提携你。到了军中博一个前程,比天牢岂不是好多了?” 杜夫子就是爱唠叨。 类似嫌弃他不肯上进的话,陈观楼早就听腻了。 他也不在意,知道杜夫子是好心。 他哈哈一笑,“我胆子小,哪里敢上战场。夫子,你就别笑话我了。” “你胆子小?” 杜夫子仿佛第一次认识陈观楼,紧接着大笑出声,乐不可支。 “哈哈哈……你也能叫胆子小?就没见过比你胆子大的人。” 陈观楼摊牌了,“好吧,我不是胆子小,我就是贪生怕死,不敢上战场。夫子,我同你说了实话,你可别笑话我。” “真贪生怕死?”杜夫子半信半疑,他怎么觉着陈观楼在变着法子哄他。 第142章 不能坏了规矩 闲下来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年底。 老皇帝的精神越发病态,又有好几批官员被打入天牢。朝堂上乱糟糟的,大家都无心办事,政务拖延严重。 前几天,上面才补齐了去年所欠天牢的钱粮,众狱卒都很高兴,都盼着发薪日,能多得一笔赏钱。 至于今年的钱粮,全都记在账上,也不知要拖延到猴年马月才能销账。 陈观楼走在天牢长长的甬道内,耳边传来一道道骂声。 “什么?一两银子一杯水,你们不如直接抢得了。一群小人,贼子,土匪,强盗。他日等本官出去,定要狠狠参一本,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胆敢敲诈本官,你们是活腻了吗?本官就不信,你们敢弄死我。来啊,一刀劈了我,你们谁敢。就连隔壁诏狱都不敢肆意弄死官员,我就不信天牢能比诏狱更放肆。” “没钱!有本事直接饿死我,要么就滚。” 听着乱糟糟的动静,陈观楼皱起眉头。 他问身边的钱富贵,“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变天了?” “陈头有所不知,这些都是鸿头辖区内的犯官。这不快要过年了,花钱的地方那么多,手上银钱不凑手,鸿头就想了个办法。将陈头你之前推出的套餐改了改名目,想在过年之前捞一笔。此事经过了范狱吏的同意。” 钱富贵特意提起范狱吏,就是想提醒一句,莫管闲事。 陈观楼呵呵一笑,“快过年的,闹得鸡飞狗跳,不吉利。你要是见到鸿头,告诉他一句,凡事适可而止,吃相不要太难看。” 他一直都很嫌弃那帮贪心的家伙,竭泽而渔,根本不懂凡事留点余地。恨不得将别人的底裤都扒下来。 没穷到那个份上,至于吗。 钱富贵有些迟疑,他就是不如老油条肖金灵活。 陈观楼瞪了他一眼,“你尽管说,石鸿要是敢闹事,你叫他直接来找我。” “陈头,这样不太好吧。那些都是鸿头的犯人,我们犯不着过问。” 陈观楼冷哼一声,呵斥道,“我当然犯不着过问,但是他的行为是在严重破坏天牢的信誉。为什么大家都愿意来天牢坐牢,而不是去隔壁诏狱坐牢。除了诏狱有进无出要人命之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诏狱的人敲骨吸髓,骨头都要压榨出二两油。 天牢就不一样了,天牢有着明确的规矩,银钱到位,该提供的就一定会提供到位,绝不打折扣。喝水要另外给钱,吃饭要不要另外给钱。坏了天牢的名声和信誉,信不信过几天就有官员上本弹劾,到时候上面问罪,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你真以为这牢里的官员,没办法往外面通消息吗?” 钱富贵张嘴结舌,“可是,可是……” 陈观楼直接打断对方,“你是想说我之前定套餐的事情。糊涂。我定的是超出正常供应的套餐,比如说洗澡,本身就不在天牢日常供应范围内,这属于额外的服务,我收他一百两很合理吧。找个说书人,同样不在范围内,收他五十两也很合理吧。 现在的问题是,喝水都要另外给钱,成何体统,乱套了。天牢几代人建立起来的规则体系,就要被他石鸿一个人破坏殆尽。这事必须重视。行了,行了,你走吧,去将肖金肖叫来,我有事情吩咐他做。” 钱富贵很失落,感觉自己失宠了。可他是真心替陈头着想,要过年了,闹出矛盾不太好。 陈观楼当然知道以和为贵的重要性。但是,最近一段日子,石鸿着实有些高调,看着很不顺眼,有必要敲打敲打。 武班头和王班头不想挑头,只想敲边鼓,陈观楼无所谓。他做事,从来不勉强别人。 他提前找李师爷吃花酒,让李师爷到范狱丞身边吹耳边风。 钱不钱的,都是其次。今年一整年,大家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虽说下半年日子不太好过,好在都过去了,明年肯定更好。 这个时候,千万千万不能出乱子,不能让上面逮住天牢的把柄,以此为借口增加摊派。 “李师爷应该知道,天牢并非铁板一块,上面想要悄无声息了解天牢内部的情况,有的是办法,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二五仔。鸿头那边闹得太厉害,万一有犯官神通广大将事情捅了上去。李师爷,钱这字,如今在朝堂上极为敏感。闹大了,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万一,我只是说万一,此事捅到了陛下的跟前,咱们可都得完蛋。为了鸿头一己私欲,连累范大人,这可使不得啊。” 李师爷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 “小的意思是凡事按照规矩办,不能给上面更多的把柄,不能让上面有理由增加天牢的摊派。自从上面改了分成比例,大家的日子都很难过。正因为难过,大家做事更要仔细认真,宁愿少赚一点,也不能落了把柄,叫人拿捏了尾巴。那可真是要命啊!” 李师爷暗暗点头。 上面大比例抽成,着实是要了天牢上下所有人的半条命。若是连仅有的一点也被上面抽走,天牢上下还吃什么,直接上街当叫花子得了。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石鸿是个没脑子的,做事只顾眼前,从不考虑长远。他给范大人惹下这么大的乱子,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很不应该。此事老夫会提醒范大人。石鸿那边,该好好敲打敲打。天牢幸亏有你,要不然迟早出大乱子。” “小的不敢当,都是为了范大人分忧。”陈观楼谦虚道。 李师爷哈哈一笑,“你的本事,老夫一清二楚,范大人也是信任有加。你放心吧,石鸿这件事,老夫会替你处理。说不定还能替你争取点好处。” “哎呀,那可太好了。就是要辛苦李师爷多费费心。”说罢,陈观楼熟练的将一张银票塞入李师爷的手中。 李师爷同样熟练的接过银票,瞄了眼面额,很满意。 四个班头,就属陈观楼出手最大方,最阔气。单身汉,没有家累负担,做事就是大气。 李师爷哈哈大笑,拍着陈观楼的肩膀,笑道:“你小子,有前途。” 第143章 必须以陈观楼为首 只要关系做到位,事情就好办。 有了李师爷帮忙,几天过去,事情就有了反馈。 石鸿被叫到公事房,范狱丞将他狠狠骂了一顿,骂得很难听。这也不能全怪范狱丞,石鸿是个粗人,骂得文雅迂回,对方根本听不懂。说不定还误以为是在夸他。 唯有直白的怒骂,让对方见识到真正的怒火,方有效果。 这不,石鸿从公事房回来后,整个人就蔫了,不复之前的狂妄自大。大冬天的,又是在阴寒潮湿的天牢,还出了一身冷汗。他搞出来的喝水套餐,吃饭套餐,全都取消。 自始至终,陈观楼都没有和石鸿直接接触,和棒槌打交道,就得以权压人。让有权势的人去压制,对方才肯收敛。不用解释为什么,只需要告诉对方必须怎么做,事情就能完美解决。平级提醒,对方只当自己是傻叉。 李师爷收了钱是真办事。 很快,范狱丞和范狱吏联合发表了一个声明,甲字号大牢以后有什么重要举措,需得经过以陈观楼为首的几个班头一致同意,方能上报实施。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这一道声明,重点强调了以陈观楼为首,这五个字的份量很重,相当于公开了陈观楼乃是四大班头里面首屈一指的那一个。别的班头的意见,默认都该经过陈观楼的点头同意,才能上报。 此声明一出,下面的狱卒们还没怎么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含义。其他三个班头可谓是五味杂陈,心情格外复杂。 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武班头有些酸溜溜地说道:“老了,老了。干了一辈子的天牢,终究不如你们年轻人脑子灵活,会来事。经验丰富有个屁用,给人提鞋都不配。” 王班头抽着旱烟,心情也有些难以言表,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大家,并不说话。 武班头突然就将矛头对准了他,“抽抽抽,抽死得了。值房本就不通气,还在值房抽旱烟,你是成心想熏死大家吗?” 王班头明显愣了下,显然很意外武班头的怒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他默默的在桌沿上敲击烟杆,清理烟灰。然后又默默的将烟杆插在腰带上,喝了口浓茶,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值房这味的确难闻了些。可是和某些人的口臭比起来,还是不如。” 武班头立时瞪大了眼睛,“你……” 王班头毫不畏惧的直视对方,“我们差不多同一时间进天牢,经历一样,资历也一样,莫非你还想压我一头。” 此话一出,相当于直接打在了武班头脸上,打得啪啪作响。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好,好得很!陈观楼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一心向着他。” “我是论理不论亲,谁有本事我服谁。”王班头不甘示弱的说道。 “他不就是多读了两年书。”武班头无能狂怒。 王班头呵呵一笑,“有本事你也去读两年书,就怕两天都坚持不下来。” 读书这事啊,讲究天赋。 不会读的人,别说两天,两个时辰都要了老命。明知道读书有很多好处,明明手里头也有钱,可是天牢上下竟无一人有上进心,无一人主动求学。别说读书,平日里让他们翻翻名册干点笔墨书写的活,全都逃之夭夭。毛笔在狱卒的眼中,似乎比刀剑更令人可怕。 石鸿还在生闷气,没参与争论。他就想不明白,他已经将表妹送给了范狱丞,有了枕边风的威力,为啥范狱丞还替陈观楼说话?为啥? 他这个拐着弯的大舅子不香吗? 他敢保证,范狱丞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陈观楼那个人貌似忠厚,实则毫无忠心可言,总是自行其是。 想不通啊想不通。 “石鸿,你怎么说?”武班头突然转移矛头,要拉石鸿加入这场战斗,打混战。 石鸿回过神来,一脸怒气冲冲,“我能怎么说,你们叫我说什么。范大人将我狠狠骂了一顿,说我胡来,不考虑大局,做事只顾眼前蝇头小利,整日给他添乱。 我就想不明白了,同样是套餐,他陈观楼想出来的办法就能得到上面的一致赞同和支持,我想出来的办法就是不顾大局。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差距究竟在哪里。论经验,论手段,我哪点不如那个毛都没长齐的陈观楼。” 王班头听完这番言论,当即笑出了声。 石鸿眼一瞪,笑个屁啊,难道他说错了。 王班头乐呵呵的,“想知道差距在哪里吗?你啊,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活该你被范狱丞骂。” “王头,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你既然能想明白,你给我指点指点。”石鸿很不服气。 一旁的武班头喝着茶水,很乐意看到这一幕。祸水东引这一招,果然很爽。 王班头嗤笑一声,“行,我今儿就好心告诉你。只一点,陈头的套餐,没有引起犯官们的抱怨,爱买不买,反正不影响日常牢狱生活,最多就是羡慕嫉妒隔壁有钱佬犯官。上面得了好处,又不用担心事情被捅出去被人逮住把柄,范大人他们当然要支持。 你的套餐,用一个时髦的词,叫什么来着……竭泽而渔,对对对,就是这个词。鱼儿都被你弄死了,后面大家没得吃,还会惹来一身腥,范大人没收拾你,已经是看在你表妹的份上对你格外开恩。你可别不知趣。” 石鸿歪着头,他还是想不明白,“陈观楼的套餐动辄几十两上百两,我的套餐才两银子,最多不超过五两。那帮犯官不去痛骂陈观楼,干什么逮着我骂。” 这回连武班头都看不下去了,石鸿这脑子,要不是有个表妹,一辈子都不可能当上班头。纯纯一个棒槌。 他轻咳一声,提醒道:“那些犯官进牢房之初,已经交了钱。你的套餐等于是重复收费。陈观楼的套餐,是在提供额外的服务。不一样的。” “哈哈哈……重复收费,这个说法不错。这词最开始是从陈头嘴里冒出来的吧。瞧瞧,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短短四个字,就把问题给说清楚了。”王班头打着趣,表情似笑非笑。 “大家都在啊!” 此时房门打开,陈观楼从外面进来。 “敢情好得很,今晚上我请客,大家都去。怎么,不乐意赏脸?”陈观楼表情玩味的看着三人。 第144章 谁赞成,谁反对 “陈头请客,我是巴不得。谁不知道陈头出手大方,上等席面,还有漂亮姐儿。” 王班头很会捧场,第一个出声响应。 陈观楼很满意,含笑冲王班头颔首,算是回应对方。他又看向另外两人,然后走进值房坐在二人的对面。 “武头,鸿头,你们二位晚上不忙吧。还请赏脸给个面子。” 石鸿还在气头上,垮着一张脸不说话。 武班头哈哈一笑,显得很爽朗,“瞧陈头说的,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说这些就太见外了。你请客,我肯定第一个到。” “那就说定了。我就知道武头最关心晚辈,最重兄弟情谊。鸿头,你呢?咱们先后脚加入这个小集体,我们要团结啊!” 石鸿恶狠狠瞪了眼陈观楼,控制不住情绪,怒问一声,“是不是你在范大人跟前进了谗言?” 陈观楼眉眼一挑,“这话我听不懂。鸿头是对我有意见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范大人突然将我叫去,狠狠骂了我一顿。武班头肯定不会打我的小报告,王头也不会。只有你。你我一直不对付。” 陈观楼表情似笑非笑,“甲字号大牢上下上百口人,你干的事情,你去问问,有几个人不骂你。你真当牢里面关押的犯官,是没了爪子的老虎,奈何不了你吗?呵呵,他们想弄死,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你那个是套餐吗,往轻了说是重复收费,往重了说是在羞辱那些犯官,是对他们人格的践踏。你问问武头,问问王头,甲字号大牢的规矩是不是该收的钱一分不能少,但是该给足的体面也必须给足。从上到下,就连范大人都不敢肆意羞辱践踏那些犯官,你倒好,肆意妄为,是生怕上面不惦记天牢,生怕隔壁锦衣卫不来收拾天牢吗?” 一旁的王班头狠狠点头,道理可算是说通了。他是心里头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说得含糊不清,人家又听不懂。 还是陈头厉害,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一件事情的严重性,几句话的功夫就给说清楚了。铿锵有力,很有说服力。 武班头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喜怒。他眯着眼睛,悄无声息的打量,观望,寻找时机。 石鸿丢脸丢大了,面色涨红,已经红到了耳根。不仅没了面子,里子也没了。 他鼻翼耸动,气息粗壮,胸口起伏不定。 “胡说八道!我没有那么想。”他的辩解,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王班头不忍心,默默地垂下头。 武班头内心乐呵呵的,打算看笑话。 陈观楼打石鸿这个棒槌,只需三分力,就能让对方丢盔弃甲,“你怎么想,没人关心。但是你做的事情,实实在在,确确实实是在羞辱践踏牢里的犯官。幸好范大人目光如炬,一早发现了你的问题,并且及时提醒促使你纠正,才没有酿成大祸。有范大人的英明领导,相信我等都会越来越好。你们说是不是?” “陈头说得太对了。” “范大人果然英明!” 这个时候,没人唱反调。王班头和武班头都纷纷表态,表达了肯定的态度。 陈观楼轻轻松松,只用了一招,就让以‘陈观楼为首’的正确决策得到了确定。从今以后,这个小集体也有了上下之分。 李师爷功不可没啊!拿钱是真办事啊,而且办得格外漂亮。 事后必须重重感谢,醉香楼整一晚。 这下子,就剩下石鸿还没有表态。 陈观楼眯着眼睛,呵呵冷笑,“莫非鸿头对我说的话有不同意见,还是说鸿头不服两位范大人的命令?” “你别胡说!陈观楼,你分明是巧言令色,构陷同僚。” 哎呀,石鸿也有急智,还是能说出点道道来。 陈观楼盯着对方,“既然鸿头不服气,不如我们就去范大人面前讨论讨论,如何?” “不去!我不会上你的当。” “武头,王头,你们都看见了。并非我不团结,而是鸿头拒绝我们的团结。你们说,这事怎么处理?” 陈观楼直接将问题抛给两人,可不能让两人一直看戏。这个战斗,大家都加入进来,混账嘛,有人闲着那叫什么混战。 “哎呀,一个锅里抡勺的兄弟,陈头就别和鸿头一般见识。你也知道,他就是个粗人,字都认不全。”这是武班头。 王班头则是想息事宁人,尽快结束这场混账,“有事好好商量,犯不着将事情捅到两位范大人跟前。鸿头,大家都理解你,知道你一时间想不清楚。但是,陈头说的那些话,都有道理。 你那个套餐的确不能搞,犯官犯官,首先他们得是个官,才能住进甲字号大牢。别的人想住进来都没资格。一两二两银子的确不多,正因为不多,在犯官眼里,就是羞辱就是践踏。 读书人可以视钱财如粪土, 但他们格外看重名誉,格外注重体面和尊严。要是被他们误以为我们狱卒是在羞辱他们,他们不翻身则罢了,一旦翻身,甲字号大牢都吃不了兜着走。连带着两位范大人都要受到牵连。” “还是王头有见地。”陈观楼趁机捧场,“鸿头,你现在该明白,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绝无故意刁难你的意思。” 石鸿当场翻了个白眼,“你们不如直接说,咱们四个人,就我一个笨蛋,一点小事情都办不好,还嘴硬。” 众人都不吭声。 因为石鸿太有自知之明了,就是这么一个理。蠢货,笨蛋! 大家纷纷低下头,喝茶的喝茶,扣桌子的扣桌子。都避开了石鸿的目光,免得双方尴尬。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石鸿的脑回路,估计是拐了好几个大弯,没能及时理解大家的善解人意。 大家都在尬笑,这场面,还得是老资格的王班头出面,“鸿头,你说的对,我们都没意见。” 石鸿气呼呼的。 陈观楼端起茶杯喝水,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笑出声来,前面的功课就前功尽弃。 武班头乐呵呵的,“鸿头,你果然是个有出息的,牛!” 石鸿一脸莫名其妙,他不明白武班头为什么突然夸他。不过,被人夸了,他内心还是很满足的。 武班头侧过头,偷笑。说石鸿是棒槌,真的是夸啊!妥妥的夸! 第145章 不是亲母子,果然别扭 石鸿的不甘和愤怒,没有人在意。 陈观楼成为了甲字号大牢名副其实的话事人。有人私下里嘀咕,说他是副狱吏。 陈观楼听了,不甚在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趁着两位范大人还在位置上,他肯定要将投入的本钱赚回来。至于将来两位范大人调走后怎么办,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不能为了未知的将来,就委屈当下。对于一个人来说,当下,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大佬画饼,都是许诺美好未来,要求你牺牲你的当下,俗称pua。 我们不能陷入自我pua的陷阱。将来的你,是由现在你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个人做出的每一个决定组成的。 现在好是真的好,未来好那都是饼。 现在有现在的烦心事,解决了踏过去,未来有一半几率顺风顺水。未来有未来的烦心事,不能指望未来解决现在的问题。 石鸿的脑袋难得开一回窍,意识到大局已定,只能含恨忍着。 陈观楼不是没想过将石鸿搞走,奈何石鸿的表妹是范狱丞的小妾,目前受宠。很显然,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范狱丞也不会允许他将石鸿搞走。 等! 他等得起。 马上要过年了,朝堂内外,目光都盯着金州。 当初老皇帝可是当众说过,要求侯府大老爷在年底前必须打一仗,打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堵住天下野心家的蠢蠢欲动,堵住朝堂内外的杂音,堵住朝臣们的愤怒和趁火打劫的想法。顺便也是为了救江图一命。 形势如果真的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纵然江图是老皇帝的心头好,届时,老皇帝也必须认同割肉,舍了江图这条狗崽子。 任何时候,当矛盾无法用常规手段解决的时候,战争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是最好的掩盖办法。 朝臣们日盼夜盼,有能耐的人,身居高位的人,甚至派出了眼线前往金州,以期能够第一时间拿到准确的情报。 一时间,金州牛鬼蛇神云集,低品级武者满地走,高品级武者也不是稀罕货。 侯府大老爷每日都在军营,对于外面的纷纷扰扰,知道了,却并不影响道心,坚定的按照计划执行。 他心性稳定,不急不缓,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这可急坏了老皇帝。 老皇帝明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年轻那会,他对领兵作战的统领基本上都是全力支持,绝不干涉。 但是,年老的皇帝忍不住了,他太着急了,太需要一场漂亮仗给朝堂打鸡血,给他增加掌控局势的信心。 于是,他下了旨意,催促大老爷尽快出兵。 停滞不前,是为何故? 此话就相当于指着大老爷的鼻子骂:几个反贼都剿不了,要你何用?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别人上。 大老爷扣下了旨意,不为所动。 老皇帝见大老爷不听号令,怒了,又下了第二道旨意,明言催促赶紧出兵平乱,不能让反贼有喘息之机,否则下一道旨意就直接问罪。 大老爷:…… 按照他的战略布局,再给他一两个月的时间,军队磨合得更好,上通下行,形成一个战略意义上的包围圈,开春时候青黄不接,反贼没有粮食为继的时候出击,争取一举歼灭反贼主力部队。 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他就能完成战略上布局,让金州的战火彻底熄灭。 然而,面对老皇帝接连两道旨意的催促,他迟疑了。 尽管他已经上本解释了自己的战略意图,并且恳请老皇帝多给一点时间。然而,老皇帝根本不听,老皇帝只要胜利,而且是尽快的胜利。 什么战略布局,什么一举歼灭,统统都不重要。只有新年前来一场大胜,才是最重要的。 无可奈何之下,大老爷也怕下诏狱啊,他已经残瘸了一条腿,不能再瘸第二条腿,只能提前发动进攻,以至于留下了缺口。 战略上妄想剿灭反贼主力的想法,基本上已经破产。唯求多剿灭反贼数量,多砍一些人头,收回一些城池,交出一张能过得去的成绩单。 至于,战事要拖延到何时,金州糜烂到何种程度,大老爷已经顾不上关心。那是老皇帝要操心的事情。谁让老皇帝不肯听他的。 反击号角吹响,消息传到京城,满京城都沸腾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侯府上上下下就挺高兴的,仿佛已经看见了八百里加急传捷快报。 侯府老太太亲自发话,办酒宴,提前预演。等到捷报正式传来,到时候再大操大办。 大房和二房都不反对,酒宴就这么确定了。 这一日,陈观楼回家,就看见刘官事府上的小厮刘小川在家门口等着他。 他挺意外。 “你怎么在这?特意来找我的?” 刘小川点点头,“过两天侯府办酒,计划在外院也置办几桌,刘管事让你到时候也去喝酒。这是帖子。你拿着帖子直接上门即可。” 陈观楼看着刘小川手中的帖子,心头莫名惊诧,“侯府请酒,竟然会想到我?我是哪个牌面的人物,你没开玩笑吧。” 刘小川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向来是这个脾气,“你有啥值得侯府惦记的,至于跟你开玩笑吗?你没听说吗,大老爷正式出兵,这一仗肯定大胜。老太太高兴,说是让族人也跟着乐呵乐呵。 我家老爷见你办事可靠,故而在名单上加了你的名字。这事啊,有一就有二,你借此机会多和侯府的人来往,即便出了五服,将来也能借上侯府的力。我家老爷可是真心替你着想,你别将好心当驴肝肺。” 陈观楼:…… 他琢磨了一下,“行,到时候我肯定去。不过,大老爷还在前方打仗,侯府这个时候庆贺,合适吗?” “只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喝酒,不请外客,没关系的。”刘小川解释道。 陈观楼挑眉,心想侯府老太太还真是个爱热闹的人,这点时间都等不及,非得赶在现在请吃酒。 万一,万一前方战事出现了反复,又该如何?就不怕朝中有人拿这回酒席做文章,给大老爷泼脏水吗? 不是亲母子,做事情就是透着股奇怪的味道。 第146章 表面一本正经,内心花花肠子 送走了刘小川,陈观楼又迎来了对面的潘娘子。 潘娘子一如既往,一朵无辜又无助的小白花,人又清瘦了些。 她端来一碗刚包好的饺子,埋着头,似乎很羞于同外人说话,显得过分怯弱,“这些日子承蒙陈头关照,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只包了一些饺子,陈头千万别嫌弃。” 陈观楼盯着对方看,亲眼见证潘娘子的耳根渐渐红了,红得滴血。 他轻咳一声,考验一个小寡妇不厚道。 “多谢潘娘子,我很喜欢吃饺子,饺子很好。正好我还在发愁今晚上吃什么。你的饺子送来的正是时候。” 潘娘子闻言,轻轻柔柔一笑,就好像春风吹过杨柳岸,带着春天的芬芳,花草的清新味道,吹拂脸颊,吹入鼻尖,沁人心脾。 人要醉了! 陈观楼没喝酒,却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他接过碗,说道:“我先去腾出来,把碗还给你。” “不不用急。家里有多余的碗。”潘娘子很急切又紧张的说道。 陈观楼冲对方一笑,先进屋腾碗。这年头,市井百姓都是紧巴巴的过日子,一个碗也是有大用的。少了一个碗,感觉厨房都周转不开。 他知道对面的婆母胡大娘是个厉害角色,潘娘子若是空着手回去,必定会遭到胡大娘的迁怒,让胡大娘有借口收拾她。 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温温柔柔的潘娘子,遭遇一顿磋磨。 让人心疼啊! 他虽非孟德,然孟德之心,此刻却能感同身受。 还了碗,潘娘子也笑了,道了一声谢谢。 陈观楼对她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潘娘子又是连连感激。 对面院子传来胡大娘的怒吼声,蛇指桑骂槐,胡咧咧一通。 潘娘子小脸一白,急匆匆地回去了,片刻不敢耽误。 她一走,春香嫂就从隔壁院落出来,打趣陈观楼,“看花眼了。” “这话可不兴胡说。潘娘子是好女人。” “所以稀罕她的人多啊。” “说来听听。”陈观楼一耳朵就听出春香嫂话中有话。 春香嫂四下看看,推着陈观楼进了院子,还将院门关起来,以防有人偷听。 “陈二狗借口看房子,三天两头跑回来。哼,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啊,肯定是惦记上潘娘子,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陈二狗那个混账玩意,前面的婆娘被他打跑了,他还有脸惦记潘娘子。潘娘子真要落在他手里,岂不是死定了。”陈观楼义愤填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陈二狗这家伙竟然敢肖想潘娘子。果然欠收拾。 “不止陈二狗,前面巷子,跟你同辈的陈观清托了人打听潘娘子,看样子也是动了歪脑筋。” 陈观楼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陈观清一个老菜帮子,连老腊肉都不配,也敢惦记潘娘子。” 别看陈观清跟他一辈,年纪比他大了快两倍。都是当爷爷的人,还敢动歪脑筋,分明是欺负人家里没男人,仗着姓陈,打算恃强凌弱。 陈观楼最鄙视这样的人。 春香嫂又告诉他,因为这些事,胡大娘脾气越发暴躁,天天肆意辱骂潘娘子,说潘娘子不检点,天天在外面勾三搭四,妄想甩掉他们祖孙两人攀高枝过好日子。潘娘子委屈得天天都要哭一场,时时见到,眼眶都是红红的。 “潘娘子做得已经够好了,胡大娘还不珍惜。非要将人骂心寒了,把人赶走了,她才知道后悔。” 陈观楼点头附和,胡大娘就是人们常说的恶婆婆,看儿媳妇哪哪都不顺眼。 春香嫂又说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单身,可别惦记人家小寡妇,会被说闲话的。潘娘子苦了这么多年,不能再遭罪了。” 陈观楼苦笑不已,“春香嫂,你哪只眼睛看我惦记潘娘子,你可不能冤枉我。”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别以为你装的一本正经,就能掩盖你的花花肠子。你敢对天发誓,你对潘娘子没想法?” 这个…… 要说没想法,肯定是自欺欺人。 但要说多强烈的想法,也不至于。人嘛,都有爱美之心。但他有底线,他不会使用强迫手段,不会去败坏女人的名誉。 青楼不香吗,花钱就能享受到,还没有后顾之忧。要是嫌不干净,就包养清倌,无需顶级的姿色,有个八十分的姿色加上温柔小意,自前辈那里学来的伺候人的功夫,男人能美死。而且花钱也不多。以他的收入,完全能满足自己各种癖好。还不用背负骂名和责任。 见他不说话,春香嫂啧啧两声,“我就说吧,你们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尤其是你,整日留念花丛,也不正经讨一房媳妇。我跟你说着正经的,你招惹谁都行,别招惹潘娘子。你一个单身汉,要是招惹了潘娘子,别人不会骂你,只会骂潘娘子勾引人,耽误了你一个大小伙子。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潘娘子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哪里承受得起流言蜚语。别闹到最后,把人给逼死了,都是罪孽。” “不至于,不至于。”陈观楼连连否认。 “怎么不至于。你不是女人,根本不知道流言杀人多厉害,不懂我们女人的难处。总而言之,你想要女人,你告诉嫂子,有什么要求,嫂子替你物色一门合适的婚事。” “不急,不急,我的婚事不着急。” “还不着急。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跟你同龄的,都当爹了。”春香嫂吐槽道。 陈观楼:…… 他才二十岁,还是虚了一岁,怎么就成了多大年纪。 他谢过春香嫂的好意,说会认真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再说。先将春香嫂忽悠过去再说。 春香嫂临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你可别惦记潘娘子啊,她那个婆母可不是好惹的。” “放心吧,我惦记猫猫狗狗,也不会惦记潘娘子。” 陈观楼如此保证,能有多少可信度,他自个都不知道。不过,目前他忙着修炼《升天录》,冲刺第三篇,真没心思考虑男女之情。 第147章 想吃独食,坚决不同意 侯府办酒席,天寒地冻,席面就安置在花厅内。 陈观楼属于陈氏一族的边缘人物,自他爷爷那辈起就没落了,到他这一辈人家都得想想才能想起他这号人物。 不过这两年,他的存在感有点高。只因为他去了天牢当差。 他爹陈承宗在天牢,好歹是个狱吏,尽管不受重视,油水不多,至少身份上勉强够得上公务员行当。 他呢,仅仅只是个狱卒,最低贱的贱业。 啧啧…… 众人唏嘘感叹看笑话。看着看着,貌似自己成了笑话。陈观楼这小子,真没看出来啊,比他爹陈承宗玩得花多了,会搞钱,会来事。三天两头出入青楼喝花酒,听说一顿饭就要好几两银子,在青楼睡一晚少说十两银子。 特么的,当狱卒竟然比狱吏还来钱。 这究竟是人的问题,还是天牢的问题。 有钱就是大爷,再也没有人敢笑话陈观楼从事贱业。有钱,他们也乐意干狱卒,就是拉不下脸来。要是陈观楼肯主动点,求着他们去当狱卒,也不是不行。 哎呀,你说陈观楼怎么就那么不懂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赚钱的门路,就不知道想想族人,这么长时间愣是不张嘴。 要他们主动张嘴吧,大家都拿捏着身份,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正好,今儿酒席,难得碰在一起,大家商量好了,一会借着酒劲把话说开,必须让陈观楼表个态。大老爷去打仗,都知道带上族中有出息的青壮年刷军功,挣前程。陈观楼发财了,可不能吃独食。 吃独食遭雷劈。 陈观楼嘻嘻哈哈同众人打招呼,明显感觉到,大家对他的比较热情。比起前两年借个油盐酱醋都要遭白眼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小楼过来坐。” “哎呀,这是上桌,我哪有资格坐这里。我和庆哥儿他们坐一桌就行了。” “你当然有资格。你如今也是当差的人,不再是小孩子。来来来,就坐这里,一会大家好好喝一杯。” “这不合适啊,在座的都是长辈,我一个晚辈不合适。” “我说合适就合适。”族中嫡支偏房的大伯发了话,一锤定音。 陈观楼不好再拒绝,只能在下首位坐下。结果又被强拉到族中大伯的左手位落座。这一来,他一个晚辈就成了族中大伯之下第一人,是花厅七八桌筵席的第二尊贵的位置。 这事有点古怪! 陈观楼没有因为座位的事情而飘飘然。他又不是真的二十郎当岁,别人几句夸夸就飘飘欲仙乐得找不到北的二百五。他早就过了在意他人言语态度的年纪,生活只求一个自在。 他更坚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 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字: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样子有人惦记上他手中的钱财。 惦记他的身份? 呸! 他有个屁身份。 基本的自知之明,他是有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他也一清二楚。纵然有人稀罕他,也只稀罕他的钱,绝不会稀罕他狱卒的身份。 若是有女人稀罕他,除了钱,还得加一个貌。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静待对方出招,以不变应万变。倒是要看看,今天大家究竟卖什么关子。 别人敬酒他来者不拒。区区黄酒,还想灌醉他,也不出门打听打听,他可是千杯不醉。 他端起酒杯,一个个敬。 “大伯,我敬你,祝你长命百岁。” “大伯,我再敬你。当初我爹活着的时候,承蒙你关照。” “大伯,我们再喝一杯。今儿高兴,高兴啊!” “来,我们为大老爷,一起喝三杯。祝大老爷旗开得胜,侯府繁花似锦,更上一层楼,陈氏一族越来越兴旺。” 想敬酒,他分分钟能找出成百上千个理由。上辈子他做销售,本质就是个三陪,陪酒,陪笑,陪聊。 后面两个陪,偶尔捡起来随便糊弄一下,就足够应付两位范大人。陪酒,他就没虚过。 全场就他最积极,最活跃,满场乱串,敬完一桌又一桌。他是晚辈嘛,敬酒敬得光明正大。 族中大伯几个人急得不行,想拉着他坐下聊聊,谈谈正事。他一张口就是,“我还没和观清老哥喝。几位叔叔伯伯稍等,我先过去喝几杯再回来陪你们喝酒。” 陈观楼借着酒劲,来到陈观清面前,一屁股将旁边的小子挤开,手搭在陈观清的肩膀上,一脸笑呵呵的,“清哥,你可以啊,听说你最近春风得意马蹄疾,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 “没影的事,你别听别人瞎说。”陈观清一边笑着,一边否认。一看就知道没一句实话。 陈观楼跟他碰了下杯,“我听的版本,可不是这么一回事。清哥,你是我们这一辈的老大哥,你说说,你看中哪家黄花闺女,什么时候带我们见见嫂子。” “不是黄花闺女。我都这年纪,娶哪门子黄花闺女。”中年油腻陈观清,貌似还有点自知之明,笑容却又格外猥琐,透着股见到胳膊就联想到光身子的极品味。 陈观楼似笑非笑,眼神却冷了下来,“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你真的惦记上我家对面的小寡妇?清哥,你这不地道啊!” “我怎么呢?她住你家对面,难不成就成了你的人。陈观楼,你小子喝醉了吧。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看上小寡妇,跟你有屁关系。” 陈观清陡然翻脸,嗓门大得很,满场的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 气氛瞬间变得极为尴尬,欢乐气息都被破坏了。 此时,有和事老赶紧站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他们两开玩笑。大家继续吃继续喝。一会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后院给老太太请安,陈观楼你也去吗?” “我算哪个牌面的人,我就不去了。”陈观楼笑着摆手,拒绝。他死盯着陈观清,抬手,拍拍对方的脸颊,明显带着羞辱。 陈观清怒了,抬手格挡,还想打回去。却陡然发现,自己的手动弹不得。定睛一看,他的手落在了陈观楼的手中。 “今儿高兴的日子,我不想闹得太难看。要是清哥愿意知难而退,端起这杯酒,我们喝一杯,就当什么没发生过。要是清哥不服气,我不保证会出现什么情况。”陈观楼一脸笑眯眯,说出口的话,每个字都是威胁。 第148章 我从来都不是好人 “陈观楼,你放手。疯了吧!怎么说我也比你年长,算是你大哥。你就这么对待大哥的?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陈观清拿出大哥的身份,企图以身份压人。 陈观楼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这会称兄道弟,当年他们姐弟二人没爹没娘苦哈哈过日子的时候,怎么没见大哥仗义执言,以大哥身份不说给点物质帮助,就算是能帮着在族里说两句话也好啊。但凡帮着说过一句话,他陈观楼都会记得这份恩情。 “陈观清,别说我没提醒你。再敢打小寡妇的主意,当心我卸了你的兄弟。” “陈观楼,你别欺人太甚。小寡妇能者得之。”陈观清气得脸色铁青,偏偏又无法挣脱陈观楼的辖制。臭小子,仗着年轻力气大,就敢对他不敬。岂有此理。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当爷爷的年纪惦记人家小寡妇,你能个屁。收起你的花花肠子。” “我知道了,你跟小寡妇是不是已经有了一腿。陈观楼,你就不是什么好人,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清哥忘了吗,我混天牢。天牢那地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你总不会认为我混天牢,还能冰清玉洁吧。你信不信,改明儿就将你提溜到天牢关几天。” “你你你……”陈观清骂不出来,并非词穷,而是他在陈观楼眼中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危险。 “多谢清哥理解,我就知道清哥最关照我们这些小兄弟,改天请你喝酒。”陈观楼笑着松开了陈观清的手腕,端着酒杯去下一桌敬酒。 族中大伯十分不耐,招手让他回桌上吃菜,“别光顾着喝酒,多吃点菜,垫一垫肚子。侯府的厨子,祖上干过御厨,一身的本事,平日里可吃不到这么好的酒菜。别糟蹋了席面,酒,什么时候都能喝。难得见你一面,坐下陪着我们几个老家伙好好聊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观楼不能给脸不要脸,也不能继续糊弄着。 他放下酒杯,老老实实坐下,“大伯说的是,请大伯指教。” 族中大伯捋着花白的胡须,派头十足,“老夫听说,你在天牢颇受重用,不到一年时间就调到了最受重视的甲字号大牢当差。” “不止,如今还是个班头。手底下管着十几二十几号人。上回小兰的孩子丢了,小楼一句话,就从天牢调来上百个狱卒帮着找人。还请动了衙门里的差役。事后没少花钱吧。”一帮的族叔插话道。 陈观楼打个哈哈,没接这茬。 族中大伯闻言,感叹一句,“小楼不错,你比你爹强。你爹就是不懂做关系,遇到事连个帮衬的都没有。如此看来,天牢那地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只要肯踏实好好干,还是能干出一点成绩。” “大伯说的是。”陈观楼随口附和。 “你看,族中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大半都没个营生,养婆娘都养不起。要不,你想想办法,带几个兄弟到天牢帮你做事。都是兄弟伙,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说是不是?” 图穷匕见! 真正的目的终于说了出来。 原来不仅仅惦记着他的钱,还惦记着赚钱的买卖。 当年瞧不起狱卒这门行当的是他们,如今稀罕天牢能捞钱的也是他们。钱啊,就是个王八蛋。 陈观楼笑了。 “自家兄弟,总比外人更可靠。你有什么紧要的差事,交给自家兄弟们去办,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你说是不是。”族叔敲边鼓,打辅助,给陈观楼洗脑。 陈观楼如果真的是个二十郎当岁的人,这话他就信了。 他端起酒杯,“来来来,我敬几位叔伯。自从我爹不在了,这些年承蒙你们关照,恩情我都记在心头。”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楼,别忙着喝酒。刚跟你说的事,你表个态,我们说的有没有道理。” “哎呀,太有道理了。可是,天牢不是我开的啊,事情也不是我说了算。谁要是不嫌弃狱卒这行当又脏又贱,不如给刘管事送点礼。刘管事一句话就能解决大家伙想当狱卒的愿望。我当初就是求了刘管事。” 陈观楼直接将事情往外推。 他就不信,这帮人真能拉得下脸皮,送礼求刘管事给家中晚辈求狱卒的差事。 几位长辈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捞钱是真,当狱卒是假。嫌弃狱卒身份臭,又稀罕狱卒捞钱的本事。 话说的好听,说什么兄弟伙。言下之意就是,当狱卒只有陈观楼一人,分钱就是几兄弟。挂个名头,啥也不干,不下天牢,就想分钱。天下间还有这等好事,去他娘的。 几位长辈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们要是愿意求刘管事,今儿何必拉下脸面求到陈观楼头上。真是给脸不要脸。 再说了,谁乐意当狱卒啊!又脏又臭又下贱。给个狱吏当,还差不多。 陈观楼可不惯着他们,自顾自的喝酒,讲着天牢的闲事,“就前几天,隔壁班头手底下有个傻不拉几的狱卒,拿着水火棍耍威风,打在了一个犯官的身上。隔天就被人堵在大街上,被打断了腿。 犯官犯官,首先得是个官,才有资格被称之为犯官。即便是个犯官,也不是天牢上下等人能招惹得起的。各位叔伯府上的公子少爷们,先不说能不能忍受天牢那个腌臜的环境,就说能不能当孙子伺候那帮犯官?要是能,我就带着兄弟伙们下天牢干贱业,天天端屎端尿,还要陪着笑。” 污秽不堪! 成何体统! 好好的酒席就被破坏了。 一桌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嫌弃陈观楼说话粗鲁直白,不懂含蓄隐晦。全都撇过头,不给他一个正眼。 陈观楼自斟自饮,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他见状,乐得笑出声来,“大伯,你家小儿子跟我一般大,听说也是四五不着六,还沾染上赌博的恶习。不如这样,让他跟着我,多吃几回苦头,说不定想就改好了。能不能挣钱不好说,至少一日三餐不用家里操心,好歹能省下一个人的伙食费。” 第149章 姜是老的辣 “行!就照你说的办,能省下一个人的伙食费也是好的。” 族中大伯突然拍板。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这下子就轮到陈观楼脑子突突突,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谁能想到人家就顺杆子爬上来了。 这下可怎么办。 他张张嘴,试探着问道:“大伯不是开玩笑?你那小儿子,那个,你最宝贝的小儿子,到天牢干狱卒这活,这不合适吧。天天吃香喝辣穿绸缎衣衫的少爷,跑到天牢干贱业穿粗麻衣服伺候犯官,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他就差摆手直接拒绝了。 带个小少爷在身边,他脑子又没进水,他疯了才干这事。他只是随口激一激,谁想到人家当真啊。 现在好了,只能努力找补。 族中大伯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观楼,和他耍心眼,还嫩着。 他捋着胡须,郑重其事地说道:“老太爷还活着那会,我们都是吃过苦的。趴泥地打滚,躲阴沟里藏身,血水里面装死逃命,三天吃一顿……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孩子,就是太幸福了,没吃过苦,不懂珍惜。 家中幼子,被宠溺坏了,染上了一堆坏毛病。之前也给他找个几个差事,一个都干不长,脾气反而越来越臭。左思右想,天牢或许真是个改造人的地方。小楼,就让他跟在你身边,学学怎么伺候人,怎么伏低做小,得先学会当孙子,才能当爷。 你也不用惯着他,更不用给我面子,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用特殊关照。只是,能否换个名字当差?陈氏一族,好歹也是京城的名门望族,总不能出两个狱卒,你说对吧。” 陈观楼张口结舌。 不愧是族中大伯,这能屈能伸的本事,难怪这些年,能从侯府管事的手中抢到两个田庄的管事权。 管着两个田庄,手里不差钱,家中奴仆伺候,随便都能给小儿子安排个差事。何必跑天牢惦记那点三瓜两枣。 “不瞒大伯,如今的天牢不比往年。朝堂上的动静,你们多少都听说了,户部没钱,各个衙门都欠着饥荒。我们天牢更是重灾区,今年一整年的钱粮都没拨下来不说,还调高了上交的钱财比例,天牢上下怨声载道,苦于没钱久矣。”陈观楼开始哭穷。 不是惦记钱嘛,那就上点真料。现在天牢是真没钱啊!没见两位范大人都变得抠抠搜搜,尤其是小范大人时不时就想从狱卒身上搜刮油水。 “小楼,你这话有点不尽不实。”族中大伯面目平静,显然早有准备,“老夫听说,你在天牢开展套餐活动,大大缓解了天牢财务紧张的局面。有这回事吧。” 陈观楼苦笑连连,暗道族中大伯果然是个老狐狸,连这事都打听出来了。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犯官们纵然有钱,也得紧着用。毕竟后面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再说了,过分大手大脚的用钱,容易遭人记恨。万一被捅出去,说不定就是罪加一等。大伯啊,侄儿真不瞒你,现在的天牢不比往年,钱不好挣。” 哎! 族中大伯跟着叹气,“我也不瞒你,你看这天时,多长时间没下雨了。我就和你们说实话吧,今年的田庄,八成都是亏钱,剩下两成保个本。明年,看这样子,说不定比今年更难。侯府已经考虑过了年就派人南下,去水源充足的南方置办田庄,不能死守着京城一亩三分地。 别看老夫当着田庄管事,看着威风,这几年是真没钱啊!天天顾着忙差事,也忽略了家中孩子的管教,以至于养成了恶习,还欠了饥荒。小楼,大伯给你陶一句心窝子的话,我不求那个臭小子能挣钱,只求他不亏钱,不花家里的钱,能养活自己就行。你帮帮大伯,带带他,顺便看能不能改了他好赌的毛病。” 陈观楼:…… 天牢就是个大赌窝,怎么改? 真要进了天牢,那就是如鱼得水。挣的钱全填进去都不够,还得继续欠饥荒。 不过,这张苦情牌打出来,陈观楼还真不好直接拒绝。 都姓陈,别管出没出五服,都是一个家族的人。面子情要给。尤其是,当一个长辈低声下气打苦情牌,又是当着大家伙的面,他也不能将事情做绝。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伯,天牢那地你是没去过,不知道里面有多腌臜。一般人真吃不了那苦。”陈观楼也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 光是天牢的味道,就够冲的。 “而且,天牢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没点功夫傍身,时间长了身体肯定受不住。你们看我,自从进了天牢后,天天都要打熬身体,就想多活几年。赚的钱也基本上贴了进去。大伯,你家小子能吃天牢的苦,还能吃练武打熬身体的苦吗?可别钱没挣到,身体给弄坏了。还没成亲,还没留后,不可冒险啊。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们家就我一个,绝了就绝了。” 陈观楼不哭穷,哭穷不管用啊,没人信他。于是他果断改变策略,也开始打起了苦情牌,道一道真心话。 他说的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没有丝毫夸大的成分。 族中大伯家的小儿子,要是真能吃练武打熬身体的苦,也犯不着跟着他到天牢混,早就跟随大老爷上战场挣军功搏前程去了。那就是个四五不着六,拈轻怕重的少爷。 他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方也该知难而退。 可他万万没想到,人家对钱财的追求是何等的执着,岂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改变主意。 “无妨!老夫膝下五个儿子,小儿子要是真不能生,从他几个哥那里过继一个就行了。反正都是一家人。” 族中大伯这豪爽,这洒脱,陈观楼叹为观止,佩服不已。心里头偷偷骂了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 人家亮明了旗帜,就是惦记天牢的好处。 陈观楼咬咬牙,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该拿出个章程。 “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了天牢一切都得听我的,钱多钱少都别说闲话。要是不满意,随时可以离开。可以只先记名,账从内部走。届时,若是发生了龌龊,还请大伯莫要为难我,我一个晚辈混点饭吃不容易。” 挑明了,以后别拿长辈身份刁难他,他给了一次面子不会再给第二次。以后大家就是亲叔侄,明算账,别打感情牌。 第150章 大孝子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族中大伯当即拍板,将小儿子叫到跟前,让他给陈观楼敬酒。 “以后你就跟在楼哥儿身边做事,凡事都要听楼哥儿,他让你往东你就必须往东,别扯蛋。楼哥儿教训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服气,不用楼哥儿动手,老子先将你打服气。记住了吗?” 陈观新只比陈观楼小一岁,小时候还在家族私塾一起读过书,前后桌的关系。 陈观新一直看不惯陈观楼,他对对方的印象还停留在读书那会,迂腐穷酸不懂变通。他眼睛长在头顶上,“爹,我不想去天牢。” “不去天牢,你想去哪里?混账小子,你再敢说个不字,老子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亲爹一发威,陈观新腿肚子就跟着打哆嗦,早就形成了应激反应 但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可是,你不是说天牢是贱业,陈观楼自甘堕落……” “你给老子闭嘴。”族中大伯气坏了,脸色铁青。不过他身怀川剧变脸的精髓,上一秒还在严父教子,下一秒春风满面,歉意道:“小楼,你别听臭小子胡说。早前,大伯不了解天牢的状况,的确说了些胡话。不过现在大伯知道了你的本事,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陈观楼心中了然,抿着唇一笑,“大伯客气了。不了解天牢状况的人不止大伯一个,我懂,我都懂,我从不放在心上。” “如此甚好!年轻人就该跟你学习,大肚能撑船,将来肯定能干大事。” “他就一天牢狱卒,能干什么大事啊!”陈观新插刀本事,属实了不起。直接背刺他亲爹。 族中大伯再也忍受不了这个蠢儿子,跳起来就拿拳头揍。 大家赶忙劝解,将两父子拉开,“息怒,息怒。” “大哥何必同新哥儿一般见识。” “新哥儿还小,等他历练个三五年懂事了就好。” “上了年纪,千万别和年轻人置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族中大伯一边听着乱糟糟的劝解声,一边悲从中来,指着小儿子,怒吼道:“陈观新,老子问你最后一次,你听不听话?要不要跟着楼哥儿干?” 陈观新这会是真的被吓住了,他从未见过亲爹这般又伤又痛的模样,平白老了十岁。他很是心虚,下意识就给跪下了,“爹,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你让我跟着陈观楼干,没问题。不就是当狱卒,我吃得了这个苦。爹,你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啊,儿子背不起气死你的骂名啊!爹,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好歹撑个十天半月的……”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新一轮的父子大战再次开启。 今儿这席面,真是值了。不仅吃了一桌上等的酒席,厨子祖上还是御厨,还见证了一场父子天伦之乐。 酒酣耳热,族中自有人积极主动张罗着,要去给老太太,二老爷,还有两位夫人请安。 族中大伯拍板,“就让小一辈的去,都去都去。小一辈的,大部分都没见过老太太和两位夫人,趁着这个机会,露个面也好。” 陈观楼本不想去,但他现在俨然是同辈中最有钱的一个。比他有钱的家庭肯定有,而且不少。但是年轻一辈自个手里头的钱比他多的,真找不出。 年轻人没个营生,每个月都指望着家里的月例银子开销。一个月纵然有五两银子的月例,加上过年多一点,一年撑死也就七八十两而已。 陈观楼一个月的收入都不止这点钱。 他要是不去,年轻一辈中,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能拿得出手的年轻人,都跟随大老爷上了前线挣军功。 所以,他必须去,还要带头。 族中大伯拍着他的肩膀,“勉强说起来,你也是在官面上混饭吃的人。到了老太太跟前,多说说吉祥话没坏处。 ” 陈观楼点点头。 既然决定去请安,他肯定会将事情办好。他不是那种,勉为其难做某件事还怀揣怨气故意把事情办砸的人。 他属于要么不做,既然决定做某件事,就会放下一切偏见怨气,好好办事的人。 做事情嘛,不能落个两面不讨好的地步。 “大伯放心,不就是请安。我在衙门,给上官们请过无数次安,分寸我懂。” “这样我就放心了。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回来后我们再继续喝。” 陈观楼和同辈的十几个年轻人,跟随领头的管事,前往侯府后院请安。 侯府的前院,显得大气端庄厚重。进了后院,才发现别有洞天,两个字:豪奢! 大冬天,花园里面的花朵正在盛开。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用琉璃建了花房,只为冬天赏花。 光是这一项的开销,一个冬天,至少也是几千两银子。 更别提一路上的装饰布置,将锦缎丝绸用作回廊幔帐。就好似锦缎丝绸不要钱似的。 “这是南锦,一匹至少二十两银子。这里至少用了几十匹上百匹。妈呀,这得多少银子。”陈观新听他爹的话,一直跟在陈观楼身边。小少爷,从小养出的眼力见,一个劲的啧啧称叹。 还没叹完,又惊呼一声,“那个插花的瓶子分明是前朝官窖出产,拿到外面至少能卖三五百两银子。如此贵重的瓶子,竟然就摆在外面插花,也不怕摔碎了。” 一路走,一路叹。 陈观新粗略算了算,这一路上的布置,少说花费了七八千两银子。这仅仅只是材料费,还不包括人工赏钱,以及中间的损耗。一场家宴,耗费上万两,何至于如此。 太过豪奢。 他啧了一声,“侯府果然奢侈。同样姓陈,瞧瞧这差距。楼哥儿,你就没点想法。” 陈观楼呵呵一笑,“谁让你曾祖没投个好胎,若是能投生在大房夫人的肚子里,如今你就是侯府的小主人。” 陈观新切了一声,“我家好歹还没出五服,论起来,我家同侯府可是正经的族亲。” 陈观楼嗤笑一声,“没出五服,你也见你能沾上侯府的光。我说你,你怎么没跟大老爷去前线,不会打仗,总会识字算账吧。” 陈观新一听这话,脸色就有些尴尬还有点心虚,眼神也跟着躲闪。 陈观楼似笑非笑,“莫非你去了,但是被刷下来了?” “谁说我被刷下来了,我是不爱去金州那鬼地方吃沙子。” 狡辩! 第151章 竟然敢要补偿 后院的女眷,这会刚吃完酒席,正在喝茶歇息。等歇息够了,就要移步前往戏楼听戏。 得知族中年轻一辈来请安,侯府老太太乐呵呵地说道:“赶紧把人请进来。外面冷飕飕的,可别把人冻坏了。去将二老爷叫来,族中年轻一辈来请安,他不在场不像话。” 下人听命行事。 管事得了吩咐,却没有立即领着众人进大厅内请安,而是将人领到厢房,排练了一下请安的步骤走位和顺序。 陈观楼和陈观新两人带头,一个是年轻一辈中最有钱的一个,一个则是族中大伯的小儿子。而且都是读过书的,说话有分寸。 花了点时间排练好,等二老爷到了后,才领着众人进入大厅。 满屋子的香味。 一进大厅,还没来得及看人,各种香味就冲入了鼻腔,全是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有浓烈的,有淡雅的,有桂花味的,有梅花味的……不一而足。 陈观楼眼观鼻鼻观心,领着众人上前请安,实则眼睛一直在斜瞄,两边都坐满了女眷,无论上没上年纪,全都打扮得花团锦簇。好一幅世家大族内院众美图。年轻的几个姑娘,辈分上都是他的妹妹,个个都长得花容月貌。 陈氏一族别的不敢说,容貌这一块,无论男女都是极为出众的。就没见过长得丑的。陈观清那个猥琐男,五官其实也很端正,就是中年油腻,气质太过猥琐,毁坏了好相貌。 如果哪家生出个丑孩子,就必须怀疑一下,是不是陈家的种。 “侄孙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福寿安康!” 陈观楼领头,众人齐齐跪下,行了个大礼。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快起来。” 侯府老太太姓马,陈马氏。 见面礼早就准备好了,叫起后,老太太把人一个个叫到跟前,问一句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平日里做什么,然后送上见面礼。 陈观楼第二个上前,陈观新是第一个。当老太太得知他在天牢当差,明显愣了下,“老身听过你。你读过书?” “回禀老太太,侄孙读过两年书,认得几个字。” “读过书就好。有没有想过干点别的,让二老爷给你在衙门寻摸个差事,不用不好意思。” “侄孙谢过老太太,暂时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先在天牢历练着。” “如此也好!虽说是贱业,也比整日里闲着强,好歹能把日子过下去。”老太太似乎很满意陈观楼的知情知趣,没有顺杆子往上爬,于是捡了个最大个的荷包递给他,“好好当差!”就将他打发了。 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分别给两位夫人还有二老爷请安。 二老爷典型的陈家人相貌,中年斯文帅哥,没啥好说的。两位夫人,还有两位少奶奶,那真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每个都很美,纵然是上了年纪的两位夫人,那也是美貌妇人,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两位少奶奶更不用说,用惊艳二字形容,绝不过分。 陈观楼甚至认为,两位嫂嫂的容貌,就算是进宫选妃也是绰绰有余。 以前听杜夫子说起两位夫人,两位少奶奶,他想象中,将四人想成了老成世故呆板一本正经的垮着脸模样一般的女人。 如今见到真面目,才知道自己见识浅薄。 豪门大族娶媳妇,哪能娶个丑八怪回来,害了后代子孙的外表容貌。历朝历代,当官首先是看相貌。长得丑,再有学问,再有本事,再有背景靠山,也休想身居高位。 想在皇帝跟前露脸,得皇帝的看重青睐,请先长一张俊俏的脸,否则免谈。 颜值就是正义,皇帝更不能免俗。 皇帝就是这世上最大的一只颜狗。 宠臣江图但凡长得磕碜一点,都不可能得到老皇帝的重用,早死了八百年,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高。 请过安,略微闲聊了半盏茶的时间,当二老爷端起茶杯的时候,众人主动告退。 全过程,气氛热烈融洽,礼数周到,宾主尽欢,圆满完成了任务。 回到外院花厅,继续吃酒席。厨房那边还有源源不断的下酒菜端上桌,看样子不喝到晚上不会罢休。 陈观楼千杯不醉,来者不拒,喝倒了一桌又一桌。 一直喝到月亮出来,酒席才散。 寒风一吹,微醺的感觉瞬间就散了。 陈观清一直追在他身上。 他一回头,眼一瞪,陈观清当即就吓得打了个酒嗝。好小子,在天牢究竟学了啥,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重的杀气。 陈观清硬着头皮上前,“楼哥儿,没喝醉吧。” “你都没醉,我怎么可能醉。有事?”陈观楼不耐烦应酬对方。 陈观清 咬咬牙,先忍着火气,说道:“你将小寡妇视作禁脔,没问题,我不和你争抢。不过,你是不是该补偿我一点?” “你说啥?”陈观楼陶陶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让我补偿你。你他娘的,竟然让我补偿你。” 他气笑了。 奇葩事情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陈观清多大的脸,竟然让他补偿。 “你当然应该补偿我。”陈观清硬着头皮,色厉内荏,怒吼道:“为了小寡妇,我可没少花精力费心思。如今你一句话就让我退出,你不给点补偿,这事说不过去。就算去族中评理,也是你理亏。” 陈观楼咬着牙,觉着牙痛。 他一直都知道陈观清老菜帮子不是个玩意,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无赖玩意,丢人啊!陈氏一族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他似笑非笑,“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陈观清一听,这事有门啊,“我要的不多,你给我一……五十两银子,此事一笔勾销。我还可以帮你拦着其他癞蛤蟆,就比如陈二狗那个王八蛋。” 陈观楼哈哈一笑,“五十两是吧。陈观清,老子给你脸了吗?” 他伸手捏住对方的耳垂,直接拖着往暗巷走,“是什么让你觉着我是个软柿子好欺负,还敢问我要钱……” “痛痛痛痛……陈观楼,你他娘的,你给老子放手。” “在我面前充老子,陈观清啊陈观清,你果然是飘了。今儿我就替你老子好好收拾你,叫你知道谁才是老子。” 第152章 按照规矩调教新人 一大早,陈观新来到天牢报到,今儿是他第一天当差。对了,他现在的名字叫黎新,黎是母姓。 终究,族中大伯还是拉不下面子,不愿意让小儿子以真名示人,留下一个转圜的余地。摆明了是想捞一票就走,并没有打算长久干下去。 陈观楼站在台阶上,眯着眼睛看着陈观新,对他的一身打扮很不满。进了天牢,还当自己是少爷,绫罗绸缎穿在身上,哼!对方对天牢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啊! 他吩咐肖金,“这位是黎新,新来的。你带着他,好好教他规矩。不用看我的面子,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你要是不肯好好教,出了问题,我就找你。” 肖金眨巴眨巴眼睛,左右打量。老油条眼珠子利,一眼就看出陈观楼和黎新二人,眉目有些相似。 他试探着问道:“陈头,真按规矩教人?” 把新人当龟孙子使唤,这就是天牢的规矩。 陈观楼冷哼一声,“对,照着规矩教人。教不好就是你的责任。” 肖金:…… 他尴尬一笑,这差事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不管黎新什么来路,肯定和陈头有点亲戚关系,否则很难解释两人为何会长得有点相似。如果黎新姓陈,保准是两兄弟。 不过天牢上下都知道,陈头家里就他一个男丁,还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了人。陈头就是个独生子。纵然有兄弟,也只是族兄弟。 陈氏一族,好歹也是京城的名门望族,总不能年轻人都来当狱卒。再说了,这个黎新身穿绫罗绸缎,家里条件不差,何至于跑来做狱卒。 肖金嘿嘿一笑,“行!既然陈头信得过我,我就带一回新人,保证将人调教出来。你,新来的,你过来,先将你这一身给换了。你是来当龟孙子,不是来当少爷的,谁让你穿绫罗绸缎的?这身衣服花了不少钱吧。呵呵……” 陈观新:…… 他一身少爷脾气,差点就要当场发作。结果,接触到陈观楼的目光,浑身一激灵,再多的脾气瞬间都没了。 人焉了,只能压下火气,跟着肖金去换粗布制服。 钱富贵在旁边看得真切,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陈观楼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直说,吞吞吐吐,难不成我会吃人?” 钱富贵尴尬一笑,心里头打鼓,小声问道:“陈头,这个黎新,真不用特殊关照?” 陈观楼似笑非笑,“你是想问黎新的来历吧。实话告诉你,他是我一亲戚,四五不着六的混子。家里长辈管束不了,一狠心,干脆丢到天牢吃点苦头受点教训。不用对他太客气,最好能磋一磋他的少爷脾气,叫他懂得先学会当孙子,然后才能当爷。放心,他不会占用大家的名额,只是挂个名,过些日子就会离开。” 钱富贵听了后,放下一半的心,接着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钱……” 陈观楼眉眼微微一挑,“人既然在这里,自然要参与分润。不过大家放心,你们的份额肯定不会被稀释。这里是天牢,想赚钱还不简单。” 钱富贵闻言,喜笑颜开。只要不分润他们原本的好处就行,别管他什么来路,都是一个锅里抡勺子的兄弟。 “陈头放心,我们一定帮你将新来的小子调教得妥妥当当,叫他以后都当龟孙子。” 陈观楼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我就等着你们的调教成果。事情办好了,我请大家醉香楼喝酒。” “陈头仗义!” 狱卒们都很喜欢跟随陈观楼出门潇洒,不摆派头,不讲大道理,给钱爽快,开销全包,气氛热烈,吃喝随意自在,还有姐儿搂在怀里。 甲字号大牢人人服气。 其他三个班头,比较起来,明显抠搜了许多。请个客,还不忘提醒大家惦记着恩情。酒菜稍微丰盛些,就开始心疼钱财。脸皮厚实的,直接让大家平摊费用。 好好的酒席,到最后吃没吃好,喝没喝好,还落一肚子怨气,还损失了钱财。晦气! 宁愿跟着陈头出门吃咸菜馒头,也不乐意跟着其他三个班头去酒楼吃酒席。 将陈观新交给肖金之后,陈观楼就不再过问。 每天到二公子牢门前巡视一到两遍,陪着闲聊几句,是他必须完成的工作。 临近过年,王府好歹有了点人情味,派人给二公子送来了新的被褥衣衫吃食。二公子的脸色,也明显红润了些许。 他心情好,邀请陈观楼陪他喝酒。 陈观楼摆手拒绝,“当差不喝酒,喝酒不当差。” 每次都用这个借口拒绝,二公子也不计较。 “陈头,你猜猜本公子何时能出天牢?过年前有机会吗?” “肯定有机会。大过年的,你身为天潢贵胄,岂能在天牢度过。你还要进宫给陛下祝贺新春。” “呵呵!给皇爷爷祝贺新春,可轮不到本公子。不过,本公子能否出天牢,还得看你。” “我?”陈观楼一脸懵,不明所以。 二公子哈哈一笑,“你们陈氏一族的族长啊。” 陈观楼恍然大悟,“你是说大老爷。” “平江侯若是能赢下反贼,本公子出狱,只需等闲。陈头,你说平江侯能赢吗?” “肯定能赢!” 不管内心真实想法,以立场计以利益计,他都必须坚定相信大老爷能赢,而且还要大赢,赢得漂亮,赢得满堂华彩,让老皇帝喜上眉梢。 “本公子也坚信平江侯能赢,他是经年老将,金州那地他熟。区区几个反贼,必定手到擒来。” 陈观楼:…… 那可不是区区几个反贼,那是起事三个年头,先后攻占一二十个城池,积攒了大量财富军械物资,已经培养出一批战场老卒的可战敢战的野战部队,并且还没有到达内部腐化的程度,正处于昂扬向上的精神饱满状态。 真要小瞧了这帮金州反贼,迟早要摔大跟头。前面的败仗,就是这么来的。 那些个军头,都没将金州反贼放在眼里,结果一打起来,全都作鸟兽散,被反贼追着打。不仅败了,而且败得极为可耻。若非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很多人都帮着粉饰太平,加上后续还能用一用,否则老皇帝早就提着刀子砍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头。 大老爷为何执意想在开春后再开战,不是怯战,而是他心知肚明金州反贼不好打。说句立场不允许的话,金州反贼已成气候。 当读书人和武者相继主动加入反贼队伍的时候,就意味着金州这支反贼已经不是单纯的流寇。 第153章 不如纳了小寡妇 下班回家,还没进门,就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药味,带着特有的苦涩味。 “咳咳咳……” 对面陈二狗家,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仿佛脑子都要咳没了。 听这动静,应该是胡大娘病了。 很快,他的判断就得到了证实。 他端着一碗扣肉来到春香嫂家,春香嫂就拉着他聊家常。 “我就说吧,天天刻薄儿媳妇,迟早要倒霉。” “胡大娘病了?严重吗?” “病了,病了好几天。一开始只是吹了风着凉,以为吃两天药就没事了。谁想到吃药不管用,病情还越来越严重。已经请了三回大夫,潘娘子急得嘴角冒泡,人都瘦了一圈。今年冬天要比前两年冷一些,也不知道胡大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照她这么咳嗽,我担心得很。” 陈观楼随口问道:“是不是请的大夫水平不行,要不要换一个。” “不是大夫的问题,人老了,身体就是不如年轻人。不生病还好,一生病,一身的毛病都钻了出来。现在胡大娘已经病得下不了床,翻身都难。家里只有潘娘子,她那个小身板,哪里搞得定胡大娘。我瞧着不忍心,少不得要帮帮忙。” 正说着帮忙的事情,院门被敲响。 门一开,就看见潘娘子怯生生的站在门口。 她也见到了陈观楼,眼神下意识往后缩,都不敢多看一眼,只是小声恳请春香嫂,“又要麻烦嫂子。我婆婆那个……我一个人弄不好,嫂子方便的话……” “你婆婆又尿床了是吧,走吧,赶紧帮她老人家换洗。这天冷的,可不能冻着。家里生了火盆吗……” 春香嫂说着话的同时,就往外走,显得格外麻利,丝毫不嫌弃。 陈观楼起身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忙?” “你一个大男人是能洗还是能换,别添乱。”春香嫂直接吐槽他。 陈观楼冲望过来的潘娘子尴尬一笑,遇上春香嫂这张嘴,他也只能认栽。 往后数日,听动静,胡大娘的病情丝毫没有缓解,越发严重。听春香嫂说,胡大娘开始咳血了。 大夫也说,若是没有好转,估摸就是几天的事情。这个年基本上可以肯定,熬不过去。让家属早做准备。 “怎么这么快?”陈观楼很是意外。 “人老了,什么都不怕,就怕生病。”春香嫂叹息了一声,“只是可怜了潘娘子,忙里忙外,胡大娘要是死了,她一个小寡妇带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日子怎么过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租住在咱们这里,周围都是姓陈的,要么就是和侯府沾亲带故的人,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街头泼皮,不怕有人乱来。谁要乱来,我第一个不答应。 欺负一个小寡妇算什么本事。真要看上了,就请媒人出面,三媒六娉,没人说闲话。这地可不兴强抢。听见了吗?” 陈观楼哭笑不得,他真的很无辜啊,“这话你不该冲我说,我玩的都是你情我愿。再说了,就凭我这张脸,需要强抢吗?春香嫂,你别瞧不起人啊!” 春香嫂冷哼一声,“男人都一个样,长得好无非多睡几个,长得丑就多花点钱。谁像你似的,长得俊还花钱,尽做冤大头。” 这话说的…… 陈观楼无言可对。 太特么有道理了。 他长得俊还花钱,貌似是有点冤。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长得俊,只需用起步价,就能睡到最靓的妞。偶尔还有妞愿意倒贴他。长得丑的,非得花个五倍十倍的钱,还要被人吐槽嫌弃。 三天后,胡大娘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寒冬。 听着潘娘子的哭嚎声,陈观楼同春香嫂一起来到陈二狗家里,帮着潘娘子料理后事。 潘娘子穿上一身孝服,灯火下,陈观楼差一点当众失态。一眼的错觉,仿佛白吟霜在世,那无辜无助又柔弱可欺的模样,世上独一无二的小白花。 罪过啊! 怎么能对一个正穿着孝服的寡妇起了邪念,太不应该了。 他又想起了李大宏的遗孀柳氏,再看眼前的潘娘子。 造孽啊! 为什么尽让他遇上小寡妇。 来吊唁的人格外多,全都是冲着小寡妇美色的老sp,全都不怀好意。 陈观楼当仁不让,坐镇现场,以防有人胆大包天,对小寡妇弄强。 春香嫂私下里吐槽他,“要不你娶了潘娘子得了。你要是嫌弃她寡妇的身份,纳她为妾,我替你说说,想来她也会答应。她如今无依无靠,这么多人里头,唯有你待她最真诚也最尊重。” “春香嫂,你前后态度变化也太大了。之前是谁说不许我惦记小寡妇?”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胡大娘在,潘娘子要守着家,你当然不合适。如今胡大娘人不在了,潘娘子一个小寡妇怕是守不住啊,不如趁早找个下家,断了某些人的邪念。” 陈观楼琢磨起来,纳小寡妇做妾,这是美事啊!至于自身的秘密,小寡妇那性格,肯定不会多嘴多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不了披着马甲在外面习武修炼。 一想到小寡妇俏生生的模样,陈观楼是越想越美。不过,多少还是要装一下,“这个时候去说,会不会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春香嫂白了他一眼,就差骂他既要又要,贪心不足。 “放心吧,咱们是真心替潘娘子考虑,绝无趁人之危的打算。再说了,你一个单身汉怕什么非议。家里又没女人管着。你要是怕你姐说你,我替你出面。” “不用不用。我姐巴不得我身边有个正经女人。那,此事就麻烦春香嫂。” 春香嫂拍着胸口,“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陈观楼也不知道春香嫂和小寡妇具体怎么说的,反正,之后小寡妇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羞怯。 待到胡大娘下葬后,潘娘子特意置办了酒席,宴请丧事期间帮忙的众人。陈观楼欣然答应赴约。 等他到了陈二狗家,才发现客人只有他一个。 潘娘子怯生生的,“你先坐会,厨房还有两个菜,我去整治。”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陈观楼坐在厅房,望着小寡妇弱柳扶风般的背影,心里头火热的很。这个潘娘子,还真会玩花样,说什么宴请大家,结果只请了他一人。面冷心热,好好好! 他正想到美处,潘娘子的儿子,才四岁左右的平哥儿端着一杯热水,脚步稳稳当当地来到他面前,“我娘让我端来的,请你喝水。” 第154章 你竟然没死 陈观楼接过水杯,又摸摸平哥儿的头,小屁孩长得挺乖,内秀,没有其他同龄孩子那般调皮捣蛋,给潘娘子省了不少事。 他对小孩子就一招,掏钱。 拿出几个铜板,递给平哥儿,“拿着买糖吃,别告诉你娘。” “谢谢!”平哥儿拿了钱,很规矩了行了个礼,跑了。 “是个懂事的孩子。”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给人当爹,他心里头就有些惆怅。这个爹,到底要怎么当呢?他抿了一口水,继续发愁这个问题,突然放下茶杯,开始运起《升天录》! 水中有毒! 每一秒每一刻都在吞噬他的生命,蚕食他的五脏六腑。 长生道果则是每一秒每一刻都在修复他的身体,只要还有一口气,长生道果都能救回他。 一边是无尽的,被毒药吞噬生命的刻骨痛苦。一边是长生道果带来的新生! 好歹毒的毒药,真正是见血封喉。他只喝了那么一小口,竟然……他竟然没有发现水中有毒,完全是因为被美色迷惑,又被小孩子迷惑。 谁能想到,一个小屁孩随手送来的水,竟然有毒。谁又会防备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以有心算无心,以世上最弱的人群为工具算计,谁会想到小寡妇手段竟然如此毒辣。 他吐出一口黑色的血,以《升天录》逼出体内的毒药。 听到外面有动静,他立马倒在地上,假装中毒死亡。 片刻后,屋里一暗。 听呼吸听脚步,来人正是潘娘子。 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又放在他的鼻翼下查探呼吸。他屏住呼吸,不露痕迹。 “死了吗?” 说话的竟然是平哥儿。 陈观楼大吃一惊,差点漏了痕迹。 那冷漠又老辣的语气,哪是一个稚气的三四岁孩子,分明是个老贼,四五十的老贼。 潘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弱,“死了!肯定死了!中了那毒……没人能活着。” “哈哈哈……潘娘子还得是你。只要你出马,就没有拿不下的人。”平哥儿放肆的大笑,其反差,足以令人两眼一昏。 世上怎会有面如稚子,声如老贼的人。行事更是老辣狠毒。陈观楼自诩见多识广,这么长时间愣是没能识破平哥儿的伪装。 还有潘娘子,她竟然…… 他终究是错付了。 如此说来,什么一家三口,死了男人,全都是编出来的。 “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吗?” “等天黑,将此人尸首搬上船。之后,你自去复命!”平哥儿俨然是个上位者,潘娘子屈居下位,听命行事。 冬天,天黑得早。 柔弱的潘娘子,拖着陈观楼上了马车。马车晃悠悠,直达河岸。 登船! 陈观楼被丢在甲板上。 潘娘子问了一句,“为何要搬运他的尸首,直接埋了或是丢入河水中,不行吗?” 陈观楼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船上只有他们三人,并无第四人。他没急着“醒”来,他也想听听理由,试图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摆明了,潘娘子三人租住陈二狗家,并且编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份,绝对是冲着他来的。行事风格和尺寸拿捏,都恰到好处,任谁也生不出怀疑。一看就是经年老手,且对男人那点心思了解通透深有研究。 他甚至怀疑,胡大娘的死也是计划好的戏。胡大娘是真死假死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胡大娘的死,事情有了进展,计划得以实施。 而他,脑子里光惦记着揽美入怀,也放松了警惕,加上平哥儿完美的伪装,除非事先知情,否则是个人都会中招。 谢天谢地,长生道果保他性命。 漂亮的女人果然不可信!张无忌他妈至理名言。 平哥儿抬脚在陈观楼的腹部踩了两脚,很用力。 陈观楼:…… 他忍! 且忍他一忍。 君子报仇,三分钟不晚。 “你难道没发现,此人身上疑点重重。” “我愚钝,没发现。”潘娘子拿捏着脾气,有些不耐烦。 “哼!”平哥儿厉声冷哼,“那么多人,那么长时间的跟踪,愣是没发现此人身上的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齐老大!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明了了。 他们是齐老大派来的人。 当日杀胡家大少,烧船只救被拐孩子一事,终究露了痕迹,被人找到了头上。 之前他还在疑惑,那些跟踪他的人,为何一夜间消失无踪。据点也是人去楼空。他一度以为对方没查出线索,放弃了。 原来齐老大并没有放弃,而是换了一种方法监视他。 原来如此! 潘娘子竟然是齐老大的人,是拐子集团的成员。平哥儿的异常也就不难理解,拐子集团,难免会有几个异人。平哥儿出手拐带孩子,绝对是一拐一个准。 没有哪个孩子能拒绝得了同龄小孩一起玩耍的邀请,比大人用一根棒棒糖的拐带强多了。 平哥儿绝对是齐老大手底下的重要人物。 潘娘子皱着眉头,“我不懂什么破绽,我只知道任务完成,我该走了。” “走去哪?我让你走了吗?别以为主人宠着你,你就可以不顾号令。陈观楼的背后,要么有高人,要么他本身身怀秘密。必须挖出他身上的秘密。” “人都死了,如何挖?” “剖开他的身体,一目了然。” 潘娘子发出呕吐声,“如此血腥的事情,我做不来。你找别人吧。” “这里就我们两人,刀给你,你来!” “你们为何不相信他就是个普通人,那个无名大侠另有其人。” “排除了一切线索,最大的疑问就是陈观楼。他身上定有古怪。赶紧动手。你也不想 到了主人跟前,一问三不知吧。” 平哥儿强硬的将刀柄放在潘娘子手中,蛊惑道:“很快就会结束。完成这桩任务,你就能回到主人身边。你不想早点回去吗?” 潘娘子接过刀,紧握刀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恶心不适,缓缓蹲下,咬咬牙,一刀落下。 刀,停留在半空中,再难寸进。 潘娘子定睛一看,尸体陈观楼竟然睁开了双眼。 “你,你竟然没死?怎么可能!” 第155章 每天一当,当当不一样 刀锋掠过,陈观楼捏着潘娘子的脖颈,已退至三步远。 换手。 潘娘子手中的匕首直冲平哥儿而去。 平哥儿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他又怒又急,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有问题。我就知道他身上有秘密,果不其然。主人料事如神,主人料事如神!潘娘子,你还在犹豫什么!” 陈观楼心中警觉,一把推开潘娘子。 不料,潘娘子嘴角竟然吐出一口血,她并非要对他下毒手,而是咬破了嘴中的毒囊,服毒自尽。 与此同时,平哥儿也咬破了毒囊。这老小子,身体如稚子,毒药发作得很快,转眼毙命! 潘娘子还有一口气吊着。 陈观楼一把扶着她,将她搂在怀里,“你……我……” 纵然有无数指责责问的话,话到嘴边,也全都咽了下去。 潘娘子靠在他怀中,脸色苍白,凄凉一笑,“对于这一天,我早有预料。终究会死,能死在你怀中,也不枉此生。” “别说了!” “你是不是恨我?” “你究竟是谁?”陈观楼轻抚她的脸颊,询问道。 “我啊,我就是潘娘子,一个小寡妇。住在你家对面的小寡妇。” 仿佛一记重锤,锤在了陈观楼的心头。 “恨我吧!是我下毒害你。好在,你福大命大,竟然能在醉生梦死之下不死,你是第一人。” “你给我下的毒,叫醉生梦死,是吗?” “我叫潘娘子,是主人手下最擅使毒的人。可是,我的一身本事都是主人教的。真正擅长使毒的人是主人。你要当心,你已经引起了他注意,他不会善罢甘休。” “你的主人是齐老大,对吗?” 潘娘子凄凉一笑,“你千万别小看他,像我这样的人,他手底下有无数个。你千万小心,不要相信漂亮女人,漂亮女人最会骗人。” “别说了。” 潘娘子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望着天上的月亮,“真美啊!” 她的手缓缓垂下,双眼缓缓闭上。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心满意足,并无所求。 陈观楼不曾动弹,内心早已荒凉。 夜深人静之时,他点燃了船只,站在岸上静默的看着船只在火焰中噼啪作响,逐渐下沉。 漩涡起,整条船沉入水中。 深夜的河水,难免会有物件在水下游荡,并逐渐远去。 陈观楼趁夜回到家,整夜修炼。 他跟天牢了请了假,在家休整。 春香嫂敲响了他家的院门,“潘娘子不见了。你知不知他们母子的下落?搬走也不知道说一声。” 陈观楼摇摇头,“我不清楚,可能是投奔亲戚去了吧。” 春香嫂一脑子子的疑问:“难道是回娘家了?没听她说过啊。这人真是的,相处这么长时间,一点感情都没有,太令人寒心了。” 陈观楼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你说的那件事,就是纳妾那事,你跟她说了吗?” “没来得及啊!”春香嫂拍着大腿,“找了她两回,都在忙。我寻思着,等丧事办完再说这事,结果人不在了。你说这事闹的……” “你竟然没来得及提这事?” “是啊!” 陈观楼突然冲出房门,春香嫂在后面大叫,也没能让他停下脚步。 他一口气来到河边,河水冲刷了一切,了无痕迹。但他记得船只下沉的位置,当机立断,花费重金雇佣了两个水性好的汉子。 “捞尸?” “对!” “两具尸体,一大一小,应该在沉船周围。一具尸体十两。” “老板,确定十两,不是哄人?” “银子就在这,只要你们将尸体捞上来,银子就是你们的。” 陈观楼拿出两锭银子,全是库平银,绝对的硬通货,硬得不能再硬。 两个水性汉子见了银子,心花怒放,不顾严寒,活动活动身体后果断下了河水打捞尸体。 陈观楼在河岸上焦急的等待着。 两个汉子数次冒出水面,纷纷摇头没见着尸体,倒是见到了沉船。沉船上的摆设还很分明,虽然有被火烧的痕迹,但依旧看得出来是新沉入水中的沉船。 两人都不甘心,十两银子拿不到手,心难受。继续下潜捞尸。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观楼面色越发阴沉。 半个时辰过后,水性极好的两个汉子也快受不了了,只能上岸,很可惜。他们拿出了平生所有的本事,都没能找到尸体。 “老板,非是我们无能。下面根本就没尸体,你的消息肯定有误。要么就是船上的人没死,逃了出来。” “你们说的对,都没死,都逃了出来。” 陈观楼自嘲一笑,终日打雁,还是看走了眼。 潘娘子都已经提醒她,不要相信漂亮的女人,漂亮女人最会骗人,他当时竟然没领会其中的深意,竟然还因为她的的三言两语而动情伤心。 被骗了一回,又上了第二当,当当不一样。 他真是,他暗自骂了一句:蠢货! 他还是额外给了两个水性汉子一笔钱,这么冷的天下水捞尸不容易。两个水性汉子拿了钱,喜笑颜开,笑得见牙不见眼。 “老板下次有活的话,还找我们。我们兄弟就住在前面村子里,随叫随到。” “行!下次有活还找你们。” 回程的路上,陈观楼走得很慢。 他将所有事情复盘,其实一切有迹可循。 潘娘子和老贼平哥儿都是不会武功的人,老贼平哥儿稍微强一点,有拿手的绝活扔飞镖。总之,两个人加起来武力值约等于零。 可是齐老大却非常放心的派出这二人做任务,甚至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安排。由此可知,这二人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两人的本事却比武者更强。不仅会下毒,还懂得假死逃命,水性想必也是极好的。那么冷的水,又是深夜,想要不惊动他逃走,水性肯定奇高。 奇人啊! 他理应有所警觉。 老贼平哥儿,就是奇人一个。那么小的个子想在拐子集团混到中上层,并受到重视,光靠一张稚子般的脸颊和嗓音肯定是不行的。 终究还是犯了轻视“弱者”的毛病,从头到尾,就没有将老贼平哥儿真正放在眼里,没有真正去重视。 至于美色误人,打死也不承认。 他不要面子啊! 第156章 三见老朝奉 深刻的教训,需要用酒水灌溉。 陈观楼叫上卢大头到醉香楼喝酒,还是醉香楼的姐儿最温柔最识趣,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端着酒杯,哼着小曲。 卢大头一把推开身边的小娘子,又挥挥手让她们退出去。这里不需要伺候。 “陈头,楼哥儿,你这样子有点不对啊!出了什么事?” “我说我被小寡妇骗了,你信吗?” “就你家对面那个小寡妇?她骗了你的钱?” 陈观楼摇头。 卢大头一脸糊涂,“骗了你的人?” 陈观楼再次摇头。 卢大头越发疑惑,“既没骗你的钱,又没骗你人,你生的哪门子气啊?我还以为你的银子被人骗光了,害得我白担心一场。” 卢大头对于陈观楼伤春悲秋很是不屑,毛病! 陈观楼张嘴结舌,无话可说。 是啊,他似乎什么都没损失,为啥心里头不得劲,连着生了好几天闷气。盖因为,他被骗了,自诩聪明如他,竟然被人接连骗了两回。 最毒妇人心! 偏偏这事还没法说。只能端起酒杯喝闷酒。 “要我说,只要银子还在,不就是小寡妇,十个小寡妇我都能给你找来。你要哪样的,是不是你家对面那样的。我替你寻摸寻摸,不说一模一样,至少也不逊色。” “别替我瞎操心,我没惦记小寡妇。今儿就是单纯的喝酒。” “真没惦记?”卢大头不信。 陈观楼咬死了,“没!” “没惦记就好。还记得老朝奉吗,前阵子我见到他,他还问起你,让你有空过去喝茶。我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老朝奉找我?”陈观楼很是疑惑。第一次见老朝奉,他是以真面目。第二次见老朝奉,他换了一张脸。不会是被老朝奉识破了吧。 “反正老朝奉叫你有空过去喝茶。”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上反正没事,走,我陪你去赌坊转一圈。” 说完,陈观楼起身就往外走。 “真去啊?”卢大头赶紧喝光杯中酒,舍不得已经支付的酒钱,干脆连酒壶一起揣走,“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 街道上冷清清,推门进入赌坊,好家伙,热火朝天,人声鼎沸,房顶掀翻都不足以形容。大冬天的,一帮赌棍光着膀子,紧张到浑身冒汗。那激烈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战场打仗。 经过通报,很顺利的上了二楼,见到了老朝奉。 老朝奉一如既往的坐在老位置上,腿上盖着一张毯子。 比起第一次见面,陈观楼如今更加从容。不仅仅是因为见了三面,熟悉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强了! 比起第一次见面,他更强了,也就越发从容淡定。经历过与三品巅峰武者的较量,面对四品武者,他心头不虚。 这份从容自信,来自于实力的提升。 虽然他没有和四品武者交过手,可是他却有一种来自心底的自信,可以试一试。纵然不敌,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正是这份从容自信,让老朝奉多看了他几眼,心下有些好奇。 “又见面了。小友请坐。” “给老爷子请安,老爷子安康!” “安康,安康,大家都安康。你们陈家要发达啊!” “老爷子莫要说笑话。我一个出五服的人,发达与否,也改变不了我是一个狱卒的事实。” “小友莫要谦虚。” 两人聊着家常,陈观楼顺势将话题引到今日的来意,“我听大头哥说,老爷子想见我。小子今儿来了,还望老爷子不吝指教。” “指教谈不上。”老朝奉摆摆手,“市面上最近多了些动静,也多了一些消息。上回你们找孩子那事,出现了一位无名大侠,来无影去无踪,做下好大的事,之后任谁调查都查不出痕迹。但,终归是因为你们找孩子,才会引出这位无名大侠。老夫心善,就是想提醒你们一句,最近出门当心些。有人对无名大侠志在必得,或许会从你们身上着手。” 陈观楼眉眼一沉,“这些拐子好生霸道,拐了孩子不够,还想徇私报复。真不怕被无名大侠杀到老巢吗?” “哈哈哈……有人就有拐子。千百年来,可曾听说谁杀到了拐子老巢?狡兔三窟,只要还活着一个拐子,这门买卖就能干下去。” 陈观楼嗯了一声,“多谢老爷子提醒,我会当心的。只希望天下再无拐子。” “小友切记,鸡蛋莫要碰石头。将来,你若是有幸见到无名大侠,替老夫转告一句,个人力量有限,要学会借力打力。身为武者,加入朝廷,或是投靠某个宗门不丢人。此乃智者所为。” 陈观楼起身,严肃一拜,郑重其事地说道:“老爷子的教诲,小子铭记在心。将来,若真有机会见到无名大侠,一定如实转告。” “去吧。”老朝奉端茶送客。 陈观楼躬身退出,下了二楼。 卢大头已经在赌桌前酣战,陈观楼直接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人拉出了赌坊。 卢大头心有不甘,“陈头,你的事办完了,你径直离开就行了,何必管我。” “明儿一早要当差,你又打算熬通宵?生怕许富贵没机会收拾你吗?还有,前几天我见到嫂子,孩子明年私塾的钱你还没给。有钱上赌坊潇洒,没钱给孩子交私塾钱,你可真爷们。” 卢大头很是尴尬,被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的晚辈兄弟教训,着实丢脸。 “行行行,我先把孩子的私塾钱交了,这总行了吧。” “别光嘴上交,钱拿出来。” “干什么?”卢大头捂着钱袋子,一脸警惕。 陈观楼默默翻了个白眼,“我替你把钱拿给嫂子,免得你一会又偷偷跑回来,把钱输光。” “嘿嘿嘿……”卢大头不好意思承认,他的确有这个打算,打算偷偷跑回来继续赌钱。没想到被看穿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钱袋子,还在算计。 陈观楼不惯着他,一把扯过钱袋子,将里面的钱全部拿走,总共才三两一钱银子。堂堂天牢狱卒,管的又是丙字号大牢,一群任人宰割的江湖败类豪侠,身上竟然就这么点银子。 哎,收入锐减啊! 赌棍没救了! 第157章 说杀他全家,绝不食言 《升天录》修炼至第二篇大圆满,没有任何波折,没有惊天动地,没有药物辅助,没有外界刺激,没有要死要活求而不得,甚至陈观楼都没有刻意去想这件事,就是在井边提水的功夫,就很丝滑的滑过第二篇,滑入了《升天录》第三篇。 感觉? 第二篇是质的飞跃,那么第三篇就是如鱼得水。原本些许滞涩的地方,如疏通的河渠,奔流不息。涓涓细流畅通无阻,对于刀法的理解又有了新的感悟。 虽还没有达到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完美境界。然,意随心动,刀随意动,飞花落叶皆可为刀。 他站在屋顶上,感受寒风吹过。 终有一天,风为刀,雨为刀,天地皆为刀。他伸手触碰天际,仿佛只需伸伸手,就能触摸到天,触摸到武学的天。 “小楼哥,你在发癫吗?为什么要站在房顶上吹风,是嫌不够冷吗?” 大旺站在下面仰着脖子喊道。 陈观楼:…… 大旺这小子就是欠揍,破灭了他的贤者时间,灵魂和肉体完美契合,感受天地力量的玄妙。 他从房顶上跳下来,给了大旺一个暴栗,“我得和你娘说说,必须给你找点事情做,不能让你整日闲着。不如,去读书吧!” “你是魔鬼吗?”大旺哇哇叫,惊叫着跑了。 陈观楼请了半个月长假。 他找了一个很胡扯却又在意料之内的理由,他要山上寻找武学大家,修习高深武学。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练武成痴。以前在丙字号大牢的时候,逮着那些犯人薅羊毛,搜罗了不少武功秘籍。 两位范大人给他批了假,叮嘱他年前封账之前必须回来。 成观楼满口答应,只要给他假,怎么着都行。他将差事交给肖金,钱富贵二人。又委托王班头多多关照一二。 王班头让他放心,年底了,各个衙门都消停,就算要抓犯人好歹也要等过完年。正常情况下,过年之前不开大案。除非宫里头发了话。 老皇帝眼下只顾着金州那边的战事,暂时没空过问朝堂上乱七八糟的政务。所以,这个年底肯定会很太平。 肖金和钱富贵也打着包票,一定照顾好二公子,一定调教好黎新。二公子的安危,是天牢上下所有人安危,保证按照手册一丝不苟的执行,确保不漏掉任何细节。 大姐陈小兰知道他的脾气,做了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叮嘱他,“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是过年之前必须赶回来。还有,抓紧时间娶个女人回家。你要是不动弹,我替你物色。小寡妇的事情我听说了,人家既然不乐意,你就别惦记了。” “什么小寡妇,我早就忘了。大姐,你又听春香嫂胡说。” “春香嫂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头清楚。自从小寡妇不告而别,春香嫂说你就变得怪怪的,大冬天跑到房顶上吹风。真不怕冻坏啊!小寡妇长得再美,毕竟是个寡妇,又带着个儿子。我告诉你,就算要娶寡妇,也得娶带闺女的寡妇。带儿子的寡妇,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 朴素的道理,人生的真谛。 陈观楼连连点头,对大姐陈小兰最后一句话十分赞同。连多尔衮都搞不定带儿子的寡妇,普通人何德何能。 行李就是一个简单的包袱,天微微亮的时候,他混在第一批出城的人群中,离开了京城,直奔涂州当阳县鸡冠村。因村里头住的人都姓胡,又叫胡家村。 村子四周群山环绕,其中最大一个山头远看很像一个鸡冠,故名鸡冠村。村子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群山成为了天然的屏障,进出一条通道。 陈观楼跋山涉水,三日后,他站在河岸边,过了河,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胡家村。若是走陆路,则需要多绕上百里的路。 河面很宽,最宽处至少得有七八十米。 讲好了价钱,他乘船过河。 船老大常年在河面上讨生活,一张口,正宗的乡野小调响彻两岸。 船行到河中央,陈观楼站在船头,望着滚滚江水。 一个孤独的刀客。 此刻,他背着无名大侠的马甲,心思深沉得如同这大江大河。 突然…… 噗通! 船老大跳入河中。 刀出! 一刀劈下! 波涛浪涌! 一股鲜血自水下面喷涌而出,染红了河面,又迅速的散开,被浪花卷着消失无踪。 几条鱼儿翻了白肚浮在水面上,却始终没见到船老大尸体。 船只底部被凿了大洞,正在迅速下沉。 陈观楼轻声一笑,船老大是胡家人,或者说是胡家的眼线,并不意外。 他拿起撑杆,丢入水中,脚踩撑杆,御水而行。区区沉船,拦不住他的路。说杀胡氏满门,就一定杀他满门。 一个罪恶的家族,是时候被清理干净。 顺利到达河对岸,继续翻山越岭。翻过山头,一眼看下去,山涧小盆地,肥沃的土地,成群的青砖瓦房。村落正中央,占地几十亩的大宅子,显得格外巍峨醒目。 村落里有孩童玩耍,嬉笑声似乎就在耳边。 冬日的田野,依旧有人在劳作。 然而,仔细一看,田野劳作的人,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山风呼啸,个个都冷的缩起了脖子。单薄的身体,不堪重负,脚踝上还拖着沉重的铁链。 奴! 农奴! 不愧是拐子家族。 田坎上,有监工挥舞着皮鞭,谁要是动作慢了故意摸鱼偷懒,必定会遭到皮鞭抽打,重棍敲击。 一个妇人实在是干不动了,跪倒在地上。瞬间,皮鞭棍棒齐齐落下,妇人被打得骨头断裂,口吐鲜血,还剩下一口气,直接被拖走,拖走……拖进了磨坊,很快磨坊内就响起了嘎吱嘎吱的推动磨盘的动静。 带着鲜血碎肉的一团浆糊,直接被倒入猪圈食槽。 其他农奴,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一眼,每个人都在机械的麻木的埋头干着活。 陈观楼:…… 他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唯一进出的通道山梁桥头,修建了碉楼堡垒,全副武装的护卫,各种制式违禁武器,甚至还有弩! 妥妥的反贼装备! 难怪小小一个充满血腥罪恶的家族,能屹立百年不倒,有点东西。 第158章 唯有死亡和鲜血能清洗这方罪恶 对于其他人,进出胡家村只有一条路,过三关斩六将。 然而,对于陈观楼来说,处处都是路。 他如履平地,自后山踏进胡家村。 村中小孩玩耍嬉笑,还有一群小孩则为牛马,跪伏在地上随时等候小主人们骑乘。 一个小胖子骑在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身上,用皮鞭疯狂地抽打小姑娘的双腿,“驾,驾,驾……” 小姑娘太瘦弱了,即便拼尽了全力,也跑不过其他人形牛马。她输了,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明知道即将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却根本生不出逃跑的心思,连抬头求情的勇气都没有。 小胖子气坏了,他的骡子太差劲,竟然输了。他气急败坏,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骡子的头上狠狠砸去,“没用的狗东西,要你何用,不如去死。” 小胖子最多八九岁,却极为老练,毫无心理负担的砸着小姑娘的头。鲜血喷溅只让小胖子越发兴奋。 “啊,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小胖子丢掉手中的石头,握着鲜血横流的手腕,嚎啕大哭。 原来小胖子也知道痛啊! 可是,地上跪伏的小女孩,没有丝毫的庆幸,反而是恐惧,坠入黑暗深渊一般的恐惧。她惊惧地看着小胖子受伤的手,吓得不知所措,频频磕头,头破了也无所谓。 “你死定了,死定了!我娘一定会将你丢进磨盘喂狗喂猪,将你丢进魔窟,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不要。主人打我吧,狠狠打我吧,求你不要拿我喂猪喂狗,我还能爬,我能学狗叫,我能当牛做马,让我做什么都行。主人,求你了。实在不行砍了我的脚,我一辈子当牛马,一辈子当牛马。只求主人不要将我送入磨坊,求求你了。” “砍腿!好啊好啊!快去拿刀来,我要亲手砍下你的双腿。” 小女孩闻言,起身,跑到墙角拿起一把砍刀,没有丝毫迟疑,双手捧着刀递给了小胖子。然后老老实实的趴在石墩上,双腿伸直,等待着命运的残酷血腥。 石墩颜色暗沉,一层深深的污垢。那是鲜血留下的痕迹。有多少人的腿,是在这个石墩上被砍掉的。 小女孩自始至终,眼神麻木,提起砍刀,交给小胖子,趴在石墩上,看不见任何恐惧害怕。仿佛双腿不是自己的。 唯有小胖子提起磨坊的时候,小女孩双眼才会流露出真实的恐惧。 这究竟是如何扭曲的世界啊! 这究竟是在人间,还是在地狱? 恐怕,十八层地狱都不及此间万分之一。 小胖子摩拳擦掌,双手紧握砍刀,那兴奋的小眼神,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提刀,挥舞,砍…… 小女孩很懵!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迟疑着,缓缓转过头,脸上露出至深的恐惧,下一秒直接吓得昏了过去。 小胖子就倒在她的脚边血泊中,身体被劈裂了,临死前嘴角正挂着残忍的笑。 来之前,陈观楼一直在思考,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 现在他知道了,罪恶已经刻进了每一个胡家人的血肉中,刻在了基因里。不分男女不分老少。这里的每一个人,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口水,穿的每一件衣衫,花费的每一个铜板,都带着罪恶血腥。 唯有鲜血和死亡,方能洗刷地下不得解脱的亡灵,方能洗刷千千万万个家庭的痛苦和愤怒,洗刷每一个遭受凌虐的受害者的屈辱。 人性至恶,必须得到清洗。 杀吧! 杀光这一切,毁灭这一切,就从这群小畜生开始。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咚咚咚……” 山村敲响了警示的铜锣,青壮年们拿起了武器,农奴们茫然且麻木的目视着一切,被关押在牛圈内的孩子们呼吸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陈观楼从后山杀到前楼,又从前楼杀到位于村中央的大宅子。 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鲜血横飞。 视人为骡子牛马,就要有被当做骡子牛马的觉悟。 区区三品,也敢挡住他的去路,杀过去。 刀光剑影。 世上的功夫,唯快不破。 陈观楼不知道自己有多快,他只知道他还可以更快,杀得还不够多。 不够,不够,还要继续杀! 杀光一切罪恶。 终于杀进了大宅,在他的身上躺着十来个三品武者,还有一个四品武者。 一屋子的幸存者,惊惧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恐惧。 原来,胡家人也会恐惧啊! “好汉,饶命!饶命!我知道我们胡家罪大恶极,只要好汉肯饶我等一条狗命,这里的一切全都是你的。从今以后,我们胡家人隐姓埋名,再也不干拐子这行当。” 说罢,老头子果断打开了密室。瞬间,所有人都被晃花了双眼。 密室内,一屋子的金银财宝,至少价值几十万两。 几十万两啊! 几代人上百年的积攒,每一个铜板都沾染着无数家庭的血泪,无数受害者的性命,不得解脱的亡灵。 “听见了吗?” 胡家人一脸懵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陈观楼指着天上,“听见了吗?亡灵在哭嚎,在嘶吼,在咆哮!” “好汉听我说……啊啊啊……” 老人在哭嚎。 转眼间,屋里的成年男丁全都倒在了血泊中,只剩下数个小孩子。 “爷爷救命啊!” “爷爷,我不想死!” “放过我的小孩,我把命赔给你。”女人们站了出来。她们出奇的团结,她们的母爱令人感动。 可是,她们对待牛圈里的孩子,对待田庄里的农奴,对待磨坊里那些已经看不出人样的人,对待魔窟内那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她们又残忍得像是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们是人,又是鬼! 她们半人半鬼,不人不鬼。 她们只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罢了,根本算不上是人! “将你们的生意同伙,联络方式,全都写下来。账册交出来。交易名单交出来。不要耍花招。” “交,全都交。只求好汉给我们胡家留下一根苗子,好歹让胡家的血脉传下去。” 陈观楼笑了。 如此罪恶血腥的家族,死到临头,依旧执念着血脉传承。是妄想百年后东山再起,再造拐子家族吗? “尤其是齐老板的信息,必须事无巨细写下来。” “齐,齐老大?”老头子脸上闪过一丝深意。 第159章 全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齐老大背景深厚,神秘莫测,老朽真的不知道啊!” 陈观楼闻言,笑了。 “不知道吗?齐老大可是你们的亲密合作伙伴,纵然刚开始的时候有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合作了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们胡家不好奇他的底细,不派人打听。你是在糊弄我吗?” “没有,老朽绝没有糊弄好汉的意思。” “罢了!” 还是让刀子说话吧。 一排的小恶魔,直接从最小的那个开始。 “小叔!他杀了小叔!” “我的孩子。”年轻貌美的妇人冲出来,抱起血泊中的孩子,“杀人凶手,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刀锋划过! 嘶吼声戛然而止。 如此伤心,就让他们母子在下面团聚吧。如此,孩子到了下面也有母亲照顾,不枉这一世的母子缘分。 其他小恶魔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老头子胡子抖了又抖,脸颊抽搐跳动,那是他最小的一个儿子,他最宠爱的孩子。 他好恨! 他死死盯着陈观楼,“好汉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要同我们胡家过不去。今儿,你屠尽胡家满门,还不够吗?你要杀就杀老朽,为何连稚子也不放过。” 陈观楼闻言哈哈大笑,他猛地指着门外面,怒道: “你问我为何不放过稚子?呵呵!这话你竟然敢问。外面那些稚子,请问你们谁放过了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是父母娇宠的孩子,凭什么被你们拐卖不够,还要被你们凌虐至死。 在场的每一个人,谁敢说自己手上没有沾染人命鲜血。瞧,你口中的稚子,也是双手血腥,罪行累累。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是猪狗牛马,是供养你们全族的肥料。视他人为畜生,就想做好被人当畜生的准备。” “你到底要如何?”老头子怒问。 陈观楼就一个要求,“齐老大的消息,一五一十写下来。” “是不是告诉你,你就会放过胡家,给胡家留一条血脉。” “你可以选择试试不给我的后果。” 陈观楼没有废话,刀锋闪过,又一颗人头落地。 “爷爷,孙儿不想死。” “爷爷救命!” “爷爷救我!” “呜呜呜……我想活着,活着……” “好!我告诉你。”老头子看着胡家仅剩下的几条血脉,咬牙切齿地说道。“齐老大的出身来历,这么多年,没人清楚。只知道他出自万峰山。 万峰山是一个很隐秘的宗门,江湖上听说过这个宗门的人,估摸着都上了年纪。据说,万峰山修炼的是一门奇诡功法,有极大概率成就宗师境。好汉你很强,但是比起齐老大,你差远了。” 陈观楼眉眼都没动一下,“齐老大什么境界。” 别管九品还是宗师,他强任他强。总有一天,他会追赶上去。 他不惧! “老朽不清楚。前些年见面的时候,目测齐老大至少是六品武者。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早已经突破九品,离宗师只有一步之遥。好汉杀伐果断,屠尽我胡家满门,但是在齐老大面前,你走不了一招。杀人者恒被杀之,迟早你会死在齐老大手中。齐老大迟早会替我们胡家报仇,哈哈哈……” 笑声未断,人头已落地。 一屋子的妇孺老弱,陈观楼缓缓闭上了双眼。 无辜吗? 在场没有一个人无辜!纵然是稚子,也是双手血腥。整个胡家村就是个大型的魔窟,每一个人都是从十八层地狱钻出来的恶鬼。既然身为恶鬼,就该滚回十八层地狱。 都杀了吧! 全家人必须整整齐齐在一起,一个都不能少。 冲天的血腥气,满地的残尸断头。 陈观楼站在院落中,抬头望天:冤魂们,可否安息?! 一群麻木的奴隶站在门外,目光茫然无措。见到陈观楼走出大院,不知从谁开始,陆陆续续全都跪了下来。 大的,小的,老的。 错了,这里没有老人。 目之所及的老人,其实按照年龄壮年。只因为饱受凌虐,提早衰老。 被拐至胡家村的人,成年男女都活不过两年。两年后要么进磨坊,要么被贩卖。小孩子若是幸运,或许还能全须全尾的活到长大,之后的命运无非就是当个农奴,要么就是磨坊。 大部分的孩子都是残缺的,缺手缺脚,或是五官损毁,之后被贩卖,用作乞讨之用。只有极少极少的孩子,比如漂亮的小姑娘被贩卖至青楼,健康的小男孩则被贩卖给有特殊癖好的大户人家。 无一例外,人生都是灰暗的。 一把火点燃这个罪恶的村落! 待到天亮,官府带着兵马赶到,就看到村口跪着一群衣衫褴衣饱受凌虐的人,以及他们身后一箩筐一箩筐的金银珠宝。 原本是来替胡家人出头,说不得要拿这帮农奴的人头祭天。 但是,既然胡家人已经死绝,又有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过往之事不再追究。所有受害者,由官府登记安置,能回家的则回家,不知道家在哪里的,就去州里开办的育婴孤寡院。 “本官不忍这些苦命人再遭受磨难。就从这些银钱里面,拿出,拿出少许,给他们一个妥善的安置。此事,本官也会上报朝廷,本县历经多年调查取证,上下一心,经过一日一夜的战斗,终于打掉了盘踞山间百年的拐子团伙,解救被拐人员数十名。” “大人英明!” “大人救苦救难,菩萨心肠。” “还愣着干什么。大人是来解救你们的,还不赶紧跪下磕头!” 被拐人员麻木地跪下,他们当中,已有人眼中开始闪烁光芒。那是自我意识的复苏,他们是人,不是牛马。 无名大侠算无遗漏,官府果然来了,官府见到银钱果然没有为难他们,果然愿意施舍他们一个安身之处。 银钱动人心魄啊! 他们默默的看着官府的衙役兵丁,急急忙忙将一框框的的金银珠宝搬上马车,默默看着兵丁们顺手牵羊,塞满了衣服裤子。 “壮士贵姓?你救了我们的性命,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就给你立下长生牌位。” “无名!” 这是他们记忆中,无名大侠离开前的最后一幕。 第160章 收钱办事,童叟无欺 “大人,不问问是谁屠尽胡家人吗?” 师爷尽职尽责,尽到提醒的责任。既然要上报朝廷,总要弄清楚来龙去脉。万一上面问起来,好歹能搪塞一二。 “你可知胡家有多少一品武者,多少二品三品武者。甚至还有四品武者,以及上百全副武装的侍卫。这些人都去哪呢?死了!全死了!一个能屠灭胡家满门的强者,你觉着是本官能打听的吗?本官还没活够。” “胡家这是在哪招惹的煞星。学生一直认为胡家作恶多端,迟早要遭到报应。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是啊,这都是报应。以本县全县之力都无法拿下的胡家,被人一夜屠尽。这样的强者,本官何苦招惹。再说了,人家多大方啊,留给咱们这么多善后资金,我们要知足啊!收了钱就得把事情办漂亮,你说是不是。” “大人言之有理。收钱办事,童叟无欺。” “那些苦命人也要好生安置。那位大侠虽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留下银钱和被拐的受害者,人家要的就是一个态度。咱们把人好生安置,必定能得到那位大侠的满意。本官可不想半夜莫名其妙掉脑袋。这件事你盯着点,就从里面拿个五……拿个一千两用做安置之用。” “大人仁慈,有一千两银子,足够这群苦哈哈过个好年。” “哎!看着他们可怜的样子,本官也不忍。你瞧瞧那个孩子,脸都烂完了。” “大人,那个孩子是被人割了耳鼻嘴唇。” “废话,本官能不知道嘛。惨啊,太惨了。胡家满手血腥,残暴冷酷,活该有此一劫。吩咐下去,好生找找,看看胡家还有没有活口。” “万一找出活口,敢问县尊,该如何处置。” 县尊咬咬牙,“胡家满门被屠,这个结论不能被更改。懂了吗?” “学生懂了!学生这就吩咐下去,务必确保所有活口都在这里。” “甚好!” 陈观楼站在山巅,任凭寒风呼啸,吹起身上的衣衫呼呼作响。 他望着山下,望着胡家村,看着衙役兵丁进进出出,运走一框框的金银财宝。最后才将受害者们用马车运走。 胡家只是大宅被烧,还剩下很多完整的房屋,都是青砖瓦房,彰显着村落的富贵无双。 县尊大人一声吩咐,拉来更多的壮丁,将能用的能搬走的,统统搬走。最后一声令下,兵丁们开始在房屋前后放火,要彻底毁掉这个罪恶的村落。 “除恶务尽。绝不能让此处再次成为罪恶窝点。烧,全部烧掉,封死此地。从今以后,就让这里成为人迹罕至的绝地。再让人编排几个恐怖的传说,就不信还有人往这地方聚集作恶。” “县尊这把火烧的好,也算是替胡家人收拾残局,以免尸体腐败引起疫病。” “胡家人死绝了都让人不省心。本官还要操心疫病。记住,不要漏掉一具尸体,该烧的就要烧干净。” “县尊放心,学生保证办妥此事。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火势起,裹着浓浓烟尘,直冲云霄。 陈观楼背负大刀,下山,回家。 前方路遇髯须客,手持一把狗头刀,立在路中央。 “你就是无名大侠?” 此刻,陈观楼依旧是无名大侠的装扮,一身麻布衣衫,脚踩一双黑色布鞋,面颊被寒风吹拂显得格外沧桑。 “你又是谁?” “我是取你性命的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故意堵在他下山的路上拦截,齐老大还是真是手眼通天,也足够冷酷无情。眼睁睁看着合作伙伴胡家被屠尽满门,也无动于衷。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无名大侠。 “兄台等久了吧。你们老板怎么吩咐你的?”陈观楼取下背后的大刀,一边聊家常。 “什么老板?我是取了江湖令来杀你。” 陈观楼眉眼微微上挑,竟然不是齐老大的人。 “什么江湖令?” “杀你的江湖令。” “敢问我的人头价值几何?” “一千两黄金。” “还挺贵。你怎么找到我的?” “火焰冲天,连官府都惊动了。我得到消息,无名大侠要屠胡家,果然让我等到了你。动手吧!” 陈观楼笑了! 刀出鞘! 他和髯须客错身而过,步步朝前。髯须客站在原地未动,脖颈上缓慢的出现一道血痕,血痕越来越大,越来越长,终于,鲜血喷涌而出。 髯须客倒在地上,至死都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快的刀法? 没有停留,陈观楼继续下山。 路遇一对兄弟剑客。 “两位专门等我?” “无名大侠?” “狗屁的无名大侠。我看分明是个贼,鬼鬼祟祟,不敢以真名示人。” “杀我,你们能得到什么?” “千两黄金足矣!” “又是谁给你们送消息,等在这条路上能等到我?” “这些小事,你到了下面自会知道。” “罢了!既然问不出来,你们就去下面和送你们消息的人汇合吧。” 拔刀! 刀出鞘!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鲜血从他们的手中的利剑缓缓滴落! 陈观楼越过两兄弟,继续下山。 砰! 兄弟二人尸体倒地,陈观楼却不曾回头看一眼。 他相信自己的刀法,出刀绝不落空。 《升天录》第三篇究竟有多强,他不懂。他只知道他更快了,更强了! 一口气来到河岸边。 就见到一位道士坐在岸边石头上垂钓。 道士只用一根木簪,随意挽发。身穿一件粗麻道袍,脚踩一双草鞋。草鞋很久,已经包浆。可是,草鞋很完整,没有修补的痕迹。 何等强的功法,草鞋穿到包浆,却不损草鞋分毫。 陈观楼在巨石上坐下。 “道长,这里有鱼吗?能钓上来吗?” 陈观楼歇脚,赶了这么长的路,也该歇口气,喝口水吃点东西。 “无量寿福。小友可是要乘船过河,可惜船老大今儿还没来。” “无妨,我等一等就是。道长经常来此钓鱼?” “贫道还是第一次来,也不知此地鱼获如何。” “有道长在,今日的鱼获定然又多又好。” “承小友吉言。” 第161章 借你人头一用 水边风大。 带着水汽的风,扑在脸上,刺骨的冷还带着湿润的气息。稍微坐久一点,整个人仿佛都是湿漉漉的。身上的衣衫都润了。 陈观楼喝着酒,邀请道长也喝上一口。 道长摆摆手,“多谢小友好意。只是,事情尚未完成,没到喝酒的时候。” 陈观楼闻言一笑,“道长有何事,不知我是否能帮上忙?” “你还真能帮上忙。” “什么忙?” “贫道想借你人头一用,不知小友是否同意。” “哈哈哈……” 陈观楼大笑出声,“没想到我这颗人头,如此多的人惦记,算得上奇货可居。道长不在山中修道求长生,偏要下山沾惹红尘是非,何苦呢。纵然道祖没有金粉塑身,想来也不会怪罪你。” “无量寿福!小友言之有理。然而,贫道曾在道祖跟前立下誓言,要为道祖塑一尊金身。更何况,贫道早年曾欠了别人天大的人情,如今到了归还人情的时候。还请小友莫要为难贫道,不如就让贫道取了你的人头,还了人情如何?道祖金身塑成那一天,贫道定会为你立下牌位,以香火供奉。” 陈观楼面带讥讽,笑道:“道长好生为难人,这叫我如何是好。” “此事简单。小友坐着不动,贫道取人头的手法极为熟练,保证你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道长以前莫非是屠夫?”陈观楼装作好奇的模样询问道。 谁能想到,道长竟然点头承认,“虽不是正经的屠夫,却也相差不大。贫道以前吃当兵这碗饭,这碗饭不好吃啊,时常都是夹生饭。幸运的是,贫道遇到两位贵人。第一位贵人,已经不在了。第二位贵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恩。你说,如此大的恩情,该不该还?” “该还!必须还!道长如此重视恩情,何不拿自己的人头归还人情,如此才显得足够真诚。若是道长担心人头送不到恩人手中,大可放心,我愿意代劳。” 陈观楼真心实意的建议,属于可行性方案。比起道长要取他人头还人情的方案,靠谱多了。 道长却遗憾的摇头,“只可惜,贫道这颗人头不值钱。不过小友的人头就值钱了,黄金千两,好贵的。” 陈观楼笑了起来,“说来说去,道长即便做了道士,却依旧不改军中杀人嗜血的本性。你这个道士做得不称职,你不该在此钓鱼,应该回归军营,做回你的老本行。 正好,金州正在打仗,你去投军,至少也是个小头目起步。以你的本事,一年之内就能升官发财。 听闻金州反贼手里头有大笔财宝,整个金州都被他们搜刮遍了。只需一年之间,你就能拿到比一千两黄金多出好几倍的财物,别说塑一个金身,就是给道祖塑十个八个金身也有剩余!” 道长望着涛涛江水,“小友的意见很中肯,只可惜昔日贫道曾立下誓言,这辈子再也不吃当兵这碗夹生饭。如今,只要能取到小友的项上人头,就能为道祖塑造金身。还望小友成全。” 陈观楼连连叹气,表示非常遗憾,“道长何苦执迷不悟,就不怕误了性命吗?” “贫道自成年后,无数人想要贫道的脑袋。至今,贫道还能河边垂钓。不知小友的功夫可有吹嘘的那般厉害。” 陈观楼哈哈一笑,指着河面,“道长,船来了,我该走了。” “小友何苦非要为难贫道。无量寿福,贫道此刻要借小友人头一用!” 话落! 刀出! 诸事毕,船行河中。 尸体飘过船舷,船工惊叹了一声,“这世道越发不太平。谁如此残暴,连出家的道士都不放过。” “可怜好好的道士,最终落得葬身鱼腹的下场。”陈观楼背负大刀,走进船舱,“船家若是同情那道士,不如将尸体带上岸,挖个坑埋了。” “不可不可。死在河中的死鬼,葬身鱼腹此乃天公地道。老朽区区船工,岂能干涉他人生死。” “有道理。” 船靠岸。 陈观楼支付了船资,回头看着船工,“受累了!” “不累不累,客官走好。” 陈观楼挥挥手,背后仿佛长了一双眼,刺向他飞镖于半空中突然停住,紧接着直接往回飞,深深扎进船工的脖颈中。 船工捂着脖颈,至死都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砰! 尸体倒伏在船板上,船只由河水带着,在河中飘荡。一个浪花打来,翻船,沉没,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途中,数次改头换面,陈观楼终于摆脱了身后的尾巴。 他于名山大川之中穿行,寻找所谓的武学大师,实则是在打听万峰山的来历。正如胡家老爷子所说,很多人听都没听过万峰山,更无从了解。个别人听说过,也只知道只言片语。 这是一个偶尔出现在江湖上极为隐秘的宗门。 眼看着马上就要封账过年,陈观楼无奈之下只能放弃打听,急匆匆赶回京城。 休整了一天,销假上班。 两位范大人见他如期归来,都很高兴。 尤其是小范大人,最近同陈观新打得火热。陈观新别的本事没有,吃喝嫖赌的本事,满京城就没他不知道的地。 由他领着,小范大人这一段时间着实开了眼。 小范大人发了话,鉴于陈观新表现优秀,平日可以不用下天牢。但是该他分润的钱,一文钱都不能少。人来了,就得占一个名额。 肖金是老油条,不想惹事,就撺掇钱富贵告状。 钱富贵犹犹豫豫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观楼眉眼微微一挑,“有什么话就说。忘了我以前叮嘱的,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谨慎小心。我不是小肚鸡肠爱记仇的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可曾见我打击报复过谁。” 石班头不服! 钱富贵尬笑一声,“是这样的,陈头不在这段时间,黎新不仅仅是讨好小范大人。他还笼络牢里的犯官,说是有门路帮忙搞买卖。他似乎是想抢陈头你的生意。” 陈观楼着实有些意外,“他有做成买卖吗?” “时日太短,犯官们都不相信他。不过,保不准以后就有犯官找他贩卖古董字画。陈头,这事是不是该防一防?黎新一个新人,实在是太不懂规矩。” “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会处理。” 第162章 认怂 陈观新见到陈观楼,下意识就想躲开。 见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显得既心虚又狡诈。一肚子的鸡鸣狗盗,男盗女娼。 “在想怎么敷衍我?” “陈头误会了,哪能呢。听说你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 “这么高兴,不请我喝一杯。” “这……现在正是当差的时候,合适吗?” “我说合适就合适。走吧,外面找个地吃点热乎的。这鬼天气,冷死了。” 短短半个月,来回上千里,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腿都走痛了。 找了一家小酒馆,切了两盘下酒菜,又让酒家温了一壶酒。兄弟两人关起门来边吃边聊。 “大伯安排你在天牢当差,你自己怎么想的?” 咦? 不是兴师问罪吗? 陈观新满心诧异,他一直紧张着,小心应对道:“我家老头子就是异想天开。楼哥儿,你不用理会我爹的想法。” “所以,我问你是怎么想的。这里没别人,说说吧。得让我知道你的想法,我才能帮你,对吧。就算是赚钱,也要找对门路,找到你擅长的领域。并非所有行当的钱,你都有本事吃下去。” 陈观楼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陈观新感动啊! “是是是,楼哥儿你说的对。我的想法,没别的,能赚钱,少吃苦就行。” “不介意天牢狱卒是贱业?” “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天牢那地,说实话,我到如今都想不明白楼哥儿你是如何坚持下来的。那地实在是太磋磨人。” “还能怎么坚持,自然是靠钱。”陈观楼嬉笑一声,说的话很直白。 陈观新胆子也放开了,开始喝酒吃菜,“说的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有钱,估计大部分狱卒都坚持不下去。楼哥儿你该知道,我爹让我来天牢,就是想让我搞钱。” “怎么个搞法,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 陈观新一听,立马来了兴趣,“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爹管着侯府两个田庄,但是因为这两年天气不太好,不是旱就是涝,产量大减,加上山里头的出产也跟着减少,早就落下了亏空。” 陈观楼眉眼微微上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那么大的田庄,还能落下亏空?” “谁说不是。我也是这么问我爹的,我爹就说一是吃饭的人太多,干活的人太少。二是侯府定的份额太高,并没有因为年景不好就有所调整。你也知道,侯府如今是二房当家,二少奶奶是个贪婪的人。她不点头,我爹就得按照往年的定例缴纳份额,真是苦不堪言。加上我们家人口多,由奢入俭难,开销一点没少,还因为添加了人口多了不少开销。所以,你懂的。” 陈观楼笑了起来,“你爹纳妾,你哥也跟着纳妾。后院又添了几个子女。添了人口,就要增加伺候的丫鬟婆子。果然是家大业大。” “就是啊!也就是我,单身汉一个,每个月开销都是固定的,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偏偏我爹对我最不满意,嫌弃我浪费家里的钱粮,非要赶我出来做事。哎,做事就做事吧,我想着既然来了天牢,不能白来对吧,必须搞点钱。” “天牢每个月的收入不够你花?”陈观楼似笑非笑。 陈观新尬笑一声,“够是够了。我这不是想让我爹刮目相看嘛。楼哥儿,我绝没有抢你生意的意思,我发誓。” “你爹没交代你?” “交代什么?”陈观新一脸疑惑。 陈观楼端起酒杯,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你爹没交代你,手别伸太长,捞过界会被人砍手。我既然答应你爹照顾你,自然不会让你吃亏,该你的那一份肯定不会少你的。你跟着我混,我保你吃香喝辣。只要不乱赌,一年置办房产纳两房小妾不成问题。 可你为何如此沉不住气,我才走几天,你就按耐不住了。就连两位范大人,都不过问我的买卖。你觉着你有什么依仗,竟然敢撬墙角。嗯?” “啊……我……楼哥儿,你听我解释。”陈观新突然就慌了起来,心里头莫名的产生了一种名叫恐惧的情绪。 他心虚地避开了陈观楼的目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感觉到了危险,巨大的危险。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他,不能硬来,必须服软。 “我绝没有要撬你墙角的意思,绝没有。我就是,就是,就是想多了解了解,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你想帮忙?” “是是是!”陈观新连连点头,小眼神非常真诚,“我是真想帮忙。古董字画这门买卖,我哪有本事一个人吃下去。我既没本钱,也没这方面的见识人脉啊!再说了,那些犯官也不信任我。呵呵,楼哥儿,你信我吧,我说的都是真的。” 陈观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伸出手摸摸他头,又拍拍他的脸颊,像是对待小猫小狗似的。 陈观新老实坐着,头都不敢偏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怂!明明平日他挺嚣张的。偏偏在陈观楼面前,他真的嚣张不起来。所有的勇气和无畏,在面对陈观楼那双如深渊一般的双眸时,全都消失了。 胆怯占据了全部心神。 他不安的等待着裁决。 陈观楼刚回京城,很多人还没意识到他身上的变化。经过胡家村一事,他还是他,他又不是他。冲天的煞气,尽管被他收敛隐藏,然后一双被鲜血祭奠过的眸子,还是会透露出些许真相。敏锐的人,自会看出他的不同。 经过尸山血海洗礼的人,纵然努力装作无害的模样,眼神瞬间透露出来的暴戾,带着强烈的震慑和危险,令人心中生怖。 除非他能达到大巧若拙的境地,方能隐藏一切锋芒,做到真正的伪装无害。 他拍拍陈观新的肩膀,“真想帮忙,就听我的话。我们都姓陈,我不带你发财谁带你。” 陈观新猛地点头,“我,我一定听话。以后绝不乱来。楼哥儿,你相信我,我会表现给你看。” 陈观楼满意一笑。 陈观新如释重负,如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散了。 第163章 大捷 小年这一天,金州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朝廷大军与金州反贼在高平大战,酣战数日,金州反贼不敌,溃败奔逃。朝廷大军此战大胜,趁机收复五个城池。 之后分兵,一部分就地换防,一部分衔尾追击,一部分就地驻扎恢复当地的生产生活,清算反贼。 消息传到京城,全城欢呼。 宫里头更是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 太极宫内,以大太监邱德福为首的太监宫女,齐齐跪下,给泰兴帝道贺。 “陛下洪福齐天!” “圣主在世!” 泰兴帝志得意满,哈哈哈畅快大笑。烦恼他快一年的金州反贼,可算是被灭了。今年能过个好年。 接下来,看看还有谁敢借着金州反贼一事挑剔他修道求长生的决定。 笑过之后,泰兴帝说道:“平江侯此战有大功。朕就知道,天下的事,还得靠这帮老家伙出力。朝廷上的人,让他们讲道理,他们能讲个三天三夜不带重复。让他们干点实事,是真的不行。偏偏朝廷还离不开他们。” “大喜的日子,陛下莫要为了无关紧要之人坏了好心情,”邱德福躬身伺候在一旁,小声劝解。 泰兴帝嗤笑一声,“朕不想坏了好心情,可是朝臣们偏偏不肯放过朕。等着瞧,一会就有臣子进宫陈情。吩咐下去,让两位相爷集合朝中重臣,为平江侯议功。此战,全乃平江侯调度得力,指挥有方,一举剿灭了金州反贼,平了朝廷心腹之患,也平了天下动荡不安的人心。朕决议,要重重嘉赏平江侯。让朝廷诸位肱骨,在此基础上议一议,该如何轮功。” “诺!” 邱德福得了吩咐,亲自赶往值房通知各位重臣。 “陛下最在意的就是平江侯论功一事,还请各位大人多费费心,可不能寒了人心。” “论功一事简单,无非就是加官进爵,怎么个论法,朝廷自有尺度,也有前例可循。关键还在于赏银。刚刚,我们初步算了算,至少需要一百万两赏银,否则难以让那帮当兵的心服口服。赏银若是不到位,邱公公该明白,金州那地可经不起二次祸害啊!” “就是!这几年金州被那帮反贼祸害成了白地,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一无所有。若是再遭遇兵灾,那就是雪上加霜。故而,平江侯的论功可以缓一缓,但是将士的赏银必须尽快到位。” “奈何朝廷财力有限,户部的银库空得能跑耗子,仅剩下的三十万两已经有了用处,京城官员们的俸禄拖欠大半年,马上过年了,好歹要发点钱下去让大家有钱过年。所以,赏银一事,恐怕还要邱公公想办法劝劝陛下,从内帑里面出。” “陛下修建太极宫,单单是今年,已花费三百万两巨款,还不包括修园子的开销。抽出一百万两奖赏作战将士,想来不是什么问题。此事,还望邱公公莫要推辞。” 邱德福一张脸都变成了猪肝色,他只是过来传达陛下的命令,结果却被众臣架在火上烤。 真是…… 这帮朝廷官员,真会见缝插针。一张口就是钱,一逮着他,就是想方设法让他从老皇帝的钱袋子里面掏钱。 他又没有三头六臂,没那么多脑袋供老皇帝砍。 世人皆知老皇帝越老越贪财,谁敢从他钱袋子里掏钱,等同于反贼。如今,就连太子殿下想从内库搞点好东西换钱,都被老皇帝视作贼寇,恨不得将其当场打杀。为了钱,已经没有半点父子之情。加上权力的争夺,老皇帝已然生出了废太子的想法。 尽管老皇帝从未透露过这个心思。 然而,邱德福是谁,在老皇帝身边伺候了二三十年,是老皇帝身边伺候最久的老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老皇帝的内心想法。 只是,他不能说,甚至连一点点暗示提醒都不行。 一旦朝中有了风吹草动,老皇帝第一个就会收拾他。 他不能直接拒绝这帮众臣,一个个位高权重,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以后还要继续相处合作。 他只能报以苦笑,“诸位莫要为难咱家。咱家只能说尽力而为,想办法在陛下跟前提一提。不过,诸位可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咱家一人身上。事关将士奖赏,此乃朝廷共识,军中惯例。还请诸位大人上本,细说此事。” “陛下跟前,就有耐邱公公。我等自会上本同陛下细说。不知陛下何时召见?本官有些话需得当面陈情。” “劳烦邱公公通报一声,我等想面见陛下。” “陛下今儿高兴,已经吩咐开炉炼丹,正在做修炼前的准备。诸位若是想面圣,还得再等一等。或许明儿陛下有空召见诸位。” 众臣闻言,大感失望。对老皇帝越发不满。 甚至有人心头暗骂老皇帝昏庸,不配为人君。 没空处理国家大事,倒是有空和道士们厮混。没钱奖赏作战将士,却有钱大肆修建宫室和园子。 昏庸至极。 更令人气愤的是,老皇帝一大把年纪,却依旧精神抖擞,身体康健,一点要死的征兆都没有。 太子殿下已经做了三十年太子,人到中年,却依旧还只是一个太子。 别说太子等不及,他们这些臣子都快等不及了。已经迫不及待想让太子继承皇位,开启新的朝廷格局。 邱公公离开值房,满脑子的官司,急匆匆赶回太极宫。 果不其然,太极宫内已经烟雾缭绕。 泰兴帝端坐蒲团,静心打坐。于香烛中冥思,寻求长生大道。 邱公公悄声上前,挥手,屏退伺候的小黄门。接下来有他一人在陛下跟前伺候就行了。 老皇帝没睁眼,却知道他回来,出声询问道:“如何?” 邱公公压低嗓门,悄声说道:“回禀陛下,众臣领了吩咐,正在依循旧例,为平江侯论功。另外,众臣请示陛下,将士们的赏银该从何处凑银子?” “户部没钱了吗?”泰兴帝语气细微有些不满,一群无能的朝臣,这点小事还要烦他。 邱公公斟酌了一下,说道:“户部仅剩下三十万两,要下拨给在京的官员们,补之前欠下的俸禄,让大家好歹有钱买肉过年。” “都知道过年要吃肉,难道朕就不用吃肉吗?”泰兴帝突然大怒斥责。 第164章 要钱还要命 邱德福猛地跪在地上请罪,膝盖感觉不到痛,因为早已经习惯了。 道士们受到惊吓,迟疑片刻,纷纷起身退去,不敢逗留。生怕成为炮灰。 宫女小黄门们,更是跪了一片,头都不敢抬起来。 “陛下息怒!朝臣们说,说……” “说了什么,尽管道来。” “朝臣们说,陛下光是修建宫殿,单单今年就已经花费三百万了两,加上修建园子,就是天文数字。也不知,那些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他们什么意思?怀疑朕报了假账,说了空话?”泰兴帝眯起眼睛,那是要杀人的征兆。 邱德福心跳剧烈,他在赌,赌一个机会。 他老早就看江图不顺眼了,有机会给江图下眼药,岂能放过。只是,这是一把双刃剑,不小心操作的话极有可能伤害到自己。 他小心翼翼拿捏着尺寸,“陛下误会了,陛下乃是圣君在世,怀疑谁也不能怀疑陛下。实在是,今年金州战事靡费巨大,户部已经落下了上千两的亏空。然而,将士们的赏银又不能不给。陛下也清楚,那些边军将士,一个个都是刺头。金州再也经不起二次祸害!” 说完,邱德福就低下头,等待着命运的垂青,亦或是命运的抛弃。 泰兴帝猛地站起身,只穿着一双棉袜,鞋子也不穿,就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好在大殿内烧了地龙,温暖如春。 泰兴帝双手背负在身后,眉眼紧紧皱在一起,略显花白的头发,仿佛一根根倒竖起来,显得格外狰狞,人不敢直视。 “朝臣是在暗指有人贪墨了朕的银钱,何不直接说江图的名字。他们整日对江图喊打喊杀,欲除之而后快。今日大捷消息传到宫中,大喜的日子,却依旧不肯放过江图。呵呵……明着是针对江图,实则分明是对朕有意见。 朕辛劳几十年,临老花点钱满足一下自己的喜好,难道不行吗?朕辛苦这么多年,花点钱怎么了?他们就是见不得朕花钱,见不得朕过几天舒心日子。他们就恨不得,朕天天做牛做马,趁早累死,他们就能逞心如意。可是,朕偏不逞他们的心,如他们的意。” 泰兴帝骂骂咧咧说完这番话,越来越气。 “去将江图叫来,朕有事情吩咐。另外,让两位相爷候着,朕一会见他们。” “诺!” 邱德福细细一想,接着暗叹一声,又让江图逃过一劫。江图此贼,命长啊! 不管怎么告状,纵然是将所有的证据摆放在老皇帝跟前,老皇帝依旧舍不得处置江图。若非江图确实姓江,童叟无欺,他都要怀疑江图是不是老皇帝留在民间的私生子。 宠得没边了。 没法子,他只能继续忍受江图这个小贼。但他并没有打消弄死江图的想法。陛下的身边,绝不能有第二个心腹。 江图不除,他睡得不安稳,总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有一天会被江图弄死。 不是江图死,就是他死。自然不能手软。 江图得知金州大捷,正惶惶然,担心起自己的前途。别的不怕,就怕有人趁着大捷进谗言,就算不要命,也足够恶心他。 正担心着,就得知老皇帝召见。赶紧将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急急来到太极宫面圣。 刚到,就听到大殿内,老皇帝的咆哮声。 他很疑惑,问了相熟的小黄门,“今儿大捷的好日子,陛下为何动怒?里面的人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大捷的日子让陛下不痛快。” 小黄门收了钱,四下张望一眼,小声说道:“好让江大人知道,两位相爷并几位部堂都在里面,商量钱的事情。” 江图一听,恍然大悟。 战事大捷,这是天大的好事。然而,接下来就要面临犒赏将士的大难题。论功行赏,不能停留在嘴巴上,得给真金白银。下面的大头兵,少则五两,多则十两二十两,少说要一二百万两银子,这还是没贪污。中途这个伸手,那个伸手,一二百万两都打不住,那就是个无底洞。 朝廷财政有多吃紧,没有人比江图更清楚。毕竟,他也是伸手党之一。 老皇帝有多在乎钱财,多在乎内库,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两位相爷还有部堂官们,肯定是打定主意想从内库里面拿钱,触犯了老皇帝的逆鳞,相当于踩了老皇帝的痛脚。老皇帝没当场杀人,已经是很有修养。 想到这里,江图放心了。 他知道,无论多少人攻击他,想要弄死他,然而陛下还需要他,需要他搞钱解决眼下的难题。 他又可以继续高枕无忧。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干脆安心在偏殿喝茶等候。等大殿那边吵架吵完了,他再出面为老皇帝熄火,想办法替老皇帝解决钱的问题。 钱嘛,朝廷是穷,可是天下有钱啊! 前段时间他遇见一个稷下学宫出身的官员,对方很不鸟他,甚至当面出言讥讽他,当面叫他江贵妃。 呵呵! 叫他贵妃是吧。 今儿他就让稷下学宫见识见识江贵妃的能耐。 他江图,睚眦必报,小肚鸡肠,报仇不翻年。当年仇当年报。 就连如何打小报告,如何拿到老皇帝旨意,如何将稷下学宫拖下水,短短时间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个粗略的计划。只需再完善其中细节,等见到老皇帝之后,看老皇帝的心情,见机行事,此事必成。 朝廷上的勾心斗角,影响不到陈观楼。 他来到二公子的牢门前,“启禀二公子,今儿传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平江侯打赢了金州反贼。反贼败退溃逃,朝廷大军正在衔尾追击。想来离二公子出天牢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赢了吗?哈哈哈……本公子就知道,朝廷大军出动,金州反贼就是一群土鸡瓦狗,绝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多谢陈头及时告知本公子这个好消息。等本公子出去后,有机会请你喝酒。” 陈观楼低头一笑。 一起喝酒纯粹就是个笑话。 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岂会真的请一个小小狱卒喝酒。 他笑着说道:“多谢二公子。二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第165章 要不要饿死几个 两天后,二公子终于离开了天牢,回归皇孙生活。 天牢就此卸下一个大包袱,上下齐齐松了一口气。 小范大人嘴上没把门,也有可能是太高兴了,当着众人的面就说道:“可算是送走了这位爷,谢天谢地。今晚上本官做东,请大家喝酒。” 众人:…… 你可别请喝酒了。你请喝酒,众人掏钱,没意思。 有机灵鬼,偷偷跑到范狱丞跟前告刁状。 果不其然,范狱丞将小范大人叫到公事房,狠狠骂了一通。 “……在官场混就要懂规则知进退,喜怒不形于色,懂不懂?二公子刚离开天牢,你就大张旗鼓的庆贺,你想做什么?” “我这是替二公子高兴啊!二公子终脱牢狱,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小范大人一句反问,倒是将范狱丞给整得无语了。 “你是替二公子高兴,不是嫌弃二公子这个瘟神?” “冤枉啊!我巴结二公子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嫌弃他是瘟神。人家二公子没计较我的过失,大度的放过我,我心头感激不尽。只是苦于地位低下,没敢张口请二公子吃酒,就想着大家私下里替二公子高兴高兴庆贺庆贺。叔,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没坏心。” 范狱丞半信半疑,一肚子闷气没处发泄,烦躁的挥挥手,“行了行了,少唠叨。你安生当差,先把今年过完了再说。” “今年只剩下几天时间,叔,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小范大人不以为意。 范狱丞摸着头,不安啊! “听说朝堂上又吵起来了,又是为了钱的事情。户部答应给在京的官员补发几个月的俸禄,好歹让大家有钱过年,听说这事又出现了波折。过年前能不能拿到俸禄,现在谁都说不准。” “叔,咱们又不指望朝廷那点俸禄过日子,有没有都不影响天牢。” “你知道个屁!这单单是俸禄的问题吗?一旦让上头欠钱成了惯例,以后就会变成规矩,咱们都成了什么?不拿朝廷俸禄还算是是朝廷官吏吗?那跑堂的店小二不拿工钱,能算是正经的店小二吗?” 小范大人愣住,貌似这话很有道理啊。给皇家打工,却不拿工钱,那他还算是朝廷的人吗? “那怎么办啊?” “盯着,等着。等着上面的官员们施舍一点善心,否则这差事没法干了。” “朝廷怎么天天没钱?自从我来了天牢,听得最多的就是没钱。不给钱就算了,就连理应拨下来的米粮也没有。还得天牢自己想办法筹钱购买米粮,养活牢里的犯人。幸亏天牢公账上还有点积蓄,要不然牢里的犯人非得饿死不可。要是犯人饿死了,到底算谁的责任?” 范狱丞一脑门子官司,思绪飘得很远,又被小范大人一句饿死给拉了回来。 “你刚说什么,饿死犯人?” 小范大人有点懵,回过神来后忙说道:“侄儿的意思是,上面不给钱,但不能不给粮油。多亏公账有点钱,否则饿死人,该谁负责。” “饿死!哈哈,饿死!不给钱,饿死几个人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叔,你想饿死牢里面的人?这,这不合适吧。万一上面追究起来……” “你知道个屁。你先下去,顺便将陈观楼叫来。” “叫他做什么?他就一个班头。叔,你有什么事,同我商量啊!” 范狱丞眼睛一瞪,“跟你商量什么?你有一个打赢了反贼的族中长辈吗?你有侯府的关系吗?眼下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就是平江侯。陈观楼是虽然出了五服,但他毕竟姓陈,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好使。快去,把人叫来。李师爷了?李师爷赶紧过来给本官参谋参谋。” 小范大人被喷了一脸的唾沫,只能无奈退下,叫了个狱卒去请陈观楼。 陈观楼从胡家村回来后,逐渐意识到自己煞气太重,容易惊着人,引起他人的关注,这段时间一直修身养性,变得很佛系。知道于照安这厮长了一双利眼,他都没敢出现在于照安面前,每天巡视牢房这件差事也给省了。 他摸鱼偷懒,已然引起了于照安的关注,问了狱卒好几次。 陈观楼不为所动。锋芒尽数收敛之前,他不会冒任何风险,不能让老奸巨猾的于照安看出丝毫破绽。 至于身边的其他人,根本不足为虑。 生活中,别说三品武者,二品武者都极少能看见。上了四品,以他现在的社交圈子,除了一个老朝奉,根本就碰不着。 四品武者要么在军营,要么被权贵豪门圈养,要么就在宗门世家中。 以上三者,都不是他现在的身份能随便接触到。 陈观楼防备于照安,不在于于照安的功夫有多深,而是那个家伙眼神太毒辣,脑袋又极为聪明。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让对方抓住真相的尾巴。他可不想暴露身上的秘密。 肖金在他耳边唠叨,说于照安天天嘀咕他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不会避而不见。陈观楼正烦着,恰好范狱丞那边有事,他赶忙跑了。 来到公事房,见范狱丞和李师爷都是一脸严肃的模样,他有些不解。二公子离开了天牢,理应高兴啊,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小陈来了,别站着了,坐下说话。金州打了胜仗,反贼被一举剿灭,此乃大喜事。” 反贼只是暂时溃败,收缩了战线,并没有被一举剿灭。陈观楼在心头默默说了一句。不过,这些眼下都不重要。老皇帝只需要一场胜利,朝廷也需要一场胜利,有胜利就是好事。 侯府就可以长久繁荣,他们这些陈家人纵然沾不了光,也能跟着高兴。走出去,一说自己姓陈,旁人都要高看几眼,干点事情做点买卖都比别人顺利些,衙役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故意刁难。 姓陈好处还是很多的,尤其是一些隐形好处。 万一侯府败落,他们这些陈家人少不得也会遭人白眼,被人刁难刻薄。 第166章 死不死人全凭一句话 “打了胜仗是好事,天大的喜事。本该喜气洋洋,奈何朝廷又为了钱吵了起来。小陈,你可知道其中缘由吗?” “小的顺耳听了一两句,也不真切。”陈观楼心知肚明,但是当着上官的面,自然不能显摆。必须装作愚钝,只需在关键时刻表现一二即可。 范狱丞发愁啊,他苦着一张脸,语重心长地说道:“户部剩下一点银子,之前已经承诺,要补发在京京官的俸禄,好让大家有钱过年。但是,金州打了胜仗,将士们都等着朝廷的犒赏,将士们辛苦了一年也要过个好年。 金州被反贼祸害了几年,已经山穷水尽,当地官府实在是拿不出银两,就只能指望朝廷。大家都知道,那帮边军,说是兵痞都是客气的。若是赏银不到位,恐怕金州还得遭一次罪。 金州籍的官员心急如焚啊,使了好的力气,说服了上面,要尽快下拨赏银。可是,户部没钱,陛下又不肯出钱,于是乎,原本计划补发在京京官俸禄那笔钱就被人盯上了。 小陈,咱们给朝廷出力当差,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没见到朝廷一文钱俸禄,一粒米粮。好不容易年底了,朝廷发了一次善心,又要被人截胡。你说怎么办?” 啊? 陈观楼都懵了。 他是哪个牌面的人物,这么大的事情范狱丞竟然请教他? 开玩笑吧! 可是,看范狱丞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 “大人的意思是?”他小心翼翼的试探,范狱丞肯定不是真心请教他的意见,其中必有深意。说不定已经有了行动方案,只差一个执行者。 不是吧! 这两位找他当炮灰? 陈观楼心生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一不小心,就入了坑,被人埋在坑里面。 李师爷站出来,轻咳一声。接下来就该轮不到他上场了。 “小陈,事情你都了解了。大人的意见是,不能一直受制于人,不能让欠薪欠粮成为惯例。一旦形成惯例,迟早会变成默认的规则。成了规则,再想推翻,可是千难万难。上面没钱,我们体谅。但是,不能连一粒米粮都不给。没有米粮,伙房就不能开火,牢里的犯人就没饭吃。饿死一二个,想来也是平常。” 陈观楼张口结舌,他算是明白了两人的打算。 “大人是想逼着上面下拨米粮?这么做合适吗?” 以陈观楼朴素的官场认知,下克上可是官场大忌,会被全方位打击清算。 “什么叫做逼?本官哪有胆子逼迫上面。本官这是逼吗?这难道不是事实,难道不是客观存在的困难?”范狱丞怒火冲天,很不满陈观楼此刻的愚钝,到底会不会说话。 陈观楼也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忙找补道:“大人说的是。天牢没钱没粮,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粮仓见底,没有粮食补充,大家都要饿肚子。天牢不是什么重要的衙门,却是朝廷不可缺少的衙门。少了天牢,朝廷律法,朝廷脸面又有谁来维护。无论如何,都必须维持住天牢的运转。要运转,没钱不行,没粮更不行。” 范狱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连李师爷也在一旁频频点头,暗自赞许说话有水平。天牢就是维护朝廷律法朝廷脸面的底线。堂堂大乾王朝,不能没有底线。 “小陈说得很好,事关朝廷的脸面,不能不维护。但是,不能光靠嘴上说话维护,必须得有真金白银。小陈你脑子灵活,家学渊源,眼下平江侯又打了胜仗,如日中天。你说说,此事能否操作,该如何操作?” 陈观楼:…… 他一肚子国骂,心里头恨死了眼前两人。分明是将他架在火上烤。两位给他的好处,根本不足以让他干这件事。偏偏他还不能直接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甲字号大牢貌似不能动。” 范狱丞却皱起了眉头,“若是不动一动甲字号大牢,如何能让上面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意识到天牢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陈观楼张张嘴,“若是非要动一动甲字号大牢,小的以为需要先看看朝中的风向。万一挑错了人,大家都要担风险。” 李师爷补充道:“身份不能太重,却也不能太轻。重了,咱们担不起风险。轻了,缺少说服力。小陈,你最了解甲字号大牢的犯人,你说说,该挑谁?” 这么大一个坑让他跳,陈观楼内心龇牙咧嘴。 “要让上面补齐米粮,其实未必需要死人。能否换个温和的办法?” “你说什么办法比较温和?若是指给上面诉苦上本,没用。这一年本官不下十次,为天牢要钱要粮,都被人敷衍了事。主事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每次都说让我们自己克服。再克服下去,本该天牢的钱粮,都要被人截胡了。” 陈观楼皱眉深思,“年底了,犯官家属照例要往牢里面送吃送穿,传递一些信息。或许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让外面知道天牢的难处。” “哦?你想如何做?” 陈观楼咬咬牙,“就先让诸位犯官老爷饿一饿,一天两顿改成一天一顿。肉汤改成素汤。小的的意思就是,不动声色之间,将天牢缺钱缺粮的消息传递出去。天牢人微言轻,说话不管用。但是,那些犯官,总有几个有能耐的,他们传递一句话比天牢好使多了。无论如何,过年期间,总不能牢里的犯官们饿着肚子,喝着潲水。” 范狱丞暗暗点头,“这个办法可行,就是花费的时间稍许长了些。本官以为,还是要死一死人才行。可以不用甲字号大牢死人,但是乙字号和丙字号两个大牢,必须死几个人才行。而且,必须得是而死的。” “大人言之有理。不饿死几个人,上面就不会重视此事。”李师爷附和道。 陈观楼却暗中松了一口气,好歹将大坑填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有难同当,不能他一个人冲锋在前。 第167章 大家一起苦一苦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要甲字号大牢不死人,只要不让他背黑锅,两位范大人想怎么搞事情都行。陈观楼心安理得接下差事,开启了年终前轰轰烈烈饿肚子行动。 他紧急召开了甲字号大牢班头会议,与会人员有着十足的默契,闻歌知雅意。 “饿肚子,此事简单。万一,上面依旧不下拨粮食,又该怎么收场?” “那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我们只是狱卒,纵然挂着班头的身份,依旧是狱卒。只需要执行上方命令就行。” “有陈头这话,大家就放心了。一切按照命令做事,就算最后无法收场,也轮不到咱们出头。”武班头一脸呵呵笑。他心里头嘀咕起来,犯人一天一顿,那么省下来的粮食,他有没有机会染指? 哎呀,这份利益估摸着又会落到范狱丞以及上面几位主事官的手中。 罢了,罢了,他还是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利益。 怪可惜的。 会议结束,天牢的犯人迎来了终极黑暗,由过去的一天两顿变成了一天一顿。不仅如此,往日都是白米饭,犯官也是官,不能吃太差。而今全都改成了糙米饭。汤水过去好歹能看到点油星子,如今全是清汤寡水。 嫌弃? 不喝! 行啊! 下次想喝水的时候,直接给潲水,看你喝不喝。 人可以三天不吃饭,不喝水一天都撑不下去。 潲水和清汤之间如何选择,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犯官们叫苦不迭,这是什么鬼日子啊!都说天牢待遇好,就这,也敢说待遇好。更过分的是,临近过年搞这么一出,是想趁机逼死大家吗? “非是我等要逼死大家。我们也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画画饺子人抬人。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陈观楼一脸无可奈何,痛心疾首的样子,为牢房里的犯官们做着解释。 “真实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天牢断粮了。诸位都是朝廷重臣,肯定知道朝廷已经一整年没有拨款,我们狱卒的俸禄全靠公账那点钱支撑。没钱就算了,朝廷这一年连一粒米都没有下拨。 如今,年终盘账,天牢公账上那点钱已经花完了,大家的薪水都没着落,更没钱购买米粮。往上面打了不下十次报告,次次都是石沉大海。没有钱,没有粮食,怎么办?只能勒紧裤腰带过一过苦日子。不止你们,就连我们狱卒,今年过年都没有钱买肉吃。惨啊!” “每个进来的犯人,少则六百两,多则上千两银子,天牢会没钱?你们狱卒会没钱?陈头,你就算要编瞎话,好歹编圆一点,不要让人一眼拆穿。” 陈观楼轻咳一声,没有丝毫被人拆穿的羞恼。 他不动如山,面色如常,痛心疾首地说道:“是,我承认,诸位能进来坐牢都是交了钱的。可是,有个情况显然你们没了解,年中的时候,规矩就改了。上面加大的抽成额度,留给天牢的银钱不足一成。这么多人分润,大家伙说说,那点钱够干什么?也就勉强吃口饭。 这几个月,天牢上下左右腾挪,勉强维持住了局面。奈何,账面上真的没钱了,粮食又涨价了,无奈之下只能委屈诸位苦一苦。我保证,等朝廷下拨了粮食,一定恢复之前的待遇,保证一天两顿,天天能见油星子,如何?” “朝廷什么时候给粮食?” “我只是一个狱卒,朝堂上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诸位若是有门路,不妨打听打听。我也想知道朝廷什么时候下拨粮食,好歹大年三十能吃口饱饭。” “大年三十都不给饭吃,你们还是人吗?” “糙米饭老夫是一天都吃不下去了!我给了钱,你必须给我白米饭,最好还有几片肉。” “就是,大家都给了钱,凭什么让我们吃糙米饭。” “这里绝大部分都是读书人。你们天牢如此折辱读书人,究竟意欲何为?莫非天牢已经被江图那个贼子给买通了,你们都成了江图的走狗。” “大人,话可不兴乱说啊!天牢自始至终,都是朝廷的衙门,维护朝廷律法,守住朝廷底线。绝不是任何人的走狗,更不是任何官员挟私报复的工具。你们要戴帽子,别往天牢头上戴。我们头小,戴不起。天牢是个什么地方,在朝廷上是个什么待遇,诸位大人心知肚明,莫要东扯西扯。” 陈观楼不高兴了。 凭啥说他是江图的走狗。 江图他配吗? 他姓陈,好歹也是京城名门望族之后,好歹同侯府沾亲带故。他做侯府的走狗,也不能做江图的走狗啊! 真实岂有此理! 可以羞辱他的颜值,羞辱他的节操,不能羞辱他的眼光和人品。 “你就说到底给不给吃的?” “没钱没粮食怎么给?我又不是仙人,也不会五鬼搬运之法,更不会凭空变化,无中生有。我只是一个狱卒,只负责传达上面的决定。你们要是有意见,就请诸位各显神通,我保证绝不阻拦。” 撂下话,陈观楼急匆匆跑了。剩下的乱子就交给肖金他们。 他是不耐烦伺候这帮官老爷。 因着一天一顿,伙食恶劣,加上临近过年,天牢大门口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很多犯官家属,犯人家属,陆续到来,送吃的送穿的,交流传递信息。 陈观楼吩咐下去,“都别拦着,让他们交流去。必须将天牢缺粮的消息送到朝堂上,全指望着帮犯官家属。” “陈头不担心出事?” “怕个屁!”陈观楼冷哼一声,“金州大胜,陛下高兴,朝堂衮衮诸公高兴。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盯着小小的天牢。这帮犯官就算想趁机搞事情,眼下也搞不出什么名堂。之前在京官员大串联,死了一大帮人,这事过去才半年而已,他们正在深刻吸取之前的教训,不会冒险犯事。” 就算真的搞出事情来,天牢最多就是被口头惩戒一番。大胜嘛,喜气洋洋的日子,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给老皇帝添堵。 朝廷官员都很精明,谁要是惹老皇帝不高兴,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大过年的,何必搞事情。 第168章 大过年的,如此晦气 大年三十,丙字号大牢终于饿死了人。 范狱丞很满意,并督促陈观楼抓紧做甲字号大牢的工作。 陈观楼:…… 该散出去的消息都散了,就算朝廷要有动作,也得等放完假开了年。范狱丞未免太过急切。 更急切的是丙字号大牢。特么的,不听招呼做事啊! 在食堂,他逮住卢大头,悄声询问,“这么短时间丙字号大牢就完成了任务,你们给人断水了?” 饿三五天死不了人,但是断水三五天百分百死人。偏偏在大年三十这天死了人,必定是采取了非常手段。 卢大头四下看了眼,拉着陈观楼到角落说话。 今天中午吃五花肉,大厨难得拿出了能见人的手艺。大过年的,吃点好的,不能天天都吃猪食。 卢大头吃得满嘴流油,顺便吐槽了一句,“曹胖子明明有一手,偏要藏着掖着。平时煮的饭菜和猪食没啥区别。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这一天,他愿意尽心煮一顿好的。”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们丙字号大牢到底在干什么,过年都等不及,非得在大年三十抬尸体?” “这事你得问许富贵,不关我的事,我是无辜的。许富贵想要挣表现,他丈人家开了个粮油铺子,想替天牢分忧,你懂得。所以这回一听说要给犯人来点下马威,他特积极。这会,估摸着他正在打算如何给范狱丞送礼。” “他想包揽天牢米粮生意?他吃得下吗?”陈观楼吐槽了一句。就许富贵老丈人那个体量,想吃下天牢的粮食生意,痴心妄想。 卢大头嘿嘿一笑,“能吃一半也行啊!吃不了一半,能吃个三成两成,也是买卖。最近京城粮食涨价,据有经验的人说,开了春说不定还要继续旱下去,到时候还要涨价。他老丈人想趁机吃下天牢的生意,嘿嘿,显然这一波涨价赚了不少钱。” “许富贵肯定在他老丈人的粮食生意上参了股,否则他不会如此积极。”陈观楼笃定道,“但他的吃相太难看。之前大家约好,过了正月初五迎了财神,再开始死人。他倒好,大年三十整这一出,也不嫌晦气。他是生怕明年不倒霉吗?” 事情就是这么坏的,总有人耍小聪明,不按照事先约定做事。总以为自己最聪明最能干,能抢占先机,总想着压别人一头。 特么的全是窝里横!内讧高手。 卢大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人都死了,说这些没有用,还不如多吃两片肉。你碗里的都没动,嫌肉不好吃?我帮你吃了。” “吃吧,吃吧!”陈观楼将碗往前一推,全给了卢大头,“你们丙字号大,就没人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那些渣滓死了就死了,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早死几天,还能节省一点粮食。陈头,你就是太心善,在天牢当差切记不能有良心。” “我这是遵守人性底线。”陈观楼冷哼一声。 “什么人性不人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拿钱当差。” “你不嫌晦气吗?不怕影响到你的赌运。” “我怕个毛!都已经沦落到天牢当差,哪有什么运气可言。再晦气能比在暗无天日的天牢当差更晦气?你啊,就是想太多。再说了,许富贵是老大,我身为狱卒不听他的还能怎么办?” 陈观楼无话可说。 他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替我留意一下许富贵。” “留意什么?” “他既然要做粮食生意,你就留意粮食。” “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有备无患。” 他想通过许富贵的计划,窥探一下天牢上层利益结构的真相。若是许富贵真能拿下粮食生意,也就意味着天牢的上层利益结构发生了变化。进而可以推测,某些人的位置或许要变一变。 这些事情,没必要和卢大头聊。 晚上,下差,过年。 他和杜夫子约好了,晚上凑一起过年。 统共就三个人,整治了一大桌酒菜。 今年妥妥是肥年,是该奢侈一把。顶级的黄酒,托人从侯府庄子上搞来的新鲜野味,侯府厨子那里搞来的秘制调料包。御厨传人就是不一般,秘制调料包用上,酒菜明显更香更入口。 手艺普普通通的老仆,也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厨。 “夫子,我先敬你一杯。这一年,你我合作,也算是旗开得胜。来年,我们再接再厉,争取再上一层楼。” 杜夫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的说道:“一起一起。老夫在京城厮混了这么多年,每年到过年的时候,就特别羞愧,愧对家里人啊。这么多年加起来,给家里的银子都不足一百两,偶尔还需要老家支持一二。 唯独今年,老夫一口气给了家里二百两。家里回了信,终于可以将家里的老宅子翻修一新,再添加三间砖瓦房。小儿子也该成家立业,大孙子也能去县里面读书,还有余钱免了老大一家子的差役,置办一点像样的礼物给县里头的几个老爷送去。剩下的钱,全部用来置办田产,上等的水浇田,稀罕啊!” “哎呀,还能置办水浇田,杜夫子你行啊!这年月,除非家里头实在是过不下去,没人会卖水浇田。你可别上别人的恶当。” “那不能!本家亲戚,死了男人,族里有恶人刁难。人家见我们一家子为人厚道,便决定将水浇田卖给我们家。” “那你岂不是得罪了族里的恶人?”陈观楼说着这话的同时,又想起了小寡妇潘娘子,何等相似的理由,何等相似的遭遇。他心头不舒服,只能以酒解忧。 杜夫子哈哈一笑,“此事我自有防备。老夫好歹有功名在身,又是在侯府私学教书。侯府这面大旗还是很好用的,尤其是在小地方。人家一听老夫在侯府做西席,就连当地官府都得高看几眼。 更何况,眼下大老爷打赢了反贼,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老夫这个私塾西席,在老家那地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单就这两日,我就收到了不下三封来自老家问好的信件。 人的名,树的影。你在京城,感受不明显。你要是去外地,报出自己的出身来历,别管出没出五服,你的姓氏比什么名帖都好使。要是做生意,保证能大赚一笔。” 陈观楼笑道:“照你这么说,过完年我去外地跑一趟买卖,岂不是发了。” “你要是真愿意跑买卖,说不定真能发一笔横财。” 第169章 锦衣卫很忙 杜夫子不胜酒力,上等黄酒,三五杯下肚,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他唱起了街头小调,此刻若是有个女人在此,必定能多些情趣。 陈观楼替他合拍子,别管难听与否,在这高兴的日子,图的就是个气氛。 “你啊你,现在可有后悔?” “我后悔什么?”陈观楼吃着酒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杜夫子哼了一声,“大老爷打了胜仗,跟着他去前线的陈家子弟都得了前程,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唯有你,还守着天牢,当个没前途的狱卒。当初,你要是肯听老夫的话,今日说不定已经是个校尉,正经的朝廷武将,比狱卒强多了。” 陈观楼哈哈一乐,丝毫不在意,“夫子啊,你就是爱瞎操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前途。从我选择当狱卒那天起,就没后悔过。” 他一身秘密,到了军营,分分钟显出原形,这会说不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还妄想升官发财,做梦吧。 没有武脉的人,却身怀不弱于四品武者的武功,试问哪个武者坐得住?稷下学宫坐不住,权贵豪门也坐不住。 老皇帝问道求长生,他要是落到老皇帝手里头,诏狱最里面最暗黑的那间牢笼就是给他准备的,绝不会有例外。 杜夫子不相信陈观楼的话,错过大好前程,是个人都会后悔。在他看来,陈观楼分明就是嘴硬,死活不肯承认当初选择错误。 说到底,要脸! 已经够丢人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输人不输阵,倒驴不倒架。架子要摆起来,不能让人看扁了。 杜夫子同时又庆幸,陈观楼不是自己的子侄,否则他一定会气到抄起棍子将对方腿打断不可。 侯府在放烟花,轰隆隆,煞是好看! 两人坐在窗户边,欣赏烟花的绚烂,杜夫子说道:“大老爷这一仗,大房扬眉吐气,老太太最近都低调了不少。前两日,我到侯府请安,遇见了两位少奶奶。大少奶奶当着老太太的面,让二少奶奶下不来台。 老太太半句不是的话都没说,反倒是劝二少奶奶想开些,大度些。还说大少奶奶是名门之后,见识非凡,又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孙媳妇。过了年,就该挑起管家理事的重任。” 陈观楼挑眉一笑,“二房舍得将管家权利交出去?” 到手的利益,以侯府的经济体量,一年下来二房落进自家口袋的钱少说上万两,还不包括二老爷二少爷这两父子的亏空。 “肯定舍不得交。但是形势逼人,老太太若是不主动些,等到大老爷归来,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杜夫子喝了一口酒。 “你瞧,侯府也就那么一点人口,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朝堂上的事情,其实也一样。如今大老爷如日中天,意味着勋贵武将又站起来了,文官就得低调收敛一些。” “文官可是一点都没收敛。答应补发之前的欠薪,结果今天都三十了,一文钱都没见到。我们天牢别说钱,连一粒米粮都没见到。堂堂大乾王朝,煌煌盛世,竟然穷到能欠在京京官一年的俸禄,你信吗?” 杜夫子张口结舌,“欠薪一年,老夫的确没想到。按理说,朝廷税收年年增加,最差也能持平,朝廷怎么就越来越穷。想不通啊!” “因为花钱的人多了。尤其是那位……” “嘘!这可不兴胡说。”杜夫子连忙制止陈观楼,尽管周围并没有其他人,“那位是圣君在世,岂能容你胡说八道。” 陈观楼哈哈一笑,不甚在意,“锦衣卫吃饱了撑着,才会跑到你家里监听。杜夫子啊,锦衣卫人手有限,监督朝廷官员都忙不过来,你一个小小的私塾夫子,我一个小小的狱卒,入不了眼。” 杜夫子冷哼一声,不赞同道:“小心无大错。这里是侯府的地盘,说不定就有锦衣卫出没。行了,行了,少说些胡话。朝廷有钱无钱,我们小老百姓都是一样过日子。” 陈观楼端起酒杯,和杜夫子碰杯。 他望着窗户外,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杜夫子说的没错,侯府的地盘,尤其是眼下大老爷打了胜仗,属实是锦衣卫重点关注的地方。这帮锦衣卫暗探,大年三十不在房里吃酒,在楼顶上飞来跑去的,真是烦人。就侯府那点人口,两个最核心的人物都不在家,就算盯出花来,也拿不到有用的东西。 都是一些婆婆妈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没资格拿到老皇帝跟前汇报。 陈观楼知道历朝历代,打了胜仗的将军统帅,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上头的猜忌。只是没想到,这份猜忌来得这么快,大年三十都不放假。 大老爷一个残疾,能干什么啊。自古以来,就没有残疾的臣子能反了天,也没见到哪个残疾反贼坐上了龙椅。 一顿酒吃到半夜,陈观楼吹着冷风,执意回到自家小院。 刚躺下,院门就被砰砰砰敲响。 他起身开门,就见陈观新青着半张脸站在门口。 “楼哥儿,借你这地住一晚行不行?” 陈观楼一边将人请进家里,一边问道:“你这脸怎么了?大过年的,你不在家跑我这里做什么?” “哎,别提了。我这张脸就是被我四哥打的,我家老头子默许。你说我还呆在家里干什么。反正没人在乎我,嫌我没本事,那我就不回去了。” “你四哥干什么打你?大过年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 陈观楼给对方倒了一杯热茶,要不是为了听八卦,他是不可能让陈观新住进家里。比较起来,貌似还是八卦更重要。反正客房一直空着,都快成了杂物间。不嫌弃里面脏乱,灰尘大,随便住。 “这不是大老爷打了胜仗。” “大老爷打了胜仗跟你挨打有什么关系?” 陈观新委屈道:“当初跟随大老爷去军中效力的族人,这回都发达了。写信回来,不是升官就是发财。我爹看着眼热,又想起我当初被大老爷拙落一事,年夜饭,他多喝了几杯酒,就提起了此事,话里话外都嫌我没用,没能抓住机会。我就嘀咕了两句,谁想到我四哥拿着鸡毛当令箭,竟然一拳头打在我脸上。你看我这脸,被打得乌青,眼睛都肿了。” “你爹没管管你四哥?” “他管个屁,他还觉着老四打得好。我就是挨打挨少了,才会被大老爷拙落。” 第170章 太子爷疯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陈观新抱怨了一通,几杯酒下肚,开始呼呼大睡。估计打雷都醒不来。 陈观楼拿着细棉布,小心的擦拭大刀。 老家伙跟着他这么长时间,饮血无数,渐渐的养出了一点煞气。 煞气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 对着烛光,打量着刀锋,静静对视。人刀合一,默契天成。 墙头上传来响动。 陈观楼没有出门查看,只是默默地收起了大刀,隐藏了锋芒。气息内敛,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狱卒,无害的良民。 他拿出酒壶,酒杯,刚斟满酒杯,齐无休闯了进来。 “你知道我来?” “别人来我家都走大门,只有你喜欢翻墙。” 齐无休尬笑一声,指了指隔壁客房,“有客人?” “一个族兄弟,挨了打没地方去,跑我这里借住。今儿不回家过年,你竟然有空来我这里喝酒?”陈观楼略显好奇,调侃问道。 齐无休端起酒杯一口干,仿佛渴了很久,直接把酒当水喝。 他擦了擦嘴角,在竹椅上坐下,感慨了一句,“这年不太平啊!”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挺太平的啊!侯爷刚打了胜仗,天下歌舞升平。” 齐无休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观楼,“你确定太平?你们天牢多长时间没拿到钱粮?你有见过,或是听过歌舞升平的年代欠薪长达一年的吗?” 陈观楼闻言,嗤笑一声,“类似的情况多了去。上面说歌舞升平,难道我还能对着干说民不聊生。这里是京城,锦衣卫的地盘,我还想多活几年。不对啊,你又不是正经吃公家饭的人,欠薪欠不到你头上吧。再说了,你也不靠那点薪水吃饭。就好比我,如果指望朝廷的俸禄吃饭,早八百年就饿死了。” 齐无休摇摇头,露出一个苦笑,“有时候无知挺幸福的。” 陈观楼不乐意听这话,太特么刺耳。什么叫无知啊! 好吧! 身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小狱卒,是应该无知。 他忍下反唇相讥的欲望,喝了口热茶,“你这是受什么刺激,跑我这里耍酒疯,还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不对,现在是正月初一。正月初一的凌晨,你不躺女人被窝,跑我这感什么慨?我这地又不是窑子。” 齐无休哈哈大笑,“你要是开窑子,保准赚钱。” “滚!” 陈观楼差点就要拔刀了。 齐无休笑过之后,压了压眉眼,一脸严肃地指了指北边方向。 陈观楼不明所以。 齐无休也不管他是否明白,没头没尾说了句,“出事了。” “哪出事了?”陈观楼很好奇,看了看他手指着的方向,又盯着对方的脸。紧接着恍然大悟,“你是说金州?不是!是指皇宫?” 齐无休点点头,缩回手,郑重其事地说道:“大家的好日子快结束了。不过,天牢应该不会受影响。” 陈观楼皱着眉头望着对方,“你晚上在皇宫当差?原来你是正儿八经吃公家饭的人。大过年的,宫里头热热闹闹,大家都忙着讨好陛下,能出什么事?我也没听到钟声响起,想来陛下洪福齐天,肯定没事。” 齐无休自斟自饮,“你知道我是吃公家饭的就行,有些事不能告诉你。我只能给你透露一句,太子爷疯了!” 陈观楼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对方,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点内幕。 可是齐无休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陈观楼眨巴双眼,疑惑道:“字面意思?还是夸张形容?” 齐无休呵呵一笑,说道:“都有。” 陈观楼龇牙,他难受啊。八卦听一截,任谁都烧心烧肺的难受。 他问道:“能细说吗?你都开了头,总不能没个尾。其实一开始,你就不该来我这里,更不该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你要是不细说,今晚上我肯定睡不着。” “这不合规矩。” “你说说你今晚破了多少规矩。当差半途溜号,走漏口风,编排太子爷的闲话……反正已经破了,再破一破也没关系。正所谓破而后立。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受了刺激,不说出来压在心头难受,说不定后面还要犯错。你知道我口风紧,我保证不往外说。” 陈观楼忽悠着对方。 他猜测齐无休不大不小,应该是个二代,属于有冲劲有热血愿意做事情的二代。加上功夫还可以,于是潜伏在打行。经过考察,上面见他做事还成,又有家族做背书,愿意给他机会,于是才有了晚上在皇宫值守的差事。 只是没想到,皇族人员干的事情,摧毁了齐无休的美好幻想,急需一个地方发泄。家里人肯定不行,他的抱怨属于不正确,必须闭嘴。朋友也不行,保不准就被出卖。同僚那更不行,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唯有他这个无名小卒,小小的狱卒,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才能让齐无休畅所欲言,一解心头烦闷。 “不往外说?” 陈观楼重重点头,直接赌咒发誓,保证不往外说。 见齐无休还是不相信他,他诉苦道:“我跟谁说去啊!跟天牢那帮兄弟说,除非我疯了。跟陈氏族里的兄弟们东家长西家短,我又没活腻,我还指望着大老爷天上飞,带着我也跟着飞一飞。跟邻里们说太子爷的闲话,我还没那么恶毒,害人性命。至于枕边人,你更不用担心。我的枕边人,都是换着来的。你看,我藏着秘密都没个吐露的地方,你怕什么。” 齐无休本想吐槽一句对方真可怜,转念一想,自己貌似差不多。五十步笑百步,大可不必。 他清了清喉咙,陈观楼立马给他端来一杯热茶,“先润润喉。离着天亮还早得很。” 齐无休:…… 他突然有点后悔,不该来陈家。 他润了喉,抓了抓头,愁得很,“你现在知道我是吃公家饭的,今晚过年,宫里头需要更多的人手,我就被派了去。” “然后呢?”陈观楼身为一个合格的捧哏,必须激起对方的倾诉欲。 “或许是我长得好,家世背景都很干净,因此被安排到正阳宫当差。正阳宫就是今晚宫里饮宴的地方。” 第171章 那个后果令人不寒而栗 或许是受了刺激,齐无休说话总喜欢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刚提起太子,又将话题扯到嫔妃的身上。 陈观楼也没打扰他,就听他胡扯,好歹是将事情给理清楚了。 皇室家宴,气氛不算融洽。 老皇帝痴迷修仙,就连参加家宴,都是一身道士装扮,嫔妃们又痴又怨。在场,怨气最重的莫过于‘世上岂有三十年太子’的太子殿下。中途借口换洗离开。 然后,在换洗的过程中,顺便就睡了个小宫女。 当时,齐无休就在偏殿当差,亲眼目睹太子殿下的淫乱场面。得知小宫女竟然是太极宫的人,更是大吃一惊。 太极宫的宫女,那自然是老皇帝的人,别管有没有过侍寝。太极宫的一草一木,没有老皇帝发话,谁都别想染指。 太子殿下何其大胆,大胆到不知死活。明知宫女出自太极宫,明知隔壁正在开宴,明知道老皇帝随时都有可能闯入偏殿,明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必定遭到老皇帝的疯狂打击。可他还是做了。 当着侍卫的面,毫无避讳的临幸了宫女。 齐无休深受刺激。 男欢女爱他见得多了,如果只是普通的一对男女,他绝不会受到刺激。可是那人是太子殿下。 他一时间,实在是无法接受太子殿下做事竟然如此癫狂,有种自我毁灭的倾向。 “国家能交到这种人手中吗?”齐无休自问自答,“以前总听人提起太子,说太子殿下是少有的贤明主上,虚心纳谏,从善如流。” 陈观楼听完后,哈哈一笑,笑齐无休太天真,还身怀梦想和憧憬。亏他还是替锦衣卫做事的暗探,这点阵仗都接受不了。锦衣卫干什么吃的,培养这么长时间,就培养出这么一个暗探出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痴太愚!自古皇家的人,哪个不癫,哪个不狂。身为天下间至尊人物,生下来就拥有了天下间的一切,除了那个位置,人生毫无追求。不癫,能是皇家的人吗?” “此话差矣!” “差在哪?” “可是,这么多年朝臣们都夸太子殿下是个合格的明主,那证明太子殿下大部分时间是正常的。要癫能不能关起门来在东宫发癫。以太子的聪颖,难道不知道在家宴上发癫,迟早会被发现吗?他就不怕触怒陛下?” “难道太子殿下不触怒陛下,就能得到陛下的夸奖和喜爱吗?讨厌一个人,不会因为他做了什么好的事情就不讨厌了,反而只会更讨厌。” “你凭什么说陛下讨厌太子?”齐无休不服气。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看你,又犯痴了!陛下不喜欢太子,世人皆知。你回去问问你家长辈,陛下他喜欢太子殿下吗?或许早年喜欢过,反正近些年肯定是越来越讨厌。江图都比太子殿下,在陛下跟前更受宠。” 齐无休气得胸膛一直起伏不定,显然气性很大,却又无力反驳。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发泄!恶心人!兴致来了!就想找不痛快!随便一个理由都足以让太子殿下在三十家宴上干出睡小宫女的事情。反正,陛下讨厌他,也不会因为多一件睡小宫女的事情就废他的太子之位。不过,我认为太子的行为,可以称之为大龄叛逆青年之专门和父亲对着干。” 齐无休一脸懵。他通过字面意思,终于弄懂了何为大龄叛逆青年,顺便纠正了一下,“太子人到中年,不能称之为青年。” 陈观楼低头一笑,“那就叫大龄叛逆中年,这总合适了吧。” “形容的还真恰当。”齐无休苦笑一声。 陈观楼多嘴问了一句,“你,还有你家长辈,都支持太子殿下?” “难道你不支持?太子理所当然继承皇位,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为什么不会有第二种可能?”陈观楼很好奇,废立太子也不算很稀奇的事情吧。 齐无休猛地站起来,“行太子废立之事,必定会动摇国本。眼下国事艰难,朝廷没钱,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这个时候行废立,分明就是火上浇油。朝廷没那个本钱,经不起如此动荡。朝堂衮衮诸公也绝不会同意这样做。” 陈观楼连连点头,满是赞同。 废太子三个字,说出来简单,真要做出来,那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整个天下的格局都要被改变。 他附和道:“说的也是。好多大臣全副身家都已经投在太子身上,一旦陛下行废立之事,意味着几代人的积蓄一朝输个精光。换谁也接受不了。陛下不能这么干啊!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重新下注,除非是江图这一类幸进之臣。” “正是如此!太子乃是文昭皇后所出,身份最为正统,无人能出其右。废太子,亏你想得出来。以后别再胡说了,我就当没听见。”齐无休气恼不已。 老皇帝一生共有三位皇后,文昭皇后是老皇帝的原配嫡妻,身份最是尊贵。太子殿下是文昭皇后唯一的孩子,其正统性,没人能比。他不当太子谁当太子,他不继承皇位谁能继承?老皇帝但凡流露出丝毫废太子的想法,必定遭到朝臣们的集体反对。不仅文臣反对,武将也会反对。顺嘴说一句,文昭皇后的娘家也是勋贵。 老皇帝的第二任第三任皇后,都很短命,也没有留下孩子。之后,老皇帝不再册封皇后。后宫由几位嫔妃共同打理。 老皇帝和太子殿下父子关系不睦,关键是老皇帝看任何一个儿子都不顺眼。没人想过老皇帝会废太子。纵然有人往这个方向思考过,最终也会摇头否认,老皇帝除非老糊涂,否则绝不会走这一步。 纵然老皇帝真的老糊涂,要废太子,朝臣们也不会答应,会死死守住底线,将老皇帝的决定驳回去。绝不允许老皇帝一意孤行。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阻止此事。 死一人保全家,待到太子继位,家族翻身,这买卖是亏是赚,朝臣们算得清。 一旦太子被废,家族败落,三五代人都爬不起来,就此彻底沦落。这个后果,别说承受,光是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第172章 要么为权,要么为钱 齐无休和他的家族,都是坚定的支持太子殿下,支持太子的正统性。也因此,他发现太子发癫,并没有上报,而是不动声色清除痕迹,毁尸灭迹。事后借口身体不适,提前溜号。 他一边痛心太子的癫狂,不似明君。一边又要主动替太子殿下遮掩。一晚上脑子都在拉扯,这才跑到陈观楼这里喝酒消愁。 把事情说出来,的确好受了许多。却又后悔说得太多,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是害了陈观楼。 他少不得叮嘱几句,“今晚我和你说的事,你就当没听过,一个字都不要吐露。哪天,你要是人头落地,也别怪我。最多我帮你收尸。” “呸呸呸,大过年的,能不能说点吉利话。”陈观楼很是嫌弃,“你别小看太子,你的担心不值一提。” 他可是间接和太子殿下打过交道。 李大宏的遗孀,小寡妇柳氏,就是太子殿下的人。柳氏失踪,想来是被太子殿下金屋藏娇。 看太子殿下做事,是个能忍的人。既然能忍,偏偏又在家宴上干出了睡小宫女的事,这件事迟早会被人揭穿。小宫女被破了身,此事可大可小,那毕竟是太极宫的人,也就是老皇帝的人。 老皇帝的人,别说宫女,就算是阿猫阿狗,想动也得经过老皇帝的同意。不经老皇帝同意,擅动太极宫的宫女,呵呵,其他皇子知道后岂有不告状之理。 皇子之间兄友弟恭,只有书里面才有。真实的皇子关系,是你死我活,是互相恶心,互相拉后腿,互相下绊子,互相打脸。 不能伤太子皮毛,能恶心恶心太子,让太子挨一顿骂也是好的。 既关利益,也关乎人性!以及那万分之一的几率。 就算轮不到自己,也不希望令人讨厌的太子继承那个位置。情愿是某个关系好的兄弟坐上那个位置,好歹大家还能有好日子过,至少求个心里舒坦。 齐无休眯着眼睛,“敢问陈头,有何高见?” 陈观楼呵呵一笑,“我就一个狱卒,能有什么高见。我不过是觉着,既然太子殿下有胆子和陛下对着干,要么有底气,要么就是有谋划需要这么干。纯粹为了恶心人,讨一顿打骂,大可不必。小宫女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若是国色天香,也不至于还是小宫女,对吧!” 齐无休缓缓点头,“那个宫女,的确算不上国色天香,至多只是个小美人。在后宫那个地方,以她的姿色很难出头。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故意睡那个小宫女,是计划着干什么事?能干什么事?大过年的,除了给陛下添堵,落人把柄外,有什么用。” “你怎么就确定没有用?”陈观楼反问一句,“有些事情吧,本身就很复杂,我们不能想当然的往简单考虑。当然,也不能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你可以认为太子殿下精虫上脑,喝了酒控制不住,这是最简单的理由,也能说得过去。不过,身为太子,酒量应该不小吧,家宴上理应没人胆敢灌太子酒,对不对?” 言下之意,太子喝酒不多,没有喝醉,不存在喝醉酒失去理智乱来的情况。一个清醒的太子,干出荒唐的事情,要么是纯荒唐,要么就是此举有深意。 按照太子殿下一直以来的风评,并不是一个纯粹荒唐的人。那么,何不大胆猜测,太子这么做必有谋算。 齐无休被说服了。 “这么说,我替太子殿下遮掩,还遮掩错了?” “当然没错。你是尽本分。当差做事,干的就是本分事。放心吧,你那点小举动,毛都不算。太子殿下想做成一件事,自有办法。” “那你再分析分析,太子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身处他们那个位置,要干的事情,无非就是——要么是求权,要么就是求财,要么就是杀人。杀人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权。以你对太子殿下的了解,求权还是求财?” 齐无休摇头,他想不到。 他做暗探其实是合格的,只需将自己看见的听见的上报,无需做分析。 让他站在台面前做决定,小事还行,大事目前不合格还需要历练。他还做不到像陈观楼一样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站在上帝立场看待一切,没有任何忌讳去做怀揣最大恶意的揣测。 别把人性想得太美好。 尤其是涉及到天下间最大利益争夺的时候。 美好只存在于没有利益的冲突没有立场的对立。 就像此刻,陈观楼和齐无休坐在一起喝酒,一起迎接正月初一的阳光,这是一份单纯的小美好。多年后回忆起来,会心一笑,那是一个纯粹的美好的日子,没有利益纠葛,没有立场对立。喝喝酒,聊聊天,时光过得飞快。 “那你说太子是求权还是求财?”齐无休将问题抛了回来。 陈观楼笑着摇头,“我又没见过太子殿下,我哪知道。” “我告诉你太子殿下长什么模样,微胖,留着胡须,肤色偏白,看起来很和气……” “你别说了,说了也没有用。我不是相士,没办法通过你的描述就能揣测一个人的行事作风。你要真好奇,你就留意朝堂上的动静,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放过。快则一月,慢则半年,肯定会有答案。” 陈观楼打断了齐无休的话,他不想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他懂,平日里吹牛聊天没所谓,正儿八经的揣测太子殿下的行事作风,犯不着。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可没忘。 低调,低调! 低调才是王道! 身怀秘密,就要有做一个纯粹的小人物的决心和坚持,不要总想着显摆自己。 齐无休见状,颇为遗憾。 然后好心建议道:“你要不辞掉天牢的差事,跟我混。先做个外围,钱也不少。立下几个小功劳,到时候我和上面说一声,以你的身份背景,被提拔是迟早的事情。” 陈观楼似笑非笑,“你先说说,你们锦衣卫派了多少人盯着侯府?就这么不放心大老爷。” 第173章 庙会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齐无休的身体瞬间绷紧,表情也变得格外严肃凝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 陈观楼嗤笑一声,表情很是轻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的事情,还需要人告诉吗?这难道不是朝廷的惯例?我好歹读过两年书,看过不少民间野史话本。难道朝廷没这惯例?” 齐无休听后,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我还以为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你既然知道那是朝廷惯例,就别问了。” “大老爷可是残疾。”陈观楼非得多说两句,表现得像个棒槌。 一个棒槌可没资格去锦衣卫做事。 齐无休尬笑一声,“平江侯打仗可是一把好手。金州那帮边军,谁去都不好使,一个个都不听号令。唯独平江侯去了,只花了数月时间,就整合了所有兵马,收服了那帮军头,打了一个漂亮仗。平江侯乃国之重臣。对待重臣朝廷理应多关注一些。” “让锦衣卫关注?”陈观楼嬉笑一声,“真有意思。” “其实这是好事。”齐无休郑重说道,“人们总是误解,被锦衣卫关注似乎离诏狱不远了。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陈观楼不信,天下人都不信。 被锦衣卫关注也叫好事,呵呵!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人人都有情绪消极的时候,这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消极的时候说点骚话,发泄一下情绪,被锦衣卫听到,然后上报到老皇帝跟前,猜猜老皇帝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误以为臣子是对他心生不满? 现在按兵不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后秋后算账,将这些发泄情绪时说的话统统算进罪名里面,那个时候才知道被锦衣卫关注的可怕。 没人想要这种关注。 齐无休见陈观楼对锦衣卫偏见极大,也就不再提跳槽的事情。 陈观楼自个也松了一口气。他不想每次都找天牢挺好赚钱挺多暂时不想动弹一类的理由拒绝别人。说得多了,外人难免会起疑心。 不如做一些格格不入的事情,别人就会自行脑补,瞧,姓陈的小子活该只能待在天牢,做事太不讲究,到了别的衙门早就被人打死了。 “你当初为什么没有跟平江侯去前线?”齐无休还是问了出来,他挺好奇的,大好前程竟然不要。 陈观楼张嘴就说道:“大老爷要求高,我能力有所欠缺,没被选上。” “是没被选上,还是根本没参选?” “有区别吗?我一个没跟脚的人,而且已经出了五服,无缘无故大老爷凭什么提携我?换了你家长辈,有提携后辈的机会,肯定优先考虑亲近之人。” 齐无休无法反驳,此乃实情。 他突然激动起来,郑重承诺,“以后还有打仗的机会,到时候我来举荐你。” “谢了!”陈观楼都不好意思再说拒绝的话,只能先敷衍着。这年头的人,真的很爱操心他人的前程事业啊!如果没有身怀秘密,或许他真的会选择去军营搏一个前程。反正没有牵挂,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正月初一的凌晨,就这么喝着聊着,迎来了泰兴四十七年第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 万丈光芒! 街头人头攒动! 大姐陈小兰一大早敲门,叫他去庙会,主要是去城隍庙烧香。 陈观楼打着哈欠。 陈观新一大早就跑了,齐无休半夜的时候溜了,说是要赶个早回家给长辈请安拜年磕头。 “你去就行了,非得叫上我。”他想睡觉。他是练武之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困,就是觉着这么好的天气,不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睡觉浪费了。 陈小兰指着他的鼻子,“今天是大年初一,别逼我骂你啊!赶紧收拾齐整,跟我一起去烧香。烧完香,我还要去你帮你姐夫。今天初一,茶摊生意好得不行,肯定忙不过来。” 陈观楼揉揉眼睛,“姐夫不跟你一起吗?” “他忙得很,哪有空。你又不是不知道,年年初一都是这么过来的。” “舅舅,我要赶庙会。” 小可爱丫丫拉着陈观楼的衣袖,奶声奶气的说着话,陈观楼整个人瞬间就软了下来。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三下五除二,收拾妥当,关上院门,将丫丫放在肩膀上,跟着大姐前往庙会。 人山人海! 整个京城的人,仿佛都来了庙会。 庙会周围七八个庙宇道观,全都挤满了人,都是来烧香求菩萨保佑的小老百姓。一炷香花不了几个钱,却能求来一年的心安,何乐不为。 陈观楼带着大姐陈小兰往里面挤,始终抱着小可爱丫丫,护着孩子的头。好歹是挤进去了,拿了香烛,又开始新一轮的挤。 瞧这场面,这不是盛世什么是盛世? 难怪人们总说圣主在世,民间对老皇帝的评价还是可以的。可见老皇帝早些年做得的确不错,市容才会如此繁荣。 如今老皇帝糊涂了,开始瞎搞。 但是,凡事都有个滞后性,老皇帝瞎搞的后果在地方上已经有所表现,只是还没有传递到京城市井百姓层面。 京城,天子脚下,好歹要讲究一个脸面。 京城就是朝廷最后的体面,要让每一个从外地来京城的人感受到这份体面。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规矩的。 不规矩的时候,其实普通老百姓根本感受不到。落到普通老百姓头上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已经经过了层层筛选,变成了地痞流氓式的耍威风。上层的事情传递到下层,根本没那么直观。 陈小兰烧了香,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可算是了了今日头等大事。 她又督促陈观楼去烧香。 陈观楼不信这个,他只信自己。 “姐,你就别管我了。我帮你带一天丫丫,你赶紧去帮姐夫。少一个人帮忙,得少赚多少钱啊!你赶紧去!” 陈小兰瞪了他一眼,叮嘱闺女,“丫丫,你跟着舅舅,行不行?” “我要和舅舅一起。”丫丫抱紧了陈观楼的脖颈,显得很亲近。 陈小兰笑道:“行,你就跟着舅舅玩一天。” 第174章 柳氏 陈观楼带着丫丫在庙会上转了一圈,买了各种小玩意,还特意买了一条斜挎布袋子装着。 听说庙宇后山的梅花成片成片,风景格外好。他又带着丫丫去了后山。 后山的人明显少了许多,难得的清静之地。 丫丫还小,忙着吃小糖人,只要跟舅舅在一起,哪里玩耍都可以。 游玩了一圈,他就开始下山。原本还想吃斋菜,人太多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上,只能放弃。 下山的路上,陈观楼脚步一顿,望着迎面而来的小妇人。小妇人蒙着面纱,由两个仆妇搀扶着一步一步上山。 他认出了小妇人,正是李大宏的遗孀柳氏。 目光微微下移,就看见对方微微隆起的腹部,这是怀孕了?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微微颔首,大大方方的唤了一声,“新年好!陈头也是来烧香的?” “是!你……” 柳氏挥挥手,两个仆妇很自觉的退后数步。 柳氏趁机找了个石墩坐下,显得很自在,无任何规矩束缚。 “陈头一定有很多疑问吧。” “原本是有很多疑问。不过见你安好,所有的疑问都已经有了答案。” 柳氏缓缓取下面上的面纱,露出那张美得如三月春风一般的脸颊,颦颦一笑,坦诚道:“夫君过世后,不久,我就又跟了殿下。殿下现在处境艰难,身边也没个知心解闷的人。” “恭喜!”陈观楼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唯有恭喜二字。 柳氏轻抚腹部,“这个孩子来得很及时,我,心愿已足。其实拦下陈头,是想打听一下大郎的情况?” 她口中的大郎,自然是指李大宏的儿子。 “暂无消息。” 柳氏闻言,愁绪染上眉头,微微垂首,很是担忧地说道:“也不知大郎去了何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恳请陈头,帮忙寻回大郎,给夫君一个交代。我感激不尽!” “放心。李大宏是我同僚,他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若是大郎有了消息,该如何告知于你?”陈观楼随口问道,没指望能得到答案。 没想到柳氏却道出了住处,“我就住在十方巷,左手边第九家。你只需告诉门房,说是天牢送消息,我就能收到。” “我记下了!你现在有了身孕,还要上山烧香,会不会太勉强?” “我是替殿下烧香,这香是必须烧的。只盼着殿下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陈观楼真想问一句:你可知太子殿下昨晚上趁着换洗的机会,睡了个小宫女? 罢了,他何必自讨没趣。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得知丫丫是他的外甥女,柳氏很大方的褪下手腕上的玉镯,要送给丫丫当见面礼。 陈观楼说什么也不肯收,太贵重是一方面,柳氏身上的首饰理应都是太子殿下赏赐。太子殿下赏赐的珠宝首饰,必然都是御造之物。 他只希望丫丫平平安安长大,御造之物给个普通小姑娘,并不合适。 眼下,太子殿下处境尴尬,自家和大姐家都不适合同太子殿下有任何牵扯,间接的牵扯也不行。 见他执意不收,柳氏微微一叹,“是我考虑不周,奈何我身上没别的能拿出手的玩意。罢了,先记下,下次有机会再补上。” 陈观楼如释重负,“你太客气了!小孩子哪能要如此贵重的礼物,摔坏了还要挨顿打。” 柳氏抿唇一笑,“多谢陈头。” 两人互相告辞分别。 错身之时,柳氏突然回头,陈观楼只觉着周围的空气都带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甜而不腻,越发上头。 “陈头,若是哪天我有难处,求到你跟前,你能帮我吗?” 陈观楼明显迟疑了一下,“你如今跟着殿下,有何难处,怎会需要我一个小小狱卒帮忙。” “陈头莫要笑话我。人这一生,难免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不懂时局,不懂朝堂大事,我心里头就是有些不安,也不知缘由。我怕,万一有那么一天,我还有人可以求助。” 她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目光纯洁又无辜,柔弱得让人恨不得将她揽入怀中,狠狠疼爱。 陈观楼暗自叹了一声,“纵然有一天,真的有难处,上面也不会为难你们妇孺,你大可以放心。” 柳氏目光一垂,有些失落道:“若是擎天柱倒了,我等妇孺哪里还好得了。陈头莫要说这些话安慰我,宫里头是个什么地方我更清楚。纵然擎天柱没有倒,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只叹我肚子里的孩子,只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亲眼看着孩子长大。” 话音还不曾落下,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最终,一滴泪珠子落下,轻轻砸在陈观楼的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真有难处,我的住处你知道的。” 柳氏一听此言,瞬间转忧为喜,“多谢陈头!好心定有好报。我祝陈头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万事如意还行,长命百岁大可不必。 这份祝福还是留给别人吧! 下了山,陈观楼带着丫丫回家。 丫丫舔着棒棒糖,好奇地问道:“舅舅,那个漂亮的姐姐是谁啊?” “她漂亮吗?” “嗯!” “她就是一个朋友。” “舅舅要娶她回家吗?我想让她做舅娘!” “小屁孩,懂什么娶啊嫁?从哪里学来的。” “哼,我什么都懂!娘亲说,你不娶妻,诚心要断了老陈家的香火。” “你娘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跟你说。你懂什么叫香火吗?” “生儿子。”丫丫咯咯咯的笑,“娘亲也要生弟弟。” 陈观楼一惊,接着一喜,“你娘亲怀孕了吗?” “舅舅,什么是怀孕?” “你娘亲肚子里有弟弟了吗?” “嗯,有了。” “你看见了?”陈观楼很新奇。老话都说,年幼的孩子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能够准确的说出肚中胎儿的性别。他一直是半信半疑。 如今事关大姐陈小兰,他不得不慎重对待。他一直清楚,因为大姐陈小兰一直没有生儿子,苏婆子很有意见,日常生活中少不了白眼冷脸,冷嘲热讽。若是真能生个儿子,也能了却大姐的心愿,堵住苏婆子的嘴巴。 “弟弟说,以后要和我一起玩耍。”丫丫特别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 陈观楼大笑出声,“走,去叫你娘亲回家养身体,再请个大夫确诊。茶楼那边,让你爹自个忙去。” 第175章 锦衣卫提人 大姐陈小兰确诊怀了身孕,苏家上下高兴不已,说什么也不让她干活,生怕有个闪失。 陈观楼身为舅子,很豪爽的送了二十两的礼物给苏家,苏婆子喜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自己生个闺女许配给他。 私下里他又给了五十两给大姐,让她当私房钱,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大胆的买。 大姐陈小兰说什么也不肯收。 “你把钱攒着,尽早成个家比什么都强。” “我现在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就算要成家,也不差这点钱。姐,这钱你必须收下,要不然以后我都不上苏家来。” 陈小兰横了他一眼,“知道你有钱,但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用法。你给个二两五两就够了,一口气给五十两,你叫我怎么办?我岂不是成了那等搜刮娘家兄弟的贪财人。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想什么呢,我愿意给你,你大胆收下就是。” 见陈观楼执意要给,陈小兰说道:“罢了,罢了,就当是我替你攒着。等你将来成家,我再还给你。” “别!我搞钱的门路多得很,不指望你替我攒钱。我如今好歹也是个班头,手底下管着十几二十号人,不稀罕这五十两。” “瞧你能的,你可别乱来。” “放心吧,我的钱来路都很正。” 陈小兰喜笑颜开,有了身孕,兄弟的差事也稳当,钱财也攒了不少。要是兄弟能早日成家,她就真的无憾了。 年初五,迎财神。 天牢摆了香案,狱卒们排队轮流上前烧香,祈求新的一年财运旺盛,大家都能发财。 天牢的假休完了,朝廷官员们还放着大假。 宫里头却不太平,传出一个令人略感不安的消息。 老皇帝当众责骂太子殿下,骂太子殿下不当人子。此话颇为狠辣,令人极为紧张。 紧接着,老皇帝下了命令,让太子殿下闭门思过,没有诏令不得踏出东宫一步。 大过年,禁足太子,这是何意? 正在放假的朝臣们坐不住了,纷纷上本。两位相爷还有几位部堂大佬,则是请求面圣,却都被老皇帝一一驳回。 就在太子殿下被禁足的当天,太极宫二号人物,仅次于邱德福的大太监魏公公,毫无征兆,突然就被老皇帝打发去守皇陵。 当晚,宫内莫名消失了一百多个宫女太监。这些人不出意外,应该都死了! 这番动静,令人心生恐惧。 大家都在观望,揣测老皇帝的用意。 期间,齐无休来找过陈观楼,说他料事如神,果然死人了。 陈观楼提醒他,恐怕这只是刚刚开始,不如静观其变,等待后续的动静。 齐无休心头一惊,问道:“难道还要死人?已经死了一百多个,还不够吗?” 陈观楼冷哼一声,“死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最大的那个只是被打发去守皇陵。太子殿下搞出那么大动静,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一个魏公公?就算真的只是冲着魏公公而去,但是,仗已经打起来,就轮不到他来喊停。” 齐无休忧心忡忡的离去。 一大早,陈观楼赶到天牢,就见陈全急匆匆跑来,着急忙慌地说道:“陈头,大事不好,锦衣卫来了,说是要提审于大人。” “于照安?” “正是。” “锦衣卫来之前有提前打招呼吗?两位范大人可知情?” “根本没打招呼,直接就闯了进来。已经派人去通知范狱丞,小范大人没在家,已经去找了。” 陈观楼咬咬牙,吩咐道:“派人去青楼找小范大人,务必在范狱丞赶来之前,将小范大人请回来。我先下去看看情况,看看能不能拖延一二。” “陈头你可要当心啊,这回来的锦衣卫,还是个当官的,穿着锦衣,看样子身份很高。而且很不好说话。” 陈观楼顾不上那么多,他不能让锦衣卫随意带走天牢的人,更何况那还是于照安,出身稷下学宫,还是晋王的师弟。 他一边安排人通知于家,让于家赶紧想办法捞人,一边赶着下天牢。 平日里热闹非凡,放浪形骸的狱卒们,这会一个个安静如鸡。见到陈观楼到来,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陈头!” “陈头来了!” “锦衣卫已经进去了。” “陈头当心些!” “怕什么!都随我去瞧瞧情况。别忘了,这里是天牢,不是诏狱。” 陈观楼带头,领着一众狱卒前往大牢深处。 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于照安的怒吼声,“你们锦衣卫要提审本官,有驾贴吗?有陛下的诏令吗?有刑部的文书吗?什么都没有,空口提审,你当本官是软柿子吗?姓萧的,别人怕你,本官可不怕你,就凭你今儿所为,就能参你一本。” 萧? 锦衣卫姓萧的大人,陈观楼只想到一个,就是那个暗闯天牢,手刃杀人魔段天林的那位,齐无休的顶头上司。 这位可是皇帝近臣,是个狠辣酷吏,手段极为冷酷。 “于大人要参本官,尽管施为,本官绝不阻拦。今儿,锦衣卫提审你,是提定了。我劝于大人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免得闹起来,最终丢脸的还是你。” 萧大人嗓音清冷,初春的时节,透着三九寒天的冰冷,就像是冰碴子,能将人冻死。感情?那肯定是没有的。 身为锦衣卫,要什么感情!不服,杀了就是。 天子鹰犬,杀个把人,小事! “姓萧的,你今儿除非杀了我,否则……”于照安嘶吼着,不料被人打断。 “诸位……” 陈观楼突然出现,他轻咳一声,示意众人都看过来,“我家上官马上就到,有什么事,能否等我家上官到了后再说?” 萧锦程猛地回过头来,目光如鹰隼一样盯死了陈观楼。 成观楼微微垂眸,心头暗自吃惊。 第一次见姓萧的,对方还只是一个三品武者。 第二次见面,夜里宵禁遇上,那会姓萧的刚步入四品境界。 而今,竟然已经跨入五品武者的境界。 这是目前为止,陈观楼遇见的唯一一个五品武者。 姓萧的,好高的武学天赋,进步太迅速了,令人咋舌。 他心头慌乱了一下下,迅速平复下去。有长生道果,有《升天录》,他不信姓萧的能看出自己的底细。 “我们是不是见过?”萧锦程问道。 第176章 照章办事 “小的陈观楼,见过大人!” 陈观楼报上身份,不卑不亢。 分属两个不同的衙门,没有谁压谁一头的说法。身为天牢人,陈观楼尽量维护天牢的脸面。纵然气势上矮了一头,态度上也要有个平起平坐的意思。这是本分。 萧锦程冷哼一声,“想起来了,某次巡夜,似乎见过你。” 陈观楼做出一脸疑惑的模样,“小的愚钝。大人不妨到公事房喝杯茶,如何?” “不了!本官公事繁忙,需要立刻提审犯人于照安。” “陈头,别上他的当。他空口无凭,什么文书都拿不出来。要是让他们带走本官,你就是失职。天牢无缘无故少了个人,我看你怎么交代。”于照安似乎是看见了转机,扯着嗓子冲陈观楼嘶吼道。 难得啊!陈观楼竟然听出了于照安内心的恐惧。这个老小子,向来惹是生非,竟然也有怕的一天。锦衣卫凶名赫赫,可见一斑。 不过,此刻他必须护着于照安,绝不能让锦衣卫空口提人。否则,没法交代啊!不说别的,单是晋王的怒火,天牢上下就吃不了兜着走。 萧锦程似笑非笑,“于照安,本官既然亲自来提审你,你真的认为本官会空口提人?” 于照安语塞,不敢置信,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惨白。 “我不信!姓萧的,你休想蒙我。” 萧锦程很乐意看见于照安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瘦削英气的脸颊,罕见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于大人,你是聪明人,本官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你心里头比谁都清楚。” “我不信!”于照安咬牙切齿。 陈观楼趁机插话,“还请大人出示文书,以作登记。” 有文书就行! 有文书他就照章办事,任谁也找不出错处来。 空口提人肯定是不行的。 于照安听到陈观楼的话,气得脸色铁青,“陈观楼,锦衣卫提审我,你不管管?” “于大人莫要说笑。我一个小小的狱卒,岂能阻止锦衣卫办案。一切照章办事即可。”陈观楼不轻不重怼了回去,于照安气得吐血。 萧锦程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很意外一个小小的班头竟然有胆子要求锦衣卫照章办事,于照安这个老狐狸竟然会求助一个狱卒。真稀奇! “姓陈?本官似乎听过一个传言,说是天牢来了个平江侯府的后人,莫非就是你?” 陈观楼点点头,“小的的确出自平江侯府那个陈,不过已经出了五服。” “名门望族之后,竟然舍得放下身份做狱卒,啧啧……”萧锦程似乎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嘲讽奚落。 陈观楼眉眼都没动一下,这两年类似的场面经历过不少,别人一听他姓陈就忍不住感叹两句。 他耳朵都听起茧了。 “锦衣卫提审犯人,陈头开牢门吧!”萧锦程主动结束闲聊,直接下命令。 陈观楼抬头望着对方,“请大人出示文书凭证,登记后,小的自会打开牢门。” “若本官不出示文书,你当如何?” “请大人莫要为难我等!” 陈观楼此话一出,众狱卒都露出一副莫要为难我们啊的表情。知道你们锦衣卫势大,可也不能乱来,对吧。这里好歹是天牢,不是诏狱,好歹给点尊重,照章办事吧! “本官执意为难,又当如何?”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唯有上报刑部!” “你胆子不小。” “请大人见谅,职责所在,非是我等有意。”陈观楼客客气气地说道。 “陈观楼,你千万别打开牢门。姓萧的狐假虎威,仗着一张锦衣卫的皮,无法无天。他手里头肯定没有文书。今儿提审,分明是想私设刑堂,挟私报复!” 萧锦程回头看了眼于照安,眼神极为轻蔑,“弹劾锦衣卫的人,不缺于大人一个。本官若是果真要挟私报复,于大人还能在天牢长住这么久?” 于照安嗤笑一声,满是鄙夷之色,嘲讽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的办事手段,本官一清二楚。我只是没想到,姓萧的,你竟然会做江图的走狗,替江图张目。” 什么? 陈观楼闻言,心头大惊! 这跟江图又有什么关系? 他朝锦衣卫众人看去,没有人站出来反驳,甚至连一张愤怒不忿的脸都没有。 难道提审于照安,果真是江图的意思? 为什么? 他心头不安。偏偏又牵扯其中,见不到文书,说什么也不能让锦衣卫把人提走。 “于大人,你如此聪明,就该明白我们锦衣卫办案,从来只听陛下的。”萧锦程不急不缓地说道。 于照安咬紧牙关,似乎是被打击了,但他依旧强硬道:“等你拿出文书,才更有说服力。” “区区文书而已,有何难!” “那你拿出来啊!” 萧锦程一挥手,就有一个锦衣卫急匆匆离开了天牢。莫非是回去补办文书手续? 双方正对峙的时候,范狱丞可算是赶到了。 他一见这场面,立马就感到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晕倒过去。 他咬牙切齿低声询问,“范狱吏人呢?怎么没见到他?” “范狱吏,范狱吏他……” “小范大人吃坏了肚子,身上不便,换洗去了。”陈观楼上前见礼,趁机解围,又替小范大人圆了一回。 范狱丞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满意,又有些不高兴。 “现在什么情况?” “回禀大人,锦衣卫要提审于大人。因没见到文书,无法登记办手续,便僵持了。我们天牢乃是律法底线,一切照章办事。” “对对对,必须照章办事。”范狱丞瞬间就抓住了关键点,于是就很有底气的上前同萧锦程交涉,请锦衣卫移步公事房喝茶。 这一回,萧锦程很给面子,跟随范狱丞前往公事房喝茶。临走的时候,扫了眼陈观楼,并说道:“本官记住你了。” 陈观楼:…… 不胜惶恐! 等锦衣卫一走,众狱卒也都散了。 于照安招手,叫陈观楼到牢门前说话,“这一次我恐怕是凶多吉少。” “大人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你不懂!提审我,何须姓萧的亲自出马。可见,这次我是在劫难逃。我是没想到,江图这个小人竟然能说服陛下,竟然敢针对本官。本官非得扒了此獠的皮不可!” 第177章 为人不能太吝啬 “大人在朝中人脉甚多,何须怕了江图。”陈观楼试探道。 于照安苦笑一声,“你还没看明白吗,姓萧的来提审本官,也就意味着朝中同僚要么已经放弃了本官,要么他们也无能为力。这是一场博弈,没有赢家,只看搏到哪个程度,陛下才肯叫停。而我,就是这场博弈的卒子,没资格当棋手。” “以大人的智慧,纵然真的去了锦衣卫,相信大人也能游刃有余应对。” “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啊!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人着想,对吧。死一个人总比死全家死全族强。” 于照安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显得极为颓废。短短时间,他仿佛老了十岁。 陈观楼很不解,“真的没有还手之力吗?” 以于照安的背景,难道连一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吗? 于照安咬着牙,一巴掌拍在栅栏上,表情越发癫狂,“有,当然有。不知陈头是否愿意帮一帮本官。” 陈观楼当即拒绝,开玩笑,他一个小小狱卒,岂能参与这等大事。 “大人莫要为难我,我只做职责之内的事情。” 于照安极为失望,“陈观楼,你这人真是可恶。有时候见你颇有良心,是个有底线的人。可是当需要你的帮助的时候,你又推三阻四,各种理由。” “大人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你们那个层次的斗争,岂是我等小人物能够掺和进去的。大人啊,你好歹有妻有子,纵然死了,你们老于家也断不了香火。我要是死了,我们老陈家可就真的绝后了。” 陈观楼连连诉苦,苦不堪言。 于照安被气笑了,咬着后槽牙,手指着对方,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差点将自己憋死。 陈观楼就劝他想开些,到了诏狱,该配合的配合,争取少受点苦。 “说到底,还是钱闹的。你们这群官僚,若是能给陛下搞来大把的银子,陛下也不会听江图的话,是吧。” 于照安愣在当场,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陈观楼一阵心虚,大感不安,“我没说错什么话吧,于大人,你可别吓唬我。” 于照安哈哈一笑,“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本官。说的没错,江图靠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搞钱。擅长搞钱的人,又不是只有他江图一人。” 陈观楼很好奇,听这语气貌似事情有转机啊。他 试探问道:“大人能搞来钱?” “本官不懂经营之道,但本官知道去哪里搞钱。江图剑指本官,其意图本质上还是为了搞钱。听说,金州平贼大军的赏银还没拨下去?” “这事我真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在京京官的俸禄是一文钱没发下来。这个年,好多穷京官连肉都买不起,需得靠借贷度日。” 若非身小力薄,没有大靠山,否则陈观楼都想去放贷,专门做京官们的贷款生意。这是一门大买卖。 “哼,本官敢确定金州平贼大军的犒赏肯定没发下去,如此拖延,迟早会出大事。到时候,平江侯不知能不能平息朝中怒火。” “大不了功过相抵,正好如了某些人的愿。” 那么大的功劳,朝廷论功,也没给大老爷加官进爵,只是给了些虚名,比如五军都督府的挂名都督,根本不管事。 朝中何等吝啬,老皇帝何等吝啬,由此可见一斑。 大老爷的功劳,不说擎天保驾,好歹是替老皇帝按下了天下躁动的人心,以及蠢蠢欲动的野心家。这等功劳,不说晋升爵位,给点实际的好处,金银财宝多来点,实权官职来一个,比起虚职强一百倍。 嫌弃大老爷是个残疾,不便做官,当初就不该启用大老爷当统帅。统帅当得,实权官职却舍不得给一个,啧! 真小气! 于照安似笑非笑,“陈观楼,事关平江侯的前程,你真不肯帮本官?” “我身体单薄,胆子又小,帮不了。于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于照安气得啊,表情扭曲。 陈观楼是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帮就算了,帮我带句话给我府上的管家,行不行?” “你可以书信一封,趁着锦衣卫还没来提人,我可以帮你送到府上。” 于照安不再废话,提笔书写,写得又快又好。 陈观楼背对着牢门,坚决不看书信内容。 于照安吹干墨迹,将信件装入信封,“行了,你可以转过来。看在你帮本官递送信件的份上,本官保证不牵连你。” 陈观楼接过信封,查看封口,确保完整,这才收下。 “于大人好生收拾,我去看看情况。若有新的情况,会让狱卒告知于你。” “快去,快去。看看那帮锦衣卫究竟能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陈观楼急匆匆出了天牢,就被告知刑部的孙道宁孙侍郎来了,这会正在公事房同锦衣卫萧大人谈话。 “既然孙大人来了,我就不进去。小范大人来了吗?” “回禀陈头,小范大人已经找到了,只是小范大人昨夜宿醉,还不曾醒酒,还需要点时间才能赶来。” 陈观楼冷笑一声,“不管他了。他的事让范狱丞操心去。” 他进了偏房喝茶。透过偏房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公事房门口的动静。他耳聪目明,支棱起两耳,能听见只言片语。 孙道宁正在和萧锦程撕逼,说是撕逼吧,人家用词都很文雅,拐弯抹角的。没点文学功底,没和文官打过交道,还真不懂话里的机锋,不懂那话里弯弯绕绕的含义。 要文书? 行! 不就是提审犯人的文书手续,锦衣卫分分钟就能办妥。 但是,很明显孙道宁不乐意。他是文官,他当然要维护文官的利益,守住同僚立场。当场指责锦衣卫捞过界了。 别提江图,江图就是个小人。他只问锦衣卫,到底要如何才肯罢手。 双方剑拔弩张,范狱丞又着急又惶恐,一头的冷汗,话都不敢说一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大佬你来我往,将公事房变成了比武场。 此时此刻,范狱丞盼着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替他解围,好歹让他找个借口退出去,这场面太凶残,他不适合观看。 第178章 请圣旨 陈观楼吩咐肖金,陈全二人,前往于府送客。 “务必亲手送到于府大管家手中,告诉他们,于大人危在旦夕,让他们赶紧想办法。” 陈全满口答应。 肖金就有些迟疑,“陈头果真要帮于照安?” “就帮他这一回。无论如何,朝中始终是文官为大,稷下学宫可不能得罪。我们没有江图江大人那么硬的脑袋,懂了吗?” “懂了!”肖金也很果断,接了信,带着陈全离开了衙门,急匆匆赶往于府送信。 卢大头溜号,也跑到偏房,学着陈观楼的模样朝公事房张望,“能听见吗?” “当然听不见。” “你就守在这里看热闹?” “我是备着狱丞大人有需要,我能随时为其分忧。”陈观楼义正辞严的说道。 卢大头比划了一根大拇指,“你牛!难怪你后来,却能跑到所有人前面去。你爹当年要是有你这份机敏应变,也不会一直坐冷板凳。” “别提我爹。你公然溜号,许富贵不管你?” “许富贵忙着饿死人,才没空管我。你说,上面会拨粮食下来吗?别搞到最后,人饿死了,粮食却不见踪影。” “放心,肯定会有结果。” “这么肯定?”卢大头不太相信。 陈观楼努努嘴,示意对方看对面的公事房,“那里面不仅是两个衙门在打官司,也是天牢彰显存在感的大好时机。把握得当,三五天内粮食就能拨下来。” “真有这么神奇?” 卢大头不走了,跟着陈观楼一起喝茶,热闹看不见全凭想象。 锦衣卫执意要拿人,孙道宁寸步不让。 就算锦衣卫出示了文书,孙道宁一句:“不合规矩”就给否了! 萧锦程气笑了,“孙大人理应明白,我们锦衣卫要拿的人,就一定会拿到手,任何人都无法阻拦。纵然是晋王殿下在此,本官也是这句话。锦衣卫乃是天子鹰犬,任何人不得阻拦锦衣卫办案。” “办的哪个案件,谁的案件,本官怎么不知道。本官身为刑部侍郎,完全有资格过问案件。于照安的案子,早就在刑部过了明堂,早有定论,只待天子大赦即可。你们锦衣卫无端生事,强行拿人,分明没将我们刑部放在眼里。别人怕你们锦衣卫,刑部可不怕,都察院和大理寺更不会怕!” 孙道宁拍着桌子,愤怒回怼。 萧锦程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声说道:“锦衣卫的案件,纵然是孙大人,也没资格过问。近期,锦衣卫查案子期间,发现一些事情同于照安有关联,需要请他到锦衣卫问话,不过分吧。”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本官的面问。现在就可以把人提来,你来问,本官旁观,绝不多言,如何?” “孙大人执意如此?” “非本官刻意为难,而是你们锦衣卫捞过了界。除非你能请来陛下的旨意,否则天牢绝不犯人。” 孙道宁态度坚决,摆明了要将事情捅到太极宫,惊动老皇帝。他笃定江图针对于照安,定是私下所为,绝没有经过老皇帝的同意。 于照安这个人是很讨厌,嘴巴刻毒,说话极其难听。但是要说他犯案,严重到需要下诏狱,绝对是胡说八道。 于照安本就出自世家大族,不差钱,不存在贪腐问题,至少他本人没有。贩官鬻爵一事,于照安是个有底线的人,不屑做这类事。 若是有于家人打着他的旗号乱来,那又是另外的案子。 陛下没说要追查于照安,没说要追查于家,锦衣卫凭什么拿人。就凭江图一句话,就凭江图妄想打击报复? 孙道宁身为刑部侍郎,他今日若是让锦衣卫轻松得逞,出了这道门,他的名声就彻底臭了,会成为士林抨击的对象,成为众臣讨伐的对象。 就算是赌上身上的官服,今儿也要据理力争,这才是身为文臣的节操,士林楷模,名门之后该做的事情。 生前身后名! 寒窗苦读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生前身后名!名声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平日似乎没作用,但是一旦失去了名声,就会发现自己被全世界整个社会所抛弃,人生将寸步难行。 名声需要一点一点积攒,毁掉名声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只需要一个动作。 孙道宁绝不允许锦衣卫踩着他的名声,将于照安提走。 他和锦衣卫战斗一事,也将因此传遍整个官场,整个士林。他得到的将比失去的多得多。 萧锦程显然看透了孙道宁的意图,他嗤笑一声,不屑和对方逞凶,便宜了对方。换做一般人,锦衣卫早就全武行将人提走。 但是,孙到宁嘛…… 毕竟是刑部侍郎,官居三品,朝中大员。还是要给个面子。 他拱拱手,笑道:“孙大人莫急,本官这就进宫请旨。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敢阻拦!” 孙道宁双眼微微一眯,“萧大人执意如此?” 萧锦程表情似笑非笑,“孙大人与其指责本官,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化解眼下的局势。这些天,陛下很不高兴!” 孙道宁表情极为严肃,脸色更是铁青,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范狱丞看得心跳加速,双腿发软,听得半懂不懂。又在打机锋,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头痛啊!他连插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尴尬。只想当个小透明,赶紧消失。 片刻之后,孙道宁冷哼一声,“行,我敬候圣旨。只要你能请来旨意,于照安你大可提走。” 萧锦程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笃定笑容,“本官先行告辞。孙大人不妨也走动走动,看看究竟是你们的动作快,还是本官更快。” 说罢,他带着一众锦衣卫,离开了天牢。果然是朝皇宫而去。 范狱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和嗓音,“孙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万一锦衣卫真的请来了旨意,到时候还要拦着吗?” 孙道宁突然站起来,“本官有事,要进宫一趟。你看好天牢,本官人不到,就算锦衣卫请来了旨意,也不许他们带走于照安。” “这这这……”范狱丞为难死了!天牢何德何能,能拦住手持圣旨的锦衣卫! 第179章 不愧是名门之后 “范狱吏人呢?” 送走了孙道宁,范狱丞重新掌握了天牢,身为狱丞的自信心又回来了。但他一肚子火气,正缺个发泄的出口。想起一直没露面的范狱吏,当即出声询问。 狱卒们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小范大人的踪影,身为下属不打听上司的行踪,这是规矩。 范狱丞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就没有一个人清楚吗?” “启禀大人,小范大人闹肚子闹得厉害,这会还在医馆,等着大夫施针。” 关键时刻,还是陈观楼站了出来,站在了众狱卒前面。 范狱丞绷着脸,心情很复杂。 他很清楚陈观楼在胡说八道,偏偏他还不能拆穿。他不能指责陈观楼胡说八道,毕竟对方是在维护小范大人的面子,等于是维护他范狱丞的面子。一笔写不出两个范字,他理应感激对方,既圆了事情,又顾了他的脸面,让他有台阶下来。 只是,心里头难免不舒服。气小范大人不争气,气陈观楼太过识趣。 如今,他唯有板着脸,怒斥道:“让范狱吏赶紧滚回来。天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身为甲字号大牢的主事官,竟然不在现场,像话吗?” “大人批评的对,小的这就去请小范大人。”陈观楼连声答应。 “你不用去,安排其他人去叫他。告诉他,再不过来,以后都不用过来了。你,跟我来一趟。” 陈观楼一边给狱卒打手势,让他们赶紧去催促范狱吏,一边跟着范狱丞走进公事房。 公事房仿佛还残留着刑部大战锦衣卫的硝烟,令人心生紧张。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范狱丞脑门子痛,一脸愁眉苦脸,愁得话都不想说。还是李师爷代劳,出面说道:“是这样的,孙大人离去之前有吩咐,他没回来之前,锦衣卫就算真的请来了旨意,天牢也不能放人。这事真是难办啊!天牢小胳膊小腿,如何敢跟锦衣卫斗争,孙大人太过为难范大人。” 范狱丞随之叹息一声,“本官现在被架在了火上烤,一点办法都没有。小陈,你脑子灵活,今日这事,你说该如何处置?” 陈观楼低头沉默,装作思考的模样。 范狱丞同李师爷都没有催促,只希望他能说出一点有见地的话。 陈观楼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先试探一番,“不知大人如何打算?” “本官哪有什么打算。你们两多动动脑子,替本官分忧,事后论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范狱丞口头承诺,能不能兑现还要打个问号。不过,范狱丞出手比范狱吏大方,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观楼偷偷瞥了眼李师爷,他想先听听李师爷的建议。 “大人,学生以为唯有拖字诀,能解决当下的难题。最好是孙大人提前一步赶回来。若是赶不回来,拖字诀想来也能解一解燃眉之急。” 范狱丞暗暗点头,赞同李师爷的说法,拖字诀的确是个办法。他又看向陈观楼,“小陈,你呢?” “天牢乃是刑部下属衙门,理应听刑部上官的吩咐做事,任谁也挑不出错来。再一个,大人前程远大,得顾忌一下士林非议。” 范狱丞闻言,表情一愣,接着恍然大悟。陈观楼的话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是文官啊! 他走的是文官路子,岂能同锦衣卫同流合污。孙道宁同萧锦程据理力争,也是因为文官立场,必须去争斗,还要寸步不让。此乃立场利益所决定。 他犹豫什么啊! 锦衣卫纵然牛,也不能在天子脚下,随意斩杀当朝官员。纵然他是小小的狱丞,锦衣卫也不能说抓就抓。他要是被锦衣卫陷害,说不定还能搏一个士林美名。只要人不死,他日这些就是起飞的政治资本。 “哈哈哈……”范狱丞想通了关节,浑身舒畅,“还得是小陈,不愧是名门之后,见识不凡,一句话就拿捏住了此事的关键。” 陈观楼连忙谦虚道:“都是大人和李先生平日里教导的功劳,让我学会了许多。小的不敢居功。” 原本因为被抢了风头,心生不满的李师爷,听到陈观楼自谦的话,心情瞬间变得大好,顺着杆子往上爬,说道:“我就说小陈有天赋,每每老夫提点一二,就能举一反三。如此聪慧,老夫都想正式收小陈为弟子。” “承蒙李先生看得起,小的不胜惶恐,就怕辜负了先生的厚望。” 花花轿子人抬人! 双方都很满意。 最满意的还是范狱丞,“本官乃是圣人门徒,别的不多,唯有志气。吩咐下去,孙大人到来之前,绝不能让锦衣卫提人。天牢乃是刑部下属衙门,岂能容忍外人放肆。” 好生硬气的范狱丞。 李师爷有些担心,小声提醒,“学生认为,有必要提醒下面的狱卒,面对锦衣卫态度还是要客气些。毕竟是兄弟衙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范狱丞从善如流,当即吩咐道:“小陈,你面对锦衣卫不卑不亢,说话做事有理有据,非常好,没有丢我们天牢的脸。晚些时候,锦衣卫再来提人,就由你出面应付,莫要堕了天牢的是骨气。” 陈观楼龇牙,让他负责接待锦衣卫那帮杀神,太看得起他。 “谨遵大人吩咐!是不是该派人留意宫门口的动静。” “你提醒得对。此事,李师爷你来安排。安排几个机灵点的人去宫门口打探消息,一有动静,立刻报来。” “诺!” 二人先后领了差事,纷纷告退。离开公事房远了,二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陈观楼率先说道:“师爷,事情不好办啊!” 李师爷吐槽他,“你就不该拱火,说什么士林非议。老夫能不知道士林名声的重要性吗,老夫之所以不提这事,就是了解大人的脾气,容易冲动。” 说直白点,就是好虚名。 为了所谓的名声,范狱丞也能热血一把,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下面的人。 陈观楼苦笑一声,“总不能真做锦衣卫的走狗。到时候,范大人日子不好过,我们岂能有好日子过。” “哎,所以说此事两难。”李师爷叹了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孙道宁那边动作能快点。” “再快能快过锦衣卫?”陈观楼表示怀疑。 李师爷摊手,“事已至此,只求战火别烧到自个身上就行。” 第180章 啪啪打脸 范狱吏姗姗来迟。 范狱丞已经过了怒火最盛的阶段,范狱吏算是捡回来一条小命。但还是被范狱丞关起门来骂了一通。 小范大人脸色灰白,回到公事房,就将陈观楼叫到跟前,“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儿的事情多亏你帮忙遮掩。” “应该的。” 小范大人抹了一把脸。 隔着几步远,陈观楼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以及宿醉的臭味。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多放浪啊! 瞧着对方泡肿的双眼,白得不太正常的脸色,陈观楼小声说了一句,“大人,我知道有个大夫,特别擅长调养身体。” “哦?”范狱吏果然来兴趣。 陈观楼当即给出地址,又说道:“尤其擅长滋阴补阳,去过的人都说好。” 范狱吏顿时心花怒放,“本官为朝廷殚精竭虑,是该补一补身体。小陈,你很好!本官不在的时候,甲字号大牢一应事情就由你做主,本官信得过你。” “多谢大人!”陈观楼也跟着心花怒放,双方皆大欢喜。 锦衣卫的动作果然够快。 孙道宁那边还没有动静,锦衣卫已经手持旨意再次来到天牢提人。 范狱吏一见锦衣卫,吓得骨头都软了,赶紧躲回公事房,死活不肯出面。 范狱丞按照拖字诀,同样选择避而不见。 这下子,就只剩下陈观楼出面应酬。 幸好这回来的人不是萧锦程,只是一个小旗官,陈观楼把人请到签押房喝茶闲聊。男人和男人聊天,还是不熟悉的两个男人,聊什么?当然是聊女人啊! 聊青楼女人,聊哪家青楼的姐儿质量高服务好,哪家的酒水点心好吃,哪家的的价优质美,话题一深入,就跟找到了知己似的,恨不得称兄道弟。 尽管锦衣卫小旗官明知道陈观楼是在拖延时间,可是谁让陈观楼说话好听,又能聊在点子上,拖就拖吧。 来之前,上面就交代了,不妨多喝两杯茶,看看孙道宁能搞出什么动静出来。萧锦程可是等着啪啪打脸,打孙道宁的脸,打刑部的脸,打文官集团的脸。 别人怕得罪文官集团,身为天子鹰犬的锦衣卫可不怕。他们不靠文官考功升迁,他们的前程富贵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只需要伺候好皇帝就行。 皇帝说抓谁,就算是圣人,他们也会不打折扣的执行。 今儿,正好将提审于照安一事过了明路,免得将来有人翻旧账。 萧锦程其实藏了个小心思,是想借孙道宁这一闹,进宫请旨,同江图那边切割。鹰犬同佞臣走得过近,不是一件好事,容易引起天子的猜疑。 小范大人在门口张望,见陈观楼哄住了一众锦衣卫,他松了一口气。 范狱丞也在关注签押房的动静,很是意外,问身旁的李师爷,“为何锦衣卫这会不着急了?之前可是急得很啊!” 李师爷朝天上指了指,嘀咕道:“估摸着,上面正在打架。锦衣卫虽说请到了圣旨,但,究竟审到何种程度,也该有个章程。于照安背后的于家,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豪强,那可是正经的世家豪门,以前还出过皇后。” 范狱丞连连点头,“言之有理。晋王殿下还是于照安的师兄,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孙道宁那边说不定真能找出办法。” 李师爷却有不同看法,这一局显然锦衣卫赢了,就等于是江图赢了。江图就跟疯狗似的,竟然癫狂到拿于照安开刀,打稷下学宫的脸,狂得没边了。偏偏陛下给了锦衣卫旨意,如此说来,莫非陛下也乐意看见江图打稷下学宫的脸?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莫名的,李师爷心头一突突,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已经不敢往深处想。 泰兴四十七年,这才刚开年,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今年怕是比去年更不太平。 天擦黑的时候,孙道宁来了。 来的人还有被一众锦衣卫簇拥的萧锦程,他是来打脸的,打孙道宁的脸。 “孙大人,本官来提人,你要的驾贴在此。这回,你不该还敢阻拦吧。” 他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嘴角带着一抹讥讽,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锦衣卫特有的张狂劲:视他人为无物!视平民为猪狗! 孙道宁脸色铁青,眼神很疯狂,却又格外压抑。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别太得意!陛下说了,只是提审,不能上刑。若是叫本官知道你们私下里对于照安动刑,这桩官司我打定了。” “孙大人放心,我们锦衣卫一向都是照章办事,从不乱来。小的们,去把于照安给我提来,今夜本官亲自坐堂过审。”萧锦程面色一沉,压迫感扑面而来,整个天牢仿佛都被他掌控了。 众锦衣卫齐声称诺,冲进甲字号大牢。 陈观楼急忙带着狱卒赶在锦衣卫前面,告知于照安一声,“锦衣卫请来了旨意,拿着驾贴提人,孙大人也拦不住。于大人,你自求多福。” 于照安脸色灰白,整个人都被打击到,嘴唇哆嗦了两下才吐出声音,“命中有此劫,躲也躲不掉。信送出去了吗?” 陈观楼点头,“已经亲自送到府上大管家手中。” “那就好,那就好!” “锦衣卫来了,于大人莫要硬抗,莫要逞口舌之快。”说罢,他亲手打开了牢门。 锦衣卫如狼似虎,架着于照安的两条胳膊,拖狗一样将人拖走了。 于照安果然听进了劝告,没有硬抗,没有逞口舌之快,少受了一些皮肉之苦。 陈观楼身为天牢狱卒,心头门清,要收拾犯人办法多的是,不用动刑,有的是办法将人收拾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他叮嘱于照安配合锦衣卫,绝对是真心。诏狱里头收拾人的手段,肯定远多于天牢。没必要因为口舌多遭罪。 众狱卒站在栅栏前,目送锦衣卫带走于照安,人人沉默,沉默中带着认命的无奈以及对锦衣卫的畏惧和怨愤。 钱富贵站在陈观楼身后,小声嘀咕一句,“也不知于大人能不能囫囵着走出诏狱。” “我看难!锦衣卫大张旗鼓来拿人,分明是要杀鸡儆猴。”肖金如此说道,不愧是老油条,看透了锦衣卫的真正用意。 第181章 财神爷驾到 斗争还在继续。 于照安被提审后数日,天牢又来了一批犯人。其中最为关键最为瞩目的就是江图门下头号走狗,工部营造司郎中刘道闻。 刘道闻是公认的大贪官,官职不大,在天子脚下也不敢住违制的房子,但屋内的装饰,凡是见过的人都啧啧称奇,说是长见识了。还养了十几房小妾,就在一个月前,此獠刚纳了个二八年华的第十四房小妾。 他的儿子可谓是一脉相承。 陈观楼经常出入青楼,十次里头能有五次遇见刘家大少爷,另外五次刘少爷不是在花船上就是在某个花魁的房里。此子在花街颇有威名,以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出名,好多姐儿都想薅他的羊毛。 就凭刘道闻一个小小的郎中,正常的收入,别说让刘少爷花街博美名,就连养家都困难。 人家不仅养了一群美妾,儿子还能大把往外撒钱,可想而知此人贪污了多少钱。这些年,顺风顺水,没人能告倒他,都是因为他背后有江图这尊大靠山。 如今,江图和文官集团打仗,江图动了于照安,文官集团的反制手段立马跟进,直接拿下了头号马仔刘道闻,将刘道闻打了个晕头转向。 冤枉啊! 天大的冤枉啊! 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犯了当官都会犯的错,为什么抓他,凭什么抓他。上面的大佬打仗,能不能别牵连下面的小弟? 范狱吏为了报答陈观楼之前替他遮掩之功,大笔一挥,将刘道闻这尊财神爷划入陈观楼的地盘,暗示陈观楼大胆敲竹杠。这个月大家究竟是吃稀的还是吃干的,就看他能敲出多少银子。 石鸿不太服气,找到范狱吏,恳请将刘道闻交给他来处置。 “我保证比陈观楼敲出更多的钱。他敲一千两,我至少一千五百两。他两千两,我三千两。” 有那么一瞬间,范狱吏动心了。但他很快否决了石鸿。 “你别给我添乱。刘道闻既是财神爷,又是江图的人,你把握不住里面的分寸。此人只能交给陈观楼处置。” “我有分寸,请大人给我一个机会。”石鸿睁大一双想要努力上进的眸子,表着决心。 范狱吏啧了一声,有些嫌弃。 心想,对方又没有第二个漂亮的表妹。若是有,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同族叔做个连襟,也挺爽的。 哼! 他可是有原则的人,绝不会朝令夕改,绝不会辜负手底下头号大将陈观楼。毕竟,真有事的时候,陈观楼是真的能顶事,真的有本事替他分忧。石鸿脑子里除了钱还是钱,关键是手段很低劣,办的事同漂亮二字毫无关系。 刘道闻不是一般人,尽管官职不大,五品而已。但是,人家背后的靠山可是江图。 文官集团招惹不起,江图更招惹不起。 真把人交给石鸿,怕不是要惹来一身腥。 最终,小范大人还是坚定的选择了陈观楼,以全情谊。 肖金等人得知此消息,都很兴奋,终于来了一条大鱼。一个个摩拳擦掌,都准备好大展身手,这个月决定要吃干,让大家开荤。 陈观楼叮嘱所有人,“都别太嘚瑟,拿捏好分寸。钱,我们要,人也要保证其安全,不能有明显的外伤,不能留下让人指摘的证据,懂了吗?” “陈头放心,事情都做熟练了,保证拿捏好分寸,保证没有外伤。”钱富贵几个人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肖金多嘴问了一句,“陈头,这回有没有上限?刘道闻跟着江图多年,家产没有百万也有五十万,不敲他个十万八万,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陈观楼冷哼一声,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一点忧患思想都没有。 这么大一条鱼,能让天牢吃独食?做什么美梦啊! 他冷声道:“若是不介意被江图记恨,惦记上尔等的性命,你们尽管放手去敲竹杠。” “这……” 一听此话,众狱卒面面相觑。 肖金小心翼翼问道:“江图还会保刘道闻?” “保不保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们吃相太过难看,会有人看不过眼,甚至引来众怒。江图为了脸面,绝不会善罢甘休。以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他要取尔等性命,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众狱卒闻言,都是一阵后怕。 “请陈头示下,究竟该如何拿捏分寸,多少算是上限?” 陈观楼轻轻敲击桌面,闭目思考了一会,最后定了个目标,“以五千两为上限。多的我们不要。要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方能长久。” 五千两,有些少了,以刘道闻的贪污来论。 但,他们只是地位最底下的狱卒,能咬下来五千两,绝对是一笔大数目。且,这个数目很安全,是上面大佬们能接受的数额。 “行!就按照陈头说的,五千两为目标。希望刘道闻识趣一点,莫要逼着我们采用非常手段。” 狱卒们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计算,五千两自己能分到多少钱,钱到手后是先去赌坊还是先去青楼。总之,人人喜气洋洋。 五千两的财神爷,一年都未必能碰上一个。刚开年,甲字号大牢就迎来财神爷,可见初五迎财神有用,大大有用,今年是个好年头啊! 领会了精神后,狱卒们开始分工合作。从刘道闻关进大牢这一刻起,打钱计划就开始了。 刘道闻官场混的人,多少也听说过天牢的规矩。 官场这两年流行一句话,当官的尽头是天牢。 平日里抽空了解一下天牢的规矩是很有必要的。 关进天牢的当天,刘府管家就给天牢送上八百两白银,希望天牢能公平对待刘道闻,莫要使下作手段伤人。 钱收了,人继续收拾。 刘道闻被饿了两天,他一个锦衣玉食享受了十几年富贵生活的官员,一边要适应天牢恶劣的环境,一边要承受令人痛苦的饥饿感。短短两日,仿佛是在十八层地狱历练了一番,胡子拉碴,浑身一股酸臭味,跳蚤臭虫的骚扰,让他白皙的肌肤上长满了红疙瘩,痒得他恨不得将皮肤抓烂。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给口饭吃,给口水喝吧!不要求上等茶叶,普通茶水也行啊!最好再来一碗有营养的鸡汤。 “我要见陈头,我要见陈头,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他说。你们不就是要钱嘛,见到陈头,我就给钱。” 第182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要见我?” 陈观楼来到牢门前,有点感慨,这间牢房之前关押的是于照安,如今关押刘道闻,双方正斗得你死我活,却都关进同一间牢房。 缘分啊! “陈头出身名门望族,见识不凡,应该很清楚本官迟早都会出去。你们如此苛待本官,还是在本官按照规矩如数缴纳了银钱之后,真不怕本官记恨吗?” 刘道闻一开口,那股子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味道直接冲到了鼻腔,刺激得陈观楼很想一刀子劈了对方。 他挑眉,目光冷冰冰的看着对方,“进进出出的官员多了去,天牢什么时候怕过?再说了,身为读书人,何至于跟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狱卒计较,太丢份,也不符合身份,不仅显得气量狭小,而且格局也很小。大人应该着眼于朝廷大事,军国大事,将精力浪费在同狱卒扯皮这等小事,太不明智。” 刘道闻气笑了。 关键他还不能反驳,否则岂不是恰好证明他格局小,没气量,没智慧。人会和蝼蚁计较吗?同理,犯官能和狱卒计较吗? 天牢就是这环境,狱卒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做事。真要计较,谁还敢当狱卒?朝廷的律法底线谁来守护。 刘道闻气得心肝子发痛,“但你们也不能如此苛待本官。本官给了钱的。” “刘大人或许不清楚。天牢收钱虽说有定数,但是偶尔也会灵活操作。刘大人给的钱不够!” 刘道闻指着陈观楼,饿了两天没什么力气,却依旧能感受到他打心里迸发出来的怒火,至少能烧两层楼。 “本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辈。” “刘大人太谦虚了。彼此,彼此!”陈观楼笑嘻嘻的。 刘道闻气得眼睛一闭,差点闭过气去,什么叫做彼此,彼此?他是贪污了,但他只是犯了天下官员都会犯的错而已。 而且,他不是主动要的,都是别人主动给他的。他要是不收,就显得不通人情世故,显得格格不入,显得不尊重人。他要是不收,下面的人怎么办,上面的人怎么办,江图怎么办? 他背负着无数人的期望,背负着无数的压力,被动收下银钱,有错吗?何错之有! 同天牢这等明目张胆的抢劫比起来,他明明高风亮节,清白如玉,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花,洁白无瑕,冰清玉洁。 “你休要玷污本官的名誉!”刘道闻义正辞严。 陈观楼张口结舌,不敢置信。 小刀刺屁股,开眼了啊! 就这货,公认的贪污分子,还跟他提名誉? 啧啧! 开眼了开眼了! 他当即将之前的话还给对方,“刘大人,不愧是人才啊!我当狱卒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辈。真正是我辈楷模,学习的标兵。” 刘道闻气得,差点吐出心口血,“你你你,你莫要血口喷人。本官告你诽谤!” 陈观楼大为感叹,一脸的敬佩模样,十分真诚的说道:“人才,果然是人才。来人,伺候笔墨,务必将刘大人的语录记录下来,确保每个人都要学习,还要领会其中的精髓。我总说你们做事手段太过低劣,这回相信了吧。以后都跟刘大人好生学学,必须将刘大人脸皮堪比城墙厚实的本事学到手,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陈观新最是机灵,赶紧找来一套文房四宝,作势就要记录刘大人语录。 刘道闻见状,知道陈观楼来真的,气得脸色铁青,“姓陈的,你莫要太过分。本官好声好气同你商量,你竟然存心污蔑本官,败坏本官的名誉,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刘大人莫要动气,息怒,息怒。你看你这心宽体胖的,之后的日子还要靠这一身的肉支撑,你可不能气坏了身子骨。” 心宽体胖的刘道闻:…… 胖胖的肚子一起一伏,显得格外壮观,里面装的都是民脂民膏啊! 刘道闻深吸几口气,这会回过神来,心知肚明自己被陈观楼给带偏了。 他咬咬牙,看来今日必须得出点血才行。否则,这帮如狼似虎的狱卒,不知道准备了多少手段用来对付他。 他直接问道:“究竟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这就对了嘛!”陈观楼笑眯眯的,“我早就说过,凡事有商有量,肯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刘大人放心,天牢狱卒懂规矩,懂人情,我们肯定不多要。五千两,不二价。” “你们怎么不去抢?”刘道闻破口大骂。 五千两的价钱,已经可以拿下一个上等县的县令实缺。关系到位,州府知州也能操作到位。 天牢好大的口气,开口就要州府知州。 陈观楼笑道:“你可以不给!” 不给就继续饿肚子,继续受罪吧!喜欢受罪,就会有受不完的罪。 “你知不知道五千两能干多少事,在官场上能买到什么样的官职?你知不知道这个价码,根本就是令人发指。” 陈观楼笑眯眯的反问一句,“如此说来,大人还参与了贩官鬻爵的勾当?” “你别污蔑人!我是在和你讨论五千两。” “没错啊,我也是在讨论这个问题。”陈观楼没个正行,表现得很随意,很轻浮浪荡。 他越是这样,刘道闻越发生气,一口心口血堵在喉间,真想喷在对方脸上。 “你不能如此做!”刘道闻试着讲道理,“这个价钱,你们天牢吃不下。你不是那些没见识的狱卒,你出身京城陈家,理应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陈观楼低头一笑,眼神轻蔑。 他靠近牢门,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多谢大人提醒。我正好算过,五千两堪堪就是底线。只要不过线,上面的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大人你以豪奢闻名官场。” 刘道闻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晕过去。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更令他恼怒的是,陈观楼竟然是个行家,人不在官场却了解官场的规则,竟然清楚五千两是底线。 他急切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大人刚说过就忘了吗,我可是出身名门望族京城陈家。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第183章 你这是在哄抬物价 刘道闻像是一头困兽,在牢房里面走来走去,纠结,愤怒,犹豫,权衡……不一而足。 陈观楼摆明了态度,就要五千两,少一文钱都不行。 他不是给不出五千两,而是给这帮狱卒,这么多钱,凭什么?狱卒有什么资格问他要这么一大笔银钱? 而且,他的钱留着有大用,他需要打点关系,需要孝敬江图,恳请江图不要放弃他。以江图贪财的性子,没个十万八万,根本不可能打动对方。 处处都需要花钱。 五千两看似不多,却瞬间拔高了打点关系的底线。别人打点关系,可能只需要两千两,到他这里,可能就拔高到五千两,八千两。 等于是,天牢一张口,就哄抬了物价,使得他必须付出成倍的价钱才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欺人太甚! 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他急切的来到牢门前,招手让陈观楼靠近,“本官听说你在做古玩字画买卖。正好,本官府上收藏了许多名家字画。如此一来,你还可以单独得一笔酬劳。如何?” 哎呀,不愧是贪污积极分子,脑子就是灵活。 陈观楼没吭声,却也没有表示反对。 刘道闻一看,就知道此事有门。 “一万两,作价五千,如何?” 陈观楼嗤笑一声,很是不屑,当他三岁小孩啊!犯官出手的古董字画本就会贬值,拿一万两作价五千两,他赚个屁的钱。 用古玩字画抵钱,私下里他不赚个三五千两,这事成交不了。 不是他胃口大,而是行业属性决定。他帮着出货,本身就要抽取近五成的费用。刘道闻还得出一笔钱堵他的嘴,剩下的才是交给天牢的钱。 一万两的古玩字画,呵呵,算了吧。还不如直接给真金白银,大家好算账。 见陈观楼不上道,刘道闻又怒又急,他咬咬牙,准备大放血,“一万五千两,作价五千两如何?” 陈观楼语重心长地劝解道:“何必了,糟蹋好东西刘大人难道就不心疼吗?还不如真金白银,你说是不是。” 刘道闻脸色铁青,难道是他想要这样操作嘛。还不是因为天牢哄抬物价,将他架在火上烤,他不得不忍痛割爱。古玩字画这里面水分大,可以说价值五千两,也可以说价值两千两,甚至脸皮厚实一点说价值六百两贱卖也行。哄抬物价的影响瞬间就被降低到能接受的程度。后续省下来的钱,远远大于出售古玩字画损失的钱。 指责刘道闻胡说八道,明明作价五千两,凭什么说贱卖六百两?糊弄人吗? 刘道闻大可以双手一摊,无辜地来一句:“我不知道啊!我没经手啊!经手的是陈观楼,我被陈观楼骗了。陈观楼告诉我只值六百两?” 为啥不直接卖给古玩店?怎么着也不可能只卖六百两。 “天牢逼着我出货,我有什么办法?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还是保命重要。” 三下五除二,刘道闻就能将事情推个一干二净,维持住打点关系的基本价钱,不至于扰乱了市场,哄抬了物价。 这算盘打得甚是精明厉害。 陈观楼不惯着他,直接开价,“两万两,不二价。” “你怎么不去抢。”刘道闻怒斥陈观楼贪心。 两万两,就算打五折,也能卖个一万两。上交天牢五千两,陈观楼自个还能落下五千两。要是他能找到合适的买主,说不定能卖到一万二三千两,那真是赚发了。 陈观楼笑嘻嘻的,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怒骂,“我都说了,用真金白银比什么都强,刘大人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劝呢?” “你你你……你明知道五千两的要价,会给本官带来多大的麻烦,为何不肯放本官一马。本官迟早能出去,善结人缘懂不懂?” “刘大人莫要哄我。从天牢出去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回头看一眼的。还不如给钱来得实在。刘大人你扪心自问,你看得起我等狱卒吗?你现在是阶下囚都看不起我等狱卒,等你官复原职,你肯施舍一个正眼给我等狱卒,都算我输。” 陈观楼说的是实话。 就算犯官落魄到趴在地上当狗,他们也不会拿正眼看一眼狱卒。人可以落魄,但不能低贱。而在这帮犯官眼里,狱卒就是低贱之人,多看一眼都是污染眼睛,进而污染灵魂。 刘道闻无话可说,无可反驳。 他还在权衡利弊。 给五千两真金白银,他不甘心,而且后患很大。 给价值两万两的古董字画,他同样不甘心,但是后患可以忽略不计。古董字画这玩意,本来就没个标准,更何况他现在是阶下囚。 权衡来权衡去,最后还是选择了后患最小的方案,“行,就古玩字画。” “确定了,不改?” “不改!你先让我吃饱饭,顺便给我泡壶茶水,这事就这么定了。” “等我收到了古玩字画,我自会吩咐伙房,让你吃饱饭还有热茶喝。” “我现在就要吃的。”刘道闻饿得两眼发绿,看什么都想啃一口,关键他还渴。狱卒每天只给他一小杯水,保证他不渴死,多一口水都不肯给。他难受啊!嘴皮都已经干裂开口,舔一口,都能舔出血沫子。 “我们先把字据立下。放心,吃的喝的都有。来个人,给刘大人准备一杯温水,莫要怠慢了。” 不见兔子不撒鹰,陈观楼最多就是开恩多给一杯水。想要吃好喝好,等他拿到价值两万两的古玩字画再说吧。 一杯温水刘道闻咕咚咕咚灌入嘴里,还不过瘾,眼巴巴的看着陈观楼。 陈观楼则指着文房四宝,催促他赶紧写。想早日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就要抓紧时间早点完成交易。 刘道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实写了字据按了手印。 陈观楼吩咐人,去将刘府的管家叫来,当着面刘道闻给了交代。 之后,定好时间,陈观楼带着杜夫子前往刘府验货。 第一次做这么大的买卖,杜夫子兴奋得浑身颤抖。 “大老爷不在京城,这么大的买卖,谁家吃得下?难道你要找二老爷?” “二老爷没那本钱。” 尽管二房贪墨了不少钱,但是财政大权握在二夫人手中。二老爷一次预支个几千两还行,预支上万两,肯定难办。 与其为收款扯皮,他不如少赚点,找个给钱爽利的大买主。而且,他已经有了目标。 第184章 出货就找老朋友 刘府收货很顺利。 只是在货物的价值上发生了一点小分歧。 陈观楼有依仗:你家老爷可在本人手中捏着,虽然要他死不行,生不如死只是一句话的事。想你家老爷生,还是生不如死? 刘府无奈,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反正刘府家大业大,区区两三万两的古玩字画,伤不了筋也动不了骨,就是吃了个闷亏,心头很不甘心。 杜夫子悄声问陈观楼:“敲刘府的竹杠,会不会太狠了些?他毕竟是江图的人?”看着价值远高于两万两的古玩字画,他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这一单做成了,分润岂不是有上千两,过去十年他都挣不来这么多钱。 发达了! 陈观楼让他放一百个心。 “两帮人马斗得厉害,连带着大老爷的补给都给耽误了。后续不知道还有多少大案子,江图大忙人一个,哪里顾得上我们这等小人物。” 得知大老爷的补给被耽误,他还是从范狱丞那里听来的消息,范狱丞则是从孙道宁那里得来的消息。 原本计划给在京京官发俸禄的三十万两,被扣押下来,说是给金州平贼大军发犒赏,可是到如今,春节都过完了,钱还没有出库。连带着,其他补给也拖延至今。 大老爷催促了好几次,但是因为江图和文官集团斗起来,大家都忙着斗争,都没人去操心补给一事。气得大老爷在中军大帐内大骂朝廷被一群自私自利的祸害给把持了。至于有没有偷偷骂老皇帝,无从得知。 估摸大老爷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应该清楚身边肯定少不了锦衣卫的探子。老皇帝的闲话还是少说为妙。 没有补给,后续的作战计划只能推迟。 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 大老爷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发动朝中关系,发动勋贵关系,催促朝廷赶紧送补给,还有犒赏的银两赶紧送来。再不送来,他弹压不住下面的军头,到时候若是发生一些不可言的事情,可别怪他。 此事最着急的人不是大老爷,而是金州籍,以及金州附近几个州府籍贯的官员。老家被祸害了啊! 老家先是被反贼祸害,如今有可能被一群兵痞祸害第二次。兵灾的危害性破坏性远大于反贼,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地方的官员,那是不遗余力的发动各自的能量,督促朝廷,别吵了,先办正事吧。 奈何没人听他们的。 打江图,大家已经打到走火入魔,打出了狗脑子。 偏偏江图有老皇帝保护,命超级硬,下面还有一群接着一群的走狗舔狗。 谁会关注陈观楼跑到刘府薅羊毛这点小事啊! 杜夫子想了想,认可了陈观楼的说法,言之有理。他们是小虾米一样的小人物,没人会特意关注。 拿了货物,接下来就是如何出手的问题。 陈观楼想起了‘老朋友’四通钱庄的李掌柜。 上一次,李掌柜要坑他,被他反坑一把。此事多亏了齐无休。 大半年过去,李掌柜也算是从上次的事件中彻底脱身,案子了结。 从宫中盗卖古玩字画的买卖肯定是不能做了。但是,民间的古玩字画买卖他还是继续做。谁让四通钱庄家大业大,钱多到没处花,必须多开展业务。 当陈观楼主动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着实感到意外。他还以为这小子经过上次的事情,会远远避开四通钱庄,再也不打交道。 选择李掌柜做交易,陈观楼经过了深思熟虑。 京城能一口气吃下上万两古玩字画的店铺很多。但是背景靠山能有四通钱庄这般硬茬的没有。 给小店铺吧,人家做这么大一笔买卖,少不得要问东问西,将事情兜清楚。免得留下后患。 当然,陈观楼不怕被人问,他可以大大方方吐露实情。 关键是,得知实情后,并不是每一个店铺都有信心吃下这一单,毕竟后面牵连着江图。就算江图家大业大不过问这等小事,可万一呢? 江图,人称江贵妃,那可是老皇帝心尖尖上的人物。那么多人年年弹劾江图,年年抓江图把柄,年年想要弄死他,愣是没弄死。人家江图还在蹦跶,且蹦跶得越来越欢。瞧瞧那大街上嚣张跋扈的人,十个里面起码有一半,是拜在了江图门下,甘愿充当打手。 挑来选去,还得是李掌柜,连宫里头的物件都敢贩卖,区区刘府的物件别说一两万,就是翻个十倍,他也能一口气吃下,还不用担心后患。 至于被李掌柜黑吃黑? 陈观楼呵呵一笑,大可以试试,看看他的刀究竟够不够锋利。 他也很想挑战一下五品武者的实力,掂一掂自己的份量。 李掌柜得知他来做买卖,还是一笔不大不小的买卖,顿时来了兴趣。又想起昔日的疯狂计划,可惜啊,被锦衣卫断了财路,连累太子殿下在老皇帝跟前挨了一顿骂。 为啥只骂太子殿下,而不是晋王殿下?四通钱庄,两人都有参股。 自然是因为太子殿下目标更大,在老皇帝眼中,太子殿下比任何人更具威胁。他要是今天嗝屁了,不用等到明天,一个时辰内太子殿下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发号施令,调度文官武将,朝廷彻底变天。 能忍吗? 不能忍! 活该太子殿下挨骂。 陈观楼被请到后院花厅喝茶,上等的龙井,还有美得可以进宫选秀的侍女伺候。初春,乍暖还寒,侍女穿着单薄的衣裙,露出大半个熊脯,饱满丰润,鲜嫩多汁。 陈观楼多瞧了两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单纯的欣赏美,不要用lsp的眼光看待他。 “李掌柜真会享受。” “陈头若是愿意加盟四通钱庄,这些都可以成为你的。” “哈哈哈……习惯了天牢,猛地来到这温柔乡还真是有点不自在。” 李掌柜有一瞬间,真的生出了招揽陈观楼的想法。见对方不带考虑就拒绝,有些恼怒,真是不识好歹。死守天牢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出息,年轻人啊,还是缺乏长远目光。 第185章 做人最重要的是‘忠\’ “李掌柜,你是大忙人,我最近也忙得很。不如你直接出个价,合适我们就交易,不合适我就另找别家。” 陈观楼开门见山。 李掌柜没急着报价,目光朝刚刚悄无声息走进来的朝奉看了眼,朝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他便明白陈观楼带来的货物,全都货真价实,这笔买卖有搞头。 他斟酌着说道:“老夫一直想和陈头长期合作,古玩字画方面,无论陈头拿来多少我们都四通都吃得下。” 别光说吃得下,先说给多少钱吃吧。 陈观楼只要钱。 “价钱呢,一口价一万两,如何?” 陈观楼当即就放下茶杯,“来之前,我跟杜夫子说,李掌柜做生意最是豪爽。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既然李掌柜如此没有诚意,那我就去找别家。” “一万二,不能再多了。”李掌柜被噎,果断提价,懒得讨价还价。 陈观楼呵呵一笑,“价值接近三万两的货物,以你们四通能力,随便包装一下,都不止三万两,李掌柜却只给我一万二,未免有点欺负人。” “古玩字画这行的行情就是如此,你要市场价,那就只能留在手里,慢慢寻摸心头好的买家。那就不是一年的事情,有可能三年五年才能遇到合适的买主。陈头想要打包尽快出手,市场上就只能是这个价钱。出了四通,全京城询价,不可能有比四通开价更高的店铺。” 李掌柜的话是实话。 京城古玩和典当行不分家,玩古玩的基本都是典当行这帮人,拿着一套规矩,一家开了价,其他家就不能开比第一家更高的价钱。属于互相竞争又互相抱团的行业,抱团压价,共同进退。 陈观楼直言道:“一万五,不二价。” 李掌柜摇头笑笑,“不可能。任何一家都不可能开出这个价钱,就算是避开京城到别的地方做交易,也开不出这个价钱。没有一倍以上的利润,何必做古玩买卖,你说是不是。” 陈观楼皱眉,“那你再加点。大不了我找侯府二老爷。侯府不差这点钱。” 李掌柜闻言,差点一口茶水吐在陈观楼脸上。 同侯府是本家亲戚就了不起啊! 气煞人也! 但是,如果陈观楼真的找了侯府二老爷,二老爷会要吗?应该会要,就算银钱不凑手,也会吃下来。刘道闻这个大贪官,从他手中漏出来的东西,不会有次货,都是上等的有高价值的货物,收藏个几年,价钱说不定还能涨一涨。 二老爷吃下来,用作收藏也好,或是当二道贩子贩卖,都不会亏。 李掌柜不想上门的生意溜掉,干脆道:“一万二千五,这绝对是全京城最有诚意的价钱。” 陈观楼:…… 可惜大老爷不在京城。 以大老爷出手豪爽劲,少说一万六七,说不定一高兴再给添个两千两,也是有可能的。 奈何啊奈何! 二老爷嘛…… 他不能脚踩两条船啊! 他宁愿和李掌柜交易,也不能让大老爷误会。大老爷如日中天,以后还有指望大老爷的地方。 做人必须“忠”。 眼看着大房起飞,压着二房一头,他这个时候结交二房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遭到大房的记恨。 大房和二房,表面关系和睦,实则势如水火。绝不能抱着两房是一家的天真想法。二房恨不得弄死大房,大房何尝不是。 或许,以前大房太高傲了,不屑和二房争斗。结果发现,不争斗,大房人都要死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斗吧!斗个你死我活! “一万三,行的话,现在就交易。不行的话,我就去找侯府二老爷。” 心里头怎么想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能用二老爷糊弄糊弄李掌柜,何乐不为。 陈观楼毫无负担拉出二老爷做大旗。 李掌柜轻轻敲击桌面,权衡一番,这笔买卖肯定能赚,毋庸置疑。就是陈观楼的胃口忒大了些。 “行,一万三就一万三。陈头以后遇到好物件,别忘了老夫这里。老夫一定给你一个公道价。” 陈观楼满口答应。 心头则想到,等大老爷回来,鬼才来找你。 四通的价钱再公道,也比不上大老爷豪爽。大老爷是正儿八经的收藏,贵点就贵点,甚至还很乐意主动提价,就当是照顾族中晚辈。四通是买卖,能压一文钱下去都是好的。 生意达成。 拿了钱,先是上交天牢公账五千两。 之后,他又给范狱丞送去一千两,说是一共卖了七千两。 范狱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陈观楼做了假账,可他无从求证。 他总不能跑到四通追问。四通肯定不会说实话。 额外得了一千两的孝敬,范狱丞其实很高兴,再次认定陈观楼很会做人,关键还会做事,这就很难得了。 通常会做事的都不太会做人,会做人的通常做事一塌糊涂。两者兼备,人才啊!屈居天牢,着实可惜了。 人人都为陈观楼可惜,偏偏正主一点都没觉着,当个班头感到心满意足,一点追求都没有。 范狱丞时常很迷惑,陈观楼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天牢狱卒在他人眼中是什么玩意吗? 陈观楼又给小范大人送去了五百两。 小范大人最近忙着置办房子,正愁银子不够花。这笔钱可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加上公账上的五千两,他还能参与分润,刘道闻不愧是财神爷,刚下天牢就让大家发财。 今年是个好年头啊! 得知古玩字画只卖了七千两,小范大人大骂商行欺人太甚。 “剩下的五百两?”小范大人惦记上了。 陈观楼忙说道:“找人看货验货,联系买主,事先承诺过要给一笔报酬,合计四百两。剩下一百两,小的拿五十两,其余的众狱卒分润。” 哦! 这就分完了,怪可惜的。 “这回的差事办得很好。下次,若是还有类似的买卖,你提前说一声,我来帮你找买主。” 陈观楼忙问道:“大人认识了哪位财神爷?” 古玩字画买卖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没点财力和地位,最好碰都别碰,当心怀璧其罪。 “呃……” 小范大人故作深沉,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哪认识什么高端财神爷啊,认识的都是跟他差不多的人,根本没本事吃古玩字画这一行的饭。他就想着,拿着货物随便上一家店铺问问价钱,肯定能比陈观楼卖得高。 第186章 兵灾 刘道闻终于吃上了热菜热饭,激动得热泪盈眶。 填饱了肚子,接下来他就要忙着打点关系,尤其是江图那边,他让管家带着巨资上门求救。 结果,管家给他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江图太忙,还被老皇帝骂了一通,暂时没空搭理他的案子。让他多加忍耐。 “这是为何?陛下最信任江大人。” 管家站在牢门前,悄悄告诉他,“金州出事了。” “金州怎么又出事了?”刘道闻不明所以。 管家四下看了看,这才说道:“朝廷的补给迟迟没送过去,犒赏也拖着没给。金州那边,有军头纵容手下兵马祸害地方。这还不止,关键是,这帮是兵油子将李相的老家给祸害了。” 李相是前任相爷,已经过世,但李相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这帮兵油子不知天高地厚,以为离开城池,跑到乡下就能作威作福。却没想到遇到了硬茬,也就是李相的后人。 带头的兵油子,大字不识一个,听都没听过李相的大名,更不知道李相在读书人在官场的影响力有多大。只当李家是个地头蛇。 见庄园甚大,想到这两年打仗打得苦兮兮,打输就算了,打赢了朝廷也不给犒赏,钱全都被朝廷官员给贪墨了。越想越气,怒火值噌噌往上,当即指挥手底下的兵马冲锋,拿下了李家庄园,将李家庄园祸害得那叫一个彻底。 消息传到京城,朝中就有大臣当场嚎哭出声,跑到太极宫门口跪着,让陛下严惩涉事将领,严惩统帅平江侯,严惩金州一干官员。同时还要严惩户部和兵部的官员,若非他们拖延,李家何至于遭此横祸。 至于这次被祸害的老百姓,替李家伸冤,就是替老百姓伸冤,不存在不顾百姓死活的情况。若李家没遭殃,被祸害的老百姓就算死光了,怕是也得不到公道。拉上李家,说不定能血债血偿。 泰兴帝修道修得好好的,得知此事,也是气得破口大骂。 “陈庆之干什么吃的,叫他好生约束金州平贼大军,他为什么不听旨意。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却让朕替他擦屁股,岂有此理!朕要砍了他。” 大老爷的大名就叫陈庆之。 邱德福一句话都不敢说。 魏公公倒台,被打发去守皇陵,他并没有因此自高自大,反而越发谨慎小心。论主仆情谊,魏公公是从泰兴帝潜邸出来的,按理说更为体面。可一旦犯错,半点情面没有,还不是被打发到皇陵喝西北风。 他不想去守皇陵,因此,他现在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杀!必须杀一批人,否则不足以解恨。这帮军头,简直无法无天。陈庆之人在何处?可有奏报?” 邱德福赶紧站出来,“启禀陛下,平江侯昨日刚上了奏疏,称金州反贼有突围而去的意图,他已经带领大部队前往围堵。这会估摸已经到了前线。下面军头干的事情,很可能是一时不察。那些边军,一旦出了兵营,就跟发疯的马儿似的,拉都拉不住。” “别帮他找借口。他压制不住下面的军头,就是他无能!李相家族被祸害,此事必须给朝堂一个交代。告诉他,好好打仗,争取这次一举歼灭金州反贼,朕不想再看到战事反复。若是战事不利,朕拿他是问。给他的,自有收回的一天。” 泰兴帝翻脸不认人。过年前,称大老爷是朕之肱骨。过完年,局势一稳,就改口谁给出的迟早要收回。 又刻薄又吝啬。 邱德福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道:“平江侯已经催促了几次补给和犒赏……” “给他,都给他!兵部和户部干什么吃的,正月都过完了,补给还没送出去。若非如此,李相一家又怎么会遭到祸害。传朕旨意,明日朝会,在京五品以上皆要出席。让两位相爷,还有其他部堂,统统来太极宫。朕要和他们论一论,简直是乱弹琴。” 泰兴帝中气十足,越想越气,越想越是火大。 怒声吼道:“让江图在门外跪着,什么时候叫起,才准起。混账玩意,朕让他搞钱,不是让他搞事,更没让他耽误拖延金州物资补给。若是金州战事反复,朕非得砍了他的头不可。” 邱德福:…… 他就知道,江图这一波又稳了。泰兴帝还是离不开江图,还指望着江图搞钱。 只是,搞钱和搞事必然相辅相成,不搞事哪里来的钱。 陛下继续纵容江图,金州那边的战事必然会反复。不知平江侯是否能应对。 朝堂大佬们一一走进太极宫,每个人都看见了跪在宫门口的江图。 讲究点的,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或是拱拱手,彼此面子上好过。 脾气执拗的,则冷哼一声,扭头,视而不见。 脾气臭的,直接讥讽嘲笑,“江大人也有今天。” 江图:…… 过去,身处微末时,他是个不要脸的小流氓。如今,身处高位,他比任何人都要脸,更在乎脸面。谁不给他面子,他就弄死谁。 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无论态度好坏,他都牢牢记在心头。小人报仇,一年不晚。迟早要找回场子。 以他对老皇帝的了解,这次肯定是小惩大诫,稳了! 只不过手段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酷烈。 都怪陈庆之管束不力,放任那些军头乱来,祸害谁不好,竟然跑去祸害李老鬼的老家。人都死了几十年,在朝中竟然还有这么多声援, 坏他好事! 害他在太极宫门口丢人现眼,这个仇结大了! 江图在黑名单上,狠狠记了平江侯一笔。若有机会,定要搞死那个残废。 朝臣们少不得替平江侯找补一二。 现在大家的目标是跪在外面的江图。 兵部和户部为什么做事不利,补给为何迟迟没送到金州,全因为江图。江图贼子,祸乱朝纲,以至于朝堂上下混乱一片,正事都给耽误了。 “请陛下下旨斩杀江图次贼!” 有冲动者,当场叫嚣道。 泰兴帝脸色顿时一沉。 是真糊涂,还是假装不明白。他让江图跪在太极宫门外,就是给朝臣们一个信号,江图他保定了。罚他跪一跪,事后补偿一二,然后依旧办差。 这么明显的暗示,甚至可以说是明示,在场的官员都是学霸,能看不明白? 哼! 故意的! 分明就是故意的。 第187章 内心充满了愤怒 “江图的事情稍后再议。” 泰兴帝脸都不要了,公然表态,他要保下江图。谁提起江图,谁为难江图,就是为难他。 这个态度……令在场的官员很寒心。 陛下老糊涂啊! 昏聩! 昏君! 还不如让太子殿下出面监国,老皇帝安心在太极宫修道求长生。完美! 奈何老皇帝舍不得放权,甚至要收回太子手中的权柄。以前还让太子殿下问政,现在动不动就找个由头将太子殿下禁足,禁止太子殿下同外臣接触,也就断了太子问政的可能。 堪称荒唐! 防太子防到如此境地,不少臣子忧心忡忡,生怕发生不堪言之事。 偏偏,太子殿下也是越发的荒淫,行事越发癫狂,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势头。有人说,太子殿下如此做,是为了让老皇帝放心。 可是,如此一来,老皇帝更有理由嫌弃太子殿下不当事。 说到底,凡事都有两面,有利有弊。被打压被禁足,太子殿下若是表现出志气不改,依旧积极建言建政,恐怕老皇帝睡觉都睡不安稳,会迎来更大的打压。 表现得荒唐一点,好歹老皇帝对太子殿下那边的防备心或许会松懈一二,偶尔良心发现,还是会让人将一些奏疏送到东宫,让太子上本发表一下看法。 每每老皇帝维护江图,朝臣们就会生出让太子殿下取而代之的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怂恿太子宫变夺权,怕是从者如云。 只可惜,没人敢出头。就算有人出头,太子估摸着也没胆子跨出这一步。就算有胆子跨出这一步,禁军不是吃素的。禁军指挥使是老皇帝忠心不二的走狗鹰犬,别忘了御马监,那里也有几千兵马,也都是老皇帝的人。 老皇帝没有安全感,因此对于皇宫的防卫力量,比任何事情都要上心。关键位置上,安插的都是可信任的人。 去年借着金州反贼闹腾的机会,还撤换了兵马司的人,也都换成了老皇帝认为可靠的人。 全方位锁死了皇宫和京城,任谁也翻不起风浪。 徒呼奈何! 除非,除非能请出九品武者,甚至是宗师武者出面。 一个宗师,抵得上千军万马。 然而,宗师属于稀缺资源。 据闻,宫里就有宗师武者,却依旧是老皇帝的人。 太子殿下手底下可用的人才,还是太少了。无法同老皇帝抗衡。 臣子们无法,只能继续忍耐疯癫的老皇帝。 要保江图可以,出钱吧。 朝臣们联合起来,逼着老皇帝出血,不仅要给金州平贼大军输送物资和犒赏,在京京官的俸禄也要补发。不说全部补发,补发三五个月总是要的。 否则,江图必须死! 朝臣们联合起来,尤其是当两位相爷也公然表态的时候,力量是恐怖的,纵然是掌握朝堂几十年的老皇帝也不能忽视。 老皇帝气急败坏,砸了他最宝贝的拂尘。 逼着他出钱,等于是割他的肉。江图前脚帮他揽财,后脚就要把钱贴出去,岂有此理! 敢情朝臣都盯着他的钱袋子,不肯让他有安心日子过。 “可否加税?” “不可!去年南方水灾,今年北方旱灾。百姓凄苦,望陛下体谅。” “可否有其他办法?” “暂无其他办法。除非陛下肯将矿税分润一半给户部。” 荒唐! 说来说去还是惦记着他的小金库。 群臣汹涌,老皇帝也要退避一二。 双方缠斗数日,你来我往,又是分割利益,又是分割权力,各种人事变动,老皇帝终于肯从小金库中掏钱,补贴户部。 之后,兵部急匆匆往金州输送物资和银两。补给走到一半,金州那边就传来消息,平江侯率领平贼大军,来了一场持续半月的攻城战,终于顺利攻下城池。 杀贼上万,俘虏数万,大胜! 只可惜走脱了反贼大明王,以及反贼精锐步骑。 不过抓到了反贼大明王的结拜兄弟,反贼第三号人物,足以让老皇帝喜笑颜开。说不定之前祸害李家庄园一事,也能轻拿轻放。 捷报传到京城,阴沉了数日的太极宫,总算传来了笑声。 老皇帝一改刻薄吝啬的态度,要求重赏平江侯。 “陈庆之在朝中做事不太行,但是打仗还是很厉害的。这回可算是彻底解决了金州反贼。只可惜走脱了大明王一众。” “圣主临朝,方有此次大胜。平江侯大胜,全赖陛下。” “哈哈哈……”老皇帝高兴得很,更喜欢听人拍马屁。“吩咐下去,将大明王的结拜兄弟押送京城,千刀万剐。朕要世人看看,敢杀官造反究竟是什么下场。以后还有没有敢造反!” 老皇帝杀气腾腾。 邱德福躬身领命。 这次被抓获的反贼头目,何止一个结拜兄弟,几万俘虏里面,几百个大小头目是有的。如何处理这些俘虏,老皇帝发了话,首要反贼统统杀头,其余反贼甄别,该杀头的杀头,该招降的招降。 老皇帝的意思,就是要杀个人头滚滚,杀到底层老百姓不敢造反为止。 平江侯其实内心充满了愤怒,尽管人人都围在他身边拍马屁,说这一仗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指挥得当。 按照他的部署,只要将士听命行事,大明王根本没有机会走脱。朝廷大军完全可以一举歼灭反贼,从此金州太平矣。 他收买了反贼里面的二五仔,反贼里面那么多内奸配合,结果还是走脱了大明王,走脱了精锐步骑。等于是,反贼虽然败了,但是核心还在,根基还在。只需拉起一众人马,转眼又能卷土重来。 特么的,布置得如此完美的战术,还有内奸里应外合,结果仗打成这副鬼样子,只抓到一个大明王的结拜兄弟,几万乌合之众,这算什么胜仗。无非就是脸面上好看而已。 大明王尚在,精锐步骑尚在,这个时候谈一举歼灭金州反贼,为时尚早。金州战事,还有反复! 平江侯望着连绵起伏的山脉,内心很是惆怅。 他知道,他的金州平贼任务完成了,很快就要回归京城。老皇帝不会允许他长期逗留金州,真正意义上掌控这么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 至于金州反贼卷土重来一事,已经轮不到他来操心。 但凡朝臣们做事麻利 一点,及时输送物资和犒赏,也不至于出现将士不听号令的情况。 他懂政治!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敢不听号令,早就一刀斩了。而今的他,上本,让朝廷来处置。 第188章 升官发财 临近端午,天气热得人发烫。 偏偏前两天下了一场暴雨,天牢进了雨水,值房里面生了霉,长出了蘑菇,一进去就闻到一股令人恶心欲吐的潮湿霉味。 牢里面更不得了,墙角长蘑菇这是基操,各种臭虫张狂肆虐,属于常规。霉味久久不散,牢门栅栏上都长出了霉斑。好多犯人身上起了红斑,痒得不行,痒起来恨不得将皮肉抠烂。 陈观楼担心爆发疫病,赶紧让医官配药,给犯人们治疗。若是谁感冒发烧咳嗽,统统搬到最里面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面隔离,能活就活,活不了只当命不好。 趁着出太阳的好日子,他命人将值房内的家伙事,全都搬到院子里暴晒。 刘道闻也要暴晒,不是他这个人暴晒,尽管他很想暴晒。而是要求狱卒将他的被褥衣服都拿出去暴晒。 看在他出了五千两的份上,陈观楼同意了。 想了想,干脆让杂役将所有牢房里面的被褥都拿出来暴晒,能减少一个病患也是好的。医官治病,也是要给钱的啊,都是走公账。 公账开销得多,大家的奖金就少。 少一个病人,少花点钱,就等于是给自己节省钱。 隔壁乙字号和丙字号见状,也都纷纷跟进,转眼间整个衙门院落,铺满了臭不可闻的被褥,将范狱丞熏得大热天,将公事房门窗紧闭。 他倒是没有责骂下面的人。 乙字号和丙字号的条件比甲字号更差,上次的暴雨,进水更厉害。已经出现了死人的情况。 他也怕出现疫病,怕大批量死人。能减轻点情况也是好的。 刑部那边来了人,通知天牢去领米粮。刚走进大门,就被熏吐了,说什么也不肯进来。捂着口鼻说道:“去年三季度的米粮发下来了,赶紧派人去领回来。” 过年期间,天牢搞的饥饿逼迫法,真的起了作用。 在孙道宁的督促下,过完正月,先补了去年上半年的米粮。如今又通知领取去年第三季度的米粮,仓库里终于不用跑耗子。 范狱丞安排陈观楼带人去领米粮。 陈观楼有些意外,“我吗?” 天牢有专管后勤的狱吏,不止一个,是好几个。毕竟后勤油水丰厚,大家都惦记。多安排几个狱吏,也能多照顾几方利益。 “对,就你去。” “大人,这合适吗?” “本官说合适就合适。” 陈观楼听命行事。 但他不放心,私下里问李师爷,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李师爷看在他平日里多有孝敬的份上,透露了实情,“大人要升了。” “啊!”陈观楼大感意外,紧接着又说道:“恭喜李师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不知范大人将升任何处?” 李师爷捋着胡须,面色颇为自得,“刑部那边空出来一个照磨,大人走了孙侍郎的关系,孙侍郎见大人在天牢当差很是用心,于是推荐了大人。” 从九品到正八品,这是连升三级啊! 范狱丞究竟干了什么事,莫非是给孙道宁生了儿子吗,竟然一口气被提拔到照磨的位置,直接越过了司狱检校。 亲儿子也不过如此吧。 他真的大感意外。 他眨巴眼睛,很想问一句,范狱丞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李师爷一眼瞧出他的想法,笑道:“你是不是感到很意外?很好奇大人如何升迁如此快速?” 陈观楼重重点头,是啊,是啊。太意外了! “看在我们交情颇深的份上,老夫给你透露一句实话。孙侍郎在外面有个私生子。”说罢,李师爷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笑得意味深长。 陈观楼懵逼,他不懂啊,孙道宁有个私生子跟范狱丞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范狱丞代劳吧。 再说了,孙道宁有私生子一事,知道的人肯定不止一个范狱丞。为啥其他人没走通这条路,偏偏就让范狱丞给走通了。 只能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孙道宁的私生子,或许是因为身世缘故,从小愤世嫉俗,长大后就成了叛逆青年,招猫逗狗,惹是生非。 范狱丞经常逛窑子,还是比较高级的那种。巧遇了这位私生子,正好看见私生子惹是生非被人群殴。范狱丞当时也不知道他是孙道宁的私生子,只是出于同为嫖客的心态,出手帮忙,又替对方付钱了结祸事。 后来这事被孙道宁知道,但他没声张,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得知刑部有空缺,范狱丞动了心思,思来想去老东家的路子估计不太行,于是厚着脸皮找上孙道宁,奉上重金,试图走孙道宁的路子。 原本只是试一试,碰个运气。没想到,人家孙道宁一直记着他的人情,收了钱,顺水推舟就举荐了他。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连范狱丞本人一开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好,竟然能脱颖而出。 小小照磨,竞争者不下十个,但是没有人能比孙道宁更硬茬,说话更管用。堂堂刑部左侍郎,举荐一个八品照磨,就是一句话的事。任谁来,也不能和左侍郎抢这个位置。 于是,这天大的馅饼就砸在了范狱丞的头上。 范狱丞了解到前因后果之后,也很感慨,无意间一个善举,竟然真的给自己结下这么大一个善缘。没有孙道宁帮忙,他就是再忙活三五年,也不可能从狱丞升任照磨。 官场规矩,升官得一级一级升。除非你爸爸是相爷,是尚书,你家族是天下数得着的豪门,你老师是天下数得着的大儒名师…… “范大人要升官,这是大喜事。只是,这跟我去刑部领米粮有什么关系?” 陈观楼询问关窍。 李师爷先是卖关子,神秘一笑,之后才说道:“后勤那几个狱吏,大人一直看不顺眼。碍于他们背后的人,一直忍着。所以,你懂的。” 陈观楼恍然大悟。 范狱丞别看是天牢一把手,其实天牢这一亩三分地,并非人人都会听他号令。他真正能管的也就是甲乙丙三个大牢,油水最为丰厚的后勤,从始至终他都插不上手。那里早就是某些人的自留地,任谁来都别想动弹。除非,背景足够硬茬。 但是,背景足够硬的人,何须来天牢当狱丞受罪? 所以嘛,后勤这一块,这么多年就没人敢动。 如今,范大人要升了,也就无所畏惧。临走之前,非得恶心恶心后勤那帮龟孙子不可。 陈观楼:…… 范狱丞要走了,可他还要在天牢做事啊! 这事搞的,搞不好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第189章 打仗发财和女人,一样没耽误 “别说范大人不照顾你。”李师爷提点道。 “怎么说?”陈观楼赶紧问道。 他刚才还在发愁,范狱丞走了后,新来的狱丞会是谁?有没有范狱丞这般好说话。千万别来一个无事搅三分的主,更别来个贪财酷吏。 李师爷提醒道:“新官不问前任账,懂了吗?” 陈观楼张张嘴,懂了,太懂了。这是提醒他做假账,放心大胆的做,有范狱丞兜底。趁着离任之前,范狱丞肯定要狠狠捞一笔大的,填补之前打点人脉关系带来的亏空。 李师爷生怕他没领会到精髓,又提醒了一句,“心放进肚子里,不用怕。” 陈观楼:…… 范狱丞肯定是不用怕的,都升官了,继任者不会不识趣找麻烦。但是他不一样啊,他还要继续在天牢当差,做得太过分,惹来众怒的话,有可能成为新官上任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没人愿意当被杀的鸡。 陈观楼也不想。 但他不能说,他还要表现出一副急不可耐要发财的模样,糊弄住了李师爷,一再保证领会了精髓核心,一定配合范狱丞,让范狱丞捞够最后一票。 李师爷满意离开,陈观楼则带着人前往刑部拿文书票据,之后再去常平仓运粮食。 在刑部拿文书票据的时候,他听到一个消息,朝廷已经定了,要求大老爷尽快班师回朝,正式的旨意已经送往金州。 大老爷出京的时候,带了三千京营兵马。 班师回朝,却要求他轻车从简,三千京营兵马就留在金州,后续朝廷会安排人接替他的位置。会将统帅的权柄拆分为三,由三个人分管,互相制衡。 典型的分权。 属于朝廷的常规操作。 大老爷身为当事人,也不能说朝廷做得不对。毕竟,当初启用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后续的军事行动目标已经不需要他。他身为勋贵,朝廷一等候,不适合长期留在军队,还是回京过醉生梦死的生活,更让老皇帝让朝廷众臣放心。 朝廷规矩如此,谈不上卸磨杀驴。 只能说,朝廷对勋贵武将的防备,从来都没有松懈过。宁愿多花钱,多一些波折,战事起变故,也不能让武将趁机坐大。 大老爷对此早有预料,接受得还算坦然。就是他带出来的陈氏子弟,一个个都打抱不平,大骂朝廷乱弹琴,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就着急着卸磨杀驴。真以为金州太平了吗? 哼! 做梦! 大明王带领精锐躲进大芒山山脉中,伺机行动。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朝廷这一仗,看似打得很漂亮,实则留下了巨大的隐患。若是让大老爷继续坐镇金州,统领军政,两年时间的经营,应该可以彻底剿灭金州的反贼火焰,还天下真正的太平。 奈何,朝臣不信任大老爷,老皇帝不放心大老爷,尽管大老爷表现得很佛系,又是个残废。 凛冽的西北风刮在脸上,大老爷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任风刮在脸颊上。 他对身边的谋士说道:“本侯这一仗,着实失败。不复当年啊!” “侯爷谦虚了!” “本侯并非谦虚,而是实话实说。表面看,本侯这一仗让大明王两三年内都无力出击,金州局势基本稳定下来。但是,这一仗下面的将领自行其是,不听号令,暴露出朝廷大军的短处。加上补给短缺,朝廷缺钱,令天下野心家都看清楚了朝廷的虚实。只怕,这一仗没有将某些人的野心压下去,反而激起了某些人更强烈的野望。若是有一天,战火再起,本侯就是罪人!” 大老爷内心充满了惆怅,遗憾! 朝廷上下拖后腿的人太多了。 若非他发动了在京的重量级关系,发动勋贵们帮忙,补给和犒赏恐怕到现在都见不到。金州还要遭一次兵灾。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陛下也曾英明神武过,天下的局势,陛下不可能看不清楚。陛下既然决定召侯爷回京,显然并没有将某些野心家放在眼里。”谋士如此说道。 “陛下是当局者迷,还沉迷在曾经的功劳中。”身处野外,身边都是自己人,要么就是陈氏子弟,大老爷说起话来,没有丝毫遮掩。 谋士叹了一声,“陛下沉迷修道,重用江图,闹得朝廷上下乌烟瘴气。江图的人染指地方实缺,地方政务也跟着败坏。这些事,早有御史说得清清楚楚。然而,陛下始终视而不见,对太子也是越发刻薄。这么下去……侯爷回京也好,远离这些争端,求一个太平,不失为一个妥当的办法。” 大老爷没有做声,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大明王和他的残余就躲在山脉中,苟延残喘。然而,金州不做改变,迟早还会有人揭竿而起。金州反贼为何会做大,天灾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因素还是人祸。 金州这地方烂透了,对百姓的盘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只可惜,大老爷即将离开金州。金州百姓只能自求多福。 他让陈氏子弟继续留在军中,只带亲兵和谋士回京。陈氏的根基是军功,一代带领一代,代代传承,这才是侯府能世代富贵的根本。 他的大儿子就在军中,只不过为防朝廷猜忌,大儿子并没有加入金州平贼大军,而是在南边领兵当差。大儿子身边,也聚集着一群陈氏子弟。 “过两日本侯就要启程回京,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新官上任后,莫要对着干,上面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给足新官面子,对方看在本侯的面子上,自然不会为难尔等。当兵吃粮,光会打仗是不够的,必须要有头脑,遇事多请教多思考。” 大老爷不厌其烦的叮嘱陈氏子弟,两日后带着人离开了金州,众将领纷纷相送。 来的时候,大军拱卫,霸气侧漏。 走的时候,身边只有一百亲兵,格外萧瑟。 不过,装运货物的大车,连绵数里。 大老爷这一趟,仗有没有打好另说,财肯定是发了。 车队里面,还有几辆马车。里面坐着当地豪强送给大老爷的漂亮女人,其中一人,还怀了身孕。 大老爷出门打个仗,不仅剿了反贼,还发了一笔横财,顺便开枝散叶,什么事都没耽误。 男人楷模! 第190章 重量级犯人 大老爷还没到京城,天牢却迎来了重量级犯人,金州反贼第三号人物,大明王结拜兄弟王顺儿,大名王凭。 范狱丞还没有正式升官,大笔一挥,将人关进甲字号大牢,特意叮嘱陈观楼好生照顾。 “一定不能让他自尽,好吃好喝养着,养得白白胖胖最好。上面可是发了话,陛下要求将此人明正典刑,千刀万剐。若是死在咱们天牢,自本官起,所有人都别想置身事外。本官被砍头,尔等都得掉脑袋。” 陈观楼顿觉压力山大。 “敢问大人,朝廷什么时候将王顺儿明正典刑。” “这个本官哪知道,肯定是听宫里头的安排。宫里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不会关一年吧。”陈观楼想到此处,头皮都麻了。真要关押一年,他立马申请轮换,不能他一个人承担这份压力。 天牢最容易的事情是什么? 死人! 怎么死都有办法。 偏偏不能让王顺儿死在天牢,还要把人养得白白胖胖,方便凌迟,真的累人。 “放心,肯定关不了一年。金州战事,急需给天下一个交道,没有什么比处死反贼第三号头目更好的交代。本官预估,最多一个月上面就会有吩咐。” 如果只是一个月,那还好,陈观楼能承受。 范狱丞不放心,生怕离任之时发生意外,再次提醒道:“重中之重,不能让王顺儿死了。他残了,废了,怎么着都行,唯独不能死。必须活着上刑场。” “大人教诲,小的铭记在心,一定让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牢房,绝不允许王顺儿出现意外。” “如此甚好!” 当日,太阳开始西沉的时候,数名衙役兵卒押送一辆囚车来到天牢。 拿出钥匙,打开囚车车门,牢笼里面的王顺儿走了出来。 他双脚刚落地,几个衙役上前,给他上枷号,上锁链。 十几斤的枷号,二三十斤的锁链上身,加上身上原本的锁链,王顺儿负重五六十斤,腰板却依旧挺直,面色平静,连眉眼都没动一下。 四品武者的实力,只是被穿透了琵琶骨,锁住了武脉。空有一身武艺,却施展不出来。 陈观楼之前已经了解过王顺儿的履历,他是中途加入金州反贼大军,因武艺出众,为人豪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方将领头颅,大明王这才和他结拜兄弟,让他排名第三,压着其他老兄弟。 大明王太重视王顺儿,将他拔得太高,引来老兄弟们的不满。老兄弟们不敢对大明王发泄怒火,全都针对王顺儿。 王顺儿被抓,也是因为他在反贼大军中遭遇了排挤,关键时刻无人救援,没有补给,甚至没人通知他突围。等到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已经陷入了包围圈。 他是四品武者,很强。但是朝廷大军这边,同样不缺武者,不仅有四品,甚至还有五品强者,六品高手,专门用来对付他们这些武者。 他被抓,只能说时也命也。 但凡他自私一点,他完全可以丢下部队,带着心腹突围而去。或者,一开始大明王派任务的时候,他将人性往最恶劣的方向想一想,也不会落到被活抓的地步。以他的武艺,别的不说,逃命肯定没问题。 英雄末路! 他太信任大明王,从未想过大明王会让他当炮灰,更没想到大明王突围的时候,竟然没有派人通知他一声。 他感觉自己做人太失败,否则,大明王为何会放弃他? 他明明很能打,也能带兵。他这么强,大明王依旧放弃他,肯定是因为做人太失败。 自从被抓后,他一直心灰意冷。除了不配合审问外,别的事情他都很配合,要杀就杀,要刮就刮,皱一下眉头都是小娘养的。 完成交割手续,陈观楼一挥手,赶紧让狱卒把犯人关进大牢。 他可不放心让犯人在天牢外溜达。虽说穿透了琵琶骨,锁了武脉,难保人家修炼了隐秘功法,专门克朝廷这一手。还是赶紧关入大牢放心,还是最里面的用铁栅栏修建的牢房。 铁栅栏牢房,通常都是用来关押穷凶极恶之辈,已经空了很长时间。为了关押王顺儿,之前还特意更换了几根生锈的铁栅栏,上了漆。 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漆味。 他亲自押送,将犯人送入牢房,然后他手握住腰间刀柄,站在牢门口,紧张的关注狱卒取下枷号,取下犯人脚上的铁锁链。 等狱卒出来后,赶紧锁上牢门。不放心,直接上了两道锁。 他吩咐两个狱卒,“你们就站在这里守着。有什么情况,及时上报。” 工作排班之前已经安排好了,每天三班倒,凡是领到牢门站岗任务的狱卒,都有一份额外的奖金。 只要钱给足,别说三班倒,就算两班倒,狱卒们也不会抱怨。 不给钱还加班,才是怨气的来源。 上辈子身为打工者,陈观楼了解打工者心理。钱给足,你就是爸爸。没钱还要把人当牛马使唤,就一句话:春池嫣韵! 他紧张了好几天,见王顺儿并不惹事,甚至很配合,给吃的就吃,给喝的就喝,没有自杀倾向,他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这天,他亲自来到牢里巡视。 最深处的牢房,只有火把,没有天窗,黑漆漆的,霉味冲鼻。 不管多久,他始终不习惯这股常年不散的霉味。 他先是问守牢门的狱卒,“如何?” 狱卒努努嘴,“老实得很,话都不说一句。”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打量,光线昏暗,但并不影响他。 修炼《升天录》使得他五官敏锐,黑夜里也能正常视物。 他看见王顺儿一张脸乱糟糟的,臭虫在他脸上攀爬,他仿佛没感觉。一双眼睛木然心死,他已然失去了生的斗志。 陈观楼心头有些担心,这样的精神状态能熬到行刑那天吗? “王顺儿,你可有心愿未了?” 为了让犯人提升一点点生的意志,至少坚持到行刑,陈观楼出言询问道。 王顺儿反应很慢,几秒钟过去,他似乎才意识到有人在叫他。 他缓缓抬头,一脸的茫然,“心愿?” 第191章 侠之大者 “你可有心愿未了?”陈观楼再次问道。 王顺儿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好一会,眼神稍许有了点活人样,“多谢。并无未了心愿。” “你的家人亲朋,你就不想知道他们的情况吗?” “夷三族,是我连累了他们。”王顺儿眼中闪过了痛苦之色,勉强有了点人气。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官兵抓住。真落到官兵手中,当武脉被锁,他很清楚自己这回逃不了,死定了。只是连累了无辜的家人。 陈观楼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会尽量满足。” 王顺儿摇摇头,他什么要求都没有,只求尽快赴死。他不想活了! 陈观楼见他存了死志,真担心他熬不到行刑那一天,说道:“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自己逃命。你被抓,是因为你重承诺,讲义气,是真汉子,对得起任何人。王大侠,你该想开些,是大明王那群人对不起你,你应该说出真相。” “是我做人太失败,我不怨任何人。”王顺儿缓缓说道。既已心死,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只求速死。 陈观楼不赞同,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他郑重说道:“不是的。你中途加入,实力强劲,碾压大明王那些乡党兄弟,遭遇排挤在所难免。你被抓,分明是那些人合伙起来故意陷害你,同你做人好坏没关系。你纵然是个圣人,也会遭到排挤。此事无关人品,全是利益之争。 大明王刚成气候,内部已经开始争权夺利,容不下中途加入的外人。偏偏大明王不肯下狠手压制这股歪风邪气,以至于王大侠遭遇小人算计,落到今日地步。此事,大明王责任最大,其次是他的那群排外的乡党兄弟。王大侠,你自始至终,并没有错。若有错,错就错在,你错信了大明王,错误的加入了大明王的队伍。” “难道大明王做得不对吗?”王顺儿突然激动起来,“你没去过金州,你不知道金州的百姓如何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求存。大明王为百姓谋一条生路,纵然他私德有亏,纵然他能力有限,纵然他对不起我,但他对得起金州百姓,对得起金州的穷苦人。只恨,几年努力,一朝满盘皆输,金州百姓又要遭殃了。” 尽管大明王在最后关头背弃了兄弟情义,做了一回小人,可是王顺儿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大明王。 大明王只要对得起百姓,就算要他的命又如何,他心甘情愿。 这是一种献祭式的信仰。 陈观楼不理解,但敬佩! 因为他做不到。谁敢背刺他,谁敢暗戳戳算计他,他必定十倍报复。 他做不到王顺儿这般坚持无畏。 为了激起王顺儿生的意志,他说了一句戳肺管子的话,“如果大明王变了,变成了你最厌恶的那种人,只为私利,不管他人死活的人。如果有一天大明王向朝廷投降,又当如何?” “闭嘴!”王顺儿猛地起身,他身上铁链跟着响动,守在牢门的两位狱卒如临大敌。 陈观楼摆摆手,示意狱卒不必紧张。 “我只是探讨一种可能性。人心易变。”他轻声说道。就比如老皇帝,十年前的老皇帝,人人都夸英明神武。十年后的今天,臣子们都在心头大骂昏君。 “不可能!大明王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这天下已经烂透了,恶霸横行,土地兼并,官官相护,卖官鬻爵,盘剥压榨,卖儿卖女,驭民为奴,民不聊生。这天下早已经病入膏肓,这天下离不开大明王,天下需要无数个大明王。纵然有一天大明王不在了,但他播下的火种,必将照耀世人。我不许你诋毁大明王。” 王顺儿咬牙切齿,面色狰狞可怖。可以诋毁他,可以夷三族,可以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污蔑诋毁大明王。那是精神寄托。肉体可以被毁灭,精神将永存。 若是连精神都被否定,被玷污,那么他这些年的努力,他付出夷三族的代价,成了什么? 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陈观楼又是钦佩又是摇头叹息,王顺儿是个纯粹的人,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他说道:“想知道大明王的结果,那你就得好好活着,争取活得长久一点。临死前,好歹多了解一些大明王的处境。” 王顺儿神色微动,“放心,纵然我求速死,也会坚持活到行刑的那一天。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大明王的兄弟没有孬种,纵然千刀万剐,也绝不更改心中志向!” “好志气!” 陈观楼吩咐狱卒,“好生照顾王大侠,莫要委屈了他。有任何要求都尽量满足。” 狱卒们也敬佩王顺儿不怕死的精神,满口答应下来。 被陈观楼这么一刺激,王顺儿身上倒是多了点活人气息,至少眼神不再是痴痴呆呆,他长时间陷入思考,依旧一天一句话都不说,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精神是饱满的。 陈观楼给他送去文房四宝,告诉对方,“你可以将你所思所想写下来。若有托付之人,说一声,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王顺儿迟疑。 陈观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你的案子,上面已经结案,只等最后明正典刑。你写的内容,只要没有犯忌讳的,上面不会过问。” 王顺儿半信半疑,“当真不过问?” “你要写大明王的秘密吗?” “当然不会。” “所以嘛,只要你不写大明王,没人关心。” 陈观楼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上面的主张就一个,听宫里头的吩咐,将王顺儿明正典刑。这期间,别出幺蛾子就行。王顺儿想写点东西,比如将自己的信仰思想写下来,根本没人过问。 于是乎,王顺儿开始提笔写自己的遗书。说是遗书,其实不准确。他是在写生平,是在对自己短暂的人生做出一个总结。 每天所写内容,狱卒都会交到陈观楼手中。 陈观楼看了后,锁进抽屉。 武班头调侃他,“陈头不愧是读书人,对一个即将被凌迟的犯人,还如此有人情味。” “武头何必笑话我。换你,你也会这么做。人都要死了,临死之前,给点甜头有何不可。” “话是如此,可那毕竟是大反贼。” 陈观楼呵呵一笑,“什么反贼,我这里只有阶下囚,全都一视同仁。” 武班头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出声,“你们读书人就是有说头。没错没错,都是阶下囚,一视同仁。” 第192章 有本事就去告 五月下旬,大老爷班师回朝,第一时间赶往宫里头请安,上交兵符印信。至此,金州平贼统帅的任务,彻底结束。 老皇帝见到大老爷,很是高兴,当着众臣的面夸了又夸,就是不肯给点实际的好处。不给升官加爵,只给了金银珠宝,土地田庄,婢仆女人。 以大老爷的功劳来论,这点赏赐,根本配不上。带着明显的打压意图,就差卸磨杀驴。 不少朝臣都神情古怪,似乎很意外大老爷竟然遭遇如此对待。 两位相爷眼观鼻鼻观心,对于老皇帝的处置,他们早已经了然于心。也清楚知道给大老爷的赏赐,着实薄待。 但,这是老皇帝亲自定下的,他们也不好置喙。只能替大老爷叹息一声,倒霉崔的,遇到个昏聩的天子。 不说晋升爵位,升个官职总可以吧。 偏不! 老皇帝不给爵位,也不肯给官职,只肯给一点金银钱财打发。 如此吝啬,以后谁还愿意用心打仗,建功立业?如此做,不仅仅是寒了大老爷的心,更是寒了天下武将的心。 但是老皇帝有不同的想法。 他吝啬赏赐大老爷,却大方犒赏军中将领,玩的就是拉拢分化。下面的武将同勋贵走得太近了,他不满意。 他在用打压大老爷,提醒天下武将,想要升官发财就莫要和勋贵走得太近。身为朝廷武将,只要守着本分,好好当差,朝廷绝不吝啬官职和钱财。但是,如果和勋贵走得太近,那就别怪朝廷打压。 大老爷也深知其中含义,难免心灰意冷。 老皇帝这些年对勋贵越发忌惮,不复早年那般重视,徒呼奈何。大势如此,他只能顺着老皇帝的意,退居二线。老皇帝用他的时候,他就老实当差。老皇帝不用他,他就只能闷在家里当个纨绔。 勋贵们服气吗? 肯定不服气啊! 只不过犯不着和老皇帝争一时之长短。 勋贵求的是百年世家,老皇帝不待见他们,那就默默等待新皇登基。新皇肯定需要勋贵的支持,届时,勋贵又能抖起来。 总之,大家想法一致,不在乎暂时的冷落,只求长久的富贵。 领了赏赐,大老爷请辞出宫,回家喝酒去。 侯府大摆宴席,连摆三日庆贺。 前两日招呼各方宾客,最后一日家族聚会。 陈观楼有幸得了邀请,提着一份礼物,前往侯府赴宴。 杜夫子也在被邀请之列。杜夫子在侯府教书多年,于是被安排到家宴上,这是一种亲近之意的表达。 杜夫子很是满意。 见到陈观楼,就热情招呼起来。 两人既是忘年之交,又是生意伙伴。自从陈观楼带杜夫子做古玩字画买卖,杜夫子有钱了,整个人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变化。以前是郁郁不得志老学究,如今是志得意满人生第二春的杜先生。 “你要不要见大老爷?过几天大老爷闲下来,我可代为通传。” “我见大老爷作甚?大老爷打了胜仗,可是,既无升官也无加爵,想来大老爷心里头是不满的。这个时候凑上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杜夫子一听,顿觉很有道理,接着感叹道:“真没想到朝廷竟然如此吝啬。” 陈观楼嗤笑一声,背着人,悄声说道:“哪里是朝廷吝啬,分明是老皇帝吝啬。” “嘘,此话不可乱说。”杜夫子一脸紧张兮兮。 陈观楼转眼又笑起来,“不过,大老爷出门一趟,着实发了财。回来那天,我亲眼看见,运送货物的大车绵延数里路。据说还带回来几个漂亮的姨娘,其中一个还有了身孕。大老爷真了不起。” 出门打仗,发财生孩子,啥都没耽误。礼物收到手软,女人收到腰软。更厉害的是,大老爷光明正大收受礼物,光明正大将这些礼物带回侯府,丝毫不怕御史弹劾,更不怕朝廷问罪。 摆足了姿态,本侯就是个贪官,让本侯凄风苦雨和将士同甘共苦打仗,那是不可能的。看不惯就告我啊!告赢了算你们厉害。 没有哪个朝臣会在这个时候拿着这点把柄状告大老爷。纵然是炮仗一般的御史,也知道拿这点小事弹劾大老爷没意思,毫无力度。还不如拿纵兵祸害李相老家一事弹劾,打击力度更猛烈。 奈何,大老爷毕竟打了胜仗,还抓了反贼的第三号人物,功过相抵,大家干脆捏着鼻子忍了。 等下次大老爷犯事,到时候秋后算账,新账旧账一起清算也不迟。 对了,老皇帝用的就是功过相抵这个理由,拒绝给大老爷加官进爵。 大老爷能在怎么办?只能躬身说一声,“陛下英明!老臣受之有愧!”如此,事情揭过,求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侯府大摆宴席,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演给老皇帝看,瞧,老臣并无任何不满,老臣高兴得不行,所以大摆三天酒席,钱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在金州贪墨的那点银钱,全都贡献给了京城的gdp! 总之,大家都高兴。 就算不高兴,也必须摆出高兴的模样。 这个时候,最有理由摆脸色的人,唯有大夫人。大老爷一口气带回来那么多女人,其中一个还有了身孕,气得她银牙都咬碎了。当爷爷的人,还管不住下面的二两肉。金州那帮豪强,有一个算一个,大夫人全都记在小本本上,若有机会,定要一一回报。 二夫人一边嫉妒,一边嬉笑。眼看着大房起势,她急得心肝子都痛。见到大夫人一脸不爽的模样,好歹给了她一点安慰。 老太太则理性多了,大房起势,那么二房就得退避三舍,不可掠大房锋芒。 一个字:忍! 她已经忍了几十年,不妨再忍个几年。 罕见的,她对大房一家子和颜悦色,凡事都是有商有量,还提醒管家的二少奶奶,一切大小事情都要经过大少奶奶点头,方可处置。以后府中大小事情,都以大房的意志为准。 二少奶奶本想争取争取,老太太一个眼神,就让她闭上了嘴巴。 “二房若是不服气,有本事也替陛下分忧,替朝廷分忧。没那本事,就闭上嘴巴,好生当差。这侯府,原本就是大房的。”老太太公开表态,意图就是讨好大老爷。 大老爷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第193章 赴刑场 大老爷回京后半个月,上头终于有了动静,三日后将王顺儿押赴刑场,明正典刑。 老皇帝下了命令,凌迟一千刀,少一刀都不行。 若是没到一千刀,王顺儿熬不住死了,那么行刑的刽子手也得死。 此乃皇命! 京城的刽子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傻眼。 为啥? 他们根本没这手艺啊! 凌迟,他们会干。可是他们真没本事保证凌迟一千刀,犯人还不死。手艺太糙,又缺少锻炼的机会。 毕竟,凌迟大罪,一二十年都未必碰到一起。 这行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家族传承。没练手的机会,光靠嘴巴讲,是练不出来的。 终究还是有人想起了天牢刑房的老张头。 整个京城,唯有老张头有本事凌迟千刀,还能保证犯人不死。 上面有令,老张头再次出山。 陈观楼来到最深处的牢房,此刻,他内心有些不忍,但还是告诉了王顺儿,“三日后,押赴刑场,凌迟一千刀。” 王顺儿明显愣了愣,转眼神色变得坦然,“早有预料!” “王大侠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我可以请医官为你开药。” 天牢这地,三教九流,鸡零狗碎什么都能接触到。身为天牢的医官,自然有一些外面没有的手艺。比如给凌迟的犯人配一剂药方,能减少疼痛。其实就是类似于麻醉的药物。 只要钱给到位,啥都能满足。 这都是底层小人物谋生的手段,上面的人未必清楚,即便清楚也未必会追究。反正老皇帝肯定不清楚这里头的名堂。 欺上不瞒下,官场老规矩。 王顺儿懵了一会,才领会到陈观楼话中的意思,他感激道:“多谢陈头。不用了!” 真汉子! 那可是凌迟啊,凌迟一千刀,要坚持三日。 陈观楼无法想象,究竟什么样的意志力,什么样的大无畏精神,方能如此坦然的面对凌迟酷刑。 反正他怕死! “王大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让狱卒通知我一声就行。” 王顺儿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松,没有任何包袱,“陈头的好意我领了。身为大明王的结拜兄弟,没有孬种。” 陈观楼拱拱手,深表佩服,转身离去。 陈观新不太理解陈观楼的做法,“区区一个反贼头目,陈头何必对此人如此客气。” 陈观楼扫了对方一眼,“他们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天子,但他们对得起金州的百姓。一个一心为百姓的人,只不过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信错了人,给他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又算得了什么。” 陈观新张张嘴,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他毕竟是反贼。朝廷为了平贼,花费甚多,还欠了上百万两的亏空。这些亏空最后都会落在其他州府百姓的头上。他对得起金州的百姓,可他对不起其他州府的百姓。”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莫非真的认为,没有金州反贼,朝廷就不会落下亏空?天子修道,大兴土木,莫非那些钱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金州反贼,不过是迫使天子将大兴土木的钱用作平贼罢了。其他州府百姓的负担,根源不在金州反贼。在何处,你脑瓜子聪明,比我更清楚。” 陈观新脑门子一阵恍惚,他紧张兮兮的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偷听才松了一口气,“陈头,这话可不兴说啊!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 “我知道。以后不说了。” “楼哥儿……”陈观新突然改了称呼,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 “楼哥儿,你是不是头生反骨?” “胡说八道!我可是大大的良民。”陈观楼必须给予强有力的反击,“我遵纪守法,用心当差,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京城像我这样的良民已经不多了。你凭啥说我头生反骨。我看你才是头生反骨,否则你爹为什么总找你茬?” 陈观楼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我家老头子老糊涂了。你看,我脑袋平的,哪有反骨,不信你摸。楼哥儿,你敢让我摸一摸吗?” 陈观楼一脚踢飞了对方,还想摸他后脑勺,欠揍。 等一个人的时候,陈观楼伸出手,偷偷往后脑勺摸了摸,平的,哪来的反骨。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他做人有底线,良心未泯,竟然就被说成头生反骨。果然迷信要不得。 王顺儿始终没有改口,没有要求医官开药。 到了行刑的日子,验明正身,押赴刑场。陈观楼亲自带队。 这也是范狱丞升官之前最后一桩案子,他特意叮嘱陈观楼,“好生照顾王顺儿,务必确保他活着,直到凌迟结束。千万别出差错。吊命的人参准备好了吗?” “大人放心,特意买了五十年的人参,吊命那叫一个好使。” 范狱丞放下心来。心里头其实也在吐槽老皇帝无事生非,浪费一片五十年份的人参,那都是钱啊!他的钱啊!尽管是从公账上开销,很显然,范狱丞已经将公账上的钱视作私产。 押赴刑场的路上,陈观楼最后一次询问王顺儿,“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凌迟千刀,不打麻醉能行吗? 太过惨烈! 王顺儿高昂着头颅,望着阔别一月有余的天空,“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要告诉世人,告诉泰兴帝,别说凌迟一千刀,就算凌迟三千刀,民意不可违!今日,我以身赴死,他日千千万万的人将为我正名。陈头,你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绝不更改。” 哎! 陈观楼唯有叹息。 他不懂! 他只是由衷的佩服。 即将到达刑场,陈观楼脚下一顿。 肖金忙问道:“陈头,怎么了?” “没事。”陈观楼神色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一座大山,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九品武者亲临刑场,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今日有人要冒死劫法场? 九品武者总不能是生活无聊,特意跑来观刑吧。 九品的压力,陈观楼压下心绪,然而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水。 他不敢有丝毫不妥的地方,他跟随在王顺儿的身边,必然是今日被关注的中心点。但凡有一点不妥当,恐怕就会引起九品武者的怀疑。 第194章 凌迟 今日刑场,只有一个犯人,王顺儿。 周围挤满了凑热闹的人。 凌迟,好多年没见过了,大家都来凑热闹。有钱的包了附近的酒楼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居高临下,看得可清楚了。 没钱的就在人群里面挤来挤去,也不嫌热,不嫌周遭气味大。 这大热天,连野狗都在吐舌头,趴在地上不乐意动弹。围观的人群却个个兴奋异常,仿佛是在见证一场盛世奇观。 陈观楼默默地将王顺儿押送刑场,将他从囚车里面提出来,交给行刑官验明正身。 今儿的斩监官是宫里的太监。 陈观楼听周围人议论,才知道竟然是老皇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人,邱德福邱公公。 他暗自咋舌,抬头打望了一眼。宫里的太监,竟然也是个武者,还是七品武者。 今儿真是个了不得的大日子,京城有数的武道高手,纷纷露面。平日里连个五品武者都见不到,今儿一口气见到了九品强者,七品武者。其余五六品,都不够份量。 由此可见,老皇帝对王顺儿,对金州反贼那是恨之入骨,必须扒皮拆骨,方能消心头之恨。 天子的恨意,如此的浓烈,如此的冷酷。皇权不容任何人挑衅。 至高皇权,尔等蝼蚁还不赶紧跪下,老老实实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做牛做马。胆敢反抗,这就是下场! 王顺儿全身衣服被扒光,只留下一个裤头,被绑在木桩上呈“大”字形。渔网罩身,意味着凌迟即将开始。 老张头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冒着森冷寒气的小刀,不用试都知道这把小刀相当锋利,不仅可以剃肉,还可以拆骨。 四周围观的人群都自觉安静下来,等待老张头下第一刀。 第一刀,心口处! 拇指盖那么大一片肉,老张头轻轻一动,就被剔了下来,血都没有流几滴。在一旁围观的刽子手们,激动得难以自已。这是现场教学啊! 陈观楼看了眼,然后若无其事的撇过头,观察四周的人群,做出警戒的模样。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土着,来自后世的认知,让他拒绝虐杀,他嫌恶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 哦! 啊! 轰! 围观的人群随着老张头的刀子,看着被剔下的一片片肉,发出各种惊呼,又兴奋又惧怕。 自始至终,王顺儿都没有发出哪怕一声惨叫,这令斩监官邱德福邱公公极为不满。 “咱家交不了差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官员全都紧张起来。 当即就有人通知老张头,必须拿出看家的本事。天子想看到王顺儿惨呼后悔的模样,一声不吭算什么事。 是不痛吗? 还是老张头没尽力,同情王顺儿。莫非老张头也是反贼? 老张头:…… 心里头纵然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崩腾,他也只能听命行事。 原本集中在左手的凌迟被暂停,老张头手中的刀对准了王顺儿的脸,悄声说了句,“对不住了。你不妨惨叫几声,好歹大家都能交差,你也能少受点罪。” 已经被踢成枯骨的左手,骨头上连一片肉丝都没有,干干净净。王顺儿咬着牙关,垂首看着变成枯骨的左手,呵呵一笑,“老头,你尽管来,我要是叫一声,我就不是王顺儿。” “可是,上面希望听见你惨叫,天子想要你惨叫。你若是不叫,不仅你自己受罪,你的家人也要跟着受罪。你也不想他们被砍头的时候,多挨两刀子吧。你也不希望家中女眷遭人羞辱,是不是?” 老张头苦口婆心的劝解,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王顺儿若是不能满足上面的要求,那么王家人就得替他受罪。 王顺儿的脸色明显一僵。 老张头缓慢的变换位置,为的是给王顺儿多一点时间考虑,“你是大侠,是好汉。但你的家人何其无辜。他们被你连累,要被砍头。砍头就罢了,生前还要遭受凌虐,你何其忍心。陈头之前叮嘱我,叫我关照你。你若是不听劝,我纵然想关照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顺儿哭了。 他被抓,被打断骨头,穿透琵琶骨,封锁武脉,遭遇兄弟背叛,被小人算计,他都没哭。 偏偏这一刻,眼泪在他眼眶中打转。 他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宗族,对不起家中妇孺。 他有罪! 他该死! 他是一个有底线的人,所以他才会感到痛苦。如果,他能做个纯粹的恶人,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不会被抓,更不会哭泣。 此刻,一个小黄门见到这一幕,大叫一声,“启禀公公,王顺儿哭了!” 邱德福闻言,大为满意,“好!甚好!” 他甚至不顾炎热,走出遮阳棚,来到刑场,近距离观看王顺儿哭泣落泪的一幕,并发出满意的笑声,当场夸奖老张头,“手艺不错,重重有赏!” “谢公公赏赐!” 老张头偷偷松了一口气,这算不算交差?没有惨叫,但是有眼泪,想来也能博老皇帝一个欢心。 之后的行刑,邱德福没有再提出任何不满,并且提前离场。有足够的料交差,他就没必要看完全程,宫里头还有大把的事情等着他料理。 他一走,在场的官员纷纷松口气,就连老张头下刀子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王顺儿一直没有发出想象中的惨叫,他心如死灰的望着前方,望着天空,仿佛灵魂和身体已经分离,灵魂早已经飘向远方。 当凌迟超过两百刀的时候,陈观楼也放松下来。 想来,九品武者的出现,或许真的只是为了看热闹。毕竟,这可是凌迟啊,下一回想看,不知要等多少年。 就在他喝水放松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一股滔天压力自远而近扑了过来。下意识就要拔刀,突然回过神来,默默松开了腰间的刀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默默放下茶杯。 来了! 九品武者的出现,果然不是为了单纯的看热闹。 来了! 今儿的大boss终于出现了。 他一个劲的告诫自己:你只是一个狱卒,一个只会几招路边货色武功招式的普通狱卒。 第195章 劫法场 “灵虚子,老夫等你许久了!” 一道嗓音,似老者似青壮,犹如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 刑场围观的人群,瞬间全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陈观楼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赶紧捂住耳朵,蹲下来。不同的是,其他人都在抵抗这道刺耳刺脑的魔音,陈观楼则是在偷偷四下观望,今儿大好机会,九品武者的巅峰对决,他可不能错过。 他想知道,自己距离九品,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姓莫的,你胆敢折辱我的门人,找死!” 灵虚子的声音似远似近,只听见其音,根本看不见其人。 陈观楼看着刑场上的王顺儿,心中惊呼,有这么强的大粗腿不抱,竟然一心求死。王顺儿啊王顺儿,你究竟是傻还是傻!被大明王给忽悠瘸了吗? 纵然大明王有替百姓出头的打算,可是人都有私心。陈观楼就不信,大明王不稀罕荣华富贵,不稀罕黄袍加身。 然而,王顺儿对大明王的信任,是何等的坚固,何等的纯粹。他认定了大明王,大明王的缺点私心,他统统视而不见。被人家出卖背叛,也没影响他的信任,还将责任怪在自己身上,怪自己不会做人,才会遭到背弃。 说王顺儿傻,那是真傻! 可是,若是你身边有这样一个朋友,无条件的信任你,那么王顺儿就是世上最好的人,最纯粹的人,谁都想要有这样的兄弟朋友。 “师祖!”王顺儿大叫出声,望着天空,四下搜寻灵虚子的身影,“师祖,我甘愿赴死,求师祖成全。” 陈观楼:…… 听到王顺儿的喊叫,他差点吐血。这牛角尖非钻不可吗?大腿都来了,还说什么一心赴死,迂腐! “迂腐!” 灵虚子一声怒斥,显然和陈观楼想法一致。 “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为了区区一个大明王,不顾自身性命,不顾家族性命,一心赴死,你对得起大明王,可对得起师门,对得起家族?” 灵虚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陈观楼偷偷抬头仰望,见不到人。周围的人群,全都蹲了下来,或是趴伏在地上,有人耳鼻冒血,直接昏迷过去。四周空荡荡的,无法从声音来源判断灵虚子的位置。 “哈哈哈……灵虚子,你培养了一个好徒孙啊!” “姓莫的,幸灾乐祸,出来受死!” “距离上一次决斗,已经过去二十年。正好,老夫也想领教领教这二十年,你究竟强到何种地步。” 一道身影,快如闪电,直接从塔楼飞出。 好快的速度。 以陈观楼的眼力,仅仅只看到一道残影。 紧接着,自某座茶楼飞出另外一道残影。 两位九品武者,直接就在半空中打了起来。 一道剑气斩落! 轰! 地面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碎石尘土飞扬,房屋倾倒,地面上直接被炸出一道大坑。 陈观楼:…… 这就是九品武者的实力吗? 好强! “赶紧保护王顺儿,走走走!”陈观楼叫了起来,脚下却没有动弹一步。 以肖金为首的狱卒,全都懵逼的看着他。 “陈头?” “不想死就别往王顺儿跟前冲!记住了吗?”陈观楼这一回压低了嗓门,只有围在他身边的人才能听见。 “陈头的意思是……” 陈观楼指了指天上正在厮杀的两位九品武者,“人家摆明来救王顺儿。灵虚子就算奈何不了姓莫的老头,杀我们却易如反掌。王顺儿那边,大家盯着就行,千万别靠近。只需做点假动作即可。” “还是陈头有见地。兄弟们,赶紧保护王顺儿。”肖金最机灵,嗓子一扯,就吼了出来。其他狱卒有样学样,都叫嚷着保护王顺儿,但是大家都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老张头,赶紧下来。” 陈观楼招呼老张头,千万别做炮灰。 老张头麻溜的下了刑场。 刑场上,就只剩下被绑缚在木杆上的王顺儿。至于遮阳棚下面的官员,已经在第一时间躲了起来。 陈观楼躲在刑场下,他目光敏锐,发现好些个全副武装的武者,缓缓朝刑场靠近。 他赶紧收回窥探的目光,对狱卒们说道:“很显然,上面早就知道今日有人劫法场,早就做好了准备。” “除了天上的灵虚子,其他劫法场的人怎么还没露面?”肖金很意外。 陈观楼却问老张头,“老张头,王顺儿究竟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老张头苦笑一声,“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明面上,他就是个颇有习武天赋的富家公子。” “天上那位灵虚子,老张头你有没有听说过?”陈观楼继续问道。 在场就数老张头年纪大,资历老,见识多。 老张头咂吧了一下嘴巴,这才说道:“灵虚子这人,我还真听说过。二十年前,曾和锦衣卫打过交道。具体出身哪个宗门,此事你得另外找人打听。” “那个姓莫的,什么来头?”陈观楼又问道。 老张头摇摇头,眼神明显透着一股怯意,“我劝你不要打听姓莫的来历。有些事,有些人,一辈子不知道,才是福气。” 陈观楼:…… 老张头这是话中有话啊! “真不能说?” “听说过城门军吗?” 陈观楼摇头,“这是什么机构?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支军队。” 老张头呵呵一笑,“你没听过很正常。城门军成立于太祖年间,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机构。但是,太祖年间几桩大案子,都有城门军的身影。这个机构,在档案上,只存在了三十年,后来被裁撤。” 陈观楼顿时恍然,“老张头,你的意思是,城门军明面上被裁撤,实际上还存在。只不过由明转暗?这么干,朝臣能答应?” “谁能证明城门军存在?”老张头嗤笑一声。 反正,明面上这个机构早就不在了,人员也都打散分散在各个衙门。 轰! 天上两位武道强者,直接打到了刑场上空,一道剑气斩掉一半刑场。 烟尘中,突然飞出数道身影,直冲王顺儿而去。 紧接着,又有十来道身影飞出,直奔前面的数道身影。 除了灵虚子,其他劫法场的人终于露面了。 第196章 斩首捡尸体 “王顺儿真有这么重要?值得身为师祖的灵虚子亲自出面救人?” 陈观楼很诧异,想不通。 他们这群狱卒躲在刑场外,看着刑场上面飞来飞去的打斗。一方想救人,一方要杀人,双方缠斗得极为厉害,看样子实力不相上下,暂时谁也拿捏不了对方。 “这么大的阵仗,恐怕这个王顺儿不太简单,亦或是他还有别的背景。”老张头如此说道。 陈观楼手有点痒痒,一群四品五品的甚至六品的武者,在刑场上打来打去,他很想参与进去,掂一掂自己的份量。 从胡家村回来后,他还没有正儿八经动过手。他感觉自己能和五品武者较量一番,但是,具体输赢,还得打过才知道。 奈何,今儿这场合,的确没他发挥的余地,唯有当个看客。 “陈头,我们就看着吗?”钱富贵来到他身边,小声问道。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有本事救人?” 钱富贵果断闭嘴。 肖金拍着他的肩膀,“放心,这么大的动静,别说王顺儿当场死掉,就算真被劫走,上面也不会怪罪我们狱卒。这种意外,这么强的武者,我们狱卒也只能干看着。反正,已经尽力了。” 尽力嘶吼了两句:保护王顺儿。 钱富贵听到肖金的话,终于放心下来。 轰! 一道剑气直接杀过来。 “赶紧跑!” 陈观楼带头,往空旷地方跑。狱卒们没别的本事,保命本能超强,一听到跑字,没人回头看,直接拿出吃奶的劲跟着陈观楼跑。 刚刚跑出去,轰隆隆,刚才躲避的地方已经变成一个大坑,周围的建筑物都成了废墟。 这哪是九品啊,杀伤力堪比导弹。 莫不是一剑下去,能斩掉一座山头? 这场面,确定这只是高武世界,而不是修仙? 陈观楼对自己所处的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九品武者的实力,同四五品比起来,差距已经不能用天堑形容,天堑他不配。只能用维度来形容。二维和三维,三维和四维……那是质的区别,是维度的区别。 “这世上有仙人吗?”他喃喃自语。 老张头接着他的话说道,“传闻,八百年前世上有仙人。后来,仙魔大战,仙人就此消失。” “八百年前,还是大虞朝,那会真有仙人?” “传说是这么说的。” 三百年前,大乾朝太祖推翻了大虞朝,建立了大乾朝。 大虞朝,这个历时近千年的王朝,就此覆灭。 “没有确切的记录吗?”陈观楼很好奇。 老张头摇头,“传闻中的仙魔大战之后,大虞朝多灾多难,五百年来虞京更是历经数十次战火洗礼,多番陷落,大部分的资料文档,都消失在了战火中。” 哎! 陈观楼暗自叹息。 他带着狱卒们,躲得远远的,确保自身安全。 目力所及,他看见令他震惊的一幕。 灵虚子声东击西,突然脱离战斗,一剑斩杀王顺儿。事情发生得太快,城门军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就是这半拍,灵虚子的徒子徒孙们配合其行动,捞起王顺儿头颅,捞起他的尸首,即刻脱离战斗,飞速奔逃。 “追!”莫老头一声怒吼,城门军四下追击。 转眼间,偌大的刑场安静下来。 原本搭建的足有一层楼高的刑场,早已成了废墟,周围坑坑洼洼。 围观的人群,更是死的死伤的伤。 陈观楼这一伙狱卒在他的带领下,全须全尾保全了下来,连个受伤的都没有,算是最幸运的。 “王顺儿被杀了。”陈观楼小声的同老张头说道,“尸体还被灵虚子的人捡走了。” “你看见了?” “看了个大概。”陈观楼坚决不承认自己看清楚了全过程。那么远的距离,看得清清楚楚,上面知道了,少不了要审他一审。 老张头沉默片刻,“走,去看看情况。” 陈观楼点头认同。 带着众狱卒,来到变成废墟的刑场。 “陈头,这是王顺儿的。”狱卒刘涉捡起了一只手。 “左手!” 王顺儿被剔掉血肉只剩下枯骨的左手,脱离的尸身,落在了废墟角落。 陈观楼顿时心头一松,有了这只枯骨,他就有了交差的把握。 正当他吩咐狱卒仔细搜索,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尸体部位的时候,萧锦程带着大队锦衣卫人马赶到刑场,接管了所有工作。 陈观楼上交枯骨手,果断撤退。 这事水深,赶紧脱身! 谁能想到,反贼三号头目,背后还有这么大的大腿,公然劫法场不算,还有本事在九品武者的眼皮下杀人带走尸体。 杀人,陈观楼能理解。 灭口也罢,让王顺儿少受点罪也罢,总之能理解。 带走尸体,就有点不能理解了。 逃命诶,带着一具尸体,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劫法场的歹人吗? 这么热的天气,不出半天,尸体就臭了。尸臭味根本掩盖不了,怎么逃命? 想不通! 一群人,灰头土脸的回到天牢。 范狱丞得知有人劫法场,王顺儿死了,尸体还被带走了,顿时就跟死了亲爹亲妈似的,一个劲的叫嚷:“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怎么办?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确定劫法场的人不是反贼?” “肯定不是反贼。当场就有高品阶武者叫破了对方的身份,是一个叫灵虚子的人。灵虚子称呼王顺儿为门人,王顺儿称呼对方为师祖。” 范狱丞如释重负,“不是反贼就好,不是反贼就好。” 紧接着,他又说道:“本官要赶紧去一趟刑部。小陈,你和李师爷看好天牢,不能再出意外。” “大人放心,保证不出意外。” 范狱丞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打来热水洗漱,换了一套干净的制服。 李师爷让伙房置办了两个下酒菜,替陈观楼压惊。 “听说是九品武者?”李师爷问道。 “我不清楚。我这点微末伎俩,只知道来者很强,具体有多强没那眼力,看不出来。”陈观楼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一个只会耍几招把式的狱卒,没眼力看透武者的品级实力。 “能在九品武者的战斗中,将人平安带回来,没有死伤一个,很了不起。” “李师爷谬赞,今天真是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今儿围观的人群,不是伤就是死。可知,你们所有人能平安归来,何等的幸运。” “敬老天爷,谢老天爷保佑。”陈观楼果断举起酒杯,朝天敬了一杯。 第197章 新官上任 范狱丞如愿升官,走之前敲了最后一笔。 范狱吏继续留任,没有跟着范狱丞一起走。用他的话说,“我得替族叔守着天牢,不能让别人糟蹋了这地。” 呸! 分明是范狱丞看不上范狱吏,嫌弃他能力不足尽拖后腿。即便是同族,也不愿意提携他。 范狱吏内心是惶恐的,是孤寂的。 他生怕新来的狱丞找自己麻烦。 忐忑不安好几天,直到新任狱丞走马上任。 新来的狱丞姓牛,牛狱丞,京城人士,之前在下面的县衙做事。不知走了谁的门路,被调到天牢当狱丞。 他一来,就召开了全体狱吏会议,着重强调了一点:维持现状!让大家伙不要紧张,以前怎么做以后还是怎么做。 他这一表态,众狱吏都表示了拥护,很多人都放下心来。 陈观楼认为,大家放心得太早。牛狱丞刚来,还没摸清楚情况,维持现状是肯定的。等对方摸清楚了情况后,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会烧起来。 他决定给牛狱丞送一份厚礼,打一个好基础。 当然,这份厚礼不能他一人独自送,四个班头一起凑钱送礼,才是最恰当的。 石鸿第一个不乐意。 他在范狱丞身上花费了重金,还送了表妹,才拿到班头的职位。如今范狱丞升官走人,他投入的本钱刚刚回本,小赚了一点点而已,又要他给新来的牛狱丞送礼。 敢情辛苦一整年,都是在为狱丞挣钱。那他当这个班头岂不是亏大了,还不如回去当狱卒,至少不用像现在这么操心。 “鸿头,目光要放长远。牛狱丞新官上任,没有个三两年,肯定不会离开。三两年难道还不够你捞回本钱吗?反过来,牛狱丞刚上任,你不懂事得罪他,后面的两三年,你还想不想干了?你不干,下面有的是人抢着干,就缺一个机会。” 武班头的话很糙,却有道理,属于掏心窝子的真心话,真心替石鸿打算。 石鸿不甘心,却也知道自己赌气不送礼,最后肯定是自己倒霉。他马着一张脸,询问道:“送多少?” 武班头朝陈观楼看去,“陈头,你说送多少合适?” “每人五十两如何?” “多了点吧。”王班头一脸肉痛的表情,他不像陈观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负担重,全家十几口人都指望着他吃饭,小孩还要读书,花费颇多。他的钱,都要精打细算。 石鸿连连附和,“五十两太多了,三十两不行吗?” 三十两他还能承受,五十两就要割肉。 四个班头,就属陈观楼没负担,连个家室都没有。加上古玩字画买卖,就属他不差钱。 其他三个班头,不是没想过做古玩字画买卖,可是一没靠山背景,二没门路,三怕黑吃黑。一千两的字画拿到市场上,古玩店直接开价十两,连还价的余地都没有,真的要吐血。而且古玩店背后的东家靠山,都是小小狱卒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注定这门来钱的生意,他们干不了。 好在,陈观楼深知不能吃独食的道理,每次有了买卖,多少会分润一点。如此一来,三个班头也乐意将辖区内的犯官介绍给陈观楼,只求分润一部分。 但是,这样的买卖毕竟稀少,不是每个犯官都走投无路到贩卖家中珍贵的古玩字画的地步。有时候一两个月都开不了张,是常有的事情。 陈观楼轻轻敲击桌面,“这位牛狱丞,我稍微打探了一下,他之前在下面的县衙刑房做事,对牢狱这一块的内情可谓知之甚深。给少了,讨好不了对方还会得罪人。诸位也不希望自己的钱财打水漂吧。既然要结交牛狱丞,不如大方点,诸位意下如何?” 王班头紧皱眉头,拿着烟杆一个劲的抽,抽得值房内一股烟味,散都散不掉。 武班头神情轻松,显得无所谓。他擅长经营,除了天牢的收入,他在外面还有点别的买卖。五十两,不算负担。 石鸿一脸肉痛的表情,显然不乐意。 陈观楼加重力量,敲击桌面,瞬间将三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如果大家没意见,就这么定了。明儿交钱,大家一起去见牛狱丞。另外,我在冠美楼定一桌上等席面,再请两个唱曲的。” “那就不止五十两。”石鸿率先说道,“是不是还要去醉香楼,点个头等姐儿,至少得十两吧,若是包夜还要加钱。” 这账经不起细算。每算一次,他都要心痛一次。 “鸿头,格局,格局大一点。不要只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要将目光放长远。”陈观楼如此说道。 石鸿嘴角抽搐,冷哼一声,却没反驳。 武班头哈哈一乐,“鸿头手头要是不方便,我可以借给你。利息算你便宜点,如何?” “多谢武班头好意,不用!”石鸿一脸冷漠,真要借钱他宁愿找陈观楼,好歹人家不收利息。那像武班头,吃人不吐骨头,同僚短期拆借,竟然还要收利息。做人做到这份上,难怪没人喜欢他。 王班头叹了一声,“陈头说得有道理。钱给少了,遭人嫌弃不说,甚至还会得罪人,钱也糟蹋了。干脆多给点,讨个欢心。无论是冠美楼,还是醉香楼,按照规矩,大家平摊。希望尽快来条大鱼,好歹补上这次的亏空。” “不如再敲刘道闻一笔。”石鸿心黑。 却遭到在场其他三人一致反对。 “天牢有天牢的规矩,我们不能坏了规矩。” “没这么办事的,坏了规矩,当心遭人报复。” “鸿头,别尽逮着一头羊薅。天牢这么多犯官,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犯官,目光放长远,要有格局。” “敲刘道闻一笔简单,善后难。万一牛狱丞心黑一点,让我们再上交五千两,去哪搞钱?刘道闻虽是犯人,别忘了他背后是江图。江图弄死我们,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于照安那么牛的人,还不是被江图给算计了。” 众人七嘴八舌,石鸿脸色青了紫,紫了白。又丢了一回丑,被同僚看笑话。四个班头的平均智商都被他拉低了。 丢人啊! 第198章 一个纯粹的傻子 牛狱丞走马上任,才过了十来天,就将之前的投资收回了本,还小赚了一笔,令他大为满意。 私下里少不得感慨两句,“还是天牢有钱,出手就没有低于五十两的。不像下面的县衙,一个个都是穷鬼,二两,五两,最多不超过十两。老夫这一步走对了,还是天牢舒服啊!” 万狱吏之前因为外室小舅子牵涉到命案,他也被连累,从而被范狱丞打压调去守库房,坐了快两年的冷板凳,收入也因此锐减。 他心头一直憋着一股气,一股不服输的气。 范狱丞调走,牛狱丞上任,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不惜花费重金贿赂牛狱丞,只求重回甲字号大牢。 天牢就没有真正的秘密, 这两年,陈观楼也培养了一批小弟,他们积极给陈观楼送来消息:万狱吏不甘寂寞。 陈观楼轻笑一声,“最该紧张的人,应该是范狱吏。” 他安排人,将消息捅给范狱吏。 范狱吏顿时就怒了,啥玩意,一个坐了将近两年冷板凳的人还敢来抢自己的位置,找死吗? 叔可忍婶不可忍! 没等牛狱丞那边有动静,范狱吏联合许富贵以及乙字号大牢的张狱吏,对万狱吏发起了反攻。 说服许富贵跟张狱吏,其实很简单。 范狱吏有叔,他叔现在在上面做事。牛狱丞是聪明人,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动他。不动他,就要动丙字号大牢或是乙字号大牢,为万狱吏腾位置。 这就触犯了许富贵同张狱吏的利益。 三人联合起来,打压万狱吏。 牛狱丞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他这个狱丞,能掌控的就是三座天牢,也是他的钱财来源。后勤那边,靠山太硬,动不了。 三个狱吏的意见,他必须重视。他可不想刚来就被下面的人架空。 没法子,只能辜负万狱吏的重金贿赂,并且严肃批评万狱吏,“不要整天想东想西,做好本职工作,看守库房,比什么强。” 万狱吏如遭雷击,气得差一点当场掀桌子。 太不要脸! 收了钱不办事,世上没有这样的规矩。 牛狱丞懂规矩,他退回了万狱吏的钱,“你好自为之。” 万狱吏咬牙切齿,“大人可是对小的不满?” “莫要多想。现在时机不合适,等将来吧,将来有机会本官第一个想到你。”不要钱的饼,牛狱丞张口就来。 万狱吏不甘心啊! 他之所以坚守在天牢,而不是选择离开另谋生路,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昔日落井下石奚落他的人,他要一个个报复回去。 眼看机会在前,却因为牛狱丞怕事,将他的谋划直接扼杀了。 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若非这一年修身养性,他真的会当场暴走。 “敢问大人,小的要如何做,大人才肯帮我?” 牛狱丞皱起了眉头,他很不满意,如此没有眼力见,还妄想他提携,做梦! “万狱吏,本官说了,等将来有机会,自会记得你。你现在胡搅蛮缠,成何体统。” 牛狱丞就差指着大门,叫万狱吏滚。 身为下属,胆敢逼问上官,还有没有规矩? 难怪之前的范狱丞会打压此人,活该! 万狱吏咬着后槽牙,连一句告辞都没说,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牛狱丞气得当场怒骂,就没见过如此不懂礼数不通规矩的下属。 他非得好好收拾对方,让对方知道好歹不可。 岂有此理! 不过,还没等他下令,万狱吏的辞职报告先一步交了上来。牛狱丞冷哼一声,二话没说,当场批了。 “滚滚滚,赶紧滚!天牢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万狱吏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念。 天牢其他人,其实也没想到,万狱吏的脾气竟然如此臭,就因为牛狱丞没如他的意,当场和牛狱丞翻脸。 “以前没看出来啊,万狱吏脾气这么暴躁。” “姓万的忍了快两年,这回是彻底忍不了了。” “万狱吏也是痴心妄想,他也不想想离开甲字号大牢多久了,还妄想回来。” “范狱吏这一招够狠的,直接将万狱吏给逼走了。” 肖金几个狱卒跑到陈观楼身边,恭喜他。万狱吏这个死对头,可算是离开了天牢。 陈观楼也挺诧异,万狱吏竟然辞职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能理解。既然得罪了牛狱丞,继续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不如果断点离开,好歹留个体面。 “行了,都少说两句。今儿的巡视工作完成了吗?有病的没有?” “陈头放心,这就去巡视。” 狱卒们都散了。 卢大头溜号,找陈观楼喝酒,说要庆贺万狱吏滚蛋。 “早就看姓万的不顺眼,可算是走了。不过,姓万的以前挺会做人的,这回怎么这么冲动?” “还不是没钱闹的。”陈观楼复盘了整件事,揣摩了一番,可以肯定万狱吏应该是没钱了。贿赂牛狱丞的钱,已经是他最后的本钱。结果牛狱丞不给办,难怪他会气得当场翻脸。 卢大头闻言,龇牙,“他当狱吏好几年,这么快就没钱了?” “挣得多,花得也多呗。之前他外室小舅子的案子,据说就掏空他的家底。”陈观楼随口说道。 “说的也是。比如我,让我拿十两银子,我都拿不出来。” 陈观楼冷哼一声,吐槽道:“你迟早会死在赌场上。” “赌场生,赌场死,死得其所。”卢大头很想得开,身为赌棍,就要有赌棍该有的思想觉悟。 王顺儿的案子过去了一个来月,陈观楼听到一则新消息。 早在王顺儿赴刑场前三天,王家人中毒,全都死在了牢里,无一幸免。 陈观楼:…… 王顺儿和他的师门,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不救人就算了,竟然直接把人毒死。 说什么免于砍头虐杀,都是屁话。 以王顺儿师门的能耐,要在地方州府衙门的牢狱救几个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们连京城防卫森严的法场都敢劫,还能顺利逃脱,地方州府衙门的牢狱对他们而言,犹如菜市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救人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却选择了毒杀! 这里面必有极其残酷的恩怨情仇。 王顺儿傻啊! 一个纯粹的傻子! 第199章 侯府没有秘密 陈观楼回到家,春香嫂招呼他喝疙瘩汤。他客气了两句,端起碗就开喝。客气只停留在嘴巴上。 他拿了一串钱给大旺,让大旺去巷口买一斤卤牛肉。 春香嫂不放心,不是担心大旺的安全,而是担心这小子乱花钱,“买了卤牛肉就回来,听见了吗?” 大旺答应得干脆,脚上速度飞快,就跟踩了风火轮似的。 “钱哥又出门了?”陈观楼随口问道。 春香嫂的老公,钱有利,在镖局做事,经常要出门押送货物。 “今儿一早走的,去西边,这一趟来回估摸得一个多月。”春香嫂拿着毛巾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连着十几天的大太阳,黄土街面被晒得发烫,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尘土飞扬。每天出门,都带着一身尘土回家。 “镖局生意不错啊。” “金州那边战事结束,多了许多走货的商家。担心路上不太平,最近镖局生意的确很好。这一趟,一共十个商家凑在一起走镖,顺利的话,多少能赚一点。” 陈观楼喝着疙瘩汤,“这么说,金州那边恢复得很快?” “这个我就不清楚。我一个妇道人家,如果不是金州打仗,我连金州在哪个方向都弄不清楚。”春香嫂笑呵呵的说道。 金州急需恢复生产。战事平息,商货流通,只要后面不起波澜,朝廷给足免赋税的政策,相信要不了几年就能恢复元气。 大旺提着油纸包裹的卤牛肉回来,他自个奖励了自己一根棒棒糖。春香嫂见状,拿起扫帚就打。 “混账玩意,那是楼哥儿的钱,你也敢乱花。” 大旺将卤牛肉一扔,围着院子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舔着棒棒糖,还很贱的说道:“打不着打不着。” 真的好贱!好欠打! 陈观楼:…… 他就坐在竹椅上乐呵呵的看着,绝不出手干涉,也不替大旺说情。 他让二旺摆盘,将卤牛肉倒在盘子里,然后招呼春香嫂吃饭。 春香嫂围着院子跑了几圈,连大旺的屁股墩都没碰到,累得气喘吁吁,“臭小子,迟早老娘要收拾你一顿。有种就别回来。楼哥儿,大旺不懂事,那个钱……” “没事。多出来的钱,本来就是给大旺做跑腿费。” “给什么跑腿费,这才几步路。臭小子越来越大,我是管不住他。他爹在家的时候还好一点,不在家的时候,人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怕他在外面跟那些青皮混混学坏了。” “那就让他学一门手艺。” “沉不下心来,学什么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要不改明儿我帮你问问,大旺他究竟想做什么。” “那敢情好!我和他爹说话,他都听不进去。我是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一点都不踏实,不知道随了谁的脾气。” 陈观楼哈哈一笑。 其实像大旺这种跳脱的脾气,到衙门做个帮闲,当个衙役还是合适的。街面上的道道都熟,打探消息很方便。 自从潘娘子走后,陈二狗家的院子空闲了一段时间,后来租给了一个布商。陈观楼还买了几匹布,做了几套衣衫。 布商价格公道,比外面布庄的价钱要便宜点。周围邻里贪图便宜,都愿意照顾布商的生意。 布商也不嫌弃买卖小,只要有人登门买布匹,就让伙计出面招待。 可见,布商深知搞好邻里关系的重要性。 这不,侯府摆宴,需要用到上等的布匹。就有人推荐了布商。 布商靠着精明的脑袋,长袖善舞的交际手段,顺利搭上侯府这条关系,喜得合不拢嘴。真没想到,租住在侯府后巷,还有这等好处,简直就是天降馅饼。 春香嫂羡慕得很,“做买卖的人就是精明。” 陈观楼却说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平日里和邻里们打好关系,广结善缘,才能搭上侯府的关系。” “不知道这一回赚了多少钱。”春香嫂嘀咕了一句。 “赚多赚少都是他的本事。”陈观楼笑道。 “看见别人赚钱,你倒是想得开。”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瞿老板为人还是极好的。那么大的买卖,也没见他瞧不起周围的邻居。那么大的买卖,租住陈二狗的院子,可见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但他为人并不吝啬,大家去买布匹,该给的优惠人家都会给,该抹的零头也都抹掉了。该他赚钱。” 春香嫂愣了下,似乎是想通了,点点头,认同道:“有点道理。瞿老板别的不说,为人还是蛮大方的。前两天我去他那里拿了点碎布头,人家也没收我钱。” “是吧!人家赚钱,自有道理。侯府愿意跟他做生意,那是他的本事。京城那么多布庄,为啥侯府就看中了新来的瞿老板?总不能单凭下面管事的人一句推荐,就能定下买卖。二少奶奶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陈观楼如此说道。 “瞿老板肯定给了二少奶奶不少好处。”春香嫂信誓旦旦。 陈观楼笑了笑,“管他有没有给二少奶奶好处。听人说,二夫人娘家侄女,就是去年被人睡了的那个,听说被抬进了晋王府,这事是真的吗?” 他很八卦地问道。 回来的路上,遇到陈观清。这事他还是听陈观清说的。 据说二夫人为了这个娘家侄女,丢了好大的脸。借了大老爷的面子,才将娘家侄女送进晋王府。 摆明了,晋王府之前根本不想认。没有往姑娘头上泼脏水败坏名声,已经是手下留情。还妄想进晋王府,晋王府又不是窑子,想进就进。如果睡一个就进一个女人,晋王府早就被女人塞满了。 这事太尴尬。 黄花闺女被人睡了,男方竟然拍拍屁股走人,根本不打算负责任。这事就一直拖延着,二夫人丢了好大的脸,出门应酬都被人笑话。笑话她娘家家风不好,笑话他娘家侄女没人要,笑话她娘家败落,今不如昔。但凡往前二十年,晋王府也不至于如此做派。 直到大老爷回京,二夫人扯虎皮做大旗,又抖了起来。 借着大老爷的面子,才迫使晋王府把人接回去,事情好歹有了个结果。 春香嫂经常出入侯府后院打短工,侯府内宅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少。 “你听谁说的?我还以为外面没人知道。二夫人早就下了封口令,不许人提起此事。她娘家侄女进晋王府一事,都是悄咪咪办的,谁都没惊动。还是卫婆子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没想到已经传到了外面。” “侯府哪有秘密可言。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人。二夫人天真了。” 第200章 这水太深,他胆小 二夫人了却了一桩心事,精神好了很多,打算去给老太太请安。 走到半路,听见府中下人议论娘家侄女进晋王府一事,她当场发作起来,对着下人厉声怒骂,喊打喊杀。 动静闹得大了,惊动了老太太。 老太太这些天憋闷得很。 大老爷携胜归来,虽说没有加官进爵,至少得到了朝廷的赏赐,得到了陛下的赞许,还带回来大把的财货。大房的势起了,可谓是如日中天,二房只能退避三舍,事事都要请示大房。 当了十几二十年的侯府主子,突然变成了给大房打工的打工人,二房上上下下都咽不下这口气。 老太太更是憋闷得躺了好几天,借口天气炎热,苦夏,搪塞过去,没让人看笑话。 得知二夫人又在闹腾,她火气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去将二夫人请来。才消停几天,又闹腾。生怕外人不知道她娘家侄女干的丑事吗?侯府跟着丢脸,老身都没怪她,她还有脸闹腾。” 二夫人被请来,原本是很愤怒的,想要趁机告一状,府中的下人越发没有规矩,乱套了。必须严肃整顿! 却没想到,老太太一开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二夫人彻底懵了。 老太太指着她的脸,“你看看你,还嫌不丢人吗?非得闹到街知巷闻,你才甘心吗?侯府的脸面,被你娘家连累,老身本不想多说什么。眼下,日子正是艰难的时候,你能不能体谅一下老身,别让老身一大把年纪还替你们操心。” 二夫人倍感委屈,“老太太,儿媳……” “你闭嘴!我看你还是回去继续躺着吧,外面的事情无需你操心。” 二夫人灰溜溜地被骂走,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老太太当着下人的面不给二夫人脸面,事后回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悔。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被落了脸面,还怎么管教下人。 但她嘴上绝不会承认后悔一事,只会骂得更厉害。 事情传到大老爷耳中。 大老爷在书房,由清客陪着,欣赏刚得手的字画,修身养性。 管家躬身伺候在一旁。 “老太太这是着急上火,心火过旺。去给老太太请个大夫回来,开两剂下火的药。”大老爷如此吩咐道。 管家面色迟疑,“大老爷,这么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我当儿子的,孝敬老太太,有错吗?尽管她不是我的生母,但我始终敬她如母,去吧!”大老爷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话说得冠冕堂皇。几个清客还捧着,一个劲夸大老爷有孝心。 管家脚上没动,内心极度纠结,“大老爷,天气炎热,老太太万一有个好歹……”万一被大老爷气出个好歹,那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就算死,也只能是病死,或是别的怎么死,总之不能和大老爷有丝毫的牵扯。朝廷上对大老爷虎视眈眈的人不少,二老爷逼急了,豁出去,真能拉上一班人马。就算搞不死人,也能把人搞臭。 在官场混,最重名声。尤其是大老爷这个层面的人,绝对不能有任何不孝,气死继母的传闻,这是底线。一旦触碰到这条线,朝廷和宫里头,就有借口收拾大老爷。 大老爷显然清楚管家的言下之意,也清楚管家在担心什么。 他哈哈一笑,“怕什么!老太太身体好得很,至少还有十年八年。赶紧去,照我的吩咐去做。本侯可是大孝子。” 管家暗自叹了一声,很是无奈,只能听命行事,安排人去请大夫给老太太开药降火。 老太太:…… 继子孝顺她,她能怎么办? 她只能笑眯眯的接下这份孝心,将满肚子的怒火藏起来,又命人给大老爷送去各种补品。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不知情的外人,都感动哭了! …… 杜夫子给陈观楼带来一个消息。 “大老爷得知刘道闻关押在天牢,指明要留道闻手中的名画《踏雪》!大老爷让你想办法,价钱好商量。” “大老爷怎么突然想起要刘道闻手中的画?” 杜夫子四下张望了一眼,悄悄说道:“大老爷似乎得到了消息,上面对刘道闻的判决似乎已经有了结果。大老爷是想抢在朝廷动手之前,抢先一步拿下这幅名画。” 刘道闻背靠江图,他被关押在天牢,但是并没有被抄家,家中的财货大部分都保存了下来。 听大老爷的意思,判决一下,莫非是要抄家? 若是抄了家,好东西都进了老皇帝的小金库,再想染指,就不可能了。 “这事我尽力。”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拿下《踏雪》。” “为何?”陈观楼问道。 杜夫子给他分析,“你现在已经入了大老爷的眼,这事你如果办妥了,将来大老爷肯定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从此,背靠大老爷,你就发达了。如果此事办砸了,大老爷对你失望,以后还想抱大老爷的大腿,难啰!” 陈观楼装似不懂,随口问道:“大老爷能有什么事情交给我办?侯府那么多能人等着差遣,等着替大老爷分忧。大老爷身边不缺人才。” “人才是不缺。但是,姓陈,同族的人才缺啊!同一个姓氏,同一个宗族,具有天然的信任感。小陈,千万别错过了机会。” 陈观楼斟酌起来。 找刘道闻买画,此事简单。刘道闻若是知道有可能被抄家,肯定也会想办法抢先出手一部分财货。 至于,抱大老爷大腿,如何抱法,陈观楼有点拿不准。 抱大老爷大腿,毋庸置疑,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但他的着落点,更多是想交易,并非单纯抱大腿。为大老爷分忧,替大老爷奔走做事,要不要做到这个地步? “你有什么可迟疑的?”杜夫子不明白陈观楼的想法,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为啥他的反应总和别人不一样? “罢了,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侯府总不能真的被夷三族。” “呸呸呸,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杜夫子嫌晦气,“你能不能盼点好的。大老爷刚打完胜仗回来,如日中天,你怎么会往夷三族方面想?” 陈观楼哈哈一笑,随口扯了两句敷衍过去。他总不能说,宫里头不太平,老皇帝对大老爷猜忌颇深。 据他打探到的消息,勋贵基本都站太子。 偏偏,如今太子和老皇帝势同水火,万一这对父子爆发流血冲突,难保侯府不会被牵连其中。 这水太深,他站在岸边望一眼都怕。 他只想隔岸观火,做个简单的狱卒。 第201章 和聪明人说话 刘道闻胖了! 关押天牢小半年,刘道闻没瘦,反而胖了十来斤。加上长期不见阳光,皮肤透着青灰的白。整个人白白胖胖,笑起来就跟弥勒佛似的。 毕竟是五千两的财神爷,陈观楼特意叮嘱过,要好生关照。衣食方面能满足尽量满足。 大早上,安排好了一天的差事,开始巡视牢房。 陈观楼来到牢门前,手持水火棍敲敲牢门。 刘道闻被惊动,翻了个身,“陈头来了!陈头稀客啊!” 语气调侃,显然还记恨着五千两的账。 陈观楼不跟他计较,而是问道:“最近外面有人给你递送消息吗?” “陈头此话何意?”刘道闻面露疑惑,神情有些警惕。 陈观楼轻笑一声,“有笔买卖,有人看中了你珍藏的名画《踏雪》,让我牵个线。如何?” “不卖!”刘道闻态度坚决。在天牢小半年时间,他也算是摸清楚了天牢的门道,只要给足了钱,他不用担心被狱卒穿小鞋。天牢自有规矩在,狱卒胆敢乱来,上面也不答应。 陈观楼不着急,而是反问一句,“确定不卖?” “说了不卖就不卖。” “刘大人切莫急着做决定。不如你先和府上的管家聊一聊,到时候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告诉我。” “你什么意思?”刘道闻猛地站起来,他从对方的话里面听出了警告,警惕心起,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弥漫。 陈观楼含笑看着他,只说道:“你还是和府上的管家聊一聊,我们下次再聊。” “是不是我的案子有了进展?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陈观楼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你还是问府上的管家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 必须给刘道闻增加压力,对方才会心甘情愿出售珍藏名画,他也可以趁机压价,多赚点中介费。 刘道闻心中惴惴不安,他从善如流,果然和府中管家见了一面。 但是管家告诉他,案子并没有进展,一直拖着。江图那边也没有新的消息。 “江大人最近在忙些什么?” “江大人还是老样子,忙着替陛下营造宫殿和园子。” “夏粮还没收上来吧,江大人哪里来的钱修宫殿园子?”刘道闻眯起眼睛。 “陛下从内帑拨了五十万两给江大人,说是不能停工。” 刘道闻在牢房里面走来走去,神情显得很焦虑。 “大人可是得知了什么消息?”管家好奇地问道。 刘道闻摆摆手,本想说没事,转念一想改口道:“你帮我参详参详。”于是,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最后,他问道:“你说陈观楼究竟什么意思?莫非是在诈我?” 管家一脸严肃的思考,“陈观楼莫非是从平江侯那里得到了指示?” “平江侯?”刘道闻神情一顿。 勋贵群体,纵然是他最风光的时候,也没机会接触到这个群体,更别提打交道来往。 但是在京城做官,他比谁都清楚,勋贵是一群特殊的存在。 别看他们在朝堂上不怎么出声,貌似军国大事和这帮勋贵没什么牵扯,都是一群文官大佬在反复横跳,挑动全天下的布局。但是,论消息灵通,论底蕴深厚,论关系盘根错节,论财力雄厚,没人敢和勋贵较量。 宫里宫外,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不往前扒祖宗三代,你都不知道为啥身边的一个小书办会和勋贵扯上关系,为啥看守宫门的侍卫头领会和勋贵扯上关系,为啥陛下身边的女人,不是出身勋贵,就是和勋贵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上百年的联姻,利益交换,勋贵这个群体早就在京城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遍布各个衙门,遍布宫里宫外。 这份底蕴,江图就是再经营二十年也比不上。这也是勋贵从始至终都不鸟江图的底气所在。 文官有人舔江图,武将有人舔江图,唯独勋贵从不舔江图,甚至连个正眼都懒得施舍。 别看平江侯身上连个实缺职务都没有,但是他携胜归来,如日中天,俨然成为勋贵的中心人物。 这样的人,消息之灵通,恐怕连老皇帝都比不上。 定然是知道了一些不足外道的消息。 想到这里,刘道闻瞬间慌了起来,“你打听清楚了,陈观楼过去的确是替平江侯搜罗古玩字画?” 任何有眼力见的人,都不会相信陈观楼是在和平江侯做买卖。只会认为,他是在替平江侯搜罗古玩字画,满足平江侯的收藏癖。说到底,就是个替平江侯跑腿的小卒子。只因他近水楼台,才得了这个机会。 管家确定地说道:“他的确是在替平江侯搜罗古玩字画。上次,因为平江侯不在京城,他才找了外面的古玩商人交易。” “他没找侯府的二老爷?” “听说,侯府大房和二房不对付,已经撕破了脸皮。” 话不用多说,懂的都懂。 “如此说来,陈观楼的确是平江侯的人。去,赶紧将陈观楼请来,我要和他好好聊聊。” 管家不敢迟疑,赶紧跑到值房请人。 陈观楼没有拿腔拿调,没有故意拿捏姿态。管家请他,他就来到牢门前,并且挥手打发了管家,让刘府管家去天牢外面等消息。 “刘大人想通了,可割让《踏雪》?” “陈头,能否给本官一句实话,本官的案子是不是有了进展?平江侯究竟是怎么说的,能否告诉我?” 陈观楼暗自感叹,当官的,尤其是名字如雷贯耳的人物,果然都有两把刷子,领悟力惊人。 就这么一点小动静,就让对方猜到了关键。 “大老爷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瞒你,反正你已经猜到了,画是大老爷想要。刘大人,能否割舍?” “我是不是快倒霉了?怎么判的?斩立决还是能活命?” 陈观楼面目沉静,保持沉默,眼神淡淡地看着对方。 刘道闻见他迟迟不做声,顿时嚎叫一声,浑身颤抖,脸上的肥肉更是接连抽搐,面目五官都跟着扭曲起来。 “不,不会的!江大人不可能放弃我。平江侯的消息肯定有误,对不对?” 陈观楼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我可以帮大人出手部分财货,顺便帮你保管一段时日。” “抄家!?”刘道闻瞬间就领悟到其中深意,“朝廷要抄我的家。刘府外面,有衙役兵卒看守,你如何帮我处理财货?” “你叫你的管家将需要出手的财货备好,我自有办法取走。具体什么办法,你别过问。” 刘道闻咬咬牙,“好!我要财货价值的三成。” 第202章 做人最重要的是知足常乐 “不可能,最多给你一成。这是我最大的诚意。” 陈观楼一开口,直接打骨折。 一个即将被抄家的犯官,还想讨价还价,做你的春秋大梦。 再说了,货物成批出售,不可能溢价,只会被残忍的压低价格。能卖到市场价的五折,都是他的面子。 古玩字画讲究一个物以稀为贵。不着急变现用钱,没人会成批出货。通常都是收藏个几年,寻找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的买主,卖个高价。 显然,刘道闻不在此列。 眼看着案子就要尘埃落定,是死是活全在上面的一念之间。这个时候只求速卖变现,能活命,这些银子就是他将来的立身之本。不能活命,好歹也能给家里人留点钱,有个立身之所,不至于困苦无依,投靠无门,饥寒交迫。 刘道闻想哭,陈观楼心太黑了。他又气又怒,很想骂一声贼子,趁火打劫。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一腔怒火全都化作了叹息,“陈头,你好歹给我留点油星子。一成,实在是太少了。” “一成已经很多了。我要冒着取货的风险,冒着被人黑吃黑的风险……” “等等,你替平江侯搜罗古玩字画,哪来的黑吃黑。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陈观楼呵呵一笑,“你可以找别人。看看别人能不能给你一成。刘大人,你是官场老油条,你该清楚,不能光听别人吹嘘得多厉害,给多少好处,得看他能不能真的做到。我,陈观楼,信誉有保证,童叟无欺。凡是和我打过交道的犯官,都夸我是信人。 整个天牢,除了我有能本事取货,并吃下你的财货,并且保证你的钱财安全,没人能做到。纵然是牛狱丞来了,他也得抓瞎,连个贩卖的门路都找不到。我好歹姓陈,出身京城名门世家,背靠平江侯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当然放心陈头。可是,只有一成,未免太少了。”刘道闻心中悲凉,别看他很果断了做出了决定要和陈观楼交易,实则他内心一直无法接受。他不相信江图会放弃他,他觉着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可是又怕,万一真的被斩首,真的被抄家,现在不果断采取行动,等抄家结束,那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既然陈观楼有能耐避开衙役兵卒取货,那就赌一把。 只是,一成的价格,特么的,比高利贷还黑。 “一成不少了!刘大人,身处绝境,不能贪心啊!我是无所谓,但是耽误的每一天,都影响着你的未来。” “这次我要出手的财货有点多。” 哦! 这话陈观楼爱听,他顿时来了兴趣,“有多少?” 刘道闻竖起五根手指头,“至少这么多。怎么着,你也得给我留个一万两万吧。” “刘大人,你看你,到现在还不改贪财的毛病,真是没救了。你自己换位思考一下,你的要求合理吗?谁会答应你的要求。” “那我多加点,总行吧。” “多了也不行。”陈观楼摇摇头,“你可是知名的大贪官,朝廷从你府上抄出的财货若是交不了差,让上面不满意,绝不会罢休,到时候说不定会连累到我。所以,还是那句话,不要太贪心,适可而止。” 刘道闻瞬间垮掉,喃喃自语道:“一成太少了。” “不少了,做人要知足。正所谓知足常乐。刘大人,你以前就是因为太不知足,才会年纪轻轻沦落成为阶下囚。” 陈观楼说话,半点不客气,只戳刘道闻的肺管子。 刘道闻无可奈何,咬咬牙,不甘心的答应下来。 陈观楼不忘提醒他,“记得让你府上的管家,好生做账。要是账实不符,到时候你家里人肯定要受到牵连。” 朝廷如何抄家? 自然是拿着账本抄家。 高门大户都有专业的账房先生,府中所有财物都会登记造册,以便查账。 既然要人不知鬼不觉出手一部分财货,账本必须要好好做,让人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相信,刘府的账房做假账肯定是一把好手。 刘道闻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又被陈观楼割肉喝血,偏偏他还求于人。如果,陈观楼忽悠他,上面并没有收拾他的打算,等他出去后,他一定会狠狠收拾对方。身为江图的头号马仔,可不是没牙的毒蛇。 一日后,刘府管家通知陈观楼货物备齐,就放在外院书房。晚上,他会撤走外院书房所有守夜的人。 深夜,陈观楼改头换面,踩着房顶上的瓦片,轻松避开外面的衙役兵卒,进入刘府。按照刘府管家给他的地图,很顺利的摸到外院书房的房顶上。 但他没急着取货。 他坐在房顶上看风景。 除了外面的衙役兵卒外,刘府内宅竟然有几道强劲的气息,至少都是三品以上的实力。 刑部的人? 锦衣卫的人? 还是江图的人? 守在刘府做什么?刘道闻都被抓了,他的几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正儿八经的事情一件没干,招猫逗狗的事情没少做。 也就是说,刘府除了刘道闻,管家,账房外,其他人并无价值。 就连护卫,都是一些没有武脉的普通武人,会点拳脚功夫。主要是长得凶恶,靠刘府名声威慑小老百姓。 他只取财货,其他事情不管了。里面究竟有什么勾当,他也没兴趣知道。 确定书房没有机关没有陷阱,他顺手就取走了管家提前准备好的财货。都是些方便携带的古玩字画类物件。对不了解古玩价值的人来说,最醒目的是一尊黄金佛像。 陈观楼掂量了一下,至少有一斤重。 怎么着,刘府想让他保管这尊黄金佛像,还是换成零碎银票,方便以后流通使用。毕竟,不能直接拿着黄金佛像出门买东西。 拿了东西,他就准备离开刘府。 “贼子,哪里跑!” “有刺客,抓刺客!” 刚准备离开,就听见抓刺客,整个刘府瞬间热闹起来。陈观楼愣了一下,确定不是抓自己的,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以他的实力,不可能被人发现。除非这府里藏着比他更强的武者。 第203章 这个刀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深夜! 刘府! 灯火通明! 当刘府下人喊出有刺客的同时,一群锦衣卫,好似从天而降,直接冲入刘府。府外的衙役兵卒混乱了片刻,又都安静下来,继续守在刘府外。对于刘府内宅发生的事情,虽然好奇,却没有一个人敢伸长了脑袋去打听。 锦衣卫办案,闲人退避。 规矩大家都懂。 刘府从上到下,上百号人,来不及穿戴整齐,在最短的时间内集合在一起,大夏天个个瑟瑟发抖,胆战心惊的看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 哪里来的刺客? 锦衣卫为什么会在这里? 刘府除了钱,真的没别的有价值的东西,刺客为什么会盯上刘府?锦衣卫为什么来的这么及时? 有鬼名堂! 尽管刘家人猜到了少许真相,却没有一个胆敢出声质问锦衣卫。大家都怕死! 刘家如今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刘府窝藏朝廷钦犯,该当何罪?”锦衣卫厉声怒吼,充满了压迫感,带着浓浓的煞气,令人胆寒。 “钦钦钦犯?”刘道闻的夫人,一瞬间,身体就软了下来,幸好被丫鬟及时扶住,“我们刘家绝不可能窝藏朝廷钦犯,还请上官明查。” “查什么查,人是在你们府上发现的,刘夫人,你还想抵赖不成。” “冤枉啊!这真的和刘家没关系,定是那个朝廷钦犯走投无路,误打误撞闯进了府中。这位上官,我们一家老弱妇孺,连个有品级的武者都没有,朝廷钦犯偷偷藏在府中,我们真没能耐及时发现啊!还请上官给个机会。” 刘夫人话音一落,刘府管家急忙上前,准备拿钱开路。虽然搞不懂锦衣卫具体的目的,但是,锦衣卫上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轻则抄家流放,重则杀头夷三族。无论是哪个后果,刘家人都承受不起。 刘府别的没有,唯独钱多。刘道闻这些年跟在江图的身边,几百万的贪墨估计没有,上百万肯定是有的。 至于江图贪墨了多少,肯定是个天文数字,不敢深想。说不定,比老皇帝的内帑更有钱。老皇帝要是知道这个真相,怕不是做梦都要将江图诛九族。 奈何,这只是猜测,就算当着老皇帝的面说江图贪墨了多少多少钱,老皇帝也是不信的。因为之前就有人干过,还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被老皇帝厉声呵斥,大骂朝臣污蔑江图。 江图肯定有贪墨,但是说江图贪墨了几百万两,老皇帝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他当了四十几年的皇帝,自信看人不会出错。江图就是个小人,就算敢贪墨,也不敢大肆贪墨。朝臣就是污蔑。 老皇帝的自负,可见一斑。 不将江图抄家,老皇帝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看中的人竟然如此胆大。可是,这天下,这朝廷,谁敢去抄江图的家? 这成了一个死循环。 朝臣们只能在心中怒骂老皇帝糊涂昏聩,昏君当道,民不聊生。 眼下,刘府,陈观楼趴在房顶上看热闹。 啧啧,锦衣卫的霸道,真是让人开眼界了。 带队的萧锦程一直没说话,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场上的一切,看着手底下的人如何威胁刘府,刘府的如何喊冤…… 他猛地扭头,朝左侧房顶方向瞥去。 陈观楼大惊失色,赶忙收敛气息。被发现了吗?狗鼻子真灵! 萧锦程微蹙眉头,他感受到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在一旁窥探。一转头的功夫,这道气息又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错觉? 呵呵! 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存在错觉这种可能性。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没有丝毫迟疑,他猛地跃起,直奔左侧房顶而去。 陈观楼心头震惊,还是被发现了。 五品武者的实力恐怖如斯。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转身就逃。 “哪里逃?”萧锦程见窥探者露面,面目狞笑,他的直觉果然没错,果然藏了一个人。对方修的什么功法,竟然能如此完美的隐藏自身气息和实力。他根本没往隐脉方向去想。 陈观楼根本不理身后的萧锦程,直接朝刘府外面飞奔。后面除了萧锦程,还有其他锦衣卫也追了上来。 “给本官站住!”萧锦程手中利剑出鞘,直接杀向前方的身影,剑气纵横,杀意腾腾。 陈观楼回身,出刀格挡。不给点厉害给对方瞧瞧,对方不知道好歹。 刀出鞘,没有华丽的招式,唯有肆意的杀戮! 刀剑相交,双方都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产生同一个想法:对方好强! “找死!”萧锦程大怒,“胆敢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鬼鬼祟祟,真当锦衣卫吃素吗?你最好束手就擒,本官保你全尸。” “呵呵!”陈观楼发出冷笑。 萧锦程听其嗓音,判断对方大约四十岁出头。这个年纪,实力不下于五品,这个身形,究竟是谁?京城五品以上的武者,他了如指掌,却没有一个人能和眼前包裹得密不透风的贼人相符。 “你是何来历?莫非是过江龙?胆敢在京城地界犯案,找死!” “就凭你想杀我,小子狂妄!”话音一落,陈观楼一刀斩下,杀意滔天。《升天录》第三篇,天人合一,一草一木,飞花落叶,皆是他的刀。 刀意! 他用的是刀,更是意念。风是刀,人是刀,夜空是刀,天地皆是刀。 萧锦程顿感四面八方,无数大刀砍向自身,心中惊恐不已,急忙狼狈躲闪。 陈观楼趁机消失在夜空中,走得极为迅猛。 待萧锦程回过神来,才发现目标不见了。 此刻,其他锦衣卫也追了上来。 “大人?” “大人没事吧?” “贼子何在?” “小的这就吩咐下去,封锁全城,大搜索。” “不必!”萧锦程抬手制止了手下人。此刻,他感到后怕以及恼怒,满腔的怒火,但并非冲着贼人而去,而是恼怒于自己刚才的表现,他竟然会感到恐惧! 幸好没人看见,不至于丢脸。 好强的刀意! 贼子修为与他不相上下,然而,刀法之精深,远在他之上。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刀客,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会出现在刘府?他很确定京城没有这号人物,果然是过江龙吗? “走,回刘府!好好给我审!” 第204章 我不想死 天刚刚亮,刘府管家偷偷溜出后门,往天牢方向赶去。 锦衣卫审了一夜,什么都没审出来。 刘府所有人,一眼看透,连个武者都没有,主心骨刘道闻又被关押在天牢中,哪有本事请来五品武者窥探锦衣卫。 他们自个都是一脸懵逼。 锦衣卫似乎是相信了他们的说法,并没有过分为难,也没有将人下诏狱。只是翻箱倒柜,将府中几间书房,掘地三尺。 管家心惊胆战,等到天亮,锦衣卫离开,他急忙往天牢方向跑。 他是天牢的熟客,花了点钱,很顺利就见到了主心骨刘道闻。 “老爷,大事不好。昨晚锦衣卫突然出现,说我们窝藏朝廷钦犯,折腾了一夜,刚刚离开。” “什么?”刘道闻惊得猛地起身,脸色煞白,双手都在哆嗦。 “锦衣卫没抓人?” “没有抓人。只是将府中几间书房掘地三尺。小的不清楚他们在找什么。老爷,这事怎么办?小的感觉大祸即将临头。” “真的让陈观楼给说中了吗?”刘道闻一脸惶恐不安,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焦躁难耐。过了好一会,他似乎有了决定,“江大人那边,你赶紧去一趟。” 管家却站着没动,面色为难。 “又有什么事?”刘道闻不满地问道,心中却有三分忐忑,三分不安,千万不要是坏消息。 管家四下看了看,这才凑近了牢门,悄声说道:“老爷,庄子上的钱都起了出来,给江大人送了去。眼下府外有兵卒衙役看守,财货带不出来。小的上江府容易,难得是没有足够的诚意,江大人未必肯见小的。” 刘道闻一听,顿时愁眉苦脸,苦大仇深。 他咬咬牙,“地窖里的东西呢?” “小的身后有尾巴,跟本不敢去别院,就怕被发人发现地窖内的东西。老爷,现在该怎么办?” 刘道闻急躁地走来走去,“你必须去一趟江府,必须见到江大人。告诉江大人,昨晚上锦衣卫干的那些事情。” “可是……” “没有可是。”刘道闻霸道的打断管家的话,“之前送了那么多礼给江大人,然而什么问题都没解决。这钱不能白送。你直管去。” “万一江大人不肯见小的,又该如何是好。” “你和江府的管家熟悉,让江府的管家替你传话。无论如何,必须得到一个回复,必须摸清楚江大人的态度,知道吗?”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江府。有了结果,小的再来天牢。” “去吧,去吧,赶紧去。莫要耽误。” …… 江图穿戴整齐,正准备去衙门。 门房小厮前来禀报,说是刘府管家求见。 “不见!”江图没有丝毫迟疑,“叫他滚!” 门房小厮明显很诧异,下意识朝一旁伺候的管家看去。 管家斟酌了一下,“大人当真不见?” 江图冷哼一声,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见他做甚!本官现在难做得很,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情势逼得本官不得不弃卒保帅。别看朝廷表面上好像风浪停了,水面下早已经波涛汹涌。这还是刚开始。越往后面,本官越发如履薄冰。刘道闻要怪,就怪他命不好,谁让他过于高调,被人盯上了。”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把人打发了。” “你告诉刘家人,叫他们好自为之。转告刘道闻,让他管好嘴巴,别胡咧咧什么都往外说。他想死,本官可以成全他。” “诺!” 刘府管家得了回复,还不如不来这一趟,太绝望了。 当他将结果告诉刘道闻,刘道闻当场嚎啕大哭,哭得不能自已。 陈观楼提着水火棍,无声无息来到牢门前,“这是怎么啦?刘大人,好好的,你怎么哭起来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狱卒在虐待你,真是天大的冤枉。” “陈头,陈头救命啊!”刘道闻见到陈观楼,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似的,着实有点饥不择食。 “刘大人,你可真会开玩笑。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你找我救命,我怎么救你。你啊你,千万别病急乱求医,当心小病变大病,大病变绝症。” 刘道闻经此提醒,回过神来。他的确是在病急乱求医。 他哭哭啼啼,“陈头,我活不了啦!” “这话怎么说的,上面还没出结果。你放宽心,说不定有转机。” “陈头何必安慰我。你明知道事情没有转机,本官还有刘家,都是砧板上的鱼儿,任人宰割。” 陈观楼心头了然,刘道闻定是得知了昨晚锦衣卫夜闯府邸的事情,江图那边又指望不上,故而陷入了绝望。 他陪着叹了一口气,“刘大人想开些,早死晚死都是死,没区别。” 呸! 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道闻毫无体面的坐在稻草堆上,浑身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陈观楼摇摇头,准备离开。 刘道闻突然扒着栅栏,悄声道:“陈头,我听我府上的管家说,财货顺利取走了。” 陈观楼点头,“嗯,取走了。你放心,该你的钱,一文都不会少。” “陈头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听管家说,昨晚上出了一个意外,有位蒙面大侠,锦衣卫那么多人都没抓到。那位大侠,嗯,陈头认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陈头脸色一垮,板着脸,“我何德何能,能认识大侠。我取货的办法你别管,你们刘府的动静,今早我听说了,我完全不知情。” “是是是……陈头说的对。不瞒陈头,现在我脑子嗡嗡嗡,乱得很。我除了有钱外,真没别的,我也不懂锦衣卫为什么会盯上我,至于那个蒙面大侠的来历,大家都糊涂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观楼表情不善,“你如果还想指使我帮你取货,没门!锦衣卫已经盯上你家,风险太高。我可不想被锦衣卫怀疑,到诏狱喝茶。” “陈头误会了,不是让你取货。”刘道闻扒着栏杆,咬着后槽牙,非常严肃地说道:“陈头,我不想死。” “没人想死。”陈观楼冷哼一声。 “我真的不想死!”刘道闻眼巴巴的望着他。 “这话你对朝廷说去,跟我说,纯属对牛弹琴。”说完,陈观楼转身离去。 “陈头,你别走啊。我这有买卖,大买卖,真的不骗你。” 第205章 异想天开的大买卖 “什么买卖?我时间有限,你长话短说。” 陈观楼的表情,明显透着不耐烦。他就像是个愣头青,显得极为市侩。眼看着刘道闻离死不远,他果断选择翻脸不认人。 “我不想死。”见陈观楼重新来到牢门前,刘道闻又是急切又是紧张还有两分笃定。他的笃定,不是冲着陈观楼去的,而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一定可以,一定行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已经说过了。”陈观楼神情冷漠,像极了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陈头,救命。” 陈观楼回敬了他一个白眼,“你如果再这么啰嗦,我马上就走,不会再有下一次。” “我说我说。我有钱,很多很多钱。” 陈观楼了然点头,他当然知道对方有钱。 刘道闻左右看看,凑得更近一些,声音也压得更低,“我在外面藏了许多钱,天文数字,除了我谁都不知道。你如果能救我,这些钱我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陈观楼死死盯着对方,没有做声。 刘道闻顿时就急了,“成不成,你给句实话。我真的有钱,没被记录在册的银钱,锦衣卫肯定查不到。”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刘大人,这里是天牢。如果上面要砍你的头,砍头之前会连着几轮验明正身。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刘大人,朝廷上下谁不认识你,你说是吧。其次,如果是流放,同样也有好几轮验明正身的流程。你说说,你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刘道闻噎住,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观楼继续说道:“在你之前,有很多比你更聪明更有钱的犯官,你以为他们没想过吗?难道他们就甘心赴死吗?刘大人,这可是太平盛世,圣主在朝,你玩儿小心机小手段玩到天牢来,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还是嫌我的命太长?”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 “谁都不想死。”陈观楼冷哼一声,“上面的判决还没下来,你着什么急。对了,锦衣卫为啥要查你府邸?你还有什么事没交代。” “我不知道啊。”刘道闻一脸无辜委屈,“我就是贪墨了一点银子,我真的不知道锦衣卫为什么会盯上我。大不了我把钱都给锦衣卫,求他们放我一把。” 陈观楼嗤笑一声,“想得挺美。刘大人,我劝你安生些,好好过完最后的日子,莫要节外生枝,牵连无辜的人。” “可是……很多很多钱,你不稀罕?” “钱再多也没命重要。” “十万!等朝廷判决下来,只要你肯带我出去,十万两,如何?”刘道闻紧张兮兮地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心动了。 那可是十万两啊! 把他卖了都不值十万两。 可是…… 陈观楼摇头,拒绝,“刘大人,你千万别诱惑我。无论多少钱,也没有命重要。拿了你的钱,就怕有命赚没命花。你就别给我找麻烦,否则我也会对你不客气,让你先尝一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陈头,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咱们之间的交情,你好歹给我一个机会啊!” “想屁吃!”陈观楼提起水火棍,狠狠敲打牢门栅栏,“给我安分些。难怪江图会放弃你,你说说你,一点身为朝廷命官的稳重都没有,一遇到事情就乱来,也不顾后果能不能承担。 你想过没有,你的异想天开,一旦成功,多少人要因你掉脑袋?多少人要被你牵连?你说大家恨不恨你?找不到你人,还不能收拾你家人?上至你老母,下至你小孩,但凡你们刘家还活着一个,都不得好死。你确定要这么做?” 刘道闻一屁股跌落在地,整个人恍恍惚惚,周身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是啊! 他若是逃了,家里人怎么办? 被牵连者无数,定会找他家里人报复。到时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刘道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嚎啕大哭,哭得不能自已,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陈观楼叮嘱狱卒,好生看着刘道闻,莫让对方自寻短见,然后就离开了。 他心情好,不仅是因为即将大赚一笔,还因为昨晚上跟五品武者萧锦程交手,对于自己的实力,他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他的刀法,明显强于萧锦程的剑法。同样的修为,他靠着刀法,狠狠压了对方一头。若非手中大刀并非顶级材料炼制,比不上萧锦程手中的名剑,如果换一把刀,他有信心当场格杀萧锦程。 那可是五品强者啊! 他已然有格杀五品强者的能力,叫他如何不欢喜。 不过,刀,需要重新打造一把。花费重金,打造一把真正好刀,绝世名刀。 转念一想,他还需要武器格杀他人,明显天人合一修炼不到家。若是真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然手中无刀,心中有刀。天地万物都将为他所用,砍杀任何人。 内心充满了斗志。 下了班,他先回家。 一进屋,他脚步一顿。 有人来过家里。 尽管所有的物件,都摆放在原本的位置上,但他确定,有人来过。来者是个高手,至少翻箱倒柜这一块是高手。 翻箱倒柜的搜索,还能将所有物件准确的放回原本的位置,做到原封不动,绝对是个经年老手。 陈观楼伸出手指,轻轻擦拭桌面。 桌面很干净。 桌面上多了一条,不仔细看,难以发现的灰尘被擦拭过的痕迹。 缠绕在书桌一角的头发丝还在,真是个高手。然而,桌面上的灰尘痕迹,确确实实暴露了真相。 他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坐下来。 是谁? 谁盯上了他? 这栋房子是祖传,他住在这里,他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的狱卒,家世明明白白的摆着,随便问个人都能打听出来。如此普通不起眼的身份,却引来了搜索高手光临? 找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整间屋子,这屋里并没有值钱的玩意,更没有秘密。 是他的马甲曝光了? 是他帮大老爷收货,被人盯上了? 锦衣卫怀疑他? 亦或是齐老大查到他头上来了? 难道,昨晚和萧锦程对打,不小心被人放了跟踪药粉? 还是说刘府管家准备的货物,里面被人做了手脚? 第206章 纸条传递 陈观楼按照原计划,冲了个凉水澡,洗掉身上的汗臭味,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到街口买了肉,打了两壶酒,晃悠悠去了杜夫子家。 刘家的货物他取了,但是,并没有放在家里。 他不想招贼,更不能暴露马甲身份。 家里被人翻过,这事提醒了他,京城卧虎藏龙,最近市面上不太平,要比过去更加谨慎才行。 杜夫子这会正忙着批改学生作业,批得头晕眼花,火冒三丈。 见到陈观楼就跟见到救星似的,“你来替老夫批改剩下的文章。再让老夫继续看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老夫非得当场气死不可。” “何必较真!都是一群不学无术的家伙,差不多就行了。” “那可不行。二老爷派人通知了,下个月要检查私塾情况,考察学生们的功课。老夫若是不严厉点,怕是过不了二老爷那一关。” “二老爷分明是没事找事。” “也不能这么说。考察私塾,也是对陈氏一族年轻一辈负责任。只是,那些小子太过顽劣,老夫本事有限,难以管束。” “戒尺又不是摆设,谁不听话就打!”陈观楼的办法简单粗暴。 杜夫子胡子一抖一抖,“上回差点打出事情来,老夫可不想再来一回。” 陈观楼连连摇头,很不赞同,“我也在族中私塾读过书,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不打就是你软弱,你狠狠抽两个,那些小子才会知道怕。畏威不畏德,不来点狠辣的,一个个都不知道好歹。” “万一把人打坏了,老夫也跟着遭罪。算了,算了,这点钱犯不着拼命。”杜夫子显得很佛系,说什么也不肯采用陈观楼的办法。 陈观楼无奈,办法给了,奈何人家不用。 他随意选了一篇文章,看得嘎嘎笑。 “如此狗屁不通的文章,你还笑得出来?”杜夫子不理解。 陈观楼摆摆手,“夫子你不懂。” “老夫的确不懂。你今儿过来,莫非事情有眉目了?” 陈观楼点点头,“货物已经到手,什么时候给大老爷送去,你帮我约个时间。” “大老爷说了,货物到手,随时都可以去找他。大老爷平日都在府中,不出门的。” 这倒是真的。 大老爷就是这个时代的资深宅男,因为瘸腿的缘故,他基本不出门。有什么应酬,要么是让管家代为走一趟,要么是让二老爷出面。 他就宅在府中玩格调玩雅兴,玩的都是真金白银,长腿靓妹,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并且,他的宅,和后世的宅还不一样。后世小年轻宅家,了不起一百来平米的房子,一天的步数估计还不到一百。 大老爷的宅,是宅在占地上百亩大宅院内的宅。一天的步数,赶得上上下班通勤的步数。 有钱人的快乐啊! “那就明天吧,免得夜长梦多。明天下了差,我直接去求见大老爷。” “记得走后门。”杜夫子唠叨了一句,“不用验货吧?” “不用。后门的门房,是大房的人吗?” “是大老爷的人。” 这里面有着微妙的差别。 “大老爷重情义,身边的亲兵伤了残了,他都会尽力在侯府安排一个差事。看守后门的门房婆子,就是其中一个残废亲兵的婆娘,只听从大老爷的吩咐,旁的人使唤不动。” “二房就没想过把人赶走?” “大老爷还没死,二房哪来的本事把人赶走。侯府,说到底还是大老爷说了算,大老爷才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是朝廷一等侯。若非老太太还活着,二房早就被赶出了侯府。” 陈观楼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 他在杜夫子这里吃了喝了,然后回家。回家的路上,并没有发现被人跟踪。 古怪得很! 难不成真的是取货的时候,不小心留下了痕迹,被人追踪了过来? 没道理啊! 晚上,他装似睡了,其实没睡。 他想看看,晚上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熬了一夜,精神头还是很好,毕竟是习武之人。就是,一晚上屁动静都没有,只有野猫三五只,连个小毛贼都没有。 想不通! 照常上班,照常巡视牢房。 刘道闻萎靡不振,一晚上,胡子长长了一截,看起来特别落魄。前提是,忽略他白白胖胖的大肚子。 见到陈观楼,刘道闻只略微瞟了眼,又垂下头。显然,昨儿陈观楼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听进心里,知道一切挣扎都是徒劳,还会牵连家里人。 他可以舍弃妻儿,大不了以后再娶妻生子。只要人活着,老婆会有的,儿子也会有的。 但他舍不了老母亲,舍不得牵连刘氏一族一百多口人,不忍心牵连族中叔伯兄弟。 他敢确定,今儿逃了,明儿刘氏就会被夷三族。 天牢其实看守得并不严密,有武脉的武者,想要从天牢出去,面对一群只会街头把式的狱卒其实很容易。 但是,这么多年,不曾出现过犯官越狱,为什么? 就是因为天下太平,朝廷威严,律法严苛,皇权至上不容挑衅。 一个人逃出去容易,一家人逃出去难,全族逃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逃出去,又能去哪里呢? 天下这么大,可是大乾朝就是天下的中心,周边都是蛮夷。身为天朝人,岂能逃亡蛮夷,那是文明朝野蛮的堕落。与其苟且堕落,还不如死一人保全家。 他放弃了! 死就死吧! 从第一次贪墨,他就该有这个觉悟。 中午,有白米饭,还有肉包子,真丰厚。 打饭的狱卒给了他两个肉包子,米饭上面堆了两样青菜,里面还有两片肉。 天天这么吃,又不动,难怪会长胖。 其他犯官给的钱少,伙食则是时好时坏,全看伙房大厨的心情。他给的钱多,伙食一向都是独一份。 食不知味的咬着肉包子,咬着咬着,他突然表情一僵,左右看看,然后躲到牢房最深处,偷偷取出嘴里面的异物。 一张纸条! 上书两个字:金州! 看完后,他将纸条吞入肚中,继续食不知味的吃着饭菜。 谁送来的纸条? 为什么要送给他? 金州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就跟放炸药似的,嗡嗡嗡,乱成了一团。 第207章 被人摆了一道 金州有什么? 金州除了反贼,蛮夷,贪官外,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成王。 成王府坐落在金州府城,反贼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成王府每日依旧是酒池肉林,醉生梦死。 反贼攻入府城,成王府靠着王府兵,以及收拢的残兵败将,愣是抵挡了反贼整整五天,坚持到援兵到来。 上一代成王是老皇帝的兄弟,这一代成王,是老皇帝的亲侄儿。 有个无法证实的传闻,皇位原本是成王的。老皇帝搞阴谋手段,在先帝过世的时候玩了一把大的,抢了成王的皇位。 这个传闻,早些年很有市场。随着老皇帝皇位坐稳,表现得英明神武,类似的说法就渐渐没了。 这些年,随着老皇帝日渐老迈昏聩,这个传闻又被人重新提起,有了新的市场。 京城有锦衣卫这尊大山镇着,事关皇家隐私,市井小民有分寸,不会大喇喇的跑到街头巷尾胡咧咧。 但是京城以外的地方,尤其是离京城越远的地方,类似的传闻就越有市场。人人都有一颗八卦之心,尤其是事关皇家的八卦,张口胡说几句,官府也管不着。 这个传闻传得最猛烈的地方,就是金州。 只不过,金州因为闹反贼,掩盖了成王府的八卦。 朝廷官员自然都听过这些传闻,甚至比民间版本详细十倍的传闻都有。 什么先帝去世当夜,上一代成王被老皇帝摆了一道,没有及时赶到宫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老皇帝已经掌控了整个京城,大局初定。成王无可奈何,又下不了决心起兵,一步慢步步慢,一步错步步错,最后皇位就落在了老皇帝手中。过了几年,就连手中的兵权,也被老皇帝收走了,心灰意冷去了金州就藩,因忧思过甚,年纪轻轻去世。 刘道闻排除了一切可能,不管听起来多么不可思议,但一切都只指向了成王府。 他胆战心惊,心跳加速,有种濒临死亡的错觉。 成王府为啥联系他? 他是有名的大贪官,如今身陷囹圄,掰着手指头活命,很快就会被上面一刀子咔嚓了。 他唯一的利用价值,就只剩下钱,很多很多钱。 刘道闻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嗓子发紧发干,嘴皮干裂,嘴巴上火。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甚至连最亲密的管家都不清楚。 也没人知道他的钱具体藏在什么地方,管家只知道一部分真相。府邸内的财货,只是他这些年贪墨的一小部分。 背靠江图,又在营造司,只要过他手的项目,他都会染指。没过他手的项目,他同样吃回扣。各色人等的讨好孝敬,尤其是那些没门路的外地客商,出手极为阔绰。 那么多钱啊,他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要被砍脑袋,他不甘心。 本来他已经认命了,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家中老母妻儿,替家族着想。 而今,一张纸条,压下去的不甘心,又重新泛起。 不甘心! 不想死! 如果成王给他一个机会,他要抓住吗? 刘道闻罕见地安静下来,不言不语。 狱卒报到陈观楼跟前,陈观楼说道:“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正常,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让他好好想一想,都别去打扰他。他如果有什么要求,明智要不过分,都尽量满足。” 毕竟是给了五千两的大财主,好聚好散,送对方最后一程。 下了班,陈观楼改头换面取了货物,又改回本来面目,前往侯府交货。 走后门,经过通报,很顺利的见到了大老爷。 依旧是在书房,大老爷身边围着三四个文人客卿,帮着鉴定他带来的货物。除了赤金金佛,其他的古玩字画他都带来了,包括名画《踏雪》。 “侯爷,这幅画?”其中一个客卿指着一幅梅花仕女图,悄声说道。 “有什么问题?” “画没有问题,的确出自前朝宫廷画家梁居士之手。但是这上面的印章,侯爷请看,这一枚,还有这一枚……如果不是伪造,那这幅画的来历……”剩下的话,客卿没有继续说,懂的都懂。 陈观楼不懂啊。 来之前,他只是初步检查了一番,确保货物完整没有损毁。至于画上面的印章,他真没研究,不太懂这个东西,看不出好赖。 听到客卿的话,也厚着脸皮凑上去,盯着印章看,死活没看出问题来。 于是,他张嘴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难不成印章是伪造的?” 进出侯府几趟,和大老爷打了几回交道,他胆子大了起来,没有第一回来的时候的拘谨,显得很自来熟。 他就没拿自己当小弟,而是以做买卖的态度看待这一切。 做买卖嘛,自然是你来我往,公平交易。 “不,这两枚印章,世上无人敢伪造。” “为何?”陈观楼太好奇了。 客卿先是朝大老爷瞥了眼,见大老爷没表态,没表态就是不反对,他才对陈观楼解释道:“因为这一枚印章是太子殿下前些年常用的私印,而另外这枚印章是陛下的。陛下早年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用此枚印章。翻早年的奏章,说不定还能看到。陛下的这枚印章,已经封存近三十年,没想到今日会在这幅梅花仕女图上看见。” “啊!” 陈观楼发出一声惊呼,他真的震惊了。 靠! 刘府管家欺负他不懂古玩字画,竟然在货物里面藏了私货,好一招祸水东引。一旦刘府被抄家,抄出这幅梅花仕女图,看到上面的印章,刘道闻偷拿皇宫珍藏名画一事,再也瞒不住。 到时候就不是他一个人杀头的事情。 从皇宫到少府到侍卫,所有人,都要吃挂落,怕是有上百个人头要落地。那可真是人头滚滚。 刘府管家深知此画是祸害,又欺负陈观楼不懂古玩字画,又存了平江侯有能耐吃下这幅画的侥幸心思,于是偷摸将此画混在了货物里。 杜夫子见识毕竟有限,没接触过被老皇帝和太子殿下盖印的古玩字画,同样看走了眼。 陈观楼脸都红了,竟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竟然被人摆了一道。 他当即说道:“我现在就去退货。” “不急。” 大老爷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举重若轻。似乎这件事,在他眼里就跟吃饭喝水一般,小事一桩。 只听大老爷开说道:“区区一幅画,不必如此紧张。” 果然是小事吗? 陈观楼带着歉意和一丝暗藏的懊悔,小声问道:“当真不用退货吗?” 第208章 豪爽仗义的大老爷 大老爷捋着胡须哈哈一笑,“不就是一幅画,你们不必如此。” “万一……” “真到了万一那一步,本侯的罪名不缺一个私藏宫廷画作。”大老爷显得很无所谓,反而细细观摩画作,越看越是喜欢,“不愧是前朝的宫廷名画,画上的仕女仿佛活了过来。此画,本侯要了。” 陈观楼瞬间就吃了一颗定心丸,浑身通透,清凉无比。 “晚辈感激不尽。” “此事不怪你。你一个小年轻,能顺利将货物送来,已经很了不起。鉴赏这些琐碎的事情,你就不必费心了。”大老爷反过来宽慰陈观楼,让他没必要将此事放在心上。谁来做这事都难以避免被刘家利用。 陈观楼心存感激,没想到大老爷为人如此豪爽仗义。 “不过,刘道闻胆子真够大的,本侯小瞧了他。”大老爷啧啧称叹,小小营造司郎中,竟然有胆子偷盗私藏皇室珍藏画作,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其中一名客卿却说道:“有没有可能,这幅画是刘道闻替江图保管。” “与其说他是替江图保管,不如说他是背着江图偷藏。江图此獠果然可恶,这些年,他从宫里头不知顺了多少好东西出来。偏偏陛下还如此信任他,凡事都离不开他。侯爷这一回没能加官进爵,江图此獠功不可没。” “行了,说这些做什么。有江图在朝中,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那帮文官没精力针对勋贵武将,全都集中火力对付江图去了,替本侯分担了不少压力。” 大老爷很想得开,似乎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很愿意如老皇帝的意,做一个中年纨绔宅男,不过问军国大事,朝政要务。 老皇帝也满意大老爷的识趣,没有必要,他也不会故意为难大老爷,找侯府的麻烦。 这件事在大老爷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但,陈观楼是个记仇的。 刘府管家偷偷摸摸算计他,这笔账必须清算。 大老爷替他消灾,承担了画作未来可能带来的风险。陈观楼投桃报李,没要高价,统共价值四万多两的古玩字画,他只要了个保本价,一万两。 但是大老爷不答应,说他辛苦取货,还要和人分润,果断把价格提到一万五。陈观楼没倔得过大老爷,最后一万五成交。 跟着管家到账房取了银票,正好碰上大少奶奶的远房表亲叶公子支取银子。 叶公子要送礼,送一份重礼,手头紧张,就找到大少奶奶借银子。大少奶奶手头上多是珠宝首饰,金银有限,于是给了他一份批条,让他到账房支取银子。 两边碰上,管家为二人互相介绍。 陈观楼记得叶公子,当初租住在春香嫂家的赵明桥介绍他认识的。 但是,叶公子显然不记得陈观楼,只是觉着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双方打了个招呼后,陈观楼跟着管家离去。 叶公子支取银子,突然起了好奇心,随口问了一句账房先生,“那个陈观楼,他来做什么?管家还亲自带着他来。” “他来账房,当然是支银子。” “他又不是侯府的人,支什么银子?”叶公子想不通。 账房嘿嘿一笑,说道:“他替侯爷找来好东西,侯爷满意,账房自然要支银子付款。” 叶公子这下子更为糊涂,“他一个狱卒,能找来什么好东西,侯爷竟然能稀罕他找来的东西?” “古玩字画,货真价实,你说侯爷稀罕不。”账房不耐烦伺候他,但是,他是大少奶奶那边的亲戚,账房只能耐心敷衍着,心头盼着他赶紧离开。 叶公子张嘴结舌,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 他想不通,“他一个狱卒,哪有本事找来古玩字画?他又不是专门做古玩字画买卖。” 账房嘿嘿一笑,“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叶公子真要好奇,不妨去问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说不定清楚。” 叶公子憋着一肚子闷气,支了银子后,前往后院感谢表姐,也就是大少奶奶。顺便就提起了在账房碰到陈观楼一事。 “……信封鼓鼓囊囊的,估摸少说也有好几千两银票。大姐,这个陈观楼……” “这事你别管,更不要在人前提起,就当不知道此事。”大少奶奶卢氏果断打断对方的话。 “大姐,这是为何?”叶公子不明所以。 卢氏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说道:“陈观楼这个人不重要,但他是在替侯爷做事。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侯爷的事,侯府从上到下,无人有资格过问,包括老太太。明白吗?” 叶公子点点头,他明白。 他只是想不通,区区一个低贱的狱卒,何德何能能替大老爷分忧。 “他是狱卒,怎么能经手古玩字画买卖。” “为什么不能经手。”卢氏冷哼一声,“你也太小看天牢的狱卒。有本事的狱卒,我就这么告诉你,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凡是这世上有的,他们都有本事搞来。” 叶公子仿佛听见不得了的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大少奶奶卢氏轻笑一声,“怎么不可能。你可知,天牢里面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江洋大盗,朝廷命官,豪门大族犯事的族人下人。你就说说,这些人手里头捏着多少好东西?狱卒想从这些人手里头搞点好东西,难吗?” 难吗? 叶公子下意识想说很难。 可是望着卢氏的双眼,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陈观楼有本事搞到大老爷想要的好东西?”叶公子下意识问道。 卢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谆谆教诲道:“他当然有这个本事。京城这个地方啊,和老家不一样。你别小看皇城根下的小人物,有时候救你命的,或是要你命的,正是这群不起眼的小人物。 我一再告诫你,莫要拿老家那套目光看待京城的人事。纵然高官显贵们高高在上,可要是哪天成了阶下囚,小小一个狱卒,就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如今官场都流行一句话,叫做做官的尽头是天牢。京城的官,纵然是官居一品,也难免有一天会到天牢走一趟。就说你那个老师,听我的劝,莫要过分亲近。你老师的某些言论,很危险,知道吗?说不定某天,你就要去天牢探望他。” 第209章 误会啊都是误会 刘府管家一大早来到天牢,却被看守大门的狱卒拦住了脚步。 “你谁啊?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天牢。你想进来就进来,你算老几?” 刘府管家一脸诧异。 “小哥,是我啊,我,刘府的管家。” “我管你谁家的管家,总之你不许进。” “为啥我不能进。”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恰在此时,也有人要进天牢探望,门房狱卒收了钱果断放行。 “他他他,他怎么就能进。我也给了钱。” “给了钱又怎么样,说不让进就不让进。赶紧滚蛋,否则抽你。”狱卒挥舞着水火棍,表情凶神恶煞。 刘府管家赶忙后退,心中揣测。 之后,他花了钱才打听出来,陈观楼下了命令,不许他进天牢。 刘府管家一听,心知肚明,事发了! 这几天太平,他还以为无人知道他偷偷做手脚一事。原来,不是不知道,而是要在最要紧的事情上堵死他。 哎呀,现在如何是好。 进不了天牢,不能和老爷交换消息,怎么办? 得想办法化解。 “陈头,按照吩咐,没让刘府管家进来。” “办得好,有赏!” 陈观楼出手大方,狱卒们都很乐意替他办事。 “陈头要是有别的要求,尽管吩咐。” “刘府管家胆大包天,竟然胆敢得罪陈头,干脆套他麻袋,将他丢入通水渠,好好洗一洗。” “陈头若有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也可吩咐我等。这种事情,我们熟!” 陈观楼哭笑不得。 他就知道天牢的狱卒手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果不其然。 他摆摆手,“行了,拿了钱都散了。若有需要,我会吩咐你们。” “好嘞!陈头你忙!” 狱卒们退去。 陈观楼双脚翘在桌面上,闭目养神。 石鸿从外面进来,“听说有人得罪你,你要找人收拾对方?” 陈观楼睁开眼,“鸿头忙完了啊!你从哪听来的谣言,我一个小小狱卒,能收拾谁。我只是叮嘱下面的狱卒,凡事照着规矩办。尤其是对于某些人,一定要遵守规矩。” “你这话云山雾罩,得罪你的人倒霉了。我提前下差,家中有事情,你帮我看着。有事的话,你让人到我家通知我一声。” “去吧,去吧,我替你看着。” 养了会神,陈观楼叫来手底下的狱卒,询问道:“刘道闻这几天有动静吗?” “回禀陈头,刘道闻安静得很,每天除了吃喝,谁都不理,也不说话。” “不说话?” “对啊!肯定是认命了。” 刘道闻这么容易认命? 陈观楼提着水火棍前往牢房巡视。 来到刘道闻牢门前,敲敲栅栏。刘道闻抬头瞧了他一眼,接着埋头继续自闭,真的一句话都没有。 “刘大人,最近可好?”他客客气气询问。 刘道闻明显迟疑了一下,摆摆手,做出不想说话的样子,完全没有以前话痨的状态。整个人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显得有气无力,恍恍惚惚。 “刘大人,何至于如此?你要想开啊!” 刘道闻苦笑一声,依旧不想说话,靠在墙角,神情抑郁。 “你府上的管家偷偷摸摸坑害我,这事你清楚吧。今儿唠叨唠叨,你说这事怎么办?你们合伙起来害我,害我就是害侯府,害侯府就是害陈氏全族。这仇可是结大了!” 此话一出,刘道闻果然坐不住了。 “陈头,你可别胡说啊!谁害你了,谁能害你。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我还有求于你,如何能害你,你想想是不是。” 陈观楼嗤笑一声,“刘大人不修闭口禅了吗?” 刘道闻垂首,叹气,很是沮丧还有一分不好意思,“我难受啊!我浑身难受得要死,心口一跳一跳,仿佛心脏都要跳出来。这几天,我府上管家一直没来探望,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是真不知道。你跟我说说!我还是那句话,我有求于你,绝不可能害你。此中必有误会。” 陈观楼似笑非笑,对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不过,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话锋,提醒了一句,“刘大人可记得府上收藏了一幅《梅花仕女图》,前朝宫廷画作。” 刘道闻先是啊了一声,接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显得很震惊,“此画在你手中?” “你说呢。”陈观楼呵呵冷笑。 “不对啊!”刘道闻来到牢门前,左右打量,然后才压低嗓门说道:“我之前吩咐管家,让他赶紧将此画处理掉,烧了丢了都行。怎么怎么会在你手中?这这这……定是管家擅作主张,此事我全然不知情。陈头若是不信,我可以和管家当面对质。” 陈观楼冷哼一声,“刘大人,你瞧我像是三岁小孩吗?” “我真没骗你,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陈头,你千万相信我。我绝无害你之心,更没有害侯府之心。画赶紧烧了,烧了它,这幅画就当从没存在过。行不行?” 刘道闻很干脆,他要求毁尸灭迹,消除此画存在的痕迹。 陈观楼打量他几眼,“你果真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管家背着我擅作主张。这几个月,我成为阶下囚,府中大小事情都是管家在处理。看来他是存了别的心思。哎……是我识人不明。” “先别管你府上管家,你和我说说,此画来历。”陈观楼像是闲聊一样,提出要求。 刘道闻明显迟疑,“这个……把画烧了就行,没必要打听来历吧。” 陈观楼笑了起来,“这画已经过了大老爷的眼,刘大人,你明白吗?” 刘道闻脸色一僵,眼珠子乱转,最后悄声问道:“侯爷怎么说?” “那就看你的表现啰。”陈观楼踢了一脚牢门栅栏,“死,也有很多死法,体面死,还是虐杀死,亦或是全家死。刘大人,你可要想清楚。” “这这这……” “别抱着侥幸心。侯府大老爷可没义务替你擦屁股。你做下的事情,就算你不说。以大老爷的能耐迟早会知道。只不过,这里面的待遇差别,你心里头肯定清楚。” “我说。请你转告侯爷,我绝无害他之心。那画是我从江府拿的。江大人见我喜欢,赠送给我。一开始,我真没看出此画的来历。后来一次意外,到兰台寺查阅档案,我才了解到此画竟然是烫手山芋。可是,退又不能退回去,毁掉我又不敢,只能藏在家中。如果我不出事,这画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光。我下了天牢后,就吩咐管家赶紧处理此画。我没想到,他竟然拖延到现在,竟然还将此画给了你。哎……” 第210章 请罪 陈观楼还没到家,远远就看见刘府管家蹲在自家院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厮提着礼物。 他笑了起来,满是不屑。 刘府管家一靠近天牢,就被狱卒驱赶。既然在天牢守不到人,他干脆来到陈家蹲守。没想到运气如此之好,第一天蹲守就蹲到了人。 “陈头,陈头。” 他急忙迎上去。 “陈头辛苦了,陈头可算回来了。”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刘府管家被看得一脸心虚,眼珠子左右转动,根本不敢面对陈观楼的逼视。只能尬笑赔笑。 “陈头,你看这个,这个,要不进去再说?我一定会给陈头一个满意的交代。” “行!进屋再说。我也想听听,你能说出点什么。” 开了院门,将人请了进来。就在院子里,一桌两椅一壶茶,避开了刺目的阳光。 陈观楼亲自斟茶,刘府管家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双手捧着茶杯,整个人显得格外拘谨。 陈观楼不理会他,而是缓慢说道:“今儿我跟刘大人聊了聊,真有意思。刘管家,你莫非要背主。” “天大的冤枉啊!”刘府管家放下茶杯,差点就跪了,神色极为惊慌,眼神混乱,“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背主啊。我是刘府的家生子,我家三代都在刘府做事,就连姓氏也改成了刘。我如果背主,世上还有谁敢用我,我哪还有路可走。” 陈观楼笑了笑,“我不信!” “陈头,你听我解释。”刘府管家显得格外着急,“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擅作主张,和我家老爷没有半点关系。” “哦!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是不小心拿错了画作。”他满是讥讽之色。 刘府管家尴尬的低下头,挥挥手,让小厮去外面候着,然后才说道:“陈头有所不知,之前老爷就吩咐我将那幅画毁掉,可我担心事后被人追究,一直迟疑不决。直到老爷说案子即将判决,结果肯定好不了,怕不是要……我左思右想,想着侯府大老爷万一喜欢这幅画,有没有可能帮我家老爷度过眼前的难关。 这才擅作主张将那幅画跟其他财货放在一起。事先没敢告诉陈头,是怕陈头不同意。哎……是我糊涂,是我自作聪明。陈头千万别迁怒我家老爷,你要打要罚冲我来就行,就算要我的人头,我也认了!” 刘府管家先是心虚,渐渐地变得坦然,最后更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自认为身为管家,替在天牢中的老爷分忧,是他的本分。他对不起陈观楼,但他对得起自家老爷,对得起刘家,尽到了本分。 对主家尽到本分,他问心无愧。 陈观楼龇牙。 这年头的人,都以忠心为傲,刘府管家也不例外。 “你的打算落空了。侯府大老爷绝不会干涉刘大人的案子。” 刘府管家闻言,满目失落,“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事肯定成不了。但,还是想着试一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若是成了,就是我家老爷的运气。终究是我太过想当然。给陈头带来麻烦,老朽给你赔罪了。” 说罢,就要跪下。 陈观楼虚虚一伸手,刘府管家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一股力量阻止着他。 他抬头,瞪大眼睛朝陈观楼看去,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观楼在他面前露这一手,就是要提醒对方,“我虽然没有武脉,但我每天都在练武,从未懈怠。对付七八个普通人不在话下。你们刘府,据我所知,并无武者。你敢算计我,是笃定我没本事杀人吗?”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刘府管家落下冷汗,他没想到陈观楼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 “请陈头开恩。陈头若是杀人泄愤,杀我即可。刘府其他人对此事一概不知,就连夫人也不知道这幅画的存在。” 陈观楼冷笑一声,一松手,力量卸掉。 刘府管家及时扶着桌腿,才没有跌落在地上。他喘了喘气,缓缓坐回椅子,喝了一口茶平复慌乱的心绪。 “多谢陈头不杀之恩。” “我怕弄脏了地面。” “是是是。像我这等小人,岂能污了陈头的家。陈头随时都可以来取我的性命,绝无怨言。只是希望陈头莫要迁怒他人。此事是我做的,我一人承担。” “你明知画作是祸害,也不烧掉。还胆敢擅作主张算计我,你胆子不小啊。说你背主,一点都没冤枉你。” 这一回,刘府管家没有替自己辩解,他叹了一声,说道:“烧画容易,就怕将来某天上面追究起此事,刘家无法交代,再遭劫难。” “你这是话中有话啊!”陈观楼微微一挑眉。 刘府管家望着他,“陈头认为江大人能一直这般得意下去吗?” 怎么可能! 江图就是秋后的蚂蚱,迟早会被清算。区别在于,是老皇帝清算他,还是新皇清算他。 “未来某一日,江大人被朝廷清算,此画说不定会被查出来,锦衣卫必定会追究到底。毁掉画作容易,待到锦衣卫追查的时候,又该如何交交代。思来想去,唯有转移。” “祸水东引,你玩得很熟练嘛!”陈观楼讥讽道。 刘府管家一脸尴尬,小声解释道:“侯府大老爷本钱足,底蕴深。对于刘府来说,画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但是对于大老爷而言,区区一幅画,根本不损皮毛。因此,老朽才会斗胆出此下策。陈头放心,这批货,刘府一文钱不要,全是陈头的。若是侯府大老爷不肯收画,退回来便是。拼着未来可能被追查清算的风险,我也要烧了那幅画。” 这一刻,刘府管家终于下定决心,必须将祸害画作给烧了。 陈观楼呵呵一笑,“钱,你不说,我也不会给你一文钱。这是你们刘府欠我的。至于画,大老爷看上了。” 惊喜从天而降,刘府管家欢喜得手都在颤抖,“真真的?大老爷看上了那幅画,当真?” “对,看上了。此事你知道就行,莫要告诉你家老爷。” “这是为何!” “这几天你没去天牢,没见到刘大人,所以不清楚。刘大人已经经不起刺激。” “啊!”刘府管家慌了! 第211章 我要三个美妾 “你的脑袋暂且先寄存在你的脖颈上。他日,你若是再犯在我手上,我定取你项上人头。” 当刘府管家告辞离去时,陈观楼留给他一个警告。对方有没有听进心里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兑现自己的话,说到做到,没有下一次。 刘府管家带着小心,带着庆幸,带着后怕,离开了陈家。 但他并不后悔。 舍点钱财,将烫手山芋转手,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划算。至于陈观楼的威胁,他听进去了。他也不想招惹天牢的人物,人物虽小,能耐却大。弄不死你,也能恶心死你。 刘道闻的判决下来了,一个月后斩立决,抄家,家人流放三千里。 消息传到天牢,刘道闻再一次嚎啕大哭,哭得鼻涕眼泪糊满了整张脸。 陈观楼命人打来热水给刘道闻洗漱,全都是看在钱财的份上。 “老刘,收拾收拾,好歹是个爷们。不就是砍头,怕什么。一刀子下去,都没感觉到痛,脑袋就掉了。” 刘道闻抬头望着他,绝望又愤怒,“你说得轻巧,又不是你被砍头。瞧瞧,现在改称呼为老刘,以前你都是叫我刘大人。” “老刘,你现在不是官,是待宰的犯人。我继续称呼你为刘大人,不合适。你也要学会适应身份的变化。”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刘道闻又是新一轮嚎啕大哭。 胖子身体内的水分就是比瘦子多,眼泪好像哭不干似的。 “老刘,想开些。想想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能办的我替你办了。就算你要小妾进来伺候你,也不是不行。” 刘道闻的哭声戛然而止,“果真能让我的爱妾进来伺候?多少钱。” “给你两个时辰,我也不敲你竹杠,一百两,如何?说不定一发命中,还能给你留个种。” “我只是抄家流放,又不是夷三族。” “多个儿子总归是好事,对吧。再说了,半年过去,你就不想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妾睡一觉?就不想在生命的尽头狂欢一把。那些钱迟早要被抄家抄走,不抓紧时间,后面可就没机会了。” 刘道闻埋着头,他当然不会告诉陈观楼,就算被抄家,他依旧有大把的钱财。只不过,那些钱暂时见不得光,不能拿出来用。 不过,对方有句话说得对,趁着生命的最后时光,能疯狂一把也是好的。 他举起三根手指头,“三百两。” 咦? 竟然还有主动加价的顾客,稀罕啊! 陈观楼正高兴着,又听对方说道:“三个小妾,最美的三个小妾,我把名单给你。我要过夜!” “过夜不可能。最多允许你家里人私带被褥用品,将牢房稍微收拾得干净点。” “那就半天时间。” “行吧!”陈观楼答应下来,“你可别乱来啊!我给你行了方便,你别给我惹麻烦。否则,最后一个月,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陈头放心,我懂规矩。” 双方达成交易。 过了两天,刘府管家带着三个貌美小妾来到天牢。 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的牢房,因为三位美妾的到来,平添了四分温柔三分娇媚三分遐思。 清场! 尽管狱卒们起哄,想凑上去看现场,眼馋三个小妾的美色,大骂刘道闻艳福不浅,只恨躺在里面的男人不是自己。 陈观楼一律挡回去。 看看看,看个毛!回家看自己婆娘去。 “陈头,你又没婆娘,你咋那么懂?” “陈头家中没婆娘,醉香楼可是大把的娘们。” “哈哈哈……” “陈头才是我辈楷模,有钱就花在娘们肚皮上,说什么也不上赌桌。” “上赌桌怎么了。上赌桌至少不伤身体,陈头是又伤钱又伤身。” “就是!赌钱只伤钱,换陈头的活法又伤钱又伤身。” “滚!我身体好得很,伤个屁!”陈观楼挥舞着水火棍,将一群凑热闹的狱卒赶跑了。 见钱富贵还凑在跟前没走,他眼一瞪,“你看什么看?没事干吗?” 钱富贵嘿嘿一笑,“陈头,什么时候带我们去醉香楼?好长时间没去了。” “你自己不会去?” “没钱。” “钱去哪呢?” “被家里的母老虎搜刮得一干二净。” “该!” 陈观楼想了想,又说道:“等忙完这一阵,我请大家吃饭喝酒。” “醉香楼吗?” “美不死你!” “我就知道陈头最大方。陈头放心,牢里有我们看着,保证出不了差错。” “那还不赶紧滚!” 时间稳稳当当往前走。 一夜暴雨,天牢又进了水,好在问题不大。 陈观楼检查四周,确定没问题,然后下天牢,随口问身边的狱卒,“牢房里一切正常吧。有感冒发烧的,记得隔离,以防发生疫病。” “启禀陈头,发烧的没有,不过有几个上吐下泻。” “都有谁?这事怎么不早说,请医官了没?” “医官看了,说是肚子受了凉,没什么大碍。开了药就走了。” 陈观楼顿时放心下来,只是肚皮受凉,想来问题不大。 病患名单里面有刘道闻。 还有半个月就要上刑场,他可不希望这个时候出什么意外。 借着巡视的机会,他来到刘道闻的牢门前查看,“老刘,吃了药有没有好一点?” 刘道闻躺在床板上,脸色青白清白,浑身有气无力,说话的嗓门都显得虚弱,“多谢陈头关心,死不了。” “你说说你,一大把年纪还逞能,一口气要三个美妾,撑不死你。瞧瞧,身子骨被掏空后,就是这个下场。稍微受点凉,就上吐下泻。你这情况,我问了,没个三五天好不了。” 刘道闻罕见的没有替自己辩解,“都是快死的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是你说的,趁着最后时间疯狂一把,我疯狂了,也满足了。” “你能这么想就行。好生养身体,按时服药。虽说时日不多,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你说对吧。”陈观楼如此说道。 刘道闻面无表情,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虚弱地挥挥手,他要歇着,说话都成了体力活。 陈观楼叮嘱狱卒多看着点,伺候好老刘。好歹将人全须全尾送上刑场。 本以为吃了药病情会逐渐好转,却没想到,一夜过去,病情急转直下,刘道闻气若游丝,就剩下一口气吊命。 第212章 快要死了 陈观楼急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急匆匆赶往天牢,医官正在替刘道闻诊治。几个狱卒围成一团。 这是即将要上刑场的死刑犯,大家都知道其中的份量。要死也要等到上刑场才能死啊,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事。 “什么情况?昨晚上不是说有好转吗,今天病情怎么就加重了?” “启禀陈头,我们也不清楚。昨晚巡查的时候,老刘睡着了,听呼吸是好了不少。可是今儿一早,伙房来送饭,怎么叫唤人都没动静。我们赶紧开了牢门进去查看,才发现人就剩下一口气吊着,不敢耽误,直接请来了医官。”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昨晚有人进去过吗?” “没有!肯定没有!”肖金掷地有声。 陈观楼盯死了他,“你敢打包票?” “我敢打包票。”肖金郑重说道:“昨儿晚上,大家都在值房打牌,期间除了上茅厕,就没人离开过。” “再去查一查,不查清楚,我不放心。”陈观楼懒得和他掰扯,直接吩咐道。 肖金心头一紧,小声问道:“陈头是怀疑有人……可是,钥匙就挂在墙上,我一抬头就能看见,没人动过啊。” “你脑子糊涂了吗?非得动钥匙吗?”陈观楼低声怒斥道,“赶紧去查,查清楚了大家都放心。” “刘道闻本就是死刑犯,谁想不开在这个时候……”肖金还想辩解两句,对上陈观楼的双眼,立马将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小的这就去查。” 说完,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心情烦躁得很。 他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刘道闻是死刑犯,不到半个月就要上刑场砍头,就像肖金说的,犯不着这个时候动手。 再说了,真有人要刘道闻的命,不用等到这个时候。案子已经判了,人一死,尘归尘土归土,刘道闻一直是该说的都交代了,不该说的一句实话都没吐露。 想不通。 排除一切可能,就是单纯的生病,病情来势汹汹。 刘道闻太倒霉了。 见大夫诊治结束,走出牢房,陈观楼赶紧迎上去,悄声询问:“大夫,什么情况?人能救回来吧。” 医官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老夫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陈观楼心头一沉,“这么严重?昨日不是说不要紧吗,不是说肚子受了凉,吃了药三五天就能痊愈。” “病情有反复,老夫也是无能为力。生病这种事,说不好啊。又是这么一个环境,你说是不是。”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大夫,此人的情况你大致也了解,他是死刑犯,不到半个月就要上刑场。有没有办法保住性命,拖到行刑那天。” 医官大感为难,但他也没有将话说死,“老夫只能说尽力。陈头,你不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老夫身上,你还要想想其他方案,多准备一下。万一呢,你说是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观楼当然听明白了。 刘道闻怕是好不了,估摸就这两天的事情。 这年头,死人是很平常的事情,一个发烧感冒都能要人性命。 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犯人在行刑前死在牢房里,当狱卒三个年头,他还是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他得赶紧找补善后,想方案来应对。 刘道闻可不是什么小人物,此人是大名鼎鼎的贪官,上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等医官走后,他走进牢房,蹲下来,手搭在刘道闻的手腕上。 他不懂诊脉,但,至少能分辨出脉搏是否有力,是否健康。 气若游丝! 刘道闻的脉搏给他的感觉就是气若游丝,脉搏弱的差点探查不出来。 昨儿还能跟他说话的人,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听呼吸都知道对方喘不上气来。 “老刘,老刘……”他轻声唤了几声。 刘道闻眼皮子动了动,却难以睁开。 “老刘,你可有心愿未了?” 刘道闻没动静。 陈观楼又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吃错了东西?” 依旧没动静,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哎! 陈观楼叹了一声,吩咐狱卒,“好生看着,照方抓药煎药,尽量把人救回来。” 没有等肖金的调查结果,他直接前往公事房寻找牛狱丞,上报此事。 这不是他一人的事情,而是天牢的大事。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瞒下此事。 牛狱丞一听死刑犯刘道闻快死了,惊得双手抖动,茶水都溅了出来。 “怎会如此?还不到半月就是行刑期,这可如何是好?” 陈观楼主动请罪,“都是小的办事不力,前日下了暴雨,天牢了进了水,有几个犯人受了凉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其中就有犯人刘道闻。昨日医官做了检查,开了药,一开始看着挺好的,药起了效果。谁能想到,过了一夜,病情急转直下,眼看着人已经不行了。” 牛狱丞一个头两个大,他在刑狱方面经验丰富,可这毕竟是天牢,关押的都是犯官。比起下面的县衙牢狱只关押普通百姓,差距大了去。 他一时间,也有点慌神,“这这这……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剩下一口气吊着,医官说了,就这两天的事。大人,上报吧!” “上报什么?不行。就算要上报,也要等人死后才能上报。” 陈观楼微微蹙眉,不是很赞同。 “小的意思是,上报刑部,让刑部再派一个医官过来。之后,刘道闻若是死了,我们也能推脱责任。毕竟,我们都尽力了。” 牛狱丞先是一愣,接着开始权衡利弊,“嗯,有道理,是该让上面派个医官过来替犯人刘道闻诊治一番,后面真要死了,也有说头。行,这事就这么定了,赶紧起草文书,一会你亲自送到刑部。本官记得你读过书,文书起草没问题吧。” “没问题。” 陈观楼揽下此事,提笔书写。 跟着杜夫子混了两年,别的不说,字写得更好看了,文采也进步了不少。一篇简略的公文,无需华丽的辞藻,言简意赅将问题书写清楚。牛狱丞检查过后确认没问题,然后亲自用印,公章私章都用上,吩咐陈观楼赶紧送去刑部,莫要耽误了正事。 别人死了,文书还没送到,到时候麻烦一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第213章 人死万事休 半下午的时候,刑部终于派了一个老资历医官下天牢,和前面医官的诊治一个结论,就这两天的事情。说不定,连今晚都熬不过。 “这么严重?” 医官拿着手绢捂住口鼻,“隔离吧,以防传染。” “这病会传染?” “以防万一。接触过的狱卒,这几天都关注一下自身情况。如果真的出现传染迹象,必须第一时间封锁甲字号大牢,及时上报。切莫心存侥幸。当然,我说的是万一,未必真的会传染。” “这事没法确定吗?”陈观楼问道。他和刘道闻接触过,但他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症状,其他看守的狱卒,目前看来也没有任何病症出现。 “这名犯人的病情如此凶险,必须考虑到疫病的情况。”医官郑重其事说道。 陈观楼想想也明白了,病情来势汹汹,是该小心谨慎。 他当即吩咐下去,一是清扫消毒,二是凡是接触过刘道闻的狱卒,统一调度,不许出天牢。三是,密切关注其他犯人情况,有症状发生,必须第一时间上报。四是上报牛狱丞,让对方提前做准备。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陈观楼也没回家,晚上就歇在天牢。 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唰的一下坐了起来。晚上和衣而睡,这会起床都不用穿衣服,直奔门外而去,“什么情况?” “启禀陈头,刘道闻没了。” “去请医官。” 狱卒们不明所以。天牢死人是常有的事情,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请医官。 陈观楼表情一垮,双眼一瞪,十分严厉的说道:“刘道闻不同于其他犯人,他是死刑犯,是要上刑场的。如今他死了,必须让医官前来,亲自确定他的死亡,开具文书,上报刑部。懂了吗?” “懂懂了!” “还不赶紧去。” 狱卒得令,黑夜中前往医官家中,半夜将人请来确诊刘道闻的死亡。 陈观楼进了一趟刘道闻的牢房,还没走进去,已然发现刘道闻没了气息。伸出手指头搭在刘道闻的脖颈上,确实人已经死了。 不过,他说了不算,必须由医官说了算。 医官披着外袍,一脸不爽的模样,被请到了天牢。显然他是被狱卒从床上拉起来的,说不定还是从小妾的床上拉起来。难怪拉长一张脸,看谁都像是欠了他八百两银子没还。 “陈头啊,半夜你也不嫌折腾。” “天气炎热,我担心发生疫病。赶紧忙完这里的事情,早点将尸体抬出去,以防万一。”陈观楼的理由十分站得住,医官也无可奈何,摇摇头走进牢房。 “死了!死得透透的。” “烦请开具一份文书,明儿一早我便上报刑部。” “没问题。” 医官应承下来,前往值房开具文书。 陈观楼当即命人收殓刘道闻的尸首,又吩咐道:“谁走一趟,去刘家报丧。尸体如何处置,还要等上面的决定。告诉刘家,若要安葬,还需耐心等待。” 陈全领了报丧的差事,带着两个狱卒前往刘家。 尸体搬出牢房,安置在最阴冷偏僻的停尸房。 站在停尸房门口,陈观楼询问肖金,“你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肖金郑重说道:“问了昨晚值班的所有人,大家的口供都对得上。小的可以确保,没人私自接触过刘道闻。陈头,可能真的是想多了,刘道闻就是单纯的病逝。 自从得知判决后,刘道闻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对劲。古话都说,忧思成疾,加上受了凉,病情来势汹汹难以避免。退一万步,刘道闻被砍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会没事干,跑来杀一个即将上刑场的犯人。这事说不通。” “我也是以防万一。毕竟刘道闻是大名鼎鼎的贪官,他死在牢里,不想吃挂落,就得凡事仔细,确保没有任何错漏。” “陈头是担心上面会调查刘道闻的死因吗?反正都是死,无非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上面犯得着吗?” “谁知道呢。所以,宁愿辛苦一点,也不能留下办事不力的把柄。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天亮了。 陈观楼安排人,将刘道闻夜里病逝的消息上报刑部。 原本以为走个流程,刘家人很快就能将尸体领回去。 却不料,消息报上去还不到半日,锦衣卫来了,宫里头也来了人。 一时间,天牢狱卒如临大敌。 牛狱丞更是满额头的汗水往下淌。他还是第一次和锦衣卫打交道,紧张得腿都在抖。 “喝茶就不必了。刘道闻的尸体在哪里?” “启禀上官,刘道闻的尸体就放在停尸房。”陈观楼主动站出来,分担牛狱丞的压力。牛狱丞瞬间有种活过来的错觉。 “前面带路。” 一众锦衣卫,外加两位宫里的太监。 陈观楼前面领路,领着众人前往停尸房。 区区刘道闻,为何会引来锦衣卫以及宫里的太监,想不通。 肖金更是一阵后怕,此刻他无比庆幸陈头的英明神武,处置妥当,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要不然锦衣卫问起来,一问三不知,怕是不好交代。 古怪的是,刑部没派人来调查,反倒是锦衣卫和宫里头如此重视。此事必有蹊跷。只是他们身份低微,无从了解。 刘道闻病逝,此乃板上钉钉的事情。尸体就放在停尸房内,任由锦衣卫和宫里的太监查看。 “刘道闻没有武脉?”锦衣卫突然问道。 陈观楼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回禀上官,确实没有武脉。” “什么时候死的?” “昨夜子时三刻,有医官为证。” “可有发生疫病?” “不曾!” 锦衣卫同宫内的两位的太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十足的默契。然后纷纷离去。 啊? 这就走了吗? 来得突兀,离开得也很突然。 大张旗鼓来到天牢,似乎只为了确定刘道闻的死亡。 古怪得很! 他刚回到大院,牛狱丞突然钻出来,“锦衣卫和两位公公都走了?” “大人放心,人都走了。” “他们说了什么?” “就是问了问刘道闻的死亡时间,有没有发生疫病。” “就这?”牛狱丞也感到不可思议。 “对啊!小的也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情况。” 第214章 失踪 刘家领走尸体,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刑部没有追究此事,牛狱丞如释重负。陈观楼兑现承诺,带着狱卒们前往冠美楼一醉方休。 朝廷乱哄哄的,跟天牢关系不大。锦衣卫那边倒是挺忙的。 这一日天阴沉沉的,陈观楼排了夜班。 陈观新自从来到天牢,手头上逐渐变得宽裕,有钱了,就想骚包。被众狱卒们教训了几次,才开始收敛。 他本就有赌博的恶习,天牢夜班赌场,正合他意。 陈观楼本以为这小子会输到只剩下裤衩子,却没想到,竟然有输有赢,整体算下来还是小赢。 为此,陈观新格外得意。 陈观楼不太敢相信,“你有这技术,为啥在赌坊输个精光?” “陈头有所不知。”照着规矩,在天牢,陈观新就称呼陈观楼为陈头。只有不当差的时候,他才会随心所欲称呼楼哥儿。 “天牢的狱卒,水平就是这个。”他比划了一根小拇指,“外面的赌坊,庄家有高手坐镇,不可能让赌棍们赢钱。就算真的有人赢钱,也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你既然知道赌坊的套路,你还三天两头往赌坊跑。” “我主要是图个气氛!陈头不觉着赌坊的气氛很好吗,还有姐儿作陪。天牢就一群大老粗,那味,我至今还没习惯。” 陈观楼冲他比划了一根中指,“我也不劝你戒赌,肯定是戒不了。” “我爹要是像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陈观新感叹道。 “我只要求你,别把所有本钱都放在赌桌上。你爹安排你下天牢,是为了赚钱,不是让你赔钱。这几个月,你跟着我也算发了一笔小财,凑一凑,买一栋小宅院不成问题。别闹到最后,钱没了,房子也没买,你爹还怪我带坏你。” “那不能。我赚的钱,大部分都交给了我娘,让我娘替我保管。再凑一凑,还真能买栋小宅院。嘿嘿……”陈观新很是得意。 “如此就好。忙去吧。” “好嘞!诶,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陈观楼不认为对方能说出什么要紧的事情。 陈观新抓抓头,“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就是,我听人说,刘府的管家失踪了。” “谁?哪个刘府?”陈观楼愣住,下意识问道。 “就是刘道闻那个刘府啊!他家管家以前常来天牢,我跟他熟。前几天,我听说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观楼恍惚回过神来,神情带着错愕,“失踪了?卷款潜逃?” “哪能呢!刘府被抄家,刘家人被流放,那个管家也在流放的名单内。现在怀疑他是吃不了流放的苦,偷偷跑了。财物什么的,一样没少。反正也没剩几样财货。” 天真! 狡兔三窟,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刘道闻肯定还有别的藏钱的地方。如今刘道闻死了,知道藏钱地方的人,恐怕只有管家。刘夫人估摸都不清楚刘道闻外面的事情。 管家这个时候失踪,要么是卷款潜逃,要么就是被人抓了起来拷问。 “管家是家生子,那么忠心的人,也会逃跑?”陈观楼回想起管家种种言行举止,肯定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一个忠心的下人,一个备受主子宠信的下人,会在这个时候逃跑,然后上通缉名单? 他怎么就不信了。 真要脱身,等到了流放地,取出钱财,天高皇帝远,有的是办法诈死脱身,换一个全新的身份。反正流放地,除了刘家人,没人认识他。完全可以以新身份开始全新的生活,还能照拂刘家。 这个时候失踪,上了海捕文书,怎么看都不划算。 “陈头,这事不要紧吧?”陈观新有些迟疑。 陈观楼摇摇头,“不要紧。对了,这事你听谁说的?” “具体是谁说的,我也忘了。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反正我就是顺耳听了一句。” “行了,我知道了。” 陈观楼在值房耽误了一会,叫来钱富贵,“刘道闻那间牢房,现在关着人吗?” “没。一直空着。” 陈观楼一听,当即起身前往牢房。 钱富贵跟在他后面,“陈头,要找什么,我来找。” 陈观楼站在牢房内,表情严肃,踢翻稻草,寻找蛛丝马迹。他吩咐钱富贵,“找找有没有纸条之类的物件,看看墙壁上,有没有字迹。” 钱富贵不明所以,依旧听命行事,“陈头,什么都没有。墙壁上有刻痕,可是看痕迹,好几年前的。纸条是一张没见到。” 陈观楼叹了一声的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行,就这样吧。” 之后,陈观楼抽空去了一趟刘府。 刘府早已经人去楼空,房门上还贴着封条。他翻墙进入,原本奢华的宅院,短短时日,就变得破败不堪,好东西都被抄走了,剩下的都是些破铜烂铁,瘸腿的桌椅板凳。 屋里除了破烂的家具,空荡荡的,连一张纸都找不到。书房除了四面墙和房顶,整个都被搬空了。 院子里被挖得坑坑洼洼,墙壁被砸了好多大洞,就连茅厕都没放过。 抄家抄得够干净的,连一点蚊子肉都没落下。 他摸了一把窗棱上的灰尘,这些天,天天阳光普照,灰尘满天飞。这个灰尘量,符合抄家的时间。 什么线索都没有。 可是,刘府管家的失踪,始终横亘在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没有任何缘由,就是一种直觉,他觉着刘府管家的失踪同刘道闻的暴毙,有直接关系。他现在越发怀疑刘道闻的暴毙,其中有他不了解的内情。只是,思来想去,逻辑不通。 但他,坚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从未骗过他,甚至还救过他的命。就比如齐无休受伤半夜跑到他家那回,若非直觉提醒他,抢先一步,他已经死在鬼域门门徒手中。家中墙角掩埋的尸体,就不会是鬼域门门徒。 从刘道闻病重到死亡,直觉就一直在提醒他,这里面有问题。只是他查不出问题所在。 直到刘府管家失踪,强烈的直觉,让他生出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有没有可能,刘道闻根本没死?! 第215章 金蝉脱壳,诈死脱身 陈观楼提着酒菜来到老张头家,今儿他要好好同老张头聊聊。 老张头独身一人居住,儿子儿媳住在别的地方。 这是极为少见的情况。 通常都是三代同堂,甚至四代同堂。只要长辈还在,晚辈就不能分家独居。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热闹是真热闹,麻烦也是真麻烦,矛盾更是难以避免。但,没有人想过,或是想过但不敢提出来,小两口搬出去独住,会被人戳脊梁骨,骂不孝。 当然,更有可能是家里的经济条件有限,不足以支撑租房开销。 陈观楼好奇老张头为啥独自居住,但他很知趣没有问出口。 没想到老张头竟然主动解释,“干我这行,身上血气重,不祥,容易冲撞到身边人,尤其是小孩子。小孩子跟我接触,晚上会做噩梦。” 陈观楼张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类似的说法,后世也流行。就比如在殡仪馆火葬场工作的人,大家都不爱接触,更不会握手。别管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类似的信仰,大家都下意识排斥这类人,能少打交道尽量别来往。 “一个人住也挺好,清静。”陈观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就是一个人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老张头哈哈一笑,“你跟我不同。等你成了家,那才是真正的家。有婆娘有孩子,才叫家。” “成家的事,我是一点不着急。”陈观楼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倚老卖老劝你两句,你别嫌弃。整日在青楼厮混,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抓紧成个家,养几个孩子,这才是正经事情。” “是是是,你老说的对。等将来遇到合适的,我肯定成家。” 老张头瞧着,陈观楼根本没将成家这事放在心上,也就歇了劝说的想法。他是不理解,陈观楼不差钱,模样又好,又年轻,常年习武身体也棒,怎么就不想成家?就算担心成家后被管束不自在,大不了纳两房小妾,要么就娶个性子软弱的女子为妻。 想不通。 陈观楼赶紧转移话题,将下酒菜装盘,两壶黄酒摆桌上,“今儿我们爷俩好好吃一顿。” “发财啦?”老张头调侃道。 陈观楼嘿嘿一乐,“小财,不算什么。今儿我来,其实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 “你说,我听着。”老张头喝着酒吃着菜,心里头热乎。 陈观楼放下筷子,斟酌着言辞,好一会才开口问道:“这世上有没有药物,或是别的法子让一个陷入假死中,就算是最厉害的大夫也检查不出来。” 老张头有些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单纯的好奇。” “你是在怀疑谁吗?” “你可别乱说。我能怀疑谁,我谁都不怀疑。就是看话本小说,上面有类似的内容,所以我才来请教你。” 老张头深深看了眼陈观楼,他放弃深究原因,对方不想说就算了。就当是闲聊,“假死这种事,的确有办法做到。” “仵作都验不出来?”陈观楼立马凑上,急切地问道。 老张头想了想,说道:“药物能不能做到,我不清楚,没接触过。听说过一两句,也不能当真。不过,倒是能确定,有极个别的功法,练到高深境界,完全可以做到假死状态,瞒过世人。” “必须修炼功法吗,单纯靠药物不行吗?” “反正这么多年我没见过用药物假死,还能蒙混过关的事情。你是从哪听来的,别信路边的闲言碎语,都是胡说八道。” 陈观楼嗯嗯两声,心里头却想着,会不会因为老张头接触的人有限,一些仅存在于上层少数人掌握的隐秘手段,他无从知晓。 他始终相信,无论是神秘且庞大的稷下学宫,还是神秘且庞大的皇室一族,肯定掌握着不被世人所知的秘密,掌握着一些惊世骇俗,世人无法理解的隐秘手段。这个世界的核心秘密,肯定不在书本上,不在民间传说,而在于少数人手中。 真相同真理一样,始终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当然,他也有收获。至少知道了这世上有少数功法秘籍,可以做到假死脱身。 数日后,城外发现一具无名尸体,据说是刘府管家。 陈观一听,当即托关系,前往停尸房查看尸体。 尸体腐败极其严重,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除非这年头有dna技术。 他问一旁的仵作,“你们根据什么,认定这具尸体是刘府管家?” 仵作告诉他,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旁边有一枚玉扳指。问过跟刘府管家相熟的人,刘府管家身上的确有一枚扳指,是刘道闻赠送给他的,从不离身。有扳指作证,这具尸体的身份昭然若揭。 “就靠一枚扳指?” “当然!” 陈观楼暗自叹气,就这条件,不能要求更多。 如此一来,刘府管家身死,下了海捕文书。 如果,他真是诈死,自此之后,改头换面,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走出衙门,陈观楼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洗去浑身的尸臭味。只是微微靠近,身上已然臭不可闻。难怪仵作是比狱卒还要低贱的贱业。狱卒好歹是跟活人打交道。 此时此刻,他越发坚定刘道闻很可能没有死。 别问原因。 问就是直觉。 他坚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刘道闻一招金蝉脱壳,刘府管家诈死脱身。这对主仆,呵呵……果然不能小看天下人啊! 刘道闻没有武脉,却将朝廷诸公玩弄于手掌之间。谁说这世道只能靠武力取胜。狭隘了! 名声赫赫的贪官,果然有其独到的本事。 再次验证了那句话:凡是在本行业混出名头的人,都不可小觑。 当晚,陈观楼披上一层马甲,化身富贵公子,前往青楼潇洒。 人声鼎沸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当他追上去的时候,人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于喝多了酒看花了眼。 然而,就在他的脚下,一条密道,数十人正在秘密转移。 第216章 秘籍 卢大头找陈观楼借二十两银子,陈观楼没有拒绝。但免不了要唠叨几句。 “你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每个月发了俸禄,你好歹留一点啊!” 卢大头着急忙慌的,“留了,留了。就是这几天手气不太好,老输。这回我肯定翻本。” 陈观楼呵呵冷笑,冲天翻了个白眼,“你别来甲字号大牢赌钱,赢不了的。” “有什么说头?”卢大头一听,这是有内幕啊,竖起了耳朵,身体往前倾,恨不得贴到陈观楼身上。 陈观楼嫌他身上臭烘烘的,直接拉开了距离,“这么说吧,如果你的技术能打五分,甲字号大牢那帮老赌棍,平均能打六分。懂了吧。” 就这? 卢大头一脸不屑,“吹牛!我可不信。我经常和他们赌,我能不知道他们水平。” 陈观楼当即冷笑一声,“你在甲字号大牢的赌场上赢过钱吗?” 这下子卢大头说不出话来了。 他半信半疑,有些难以接受,“我的技术真不行?甲字号大牢那帮赌棍技术能比我更强?” 陈观楼点头,“我犯不着骗你。以后,你就窝在丙字号大牢,说不定多少还能赢一点。跑到甲字号大牢赌博,迟早输得只剩下裤衩子。” 卢大头心有戚戚,还有不甘心,不想认输。 他怎么就不行了! 他一直都觉着自己很行,特别行,行到炸裂! 抓抓头,脑瓜子乱哄哄的,他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件事。 “对了,你现在还搜集武功秘籍吗?”卢大头很随意的问起。 陈观楼挑眉,“搜啊!怎么着,你那里有好东西。” “是这么一回事,最近牢里关押了一批山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早晚得去刑场挨一刀子。那个山贼的二当家,求我帮忙,又拿不出钱来,我都不乐意搭理他。不过,他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有秘籍。秘籍不秘籍的,我又用不着。你要是用得着的话,我带你去见他,你看着办。反正那货迟早要上刑场,你不用太客气。” 陈观楼一听,兴趣减了两分,有些犯人为了达到目的,就喜欢搞噱头。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样的秘籍?” “我不清楚。就听他胡扯了两句,好像是藏在一个山洞里面。具体的,你得当面问他。” 陈观楼擦擦嘴,“带路吧,我去瞧瞧。” “你真有兴趣啊!有可能那个家伙编出来骗人的。” “我会分辨真伪。你说的那个二当家,走投无路之下,拿秘籍出来交换,估摸着有点真东西。当然,还是亲眼见过才清楚。我也不差这点时间,就当是故地重游。” “那行。” 卢大头压下急于前往赌坊的冲动,带着陈观楼去了丙字号大牢。 都是熟面孔。 丙字号大牢的狱卒见到陈观楼,都很亲切的跟他打招呼,完全没有当年对待新丁的傲慢和自大。仿佛,从前现在,大家都是这么亲切的相处,从未变过。 这一刻,陈观楼甚至生出一种“荣归故里”的荒谬感。昔日瞧不上他的人,如今都要来巴结他。昔日使唤他的人,如今还指望着他来提携。 不少人私下里都羡慕卢大头。 卢大头自从巴结上陈观楼,就没缺过钱花。无论什么时候,没钱了,找陈观楼借钱,无论数目多少,总能借到。 关键是,就没见卢大头还过钱。 就这份待遇,多少人眼红得恨不得取卢大头而代之。 只恨当初为啥不是自己带陈观楼,为啥没将眼睛放尖一点,看出姓陈的小子非池中之物。 在丙字号大牢狱卒的眼中,甲字号大牢的班头绝对是人上人。一年怎么着也能搞个几百两。年头好的话,上千两不在话下。这份待遇,给个九品芝麻官也不换。 丙字号大牢不能比,完全不能比。 其实很多人都想不通,卢大头何德何能,能得到陈观楼如此重视。张口借钱从不拒绝,明知道对方是去赌博,也不过问。 这份友谊,这样的财神爷,请老天也给自己一个。 卢大头昂首挺胸,领着陈观楼走进长长的甬道内。 “人就关押在前面。” “七十二号牢房,我熟啊!”陈观楼笑了笑。 牢房内,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粗汉趴在稻草堆上,周身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动刑了?” “那肯定要的。凡是山贼,必须走一趟刑房,这是老规矩。”卢大头如此说道。 陈观楼一边观察,一边问道:“残了?” “两条腿都断了,不过用了药,保证上刑场前能活着。” 陈观楼笑了笑,丙字号大牢一如既往充满了血腥味。这里可没有甲字号大牢的温情脉脉,收了钱就跟伺候老爷似的伺候那群犯官。最关键的是,甲字号大牢很少用刑,就算要收拾某些不听话的官员,通常都是采用断水断粮的措施,不伤皮肉。会不会伤及五脏六腑,那可管不了。 这也是犯官们乐意下天牢,而不去隔壁锦衣卫诏狱的缘故。凡是进了锦衣卫诏狱,必定要进刑房,脱层皮都是轻的。 卢大头手持水火棍,狠狠敲打牢门栅栏,“喂,起来了。你不是找人帮忙吗,现在能帮你的人来了。错个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话音还未落下,趴在地上的粗汉子蠕动着,艰难地翻了个身,终于露出了正脸。 他挪动着身体,来到牢门前,努力仰起头望着陌生的陈观楼。 “这是陈头,最喜搜集武功秘籍。你要是真能拿出好货色,你的事未必办不了。”卢大头咋咋呼呼的说道。 二当家挪开眼睛周围的头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陈……陈头。” 陈观楼缓缓蹲下,让对方看得更清楚一些,“先说说你的秘籍。” “我……我……秘籍就藏在山洞内,就刻在山洞的石壁上,所有人都看不懂。但是,能藏在那么隐秘的地方,秘籍肯定是好东西。只不过,我们这群大老粗没那个天赋,无法参透其中奥秘罢了。” “山洞在哪里?” “你先答应我!”二当家抛出诱饵,开始提条件。 陈观楼缓缓起身,“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秘籍是真是假。空口无凭,除非你能证明秘籍真的存在。” 第217章 他没疯 “给我纸笔,我证明给你看。” “你识字?”陈观楼很好奇。这年头读书人稀少,因此读书人想找个营生,只要肯舍下面子,其实很容易。犯不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整日提心吊胆。 “我不识字。”二当家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我会画。” “给他纸笔。”陈观楼当机立断。 卢大头应了一声,很快取来文房四宝,并悄声问了句,“你真相信他?” “先看看吧。” 二当家捏着毛笔,姿势无比的别扭,怎么都不顺。果然没读过书,连怎么握笔都弄不清楚。他干脆像是握刀子似的,握着毛笔,在毛边纸上开始画起来。 卢大头没舍得拿宣纸,用毛边纸充数,陈观楼全当没看见。 一个小人,两个小人,三个小人…… 卢大头扭着头看,“这画的是什么啊?!不堪入目!” 陈观楼却神情紧张,如临大敌一般死死盯着二当家,盯着毛边纸上的小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小人,《升天录》自第五篇起,配有少量图画,同二当家画得小人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肯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够了!” 二当家放下笔,如释重负。 “这些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石壁上,石壁上好多好多。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山洞在哪里。”二当家眼巴巴的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板着脸,显得很严肃,看不出喜怒。 他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就没尝试照着这些小人练武?” “练了啊!最有天赋那个,照着这些小人练了后,七窍流血,暴毙身亡。从那以后,就没人敢继续练。” “一天到晚鬼扯。”卢大头一个字都不信,“陈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肯定是编的。” “我没有鬼扯,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们信我,信我。”二当家急了,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希望,他一定抓住。 “陈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这些小人只是一部分,若是能配合石壁上的口诀修炼,肯定能避免暴毙身亡的下场。只可惜,我们都看不懂上面的口诀,又没有练武天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山洞地址,就在后山悬崖。” “哪个后山悬崖?” 二当家不吭声了。 卢大头气恼不已,“你是不是还想去刑房走一趟?” 陈观楼抬手制止暴躁的卢大头,轻声询问二当家,“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救救阴四娘。”二当家急切的说道。 “谁是阴四娘?” “她是我女人,她也被官兵抓了,我不知道她被关押在哪里。她是好人家出身,被抓到山上,然后就跟了我。她已经怀了身孕,求求陈头,救救她。至少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我留个后。求陈头开恩,求陈头开恩!” 砰砰砰…… 二当家拿头磕在地板上,磕得砰砰作响,很快额头破了皮流了血,眼看着肿了起来。 “行了,别磕了。我问你,知道山洞秘籍的人,都有谁?” 二当家没有隐瞒,说道:“山上的老人基本都知道这事。不过官兵杀得太厉害,大当家死了,老三老四老五他们都死了,其他老人差不多也都死绝了。如今知道这事的人,就只剩下我。” 卢大头冲陈观楼点点头,证明二当家所言不虚。这伙山贼,在官兵剿匪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进了大牢,因伤重不治,伤口感染,熬不住大刑,陆续又死了二三。现在还活着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二当家就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其他都是些马仔,被裹挟上山的小卒子。 陈观楼招招手,招呼卢大头到边上说话,“阴四娘现在是什么情况?” “阴四娘被关在女牢,的确怀了身孕。” “判决下来了吗?” “估摸是流放,要么就是贬为罪奴。女牢那边,除非罪大恶极,基本上不会有死刑犯。” 这话倒是没错。 陈观楼来天牢三个年头,至今没有见过一起女囚犯被判死刑犯的案例。通常貌丑流放边关,貌美贬为罪奴,充入皇宫类似浣衣局一类累死累活的衙门。 阴四娘被山贼抓到山上,又被二当家收入房中,想来模样差不了。 “怀了身孕的女囚,怎么处理?”陈观楼对这方面真不了解。 卢大头身为天牢老油条,没有他不知道的,“等孩子生下来,如果是女孩,跟着亲娘一起充为罪奴,要是漂亮的话有可能充入教坊司。男孩过几年大一点,直接阉了进宫当差。” 难怪二当家要救阴四娘,救阴四娘就是救他的孩子。 “陈头,你不会真的帮他吧。这事可不好办。没有上面发话,女囚的囚犯谁都不能动。” “我有分寸。” 陈观楼思虑了一番,重新回到牢门前,开口就说道:“阴四娘肯定保不了。” 二当家先是满目绝望,他望着陈观楼,紧接着眼中燃起了希望。他紧张得说道:“我……我明白。” “你可有亲人?可有值得托付的人?” “有,有……我曾是天门宗外门弟子。”说完,二当家哭嚎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青葱岁月,又似是悔不当初。 陈观楼没听说过天门宗,他以眼神询问卢大头。 卢大头嘿了一声,“一个小门派,就在天门山脚下。在京城好像有个据点,开了个镖局还是打行,具体我不太清楚。” “镖局,开了个镖局!”二当家补充道。 卢大头突然凶狠起来,“你当山贼,是不是和天门宗联合起来,坑客户的财货?一个走镖,一个打劫,你们配合得好啊!” “没有,绝对没有。你们可以查,我们从不打劫天门宗走镖的货物。” “那就是专门打劫天门宗的竞争对手,是不是?” “没没没……”二当家这回否认,明显透着一点心虚。 卢大头嘿嘿冷笑,“我就知道你不老实,没交代干净。天门宗给了你什么好处,如此处心积虑为他们卖命?” “什么都没给。我只是秉着做人的原则,天门宗于我有恩,我当了山贼,顺手替天门宗解决几个竞争对手,就当是回报天门宗当年的恩情。”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感恩念旧的人。”卢大头嗤笑一声,他没打算将这个情况上报。都已经判了死刑,他才懒得另生事端,又没有银子拿。 去敲诈天门宗?他没疯,钱和命哪个重要,他心头门清。身为狱卒,不和江湖门派打交道,这是底线,更是生存之道。 第218章 完整版《升天录》 陈观楼从来不是个多事的人,就是好奇心稍微强了点。毕竟实力摆在那里,对战五品武者,全身而退的实力,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没问题吧。 他也没打算上报二当家和天门宗的事,懒得管。 他又不是六扇门的人,不负责缉捕工作。他只是一个狱卒,看守犯人才是他的职责。天牢上下,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就算发现了案件线索,没人会主动上报。纯粹是自找麻烦。 就不乐意同六扇门的人打交道,一个个盛气凌人,还没钱拿。在天牢,不给钱还想使唤人,怎么不去死。 “现在可以告诉我山洞地址了吗?”陈观楼问二当家。 二当家双目充血,眼巴巴地望着头,“你会遵守承诺吗?” 陈观楼点点头,“你只能选择信任我。否则,没人能帮你。天牢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只有我一个人对这玩意感兴趣。” 二当家咬着后槽牙,“好,我信任你。地址就在官兵捣毁的那个窝点后山悬崖,从歪脖子松树那个位置下去大约三十丈,有许多藤蔓覆盖。掀开藤蔓,就能看到洞口。不过,洞口被我们用石头堵了起来,你们想进去的话,还需费点功夫。” “还有别的需要交代吗?”陈观楼继续问道。 二当家摇摇头,“没有了。”说完,他蠕动着身体,回到牢房深处,将自己藏在最昏暗的角落。 走出丙字号大牢,卢大头一路唠叨,“你不会真信了他吧。我跟你说,这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不定所谓的秘籍,都是他编出来忽悠你的。” 陈观楼很轻松地说道:“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你帮我打听打听,阴四娘还有多久临盆?” “你还真帮他啊!”卢大头很是诧异。 “我可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大家信任我,愿意跟着我干,愿意听我的吩咐,不就是图我是个信人,说话算数。我如果是个不守承诺,反复无常的小人,大头哥,你会当我是朋友吗?” “那肯定不能,早就让你背黑锅,一辈子别想出头。” “哈哈哈……” 过了数日,趁着休沐的日子,陈观楼改头换面出了京城。这回他扮演一个猎人。猎人深入老林子,很正常吧。 很轻松就找到山贼的窝点,满目看去,都是小范围战争冲突留下的痕迹,整个窝点被翻箱倒柜,凡是值钱的都被带走了。带不走的,全都砸了,烧了,彻底毁掉。 他没有停留,径直来到后山悬崖,高数百丈的悬崖,站在悬崖边往下张望,顿感头晕目眩。 歪脖子松树很容易就找到了。 若非有这个坐标,他要在宽阔陡峭的悬崖上寻找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山洞,肯定要花费许多功夫。 直接飞跃而下,一把抓住藤蔓,刀砍斧劈,隐藏在藤蔓后面的山洞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正如二当家所说,山洞被石头堵住了。 这点小问题难不住他。 一刀劈下,山未崩石已裂,很快就弄出一个可供人通行的洞口。 点燃柴火丢入洞内,等到虫蚁绝迹之后,他才走进山洞。 山洞并不深,一眼能看到山洞尽头,估摸也就十三四米的进深。高,大约五六米。没有人工造斧的痕迹。 唯独离着洞口的两面石壁,显得格外平整。 《升天录》! 完完整整的《升天录》! 陈观楼轻抚石壁,究竟多高深的武功,究竟是何人,竟然在这个隐秘的山洞内,刻下全篇《升天录》! 刻字的笔力,何等的惊人,力透石壁。陈观楼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放荡不羁的江湖浪子,以刀为笔,挥洒满腔豪气,书写一篇篇《升天录》! 第一篇,第二篇,第三篇……第四篇…… 咦! 陈观楼露出惊讶之色。 《升天录》这本书,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顺着背,反着背,他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对照石壁上的《升天录》,他手中《升天录》从第四篇开始,竟然出现了缺字少字漏字的情况。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差一个字,意思南辕北辙,照着缺字版的《升天录》修炼下去,怕不是要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他暗自庆幸,幸好,幸好,让他在修炼《升天录》第四篇之前,发现了这两面石壁,发现了《升天录》的完整版本。 不过,新的疑问来了。 是谁抄写石壁上的《升天录》,并流传到江湖,最终被罗敬天捡漏,最后落入他的手中? 难道是那群山贼? 他翻阅过二当家的卷宗,整个山贼窝,就一个识字的,担任账房的差事,没有武脉,不会武功。账房抄写并传出《升天录》的可能性极小,基本可以排除。 结合了解到的情况,抄写《升天录》的人,应该是懂点武功的,但修为有限。至于缺字少字漏字的情况,要么是有意为之,要么就是当时情况紧急,抄写者来不及逐字逐句的对照,只求速度不求质量的抄写完毕。还有一种情况,抄写者先是背下整篇《升天录》,回去后,再誊写下来。但是,在誊写过程中,因为记忆不够深入,从第四篇开始出现了错漏。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将到此为止。 陈观楼花费一日夜功夫,亲笔誊写全篇《升天录》。 天亮了! 他站在山洞门口,望着远处,山连着山,一重还比一重高。 抽刀,以最真诚的心,抹掉石壁上的痕迹,没有留下一笔一划,没有留下哪怕一个小人。 尘土挥洒落地,仿佛和多年前的某个身影重合,一个以刀为笔在书写,一个以刀为磨擦拭。两面平整的石壁,终于变得光秃秃,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升天录》,如今只有他拥有完整版。 办完事情,启程回京城。 他找到女囚管事胡狱吏,一位从宫里退下来的公公,天牢上下,乃至刑部上下,唯一的特殊存在,也是天牢最边缘的人物。边缘到时常想不起有这号人物。太低调,太没存在感。 第219章 天牢人的默契 面对宫里出来的人,结合前世了解到的信息,就一个办法,给钱。 胡狱吏瘦长脸,皮肤略黑,面目下拉,显得既阴沉又阴狠。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是个有城府的狠角色,不太好打交道。 “小的见过胡狱吏。” 陈观楼客客气气,做足了姿态。人家是狱吏,他是狱卒,又是在天牢,就该守着天牢的规矩。 “陈头客气了,坐下说话吧。”胡狱吏神色淡淡的,似乎一点都不好奇对方的来意。就当是路过的人,讨一杯茶水喝,喝完就滚蛋。 “多谢胡狱吏。一点心意,还望胡狱吏莫要嫌弃。”陈观楼坐下后,拿出一包银封,缓缓往胡狱吏跟前推去。 一边推,一边观察对方的反应。 来之前,他也思考过,究竟该如何跟胡狱吏打交道。拉家常,聊男人都爱的话题,请客喝酒,全都被他否决了。不熟,人家还没带把,强拉家常,恐怕适得其反,会把人得罪。 思来想去,他选择用最直接粗暴的办法,上来就送钱,开门见山提要求。 要是对方不答应怎么办? 他准备了第二套方案,大不了化身无名大侠,将孩子抢走。再找机会暗示阴四娘。问题完美解决。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用钱解决,而不是采用武力。 胡狱吏扫了眼桌面上的银封,眉眼微微动了动,“陈头未免太客气了。你可是稀客,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有门! 一听这话,陈观楼就知道,简单粗暴的办法貌似起效了。 他便将来意简略说了说,“……我也是拿人手段,还望胡狱吏行个方便。毕竟,孩子是无辜的。给孩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就当是积德。” “咱家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山贼二当家关押在丙字号大牢。为啥丙字号大牢的人不露面,偏偏是陈头你。” “不瞒胡狱吏,我有个好兄弟卢大头,他知道我喜欢收集武功秘籍,于是……” 陈观楼将前因一讲,胡狱吏恍然大悟,黑瘦的脸颊看起来没有一开始那般阴沉,多了一丝浅淡的笑容。 “女牢这边,平日里少有人来……”说这话的同时,他端起了茶杯,“你的要求咱家知道了,你先回吧。” 陈观楼心中了然,起身告辞。桌面上那包银封,已不见了踪影。而,胡狱吏的袖中,却变得鼓鼓囊囊。 身为天牢人的默契,收钱办事,这是规矩。话不用说透,钱收了就代表事情包在身上,肯定办得妥妥当当,不让委托人操半点心。 事情办妥,等阴四娘生了孩子,给孩子报个暴毙,再送到天门宗,就此免去为奴为婢一生不得解脱的命运。消息由卢大头转告二当家。 二当家当场就磕了十个头,头破了皮流了血。 “多谢二位恩人,多谢二位恩人。” “你说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干山贼。”卢大头以过来人的态度,教训二当家。 二当家苦笑一声,砖头就说道:“我被人骗了。” 卢大头一听,当场怒骂,“谁骗你?这话可不兴胡说啊!我告诉你,陈头帮你给女牢那边打了招呼,此事我可以作证。你搞清楚点,没人骗你。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收拾你。” “你误会了。我不是说陈头骗人。我是说,我之所以会加入山贼,是被人骗了。” “大当家骗了你?他人都死了,你也可以放下了。” “不是大当家。我骗了大当家,我又被别人骗。” 卢大头顿时脑子蒙圈,一脸糊涂,听不懂啊! 二当家凄苦一笑,“事到如今,心愿已了,我已经无所求,告诉你也无妨。这个秘密,我埋藏在心里头十几年,从未对人提起过。” “你还有秘密?你们这帮山贼,究竟隐藏了多少事?进了一趟刑房,都没让你吐干净。看来刑房那帮伙计手艺不行啊!比不上老张头。要是老张头在的话,你连小时候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都得交代清楚。” 二当家望着卢大头,轻声问了一句,“大头哥还想听秘密吗?” “并没有那么想。总感觉,你的秘密不是什么好货。” “哈哈哈,的确不是什么好货。” “不过,你想说,我就勉为其难听一听。天牢最不缺的就是秘密,反正我就当听一乐呵,肯定不往外传。你要是指望通过我,达成什么目的,那你就要失望了。” 别看卢大头混不吝,又是个五毒俱全的烂赌鬼,身上找不出一个优点。但,必须承认他很有眼力见,做事其实很有分寸。谁能招惹谁得敬着,什么事能掺和什么事得避而远之,他心头门清。只不过他平日里太混账了,以至于大家都忽略了他其实是个挺有本事的人,而且运气还不差。 陈观楼在丙字号大牢待了一年,为啥偏偏只和卢大头做了朋友,这其中自有道理。 二当家的秘密,的确不是什么好货。 卢大头听完了,心情有些抑郁。 他哼哼两声,“你落到今日田地,也是你活该。你那个大哥,呵呵,从一开始就没拿你当真兄弟,你偏偏掏心掏肺。如今你要被砍头,你那个大哥可曾帮过你,可曾托人送银子照顾你?人家巴不得你死。说不定你们山贼贼窝被官兵捣毁,你那个大哥还出了力。否则,官兵怎么那般轻易的就找到你们的老巢。你想过吗?” 二当家点点头,“以前没想过,最近有想过。” “你恨吗?” “我只恨自己识人不明。” 卢大头抓抓头,他不懂宽慰人,干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你之前说,你大哥救过你的命,所以你对他掏心掏肺,从未怀疑过他。当山贼也是为了给你大哥筹钱。听你的语气,你大哥貌似也是公门中人,官做得还不小吧。” “你猜出来了!”二当家没感到意外,“没错,我那位大哥,的确是公门中人。刚结识之时,他身处微末,处境不算好,但依旧拼了被罢职的风险救了我。知恩不报,妄为人。 大哥一身本事,只是苦于没有银钱疏通关系,才会有志不能伸。我没别的本事,只会几招拳脚,外加一身胆量。投身山贼,筹集银钱,帮大哥升官,我心甘情愿。” 啧! 卢大头啧啧称奇,“那你现在为啥又后悔了呢?是发现了真相了吗?” “大哥他变了!”二当家痛苦地埋下头,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第220章 最近穷疯了 “你大哥是谁?报上名字,看看我认不认识。”卢大头随口说道。 他真的佩服二当家的大哥,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用一枚棋子帮自己挣钱,然后升官发财。等到这枚棋子无用,或是有了威胁的时候,翻云覆雨之间,就将棋子置于死地。人家都不用亲自动手,双手干干净净,不沾染半点血腥。 这手段,这智谋,他必须知道是谁。 卢大头太好奇了。 二当家却说道:“我不能说。” 卢大头气得跳脚,“都这个时候,你还维护你那个狗屁大哥。” “想知道我大哥是谁,你去将陈头请来。我亲自告诉陈头。” “不是吧。直接告诉我不行吗?我跟陈头是兄弟。” 二当家闭嘴不言。 卢大头气得恨不得冲进大牢,将二当家暴揍一顿。 气煞人也! 歧视! 典型的歧视! “你为啥不肯告诉我?我跟陈头区别有那么大吗?” “告诉你,你只当个乐子,听过就算了。告诉陈头,陈头说不定有机会替我报仇。” “呸!你算老几。陈头凭什么替你报仇。” 二当家又一次闭上了嘴巴。 “你你你……”卢大头气得咬牙切齿,“随你!别指望我会告诉陈头,他可是大忙人,没空搭理你。” 二当家有片刻的迟疑,但他最终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卢大头就一混子,将大哥的名字告诉卢大头,毫无益处。陈头不一样,虽然只接触过一回,但他打心里认定陈头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明显比卢大头更吃得开。 他之前也求过其他狱卒,帮他保住阴四娘肚中的孩子,可是没有一个人肯帮忙。就算他给银子也不成。 狱卒们直言不讳的告诉他,女牢那边他们伸不了手。别看都是天牢的下属机构,且只隔着一堵围墙,可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面,和那边根本没打过交道。其次,女囚那边的管事老大胡狱吏,是从宫里头出来的,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对于宫里头出来的人,狱卒们全都敬而远之,从不往跟前凑。谁都知道,女牢里面的女囚,要么流放,要么贬为罪奴替皇家当差。无论是貌丑还是貌美,都不是小小狱卒能染指。 反正,外面青楼那么多漂亮姐儿,没人想不开会去惦记女牢里面的女囚,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是保住阴四娘肚中孩子这种大麻烦。这钱懒得赚!又不是差二当家那点钱买米下锅。 人人畏如蛇蝎的大麻烦,到了陈头手中,几天时间就给解决了。 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放着有本事的人不找,找卢大头,除非他疯了。 卢大头就一混子,大混子。 卢大头极为恼怒。 但他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中午在食堂吃饭,见到陈观楼,他立马招手,“来来来,坐这。二当家的事情还有后续,你没猜到吧。他还有个结拜大哥,还是当官的。” 嗯? 陈观楼很是诧异,“山贼和官员,结拜兄弟?怎么没听到风声?” 如果此事为真,就算卷宗上不会写出来,圈子里肯定会流传开。 卢大头四下看看,小声说道:“这是人家的秘密,当然听不到风声。你帮了他的忙,他了却了心愿,今儿闲聊的时候,他偷偷跟我透露的。” 他将二当家讲的故事,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陈观楼。 “我敢打包票,二当家肯定是被他的结拜大哥给卖了。人家如今升官了,有了稳定的财源,已经不需要一个山贼兄弟帮忙筹款,还有被暴露的风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人带窝全都给剿了。” 陈观楼点点头,赞同卢大头的猜测。并非他们故意将人想得这么坏,而是人性如此。官场上就没有傻白甜,爬上去的人,要么心狠手辣,要么机敏过人,要么运气逆天,要么有个好爹或是好丈人。 傻白甜混官场? 呵呵! 官场心黑手辣,才是正常的。 二当家这事,不出意外,肯定就是他的结拜大哥一手操控的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二当家这个隐患。手段是真高,也是真黑! “他说要见你,才肯说出结拜大哥的姓名。” “见我做什么。我对他的大哥又不好奇。”陈观楼口是心非,他和卢大头一样,其实都很好奇二当家的大哥究竟是哪位官场人物。将来万一遇上,一定敬而远之。 卢大头嘿嘿一笑,“真不好奇?我听他口气,他那个大哥应该是在京城当差,具体哪个衙门还得靠你去套话。” 陈观楼沉默片刻,“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个秘密?眼看着就要上刑场,心愿也已经了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还能为什么,无非就是下个饵,万一将来遇上了,你顺手帮他报个仇,他在地下也能笑起来。” “他未免太过高看我,我一个小小狱卒,还能替他报仇。呵呵!”陈观楼嗤笑一声。 卢大头直接问道:“你要不要去见他。我瞧着这小子肯定还有事情没交代。就比如,他说没钱,钱都被大当家把持着。肯定是胡说。我敢打包票,他私下里肯定藏着钱。你想个办法,让他吐出来,三七分,我三你七怎么样?” 这才是卢大头的真正目的。 不经过天牢公账的钱,无论多少都是自己的。他最近缺钱缺得厉害,就盼着能发一笔横财。 他也看明白了,二当家吃软不吃硬,只相信陈观楼。陈观楼不出面,这钱就拿不到手。 他使劲怂恿,鼓动。 陈观楼其实无所谓,无非就是浪费点时间。 他哼了一声,“你最近穷疯了吧!” “陈头,我的好哥哥,兄弟我苦啊!”卢大头开始打苦情牌,把陈观楼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行了,行了,你别嚎丧似的嚎。先让我想想。” “这事还有什么可想的,你出马,一个顶十个。我对你百分百相信,肯定有办法从二当家嘴里掏出真金白银。”卢大头急死了,恨不得当场马上拉着陈观楼下天牢,撬开二当家的嘴巴。 第221章 以恩义裹挟远胜利益诱惑 最近和丙字号大牢有缘,短短时间来了两趟。 陈观楼内心感慨不已。 他的两次机缘,均来自于丙字号大牢,这里是他的福地啊!决定了,以后有空要多来看看,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了第三次机缘。 第一次机缘,罗敬天给了他《升天录》! 第二次机缘,二当家让他找到了完整版《升天录》,避免了走火入魔。 来到牢门前。 卢大头用水火棍敲打着牢门栅栏,“喂,陈头来了。有什么话你赶紧说。” 二当家从稻草堆醒过神,努力翻身坐起来,定睛一看,还真是。卢大头好高的效率。看来,二人的确是好兄弟。 “你要见我?”陈观楼观察着对方。 乱糟糟的头发,满脸胡须,赤红的双眼,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因为没有清洗,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还留在脸颊上,糊满了半张脸,整张脸看起来又残酷又混乱,唯有一双眼睛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意外,庆幸,感怀,悲苦,后悔,释然。 “又要麻烦陈头,请陈头见谅。” “我来了,你想说什么?” 二当家却迟迟不张嘴,似乎还在犹豫。 卢大头气恼不已,抄起水火棍就要穿过栅栏揍人。 陈观楼伸手拦住卢大头,问牢房里面的二当家,“当初加入山贼,是你结拜大哥安排你做的吗?” 二当家很意外,转念又想通了,但他依旧没做声。沉默代表了肯定。 陈观楼轻笑一声,“虽说还不知道你那位结拜大哥究竟是谁,这一手操作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如此说来,当初他救你,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所谓的拼了前程和性命救你,就是一场戏。因为他知道你是重义气的人,没有是非观念,却恩怨分明。以恩义裹挟你,远比利益诱惑你管用。必须得承认,你的结拜大哥看人真准。” 二当家张口想要反驳,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没错,他没什么是非观念,但他有一腔热血,行走江湖最看重义气二字。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理应回报。大哥苦于没钱上进,那他就去当山贼打劫过往客商,替大哥筹措资金。 这些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报大哥的救命之恩。 可是,当真相被人拆穿,赤裸裸的利用算计,什么恩义,什么大哥,统统都是一场骗局,他能怎么办。除了恨自己有眼无珠外,他无法去恨大哥。恨,很简单,却意味着要否定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付出努力。 一想到自己的十几年都是一场骗局,喂了狗,一旦往深处一想,他就喘不过气来,仿佛离开水源的鱼儿,下一秒就要死掉。 他不敢深想,只能糊里糊涂,蒙混着过日子。企图用兄弟情义说服自己,大哥对自己并非完全是利用,肯定还是有点感情的。 不是贱! 如果不这么安慰自己,他怕自己撑不到明天。心如刀割的滋味,太痛苦,痛苦到不想承受第二次。 骗自己吧!反正已经骗了这么多年,继续骗下去又何妨。 陈观楼眼见二当即露出痛苦迷茫神色,于是继续说道:“官兵剿灭你们之前,你是不是见过你大哥?” 二当家点点头,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大约是官兵突袭之前的半个月,我来了一趟京城,见了大哥一面。” “闹了矛盾?” “见大哥的目的,一是问他给阴四娘办理新身份的事情怎么样了,二是给他送银子。” “他不想给阴四娘新身份?”陈观楼猜测道,“所以你们闹了矛盾。” 二当家眼中闪过痛苦之色,没有否认,“你猜的没错。阴四娘的事情,我在数月前就托他办理,可他一直推脱。一开始我没察觉,直到最后一次见面,我当场质问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忙,是不是嫌我这个兄弟拖累了他,是不是要恩断义绝。 他否认了!他说公务繁忙,他的位置有许多人盯着,一时半会还没找到机会。我相信了他。可是半个月后,官兵突然上山,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后面的内容,陈观楼替他补充,“你威胁到他,所以他要灭口。没想到你命大,竟然活到了现在。如此看来,你的那位大哥应该不是刑部的人。否则,他早就伸手弄死你,不会让你有机会对我们吐露真相。” 二当家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的确不是刑部的人。” “你说他救过你,而且是身处微末之时。莫非是下面县衙当差,还是五城兵马司?你在加入山贼之前,肯定没资格进天牢。那么,能救你的人,只能是下面县衙负责刑狱的刑房人员,亦或是五城兵马司的差使。不过我更倾向于县衙。他靠着你,有了钱升官,已经升到不需要你的地步,难不成已经当上了县令。不不不,县令还不够,肯定是比县令更高的位置。” 二当家张口结舌,一脸震惊。 陈观楼自得一笑,“看来我猜对了。翻翻京畿地区的官员名册,看看谁是从微末身份一步步爬升上来,找出你大哥的真实身份应该不难。” 二当家脑袋乱哄哄的,“你你你,你猜出来了?” “这个很难吗?”陈观楼轻声反问,“你的活动范围一直在京畿一带,最远也是在京畿周边县域活动。能救你的人,肯定也是在这个范围内的衙门当差,十几年的时间,从一个小人物一路升官,这样的人翻翻官员手册,无需一个时辰就能找出来。官场可不是山贼窝,看一个人升迁路线,就可以判断这个人的背景。” 陈观楼冲二当家笑了笑,也是在提醒对方,别在他面前耍小聪明,没有用。就算不说,他也能查出结拜大哥的真实身份。给予压力,让对方赶紧吐实话。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别一天到晚搞小动作。 二当家内心的震撼,难以言表。 难道吃公家饭的人,都这般机敏过人吗?一个不起眼的狱卒,都有这般智慧。那么大哥的智慧又在何种水平。 接着,他低头苦笑。被大哥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他必然的结果,纵然他反抗,也无济于事。他自诩聪明,可是连个狱卒都能轻松拿捏他,何况是在官场如鱼得水的大哥。 瞬间,他释然了! 他的愚钝配得上他的遭遇! 第222章 我信你个鬼!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陈观楼开口问道,“先不要说你大哥的姓名,我并没有那么好奇。我这位兄弟最近缺钱花,你藏着的钱,是不是该吐出来。你想让你的孩子过好一点,就离不开钱。” 二当家再次被刷新了认知。 卢大头则挺起了胸膛,做出凶神恶煞的姿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用对台词,大家都有默契。 陈观楼很认真的看着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如果妄想戏弄我,我随时可以收回之前的承诺,你的孩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二当家缓缓闭上双眼,长叹一声。 当他再次睁开眼,显然已经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 他深吸一口气,“你们……果然跟外面说的一样,见钱眼开。行,我交代,我的确藏了一笔钱,不过并不多。这些年挣的钱,大部分都给了大哥。如果我把钱交出来,你会照顾我的孩子吗?” “看钱财多寡,我会留一成给你的孩子。但是,你也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别拿百十两银子糊弄我们。”陈观楼板着脸如此说道。 为了百十两银子,他可不愿意跑这一趟。 在甲字号大牢,随便张张口,都有百十两银子的收入。犯得着跑到丙字号大牢同二当家叽叽歪歪吗。 十几年的老山贼,还是二当家,没有千两银子,这事成不了。 二当家抹了一把脸,咬咬牙,“你会遵守承诺,真的会给孩子留下一成?” “当然!你可以不相信我,那么后果自负。”陈观楼露出了獠牙,要他做事,必须得付出点代价。小孩子可怜,也不能让他免费帮忙。 “好!我信你!我那位大哥如今官居京兆府通判,姓周。” “周通判?”卢大头一声惊呼,“你的那位大哥竟然是周通判?真没看出来。” 陈观欧朝卢大头看去,“很出名吗?” “周通判以前在县衙当差,跟孙大头还是同僚。此人很有本事,大家都服气他。办了好几个大案,被上面的人看中,之后一路升迁。孙大头特别佩服周通判。没想到,私下里他竟然是这么发家的。你被周通判算计,不冤!”卢大头下了结论。 二当家唯有苦笑,是啊,一点都不冤。 他继续说道:“我在……藏了一枚印章。凭这枚印章,可以到四通钱庄支取银子,一共能支取一千五百两。” “你当了十几年山贼,打劫那么多客商财货,竟然只攒了区区一千五百两?”卢大头很不满意,远低于他的预估。 二当家解释道:“打劫的财货,大当家取一半,剩下的我们几个人分,还要给下面的小卒子留一点口粮。而我的钱 ,大部分都给了大哥。这么多年能攒下一千五百两,已经很不错了。其他兄弟,有多少花多少,一文钱都没攒下。” 卢大头依旧不满。 这窝山贼罪行累累,光是他知道的,被打劫的客商,损失都在万两以上。这么多年累积下来,没有上万两,三五千两总有吧。 只能说周通判吃相太难看了,一个人竟然就薅光了二当家的积蓄,还要借刀杀人。如此贪婪,如此心黑,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罢了,罢了,一千五百两就一千五百两,他不嫌少,三七分成,也够他潇洒好长一段时间,顺便还能堵住家中母老虎的嘴,孩子的束修也解决了。完美! 卢大头频频给陈观楼使眼色,着急忙慌想要去取印章提钱。 陈观楼示意卢大头别着急,印章不会飞,钱也不会飞,晚一两天又能怎么样。少赌一天死不了人。 卢大头:…… 只能默默忍耐。 陈观楼又问二当家,“交代完了吗?别过两天,你又爆出一个秘密。” 二当家自嘲一笑,“陈头放心,不会再有秘密了。该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交代清楚,孩子还望陈头照顾一二。” “放心,我会给孩子留足一成银子。只要天门宗不苛待他,他就能健康平安长大,会有美好的未来。” “谢谢,谢谢!”二当家唯有磕头报答。 陈观楼离开了丙字号大牢。 卢大头催促着去取印章。 二当家把印章藏得很巧妙,藏在了城外道观三清祖师的帽檐内。 陈观楼带着卢大头出城,顺利取到印章。 卢大头拿着印章嘿嘿发笑,“发财了发财了。” 陈观楼懒得说他,夺过印章,“你是要一次性取出所有钱,还是分批分月取。” “当然是一次性取出来。”卢大头没有丝毫犹豫。 “你确定?”陈观楼目光逼视,“你确定你把持得住?” 一口气进账几百两,就凭卢大头烂赌鬼的德行,未来一个月必然是在赌坊度过,赌个昏天黑地,不把钱输光誓不罢休。 “我怎么就把持不住?”卢大头不服气。 陈观楼冷哼一声,“依我看,还是分批分月取银子,对你有好处。” “不是吧!陈头,陈哥,我的亲大哥,亲爷爷总行了吧,眼看着钱到手了,还要分批分月取银子,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 “你把持不住。” “我能把持!” “赌坊就缺你这样的赌客。” “我保证今天不赌博。” “你的保证跟放屁没两样。”陈观楼一点情面不留。 卢大头还想撒泼耍赖,陈观楼一巴掌拍在墙壁上,一道手掌印清晰可见,瞬间就镇住了卢大头。 “哥,这是你拍的?什么时候你这么厉害了?” 陈观楼冷哼一声,“虽没武脉,但是打你绰绰有余。上回见到嫂子,她还让我管管你。” “你别听那个母老虎的……” “嗯?”陈观楼轻轻一声嗯,瞬间就让卢大头把余下的脏话臭话全都咽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说道:“行吧,行吧,都听你的。你说分批就分批,你说分月就分月。今天能取钱吗?” 陈观楼苦口婆心地说道:“你跟我学学,上青楼搂着姐儿睡觉,也比你进赌坊强百倍。赌博会让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但是青楼不会。青楼姐儿最多就是掏空你的身子骨,却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卢大头:…… 我信你个鬼! 第223章 陈小兰喜得麟儿 朝阳初升。 一声婴孩的啼哭,划破了晨光。 苏家。 稳婆从产房走出来,笑呵呵的,“恭喜,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赏!重重有赏!”陈观楼越过苏家人,率先喊出来,当场就从腰间解下一个褡裢,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铜钱,递给了稳婆。 稳婆接过褡裢,笑的见牙不见眼。 陈观楼高兴啊,比他自己当爹还要高兴。昨儿得知大姐陈小兰动了,孩子即将出生,他就拿了银子特意跑到钱庄换了几个褡裢的铜钱,专做打赏庆贺用。 小舅子率先出手打赏,瞬间压力就来到了苏家人头上。 别看稳婆笑眯眯,笑中却带着压迫感。小舅子出手了,苏家人要是没点表示,说出去都要丢死人。倒是要看看,苏家人到底要脸不要脸。 苏姐夫:…… 又是欢喜又是激动,他有儿子了,结婚数年,他终于有儿子了。见稳婆瞧过来,回过神来,对对对,要给打赏,必须重赏! “给赏银!”苏姐夫很痛快,就要掏银子。苏婆子突然一声轻咳,惊得苏姐夫手上动作一顿,茫然看过去。 苏婆子此刻极为恼怒,怒气甚至压过了添丁进口的喜悦。陈观楼逞什么能,仗着有几个臭钱,竟然抢在苏家人前面打赏稳婆。打赏就打赏,为啥要打赏一个褡裢的铜板?少说得有三四两银子吧。 苏家作为夫家,总不能比儿媳妇的娘家少,打赏的银子必须比陈观楼多。 要她掏钱,苏婆子立马就心疼坏了。往昔对陈观楼的好感,瞬间化为了乌有,只剩下厌恶和烦躁,添什么乱。是苏家添丁,又不是陈家添丁,凭啥姓陈的出头,看他能的。 稳婆盯着苏姐夫拿捏银子的手,见他迟迟未动,笑容快要维持不住。 还是苏大诚果断站出来,维持住苏家的体面,“赏!重赏!老二媳妇给苏家添丁,这是大功劳,必须重赏。” 身为当家人的苏大诚发话,纵然是苏婆子也不敢当面反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二掏出一把碎银子,少说也有三四两,打赏给了稳婆。 稳婆一口气挣了小十两赏银,比平时一个月挣的钱还多,笑的见牙不见眼,今儿真是发财了。 “谢谢东家,东家发财又添丁,大富大贵。产妇身边离不开人,婆子我先进去。等会再将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瞧瞧一眼。” “一定要照顾好我姐,可不能落下月子病什么的。”陈观楼朗声说道。 “小郎君放心,一切抱在我身上,保证将产妇照顾得妥妥当当。”稳婆喜笑颜开,她心知今儿的收入,全靠陈观楼。若没有陈观楼率先打赏,按照一般的规矩,她最多就能拿个几百文赏钱。 以苏婆子的吝啬,怕是连五百文都有点玄乎。 还是小郎君陈观楼出手大方,逼得苏家大出血。 一旁的苏家大嫂,看得眼睛都红了。她生儿子的时候,也只给了稳婆四百文大钱的打赏。弟妹生个孩子,也没多金贵,怎么就给了三四两打赏。这差距……不行,必须补偿给她。 苏婆子眼睁睁看着自家的钱送出去,气得心口痛,三四两,够摆十来桌席面,吃得又好又饱。 她借口熬夜头痛,回房歇息。背着人大骂陈观楼,大骂陈小兰。 陈观楼能不知道苏婆子的脾气吗?他清楚得很! 他就是故意的,要给大姐张目,替大姐出头。苏婆子有气,也必须给他忍着。这是替大姐打响反攻的第一枪。 大姐有了儿子,有他这个兄弟做靠山,已然没了短处,何必再做低伏小,做那受气小媳妇。 苏姐夫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这会只顾着傻乐,高兴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 苏大诚人老成精,深深看了眼陈观楼,“楼哥儿陪着我们熬了一晚上,一会留下来吃饭。” “苏伯父客气!今儿不巧,还要去衙门当差。等洗三,洗三我肯定来吃酒席。” “行,那就洗三。楼哥儿如今有出息了,你姐姐替你高兴,总算熬出来了。” “苏伯父说的是,这些年多亏了苏伯父照顾。” “都是亲戚,别说见外的话。” …… 洗三这日,陈观楼早早来了苏家。 他给新出生的小外甥,送了一副长命锁,银子打的,一对小铜铃,赤金打造。除了小外甥,他还给丫丫准备了礼物,一对赤金的手镯。 他就喜欢送金子银子。小市民家庭,送玉器瓷器字画都不合适,调性不符合,也担心贼人惦记。金银则不同,硬通货,哪天缺钱了,直接可以当银子花。不像玉器瓷器字画,还要被当铺压榨一回。 他还给大姐陈小兰准备了各种补身的药材,都是顶好的药材。甚至厚着脸皮,从侯府求来十来片百年老参,欠了好大的人情。 人参常听闻,却不常见。一般的药材铺,没点关系光有钱还买不到,就算买到也只是二三十年份的货。但凡上了五十年的人参,都被大户人家第一时间买走了。大户人家除了爱好买田置办产业,还喜欢收藏各类珍贵稀有的药材。 上等人参,基本不可能流落在民间,甚至很多药材铺都没有库存。稀缺资源的垄断,遍布各行各业。 除了药材,他还送给大姐陈小兰一百两银封,当场就把陈小兰惊了一跳。 因为坐月子,不便见客。姐弟两人说话,也是隔着一道屏风。 陈小兰抱着头,捂得严严实实,靠坐在床头。她身体好恢复得很不错。 “你送银子给我做什么?快拿回去。”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拿回来的道理。大姐,你放心收下吧,我不缺这点银子。关键是你要好好养身体。想吃什么,尽管拿钱买去,要是钱不够,改明儿我再给你送一袋银子过来。” “你现在有钱了,骚包得很。还改明儿再给我送银子,我又不是富贵家的太太,哪里花得了这么多钱。” “钱是人的胆,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大姐,以后你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气。” 陈小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啊,关心人就是用银子砸。你放心吧,我不是软弱的性子。以前做低伏小,当受气小媳妇,那是因为咱们底气不够,成亲这么多年只有丫丫一个闺女,难免心虚。如今有了哥儿,我腰杆子挺得比谁都直,谁要是再给我脸色看,我直接掀了桌子。” “好!大姐早该如此!”陈观楼高兴极了,他生怕大姐受气受习惯了,养成凡事忍让的性子。一步退,步步退,一辈子都要退让,活得太憋屈。 第224章 脸够不够大 人逢喜事精神爽。 陈观楼连着好几天都乐呵呵的,上翘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旁人打趣他,“那么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啊!” “我不着急。” 旁人难以理解,陈观楼为啥不稀罕屋里有个女人暖床?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癖好?不对啊,这小子三天两头上青楼,喜好很正常。看样子,不喜欢家花,唯独喜欢野花。 啧! 这爱好也够特殊的。 没等他高兴几天,天牢迎来了一位老熟人:于照安。 于照安是被人抬进天牢,还是在陈观楼的辖区,依旧是那间熟悉的牢房。 他的双腿被锦衣卫的番子给打断了,能不能恢复,还不清楚。 这事闹的,陈观楼跑去找牛狱丞打听情况。 自从范狱丞升官,牛狱丞上任,小范大人很准确的拿捏住身份,从那以后基本不管事,只拿钱。甲字号大牢的日常事务,都推给了陈观楼负责。 眼下,陈观楼没有狱吏之名,却有狱吏之实。 牛狱丞似乎还没习惯请师爷,试用了两三个师爷,都不如他心意。干脆就不再找了。有什么事,他都亲自上阵。 陈观楼跟他见面,先是聊了聊日常工作,然后才将话题转到于照安身上。 “大人,于照安这事,可有内情?他本是诏狱的犯人,怎么又回到了天牢?” “于照安的背景你该清楚,他在诏狱里面吃了很多苦,腿都断了。据了解是晋王殿下替他在陛下跟前求了情,许他回到天牢。还有一个传闻,稷下学宫那边得知于照安被打断了双腿,气得要联名上书弹劾锦衣卫不法,最后被晋王拦了下来。晋王同情于照安的遭遇,据说还哭了一场。” 陈观楼啊了一声,“既然晋王殿下出面,为何不直接释放于照安,何必让他回到天牢蹲监。” “自是因为陛下不同意。能让于照安回天牢蹲监,陛下已然开恩。释放,不可能。” 陛下竟然如此憎恨于照安!难怪朝臣私下里都说老皇帝刻薄寡恩,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于照安只是当场骂老皇帝昏君,老皇帝一直记恨到现在,纵使稷下学宫出面求情,死活不肯松口。 这一次朝臣和江图内斗,于照安明显成为了被放弃的卒子。若非他姓于,出身豪族于氏,就不仅仅是断两条腿,人头早就落地。 啧! 朝廷派系斗争,果然既血腥又残酷。没点背景靠山,千万别掺和,最好远离京城。 牛狱丞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已经认可陈观楼的办事能力。加上陈观楼格外识趣,他一上任,就送上厚礼,后续每个月都是最积极上交账本和银子,各方面考虑得都很周到,牛狱丞便打消了一开始要调离陈观楼的决定。 他手底下,必须有一两个能用的人。 许富贵,张狱吏之流,都是老油条,滑不留手。其他狱吏狱卒班头,要么愚钝,要么贪婪,要么手段粗暴容易留下把柄隐患。综合能力最强的人,数来数去还是陈观楼,而且人家还出身自京城名门望族,背靠侯府。 他犯不着放着现成的人才,另外培养。 当然,他是打算两步走。天牢这边,他要将陈观楼抓在手里,因为他需要一个能替他办事替他分忧的能干人。 第二步,他决定从以前工作的县衙,调一个心腹过来,制衡陈观楼。就像过去范狱丞身边的李师爷,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就让心腹去办。 陈观楼可用,但终究不是自己人。他也没想过彻底收服陈观楼,人家姓陈,平江侯那个陈。 牛狱丞身为京城土着,远比范狱丞更了解平江侯府这张牌子的意义,更了解京城土着的能耐。 妄想收服侯府旁支族人,尽管已经出了五服,呵呵,纵然是三品京官,也是妄想。人家要找靠山,是侯府牌子不够硬,还是品级不够?凭啥跟一个小小的狱丞混。纵然是官居一品的相爷,妄想收买勋贵族人,也得看看脸够不够大。 京城的生态,不是官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只手遮天。 江图够受老皇帝宠信吧,他也不敢将手伸到勋贵的地盘上。至于前年那起土地之争,只能算是一个意外。 平江侯狠狠打了江图的脸,瞧瞧,江图他有反击吗?他敢反击吗?他已经得罪了文官集团,再得罪勋贵集团,把手伸到勋贵的地盘上,离死真的不远了。 当文官和勋贵真正联合起来干一件事,纵然是老皇帝,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住这其中的压力。 牛狱丞已经想好了,陈观楼能用,也能信,但必须限制在一个框框内。超出框框的范围,绝对不行。真正能让他信任的人,只有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 ……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观楼才去见于照安。 于照安坐在牢房一角,靠着墙壁,身上血污污的,双眼早就失去了神采,既虚弱又难堪,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复以前那个意气风发,傲气十足,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双眼长在头顶上,绝顶聪明又格外敏锐的于大人。 “于大人,老于,我把医官请来了。先给你看看伤势。来人,开牢门,打两盆热水过来,给于大人清洗。再派个人通知于家,赶紧送来换洗的衣衫和被褥,上好的药材也要送一批。别忘了提醒于家,于大人这次关进天牢,照规矩依旧要交银子。想让我们好好照顾于大人,银子就不能少。” 肖金当场领命,赶紧去安排。 陈观新主动承担通知于家的差事,他笑着说道:“要银子我最拿手了。”他比划了一下手指头,不下一千两。 肖金却说道:“少了!于大人这么重的伤,需要长期用药,还需要人精心伺候。没有两千两,这事办不成。于家是大族,你好生说。就算于家已经放弃了于照安,这点银子,他们还是会出的,否则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于家真会放弃于照安?”陈观新很是好奇,他见识少,还没意识到官场斗争有多么的残酷,豪门大族又是何等的冷酷。 肖金是老油条,身处天牢,见识过太多的人情冷暖,喜怒哀乐。 “得看于大人能不能翻身。能翻身,他还是于家的骄子,家族重点培养的人才。不能翻身,他就是瘸子于,废人于,最多给点吃喝养着。” 肖金的话透着极致的冷酷。 陈观新打了个冷战,“不至于吧。” 肖金冷哼一声,“我说的还算客气了,家风还算正派的家族才会养着一个废物。真正冷酷的家族,哼,就于照安这情况,说不定改明儿就死了。” 第225章 黑!太黑了! “情况如何?” 陈观楼询问医官。 医官回头看了眼牢房内的于照安,然后拉着陈观楼道角落说话,“情况不太好。他在诏狱根本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不过,老夫这里有一良药,祖上传下来的药方,专治外伤,效果极好。用了老夫的药,不敢说恢复如初,至少有机会能恢复到正常走路,不留残疾。” “那就用药吧。”陈观楼很干脆。 医官顿时就急了。用药哪是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情。 “没麻烦吗?” 陈观楼点头,“晋王殿下求的情,肯定没麻烦。” 医官一听,放心下来,紧接着说道:“我这药可不便宜。” 陈观楼龇牙,“老穆啊,你怎么也跟着学坏了,张口闭口就提钱。那可是于照安,昔日右佥都御史。” “你也说了那是昔日,今非昔比不懂啊!我不赚你钱,一副药十两银子。” 陈观楼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多少?老穆,你看看我,你忍心开这么高的价钱吗?” 十两银子一副膏药,怎么不去抢。老穆心太黑了,跟着天牢的狱卒学坏了。 穆医官顿时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我这秘方,拿到外面买,没有十五两银子,我都不兴看对方一眼。若非看在陈头你的份上,说什么我也不肯拿出秘方。” 陈观楼啧啧两声,接着问道:“于照安要用多少副药,方能恢复?”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他腿都断了,骨头都露了出来。一剂膏药能用两天,他至少要养一年。你算算吧,得花多少银子。” 黑! 太黑了! “贵了!” “你替于家省什么银子,又不是你自己掏银子。赶紧的,我去配药。他这伤势,再不用药,百分百落下残疾,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穆医官急匆匆走了。 陈观楼走进牢房,于照安依旧半死不活的靠在墙上,麻木又混沌。 他伸出手,在对方眼睛前晃动了两下,诶,眼珠子有反应。 “老于啊,于大人,你这腿有治。治好后,你还是一正常人,放心不会留下残疾。就是费用高了点。你给张条子,我安排人去于家取银子。你也不想做个废人,那就赶紧振作起来。” 于照安终于有了点动静,他恍恍惚惚,似乎听见在呼喊他。又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腿能治好,能做回正常人,不会变成残疾。 他瞬间晃了下神,像个刚出水的濒死溺水者,吐出胸口的浊气,连着咳了好几声,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我,还有救?” “有救!医官祖传的医术,你的伤他能治。就是贵了点。” “贵不怕。确定能治。” “肯定能治,你放一百个心。前提你得配合医官,不能乱来。” “我不乱来。谢谢你,陈观楼!”于照安就像是劫后重生,突然就崩溃大哭起来。 陈光楼当场被唬了一跳,这情绪来得太激烈,太突然。谁能想到傲气十足的于照安竟然也会哭。 哎! 想想也惨得很。背靠稷下学宫,以及晋王殿下,出身名门望族,一等一的家世,落到锦衣卫手中照样是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那你写个条子,我派人去于家拿医药费。”陈观楼打断对方的哭泣,“治伤要紧,要哭等以后再哭。” 于照安好不尴尬,丢死个人,不敢想象将来该如何面对陈观楼。 好在,他的手没有断,提笔书写一张条子,交给陈观楼。 陈观楼拿着条子,有些担心地问道:“肯定能拿到钱吧。别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于照安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咬牙切齿,怀揣着极大的愤怒和仇恨,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笃定说道:“放心,肯定能拿到钱。于家要脸,重名声,这钱他们不敢不出。若是不肯掏钱,你就告诉他们,本官虽然失了势,但要弄死几个人还是有办法的。” 诶! 陈观楼很是诧异,这都威胁上了。看样子,于照安在诏狱的那些日子,跟于家那边闹了不少矛盾。瞧瞧那表情,瞧瞧那眼中的怒火,只怕矛盾还不小。 “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于大人在诏狱受苦了,如今回到天牢,一切都会好起来。说到底,还是咱们天牢好,有吃有喝还有书读,唯独没有大刑伺候。诸位要珍惜在天牢的好日子啊!” 撂下这话,陈观楼施施然走了。 牢房中的诸位犯官:…… 不得不承认,陈观楼说的话好有道理。比较来比较去,还是天牢好啊!环境虽然遭了点,但是没有锦衣卫番子。吃喝虽说差了点,但是没有锦衣卫番子。日子无聊了点,但是没有锦衣卫番子。 只要没有锦衣卫番子,小日子就能过下去。 陈观新从于家取回银子,陈观楼又让他跑第二趟。 “拿着条子,去于家取药费。告诉于家人,要么爽快给钱,要么放于照安出来杀人。” 陈观新心头诧异莫名,有点担心,“哥,陈头,那可是于家,真要这么说?” “对,就这么说。” “可是,刚取回来的两千两,我跟于家人说了,这里面包了医药费。”陈观新有点尴尬,感觉自己做了一回小人。 陈观楼闻言,当即冷哼一声。没出息的东西,来天牢这么长时间,还没将脸皮练出来。这点事算个毛。 天牢人翻脸不认账,还需要理由吗? 他说道:“那你就告诉于家,之前的两千两,只包括基础的药费和护理费。现在要取的银子,则是用来给于照安治腿,有机会恢复如初,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再说了,于照安本就是武者,只要双腿能恢复,翻身是迟早的事情。于家要是不给钱,就等于是成心耽误于照安治腿,想让于照安落下残废。这可是死仇。到时候,就别怪我们放于照安杀人。” 陈观新连连点头,思路打开了。不过他还是很好奇,“陈头,当真能放于照安出去杀人?” “什么叫放出去。我们是狱卒,哪有资格放人,以后说话注意点。不过,犯人自己走出去,然后又自己走回来,不过分吧!” 陈观新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新哥儿,多学着点!天牢的学问深得很。” 第226章 十八代祖传 到于家取钱,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波折。于家怀疑天牢讹钱,刚拿了两千两,又要一千五百两,抢钱啊! 纵然是大户,也经不起这么个讹法。 直到陈观新无奈之下,说出放于照安出来杀人,于家人果断给钱。这话威力真大,貌似于家人很担心于照安出来,以至于根本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这是结下了死仇了吗? 陈观新懵着取了钱回到天牢。 脑子就跟浆糊似的,想不通一句话为啥有这么大威力,竟然能值一千五百两。 “为啥啊?”他问陈观楼。 陈观楼呵呵一笑,“以于照安的背景,只要于家打点到位,身处诏狱纵然会受苦,也绝不至于断掉双腿。这里面水深,你就别深究了。” “陈头,你的意思是,于家那边有人希望于照安变成废人?”陈观新脑子不笨,毕竟读过书,又是陈家人,多少还是有点见识。 “与其说是变成废人,不如说有人希望他死。” 陈观新当场愣住,他想不通,“什么仇啊!都姓于,不至于吧。于照安翻身了,得利的还是于家,犯不着致人死地。” “于照安那张臭嘴,从小到大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想他死的人,肯定不止一两个。行了,这事轮不到我们操心。既然钱取了回来,你告诉医官,让他尽快用药,必须用好药,尽可能治好于照安的腿。” “陈头干什么对于照安这么好?他的腿又不是我们天牢伤的。”陈观新想不通。 陈观楼瞪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 医官拿钱办事,拿出祖传的秘方,为于照安治伤,还不忘安慰对方,“于大人放心,你这伤势肯定能治好。你是武者,等伤口愈合,双腿复原后,很快就能正常走路。” “我还能恢复到三品实力吗?”于照安焦急问道。 医官捋着胡须估算了一下,“耐心点,应该没问题。” 于照安顿时放下心来,“多谢穆医官。” “不必客气。老夫也是拿钱办事。你们于家出手大方,老夫自然要拿出看家本事。” 于照安呵呵一笑,眼神一冷,但他没有出言反驳。 用了药,包上纱布,医官嘱咐道:“莫要动弹用力,明儿我再来换药。开的药方,按照一天三顿服用。以你的体格,相信很快就能好起来。” “多谢!” 医官收起药箱,起身离去。 陈观楼锁上牢门,“于大人,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就行。煎药这事,你放心,伙房那边会替你办得妥妥当当。” “多谢陈头。” “客气!” “陈头果然是热心肠的人。”于照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陈观楼脸大,顺杆子往上爬,“我这人打小就见不得人受苦,顺手的事情,能帮就帮了。希望于大人能早日养好伤势,早日出去。将来你翻身了,莫要记恨我等就行。” “陈头说笑了。以前是于某不识好人心,遭此横祸,也算是看清楚了一些事情。若是将来真能翻身,于某必会回报一二。” “给点银子就行,不用特意回报。”陈观楼笑嘻嘻的说道。 于照安却格外认真严肃,“好!陈头喜欢银子,我就送你银子。” 陈观楼摆摆手,根本不在意,全当闲聊,谁还真指望对方送银子啊。 他现在不缺银子,不过开销也大。每天少不了酒肉,时不时上青楼,偶尔添置一座小宅院,还要长期购买药物养身体。 穷文富武。 纵然有长生道果和《升天录》,但该补的还是要补,该吃的绝不能吝啬。打熬身体,药材食补缺一不可。 唯独可惜财神爷刘道闻‘死’了!要是还在天牢,他肯定还要再搞几笔外快。死贪官,‘死’得真容易。 医官没有吹牛,祖传药方效果很不错。短短半个月,碗大的伤口,已经开始长肉芽。最令人担心的炎症,化脓,都没有出现。 就天牢这恶劣的环境,实属奇迹。 不愧是秘方。 医官很是自得,“只要伤口没有化脓,这双腿就算是保住了。等伤口愈合之后,继续用药,迟早就能恢复如初。” 于照安露出了自回到天牢后第一个笑容。 “不过,腿上肯定会留下疤痕,还请于大人有个心理准备。” “无妨,只要能保住腿,区区疤痕又算得了什么。” “于大人也别担心,老夫这里有上好的去疤药。如果到时候于大人有需要,说一声就成,给你算成本价。” 于照安:…… 陈观楼:…… “老穆,你家祖上究竟做什么的,怎么什么药你都有。就你手头的秘方药膏,拿到外面去卖,你早发财了。” “嘿嘿……祖传,都是祖传。我家祖上十八代都是从医。”医官嘚瑟道。 陈观楼啧了一声,“你就顺便给我开两个补身的方子。” 穆医官盯着他看,“究竟是开补身的方子,还是补肾的方子?” “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陈头,不要仗着年轻,就整日混迹花丛。不过,你有养身的意识很不错。来,老夫今日免费替你诊个脉,如何?” “诊脉吗?” 陈观楼有些迟疑,他不确定诊脉会不会发现他身体的秘密。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难保将来不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来来来,我们去值房,你替我诊个脉,再替我开个补身的方子,钱少不了你的。” 他搂着医官的肩膀,两个人哥俩好似的,进了值房。 陈观楼将其余人都赶了出去,值房门一关,自成一个小天地。 又是斟茶,又是奉承话,将医官捧得飘飘欲仙。然后才坐下来,伸出手,“诊脉吧,这几年我都没上过医馆,长期练武,也不知道身体有没有练出什么毛病。” “陈头还在习武?” “那肯定的。身为天牢狱卒,必须打熬筋骨。我可不想一到三四十岁,这痛那痛,浑身是病。” 天牢环境阴暗潮湿,长期身处这样的环境,肯定会生病。也因此,下天牢当差的狱卒多是年轻力壮之辈。上了年纪的狱卒,一般会选择换个差事,比如看大门,看库房,跑腿打杂,钱虽少,好歹不伤身体。 医官心中了然,手搭在陈观楼的手腕上,微微眯起双眼,开始诊脉。 陈观楼细细观察对方的表情,没发现诸如皱眉,惊诧,见鬼之类的。 见对方诊脉结束,他急着问道:“如何?” 第227章 管住嘴,保平安 “陈头习的什么功夫?”医官问道。 “难道有问题?”陈观楼追问。 医官缓缓摇头,“没问题,完全没问题。陈头的身体十分健壮,老夫很少在狱卒中见到如陈头这般健壮的身体,纵然是普通人也不常见。陈头的功夫有讲究啊!” 陈观楼瞬间放心下来。差点他以为医官看出了他身体中的秘密。果然,无论怎么看,怎么查,他都是一个没有武脉的人。除非逼着他动手。 “医官有所不知,大家都看我挣钱多,都以为我有万贯家资。殊不知,我的大部分钱都花在身上了。” “哦!老夫就说嘛,陈头长期练武,又长期身处阴暗潮湿的天牢,还有如此强壮的身体,必定离不开药补和食补。要不这样,老夫再给你开一个药浴的方子。” “多谢!之前我是从医馆购买的普通补药方子,还望穆医官重新给我配个药方。你出手,肯定比外面的医馆更高明。” “哈哈哈!陈头有见识。”穆医官一点都不谦虚,提笔开方,又单独写了一张注意事项。 陈观楼给了二两诊金,穆医官说什么也不要,最后还是陈观楼强行将银子放在对方口袋中。 这一趟也算是皆大欢喜。 穆医官人老成精,其实他对陈观楼的身体有一些疑问。他发现陈观楼的脉象之强劲,远胜一般人,同样远胜其他武夫,但,的的确确没有武脉。他丝毫不怀疑,陈观楼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 如此强悍的武夫,他还是第一次见。 心中虽有疑问,但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在天牢多年,学到最有用的知识就是管住嘴,不要有好奇心。 他对陈观楼的秘密,一点都不好奇,也没有探究的欲望。只当对方是普通人就好。 身为大夫,就要有视千奇百怪为无物的修为,做到无论遇到何种古怪的情况,都要面不改色,眼不乱心不慌,保平安。就跟算命似的,管住嘴巴,才能长命百岁。 秋去冬来!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 大雪压垮了大量房屋,死人一片一片。这还是京城,京城之外的地方情况只会严重十倍。 朝廷要求赈灾,这是应有之理。 户部很果断,拨了一笔粮草。不过,要钱没有。 想要帮百姓修缮房屋,没钱。 钱去哪呢? 都花光了。 秋税才收上来几个月,竟然就花光了。 户部于是掰着手指头,为各位朝廷命官算账:补发在京京官的俸禄,补发各大衙门的银子,兵部的银子,皇室宗亲的爵禄,这几样下去,银子肉眼可见就见了底。最重要的一项,户部没有提,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陛下的园子跟宫殿,年年都要从户部抽一笔银子走。 户部还剩下一点银子,得留着年底开销。 去年苦了在京的京官,尤其是底层穷京官,连一个捞油水的地方都没有,过个年都没吃上肉。 今年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精打细算用钱。 大雪是压垮了许多民房,要灾后重建。大家集思广益,都想想办法,不要每次有事情就盯着户部。户部不是神仙,变不出银子。 要不,大家使使力,让老皇帝让出金银铜矿,归户部经营。或是允许户部朝这些矿产收取矿税。两种办法无论哪一种,都能让户部的情况得到大大的改善。 不行! 没法子! 老皇帝绝不可能松口。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京城的大户们,在场的诸位官员们,大家凑凑钱,帮助京城的百姓度过难关。 从官员口袋里面掏银子,这可是犯了众怒。 然而,老皇帝十分赞同这个方案,为此特意开了一个朝会,统一思想。谁要是不出银子,就是跟老皇帝过不去。 甚至连赋闲在家的平江侯,也接到通知,必须出席朝会,商量救灾一事。 平江侯早就得到内部消息,所谓的朝会就是集资大会,老皇帝甚至下了任务,必须凑到多少钱。 大老爷当场冷哼一声,“赈灾是假,趁机薅银子修园子才是真。户部没钱是真,内帑没钱是假。老皇帝不肯把钱拿出来用,都被那帮虫豸给贪墨了,肥了江图一伙人。没银子花简单啊,将江图手底下的人,随便拉一个出来抄家,保准就能解决眼下赈灾没钱的问题。” 身边的清客笑了起来,“大老爷莫非忘记了,当初抄刘道闻的家,抄出几十万两的财货,大部分都进了老皇帝的内帑。户部就摸了点油星子。” 大老爷嗤笑一声,“锦衣卫那帮番子,抄家的差事比谁都积极,抢也要抢过来。只能说户部无能,户部尚书擅长精打细算,却不擅长争夺利益。 像是抄家这一类活,纵然有锦衣卫挡在前头,户部也不能袖手旁观。大不了派人冲击,事后到御前打官司,怎么着也能分个三瓜两枣。 结果呢,锦衣卫说不需要户部,户部就真不派人出面。窝囊废,活该户部没钱。钱都是抢来的,哪能年年指望税收。” 大老爷身为武将,做事思路简单粗暴,凭武力说话。谁拳头大,谁吃大头。别人怕锦衣卫,他可不怕。要是让他做户部尚书,他保证打遍朝廷各大衙门无敌手,谁都别想分润户部的利益。 只可惜,大乾自有国情在,绝不允许勋贵担任部堂高官。 指望着土地上的出产,猴年马月才能富裕起来。 反正大老爷花钱,从未指望过田庄的收入。田庄只是家族基业的一部分,确保大家有吃有喝。想要过富贵奢华的生活,就要舍得,既要舍得钱,也要有豁出去的胆量。 “大老爷准备捐助多少银子?”清客好奇的问道。 大老爷哈哈一笑,“给老皇帝一点面子,本侯好善乐施,最多一千两。除非有人带头当豪客,届时本侯不得不跟个风。” 他却没想到,宫里头希望他出面当豪客。 当宫里的公公,将老皇帝的心意转告给大老爷时,大老爷只想骂娘,顺便问候老皇帝十八代祖宗。 第228章 京城首富 “陛下希望老夫乐捐多少?”大老爷不动声色的询问邱公公。 邱德福亲自来到侯府,就是为了促成捐款一事能顺利达成。老皇帝典型的有事平江侯,无事就找文官。 谁让平江侯是个残废,就算立下功劳,也有借口不给加官进爵,只是给予物质奖励。加上平江侯这些年表现得很老实也很听话,同东宫那边几乎断了联系,老皇帝老怀大慰。对于守着本分的臣子,他必须重用。 大老爷根本不稀罕这份重用,谁稀罕谁拿去。他心中揣摩,老皇帝此举是否有其他深意。 邱德福举起手指头,三根。 大老爷皱起了眉头,三万两,怎么不去抢。 他曲指,轻轻敲击桌面,“江图是陛下的忠臣,天天都将为陛下分忧挂在嘴边。如今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见江图站出来。别说三万两,就是三十万两,也难不住江侍郎。” 江图升官了。 被提拔为工部侍郎,气得文官们直跳脚。 但是,老皇帝太强势了,强势的压下了一切反对声音。加上勋贵和武将没掺和这事,到最后文官只能捏着鼻子认可了此事。 邱德福有些尴尬,赔了一个尬笑,“侯爷说的是,江大人义不容辞肯定要积极乐捐。但是,江大人在朝中并无号召力,比不上侯爷你一呼百应。” “别别别!邱公公,老夫跟你无冤无仇,你可不能害我。什么一呼百应,你这是巴不得我死啊!” “侯爷言重了!至少你的话在朝中管用,江大人在威望这一块远远不如。” 邱德福没有胡说。 就江图那浑身发臭的名声,让他带头捐款,怕不是当场就要打起来。事情没办成还惹来一身腥。 必须让有威望的人出来带头。 舍平江侯其谁! 平江侯今年立下大功劳,携大胜归来,这事才过去半年。朝臣们,无论文臣武将,都要给大老爷一个面子。 大老爷呵呵一笑,笑容未达眼底,“老邱,你就是喜欢给人戴高帽子,将人捧得高高的,然后乐滋滋的看着人从高处摔下来。” “侯爷言重了。咱家都是一片好心。” “好心不好心的,暂时不论。论威望,谁又比得上两位相爷。我是远远不如。”大老爷死活不松口。 这本就是一场拉锯战。 “两位相爷自然要出力。但是论起在军中以及勋贵之间的影响力,两位相爷如何比得上侯爷你。都是朝廷的臣子,还请侯爷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分忧。” 大老爷斜了眼邱德福,“老邱,太子多长时间没出来了。” 邱德福心头一震,“侯爷怎么突然问起太子?” “听人说,最近晋王,秦王,宁王他们很积极的参与政事,唯独不见太子。已经有人开始担心。老邱,人心不安稳啊!心不稳,这心里头就不踏实,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大冬天的,邱德福稍微了出了几滴汗珠子。 还得是这帮勋贵,底蕴深厚,胆子大,别人不敢说的话他们敢说,别人不敢提的人他们敢提,根本不怕老皇帝暴怒之下降下惩罚。 勋贵一体! 勋贵联合起来,力量足以翻天。 老皇帝要稳朝局,就必须先稳住这帮勋贵。 “太子殿下身体一直不太好,陛下的意思是,等太子殿下彻底养好身体之后再出来也不迟。” “究竟什么病啊,养了快一年。”大老爷似笑非笑,“几位王爷近些日子着实高调得很。前几日,下面的管事告诉老夫一件事,说是晋王府上一位管事强买强卖,搞得下面填不上账簿,闹到我跟前。我寻思着,侯府吃点亏无所谓,但是规矩不能坏,对不对?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有其道理,至少能稳定人心。你说是吧。” 邱德福悄咪咪的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子,陪着笑,“侯爷说的没错,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坏。这事吧,咱家也是无能为力。要不,大朝会的时候,借着捐银子的机会,侯爷跟陛下提一提。” 大老爷当即嗤笑一声,嫌弃邱德福不厚道,把他当傻子戏弄。 不过,他也从邱德福的态度中看出一些名堂。老皇帝是真心恶了太子殿下,甚至不顾祖宗规矩,不顾朝廷大局,也要打压太子,扶持其他王爷。 难道老皇帝不知道这是取祸之道,乱政之源吗? 肯定清楚。 可是,在老皇帝心中,明显打压太子殿下,抬举其他王爷,比朝局稳定更重要。并且很有信心,就算朝局有一天真的乱了,也有本事扑灭乱象,不会影响到皇权。 经他打压,太子威望大损。如此一来,太子拿什么争,拿什么抢夺皇权。自此,老皇帝自可高枕无忧。 真是……果然人老昏庸,妥妥的昏君。 大老爷把玩着一枚白玉玉佩,然后很随意的送给邱德福,“这玉养人,老邱你拿去。” 邱德福没客气,顺手就收下玉佩。 “你回宫复命,告诉陛下,老臣自会替陛下分忧。百姓受苦,老臣心中不忍,能出一份力是老臣的荣幸。多谢陛下给老臣这个机会。只不过……” “不过什么?”邱德福紧张的问道,生怕大老爷再出幺蛾子,说出不恰当的话。 只要别提太子,什么都好说。 大老爷似笑非笑,“江图乃是京城首富,你让他出十万两,老夫自然会替陛下分忧。” “大老爷,话可不能乱说啊。江大人何时成了京城首富?”邱德福急了。他厌恶江图,不等于他会坐视他人随意污蔑江图。江图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宠臣,很多时候他都需要压下自身的喜好,站在陛下的立场上说话。这是身为陛下身边人的本分。此时维护江图,就是维护陛下的脸面。 “他是不是首富,你知我知,天下人皆知。老邱,你何必掩耳盗铃,替姓江的遮掩。” 邱德福连连苦笑,“侯爷饶过咱家,咱家求求你了。你放心,江图那里咱家肯定把话带到,这一回是替陛下分忧,他必须出银子,而且必须是头一份。” 第229章 捐钱,人人有份 “凭什么让本官出钱。” 江图厉声怒吼。从来都是有钱进没钱出,平江侯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欺人太甚! 传话的是邱德福的干儿子黄德发,他一脸战战兢兢看着发狂的江图,实则心里头都要笑疯了。 等到江图发完牢骚,他才开口说道:“江大人,你可是陛下跟前最忠心的臣子,要为陛下分忧啊!” 江图眼一瞪,他给邱德福面子,可不会给黄德发面子,“什么意思?” “此事陛下也是清楚的。”黄德发微微一躬身,“还请江大人莫要误了陛下的大事。” 江图顿时皱起了眉头,“黄公公,请你把话说清楚。平江侯那个瘸子究竟想干什么。” “侯爷的意思是,江大人掏钱,他就出头,心甘情愿替陛下揽下这门差事。并且打了包票,不少于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他有本事筹集这么多钱?” “所以,还需要江大人助一臂之力,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那也不可能让我出十万两,瘸子怎么不去抢。”江图气急败坏,他有理由怀疑,平江侯是在借机敲诈他。 黄德发垂眸低头,不做声,只顾着喝茶。话,他已经带到了,江图做不做他管不了。反正,要是耽误了陛下的正事,论罪也轮不到他头上。他只负责传话,又不负责掏银子。 “瘸子欺人太甚!陛下怎能如此纵容瘸子。不行,本官要进宫面圣。” 黄德发闻言,当即起身,“如此,咱家先回宫复命。”说罢,就带着小黄门离开了江府。 等人一走,江图反而冷静了下来。 区区十万两,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只是不甘心被瘸子摆一道。他不找瘸子的麻烦,瘸子反而对他出手,真是岂有此理,明显是欺他不敢两面开战。和文官斗个你死我活的当下,若是再招惹勋贵,让勋贵齐齐下场参战,那个场面他都不敢想象。 江图板着一张脸,顺风顺水多年,文官打不死他,武将打不死他,让他内心变得极为狂妄。要不要趁此机会掂一掂勋贵的份量? 左思右想,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迟早收拾瘸子。” 他替老皇帝分忧,拿出十万两,那他必须在老皇帝跟前露脸,将自己的功劳夸了又夸。付出十万两,就得收获成倍的好处。 想通了此关节,江图得意非凡,已经想好了见到老皇帝之后该如何讨赏。 …… 天牢,狱卒们都穿上了厚厚的袄子,躲在屋里烤火。这么冷的天,都不乐意下天牢当差。牢里面冷飕飕的,能把人冻死。 正烤着火,就传来一声噩耗。 因为雪灾,致使百姓房屋垮塌,死者甚多,朝廷决定赈灾。但苦于朝廷拿不出足够的山银两,于是组织官员勋贵大户募捐。就连天牢的狱卒也没放过,同样要捐钱。 “凭什么啊!” “我们才拿几个钱,还要我们捐钱。这差当不下去了。” “公家饭公家饭,这饭分明是夹生的。” “到底捐多少钱,有没有说头?” “朝廷太过分了。连我们手头的银子都惦记。我就不相信,朝廷会穷到这个地步。就算朝廷真有这么穷,也不该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那些高官显贵,皇室宗亲,哪个不是家缠万贯。宫里头少修几座宫殿,什么钱都有了。” “嘘,不要命了,尽胡说。” “谁敢拦着陛下修宫殿,喏,牢里面那些犯官就是下场。” “都少说两句。牛大人下了命令,每人最少两百文大钱,三日内上交。” “抢钱啊!” “太多了吧。” “把我卖了算逑。” “这差事干不下去了。” 天牢上下乱糟糟的,人人都在叫苦连天。 牛狱丞听不得外面的吵闹声,吩咐心腹小徐,“叫狱卒们闭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小徐是他从县衙提拔上来的,跟了他十几年,绝对信得过。将小徐调来后,一番运作,给弄了个狱吏的职务,不过没有下天牢,只负责帮他处理公务。如此做派,让甲乙丙三大牢的管事狱吏齐齐松了一口气。只要牛狱丞没有将他们取而代之的想法,就是个好官。 小徐是个有心眼的人,他刚来,威望不足。这会狱卒们闹腾得厉害,未必肯听他的话。 思来想去,他分别给甲乙丙三位管事狱吏下命令,让他们管好手底下的人。只要能将三大牢的狱卒约束住,其他闲散狱卒都不成问题。 许富贵同乙字号大牢的张狱吏,答应得很爽快,做事也很麻利。 甲字号大牢这边,小范大人不管事,只能陈观楼出面。 陈观楼一露面,眼一瞪,只说了一句话,“都没事干了吗?” 话音落,狱卒们作鸟兽散。 这威严,这震慑力,将许富贵他们看得眼发直。 “小陈,你可以啊!甲字号大牢的狱卒都服你管,要不和牛狱丞说一声,干脆让你当狱吏算了。”许富贵一脸乐呵呵的。 陈观楼当即脸一垮,“许叔,你怎么能害我啊!咱们之间无冤无仇的……” “我怎么就害你了。你看你,没有狱吏的身份,却干着狱吏的活,让牛狱丞提拔你,我是为你好啊!” “许叔,你要真为我好,就别再说了。小范大人今儿没空,我才代为分忧。结果事情到你这里,就成了抢班夺权,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陈观楼内心深处很不待见许富贵,嘴巴特臭,见不得别人好,故意挑起甲字号大牢的矛盾。不干人事!必须找个机会,狠狠教训他一顿。 “瞧你急得,行了,我不说就是了。”许富贵笑呵呵的,的确存了拱火挑拨看好戏的心思。 昔日一小小狱卒,短短两三年时间就爬了上来,钱没少赚,还有本事架空范狱吏。哼,不给点颜色瞧瞧,小伙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让他坦然接受昔日的小狱卒爬到跟他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做不到。说什么也要将其打压下去。 张狱吏全程看戏。他是聪明人,不会轻易站队。 许富贵的心思他懂。 但他不认为许富贵有本事赢过陈观楼。 陈观楼可不是普通的狱卒,而是背靠侯府,手头不差钱的狱卒。牛狱丞是京城土着,从对方选择重用陈观楼就可以看出,牛狱丞很懂京城底层生态。 第230章 教匪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荒唐了。我家祖上四代都干这一行,头一回听说让狱卒捐钱的事。” 肖金唠唠叨叨。 “这日子啊,总感觉像是大混乱之前的铺垫。陈头,我说的没错吧!” 陈观楼嗯了一声,“你知道就行,少说两句。当心上面治你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肖金抬手打在自己的嘴巴上,“哎,我就是不吐不快。两百文钱不多,就是这事吧,太稀奇了。老皇帝没钱用,竟然问我等狱卒化缘。后世人看到这一幕,不知会如何评价当下。” “还能怎么评价,烂透了呗。哪个王朝圣君在世的时候,会穷到四处化缘?哪个王朝盛世当下,会穷到年年亏空。别说给子孙后代留点钱,怕是连子孙后代的钱都要一口气掏空。” 陈观楼也是一肚子闷气。 没错,两百文的确不多,去外面吃一顿差不多也要花这么多钱。问题不在于多少,而是在于此事传达出一个极为不好的信息:朝廷烂怂,又烂又怂又穷。天下太平都如此,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朝廷能扛得住吗?这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 人心不稳,惶恐不安。 区区一个雪灾就让朝廷捉襟见肘,四处化缘,吃相还这么难看。那要是大规模的旱灾,水灾,加上人祸,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陈头还劝我少说两句,陈头你自己也管不住嘴巴。”肖金笑得很得意。 陈观楼直接一脚踢出去,“巡查任务完成了吗?还不快去。这么冷的天,别把人冻死了。该添置的被褥的,派人通知犯官家属,赶紧拿几床被褥送过来。否则,冻死了概不负责。” 指望天牢掏钱给犯人提供保暖衣物被褥,做梦! 都是让犯人自己想办法。 犯人没家属怎么办?那就勉为其难从库房里面一堆不曾清洗过的垃圾里面,随便挑两件破烂给犯人御寒。实在不行,就冻死吧。 这天气,就算冻死几个犯人,上面也不会追究。 年年三九寒天跟三伏天,天牢都有合法合规的死亡指标。只要不超过指标数额,死的不是牵涉各方利益的关键犯人,上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过问。 肖金带着人去巡视牢房。 陈观楼翻看着过期的邸报,北边,东边都在闹白莲教,锦衣卫抓教匪抓得热火朝天。凡是被抓的教匪,无一例外,全家连坐,都得死。对于主犯,实施极刑。最近一段时间,老张头忙得很,忙着替锦衣卫分忧,忙着培养徒子徒孙。连个凌迟都干不好,要来何用。 陈观楼庆幸,这帮教匪都进了锦衣卫,没有送到天牢关押。 他可不希望牢里关着一个教匪。 白莲教那帮凶人,实在是太疯,太癫,地方上已经发生了多起劫狱事件,死了许多衙役和狱卒。 这个冬天,天牢注定不太平。 捐钱的事刚过去,又送来一批新犯人。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白莲教教匪。 陈观楼一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悄声询问小徐狱吏,“徐大人,教匪为何会送来天牢?这不是隔壁锦衣卫的业务吗?他们舍得让出这份功劳?” 真稀奇。 小徐狱吏告诉他,“这个姓张的教匪,是六扇门一次例行巡查的时候抓到的,是六扇门的功劳,当然不能让给锦衣卫。狱丞大人说了,教匪就关押在甲字号大牢。” 陈观楼当即跳脚,这是一个烫手山芋,他可不要。 “徐大人,这个,教匪关押在甲字号大牢不太合适吧。甲字号大牢关押的犯官,多半都是肩部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教匪关进去,小的担心会引起混乱。其实,丙字号大牢最合适关押教匪,那边的犯人都是汪洋大盗,个个都有一身本事。” “正因为丙字号大牢的犯人个个都有一身本事,更不能将张姓教匪关进去。那不叫关押,那叫鱼入大海。你想想,若是张姓教匪趁机在丙字号大牢传播白莲教,发展信徒,那如何得了。乙字号大牢也是同样的担忧。 唯独甲字号大牢,每个犯官都饱读诗书,心中唯有圣人之言。教匪那一套蛊惑人心的言论,对于犯官们起不到任何作用,说不定犯官们还能反过来教育张姓教匪,让他改邪归正,帮助朝廷抓捕其余教匪,直捣黄龙。狱丞大人苦心谋划,你可不能坏了大人的计划。” 徐狱吏振振有词。 陈观楼大为震惊,好有道理的一番话。如果他不在甲字号大牢当差,他就真的信了。 狗屁的教化。 什么是教匪,脑子被人洗得歪歪的,满脑子的浮生老母,白莲盛世,旁的言论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的人,称之为教匪。拿之乎者也那一套,跟一个只略微认识几个字的教匪洗脑,分明是对牛弹琴,路子都走错了。 陈观楼只感觉一片黑暗,他是真不想跟教匪打交道。 “既然这样,干脆将教匪交给武班头,他是天牢老人,见多识广。” “不妥。武班头办事不如陈头你稳重。此教匪,乃是重中之重的人物,不可有任何闪失,还要面临六扇门随时过来提审。狱丞大人亲自交代,这个犯人就交给你看押,别人他不放心。这是狱丞大人对你的信任,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狱丞大人一番苦心。” 陈观楼连连苦笑,他谢谢牛狱丞的看重。人太能干了也不行,有事情得真上啊! 可他真不想上。 张姓教匪的长了一张市井小民的脸,粗糙,但透着精明。唯独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有神。看着他,仿佛看见了一位信仰者以身殉道的决心,周身似乎散发着金色光芒。殉道者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视。 陈观楼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啊! 这位张姓教匪,绝对是资深教徒,说不定还是白莲教中的高层人员。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罢了。 六扇门那边给来的资料,张姓教匪只是京城据点的一个小头目。 呵呵! 小头目能散发出殉道者的光芒?能有如此气势? 恐怕,这一回六扇门看走了眼。 若此人果真是白莲教高层,陈观楼瞬间如临大敌,四下张望,周围会不会就潜伏着白莲教的人? 第231章 天牢自有规矩在 张姓教匪登记的名字,叫做张道合。 名字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是张道合,张道合就是他。 陈观楼接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心情很不美妙。偏偏石鸿这厮嘚瑟,跑到跟前想要奚落他,陈观楼不惯着他,直接拿出催账大法,“鸿头,今日下班之前,记得把钱交上来。否则,我就上报牛狱丞。” 石鸿当即变了脸色,“陈头,你什么意思?别人都能欠,就我不行,是吗?”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是啊!我就这意思。有意见吗?” “你你……” “你什么你。下班之前我没见到钱,你自己去跟牛狱丞解释。” 石鸿管辖的牢房,烂账不少。听说,石鸿在外面搞了买卖,挪用了不少公款。石鸿不招惹他,他就做个顺手人情,帮忙拖延一二。看来,太给脸,让石鸿飘了。既然如此,那自然是不给脸。否则,一个个蹬鼻子上脸,还以为他好欺负。 他越过石鸿,甚至能看见对方鼻孔冒出来的怒气。想看他笑话,也不掂一掂自己的份量。 他吩咐狱卒,“把犯人关进最里面那间牢房,同其他犯人隔绝开。” 肖金问道:“最里面那间牢房,好长时间没住人,这么冷的天……” “你怕他死了不成。放心吧,死不了。” 二品武者,哪有那么容易死。而且,他看出来教匪张道合并无求死之心,反而存了“英勇就义”的想法,很想上刑场,在百姓面前宣扬他的教义,他的信仰。 很疯! 很癫! 将人锁进牢房,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干了什么大事。既然到了天牢,就要守着天牢的规矩。我这里的规矩,就一条,听话!不听话,自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另外,照规矩,六百两,分文不少。” 张道合一开始并没有将陈观楼放在眼里,听到要交银子,他眉眼微微一动,“我身无分文,要银子,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地址,你们自己去取。” 陈观楼笑了起来,“行啊,地址给来。” 这下子轮到张道合迟疑,对方答应得太快。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白莲教教徒,给的地址,多半和白莲教有牵扯。答应这么快,莫非是想从他嘴里掏出白莲教的据点,妄想立功。 张道合当即冷哼一声,“小小狱卒,也敢包揽缉捕之事,真是狂妄!” 陈观楼嗤笑一声,“张道合,六扇门稀罕你白莲教的身份,我可不稀罕。我不管你是不是教匪,不给钱,一天饿三顿。” “你把我饿死了,我看你怎么交差。” 陈观楼哈哈一笑,“张道合,你还没弄清楚你的处境吗?这里是天牢,天牢死个把人算个屁。你打听打听,天牢哪个月不死几个人。你是白莲教又如何,在天牢,一视同仁!” “这世上最该死的就是贪官污吏,其次就是尔等狱卒,贪婪成性,无恶不作。此话诚不欺人。你今日勒索我,就不怕半夜被我教中之人割下人头吗?” “你威胁我?”陈观楼笑了,“三品大员进了天牢,也不敢像你这般口出狂言,威胁我等狱卒。好大的胆子啊!” 他盯着对方,真是越看越有趣。长得像市井小民,可是言行举止,分明是一副长期居于高位,被人奉承尊崇,听不得逆耳的话。 张道合若不是白莲教高层,他将自己的眼珠子抠下来当下酒菜。 六扇门的精英看走眼了啊! “我就不行,你真敢杀了我。”张道合底气十足,十分得意于自己白莲教的身份。心知六扇门要立功,不可能让他死。只要不死,就有机会。 陈观楼呵呵一笑,他当然不会让张道合死,他只会让对方生不如死。 先饿对方几天,再安排刑房的人过来略微施展一番手段。 只要不进刑房,只要不流血,六扇门也无从指摘。 一句话,天牢自有规矩。 钱富贵给他出主意,“陈头,不如让医官开点诸如软筋散一类的药物,再安排几个泼皮进去。只需一晚上的功夫,定叫姓张的服软交钱。” 陈观楼:…… 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主意也能想得出来。 他摆摆手,“我们要走正道,不能走歪门邪道,更不能走羊肠小道。” 钱富贵抓抓头,“陈头,什么是正道?” 天牢哪有什么正道。 陈观楼语塞,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掩面自省了三秒钟,恢复如故,挥挥手,“废什么话,赶紧去当差。让杂役挑选两床破褥子,给姓张的送去。就算要冻死,也得等个十天半月。” “明白!” 钱富贵跑了,肖金又跑到跟前唠叨,“陈头,教匪本就是烫手山芋,如今还没钱拿,岂不是白做工。六扇门交代,要好生看着。怎么做算好?好吃好喝供着,可是要钱的。伙房那帮王八蛋,不见银子绝不肯好好配合。这事怎么搞?” 拿公账贴补,大家肯定不乐意。公账余留的钱,年底用来发年终奖。那就等于是大伙的钱。把钱用在张道合身上,等于是在抢大家的年终奖。 夺人钱财,等于杀人父母。 狱卒们一肚子不满。 六扇门抓白莲教教匪,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锦衣卫的差事,六扇门抢来做啥?就算最后立了功劳,跟狱卒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狱卒还要贴钱照顾犯人。 这账怎么算都是亏。 白莲教教匪,众狱卒瞧着,越看越是面目可憎。真不如多关押几个犯官,犯官们配合度高,银子给得爽快,事情也少。更不用担心会有人劫狱。 白莲教教匪要啥没啥,除了嘴硬。 关键是,不知道要关押多长时间。六扇门那边也没个说法。说是钓鱼用,万一这一钓就是一年半载,天牢得亏死。 好歹定个死期,大家也能捏着鼻子忍一忍。 陈观楼瞪了眼肖金,“哪有那么多牢骚,吃饱饭才几天,就这不干那不干。管好下面的人。至于钱,我自会想办法,争取不动用公账。” 肖金顿时放心下来,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一脸笑嘻嘻,“我就知道陈头智计过人,肯定能想出解决办法。大家都是瞎操心,太小瞧陈头的本事。不就是银子,几套套餐下来,就不信张道合敢不掏银子。白莲教揽财的大名,我在天牢都听说了。” 第232章 满门被屠 晚上,陈观楼练完武,冲了个凉水澡,按时入睡。 睡到半夜,他突然惊醒。抄起桌上的匕首,掷向房顶,穿透瓦片,刺向目标。 忽听一声闷哼。 没有丝毫迟疑,抄起大刀,分奔出屋,跃上房顶。 一个黑衣蒙面人,盯着他看了眼,转身逃走。 陈观楼当机立断追上去。 对方似乎有意将他引到某个地方,陈观楼岂能如他的意。 玩耍够了,直接一刀斩下。 黑衣蒙面人大惊失色,脚下不稳,跌落在巷道内。 一队兵马巡检路过。 陈观楼捂住黑衣蒙面人的嘴,躲在墙角,直到巡检走远,才松开手。 “谁派你来的?” “你……你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功。”黑衣蒙面人一副受到刺激的模样,整个人显得很恍惚。 陈观楼懒得废话,一刀刺下去,直接刺穿了黑衣蒙面人的大腿,同时捂住对方的嘴,确保对方叫不出声。 冷汗如瀑布倾泻而下。黑衣蒙面人整个儿都软了下来。 “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不说,下一刀就不是大腿而是脖子。” 陈观楼盯着眼前的陌生人,他很确定没有见过。是齐老大卷土重来了吗? “白莲教!我是白莲教的人。你不能杀我。你若杀我,就是和天下教徒作对。届时,天下白莲教教徒都将诛杀你。”黑衣人终于吐露了实话。 陈观楼很是意外,“白莲教派你来做什么?杀我吗?我没有得罪你们白莲教,你们为什么盯上我。” “谁让你是朝廷走狗,杀你还需要理由吗?” “果然是来杀我的。为什么?你最好能说出一个理由。” “你凌虐白莲教教徒,人人得而诛之。”黑衣人义正辞严,仿佛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使者。 “疯子!”陈观楼怒骂一声,“锦衣卫天天抓你们这些教匪,怎么没见你们去刺杀锦衣卫。欺软怕硬的狗东西,不配脏了老子的刀。” 手上一使劲,直接拧断了对方的脖颈,将其丢弃在阴沟里。 白莲教教匪,一群狂徒,胆敢暗杀他。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 一大早,陈观楼如往常一样来到天牢当差。 他翻出张道合的卷宗,寻找线索。 “陈头,姓张的已经饿的眼冒金星,还要继续吗?”肖金请示。 陈观楼头也没抬,“继续。每天给他两杯水,保证他不死就行。” 肖金却没有听命离去,而是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么饿下去,小的担心会出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陈观楼抬头盯着他,“六扇门都没意见,你操哪门子心?一个教匪而已,杀人盈野,无恶不作。我敢说死在此人手上的人命,没有数百,也有数十。” “小的是担心把人饿死了,不好交代。” “纵然真的死了,也是我来承担责任,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陈观楼有些不耐,“尽管施为,不要有后顾之忧。若是姓张的服软松口,你再来告诉我。” “诺!”肖金领命而去,继续对张道合实施饥饿疗法。为了刺激对方,特意端来一碗白面馒头。刚出锅的馒头,冒着热气,馒头香味扑鼻而来。这对于饿了数日的张道合来说,就像是冲锋号似的。 他挣扎着爬到牢门前,“给我,给我。” 肖金端着碗,故意从他鼻尖滑过。 张道合伸手去拿,终归是慢了半拍。 他没力气了,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靠在牢门栅栏上,“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肖金呵呵一笑,“天牢的规矩,别管是王孙公子,还是贩夫走卒,进来都要给钱。姓张的,你坏了规矩,知道吗?不狠狠收拾你,你不知道天牢的厉害。” “我现在算是知道天牢的厉害。难怪世人说狱卒该杀,排成排挨个杀,都不会有一个冤枉的。不就是要钱,我给你就是。” “钱呢?” “你先让我吃一口。” “没钱还想吃,”肖金呵呵一笑,“你当天牢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讨价还价。” 张道合恨死了这帮狱卒,只恨他现在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否则他一定掐死眼前的狱卒。 他深吸一口气,“药王庙欠我一笔钱,你报上我的名字,六百两分文不少。” “行!我这就派人去药王庙取钱。钱到手,这白面馒头天天都有。没有钱,你只能当个饿死鬼。” 肖金得了消息,当即派人前往药王庙取钱。 当天,张道合吃上了来到天牢后正儿八经的第一餐。 深夜,陈观楼改头换面,潜伏药王庙。 这一潜伏就是大半个月,直到六扇门的人撤走,药王庙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数日后,京城市井流传着一个耸人听闻的传言:药王庙一夜间满门被屠,血流成河,惨啊!太惨了! 陈观楼坐在院子里,擦拭着大刀。 刀饮了血,越发显得凶悍。 今日休沐,他哪都没去,就躺在家里,花了一个时辰将家里的卫生搞了搞。然后就坐在院子里,手握大刀,似乎是在领会更高深的刀意。 墙头有动静。 转眼,齐无休翻墙入内,陈观楼趁机收起大刀,气质内敛,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天牢狱卒。 “大白天,你上我家做什么?”陈观楼一边吐槽,一边倒茶。没打算请对方进屋,反正都是习武之人,不惧严寒,室内室外都一样。 他瞥了眼对方,咦,二品升三品,不错嘛。 齐无休显得很嘚瑟,升品,总要找人显摆一下。 “有没有看出我有什么不同?” “更老了!” “再猜!” “更丑了!” “啊!我就知道你嫉妒我比你帅气潇洒比你有钱。” 陈观楼呵呵一笑,比他潇洒有可能,比他帅气有钱绝不可能。他的帅气,大姑娘小媳妇都亲自认证过。至于钱,个人财富值肯定要高于对方。家族财富,不论这个。 “算了,我直接告诉你,我升三品了。” “恭喜!”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要不给你摆一桌。” “好啊!”齐无休果然不懂客气,摆明今儿吃定了陈观楼。 陈观楼也很爽快,拿了钱给大旺,吩咐大旺去冠美楼要一桌上等席面,趁热送来。 这年头想也有外卖,只要钱给足,服务不亚于五星级。 菜未上,先喝酒。 “最近在忙什么?”陈观楼只是随口这么一问。 齐无休则正儿八经的回答,“忙着药王庙的案子,凶手很是歹毒凶残,一个都没放过。” “死了多少?”陈光楼做足了好奇的样子。 “药王庙的人,其实只死了两个。关键是,有一批投宿药王庙的外地客商,被斩尽杀绝,一个活口都没留。” “那怎么外面都说药王庙的人死绝了?”陈观楼这回是真好奇。 “故意放出的风声,就是为了引凶手上门。” 第233章 他只杀了三个 陈观楼喝着茶水,心中思绪翻滚。 药王庙的案子是他做的,但他只杀了三个人,没错,只有三个人。 三个武者,三个四品武者,都是教匪。 他又不是杀人狂,不可能连投宿的无辜客商也杀。 那晚的黑衣蒙面人,其实想引他去药王庙附近的树林,其中一个四品武者等候在树林,妄想逼迫他当内应,帮助他们劫狱。 这都是他亲自审问出来的结果。 这帮教匪将他当做普通的狱卒,并不重视。却没想到,因为轻视全都丢了性命。 他装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个案子跟你们锦衣卫有什么关系?我记得这是京兆府的案子。” 齐无休悄声告诉他,“这桩案子已经确认,涉及教匪。凡是教匪案,锦衣卫都有执法权。” 陈观楼哦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药王庙是教匪窝?” “非也!”齐无休摇摇头。 陈观楼继续追问,“死的人都是教匪?那些客商都是?” 他杀三名四品武者,是在后山树林,避开了药王庙。药王庙死的那些人,跟他真没关系。反正,他没看出那些投宿的客商是教匪,或许是他眼力太浅。 齐无休迟疑了一下,“记得保守秘密。药王庙是无辜的,这一点已经查明。但是那十几个投宿的客商,来历可疑,疑似走私犯。初步怀疑,他们都是被教匪杀害。” 啥玩意? 搞了半天,竟然是教匪制造了药王庙凶杀案。 陈观楼端起茶杯,遮掩住满腹疑惑,“你们怎么确定是教匪做的案子?可有凭证?” “我们在药王庙后山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腹部和背部都纹有教匪经文。不是教匪又是谁?” “那这个教匪又是被谁杀的?” “不清楚。或许是内讧,或许是黑吃黑。” “教匪为什么要杀那群客商?”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钱,想要黑吃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了事。这帮教匪实在是太猖狂,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做下如此凶案,胆大妄为。上面下了命令,凡是教匪案必须严查到底,一个都不放过。” 陈观楼脑子嗡嗡嗡的。 他回想当时的情况,他杀了三个四品武者,将尸体丢入后山悬崖。离开药王庙的时候,药王庙安静如鸡,并无凶案发生。 结果,睡一觉起来,市井上就传出药王庙发生灭门惨案,整个药王庙被屠。他一度怀疑,那晚上他是不是梦游了,杀起了性子,跑到药王庙做下案子。又怀疑锦衣卫贼喊捉贼,杀人栽赃。 如今听齐无休这么一说,的确有可能是教匪做下了凶案。三个四品武者同时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教匪必然慌乱。慌乱之下,杀人灭口也就成了必然。 如此说来,他杀三个四品武者的时候,其余教匪就藏在药王庙内。 “明儿我就要启程去东州公干,下次见面恐怕要等到明年。来,我敬你一杯。” 陈观楼笑起来,“明儿出门公干,今儿还有空跑我这里,就为了嘚瑟显摆。” 齐无休被拆穿,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不好在家中显摆,也不好在衙门显摆,到你这里就没所谓。” 区区三品,在齐家不稀罕,在锦衣卫内部也不稀罕。还能去哪里显摆呢?思来想去,唯有陈观楼这地。 陈观楼哈哈一笑,“下次你想显摆,还可以再来。你在京城干得好好的,跑去东州公干做什么?” “东州乃是教匪大本营。我们接到线报,东州教匪即将起事。上面派我们过去潜伏调查,为后续的计划做准备。” 陈观楼闻言大惊,“金州的反贼才平息,东州又闹教匪。天下真的已经到了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地步了吗?” 他出京城好几趟,但每次都走的偏僻小路,避人耳目。并没有和地方上的百姓深入交流过,并不清楚现在的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只看京城,称得上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纵然物价有所上涨,京城小民还能承受。 不过,听春香嫂说,外面找活干比以前难了,活少人多,竞争激烈,工钱一再被压,还有无数人蜂拥争抢。 城外面也聚集了少量从北方逃难来的难民。但是,难民这事,基本上三五年就来一次,并没有引起重视。 只是,如果天下都如京城一般太平,就不会有金州反贼,更不会有东州教匪起事。地方有人造反,那肯定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不得不反的地步。 齐无休郑重说道:“京畿一带尚好,地方上,一看老天爷,二看当官的。好与不好,我也说不清。” 陈观楼闻言,不由说道:“如此说来,地方上的问题的确很严重。” 连锦衣卫都说不清好坏,地方上的情况必定已经恶劣到难以想象的地步。锦衣卫是什么,监听天下,天下的事就没他们不知道的。 说不清好坏,其实就是知道地方上已经烂透,但是因为种种顾忌,无法明言。 老皇帝好大喜功,死要面子。年轻时候英明神武,英明了一辈子,神武了一辈子,绝不允许有人在他晚年坏他的名声,诋毁他的成绩。 胆敢在他耳边聒噪唠叨,说天下烂透了,那就是在否定老皇帝的执政能力,否定老皇帝过去的功绩。 老皇帝的态度其实就是:朕年轻那会,对朝政半懂不懂,都能将国家治理得蒸蒸日上。如今,朕老了,天下已经被朕调教了几十年,纵然朕现在选择躺平,这个天下也必定会按照朕规划的方向发展下去,人口国力只会持续增长,绝不可能烂透。 朕的威严,如同高山,谁敢忤逆,谁敢乱来?朕就算一年不上朝,天下也乱不了。年轻不懂朝政的时候天下没乱,没道理人老了,一切都理顺了,天下反而乱起来。 没道理的事情! 什么? 你说人口国力都在持续衰减?不可能,绝不可能!朕怀疑你包藏祸心,对朕大不敬,全都咔嚓了吧。 第234章 大家都在看隔壁笑话 知道教匪要劫狱,陈观楼下令,给张道合上了铁链。 狱卒们想不明白,众说纷纭。甲字号大牢很少会给犯人上铁链,一是没必要,犯官不会想不开跑去越狱。通常来说,关押天牢的犯官,起复的机会远大于隔壁诏狱。越狱等于是断送了个人前程以及九族性命,太不划算,性价比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其次,甲字号没这传统。就连死刑犯,都不用上铁链。区区一个教匪,何至于如此。 陈观楼的命令,令狱卒们感到诧异。 陈观楼解释道:“那帮教匪又疯又癫,必须以防万一。” “陈头意思是,教匪会劫狱?” “不得不妨。药王庙的案子听说了吗,据说就是教匪做的。” 众狱卒吃了一惊,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陈观楼接着说道:“传闻,教匪聚集京城,就是为了劫狱。不管是劫隔壁诏狱,还劫咱们天牢,都得以防万一,多一个措施多一层保险。你们也不希望,犯人张道合被人劫走吧。” “那帮教匪真有这么疯!” “比这还疯!我有亲戚在东州,他们那边闹教匪闹的最厉害,一个个都不怕死,舍家舍业,将所有家产捐献。家中若是有人不从,直接打杀了事。有人为了入教,杀儿杀女杀婆娘,恶事做绝。已经彻底疯魔了。” 众狱卒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哇哇叫,简直开眼了。教匪教匪,每过十来年总要闹一回。但这里毕竟是京城,教匪稀少,平日里基本看不到。对于教匪的传言,多是道听途说,跟大家的生活离得太远,难怪会惊起一阵阵的哇哇叫。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 半夜,陈观老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吵醒。院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来了来了,别敲了。” 院门打开,刘涉急得说话都在打结。 陈观楼安抚他,给了他一杯水。 刘涉喝了水才理顺思路,“陈头,不好了,有人劫狱。” 陈观楼先是一愣,这么快。接着一叹,此事早有预料,终究还是发生了。 “现在什么情况?是教匪劫狱吗,张道合有没有被劫走。”他一边问,一边披上袄子,锁上门,带着刘涉赶回天牢。 “张道合被,被劫走了。”刘涉说完,低下头,怕被责罚。 陈观楼扫了他一眼,“兄弟们怎么样,有没有伤亡?” 见陈头没有追责,刘涉胆子突然就大起来,朗声说道:“回禀陈头,伤了几个,都是轻伤。” “没死人就行。” 陈观楼闻言,放下心来。 天牢的狱卒都有一颗趋吉避凶的心,遇到劫狱这种事情,没有狱卒会真的冲上去同贼人拼命,最多就是做做样子罢了。甲字号大牢的狱卒,又要比乙字号丙字号的狱卒更机敏,只要躲得快,贼人就杀不了他们。 贼人忙着劫狱逃跑,狱卒们不跑出来阻拦,他们也懒得杀人泄愤,耽误时间不说,万一引来了官兵可就麻烦了。逃跑才是第一要务。 陈观楼问刘涉,“张道合被铁链锁着,那些贼人办到的?” “回禀陈头,贼人里面有擅长开锁的人,铁链根本拦不住。” 得,白费功夫。 陈观楼急匆匆赶到天牢,这才得知,天牢这边小打小闹,锦衣卫那边才是大动静,连掌心雷都出现了。 陈观楼站在衙门口,看着隔壁进进出出的锦衣卫,缇骑四出,大半夜的整个京城都震动起来,形势很严峻。 估计,没有人会想到教匪竟然有胆子跑到诏狱劫狱。 “上一次诏狱发生劫狱,还是五十年前。”牛狱丞突然出现。 陈观楼立马躬身行礼,“见过大人。甲字号大牢走脱了一个犯人,还请大人责罚。” “不怪你。连诏狱那群番子都没能挡住教匪,我们天牢挡不住实属应当,上面不会怪罪。只是没想到,这帮教匪竟然会闹出如此大的乱子,胆敢打劫诏狱。” “这算不算是捅了马蜂窝?”陈观楼轻声说道。 牛狱丞呵呵一笑,“何止是马蜂窝。锦衣卫上下有得忙了。你找两个机灵点的,去隔壁关心关心,顺便打听一下诏狱究竟走脱了多少教匪。” 陈观楼心领神会,牛狱丞这是忙着看锦衣卫的笑话。 只要锦衣卫越狱的犯人大于天牢,天牢全体平安无事,说不定还能讨个赏。 陈观楼顺着说道:“大人放心,天牢只走脱了一人。诏狱那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天牢少。” “哈哈哈……”牛狱丞很是高兴。隔壁衙门倒霉,天牢从上到下都乐得看笑话。 陈观楼得知卢大头今晚当差,派人叫来卢大头。 卢大头结交三教九流,让他去隔壁慰问关心打听消息,最合适不过。 卢大头拍着胸口,“陈头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在锦衣卫那边也认识好几个人,都是一个赌桌上的牌友。天亮之前,保证给你带来准确的数字。” 陈观楼直接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不要怕花钱。大胆的去。” “诺!” 有了银子,卢大头更是信心十足,带着两个小弟就往锦衣卫那边跑。他穿着狱卒制服,又是熟面孔,根本没得到阻拦,顺利进入诏狱。 陈观楼下了天牢,经历了劫狱的甲字号大牢乱糟糟的,犯官们也没心思睡觉,都在打听情况。 他来到张道合的牢房前,果然是开锁高手,不费吹灰之力,对牢房没有做出丝毫损坏,轻轻松松就带走了张道合。 他问肖金,“知不知道,贼人是如何进来的?” 他进来的时候观察了一番,两道闸门都是好好的,并没有刀劈斧砍的痕迹。 肖金指了指远处的一扇窗户,“贼人是从窗口进来的。” 陈观楼顺着他的手望去,顿时皱起眉头,“贼人怎么知道那扇窗口离张道合的牢房最近?” 肖金闻言,脸色顿时一变,“陈头的意思是,我们当中有内贼?” “肯定的。” 陈观楼还有一个疑问,诏狱那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天牢这边却静悄悄的。好多狱卒都说,贼人进来了他们都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张道合已经走出了牢门。 他怀疑,贼人是在声东击西。劫狱是真,但真正的目标不在隔壁锦衣卫,而是在天牢。为了掩饰张道合的真实身份,才会大闹诏狱。 第235章 老皇帝的险恶用心 查内贼这事,不能大张旗鼓的查,必须悄咪咪的进行,还不能惊动上面。 陈观楼叮嘱肖金保守秘密,此事就他二人知道即可。 肖金抓抓头,“真要查?”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肖金斟酌了一番,悄声说道:“陈头,我有一点点片面的看法。这天牢吧,就跟筛子似的。” 嗯? 陈观楼回头看了他一眼。 肖金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陈头也知道,这帮狱卒是个什么德行,十个有九个都是烂赌鬼,挣得多花的也多,整日都钻到钱眼里了。如果外面有人花钱请托帮忙办事,我估计没人会拒绝。类似的请托,长年累月,天天都在发生。根本不清楚谁在外面收了钱,收了钱又干了什么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事查不了,因为大家的屁股都不干净。”肖金说了句实话,天牢狱卒没有哪个人是干净的。 陈观楼自己也不干净,他没在外面收钱,但他在外面杀人,比收钱办事还要严重。 肖金又说道:“不过,大家都知道天牢的规矩和底线,没人想砸饭碗。收钱办事避免不了,但我肯定没有人会明知劫狱还帮忙。”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天牢早成了筛子,什么样的人都有。虽说人人都是烂赌鬼,然而赌鬼和赌鬼之间也有不同。有人是真赌鬼,有人是假赌鬼。罢了,不查就不查。” 这本就不是他的差事,他没必要揽在自己身上。 就是一想到,狱卒里面有可能藏着教匪,他就浑身不得劲。生怕某一天,教匪发癫,往伙食饮水里面下毒。查内贼,主要是为了防这个。 他倒是不怕被人下毒,他有长生道果,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潘娘子的毒药没能毒死他,教匪的毒药肯定也毒不死他。 一个刘道闻,一个张道合。 一个可能假死脱身,一个成功越狱。 这两起案子,没有内贼帮忙,不可能办得如此丝滑顺利。只能说,天牢这帮狱卒,人人都一颗七窍玲珑心,每个人都有见不得光的秘密。背后是谁的人,收了谁的钱,替谁办事,正如肖金所说,这事没法查。 天牢是个筛子,上面的人肯定也清楚。上面的人都不过问,不查内贼,他何必多生事端。 他问了肖金最后一个问题,“最近大家都不缺钱花吧。” 肖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陈观楼笑了笑,自行离去。 两起劫狱,因为诏狱那边动静太大,掩盖了天牢。到天亮的时候,刑部来了个底层官员查看了一下,就急匆匆走了。看样子刑部并不打算深究劫狱一案,而是要集中火力对付隔壁锦衣卫。 诏狱一共被劫走五个教匪,全都是有名有姓重要人物。这起案子太过骇人听闻,毕竟上一次诏狱发生劫狱案件,还是五十年前,先帝晚年那会。 捅破天了! 老皇帝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将几个特务头子,执法机关人员,叫进宫里。 “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 “东州是教匪大本营,朕许你们便宜行事,狠狠打压。可杀可不杀统统杀了。必须斩草除根!凡是和教匪有牵连,无论地位身份,一律法办。若是有当地官员牵扯其中,更要狠狠地办,绝不姑息。朕绝不允许,任何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犯下如此大案,还能全身而退。若是尔等抓不到人,提头来见。” 老皇帝动了真火。 昨晚的劫狱,让他想起了先帝,想起了先帝晚年时期发生的种种,令他悚然。让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时局,同先帝晚年时期何其相似。 他内心暴躁,愤怒,无处发泄! 不可能! 他不是先帝! 先帝昏庸无能,他是何等的英明神武。世人都说圣君在朝,眼下正是太平盛世。先帝那个老昏君,岂能和他比。 区区教匪而已,弹指间灰飞烟灭。 他当即吩咐邱德福,“叫江图过来。” 邱德福有些迟疑,老皇帝暴躁道:“还不赶紧去。” 邱德福无法,只能派人去请江图进宫。 江图急匆匆赶到太极宫面圣。 此刻,老皇帝的怒火已经熄了一半,但他内心的杀意却要溢出来。越是冷静克制,他越想杀人。 江图猛地对上老皇帝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激灵。他以为老皇帝对他起了杀心,浑身哆嗦着,当即就跪在地上磕头请罪请求饶恕。 老皇帝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行了,别嚎了。叫你来,是吩咐你做事,不是要你的命。” 原来不要他的命啊! 江图如释重负,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老皇帝越发嫌弃,叫他收拾干净了再进来。 江图领命,趁着收拾的时间,终于从小黄门口中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也有底气。 锦衣卫办差不利,老皇帝莫非是想让他提督锦衣卫?哎呀,这差事,他身为工部侍郎,提督锦衣卫这不合适吧。 亦或是,老皇帝打算新成立一个衙门,制衡锦衣卫? 左思右想不得,还是老实回到太极宫,听候吩咐。 “到近前来。”老皇帝招手。 江图快速上前,表现得十分积极,“陛下有何吩咐?” 老皇帝半眯着眼睛,沉吟片刻,然后才开口说道:“朕听闻东州物产丰富,有许多奇石果木。你派人多多搜集,充实园子。” 嗯? 就这事? 江图偷偷观察老皇帝的表情,依旧令他心惊胆战,杀气四溢。 “明白了吗?” 老皇帝问他。 江图还没琢磨出老皇帝的真正意图,但他嘴上却说道:“微臣明白。微臣一定多多搜集奇花异草,奇石果木,送到京城,充实园子。” “甚好!去吧!” 江图带着些许疑惑躬身退下,他没敢问,只能自个深想。 退出大殿,站在廊下,神情凝重。 邱德福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江大人可明白陛下的用意?” 江图诧异邱德福竟然会主动替他解惑。不过,现在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请教,“还请邱公公明言。” 邱德福手持拂尘,微微一笑。笑容突然一收,神情变得极为严肃。 “江大人可知昨晚诏狱遭到教匪袭击?” 第236章 国贼 “听说了。这和陛下的吩咐有何关系。”江图问道。 邱德福迈步朝前走,江图赶紧跟上。二人后面,则跟了一串内侍宫女,离了至少十步远。 邱德福轻声说道:“江大人可知,教匪的大本营就在东州。这些年,东州教匪闹得极为厉害。陛下吩咐你的差事,其中颇有深意。” 江图脸色猛地一变。 都是聪明人,他已经从邱德福的话中,听出了浓浓杀意。 邱德福看着他,心中了然,“江大人既然明白了,就去办吧,好生办差,这次你可以肆意发挥。纵然有人弹劾,陛下也会保下你。” 然而,江图的脸色却格外阴沉,“邱公公,你让我做恶人。” 邱德福微微一笑,望着天际线,冷声说道:“是陛下要你做恶人。若你有本事激起东州民变,陛下心中定会记你一功。这些年,江大人你没少做遭人骂的恶事。怎么着,这会开始珍惜名声?晚了!” 江图一声叹息,“我终究是被名声所累。陛下要我到东州搜刮,我定会用心办差。不过,我还是问一声,可有期限?” 邱德福双手拢在衣袖内,这天气冷飕飕的,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他无悲无喜的说道:“青黄不接的时节,最易生事。所以,你的时间不多,只剩下几个月。昨晚诏狱发生的事情,令陛下很是愤怒,东州的教匪必须被彻底铲除。锦衣卫会配合你的行动,你可以放手施为。有些教匪隐藏得太深,东州必须发生民变,让所有教匪浮出水面,方能一网打尽。” “不怕牵连无辜?” “能让陛下息怒,无辜者的牺牲也就变得有价值。”邱德福吐出最为残酷无情的话,转身离去,留下江图一人站在廊下继续吹风。 江图连连苦笑。 他很清楚朝臣们都是怎么骂他,说他是佞臣,说他卖屁股,称他为江贵妃。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骂他是国贼。他是贼,他偷老皇帝的钱,只能算是内贼,称不上国贼。却没想到,有一天,他要做皇帝手中的刀,挥向东州百姓。 干了这件事,不出意外,他会背负上国贼的骂名。这辈子彻底没有翻身的希望。 文人的嘴,就跟抹了砒霜似的。 江图咬咬牙,他能怎么办?陛下亲口吩咐的事情,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办。不仅要办,还要办好,办得漂亮。青黄不接的时节,东州必须起民乱。 这就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他就要让手底下心最脏手段最毒的爪牙,开始肆无忌惮的搜刮东州,闹得民不聊生,闹到破家灭门,大户变小户,小户变贫户,贫户落草为寇,贼寇出山杀官造反。 这一套下来,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江图一时间愁死了。 看来不仅要大肆搜刮,还要在贼寇里面安插自己人。否则,明年没有按时发生民乱,完不成陛下的任务,陛下定然不喜。 他在陛下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陛下发这么大的怒火。陛下越是不动声色,意味着杀意浓重到无人可以劝解。反过来,陛下若是破口大骂,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求求情说不定就揭过去了。 真不知劫狱的教匪捅到了哪个马蜂窝,竟然让陛下发这么大的火,火气大到要将东州从地图上取消掉的地步。 太可怕了! 来不及感叹自己的未来,江图急匆匆出宫,抓紧时间布置。 京诚一切如常,东州百姓会遭遇到百年来最惨烈最黑暗的时刻,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 弹劾的奏疏犹如雪片一般飞入皇宫,全都被老皇帝留中不发。积累得多了,就命邱德福将朝臣的弹劾奏疏全都烧了。 邱德福连一句劝解的话都不敢说。亲自提着箩筐,将弹劾奏疏倒入火炉中,正好给炼丹炉添一把火。 近来,老皇帝看起来很平静,有朝臣甚至感觉早年英明神武的陛下貌似回来了。然而,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比如邱德福才明白,老皇帝进入了肆意杀伐阶段。伺候的宫人,但凡弄出一点动静,老皇帝就会一声令下将人处死。 与其说老皇帝看起来很平静,不如说是阴沉。内心深处最黑暗的一面,完全暴露出来,已经没有了人性。 邱德福身为老人,每天当差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以前他还有胆子劝解一二,如今,他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老皇帝不问,他绝不张口。 身边当差的宫人都是机敏之辈,愚钝之人都死光了。大家不用语言,光是用眼神也能正常交流沟通。太极宫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老皇帝处死了几个道士,迟钝的朝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老皇帝并没有恢复到英明神武,反而开始发癫了。 是好是坏? 亲历先帝晚年时期的臣子,已经不多了。 右相勉强算一个。 他派人提醒晋王,最近莫要往老皇帝跟前凑,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无所事事。 晋王不明所以,想追问。右相只告诉他,“听我的没有错。” 类似的话,发生在京城各个角落。 侯府这边,大老爷突然下令,全家禁足。取消一切宴请,推辞外面所有的宴请。全家修身养性。外面的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暂时撤回来,明年再说。 侯府上下,无人能理解大老爷的命令。 二房的人闹到老太太跟前,眼看马上就到年底了,正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四处都是宴请,侯府也准备了好几场宴请,甚至请帖都发了。现在全部取消,算什么事? 若是朝廷有大事发生,这么做还说得过去。 明明眼下朝廷太平得很,为何要禁足? 老太太也认为大老爷下的命令很不合理,她命人将大老爷请来,问道:“老身不问你具体原因,就问你一句,真有这么严重吗?朝廷上太太平平的,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老太太真的认为我是在发疯?”大老爷反问一句。 老太太本想说是,面对对方的目光,突然迟疑起来,改口问道:“真出了事?” 大老爷嗯了一声。 老太太顿时心头一跳,“比金州反贼更严重?” 大老爷又嗯了一声,“严重十倍!” 金州反贼,闹啊,吵啊,几派人马斗来斗去,都快打出狗脑子,可曾见到老皇帝处死谁吗? 这一回,若是不小心犯在老皇帝手上,九死一生。 第237章 大众版何不食肉糜 侯府的族学停了,停得很突然。 头一天还在上课,第二天就通知停课。 杜夫子一脸懵的看着孩子们被家长领回家。 他跑到大老爷跟前请示,大老爷告诉他不必惊慌,族学停学只是暂时的,等到明年会继续开。让他安心在家治学,束修照给。 杜夫子依旧很懵,这是为什么啊? 大老爷就好心提醒了他一句,“最近没事别去外面,就在侯府周围活动,保平安。你转告陈观楼,最近莫要收古玩字画,本侯最近修身养性,等开了年再说了。” 杜夫子带着满腹疑问,回了家。安排老仆买酒买菜,通知陈观楼晚上过来吃饭。 陈观楼下了差,换了一身常服,这才赶往杜夫子家。 一段时间没见,少不得叙叙家常。 “大老爷突然下令将族学停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说是明年,明年又是什么时候。虽说束修照给,可是老夫不教书光拿钱,心里头不踏实啊。” “有什么不踏实的。”陈观楼喝着酒,“心安理得拿着钱,做你的学问,你就别东想西想。” 杜夫子很是疑惑,“你说说大老爷为啥突然停了族学。老夫还听说,大老爷给侯府下了禁足令,无事不得外出。就连年底的宴请,也全都取消了。二房那边很不爽快,闹到了老太太跟前,大老爷依旧坚持己见,始终没有松口。” 陈观楼放下酒杯,抿了抿唇,说道:“这事或许我还真知道原因。” “你知道?”杜夫子太意外了,显得莫名惊诧。 “我就姑且一猜,不保证对。”陈观楼说道。 杜夫子一脸急切道:“快快快,老夫已经迫不及待。不管对不对,总归有一个思路。不弄清楚原因,老夫的脑袋都快要炸掉的。”说罢,他还拍打了几下头颅,显然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陈观楼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前些日子,诏狱被劫,你知道吧。” “知道啊!” “当时天牢也被劫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诏狱被劫。我听说,上一次诏狱遭到贼人劫狱还是五十年前,算算时间,那会正是先帝晚期,夺嫡之争最激烈的时候。总之,这件事捅到宫里,据不可靠消息,老皇帝发了好大的脾气,还下了格杀令。但凡和教匪有牵扯,别管身份地位,统统严办。抓到教匪,无论大小,一律夷三族。” “这和大老爷禁足令有什么关系?”杜夫子还是没想明白。 陈观楼突然压低了声音,“听闻,最近宫里头死了好多人,尤其是太极宫。” 杜夫子瞪大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半信半疑,“你哪来的消息?准吗?” 陈观楼悄声告诉他,“我是狱卒,京城的三教九流都有接触。消息是从皇城殓房那边传来的,他们负责处理宫里头的尸体。你说这个消息来源准不准?” 杜夫子一脸懵逼的样子,拍着脑袋,“你说了这么多,猛地一听,这两件事好像没关系。可是都牵扯到一个人,那就是老皇帝。老皇帝会因为诏狱被劫,就发这么大的火?这不可能吧。又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情,至于吗?” 陈观楼点点头,“一开始我也认为不至于。不就是劫狱,天牢这边,年年都会发生一两起,也没见老皇帝动怒,最多就是口头申斥刑部办差不利罢了。但是,宫里头大批量死人,的确是从诏狱被劫开始的。江图搜刮东州,也是从诏狱被劫开始的。不往这方面想都不行。” 陈观楼一开始也认为老皇帝小题大做,不就是诏狱被劫,将锦衣卫那帮番子收拾一顿不就行了,至于大动干戈吗? 偏偏老皇帝还真大动干戈。 已经有小道消息传言,江图之所以搜刮东州,是因为老皇帝难以息怒,要用东州百姓的血,用教匪九族平息怒火。 这个消息来源不确定,准确性不确定,但是却一下子打开了陈观楼的思路。 如果传言属实,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知什么原因,诏狱被劫激起了老皇帝的怒火,这股怒火极为恐怖,谁碰谁死。于是就有了江图搜刮东州,太极宫天天死人,朝堂上风声鹤唳,大老爷下令侯府禁足。 “老皇帝这是……”杜夫子下意识压低嗓门,四下打望了一眼,才继续说道:“疯了吗?” 陈观楼嘿嘿一笑,“肯定疯了,从开始修道求长生就疯了。” 杜夫子当即叹息一声,“这么搞下去,百姓就惨了。我儿写信来说,今年官府又加了赋税,一年收取四次免夫钱,老夫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也就京城稍微好一点,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杂税。” “赋税又加了?我怎么不知道。”陈观楼大感意外,他身处京城,还是消息灵通的天牢,竟然不知道朝廷加征赋税一事。 “目前只是在东南,江南江北一带加征赋税,你不知道情有可原。等到明年,就有可能推广至全天下。” “金州闹反贼那会,都没见朝廷加征赋税,那会还有官员体恤百姓,说百姓负担重,不宜加税,逼着老皇帝从内帑掏钱。如今反贼平了,反而开始加税。这岂不是乱弹琴。” 陈观楼不理解朝堂上那帮爷们的做事思路。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老皇帝出了血,肯定要找补回来。金州闹反贼的时候,不能加征赋税,怕激起民乱,动摇根基。如今金州反贼想平息,老皇帝自然不怕激起地方民乱,大不了就派军队平乱嘛。” 还是杜夫子有见地,估计见过不少类似的骚操作,很有经验。 “这么说来,地方上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也就是京城,天子脚下,一枝独秀。” 兔子不吃窝边草。 老皇帝深谙此理。盘剥小民,通常都会绕开京城。也因此,老皇帝在京城百姓的心目中,名声还是可以的。京城百姓就算骂,也是骂当官的,很少有人会说老皇帝是昏君。 京城百姓这一份独特的优待,让大家日子过得不错的同时,其实也麻痹了大家的耳目。 陈观楼已经算是耳聪目明,消息灵通之辈,他都没有感受到世道艰难,其他小老百姓肯定更迟钝,更加不理解地方上为什么三天两头闹腾。一会东边有人造反,一会西边有人造反。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非要造反。 堪称大众版:何不食肉糜! 第238章 陛下,你疯了吗? 一转眼,泰兴四十七年过去了,时间来到泰兴四十八年。 老皇帝身体康健,太子殿下继承皇位遥遥无期。众皇子虎视眈眈,大家都还有机会,不如齐心协力将太子拉下马。 宫中气氛越发紧张窒息,东州百姓惨不忍睹,破家灭门比比皆是。 江图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 三月,东州巨山贼寇突袭当地县城,杀官造反。七日后,东州教匪起事,瞬间席卷整个东州,不费吹灰之力杀入府城。东州知府上吊自尽,妻妾子女只有一个儿子逃出生天。 教匪占领府城后,开府库,救济百姓。之后裹挟百姓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杀士子,杀地主,杀富户,杀官吏。只要不信教,不管身份,一律杀杀杀! 原本还想花钱买平安的地主老财们,顿时就受不了了。出钱出粮,组织佃户民壮乡勇,拿起锄头镰刀刀枪剑棍,开始有组织的抵抗教匪。 地方官府有了钱粮人马,也有了抵抗的信心。教匪的进攻,受到了极大阻碍。 这个时候,锦衣卫在行动,但是官兵却一直在附近徘徊不动,等待上面的命令。上面要求他们暂不出动杀教匪,官兵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教匪祸害地方。 地方官员一封封的弹劾奏疏飞入京城,飞入皇宫。他们没有弹劾地方官兵不作为,而是弹劾激起教匪民乱的江图以及江图的爪牙。 京城的官员也跟着行动起来,尤其是都察院的御史,那骂人的水平,绝对是顶级的。一个脏字不带,就将江图祖宗十八代都给骂进去了。 在朝会上,有情绪激动的官员,直接朝江图脸上吐口水。 江图:…… 委委屈屈,唾面自干。 今儿他受得委屈越大,老皇帝就越心疼他,事后会给他加倍的补偿。 因此,他就站着,任由朝臣抨击辱骂,骂不还嘴,打不还手,十足老实人的模样,姿态拿捏得十分精准。 站在老皇帝身边伺候的邱德福,冷哼一声,暗骂江图狼子野心,故意扮可怜,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这会当着老皇帝的面扮老实人,一旦老皇帝不在,江图绝不可能骂不还嘴打不还手,他会跳得比朝臣们还要高。 老皇帝彻彻底底被江图给蒙蔽了。 在场唯一全程保持缄默的人,就是一干勋贵。看着乱糟糟的朝会,一个个都如泥塑一般,不发一言,不吭一声,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有情绪激动的勋贵想要站出来发表一下看法,都被其他勋贵以眼神给杀了回去:添什么乱!这个朝会,能指望商量出一点有用的东西吗?别费嘴皮子。反正,只要打仗,就离不开勋贵。只要打仗,就离不开钱粮。最终结果早已经摆明了:勋贵们赢麻了。既如此,更没必要逞口舌之利,免得招来嫉恨。 大老爷拄着拐杖,他被老皇帝特许,可以坐着听政。 全程,他就坐在椅子上,陪着两位相爷闭目养神。 眼看着闹得不成样子,老皇帝又一言不发,大老爷问身边的左相李良程,“政事堂就没有一点章程?好歹顾忌一下体面。” 李良程半眯着眼睛,七老八十的人,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进棺材板子,花白的胡须垂到胸口,随着呼吸抖动了两三下,“侯爷可有高见?” “高见没有,倒是有几个低见。” 隔壁的右相吴大寿听到这俏皮话,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那就先听听侯爷的低见。” “摆明了陛下会死保江图,不如先剪其爪牙,以平民怨。如此,东州教匪民乱,旦夕可止。” “侯爷高见!”右相吴大寿轻声说道。 大老爷回敬一个笑容,内心却呵呵冷笑,这么简单的事情,人人都清楚,却没有主动开口。一个个怂货,只想保官职,根本就没打算做事,都怕触怒老皇帝。 他朝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看去,面相越发刻薄寡恩,贪婪奸邪。好好一个皇帝,将自己搞得就跟奸贼似的,宋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怕是棺材板都盖不住。 老皇帝敏锐察觉到大老爷的目光,顺着扫了眼,眼神冷酷无情,带着浓重的杀意。 大老爷很知趣,当即低下头,做出臣服的态度。老皇帝这才转移目光,朝吵得最厉害的一群人打望。 “要死人了!”大老爷如此想着,今日这帮吵闹得最厉害的人,少不得要去天牢走一趟。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背后的靠山够不够硬。可怜这些年轻,被人当做了马前卒,当成了炮灰,大好年华就要在牢狱中度过。 朝中这帮老臣,就跟老皇帝一样,越发刻薄歹毒。 一场朝会,光听吵架,正事一件没解决。 最后,老皇帝拂袖而去,朝会解散。 两位相爷和部堂官员,则被请去太极宫开小朝会。小朝会才是解决问题的会议,大朝会十次有八次都是用来吵架发泄怒火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教匪民乱已经波及三府十二县,无数人惨遭杀戮。 终于,朝廷下达了剿匪命令。 早已饥渴难耐的官兵,势如破竹,杀入战场。血腥磨盘绞杀开始了。 锦衣卫精准传达老皇帝的命令:杀!杀干净!就算将东州人口杀光了,也无所谓。不要俘虏,一个不留。但是,要做得隐秘,不可留下把柄。 命令通过锦衣卫传达,不经朝堂,不通过政事堂盖章,不走正常的驿站邮递系统,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老皇帝的怒火,要用整个东州来平息,他不要一个俘虏,他要杀光所有教匪。就算是被迫加入造反大军,就算是被裹挟的民众,也难逃死神索命。 杀戮一起,人命贱如牲畜。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亡魂死在官兵的刀口下。 纸包不住火。 纵然有锦衣卫帮着遮掩,官兵对待良民教匪,不分好坏一通乱杀,终究还是被人捅了出来。一时间,锦衣卫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没有老皇帝的命令,锦衣卫不敢这么干。至于那帮官兵,一言难尽,不说也罢。当然,弹劾肯定要弹劾,那些带兵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跑不掉。 但是眼下,要紧是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究竟是什么态度。 有胆大包天的官员,当着老皇帝的面,质问道:“陛下,你疯了吗?” 第239章 天牢遇熟人 老皇帝疯没疯不清楚,反正天牢迎来了一波旺季。 一口气关进来一二十个犯官。隔壁诏狱,据说关押的犯官更多,牢房不够用,单人间变成了多人间。 陈观楼一边翻阅名册,一边分配牢房。按照名单一个个顺着往下,四个班头,人人有份。 分着分着,他突然僵住。 “陈头,有什么问题吗?”一旁的石鸿出声询问。 陈观楼收敛心神,摇摇头,“没问题,只是看到了一个熟人。” “陈头还认识当官的?”石鸿好奇极了,“这一波犯人里面,没有侯府的人啊?” 他盯着名单,反复确认了一遍。都是文官,一个勋贵武将都没有。勋贵之所以能屹立朝堂上百年,不仅仅是因为军功,还在于勋贵大部分时候都不掺和朝堂党争。无论谁坐在宰辅的位置上,都要慎重对待勋贵这股力量。 石鸿不认为陈观楼有本事认识朝廷衙门里面的官员,所以他怀疑陈观楼是在胡说。 哼! 都是狱卒,他的表妹还是范大人的宠妾,他都不认识几个当官的,陈观楼不可能比他牛逼。 肯定是故意往脸上贴金。石鸿表达了强烈的鄙视。 陈观楼根本没注意石鸿,他在名单上的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赵明桥。昔日租住在春香嫂家里的才子,后来拜了名师大儒就搬了出去。听说,去年考中了进士。没想到,做官短短一年时间,就进了天牢。 没有任何迟疑,他将赵明桥划到自己的辖区管理,好歹老相识,能照顾一点是一点。 一天忙碌完,陈观楼借口巡视牢房,来到牢门前看望赵明桥。 他手持水火棍敲打牢门栅栏,坐在床板上发愣走神的赵明桥一脸懵懂的回过神来,转过头就看见了他。 愣神! 似乎是不敢认。 陈观楼轻咳一声,“赵公子,不认识我了吗?” “啊!”赵明桥终于恍然,“陈头!我说看着面熟,脑子发懵,一时间没想起来。罪过罪过。” 赵明桥突然就高兴起来,笑得乐呵呵的,颇有点随性洒脱。 陈观楼告诉他,“在这里,有什么事你尽管吱一声,能办的我尽力帮忙。” 赵明桥咧嘴一笑,“还真有一件事。狱卒告诉我,照规矩,我要上交六百两银子,否则就没好果子吃。奈何,我步入官场也才一年时间,花费颇多,手头上没有什么节余。能否先欠着,等家中仆人凑足了银两,定会如数上交。” 依旧是曾经那个彬彬有礼,不以身份地位识人的赵公子。 “没问题,我会交代下面的人,让他们不得为难你。银两要是实在不凑手,你跟我说一声,我来替你想办法。大家相识一场,就是缘分。”陈观楼很爽快。 其实,赵明桥租住在春香嫂那会,两人来往并不多。都是大忙人,难得能碰到一起。但是,他对赵明桥的印象一直很好,没有其他读书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臭毛病,为人爽朗,说话风趣,从不拿显摆读书人的身份,既能高谈阔论,也能混迹于市井,能上能下,有真才实学又接地气。 这年头,接地气的读书人,就好比后世接地气的明星一样稀少。在大部分官员和读书人眼里,百姓是草芥,是蝼蚁,是没有喜怒哀乐,天生就该被奴役的韭菜。 陈观楼希望像赵明桥这样的官员能多一点,多一点接地气的官员,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可惜啊! 才当官一年时间,就进了天牢。 这官运,真是霉到顶了。 “陈头还是如此仗义。要是真没办法凑足银两,我一定请你帮忙。”赵明桥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承了陈观楼的情。眼神依旧清亮,只是多了一些沧桑疲惫。 “千万别跟我客气,好歹我们也是一起吃过饭的情谊。”顿了顿,陈观楼关心问道:“你的案子,我记得你去年高中进士,这才短短一年,怎么就进来了?” 他实在是没忍住,非得问清楚不可。 赵明桥闻言,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江图逆贼把持朝廷,蒙蔽圣听,为一己私利大肆搜刮东州,激起东州民乱,教匪趁机作乱,祸害三府十二县的百姓。江图罪该万死,身为臣子,岂能坐视旁观。我虽微小,也要跟随各位同僚振臂一呼,让更多人知道江图的罪名。若是能斩杀江图此獠,纵然下天牢,我也甘愿。” 好一通义正辞严的发言! 陈观楼嘴角抽搐,有点不忍直视。 “不是,你真的认为江图有本事蒙蔽圣听?你真的认为江图是为一己私利大肆搜刮东州,从而激起东州民变?”陈观楼接连反问,“你们当官的,都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你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上行下效。但是,有的事情明白归明白,却不能说更不能做。”赵明桥神情郑重,“圣人那里,自有大人们规劝。我身为官场蝼蚁,自然该将火力集中对付江图。不除江图,天下不宁。” “可是,就算没了江图,还会有李图张图。你怎么确保,后来者会比江图更好,更大的可能是比江图更坏。” 陈观楼不说惯性,不讨论历史观。就以他浅薄的历史见识,一个朝代坏了,只会越来越坏,你以为已经到了负一楼,没想到下面还有十八层地狱。想要拨乱反正,绝非靠某个臣子能做到。 历史证明,这样的局面,唯有两个人能扭转乾坤,一个是乾纲独断的皇帝,一个是大权在握的权臣。而这两人不能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 很明显,现在的局面是乾纲独断的皇帝,他不想改,他要一条道走到黑。大权在握的权臣,抱歉,现在没有。老皇帝一天不死,一天都不可能出现权臣。等到新皇登基,或许会有一个权臣出现,到时候又是新的一轮刀光剑影。 “就算后来者比江图更坏,也要先除掉江图再说。不能再容忍江图继续祸害朝堂祸害百姓。”赵明桥义正辞严,很热血,很有冲劲。 陈观楼暗自叹息一声,说了一句扎心的话,“你们没除掉江图,反而被下了天牢。” 第240章 坏人太多,傻子不够用 “陈头是不是认为我们很傻,不自量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赵明桥反问。 陈观楼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的想法太世俗太功利,但,有错吗?他没有错。可是,赵明桥有错吗?肯定也没有错。 这个世上总是需要一些人主动站出来,以大无畏的精神去做一个傻子! 他说不出话。他怕自己的言语会亵渎对方的信仰。 有信仰的人,都很了不起。爆发出来的能量,难以想象。 “有所为有所不为!”赵明桥又说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老师告诉我,弹劾江图很可能会招来陛下的怒火,甚至断送前程,但我依旧选择义无反顾冲上去,虽不能手撕江图,至少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别人说我是被老师蒙骗了,此分明是小人之言。我之所以拜在老师名下,盖因为我认同老师的理念,认同他的政治主张。圣人需要规劝,佞臣需得斩首,我辈义不容辞!” 陈观楼心生敬佩。 上一个让他敬佩的人是反贼王顺儿,是个傻子。 赵明桥是第二个让他敬佩的人,依旧是个傻子。 这世上坏人太多,傻子不够用。 他暗自叹息一声,终归是有底线,见不得这类人受苦。 他吩咐狱卒好生照看赵明桥,不可为难打骂,什么套餐不套餐的,统统取消。 肖金拍着胸脯答应下来,“陈头放心,我肯定将赵公子照顾得白白胖胖,绝不委屈他。只是,照着规矩,银钱不能免除。这事……” “银钱一事你莫要问他,我替他办。” “陈头仗义。”肖金暗自咋舌,那可是六百两啊,陈头攒了多少钱,六百两眼都不眨就能拿出来。 陈观楼去请教官场老油条于照安。 于照安却突然告诉他,“你来得正好,本官打算写悔过书,讨老皇帝欢心。” “啊?”陈观楼惊讶了一下,忙问道:“于大人这是想通了,愿意写悔过书?” 于照安点头承认,“必须想通。”他拖着还不太灵活的双腿,缓慢走路。穆医官的祖传药方效果真不错,深可见骨的断腿都能救回来,神药啊! 陈观楼暗暗决定,下次要找穆医官多讨要几个药方。老头子手里头肯定有好多私货没拿出来。不愧是家学渊源底蕴深厚的医学世家。 于照安遭遇大苦难,一改过去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的毛病,郑重说道:“本官想要做事,首先得有官职,得讨老皇帝欢心才行。别管老皇帝想干什么,都逃不过喜欢听奉承话的毛病。我以前就是性子太急太直,几十年顺风顺水养成了自大的毛病,才会触怒老皇帝。如今我的腿已经养好了,是时候出去,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如今的官场乱糟糟的,正需要我这样的人。悔过书必须写得情真意切,方能取悦老皇帝。” “可是,老皇帝目前貌似正在火气上,你确定这个时候上表悔过书能管用?”陈观楼有些担心。 东州那边都快杀疯了,锦衣卫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官兵倒是胆子大,可也要有上面的默许才敢肆无忌惮胡作非为啊!真以为那些大头兵是棒槌吗,大头兵难道不知道军纪军法,不知道会杀头吗?军队里面杀头,都不用经过三法司,主将一声令下即可。事后根本不会有人追究。 说到底,官兵肆无忌惮的乱来,定是得到了暗示,所以不怕被朝廷问罪。 锦衣卫更不用说,皇帝鹰犬,所作所为皆是奉皇帝的意志行事。朝堂上都吵疯了,也没见老皇帝收回成命,召回锦衣卫,也没有下旨约束官兵。 老皇帝摆明了车马,他要一意孤行,不杀够数量,内心的怒火就平息不了。 于照安扶着牢门栅栏,“正因为老皇帝此刻正在气头上,我上悔过书,就更能取悦他。现在满朝堂都跟老皇帝对着干,我这个时候顺着他的心意,你说能不管用吗?” 陈观楼顿时竖起大拇指,论对老皇帝的了解,还得是于照安。选择这个时候上悔过书,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就祝愿于大人早日翻身,心愿得偿。” “哈哈哈……等本官出去了,你要是想调离天牢,说一声就是,我定帮你办妥。想不想去少府当差,那里面油水丰富得很。若是你想继续当狱卒,少府大牢也行啊,关押的都是皇室宗亲,或是宫里犯了事的人,比这边条件好多了。” “于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少府大牢就算了,我可不乐意伺候那些祖宗,钱少事多不说,还容易遭到灭口。”陈观楼又不是小白。京城各个大牢的狱卒,私下里也会交流。别看少府大牢听起来好像很牛,仔细想想里面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皇室宗亲,一个个贵不可言。问这帮贵人要银子,嘿,嫌命长吗? 还是天牢舒服。 在天牢,狱卒就是爷! 问犯官要银子,敢不给!不给就上套餐。犯官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啊你,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少府又不是光有大牢,那么多衙门,你可以挑一个嘛。” “于大人,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的事吧,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对了,有个事你帮我参谋参谋。” 陈观楼将赵明桥的情况简单说了说,然后问道:“他这个情况,能出去吗?才当官一年就下天牢,做事跟个愣头青似的。我就想着,他年轻,热血未冷,在天牢蹉跎岁月可惜了。他的热血,应该洒在朝堂上,洒在官场上,而不是天牢。” 于照安啧啧两声,“很少见你如此关心一个人,你们关系很好?” “以前是酒肉朋友,性格投契,不忍心见他蹉跎。” “你可知他的老师,私下里大家都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 于照安神秘一笑,“老而为贼,老狐狸,阴险狡诈不一而足。你这个朋友,拜师拜错了啊!” 陈观楼诧异,“可我听他的意思,他老师很有正义感,正是在他老师的影响下,他才决定站出来抨击江图。” 于照安呵呵冷笑,“鲁明川这个人最擅蛊惑人心。很多不谙世事的年轻人都被他的一套热血正义的说辞蛊惑过。但只要和他长期接触过,就会明白,热血正义的表面之下,掩盖着一颗肮脏腐烂臭不可闻的心。我这可不是诋毁。你别忘了,我出自稷下学宫,京城的名师大儒,就没有我不了解的。” 第241章 攻心计 “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故意陷害学生,让学生下天牢改造吧。”陈观楼追问道。 于照安呵呵一笑,也没显摆卖弄,直接解惑,说道:“鲁明川的目的很简单,他要增加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争夺话语权。他手底下的学生,尤其是类似赵明桥这类热血冲动的学生,是最好用的马前卒。” “马前卒都被他送进了大牢,后续他怎么做?”陈观楼继续追问。 于照安还不能久站,也不嫌弃地上脏,直接坐下去,靠着牢门。 他现在是彻底不顾形象,丢掉了傲气,多了点人味,明显没有以前那么讨人嫌。 他缓缓说道:“你以为他的目的是拉江图下马,你怎么不想想,他可能是想取江图而代之,或是做第二个江图。但他是大儒,要脸,还要维护士林名声。 江图这么大的一个靶子,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要冲啊!但他不能自己冲,不能将自己折进去,所以让赵明桥这批学生来冲。学生下了天牢,此时此刻,他在士林在官场上的名声,恐怕已经达到了巅峰。此人最擅攻心,你那朋友,难啊!” 陈观楼:…… “我怎么感觉你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如果姓鲁的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外面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我那朋友并非愚钝之辈,反而相当聪明,很有主见,岂能轻易被人攻心。” “鲁明川攻的就是你朋友那种人,攻一个聪明人的心,比攻一百个愚钝之辈强多了。外面教匪闹得如火如荼,可有成事?只因为教匪当中,大部分都是愚昧之人,做事只会一窝蜂的往前冲,故而难以成事。但凡教匪能攻下一二十个顶顶聪明的人,绝不会次次都失败。” 于照安这话听起来貌似有点道理。 陈观楼琢磨深思,“你的意思是,我那朋友没救了?” “聪明人都有一个毛病,绝不会承认自己被人愚弄。唯有旁观者清。这也是为什么鲁明川的臭名声没传出来。官场上都是利益团伙,没有人能承担自己老师是个黑心肠败类的后果。无论如何,大家都会一起维护鲁明川的名声。 你那个朋友,纵然看清楚了真相,但是为了所谓的‘大义’,为了生前身后名,他也会心甘情愿往上冲。区区天牢算得了什么,哪天从天牢出去,必定名动天下。踩着江图的肩膀闻达天下,收割名利,换你,你会不会按照鲁明川的剧本走?用三年天牢换取三十年前程,你愿不愿意?” 于照安一副看透官场一切的样子,真的有点讨人嫌啊!这人说到兴起,又开始显摆起来。只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在,他嘴没以前那么臭,说话没以前那么难听,还算中肯。 陈观楼皱眉思索,“行,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呢?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考参考。我在天牢的日子不多了,以后你想找我参考可没机会。”于照安小小嘚瑟了一下。 陈观楼笑了笑,说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恪守本分。他是犯官,我是狱卒,各自坚守位置,互不干涉即可。” “你还算通透。你将他当做朋友,给予帮助,已经仁至义尽。他的选择,你若是横加干涉劝解,只会遭人厌烦。官场嘛,虽分三六九等,但有一点是相同,没人看得起小小的狱卒。他以前只是个书生,他和你打交道,没有狗眼看人低,这一点很好。但如今他是犯官,将来随时都有可能起复,你就别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犯不着作践自己。” 于照安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教训着陈观楼,生怕小年轻不懂事自以为是凑上去,最后被寒了心,坏了道心。 这漆黑的天牢,有陈观楼这么一号人,至少多了点光彩。若是最后的光彩,因为善意被毁,他会觉着很遗憾。 万一将来,他又到天牢进修,人总得有点期待吧。任谁也不希望身边的狱卒,都是一副人憎鬼厌的贪婪模样,好歹有点人味,让人不至于绝望。 “你今天话挺多。”陈观楼吐槽道。 于照安哈哈一笑,“眼看着要出去了,抓紧时间跟你唠叨唠叨。下回你想听我唠叨,就要上衙门过堂。” 陈观楼很好奇,“你就那么有信心能官复原职?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察院早就没了你的位置。” 于照安嗤笑一声,指着自己的脸,“知道这是什么吗?我这张脸就是官场通行证。等我上表悔过书,老皇帝肯定要用我,说不定还是大用。现在外面那么乱,老皇帝别管消不消气,必须对于朝臣的非议做出回应。江图的爪牙要坚决,那些乱来的官兵必须杀一杀威风,锦衣卫那边也需要敲打。谁来干这事?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真自信啊! 陈观楼偏要怼他,“照你的意思,都察院离了你,就玩不转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越是这么牛,我估摸都察院的人越是不希望你回去。你回去了,人家怎么出头?” “哈哈哈……你说对了一半。都察院有不少人的确不希望我回去,巴不得我死在牢里。但我偏不如他们的意。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江图的伎俩,换个包装,手段稍微升级,我会比他干的更好,好一倍,甚至十倍。你是不是不相信?那你就等着瞧,一年后你再看,到时候你肯定会听到我的大名,如雷贯耳。” 于照安成竹在胸,丝毫没有怀疑不能出去,甚至对于出去后要怎么做要达到什么目的,每一个步骤都计划好了,已是深思熟虑。看样子是要大干一场,要扬名立万。至于这个名,是臭名还是美名,他似乎并不在意。 天牢进修班,名不虚传啊! 这进了一趟天牢,整个人都升华了,堪称脱胎换骨。 陈观楼就说了句,“你要真那么牛,要不替天牢多争取一点福利,改善一下大家的待遇。万一将来你二进宫,你也想要住个好点的单间牢房,三餐吃得好点吧。” 于照安冷哼一声,嫌陈观楼晦气。他可以考虑二进宫的问题,但是这话不能从陈观楼的嘴里说出来,坏财运。 第242章 开了光的嘴 于照安的嘴,就跟开了光似的。 他说过上了悔过书,老皇帝一定龙颜大悦。 果不其然,当悔过书摆在老皇帝的面前,看着里面情真意切,未加修饰淳朴的文字,那一句句的忏悔,老皇帝阴霾许久的心情难得有了松动。阳光顺着缝隙照进去,老皇帝嘴角微微上翘,笑了笑。 邱德福就跟见到了奇迹似的,心口突突跳。这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自从闹出诏狱劫狱案,老皇帝就没怎么笑过,以至于都没心情去后宫翻牌子。太极宫伺候的宫人,都已经换了两轮,再换下去,去哪里找那么多机敏人当差。 笑了! 笑了就好! 于照安大功臣啊! 邱德福打定主意,瞅准机会,定要为于照安这厮说说好话。 经过天牢培训,改过自新的于照安,说话肯定很好听,还动人。比起朝堂上那些喷子,那是强多了。 他也希望有个有能耐的文官能够不顾体面不要脸的站出来,同江图争一争宠臣这个位置。寻觅了数年,没想到昔日喷子于照安竟然有这个特质。 还是天牢锻炼人。 “陛下,这个于照安,奴婢记得他以前是在都察院当差。都察院是否该整顿了?”邱德福斗胆说了这么一句。 老皇帝合上悔过书,半眯着眼睛做思考状。 邱德福挥挥手,当即就有小黄门悄无声息换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之前那杯茶水则撤了下去。 老皇帝伸出手,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是他喜欢的味道。喝了茶水,心情似乎更好了些,“下旨,赦免于照安。让他进宫见朕!” “诺!” 邱德福心头一喜,想着见到是于照安之后,得好好提点对方,莫要再当喷子。朝廷不缺喷子,反而缺知情知趣,能为陛下分忧的臣子。 江图为啥得宠,除了江图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还因为对方正经能替老皇帝分忧。老皇帝缺钱,对方就为老皇帝捞钱。老皇帝要杀人,对方就心甘情愿当刀子,冲在最前面,即便背负国贼的骂名也无所谓。 只不过江图无论捞钱还是杀人,手段都太过拙劣,才会惹来天怒人怨。终究还是读书少,见识有限,又没有高明的谋士出谋划策。 能称之为高明的谋士,自然不会上江图这艘破船。 旨意很快来到天牢。 于照安恭恭敬敬接了旨意,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后,他冲人群中的陈观楼招招手。 陈观楼先打发了众狱卒,走上前,拱手道:“恭喜于大人,心想事成,前程远大。” 于照安矜持的抿唇一笑,“本官早就说过,论揣摩老皇帝的心思,本官不输任何人。区区江图,更不在话下。端看本官乐不乐意去做。如今本官想通了,有些事情非我不可。” 陈观楼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你牛!” 于照安见状,这才嘚瑟一笑,“本官之前怎么说来着,只要悔过书一上,我就能出狱。本官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着本官干,到时候给你安排给书吏的活,钱少不了你的。” 陈观楼嬉笑一声,“多谢大人看得起在下。我还是留在天牢,等着你二进宫。” 靠! 狗嘴吐不出象牙。 尽管于照安对于二进宫早有心理准备,在他做出上表悔过书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但是,他真不乐意听到这话是从陈观楼嘴里说出来,好似二进宫是他注定的命运一般,太晦气。 “你啊你,哪里都好,可惜长了一张嘴。”于照安吐槽道。 陈观楼哈哈一乐,并不在意,亲自打开牢门,将于照安请到外面耳室,安排人打来热水,拿来干净的衣衫。同时派人通知于家。 换洗一新,于照安终于有了人样,洗去了牢狱的恶臭和精神污染,整个人精神抖擞,好似要上战场战斗似的。 陈观楼少不得提醒他两句,“你可悠着点。穆医官说了,你的腿需要细心保养,不可久站,每天要适量活动,暂时不能动武。穆医官的药是极好的,断腿都能给你治好,没让你当瘸子。诶,为啥侯府大老爷却成了瘸子?按理说,他能得到更好的医治。” 他想不通。 大老爷的腿,当年狩猎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断了。伤势痊愈后就留下了残疾。 想来,大老爷断腿再严重,也就跟于照安当初差不多的程度。堂堂侯爷的腿,竟然留下了残疾,于照安一个犯人却能治好,虽然还不良于行,但那只是时间问题。 于照安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很多时候,天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或许有人不愿意让他恢复如初,还是残废的平江侯更令人放心。” 陈观楼悚然一惊。他有想过,是不是侯府老太太背地里算计大老爷,偷偷在药里面做了手脚。 听于照安的意思,大老爷残废,来自于更高位置的某个人的意志。还能有谁?自然是宫里头那位大老板。 “如此忌惮?”他小声问了句。 于照安嗤笑一声,“这一代勋贵会打仗的不多了,会打仗还能打胜仗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你家大老爷独占鳌头。当年,跟他同龄的那帮勋贵世家继承人,隐隐以他为首。他那个圈子,只需要再有五年八年积攒发展,就能在朝堂上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影响力。你说那位会不会忌惮?” “这……岂不是自断羽翼?”陈观楼如此说道。 于照安眼神很是不屑,似乎是在嘲笑对方为何如此天真,“只是断腿,又不是丢命。打仗又不需要他亲自上前线冲锋,他只需要坐镇中军大营指挥调遣即可。别说只残了一条腿,就算双腿都残了也不影响统帅全军。” 说得好有道理! 陈观楼一时间无言以对。 “真不怕大老爷心生怨怼?” “即便怨怼又能如何?还能造反吗?”于照安似笑非笑,“你看看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到最后,还不是要乖乖低头,讨他老人家的欢心,求一个前程。他要的就是臣子们的臣服。尤其是桀骜不驯的臣子的臣服,更能令他龙颜大悦。” 第243章 一条龙 于照安出狱升官一条龙。 从右佥都御史升为左佥都御史。左贵,带个左,妥妥升官。至于原先的左佥都御史则被调去了其他部门,借口都是现成的,都察院工作失职。 于照安起复,开始了轰轰烈烈一边拍老皇帝马屁,一边打压异己的工作,誓要抢夺江图宠臣的地位。但他的手段比江图高多了,毕竟家学渊源,底蕴深厚,颇有背景。 不像江图,草根出身,读书不多,这些年全忙着搞歪门邪道,正经阳谋就没学到家。 高下立判。 于照安在老皇帝跟前,渐渐得了重用,终于有了点话语权。虽说还不能同江图分庭抗礼,却已经让江图生出了强烈的不安感,已经将其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读书人一旦不要脸,真是难打啊!”江图发出如此感慨。 八月,东州教匪乱民逐渐平息,都没有出动朝廷大军,地方守备力量加上周边的驻军,就解决了这次民乱。可见,教匪的军事组织能力极弱,但是蛊惑村夫愚妇的能力是极为强大,迟早还会死灰复燃。 陈观楼关注着东州的民乱,朝廷的邸报,他想尽办法找来看,还通过关系从刑部打听消息。没别的想法,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 查遍所有资料,都没有看到张道合的名字,他一度怀疑自己猜错了。 直到听说此次平乱,跑脱了教匪圣女和大头领,他又隐隐生出了一丝笃定。 九月,金州相邻的平州,边军都头郭大春因不满上官贪墨饷银,鞭笞士卒,抹去自己的功劳,愤而杀官,带领一帮士卒冲出军营,打劫乡间,裹挟百姓,杀官造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战火便席卷整个平州。 安静了两年的金州反贼大明王死灰复燃,突然从群山中杀出,一口气打下三座城池。此次一改之前杀官杀吏杀大户的作风,一边开仓放粮,一边笼络官吏大户为自己所用。就算官吏大户不从,他也没有随意杀人,反而送上银两,礼送出境。至于他们的财货,自然是全部充公。 以三县地盘为根基,一边扩军练军,一边经营地盘。 这一回,大明王明显吸取了第一次造反的经验,听取了高人的指点,不做流寇,要做坐寇,经营自己的地盘,做到进可攻退可守。绝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乱来,把人都杀光了,谁来替他经营,谁替他收税收粮。 没有税收,不想盘剥小民,就只能一路杀大户。这么杀下去,等于是将大户以及读书人推到了朝廷那边,甚至连一些小有资产的富农市井小民都不认可他,认为他是杀人魔,不得民心。 谁掌握话语权,谁就掌握民心。 话语权都在读书人手中,都在地主老爷手中,在士绅手中。 不过,大明王也不是一味宽容对待官吏大户,凡是名声不好的,统统就地正法,给百姓出气,以此邀买民心。 这番做派,果然比第一次造反更能凝聚人心。队伍终于有了自己的纲领,有了基本的行政衙门构架,等到明年收税,有了钱粮,就能扩大地盘,一步步稳扎稳打,迟早将整个金州,甚至将隔壁州府统统吃下。前提是,能挡住朝廷前两波攻势。 平州金州反贼起,烽火燃烧,消息传到京城,引起朝廷哗然。 大明王死灰复燃,能预料。 郭大春是什么玩意,这个人从哪里钻出来的?竟然是边军都头。朝廷的兵将,为什么要杀官造反,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必须好好问问兵部。 兵部:…… 关我屁事! 饷银给了,虽然不足数,但确实是给了。去年,趁着金州反贼被灭,从老皇帝那里薅了一笔银钱,不但解决了金州平贼大军的赏银,隔壁平州也跟着沾光,来了一次换装。 就说说,兵部有什么责任? 郭大春造反,分明是地方官府贪墨过重,边军将领将旗下士卒视作家奴造成的。这是经年顽疾,非兵部的责任,而是打老祖宗起,边军制度就出了问题。 兵部推卸责任,户部则指责兵部贪墨军饷,吏部指责兵部选将制度存在漏洞,应该让吏部掺和一脚,就能避免千千万万个郭大春。工部则指责兵部拖了后腿,耽误老皇帝修宫殿和园子,礼部弹劾兵部乱弹琴,不懂教化。 总而言之,郭大春造反,必须由兵部背负起责任。 至于大明王,那个,这个,还得看平江侯。平江侯能剿灭大明王一次,自然能剿灭第二次,顺带将郭大春也给剿了。 老皇帝一点都不慌,还在按部就班的修道求长生。 他穿着一件道袍,摊开胸脯,手持拂尘,花白的胡须垂到胸口,光着脚在太极宫内走来走去。别说,还真有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前提是忽略他眼中的阴狠。 “区区大明王,还有那个……”老皇帝记忆有点混乱。 “郭大春。”邱德福小声提醒了一句。 老皇帝冷哼一声,“就这两个人,朕能杀他们一次,就能杀他们第二次。” 邱德福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提醒,“户部又在闹钱慌。” “荒唐!秋税刚入库,户部怎么又没钱了,钱都去哪里了?” 老皇帝大怒。 打仗打的就是钱。 郭大春和大明王,很难剿吗? 其实不难。都是不成气候的小反贼。 前提是,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只要给足饷银,官兵嗷嗷叫,旦夕间就能灭了这帮贼子。 可是,剿贼最难的事情就是给足饷银。真要给足了饷银,郭大春也不会杀官造反。 乾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这可不是开玩笑。 以大乾的底蕴,军中那么多好男儿,给足粮草饷银,官兵的战斗力十倍提升。别说一个大明王,就是再来十个大明王也不在话下。 可是难就难在没钱啊! 老皇帝内帑有钱,只是以他吝啬贪财的脾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肯掏出银子。 “陛下,朝臣们还等着恭听圣训!”邱德福不得不小声提醒。这么大的事情,朝臣们都等着老皇帝拿主意。 朝臣们倒是给出了解决方案,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让平江侯统帅大军去剿贼,关键是钱粮怎么解决? 第244章 没出息的玩意 老皇帝阴沉着一张脸翻阅奏疏。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建议让平江侯统帅大军二次剿贼。现成的有能力的统帅不用,那就是傻。这个时候启用其他人,万一败了,朝廷的脸面可就丢大了,连带着老皇帝也得跟着丢脸。 稳妥点,还得是平江侯。 老皇帝半眯着眼睛,貌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邱德福,“全都是一个调调,都是商量好的吧。” 邱德福没敢吭声,他细细观察,有点拿捏不准老皇帝的心思。 老皇帝没得到回应,当即冷哼一声:“去将江图,不,将于照安叫来。朕有事情询问他。” 邱德福低头称诺,赶紧吩咐干儿子去请于照安。心头却在琢磨,于照安有没有可能取江图而代之?于照安多少要点脸,至少拍老皇帝马屁拍得还算含蓄,不像江图那么露骨。但是,于照安貌似不会揽财啊! 老皇帝最看重的就是江图的揽财能力,背黑锅的本事。被骂成了国贼,还能兢兢业业想着怎么捞钱。 恐怕,一时半会于照安还没有本事将其取代。 可惜! 他多希望江图就此失宠,关进大牢,永世不得超生。 …… 侯府。 大老爷心情极好,正在用心作画。 大管家悄声从外面进来,表情略显严肃。 大老爷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今儿乏了,都退下吧。伺候本侯更衣!” 大管家亲自上前伺候,将其余丫鬟小厮都赶了出去,清客也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书房周围二十米之内,连只苍蝇都没有。 这是要商量大事的征兆,在大老爷身边伺候的下人都心知肚明,绝不敢冒险凑近一步偷听。被发现就是死! “西边来信了!”大管家一边伺候大老爷更衣,一边悄声说道。 嗯! 大老爷微微眯着眼睛,没做声。 大管家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完整密封的蜡丸,双手呈上。 大老爷顺手接过,捏碎蜡丸,取出密信。 “取一本《风月》。” 大管家从书架上取来书籍,摊开放在书案上。 大老爷对照书籍,破译密信内容。看完后,直接就着烛火点燃,亲眼见证密信化为灰烬。不放心,还往灰烬里面倒了一杯茶水,将灰烬捣成了浆糊。 “侯爷可有吩咐?”大管家小声询问。 大老爷原本眉头紧皱,接着哈哈一笑,“本侯以前误以为大明王是个顽冥不灵的人。看来一次失败,让他吃足了教训,终于愿意听取他人的意见。” 大管家有些懵逼。 大老爷坐在摇椅上,“当初走的一步闲棋,没想到竟会带来意外之喜。可惜,另外一步闲棋一直没动静,胆子太小了。” “侯爷是说成王?”大管家斗胆一猜。 侯爷呵呵一笑,表情颇为嫌弃,“一个没出息的玩意,浪费了一张好嘴,脑子里都是草包。” 这是对成王的评价吗? “亏得本侯还给他指了一条财路。浪费本侯的一番好意!罢了,以后不用再理会这玩意。” 大管家垂手而立,不言不语。 大老爷闭目深思了片刻,说道:“老二那边,同于照安是不是一直有联系?” “回禀侯爷,是的。” “告诉老二,可以下点重注在于照安身上。” “这事交给二老爷办,合适吗?要不小的代大老爷出面……” 大老爷抬手打断大管家的话,“不必。此事就让老二去办,本侯不想和那个喷子接触,小心被卖了换钱。老二就无所谓,他只代表他自己,代表不了侯府。你和老二说话的时候注意些,略微暗示即可,不必将话说透。他若是没能领悟,也不必强求。于照安此人可以偶尔合作,却不宜过度深交。” 大管家点头称诺,接着又说道:“在天牢当差的陈观楼,据小的所知,很得于照安的看重,还曾说可以帮其换个轻松体面的差事。要不要安排一下,让陈观楼去于照安身边当差,就近监视?” 大老爷嗤笑一声,明显不赞同这个办法,“你以为于照安是笨蛋吗?他不仅不是笨蛋,还是少有的聪明人。你看他自从出狱后所作所为,显然早有计划,明显是想做第二个江图,甚至不惜牺牲士林名声。他这是悟了啊! 当今朝堂,想要做事,做正事,唯有先取悦老家伙。把老家伙哄欢心了,方能放手施为。李良程老了,吴大寿就是个应声虫。本侯若是没猜错,于照安目标是想取李良程或是吴大寿而代之。野心不小啊!” 大管家明显被惊到了,“于照安竟然想当宰辅?” “有何不可。”大老爷冷哼一声。 “他太年轻了吧。才四十几岁的年纪。” 年纪是于照安最大的短板。 “四十出头而已,的确很年轻。但,本朝又不是没有先例。老皇帝可以不顾非议强行提拔江图为工部侍郎,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都能当侍郎,饱读诗书的于照安为什么不能当宰辅。他可比江图有底气多了。” “侯爷言之有理。那么侯爷是想?” 大老爷曲指轻轻敲击桌面,哼唱起军中破阵曲。 大管家一听就明白了,侯爷这是起了再次统帅领兵的心思。 老皇帝不顾体面,有功不赏,只给一点财货就将侯爷打发了。他一直以为侯爷不会再领兵,不会再替老皇帝卖命。原来,侯爷心中一直存着再次领兵的心思。联想到侯爷在金州下的两枚闲棋,一切都通了。 大管家深深埋下头,心中唯有敬佩。侯爷思虑之深远,他拍马都赶不上。那些清客谋士,给侯爷提鞋都不配,全都是装潢门面的样子货。 “小的该怎么做,请侯爷吩咐。”这一刻,大管家怀揣着崇敬,一股热血冲劲,恨不得替大老爷冲锋陷阵。 大老爷呵呵一笑,说道:“无需刻意。替本侯看好府中,别让老二乱来就行。” “老太太那边,要不要多安排几个人?” “不必了!她老了,除了孝道,她翻不起任何风浪。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不过,她要是不顾体面,你记得替本侯敲打一二。” 第245章 请相信我很牛 老皇帝忌惮勋贵,这些年一直想方设法离间勋贵和武将之间的关系,想让武将独立出来,成为朝堂第三股力量,同勋贵集团分庭抗礼。 但是,效果一直不太好。 武道强者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都有大将之才,更遑论一军统帅。统兵大帅这差事找来找去,还得从勋贵里面找。 如此一来,武将始终不能摆脱勋贵的钳制,想要升官发财,还得走勋贵的路子。武将始终是勋贵力量的延伸。从数据上来说,勋贵世家出武将的概率也远大于武道强者。 文官这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有背景的二代官员,没背景的寒门官员,老皇帝一直在努力分化两个派别,但是收效甚微。二代同寒门常年搅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对付老皇帝。 既然不能分化,那就干脆立的第三方,也就是江图。用江图这个佞臣,狠狠打压文官,替老皇帝分担压力。 当于照安站在太极宫的时候,他早已经将一切都想明白了,也很清楚老皇帝叫他来的目的。 摆明了,老皇帝不希望平江侯二次领兵统帅,输了无所谓,赢了的话,平江侯在军中的威望将无人能制,勋贵力量将得到空前的凝聚和壮大。 老皇帝绝不接受。 但是…… 勋贵壮大,对自己有好处啊!想必太子殿下也是相同的想法。勋贵越强势,太子的地位就越稳固。于照安琢磨着,自己能从中获取的利益。 “平江侯老迈,的确不适合二次统兵。不如提拔他的副将,虽说资历威望差了些,那就让平江侯的嫡长子陈观复当副将。” 嗯? 老皇帝都惊呆了,没想到大聪明于照安竟然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的确很馊。 副将资历威望都不够,根本压不住那帮跋扈的边军。至于陈观复,一个年轻人,虽说是平江侯的嫡长子,侯府世子,可他毕竟年轻,肯定同样压不住边军。而且,他常年在南方,不熟悉西北的气候和地形。这完全就是一个必输的组合。 老皇帝目露凶光,他怀疑于照安是在敷衍他。 于照安脸不红心不跳,显得坦坦荡荡,“微臣还有一个建议。” “说!”老皇帝的语气已经透出不耐,于照安再敢胡说八道,他绝不轻饶。 “再次启用平江侯,他能打赢第一次,肯定能赢第二次。但是,需得派个能和他分庭抗礼的文官前往金州,管理民政。一应粮草军械,都必须走当地官府的账目。平江侯只负责提督西北行省军事。” “善!”老皇帝终于露出了笑容,于照安还是有点用,“那你认为何人合适前往西北总领民政?” 于照安郑重其事上前两步,“臣自请前往西北,为陛下分忧。” “你?”老皇帝惊了。 于照安提高嗓音,郑重说道:“左相大人年迈,无法承受舟车劳顿,而且朝堂也离不开他老人家。右相大人嘛,怕是压不住平江侯,反被平江侯压制。其他部堂阁老,眼下都走不开。西北打仗,京城这边还需他们调度。臣身为左佥都御史,无论是官职品级还是资历,都足以同平江侯掰一掰手腕。臣有信心能能和平江侯好好携作,早日剿灭贼寇,绝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老皇帝风中凌乱,原本很有条理的思绪,都被打乱了。 他一直都知道于照安有野心,有能力。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有信心。他凭什么觉着能制衡平江侯,不会反被制衡?平江侯别看整日乐呵呵的,能统帅大军,还是桀骜不驯的边军,岂是易与之辈。死于他手中的兵将,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平江侯的威名赫赫,可不是靠嘴巴吹出来的,而是杀头杀出来的。 “你……很好。”老皇帝勉强夸了一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朕会召开朝议,征询朝臣们的意见。你先退下。” “微臣告退。” 于照安恭敬退出太极宫,出了宫殿门后,他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翘,转眼又按了下去。 还没走出太极宫,一个小黄门叫住他,请他稍等,邱公公有话说。 片刻之后,邱德福露面,“咱家正要出宫一趟,于大人若是不嫌弃,一起?” “荣幸之至。”于照安哈哈一笑,心照不宣。 两人一路出宫,快到宫门的时候,邱德福才再次开口说道:“打仗离不开钱粮。户部那边整日叫穷,钱粮一事牵扯甚大,拖延下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发兵剿贼。不如另辟蹊跷,早日凑足粮草,早日替陛下分忧。” “还请邱公公指教?” “江图擅揽财。”邱德福神秘一笑,“于大人定有办法,从此人手中获取钱粮。” 于照安似笑非笑,“邱公公为难我啊!我何德何能,能从江大人手中截取钱粮。不妥,不妥。” 邱德福暗自吐槽,姓于的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 “若是于大人能从江图手中获取钱粮,咱家定一力促成大人总理西北民政一事。” 于照安微微挑眉,“那么公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邱德福呵呵一笑,“咱家见不得有市井混混在朝堂上蹦跶。”这句绝对是真心话。 于照安心中了然,他望着前方的宫门,郑重说道:“明白了!那么,合作愉快。”说罢,抢先一步出了宫门。 陈观楼下了差,得到杜夫子的传讯,大老爷想见他一面。 陈观楼收拾一新,老样子,从后门进入侯府。 来往侯府数趟,早已没有最初的好奇。他被下人直接领到书房,经过通报后,直接被请进书房。 书房内唯有两人,大老爷,以及大管家。 “侄儿见过大老爷,给大老爷请安。”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谢大老爷。” 陈观楼在右边椅子上坐下,做足了晚辈姿态。 他现在还糊涂着,还不清楚大老爷为什么要见他。杜夫子也说不出一二三来。 大老爷正在打量陈观楼,暗暗点点头,不愧是陈氏儿郎,长得真俊,貌似比上次见面更俊了些。眉目间英气勃发,不像是狱卒,更像个江湖侠士。 “你和于照安长期接触,你认为此人如何?” 大老爷开门见山。 陈观楼略显诧异,没想到大老爷会向他打听于照安的情况。 第246章 小小八卦 “恃才傲物,目下无尘,这是去诏狱之前的于照安。” 陈观楼差一点嘴瓢,说成断腿之前的于照安。幸好他机灵,话到嘴边果断改口为去诏狱之前。 在瘸子面前说断腿,有揭伤疤的嫌疑。 大老爷嗯了一声,略有深意的瞥了眼陈观楼,“听你的意思,重新回到天牢后,于照安有所变化。” “变化很大!肯放下身段,能屈能伸,对于名声过往看得出来他已经放下,他更想要实实在在的利益。” “和本侯猜想得差不多。” 大老爷深思片刻,又问道: “他可曾说过具体要做什么吗?” “他说他要取悦陛下,甚至取江图而代之。他认为做大事者应该不拘小节。”陈观楼缓缓说道。 大老爷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不拘小节挺好!”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片刻后突然问道:“本侯听说于照安挺看重你,他如今仕途顺畅,你可愿意去他身边当差?” 咦? 陈观楼诧异,这是试探,还是大老爷原本就打算这么办? 他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回禀大老爷,侄儿目前在天牢干得挺好。” “你不想去他身边当差,可是有什么顾虑?”大老爷好奇地问道。 陈观楼想了想,干脆说道:“于照安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侄儿只求一个自在,不想受人管束。” “哦!”大老爷多看了陈观楼两眼,“看来你在天牢果然是如鱼得水。此事不勉强,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端起茶杯。 陈观楼知趣告退。 书房内,大管家望着大老爷,恭听训示。 大老爷放下茶杯,缓缓说道:“于照安既然想去西北总揽民政大权,可以成全他。” “啊?”大管家很是意外,“于照安可不会放权,做事风格向来强硬。” “就是需要他这样的人,去刺激西北那地。地面太板结,都凝成了一团,需得一把锋利的锄头,才能挖动地面。” “侯爷就不担心他会成为阻碍吗?” “本侯不怕他成为阻碍,甚至盼着他成为阻碍。除却江图,朝堂还需要一面靶子,一面坚不可摧的靶子。于照那很合适。想必,他自己也有这个觉悟。他想要利益,就给他利益。本侯很好奇,他能走到哪一步。” 大老爷笑了起来,十足的老狐狸。 陈观楼出了侯府后,去找杜夫子喝酒。 自东州民乱开始,族学顺势开学。每天教书的日子,让杜夫子很满足,没有白吃饭心里头踏实。 两人一碰面,不等对方开口询问,陈观楼主动说起会面的事情,“大老爷向我打听于照安的情况。于照安最近貌似很火爆啊!” “就这事?” “对,就这事。聊了几句我就出来了。感觉大老爷早有答案,只是向我求证而已。” “大老爷为何会关心于照安?” “不清楚。估摸跟金平二州闹反贼有关系。朝堂上的事情,我们这些小人物都是后知后觉,只能当个马后炮。大老爷身处中心,肯定有内幕消息。” 陈观楼邀杜夫子一起喝酒,聊起最近生意不好。天牢的犯人要么不缺钱,要么被上面遗忘,暂时不用花钱打点,要么就是穷京官。陈观楼的古玩字画买卖,已经中断了好长一段时间。 前阵子遇见四通的李掌柜,对方貌似又支棱起来,还想干偷盗皇宫珍藏的买卖。当然,人家说得很含蓄,他不能因此就去报官,让齐无休带着锦衣卫收拾对方。 好在,他和杜夫子都有储蓄的习惯,暂时还不缺钱花。 类似刘道闻这样的豪客,可遇不可求啊! 喝了酒,迎着秋风,回家。 刚到家,就看见对面陈二狗家的院门口,停着一辆两人抬的软轿。从轿子上下来一个小妇人,身姿羸弱,由小丫鬟搀扶着走进了陈二狗家的院子里。 布商瞿老板依旧租住在陈二狗家的院子,这位小妇人莫非是来买布匹的? 过了两日,他就听人说,瞿老板身边多了个女人。瞿老板貌似打算摆个酒,要介绍身边女人给街坊邻居们认识。 陈观楼八卦心起,跑到春香嫂家蹭了一个面饼吃,询问对面的情况,“瞿老板是打算纳妾?” 莫非是那天那个小妇人? 春香嫂的消息果然灵通,“我问了,瞿老板乡下婆娘早几年就死了,身边一直没个正经女人。这一回,他是准备续弦,并非纳妾。” “啊?既然是续弦,还没正式摆酒,就住一起了?” 这年头这么不讲究的吗? “女方情况有点特殊,貌似是……”春香嫂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听人说是犯官家眷。” 咦? 这个他熟啊! 陈观楼追问道:“具体什么情况说说。” “我哪清楚。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人家讳莫如深,我总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邻里街坊,以后还要来往,不好这么直接。瞿老板人挺好的,生意做得那么大,身边的确需要一个女人照顾。以前有媒人给他说媒,他一个都没看上。没想到最后竟然看中了一个犯官家眷,也不知长得多美,将瞿老板的魂都勾走了。” 陈观楼回忆起那个背影,光论背影,的确是个美人。就是不知正面配不配得上那么美得背影。 “什么时候摆酒,有空的话我也讨一杯酒水喝。” “正在请人看日子,估摸过两天就会有消息。” “那敢情好。” 瞿老板摆酒这一天,天牢有事,陈观楼没喝上喜酒。有个犯官上吐下泻,疑似食物中毒,天牢上下如临大敌。查了半天,原来是犯官自个想不通,想要自尽。 等他回到家,对面的酒席早就结束了。 没看到瞿老板的娘子虽说可惜,但他也有好消息。《升天录》第三篇修炼至后期大圆满,非常顺利丝滑,没有任何阻碍就进入了第四篇。 突然之间,就感觉手中的大刀有些多余。对于刀法的领悟更上一层楼。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真正做到万物皆可为刀,飞花落叶处处是刀。 第247章 大人物 中午,吃过午饭, 陈观楼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整个人懒洋洋的。 卢大头剔着牙,跟他坐一排。 两人随意闲聊,有一句没一句。 “每次当官的闹得厉害,甲字号大牢就得发一笔财。”语气颇为羡慕。 陈观楼斜了他一眼,“想来甲字号当差吗?” 卢大头有瞬间的动心,转念又摇摇头,“算了,我大字不识一个,就不去甲字号丢人现眼。我也不耐烦伺候那帮官老爷。你说说,都已经下了天牢,一个个还摆着官架子。亏你忍得住。还是丙字号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死个把人也没事。” 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陈观楼半眯着眼睛享受,“你这人,注定发不了大财。” “有钱花就行,发不发财无所谓。”卢大头嘿嘿一笑。他这人一无是处,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能力处于那个段位,不强求不属于自己的财富。 “许富贵来了。”陈观楼提醒了一句。 卢大头瞥了眼刚进大门的许富贵,表情不屑,“不理他。” 许富贵也看见了卢大头,当即皱起眉头,“卢大头,你不去当差在这里做什么?” “晒太阳啊!”卢大头指了指天上。 许富贵见其如此惫懒,还不给自己面子,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是烦死了丙字号大牢的一帮老油条,又赶不走。没这帮老油条镇场子,丙字号大牢玩不转。一帮江湖悍匪,可不是新丁能应付的。天牢狱卒,并非人人都是陈观楼,从一开始就展露出天选狱卒人的特质。 他板着脸说道,“晒得差不多了,赶紧回去当差。这几天上面有可能会来检查,你最好别在值房搞赌博。” 说罢,他气呼呼离去。 卢大头冷哼一声,吐槽了一句,“拿着鸡毛当令箭。” 陈观楼全程旁观,这会才说道:“好歹给他一个面子。” “懒得做表面功夫。你刚才不也没搭理他。” “我假装自己能隐形。”陈观楼说完,自个先笑了起来。接着,卢大头也跟着笑起来,两人哈哈大笑,其他狱卒都不明所以。 晒过太阳,身上的霉气消了点。 陈观楼下了天牢,坐在值房翻阅账册。 最近朝堂上很热闹。 于照安上蹿下跳,又是拉拢又是许诺又是打压,他终于心愿得偿。老皇帝下了旨意,让他以左佥都御史的身份,总揽西北民政,为大军平贼筹措粮草军械。 至于统军大帅,老皇帝一直拖着没下定决心。这倒是给了郭大春,大明王两个反贼发育壮大的机会。 大家都清楚老皇帝为什么迟迟不做决定,大老爷也清楚。 但是,大老爷稳坐不动,既不发动勋贵力量替自己争取,也不上本向老皇帝表忠心。他就天天在府中吟诗作画,放浪形骸,一副完全不管外面风风雨雨的态度,貌似一点都不想统军,不想打仗。 他越是这样,老皇帝越是琢磨:莫非是对朕不满?还在记恨上回没给升官进爵的事情?哼!身为臣子,不为君父分忧,岂有此理。 老皇帝转念又想:陈庆之真的没有染指兵权的想法?朕莫非误会了他?可就算是误会,让他统兵,意味着勋贵的力量又增强了一分。 老皇帝一会恨大老爷不给面子,不积极运作争取。一会又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苛刻,寒了臣子的心。 就像是个渣男,一会好一会坏,一会纠结矛盾,一会又反省悔悟。悔悟过后,又继续当渣男。 大老爷不急。 反贼祸害得越厉害,他的重要性才会越突出。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让老皇帝轻易卸磨杀驴。一句话,不见兔子不撒鹰。他甚至希望老皇帝派一个军中大将去当统军大帅,先打一打。打赢?基本不可能!以他对那群边军的了解,没有非常手段,根本不听号令,一个个自行其是。遍数朝堂,也就是他能压服那群桀骜的边军将领。 如同一盘散沙一般的官兵,任谁当统兵大帅,都不可能打赢。想要打赢的关键在于整合官兵,将散沙拧成一股绳。试问,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 老皇帝不用他,那就等着反贼南下祸害吧。要是哪天反贼打到京城附近,他倒是要看看,老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搁,还有没有脸继续坐在皇位上。说不得,就要来一场宫变。 估摸着朝堂内外,七八成的人都盼着太子登基,重整朝纲。 因老皇帝的拖延,平州大部已经落入反贼的手中,甚至兵锋已剑指隔壁州府县城。金州大明王已经占据五县地盘,扩军十万,自称的。事实上肯定没那么多,但三两万肯定有。 西北官员纷纷上本哭诉,反贼祸害地方,百姓被蛊惑被裹挟,地方守备力量和当地驻军同反贼短兵相接,一触即溃,被反贼追着打。恳请朝廷尽快发朝廷大军,派遣统军大帅总揽军事,平息两股反贼。 地方官员还知道给老皇帝留面子,没敢骂老皇帝昏庸。 朝堂上的官员,尤其是御史,可不会给老皇帝面子。 就算有于照安的约束,也挡不住有愣头青跳出来,将责任算在老皇帝头上。 一年三地发生叛乱,这分明就是上天的警示,是在警告老皇帝,再不悬崖勒马,迟早会有大祸临头。 昏君在世,上天警示。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请诛杀江图此獠! 江图:关我屁事。我又没有祸害金州平州。分明是平江侯平贼不利,坐视大明王逃脱,才有今日金州战事反复。至于平州,那是兵部的锅,与他何干。东州的教匪民乱是他的责任,但那是奉旨行事,是替老皇帝出气。 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大忠臣!不像尔等逆贼,竟胆敢指责君父为昏君,该死! 老皇帝这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谁骂他,他就弄谁。年初东州教匪民乱,已经弄了一批官员下大狱。偏偏骂他官员前仆后继,一个个不知死活。 于是乎,这一回,又有一批官员被下大狱。 更恐怖的是,老皇帝突然剑指太子太傅,东阁大学士,太子殿下的亲舅舅庄文林。以结党营私的罪名,将其下了大狱。 第248章 太子殿下驾临天牢 太子亲舅舅庄文林庄太傅下狱,仿佛是吹响了废太子的冲锋号。 各位皇子王爷,各路野心家蠢蠢欲动,但都没有急着动。 上当受骗的机会多了,总得长一点教训。万一,老皇帝玩的是引蛇出洞,自己这个时候跳出来踩太子殿下,岂不是正中下怀。说不定,到最后太子没被废,自个反倒要去少府大牢进修。 还有一帮人也很兴奋。就是一批无法从太子那里获取利益,唯恐天下不乱,想要浑水摸鱼的官员。 太子周围围绕着一群高官显贵,既得利益者。一般的官员,根本没资格凑到太子跟前,替太子分忧。也就意味着,等到太子登基,自己不仅得不到好处,说不定还要受到损害。 毕竟,太子登基后,肯定要犒赏一批功臣。官位,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要犒赏功臣,就意味着一部分官员必须让出自己的位置,给功臣们腾位置。谁敢保证不会被要求腾位置?谁敢保证,太子上位后,自己还能坐在现在的位置上?谁能保证,太子继位后,自己的前程越来越美好? 既然无法保证,那不如火中取栗。 那就给废太子加一把火吧! 如何添柴加火? 还有什么比老皇帝处死庄文林,更能刺激天下人心,能让太子殿下的位置岌岌可危。要知道,庄太傅可是太子一党的魁首,是太子殿下的主心骨。没了庄文林,太子就等于失去了臂膀。 于是乎,突然之间,朝堂风向大变,一封封奏疏飞进皇宫,飞到老皇帝的案桌上,全都是弹劾庄文林。 庄文林身为太子殿下的亲舅舅,这么多年肯定有一屁股黑料,洗都洗不干净。朝臣们的弹劾,皆是言之有物,绝无冤枉诽谤。 老皇帝看着很满意,朝堂上还是有脑瓜子清醒的人,并非一味的替太子说话,替庄文林求情。 但是,无论是求情的,还是弹劾的,老皇帝全都留中不发,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陈观楼头痛。 庄文林身为太子太傅,大学士,太子亲舅,没住诏狱,跑来住天牢。 牛狱丞对待这位大人,那是格外小心。别的班头他都不放心,指定让陈观楼接手。 “好生照顾庄太傅,不可让其受丝毫委屈。但凡有需求,只要合理,一应满足。照顾好了,或许没功劳。但,若是让太傅在牢里受了伤或是出现什么意外,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知道吗?” 陈观楼连声答应,保证完成任务。 为了这位特殊的犯人,甲字号大牢重启贵宾牢房。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消毒杀菌,确保没有烦人的虫子。床,被褥,蚊帐,桌椅板凳,书柜书籍,文房四宝,铜制烛台,应有尽有。 与其说是坐牢,不如说是来禁足反省。 六扇门的衙役亲自将庄太傅送到天牢,办好交接手续,急匆匆跑路。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上前,“太傅这边请。” 庄文林五十好几,不算老。他斜了眼陈观楼,正要移步,却听一声呼喊,“太傅稍等片刻。” 孙道宁孙侍郎急匆匆赶来,“下官来迟,还望太傅见谅。” 庄太傅看着对方,不怒自威,“老夫已经吩咐,不许任何人来送。为何你不听?” 孙道宁略显尴尬,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 陈观楼看着这一幕,心道,庄太傅好生威严,在朝堂上的地位。恐怕满朝堂的官员在他面前都得伏低做小。 难怪,庄太傅突然被下大狱,世人纷纷说太子一党的半壁江山塌了。 正在孙道宁尴尬之时,马车声在大门外响起,最后缓缓停靠在门外。 孙道宁也不解释,疾步上前,躬身站在马车前,“殿下,太傅就在里面。” 殿下?哪个殿下? 陈观楼不及细想,给手下的狱卒打眼色,赶紧去将牛狱丞请来。 牛狱丞近日感染风寒,怕过了病气,于是躲在公事房内没出来。但是,这会来了位‘殿下’,连孙道宁都要小心伺候,牛狱丞继续躲在公事房内就不合适了。就算生了病,稍微站的远一点,不上前就行。不露面就是大不敬。 马车车门打开,脚凳安放好。片刻,一位微胖中年男子自马车内走出来。 庄太傅见状,大惊失色,“污秽之地,太子怎可亲来。老夫都说了,谁都别来送,为何不听?” 太子面带歉意,“是孤拖累了太傅。太傅遭此厄难,孤岂能不来。孤不怕事,大不了就将孤禁足,又不是没禁过足。” 看起来很略显斯文,脾气温和的太子殿下,说起话来却格外硬气。形象反差有点大啊! 天牢众狱卒,应该是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每个人都震惊了。 还是陈观楼反应快,他带头,“恭迎太子殿下!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狱卒们回过神来,纷纷有样学样,一个个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躲在人群后的牛狱丞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见狱卒们傻傻站着,可急死他了。他生了病,不能将病气过给殿下,不能近前,不能领头,差一点急得快要昏死过去。好在陈观楼反应快,谢天谢地。 “免礼!” 太子殿下并不在意这群狱卒,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庄太傅身上。 庄太傅暗自叹息一声,“殿下千万不要和陛下对着干,陛下吃软不吃硬,你服个软就没事了。至于老夫,区区天牢而已,不必忧心。” “孤怎能不忧心。无缘无故就将太傅下狱,好没道理。” “慎言!”庄太傅厉声呵斥,“注意场合,莫要胡言乱语。殿下莫要挂念老夫,你赶紧回去。” “孤回去又能做甚,偌大朝堂并无孤立身之地。”太子殿下就像是个任性的中二青年,看不出任何英明神武。但是,太子殿下对太傅的一番真情,令人动容。为了太傅,接连抱怨老皇帝,这要是传到老皇帝耳中,恐怕少不了一顿骂。 “你……你怎么就不听劝。就算是为了让老夫安心,还请殿下速速回去,莫要耽误。” 庄太傅直接动手赶人。 第249章 怎么能当场叫破潜规则 有情有义的太子殿下,试问谁不喜欢。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冷酷无情的老大,唯有畏惧。若是有机会当二五仔,估计大家都会考虑一下。 太子殿下不顾身份,亲自来到天牢送庄太傅,此事传出去,必定会赢得文武百官的赞许:还是太子殿下重情重义。 但一定会触怒老皇帝,一顿骂肯定少不了,严重一点禁足也是可能的。 可是,就算太子殿下不来天牢,难道就能讨老皇帝欢心吗? 这笔账无论怎么算,来一趟天牢的收获肯定远大于坐在东宫一动不动。名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 太子如此遭老皇帝嫌弃,为何朝臣还是坚定的支持太子殿下?除了身份正统之外,还因为太子殿下在士林在朝堂上的名声一直都很好。但凡太子是个不学无术,志大才疏,外强中干的货色,朝臣们早就掉头支持其他皇子。 太子摆出一副不想回东宫,甚至想要陪着庄太傅一起坐牢的模样。 庄太傅又是感动,又是怒气飙升,“殿下莫要任性!你这样,让老夫很为难。孙侍郎,你赶紧请太子离开。此等污秽之地,你怎能带太子来。” 孙道宁怪委屈的,他诺诺称是,但并没有出声劝解太子殿下,也要劝得动啊! “太傅莫要责骂孙侍郎,是孤自己想来。宫中日子太过苦闷,整日无所事事。来送太傅一程,总好过在东宫坐苦窖。”太子殿下是一句比一句大胆,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懑,张口就是抱怨。 陈观楼低着头,心想,这是我等狱卒能听的吗? 恨不得将耳朵堵起来。 这些贵人,说话也不看看场合。他们是无所谓,却不想想,他们的一句话,就可能给小人物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天牢真心不欢迎这帮高官显贵。最受欢迎的是类似刘道闻这样的大贪官,中层官员。钱多事少好说话。 快走吧!赶紧滚蛋啊!陈观楼在内心呐喊,恨不得亲自动手将太子殿下赶走。天牢庙小,容不下太子这尊大佛。 “殿下莫要抱怨。”庄太傅厉声呵斥,完全是长者教训晚辈,师长教训学生的态度。 太子殿下躬身听训,一句都不敢反驳。 狱卒们:…… 大家集体当个透明人。 陈观楼如芒在背,心头吐槽,庄太傅要教训太子殿下,能否进屋去,两人关起门来怎么教训都行,别拉着大家伙受罪啊! 眼下,在场能出力的人唯有孙道宁。 他频频朝孙侍郎看去,希望对方能和他心有灵犀,能够果断出手。 奈何,孙道宁这会就跟个学生似的,也在躬身听训,不敢打断庄太傅的长篇大论。 要命了! 陈观楼自个出头? 除非他疯了! 眼看时辰不早,陈观楼使眼色让手底下的狱卒拿一壶茶水过来。庄太傅说了那么久,肯定口渴。 茶水送到,终于让大家意识到时辰不早的事实。 庄太傅喝了一杯水,挥挥手,“走吧,走吧,别在宫外逗留太久。” “孤一定会尽全力营救太傅,太傅暂且委屈一二。天牢众人听令,好生照顾太傅。若是太傅在天牢伤了病了,孤定不轻饶!” 太子殿下听劝,终于启程离开。只是,最后的警告,却像是一块阴影飘荡在众狱卒的头顶上。 天牢就这条件,谁来都一样。庄太傅上了年纪,万一不适应天牢的环境,生了病,莫非也要算到狱卒头上? 好没道理! 这些高官显贵为啥非要来天牢嘛。干嘛不去隔壁的诏狱,就不信太子敢在锦衣卫放狠话。说到底,无非就是欺负天牢势弱,是个人都能骑在天牢头上拉屎。 孙道宁送走了太子殿下,又返回天牢。 “太傅累了吧,不如先用过饭,再下天牢不迟。” “不必!”庄太傅拒绝,“不用格外照顾老夫,孙侍郎,前面带路。” 孙道宁很是遗憾,无法改变对方的决定,唯有听命行事,“太傅,这边请。” 陈观楼带着狱卒跟随在后,悄声对孙道宁解释了一句,“牛狱丞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人在后面,不敢近前。” 孙道宁嗯了一声。 一旁的徐狱吏很感激地看了眼陈观楼。他一直发愁找不到机会替牛狱丞解释,没想到陈观楼如此机灵,一心替上司分忧,好样的。难怪牛狱丞一直看重他,默许他架空小范大人。 就凭这份机敏敢于任事,出头是迟早的事情。 还是当初关押晋王府二公子的牢房,天牢的至尊vip牢房,经过粉刷,看起来同客栈的客房没多大的区别,只是采光有限。 庄太傅站在牢门前,见状,调侃了一句,“老夫没想到,天牢的条件这般好。还是说,老夫独一份?” 孙道宁忙解释道:“太傅乃是国之重臣,自然不同于其他人。条件简陋,还望太傅见谅。” “这哪里称的上简陋。老夫又不是没见识过真正的牢房长什么样。你用心了。” 一句用心,让孙道宁心花怒放,心头对办事的陈观楼很是满意。这么多狱卒,这些年,他就只记得陈观楼一个人。可见此人的确有能力有本事,有其独到之处。否则,他也不会独独记住此人的名字。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太傅你请!” 牢门洞开,庄太傅迈着四方步走进牢门。暗自叹息一声,“孙侍郎,你去忙吧。老夫如今身为阶下囚,自然要有囚犯的自觉。你们天牢是不是有个规矩,凡是进来的犯官,都要交一笔银子。多少钱?老夫安排家里仆人把银子送来。” 这下尴尬了! 在场的狱卒,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敢吭声。 孙道宁也觉着很尴尬。但是,天牢收犯人的钱,此乃天经地义,从有天牢的那天起就有了这个规矩,不是谁一句话说废除就能废除的。就算是老皇帝来了,也别想废除收钱的规矩。 没钱,吃啥?喝啥?光靠刑部拨款,大家早晚喝西北风。去年前年的教训可是很深刻啊,刑部一年不拨款,不给米粮,全靠狱卒们打钱支撑。 而且,刑部那边,还指望着天牢创收,给大家发发奖金,改善一下待遇。 第250章 替上官分忧 “回禀太傅,按照天牢的规矩,凡是进来的人,都要交一笔安身银。不算多,只需六百两。” 陈观楼站了出来。 替上官分忧,此乃下属本分。 眼看着孙道宁尴尬得抠脚指头,他生怕对方无能迁怒到天牢,给大家找麻烦,比如又一次增加抽成,于是斗胆站了出来。就算是口大黑锅,他也必须背下来。 他相信,只要他背了这口锅,替孙道宁解围,孙道宁定会回报一二。 “六百两?的确不算多。”庄太傅点点头,“交了钱,狱卒是不是就不会为难犯官?” 庄太傅似乎有着强烈的求知欲,喜欢追根究底。 陈观楼瞄了眼孙道宁,见对方没有暗示,于是有选择的说道:“没有上面的吩咐,狱卒不会为难犯官。” “哈哈……”庄太傅朗声一笑,显然是识破了陈观楼话中潜藏的玄机。 “那么,老夫住上这么好的牢房,是不是要加倍交钱?”庄太傅貌似有意为难,总是问一些桌子下面的问题。 陈观楼内心有点尬,但又不得不开口,“太傅大人折煞我等狱卒,太傅大人为朝廷,为陛下,鞠躬尽瘁,兢兢业业。如今有难,我等狱卒虽说低贱,但也有一颗明辨是非的心。” “说得好!尔等狱卒都能明辨是非,然而朝堂诸公却只知道蝇营狗苟。”太傅脾气上头,开口就是无差别大骂。在他看来,太子落到今日境地,跟朝臣们不作为有着直接关联。 孙道宁捏了捏鼻子,掩饰住内心的尴尬和不认同,张口说道:“太傅息怒!朝堂风气非一日之功,将来会变好的。” “有江图此獠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如何好得了。孙侍郎,你们刑部太不称职。” 庄太傅果然是无差别攻击。 孙道宁陪着笑,“刑部也有刑部的难处。我们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去立案查人。比不上都察院。可就算是都察院,也不是想查谁就能查谁。” 都察院可以随意弹劾任何官员,甚至皇帝也在他们的射程范围之内。但是,弹劾不等于立案,不等于司法介入。这个层面,没有皇帝点头,没人能随意查任何官员。只不过,御史的弹劾,威慑力还是很强的。名声一旦臭了,只需一个契机,就得从天上跌落十八层地狱。 庄太傅冷哼一声,显然不认同孙道宁的推卸言辞。在他看来,就是下面的官员不作为,才会让朝堂风气越发堕落,老皇帝被奸臣蒙蔽,以至于太子殿下处处不得志,时时受委屈。 天道不公啊! 孙道宁不欲多说,找了个借口急匆匆离开了大牢。 陈观楼亲自将牢门锁上,“太傅有任何需求,吩咐一声即可。若是口味上面有什么特殊爱好,说一声,小的让伙房做出来。” “可否让家仆每日送餐?”庄太傅是个老饕,吃惯了家中厨子的饭菜。下天牢,别的都能忍受,唯独饭菜他想开个小灶。 “这个……一般情况下,天牢不允许犯人吃外食。偶尔一两餐没问题,天天送餐,恐怕不合适。可否这样,让贵府的厨子来天牢伙房掌勺,单独为太傅做饭。” 庄太傅蹙眉,“是不是太麻烦了。” 陈观楼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 让庄府的人天天送餐,才是最麻烦的。万一吃出问题算谁的?这种事情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中间但凡有个环节出了问题,天牢都难逃其责。 由天牢伙房每天统一购买肉菜,统一的调味料,庄府的厨子只需操持庄太傅的饭菜,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安全。 就算还是吃出了问题,至少每个环节都有迹可循,能准确锁定问题出在哪里,出在谁的身上。范围越小,运送距离越短,做手脚的机会就越少,出了问题就越好查。 庄太傅想了想,果断点头,“那就麻烦你跟我府上的管家说一声,让他安排厨子每日到天牢伙房做饭。若是需要添钱,说一声便是。天牢有天牢的规矩,老夫懂,不让你们为难。” “多谢太傅!”陈观楼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太傅还是很好说话的,并没有刻意针对天牢狱卒。 安排好诸项事情,陈观楼前往公事房面见牛狱丞汇报情况。他这才知道,孙道宁离开大牢后,并没有走。 “小陈快来。”牛狱丞招呼他,“孙大人等你好长时间,快过来。” 等他? 陈观楼诧异,“见过牛大人,见过孙大人!不知孙大人等小的所为何事。” “太傅可有交代什么?”孙道宁问道。 “太傅他老人家胃口比较特殊,因此申请由庄府的厨子来天牢伙房做工,单独为他做一日三餐的饭菜。大人,这事小的先答应下来,没问题吧?”陈观楼最后一句请示牛狱丞。 牛狱丞则看向孙道宁。 孙道宁沉吟片刻,“此事问题不大。太傅的饮食,乃是重中之重,你们一定要当心,不可出任何问题。若是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上报,不可存有任何侥幸心。” “诺!”陈观楼也是如此想的。庄太傅乃是太子一党的精神领袖,称之为党魁,绝不为过。他的安危牵连甚大,这也是他拒绝送餐要求的原因。必须将一切锁定在天牢内,确保一切可控。 一会,他还要去一趟伙房,叮嘱伙房的人。盯死了庄府的厨子,不许厨子从外面带任何调味料还有食材。 不是他信不过庄府的厨子,而是,饮食一道,有太多钻空子的地方。 孙道宁突然招手,让陈观楼近前。 陈观楼上前两步,“大人有何吩咐?” 孙道宁突然问他,“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你当如何?”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这话几个意思? 他一边斟酌,一边回答,“上报,封锁消息,所有人留在原地不准动。” “对,也不对。太傅的一切事情,你和牛狱丞,只能上报给本官。” 嗯? 陈观楼偷瞄了一眼牛狱丞。 牛狱丞也皱着眉头,深思话中的含义。 “陈观楼,本官很看好你。”孙道宁突然打起温情牌,“希望你不要让本官失望。” 陈观楼越发疑惑,“大人可否给句明示?” “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竟然胆敢要求本官明示。明示没有,本官只提醒你一句,太傅安危事关尔等生死。” “有人想让太傅死在天牢?”陈观楼一句话,石破天惊。吓得牛狱丞直接从椅子上跌落,发出一声巨响。 第251章 责任转移 “陈观楼,不许胡说八道。” 丢了面子的牛狱丞,气急败坏。恨不得上前给他两巴掌。嘴上没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能不能有点分寸。 陈观楼没理会牛狱丞的无能狂怒,而是盯着孙道宁,“孙大人,小的猜对了吗?” 孙道宁还没怎么样,牛狱丞先是心头一惊,“可不能这样搞啊!这样会死人的。孙大人救命!我们天牢,个个都是小人物,这么大的事情真的承受不起。还望孙大人指一条明路。” 牛狱丞就是比范狱丞放得开。范狱丞总喜欢拿腔拿调,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大部分时候都抹不开脸面。 牛狱丞则不一样,他是从底层混上来的,脸面就是个屁。关键时刻,就是要舍得脸面才能抓住机会。 求人保命不丢脸! 在官场混,就得身段软,能当大丈夫,也能做小媳妇。 孙道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本官哪有明路啊!若是太傅在天牢出了事,不光是你们,本官也要受到牵连。尔等用心做事,相信一定会平平安安。” 平安个屁。 谁不知道天牢就是个筛子。大部分狱卒都没读过书,甚至可以说,全都是文盲,且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有心人给点钱就能收买,编点瞎话就能把人哄得团团转。狱卒以为只是收钱帮个小忙,最后到死都没勘破其中的玄机。 总之就是,天老处处是漏洞,防不胜防啊! 听了孙道宁的话,牛狱丞好似天塌地陷,“孙大人,你可不能这样办事啊。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太傅去隔壁诏狱。诏狱安全啊,天下间就没有比诏狱更安全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胡话,太傅怎么可以去诏狱,太子殿下绝不会同意,朝臣也不会同意。太傅只能在天牢。”孙道宁气急败坏,愤怒牛狱丞不懂政治,不懂站队,一天到晚瞎叫唤。 牛狱丞委屈极了,可怜兮兮地说道:“可是天牢庙下,容不下这么大一尊大佛。还请孙大人给条活路。” “活路就是好好当差,看好每一个环节,确保太傅大人平安无事。” 牛狱丞绝望了,顾不得上下尊卑,质问道:“那万一呢?万一出了事,就拿我们的人头顶罪吗?我们也是人,又不是我们无能,实则是敌方太过强大。” 陈观楼暗暗点头,牛狱丞牛逼,继续顶上去。牛狱丞可比范狱丞有担当多了。这种情况,若是范狱丞来处理,首先想的肯定是找背锅侠,想方设法将自己摘出来, 孙道宁很不满,真想一脚踢飞牛狱丞。 不过,他还是安抚道:“你别瞎嚷嚷,没人要你的人头。” 牛狱丞可不信,一副我不是傻子,你别骗我的模样。 孙道宁气得直翻白眼,“又不是一定会出事,只是以防万一。” “大概率会出事。这种事情我有经验,我在县衙刑房干了二十年,无一例外,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此乃墨菲定律! 陈观楼心头默默说了一句。 孙道宁郑重其事地叮嘱,显然确定肯定有人会对庄太傅不利,说白了就是项庄舞剑,意在太子殿下。不说其他,单说那几个皇子,哪个没点野心,哪个不想做皇帝。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但凡有机会将太子殿下拉下马,必定有人会胆大包天尝试。就算事后被揭穿,大不了牺牲几个得力干将。可只要能削弱太子的势力,撬动太子的根基,牺牲十个八个人才完全值得,性价比相当高。 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而是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庄太傅下天牢,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皇帝故意给庄太傅安插了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把人下大牢,未尝没有给其他皇子释放机会,借机收拾太子的打算。 他要养蛊,要让皇子们厮杀。 皇子们斗起来,得利最大的就是老皇帝,不用担心太子觊觎皇位,应付其他皇子的攻击,就足以耗费太子殿下所有精力和资源。 这一招真的很狠,完全是没有父子亲情。 “不管会不会出事,太傅来了天牢,他就是你们的责任。”孙道宁干脆掀桌子,失去耐心。摆明了态度,就是要拿天牢众人的脑袋来扛事。 牛狱丞气得表情扭曲,面目狰狞。天牢是个好地方,钱是真多,比起县衙至少多了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收入。 但是,风险也是成倍的增加。 他头都大了。 他是来捞钱的,不是来送命的。 他猛地朝陈观楼看去,“小陈,你经验丰富,你说怎么办?”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他哪来的经验丰富。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他轻咳一声,“孙大人,能否让太子殿下,从东宫安排几个忠心可靠的人来天牢照顾太傅?天牢这边,小的实在是没有信心,能完全确保安全。不过,若是东宫的人,想来一定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是典型的祸水东引,责任转移。 东宫只要安排了人,万一庄太傅依旧出了意外,那么天牢就可以完美摘出去。 瞧,东宫的人都防不住意外,天牢谁有本事能防住。此乃天意,非人力可以扭转。 牛狱丞闻言,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太妙了。陈观楼果然经验丰富。 他急忙附和道:“没错,就该请东宫安排人负责太傅的安危。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不会拒绝。孙大人,你说是不是?” 孙道宁:…… 他深深看了眼陈观楼,真是个大聪明。 “本官没想到天牢还有你这样机智的人。不过,这个提议的确很实际。此事我会请示太子殿下。东宫安排人之前,你们务必确保太傅的安全。” “一定要抓紧,赶快啊!”牛狱丞很不客气的催促孙道宁,事关性命,可不是讲脸面的时候。 孙道宁狠狠剜了对方一眼,“本官跟你们一样担心太傅的安危,不用催促本官也会抓紧时间安排。陈观楼,你好生照顾太傅。” “诺!”陈观楼躬身称诺,同牛狱丞一起,恭送孙道宁离开天牢。 第252章 完美计划 牛狱丞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本官刚才因为太过急切,对待孙大人言语难免有失当之处。肯定得罪了孙大人。哎!如之奈何?” 他很是懊恼。但是事关性命,再来一次,他还是会不客气的怼孙道宁。 “大人莫要过于忧心,孙大人不是小鸡肚肠的人,想来不会放在心上。”陈观楼说着不痛不痒的安慰话。 牛狱丞连连摆手,“你不懂为官者的心态。我身为下属,当面顶撞他,差点让他下不来台,他心头肯定恨死了本官。说不定,已经开始琢磨寻机收拾本官。哎,看来本官离开天牢的日子不远了。” 怪可惜的。他还挺喜欢天牢这地方,钱多,事少。只要没有大人物下天牢,一切都很完美。 陈观楼:…… “大人可以放心,太傅大人离开天牢之前,孙大人肯定不会采取任何行动,要确保天牢的稳定。” 人事变动就是最大的不稳定。 以防万一,还得让牛狱丞继续坐在狱丞的位置上,至少要扛过太傅这桩案子。 “你说的有道理。”牛狱丞开始琢磨起来,“小陈,太傅这桩案子,你认为会拖延多长时间?” “那得看陛下的意思。” “陛下不满太子,天下皆知。本官认为,这桩案子没个半年一载,恐怕结不了案。” 不结案太傅就不能出狱,那么他就能一直在狱丞的位置上坐着。而且,为了稳定,这期间孙道宁应该不会找他麻烦,甚至会提醒其他人都不许找天牢的麻烦。 嘿嘿! 牛狱丞笑了起来,“小陈,你近前来。” 陈观楼近前两步,他隐约猜到牛狱丞接下来的骚操作。 果不其然,牛狱丞吩咐他,“抓紧时间,多卖套餐。你不用他人的非议。些许非议,本官会替你做主,将其压下去。记住,账本要做好。” 套餐肯定不能入公账,公账上的钱,刑部那边要抽成。不入公账,都是自己人分润,牛狱丞一个人占大头。只需要心黑一点,牛狱丞就可以大捞特捞,狠狠捞一笔。有了钱,他就可以疏通人脉关系,调离刑部,去其他衙门当差,远离孙道宁这尊瘟神。 这个计划,完美! 光差使人干活,不给好处,这不是牛狱丞的做事风格。 他承诺道:“你好生办差,替本官分忧。本官离开之前,肯定想办法提拔你为狱吏。到时候将小范大人赶走,你直接接替他做甲字号大牢的管事。” 陈观楼一面感激,一面推辞道:“小范大人很好,小的何德何能,能够取代小范大人。” 他可不想得罪小范大人。 范大人如今是刑部八品官,他取代小范大人,怎么着,就不怕范大人记恨找机会给他穿小鞋。 犯不着得罪人。 反正,他没少捞钱。当不当狱吏无所谓。 牛狱丞了然一笑,“知道你的顾虑。如果你不想得罪小范大人,那就安排你去乙字号大牢,或是丙字号大牢。” 陈观楼不得不再次表明自己的心意,他没有想要取代任何人。他的想法就是待在甲字号大牢挺好,钱多,事少,还不用血糊糊的。不像乙字号和丙字号,动不动就将犯人拉到刑房用刑。 能升一级当狱吏当然很好,树敌大可不必。 牛狱丞微微一挑眉,“行,本官知道你的想法。你放心,本官会协调好,大不了开个先例,一个大牢两个狱吏。” 咦? 真是天才的想法。 陈观楼不想离开甲字号,又不想得罪小范大人,还当升官当狱吏,如何完美解决?一个大牢两个管事狱吏,完美解决。一个管钱,一个管人,分工很明确。人事权和财政权,放在一个人手中,的确不合适。 而且,此举还能解决狱吏就业的问题。 “大人大才,小的深感佩服!”陈观楼赶忙拍马屁,只要牛狱丞兑现承诺,他肯定卖力替牛狱丞捞钱。 天牢捞钱的办法多了去,关键是想不想干,心够不够黑。 敲诈威逼贪官,他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牛狱丞哈哈大笑。对于自己能想出这般完美的机会,感到十分得意,简直是天才。 像他这样有真才实干的人,留在天牢,的确有些浪费。 此刻,牛狱丞竟然生出了离开天牢是个好选择的想法。不用孙道宁撤他的职,等时机一到他自己就会离职另谋去路。 “小陈,你好好干,本官看好你。你读过书,又有能力,迟早能凭本事跳出天牢。这地啊,终究不是读书人该来的地方,不是长久之地。” “多谢大人为小的着想。小的一定会努力。”陈观楼顺着话说。 牛狱丞哀叹一声,“眼下太傅这一关,还得咱们精诚合作,一起度过。有任何困难,你来找我,我替你解决。若是有人不听号令,我替你出头。谁敢捣乱,本官撤他的职。” 有了牛狱丞这番话,陈观楼可就要拿着鸡毛当令箭。 回到甲字号大牢,他就召开了全体狱卒扩大会议,着重强调了纪律,安全。 他气场全开,施以威压,严肃道:“平日你们在外面偷偷摸摸收人钱财帮个忙传递物件,或是递个话,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但是这一回,事关太傅的安危,谁胆敢收取外面的钱财,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他一辈子不好过。谁弄我,我就弄谁!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了!”狱卒们大声回答道。 陈观楼知道这帮狱卒的德行,继续强调,“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太傅的安危不仅关系到我的脑袋,还关系到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我姓陈,背靠平江侯府,真要出事了,我可以求助侯府脱身,你们能求助谁?到时候你们死定了。为了自己脑袋着想,都给我管好自己的手,管好裤腰带,收起你们的贪欲。等此案了结,我自会补偿大家。” “陈头放心,我一定看好大家伙。谁敢收外面的钱,不用陈头动手,我替陈头教训。”肖金第一个表态。 紧接着,钱富贵,陈全,刘涉纷纷表忠心,保证不乱收钱。其他狱卒也都纷纷出声附和。 “谁要是收了外面的钱,谁就是王八犊子。” “龟儿子才收外人的钱。” “钱再多,没了命有什么用。” “陈头放心吧,我们知道好歹。” “天牢的规矩,大家都记在心里头。一定会按照规矩做事,不给陈头添麻烦。” “相信陈头,保证完成任务!” 第253章 来了一个关系户 陈观楼心头烦闷,找赵明桥唠嗑。 数月时间,赵明桥已经适应了天牢的生活,显得很洒脱。眼睛依旧发亮,心中信仰不曾有过丝毫动摇。 只要不聊他的老师,不聊价值观的问题,两人还是能像朋友一样相处。只不过一个在牢门内,一个在牢门外。 “太傅关了进来,就是今天的事。”陈观楼直言不讳。 赵明桥明显僵住,片刻之后,他眼珠动了动,回过神来,“陛下就真的容不下太子殿下吗?” “这几年,老皇帝一直不遗余力的打压太子殿下,依旧不放心。由此可见,太子一党实力太过强横。满朝文武,不夸张的说,一半以上都支持太子殿下。老皇帝心头难安也能理解。”陈观楼说了一句公道话。 但凡太子一党的实力弱个三五分,老皇帝也不会那么恐惧,恐惧突然某个早上醒来,皇帝就变成了太子。 “他们是亲父子!”赵明桥怒吼道,有一种无力改变这一切的无奈,“太子乃是元后所出,地位正统,无人能出其右。打压太子,就是动摇国本。” “这话已经是老生常谈。”陈观楼不客气的揭穿事实,“老皇帝耳朵都听起茧了。你们这些当官的,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在老皇帝心目中,皇权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能抢夺他手中的皇权,哪怕是流露出这方面的想法也不行。” “什么抢夺,那是传承。”赵明桥无能狂怒,在牢房内焦躁得走来走去。他突然冲到牢门前,“太傅没事吧?” “放心,天牢上下都会好好照顾太傅。” “能不能让我去见一见太傅?”赵明桥突然提出一个非分的要求。 陈观楼蹙眉,“他认识你吗?” 赵明桥尴尬的摇摇头。 “你见了太傅又能说什么?别给自己添麻烦。”陈观楼劝解道,“我听说你老师对太子有些非议。” “老师只是恨铁不成钢。在支持太子正统地位这一块,老师责无旁贷,从未犹豫过。”赵明桥出言替老师挽回一点名声。 他的心情很沮丧。 “你说的对,我去见太傅又能说什么呢。我将自己看得太高,却忘了,我只是官场新人,至今没有任何建树。” 陈观楼安慰他:“好好坐牢,让你老师找点关系,或是等大老爷平了大明王和郭大春两个反贼后,运作一番,帮你早日出狱。” “你不是说朝廷还没决定让平江侯领兵吗?你怎么如此笃定平江侯能成?” 陈观楼嘿嘿一笑,“除了大老爷,还有谁既能打仗,又能压服那群桀骜不驯的边军?那帮边关将领,一个人就代表了一座山头。 没有极高的威望和资历,想要让他们听令行事,简直就是做梦。就算是大老爷,前年平大明王的时候,还吃了将士不听号令的亏,放走了大明王。换成别的人,这仗根本没法打。” 赵明桥暗暗点头,“可是陛下迟迟不肯松口,西北边关百姓又要受苦了。” 陈观楼小声嘀咕了一句,“老皇帝就是挨的毒打太少了。” “你说什么?” “我说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我也看不明白争来斗去的戏码。但我会以目的反推结果。朝廷目的是平贼,彻底剿灭大明王和郭大春。除了大老爷有这本事,朝廷暂时找不出第二个人。大老爷是个残废,他对皇权没有威胁。” “你……”赵明桥本想说一句胆子太大了,岂能含沙射影骂人,骂得还是老皇帝。可是转念一想,就老皇帝这些年干的事情,哪一件不值得骂。他都想狠狠骂一通。尤其是得知太傅下了天牢,气得他更是热血上涌。 他感慨了一句,“天牢也有天牢的好处,至少说话没那么多顾忌。多谢你告知我太傅的消息。哎……” 他很失望!他对朝廷,对老皇帝感到极度的失望。他第一次产生了信念动摇。 陈观楼看出他情绪不对,“你也别胡思乱想。事情迟早会有转机。” 赵明桥苦笑一声,“你是指平江侯平贼?” 陈观楼点点头。 赵明桥却摇头,有点心灰意冷,“但愿吧。”他没那么乐观。 …… 孙道宁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三天,东宫派了一队侍卫来到天牢,分三班倒,保护太傅的安危。 牛狱丞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谢满天神灵保佑。 孙道宁告诉他们,“太子殿下说,这些人都是东宫侍卫,绝对忠心可靠,你们只需好好配合即可。一应要求尽量满足,一切开销全部走公账。” “可是公账上的钱不多了。”牛狱丞趁机叫穷。 孙道宁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公账上的钱留下一成,专门用在太傅身上。” 牛狱丞闻言,大感满意。 只要不损害他的利益,什么意见他都没有。 孙道宁交代完大部分事情后,又单独找陈观楼说话。 陈观楼表现得‘诚惶诚恐’。小小狱卒,何德何能,能让堂堂侍郎大人记在心上。 “大人有事吩咐?小的一定竭尽全力替大人分忧。”陈观楼先表了下忠心。 孙道宁有些迟疑,最后才说道:“带队的崔侍卫,出身青州崔家。崔家有女儿在太子身边伺候,你好生同崔侍卫相处。” 陈观楼连忙应声,试探说道:“崔家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在宫里伺候陛下?” 孙道宁点头,“宫里的崔嫔就是崔家人,同太子身边的崔良娣是姑侄关系。” 皇亲国戚啊! “崔侍卫是……”陈观楼难免好奇,趁着机会多打听打听。 孙道宁也没隐瞒,这些事情特意打听,总能打听出来。 他说道:“崔侍卫是崔家旁支子弟,是崔良娣的堂兄。所以,他是绝对信得过的。” “那么崔嫔呢?崔嫔有孩子吗?” 孙道宁略带深意的看了眼陈观楼,“崔嫔有一儿一女。十八皇子就是崔嫔所生。但是,十八皇子今年才刚满八岁。” 才八岁,老皇帝已经是七十好几。上面那么多成年哥哥。十八皇子妥妥被排除在皇位继承人名单外,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 “我明白了。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和崔侍卫好好相处,配合他的工作。” “此次东宫安排人来保护太傅殿下,已经引起了太极宫的不满。你要掌握其中分寸。” 第254章 不吹牛,一根手指头全灭 孙道宁的叮嘱,明显饱含深意。 陈观楼心头有点慌,斗胆说道:“请大人明示!” 孙道宁斟酌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话说得明白一些,“你只需记住,守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陈观楼眨眨眼,本分要如何守,有很多讲究。 他脑瓜子一激灵,福至心灵,当即问道:“敢问大人,庄家为何没有派人来保护太傅?” “太傅下狱,庄家乱成一团,全都指望着东宫。庄家派来的厨子,有查过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查过了,是庄家的家生子,太傅大人一直吃他做的饭菜。” “那就好。本官事务繁忙,你好生当差。” 孙道宁不欲多说,叮嘱完就离开了天牢。 陈观楼先去请示了牛狱丞,领悟了精神之后,带着狱卒去和东宫侍卫碰头。要长期一起共事,处好关系很有必要。 崔侍卫出身簪缨世家,鼎鼎大名的青州崔氏,身上明显有着世家子弟的傲气。当他得知陈观楼出身京城陈家,平江侯那个陈,脱口就说道:“你怎么能如此自甘堕落?” 他显然是将陈观楼当成了同类人,都是出身世家。 身为世家子弟,怎能不顾名声来当狱卒。 堕落! 陈观楼嘴角抽抽,这两年他已经很少听到类似的话。猛地一听,还挺刺耳。 他轻笑一声,云淡风轻的解释道:“出了五服。” “纵然出了五服,你也不该……”他好歹有点眼力见,眼见陈观楼的表情沉了下来,于是收回未出口的话。但是眼神,明显是轻蔑,看不起。 陈观楼呵呵一笑,表现得很无所谓,“你们十二人,分三班倒,每天守在太傅牢门外。具体要注意的事情,问他,他会全程跟随。” 他将肖金推出来。 肖金:…… 肖金只能腆着脸笑,“有任何难处,都可以问我。” 崔侍卫盯着陈观楼,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身处东宫,岂能没点眼力见。他不仅懂,而且很擅长。只不过,在他心头,天牢狱卒不值得他去做人情世故,包括陈观楼在内。典型的目下无尘,典型的世家子弟做派。 “甲字号大牢,陈头说了算?”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我是替范狱吏分忧,帮着管一管杂事。” “行,明白了。” 两个人都没有要彼此亲近的想法。原定的接风酒也取消了。陈观楼不耐烦应酬这帮侍卫大爷。 很明显,侍卫大爷也看不上他们这群狱卒,不耐烦一起吃酒,嫌掉档次。 两边很有默契,全当没有接风酒这回事。 陈观楼回到值房,肖金几个人跟在他身后,等待进一步指示。 “照着规矩办事,守着本分就行。”陈观楼突然就领悟了孙道宁让他守着本分的深层含义,这帮东宫侍卫不好打交道,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他人。 想想也是,等将来太子登基,他们这帮心腹侍卫,不出意外全都会外放为官,起步至少五品。能力出众者,将来混个爵位也不是没可能。 这么高的起步,让他们和一群低贱的狱卒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相处,怎么可能。这可是阶级分明的社会,不存在世家同平民坐一起吃饭的可能。 更关键的还在于,这帮侍卫都是武者,最次都是二品。领头的崔侍卫,竟然是个五品武者。 市面上极少见到的武者,东宫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应了那句话,高阶武者就三个去处,宗门,高门,皇室! 不会有第四个去处。 浪荡江湖单打独斗的高阶武者,至今没见过。 肖金几人都面露迟疑之色。 陈观楼一挑眉,“有什么话直说。” “陈头,那帮人都是武者,小的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对他们敬而远之就行。难不成,他们还敢随意杀人吗?这里是天牢,是我们的地盘。”陈观楼语气轻描淡写,眼神却透着一股子狠辣,值房内本就阴冷,此刻竟然有种令人窒息的错觉。 眼见肖金几人都露出了不适感,陈观楼赶忙收敛气息,“放心吧,有我在,我定护着你们。” “陈头仗义。” “陈头放心,我们肯定不会主动招惹他们。有什么需求,我们也会尽力满足。” “保证跟他们好好相处。” 都是伺候爷,伺候谁不是伺候。 “坚决不给陈头添麻烦。” “行了,行了,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了。相处这么多年,你们是什么性子脾气我都了解,都不是招惹是非的人。不必过分担心,大家目标一致,都是为了保护太傅的安危。想来他们也不会太过分。” 陈观楼尽量安抚,他看得出来,几个人心头都有些惴惴不安。那可是东宫侍卫啊,高不可攀,言语里面尽是小心翼翼。 他给狱卒们排好班,做好预案,然后陪着医官为太傅检查身体。 医官每天来天牢为太傅诊脉,这是他特意提出来的。就怕万一。 穆医官很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 “知道老夫为什么不当御医吗?就是不想给这些人看病,麻烦多得要死。你真是给老夫找事。” “老爷子,你也体谅体谅我。上面将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交到我手里,我有什么办法。只能麻烦你老受累,每天跟着跑一趟。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搜集两根老参。那帮当官的家里好东西多得很。” 他决定了,下次不要古玩字画,只要珍贵药材,以报穆医官的恩情。 “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两根老参,百年。99年都不行,必须百年以上。” “是是是,肯定帮你找来。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 穆医官哼了一声,提着医药箱去给庄太傅诊脉,确保庄太傅的安危。 崔侍卫不在,他安排好排班工作,就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 陈观楼看着左右两个门神,剩下两个,一个守着甬道,一个守着栅栏,二品,三品,不是他吹,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灭了这几个人。 “你们四个可以交替换班,守牢房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 东宫侍卫打量他一眼,没有理会。 陈观楼捏捏鼻子,怪他多嘴。 跟着穆医官进了牢房。 庄太傅手边放着一本书,已经看了一半。 穆医官正在替他诊脉。 “小陈来了!”庄太傅心态特好,笑呵呵的同他打招呼。“老夫早就说过,不用每天来给老夫诊脉,老夫住在天牢安全得很。” 第255章 这病不好治啊! “太傅体谅我等,是我等的福气。但我们不能因此偷懒,疏忽了太傅的安危。”陈观楼站在一旁,轻声说道。 庄太傅笑了笑,“你怎么想到做狱卒?侯府不给你差事吗?”问得很随意,没有丝毫看不起的意思,就跟聊家常似的。不愧是上位者,只要愿意,能让所有人感到如沐春风。 “家父就是狱卒,我是接家父的班。”陈观楼实话实说。 “哦!子承父业,不错。”庄太傅笑着说道,“老夫看你体格不错,有没有想过从军?” “不瞒太傅,我这人胆小,贪生怕死。不敢当兵,怕丢祖宗脸面。”陈观楼面对这个问题,果断选择自污。 此话一出,别说庄太傅,穆医官都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贪生怕死?真没看出来。跟当朝太傅能侃侃而谈,面对太子殿下也是丝毫不虚,这能叫贪生怕死? 啥时候贪生怕死成了胆大包天的同义词?没听说啊! 庄太傅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有人会在他面前自污,而不是尽力表现自己。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小陈,你很有趣!” 陈观楼陪着一起尬笑。 穆医官诊断完毕,“太傅身体康健,只需稍微注意一下饮食,饮食尽量清淡即可。” “御医也是这么说。但,老夫自幼口味就重,几十年啦,改不了。” 穆医官就此打住,没有再劝。他每天的任务,只是确保太傅身体健康,跟刚入狱那会一样,就算完成任务。 陈观楼亲自送穆医官出了天牢。 穆医官迟疑了一下,偷偷对陈观楼说道:“太傅或有消渴症,饮食一定要注意。” 糖尿病? 陈观楼脸色一变,“确定是消渴症?” “老夫观察了好几天,基本可以确定。饮食清淡很关键,有条件让太傅起身多动动。” 陈观楼蹙眉,天牢的条件就那样,糖尿病人在天牢坐牢,简直了,等同死缓。 “有没有合适的药方,缓解症状,至少控制一下。太傅万万不能在天牢发病。”陈观楼依稀记得糖尿病并发症,有眼盲,皮肤瘙痒,烂腿烂脚,暴瘦,还有饥饿,总忍不住吃。 穆医官摇摇头,“老夫对于消渴症没多少经验。你最好上报,让刑部安排医官,或是请太医院的御医过来诊断。以免将来发生并发症,你也能从中脱身。” “多谢提醒,我肯定上报这个情况。” 他不是专业背锅侠,出了问题肯定要上报,让上面的人发愁去。 按照孙道宁的吩咐,太傅的一切情况,直接禀报他。消息第一时间送到孙道宁那里,请他拿主意。 孙道宁一见消渴症三个字,头都大了。 这个病他见过,家里老人就得了这病,十分麻烦。 思来想去,孙道宁一边派人告知东宫,一边安排医官再次确诊。确诊之后,他果断请求面圣,看能不能借机免除太傅的牢狱之灾。 “果真是消渴症?” 太极宫内,老皇帝一身道袍。修了几年道,别的不敢说,仙风道骨的气质倒是修炼出几分。乍眼一看,不像个皇帝,误以为是哪里来的道士闯入皇宫。 但是仔细端详,那眼神,依旧是个皇帝的眼神,绝没有道士超凡脱俗,自在逍遥的气质。说到底,还是个俗人,把着皇权死活不肯松手的烂俗人。 “启禀陛下,已经确诊了。”孙道宁躬身说道,“天牢环境恶劣,太傅年纪大了,臣恳请陛下,可否准许太傅大人回家闭门思过,以此替换牢狱?” 呵呵! 老皇帝冷笑两声,“孙爱卿退下吧。” 孙道宁懵逼。 这就让他退下?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老皇帝真就这么恐惧太子,恨不得弄死太子殿下? “陛下!” “退下!”老皇帝明显很不耐烦,什么消渴症,很重要吗?人又没死,就别来吵他。 孙道宁大感失望。 恰在此时,有小黄门进来禀报,先是在邱德福耳边嘀嘀咕咕。 “什么事?”老皇帝厉声质问。 邱德福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在宫门外求见。” “不见!让他滚回东宫,好生读书,好好学学什么是孝道!问问他,哪朝太子会天天跟着自己的父皇对着干?他这是大不孝!” 老皇帝出奇的愤怒,几乎是口不择言,恨不得将太子殿下大不孝的名声传遍天下,让天下人都来评评理。 只恨朝臣们多事,败坏太子名声一事,次次遭到阻碍。 百姓不相信锦衣卫。 凡是锦衣卫传播的话,一律视为污蔑,谣言。 加上士林中人,很自觉的维护太子的名声,不遗余力的替太子洗白,抨击老皇帝昏庸,因此,太子在民间的名声明显好过老皇帝。 说太子不孝,没几个人会相信。 舆论掌握在读书人手中,而读书人普遍支持太子。 强势如老皇帝也没办法扭转。总不能下一道明旨,说太子不孝。他还是要点脸面。关键是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一切都还控制在朝堂之内。明发天下,除非他真的下定决心废太子。 这个决心不容易下。 孙道宁很失望,很愤怒,若非守着臣子的本分,考虑到脖子上的脑袋,他真想当场质问老皇帝:人言乎?太子怎么就大不孝?把太子打压到这个程度还不满意,是不是要逼着太子自请废太子? 简直荒唐! 孙道宁带着愤怒离开了太极宫,一出宫门,就看见太子殿下跪在太极宫门口。 他叹息一声,多好的太子啊,为何就容不下。 他上前劝解两句,“没用的。太子还是回东宫吧。” “太傅身体有恙,孤问过御医,消渴症可轻可重,全靠保养。天牢那个环境,那么小一间牢房,常年不见阳光,太傅的病情怎么好得了。无论如何,孤总要试一试。万一成了呢。” 孙道宁很心酸,又很庆幸。庆幸太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惜老皇帝看不见,或者说是视而不见。无论太子表现得多好,多有情义,老皇帝自始至终都是厌恶。 昏君! 他心头大骂! 第256章 打的就是你 太傅没能搬出天牢,陈观楼很失望。 他还幻想着借太傅生病一事,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孙道宁和太子殿下太没用。完全可以发动文武百官,形成舆论压力嘛。老皇帝多多少少还是会在意一下朝堂上的非议。 太傅生病,厨子改菜单,饮食主打清淡。太傅不答应了。 “老夫几十岁的人,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少活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太傅有所不知,若是不控制饮食,一旦爆发并发症,那真是生不如死。眼瞎烂腿这都是最基础的,总之就是各种难受。太傅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太子殿下着想。太子现在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太傅务必保重身体。” 陈观楼出言相劝。就算太傅真的有一天眼瞎烂腿,也要等出狱后。千万别在天牢并发症发作,天牢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光是太子的怒火,就够天牢上下喝一壶。万一老皇帝发癫,打算立一个关怀臣子的人设,一句话,就能让天牢上下灰飞烟灭。 太傅跟着叹气。 “若非为了太子殿下,老夫又何至于如此。” 见太傅妥协,陈观楼偷偷松了口气。 听劝就好! 崔侍卫调侃他,“你倒是有办法,竟然能劝动太傅。” “我哪有本事劝解太傅,是太傅挂念太子殿下,要为太子分忧,所以主动配合调养身体。” “随你怎么说!太子那边希望,太傅每天都能晒晒太阳,活动一二。这是御医给的建议。” 陈观楼大皱眉头,让太傅天天出门放风,真会给他添麻烦。天牢这么多年,就没有谁能够享受天天放风的待遇。 可是东宫都发了话,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行,我来安排。天牢后面有一片院子,我让人收拾收拾。” “如此甚好!” “那么,太傅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有我在,太傅安全无虞。”崔侍卫一身傲气。他是五品武者,的确有傲的本钱。 陈观楼瞥了他一眼,内心呵呵。 同样是五品,萧锦程明显强于崔侍卫,还不是败在了他手上。而且那已经是去年的事。 今年的他,已经修炼至《升天录》第四篇,更强了。 区区五品而已,嘚瑟什么啊! 他回到值房喝茶,看了眼值班表,问道:“怎么没见到刘涉,他人呢?” “启禀陈头,刘涉请假了。” “有说什么原因吗?” 问题一出,几个人都默不作声。 陈观楼察觉不对,他指着肖金,“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晚,刘涉跟东宫侍卫撞了一下。谁想到,就那么一撞,撞出了内伤。那些东宫侍卫都是武者,我们只是普通人,谁都没想到对方力道那么大。” 陈观楼蹙眉,“怎么会撞在一起?” “甬道狭窄,本来已经让了道,谁知道对方还能撞上来。” “分明就是故意的。”陈全小声嘀咕了一句。 陈观楼挑眉,“刘涉的伤要紧吗?” “医官给开了药,让他休养一段时间,想来问题不大。” “断了两根肋骨。”陈全再次嘀咕。肖金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前商量好,此事最好大事化小。同东宫侍卫翻脸,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还会惹来一身麻烦。 陈全不服气,“我就是看不惯那帮人。” “看不惯也得忍着。人家是东宫侍卫,每个人的出身要么世家子弟,要么就是军中有贵人提携。我们算老几。和他们斗,斗得赢吗?”肖金怒斥陈全,纯粹是故意找事。 陈观楼没管二人的争执,只说了一句,“将昨晚值班的东宫侍卫名单给我。” “陈头,这事刘涉都说了不追究。我的意思是,大家凑点钱,给他养伤。” “陈头,犯不着和东宫侍卫翻脸。” “谁说我要跟他们翻脸。放心吧,我有分寸。” 陈观楼的确很有分寸,他沉默了两天,特意去看望刘涉,伤势远比肖金他们说的严重。留下二十两银子,叮嘱对方好生养伤,不必担心差事。 之后,他主动邀请崔侍卫以及东宫侍卫喝酒,醉香楼全套。 崔侍卫一看,挺上道的,欣然赴约。 酒桌上,双方你来我往,好不快活。称得上宾主尽欢,尽释前嫌。 之后,双方相处果然和谐了许多。 就在双方蜜里调油的时候,四个东宫侍卫遭遇了偷袭,没死,也没断手断脚,全是内伤,需要在床上躺一个月的内伤。 “是谁?究竟是谁胆大包天,胆敢偷袭东宫侍卫。”崔侍卫狂怒,目光从每个狱卒脸上扫过。事情一发生,他就怀疑是天牢这帮狱卒做的。 陈观楼站出来,“老崔,就算你眼神不好使,脑子也不好使吗?那四个人,全都是武者。你看看在场的狱卒,有哪个能和你的人对打还能毫发无伤。别说对打,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们四个人打。” 崔侍卫目光怀疑,最近没得罪过任何人,真要说结怨,互相看不顺眼,也就是天牢狱卒。 “不说别的,最近我们双方相处得怎么样?还算和谐吧。我手底下的人光是输钱都输了多少,全被你的人赢了去。关系都到这个份上,谁会下黑手。又不是第一天上赌桌。肯定是外面的人做的。” 崔侍卫冷哼一声:“外面的人没胆子招惹东宫侍卫。” “外面的人都没胆子,我等狱卒就更加没胆子。你不会真的以为是我们做的吧,你也太看得起我们这帮狱卒。我们讨好你们好来不及,哪来的胆子敢偷袭东宫侍卫。他们都是武者。你知不知道武者在我们普通人心目中的份量?” 陈观楼说的话,可谓句句在理,愣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然而,崔侍卫却坚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他,这帮狱卒肯定脱不了关系。 他清楚得很,这帮狱卒都是不差钱的主,收入甚至比他们东宫侍卫还要高,真是气煞人也。你在鄙视人家地位低,人家却在闷声发大财。尤其是陈观楼,颇有财力,还包揽了犯官古玩字画的买卖。 这帮狱卒的确没能耐偷袭武者,可他们有钱请人啊! “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必须的。必须查清楚真相,我全力配合!”陈观楼义正辞严,周身仿佛有一层光芒闪耀。 第257章 才几个钱啊,至于拼命吗 值房! 肖金几个人围着陈观楼,一个个又是担心,又是欣喜,又想探究真相。全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观楼很不耐烦,“都围着我做什么,没事干吗?” “嘿嘿!” “嘿个屁!”陈观楼怒斥。 肖金几个人越发笑得欢畅。 陈观楼蹙眉,“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陈头你是这个!”肖金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钱富贵则说道:“还是陈头有办法。打行的人现在都这么牛了,一口气干掉四个东宫侍卫。” “东宫侍卫算个屁,都没有实战经验。” “陈头不愧是老大,不动声色就把人给教训了。” “等等,都给我闭嘴!”陈观楼呵斥住几个人的唠叨,“你们这是栽赃,懂不懂。谁告诉你们是我干的,有证据吗?” 没证据的事情,他坚决不承认,坚决予以反驳,坚决抵制打压。 肖金嘿嘿一笑,“陈头,这里没外人,我们嘴巴可严实了,你就别不承认。” “是啊,陈头。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我们都懂。” “陈头仗义,一口气教训四个,听说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放屁!污蔑!全都是污蔑!”陈观楼矢口否认,心情很不美妙。怎么着,他脑门上写着‘我是凶手’四个字。 “滚滚滚,全都给我滚出去。都管好嘴巴,不许胡说一个字。记住,我们和东宫侍卫是友好协作,绝不存在任何龌龊。” “我懂!陈头放心,肯定友好协作。” “陈头放一百个心,肯定不和他们起冲突。” “无论他们问什么,反正我是一问三不知,保证不暴露陈头。” “去你的,什么叫做暴露。”陈观楼一脚踢过去,一个个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他都说了,这事跟他没关系,竟然都不相信。什么时候他的话这么不管用了? 赶走了三个卧龙凤雏,陈观楼有些后悔。如果杀了四个东宫侍卫,崔侍卫应该不会往天牢狱卒身上猜。给一百个胆子,狱卒也不敢杀东宫侍卫。但是,只是内伤,而不是杀人,这个范围看似很大,其实很好锁定目标。 不杀人,只是打伤,明显是冲着教训人的目的而来。太子殿下的对手,绝不可能这么温柔,不动手则已,动手必定是取人性命。所以,崔侍卫怀疑天牢狱卒,算是有理有据。 陈观楼龇牙,这会再去杀人,等同于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罢了罢了,崔侍卫只要没证据,也翻不起风浪。眼下最重要的是太傅的安全,太子殿下肯定不会让崔侍卫同天牢发生冲突。 大家要一起合作保护太傅的安全,敌人还没来,自个内部先打起来,算什么事。万一这期间太傅有个三长两短,太子殿下估计气得要杀人。 崔侍卫也得掂量掂量翻脸的后果。就算他堂妹是太子良娣,也不是他能乱来的底气。 崔侍卫认定这事同陈观楼一帮狱卒脱不了关系,偏偏找不到丝毫证据。四个受伤的东宫侍卫,只记得晚上从青楼出来,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等醒过神来,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真不记得袭击你们的人长什么样子?” “不瞒百户大人,我们真的没看见袭击我们的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废物!全都是废物!”崔侍卫厉声怒斥,他还指望四人能指征天牢狱卒,现在看来一点忙都帮不上。 四个侍卫都很心虚,也很不忿,却不敢再出言反驳。只能埋着头听训。 崔侍卫发泄了一通,语气才缓和下来,“好好养伤,太子那里我会替你们遮掩。最好再想一想,想起任何情况,都要告诉我。” “诺!” …… 太傅每天外出放风,崔侍卫很尽责,每次他都会陪同左右。 天气冷飕飕的。平州金州的反贼干得热火朝天,一度南下劫掠富裕地区,祸害很大。 太傅望着天边,心情很郁闷。 崔侍卫安慰道:“太傅莫要忧心,殿下已经在想办法。” “殿下能有什么办法。他在陛下跟前说话根本不管用,甚至适得其反。你要提醒太子,让他少说话,少表现,没事别往陛下跟前凑。远香近臭,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告诉他,这是老夫的意思,让他务必慎重考虑。” 崔侍卫躬身领命。 他们这些人,身家性命全都寄于太子一人,就等着太子登基称帝,大家跟着鸡犬升天。太子日子不好过,他们比谁都着急。 他甚至想过,若是有一天,太子决定宫变,他一定会冲在最前面。太子有着最正统的身份,有着文武百官的支持,有着士林美誉,在民间名声也很好。真要宫变,未必就没有胜算。 只可惜,太子下不了决心,不敢背负弑父的罪名。 他见周围没有人外人,此处又是天牢,不担心有人偷听,于是斗胆悄声问了句,“太傅可曾想过,让殿下更进一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太傅猛地回头,他也知道这个话题要命,嗓音压得很低,越显低沉,威压十足,“你身为东宫侍卫,岂能陷害太子于不义。以后类似的话不许再说。今儿老夫就当没听过。”说罢,拂袖离去。 崔侍卫很是尴尬,站在原地没有动。 恰在此时,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出手就是杀招。 崔侍卫反应不可谓不快,“有刺客!保护太傅!” 他以五品武者的实力,一人对战十来个黑衣人。 “有刺客,有刺客!”天牢狱卒动弹起来。 陈观楼领着狱卒们朝天牢后院奔跑,嘴上一直喊着有刺客有刺客。然而,到了后院,所有狱卒,一个没动,都躲在角落看戏。 太傅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同样是命。 天牢狱卒自有一套规则,嗓门要够大,上前跟贼寇拼命大可不必。大家当个气氛组,配合一下就行了。 才几个钱啊,至于拼命吗?没见东宫侍卫都躺下了。那可是二三品的武者。 “去隔壁搬救兵。无所谓锦衣卫还是六扇门,赶紧搬救兵。那可是太傅,快快快!” 陈观楼一声吩咐,狱卒们动弹起来,挥舞着刀棍,在外围替崔侍卫加油。 加油,他们是专业的。 第258章 这热闹要命,不看了 太傅被人打晕带走了,竟然没有当场格杀,奇怪。 崔侍卫挨了好几刀,血流成河,怒气爆棚,拼着性命不要追上去。 “我们跟上去,快快快。”陈观楼带着狱卒,冲出天牢。 牛狱丞只看见滚滚尘土,吃了一嘴的灰尘,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本官的项上人头怕是不保。快快快,赶紧去请示孙侍郎,告诉他,太傅被人劫了。” “大家分头找。” 陈观楼同狱卒们分开,改头换面,换了一身装备,循着痕迹一直追到城外。 “朋友,请留步!” 陈观楼站在树冠上,居高临下看着前方的黑衣人,黑衣人肩膀上扛着的正是昏过去的太傅。 “你是谁?”黑衣人如临大敌。 “闲着没事,凑个热闹。大白天的,一身黑,轻轻松松就把人质带出城,不简单啊!” 何止是不简单,这里面没人配合根本不可能。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真当城门兵马是摆设吗? 大乾王朝再烂,京城还保留着基本的守卫力量。 黑衣人眼珠子乱转,显得很紧张,他看不透陈观楼的深浅,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过江龙还是地头蛇。若是地头蛇,为何从未见过或是听说这号人物。若是过江龙,哪来的底气,胆敢追踪他,不怕死吗?明知道这里面水深,还敢掺和一脚。 “滚开!否则杀无赦!”黑衣人突然放出狠话。 陈观楼嗤笑一声,他现在扮演一个模样沧桑的大漠孤侠,对方对他放狠话,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没有用刀,在他眼里,天地万物皆可为刀。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最简朴的刀法,直击命门。 必杀的一击,却在半空突然拐了一道弯。 陈观楼跃身而起,极速后退,堪堪落在树冠。脆弱的枝丫拖着他的身体,在空中晃荡。 好犀利的剑法,若非他反应足够快,已经被劈成两半。但,剑锋依旧擦着他的鬓边而过,一缕碎发掉落在地。 一位老者,模模糊糊的出现在树林阴影中,树叶遮挡,看不清真面目。 回想刚才那一剑,绝对是八品以上,甚至是九品武者。 陈观楼心头顿时一惊,他就是凑个热闹,怎么会招惹至尊强者。这局他不玩了行不行,他走行不行。 “能从老夫剑下逃过一命,你很了不起。” “前辈才是真正了不起。无声无息出现,若非那一剑,晚辈至死都不会发现。” 高品阶的武者,随随便便就能掩藏自身气息。他之前是真没发现树林中还有一人。 这是深刻的教训。 他甚至看不透对方的深浅,只能模糊的估算,九品应该是有的,应该还没到后期大圆满。 谢天谢地,来的人不是宗师。 否则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 瞧瞧人家劫狱手段,知道天牢没有高手,只有一个崔侍卫,且只有五品实力。派出的黑衣人,跟崔侍卫差不多的实力,仗着人多将东宫侍卫杀了个片甲不留。崔侍卫这会也是命在旦夕。 若非他半途阻拦,黑衣人已经顺利带走了太傅。 突然出现的老者,就是防备像他这样的意外情况。 “你刚才就该死的。没有人能从老夫的剑下逃走。” 老者的语气之狂妄,陈观楼只感到气血上涌。 “我退出,不玩了!”他很果断,既然打不过那就不打。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是小孩过家家吗?” 话音未落,剑锋再至。 陈观楼暗骂一声,“刀来!” 就让对方见识一下真正的刀法! 刀锋与剑锋的杀戮,擦着黑衣人的头顶,目标却是昏迷中的太傅。 杀太傅! “你敢!”老者怒吼。太傅在手,岂能容旁人杀戮。剑锋半途转弯,只为格挡救命。 陈观楼当机立断,转身就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命。 “小贼!”老者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刚才那一刀,分明是声东击西,是为逃命辟出的一刀假象。 老者愤怒追逐。 陈观楼学自采花贼的轻功,辅以《升天录》,天上地下,谁能追上他。 噗通! 前方通渠河,果断跳入滚滚河水。 河水遮掩了一切痕迹,一切气息。纵然是九品武者,站在岸上,也休想找到人。 陈观楼屏住呼吸,沉入深深的河底,随着水流往下游飘荡。 老者站在岸边,气得一剑斩下,劈断河流,鱼虾纷纷上涌,翻着白肚飘荡在水面上。 这一剑,十成的功力,其动静,已经惊动了附近的京营驻军。 老者不想招惹军营里的人,虽不甘心,还是选择果断退走。 陈观楼漂了半个时辰,缓缓从河底上潜,露出一颗头。 大冬天,河水刺骨,但他并不觉着冷。 他只感到了庆幸,庆幸自己命大,果断选择逃命,而不是硬扛九品武者。 他骂了一句傻子,他是在骂自己。 他知道太傅这桩案子水深,却没想到深到会有九品武者半途接应黑衣人。 九品武者当打手,想想吧,策划这件事的人身份得有多贵重。直接往最上面那帮人猜想,保证幕后之人就在其中。 九品武者何其稀有,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差遣九品武者当打手。 这热闹凑不起,就此谢过。 上了岸,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天牢。反而是跑青楼厮混了一晚上,一大早带着一身的脂粉味到天牢当差。 牛狱丞见到他,闻着他身上的味,“你你你……” 连说了三个你,可谓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观楼特委屈的喊道,“大人,我们还能活多久?临死前,好歹潇洒一把,免得遗憾。” 好有道理啊! 完美解释了他旷工一天一夜的理由。人家以为要死了,想潇洒一把,有问题吗? 肯定没有啊! 牛狱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未必就会死。” 最后,他吐出这么一句。 陈观楼双眼一亮,“是孙大人保下我们吗?” “这事水深,具体什么情况本官也不清楚。昨日崔侍卫追出去,你也紧跟着追出去,后面是什么情况?” “后面跟丢了。大人也清楚,我等狱卒都是普通人,根本追不上那帮武者。不知崔侍卫怎么样,昨日见到受了伤,流了一地的血,还那么拼命的追击。” “放心,他死不了。但是他的前途,怕也到头了。” 第259章 洗不白,根本洗不白 甲字号大牢一干狱卒,个个垂头丧气,就跟死了爹娘一样。 见到陈观楼出现,全都围拢过来。 不等众人开口,陈观楼率先说道:“放心,都死不了。这事主要责任在东宫侍卫,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太傅大人。天牢同刑部,只承担次要责任。” 得知不用掉脑袋,众狱卒齐齐松了一口气,瞬间全都活了过来。 不死就行! 不死日子继续过,该干什么干什么。 “陈头,小范大人来了。让你去见他。” “我知道了。兄弟们没受伤吧。” “陈头放心,大家都有脑子,没人拼命。” “那就好!” 那么凶的匪徒,谁拼命啊,又不傻。 就像他,傻乎乎的追上去,差一点成了九品武者剑下亡魂。这京城,高手如云,可不能大意。 若非绝顶轻功略胜一筹,他真的没信心能逃出生天。 小范大人好长时间没来天牢应卯,明显长胖了。太傅被劫走,他身为甲字号大牢的管事狱吏,责无旁贷。昨晚上一晚都没睡好。 “小陈,现在什么情况,你清不清楚?” “大人放心,这么大的事情轮不到我们天牢背锅。刑部孙大人已经划分清楚责任,主要责任在东宫侍卫,是他们保护不力。”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分明就是那群东宫侍卫无能,致使太傅被劫。可是,不对啊,谁会劫走太傅,而不是当场格杀?莫非东宫贼喊捉贼?”小范大人大开脑洞,开始脑补这里面的阴谋诡计。 陈观楼忙劝道,“大人,这话可不兴说。那可是东宫!太子殿下对太傅那没得说,人家求的也是堂堂正正将太傅拯救出狱。劫狱算什么事,岂不是陷太傅于不义。这事肯定和东宫没关系。”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难保朝堂上会有人这么猜测。你想啊,太傅好好的在天牢坐牢,谁会想不开劫狱而不是杀人?没道理啊!” “怎么就没道理。劫狱好啊,将水搅浑。就像大人你说的,必定有人怀疑东宫贼喊捉贼。多好的计谋,趁机就将东宫拉下水。东宫还没办法洗白自己。杀了太傅,东宫就成了受害者,如何能达到陷害东宫的目的?” “妙啊!”小范大人一下子接受了陈观楼的分析,“你说的没错。一定是了解东宫处境的人干的,劫走太傅,东宫百口莫辩,这一步棋走得真妙。只可怜天牢,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年年都来一遭劫狱。哎……” 小范大人很惆怅。 去年教匪劫狱,今年不知哪路贼寇劫狱。 好在,教匪劫狱有隔壁诏狱在前头顶着,这回又有东宫侍卫背负主要责任。谢天谢地,老天爷还是眷顾天牢,没让天牢掉脑袋。 小范大人拍着陈观楼的肩膀,“多亏有你在。” “为大人分忧,是小的本分。” “本官的酒楼,三日后开业。到时候,你让大家伙都去,就当是给本官凑个热闹,让场子看起来喜庆。” 陈观楼连声答应,心里头却在鄙视小范大人,又打算从狱卒口袋里面掏钱。每次都是这一招,没钱就惦记着众狱卒。 狱卒苦啊! 辛辛苦苦挣点钱,还不够给上司送礼。 “祝大人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哈哈哈……”小范大人现如今的追求不是升官,只求发财。争取在数年内挣下万贯家产,到时候如果狱吏做不下去,就回家买地当地主老财,培养下一代,下下代考科举。 陈观楼向众狱卒传达了小范大人酒楼开业的消息,以及小范大人的精神,狱卒们个个唉声叹气,心头骂娘。 “不去行不行?” “人不去可以,钱必须到位。” “不上礼金行不行?” “你可以试试穿小鞋的滋味。” “上多少礼金合适?” “总归要比市面上的行情价多一点,最好多一倍。” “没钱啊,陈头。” “关我屁事。每个月奖金没少发,钱都去哪呢,总归没落到我的口袋里。叫你们少赌点少赌点,一个个全都左耳进右耳出。活该没钱!” “陈头,要不你借点。” “滚!老子没钱。” 陈观楼不惯着这帮赌棍,又不是卢大头,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天牢的风气很不好,人人涉赌。刘涉陈全这类相对老实的人,也免不了赌几把。反正,他对这玩意敬谢不敏。他要是上桌,一晚上能让所有狱卒输得只剩下底裤。可是,又有什么意思。 如果有香烟的话,他不介意成为一个老烟枪。旱烟就算了。在他心目中,赌博就跟旱烟一样,毫无吸引力,那味刺鼻。一群半月都不洗澡的大老爷们聚在一起赌博,那味能把人熏死。 下班回家,找瞿老板买几匹布,给自己做几件新衣。 瞿老板出门,人不在,瞿太太接待了他。 “见过陈头。我家老爷特意叮嘱过,陈头若来,定要给足优惠。这些都是今年新出的布匹,无论是花色还是质量,不下于京城任何布庄。” 陈观楼没顾上看布匹,他在看人。好个端庄柔媚的小妇人,一张脸略显清瘦,眉梢眼角还带着一股疲惫和沧桑,联想到此人的来历,犯官家眷,想来之前受了不少罪,还不曾完全养好。 “我在天牢当差。冒昧问一句,太太的前任夫家我可认识?” “陈头应该不认识。我那前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没有资格进入天牢。” “案子判了吗?” “判了!流放两千里。我是幸得夫君帮忙走通关系,方能脱身,恢复良籍。” “瞿老板竟然这般厉害?”陈观楼很是诧异。 瞿太太抿了抿唇,“不瞒陈头,我家夫君走的侯府的关系。若非侯府出面,我如今已经在两千里外的南诏,怕是性命都没了。” 陈观楼闻言,不由得挑眉。 瞿老板厉害啊,不知花了多少钱,竟然能说动侯府出面替他捞人。 “瞿太太如今苦尽甘来,又觅得良人,好日子还在后头。” 瞿太太闻言,低头一笑,似乎很是欢喜,“承陈头吉言。今儿布匹全场八折,陈头随意挑选。” 第260章 突然发现京城好危险 陈观楼一口气挑选了六匹布,两匹绸缎,三匹细棉布,一匹麻布。 他准备送两匹给大姐,剩下的都用来给自己做衣服。 马甲太多,衣服必须多准备几套才行,还得是不同材质。但不能是稀有的一查就能查到源头的新款布匹。 “陈头可有熟悉的绣娘?若是没有的话,我们布庄有现成的绣娘,都是经验丰富从业多年的人。” “行,我就在你们这里做衣服。打对门,方便。” 瞿太太抿唇一笑,从丫鬟手中接过尺子,上前两步,亲自替他量尺寸。 两人靠得很近,衣服都快贴上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从瞿太太的身上传来。 陈观楼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看双手,从小家境应该不错,没干过粗活。脖颈修长,白皙,耳根微微泛红,她在害羞。 微微垂首,鬓角的碎发垂下,勾勒出一幅美人图。 这一幕,像画一样美。 陈观楼深吸一口气,淡雅的兰花香并不醉人,可他却要醉了。 “哎呀!” 左脚打右脚,瞿太太差点将自己绊倒。陈观楼趁机搂住对方的腰身,纵然穿着厚厚的棉袄,依旧能测出对方腰身纤细,但并不干扁,瘦而有肉,堪称极品。 瞿太太呼吸变得急切,双手推拒,脸颊又红又白。轻声说道:“多谢陈头,可以放手了。” 陈观楼有些不舍的放开对方,还低头闻了闻手指尖。似乎,手指上还残留着一抹余香。 瞿太太见到这一幕,脸红的就像是煮熟的虾子,顺手就将尺子交给丫鬟,“突然想起厨房还有一锅汤炖着。告辞!”有些慌不择路的跑了。 小丫鬟:…… 陈观楼:…… 他有些惆怅的回到家。 刘万氏,柳氏,潘娘子,瞿太太,一张张或是美艳,或是娇弱,或是柔媚,或是端庄的脸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考验他的底线? 淦! 不如练武! 半夜,他打着哈欠翻身下床。 走出卧室门,果然看见趴在墙头正要翻墙进入的齐无休。 他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提着一壶热水进了书房。 齐无休自来熟的也跟着进了书房,自个斟茶。 “你怎么总喜欢大半夜跑来?不睡觉吗?” “刚办完差事,顺路过来看看。”齐无休显得理直气壮,见篮子里放着点心,也不问一声,直接拿起来就吃。 “我就知道你这有吃的。” “锦衣卫最近很忙吗?东州都被你们祸害完了,我还以为接下来你们就没事干了。” “诶,这话我可不认。什么叫做东州被我们祸害完了,明明是教匪。” “随便吧。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心里头都有一本账。”陈观楼懒得和他掰扯。 齐无休其实挺无奈的,“我没想到东州会那么惨。” 陈观楼默默翻了个白眼,身为天子鹰犬,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就该清楚,会有无数人因他们而家破人亡。一旦扩大打击面,整个地区的百姓都会遭殃。这就是锦衣卫的力量,天子的力量。 见对方心情郁闷,提不起精神,他很好奇,“又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京城最近出现了一个过江龙,武功路数据说很诡异,只用了一招,就从九品武者手下逃走,不知所踪。我们锦衣卫奉命调查此人,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找出来。” 啥玩意? 陈观楼心头惊涛骇浪。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齐无休嘴里的过江龙,就是他自己? 他真不是自恋。 除了过江龙不对,一招从九品武者手底下逃出生天,这妥妥就是前天才发生的事情。 只是…… 那个九品武者同劫持太傅的人是一伙的。 为啥又会牵扯到锦衣卫? 难道劫持太傅的人竟然是…… 他不敢深想,却又不得不深想。 他装似好奇的问道:“这事跟你们锦衣卫有什么关系?你们不去监视百官,找一个过江龙做什么,这是在浪费朝廷资源,知不知道。难不成你口中的九品武者,是你们锦衣卫内部人员?丢了面子,所以要找回来。” 齐无休喝着茶吃着饼,“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上面吩咐我们找一个实力大约在七品左右的陌生武者。” 陈观楼心头一跳,“七品?确定是七品吗?” 他竟然有七品的实力?升得也太快了吧。 “上面肯定不会出错。” “七品能从九品手底下逃走,还只用了一招。你这个牛吹得也太夸张了点。”陈观楼做出不屑的表情,认定对方是在胡说八道。 齐无休摊手,“我也不信。可是上面确实是这么交代的。而且,这些信息都由九品武者提供,肯定不会有假。” 陈观楼按住激烈跳动的心脏,继续套话,“你就一点怀疑都没有?那个九品武者,难不成你认识。” “我认识对方,对方可不认识我。我就远远见过一面,听说是从宫里头出来的。” 陈观楼紧张到心脏都快跳出来的。 果然如此! 宫里头出来的人,不是太监就是侍卫。太监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九品武者貌似缺了点实战经验。如果前天遇到的是一位实战丰富的九品武者,他根本不可能靠着一招声东击西和绝佳的轻功,就能逃出生天。 谢天谢地! 命大福大! 他压着内心的激动,感叹道:“宫里头真是藏龙卧虎啊!” “宫里头何止九品武者,据说还有宗师坐镇,不过我也只是听说。” “你一个三品武者,去抓一个七品武者,不怕死吗?”陈观楼调侃道。 “我们人多势众,一旦发现那个过江龙,不消片刻,人就会到齐。蚁多咬死象。再说了,我们锦衣卫又不是没有顶尖武者,区区七品,手到擒来。” 陈观楼:…… 突然感觉自己好危险。 不愧是京城,藏龙卧虎。 “我以前一直以为高阶武者很稀少,听你这么一说,感觉遍地都是。” 齐无休哈哈一笑,“其实你的感觉没有错,高阶武者的确很稀少。有数的高阶武者,都被朝廷吸纳,民间基本上没有。” “宗门呢?世家呢?难道也没有吗?” “有,但是很少。不过,我知道有几个宗门有宗师坐镇。” “世家没有宗师?”这么好的机会,陈观楼当然要借机多打听打听,多了解一些武道信息。这一类信息,市面上不会有,天牢不会有,也就是齐无休在锦衣卫当差,方能接触到这些。 “可能有可能没有。世家在这方面都很低调,不想引起朝廷的关注。若是某个世家出了宗师,陛下一定会坐立不安,一定会采取行动。” “朝廷有多少宗师?” 第261章 果然下手很黑 “我不知道。我是真不清楚!” 齐无休赌咒发誓,生怕陈观楼不信任他。 “反正宫里头肯定有宗师坐镇,其他衙门有没有我不清楚。” “你们有信心抓到那个过江龙吗?”陈观楼果断转移话题,齐无休的等级还是低了,宗师那个层面的消息他还没有资格接触。 “只要过江龙还在京城,迟早会落网。” “一个过江龙怎么会和九品武者发生冲突?不太可能吧。你们会不会被人蒙骗了。” “不可能!”齐无休掷地有声,“具体的缘由我不能告诉你,但,事情肯定是真的。” 哦! 陈观楼没滋没味的喝着茶水。 齐无休还在吹牛,顺便忽悠陈观楼跟他一起干,说是钱很多。 “钱多事多麻烦多,哪里比得上钱多事少麻烦少?”陈观楼一句话就堵住了齐无休的所有劝说。 “名声都很差,那我肯定选钱多事少的那个。不像你,半夜三更还在外面忙碌,连口热的都吃不上。” 齐无休:…… 突然就感觉自己好惨,貌似入错了行。也就歇了继续劝陈观楼改行的心思。 陈观楼则打定主意,接下来这段时间低调,必须低调,不在外面晃荡,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保命要紧。 小范大人的酒楼开业,甲字号大牢的狱卒都去送了礼,凑个人气。se 陈观楼的新衣服做好了,他去对面拿,很可惜没见到瞿太太,反倒是和瞿老板聊了聊。 瞿老板秉承和气生财,对谁都是一张笑脸相迎,更何况陈观楼还照顾他的生意。 他就特别感慨,“当初若是没有租这栋宅子,我也没机会搭上侯府的关系,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瞿老板做事大气仗义,就算没有侯府,也会有张府李府,迟早能在京城打开局面。” 瞿老板一面心中得意,一面谦虚道:“陈头谬赞了,当初来京城,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好在,运势不错,结交了几位贵人,终于打开了局面。也要多亏陈头的照顾,让我少了许多麻烦。” “瞿老板客气,都是邻居,互相帮衬应该的。” “正是如此。今儿陈头千万留下来,我已经吩咐厨房置办酒菜,还望陈头赏脸。” 陈观楼欣然答应。 喝酒的时候,瞿太太露了面敬酒。 瞿老板喝酒上头,趁机显摆。说是抄家的时候,他正好经过,正好就见到了方氏。瞿太太娘家姓方。 说见色起意也好,说一见钟情也罢,总归就是见了后便念念不忘。花了钱打听情况,又花钱让方氏的前夫写下和离书,同方氏切割关系。之后他又花费重金打通侯府的关系,靠着侯府将方氏捞了出来。 瞿太太一脸羞涩的坐在旁边,听着瞿老板吹嘘当初的事情。眉目带着情义和感激,身段也是柔柔弱弱的,始终不发一言。面对陈观楼的偷看,她仿若不曾察觉,自始至终目光都不曾朝陈观楼看一眼。 瞿老板显摆完,瞿太太这才找借口起身离去,将酒席留给两个男人。 陈观楼便打听起来,“侯府你找的哪位,帮你捞人,花了不少钱吧。” “我原本是想找二老爷。后来有人给我出主意,我便去找了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听了我的事,说我有情有义。也没收多少钱,就帮我将人捞了出来。” 陈观楼心中了然,比划了手指头。 瞿老板点点头,“差不多。” 陈观楼心道,二少奶奶下手果然一如既往的黑,捞个女眷,又不是主犯,竟然收了瞿老板两千两。这价格拿到天牢,别说捞个从犯,就算是捞三五个都行。 瞿老板又说道:“可惜陈头没在京兆府当差。你若是在京兆府,这事我就找你帮忙。” 陈观楼笑了笑,“下回你还想捞什么人,只要不是主犯,同我说一声,价钱好商量。” 瞿老板闻歌知雅意,忙凑过来,小声说道:“陈头有门道?”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给他交了个底,“除了少府和大理寺,京城的牢狱,凡是数得着的,你找我,我替你勾兑门路,价钱都是市场价。只能是从犯,主犯不包。” 啊? 瞿老板忙问道:“当初我若是请你出面捞我家娘子,要花多少钱。”商人的本性,首先关心的还是价钱。 陈观楼端起酒杯,云山雾罩的说道:“这个就不好说了。” 他不会在外人面前拆二少奶奶的台。总不能说,五百两起步,最多一千两就能把人捞出来。 他也姓陈,他的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他和瞿老板的关系也没亲近到那个程度。 瞿老板身为一个精明的商人,自然听出话语中未尽之言。他找侯府捞人,肯定贵了。但是转念一想,借此机会交好侯府,一切都值得。比单纯花钱买关系强多了。 他端起酒杯,“陈头,我敬你!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别的本事没有,只有几个臭钱。” “瞿老板谦虚了,多少人羡慕你有钱有家有业。”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瞿老板笑着说,他嘴上谦虚着,心里头是真高兴。一个平民百姓能在京城这地打开局面,的确很值得吹嘘。回到老家,那绝对是众星拱月的待遇。那可是侯府啊,他竟然能打通侯府的关系,说出去,谁不羡慕他。 “我主要是运气好,当初找房子的时候,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院子。”他一直坚信,他的好运气,都是这栋宅子赐给他的。如果他没有租住这栋宅子,就不可能同侯府搭上关系,没有侯府这面招牌,他就不可能在京城打开局面,同那些大布商竞争。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来,我敬瞿老板一杯,祝你财源广进。” “一起发财,大家一起发财。”瞿老板很干脆的一杯干。 两个人又唠唠叨叨的聊了许久,瞿老板终于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瞿太太带着小厮进来服侍,拖着瞿老板回房歇息。 陈观楼主动要求帮忙,被瞿太太拒绝了,“时辰不早了,陈头明儿一早还要当差。陈头早些歇息吧,家中有小厮,忙得过来。” 她埋着头,浑身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陈观楼捏捏鼻子,心中苦笑,点点头,“行,我先回去了。” 第262章 读书人天然就有派系 太傅被劫,生死不明。 赵明桥内心忧愤不已,急得嘴角上火冒泡,每天都要问陈观楼最新消息。 “没有消息。” 赵明桥气得脸颊都瘦了下来。 “你操什么心啊。人家东宫都不着急。再说了,你认识太傅,太傅可不认识你。”陈观楼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赵明桥不想解释,只说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的大义,以及你所说的大局。但我知道,没了太傅,天也没有塌下来。” “可是没有了太傅,太子殿下的天却塌了。” “太子依旧是太子。” “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赵明桥气呼呼的,在牢房内走来走去,“没有太傅的扶持,太子殿下越发举步维艰,真不知将来会是什么局面。” “最差最差,无非就是废太子。有什么可怕的。”陈观楼轻描淡写的说出废太子三个字,赵明桥瞪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眼中带着冲天的怒火。 陈观楼怪自己嘴贱,明知道会刺激到对方还这么说。 “你要是不爽,就骂出来吧。” 赵明桥却突然泄了气,颓然坐下,“你说的没错,最差最差就是废太子。一年前,我刚踏入官场的时候,我绝不相信太子有一天会被废掉。但是现在,貌似离着废太子越来越近了。太傅都能下狱,被人劫走,生死不知,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现在我就感觉,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陈观楼深感欣慰,死脑筋终于开窍了。 他再接再厉,继续忽悠道:“你这么想就对了。其实你该学学于照安,我是指出狱后的于照安。他在天牢进修了几年,大彻大悟。和老皇帝对着干没有用,天天上本弹劾这个那个也没有用。想干事,先讨好老皇帝。 你看于照安出狱才半年,如今已经贵为西北行省巡抚,主抓民政。从阶下囚到封疆大吏,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你这么聪明,适当改改自己的观念,学会接受官场规则,并且学会利用规则,我相信你的前途不会比于照安差,甚至比他强。” 赵明桥自嘲一笑,“怎么可能。我可没有于大人那样的身世背景。” “你错了!正因为你没有于照安的身世背景,反而更容易得到老皇帝的重用。”陈观楼郑重其事地分析道:“老皇帝为啥重用江图,仅仅是因为江图会揽财会拍马屁吗? 朝堂上懂理财懂拍马屁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为啥那些人没入老皇帝的眼?只因为江图是个没有家世背景的一介草民,同朝堂上任何官员派系都有没有牵扯,生死都在老皇帝的一念之间。以你的聪明,你完全有机会取江图而代之。” “你让我当幸进小人?”赵明桥气笑了,“你可真敢想。” “你想不想做事?”陈观楼没理会对方的嘲讽,反问道:“想不想掌权?想不想替老百姓做点实事?如果你想,那么请你放下你拿毫无意义的自尊和操守。与其让江图这等小人在朝堂上蹦跶,何不自己来?好歹,你心里头至少装着百姓,至少没那么贪婪。” 赵明桥张口结舌,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思路,没被牵着走,“按照你的说法,我是有派系的,读书人天然就有派系。” 陈观楼:…… 这下子轮到他当哑巴。 他抓抓头,悄声问了句,“你老师是什么派系?太子一党吗?” “虽不是太子一党,但肯定会一如既往的坚定支持太子的正统身份。” 言下之意,谁正统支持谁。是不是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嫡长子的身份。进一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谁当皇帝支持谁。与其说支持的是人,不如说支持的是那张椅子的正统性,身份的正统性。 就算椅子上坐着的是一只猫一只狗,也要坚定支持。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其实你老师的立场很好操作啊!你们就一心一意支持老皇帝,拍老皇帝的马屁不就行了,别对着干,干不赢的。” 赵明桥不屑的冷笑,“读书多年,就为了毫无节操的拍马屁,说着违心的话,做个虚伪的人,干着一堆破烂事,恕我做不到!” 得! 文青的矫情劲又犯了。 陈观楼叹息了一声,“其实,我很佩服你,尤其是你的坚持。换做我,我可能做不到。我这人属棉花,压一压就缩了回去,宁愿苟着,也不愿意强出头做出头鸟。” “这个世道,总要有人做出头鸟。”赵明桥朗声说道,对于自己的遭遇,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后悔过。 陈观楼没忍住,问了他一句,“那么大明王算不算出头鸟,郭大春算不算出头鸟。” “别提那两个乱臣贼子。他们是反贼,岂能同我等朝廷官员相提并论。” “他们一开始也只是想要一个公平公正,想要一个太平盛世。” “若有冤屈,就该告官。” “你是说台下何人状告本官吗?” “你?”赵明桥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是官,你能接触到许多真实的信息。你应该很清楚金州那地,上下沆瀣一气。百姓告官,你是在说笑吗?没钱莫进从来都不是一句笑话,而是写实。” 赵明桥闭上了嘴巴,他辩不过陈观楼,他甚至感到一阵心虚。但内心绝不承认,绝不认同对方的说法。一旦认同,就意味着二三十年坚持的三观崩塌。他承受不起,也不敢面对残酷的后果。 陈观楼见状,暗自叹息一声,“世道如此,就算那张椅子上换一个人,大环境也不会有多少改变。不是你的错,只是时代的错。” “时代是人组成的。既然发现了问题,我辈义不容辞,誓要改变这一切。”这番话,既是说给对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赵明桥攥紧了拳头,内心越发坚定。 陈观楼轻笑一声,说道:“你的办法是自上而下,难,太难,基本不可能实现。郭大春他们是自下而上,不可否认破坏性极强。但是比起政策性的作恶,他们那点破坏性又算得了什么。至少金州人还有活路,东州人连活路都没有。” 第263章 为跳槽做准备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都有自己的观点和坚持。 陈观楼希望赵明桥能圆滑处事,先把事情做了,达成了目的,再考虑操守啊信仰啊之类的问题。 赵明桥却认为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做事,而是做人,要坚持底线,坚持圣人之言,履行操守,坚守信仰。如果没有这些,光会做事,最终也只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 读书人何其固执,陈观楼算是见识到了。 难怪刘道闻能成为贪官,难怪于照安能‘龙场悟道’。 赵明桥太年轻,缺乏社会的毒打。还是让对方继续蹲大牢,再进修几年。 离过年将将还有一个月,大老爷以平贼大元帅的身份,带领数百亲兵,终于启程前往西北。 老皇帝终究还是妥协了。 拖延这么长时间,朝堂上没吵出什么结果,反倒是便宜了反贼。 郭大春频繁出兵,一口气吞下周边州府,如今占据四府十八县的地盘,连起来在地图上就是一条长龙,可以北上,也可南下。机动性极强。 反倒是老反贼大明王行事很保守,目前只有五县地盘,一副稳打稳扎的模样。不以地盘的得失论成败,而是要在兵力上形成压倒性的战斗力。 郭大春太嚣张,压过了大明王,以至于朝堂和地方官府都将目光瞄准了这个新出炉的反贼。 人家是专业的,以前是边军都头,十几年来一直在边关打仗,比起大明王那个半路出家的前辈,打仗这一块强多了。至于经营?他当然有经营,他知道跟基地的重要性。只不过他没有像大明王那般稳扎稳打。给人一种随时都有可能跑路的错觉。 对于如此嚣张的反贼,朝廷的态度是狠狠打,一举剿灭,绝不姑息。言下之意,就算要俘虏,也只要底层反贼。反贼高层统统杀了。绝不能像上次一样,留下那么大个祸害藏在山里面,随时都能跑出来再次成为祸害。 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出兵,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粮草军械准备充足,还备了一笔开拔银。 此次出征所需资源,户部承担了大部分。剩下的,户部和兵部,两个衙门联合起来,先斩后奏,直接从江图手中截留。 江图得知消息,二话没说,直接进宫告状。状告户部和兵部抢夺老皇帝的内帑。那些物资那些银两,本来是要入库,充入内帑。如今全都被户部和兵部联合抢走了。 他用的是“抢”这个字,情绪感染力极强。 老皇帝当场就炸了。 炸毛的老皇帝看起来很可怕,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老皇帝并没有处置户部和兵部的官员,对待两位尚书也是好言相劝。但是,转眼之间,就将两位尚书的得意门生,找了个由头,打发到边远地区为官。妥妥的贬斥。 老皇帝死之前,恐怕都回不来京城。 如此小心眼! 户部尚书有些心灰意冷。他没有贪污,他只是按照惯例拿分润,这是官场规矩。他要是不拿,下面的官员自然也不敢拿。都不拿,大家都没办法进步。他自问做户部尚书这么多年,还算称职,该办的事情,或有拖延,但最终都解决了。 这回截留江图的银子,也是为了解决西北反贼,并无私心。得意门生却遭到老皇帝贬斥,被打发到边远山区当官。这一去,也不知七八年,还是十来年。人生最好的年华就被浪费了。 他心情郁闷,暗骂老皇帝刻薄歹毒,心眼太小,毫无人君胸怀气度。正好太子殿下发来友好的信号,他果断回应。 过去,他从不参与皇子们之间的争斗,对于太子他同情,但从不掺和。他没有派系,硬要说派系,他就是个纯臣。 但是这一回,他改变了主意。 他希望太子殿下能尽快登基,不能再让老皇帝继续祸害天下,祸害朝堂。老皇帝活得太久了,近五十年的皇帝,想想都觉着可怕。 退位让贤,理应如此! 跟他相似想法的人不少。 大家都受够了老皇帝的任性,老糊涂一个,修道宠信佞臣,典型的昏君做派,令人不耻。 这些人聚在一起,一股暗流在京城涌动,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 陈观楼走在幽深又恐怖的诏狱内,心情惴惴,略显不安。 他来诏狱,不是坐牢,而是转移两个犯人。 有两个犯人,受刑过重,命在旦夕。诏狱希望保住这两人的性命,但诏狱的环境比之天牢更加恶劣,根本不利于养伤。于是乎,有大聪明想出办法,将犯人转移到天牢养病,手续上依旧是在诏狱蹲大牢。只占用天牢两间牢房,不占用名额。 这种荒唐的事情,牛狱丞竟然答应了。 牛狱丞的解释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孙道宁就会将他赶走,他要趁机和各大衙门打好关系,为跳槽做准备。 诏狱这边,给他许诺了一些好处,因此他愿意冒险转移两个犯人。 陈观楼就问他:“万一人死在天牢,怎么办?” “生死由天,我们不用负责?” “确定吗?有书面协议吗?” “这种事情岂能留下文字协议。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尽管放心将犯人转移过来,让医官好生医治,一应开销走公账。就这么定了。” 上官已经决定的事情,陈观楼又有什么办法。他还指望着牛狱丞能兑现承诺,将他提拔为狱吏,好歹进步一小步。 他不喜欢诏狱,踏进这地,他就确定了这一点。 两个血糊糊的犯人趴在牢房内,生死不知。 他特嫌弃的啧了一声,还是甲字号大牢好,至少没有血糊糊的场景。 鲜血啊,人的鲜血,招各种臭虫苍蝇,即便是大冬天,那味道也足够刺鼻。若是夏天,这牢房里面的环境不敢想象,恐怕苍蝇都布满了。狱卒在这样的环境下当差,难怪十个狱卒十个变态。 “抬走抬走!先声明,人要是死在天牢,概不负责。” “最好能保命。保不住性命就算了。” “你们诏狱的医官那么牛,就没办法保命。” “转移到天牢,就是医官提出来的。医官说,这边环境不利于养伤,还是天牢干净些。” 陈观楼:…… 无法反驳! 第264章 敢找麻烦,直接弄死 两个犯人顺利转移到天牢,命大,暂且没死。 陈观楼一面命人去请医官,一面叫人将老张头请来。 天牢内,谁对诏狱最熟悉,非老张头莫属。他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 “老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两个犯人什么来历?已经这副模样,就剩下一口气吊着,诏狱那边却想方设法要保住性命。” 老张头沉默着,蹲下,检查。 他直接翻开两个犯人的嘴巴,“你来看。” 陈观楼凑近了,吃了一惊,“舌头没了。” “看伤口,舌头应该是被人为剪掉的。”接着,老张头就脱掉了两个犯人的裤头。 陈观楼正想阻止,老张头就让他看。 “啊,命根也没了。宫里出来的?这伤口是陈旧伤还是新伤?” 老张头仔细观察了下,“伤口最多不超过两月。” 陈观楼一脑子浆糊,“这是什么情况?老张头你看得懂吗?又是去势,又是割舌头,偏偏又要保住性命。舌头都没了,还重刑伺候,想不通。” “这两人肯定不是宫里出来的。”老张头摆弄两个犯人的手,“你看这手,上面的伤都是最近造成的,以前应该没干过活。而且,这两人都有武脉,但武脉都被人毁了。我看啊,更像是报复折辱。诏狱这一类的事情很多,一点都不稀罕。但,又要保命,估摸着两人之前有点身份,家里出了事,落到了锦衣卫手中,被人寻机报复。至于保命,恐怕仇家还想继续折辱。” 陈观楼啧啧称叹,有些人啊,真特么变态。对同类之残忍,难以想象。 杀人不过头点地。 多大的仇恨,要做到这个地步。 穆医官来了。 检查了两个犯人的伤势,连连摇头,“难办。” “只求保命!”陈观楼说道。 穆医官还是摇头,“这两人都存了死志,保不住的。” 老张头也说道,“这种折辱手段,死了才好,死了才能解脱。” 穆医官好奇,“你们转移犯人,不问问犯人的身份?” 说起这个,陈观楼也是一肚子火气,“牛狱丞吩咐下来,我跑的腿。自始至终,诏狱那边都没给资料,也没介绍两个犯人的身份。我问,人家就说不关我事。那可是诏狱,我是天牢的狱卒,在那帮锦衣卫眼里,我就是屁。” 穆医官摇摇头,暗自感叹锦衣卫一如既往的行事霸道,遭人厌恶。 老张头则说道:“其实想查出这两人的身份也容易。” “老张,你有办法?” “我徒弟在隔壁当差,我让他帮忙打听打听。” “谢了,老张。改明儿请你喝酒。”陈观楼喜笑颜开。 “其实……”老张头心头有话,不吐不快,“这两人的身份,依着我看,还是别打听最好。打听了出来,徒增烦恼,帮又帮不上什么忙。小陈,你虽在天牢当差,却不曾被这污糟地污染,还有一丝良善。有时候无知更幸福,至少没那么难受。” “老张,我懂你的意思。我不会轻易下结论。这两人究竟是被冤屈还是活该,我是存了点好奇心。” 他有判断力,知道事情的底线在哪里。这两犯人落在自己的手中,他了解一下犯人的情况不过分吧。 他并没有打算要做什么。 他躲锦衣卫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凑上去。 他只是不想做瞎子聋子罢了。 “行,你等我消息。”老张头也很干脆。 他也希望陈观楼能一直保持着这点人情味,在天牢人情味多难得啊!让灰暗的天牢,多了一抹色彩。 见惯了生死残酷的人,越发珍惜来之不易的彩色。否则,活成了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思。 今日,陈观楼对待两个陌生的犯人,都能释放一点点善意。他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一定是最可靠,最值得托付的那一个。 老张头很满足。 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子徒孙,以后他可以放心托付给陈观楼照顾。 穆医官同老张头差不多一样的心思,陈观楼做事有底线,尚保存一丝良善的人,这在天牢太稀罕了,是一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 因此,他也愿意拿出看家的本事,暂且保住两个犯人的性命。 “只能是暂时保住命。最终能不能活,还得看两人的的求生意志。” “尽管施救。” “如此折辱人,必定仇深似海。你确定吗?”穆医官问道。 陈观楼点头,“先救过来。真要不想活,等锦衣卫来拿人的时候,我一刀子都给解决掉。” “得罪锦衣卫你不怕?” 陈观楼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的穆医官诶,这里是天牢。天牢死个把人,很难吗?依老张头的说法,诏狱救人,就是为了继续折辱。死了就死了嘛,是这两犯人的仇人要折辱人,又不是诏狱故意如此。诏狱不过是收钱办事,一句死了,难不成花钱的那个仇家还能将诏狱怎么着,还能冲到天牢找我麻烦不成。他要真敢来,我弄死他。” 陈观楼说到弄死他三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他最厌恶虐杀。一切的凌虐,若不是为了审问需要,特么全是变态。 对待变态何须客气。 穆医官想了想,是这个理。 他施药救人,陈观楼吩咐狱卒在一旁打下手,他拉着老张头到值房喝茶。 值房烧了炉子,接了一根烟囱,穿过房顶。既可取暖,又可以烧水泡茶。于是乎,值晚班的时候,狱卒们越发喜欢在值房赌牌,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牌桌上度过。 陈观楼懒得管。输来赢去,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只要没被外人把钱赢走就行。兄弟伙嘛,没钱了,这个借点那个借点,日子就能对付着过下去。 老张头喜欢喝茶,只是没人陪着他喝。因为他的职业,大家都避着他,就连他的子女也避之唯恐不及。 今儿,陈观楼诚心陪着他喝茶,他高兴,唱起了小曲。陈观楼很捧场,还给他打拍子,一个唱一个合,气氛很融洽。 直到穆医官到来。 “你们二人倒是舒坦,躲在这里潇洒。” “穆医官喝口茶。”陈观楼取了一个干净的茶杯,重新沏茶。 大冬天喝一口热热的茶水,浑身都暖呼呼的,舒服得很。他是识货的人,“你这茶叶,不错啊!不便宜吧。” 第265章 拐着弯的亲戚关系 陈观楼冲穆医官竖起大拇指,显摆道:“之前给侯府的大老爷送了一批货。大老爷很满意,送了我半斤茶叶。” “侯爷送你的茶叶,你就这么喝?”穆医官很是嫌弃,就差指着他大骂暴殄天物,一点都不懂珍惜。 “茶叶嘛,就是拿来喝的。”陈观楼不太在意的说道。 穆医官啧啧两声,嘴上却半刻没停,亲自斟茶,细细品茗。 老张头不懂茶叶,只感觉陈观楼的茶叶,比他平日喝的茶叶更香,没想到竟是侯爷赏赐。他竟然和侯爷喝同一种茶叶。 “宫里头的茶叶,差不多也就这样吧。”他说道。 穆医官正在回味茶香,听到老张头的话,很是嫌弃的啧了一声,“老张头,今儿我们都沾了陈头的光。我这么和你说吧,这茶叶,宫里头也少见。” 老张头惊了。 “你的意思是,皇帝喝的茶还没陈侯爷好?” “这话可不能乱说。”陈观楼赶紧制止两个人的胡说八道,尤其是穆医官。 穆医官却不在意,“在场就我们三人,谁会往外传。老张头你会吗?” 老张头嗤笑一声,“我疯了吧。” “我肯定也不会。”穆医官放下茶杯,“说句真心话,天子是天下间最难伺候的人。按照道理说,最好的东西肯定要留给天子。可是,好东西数量都很稀少,万一没了,偏偏天子又要,你说怎么办? 尤其是茶叶,雨水丰沛的年份同干旱年份,产量有差别,品质也会有差别。天子就认定最初那个口味,拿不出来,就是欺君,是要砍头的。换做你,你敢将最好的,但是数量稀少,且不能保证年年都能如数供应的好茶叶敬奉给天子吗?” “我明白了。”老张头端起茶杯,喝得小心翼翼。竟然能喝到比皇帝喝的更好的茶叶,那必须细品啊,可不能像之前那般牛饮。 陈观楼同样不懂茶,他着实好奇,问穆医官,“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穆医官嘿了一声,嫌弃对方没见识,“这茶叶落到你手中,真是糟蹋了。侯爷送你茶叶的时候,就没提茶叶的名字和来历?” “没有啊!我在大老爷的书房喝了一杯茶,觉着好喝,随口说了句,大老爷就吩咐管家送了半斤。” “啧啧……”穆医官又是嫌弃又是羡慕,“侯爷不提茶叶的来历,估计是你怕你有负担。算了,我也不多事。你只需知道,就算是王公贵族来了,你拿出这个茶叶招待,绝对够资格。” “要不,我卖给你。”陈观楼这个弯拐的,简直了。 穆医官被刺激得连连咳嗽,又是摆手,又是看傻子的眼神,“买不起。” 他疯了才会买这茶叶放在家里,喝又舍不得喝,看着又心痒。这又不是普洱一类的红茶,越放越香。茶叶放久了,就失了韵味。 还是留给陈观楼糟蹋吧,也算是物尽其用。大不了,他天天下天牢,蹭茶喝。一点都不心疼,还不用花钱,完美! 陈观楼很失望,“听你一阵夸,我还以为你稀罕这个茶叶。结果你却不买。” 穆医官嘿嘿一笑。有免费的茶叶喝,傻子才花钱买。 …… 用时两日,从诏狱转移到天牢的两个犯人,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两个犯人都是一脸木然,对于转移天牢一事,显得很麻木,眼神空洞洞的,显然早已经放弃了。加上舌头没了,说不出话来,基本上就是无法交流。 但陈观楼还是和两个犯人唠叨了一阵,因为他知道两个犯人的耳朵是好的,能听见。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开口说道:“我姓陈,大家都叫我一声陈头,是这一片管事的。你们二人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一下。 我也明着告诉你们,锦衣卫那边将你们转移过来,目的就是为了保住你们的性命,但你们依旧是诏狱的犯人,不在天牢名册内。我希望二位好好配合治疗,莫要生事。 你们二位如果实在是不想活,也行,我不拦着。你们吱一声,保证满足。别自个瞎捉摸,弄得血糊糊的。打扫牢房很麻烦的,血迹最难清扫干净,一到夏天苍蝇乱飞,极容易传染疫病。这里面关押上百犯官,还有上百的狱卒,绝对不能大意。听明白的话,就点个头,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两个犯人很麻木很迟钝,陈观楼以为二人不给他面子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反应,缓缓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他很满意的笑道,“听经年老手说,你们身上的伤势,应该是出于报复。你们遭遇了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但若是你们想做点什么事,比如给家人带个口信什么的,给足银子,就能满足你们。” 此话一出,两人的反应可谓是迅猛,齐齐抬起头望着他,死灰麻木的双眼突然间就有了活气,活人气息。 他就说嘛,人非草木,定有所求。 陈观楼招手叫来肖金,“跟这二位好好介绍我们的服务套餐,他们有什么需要,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说罢,他出了牢房。 老张头那边也有了消息。 两人姓孟,是亲兄弟,貌似同侯府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没胡扯?真的和侯府有拐着弯的亲戚关系?那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就不知道使点钱找侯府平事?” 陈观楼不敢相信啊。有侯府这门关系,竟然还沦落到被人割舌头去势的地步,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都说了是拐着弯的亲戚关系。我徒弟位卑言轻,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只知道,孟家是被牵连的,这里头似乎牵涉到一桩豪门秘事。估计侯府也不好出面干涉。” “行了,知道姓什么就行,剩下的事情我会找人打听。” 京城最近都忙着关注大老爷挂帅出征,太傅生死不明,太子殿下处境艰难诸般大事。豪门秘闻,没听人唠嗑,看来是封锁了消息。 不过,这事难不倒陈观楼。 他住哪? 他住在侯府后巷,周围的邻居要么侯府的下人,要么陈氏族人。 他一回家,就找春香嫂打听,“侯府有姓孟的亲戚吗?最近京城可有姓孟的人家被抄家?” 第266章 关系套关系,就是一个圈 春香嫂是侯府的家生子,在赎身之前,一直在侯府当差,还曾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不过,不是当大丫鬟,而是二等粗使丫鬟。 这份资历看起来不怎么样,却足够让春香嫂在侯府内院畅通无阻。侯府但凡有宴请之类的活动,临时招募帮佣,必有春香嫂。 侯府的亲朋好友陈观楼不清楚,春香嫂必定是知道的。但凡有来往的亲朋好友,登门后,都要到老太太跟前请安问好。 春香嫂细细思索了一番,摇摇头,“侯府并无姓孟的亲戚,至少我不知道有姓孟的。你要是想知道确切的消息,找陈观祥。他在侯府当差,当了门房小厮。同侯府有来往的亲朋好友,他都门清。” 得了春香嫂的指点,陈观楼托人联系族兄陈观祥,邀请对方冠美楼喝酒。 其实二人年纪差不多,陈观祥只比陈观楼大了半岁。 但是两人不熟,除了族学那两年,基本上就没来往过。 不过都姓陈,平时虽然没有来往,但中间人带个话,陈观祥依旧按时赴约。这就是身为同族的好处,亲不亲的,都姓陈,帮个忙算得了什么。当然,陈观祥赴约的关键,主要在于陈观楼有钱。 族中对陈观楼的评价就是:这小子发财了,还抱上了大老爷的大腿,年轻一辈中,除了从军那帮陈氏子弟,就数陈观楼有本事。 狱卒低贱? 呵呵! 能把低贱的工作干出一番成绩,大把银子往家里带,那不叫低贱,那叫有本事。 陈观祥就想近距离瞧瞧有本事的陈观楼究竟啥样。明明读书那会,陈观楼就是个讨人嫌的棒槌。数年未见,怎么就成了有本事的家伙。 两人在冠美楼碰面,依稀从对方脸上看到年少时的模样。 “哈哈哈……”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人齐齐放声大笑起来,“你小子,大变样啊!” “祥哥越发英俊潇洒,不知道有多少小丫头为你半夜难眠。” “彼此彼此!早就听说你是花街常客,青楼的姐儿怕不是都被你勾走了魂魄。” 两个人互相打趣,初见面时的陌生感瞬间就没了,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等到几杯酒下肚,更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陈观楼有心捧着,陈观祥那牛逼吹的,京城有数的贵人就没他不认识的,就差接待老皇帝。 等牛逼吹得差不多了,陈观楼才说起正事。 “我手底下有两个犯人,说是跟侯府有拐着弯的亲戚关系。问了一圈都说不认识。我想着,侯府的亲朋好友就没有祥哥你不知道的,因此问一问。真要是亲戚,关照一二理所当然。如果对方是打着亲戚的幌子哄骗我,那我肯定不会客气,先给对方来个三板斧,打断腿脚再说。” “你还真找对人了。只要是侯府的亲朋,就没有我不认识的。” “姓孟,两兄弟。祥哥可有印象?” 陈观祥皱着眉头深思,“确定姓孟?” 陈观楼点头,“肯定姓孟。” “有个姓孟的武将,曾来过侯府送礼。但是,据我所知,这位孟将军如今在南边任职,跟大少爷走得很近。其他姓孟……等等,还有一家姓孟,不过不是侯府的亲戚,而是二少奶奶娘家亲戚。” 果然找对了路子。 陈观楼给对方空了的酒杯倒满酒,“祥哥给我说说,这个孟家怎么回事,莫非是得罪了人?” “这事我还真听说了,也是顺耳那么一听。这里面有些恶心事。” “时辰还早。祥哥快说,正好打发今日。”陈观楼捧着。 陈观祥便说起事。 二少奶奶的娘家姓王,王家有一门亲戚,姓赵。 赵家最有出息的是二房,二房子嗣众多,共有六个儿子。前三个儿子都是原配嫡妻生的,后面三个儿子则是妾室所出。偏偏最有出息的一个,就是一直被忽视的妾生子老四。 老四有本事,得了差事后,一路升迁。 于是乎,赵家就给他保了一门亲事,原配嫡妻的娘家侄女,还是嫡出。嫡出配庶出,绰绰有余。 忘了说,原配嫡妻娘家姓孟。 可是赵老四不乐意啊! 他恨死了嫡母,肯定不乐意娶嫡母娘家的侄女为妻。 然而,赵老爷却逼着他娶孟家女,不娶就是不孝。 赵老四为了前程着想,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事。他的差事是靠着王家得来的,而王家又是侯府的姻亲。王家同孟家,早年也有来往。 反正就是一个圈子内的混的。只不过孟家率先败落下来,今不如昔,只能靠着祖上留下的名头,撑个脸面。 娶了妻,日子并没有好过,可谓是两看生厌。 偏偏,赵老四官越做越大,已经超过了继承家业的赵老大。他每每看到嫡母,看到妻子,心头就越发不平,一股恶气滋生。 他仗着羽翼丰满,跑到孟家恶心人。怎么恶心了,直接抢了岳父的爱妾,当晚就进了洞房。 孟家被女婿如此羞辱,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虽说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京城不少老人都还记得这桩笑话。 孟家丢了脸,从此和赵老四结下死仇。 赵家有心讲和,偏偏赵老四混不吝,不肯低头。还从家里搬出去,直接和抢来的小妾另立府邸单过。 局面就这么僵持,直到一年前僵局被彻底打破。 孟家遭难了! 赵老四则官运亨通,攀上了江图。 抢来的小妾,人称花娘,赵老四宠爱有加。她还替赵老四生了儿子。 但是,这么多年,一直进不了赵家门,儿子也上不了赵家族谱。 花娘恨赵老四的原配孟氏,恨到了骨子里。在她看来,正是孟氏的阻拦,她的儿子才上不了族谱,至今都是私生子身份,出门都被人嫌弃。 孟家遭难,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她。 这些年的委屈,让花娘妥妥憋成了一个变态。 她逼着赵老四收拾孟家,尤其是孟氏的娘家兄弟。因为她的儿子。没少遭到孟家兄弟的羞辱。她要加倍的报复回去。 赵老四背靠江图,收拾落难的孟家,不在话下。 为讨小妾欢心,不顾父亲的劝阻,不顾嫡母的脸面,不顾嫡妻和嫡子的感受,愣是寻机抓了孟家两兄弟,托关系关进诏狱,往死里弄。 至今,孟家都不清楚两兄弟在诏狱究竟遭了什么罪。只当是一般的刑罚,只要还有命在,就有希望。 第267章 颠公颠婆 听祥哥这么一说,陈观楼算是开了眼界。 他想起孟家两兄弟的遭遇,割舌头去势,果然是变态才想得出这类折辱人的办法。 “赵老四行事肆无忌惮,孟家就没点手段反击?” “孟家现在自身难保。赵老四心又黑,诬陷孟家两兄弟同教匪有来往,这谁遭得住。诶,不对啊,孟家兄弟是被锦衣卫抓走了,怎么又和天牢扯上了关系?” 陈观楼捡了能说的告诉对方。 陈观祥听完,张口结舌,简直刷新了三观,“真割舌还割了命根子?” 陈观楼点点头,“这种事情我岂能乱说。人快死了,诏狱那边环境恶劣,于是转移到天牢养伤。看样子还没折辱够,还想继续折辱。” “特么的,那女人疯了吧。”陈观祥身为男人,听到被割了命根子,产生了物伤其类的感受,对于赵老四宠信花娘如此恶毒变态的女人,完全无法接受。 “赵老四就是个疯子,他女人跟他一样也是个疯子。两个疯子,果然绝配。所有人都以为,孟家兄弟被锦衣卫抓走,肯定要受罪,但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这是结了死仇啊!不死不休的死仇!” 陈观祥猛地灌酒,太恶心人了,赵老四这一把玩得这么大,已经刷新了下限。别以为攀上了江图,就能为所欲为。侯府如果想要收拾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 只是,他现在很为难。“楼哥儿,你说我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二少奶奶。那毕竟是二少奶奶娘家亲戚。” “孟家遭难,怎么没找侯府帮忙?” “找了。但是二老爷说了,同教匪有关的案子,侯府任何人不得插手。王家那边向来都是按照侯府的意思办事,侯府说不插手,王家自然也不会插手。” “赵老四果然会钻空子。玩了一出瞒天过海,将人折辱致死。”陈观楼嗤笑一声,为了内宅争斗,为了出一口恶气,赵老四完全成了小妾花娘手中的工具人,竟然干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说不定前程还要搭进去。 特么的,谁乐意跟一个陪着小妾一起发疯的男人共事啊!神经病! 一开始,他以为孟家兄弟定是干了欺男霸女,害人家破人亡的事情,才会遭到如此报复。 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内宅斗争,只为出一口憋在心头多年的恶气。 “这事你就当一桩闲事,找个机会告诉二少奶奶。”陈观楼给祥哥出了个主意。 陈观祥想了想,认可了这个办法。他不能特意凑上去告状,只能当做闲谈,把事情传播出去。 赵老四干的不是人事,谁乐意替他保守秘密啊。 赵老四再牛逼,也不敢跑到侯府撒野。至于和孟家的死仇,赵老四有本事一辈子牛逼,但凡哪天落了难,别怪人家报复。 “赵老四怎么会攀上江图?他当初走上仕途,走的可是侯府的门路。”陈观楼好奇地问了一句。 祥哥告诉他,“还不是因为那个花娘,王家同侯府都不怎么待见他。但他善于钻营,东边不亮西边亮,属实是个不要脸的,竟然去抱江图的大腿。” “听起来,似乎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不待见他,那他也不用遵守底线。”陈观楼说道。 祥哥连连点头,“正是如此。赵家人都待见他,他跟几个兄弟,还有他老子,都打过架。就是个混不吝的混账。” “他现在在哪里当差?” “以前听说在五城兵马司,油水丰厚,捞了不少钱。后来好像调去了健锐营,手底下管着不少兵马。” “他跟锦衣卫那边关系很熟。” “应该是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的时候打下的关系。五城兵马司同锦衣卫常有来往,只要钱到位,锦衣卫很乐意帮忙收拾个把人。反正孟家翻不起风浪,而且又有教匪这个罪名。” 陈观楼了解到整件事,心中很是感叹,孟家祖上也曾富贵过,这才几代啊,一个赵老四就将孟家打得伤筋动骨,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啧! 这是一笔烂账。 但,割舌割命根子,终究是突破了底线。 之后,祥哥又讲了几桩豪门恩怨,两人喝到七八分醉,这顿酒席才算结束。 将祥哥送回家,陈观楼吹着风,脑瓜子越发清醒,他是一点醉意都没有。区区黄酒,别说一斤两斤,就算喝个三五斤,也不可能醉倒他。度数太低了,毫无挑战性。 他突然来了兴致,上了房顶,看准方向,前往赵老四的府邸。 他就想看看,那个作妖的花娘,究竟何等绝色。赵老四为了这个女人和家中翻脸,死不悔改,如今还为花娘折辱孟家兄弟,结下死仇。 赵老四的府邸很好找,大大的门匾,上书赵府。妥妥是在打脸赵家人。 赵老爷还活着,儿孙们还没正式分家,哪来的第二个赵府。 赵老四却大大方方挂着赵府的门匾,分明是个犟种,偏要对着干。 赵府上房,还亮着烛火。 花娘正在发小性子,赵老四竟然做小伏低的哄着。 “为什么不休掉孟氏?你不休她,我就要一辈子做小,多哥儿一辈子都是私生子。你是不是对孟氏还有旧情,你说啊说啊!” “哪有什么感情,你别胡思乱想。孟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原配,哪能说休就休。我的好花娘,你也体谅体谅我。休妻一事,没有父母长辈同意,这事就做不得数,官府也不会认。” “我不管。你必须休了她。你不休她,那就想办法弄死她。反正,她的两个兄弟都快死了,不如让他们三兄妹到下面团聚。好不好吗?人都得罪死了,莫非你还存了同孟家讲和的想法?你是不是要逼死我?行,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自从跟了你,我是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天天被人嗤笑,被笑话了十几年。如今我人老珠黄,你也开始嫌弃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别拦着我,让我死……” 好癫! 陈观楼听了半响,就一个感觉,好一对颠公颠婆。 他透过房顶,瞧了眼花娘,是个中年美妇,能想象得出年轻那会定是个美人。就是面相很刻薄。 第268章 杀人是犯法的 一大早上班当差,大部分的狱卒,都打着哈欠。看样子,昨晚又是酣战一夜,在赌桌上熬了个通宵。 在门口碰到卢大头,随口问了一句,“输了多少?” “嘿嘿,赢了。”卢大头很是嘚瑟,显摆道。 陈观楼挑眉,“赌坊能让你赢钱?”开什么玩笑。 卢大头将他拉到墙角,悄声说道:“我帮了老朝奉一个小忙,老朝奉特意叮嘱,让庄家对我温柔些。这不,昨晚赢了十来两。晚上我请你吃饭。” “你能帮老朝奉什么忙?” “瞧你这话说的。你忘了丙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什么人了吗?老朝奉也是混江湖的,总有几个不争气的子侄晚辈需要照顾。这事就是举手之劳。” “以老朝奉的本事,还有他捞不动的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别说我,你呢?最近没什么难伺候的大人物吧。” “自从太傅被劫,甲字号大牢就安静下来。” “太傅至今没消息?也没人追究你们的责任?” “就算要追究,也是追究东宫侍卫的责任。是他们保护不力,致使太傅被人劫走。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天牢劫人,事后连锦衣卫都查不出丝毫线索,啧……” 陈观楼感叹不已,这局做得,太粗糙。明眼人看一眼,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只不过大家都装糊涂,不吭声罢了。 朝中倒是有棒槌愿意出头,只是脑瓜子没那么聪明,没看透这里面的玄机。刚刚跳出来,就被有心人给按了下去。 太傅的下落,一直有在查。 除了锦衣卫,大理寺那边也插了一手。 唯独刑部置身事外,不肯沾染这个大麻烦。 作为天牢狱卒,做好本分就行了。 和卢大头分开,下了甲字号大牢,跟石鸿碰了头,吹了几句牛。然后召集狱卒开晨会,询问辖区犯人情况。之后,散会,好生当差。 陈观楼独自巡视牢房,来到孟家两兄弟的牢门前。 “你们写的信件,已经转交孟家,相信很快就有回信。你们可有别的要求?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错过这个村可没这家店。等你们养好身体回到诏狱,这些待遇可都没了。” 孟家老大张着嘴,咿呀咿呀。舌头被割,根本说不出话来。 孟家老二干脆咬破手指头,蘸着鲜血,在墙壁上写下一个“杀”字。 “杀?你们想杀谁?” 赵四! 赵四! 杀赵四! 虽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但陈观楼还是从二人的口型上看出是杀赵四。 陈观楼郑重其事的说道:“杀人是犯法的!” 孟家两兄弟嚎啕大哭,空洞的嘴巴,看起来很骇人。 “但,外面总有不怕死的人。给足了银钱,想来有人愿意接你们单子。” 这个弯拐的…… 孟家两兄弟痴痴的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受不了这眼神,他避开了。 打行有打行的规矩,底线之一,不杀官。多少钱都不接。 陈观楼所谓的外面有不怕死的人,此话带有忽悠性质。 但,想要让一个人死,办法多的是,不是非要动刀子。 “来,将你们的遭遇都写下来。外面的人接单,尤其是这种单子,肯定要查清楚情况。” 笔墨伺候。 孟家兄弟奋笔疾书,将事情前因后果写明。虽有夸大,虽有遮掩之处,但,大体上同他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 花娘的儿子上不了族谱,绝非孟氏一人能办到。分明是赵老四的爹,想要拿捏他,一直拖着不肯给花娘的儿子上族谱,想要借此逼赵老四就范。 赵老四是头倔驴,偏不从。 花娘不敢恨公爹,于是将这一切全都算到孟氏头上。所以,她要让孟氏死。孟氏一个人死还不够,还要彻底毁掉孟家,毁掉孟家的男丁。妥妥的你死我活的局面,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性。把路走到了绝境。 赵老四也是个癫公,花娘是个妇道人家不懂道理,难道他也不懂。说到底,他的本性就是个混账,他恨嫡母,恨妻子,恨孟家所有人。花娘出主意,他是一拍即合。 这对颠公颠婆,绝配! 千万别拆散他们,必须锁死。 陈观楼收了孟家兄弟的手稿,揣在兜里。 等到了晚上,半夜,齐无休翻墙进入,他拿出手稿给对方过目。 齐无休一脸懵逼,“你让人传话叫我来,就给我看这个?” “这个难道不好看?不比你天天在外抓七品过江龙舒服?对了,你的过江龙抓得怎么样了?” “一点线索都没有,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若非九品武者亲自指认,我都怀疑是不是编造出来的人物。” “太傅的下落,你们不关心吗?看起来,七品过江龙似乎比太傅更重要。” “锦衣卫是分工合作,有其他队伍追查太傅的下落。别说我,你给我看这个,想让我做什么?” 陈观楼呵呵一笑,“割舌割命根子,这可是你们诏狱干出来的事情。就为了几个臭钱,如此折辱人,至于吗?还把人弄到天牢养伤,啧,是个人都看不过眼。” “的确有点过分。”齐无休没替诏狱辩解。 诏狱内部有很多手段收拾人,但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上官下达命令,一般不会动犯人的命根子,也不会动舌头。 比起舌头命根子,其他手段虽然更残忍,但至少还保留了最后的一点体面。 男人嘛,二两肉比性命都重要。动了命根子,就等于是夺走了男人立足世间的根本,从此再也不配称之为男人。 一个男人,却不配做男人,这伤害大了去。 “你想让我收拾诏狱那帮混账?” “非也!你也没本事收拾诏狱的人,我不为难你。这个赵老四,你看着如何?” “就不是个东西。不过,他攀上了江图,事情不太好弄。” 陈观楼嗤笑一声,“亏你还是锦衣卫。” “你是想让我公报私仇?你和孟家有亲戚关系吗,犯得着替孟家出头吗?什么时候你陈观楼这么有正义感。”齐无休想不通,调侃道。 陈观楼端着茶杯,望着天上的星星。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做人嘛,总得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让你白帮忙,孟家兄弟愿意出这么多银子,干不干?” 第269章 树立见钱眼开的人设 齐无休挺穷的,相对于陈观楼。 锦衣卫并非人人都是大富翁,做一个单子,那么多人分润,分到手上也没几个钱。而且当官的要拿大头。加上人情来往,开销大,基本上攒不下什么钱。 改明儿,他想要升官送礼走人情,还得问家里要钱。靠他自己攒钱送礼走人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凑齐。 当他得知有一千两的收入,瞬间就有些心动。那帮收拾孟家兄弟的锦衣卫,其实也是收钱办事。 都是收钱办事,互相咬一口,没关系吧。 转念,他又有些迟疑,“这事我一个人办不下来。一千两,分润下去,落到每个人手里头不算多。怕是不好办。” “没让你把人弄死,更没让你把人弄残。赵老四攀上江图,这是对侯府的背叛。他当初走上仕途,靠的是侯府。你只需找他麻烦。赵老四行事这般粗暴,官场上定有许多仇家。锦衣卫上门找麻烦,你都不用做什么,他的仇家自会闻着味开始行动。” “你是想让他丢官去职?这事恐怕不容易。江图通过赵老四,好不容易把手伸向了军营,岂能轻易放手。” 陈观楼呵呵一笑,“江图放弃赵老四最好。不放弃,也挺好,不耽误事。” 齐无休先是疑惑,接着恍然大悟,“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侯府让你搞赵老四?表面是搞赵老四,实则剑指江图?怎么,勋贵终于坐不住了,要对江图动手?” 陈观楼嘴角抽抽,心中感叹,真会脑补啊! 他含糊其辞的说道:“你要这么想也行。” “不对。”齐无休当场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平江侯不在京城,他这个时候动江图,似乎不合理。你不会是在蒙我吧。” 陈观楼嘿嘿一笑,“你应该这么想,你我就是线头,线头的后面串着朝廷诸公。江图染指兵权,他们能忍吗?不能忍。老皇帝放心吗?估摸不会放心。你这个线头只需稍微一动弹,江图企图染指兵权的想法就得胎死腹中,你可是大功臣。” 齐无休指着自己的脑袋,“你看我傻吗?” “那你到底想不想赚钱?” “要不多给点。没有足够的好处,我没办法说服上官立案调查赵老四。” “你傻啊!赵老四这些年贪墨的银子,足够让你们吃撑。至于立案的由头,那更简单。赵老四这些年手就没干净过。我给你出个主意,就从他小妾的娘家兄弟身上入手,保证一查一个准。赵老四屁股不干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要查实了,你能借机发一大笔横财。” 齐无休明显心动了。 小官巨贪,这话用在赵老四身上,太恰当不过。赵老四当年靠着侯府的举荐进入五城兵马司,就没少捞钱。而且他负责的还是商家最多最有钱的东城。每个商户,每个月都要给兵马司交份子钱,单这一份收入,就让他荷包鼓了起来。外加三节两寿的孝敬,几年下来绝对是天文数字。 这还只是正常途径的收入。桌子下面的收入,至少多出几倍。 这些钱全在小妾花娘手中,赵家以及赵老四的妻子孟氏,一文钱都没有。 “如果赵老四太有钱,我担心局面会失去控制。”齐无休的潜台词是,一旦涉案金额巨大,案子就由不得他,上面肯定会横加干涉。 几千两银子的案子,跟几万两,十万两的案子,待遇绝对不同。 “无所谓。反正你肯定有钱落袋。我说了,我们只是线头,后续案子如何发展,我们不干涉。赵老四如果能脱身,也是他的本事。如不能脱身,那就是他命中注定有此劫难。” 陈观楼循循善诱,让齐无休放下有的没的。 齐无休是个很好的执行者,但他不是合格的策划者。正经的说,他就没主导过任何一起案子,基本上都是奉命行事。 因此,他会犹豫纠结。他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办不好这件事。又担心事情闹大了,自己收不了场。 陈观楼一再给他吃定心丸,此案无需他出面收场。他只需盯死了赵老四的小舅子,后续的事情,无需他来操心。以锦衣卫的尿性,肯定会跟进调查,只要调查,赵老四就跑不掉。 齐无休被说动了,“行,这事我办了。一千两银子,记得及时交上来。没钱,下面的兄弟就没动力。” “知道了。过两天就把钱给你。孟家好歹祖上阔过,肯定有不少积攒。大不了变卖祖产。” “孟家两兄弟,将来怎么办?”齐无休随口问了一句。 “要么死要么生。我瞧着,死的意图很强烈。没脸见人,承受不起流言蜚语,还给家族丢脸,不如一死了之。”陈观楼说的是实话。别看孟家两兄弟很激烈的表示要报仇,但是死志依旧。 两人甚至不愿意见一见亲人,生怕亲人看见现在的模样。他们更愿意,过去意气风发的自己留在亲人心中,用以纪念。 “不就是没了舌头,没了命根子,好死不如赖活着。”齐无休很鄙视。 陈观楼呵呵一笑,“你说得轻松。换你,你若是没了命根子,你还有脸活在世上?就算活着,你会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和指指点点?” “我……”齐无休怂了,代入一下,自己肯定无法接受变成一个哑巴和太监。除非隐姓埋名,离开京城,跑到没人认识的山沟沟里面躲起来。可是,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想象一下,自己的下半辈子只能蹲着尿尿…… 刚想了一个开头,已经无法继续。 齐无休搓了一把脸,“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针对赵老四,他是真不当人啊!” “别!我可没有针对谁。我只是收钱办事。天牢自有情况,犯人给了钱,力所能及我替犯人分忧。钱货两讫,互不相欠。” 陈观楼坚决不承认。坚定的树立见钱眼开的人设。他就是爱钱,他就是小人,他就是个收钱办事的狱卒。千万别将他往其他方面联想。 第270章 跨不过的年关 隔几天,陈观楼下一趟牢房,告诉孟家兄弟,赵老四的小舅子被抓了。过几天,又告诉对方,小舅子的案子牵扯到赵老四。又过几天,新消息,锦衣卫请赵老四喝茶。 孟家两兄弟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也不嫌地面太硬。 陈观楼轻咳一声,说道:“不必如此。你们给了钱的。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但是,两兄弟依旧跪在地上磕头,张着嘴咿咿呀呀,似乎是在说感激的话。接着,孟老二就朝墙壁撞去,一副心愿已了,就此了结自身的态度。 陈观楼忙叫住,“干什么,干什么?都和你们说了,要死死远点,别把牢房搞得血糊糊的。很难打扫干净,知不知道。天牢不是诏狱,在我的地盘,大家都要尽可能的爱干净。行了,就这样吧。” 说完,他离去。 他很清楚,孟家兄弟并没有打消求死的心,他也没想过阻止二人寻死。但是,不一定非要头破血流的死。死法那么多,选一个干净体面的死法不难吧。 腊月二十三这天,赵老四被请到锦衣卫至今过去五天,还不曾脱身。显然是要大出血,说不定要到刑房走一趟。 陈观楼一大早上班当差,带着手底下的狱卒巡视牢房。 来到孟家兄弟二人的牢门口,就有狱卒大呼一声,“陈头,你看!” 死了! 两兄弟都死了! 没有头破血流,只是将衣服撕成一条条的,绑成两根绳子,挂在牢门上,上吊死了。因为高度不够,二人的脚都能触到地面,只要二人放下脚,就能活。可是为了死,二人却将脚卷缩起来,死活不肯落地。直到死,双脚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尸体已经僵硬,蜷缩的双脚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打直。 这一幕,刺痛了每个人的五感神经。 求死的心何等坚决,才会如此。 “何至于如此。”陈观楼暗自叹息一声,“派人去隔壁诏狱通知一声,犯人是他们的,如今人死了,让他们安排医官过来验尸,安排杂役搬运尸体。钱富贵,将账单整理出来,晚点给隔壁诏狱送去。”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两家还不是兄弟。只能算是同行。大家都盼着死同行,绝不会让对方占一文钱的便宜。 牛狱丞得了消息,说了句,“死了也好!赶紧让诏狱的人善后,安排人好生打扫,洒点生石灰,去去晦气。” “大人说的没错,隔壁诏狱就是晦气,就连他们的犯人也晦气。”陈观楼附和道。 牛狱丞哈哈一乐,先是夸了陈观楼两句,接着说起正事,“过完年,我可能就要调往别的衙门。你放心,我已经往上面打了报告,提拔你为狱吏。你在孙大人跟前留下那么深的印象,想来事情应该会很顺利。” 陈观楼闻言,心中大喜,“多谢大人!大人再造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最近你做得不错,大家互相帮衬嘛。”牛狱丞心情很美。有陈观楼配合他,收钱收到手软。他拿钱开道,已经打通了人脉关系,只等过了年,就离开天牢。 这地啊,水深。难怪天牢狱丞,没有谁能长久干下去。 陈观楼盼着升官发财,今年的春节他过得格外开心,给大姐置办了一份厚礼送去,堵住了苏婆子唠唠叨叨的嘴。给杜夫子一份春节年礼,也给侯府送了一份年礼。 大老爷对他颇为照顾,他是知好歹的。虽说大老爷不在京城,礼物还是要送去。走的是后门,告诉门房,直接点明送给大房。 二房那边,他没招惹,也没接触,年礼送不送都不合适。干脆假装不清楚。 春香嫂平日里帮助甚多,也有一份年礼。春香嫂收到礼物,笑得见牙不见眼,高高兴兴的收下礼物,留他吃了一顿饭。 对面的瞿老板,今年赚到钱,给每个邻居都准备了一份心意。礼物并不贵重,胜在这份心意。 陈观楼回了一份礼,就是传统几样:糕点,五斤猪肉,外加一壶酒。 瞿太太接待了他。 陈观楼随意问道:“瞿老板最近很忙吧。” “年底忙着结账,是比平日忙一些。陈头过年不忙吗?” “忙!都忙!天牢也要过年,事情多得很。这不,我还要赶回天牢,做一些扫尾工作。不聊了,告辞!” 陈观楼果断离去,瞿太太亲自将他送出门,直到他进了院门才收回目光。 正常来说,过年期间,各大衙门只求一个平安。朝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大案抓人。老皇帝也得讲究个吉利,不会在大过年的时候抓人下狱。 不管什么事,过完年再说。 天牢刑房在腊月二十七这一天封了刀,等过完正月十五,才会再次开刀。 卢大头就抱怨,“好歹再拷几个,搞点钱好过年啊。” “你不会连过年钱都输光了吧。” “没有,不至于。”卢大头心虚的扭头,避开陈观楼逼迫的目光。 陈观楼一脚踢过去,“迟早死在赌桌上。过年怎么办?” “嘿嘿……”卢大头只能尬笑,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大家都知道他是赌鬼,大过年的都不肯借钱给他。就连外面的钱庄,也不乐意大过年的借钱给赌棍,嫌晦气。要借钱,也要等过完正月十五。 这么一来,等于是将他往死里逼。 家里的母老虎,已经开始发威了。昨晚上两口子才打了一架。孩子老师那里的年礼,也没准备。哎呀,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陈观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陈头,陈头……” 卢大头急忙叫唤。他如今能指望的人就只有陈观楼。 陈观楼却对他说道:“以后我只借钱给嫂子,你休想从我手里拿到一文钱。” “别啊!我一个大老爷们,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多尴尬。” 活该! 陈观楼脸色一垮,以眼神威压,“别跟着我。还想做兄弟,过年期间你给我老实点。” 当天晚上,他去了一趟卢家,给卢大嫂留下十两银子,充作过年开销。 卢大嫂又是感激又是手足无措,“还不起。” “还钱的事情,无需大嫂操心。我自会找大头哥要。我已经跟账房打过招呼,以后每月发钱的日子,让账房将大头哥的钱扣下一笔,这笔钱就由大嫂去领。” “这,这能行吗?”卢大嫂有些慌,别看她膀大腰圆,是个泼妇,其实并没有和衙门打过交道。天然就对衙门心存畏惧。 “大嫂放心,事情已经说好了。发钱的次日,你拿着户牌直接去领钱就行。” “谢谢,谢谢!” 第271章 冤枉!你们竟然敢冤枉我! 侯府刘管事派人请陈观楼过府喝酒,说是许久没见了,聚一聚。 陈观楼:…… 有啥好聚的啊。 不过想到有免费的酒水喝,他还是去了。提着一包酱牛肉,一壶酒来到刘府。 门房小厮刘小川开的门,依旧是一副死人脸。 陈观楼跨进大门,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被打过。” 刘小川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告诉他,“下个月我成亲,记得来喝喜酒。” “你,成亲?新娘子谁啊?能看上你?”陈观楼嬉笑道。 “我跟秀娟成亲。”刘小川说完,嘚瑟一笑,显得特别讨打。 陈观楼嗯了一声,刘万氏身边的丫鬟秀娟。艳福不浅啊! “你也惦记秀娟,没机会啦!”刘小川嘲讽技能点满。 “什么惦记不惦记,你别污蔑我。”陈观楼坚决否认。 刘小川嘿嘿的笑,脸上分明写着:你编!你继续编!我看你能不能编出一朵花来。 陈观楼气急,不和对方一般见识,拂袖穿过照壁,进入刘府。 刘管事见到陈观楼,极为热情,“小楼来了,快坐快坐。你可是稀客啊。我不请你,你是不是就不肯登门?” “你说笑了。你贵为侯府管事,日理万机,我岂能随意上门叨扰。不过,只要你招呼一声,我肯定来。这不,今儿我一下差就急匆匆赶了过来。”陈观楼送上礼物,在客座上落座。 刘管事哈哈一笑,他很满意陈观楼的态度,“人来了就行,带什么礼物。”然后吩咐下人将酱牛肉和酒水拿下去加热。 “小楼,我们先喝一杯。” “我敬你!”陈观楼端起酒杯,“当初多亏你帮忙,我才有今天。我干了,你随意。” 刘管事没有随意,而是跟着一起干了。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家常,大老爷不在,侯府跟着就热闹起来。 瞧这话说的,好似大老爷是洪水猛兽似的。 事实就是,大老爷若是在家,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都不敢肆意玩乐。很多没必要的宴请都被取消了。大老爷一走,二房又支棱起来,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的日子都安排好了,天天都有宴请。腊月里头也没闲着,每天都在请客吃酒。 陈观楼越发好奇,侯府这么忙,刘管事却有空请他吃酒。 他不动声色,陪着瞎聊。 他酒量太好,刘管事有点撑不住,主动将话题引到正事上。 “小楼,孟家你知道吧。” “哪个孟家?”陈观楼装傻。心中了然,刘管事请他喝酒,原来是为了赵老四。啧…… “就是之前转移到天牢的两个犯人。” “哦!”陈观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两人已经死了,自寻短见,拦都拦不住。说真的,两兄弟真的好惨,不仅被割了舌头,还被割了命根子。好好的男人都做不成,难怪会寻了短见。亏我一开始还让医官尽心医治。” 刘管事蹙眉,“当真割了舌头和命根子?” “尸体孟家领了回去,孟家人没说吗?” 刘管事端起酒杯,“没亲眼看见,不敢相信啊。” “这种让祖宗蒙羞的事情,怎么能让外人看见。” 刘管事眼珠子乱转,似乎是在思索其中利弊。 陈观楼顺着嘴就问了句,“我听人说,这事跟赵老四有关联?孟家没找赵老四报仇?” 刘管事突然醒过神来,“孟家想报仇,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能耐。不过,听说有人在背后算计赵老四,锦衣卫都动了。”他死死的盯着陈观楼。 陈观楼一脸懵,接着嗤笑一声,“你不会认为是我在算计赵老四吧。支使锦衣卫,你也太看得起我。刘管事,刘叔,究竟是谁跟你吹耳边风,你竟然会怀疑我。我诶,一个小小的狱卒,屁本事没有。” “小楼千万别妄自菲薄,你的本事大着呢。虽为狱卒,甲字号大牢却是你说了算,那地就是你的地盘。你想做什么,谁又拦得住。” “别,千万别捧杀我。我不知道你从哪来的消息,我只说一句,赵老四的事跟我没关系。我跟锦衣卫不熟。”陈观楼板着脸,显得极为严肃。 刘管事微微眯起双眼。 陈观楼冷哼一声,“怎么着,侯府要替赵老四出头?” 刘管事突然笑起来,“拐着弯的亲戚,人家求到侯府,总不能视而不见。二少奶奶要脸!” “那也不能冤枉我。” “我听人说,孟家交了一笔钱给天牢。” “你消息倒是灵通。的确交了一笔钱给天牢,但那是规矩。进入甲字号大牢,别管什么身份都得给钱。看在孟家两兄弟遭难的份上,我特意打了个折。刘叔就因为这个怀疑我?” “可是据我所知,这笔钱没有入公账。” 陈观楼瞬间眯起眼睛。 天牢有内鬼。 钱入没入公账,只有少数人清楚。刘管事却准确的说出此事,消息够灵通的。天牢果然是个筛子。 他呵呵冷笑,“入没入公账,关你屁事。你又不是刑部的官员,没有资格过问天牢的账目。” 他干脆翻脸,撕下伪善的面孔。 刘管事果然被震惊,似乎难以接受陈观楼在他面前竟如此嚣张,半点面子都不给。脸色也随之一沉,“年轻人,热血冲动是难免的。只是,有些人不是你想招惹就能招惹,做事要懂分寸。” “你在教我做事。”陈观楼轻轻叩击桌面,嗤笑一声,“第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在算计赵老四?赵老四得罪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想到我。第二,我姓陈,而你是陈家的管事。你替外人构陷陈家人,胳膊肘往外拐,你认为大老爷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大老爷不在京城。” “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区区一个赵老四,给了二少奶奶多少银子,让你们卖命帮他,还妄想构陷我。”陈观楼的表情似笑非笑,“就不怕银子烫手。” “年轻人,莫要以为有了点成绩就不将他人放在眼里。二少奶奶,你得罪不起。如果这事有你的份,我希望你尽快撒手。如果没你的份,就当是一个误会。” 陈观楼呵呵冷笑,站起身,“这酒看来是没法继续喝了。你老人家的教诲我记住了。请你转告二少奶奶还有赵家,这事跟我没关系。赵老四自己不当人,还不许有人收拾他,他算老几!” 第272章 背叛者必须滚 一大早,陈观楼坐在值房办公桌前,面目肃然。任谁进来看一眼,腿肚子都要抖两抖。 平日里大家随意开玩笑,今儿全都默契的闭上了嘴巴,别管有事没事,统统都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总之,就是要避开值房。 就连向来跟陈观楼不太对付的石鸿,罕见的没招惹他。 “陈头,你找我。”陈观新有些惴惴。 陈观楼眯起眼睛盯着他,“把门关上,坐下说话。” 陈观新听命行事,显得小心翼翼,心头发毛。 “你说说,我待你怎么样?”陈观楼像是在唠家常,只是语气特别森冷,听起来像是质问。 “挺,挺好的。”陈观新小声说道,“多亏陈头提携,我才有钱买房,我爹还打算给我开个铺子,专卖南北杂货。” “是吗,恭喜你。我对你这般好,为何你要恩将仇报?” “陈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恩将仇报了。你可以骂我偷奸耍滑,可不能指责我恩将仇报啊!”陈观新很是激动的叫嚣。 陈观楼呵呵一笑,“孟家兄弟交的钱没有入公账,这事是你说出去的吧,是你告诉侯府二少奶奶,我没冤枉你吧。” 啊! 陈观新大惊失色,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慌乱不已。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楼哥儿,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 “别说了,我也不想听。从今日起,以后你都不用来了。放心,这个月的工钱会算给你,就当好聚好散。” “楼哥儿,你别赶我走啊,这事真的是意外。当时大家闲聊,说起赵老四,又提到孟家。我就随口说了几句。我没想到,竟然会传到二少奶奶那里。楼哥儿,你相信我,我绝无害你的心思,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信你没有害我的心思。但是,这里不再适合你。你走吧,别逼我翻脸。肖金,进来。你带着黎新去办手续,从今以后他不再是天牢的人,记得通知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 陈观楼一声令下,意味着事情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可以接受身边人是个赌鬼,是个烂货,是个五毒俱全的家伙。但他唯独不能接受背叛。别管什么原因,背叛就是背叛,不容置疑。 陈观新显然也数看明白了,他一脸颓丧,“非要如此吗?” 陈观楼呵呵一笑,“我说了,别逼我翻脸。” 陈观新咬咬牙,“好,我走!不过我要说清楚,我从没有主动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更没有对不起任何兄弟。我问心无愧。” 陈观楼懒得听他辩解,挥挥手,示意肖金赶紧把人带走。 肖金站着没动,左右看看,真要把人赶出去? 陈观楼抄起一支笔朝肖金头上扔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他出去。” “哦!” 肖金捡起地上的笔,知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说道:“阿新,走吧。我送你出天牢。” “放心,我不会带走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陈观新咬咬牙,扭头离开。 肖金跟在后面,回头又看了眼陈观楼,见对方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只能暗叹一声,接下这个得罪人的差事。 送走了陈观新,陈观楼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可是所有狱卒都不敢近前,也没人敢出言相劝。他越是笑呵呵的,大家越是恐慌。还不如阴沉着一张脸,至少情绪和表情是一致的。 笑呵呵的模样,让人把握不住啊。 陈观楼骂了一句,“全都是怂货!” 年三十这天,赵老四被放了出来,回家过年。 齐无休赶在年夜饭之前,亲自将消息带给陈观楼。 “赵老四走通了侯府的门路,又给了一笔钱赎身,我也没办法,只能放人。” “知道了!”陈观楼就说了这么一句。 齐无休有点不放心,“你没事吧。我听说孟家兄弟双双上吊自尽,走得很干脆。” “的确走得很干脆。” “事情虽然没办成,钱可不能退给你。”原来齐无休是在担心陈观楼问他要钱。 陈观楼白了他一眼,“没问你要钱。你快回去过年吧,我也要过年。” “你一个人怎么过?” “你管我。”陈观楼不客气的把人赶走了。 大过年的,他在磨刀。磨刀能让他沉静下来,思绪变得特别的敏锐。 连躺了三天,初四上班。 新春佳节,人人都忙着过年,天牢没什么大事。牛狱丞要休到正月十五才会上班,小范大人自从太傅那事后,就没露过面。 他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今年过年天气好,天天都是大太阳,只要不吹风一点都不冷。 他瞧见刘小川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偷窥,招了招手,让狱卒将他带进来。 “你跑来做什么?” “来看看。” “看完了,你可以滚了。”陈观楼一点都不客气。 刘小川龇牙,不情不愿地说道:“赵老四死了!” “啥玩意?”陈观楼一脸惊诧莫名,“他死了?他死了关我什么事。怎么着,刘管事怀疑是我做的?” “没有。就是过来看看。” 陈观楼呵呵冷笑,“你信吗?” 刘小川不说话。 陈观楼嘴角微微一扯,问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前儿晚上。说是被他自己的呕吐物给憋死的。” “喝酒呕吐,下人没给他收拾吗?” “下人都睡着了。他是半夜吐的,没人发现。等早晨起来,人都已经硬了。”刘小川一五一十的说道。 陈观楼哦了一声,“行,这事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刘管事派你来,不可能只为了告诉我赵老四死了的消息。直接说吧,别吞吞吐吐。” “老爷让我来问一问,这事你清楚吗?” “清楚个屁!”陈观楼当场骂起来,“我天天在家睡大觉,门都没出过。他要是有证据,就带官来抓我。要是没证据,就别妄图构陷我。胳膊肘往外拐,联合外人欺负陈家人,他好大的胆子。他要是再拎不清,我可要到族里告状,让大管家评评理。” 刘小川木呆呆的,好一会才说了句,“我也觉着不是你,你没那本事。” 陈观楼大笑起来,“还是你有眼光。” 第273章 陈观楼肯定是凶手。问,就是直觉 “这事跟陈观楼脱不了关系。” 刘管事拍着桌子狂怒。 刘万氏吃着茶,“老爷为何这般肯定此事同陈观楼有关系?赵老四明明是被他自己的呕吐物给憋死的,要怪就怪他身边的小厮当差不力。” “你知道什么。天下间怎么会如此巧合的事情,赵老四刚出狱两天,结果就死在家里。你信吗?” “有什么不信的。走了一趟锦衣卫,平安脱身,喜极而泣,多喝了几杯酒是有的。不胜酒力,半夜呕吐也是有的。大过年,小厮丫鬟也想歇歇,当差时偷懒也是有的。全都凑在一起,发生意外,谁也不希望。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老爷岂能随意冤枉他人。别忘了,他好歹姓陈,在大老爷跟前挂了号的。” 刘万氏是在提醒刘管事,别节外生枝。 赵老四出钱,只是让侯府捞人。人捞出来了,事情就算办成,钱货两讫。结果人死了,那就跟侯府没关系,跟刘管事更没关系。犯不着替赵老四打抱不平。只能说他命中有此劫难,没死在诏狱,结果死于饮酒呕吐,那就是命。 呵呵! 刘管事连连冷笑,笑刘万氏天真。 刘万氏不服气,“那你说,陈观楼哪来的本事,能人不知鬼不觉让赵老四半夜死在家中?” “陈观楼的确没这本事,可他手里不差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刘管事掷地有声,他就认定了陈观楼,不做他想。 刘万氏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记得赵府有几个护卫,全都是二三品的武者。那你说说,陈观楼从哪里能找来能人,不仅能避开二三品的护卫,还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杀人?京城数得着的打行,可曾有这般能人?真有这本事,谁还混打行,早就被世家大族招揽,或是进了军营谋前程。” 刘管事顿时无话可说,无言反驳。 打行吃的是人多势众的饭,单打独斗他们不行。就算有武者充当门面,多是一二品。三品以上的武者,早就被人招揽,奔前程去了。没有傻子会守着打行这份没前途的差事。 刘管事咬着牙,脑袋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你别忘了,陈观楼在天牢当狱卒。天牢里面关押着一群汪洋大盗,江湖败类。他要找个能人暗杀赵老四,对别人来说很难,可是对他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 刘万氏:…… 这下子轮到刘万氏无言以对。 “他有什么理由杀赵老四,两个人根本没打过交道。” “哼!年轻人,热血冲动,或许是为了所谓的‘正义’,或许是看不过眼,或许是收钱办事。管他什么理由,陈观楼这厮不是个东西。明知道赵老四是侯府保下的人,他还敢拆台,反了他了。”刘管事大骂出声。 刘万氏琢磨了一会,还是劝道,“这事没证据,你可不能到二少奶奶跟前乱说啊。要我说,别管和陈观楼有没有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家又不是侯府正经亲戚,只是拐着弯的关系罢了,犯不着替赵老四出头。再说了,赵老四就是个混账,死了也好,免得他继续祸害人。” “你懂个屁!” 刘管事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副怒气难消的模样。 “赵老四混进京营,又搭上了江图。如今他一死,这条线算是断了。”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不安。这事怎么又牵扯上江图?江图都不肯保赵老四,算什么搭上关系。” “你懂个屁!江图他是不敢替赵老四出头。他插手兵权,已经犯了老皇帝的忌讳。他洗脱关系都来不及,怎敢替赵老四出头。要不然,赵老四也不会花一大笔钱,请侯府出面保下他。此事是大管家亲自吩咐办的。大管家就代表了大老爷的意志。你可明白这里面的深意。” 刘万氏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摇摇头。 刘管事叹了一声,“你不懂就算了。如今赵老四死了,后续的安排全部作废。陈观楼坏了大事,岂能不追究。” “这事你得请教大管家。大管家不发话,你操哪门子心。”刘万氏说了句实话,这事如果真有那么严重,大管家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还是那句话,没证据的事情你可不能到外面乱说。我瞧着陈观楼挺老实的一个人,你是不是看错了。他哪来的胆子,还敢买凶杀人。而且还是跟他无关的赵老四。” 刘万氏想着陈观楼那张脸,多帅气的小伙子,怎么可能那般凶残。 五官决定了三观。 刘万氏坚定的站在陈观楼这边,一力替他辩护。她坚信,长得帅的男孩子,心眼定是良善的。纵然干着狱卒这份低贱的职业,性情也不会坏掉。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绝不会看错人。至于老公刘管事,分明是先入为主,狗眼看人低。心生嫉妒,因此非要给陈观楼安插一个罪名。 她最讨厌这样的男人。 “他胆子大得很。他爹在天牢多年,一直坐冷板凳,钱没挣几个,尽受气了。换成他,这才几年时间,就在天牢混得风生水起,没少挣钱,还开辟了古玩字画买卖,趁机搭上大老爷的关系。” 刘管事越想,越发认定陈观楼此人不简单,感觉所有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刘万氏白了一眼,“哪有你想得那般奸诈。就不许人家有真本事吗?” “屁的真本事。天牢狱卒这份差事,需要什么真本事。要的是眼力见,会来事,能替上官分忧。你啊你,别被陈观楼的外表给蒙蔽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刘万氏有些不服气,好在她懂分寸。 刘管事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捋着胡须,眉头微蹙,心里头烦躁得上火。一口残茶喝下去,心里头越发不舒坦。 “就算你把你的猜测告诉别人,估摸着赵家也不会领你的情。除了那个小妾花娘。再说了,孟家兄弟人死了,死得那么惨,连全尸都没有。赵老四好歹有个全尸。” 刘管事愣了一下,“孟家兄弟当真没有全尸?” 刘万氏冷哼一声,“我去吊唁,偷偷问了,的确不曾全尸。命根子找不到了,诏狱那边早就当废料给扔了。” 第274章 升官啦 到底要不要追究此事,刘管事也没决定,他只说道:“再想想,再想想。” 这一想,正月十五转眼就过去了。衙门开门营业,官员们上朝操持国家大事。侯府大管家一直没动静,刘管事心头就有了主张。 赵老四已经死了,人死万事消。大管家不想节外生枝,他便顺杆子往下爬。只是,从今以后,对陈观楼多了一份警惕心。 京城的正月很冷,天牢更冷。 但,陈观楼的心是火热的。 因为,他正式被提拔为狱吏。当初,他老子的狱吏位置被人占了,如今,他靠着自己的本事又抢了回来。 牛狱丞力排众议,提拔他为甲字号大牢管事狱吏,同小范大人平起平坐。一个管钱,一个管人。 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陈观楼感激啊! 他就喜欢牛狱丞这样的上官,事少,重承诺,能办事。丁是丁卯是卯,不玩虚的。 被提拔后,他第一时间前往公事房道谢,并且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以表心意。 牛狱丞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到陈观楼,连忙招手让他近前,“甲字号大牢以后就交给你了。本官相信以你的本事,肯定能压服那些杂音。一会,你和范狱吏好生聊聊,争取达成共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叔在刑部当差,你不可折辱范狱吏。路要走宽,才有前程。” “大人的教诲,小的铭记在心。大人的恩情,小的无以为报。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大人莫要推辞。” 陈观楼送上礼单。 为了送这份礼,他还特意请教了杜夫子,让杜夫子执笔写下礼单。 杜夫子的字很正,有种被岁月洗涤的正。比起他的粗狂,显然更适合礼单这一类书写。 牛狱丞翻看礼单,眉眼微微上挑。接着,他合上礼单,笑呵呵地说道:“本官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枉本官对你的提携。整个天牢几百号人,本官唯独看重你,你切莫辜负了本官的期望。好生当差,莫要行差踏错。” “小的谨记大人的教诲,一定用心当差,绝不给大人抹黑。” “如此甚好!另有,本官即将调离天牢,此事你知道就行,莫要外传。”牛狱丞笑眯眯的说道。 陈观楼闻言,心头大感可惜,又要换狱丞,忒麻烦。他和牛狱丞相处得挺好,双方已经达成了默契,转眼又得想法子讨好新来的狱丞。 人在职场,这类事情难以避免,唯有接受。 “不知大人将调往哪个衙门?小的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听从大人的差遣?”陈观楼问道。 牛狱丞心情极好,“告诉你也无妨,本官即将调往京兆府衙门,依旧是从事刑房差事。不过,这一次荣升两级。” 啊! 陈观楼赶忙恭喜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祝大人前程似锦!” “哈哈哈……” 牛狱丞笑开怀,“本官也是运气好。遇到多年前一个熟人,得知京兆府正好出缺,我赶忙找关系托人情,花了一笔不菲的钱,总算将差事拿了下来。估摸还有几天,上面就会有正式的公文。公文下来之前,你可不能透露半个字。免得外面人说本官轻浮浪荡。” “小的明白,小的保证管好嘴巴,不会对外透露一个字。小的打心眼里替大人感到高兴。说起来,这间公事房还挺旺人,前面的范狱丞顺利升官,如今牛大人你也升官,运势看涨。” “哦,真的吗?”牛狱丞打量起身下的椅子,“果真很旺?” “很旺!发生这么多事情,都没能牵连到天牢,就是运气使然。这份运气如今应在大人身上,大人到了新衙门,定能事事顺心如意,官运亨通。” “哈哈哈……有道理。教匪作乱劫狱,太傅被劫持,都没有牵连到天牢,你说的没错,果然运势很旺。” 牛狱丞一边说着,一边琢磨要不要摆个香案,多借点好运,助他在新衙门有个好开端。这事他不太懂,打算去请教专业人士。若有必要,干脆请道士来做一场法事。 陈观楼却劝道,“天牢自有情况,自有气场。外人进来强行搅动天牢的气运,小的担心会影响到这份运势,甚至影响到大人的气运。不如顺其自然,自有好运相伴。” 牛狱丞仔细琢磨,“你说的有点道理。天牢这地,旁人看来,此处大凶。但是我等身在其中,方能领会这里面的真义。凶不凶另论,至少财运一直不错。财运旺盛,运势就旺盛。若是让外人来搅动风水,就怕适得其反。行,就听你的,一切顺其自然。” 牛狱丞一番论述,算是说服了自己,放弃了请道士做法事的打算,也放弃了摆香案的想法。 天牢自有情况在,想来风水也跟外面大不同。不年不节的摆香案,万一坏了天牢的风水可是大不妙。 陈观楼辞了牛狱丞,就去见小范大人。 范狱吏大白天的喝闷酒。 任谁也没想到,一觉醒来,变天了。本归他一人管事的甲字号大牢,多了一个人分了他一半的权利。 昔日手下小弟,摇身一变,与他平起平坐。 悔不该放权,悔不该重用陈观楼,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有机会接触讨好牛狱丞。两人狼狈为奸,将他彻底架空,分他的权还要分他的钱。 气煞人也。 越想越气! 越想越是不忿。 因此,当陈观楼走进公事房的时候,就看见小范大人阴沉着一张脸,满腹怨气的样子。 他轻咳一声。 范狱吏回过神来,见到他,立马眯起了双眼,一副要开战的模样。 陈观楼拱拱手,“范大人新年好!” 范狱吏挑挑眉,阴阳怪气地吼了句,“恭喜陈狱吏。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话果然没错。” 陈观楼笑了笑,没和对方计较。而是径直上前,坐在桌案的另一边,正好是个平起平坐的位置。 范狱吏当即冷哼一声,“过去,你只有站着说话的份。我不让你坐,这屋里就没有你的位置。” “范大人说的是。这些年多亏你的关照和信任,才有我的今天。正在当差,不便喝酒。我以茶代酒,先敬大人一杯。” 陈观楼摆出和善的态度,以后还要共事,他不想一上来撕破脸。更何况,范狱吏其实是个很好哄的人,多用点心,他有信心说服对方。 第275章 一起发财 陈观楼端起茶杯,不管对方态度如何,先一干二净,表明了交好的态度。 范狱吏呵呵冷笑,“莫非你以为 一杯茶,就能让本官放过你?” 陈观楼放下茶杯,垂首沉默了几秒钟。接着,抬起头,展颜一笑,“敢问范大人,我这人如何?可有头生反骨,可有背后捅刀子,可有贪财抠门,可有对不起兄弟?” 范狱吏语塞,却依旧板着脸: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没用! “不想升官的狱卒不是好狱卒!”陈观楼重重拍着桌面,当场将对面的范狱吏惊了一跳,“牛狱丞助我升官,我高兴,我感激。相信其他兄弟也会替我高兴。我唯独担心的人,就是你,范狱吏。来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以后我们之间要如何相处。思来想去,还是那个字,敬!我敬你,也希望你能敬我。彼此尊敬,一起发财!” “你……” “天牢的钱赚不完,只要有我在,将来你的收入只多不少。”陈观楼抢先,继续说道。 范狱吏眯起双眼,似乎不相信他,“多了你分润钱财,我的收入只会减少,怎会增多。” 陈观楼当即笑了起来,“你认为我会分润你的收入,致使你的收入锐减。你有这个想法,我不怪你。只因为你对天牢了解得太浅薄,对那些犯官了解得太浅薄。 我在甲字号大牢干了将近四年,四年来,跟无数犯官打交道。他们有什么需求,为此愿意付出多少,我比谁都清楚。为什么我制定的套餐能得到犯官的支持,石鸿制定的套餐,却遭到批判甚至被取消。这里头的门道很深,钱也是赚不完的。 这么说吧,我可以保证,你的收入不会减少。如何,我们要不要通力合作?你继续弄你的酒楼,天牢这边凡事由我顶着。除了我的身份变了外,其他一切都保持原样。” 范狱吏蹙眉深思,又偷看了陈观楼几眼,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相信。 陈观楼一副笃定的模样,他的方案属于最优,不破坏原本的利益分配,同僚不倾轧,大家轻轻松松就把钱给赚了。如果非要翻脸,一是会牵扯精力,二是未必能赢,三是收入肯定会受到影响。 怎么算合作都是最优选择。 范狱吏端起酒杯闷了一口,“你给了牛狱丞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提拔你?” 陈观楼挑眉,看样子对方心动了,还差一口气就能下定决心。 他说道:“当初太傅关押天牢,牛狱丞惶恐不安,深感大难临头。我帮着出主意分忧,牛狱丞感激我,于是承诺此案了结,定要提拔我。我本以为牛狱丞说过就忘,没想到对方是信人,这么快就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我愿以牛大人为榜样,做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今日承诺,必当兑现。” 这是妥妥的画饼。 不过,以他揽财的本事,也并非全是画饼。只要他力度大一点,心稍微黑一点,天牢的钱赚不完。能关进天牢的官员,就没差钱的。纵然偶尔有几个穷京官关进来,也不影响大局。 官员们都很懂事,想要安稳度过在天牢的日子,完成天牢进修这门课程,就要好好配合狱卒。 狱卒们也很敞亮,只要钱到位,方方面面都给伺候好,绝不做过桥抽板,翻脸不认人的事情。 双方都守着规矩,彼此合作愉快。这才是天牢能长久运转的秘诀。 隔壁诏狱就不行,经常干一些过河拆桥的勾当,收了钱不干事。说好了不上刑,转眼又把人提到刑房一顿拷问。完全不守信用。难怪,诏狱的名声那么臭,凡有人提起,必定是一顿唾骂。 范狱吏纠纠缠缠,犹犹豫豫。心里认可陈观楼的说法,可是面子上过不去。曾经的属下,一朝得势,和他平起平坐,心里头怎么想都不得劲。 陈观楼看出他的心结,当即表态,“甲字号大牢,依旧以你为首。我嘛,初任狱吏,一切以你为马首是瞻,一切照旧。你看如何?” 甚好! 有了这句话,范狱吏心头终于舒坦了,至少面子上很好看,维持住了体面。就算只是说说而已,就算事后陈观楼抢班夺权,至少这一刻他的面子有了。 他咬咬牙,“我早就知道,以你的本事早晚能升上来。当初,族叔没提拔你,你可有怨恨?” “你说笑了。老范大人将我从丙字号大牢调到甲字号大牢,还任命我为班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若是没有这份履历,牛狱丞也不可能提拔我。老范大人为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一直铭记在心。” 陈观楼说得情真意切。 范狱吏听到这番表白,心里头很舒坦。只要陈观楼还认当初的恩情,那么他的地位就稳稳当当的。陈观楼不敢背负忘恩负义的名声夺他的权柄。 “你的事,我会亲自告诉族叔。得知你升职,想来族叔也会高兴。以后,甲字号大牢需要你多费心。” 陈观楼连连点头,确认了一句,“一切照旧?” “对,一切照旧。”范狱吏依旧摆着上官的谱。 陈观楼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升官了,得到了实惠。对于范狱吏那点矫情劲,毫不在意。人总得有所求,对方求名,那就给名。总比什么都不求,非要死磕到底强多了。 搞定了范狱吏,他走马上任这事就算是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他让肖金传话,下午他要召开甲字号大牢扩大会议,所有人,不管是否当差,都要出席会议。谁敢不来,就是不给他面子。 至于范狱吏,他嫌天牢这地太阴,怕坏了自身的气运,同陈观楼谈完事情后,去牛狱丞那里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他得忙自家酒楼生意。 牛狱丞特嫌弃他,私下里同心腹小徐唠叨,“姓范的迟早会被陈观楼架空。等新任狱丞到来,姓范的就会被边缘化。” “小范大人的族叔如今就在刑部当差,新来的狱丞不会这么不懂事吧。” “是否懂事,得看大家的利益是否一致。你看姓范的,会做人吗?本官在天牢这两年,他给本官请过几次安,问过几次好,送过几次礼。他那族叔,不可能次次都好使。” 第276章 召开甲字号大牢扩大会议 扩大会议,上百号狱卒将甲字号大牢空旷地填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 几个班头靠墙坐着,心里头都不得劲。 陈观楼资历最浅,年纪最小,偏偏就他越过所有人,悄无声息就升了狱吏,狠狠压在所有人头顶上。 虽说,以前陈观楼也压大家一头。但是,身份上大家是一样的,没有谁高谁低。每个人心头还是存着心理上的优势:老子比他资历深,他无非就是仗着多读了两年书,会来事。 语气上,心理上,完全不输。 此刻,天塌了。 心理上的优势荡然无存。 人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狱吏,名正言顺地压自己一头。以后大家都得老老实实叫一声陈狱吏,而不是陈头,小陈混叫。 呵呵! 武班头率先笑了笑,“年轻人,冲劲就是足。” 王班头拿着烟杆在墙头上敲了两下,将淤塞的烟灰敲出来,裹上新的烟叶,却没有点燃,只说了句,“他当狱吏,我是服气的。至少没那么多烂事。” 嗯? 武班头扭头瞥了眼,“你还真想得开。” 王班头半耷着眼,“以陈狱吏的性子,如果有事,他自个就扛下来,不会找我们背黑锅。单就这一点,难道不比以前强?而且,陈狱吏肯定不会找各种理由乱摊派,不会从各位的口袋里面掏钱。 武班头捏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别忘了范狱吏还在。” “范狱吏不管事,不认钱。你难道不希望有个能扛事的管事狱吏?”王班头反问了一句。 武班头没做声,心里头始终不太服气。就一句话:凭什么? 他们这群老资历都没升,偏偏最年轻资历最浅的家伙升了上去,光明正大骑在所有人头上。他能想通才怪。他没有王班头那般豁达。 石鸿今儿一直都板着一张棺材脸,表情拽拽的,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武班头瞧他这副样子,当即笑了起来,“鸿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啥!” “你也是的,你表妹是范大人的宠妾,但凡你多努努力,说不定就是你当狱吏。” 石鸿没接话。 当了几年班头,好歹有了点长进。能分辨武班头是在调侃他,自不会将对方的话当真。 “县官不如现管。”石鸿嘟囔了一句。 哎呀!武班头很是惊讶,没想到石鸿嘴里能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他好奇极了,“读书了?有长进啊!” 石鸿哼了一声,鼻孔朝天,不想搭理对方。 武班头呵呵冷笑两声,腹诽了一句:棒槌! 王班头则小声点了武班头一句,“你安静点。” 武班头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众狱卒表情各异,有高兴,有茫然,有糊涂,有兴奋,有稀奇,不一而足。 最兴奋的一群人,莫过于陈观楼的老班底,一群人从大早上得知消息后,就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 尤其是最初跟在陈观楼身边的四个人:肖金,钱富贵,陈全,刘涉。 这四人就是陈观楼的元老,打手,心腹。 如今老大升职,他们跟着鸡犬升天。空出来的班头位置,是不是从他们四个人当中选出来?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突然有了火花,有了竞争。 谁都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班头的位置四个人都想争一争。 四人以眼神交流,很快达成默契:公平竞争,不许搞小动作。若是谁背着人下黑手,那别怪大家联合起来排挤。 肖金眨巴眨巴眼睛:老钱,你说谁最有希望? 钱富贵摸着胖脸,嘿嘿一笑。他一直帮着老大管账,论机会,肯定事他啊。 肖金:呵呵! 他完全不认同钱富贵的想法,完全就是自以为是。用老大的话说:自我意识过剩,没有逼数。 论关系,他和老大才是最亲近的。论重要性,最重要的差事,老大都交给他去办,这是信任。这份信任,别的人都没有。班头这位置,舍他其谁。至于陈全和刘涉,完全不构成威胁。 众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陈观楼姗姗来迟。 瞬间,闹哄哄的大牢就安静了下来。 陈观楼站在值房门口,望着黑压压的人头。本就不甚明亮的大牢,此刻就像是被一块块暗红色的碎布给围了起来,光线昏暗中透着一抹红,一抹干涸的血色红。压抑着透着股燥热。 狱卒的制服就是暗红色,似乎是方便沾染血迹后好遮掩。 “都来了吧。” 肖金率先站出来,“启禀陈大人,所有人已经到齐。” “很好!” 肖金昂首挺胸退回队伍,钱富贵暗暗吐槽:又让他给装到了。同时懊恼,为啥自己反应慢了半拍,为啥自己没能第一时间站出来。 陈观楼轻咳一声,“大家想必都已经知道,承蒙牛狱丞提携,今日本人正式升任狱吏,差使是同范狱吏一起,共同管理甲字号大牢。” “鼓掌!”肖金再次拔得头筹。不愧是老油条,表面功夫比谁都会做。他一带头,所有人都跟着鼓掌,就连最不情愿的武班头和石鸿,也跟着啪啪啪。 这会敢唱反调,将来就等着穿小鞋吧。谁让对方升官了,官大一级压死人。纵然不甘心,表面功夫也要做到位。 陈观楼特意扫了眼肖金:这个老油条,今儿带气氛带得很好,有赏! 肖金捕捉到陈观楼的眼神,越发精神,全神贯注听着老大讲话,确保不漏掉一个字。 其他狱卒:又叫他装到了。 钱富贵被恶心坏了,绝不承认服气对方的反应力。只怪自己不够灵醒,总是慢半拍。 陈全和刘涉这一对,完全毫无竞争之力。看样子已经提前出局。 陈观楼继续开大会,“开这个会,一是大家见见面,重新认识一下。二是给大家吃一枚定心丸,一切照旧。我出任狱吏,于这份差事,就是个新丁,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希望大家都能给我一个面子,努力配合我。你们给我面子,我自然不会委屈大家。明儿,冠美楼,安排好值班的人,所有人都去。都不许送礼金,只管带着嘴去。谁要是送礼金,我就翻脸了!” 轰! 狱卒们沸腾了! 第277章 胜利的大会,和谐的同僚 狱卒们已经散了。 陈观楼招呼三个班头到值房内说话,门一关,将吵闹声都挡在了门外。 三个人都很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王班头抽着旱烟,垂首耷眉,不像狱卒,更像个老农。 武班头喝着茶,眼神嗖嗖的,就跟毒蛇似的,这瞄一下那瞄一下,随时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石鸿依旧是一张棺材脸。 陈观楼瞧着这一幕,突然笑出声来,“怎么着,没一个人替我高兴?” “陈头……陈狱吏说笑了。”武班头张了嘴,“这事吧,来得太突然,一时间还没适应身份上的变化。不过你放心,我们肯定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全力配合。” 陈观楼满意地点点头,别管心里头怎么想,至少态度上面子上是做足了功夫。总不能管着身体还得管着心,那也太贪了。 他朝王班头看去。 过去的日子,王班头是最配合他的人。今儿稀奇,竟然一直不吭声。 “王班头,今儿还没听你说过话。有什么想法,你尽管提。” 王班头将烟杆往桌上一放,缓缓说道:“甲字号大牢如今两位管事的狱吏,这在过去从未有过。说实话,我有点糊涂。以后究竟该听谁的。” “过去你听谁的吩咐,将来还听谁的吩咐。”陈观楼含糊说道。 王班头一张脸越发苦了,“陈狱吏的意思是,小范大人那边照旧?” 陈观楼点点头,“对,照旧。我已经和小范大人谈过,他不插手甲字号大牢的事情,他只负责拿钱。具体的事情,我来办,我来扛。三位,如何?” 哦! 武班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石鸿没反应,仿佛石化了。 王班头琢磨了一会,“你升了,空出来一个班头的位置。不知如何安排?” “暂时还是由我顶着。过两天等我确定了人选,会正式公布。” “是在肖金他们四个人里面选吗?” “有可能。”陈观楼含糊其辞。 “有没有想过从别处选人?”王班头问了句。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你有合适人的推荐?” “呵呵……没有,没有,我就随便问问。”王班头笑着揭过此话。 陈观楼又朝另外两人看去,“你们二人可有建议。大家都是同僚,有什么话,还请直言。” 武班头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我们的收入会有影响吗?” 多了一个狱吏,就多了一个人分钱。狱吏分的钱肯定比班头多。陈观楼能说服小范大人,不用想,肯定是从钱财方面下手。比如,承诺维持对方的收入。如此一来,他们的收入是不是就会相对减少。 “不会有影响。”陈观楼郑重承诺。 “如何能做到?”武班头好奇。 陈观楼端起茶杯饮茶,“我决定,在规矩之外,每个犯人另收一成的卫生费。拿出一部分给杂役,让他们多用点心,维持好天牢的卫生和防疫。再拿出一部分,更换一批被褥。相信,犯官们会同意的。这笔收入不入公账,只入天牢私账。你们意下如何?” “一成不算多,应该能行。” “牛狱丞能答应吗?” “牛狱丞很支持这个方案,希望能尽快落实。” 与其说是支持,不如说牛狱丞想在调职之前,再捞一笔。捞钱还得数天牢,其他大牢都比不上。而且,天牢捞钱特别安全,基本上就没什么风险,前提是拿钱办事,别干过河拆桥的事情。 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说心里话,牛狱丞舍不得离开天牢。但是,他已经得罪了孙道宁,与其被人抓马脚一撸到底,不如自觉点麻溜滚蛋,腾出位置来。而且,他这回是升职,连升两级。就算前面是个粪坑,他也会往里面跳。谁不跳,谁就是王八蛋。 “既然牛狱丞也同意这个方案,我们肯定没意见,肯定执行。”武班头率先表态。 王班头和石鸿也跟着纷纷表态,坚定了表达了支持的态度。 陈观楼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甚好!我就知道你们三位一定会支持我。甲字号大牢一切照旧,大家通力合作,有我吃的,自然就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但是,如果谁拖我后腿,暗地里使坏,背后搞小动作,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一次内部谈话,在和谐的气氛中落幕。 卢大头见到他,都不敢上前,眼神举止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 “走,我请你喝酒。” 卢大头站着没敢动弹。 陈观楼微微眯起眼睛,“大头哥看我不顺眼?” “哪能呢。我这不是,得适应适应。你这身份变化得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说着说着,卢大头自个也放开了,一如既往的贱兮兮的模样。 陈观楼搂着他的肩膀,“走吧,今晚醉香楼,我请客。听说新来了一批姑娘,嫩得能掐出水来。” “你请客,我肯定要去啊。不过,今日你升官,请我一个合适吗?” “明天正式宴请。今儿属于朋友吃喝的时间。” 卢大头一时间很感动,心头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豪气,“陈大……楼哥儿,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赴汤蹈火我也替你办。” “两兄弟不说这些。”陈观楼带着卢大头,施施然出了天牢,直奔醉香楼。叫上最漂亮的姐儿喝酒听曲。 以他的收入完全可以去更高级的地方,比如朱雀湖上的画舫。 可他就爱来醉香楼,他喜欢这里不矫情不高傲不当不立踏实的氛围。那些个拿腔拿调的花魁娘子,读书人很乐意去捧臭脚,他不乐意。他花钱就是来享受的,享受当爷的滋味。醉香楼这一点做得特别好,姑娘个个温柔如水,不玩花里花哨公子追小姐那一套。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达官贵人不稀罕来醉香楼,世家公子也很少来醉香楼。醉香楼最贴合的群体,其实就是京城的中层,比如像他这一类高收入,亦或是隔壁房间的六品小京官,对面那个外地土豪。 在这种环境中,大家都很自在舒坦,能玩得尽兴。 有吃有喝,卢大头完全放开了。 “哥,你是我亲哥!哥,我祝你前程似锦。那破天牢,迟早是你的。” 陈观楼直接一杯酒堵住对方的嘴巴,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第278章 暗探无处不在 过了两天,陈观楼正式宣布,提拔肖金为了班头。 这个决定在预料之内,没超出大家的猜想。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众狱卒都跑到肖金跟前贺喜。 肖金咧着嘴巴笑,脸都快笑烂了,承诺了过两天请客。 紧接着,陈观楼又公布了第二个人事任命,提拔钱富贵为账房先生,专职负责甲字号大牢的账目。 别说狱卒,钱富贵自个都惊呆了,晕头晕脑,万万没想到会有意外惊喜,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肖金被提拔班头,他只当自己没了指望,正心灰意冷。还认真思考,要不要调班,他不想在肖金手底下当差,太尴尬。别人怎么想他管不了,反正他自己有点接受不了。相信肖金和他一样的想法,换他当班头,肖金肯定也会调班。 完全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陈老大竟然将他调职为账房先生。 一张胖脸,激动得抖啊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众狱卒:…… 这是高兴傻了吧! 哭吧,哭吧,哭完了就该请客吃饭。 最为失落的人,就只剩下陈全和刘涉。 陈观楼将肖金还有钱富贵叫到公事房说话。如今,他升为狱吏,也有资格进入公事房办公,有了自己的办公桌,无需窝在阴暗的值房。 “肖金,你处事稳重,脑子灵醒,你当班头我是放心。那些犯官就交给你管理,好好干,别让人比下去。” “老大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丢脸。”肖金一脸意气风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大不相同。以前是个天天摸鱼的老油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当了班头,瞬间生出一股责任感,精神焕发,看起来顺眼多了。 工作是男人最好的春药,此言不虚! 陈观楼又对钱富贵说道:“钱富贵,我让你干账房先生,就是看重你会写会算的本事。希望你能干好这份差事,别整出烂账坏账账实不符的烂事出来。另外,有空多读点书。做账房,不仅要能写会算,还要懂文章懂上意。” “我我我……老大放心,我明儿,不,我今日就去书斋买书。”钱富贵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表忠心,表上进。 陈观楼嗯了一声,“我对你们二人寄予厚望,希望你们都不负所托。天牢这地,终究是吃公家饭的地方。既然是吃公家饭,就尽量守着公家的规矩,少跟外面的人勾三搭四。 下面的狱卒,我管不了也懒得管。但是你们二人,我希望你们能管住手脚,别缠缠绵绵,惹出麻烦。 那些犯官,表面看起来好似人人有冤屈,可是他们背后究竟牵涉到谁,暗藏了多少风险,我们根本捉摸不透。我不希望有人因为贪心葬送了卿卿性命。明白吗?” “明白!” “行了,解散。” “老大……”肖金犹犹豫豫的,“陈全和刘涉两人,他们该如何安置?”他斗胆问道。 钱富贵稀奇,没想到肖金竟然是个有良心的人,会惦记老伙计。 他站在门口没动,也想听听陈老大的安排。 陈观楼沉默了片刻,“他们两人,你先带着。之后,我再看看能不能给他们两也找个体面的差事。你替我开解开解他们,别钻牛角尖,别胡思乱想。” “我知道了。老大放心,我肯定安抚好他们。”肖金放心下来,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打发了两个属下,陈观楼揉揉眉心。他之前其实有考虑过,要不要将卢大头调过来。后来深思一番,放弃了这个想法。两个人还是做朋友最合适。 族中大伯得知他升任狱吏,要为他摆酒庆贺。陈观楼明言拒绝。 他很清楚,大伯是想替陈观新求情,想让陈观新继续回天牢,最好取肖金而代之,当个班头。 陈观新这几年在天牢当差,跟在他身后,攒了不少钱。买了栋一进小宅院,他父母又给他添了点钱开了个专卖南北杂货的店铺。 铺子生意很一般,远远比不上天牢的收入,也比不上在天牢自在。 天牢狱卒名声虽不好,但是,只要自己不在乎那所谓低贱的名声,日子过得特舒坦。走出去,市井小民们都得敬三分。 狱卒再烂,那也是公家人,真要找麻烦,肯定有办法。不说别的,狱卒同衙门里面的衙役都很熟悉,托衙役为难几个小商户不在话下。同理,让衙役们照顾几个小商户,同样不在话下。 陈观新如今没了狱卒这层皮,瞬间就失去了一半的底气。同衙役攀不上关系,就只能扯侯府这张皮。 侯府这张皮好使是好使,可是带不来收入啊! 他又是跳脱的性子,让他天天守在铺子里,一坐就是七八个时辰,他受不了。 他甚至怀念起天牢的生活。明明,都不敢用真名在天牢当差。 陈观楼拒绝了宴请,他越发灰心丧气。 谁能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对方竟然升了狱吏,还管着甲子号大牢。在天牢两年时间,他早就摸清了,甲字号大牢就是天牢的财神爷。天牢一半以上的收入,都来自于甲字号大牢。 身为甲字号大牢管事狱吏,一年的收入,啧……他激动得浑身发颤。 为何自己偏偏错过? 他好几次登门,想求陈观楼原谅,却次次都错过。 陈观楼刚升职,天天忙着应酬,不是他请客,就是别人请他。他发现,自从升了狱吏,应酬多了十倍不止。好似一个香饽饽,人人都想凑上来亲近一二。 那个家,就成了旅馆,每日就只有睡觉的时候用用。天一亮,又得忙活一天。月亮不睡,他就回不到家。 好几次,遇到宵禁巡查,幸亏他天牢的身份,免了许多麻烦事。 有一次他还遇到萧锦程。 万万没想到,他这么一个小人物,还入了对方的眼,对方竟然还记得他。 “你似乎很喜欢吃花酒?你不知道最近宵禁吗?” “知道,知道。下次保证不敢了。”陈观楼做足了姿态,很是配合。 萧锦程骑着一匹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说你升官了?” 陈观楼:…… 妈呀,他这么一个小人物,一点小事,竟然能传到萧锦程耳朵里。还是说,锦衣卫无处不在,连天牢都安插有探子。 第279章 天牢保命 “承蒙上官看得起,给我肩膀上加了点担子。”陈观楼很谨慎。面对锦衣卫的人,如何小心应对都不会错。谁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因为一句话,就被人打入黑名单,请到诏狱喝茶。 项上人头要紧,不可大意。 萧锦程微微眯起眼睛,“升官了也好。以你的本事,当个狱卒,有些屈才。” 陈观楼更惶恐了,这哥们真记得自己啊!于照安转监那事,对方不会还记恨着吧。 他只能谦虚赔笑,心头盼着瘟神赶紧走。他现在可是真身上阵,没披马甲,不宜多生事端。但凡今儿披上了马甲,嘿嘿,非得教训姓萧的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萧锦程终于肯放过他,偏偏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转头盯着他看,“最近少在外面闲逛。记住了吗?” “记住了。” 他目送对方离去,揣摩对方最后一句话,究竟是警告还是提醒?总让他感觉意味不明,似乎藏有深意。 于是乎,他借着升官,请齐无休到家喝酒,询问锦衣卫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行动。 齐无休一脸懵逼,“没有啊!没听说有什么大动作。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了吗? 陈观楼更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他,京城暗潮涌动,怕不是有大事发生。 他又问对方,“太傅还没下落吗?” “太傅的案子,是另外一队人马在负责,一天到晚进进出出神神秘秘,没听说有什么进展。我估摸着,太傅恐怕凶多吉少。” “你们内部有没有讨论过,究竟谁的嫌疑最大?” “不好说。”齐无休表情严肃,“这事牵扯太大,没人敢胡说,也不敢往深处想。你最好也别打听。反正这个案子同你们天牢已经没关系,你可别主动跳进去。” “我知道。那你呢,还在追那个七品过江龙,有线索吗?” “追什么追啊,早放弃了。查来查去都进了死胡同,世上根本就没这号人。就跟当初查无名大侠一样,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观楼心头一惊,“你们还查过无名大侠?” “查,肯定要查。凡是出现在京城的武者,无论品级高低,只要露过脸,都要登记在册,做到人人有数。不过那一次,只是走了个过场。” 陈观楼:…… 他要是再搞几个马甲出来,会不会露馅?会不会被人识破,将这些查不到的武者,联想在一起。世上的事情没有巧合,隔三差五,京城就冒出一个无名过江龙,武道修为,总体走势是往高走。把所有线索集合在一起,很明显指向一个方向:这是一个人,不同时期的一个人。 那完蛋了。 线索到了这里,锦衣卫想要继续往下查可就容易了。尤其是无名大侠第一次出现那回,破绽太多,毕竟那回丫丫被拐走,他是当事人。偏偏就是那一回,无名大侠出现了。 别忘了,还有个老朝奉,他也是线索之一。锦衣卫只要想,肯定能撬开老朝奉的嘴巴。如此一来,锦衣卫就会知道他咨询过老朝奉,进而联想到……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心头却百转千回。 若非必要,他不想招惹锦衣卫。个人力量终究有限,他也没修炼到天下第一的境界。与其幻想有人给面子,不如好好想想万一被人发现身上的秘密,被绑在桌子上做解剖时该怎么办。 天牢保命! 他抹了一把脸,拿出酒量,三两下就将齐无休给灌醉。只可惜,齐无休醉了后没有唠唠叨叨的毛病,就特安静,安静睡觉。 他琢磨了一下,最近不能再披着马甲外出活动,安分守己当好差事,这才是最好的保护色。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武道高手,会甘愿窝在天牢那腌臜的地方当狱卒,还甘之如饴。 这叫什么? 这就是扫地僧! 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充当一回扫地僧,他还挺嘚瑟,特有成就感。一个人独自嘚瑟闷骚爽感,无需同任何人分享,自个慢慢品尝其中滋味。很满足! 想明白之后,心思变得笃定。 第二天一早上班当差,精神格外饱满,完全没有宿醉的迹象。众人都佩服他的酒量,人称千杯不倒。 陈观楼哈哈一乐,就那一二十度的破黄酒,想把他干醉,想多了。他上辈子可是天天泡在酒罐子里面,是酒精考验的斗士。 过完正月,牛狱丞调离天牢的公文,终于下发。 天牢众人这才知道牛狱丞即将前往京兆府当差。这个消息,比陈观楼升任狱吏,更令人猝不及防。 人人都羡慕陈观楼的狗屎运,赶在牛狱丞调走之前升官,坐实了狱吏的身份。新来的狱丞纵然对他有意见,看在他工作能力强的份上,暂时也不会动甲字号大牢。 “你是不是提前得了消息,赶在牛狱丞调离之前升职?牛狱丞对你真好,临走前还惦记着你,替你扫平道路。” 吃中午饭的时候,许富贵跑到陈观楼跟前,啰嗦了几句。 他心态逐渐扭转过来,试着将陈观楼当做平起平坐的同僚对待。只是说话的时候,难免还有点别扭,透着点纠结。嫉妒什么的,肯定是有的,但还不至于失智。他守着丙字号大牢,够他吃的。不惦记甲字号大牢。 “牛狱丞是个好官!”陈观楼如此说道。 许富贵啧啧两声,“如今牛狱丞调走,上面很快就会任命新的狱丞。你打算怎么办?” “好好当差。”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说道。 许富贵嫌他虚伪,一句实话都没有,“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还防着我,一句真话都没有。我又不会跑到新任狱丞面前打小报告,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不会打小报告,你只会夸大其词,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 陈观楼暗暗吐槽。 眼下是新旧交替的时候,他绝不会落下任何把柄。 新任狱丞的人选上面还没定,问牛狱丞,牛狱丞也不清楚。 陈观楼则默默开始准备银子,并且提醒下面四个班头,最近节省点花,狱丞到任,大家都要孝敬。 第280章 天牢来了一位稀客 牛狱丞正式离任,带着心腹小徐前往京兆府当差。 新任狱丞迟迟没有就位,据小道消息说,甚至连人选都还没有定。太多人盯着这个位置,名副其实的位卑而钱多,大家都想插一脚,安排自己人接替牛狱丞。多方竞争,才造成了局面僵持。 于是乎,天牢罕见出现了权力真空的现象。 好在,大家都适应了狱丞不在的日子,平日里大家也不会往狱丞跟前凑。工作都是固定的,每天都是那些内容,按部就班肯定不会出错。 甲字号大牢,小范大人不出现,陈观楼就是一言堂。只要他在,狱卒们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该巡牢的巡牢,该摸鱼的摸鱼,该赌牌的则继续赌牌。日常生活,一点变化都没有。 就是,最近大家都有点节省,赌钱也赌得小。 新任狱丞即将上任,大家都要留着钱孝敬,不敢敞开了玩。 今儿,天牢迎来了一位稀客。 赵明桥的老师,鲁明川。 鲁明川第一次来天牢探望学生赵明桥,而且是在赵明桥下狱近一年后的今天。来得既突然又古怪。 人突然就出现在天牢门口,事先没有派人来通知,没有派人打点。他就带个老仆,连马车都是租的,穿的却是市面上极为昂贵的江南细棉衣衫,既舒服又不彰显。 富贵的穿戴,破旧的租赁马车,两者之间很矛盾很不融洽。 陈观楼眯起眼睛,迎接了这位名声在外的大儒,细细的打量,不动声色的评估。 必须承认,于照安嘴巴虽然臭,但他看人很准。 陈观楼很确定,他不喜欢鲁明川。此人突然前来,绝非惦记师生情谊。真要惦记,当初赵明桥刚下狱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来探望,怎么不见他出钱打点。就算他忙,没有空,也可以派个人作为代表出面安抚惶恐不安的学生。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仿佛不曾有赵明桥这个学生。直到一年后的今天,突然就出现在天牢外。 “鲁先生先到公事房喝杯茶。眼下,狱丞空缺,招待不周,还望先生见谅。” “客气!老夫今儿来,只为看望学生赵明桥。应酬就算了。” “好歹喝杯茶,暖暖。天牢阴暗潮湿,先生得保证身体啊!”陈观楼半强迫的将鲁明川请进公事房,拿出天牢招待外客的上等茶叶,冲了一壶茶水,双手端着茶杯放在对方手边。 “先生今儿怎么有空来看赵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老夫近日偶有所得,就想来跟明桥探讨一番。他学问极好,又学得扎实。哎,可惜老夫无能,致使他身陷囹圄,不得脱身。” “先生言重了。世人皆知先生醉心学问,官场上的事情终究和学问不一样。” “没想到陈狱吏竟然也有这番见识。” “我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也遇到过身不由己的时候。喝茶,喝茶!”陈观楼热情招呼着,试图通过聊天,摸清楚对方的真正来意。 但,鲁明川显然是一头老狐狸,无论怎么套话,都不肯吐露真相。咬死了是来交流学问。 一杯茶接着一杯茶,无奈之下,陈观楼只能让肖金先带着人下天牢,带着去见赵明桥。 “派人守着,说了什么都记下来。” “好!”肖金心领神会。 赵明桥在天牢见到老师,兴奋得眼眶泛红,真情流露。 鲁明川一边关心,一边闲扯。 陈观楼坐在公事房喝茶,手捧一本话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当了狱吏,他的应酬多了,但是具体的工作内容却少了。但凡有什么事,吩咐一声,自有人办好。他只需要掌握大方向就行,比如人事和钱财。 正看到激动处,狱卒急匆匆来报,“陈大人,不好了,那个……” “慢点说,别急,天塌不下来。” “那个鲁先生突然倒在地上,犯病了。” “犯什么病?他有什么病,怎么会突然犯病?”陈观楼一连三问,狱卒一脸懵逼,啥也不知道。 陈观楼吩咐狱卒,“赶紧去请医官,我下去看看。” 他径直下了天牢,赵明桥的牢门前,已经围了一圈人。赵明桥更是怒吼,“快救救我老师,快救救我老师,你们别看着啊,快救人!” “喉什么喉!”正在大家手足无措的时候,陈观楼一声怒斥,镇住了赵明桥,“在场没人会医术。鲁先生突然犯病,不知道具体情况,冒然搬动他,万一加重了病情如何是好。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请医官,很快就到。都散开些,拿一杯热水来。” 他一出现,众狱卒就有了主心骨,有条不紊的忙起来。 肖金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刚上任当班头,就遇到这种事,他真的有点抓瞎。关键是,对方身份不一般,乃是天下知名的大儒,万一死在天牢,他真是百口莫辩。 陈观楼蹲下,一边尝试查探脉象,一边询问肖金,“什么情况?” 肖金瞄了眼赵明桥,才说道:“两人正说着话,鲁先生突然捂着胸口倒下。” 陈观楼又朝赵明桥看去,“是这么一回事吗?” 赵明桥频频点头,“陈,陈大人,你快救救我老师,千万不能有事啊。定是天牢环境腌臜,老师身体不好受不了,才会发病。” “你知道鲁先生有什么病吗?” “好像是心脏不太好。” 陈观楼当机立断,“去搞一副担架来,把人抬出去。这里空气不流通,又过于阴冷,不利于病人。去把那个老仆叫来,让他回鲁家通知一声,安排马车把人接走。” 肖金一一领命,安排狱卒做事。 将鲁先生转移到公事房,穆医官提着医药箱赶来,又是施针又是用药。正忙着,肖金却把鲁明川的老仆带到他面前。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安排他回鲁家叫人吗?” 肖金很为难,“老大,你问他吧。”说完,朝老仆方向努了努嘴,一副不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陈观楼蹙眉,来到老仆面前,“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鲁家叫人。鲁先生病重,天牢阴气重,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 老仆一脸为难,“不是小的不肯回去叫人,而是家里没人。” “什么玩意?”陈观楼差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第281章 好一个老贼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没人。” 陈观楼逼问老仆。 鲁明川今儿突然来访,他就感觉处处透着古怪。现在猛地一听鲁家没人,古怪的感觉更加强烈。 老菜帮子,果然老奸巨猾,不是个好人。 虽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却不妨碍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 “过完正月十五,府中从夫人到公子,到小郎君,全都回祖籍祭祖。只有老爷还留在京城。” “仆人呢?” “仆人也跟着回去了。只留下一个门房和一个厨房婆子,都当不了事。而且,府中也没有马车,马车都跟着夫人回祖籍去了。” 陈观楼闻言,连声冷笑,“没有马车,你不会租一个吗?” “可是,我家老爷这情况,不能轻易搬动啊!还望陈大人体谅一二,先让老爷在天牢养养身体。” “你在说什么笑话。这里是天牢,是养身体的地方吗?万一死在天牢,我可担不起责任。”陈观楼厉声呵斥对方,简直乱弹琴。 老仆瑟缩着,不敢言语。然而,却始终站着没动,不肯去租马车。 陈观楼当机立断,就当是舍财免灾,吩咐狱卒去外面租个马车,赶紧将鲁明川送走。管他死不死,怎么死都成,就是不能死在天牢。 他可不想在新任狱丞就任之前,捅出大篓子。更不想留下把柄,让新任狱丞有借口撤他的职。好不容易爬到甲字号大牢管事狱吏的位置,任谁都别想将他拉下去。 他以最浅的资历,年纪轻轻打破了天牢的记录,多少人眼红,都盼着他倒霉,随时盯着他想要抓他的小辫子。 天牢有没有比他更年轻的狱吏? 有! 但是,天牢从来没有像他这般年纪,就能坐到甲字号大牢管事的位置。那可是天牢的财神。 试问,谁不眼红气短?谁不盼着他出点事,最好能一撸到底。 鲁明川这个大麻烦必须尽快弄走。 死也要死在天牢大门外。 他问医官,“如何?现在什么情况?” “情况不太好。鲁先生这几天,恐怕没怎么休息好,吃也没吃好,才会突然发病。” 穆医官收起银针。 “现在他需要涉静养,不可轻易移动。否则,病情随时反复,甚至加重。” “那可不行。必须尽快将他弄走。”陈观楼的态度很坚定,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穆医官微微挑眉,“出了什么事,这么紧张?这可不像你。你现在是狱吏,要稳重。” 稳重个屁。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鲁先生突然到来,让我很不安。所以,必须尽快把他弄走。你只需要保证离开天牢之前,他是活的就行。死也要给我死在外头。” 陈观楼的语气,透着一股狠辣。若有必要,他肯定会采取非常手段。 穆医官皱起眉头,“你的感觉会不会出错?外面风平浪静,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我宁愿相信自己的感觉,也不相信这位鲁先生。” 穆医官貌似理解了,“说的也是。名满京城的大儒,在学生入狱一年后,突然到访天牢,怎么看都觉着诡异。小心无大错。既然要保他活着离开天牢,我再扎一次针。说真的,他要是死在外头,真不会牵连到你我,牵连天牢。” “天牢不是软柿子,不是谁都能来捏一捏。你以为人人都是隔壁锦衣卫啊!” 至今为止,也只有隔壁锦衣卫能轻易拿捏天牢,让天牢上下都没有脾气。别的衙门,都不爱搭理,滚一边去。 穆医官听到这番话,终于放下心来。 一切都顺顺当当,只等马车到来,就能把人送走。 结果,去租马车的狱卒空着手回来。 陈观楼眼一瞪,狱卒委委屈屈的解释,“小的跑了三个车马行,全都关着门。大街上,莫名其妙,突然就没了人。但是,城门那边,听说有官兵入城。小的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没敢打听,急匆匆赶回来禀报。” 此言一出,陈观楼同穆医官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齐齐朝昏迷不醒的鲁明川看去。 好一个老贼! “京城出事了!” 两个人基本上是异口同声。 虽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却不妨碍陈观楼做出最坏的打算。能让鲁明川这个大儒躲到天牢避祸,必定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他对穆医官说道:“别回去了,就留在天牢。姓鲁的选择了天牢,很明显,眼下天牢就是京城最安全的地方。来人,召集所有狱吏开会。吩咐下去,关闭大门,任何人不得进出。让后勤盘点物资,统计人口,算一算粮油能支撑多少时间。大家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随着他的吩咐,整个天牢都动了起来。狱卒们惶惶然。 其他狱吏,一开始还没当回事,不想鸟陈观楼。 他算个毛。一个刚升职的狱吏,有什么资格召集大家开会,又有什么资格当老大。 但,当大家得知外面出事,官兵入城,瞬间就跟失了主心骨似的。自觉的团结到陈观楼身边,听从他的吩咐。 关闭天牢这是必须的,盘点物资更有必要。 “还有很多兄弟轮班休假,这会都在家里,要不要通知他们到天牢避难。” “现在谁都不清楚外面什么情况,我认为还是先打听打听,再做决定。” “还打听什么啊!鲁明川,你不认识没关系,京城知名大儒,你总该明白这几个字的份量吧。这个人借口探访,不惜装病躲到天牢,你想想那得是多大的事情。” “肯定和宫里有关联。” “只有宫里头的事情,才能让当世大儒不顾颜面躲进天牢避祸。” “大家都少说两句。”陈观楼虚虚一抬手,“我的意见是,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家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首先,两个炮楼要清理出来,安排人巡视。” 天牢东西两头,各有一个炮楼。废弃多年,只当摆设。本以为一百年两百年都用不上的废弃建筑,没想到今儿重新派上了用场。 第282章 京城乱了,有人造反 “老大,后勤做了统计,按照现在的人口,粮食至少能支撑半年。” 钱富贵来到陈观楼身边汇报情况。 会已经开完,大家都达成了共识。关门闭户,不当差的狱卒自求多福,排班执勤,每天按人头定量供给伙食,犯人的伙食从一天两顿减为一天一顿,饿不死就成。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还要想办法打听清楚外面的情况,想办法同隔壁诏狱沟通。诏狱的消息应该比天牢更灵通。还要想办法联系刑部。 乱糟糟的。 轰! 一声炮响,仿佛就在耳边。 原本还怀揣着侥幸心理,认为陈观楼夸大其词的人,此刻纷纷傻眼。京城里开炮,京城竟然开炮。 几十年,不,至少百年没见过甚至没听过这类事情。 太吓人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有人造反了吗? 炮声一响接着一响。 原本很冷清的天牢外大街上,跑过一队队的官兵,个个满身煞气,血染衣衫。 官兵们砸门,一道门一道门的砸。 狱卒们死死抵着大门,一个个全都感到后怕。谢天谢地,感谢陈狱吏英明领导,及时下令关闭了天牢大门,组织起大家。 否则,这帮官兵冲杀进来,不知会死多少人。 砸不开门,官兵们就去砸下一道大门,一道门一道门的砸。 终于砸开了一道,转眼就传来了惨呼声,救命声,怒骂声。 陈观楼和众狱吏站在跑楼上,居高望远,每个人都是一张透着后怕的脸。 许富贵哆嗦着问道:“这是哪里的兵,你们谁认得?” “好像是京营?” “神武营?” “分明是位于海门的神器营!” “海门离京城多远?” “怎么着也有小二百里。” “这么远的距离来到京城,事先没点动静。周围的驻军就眼睁睁看着神器营耀武扬威进京?” 太不可思议。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天子脚下,怎么可能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 近万官兵调动,中途就没遇到半点阻碍,守城门那帮人事先就没得到消息,竟然把人给放了进来。 太荒谬! 这还是圣人临朝的太平盛世吗? 怕是乱世都没这么荒唐吧。 “别猜了。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有人造反!”陈观楼一锤定音,“这是一场里应外合有组织有预谋的造反。”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狱吏们全都慌了神。 陈观楼继续说道:“这场造反,不管是谁发起,三五天之内都不可能完全平息。伤害最大的时候,往往是在黎明之前。所以大家要做好准备,半月一月内,别妄想能出去。就算外面平静下来,我们也要坚守天牢继续观望,以防出现反复。” “真有人造反?”终归是不太相信。为什么造反啊! 大家都是小人物,理解不了大人物的操作,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认识:这天下怕是要乱了。好日子怕是到头了。不管结果如何,经历了造反祸乱的京城,朝堂,天下,恐怕都好不了。 这份阵痛,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彻底消散,遗忘。 今日之事,绝非大明王郭大春之流能比的。他们只是疥癣之疾,京城的造反直捣黄龙,才是真正的危害。对整个天下造成的影响,难以估量。 “看样子的确是造反。” “难道是太子殿下造反?” “嘘!这话可不兴乱说。万一是某个王爷想不开……” “都少说几句。什么王爷太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严肃沉闷的气氛下,陈观楼突然说了一句‘俏皮话’,“说不定是皇帝造反。” 此话一出,不出意外,所有人都以看智障的目光看向他:你在说什么屁话?皇帝造自己的反,疯了吗? 陈观楼却笑了起来,反问了一句,“小两百里的路程,神器营近万人,如入无人之境,直杀京城。中途没有半个人出来阻拦,到了京城,貌似也没遇到像样的阻挡。试问,这样的行动,哪个王爷能做到?太子殿下莫非能做到?天下间,除了老皇帝,我实在是想不出有谁能做到。” “这这这……陈老弟,话可不乱说啊!” “是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就当你吓疯了,胡言乱语,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管他谁造反,只要别杀进天牢就行。就是不知道,外面的兄弟们怎么样,千万别出事啊!”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实在是没办法通知他们。希望他们灵醒一点,能及时躲起来。” 陈观楼下了炮楼,来到公事房,等鲁明川醒来。 这个老贼,肯定事先得到了消息,鬼鬼祟祟躲进天牢。必须得承认,老贼很机敏,选的地方很强大。 反贼进京,无人能幸免,唯有牢狱。 隔壁诏狱,不是你想进就能进。 少府大牢,嗯,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战场,死了一片片。京兆府大牢,配置有限,不够天牢坚固,人员也没天牢多。大理寺大牢,那地啊,就跟大理寺一个德行,嘴巴比谁都厉害,防御比谁都渣。至于下面的县衙大牢,全当是个摆设吧。 数来数去,还得是天牢,地理位置好,够坚固,人够多,物资够多,守个半年都不成问题。外加学生就关押在天牢,简直是名正言顺的避祸处。 陈观楼盯着床榻上的鲁明川,嗤笑一声,“鲁先生,既然醒了,就睁开眼吧。” 在他面前装睡,就如同秃头上的虱子。 对方气息的任何细微变化,都逃不过他的五感。 鲁明川缓缓睁开眼,有些尴尬。纵然脸皮厚实如他,此刻也有些脸红。但,做戏做全套,鲁明川四下张望,“老夫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是很清楚吗。巴巴的跑到天牢避祸,赶都赶不走。老先生,你想避祸直说啊,何必如此迂回曲折,让大家跟着担心。若非医官医术了得,今儿你就死了。将你的尸体往外一扔,事后报个乱兵砍死,谁又能追究。”陈观楼不惯着他,直接拆穿。 鲁明川啧啧两声,“扶老夫起来。” 陈观楼坐着没动。 鲁明川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努努力,坐起来。 他很真诚的说道:“老夫曾听明桥提起你,说你是狱卒中少有的有见识之人,若是肯静下心来做学问,定会有所成就。明桥还说,你是厚道人。老夫无可奈何之下,选择借贵宝地躲一躲,还请陈小哥见谅。” 第283章 一个满嘴谎言的懦夫 鲁明川能忽悠那么多聪明的读书人跟着他混,的确有两把刷子。 单单是这份情真意切,那语气那神态,那份上位者的真诚,但凡意志力稍微弱一点,就会生出满腹愧疚:自己不是个人啊,怎么能如此对待老先生。老先生是大儒,跑到天牢避祸,那是看得起天牢。怎么能斤斤计较,显得太没度量。 偏偏他遇到了陈观楼,一个上辈子被社会反复毒打的社畜,喝鸡汤都喝得想吐。搁这表演温情攻势,白瞎眼了眼。 有钱什么都好谈,没钱有多远滚多远。 见陈观楼不上套,鲁明川暗自叹了一声,人心不古,世道艰难。难怪只配当狱卒,不尊重大儒,不尊重知识,活该一辈子在泥潭里挣扎。 陈观楼笑眯眯的,“鲁先生心里头是否在骂我不知好歹?” “陈小哥误会了。老夫对陈小哥唯有感激,绝无任何偏见。” 陈观楼嗤笑一声,“现在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别的事晚点再说。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在造反?神器营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正如陈小哥所说,神器营出现在京城,必有人造反。只是,究竟是谁调动了神器营,老夫也不清楚。” “鲁先生不厚道啊!一大早你就往天牢跑,你敢说你不清楚。我还听说,刚过完正月十五,你就以祭祖的名义,让家人离开的京城。鲁先生如此敏锐的嗅觉,如此果断的行动力,你告诉我什么都不清楚,你猜我会信吗?” 陈观楼没有迂回,而是以最直接的方式,揭开对方的底牌。 鲁明川微蹙眉头,他不满。不满陈观楼的态度,不满对方说话的语气,不满对方自以为是的态度。 他可是名满京城的大儒,学生遍布天下。其声望更是如日中天。任谁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说话斟酌再三。 没有人会像陈观楼这般,一点体面都没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吐,将他逼到角落里。斯文扫地,有辱声誉。 “鲁先生不想说吗?那我只能请鲁先生离开天牢。” “你不能这么做。” “我当然可以这么做。天牢不留外人,这是规矩。我照着规矩做事,谁敢指责我做得不对。” 陈观楼占据主动权,天牢这地,他说了算。一个外来者,就算是大儒又如何,到了他的地盘,也得趴着。否则别怪他心狠手辣。反正,眼下的局面,死个把人,根本没人会追究。 事后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 “行行行,老夫权且告诉你。”鲁明川被逼的没法子,心头对陈观楼越发厌恶,低贱的狱卒,果真不堪入目。 “老夫得知消息,神器营奉命调动进京。命令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就这么多。具体是谁下的命令,你可以猜。” 猜个屁! 陈观楼冷笑连连,他认定对方没说实话,“鲁先生不说实话,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 说罢,他起身离开。 鲁明川有点慌,“喂,你想做什么?” 陈观楼站在门外,吩咐狱卒,“看好门户,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出。天牢只有犯人,没有大儒,明白了吗?” “明白!”狱卒高声呐喊,中气十足。 “陈小哥,你什么意思?”鲁明川身体虚弱,下不了床,只能扯着嗓子喊。 陈观楼不鸟他,径直离去。 “陈观楼你回来,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商量。陈观楼……姓陈的……” 陈观楼下了天牢,去看望赵明桥,并告诉对方,外面有人造反。 天牢众犯官,也听见了炮轰声,都意识到出事了。 联想到鲁明川今儿突然出现,以赵明桥的聪明才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师他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陈狱吏,烦请你看在我的面上,能否妥善照顾老师?明桥感激不尽。” “你还信他?” “为何不信?”赵明桥义无反顾,他的信仰是坚定的,他的政治主张也是坚定的。纵然别人负他,可他不能负了自己的信仰和理想。人活着,必须有所追求,他能坚持到今天而没有垮下,只因为他心中有一团火。为了这团火能燃烧起来,纵然有一二瑕疵,都能容忍。 “今日你能容忍他的欺骗和小人行径,下次你是否也能容忍他杀人,容忍他出卖,容忍他苟且?” “你不该这么说老师。”赵明桥语气并不激烈,反而有种通透,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设。你用假设逼迫此刻的我,本身就不对。陈狱吏,人总得有所坚持。” 陈观楼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其实我没打算说服你。你们这些当官的,道理一套一套,总显得特别高大上,处处都要和底层百姓区分开。不如此,似乎显不出自己的本事。 可是,底层百姓所求,不过一日三餐而已。你们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又有什么资格谈坚持,谈理想。人家大明王和郭大春,好歹还知道喊口号,喊完口号还知道打地盘,别管是不是做戏,别管能坚持多久,好歹信他们的人,真的得到了一点实惠。 你们呢,折腾了一代又一代,除了你们自己,底层百姓可有得到实惠?要我说,你们就是一群沽名钓誉,自以为是的蠢货。蠢就罢了,还要奉一个伪君子为头领,还不许旁人说三道四。 既固执又霸道又排外,既无进步思想又无实际行动,全靠嘴炮的一群懦夫,指的就是你们这群人。真令人失望!” 赵明桥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表情少见的扭曲,眼神压抑着怒火。 他很愤怒,他很想撕烂对方的嘴:胡说,胡说,胡说! “我人在天牢,何来懦夫?” “你人在天牢,只怪你蠢。跟你是否有勇气,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你只是你们这群懦夫的牺牲品,马前卒而已。” “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你凭什么针对我,针对老师?我们只是求一个安身之所。” “因为你们都不老实,一个个嘴里全是谎言,一边利用我们一边把我等狱卒当傻子耍。鲁明川说,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谁在造反,你信吗?你如果说信,那我只怪自己看错了人。” 第284章 兵变废太子,开了眼 赵明桥就像困兽一样,左突右撞。 “先生也是逼不得已。” “其实你们想做什么,都和我们狱卒没关系。可是你们一边利用天牢当避难所,一边戏耍我等,我很不爽。我们狱卒也是有脾气的。赵大人,我当你是朋友,显然是我自作多情。” 陈观楼自嘲一笑,果断滚蛋。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真没必要凑上去,显得下贱。 “陈观楼,你不就是想知道是谁调兵造反吗,我可以告诉你。” 赵明桥突然喊出声。 陈观楼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对方,“你知道?还是说,你们这群犯官早就达成了默契?” “没有所谓的默契,只不过我的确知道一点。我告诉你,造反的人是太子殿下!” 陈观楼先是了然,果然是太子。转念一想,不对啊! “你骗谁啊!太子哪来的本事调动神器营,你当我傻吗?”陈观楼嗤笑一声,太子要是有本事染指兵权,何至于窝囊到今日。 “谁告诉你神器营进京,是为了造反。难道就不能是平叛。” “啥玩意?” 陈观楼懵了。 这回他是真的受到了刺激,这帮人玩得好大啊! 他三步并做一步,重新回到牢门前,“还请赵大人将话说清楚。天牢保你们平安,我希望大家能通力合作。否则,天牢狱卒发起疯来,会出现什么后果,我可不敢保证。你也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吧。” 赵明桥叹息了一声,听着陈观楼嘴里一口一个赵大人,他心情难免有些惆怅。在他心目中,陈观楼的定位,朋友差了一点,算是一个能聊天的熟人,一个有趣的人。在天牢这一年,承蒙对方关照,他没受什么苦。 如今,双方都在刻意的保持距离,熟人感全没了,唯有公事公办:一个犯人,一个狱卒。 有点遗憾。 却并没有想要挽回的想法。 就凭对方骂他是懦夫,是蠢货,他就要一直记恨。或许恨意过三五天就没了,但这事,那些话,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终究立场不同,理念不通,不必强求。 “神器营的出现,你一定感到很不可思议吧。圣主在朝,盛世当下,谁能调动神器营,除了那个人不做第二个人想。” 赵明桥缓缓说着。 陈观楼就问了一句,“太子真的造反了吗?” “现在这个情况,你认为太子有没有造反,还重要吗?” 陈观楼皱起眉头,“你不是说,你老师支持正统,你们都是坚定的支持太子殿下。如今外面乱了,太子危在旦夕,你老师偷偷躲进天牢,你的立场呢?性命当前,果然无所谓立场是吗?” 赵明桥脸色晦暗,“老师说了什么?” “鲁明川就是个老狐狸,一句实话都没有,还想忽悠我给他做牛做马。”说完,陈观楼笑了起来,“莫非你们就是被他那副真诚的模样给欺骗了?你们可真好骗。” 赵明桥没有和他争论,而是将话题撤了回来,“这一回,太子凶多吉少。老皇帝他疯了,他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老皇帝自己造自己的反,你们可真敢想。”陈观楼吐槽。之前在炮楼,他说这话,纯当开个玩笑。谁能想到,事情真就发生了。 “并非我们敢想,而是……” “朝中就无人能制?无人能阻止?无人能反抗吗?你老师好歹也是大儒,就不能出一份力?” “按照老师的说法,敢阻挡者,死!”说完,赵明桥痛苦的捂着脸,他没脸见人,没脸再强调所谓的坚持。 陈观楼说得对,他们就是一群懦夫。 “废太子,需要祸乱京城吗?不就是一道旨意的事。” “你不懂。朝堂上一半以上的文武官员都支持太子的正统身份。靠一道旨意废太子,呵呵,根本不可能。旨意根本出不了太极宫,不会有人认同。” “所以只能兵变废太子?”陈观楼啧啧感叹,“我只在史书上见过兵变杀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兵变废太子。真是看了眼!” 残酷的真相似乎已经将赵明桥彻底压垮,他毫无形象的坐在地板上,“太子已经完了,太子一党也随之完了。这一场兵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老师他也是不得已,还请见谅。” “我有安排狱卒偷听你和鲁明川的谈话,狱卒说,你们只是交流学问。敢问,你们的学问里头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赵明桥闻言,痴痴笑起来,他嘲弄道,“一群不学无术的狱卒,大字不识几个,当然听不懂我和老师之间的对话,误当做交流学问。” 陈观楼:…… 还是吃了没读书的亏。 瞧瞧,人人都欺负狱卒,都当狱卒是傻子,当面玩耍手段。事后,还狠狠嘲笑,活该听不懂,谁让你不读书。 “敢问赵大人,你们是否清楚,老皇帝为何突然下定决心,不惜兵变废太子?制造一出太子造反的假象?还有,既然鲁明川能事先得到消息,没道理太子殿下不知道。为何太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明桥暗叹一声,“这段时间,宫里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师也不清楚。他就记得,大年初一,众臣进宫朝贺,陛下迟到了半个时辰,且脸色阴沉。之后,宫门紧闭,内外隔绝。 过完正月十五,老师察觉到异常,以防万一,以祭祖的名义,安排家人离开京城。今儿凌晨,老师突然得知神器营调动,离京仅剩二十里。同时得知,宫门洞开,守卫宫门的侍卫不见踪影,心知不妙。 进宫肯定是不行的,进去肯定就是死。那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老师名气大,无法确保置身事外,只能来到天牢避祸。这一切都是不得已。太子那边……哎,只求老皇帝还能顾念父子情分,莫要将事情做绝。” 说完这一切,赵明桥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精气神瞬间被抽干,平白老了十岁。他很是迷茫,颓丧,整个人的状态离着求死就差一步之遥。若是逼他一逼,说不定真会生出一死了之的想法,并果断自尽。 陈观楼没有逼迫他,而是说道:“这些只是你和鲁明川的一家之言。我会想尽办法了解真实的情况。” “务必打听到太子的现状,若有消息,烦请告知。”赵明桥眼中多了一丝希冀。 第285章 宗师武者出现 夜晚,京城的秩序并没有恢复,反而有越发混乱的趋势。 陈观楼靠在炮楼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大火,耳边是忽远忽近的喊杀声。他曾想过要不要出去探探情况,后来放弃了。 他这点实力,放在江湖上,跟那群汪洋大盗,江湖侠士比起来那是够够的,绝对处于碾压地位。 但是,出事的地方是皇宫。谁也不知道皇宫内究竟藏了多少老妖怪,同那些老妖怪比起来,他这点微末实力还不够给人塞牙缝,出去就是炮灰。 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夜里凉飕飕的。 狱卒们裹着棉被躺在炮楼上,半睡半醒,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过来。 老张头抽着旱烟,“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京城这么多高门大户,够他们祸害的。小老百姓手里头没几个钱,抢小老百姓的时间,足够他们跑到大户人家发一笔横财。”陈观楼语气淡漠的说道。 老张头好奇,“你就不担心你大姐一家吗?” 陈观楼哈了一口气,他并不冷,但他不能表现得过分特立独行。 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说道:“没啥可担心的。苏大诚是城门吏,他肯定比我更早得到消息,老江湖一个,应该已经带着全家躲起来。 大不了,就到侯府后巷,到我家里躲起来。侯府一帮护卫,也不是吃素的。护卫不够,田庄那边还有人。只要能出城将消息递送出去,就能及时把人召集起进城保护侯府。” “为啥偏偏是这个时候出事?”老张头皱起眉头,犹如深深的沟壑,每一道皱纹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带着浓浓的煞气,鬼神莫近。 陈观楼微微眯起眼睛,看似没有焦距,实则他一直留意北边,留意皇城方向。 他随口说道:“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大老爷领兵在外,勋贵群龙无首,太傅生死不明,太子孤立无援。神器营突然进京,杀朝臣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大老爷在京城,或许还能靠着威望调遣京营,逼迫神器营退出京城。可惜,其他勋贵既无这样的威望,也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万一……万一老皇帝秋后算账,并非人人都是大老爷,只断了一条腿。” “可是两位相爷都在京城,他们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们就不能调动京营?” “左相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右相肯定不敢出面调动京营,他是晋王殿下的老丈人,他一动弹,就洗脱不了嫌疑。除非他们有必胜的把握。” 陈观楼随口说着自己的分析。这一切都建立在老皇帝自个调兵,以兵变废太子的前提下。 万一,事情并非如此呢? 万一是太子在闹宫变呢?可不能听信赵明桥的一面之词。他们支持正统,支持太子,肯定处处替太子说话。这场混乱究竟怎么发生的,眼下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一知半解,难以窥探全局。 “躺下!赶紧躺下!” 陈观楼突然怒吼一声。 所有狱卒纵然有怀疑,但都听话的躺了下来。 刚刚躺下,空气突然变得干燥稀薄,时空仿佛被扭曲,令人窒息。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半空中划过,咻的一下便没了踪迹。 陈观楼猛地爬起来,追着那两道身影,那是皇宫方向。两道身影追逐着去了皇宫。 “咳咳咳……” “怎么回事?” “刚才是怎么了?” “我以为我快要死了!” “陈老大,刚才是怎么回事?” “陈小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刚才有两个九品武者,不不不,肯定不止九品。宗师,一定是宗师,有两个宗师从我们头顶上过去。” 所到之处,宗师的气场,能撕碎一切。犹如一团火,瞬间燃烧掉一切阻碍物。 “宗师?” “这世上真的有宗师?” “宗师不是传说吗?” “陈狱吏,你能分辨宗师?” “我哪有本事分辨宗师。但是,那股力量,除了传说中的宗师,还有谁?” 此话一出,无人反驳。 那股要命的令人窒息的力量,是啊,除了宗师还能有谁。 “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看见宗师了吗?” “我也没看见。” “宗师岂是凡人能看见的。” “唯有死亡,能让我等凡人看见宗师。你们最好盼着一辈子都见不到宗师。” 狱卒们吵吵闹闹。 陈观楼却已经下了炮楼。 他冲进公事房,目光肃然,死死盯着坐在靠在床榻上满腹心事的鲁明川。 “鲁先生歇得可好?” “好!就是有点饿。陈小哥可否开恩,给老夫一点吃的。” “医官说,你的身体不宜饮食,需得饿个三五天。”陈观楼不咸不淡地说道,完全没有不给饭吃的愧疚。 这老头一辈子锦衣玉食,花言巧语哄骗世人,沽名钓誉,肆意践踏他人。区区饥饿,又算得了什么。比起老头子所做所为,三天饿九顿,根本称不上惩罚。最多算是清清肠胃。 鲁明川叹了一声,“陈小哥对老夫有很大成见啊。” “你这是何必。赵明桥把一切都告诉我,你继续假模假样装下去,就没意思了。”陈观楼大马金刀在椅子上坐下。 公事房的床榻,只是暂时歇息之所,不讲究舒服,只讲究方便。因此,床榻很是狭小,也就一米二的宽度,硬邦邦的。一帮狱吏,也不是什么爱干净的人,被褥有股子味道。比不上大户人家真丝棉被那般舒服柔软。 鲁明川一直忍受着,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 “既然陈小哥已经知道了一切,你又何必继续为难老夫。” “就在刚才,有两个宗师,从天牢上空过去,看样子是去皇宫。” 鲁明川的反应很大,原本弯曲的背脊,突然挺直,语气也显得很急切,“当真是宗师?” “我们在炮楼,差点死掉。不是宗师还能是什么。”陈观楼如此说道。 鲁明川的身体瞬间又塌了下来,一副缺乏精气神的样子,“看样子,事情超出了掌控。太子殿下并非没有还手之力。” 陈观楼就问了一句,“你不想让太子赢?” 第286章 这就是一个局 “赢?拿什么赢?”鲁明川一句反问,让陈观楼闭上了嘴巴。 “老夫甚至盼着太子能识趣一点,干脆利落束手就擒,负荆请罪,以求保住性命,尽快结束这场混乱。而不是双方杀个你死我活。 你知不知道,太子的负隅顽抗,会死多少人?不说别的,单是三千东宫侍卫就得全部陪葬。外加东宫属官,部分朝臣,以及家属,这一场乱子,就算能在最短时间内平息,死的人也是以万计。甚至是几万人。 几万个人头啊,全都是朝廷栋梁,天下精英,多年积攒下来的人才,何其残忍。陈小哥,你是否忍心见到这一幕? 经此一乱,不说毁其根本,至少也是伤筋动骨。若是太平盛世,花个几十年慢慢舔舐伤口,迟早能恢复。 可是眼下,外有乱臣贼子,内有野心家伺机而动,老夫已经不敢想象之后的世道会变得如此残酷。你看不起老夫,鄙视老夫苟且偷生。但是老夫绝不后悔。老夫要保全有用之身,为朝廷为天下保全人才。” 好一个大义凛然的鲁先生,其言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难怪赵明桥纵然看透了一切,也依旧坚定的追随。 这就是个伪君子和真小人的结合体。何时小人何时君子,全凭需要。 “听先生的意思,似乎有本事力挽狂澜?”陈观楼正儿八经的请教,绝无嘲讽戏耍之意。这帮大儒,背后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力量。说不定人家真的有砥定乾坤的本事。不可小觑天下人啊,尤其是成名已久的大儒。 “老夫就算拼上性命,也要阻止陛下大开杀戒,能救一人是一人。故而,老夫现在苟且偷生,只等外面乱子平息,老夫绝不甘落于人后。届时,陈小哥你才会明白老夫的一番苦心。” 陈观楼:…… 瞬间,他就变成了一个小丑,内心极度丑陋,不知好歹,不识大儒名士风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恶心! 他郁闷坏了。 能让他郁闷的人,必定不是什么好人。毕竟,像他这般三观正常,没有大志向,没有反社会倾向,很容易就满足的人,都感到极度不适,鲁明川绝对是个大奸大恶之辈,才会引起他生理性的不适。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出去阻止陛下?宫门洞开,你可以随时进宫劝解陛下,请陛下下令收兵,早早结束这场乱子。” “哎!陛下此刻正处于极度愤怒中,任何人的劝说都不管用。老夫这个时候去,不仅无济于事,甚至适得其反,造成更多人的死亡。” “怕死就直说,何必找那么多借口。”陈观楼吐槽道。 鲁明川一张脸都扭曲了,从未有人胆敢如此羞辱他,纵然是老皇帝和太子殿下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他压着内心的怒火,“陈小哥,你不理解我辈读书人,老夫原谅你,不和你计较。但是,请你口下留德。”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你说老皇帝兵变废太子,你有证据吗?万一是太子殿下兵变逼宫……” “不可能,绝不可能。能调动神器营的人,只有陛下。你听听外面的动静,神器营正在肆意祸害京城,祸害官员大户,这等残暴之事,绝不会是太子的手笔。若是太子,他一定会想办法约束官兵。” 陈观楼认同这个说法,他也觉着太子应该没本事调动神器营。 不过他多问了一句,“敢问先生,陛下还在太极宫吗?” “你什么意思?” 陈观楼指了指皇宫方向,“有宗师进入皇宫,皇宫生乱,为保陛下安危,你认为陛下还在太极宫吗?或者说,陛下真的在皇宫吗?” “老夫不知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自正月十五,老夫就没有进过宫,也不曾听闻陛下出宫的消息。” “难道陛下要在皇宫大开杀戒。” “有何不可。”鲁明川厉声说道,“不就是死几个太监宫女,死几个侍卫嫔妃而已。放心吧,宫里头的乱子很快就会平息。有宗师坐镇,没有人敢乱来。” “宫里头有几个宗师?” “这是大内秘密,除了陛下无人知晓。” “按理说有宗师在,太子殿下应该没有反抗之力。这会乱子该结束了吧。可是,听外面的动静,情况是越来糟糕,越来越混乱。先生可否教我?”陈观楼很是真诚的请教。 鲁明川冷哼一声,“这帮官兵,一旦放出笼,不抢一波是不会收手的。不过,老夫相信,天亮后,宫里头肯定会有动静。相信,很快我们就出去。” “但愿如此!” 陈观楼暗骂了一句老狐狸,对方就没几句实话,不如赵明桥坦诚。所谓的真诚,全都是装出来的。 有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氛,在狱卒中间传播,人人都提着心。只过去一日,却仿佛过了一年。 当中最冷静的人,莫过于穆医官,还有心思搞夜宵吃。 “晚饭吃了个半饱,刚躺下就感到饿。吃点?”穆医官很热情的招呼陈观楼。 空荡荡的食堂,两人面对面坐下。 穆医官亲自下厨,两碗面,一人一碗。 “那帮厨子,鬼精鬼精的,吃的全锁起来了。只找到一点面粉,刚好够我们俩,一人一碗。” “是我下令让厨子统计物资,按人头供给。”陈观楼如此说道。 “你认为乱子会持续很长时间?” “不知道,不确定。总要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发生了,好歹还有吃的。” 穆医官点点头,认同他的看法,“鲁先生有吐露真相吗?” “嘴巴就跟蚌壳似的,东扯西扯,就没一句真话。表面看,他站队太子,替太子焦虑担心。可我总觉着,他内心希望太子垮台,甚至盼着太子死。” “不是吧。”穆医官明显吃了一惊,“鲁明川可是大儒,曾公开支持太子,支持太子正统身份。他若是出尔反尔,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我说这个人虚伪,一肚子坏水。” “会不会你把人想得太坏了。” “不是我吹,至今我还没有看错过一个人。感觉,这就是一场针对太子的局,一个恶毒的局。这个局,从太傅被劫持就开始了。” 第287章 这事很荒唐 天亮了,京城却如同死了一般,久久不肯醒来。 家家关门闭户,不分大户还是小户。人人躲在门缝后面观察动静,街上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就连收夜香的人也躲在了家中。以至于,城里某些环境卫生糟糕的地段,弥漫着一股人畜粪便味。那味刺激得,就连神器营的官兵都不乐意踏近一步。 天牢的卫生的状况还能维持。 但是,再过十天半月,天牢也会沦落成粪坑。 几百人吃喝拉撒,那个数量,没人敢深想。掏粪工一天不上班,天牢迟早会面临被大粪包围的恐怖局面。 陈观楼受不了各种味道串在一起的刺激,为了鼻子着想,他早早封闭了五感,当个迟钝的人。 更多的官兵走上了街头,通过制服辨认,有禁卫军,有神锐营。锦衣卫也上了街头,唯独不见武城兵马司的官兵,也不见城防营的官兵。 一群狱吏躲在炮楼,望着远处。大家都弄不清外面的局势,这么多官兵上街,也没见到一个当官的出面,任由这群兵痞祸害,到底怎么回事嘛。 总不能当官的都死绝了吧。 “要不要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去哪打听?” “隔壁锦衣卫。” “当心被当成探子给杀了。这个时候,锦衣卫杀人可不管律法,死了也是白死。” “找个熟面孔去。总不能一直这么不清不楚的等着。就算造反,我们也得知道究竟是谁在造反。” “是该派个人出去打探一下。反正诏狱就在隔壁,他们消息灵通。” 但是该派谁去? 众人面面相觑。 你看我我看你,人人惜命,没人肯主动站出来。 “我去吧。” 沉默良久,陈观楼站了出来。他想借机去外面透个气,不想被蒙在鼓里。他还想去大姐家看一眼,心里头一直牵挂着。他还想回家一趟,洗个澡,拿两件换洗的衣服。他甚至还想摸进皇宫偷偷瞄一眼,又担心被宗师发现,死无葬身之地。 “小陈,你确定?”许富贵很意外,刚升官的人,按理说最惜命。还没来得及享受权利带来的好处,怎舍得以身犯险。要是死在外面,就太亏了。 按照许富贵的想法,派个狱卒出去就行了,比如卢大头,还是卢大头,必须是卢大头。这个刺头,若是能借机解决掉,倒是省却了许多事。 陈观楼肯定道:“没人比我更合适。至少我还有点自保能力。万一遇到情况,凭我陈家人的身份,还有一线生机。其他人可没有这道护身符。” 许富贵:…… 他根本无法反驳。 论家世,的确无人能和陈观楼相比。京城陈氏族人,平江侯府族亲。就凭平江侯在军中的威望,那么多武将曾承蒙侯府的关照,陈观楼只要亮明身份,相信应该没人会为难他。 “小陈,事情就拜托你。如是事不可为,不必强求。”许富贵难得真诚了一回。 其他狱吏也纷纷送上鼓舞和祝福。 唯独肖金几个人坚决反对。 他们属于陈观楼的嫡系,陈观楼的安危,关系到大家的安危和前程。岂能让他出去冒险。 “老大,让我去吧,我命贱!”刘涉第一个请缨。 “说什么废话!我姓陈,单就我这个姓,就能保住我的性命。这么多年,就没有哪个衙门抓捕陈氏族人,并定罪杀头的先例。就算是造反,不管造反的人是谁,他们都得好好笼络住勋贵。 更何况,我家大老爷这会正领兵在外,随时都可以调兵回京。所以,我的脑袋坚固得很,任谁都拿不走。那帮官兵也拿不走。而且,我天天练武,好歹还有自保之力。你们有什么?除了一条贱命,啥都没有,死了就死了,多亏啊!行了,行了,都少说几句。” 陈观楼换了一身常服,带上腰刀身份牌,坐着吊篮离开天牢。 天牢的大门一旦关闭,不到太平的那一天,绝不开启。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因此,陈观楼进出,只能靠吊篮。 走出吊篮,踩在地上,罕见的竟然有种踏实感。 以前从不觉着下班回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很平常嘛,天天都如此。可是在天牢关了一天一夜后,突然领悟到幸福的真谛,就是能正常下班回家。 提心吊胆的守着几百号犯人,虽只过去了一天一夜,却足以让人内心煎熬。 他四下张望,沿着墙根,迅速地朝隔壁诏狱跑去。还不能跑得太快,不能展露出自己的真实实力,他现在可没披马甲,可不能将自己暴露了。 跑到诏狱大门口,砰砰拍响门环。 “隔壁的,我,陈观楼,刚升狱吏,跟卢大头是好兄弟。快开门,让我进去。” “不认识!”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怒吼,“滚!” “老子姓陈,平江侯那个陈,读过书的那个陈观楼。”陈观楼扯着嗓子喊,还不能大喊,还得压着嗓门。 半晌都没动静。 陈观楼等得不耐烦,正要再次拍门的时候,上面落下一个吊篮。 陈观楼:…… 还得是平江侯府的名头好使,读书人当狱卒这种八卦,看来传播甚远,比他的名字好使多了。 可以不认识他陈观楼,但大家都知道天牢有个家伙读过书,侯府族人,自甘堕落当狱卒。这事早就传遍了同行,甚至京城各大衙门。 提起陈观楼,不认识。但一提起自甘堕落当狱卒这事,那必须知道啊!少见的八卦,再过十年二十年都记得。 陈观楼坐上吊篮,缓缓上升,终于进入了诏狱。 同样形式的炮楼,一群诏狱狱卒外加锦衣卫番子,就跟看稀奇似的,围着他大量。 “你就是那个陈氏族人?” “真读过书?” “丢祖宗脸面,侯府没将你除名?” “长得像个小白脸,为啥想不开去当狱卒。随便找个富婆一辈子吃香喝辣多好啊!” 陈观楼嘴角抽抽,“各位,我来是想问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消息灵通,听说锦衣卫已经上街,能否告知一二?” “还能是什么事,造反呗。” “谁造反?” “可能是太子,也有可能是别人。” “锦衣卫也不清楚?你们不觉着荒唐吗,人人都在说造反,可是究竟谁在造反都没弄清楚,京城已经大乱。” 第288章 没人造反,纯属发疯 陈观楼坐在诏狱公事房内,手边一杯清茶,心情却很沮丧。 这帮锦衣卫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一会说太子造反,一会说晋王造反,一会又说太傅造反。 但是,从他们的态度中,他可以确定这帮人肯定知道点内情。只因为级别低,知道的内情也不多。 并非每一个锦衣卫都有资格参与到大事件中。这帮留在诏狱的锦衣卫,纯属内务人员,基本不出外勤,能接触到的机密有限。 “这场动乱什么时候能结束?天牢几百号人,都快疯了。” “什么时候结束啊,要看宫里头的态度。宫里头说今儿结束,今儿就能结束。宫里不发话,京城就会一直乱下去。” “京城动乱,就不怕动摇根基吗?”陈观楼其实想说,老皇帝疯了吧,自掘坟墓,莫非还以为多高明。纯纯的傻逼玩意! “我可不清楚贵人们的想法。” 陪着他说话的人,是锦衣卫杨百户,典型的番子做派,皮笑肉不笑,看着瘆人。 他看着对方,“敢问杨百户,能否给句实话,真的有人造反吗?” 杨百户似笑非笑,“上面说有就有。陈老弟莫非怀疑贵人的决定?” 陈观楼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他果然不喜欢锦衣卫这个组织。这帮人就没有一个能好好说话,全都夹枪带棒,随时准备给人戴帽子,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不知是哪位贵人的决定?京城这么乱下去,人心惶惶啊!” “哈哈……没想到陈老弟还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不愧是平江侯府那个陈。陈家人好啊,侯爷是国之栋梁,陈老弟也是一心为公。杨某佩服。” 这话听着,堵心眼子,难受得紧。 陈观楼就问了一句,“能不能说人话?” 然后…… 他就被赶出了诏狱。 他如果不姓陈,杨百户砍了他的心都有。 陈观楼往刑部赶去。 结果到了刑部,大门紧闭。他翻墙入内,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刑部没粮食,没有人会傻到躲在衙门里头,还容易遭到官兵祸害。 离开刑部,他又跑到隔壁户部,同样没人。 回天牢不着急。 他知道孙道宁的府邸,急匆匆来到孙府拍门,结果门房告诉他,孙道宁进宫去了,已经两天没回来,也没有消息传回来。眼下,孙府上下人人惶恐不安。 门房还告诉他,“小哥若是见到我家老爷,烦请转告一声,请老爷务必派个人回来报声平安,好让大家放心。” 陈观楼摆摆手,果断离开。 他径直回家。 一路上兵荒马乱,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进入侯府的地盘,就像是进入了新天地,仿若世外桃源,完全没受到影响。 陈观楼拍响春香嫂家的门,“官兵没来?” “哎呀,楼哥儿你可算回来了,我一直担心你。官兵没来我们这。听说侯府同官兵有交涉,官兵就退了出去。” “谁出面交涉?” “当然是大管家。大管家拿着大老爷的令牌,官兵见了,都客客气气。双方交涉了一阵,据说侯府答应送一笔物资,官兵就退走了。谢天谢地,菩萨保佑。我听说有大户被官兵洗劫,还死了人,女眷都被人糟蹋了,可惨了。楼哥儿,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家里有吃有喝,就算十天半月不出门也没事。” “我还有事,必须出去一趟。” 告辞了春香嫂,陈观楼直奔刘管事家。 开门的是门房小厮刘小川,依旧是一副欠揍的模样,见到他,就问了一句,“你没死!” “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刘管事在不在?我有事找他。” “老爷不在家。眼下兵荒马乱的,侯府那边事多得不行,一会我也要去侯府集合。” “集合做什么?” “集合训练,做护卫。”刘小川觑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侯府单靠大老爷的的一面令牌,就能让官兵退去吧。你要是想去,我替你报名,一天有五十文钱,包吃喝。族里的青壮基本都去了。你要是不去,太过显眼。” “我是天牢狱吏,我得守在天牢。侯府那里我就不去了。” “天牢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分清楚轻重。现在没有比族里的安危更重要的事情。你要是不去,当心被人记恨,以后有了好处可轮不到你。” 陈观楼懒得跟他掰扯,就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在造反?” “你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 刘小川啧啧两声,“根本没人造反。这话你千万别传出去。” 陈观楼内心大惊,“细说。”他一把将刘小川推进房里,并将房门关起来。 刘小川的表情特嫌弃,“你在天牢,看样子消息很不灵通,还不如我。” “少废话,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没人造反,官兵进城,自然是因为有调令。老皇帝发疯,认定有人还暗害他,先下手为强,铲除异己。” “这么荒唐?”陈观楼不敢置信,“就没人阻拦?” “谁敢阻拦。正月里头,老皇帝说他中毒,谁敢反对谁就是幕后真凶。” 这这这…… “这么机密的事情,你一个门房小厮怎么可能知道。人家名满京城的大儒都不知道这些内情。” 刘小川呵呵一笑,“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这是平江侯府的地盘。整个京城,有谁能比勋贵的消息更灵通?名满京城的大儒,他在宫里头有眼线吗,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吗,有往上数三代的姻亲古旧吗?比消息来源,满京城,没人敢和勋贵比。” 这话倒是真的。 宫里头随便拎个人出来,就有可能和勋贵扯上关系。这是文官大儒们努力一百年都达不到的成就。 “这么隐秘的事,竟然会传到你小子耳朵里。”陈观楼还是抱着怀疑,总觉着刘小川这小子不太靠谱。 刘小川呵呵冷笑,“我家老爷在二老爷跟前当差,我家太太则帮着打理后院,时不时到老太太跟前奉承陪着说话。我是老爷的干儿子,替老爷分忧,我知道宫里的消息很正常吧。” 第289章 离死最近的一次 “你要是不姓陈,我都懒得跟你说一个字。” 刘小川嘚瑟的模样,陈观楼恨不得在对方脸上来一拳。 “你确定没人造反?消息来源可靠?” “骗你做什么。我可以百分百确定告诉你,没人造反,一切都是老皇帝臆想。” 刘小川非常笃定,陈观楼半信半疑。 “老皇帝真有中毒?” 刘小川明显迟疑了一下,“貌似,好像,差一点中毒。反正,太极宫内肯定发现了毒物。听说,老皇帝一直憋着,憋着憋着人家疯癫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调兵进京。” “太子如何?” “太子是最大的嫌疑人。就算太子没有造反,这一回也会被屈打成招,背负造反的罪名。没救了!从太傅下狱,太子就没救了。你到底要不要去侯府集合?” “不去!侯府什么态度,支持太子?” “怎么支持?大老爷不在京城,手里没兵,拿命支持吗?”刘小川鄙视陈观楼,竟然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陈观楼捏了捏拳头,“这些你都是听刘管事说的?” “嗯,有些是我自己想的。”刘小川嘚瑟一笑。 陈观楼呵呵冷笑,果断离开。迷雾剥开,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他去看望了大姐。大姐一家都很平安,苏大诚果然消息灵通,早早安排全家人躲起来,避开了兵祸。如此,他便安心了。 但他并没有急着回天牢,而是回家吃了口热饭,换了一身衣衫,坐在院子里备上酒水静静等待。 等到下半夜,齐无休拖着疲惫的身体翻墙入内,“累死了。”端起茶水咕咕往嘴里灌。 陈观楼瞧着他,问道:“熬了几天?” 齐无休比划了三根手指头,“整整熬了三天,一会借我一张床。有什么事你快问。”说完,打了个哈欠,眼泪都下来了,困得随时都能睡过去。 “现在什么情况,外面依旧乱糟糟的,神器营的人还在大街上乱晃,随意杀人。就没人管管?” “管不了。” “你们锦衣卫干什么吃的?” “呵呵!”齐无休又灌了一杯茶水,这才说道:“我们现在也很为难,没有宫里头的命令,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到底谁在造反?”这个问题陈观楼问过好多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说辞。 齐无休愣住,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我只能告诉你,太子被囚禁在东宫。” “东宫侍卫呢?” “就守在东宫宫门内外。” “还有别的情况吗?” “神锐营将整个东宫包围了起来。” “没打起来?” “太子制止了东宫侍卫。但是,最终会不会打起来,谁都说不准。” 陈观楼垂眸深思,心情难以言喻。 如此疯癫的皇帝,为啥朝臣不干脆趁此机会,将其拉下马来。难道朝臣当中,就没有一个人能说服那帮官兵反正?就没有一个人有威望调动大军? “朝臣什么态度?就眼睁睁看着,继续纵容神器营祸乱京城?这是在动摇根基,他们难道不清楚。” “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朝臣们现在就在宫里头,就在太极宫宫门外。陛下一意孤行,一口气砍了七八个臣子的头。哎……” 说完,他一口闷了一杯酒,心情郁闷得不行。 “老皇帝到底想做什么?”陈观楼问道。 “废太子!” 齐无休一声哀叹,表情麻木,眼神绝望地令人想哭。 “再耗下去,我担心太子一党的人能被陛下杀光。”他悲痛地说道,不忍直视。这差当得身心俱疲,却又无能为力。 “何至于如此?太子殿下难道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非要废掉?” “我不知道。很多内情,我也只听说了只言片语。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情,估计永远都不可能大白于天下。” 齐无休睡着了,睡梦中还皱着眉头。 陈观楼望着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就在黎明前的黑暗,他犹如一只蝙蝠,悄无声息的来到皇宫外围,蹲在房顶上,不敢动弹。 他感受不到一丝半毫宗师的气息,但他确定,宫里头不止一个宗师。齐无休明确告诉他,东宫就有宗师,负责保护太子的安危。东宫外也有宗师,负责看守太子。老皇帝身边肯定也有宗师。 老皇帝那么怕死的一个人,没有宗师在身边守着,心中难安。 他朝太极宫方向望去,那边跪了不下百个文武百官,都在恳请老皇帝收回成命,不要执迷不悟。看样子,效果很烂,适得其反。因为,他闻到了从太极宫方向传来的尸臭味。 臣子被砍了头,尸体却没有处理,就大喇喇的摆放在太极宫门外,震慑群臣。的确有臣子受不了那个场面,当场昏死过去,默默退出了这场逼宫行动。 “好看吗?” 一道清亮的嗓音自背后响起。 陈观楼只觉汗毛倒竖,额头冷汗就跟瀑布似的,浑身都湿透了。 宗师! 他果然不该来皇宫,他果然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人无声无息就到了身边,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心跳如雷,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咽喉似生锈的金属一般嘎吱嘎吱,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感觉很悲!” “悲?是啊,的确很悲!却又无能为力。” 声音飘忽不定,前一秒还在身后,下一秒又仿佛在头顶。 陈观楼维持着僵硬的身姿,此刻,他是真的不敢动弹。纵然汗水如同大雨落下,眉头瘙痒得很,他也不敢伸手擦拭。 “你很紧张?” “晚辈冲动,冲撞了前辈,内心恐惧不安。” “怕我杀你?” “是!” “你倒是坦诚。你这人,好生奇怪,莫非有奇遇,还是修炼功法特殊?不像是隐脉。” 陈观楼如临大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你如此紧张,是在恐惧本座会觊觎你的功法吗?荒谬!”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周围的空气也随之变得粘稠,似有实质,令人呼吸不畅。 陈观楼飞快说道:“非也!晚辈是怕自己说错话,触怒前辈。” “你倒是有急智。” “前辈谬赞!” 陈观楼大汗淋漓,额前瓦片上已经多出了一片水渍。 第290章 奸猾老贼真面目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时间流淌的速度,慢得像蜗牛。 没有动静。 陈观楼斗胆扭动着脖子,就像是扭动年久失修的破烂机器,极为费力的往后看去。 没人! 天上,没人! 前方,没人! 环顾四周,没有人! 宗师前辈走了,正如来的时候,悄无声息。 陈观楼长出一口气,劫后余生,他活了下来。 天快亮了,果断离开。 以后他要是再来皇宫,他就是狗。 这次逃过一劫,是他命大。下次?再也没有下次。 改头换面,恢复原貌,顶着一张憔悴的脸,他回到了天牢。 众人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 “陈老弟,你没事吧?” “怎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是遇到了危险?”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要守到什么时候?” “老大,大家都很担心你。” “陈狱吏,有没有打听到消息,你倒是说话啊。” 陈观楼抬手,制止了所有人的唠叨。 “都听我说,据我打听到的可靠消息,神器营和神锐营,都是陛下下令调入京城。另外,朝臣们都在宫里头,就跪在太极宫宫门外。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个,尸体都没有人收殓。太子就在东宫,有东宫侍卫保护。就这些。” “我怎么没听懂。” “我也没听懂。” “陈狱吏,那到底有没有人造反?” “不知道,不清楚。上面说有人造反,那就是造反。上面没说造反,那就是没人造反。一切都按照上面的要求理解。” 陈观楼并没有抛出所有的真相,有些事情自个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给大家增加负担,增加死亡的概率。 祸从口出,老祖宗诚不欺人。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快了,快了。应该很快就能出去。” “神器营肆意妄为,就没人管管?” “文武百官都在宫里头,没人管啊。” “当官的全都是废物。” “太子也是废物!” “怎么能骂太子是废物。” “太子如果不是废物,能当三十年太子?早就干……” “闭嘴!这种话也敢乱说,不要命了吗?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公家的地盘。你在公家的地盘胡说八道,是嫌大家命长吗?” 陈观楼喝止住众人的胡说八道。他清楚,大家关了这么多天,情绪都很暴躁。尤其是眼下局面,看不到平息的迹象,有点火星子,人就会爆炸。并非真要做什么,只是图个痛快,发泄心中的慌乱不安。 “大家都放心吧,我们有吃有喝,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危及到天牢。就算整个京城都毁了,天牢也不会乱。大家要对自己有信心。” “陈老弟,你说句实话,十天半月能结束吗?” “应该能!” “有你这句话就行。大家都听见了,十天半月内肯定有结果。都散了都散了,该睡觉的睡觉,该当差的当差。管好各自的犯人,不许他们聒噪。” 众人带着一肚子情绪缓缓散去。 陈观楼回到公事房休息,瞧了眼已经能下床的鲁明川。 “鲁先生若是想出去,我现在就安排。放心,外面太平得很。” “老夫身体不适,不宜活动。只能厚颜继续留在天牢,万望陈小哥体谅。” 陈观楼喝着热茶,呵呵一笑,“赵明桥总说先生是大儒,秉持公义,一辈子的追求就是将圣人之言遍撒天下。敢问先生,圣人可有教人投机取巧,沽名钓誉,背信弃义,见风使舵?”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好以整暇,等待着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鲁明川面色不曾改变,甚至连眉眼都没动一下,“圣人教人向善,追求真善美,自不会教人投机取巧,沽名钓誉,背信弃义,更不会教导见风使舵。这些都是人性中的恶,人生而有之的劣根性。这样的人,必然缺乏圣人教诲。若是肯入老夫门下,老夫必当竭尽全力教导,使其成为一个正值的人。” “听先生的意思,人本性恶?” “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是事情。” “为何世人都说人本性善。” “那是虚伪者替自己辩解的借口,将一切都怪罪于环境,怪罪于他人。简直荒唐!陈小哥,你似乎也入了性本善的错误道路,回头是岸。你现在回头,老夫定全力帮助你。” 陈观楼笑了起来,“若是拜在先生门下,先生收我多少束修?我先声明,我是个穷光蛋,全部家当就几两银子。” 鲁明川嘴角抽搐,“陈小哥说笑了,世人皆知狱卒贪婪,钱财如流水一般入袋。陈小哥莫要戏弄老夫。” “哎,果然先生和外界传言不一致。总之就是,我要没钱给束修,先生万万不肯免费教导我。你可是大儒诶,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你配当大儒吗?” “老夫不配,难道你配?”鲁明川破防,“你这小子,明明有家产万贯,却故意装穷,戏弄老夫,你究竟是何居心?你一个狱卒,也曾读过圣人言,却胆敢质疑老夫,质疑圣人言,好大的胆子。” “别给我戴帽子!”陈观楼突然沉下脸,“我这辈子,最讨厌有人给我戴帽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 “你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鲁明川气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一场戏,让我见识到先生的功力何等深厚,令人刮目相看。先生的如意算盘,也令人叹为观止。”陈观楼突然一改态度,笑嘻嘻的。 鲁明川却皱起了眉头,警惕的看着他,远比之前紧张。脑袋飞快思考复盘,自己莫非着了这小子的道。 “先生总是忘记,我姓陈,别人打听不到的事情,我却有办法打听到真相。我也知道先生为什么会躲进天牢,你不是在躲避官兵,你是在躲避进宫,你在逃避你的立场你的使命,却又不想背负临阵退缩,奸猾老贼的骂名,故而借口探监躲在天牢避开宫里的暴风雨。啧啧……” 陈观楼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讥笑。 “真该让世人都见见你的丑陋嘴脸。” 第291章 送先生进宫 “你血口喷人!” “你怎能平白污人清白!” “你肆意诋毁老夫,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陈观楼冷眼看着对方唱作俱佳的愤怒,嘶吼,只说了一句,“来人,送老先生去皇宫,完成他的使命!” “你你你,陈观楼,谁准你这么做。你不许这么做。老夫不走,老夫哪都不去。谁敢动老夫,老夫死给他看。”鲁明川急了,真的急了。 他为了逃避去皇宫,才会躲进天牢。陈观楼送他去皇宫,等于是一切都前功尽弃。 不不不,谁都不能送他去皇宫。 “就算死,也要死在宫里,方显死得其所!” 陈观楼不容置疑,一挥手,狱卒们冲进公事房,抬手抬脚,抬着鲁明川出门。 这动静闹腾得够大,众狱卒纷纷出门看热闹。 陈观楼站在屋檐下,趁机扯着嗓子对众人说道:“鲁先生乃当世大儒,有感于眼下的局面,内心十分焦灼。身为大儒,名满京城的大儒,岂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缺席。使命感不容许老先生继续在天牢苟且。因此,我决定帮先生一把,送先生入宫。大家说好不好?” “好!”这是不明真相的。 “先生仁义!”这是捧哏的。 “先生一定要劝劝陛下,赶紧收了神通吧。”这是看热闹的。 “先生一定要告诉陛下我等的难处,京城不能再乱下去了。”这是还怀揣着一丝理想的。 “送先生入宫,送先生入宫!” 狱卒们齐声叫起来,此时此刻,鲁明川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名满京城的大儒,突然就在狱卒心中具象化,有了具体的模样。就是鲁先生这样的,忧国忧民,舍我其谁,慷慨赴死! 不死不足以成为大儒! 仁义! 好胆量! 不愧是大儒! 这才是大儒该有的操行! 鲁先生刚能下地走动,就惦记着朝廷大事,执意进宫,太令人感动。 别管事情是真是假,架秧子起哄,大家都是专业的。 狱卒们纷纷主动请缨,要亲自送鲁先生进宫。 陈观楼最终点了肖金和卢大头的名,让他们二人领头,送鲁明川进宫。此乃大事,不容半点有失。 “路上若是遇到官兵,尽管道明去意。官兵们都懂大道理,都有一颗爱国爱民的心,定不会阻拦尔等。” 肖金半信半疑,这话纯是忽悠吧。 卢大头嘿嘿嘿的笑,笑得格外猥琐,他悄声问了句,“姓鲁的怎么得罪你了?” “胡说!你看我像是公报私仇的人吗?”陈观楼义正辞严。 卢大头连连点头,看着就像是。 陈观楼冷哼一声,“你把人送到宫门口就行,这事不难。” 卢大头偷偷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不要半路将他?” “不可!我们天牢狱卒,吃公家饭,就得守着公家的规矩,岂能知法犯法。你可别乱来。你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帮助鲁先生行大义,哪能脏了自己的手。卢大头,你可别给我添乱。” “明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保证把人送进宫里。”卢大头拍着胸脯,特嘚瑟。 肖金龇牙咧嘴。 陈观楼招手让他近前,“路上确保鲁先生的安危,千万别让他脱离你的视线,别让他跑了。” 肖金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人放心,我拿眼镜盯死他。” “去吧!” 鲁明川有苦难言。面对着群情汹涌的狱卒,他根本拒绝不了。 陈观楼以民意绑架他,令他骑虎难下。 他愤恨,他内心在嘶吼。 他被送入吊篮,回头,死死盯着陈观楼:这事情没完。 陈观楼嘿嘿嘿,冲对方笑着,并且挥舞着手臂,“先生一路走好,我会在天牢替你祈福。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放心,天牢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呸! 鲁明川终于被送走了。 陈观楼心情舒坦,他下天牢巡视牢房。 一天一顿,让犯官们全都蔫了吧唧,一个个都提不起精神来。双眼倒是发亮,饿得发亮。 “陈狱吏,外面怎么样了?” “究竟是谁在造反?” “太子殿下还好吗?” “多给点吃的,一天一顿不够啊。” “乱了才好。等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我等都能出去了。” “赶紧打进天牢,解救我等冤屈者吧。” 他一路走,一路都是犯官们的嚎叫。有人想从他嘴里获知最新消息,有人想要吃的,有人则巴不得天下大乱。 最后,他来到赵明桥的的牢门前,“赵大人,有个事必须告诉你。鲁先生大义,执意要离开天牢前往皇宫规劝陛下。我拦不住,唯有成全。就在刚刚,把人送走。你放心,我派了足够多的狱卒护送,一定确保鲁先生能平安抵达皇宫。” 赵明桥恍惚了一下,深深看了眼陈观楼,紧接着叹了一声,“多谢成全。” 咦? 他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你不意外?” 赵明桥却笑了起来,“从一开始,我就反对老师躲进天牢避祸,此非君子所为。然而,老师执意如此,我身为学生也不好说什么。多谢陈狱吏,终于让老师踏出天牢,去做他最该做的事情。” 说罢,他深深一鞠躬,表达了感谢之意。 陈观楼:…… 感觉自己枉做小人。 他尴尬地笑了笑,“你不介意就行。我还以为,你会担心鲁先生的安危。” “个人安危岂能和国家朝廷的安危相比。眼下,太子殿下危在旦夕,陛下一意孤行,必须有人站出来规劝陛下不可继续错下去。我辈义不容辞。我若是还在朝堂上,宫里头必定也有我的身影。纵然死,也是死得其所。” “好!”陈观楼真心佩服,“鲁先生能收你做弟子,他不亏,他赚大了。只可惜,当老师的德行有亏,他不配!” 赵明桥垂眸,全当没听见这些诋毁的话。 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轻声自言自语,“这天下还有救吗?” “当然有救。只要人没有死绝,天下就还有救。” “谁来救?” “不是你,不是我,那肯定是别人。”陈观楼显得很轻松。他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于太子,寄托于老皇帝幡然醒悟。而他则想,大不了不干了,掀翻这天下,重铸江山。 这天下又不是非老皇帝不可。 第292章 身份被彻底抹除 闲着没事干,陈观楼多年来第一次踏足甲字号大牢最深处。这里关押着一位整整三十几年的犯人。 没有档案,没有名册,据说是遗失了。 每日只有年纪最大的杂役会深入暗无天日不见五指的最深处,打扫,送饭。 手中的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 陈观楼顺着火光,往深处看去。 突如其来的火光,刺激着牢房里面的犯官,以手臂遮挡双眼。 黑! 白! 这是陈观楼看见对方的第一印象。 黑,是浑身上下漆黑如墨,囚衣早就看不出原来的色泽。 白,头发胡子全都白了。露出来皮肤,也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灰白。 “我是新上任的狱吏,请问大人怎么称呼?” “大人?”对方的发音很正常,可能平日杂役会和他说话,也有可能自言自语。总之,语言能力保持得很好。 “你称呼我为大人?” “难道不该这么称呼?”陈观楼反问对方。 “当然不应该。我是犯人,你是狱吏,你怎么能称呼一个犯人为大人。” 陈观楼微蹙眉头,“敢问尊姓大名,我该如何称呼?” “今年是哪一年?”对方始终靠在墙角,不肯走出来。似乎是惧怕光明,又像是恐惧改变。 “你不知道吗?今年是泰兴四十九年。” “已经四十九年了吗?这么说,他快当了五十年皇帝。” “是啊,挺久的。” “嘿嘿……”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被关押在天牢,一关就是三十几年?” “我是谁?哈哈,我是谁!哈哈哈……”对方放声大笑。 陈观楼冷眼瞧着对方的做派。 “恐怕世人都已经将我遗忘。你们小年轻肯定没听说过老夫。哈哈哈,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莫非你自己都忘了身份?” “不不不,我当然记得。” “那你为何不说。” 对方突然就开始沉默。 陈观楼有些不满,“虽说你还活着,可是在世人眼中,你已经死去。人都会经历两个死亡阶段,一个是肉身的死亡,一个是被所有人遗忘。你肉身还在,你却已经死了。告诉我你的身份,你还能活过来。” 话音落下,对方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能感觉他不堪重负,内心正在遭受煎熬。 “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 “是!我身为狱吏,必须清楚甲字号大牢每一个犯官的情况,你也不例外。若有可能,我甚至可以让你转监,去到外面条件更好的牢房,至少每天能见到阳光。” “阳光!?”对方喃喃自语,“我是谁?我是当朝鲁阳公主驸马,提督五城兵马司,一等将军汪奇仁。” 陈观楼:…… 内心毫无波动。 因为,太陌生,朝堂上根本没有鲁阳公主这号人物,听都没听过。 他皱眉想了想,“我不记得有鲁阳公主这人。你别是胡说八道吧。” “哈哈哈……果不其然。这事他做得出来。他从根本上抹杀了我等的存在。正如你所说,被世人所遗忘,纵然肉身不死,人却已经死了。呜呜……” “你果真是鲁阳公主驸马?” “如假包换?” “何至于沦落至此?杀人不过头点地。” “杀人对他来说很难吗?”汪齐仁突然冲到牢门前,显得无比激动,无比的愤慨,“天下间的事情,对他而言,杀人是最简单的一件小事。只需皱个眉头,嗯了一声,或是一句话,就会有无数人因此而肉身死亡。他怎么可能如此便宜我等。他要我等生不如死,像臭虫一样活着。我们活得越凄惨,他就越满足。他就是个疯子。世人都说他英明神武,呸,他分明就是个暴君。” 陈观楼轻咳一声,“如果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老皇帝,名声已经改了。他现在不再英明神武,朝臣都骂他是昏君。” “我一点都不意外,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哈哈哈……” 汪齐仁看似正常,又很疯癫。 任谁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天牢深处,都会疯癫。他还能保持活跃的思维,语言功能没有退化,已经是非常难得。 陈观楼默默离开了天牢深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对方疯狂的笑声。 天牢的档案,根本没这号人。 三十几年前的事情,只能找侯府询问。或许杜夫子听说过。 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他不会冒然将其转监。他得先确定,这世上是否还有人记得汪齐仁这厮。 他叫来钱富贵,“京城可有姓汪的世家大族?” “姓汪,不是王,好像没有吧。”钱富贵不太确定。 陈观楼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这事他问错了人,应该问卢大头,而不是钱富贵。 卢大头结交三教九流,京城数得着的大户,他都门清。人家大门朝着哪个方向开,他都能如数家珍。 卢大头就是活生生的京城百事通,坐地户,土着,就没他不知道的事。 卢大头送鲁明川进宫,风光了一把,路上还认识了几个神器营的兵卒,和对方鬼扯了半个时辰,已经开始互称兄弟,相约改天一起去赌坊赌钱。肖金都暗自佩服,就卢大头这交际能力,将他丢进人渣堆里,保证如鱼得水。 事后,陈观楼给了这批狱卒一笔赏赐。 卢大头罕见得有了点存款,不能去赌坊赌钱,天牢眼下气氛紧张,只许小赌怡情。他口袋里的钱,暂时算是保住了。 估摸等到天牢大门一开,他第一件事,就是冲进赌坊大赌三日夜。 回家? 根本不存在! 家哪里有赌钱来得重要。 真是没救了。 陈观楼叫他到公事房喝茶,顺口就问道:“京城可有姓汪的大户人家?” “多大?” “嗯,跟侯府差不多大。” “那没有。”卢大头肯定的说道。 “小一点的有吗?” “也没有。姓汪的,据我所知,最富的一家,也就十几间店铺,一两百顷土地。放在京城,就是个普通的富户。”卢大头吃着花生米,没有酒,稍显美中不足。 “你确定?” “嘿!京城这地,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你要是不信,改明儿你去户部找人打听,看看我有没有说错。你要是打听某个大户内宅阴私,我肯定不知道。但你打听某个大户人家住哪里,大致有多少产业,我告诉你,我门清。” “那你说说侯府有多少产业?” “这个说不清楚。侯府的产业,很多都挂在七大姑八大姨名下,没有账本,估计侯府的主子都弄不清楚。” 第293章 陛下何故造反 “朝廷可有姓汪的大官。” “有是有,不过都是来自南方的豪族子弟。跟京城的汪姓不是一个祖宗。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纯粹就是闲的无聊。”陈观楼随口一说,就将事情糊弄过去。 “京城以前有汪姓大族吗?比如说三十五年前?” 卢大头有点懵,“三十五年前,我还是个孩子,我上哪知道啊。应该没有吧。京城真要有姓汪的大族,我肯定听说过。” 陈观楼了然地点点头。此事不急,他可以慢慢打听。 他望着皇宫方向,也不知老皇帝要疯到什么时候。朝中竟无一个男儿敢振臂高呼,清君侧,效仿霍光,行废立之事。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兵权。 …… 太极宫。 宫门外,尸体已经搬走,地面上的血迹也已经清洗干净。或许是小黄门们做事时太过紧张,墙角暗红色的痕迹竟然没发现,事后恐怕要掉脑袋。 朝臣们依旧跪在宫门外,多了垫子,可以坐着,也可以躺下。 有朝臣体力不支,干脆摆烂,躺在垫子上,吹着早春的寒风,蜷缩着身体,只靠一床薄薄的被褥抵挡寒风。 老皇帝开恩,给朝臣们提供了垫子被褥,御医等候在一旁,随时给病倒的朝臣提供救治。 有些垫子空了,并非临阵退缩,而是病倒了,被移到偏殿休养。等身体稍微好转,他们还会继续战斗。 太极宫内,老皇帝坐在软垫上打坐修道求长生,看起来十分平和,似乎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邱德福从小黄门口中得知了最新的消息,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挥挥手,示意小黄门退下去。 他悄无声息的来到老皇帝身边,弯着腰,轻声说了句,“太子殿下今儿依旧没有进食,还断了饮水。” “他想干什么?”原本平静的老皇帝,突然爆发,愤怒得像一头困兽。 “他是想逼迫朕,还是想要栽赃嫁祸给朕?让世人都看到皇室亲情的笑话吗?” 老皇帝愤怒到无法继续打坐,他站起来,暴躁地在大殿内走来走去。这个时候,他要是看谁不顺眼,谁就得死。 因此,大殿内,除邱德福之外,所有宫女太监包括道士,全都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一个个都惊恐不安,还不能表现出来。身体但凡抖动一下,引起了暴怒的老皇帝的关注,意味着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没有人想死。 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保护自己。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朕可没有逼迫他绝食,他做给谁看?示威吗?” 老皇帝狂怒。 宫门外的朝臣们,全都竖起了耳朵。 太子已经绝食三日。 这场父子之间的博弈,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等老皇帝发泄到中场休息的时候,邱德福再次说道:“东宫上本,太子殿下自请废太子!” “你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皇帝似乎很震惊,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朝着一个荒谬的方向发展。 邱德福双手递上奏本,“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说德行有亏,下不能友爱兄弟,上不能为陛下分忧,时常惹怒陛下,实在是大不孝。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不配继续为东宫太子。故而,自请废太子。” “荒谬!天大的荒谬!他是不是以为朕要废了他?朕从未这么想过,朕从未想过要废太子。他完全误解了朕的一番苦心啊!” 老皇帝以手抚面,貌似内心十分痛苦,身为一个老父亲不被子女理解的痛苦。 邱德福面无表情,保持着弯腰躬身双手递上奏疏的姿势。这是姿势并不舒服,但他可以一直保持数个时辰不动,这就是身为大内总管的功力。没有这份功力,就没资格到老皇帝跟前伺候。 “荒谬,着实荒谬!朕像是在逼迫他吗?朕有想过废太子吗?为什么朝臣不理解朕,误会朕,如今连太子也误会朕。太子乃是过本,朕岂能废了他。更何况他并无大错。虽有过失,尚可原谅。哎!” “陛下既然没有废太子的打算,为何陈兵京城,为何围困东宫?” 终有不怕死的朝臣站出来,站在宫门外,怒声质问。 “放肆,放肆!”老皇帝气急败坏,“究竟是谁在污蔑朕,抓起来,统统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过。” “就算陛下砍我的头,我也要质问一句,陛下究竟意欲何为?陛下何故造反?”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老皇帝拔下墙上的利剑,作势就要冲出去,当场砍杀。 邱德福见状,哪里敢迟疑,赶忙上前阻拦,“陛下,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啊!朝臣只是逞口舌之利,陛下如果真的动了刀剑砍杀臣子,必定会被天下人怒骂,会被记载在史书,被后世人唾骂啊!” “谁敢记载!” “臣身为史官,当记载陛下的一言一行。” “砍了,砍了,统统都砍了。”老皇帝状似疯癫,行为极为癫狂。 邱德福死死的抱住老皇帝的双腿,拼死阻拦,一边吩咐小黄门,“快去请两位相爷。快去!陛下息怒啊!陛下不可冲动啊!” “你个老废物,赶紧让开。朕要去砍了乱臣贼子,胆敢污蔑朕,此乃大不敬,统统都该死。” 正吵闹着,病倒的两位相爷急匆匆赶来。这二人就在偏殿休养,得知太子自请废去东宫太子身份,全都惊了一跳,皆是不敢置信。 紧接着又得知老皇帝矢口否认有废太子的打算,说太子误解了他,更是惊诧莫名,不由得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老皇帝搞出这么多动静,不就是为了废太子。这会扯犊子说没有这个意思,简直是信口开河,将所有人当傻子戏弄。 难怪跪在宫门外的臣子会忍不住跳出来怒骂。 堂堂一国之君,心口不一,整日里胡说八道,虚伪得令人恶心,此乃大乾王朝的不幸,也是天下人的噩梦。 “陛下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将剑放下,万一伤着了,又是一场动乱。” 还是左相李良程有能耐,张口就是教训小辈的语气,偏偏老皇帝还发作不得。 第294章 又当又立,还不让人说 “还是先论一论废太子一事吧。” 右相吴大寿试探着说了一句。 左相李良程瞥了对方一眼,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以及嘲讽。 “吴相莫非以为,没了太子,晋王殿下就能如愿?” “李相莫要血口喷人。事到如今,既然太子自请废拙,难道我等朝臣能视而不见,任由局面继续僵持下去吗?” “荒谬!陛下亲口说了,并无废太子的想法,皆是世人的误解。” 老皇帝:…… 他就是随口说一说,还真信啊。 右相吴大寿很难过,他不能当面拆穿老皇帝虚伪。瞧瞧这事办的,已经秩马砺兵,不惜兵变逼迫朝臣同意废太子。偏偏嘴上又不肯承认,就是为了糊弄天下人,维持一下可怜的面子,免得被人骂得太狠。 哎!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又当又立,还不让人说。 吴大寿轻咳一声,望向站在原地不动的老皇帝,“请陛下明示,可是要废太子?” 老皇帝没吭声,邱德福还抱着他的双腿。 邱德福仰着头,正在小心翼翼观察老皇帝的反应,似乎还没到放手的时候,必须做足姿态,好让老皇帝糊住脸面顺着台阶下来。 于是乎,邱德福主动替老皇帝说道,“陛下从未透露过这个意思。只是……太子殿下言行有失当之处,若是不加以惩戒,怕是难以服众。陛下也很为难。难得的是,太子殿下竟然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自请废拙。此事,还需两位相爷与诸位重臣共同商议,拿出一个方案,不可让京城继续混乱下去。听闻,最近有许多人家都遭了劫难,哎,京城一日不宁,大家一日难安!” 臭不要脸! 左相李良程都快被这对主仆给气笑了,连最起码的脸面底线都不要了。颠倒黑白,调兵进城威胁,图穷匕见,事到如今还咬死了不承认有废太子的想法。非得将这个锅背负在朝臣头上,自己挥挥衣袖,不沾染丝毫因果。 简直是刷新了无耻的新记录。 自古没有哪个皇帝,像泰兴帝这般下作,下贱。单是调兵进京废太子,相信一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举世唯一。 右相吴大寿轻咳一声,“的确该商议出一个方案,不可让京城继续混乱下去。” “请陛下下旨,让神器营神锐营收兵回营,不可继续逗留京城。纵兵祸乱京城,此举损害的是国本,是朝廷的根基,是天下的人心。” 左相李良程厉声恳请。 老皇帝终于动了,邱德福趁机放开老皇帝的双腿,扶着对方朝皇位上走去。 “自新春以来,朕寝食难安,多次被噩梦惊醒。调兵进京,实乃为了朕的安全着想,有这些官兵在京城,朕才能睡几个安稳觉。你们就是见不得朕过得舒坦。放心,朕会让人约束那些官兵,不许他们乱来。两位相爷,还是赶紧议一议废太子一事。事到如今,事情不可再拖延下去。太子能否继续继承大统,相信大家心里头都有一本账。” 老皇帝说完,适时在龙椅上坐下。一杯温度刚合适的茶水送到手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头总算舒坦了些。 “陛下旨意要废太子?”左相李良程质问道。 “非也!朕是替江山社稷着想,要为天下着想。若是太子不适合继承大统,朕岂能因为父子亲情而置江山不顾。望诸位臣工,皆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可因为私人情感而蒙蔽了双眼,做出错误的判断。” 老皇帝冠冕堂皇,说什么也不肯背负废太子的骂名。这个骂名,必须由朝臣来背负,尽管此举乃是掩耳盗铃,但是老皇帝乐意这么干。他坚信,以他的手段,能让废太子一事的影响力降到最低,能让自己片叶不沾身脱离这个事件。 太子无能,废了就废了。 若是朝臣们不愿意背负骂名,那就让太子背负吧。 一个无能的太子,理应遭到天下人的唾骂。他身为天子,调兵进京,也是被太子逼迫所致,绝非他的本意。 此次若有损伤,或有死亡,都要算在太子头上。 太子果然是个完美的背锅侠。 左相李良程暗自叹了一声,右相吴大寿内心暗自窃喜。 “开会吧!” 事到如今,废太子一事必须提上议程,不可拖延下去。尽管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然而老皇帝疯癫至此,若是不顺着他的意,局面将继续僵持下去,京城永无宁日,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死在这场混乱中。 老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事情总算有所推进,没有枉费他这么多天的坚持。 重臣进殿,议题废太子。 此言一出,左右两位相爷,当场遭到众臣的辱骂,唾沫直接往脸上喷。 老皇帝则作壁上观看戏。 若非他机智,朝臣的唾沫就该喷在他的脸上。 废个太子,咋就这么难呢!僵持了快半个月了,大部分的朝臣依旧不肯妥协,杀头都不能恐吓他们,真是令人烦恼。 太子真就那么得人心? 越得人心,他越要废了太子。不容任何人质疑! 宫里在开大会,京城的秩序稍稍恢复了一些,官兵一部分退出京城驻扎,一部分继续留在城内负责巡防,震慑宵小。 原本该五城兵马司的职责,全被这群官兵夺了去。 有百姓试着出门打工挣钱。手停口停,不出门就得饿死。与其饿死不如出门试探一番。见官兵不曾为难,出门的人越来越多,市井逐渐恢复人气,街上也多了行人。 陈观楼和其他狱吏聚在炮楼上,商量着要不要开大门,恢复秩序。 “百姓都出来了,看样子应该没事了。” “可是官兵还在城里,宫里头也没有消息。万一再乱起来怎么办?” “隔壁诏狱都没有开大门,我们也没必要吧。” “要不请示刑部,听上官吩咐。” “你又不是不知道,刑部这会一个人都没有,要么躲在家里,要么进宫请愿。” “到底要不要开大门,大家表个态吧。” “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如何?” “陈狱吏,你支不支持开大门?” 第295章 都是一群软蛋 “等太子被废,再开大门也不迟。”陈观楼轻描淡写地说道。 “话可不能乱说啊!” “太子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废掉。” “别管太子,还是想想我们自己吧。关在天牢半个月,你们受得了我可受不了。赶紧举手表决,究竟要不要开大门?” 怀揣美好,渴求正常生活的人终究占据了上风,根据举手表决,大部分人赞同开大门,恢复秩序。 天牢又不是京城重要所在,那帮官兵没道理盯着天牢,更没道理跑来打劫天牢。 “真想打劫,早就打劫了。” “眼下京城秩序恢复,宫里头肯定是有了进展。” “废不废太子,与我等狱卒何干。” “不说别的,天牢也该清理了。否则,迟早爆发疫病。” 最后一个理由,说到众人的心坎上。天牢卫生状况堪忧,并非懒惰,而是没有多余的地方处理垃圾和粪便。几百人吃喝拉撒,一天下来产生的垃圾粪便,绝非小数目。再不清理掉,随着天气转暖,发生疫病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再一个,虽说狱卒们没有饿肚子,可是天天馒头酱菜,连吃半月,连口新鲜肉菜都没有,难受啊! 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要出去改善一下伙食,后勤也需要采购物资。 轰隆隆! 封闭半月的大门,终于开了。 狱卒们欢声笑语,终于可以回家,可以正常轮班,可以去赌坊青楼潇洒。 陈观楼阻止不了大家,也不想阻止。他只提醒甲字号大牢的众人,“事情还没有结束,大家出门在外都要多个心眼,晚上不要在外逗留。这期间,谁要是被官兵砍了,都是活该,没有地方伸冤。” “大人放心,我等都很惜命。” “知道惜命就好!” 陈观楼沿着街道回了家。 秩序恢复,五城兵马司再次上街,维持偌大城市的清洁卫生,商铺经营。他亲眼目睹,五城兵马司同官兵对峙的场面,最后还是兵马司主动退了一步。官兵们耀武扬威,扬长而去。 陈观楼坐在小吃摊前解决了我一顿,回家换洗。躺了半日,提着肉菜酒水前往杜夫子家打平伙。 杜家老仆见到他,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赶紧接过他手中的肉菜,指了指书房方向,自去厨房忙活。 “杜夫子,我来看你了。” “小陈来啦!还没恭喜你升官,你如今也是堂堂狱吏,了不起啊!” “区区狱吏,有什么了不起的。” “单靠自己的本事升任狱吏,你知道这事放在任何一个衙门,有多难吗?多少人干了一辈子的狱卒,也没摸到狱吏的边。你才干几年,就能升上去,可见你的本事。” 杜夫子毫不吝啬言语夸赞,将陈观楼夸了又夸,说他天生就适合混官场。如今升任狱吏,努努力,将来当个狱丞也不是没可能。若是有心,抽时间考个功名。有了功名,就有机会正式进入刑部官员序列。凭借姓陈这个优势,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 陈观楼张口结舌,哭笑不得,“我才升任狱吏,杜夫子你想得可够远的,竟然已经想到我去刑部当差。” “想远一点,做事才会有目标。有了目标才会有计划。你有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背靠侯府。相信侯府也很愿意扶持一个有能力的族人。关键你得主动开口,不能凡事都指望别人主动。” 杜夫子一颗功名利禄心,多少年来都没有熄灭,反而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陈观楼笑着摇摇头,“我可没想那么远,有吃有喝有钱赚就行。我这人怕麻烦,天牢钱多事少,强过不少地方。除了名声差点,办公环境差点,没别的毛病。” “你可真不挑。”杜夫子吐槽道,对他的消极懈怠很是不满。 陈观楼摊手,“我以前很挑的,挑到最后,差点连饭都吃不上。做人还是现实一点好,有钱赚就别嫌弃办公环境差名声臭。我不是士林中人,不是官场上的人,名声与我并无多大影响。” “你啊,还是太年轻,见识浅薄。生前身后名,人活一世,图什么?不就图个名声。” 陈观楼也不辩解。现在的社会结构,社会现实,的确是名声大于一切。小到乡野村夫,上到朝廷权贵,大家都要图个名。 你看那皇帝,折腾来折腾去,其实还是想要脸。只肯做,不许人说,掩耳盗铃的想要糊住一张脸,闹得天怒人怨。 “我在天牢关了这么多天,侯府现在什么情况?还在集训吗?” “训!天天都在操练,一天至少操练半天,好多人吃不了苦头,借口生病缺席。二老爷发了两回怒火,也无济于事。别看二老爷平日里风光,其实你们族里的人大部分都不服他。若是大老爷在这里,一声令下,没人敢不听,也没人敢偷懒。” “身份,威望,缺一不可。二老爷除了一个身份,屁都没有,大家当然不服他,我也不服。”陈观楼如此说道。 “不过,二老爷昨日进宫,到今儿还没回来。估摸着废太子一事快有结果了。” 废太子一事,已经不是秘密。半个多月的遮遮掩掩,私下传播,足以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都看明白京城这场动乱究竟从何而来,只是没人敢公开讨论罢了。至于京城之外,消息所到之处,已经将老皇帝骂出了翔! 昏君都不足以形容老皇帝的癫狂。 根本就是祸国殃民之君,就不配坐在龙椅上。以至于,北边平叛战事,打得三心二意,心不在焉,刀子都软了一截。 “老皇帝执意废太子,朝臣们斗争了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得到实际的转机。看样子废太子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政事堂那帮人就是废物。”杜夫子骂了一句,“历代帝王,没有哪个政事堂比如今这个政事堂更软弱。若是先帝临朝那会,别说调兵进京,调兵旨意根本出不了京城。还想废太子,政事堂就能让皇帝躲在后宫不敢出来。” 第296章 太子被废 “老皇帝临朝五十年,岂是先帝能比。先帝是公认的耳朵软,善于纳谏,其实就是容易被臣子左右。老皇帝完全相反,乾纲独断,一意孤行,老顽固一个。” 父子两人,两个极端。朝臣们也是苦啊,遇到这么一个固执不听劝的皇帝,偏偏皇权在握,并且手握兵权。上一次兵制改革,是泰兴二十年的事情。 瞧瞧,老皇帝这棋下的,绝对是当世高手。三十年前,就有意识到要将兵权死死握在手中,而不是臣子的手中。虽有制度限制,却也留了空子。如此这般,才有了如今私自调兵进京,兵变废太子的举动。 一切都在三十年前埋下了伏笔。 杜夫子灌了一口酒,“说到底,还是臣子们无能,没本事限制皇权,坐视皇权碾压相权,以至于天下百姓受难。”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些朝堂大事,轮不到我们这些小人物操心。来来来,喝酒。”陈观楼想得开。 时代一粒沙,落在普通人头上就是一座山。那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进宫刺杀皇帝吗? 宗师坐镇皇宫,没人敢乱来。 上百位文武百官的力量,都不能扭转局势。身为小人物就该有小人物的自觉,广积粮,多储钱,争取能度过之后的每一个难熬的日子。 杜夫子叹了一声,“我也是白操心。” “别说那些烦人的事情。夫子可曾听说过鲁阳公主这人?朝中好像没有这位人物吧。” “鲁阳公主?鲁阳公主!我想想。” 杜夫子皱起眉头,深思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翻箱倒柜,终于从书柜中找出一本杂记。 “我听你说鲁阳公主,总感觉在哪里见过。终于叫我想起来,曾在大老爷那里听过,还曾在一本杂记上见过。喏,就是这本杂记。国朝曾经应该有过一位鲁阳公主,后来犯了事,被老皇帝下旨抹去一切存在痕迹,包括文字记载。得亏大老爷身份显赫,方能保存当年的文字记录。” “鲁阳公主犯了什么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会我还没有进京,对于京城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鲁阳公主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没传到老夫的家乡。至少老夫在家乡的时候不曾听人提起过。” 陈观楼翻开杂记。 名为杂记,顾名思义,就是一些随笔,记录日常见闻。其中有两篇提到了鲁阳公主,一是鲁阳公主在会馆饮茶,考教才子。二是鲁阳公主烧香祈福。旁的再没了。 且,杂记的内容发生在四十年前,距离现在实在是太过久远。 “鲁阳公主同老皇帝的关系,夫子可清楚?” 究竟是父女,兄妹,还是姑侄?不同的身份,意味着不同的影响力。若是父女,处置就处置了,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估摸着连求情的人都很少。 若是兄妹,肯定会有人站出反对,那些王爷可不是吃素的。 若是姑侄,那更不得了,宗亲都得出来说几句。 杜夫子摇摇头,“老夫真不清楚。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鲁阳公主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关在天牢没事干,天天把档案当话本小说看。看到鲁阳公主的名号,有些好奇,故而问一问。” “这种事情你还是少打听。既然被抹去一切痕迹,必然犯了天大的事情。这类案子,不可沾染。” “说得对!我以后得收收自己的好奇心。”陈观楼附和着说道。 陈观楼在家里修整了几日,到青楼散发了一轮金钱魅力,等他三月初五这一日,到天牢上班的时候,可谓容光焕发,精神矍铄。 结果一声惊雷,将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太子被废了! 近四十年的太子被废了。 虽说,废太子的传闻沸沸扬扬,大家私下里都在非议此事。然而,每个人心目中都存了一丝幻想,一切都是假象,太子不可能被废。 因此,当太子正式被废的旨意传出来,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仿若天塌了,地陷了,国朝的根基被挖了,太平盛世就此结束了,乱世即将到来。 怎么办? 每个人脑袋上空都飘着三个字:怎么办? 太子被废了,该怎么办? “不是开玩笑吧。” 许富贵一屁股坐在公事房椅子上,破旧的椅子发出痛苦的哀嚎。 “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岂能有假。” “等消息传遍天下,必然引起天下非议。” “当了三十几年的太子,一朝被废,会是什么结果?” “太子最正统不过,他都不配当太子,谁有资格当太子?” “到底干什么吃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天牢狱卒,人称贱业,人人都显得很低贱。可是,当废太子一事成真,每个人都生出了忧国忧民之心,甚至露出了惶恐之色。 大家既是在替太子打抱不平,其实也是在维护太子的正统身份,维护朝廷的体面。维护衙门的体面。 什么是体面! 正统即为体面! 论正统,谁能比太子的身份更正统。原配皇后所出,嫡长子,母族乃是勋贵,正统得无与伦比,贵重得无与伦比。且这么多年太子当下来,并无大错,德行不亏。纵然偶有小错,也在情理之中,并非不可饶恕。 且,太子贤明,心存仁义,擅纳谏,尊师长! 废掉太子,等于是废掉了正统,撕毁了朝廷的体面,撕掉了衙门的体面。连正统都被废掉,这朝廷的体面和衙门的体面,谁来维持? 乱套了! 大家的三观受到强烈的冲击。 一个没有大错,且颇得人心的太子被废掉,就好似废掉了人们背后的脊梁骨,废掉了大家心中曾坚持的底线。 那是太子吗?那分明是大乾百姓的三观,是精神支柱。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 皇权传承,传承有序,一直以来,所有事情都有规矩都有秩序。人们有秩序的生活,家庭有规有矩,社会良性循环。 废掉太子,等于乱了人心,乱了社会秩序和规矩,激发了人们心中的恶,让藏在暗处的野心家再也按耐不住。 第297章 一个激进一个摆烂 甲字号大牢哭声一片。 当牢狱中的犯官得知太子被废的消息,当场就有人嚎啕大哭起来。一人哭,两人哭,三人哭…… 哭声仿佛会传染。 到最后,每一个人都在哭泣。 有声嘶力竭之辈,也有无声流泪的人。 所有犯官都在替太子哀悼。 太子虽未死,但是在太子身上寄托精神期待理想,却在今天彻底死去。太子被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时代那么猝不及防的死去,连给人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什么忠诚仁孝,读了几十年的书,结果就是这么废太子。 太子何错之有? 凭什么废拙? 就因为老皇帝不喜欢? 老皇帝喜不喜欢有屁用,太子不是玩具,太子是国本,是秩序,是传承,是理想,是希望。不管老皇帝喜不喜欢,太子作为一个人,作为王朝的精神象征,就该稳稳当当坐在东宫,而不是凭老皇帝一己之私将其废掉。 “乱了!彻底乱了!” “昏君当政,大乾的天要亡啊!” “太子罪不至此,老皇帝该死!就算诛杀我的九族,我也要说,泰兴帝该死!” “当朝文武百官统统该死。他们怎么可以允许废太子,这道旨意怎么可以通过政事堂明发天下?” “所有人都是罪人!当朝百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罪人!” “兵变又如何。老皇帝再疯癫,总不能将所有当官的都杀掉。拼着死一百死一千的魄力,我就不信老皇帝敢坚持废太子。” “呜呜呜……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为什么短短数日就选择了妥协。” “从李良程以下,统统都该死,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赵明桥,你的老师呢,你的老师为什么没有死,太子为什么会被废?” 犯官们扯着嗓门嘶吼,怒骂鲁明川,赵明桥躺枪。 赵明桥此刻毫无形象的躺在稻草堆上,想象自己是一条脱水的鱼儿,濒临死亡。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恨不得去死,死了便能一了百了,不用承受这些痛苦。 可他还不能死! 太子被废,人心涣散,北边不宁,反贼四起……朝堂上下,内忧外患。这天下,怕是离着大乱不远了。 身为读书人,我辈义不容辞。 他握紧了拳头,他要出去,他要施展自己的抱负。 当陈观楼来到牢门前,他看见了赵明桥眼中的愤怒和仇恨,那是孤注一掷的仇恨。 他很好奇。 于是问道:“你在恨谁?” “恨该恨之人,他们都该死。” 谁该死? 这不是赵明桥昔日的风格。 赵大人一向都很正义,要以理服人。然而,此刻,陈观楼却看到了一个像武夫一般的赵大人。 “陈狱吏,我想出去,该怎么操作?” 陈观楼盯着他看,“你没事吧。若是身体不适,我让医官给你检查检查。” “我没事,我好得很!我必须出去,有没有什么办法?” “太子被废,接下来,估计会有大批官员下狱。牢房有限,刑部肯定会酌情释放一部分犯官。我会争取将你的名字放在释放名单内,但是还需要你老师那里出力,该掏钱就别吝啬,该走的关系就要走到位。不过,我之前得罪了你老师,你老师未必肯见我。” “无妨,我写几封信,你帮我送出去即可。能不能出去,听天由命。” 赵明桥变得果断,做事利落。 陈观楼虽疑惑,还是吩咐人送来文房四宝。 赵明桥一连书写了四封书信,装入信封封口,然后交给陈观楼,“麻烦陈狱吏帮忙送一送。” “小事情。你……确定没事?” “我没事。继续留在天牢,是在浪费青春。我辈理应去朝堂上发光。” 陈观楼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赵明桥,永远都将大义理想挂在嘴边,一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之前,他还以为赵明桥转性了,变成了一个现实主义者。 本性难移,此话乃是至理名言。 太子被废,改封为忠王,责令半月内搬出东宫,搬入城中的忠王府。 说是忠王府,其实就是一栋三路三进宅院,过去一直放在少府名下,没住人。院子略显破败。宅子突然变成了忠王府,少府急匆匆派人收拾出来,先做好表面功夫,细节什么的以后再说。 这栋宅邸,跟正儿八经的王府府邸比起来,寒酸得令人不忍直视。 就连右相吴大寿都在老皇帝面前嘀咕了几句,“太过苛待,恐引起非议!” “然而,现在并无合适的宅邸。眼下只是过渡而已。之后,陛下自会拨款给忠王另外修建一座符合规制的王府宅邸。”邱德福成了传声筒,替老皇帝解释道。 有些事,老皇帝做了,他自己心里头也明白做得不地道,羞于启齿。只能邱德福这位大内总管替他发声,找补,糊弄住脸面。 李良程冷哼一声,“再怎么样,也不该如此苛待忠王。据老夫所知,少府名下还有好几栋大宅院,皆是抄家所得。只需稍稍改一改,就能当做现成的王府居住。陛下,你已经废了他,就莫要在物质上苛待他,以免寒了天下人的心。他毕竟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你的嫡长子。再大的过错,废了太子尊位足够了,不该如此委屈他。” “你以为朕想这么做吗?” 老皇帝突然暴怒,直接扔了手中的拂尘。 “你们可知,这个逆子他在干什么?他还在绝食!他是在以绝食逼迫朕,要朕背负上弑子的骂名。朕自问,不曾苛待过他。可他呢,却一再逼迫君父。这岂是为人子的本分。” “忠王并无大错,却遭到废拙,陛下要他怎么样?难道兴高采烈的接受被废的事实吗?他当了三四十年的太子,几乎从他懂事起,他就是太子。一朝被废,无所适从,惶恐不安,陛下就不能体谅一二?虎毒尚不食子,陛下何其残忍。” 左相李良程直接摆烂了,可谓是逮着什么说什么。 他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他身为当朝左相,肯定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天下人唾骂,被后世人唾骂。他是国朝三百年最无能的左相,既不能阻止老皇帝兵变,又不能阻止老皇帝废太子。 他这个左相,当得何其失败。 反正,太子已经被废,他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 老皇帝若是看不惯,大不了罢免他。还不解恨,那就砍他的头。反正老皇帝没少砍官员的头。 第298章 容一人杀一人 李良程口不择言,当场摆烂,惊呆了一旁的右相吴大寿。 邱德福同样惊疑不已,看看李良程,又瞄一眼老皇帝。生怕老皇帝暴怒。 “朕没想让他怎么样,朕只想让他当个人子。”老皇帝罕见的没有发怒,竟然还很耐心的解释道。 李良程面色肃然,“他当得还不够格吗?他哪一点不配做人子?是陛下一再逼迫他,他为了保命,为了保住东宫上万人的性命,不得已才会采取绝食这个手段。但凡一个人活得好好的,能看见希望,谁愿意寻死。陛下明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却始终视而不见。 以前你敌视他就算了,如今他都已经被废了,对皇权彻底没了威胁,陛下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为什么还要在区区物质上面苛待他。 若是为了羞辱,何必如此下作,直接下旨将他废为庶人,再加以囚禁,不就得了。 若不是为了羞辱,就请陛下端正态度,给予忠王应得的尊重和待遇。他是废太子,但他依旧是皇子,是王爷,是皇室宗亲,不该是这样的待遇。请陛下收回成命。” 好敢! 右相吴大寿暗道,李良程一定是不想要命了吧。太子被废,等于抽走了他的脊梁骨。若是太子被废之前,他这么敢,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吴大寿仔细想了想,不能,事情不可能有转机。就算李良程拼着性命不要,也不可能改变老皇帝一心废太子的决定。 那么,此刻的勇,纯粹就是破罐子破摔,赌的就是老皇帝的亏欠。 老皇帝明明已经暴怒,胡子都在一抖一抖,却罕见的没有爆发出来。 “滚!都给朕滚出去!” “请陛下收回成命!” “滚出去!”老皇帝一脚踢翻一旁的茶几,“全都滚出去!” 李良程不怕死,还想再说。吴大寿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人往大殿门外拖,“李相莫要冲动!走走走,去政事堂喝杯茶冷静冷静。” 一直把人拖到宫门外,才放手。 李良程怒视吴大寿,“太子被废,晋王高兴疯了吧!” “你骂我做什么。这事又不是我挑起的,是那位一意孤行,我能怎么办?至于晋王,这会正惶恐着。连太子都能被废,他们这些皇子,谁敢说比太子更受重视。看似好像有了机会,谁知道这是不是催命符。” 吴大寿连连叹气,他也很委屈啊。 他指了指太极宫,“那位正在气头上,你激怒他解决不了问题。干脆将少府家令叫来,让他给忠王体面。他若是不肯,我们政事堂就不给少府体面。阻止不了废太子,政事堂无能。但是,不让少府体面政事堂还是有办法。” 这才像个人话。 李良程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怒气冲冲走在前面,他要为忠王保驾护航。至少眼下,他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忠王。忠王他只是被废去东宫太子尊位,又没死。谁敢欺负忠王,得问问他答不答应。 老皇帝颓然地坐在台阶上,显得很沮丧。 邱德福小声劝道:“陛下,地上凉!” 老皇帝疲惫的摆摆手,不想动弹。 “陛下何必同李相一般见识。他也是急怒攻心,替忠王打抱不平,故而一时言语失当。不如,奴婢去政事堂提点他两句,让他知道分寸,恪守君臣之道。” “不必。李良程是真心替老三着想,朕能容他。” 废太子行三,上面两个哥哥皆是庶出,且早早夭折。他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身份地位正统到,国朝三百年所有帝王加起来,没有一个人能和他比。 如此正统的身份都能被废,还是没有大错,且名声极好的情况下,难怪李良程要发疯。 邱德福小心翼翼揣摩着老皇帝的心思,“少府那边,需不需要提点一二?” 恰在此时,小黄门禀报,说是江图求见。 江图这厮,这些日子春风得意。朝臣们如丧考妣,而他却仿佛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西瓜水,爽到全身通透。太子终于被废,哈哈哈哈…… 凡是和他江图做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废太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此次进宫,是来替老皇帝分忧。 君臣相得,老皇帝被他哄得心情高兴了点,江图突然话锋一转,“臣听闻东宫废人依旧存了不臣之心,给陛下添堵,令陛下心生不快。臣愿意替陛下分忧!” 原本君臣相得的气氛,突然就变了有些凝固。 老皇帝微微眯起双眼,“你刚说,愿意替朕分忧?” 江图心头嘚瑟不已,“正是!陛下什么都不用说,只需给微臣一个暗示即可。” “你想怎么替朕分忧?”老皇帝的语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一旁的邱德福,眼中明显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兴奋。 江图没有丝毫迟疑地说道:“陛下想如何就如何?总归,要让东宫废人意识到他现在的处境,让他从此再也没机会给陛下添堵。任何胆敢忤逆陛下的人,都如同东宫废人一般,不得好死!” “你倒是真心替朕分忧啊!”老皇帝感慨连连。 江图笑道:“微臣今日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为陛下分忧,乃是微臣的本分。” “不错!不错!好一个替朕分忧。” 话音一落,老皇帝竟然翻脸,抬起脚,直接将江图踢翻。 江图还在懵逼中,新一轮的打击接连而下。 “分忧?朕有让你分忧吗?朕是不是还要感激你能想得这么长远?” 一问一踢,专门往脸上踢,往胸口踢。 抄起一旁的红木椅子,重重的砸在江图的身上。 江图趴在地上根本不敢反抗,也回不过神来,只能惨呼叫道:“陛下,微臣是真心的啊!” “朕稀罕你的真心,稀罕得不得了!”一脚踩下,直接踩断了江图的鼻梁骨,“朕叫你分忧,叫你分忧,叫你分忧……滚!给朕滚!” 话音一落,直接抽出墙壁上的利剑,作势要砍。 邱德福假模假样阻拦了一下,“陛下不可以啊!”然后,装似阻拦不及,跌倒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江图见老皇帝竟然动起了刀子,哪敢迟疑,不顾伤势,也不敢找补,更不敢求情,屁滚尿的滚出了太极宫。迟一步,就得命丧当场。 第299章 大家都失去了信心 “陛下息怒啊!” 江图一滚,邱德福终于担负起身为皇帝身边第一得用太监的职责,抱住老皇帝的双腿,确保老皇帝不会被手中的利剑伤害。 哐当! 剑落地。 邱德福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皇帝神情颓废的坐在台阶上,“朝中究竟有多少人想替朕分忧,你可清楚?” 邱德福心头一咯噔,埋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应该没人敢这么想吧。”除了江图那个贼子。 老皇帝哼哼两声,嘲讽道:“朕执意废太子,是不是在世人眼中,朕就恨不得让老三去死?朕有那么狠毒吗?” 没有吗? 邱德福弯腰躬身,“陛下息怒,朝臣愚钝,不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但是奴婢明白,陛下对忠王殿下只是怒其不争,怕他走向歧途。” “哎!若是世人都如同你一般,能够理解朕的苦心,朕又何必如此苦恼。” “陛下千万保重身体,切莫为了一二人的行径伤了自身。”邱德福始终不忘给江图上眼药,其实也是试探老皇帝对江图的态度。若是依旧宠信,那便罢了。若是生了嫌隙,他肯定得落井下石。 老皇帝摆摆手,似乎不想谈论江图此人。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少府那边……” 邱德福赶忙接话,“少府那里,奴婢要不要去提点一番?” “很有必要。”老皇帝终于点了头,“告诉少府,忠王乃是亲王,一切必须符合亲王规制。所用之物,必须用最好的。罢了,准许忠王将东宫的用具摆设一并带走,不可阻拦。让少府尽量配合。” “诺!” 邱德福就知道,老皇帝对废太子还是存了一丝父子之情,加上一丝亏欠,就想在物质上尽量弥补。至于之前的所做所为,给忠王一个三进的宅院,那是在气头上做出的决定。被李良程一通责骂,反而醒悟了过来。 至尊的太子之位都被废了,还要在物质上苛待,传出去的确不好听,有损名声。夺了太子之位,那就在物质上补偿,如此一来,想必世人也能谅解。 老皇帝突然话锋一转,“李良程忠心可嘉。至于吴大寿,你去暗示他,让他主动上本致仕。” 嗯? 竟然如此突然? 吴大寿是晋王的老丈人,致仕,就意味着要剪除晋王殿下的羽翼。这是不看好晋王殿下,要打压晋王殿下的信号吗? “诺!”邱德福一边应声,一边揣测老皇帝的心意。夸赞李良程,这是良心发现了,对忠王残存的亏欠起作用了?吴大寿被迫致仕的话,谁能接任吴大寿的位置?中立派? 这可是大事,他能在其中捞取什么好处呢? 老皇帝的态度一天三变,无数人都在揣摩其中深意,莫非废太子还有机会? 江图挨打,顶着一张伤痕累累的脸颊出宫,消息很快传遍朝堂内外。无数人都在猜测,莫非失宠了吗? …… 神器营和神锐营终于彻底退出京城,秩序恢复,百姓们再次走上街头劳作赚钱,看似一切都没改变,京城还是以前的京城。 然而,事实上,身处其中,才会切身感受,经此一事,市井萧条,百姓口袋里没钱了。原本小有积蓄的家庭,积蓄耗尽,不得不勒紧裤腰带。原本日子还能过下去的家庭,陷入赤贫。原本就贫困的家庭,则是负债累累。 对朝廷官员来说,这一个多月,是一场艰难的斗争。斗争结束,一切回归。除了太子被废,仿佛什么都没改变。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这一个来月,足以改变他们的人生,生活陷入了煎熬。 连带反应就是,工价低了,钱更加难挣。偏偏这个时候,粮价开始上涨,一日一个价格,逼得市井百姓们喘不过气来。 这日子是越发难熬了! 走进侯府后巷,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外面的风风雨雨都飘不进来。物价上涨,对这里居住的人有影响吗?影响很小。 居住在后巷的人,基本上都是靠侯府吃饭,侯府不倒,大家的饭碗就稳稳的。粮价上涨,那就去族里买低价粮,比市场价便宜个两三成。只供应陈氏族人。这是陈氏一族的福利,是侯府仅有的几个照顾族人的福利措施之一。 陈观楼拿着布袋,也去买了十斤福利粮。原价转卖了五斤给春香嫂。 春香嫂家里人口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偏偏她老公是外人,并不是侯府家生子,连带着几个孩子也不能享受福利粮的优惠,弄得一家子人天天都吃不饱,得省着粮食。 春香嫂很是感激,又有些过意不去,“你把粮食分给我,你自己够吃吗?” “我天天在天牢吃食堂,五斤粮食够我吃半个月的。吃完了,我再去买。” “楼哥儿,太谢谢你了。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粮价涨得有多夸张,上午去和下午去都是两个价。真不知道这世道怎么了,之前官兵肆虐的时候,粮价都没有这么疯狂。官兵退走了,粮食反而疯涨。” 春香嫂最近憔悴了许多。他们家本来算是小有积蓄,背靠侯府,日子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近粮价疯涨,积蓄肉眼可见的减少,虽说还不至于借钱度日,可她内心却避免不了惶恐不安。算了又算,自家那点积蓄支撑不了多久。她现在就盼着孩子们能少吃点,别一整天都叫饿,盼着朝廷赶紧想办法将粮价打压下去,盼着夏收赶紧到来。每年夏粮入库,粮价就会应声而跌。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上涨难免。” “但也不能涨得这么疯吧。” “人心乱了,粮商们精明得很。” 人心乱,物价就会跟着乱。大家对朝廷没信心,最直观的反应就是粮价。 春香嫂唉声叹息,“那你说我们普通小老百姓该怎么办?” “等夏粮入库,你们还是多存点粮食,别存钱了。”陈观楼提醒了一句。 春香嫂顿时就急了,“楼哥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你可别瞒着啊!” “我哪有什么内幕消息。不过有的事情,还是能猜到一点。太子被废,其他皇子都有了机会,朝臣们也将开始站队拉帮结派。朝堂混乱,地方上肯定也会跟着乱起来。只要一个环节乱了,粮价就会跟着上涨。总之,多存点粮食肯定没错。” 第300章 赵明桥竟然是反骨仔 孙道宁亲自来到天牢,今儿他要提审犯官赵明桥。涉 陈观楼一边命人通知赵明桥,一边将孙道宁请进狱丞公事房歇息喝茶。 “大人,小的想问问,新任狱丞何时能就任?没有狱丞,大家伙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心里头慌乱得不行。” 孙道宁端着茶杯,扫了眼陈观楼,“没有狱丞管着你们,你们难道不高兴?” “大人说笑了。狱丞既是管着我们,也是在指导我等的工作,查漏补缺,让我们少走弯路,少犯错。没有狱丞,大家就跟无头苍蝇似的,犯了错都不知道。长此以往,大家不安啊!” 陈观楼情真意切,充分表达了众狱卒对新任狱丞的期盼,狱丞这个位置万万不能空缺啊。空缺得越久,就意味着上面的人为这个位置争抢得越发厉害,所花费的资金也会成倍增加。 如此一来,平摊到每个狱卒头上的礼金也会成倍增加。 最好的情况是,上任狱丞今天上午离职,新任狱丞当天下午就来履任。这样的狱丞,花费少,没有经过多轮厮杀就来赴任,那么收取的礼金也会少很多,后续也不会过分贪婪。 孙道宁放下茶杯,缓缓说道:“之前因为官兵祸害京城,狱丞一职便一直空缺,不曾定下人选。如今,各大衙门恢复正常,狱丞一职的确不该继续空缺下去。关于狱丞一职,本官已经有了人选。” “小的斗胆问一句,不知新任狱丞是谁?” “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大人明鉴,小的只是想提前做好准备。”陈观楼解释道。 孙道宁似笑非笑,突然问了一句,“你是在琢磨,要给新任狱丞送多少钱,对吗?你放心吧,你升任狱吏,本官亲自点了头,没人能罢免你。” 啊!? 真是个意外惊喜。没想到他升官,其中还有孙道宁的功劳。他还以为全靠牛狱丞一己之力将他提拔。 他当机立断,行了个大礼,“承蒙大人看重,小的一定用心当差,绝不给大人添乱。” 孙道宁赞许道:“如此就好。用心当差,比什么都强,别整日惦记着送钱走关系,那是小道,并非正途。以你的本事,区区狱吏,不是你的终点。你若有心,多读读书,对你有好处。” “多谢大人提点,小的回去后,就把封箱的书籍翻出来,努力苦读。” 陈观楼私心里,升不升都无所谓。当个狱吏挺好,接触的人不是狱卒就是犯官,这两个群体于他而言,都很安全。 他不太想和衙门里的人打交道,心眼太多。他那点秘密,保不准就被某个大聪明给看穿了。 再说了,天天坐班哪里比得上天牢自在。瞧瞧小范大人,坐在狱吏的位置上,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人。衙门里坐班的差事,每天点卯是少不了的。 当然,如果孙道宁非要给他升官,也不是不行。混日子嘛,换个地方他一样能混下去。只不过可能或许需要多花费一点心思应付同僚关系。 他心里头还惦记着孙道宁提审赵明桥这事,又不能问,有点着急。等到六扇门的衙役将赵明桥从牢里提出来,他自觉的退出狱丞公事房,去了东厢公事房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竖着耳朵偷听里面的谈话。 听着听着,果然是和鲁明川这个老家伙有关系。 太子被废,这只是前奏。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清算,站队,划分敌我,围剿对手,哄抬皇子们的身价,给有资格竞争皇位的皇子们增加砝码,朝臣们忙得不可开交。 鲁明川这回,属于被清算的第一波人物。 别看太子被废,太子一党的人反而得到了老皇帝的重视。对于那些当初对太子落井下石的人,置身事外的人,老皇帝的疑心病再次犯了,开始怀疑这帮人是在阴谋谋算着什么,比如试图颠覆皇权,试图离间父子亲情,试图将废太子弄死。 老皇帝甚至疯癫颠的认为,他之所以坚持废太子,定是受了其中某些人的蛊惑。 这甩锅甩的,简直太不要脸了。 舆论已经在全天下开始发酵,太子被废,影响远超一开始的估算。弹劾朝臣,弹劾政事堂,弹劾其他皇子,甚至辱骂老皇帝的奏疏就像是雪片一样飞入宫中。 无论立场身份,地方官员,皇室宗亲,全都反对废太子。称此事为国朝三百年来,最为昏庸的举动。若是有一天大乾王朝亡了,必定是亡于泰兴四十九年,亡于废太子。 泰兴帝妥妥背负上昏君的名声,昏君二字已经钉在了他身上,甩不掉了。 老皇帝哪里受得了这个。 当初于照安骂他一句昏君,他愣是将于照安投入大牢,折辱了好几年。 如今,天下官员,有名望的当世大儒,各地宗亲王爷,都在骂他。太子好好的,好学上进尊师长能纳谏,处理政务的水平也是在皇帝平均线以上,这么好的太子,培养了三十几年的太子,说废就废。为了废太子,甚至不惜发动兵变。 这不是昏君所为,又是什么。 老皇帝绝不接受昏君这顶帽子,他自认英明神武,天下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绝不允许舆论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所以,朝堂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清算。必须有人站出来背锅,名声越响亮的人越合适背锅。 废太子乃是朝臣们的坚持,他身为天子,必须尊重朝臣们的决定。 嗯,这就是事实! 老皇帝自欺欺人,试图扭转局面。 然而,世人自有眼睛,自会判断真伪。 鲁明川在兵变发生的第一天,恰巧出现在天牢,躲过了第一波风暴,未免太过巧合。此人必定是个奸贼,说不定废太子一事,他就有在其中出力。谁让他名满京城,正是皇帝所需要的有名望的背锅侠。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包括陈观楼在内,都认定赵明桥一定会替鲁明川辩解。他们是师生,赵明桥一直坚定的支持信仰着鲁明川。 谁都没想到,赵明桥一开口就是王炸。 “没错!老师明面上一直支持太子,其实一直在偷偷计划废太子!” 啥? 啥玩意? 赵明桥竟然反水了鲁明川?学生背叛了老师? 第301章 上赶着找死 陈观楼恨不得冲进狱丞公事房,摇晃赵明桥的脑袋,怒吼一句:“醒醒啊!别张嘴胡说八道,当心砍脑袋!” 什么话都敢说,他是真不怕被连坐,真不怕上刑场吗? 平日里的尊师重道,难道都是假的吗?所谓的信仰,难道已经坍塌了吗? 孙道宁摆明了是来抓他们师生的把柄,他还一个劲的往前冲,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死吗? 他之前感觉赵明桥因为废太子一事,内心发生了转变,果然不是错觉。莫非这是破罐子破摔。 “赵明桥,你确定要这么说?你清楚这么说的后果吗?” “我对自己说的话完全负责。废太子身边围绕着太多人,且这些人的才华并不比老师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废太子一直很尊重老师,但是并没有重用老师的打算,我知道老师他内心很失望,进而对太子生出了不满。他日,废太子若是继承皇位,老师也得不到重用。老师表面淡泊名利,实则有一颗功名利禄富贵心。不能得到重用,意味着仕途无望。若是能换一个继承人,或许就能改变现状。” 赵明桥说完这番话后,起身,一个鞠躬,“我所说句句属实,绝无编造。我身为学生,却不能替老师挽回颜面,实在是该死。请孙大人上书,判我斩立决,我拿性命回报师恩!” 孙道宁又是皱眉,又是感慨,忙说道:“不至于,你不必如此。你的事罪不至死,你仗义执言,一心为公,大家都看得到。本官会将你的情况如实上报。只是,关于鲁明川的事,你身为学生,还需谨言慎行。现在改变证词还来得及。” “不,我不会改,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虽然我不知道老师究竟做了什么,但我很清楚,太子被废,他肯定出了力。” 赵明桥这是要将鲁明川钉死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爱生恨?之前有多尊重多敬仰,如今就有多恨,恨不得将其扒皮拆骨。 读书人狠起来,真的很吓人啊! “赵明桥,你要清楚,你这么说会引起极为严重的后果。太子被废,局势混乱不明,你就不要添乱了。” “学生并非添乱,学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孙大人,太子被废,难道就没人承担责任吗?你既然有能力有权利,为什么不多做一点?太子被废,事情看似已经无法挽回,正因为如此,我辈更应该披荆斩棘,肃清队伍。对于一些墙头草,一些阴谋家,狠狠打击。别以为太子被废,他们就能从中取利。想要取利,也得先问问我等答不答应!” 赵明桥一脸杀气腾腾。没有说一个“杀”,却字字都在杀,句句都在杀。心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其他太子一党成员,自从太子被废之后,就变得萎靡不振,彻底放弃。赵明桥却是越挫越勇,且越挫杀心越重。以前他坚信以理服人,以道理治理天下。而今,他则坚信以刀剑以血治理,方能起效。对付敌人,绝不能优柔寡断,绝不能有丝毫的同情软弱,必须施以雷霆打击,从身体上彻底消灭对方。 他从谦谦君子,变成了一个杀心极重的人。若他出狱,官复原职,必定会是个酷吏。 孙道宁张口结舌,他是来提审犯人,结果反倒被犯人教育了一顿。 他能明白赵明桥的改变,太子被废,此番打击对许多人来说是致命的,无数人变得无所适从,变得愤怒暴躁。 “赵明桥,你可不能意气用事。眼下局势混乱,我们不能火上浇油,这对忠王并无好处。我等应该想办法稳定局势,让朝廷恢复秩序。” 赵明桥冷哼一声,出声反驳道:“稳定了局势,恢复了秩序难道就对忠王殿下有好处吗?都已经这个时候,孙大人何必自欺欺人。稳定的秩序只会便宜其他阴谋野心家。而且,我所做一切,并不是为了忠王殿下。” “你不为忠王,那又是为什么?” 赵明桥侧头,望着门外,望着苍茫天穹,“我是为了正义,为了理想,为了无数读书人的信仰。忠王只是一个符号,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破坏了我们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世俗价值观,我们必须予以强力的反击。必须将对方从肉体上灭亡。唯有死亡,能够洗刷他们的罪孽!” “你这是走火入魔,癫狂如魔!赵明桥,你的路走窄了。”孙道宁痛心疾首的呵斥,妄图将对方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 赵明桥听闻此言,当即嗤笑,“我走火入魔,那你又是什么?懦弱的接受现实,继续埋着头替那个老东西卖命,继续同那些虚伪的同僚同朝为官。明知道他们在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却只能假装视而不见。” “你放肆!你最好管管你的嘴巴,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什么老东西,本官就当没听见。你若是再敢胡说八道,谁也保不住你。” 孙道宁气急败坏,气得差点当场暴走。 他以前认为愣头青虽冲动,但胜在血未冷,有志气,还算可爱。此刻,他只感觉愣头青太特么讨厌了,简直不堪入目。 愣头青愣起来,那是不分敌我,谁都喷。 关键是讲道理没有用啊!人家根本不听。 气煞人也! 孙道宁感觉今年一定是犯太岁,以至于从开年后,一直都不顺。改日一定要到庙里烧个香,好歹让他顺心几日。 “我不需要任何人保,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赵明桥眼神轻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孙道宁真想打死他。 “你就这么恨鲁明川?” “恨!我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他根本没资格当我的老师,他根本不配大儒的身份,他就是个内心肮脏的虚伪小人。我已经单方面和他断绝了师生关系,烦请孙大人替我告知天下。 我这一生,若有幸还能活着,我将用毕生的精力去拆穿朝中的伪君子。我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容不得他人肆意破坏。他们不仅破坏了秩序,他们更是破坏了人心,破坏了天下人的信仰。等着瞧吧,这天下就要乱了!” 第302章 房顶不让拆,开个窗总行吧 赵明桥仿若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无畏无惧,大义凛然。 孙道宁内心深处其实很佩服对方,因为他沉迷于权利,早已经失去了这份热血。 我辈读书人为何能铸造世间的秩序,我辈读书人为何会被世人尊重,正因为有像赵明桥这样热血的人存在,一代接一代,前仆后继,不死不休。 废太子一事,确实是从根本上破坏了这天下的秩序,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如此正统且无大错的太子都能被废,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还有什么是可以坚持的。书中的内容,从小被教导深入骨血的信仰,还值得坚持吗? 人心产生了疑问,有了疑问就会有改变,改变过程带来了混乱,混乱之后有可能更好,更有可能变得更差。 反正,读书人不会接受第二套秩序。 赵明桥的恨,孙道宁完全能理解。他甚至能理解对方为什么想杀了鲁明川。 只是,年轻人啊,终究还是太年轻,此事的后果绝非死个把人。此事牵连甚广,岂能单凭意气做事。 “赵明桥,你身为一个官员,应该懂得权衡利弊,从大局出发。” “何为大局?太子都已经被废了,你们还在考虑大局。就是因为你们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才会导致太子被废。你们继续权衡下去,我敢说,忠王殿下一定会被你们害死。你们这群猪队友!” “你放肆!” “难道我有说错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么大的优势,都能输掉,你凭什么拿你的经验来指导我。你的经验,只配让你混吃等死。” “赵明桥,你要造反吗?” “我手头若有兵马,早在神器营进京之前,我特么就已经反了,太子也不会被废掉。被废掉的只会是那个老东西。” “你给我闭嘴!”孙道宁都被吓死了。赵明桥不要命,是真敢说啊。他脸色煞白,赶紧走到窗户边瞧了眼,幸好没有人。 殊不知,二人的谈话全都落进了陈观楼的耳朵。 陈观楼在反思,他真的了解赵明桥吗?今天,他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赵明桥,愤青喷子都不足以形容。赵明桥就是战士,一个为信仰为理想而战的斗士。 其实,从始至终,赵明桥都没有变,变得是人心是世道。世道逼得赵明桥成为一个愤怒的人,成为一个坚信必须杀杀杀的人。 “赵明桥,你想死我不拦着你,可你能不能别牵连无辜的人。本官差点被你害死。” 孙道宁内心苦啊!这是什么人啊,说好的提审,尽整事。幸好,今日只是预审,不用过堂。若是在堂上,赵明桥胆敢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他一定提前把人给弄死。 “大人何必恐惧,只要心中无畏,纵然就是诛九族又能如何。” “你想诛九族尽管去,本官不拦着你。可你也别想拖人下水。我不管你究竟想干什么,总之,今天我就当没来过,你说的那些话就当是胡言乱语。” 赵明桥眼一瞪,目光喷火,“孙大人执意要保下鲁明川吗?” “我不是在保鲁先生,我是在保无数无辜的人。你这么聪明,就该明白,鲁明川不是一个人,他若出事,无数人都会受到牵连。其中就有你的师兄师弟。你何其残忍,何其忍心。不为你自己着想,你总该为无辜的人想一想吧。”孙道宁可谓苦口婆心,恨不得将道理掰烂了揉碎了灌入赵明桥的脑子里。 赵明桥讥讽一笑,“官官相护何时了。罢了,罢了,随便你吧。不过,有个请求,望孙大人能答应我。” “你说!” “我想出去,我还想官复原职。望孙大人成全。” 孙道宁嘴角抽抽,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貌似又奸又忠。这是升华了吗? 于照安戏称天牢悟道,莫非天牢真有这作用?一个两个进了天牢,全都发生了蜕变,变得又凶又恶,不择手段。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揉揉眉头,说道:“行!本官会尽力替你争取。你的事不严重,出去还是很容易的。能不能官复原职,就看你的运气。” “我的运气应该还不错。”赵明桥笑了笑。 孙道宁摆摆手,还是那句话,“管好你的嘴,别胡说八道。” “我一定管好嘴巴。” 谈话结束,赵明桥被送回牢房。 陈观楼来到狱丞公事房,“大人可有吩咐?” 孙道宁回过神来,“哦,小陈来了。那个赵明桥,你派人好生看着,不可有任何意外。他如果说了什么,但凡有要紧的,都要记录下来。” “小的明白了,一定会重点关注赵明桥。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孙道宁摆摆手,他现在烦得很,被赵明桥的话弄得心态失衡,烦躁不安,“新任狱丞就任之前,你好生看着天牢。有什么事派人到刑部说一声。” “大人,新任狱丞究竟还需要多久才能上任?我等狱卒等待太久了,还望大人能够体谅一二。” “放心,很快就会上任。本官事忙,走了。” “小的送大人。” 陈观楼一直送到大门外,目送孙道宁乘坐马车离去,才返回甲字号大牢。 他来到赵明桥牢门前,好奇地打量对方,目光充满了探究,疑惑,新奇,还有一丝不可名状的兴奋。 他其实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更多人像赵明桥一样站起来反抗,赶紧将老皇帝干下去。谁来当皇帝都行,就是老皇帝不行。老家伙,竟然搞出兵变废太子如此荒唐的举动,绝对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 “你盯着我做甚?有事说事!”赵明桥这会还残留着同孙道宁斗法的强横气质,说话的语气极不客气。 “你吃错药了吗?”陈观楼随口问了句。 赵明桥微微挑眉,“孙道宁跟你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往对方可能偷听这个方向去想。 孙道宁本身就是武者,陈观楼一介普通人,若是偷听肯定瞒不过孙道宁。他没往偷听方向想很正常。 陈观楼微微摇头,“他让我好好看着你,别让你乱说话。” 赵明桥嗤笑一声,“你告诉他,我做事有分寸,绝不乱来。” 不乱来才怪! 第303章 真正的牛人 因为废太子,朝堂究竟有多混乱,陈观楼并不清楚。他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诏狱最近挺忙的。 人在天牢,仿佛都能听见隔壁传来的惨叫声,瘆人得很。 有一次外出,遇到隔壁诏狱的杨百户,对方衣服上都是血,丝毫不遮掩,咧着嘴冲他发笑。陈观楼嫌对方身上发臭,做了个皱鼻子的动作,对方差点暴怒,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陈观楼冲对方咧嘴一乐呵,见血太多,人都跟着变态了。 “姓陈的,别以为仗着家世,就能嚣张。京城这地,还轮不到你们陈家说了算。”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们除了大刑伺候外,愣是没有其他手段套话,对吧。整天血糊糊的,你吓唬谁呢。” “姓陈的,你是真不怕锦衣卫啊!” “你们锦衣卫时常跑到侯府的地盘上踩点,这么多年有踩出点什么内容吗?有本事,你们让陛下将侯爷召回来,我就承认你们锦衣卫牛逼坏了。” “你……”杨百户着实没想到陈观楼如此硬气,面对锦衣卫竟然丝毫不惧。就因为姓陈?真以为锦衣卫拿陈家没办法吗? “你最好别落在我们锦衣卫手里。到时候我会亲自大刑伺候,让你见识见识锦衣卫的千般手段。” “彼此彼此!” 双方不欢而散。 这场小冲突,怎么发生的,怎么结束的,都是一笔糊涂账。双方互相看不惯,都成了习俗。只不过陈观楼不像其他天牢狱卒那般,会忍耐。不是一个衙门系统的人,彼此管不着对方,凭啥给面子。有本事,锦衣卫就骑到刑部头上,拿下天牢,那才是真牛逼。 区区一个百户,陈观楼还没放在眼里。 赵明桥牛起来是真牛,很快就收到刑部下发的释放文书。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恭喜他,“恭喜,马上就能出去了。” 狱卒开了牢门,请他出去。 赵明桥站起来,身姿挺拔。一年多的牢狱生活,没有夺走他的精气神,反而让他越发坚定,浑身上下充满了斗志。看到他,就看到了无穷的力量,看到了永不言败的精神。跟他一比,狱卒浑身懒癌发作,混吃等死的模样,狱卒的精神面貌简直不堪入目。 读书人受人尊重,是有原因的。 狱卒被人鄙视,也是有原因的。 “我甚至想在天牢多待几日,好生修整一番,将混乱的思路理清楚。然而,外面更需要我。尽管我还没有做好出去的完全准备,依旧会坚定的踏上我该走的道路。” 赵明桥像是一个即将献祭的斗士,语气虽然很克制,可他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热血。 陈观楼嗯了一声,“保重自己。别早早就死了!” “哈哈哈……我不会轻易死的。”赵明桥朗声一笑,笑得特别自信,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他走出牢房,被请到值房耳室清理身体,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既然出去了,就要干干净净的出去,莫要叫人看轻了。 整理了仪表,他又恢复了仪表堂堂,一表人才,青年才俊的风范。除了身体略显消瘦外,牢狱生涯并没有在他身上刻上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终究是个意志坚定者,不受环境的左右,始终坚持着信仰和理想。 他焕然一新走出耳室,来到陈观楼面前,重重拍着对方的肩膀,“这一年来,多谢照顾。” “好说!” 他突然压低嗓音,说道:“若是有一天,我死了,麻烦你帮我收尸。” 陈观楼皱起眉头,“你别发疯,肯定死不了。多学学你的前辈于照安,做一个懂得 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只有掌握了权柄,你才能实现抱负。” 赵明桥闻言,却笑了起来,“我和于照安是两类人。他要的是权,而我……” 他没有说,陈观楼却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他没有继续劝解,只是承诺道:“如果你死的时候,家人不在身边,而我还在的话,我肯定帮你收尸。希望你能活到七老八十,那个时候天下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无所谓能活多少年,只要不虚度光阴就行。”赵明桥笑着,不畏死的笑容。 陈观楼有种预感,这厮出去后,怕是会掀起一波腥风血雨。这厮绝不是一个能安守本分的人。守规矩的时候,他比谁都守规矩。当规则遭到破坏后,他比谁都具有破坏力。 这一类人,其实才是最危险的。 鲁明川的危险在于擅长阴谋诡计,擅长花言巧语蛊惑人心。此乃慢工出细活。 而,想赵明桥的危险,他就像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谁也说不清他什么时候炸,在谁的身边的炸开。 “我送你出去!” “好!” 走出甲字号大牢。今儿是个好天气,碧空如洗,四月的阳光不算太热,刚刚好,舒服得很。 赵明桥贪婪的享受着阳光,仰着头,忍着双眼流泪,望着太阳的方向。 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回头看着陈观楼,“走了!” 陈观楼递给他一个包袱,“保重!” 他提着包袱,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借给你的钱,还有借条。” “我可没打过借条。” “我帮你打的。你认账就行。” “哈哈哈,肯定认账。等我有钱就还你。”赵明桥没有矫情,提着包袱走出了天牢。包袱里面,除了银子外,还有一本小册子。小册子里面的内容,过分惊世骇俗。何为封建主义,封建主义的局限性有哪些,家天下的本质…… 陈观楼深思熟虑,有选择了写了小册子。他相信以赵明桥的脾气,肯定不会透露风声,说不定看完后就会毁掉。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赵明桥当天晚上,用一个通宵看完小册子,一边看一边思考一边做笔记。待到天亮后,他将一切全都烧掉掩埋。 心潮澎湃,却依旧不改志向。 当他走出大门的时候,特意朝天牢方向看了眼,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大踏步的朝着皇宫方向走去,他的战斗从今日开始,他的第一个敌人,正是昔日的恩师鲁明川。 第304章 新来的雷狱丞 空缺许久的狱丞一职,终于有了结果。 新任狱丞姓雷,四十出头的年纪。在众多竞选者当中脱颖而出,据说是因为此人的小姨曾是某个大户的奶妈,表妹又做了大户的妾。 大户在刑部说得上话,吩咐下人打点了一番,狱丞这个油水颇丰的位置就落到了姓雷的头上。 雷狱丞尚未正式就任,关于此人的来历,过往经历,都已经被天牢的能人们打听得一清二楚。 “……早年就是个泼皮,后来靠着他小姨的关系,在大户帮闲,属于既能打又有脑子的人。逐渐得到重用,当了个田庄管事。期间犯了几回事,都平了下去。后来在衙门帮闲,当了捕快,又充当胥吏,干了不少脏活。 原本狱丞的差事轮不到他,是个姓黄的家伙。偏偏,姓黄的家伙有个恶习,赌博。在名单公布之前,在赌坊惹了是非官司。大家都怀疑,姓黄的应该是被人算计了,只是没有证据。” “天牢狱丞这位置,油水丰厚,无数人惦记着。姓黄的自己行为不端,给了别人做局的机会,怨不得人。” “姓雷的家伙,据我所知,一开始并没有争狱丞的想法。但他背后的那个大户,希望他出来争。” “大户还能看得上狱丞这差事?” “为啥看不上。一年少说几千两收入,换你你能不稀罕。就算是大户,也不会视几千两为粪土。” “钱是小事,关键是天牢关押着许多犯官。这些犯官才值得大户惦记。” 此话一出,人人都朝陈观楼看去。他是甲字号大牢的狱吏,嘿嘿,等雷狱丞上任,肯定会重点盯着甲字号大牢。 不少人心中存了幸灾乐祸的念头。 “姓雷的也是从底层爬起来的,心黑手辣得很,不像范大人读过书,更不像牛狱丞官场老油子懂规矩。姓雷的恐怕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这话其实就是说给陈观楼听的。 陈观楼神情淡定,“大家还是议一议,明儿雷狱丞正式上任,我们要如何接待。” “当然是老规矩。莫非陈狱吏有新想法?” “我没有新想法。我就想知道,雷狱丞的胃口大不大。” “大不大要试探之后才知道。陈狱吏,你是读书人,不如就由你来挑这个头。我们这帮粗人,容易说错话得罪人。” “行!”陈观楼没有拒绝。三个大牢,属甲字号大牢收益最高。无论谁来就任狱丞,都会死盯着甲字号大牢。 他身为甲字号大牢的狱吏,责无旁贷,必须挑这个头,掂一掂雷狱丞的斤两,找到相处的平衡点。 至于小范大人,陈观楼派人通知了对方。 小范大人忙着酒楼生意,明言甲字号一切事情都由他代为处理。至于迎接新任雷狱丞,他肯定会出面,肯定会奉上一份礼金。但他不想和雷狱丞打交道,希望陈观楼无论什么事都能将他摘出去。就像当初约定的那样,他只占用一个位置,按照位置拿他的那份钱。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都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制服,精神饱满的站在院子里,为迎接雷狱丞做准备。 日头高照,雷狱丞并没有按时出现。 大家难免议论纷纷。 许富贵凑在陈观楼耳边唠叨,“你猜姓雷的是故意迟到,给我们下马威,还是另有隐情?” 陈观楼却说道:“明儿刑部那边会有一批犯人送过来。无论如何,雷狱丞今天一定会上任。除非他不想当天牢狱丞。” “他要是不想当,有的是人愿意。要是上面看得上我,我巴不得坐上狱丞的位置。”许富贵嘿嘿一笑,显得很嘚瑟。 许富贵和后勤那帮人这两年关系处得不错。他的粮油生意,顺利打进了后勤部门,虽然没有通吃,但以天牢的体量,纵然只是一部分生意,也足以让他吃饱。 因生意红火,他整个人也越发富态,肚子越来越壮硕,看起来得有六七个月。下巴快没了,下颌骨已经消失,整张脸都被肥腻的肥肉包围,妥妥的中年油腻男。 “听闻许狱吏新讨了一房小妾,什么时候请喝酒?”陈观楼随意闲聊。 许富贵一脸嘚瑟,“乡下丫头,除了年轻水嫩,什么都不懂。先调教调教,等学会了规矩,我请大家喝酒,让她出来见见诸位。” “那敢情好!”陈观楼笑着附和。 “小陈啊,你年纪不小了,就没想过娶一个?莫非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跟叔说,叔替你保媒。” “不劳许狱吏费心。”陈观楼一句拒绝,许富贵微微变了脸色,很是不满。 “以前一口一个叔叫着,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连叔也不肯叫。这人心啊,果真是人心不古。” 陈观楼嗤笑一声,“同为狱吏,又是工作时间,我叫你叔,你好意思应吗?许狱吏想要公私不分,我可不行。咱们还是公是公,私是私。我承你的情,也请你给我几分薄面。大家互相尊重,和睦相处,比什么都强。你若是不肯给我脸面,非要摆叔的架子,哼……” “你要如何?”许富贵感觉很丢脸,但又没有胆子当场翻脸,只能压低嗓音质问,希望陈观楼先低头。 陈观楼正要回他,这个时候,打听动静的狱卒回报,说雷狱丞到了。 于是乎,瞬间,所有人动起来,纷纷来到大门口迎接。 雷狱丞很意外的,竟然是个中年斯文帅哥,跟他的履历比起来,真的很不匹配。转念一想,这厮能得到大户的重用和支持,除了有手段够聪明外,理应有一张让人看着顺眼的脸蛋。若是长得面貌丑恶,想来大户也不乐意提拔他。 就连朝中当官都要看脸,大户用人肯定也不能免俗。 好比侯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丑人,至少也是五官端正。 “拜见狱丞大人?”由狱吏们带头,众人齐齐躬身行礼,齐声迎接新任狱丞上任。做足了礼数,场面也足够隆重,给足了面子。 第305章 吃相一个比一个难看 公事房内,雷狱丞同诸位狱吏见面,认识,全程笑呵呵的,态度极为和善。 来就任之前,雷狱丞显然已经了解过诸位狱吏的履历,也明白当天牢狱丞只需要抓紧甲乙丙三座大牢足矣。至于后勤那块,他前前任,前任,都没资格插手,他更没资格插手,他也不打算插手。萧规曹随,一切照老规矩办事。这是混官场的智慧。 除非有足够的依仗,足够贪心,才会打破原有的游戏规则。显然,他虽有依仗,却没到能改游戏规则的地步。 狱吏们也都很懂规矩的送上丰厚见面礼。 雷狱丞带来的师爷,替他收下了礼金。只需用手掂量一番,就知份量十足,心意十足。 难怪都说天牢狱丞是个肥差,难怪这个位置争抢得如此厉害,难怪每过两三年就要换一茬狱丞。 雷狱丞琢磨着,他在狱丞的位置上,也就干个两三年左右。得抓紧时间捞钱啊!上要对得起提拔栽培他的恩主,下要对得起自己的努力。 一番客套勉励的话,送走了诸位狱吏,却单独留下陈观楼说话。 陈观楼严阵以待,端正姿态,一副恭听上官训示的态度。别管内心怎么想,至少他这副态度,明显取悦了雷狱丞。 雷狱丞暗暗点头,是个知情知趣的人。如此甚好! “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朝廷犯官,此乃天牢重中之重。本官就任之前,刑部主官曾训示,要求本官务必确保甲字号大牢的稳定。像是去年那样的事情,不希望再发生。” “大人说的是。去年一年,甲字号大牢颇多意外,是我等工作没做到位。之前市面上不太平,大家也都是心生惶恐。如今大人终于来了,甲字号大牢上上下下犹如久旱逢甘霖。从今以后,在大人的英明领导下,甲字号大牢一定会改变风貌,更加用心的当差,不辜负上峰的期待。” 陈观楼坚决果断的表态,不动声色的拍雷狱丞的马屁。 雷狱丞顿感浑身通透。他本人没读过几天书,只比大部分狱卒多认识几个字罢了。在他过去的经历中,极少同读书人打交道。像今日这般含蓄又斯文的拍马屁功夫,说实在的,他还是第一次享受。过去他享受到的拍马屁,那直接得,他听着都觉着害臊。还是读书人说话好听,真好听,又舒服。 他哈哈一笑,对陈观楼的第一印象极好,“来之前,许多人都说,你是天牢的能人。无论多麻烦的事情只要交给你办,就一定能办好。原本,本官还有些疑问,今日一见,才知道大家没瞎说。” “大人谬赞。小的只是尽到本分,一切全靠诸位大人英明领导,教诲有方。” 陈观楼不动声色,顺带也夸了夸前面两位狱丞。不能老上司一走,就当着新上司的面吐槽老上司,此乃职场大忌,同样也是官场大忌。夸,都得夸。除非前后两任上司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那就需要另外的策略。 “如此甚好!”雷狱丞笑容一收,“你先介绍一下甲字号大牢的情况。” 陈观楼眉眼微微一动,“不知大人想听哪个方面的,人事还是财务?” “哦?”雷狱丞心头一动,瞬间就有了默契,“嗯,不如就先从财务开始。如今各个衙门都在叫穷,户部那边拨款一年比一年慢。不知道天牢是个什么情况,是否有支出不足的情况发生?” 陈观楼心中了然,这又是一位来捞钱的主。 捞钱好啊! 捞钱的主,是最好应付的。换一个不图钱,只想干点成绩出来的狱丞,那才是天牢众狱卒的大不幸,疲于应付不说,恐怕收入也会跟着锐减。 于是乎,陈观楼开始介绍起甲字号大牢的财务情况。 与此同时,其他狱吏做事全都三心二意,随便到大牢看了眼,就跑到东厢公事房喝茶,眼睛却瞄着狱丞公事房,揣测两个人的谈话。 待陈观楼同累狱丞谈完话,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他刚走进东厢公事房,所有狱吏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身上,就跟猫儿见到鱼儿似的,眼睛发亮。 “什么情况?” “雷狱丞是什么路数?” “试探出来了吗?” 大家七嘴八舌,既急切却又不得不压着嗓子,尽量表现得淡定些。都是老油子,不能像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一样沉不住气。 陈观楼在办公桌前坐下,想喝茶,茶杯就到了手边。 这帮狱吏,伺候人个个都很贴心,前提是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否则,就得防备吃的喝的里面掺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陈观楼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扫了眼众人,在大家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说道:“放心吧,照老规矩来。” “哈哈,照着老规矩就好。”众狱吏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 捞钱好啊!捞钱的狱丞才是好狱丞。 “胃口大不大?” “我和雷狱丞聊了聊,又和他身边的师爷勾兑了几句。雷狱丞似乎背着债,所以前期大家要多包容些。分成比例照老规矩,但是金额,希望能多一些。” “你的意思是,增加犯人的摊派。” 陈观楼笑着说道:“这对我们也有好处,不是吗?我们甲字号大牢增加了一部分摊派,同时改善了牢房的居住环境,犯官们反应基本都很满意。大家收钱的时候,顺手做一做改变,相信犯人们都会理解也会配合。” “不配合的就送去刑房见血。”狱吏们对于压榨犯人,并没有心理负担。只要能应付好上官,大家的差事就能稳稳当当。 对犯人上刑,这是规矩。至于甲字号大牢,不在大家操心的范围内,反正陈观楼总有办法通过不见血的手段达成目的。读书人就是阴险! “具体要增加多少金额,可有说法?”许富贵问道。 陈观楼郑重说道:“最好能增加一成。” “这么多?会不会太贪了点?”狱吏们略感不满,开始怀念起范大人当狱丞的日子。范大人是正经的读书人,拿钱还会讲究个体面。牛狱丞好歹是官场老油子,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到了雷狱丞这里,一个泼皮出身的家伙,没读过几天书,吃相果然最难看。 第306章 做人不能太一厢情愿 刑部一口气送来二三十名犯官,多多少少都和废太子一事有牵扯。 太子被废,朝局人事更迭,局面一片混乱。 在这群犯官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东宫左庶子谢长陵谢大人。此人,当年以状元身份名满天下,后续仕途略有蹉跎,整体还算平稳。因才学出众,被点为东宫属官,作为太子未来继承皇位后的官员班底培养,等到太子继承皇位后,就要被大用。 谁能想到,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步,却在最后十步栽了跟头。未来的丞相储备人才,如今沦落为阶下囚。 陈观楼提笔划分人员,将谢长陵划在肖金的地盘,并叮嘱肖金好生照顾。 “谢大人有大才,又是东宫属官,不可折辱。你和谢家人联系,叫他们赶紧送银子来。雷狱丞上任,他们是第一批犯官,我不希望出现拖欠债务的情况,不能给雷狱丞留下把柄。明白吗?” “小的明白!不过,小的有一事不明,这位谢大人,因何事下狱?就因为太子被废了?” 陈观楼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讥讽,“谢大人的罪名是当差不利,致使忠王殿下行差踏错,造成国朝三百年来最惨痛的废太子事故。” “啊?”以肖金的脑袋,显然无法理解这个罪名,“意思就是莫须有,随便安插一个罪名?” 陈观楼点点头,的确是莫须有。兵变期间,东宫发生的事情,正在被有心人逐渐披露。太子自始至终,都没有要造反的迹象,甚至从一开始就在尽力约束东宫侍卫,约束东宫属官。以至于几千东宫侍卫被包围数日,却没有动一刀一枪,避免了最惨烈的情况发生。 太子做到这个份上,对得起老皇帝,对得起父子情分。唯独对不起他的‘太子’身份,对不起东宫一干人员,对不起支持他的的朝臣。若是当初,废太子肯下定决心,拉起三千东宫侍卫反了天,说不定这会坐在龙椅上的人就是他本人,而不是老不死的泰兴帝。 可惜啊! 一念之差。 废太子尽力周全,想要保全东宫所有人。 奈何,瞧瞧,昔日东宫属官被下大狱,啧…… 做人不能太一厢情愿。 肖金有些犹犹豫豫,琢磨了一下,悄声问道,“大人,朝中开始清洗东宫人员了吗?” 陈观楼沉默,他也说不准。 要说清洗,目前东宫侍卫被打散重新安排,但并没有被下令处死。甚至还留了一部分东宫侍卫,继续保护废太子忠王殿下。 要说没清洗,可是昔日的东宫属官,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压。估摸着,下狱是迟早的事情。 典型的钝刀子割肉。 一次性砍了,固然惨烈,却也能让世人铭记,记住老皇帝的残暴,永远记录在史书上,钉在耻辱柱上。 钝刀子割肉可就不一样了,东宫属官后续的遭遇,有几人会被记录在史书上?后世之人恐怕都不清楚太子被废后,这些人都遭遇了什么。 老皇帝残暴,却也要脸。他要脸的手段,就是又当又立。当朝臣们以为老皇帝良心发现的时候,转过头老皇帝开始来个大清洗。朝臣们一次一次被虐得惨兮兮,却依旧不长记性,依旧有很多官员对老皇帝还抱有期待。 就比如这次废太子,不少老臣子痛哭流涕,跪在太极宫门外,恳请老皇帝改弦易撤,认定老皇帝是修道入了歧途才会如此昏庸,改过来就好了。 像赵明桥就不一样,他是看透了老皇帝的本性,改不了的,就是这么一个人。既然改不了,那就毁灭吧。 陈观楼亲自见了谢长陵。 谢长陵长了一张标准的官员脸。 何为标准的官员脸,端正,严肃,大气。看到此人,就仿佛看到了浩然正气。但他双眼却格外灵动,并非呆板的书呆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思维活跃的人。年纪也不大,三十出头。 再算算他当官的年头。 得! 又是个天才。 二十出头就能考中状元,妥妥的学神,智商顶顶的高。放在全是聪明人的朝堂上,也是属于最聪明得那一小撮,属于智商碾压的存在。 如果,忠王没有被废,此人在未来,极大概率成为丞相,执掌天下。 “谢大人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能满足的我们会尽量满足。” 谢长陵很坦然的接受自己下大狱的结果,神情淡然,他朝陈观楼看去,好奇问了句,“天牢狱卒如今都这么彬彬有礼吗?” “总有例外的时候。”陈观楼如此说道。 谢长陵哦了一声,“多谢!能否给我几本书,漫漫时光,没有书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可以!还有别的要求吗?” 谢长陵摇摇头,“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的要求,我也会尽量满足。照规矩该交的银子,你找我府上管家,他会配合你们。让他给我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再来一床我睡惯的被褥。这些没问题吧。” “这些都是小事,没问题。我们天牢讲究人性化管理,只要你们不给我们添麻烦,我们都是很好说话。”陈观楼笑笑。 谢长陵点点头,“这么说,我还挺幸运的,没被关进诏狱,而是来了天牢。会动刑吗?” “谢大人有犯罪事实要交代吗?”陈观楼反问了一句。 谢长陵闻言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犯罪事实?哈哈,我哪有什么犯罪事实啊!要不你们帮我编一个。” “这个可不是我们的工作内容,我们是狱卒,只负责看守犯人。” 谢长陵笑着点头,“说的对,我差点误会了。让你们编造,也是为难你们。多谢陈狱吏。对了,我好像听说过你。” “啊?我小小一个狱吏,也能入大人的耳朵?”陈观楼很是诧异。他何德何能能入东宫属官的耳朵,他有那么大的名气吗? “去年太傅下狱,东宫侍卫负责安保。我就是在东宫侍卫的嘴里听说过你。”谢长陵记忆力很好。 不要怀疑学神的记忆力,一个小小的点,他们就串联起来,回忆起整件事。 “崔侍卫对你似乎颇有意见。我很少看到他脸上露出挫败的表情。当时你还是个狱卒,却能让东宫侍卫吃瘪,很了不起。” “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何德何能,何曾让崔侍卫吃瘪。崔侍卫对我是有天大的误会啊!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看样子也是解释不清了。”陈观楼显得很委屈。 去年的事,今年还有人提起。 这帮学神难道就不懂什么叫做失忆大法吗? 第307章 柳氏登门 随着第一批夏粮入库,粮价略有下降,却没有降到去年同期的水平。对于普通人来说,价格还是高了。 尤其是今年京城遭遇兵乱,工价随之降低的情况下,粮价的每一次涨跌,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 街头包子铺的生意差了很多,汤面铺的生意明显萧条。陈观楼最爱吃的卤肉摊的生意,也有点半死不活。 生活好与坏,市井商业反应准确又迅速。 他身处天牢,收入基本不受影响,甚至还增加了不少。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下狱,他的荷包也是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买了几个肉包子,提着一斤卤肉,一壶酒回了家。切了半斤给春香嫂送去,春香嫂说什么也不肯收,陈观楼就提议,让她包几天面疙瘩汤。他喜欢吃春香嫂做的面疙瘩汤,别家都做不出那味道,总感觉差了点。 春香嫂考虑到家里几个孩子,好长时间没吃肉了,于是点头答应。 陈观楼施施然离开春香嫂家,然后就看到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口,分明是在等他。 他走上前,敲了敲马车。 紧接着,马车车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了柳氏那张绝美的脸,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双眼含情。 柳氏,最初是东宫侍女,后来是李大宏的遗孀,如今是忠王殿下的妾室。 陈观楼把人请进家里,扫了眼柳氏身边的漂亮丫鬟,一杯茶放在对方手边,“你怎么出来的?这个时候,你可以乱走动吗?” 柳氏出行,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车夫。车夫这会在门外守着马车,她身边就只有一个丫鬟照顾。 柳氏如今是忠王身边有名分的妾室,自从有了孩子后,她的处境好了许多。按理说,身为忠王府内院女眷,眼下这个局势,应该没机会单独出门。 柳氏神情略显凄苦,“自从殿下被废后,所有人整日都哀哀戚戚。后来搬到王府,王妃又病倒了,不怎么管事。后院管得不算严,我借口说出门烧香祈福,殿下点了头,于是就出来了。出来后,就不着急回去。想到许久不曾见你,趁着时辰还早,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么巧,正好遇上。” “喝茶吧!”陈观楼点了点桌面,“这些日子,王府上上下下还好吧。” “不太好。”柳氏捧着茶杯,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内打转,“殿下心情抑郁,瘦了许多,脾气也变得暴躁。不过,殿下在属臣面前,脾气还是很好的。大家心情都很低沉,内心也非常惶恐,生怕有一天锦衣卫突然上门,大家都会没命。” “你们太担心了。目前没看出陛下有取忠王殿下性命的迹象。” “可是,大家都说,自古废太子就没有一个能善终。迟早都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就连孩子们也保不住。斩草要除根,就算陛下不清算,新皇继位后也会清算。” 柳氏一副惊恐的模样,浑身都在抖。她身边的丫鬟跟她一样恐惧。 “不会的。”陈观楼的安慰苍白无力,因为他找不出一个有力的证据去说服柳氏。自古以来,废太子不得善终,这已经是一条硬道理,基本没有例外。 “你不用安慰我,死,其实我并不怕。可是孩子还那么小,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他们……你能帮我吗?” “我怎么帮你?忠王府的每一个人,包括丫鬟都登记在册,少一个人就是天大的事情,更何况是王府公子。” “那我怎么办?只能带着孩子等死吗?”柳氏无声抽泣,丫鬟陪着她落泪,“我娘家人都没了,我自幼就在东宫当差,嫁给李大宏那两年也是深居简出,并不认识什么人。除了你,我实在是找不到别人帮忙。” 柳氏说着自己的情况,无助又弱小。 陈观楼暗暗叹了一口气,“情况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坏。” 柳氏弱弱说道:“可是,自古废太子就没有例外,不可能活着,死是迟早的事。” “忠王殿下的处境我们不论,但是孩子,他们不会做那么绝。” “我真希望像你说的那样,他们没那么狠心,多多少少也该给殿下留下一丝血脉。可是,怕就怕万一呢?”柳氏一双泪眼朦胧的双眼,盯着陈观楼。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在拼命的哀求,一张柔弱的脸,叫人心生怜惜。 陈观楼却硬着心肠,说道:“我只是一个狱卒。” “我知道,这一切都太为难你。我只是,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人,只能厚颜求到你面前。是我不该,不该拿要命的事情为难你。” 柳氏飞快的擦拭着眼泪,很努力的振作,表情既哀伤又要故作坚强。 陈观楼差点没克制住,就要将对方揽入怀中。好在,他还记得,柳氏是忠王的女人。忠王眼下正是京城的焦点。 柳氏出门,说不定已经被人盯上了。 “殿下看上了碧绿。”柳氏将身边的丫鬟拉到跟前,“陈头,我将碧绿送给你,可好?” 啊? 这弯拐得令人猝不及防。 丫鬟碧绿猛地跪下来,“主子,不要赶我走,我哪都不去,奴婢只想伺候在主子身边。” “可是殿下看上了你,我怎么舍得。”柳氏哭泣道。 “奴婢,奴婢……”碧绿慌乱得语无伦次。 “我拒绝。”身为当事人,陈观楼没有沉默,而是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碧绿姑娘很明显是愿意伺候忠王殿下,你又何必强迫她跟着我。我这里有什么好,既无锦衣玉食,也无显赫身份地位。就一个臭狱卒,旁人嫌弃得不行。” 人家碧绿明显是想攀高枝,纵然忠王是落败的凤凰,可是在碧绿眼中依旧是一棵枝繁叶茂的高枝。 陈观楼可没有当接盘侠的嗜好。 “真的吗?”柳氏神情痛苦的看着碧绿,“你真的愿意伺候殿下?” 碧绿不做声。然而沉默就是肯定。 柳氏有些懊恼,有些生气,生气自己竟然没有看穿贴身丫鬟的心思。 “你真傻!”她继续对碧绿说道,“忠王府已经是一艘即将下沉的破船,随时一个大浪打来,全船的人都得死。我安排你出府,是想着你伺候我一场,我尽力保住你的性命。却没想到,你并不领情。” “主子,奴婢不是不领情。奴婢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们若是都不在了,我就能独活吗?” 第308章 有人想逼死忠王殿下 “你跟着陈头,陈头自会保住你的性命。”柳氏如此说道。 陈观楼还没来得及反驳,碧绿已经开始拼命摇头,哭着说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主子不能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打发给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就算死,我也愿意跟在主子身边。主子,让我继续伺候你吧,还有小主子。” 碧绿眼巴巴的望着柳氏。 柳氏低声抽泣,她连哭泣,都那么美。破碎的美令人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毫无反抗力的脆弱美,仿佛伸手一捏,就能将其捏碎。 陈观楼想了想,拿住一张干净的手绢递给对方。 柳氏接过手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抽泣,“你真傻啊!跟了殿下,你就被打上了殿下的记号,从今以后你就逃不掉了。若是有一日殿下没了,身为殿下的女人,都要跟着陪葬,没人可以独活。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奴婢已经打定了主意,请主子成全。”碧绿神情坚定的说道。 “真是傻瓜。”柳氏又是嫌弃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主仆二人抱在一起哭哭啼啼。 陈观楼身为一个大老爷们实在是看不得这一幕,果断出门,在院子里劈柴火,发泄浑身使不完的精力。 半刻钟过去,丫鬟碧绿搀扶着柳氏走出房门。 柳氏有些过意不去,“让陈头见笑了。” “无妨!你更惨的样子我都见过。” 此话一出,双方都有些尴尬。更惨的时候,自然是李大宏刚去世那会,柳氏一个寡妇孤苦无依。若非天牢狱卒们帮忙,李大宏的丧事都办不下来。 柳氏擦了擦略显红肿的双眼,微微垂首,“今日就当我没来过。给你添了太多麻烦,还请见谅。” “你不要那么悲观!”陈观楼看着对方,“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你何不尝试着做一些努力,做一些准备。” 柳氏凄苦一笑,“都是在名册上的人,纵然努力,也逃不掉的。连殿下都败了,我们女眷又能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非人力可为。” 陈观楼想了想,突然出声问道:“殿下身边可有武者保护?” “自然有的。”柳氏不太明白,还是如实回答道。 “可有宗师?”陈观楼的内心有一丝丝的紧张。 柳氏愣了愣神,“我没见过宗师。但我知道,宫变那会,殿下身边有一位陌生的太监寸步不离。虽不见其身影,但我知道,那位太监就在殿下左右。” “为何你认为那位太监会是一位宗师?” “因为殿下曾说过,没人能杀他,除非是宗师亲自动手。以前,殿下偶尔也会微服外出,每次出宫身边只有两三人伺候。但是,似乎从未有人担忧过殿下的安危。”柳氏说完自己掌握的情况后,轻声一叹,“若是有一天,宫里下了旨意,宗师还会保护殿下吗?” “我不知道,我连宗师都没见过。”陈观楼想了想又说道,“既然殿下身边有宗师保护,你应该更放心才对。正如殿下所说,能杀他的人只有宗师。” “可要是陛下下了旨意……” “那又如何。人被逼到绝境,总不能还是忍气吞声,依来顺受吧。总得反一反,对吧。” “若反,就要牵连所有人。” “不反,难道其他人就不被牵连了吗?你认识谢长陵吗?他被关进了天牢。针对东宫的清洗这才刚开始,后续肯定还有更多的人被关进大牢。” 柳氏一听,瞬间捂紧了胸口,“谢大人被关了吗?” “是的!” 柳氏无声落泪,“谢大人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殿下一直很依仗他,曾数次说过谢爱卿将来必为朝廷肱骨。没想到,一夕之间,竟然就成了阶下囚。” “所以……你可以试着劝劝殿下,多做一点准备总是没错的。” 柳氏含泪点头,“你说的对,不求别的,好歹保住一丝血脉。我的丫鬟碧绿你认识了,若是有一日,她一个人找来,还望你帮她一帮。” “主子……”碧绿急了。 “行!”陈观楼果断答应,“如果有一天,你们遭难,能帮我尽量帮。” 柳氏主仆离开了,陈观楼一个人吃着肉喝着酒,无滋无味。 忠王府处境不妙啊! 否则柳氏不会像无头苍蝇似的,跑到他面前哭诉。显然,有人正在对忠王府施加压力。只要忠王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借口继续打压,直至将忠王府彻底铲除。 今儿很热闹。 大半夜,消失许久的齐无休翻墙进来,胡子拉碴,一副落魄没有片瓦遮身的败落样。 陈观楼打趣他:“破产了吗?房子也没了吗?” 齐无休仿佛行尸走肉,喝酒,不吭声。 陈观楼伸手在对方耳边弹了一个响指,“喂,回魂了。” “今天我跟着上官去了忠王府。”齐无休终于肯开口说话。 “然后?” “忠王府上上下下,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忠王殿下更是一脸煞白。你没看见那个场面,就像是随时准备喝下毒酒,甚至连遗表都写好了。” “所以?”陈观楼像是个捧哏,不做评价,只是单纯的听着对方诉说。 “我从未见过那样绝望的他。”齐无休抓着自己的头发,神情显得很抑郁,“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把人废了还不够,非得把人逼死吗?” “你们锦衣卫内部怎么讨论的?你们今儿上忠王府做什么?”陈观楼试探着问道。 “锦衣卫奉命去忠王府,只是看一看,确保忠王府的安全。没想到,他们会受到那样的惊吓。” “你们锦衣卫名声在外,受到惊吓很正常。”陈观楼喝着茶水,思绪是越发清晰。 “我感觉宫里头有人想要逼死忠王。” “你何不直说老皇帝想要逼死忠王。” “不不不……”齐无休拼命摇头,“锦衣卫最近在查一些人,显然是要替忠王殿下声张。陛下得多矛盾,一边替忠王殿下撑腰,一边又要把人逼死。不可能。一定是另有其人。 而且,我有确切的消息,吴相即将致仕,李相位置没动。这么明显的信号,陛下留下李相,就是要借李相的手保护忠王殿下。吴相致仕,晋王殿下情况不妙,这就是警告。” 第309章 陈观楼就是一个反骨仔 吴大寿罢相,致仕退休,轰动天下! 李良程位置没动,还加封太傅。 传递出来的信号非常明显,老皇帝对废太子暂时有所亏欠,所以通过此举弥补。同时也是警告某些人,比如某些王爷,某些皇子,不要有非分之想。别以为太子被废,自己就有了机会。 老皇帝废太子的真实目的,就是不希望皇权有掣肘。他不可能第二次跳进同一个坑里面,不会再册立一个太子来掣肘自己。 偏偏很多人都看不明白,总觉着自己有机会。 忠王这艘破船,除了原本就在船上的人,没人上船。就连原本在船上的人,也在想方设法下船。 如果下不了船怎么办?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之前兵变,错过了机会,如今老皇帝释放出善意,就必须把握住机会。 如何把握? 做一个没有权势的,纯粹的孝子! 忠王殿下听从了属臣的建议,开始学习道家经书,学写清词,试着接触一些道士,甚至还在王府辟出一个院子,改建为道观模样。还要求王妃跟着他一起学习道家文化。 此番折腾,外界褒贬不一,大部分人都存了看好戏的心,认定忠王贼心不死,妄图卷土重来,纯粹就是痴人说梦。 偏偏老皇帝很吃这一套。 老皇帝那么聪明,他难道看不透忠王是在讨好他吗? 老皇帝当然清楚忠王是在讨好他。每天都有无数人在讨好他,忠王的讨好,令他格外满意。 私下里,他甚至对邱德福说道:“老三终于开窍了,没有枉费朕的一番苦心。” “陛下辛苦了。” “世人都骂朕昏庸,不该废太子。可是,老三在太子的位置上坐得太久了,久到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朕很担心啊,将天下交给老三,不知道老三会被那帮朝臣蛊惑成什么样的傻子。他这把年纪,是该吃点苦头,好叫他知道人心险恶,莫要凡事都听下面人的。” “忠王殿下一定能领悟陛下的良苦用心。” “他不恨朕,朕就知足了。”老皇帝像是一个慈爱的老父亲,仿佛废太子一事是迫不得已,只是为了让忠王吃点苦头,并非真的夺走忠王继承皇位的机会。 他这个行为,典型的往脸上贴金,又当又立的典型表现。 邱德福自然明白老皇帝的心结,不服气被天下人唾骂,要用忠王殿下信奉道家的行为打天下的脸,要扭转舆论方向。 可是,天下人,主要是读书人,以及朝臣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别玩聊斋,谁不知道谁啊! 论聪明才智,朝中那些大臣,个个都是学霸学神,从万千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老皇帝的一举一动,他们顷刻间都能解读出一百零八种概念,总有一种概念能精准击中老皇帝的心思。 老皇帝极不要脸,同时又极为要脸。 他做尽恶事的同时,又要粉饰太平,不许人们议论评价。 奈何,这次废太子一事,影响太过深远,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老皇帝急了,开始想办法找补,像个裱糊匠似的糊弄脸面,下面的人还只能配合。 不配合? 行啊。 要么下诏狱,要么下天牢。总有一款适合这帮骨头硬的官员。 骨头没那么硬的官员,也逃不过牢狱之灾。 张御史家的二公子张文赋,侯府大少奶奶表亲叶公子的好基友,前年托关系在太仆寺得了一个差事,最近因为逼良为奴,纵奴行凶,被人告了。 按理说,这类案子,一般情况下在第一阶段就会压下去,最终不了了之。但是,偏偏遇上废太子这件上百年难遇的大事,他爹张御史过往没少得罪人,自然就有人想借案子收拾张家。于是挖出张文赋当差期间贪墨一事。 贪墨就贪墨,当官的有几个不贪墨。 偏偏贪墨一事牵扯到东宫,那就不得了了。小案子也得办成大案子,刑部亲自督办,最后张文赋被六扇门的番子请去喝茶,不出意外被关进了天牢。 叶公子得知好基友被下天牢,于是携手两三好友,亲自到天牢探望。 来之前,他还派人给陈观楼打了一声招呼。想着大家勉强算是七拐八弯的亲友关系,想让陈观楼给点方便。 陈观楼不介意给人方便,但他看不顺眼叶公子此人。又不好明着为难,于是吩咐肖金一切照着规矩办。 言下之意,收钱办事! 叶公子刚进天牢,就遭到当头棒喝,没钱免进。想探监,必须给钱。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可是在朋友面前打了包票,说天牢这边早已经打点好。谁能想到,陈观楼如此不给面子,叫一个狱卒来羞辱他。 叶公子气得差一点就要拂袖而去。 以他的脾气,若是在老家遇到如此不开眼的人,一句话吩咐下去,就能让对方在乡里混不下去。 偏偏这地是京城,一个看门的大爷背后都有可能几门富贵亲戚。更何况陈观楼姓陈,侯府那个陈。 这些年叶公子在京城,仗着侯府的势,混得风生水起,要名声有名声,要官职有官职,要前程有前程。 他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和陈观楼撕破脸。他可以不给陈观楼脸面,但他不能不给侯府脸面,不能不给陈氏一族脸面。 总之,这口气他得忍着。 带着一股郁闷,认栽交了钱,如愿见到了张文赋。 张文赋,张二公子,何曾吃过这个苦。才关进来几天,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衣衫酸臭,说不出的狼狈难堪。 双方见面,都有些意气用事,说了一些犯忌讳的话。狱卒知道叶公子的来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计较。 真要计较,直接上报,这帮公子哥都得喝一壶。 叶公子大包大揽的承诺,一定帮张文赋出去。自己没能耐,但是有侯府啊!有侯府这面招牌,想来肯定能起到作用。 叶公子回到侯府后,见了表姐大少奶奶卢氏,希望卢氏能想想办法,能不能帮帮张文赋。顺便告了陈观楼的状,说陈观楼不给他面子,戏耍他,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卢氏,看不起大房。 陈观楼靠大房吃饭,却背刺大房的亲戚,这是妥妥的二五仔,头生反骨 第310章 做人不能太小气 陈观楼第一次从侧门进入侯府,还挺新奇。 突然接到通知,侯府大少奶奶卢氏要见他,他就知道叶公子这个小人,肯定在大少奶奶面前打了小报告。 不是个男人!找女人打小报告算什么本事。 更令他诧异的是,这点小事情,大少奶奶卢氏竟然决定亲自出面找他谈。至于吗?何至于如此? 还是说侯府的女人闲得没事干,给自己找点事情消遣。 进了侧门,由小厮领着一路穿廊走巷,就跟进了迷宫似的,好半天才来到二门。接着由婆子领路,带着他进入后院花厅。 亏得他姓陈,本家人,否则都没资格进入后院。 花厅落座,丫鬟奉上茶水点心。 别的不说,侯府的丫鬟个顶个的漂亮,点心也是极好吃的,在外面根本买不到。待客礼数也很周全,让人感觉处处妥帖,并无欺客的情况。 看样子,大老爷将侯府整治了一番,还是有明显的效果。至少侯府的下人,少了眼高于顶臭架子。纵然是看人下菜,做得也很含蓄。 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大少奶奶卢氏终于露面。 卢氏是一个成熟的妇人,美得很端庄,很有气派,眉目之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当家少奶奶。什么柳氏,潘娘子,在卢氏面前,妥妥就是妾室做派,上不得台面。 看到卢氏,就仿佛看见了国泰民安,看见了家业兴旺。 陈观楼突然明悟,大户人家娶妻的要诀,卢氏就是最好的模板。 既美又威又柔又贤,好一个当家少奶奶,叫人不敢轻视。 “见过大少奶奶。”陈观楼率先行礼。 “自家兄弟,何必多礼。” “礼不可废。”陈观楼一本正经,保持应有的距离。绝不因为自己姓陈,就眼巴巴的贴上去。 卢氏微微抿唇,“今儿冒昧请楼哥儿过府,还望见谅。” “大少奶奶客气了。” “你和夫君是族兄弟,若是不介意,可叫我一声大嫂。”卢氏释放着善意。 陈观楼可不敢贴上去,只能赔个憨厚的笑,并不应这一茬。 出了五服,算个屁的兄弟。除非陈观复亲自认可他这个兄弟,他才会改口叫卢氏为嫂嫂。否则,断不会坏了规矩。 卢氏见他不应,也不强求。心道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没有顺杆子爬,想来是个要脸面的人。 “今儿请你过府,是有一事,还望你能帮个忙。” “大少奶奶请说。” 陈观楼嘴上说着,心头想着,如果对方提叶公子的事,那没什么好谈的。他和叶公子非亲非故,也没有利益冲突,照着规矩办事而不是派人刻意刁难,就算是给足了面子。换做其他看不顺眼的人来天牢,不将对方折腾一番绝不罢休。 “张文赋下狱,张御史心急如焚。张御史嫉恶如仇,这些年得罪过不少人。担心有人会对张文赋不利,得知你管着甲字号大牢,于是请托到侯府这边,想请你看在侯府的面上,对张文赋关照一二,莫要叫他被人害了。” 咦? 竟然是这事。 他就说嘛,卢氏得有多闲,多想不开,才会替叶公子出头。 能当当家大少奶奶的人,果然有几把刷子,分得清轻重。 “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少奶奶解惑。”陈观楼如此说道。 卢氏含笑鼓励,“你请说。” “事关张家,为何是大少奶奶出面,而不是府上的管家,亦或是某位公子少爷?” 按理说,这类事应该由爷们出面,而不是女眷出面。女眷对女眷,爷们对爷们,才是这个社会社交的常态。 卢氏轻咳一声,她没想到陈观楼如此直接。 “我也不瞒你,张家找的是大房,而非侯府,你可明白?” 陈观楼恍然大悟。 大房有点惨,人丁稀少。 卢氏和世子陈观复只有两个孩子,且年纪都还小,还不到独当一面的时候。陈观复常年在外,倒是纳了几房妾,生了几个庶子庶女,同样年纪都还小。 陈观复的几个庶出兄弟,都不在家中,都被大老爷打发出去当差。这才让二房捡了大便宜,拿下了管家权柄。 如今张御史请托侯府大房帮忙,大房连个正经能当事的男丁都没有。大管家倒是可以出面。奈何,大管家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人都见不到。 于是乎,卢氏只能硬着头皮出面,见一见陈观楼。反正都是本家人,不算外男,没有坏了规矩。 “关照张文赋,此事简单。只是,张御史为什么会担心有人会对张文赋不利?我在甲字号大牢当差几年,这样的情况也只是听说过。甲字号大牢,整体来说,上上下下还算守规矩,大家都不希望闹出人命。张御史可有具体的怀疑目标?” “具体内情,我也不清楚。既然张御史有这方面的担心,想来不是无的放矢。楼哥儿,此事就麻烦你了。” “大少奶奶放心,区区小事,回去后我就安排人多加关照张文赋,确保他的安危。” “如此甚好!此事过后,张家也会承你的情。” “我是帮大房的忙。”陈观楼表明态度,他和大房是站在一条道上的,张家跟他没关系。 卢氏很满意陈观楼的回答,心想大老爷没有看错人。 正事谈完,卢氏不经意的提起叶公子,“我那表弟,从小顺风顺水,没受过挫折,养成了目下无尘的脾气。他若是有言语不当之处,我替他赔个不是,楼哥儿别跟他一般见识。” 陈观楼连忙起身,避开了卢氏的礼,忙说道:“大少奶奶折煞我。我和叶公子并无矛盾。也是怪我,没把话交代清楚。下面的人就按照规矩办事。大家都知道,天牢那地,认钱不认人。 请大少奶奶放心,他下次来探监,我肯定交代清楚,不让狱卒们乱来。狱卒们不懂礼数,难免有冒犯之处,还望大少奶奶转告叶公子,别和狱卒们一般见识,显得不够大气。” 卢氏眼神微微一变,之前她以为对方很好说话,如今看来她下结论太早了。这软刀子,分明是在说叶公子做事不够大气,堂堂公子哥竟然和狱卒一般见识,丢脸。 此事说到底,还是叶公子小气。 卢氏无可反驳,最终郁郁而散。 第311章 凭什么坐皇位 张文赋平日里耀武扬威,恣意飞扬,舍我其谁。 下了天牢,却变成了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他紧张半天。狱卒们嘲笑他,还是官老爷,真是丢官老爷的脸。 看看其他犯官,掉脑袋都不怕。 人和人大不同啊! 陈观楼巡视牢房,巡视到张文赋的牢门前,“张大人住得可习惯?” 张文赋一边抠着皮肤,一边走到牢门前,“好痒,我浑身都被虫子咬,皮都被抠烂了。能不能开点药?” “皮痒这事呢,只能靠你慢慢习惯。等你皮糙肉厚,虫子就不咬你了。你刚来,皮肤娇嫩,虫子最喜欢。克服克服,下个月就好了。现在涂药,不管用的,反而让你受更多罪。” “可我真的受不了了。”张文赋伸出两条胳膊,都被抠烂了,一片一片的。看起来的确很严重。 陈观楼微微挑眉,看在张家送钱痛快的份上,“行吧,我叫人给你送药。最主要还是靠你自己克服。天牢就这个条件,你的案子一时半会估计也出不去,你要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要不然后面越来越热,你可要受大罪。” “能不能给我换一间条件好点的牢房?”张文赋一听说要受大罪,整个人都慌了,“我听说天牢有贵宾牢房,能不能安排我住进去。” 陈观楼似笑非笑,“你知道能住进天牢贵宾牢房的人都有谁吗?一个是晋王府二公子,一位是庄太傅。你确定你要住?” 张文赋当即语塞。他何德何能,胆敢和王府公子,当朝太傅比待遇。这要是传出去,说一句轻狂,那是自己人。说一句阴蓄大志,这是官场敌人。 他顿时就歇了换牢房的心思,面色有些尴尬,“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陈观楼赞许地点点头,“这样才对嘛。比你官职高,身份高,家世好的人,都没挑剔牢房环境。你初来乍到,就要求换牢房,很容易引起公愤。 这牢里的犯官,别看都是阶下囚,其实能量大得很。他们想要算计你,不是什么难事。你别觉着我的话刺耳。 若非你们张家托关系到侯府,我不可能跟你掏心窝子说这些话。眼睁睁看着你犯错,触犯众怒,最后被小聪明害死,我不用担负半点责任。事后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感谢费。” 张文赋被一席话惊得脸色煞白,“陈狱吏,你可要帮我啊!” 陈观楼笑了笑,安抚道:“我既然答应了侯府要照看你,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就跟狱卒提,只要是合理的,通常都会满足。 以后不要再说换牢房这类不合规矩的事情,也别提一些非分之想。吃吃喝喝方面的要求是没有限制的,但是要给足银两。 狱卒们跑腿办事不容易,还要养家,你给点银子不过分。也别嫌天牢物价高,这地就是这么个行情,就算是太傅他老人家住牢房的时候,也是按照规矩交了钱。” “难不成晋王府二公子住天牢也交了钱?”张文赋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很好奇的打听起八卦。 陈观楼发现,张文赋这小子或许有一身毛病,但真没多少心机。官场两年还没历练出来,主要还是家里人保护得太好,没经历过风浪。 “不相干的事,少打听。记住,这是天牢第一条规矩。” 张文赋有点不服气,加上浑身发痒,心情暴躁得很。好在,他还有理智,不敢冲陈观楼发火,只抱怨道:“能不能快点把药送来,我真的痒得受不了。” 他捞起裤腿,掀开衣摆,浑身一片一片一条一条的红肿痕迹,有的是虫子咬出来的,有的是手贱抠出来的。 “行了行了,一会就有人过来给你送药。记住,想要不痒,尽快将自己养得皮糙肉厚,多吃点糙粮,少吃精细食物。精细食物把你养的皮滑肉嫩,虫子不咬你咬谁。” 叮嘱完,陈观楼施施然离去。 他又来到谢长陵的牢门前。 学神就是学神,身处牢狱,处变不惊,拿着一本话本传奇,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忘点评两句。若有弹幕,想来他也是个疯狂弹幕人,口吐莲花,喷人无数。 “谢大人住得习惯吗?可有什么要求?” “真没见过像你这般闲的狱吏。”谢长陵毫不客气的吐槽道。 陈观楼不甘示弱,回击道:“谢大人貌似第一次坐牢。可听你的口气,似乎坐牢经验丰富,见过许多狱吏,” “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天牢环境如此腌臜,陈狱吏也不嫌弃?”谢长陵调侃道。 陈观楼哈哈一乐,“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岂能嫌弃自己的地盘腌臜。” “那你能不能把地盘弄干净点。” “已经够干净了。若是去年你来天牢,比现在更差。好歹你现在盖的被褥都是今年新换的,运气好,叫你赶上了。”陈观楼嬉笑道。 谢长陵瞧了眼身下的被褥,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这,竟然是今年新换的。那以前的老的被褥,得是什么模样?难以想象。 “谢大人慢慢看书,我继续巡视地盘。” “忠王殿下可好?”谢长陵突然问道。 陈观楼摇头,“你这个问题超纲了。我一个小小狱卒,何德何能,上哪里了解忠王殿下的情况。不过,我听说吴相被罢相,已经致仕退休。李相加封太傅,依旧总领政事堂。” 他以为,对方听了这个消息,会如释重负。却不料,对方竟然皱起了眉头。 “你不满意?”陈观楼很好奇的问了一句。 谢长陵叹了一声,“忠王殿下的处境越发艰难了。” “此话从何说起?”陈观楼虚心请教。 “我问你,忠王殿下要如何做,才能让陛下满意,才配得上这份安排?” 陈观楼瞬间语塞。 仔细想了想,真不如“无视”。至少忠王可以选择摆烂。 而今,老皇帝罢吴大寿,继续重用李良程。而李良程是公认的太子一党成员。这般情况下,忠王他好意思摆烂吗?必须得好好表现,努力取悦老皇帝,才对得起老皇帝这番“爱护”! 累! 妥妥的心累! 先把人给废了,如今又假模假样释放善意,有个屁用。 好好表现又能怎么样,废了就废了,不可能再次被立为太子。甚至连继承皇位的资格,在被废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 自古以来,就没有废太子继承皇位的先例。因为世人不认可! 一个被废的人,等于是被剥夺了继承资格,凭什么能坐皇位。 第312章 以为人人都想往上爬 谢长陵显得有忧郁,但并不急躁。 这家伙情绪相当稳定。 陈观楼发现,能在天牢悟道的犯官,基本都有一共同特征:情绪稳定。少有激动的时候,很擅长在苦闷的日子里寻找乐子。 于照安是这样,赵明桥是这样,谢长陵同样如此。 像张文赋那样的犯官,才是大多数,中人之姿而已。靠着家世,或是背景,或是靠山,总之不是自身的才学,或是才学只占了很少一部分,才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上。 他们惜命,怕死,四处拉关系走人脉,试图脱离牢狱生活。永远都不可能学会火中取栗,从危险中寻找关系,靠自身谋划走出牢狱。 谁能相信没啥背景也没多少钱财的赵明桥,靠着言语蛊惑几封书信,就能走出天牢,还升官了。孙到宁毫不掩饰对赵明桥的欣赏,虽然嘴上一个劲的否认,但那喜欢劲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畜生的差距还要大。 牛狱丞顶撞孙道宁,只能选择灰溜溜主动离开天牢,另谋差事。 赵明桥顶撞孙道宁,反而得到了各种关照,出狱速度堪比坐火箭。这里面没有孙道宁的运作,陈观楼打死都不相信。 “谢大人别操心忠王殿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忠王殿下身边不缺人出谋划策。” 谢长陵自嘲一笑,“你说得对。本官身为阶下囚,就该有阶下囚的觉悟。听闻陈狱吏喜看过期邸报,可否与谢某分享?” “区区小事,一会就让人把过期邸报给你送来。不过,你别搞事哦。现在正是非常时期,朝中乌烟瘴气,我不希望天牢尤其是甲字号大牢出任何事。” “陈狱吏小看谢某,谢某并非不懂规矩的人。眼下忠王结局已定,我纵然心有不甘,也无济于事。” 陈观楼点点头,不搞事就好。他喜欢配合度高的犯官,管理起来轻松有序。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很好奇的问了句,“兵变的时候,谢大人在东宫吗?” “在的。陈狱吏问这个做什么?” 陈观楼四下看了看,有点不太理解,“你们如此聪明的一帮人围在忠王身边,还有三千全副武装的东宫侍卫,竟然能输?束手就擒?” 真是不可思议啊! 泥人还有三分尿性,忠王竟然选择引颈受戮。哪怕稍微反抗一下下的行动都没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谢长陵的表情,在陈观楼说出竟然能输那一刻,凝固了。 长久的沉默。 陈观楼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正打算离开之际,不料对方开口了。 谢长陵连连苦笑,“我们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一步错步步错。平日里我们看不起莽夫,然而,关键时刻,正因为我们缺少了莽夫那股勇劲,错失良机。机会一旦丧失,之后全程被动。再想做点什么,已然来不及了。” 他一副懊恼,悔不当初的模样。 显然他们这群东宫属官早就复盘过无数次,总结了无数的经验。归根结底一句话,他们太高估老皇帝的节操,高估了忠王殿下的优势。但凡有个人,拥有莽夫的勇劲,在关键时刻振臂一呼,或许结局完全不一样。 可是那个时候,没人敢振臂一呼,因为没人能承担失败的后果,更背负不了造反宫变的罪名。 大家都惜命!缺少拼命的勇气。聪明才智在拼命面前,貌似毫无胜算。 反过来说,老皇帝就舍得拼,不惜赌上一切,名誉,天下,根基,国本,也要废太子。最后他成功了。 “以前本官认为擅于纳谏的君王,才是一个优秀的君王。而今,本官恍然大悟,优秀的君王不仅仅擅于纳谏,更擅长在关键时刻能果断的做出决定,且不惜一切达成目的。忠王他,恰恰缺乏了果敢,缺乏了豁出一切的勇气。” “这跟忠王关系貌似不大啊,他从小被你们这群聪明人包围忽悠,他那是你们的对手。自然是你们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你们说保持镇定,不易动武,他自然下不了决定。”陈观楼认为自己有必要替忠王说一句公道话。 谢长陵没有反驳,反而点头赞同陈观楼的说法,“你说的对。东宫教育是失败的,谦谦君子绝不是合格的君王。” “可是所有人都喜欢谦谦君子。君子多好欺负啊!不像小人,还得斗心眼。你们这群人,从来都看不起真小人,然而这个世道真小人才能活得如鱼得水。”陈观楼说了一句大实话。 让他选,他肯定选择当真小人,而不是谦谦君子。君子虽好,却不如躺平摆烂好。但凡忠王躺平摆烂的心,或许结局又不一样。 谢长陵无话可说。 整件事,复盘到最后,全体东宫属官都无话可说。指责忠王?良心过不去啊!忠王完全是按照儒家君子要求成长起来,纵然私德有亏,但是在公事上,在学业上,大家对忠王是极为满意的。这是众人心目中,最标准的君王形象。谦逊,博识,纳谏,处理公务会从民生百姓出发,愿意分享权利。 好得叫人想哭。 这么好的太子,竟然被废了。废拙的理由荒唐又可笑,甚至连个正式的能哄骗世人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谢长陵长叹一声,“太子被废,陛下责任六成,我等责任三成,殿下一成。你认可吗?” 陈观楼愣了愣,“差不多吧!很意外,你们竟然会意识到自己有错。我以为你们都是一群高高在上的人,会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老皇帝身上。” “正因为我们高傲,更不允许自己犯错。这回的教训足够深刻,深刻到要命。纵然大家嘴上叫着无辜,心里头其实都清楚,没有人无辜,大家都是罪人。”谢长陵哀叹一声,有些意兴阑珊。 他背靠墙壁,望着漆黑的房顶。 “陈狱吏,你既然出身陈家,又读过书,谈吐也不错,颇有能力。为何不谋求更大的前程,甘愿窝在天牢这腌臜之地?” “当然是图钱多事少麻烦少。还有比天牢更适合我这等不思进取的懒人的衙门吗?” 陈观楼的态度理所当然,理由也很强大。 谢长陵哑然失笑,他果然是一叶障目,以为人人都想往上爬。 第313章 老大,要女人吗? 时隔许久,陈观楼第二次来到甲字号大牢最深处。 漆黑的甬道,多年不曾流通的湿冷空气,阴冷的环境,气氛自带诡异阴森。 最深处那间牢房,汪齐仁看着由远及近的火光,泪流满面。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看着对方,脸上有肉了。他私下里嘱咐老杂役,偷偷改善汪齐仁的伙食,三五天能见到一点油性。有肉蛋吃,就是不一样,虽然依旧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至少浑身多了二两肉,像个人样。 “京城没有姓汪的大户人家。” “哈哈哈……死光了,全都死光了。” “莫非你干了造反的买卖,才会牵连家人?” “他要杀人,何须造反。就算是说错了一句话,也能成为诛九族的理由。”汪齐仁嘿嘿发笑,“听说他废了太子,哈哈……我就知道会这样。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纪,太子正值壮年,他心生嫉妒。凡是他看不惯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鲁阳公主作为他的亲妹子,何至于如此?”陈观楼好奇地问道。旁敲侧击,多方探寻,他终于知道点鲁阳公主的消息。老皇帝的妹妹,不是一个妈生的,却是一个妈养大的,跟一母同胞的感情差不多,十分亲厚。 “你是想问,公主为何会和老不死的反目,对吗?当然是因为老不死的心狠手辣,公主她不忍看着兄弟相残,多次劝解无果,背着老不死的接济了一下其他兄弟,就被记恨上了。” “这么简单?” “你以为有多复杂。”汪齐仁讥讽地笑着,花白的头发像一丛乱草,随着他大幅度的摇摆脑袋而晃动。 陈观楼眯起双眼,“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唯独你还活着?” “你在怀疑什么?”汪齐仁猛地冲到牢门前,冲到陈观楼面前,双手抓紧栏杆,“你什么都不懂。” “老皇帝虽说疯癫,但他留着你的性命,让你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同时又诛杀汪氏全族,你定是犯了他的忌讳,犯了比鲁阳公主更严重的错误。”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我能犯什么错,我沦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被公主牵连。我是无辜的啊!” 汪齐仁激动的辩解,伸出双手要去抓陈观楼。 陈观楼微微一侧身,让对方落空 他越来越怀疑对方的说辞。把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天牢深处,几十年如一日,只有一个送饭的杂役能接触。全族被诛杀被抹除,不见于人言,不见于文字,不见于野史传说。 这分明是一种生不如死的酷刑。 老皇帝得多恨眼前之人,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算算时间,出事的时候,老皇帝正值壮年,年富力强,英明神武,国力稳步增长。如此恨一个人,此人必定犯了天大的事,触及到了老皇帝的底线。 三十几年前,老皇帝的底线是什么? 鲁阳公主因何而死? 这里面有大秘密啊! 汪齐仁绝不无辜,至少没有他说的那么无辜。 “你不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你凭什么不信我?帮我换个牢房好不好,让我见见阳光,只要一眼就行了,好不好?你是好人啊,我看得出来你和别的狱卒不一样,你是有良心的,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已经过去三十几年,老东西早就忘了我,你偷偷给我换个牢房不会被发现的。你做做好事,行不行?你说话啊!到底什么意思?你戏耍我,你不得好死!” 汪齐仁情绪激动,状若癫狂,挥舞着双手,拿脑袋拼命撞击着栏杆。 “你们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相信我。你们都该死!你和其他人没有区别,都想趴在我身上吸血。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哈哈哈,统统都得死,全都要死,谁也逃不掉。哈哈哈……你帮帮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说真的。” 陈观楼没有理会对方,转身离开。 “不要走啊,我真的有秘密告诉你。你知不知道,天牢下面还有一层,我没胡说啊!” 陈观楼脚步一顿,然后继续迈出离开的步伐。 “我没骗你,真的还有一层,里面还关着人,能直接通往隔壁诏狱。你回来,我就告诉你入口在哪里。” 陈观楼离开了天牢最深处。汪齐仁最后的一番话,他入了耳,也入了心。 天牢下面还有一层,关着人,还能通往隔壁诏狱? 有这么神吗? 这事他不敢问,提都没提一句。有些东西,不适合去打听。默默记住有这么一个‘传闻’即可。 “老大,要女人吗?” 肖金的话刚出口,就遭到陈观楼一脚踢。 “不好好当差,惦记女人,脑子生锈了吗?你家婆娘几天没揍你了,皮痒了是不是。” “老大误会了,怪我没把话说清楚。”肖金打打嘴巴,“钟御史,老大记得吧。” “那个河道御史?” “就是那家伙。他家有个大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家缝大难,被人退婚。接下来有可能被流放,女眷甚至有可能被充入教坊司。钟御史心疼宝贝闺女,就问我有没有办法救一救他闺女。” 钟御史这人,官运其实很不错,进士出身,一路升官,官至河道御史,银子大把的。但,最终还是坏在了银子上面。 去年,河道坍塌,淹没附近数个县,受灾百姓几十万,死伤不计其数,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朝廷论罪,钟御史跳得最欢。他原本想拿当地官员顶罪,拿工部顶罪,却不料因他闹得太欢,反而被那群官员联合起来反击。最终大家都没落到好下场。 地方官员已经有一部分被砍头,还有一部分进了诏狱,有一部分已经在流放途中。钟御史,好歹是御史,多少给点体面,一直关押在天牢。 今年,他的案子即将判决。钟御史提前得到消息,恐怕难逃砍头流放的下场,唯独担心家中女眷被充入教坊司。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办法保住家里人。只可惜全都吃了闭门羹。昔日同僚同窗同乡,都避他如蛇蝎。 思来想去,于是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陈观楼身上。盼着小小狱吏也能办大事。 第314章 长得帅,肚子里有墨水,通杀! 钟狱吏年轻时候据说是个大帅哥,帅到惨绝人寰那种。 靠着一张脸,迎娶了现在的妻子,御史家的嫡女。 后来,靠着老丈人,一路官运亨通,很快就坐上了河道御史的位置。他在河道御史上一干就是一二十年,多次升官的机会他都放弃了。 河道御史油水之丰厚,凡是跟河运河道河工打过交道的人,都清楚。其中的油水,已经不能用十万做单位,必须用百万做单位。 当初的刘道闻是个大贪官,就刘道闻贪污的那点钱,跟河道比起来,真的只配提鞋。 江图为何一直赖在工部不肯挪窝,什么吏部户部礼部都不稀罕,除了各种大小工程外,他还能借机插手河道,进而插手河运。 河,就是财神爷,是金饭碗。只要河运在,银子源源不断。一句话就能让整个河运停摆三五天,得损失多少银子。多少大商人想找门路给江图送银子啊! 河面上的一切,都逃不了河道御史的一双招子。钟御史不待见江图,却不介意同对方一起赚钱。 表面上,他和其他御史一样,对江图喊打喊杀,时不时上本弹劾江图。私下里,却和江图眉来眼去,双方人马联合,几乎可以垄断河运。 他以为自己干的事没人知道,实则,若非老丈人保驾护航,他的事早就发了。 直到去年河道坍塌,事情再难隐瞒。加上他为了脱罪,跟疯狗似的乱咬人,同朝为官的其他御史开始落井下石,加上地方官员联合反击,加上他和江图眉来眼去的事实被翻出来,最后,他彻底栽了。 老丈人也保不住他,还受到了牵连,被罢官,如今赋闲在家。 如今的情况是,老丈人尽全力,能将他妻子捞出去。但是他的子女,老丈人表示爱莫能助。就算妻子恳求,老丈人也是严词拒绝。 没追究钟御史的责任,没将钟御史一榔头锤死,老丈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还指望他保住钟家老老少少,做梦吧! 想都别想。 钟御史这些年吃得脑满肠肥,老帅哥的风采是没有的,只剩下一身油腻。在天牢关押了小一年,瘦了两圈,好歹能看见昔日的帅哥风采。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必须承认,瘦下来的钟御史,虽说眼神很猥琐油腻,但五官端正,看着还是很顺眼。若是再瘦两圈,想来能看见年轻时帅到惨绝人寰的风采,差一点就能和他比一比帅气值。 “听说钟大人找我?” “陈狱吏,我闺女很美的,你信我。我闺女长得像我,堪称绝色。” 陈观楼微微挑眉,钟御史够直接的。 “别家都惦记着儿子,你却惦记着闺女,倒是少见。你就不担心你的儿子吗?传宗接代可是指望着儿子。” “怎能不担心了。然而,闺女还有一线生机,儿子是万万逃不了的。陈狱吏,你信我,我闺女又有才情又温柔,绝对是个贤妻良母。你若是嫌弃她犯官家眷的身份,做个妾也使得。只求你能救她一救,老夫定有重谢。” “你家都抄了,你哪来的重谢?”陈观楼嬉笑道。 钟御史四下看了看,招手让陈观楼靠近,然后小声说道:“这事我只告诉你,关进天牢之前,我还偷偷藏了一笔。陈狱吏若能救下我闺女,我就将藏钱的地方告诉你。如何?” 陈观楼微微眯双眼,打量钟御史。对方是个贪财好色五毒俱全的人,手上还沾染着人命。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其次就是斩立决砍头。藏银子的事,肯定干的出来。 只是,为什么? 真有那么稀罕宝贝闺女? 他怎么不信呢。 儿子放一边,想方设法保全闺女,这事放在后世可信,放在现在何止是稀罕,简直是茅坑里的黄金,独一份。 “这事我得考虑考虑。” “请陈狱吏务必快一些,我的案子很快就要判了。一旦判决下来,再想浑水摸鱼那真是千难万难。趁着没判,还有操作的空间。” “你怎么认定我能帮你,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吏。” “陈狱吏谦虚了。你是陈家人,背靠侯府,肯定有别人无法企及的人脉和关系。你屈居天牢,那是因为你志向远大,不同于其他俗人。老夫相信陈狱吏有解危助困之能!” 陈观楼笑了起来,说话还怪好听的。单靠一张脸,就能娶到御史家的小姐做妻子,果然有几分本事。 忘了说,钟御史家境一般,娶妻发家之前,家里也就百来亩土地,算是小地主。以他的家世,纵然有进士功名,一般情况下,也不可能得到御史老爷的青睐。 御史老爷有大把门当户对的选择。 说到底,还是靠一张脸,外加一张能言善辩的嘴。 长得帅,肚子里有墨水,通杀! 陈观楼之所以暂且答应对方,当然不是因为对方说话好听。他就是想看看钟御史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出于好奇心,他偷偷去看了钟家女,果然长得花容月貌,堪称绝色。 钟家已经遣散了大部分仆人,只留下两个老仆伺候。房子被封了,全家二十多口人,蜗居在后院偏厢,挨着后门,统共只有七八间房舍。居住十分拥挤。 多亏了老丈人,一家子才能被监视居住,而不是全家下天牢关押。 钟御史的妻子,御史老爷的闺女,已经被接回娘家。有个有能耐的爹,就意味着多一条命。 钟夫人放心不下子女,偶尔派人接济点粮油肉菜。更多的也做不了,她自个都被娘家人关起来,不许她出门。 要么陪着钟家死,要么留在娘家下半辈子还能享福,钟夫人很果断的选择了后者。反正年纪不算大,三十几岁,还有机会改嫁生孩子。 钟御史儿子很多,但是嫡出的儿子只有两个,都没有成年。他的宝贝闺女,并不是钟夫人所出,而是小妾生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 莫非钟御史对小妾是真爱,如此费心的替闺女寻找下家,以求脱身。 第315章 好一个漂亮聪慧的小姑娘 风和日丽的日子,陈观楼坐在茶楼二楼喝茶,要了一桌子点心。 二楼隔窗就是大街。 一个戴着围帽的女子走进茶楼。 不一会,女子上了二楼,敲门推开了包间的房门,在看清楚窗户边男子的模样后,取下围帽,露出一张绝美容颜。 陈观楼看着对方,不动声色的邀请道:“钟姑娘,请坐。” “你知道我会来?就没担心过我出不了门?”钟素素在陈观楼的对面坐下。 陈观楼轻声一笑,“钟御史不顾传宗接代的儿子,不顾家中长辈,独独替你安排后路。我想,你除了美貌,应该还有别的本事。否则,说不通啊!” 今日这场见面,是他安排的。 他给钟素素送了消息,约对方在茶楼碰面。他笃定对方会来,也有本事避开家人以及监视的衙役。 果不其然,他等来了对方。 他不相信钟御史只是单纯因为大闺女长得貌美,就费心巴力的替大闺女准备退路。美貌是稀缺资源,但是对一个落难家族来说,并非必不可少的稀缺资源。儿子,保命,传宗接代,甚至钱财,都比美貌更重要。 那么为什么是钟素素?她肯定有过人之处。 小小试探,验证了他的猜测。 “见过陈狱吏!”钟素素微微弯腰行礼,“我已经通过家父,了解到基本情况。不知陈狱吏想了解什么?” 陈观楼捏着下巴,很好奇的看着对方,“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吏,钟御史慌不择路找到我,想将你托付给我,你就不意外吗?一个狱吏,又能做得了什么。” 钟素素抿了抿唇,“不好意思,来之前稍微打听了一下。陈狱吏刚才一番话,着实太过谦虚,你姓陈,背靠侯府,这已经是无数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背景人脉。想来,家父也是看重这一点,才会托付你。” “你信我能帮你?”陈观楼问了一句。 钟素素沉默片刻,说道:“我信家父。” 陈观楼笑了笑,“回归正题,钟御史为何独独替你谋划脱身一事。难道亲儿子不重要吗?家族的传承不重要吗?弄不明白这个问题,我可不敢答应钟御史的请托。再多的钱也不行。” “陈狱吏做事,都要求个因果吗?”对方反问了一句。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以防万一,知道原因对大家都好。钟御史的案子不是小案子,贪墨数量极大,死亡人数众多,盯着他的人也不少。 你虽是女子,但你姓钟,突然将你从名单上划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没有隐患,就得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堵住所有漏洞。我想,你也不希望这件事有什么隐患,影响到你将来的生活。” “这么说你的确有办法将我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钟素素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且无辜的双眼,显得单纯又美好。 陈观楼不吃她这一套,却也难免心情美妙。和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说话,总是令人心情愉悦。 “你就当我有这个本事吧。”他没有明确表态,总得给自己留一手。万万不能因为美色耽误了正事。 钟素素的眼睫毛很长,又黑又密。睫毛微微颤抖,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有神采,里面藏着太多的情绪,似乎还藏着秘密。 她端起茶杯,姿态优雅的抿了一口。不愧是大家闺秀,从小接受顶级且严苛的闺阁教育,一举一动都透着美感和大气。 她似乎是在斟酌考虑。 陈观楼不着急。 如今他身为狱吏,随时可以翘班,没人管。雷狱丞通常初一十五开会,平日里基本不露面,要么就关在公事房忙私事。 “家父不相信外人。” 钟素素突然出声缓缓说起事情的原委。 “我们钟家发家太晚,没有家生子。府中的奴仆都是半途买来的,要么就是外聘。家父信不过这些人,更信不过外聘的账房先生。而我,自幼聪慧,学什么都很快,还能举一反三,算账更不在话下。父亲知道后,很是高兴,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替父亲做账。” 说到这里,钟素素自得一笑。 她接着说道:“我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做一本公账的同时,再做一本私账。案发后,公账被六扇门拿走了。但是私账我藏了起来,天下间只有我知道账本藏在什么地方。眼看着父亲的案子即将判决,结果无非两种,要么全家流放,要么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无论哪个结果,我都不能接受。” 钟素素猛地抬起头,“我今年十六,年轻貌美。若是流放,我恐怕活不到目的地,就算活到了目的地,迟早也会被当地官员糟蹋,沦落为玩物。若是充入教坊司,结果不言而喻,很快京城就会多出一名化名花啊鸟的花魁娘子。我身为女子,如何甘愿落入这样的境地。” 说起未来可能遇到的遭遇,钟素素充满了恐惧和不甘。 “我不甘心!我绝不接受!所以我给父亲传话,让他务必想办法帮我脱身,将我从无论是流放还是充入教坊司的名单中划去。否则,我就交出私账。私账一旦上交,届时,全家都得陪葬。诛九族啊!死了总比被折辱好吧。只可惜,钟家就没后了。呵呵……” 钟素素就像是个顽皮的少年,露出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父亲怕了!父亲怕死,我一直都知道。但凡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放弃。而我,就是他的一线生机。现在,你知道了原因,还愿意帮我脱身吗?” 陈观楼听完她的话,心中连连感叹。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别的女子,比如潘娘子,完完全全利用身为女人的优势,美貌加上柔弱,足以让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放下戒心,甘愿帮忙。 然而钟素素偏不,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流露出丝毫要利用美貌达成目的的意思。她靠真诚,靠才华,靠聪明,把玩着这场生死较量。充分利用钟御史怕死的特点,利用世人传宗接代的执念,于绝境中寻找一条生路。 第316章 这个看脸的世界 理由说得通。 陈观楼默默复盘,钟素素给的理由逻辑链完整,事实清晰。钟御史这样的人,肯定会有阴阳两套账本。 联想到钟御史的发家史,他不相信身边人,账房管家师爷,在他眼里统统都是外人,也说得过去。 钟素素是他的亲闺女,顶顶聪明又会做账。钟御史让她做账,也说得过去。那些见不得人的账目,当然要由信得过的人经手。还有谁能比血缘关系更值得信任。而且还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一个完全依附于他的闺女。 只是钟御史都没想到,闺女聪明过头了,竟然偷偷藏了一本私账。 这些年干了多少恶事,贪墨了多少钱,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手上沾染了多少条人命,没有人比钟御史本人更清楚。 正因为清楚,他才明白一旦私账公开,他的命五马分尸都是开恩。 无论如何,私账都不能曝光。 “钟御史有告诉你具体交易吗?” “你是说给你做女人的事?” 咳咳咳…… 陈观楼没想到对面的小姑娘言语如此大胆直接。 “来之前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你毕竟是女子,而我……虽说家道中落,可过去受过的教育让我一时间难以接受。不过,见到你之后,做你的女人貌似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钟素素说完,自个先笑了起来。 陈观楼喝了口茶,掩盖自己的尴尬,“你看脸?” “世人谁不看脸。”钟素素微微仰着头,一副好奇的模样,“难道陈狱吏不看脸?” 陈观楼:…… 他被驳得哑口无言。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为难住了。 “心甘情愿吗?” 钟素素琢磨了一下,“要说心甘情愿,肯定违心。但是,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脱身之后,我没有亲戚可以投靠,没有去处,也无自保之力。跟在你身边,好歹有个落脚之地。我听人说,你读过书,想来也是知礼之人,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对吗?实在不行,我可以给钱。只要你不嫌弃我手头的钱脏。” “我从不嫌弃钱脏。”陈观楼说了句大实话,他只嫌弃人,肮脏的人。 “你应该清楚,想划去你的名字,难度很大,牵连甚广,需要很多钱打点关系。” “这么说,你愿意帮我,对吗?多谢!” 钟素素笑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笑容纯真美好。 陈观楼轻咳一声,“具体的价钱,我会找钟御史谈。” “不用。钱,我带来了。” 不愧是管账的账房小娘子。 钟素素从怀中拿出两个信封,放在桌上,往他面前一推。 “一个是你的辛苦费。一个是打点关系的费用。若是不够,你告诉我一声,我会尽力筹措。” 陈观楼微微挑眉,拿起信封看了眼,好大的手笔。 他的辛苦费,足有两千两。打点关系的费用足有一万两。 一个小姑娘出手就是一万二千两,管账管得很厉害嘛。 “莫非钟家的钱,如今都在你手中?”他问了一句。 钟素素本想否认,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承认道:“家中被炒了,公账上的钱也都充了公。剩下的一点私房钱,是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我说过,我很聪明。父亲做的那些事情,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迟早会出事。因此,从我接手账本后,一直在做准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你放心,给你的钱都很干净,和那些钱没有关系。” 陈观楼心头感叹,富婆啊! 自己那点钱,跟对面的富婆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 六扇门的庸才,抄个家都抄不干净。 那么大的贪官,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有私账,也不知道搜一搜审一审。还是说,公账上的钱已经让六扇门吃饱喝足,也就不在乎私账。 “你对我如此坦诚,就不怕将来反悔,逼问你钱财下落?天牢有很多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世人都说诏狱可怕,其实天牢的刑房不比诏狱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天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非常手段。” “你都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非常手段。敢问陈狱吏,你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吗?再说了,我若是做了你的女人,我的便是你的。届时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 咦? 天下有这么好的事? 得了一个漂亮妹子,还能得一大笔钱财? 钟御史,老丈人,你贪墨的钱,小婿就收下了。老丈人放心,小婿一定照顾好你的宝贝闺女。 只是,幸福来得未免太不真实。 “你别哄我!”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他是经验丰富的老贼。 钟素素轻咬薄唇,“其实,我也不敢完全信任你。我怕你卖了我邀功,利用我升官发财。男人都一心求功名。陈狱吏,我能信任你吗?” “我不可能卖女人邀功,我也不是一心求功名的人。我有自己的坚持。”陈观楼义正辞严,就差赌咒发誓。 钟素素展颜一笑,笑得开心明媚,“真好!父亲没有看错人,他说陈狱吏和其他人不一样,是有底线的人。果不其然!陈狱吏,我的未来就靠你了!” 说罢,她起身,行了个大礼。 陈观楼心情还挺好,改变一个小姑娘的命运,貌似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尤其是,美貌小姑娘即将成为自己的女人,还带来大笔嫁妆,美得哦,做梦都能笑醒。 “要不我们两……”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迟了,恐被人发现,将来再想出来就难了。” 钟素素戴上围帽,急匆匆要走。 陈观楼忙说道:“要不我送你。” “不用!天子脚下,安全还是有保证的。再见,陈狱吏,希望能早日听到好消息。” “你放心,我会尽快办妥此事。”陈观楼保证道。 “我信你!” 钟素素留下这话,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捏着两个信封,手心有点发烫。第一次生出,要为一个姑娘做点什么的想法。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聪慧的小姑娘,落入教坊司,被一群脑肥肠满的家伙糟蹋。 第317章 只要找对人,捞人很简单 想要将钟素素捞出来,此事说难很难,说易其实也很难。 难就难在,钟御史的案子翻不了,他的罪名板上钉钉。区别无非就是要么死,要么活。反正不可能被赦免。 钟素素作为犯官家眷,钟御史都不可能被赦免,她自然也不在赦免范围内。 找孙道宁? 陈观楼跟孙道宁的交情没到那份上,钱送出去,恐怕对方根本不会收,甚至适得其反,引来孙道宁的厌恶:一个狱卒不好好当差,尽钻研歪门邪道。真以为仗着姓陈,就敢包揽诉讼吗?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第一时间,陈观楼就放弃了走孙道宁这条路子的想法。 走不通! 找侯府? 就要跟侯府二房打交道,不仅要给钱,甚至会欠下人情债。侯府大房二房不睦,表面上大家似乎没有分派系,族中也不见站队的行为。但是,实际上,族中的每一桩事情,都是在站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以前,而房独大。 如今,大老爷站起来了,大房又稳稳压在了二房的头上。 他跑去找二房,说不定要受一番奚落。 找大房,找大管家? 一个钟素素,还不至于让他押上最大的宝。大管家,乃至背后的大老爷,那是用来关键时刻保命用的关系,不可轻易动用。尽管钟素素长得很美,又有钱,还聪明,也犯不着动用这份关系。没到那地步,所谓的女人,还停留在口头上。 思来想去,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用钱买通的人物。而且,此人若可帮忙,所有的后患都将消除,从此后顾无忧。 此人就是女囚管事胡狱吏。 胡狱吏很牛吗?别人办不成的事,他竟然能办成? 单说身份,胡狱吏微不足道。 但是论来历,必须得掂量掂量。从宫里头出来的,为皇宫选拔宫女,安置犯官女眷,享有女囚的生杀大权。宫里头也有一席之地。 别人没有能耐从刑部划掉某个名字,但是胡狱吏一定有这个能耐。他只需说一句:这个女子咱家看上了,要带走。刑部岂敢阻拦。麻溜的就把手续办妥,钟素素的名字就能从教坊司亦或是流放名单中划掉。 至于钟素素有没有进宫当差,刑部根本不会过问。手续一办,钟素素就是胡狱吏的人。胡狱吏要她生要她死,都跟刑部无关。 说到底,女囚名义上是刑部的,其实是胡狱吏的,再往深处论一论,其实是宫里的。 这就叫位卑而权重。 陈观楼颇废了一点功夫,打听到胡狱吏爱喝茶。 他厚着脸皮从侯府要来二两上等茶叶,外面根本买不到的好茶叶。茶叶一出来,就被权贵们分了,根本到不了市场。 多亏了这几年跟侯府大房打下的关系,跟大管家打下的关系,才能要来二两好茶叶。 提着茶叶点心,他再次来到女囚面见胡狱吏。 胡狱吏还是老样子,一张脸看起来又苦又刻薄。 陈观楼将礼物送上,一开始胡狱吏还不在意。陈观楼稍微显摆了一下,“茶叶是从侯府拿的,我不懂茶叶,还请胡公公品鉴品鉴。” 一听是从侯府拿的茶叶,胡狱吏顿时来了兴趣。当即命跑腿的小黄门烧水泡茶,期间一句话都没说。直到茶水冲泡好,胡狱吏稍稍抿了一口,唇齿回味,细细品鉴,才说了第一句话,“好茶!” “胡公公喜欢就好!” “背靠侯府,果然是别人无法企及的背景靠山。”单单从二两茶叶,就能看出陈观楼的能耐。一个无能的族人,绝不可能从侯府要来上等好茶。 “说吧,找咱家何事?” 见对方如此直接,陈观楼也不藏着掖着,直明来意,“我想捞一个女子。” “谁啊?”胡狱吏端着茶杯,享受着茶水的清香,回味悠长。语气罕见的透着两分亲近之意。 就连一旁伺候的小黄门,都特意多看了陈观楼两眼,心想:这等容貌,若肯去了子孙根到宫里头当差,只需三五月就能出头。宫里头的娘娘们,对容貌上佳的年轻内侍,稀罕得紧。 陈观楼不知道小黄门如何脑补他去势进宫伺候娘娘的画面,他要是知道,高低得让对方见识一下花儿为啥这么红。 他将钟素素的情况说了说。 胡狱吏微微挑眉,“这姓钟的女子,莫非绝色?” “正是绝色。胡公公也知道,我年纪一大把,还没成亲。一般的大姑娘,我真看不上,过于粗鄙。大家闺秀又看不上我,嫌我身份低微。钟素素正好,家道中落,又是正经的闺阁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又好,人也聪慧,是个贤内助。还望胡公公成全。当然,此事不让胡公公白帮忙。” 说罢,他递上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五千两银票。 陈观楼绝不是成心贪墨钟素素给的银子。 只能说,贪官家的小姐对物价的认知,和正常人不一样。贪官家里,任何东西自动涨价两倍到十倍不止。 这桩请托,重要的不是钱,而是找对人。人找对了,五千两就是天价。 胡狱吏就是那个对的人,五千两绝对是这行的天价。毕竟,钟素素的身份,只是犯官家眷,而非从犯更不是主犯。 捞一个犯官家眷,行情价从几百两到一两千两都有。比如钟夫人的娘家人捞她,花费并不多,千把两足矣。主要靠人情,找对人。 捞钟素素,其实给个两三千两也行,行情价嘛。但他担心打动不了胡狱吏,毕竟钟御史的案子很快就要判了,捞人的时间严重不足,必须走快速通道。 于是他做足了预算,加了一倍,给足五千两。 求的就是尽快,在案子判决之前赶紧把人捞出来。别等到案子判决后,届时捞人就难多了,手续更麻烦。 胡狱吏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很诧异陈观楼的大手笔,“你倒是真舍得。” 陈观楼做出一副难为情又很急切的模样,“男大当婚,还望胡公公帮个忙,能否将人尽快捞出来。” “捞人不难。但是,人不能马上送给你,需得让她在咱家这边停留几天,等到钟御史的案子判下来,才能把人给你。这是规矩。否则咱家也不好对上面的人交道。正所谓做戏做全套,你说是不是。” “一切就依胡公公的主意办。”陈观楼很干脆。 捞人是结果,中间的过程也不能省略。他是公家人,这道理他懂。 就跟四通的李掌柜倒卖宫中珍藏,非得从他这里走个账,其实是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人们只看到结果,其实过程也很重要,省略不得。 第318章 女婿,救救老丈人 胡狱吏得了茶叶又得了一大笔辛苦费,办事也很给力。 三天后,陈观楼得到通知,钟素素的名字已经从钟家名册中划掉。接下来,就要请钟素素到女囚住几天。 之前陈观楼已经通知了钟素素,钟素素也做好了准备。加上陈观楼暗中打点,到了女囚,她直接住进了贵宾房,除了不能自由活动外,跟在闺阁时并无多大区别。 女囚的贵宾房,等同于大户人家的厢房,一应摆设齐全,主要是为了照顾一些身份尊贵的犯官女眷。 天牢这边的贵宾房跟人家一比,好比茅厕,不堪入目。 钟御史得知宝贝闺女顺利脱身,如释重负。 命终于保住了。 这个死女子,胆敢威胁他,等他将来东山再起,他非得狠狠教训不可。 面对陈观楼,他又笑起来,“早知道陈狱吏有这等本事,当初我又何必低声下气去求其他人。被人糟践侮辱不说,事情也没办成。还是陈狱吏专业对口,短短时日,就解决了老夫的心事。请受我一拜。” 钟御史还挺讲礼数,躬身一拜,陈观楼心安理得受了他的礼。尽管对方是未来老丈人。 钟御史见陈观楼没有推辞也没有避让,大喇喇的受他的礼,心头暗暗吐槽:好个狂妄无知的小贼。老夫的礼也敢受,不怕折寿吗?老夫好歹也是老丈人,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活该一辈子当狱卒。 又想到私账在钟素素手中,抄家后,未来的行动资金也都被钟素素掌握着,钟御史这心头啊是又恨又慌又急又是胸有成竹。 小姑娘家家,再多的算计,也逃不出家族的羁绊。 等他出去,他会找机会同闺女好生聊聊。女子这一生,离不开家族的爱护和支持。就比如钟夫人,若非背后有娘家依靠,岂能顺利脱身。 钟素素聪明是聪明,但终归是女子,相信她一定明白家族的重要性。男人是靠不住的,男人都喜新厌旧。更何况,陈观楼还是一个花丛老手,青楼常客,挣的钱据说大部分都进了青楼姐儿的裤腰带里面。 钟御史这辈子为银子生为银子死,真是操碎了心。 很快,钟御史的案子判了。 跟之前预料的一样,全家流放三千里,到军中效力。这是最苦的流放,军中只看实力不讲规矩。 钟御史得知判决结果,恨不得死了算了。 那帮兵痞一定会狠狠折辱他,他连找人说情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他更担心几个儿子被充作炮灰,上战场当前锋。他还指望着儿子们传宗接代。 钱! 大把的钱! 找不到人说情,就只能拿钱砸,砸出一条活路来。 眼下,还关押在天牢,过两天就要启程流放。 钟御史落下痛苦的泪水。 过去他嫌弃天牢这破地方,如今才知道这破地方有多好有多遭人稀罕。 他扒拉着牢房栏杆,哭着同陈观楼说道,一开口就惊了,“女婿啊!” 陈观楼直接表演了一个原地跳起来,“钟大人,你可不能乱喊啊!哪来的女婿。你女儿如今还在隔壁女囚关着。我连手都没摸过。” “没关系,没关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现在就写下婚事,你就是我的女婿啊!”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钟大人,你别开口闭口女婿的乱叫。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能不能让我和素素见一面?此去,恐怕这辈子都难以见面。老夫实在是,舍不得啊!”钟御史哭哭啼啼,抹着眼泪,十足的慈父,想念宝贝女儿想疯了。 陈观楼见识过各种官员,全都具备了一个共同的特质:演戏! 所有的官员,都是天生的演员。 体验派,方法派,表现派,各种流派晃花了眼。 对于犯官们的表演,他早已免疫,可谓铁石心肠。 “钟大人先别急着哭。你要见素素,这不合规矩。但是,谁让你是我的未来老丈人,这样吧,我争取给你们安排半个时辰见一面。有什么话尽快说,有事也尽快交代清楚。” “女婿啊,你人是真的好啊!” “别叫女婿,小心我翻脸。” 陈观楼哼哼两声,他都还没做好当人女婿的准备,心理建设都没做完。叫叫叫,叫魂啊! 等他睡了钟素素,再叫女婿也不迟。 “是是是,不叫女婿,那就叫小陈?” 陈观楼很想将钟御史暴打一顿,蹬鼻子上脸是吧。转念想到对方好歹是钟素素的亲爹,他忍了。钟素素长得美,一是亲娘生得好,二是钟御史大帅哥的基因。 钟家其他姑娘就不如钟素素幸运,相貌只能算是中等之姿。毕竟不是每个孩子的娘都是大美人。有的是人情妾,有的是小家碧玉妾,有的是优点缺点一样多的风格妾 不同的妾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各不相同。并非每个孩子都能幸运的遗传父母双方的优点。有的孩子作孽,全挑父母的缺点遗传,那是真没办法。 钟素素是最大的幸运儿,不仅有美貌,还有智慧。 眼看着钟御史即将踏上流放的征途,陈观楼就没拖延,抓紧时间给父女两人安排了见面。见面地点就在公事房。 若非钟御史是自己的老丈人,他绝不会如此上心。 其他狱吏纷纷打趣他,最近大家的乐子都从陈观楼身上找的,害得陈观楼又出血,请大家到冠美楼潇洒了一顿。就一个要求,少拿他开玩笑,尤其是黄色玩笑。 钟家父女见面,如何父女情深,就不赘述。 陈观楼关上门,将空间留给父女二人。他就在隔壁喝茶。 怪只怪他耳聪目明,父女两人一开始还温情脉脉,细声细语说话。后来,话不投机,父女两人就吵了起来。 准确的说,是钟御史单方面吵架,钟素素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一旦开口,直击要害,能将钟御史气死。 “别的我不管,明儿为父就要流放三千里,先给我一笔钱。可以让陈狱吏转交。” “我现在被关押在女囚,如何拿钱。” “少说废话。真当为父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吗?你在女囚就是做样子,只需让陈观楼打一声招呼,你就能出去。你也不希望全家人跟着我喝风吃沙吧。你如今脱离了困境,好歹也给家里人一条活路。这么多年,家里待你不薄,你要什么就给什么,从不曾亏待你。你可不能没有良心啊!” 第319章 未来岳父,请受小婿一拜 “要多少钱?”钟素素选择妥协。 “十万!”钟御史开口就是天价。 “父亲,你疯了吗?一次性带这么多钱在身上,就不怕半路上被人当做肥羊给宰了?不行不行,这么多钱就是祸害,全家人都要被你牵连。” 钟御史仔细考虑了一下,闺女说的貌似有道理。他现在身处官场的边缘地带,总体来说,周围的人还算守规矩。 等离开了京城,就等于是离开了规则控制地带,指望别人守规矩,就显得天真了。 人心是疯狂的,也是恶毒的。钱财当面,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忠孝节义,什么道理规矩统统都不管用,只有刀子管用。 白花花的银子,就是招灾惹祸的根源。一刀将钟家人都宰了,报个疫病死亡,再花点银子堵嘴,就能将事情蒙混过去。 他是河道御史,见识过太多的人性黑暗面。 京城还算好的,毕竟是天子脚下,要维护天子的体面,稍许忌惮一下锦衣卫,大家讲究一个吃相,基本还算守规矩。乱来的事情也有,但不会明目张胆的乱来,好歹讲究个规矩体面。 就比如陈观楼救钟素素,好歹胡狱吏也会做个样子,将钟素素‘关押’在女囚,堵住其他人的嘴。等走完所有程序后,才会把人放出来。 京城之外的地方,那真的是龙蛇混杂,要钱不要命。各种不守规矩,各种乱来的事情也更多。各种荒诞的事情,越是偏僻的地方,发生的概率越大。 世人骂他心黑手辣,害无数人家破人亡,沾染无数人命。殊不知,其中不少人命,是苦主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性命换钱改变家人的处境。 他真不是替自己辩解,这就是事实。荒诞的现实。身处京城难以想象,但是在地方上,尤其是穷困地方,各种突破底线的荒诞现实每天都在上演。 他不要苦主的性命,人家苦主反而失望得哭天喊地,自己的命不值钱啊!但凡官老爷多给个眼神,就意味着自己的命值钱,能换钱。 在很多人眼里,命值钱比活着更重要! 京城的官员不明白地方上的百姓为什么造反。钟御史常年在地方上,常年和河道打交道,他太明白老百姓为什么造反。 如今只是个别州府有反贼。 再这么下去,全天下百姓造反是迟早的事情。 京城是天下唯一的例外。老皇帝讲究,平日里不祸害京城,京城百姓的日子比地方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百倍。 唯一一次祸害,就是废太子兵变,给京城百姓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物价上涨,粮价上涨。京城百姓为此嗷嗷大叫,大骂老皇帝昏君。 这才哪到哪啊! 到地方上去看看,这点物价和地方百姓的穷困比起来,实属身在福中不知福。 此次流放,三千里路,不知道会遇上多少危险。钱必不可少,但又不能太多。 钟御史咬咬牙,“先给一万两,剩下的等我安顿下来后,你派人送过去。你该明白,全家能不能活命,能不能避免当前锋炮灰,就看能拿出多大的诚意。 如果你故意拖延,全家人都会被你害死,你的姐妹会被人糟蹋,像破烂似的被丢在阴沟里。你的兄弟会被人砍头,连个全尸都没有。钟家从此绝后。你是钟家女,你可不能没良心啊!” 流放只是开胃菜,真正的考验是到了流放地之后。对付那帮兵痞,钟御史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只有银子能打通关系。 “一万两多了。父亲富贵多年,貌似对普通人的物价有极大的额误解。” 隔壁陈观楼听到这句话,茶水直接喷出。不了解真实物价的钟素素,怎么有脸教训钟御史不了解物价。 “十两银子足够一家五六口过一整年,这才是真实的物价。一万两,别说衙役要动杀心,路过的村落,那些村民都会动杀心。为了全家的安全,五百两足矣。” “五百两喝风啊!”钟御史气坏了,“你别扯物价不物价。至少五千两。少于这个金额,为父心头不安。” 钱壮人胆。 钟御史的安全底线就是五千两。少于五千两,感觉破产似的,慌得不行。 钟素素很是不满:“要不这样,一部分换成珠宝携带,藏在身上也不打眼。而且,很多人对珠宝的价值并不清楚,完全可以糊弄。再准备一千两小面额银票,几十两碎银子,十几两铜钱。如何?” “还是闺女想得周到。是不能带太多银票在身上。就照你的方案办。抓紧时间,今天就办妥。明儿全家就要流放,下次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钟御史说到动情处,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树立起慈父形象。 钟素素迟疑了一下,“父亲放心,等我自由后,我定会想办法给你们送钱送物,务必保住全家人的性命。等到将来大赦天下,还是有机会回来的。” “难啊!”钟御史抹着眼泪,心有戚戚,难得说了几句真心话,“有太多人看为父不顺眼,恨不得为父死在流放路上。别忘了,找打行要几个好手,暗中护送我们。 以后你就跟在陈观楼身边,好生过日子,别想有的没的。纵然心头不甘,可这就是你的命,比起你的姐妹,你已经是幸运儿。 陈观楼虽说身份低微,好歹读过书也算知礼。他背后还有侯府。等你进了陈家门,记得多往侯府走动,和侯府的夫人少奶奶们打好交道。将来,全家说不定还要指望侯府的关系脱身。” 隔壁屋里的陈观楼,这会心情极好。便宜老丈人虽说各种毛病,但是教导闺女这一块还是很负责的。至于同侯府打好关系,为钟家所用一类的话,他自动屏蔽,全当没听见。 这么好的老丈人,教导出来的闺女,想来差不到哪里去,肯定是个贤惠的。 他心头这欢喜劲啊! 原本只想纳个妾,如今却生出了正式娶妻的想法。钟素素做大妇,还是很合适的。 第320章 颁发好人卡 有陈观楼配合,取钱换钱,购买金银首饰,委托打行保护,所有的事情半天搞定。 一部分钱交给钟御史,剩下的则给钟家人送去。 钟家二十几号人,每个人身上藏一点,很快分配完毕。 之前钟家还稀里糊涂,并不清楚钟素素的情况。这两天才得知真相,钟素素被保下了,不用跟着全家一起流放。不过理由肯定不是私账,而是因为美貌。 钟家的姑娘们气得眼都红了,钟家的儿郎只恨自己不是女子。此去三千里,大家怕啊,怕死在半路上。大家抱着钟素素狠狠哭了一场,既是嫉妒也是离别时的伤心。 “素素,你一定要写信来啊!” “全家人就指望你了,素素,你不会辜负大家吧。” “素素,照顾好自己。京城有什么消息,你及时写信。” “能不能再换点干粮,我担心负责押送的衙役会克扣大家的口粮。小宝那么小,受不得饿,真担心他走不到目的地。” 于是乎,陈观楼又担起跑腿的任务,替钟家人准备了干粮,全都是便于携带且能长期保存的粮食。 之后,送钟素素回女囚。 钟素素或是想到从今再难见到家人,趴在陈观楼身上哭了一会。陈观楼趁机伸手将人抱住,安慰了几句。 只可惜,钟素素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停止了哭泣,抽身离开他的怀抱。 陈观楼还挺遗憾。小姑娘抱在怀里,香香的。两个人的身高也很配,她的头刚好可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妥妥的神仙眷侣。 嘿嘿嘿! 他挺美! 等到正式流放这天,身为未来女婿,陈观楼亲自送钟御史出天牢,亲自打点押送的衙役,给足了钱,让衙役照看一二,好歹确保钟家人都能活着到达流放地,千万别死在半路上。 衙役拿了钱,满口保证。 “陈哥放心,你的老丈人就是我的老丈人!” 呸! 会不会说话。 “陈狱吏放一百个心,这活我们常干,保证把人全须全尾带到流放地。” 押送流放犯人,其实也是个苦差事,三千里啊,用脚走过去,还要走回来。来回就是六千里,大半年的时间都在路上赶路。这活一般人真干不了。得是年轻体壮身体好,还要经验丰富,还得是衙门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啧啧,buff叠满了。 但凡有门路有钱有靠山的人,都不会接押送流放犯人的差事。 这差事太痛苦。 因此,负责押送的衙役,基本都是穷哈哈。用钱是最好收买的。 陈观楼能收买,其他人自然也能收买。所以很有必要请打行的高手暗中护送。 他拉着钟御史到边上,给了对方几个名字和一封信,“我也不知道这几个人能否帮得上你们。他们比你们早流放几年,是同一个流放地,如果活着的话肯定已经安顿下来。到了目的地,有个熟人领路也是好的。” 他给的名字是罗敬天的家属和同门,巧得很,两家是同一个流放地。就算具体的地点有差别,距离肯定也不远。有熟人领路,会少走许多弯路。 钟御史又哭了,拉着陈观楼不撒手,“女婿啊……” 就跟嚎丧似的。 陈观楼的脸色当即就黑了。 “你可不能忘了老夫啊!老夫在这世上能指望的人就只剩下你和素素。女婿啊,你待素素好些,她是个懂事的姑娘。” 慈父啊!这会都不忘替闺女打算。 陈观楼还没来得及答应,钟御史继续嚎丧道:“女婿,你可要记得提醒素素,全家人可都指望着她。” 说罢,钟御史凑到陈观楼耳边,悄声说道:“提醒素素打钱,钟家人不能死。” 陈观楼嘴角抽抽,“钟大人,你安心走吧。我和素素会在京城想念你们的。” 钟素素的兄弟也眼巴巴的望着他,“姐夫……” 陈观楼:…… 他真的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感觉钟家人,除了钟御史外,一家老少没个靠得上的。 好在,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时间。 衙役们也有kpi要完成,可不敢耽误时间,催促着上路。 陈观楼挥挥手,目送钟家人踏上流放的道路。 当天,钟素素就被放了出来。 胡狱吏办事那叫一个妥帖,一切手续办妥,没有任何隐患。任谁来查,都查不出问题。 身份上,钟素素已经是个良民,从宫女到良民,就一个时辰的功夫。放宫女出宫,这是宫中一直以来的规矩,谁敢说胡狱吏做得不对?年纪小不适合出宫?谁说的?宫里可没有这个规矩。钟素素‘出宫’,是因为身体有疾,上面开恩,特准放出宫。 陈观楼领着钟素素回家了。 不是侯府后巷那个家。 他提前置办了一栋二进宅院,小巧玲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后院,外加一个小花园。宅院闹中取静,周围住的都是经济条件差不多的城市中产,多是些商贾,偶有一两家读书人。总体来说,周围环境很好。多是自住,少有外来租房的,确保了知根知底,足够安全安静。 陈观楼问对方对宅子满不满意。 钟素素的心思似乎不在宅院上,有些心不在焉。 陈观楼提议过两天,请大姐一家过府,双方正式见个面,商量一下婚事。既然是娶妻,好歹得有个仪式。还要临时找个媒人。不能因为钟素素是孤女,就欺负人家,又不差钱,而且对方还带着丰厚的嫁妆。 钟素素数次欲言又止,可是每当陈观楼问她,她又摇头什么都没说。 陈观楼自个忙活着,两辈子第一次成亲,难免激动了些。没关注到一些细节,在所难免。 晚上,从外面酒楼叫了一桌席面,两人的第一餐。 陈观楼亲自斟酒,“素素,来,先庆祝你脱离牢狱,终获自由。” 钟素素端起酒杯,一口闷,“这一杯我敬陈大哥,这些日子多亏你帮忙,我铭记在心。” 接着,她又自斟自饮,主动喝了第二杯,“这一杯敬你我相识,敬陈大哥人品。你是好人!” 说完,又是一口闷。 啥玩意! 无缘无故给他发好人卡。瞬间,陈观楼就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好人卡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321章 瓜太多,一口吃不完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是好人?” 陈观楼放下酒杯,眯着眼睛盯着对方。清新得犹如出水芙蓉一般的脸颊,此刻竟然有些陌生。 多亏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好感滤镜,没有因为一句话就变得面目可憎。换一个人给他发好人卡,他非得当场掀桌子翻脸不可。 “我……”正当钟素素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她突然起身,冲到屋外。 陈观楼跟着冲出去。 宗师! 有宗师驾临! 宗师驾临他的小宅院,冲他还是冲着钟素素? 瞬间,陈观楼看不懂了。 “徒儿拜见师尊!”只见钟素素走上前,朝站在房顶上的貌美女子躬身一拜,行了个大礼。 “俗事处理完了吗?”女子高高在上,不染丝毫红尘俗世,一张绝美的脸只让人感到冰冷以及遥不可及的距离。 女子看不出真实的年纪,看起来很年轻,似乎能和钟素素做姐妹。可那方圆百米的气场,绝不是一个二十来岁小女子能拥有的。 “师尊?”陈观楼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看着钟素素,“她是你师尊?” “师尊,徒儿还有点俗务需要料理。”钟素素先请示了师尊。 高傲的女子冷哼一声,“尽快!” 钟素素得到首肯,这才回头看着陈观楼,“陈大哥,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 陈观楼有太多的疑问,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的师尊,你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师尊,何须托我帮忙,何须跟我演戏。真是委屈你了。”陈观楼心头很不爽,何止是欺骗,分明是将他当成了傻子戏弄。有一个宗师当师尊,世间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别说脱身,就是让钟御史官复原职都行。 他心头憋着一股气,真想原地爆炸。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骗得如此凄惨。潘娘子那回不算。最丢人的是,骗他的人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漂亮的女人果然不可信。别管八岁,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统统都不能信。女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女人天生就是谎话精!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惨!惨!惨!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自己就能解决,何须麻烦师尊她老人家。”钟素素理所当然的说道。 陈观楼气得差点吐血,偏偏还找不到理由反驳。 是啊,人家就是小小试一试身手,打怪升级。这点小事无需麻烦师尊出面。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能用美貌和智慧解决的事情,她自己就能应付。 “我就是你的工具人,对吗?” “对不起陈大哥。欺骗你,我很过意不去。你真的是好人,人品好,本事强,你以后肯定能找到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同你结伴一生。而我……”她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师尊,眼中满是敬仰和钦慕之色,“我将追随师尊的脚步,踏上武道。我这一生,早已注定要走什么路。” 陈观楼望着对方,看着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情感,似乎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你会武?” “当然!”话音一落,钟素素轻飘飘的上了墙头,接着又落到地面,“之前骗了你,很抱歉。希望陈大哥能原谅我。你对钟家的恩情,钟家人都记在心中,将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 “你……”陈观楼心情激荡不已。就在刚才,对方跃上墙头之时,他明显察觉到对方气息的波动,那绝不是普通的武者,于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是隐脉?” 竟然是个活生生隐脉。 “你看出来了。”钟素素没有否认,她很大方的承认自己是隐脉,“我很小的时候,大约五六岁,承蒙师尊看重,收我为徒。师尊悄悄传授我功法武艺,这么多年一直隐藏得很好,家中无人知晓。没想到你一眼就看穿了,果然见多识广。” 说着说着她还笑了起来,似乎被人看穿,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和师尊商量,等我年满十六,就上山跟随师尊清修。没想到,父亲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我想着,这么点小事,无需麻烦师尊她老人家出面。故而,我一直瞒着。 今日事情了结,我也该随师尊上山。陈大哥,这些日子多亏你忙前忙后,替我分忧。素素感激不尽。他日你若有难,这枚香果,你只需点燃,我很快就能收到消息,定会来帮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钟素素拿出一枚绿油油的看不出品种拇指大小的果子,递给陈观楼。 陈观楼叹了一声,默默接过。 他能说什么。 他总不能当着宗师的面,将人家徒弟暴打一顿吧。更不可能强行拉着钟素素,逼着对方嫁给自己。强扭的瓜不甜,他没有强迫女人上床的嗜好。 睡觉这事,必须讲究个你情我愿。过日子更是如此! 最关键的是,钟素素修为不低。根据之前气息波动判断,至少也有七品。 才十六岁,就已经是七品修为,堪称天才! 难怪年幼的她,能被宗师看中,偷偷收为徒弟,偷偷传授功法武艺。他抬头望着房顶上绝世孤立的宗师,看得出来,她很宠爱钟素素。 “聊完了吗?聊完了就走吧!”师尊清冷的声音,突然就在耳边炸响。 钟素素点点头,“陈大哥,我该走了!希望陈大哥前程似锦。我在屋里留了样礼物给你,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你……你家里人将来问起,我该怎么说?”陈观楼突然福至心灵,找到一个话题,很合理的话题。 “麻烦陈大哥转告我家夫人,这些年感谢她的照顾。父亲那边,我已经有安排。等将来朝廷大赦天下,他们就可以回京。” “钟夫人只是你的嫡母,并非你的亲娘,你为何独独要感谢她。” “因为她待我好,从无苛待。给我请名师教导,该给的待遇一样不少,出手也很大方。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过世,若非夫人护着我,恐怕我人早就没了。你只需将这番话转告夫人,夫人自会明白。我爹那里,你不用操心,夫人会想办法解释的。” “程灵子,难得来一趟京城,为何急着离开?上一回见面,还是五十年前。老夫想你的紧!” 又一位宗师,突然驾临小宅院。 陈观楼顿感头皮发麻。 危险!整 第322章 她竟然是先帝的妃子 熟悉的清冷嗓音,正是兵变废太子期间,陈观楼在皇宫遇到的那位宗师。当时,对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半条命差点没了。 那一刻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细节,他都牢牢记在心中,片刻不敢忘。 万万没想到,会在今日,会在此刻,会在自己为成亲准备的小宅院里面,再次遇到这位脾气不定的宗师。 他下意识就想跑,脚步微微一动,就被人锁定。一时间,他不敢轻易动弹。 “咦,还有位熟悉的小家伙。”宗师嬉笑一声。 “程灵子,钟家小丫头是你的关门弟子,早说啊。早说,钟家的案子我替你平了,何须你亲自跑一趟。” “周墨白,你当太监当久了,真把自己当成太监了吗?” 程灵子一开口,直捅对方肺管子。 看样子,两位宗师不对付啊! 不过,陈观楼这个时候脑子稍微跑偏了一点点。他突然想起,周墨白说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五十年前。 那么,眼前两位宗师,究竟多大年纪? 他先是偷偷瞥了眼钟素素的师尊程灵子,说她二十岁估计都有人相信。不过眼神气质,更贴合三十来岁的年纪。 再看周墨白,一身青色锦衣,面白无须,五官柔和,未语先笑,看起来很有亲和力。观其身姿面貌,分明是个三十出头的大帅哥。 这两个老家伙,驻颜有术。明明一大把年纪,偏偏顶着一张年轻的面孔欺骗世人。 宗师的本事,单从驻颜有术,就可窥见一斑。 “程灵子,你什么都好,可惜生了一张嘴。当年,我不该放你走。” “凭你就想留下我,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改不自量力的毛病,活该一辈子伺候人。”程灵子果然长了嘴,她显然很了解对方,知道如何让对方破防。 周墨白貌似修养很好,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程灵子,亏你还是宗师。下面那个小家伙,身怀玄机,你难道没看出来?” 程灵子的目光随之落在陈观楼的身上,冷哼一声,显得很是不屑,“那又如何?我们这群老不死的,哪个人身上没有玄机。当年,你拍马都追不上我,后来却突飞猛进。我可曾问过你有何奇遇?其他人可曾追问过你的底细?武道一途,本就是各凭本事,各有机缘。打破砂锅问到底,莫非你想当着我的面杀人夺宝?” 好样的,程灵子宗师。 各有各的玄机,各有各的机缘,凭什么要追根究底。 钟素素却悄声问了一句,“陈大哥,难道你也是隐脉。” “他不是隐脉。”程灵子一眼看穿真相,“他是另有玄机,暂且还看不透。” “既然看不透,何不试探一番。”话音刚落下,周墨白致命一掌,直接拍向陈观楼。 滔天的杀意,绝对的力量。 陈观楼都不明白,为啥两个宗师吵着吵着,身为旁观者的他却沦为了炮灰。 这就好比老大和老二打架,死的却是老三。 挡! 必须抵挡! 否则就是死! 随手一根竹棍,化竹为刀,劈向那致命的一掌。 “陈大哥小心!” “你敢动我徒儿。周墨白,你找死!” 周墨白的一掌,被程灵子打散。两位宗师突然打起来,身影早已经飞走,不知踪影。 钟素素捂着心口,一声痛苦的呻吟。 陈观楼听闻动静,急忙上前将人扶住。 对方是为了救他才受伤,这份情义他记下了。 “素素,要不要紧?伤到哪里?我有上好的伤药,你不要担心。” “我没事!”钟素素从自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颗药丸,直接吞服。“我要炼化药力,还请陈大哥给我准备一间安静的厢房,多谢了。” “你我之间何必说谢。刚才,你不该冲出来的。那可是宗师!”陈观楼后怕不已。 钟素素吃了药丸,脸色明显好了些。 她郑重说道:“正因为对方是宗师,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人欺负。我出手,师尊定不会袖手旁观。对付宗师,只能是宗师。 单靠你,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深的修为,但我知道,宗师之下,皆是蝼蚁,在宗师手中过不了一招。周墨白表面是冲你而来,实则是冲着师尊。既然迟早要打,不如我出把力,让师尊早点出手,顺便化解你的危机。” 好个聪慧的小姑娘,短短时间,半秒钟都不到的功夫,脑子已经转了这么多弯,并且果断出手。拼着受伤的代价,让程灵子不得不提前出手制止周墨白。 “陈大哥,你没受伤吗?”钟素素好奇问了句。 “我?我没有!”陈观楼总不能说,自己身怀长生道果,身体若是受伤,只要不死,就会被瞬间修复。 周墨白那一掌,让他内腹受伤出血,不过转眼就被长生道果修复治愈。现在他又是活蹦乱跳小小狱卒一枚。 “你竟然没受伤?”钟素素不敢置信,“你的修为究竟有多高?竟然能在宗师手下撑住一招还不受伤。可是你分明没有达到宗师的境界。你……难怪他会说你身上另有玄机。” 陈观楼:…… 他是不是该吐两口血糊弄一下。 奈何身体已经被修复。想要吐血,他得自己咬破嘴唇。就怕装的不够像,被人看穿。跟那群当官的比,他的演技还是太差了。有必要在甲字号大牢进修,提升一下自身的演技水平。 吸取教训。下次受了伤,记得及时吐血,挡住旁人的猜疑。 “不,其实我还是受了点伤!”陈观楼试着找补,捂着胸口和腹部,“但我能忍,忍一忍就过去了。我们狱卒,只要不是威胁性命的伤势,都是这么过来的,” 钟素素眼中闪过不忍之色,果断取出随身携带的药丸,“我只剩下最后一粒。这是师尊特意给我的,其他师兄师姐都没有。你赶紧服下,跟我一起炼化药力。此药丸不仅能助你修复伤势,还能增进修为,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收下吧!今日你是被我牵连。我没想到,师尊刚出现在京城,就惊动了宫里的宗师。” “宫里肯定不止一个宗师。为何只有周墨白出现?”陈观楼好奇问了句。 “其他宗师多多少少都要给师尊面子。可是周墨白不一样。以前他们在宫里头的时候,就不对付。” 咳咳咳…… 陈观楼惊了,“你师尊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 “她是先帝的妃子,你不知道?” 陈观楼:…… 他何德何能,能知道宫廷秘闻。 第323章 娘娘不死,咱家岂敢死 “你师尊是先帝的妃子,周墨白莫非是先帝身边的太监?”陈观楼小心翼翼的询问。 长夜漫漫,不聊八卦很无趣啊! 何以解忧,唯有八卦。 “周墨白并非太监,只是他修炼的功法很邪门。” “怎么个邪门法?”陈观楼太好奇了。 “不能近女色,也不能近男色。这不是关键。” 这还不是关键? 都已经无性恋,还要怎样? “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体,随着功法日渐高深,会逐渐趋向于女性。但他并没有去势,准确的说,他的身体会逐渐太监化。比如嗓音,比如皮肤,一些不自觉流露出的举止形态。” 陈观楼:…… 果然很邪门。 难怪程灵子会骂周墨白越来越太监。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师尊什么都告诉你?” “日常无聊,我会用密信同师兄师姐们闲聊京城八卦。聊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得多一点。尤其是宫里头几个宗师的八卦,怪有意思的。” 钟素素俏皮一笑,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有人和她分享小秘密,她也挺开心的。 陈观楼的脑洞总是与众不同,“你的大师兄大师姐们,他们究竟多大年纪?” “大师兄已经年过七十,他才是真正在先帝跟前当过差的人。大师姐比大师兄还要大一些,具体年岁我也不清楚,大师姐很忌讳这个。她以前是师尊宫里头的洒扫宫女,师尊见她天赋不错,韧性十足,于是收了她当弟子。” 陈观楼:……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听着七八十岁人的江湖岁月,就仿佛在听上个世纪的故事一样,既遥远又陌生。就感觉很不真实。 “你,你才十六,你能和他们聊得来?”他真的很怀疑。 “听师兄师姐们聊先帝时候的宫廷秘闻,很有趣啊!他们都是历史的亲历者,他们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有的就记录在史书档案中。将他们的故事和书上的内容一一对照,我感觉非常有趣。” 钟素素露出回味的表情,那段密信聊八卦的时光,是她最享受的最单纯的时光。 “你师尊为什么会收你为徒?而不是让师兄师姐们代师收徒?”陈观楼很好奇。 宗门一般规矩,年岁相差太大,多是代师收徒。钟素素却独享师尊宠爱,为了接她回山门,程灵子竟然在五十年后亲自来到京城。这份宠爱,堪称绝无仅有。 “因为我是天才啊!师尊亲口说过,我是她这么多年遇到的最有天赋的弟子,而且还是极为稀少的隐脉。交给师兄师姐们带,她不放心,担心我被带坏了。师尊还说,世上坏人太多,她不盯着点,怕我被坏人伤害。” 陈观楼啧啧称叹。 钟素素夸她自己是天才的时候,那小表情,绝不能称之为自恋,那就是一句实事求是的陈述句,毫无夸张之处。 天才的世界陈观楼不懂。他本人也是有天赋的,他比较过,自己习武的进度明显快于其他人。但是,同真正的天才相比,他感觉还是颇有不如。 如果说钟素素的天赋是99分的话,他的天赋值可能在80分到89分之间。看似差距不大,殊不知,那一点差距堪称天堑。 如果他没有长生道果,这辈子拍马都追不上对方。 但是,有了长生道果后,他很有自信,迟早能超越这帮天赋选手。只要不死,他迟早会成为无敌的存在。 想想就带劲。 钟素素给他的药丸效果相当好,一股热力在身体内流串。他收敛心神,开始炼化药力。 炼化到半途,程灵子回来了,头发丝都没乱一根。却不见周墨白。 “徒儿,事情可有处理完毕?随为师回山门。” 钟素素从厢房冲出去,望着伫立在半空中的人影,“师尊,你没事吧。” “区区周墨白,根本不是为师的对手,怎会有事。” “陈大哥,告辞!”钟素素正式道别,身体一跃,就要随师尊离开。 陈观楼站在院落中挥手,这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这一晚,注定太平不了。 “娘娘难得来一趟京城,何必急着走。” 又有宗师驾临! 陈观楼心情十分复杂。他置办的二进小院,究竟是何等的风水宝地,一晚上竟然迎来了三位宗师。 平日里连宗师的影子都见不到。 今晚上,宗师就跟不要钱似的出现。 “魏无病,你还没死吗?”程灵子的嘴,绝对开过光。张口就是捅肺管子。 “娘娘不曾死,咱家岂敢死。” 魏无病,真正的太监宗师,除了没胡子,整个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雪白的头发,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 陈观楼心想:难道宗师也有脱发困扰? 他手持拂尘,一身雪白的长袍衣衫,轻飘飘踏着虚空而来。仿若大仙降临。 程灵子冷哼一声,“我只是接徒弟回山门,你们一个二个跑出来干什么?想打车轮战吗,本宫奉陪。” “这么说,周墨白败了。” “姓周的再炼一百年,也不配给我提鞋!” “娘娘说的是。”魏无病轻轻的踩在房顶上,背后一轮明月。今晚周围的人家户一一夜好眠,就算是天塌地陷,估摸也醒不过来。 陈观楼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好强的幻术,他差点就迷瞪过去,呼呼大睡。 钟素素有程灵子护着,没有着道,但她抵抗得有些吃力,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衫。被程灵子喂下一颗腥臭的药丸,情况才有所好转。 “魏无病,你越发鬼祟,一辈子改不了阴间手段做派。”程灵子见徒弟吃亏,张嘴就骂,半点不客气。 魏无病哈哈一笑,“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心直口快。整整五十年没有听到娘娘的责骂呵斥,咱家着实怀念。” “你就是贱!”程灵子一挥袖,顿时狂风大作。 陈观楼赶紧躲在墙柱后面,他舍不得离开。这么大的一出戏,沾了钟素素的光才能看到。此时离去,定会悔恨无比。还有什么比两位宗师比拼,更激动人心的。 看一眼,都能让他受益无穷。看一晚,他能原地飞升! 这样的机会百年难遇,只要不死,就算是断手断脚他也要看下去。 长生道果,永远的神! 第324章 管杀不管埋 “咳咳……” 魏无病轻咳两声,呼啸的狂风戛然而止。 程灵子眉眼一动,冷笑一声,“这些年长进不少。” “承蒙娘娘当年督促,咱家一日不敢懈怠。娘娘难得来一趟京城,何不见见老朋友。大家都想念得紧。” “你们是巴不得我死吧。” “娘娘说笑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 程灵子冷哼一声,“魏无病你若想拦我,我们就打一场。若是不想拦我,就给本宫滚开!” “娘娘误会了,是有人想见娘娘一面,咱家替他打个前锋,望娘娘见谅。”魏无病始终客客气气,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也没有卑躬屈膝。 更像是公事公办,完成一件任务。 程灵子当即皱起了眉头,“他怎会知道我来了京城?” “他自有办法知道你的消息。”魏无病轻声说道。 程灵子嗤笑一声,满是讥讽之色,“魏无病你忘了你当年如何答应先帝吗?此生绝不让他和我见面。你要违背誓言吗?” “他现在疯癫得很,咱家也没办法,只能听命行事。他连太子都废了,这世上已经没人能拦住他。除非娘娘愿意……” “滚!”程灵子毫不客气骂了回去,“都是一群废物。他要废太子,你们就任他胡闹。” “娘娘离开太久,不了解宫里如今的情况,咱家不同你一般见识。” 地面在震动,好似地震一般。 陈观楼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不是地震,而是马匹奔驰,震动着地面。 好大的动静。 近了! 地面震动却戛然而止。 很快,院门被人打开,两排黑衣卫,鱼贯进入院落,各个角落布控。 陈观楼:…… 他的家被人占了! 他还不能说不! 他果断上了房顶,躲在钟素素身后。 “素素,保护我!” 他很理所当然的抱住钟素素的大腿。这个时候,面子就是屁。性命最重要。 钟素素偷偷安慰道:“陈大哥别慌,有我师尊在,出不了事。” 他知道! 所以他果断跑上房顶抱大腿。 就凭他和钟素素的交情,凭钟素素受宠的程度,程灵子肯定会保他,就当是顺手。 院内院外人很多,密密麻麻,却格外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很快,一顶软轿落在院门外。 邱德福亲自掀起软轿的门帘,“陛下,到了!” 神情晦暗,眼神闪烁着复杂光芒的泰兴帝自软轿中踏出。他缓缓走进院落,抬头,便看见房顶上的程灵子。一别五十年,对方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半点没老。 “朕老了,你却还是老样子!娘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陈观楼偷摸伸出头打望了眼,原来院中的老人就是泰兴帝。七八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也就五六十岁,堪称保养有道。就是眼泡有些肿,眼神显得格外的阴森,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杀人的感觉。 整个人给人整体感觉非常不好,非常的阴暗,完全没有大国帝王的该有的光明霸气。 修道修歪了! 陈观楼对老皇帝的想象,在这一秒破碎殆尽。 “十二,你不在宫里当你的皇帝,跑来做甚?”程灵子开口质问。 泰兴帝听到熟悉的呵斥声,显得格外激动,嘴唇抖啊抖,眼眶中包含泪珠。 邱德福并一众黑衣卫全都低下头,目不斜视,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人。 “娘娘,你还记得十二啊!十二还以为你全都忘了。”泰兴帝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程灵子很是嫌弃,貌似又有点不忍心,“十二,回去吧。好好做你的皇帝。” “当皇帝真没意思!” 听听,这话竟然是从泰兴帝嘴里说出来的。争夺皇权的时候,手段比谁都阴狠毒辣,竟然说当皇帝没意思。 不出意外,程灵子当即就怒了,“既然当皇帝没意思,那你退位啊!干什么废掉太子。你从小就口是心非,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本宫恶心透了。” 泰兴帝闻言,脸色当即一变,变得灰白。 “你为什么骂我,你凭什么骂朕。你知道这些年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朕当初也有机会追求武道,可是……” “是你自己放弃了追求武道的机会,是你自己迷恋权利,这个时候抱怨,真当大家都失忆了吗?十二,别逼本宫动手收拾你。今晚上死了皇帝,正好让废太子继承皇位!” 程灵子一开口,就是绝杀。 邱德福等人,再也不敢当自己是透明人,一个个如临大敌,纷纷拔刀相向。 魏无病轻咳一声,挥挥手,示意黑衣卫退下,不可莽撞。程灵子,当年是先帝都拿她毫无办法的女人,这群黑衣卫都是来送人头的。 黑衣卫们没有丝毫迟疑,纷纷收起了手中刀。 泰兴帝太难堪,死去的记忆这一刻又在攻击他。 他涨红了脸,愤怒的咆哮,“一如当年。当年你也口口声声说朕不配当皇帝,可是事实证明,朕比任何人都做得好。朕英明神武,百姓安居乐业,国力稳步增加。你凭什么让废太子取代朕。朕就是废了他,又如何。” 程灵子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泰兴帝,“你多久没了解过真实的民间?民不聊生,烽烟四起,何来的安居乐业?更荒唐的是,你竟然带头兵变废太子。你等着瞧,很快这天下就将遍布烽烟。 先帝费尽一生稳定的局面,替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让你有本钱折腾。结果呢,这才多少年,你就将先帝攒的本钱给折腾完了。宋十二,你一如既往就是个自大狂,缺乏自知之明的废物!” “朕不是自大狂,朕更不是废物!”泰兴帝愤怒的咆哮。 陈观楼躲在钟素素身后,脑子里疯狂运转,他不会被灭口吧! 老皇帝最狼狈的一面,被他这个小小狱卒看见,真的不会被灭口吧。 他还要在京城生活,他不想上山过清修生活。他就是个俗人,就喜欢红尘俗世,过不了没有青楼小姐姐依偎怀中的日子。 程灵子大佬,可怜可怜他这个小小狱卒吧。要么一步到位,灭了老皇帝。要么温柔点,哄哄老皇帝。别张口就捅刀子,管杀不管埋啊! 第325章 干脆弄死他得了 程灵子大佬同陈观楼之间,显然有壁,感应不到他的内心想法,更不懂得嘴下留情的道理。 “你不是废物谁是废物!宋十二,滚回宫里当你的皇帝,别让本宫看不起你。” 情绪价值是一点不给。 老皇帝没有当场乱杀,肯定是因为心虚,担心打不过。绝不是什么顾念旧情一类的理由。 瞧瞧老皇帝那疯癫的眼神,大太监邱德福都得退避三舍,不敢上前一步,甚至连呼吸都尽量不要弄出动静来,最好当个死人。死人不用呼吸,不怕惊动正陷入癫狂的老皇帝。 “你真就如此厌恶朕?哪怕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朕?” 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怨夫味道。 不对啊,两个人差着辈分。 老皇帝是先帝的儿子,程灵子大佬则是先帝的妃子,是老皇帝的庶母。 母与子之间,可不能乱来啊! 陈观楼脑中疯狂叫嚣:这是他能看的吗?他不想死,他还想活。见到老皇帝面子里子丢一地已经够要命了,画风貌似又朝着诡异的伦理关系发展,估摸他得死一百遍啊一百遍。 他将自己牢牢藏在钟素素的身后,都不敢多看一眼,只恨自己没有隐身法术。 要命啊! 程灵子大佬,既然不杀老皇帝,好歹给点情绪价值,安抚一下疯癫老皇帝啊!就当是日行一善。 “尽是废话!”程灵子显得很不耐烦,恨不得将老皇帝的脑袋劈成两半。她朝魏无病看去,“你还要拦着本宫吗?” 魏无病显得很无奈,苦笑一声,潇洒落地,来到老皇帝跟前,“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邱德福面露感激之色,今晚就指望前辈拯救大家的性命。 老皇帝正处于癫狂的状态,“你敢管朕?” 那阴暗的画风,大有下一秒就要砍人的冲动。 魏无病魏公公面无表情,依旧是不咸不淡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差不多就行了。娘娘已经很不高兴,莫要让娘娘暴怒。” “那么朕呢?你就不怕朕暴怒?”老皇帝将一腔怒火全都冲魏无病发泄。 魏无病暗自叹息一声。 程灵子火上浇油,“为何惯着他?将他收拾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魏无病感觉头痛,他回头觑了眼对方,“娘娘可以一走了之,咱家却还要在宫里生活。请娘娘莫要将快乐建立在咱家的痛苦上。” 程灵子呵呵冷笑,“你们就惯着他吧!难怪他会癫狂到废太子。” “朕凭什么不能废太子。”老皇帝愤怒咆哮,“娘娘既然已经远离俗世,又何必过问朕的决定。” 程灵子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十二,本宫是给你脸了吗?” 老皇帝愤怒的表情瞬间僵住,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你别乱来。朕贵为天子,你不能乱来。魏无病挡住她。” 程灵子已经忍耐太久,久到想要杀人。凌厉的杀意直奔老皇帝而去,魏无病一声叹息,看似不慌不忙地挡在老皇帝面前,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必杀一击。 “娘娘何必同陛下一般见识。你走吧,咱家不拦着你。” “拦着她,不许她走!”老皇帝有了靠山,疯狂吼叫。 魏无病回头,不赞同地看着老皇帝,“陛下,你糊涂!夜深了,请陛下回宫歇息。” “朕不回宫,朕要……休想将你的诡异伎俩用在朕的身上,朕不累,朕不回宫……” 说着说着,老皇帝垂下头,睡了过去。 邱德福及时扶住老皇帝,眼中满是担忧,急得嘴角起泡。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等陛下醒来,宫里岂能宁静。老祖宗,你害得咱家好苦啊!” 魏无病扫了眼邱德都。 邱德福则是哭丧着一张脸,“能不能将陛下唤醒,好歹让陛下跟娘娘告个别?” “别折腾了!赶紧送陛下回宫。若他闹腾,咱家自会出面平息陛下的怒火。” “老祖宗,你可要说话算话啊!所有人的性命全都寄在你一人身上。太极宫不能再死人了。” 邱德福是真的怕啊! 发癫的老皇帝,那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邱德福时刻都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恨不得将江图给阉了,让江图进宫伺候。反正江图那厮最喜欢拍马屁,那就让对方时刻在陛下跟前拍马屁。 魏无病嫌弃邱德福啰嗦,直接让他闭了嘴。 邱德福无奈之下,只能先将老皇帝送回皇宫。 黑衣卫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眼之间,哗啦啦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魏无病仰着头,看着程灵子,“你走吧!陛下驾崩之前,你别来了。” “本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都别想左右本宫的意志。”程灵子大佬的确很嚣张,也有嚣张的本钱。 魏无病显得心累,“你何必同小辈计较。” “若非你拦着本宫,本宫早已经离开。” 魏无病挥挥手,走走走,赶紧走,全都是瘟神。 程灵子带着钟素素就要离开。 陈观楼急啊! 他的命…… “素素!” 钟素素是个好人。 “师尊,陈大哥他,帮帮陈大哥吧!” 程灵子身在半空,垂首扫了眼陈观楼,看着勉强顺眼,“魏无病,这小家伙对我徒儿有恩,你保他性命。别让周墨白那个疯子找他麻烦,宫里头也不许找他麻烦。” 来小院这么长时间,魏无病直到此刻才给了陈观楼一个正眼,“娘娘放心,无人找他麻烦。” 程灵子得了保证,携钟素素离去,顷刻间就消失在黑夜中。 那速度快的,陈观楼拍马都追不上。 这就是宗师的速度吗? 他缓缓下了房顶,站在自家院落中,却显得有点尴尬。 面对还不曾离去的魏无病魏公公,他一时间拿捏不准,迟疑着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位宫廷宗师。 “前辈喝茶吗?我这有从侯府拿来的上等茶叶。” 想了想,陈观楼还是斗胆主动开口询问。 魏无病本来对一个晚辈毫无兴趣,若非程灵子叮嘱,他都懒得多看一眼。偏偏就因为看了一眼,看出对方身有玄机,难免几分好奇。 “忙了一晚,咱家正好渴了!” 第326章 幸灾乐祸 陈观楼略显惶恐不安。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他的小院今晚迎接了三位宗师,如今还要泡茶招待宗师。 他真的只是客气一下,为何对方当真,真就不走了。 陈观楼头皮发麻,如芒在背,按部就班冲泡好茶水,双手捧着奉送到魏无病魏公公面前,“前辈请喝茶!” 魏无病很随意的抿了一口,“果然是好茶叶!你姓陈,平江侯那个陈?” “正是!” “差遣是天牢狱吏?”魏无病貌似早已经了解过他的情况。 陈观楼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前辈。” “今晚之事……” “前辈放心,今晚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一定管好嘴巴,保证半个字都不会漏出去。” “无妨!就算你吹得天花乱坠,估摸也不会有人相信。” 说罢,魏无病给了他一枚墨玉玉佩,“若有人因为今晚之事找你麻烦,你只需亮出这枚玉佩即可。” “这是?”陈观楼双手捧着玉佩,墨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手中这一枚,都快起包浆了,显然是对方长期佩戴之物。 “这个太贵重了,晚辈不能要!”他很知趣,赶忙退回去。 “咱家送出去的东西从未收回过。咱家观你身上另有玄机,咱家也不问具体是什么。将来,程灵子若是再来京城,需要你的时候,莫要推辞!如此便可!” 陈观楼讶然,“程前辈还会再来京城吗?” “她会来的。”魏无病肯定的说道,“你和她的关门弟子有香火情,届时咱家需要你出力,你可别推三阻四。” “前辈放心,但有差遣,晚辈在所不辞。” “不怕得罪程前辈?”魏无病似笑非笑调侃道。 陈观楼斟酌着说道,“怕!我既怕得罪程前辈,也怕得罪前辈。但是,前辈保我性命,对我有恩,我知道该如何取舍。” “若非程灵子,咱家不可能保你。”魏无病继续逼迫着,似乎想要逼出他的真面目。 陈观楼如对方所愿,冷汗直流,“两位前辈都对我有恩。若非必要,晚辈实在是不想夹在中间难做人。可非要选一头的话,晚辈吃的毕竟是公家饭。” 言下之意,公家人自然帮助公家人。 魏无病微微一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不愧是陈家人,个个滑不留手。咱家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话音未曾落下,人已经原地凭空消失。 陈观楼追出门外,望着寂静的夜空,哪里还有宗师的影子。连狗吠声都听不到,四周安静得像是乱坟岗似的,唯有残留的杀意证明小院曾‘发达’过。 一夜迎接三位宗师,妥妥风水宝地。传出去,价钱上涨三五倍不过分吧! 他望着夜空,略显惆怅。 好好的婚房,浪费了! …… 过了两天,大姐陈小兰追到家里,“弟妹呢?你不是说要成亲吗,弟妹人呢?” “你听错了,没有弟妹,也没有亲事。”陈观楼敷衍,想要糊弄过去,把人赶快打发走。 “陈观楼,你能不能有个正行!前几天你口口声声要成亲,让我帮你张罗,现在又反悔。你到底想干什么?” “新娘子都跑了,我上哪成亲?”陈观楼吐槽了一句,“姐,你就别操心我了。你抓紧时间,跟姐夫再搞两外甥出来,比什么都强。” “陈观楼,爹娘若还在,非得打断你的腿。” “好可惜,他们不在了。” “弟妹真跑了?” “嗯,跑了?” “你长这样,还有姑娘嫌弃?”陈小兰怀疑陈观楼在胡说八道,从一开始就在逗她玩。 “我长什么样都有人嫌弃。” “那不能!你这模样,大把的姑娘上赶着嫁你。既然婚房都买了,不如干脆把婚结了。前头的新娘子跑了就跑了,我给你找一个。保你三天内成亲。” “不了,暂时不想成亲。” 陈观楼丧丧的,真没结婚的打算。 钟素素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让他有成家立业想法的姑娘。 没了钟素素,暂时他也就歇了结婚的想法,一个人过挺好。 他甚至怀疑,这辈子没有女人缘。遇到的女人,要么是别人的女人,要么就是要算计他,要么就是要利用他,要么就是给他发好人卡。 上赶着贴他的女人,他又看不上。 典型的高不成低不就。 加上身怀大秘密,成亲真的是下下策。 钟素素能打动他,靠的不是美貌,而是美貌下面的七窍玲珑心,一颗聪慧的大脑。又美又聪慧的姑娘谁不喜欢,既满足了爱美之心,又满足了生活情绪需求。 别的姑娘都差了点。 陈小兰气得抄起棍子,揍得他满院子跑。 “姐,你别以为我不敢还手啊!” “有种你还手啊!”陈小兰打弟弟,从不客气。 一阵鸡飞狗跳,直到春香嫂出面拦住陈小兰,姐弟之间才算消停。 陈小兰跟春香嫂大倒苦水。两个已婚妇女联合在一起,将陈观楼从头到脚批判了一顿。 惹不起躲得起! 陈观楼果断离家出走,跑到青楼搂着姐儿睡觉,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上天牢当差。 天牢的同僚,不知情的还想调侃他当新郎官。 话刚出口,就被人拦住拉走。 “别说了,当心陈狱吏扣你的钱。” “他当新郎官这是好事啊。” “好什么好,新娘子都跑了。” “啥玩意!钟家女疯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听人说,钟家女跟人跑了。具体的也不清楚。” “肯定是跟外面的野男人跑了。” “陈狱吏岂不是……” “别说别说,当心陈狱吏心里不痛快,找大家的茬。” “我早就说过,我等狱卒,就别指望娶闺阁千金小姐。找个街坊家的姑娘凑合着就行了。看吧,陈狱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陈狱吏跟我们毕竟不同,人家姓陈,背靠侯府,心气高看不上街坊家的姑娘也是有的。可惜啊,官宦家的小姐也看不上他,就算家道败落,宁愿私奔逃跑也不肯嫁给他。哈哈……” 一时间,陈观楼成了天牢闲聊八卦的中心,某些人幸灾乐祸的对象,都等着看他笑话。 第327章 大家都爱吃瓜 “老大,你只要说一声,我亲自带人将姓钟的小娘皮抓回来。” 肖金跑到陈观楼跟前,主动请缨。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 抓回来? 哪来的自信? 程灵子一个眼神,就能将人杀成灰灰。 人家钟素素攀上了大腿,他则攀上了钟素素的大腿。这是一条食物链,确保自身安全的链条,可不能让身边的二百五给破坏了。 “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不是外面传的那样。” “情况再复杂,钟家也不能毁约。老大辛辛苦苦才将钟家小娘皮捞出来,结果一转眼人就跑了。老大,这口气你真能忍?外面说什么都有,真要什么都不做,以后谁都能踩在老大头上拉屎。” “放你nn的狗屁!谁敢踩着我头上拉屎。”陈观楼阴沉着一张脸,“你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别乱拱火。钟姑娘背后有大佬,是我们惹不起的人物。吩咐下去,不想死的都把嘴巴管好。我可不想三天两头给你们收尸!” 肖金不明白。 可是看着老大严肃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开玩笑。 “那那那……如果钟家小娘……小姑娘真有大靠山,钟御史为啥还会求到老大跟前?” “这年头谁没点秘密,钟御史就一定了解他闺女吗?再说了,脱身一事看似很难,你怎知人家不是想找个乐子玩玩。” 事情不能明说,但是陈观楼可以点一点手底下的人,莫要冲动行事。别看程灵子大佬人不在京城,可是皇宫遍地都是她的人脉。老皇帝貌似还是她的小迷弟,发狂发癫的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大家口无遮拦诅咒辱骂钟素素,当心传到宫里头,人家一声令下,就能灭了天牢所有人。 肖金是个老油条,也是聪明人,他从陈观楼话中听出了深层的含义,看起来仿佛受到了巨大惊吓一般。 “老大,那个钟……姑娘,真有那么牛?” “你往最牛的方向联想,不会错的。”陈观楼呵呵一笑,“言尽于此,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肖金啊了一声,“老大你可真倒霉,好好的新娘子竟然没了,还……” “不会说话就闭嘴!” 陈观楼冷哼一声,他的婚房浪费了。等什么时候房价上涨一波,干脆卖了得了。 此刻,他突然想起,钟素素给他留下礼物,就放在婚房。 今日下班之后,他去瞧瞧。 照例巡视牢房。 张文赋一见到他就嗷嗷叫,吃不下睡不好,身上瘙痒情况涂了药但效果不明显。从小锦衣玉食的贵公子,皮肤的确太过娇嫩,天牢的蚊虫最喜欢这样的。不像其他犯官,年纪一大把,酒色财气常年接触,皮肤早就衰老得不成样子,肉是又老又柴,比不上年轻人香。 陈观楼还是那几句话,“别太娇气,忍一忍就好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要尽快适应。” “我已经很努力适应了。陈狱吏,真的不能给我换个牢房吗?” “没得换!你这间牢房,条件顶顶好,再换就是跟太傅一个待遇。你确定你能享受跟太傅一个待遇?” 张文赋犹犹豫豫,“我,你……” “别想了,不可能的。”陈观楼率先打消他的痴心妄想。 “陈狱吏,你心肠真硬。听说你成亲了,也没见你脸上多两分笑容。”张文赋吐槽道。 陈观楼脸色一沉,“成什么亲,不好好坐牢,整天就知道打听八卦。你活该受罪。” 张文赋:…… 就算不想讨论成亲的话题,嘴巴也不用这么毒辣吧。 陈观楼冷哼一声,径直离去。 他又看望了谢长陵。 谢长陵也是个吃瓜爱好者,“听闻陈狱吏成亲,恭喜!” 陈观楼呵呵两声冷笑。 谢长陵眉眼一挑,“这么大的怨气,这是亲事黄了?难不成新娘子悔婚,亦或是新娘子跟人跑了。” 陈观楼头痛。 所以他不想和聪明人打交道。 他一个字都没说,人家全替他说了。 “不是悔婚,但确实是跑了,我没猜错吧。”谢长陵嘴角上翘,死活压不下去。分明沉浸在看戏中,心情格外愉悦。 陈观楼眼一瞪,“你们一个个的关押在牢房里,消息还这么灵通。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如何脱身。” “脱身不急于一时。倒是陈狱吏你的终身大事,更值得关注。瞧你这模样,似乎并不恼怒女方。如此说来,亲事没成,也不必生气。哦,我明白了,定是同僚们都在打趣你,令你心情烦闷不已,偏偏还不能解释其中内情。哇,看来女方跑了,其中有天大内情。” 陈观楼皱起眉头,所以说他讨厌天才。 “你这么会分析,当初忠王被废,你怎么就没分析出来?” 就得戳肺管子。 瞧瞧,上一秒还在一本正经分析情况的谢长陵,下一秒果断破防,表情都碎掉了。就像是鸡蛋壳碎掉了一样,咔嚓咔嚓,一道道裂痕蔓延开来。 瞬间,陈观楼的心情变得十分美好。 来啊,互相伤害啊! 谢长陵一声叹息,“所以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你的事情,一眼能看透。自己的事情,却时常陷入迷障之中。” 陈观楼突然问了个本不该由他来问的问题,“你对老皇帝的印象是什么样?英明,昏庸,光明,阴暗,懦弱还是霸气?” 谢长陵明显反应有点迟钝,似乎是因为话题转移得太过迅猛,差点闪了他的腰。 “陛下他……是个很复杂的人。” “就说第一印象,最直观的印象,没让你分析。”陈观楼打断对方。 谢长陵斟酌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别管,你只管回答我。” 谢长陵突然一笑,眼神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我对陛下的第一印象是深沉。陛下的心思太深,深不见底。” “忠王殿下呢?” “忠王嘛,现实中透着理想。” 陈观楼闻言,不是很懂。 “你别看忠王年纪不小,其实有时候他思考事情挺理想化。虽然明知现实远比他想的残酷,明知事情可能会很糟糕,他依旧会怀揣理想的美好愿望。朝臣拥戴忠王,不仅仅因为忠王的正统身份,还因为他的这份理想,让他显得特别纯真善良。这在诸多皇子中,是极为罕见的品质。” 陈观楼:…… 确定他们讨论的是同一个人? 第328章 情绪价值拉满 李大宏的死,陈观楼没看出忠王殿下的纯真善良。 柳氏的遭遇,更透着一股子变态嗜好。跟纯真善良八竿子打不着。 只能说,人有多面性。 对待属官,对待房里人,忠王殿下完全是两副面孔。至于李大宏,在高高在上的忠王殿下的心目中,那就是个贱民,死了就死了。 上位者的傲慢,陈观楼在工作生活中,时常都能感受到。 阶级分明的社会,底层人统称牛马。谁会在乎一个牛马的死活呢。 “你不信我说的话。”谢长陵一眼看透了陈观楼的心思。尽管陈观楼自我感觉隐藏得很好,却难逃一双利眼。 “我就觉着,那地方不存在纯真善良的人。可能懦弱,但是纯真……谢大人要不要洗洗眼睛。” “你在怀疑我的判断力?”谢长陵不高兴了,就像是被一个学渣质疑自己的满分试卷是抄袭来的,妥妥破防。 陈观楼轻咳一声,“人有多面性……” “我跟在忠王殿下身边数年,我难道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连忠王都没见过能比我更清楚?” 陈观楼:…… 得,这是忠王殿下的‘脑残’粉,他拒绝争辩。 “谢大人说的有理。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突然问起陛下和忠王殿下,莫非新娘子跑路一事同宫里有关?” 陈观楼:…… 他果然很讨厌和聪明人谈话,一点秘密都没有。 “我果然猜对了。”谢长陵笑起来,笑得十分得意。坐牢的日子,别看他很平静,其实很枯燥很无聊。难得有乐子,还是和陈观楼本人相关的乐子,他当然不能错过。 不仅不能错过,还要积极参与其中。 他兴趣大增,招手让陈观楼靠近些,“你告诉我真相,我保证不透露半个字。还能给你当军师,给你支招,如何?” “不如何。忠王殿下有你支招,结果被废了太子位。你支招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嘛。”陈观楼明显已经掌握了如何戳谢长陵肺管子的技能。 谢长陵气得鼻孔都大了一圈,“那是失误。” “失误一次,就被废太子,忠王殿下真可怜!”陈观楼继续吐槽。 谢长陵差点暴走,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钟家姑娘不会进宫了吧。不不不,如果钟家姑娘能进宫,钟家也不会被流放。如此说来,是带走钟姑娘的人同宫里有牵扯,牵扯还颇深,以至于你根本怒不起来。对方身份,肯定很特殊,特殊到你只能默默咽下这口郁气。” 陈观楼:…… 他站在原地没动,既不否认也不肯定,眉眼都没动一下。就怕被对方看出端倪。 谢长陵嘿嘿一笑,他猜对了。 陈观楼岂能让对方得意,先是神秘一笑,接着缓缓说道:“谢大人有没有想过,废太子一事,当初其实是有机会扭转的。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或许有可能有人能阻止老皇帝的疯狂举动。只可惜,你们信息不畅,没找到对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长陵顿时就急了。 陈观楼哈哈一笑,走了,留下谢长陵一人度日如年。 有两个犯官财力不支,想找陈观楼出售手中的古玩字画。 陈观楼告诉他们,侯府大老爷不在,他找其他买家收货价格肯定不会太高。要是能等的话,等侯府大老爷回京之后再做交易。届时大家都能分到更多钱。 他这人就是这点好,重诚信,不坑蒙拐骗,有口皆碑。犯官们都乐意跟他交易。其他人来做古玩字画买卖,犯官们怕被坑,根本不搭理。 这就是陈观楼的独家生意,虽然他还要分润一点银子出去,堵住大家的嘴。不过比起抽成所得,分润的那点银子不值一提,就当是业务成本。 “等侯爷回京,也不知何年何月。我的案子急需用钱,眼下正值太子被废,朝中乱成一锅粥,大把人倒霉。也意味着有大把的机会。我得抓住这次机遇,走一走人脉关系,争取能早点出去。陈狱吏,就麻烦你帮我找个适合的买主。” “真的不等?” “不等了!听说侯爷这次平贼,并不顺利。万一侯爷明年都回不来,机会就错过了。” “废太子一事,边关将领们都看在眼里,颇有不满。打仗打得也是三心二意。陛下老糊涂,怎就不知人心不稳,天下就会频生动乱。” “太子乃是国本,说废就废,不惜闹出兵变,简直荒唐透顶。平江侯在西北统军,他真有心思平贼吗?” 犯官一口气抱怨了许多,总而言之,对于大老爷平贼一事不看好,甚至怀疑大老爷有故意纵容乱贼的嫌疑。但是,眼下太子被废,朝臣们纷纷各显神通的当下,多为自己想一想,多为将来想一想,实属正常。 谁也不能指责大老爷做得不对。 至少表面上,大老爷无可指摘,事事都很有章法。只因为废太子一事影响太大,人心不稳,以至于平贼的步骤不得不拖延下来。 陈观楼尊重客户需求,商量妥当后,之后只需同犯官家的管家勾兑即可。 忙完了,回到公事房,就听狱卒禀报,说是雷狱丞请他过去说话。 “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雷狱丞怎么有空来天牢办公?” 陈观楼很是奇怪,将自己收拾了一下,才前往狱丞公事房。 “小的见过大人!大人公务繁忙,不知小的可有替大人分忧的机会。” “小陈来了啊!”雷狱丞一张帅脸,笑起来很博人好感,“坐下说话。嗯,本官听闻你要成亲?” 陈观楼:…… 原地爆炸吧! 谁都来关心他成亲的事情。还特意跑到他面前打听。吃个瓜至于这么积极吗? “原来我的事大人也知道了吗?哎……”陈观楼做出一副备受伤害,不欲多谈的模样。感觉一提起此事,心都要碎了。 雷狱丞就有点尴尬了,他是继续聊了聊了还是聊?看样子小陈真的很伤心啊。聊多了,会不会刺激到小陈? “小陈,你不要太过灰心丧气,天下何处无芳草。你若是愿意,本官可以替你保媒,保证是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 “多谢大人厚爱!眼下,小的并无成亲打算,小的只想冷静冷静,一切等将来再说。” “你啊,就是太过重情。” “嗯,大人说的对!” 陈观楼很好的扮演着遭遇渣女悔婚的受害者形象,配合着雷狱丞说教,满足雷狱丞好为人师的癖好,总算将场面给糊弄过去。顺便不动声色拍雷狱丞马屁,将对方哄得心花怒放,情绪价值拉满。 第329章 都有给人当义父的嗜好 下了班,陈观楼去了婚房,找到了钟素素留给他的礼物,两万两银票。 钟素素跟钟御史一样,送礼都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只能说六扇门的人抄家手艺不到家,或者说胃口太小。换成隔壁的锦衣卫,掘地三尺也要将钟家藏起来的钱财搜刮干净。 有了钱,陈观楼就打算接下来半个月,干脆就住在青楼得了。 结果刚开院门,就看到不速之客。 “陈观楼,跟我们走一趟,我家老爷要见你。” “我不认识什么老爷!” “去了就认识。”来者四人,态度相当嚣张,目下无尘,眼睛全都长在了头顶上。 看其穿戴,肯定是富贵人家的下人。观其言行,又像是暴发户家的下人。有种天老大,地老二,老子第三的美好错觉。 陈观楼本想以理服人,叫对方知道点好歹。 不过,动手之前,他心念一动,“你家老爷是从宫里头出来的?” 四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没有否认,“别让我家老爷久等。得罪我家老爷,可没有好果子吃。” “行!前面带路吧。” 陈观楼心头有了猜测,乘坐马车,一路兜兜转转,很快到达目的地。 黄金地段,距离皇宫也就一刻钟的路程。越发印证了他的猜测。 虽有魏无病的保证,但他早就做好了随时面对宫里问询的心理准备。那晚上的事情,就他一个无关之人,偏偏还被保下了性命。宫里头不找他聊聊,才显得奇怪。 他被下人带到花厅等候,茶水点心奉上。 这一等将近一个时辰。 他是半点不慌。正好饿了,靠着茶水点心填肚子,脑子里则想着晚上去哪里吃饭,要不要叫人一起喝酒。 全都是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内容,半点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 魏无病能忤逆老皇帝,想来在宫里头的地位相当不一般,是超然的存在。他老人家发话,相信没有人敢阳奉阴违。性命无忧,但是,却免不了有人暗地里耍一些小手段。 直到府上的老爷出现,陈观楼才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邱德福邱公公!老皇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人。 陈观楼见到对方,当即起身,行了个礼,“小的见过邱公公!” “你知道咱家?”邱德福坐在主位上,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姿态。 “邱公公可能忘记了,前两年在刑场,反贼王顺儿,正是小的负责押送。” “哦!”邱德福貌似想起来。王顺儿,只是诸多事情中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两人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见过面。 “咱家叫你来,你清楚原因吗?” 陈观楼点点头又摇摇头,装似无辜。 “回禀邱公公,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必须保持人设。尽管几位宗师都看穿他身有玄机,修为不低。但是,几位宗师又没有大张旗鼓替他宣扬,更没有将他单独拎出来做展示,他当然要继续维持住普通狱卒的人设:贪财好色,贪生怕死,贪得无厌,贪心不足。 邱德福气笑了,“陈观楼,咱家稍微调查了一下你的情况。咱家既然请你来,你认为装傻有用吗?” “可是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陈观楼是在表明态度。那天晚上,他就承诺过魏无病一个字都不会吐露,自然说到做到。 鬼才知道,今日会面一言一行,会不会传到魏无病耳中。他要是和邱德福深入交流,万一魏无病怀疑他嘴上没个把门,怀疑他守不住秘密,岂不是适得其反,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邱德福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了然一笑,“你倒是个懂事的。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按部就班当差,天天混吃等死。”陈观楼随口说道。 邱德福明显有些出乎意外,他上下打量,嘿嘿一笑,“咱家之前竟不知道,陈家出了你这么一个奇葩!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偏要干狱卒的活。端端正正的大好青年,却只愿混吃等死。就不怕被人唾弃,丢祖宗的脸?” “我多给祖宗烧几个美貌女子,多烧点纸钱,想来祖宗是会原谅我的。”陈观楼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哈…… 邱德福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好!好!好!没有读书人的迂腐气,甚合咱家心意。想不想到宫里当差?” 陈观楼下意识就捂住了关键部位,下一秒发现不对,又松开手,尴尬一笑。 邱德福冷哼一声,大为不满,“咱家又不是糊涂虫,岂能让你割了进宫当差。咱家本想安排你当个侍卫,看样子你是不乐意。” 陈观楼唯有尬笑,这事没法解释。任谁听到邱公公一句想不想到宫里当差,都会认为是要割了进宫当太监。 这事真不能怨他。 至于进宫当侍卫? 他疯了才去。 他在天牢天天摸鱼,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完全满足了钱多事少离家近的要求,脑子有病才会去宫里值班站岗,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吃苦受罪也不是这个吃法。 至于所谓的前程,他要是在乎前程,早就有无数机会跳出天牢。 这些上位者,是不是都有点想当人义父的嗜好?见个面,就说要提拔,如何如何前程远大。 可他不是布,没有拜义父的爱好。 布:你礼貌吗? “不乐意就算了。”邱德福冷着脸,“有些事情,记得烂在心里头。” “小的明白!”陈观楼连忙保证。 “宫里头这些天很不安宁,你懂吗?” 陈观楼迟疑着点点头,“略懂!” “所以,你该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咱家为什么不嫌辛苦特意见你一面,都是为了你的小命着想啊!” “多谢邱公公的恩德,小的何德何能。”陈观楼一副感动的模样。要是能配上眼泪,效果更佳。 “谁让咱家心善!”邱德福一顿感慨。 陈观楼则是努力拍马屁,一箩筐的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倒,务必让此次会面成为成功的会面,和谐的会面,伟大的会面。 第330章 莫要坏了陈家尚武的风水 离开邱德福的大宅院,陈观楼直接找杜夫子喝酒,决定放弃连续半月夜宿青楼的决定。 杜夫子嫌热,敞着衣衫坐在院子里喝茶,手持蒲扇。见他来,便叫嚷着下一盘,让老仆摆上棋盘。 大夏天,唯有下棋,能让人忽略燥热的天气。 “再来点冰镇绿豆汤喝。” “甚好。”杜夫子吩咐老仆赶紧去准备。 “最近天牢挺忙?”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不算忙。忙的都是下面的人。”升职之后,陈观楼比起以前闲多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下面的人去办即可,无需他亲力亲为,无需他事事过问。 所以小范大人才能常年摸鱼,雷狱丞也无需天天到天牢打卡。 大家都是野路子,只要没被上面抓住,自然是怎么偷懒怎么来。 历经四个狱丞,曾与三位狱丞有过深入的来往,唯有范狱丞最自觉,很有当官的范。不管有事没事,基本上日日都会到天牢打卡,就算是看书也乐意在公事房看书。明显区别于牛狱丞和雷狱丞。 读书跟不读书,的确有很大的不同。 这里所谓的读书,是指考取功名。 范狱丞有一颗很强烈的往上爬的心,当狱丞并非单纯为了捞钱。当然,捞钱还是重中之重。 牛狱丞和雷狱丞,只为捞钱。有了钱才有升官发财。 一个是为了升官发财去捞钱。另外的人则是为了捞钱而捞钱,有了钱再考虑升官发财的事情。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既然不忙,那就多读点书。若是有意,可以考取功名。反正你还这么年轻。” 陈观楼笑了起来。 杜夫子依旧是老样子,开口闭口不忘读书考取功名。功名富贵路啊! “我看书不为考功名,就想多学点东西。” 要不然,下次遇到类似《升天录》的功法,又是看不懂,岂不是显得自己是个文盲。 “想学东西是好的,可以顺便考个功名,就当是光宗耀祖。” “陈氏一族人才济济,光宗耀祖轮不到我。再说了,陈氏一族是靠军功起家,并非读书考功名。夫子,你莫要坏了陈家的尚武风水。” 杜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胡子一抖一抖的,“老夫哪有本事坏了侯府的风水,你小子可别乱说。” 陈观楼嘿嘿一笑,“所以说,差不多就得了。陈家子,就算考中了进士又能如何?你以为士林会接纳陈家人,还是文官集团会接纳陈家人?双方之间,天然有壁,莫要强求。” 杜夫子张嘴结舌,好一会才说道:“老夫说不过你。不过,有了功名,总归多点机会。” “我上进的机会大把,只是我不稀罕罢了。” 他连宗师的大腿,都抱上了,所谓的前程有啥可稀罕的。考上秀才,有姑娘送两万两银票花吗? 抱上宗师大腿是假的? 他抱上了钟素素的大腿,钟素素抱上了程灵子的大腿,四舍五入他是不是抱上了宗师大腿? 再退一步,有魏无病给他的墨玉玉佩,狐假虎威没问题吧,不会有人胆敢到魏无病跟前求证真相吧。 有钱有势美滋滋。闲时看看书喝喝茶,再来两个貌美的妹子伺候,躺赢! “老夫倒是要看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杜夫子气咻咻的,努力下棋。 陈观楼嘿嘿一笑,“明儿我搞点好吃的过来,夫子消消气。” “老夫没生气,就是痛心一个好苗子浪费了。” “多谢夫子如此看得起我。想当年,我在族中私塾读书的时候,人家都骂我榆木。”说完,陈观楼还嘚瑟的笑起来,似乎很得意于榆木的生活。 杜夫子完全理解不了。 一老一少,在金钱上能达成一致。但是在人生观上面,很明显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见杜夫子气得狠了,陈观楼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有生意找上门。急着出手手中的字画古玩,待明儿约好时间,你替我验货。” 杜夫子顿时上心,“大老爷不在府中,这批货你打算找谁出手?” “要不还是找四通的李掌柜?” 杜夫子却压低了嗓门,“怕是不稳妥。” “怎么说?” “你也知道四通有忠王殿下的股份,忠王被废,这个四通就成了肥肉被人给盯上了。前些日子,老夫听侯府的人说,貌似二少奶奶有意插一脚。李掌柜现在怕是做不了主。” 陈观楼微微挑眉,“二少奶奶这么大胃口,敢从忠王口中夺食?” “谁让他被废了。”杜夫子唏嘘不已。 陈观楼嗤笑一声,讥讽道:“人家只是被废,又没有被夺走皇子身份。人家现在依旧是亲王爵,论身份,二少奶奶哪来的自信能从对方口中夺食。她不会是仗着大老爷领兵在外,权势滔天,就要扯虎皮做大旗吧。这么大的事,老太太不管,大管家不过问,大房也不过问?” 他很是诧异。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老皇帝这会心生愧疚,带着补偿心理,除了权势,全方位的补偿忠王殿下。 抓东宫属官下狱,属于紧握皇权,清洗东宫势力。物质上补偿忠王,提拔一些之前一心一意维护忠王殿下的臣子,属于老父亲对好大儿的补偿。 这段时间,凡是被提拔的官员,皆不属于东宫,不是东宫属官。尽管他们支持废太子,但是对皇权构不成威胁。口头支持而已,老皇帝能容下。 这般情况下,二少奶奶一干人,哪来的自信,能从忠王殿下口中夺食。信不信,事情传到老皇帝耳中,老皇帝肯定要杀鸡儆猴。 好大儿只有他可以欺负,旁人欺负就是在挑战皇权,挑衅他这个慈父!统统该死! “肯定会过问。”杜夫子捻着胡须,“二少奶奶是个财迷,不吃点苦头,她绝不会打消念头。关键是,这事有人带头。” “谁啊,谁带头,胆敢在这个时候欺负忠王?真当忠王是软柿子。” “高家!”杜夫子小声说了句。 “高家?” “对,就是那个高家。” 陈观楼挑眉,难怪。 高淑妃的高家,来头大着呢。 第331章 千年家族 千年家族,百年王朝。 高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千年家族,绵延生息几个王朝,富贵了上千年,族中人才济济。 据传闻,高家有宗师坐镇,还有两位九品武者,七八品武者也有数个。一二三品武者更是多的犹如过江之鲫。 高家祖籍位于南华州,但是在京城也有传承数百年的基业,常年都有高家嫡支子弟坐镇京城,打点官场人脉关系。 高淑妃出身高家嫡支,燕王是高淑妃的亲儿子,在皇子中排行第九。因仗义疏财,学识广博而出名。 忠王被废之前,高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在官场的高家人也都保持着低调的作风,高淑妃的风评也不错。 自从忠王被废,老皇帝连续两晚宿在高淑妃的宫里,燕王跟高家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要知道,自从老皇帝修道以来,常年不去后宫。后宫的妃子们,旷得都要变态了。 朝臣们突然发现,若是要比母族势力,燕王半点不输忠王殿下。忠王殿下的母后,其实就是占了一个先来的优势,陪着老皇帝一起成长,家里又是勋贵,得封皇后。 如今忠王被废,燕王的优势一下子就凸显出来,引起了朝臣们的关注。 高家显然也多了点别的心思,在官场的高家人开始行动起来,小小的试探一下。宫里头的高淑妃,听说最近也有些高调。 其实自从忠王被废,有资格争夺皇位的几个皇子,他们的母妃想要低调都低调不起来。谁不眼馋皇帝宝座啊!谁不想当太后娘娘啊! 不想当太后娘娘的嫔妃不是好嫔妃! 有高家支持,燕王优势极大。 但是,像高家这类传承千年的家族,肯定不会投入全部的资源去支持燕王,肯定会留下退路,就算输了,不至于牵连全族。 这样的千年世家,内部有一套经过验证的稳定的运行规则。 燕王想要得到高家的有力支持,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听闻,燕王准备迎娶高家女为侧妃。若是能继承皇位,这位高侧妃说不定有机会越过燕王妃,被册封为皇后。当然,这都是将来的事情,眼下都不作数。 至于高家要从忠王口中夺食,或许就是一次试探。 陈观楼不相信,这样一个成熟的家族,向来低调的家族,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杜夫子却有不同看法,“利令智昏,再英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当今陛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一代坐镇京城高家的人,是高家嫡支三房。而宫里头的高淑妃,出身高家嫡支二房。只有两房人的侯府,都闹得鸡飞狗跳。高家那么大个家族,三房能真心替二房打算,能真心替高淑妃打算?说不定三房是故意拖二房的后腿,进而拖燕王的后腿。” 陈观楼:…… 顿时有种看豪门大片的感觉。 杜夫子又说道:“燕王当皇帝,对高家来说是好事,但对高家三房来说未必算什么好事。高家富贵至极,燕王当不当皇帝,高家三房都能富贵,都能获取本就属于他们的利益。燕王当了皇帝,真正得益的是大房跟二房。届时,三房的利益说不定反而会受到损害。就比如京城的话事人,说不定就会变成高家二房。” 陈观楼笑了起来,“这些全都是猜测。反正我只知道,人多心眼就多。一个姓的,心眼更多。高家再牛,资源也是有限的。一代代繁衍下来,人口爆炸。不算旁支,光是嫡支子弟数量就已经很恐怖。 有限的资源,得先得紧着各房继承人。剩下的资源,落到单个个体身上不见得有多少,甚至有可能不如普通中等家族子弟。 这类家族,内部竞争倾轧,远比普通家族更为激烈更为残酷。互相扯后腿的事情,肯定少不了。只不过,以前高家不显山不露水,我们外人窥不见真相。如今高家凸显出来,有的事情会被放大。 高家带头虎口夺食,抢夺四通,可能是因为内部倾轧,也有可能背后有燕王指使。但我更倾向于这是一次试探。输了,高家也没多少损失。赢了,就能拿下四通,多了个生财渠道。不管输赢,至少能试探出老皇帝的态度,试探出忠王究竟还有多少底牌。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了解完高家,以及燕王后,陈观楼就不再单纯看待四通这件事。二少奶奶凑热闹,或许仅仅只是冲着钱,但高家肯定不是单纯冲着钱去的。 侯府大房没有出面阻止二少奶奶,估摸着也是想借此机会试一试深浅。 大管家是大老爷的绝对心腹。 大老爷不在府中,大管家就是大老爷意志代言人,说话比谁都管用。很多时候,老太太也要听取大管家的意见。 二少奶奶折腾这么长时间,大管家没发话,估摸着是得到了大老爷的吩咐, 让二房折腾折腾,浑水摸个鱼。 不就是几个钱,老皇帝事后真要追究的话,大不了将吞进肚子里的钱吐一部分出来。 全部吐出来那是不可能的,辛苦一回,好歹也要赚点辛苦费。 这种事情啊,有时候老皇帝也没办法。 这帮勋贵,没少干类似的事情。老皇帝对文官喊打喊杀,三天两头就有犯官下狱。可是,老皇帝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动一动勋贵,反而还得想办法拉拢勋贵。否则,废太子哪有那么容易。 只要勋贵肯联合起来反对废太子,太子之位说不定还能保住。 只可惜啊,太子身边被一群文官包围,学多了之乎者也,反而和真正的靠山勋贵集团疏远了关系。 加上庄太傅失踪,庄家其他人资历不够,能力有限,在勋贵中缺乏话语权,关键时刻没有人出面联络勋贵,达成利益一致,以至于让老皇帝钻了空子。 如果当时大老爷在京城,如果废太子平日能拉拢大老爷,太子之位极大可能能保住。 可惜一切都晚了。 大老爷人不在京城,自从断腿后就和东宫疏远,忠王也没有想过要修补双方的关系。大老爷在勋贵中有着一呼百应的号召力,然而他不肯替忠王摇旗呐喊,而是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忠王被废。 这里面恩怨情仇,陈观楼不清楚。 但他确定,大老爷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332章 替罪羊 陈观楼不想蹚浑水。 于是他避开了正陷入混乱中的四通,没有联系李掌柜。而是另外找了一家实力不错的古玩行出货。 小赚一笔。 四通的事情,终究还是惊动了宫里头。 听人说,忠王不吃不喝连续两天,又在道士面前哭哭啼啼,诉说自己的委屈。道士将他的话转述给了太极宫的道士,于是老皇帝也知道了。 老皇帝震怒! 他的好大儿,被废掉了太子之位,受了莫大的委屈,他都舍不得继续折辱,外人有什么资格欺辱。 就算好大儿落魄,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亲王。高家胆大包天,欺负到亲王头上。真当朝廷的亲王不值钱吗? 不出意外,高家推了一个人出来顶罪,以求老皇帝息怒。 于是乎,天牢迎来了高家犯人,三房二公子,高家十六少,人称高十六。 高十六二十出头的年纪,可能是读书一般,没有走仕途,被安排打理高家在京城的产业。虎口夺食,抢夺四通,就是他操办的,至少表面上就是他。至于背后都有哪些人,燕王有没有插一脚,无从得知。 高十六长得不错,浓眉大眼,看起来像个正派,干的事却像是反派。 陈观楼将他安排在王班头的地盘,让王班头吃一波红利。 高家很懂事,高十六关进牢房的当天,就将份子钱送来,还额外送了一笔伙食费。 “我家公子自小没吃过苦,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陈狱吏包容一二。伙食费若是不够,只需说一声,高家自会给足。” 高家派了个管事出面,同天牢勾兑。 区区一个管事,雷狱丞不屑搭话。于是乎,陈观楼出面交接。 “高管事烦心,我们天牢向来童叟无欺,拿钱办事。钱到位,一切都好办。另外,我们天牢还设有各类套餐,你要不要替十六少买一两个?他好歹是替家族坐牢,你说对不对?” 高管事含糊的笑了笑,“买套餐一事,我得问问家中的老爷,还得征求一下我家公子的想法。不过,我家老爷之前就说了,此次公子做事太过欠妥,胆敢染指忠王殿下的产业,实在是胆大包天。需得给他一点苦头吃。” 啧! 陈观楼嫌弃了一下,这意思就是不肯买套餐。 不买就不买,他无所谓。 “如此说来,十六少是自作主张,无人指使?”就当是闲聊,陈观楼随口问了句。 高管事赌咒发誓,“当然无人指使,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公子一人操办。等到事发,我家老爷才得知此事。” 陈观楼抿唇一笑,说得跟真的似的。这些世家大族的管事,一个个演得也是像模像样。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都听说高家带头抢夺忠王的产业,高家内部竟然无人知晓。 谁信? 正所谓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高管事一本正经,赌咒发誓。陈观楼也不好步步紧逼。他又不是办案的衙役,他只是看守犯人的狱吏。 “高管事还有其他要交代的没有?” “事情已经交代完了。往后,就麻烦陈狱吏多多照顾我家公子。” 高家很懂事,准备了一份小礼物送给陈狱吏。不是钱,而是一套瓷器,价值不算贵重,市场价大约一百来两。 陈观楼收下礼物,礼送高管事离开天牢。 之后,他亲自下天牢,来到关押高十六的牢门前。 “十六少,你家已经交了份子钱。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狱卒说一声。看在你们高家的份上,天牢上下都会对你多加关照。” 高十六拱手抱拳,“多谢陈狱吏关照。我能否要求换一床被褥?” 牢房里面的标配被褥,嗯,反正正常人都受不了。陈观楼也受不了。但是,犯人就是这待遇。想要好的,没有,只能让家里人另外送一床被褥。 “这事简单。你家里已经打包了你的换洗衣衫和被褥,一会就让狱卒给你送来。” 啪! 高十六狠狠拍打胳膊,打死了一只虫子,得有小拇指那么大一个。 天牢的虫子,比外面的个头要大。只能说天牢的环境,很适合虫子们成长。 高十六却要哭了。 他打理家中产业,经常出门。纵然是夜宿荒僻地段的小酒楼,条件堪比天牢,但他身边有人伺候,会将居住环境打扫得干干净净,点上熏香,驱除蚊虫。 他们高家秘方制作的熏香,驱除蚊虫的效果相当好。 在外行走这么多年,正经的说,他真没被这么大只虫子咬过。就没吃过这样的苦!身边的小厮丫鬟,就算是在野外居住,也能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不受半点罪。 陈观楼看着高十六要哭不哭的模样,憋着笑,正经地说道:“虫子属于天牢土着,很快你就会习惯它们。放心,它们最多就咬你一个月。等你皮糙肉厚,它们就会去咬其他新来的犯人。” 高十六一脸懵逼,不敢置信,“一个月?我要忍受一个月?” “一个月又算得了什么。你的罪名是不敬,没有个半年一载出不去。运气差一点,说不定要关个三五年。” 高十六突然就慌了,“可是,我进来之前,他们都说最多一两月我就能出去。” “怎么可能。”陈观楼学着对方的样子,叫了起来,“你的罪名是不敬,关个半年一载已经是很幸运的。如果罪名是大不敬,关个十年八年都很正常。 于照安于大人你认识吧,他的罪名就是大不敬,他们于家不比你们高家差分毫,人家还是稷下学宫出来的,都被关押了好几年才出去。你又不是官,你是白身,罪名还是不敬,还想一两月就出去,怎么可能。你肯定是被人骗了!” “我不是白身,我有捐官,八品官身。”高十六辩解道。 陈观楼咦了一声,重新翻阅卷宗,“上面确实写的是白身,你自己看。” 高十六看见了,备受打击,“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陈观楼思索一番,心中恍然,“应该是判决的时候,顺便夺了你的官身。你毕竟是捐官,没有功名在身上。只能算是白身。你这个情况,想要早点出去,就得让家里人多使劲,不要吝啬钱财。反正不管怎么样,一两个月内,肯定出不去。” 第333章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陈狱吏为何如此笃定?一两个月内,以我高家的势力,我真出不去?” 高十六不死心。 他反复对自己说:不要被一个小小的狱吏给蒙骗了。一个狱吏懂什么官场。怕是连官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陈观楼看穿了对方的心思,笃定一笑,“你是不是认为我在胡说八道?” 高十六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观楼低头一笑,“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笃定一两个月内你出不去吗?懂不懂什么叫统计?算了,不懂也没关系。 我只告诉你,陛下临朝这几十年,凡是因为不敬或是大不敬罪名进来的,没有一个人能在一两个月内出狱。最短最短,也坐了大半年的牢狱才出去。还有,这些犯人,很多人家世都不错,又有才学又有功名,正儿八经的官身,跟你的捐官高出许多。你说说看,凭啥你能例外?” 高十六一听,顿时就有点慌乱,他半信半疑,“不,不可能吧。” “到底是你懂天牢,还是我懂天牢?”陈观楼似笑非笑,“你肯定被人忽悠了。十六少,我们不说以前的例子,单说这个案子,你得罪的可是忠王殿下。” “那又怎么样。他只是忠王,又不是太子,他都被废了。” “正因为他被废了,所以陛下才要狠狠收拾你们高家,连带着燕王也要吃排头。” “为什么?” “因为陛下要补偿忠王啊!” “既然要补偿,为什么又要废太子。” 陈观楼叹息一声,“废太子和补偿忠王,这两者之间不冲突。小时候挨过打吗?你爹打了你之后,是不是会给点甜头给你?这叫做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此为收买人心的粗浅手段。你是做买卖的,你对待下面的管事,想来也经常使用类似的手段吧,敲打一番再给点甜头。” “可那是太子之位,岂能跟一般事情做比较。”高十六还是不服气,尽管他心里头已经偏向于陈观楼的说法,嘴上却依旧嚷嚷着。 “本质都是一样。废太子是惩戒,替忠王出气则是给甜头。你好歹是高家人,见识广博,怎么就看不透这么简单的事情。”陈观楼啧啧两声。 高十六其实是一叶障目。 其实朝中大部分朝臣,包括皇子们都是一叶障目。 就像高十六说的那样,道理大家都懂,手段大家都会用,但是没人会往废太子方向去想。 那可是废太子啊,动摇国本的大事,甚至不惜搞出了兵变。这么大的事情,岂能跟过家家似的,把人废了,转头又给个甜头。 这不是胡闹嘛! 既然废了,那就干脆打压到底,以免太子一党的势力死灰复燃,又在朝中兴风作浪,乱了朝纲。 历朝历代废太子都是这么干的,必须一棍子打死。就算没有一棍子打死,也是钝刀子割肉。 这头刚把人废了,转过头又心生愧疚各种补偿,没这么玩的。 游戏规则不是这样的,国本不是用来玩弄的。 且,这么搞下去,人心易变啊! 人心惶惶,易生动荡,对稳定局势,稳定天下人心非常不利。 老皇帝除非糊涂昏庸了,才会这么干。 不过,这些年老皇帝一直都很昏庸。 高十六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怎会如此?难道陛下后悔了?又想册立忠王为太子?” “那应该不会。”陈观楼如此说道。 高十六瞬间就松了一口气,不会就好。如果忠王再次被册立为太子,他都不敢想象,朝廷会乱成什么样子,他作为出头鸟,朝廷不流放他,家族也会流放他。将他流放到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一辈子苦兮兮。 那样的结果,光是想一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陛下吃够了苦头,估摸着应该不会再立太子。”陈观楼如此说道。 “不立太子,皇位传承怎么办?”高十六不相信。 “可以留下遗诏,传位诏书,指定某个皇子继承皇位。” 高十六大皱眉头,“这样做,后患无穷啊!新皇帝骤然登基,身边连个得用的心腹臣子都没有,更别提自己的班底。如此一来,若是有人诚心搅风搅雨,肯定会乱上一阵子。” 陈观楼调侃道:“你倒是挺多。” “哼!我们高家会早早定下嫡支继承人,培养继承人班底。如此一来,新旧交替之时,就能确保一切井然有序,顺利交接。皇权传承,和家族传承道理都差不多。立太子,本质就是替未来的当家人培养一个成熟的班底,顺利完成权利交替,确保稳定有序。传位诏书终归不如册立太子。陛下果然糊涂。以前听人说,陛下越发昏庸,我还不信。这回我是真信了!” 信了后,高十六越发慌乱。 因为,他发现陈观楼很可能说对了,一两个月内他应该出不去。 他进来之前,那些人说的话,很可能只是为了安抚他,堵住他的嘴,让他别在天牢胡说八道。 一时间,他感到非常的沮丧,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是高家子,一切以高家的利益出发,高家利益高于一切。他坐牢,本质是在替高家背锅。 可是,要他坐一两年的牢,他心凉啊! 等一两年后出狱,一个萝卜一个坑,他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届时,留给他的位置,估计都是一些边角料。 如果他有功名,靠着坐牢的资历,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甚至升官发财。这年头的官场,特别欢迎坐过牢‘宁死不屈’的人。 比如赵明桥这一类的人,出狱后,在官场上格外受欢迎。就算言行激进一些,也会有很多人包容他。 这和近些年士林风气有关。 因为老皇帝昏庸,咒骂老皇帝,同老皇帝作对,俨然成了zz正确。谁要是因此被下了大狱,事后还能顺利出狱,必定能赢得极大的声望。 赵明桥在天牢进修一回,出狱后,刷声望都刷疯了。 他想干什么,都有一波跟他一样热血青年支持。偏偏这帮热血青年,个个非富即贵,要么有个好爹,要么背靠家族,要么有个牛逼的老师,要么才学出众,靠刷才学就能天下皆知。 第334章 他最喜欢往心口捅刀子 高十六没有赵明桥的学识,也没有功名。他的学历文凭都是花钱买的,官职也是买的。 此次下狱,文凭和官职都给夺了,一朝沦为白身。 这就意味着,等他出狱后,不可能复制赵明桥的路去刷声望。甚至有可能遭到唾弃。 来天牢之前,他想得特美,坐个一两个月的牢,出去后原本的箩卜坑还是他的,家族还会给他一份补偿,甚至让他负责更多的业务。将来很有可能由他出面打点官场人脉关系。 谁想到,刚下狱两时辰,就被陈观楼泼了一盆冷水,瞬间透心凉。 一两年出狱,跟一两月出狱,差别大了去。 家族内部是什么鸟样,他门清。 正因为如此,此刻,他心凉凉。 别看高家一直低调,其实特要面子。从大房到他们三房,还有下面的房头,内部竞争一直都很激烈,互相倾轧从来都没断绝过。但是对外,从来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谁敢将家事闹到外面被人看笑话,丢了家族的脸面,必定会遭到家族最严厉的斥责和打压。 坐牢一两月,是替家族分忧。 坐牢一两年,不是分忧而是丢脸。 一个丢了家族脸面的人,还想更进一步,做梦! 高十六脸色煞白,“真没办法一两个月内出去?” “肯定没有办法出去。” “燕王出面替我求情,从中周旋,也不行吗?” 陈观楼呵呵冷笑,“当初晋王府二公子坐牢,都坐了半年时间,等到西北传来捷报,才顺利出狱。莫非你认为你比晋王府二公子身份更尊贵?” 高十六尴尬了。 他何德何能,敢和晋王府二公子比身份尊贵。 此刻,他快要哭了。 一张脸苦成了苦瓜。 “可是我不想坐牢。” “这里没人想坐牢。你进来之前,你家里人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说,让我不要担心,最多一两个月就能出来。” “然后你就信了?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没点自己的判断力?”陈观楼挺诧异的,高十六这个人,一会聪明一会糊涂一会精明一会昏庸,搞不懂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高十六年纪不小了,二十好几的人,历练多年,没道理这么容易就被人忽悠吧。 高十六却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不信?他们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做的判断,大部分都是对的。我身为小辈,听从长辈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啊? 这下反倒轮到陈观楼糊涂了。 好吧,他两辈子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其实都是靠自己,没有接受家中长辈建议的成功经验。 上辈子,父母对他放养,只要成绩过得去,没怎么干涉过他。第一份工作,刚好专业对口,然后就顺利踏上了职场。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攒了足够多的经验,自然不需要父母的指导。 这辈子父母早早双亡,大姐陈小兰想法简单,就希望他早点成家立业,并且对于他能继承亡父狱卒的差事,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很高兴。自然也就谈不上年长者或是长辈的经验。 杜夫子倒是经常唠叨,也就是三板斧,读书考取功名然后做官。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高十六的成长经历跟他完全不同,愿意听从长辈的建议,相信长辈的判断,‘喜滋滋’跑来坐牢也就不意外。 真相猛地被拆穿,高十六的确很慌乱。但他还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这一次长辈的判断依旧是对的。 陈观楼‘不忍心’看着他受骗,于是就说道:“有没有可能,你家长辈判断没有错,只不过没有对你说实话。” 高十六:…… 心好痛! “陈狱吏就这么喜欢往人心口捅刀子吗?” 陈观楼嘿嘿一笑,“我希望,牢里的犯人都能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莫要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期待越大,失望越大。我可不希望,因为失望太大,造成一些意外事故。我希望犯人们都能好好的,直到被释放或是被流放或是被砍头的那一天。懂了吗?” “还会被砍头?”高十六惊了。 “这里可是天牢,砍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刑场每次斩立决,天牢都会占几个名额,这事你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关注。陈狱吏,你别吓我啊。” “没吓你。不过你放心,你的罪名是不敬,又是高家人,没有第一时间砍你的脑袋,后面肯定也不会砍。就算不给高家面子,总得给高淑妃以及燕王面子,你说对吧。” 这话勉强安慰到高十六。 “陈狱吏可否通知我府上的官家,我有事情找他详谈。” “你想问坐牢的事情?” 高十六点点头,没有否认。就算让他死,好歹也要死个明白。他不能不明不白在天牢坐一两年。他必须问个清楚。 “行,我会安排狱卒通知你府上的人。他们来不来,可不敢保证。” “一定会来的,肯定会来。” 陈观楼安抚好高十六,“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我想喝酒!” “行!你家里交足了银钱,可以提供酒水。还有别的吗?” 高十六摇摇头,心灰意冷地躺在床板上。这会他都顾不上嫌弃被褥脏臭,满腹心事的样子。 陈观楼嘿嘿一笑,叮嘱王班头,多照看些高十六。 “这位高十六,是个小财神爷。你们把他照顾好了,后续收入源源不断。” 王班头跟着笑起来,“大人放心,我肯定好好关照十六少。” 天牢狱卒最喜欢高十六这样的犯人,比起官场老油条更好忽悠更好捞钱。 陈观楼又去看望了一下谢长陵。 谢长陵最近几天,眼神都有点不对,眼眶红红的,布满了红血丝。显然这些天都没歇息好。 自从上次陈观楼告诉他,废太子一事其实可以避免,只是他们没找对人,谢长陵就一直茶饭不思,反复复盘兵变那些日子。 好不容易盼来了陈观楼,他急不可耐的抓着栏杆,急切问道:“上次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陈狱吏,烦请你将话说清楚。” 就算心头着急,谢长陵依旧保持着风度和礼貌,用了‘请’字! 第335章 一场豪赌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陈观楼没有藏着掖着,更没有故弄玄虚,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 “你究竟知道什么?”谢长陵半信半疑。他当然知道陈观楼背靠侯府,可他不相信陈观楼有本事探查宫里的情况。 连他都不知道的事,陈观楼从何得知。 总不能是侯府某人,私下里告诉对方的吧。陈观楼何德何能,能得到如此器重。若是侯府连这样的秘密都告诉对方,又怎么会容忍对方继续在天牢当个小小的狱吏。 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他一面怀疑陈观楼在胡说八道,一面怀疑对方另有消息渠道,甚至还联想到了钟家。钟素素突然消失,莫非就是他的消息渠道来源? 天才就是天才,靠着一点点蛛丝马迹,距离真相就只剩一步之遥。 只可惜,他无论如何也没猜到钟素素也是个天才,还是隐脉,小小年纪就被宗师收为关门弟子,宗师还亲自到京城接人。宗师的另一个身份,竟然是先帝的妃子,老皇帝对宗师似乎抱有不可言说的感情。 这里面的狗血,那真是一盆接着一盆,秘密也是一个接着一个。 谢长陵纵然聪明,可他不写话本小说,不懂狗血的精髓,自然也就猜不到真相。一步之遥,便成了跨不过去的天堑。 他着急啊!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能阻止老皇帝废太子,却因为他们这群属官无能,忽略了这个人,他会恨死自己,恨死所有同僚,尤其是庄太傅。 “我知道的不多,但足以让你们翻盘。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你怎么可能知道宫里头的事情?莫非你在骗我。” “谢大人,我犯得着骗你吗?骗你的意义何在。难道就为了看你的笑话。我跟你无冤无仇,犯不着。你说对吧。” 谢长陵蹙眉深思,对方的确犯不着哄骗自己,除非对方背后有人指使。但,据他的了解,真正能指使陈观楼的唯有侯府大房,准确的说是侯府大老爷。 侯府大老爷更没理由为难他们这群东宫属官。毕竟忠王都已经被废,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基本上没有翻盘的可能。 “那你告诉我,我们究竟错在哪里?究竟谁能改变陛下的心意。” “我不能说,小命要紧。但我能告诉你,的确有人可以左右结局。谢大人,其实你也不必自责纠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你改变不了忠王的处境,甚至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陈观楼真心实意的劝解对方。他其实有点小小的后悔,不该说太多。跟聪明人说话,有时候真的要学会管住嘴。聪明人脑子好使,擅长寻找漏洞,寻找蛛丝马迹,从而靠近真相。 这样很不好! 已经没办法愉快的聊天。 “是不是和钟素素的离开有关?” “谢大人,钟姑娘只是一个年满十六的小姑娘。” “带走钟素素的人,果然不简单。难怪你怒不起来。”谢长陵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这个人,就是你说的关键人物,对不对?” 陈观楼张口结舌,他没有否定。他怀疑自己张口否定,对方又能从他的话语中猜出更多的内容。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不会承认。”陈观楼微微挑眉,果断离开。 “陈狱吏,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忠王殿下有机会翻盘,你愿意帮忙吗?”谢长陵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双方都感到极为讶异。 谢长陵很懊恼,他怎么能如此冲动。 陈观楼则在想,对方肯定包藏祸心,想要报复他。活着不好吗?他疯了才会参与夺嫡之争。 “谢大人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我的答案是不愿意。”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帮忙。” “不让你白帮忙,事后定有重谢。你只需要将那位关键人物请出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需要任何重谢。今日,就当我没来过。谢大人好自为之。你的项上脑袋其实并不牢固。” 陈观楼冷哼一声,很不爽的离开了。 这帮当官的,惯会得寸进尺,从来不考虑会不会为难别人。 他是狱卒,又不是废太子的迷弟,更不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凭什么要他帮忙。 他决定将谢长陵拉入黑名单,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再理会此人。 …… 吴大寿被罢相之后,右相的位置一直空缺。凡是有资格争夺这个位置的官员,一个个挖空心思,各种手段齐出。 这也是废太子之后,朝局混乱的一个原因。 朝中乱糟糟的,地方上自然不会太平。老皇帝也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必须尽快确定右相人选,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稳定人心。 幸好今年还算风调雨顺,老天爷开眼,没来捣乱。春耕夏收都很顺利。就连一向缺水的西北,年初春耕的时候也降了几场雨。 江图也惦记着右相的位置。 但是,自从上次他提议为老皇帝分忧,老皇帝就不太待见他。足足一个月,他都没能见到老皇帝。 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江图慌得不行,担心自己失宠。 思来想去,还是手底下的狗头军师给他出了个主意。一个非常疯狂的主意。 豪赌! 一场豪赌! 江图思索了大半个月,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上了一本奏疏,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请老皇帝尽快册立太子。而,最佳太子人选,就是忠王殿下! 这本奏疏幸好没有走政事堂,否则必定会引起朝堂哗然。 江图亲自进宫,跑到太极宫,请太极宫的太监,将他的奏疏送到老皇帝面前,并且放在最上面。 太极宫的太监,并非铁板一块。总有人为了权或是钱,愿意替江图跑腿。区区一本奏疏,又不是什么大事,钱到位,事情顺利办成。 毕竟,邱德福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伺候在老皇帝身边,那么多事情要处理,邱德福能待在老皇帝身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这就让其他太监有了钻空子的机会。 老皇帝看到江图的奏疏,本想直接丢进炼丹炉当柴火烧,这个混账玩意,竟然敢替他分忧,找死! 想不想,老皇帝还是翻开了奏疏。他想看一看,这个狗东西会说些什么。 第336章 他赌赢了 砰! 老皇帝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气煞朕也!江图这个狗东西,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人呢?去把江图给朕叫来,朕要亲自抽死他。” 太极宫当差的太监们,一个个都吓坏了。 尤其是收了钱替江图跑腿的太监,更是脸色煞白,看起来要死的模样。 江图上了奏疏,他内心其实挺忐忑。否则也不会犹豫半个月,才走出这一步。 本以为要等几天才会有结果。没想到,他刚回到家,刚坐下喝了一杯茶,宫里头就来了人,要他赶紧进宫面圣。 “陛下肯见我了?” 江图喜出望外,万万没想到狗头军师给出的办法,如此管用。 “江大人快走吧,莫要让陛下久等。” “陛下心情如何。” “陛下还是老样子。”传口谕的太监不肯多说。 江图也没多想,急匆匆赶往太极宫。经过通报,进入大殿,跪得比谁都利索,完全没有朝中重臣该有的矜持和风度。正经大臣,都不跪的,拱手行个大礼足矣。 也就是江图,狗腿子一个,只要见了皇帝,必定跪下请安。 “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狗东西!”老皇帝一声怒吼,直接飞起一脚,就将江图给踢翻在地。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怒骂。 江图懵了,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但是听着老皇帝气不打一处来的怒骂声,他突然兴奋了。 他赌对了! 他赌赢了! 论揣摩老皇帝的心思,江图不敢说第一,那也是第二第三的存在。之前想帮老皇帝分忧,是他错估了形势。 前一脚,李良程将老皇帝骂了一顿,将老皇帝骂醒了,老皇帝于是改变了策略,决定在物质上补偿忠王。江图不知情,偏偏在这个时候跑出来说要分忧,岂不是坐实了老皇帝有弑杀亲儿子的打算,坐实了李良程的责骂。 老皇帝被人拆穿隐秘心思,自然对江图恨得咬牙切齿。长时间不召见江图。 这一回,江图赌赢了。他在奏本里面请老皇帝册立太子,册立忠王为太子。 请立太子的请求,让老皇帝很恼火。他费尽千辛万苦,不惜背负全天下的骂名,好不容易废掉太子,独掌皇权。结果江图又拾掇他册立太子,岂不是意味着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又要将一部分皇权分给新册立的太子。此事绝对不行。 他手中的权利,只能他独享。任何人,包括亲儿子也别想从他手中夺走哪怕一丝一毫的权利。 江图出的就是馊主意。幸好奏本没有走政事堂,没有宣扬得满朝皆知。 但是…… 凡事就怕但是。 江图请求册封忠王为太子,这是纯纯的忠心啊! 看来之前他对江图有所误会,误会对方对忠王包藏祸心。 这一点令老皇帝格外满意。 身边的宠臣跟他是一条心,都想着要补偿废太子忠王,甚好!只不过,江图的补偿方式很不妥当,刚废掉的太子岂能再立。 看在对方忠心耿耿的份上,责骂一顿,再罚点别的,也就够了。 江图不知道老皇帝的心思转了十八个弯。他只知道,老皇帝打骂越厉害,他就越安全。反倒是不声不响,才是真正的可怕。 “陛下,微臣错了!微臣有罪,不能替陛下分忧,请陛下责罚!” 江图抱住老皇帝大腿,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不能替陛下分忧,此乃天下第一伤心的事情,没有之一,只有唯一。 “微臣该死!微臣读书少,脑子太过愚笨,唯有一片赤诚之心。微臣不像别的人那么聪明,有那么多想法。微臣,微臣只想着替陛下分忧,让陛下高兴。陛下高兴,就是天下最好的事情。” 瞧这马屁,拍得虽说很直白,但还是很有水平的。 任谁哭着喊着情真意切地说只要你高兴,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事情,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看得顺眼的一个,嗯,这个心情…… 只能说,江图太懂得讨老皇帝欢心。只要他不触犯底线,不触碰逆鳞,老皇帝就愿意容忍他。就算对方稍微放肆一点,比如抱大腿,也是可以容忍的。 “放肆!”老皇帝呵斥一声。 江图犹犹豫豫地松开手,仰头,眼中皆是敬仰爱慕,有种赴汤蹈火的赤忱。 江图别的一般,演戏能力绝对属于顶尖。 老皇帝冷哼一声,看起来面色冷硬,实则怒气已经消了大半。 “这些日子没见到陛下,陛下瘦了!”江图心疼地说道。 老皇帝一脚踹开他,“你个狗东西,既然脑子不好使,又不肯多读书,就不要胡说八道。这种话你也敢乱写。” 老皇帝指着奏疏,看起来怒气冲冲。 “以后不许再说类似的话。好生办你的差,早点将园子宫殿修好。” “微臣遵旨!微臣,微臣就是看着陛下这些日子不太高兴,心头焦虑得不行。斗胆替陛下分忧。奈何微臣脑子笨,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些。” 老皇帝哼了一声,直接将他的奏疏丢入丹炉内。 “不该动的心思别动,不该你过问的事情别问。事关国本,不是你该操心的。” “诺!” 江图嘴上称诺,心头却大不服气。老皇帝不就是嫌弃他读书少,没学问,不如其他朝臣脑子灵活。废太子一事,都没叫他参与。老皇帝终究只是将他当成一个有点小本事会揽财的宠臣,而非朝廷肱骨重臣。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在老皇帝心目中的份量挺重的。那么多人年年月月弹劾他,每次老皇帝都会主动替他摆平这些弹劾。最严重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将他身边的爪牙抓几个关大牢,平息朝臣的怒火,从未真正动过他。 然而,废太子这么大的事情,他被全程排斥在外。直到事情尘埃落定,他才了解到全部真相。 他难受! 这么大的事情,平日里要给他赔笑脸的官员都有资格参与,他反而被排斥在外。 他到底算什么? 算小猫还是小狗? 废太子之后,他想替老皇帝分忧,无非是想要争宠,无非是想要趁机投资一把,加重自己的砝码。 如果老皇帝接纳了他的意见,真的让他分忧,那么其他皇子必定会来巴结他。届时,他倒要看看,谁还敢骂他是宠臣。 却没想到,翻车了! 老皇帝不要他分忧,一度冷落他,打压他。他急得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幸好,这回他赌赢了,再次赢得老皇帝的宠信。 只是,此刻他有了更高的追求。他不想只做个宠臣,他想当百官之首,他想当右相,想和李良程平起平坐。 第337章 拍马屁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江图当然不会蠢到直接开口要官。他准备发动一批喉舌,替他造势。先将声势吵起来,让老皇帝留意他,留下一个他也是合格人选的印象。 只要有了这个印象,后续的操作,江图已经有了基本的思路。那就是投其所好! 老皇帝喜欢什么? 无非就是钱。 让他当宰辅,他能帮老皇帝解决朝中缺钱的大难题。 如此大杀器,如此优势,就不信老皇帝不选他。 殊不知,这会老皇帝心目中,早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无论学识,文凭,资历,出身,皆是上上选。相信朝臣们也会同意。 老皇帝的人选正是于照安。 于照安除了年纪不太合适外,毕竟才四十几岁,其他方面挑不出毛病。 说于照安人品有问题,媚上欺下? 这分明就是嫉妒! 于照安在天牢关押了好几年,还在诏狱被打断了腿,这都没有倒下,没有放弃。而是坚强的站起来,以惊人的意志力恢复健康,重回朝堂。回到朝堂后,用心办差,替朝廷替天子分忧。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说人品有问题。 说他谄媚天子,身为臣子难道不该为君父分忧吗? 何时替君父分忧,竟然成了谄媚。 一派胡言! 于照安可不是江图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人家就算真的谄媚,遣词用句也是含蓄的是文雅的,姿态也是优美的,保持了基本的体面。 拍马屁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于照安这个聪明的家伙,自天牢悟道后就开了窍,无师自通,深谙其中精髓,堪称马屁大师。 瞧瞧他,跟老皇帝相处才几个月,之后就去了西北主持民政。几个月的时间,就走进了老皇帝的内心。以至于,在筛选右相人选的时候,老皇帝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当老皇帝在朝会上将右相人选抛出来的时候,的确引起了一阵混乱。 说反对吧,理由不太充足,也不太能站稳脚跟。只能从于照安资历不足,还需历练这方面下手。 “于爱卿仕途二十载,资历足够了!”老皇帝一句话否决了朝臣们提出的反对理由。 于是又有人提出于照安年纪不够,至于资历,其实也有限,怕是不能服众。 “有李相在,于照安只需从旁协助。万事皆以李相的意见为主。” 老皇帝爱护一个人的时候,那真的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爱护。 于照安这家伙,人不在京城,但他真的抓住了讨好老皇帝的脉门,每个月都要写两本奏疏递交朝廷,大篇幅赞美老皇帝的丰功伟绩,再用寥寥几笔写一写西北的情况,最后不动声色夸一夸自己的功绩。 月月如此,且赞美的话不带重复,将老皇帝哄得嗷嗷叫唤:于爱卿懂朕! 老皇帝寂寞啊! 身边除了江图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外,其他人拍马屁时常拍错地方,说话也缺乏趣味。 难得身边多了个于照安,有真才实学,说话风趣幽默,遇到事情也能替他想办法解决,知情知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民风民俗什么都能聊。既能博学如大儒,又懂市井百情,可谓是陪皇帝聊天第一人选。 人老了,怕寂寞,就想身边有个人陪着闲聊,聊聊过去,聊聊年轻那会的丰功伟绩。纵然是帝王,也不能免俗。于照安就是最佳聊天对象。 老皇帝对于照安,不知不觉,已经‘爱’得深沉。于是乎,右相的人选,他就钦定于照安。 纵然朝臣反对,他也是力排众议。 加上于照安学识文凭家世背景,又有稷下学宫的全力支持,外加晋王暗中出力,人事任命很快就通过了政事堂。 自始至终,李良程都没有反对。 尽管他冷眼瞧着晋王殿下上蹿下跳,仿若于照安入了朝堂,他就能得一助力,依旧没有做声。 他心头想着,晋王还是天真了。 于照安岂是好相与的,岂能如晋王殿下的愿。 大家能想到的,难道老皇帝想不到。 刚去了晋王的岳父,又来一个师兄弟,老皇帝难道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吴大寿是真岳父,无论如何都会认晋王这个女婿,替女婿奔走,所以被罢相致仕。 于照安认不认晋王这个师兄弟,可就难说了。 于照安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嫉恶如仇的于照安。 于照安已经蜕变成一个合格的政客。 何为政客? 政客根本没有立场,唯有利益! 李良程不介意同于照安同朝为官,因为老皇帝需要一个没有立场,只服从皇命的人担任右相一职。 一番比较,于照安反而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明显的立场,聪明,不糊涂,不会被皇子们左右,同时又能取悦老皇帝,居中调和老皇帝同朝臣们的关系。 堪称完美! 人事任命通过,明发天下,同时派出传旨太监赶往西北,召于照安回京。至于西北民政,自会有人替代他的差事。 跟着人事任命诏书一起来到西北的,还有一份催促平江侯尽快平贼,莫要拖延战事,莫要误了大好前程的诏书。 于照安收到诏书,得意一笑,命人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京。都等不及接替者到来做工作交接。 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和位置,也能猜到老皇帝为什么会力排众议提拔他。他甚至已经猜到,回到京城后,老皇帝要他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询问忠王殿下该如何处置。 别看老皇帝最近良心发现,处处补偿忠王。呵呵……帝王的善心都是暂时的,来的快去得快。 身为右相,身为老皇帝的‘心腹’,他必须站出来,主动替老皇帝分忧。 忠王啊! 于照安也有点头大。 启程之前,他去见了平江侯。 平江侯接了旨意,但是并不打算奉旨。对于战事如何进展,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老皇帝懂个屁的打仗,一天到晚就知道催催催,跟催命似的。上一回,就是因为催促,致使大明王逃出包围圈,逃进了山里,才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一回,他打算彻底解决大明王。 因为,他有了一个更好的人选:反贼郭大春。 郭大春出身边军,论军事作战能力,甩大明王十条街。 大明王占了先机,可他的能力实在是太过平庸。尽管身边多了一位谋士,却架不住大明王身边那群老兄弟们挑唆,时不时就会出一些昏招。 如此平庸的反贼,注定走不远。 平江侯决定不再给大明王壮大的机会。 第338章 他凭什么这么嚣张 于照安同平江侯道别,含蓄说了些奉承话,还承诺到了京城后,他会提醒兵部尽快补足器械和粮草。 平江侯态度很客气。 两个人,一个管民,一个管军。管军的人,还要从管民的人手里头讨要粮草物资,两人之间的关系要说和睦,谈不上。要说势如水火,也不至于。 只能说公事公办。 一直以来,都是下面的人在交涉,两位老大可谓是王不见王。 如今,于照安升官发财要回京城,平江侯也就暂时放下芥蒂,说了几句恭喜祝福的话。 “侯爷对眼下朝中的局势如何看?” “当然是坐着看。”平江侯罕见的说了句俏皮话。 于照安愣了愣,尬笑一声,“侯爷真会说笑。” “本侯并非说笑,本侯的确只能坐着看。”说罢,平江侯拍了拍残疾的腿,自嘲一笑,“于大人同本侯有着相似的经历,不过你运气很好,遇到好大夫,腿治好了。本侯可就惨了,遇到庸医,好好的腿瘸了。本侯一个瘸子,什么朝中局势,什么天下大势,别来问我。问就是不知道。若非陛下要求,本侯连统军平贼这份差事都想扔掉。” 于照安一个字都不信。 权力是男人的春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违背这个规律。或许有一个,天牢那个陈家子,怪胎一个,宁愿做狱卒也不肯升官。 “无欲无求,莫非是陈氏家族的传统吗?”于照安调侃了一句,“天牢那位陈家子,本官很是欣赏,数次招揽,皆被拒绝。哎,可惜啊!” 平江侯眉眼微微上挑,“你是说陈观楼。” “正是这位陈小哥。侯爷认识?” “他是陈家子,本侯当然认识。我们陈家,别的不说,安分守己,恪守本分的传统一直保持着。这就是陈家的家风。不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方能活得长久!” 平江侯大言不惭的往脸上贴金。 于照安低头一笑,“本官明白了。愿侯爷心想事成,本官就此告辞!” “本侯腿脚不便,就不亲自送于大人出门。来人,替本侯送客!” 两人的会面,在和谐的氛围中结束。 送走于照安,谋士自屏风后面走出来,揣测道:“于大人和侯爷打机锋,他想做什么?难不成他想拉拢侯爷。既然想拉拢,之前为何又要避嫌?” 平江侯端起茶杯,嗤笑一声,“他要做纯臣,却又没那么纯。今儿过府,不过是试探一番。本侯明确表示不想掺和朝中政务,想来他会改变目标,拉拢其他人。” “侯爷当真不打算插手朝中政务?如今朝堂上乱糟糟的,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大家都当老皇帝糊涂昏庸,好糊弄。殊不知,眼下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老皇帝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疑心病极重。他防我,不惜亲自动手敲断我的腿。我若是插手朝中政务,信不信,锦衣卫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他想弄死我,却一直犹豫下不了手,你说本侯能给他机会吗?” 谋士面色肃然,“若非侯爷是朝中不可或缺的统帅人才,说不定老皇帝已经动手了。” “是啊!”平江侯垂眸,冷笑,“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做吧。” “当真要了结大明王?” “他已无用!多安排几个人接近郭大春,必要的时候,打开缺口,放郭大春南下祸祸。” “诺!”谋士领命而去。 平江侯的脸色则越发暗沉。 …… 陈观楼的家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想都想不到的客人。 教匪张道合! “你竟然胆敢出现在京城!” 陈观楼暗暗吃惊。这年头混教的人,都这么狂放不怕死吗? “你信不信,我吼一声,很快就有锦衣卫来抓你。等待你的,必定是凌迟处死。你应该很清楚,锦衣卫抓教匪最积极,老皇帝也是最恨教匪。” 张道合就坐在陈家书房,占了陈观楼的上方宝座,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 陈观楼哼了一声,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对方。 张道合轻声一笑,“我来,是想和陈狱吏做一桩买卖,你不必如此防备我。至于报官,你是狱卒,职责是管犯人,而不是负责抓犯人的衙役。再说了,天牢跟隔壁锦衣卫,关系没有好到替对方攒功劳的地步吧。” “你是教匪,还是逃犯。因为你,我吃了挂落,受了责罚。你说我该不该报官抓你。” “陈狱吏这话,哄哄不知情的人还行,哄我就算了。据我所知,因为诏狱走脱了太多犯人,最终诏狱承担了一切责任。天牢这边,你们除了走脱我一个,什么损失都没有。何来吃了挂落一说。” “你倒是清楚得很。莫非,你在天牢有内应?” “哈哈,陈狱吏真会说笑。真有内应,我还需要外援帮助逃狱吗?大可以靠内应帮忙,自行离去。” “你否认没有用。你的外援能准确找到你的牢房,并顺利将你带走,还说没有内应,你当我三岁啊!” 陈观楼满是讥讽。 张道合拱拱手,“陈狱吏目光如炬,没错,我在天牢的确有内应。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我内应是谁?” “你会说吗?” “当然不会。”张道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陈观楼呵呵冷笑,“那我不问。” “既如此,你不妨先听听我的买卖,价钱好商量。” “什么买卖需要你亲自出面?”陈观楼狐疑地盯着对方。对方不管不顾,跑到他家里,坐在书房内,被他堵住门口也是一副镇定的模样,丝毫不慌。到底有什么依仗? 凭什么这么嚣张? 一个上了海捕文书的逃犯,一个教匪,如此狂妄,既不遮掩容貌也不遮掩行踪,就跑到他家里谈买卖。 啧啧…… 这年头胆敢干杀头买卖的人,果然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 “大买卖!我听人说,陈狱吏除了古玩字画的买卖外,也有开展帮忙捞人的买卖。正好,我想请你帮忙捞个人,价钱好商量。” 张道合摆出一副不差钱的阔爷模样。 陈观楼看着对方,格外的嫌弃。 第339章 驸马是我祖父 “你想捞谁?” 不管对方究竟有何目的,意欲何为,哪里来的底气如此嚣张,陈观楼打算静观其变,先探一探对方的虚实。 他在揣测,对方要捞的人莫非也是教匪?甲字号大牢莫非关押了一个隐藏教匪?犯官里面竟然有教匪? 多想不开啊,好好的官不当,偏偏当教匪。 一旦被拆穿身份,死定了。 当个犯官,好歹还有官复原职的希望。当个教匪,除了死路,毫无前途。 历朝历代,就没有教匪能成事的例子。 再说了,教匪折腾来折腾去,最终目的无非还是占地盘当官。 张道合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目标人物,而是反问了一句,“陈狱吏愿意合作?” 陈观楼扫了眼外面的天色,夜深了,真不想啰嗦,耽误休息。 “合不合作,得看你捞谁,愿意出多少钱。你要是捞主犯,捞全朝廷都关注的犯人,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大的能耐,你也找错了人。像是捞人这种活,你应该去找刑部的官员,他们门路多。” “不不不,我要捞的这个人,找你是最合适的。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陈观楼微微挑眉,“那你到底要捞谁?”他实在是好奇得紧。 张道合似乎很犹豫。 陈观楼特嫌弃,对方竟然犹豫起来,为什么还来找他。 真想吹一哨子,叫锦衣卫过来抓人。 奈何,他看张道合不顺眼,同样看锦衣卫也不顺眼。他当然犯不着替锦衣卫攒功劳。 再说了,追捕逃犯,是六扇门的差事,跟他没关系。 吃公家饭的原则之一,千万别捞过界,千万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千万别将别人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六扇门的事,关他屁事。 “想好了吗?没想好的话,你要不改天再来?”陈观楼随口问道。 张道合回过神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轻咳一声,“我要捞的人,名叫汪齐仁!” 什么? 陈观楼内心翻起惊涛骇浪,面上却维持着冷漠的神情。 他手指头微微动了动,刚才差点控制不住就要动手。 他皱起眉头,做思考状,“甲字号大牢没有叫汪齐仁的犯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确实就关押在甲字号大牢。” “不可能。”陈观楼掷地有声的否认,表情特别真,不容人丝毫反驳,“我是甲字号大牢的狱吏,甲字号大牢关押的每一个犯人,我都能记住名字和来历。你说的这个汪齐仁,肯定不在甲字号大牢。张道合,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骗到我面前,你找死吗?别忘了,你是逃犯。” “陈狱吏确定甲字号大牢的每一个犯人,你都清楚?” “你什么意思?”陈观楼觑了对方一眼,“你在怀疑我的工作能力?你算老几。” 张道合笑了笑,没有争论,而是缓缓说道:“甲字号大牢最深处,陈狱吏可曾去过。据我所知,最深处关押着一个无名犯人,已经关押了几十年。这个人就是我要捞的汪齐仁。” 陈观楼做出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你怎么会这么清楚?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就连天牢卷宗都没有那个无名犯人的信息,你从何得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说瞎话。你说他是汪齐仁他就是吗?” 张道合笃定一笑,看样子成竹在胸,一切皆在掌握中,“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我可以肯定的说,那个无名犯人就是汪齐仁。” “汪齐仁是谁?他已经被关押几十年,估计离死不远了,你为什么想捞他?” 陈观楼有点小小的紧张,他担心对方不上套。若是不打听出二者之间的关系,他一定会抓耳挠腮。吃瓜吃到一半,任谁也受不了啊! “我自有捞他的理由。陈狱吏愿意帮这个小忙吗?” “抱歉,帮不了。”陈观楼果断拒绝,“你什么都不肯透露,就想让我帮你捞人,你做梦吧。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还要在天牢当差。天牢无缘无故少了个人,还是关押了几十年的老犯人,我可承担不起。” “我给钱,两千两!” “呵呵!” 区区两千两,看不起谁啊。 张道合教匪,行情变了,涨价了。陈狱吏已经不是当年的穷逼,现在是坐拥上万两资产的暴发户。 “五千两!” 陈观楼嗤笑一声,他还没出声,对面的张道合又提了价格,“一万两!” 大手笔啊! 但他依旧拒绝,“这个关押在天牢甲字号大牢最深处的无名犯人,并没有卷宗,至少天牢没有此人的卷宗。正因为如此,不容有任何闪失。你什么理由都不说,张口就要捞人,区区一万两就想让我承担砍头的责任,做梦。你还是想办法捞别人吧,别的人,用一万两银子,想来能够打通刑部的关系。” “他是我的祖父!” 张道合一句话石破天惊。 陈观楼自认为也算是见多识广,不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震惊。但是此刻,他感受到了世界的多层次,毫无逻辑可言。 “你说什么?他是你祖父?你有什么证据?我怎么听说那个犯人没有家人了,你又是怎么钻出来的?” 他一副受到强烈刺激的模样。 真的不敢相信啊! 汪齐仁,张道合,这两个人怎么会是祖孙关系? “你也不姓汪啊!” “我若是姓汪,早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我祖母是祖父身边的一个婢女,生下我父亲之后,就安分守己的待在乡下田庄。至于我母亲,姓张,我是随母姓,也是遗腹子。我出生之前,汪家出事,全都折进去了。我母亲,是江湖儿女,并没有正式嫁给父亲,加上舅舅他们相助,逃过一劫,我也得以顺利出生。而今,我有了能力,打听到祖父还活在世上,就关押在天牢最深处。陈狱吏,你可否帮我将祖父捞出来?” 陈观楼半信半疑。 可是,什么样的人能编出如此离奇的身世? 要知道,他打听汪齐仁和鲁阳公主的消息,也是费了牛鼻子劲。京城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对夫妻,更何况是京城之外的人。 至于张道合,他在宫里头应该没有门路吧。如果是编的,他又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 莫非他真的是汪齐仁的孙子? “汪齐仁究竟是谁?他除了是你祖父,还有别身份吗?汪家为什么没了?” 第340章 九品大佬奈何从贼 陈观楼刨根问底。 就像是盘查户口一样盘查张道合。 这符合他狱卒的人设。 既然找他捞人,他肯定要将方方面面打听清楚。他假装不知道汪齐仁,不知道鲁阳公主,就是想从张道合嘴巴里打听出更多的内幕。 张道合抿着唇,似乎不想说。 陈观楼也摆明态度,不想说就滚。 张道合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陈狱吏今晚要值班吗?” “晚点去没关系。你先把你的事情说清楚。” 张道合轻咳一声,“能否麻烦陈狱吏给杯茶水喝?来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口渴!” 还想讨水喝,要求真多。 给了对方一杯白开水。 “你生母是教匪?” “陈狱吏说话一直都这么难听吗?我母亲有自己的追求,一辈子从未作恶,凭什么被称作教匪。” 陈观楼厉声说道:“蛊惑村夫愚妇,给他们洗脑,让他们交出家产,给你们充当免费劳力和炮灰,最后被朝廷杀戮剿灭,死无葬身之地,还要牵连家小,这就是最大的恶!” 张道合怒道:“就算没有我们,也会有官府的盘剥。你以为没有我们,村夫愚妇的家产就能保住,就不用充当炮灰了吗?哪次朝廷作战,没有征发徭役?这些被征发的徭役十去九不回,都死在了外面,是不是炮灰? 朝廷修建河渠城墙,次次都是征发当地劳役,这些劳役还要自带粮食,又有几人能平安活下来?要么累死要么饿死要么被人打死。村夫愚妇跟着我们,至少还有一口饭吃。” “别说的冠冕堂皇!别逼我叫锦衣卫。先说说你那个祖父汪齐仁。” “他,他是鲁阳公主驸马。” 陈观楼挑眉,紧接着笑出声来,“他是驸马,那我是什么?你编造瞎话能不能编得像一点。” “他的确是鲁阳公主驸马。鲁阳公主你可能没听说过,因为她的生平全都被抹去了,既不见于野史传说,也不见于文字。至于我祖父,因为牵涉到一桩谋逆案,汪家被夷三族,无一幸免!我能侥幸逃脱,多亏了我母亲和舅舅。” “等等。我姑且相信你,既然你祖父是公主驸马,那你父亲怎么会和教匪混在一起?难不成你们汪家都是教匪。” “放屁!”张道合怒气冲冲,“陈狱吏,烦请你放尊重些。汪家曾是京城有数的豪门世家,岂能同教匪混为一谈。父亲和母亲的相遇,只是一场意外。” 陈观楼不动声色的观察,看样子张道合的确是汪家人。否则,他犯不着如此激动的维护汪家声誉。 “看在你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实话告诉你,你想捞人,不可能。这个人,今儿就算是刑部尚书来了,也捞不出来。他虽然没有档案卷宗,但是天牢上下都清楚,这个人谁都不能动,必须一直关押到死。今儿就当是白跑一趟,你请回吧!” 陈观楼让开门口的通道,作势请对方离开。 “我一定要捞他出来。” “你都没见过他,他也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捞他做什么?几十年都过去了,你这会捞人,别跟我说你想尽孝心。”陈观楼讥讽道。 “烦请帮帮我,就算不捞人,能否让我进去见他一面?” “张道合,你似乎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天牢逃犯。”陈观楼都气笑了,这人真的很嚣张。堂堂逃犯,竟然胆敢请求他带对方进天牢探望犯人。真当天牢是自家后院,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以你的能耐,带我进出天牢应该很简单吧。”张道合似笑非笑,“我不让你白帮忙,五千两。” 陈观楼嗤笑一声,“我这人虽然见钱眼开,却也不是什么钱都收。你的钱烫手,我要不起。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叫锦衣卫。” 张道合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陈狱吏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我只想和祖父说说话而已。” 说个屁! “你们之间没什么可说。” “陈狱吏究竟在担心什么?以你的本事,带个人进天牢,犹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为何不赚这笔钱?我又不劫狱,你怕什么。” “你什么意思。”陈观楼微微眯起双眼。 张道合嬉笑一声,缓缓站起身,“非要逼我明说吗?别人看不出蹊跷,我却知道陈狱吏绝非普通人,身怀当世顶尖修为,却甘愿蜗居在天牢……” 没等对方说完,陈观楼动了,一伸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脖颈,“本不想为难你。可是你的话太多了,今儿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手上用力,却猛地一股强烈的震动,直接令他手掌发麻。 他迅猛后退,不敢置信的看着张道合。 哪还有平平无奇的教匪,眼前分明是个九品大佬。 “你……” 今晚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了,再多一样也不出奇。 只是,张道合竟然是九品武者。那他当初怎么会被六扇门轻易抓获?逃狱还需要外援? 还有,对方究竟修炼的什么功法,竟然能隐藏真实修为。 张道合晃动着双肩,九品大佬的气场足有九米八,“没想到昔日的小小狱卒,一年多没见,修为进展如此迅猛。竟然能抵挡住我的一击。陈狱吏,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陈观楼站在了门外,“你究竟是谁?” “我?我就是你口中的教匪张道合。” 陈观楼摇头不信。 “哈哈哈……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张长老!” “你是白莲教长老?” “正是老夫!”张道合一步一步看似缓慢,实则压迫性十足的朝陈观楼走来。 陈观楼没有逞强,而是主动示弱,缓缓后退。 “张长老想做什么?” “之前所说一切,并没有欺骗。我的确是来捞人的,汪齐仁的确是我祖父。陈狱吏为何不肯帮我。” 陈观楼讥讽道:“你一个九品武者,还需要我帮忙,你在开什么玩笑。若是因为记恨我,从而想要陷害我,不必如此麻烦。” “说的也是。本想悄无声息的办下此事,如今看来还是免不了闹出一点动静。若是给你带来麻烦,烦请陈狱吏见谅。” 怪客气的。 “你想做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再见了,陈狱吏。” 话音未落,人已经凭空消失在黑夜中。 陈观楼大呼一声,“遭了!” 第341章 人果然没了 陈观楼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天牢。 叫来值班的狱卒,询问:“有什么动静?” 狱卒不明所以,“什什么动静?” “什么事都没发生?”陈观楼还是将劫狱二字咽了下去,这事不能声张,就连汪齐仁的存在,最好永远不会惊动上面的人。 他不希望天牢被重点关注。 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不能让更多人发现其中的妙处。更要避免背锅,尤其是大大的一口黑锅扣在头顶上。 就当世上没有汪齐仁此人,所有人都遗忘此人,此策最妙。 “没事啊!”狱卒一脸懵逼,“一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连个叫唤的人都没有。” 陈观楼当即板着脸,呵斥道:“别整天就知道赌钱,好歹用点心当差。滚一边去,我下去瞧两眼,不用跟着。” “真不用跟着?” “滚!身上都臭了,想熏死本官吗?” 狱卒默默退去,然后伸手扭头闻了闻自己的腋下,“臭吗?我怎么闻不到。还能再穿三天。” 陈观楼独自下了天牢,径直朝天牢最深处走去。 近了! 近了! 牢门敞开,空无一人。 犯人跑了! 犯人被人劫走了! 悄无声息就从天牢最深处带走了人。 张道合在天牢果然有内应。 他突然醒过神来,张道合为什么会找他,因为今晚他值班,张道合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拖住他。反过来,他如果肯帮着捞人,张道合的同伙自然也不用劫狱。 为了拖住他,甚至不惜说出了身世。 不对啊,张道合完全可以趁着他不当班的时候,跑到天牢劫狱? 除非有一个最后期限,让对方不得不在今晚将汪齐仁带走。 张道合分明是看出了他身怀玄机,如果打起来,必然会闹得惊天动地,惊动隔壁锦衣卫。一旦锦衣卫出动,教匪想要带着汪齐仁全身而退,就成了奢望。 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住他,让他远离天牢。与此同时,张道合的同伙跟着内应一起,悄悄将汪齐仁带出天牢,带离京城。 陈观楼:…… 他望着空荡荡的牢房,心塞得很。 张道合真的是汪齐仁的孙子吗? 为什么非要带走汪齐仁? 汪齐仁身上莫非还有别的秘密,难道真的跟那群教匪有牵连? 此时此刻,他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真是心大。 张道合的目的到达了,现在问题落在了他手上:天牢突然少了一个犯人,该怎么处理? 陈观楼悄无声息离开了天牢。 待到天明,他叫来肖金,“天牢最深处那个犯人,你知道吗?” “知道啊!不过小的只下去过一次,怪瘆人的。” “人没了!”陈观楼平静的陈述事实。 肖金有点懵,这个人没了到底是死了还是人不见了。 “想办法解决这个事。” “大人的意思是上报?”肖金试探着问道。 陈观楼抿着唇,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上报犯人死亡。送饭的杂役,你找人看押起来,好生问问,暂时别让他出来。” “大人,上报死亡得有尸体啊。这个人没了,是连尸体都没有,对吧。” 两个人打哑谜,谁都没说劫狱两个字,但是两人心头都明白,这事就是劫狱。天牢遭到了劫狱,只不过劫匪很牛皮,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就把人给带走了。 谁都不清楚天牢最深处那个犯人的身份,但是,能被特殊关照关押在最深处几十年,必定来头不小。若是将劫狱的事情嚷嚷出去,百分百大家都要吃挂落。 既然如此,不如就像平常一样,报个死亡。天牢死人是很正常的,每个大牢都有死亡名额。一个被关押了几十年的犯人,突然死了,很正常吧。 “想办法弄一具尸体来,要符合天牢的氛围,这事你会干吗?不会干你就找卢大头,他有经验。” 肖金龇牙,找尸体很容易。城外乱葬岗,天天都有新鲜尸体。难的是要符合天牢氛围,能应付刑部仵作的检查,就比较难了。 天牢的尸体,同外面的尸体是不一样的,单单是气味就大不相同。常年不见阳光的尸体,跟常年劳作的尸体,小孩子都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 陈观楼又说道:“我给你批五百两,你去找钱富贵拿钱。不够的话再问他要。” “这事钱富贵知道吗?” “钱富贵不知道。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个无名老犯人,究竟什么身份,天牢上下都不清楚。要防备刑部那边过问。若是来头很大,说不定宫里头也会派人过问此事。所以,务必要真!” 陈观楼着重强调了真字。 肖金领会到其中深意,“大人,其实要做真,还有个办法。现在天气热,尸体坏得快。咱们天牢的停尸房,说实话,虽说阴森,但毕竟没有冰块。” 陈观楼暗暗点头,“你是天牢老人,你该清楚哪种符合天牢的要求。别在细节上露馅,要做好被仵作查验,甚至被宫里查验的准备。我再给你批三百两。八百两银子,这事务必办妥。尽快去办。今儿下班的时候,我会上报死亡消息,所以你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 肖金领了差事,带了一个心腹狱卒急匆匆出了门寻找尸源。 陈观楼揉着眉心。 张道合给他找的麻烦事,关键是他一文钱没收,还要倒贴八百两。 下次让他见到对方,非弄死对方不可。 吃了这么大个亏,还要费心善后,陈观楼的心情自然好不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遇到许富贵,他没有给对方好脸色。弄得许富贵大动肝火,悄声问同僚,“最近我有招惹他吗?” “估计还没从女方逃婚的阴影中走出来。”同僚嬉笑道。 许富贵啧啧两声,“他活该!还想娶大家闺秀做老婆,他算哪根葱。身为狱卒就要有自知之明,娶个大屁股好生养的才是正理。” “人家是读书人跟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吃狱卒这碗饭,无非就是拍马屁稍微厉害点。” “哈哈哈……” 众人齐声笑起来。 许富贵嫉妒的嘴脸,陈观楼被人嫌恶的事实,都能取悦这帮生活枯燥无味的天牢狱卒。 第342章 想办法蒙混过关 有钱能使鬼推磨。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肖金拿着银子开道,偌大的京城,想要寻到一具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符合要求的尸体,说起来很难,其实并不难。 人多,意味着每天死的人也很多。加上城外那么多没有身份的流民,可供选择的余地就太多了。 以他老油条的特质,结交的都是三教九流,花费数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具符合要求的尸体。 陈观楼身为狱吏,一声令下,就能给足方便。 肖金将尸体悄悄运进天牢,细节到位,然后上报死亡名单。 名单报上去,头两日没动静。 按照规矩,三日内上面没发话,也没人来认领尸体,就可以将尸体拖出去掩埋。尸体不可久存于停尸房,以防引起疫病。 再说了,停尸房地盘有限。天牢这地不说天天死人,隔一天死几个是有可能的。地盘有限,尸体当然不能久存。除非给足银子,才会将尸体拉到义庄停放,等候家属认领。 陈观楼怀揣隐秘心思,希望上面能彻底忽略死亡名单,走个过场,三日一到统统拉出去掩埋。 却没想到,就在第二天快要下班的傍晚时间,刑部来了人,还带着仵作。 陈观楼出面招待刑部的官员,肖金则带着仵作前往停尸房验尸。 “医官都已经检查过了,这几具尸体都是扛不住行刑,伤口化脓,脓毒攻心而死。这一具则是老死的,那一具是身体不好病死的,那个是自个想不开拿脑袋撞墙死了……” 肖金身为老油条,由他接待仵作,正是他发挥老油条演技的时候。不动声色之间,就像是平常聊天一样,就将停尸房几具尸体的情况给介绍完毕。没有丝毫偏重,也没有特意关注,还显得特别嫌弃,都不肯踏进门槛半步。就站在门口,手指了指,介绍完毕。 完全符合一个老油条狱卒的特质,这样的特质随处可见。 仵作一一检查,当然不可能检查得特别仔细,主要就是确定一下是否符合报告单上的死亡原因,有无其他致死原因。 肖金站在门口,看似很无聊,很不耐烦,实则暗中观察仵作的行为。发现仵作对待老死的那具尸体貌似格外关注,他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找来的尸体,的确是老死的,又干又瘦但常年不见阳光,身上乱糟糟的,加上他一番细节补充,完全符合天牢的尸体特色。除非火眼金睛,应该看不出漏洞。 背着身的仵作,面有犹豫之色,却又找不出原因。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还是在报告单上画个圈圈,通过。接着检查剩下的尸体。 肖金偷偷松了一口气。 检查完毕,送走仵作以及刑部官员,他跟陈观楼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问题!” “没问题!”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各自的工作都做到位了。刑部官员这头,陈观楼应付得很自如,男人之间只要聊颜色,很快就拉近了彼此的关系。陈观楼见多识广,又是青楼常客,只要他愿意,他的颜色笑话不带重复的。 刑部官员听得一脸乐呵呵,还学了几个段子,准备回刑部衙门在同僚面前显摆一番。 轻松应对,只等明日一过,就能拉出去埋了。 但是…… 凡事就怕但是。 好的不灵坏的灵。 陈观楼最担心的事情来了,宫里头来了人,其中还有位老太监,老到走路一喘一喘,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老太监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进了停尸房,专门冲老死那具尸体去的。 陈观楼没跟上去,而是站在停尸房外面的小院中,完美扮演自己的身份。他就是勉为其难过来陪着,并不想靠近停尸房,也不想深究宫里头的来意,深谙明哲保身那一套。 肖金跟在他身边,略显战战兢兢。 陈观楼拿着手绢捂住口鼻,悄声说道:“放松点,紧张做什么。” “大人不担心吗?” 陈观楼呵呵冷笑,一脸笃定地说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尸体早就开始腐败,一个老太监能查出什么。无非就是看看尸体是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可是人都被关押了三十几年,又是暗无天日的天牢,模样早就变了。别说老太监认不出,就算是亲妈来了,亲老婆来了,也未必认得出。除非……” “除非什么?” 陈观楼咬了咬牙,“除非那个犯人身上有着明显的胎记。” “啊!”肖金一听,顿时就慌了。幸好他还记得场合,没敢显露声色。 “那怎么办?” “凉拌!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观楼也很烦躁。 别说他之前没想起胎记这事,就算想起他也没办法。他又没见过汪齐仁的身体,只见过脸,而且脸其实也不清晰。黑咕隆咚的天牢,一点点光线,加上对方胡子头发乱糟糟的,不知道多少年没清理过。对方一旦剃了头发和胡子,他都不能保证能一眼认出对方。 他猜到了死亡消息上报,或许可能惊动宫里头。 他猜到了会有仵作来验尸。 唯独没想到宫里头竟然请了个老太监来认人。 天牢没有汪齐仁的卷宗,有什么身体特征,他也不清楚。送饭的杂役,只管送饭清理卫生,也不清楚汪齐仁身上有没有明显的胎记或是伤痕。 哎! 只能听天由命。 今日时间过得尤其的慢。 明明是阴森的停尸房小院,肖金却紧张到出了一身汗。 “镇定点!”陈观楼以手绢遮掩口鼻,小声提醒对方。 “大人不紧张吗?”肖金悄声问道。 “没啥可紧张的。真要问起,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本来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犯人姓谁名谁,统统不清楚。他们如果咬死尸体不是犯人,你就一口咬死牢里死的就是这个人。至于是不是被人掉包,反正我们不清楚。鬼才知道什么时候被掉包,说不定是十年前的事情。” 陈观楼打定了主意,一旦对方发难,他就搅乱这摊浑水。 一个没有卷宗的犯人,一个被关押在最深处的犯人,大家见都没见过,咬死不知情,把事情往十年前二十年前推脱,总能混过去。 第343章 鞭尸 谢天谢地,汪齐仁身上并无明显的胎记。 肖金找来的尸体,也是随大流,并无明显胎记。 辨认尸体的老太监,或许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或许是因为记忆模糊,只说了一句:相似! 陈观楼耳聪目明,隔得老远都听见了。 他偷偷松了一口气。 带头的中年太监,悄声问了句老太监,“确定吗?这事可不能弄错。否则没法交代。” 老太监点点头,“报上去吧。”这是肯定尸体就是汪齐仁。 中年太监当即松了一口气,“行!” 陈观楼听到这里,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万万没想到,后续才是主菜。 鞭尸,他只在历史书上见过。 万万没想到,今儿竟然会亲眼见证。 老皇帝对汪齐仁究竟多恨啊,死了还要鞭尸! 特么的,那场面……一具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又是大夏天,就在院子里鞭尸,想象那个画面,陈观楼第一时间就躲了出去,他嫌恶心还嫌脏。 幸好宫里头没让狱卒承担鞭尸重任。 那鞭子,那力道,一鞭子下去,活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腐败的尸体。肉都碎了,尸油……不能继续想下去,太恶心了。 老皇帝不仅人老昏庸,还格外变态。 真是恶心透了! 那些太监竟然都忍得住,一个个面色不改,镇定自若的看完了整个鞭尸现场。停尸房小院也被弄得恶心腌臜,难以下脚。 杂役们脸都白了。 太过分了,就不能去野外?他们愿意拉着尸体去野外,而不是在院子里鞭尸。 陈观楼决定,未来至少一年,他都不会再踏进此地。 肖金虽是老油条,没想到承受力比他还差,出了院门就吐了。原本略显黢黑的脸,都能看出发白的色。可以想象,受了多大的罪。 “那个犯人,究竟犯了什么事,死了还不解恨,还要鞭尸?”肖金在天牢当差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鞭尸,不可避免产生身体不适,整个人显得极为萎靡又恶心。 陈观楼好不到哪里去,他顶着一张发白的脸,越发像个小白脸。等这件事结束后,他肯定要休息几天,疗养备受折磨的身心。 鞭尸结束,宫里的人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 陈观楼大手一挥,给杂役们额外发了一笔奖金,让杂役们尽快清理干净,赶紧将散落的尸块收捡起来,拉出去埋了。 杂役们本来满腹怨气,脸拉得老长,地位低下不代表没有情绪。不敢明着骂,暗地里可没少抱怨。没想到陈狱吏很大方的给了他们一笔赏钱。有钱一切都好说,怨气没了,干劲十足,原本打算偷懒干个三天的活,当天就干完了。涉 清扫完毕又是消毒,又是熏香,总算将那刺鼻的味道给压了下去。 陈观楼整个人都不太好,恹恹的,饭都没吃,实在是没胃口。 卢大头偷懒,跑到公事房喝茶,难得他有心,带了一篮子水果。 “听说你没吃饭,要不吃点水果?犯人家属送来的,新鲜得很。” 卢大头拿了一颗梨,咬一口,水滋滋的,水分很足。 陈观楼也吃了一颗,甜份比不上后世改良品种,果酸味有点重,但是水份是真的足。 “那人到底什么身份啊?竟然还鞭尸。我听到后都吓了一跳。”卢大头好奇心很重。 陈观楼忍着恶心,说了句,“鬼才知道。我翻遍了档案室,都没找到犯人的卷宗。关押了几十年,天牢狱卒都换了几十茬,根本没人记得。” 卢大头啧啧两声,“天牢又不是隔壁诏狱,还玩鞭尸这一套。那个犯人真要有那么重要,为啥不关押在诏狱?” “我哪知道。今年运气有点霉,自从升任狱吏后,就没太平过。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 陈观楼都开始怀疑,自己今年是不是犯太岁,犹豫要不要去找个算命的看一看。 卢大头很积极的给他出主意,“你要不要去庙里烧个香?我也觉着开了年,你的运气有点霉。不过,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陈观楼想要临时抱佛脚,又感觉不太靠谱。 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证明他身上有点运势。万一抱错了佛脚,拜错了菩萨,反而冲撞了身上的运势,岂不是霉上加霉。 要不按兵不动。 卢大头正在给他介绍哪家道观庙宇灵验,哪里的和尚道士算命准,哪里抽签灵验。还告诉他,城南天桥下的老邋遢,算命其准,就是要价有点高。 “要不明儿我陪你去城南走一趟,找老邋遢算算运势。如何?” “不了!我信自己!” 陈观楼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和汪齐仁第二次见面,就发现这个人鬼话连篇,将自己包装成无辜受害者,错的都是别人。他不相信,从此再也不去天牢最深处见对方,也因此避免了陷入对方的泥潭中。 如果他没有及时脱身,张道合带着人来劫狱,肯定免不了诸多麻烦,只怕越陷越深。 原本初一十五,雷狱丞雷打不动要开大会,刷存在感,提醒大家按时上交银子。但是因为鞭尸一事,雷狱丞嫌天牢恶心,肮脏,味道臭不可闻,风水败坏,担心冲撞了自己的运势,于是这个月的十五就取消了大会,由师爷出面同各位狱吏交涉,定下份子钱。 雷狱丞贪心,此事是大家公认的。 最讲究体面,最讲究官场规矩,最讲究吃相的人,还属读书最多身有功名的范狱丞,其次就是上一任的牛狱丞。 雷狱丞出身最低,从最底层爬上来,吃相最难看,也最贪心。刚来,就增加了一成的份子钱,结果增加的一成成为定例,月月都要上交。 狱吏和狱卒们都在心中大骂此人是个贼,贪心贼! “当心撑死!” 面对雷狱丞身边的付师爷,面上大家客客气气,转过头连翻白眼,恶心得很。比前两天鞭尸还要恶心。 付师爷拿着鸡毛当令箭,对他们这帮狱吏态度很一般,甚至显得很冷漠。将读书人的傲慢展现得淋漓尽致。除非给足银子,把人伺候舒服了,他才肯施舍点笑脸。 , 第344章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陈观楼是诸多狱吏中,最有钱的那个。但他不打算当出头鸟。 付师爷最多就是半桶水的水平,整天摆着读书人的高傲姿态,看不起天牢所有人,偏偏又眼馋天牢的收入。 刚开始的时候,他打算和付师爷打好关系,送了对方几次好处,还请对方到醉香楼潇洒了两回。 却没想到,付师爷不讲究,办事不牢靠就算了,还想得寸进尺。看中了醉香楼一个姐儿,想要赎身包养,让陈观楼掏钱。 陈观楼:…… 特么的,他偶尔充当散财童子,不等于他就是冤大头。 如果付师爷收了钱,好生规劝雷狱丞不要那么贪心,不要下那么多kpi指标,不要乱搞,掏钱赎个姐儿也不是不行。 可是,付师爷的能力显然同他的野心不匹配。 他跟在雷狱丞身边,就是充当的书办的角色,起不到出谋划策的作用。就算能出主意,都是些小儿科手段,还不如雷狱丞摸爬滚打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管用。 他断然拒绝了付师爷的要求。 付师爷记恨在心,有心要找麻烦。 陈观楼暗中教训了对方,对方才收敛了气焰。但是对待其他狱吏,付师爷依旧初心不改。 陈观楼冷眼看着付师爷狐假虎威,全程一声不吭。付师爷的目光每次落在他身上,又飞快飘到其他人身上,不敢多停留片刻。 有聪明人自然看出其中有名堂。 乙字号大牢的张狱吏就悄声询问陈观楼,“你抓了他的把柄?” 陈观楼挑眉一笑,“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那他干什么怕你?” “怕我吗?没看出来。张狱吏一定是看错了。” 见陈观楼不承认,张狱吏也就没有深究此事,不过他还是厚着脸皮说道,“能不能替我跟付师爷说一声,乙字号大牢收入有限,莫要压榨太狠。” “要不你请他出门潇洒一晚?”陈观楼笑着出了个主意。 张狱吏摇头,“我可请不起。你或许不知道,付师爷好赌又好色,沾上这两样,再多的钱都是欲壑难填。”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张狱吏好奇问了句。 陈观楼轻声说道:“让雷狱丞换一个师爷。” 咦?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这个办法,貌似,张狱吏双眼冒光,一会看看讲话讲得唾沫横飞的付师爷,一会又低下头思索起来。 “此事需从长计议。”他偷偷说了一句。 陈观楼了然一笑,不再关注此事。张狱吏掌握着乙字号大牢,里面的犯人,牵涉到京城各个豪门大户,个别犯人甚至同宫里头还有牵扯。想要收拾一个师爷,让师爷丢掉饭碗,不说易如反掌,至少也不是什么难事。 日子如水一般滑过。 张文赋终于适应了天牢的生活,不再天天喊痒死了,但他又患上了肠胃病,三天两头拉肚子。 狱卒们特嫌弃他,嫌他身上臭。 “这些公子哥,就是娇气。” 张文赋委屈得只能含泪忍受。他堂堂御史家的公子,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吃过这样的苦,简直苦不堪言。他自个都嫌弃身上的味道。 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好基友叶公子,刚开始的时候还很积极探监,拍胸脯保证积极奔走捞人。一个月过去,就没了动静。塑料基友情,无疑了。 张家那边,张御史的日子不好过。朝中最近有人弹劾他,精力都用来应付反击防守,实在是没心思关注张文赋。 转眼间,张文赋就从一开始人人关心的犯官,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犯官。若不是张家没拖欠银子,他的日子还要更难熬。 每次见到陈观楼,张文赋就嗷嗷叫唤。他可没有忘记,侯府有托付陈观楼照顾他。 “你叫唤也没有用。我不是刑部官员,帮不了你。” “陈狱吏,陈大哥……” “别叫我哥,你才是我哥。”陈观楼特嫌弃,“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文赋果然是娇气公子,眼泪都憋出来了。眼泪鼻涕一大把,“陈哥,你是我亲哥啊!我真的快熬不住了,能不能通融,让我出去喘口气?” “你想放风?” “对对对,放风,就是放风。” 陈观楼呵呵冷笑,“放风是另外的价钱。人家高十六都没搞特殊,你搞特殊像话吗?你家难道比高家更有钱?” “我家是没高家有钱,可是我家舍得啊。我娘要是知道我在牢里受了这么大的罪,肯定会掏钱。陈哥,求求你帮个忙,再这么熬下去,我肯定会死的。” 张文赋捂着腹部。 天天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窝着,从肉体到精神都在煎熬。别的犯官,或许经历过太多,甚至更为凶险的事情,耐受力都很强。 张文赋不行。 他就是个娇气公子,从小被人捧着,被家里人宠着,真的没吃过苦。 为啥隔壁高十六没事? 人家高十六好歹独当一面,走南闯北,承受力和忍耐力都高出一截。 简单点说,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会直接影响到一个人的身体状态。这一点,在天牢体现得尤其明显。 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受了重刑,几个月后又能恢复如初,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这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有着一颗大心脏,有着坚定的信念,精神层面极为强大,不会轻易被人左右,更不会被环境打倒。 于照安是这类人,赵明桥是这类人,谢长陵同样是这样的人。 张文赋在这些人面前,就是个菜鸟。一个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菜鸟。精神过度焦虑紧张,加重了肠胃病。 陈观楼想了想,“我会派人去你家要钱。如果要到钱,就安排你放风。” “谢谢陈哥。陈哥你是好人!”张文赋感激涕零,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陈观楼笑了笑,果然是公子哥,还没吃够苦头。 去张家要钱的狱卒,空手而归。 陈观楼略显诧异,“张家能缺这点钱?” “小的不知道。小的去的时候,貌似张御史正在和张夫人闹矛盾,张府的下人个个都显得很紧张。后来小的找人打听了一下,张夫人这些年,投了不少钱给娘家人做买卖。听说如今钱收不回来。张御史眼下正等着用钱,有缺口,找张夫人要,张夫人拿不出来,两口子就闹起来了。” 啧!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第345章 好基友,一辈子 陈观楼很遗憾的通知张文赋,没要到钱。并且告诉对方,张家正在闹经济危机,父母已经为钱翻脸,大战了三百回合,后续估摸还有三百回合。 没钱就不能放风,不能放风张文赋就无法放松,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焦虑,整个人都不好了。 肉眼可见的人就萎靡了下来,蹲在牢门口呜呜的小声抽泣。 说实在话,陈观楼其实很少见到大男人呜呜抽泣,要么嚎啕大哭,要么无声落泪,要么就是以笑容掩盖痛苦,要么咬牙忍受。 类似张文赋这种像小孩子一样躲起来呜呜哭的场景,基本上很难在成年男人身上看见。 “你哭什么?” “我难受!”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解决你的问题。” “什么办法?” “你自己有钱吗?没钱的话,可以以你的名义借贷。等你将来出狱后,你自己还钱。” “可以,我可以借贷。”张文赋于绝望中看见了曙光,根本没有细想这里面的风险。 陈观楼啧啧两声,“你这脑子,混了两年官场,怎么没被人弄死?” 张文赋一脸无辜。 陈观楼冷笑一声,“你有那么多朋友,有没有想过找朋友借?找钱庄贷款,那是走投无路之后才能做的选择。九出十三归,钱庄比你想象中的更黑。” “陈哥,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都说了,别叫我哥,叫我大人。” “你是我亲哥。” “你再叫一声,我饿你三天。” 张文赋果断闭嘴。 不过,没闭几秒,他就忍不住开口说道:“陈大人能帮我出面借钱吗?我可以立下文字凭证。” 陈观楼吩咐狱卒送来文房四宝,“写吧。借据什么都写好。你确保这些人能借你钱?你家里都不管你了,他们能管你?” “家里只是暂时困难,不会不管我的。”张文赋小声辩解,“等我爹娘不忙的时候,就会想起我。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还是先借钱解决眼下的问题。” 张文赋也是有心眼的,担心狐朋狗友们不肯借钱,于是一口气写了很多张借据,打着撒网捞鱼的算盘,能捞一个是一个。 陈观楼瞧了眼,好基友叶公子果然在名单中。 他取出给叶公子的借据,“勉为其难这张我帮你借。借得到的话,你就不用再找其他人借钱。” “你说他会借吗?”张文赋突然变得不太自信。 “你跟姓叶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担心他不肯借钱给你。” “没出事的时候自然是好的,出了事我也不敢保证。” 陈观楼挑眉,“你也不算笨,好歹醒过神来。” “我爹娘都没空管我,我哪能指望朋友无私帮忙。万一,人家见我家有落魄的迹象,要跟我划清界限,也是可以理解的。易地而处,我也会这么做。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 不愧是出身官宦世家,只要肯冷静下来,用脑子思考,还是有可取之处。 陈观楼就说道:“你一开始就该这么想。不过现在开始也不晚。确定要放风?” “要!我快憋死了。我一定要放风。不求多的,一个月一次,足矣!” “行!只要钱到位,我亲自批条子给你放风。” 陈观楼拿着一叠借据交给肖金,让他安排人去借钱。能借就借,借不到拉倒。 叶公子那张借据,他放在兜里。 下了班,回家。 天气热,傍晚的时候才有一点凉气,街上迎来了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甚至比早市还要热闹。 小贩们也抓住机会,纷纷在街道两旁摆起了摊位。风一吹,身上舒爽得很,仿佛能将一天的暑热吹散。就算不买东西,大家也愿意出来逛一逛,吹吹风,使得大街小巷越发热闹。 真正让这份热闹出现的关键原因,在于朝廷取消了宵禁。 经过之前的兵变,朝廷有感于京城市面萧条,城内和城外的百姓生活都有所下降。为了提振京城百姓的信心,让市面热闹起来,糊住朝廷和老皇帝的脸面,有朝臣出面力排众议,终于说服了老皇帝,下旨取消了宵禁。 取消宵禁,其实锦衣卫也很高兴,不用值夜班,大家都能按时下班,钱也没少拿。还能腾出人手来,专心致志抓人。 别看废太子一事已经过去,其实,这事的后续影响才刚刚弥漫开。该清算的,该抓的,该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观老皇帝的行事作风,很擅长钝刀子割肉。 汪齐仁就是典型的钝刀子割肉代表人物。三十几年不见天日啊……没有疯掉,算他厉害。 陈观楼迎着夏日的风,走在大街上,感受着人间烟火气。 他来到小巷子,等着。 他打听过,姓叶的每天都走这条巷子回侯府。 侯府的正门,除非大老爷班师回朝,亦或是宫中宣旨,平时绝不会开启。就连老太太出门,走的都是侧门,而不是正门。 叶公子是寄居在侯府的客人,不想添麻烦。他连侧门都不走,每日进出,都走位于侯府后巷侧门,一进去就是大房的地盘。不用惊动二房的人。 到了下衙的时间,叶公子推辞了应酬邀请,乘坐马车回侯府。 刚到后巷,马车停下,车夫告诉他,“启禀公子,有人找。” “谁找我?找我为啥不进侯府找?” 叶公子一边询问,一边推开车门,朝外打望。 陈观楼!? “你找我?”叶公子很是意外。 陈观楼也不废话,“叶公子可还记得大明湖……关押在天牢的张文赋。他托我找你借一笔钱,这是借据,你请过目。” 差点嘴瓢。 陈观楼将借据递上,可谓是干脆利落。他还赶着回家吃饭。 叶公子还有点懵,看了借据上的内容,才回过神来,理清楚整件事,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他为什么找我借钱?他们张家又不缺钱。” “张家眼下真的缺钱,顾不上张文赋。张文赋走投无路,就想到你这位好友。叶公子,朋友有难,拔刀相助啊!京城人都知道你们是一对好朋友,友情感天动地。你不能不借啊!” “你别胡说!”叶公子气红了脸,“我又不止他一个朋友,他也不止我一个。” “那这钱你到底借不借?”陈观楼追问道。 第346章 一帮穷鬼 “我没说不借。”叶公子小声说道。 陈观楼伸手,“赶紧给钱吧。” “可我也没说要借啊!”叶公子辩解道,貌似他也知道自己不地道,表情略显心虚。 陈观楼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对方,“敢问叶公子,你到底是借还是不借,能不能给个准话。” 叶公子咬咬牙,显得很难为情,表情连连变换,挥手打发了车夫,确定周围没有第三人,他才说道:“我没那么多钱。他张口就借一千两,我没有。” 哦! 原来是表面光公子。 陈观楼了然。 这些公子哥,看起来一个个派头十足,实则现金流少得可怜。肯定比不上陈观楼的现金流。 “那你有多少钱?”陈观楼绝对没有看不起对方的样子。没钱又不是丢人的事,年轻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叶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感觉有点丢脸,但他还是说道:“我只有一百两左右。”所以,他拒绝了同僚的宴请邀约。他担心没钱回请。 这一百两,是他用来糊面子的压箱底的钱,不敢轻易动用。 陈观楼盯着对方看了又看,内心有很多槽想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一个灵魂问题,“究竟是一百两,还是一百几十两?” 叶公子心想,反正已经丢脸了,也就无所谓,“其实没有一百两,只有五十九两。” 陈观楼嘴角抽抽:叶公子最擅长的事情其实是四舍五入吧。 “那你能不能找人借点,凑个一千两。” “我能找你借吗?听说你有钱。”叶公子似乎点到了厚脸皮技能,直接顺杆子爬。 陈观楼都气笑了,“我没钱。” “我也没钱。我这点钱还要做场面。”叶公子摊手,“烦请你告诉文赋,并非我不肯帮他,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等我有钱了,我就去探望他。” 陈观楼很心塞,“你就不能找其他人借,你那么多好朋友?” “我那些朋友连我都不如,怎么可能比我有钱。” “你身上总有值钱的玩意吧。” “那不行。值钱的玩意都是侯府的,并非我的。我岂能变卖侯府的东西换钱,我成什么了。要是被人发现,外人不知道怎么议论我。我一个人丢脸无所谓,连累了我表姐,我罪过就大了。” 说来说去,叶公子就一个意思,要钱没有。 陈观楼咬咬牙,果断走人。 张文赋这个公子哥,白混了这么多年,身边连个有钱佬都没有。 缺钱,就找个富二代,把人拉进小圈子,从此后就有了提款机。此乃基操。他偏不,偏要摆着傲慢的姿态,目下无尘,这么多年,愣是没给自己找个钱包。混得真失败。 这帮二代的脑回路,实在是难以理解。 死要面子活受罪。 难怪这帮年轻二代不去销金窟,而是醉心于诗会文会。场地免费,酒水自家地窖拿的,丫鬟仆人家里带来的,点心府中厨娘做的,不费几个钱就能把这个会那个会办起来。又体面又文雅,面子里子都有了,还不用花私房钱。 说起来,勉强算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 肖金那边的结果跟他一样,拿着一叠借据,愣是没借到一文钱。 次日一早,陈观楼将所有借据还给了张文赋,“一帮穷鬼!” 张文赋:…… 怎么能骂人。 他抱着借据,其实也挺绝望的,“一文钱都没有?” “全都是穷鬼,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这么多年,你就愣是没结交一两个有钱的哥们?” “钱多俗气!那帮有钱佬,不配做我朋友。”张文赋一脸清高的说道。 陈观楼只感觉牙酸,酸死了。 他啧啧两声,“这么嫌弃钱,那你别放风啊!” 张文赋整张脸垮掉,“我哪知道自己会被下天牢。” “我记得你的罪名里面有一项是贪墨。你贪墨的钱呢?一点私房钱都没存下?” “花了!” 公子哥没有为钱发过愁,有多少花多少。京城花钱的地方很多,赚钱难,花钱易。钱如流水一般哗啦啦就花了出去。等到急用钱的时候,到处找一找,或许能找到几两散碎银子。 陈观楼暗自嫌弃,本以为这回能赚一笔,得,是他想多了。还得那群官场老油条靠谱,别看一个个心眼多,但是真的有钱啊。当家跟不当家,是有区别,区别犹如天堑。 没钱,张文赋想要放风的愿望只能无限期推迟。 他提议借贷,陈观楼都没搭理他。就这德行,还找钱庄借贷,呵呵! 陈观楼爱钱,但他有底线,绝无害人之心。除非对方先要害他。 所以他拒绝张文赋借贷的要求。虽然看不惯对方,却也没有要将推进火坑的打算。 熬吧! 张文赋继续每天嗷嗷叫唤的熬下去。 隔壁锦衣卫,又抓了几个东宫属官。这几个被抓的,原本已经被降职,打发到清水衙门坐冷板凳。就这都没能逃过一劫,还是被锦衣卫请去喝茶。 消息传到谢长陵耳朵里,谢长陵好一阵沉默。 他像是个雕像似的,坐着一动不动。 陈观楼有些担心,“谢大人,你可不能想不开啊!各人有各人的运道,你管好自己就行。” 谢长陵一双眼眸犹如汪洋,深邃,难以窥探其中隐秘,“你担心我想不开会自尽?” “你们这群东宫属官属于重点关注对象,要是死了,很麻烦的。”陈观楼实话实说。在聪明人面前,犯不着遮遮掩掩。 谢长陵呵呵冷笑,笑容难达眼底,内心积压着怒火和滔天的恨意,“陈狱吏放心,本官不会想不开。请问,于照安于大人回京了吗?” “刚回来,还没正式上任。” 于照安即将出任右相,消息早已经传遍天下,天牢的犯官自然也不例外。 “一朝宰辅,最年轻的宰辅……”谢长陵缓缓闭上双目,片刻之后,猛地睁开双眼,“陈狱吏可否帮我带一封信给于大人?” 陈观楼摆手拒绝,“这事不合适。” “陈狱吏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陈观楼冲天翻了个白眼,表情讥讽,“于照安跟你,其实是一类人。我不想夹在你们中间当传话筒,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你们啊,心都是黑的。” 第347章 报复来得很快 陈观楼拒绝了谢长陵,就没再搭理对方。 至于其他狱卒会不会看在钱的份上当传话筒,陈观楼管不了也不想管。他曾三令五申,莫要私下内外串通,当心被人当候耍,丢了性命。可是,这帮狱卒大部分都钻进了钱眼,根本听不进他的劝告。 良言难劝该死鬼。 再一个,天牢内部就跟筛子一样,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内应。汪齐仁无声无息就被人带出天牢,这事明显是内应干的。 但他没有调查此事。 内应就内应吧。 天牢有教匪的内应,自然也有昔日东宫的内应。 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挡他的财路就行。他就抓财权跟人事,桌面下的事情就当不知道。 过了几天,他突然听说付师爷偷了雷狱丞的小妾,被雷狱丞当场撞破,打断了腿,赶了出去。 他挑眉,张狱吏的手够快的啊,手段也是够犀利。 此事一出,付师爷从此绝迹于天牢。后来又听说,人被赶出了京城,灰溜溜的回了老家。 这报复手段……嘿嘿,所以说嘛,都守着规矩,你好我好大家好。狱卒身份虽然低贱,但是,狱卒通三教九流,暗地里做点手段报复人,简直易如反掌。 当狱丞的,当师爷的,别以为高人一等就可以随意盘剥,破坏规矩。 互相守规矩守底线,方能长久。 经付师爷一事,雷狱丞貌似也醒过神来,意识到这里面有鬼名堂。当然,他不可能继续用付师爷。付师爷偷了他的小妾,此乃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是从底层混上来的,经历过无数底层阴险下作的手段,也清楚底层人的报复心,了解底层人的行事逻辑。 更何况如今身处天牢。 天牢这帮狱卒的手段和人脉,远胜他过去接触到的那些人。 急躁了! 他深刻反省,为了尽快捞钱,这些日子行事的确过于急躁。 想到付师爷的遭遇,大夏天的,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他想到,若是这帮狱卒将对付付师爷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想吧,天牢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色魔,恶鬼,采花贼,杀人犯,还有大户人家的管事下人,一群官场老油子。这帮人聚在天牢,狱卒们想从其中吸取点精华,找几个办事的人,不要太容易。 天下间所有阴谋阳谋,所有下作诡谲手段,所有歹毒精华都聚集在了天牢。堪比犯罪培养博士点,一溜看去,全是精华。 只需取其一点点,就能无声无息叫人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雷狱丞被自己的联想,吓得三伏天浑身哆嗦,冷汗直冒。 他不知道具体是谁干的。他只知道,付师爷的事,那帮狱卒肯定都知情。但是,不会有一个人跑来通风报信。 铁打的天牢狱卒,流水的狱丞。 天牢狱卒抱团,容不下一个二五仔。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对外大家利益一致。狱丞就是外人。 很快,雷狱丞就采取了措施,降低了抽成比例,一切都按照老规矩来。钱这玩意,赚不完的。 接着,他换了个还算本分的师爷,有秀才功名。新来的师爷姓朱,朱师爷落魄半生,一朝醒悟,兢兢业业当他的师爷,替东家出谋划策。 第一次跟天牢狱卒打交道,朱师爷一面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一面小心翼翼的试探,宣布雷狱丞的决定。 众狱吏:…… 呵呵! 果然得吃点教训,才知道天牢这一亩三分地究竟谁说了算。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观楼冲张狱吏竖起了大拇指,牛皮! 张狱吏摆摆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一个小小的付师爷,手到擒来。以前不做,是因为没必要。现在出手,是因为付师爷太碍眼。 贪财嘛,正常。大家在天牢当差,无非就是图钱,大哥不说二哥都差不多。但是,不能不守着规矩。规矩是大家和睦相处的大前提。 对于不守规矩的人,天牢自有手段。 付师爷的离去,只是一段小插曲。 雷狱丞的态度转变,是一桩好事。 今年注定不太平。 陈观楼下差的时候,遇到隔壁锦衣卫,恍惚听了句:鲁明川死了! 什么东西? 鲁明川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鲁明川死了? 怎么可能。 那个老东西,身子骨硬朗得很,再活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人老成精,野心勃勃,怎么可能轻飘飘一句死了,就完事了。 他叫住路过的锦衣卫,“鲁明川真死了?” 隔壁锦衣卫的人,如今大部分都认识陈观楼这张脸。长得太帅,想忘记都难。 因此,当他询问的时候,锦衣卫没有来一句‘你谁啊?’,而是点点头,“对啊,死了!今儿上午我们还去了鲁府。如今这案子由刑部接手。” “为什么由刑部接手。鲁明川是朝中大儒,他突然死了,你们锦衣卫不查?” “自杀身亡,有什么好查的。” 陈观楼闻言,瞠目结舌。 啥玩意? 他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鲁明川会自杀身亡,开什么玩笑。 那么惜命的人,会自杀?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不信! 他绝不相信鲁明川会自杀身亡。 他放了杜夫子的鸽子,急匆匆赶往鲁府,果然见到六扇门的熟脸进出。 他拉住一个脸熟的衙役,问道:“什么情况?” “原来是陈狱吏。陈狱吏同鲁家有亲?” “没。就是路过,好奇问问。” “哦。服毒自尽,可能想不开吧。” 陈观楼走进鲁府,鲁家人好似大难临头,一个个麻木又绝望。 他在大厅里看见了赵明桥,对方正在和六扇门交涉,似乎是想尽快结案,办理丧事。大夏天的,尸体放不得。 赵明桥一扭头就看见了陈观楼,明显呆愣了一下,很是意外。 他径直朝陈观楼走来,“陈……兄,你怎么来了?” “听说鲁先生服毒自尽,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信?”陈观楼死死盯着赵明桥。 赵明桥一脸坦荡,说道:“我当然相信。”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飞快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第348章 欺师灭祖,当心身败名裂 陈观楼却蹙起了眉头,“我不信。他那么惜命怕死,哪来的勇气服毒自尽。查一查毒药来源,说不定会有收获。”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陈兄是狱吏,看管犯人,而不是查案抓犯人。陈兄,你捞过界了!”赵明桥的态度非常不客气,似乎很嫌弃陈观楼的多事。 陈观楼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是神情态度分明变了。不再是昔日那个怀揣理想的热血青年,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官场人。 “看样子,你似乎很了解内情。”陈观楼打直球,没有玩迂回曲折的手段。 赵明桥避开了他的眼神,望天,轻声说道:“有些事情,难以避免。” 陈观楼脑洞大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荒谬且大胆的猜测,“你……别忘了,他是你老师。天地君亲师,这事如果传出去,你就彻底完了。” 欺师灭祖,社死排名第一。无论是官场还是士林,都不可能容忍。此事一旦传出去,赵明桥不死也要脱层皮,从此彻底从官场士林除名,绝无翻身的可能。 有些事情可以想,甚至可以说,但是绝对不能做。 “你疯了吗?” “我听不懂陈兄的话,你什么意思?”赵明桥咬死不承认。 “你跟我玩这一套。”陈观楼嗤笑一声,“你别忘了我是看管犯人的。什么样的犯人我没见过,什么样的手段心思我没见过。你在我面前玩这一套,还嫩了点。” 赵明桥面色一沉,懊恼自己历练不足。他压低嗓音,怒道:“那你想让我怎么说?我一开始就说了,你不该多管闲事。” “放心,我不会多管闲事。我也不过问你和鲁明川之间的恩怨情仇。我只是提醒你,不忘初心。” 有了陈观楼的保证,赵明桥明显松了口气。 他缓缓说道,“锦衣卫在暗中调查老师,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走到今天。我只是稍微加快了这个进度罢了。” 亲耳听到赵明桥的坦诚,尽管之前就猜到了,陈观楼还是吃了一惊。 好一会平复了情绪,他才说道:“你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当心玩火自焚!” 赵明桥自嘲一笑,“我早就做好身败名裂,万死难赎的准备。” “不,你没有做好。我刚才只是诈一诈你,你没看见你的表情你的眼神有多慌乱。赵明桥,你想走钢丝,还太嫩了些,你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你玩得太狂妄,迟早引火烧身。别以为你做的事情很隐秘,我能看出来,其他人自然也会看出来。”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最后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他没想到,赵明桥出狱,干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亲手了结鲁明川。对方依旧是那个走极端的热血青年,不同的是以前只是思想极端,怀揣天真理想。而今,手段也变得极端起来。 对待这一类信念感十足的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们极擅长自我pua,不仅善于洗别人的脑,更擅长洗自己的脑。信念之坚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纵然是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 这一点,貌似同那帮教匪是一样一样的,都是一群打不死的小强。不同的是,一个站在光明处,一个站在阴暗处,却都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打了一壶酒回家,自斟自饮,吹着夜风,思考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畜生的差距还要大。 正喝得起劲的时候,院门被敲响。 他以为是邻居,直接打开院门。 门外不是邻居,而是 今日见过的赵明桥。 短短几个时辰,人明显颓靡下去。 赵明桥站在院门口,面色纠结犹豫,最后恢复坚定,“刑部决定结案。鲁家已经搭好灵棚,因为天气炎热,只停灵三日。” “进来说吧。”陈观楼神色平静,他早就想通了: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赵明桥不需要他的帮助,此人主意比谁都正。 就是有点意外,这么晚,对方竟然会找过来。 幸亏取消了宵禁。 要不然大半夜在大街上走着,被锦衣卫抓住,少不了一通麻烦。 赵明桥以前来过陈家,就在小院里,两人一起喝酒吹牛。那时候的时光很简单,却充斥着美好。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人也没变,就是心境,早已经物是人非。 依旧是嘎吱嘎吱叫的竹椅,不平的桌子,桌角非得垫个碎瓦片才不会摇晃。 看到桌上有酒,他没客气,直接端起酒壶往嘴里灌。 陈观楼沉默的添了一副碗筷,重新取了一壶酒,给他倒了一杯,“这么晚过来,不累吗?” “应付六扇门的人不算累。” “说的也是。以你的聪明才智,戏耍那帮六扇门的人,简直易如反掌。你得庆幸,这是自杀案,六扇门派去的人都是些经验不足的歪瓜裂枣。若是遇到六扇门的老手,一眼就能看出此案有蹊跷。好好的,突然自尽。呵呵!纵然有锦衣卫暗中调查,也不至于走得这么着急,这么心虚,你说对吧。” 陈观楼调侃道。 赵明桥眯着眼睛望着他,“真有这么明显?” 陈观楼讥讽道:“我和鲁明川只打过几天交道,连我都知道他是个怕死惜命的人。其他人会怎么想?尤其是那些熟悉他的同僚同乡老友?鲁明川功名心那么重,正要大干一场,获得老皇帝的青睐,这个时候选择自尽,图什么?破绽太多了!” “万一有不得已的理由呢?”赵明桥反问道。 “能有什么理由?” “比如,废太子一案,他是策划者推动者之一。” 噗! 陈观楼嘴里的酒水直接喷洒出来。 “你玩真的?” 赵明桥端着酒杯,一副一切都在掌握中的笃定模样,一改之前在鲁家时的慌乱。显然,这几个时辰他不是白过的,已经将事情从头到尾复盘了数遍,查漏补缺。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这朝堂上,众口铄金,大家说真,纵然是假的也是真的。大家说假,纵然是真的也会变成假的。陈兄,你以为我是出于私心吗?不,从始至终,我都是出于公心。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变过。” 第349章 这个玩法,迟早把自己玩死 陈观楼放下酒杯,轻轻擦拭嘴角,说道:“太子已经被废了!” “那又如何!这不是结局。只要新皇一天没登基,一切皆有可能。”赵明桥既愤怒又坚定。 陈观楼目光深沉地看着对方,“忠王殿下知道有你们这群人在为他要死要活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维护正统,我辈义不容辞。” “忠王被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正统身份,失去了继承权。为什么你们要执迷不悟,甚至干出大义灭亲,欺师灭祖的事?赵明桥,你走火入魔,你这是魔怔了。朝堂斗争,不是你这么玩的。” 陈观楼痛心疾首啊! 多好的热血青年啊,这个社会需要这样的热血冲劲,否则整个社会死气沉沉,真就完了。可是,不该是这么个热血法。走错路了,走上了邪路。 然而,赵明桥根本不为所动。 他神情坚定地说道:“陈兄,你说的没错,在过去,朝堂斗争不是这么玩的。可是,他们又玩出了什么玩意?朝堂越来越烂,天下越来越烂,事实证明过去的玩法已经不符合现在的局势。必须有新的格局,新的力量。而我们就是新的力量。” 发言震耳发聩。 可是,这真的对吗? 陈观楼怒斥道: “你们分明是在开历史的倒车。你以为你们维护的正统是新的思想新的力量,殊不知,一千年前,人家就玩出了各种新花样。真正的新力量,应该以人为本,以天下为本,以百姓为本,而不是死守着所谓的正统。 你们所谓的正统,只管身份,就算那个身份的皮下面套着的是一只小猫小狗,也是正统。你们只看身份,不看本质,算什么新思想新力量。分明是老古董棺材板子,一群不知所谓的旧势力复辟老思想。” 一通酣畅淋漓的痛骂,陈观楼将心中所有郁气,全部吐了出来。 热血是好的,热血昏了头是要死人的。 鲁明川就是第一个被这群热血青年祭天的倒霉蛋。 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死。可以预想,到最后所有人都逃不过诛九族的结局。 血淋淋的结局,令人痛心。 陈观楼一杯酒灌下去,明明是低度数的黄酒,却喝出五十二度老白干火辣辣的滋味。 人心啊! 人世间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人心产生思想,思想又影响周围的人。 以赵明桥的坚定意志,蛊惑人心的发言,不知道有多少人跳进了他挖好的坑里面,跟着他一起倒反天罡,踩着钢丝走路。 迟早翻车! 一网打尽! 朝中那帮老家伙,可不会坐视这帮热血青年乱来。天牢和诏狱,必定是他们的归宿,刑场就是他们的结局。 “陈兄莫非是在替鲁明川这类投机分子叫屈吗?一面吃着支持太子支持正统的红利,一面跟墙头草一般阴谋背刺太子殿下。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 赵明桥义愤填膺。 “你说的没错,我是大义灭亲,我是欺师灭祖。可我不后悔。对于意志不坚定的背叛者,必须以鲜血洗刷。” 赵明桥眼中燃烧着火焰,一股名为复仇的火焰。 陈观楼指着他,气笑了,“首先,你只代表你们那帮人的思想。其次,你不是司法制度,不是司法人员,你没资格判决谁该死,更没资格执行死刑。 这个天下的确很烂,朝廷制度也很烂,然而,眼下的太平正是靠着这些烂制度维持着,就算只是表面维持,好歹大部分百姓还能安稳度日,不至于颠沛流离。 照着你们的玩法,全天下的人都会被你们牵连,这天下太平不了。没有太平日子,以普通人孱弱的抗天灾人祸的能力,你觉着普通人会怎么样? 你们是爽了,想过被你们牵连的无辜路人吗?没有能力玩这么大的游戏之前,就请你们安分点,积蓄力量。等你们有足够的力量和话语权的时候,再来谈改变格局改变思想。 你想杀人,我管不着也拦不住,但是请你不要如此冠冕堂皇的替自己洗白,不说得如此正义凛然。 承认自己有私心,有阴暗面不丢人。正视内心的欲望,正视你们的不足,才有将来。一味靠打鸡血,否定一切,坚定自我认知,不管对的错的,只会带来破坏,绝无建设。只会走向灭亡,绝无成功。 如果你们成功了,我敢说,绝对是天下人的灾难。天下人承受不起你们如此极端的手段。 一个组织,如果一开始就把路走歪了,如果一开始就沉迷于暗杀刺杀此等阴暗下作的手段中,未来,你就算花费十倍百倍的力量也纠正不过来。最初的行事风格,会奠定一个组织的特色,纵然时隔几十年上百年,惯性依旧强大。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王朝,都要靠开国太祖打基础,立下规矩。” 很久没有这么大篇幅的说教,陈观楼感觉口干舌燥。 仿佛回归培训讲师的身份,一通瞎吹。好歹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瞥了眼沉默不语的赵明桥,不想多看一眼。 他是希望有更多人搞事,早点将老皇帝搞死。但绝不是赵明桥他们这种搞法,完全是乱来。还得是于照安那种搞法,在朝廷的规则范围内使劲,无论成功失败,朝廷不会崩盘,不会牵连到无辜路人。 亦或是像大明王那样,有本事就拉人造反,一将功成万骨枯,是非成败自有后人书写。 赵明桥的双眸,一直是明亮的,坚定的。直到今晚,罕见的露出了茫然。 “陈兄认为我错了?难道鲁明川不该死?” “鲁明川或许该死,但不该是这种死法。”陈观楼掷地有声,“你玩的不是个人恩怨游戏,不是你杀我我杀你的游戏。你不能拿江湖人那套手段来玩。 我可以这么玩,讲究一个快意恩仇,但你不行。你玩的是政治游戏,玩的是组织,玩的是志同道合,要有自己的纲领,要有合理的行动守则,要立规矩立基础。你拿江湖人的手段,拿私人恩怨手段来玩组织游戏,你在自取灭亡。 江湖人的本质是个人主义,你确定你要这么玩下去?你想过没有,你开了这个头,你后面的人有样学样,改天看谁不顺眼也学你去下毒杀人,你确定你还能约束,你们这个松散的组织还能好得了?” 第350章 咱们不玩阴谋,玩阳谋 “那我该怎么玩?” 赵明桥忍着难堪,收起不好意思,第一次尝试着正视他人的意见,询问道。 “堂堂正正的玩!用阳谋打败敌人,如此才能获取人心,获得支持。如此,你们这群志同道合的松散组织,才不会沦为他人斗争的工具。” “堂堂正正,何其艰难。” 陈观楼立马给他打鸡血,“你不是自诩唯一正确的思想吗?你不是一心维护所谓的正统吗?何为正统,堂堂正正就是正统,光明正大就是正统。 你们所谓的正统,实在是太过狭隘,只盯着那个身份。我告诉你,正统是天下,是江山,是江河湖海,是人心,是美好的生活,是努力强大,是努力上进。而不是阴暗下作去毒杀。我都不玩下毒杀人这一招,你玩什么玩?要杀,就堂堂正正的杀,明正典刑的杀!” 陈观楼义正辞严,仿佛是正义的化身,是阳光是方向是前进的动力。 他是挺会装的。 不过,他装得很成功。 他说的话并非完全废话,的确有点内容在里面。 他也没有玩双标。 他杀人,全是个人恩怨。尽管披了一层马甲,但的确是堂堂正正的杀。嗯,他是很光明的。 赵明桥皱着眉头,苦闷喝酒。 陈观楼望着月亮,后悔今天没去青楼过夜。 大半夜的,当了一回导师,怪累的。 砰! 酒杯重重落在桌面上。 赵明桥双眼发光,好似灯泡,“陈兄说得对,之前是我太狭隘了,是我目光短浅。正如陈兄所说,我应该将目光盯着天下,盯着江山社稷,而非某个具体的人,具体的身份。” “你想做什么?” “陛下昏庸,执迷不悟。那么,我辈义不容辞!” “不是。你要造反啊?”陈观楼心想,这步子迈得也太大了吧,当心扯到蛋。而且,他发现赵明桥的理解力,总有办法往另一个方向偏移。 难道这就是时代的壁垒? 还是他的表达能力不够清晰明白? “非也!我乃是朝廷官员,岂能带头造反。且,造反就能让陛下改过自新吗?不能!” “那你想干什么?” 赵明桥神秘一笑,“陈兄还是不要知道为好!谢谢陈兄今晚点醒我,我差一点就铸下大错。改弦易辙,正当其时。将来,我辈若是有幸成功,必请陈兄喝一杯。” 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开门离去。 来的时候透着心虚,走的时候身姿潇洒,豪气冲天,像是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大侠。 陈观楼目送对方离去,准备关上院门。 却不料,对面院门开了一条缝,门后面正是瞿太太。 陈观楼打了一声招呼,“这么晚还没睡啊?” 瞿太太迟疑了一下,院门敞开了些,“天气热,睡不着。刚才离开的人,是陈狱吏的朋友?” “以前租住在春香嫂家的一个租客,如今当官了,前程似锦。没想到还挺念旧,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陈观楼自我调侃道。 瞿太太哦了一声。 陈观楼问他,“瞿老板还没回来吗?” “这趟货不太顺利,路上耽误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明儿还要当差,该睡了。你也早点睡。” 瞿太太嗯了一声,单薄的夏衫披在身上,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 陈观楼暗叹瞿老板艳福不浅,瞿太太这身段,绝对是极品,柔得哦能掐出水来。 收回目光,压下动弹的心神,他率先关上门。 瞿太太咬了咬唇,最后默默关上院门。 一大早,春香嫂家热闹得就像是集市一般。几个孩子,堪比三千只鸭子的威力。陈观楼暗暗感叹,春香嫂真牛,一个女人愣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要管几个小孩,时不时还要去侯府当临时工。 随着侯府姑娘小伙年岁渐长,侯府日益忙碌,时不时就要办个筵席,搞个宴会,请相熟的人家过府吃吃喝喝。 其实就是为了孩子们的婚事做打算。 姑娘的青春耽误不得,小伙的婚事也得早早谋划。不缺家世背景容貌和能力好姑娘,属于稀缺资源,必须得早做打算,早点定下来。 同理,不缺家世背景容貌品性能力的小伙子,也是稀缺资源,必须早早盯上,早点下手。迟了,就被人抢走了。 京城很大,圈子很小,适婚的好小伙好姑娘更少。 春香嫂到侯府帮差打临时工,赚取零花钱。顺便将自家丫头也带上,历练历练,过个几年说不定就能独当一面。届时,跟二少奶奶说一声,在侯府替丫头谋个长期工。 侯府的宴席,轮不到陈观楼。 不过,族里的宴请,他倒是接到好几张请帖。 娶媳妇,嫁闺女,过寿,治丧…… 每一次,陈观楼有空就去,没空人不到也会随一份礼。这几年,他随出去的礼金,也是一笔不小的金额。 陈小兰经常吐槽他,“什么时候成亲,好歹将随出去的礼给赚回来。” 话题一到这,陈观楼就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陈小兰有了儿子后,不像过去那般不爱走动。她现在挺喜欢往侯府这边走动,谁家有个事,有个宴请,她都会带着孩子出席。 用她的话说,“随点礼金,给孩子打下人脉关系,值得。苏家的情况你也知道,都是些穷亲戚,也就我公爹有点能耐。挣点钱,时不时还要接济穷亲戚们。孩子长大了,苏家人肯定是指望不上的。还得指望陈家这边。 陈家是我娘家,我跟娘家人走动,天经地义。将来孩子长大了,不求跟随在侯爷身边做事,能谋一个糊口的差事也是好的。就算是去侯府当差伺候人,也总比外面讨生活强。” 除了给儿子谋求未来,还有个原因,陈小兰有陈观楼的资助,现在手里头不缺钱。区区礼金,她拿得出来。 就算苏婆子骂她败家,她一句兄弟给的私房钱,就能将苏婆子顶回去。 苏家大嫂只恨自己没有一个像陈观楼这样的兄弟,跟散财童子似的,时不时就往陈小兰的小金库里面塞钱,好似那钱是从天上掉下来。 第351章 精分的老皇帝 陈观楼的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犯官身上榨出来的。 “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刚下天牢,就听到牢房里传出喊冤声。 陈观楼掏了掏耳朵,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过喊冤声。进了天牢的犯官,大部分都是官场老油条,对于自身的遭遇有着足够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很清楚喊冤是没有用的。自己是不是冤枉,心里头比谁都清楚。 也就是类似张文赋这样的官场新丁,才会一天到晚嗷嗷叫唤。 “我才当了三个月的东宫属官,凭什么抓我。我是冤枉的,忠王的事跟我没关系。” 喊冤的官员是真冤枉,之前一直在清水衙门当差,连贪污的机会都没有。幸好家里薄有资产,才能在衙门安心做学问。 东宫的几位小公子年纪见长,需要更多的老师教导。他因为学问出众,于是乎被点为东宫伴读。 短短三个月过去,就遇到兵变废太子。 之后,他又回到原先的清水衙门,继续做他的学问。他本以为日子恢复到过去一样,却没想到才太平了几天,就被请到六扇门喝茶,紧接着就被下了天牢。罪名是不敬。 特么的,不敬这个罪名,俨然成了万金油。但凡想抓个人,又找不到确实的罪证,就给安排一个不敬的罪名。 “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没有不敬啊!” 他一个胆小鬼,连贪墨都不会,哪来的胆子敢对上不敬。荒唐! 这个世界真荒唐。 陈观楼简单翻看了一下卷宗,来到牢门前,“梅大人,别叫了。嗓子叫哑了,也没有用。你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赶上了这一趟。你的案子啊……你还是做好在天牢住个三五年的准备。我这么说,你心里头是不是好受了点。” 他是懂诛心的。 梅大人心塞塞,“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就教了几天书,为什么要抓我。” “因为你是东宫属官。”陈观楼冷声说道,“你应该庆幸,被关押在天牢,而不是隔壁诏狱。” “陛下不是说不追究吗?为什么现在又开始大肆抓捕东宫属官?陛下怎可以出尔反尔。” “陛下又不是第一次出尔反尔。不遵守承诺,是常态。遵守承诺,反而稀罕。梅大人,你当官这么多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破吗?”陈观楼讥笑道。 梅大人一脸懵逼,似乎没想到会从一个狱卒的嘴里听到如此戳心又现实的话。 瞧着对方傻乎乎的模样,陈观楼了然道,“难怪坐了一辈子冷板凳,如今又被下了天牢。梅大人,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像你这样的傻白甜,按理说在官场上应该活不过头两集。” 梅大人听不懂对方的话,却知道对方没啥好话,肯定是在嘲讽他。 “本官,本官,本官是无辜的。” “你是否无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东宫属官。”陈观楼着重强调东宫二字,“梅大人记住了吗?别叫了,吵着大家歇息不道德,会引起公愤,懂了吗?” 梅大人要哭了,他一辈子做学问,真的不懂勾心斗角,不懂为啥要遭遇这一切,“真的就没办法了吗?” 陈观楼见对方是真的傻白甜,而非假装,在清水衙门里面待了太多年,远离朝政斗争,正儿八经没经受过毒打和污染的纯白犯官,暗叹一声,可怜啊! 他语气缓和了些许,没再冷嘲热讽,“认命吧!能留住性命已经是侥幸,奢求过多当心天谴。” “可是……” “没有可是。看在你交钱痛快的份上,我给你一份忠告,好好做学问,别想东想西,也别喊冤。安心坐牢悟道,等将来有机会出去,说不定就能直接飞升,就跟开窍似的,进入新的境界。” 梅大人睁大一双无辜的双眼,做学问他听懂了,后面的什么飞升,什么境界,他听不懂啊。天牢现在流行这么讲话吗?是他做学问封闭太久,已经落伍了吗? 陈观楼轻咳一声,“听不懂就算了,做你的学问。你听话,就没人为难你,懂?” 梅大人点点头,听懂了。 陈观楼嗯了一声,听懂了就好。 老皇帝的骚操作,把人恶心坏了。 一面良心发现,大张旗鼓的补偿忠王殿下,对于昔日诋毁忠王殿下的官员狠狠打击。一面磨刀霍霍,不遗余力的打压瓦解昔日的太子一党,宁可抓错绝不放过。 所谓的良心发现,所谓的愧疚,就是一场表演。老皇帝本人还沉浸其中,自我感觉良好。 着实精分! 就没见过如此爱演的皇帝,脸都不要了,纯粹就是为了糊弄人。 天下愚民被他糊弄,朝臣和皇室宗亲可不会被他糊弄。 各地宗亲王爷,都在上本,或是含蓄,或是隐晦,或是直白的劝解老皇帝:清醒点啊!大乾的天,都被捅破了,能不能少折腾点。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其中当属楚王用词最为犀利直白,直接在奏疏上大骂老皇帝昏聩,又当又立。当了五十年皇帝,手段依旧如此下作阴暗,毫无身为帝王的堂皇之气,整个一阴谋家,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恶臭。还妄想栽赃嫁祸,引导舆论,将废太子的责任转嫁到无辜的官员头上。无耻之极! 老宋家有这么个玩意,就是耻辱,天要亡大乾王朝啊! 这不是奏疏,这就是一篇檄文,一篇讨伐老皇帝的檄文。骂得酣畅淋漓。 奏疏一到京城,其中内容转眼间就传遍了朝堂。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又飞快的从朝堂往民间传播。 于是乎,连京城的市井百姓都知道天下有个楚王,楚王大骂老皇帝是个老东西,昏聩无能,毫无帝王的担当。 这种人还是趁早退位吧。 三岁小孩坐在皇位上,都比老东西干得好。 嗯! 骂得好! 骂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会骂就多骂点,不要吝啬文笔,大胆的骂。 “啊啊啊……” 太极宫传出霸王龙一般的怒吼声。 哐哐哐…… 桌椅板凳各种装饰摆件,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老皇帝抽出墙壁上的利剑,四处乱砍。谁要是倒霉被砍死,要怪就怪命不好! 第352章 扯旗造反 太极宫当差的宫女太监,全都有序的退出了大殿,保命要紧。这都是无数前辈用鲜血和性命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老皇帝发癫的时候,千万千万离远一点。宁愿事后被问罪,也不要当场被砍死。 如此一来,大殿内就只剩下邱德福一人。 别人可以退,他不能退。 别人可以躲,他不能躲。 身为大内总管,老皇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得到多高的权势和荣耀,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危险。 关键时候必须冲上去,同老皇帝一起共进退。 “陛下当心身子啊!楚王不念君恩,分明是无君无父不忠不孝。陛下犯不着为了此等欺师灭祖之辈伤了自个啊!” 邱德福字字泣血,抱着老皇帝的腿,痛哭流涕,涕泪交流,恨不得以身代之。 “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朕要杀光这群乱臣贼子。” “对,全都是反贼。陛下杀光他们就好。陛下千万保重身体,莫要为了区区贼子伤了自个。这个天下离不开陛下,朝堂离不开陛下。没有陛下,这天下就乱了啊。” 邱德福很擅长输送情绪价值。 老皇帝在他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下来。只不过手中的剑依旧没放下,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癫,四处砍人。 “他敢骂朕昏聩糊涂,骂朕连三岁小儿都不如,骂朕没有帝王相,毫无担当。他找死!” “陛下说的是,楚王分明是活腻了。” “拟旨,楚王疯言疯语,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为朝廷计,为宗室计,为百姓计,夺其亲王爵位,将其贬为郡王,是为楚江王!” 一字之差,地位千差万别。 楚王是亲王,楚江王就是郡王,各种待遇规制都要往下降。 邱德福当即领命,亲自提笔写下旨,盖上大印,走政事堂明发天下。 政事堂:…… 没道理拦着皇帝贬斥楚王为楚江王。说到底,这对朝廷是有好处的,文官们都乐见其成。虽然楚王骂老皇帝骂的很爽,但他是宗亲,天然和文官们不对付。不可能靠着一份奏疏,文官集团就接纳他。 盖章,明发旨意。 旨意走在半路上,还没有到楚王的手中,紧接着老皇帝又下了第二道旨意,将新鲜出炉的楚江王贬为镇国公。 连王爵都给夺了! 可见那封奏疏,对老皇帝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 朝臣们猜测着,楚王最终下场,应该是贬为庶人,押送皇陵圈禁。 以老皇帝睚眦必报心胸狭窄脾气,这绝对有可能,说不定今年之内就能达成押送皇陵圈禁的终极目的。 就在大家面目悲悯之色,观看楚王落幕这场大戏的时候,楚王再次给了全天下重重一击。 楚王反了! 楚王发布檄文,要清君侧!扯旗造反啦! 短短半月,就已经占领了两州八县。楚王军队正势如破竹,一路南下东进,占据更多地盘。所到之处,官兵望风而逃,官员开城门投降。 楚王军队,俨然成了正义之师,百姓夹道欢迎。 消息传回京城,众朝臣:…… 什么东西?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反了。 一部分朝臣大骂楚王乱臣贼子,无君无父。 一部分朝臣则是恍然大悟,难怪之前楚王会上那封奏疏,胆敢公开辱骂老皇帝。狼子野心,彰显无疑。 一切早有预谋。那封奏疏就是打响造反旗帜的第一枪。因为他知道,老皇帝一定会破防,一定会贬斥他。借此机会扯旗造反,不明真相的百姓都会同情他。人们天然同情弱者。 被贬斥被打压的楚王,就是人们心目中的弱者。一个快没命的宗室王爷,为了保命扯旗造反,有什么错? 分明是老皇帝倒行逆施,不顾百姓死活,连自家亲戚都容不下。说几句真话,就要把人弄死,这年头说真话很危险啊! 百姓日子苦不堪言,老皇帝还要瞎折腾。 造反造反! 造了老皇帝的反,这天下才有好日子过。 朝堂和老皇帝在南方的影响力本就有限,加上楚王养的文人和谋士,一路蛊惑。百姓们都认定楚王才是天命之子,皇宫里的老皇帝就是窃据皇位的孽龙。一头本该早在五十年前就该死的孽龙,阴谋手段窃取了皇位。如今,是时候让皇位回归正统。 得! 连正统旗帜都打出来了。这号召力,破坏力,直接加倍。 这年头,历经读书人孜孜不倦上百年的洗脑宣传,人们坚信正统,生活中奉行正统。楚王是正统,乃是天命所归,有天象作证。 至于老皇帝是孽龙一事,有何证据? 兵变废太子,就是最明显的证据。真正的龙,真正的天子,绝不会废掉正统身份的太子。 乱了乱了! 早有先见之明有识之士说过,兵变废太子是一招臭得不能再臭的棋,乱了人心,乱了秩序,乱了天下,迟早要自食恶果。 这才几个月,恶果来了! 没有废太子一事,给楚王十个胆子,都不敢在当下起兵造反。有了废太子一事,楚王起兵造反,正当其时,从者如云。 在废太子一事后,惶惶然的人心,乱掉的秩序,急需有人出面拨乱反正。唯有拨乱反正,方能稳定天下人心。 楚王抓住了机会,抓住了人心。勇敢的站出来,承担起拨乱反正的重任。利剑一出,势如破竹。所到之处,人人臣服,少有反抗之人。 老皇帝看着飞来的战报,地方官员的奏报,全都是坏消息。 两州沦陷,三州沦陷,省府沦陷,整个东南沦陷…… 哐! 所有的奏疏都被扔在了地上。 老皇帝气得双颊发红,不正常的红色。 “诸位爱卿,可有对策?” 老皇帝终于想起了他的朝臣,开了一个小朝会。朝中部堂以上官员纷纷出席,勋贵也派出了代表。双方站在太极宫正殿两侧,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人说话。 江图身为工部侍郎,也有资格出席此次的小朝会。他蠢蠢欲动,好几次都想出列,想要趁此机会夺取兵权。 他现在有钱,缺的就是兵权。 如果能手握兵权,加上财权,以后谁还敢看不起他?谁还敢骂他佞臣小人? 第353章 请陛下下旨罢相 江图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在场的无一不是聪明人,千军万马冲杀出来的顶级学神。纵然一开始不太懂揣摩他人的心思,经过几十年的官场沉浮历练,以他们的聪明才智,早就于揣摩人心一道修炼得炉火纯青。 江图屁股微微一动,在场之人就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心中纷纷嗤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挺美。妄想掌握兵权,分明是想屁吃。 就在江图蠢蠢欲动的当下,于照安率先站了出来。 于照安新官上任,一直很安分,并无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大家心头都很清楚,于照安绝非安分守己之人。当他第一个站出来的时候,众人心头齐齐闪过一个念头:他要搞事。 果不其然。 “陛下,臣要弹劾忠王殿下。” 啥玩意? 什么东西? 大家在讨论楚王起兵造反的大事,于照安本末倒置,竟然跑出来弹劾忠王?脑子没进水吧。 于照安到底在打什么牌,安的什么心。 原本已经跨出半只脚的左相李良程,蓦地一顿,缓缓收回了跨出去的脚。他似乎是窥见了于照安此举的用意。 此时弹劾忠王,究竟是保忠王,还是害忠王? 老皇帝也很好奇,不明白于照安的举动。 “爱卿莫要横生枝节!” 于照安陡然提高了音量,好似声不高,不足以彰显话语力量似的。在场的人,都被震得耳膜发痛。 只听他说道:“臣并非无事生非。陛下对忠王殿下太过纵容,才会有楚王起兵造反一事。臣听闻,忠王在王府广修道观,召集天下凡是有名有姓的道士,不管良莠,齐聚王府,每日修道求长生。 试问,他忠王何德何能竟然胆敢修道求长生。长生岂是那么好修的。长生的机会必定是极少极少,可能少到只有唯一。他修了道,陛下修什么? 普天之下,有资格修长生道的人唯有陛下,陛下享有四海,唯一的机会只能是陛下的。 忠王胆大包天,被废掉太子之位还不思悔改,竟然胆敢同陛下争抢唯一的长生道机会。此举分明有不臣之心。也正因为他的举动,给了下面人一个错觉,方有楚王起兵造反一事。臣恳请陛下莫要再顾念父子亲情,下旨,严惩忠王。” 读书人的心都是黑的。 站在队伍末尾的江图如此想到。 这就是读书人的脑瓜子吗,拍马屁都拍得如此清新脱俗,与众不同。反正他想不出这种拍马屁方式。 他的直觉果然没有错,于照安才是他的最大对手。 如此谄媚小人,还好意思以读书人自居,真是丢读书人的脸。他要是读书人,都不屑同此人为伍。 在场之人,不少人都面露愤怒鄙夷之色,于照安在此时此刻对忠王落井下石,堪称卑鄙无耻。纯洁的队伍怎么来了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当初就该坚决反对老皇帝提拔于照安的决定。 众臣纷纷朝李良程看去。 然而,左相李良程却缓缓闭上了双眼,整个人放松下来,不复一开始的紧张。 “荒谬!” 终于有人忍不住愤怒,第一个站出来。 “楚王作乱,干忠王何事?忠王殿下何其无辜,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于相,你分明是在挑拨天家父子关系。你不配为相。” “于相的话,恕下官无法苟同。修道一事,怎能跟楚王作乱扯上关系。就算要找茬,好歹找个像样的理由。” “于相莫非是在替晋王殿下铺路?晋王殿下真就如此迫不及待吗?” “于相身为朝廷宰辅,岂能因一己私利陷害忠王殿下。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平乱,派何人平乱。于相不顾朝廷军国大事,只顾着报私仇,真是令人失望。” “请陛下下旨,罢了于照安宰辅一职,他不配!” “请陛下下旨罢相!”众臣齐声高呼,俨然将于照安视作奸臣贼子,此人的危害比江图更甚。不将此人驱逐出朝廷,朝廷永无宁日。 江图兴奋得脸颊发红。 于照安作死,天助我也!他跟着众臣齐声怒吼,罢相,罢相,必须罢相。于照安他不配。 在场唯独左相李良程没有动,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神情淡漠,不见喜怒,让人看不透内心真实想法。 “你们口口声声说本相荒谬,可见你们目光之短浅,思维之局限。难怪朝政在你们的手中,越来越坏。天下在你们手中,越来越坏。别将所有责任都推到陛下身上。如果说,陛下要承担三成责任,你们至少要担五成责任。” 于照安对喷全场。 “荒谬!” “奸贼!” “狗贼!” “于照安,你不得好死。” “都给老夫闭嘴,这里是朝堂,不是菜市场。听于相把话说话。”李良程终于发话,出面维持朝堂秩序。 老皇帝此刻心里头不爽,又有点隐秘的安慰,还有点欣慰。 于照安是懂他的。 当然,他绝不承认天下乱糟糟的,是他的责任。以前没乱,现在乱了,肯定是臣子们做得不好。就像于照安所说,在场的臣子要背负主要责任。至于他的责任,嗯,虽说理智认可于照安的说法,他并非全然无辜,多少要承担一点。但感情上是绝不承认的,所以他不爽,又感到安慰和欣慰。 提拔于照安果然做对了。 至于于照安和晋王殿下那点师兄弟的情谊,呵呵,就是个屁。晋王妄想于照安倒向他,分明是白日做梦。 于照安过去是坚定的读书人,遵守读书人的维护正统的原则,誓要和老皇帝掰扯掰扯。而今的于照安则是坚定的帝党,一切以皇帝为中心。但他高明在于,他不像江图那个小人只会媚上欺下,他用会支持皇帝这一层糖衣包裹着真实的目的。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无人能说清楚。 就好比此刻,他弹劾忠王,真的是剑指忠王殿下吗? 李良程眯着双眼打量场中央的于照安,面对众臣的诘难和辱骂,不见丝毫动摇,甚至越发坚定。 “楚王为何胆敢作乱?除了他常年阴蓄大志,暗中早有谋划外,还因为忠王的遭遇,给了他信心。” 第354章 什么仇什么怨 “正是因为忠王修道,放肆抢夺唯一的求长生的机会,而陛下又对忠王格外的宽容优待,让楚王误以为陛下已经老了,已经挥不动刀剑,才敢斗胆起兵造反。否则,换做以往,给楚王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造反。” 于照安的理由,初听十分荒谬,荒谬得令人捧腹大笑。 可是细细一想,楚王为何有胆子上本辱骂老皇帝,为何有胆子在这个时候起兵作乱?自然是因为废太子一事后续带来的各种乱象,给了对方信心。 过去,楚王在朝堂中的印象,是一个老实本分,没什么本事,也不会祸害百姓的平庸之人。这样的宗室王爷,很符合朝堂的要求,让人放心。 偏偏就是这个老实人,不发威则罢,一发威就是起兵作乱,席卷整个南方。南方富饶之地,都将落入对方手中。有了更多的钱粮,就能养更多的兵马。有了更多的兵马,就能占领更多的地盘。 朝廷兵马却节节败退。 眼下,唯有陈观复率领的兵马,还有一战之力,坚守城池,没有带兵投降。 陈家忠心啊! 父子二人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愣是替朝廷抵挡住了反贼,没让反贼进入朝廷腹地祸害。 南北都在造反作乱,为啥朝臣还有心思吵架,不管不顾先要弄死于照安。自然是因为大乾疆域广阔,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区区南北两地那点小贼,那点小祸害,动摇不了朝廷的根基。 朝臣们就是如此的自信。 “荒唐可笑!” 别管于照安有没有道理,反他就对了。 “于相牵强附会的本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于相若是想不出平贼的办法,闭嘴就是,何必非要丢人现眼,叫人嗤笑。” “稷下学宫教出你这样的人,真是失败。” “我耻于同你做校友同窗。” 于照安冷冷一笑,“一个个以私怨论军国大事,又高明到哪里去?你们可以反对我,但是你们不能否认,楚王胆敢造反,就是因为忠王殿下的有效示范。陛下,请下旨严惩忠王,将其圈禁,毁掉王府道观,驱赶所有道士。另,下旨让陈观复统领南方兵马,给予节制南方数省兵马的权利,让他赶紧组织人马,抵挡楚王,必须将人抵挡在大湖之南。” “可以让陈观复统领南方兵马。但是此事忠王何其无辜。陛下,切莫牵连无辜啊!” “忠王自废太子以来,一直恪守本分,并无任何错漏,还请陛下看在忠王忠心耿耿纯孝的份上,莫要追究。” “可毁其道观,驱赶道士。请陛下莫要信了于相的小人之言,宁亲者痛仇者快。” 众臣们纷纷建言。 在场都是聪明人,或许没想得那么深,但是从老皇帝的眼神估摸能猜到,老皇帝因于照安蛊惑,真的对忠王殿下起了杀戮之心。众臣慌乱,纷纷求情。 忠王何其无辜啊! 什么都没做,就背了一口大锅。 这一切,全都是于照安的错。 江图绝不会替忠王求情,他巴不得忠王去死。忠王当太子的时候,两人就不对付。 只是,众臣都在求情,他要是不求情,是不是显得太过冷酷无情?显得太特立独行?他想起上回,要替老皇帝分忧,老皇帝差点没杀了他。幸好他跑得快。 万一…… 江图此刻很茫然。他突然发现,他猜不透老皇帝的心思。内心感到十分恐惧慌乱。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老皇帝眼神阴沉沉的,究竟是冲着朝臣,还是冲着忠王? 看不透啊! “忠王一事晚些再说。陈观复年岁太轻,威望不足,不足以节制数省兵马。需另选贤能将帅。诸位爱卿,可有人选?” 南北两地的兵马都掌握在陈家父子的手中,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老皇帝绝不可能犯这种错。 他瞥了眼于照安,于照安是没想到这一点,还是故意的? 于照安埋着头,此刻倒是安静了,没有和众臣争论。似乎,今日小朝会的目的已经到达了。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选出朝中某位老将挂帅南下统兵。陈观复则为副将,在老帅到达之前,先负责收拢兵马,筹集粮草,阻挡楚王大军。 众臣走出太极宫,几个年轻的臣子围绕在李良程身边嘀咕,咒骂于照安。 “李相,于照安就是一颗老鼠屎,不可纵容啊!” “他无缘无故拿忠王祭旗,分明是包藏祸心。” “我看他分明是在替晋王殿下张目。晋王跟忠王比,提鞋都不配。” “只要李相下令,我等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于照安拉下马。绝不能容忍这个奸贼继续祸害朝纲。”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于照安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于照安,他现在就是朝廷最大的奸贼。拼命也要将他斩杀。” “拼什么命,一个个别胡说。”李良程连着咳了几声,“差事不干,就惦记着拼命,瞧瞧你们的样子,像是朝廷命官吗?看事情不要只看着眼前,要着眼于将来。你们看见的听见的,未必为真。多想想其中的深意,多揣摩揣摩没坏处。” 说罢,李良程拂袖离去。 一群蠢货! 几个臣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相是何意?我怎么没听懂?” “李相似乎是在替于照安辩解。” “不可能,绝不可能。休要胡言乱语,乱我道心。” “你们有没有想过,无冤无仇,于照安为何突然盯上忠王殿下?” “怎么没仇,于照安跟晋王是师兄弟。” “师兄弟又怎么样。他们两个以前就没怎么来往,自于照安出狱后,更是断了联系。我不相信于照安是在替晋王做事。今日之事,对晋王可没好处,说不定反而牵连到晋王殿下。” 众臣猜不透,谁都有自己的主张,谁都不能说服对方,干脆散了。 哐哐哐…… 晋王府内,守卫森严,闲人免入的书房传出一阵阵破碎声。 晋王殿下气势汹汹,怒火滔天,气得直接砸了书房,一地狼藉。 “于照安他该死!他分明是在陷害本王。什么仇什么怨,他为什么要如此伤害本王?难道本王对他不够好吗,难道他还在记恨被锦衣卫提审一事?” 第355章 好奇心会害死猫 “王爷息怒!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本王深知于照安此人的脾气。朝臣都误以为于照安会照拂本王,会替本王打算。殊不知,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打动他,谁的面子他都不给。” 晋王咬牙切齿,内心是恨极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于照安初任宰辅,为什么在眼下这么重要的关头,会跑出来弹劾忠王? 忠王都已经被废了,弹劾他有什么用。真是浪费纸张。还不如弹劾反贼楚王,博一个打倒楚王魁首的身份,趁机总揽平贼一事,手握军权财权,呼风唤雨。 听起来似乎像是白日梦,不过晋王心想,如果于照安愿意的话,是有机会做到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要于照安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就算是所有人都不看好,所有人都认为异想天开,于照安依旧有本事达成目的。 “王爷要不要上本请罪?”谋士轻声询问,“及时同于相撇清关系。” 晋王扶额,皱眉深思。 “本王若是上本请罪,父皇会不会认定本王是在欲盖弥彰,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这个…… 很有可能。 毕竟老皇帝已经到了疑心病晚期,这是公认的事实。 “难道不做反应,坐视于照安败坏王爷的名声?” “要不王爷进宫,当面给陛下请罪。” “此举只会让本王显得心虚。”晋王心中恼恨不已,于照安给他出了个大难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堪称两难。 “要不要让王妃进宫一趟,跟娘娘说一说。让娘娘出面,替王爷周旋一二?” “陛下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后宫。后宫嫔妃无旨不得擅自闯入太极宫。” 显然走后宫策略,在现实层面行不通。 晋王内心烦躁,挥挥手,“都别说了。让本王好好想想。” “王爷不如邀请于相到府中做客,好生聊一聊。” “此策甚好。只是,王府不合适,于相肯定不会来。还是约在外面,最好乔装改扮。” 晋王暗暗点点头,认可了谋士的办法。 的确该约见于照安,好生谈一谈。 于照安想要发癫,无所谓。但是别拉他下水。 他的确盯着那个位置,可是不代表他想做出头鸟。 那么多兄弟,先让其他兄弟冲一冲,他在后面摇旗呐喊观一观形势,再开展行动也不迟。老头子的身体,瞧着,估摸还有好几年可活。现在着急忙慌的跑出来,极容易成为炮灰。 忠王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堂堂嫡长子,没有犯任何不可饶恕的错误,说废就废了。他只是诸多皇子中的一个,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比忠王更有机会。 当然,如果有机会踩一踩忠王,他肯定会抬脚狠狠踩一脚。 陈观楼在公事房喝茶。屋里放了一盆冰块降温,手里则是一碗冰镇绿豆汤,喝得很舒爽。 肖金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暑热。蹲在冰盆前使劲扇风。 “还是老大这里舒服。” “下面的值房也挺凉快的。”陈观楼翻着过时的邸报看得津津有味。 值房一半在地下,扯着地气,那是相当凉快。就是太过阴寒,长期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对身体不好。别怪狱卒们摸鱼偷懒,大家是来赚钱的,又不是送命。完成基本的巡视任务,溜出来偷懒晒个太阳,属实正常。 “值房再凉快,也比不上老大的公事房。”肖金嘿嘿发笑。 陈观楼嗯了一声,“犯人们没事吧。” “老大放心,犯人们适应良好。唯独张文赋,还在拉肚子。医官换了药方,效果也不太好。” “他那是精神压力过大,体现在身体上就是拉肚子,不用管他。时间长了,等他彻底适应了环境,会有所改善。还有别的事吗?” 陈观楼瞧着对方,明显见到对方欲言又止。 肖金迟疑了一下,“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陈观楼示意对方将门窗关上,以防有人闯进来。 肖金关好门窗后,斟酌着说道:“关于天牢深处那个无名犯人,之前负责送饭的杂役,交代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有人偷偷摸摸去看望过那个无名犯人。” 有人偷摸看望汪齐仁? 陈观楼招招手,让肖金详细道来。 “杂役回忆,一共有两次。小的对照了一下时间,一次是教匪张道合关押天牢期间,杂役去送饭,发现无名犯人嘴角有油星子,显然有人偷偷去看望过无名犯人,还送了吃的。还有一次,是无名犯人过世前七八天,杂役发现栏杆上有一道清晰的手掌印。老大,咱们中间有叛徒。”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们队伍中没有叛徒,最多就是有几个收钱办事的内应。” 陈观楼轻描淡写的纠正肖金的说法。 肖金有点懵,小心翼翼问道:“老大的意思是,这事不追究?” “人都死了,你想追究什么?别节外生枝。天牢上下这么多狱卒,你问问有谁没有私下里收钱帮忙传递消息,特殊关照某个犯人?” 陈观楼端起碗,将剩下的冰镇绿豆汤一口喝完。 “内应是查不干净的。天牢嘛,关押着三教九流,包藏各种阴私勾当。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真要查,你打算怎么查?” “小的对照了一下排班表,筛选了二十几个人名。老大如果要查,就从这些人开始查起。” 陈观楼勾勾手,肖金立马交出名单。 瞧着一个个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陈观楼当着肖金的面,将名单点燃毁掉。 肖金既理解又不理解。 陈观楼对他说道,“你现在的身份是班头,你的任务是看管好手底下的犯人,管好你的狱卒还有你的一亩三分地,及时足额上交钱财,大家一起发财。多余的事情不要做。 内应,呵,天牢就跟筛子似的,没有内应反倒不正常。你要查,万一查到不得了的人物头上,又该如何善后?天牢这份差事,说安全很安全,说危险也很危险。我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活到老。” 第356章 一群废物 汪齐仁的失踪,一开始陈观楼感到很愤怒,感觉自己被张道合给戏耍了。还要费心费钱找尸体善后,差一点败露。 也曾想过严查内应。 但是后来,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内应?! 天牢从上到下,人人都是内应。 私下里,几乎每个狱卒都偷偷收过犯人的钱财,偷摸帮着犯人内外传递消息,或是跑腿干点别的。这叫外快! 没赚过外快的狱卒,绝对不是合格的狱卒。 天牢狱卒身份低贱,贪财,又嗜赌,堪称五毒俱全,偏偏又是赌坊最喜欢的优质客户。每个月有固定收入,还有不菲的外快,不用担心坏账呆账。长期稳定,赌坊爱死了这群天牢狱卒。 隔壁诏狱的狱卒,都没有这般受欢迎。 毕竟诏狱后面是锦衣卫,赌坊最怕同锦衣卫的人打交道。连带着对待诏狱狱卒,说话做事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说错某句话做错某件事,就传到锦衣卫耳中,成为把柄。 天牢狱卒没有偷偷给六扇门打小报告的习惯,来钱快,赌起来也是很舍得出钱。赌输了钱,大不了多接两单外快,就能把输掉的钱赚回来。 这般情况下查内应,就要做好将甲字号大牢搅得天翻地覆的准备,既不利于内部稳定,也不利于工作。 他是狱吏,又不是狱丞,更不是主事官,他何必操这个心。 再说了,刑部那边对天牢的情况心知肚明,却从未查过内应一事,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坏了规矩。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他可不想吃饭喝水的时候,还得防着有人下毒。就算无人下毒,吐一口口水在水里面,也够让人恶心的。更不希望,半夜回到家,被窝里面突然多了一具女尸。 狱卒的报复心是很重的,也有足够的手段报复人。 你好我好大家好,花花轿子人抬人,这才是吃公家饭该有的态度。 他不是赵明桥那样的热血改革派,更不是于照安那样的野心家。 肖金确定陈观楼不想查内应,似乎偷偷松了一口气。 陈观楼瞥了眼对方,说不定肖金也是某个人的内应,私下里收着别人的钱财,干着跑腿打杂帮人传话的工作。 何必深究。 他笑了起来,挥挥手,打发了肖金。 没事干的时候,他下了天牢,来到谢长陵的牢门前,告诉对方,“于照安初任宰辅,干的第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就是在讨论如何剿灭楚王的小朝会上,弹劾忠王。谢大人得知这个消息,有何感想?” 谢长陵:……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恍惚,貌似还沉浸在书本里,没有回过神来。 顿了顿,他才缓缓说道:“于相身为宰辅,他想弹劾谁是他的自由,连李相都管不了,我又能如何。至于忠王,他好歹还是自由身,身边也不缺谋士,轮不到我来操心。” 咦? 这个态度真是令人意外。 “你对于相弹劾忠王一事,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难道,你早就知道了此事?”陈观楼猜测道。 之前谢长陵要和于照安通信,委托他帮忙代送,他没答应。事后他也没关注。如今看来,私下里两人肯定有了勾兑。 “难不成,是你让于照安弹劾忠王?”陈观楼大胆猜测,狂开脑洞。对于这帮聪明人,对于他们的行事作风,就是要放飞脑洞。以普通人的行事风格去揣测,绝对错。放飞后的脑洞,或许能追上这帮聪明人深沉的心思。 谢长陵挑眉,嗤笑,“我何德何能,能让于相听我的。陈狱吏,你和于相打过交道,你应该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认为我有资格让他听我的吗?” 这个,嗯,有道理。 于照安那么自负的人,绝不会被人左右。 但是…… 凡事就怕但是。 “想要说服于相听你的,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符合他的利益,他没道理拒绝你。” 陈观楼如此说道。 谢长陵摊手,“我两手空空,自身难保,我拿什么打动于相。陈狱吏,你莫要猜了。你的猜测,真是令人发笑,尽管很有创意。 至于于相弹劾忠王一事,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于相初任宰辅,又适逢楚王起兵作乱,他必须拿出点东西彰显本事,取悦陛下。还有什么比弹劾忠王更值得做的事情。 毕竟,楚王起兵作乱,多多少少同忠王还是能扯上一点关系,如果忠王没有被废,楚王自然不敢动弹。 陛下心胸狭窄,绝不会承认是他自身的原因促使楚王作乱。谁来承担这个责任?除了忠王,找不出第二个。也就是说,迟早,陛下都会将楚王作乱的责任安插在忠王头上。于相只是提前一步罢了。” “你早知道楚王会作乱?” “我要是能未卜先知,忠王岂能被废?”谢长陵气笑了,“我要是能未卜先知,此刻坐在龙椅上的人就该是忠王,而我,才是那个最年轻的当朝宰辅。” 他气呼呼的模样,看起来生动了许多,不复之前的死人样。 陈观楼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之前还担心谢长陵会不会偷偷寻死,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你竟然会嫉妒于照安?”他像是发现秘密一样,调侃道:“谢大人,你可是状元。于照安只是两榜进士。而且你才是三十出头。” 谢长陵冷哼一声,“三十出头就不能做宰辅吗?我难道比朝中那些老头子差?除了资历不如他们,我样样都比他们强。” 学神的自信心,无人能及。 “你说的那帮老头子,人家也是状元榜眼探花,不比你差。”陈观楼吐槽道。 “但他们已经落伍了。”谢长陵讥讽道,“一个个老顽固,老传统。朝中如同一潭死水一般。难怪会被陛下压得死死的,竟然玩出了兵变废太子,如此滑天下之大稽的事。竟然还干成了。 陈狱吏,你也是读书人,你可曾在正史野史见过兵变废太子吗?你可曾见过像李良程那般无能的宰辅吗,被陛下耍得团团转就算了,陛下要废太子,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一群废物!” 谢长陵气得鼻孔微张,一拳头砸在墙壁上,墙灰落了一身。 第357章 他的脸怎么那么大 被人谈论的于照安,此刻正在忠王府。 他无遮无掩,没有避开任何人,大大方方进入忠王府。就算身后跟了一群锦衣卫,他也无所顾忌。 他的到来,引起了忠王府上下震动,混乱了好一阵。 怕啊! 于照安就像是行走的炸弹,尤其是刚被弹劾的忠王,又恨又怕,恨得要死怕得要死。 忠王如此想:他是来要孤的命吗?孤何时得罪过姓于的? 为何所有人都要为难孤,孤究竟做错了什么。废了太子之位还嫌不够,非要逼死孤才肯罢手吗? “殿下似乎很怕本官?”于照安大喇喇的坐下,未经主人的同意,“殿下不应该怕本官,你应该感激本官才对。殿下可知,楚王叛乱,你的处境危在旦夕。朝中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背负骂名。这个人不能是李相,更不是陛下。唯有你,殿下。楚王作乱的责任,全在你身上。” “荒谬!本王什么都没有做,本王才是受害者,凭什么将楚王作乱的责任安插在本王身上。于相,本王不记得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本王?” 忠王言语愤慨,却又不敢过分指责,唯有独自吞下委屈的苦果。 但凡朝臣肯对他释放一点点善意,他的处境也不至于如此。 “王爷对本官误会至深啊!你刚才问凭什么将楚王作乱的责任安插在你的身上,当然是因为陛下希望这个责任由你承担,本官只不过将这一步提前了而已。毕竟,因为废太子一事,楚王才有了作乱的底气和号召力。殿下,本官的的确确是在帮你啊!你怎么能不领情,反而倒打一耙。” 于照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似忠王殿下是个榆木脑袋,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的苦心。 “你弹劾本王,竟然还要求本王感谢你。于相,你何其无耻。”忠王破大防,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祸乱朝纲啊。此人在朝中,必定祸乱朝纲。父皇糊涂啊,怎可任命此等小人为宰辅。 忠王内心悲戚,被世人所误解孤立,但他依旧坚持本心,不忘初衷。 于照安却理直气壮地说道:“殿下仔细想想,若是本官不弹劾你,他日陛下主动将责任推到你身上,又是什么后果?殿下啊,你死到临头,竟然还不自知。本官这是在救你啊!” 忠王一脸茫然,世界究竟要发癫到何种程度。为何世上会有于照安这等奸贼,还混得风生水起。 “殿下是不是认为本官是在危言耸听?”于照安冷哼一声,“那么本官告诉你,你活着,就是时刻在提醒陛下,他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必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承担天下大乱的责任。那么,殿下还认为本官是在恐吓你吗?” 忠王张嘴,却数次欲言又止,最后才说道,“你此刻就是在恐吓本王。” 于照安:…… 朽木不可雕也。 忠王接着问道,“敢问于相,你来王府,究竟所为何事?本王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交谈的必要,容易引起外人的误会。想必这会,外面已经出现一些不好的议论。” 于照安呵呵一笑,“本官来了这么久,连一杯茶水都没有,难道这就是王府的待客之道?哼,真是令人失望。罢了,罢了,谁让本官心善。本官不顾朝臣非议,不顾名声,力排众议弹劾殿下,保下殿下性命,还请殿下给予补偿。做官难,做一个有本事的官员更难。” 什么玩意? 忠王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你,你竟然公然向本王索贿?于照安,你放肆!你身为朝廷宰辅,百官之首,你竟然公然索贿。还敢口口声声大言不惭,说什么保下本王的性命。你你你你……你该死!” 忠王气坏了。 他虽然已经不是太子,可是他的思想他的言行,依旧是太子风范。他要替朝廷,替大乾江山着想,岂能容忍于照安此等小人继续祸害朝纲。 “就算是拼着性命不要,本王也要弹劾你。本王要进宫找父皇告状。你胆敢公然索贿,不除你,本王誓不为人。” 忠王出离了愤怒。他才离开东宫多长时间啊,朝中竟然出了于照安此等奸贼,还贵为一朝宰辅。 苍天啊!睁开眼睛看看吧,大乾的天,不能再黑暗下去。 “好,非常好!请王爷保持这股怒火,一定要到陛下跟前告状,你不告状你就是孬种。还有,你欠本官一万两,可以先记账。” “荒谬!”忠王急促呼吸,愤怒充斥胸膛。若非从小到大养成的良好修养制止了他,他一定会不顾体面冲上去撕烂于照安那张笑脸。 “滚,滚出去!孤就算再落魄,也绝不容忍你的小人行径,更不会给一两银子给你。想要问本王索贿,你做梦!” 忠王指着大门,言辞愤怒的下逐客令。 偏偏在此刻,一道身影自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魏老?”忠王明显意外,“魏老怎么来了?” 于照安循声看过去,就看到一位老太监。他瞬间汗毛直竖,如临大敌。以他三品巅峰的修为,根本看不透这位老太监的修为,莫非是九品武者,甚至是宗师? 他突然想起一些原本以为已经被遗忘的传闻。 当即小心试探了微微躬身,“当面可是魏公公?” 魏无病盯着于照安,“于相认识咱家?” “第一回见到魏公公。昔日曾听人提起说,说是宫里有几位宗师前辈。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请前辈受晚辈一拜。” “于相不可!” 于照安本来已经弯下去的腰身,弯到一半时,愣是动弹不得。他冷汗直冒,只能缓缓起身,“多谢前辈爱护。” 魏无病慢条斯理地说道:“于相客气了。你是当朝宰辅,咱家只是不当事吃闲饭的无名之辈。于相不可堕了朝廷的威风。” “晚辈是以武道后来者拜见前辈。”于照安如此说道,言下之意只论武道身份,不论朝堂身份。 魏无病嗯了一声,“于相请坐。这府里的下人缺乏调教,不懂规矩,让于相见笑了。殿下也不必怒气冲冲,有什么话坐下说。咱家相信,于相此次来王府,定有深意。区区钱财,不过添头而已。” 第358章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魏老?!”忠王的态度明显不赞同。 对待于照安这等小人,就不该如此客气。 “殿下遇事不可急躁。于相乃是国之重臣,他的来意,又岂能轻易下结论。” 魏无病一开口,忠王毫无反抗之力,唯有捏着鼻子坐下。 王府的下人胆战心惊,在管家的指挥下,急匆匆上了茶水点心。之前没上茶水,那是因为王爷和于相吵起来,王爷摆明了不欢迎于相。身为下人,自然要有起码的眼力见。 结果倒霉遇到了魏公公。 惨了! 事后,全府上下恐怕都要被魏公公收拾一顿,谁也别想逃。 只盼着魏公公下手轻一点,大家还想活。 “于相在小朝会上弹劾殿下,着实有些石破天惊。之前咱家还有些想不通。刚才听了于相的解释,倒是理解了于相此举的深意。”魏无病说话好似没有起伏,但是听在耳中,却又格外顺耳,令人不知不觉放下了警惕防备。 “魏老,于相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忠王不服,魏老怎可被于照安蛊惑。他必须阻止。 “殿下,你太急躁了。”魏无病话音一落,忠王殿下的神情便由愤怒变为平稳。方才的怒火,似乎并未发生过。 “魏老说的是,本王的确太过急躁。”忠王虚心受教。 于照安何等聪明,偷偷观察,瞧出蹊跷。这位魏公公修炼的功法有些诡异啊,竟然能调动个人情绪。 他正襟危坐,“多谢魏公公理解晚辈的一片苦心。晚辈弹劾忠王,实则是在保忠王,此话千真万确。” 魏无病盯着他看,眼神深邃又带着三分暖意,叫人不由得放下防备心。 于照安暗自甩了甩头,努力保持着清醒,心中默默背诵自幼学过的书籍。书籍使他明智,书籍使他清醒,书籍帮助他不至于坠入他人设下的陷阱。 “于相确定陛下对殿下动了杀心?咱家倒是不知道。” 于照安当即正色道:“这是迟早的事情。楚王打的旗号,一是清君侧,二是拨乱反正,恢复正统。何为正统,忠王殿下即是正统。清君侧清得又是谁? 世人皆说陛下年老昏庸,天下越发败坏。事情来得太急,陛下还未想到那么多。过些时日,等陛下回过神来,殿下危矣。本官抢先一步弹劾忠王,看似用心不纯,实则是在替殿下谋求生存之路。奈何殿下对本官成见颇深,始终不肯信任本官。” “本王不相信父皇如此狠心。于相,你莫要挑拨我们父子之情。”忠王面露痛苦之色。 于照安没有理会忠王。在他看来,忠王身为废太子,有些过分天真,被人教傻了。 魏无病沉默片刻,“陛下年纪大了,心思越发摇摆不定,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几十年来,陛下始终是个要面子的人。楚王叛乱,等于是在陛下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若是平贼战事顺利还好,若是不顺利,的确需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殿下,于相对你,并非全是恶意。” “魏老相信他?难道你也认为父皇对本王存了杀心?”忠王一副备受打击,面目绝望,喃喃自语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父皇当真容不下本王,本王也只能以死明志。” 说罢,凄凉一笑。 于照安挑眉,内心很是不满,甚至是鄙夷。他试探问了句,“殿下难道不尝试着改变一下处境?就这么接受了?本官可是替你打下了基础,接下来殿下只需按部就班上本弹劾本官,然后进宫告状就行了。你要是觉着良心不安,给本官一万两,坐实本官索贿的事实。” 忠王却摇头,“于相既然是真心帮助本王,本王岂能告状,陷你于不义。不可,不可!” 于照安嫌弃得直接冲天翻白眼,“殿下,游戏不是这么玩的。本官不知道是谁教导你,将你教成了这副模样。但是从现在开始,本官希望你能稍微听听旁人的意见,莫要一意孤行。身为上位者,做事需要一点智慧,一点手段,而不是逆来顺受。” “于相为何要帮助本王?本王已经不是太子,已经毫无价值。” “你说自己毫无价值。可是在楚王眼里,你分明就是无价宝。若你肯站出来,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支持你。” 忠王嘴唇翕动,半晌无言。 魏无病在一旁说道,“太子至纯!” “身为王朝继承人,至纯可不是什么好品质。”于照安反击了一句。话音刚落下,他又紧张起来,冷汗都冒了出来,赶忙找补,“晚辈不是那个意思,晚辈是想说……” “咱家明白于相的意思。于相还没有回答王爷的问题,你为何要帮助王爷?你跟晋王才是师兄弟。” 于照安轻咳一声,镇定道:“和其他朝臣一样,晚辈是在维护正统。只不过,比起其他朝臣,本官的手段更激进了一些,也更长远一些。” “甚好!”魏无病点点头,没有质疑。 忠王却不相信,“本王倒是不知道于相竟然不忘初衷。之前是本王误会了于相。” 于照安嘚瑟的笑了起来,“王爷若是愧疚的话,何不拿钱补偿本官。如此,无论是弹劾还是告状,都有了理由。” “不不不,此乃赠与,而非索贿。”忠王当即吩咐下人,取银两赠与于照安。 “可是,殿下如果不肯弹劾本官,本官的努力就将付之东流。陛下甚至会怀疑我们二人狼狈为奸,殿下结交朝廷大臣,阴蓄大志。殿下,这可是取祸之道啊!你还是按照之前的设想去做吧,对大家都有好处。” “本王岂可……” “殿下究竟是要命,还是要坚持你所谓的原则?殿下难道想陷害本官,让本官再次下大狱?”于照安不客气的打断忠王的唠叨,迂腐! 他一度怀疑,忠王是在演戏,演给一旁的魏公公看。可是演得太真太像,一时间他也无法分辨真假。 如果真是演戏,必须承认,忠王还有价值。 如果不是演戏,脑子真的如此想如此废物,计策就必须改变。 第359章 保命要紧 忠王面露为难之色,不由得看向魏无病。 “魏老,本王心很乱。” “殿下不必心乱,按照于相说的去办即可。”魏无病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安抚住忠王躁动不安的情绪,使对方恢复了平静。 “本王听魏老的。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委屈于相。” 于照安不在意的摆摆手,“殿下不必客气。本官宰相肚里能撑船,承得了赞誉,也受得了委屈。倒是殿下,切不可三心二意啊!” 忠王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于相放心,本王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绝不会中途反悔。” “如此甚好!公务繁忙,涉锦衣卫那边可能都急疯了。本官先行告辞!殿下留步,本官知道出去的路。” 于照安就像是一阵风,来的时候犹如狂风暴雨,走的时候好似任性的秋风。 他一走,大厅内就安静了下来。 忠王站在窗户边,背对着魏无病,“魏老,孤能信任他吗?” “于相是否值得信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殿下出的主意很好用。” “他为什么要帮孤?” 忠王回过头来,面露疑惑之色,“孤不信他的话。无缘无故,他先是弹劾孤,紧接着又跑来示好,言行太过反常。” “可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陛下那里,迟早会因为楚王作乱为难殿下。”魏无病神情淡漠,似乎并不想充当忠王的谋士。 忠王闻言,唯有苦笑,“若是父皇真要取我性命,我又该当如何?” 魏无病原本半眯着的双眼,猛地睁开,“殿下放心,有咱家在,任何人都不能取你的性命。” “可那是父皇。” “陛下也不行。” “圣旨一下……” “那又如何。咱家答应过皇后娘娘,一定会保你平安,咱家说到做到。” 忠王面露凄苦之色,心头却在想:为何只肯保孤平安,为何不肯多做一点。当初兵变废太子之时,若是你肯站出来,父皇说不定就会收回成命。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孤被废,也不肯伸出手帮一把。何其残忍! 身为一个废太子,要平安有何用。 他想要的是太子身份,要的是权势。有了这些,平安都是附带的。 “多谢魏老!有你在,孤深夜也能安眠。” 魏无病又安慰了一句,“殿下放宽心,有咱家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我知道!” 忠王殿下依旧站在窗户边,吹着燥热的风。他不知道魏无病什么时候离开的,对方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咻的一下人就出现了,咻的一下人就不见了。好似话本小说里面的仙人。 他曾问过,宗师是不是可称仙人。 魏无病却告诉他,区区宗师给仙人提鞋都不配。区区宗师,三百寿数,也就只比普通人多活了那么点时间而已。 忠王却暗自咋舌。 三百寿数还嫌少。 若是父皇能有三百寿数,光是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世间可有三百年太子? 幸好,幸好,老天爷是公平的。宋家江山,皇室宗亲,纵然有武脉有武学天赋,但碍于天赋上限,至今有记录的最高修为也只是九品而已。 反倒是宫里头的太监,有记录出过好几个宗师,皆是朝廷镇压江湖宗门的利器。 “殿下,可要歇息?” 内侍李公公来到身边。 李公公是忠王的第一心腹,自小就在他身边伺候。 砰! 窗棱碎裂! 忠王垂首看着手中的木头碎屑,面露讥讽,“于照安好大的胆子,把孤当猴一般的戏耍。一个个,都将孤视作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是个人都要来踩上一脚。” “殿下,消消气,手伤着了。” “这点伤势又算得了什么。比起孤这半年来所遭受到的屈辱,这点伤不值一提。你说说,于照安到底有何目的?” “奴婢愚钝,猜不透于相的想法。殿下可要按照计划弹劾于相?” “当然要弹劾他,不仅要弹劾他,还要大张旗鼓的进宫告状。”忠王低头闷笑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可是他给孤安排的路,孤必须将这场戏好好唱下去,不可辜负了于相的好意!” 他重重咬着‘好意’二字。很显然,忠王内心根本不相信于照安真的对自己充满善意。 “只可惜魏老不肯替孤出头,只肯保孤平安。旁的什么都不肯做。” 忠王语气里充斥着不满和怨愤。 李公公四下看了眼,小心提醒道:“殿下慎言。魏公公无处不在。” “怕什么!他答应了母后,自不会食言。” 忠王冷哼一声,一脚踢翻了脚蹬,心中满是郁气。 “孤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绝不能出错。伺候笔墨,孤现在就要上本弹劾于照安这个奸贼。” 忠王忙碌的同时,锦衣卫也没闲着。 萧锦程亲自进宫面圣,很快得到召见。 “……卑职无能,只听到忠王同于相争吵,辱骂于相是无耻小人。于相似乎并不在意忠王的态度。紧接着魏公公出现,卑职不敢再听,只得趁魏公公出手之前离开。卑职没能完成陛下交道的差事,卑职死罪!” 萧锦程老老实实跪在太极宫正殿中央,头埋着。 老皇帝丢下手中的拂尘,起身,邱德福赶紧上前搀扶。 “你说魏无病那个老家伙去了忠王府?” “正是。就在忠王驱赶于相的时候,魏公公突然出现。卑职修为低下,只得离去。” “不怪你。他可是宗师啊!”老皇帝说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出了声。只是,笑声过于奸邪,令人不寒而栗。 萧锦程头都不敢抬起,老皇帝喜怒无常,他身为老皇帝的狗,老皇帝要杀他只需一句话,都不需要经过政事堂,无需三法司会审,无需明正典刑,杀了就杀了。 “老三是个有福的,魏无病重信诺,会一直死保着老三,甚至不惜同朕翻脸。这个老家伙。” 说到老家伙三字,真是又恨又厌又依赖。 邱德福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瞥了眼还跪着的萧锦程,挥挥手,示意对方赶紧离开。别杵在地上,否则就要当炮灰。 萧锦程得了暗示,心中感激不尽,不等老皇帝许可,就悄悄退出了大殿。 砰! 刚出大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肯定是又掀翻了什么物件摆设。 萧锦程不敢多想多猜,急速离开是非之地,保命要紧。 第360章 他是大大的良民 “陛下当心身子!” 邱德福小心翼翼规劝,“陛下今儿不是要炼丹吗,几位道长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老皇帝冷哼一声,“魏无病那个老匹夫,专门和朕作对,你说怎么办?” 邱德福心头哇哇大叫,要老命了啊!那可是魏公公,魏老,宗师修为,他能怎么看,只能躺平了看。 一边是老皇帝,一边是魏无病,他是一个都招惹不起。 “陛下,魏公公只负责保护忠王殿下的安全。” 言下之意,只要忠王安全无虞,魏无病就不会出面阻拦。当初兵变废太子,魏无病也是如此,始终没有正式露面。 然而,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老皇帝始终都在忌惮魏无病,兵变废太子期间始终守着底线,不敢派兵攻打东宫,不敢‘坐实’东宫谋反一事,就是因为魏无病当时镇守着东宫,护着忠王安危。 结果,事情就尴尬了。闹到现在,老皇帝背负了所有的骂名。 按照老皇帝最开始的设想,他要派兵攻打东宫,逼反东宫三千侍卫。一旦打起来,所有罪名都是东宫,说东宫谋反,谁敢说个不字。 他兵变废太子,都是无奈之举啊!因为东宫‘谋反在先’,不得不采取军事手段。 父子相残,朕内心不忍,就留废太子一命吧。 结局都想好了,就因为魏无病守在东宫,老皇帝投鼠忌器,没敢走出攻打东宫这一步。以至于,现在陷入被动,楚王都敢起兵造反。 老皇帝分明是作茧自缚。 每每想到这里,老皇帝心头就是一股郁闷之气,却无处发泄。还要假惺惺补偿忠王。不过这一步,好歹挽回了一点稀薄的名声。 哐哐哐…… 又是一通狂砸。 邱德福身为第一心腹,此刻他竟然想不通老皇帝怒气的来源。感觉老皇帝越发心思深沉,深不可测。 “陛下息怒啊!”他只能尽职尽责的规劝,“陛下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老皇帝怒气冲冲,“去将魏无病叫来,朕要亲自问问他,他到底意欲何为。是不是诚心和朕作对。” 邱德福:……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陛下确定要请魏公公过来问话?” 老皇帝猛地扭头死死盯着他,邱德福吓得当场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说的对,请那老匹夫来有何用,只会惹朕动怒。罢了,罢了。反正朕也不是很乐意见到那个老匹夫。” 邱德福死了又活,浑身湿透。只是还来不及喘口大气,又听老皇帝吩咐道:“等忠王来了,先让他跪在殿门外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意识到错误,什么时候叫起。” 邱德福一脸懵。 老皇帝却不做解释,转身去了隔壁的偏殿,准备和道士们一起炼丹修仙。 …… 深夜。 陈观楼从花街出来,摇摇摆摆走到墙角,解开裤腰带对着墙角放水。 花街临着河道,半夜,周围全是蛙鸣声,甚至吵闹到一度盖过楼里面的动静。夜风夹着暑热,吹在脸上,一身黏糊糊的。 猫儿跳上房顶,跟玻璃似的眼珠子,左右张望,跑远了。 个别房屋内还有一两声动静,估摸是半夜起床解手。 陈观楼摇晃着朝着侯府后巷的家的走去,一路穿街走巷,或许是为了抄近路,专往偏僻的小巷子里面钻。 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怕的。 天上的星星被云彩遮住了,月亮也躲了起来。黑夜中,一道寒光扑面而来。 死定了! 一直尾随的黑衣人,他在出刀的同时,心想这个任务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区区一个狱卒,之前太过小心,倒是显得自己底气不足。 哐! 金属撞击之声! 嗯? 他的刀为什么动不了了? 刀为何停在小小狱卒的额头前方,再难寸进。 什么? 他看见了什么。 小小狱卒竟然只用两根手指头就夹住了他必杀的一刀。金属撞击声,则是来自于狱卒手指上的铁扳指。 “你……” 何方猛士,假扮小小狱卒,图什么?难道就图二两银子吗? 只是,他刚吐露一个‘你’,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手中的刀,断了。脖颈上多了一只手,一只掐着他随时取他性命的手。 黑衣人大惊失色。 眼前之人,绝非资料上的小小狱卒。 他不信,一个狱卒能够接住他必杀的一刀。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陈观楼实在是好奇。 已经太平了很长时间,距离上次被人跟踪暗杀,还是上次。 他最近老实得很,没招惹过什么大人物,安分的逛青楼每天坚持习武修炼功法。 是谁想不开,竟然派人来暗杀他。还是一个四品武者。 “你又是谁?”黑衣人反问道。 陈观楼直接伸手揭开黑衣人脸上的面巾,一张极其普通又陌生的脸,丢在人堆里无人关注。 “现在是我问你话,搞清楚你的处境。谁派你来的?” “是,是……噗……” 鲜血喷涌而出。 陈观楼急速退后,幸亏避让及时,没沾染上鲜血。 再看黑衣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竟然是死士。 做任务之前,已经吞服了毒药。 陈观楼一脸懵? 他就是一个狱卒啊!虽然身份是狱吏,但是在世人眼里,始终只是一个狱卒。 他何德何能,竟然有人派四品死士来杀他。 至于吗? 有这必要吗? 他可是大大的良民。全京城,就没有比他更良的良民。 按时当差,及时行乐,有钱就花,绝不当守财奴。为大乾的gdp添砖加瓦,贡献颇多。 像他这样大大的良民,竟然被遭遇死士暗杀,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狗吠声! 兵马司巡夜的差人闻着味来了! 风紧,扯呼! 之前回家的路有多慢,之后回家的路就有多快。 回到家,冲了个冷水澡,然后坐在院子里喝茶醒酒。 齐无休半夜翻墙进入,就看到这样一幕:光膀子男人坐在桃树下想女人。 于是乎,他开口就说道:“你该娶妻了。” 陈观楼直接回敬对方一根中指。 第361章 他不是自恋,他只是帅而自知 “我长了一张招人嫌的脸吗?” 陈观楼郑重其事问了句。 莫非是他的脸,给他招来了暗杀? 复盘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个结论,他自个都感到哭笑不得。今天莫非是喝多了酒,脑子不清醒。 “陈兄,你对自己的颜值是不是有什么错误的认知?”齐无休很含蓄的吐槽。 “你的意思是?” “你的脸很招娘们喜欢。” “意思是男人都仇恨我这张脸?”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陈观楼似乎打通了思路。像他这么帅,的确容易在男人群体里拉仇恨值。 “那倒不至于。其实你这张脸,也就那样吧,跟我差不多。”齐无休大言不惭地说道。 陈观楼呵呵冷笑,“我眼睛没瞎!” 齐无休不服气,“我到青楼,姐儿都围着我转。” “你是财神爷当然围着你转。我去青楼,不要钱,还有姐儿倒贴,你有吗?” 齐无休:…… 这个真没有。 比不了,比不了! 略逊一筹!仅仅只是一筹而已。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有人找你麻烦?”齐无休毕竟干的是锦衣卫。 陈观楼摇摇头,没说实话,只说道:“我感觉有人在暗中窥伺我。想来想去,我就一个小小狱卒,没得罪谁,莫非是谁家娘们对我想入非非,被家里的爷们给发现了。” “你想多了吧。”齐无休嗤笑一声,“别以为长了一张脸,娘们都会对你想入非非。” 陈观楼瞥了对方一眼,没有辩驳,但是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就是嫉妒。 齐无休不服气,郑重问道:“当真有人暗中窥探你?” 陈观楼点点头。 齐无休主动请缨,“要不要我帮你暗中查查。” “不麻烦?”陈观楼反问道。 “我自个查,不麻烦。最近事情不多,这点时间还是抽得出来。” “谢了!改天请你喝花酒。你们锦衣卫最近怎么可能不忙,我们天牢新来了一批犯人,诏狱那边理应比我们更忙才对。” 齐无休摆摆手,“上面突然下令,最近的抓捕行动要稍微收敛一二。估计是宫里头又有了新的想法。” 陈观楼很是诧异,他很会联想,“难道同于相弹劾忠王有关?” “不清楚,我不懂这些。楚王作乱,我还以为我们会更忙,没想到反而闲了下来。”齐无休不擅长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他是合格的执行者,而非领导者。 陈观楼端着茶杯,心头开始琢磨,“以你们锦衣卫的经验,于相弹劾忠王一事,影响巨大吗?” “还好吧。忠王自从被废之后,锦衣卫一直奉命暗中监视忠王府。我还去值过夜。于相弹劾忠王,虽然很意外,但是细细一想,我估计他是得了陛下的暗示,又想讨好陛下,才会走出这一步。至于影响,忠王已经被废了,不是昔日的太子。哎!” “你竟然这么平静的就接受了忠王被废的事实。当初我还以为你会倒反天罡,哭天喊地,大醉三天。”陈观楼调侃道。 齐无休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嘲一笑,“我一个小人物,左右不了任何人的想法,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唯有低头接受。” 昔日的少年郎,心存最朴素正义想法年轻人,终究是败在了现实面前,接受自己的命运,做一个老实的偶尔摸鱼放弃大志向的公家人。 陈观楼举起茶杯,“敬这该死的老天。” 喝完一杯还有一杯,“从今以后,我们兄弟努力搞钱!” “搞钱!”齐无休抿着唇,“你说的对,搞钱才是真实的,才是我辈该追求的。我突然有点理解那些贪官污吏,公家饭不好吃,追求不了道德和正义,追求钱财就是最后的路。若是连钱财都没有,这公家饭那真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兄弟,你悟了。搞钱才是我辈的追求,其他都是浮云。正义?这玩意就是空中楼阁。正义不在你我,不在律法,全在上面一句话。我们啊,就是最底层的的工具人。身为工具人,千万莫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搞钱才是正道。” 陈观楼搂着齐无休的肩膀,大肆发表演讲,给对方灌输自己那套搞钱理论,好似开班授课一般,誓要将齐无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玩意给洗干净。 齐无休不是那么容易被洗脑的人。 “你们天牢搞钱容易,敲诈犯人就行了。反正也没人追查。我们锦衣卫搞钱,就得敲诈良民,这样不好吧。” “你可以敲诈贪官。”陈观楼毫无心理负担的给对方出谋划策。 齐无休连连摇头,当即就否认了这个馊主意,“贪官在被定罪之前,都是朝廷栋梁,我可没胆子上门敲诈。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么一说,我们锦衣卫搞钱竟然不如你们天牢方便。我们搞钱,还容易留下把柄,事后若是被追究,少不了要到诏狱里面走一趟。你们搞钱就没这个顾虑了,只要不把人弄死,没人会过问一个犯官到底有没有被人敲诈。” “不一样。你们锦衣卫有权有身份有地位,名声可止小儿夜哭。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们身份地位,自然会在钱财方面收回了来一点。同理,我们天牢狱卒得了钱,却失去了身份地位,被人轻贱。你看,老天爷都懂得做事要求平衡。” 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说着。 齐无休琢磨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这个理。官员得了身份地位之后,想要钱财就只能当贪官,也就意味着打破了平衡。平衡一破,迟早翻船。陈兄,我敬你,你是有大智慧的人,真不打算随我到锦衣卫当差?留在天牢屈才了。” “我跟你去锦衣卫图什么?钱少事多离家远,我疯了吧。”陈观楼吐槽道,“你一个月挣的钱,有我零头多吗?” 齐无休:…… 好伤心。 脸被比下去就算了,就连收入也被比了下去。 “听你这么一说,要不我也去天牢当差?” “哥,我的亲哥,你可别害我。我还年轻,不想死!” 招一个锦衣卫到天牢当差,信不信,分分钟天牢上下所有人就会联合起来教他做人的道理。 第362章 帮我算算何时发财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卢大头钻到陈观楼身边。 一边大口吞咽,一边小声嘀咕道:“我跟青楼那边的人勾兑了一下,他们说那晚上青楼没见到生人,来的都是熟客。你确定你被人跟踪了?” 陈观楼点点头。 他掐头去尾给卢大头讲了下自己被人跟踪的事情,让卢大头帮他在市面上打听一下。卢大头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有接触。跟花街那边的打手护卫龟公都熟。 要打听花街的事,问老板,老板的消息估摸还没有这群不起眼的打手护卫来得灵通。这帮人就好比村口的情报组织,菜市场的市井泼妇,方圆一千米以内,就没他们不知道的事。隔壁楼新来的姐儿,早上起来穿了什么颜色的底裤,都能给你打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打听不出来就算了。” “要不去问问老朝奉?市井上打听不出来的事情,老朝奉那里肯定清楚。”卢大头建议道。 陈观楼问他,“老朝奉还在赌坊干着?” “是啊!听人说,老朝奉是在赌坊养老。他跟赌坊互相合作,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陈观楼琢磨着。 他有怀疑过,是不是人贩子齐老大卷土重来?自从小寡妇潘娘子离开后,他身边就安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小寡妇潘娘子怎么交的差,反正从那以后,齐老大的人从此绝迹。时隔几年,为啥这个时候突然卷土重来?没道理啊! 他最近没干什么事,老实当着差,也没私下里打击人贩组织。主要是,那帮人太狡猾。亦或是京城乃是首善之地,人贩子这两年似乎很少在京城活动,或许已经转移了阵地,广大乡村城镇才是人贩子活跃的沃土。反正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谁家丢小孩的事情。 他不知道,胡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的消息传出去,天下间所有人贩子震动不已,纷纷有所收敛。 无名大侠的威名,在江湖上这几年传得沸沸扬扬。有人开了盘口,出了重金,要找到这位无名大侠。 陈观楼吃公家饭,不混江湖,根本不清楚这些事情。他要是肯去丙字号大牢走两圈,找那些江湖匪类打听打听,或许能窥见一二真相。 卢大头只爱钱,不爱凑江湖上的热闹,什么打打杀杀的玩意,有多远离多远,自然也不清楚此事。 陈观楼若是哪天兴致来了,亮出无名大侠的身份,恐怕很多江湖人士都会闻讯赶来,一半是来找他较量,赢了赚钱,输了也不丢人。一半则是佩服他的为人,想要跟着他混,也做个人人敬仰的大侠,最好包吃包住,外加五险一金。 最后,陈观楼还是听取了卢大头的建议,跑到赌坊找老朝奉打听消息。 许久不见,他不仅奉上了消息费,还准备了一份礼物给老朝奉送去。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二两茶叶,是从侯府薅的羊毛。 他发现侯府的东西就没差的,随便啥玩意只要是从侯府带出来的,都是外面稀罕物。有的甚至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主要还是沾了大老爷的光。 大老爷身为侯府当家人,用的喝的吃的全是世间顶级。随便漏一点出来,都能叫外人趋之若鹜。 因此,当他提着二两茶叶送给老朝奉,可把对方惊喜坏了。 “顶级的雀舌,你从哪弄来的?这个可不好弄,有钱都没地方买。” “侯府拿的。” “难怪!”老朝奉心头了然,“也就是侯府这样的簪缨世家,不缺这样的好东西。你也不错,竟然能得到侯府的认可,还能从侯府带出这样顶级的茶叶,有点本事。” 陈观楼轻声笑笑,谦虚道:“老爷子过誉了。我只是适逢其会,外加侯府大老爷心善,见我可怜,给了我一二分体面。” “能得侯爷看重,自然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不说这些,你来找老夫,想要打听什么消息?” “前几日,我自青楼出来,遇到来历不明的人跟踪。我将最近半年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没得罪过谁。也找人查了,什么都没查出来。没办法,只能求到老爷子你这里。你帮我打听打听,究竟是谁看我不顺眼,我究竟在何时得罪了人竟然还不自知。” 陈观楼说得诚恳。 老朝奉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不笑的时候显得很愁苦。 陈观楼察觉到老朝奉的境界跌落了。依旧是四品,但是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气血尚算充足的情况,眼下老朝奉外表不显,但是内腹脏器明显衰老。若是打起来,恐怕三品武者都能拿下对方。 老了! 终归是老了! “我的事情很为难吗?”见对方迟迟没说话,陈观楼不由得问道。 老朝奉缓缓摇头,又深深看了眼他,说道:“你这事老夫记下了,会安排得力的人去打听情况。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不过,老夫多嘴一句,你的差事,看似不易得罪人,实则很容易得罪人。” 陈观楼挑眉,“老爷子的意思是,我可能在当差的时候无意识得罪了谁?” “或许吧。等有了进一步的消息,老夫会通知你。你先回去,别胡思乱想,没事的。” “老爷子是不是已经知道点什么?”陈观楼很直白的问道。 老朝奉笑了起来,“老夫如果说,略懂一点相面之术,你信吗?” “老爷子竟然还会相面。那你看我的面相,如何?何时能财源广进,娇妻美妾?”陈观楼真不是挑衅,他真的有点兴趣。他不会特意找人相面算命,但如果遇上了,他还是乐意算一算的。 估计谁都挡不住这个诱惑吧。 “你可太会为难老夫。老夫三脚猫的功夫,大言不惭说一句略懂一二,其实只懂一点皮毛。看了看你的面相,若真有麻烦,也只能是差事上面引起的,私人方面倒是无碍。” “原来如此!多谢老爷子告知。这几日寝食难安,还望老爷子能尽快帮我查明真相。” “放心,定会替你查明。” 陈观楼拱拱手,起身离开二楼。 陪他来的卢大头,这会已经在楼下赌上瘾了,跟着一群赌鬼大呼小叫,全身心投入。 他没有打扰对方,径直离去。 第363章 别叫穷 陈观楼下了天牢,走过一间间牢房。 现在他看谁都觉着有嫌疑。 这帮犯官,有的人心胸敞亮,想得开。有的人心胸狭窄,还爱钻牛角尖。有时候一个眼神不对付,就有可能结下死仇。 千人千面,表里不一。 他自问要钱时凶了点,平日里对待这些犯官还算周到客气。就想结个善缘,他日官复原职,别惦记着天牢那点仇恨委屈。做大事的人,同一个狱卒计较,既无格局也无气量。 只是难保有人心胸极度狭窄,一点点恩怨仇恨都要牢牢记着,不找回场子誓不罢休。 他斜着眼打量牢房里面的犯官,观察这些人的眼神表情。 经过高十六的牢门,他突然就停下脚步,“你府上管家这几日没来探望你?” 高十六胡子拉碴,看起来很是萎靡不振,不过状态还行。 “府中事情繁忙,离不开管家,自不能天天来看望我。陈狱吏今儿不忙?” “这几天不忙。上面突然闲下来,听说陛下近日心情不错,好像是北边的战事有了进展。” “平江侯很厉害的,有他在,区区反贼手到擒来。等他腾出手来,就能南下灭了楚王。难怪陛下心情好转。”高十六如此说道。 陈观楼笑了起来,“你认为陛下会让侯爷南下?” 做梦吧。 南北兵马都让大老爷染指,老皇帝估计睡觉都睡不安稳。如果不出意外,很快身处南边的陈观复就会被调回京城。 这是身为帝王的基本御下手段。不可能让父子二人,同时掌控南北兵马,以防成为朝廷心腹大患。朝臣肯定也会支持老皇帝的决定。 “当……然……”高十六突然有点不太确定。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还是老实做买卖吧,不走仕途是对的。” 高十六略显尴尬,有点难堪,“我就是一时嘴快,没往深处想。我这不回过神来了。” 陈观楼笑话他,“你当初还说最多坐牢一两个月就能出去,如今你还这么想吗?” 高十六越发尴尬。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难道我真要坐个几年牢?” “几年不至于。朝中的局势瞬息万变,说不定过年的时候,你就能出去。” “但愿吧!陈狱吏,我想吃烤鸭,老金坊的烤鸭最正宗。” “有钱就有烤鸭,没钱就没烤鸭。我一会让人查一查你的账户,看看上面还剩下多少钱。” “我还想喝酒,最好温一温。” “你要求可真多。”陈观楼特嫌弃。这些公子哥坐牢,别的都好,心眼没有那些官场老油条那么多,但是矫情啊!一会这一会那。 除了高十六,还有一个张文赋。 或许张御史度过了危机,或许张夫人终于想起坐牢的亲儿子,张家又送了一笔钱进来。 张文赋终于享受到了梦寐以求的放风。 原本为了太傅放风,特意清理出来的后院,如今废物利用。于是乎,犯官们就多了一个放风的选择,就是价格贵了点。 有钱的不在乎,一百两一次的放风,一次一个时辰,堪比抢劫。但是能晒着太阳,能吹着风,能看见蓝天白云,还能喝上茶水吃上点心,一百两值了。 张文赋享受了放风后,整个人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起来,肠胃毛病也有了明显的改善。 路过谢长陵的牢房。 对方问他,“放风的价格能不能打个折?” 陈观楼扭头看向对方,“谢大人也想放风?” “找个有风的天气,我想出去吹吹风。” “现在外面热得很,还是牢里面凉快。而且放风的价钱可不便宜。” “到底有没有折扣?”谢长陵不耐烦啰嗦。 陈观楼嘿嘿一笑,“折扣没有。甲字号大牢一视同仁,除非你是太傅或是王孙公子,那就是另外的待遇。不过我们提供免费的茶水和点心。” “茶叶沫子?”谢长陵略显嫌弃的问道。虽是疑问,语气倒是肯定得很。 陈观楼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有免费的茶水喝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而且,天牢穷啊!你们总说我们狱卒贪婪成性,殊不知我们收的钱,九成九都要上交。我们干着恶心的事,拿着零散的一点钱,背负了所有的骂名,哎,难得很。谢大人若是肯体谅一二,以后都别提折扣一事。谈钱伤感情。” “要不谈感情?” “谈感情伤钱。”陈观楼义正辞严,“在商言商。谢大人,你不差这点钱,何必像市井商贩一般,斤斤计较。” “本官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谢长陵特郁闷的说道,“你以为本官多有钱。本官这些年攒下来的那点家当,全都进了你们狱卒的口袋。必须得精打细算。” 陈观楼嗤笑一声,“谢大人真会糊弄人。你是没什么钱,可是你们谢家有钱啊!谁不知道你们谢家在当地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豪门,盘踞上百年,财富多大令人咋舌的地步。” “你听谁胡说八道。”谢长陵面色一沉,“我们谢氏一族,乃是耕读传家。名下是有些买卖,但都是不起眼的小买卖。主要收入还是靠着种田。 陈狱吏是京城人,没种过田,或许不清楚种田的收入不仅有限,而且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旱了,涝了,虫灾,鸟雀祸害,当年都要减产。 而且粮食也不能随意贩卖,得攒着。你说说,能有多少钱。一百两,足够在乡下买下好几亩上等水浇田。水浇田啊,在乡下,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水浇田更贵重。你懂这其中的深意吗?” 陈观楼低头一笑,眼中闪过讥讽,“我不懂!我只知道谢大人避重就轻的本事,令人叹为观止。你如果当我们狱卒都是些没见识的人,那你可算是打错算盘了。天牢狱卒不懂读书,不懂大道理,但是最懂打探消息,打探尔等犯官的家底。你们谢家的生意都已经做到了京城,你跟我说耕读传家,跟我说挣钱难没有钱,你哄谁呢?谢大人,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这样糊弄人,不太好吧。” 第364章 狱卒的自我修养 被人拆穿,谢长陵不仅没有尴尬,反而显得理直气壮,气定神闲。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狱吏没有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理解不了我话中的深意。谢氏非我一人之谢氏,谢氏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天吃喝拉撒,陈狱吏擅计算,你替我算算,一天要花费多少钱。 就按照天牢的标准来算,你们天牢一天的开销是多少?我们谢氏只多不少。别看我们挣得多,但我们开销也大。每年年底一结算,一年白忙活,挣的钱刚够开销,一点节余都没有。最后还得指望田里的收成。” 他站在牢门前,态度显得很理所当然,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显然是个懂经营的,并非只读死书不通经济营生的书呆子。 陈观楼早知道对方是个天才,只是没想到高傲的读书人也会关心吃喝拉撒睡日常开销这类琐碎的事情。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以前他不懂,为什么古人将柴火放在第一的位置。直到来到这个时代,身处京城,他才发现,城市小居民,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考虑哪里挣钱买米,而是要考虑买柴,柴火的价格波动,甚至比米粮的价格波动还要牵动人心。 没有柴火,就不能生火做饭,不能烧水。厨房开不了火,就不能吃饭。 身处城市,没有山川树木,柴火全靠买。尤其是冬天,可以一天不吃饭,但是不能一天不生火。那么冷的天,不生火人会冻死的。 山是有主的,柴火也是有价的。 京城柴火的消耗量绝不下于粮食的消耗量。 据陈观楼了解,城外的山头,都快被薅光了。要去更远的山头,才有柴火。关键是,山头都是有主的,反正在京畿已经找不到无主的山头。 京城有不少富户,就靠着卖柴火发家,几代人不愁吃喝。 侯府当然不用为柴火发愁,侯府有自己的田庄,有自己的山庄,成片成片的山林。每个月山庄的人,都会在固定的日子,拉着大量的柴火送入侯府。 侯府还有自己的烧炭作坊,柴炭,煤炭,各种炭都烧。 陈观楼买炭,都是去侯府的烧炭坊买,一车一车拉回家。因为姓陈,还能拿到九折优惠。 账目经不起细算。 一算账,才发现柴火占据了生活中极其重要的位置,一年下来在上面花费的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这还是他一个人生活,平日里偶尔开一次火。换做春香嫂家里那种情况,真不敢细算。 “行行行!知道谢大人你擅经济懂营生,你不用给我讲大道理。反正我这里没有折扣,你想放风就得照价交钱。” 谢长陵吐出一口郁气,似乎很不爽他。掩下眼帘,垂眸问道:“我账户上还剩下多少钱?” “不到一百两。” 谢长陵微蹙眉头,“怎么才剩这么点。” 陈观楼当即吩咐身边的狱卒,“去找钱富贵,把谢大人的私人账户拿来。” 犯人私人账户,是陈观楼搞出来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进步,提高工作效率。 自从他搞出了套餐,配套的私人账户也就应运而生。 每个犯人除了份子钱,额外交的钱全都记入犯人的私人账户。花哪呢,什么时候花的,一笔笔记录下来。翻开一看,一目了然。做到了公开透明。 这一举措,得到了甲字号大牢所有犯官的欢迎。以前交钱,钱花得不明不白,过一段时间狱卒就说没钱了,钱花光了。具体怎么花的,含含糊糊,谁都说不清楚。 现在有了私人账户,每一两银子花去了哪里,都能通过私人账户查询。 很快,钱富贵就带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跑来。 “大人!” “找出谢大人的账户,给他过目。” 陈观楼吩咐道。 钱富贵手指点了下口水,开始翻阅账册,“谢长陵,谢长陵……谢大人是今年年初入的狱,啊,翻到了。谢大人请过目!” 钱富贵将记录账目的一页对着牢门,“谢大人看清楚了吗?从你入狱那天起直到今日,每一笔开销都记录在册,绝无遗漏,也没有虚假账目。全都是真实开销。你看,你前几天沐浴的开销,上个月吃酒吃肉的开销,你要上等的宣纸,你要的上等笔墨……” 不看不知道。 看到账目,谢长陵才发现,不知不觉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了这么多玩意。当然,天牢物价同京城物价不在一个维度,才是钱花的太快的主要原因。 看到余额只剩下八十几两银子,他眼角抽搐两下。 他抿着唇,一脸严肃,也不知在想什么。或许是在反省为啥花费这么多钱。 钱富贵嘴巴就没停过,“谢大人,你看清楚了吗?可有疑问?可有错漏?你尽管放心,在陈大人的英明领导下,我们甲字号大牢一改过去的风气,做到了童叟无欺,账目清晰明确,做到了犯人和狱卒双方共同满意。若是没有疑问,我就要带着账册回去了。一天天的,忙得要死。牢里的人越多,我这边越忙。” 谢长陵嗯了一声,摆摆手。 钱富贵又请示陈观楼。 陈观楼点点头,他才带着账册离去。 “谢大人还有别的疑问吗?还要不要放风?天牢概不赊账。”陈观楼将规矩说清楚。 这里是卖方市场,赊账是不存在的。 谢长陵抹了一把脸,“你们天牢物价忒高,忒黑!” 陈观楼以前不擅长诉苦。 自从当了狱卒后,他就无师自通了这门技能,“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你是当官的,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收的钱大部分都要上交。落在手里头的就只剩下一点零头。刑部那边,经常拖欠我们薪水还有粮油公款。 天牢上下几百号人吃的喝的,都得靠这点钱支撑。你说我们容易吗?谢大人,你们犯官能够每日两顿按时发粮,靠的就是你口中忒黑心的狱卒的努力。没我们努力收钱,你们都得饿肚子。” “歪理邪说!”谢长陵斥道。 陈观楼嬉笑一声,“是不是歪理邪说,你我心知肚明。其实类似的情况,各个衙门都有。五城兵马司靠什么开钱,你以为真指望朝廷那点俸禄啊?都是靠盘剥下辖商户,让商户们交份子钱,衙门才能运转。刑部靠什么?靠的是我们天牢上供,才能维持。否则,就户部那个鸟样,年年亏空,连在京京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指望户部吃饭,大家都得饿死。” 第365章 来一个杀一个 “说来说去就是要钱。” 谢长陵眼神鄙夷,说来说去,终究是个俗人。 “没钱寸步难行,我的谢大人。你清高,可是你吃的用的,哪样不是钱买来的。只不过你不需要亲自去挣钱,你只需要维持住你的身份,身边的人自会替你挣来大把的钱。可是这不是你保持清高姿态的原因。只能说,你们这帮读书人,很擅长自欺欺人,表里不一。”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谢长陵厉声呵斥道,“全是歪理邪说。难怪世人都说天牢狱卒贪婪成性,一刀一个,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诶,这话我也可以用在谢大人身上,官场的官员,一刀一个肯定没有冤枉的。” “放肆!”谢长陵板着脸。 “算了算了,我懒得和你掰扯。你给不给钱吧。给钱,就安排你放风。不给钱就没有。天牢以前可没有放风的规矩,想晒太阳那是奢望。只有我,才会考虑尔等犯官的需求,真心实意替你们着想。虽说价钱贵了点,但是值啊!要知道,说服上面同意这个方案,既费功夫,又费银子。当官的都是宁愿少一事不愿多做事。没有足够的好处,公文上就别想盖章用印。没有盖章的公文,堪比厕纸,一文不值。” “幸亏你没进官场。像你这样的歪理邪说进了官场,本官担心其他人都会被你污染。” 陈观楼闻言,当即嗤笑道,“这话说的,好似官场上的人个个都是白莲花,纯洁无瑕,天真无邪。” 说着说着,他又乐了起来,“谢大人,你莫要看到其他人放风,就心生嫉妒,太过不堪,不符合你的身份。你是风光霁月的人,莫要露出丑恶嘴脸,叫人不耻。” 谢长陵气得差点破防,狠狠瞪了眼陈观楼,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陈观楼哈哈一乐,“谢大人要是改了主意,就跟狱卒说一声,保证方方面面服务到位。” 他转身离去。 哎! 管不住嘴,时不时怼一下这帮犯官,是有可能在无意中得罪人。难怪会遇到刺客暗杀。 就是不知,看到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幕后主使会是什么心情? 能请动四品武者暗杀,身份肯定不一般。四品武者不是大白菜,打行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源。要么家族培养,要么宗门培养,亦或是专业的组织。 他就想看看,幕后主使见他还活着,会不会继续派人搞暗杀。四品武者不行,就派五品武者。 如果幕后主使真能派出五品武者,其身份靠山,大大缩小了范围。甲字号大牢这么多犯官,有能耐差遣五品武者当刺客的犯官,画个圈就能圈出来。 回到公事房,喝了半碗茶,门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人找。 “谁啊?” “说是从赌坊来的。” “快快有请。” 老朝奉那边有消息了。 陈观楼难掩激动,老朝奉还是很靠谱的。 片刻之后,人被请进公事房。 一个中年汉子,长得极为普通,属于那种见过就忘的长相,放在人堆里无人关注的那种,最适合打探消息。 来人自称姓林,在老朝奉手底下干活。 陈观楼问他,“可是有消息了?” “老朝奉让我转告陈狱吏,之前的委托作废,这是佣金,如数退回。” 林姓汉子将一个信封放在案桌上,里面是银票。 “怎么回事?我这点小事,你们查不出来?那可是老朝奉,京城知名的包打听,京城地界上就没他不知道的事情。区区一件委托,你们竟然退回佣金。” 林姓汉子眉眼平静无波,“陈狱吏息怒,我也是按照吩咐做事。据我所知,你的委托,线索断了,已经无法调查下去。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这桩委托就只能当做失败,唯有退回佣金。还请陈狱吏见谅。” “线索为什么会断?怎么就调查不下去?”陈观楼追问道。 “一切痕迹都已经被人抹去,没了线索,就无法调查。” 陈观楼冷哼一声,“所以你们放弃了。” “老朝奉说了,你若还信得过,下次你来,不收你的钱。” 陈观楼想了想,收起信封,“行!你回去告诉老朝奉,我知道了。下回遇到事情,我还找他。” “多谢!告辞!”林姓汉子转身迅速离开天牢,混入人群中,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陈观楼想通了,查不到就查不到。大不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不怕死,就尽管派人来暗杀他。有本事派个九品武者。九品以下,他可以轻松应对,宰猪杀羊。尤其是他即将突破《升天录》第四篇,进入第五篇。 他和九品武者还没有正儿八经交过手,但他很愿意试一试,试一试双方的斤两。他正愁找不到对手,幕后主使若是肯一次又一次派出武者给他练刀,他还是很欢迎的。 至于幕后主使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他就是要怼人。在他的地盘,想让他收敛,不去得罪人,绝不可能。随着实力增长,他要活得越发自在随心。 天气热,家里没有冰块降暑,陈观楼干脆晚上也留在天牢,就当是值班。用公家的资源,弄来了冰块降暑。吃着冰镇的水果汁,以及最原始的冰棍。 除了床板稍显硬了点,其他方方面面都挺好。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不用自己下厨做饭,免了汗流浃背之苦。 伙房的大厨做大锅菜一般般,但是小锅菜味道一绝,比外面酒楼厨子更胜一筹。只需花费一点点钱,大厨很乐意给大家开小灶。 不过,天牢的狱卒十个就有十个半是赌鬼。赌鬼的特点就是,宁愿把钱花在赌桌上,也不会花在伙食上面。明明有免费的大锅饭吃,何必花钱吃小灶。 因此,天牢上下,肯花钱吃小灶的人其实很少。 陈观楼不差钱,也不赌钱,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伙房大厨也愿意挣点外快。双方一拍即合。 睡到半夜,天牢大门方向传来响动。 陈观楼瞬间就睁开了眼,披着衣服走出了公事房。 只见六扇门的人到来。 陈观楼微微眯起双眼,“诸位,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第366章 才几个钱,至于拼命吗? 三更半夜不睡觉,突然闯进天牢,不合规矩啊! 眼下既无重案,也无大案,没听说什么案子需要加急办理。上面也没有下公文,要求天牢配合六扇门。 所以这帮六扇门的人半夜闯进来,究竟所为何事。 “你是……” “我是陈观楼,甲字号大牢的狱吏。” “你就是陈狱吏。我是六扇门杨都头,想来你应该听说过。” “原来是杨都头,幸会幸会。早就听闻杨都头办案经验老到,凡是你经手的案子,就没有破不了的。诶,杨都头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我一直以为你还在外地出差。” “前两日刚刚回京。” “杨都头刚回来,不歇歇,就要办案吗?今晚是……”陈观楼看着对方六人,大部分面孔都熟悉,但也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熟悉,无论公私,都没有打过交道。 “今晚过来,是要提审一名犯官。还请陈狱吏行个方便。” “提审谁?”陈观楼问道。 “一名叫做刘翔鹤的犯官。” 刘翔鹤? 陈观楼想起来了,关押在武班头的辖地,一个不起眼的外地官员。犯的事无非就是贪污受贿一类的。不过,私下里有传闻,此人站错了队,才会被人清算。 官场嘛,别的罪名或许需要斟酌一下真假,贪污受贿这个罪名,随便安插在某个官员头上,绝无错漏。 陈观楼穿好衣服,叫上狱卒,带领六扇门的人下天牢,“什么案子,大半夜的还要来提审人?犯人不睡觉,你们也不睡觉,太辛苦了吧。难道是又有大案发生?” 他就是闲聊,想问问情况。 结果六扇门的人就跟蚌壳似的。只有杨都头应声,“嗯,其实是老案子新线索。大半夜的过来,麻烦陈狱吏。” “不麻烦。一个系统的兄弟,不用如此客气。” 陈观楼嘴上说着不客气,心里头却一直在揣摩,既然是老案子新线索,也犯不着大半夜不睡觉,熬夜提审犯人啊。朝廷才给几个钱啊,至于这么拼命吗?又不是新发的大案要案。 来到牢门前,狱卒已经提前一步将刘翔鹤叫醒。 刘翔鹤一脸懵逼,看着六扇门的人,眼神明显是懵的,还没回过神来。 陈观楼问杨都头,“是在这里询问,还是要我给你们准备一间空房?刑房那边肯定不行,刑房的人不在,我没钥匙。” 不料,杨都头却说道:“这人我要提走。还请陈狱吏行个方便。” “提走?”陈观楼眉眼一挑,“大半夜把犯人提走?杨都头,这不合规矩啊。没有大半夜提走犯人的。不如你就在天牢提审,我马上安排人给你们准备一间空房,如何?” “这不太好。最好还是提走,在我们六扇门审问。” “不能去六扇门,不能去六扇门!”懵逼刘翔鹤突然醒过神来,猛地叫嚷,“陈狱吏,我可是你的人,你不能让六扇门把我提走啊!陈狱吏,救命,我有钱,我真的有钱。” “闭嘴!”杨都头厉声呵斥。他手底下的人甚至抽出了腰间佩刀,威胁刘翔鹤,再敢出声一刀子砍了。 陈观楼见状,当即就笑了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六扇门几个人,“大半夜提走犯人,先不说合不合规矩。既然要提走,那就只能公事公办。请杨都头出示公文,走完程序,犯人你们可以提走。” “陈狱吏……呜呜……”狱卒抢先一步动手,直接捂住了刘翔鹤的嘴巴,“别打扰大人办事,大人自有主张。” 这个狱卒很机灵,脑子灵醒。 陈观楼瞧了眼,记住了对方的模样。 杨都头沉默不语。 陈观楼乐了,“杨都头,你不会没有带公文吧。那不好意思,没有公文,谁都不能提走犯人。就算是锦衣卫来了,也是这个规矩。我可不是故意刁难,你也知道,现在当差不易啊。没有公文,不走程序,你们把犯人提走,一走了之。改天犯人出了意外,万一你们不认账,就得我们天牢背锅。还是走程序吧,有公文就提走,没公文就在天牢审问。” 他的提议是应有之义。公对公,就该走完整的程序。不可能凭六扇门一句话,就把人提走。 万一犯人死在外面,万一犯人失踪了,万一犯人在外面杀了人,责任算谁的?万一六扇门不认账,说没有提过犯人,那么责任全在天牢。毕竟没有公文,没走程序,你说六扇门提走了犯人,谁能证明? 上面可不管你人证不人证,上面就认公文。公文制造出来,就是为了走程序,避免推卸责任,互相扯皮。 “陈狱吏真不肯行个方便?”杨都头问道。 陈观楼一脸为难的样子,“并非我不肯给诸位兄弟行个方便,而是规矩如此。你们要提走犯人,就得拿出公文,走完程序。杨都头,你也体谅体谅我,不办手续就让你们把犯人提走,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要不这样,我给你亲笔写一张条子,如何?” “不如何。”陈观楼嗤笑一声,区区一张条子就想提走犯人,当他傻啊!条子有屁用,又不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区区一个都头的条子,拿到刑部,看看刑部那边的官员认不认。 认个屁! “离着天亮没多久了。要不这样,杨都头你先回去,等天亮后你办好手续,再叫人拿着公文来提人。你放心,犯人就关在牢房里,哪都去不了。什么时候来都行。我这几天都在。” 陈观楼客客气气的,想要尽快将这帮人打发走。回去后,还可以睡个囫囵觉。 半夜三更来提审犯人,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我非要现在提走犯人,又当如何?”杨都头面上带着笑,眼神却显得阴森冰冷。 陈观楼面露讥讽之色,嘴角微微上翘,“没想到杨都头还会说笑话,开眼了。” 狱卒们也都意识到不对劲,纷纷站位,将六扇门的人包围在中间。 六扇门的人则手持刀柄,做着随时抽刀子砍人的准备。 第367章 不识抬举 陈观楼表情似笑非笑,杨都头阴沉如水。一个显得气定神闲,一个则心虚阴狠。 双方僵持,气氛越发紧张,空气都仿佛凝滞。 附近几个牢房的犯人纷纷醒来,却都不约而同选择装睡。装睡终归是装,逃不过陈观楼耳朵。 他轻声一笑,装作呵斥,“干什么,干什么?大家是兄弟单位,都别乱来啊!六扇门的兄弟不辞辛苦,半夜三更跑来提审犯人,如此敬业的精神,大家要学习,记住了吗?” “记住了!”狱卒们齐声吼起来。一个个都被培训出来了,陈观楼经常开大会训话,讲的全是积极向上的内容,狱卒们也都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捧哏,嗓门大肯定没有错。 陈观楼又朝杨都头看去,“这大热的天,累你们半夜白跑一趟。不如这样,我让厨房那边搞点宵夜来吃。兄弟单位,没必要剑拔弩张,坏了情谊,你说对不对?” 他主动给了对方阶梯下,就是不知对方肯不肯领情。 先礼后兵,总归是没有错的。 杨都头眯着双眼,眼中各种情绪一一闪过,粗糙的脸颊露出阴狠的表情,“说来说去,陈狱吏不肯行个方便。” 陈观楼摇摇头,“亲兄弟明算账。虽说我们是兄弟单位,可是该走的程序也得走,要不然上面追究起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我好不容易当上狱吏,可不能授人以柄,让上面有借口撤了我的职。天牢这地,这么好的差事,丢了怪可惜的。你说是吧。” “陈狱吏背靠侯府,还怕被人撤职!” “侯府是侯府,我是我。我跟侯府是出了五服的关系,我一个小人物,哪里靠得上侯府。”陈观楼唉声叹气,一副日子苦啊,大家都难熬的表情。 聊天嘛,不能说自己多好多好,必须得诉苦啊!一诉苦,所有的麻烦都远离了,借钱的开不了口,显摆的也不好意思,还能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 世上唯有苦难能拉近人与人的关系,幸福的生活只会让人嫉妒。 简称:别秀! 杨都头咬着后槽牙,一面不动声色的观察周遭的环境,似乎是在考虑有几成把握能从狱卒手中抢走犯人刘翔鹤。 他还特意看了眼狱卒手中的钥匙。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眼神轻蔑。 杨都头是真没把天牢狱卒放在眼里啊。 他突然伸出手,拍拍杨都头的肩膀。 杨都头还没明白过来,突然感受到千钧压力,好似泰山压顶一般,令他动弹不得。他猛地朝陈观楼看去,眼神透着不可思议,不敢置信,惊诧莫名。 这是这份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令他神思恍惚,刚才的一切是真实的吗?难道是幻觉。 “杨都头,莫要为难兄弟啊!”陈观楼笑呵呵的,“这里是天牢,阴暗狭窄,不好施展。万一伤着谁,大家都不好交差,你说对不对?” 杨都头咬着牙,“陈狱吏习武?” “习!天天练武,从未懈怠过。你问这些狱卒,大家都知道。” “我们大人最喜欢收集各种武学功法。”狱卒们附和道。 杨都头微微蹙眉,“陈狱吏习武几年,想来有些成果。” “哎,不值一提。”陈观楼挥着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武脉,终究只是个底层武夫,耍几招假把式。比不上六扇门的兄弟,个个武艺精湛。甭管是江湖匪类,还是市井恶霸,你们都能手到擒来。我们能享受到太平日子,六扇门居功至伟。如要请功,六扇门肯定排第一。” 陈观楼不要钱的夸赞对方,六扇门的几个人表情明显缓和了许多,都在悄咪咪的观察杨都头,到底要不要继续。 杨都头咬着牙,露出一个假笑,笑到一半,表情又阴沉下来,“行,公事公办是吧。下次我会带着公文来,到时候陈狱吏没理由阻止我提走犯人。” “只要有公文,照着程序,犯人你随时可以提走。来人,送杨都头他们出去。大半夜的,大家都累得很。赶紧散了,还能睡一会囫囵觉。” 狱卒领命,“诸位请吧。” 杨都头呵呵一笑,“陈狱吏,我记住你了。” “能让杨都头记住我,是我的荣幸!好走,不送!” 陈观楼挥挥手,可算是送走了这帮瘟神。 他回头,询问之前那个机灵的狱卒,“叫什么名字?” 狱卒很稳得住,“回禀大人,小的叫黄夜。” “这名字……”有点不走心啊。 “因为我是半夜出生的,所以爹娘给取名黄夜。” “行,我记住你了。好好当差,我看得见。” 黄夜闻言,难掩激动,“多谢大人,小的一定好好当差。” “去吧。我和刘大人单独聊一会。” 黄夜知趣离开。 陈观楼敲敲牢门栅栏,“刘大人,今晚我可是拼着得罪六扇门的风险,保下了你。下次人家带着公文来,我没有理由再拦着对方提人。” “谢谢陈狱吏,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杨都头为啥半夜来提审你?我记得卷宗上,你的案子很简单啊,没涉及到关键人物。还是说,刘大人你还藏了一手?” 陈观楼似笑非笑,他是小看了这帮外地官员。可以这么说,京城的官员,犯事的时候还会有所顾忌,毕竟是天子脚下,监察机构多,家里又不是传承百年的勋贵世家。 地方上的官员,犯起事来,那真的是毫无顾忌,什么都敢做。主打一个天高皇帝远,用钱摆平一切。 什么御史,什么锦衣卫,统统拿钱开道。草菅人命只是小儿科。 “本官冤枉啊!”刘翔鹤一脸苦兮兮,“本官也不知道六扇门为何深夜提审。本官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本官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进了天牢的犯官,十个有九个半叫冤枉。最后事实证明,十个有九个半都是罪有应得。刘大人,你跟我玩心眼,这就是你感谢我的方式?你要是这么玩的话,下次六扇门提审你,你就好好配合吧。” 陈观楼不客气的拆穿对方,不识抬举! 第368章 这是羞辱 “别啊!陈狱吏千万别误会,本官绝对没有戏弄你的意思。可是,本官确实不知道六扇门的人为何半夜提审,我也是一头雾水啊!” “那你叫什么救命?六扇门又不是锦衣卫,不会随便要你的命。”陈观楼呵斥道。 刘翔鹤一脸尴尬,“我这不是害怕嘛!下意识的就叫救命。多亏陈狱吏英明神武,挡住了六扇门的番子。本官感激不尽。” “行了,你别感激了,一点诚意都没有。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究竟有几句实话。” 陈观楼冷哼一声,不说就算了,他也不想刨根问底,给自己招惹麻烦。 “你好自为之吧!” “陈狱吏别走啊!我这心里头还怕着。” “滚你娘的,你又不是娘们。” 陈观楼踢了一脚牢门,转身离开。看看时辰,还能眯一会。 等他打着哈欠醒来,慢条斯理的漱口洗脸的时候,武班头已经站在他面前,一副扭捏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早上,武班头不去巡视牢房,跑来看我洗漱,干什么?” “昨晚的事,我听说了。多谢大人拦住了六扇门的番子。没有公文还想提走犯人,真当我们天牢好欺负。” “我是甲字号大牢的狱吏,正好昨晚歇在天牢。遇上了事情,当然得出面。总不能指望下面的狱卒去拦住六扇门的人,他们还没那胆子。” “那个杨都头赌的就是晚上没人做主,打着六扇门的旗号来提审犯人。却没想到运气不好,遇到大人你歇在天牢。”武班头嘿嘿一笑,“小的打听过,这个杨都头常年在外办差。这次突然回京,肯定不止是休假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陈观楼倒是不意外武班头消息灵通,毕竟是兄弟单位,又是天牢老油条,知道点六扇门的消息实属正常。 “我特意问了,他手里头的案子还没结案,突然回京,其中肯定有古怪。” 武班头心里头恨死了杨都头。刘翔鹤是他管辖的犯人,昨晚如果陈观楼不在,杨都头肯定就得逞了。等他早上来当差,什么都晚了。少了一个犯人,还没有公文,也没走程序,万一刘翔鹤出了什么意外,他就要承担所有责任。别说班头的职务保不住,说不定,自己的脑袋都要搬家。 想想就是一身冷汗。 他对陈观楼感激不尽,这是救命之恩啊! “你只需要记住,没有公文,只能在天牢地界提审犯人。想要带走犯人,不用客气。大不了将官司打到刑部,终归是我们占理。” 陈观楼拍拍武班头的肩膀,给他一点信心。 武班头嗯了一声,“大人放心,杨都头如果再来提审犯人,我肯定多留几个心眼。不会跟他们客气的。他们钻我们的空子,我们也没必要给对方脸面。” “你这么想就对了。忙去吧,别杵在我跟前,怪热的。” 陈观楼打发了武班头,吃完早饭开始喝茶看过期邸报。 卢大头偷懒,跑到公事房吃冰棒,“那个过期邸报有什么好看的,天天都见你捧着。” “你不懂。”陈观楼没做解释。 “我肯定不懂。那个你被跟踪的事,真不继续查下去?” “不查了。老朝奉都查不出线索,我怎么查。我又不是专业的查案人员。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算命的说过,我福大命大,长生不老。” “我还仙人呢,你还长生不老。”卢大头吐槽道。 陈观楼嘿嘿一笑,哎,他说的明明是实话,奈何没人肯相信。 “听说昨晚上六扇门突袭天牢,想要提走犯人,被你拦住了。”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怎么给拦住了?” “没有公文,不走程序,空口提人。换你你能答应?” “那肯定不能答应。”卢大头连连摇头,“除非上面有人作保,比如雷狱丞。” 做梦吧! 雷狱丞平日都不来天牢办差,还指望他作保。雷狱丞只要钱,其他一概不要。目标明确粗暴。反正,以他的出身,又是文盲身份,凡是没正经读过书的人在读书人眼里就是文盲,肯定升不上去。既如此,不如一门心思捞钱,捞够了,过两年换个地方继续当个诸如狱丞之类的职务,继续捞钱。 “你不担心得罪六扇门?”卢大头好奇问道。 陈观楼冷哼一声,“天牢跟六扇门是兄弟单位,而非上下级。六扇门还管不到天牢头上,凭什么就得低他们一头。你们啊,外人说我们狱卒低贱,你们就真当自己低贱,任由六扇门予取予求。能不能争点气?” “瞧你说的,谁不想争气啊!也得有那个条件,对吧。我们狱卒,本就是一群……” 陈观楼果断打断对方的话。 他面色一沉,不满地说道:“别说了,别污染我耳朵。你们自认低贱,我可不认。都是吃公家饭,谁比谁高贵啊。钱也没少挣,干什么一副心虚的样子。 六扇门的番子再厉害,他也干不了狱卒的活。狱卒这份苦,这份累,付出这么多,凭什么还要被人轻贱。外人轻贱就算了,关键你们自己还轻贱自己,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真是服了你们。” 卢大头当即就叫嚷起来,他不服啊! 他辩解道:“我的陈大哥,陈狱吏,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天牢上下几百口子人,也就你正经读过书,外加雷狱丞身边的朱师爷。狱卒本就是一群粗人糙汉烂赌鬼,眼里只有钱。也就是你,稍稍微提升了一下狱卒的形象。 这都几年了,其实好多人依旧想不通你好好的,又是背靠侯府,为啥会想不开来干狱卒这份低贱的差事。 你说吃公家饭,话是没错,可是朝廷不认啊。朝廷可不会认为我们是吃公家饭的人,我们就是一群随时可以掉脑袋的牛马,地位甚至不如牢房里面的犯人。 还有啊,吃公家饭这话你以后别说了,要是传到朝中朝臣的耳中,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当官的都自视甚高,狱卒跟当官的一起吃公家饭,人家听了,会认为这是羞辱。羞辱,懂吗?” 第369章 他绝不会捞过界 三日后,六扇门的人拿着公文来提审刘翔鹤。 这一回杨都头没露面。 狱卒黄夜跑到陈观楼跟前,悄声说道:“大人,犯官刘翔鹤想要见你。说是有要紧事商量。” 陈观楼正在摆弄窗台上的一盆花草,权当修身养性。 “他想见我?我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人吗?”陈观楼呵呵冷笑,刘翔鹤不识抬举,他又何必给对方脸面。 黄夜愣了下,有点尴尬,不过还是把话传递到位,“犯官刘翔鹤说上次是他猪油迷了眼,不识抬举。这回六扇门过来提审他,他自知生死难料,临走之前还想大人聊几句。还说必有重谢。”说完,还比划了一下手指头,“他是这么比划的。” 陈观楼挑眉,“他真这么说?” 黄夜重重点头,“小的不敢胡说,他的确是这么说的。他似乎知道六扇门为什么提审他,反复强调只要大人去见他,他一定会有重谢。” 陈观楼沉默片刻,“行,就去见他最后一面。你让武班头拖住六扇门的人,既然带了公文,那就慢慢走程序嘛。” “小的明白。” 黄夜赶紧去传话。 陈观楼喝了半杯茶,这才下了天牢,去见刘翔鹤。 刘翔鹤见到他露面,就跟见到了亲人似的,两眼泪汪汪。 陈观楼特嫌弃地说道:“时间有限,有什么话赶紧说,莫要耽误了正事。” “是是是,陈狱吏说的对。”刘翔鹤收起眼泪,趴在牢门栅栏上,招了招手,示意陈观楼靠近些。 接着,他小声吐露道:“杨都头提审我,要么就是问我要钱,要么就是要我的命。无论是哪个结果,恐怕我都回不来了。”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陈观楼直接问道,“杨都头不会过问你贪污受贿的事,那必定是别的事。你有外财?” “什么都瞒不过陈狱吏。”刘翔鹤凄苦一笑,显得很悲凉,“死到临头,我也不瞒着陈狱吏,当初我其实在外面养了一批人。” “一批人?”陈观楼挑眉,这个用词很讲究啊。 刘翔鹤还有点不好意思,“总之就是养了些人,替我办事,顺便攒了些财货。我的案子也没多严重,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流放。我原本打算等流放后,再和这批人联络,取出财货,为将来铺路。如今看来,杨都头显然是识破了我的计谋。” 陈观楼哦了一声,“养的什么人?山贼,盗匪,水寇?” 刘翔鹤低着头,没做声。 陈观楼嗤笑一声,他就知道,这帮地方官胆子一个比一个大,就没他们不敢干的事。不像京官,多少还讲究一个吃相。 “说吧,你想让我替你做什么,你又打算拿出多少银子感谢我?”陈观楼懒得和对方掰扯,直击核心问题。 刘翔鹤又恢复了精气神,忙说道:“我有个结拜义兄,杨都头提审我之后,恐怕会跟对方断了联系。烦请陈狱吏给我结拜义兄传一句话,就说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陈观楼很是诧异,“这个时候,你不给家里人传话,反而给结拜义兄传话,你们关系很亲近?” 刘翔鹤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结拜义兄,是个有本事的人。他会替我照顾家人。” “传话这种小事,无需我亲自出面。你随便找个狱卒,给点银钱就能办成。”陈观楼可不相信对方,只是传话这么简单。 “当然还有别的事情需要麻烦陈狱吏。若是陈狱吏肯保下我性命,我出这个数。” 一万两! 果然有外财,跟家产全被抄家的犯官比起来,就是豪气。 “你是犯官,罪名板上钉钉,我如何能保你。你别异想天开,我没那本事。” “陈狱吏何必自谦。我刚进天牢的时候,听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陈狱吏的大名。别人办不成的事情,陈狱吏手到擒来。别人搞不定的人,陈狱吏能搞定。只要陈狱吏能将我从六扇门的手里救出来,刘某感激不尽,必定奉上重金酬谢。” “你怎么不找你的结拜义兄救你性命?” “我结拜义兄没那么大的能耐,跟刑部搭不上关系。陈狱吏,只要你肯救我性命,价钱可以商量。” 陈观楼笑了笑,“六扇门未必要你性命,或许只是要你的钱。你把钱交出来,就能平安归来。” “不可能的。杨都头来者不善,对我充满恶意,我看得出来。我们官场上的人,对这方面最为敏感。官场行事,一旦结了仇,必须下死手,绝不会给对方反扑的机会。杨都头是奔着取我性命来的,我看出来了。” 刘翔鹤咬定杨都头不怀好意,陈观楼就很好奇,问道:“你得罪过他?他为什么要你性命?” 刘翔鹤显然还有秘密没有交代。 杨都头放下手中还没办完的案子,急匆匆跑回京城就为了提审刘翔鹤,绝非仅仅为了钱。真图钱,只要赶在刘翔鹤被判决之前回来就成,没必要这么着急。 刘翔鹤咬牙切齿,“定是为了那件事,一定是为了那件事。陈狱吏,你别问了。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知道越多越危险。总之,你只要肯保住我的性命,我必奉上丰厚酬金。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先付钱。我知道陈狱吏是信人,只要收了钱,一定能办成。陈狱吏,你收我的钱吧。” “一天到晚鬼扯。你什么都不肯说,我怎么保你性命。退一步说,六扇门提审你,合法合规,我没理由阻拦,更没理由跑到六扇门衙门指手画脚。你也是混官场的,知道官场的规则。你让我跑六扇门捞你,这叫捞过界,会遭到所有人的敌视。为了区区一万两,我犯得着吗?” 陈观楼现在不差钱。 钟素素留下的两万两‘嫁妆?’‘谢礼’?加上他以前积攒的钱财,尽管他大手大脚花钱,手里头那些钱,也够他潇洒半生。 每个月都有钱进账,他犯不着去赚刘翔鹤的钱。 摆明了这是一桩烂泥潭。 他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要什么条件,你才肯救我?陈狱吏,你尽管开价,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答应你。” 第370章 高手!这是个高手 “都跟你说了,这事办不成,你怎么听不进去。六扇门提审你,我能阻拦吗?不能。六扇门审你,我能闯入现场阻止吗?不能!六扇门要整死你,我能飞过去救你吗,不能!办事归办事,但不能坏了规矩。 你有钱给我,不如把这个钱给杨都头,多给他一点,别舍不得。只要对方收了你的钱,说不定你的性命就能保下来。好了,好了,给你义兄送口信的事情,我会交代下面的狱卒去办。你义兄是谁?” 陈观楼给足了刘翔鹤面子,耐着性子给他掰扯道理。 刘翔鹤听完,却要哭了。 “死定了,死定了,这回肯定死定了。”他急得团团转,像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最终结局。 “陈狱吏,你帮帮我吧。”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是我不帮你吗?是条件不允许我帮你。你先告诉我,你义兄究竟是谁。” “我义兄是京兆府的周通判。”刘翔鹤萎靡不振,坐在地上,一副要死的模样。 陈观楼:…… 京兆府的周通判? 好耳熟。 他之前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此人。 想起来了,山贼二当家,《升天录》完整版就靠着山贼二当家给的线索,在山洞里面找到的。 二当家跟周通判同样是结拜兄弟,最后被周通判算计,被关进天牢,斩立决。他的女人阴四娘以及腹中的孩子,他收了钱,救了下来。阴四娘是否还活着,他不清楚。他们的孩子,送回了二当家的宗门,现在应该长成了小萝卜头。 这缘分,真是…… “你的义兄,你信任他?”陈观楼打算多问几句。 “我跟义兄结拜之时,义兄还处于微末,不曾发家。他是个极聪明的人。我的事,很多时候都是靠他帮忙出主意。我当然信任他。” 啧! 这莫非又是一个被周通判欺骗的人? “你的案子跟你义兄有牵连吗?” “当然没有。是我行事太过高调,招来了嫉恨。我愿赌服输。陈狱吏难道认识我义兄?” “当然不认识。我就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他的名字。以前乙字号大牢关押了一个山贼,据山贼交代,他跟周通判也是结拜兄弟。” “荒谬!”刘翔鹤誓死维护结拜义兄的名誉,“我义兄乃是堂堂朝廷官员,怎么可能和山贼结拜为兄弟。你一定是听错了。要么就是山贼故意诬陷我义兄。我义兄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行事光明磊落,为人仗义疏财,你莫要听信来历不明之人的胡言乱语。” “嗯,你说的有道理。” 陈观楼感到牙酸。 周通判牛啊!蛊惑人心的本事,他是打心眼里佩服。山贼二当家被蛊惑,情有可原,毕竟有救命之恩。 刘翔鹤显然是个精明的官场老油条,竟然也被蛊惑,还说什么我家义兄堂堂正正男子汉,中毒忒深。 只能说周通判牛批,这么多年,愣是没叫人看出真面目。 一个伪君子,能一辈子做伪君子,那他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 周通判若是能维持一辈子光明磊落的形象,那他还是阴险小人吗? 不过,在陈观楼这里,周通判早就没了形象。山贼二当家的案子,妥妥的就是周通判的算计。 官场上的人,个个都是人才。 陈观楼再次感叹。 “你义兄这么牛,你让你义兄想办法救你啊。”陈观楼建议道。 刘翔鹤却跟中了蛊毒似的,连连摇头,“我义兄有今日成就,来之不易,我岂能拉他下水。再说了,我的案子跟我义兄本就没关系。是我咎由自取。哎……” 陈观楼啧了一声,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 “行吧,你自个想好了就行。” 武班头那边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已经拖延不下去。只能领着六扇门的人来提人。 陈观楼见到六扇门的人,点点头,“手续都办好了吗?我看看。嗯,犯人就在这里,你们验明正身,签字画押,就可以把人提走了。” 人家拿着正式的公文来,陈观楼自然不会为难对方,公事公办即可。 六扇门的人验明了刘翔鹤的身份,签字画押,把人提走。 刘翔鹤不哭了,但他依旧眼巴巴的望着陈观楼,希望对方能改变决定。 陈观楼看都没看他,将公文交给武班头,“存档!” 武班头嘟囔了一句,“姓刘的究竟犯了什么事,六扇门至于这么挂心吗?” “管他犯了什么事,我们的职责就是看守犯人。行了,都散了都散了。” 陈观楼出了天牢,晒了晒太阳,晒去一身的阴气。 有犯官家属来探望,下面的狱卒自会处置。 犯官家属却有点异想天开,找到他,想请他帮忙,能不能减刑。 陈观楼:…… 他在外面的名声究竟是什么样的? 为啥人人都当他无所不能,啥事都能办成。 “减刑这事,你得找刑部管事的主官,你找我没有用。我只是不起眼的狱吏,职责是看守犯人,旁的事情办不了。你请回吧!” “那……如果流放话,能不能帮忙换个流放地,换个近一点的。别三千里了,一千里能行吗?” “你是在说笑话吗?距离京城一千里的地方,你数数,都是些什么地方。全都是天下有数的大城,繁华富庶。你倒是想得好,还一千里。你咋不五百里呢?” “也不是不行。” “赶紧回家吧,回家睡觉去,梦里啥都有。”陈观楼都不乐意说了。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犯官家属扭扭捏捏,“陈狱吏你帮个忙吧,我们家多少还是能拿出点钱财。” “这是钱的问题吗?” “难道不是吗?” “是个屁!这是能耐的问题,我没那能耐,你懂了吧。” “可是大家都说,没你办不成的事情。天牢办事,找狱丞都不好使,只有找你,别人办不成的事你能办成,别人保不住的人你能保住。”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你找谁去。反正天牢的陈狱吏没你说的这些本事,既办不成事情,也保不住人。走走走,别在这耽误我做正事。” 传言越发荒唐! 第371章 刘管事身亡 下了差,陈观楼慢悠悠走回家。刚坐下吃了两口饭,院门就被人敲响。 他踩着草鞋开了门,就见到站在门外的刘小川。 刘小川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耷眉丧眼,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好似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神,随时都会倒下。 陈观楼问他,“你怎么来了?几天没睡了?” 刘小川抬头望着他,抿了抿唇才说道,“我家老爷没了,太太让我请你过去。” 什么东西? 陈观楼蹙眉,“你刚说什么?” 刘小川面无表情,再次说道:“刘管事没了,你能过去一趟吗?” “刘管事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陈观楼顾不上吃饭,锁了院门,跟着刘小川来到刘府。 刘万氏作为未亡人,已经换上了丧服,凄凄惨惨的。见到陈观楼,当场就哭了出来。 “我家老爷可惨了,死得好惨啊!” “到底怎么回事?”陈观楼望着刚刚布置好的灵堂,刘管事是武者,又是侯府的管事,双重身份,无病无灾,怎么会突然去世? 刘万氏似乎是伤心过度,身体难以支撑,由丫鬟扶着坐了下来。 陈观楼看向刘小川,“你来说,刘管事到底怎么死的?” 刘小川抹了把额头,大热天,他出了一身冷汗,“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老爷出门办差,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说是遇到了盗匪。对方人多势众,老爷不敌,力竭而亡。是当地的百姓报案,当地官府查明了身份,这才安排人通知侯府。今儿早上才将老爷的尸骨运回来。” “在哪里出的事?” “三百里外的当州府。”刘小川哑着嗓子。 “知不知道刘管事出门办什么差?” 刘小川摇头,表示不清楚。 陈观楼又向刘万氏看去,刘万氏哭哭啼啼地说道:“我家老爷出门的时候说,这一趟出差,是为了运送一批货物。如今,货物没了,人也没了。以后,我可怎么活啊!” “侯府那边怎么说?” “侯府会给一笔抚恤银。可是银子再多,人没了又有什么用。” “侯府没说运送的是什么货物?打着侯府的旗号,竟然还会遇到盗匪?什么时候侯府的旗号如此不好使,盗匪如此猖狂。”陈观楼冷哼一声,如果只是单纯的运送货物,大可以委托镖局和打行,犯不着让刘管事亲自跑一趟。 这年头盗匪横行,尤其是京畿之外的地方,这是事实。但是,盗匪也是有眼力见的,那些商队能招惹,那些不能招惹,他们门清。 像是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通常情况下盗匪都会避开,没人会想不开招惹平江侯府这类巨无霸。一旦招惹,就会引来官兵围剿,朝廷海捕文书,甚至六扇门还有锦衣卫都会出动。对付地方守备力量,盗匪们不带怕的,但是对付六扇门和锦衣卫,盗匪可没有信心。 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 可是,一向欺软怕硬的盗匪,怎么有胆子打劫由侯府管事亲自押送的货物商队。还把人给杀了。 古怪! 完全不符合正常盗匪的行事风格。 刘万氏频频摇头,“事情太突然,侯府可能也不清楚事情的起因。不过,侯府已经派人去当州府督促当地官府调查。若是有可能,还会调动当地锦衣卫。有锦衣卫参与,想来案子很快就能破获。只可怜我家老爷,死得太惨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刘万氏起身扑在棺材上,哭得不能自已。 陈观楼暗叹一声,将刘小川叫到角落说话。 “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刘管事走这一趟差,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刘小川抹了一把脸,沉声说道:“我原本打算跟着老爷一起出差,但老爷没让我去。他说,这趟差事可能不太平,叫我守着家里。若是有个万一,家里好歹有个男丁支撑门户。” “你的意思是,刘管事出门之前,就意识到这趟差事有危险?” 刘小川点头,“是的。” “这趟差事到底运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二老爷应该知道。” “什么叫做应该知道。刘管事是二老爷的人,他出门办差事,难道不是二老爷吩咐的吗?”陈观楼有太多的疑问。 刘小川摇头,四下看看,然后悄声说道:“老爷告诉我,这趟差事是大管家私下里吩咐的。二老爷到底清不清楚,其实我也不确定。” 陈观楼一脸诧异,“刘管事会听大管家的吩咐?他不是二房的人?” “不管是哪房的人,只要是侯爷吩咐的事情,都得去办。不仅要办,还得好好办。” “你是说,大管家替侯爷吩咐刘管事出门办差?” “正是。”刘小川阴沉着一张脸,“你说大房是不是故意害我家老爷?”他红着一双眼,满目愤慨。 陈观楼嗤笑道,“刘管事何德何能,值得大房处心积虑去害他。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我估摸着,问题不是出在人身上,而是出在这批货物上。刘管事押送的货物可能有问题,被人盯上了。借盗匪名义杀人灭口。” 刘小川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灰白,“那也是大房的责任。大房有人使唤,偏偏不用,非要让我家老爷走这趟差事。” “你怎么知道大房的人没有当差?刘管事的死,简单的说,是被盗匪杀了。复杂点说,这里面肯定有内情。但你说大房故意算计刘管事,那不至于。区区一个刘管事还没那么重要。这样,我去打听打听,刘管事出门当差这段时间,府中还有哪些人不在,是不是也出门办差去了。” “打听这些有什么用?”刘小川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说你傻,你是真傻。都跟你说了,复杂点说这事有内情。如果同一时间,多个管事纷纷出门办差,这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你我能参与解决的事情。放心吧,无论如何,侯府肯定会照拂你们。刘管事同太太没有孩子,如今你就是刘家的顶梁柱,做事不可凭义气,有什么不懂的你来问我。” 第372章 王八蛋一个 “我家老爷突然没了,我慌得六神无主,便让小川去请你。你是有本事的人,听你这么一分析,我心里头总算有了点头绪。” 刘万氏轻轻柔柔的说着话,就是嗓子有点哑。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双眼哭肿了。 “我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我家老爷为侯府办差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我知道侯府不会薄待我,可我这心里头……” 刘万氏说不下去,低着头,拿着手绢擦拭眼泪。 嫁给刘小川的丫鬟秀娟,如今做了管事娘子,里里外外的操持。见到刘万氏又哭起来,就陪着一起哭。 “侯府说了,让我们先办丧事,该用的银子不用省,侯府会承担所有开销。早上已经派人送了两封银子过来,不够的话再去账房支取。陈大哥,你在外面当差,见多识广。小川他没怎么出过门,外面的事情不太懂。接下来还要麻烦你,辛苦你了。”秀娟做了管事娘子,言行举止果然很有派头。 陈观楼轻咳一声,“你们也别太伤心了,千万保重身体。我去打听打听,有了消息再过来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有消息渠道,也可以找人问问。” 秀娟则说道:“我们妇道人家,能打听到的消息,多是内宅琐碎事情。爷们们在外面做事,我们实在是无从下手,人家也不肯告诉我们。小川只是帮闲,没在侯府正儿八经当过差,同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熟悉。无奈之下,唯有求到陈大哥面前,你人面广,大家都肯卖你面子。你出面比小川好使。我们厚颜求到你跟前,实在是没办法。” “跟刘管事熟悉的其他管事,没来吊唁吗?”陈观楼多嘴问了句。 刘万氏闻言,当即一叹,“来是来了,但是,似乎都被下了封口令,一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楼哥儿,这事真要麻烦你。” 陈观楼微微蹙眉,看着孤苦无依身段柔软的刘万氏,点了点头,“行吧,我尽力。” 谁在侯府,谁没在侯府,离开了多长时间,没有人能比门房更清楚。 陈观楼请侯府门房陈观祥到酒楼吃饭,打听消息。 陈观祥按时赴约,刚一坐下便开口说道:“你是想知道刘管事是怎么死的,对吗?” 陈观楼先是一愣,接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祥哥,祥哥目光如炬。难怪侯府门房离不开你。” 他倒茶斟酒,招呼对方喝酒吃菜。 陈观祥吃人嘴软,不等陈观楼问,就直接说道:“刘管事是上个月初五出的门,具体办什么我不清楚。那几天出门的还有三位管事,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我就知道这么多。” “三个?” “对,三个!” “侯府养的武者都在吗?”陈观楼一边斟酒,一边询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武者另有住处,跟侯府这边平日里基本不联络。只有大管家清楚情况。你跟大管家有来往,可以去问大管家。” “大管家忙,哪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麻烦大管家。祥哥,你算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我敬你一杯。” 陈观祥喝了酒,问起内心好奇的事,“你干什么帮刘家跑腿?难不成你看上了刘万氏?” “哪能呢。” “呵呵!”陈观祥不信,“咱们是兄弟,你心里头想什么能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我一看你,就知道是同道中人。还是妇人好,尤其是像刘万氏那样娇艳的妇人。若有机会,我也想一亲芳泽。不过他家那半个养子,叫刘小川的,就跟野狗似的,逮人就咬。你想要刘万氏,可不容易。” “祥哥,女人最重名声,你调侃我无所谓,掰扯其他人就没必要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你真不想?”陈观祥打定主意不放弃,就认准了刘万氏这个话题人物,“你不想那我就要下手了。” “你怎么下手?”陈观楼不高兴了,“你有妻有子,不安分过日子,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怎么着,你还想养外室啊!刘万氏那样的女人,你养得起吗?” 陈观祥龇了一声,“还说没想头,看你急得。我就随口说一声。” “说个屁!你实话告诉我,刘管事到底怎么死的。” “反正肯定不是死在自己人手上,估计是运气不好,遇到杀人灭口的悍匪。算他倒霉。”陈观祥一口酒灌下去,“刘万氏如今没了男人,盯着她的人肯定会陆陆续续冒出来。你要是有心,尽早下手。树的影人的名,你大名在外,你要是看中了刘万氏,旁人不敢乱来。” 陈观楼没有表态。 陈观祥好奇问道:“你嫌她年纪大?人家也就比你大个十来岁而已。年纪大才懂得疼人。” “一天到晚胡说八道。”陈观楼嗤笑一声,“我缺女人吗,我犯得着吗?刘管事当初还帮过我,要不是他给天牢递话,我也不会有如今的收获。我这人知恩图报,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陈观祥不乐意了,“你少正经。你陈观楼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我却明白。我在侯府门房当差多年,别的不敢说,一双招子是真的历练出来,看人一看一个准。你啊,既当又立,你才是真无耻。”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无耻。你跟我差不多,大哥别说二哥。” “但我比你坦荡。”陈观祥嘿嘿一乐,“我想要娘们,我从来不藏着掖着。你就是读书读多了,老讲究那个什么,所谓的情调。” “不讲情调,脑子里光想着床上那点事,那叫畜生。”陈观楼讥讽道,“你去青楼,青楼姐儿还会努力给你营造一个氛围。懂不懂什么叫做氛围。你以为大家花钱去青楼,仅仅只是为了床上那点事吗?前奏也很重要。所以说你就是个乡巴佬,亏你还在侯府当门房。” 陈观祥气得脸色发青,“我家里有婆娘,总比你光棍汉强多了。” “有婆娘有屁用。我要是想娶老婆,想嫁给我的女人能从西门排到东门。你有吗?” 这酒喝不下去了。 “有本事你就娶一个回来。”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算浪到五十岁,我还能娶一个貌美如花年方二八的婆娘,你行吗?” 绝杀! 陈观祥气得拂袖离去,不和陈观楼这个王八蛋一般见识。 有求于人的时候就是祥哥,没用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 下次他再喝陈观楼的酒,他就是王八蛋。 第373章 以天牢的名义 陈观楼原本以为,刘管事身亡这事,跟他最大的关系就是帮帮忙办理一下丧事,旁的他也做不了什么。 下葬这天,侯府那边有人找他,说是大管家有请。 真是稀罕! 他好奇得紧,大管家有什么事需要找他?侯府人才济济,大管家一声令下,能发挥出来的力量是令人震惊的。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惦记。 大管家姓陈,陈氏一族的陈。原本不姓陈,是他父亲得到侯府重用,被已经过世的老侯爷赐姓陈。他从小就跟在大老爷身边,一开始是做伴读,后来是贴身小厮,后来是管事,再后来做了大管家。 他跟大老爷之间的情分,是旁人比不上的。那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同生共死的情分。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大老爷,唯独大管家不会。 因为这样的情分,大管家在府中地位超然,纵然是老太太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外面的事情,小事基本由二老爷出面应付,大事都是大管家在操持。 当然,二老爷肯定不会这么看。二老爷自视甚高,向来看不上大管家。不过大管家从来都恪守本分,做人做事让人挑不出半点差错。纵然是威胁人,也带着三分礼貌,客客气气的,叫人憋闷得难受。 陈观楼是在大房的签押房内,见到大管家。 大管家上了年纪,眼神看起来有些浑浊。 他目光沉沉,没有多余的表情看着陈观楼,“楼哥儿来了,坐下喝茶。” “不知大管家叫我来,有何事吩咐?” “不着急,先喝茶。” 茶水点心送上。 陈观楼极爱侯府的点心,外面根本吃不到,有钱也没用。他不客气,抓起点心先吞了 一个,再喝一口茶。茶香四溢。 被侯府上等茶叶养出来的舌头,茶水一入口,就知道茶叶极好。只是分辨不出具体的品种。反正都是外面吃不到喝不到的好玩意。 侯府富贵可见一斑。 “楼哥儿在天牢当差几年,如何?” “托大管家的福,一切都好。” “你是有本事的。没靠侯府,光是靠自己的本事短短几年就能升任狱吏,比你爹强。” 陈观楼含蓄笑了笑。类似的话他听过许多,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比他那个死鬼爹要强。同是天牢当差,他爹坐冷板凳,一坐就是数年,分钱都只能分到一点渣渣。他进天牢从狱卒开始干,分钱都能拿大头,谁见了都要说一声能干。 如今当了狱吏,钱真是如流水一般过手。天牢规矩,过一手就得分一手。所以他不差钱。 “你在天牢几年,应该有几个得用的人吧。” “是有几个。大管家可是有事需要我出力?我是陈家子,大管家有事尽管吩咐。”陈观楼客气说道。 大管家似乎还在犹豫纠结,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今日见面,更像是一场考察。 “老夫这里的确有一件差事,可能需要你出面。就是不知你敢不敢?” 陈观楼没有大包大揽,而是问道:“敢问是什么差事?可是有哪位贵人要入住天牢?” “并非如此。”大管家曲指,轻轻敲击桌面,“老夫听闻,这几日你帮着忙活刘家的丧事,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当初我能顺利去天牢顶替我爹的位置,多亏了刘管事。” “你是个知恩的,甚好。老夫说的这件差事,同去世的刘管事还有几分瓜葛。” 陈观楼挑眉,稍稍迟疑了一下,干脆说道:“大管家不妨直说。若是能办的,小子定会尽力办妥。” 大管家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做出了决定,“老夫想让你以天牢的名义,前往外地押送一批货物进京,顺便带一个人。” 嗯? 陈观楼心想,押送货物是假,带人才是真吧。难道刘管事身亡一事,是因为带的人出了问题? “以天牢名义?这,合适吗?我只是狱卒,按理没机会出京公差。押送这一类差事,都是衙门衙役的活。” “无妨!天牢那边不成问题,老夫可以让上面给你一份正式出差的公文。关键是货物和人。” “侯府能人辈出,武者更不稀罕。想来无论多么贵重的货物和人,派出大批武者,打着侯府的旗号,定能顺利运送到京城。” 没想到大管家却连连摇头。 他解释道:“侯府的旗号太扎眼,武者同样扎眼,容易引来宵小窥视。以官差的名义,更方便也更安全。” 陈观楼:…… 他越发好奇运送的究竟是什么货物什么人,要如此大动干戈。 “大管家若是怕半路被人打劫,完全可以以侯府的名义请六扇门或是锦衣卫甚至地方守备帮忙押送。” “不可!锦衣卫是陛下鹰犬,侯府岂能随意差使,六扇门忙着查案办差,不可惊扰。地方守备,不可离开当地。思来想去,还是由你出面更合适。” 听起来,理由很好很强大。 然而,陈观楼混了多年天牢,心知肚明大管家的理由只能糊弄糊弄不懂行的人。豪门勋贵遇到麻烦,公器私用,差使锦衣卫或是当地守备的事情没少干。侯府肯定也不会例外。 很可能侯府要运送的货物以及人,是不能让锦衣卫六扇门地方守备力量知晓,里面存有犯忌讳的东西。可能是货物,可能是人,有可能两者都是。 到底是什么呢? 他能想到的,无非就是私盐走私。可是以侯府的地位体量,私盐走私根本无需如此小心翼翼,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运送,没人敢为难。即便是巡盐御史见到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京城这些世家,凭什么能享受百年富贵,哪来那么多钱? 靠种地,那就是天方夜谭。 私盐买卖才是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 京城的世家,几乎家家都涉及到私盐买卖。市面上吃的盐,基本上也都是私盐。公家的盐,谁也不知道究竟落到了谁了口袋里面,这就是一笔烂账。盐商,官府,世家,皇室宗亲,王公贵族……经不起查。最多查到官府那一层面,就得按下去。 甚至有可能,老皇帝也在走私私盐。只不过老皇帝自个不知道罢了。 第374章 张嘴瞎忽悠 “我能问问究竟运送什么货,什么人?” 陈观楼试探着问道。 大管家目光幽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别知道。知道得越多对你越不利。” “事情真的严重到,需要以天牢名义才能将货物和人运送到京城吗?” 要他办差,总得让他知道其中的风险。他可以不打听货物和人的具体信息,总得叫他知道究竟为什么这么困难吧。究竟是谁在阻扰,是官府?是对家?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 万一遇到危险,总得让他知道危险来自于何方,他才能把握住动刀子的分寸。别等他将人都杀光了,突然来一句杀不得,那真是要命。 大管家似乎是在斟酌要透露多少秘密给他知晓,眉眼微垂,一副沉思的模样。 “那些江湖悍匪通常都会避开官府。天牢押送犯人,不易引人注意。楚王叛乱,世子殿下身为副将,和楚王军队打了数个来回,抓捕了不少反贼将领。这些反贼将领都需要押送到京城。由你们天牢出面负责押送,很合适。顺带着侯府的商队跟在你们身后,想来也能平安到达京城。” 怎么又扯到楚王叛乱上面去了。 云遮雾绕,始终不肯透露真相。 陈观楼也在考虑这其中的蹊跷。 “你好好办完这趟差,事成之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至于安全,会有武者随行,保护你们的安危。” “非去不可?” “老夫希望你去,这也是大老爷的意思。” 陈观楼没有意外。 这么大的事情,迷雾重重,必然经过了大老爷的首肯,大管家才会如此操办。否则区区货物,何至于让侯府大动干戈。 “我要去哪里押送货物和人?” “随州府。” “不是当州府?”陈观楼意外。 “自然不是当州府。当州那里,只是一些普通的货物。那些人宁可杀错不肯放过,刘管事命里注定有此一劫,哎!” 随州府离着京城足有上千里远。或许刘管事当初的目的地就在随州。这么说来,货物和人都没有起运,刘管事一行是障眼法,用来迷惑敌人。结果好巧不巧,被人给干死了。 他越发好奇。 但也清楚大管家绝不会对他吐露真相。 他领了差事。 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他也想出门见识见识。更想窥探一二秘密。正所谓实力越强,胆子越大,好奇心也就越旺盛。 好奇心害死猫,那是对于实力低微的人以及普通人。 宗师之下,他有信心一战。 这世上宗师何其稀少,谁家不宝贝啊! 上次一晚上遭遇三位宗师,那绝对是平生罕见。他不信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第二次。 宗师又不是大白菜,那是震慑敌人的核武器,不会轻易拿出来用。也只有老皇帝这个地位的人,一晚上能让三位宗师齐聚。 大管家的效率很快,两日后,上面果然来了公文,让天牢安排人前往随州办公差,押送一批犯人。 雷狱丞也是理所当然将这件差事分配给了陈观楼。 “别的人本官都不放心,只有你去,本官方能高枕无忧。哎,真不知上面怎么想的,以往这类差事,要么交代给当地官府,要么就让六扇门处置。这回怎么偏偏安排在我们天牢头上,好没道理。” “大人无需烦忧。或许是上面看重咱们天牢,想给我们天牢加一加担子。这次差事若是办好,说不定天牢会得到扩充。到时候大人权柄更盛以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陈观楼的吉利话,张口就来。把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当真?”雷狱丞果然惊喜连连,“小陈,你是否得到了内幕消息,上面当真会有扩充天牢的计划?”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凡事往好处想,总归没坏处。” “没错,没错。凡事往好处想。天牢从不出外差,这些脏活累活都是衙役和活,这回却偏偏安排天牢办差,此举定有深意。或许上面对六扇门有所不满。” “大人言之有理,小的佩服不已!” 拍马屁这活,陈观楼是熟练工,闭着眼睛也能干。只要他不恶心,恶心的就是别人。只要不动他的钱袋子,旁的事情都好商量。 领了公文,点齐人手,陈观楼打算第二天出门。 他让肖金留守,“我不在京城这段时日,甲字号大牢就靠你和王班头配合,好好管理,莫要生事。武班头和鸿头,我已经敲打过他们,料他们不敢乱来。真要乱来的话,你不要和他们起冲突,直接去找小范大人,让小范大人出面处理。” 他不提小范大人,甲字号大牢上下所有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 小范大人当甩手掌柜,那真是,无比的称职无比的滋润。说不来天牢,就真的不来。以前还会来天牢拿钱,现在钱都是给他送去。 小范大人嫌天牢晦气,风水不好。一个三天两头死人的阴森地方,风水又能好到哪里去。就算一开始风水好,死了这么多人,好风水也变成了厄运。 小范大人自有一套理论,忙乎酒楼生意,说什么也不肯接触晦气的天牢。生怕妨碍了自己的财运。 以前是没办法,甲字号大牢就他一个管事狱吏,有事的时候他还是要露一露面。如今,陈观楼也当了管事狱吏,他就彻底甩手,坚决不沾染丝毫晦气。 肖金表忠心,想跟着出公差。 陈观楼嫌他,“你别添乱。你武艺不成,这趟差事难保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到时候还要分心保护你,徒添麻烦。” 肖金:…… 他是疏于武艺练习,无法反驳。 陈观楼挑选了十来个身强体壮年纪轻听话老实的狱卒,跟他一起出公差。 天牢拨了五百两公差银子,多退少补。这还是陈观楼争取来的金额。按照规矩,最多一百两。 侯府那边给他送来一千两的差事费,多不退少补。还说了,事成之后另有厚礼。 第二天就要出门,就剩下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就出了一档子事。 刘翔鹤被六扇门扔回来了。 第375章 输了得认 刘翔鹤快死了,就剩下最后一口气。 六扇门的人鸡贼得很,不想让刘翔鹤死在六扇门,背上一个刑讯致死的罪名,趁着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把人往天牢一丢,拍拍屁股走人。 之后刘翔鹤是生是死,就跟六扇门没关系了。全都是天牢的锅。 反正天牢三天两头死人,往上报个名单就行。至于人是怎么死的,刑部一般不会过问。除非是身份特殊的人。 刘翔鹤一个外地官员,在京城属于无名无姓的小虾米,刑部自然不会关心他的生死。杨都头那帮人也是拿捏住了这一点,做起事情来肆无忌惮,根本不怕天牢追究他们的责任。 还是原先的牢房。 武班头都快气死了,六扇门丢给他一个要死的人,等于是这个月他这里的死亡指标就被刘翔鹤占了一个去。晦气得很!一分钱没得,还要他操心搬运尸体,清扫牢房除晦气的事。 “陈狱吏,刘翔鹤这事可不能算在我头上。他是被六扇门给弄死的。” “人还没死,你嚷嚷那么大声做什么。放心吧,不算你头上。这个月你手底下还有多少个指标。” “就剩下两个。” 死亡指标每月月底清零,以免有人乱来。 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别死人。 “还剩两个,你怕什么。你别乱来,就死不了人。” “这么热的天可说不准。别的不怕,就怕有的犯官身子弱,熬不下去。” 天牢这环境,常年住在里面,除非是武者,普通人身体只会越来越差。有时候一个小病小痛就会要了性命,这些都是难以避免的。 反倒是因为被人暗中算计陷害死亡的人是少数。 定下死亡指标,就是希望狱卒们当差的时候稍微用点心,别那么敷衍。该请医官就请医官,该给药就别吝啬。少死几个人,上面好看,下面日子也好过。 陈观楼吩咐道:“你让你的人多用点心,别整天就知道赌博。这次我出门,来回可能需要一个月。等我回来,我希望甲字号大牢保持原样。” “陈狱吏放心,我肯定管好下面的小崽子,小赌怡情。谁敢大赌,我卸了他的胳膊。”武班头处事向来都是媚上欺下,色厉内荏。他就是心眼多,实际胆子有限。 陈观楼私下里有叮嘱过王班头,让对方盯着武班头。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 穆医官替刘翔鹤检查伤势,检查完后,摇了摇头,悄声对陈观楼说道:“上了药,只能止止痛,救不了命。” “还剩下多少时间?” “就是今晚的事情。快的话,也就一两个时辰。” 陈观楼皱起眉头,暗道六扇门做事不地道,心里头记了杨都头一笔。 穆医官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别看他外表伤势不重,其实都伤在内腹。六扇门那边有高手刑讯,手段极为残忍冷酷,真正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刘翔鹤能坚持到现在,堪称奇迹。” 陈观楼微微蹙眉,“或许他是有心愿未了,才能坚持到现在。” “有可能。六扇门极少用酷烈手段刑讯犯人,这次实属罕见。你知不知道刘翔鹤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 “我上哪知道。刘翔鹤嘴巴跟蚌壳似的,死活不肯说,只肯掏银子让我帮他。他这种事,我能帮吗,肯定不能啊。我犯不着为了他得罪杨都头那帮人。鬼才知道他们以前有什么过节。你也知道,我们天牢,就在这一亩三分地干活,一般不和外面的人牵扯。六扇门可不一样,天南海北的办案,接触各路人马,哼……” 陈观楼没将话说透。大家都是这个行当的人,彼此心知肚明。 六扇门肯定不干净。 官场上就没有干净的人。 六扇门的不干净,同隔壁锦衣卫又有所不同。锦衣卫是向上,只对宫里头负责。六扇门是朝下,接触的人面更广更杂。 总之,都是烂账。 穆医官懂,比所有人都懂。否则也不会安心待在天牢,当个不起眼的医官。以他的医术,做御医绰绰有余。但是那潭水太深,他怕淹死。当个小小的医官,偶尔外出替人看看病,卖卖药,日子比当御医潇洒多了,还没有性命之忧。 就是环境糟糕了点。 “这次六扇门的做法很反常,你当心些。” “真有那么严重。” “六扇门这次用的是锦衣卫的手段,你说反常不?” 六扇门审问人,手段比起锦衣卫温和很多。纵然是面对江湖败类,把人打得皮开肉绽差不多得了,更严重点大不了当场格杀勿论。只有锦衣卫,才喜欢虐杀,喜欢凌虐犯人,手段千奇百怪,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陈观楼点点头,这么一说,果然反常。 穆医官不欲多事,提醒两句后,提着药箱离开。 陈观楼进了牢房,翻了翻刘翔鹤的眼皮,又探了探气息。气息微弱,距离死亡就差最后一口气。 “刘大人,医官的话你也听见了,最迟最迟今晚你就没命啦。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抓紧时间交代。我们天牢是有人情味的地方,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通常都会满足将死之人的要求。 你赶紧说吧,说完了,我安排一个杂役守着你,等你一闭气,就把你运出去。这天热的,尸体停一天就臭了。你家里人在不在京城?算了,一会我让人通知你府上的管家,让管家早做准备,给你备好寿衣棺材。等上面签字画押,就可以带着你的尸骨回乡安葬。” “陈……狱吏。” “我在!” 也不知刘翔鹤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陈观楼的衣袖,“我我……我……想……报仇……” “报仇的事别找我。”陈观楼缓缓抓住对方的手,一根根手指掰开。 “你……不……懂!” “你们之间的勾当,我不需要懂。大家都不清白,你输了,是你倒霉,对方技高一筹。你得认!” “我不认!”刘翔鹤满目愤慨,“我……有钱,我可以给钱,所有的钱都给你,帮我报仇。” “把钱留给你的家人吧。”陈观楼在刘翔鹤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对方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376章 都在乱搞 半夜的时候,刘翔鹤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得很不甘心。 杂役们立即搬走了尸体,清扫牢房,消毒去晦气。 武班头感觉刘翔鹤死的时候肯定有很大的怨气,担心怨气残留,决定将牢房空置半个月一个月再安排犯官住进去。 陈观楼对此没有异议。这 全过程,武班头一直在骂六扇门不做人,太过阴毒。 陈观楼则在公事房休息,睡个囫囵觉。 天一亮,带着十来个狱卒出门,前往随州公干。 有侯府照应,他们一路不是骑马就是坐船,五六天的时间就赶到了随州。 狱卒们都是第一次离开京城,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第一次出公款消费,一个个看什么都稀奇。 陈观楼先是去衙门勾兑,之后才联系侯府留在随州的管事。管事带他进了一个仓库,“这些就是需要押送的货物。” 货物全都包装整齐,用木箱子装着,上面盖着油布。 陈观楼问管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货物?” “不知道。”管事回答得干脆利落,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你没打开看过?” 管事听到这话,似乎很奇怪,低声说了一句,“在侯府做事,首先要学会不要有好奇心。你是陈家人,理应更懂。” “我不懂。”陈观楼冲管事咧嘴一笑,“我能不能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货物?” “不能!”管事被他弄得很焦躁,“陈狱吏,做好自己的差事,不要节外生枝,可以吗?” 陈观楼的手划过一个个货箱,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规矩。人呢?不是说还要送一个人进京吗?” “什么人?”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陈观楼诧异,对方竟然不知道。 管事说道:“我接到的任务是,同陈狱吏办理货物交接,确保陈狱吏能顺利将货物运送出城。你说的人,我真不知道。” 陈观楼:…… “侯府还有其他人在随州吗?” “之前有,后来出了几桩意外,人都撤走了。” “什么意外。” “我们遭到了袭击,窃贼,中毒,总之就是各种意外。上面担心大家出事,把人都撤走了。就我还几个护卫留了下来。”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一开始我以为是这批货遭人惦记。后来发现,原因不在于这批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管事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显然这段时间被折腾得不轻,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高度紧张还焦虑。分明是个中年,脸上却长了青春痘,由此可见一斑。 陈观楼哦了一声。 当晚就歇息在客栈,管事安排的。 他以为半夜会不太平,结果整晚安安静静。 次日,同当地衙门办理了交接手续,走完了必要的程序。他去牢房看了看要押送的人。 给他的名单,都是楚王军中的中层将领。可是他拿着名单下了牢狱,看着牢房里面关押的人,顿时笑了。 他指着牢房里面几个歪瓜裂枣,“你告诉我,这是楚王军中将领?”连街头混混都不如,全是老弱病残。 当地衙门主事的官员偷偷翻了个白眼,“我们都是照着程序做事,前方送来的就是这些人,自始至终没有出过差错。你要是怀疑人被掉包,那你去前方调查,别找我们。听说你跟朝廷大军的副将是族兄弟,你问他去啊!” 好生嚣张。 陈观楼嗤笑一声,对着牢门喊道,“谁是宁域将军?” 一个半老的老头举起手,“我是宁域。” “你是宁域?你今年多少岁?” “三十!” 你特么三十,老子就十三。 靠! 陈观楼来之前,就知道这趟差事必定会生乱子,却没想到会如此混乱。从源头就开始瞎几把乱搞。就算要找人冒充楚王大军将领,好歹找几个像样的吧。如此敷衍的做法,其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彰显无疑。 这究竟是侯府世子陈观复的意思,还是大管家的意思,亦或是大老爷的意思? 他按下心头的不爽,对主事官员说道:“明儿我来提人。” “明儿就走?”主事官员一听,阴转晴,笑眯眯的,“要不多留两天。随州城外有几处风景不错的地方,可以游玩。” “不了!这趟差事上面催得紧,我得抓紧时间赶回京城。” 主事官员本就是随口说说,没打算真的挽留。见陈观楼识趣,便顺着说道:“那行。明儿一早我在这里等你,办好手续你就可以提人。” “这里面谁有病,我好早做准备,免得在半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万一人死了,我还得背锅。” “放心,别看一个个歪瓜裂枣,身体都好着嘞。保证能全须全尾达到京城。” “如此我就放心了。” 陈观楼回到客栈,让老板置办了一桌酒席。他叫上管事一起喝酒。明儿就要走了,喝喝酒,聊聊天,亲近亲近。 这趟差事诡异得很。 总感觉迷雾重重。 他怀疑大管家使唤他,是让他做障眼法迷惑外敌。只是这个障眼法着实不太高明,那几个歪瓜裂枣的犯人,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极其敷衍,极其不走心。 偏偏管事这里,一问三不知。衙门那边则是照章办事,同样一问三不知。 管事看出他心情烦闷,好心安慰道:“陈狱吏,你别想太多。这趟差事应该不难。我聘请了当地知名的打行,加上天牢的名义,路上应该很安全。” 陈观楼笑了笑,“你们之前安全吗?那几个犯人真是从前方押送过来的?” “人的事我是真不清楚,我只负责货物。我在侯府旗下的商行做事,大掌柜叫我来看着这批货物我就来,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我信你!” “谢谢陈狱吏。明儿你就走了,我先敬你一杯。” 陈观楼喝了酒,问对方,“这里的差事结束,你是回京城,还是回商行?” “自然是回商行。商行人手紧张,我已经离开太长时间。之后,或许还要前往前方,给世子送一些货物。” “世子需要什么,为什么不走衙门不走兵部?这是宋家的天下,世子没道理拿侯府的财物替宋家打江山。” “世子总有些私人需求。,当然不能走衙门走兵部的渠道。” 陈观复是侯府世子,陈观楼至今还没见过。他上次见对方,还是十几年前,在族中私塾读书那会,飞快的瞄了眼。对方具体长什么样已经不记得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第377章 该来的终于来了 一大早,陈观楼带着人押送着犯人以及货物出发了。 又是人又是货,走得慢,比不上来的时候。一天走个几十里百把里路顶天了,还是托了天气好的福。 每天都在赶路,要赶往下一个驿站歇息。 陈观楼是出公差,他手里有公文,晚上歇在驿站,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打行跟镖局的人,以前没这福气,驿站只接待公家人,不接待私人客户。除非是类似平江侯府这一类高门大户拿着名帖登门,驿站才会接待。 托陈观楼的福,打行和镖局的人,这回也能沾光住进驿站。便宜不说,关键是安全,没有哪个贼子想不开,会跑到驿站打劫。 好天气就持续了几天,到了第五天,他们歇在牛角山驿站,半夜就开始下起暴雨,到了第二天,暴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因为暴雨,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堪。 有经验的老人说,这场雨恐怕还要再下两天。 所有人都被困在了驿站。 牛角山驿站比较偏,这季节还没到公务最繁忙的时候,等到秋收起粮的时候,才是一年当中公务最繁忙的时节。等到那时,官道上都是来往传递公文的公务人员。 驿站内,除了陈观楼一行人,还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员跟官员家眷。 陈观楼一行人人数最多。镖局的人十几个,打行十来个,加上狱卒以及囚车里面的犯人,将近四十号人,全是爷们,连个母蚊子都没有。 几个官员都带着女眷,吃饭的时候有碰到过,姿色过人。 陈观楼特意叮嘱手底下的人,都管好眼睛管好手脚,不该看的不准看,不该动的心思不准动。要是谁管不住手脚胡来,别怪他不客气。 镖局的人最老实,他们出门是为了赚钱,从来都是主动避开麻烦,讲究一个和气生财。打行的人性子易冲动。出发第一天,陈观楼展露了一手,在打行面前树立了自己的权威。几个狱卒,全是他带出来的,没人不敢听他的话。 因此,困在驿站两天,大家相安无事。 连着下了两天暴雨,到了第三天,雨终于小了。只是,道路被雨水冲刷,泥泞不堪,没个一两天暴晒,根本走不了路。人可以走,但是车辆不行,会陷在泥潭里。 不着急赶路,陈观楼决定等天晴后,道路晒干再赶路。 下雨天,天黑得早,大家没事做,早早吃过晚饭回房歇息。 他睡不着,一有空就琢磨人的事。 在随州没接到人,他以为走到半路上,会有人跟他接触,还是没有。难不成大管家忽悠他? 可是,如果仅仅只是押送几个歪瓜裂枣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将军’,犯不着让他打着天牢的旗号出这趟远门。 处处透着诡异! 他也偷偷撬开过货箱,一共撬了两箱。一箱里面装的都是正常的货物,能卖大价钱。一箱里面果然装着犯忌讳的刀枪箭弩。 别的都好说,弓弩属于朝廷禁物,一旦被查出来,就是造反全家死光光的罪名。 侯府如此肆无忌惮,甚至称得上光明正大的运送弓弩,是真不怕死啊,心也是真够大的。真不怕过关卡的时候,被人查出来,造反的罪名安插在头上,一家子老老少少都要去刑场走一趟。 是嚣张了嚣张还是嚣张? 关键是,这么多货物,里面还有那么多违禁物,侯府竟然不派人,只让他负责押送。真当他天牢这层皮无往不利吗? 问问人,这年头,哪个衙门会给天牢面子?说出去都是笑死人。 前面就有一道关卡。他没打侯府的旗号,大管家也说了尽量别用侯府的名义,届时,关卡上的税丁若是为难,他天牢这层皮,能管屁用。 他是真猜不透大管家的计算。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就有了动静。 迷烟! 哎呀,等了这么多天,盼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动静。 他假装被迷晕了过去。一个院子接着一个院子,一间房接着一间房,全被人打开搜查。不要财物,不要刀剑,不要贵重物品,也不翻阅文档书籍,就看人。 “不是,不是……全都不是。” “消息是不是有误?” “其他几路都失败了,没找到人。上面说了,人很可能就藏在这一路。” “全都检查了,没找到人。消息到底准不准?” “我们从随州开始,盯了一路,没发现异常。可是上面又咬死了人就藏在这里。现在怎么办?” “抓一个人来问,仔细审审,肯定能审出问题。” “抓谁?” “那个狱吏,他是领头的,听说还是陈家人,肯定知情。” “行!” 陈观楼被抓了,一通刺鼻的味道,将他刺激‘醒’来。 他恍惚着睁开双眼,四下一看,这里是驿站的大堂。驿站内,几十号人,全都被迷晕过去,就连驿站的驿卒也不例外。估摸着草棚里面的牲口也被迷了。 光线昏暗,他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只看到三个人,但是有五道气息。其中一道气息犹如深渊,静谧绵长,是个罕见的高手,至少有八品实力。 八品啊!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引来八品高手。 侯府究竟要运送什么人,或许今晚上秘密就能揭晓。 “人呢?把人交出来。” “你们是谁?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驿站,住在这里的都是吃公家饭的人,办的也是公差。” “少废话,把人交出来。” “几位好汉,我劝你们赶紧收手。我不知道你们要找什么人,我是天牢的狱吏,负责押送犯人。只要犯人不出事,我的人平安无事,我就当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否则,你们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惊动了当地锦衣卫,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把人交出来。” “什么人?”陈观楼厉声问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谁?我押送的犯人,想必你们都见到了,里面可有你们要的人?” 他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藏在阴影中的三人,以一个络腮胡为头,审问他的人始终都是络腮胡。其他两人没有开过口。 至于隐藏起来的两道气息,一个在屋外警戒,一个在院内喝酒。 “把宁择丞交出来。” “谁是宁择丞?”陈观楼一脸懵逼,他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少装蒜!你是陈家人,你能不知道宁择丞?” 陈观楼满脸的迷茫糊涂,“我的确是陈家人,可我不是侯府的人。我应该知道这个姓宁的吗?他是谁,什么身份,做什么的?能不能告诉我?” 第378章 阴沟里翻船 “你耍我!”络腮胡抬手就往陈观楼脸上挥去。 陈观楼偏头,靠,做戏做真,今晚上莫非真要被人打脸。 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 从阴影中走出第二个人,年纪轻轻,三十来岁,留着浅浅的胡须,看起来斯文有礼。不过陈观楼认为,对方更像是斯文败类。 “陈狱吏是读书人,莫要动手动脚。” 陈观楼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唾沫。 斯文败类坐在他面前,询问道:“陈狱吏不认识宁择丞这人,我信。不过,我还是想问问,陈狱吏是否听说过一个叫二担的人?” “二担?”陈观楼更是一脸糊涂。 “对,二担。那个人以前就叫二担,陈狱吏可有印象?” 陈观楼摇头,“无论是宁择丞,还是你说的二担,我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今晚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你们肯定是找错地方找错人了。 我拿着公文到随州府提人,那几个犯人就关押在牢房,你们肯定已经见过。除此之外,就是我从京城带出来的狱卒兄弟,在随州请的镖局和打行,货物是侯府的。 这些都是光明正大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随便一查就能查到。我没有可隐瞒的人,更没有你们说的那两个人。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你们要找的人不在我这里。” 斯文败类眉头微蹙,面色一沉,整个人显得暗沉又阴鹜。气质也从斯文,变得狂躁,仿佛像是一头将醒未醒的嗜血怪兽。 斯文败类突然一笑,笑得很瘆人,那白森森的牙齿像是要啃咬血肉一般,透着一股子血腥味。 “陈狱吏身为天牢狱吏,据我了解,天牢从不出外差,尤其是京城以外的差事都是六扇门在做。偏偏这一次,陈狱吏不仅出了差,还是千里之外的差事,就为了押送几个犯人和一趟货物,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我也不信。”陈观楼直视对方,“说实话,我到现在脑子还是糊涂的。我这趟差事,不瞒几位好汉,是侯府大管家安排下来的。我身为陈氏族人,侯府有差遣,你们说我能拒绝吗?肯定不能!尽管满腹疑问,我也要走这一趟。 今晚之前,我想不通。现在嘛,我多少有点猜测。极有可能,侯府利用我来做局,搞了一个障眼法。至于你们要找的人,肯定不在我这里。说不定,另有一队人马,正在快马加鞭,这会说不定已经快到京城了。” “不会去京城。”斯文败类肯定地说道,“侯府妄想瞒天过海把人带走,不会带去京城。那是羊入虎口。” “可是我的这趟差事,目的地就是京城。”陈观楼轻咳一声,“所以,你们真的搞错了。你们现在放了我,悄声离开,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上报锦衣卫。” “区区锦衣卫算个屁。”络腮胡嗤笑一声。 连锦衣卫都不放在眼里,果然是江湖悍匪,胆子够大。肯定没尝过锦衣卫凌虐犯人的手段,但凡听过尝过,都不会将锦衣卫当屁。 斯文败类皱眉深思,他似乎将陈观楼的话听进去了,难道果真是障眼法。 “你不会真打算放了他吧?”络腮胡问斯文败类。 斯文败类没做声。 络腮胡干脆道:“干脆把人杀了,给陈观复那小子一点教训。敢耍我们,他不出军营就算了,只要他离开军营,定要砍死他。” 斯文败类还在思考。 络腮胡显然是个武力担当,不擅长动脑子,很暴躁地说道:“我们万峰山何时杀个人还要犹犹豫豫。我现在就砍死他。” “等等,你们来自万峰山?”陈观楼诧异,意外,更多则是惊喜。 这两年他一直在打听万峰山,却什么都打听不到。江湖上似乎从未有过这个宗门。若非消息是从拐子世家涉胡家拿到的,他都怀疑消息的准确性。 他清楚的记得,胡老爷子说过,齐老板来自万峰山,那是一个很神秘的门派。 “怎么,听说过我们大名?”络腮胡呵呵冷笑,“晚了!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姓齐的人,他也来自万峰山。” “你认识齐师叔?” 师叔? 辈分这么高吗? 多处消息汇总,齐老板的年龄应该不会太大,和眼前几个人差不了多少岁,竟然已经是师叔辈。如此说来,齐老板天赋很高,武道修为也很高。 陈观楼激动了。 就怕敌人不够强。 够强才有挑战性。 “不认识,听说过。他欠我几笔账,一直找不到人。诸位,能否替我引荐一番?” “做你的春秋大梦。”络腮胡脾气果然暴躁,话音一落,斧头就朝陈观楼砍来。这一回,斯文败类没有阻止,默认了络腮胡的决定。阴影中的第三人则始终没有动,也没吭声。 斯文败类本以为会看到血肉模糊的画面,已经起身,躲避血液飞溅,以免脏了自己的衣衫。 然而,当他起身站定,眼前的椅子上却没了人影,绳索断裂。 人呢? 他心头大惊,整个人瞬间绷紧,飞快后退,同时无数暗器掷出。 砰! 重物落地,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络腮胡的尸体,四肢扭曲趴在地上,他的武器斧头就插在脑袋里面,脑浆飞溅。 “隐脉?” “点子扎手!” “撤!” 三句话几乎同时出口,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回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一个不起眼的狱吏突然变成了武道强者,逃命要紧。两道身影一个朝上,一个朝后院,只要出了这间屋,就能活命。 “想逃?问过我吗?” 陈观楼像是幽灵一样,闪现。 砰! 又一次重物落地。 斯文败类不敢回头,脚下动作越发迅速。他万万没想到,行走江湖多年,杀过那么多高手,也曾在朝廷重兵围困之下逃出生天,今儿却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狱吏手中。 “还不出手?巴不得我死吗?”斯文败类冲屋外怒吼。生死关头,叫救命不丢人。 突然身体一僵,寒意遍布全身。 第379章 大家都是走狗,别嫌弃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被凝固,一道掌印犹如山川海岳一般,携着滔天杀意从天落下。 唰的一下! 凝固的空气突然就被人轻轻那么一划,撕破了一道口子,新鲜的空气灌入进来。斯文败类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只是还没等他逃出去,心头突然一痛,几滴血从心口滚落而出。 他有点不敢置信,回头一看,就看见此生都无法忘却的一幕。 一道掌印自下而上,迎着狂风暴雨,像是一道利剑刺向那滔天的杀意。两道掌印撞在了一起,整栋楼宇都在颤抖,房顶直接被掀翻。烛火倒落,点燃了房屋。火光摇曳中,两道掌印迅速飞开,一道身影冲天而起,自房顶飞了出去。 斯文败类倒在墙角,心中闪过劫后余生的庆幸。 今天,船是翻定了。万万没想到,会翻在一个不起眼的狱卒手中。 既然有那样强大的实力,何必当个狱卒。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做狱卒? 他恍恍惚惚起身,一口鲜血喷出。接下来,更多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得太早了。他果然想多了,那么强的人,杀个人怎么可能失手。 他捂着心口,朝前跨出半步,最终还是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人生最后时刻,就剩下见风涨的火焰,席卷而来。 半空中,两道身影,一道在前,一道在后面追。 “你真是狱卒?”前面那道身影突然停下,落在树冠上。 “你们都来自万峰山?”后面那道身影正是陈观楼,他也停了下来,随意地站在一颗树冠上,打量着对方。 原来这就是八品巅峰实力。 不知不觉,他已经这么强了。 “小友似乎对万峰山情有独钟。”前方那人,夜色中,面目略显模糊。 纵然是陈观楼,瞪大了眼睛去看,也是半遮半掩,模模糊糊。似乎是一种功法,可以遮蔽自身。 “我只想请前辈引荐齐老板?” “为何想要认识姓齐的?” “他欠我一笔账,我得找他算算。” “小友当真是狱卒?”对方一直在纠结他的身份。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陈观楼掷地有声。 对方似乎很诧异,难以接受,“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当狱卒有什么不好,钱多事少离家近。难道像你们一样,整日风餐露宿,为了赚取三两碎银天天被人当狗一样使唤。你们看起来也没比我强多少,收入方面说不定还不如我。至少我不用给人当狗。” “小友好利的一张嘴。” “难道我有说错?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们跟在后面这么多天,无非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到雇主那里赚取酬金。我不用舟车劳顿,不用日夜监视,不用风餐露宿,就能赚取比你们多几倍的银钱。你嫌弃狱卒身份低贱,我还嫌弃你们牛马不如。” “貌似有点道理。” “是吧!你们都是被世人的偏见给影响了,总认为狱卒低贱,却忽略了这其中的红利。” 遇到一个赞同自己观念的人,多啰嗦几句,不过分吧。 陈观楼是想好好说话,他向来坚信,能聊就不用打。实在聊不下去,再打也不迟。 “你们追在我们屁股后面,就为了找个人?能和我说说,宁择丞和二担,是什么人吗?你们为什么要找这个人?侯府同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对方似乎有些意外。 “我早就跟你的小弟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偏不信,还要杀我。谈不拢就谈不拢,何必动刀子。他们要是不率先动刀子,我也不会随意杀人。我是吃公家饭的人,向来很讲规矩。如果一开始,你们能态度端正,好生跟我聊聊,大家互通有无,也不会闹到死人的地步。你说对吧。” 呵呵! “小友这张嘴,当狱卒可惜了。你该去当讼棍,或是去做官。想必你捧人臭脚的本事应该很厉害。” “你怎么知道?”陈观楼一脸惊奇,“前辈也不遑多让,我还年轻,经验不足。还需要向前辈多多学习。敢问前辈,和齐老板是什么关系?你是他同门师兄弟?还是……” “我和姓齐的并无关系,我也不是万峰山的人。” 这一次出乎意外,对方很干脆的回答了陈观楼的疑问。 陈观楼略显诧异,“前辈既然不是万峰山的人,为何会和那三人搅合在一起?” “我只负责监督,找到人,就带人离开。那三个人,是雇主找来的,与我无关。” “前辈,你猜我信吗?” “你信不信,与我何干?你甘当朝廷走狗,自甘堕落,屈居狱卒身份。我可不像你。” 陈观楼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当即反击回去,“我当走狗,你不也一样给人当走狗。我好歹是给朝廷当走狗,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你呢,你又有什么?你东家一年给你多少钱?像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你一年要过多少天?你都这么强了,还要整日在外奔波,就为了你主子赏你的几两碎银。论低贱,你比我贱多了。” “放肆!” 树木无风自动。无数的树叶,化身利剑,刺破空气,直接朝陈观楼面门杀来。 陈观楼挥挥手,一根不起眼的树枝落在手中,随手比划了一个刀花,不可一世的树叶纷纷垂落在地面,被风一卷,飞走了。 “你不是隐脉,为何我却看不透你的修为?你修的是什么功法,莫非能遮掩你的修为?” “敢问前辈修的是什么功法,我至今无法看清前辈的面目。前辈的功法好生厉害,竟然能遮掩身形容貌。” “你一个武道高手,自甘堕落,蜗居天牢,不思进取,真是丢尽武道强者的脸面。” “彼此彼此!好好的武道高手不做,偏要做贼,做贼不算,还要被人当走狗使唤。前辈若是缺银两,不妨同我说。我身份虽说不高,钱还是不缺的。同为武道中人,理应彼此帮助。拿了钱,前辈不妨跟我说说你们的任务。等天亮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如何?” “你很有钱?”对方似乎很意外,带着三分试探三分厌恶还有三分漫不经心以及一分被藏起来的不服气。 凭什么?! 第380章 赚钱不寒碜 “对,我很有钱。每个月我的合法收入少则数百两,多则上千两。” 陈观楼不是在显摆,而是实事求是的陈述。 “怎么可能!” 对方显然受了刺激,不太敢相信。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当天牢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跟地方衙门牢狱是一个德行吗?大错特错。 天牢关押的人,都是朝廷有数的官员,一个个非富即贵。他们在牢里还要维持体面,少不了各种需求,每天所消耗的银钱,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我只需要合法抽取一点点银钱,就算还要分润给下面的狱卒,一个月下来,我的收入都要高过于朝廷高官的俸禄。你听清楚了吗,我说的是合法收入。 至于灰色收入,那就更说不清了。你看,你骂我自甘堕落,蜗居天牢当狱卒,却不知我在享受生活的时候,而你身为武道高手却在给人当走狗,赚取几两碎银。说真的,你还不如跟我干。我保你一年内在京城置业买房,娶一个漂亮姑娘当老婆。”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会蛊惑人心。”对方的情绪又恢复了平静,丝毫不见波澜。 陈观楼轻声一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我斗胆揣测,前辈属于天赋过人,但是出身差了点。身为武道高手,同样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修炼过程中少不了上等药材的喂养,少不了武功秘籍的搜集,说不定还有家人要养活。 没有好的家世,就只能依附于强者赚取银两,为家人谋求一个前程。不过,人往高处走。如果有更好的去处,前辈不妨考虑一二。 赚钱不寒碜,当狱卒不丢人。大不了隐姓埋名,换个身份到天牢当狱卒,每日按时上下班,赚取银两,日子过得乐悠悠。比起你现在这份工作,还是强一点。 天牢环境再烂,也总比每天风餐露宿,年年在外奔波强一点。再说了,天牢狱卒这份差事,还可以传给子孙,等于是捧了一个铁饭碗。还不用担心牵扯进朝廷党争,更不用担心改朝换代。 别管哪朝哪代,都离不开天牢,更离不开狱卒。只要做事谨慎些,别上了那些犯官的当,以前辈的身手,这辈子肯定是享福的。” “你说的我都心动了。” “既然心动,不如干脆点,直接行动。我们二人联手,以后一起掌控整个天牢。钱那是哗啦啦流入口袋里面。如何?” “不如何!”对方低声一笑。“你之前问我宁择丞是谁,二担是谁?你身为陈家人,竟然不知这两人其实是一个人。” “我应该知道吗?” “嗯?那你为何要接这趟差事?我不曾听说,天牢还有出差押送犯人的传统。” “你都说了,我是陈家人。侯府吩咐下来,我岂能拒绝。背靠侯府,就算我不打着侯府的旗号,人家一听我姓陈,自觉就会给我行个方便。我沾了侯府的光,总得替侯府跑个腿。做人嘛,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陈观楼就像是拉家常,说的也是家常话。 以前他没这么爱说话,都是职业毛病。跟那帮犯官打交道久了,别的没学到,大道理倒是攒了一箩筐,时不时翻出一个道理来,讲给想不开的犯官,疏导疏导精神压力。 自从他当了狱吏后,大家都说犯官的自杀率明显下降。精神疏导工作还是要继续做下去啊。指望其他狱卒,一个个都是文盲,脑子里只有赌钱,疏导个屁。说着说着,说不定反而刺激精神不振的犯官自杀。 疏导工作,还得他亲自来。 今晚上,他要是能说服对面的武道强者,那真是牛皮。当然,这只是幻想。 八品的实力,必定是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纵然有所心动有所好奇,也不可能立马做决定。这类人从不缺谨慎和小心,步步为营,谁活到最后谁就是大赢家。 “你想知道谁是宁择丞,你只能回去问侯府,我不可能告诉你。”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啥要抢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有价值。” “多高的价值?” 对方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突然问了一句,“小友,现在是什么时节?” 陈观楼:…… 对方肯定不是单纯的询问季节。 果然,对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难道没看见,天下即将大乱吗?这大乾的天要变了。你问我宁择丞有什么价值,那我告诉你,他有改天换地,攻城略地的价值。谁能得到他,等于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莫非你是替楚王做事?你是楚王的人?”陈观楼大胆猜测。 “非也!我并非楚王的人。”对方果断否认。 陈观楼感觉对方没有撒谎,没有缘由,只是一种直觉。 “这个宁择丞何德何能,又不是仙人下凡,怎会有改天换地的本事?” 对方闻言,明显发出一声讥讽含义十足的笑声,“打仗除了兵马,更需将领,统帅。一个好的统帅,足可抵挡千军万马,能在绝境中反败为胜。” “你的意思是,宁择丞是天下少有的统帅?” “是也!” “我为什么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前尘往事,有心人故意遮掩,你们这些小年轻自然不会知道。行了,你现在明白宁择丞的价值,也就该明白我为何要找到这个人。” “但我的队伍里,没有这个人。” “如果有呢?” “我也不可能交给你。除非你能赢我。” 对方沉默。 高手过招,一招就足以掂量清楚彼此的份量。今晚上,谁都奈何不了谁。陈观楼奈何不了对方,很显然对方也奈何不了他,局面才会僵持,才有了今晚树顶聊天的机会。才有陈观楼发挥忽悠人的本事的机会。 “你既然不是楚王的人,又何必执着于这个叫宁择丞的任务目标。你要是缺钱,我给你。” 陈观楼为表诚意,当场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千两的银票。 一个狱卒,随手一掏就是一千两,这世道,特么的……上哪说理去。天牢真有这么赚钱? “一千两,交个朋友。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破费的朋友,能否给个面子。” “我不缺钱。” “是是是,你不缺。是我厚脸皮,想要花钱跟你做朋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勉为其难收下我的臭钱,如何?” 对方没有声息。 陈观楼留下银票,果断退去。 第381章 还是缺钱 半刻钟后,陈观楼悄无声息的回到树林,前辈已经不在了,消失的还有那一千两银票。 陈观楼嘚瑟一笑。 还说不缺钱。 呵呵! 还不是把钱拿走了。 他猜得果然没错,出门在外,都是为了那几两碎银。人生在世,就是个钱字,有了钱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能解决。 武道中人,更需要钱。练武,打熬筋骨,离不开药材。武道品级越高,所需要的药材的品质也就越高,价钱越发昂贵且稀少。 陈观楼练武不需要药材,虽然他偶尔也会泡一泡药浴。他有长生道果,习武留下的暗伤,长生道果会瞬间为他修复,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 其他武道中人没有这个外挂,只能老实服药泡药浴,用昂贵的药材修补身体暗伤,保持身体处于巅峰状态,冲击更高武学。 收了他的钱,就是默认了不再插手这桩案子,不会半夜跑出来下迷药。 什么宁择丞二担,都见鬼去吧。 五个人,死了三个,走了一个,剩下一个早就逃了。就在他和前辈拍巴掌的时候,已经怕死的逃走了。 等他回到驿站,大堂已经烧了一半,火势差不多得到了控制。 人都醒来了,无人伤亡。 幸好大家住的院落离着大堂有一段距离,在火势起来的时候,准确的说,在他和前辈拍巴掌闹出大动静的时候,身体强壮者已经率先醒来。这才避免了大家吸入迷烟后又吸入烟雾,直接嗝屁去见阎王爷。 谢天谢地! 驿站的驿卒丧眉耷眼,驿丞抽着旱烟一脸愁苦。这么大的损失,还不知道怎么跟上面交代,要扣多少钱,什么时候能修补好,要关门歇业多长时间。 陈观楼知道驿站比不上天牢收入丰厚。大部分时候,驿站都是靠兵部拨款,免费接待来往官吏。官吏不可能体谅驿站的不易,开销大到没边,往往超过了上面定的限额。超过的额度,驿卒没胆子问过往官员要钱,就只能自己承担。偶尔接待一些有钱佬,可是很难覆盖亏空。 如今房子被烧,又是一大笔亏空。 陈观楼来到驿丞面前,拍拍对方的肩膀,“损失大吗?” 驿丞回头看见他,“原来是陈狱吏,之前没看见你,还担心你出了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幸好发现得早,火势控制住,损失有限。” 陈观楼看了眼坍塌的房舍,估摸着几十两就能修好。 他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查过了吗,里面可有伤亡。” “没有,没有,大家都平安无事。谢天谢地。”这是今晚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陈观楼微微挑眉,那三具尸体被带走了吗?谁带走的。是前辈带走的,还是逃命的那个人? “别太担心,否极泰来,会走好运的。” 驿丞苦笑一声,摆摆手,道了一声谢。他可不敢跟天牢狱卒比。大家都是卒,收入那真是天上地下,受的苦受的罪那也是天差地别。 正经的说,驿站的卒就是奴隶,伺候过往官员的牛马,遇到讲道理的官员还好,遇到脾气不好的官员那真是受罪受大了。 天牢的卒比起驿站,简直爽歪歪,收入还高,公开敲诈勒索,还不用担心告官。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犯官还要想办法跟狱卒们打好关系。 男人就怕入错行。 奈何,已经进了驿站这行当,子子孙孙都要干下去。 陈观楼召集狱卒,清点人员。 大家见到他,就跟见到主心骨一样。 “谢天谢地,大人没事。” “我早就说了大人肯定没事,你们就是瞎担心。” “起火的时候,大人房里没人,我们都担心坏了。” “大人去哪里了?” 大家七嘴八舌,表达了关心。 陈观楼三言两语压下众人的喧嚣,安抚大家的情绪,“货物和犯人都检查了吗?有没有问题,数量对不对?” “大人放心,都清点过了,一样没少,人也没少。” “那几个犯人老实得很,乱起来的时候还老老实实待在牢房里面,没有趁机逃跑。”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算他们识相。” “大半夜的,不知道谁起夜,不小心把房子点燃了。起火了也不知道叫一声。大人,要查吗?” 陈观楼哼了一声,“查什么查。这里头论职位,我最小。那几个当官的都不过问,你们也别往自己身上揽事。明儿就能天晴,等路面干了,我们就出发。别节外生枝。” “大人说的是。” “那边的官员女眷,长得真标志。” “眼睛往哪里瞟,没见过女人啊,都给我管好自己的招子。莫要徒生事端。我可不想跟那几个官员打交道。” 大家不是一路人,只是恰好住在了同一个驿站。那几个官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得知他们是天牢狱卒,那嫌弃的模样……陈观楼敬而远之,各走各路。 “大人放心,我们就是看看,绝不生事。” “看也不行。人家是官员家眷,岂是你们能肖想的,都将龌龊的心思给我收起来。出门在外,你们代表的是天牢的脸面。我可不希望天牢狱卒在贪财之外,还多了一个好色的名声。记住了吗?” “记住了!” “又没少你们的钱,火气大,就花钱去楼里找姐儿。” “嘿嘿,还是大人经验丰富。” “大人给我们推荐一个呗。” “推荐一个物美价廉的。” “放你娘的狗屁。本官不差钱,何需物美价廉。越贵越好,越贵越有滋味。”陈观楼笑骂道。 一干狱卒起哄,气氛热闹得不行。一改之前的颓废沮丧,精气神又回来了。 女人就是男人的精神鸦片,一聊起这个,大家都不困了,也不累了,个个有劲的很。 陈观楼亲自检查了几个犯人,他在琢磨,这里面有没有可能藏着一个名叫宁择丞的人? 他会易容,别人肯定也会易容。 但他没有询问。 这人这事他不打算追查下去,不打算陷得太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行,没有寻根究底的想法。 第382章 没有运气,全凭实力 第二天果然是大晴天。又多等了一天,等到路面七八成干的时候,陈观楼一行人才出发继续往京城赶路。 等他们走后,驿丞在柜台发现几张小面额银票,加起来得有一百两。驿丞先是一愣,以为是哪位客人掉了钱。紧接着反应过来,是陈狱吏留给他的。 他急忙追出去,队伍早就走得没影了,哪里还追得上。 驿丞感慨了一句,“陈狱吏有人情味,可比那些当官的好多了。” 他哪里知道,驿站着火,陈观楼也有一点责任。内心过意不去,这才留下银两,解了驿站的实际困难。 路过关卡,陈观楼还在想如何应付查验的税丁。 情况却出乎他的意料,似乎有人提前打点好了一切,税丁不仅没有查验货物,甚至连税费都没收取。一个个装聋作哑,好似看不到他们这一行人,十几辆大车的货物。 经过关卡的时候,他特意打望了几眼税丁,面生,肯定没见过。 侯府打点得挺到位嘛,连最底层的税丁都给打点到了。 顺利通过关卡,镖局的人连连感慨。有老人说走了几十年的镖,第一次如此顺利,一分钱不花就通过了关卡。以往走镖,能照货物数额抽税,就要谢天谢地。最怕不仅要抽税,还要好处费,好处费给少了还不行。 第一次不花钱过关卡,这体验美得冒泡。 一个个都跑到陈观楼跟前感谢,没想到天牢的名头这么好使。 陈观楼望天,哪里是天牢的名头好使啊,地方衙门根本不会鸟天牢狱卒,说到底还是侯府有能耐,这一路上每道关卡都打通了。只要他出示天牢的公文,对方就放行。 税丁也不用担心搞错人。 毕竟,全天下带着天牢公文出门办差的就只有他们这个队伍,绝不会搞错。 之后的路程一路顺畅,没有半夜迷药,没有贼人,没有山匪,也没有刁难的税丁胥吏。 顺顺利利就到了京城郊外,离着城门就剩下最后几里路。 侯府派人等候多时,交接货物还有犯人,清点数目。然后一群人转个弯,没进城,押送着货物犯人朝着北方前行。 货物交割,镖局完成任务,拿了钱准备住一晚,明儿就启程回随州。 打行的人也完成了任务,这一趟任务走得很轻松,一路跟着在驿站吃吃喝喝,拿了钱,当即就转身回随州,都没打算进京城看一眼。 剩下的狱卒,一个个面面相觑。 出差押送犯人,结果犯人被带走了。 那这趟差事,究竟是完成了完成了还是完成了? “头,犯人没了,我们怎么交差?” “当然是空着手回去交差。” 陈观楼半点不慌,带着狱卒,直奔天牢,上交公文,复命。 果不其然,雷狱丞见他没带回犯人,屁都没放过一个。还说:“这一趟辛苦了,给你们放三天假,好生歇息,养足了精神再来当差。” 出门小一个月,走的时候还是炎热的夏季,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秋天。 京城的秋天,明显比南方来得更早,树叶开始泛黄。不过天气依旧很热,秋老虎肆虐,肆无忌惮,叫人恨不得天天躺在水里面。 他一回来,侯府派出去的另外几支队伍也都陆陆续续平安归来。 最倒霉的还是刘管事,走在最前头,结果把命搭了进去。 又一次来到侯府,还是大房的地盘。 大管家在签押房见了他,脸上总算没了愁苦滋味,笑眯眯的,像个财神爷。 “楼哥儿办事,果然叫人放心。我都没想到,这一趟差事会如此顺利。你有功。” 顺利个屁! 若非他实力够强,他已经死在牛角山驿站。跟随他的狱卒,多半也会丧命。 若非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住了那位前辈,这一路肯定顺不了,还得遭罪。 若非他舍了一千两,这趟差事,肯定人仰马翻。 这一路没有运气,全凭实力。 他给大管家报了账,一千两也报进去了,但没说这一千两花在哪里。大管家也没有问,区区一千两的小事,不值得关心。 大管家就问他,“你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要什么都行?”陈观楼很好奇,侯府能给出什么样的奖赏。 大管家缓缓点头,“只要不过分,什么都行。就算你想当官,侯府也能替你办妥。想不想去刑部当差,给你一个七品官当,要不要?你要是嫌弃刑部没钱,那去户部或是工部,这两个衙门公认的有钱,油水丰厚。或是吏部,大把人孝敬。给你安排最富庶的地盘,当个主事官如何?” 这奖赏,不得不说十分丰厚,起步就是七品官,赶得上两榜进士的待遇。 “算了,我不想当官。” “你竟然不想当官?”大管家很是意外,“这世上哪有男儿不想当官的。” “人各有志,我就想混吃等死。”陈观楼明确表态,自己胸无大志,不当担责,不想应酬,不想搞办公室斗争,更不想搞党争,就想钱多事少离家近。 七品官挺好的,但是一想到上面一堆婆婆公公,脑袋就大了。不是不能应付,而是不想去应付,不想去玩官场那一套,心累,还耽误他修行。 大管家嘴角抽抽,第一回碰见如此没有上进心的陈家子,既令人诧异,又叫人恨铁不成钢。 “楼哥儿,你这样不行啊!年纪轻轻,正该拼搏的时候,怎么就偏偏缺了上进心,一心混吃等死。你是人才,人才就该得到重用。” “我不是人才,我只是庸才。大管家,你千万别重用我,给我点钱打发我就行了。” 大管家气得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身为陈家子,岂能如此堕落。 这事他得和大老爷说说。 他管不了陈观楼,大老爷身为族长肯定管得了。族长出面,就不信陈观楼敢不听。 “你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离开天牢?” 陈观楼重重点头,他坚决不离开。天牢可是宝藏!以前别人没发现这处宝藏,如今叫他发现了,说什么也不放手。 “要不给你个狱丞当当。” “我不当狱丞。铁打的天牢,流水的狱丞。狱丞那个位置,谁来都不坐不长久。不符合我混吃等死的目标。” “别再说混吃等死这几个字。”大管家很不满意,“身为陈家子,就该有陈家子该有的体面。” 第383章 他貌比潘安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 几年了,还是有人不死心督促他上进。 上什么进啊! 上辈子到死都在上进,累得连牲口都不如。这辈子,说什么也要换一种活法。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真要找个缺点,就是工作环境稍显恶劣,没有网络没有快乐肥宅水。 大管家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身为陈家子,就该为陈家建功立业。” “陈家不缺建功立业的人,我是多余的,大管家你就别惦记我了。你要真心奖赏我,给我一笔钱打发我就行了。我这人没别的追求,就爱钱。” “大老爷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才。” 陈观楼撇撇嘴,不置可否。 大管家冷哼一声,“老夫说什么你都听不进,罢了,罢了,等大老爷回来后再说。” 话虽如此,大管家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给了他一笔钱,一笔称的上丰厚的奖赏。陈观楼心满意足。这活不累,收入又高,下次若是侯府还有差遣,他愿意接受。 拿了钱,顺便薅了半斤好茶叶,带了一篮子点心,跑到杜夫子家里打平伙。 杜夫子好吃。 以前年轻,讲究个体面,吃东西也是讲究的,遇到最喜欢吃的点心只也肯吃一两口意思意思。如今年纪大了,开始学会了放纵,遇到喜欢吃的,嘴巴就停不下来。 陈观楼劝他少吃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甜食,吃多了容易得消渴症。” 杜夫子却丝毫不在意。 “老夫蹉跎半生,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板,还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时刻讲究,这辈子活得真没意思。老夫如今想开了,趁着现在身体好,想吃就吃,无所顾忌。人活一世,顾忌太多,在意太多,心累,没意思。” 陈观楼很意外,好奇问他:“夫子是看了什么书,才产生的顿悟吗?” “非也!书本带不来顿悟,但是他人的人生可以。最近收到消息,我儿时的伙伴死了一个,读书时候的同窗已经死了好几个。皆是半生蹉跎,一直忙碌,不曾停歇。临终前,连口好吃的都没吃上。我就琢磨啊,这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想到我?怎么会想到我?”陈观楼很是诧异,他有什么值得惦记的。他就是一普通人,干着普通的工作,除了貌比潘安,时常遇到想要倒贴的姐儿外,整个人生乏善可陈。比不上朝中官员,诸如于照安一类,年纪不大,经历却颇为传奇,已经可以着书写自传,还能写好几本。 “在大家的眼里,你离经叛道,勉强算个读书人,偏要去干狱卒,丢人不说身份还低贱。年纪到了,不成亲不生娃,赚的钱全都扔进了温柔乡,成了青楼最优质的客户。你走的每一步,都不符合世俗的要求。你的观念,你的想法,不客气的说,有点大逆不道。 但是老夫亲眼所见,你过得很快活,比所有人都要快活,比你的族兄族弟们都要快活自在。他们在为生活奔波,而你是在享受生活。老夫在你身上看到了生活的意义。” 啊? 陈观楼震惊了。 他自个都没能领悟生活的意义,杜夫子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生活的意义。太意外了。 “夫子,你是不是看错了。就我,你还能看出意义,还能写一篇文章分析?你是读书读愚了吗?” 杜夫子气得心口疼,接着笑骂道,“你啊你,永远都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感觉这世上就没有你真正在乎的人。” “我挺在乎夫子你。要是哪天你被人欺负了,我肯定替你报仇。” 杜夫子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这是陈观楼会做的事。刘管事对他只有滴水之恩,当刘管事过世后,他还是尽心尽力的帮着操持后事,替刘万氏奔走,还帮刘小川在侯府找了个正经差事。 别人私下里都议论,说陈观楼看上了刘万氏,不怀好意。但是杜夫子不这么看,陈观楼没那么龌龊。 刘万氏的确很勾人,有时候他都想做一回老不修,他不否认自己有着丑陋的欲望。陈观楼肯定也有,说不定半夜也曾肖想过刘万氏,做过见不得光的梦。但是他懂得克制。 有正常的欲望,却又懂得克制,进退有礼,就不算龌龊。只能说这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 “老夫一介普通夫子,谁会想不开欺负老夫。你别胡说八道。你也别谦虚,老夫知道你的想法。总而言之,你别劝老夫,老夫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哪天真要得了消渴症,那也是命。” 杜夫子很想得开。 陈观楼不劝了。 以这年头平均寿命,杜夫子恐怕还来不及品尝糖尿病带来的各种并发症,人已经不在了。 挺好的! 有时候短命,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但凡见过糖尿病后期并发症带来的各种痛苦,都会这么想。堪称生不如死! 一老一少吃吃喝喝,伴着残缺的月亮,稀疏的星星。 酒上头了,陈观楼管不住嘴巴,突然问了句,“你说天下会大乱吗?天下大乱后,大老爷是做忠臣,还是会选择造反?” “你糊涂了!这这种话怎么能随便出口。天下乱不了。” 陈观楼嘿嘿一笑,“可是很多人都盼着天下大乱。南北都有人造反,户部又没钱,老皇帝继续沉迷修仙不可自拔,废太子一事带来的恶果正在深远影响着天下格局。这天不乱,某些人可不会答应,私下里各种手段齐出,说什么也要天下乱起来。你说,到时候侯府怎么选择?” “不管侯府怎么选,你都姓陈,你是陈家人,这是改变不了的。除非换皮换骨。你希望侯府怎么选?” 杜夫子真狡猾,又将问题踢了回来。 陈观楼望着月,他改变不了身为陈家子的事实蛇,因为他不会换皮也不懂换骨。侯府的兴衰,直接影响到他的处境。 他是可以忽略。 只是过惯了懒散舒适的日子,就不乐意过餐风露宿四处奔波隐姓埋名的日子。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 第384章 怨念 秋风变得凉爽。 陈观楼坐在公事房翻看账本。 公账私账两本账,公账要上交给刑部,刑部就按照公账上的金额抽成。私账则是天牢私下里分润,当然还是抽取一部分孝敬上面的官员。 不伺候好上面的人,私账就得入公账,全都要被刑部抽成。 他不清楚私账的抽成,有没有孙道宁的份,他从未问过,也不想问。只要他不想操心,这些事情就烦不了他。 公账保持了一惯的平稳,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金额就跟生了根似的,动都不动一下。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很满意。 不动,就意味着稳定。 官场最重要的就是稳定。 私账有小幅增加。 秋天来了,秋高气爽,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犯官们按耐不住,都想出来放放风,将一年来的霉运晦气散散,盼着来年能有好运道。 一百两一次是放风机会,很贵,也不贵。得看什么人。 天牢的犯官,基本不差钱。穷京官也有,只是数量稀少,并非任何时候都有。 其他方面省一省,比如少沐浴一次,将上等宣纸换成普通的,少吃一次肉,少喝几回酒,一百两就有了。 对于常年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天牢里面的犯官来说,阳光雨露微风清茶,比什么都珍贵,值得花钱。 后面放风的小院也改了,铺上了石板,多了花草,房屋做了简单的装饰,窗明几净,文房四宝,该有的一样不差。乍眼一看,还以为进入了谁家书房。 若非条件不允许,还可以安排两个貌美的丫鬟伺候。 奈何天牢容不下女人。女人进了天牢,就好比羊入虎口,别想全身而退。不要指望纯雄性地盘还存有道德良知。瞧瞧隔壁的女囚,那高高的院墙,阻挡了一切窥探的目光,防止一切不良事件的发生。 人性经不起考验! 陈观楼来到小院,就见谢长陵坐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手边茶几上放着一杯清茶,还有一本看了一半的随文笔记。其他几个同时放风的犯人,或是躺着,或是坐着,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懒散怎么来,全都在阳光下。像是贪婪的瘾君子,正在疯狂吸收阳光的滋润。 之后的每一天,就要靠这小半日的阳光滋润撑下去,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浪费。 “谢大人舒服了。” 陈观楼端来一把椅子坐下,随意闲聊。 谢长陵双眼睁开一条缝,觑了眼对方,“陈狱吏别来无恙。听闻你出差刚回来。” “回来好多天了,休整了几日,还没来得及下天牢巡视牢房。怎么,这些日子没见,谢大人惦记着本官?” “没有陈狱吏的日子,天牢又变成了人们口中那个肮脏不堪的丑陋地方。以前不觉着,有了对比才恍然发现陈狱吏的重要性。你在天牢一日,那些狱卒啊班头啊,都知道讲规矩讲礼数,偶尔还会讲一讲卫生。你不在,一个个原形毕露,很是不堪。” “怎么就不堪了。也就是稍微好赌了些,脏了些,说话臭了些。” 陈观楼对于狱卒的德行一清二楚,不管控着,一个个放飞自我,怎么脏臭怎么来。这么热的天,谁敢相信,有人竟然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脸不换衣服,还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浑身臭的,迎风飘三里。 天牢就有这样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一窝一窝,谁都别嫌弃谁。 陈观楼当了狱吏后,严格要求,至少三天要换一身衣服。制服好几套,又不是没衣服换。就算不想清洗衣服,请婆子洗衣服做卫生,也花不了几个钱。跟狱卒的收入比起来,九牛一毛,既方便了自己,卫生了自己,还能给别人提供工作机会。功德无量。 他在的时候,狱卒们一个个老老实实按照卫生要求尽量将自己收拾干净。 他出差小一个月,这帮狱卒没人管着,一个个故态复萌。又是如此炎热的天气,一天能出好几身汗水,十天半月不换洗,可想而知那味道多大。 天牢的味道本来就难闻,再加上狱卒身上的味道,外人猛地跨进天牢,能被熏死。 谢长陵是天之骄子,一辈子的苦全是在天牢遭受的。 难怪,刚一见面,就开始抱怨起来。 “本官能理解陈狱吏爱护手下人的心情,但是本官不同意陈狱吏的说法。那不是好赌一点,脏一点,臭一点。绝非一点,而是天差地别,是鸿沟,是天堑。不过,也让我知道,陈狱吏对手低下的人管控力度,很了不起。你一回来,你手底下的人一个个全都老实了。今儿几乎齐齐换了干净的制服,难得还用胰子洗了澡。” 陈观楼听出来了,谢长陵几乎每一句都饱含了深深的怨念。 他倒是不知道,手底下的人今儿齐齐换装,还洗澡。看来狱卒们很重视他的要求。很好,非常好,必须保持下去。 他希望工作环境能有所改善,就得先从人改变。 “都是些粗人,谢大人多多包涵。你下次想晒太阳,我让人单独给你沏一杯茶,我从侯府带来的茶叶,外面喝不到。” “多谢陈狱吏好意。都有点迫不及待。” “我回来就听人说,忠王殿下最近日子不好过,在跟于相打口水官司。” “哪有什么口水官司。一切都是上意!” 谢长陵垂首,心中怨气极重。尽管他隐藏得很好,还是被陈观楼察觉出来。这份怨气,是冲着老皇帝去的。 啧啧! 老皇帝招人恨啊! 恨的人越多越好。 “楚王叛乱,总得有人承担责任。大家心知肚明,这份责任在陛下,若非陛下一意孤行,楚王绝无胆量起兵造反,只会继续蛰伏。陛下要脸,好面子,绝不肯出面承担如此严重的后果,没有人比忠王殿下更合适。天赐良机啊!大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彻底解决忠王,了却这桩案子。偏偏……” 于照安抢先一步将忠王拉进这趟漩涡,反而保全了忠王。 有争论,就有变数。有变数,就有机会。有机会,就能生存。 老皇帝中了于照安的奸计。 第385章 必须敲打 原本必死的结局,被于照安一搅合,反而给忠王带去了生机。 等到老皇帝醒悟过来,事情已成定局。 他要脸,之前维护忠王做戏做过了头,如今他就不能不管不顾的栽赃忠王,借此弄死忠王。就算是做样子,也要和朝臣们好生商量讨论。 忠王该不该背锅? 该! 忠王该不该死? 不该! 毕竟这一切,始作俑者乃是老皇帝。 尽管朝臣们没这么说,但是大家自有默契。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懂的都懂。 老皇帝比谁都懂。 正因为懂,他越发恼怒,气不打一处来。看于照安是越看越不顺眼。 老皇帝怀疑从一开始,于照安就是故意的,故意弹劾忠王,借此保住忠王。他从不怀疑下面臣子的智慧,全都是聪明人,没有一个傻子。关键就看聪明用在什么地方。 很显然,于照安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于照安失宠了,在老皇帝跟前挨了好几次骂。凡是他的提议,都会被老皇帝没有任何理由的否决。偏偏同一个提议,换一个人来提,老皇帝就会心情很好的点头同意。 差别待遇啊! 江图笑歪了嘴。有时候笨,也有笨的福气。读书少,反应慢了一拍,也是有好处的。读书太多,心眼太多,就是于照安的下场。 不过,于照安笨人,很想得开,根本没将这些放在心上。而是等到老皇帝怒火发泄了一段时间,他独自求见,对着老皇帝正儿八经地说道:“谁都能死,唯独忠王不能死。就算忠王要死,也不能是陛下还在的时候死。” 此话没头没尾,邱德福站在一旁,揣测于照安究竟卖什么关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老皇帝却听懂了于照安话中的深意。 废太子一事,已经让他名声受损,天下都在唾骂。就连民间百姓都受到了读书人的影响,人云亦云骂他是昏君。 老皇帝一辈子要脸,老了老了却被人骂昏君,无数个夜晚气得睡不着觉,恨不得发狂杀掉所有胆敢骂他是昏君的人。到了白天,又要压下这口恶气,继续做个贤明君王,做一个慈爱的父亲,关爱忠王,打压那些污蔑忠王的臣子。 整个人彻底精分。 如果他借机杀了忠王,名声不知会臭成什么样,只怕天下打着废太子名义造反的人会更多。 废太子这面旗帜太好用,太能蛊惑人心。 所以…… 忠王果真不能死。 就算把人圈禁起来,也不能死。十年之内,绝不能死。 十年之后,就要看情况而定。 老皇帝眯着眼睛盯着于照安,揣测于照安的目的。 于照安知道考验的时候到了,他趁机说道:“微臣是陛下的臣子,微臣只为陛下效命!其他人,包括忠王,皆是陛下手中的卒子。” “你最好说到做到。” 然后,朝臣们就发现被冷落了一段时间的于照安,再次得到了老皇帝的宠信,有时候连左相李良程都要靠边站。于照安在朝中算是彻底站稳了,影响力逐步加强。 谢长陵被关押在天牢,消息却很灵通,时刻关注着朝中的动静。得知于照安度过危机,再次得到宠信后,他又让人给于照安传信。 这回,他没有找陈观楼,知道对方不会答应。他偷摸找了一个狱卒,帮他传信。 陈观楼对这些事情,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拦不住的。筛子就是筛子,哪哪都是漏洞。 不巧的是,天牢接连死了两个狱卒,一个是噎死,一个是淹死。全都是意外死。仵作查验尸体,没查出人为的迹象。 陈观楼不信,请老张头出面。 老张头摇摇头,“死因没有疑问,看不出人为的迹象。这种意外年年都有,你的疑心病太重了。” 陈观楼板着脸,“我不认为我的疑心病重。真没看出问题?一丝一毫都没有?” 老张头见他坚持,于是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真要说疑点,两具尸体的指甲太过干净。狱卒是什么德行,你比我更清楚。又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讲究卫生。” 陈观楼跟着老张头的指点,忍着不适,以手绢遮掩口鼻,检查两具尸体的指甲。 干净吗? 以他的标准来说,指甲脏污,需得狠狠清理。 “这算干净?”陈观楼质问老张头。 老张头翻了个白眼,“你随便找两个狱卒来对比一下,就知道干不干净。” 说干就干。陈观楼回到天牢,将狱卒集合,一个个检查手指甲。 特么的,简直没眼看。 这帮人洗漱,从不关注手指的清洁卫生吗? 老张头没说错,死的两个狱卒,指甲略显干净,不太符合狱卒身份。 他问老张头,“这意味着什么?” 老张头告诉他,“意味着,两具尸体被衙役发现之前,有人动过。指甲被人擦洗过。有可能指甲里面沾染了一些东西,不适合被人看见,所以被人擦洗掉了。” “人为?” “不能单凭指甲就判定是人为。只能说有疑点。你放弃吧,查不出来的。这么多年,但凡是狱卒的死,从来没查到过真相。” 陈观楼明白老张头的言下之意。 狱卒这份行当,真要有什么利益牵扯,无非就是跟牢里的犯人。狱卒的死,通常都牵扯到牢里的犯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案子。能被关押在天牢,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大案要案,区区狱卒的死,不值一提。 纵然是被牢房里面的犯人联合外人给杀了,也不值得查下去,没必要节外生枝。区区狱卒死亡,得不到刑部重视,更没资格让六扇门浪费人力武力调查。 最终都是一个结果:意外死亡,结案! 陈观楼一拳头砸在木板上。 这一回,他不打算沉默,他要敲打敲打牢里的犯人。 他让肖金偷摸调查,最近这段时间,有哪些犯官偷摸联系外面,有哪些狱卒参与了其中。 天牢虽说是筛子,但真要查还是能查出点东西。 很快,谢长陵的名字就出现在名单内。 陈观楼慢悠悠的来到牢门前,手持水火棍敲打着牢门栅栏,“谢大人当我天牢狱卒是什么?” 第386章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陈狱吏发得哪门子火?谢某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谢长陵一副义正辞严,高光伟正的态度。要在态度上,气势上压制陈观楼。 陈观楼面露讥讽之色,冷冷一笑,就破了对方的气势,“你确定没得罪过我?你们这帮犯官,关进了牢房还不知道悔改,一天到晚兴风作浪。 就因为你们,我手底下两个狱卒丢了性命。当然,在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眼里,狱卒的命就跟地里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不值钱,连蝼蚁都不如。你们不在意,但我在意。你们犯了老子的忌讳。” 谢长陵蹙眉,理直气壮地说道:“狱卒的死,跟我没关系。” “跟你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帮人不守规矩,犯了忌讳。我不高兴,那么谁都别想高兴。我的地盘,我说了算。从今儿起,取消肉食,取消米面,统统给我吃馊喝潲水,受不了就去死。套餐暂停提供,杂役休假归家。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陈观楼撂下了话,一声令下,甲字号大牢闸门关闭,只留下容一人通行的小门,供送饭的杂役进出。所有狱卒全部离开值房,所有清理粪桶卫生的杂役拿钱回家休息。 而且一天只给一餐饭,半瓢水。 他这是成心要臭死憋死饿死这帮嚣张的犯官。 传递消息就传递,胆敢杀人,就别怪他下狠手反击。 只用了一天,牢房里面的犯官就受不了了。 饿肚子好歹还能忍着,一天一餐只有馊饭潲水,大不了继续忍。忍不了的是,牢房里面的粪桶,杂役不进来倒夜香清理粪桶,一天下来,整座牢房都飘荡着难闻的屎尿味。感觉活在了粪坑里面,难受得叫人浑身抓挠。 关键是这天气,粪桶必须得天天倾倒清洗。以前,每天一大早杂役就会进来清理卫生,该打扫的打扫,该消毒的消毒。 没觉着这事多重要。 结果,一天下来才发现,牢房缺了谁都不能缺少杂役。 等到第二天,人又饿,空气臭烘烘的,仿佛浸泡在粪坑里面一年又一年。 到了第三天,已经有人放下了体面,开始吃馊饭喝潲水。为了活命,不寒碜。 到了第四天,有人坚持不住昏了过去,也仅仅只是得到了一小杯水,确保不会死而已。 甲字号大牢,已经变成了一座大粪池。 犯官们要疯了。 陈观楼发威,要替死去的狱卒出头,甲字号大牢上下自然全体支持。 只是时间一长,有人难免动了心思,担心出事,自己成了池鱼之殃。于是偷偷上报。 雷狱丞急匆匆赶到天牢,将陈观楼叫到公事房。 “陈狱吏,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在发什么疯,那是甲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都是朝廷犯官,怎容许你胡来。你赶紧让人打开闸门,让狱卒进去。万一死了人,我看你怎么办。本官可不会替你背锅。” “大人不必惊慌!”陈观楼不疾不徐,“我做事有分寸。” “你干的事,这叫有分寸?分寸两个字怎么写,你清楚吗?赶紧的,把闸门打开,今天之内,甲字号大牢必须恢复正常。那里面关押的人,我们都招惹不起。这道理你比谁都懂,别犯傻。” 陈观笑低头一笑,“大人说的是,里面的人我们都招惹不起。所以我封了甲字号大牢,只许送饭的杂役进出,确保消息不会走漏。大人放心,犯官家属绝不会知道此事。” “现在不知道,将来难道也不知道。等那些犯官出去后,想起今日遭遇,你命都没了。” “正好,我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个犯官手那么长,杀了一个不够还要来杀我。” “死的那两个狱卒,全都是意外,你怎么能随意迁怒。” “雷大人走过的桥比我吃过的盐都要多。你相信那是意外?” 雷狱丞愣了下,接着面色一沉,“就算不是意外,又能如何。狱卒的命不值钱,你又不是第一天当狱卒。” “所以啊,我没打算让那些犯官赔命,只是让他们吃点苦头,懂得做人的道理,守着本分守着规矩,别懂不懂就杀人,犯忌讳。” 陈观楼轻描淡写的说着,丝毫没将雷狱丞的暴怒放在眼里。 “你你你……你要如何才肯恢复甲字号大牢的秩序?” “再等两天吧,等他们吃够苦头,甲字号大牢就会恢复秩序。” “再等两天,人都死了。” “死了就死了。天牢每月都有死亡指标,大人不必忧心。再说了,那帮犯官求生欲望很强烈,正常来说死不了。我又不是没给他们饭吃。” “你那是给饭吃吗?你那是羞辱。” “羞辱吗?没感觉出来。” “陈观楼……”雷狱丞气得胡子冒烟,自从付师爷出事后,雷狱丞就发现自己对天牢的掌控力下降了。接着一道莫名其妙的公文,让陈观楼带人出远差押送犯人,出门一趟,犯人也没押送回来,然后他就发现他管不住陈观楼。 陈观楼狱吏的位置,谁都动不了。 就算他想把人撸下去,公文上报,也会被打回来。 陈观楼就像是一颗钉子,牢牢的钉在了甲字号大牢的地盘上,无论谁来当狱丞,都别想拔掉这颗钉子。 就跟抱团的天牢后勤,无人能动。 陈观楼无声无息就成为了天牢第二个利益团伙领头人。这种事无人会诉之于口,全靠个人领悟,大家心领神会。 雷狱丞琢磨过,是不是侯府出面干预,主动替陈观楼背书?可是,偌大的侯府至于盯着狱吏这个小小的位置吗? 侯府不盯着朝堂,盯着天牢有屁用啊!? 那就是另外的人在保陈观楼,想让他一直坐在狱吏的位置上。 雷狱丞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认命! 天牢的钱好挣,公认的事实。可是天牢这地啊,尤其是狱丞的位置,真不是人干的,两头受气。 自从有了陈观楼带头,这帮狱卒是越发嚣张了。一个个倒反天罡。 “大人还是回家喝茶吧!这事我有分寸,大人没必要插手,免得脏了自己的手。如果上面问起此事,我会一力承当,绝不给大人添麻烦。大人也不用忧心这个月的收入,保证一分不少上缴。” 陈观楼撂下话,起身离开。 第387章 掀桌子 哐! 陈光楼刚走出公事房的大门,背后就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动静。 他嘴角微微一扯,脚步没有停留,回了自己的公事房。 奈何耳聪目明,雷狱丞那边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双耳。实在是闹心得很,干脆出了天牢,上街溜达。 他刚一出天牢,雷狱丞就从公事房里走出来,脚步显得很急促,估摸跑动了几步。 雷狱丞拿出所有的怒火,吼了一嗓子,“陈观楼,你别太嚣张。” 陈观楼听见了,但他不在意,他已经融入人群中,沉迷于人间烟火。 其他狱卒狱吏纷纷躲进门后,陈观楼可以不鸟雷狱丞,他们没那么硬的靠山,还是要做低伏小,至少要做足表面功夫,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卢大头一脸兴奋地说了句,“还是我陈哥厉害。” “你多少岁,陈狱吏才几岁,你叫他哥,你叫得出口吗?” “你懂个屁!哥不以年龄论,而是以实力论。你们就说说,我该不该叫他哥?”卢大头一边阐述着自己的道理,一边嘚瑟的四下顾盼,有种孔雀开屏的错觉。 做下属的,最喜欢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发钱,好多好多钱。第二件事,是看上司被人叼,那兴奋劲,就跟兴奋剂似的,一天下来都是劲劲的。而且,这样的八卦持续且热烈,就算过个三五年也不过时。 此刻,大家看雷狱丞的笑话,三五年之后这则笑话还将在狱卒中间流传,时不时被人提起。 许富贵以过来人的身份,点评了一句,“冲动了,太冲动。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雷狱丞好歹也是上官,多少要给点面子。小陈在甲字号大牢逞威风,叫我说差不多得了。那里面的犯人不是汪洋大盗,经不起折腾,也死不起。哎,当初我就说,年轻人还需要历练,担不起重担,迟早要出事。可是没人听我的。” 卢大头偷偷翻了个白眼,没直接怼回去,只说了句,“陈哥年纪轻轻就坐上狱吏的位置,自有过人之处。就算没有侯府做靠山,依然能够凭个人本事爬上来。我知道很多人嫉妒陈哥,没用!都问问自己,脑子有陈哥的好使吗?你们有胆量替死去的狱卒出头吗?一个个孬种。” “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能骂人。”许富贵不乐意了,“卢大头,你的工作态度一直都有问题,我是不想说你,但你也该自觉些。别没事找事。” 卢大头嘿嘿一笑,没做声。 许富贵又唠叨上,“别以为认了陈观楼做哥,有他给你做靠山,你就能无法无天。像你这种下三滥的货色,永远上不了席面。你陈哥改明儿说不定就开始嫌弃你,嫌你给他丢人。” 卢大头攥紧了拳头,若非时机不合适,若是再年轻个几岁,这拳头已经落在了许富贵的面颊上。 此刻,卢大头忍住了怒火,嬉笑道:“我哥哪天若是嫌弃我,岂不是正好如了许狱吏的意。到时候你可以随意拿捏我,你美得冒泡吧。” “低俗!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许富贵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眼中毫不掩饰对卢大头的嫌恶,一颗老鼠屎,也就陈观楼稀罕。真不知是什么眼光,卢大头这家伙五毒俱全,有什么值得关照的。再说了关照一次两次差不多得了,还一直关照。手够长的。 卢大头纯粹就是破罐破摔,躺平了,随你骂,改动一下下都算你赢的态度,“是是是,许狱吏最是公正,公正无私。我瞧着,狱丞那个位置就该由你来坐。” 许富贵:…… 卢大头终于说了一句中听的话。 以他的资历,当狱丞绰绰有余。 偏偏上面的人从不考虑他们这群人,狱丞从来都是从外面挑选。宁愿挑选一个下三滥的雷狱丞,也不肯选他。 不就是靠山背景。 他若是舍得钱财,说不定也能…… 罢了,罢了,上面的人胃口太多,永远喂不饱。他好不容易攒下的钱财,可不能投进无底洞。 万一,在狱丞位置上干满两年后,被赶下去,他还能去哪里?总不能又回来做狱吏。 许富贵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躲在门后面看雷狱丞的笑话。 雷狱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成了笑话,被人公开处刑。 岂有此理。 全是陈观楼的责任。 陈观楼俨然成为了天牢刺头,不服管教。说什么守本分守规矩,他身为狱丞连过问下面大牢的权利都没有,哪门子的规矩? 趁着陈观楼不在,雷狱丞眼珠子一动,将甲字号大牢的几个班头叫到公事房训话。 肖金很紧张,很忐忑,但是信念很坚定。打定主意,不管雷狱丞说什么,他只执行陈观楼的命令。同时,悄悄派人去街上将陈观楼请回来主持大局。 石鸿一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态度,你说你的,他走他的神,万事不过心。 武班头眼珠子乱转,似乎是在思索,他能在这起事件中拿到多少好处?要不要趁机做点小动作,浑水摸鱼?如果雷狱丞逼着站队,他要如何表态。 王班头最镇定,抽着旱烟,像个老农。管你上面怎么搞,他就按照自己那一套做事,以不变应万变。 “都说说,都说说,大家畅所欲言。陈狱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甲字号大牢这几天你们下去过吗?成什么样呢?快死人了吧。”雷狱丞开了头,态度还挺好,摆出要善于听取下面的人的意见的姿态。奈何没有一个人买账。 气氛好尴尬。 雷狱丞脸颊上的肉控制不住抽搐了两下,火气直冲云霄,却又选择了尽量克制。他当即冷哼一声,“都不说话是吗?不说话那就点名吧。石鸿,你来说。” 石鸿有些茫然,抬头张望了一下,“说什么?” 雷狱丞双眼一瞪,里面有杀气,“说什么?你说什么!我让你说什么?石鸿,你还想不想当班头?” “我的班头位置是范大人钦定的,范大人如今就在刑部。雷大人撤我的职,不如先和范大人聊聊。” “你放肆!” 第388章 休想妖言惑众 “我堂堂狱丞,管不住你小小的班头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撤你的职。” 雷狱丞在咆哮,以此发泄内心的怒火。 石鸿不动如山,就说了一句,“你可以试试。” 做他旁边的武班头偷偷竖起一根大拇指,牛皮!石鸿翻身了啊,这么牛,敢直接和狱丞大人硬顶,以前没看出来啊! 啧啧…… 今儿这出戏好看了。 “行,本官现在就如你的愿,撤了你的职。你给我滚回去继续当狱卒。不服?不服就当杂役。” 石鸿板着一张型男脸,看起来还挺有气势,就听他说了一句,“你说了不算。” “我是狱丞。在天牢,我的话就是规矩。”雷狱丞气不打一处来。 这就是陈观楼带的头,一个个倒反天罡。 陈观楼这个祸害,就该滚出天牢,永远不得踏进来。 石鸿哼了一声,“陈狱吏不会同意的。这几年我干得挺好,你没理由撤我的职。” “陈观楼算个屁!你不敬上官,这个理由就算是上了金銮殿,也是我占着理。” 石鸿嗯嗯两声,“反正你说了不算,下面的人不会认可。” “反了天了!武班头,你来说,本官的话到底是不是规矩,本官到底有没有资格撤石鸿的职?” 武班头:…… 武班头天人交战,突然福至心灵,“大人何必跟石鸿这个棒槌一般计较。他是公认的死脑筋,这里从小就有点问题,不会转弯。”武班头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脑袋。 接着,他又说道:“大人,你先喝杯茶消消气。其实今天这事啊,不在于谁对谁错,主要还是想法出现了差别。大人,你极少下天牢,你是不知道那帮犯官有多嚣张,公然杀我狱卒。今儿他们敢杀狱卒,明儿就敢杀狱吏,后日就敢杀狱丞。 大人可知,在范大人之前,其实是蒋狱丞。蒋狱丞有学问,有靠山,在狱丞的位置上干得特别好,大家都很服气他,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就死了,酒醉溺水而死。而且,他不是天牢唯一酒醉溺水而死的人。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翻看卷宗档案,全都记录在案。虽然上面说蒋狱丞是死于意外,可是我们所有人都清楚,蒋狱丞是被人灭口了。好惨的!” 雷狱丞愣了下,接着怒火冲天,冲武班头吼道:“你吓唬谁?本官不是吓大的!” “冤枉!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绝无吓唬大人的意思。小的是想告诉大人,天牢这地啊,不安全。尤其是那帮犯官,进了天牢还一个个嚣张无比,说杀人就杀人,将我等狱卒视作牛马蝼蚁。就连狱丞也不例外。小的只是想告诉大人,千万别同情那帮犯官,他们都是咎由自取。今儿我们若是软弱退让,明儿他们就会变本加厉的害人。我等命贱,死了就死了。大人你不一样,你已经是朝廷命官,你前途无量,若是死在那帮犯官手中,何等憋屈何等冤枉啊!” 武班头唱作俱佳,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其他三个班头纷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心中佩服不已。 这种说哭就哭的本事,一般人玩不转,真玩不转。 雷狱丞似乎被吓到了,脸色变了又变,但是嘴巴依旧很硬。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一张嘴。 他怒道:“本官没有招惹那帮犯官,那帮犯官有什么理由对付我?你休要胡言乱语。” “大人有所不知。那帮犯官为了自身的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万一,那群犯官发癫,想要杀鸡儆猴。天牢从上到下,还有谁比大人更合适,更具威慑力?” 武班头说着说着,凑到雷狱丞跟前,“我们就是那群猴,大人你就是那只鸡。” “胡说八道!本官怎么就成了鸡?”雷狱丞脸色变换不定,眼神很是吓人。 “可是,对于铁打的天牢来说,狱丞这个位置就是鸡。小的衷心盼着大人能平安升官发财,千万不要出事。可是,那帮犯官今年以来越发嚣张,幸亏陈狱吏果断出手,打压他们的嚣张气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你想想,陈狱吏背靠侯府,听说越来越得重用。那帮犯官看人下筷,肯定不敢拿陈狱吏怎么样。那么大人你,就会进入那帮犯官的视线,成为目标。那帮犯官有钱有人有关系,想要杀一个狱丞,还不是手到擒来。大人千万警惕,莫要走上蒋狱丞的绝路啊!” “休要恐吓本官。”雷狱丞按下烦乱的心绪,“武班头,你危言耸听,究竟想做什么?” “大人,小的冤枉啊!”武班头又开始叫嚷起来,嘴里叫着冤枉,眼珠子则滴溜溜乱转,“大人若是不信,你问他们仨,我有没有胡说。蒋狱丞的死,是不是那帮犯官干的?” “肯定是那帮犯官干的。乙字号跟丙字号大牢的犯人,没有理由去杀蛇蒋狱丞。只有甲字号大牢的犯人,才会如此丧心病狂。” “陈狱吏收拾这帮犯官,就是为了震慑。时间不到,绝不能恢复秩序。否则被他们小瞧,以后大家性命难保。” “我等狱卒身份低贱,死了就死了。大人若是死了,多亏啊!大人前程无量,肯定不甘愿死在天牢。” “大人,事情牵一发动全身,陈狱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绝不是单单为了逞威风。” “自从废太子之后,甲字号大牢的气氛就有点不对劲。还是陈狱吏果断,及时下令关闭甲字号大牢,给那帮犯官一个深刻的教训。” “大人,那帮犯官是疯的。你要是不信,下去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几个人好似几百只鸭子,在雷狱丞耳边嗡嗡嗡。 天牢的犯官疯没疯,他不知道。反正他快要疯了。快被这几个班头给搞疯了。 陈观楼带出来的人,果然一个个嘴巴利索得很。就连最笨的石鸿,都能噼里啪啦说一通。 他咬咬牙,“都给本官闭嘴!没人会害本官,你们休想妖言惑众。本官不会上你们的当。” 第389章 骂人不带脏字 “陈狱吏回来了!” 一声通报,公事房内的几个人都闭上了嘴巴,朝门口看去。 陈观楼在附近茶楼喝茶,他不是个爱逛街的人,尤其是心情烦躁的时候。熟门熟路去了熟悉的茶楼喝茶听书。 狱卒找到他,他原本不想回天牢。转念一想,自己搞出来的事情,不好牵连下面的人。雷狱丞真要发癫,他一个人应付就行了。 看吧,他果然很有良心。 他跟着狱卒回了天牢,耳聪目明,听到公事房内的吵闹声,知道了一个大概,然后才让狱卒通报。 “都在这里做什么?不忙吗?”他一进门,就冲几个班头怒斥道,“滚滚滚,别在这里打扰雷大人。你们谁要是冒犯了雷大人,回去再收拾你们。” 他自作主张,踢了一脚肖金的凳子。 肖金没有丝毫迟疑,带头离开了公事房,看都没看一眼雷狱丞。将铁杆狗崽子做到了极致。 他一走,剩下的三个人迟疑了半秒钟,也都纷纷起身离开。 雷狱丞气得胸口发痛,“陈观楼,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官?本官允许他们离开吗?” “大人消消气,大人想训斥的人是我,何必为难那几个班头。我知道,你想让我在那几个人面前丢脸,损害我在大家心目中的威严形象。只是,没必要这么做。” “本官认为很有必要这么做。”雷狱丞开始拿腔拿调。几个班头都是粗人,不懂礼数,张嘴就知道胡说八道,他摆不出上官的架子。陈观楼讲礼数,讲面子,那太好了,他必须摆谱,谱越大越好。 陈观楼轻笑一声,“你们聊的内容,我在外面听了几句。蒋狱丞死的那会,我刚进天牢一段时间,什么都不懂。但我也知道,蒋狱丞的死不简单。” “你想说什么?”雷狱丞心头有点发毛,今儿吹的什么风,张口闭口都是蒋狱丞那个死鬼。想用蒋狱丞来威胁他,做梦。他身为狱丞,他必须扞卫自己的权柄,绝不做橡皮图章。 陈观楼很不客气,将公事房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自顾自的给自己斟茶,还问雷狱丞要不要。 雷狱丞说不要,话出口,才回过神来,“陈观楼,你别太过分。” 陈观楼吹着滚烫的茶水,轻声说道:“天牢没人是安全的,除了我!因为我的靠山地位最高,权柄最重,身份最贵。关键我姓陈,跟你们这群花钱买靠山的人完全不同。 我是陈家子,看似无足轻重,但侯府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算计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侯府为了脸面,为了陈氏家族,也会替我报仇雪恨。所以,整个天牢,我最安全。 无论我怎么搞,就算搞出几条人命,刑部也不会过问,反而会想办法替我遮掩善后。不过,我从不仗着自己有靠山就乱来,上官给我面子,我自然也会给上官面子。面子是互相给的。正因为我懂规矩,也知道守规矩,上面对我越发宽容。 你看,我关闭甲字号大牢这么多天,刑部那边肯定早就得到了消息,为啥迟迟不见人,为啥没人来训斥我?雷大人,你说为什么?” 雷狱丞没做声,脸色却越发难看,眼神也有些恍惚疑惑。 陈观楼则是继续说道:“因为上面知道我做事有分寸,不会将事情做绝。所以上面的人都在静观其变。偏偏雷狱丞你沉不住气跳出来,你猜,上面的人是不是将你当做了笑话?” “你……”雷狱丞心口憋着一口血,却吐不出来,“你实在是太嚣张!” “我只在自己的地盘内有分寸的嚣张,你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大家还是上官和和下属,相处融洽。你偏要撕开窗户纸,以后你岂不是很尴尬。”陈观楼连连叹息,似乎很遗憾双方的关系变得如此尴尬。 雷狱丞感觉心口越发疼痛,好似要命一般,他双目赤红的盯着陈观楼,“你姓陈,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没了这个依仗,你屁都不是。” “此话有理。天牢上上下下,官场高官显贵,人人离了靠山屁都不是。大人,你离了你的靠山,你就是个下三滥的街头混子,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我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自有人替我收拾你。” 雷狱丞捂着心口,多久了,他多久没尝过如此狠毒的羞辱。 态度始终客客气气,语气也是平淡的,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带着锋利的锐气,字字戳人心口,要人命。 “你们读书人果然非同凡响。以前常听人说,读书人手中的笔是一把刀,能要人命。今儿我才知道,不仅手中的笔能要人命,嘴也能要人命。陈观楼,本官与你无冤无仇,本官只是尽责做一个狱丞,你凭什么阻拦?” 陈观楼放下茶杯,叹了一声,“我实不想将局面弄到如此尴尬的境地,不符合我的利益诉求。我向来讲究和气生财,有来有回。只是这一回,你我二人观念冲突,必有一伤。我不想受伤,只能委屈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听听,听听他说的话,说着最客气的话,却跟刀子似的杀人不眨眼。 雷狱丞恼怒无比,只是嘴巴不如对方利索,谁让他没读过书。其实他会骂人,但他骂人的那一套,都是市井粗俗下流语言,除了恶心人耳朵,显得自己粗鄙没教养外,杀伤力跟陈观楼比起来,分明就是小巫见大巫。 何为诛心? 陈观楼是诛心。 他最多能伤人皮肉。 他这一刻无比后悔平日里怎么就没多读几本书。 如果换一个场合,如果这不是在公事房,或许他可以不要脸面的用着最下流最粗鲁的语言诅咒陈观楼。 可是没有如果。 人在天牢,身在官场,他要讲究体面。他不能让那帮狱卒看笑话。他不能说着跟狱卒一样粗俗的话,他是官,他不是低贱的狱卒。首先就得在姿态上,语言上,和低贱的狱卒区分开。 他捏着桌案一角,“本官管不了你,是吗?” 这是他身为狱丞的垂死挣扎,绝不认输。 第390章 独自体面 雷狱丞的想法就是,里子丢了,无论如何也要将面子糊住。 只要陈观楼愿意给他留点面子,即便是虚假的,让他在其他狱卒面前维持住体面,这件事就此揭过,他就当今天没来过天牢。 “大人说笑了。你是官,我是吏,你肯定管得了我。天牢离不开大人啊!” 陈观楼也会演戏,虽然他的演技比不上那帮老戏骨。 脸面嘛,他之前就说了,脸面是互相给的。 雷狱丞的虚弱,好面子,垂死挣扎,他全都看在眼里。 又不能搞死对方,能怎么办,那就继续糊弄呗。保持现状,持续到雷狱丞调离天牢,这是最优方案。 所以,他配合了一下,给足了雷狱丞想要的脸面。 雷狱丞的面色缓了缓,心情也舒缓了一点。 他打望了两眼对方,哎,读书人也有优点,不会像那帮粗莽的狱卒那般认死理,懂得灵活变通,知道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道理。 “你认我这个大人就行,甲字号大牢你主事,本官就不过问了。记住,不要闹出人命。” “大人的教诲,小的谨记在心,保证不闹出人命。” 瞧瞧,这多好啊,上官下属各司其职,和睦共处,何必闹得面红耳赤,被人看笑话。 至于心头有没有记恨对方,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完全不影响两人互相飙戏,尽管没有观众。 氛围,面子,都是做给对方看的,也是做给自己看的。 成年人要懂得取舍。 雷狱丞厌恶天牢的一切,厌恶眼前之人,不欲继续表演下去,找了个借口急匆匆离开。以后,但凡有事,尽量让师爷出面,他就躲在后面收钱得了。既轻松还不用担责。就算担责,也担不了主要责任。 雷狱丞的离去,意味着这场纷争,胜利方是陈观楼。 狱卒们都会看脸色,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头却清楚天牢变天啦。以后这天牢,就是陈观楼说了算。以陈观楼为首的利益团伙第一次亮相,打得极为漂亮。 乙字号的张狱吏,丙字号的许富贵,纷纷送上了诚意。 后勤团伙冷眼旁观,只要陈观楼不插手他们的利益,他们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陈观楼的用餐,就算他不花一分钱,明显上了档次,一看就知道是小锅菜。 陈观楼默默接受了后勤团伙释放的互相结交的意思,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许富贵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可他没办法,他没有陈观楼会投胎,没有强势的家族做靠山,却又不想认命。 他不甘寂寞,找张狱吏闲聊,“以后天牢的狱丞,会不会都是傀儡?” “你在乎?”张狱吏没好气的反问一句。 “难道你不在乎?你宁愿听一个狱吏的差遣,也不听狱丞的差遣?你有那么贱吗?” “许狱吏,说话客气点,谁贱了?”张狱吏喝了一口水,“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天牢狱丞这个位置本就是个香饽饽,说不定什么时候陈狱吏就会踢到铁板认栽。” “他会认栽?”许富贵嗤笑一声,“他是从我手上一步步爬上来的,就没看到他认过栽。谁让他姓陈,那可是平江侯府的陈。外面都说,如今的平江侯府,是勋贵中的领头羊,谁都要卖几分面子。这还是平江侯本人不在京城。平江侯若是在京城,他一招呼,所有的勋贵都要听他号令。勋贵联合起来,连陛下都要忌惮几分,那帮疯狗一样的文官都不是对手。”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也不算多。”许富贵咬着牙签,“你就没想法?” 张狱吏垂眸,掩盖住眼中的情绪,说道:“我管好我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旁的不关注。”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陈观楼貌似野心不大,他只要甲字号大牢,如此甚好。我真怕他当了狱丞,会收拾我们。” “他不会当狱丞。” “你怎么知道。” “他要是想升官,早八百年就离开了天牢。以他的才能,无论去哪个衙门,都不可能被埋没。据我所知,好几个犯官都曾对他提出过招揽,但都被拒绝了。” “为什么?这年头还有不想升官的人。天牢有什么好,又脏又臭。” “可能是钱多。”张狱吏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说道。 许富贵:…… 貌似有点道理啊。 甲字号大牢公认最富裕的牢房,每个月钱都跟流水似的,哗啦啦作响。 “可是当了官也能贪墨啊!” “当官贪墨,迟早会被追责下大牢。天牢贪墨,天经地义,无人调查。查账就算查到陛下跟前,也不会查天牢狱吏贪墨。”张狱吏说完,自个笑了起来,“如此说来,天牢这地还真是宝地。” “当官身份尊贵又体面。” “你觉着陈狱吏不体面吗?他是天牢最体面的人。”张狱吏笑着说道,“没有任何一个狱卒,会天天换洗,但是陈狱吏会。没有一个狱卒会手捧书籍看书,但陈狱吏会,而且没人会觉着他是做戏。就问你,他体面不?” 许富贵张口结舌,脸色难看无比。 体面吗? 必须承认,陈观楼做到了身在污秽之地,却能独自体面。 “至于尊贵,他姓陈,时常进出侯府,这还不够吗?” “够了,够了。”许富贵很烦躁的附和道,再一次抱怨自己不会投胎,没有投到好人家。 张狱吏又说道:“你要庆幸陈狱吏心胸宽阔,有大格局,不和我们一般见识。” 许富贵当即翻了个白眼,“他在我手底下做事的时候,我可没为难他,还处处照顾他。我不心虚。” “不心虚最好。”张狱吏笑了笑,没再说话。 许富贵本想找同盟,结果反倒被说服教育了一通,心情郁闷可想而知。 见到卢大头,下意识就想甩脸子教训几句,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板着脸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心头想着,看在陈观楼的面上,他不和卢大头这根搅屎棍一般见识。 卢大头奇怪地看着许富贵的背影,吐槽了一句,“毛病!”接着继续兴奋地跟其他狱卒吹牛皮,“还是我陈哥厉害……” 第391章 谁保佑我我信谁 七天时日一到,轰隆隆,甲字号大牢的三道闸门缓缓打开,一股浑浊的夹杂着不可言说的气味,扑鼻而来。 狱卒们纷纷以手做扇,挥舞着,扇动着,妄想散开那刺鼻的味道,最终徒劳无功。 进不去人啊! 这味道,常年和浊气打交道的狱卒都受不了,也不知道里面的犯官什么样了。 先派杂役进去清理卫生,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堪堪初步清理干净,洒上石灰消毒。 陈观楼从穆医官那里拿了一盒药膏,抹在鼻子上,除了药膏刺鼻的味道,他什么都闻不到。走下台阶,走进常年不见天日的天牢。 走过一间间牢房,看着牢房里萎靡不振,半死不活,浑身狼狈,疯疯癫癫的犯官,他心情瞬间变得很好。 活该! 一个个嚣张惯了,关进天牢还管不住手,私通就私通,偏要杀人。 以前没人管这些事,没人在乎狱卒的死活。如今他来当甲字号大牢的狱吏,他的地盘,绝不允许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谁敢乱来,他就搞连坐,整个大牢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受罪。 这个规矩必须立起来。 他来到关押谢长陵的牢门前,看着对方凹陷的脸颊,乱糟糟的胡渣头发,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一副熬了几个大夜心神憔悴的模样,没有半分同情。 “谢大人感觉如何?” 谢长陵毫无形象的躺在地面上,虫子从他头上爬过,他也没动静。谁能想到,这位曾经是何等的风光霁月,曾经的状元郎混到这副模样,真是令人唏嘘。 “陈狱吏的手段,谢某见识到了,佩服!”对方阴阳怪气,受了大罪,心里头生出了恨意。饥饿可以忍耐,精神折磨却会要命。 对于读书人而言,精神需求更胜物质。尤其是状元郎这个境界的读书人,心里头那叫一个恨。 陈观楼轻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这点手段算不了什么,不值一提。天牢真正折磨人的手段,谢大人还没见识过。那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世人都说诏狱就是地狱,进去的人都要丢半条命在里面。其实,天牢的手段跟诏狱比起来,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天牢狱卒讲规矩,做事有底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那些手段用在犯人身上。可是有人就仗着狱卒做事有底线,就认为狱卒好欺负,肆意杀人,不将狱卒的性命放在眼里。这回的事情,我就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狱卒也可以不守着底线,也可以不遵守规矩。别把人逼急了。” “陈狱吏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清清白白,却遭受无妄之灾。” 谢长陵一副坦荡光明的态度,不见丝毫心虚。他堂堂正正,不怕任何人查。别将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我又没说你做过。我只是想告诉谢大人,凡事要有底线,莫要把人逼急了。” “陈狱吏说笑了。你姓陈,没人会想不开去杀你。” “谢大人错了,还真有人想杀我,而且不是一次。” 谢长陵微微挑眉,却没做声。 陈观楼蹲下,离着谢长陵更近一些,“这几天,谢大人受苦了。” 谢长陵依旧没做声。 陈观楼继续说道:“你说你们这群犯官,都已经被关进天牢,为什么还不肯安守本分,非要搅风搅雨,牵连无辜的人。你们私下里搞小动作,我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理会。你们将我的客气,当做了软弱好欺。果然人不能太善良,时不时亮一亮獠牙才行。就没听说诏狱里面的犯官敢乱杀人,关在诏狱里面的那群犯官,个个都老实得很。哼!一群贱骨头,就知道欺软怕硬。” 谢长陵半阖双眼,似乎是避免和陈光楼的目光对视。 他没有反驳,而是说道:“陈狱吏似乎很满意这次的连坐?” “当然满意。看遍天牢,见到你们一个个萎靡不振,一副后怕又恶心的样子,我开心得很。而且,关于这次连坐,刑部那边连个屁都没有放。显然刑部也认可这次的连坐,希望借我的手收拾你们。” 陈观楼像是个得志小人,显得很嘚瑟,很张狂,言语都透着一股夸张的味道。 谢长陵睁开双眼,貌似不解,“陈狱吏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莫非你怀疑是我派人杀你?我跟你无冤无仇,我光明正大私通外面,别说我不会杀你,狱卒我也不会杀。我是清白的。” “进来的每个犯官,都说自己是清白的。” 陈观楼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怀疑谢长陵派人暗杀他。真要说的话,是一种若有似无的直觉。这份直觉并不明显,没有明显到直接认定谢长陵的地步。就感觉这事吧,应该和对方有点关联。 就算不是谢长陵安排人暗杀他,也跟他身边的人有关系。 老朝奉那里查不出眉目,或许并非如此,而是不敢查下去。老朝奉年纪大了,惜命,有的事情心头明白但绝不会说出来。 这事跟忠王应该没关系。忠王那么大个人物,不会特意关注他一个小小的狱吏。 谢长陵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难道是他无意间撞破了他的秘密,才会引来武者暗杀?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狱吏,早就见阎王去了。 谢长陵扭头,摆出一副我懒得跟你说的态度,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陈观楼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就想唠叨几句,“你们真要看不惯我,想要杀我,直接告诉我一声。反正你们杀不死我。我呢,就跟你们聊聊,疏导疏导你们,免得你们哪天想不开自杀。甲字号大牢的死亡指标不够用啊。” 谢长陵特嫌弃的说了一句,“你心真够大的,有人想杀你,你还要找人聊聊,疏导疏导?你这么想得开?” “反正你们杀不死我。” “为什么杀不死你,你有不死之身?” “我有护身符,算命的老头说我能活到百岁以上。” “你信算命的?” “为何不信?” “身为读书人,理应敬鬼神而远之。” “我只是半桶水读书人,跟你们正经读书人不一样,我信书,也信鬼神。谁能保佑我我信谁。” “功利!” “你不功利,怎么一天到晚琢磨着升官发财。见于照安当了宰辅,你瞧你嫉妒的面孔,都已经扭曲了。谢大人,你表面风光霁月,实则一肚子蝇营狗苟。别不承认。进了天牢的人,迟早都会露出真面目。” 第392章 姐弟相处 下了班,陈观楼谢绝同僚喝花酒的邀请,打了一壶黄酒,晃悠悠走回家。 大姐陈小兰正在家里替他收拾。 “大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屋里不用收拾,你别忙活了。” “脏得要死,屋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 “哪脏了?”陈观楼不服气,“明明很干净。” 他是男人里面,少有爱干净的人。只是吧,限于条件,外面的道路很大一部分都没铺石板,全是黄泥巴路,进进出出,带回来一堆泥土。灰尘也大。天天拿鸡毛掸子扫,还是免不了积灰。 尤其是有时候偷懒,几天不回来,桌面明显有一层灰尘。 “哪哪都脏。”陈小兰特嫌弃的说道,“该找个女人持家,别给我找借口拖延。” “次次见面都免不了这个话题,你能不能换一个。” “你嫌我烦了是吧。我是管不了你,那就让地下爹娘管管你。改明儿我去烧纸,让爹娘给你托梦。” “托梦也没有用,他们也管不了我。”陈观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陈小兰气得眼睛都红了,“说你不喜欢女人吧,可你三天两头往青楼钻,挣来的钱大部分都贴给了那帮姐儿。说你喜欢女人吧,给你说媒,你是一个没看上。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陈观楼想了想,心头闪过某个模糊的身影,晃了晃神,说道:“等我想要的时候,市井泼妇我也看得上。我不想要的时候,就算是大家闺秀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稀罕。” “你,你是成心想气死我。”陈小兰将抹布一扔,坐在竹椅上生闷气。 陈观楼顿时就有了愧疚,不忍心,还有点心虚,他哄着大姐,“姐,你就别操心我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要是没钱,你跟我说。丫丫虽说是女孩子,也该给她请个夫子,正经读几年书。读了书,才懂得道理,才会知道如何经营人生。别听苏婆子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文盲,有个屁的德。” “这事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决定了,下个月就将丫丫送到苏夫子的私塾。” “苏夫子会收女学生?” “收!”陈小兰肯定地说道。 陈观楼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了一句,“苏师母貌似不太好相处。实在不行,就将丫丫送到族里的私塾。有杜夫子照看,保证没问题。” “你对苏师母有成见。”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 陈小兰继续说道:“都姓苏,我不将丫丫送到苏夫子的私塾,反而送到陈家私塾,苏家那边该有意见了。我很难做,你明白吗?” “明白了。实在不行,你就多给点束修。这钱我来出。” “我手里头有钱。你给我的那些钱,给两个孩子的钱,我都攒起来了,没怎么花。这半年你都没去苏家,我公婆都惦记着,让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上门坐坐。” “他们是惦记我的礼物。”陈观楼直白的拆穿真相,每次上苏家,为了给大姐做面子,他都会准备一份丰厚的礼物,吃的用的都有。 陈小兰没有反驳,公爹尚好,还会讲道理。婆婆那真是,一言难尽。 陈观楼又说道:“我忙啊,忙到脚不沾地。自从我升了了狱吏,就没闲过。屁大一点事,下面都要找我拿主意,真的抽不开身。” “行,我会告诉公婆,你公务繁忙,等过年放假了再说。” “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跟我说,我替你解决。” 陈小兰有点难以启齿,欲言又止。 陈观楼给她信心,“只要天没塌下来,你把心放进肚子里,我肯定替你解决。”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陈小兰还是说了,“我婆婆想将娘家侄女介绍给你。我推了好几次,她发了火,没办法,我只能走一趟交个差。” “你回去告诉她,她娘家侄女不是大家闺秀,老子看不上。算了,你夹在中间太为难。这事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陈小兰不放心。 陈观楼嘿嘿一笑,“简单得很。” “你可别乱来。” “放心吧,我不乱来。” 以免苏婆子三天两头生事,找大姐的麻烦,陈观楼打算来一剂猛地,一次性到位。这事别人办不好,卢大头出面最合适。 小门小户,不禁吓。多吓两回,也就歇了心思。 他的打算没告诉陈小兰,对方肯定不会答应,甚至会阻拦。 陈小兰也没多问,她很信任弟弟,在她眼里,世上就没有弟弟办不成的事情。这种信任不仅仅源于姐弟情深,而是这几年,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累积起来的信心。 “你有分寸就好!”陈小兰又想唠叨婚事,见陈观楼一脸不耐烦,她只能歇了心思。 姐弟二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没人打扰的晚餐,聊了聊家常。得知陈观楼上个月出差是侯府的授意,她便鼓动道:“你多跟侯府结交。侯府手指缝里面漏一点,都够你一辈子享用不尽。” 陈观楼嘴上答应着,心里头不以为意。要是让陈小兰得知他拒绝了大管家运作他当七品官的提议,恐怕立马化身母老虎,将他骂死。 所以,他尽量闭嘴,只聊家常,不聊公事,还尽量避开侯府这个话题。 陈小兰偏要聊。 “过些日子,就是大少奶奶的生辰,你说我要不要送礼?” “请你了吗?没请你就别送。”陈观楼的态度很直白。 “你啊,不懂人情世故。这种事情,我们得主动,哪能等侯府给我们送请帖。一家子人,有些事情得自己领悟。” “谁跟你是一家子人啊。侯府是侯府,我们是我们。别忘了,我们跟侯府已经出了五服。正经说起来,连族人都算不上。” “你给我闭嘴。”陈小兰不高兴了,“怎么就不算族人了。分宗了吗?没有!侯府没有将我们分宗分出去,那我们就是京城陈氏一族,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族人。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得好处的时候,你没跟侯府分彼此。让你送礼,你就要分彼此。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市侩。” “我这不叫市侩,我这叫做有自知之明。”陈观楼狡辩道。 “你就是偷懒,不想走人情。但是,这些事情必须做。你要是没空,我替你准备礼物,到时候你亲自送去。” 陈观楼拗不过,干脆拿了两百两给大姐,让她帮忙置办一份体面的礼物。 “两百两会不会多了。” “不多。大家都知道我挣得多,要是送礼送少了,又该有闲话。”所以,他不乐意走人情,很多时候人家不下请帖,他全当不知道。 第393章 全员恶人 卢大头得了陈观楼的吩咐,当天就带着一群街头青皮,跑到苏婆子娘家酒楼坐着,只点一碗花生米,却占据了好几张桌子。 正经的客人见了,纷纷避让,绝不踏进一步。 苏婆子娘家姓唐,开了一家小酒楼,统共也就七八张桌子,空间狭小拥挤。 卢大头他们一来,占去一半的位置,看上去满满当当,又凶又恶。 唐家酒楼做的是街坊生意,普通人的买卖,没有哪个客人会想不开跑进坐着一群街头泼皮的小饭馆吃饭,给自己找不自在。 唰的一下,唐家酒楼就没生意了,还不能把人赶走。 唐老板急得嘴角冒泡,又不清楚自己哪里得罪这群人。僵持了两三天,卢大头一脚踩在条凳,才透露道:“我家大哥不高兴,明白吗?” “敢问这位壮士,贵府大哥贵姓,不知唐某是否有幸结识?” 卢大头丢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嘿嘿一笑,“我家大哥你肯定认识,姓陈,京城陈氏那个陈。我嘛,区区天牢狱卒。” 唐老板顿时恍然大悟,转念又想,唐家没有得罪过陈观楼,更没为难过陈小兰,陈观楼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相安无事,突然派人捣乱,有什么目的。 真要说两家有什么关联,唐老板突然想起,最近弟媳妇在张罗侄女的婚事,他听了几回,貌似是看中了陈小兰的兄弟,也就是陈观楼。托大姐帮忙说媒。 唐家大姐,正是苏家主母苏婆子。 大姐的脾气性格他清楚,莫非是把人给得罪了? 唐老板气得急火攻心,心里头责怪家里人乱来,又怪陈观楼不讲亲戚情谊。就算看不上唐家的姑娘,派人说一声就是了,何必如此下作,派人恶心他。 他其实清楚,陈观楼不派人出面,而是选择直接对唐家酒楼下手,其实是嫌弃苏婆子,甚至是厌恶。借此想要将大姐陈小兰摘出去,让苏婆子没有理由刁难陈小兰。 但他还是气啊! 陈观楼直接派卢大头出面骚扰唐家酒楼,就是摆明了态度,他不痛快,那么大家都别想痛快。为难他可以,为难大姐陈小兰,就别怪他翻脸。 说到底陈观楼看不上苏婆子,也看不上唐家。无论如何也不肯同唐家做亲戚。 唐老板忍着脾气,好声好气的说道:“这位壮士,陈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放心,三日之内,必有回应。定会给陈家一个交代。” 卢大头挑眉,“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既然你明白了我家大哥的意思,那就赶紧的,别让我们有借口再次上门。” “是是是。你放心,事情肯定解决,绝不麻烦陈家。” “如此甚好!兄弟们,走了,跟我去冠美楼喝酒。” “大头哥仗义!” “大头哥爽快!” 一群泼皮哄着卢大头,出了唐家小酒楼,转眼间消失在街尾。 唐老板生意也不做了,直接关门回家,召开家庭内部会议,当场将兄弟以及兄弟媳妇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糊涂啊!陈观楼无父无母,靠着自己的本事,短短几年就从一个狱卒爬到狱吏的位置上,岂是个好相与的人。明知道大姐的脾气,陈观楼那样的人定然见不惯,不记恨都是看在姻亲关系的份上,你们还托大姐出面说媒,逼着陈小兰传话。按照陈观楼的性子,他没派人直接砸了我们的酒楼,已经算是看在亲戚情分上手下留情。” “陈观楼太过分了。他就算不愿意,也不该派人骚扰酒楼。” “他心里头根本就没亲戚情分这四个字。他真要惦记亲戚情分,就该好好说。就算不愿意,也该客客气气,维持体面。” 唐老板听着家人的抱怨,当即怒道:“天牢没有善人,全都是恶人。你指望一个恶人跟你客客气气,你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定人家觉着,没派人砸酒楼已经很客气了。”顿了顿又说道:“天下男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跟陈家结亲?” “还不是青丫头自个看上了。大哥,你也知道陈观楼长了一张好皮相,听说青楼的姐儿愿意花钱倒贴他。” “你们就溺爱孩子吧。青丫头看上了,就得如她的愿?现在好了,婚事没成,还把人给得罪了。” “他凭什么看不上我们唐家?唐家哪差了。他一个狱卒,有什么可挑的。” “你管他挑不挑,他不乐意,你们莫非还想按着他的头娶青丫头啊!你们真要这么干,那就不是一群泼皮骚扰酒楼,全家人都会被你们害死。天牢那群恶人,别的本事没有,弄死人的手段可不少。” “大哥说得也太吓人了。” “他不过是个狱吏,又不是官,哪能随便弄死人。” “糊涂!你们糊涂!弄死人非得提刀子杀人吗?不能让你落水死,让你马上风死,让你半夜遇鬼死?天牢恶人结交三教九流,随便放出来一个汪洋大盗,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扛得住吗?江湖匪类杀一个是杀,杀一家也是杀,无所顾忌。等回到天牢,还能得到陈观楼的关照。你们自己想想,如果陈观楼放出话,要杀我们全家,天牢关押的那帮匪类,会不会抢着干这活?” “还有没有王法?” “陈观楼是天牢人,天牢什么时候有王法吗?敢情一直以来,你们根本没有搞清楚天牢是个什么地方,只会人云亦云。大姐也真是的,她以为能管得住陈小兰,就能管得住陈观楼。她也不想想,若非看在陈小兰的份上,陈观楼岂能给她脸面。” 唐老板有种带了一群猪队友的感觉,一家人都将问题想得过分简单。总认为别人会和自己一样,会顾忌脸面,会顾忌亲戚情分,保持体面。 殊不知世上有一种恶人,只图自个爽快。没招惹到他,他也愿意做个戏,维持一下体面。招惹到,立马翻脸掀桌子,管你是不是亲戚。 “我们唐家是要和陈家结亲,又不是结仇,何至于如此。” “就算陈观楼不待见大姐,恼怒陈小兰受了委屈,也不该如此对待我们唐家。” “他就是不讲礼数。难怪当了狱卒,粗人一个。” “可惜那张脸。” “青丫头该死心了。” 第394章 他冤死了 为了置办礼物,最近陈小兰跑娘家跑得比较勤。 她给陈观楼带来了苏家唐家最新消息。 “唐家主动找到我婆婆,说是跟你保媒那事作废了。他们有了新的结亲对象。我婆婆还满心不高兴,说娘家人嫌弃她,闹了个不愉快。” 陈观楼挑眉,唐老板做事很麻利嘛,才过去两天,就把事情解决了,而且没有牵连到大姐陈小兰。的确是个知情知趣的聪明人,跟苏婆子不像是姐弟。 苏婆子就是个癫婆,完全不讲理,嫌贫爱富四个字就差直接刻在脑门上。 一个妈生的,差别之大,比人和畜生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陈小兰继续唠叨,“听说,这门婚事是因为唐家二房的闺女看上你,闹着吼着要嫁给你。我仔细想了想,就是过年的时候,你来拜年,叫唐家姑娘看见了,于是上了心。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这张脸越发招人。” 陈观楼挑眉,“难道我这张脸以前不招人?大姐这话说的,我一直很招人。”一副帅而自知的模样,却不油腻,有种坦坦荡荡的真诚。 陈小兰呸了一声,先是嫌弃,接着又得意起来,“你以前可不招人。你以前总是阴沉沉的,还有点胆小,不爱和人打交道,又总是埋着头。其实唐家那丫头以前就见过你。她以前可没看上你,过了几年反而看上你,要死要活的。可见你这张脸是越发招人了。你要是看不上街坊家的姑娘,就别往这些姑娘跟前凑,免得祸害人。把人祸害了又不负责,真是造孽。” “大姐,你弟弟我冤枉啊!我天天两点一线,不是在天牢,就是在家里,要么就在青楼,什么时候往姑娘跟前凑了?真要凑,我也是往年轻小媳妇跟前凑。” “你给我正经点。不准往姑娘跟前凑,也不准往小媳妇跟前凑。你没事招惹别人家的小媳妇做什么,这是不对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我往寡妇门前凑。” “越说越来劲了是吧。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能打你。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打断你的腿。”陈小兰板着脸,她心里头生出了一点点隐忧,弟弟不会真的看上那家寡妇了吧。 仔细想想,这几年,弟弟对大姑娘貌似就没流露出丝毫兴趣,反倒是小寡妇什么的,纠纠缠缠。 她越想越是担心,“小楼,你告诉大姐,你是不是真稀罕小寡妇?前阵子,我听人说,你看上了刘万氏,是不是真的?不然,刘管事死了,你为啥往刘家跑得那么勤?” “大姐,你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你信我还是信外人?” “我自然是信你。” “那我郑重告诉你,我对刘万氏没那意思,你放心了吧。” 陈小兰:…… 放心……个屁。 她半信半疑,心中纠结难安,问道:“真没意思?刘万氏我见过,别看年纪大了,那身段那眉眼,感觉时刻都在勾人。” 陈观楼回想了一下,嗯,大姐说的没错,刘万氏披着孝,都像是在勾人。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了自己,不愧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手。 瞧着他回味的模样,陈小兰心中大叫完了完了,手比脑子快,一巴掌拍过去,“还说没惦记。你瞧瞧你那眼神。你惦记谁不好,非得惦记寡妇。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喜好寡妇的嗜好?你对得起爹娘吗?” “大姐,你可不能污蔑我。我是清白的。” “清白从你嘴里说出来,都沾染上了晦气。你给我绷紧了皮,要是叫我知道你乱来,就算我出嫁了,我也能代表爹娘打断你的腿。” “我的大姐啊,我什么时候乱来过。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你三天两头上青楼,不是乱来是什么。” “我那是正常喜好,不可混为一谈。” 陈小兰见弟弟顽冥不灵,提起扫把就要打。陈观楼果断跑出家门,钻进青楼不出来了。决定在青楼住个几天,等大姐消了气再说。 真是的,凭空背上喜好寡妇的罪名,冤死了。他要是真睡了某个寡妇,倒也心安理得背上罪名。关键是他一个都没睡。 刘万氏那里……算了算了,不想了。专心喝花酒。 过了几天,陈小兰消了气,礼物也置办妥当,她让陈观楼将礼物送去侯府大房。 陈观楼不想送,理由很正当。 “大少奶奶过小生,去的都是女眷。我去送礼算什么回事,不合适。大姐,你替我去,你是女眷,正好混在里头结交那些个夫人太太。你也别怕被人看轻了。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我替你置办妥当。我认识宫里头的人,从首饰到衣衫到鞋袜,保证妥妥当当。” “我是哪门子身份的人,没必要攀附。穿着符合我身份的衣衫,配上符合我身份的首饰就行了,你别替我瞎操心。既然你不乐意出面,行吧,我替你出面,去给大少奶奶贺寿。” 陈小兰嘴上说着不攀附,不攀比,实际上心里头还是很在意的。 陈观楼的途径就是隔壁女囚的胡狱吏,胡狱吏手底下一大批宫女。找宫女置办两套衣衫首饰,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在短时间内置办妥当。 等到了正日子,陈小兰穿着陈观楼替她置办的衣衫首饰,前往侯府,果然迎来一众夸赞。 在侯府得了脸,陈小兰心头十分得意。 陈观楼也高兴,大姐心情好了,就没心思逮着他追问寡妇一事,他耳边可算是清静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风萧瑟,一夜之间,就从夏天到了冬天,路边的树木都光了,人们也都翻出了压箱底的棉服裹在身上,开始了漫长的冬季。 陈观楼站在公事房外的屋檐下,漱了漱口,心想今儿的菜咸了点,就跟打翻了盐罐子似的。大厨做菜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 难不成后勤团伙出事了? 他叫来钱富贵。 钱富贵管着钱,能从钱上面看出别人没注意到的问题。 他直接问道:“后勤那边,最近太平吗?” “大人指的是哪方面?” 第395章 一个烂人 陈观楼轻轻敲击着桌面,随口说了一句,“中午的饭菜咸了点。” 钱富贵先是皱眉深思,紧接着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后勤那边应该是闹了内讧。” “内讧?分赃不均?”陈观楼挺好奇的。 钱富贵犹犹豫豫,斟酌着说道:“并非因为分赃不均,好像是他们背后的靠山有了变动,内部利益需要重新分配。这事涉及到整个后勤。” “你听谁说的?” “谁都没说。是小的猜出来的。前几日在账房忙活,后勤那边来了个脸生的账房在盘账,随口聊了两句。” “你倒是聪明,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让你推测出背后的真相。你不仅适合干账房,还适合干捕快。”陈观楼是真心夸人,钱富贵当狱卒绝对是浪费了。好在他慧眼识人,把人提拔为账房。 钱富贵嘿嘿一笑,还有点不好意思,“大人谬赞。小的也就适合做个账房,做账房挺好的。” “你好好当差,有空就留意一下后勤那边的动静。我可不想想天天吃齁咸的饭菜。” “小的明白,小的尽量打听。” “不用特意打听,这事顺其自然就行。” “小的听大人的。” 后勤的事情,陈观楼插不上手,甚至问一句都不合适。 虽说大家都是天牢人,但分属不同的利益团伙,彼此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界限,大家都很默契的守着界限,互不干涉。 就是这饭菜吧,时而淡了,时而咸了,吃得难受。 陈观楼是个讲究人,讲究吃喝,不想随便对付,干脆花钱去外面吃饭。他有钱,不会亏待自己。 卢大头厚着脸皮蹭饭吃。 陈观楼见状,心中了然,“钱都输光了?” 卢大头嘿嘿一笑。 “离着发薪水,还有小半个月,你打算怎么办?嫂子没收拾你?” 卢大头在陈观楼面前,向来都是透明的,什么都没瞒着。直接撩开衣领,露出被抓花的脖颈,“母老虎发威,我打算这几天就歇在天牢,不回去了。等她什么时候消了气,再回去。” “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等你以后干不动了,怎么办?” “让我儿子顶班,儿子挣钱给老子花,天经地义。” 果然是个五毒俱全的烂人。 陈观楼吃着酒菜,“劝你的话我懒得说,你也听腻了。要不这样,每个月发了薪水,扣下一部分存起来。” 卢大头哼唧哼唧,显然不乐意。 陈观楼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冷的。 卢大头一个激灵,立马说道:“要不陈哥你帮我存着。一个月就存个五钱……” “存个二两银子,一年就有二十四两。拿一半用来过年,足够你们一家过个肥年。剩下的钱继续攒着,给小孩们攒聘礼攒嫁妆攒房子。孩子大了,你又是个老赌鬼,将来儿媳妇肯定会嫌弃你。” “敢嫌弃我,就不准进卢家的门。”卢大头嚣张得很。 陈观楼呵呵冷笑,“你一个烂赌鬼,凭啥不能嫌弃你。儿子儿媳跟你住一起,整天鸡犬不宁,难道就好吗?分开吧,分开住,眼不见心不烦,嫂子生气的时候也有个去处。” “陈哥你怎么处处替小崽子着想,怎么不替我着想?” 陈观楼不疾不徐地说着诛心之言,“你一个烂人,我凭啥替你着想。我们虽然是兄弟,不等于我会无限度的支持你。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这辈子反正已经完蛋,尽量别祸害老婆孩子。” 卢大头还有点不服气,他自我感觉特良好,特嘚瑟,觉着自己挺能干的。 陈观楼也承认,忽略卢大头身上的毛病,是个能干人。可惜,毛病太多,难以忽略。尤其是好赌这一点,真是没救了。有钱就赌,没钱就看人赌。每天的生活,就围着赌这个字转悠。上班就摸鱼,脑子里想的还是赌,回味着头一晚上的赌局,哪哪没做好,哪哪运气差了点。 陈观楼夹起一颗油炸花生米,丢进嘴里,“这些年,你没少挣钱。光是二当家那桩案子,你就挣了几百两银子。你是一文钱没给嫂子,全都输在了赌桌上。我真是服了你。” 这话卢大头没法反驳。 因为句句属实。 也就不好意思了两秒钟,卢大头又来了精神,“陈哥,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单子,需不需要人手?我挣点辛苦钱就行。” “年底太平,没单子。”陈观楼不给他半点希望。 卢大头不放弃,“不对啊,往年年底都是旺季,天天都有犯官关进大牢。陈哥,虽说我好赌,我可做事也踏实啊,只要是你吩咐的,我从来都办得妥妥当当。” 陈观楼觑了他一眼,“最近朝堂上是挺闹腾的。南北都在打仗,朝廷缺钱。听说又有地方发生了天灾,需要赈灾。” “老皇帝肯定头都大了。”卢大头嘿嘿一笑,一副看笑话的模样,幸灾乐祸。只要是朝里的官员们倒霉,或是老皇帝倒霉,天牢的人都高兴。就喜欢看着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朝夕之间跌落进泥潭里。 陈观楼随口说着,“甲字号大牢这边,差不多也要忙起来了。有的小单子,你愿不愿意跑路。” “愿意愿意。陈哥你尽管吩咐。” 陈观楼告诉他,“有个犯官,身上毛病挺多的,每天都要吃药。煎药的水,必须是山泉水。得派人每天一大早去城外挑回来。这活你乐意干吗?一天我给你算五钱银子,你每天提一壶山泉水回来,愿意的话,这活我给你。要是不乐意,我就分给下面的杂役或是愿意干这活的狱卒。” “一大早出城打山泉水,才五钱银子啊?”卢大头嫌钱少。 陈观楼当即冷哼一声,十分嫌弃,“你知不知道,这个活这个价钱,我如果放出去,排队应聘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大把的人抢着干。你还嫌少。外面扛大包的人,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一天才挣二三十个大钱。五钱银子是他们的二十倍。你可真了得,身无分文,还嫌弃五钱银子一天的轻松活。实在不行,这活我给嫂子,嫂子肯定乐意干。” “不用,不用。这活我干,我干!”卢大头急忙改口。这活要是落到婆娘手里面,他是一文钱都别想拿到。自个干,好歹一天有五钱银子进账,关键是日结。 第396章 头开始痛了 需要山泉水煎药的犯官,姓田,太仆寺的官员,年龄挺大的,六十好几。 前段时间刚被关了天牢,罪名是阴蓄大志,图谋不轨。 这罪名,往轻了说,没个三五年七八年出不去。往重了说,必须得去刑场走一趟,品尝尸首分离套餐。 田大人年纪大,一身毛病,煎药非要用山泉水,说是御医给的建议。普通的水煎药,喝了没效果。为此,田家愿意每天派人送山泉水到天牢。 但是…… 这么大个买卖,岂能让田家送水。 田家送水,天牢还怎么赚钱。 不行! 无论是吃的还是喝的亦或是一壶水,都必须由天牢狱卒经手。 给钱吧! 给钱就满足每天用山泉水煎药的要求。 田家也知道天牢狱卒的威名,心知肚明天牢是在敲竹杠。知道又能如何,只能捏着鼻子认缴银子,由天牢派人每天出城打一壶山泉水用作煎药。 用田家的银子,帮助自个兄弟,这活陈观楼干得很熟练。甲字号大牢其他人也没意见。他们有大把赚钱的买卖,犯不着为了每天五钱银子心生龌龊,还得罪人。 再说了,陈狱吏今儿照顾了卢大头,改明儿自己有困难陈狱吏肯定也会关照。 这单子刚到手,头几天,卢大头还算兢兢业业,每天一大早出城打水,及时送回天牢。 几天之后,心生懈怠,便萌生了花点钱雇人打水。 他跟自个婆娘商量,用了整整一晚上沟通,脸上顶着七八条红印子,终于和婆娘谈妥了价钱,一天二十文钱。每天早上,由他婆娘出城打水,一手交钱一手交水,然后他再提着山泉水去天牢交差。 完美! 陈观楼得知此事后,摇头笑了笑。好歹卢大嫂每天多了二十文钱的进项,一天的生活费解决了。勉强称之为皆大欢喜。 肖金几个人私下里嘀嘀咕咕,认为卢大头那个烂人,根本不值得陈狱吏费心帮助,就让那个烂人一直烂下去才对。 “陈狱吏重情义!” “重情义也不是这么个重法。卢大头那家伙,上回一起赌钱,输了没钱付账,到现在还欠着我三钱银子。不行,一会我就找他要债,你们去不去?” “去去去……趁着那家伙手里头有钱,赶紧把债要回来。迟了,就被他赌光了。” “你们是希望陈狱吏重情义,还是铁面无私?” “还是重情义吧。卢大头也不算太坏,就是个烂人。” “天牢遍地烂人。” “烂人管犯人,绝配!哈哈哈……” 大家嘻嘻哈哈的,随口抱怨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陈观楼稍微关心了一下田大人的状况。田家是土财主,不差钱。田大人的儿子是个孝子,舍不得田大人在牢里吃苦,但凡天牢开出来的收费项目都在第一时间交了钱。属于天牢优质客户。 对待优质客户,陈观楼一向和颜悦色,态度亲和,时不时释放一点关心和温暖,让犯官们感受到天牢讲规矩讲底线的优良传统。 下次坐牢,争取还来天牢,为天牢的私账添砖加瓦。 “田大人,住的习惯吗?” “陈狱吏来了啊!今儿的馒头没昨儿好吃,面没发好。” “你老说的对。最近食堂那帮厨子太不像话,做饭菜三心二意。只可惜,我只负责甲字号大牢,食堂那边不归我管。” “陈狱吏也不容易。” “大家都是为朝廷分忧,都不容易。” 陈观楼聊着家常。 “这几天天气都不太好。等天气好一点,我安排你老出门放风,要不要啊?” “你那个放风的价钱,能不能便宜点?”田大人挺动心的。天牢在管理上比隔壁诏狱更人性,也更体贴。 陈观楼嘴角抽抽,别拿隔壁粗糙的诏狱同天牢比。 诏狱那帮人,只懂打钱,手段粗暴血腥,钱到手了,名声也烂了。 还是天牢好,各种套餐,让犯官们积极主动往外掏钱,还能落个好名声。诏狱就该跟天牢学学,学学如何有效又文雅的从犯官口袋里面掏钱。 诏狱那帮糙汉子,一个个不学无术,估计一辈子都学不会。 “我的田大人啊,天牢穷啊,几百上千人张着嘴等饭吃,地主家也没余粮啊。真不能便宜!最多,我给你泡一壶好茶,多给一份点心。” 田大人有点心塞。 陈狱吏心黑啊,黑透了。 大家都说他是半个读书人。真不知读书那会学了些什么,难道只学会了如何从别人口袋里掏钱吗?有辱斯文。 “老夫手里头有几本读书笔记,都是这些年老夫的一些心得体会。我的几个学生想要,我都没给。不如我给你一本,你给我免费几次。” 陈观楼:…… 也不知田大人是不是老眼昏花,哪只眼睛看出他稀罕读书笔记?还一本免费几次,是真敢开口啊。 读书人的蜜汁自信,陈观楼敬谢不敏。 “多谢田大人的一番好意。读书笔记那么珍贵的私人物品,我岂能要。不行,万万不行。还是银子合适,我也好跟上面交差。” 陈观楼严厉拒绝了田大人的好意,只要钱,就算打死也只要钱。读书笔记,还是留着吃灰吧。 田大人似乎很失望,长叹一声,“陈狱吏,你是否知道,老夫的读书笔记,在读书人中很吃香的。”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更不能要。大人,我没打算做文墨科举买卖。”最后一句话,陈观楼特意压低了嗓门。 “我一个狱卒,做这买卖不合适,容易惹来口诛笔伐。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说不定连差事都保不住。” 那帮年轻的读书人,个个都是愤青,喷子,偏执狂。若是知道他一个狱卒染指了读书人最为珍视的学术大佬的读书笔记,一个个命可以不要,也要将他踩在脚底下,狠狠唾弃。 陈观楼爱钱,但他深知取之有道的道理。 有些钱,他不赚。他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赚他该赚的那份钱。 说什么他也不愿意同那帮愤青打交道。光是想想,头已经开始痛了。 第397章 年轻就该气盛 田大人努力睁大一双眼睛,望着他。 陈观楼没有在对方眼中看到智慧,只看到了眼屎。或许是对方双眼太小,太过浑浊。上了年纪的人,都免不了皮肤下垂,盖住了原本睿智的双眸。 “你活得如此谨慎小心,真不像个狱卒。”田大人感慨了一句,“天牢这地,不至于如此。” “大人,无论你怎么哄骗我,我也不可能给你免费。想要放风,就得如数交钱。”陈观楼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谈天谈地谈什么都行,别跟他谈免费。 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大家都不容易。就别惦记着免费。 田大人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他是贪图免费的人吗?他只是不忍看到一颗好苗子被蹉跎了,这才多聊聊。尽把人往坏处想,他还没那么吝啬,区区一百两又不是付不起。 “你们天牢,除了钱,还有别的追求吗?” “瞧大人这话说的,不追求钱,难道追求功名吗?我们倒是有一颗求功名的心,只是,你们读书人还有朝廷官员们,能容忍低贱的狱卒跟你们同朝为官吗?你们将道路封得死死的,四面都不透风,只留下一条通道,而且必须按照你们制定的游戏规则来玩,不允许任何离经叛道的言行。路都堵死了,你说狱卒除了追求金钱外,还能追求什么?” 陈观楼面带微笑,说出的话却直击问题核心,没有半点的迂回曲折。 这就好比资本家拿走了所有的剩余价值,却反过来指责普通人为啥不买房不买车不消费?为啥不肯将口袋掏空买买买?没钱了,就去做牛马啊! 田大人并不难堪。涉 他已经六十几岁,黄土已经埋到脖子,没几年活头。在他的生涯中,他听过许多比这更难听的话,更刺耳的诛心之言。 他缓缓动了动,换了一只脚承受身体的重量,说道:“人除了追求钱财,总得有点良知。” 陈观楼笑了笑,不疾不徐,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那样的平淡语气,说着一句句诛心之言,“一面不给活路,指责狱卒贪财,一面又要求狱卒讲良知。为何你们当官的就从不将良知二字挂在嘴边。我听你们说的那些话,那些激励读书人的文字,从未有良知二字。 底层人已经活得很累了,可是朝廷和官府对底层人的要求却越来越多。要勤奋,要任劳任怨,要学会吃苦,要学会忍耐,这辈子过得惨是因为命不好,反正肯定不是朝廷和官府的责任。还不能贪财,光讲付出做牛做马,却不讲回报。恨不得老百姓别吃饭别休息,一天十二时辰当牛做马的干活。完了,还要求良知,要求道德。要求咋就那么多? 怎么没见当官的有这么多要求?貌似当官的只需要考上了,有背景有靠山怎么着都行,不用吃苦,不用勤劳,不用忍耐,不用凄惨安慰自己命不好,光明正大贪财,还不用做牛做马,付出一点点就有大笔的回报。每天吃香喝辣,晚上还有十八小妾暖床,还没有道德良知的要求。当官真好啊!” 说完,陈观楼朝牢里的田大人看去,笑道:“我都想当官了。田大人,你看我适合当官吗?” 田大人嘴角抽抽,胡子抖动,“你……” “我不合适吗?想想也是,我出身狱卒,的确不适合同诸位大人同朝为官,你们多没面子啊。我懂,我都懂!”陈观楼笑嘻嘻的,态度始终很和善,就算是在讲事实,也是用自我调侃的语气来讲述。 “大人啊,当官这么好,如今你跌落了,就当是花钱消灾。你在天牢花销得越多,灾难就会离你越来越远。相信迟早有一天,否极泰来,大人又能回到官场,身披官袍,为民请命。我相信以定有那么一天的。那就说定了,我这就叫人划出一百两,等天气好转,就安排你出门放风。” 陈观楼大包大揽,虽然笑着,态度却是不容拒绝。无论田大人是否同意,钱都会从账上划走。 田大人轻咳一声,靠在牢门栅栏上,减轻双脚的负担,“陈狱吏,你真的珩令人意外。” “大人不必夸我。因为类似的夸奖,我已经听过许多,差不多耳朵快要起茧了。” 老菜帮子,看似态度亲和,实则阶级意识等级观念高低贵贱的认知,却深深刻在了骨子里。别看田大人说话客客气气的,他比那些叫嚣辱骂的官员,其实更加歧视厌恶天牢的狱卒。 老奸巨猾的东西,别人看不透他,容易被他的表面伪装所蒙蔽。但是陈观楼何等直觉,他跟姓田的一接触,就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货色。 对方打心眼里恶心厌恶天牢的狱卒,在对方眼里,天牢所有人都是低贱的臭虫。对方肯跟他聊天说话,那叫施舍。陈观楼身为被施舍的一方,理应感恩戴德。 结果,陈观楼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出言讥讽,田大人内心深处早已经将他记录到黑名单内,成为天牢最应该被唾弃的那一个。 反倒是谢长陵这些年轻官员,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等级观念,高低贵贱也没分得那清楚,界限有时候是模糊的。跟狱卒交流,聊聊天,他们也没有自以为是的认定那是施舍。 田大人轻哼一声,他可以用无数先贤文章驳斥陈观楼,将对方痛骂。然而毫无意义。 他甚至怀疑,对方听得懂他的话吗?知道他引用的那些名言警句的出处吗?对牛弹琴,纯粹是浪费口水。辱骂一个人,如果对方听不懂给不出反应,辱骂除了自嗨,貌似并无多大用处。 田大人最后只说了一句,“年轻气盛!” 陈观楼低头一笑,态度轻蔑地说道:“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大人,你年纪大了,就别跟我们年轻人一般见识。你呢,好好坐牢,好好改造反省,想想自己为啥会被关进大牢,可有补救的措施。我们狱卒贪财也好,没良知也罢,你老别操心。也轮不到你来操心。我说的对吧。” 第398章 疑心病又犯了 捷报! 捷报! 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将捷报带到京城,一路飞驰在京城的大街上,嘴里不忘喊着捷报二字。 平江侯调兵遣将,将大明王的主力赶进了包围圈,一举将其彻底歼灭,并且抓获了大明王,以及大明王手底下的几员大将和谋士。 祸害大乾天下长达数年的大明王反贼,就此灰飞烟灭。纵然有漏网之鱼,也不足为虑,都是些跳梁小丑。 捷报传到朝堂,朝堂震动。传遍天下,天下为之震动。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南方,看向反贼楚王。 平江侯剿灭了大明王这路反贼,剩下的就只剩下郭大春这一路。等剿灭了郭大春,平江侯班师回朝,届时朝廷有没有可能让平江侯接任平南大元帅,出兵负责剿灭楚王一系? “绝无可能!” 于照安在签押房内如此说道。 “绝无可能!” 左相李良程如此说道。 “绝无可能!” 关押在天牢的谢长陵喃喃自语。 无论是出于权势平衡的需要,还是出于老皇帝的私心,绝不可能让平江侯担任平南大元帅。绝不可能让他一人染指南北兵马。 绝无可能。 太极宫内! 老皇帝闭目打坐,心思却不在修道上。 他眉眼抽动,表情隐约变换,看起来一会开心一会愁苦。 邱德福寻着机会,悄声询问:“陛下累了一上午,可要歇息?”说罢,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端来,茶香四溢。 老皇帝突然觉着渴了。都没睁眼,微微埋头一张口,茶杯就到了嘴边。喝下一口茶,心情突然就平静了许多。 既然无心修道,今儿的功课就算了。 他刚一动,邱德福已经双手搀扶上,伺候得舒服又恰到好处。 “陛下可要歇息?” “朕走动走动。” 邱德福赶忙跪下来,替老皇帝穿上鞋袜。 老皇帝却踢掉鞋,只穿着棉袜在地上走来走去。 “捷报可有通传天下?” “回禀陛下,捷报刚到政事堂,就已经通过驿站,通传天下。这可是大喜事,也让天下人都开心些。眼看着年底到了,离着过年没多少时间,平江侯在这个时候打了漂亮仗,此战之所以大获全胜,全靠陛下。陛下洪福齐天!” 其他宫女内侍,都跟着邱德福,齐齐跪下,大呼:“陛下洪福齐天!” 老皇帝被取悦了,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脸。 “朕就知道他可以。这场仗,不应该拖延如此长久。大明王区区一个泥腿子,书都没读过两天,身边又没有真正有本事的谋士,打仗全靠几个老兄弟带人冲锋陷阵。这种草头班子,以平江侯的能耐,不应该拖延至今,这不是他的水平。” 邱德福闻言,心头顿时惴惴不安,小心试探道:“陛下是在怀疑平江侯故意延误战机?” 哼! 老皇帝冷哼一声,“他只是腿瘸了,又不是脑子瘸了。对付几个反贼,花费如此长久,如此多的粮草军械,他干什么吃的。” 邱德福脸色跟着一白,看在银子的份上,他斗胆说了句,“平江侯终归是解决了朝廷大患。” “朕知道!他是有功的,朕不会抹去他的功劳。但他贻误战机,拖延至今,致使朝廷花费成倍的粮草和军械,才平了区区一个大明王。朕……”老皇帝咬牙切齿,两边脸颊绷紧了,似乎是恨极了。 邱德福赶忙安抚,“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要不将平江侯召回来,亲自问一问?” “不行!此时召他回来,朝臣又该疑心朕容不得人,兔死狗烹。朕要告诉天下人,朕能坐上江山,自然容得下任何人。只要是一心替朝廷办事,替朕分忧的忠臣良将,朕绝不吝啬赏赐。你让政事堂尽快商量出一个方案,平江侯的赏赐绝不能少,要厚重。将士们的赏银,也要及时拨付,不可拖延。若是钱财方面不凑手,朕可以从内帑拿出五十万两白银,以解燃眉之急。” 邱德福瞠目结舌,大感震惊。 铁公鸡竟然主动掏钱了! 今儿太阳难道打西边升起的? 天啦! 乾坤颠倒了吗? 铁公鸡也有主动掏钱的一天,还督促政事堂尽快拨付银子。 难道陛下是换了性子?难道陛下恢复了?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英明神武? 邱德福怀揣着小心和疑惑,躬身应是。摆摆手,自有内侍领命前往政事堂传话。 “陛下英明!北边还有郭大春这一路反贼。平江侯理应乘胜出击,一举歼灭郭大春,彻底解决北边的战事。如此,朝廷就能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对付南边的楚王一系反贼。” 老皇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将他这两年的的奏疏都拿过来,朕要过目。” “陛下指的是平江侯的奏疏?” “自然。” 邱德福不太明白,却也完美的执行命令。很快就将平江侯近两年的奏疏找齐,搬运至太极宫,摆在书案上。连带着这两年北边的各级战报,当地官员的奏疏,也都一一找了出来,以作参考。 “陛下,平江侯近两年的奏疏,全在这里。” 没统计过不知道,一整理才发现平江侯这两年写了挺多奏疏。几乎每月都有两三本,既有请安的,也有介绍军中详情的,还有战事分析的。单从文字上来看,平江侯尽职尽责,不愧是平贼大元帅,时刻和朝廷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让朝廷尽快的了解战场局势变化。 当然,更少不了催要粮草军械棉服的奏疏,叫穷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仿佛下一顿全军就要啃树皮吃野菜。就这,还约束着军纪,绝不纵容官兵出去祸害当地百姓。这一点可以从当地官员的奏疏中得到佐证。 官兵集结,大军开拔,当地百姓并没有遭到兵祸。 那为啥上一次平贼,兵祸频发? 应该是上一次,平江侯对官兵的掌控力有限,很多边军大将听调不听宣,阳奉阴违。 邱德福就趁机替平江侯说了一句公道话,“平江侯也不容易!边军跋扈,难以管束。能做到这一步,想来已经尽了全力。” 言下之意,整合这帮跋扈的官兵,就耗去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所谓的故意拖延战机,致使粮草军械成倍损耗的罪名,应该是不成立的。 第399章 心急如焚 老皇帝沉默地翻阅一本本奏疏,神情严肃。 邱德福大气都不敢喘,总有种下一秒老皇帝就会爆发的错觉。 内侍和宫女都已经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宫里人多,死个把人无所谓。但是有资格到太极宫伺候的宫女内侍,那是死一个少一个。 培养合格的人才需要时间啊。 老皇帝残暴的杀来杀去,今儿仗毙,明儿仗毙,储备人才赶不上消耗,真叫人忧心。 “陛下!”他轻声唤了唤,“陛下可要歇息?” 老皇帝似乎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将手边的奏疏一扔,一副怒气横生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模样。 邱德福再次斗胆问道:“陛下可有吩咐?” 老皇帝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心烦意乱,“下旨褒奖平江侯,督促他尽快解决反贼郭大春。朕许久没见他,甚是想念。朕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来一场君臣对弈。另外,传旨兵部,召陈观复回京述职。” 邱德福闻言,心头一惊。 老皇帝果然忌惮陈家父子。平江侯的位置不能动,北边还有个叫郭大春的反贼没有剿灭,还需要平江侯坐镇。但是南边,陈观复只是一介副将,虽然打仗很猛,并非不可取代。 如今局势明朗,是该动一动了。 邱德福躬身称诺。 老皇帝似乎又要找补一番,说道:“陈家两父子常年在外,鞠躬尽瘁,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偌大的侯府,连个做主的人,过年空荡荡的,成何体统。朕体谅陈家的难处,召陈观复回京,以后就在京城好生当差,也能照顾家人。” “陛下英明!”邱德福如此说道。 老皇帝得意一笑,很满意自己的安排,“就照这个意思安排下去。让陈观复收到公文后,即可回京,不可拖延。让平江侯乘胜追击,不可放走郭大春。大明王一系人马统统押送京城,朕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胆敢造反,必须三千刀凌迟处死,绝不姑息。 招降纳叛,绝无可能。 老皇帝在此事上,态度异常坚决,任何人都别想改变他的决定。 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 远在北边的大老爷收到催促他进兵剿灭郭大春的旨意,直接丢在一旁,不予理会。 谋士默默地将旨意收起来,放好,轻声说道:“老皇帝召世子回京,显然是对侯爷生出了顾忌。据宫里的消息,老皇帝怀疑侯爷故意拖延战机。” “他怀疑得很有道理。”大老爷嬉笑一声,眼神轻蔑,“他是个多疑的人,忍到这个时候才将世子召回京城,已经出乎意料。论聪明,朝中无人能和他比。耍弄人心,是他拿手好戏。” “只可惜老皇帝沉迷修道。”谋士叹了一句。自从老皇帝开始修道,时局就开始糜烂,整个天下就像是一个漏风的破房子,哪哪都是洞。 大老爷望着窗外,京城还没有下雪,北边已经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大雪遮掩了所有的色彩以及丑陋的面目苍凉的大地。 大老爷喃喃自语道:“这块地太平不了啊!” “侯爷说的是。据探子打听到的消息,北戎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南下。成王那边犹犹豫豫,还拿不定主意。” “既然拿不定主意,本侯就替他拿主意。派人告诉他,要么死,要么出兵。” “会不会太过激烈?”谋士有些担心。 大老爷冷哼一声,嗤道:“老不死的坐在龙椅上,本侯是寝食难安。必须让局面混乱起来。老不死的,年纪大了,陵墓都修好了,是时候躺进去。他不是想修道吗,去墓里面修道最合适。” 大老爷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为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夷三族套餐妥妥有了,凌迟套餐必定也会有的。 可他并不在意。 心中有一团火,一直在燃烧。烧了几十年,他快要忍不住了。 谋士急忙劝解,让大老爷稍安勿躁,还需多加忍耐。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再忍几年又有何妨。 “他将太子都废了,摆明了栈恋权位。他想活,还想再活十年二十年。本侯可以等,但本侯等不了十年二十年。天下岂有七十年皇帝?简直荒唐!” 大老爷气急败坏,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 老皇帝身边人才济济,他想活,定有办法延长自身寿命。十年二十年绝非随口说说,是真的有可能实现。 谋士心惊胆战,“侯爷为何笃定老皇帝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年?老皇帝他莫非掌握了什么秘术?” 大老爷冷哼一声,“本侯得到消息,稷下学宫的太上长老出山了。你可知,这位太上长老是什么来路?” “学生不知,还请侯爷解惑。” “这位太上长老已是宗师境界。但是,他年轻的时候资质只能算中上,天赋也是中上而已。那么多天才人物都没能突破宗师境界,纷纷陨落,唯有他突破宗师境界。你知道他靠的是什么吗?” “什么?” “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技术。他是靠着大量的丹药,硬生生将自己推到了宗师境界。也因此,他境界不够稳定,实力在宗师内属于垫底。这些年一直闭关,就是为了稳定境界。这次出关,想来问题已经解决。 本侯得到确切消息,稷下学宫已经和老不死的联合,要给老不死做走狗,换取朝中的权柄。有了太上长老提供的丹药,老不死的想要多活个十年二十年,算不上难事。 他不仅废太子,他还要熬死他的儿子们。哈哈哈……本侯的年纪大了,修为难有寸进,寿数有限。本侯不可能再等他十年二十年。” 大老爷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稷下学宫在这个时候选择投靠老皇帝,是他没想到的。 都怪废太子无能,一仗未打,就被废了。 废太子身边的宗师,同样无能,脑子里面全是水。光是保命有个屁用。失去权势的废太子,就跟拔了牙的毒蛇一样,三岁小孩都能将其打死。 大老爷心急如焚。 之前,他还想着稳扎稳打,按照既定的计划一步步往前推。 如今,唯有将计划提前。蛰伏的各方势力该动起来了。 第400章 黑锅是陈观楼的,功劳是自己的 反贼大明王即将被押送京城。 该关押在哪个大狱,一时间成为了讨论的焦点。 凡是有份参与的衙门,此时都要努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在老皇帝跟前刷一波。存在感越强,要经费的时候才会越顺利,金额也能往上提一提。 何为清水衙门? 毫无存在感的衙门就是清水衙门,有人没钱,天天坐冷板凳。 大理寺,刑部,锦衣卫。 刑部同锦衣卫联手,率先将搅局的大理寺给剔了出去。瞎凑什么热闹。 接下来就是刑部同锦衣卫之间的掰头。 锦衣卫当仁不让,反贼大明王必须关押诏狱,让诏狱狠狠上一课,叫对方知道花儿为啥这样红。 刑部当即提出反对。 反贼大明王是要被明正典刑,三千刀凌迟。为此,必须将反贼大明王养的白白胖胖,还不能让对方有机会自杀。 以诏狱的黑历史,自杀的犯人可是比比皆是。大明王进了诏狱,怕是还没等到明正典刑,就已经自尽在诏狱。届时,如何对天下人交道?如何对陛下交道。 天牢则不一样。 这几年,天牢改进了管理模式,推出了许多温暖人心的套餐,处处讲究人性化,给予犯人们精神上的鼓励和安慰,自杀率大大下降,有效维护了朝廷的脸面,维护了律法的底线。 为了明正典刑,为了向天下人彰显朝廷的力量,反贼大明王必须关押在天牢。除天牢外,任何大牢都不合适。 诏狱?呵呵,滚远点吧。 锦衣卫这边大怒,拔刀相向。 刑部趁机攻击锦衣卫,一群莽夫,就知道动刀子。任何人进了诏狱,都是九死一生。反贼大明王绝不能死在大牢。诏狱对于大明王而言,就是坟墓。一个要明正典刑被凌迟处死的反贼,岂能刚到京城就被关进坟墓?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 大明王真有那么重要吗,至于争抢得如此厉害吗? 大明王重不重要,都是其次,衙门之间的掰头才是关键。若是能压锦衣卫一头,刑部可是出尽了大风头,以后谁提起刑部都要竖起大拇指,要拨款的时候更显理直气壮,户部也会更爽快的给钱。 六部衙门都乐意见到锦衣卫吃瘪,将诏狱的黑历史一项项翻出来讨论,结论就是大明王最适合关押的地方就是天牢。 老皇帝综合考虑,认可了朝臣们的建议。诏狱的确黑了点,手段既粗暴又血腥,的确不太合适。 天牢这边手段温和,关押大明王很合适。 等到来年春天,春暖花开的时节,将大明王明正典刑,凌迟处死,用来祭天,祈求风调雨顺。 想来,大明王的血,老天爷应该很满意。 最终老皇帝拍板,大明王关押天牢。 任务一层层往下布置,终于布置到了天牢。 多日不见的雷狱丞也露了面,将陈观楼叫到跟前,“反贼大明王即将到京,上面决定将此人关押天牢,你收到通知了吗?” “启禀大人,小的已经收到了公文。这事可是大事啊!” “谁说不是。”雷狱丞紧蹙眉头,他当狱丞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如此关键的犯人,一点经验都没有。 “陈狱吏,你可有具体的方案?” “全凭大人吩咐。” 雷狱丞咬咬牙,这个时候他万万不能退缩,上面随时都有可能来检查。万一到时候上官问起,他一问三不知,狱丞这差事也就当到头了。 “ 反贼大明王只能关押在甲字号大牢。” “大人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犯官。”陈观楼试着推辞,反贼大明王是一个烫手山芋。若是能推掉,再好不过。 雷狱丞坚决反对,三个大牢,唯有甲字号大牢让他最放心。尽管他很不爽陈观楼,恨不得对方死掉。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还得让陈观楼顶上。 他厉声说道:“不用考虑。本官了解过,之前也有反贼被关押天牢,都是关在甲字号大牢。陈狱吏,你的能力本官是知道的,这事你得尽快拿出一个方案,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本官会让所有人都配合你。 总之,必须确保反贼大明王的安全,这是首要的,绝不能让反贼大明王有自杀的机会。上面所有人都盯着这桩案子,大明王关押在天牢,万万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你我都得人头落地。” 陈观楼:…… 他面目一沉,心里头发愁。 “大人,这事难办啊!” “难办也要办。将大明王关押在天牢,是刑部几位大人据理力争,争取来的机会。隔壁诏狱都快羡慕哭了。你别不知好歹。你手底下那么多人,大明王也没有三头六臂,武力有限,难道那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小的大明王?天牢什么人都关押过,没道理关不住一个反贼。” 雷狱丞说的话好有道理啊! 陈观楼龇牙,“既然大人决定了,那,甲字号大牢就临危受命,负责关押反贼大明王。小的会专门挑出一间牢房进行必要的改造,确保反贼大明王关押进去后死不了。” “不仅是死不了,还得把人养好了。陛下已经定了时间,明年开春杀反贼祭天,求一个风调雨顺。所以,大明王上刑场的时候,最好能有个正常的人样。” 陈观楼只觉头痛,“大人,这要求未免太高了点。” “你那么聪明,智计百出,肯定有办法。本官相信你。” “大人太看得起我。” “陈狱吏,莫要妄自菲薄。很多人都夸你聪明有本事,区区一个大明王肯定难不住你。别忘了,大明王是被平江侯抓获的,你跟大明王之间肯定有不少共同话题可聊。多聊聊,没坏处。” 雷狱丞乐呵呵的,很高兴看到陈观楼吃瘪。 这是重担啊! 那么能干,理应承担重担。 这一刻,雷狱丞不再抗拒这个任务,甚至是感谢刑部上官将反贼大明王要了过来。哈哈哈…… 万一陈观楼没办好差事,反贼大明王死在了牢里,嗯,应该不会。陈观楼没那么无能,也没那么倒霉,运势还是不错的。 于是,雷狱丞放心了! 差事是陈观楼的,功劳是他的,完美! 第401章 下雪天,火锅最配哦 京城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去年早了些。 陈观楼踩着薄薄的一层积雪,嘎吱嘎吱作响。 上辈子他出生在南方,又是在南方读书工作,看雪的机会很少。 这辈子,京城位于偏北的地段,每年都要下雪。他见过鹅毛大雪,也见过小雪点,见过冰凌,几年时间下来对雪的好奇心已经没了,唯独还惦记着在下雪的天气里吃火锅。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给春香嫂一串铜钱,委托春香嫂帮他置办酒菜和各类香料。等他下班回家,就可以直接开火煮火锅吃。 和谁一起吃? 可以邀请杜夫子来他家做客,也可以邀请齐无休。就是不知齐无休有没有空。卢大头那家伙忙着赌钱,估摸不乐意将时间浪费在吃喝上面。 到了天牢,院子里的积雪早就被杂役清扫干净,还铺了一层稻草,以防路面湿滑滑倒。 狱卒们都捧着热乎乎的茶水暖肚子。 陈观楼刚一进门,已经有机灵的狱卒,给他的茶杯添了上茶水,稍微晾一晾就能喝。 “大人,田大公子来送银子。”有狱卒禀报。 田大公子是个大孝子,田大人关押天牢,他生怕他爹在天牢吃苦受罪,不需要催促,他会很自觉的很准时的跑到天牢交银子。并且争取跟他爹聊会天。 父子两人长得很像,区别在于田大公子的眼神更为清澈,心思没那么复杂深沉。 田大公子主动送银子,陈观楼肯定要招呼两声,把人请进公事房,奉上一杯待客的茶水。 “下雪了,路上不好走吧。田公子纯孝,这样的天气也出门。其实晚个两三天也没关系,我们天牢讲规矩,不是隔壁的诏狱。” “多谢陈狱吏一番好意。只是一想到家父在牢里受苦,而我却在家中围炉煮茶享受生活,就倍感愧疚。” “田大人下狱,跟你又没关系,你为何要愧疚?” “家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为了我们这群不争气的儿孙。”田大公子一大把年纪,还像个孩子似的抽噎了两声。 陈观楼冷眼瞧着,“听闻田公子一直在跑关系疏通人脉,营救田大人。事情可有进展?” 田公子摇摇头,一脸颓丧,“家父的诸多学生也都在想办法,事情却没什么进展。家父的案子怕是……” “田大人是否得罪了谁?” “我也不清楚。我在书院教书,官场上的事情我不太懂。陈狱吏可是听说了什么?” “在官场混的,有几个政敌很正常。一会你可以问问田大人,让他给你指一指明路。这么大的事,不能让你一个瞎跑。找关系这种事情,关键在于找对人,你说是吧。” “多谢陈狱吏提点。” 一杯茶喝完,闲聊结束。狱卒领着田大公子下天牢去见田大人。 陈观楼暗中吩咐,派两个机灵点狱卒盯着点,听听两父子都聊些什么。 肖金提议道:“大人既然看不惯田大人,不如收拾他一顿,叫他老实点。” 陈观楼嗤笑一声,“田大人乃是天牢优质客户。对待优质客户,尽可能客气些,要跟其他犯官区别开来,做成一个标杆一个榜样。要让所有犯官都知道,在甲字号大牢,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商量。咱们狱卒给不了犯官自由,但我们可以给他们服务。” “大人的意思是,不为难田大人?” “他不搞事,就别为难他。本官心胸没那么狭窄。” 肖金应了一声,明白了,之后又感叹了一句,“田大公子真是个大孝子,每次都是亲自来送银子。别的犯官,基本都是府中管家出面,极少见到家属来探监。” “天牢这地,来过一次没人想来第二次。只要银子到位,不用管那么多。” “大人说的是。” 按理说,下雪天,这样的天气一般都不出门,宁愿在家里躺着。 偏偏今日例外。 叶公子伙同两三个好基友,跑来探望张文赋。 张文赋这个倒霉蛋,案子至今没有判决,恐怕要在天牢过年啦。上回,陈观楼下令关闭甲字号大牢,张文赋受了大罪,躺了大半个月才逐渐恢复。人瘦了几圈,娇气的毛病倒是给治好了,也不嫌天牢脏污,很适应的席地而坐,咬着稻草根。 就是时不时的出神,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陈观楼一度担心,小子被关坏了,成了傻子。聊了几回,见对方逻辑清晰,说话有条理,终于放下心来。没傻就好。 叶公子既嫌弃天牢的脏污,又放不下好基友张文赋。纠结犹豫了好长一段日子,趁着今儿下雪,或是想起了两人当好基友那些美好的日子,加上家里送钱来了。手里头有钱,心里头就有了底气,于是临时邀上三两好友,带上酒菜,一起到天牢探望张文赋,庆贺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张文赋见到好基友们,一开始还稳得住情绪,想要表现出自己悟道了,升华了,境界提升了,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菜鸡。可是聊着聊着,当叶公子提起去年第一场雪,大家在山中道观肆意潇洒的日子,张文赋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 叶公子拿出丫鬟给他准备的新手绢,上面还绣了一朵红梅,递给张文赋擦眼泪鼻涕,“张兄莫要太过伤心。相信明年的第一场雪,我等定能在外相聚,谈诗论道,好不快活。” 张文赋撸着鼻涕,一边点头,毫无形象。 叶公子看不下去,心道:惨无人道啊!好好的一个浊世佳公子,被摧残成了一个粗鲁的路人甲。 这天牢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可悲! 可叹!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下大狱。他要是犯了事被人翻出来,有侯府保他,肯定不用下大狱。 谢天谢地,他有侯府这层靠山。不用像张文赋一般受这般苦。 他有点后悔今儿来天牢探监。张文赋已经不是他心目中那个高洁的张公子。 “张兄,你的案子,你家里人怎么说?” “暂无进展。” “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为何一点进展都没有?哎,都怪我没本事,帮不上什么忙。” “叶兄千万别这么说。你肯来看望我,已是仁至义尽。” “张兄,你再耐心等等。侯府世子即将归京,届时我请姐夫出面,定能帮你一把。” “陈观复会帮我?”张文赋不敢抱希望。 叶公子打肿脸充胖子,说道:“实在不行,我就求表姐。表姐和世子夫妻一体,想来世子不会那么不近人情。” 第402章 世子回京 反贼大明王还没有押送到京城,侯府世子陈观复率先回到了京城。 侯府提前三天就做足了准备,洒扫,布置房屋,人员配置,酒席菜单拟定。除了家庭内部接风洗尘外,还要准备一场筵席,邀请亲朋好友。 整个侯府上上下下,都在为迎接家族的接班人做准备。 最兴奋的莫过于大房,以及大少奶奶卢氏。 二房的人免不了酸溜溜的,跑到老太太跟前说几句酸话。 老太太沉默不语,她又能怎么办,陈观复的世子之位是朝廷册封的,是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又是嫡长子,身份之正统无人能出其右。年纪轻轻就到军中历练,靠着家族的扶持和自身的能力,一路平步青云,当了将军,一直在南边带兵打仗,屡立战功。 虎父无犬子! “世子回府,各位都打起精神吧。世子在军中历练多年,最讲规矩,叮嘱下面的人都收敛些,别犯在世子手里。世子如果要发作谁,别到老身跟前求情,老身管不了。” 老太太亮明态度,她不想参战,只想旁观。先看看世子的行事做派再说别的。 “听说世子此次回京,还带了好几个美妾,还有几个庶子庶女。” “这些事情轮不到你们操心,那是大少奶奶该操心的事情。行了,都散了吧,老身乏了。” 老太太满腹郁气。 大房原本有垮掉的趋势。谁能想到,北边闹反贼,大房也借此机会起来了。 哎! 时也命也! 等到陈观复正式回京这天,侯府虽不至于张灯结彩,却也是处处透着喜气。大管家头一天就安排人去码头上候着,一大早接了人直接回府。 回府后,没来得及洗漱,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之后又给诸位长辈请安,又和兄弟姐妹们老婆一一见过。之后才回院落洗漱,洗去一路风尘。同时不忘安排人往宫里递帖子,明儿他要进宫面圣,叩谢圣恩。 大管家私下里提醒道:“陛下的脾气,这几年越发阴晴不定,难以琢磨。明儿面圣,千万谨言慎行,莫要拿军中那一套应对陛下。陛下对侯爷还有你,对整个侯府早已有了猜忌之心。尤其是对侯爷,防备心甚重。侯爷远在北边打仗,也是如履薄冰,身边不知道有多少陛下的探子。” 陈观复嗯了一声,“我带回来的人,烦请大管家替我考验一二。” “世子是怀疑那些人不老实?” “里面肯定有别人安插的探子,具体是谁,还要靠大管家帮忙找出来。以及,我带回来的那几个女人,估摸也不太老实。不过,后宅内院的事情,还得靠夫人。” “既然世子明知那些人不太老实,为何还留在身边。”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清洗一遍,又会有新的人以更隐秘更无懈可击的身份接近本世子。与其整日忙着找出内鬼,不如就固定那么几个放在身边,省却许多事情。” “世子高见!” “上回的货物,前面走得很不顺。后面顺顺利利,听说是你从族里找了个人,这么能干?” “回禀世子,老夫找的人是你的族弟,名观楼,如今在天牢当差。他立下功劳,原本打算给他寻个七品差事,可他却不要。只肯待在天牢挣钱,死活不肯进入官场。浪费了一身才华。此事,世子不说,老夫也要提起。世子身为宗子,下一任族长,理应站出来好好管管族里的事情。难得出现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可不能纵容他继续留在天牢蹉跎。” 陈观复很是错愕,面色惊疑不定,“这年头还有不想当官的人?还是陈家人?” “千真万确。老夫同陈观楼聊了,他死活不改口,说什么只想混吃等死,理想就是钱多事少离家近。说天牢满足了他的要求,他不要离开。甚至不愿意当狱丞,只愿意当个狱吏就满足了。简直是,毫无追求。” 大管家说起此事,还是满肚子的怨气。 能够拒绝侯府给出的好处,陈观楼不能说是第一人,绝对是最奇葩的一个。 陈观复听完,却笑了起来,“没想到族里出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人物。过几天府中举办筵席,你给他下一张帖子,请他过府喝酒。届时,你把他带到我跟前,我跟他聊聊。” “世子是想?” “你说他有才华,本世子自然要亲自掂一掂他的份量。果真是个有才的人,就算不想当官,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世子言之有理。二房那边,世子科恩有吩咐?” “二叔一家才大志疏,走走人情做做关系还行。其余的,还要大管家多多费心。父亲不爱处理俗务,既然本世子回来了,有些事情也该改一改。不过不急在此时,等过完年再慢慢来。” “诺!南边的战事?” “不用我们操心。陛下既然防着我和父亲,就让陛下自个发愁去。哼,楚王可不是泥腿子反贼,没那么好对付。南边几个藩王都有点蠢蠢欲动。今年年底不动弹,明年开了春也会动一动。到时候有的是热闹看。本世子乐得看笑话。” …… 时隔数年,陈观复再次踏进皇宫,内心略有波澜。 由小黄门领路,穿过一道道宫墙,终于来到了太极宫。 自有内侍通传。 然而,陈观复却被晾在了偏殿,老皇帝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他。 他也不着急。 在军中历练多年,统兵打仗数年,别的不敢说,耐性是不缺的。深知伺机而动的道理。 茶水他没喝,以防面圣的时候想要入厕,此乃不敬。 他半眯着眼睛,耳朵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面圣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比他迟来的人都已经面圣结束,唯独他还被晾在偏殿,迟迟等不到召见。 这是下马威啊! 老皇帝对他们父子,果然猜忌颇深。若有必要,老皇帝肯定会想方设法弄死他们父子,罪名不出意外,应该是造反。 呵! 他轻轻扣着大拇指内侧,心中翻云覆雨。他已然明白,父亲为何会改变计划。 老皇帝此人,必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第403章 好个狂妄书生 老皇帝想要拿捏侯府,陈观复心知肚明。 因此当通知他进大殿面圣的时候,他显得极为恭顺且激动。一位久在外地任职的官员,陡然见到圣颜,难掩激动神色,说话时都忍不住颤抖。这是对皇权最大的敬畏和臣服。 很明显,老皇帝对于陈观复的表现很满意,难得的露出了笑容,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让他好生歇息,过段时间自会安排差事给他。 陈观复磕头,叩谢皇恩!躬身告退。 老皇帝神情愉悦地同身边的邱德福说道:“陈观复跟他老子不一样。毕竟年轻,热血还不曾冷却,对朝廷对朕还有一片赤诚之心。” “陈家世代蒙受皇恩,若是不知感恩,连猪狗都不如。” “平江侯这人错就错在太聪明。朕不需要那么聪明的人,朕更需要忠心耿耿的人。陈观复不错,比他老子更懂忠心二字。” “陛下可是要重用陈观复?” “不着急!再等等看。” 老皇帝终归还是忌惮侯府,不可能同时重用父子两人。可以先给陈观复安排一个没多少实权的差事,把人摁在座位上不能动弹,管束调教,成长为老皇帝心目中的样子。 老皇帝对于如何调教人,显得得心入手,从容不怕。脑子里很快就有了成熟的方案。重用到何种程度,多长时间打压一回。总结起来就是给颗甜枣,打一棍子。几回合下来,就能把人调教成想要的模样。 …… 陈观楼收到侯府的帖子,有点小小的意外。 侯府世子回府,侯府要大摆筵席,宴请亲朋好友。京城有数的权贵豪门,勋贵世家,基本都收到了请帖。 这场宴请,是侯府世子陈观复重回京城顶级圈层的信号。意味着以后的社交,侯府的代表人物不再是侯府二房,而是侯府世子。 上门吃酒席不能空着手去,得准备礼物。 陈观楼又一次陷入送礼的烦恼中。 如果只是普通人家,同族的的一些长辈,送礼倒也简单,就那几样。酒肉糕点布匹,再贵重一点,就加上几样合适的药材,包一封银子。礼物出手,既大方又体面。 可是,给侯府送礼,这些常备的礼物显然是送不出手的。 就算他送药材,名贵药材他都得想办法从侯府薅羊毛,他哪来的合适的药材送给侯府。普通药材根本拿不出手,布匹不合适。 只剩下古玩字画,必须得是珍品,而且价格还不能太贵重。过于贵重,就不是送礼,那叫走人情钻营关系,求人办事。 这可真是难死他了。 这回大姐陈小兰帮不上他的忙,他得自己想办法。 礼物预算在五百两之内,超过这个数就不合适,也不符合他的身份。五百两以内的古玩字画还得是珍品,只能找甲字号大牢诸位犯官这群宝藏解决问题。 他想着,送礼不能太俗气,金啊银的珠宝首饰太过俗气。侯府富贵了几代人,簪缨世家,贵不可言。人家不稀罕这些玩意,见得太多了。 最合适的还是字画孤本一类的东西。 世子陈观复也是读书的,据说书读得很不错。但因为身份,并没有走科举仕途,而是早早的去了军营历练。 既然有读书人的基因,应得不会排斥字画孤本一类的礼物。大老爷就特喜欢收藏这一类的的物件。父子两人,有可能一脉相承。 一大早,他下了大牢。 冷死了! 他没有运用武功护体,自然的感受冷热。 大冬天,天牢就跟冰窖似的。牢房里,每个犯人都扛着被褥,哆哆嗦嗦,靠抖动制造热量。 他径直来到谢长陵的牢门前。 前任东宫属官,还是状元郎,手里头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谢大人晚上睡得可好?” 谢长陵被冻得脸色发青,幸亏年轻身体好,还扛得住。 “陈狱吏今儿怎么有空?” “侯府世子回府,设宴请客。我姓陈,也收到了帖子。正琢磨着送什么礼。想着谢大人见多识广,可否替我参谋参谋。” “世子从军,刀枪剑戟随便挑一样。” “谢大人,你这就没意思了。你出的主意,是送礼吗?侯府世子又不是一般的武将,少拿这些胡话糊弄我。” 谢长陵眉眼一挑,“陈狱吏很懂嘛,你这么懂何必请教我。” 陈观楼龇牙,这些犯官都是属驴的,不抽两鞭子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晚上挺冷的吧。我还可以让谢大人晚上更冷些!”陈观楼嗤笑一声,“来人,提一桶冰水,给谢大人的被褥浇上。” “陈狱吏何必如此折辱人。”谢长陵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陈观楼呵呵冷笑,“谢大人现在愿意好好说话了吗?” “陈狱吏想要什么样的礼物,或许我可以参谋一二。”谢长陵一秒翻脸,果然能好好说话。 打冰水的狱卒还看着陈观楼,这冰水要不要打,要不要浇。 陈观楼摆摆手,叫狱卒滚蛋。 “字画孤本一类的,谢大人可有教我的?”陈观楼直接提出要求。 谢长陵琢磨了一番,“我手里头有一份我恩师赠予的名家字帖,是前朝宫廷书画名家留下的珍本。陈狱吏意下如何?” “太贵重了些。” “不算贵重。我作价二百两卖给陈狱吏,如何?” 陈观楼挑眉。 什么时候前朝名家字帖跟大白菜一样便宜。 “谢大人不必如此。只需一般的珍品足矣。” “既然是给侯府送礼,自然要拿出足够的心意。我原本想推荐孤本,然而孤本似乎不太合适。还是名家字帖能体现陈狱吏的一番心意。陈狱吏不必同我客气,字帖对于本官而言,着实有些多余。 若干年之后,或许不用等到我老了死了,我本人的字画也会成为名品,未来有一日成为珍品。就算是现在,我随便写一幅字,争抢之人无数。前朝名家而已,无非就是比我早出生了几百年,早成名几百年而已。我之成就,只会高不会低。所以,区区字帖而已,两百两我都嫌贵了。” 好好好个狷狂的书生。 这难道就是身为学神的自负和傲慢? 学习好真的很牛皮啊!吹牛那都不叫吹牛,那叫陈述事实。 陈观楼无话可说,无言反驳。 他能说状元的字不好看,不值钱?读书人第一个不答应。 他能说谢长陵自以为是,还没出天牢,就梦想着做宰辅,要当天下第一臣。 第404章 嫉妒的嘴脸 “你是不是嫉妒前朝名家,所以将字帖作价区区两百两卖给我?”陈观楼以小人之心揣测对方。 谢长陵就跟炸毛的猫似的,“我会嫉妒一个死人,还是个死了几百年的死人!陈狱吏,你可以不买,请不要羞辱本官。还有,两百两真不便宜,以我看来,区区前朝名家字帖而已,给个五十两足够了。” 还说没有嫉妒。 嫉妒的嘴脸,那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陈观楼没有拆穿对方,“还是两百两吧。既然谢大人自负能超越前朝名家,不如你在字帖后面题几笔,盖个印章。若干年之后,区区一本前朝字帖,必定因谢大人名震天下从而身价不菲,价值倍增。” 这个主意,是他临时想出来的。 以他看来,谢长陵绝非池中之物,早晚都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说不定真能当上宰辅,成为天下名臣。 一本字帖,两个名家,价值肯定倍增啊。 而且,状元郎的字,那肯定是极漂亮的,极有收藏价值。想要考取状元,字首先得漂亮。一手丑八怪的的字,早在秀才考试的时候就被刷下去了,绝无可能进入会试殿试考场。 “陈狱吏的嘴必定是开过光的,本官先承你吉言。既然你对本官的字求知若渴,本官就勉为其难答应你。等你拿到字帖,准备好上等笔墨,本官会题写一篇文章,代为恭贺侯府世子归京,顺祝前程远大。” 瞧瞧这狂妄的嘴脸。 陈观楼啧啧两声,但他并不反感。恃才傲物嘛,哪个年代都有这样的人。状元公不傲,那才叫虚伪。他如果是状元公,他眼睛能顶着头顶上一辈子。祖坟冒青烟都不行,必须着了,必须烧起来。 两人说定了此事。 谢长陵写了条子。 陈观楼拿着条子,亲自前往谢府取字帖。中间有个插曲,谢长陵的老婆亲自出面见了他,打听谢长陵的牢狱生活,又送上银子委托他代为多加照顾。得知天牢严寒,立马派人送去几床被褥,以及厚厚的棉服。 “之前不知牢里面比外面还要冷,准备得不够多。多亏陈狱吏提醒。” “你们家属有空的话,适当抽出时间去探监,对犯人的情绪稳定有好处。” “陈狱吏说的是。只是,我家夫君是个执拗的脾气,说什么也不肯我们探监,纵然去了也不肯相见。” “那就让你府上的管家多多跑动。天牢跟诏狱不一样,天牢的管理相对而言还是很人性化的,对于合理的要求我们一般都会配合。” 配合的前提自然是银子到位。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潜规则懂的都懂。 “今日太感谢了。若非陈狱吏告知,我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清楚。我给夫君做了一些小点心,不知能否一并送去。” “吃的喝的不行。犯人只能吃狱卒准备的食物和饮水。还请夫人见谅。” “明白明白。” 管家取来名家字帖。 陈观楼当即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翻阅。跟着杜夫子这么长时间,多少还是学了点。比如戴手套,就是跟杜夫子学的。 之后,用柔软的棉布,将名家字帖包裹起来,又包了一层防水的油布,放入木匣内,告辞离去。 两百两直接记入谢长陵在天牢的私人账户中。 陈观楼掏这钱,等于是左手倒右手,只是走了一趟笔墨程序而已。 眼看宴请在即。 拿到字帖后,陈观楼从杜夫子那里薅来了上等笔墨,特意将谢长陵请到公事房,让他题笔一篇。 杜夫子得知谢大状元要题笔,作为送给侯府的礼物,厚着脸皮忍着对天牢的不适,跑到天牢观摩。 陈观楼当场给两人介绍。 谢长陵这会表现得彬彬有礼,面对年长许多的杜夫子,没有拿腔拿调,直接行晚辈礼。 反倒是杜夫子一脸惶恐,连连避让,“使不得使不得。谢大人的才学,杜某敬佩不已。得知今日谢大人要亲自题笔,厚颜观摩,还望谢大人见谅。” “无妨!本官书写时并无特殊怪癖,只要不发声干扰就行。” “一定一定。绝不出声干扰。” 杜夫子甚至主动承担起监督陈观楼的责任,以眼神示意他闭嘴。 陈观楼:…… 读书人的臭毛病,他忍了! 谢长陵在字帖的最后两页空白处,只稍稍沉吟片刻,提笔挥毫。心中早有丘壑,内容娴熟于心。上等的毛笔配上上等的墨汁,令他的书写显得极为丝滑顺畅,几乎是一气呵成,中间不曾有丝毫犹豫停顿。 挥毫泼墨,一撮而就。 状元公的实力由此可窥一斑而知全貌。 眼见最后一笔落下,杜夫子才终于长出一口气,表情难掩激动,“谢大人的功力更胜往昔,更为沉淀,笔锋自成一派,已有大家风范。” “你见过本官的字?” “当年谢大人被点为状元,文章贴榜,老夫曾有幸见过一回。数年过去,谢大人已然是名家风姿。只可惜,民间很难见到谢大人的墨宝。” 谢长陵放下毛笔,面无表情地说道:“之前,本官在东宫当差,事涉东宫太子,笔墨文档都是要紧的玩意,不可轻泄。故而,凡是邀约字画的,都会被拒绝。若非如今身陷囹圄,没了身份上的束缚,本官万万不敢随意题笔书写。” “谢大人说的是。世事无常。但老夫相信,谢大人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承你吉言!”谢长陵面色阴郁,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 陈观楼得了墨宝,礼物问题解决,心情很好。于是手一挥,开恩道:“谢大人不必急着回天牢,继续坐着喝杯茶。我让厨房给你置办两个小菜,一会我们喝一杯。” 这是他的感谢方式。 与其口头道谢,不如给点实在的。还有什么比出牢狱放风,吃上一顿好的,体验一回当人的滋味更有价值。 “我就不跟陈狱吏客气了。”谢长陵拱拱手,算是道谢。 杜夫子调侃道,“谢大人尽管吃尽管喝,不必和陈狱吏客气。他这人你顺毛捋,其实很好说话。” 第405章 宴席 私下里,陈观楼问过杜夫子,名家字帖市场价预估多少。 杜夫子告诉他,一二千两肯定能卖出去。具体金额,得看古玩店的本事。如果遇到同好者,两三千两也不成问题。 “谢长陵的题字,不算钱?” “这个得分时间。他现在身陷囹圄,虽有状元名头,自成风格,认可的人毕竟不多。等将来,他声名显达,此字帖必定价值连城。若想投其所好送礼,花费重金购买这份字帖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你想想,今儿他在天牢写下的字帖文章,他日当做礼物送到他手中,这份心意何等的珍贵。什么叫送礼,这就叫送礼,这才是钻营关系的上乘手段。” “那我得想办法让他多留点墨宝。等他将来发达了,我就专门卖他的墨宝给那些送礼钻营的人,肯定能发一笔横财。” 杜夫子却笑道:“稀少才叫珍贵。多了,那就是路边的大白菜。” 陈观楼啧啧两声,“读书人就是矫情。我可以跟他二八分账,大不了三七分账。” “你这么看好他的未来?笃定他能翻身?”杜夫子很好奇。 陈观楼嬉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是吹牛,我这双眼睛还真没看错过人。谁能起复,谁能腾达,不敢说揣摩个百分百,八九成的还是有的。” “你牛!”杜夫子笑眯眯的,“有这本事,窝在天牢,倒也有点用处。也仅仅只是有点用处。若是用在官场,那真是平步青云只是等闲。” “夫子就别忽悠我了。我还在想,这礼物蛮贵重的,送给侯府,以我的身份会不会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大家都知道你是天牢狱吏,从犯官手里薅羊毛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家只当你有本事,懂得投其所好。” 杜夫子的话宽慰了陈观楼。 字帖的市场价值远远超过了他的预算,但是他确实只花了两百两银子购入。而且还是左手倒腾右手,符合预算。 待到宴请这一天,他掐着时间,不早不晚的来到侯府。这回没走后门,走的是侧门。还是门房陈观祥,祥哥亲自迎的他。 陈观楼没给赏钱,大喇喇地说道:“我们兄弟之间,就不讲究这些了。一会一起喝酒。” 陈观祥呸了一声,“跟你喝酒,倒八辈子血霉。走远点,别把你的霉运传染给我。” “胡说八道!就我这财运,谁不羡慕。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你?”陈观祥鼻孔朝天,一脸不屑,“就你在天牢那个破差事,跟我比,提鞋都不配。我这差事,别看只是一门房,走出去,七品官都不换。” “是是是,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是侯府门房。你牛,我比不上,我认输。”陈观楼果断结束小学鸡一般的争吵,宾客太多,差点就成了显眼包。 陈观祥随意指派了一个小厮,让小厮领着陈观楼去前院花厅喝茶。今儿来的宾客太多,分了几个院落招待。 陈观楼被安置在陈氏一族的队伍里,一走进花厅,好家伙,全是陈家人。包括一部分陈氏一族的亲朋,但地位身份有限,没有资格同其他豪门勋贵亲朋同坐一桌,于是就和族人安置在一处。 陈观楼很乖觉,一进花厅,先给各位长辈请安见礼,又和同族兄弟们互相打招呼,还接受了晚辈们的礼。 幸亏今儿不是过年,不用给压岁钱。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之间,多了一大串的晚辈。数年前,他还是小靓仔,楼哥儿,一转眼就钻出一群熊孩子见面就叫他叔。 一群熊孩子好似三千只鸭子。 陈氏一族军武起家,对孩子们管得不严,甚至乐意见到孩子们释放天性,争强斗狠。说是想当将军,就要懂得争抢,懂得战斗。战斗的意识,要从小培养。家风果然和耕读世家,官宦世家差距甚大。 难怪两边通婚不多。观念家风差距太大,很难融合,必然处处都是矛盾。 当然,大人们也有分寸,限制了孩子们的活动范围,只能在院落中,不能出院门一步。以免冲撞了贵客。 陈观新扭扭捏捏来到陈观楼跟前,客客气气喊了一声,“观楼哥!” “生意如何?” 陈观新摇摇头,“一般般。”纵然有家庭的支持,陈观新的南北杂货店只能说能混起走,赚个温饱。想要大富大贵,别指望。这门生意做的是细水长流,积少成多。远远比不上当初在天牢当差时候轻松收入高。 他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让他天天看守店铺,郁闷死了。 有了对比,越发意识到天牢这门差事,看似低贱脏污,实则好处颇多。以前陈观楼仅仅只是班头,有其照顾,就能让他吃饱,手里从不缺钱花。如今陈观楼当了狱吏,若他还在天牢,收入和地位岂不是节节攀升。 悔不当初。 “观楼哥,我还能回天牢当差吗?” 陈观楼瞥了他一眼,“好生做你的买卖,如今大小也是个老板,干什么想不开惦记天牢狱卒这碗饭。” “观楼哥,你还在怪我吗?当初,我真是无心说漏了嘴。” “事情都过去了,别提了。”陈观楼端起茶杯,摆明了端茶送客。 陈观新张张嘴,无可奈何。他就是爱吹牛,显摆自己的见识,天牢狱卒人人都这个德行。只不过,他吹过了头,透露了甲字号大牢的账目。 要说后悔,有一点。 要说怨,也有一点。楼哥儿太不近人情,大家是族兄弟,为何抓着他的一点错误就要大动干戈。 今儿他就是碰见了,试一试陈观楼的态度。没想到对方依旧油盐不进,不肯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心头烦闷恼怒愤恨,看到熊孩子们吵闹,他怒吼一句。搞出来的动静惊动了长辈,被他爹揪着耳朵臭骂了一顿,心情越发糟糕。干脆伙同几个人一起打牌,破财消灾。 不知什么时候,陈观祥摸到陈观楼跟前,“你为什么不给陈观新第二次机会?我看得出来,他想回天牢当差。” “那你怎么不推荐他到侯府当差,比如跟在你屁股后面当个门房,又轻松钱又多,人人都给三分薄面。” “呸!我干的是门房,需要眼力见机灵人还不能有外心。陈观新那个赌鬼棒槌,我才不要。” “你都不要,我凭什么要。” “你们天牢不就是专收泼皮混混吗?陈观新正好合适。” 陈观楼直接回敬对方一根中指。 第406章 一脚踢飞 陈观清似乎忘了当年的教训,竟然主动往陈观楼身边凑。 “楼哥儿!” 陈观楼默默瞥了眼对方,若非周围人多,他肯定口吐芬芳,让对方有多远滚多远。 陈观清腆着脸,嘿嘿笑,一脸谄媚,“如今你可是同辈当中,最有钱的。大家都佩服你。” 陈观楼呵呵冷笑,“我算个屁。跟着大老爷在军中厮混的那几个,听说都当了将军,钱大把大把的。” “屁的将军。如今的军中,是个人都称呼将军。区区六品武将,没什么奔头。”陈观清对于军中的几个族弟,那叫一个不屑一顾。 陈观楼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实在是不雅观,“到底有什么事?有事说事,有屁快放。” 陈观清嘿嘿一笑,极为猥琐,估计至少能炸出一桶油。油腻属性令人十分不适。 “楼哥儿,听说你今儿送了一本字帖当礼物。” “你消息倒是灵通。” “一般一般。你在天牢当差,手里头肯定捏着很多好东西吧。那帮犯官,在你手底下混饭吃,还不是任由你予取予求。”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观楼果断打断对方的马屁,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此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他之所以没翻脸,就是想听听陈观清在打什么算盘。 陈观清四下看看,压低嗓门,说道:“我认识一个做古玩买卖的大豪客。有多少货都能吃得下。楼哥儿,别说哥哥不照顾你。你我合作,从天牢犯官手里头倒腾古玩字画,三七分成,你七我三,如何?” 陈观楼多瞧了对方两眼,真会钻营啊!竟然将主意打到天牢,谁给他出的主意。还是说从什么地方得到了启发。 “你想出来的办法?” “嘿嘿,你就说这买卖行不行?行的话,咱们就干一票大的,怎么样?你要是不满意,我们二八分成,你八我二。如何?” “不怎么样,没兴趣。”陈观楼冷着一张脸,脸皮薄的人见状肯定就借机告辞离去。 显然,陈观清不属于脸皮薄的那一类人,他的脸皮堪比城墙。还一个劲的往陈观楼身上凑。 陈观楼嫌他恶心,赶紧后退拉开距离。差点没忍住,就要将人丢出去,最好丢进池塘里洗一洗。大冬天的,身上都有一股味,这男人没救了。 “楼哥儿,你先别急着拒绝啊。你先说说哪里不合适,我们可以一边聊一边改进。你要是有诚心,我可以将那位豪客介绍给你认识,只求你别过河拆桥。” 陈观清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诚心实意的做一件事,陈观楼要是再不给面子,就是不知好歹。 陈观楼冷哼一声,“就当我有货源,能从犯官手里拿到珍品古玩字画,可我凭什么跟你合作。至于豪客买家,京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有钱的收藏家。外面的古玩店当铺,更是排着队的想和我合作。你说说,我为啥要和你一起做买卖?” “我们毕竟是兄弟。” “不熟!”陈观楼板着脸,他们之间真的不熟。若非都姓陈,都是陈家人,陈观楼坐在这里跟对方说话。 陈观清脸色一沉,转眼又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楼哥儿,瞧你说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俩,兄弟,可比外面的人亲多了。你宁愿帮外人都不愿意帮自家兄弟,这要是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陈观楼笑了,他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在意名声吗?我要是在意名声,当年我能去天牢当差?陈观清,你连我是什么人都没搞清楚,就跑来想和我合作,你是吃撑了闲得慌吗?仗着自己年纪大,是大哥,就可以随意差遣族中兄弟,是吗?谁给你的自信,谁给你的勇气?你要是不想丢脸,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否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一定会不给你脸。” “陈观楼,你别太过分。我好心好意介绍生意给你,你别不识抬举。”陈观清压着嗓门,厉声呵斥,显得极为恼怒。 陈观楼却不想忍了,抬脚,直接将人踢飞。 哐哐哐…… 如此大的动静,众人想忽略都不行。 “陈观楼,你就是疯子。买卖不在仁义在。你吃独食,殴打族兄,果然是野蛮人,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陈家有你这样的败类,祖宗脸面都丢尽了。我要上告族里,要将你除族……” “陈观清你闭嘴!今儿是什么日子,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随意嚷嚷,胡说八道。来人,赶紧将他的嘴巴堵上。酒席还没开始,就喝醉酒尽说胡话,简直乱弹琴。” 族中大伯率先站出来,控制局面。自有机灵的同族兄弟,尤其是看不惯陈观清的几个族兄,直接脱下臭袜子,也不管会不会熏到旁边的人,就往陈观清嘴里塞。典型的挟私报复! 陈观清的挣扎于事无补,还是被人拖了下去。 族中大伯来到陈观楼面前,面色暗沉沉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楼哥儿!” “大伯!” “你是个沉稳的人,今儿怎么如此冲动?陈观清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不理会他就行了,何至于动手?” “没动手只是动脚。”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说道。 族中大伯嘴角抽抽,越发一言难尽。这是动手还是动脚的问题吗?到底会不会抓重点。 真要被气死。 “刚才的事,大家都看见了。我虽然把事情压了下去,事后肯定还会有人问起。陈观清说不定真的会到族里告状。到时候族老们出面,你总不能也是这副态度。” 陈观楼拱拱手,“多谢大伯提醒。陈观清想找我合作买卖,我不乐意,并且明确表明了态度。他不依不饶,口出恶言,只能给他一脚,叫他长长记性。” “既然如此,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你照实说就行了。陈观清的名声,族里的人都清楚,没人会想不开袒护他。但是,你以往行事有点独,族里不少人对你不满。若是有人借此机会打压你,也是能预料的。” 陈观楼微微挑眉,大伯连这个都跟他说,这善意释放得好明显。 第407章 野心勃勃的大伯 “大伯想让我怎么做?” 陈观楼不玩虚头巴脑的迂回手段,直接问道。 族中大伯盯着他看,斟酌着说道:“你若是有办法,让陈观清闭嘴别闹腾,那最好不过。若是你不方便出面,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找陈观清聊聊。料想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陈观清怎么可能不闹大,对方巴不得闹到人人皆知的地步。陈观楼吃独食,吃得肚子溜圆,早就有人看不惯。碍于陈观楼不是软柿子,除了一个大姐,没啥软肋的人。加上又和侯府大房有交情,专门替大老爷搜罗古玩字画,跟大管家也说得上话,大家才会一直忍耐,按兵不动。 但是…… 只要有人带头,必然会爆发群体效应,届时群起而攻之。纵然陈观楼无错,到了族里,也要吃大亏。 族里判决事情,看对错,也看份量。 为了平息所谓的‘众怒’,少不得要放一大波血。 陈观楼一琢磨,心里头有了计较,“请大伯帮我!” “真要老夫替你出面?”族中大伯似乎不放心,还要确定一下。 陈观楼郑重表示,“陈观清是个无赖,我没时间和他掰扯。大伯在族中威望颇高,大家都很服气,相信大伯一定会公正的处理此事。所需费用,我一力承担。” “费用的事情以后再说。既然你信得过老夫,老夫替你出面就是。族中良莠不齐,借此机会,也能让族里认识到问题所在。” 陈观楼一听这话,就明白大伯是想借此机会加强自身的影响力,进入族老会。 那群族老,一个个老态龙钟,是时候更新换代。 大伯剑指族务,想当常务副族长的野心,昭然若揭。 正族长大老爷常年在外领兵作战,根本没空处理庞大的族务。 就算大老爷人在京城,天天忙着和朝堂上的人勾心斗角,族里的事情基本都是让族老们自行处理,每年只负责按例给银子给粮食给资源。至于这些银子粮食资源如何分配,下面无人告状的话,大老爷一般不会过问。太忙了,真的没那时间。 纵然有人告状,不严重的话,也是让族老们自行处理。 大伯显然是看准了时机,无论是大老爷当族长,还是世子将来继承族长位置,都没有时间处理族务。族里需要一个能力强悍,威望又高,身体好有精力的人担任常务‘副’族长,为族长分忧。 大伯的心思很明显:舍他其谁! 借着收拾陈观清的机会,借机整理族务,点出问题,得到世子的赏识。趁机进入族老会,担任‘副’族长。 只要有了侯府的支持,他的盘算,不出意外肯定能成。 这套连环算计,可谓是恰逢其时。只要每一步走对了,不久的将来,族里就会大变样。 大伯担任常务副族长? 陈观楼盘算了一回,对自己没坏处。 他对族里那帮倚老卖老的老菜帮子,早就不满了。他属于族里的高收入人群,每年都会向族里缴纳一笔银钱,也可称之为‘捐献’,或者称为族人费。不管什么名头,钱他没少给,福利他不用享受,可是该享受福利的贫困人家也没享受到。 不说别的,就说族里的私塾,年年侯府都要出钱贴补,可是并非每个孩子都能进去读书。 那帮族老掐着名额,明里暗里收取所谓的束修。这就将一帮贫困学子挡在了外面。 然而,杜夫子的束修,是侯府给的。族里不用掏一分钱。 每天中午那一餐,也是侯府承担,族里连一颗粮食都不用出。就这,族里的小孩读书,中午那餐还要自带伙食。 显然是被克扣了。 大伯并没有公开表示要进族老会,担任常务‘副’族长。陈观楼也假装不知道,只说大伯但凡有需要,他一定全力配合。 陈观清那个鸟人,是时候尝一尝族规的厉害,尝一尝社死的威力。那家伙,欺软怕硬,在陈观楼面前还算收敛。欺负其他族人的时候,行径十分恶劣。 陈观楼不参与族务,也时常听说陈观清的各种传言。 两人刚谈妥此事,有人来请。 说是世子陈观复请陈观楼前往二进书房见面。 “世子要见我?” 小厮点头,“确实。” “世子竟然认识我?”陈观楼大感意外。他以为世子是个目下无尘,就如同时下许多勋贵子弟那般,没想到对方刚回来几天竟然知道他,还要见他。 “楼哥儿,快随小的过去吧。今儿人多,等着见世子的人都在排队。莫要耽误了时间。” “行行行,你带路。这热闹劲,感觉大老爷在的时候都比不上。” “那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你倒是说来听听。” “大老爷喜静,不爱应酬,除非是紧要的事情或是紧要的人,通常没人会想不开去打扰大老爷。世子不同,世子并不反感处理俗务。因此,很多人借此机会认识世子,禀报事情。” “朝廷的差事还没下来吧,世子这段时间应该挺闲,难怪有时间处理俗务。今儿,很多人来拜会,世子还有时间抽空见我。我竟不知道,我有这么重要。” 小厮似乎是世子身边伺候的人,知道一些事情,“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 “你是说运送货物那回。都过去多久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小厮回头瞥了他一眼,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偏偏嘴角又很难压下去,果然口是心非。 陈观楼是有点嘚瑟的,他靠着嘴炮大法,就忽悠住了一位八品巅峰武者,说出去谁不说一句牛逼。 虽然损失了一千两,但是后来大管家又补给了他。前后算下来,赚了一大笔。 穿廊过院,四周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伺候的丫鬟小厮全都训练有素,动作轻柔,尽量不发出声响。 终于达到了二进书房,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子套院子。 他以为的书房,就是一间房舍,用于读书写作。 侯府的书房,院子套院子,二三十间房舍。 他被领到偏厢歇息。 丫鬟很有素质,他刚坐下,茶水点心就送了过来。茶水温度刚刚好,点心味道很不错,还有话本小说用作打发无聊时间。若是不耐烦看书,墙壁上挂着几幅仕女图供品鉴。 总之,一切都恰到好处,让人由内而外感到舒服自在。 第408章 必有所图 陈观楼刚喝了半杯茶,吃了两块点心,就有漂亮丫鬟请他去书房,说是世子已等候多时。 他扫了眼丫鬟的漂亮脸蛋,然后目不斜视的跟着前往书房。 世子的书房跟大老爷的书房,风格很不同。 大老爷的书房显得厚重,摆件不算多,件件都是名品。 世子的书房很通透,采光方面做了特别的设计,各类装饰以华丽为主,并非一味追求名贵。 桌椅板凳也都以舒服为主,不太像是武将的风格。有点少年义气,年轻人爱享受的表现。 他默默算过年纪,世子应该比他大个七八岁。 浦一见面,他见到一个古代版‘霸总’。留着小胡子,浑身上下一丝不苟,没有一件首饰。就连头冠也只是很普通的金冠,而非时下流行的玉冠。既不挂荷包,也不佩戴玉佩,手上也无扳指。 浑身上下透着严肃二字。 这是个武将! 陈观楼看见对方第一眼,第一印象,就是如此。一个活生生的武将,一个出身勋贵世家,在军中历练多年,既有世家子的贵气,又有军中养成的一丝不苟的作风的武将。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跟大老爷那种潇洒不羁看透世情狂放肆意的风格,完完全全相反。 不过,还是能从两张脸上,看出是一对父子。五官很相似,气质大不同。 “见过世子!”陈观楼行了个上下礼。 “楼兄弟不必多礼,你我兄弟,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陈观复看似严肃,说话倒是挺客气温和。 “楼兄弟请坐。” “多谢世子。” 陈观楼在右侧坐下。 “大管家多次在我耳边提起你,我心生好奇,于是请你过来一叙。”陈观复开门见山,很直白的讲明缘由。果然是武将,说话做事很直接。 陈观楼则是恍然大悟。 他就说嘛,他一个小人物,怎么会突然入了世子的眼。原来是大管家推荐。 大管家真是‘诲人不倦’。 “上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替我们节省了很多麻烦。” “世子是指上次押送犯人和货物的差事?此事不值一提,我也是仗着天牢的威名,以及侯府暗中打通各处关节,才会走得如此顺利。” 陈观复闻言笑了起来,“楼兄弟不必如此谦虚,我这人向来一是一,二是二。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任谁也抢不走。所谓威名,所谓打通关节,终究还是要靠人。找对了人,事半功倍。找错了人,哎……不说这些。今儿我们兄弟第一次见面,先认识,以后熟悉了多多来往。你若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我替你出头。” “多谢世子!”陈观楼真心道谢。他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就算对方表现出来的并非真实的一面,至少这次谈话的氛围是融洽的,和谐的。 陈观复接着说道:“我听大管家说,你执意留在天牢当差,不肯进入官场。你先别急,人各有志,相信你留在天牢自有你的道理。天牢那地啊……说起来也是个大宝藏,端看会不会利用。显然,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劝你离开天牢,你想留就继续留在那里。若是有人刁难你,故意陷害你,我允许你借侯府的名头打回去。若是力有不逮,你可以求助侯府。这是本世子对你的承诺。” 咦? 他今儿定是走了大运,一个两个上赶着对他释放善意。好人啊! “世子如此待我,感激不尽。若是世子有差遣,尽管吩咐。” 陈观楼坚信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陈观复对他释放善意,总不能什么都不图吧。 他有什么值得堂堂侯府世子图谋的?莫非要他二次运送货物?还是天牢关押着相关联的人物,需要他额外照顾。 陈观复盯着他看。 陈观楼端着茶杯,假装喝茶水。 侯府的茶水就是好喝,顶级茗茶冲泡出来的茶水,跟皇帝老儿比也不差,甚至更好。毕竟,供货商不用担心供不上货就被侯府诛杀。 “反贼大明王快到京城了吧。”陈观复沉默片刻,一开口就是大案子大人物,全天下瞩目的反贼。 陈观楼心头跳了跳,果然,他就知道没有免费午餐。果然,是有图谋的。 没觉着意外,更不会感到愤怒,有种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 就像他,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对某个人好,总得有来有往,有值得帮忙的价值。金钱是最直观的衡量标准。 偶尔发发善心,都是一些顺手而为的小事。比如给街边乞丐一个包子,能有多大事。 “按照路程,还有三天就能到达京城。”陈观楼如实说道。 “天牢做好准备了吗?” 陈观楼点点头,“特意改装了一间牢房出来,确保犯人的人身安全。” “是啊,确保犯人的安全乃是重中之重。明年开春,陛下要拿反贼大明王的血肉祭天,犯人出不得一点点的差错。” 陈观楼在揣测,侯府究竟想做什么?如果是要他诛杀反贼大明王,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人是大老爷抓的,要杀,大老爷完全可以在战场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诛杀,还没有任何后患。不必等到了京城才杀。 放? 也没必要。 在战场上放人,比杀人还简单。理由同上,没必要拖延到京城来搞这事。 那还有什么? 给老皇帝添堵! 瞬间,陈观楼仿佛灵魂开窍一般,他抓住了灵光一闪的冲动。 给老皇帝添堵,如何添堵? 陈观楼有点紧张,有点兴奋,有点跃跃欲试。完全没有背黑锅的自觉。也不去考虑此事的后果。 陈观复斟酌着,反复权衡着,“等反贼大明王到了京城,你好生照看他,莫要委屈他。若有必要,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所需银两,侯府承担。” 咦? 陈观楼就问了一句,“这是大老爷的意思,还是世子你的意思?” “有区别吗?” “多少还是有点区别。” “说来听听。” “若是大老爷的意思,莫非大老爷顾念这么多年打仗的交情?若是世子的意思,我不得不往深处想一想。” 陈观复突然笑出声来,目光饱含深意的说道:“你尽管往深处想,怎么想都行。你甚至可以将你的想法写下来告诉本世子。” 第409章 死不松口 陈观楼不可能真的将想法写下来告诉对方。他感觉对方有种不嫌事大的特质,闹得越厉害越满意。 要怎么个闹腾法,对方是半点没透露。貌似只想充当一个策划者,诱导他人去闹腾。 陈观楼不关心这些。 就像是族中那些人说的,他这人挺独,很多时候只是出于好奇心会去关注去打听甚至参与。单纯因为关心焦虑,那是没有的。 这世上少有能让他关心的人。 族人对他的评价没错,他的确很独! 他也想看热闹,所以他冲世子陈观复笑了笑,“我一定按照世子的吩咐,照顾好大明王。至于所需银两,后续我会派人将账单送来。” “不要让大明王死在天牢,能做到吗?” “应该没问题。大明王事关重大,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天牢上下都吃不了兜着走。天牢狱卒虽然混了点,但分得清轻重,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如此甚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想让大明王死在天牢的人很多,之后你的工作会变得很忙碌。” 陈观楼讶异了一下,“是因为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大明王祭天吗?” “非也!”陈观复透露了一二真相,“真相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陛下明年用大明王的血肉祭天。你可明白?” 明白,太明白了! 太多人看不惯老皇帝,盼着老皇帝倒八辈子血霉。祭天大典极为重要,彰显皇权的重要仪式之一,全程容不得半点错漏。 用做祭天的工具人反贼大明王,若是提前死在天牢,亦或是祭天的时候出现差错,哈哈,那个场面就很难堪了。老皇帝的脸面丢尽,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进而上天警示,大乾的天要完蛋了。 一套连环拳打下来,比什么造反的伤害力强多了。 那是什么? 那是人心啊! 人心惶惶的人心! 祭天都能失败,意味着上天都看不惯老皇帝,要灭了大乾的天,意味着大乾的正统性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受到了质疑。百姓岂能不人心惶惶。 老皇帝在位五十年,皇权稳固,权柄牢牢握在手中。想要动摇老皇帝的统治,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祭天,是一个极好极好的机会。只要操作得当,就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完成成千上万人命去填都填不满的功绩。 陈观复提醒得很对,接下来天牢应该会很热闹。 陈观楼有点烦,果然是个烫手山芋。又有点兴奋莫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多谢世子提醒,我会看紧大明王。”陈观楼郑重道谢,对方提前提醒他,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准备,这份善意他接受,这份人情他得认。 “酒席快开始了,本世子就不留你。晚些时候,记得去给老太太请个安。老太太喜欢热闹。” “诺!” 陈观楼走出书房院门,迎面碰上叶公子。 两人见面,陈观楼很坦然,对方倒是有点不自在。似乎是没想过会在天牢以外的地方见面。 陈观楼主动打招呼,随口说了句,“张文赋在牢里很好,叶公子放心。” 叶公子:…… “多谢陈狱吏照看张兄。等张兄出了牢狱,我再亲自上天牢道谢。” “好说好说。叶公子这是去见世子?” “是啊!表姐那儿有事,我帮忙跑腿传达一声。” “那你忙,我先告辞。” 陈观楼跟着漂亮丫鬟离开。 回到花厅,正好赶上开席。他和族兄族弟们坐在一桌,被人安排在主位上落座,谦虚了一阵,最后还是心安理得落座。 酒菜上席,喝的稀里糊涂。席上,少不了吹牛胡说八道,人人都在羡慕陈观楼发财了。 被人议论,陈观楼反而沉默下来,要么否认要么谦虚,尽量低调些。他是个耽于享受的人,有钱就要吃吃喝喝,各种享受,钱花出去那才叫钱。因此,他赚钱的事,瞒不住人。只需算算他每天看得见的开销,就能大概知道他一个月的收入是多少。 陈观楼是真没想过,他每天吃啥喝啥都有人惦记,还默默算账。他去青楼潇洒,青楼有价位表,喝酒是什么价钱,包夜是什么价钱,门清。同样能算得清楚。 他的收入,仿佛无所遁形。 陈观楼:…… 只能说财帛动人心。 都知道他有门路从犯官手里头搞到珍品古玩字画,很多人都惦记着这门生意。做狱卒太过低贱,虽然赚钱。做买卖那就显得很正当,而且体面。尤其是古玩字画买卖,很是文雅,又是高利润。只不过大家没货源,没渠道。 如今这个问题解决了,有陈观楼在,货源渠道统统都不成问题。 关键是,能否说服陈观楼让大家加盟这门生意,做大做强,大家一起赚钱。 陈观楼:…… “我只是帮大老爷搜罗古玩字画,什么买卖,你们别胡说。我可没有做买卖。这两年大老爷不在家,你们看我还有再搜罗古玩字画吗?送礼?为了送礼,我是四处求人,求爷爷告奶奶,仗着一点情谊,好不容易搜罗到合适的礼物。跟买卖没关系。” 无论他人怎么说,怎么激将,怎么口出恶言,陈观楼始终一个态度:没有的事。 想合伙做买卖? 抱歉! 他吃公家饭,不做买卖。什么都不做。 帮忙搜罗古玩字画? 陈观楼呵呵一笑,“能差遣我做事的,除了大老爷,就只有刑部的官员。什么时候你们做了我的上官再说吧。不过,身为上官逼迫下属搜罗字画古玩,这事貌似犯忌讳啊!我可以选择不配合。有本事你们就撸了我。” “观楼兄弟,你何必这么死板。发财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我不缺钱!” 靠! 这话遭人记恨。 陈观楼摆出油盐不进的态度,无论谁来说,他都不松口。说他吃独食也好,说他自私自利也好,无所谓,反正伤害不了他分毫。 反过来,他要是为了所谓的脸面,松一点点口,必将迎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顺杆子往上爬的技能,在座所有人都是熟手。 真不如趁着今儿大家都在的机会,堵死所有可能。但凡要点脸,以后都不好意思再找他谈买卖。 第410章 被人套麻袋 杜夫子被人套麻袋敲了脑袋。 幸亏下手的人不敢往死里打,保住了一条性命。 事情就发生在酒宴当天傍晚时分。 陈观楼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往杜夫子家。 大夫正在给杜夫子上药,杜夫子哎呦哎呦的叫唤,让大夫手轻点。 “轻不了,你自个忍着。”大夫是熟人,说话没客气。 陈观楼急忙上前,“如何,伤势严重吗?要不要紧?” 大夫告诉他,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之后可能会有头晕呕吐之类的症状,不用太担心,休息个几天就能好。 这是脑震荡啊! 陈观楼怒气值飙升,问杜夫子,“有没有看见动手的人?” 杜夫子摇摇头,“我喝了酒回家,抄近路走小巷子,突然一个麻袋就套在了头上。紧接着就是几棍子打在身上。然后那些人就跑了。” “不止一个人?” 杜夫子点点头,“至少有两个。” “身上的伤严重吗?” 杜夫子挽起衣袖,“还行,都是皮外伤。” 陈观楼抿着唇,板着脸,显得很阴沉。 杜夫子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楼哥儿,你可千万别乱来。再说了,又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你可不能胡乱冤枉人。” “我大致能猜到是谁动的手。夫子,你好好养伤,这件事我肯定给你一个交代。” “你要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没事。”杜夫子生怕陈观楼乱来。两人结识多年,他并不清楚陈观楼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但他心里头早有猜测,陈观楼私下里有不少秘密。这些秘密,正是这么多年,两人搞古玩买卖还没出事的保障。 古玩买卖的利润之大,加上陈观楼的货源渠道,早就遭到无数人的眼红嫉妒。这么多年,两人一直平平安安,固然有侯府的这张招牌的作用,私下里陈观楼肯定也做了不少预防措施,施展了必要的手段,震慑住了某些蠢蠢欲动的人。 杜夫子从来不过问,他只是将自己的怀疑猜测藏在心头。 眼下他被人套麻袋,思来想去,定是古玩买卖引起的。又是今天这个日子,猜都猜得到应该是陈氏一族的人动的手。 杜夫子不希望陈观楼因为自己,同族人翻脸。本来在族里的名声就不太好,好多人都骂陈观楼吃独食,说他性情乖戾。若是再因为他同族人翻脸,陈观楼在族里的处境更加艰难。 这年头,没有人可以脱离宗族独立生存。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宗族对族人有压榨,但同时也保护了族人不被外人欺辱。 如果陈观楼脱离了宗族,外面的豺狼虎豹定会一窝蜂的涌上来。纵然陈观楼真有很大的本事,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说不定连天牢的差事都保不住,什么买卖,什么挣大钱,全都成了空。 他们这些年顺风顺水,公平的说,一定程度上肯定是沾了侯府的光,沾了陈氏一族的光。 陈观楼能吃下天牢古玩字画买卖,也是因为他姓陈,侯府那个陈。 他要是不姓陈,姓张,姓王,姓马,看看哪个犯官会鸟他。 所以,杜夫子尽量劝解陈观楼,“我的伤势并不严重,养个几天就能好。重要的是和气生财。” 陈观楼扯着嘴角笑了笑,“夫子,你被人套麻袋打了,还说和气生财。平日里,你可没招惹过谁。” “你想说的,我都懂。但是眼下……”杜夫子迟疑了一下,“你的名声更重要。其实,我有打算劝劝你,实在不行你就拉个人入伙。要是侯府看得上,你就跟侯府合作。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分润肯定少了。少归少,至少安全有了保证。” “我没打算再拉个人入伙。夫子不必担心,我做事有分寸。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我什么时候乱来过。” 他都是有计划的来。 杜夫子唉声叹气,“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固执,死活不听劝,主意比谁都大。罢了,罢了。总而言之,千万别乱来,千万别替老夫报仇。老夫这点伤,不碍事。正好趁此机会休养个几天。 你有空,多和族里聊得来的兄弟来往来往。有了交情,遇到事情的时候,大家才会帮你说话。别以为自己不惹事,就不会有麻烦找上门。 宗族这玩意,有时候是个讲理的地方,有时候就是个人多势众仗势欺人的地方。你势单力薄,千万别硬来,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吃点小亏,保住自己不丢人。我们要看长远,让他三分又何妨。” 陈观楼哭笑不得,“夫子,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我是那种不管不顾冲上去就动手的人吗?” 杜夫子哼了一声,“你还否认。今儿在侯府酒席上,你一言不合,就将陈观清踹飞,大家可都看见了。吃席的时候,你可是话题中心,都说你在天牢久了,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动手打人。把天牢那套带到族里不合适。” “那是因为陈观清嘴脸丑陋,恶心到我,我才一脚踹飞他。后来那么多人找我谈古玩买卖,你看我有发火打人吗?你们都是偏见。” “眼下的问题,偏见已经有了,你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个脾气很坏的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你说怎么办吧。你要是乱来的话,对你的名声更加不利。以后族里但凡有个什么事,你肯定会吃亏。你得想办法扭转这个局面。” “我挺和善的。” “你只对熟悉的人和善。”杜夫子指出问题的核心。这一点让族人尤其不满。 陈观楼宁愿同外姓人合作,让外姓人赚钱,都不肯带自家兄弟赚钱。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吃里扒外,不知好歹,欠教训。 陈观楼受上辈子影响,没有宗族概念,因此他在陈氏一族显得格格不入。大家都将宗族挂在嘴边,将兄弟带在身边。 唯独陈观楼,基本听不到他提起宗族如何,兄弟如何。全靠顺眼。看谁顺眼,就带谁发财。看谁不顺眼,别说族兄,就算是亲兄弟也不待见。幸亏他没亲兄弟,无从验证这一点。 借着酒劲,大家在酒席上发泄不满,他的表现也是冷冰冰的。完全没有被人指责的难堪羞愧。 太特么过分。 他到底姓不姓陈?有没有将家族放在心头? 第411章 要死就去死 杜夫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也是真心实意替陈观楼着想。 但是,陈观楼不打算接受这些建议,从未想过要改变自己。 他有了钱,每年给族里上交一笔数目不菲的银钱,这就是他对宗族的态度。他会用金钱回报宗族,而不是具体某个人。 他让杜夫子放心,事情没那么糟糕。 杜夫子见他油盐不进,也只能放弃劝解,“罢了,罢了,你有自己的想法,老夫不勉强你。” “你就是杞人忧天。”陈观楼笑着说道。 大夫也插了一嘴,“杜夫子,你就是瞎操心。陈狱吏能在天牢那吃人的地方混出头,区区几个族人难道还对付不了。至少陈氏族人好歹会讲规矩讲点道理吧,天牢那地典型弱肉强食,可比外面难混多了。陈狱吏能混出头,说实话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 杜夫子先是一愣,琢磨了一下点点头,大夫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论难混,还得是天牢。 陈观楼哈哈一乐,“没想到一开始大家这么不看好我。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在天牢混不下去。” “正常人在天牢都混不下去。”大夫中肯道,“天牢那种地方,太考验人性。” 陈观楼翘着二郎腿,“其实天牢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 “可也没有陈狱吏说的那么好。你眼中的好,只是你眼中的,是因为你处于那个地位才能见到的好。正常来说,普通的狱卒,不可能顺风顺水。被老人欺压,被人敲诈,被人羞辱,这才是狱卒的生活常态。你属于例外。” “我也是被人欺压过来的。”陈观楼大言不惭的说道。 杜夫子同大夫齐齐呵了一声,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真正被欺辱的人,绝不是陈观楼这样子。真当他们没见过世面啊。 处理完伤势,陈观楼亲自送大夫出门。之后又买了些补品给杜夫子送去,叮嘱老仆好生照顾,有什么事就去找他。又叮嘱杜夫子不要多思多想,好生歇息,事情他来处理。 杜夫子忍着唠叨的欲望,数次欲言又止。 最后化为一句关心的话,“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来问问我。” “我会的。” 陈观楼赶回家,就从春香嫂那里得知,大姐因为他跟族里的八婆们吵了一架,要不是春香嫂拦着,两边差点打起来。 陈观楼嘿嘿一笑,“我姐战斗力还行吧,这么多年没见退步。” 陈小兰可不是软柿子,绝不是那种宅在家里凡事靠男人的柔弱的女子。否则早在父母过世后,也无法带着年幼的陈观楼独自生活,顺利出嫁,还能带着弟弟这个拖油瓶在苏家混吃混喝。 听到弟弟被人编排说闲话,陈小兰当然忍不住,当场就反驳。吵着吵着难免要动手。以陈小兰多年积攒下来的战斗经验和战斗力,她根本不怵任何八婆。只是,今儿毕竟是侯府请客,真要打起来,太难看了。 幸亏春香嫂拉着几个侯府婆子,及时阻拦,冲突才没有扩大化。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姐急死了,又要忙着回去看小孩才没等你。你有空去看看你姐,别让她太担心。你也是的,大好的日子,非得动手,叫人有理由编排你。” 春香嫂身为侯府固定临时工成员,侯府内院的消息那叫一个灵通。 陈观楼在前面踹飞陈观清,不消片刻,消息就传到了后院。陈观清家里的几个女眷,那叫一个气急败坏。若是陈观楼在现场的话,肯定是又抓又挠,以泼妇干架的架势,叫陈观楼知道什么叫花儿为啥这么红。 陈观楼哈哈一乐,半点不在意。 当晚上,陈观清以及他家几个儿子,全都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陈观清更是被吊在自家门房,直到早上家中下人开门才发现。 “肯定是陈观楼干的,他在报复。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我要告状!陈观楼做事肆无忌惮,族里必须给个说法。” 就在陈观清一家当着邻居们的面嚷嚷着去族里告状的时候,陈观楼已经在告状了。 他要求族里彻查陈观清一家,还他清白。 如果族里不受理,他就请官府介入。 “我是孤儿,无父无母,但不代表我可以被人随意栽赃嫁祸欺辱。谁往死里弄我,我就往死里弄他。族里不给我公道,我就自己讨要公道。” 他的态度异常坚决,一副要闹事,要大干一场的态度。谁来劝说都不好使。 他甚至指出,陈观清一家绝对是贼喊捉贼。目的就是想染指他在天牢的古玩买卖。 休想! 此事绝不妥协。 “族里要是不管,我就请侯府世子出面。他是宗子,族里有纠纷,他理应出面处理,给大家一个交代。族里若是故意和稀泥,包庇陈观清一家,我认为族老会有必要清算一二,查一查大家的屁股干不干净。” 陈观楼愤怒的嘶吼着,心头却在想,他已经给族中大伯冲开了道。族中大伯若是识趣,善于抓住机会的话,这个时候就该行动起来,配合他将事情闹大。闹到必须改选族老会的地步。 族中大伯已经开始行动,搞起了串联。 侯府世子也听到了零星消息,就说了一句,“让他闹去。看他能闹到多大规模。族中有些规矩是该改一改,有些人也该动一动。” “世子的意思是,要借此机会,整顿族务?” “看情况吧。”陈观复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侯府肯定是凌驾于宗族之上,而他身为世子以及宗子,同样也是凌驾于各位族老之上。族规改不改不影响他的利益,但是会影响宗族的发展,影响到家风族风,影响到人才的培养。 身为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宗子,自然不愿意看到宗族年轻人堕落沉迷于玩乐,不愿意看到人才凋零。 多少家族的败落,都是始于宗族内讧,败于后继无人。 大老爷没心思管理宗族,完全是放任的态度。是一种要死就去死,不死就拉倒的很随意的心态。 陈观复年轻力壮,精力充沛,想法自然比大老爷更积极上进,愿意做事。趁着朝廷差事没下来,他不介意抽空处理一下宗族事务。前提是,下面的人必须搭好梯子,梯子要高到他可以名正言顺插手的程度。 第412章 打舆论战 族中大伯的行动很快,他纠集了一帮人,没急着冲进祠堂讲理,而是传播了一个可信度极高的‘谣言’或是事实。 陈观清只是个冲锋的卒子。真实情况是族里有大佬人物,很可能就是族老会那几个看上了陈观楼手里头的古玩字画货源渠道,想要吃下这门买卖。于是派遣陈观清打前站,试探一二。 试探失败,就决定启用第二个方案。同样是用陈观清这个卒子冲锋,污蔑坐实陈观楼仗势欺人,道德败坏,人品败坏种种罪名。最后以赎罪的理由,逼迫其交出手中的古玩字画货源渠道,成为某些人赚钱牟利的工具人。 这一环套一环,结合已经发生的事情,结合陈观清的名声,很符合人们喜闻乐见的阴谋论论调。 世上没有永恒,唯一的永恒就是八卦,就是阴谋论。纵然时隔两千年,还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去描绘去揣测去分析始皇年间那一桩桩一件件事迹,这其中充斥着大量缺乏论据的阴谋论,但人们却乐此不疲,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 族中大伯显然无师自通了这门技能,越是诡谲,越是离奇,越是打破常规的传言,就会有越多的人捧场,生存空间越发膨胀。 真相重要吗? 很重要! 可人们就是热爱狗血,越狗血的故事越有人追捧。 陈观楼身上发生的事情,叠加身份,孤儿,天牢狱卒,非常手段敛财,族中孤立无援……再加上一个合格的编剧,他就是狗血本狗。 狗血陈观楼:…… 终究是错付了! 他明明是时代新青年,大大的良民,守法百姓,竟然成了狗血本狗。 族中大伯开始打舆论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玩儿通杀。身为狗血故事中心人物的陈观楼又在干什么? 自然是照常上班。 他的身份他的身世随便拿去用,故事随便编排,只要不安排他做反派就行。如果非要让他做反派,为了对得起反派这个身份,他势必得动一动,干一干反派干的事情。他很期待哦。 古代版舆论战,看的不是谁的网速快,而是既要看谁的嗓门大,谁人多势众,更要看谁更会说故事。私下里则是比拼利益分配方式手段,谁舍得拿出足够的利益,就能争取更多的支持者。 这些事情,陈观楼统统不参与,他只是打个样,挑起双方争斗。之后挥挥衣袖,悄然退出,站在黄金位置上看热闹。 他和族中大伯这番默契配合,只能说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擅长抓住机会。 杜夫子看得眼花缭乱,私下里嘀咕了一句,“还说不乱来,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陈观楼施施然踏进天牢,为迎接反贼大明王做最后的准备。 雷狱丞这几天很勤快,点点准时到天牢上班,每天都要关心一下进度。那表情又是兴奋又是激动还带着一点点怕背黑锅的恐惧。 可是每当他恐惧的时候,只要见到陈观楼,就跟见到救星似的,瞬间就挺直了腰杆,充满了自信心以及战斗力。 “明天这个时候,大明王就到了吗?”雷狱丞问道。 陈观楼嗯了一声,“按照上面的通知,明儿这个时候应该到了。” “都准备好了吗?” “大人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三班倒,每班八个人分组轮流看守牢房,每天的饮食必须试吃之后才能送入牢房。医官那边随时待命。一切都为了确保反贼大明王平安健康活到明年开春祭天大典。” “对对对,祭天大典才是最重要的,一定不能让反贼大明王在天牢发生任何意外。” “大人,有一事还需请教。” “你说。” “以天牢的防守力量,挡不住武者劫狱。万一反贼漏网之鱼贼心不死,跑到京城劫狱,或是雇佣武者劫狱,如何是好?此事还需大人费心。” 雷狱丞啊的一声,心头突突突的,紧张起来。 他问了一句,“天牢经常发生劫狱事件吗?” 陈观楼一本正经的告诉对方,“每当有天下瞩目的重要人物关押进来,必然会发生劫狱事件。最严重的一次,隔壁诏狱跟天牢同时发生劫狱,死了好多人。因为诏狱死得人最多,目标最大,天牢才躲过一劫。” 雷狱丞腾的一下,从座椅上跳起来,“这里可是天牢。那些贼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跑来劫狱。就不怕死?” “嗯?”陈观楼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大人有所不知,天牢狱卒都是些粗鲁武夫,没有武者,只会几招假把式,肯定打不赢那些劫狱的武者。也因此,但凡发生劫狱事件,嗯,大家以保命为主。” “不管犯人了?” “总得先保命!” “照你们这么搞,岂不是随便来个人劫狱都能成功。” 陈观楼捏捏鼻子,似乎是被说中了事实有点不好意思,他勉强挽尊,“也没有那么多人想不开跑来劫狱。” “你们就怕犯人被劫,上面追究,大家都要人头落地吗?” “总有一线生机对吧。可是正面迎战劫狱的悍匪,就只有死路一条。大家做狱卒,只为了混口饭吃,明知是死路不可能冲上去啊。” 陈观楼说的好有道理啊,雷狱丞一时间难以反驳。 但他气坏了。 很明显陈观楼是在给他打预防针,让他时刻准备着面临劫狱事件,提前想好应对的办法。莫要将希望寄托在一群贪生怕死的狱卒身上。拼命是不可能拼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拼命。 “陈观楼,你欲如何?” “小的什么都不想做。小的只是提醒大人一声,让大人提前做好准备。其实大人也不必忧心忡忡。这么大的案子,那么大的一个犯人,刑部那边不可能不过问。明儿等见了上官,大人将天牢的难处多说说,来一招祸水东引。真出了意外,也是刑部背锅。” 雷狱丞:…… 好一出祸水东引。关键是引给谁?六扇门能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那些都是刑部上官需要操心的事情。大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人运气那么好,一定会想出解决办法。” “陈观楼,你别忘了,真要发生劫狱,第一个死的肯定是甲字号大牢的人,而非本官。” “知道知道,多谢大人提醒。”陈观楼毫不在意。吓一吓雷狱丞,挺好玩的。 第413章 大明王来了 雷狱丞不是被吓大的,但他对陈观楼的话的确上了心。 他吩咐师爷,连夜查了天牢的卷宗档案,又找熟悉的人打听了一下。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晓得,陈观楼没说假话。每当有重要犯人关进天牢,必然会发生劫狱事件。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的犯人,就比如丙字号大牢也发生过几起劫狱事件,被劫走的人都是不起眼的犯人。 最最出名的还是太傅被劫走一事,至今都没有查到太傅的下落,是生是死也不知道。那么大的太傅,那么重要的人,在东宫侍卫的保卫下,光天化日就被劫走。并且锦衣卫和六扇门倾尽全力,也无法找到太傅的下落。 值得庆幸的是,太傅那事有东宫背锅,没有牵连到天牢头上。 可是,反贼大明王可没有东宫侍卫看守,万一被劫走,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还得是陈观楼的办法,向刑部上官阐明事实,请求加派人手,将黑锅分散一部分出去。 雷狱丞很是心累。 他是真没想到,天牢狱丞这个位置来钱是真的快,可是风险也是真的高。还是下面的牢狱轻松,关押的都是一些普通犯人,没几个重要人物。就算死在牢狱里,也不会有人过问。 天牢这地,动不动就是这犯官那犯官,个个都有背景靠山,一个都招惹不起。判决下来之前,犯官都是爷。判决下来之后,视靠山软硬,有人继续当爷,有人则沦为孙子。 想在天牢长期干下去,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真的不行。多来几个重量级的反贼,人都能被吓死。 第二天一大早,雷狱丞盯着一张严重失眠的面孔,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出现在天牢公事房。 旁的事情统统放下,乙字号和丙字号管好自家手底下的狱卒,没事别跑上来现眼。统统待在值房内,安分一点。 甲字号大牢的狱卒,按照之前的排班分工,各司其职,绝不能出现任何错漏。今儿谁敢乱来不听话,他就给谁好看。 雷狱丞点名陈观楼随侍左右,随时听取意见。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陈观楼建议雷狱丞,要不要巡视一下牢房,打发一下时间。 雷狱丞没那心思,他宁愿在公事房发呆喝茶,也不肯下大牢,嫌晦气。 陈观楼不勉强,陪着对方在公事房喝茶等待。 半上午的时候,反贼大明王在六扇门的押送下,终于到达天牢。 陈观楼跟在雷狱丞身后,率领一干颜值过得去精神面貌不错还算机灵的狱卒,迎接反贼大明王以及刑部上官。 刑部派来的人,不出所料,果然是孙道宁孙侍郎。 反贼大明王被关押在囚车内,一身脏污,头乱胡子又乱又脏,面目灰溜溜的,看不清五官,衣服上身上都有干涸的血迹。身形在普通人里面,算是少有的高大强壮。 对方受了伤,却依旧很敏锐。猛地睁开眼,循着感觉锁定了陈观楼的视线。 一双眼睛极为明亮,却又波澜不惊。仿佛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的所有情绪。 陈观楼冲对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平静的指示手底下的狱卒,办理交接手续。 雷狱丞没有关注反贼大明王,而是一个劲地往孙道宁身边凑,招呼孙侍郎到公事房喝茶。 “喝茶不急,先办理交接手续,把人关进牢房。不亲自看着,本官不放心啊。” “大人说的是。”雷狱丞偷摸擦了一下汗水。他突然想起,自己至今没下过天牢,万一一会孙侍郎问起牢里的情况,他该如何作答? 此刻,只能指望陈观楼。 陈观楼给了雷狱丞一个放心的眼神,有他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瞧瞧,这不配合得挺好的。只要雷狱丞不过线,不插手甲字号大牢的差事,不指手画脚,只负责收钱的话,陈观楼绝对是个最佳下属,配合度百分百。 雷狱丞:…… 他对陈观楼那是又爱又恨,爱恨交加。偏偏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凡陈观楼换个姓氏,雷狱丞早八百年就把人给撸下去。 办完交接手续,囚车打开。被重重锁链套在身上的大明王,在狱卒的搀扶下艰难的下了囚车。之后,跟随狱卒缓慢的朝甲字号大牢走去。 大明王四品武者,这几年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在战场上来回厮杀,战斗力远高于一般的四品武者。狱卒们不敢大意。在没有将犯人关押进牢房之前,没人会脑子抽筋提前解开对方身上的锁链。尽管因为锁链的束缚,大明王走得极为艰难又缓慢,加上一旁刑部官员看着,狱卒们压力山大。 不过,今儿挑选出来的狱卒,素质都很过硬。顶着重重压力,尽忠职守,按部就班,一脸严肃的办着差事。 陈观楼承诺了大家,今儿差事办好办完美,在上官面前留下好印象,人人都有一笔丰厚的奖金。 为了奖金,狱卒们都收起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形象,个个挺胸凸肚,学着隔壁锦衣卫的模样,那精神面貌,忽略周围的环境,还以为进了军营,遇到了一群高素质的的官兵。 全是错觉。 明知道是形式主义,装个样子,下至雷狱丞,上至孙道宁,对于狱卒们表现出来的良好精神面貌都表示了高度的认可,非常好,要继续保持。 陈观楼板着脸,偷偷的对狱卒们竖起了大拇指,都给老子保持住,刑部上官不离开,绝不能松懈。 众狱卒:…… 肚子凸得越发厉害了! 关押大明王的的牢房,经过了改造,改换的都换了,牢门木栅栏换成了铁栅栏,地板都换成了天然青石砖,远离窗户,远离其他犯官。牢房离着值房很近,一有动静,招呼一声,值房里面的狱卒就能及时出来处理。 方方面面的细节都做到位,确保没有死角。 孙道宁抢先一步,上前检查了一番,“雷狱丞,天牢的工作做得很扎实嘛。非常好,显然是用了心的。” 雷狱丞又是高兴又是紧张,“自接到刑部的命令,天牢上下加班加点做准备。能得到孙侍郎的肯定,就是对我们天牢工作的最大褒奖。” 第414章 不能见死不救啊 全是套话虚话,没有一句关于工作的实际内容。 孙道宁了然一笑,心知肚明,但并没有拆穿雷狱丞,给足了对方面子。 “雷狱丞,你很不错。天牢在你的管理下,一切井井有条,本官很是满意。先将犯人关进去。” 雷狱丞偷摸擦拭身上的冷汗,一边指示陈观楼赶紧的。 陈观楼相当配合,亲自打开牢门,死死盯着犯人,目送狱卒将大明王押送进牢房。他又亲自走进牢房,取钥匙打开了大明王身上的锁链。 手上的锁链刚一取下,大明王就动了,目标直指陈观楼脆弱的脖颈。因为陈观楼挡在大明王面前,牢房外面的人都没有察觉。 大明王这一击,抱着百分百的信心。然而,他的手指头只是刚刚一动,刚刚露出丝毫杀意,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滔天的压力,犹如暴雨倾盆一般,倾倒在他的身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碾碎,碾压成肉饼。 陈观楼继续解开剩下的锁链。 当最后一个锁扣卡嚓一声响,他笑了起来,拍拍大明王的肩膀,“好好坐牢,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就行。” 大明王:……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呼吸不过来,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直到……眼前这个奇怪的狱卒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滔天的压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又能动了。 他不敢置信,惊疑不定,又极为恐惧地望着眼前奇怪的狱卒,内心翻江倒海。他扫了眼牢房外面的诸多人,里面不乏有武者,二品三品甚至四品。 竟然没有一人发现刚才的异常。 好精准的控制力,这么近的距离,牢门外的武者愣是没发现一丝一毫的动静。滔天的压力精准的压制他一个人,没有泄漏一丝一毫,旁人愣是感觉不到。 大明王接触过高品级武者,而且不止一个。但是,如此精准的控制力,他还是头一回见。 一个不起眼的狱卒,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实力,是他的错觉,还是这个世界太玄幻?朝廷已经强大到用超强武者充当狱卒的地步了吗? 呸! 朝廷真有这么富裕,他哪里还敢造反,早八百年就躲了起来。朝廷大军,他又不是没杀过,武者是有,数量有限,实力也没有这么强,多是一二品,三四品都属于稀有。有限的几个强者,都用来保护官兵统帅,而不是冲锋陷阵。 如此说来,眼前这位狱卒,是自愿留在天牢当差? 堂堂武道强者,竟然甘愿当个狱卒,果然是他见识少了,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快到他感到陌生。 “你……”大明王试着吐出一个字。 陈观楼提着几根锁链,对他说道:“我姓陈,是甲字号大牢的狱吏。今天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适应的,尽管说。一会医官会来给你检查身体,你会好好配合,对吧。” 大明王一言难尽的看着对方,有一种内容载入过量难以适应的感觉,最后像是迫于威压答应了下来,“好!我会配合!” 陈观楼满意的笑了,“我最喜欢配合度高的犯人。” 说完,他提着锁链走出牢房。狱卒们则迫不及待锁上牢门,生怕大明王突然暴起杀出来。 雷狱丞不知道牢房里面发生的小插曲,而是学着陈观楼教他的那些说法,跟孙道宁并一众刑部官员吹牛皮。 “……天牢进行了一些列的优化改进,犯官们对于新的措施都表示很满意……天牢绝不同于隔壁诏狱,我们坚定的要和对方区分开来,也在努力改进天牢在外人心目中的形象,加强狱卒们的工作技能培训和提高……” 吹牛嘛!看得就是谁脸皮厚,谁更会编。 雷狱丞虽然读书很少,但他吹牛的本事很大。他将陈观楼平日里忽悠他的那些话,直接照搬,适当充足,赋予高大上的概念,真将一部分忽悠一愣一愣的。 唯有孙道宁一眼看透真相,心知肚明,这些话绝不是雷狱丞这个半桶水想得出来的。天牢是个什么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甲字号大牢,俨然已经成为陈观楼的一言堂。 雷狱丞以及小范狱吏,早就被架空了。 不过,说实在话,比起他上次来天牢,甲字号众狱卒的精神面貌明显好过过去。看起来,陈观楼的管理很有成效,并非一味只知道捞钱,还知道搞点实际的措施,改善一下工作环境。 犯人顺利关进大牢。 在雷狱丞的热情邀请下,大家出了大牢,来到公事房喝茶。 先听雷狱丞胡扯了一通,勉励了一番,最后孙道宁才点名陈观楼的名字,要问问具体的情况。 雷狱丞则趁机诉苦,指出天牢的防守力量过于薄弱,万一反贼漏网之鱼铤而走险跑来劫狱,天牢恐怕挡不住。 “陈狱吏,关于雷狱丞说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天牢果真防不住吗?” “防不住,真的防不住。天牢的实际情况,大人你一清二楚。狱卒只会一些街头假把式,对付普通人还行,遇到武者那就是送人头。离着明年开春,还有几个月。想要确保反贼大明王的安全,让他安分关在天牢活到明年开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请孙大人体谅一二,能否多安排几个武道强者看守?” 孙道宁端起茶杯,做思考状,并不表态。 雷狱丞急了,“大人,没有刑部的支持,天牢真的挡不住啊!还请大人体谅一二。” “纵然有刑部的支持又能如何。”孙道宁放下茶杯,“之前天牢发生的数起劫狱事件,尤其是太傅被劫走一事,何其惨痛,教训何其深刻。无论我们做多少准备,外面的悍匪总能找到破绽。” “大人的意思是?”雷狱丞心头闪过不好的猜测。 孙道宁郑重说道:“不做预防,就等着劫狱的贼子来。” “不行啊大人。反贼大明王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要是人被劫走了,会死人的,死很多人的。”雷狱丞都快疯了,恨不得把着孙到宁的裤腰带不放手。 “大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天牢上下何其无辜,狱卒的命也是命啊!” 第415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孙道宁厉声呵斥,摆出威严的一张脸,将心急如焚的雷狱丞轰了回去。 “劫狱又如何,天牢又不是没遭遇过劫狱。” 孙道宁站着说话不腰疼。 雷狱丞都快急疯了,他顾不得上下尊卑规矩,顾不得官场体面,抢话道:“可是,反贼大明王是陛下点名要用来祭天的关键人物,跟其他犯人不一样啊。万一被人劫走,大人恐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吧。” “放肆!”孙道宁脸色铁青,“事情的重要性,本官难道不知道,还需要你来提醒。你算个什么东西。” 雷狱丞一张脸是通红,又尴尬又羞恼又感到无地自容。 陈观楼躲在角落,假装自己不存在,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给雷狱丞保留一点脸面。 “陛下要祭天,要用反贼大明王的血肉祭天,此事天下皆知。”孙道宁平息怒火,缓缓说道,“朝中对于此事,还有一些争论。眼下天牢的职责是看好反贼大明王,若是真有万一,出了意外,也是情有可原。” “大人对我们情有可原,开恩放我们一马。只怕宫里头不会答应。”雷狱丞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说的也是实话。 老皇帝究竟有多固执,多么的刚愎自用,废太子一事可见一斑。朝臣们要是真有本事劝服老皇帝,也不至于天天私底下就跟快被逼疯的社畜一样暗戳戳的诅咒老皇帝赶紧死。 老皇帝说用反贼大明王祭天,就不可能换第二个人。 这是祭天吗? 这分明是在警告天下臣民,老实点,瞧见了吗,这就是造反的下场。 换任何人都起不到反贼大明王的作用。意味着反贼大明王是不可取代的,是唯一的,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真的发生万一,雷狱丞冷汗直冒,不敢想象那个后果,太可怕了。恐怕上刑场的人就得换成他。一想到人头落地的场面,雷狱丞恨不得哭死在当场,让孙道宁施舍一点点怜悯心。 “陈观楼,你认为会有人来劫狱吗?” 孙道宁突然将问题抛给陈观楼。 陈观楼此刻不能假装自己不存在,只能试着说道:“估摸有五成的可能。听说反贼那边有一些漏网之鱼,十分凶悍,悍不畏死。还听说,有部分人对朝廷不满。不希望明年的祭天大典顺利举行,正在暗戳戳的想法子破坏。比起进宫,显然杀进天牢这个任务更简单。” “大人,你听见了吧。劫狱一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百分百会发生的事情。就靠天牢这群人,根本挡不住那群悍匪。大人若是不安排武道强者值守天牢,反贼大明王的性命,恕下官直言,天牢没有信心保住他的性命。” 雷狱丞面临被砍头的威胁,拿出平日绝不存在的勇气,硬顶孙道宁,要求对方安排武者。不安排就不罢休的架势。 陈观楼默默点赞。 在生死面前,雷狱丞果然爆发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战斗力,非常赞。再接再厉,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 孙道宁捋着胡须,皱眉沉思。 两个人说的话都有道理,反贼大明王关押在天牢的危险性,是可以预见的。有人劫狱这件事,同样是可以预见的。 正常来说,既然危险性可以预见,理应安排合适的人来看守大明王,以防万一。或是直接将大明王弄的半死,只留下一口气,劫都劫不走的地步。 然而,祭天大典需要一个健康的大明王,弄残方案显然不行。下毒方案,要考虑到万一翻车的可能性。 不管考虑多少,其实孙道宁的内心,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放任自流,甚至巴不得大明王被人劫走,从而破坏祭天大典。 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朝臣不在少数。 没人乐意看见老皇帝顺风顺水。 只盼着老皇帝赶紧病入膏肓,做一个正常的老人,而不是精力充沛整天抢班夺权,随时都要大权在握,掌控全局的健康而昏庸的皇帝。 他眯着眼睛,略过如丧考妣的雷狱丞,盯着陈观楼,“陈狱吏,本官将大明王交给你,你能保证完成任务吗?” “什么任务?”陈观楼一语双关的问了句。必须说清楚啊,不能一句任务就要他保证。他什么都保证不了。 孙道宁冷哼一声,起身朝外面走去。 陈观楼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雷狱丞:…… 他堂堂天牢狱丞,竟然不如一个狱吏。关键是,这事貌似在刑部已经成了既定事实,竟然无人质疑。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何等的昏庸,何等的昏暗。 哪能这样干。 这不符合官场规则啊。略过上官,直接朝下面的布置任务,这不合规矩。 孙道宁带着陈观楼,来到僻静之处。 今儿阴天,伴随着西北风,呜呜呜的吹。风刮在脸上生疼。 “京城的冬天其实很美。但是,只要一刮风,多美的景致都失去了吸引力,令人感到厌烦,只想躲进屋里避开那讨人的北风。” 孙道宁望着天边,就像是普通朋友聊天那般,陈述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陈观楼附和了一声,“是啊,京城只要一吹风,哪哪都不舒服。” “陈狱吏知道南方的冬天是什么样吗?” 陈观楼:…… 上辈子他知道,这辈子他肯定不应该知道。因为他没有去过南方过冬。 于是乎,他摇摇头,“大人知道吗?” “本官的求学历程,大部分都是在南方度过的。没这么冷,冬天依旧是青翠绿油油的一片。不下雨的话,稍微出一点太阳会感觉非常舒服。一旦下雨,阴雨绵绵又潮湿的天气,感觉从里到外都冷透了,骨头缝都跟着瑟瑟发抖。其实南方的冬天很容易度过,不缺吃的。真正难熬的是春天。一到春天,一到下雨天气,整个南方就像是变成了雨幕,屋里屋外没啥区别。本官不喜欢南方的春天,同样也不喜欢北方的春天,刮风没完没了。陈狱吏,你喜欢春天吗?” 这是在问春天的事吗? 陈观楼沉默着,装傻。尽管他装得并不像。但是能表明态度,足够了。 第416章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年开春的祭天大典,你如何看待?”孙道宁知道陈观楼在装傻,于是他果断放弃似是而非含糊其辞的说法,选择单刀直入。不信对方还能继续装傻。 陈观楼作为一个稍显‘蹩脚’的演员,他选择了继续装。 他歪了歪头,做了一个思考状,最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打算躺着看。” 那一瞬间,孙道宁的表情扭曲得格外狰狞,恨不得掐死对方。连着深呼吸几次,反复劝告自己,不必同对方一般见识,才勉强将怒火压下去。 “陈狱吏,你是打算装傻装到底吗?” “大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吏,连官都算不上。我何德何能竟然被大人看重,小的内心惶恐啊!大人想让小的做什么,不妨直接吩咐,真的没必要听取我的想法和建议。我也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想法和建议。” 陈观楼叫屈。 他身为狱吏,真的很有自觉性,从不越俎代庖,从不自视甚高。只干分内的差事,旁的事情绝不插手。 可是,某些人总想让他多干活,却不给钱,打定主意白嫖。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白嫖,无偿加班。 让他做事很简单,只要给足价码,他其实不介意加班。 牢里的犯官都懂的道理,为啥孙道宁不懂?还是说对方在装傻。 孙道宁眯着眼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用错了办法。 对付天牢这帮老油条,不能用官场那一套话术。 尽管陈观楼同其他天牢狱卒不同,但是本质都一样,死要钱。 “陈狱吏,你要要多少钱,才肯替本官做事。” “为大人分忧,是小的的本分也是荣幸。”陈观楼说着不费钱的官话套话。他是不会上当的,除非对方主动给出价码。 孙道宁呵呵一笑,“本官实话告诉你,刑部没有人派遣。只能靠天牢自身的力量保护反贼大明王。若是大明王遭遇劫持,也将由天牢承担所有责任。届时,宫里头问罪,尔等都要被杀头。” 陈观楼挑眉,无动于衷。 这事他早就猜到,一点都不出奇。某些人巴不得大明王死在牢里。 “你不害怕?”孙道宁略显诧异。 陈观楼反问道:“大人还有下文吧,但是后面是什么内容,大人何不一次性说完。真的没必要考验我,我这人是真的油盐不进。” 孙道宁气呼呼的,第一次遇到软硬都不吃的家伙,什么话术貌似都不起作用。看来还得用钱开道。 只是,身为堂堂朝廷命官,让他用最粗俗最下乘的话术谈话,他是真不适应,仿佛自己也变得粗鄙不堪。 他忍着不适,说道:“如果你肯按照本官的吩咐做事,事后本官会全力保住天牢上下所有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本官的信誉你可以去外面打听。另外,本官会再给你一笔辛苦费,如何?” “多少辛苦费?”陈观楼干脆问道。这风刮得呜呜作响,大冬天他还是喜欢待在屋里取暖。 “五百两,如何?” “大人,我现在的身价,早就不是五百两能差遣得动。除非大人是牢里的犯官,大家互惠互利还差不多。” “陈观楼,你很放肆。” “我只是对大人说了句实话而已。其实就算大人不肯保天牢,真等到大明王出事,天牢的人也未必就会死。大明王何其重要,他出事,必定朝堂上下震动。届时,朝堂上忙着吵架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关注小小的不起眼的天牢。其次,当初是刑部力争,才将大明王争取过来。大明王出事,首当其冲就是刑部,锦衣卫肯定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届时,大人说不定自身难保,哪里还能腾出手保下天牢。区区五百两,要我替大人卖命,价钱太低了。” 孙道宁先是怒气冲冲,很快怒而反笑,“陈狱吏,你可算是露出了真面目,说出了心里话。想听你一句实话,是真不容易啊。” 陈观楼摊手,“谁让大人啰啰嗦嗦半天,也没说到关键点。这么冷的天,真是要命。我想早点回屋里,只能勉强说几句实话,也请大人说点有用的话吧。” “本官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事后,本官一定会保你,并给你一份酬劳。你嫌五百两太少,那就一千两如何?” “并不怎么样。”陈观楼依旧是一张嫌弃脸,“侯府差遣我做事,开价这么多。”他冲对方比划了几根手指头,“大人差遣我做事,还要承担生命风险,才区区一千两。呵!不过换一个思路,我不差钱,但是外面很多人缺钱。大人可以拿着这笔钱另外找人配合你。其实,大人什么都不做,就像你说的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有人安奈不住跳出来,替大人分忧。”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孙道宁好奇的问道。 陈观楼冲对方笑了笑,“我不需要知道大人的目的,我只知道大人不是真心想要保护大明王的安危就足够了。” 孙道宁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你要保护大明王的安危,这是本官给你下达的任务。” 陈观楼:…… 呵呵! “一千两你都嫌少不肯赚,此事作废。今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人尽管安插人进来,我保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多事。”陈观楼如此说道,“而且一文钱不要。” 孙道宁眉头紧皱,显得很烦躁。 陈观楼冲他一笑,“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甲字号大牢就像是一个筛子,什么都能送进来,什么都能送出去。只要不破坏甲字号大牢的表面和谐与整体性,我向来是手指缝里面办事,只能看到手指缝里面的那点东西。事情稍微多一点,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成了睁眼瞎。” 孙道宁也跟着笑了起来,心情貌似一下子变得很愉悦。“当个睁眼瞎也不错。本官想当还当不成。” “大人是刑部侍郎,可不能当睁眼瞎。大人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回屋烤火,你请自便。” 第417章 做事不要这么猥琐 等刑部的人都走了后,雷狱丞梭的一下,钻进甲字号大牢的公事房,将其他烤火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陈观楼:…… 雷狱丞,你好歹是个官,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猥琐,有失体统啊!这要是传出去,身为狱丞的威严又要打个折扣。 “孙侍郎跟你说了什么?”雷狱丞显得紧张兮兮,有种癫狂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发疯。 陈观楼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孙侍郎有给大人承诺什么吗?” “承诺个屁。死活不肯派人来天牢值守,大明王的安危全靠天牢狱卒。你说说,就你手上那些人,防得住谁?” “谁都防不住。”陈观楼如实说道。 雷狱丞心中愤恨不已。按理说他是没胆子记恨孙侍郎,然而此刻,性命攸关的大事,他已经顾不上尊卑上下,心里恨透了孙侍郎。 “那怎么办?” 陈观楼安抚道:“孙侍郎有答应,真的发生意外,他会尽力保全天牢上下所有人。” “当真?”雷狱丞于绝望中,终于见到了一丝希望,急于得到肯定的答复。 “其实大人犯不着如此忧心。大明王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大人试想一下,如果大明王果真被劫走,会发生什么事。” 雷狱丞皱起眉头,冥思苦想,“会发生什么事?肯定有人欢喜有人愁,刑部上下愁云惨淡,心焦如焚。朝堂上免不了吵闹,论罪。真要论罪的话,刑部肯定首当其冲。我们天牢……” “我们天牢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单位。天牢狱卒什么水平,上面的人心知肚明。”陈观楼接着说道。 雷狱丞暗暗点头,“你说的没错。天牢什么水平,外面的百姓不清楚,朝堂上下肯定是一清二楚。指望天牢能挡住悍匪劫狱,简直是开玩笑。就算要论罪,也轮不到天牢来顶罪。上面的人肯定不会放过刑部,肯定会逮着刑部往死里弄。诶,没道理孙侍郎想不到这一点啊。他既然清楚后果,为何还要放任不管,他就那么希望刑部被群起而围攻吗?” 雷狱丞冥思苦想,都想不通这里面的关节,想不通刑部一干官员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陈观楼随口胡扯了一句,“或许刑部已经有了后手。也有可能,某些事情乃是天注定,天意!” “别胡扯天意。”雷狱丞哆嗦了一下,他脑子就跟浆糊似的,乱成了一团。他感觉刑部在下一盘棋,他身为卒子,完全看不懂这盘棋的思路。 “想不透。”他很是苦恼。 陈观楼就劝他,“大人何必自寻烦恼。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想不透就想不透,不影响过日子。” “你说得对,不影响过日子。”雷狱丞怀揣着各种想法离开,决定接下来的日子,没有必要绝不踏足天牢一步。这地克他,每次来都没好事。 等明年捞足了钱,他得赶紧寻机会调离天牢。这破地方,谁爱来谁来,反正他不稀罕。 陈观楼烤了会火,下了大牢,径直来到反贼大明王的牢门前。 穆医官正在替对方正骨。 陈观楼好奇地问了一句,“骨头断了?不愧是大明王,一直没听见你喊痛。” 大明王见到陈观楼,目光微微闪烁,下意识就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穆医官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不要紧绷。很快就好了。” 陈观楼了然一笑,守在一旁,看着穆医官施展医术。他有长生道果,会自动修复身上的伤势,一年四季连感冒都没有,实在是没机会体验穆医官的医术,偶尔心情惆怅的时候会感觉有点可惜。 这种心情,俗称矫情。 他也是个矫情的人。 穆医官手法熟练的替大明王接好骨头,贴上膏药,绑上木板,并下了医嘱,“半个月内尽量不要活动,有什么事让狱卒或是杂役代劳,千万不要逞强。你身体虽说强健,但毕竟上了年纪,比不上年轻人。” 陈观楼翻了卷宗,大明王今年已经四十五,无论哪个年代都是中年人,甚至是中老年人。跟他同岁的都已经当爷爷了。 四十岁的年纪,开始造反,闹得轰轰烈烈,就算以失败告终,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趟。百姓终有一天会忘记他,但是史书会永远记录他。纵然千百年后的人,翻阅史书还能看见他的大名。 这也是一种成功,一种别人复制不了的人生。说不定后世之人,还会有人纪念他,信仰他。牛逼大了。 陈观楼问穆医官,“还有其他毛病吗?” “都跟狱卒交代清楚了,药方也开了。大明王,你的部队没有军医吗?”穆医官好奇的问了句,主要是因为大明王身上有太多的暗疾,都是草草治疗,个别暗疾还药不对症。 大明王神态自若地说道:“有军医,不过以前是干兽医。后来跟了我,才改行当了军医。” 穆医官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难怪药不对症。特么的,兽医也能治人,这帮反贼果然能人所不能。 “你们打顺风仗的时候,占领那么多地盘,怎么没绑几个大夫做军医?别说你没办法控制着些大夫。”陈观楼好奇问了一句。 大明王叹了一声,“都是一帮穷鬼,也就是打顺风仗的时候富裕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啥也不懂,眼睛就盯着粮食,金银珠宝,女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再去搜罗药材,早就没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有好大夫,却没有药材,能怎么办?我那地啊,本就不产药材,药材都是从外地运来。我倒是想开辟一条商路,可是每次刚有了机会,朝廷大军就杀了过来。感觉就像是知道我这里缺药材缺武器,故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来打我。你们说,是不是有内贼?” “不用内贼,用脚指头也能猜得到你们缺药材。你们没抢到足够的药材,那么药材要么在大户手中,要么在官兵手中,反正不在你们手中。随便找个账房,稍微一统计,就能将你们的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就你们这条件,朝廷打你们,前后打了几年才彻底剿灭,不得不说你们的生命力真顽强。” 陈观楼真心实意的夸赞对方。 貌似大明王不吃这一套,脸色越发臭了。 第418章 陈狱吏,我们一起造反吧 “如果我有足够的药材,足够的粮草军械,有一二称职的军师谋士,我肯定不会败,我会打到京城,掀翻大乾的天,杀了老皇帝。我势要改天换日。” 陈观楼闻言当即嗤笑一声,“不是我故意泼冷水,就算有了足够的粮草军械和药材,你一样会败。就凭你任人唯亲,下面的将士没有上升通道,重要官职都被你的老兄弟你的老乡你的七大姑八大姨给包圆了,你就赢不了。 下层将士凭什么为你拼命?凭的是升官发财的许诺,凭的是看得见的前程。可你有给他们前程吗?你手底下的几员大将,据我所知,全是你的老兄弟。呵呵,就这,还想打赢朝廷大军,做梦。” “胡说!我的老兄弟都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绝不是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陈观楼懒得和对方争辩。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创业阶段,切忌任人唯亲,应该唯才是用。等到守业阶段,你胡来好歹有本钱给你胡作非为,就算死也要等个十年八年。” 大明王脸色铁青,“我就是一个穷鬼,只能靠老兄弟帮衬。我一个穷鬼,真才实学的人谁会投靠我?投靠我的,都是一些走投无路投机取巧之辈,半桶水叮当响。” 哎! 陈观楼替大明王感到可惜。 “你要是多读点书,修炼一下你的内在认知,你真的有机会忽悠一帮真才实学的人投靠你。我记得以前你手底下有个大将,也是唯一一个不是你老乡的大将,他叫王顺儿。他对你忠心耿耿,他有才华有见识,稍微培养说不定就是个合格的统帅人才。他从未怀疑过你,也从未动摇过内心的信念。到死都惦记着你们的事业。大明王,你还记得此人吗?你还记得你对他做了什么吗?你放弃了他!” 大明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狰狞,眼神弥漫着疯癫和痛苦,唯独没有后悔。 陈观楼继续往对方心口插刀子,“就凭你放弃了他,放弃了一个不求名不求利,一心一意跟着你干事业,只因为他不是你的老兄弟,不是你的老乡,只是一个中途加入的小兄弟。啧,就这,你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能打赢朝廷大军,你可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王顺儿的死,你以为是一个人的死亡,并不重要。殊不知,王顺儿的死,意味着一个大好局面开始败坏。因为所有有才之士都看清楚了你的真面目,你并非真心接纳有才之士,你心胸狭窄,你嫉贤妒能。 你的礼贤下士,只是在打顺风仗的时候。一旦遭遇挫折,你就会背弃这些有才之士,将他们丢出去挡刀子。试问,哪个有才之士会想不开投靠一个注定会放弃自己的主公?” 大明王咬牙切齿,脸颊恐怖的鼓胀,仿佛能看到皮下血管在跳动。 他死死的盯着陈观楼,明显不服。 陈观楼呵呵冷笑,“不服是吧。那们我们复盘一下,自从王顺儿死后,还有没有有才之士亦或是读书人投靠你?投靠你的人,是迫于无奈,还是心甘情愿?还有谁会像王顺儿那样坚定的信任你,打仗不怕死不怕累不抢功? 没错,你手底下的老兄弟帮你良多,尤其是在你刚起步的时候,没有他们,就没有你大明王。可是,他们的能力也只能适应起步阶段的队伍。到你败亡之前,你的老兄弟们其实已经处于德不配位的尴尬境地,能力配不上野心。就这,还敢大言不惭打赢朝廷军队,谁给你的自信?是谁把牛吹到了天上?” 穆医官想劝劝陈观楼,别光顾着嘴炮。大明王是病人,别把人给气死了。瞧瞧对方的脸色,穆医官真担心下一秒对方就会原地爆炸,将陈观楼这个专门戳人心窝子的家伙给就地办了。 大明王攥紧了拳头,却始终克制着没有挥舞出去。 打不赢! 没有哪个时候比此刻更确定打不赢。 他打不赢对方! 对方抬个手指头,就能弄死他。 可是,那张嘴脸真是邪恶啊!专门往他的心口上戳刀子。戳刀子就算,还不忘撒盐。 “你是朝廷的人,你当然会不遗余力的贬损我,贬损我的军队,我们的造反大业。” 陈观楼笑了起来,“如果换我来干造反……” 穆医官脸都黑了,频频咳嗽。 陈观楼真是毫无顾忌,什么都敢说啊。 “我就打个比方,又不是真造反。”陈观楼冲穆医官说道。 穆医官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陈观楼继续嘴上造反大业,“换我来,首先,打下一块适合做跟基地的地盘,地盘上的大户打一批拉拢一批,确保物资充足,商路通畅。做买卖,很多时候需要这些大户的身份做掩护,记住了吗?不是一味的打打杀杀,要学会分化拉拢。 第二,培养自己的心腹人才,基本班底。造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有可能持续一二十年,二三十年。这个时间足够一批人成长起来。这批人就是你的未来心腹班底。第三,当队伍发展到一定规模后,要积极吸纳外面的人才,同时限制老兄弟们抱团,以防被架空。权利需要制衡!做到以上三点,不敢说一定会成功,应该也不会输到你这么惨。至少能占一块地盘,当个诸侯王不成问题。割土称王,很难吗?” 穆医官悄悄吐槽了一句,“全是纸上谈兵。” “老穆说的没错。可就算是纸上谈兵,好歹有了个基本的发展方向和指导方针。总比咱们大明王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强了一星半点。大明王,你赞同我说的三点内容吗?” 大明王直愣愣的望着他,眼中闪过深深的思虑,还有一丝不敢置信。 紧接着他像是发现了人生通天大道似的,兴奋地叫道: “你不应该做狱卒,你应该当军师。不不不,你不适合当军师,你应该扯旗造反。你造反吧,我还有些老兄弟在外面。只要我一声呐喊,他们都会来配合你,供你驱使。没钱,我们就去抢。就用你的法子,打一批拉拢一批。按你说的,培养自己的心腹人才,我知道哪里可以选人……” 第419章 我不是那样的人 大明王原本死寂的双目迸发出灼热的光芒,看着陈观楼就像是看见了未来,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造反大业。 他像是一个导师,一个长者,鼓动着迷茫的年轻人继承他的造反大业。 他本以为被抓被投入天牢,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大业也走到了尽头,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值得他惦记的。 柳暗花明! 万万没想到,一个转身,上天竟然给他送来一个天选造反继承人。涉 哈哈哈…… 天不亡他啊! 他的造反大业只是暂时遇到了挫折,只要他将陈狱吏忽悠上贼船,造反大业必有焕发新生的那一天,一定能超越他的成绩,轰轰烈烈推翻大乾王朝的统治。 穆医官:…… 心情很沉重,脑壳很糊涂,事情发展超出预料,走向了一条诡异的道路。 明明是在批判,他就是弯腰捡个笔的功夫,为啥谈话就进阶到了大明王鼓动陈观楼造反这一步? 究竟是谈话进度太快他没跟上,还是他脑子笨想不透关键。 他不得不出声,“陈狱吏,你可不能被他骗啊!好好的公家饭不吃,去吃造反的杀头饭,傻子才这么做。你不会真被他骗了吧。” 陈观楼笑了,“大明王啊,你果然一如既往缺乏识人之明。我随便说几句,你还当真了。你看看我,我像是能吃苦受罪去造反的人吗?” “你是!”大明王掷地有声的说道,“只要你想,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你。” “关键是我不想。”陈观楼挥挥手,“没别的要求了吧。” “我想每天见到陈狱吏。”大明王果断提出要求,“我想每天和陈狱吏说说话。我已经走入绝境,随时都有可能想不开自杀。老皇帝要用我祭天,肯定不允许我死。陈狱吏也不希望我死吧。你每天来陪我说话,我就保证不自杀。” 陈观楼嗤笑一声。 然而,大明王却用着炙热的目光看向他,见他对自己的话不屑一顾,这人猛地就朝墙上撞去。 穆医官大呼一声,不忍直视。 陈观楼暗骂一句:神经病! 水火棍飞出去,直接将大明王打残在地上。 大明王却不觉着痛,用着更加炽烈的目光望着他,“陈狱吏已经见识到我的决心。我一心求死,谁都挡不住。除非陈狱吏能答应我,每天下天牢来看望我,陪我说话。” 陈观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受不了大明王那眼神,太特么……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若是陈狱吏不肯继承大业,那么请让我死吧!”说完,大明王闭上了双眼,一副等死的模样。 陈观楼:…… 穆医官:…… 两人面面相觑。 这个发展方向,事先谁都没有想到。太诡异了。 陈观楼悔不当初,不该嘴炮说些有的没得,他口嗨,结果某人当真了。反过来拿捏他。 这憋屈的滋味,他是真的后悔了。 陈观楼借着将大明王扶起来的功夫,在他身上点了几下。 大明王猛地察觉身体像是被上了一重重枷锁,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就算是想站起来,腿脚却无力的放弃。 “你……”他面露惊恐,内心不安。 陈观楼冷声道,“你需要学会安分守己。你现在在天牢,好大的胆子,胆敢反过来威胁我。在天牢这地,只有我能威胁人,从未有人能威胁我。老穆,给他上点药,让他像个植物人一样天天躺着,一直躺到明年的祭天大典。” “你不能做。” “我当然能这么做。你有一张嘴就行了,不耽误你天天瞎叨叨。” 穆医官也说道:“既然大明王存了死志,的确很有必要用点药。大明王不必惊慌,药物只是让你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封锁你的修为。等你放弃自杀的想法后,我会给你解药。你也别怪陈狱吏,我们都是吃公家饭,自然要听朝廷的吩咐做事。朝廷要保你性命到明年开春,晚一天早一天都不行。” 穆医官从药箱底部拿出一瓶药,取出药丸递给陈观楼,“给他服用,以后每日一粒,保管他动弹不了。就跟你说的那样,像个植物人似的躺着,唯有一张嘴还能动。” 大明王试图挣扎,试图咬紧牙关。 然而,这一切在陈观楼面前,全都是徒劳,直接卸掉对方的下颌骨,药丸丢进嘴里,强迫对方服用,之后才合上下颌骨。 大明王何曾受过如此羞辱,眼神愤恨无比。 陈观楼却笑嘻嘻的,心情格外不错,“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造反大业,还是留给有缘人,别惦记本官。本官这辈子混吃等死,吃香喝辣,鬼才干造反。” “你……你简直暴殄天物,无药可救。你可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你可知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可知……” “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按时上下班,每天都花钱,照顾小商小贩的生意,为市场繁荣,为大家的幸福生活尽了一份力。我问心无愧。百姓过得不好,又不是我的责任。谁造成了这一切,找谁去,没人拦着。谁悲天怜悯,你找谁去。谁有本事解危扶困,你找谁去。总之,别找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陈观楼理直气壮的阐述自己的观点。 他尽到了义务,也尽到了责任。更多的责任,别指望他。 他没有解民倒悬的崇高理想,也不认为自己有那本事。他的观点,他的想法,他的思想,和这个时代看似融合,实则格格不入。 和一群人一起颠倒这个天,颠倒这个地,这事听起来很燃,可他毫无兴趣。谁乐意谁去。 他有无尽的生命,他只想看风景。 一个王朝的兴衰,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人生旅途的一道风景。身为一个看客,没必要太有参与感。 “你这是在逃避,是懦夫行径。” “啊,你说的对,我就是懦夫。满意了吗?”陈观楼笑着调侃道。 大明王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穆医官生怕对方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嗝屁。赶紧劝解陈观楼,“你少说两句,万一把人气死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420章 气不死 “老穆你放心,大明王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不会被我气死了。这才哪到哪啊!想当初大明王败走穷山恶水,身边只剩下一群老哥们,都能东山再起。我只不过配合他说了几句话而已,气不死的。大明王,我说得可对。” 陈观楼浑不在意的询问大明王。 大明王呵呵一笑,目光却越发火热。 陈观楼啧了一声,受不了那眼神,真想拿刀子剜了。 “造反大业就需要你这样的人,能说会道,哄骗人心,又有绝对的实力。陈狱吏,你的未来不应该在天牢,而是广阔天地。” “谢了!外面的天地我已经看过,毫无兴趣。” “我们的大业,需要你!” “多谢大明王看得起。没别的事,你就安分守己待在牢房里。如果你要搞事,我不介意给你上个嘴套,就跟畜生一样。你如果不想遭到如此羞辱,最好学会闭嘴。” 陈观楼催促穆医官,两人一起出了牢门,他亲自锁上牢门。 穆医官唠叨道:“你就不该当他的面吹牛。” “你批评的对,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以后一定管住嘴,保证不吹牛。”陈观楼的认错态度特别诚恳。 穆医官却摇摇头,不相信他。别看这会说得好好的,下次还得犯。 “你可以尝试培养了新的爱好,别和那些犯官唠嗑。虽然犯官们有学识,懂得多,同他们唠嗑是挺过瘾的,但是你要切忌祸从口出。” “你老说的对。我啊,不去官场,就是因为这张嘴。我这张嘴太硬,浑身上下第二硬的器官,看不过眼就想怼两句。不让我说,难受。可见,我真不适合混官场,管不住嘴啊!” “你对自己的认识,倒是挺深刻的。”穆医官笑了笑,听着对方胡扯一通,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那个大明王,你打算怎么办?真的天天下药啊?” “他拿死来威胁我,我没把他送给老张头收拾,已经非常客气。只是区区下药而已,又不是下毒,只要人不死就行。” “你可得看紧了。你拒绝他时候,我瞧着,他是真的存了死志。” “肯定死不了。这帮造反头子,属于典型的狂热分子。必须自己狂热,方能忽悠其他愚夫愚妇上自己贼船。狂热分子求死的心,不可能长久。因为他心里头的信念还没有完全熄灭。只需一点点小小的火星,他活得比谁都顽强。” “你还挺懂。” “略懂!略懂而已。”陈观楼谦虚道。 穆医官调侃了一句,“方方面面都略懂,有什么是你是不懂的?” “科举我就不懂,老穆你的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我也看不懂。这世上我不懂的玩意太多了,你真是高看了我。” 两人打着嘴仗,出了天牢。 对于给大明王下药,对方只能软趴趴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狱卒们举双手双脚欢迎。不能动的犯人,才是优质犯人。 为此,特意安排了两个杂役负责料理大明王的个人卫生。也就是多开两份工钱的事。 侯府世子陈观复包圆了大明王的一切开销,生怕钱不够花,一次性派人送来两千两。有了这笔钱,陈观楼也乐得大方。凡是负责看守大明王的狱卒,都会有一笔额外的奖金。负责料理的杂役,同样会有一笔额外的收入。 钱是最好的兴奋剂,个个工作起来嘎嘎有劲。 当他出大牢的时候,下面的人告诉他,雷狱丞已经走了。走之前做了吩咐,一切都听他的。 陈观楼:…… “光想捞钱不想担事,是真不行啊!” 穆医官就吐槽他,“他想担事,也得你同意啊!你都不给他机会,带头将他架空,他只能当甩手掌柜。” 陈观楼:…… 貌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种亏本的感觉。 “他不在也好,无人掣肘。” 他叫来肖金低声吩咐了几句,“告诉大家,不必过于紧张。大明王又没有三头六臂。如果真有人劫狱,也不会是现在,踩点收买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妥的事。最快也得半个月后。不过,我估摸应该是过年那阵子,最有可能发生劫狱。如果真有人来劫狱,按照老规矩,保命要紧。” “不管大明王的死活吗?内部要不要看紧点?让兔崽子们管好手脚,别做二五仔。” “大明王的死活不用我们操心,会有其他人操心。至于天牢内部,就跟筛子似的,管不过来就别管了。” 肖金不懂,他忧心忡忡,“大人真不担心后果?没有大明王祭天,宫里头一定会怪罪吧。” “怪不到我们头上。到时候会有一大批人跳出来给宫里头制造麻烦。懂了吗?” 肖金摇头,他不懂。 陈观楼拍着他的肩膀,干脆说道:“你只要记住,连刑部都不关心大明王的安危,我们更不用操心。只要人没死在天牢就成。这回该懂了吧。” “懂了!”肖金重重点头,他就记住了一句,人不能死在天牢。意思就是,死哪都行,死不死都行。 原来大明王并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重要啊! “但是,该做的表面功夫也要做足,我排的班别乱了。就按照三班倒看守着,做足表面功夫,等推卸责任的时候才有借口。” 陈观楼交代清楚后,将肖金打发了。 见穆医官好坐在公事房烤火,就问了句,“老穆,你今儿这么闲吗?隔壁乙字号大牢,丙字号大牢,这几天天冷,听说死了好多个,你也不下去检查检查。” “这两个大牢的犯人人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说到底,还是克扣得厉害。不像你,还知道给犯官们增添被褥,甚至提供热水袋。许狱吏跟张狱吏,可不会考虑这些。我一个医官,只能治病,不能救命。冻死不归我管。如果上面追责,也追不到我头上。” 穆医官切了半块馒头放在火盆上烤,“你的好茶叶拿出来泡一壶。” “敢情你今儿是冲着我的茶叶来的。你可省着点喝,我好不容易从侯府薅来的,下次未必有。” “你谦虚了!” 第421章 马甲上线 甲字号大牢的狱卒发现一个小秘密。 别看反贼大明王每天软趴趴的躺在床上不能动,但是对方每次看向陈狱吏的目光,那叫一个火热。就好似男人看见了漂亮娘们似的。 众狱卒齐齐哆嗦了一下。 “没听说大明王有那嗜好啊!” “陈狱吏是长得好看,可他一向只招娘们啊!” 陈观楼:…… 心大! 无所谓! 偶尔还会提醒大明王一句,“趁早死心吧。” 他是任何人都得不到的男人。 大明王岂能死心。 他如果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他的造反大业刚开始就已经失败了,绝不可能折腾好几年,将大乾王朝折腾得人仰马翻。 凡是干大事的人,尤其是从底层爬起来的干大事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意志坚定,绝不放弃。 “陈狱吏,你可以有大好前程,你完全不用守在天牢做一个小小狱卒。外面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我在外面的人马,虽说山穷水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多少少还是能拿出点东西来。只要你点点头,全都是你的。” “不稀罕,没兴趣!”陈观楼默默回敬了对方一个白眼,“住得还习惯吧。瞧我这问的,有杂役伺候吃喝拉撒,肯定适应。如果身体有不适,就说不出来。我们保证提供优良的医疗服务,确保你活到明年祭天大典。” “老皇帝残暴无道,只顾修道求长生,根本不管百姓死活。你竟然甘愿给这样的人卖命做走狗,真实令人失望。” “难道给你做走狗就很高尚?”陈观楼怼了一句,“出卖,背叛,死不悔改,你没比老皇帝强多少,你甚至远远不如老皇帝。我给老皇帝卖命,好歹名正言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反贼,还把自己玩儿死的反贼。” 大明王激动的胸腔都要爆炸了,“我是失败了,可是在我死了之后,会有无数人继承我的遗志,推翻这个腐朽的大乾朝。” “你都说了,是在你死后。那就等你死后再说吧。总之,就凭你,还不配让我卖命。” 陈观楼向来都擅长往人心窝子戳刀子,往人伤口上撒盐。 “你不用为任何人卖命,我大明王不需要你卖命。你只需要点点头,继承我的遗产就可以了。” 陈观楼呵呵一笑,还是那句话,“没兴趣。” 大乾朝很烂吗? 的确挺烂的。 已经烂到了必须要推翻重来的地步吗? 陈观楼认为,未必。 烂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还行,还保持着活力。只要有大决心,将烂掉的部分彻底切掉,还是有机会恢复过来。 难就难在大决心。 老皇帝肯定没有这个决心。 忠王那人,端看他在废太子那会的表现,也是个缺乏大决心的人。事关前程生死,手握三千东宫侍卫的前提下,都不敢放手一搏。哼,懦夫! 诸位皇子里面谁有大决心? 陈观楼数来数去,发现一个都没有。全都是蝇营狗苟,擅长阴谋诡计,唯独缺少了堂堂正正阳谋,跟老皇帝一个德行,缺乏身为帝王应有的气度和胸襟。 下了班,回家吃火锅。 族里因为他和陈观清挑起矛盾,闹得沸沸扬扬,族中大伯上蹿下跳,听说已经惊动了侯府世子。 身为当事人的陈观楼,置身之外,跟个旁观看客似的,只顾着看戏。 春香嫂急得不行,劝陈观楼好歹上点心。 陈观楼指着一碗炸油渣,洒上一点盐,问春香嫂要不要吃。完全将对方劝解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实在是受不了唠叨,干脆跑出去过夜生活。 挑了一间靠着河岸的包间,四五个姐儿陪着喝酒唱曲解闷。老鸨想让他参与新花魁的竞选,陈观楼直言拒绝。 “没意思!” “关老爷说笑了,我们这次推出的花魁娘子,那可是精心培养了十年,不仅貌美,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陈观楼今晚身披马甲,姓关,关老板,中年外地客商,贼有钱。不仅有钱,模样也俊,怎么说也是个中年帅哥。 他端着酒杯,随口说道:“没有大家闺秀的命,却得了大家闺秀的病。论伺候人,你家新花魁比得上这几位姐姐吗?” 几个姐儿轻掩嘴唇,咯咯咯笑起来。 “还是关老爷最懂。” “关老爷,喝酒!” “关老爷今晚别回去了,我们姐妹几个,随你点。” “关老爷叫奴家姐姐,奴家今年才二八。” “二十八吧!” “哈哈哈……真没有二十八,也就二十。真真的,你可以让老鸨拿卖身契给你过目。” “诸位小姐姐……” “小姐姐好听,我喜欢。” 老鸨又是高兴又是失望,再接再厉,“关老爷不再考虑考虑?我家新推出的花魁娘子,那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任谁见了都得被迷住。” 陈观楼笑眯眯地搂着身边的姐儿,冲老鸨说道:“本老爷对十四五六的小姑娘毫无兴趣。” 稚嫩得跟青涩的果子似的,酸得要死,毫无口感,也就外表稍显好看而已。他不练童,对小女孩提不起兴趣。至少得十八以上。 老鸨噎住。 “关老爷真会说笑。” “我不是跟你说笑。”陈观楼显得兴致缺缺,干脆打开窗户透口气。湖面波光粼粼,宁静得像是一面镜子。 大晚上,还有不少人在周围活动。 京城的夜生活就是丰富。 一道背影恍惚一下,在人群里面闪现而过,再要细看,背影已经消失无踪。 陈观楼当即丢下一锭银子,直接从窗户跳下,追着背影而去。 众位姐儿和老鸨,个个面面相觑。 还是老鸨手速最快,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吩咐道:“留个人候着,万一关老爷回来,得让他知道咱们都惦记着他的人,关心他的安危。其他人随我下楼。别磨蹭了。” 陈观楼于人间灯火中穿行,在人群中寻觅。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直觉和目光。 他来到小码头,突兀一笑,丢出一锭银子,从船家手里接过撑杆,朝着湖心划去。 灯火倒映在水中,哗啦哗啦有规律的作响。 到了湖心后,他收起撑杆,坐在船头静静等候。 第422章 狗男女 一叶扁舟,像是离弦的箭的一般,在湖面上无声无息的前行。 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缓缓靠近乌篷船。 一船一舟,彼此相互依靠着。 陈观楼伸出手,冲对方一笑,“来都来了,为何不上船。” 潘娘子羞涩一笑,提着裙摆轻轻松松踏上小船,站在陈观楼面前,道了一个万福,“见过陈头!瞧我这记性,如今该称呼你为陈狱吏。” 说完,对方掩唇一笑,笑容明媚欢喜,还是当年那个小寡妇的模样。少了愁苦,少了生活磋磨的艰辛,是让人喜爱的模样。 陈观楼此刻顶着自己的真面目,没有身披马甲。他似乎笃定,潘娘子不会算计他。明明当初算计他那么狠,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怎么突然来了京城?你家老板给你布置了新的任务?”陈观楼伸出手,撩起对方鬓边的碎发,捏着对方的下颌,手指磋磨,带着暧昧的气息。 潘娘子配合他,微微仰着头,双目中皆是星辰,是坦诚,明亮的仿佛当年的算计只是一场梦而已。 “身不由己,自然是上面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回你想做什么,继续勾引我?”陈观楼轻声一笑,两个人的头凑在一起,远远看去,似耳鬓厮磨。 潘娘子红了耳垂,“陈狱吏莫要羞辱奴家,当年奴家也是迫不得已。” “给我下毒,也是迫不得已,嗯?”陈观楼表情似笑非笑。 “我是被逼的,我不想的。我阻止过,可是没用。”潘娘子泫然欲泣,一副任君蹂躏的凄惨模样,泪珠儿挂在眼角不曾垂下。贝齿咬着薄唇,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陈观楼轻抚对方的脸颊,确保对方脸上没有易容,这是一张真实的面容。他忽略对方眼角的泪珠儿,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时刻谨记。 他装似随意的问道,“那个扮演你儿子的侏儒老贼呢?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行动?” “他死了,我杀的。”潘娘子用着最凄惨的表情,最无辜的语气,说着最冷酷的话语。 “死了?”陈观楼很是意外,“你这算不算是以下犯上?” “他若是不死,你又怎么能过上安宁生活。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没有野心,你只想做个普通人。若是叫他活着回去,就算你能保住性命,从那以后也将永无宁日。” 潘娘子抬头望着他,目光虔诚,“我不能让他破坏你的生活,不能让他将真相说出去。我杀了他,用我最擅长的毒杀。听到这些,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坏女人?” “难不成你是好女人?”陈观楼反问了一句。 潘娘子噎住,无法反驳,完全没办法反驳。 她似乎受了伤,她的心很痛,“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坏女人。时隔几年,你肯定更强了吧。不如就杀了我,永绝后患。”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来京城?” “自然是替老板办事。” “能说说是什么差事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让我先到京城安顿下来后,后续会有人通知我怎么做。” 陈观楼明显在迟疑,怀疑潘娘子的动机。 “从我的窗户下走过,是无意的吗?” “你在哪扇窗户?”潘娘子似乎身弱无力,干脆靠在了他的怀里,“我走在大街上,你追在后面,我还以为你是要杀我。你会杀我吗?” “那你会杀我吗?” “我杀不了你。我虽不了解你到底有何奇遇,但我知道我的毒对你无用。” 陈观楼笑了起来,“如果你能杀我,你会杀我吗?” “我不知道。或许会吧。”潘娘子轻轻咬着唇,“你打算审问我到什么时候?能放过我吗?” “你还欠我一个小妾。”陈观楼突然变得恶狠狠的。涉 “要我还你吗?” 陈观楼手指微动。 要吗要吗要吗? 他果断把人抱起,走进船舱。 天微微亮。 潘娘子神情慵懒的躺在陈观楼怀里,把玩着他一撮头发。 河道开闸,湖面涌动。平静的湖面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各类船只在湖面上航行,有运客的,有运货物的,有青楼的画舫,有清扫湖面的公家船。 小小的乌篷船,显得格外不起眼,被众多船只遮掩住了。 岸上的吆喝声传来,失了真,听起来含含糊糊,不甚清晰。 潘娘子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有些不舍的说道:“我该回去了。” 陈观楼搂着她,“有想过脱离现在的生活吗?做个真正的小寡妇,然后改嫁。” “你还惦记着让我给你当小妾。” 陈观楼笑起来,“你挺适合当个小妾。” 呸! 潘娘子神色晦暗,“不行的,会死人的。你若是想我,就在岸上那棵大柳树,看见了吗,做个记号。我见到了,会来找你。” “真麻烦!你那个老板,姓齐的,也在京城吗?” “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大老板的事情,不是我这等小人物能够知道的。”潘娘子明显很抗拒这个话题,眼中闪烁着恐惧光芒。 陈观楼突然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什么?”潘娘子有些发愣。 陈观楼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难道你不是被拐卖的?” 潘娘子沉默下来,穿戴整齐,跳上小舟,果断离去。 陈观楼嬉笑一声,往常事情完了,都是他提起裤子不认人。今儿调换了,被人给扔在这。 天道好轮回! 谁让他管不住嘴。 回到岸上,他先回了一趟家,收拾收拾,换了一身衣服前往天牢当差。 今儿天气还不错,一大早就出了太阳,风不大。这种天气最舒服,晒着太阳暖洋洋的。 谢长陵申请放风,没跟他讲价,直接支付一百两。 送上茶水点心各类书籍,除了没有漂亮丫鬟伺候外,一应服务俱全。 “陈狱吏一大早神清气爽,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谢长陵一看见他,就开口调侃。 陈观楼摸摸自己的脸,“能看出来?” 谢长陵点点头,“还挺明显的。” 陈观楼嘚瑟一笑,“昨晚被人伺候得舒服,必须得神清气爽。这都年底了,谢大人,你什么时候出狱啊?” 第423章 大明王中毒虽迟但到 像谢长陵这种年轻,有知识有文化的高层次人才,不可能长期关在天牢。就算他本人愿意,他背后的靠山也不乐意。 官场如战场,年龄是一个极大的优势。 在需要历练的年龄就去历练,在需要进入朝堂为官的年龄顺利进入朝廷,一步步往前走,才有可能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宰辅,位极人臣。 把大好年华蹉跎在天牢,此乃下下策。有的东西,做做样子就够了。就比如照顾老皇帝面子,以东宫属官的身份下天牢进修,满足老皇帝铲除东宫属官的意愿。 “陈狱吏是在赶我走吗?天牢不欢迎我?”谢长陵似笑非笑,端起茶杯望着院子里其他晒太阳的犯官。 放风这个制度非常好,非常人性化。眼见为实,众犯官的精神状态都稳定了许多。就是价格贵了点。 陈观楼拢了拢身上的棉袄,随意的说道:“你是大佛,天牢是小庙。小庙装不下大佛。你的进修课程已经结束了,你能屈能伸,相信回归官场,无人可敌。除了资历不够外,挑不出毛病。” 谢长陵哈哈一笑,“陈狱吏,你还真把天牢当成了犯官的进修学堂了吗?” “你就说说,在天牢将近一年,你们有没有得到升华?你们的思想有没有进步,你们的肉体有没有得到锤炼,你们的意志有没有变得更坚强?这是不是全面的进步?而且,天牢还教会了你们如何合理的运用手中的财富。” 陈观楼侃侃而谈,他是一点都不尴尬啊,一副深信不疑的态度,特别的理所当然。 谢长陵反而有点尴尬,甚至想要反省一下。 “照你这么说,隔壁诏狱岂不是更适合进修。” “错了!我们是进修,而不是追寻肉体毁灭,不追求疼痛教育。谢大人,你弄错了方向。隔壁诏狱分明是走上了歪门邪道,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唯有天牢,才是正确的,光明的,有前途的。等你出去后,多跟人宣传宣传,让官场上的同僚以后尽可能都选择天牢。告诉他们,官场老爷们来到天牢,就好比回到了家。” 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谢长陵差点喷了。他嘴角抽抽,快要忍不住,“你这本事,留在天牢真是屈才了。” “谢大人不必夸我,我的优点很多人都看见了,并且不止一次提醒我,认为天牢困住了我。我应该有更为广阔的天地。然而,吃水不忘挖井人,我的能力是在天牢挖掘出来的,我这辈子只能是天牢人。还望谢大人周知。” 陈观楼拱拱手,那表情分明是说:别想忽悠我跳槽,我肯定会拒绝。 谢长陵乐不可支,“陈狱吏,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恨你,有人又爱你。恨你的人想要你死,爱你的人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呸呸呸! 什么长命百岁,分明是诅咒他。 他可是长生不老。老皇帝求而不得的长生,他已经有了。 “身处天牢,难免得罪几个小人。我相信谢大人心胸开阔,定不会记恨我。” “本官当然不会记恨你。不过本官还要继续叨唠。” “都快过年了,你还不出去?”陈观楼很是诧异,“你就这么舍不得天牢?” “非是我舍不得天牢,而是还没到时候。你也说,我会成为宰辅。身为未来的宰辅,岂能不体验天牢过年这个节目。这个年,我决定了,就在天牢过。还望陈狱吏多加关照,大年三十那晚上,多加两个菜,再给一壶酒。” 陈观楼龇牙。 “今年真不出去?” “出去也没事干,还不如在天牢进修。”谢长陵很自然的说道。仿佛认可了天牢进修这个说法。 陈观楼眯着眼睛,有点头痛。 反贼大明王是个火药桶,还自带引线,随时都会爆炸。 他希望爆炸的时候,甲字号大牢相关人员越少越好。最好所有犯官都滚回家过年,节省一点人力资源。 “陈狱吏可有烦恼?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本官能为你解惑。” “大明王就关押在甲字号大牢,你想见吗?” “我见他做甚?一个失败的反贼,毫无价值。哦,忘了,明年陛下要祭天,大明王是祭品。” 说完,谢长陵自个笑了起来,貌似好心提醒了一句,“陈狱吏,你可要当心哦。大明王乃是烫手山芋,当心烫伤。” “烫伤是小,丢命是大。” “陈狱吏别开玩笑了,区区一个大明王,还不至于让天牢狱卒给他陪葬,他不配。只不过,不太平是真的。” 陈观楼呵呵两声,不用提醒他也知道不会太平。 说不太平,那是真不太平。 才过了两天,一大早上班,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大明王貌似中毒了。 陈观楼急匆匆下了大牢,赶到牢门前,穆医官已经在里面忙活着。 他急忙问道:“什么情况?当真是中毒?” 穆医官忙得没空说话,比划了一个手势,让他别说话。 陈观楼叫来值班的狱卒,还有班头肖金,“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全都不说话。 “肖金,你来说。” “启禀大人,小的已经排查了一遍,真没发现问题。小的是真不知道,大明王究竟为什么会中毒,怎么中的毒。小的无能,请大人责罚。” “所有人都排查过了?” “全都排查过,按照大人的要求,所有人都必须两两一起,就连上茅厕都遵守了这个规定,没有人有机会单独行动。钥匙就在值房,反复确认过,没人动过钥匙。昨天睡觉的时候,小的特意在钥匙串上放了一根头发,今儿一早醒来头发还在上面。” 肖金感觉特委屈。 明明该防都防了,大明王竟然还会中毒。他死活想不明白。查来查去,确定自己的工作没有疏漏之处,确定每一步都做到位,为什么还会出现意外。 难不成有人会隐身,偷偷跑进天牢下毒。 可是从昨晚起到今早,大明王一直没进食,连一口水都没喝过,怎么中的毒?至于昨晚的晚饭,都是当差的狱卒先试吃,确保无毒才给大明王吃。至今,当值的狱卒身体健康,没出现中毒症状。 第424章 初听很荒谬,细想有操作性 “先上报刑部,让刑部安排医官过来。继续排查,从三天前开始排查,任何蛛丝马迹,任何细微的异常都不能放过。把所有狱卒集合起来,不许随意走动串联说话。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办。” 陈观楼当机立断,一一吩咐下去。 能不能排查出问题,能否找到下毒的人不重要。不管是谁下毒,仅仅只是个执行者,背后的策划者是不可能找到的。 真要找,其实也能找到。 关键是,没人会真的去找幕后策划者。这里面水太深,陈观楼只想站在水岸边,不打算湿鞋。 这事最最关键的一点:及时上报刑部,让刑部分担责任。 这一点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比排查下毒人重要一百倍。 刑部搞出来的麻烦事,如今大明王中毒,别管死不死,反正刑部别想置身之外。就算是以死相逼,陈观楼也要将刑部拉下水,承担主要责任。 他打发了狱卒,独自走进牢门。 担心打搅穆医官,他就站在一旁不说话,只看。 穆医官在施针救人,大冬天的,又是阴寒无比的天牢,穆医官出了一头的汗水。陈观楼果断化身手术护士,替穆医官打打下手。 眼见救治告一段落,陈观楼才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死不了。”穆医官喘着大气,累死他了。 “果真是中毒?误食还是……” 穆医官摇摇头,“毒药不是经过嘴巴进入。这是一种类似雾气的毒药,闻一口就会中毒,非常难防。但是据我所知,这种毒药非常稀少,据说是制造毒药的一味药引子很难找。” “闻一下就能中毒?中了毒会死?” “若非及时发现,又有老夫的救命良方,大明王非死不可。”穆医官冷哼一声。 陈观楼暂时忽略穆医官究竟有多牛逼的事实,而是抓住毒药这一点,“这么厉害的毒药,老穆,你竟然知道。那么毒药从何而来,你有线索吗?” 穆医官摇头,“关于毒药的来源,我还真不知道。我只是早年遇到过一起相同的中毒案,顺便做了一点小小的尝试,才会有所了解。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毒药江湖上叫什么名字。不过,我自己给它取了一个名,叫做五彩。无色,是为五彩。” 这名字取的,真够贴切。 陈观楼啧啧称叹。 “区区天牢,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幕后策划者动用江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绝杀毒药。闻一下就能致死,好生犀利。大明王也是命大,遇到了你。而你恰好有过解毒经验。老穆,你说这世上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巧?” 穆医官斜了他一眼,“陈狱吏,你这话说的,怎么着,你怀疑老夫是下毒的人?” 那态度那语气,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脸。 陈观楼连忙摆手赔笑,“老穆,你误会了,我怀疑任何人都不可能怀疑你。真要是你下的毒,你又何必救他。” “万一老夫是想在他身上练练手,你又如何?”穆医官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倒是要看看陈观楼怎么替他圆。 “天牢大把的死刑犯,你要练手,直说就是。别说一个人,十个人我都能替你弄来。你犯不着专门在大明王身上练手。真的犯不着。”陈观楼一边说一边摆手,好似下一秒真要去弄十个人来给穆医官练手。 穆医官松松筋骨,起身扭扭腰,“行,算你过关。老夫若要谋害大明王,绝不会用下毒的手段,太过明显。” “你老说的对,下毒这一手太下乘,不符合你的气质,更不符合你的聪明才智。”陈观楼这会必须小心翼翼哄着穆医官。 万一穆医官撂挑子不干了,大明王半条命还在阎王那里。 这可使不得。 穆医官嬉笑一声,踢了一脚人事不知的大明王,“就这么一个蠢物,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无论怎么防都防不住的。陈狱吏,你说是不是?” 陈观楼干笑一声,“老穆,你赶紧救人。把人救回来,我请你喝茶。从侯府薅来的上等茶叶,一会我匀你二两。”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要我说,你该主动给大明王下毒,然后传扬得八方皆知,可以省却许多事情。” 穆医官这个主意,初听很荒谬,仔细一想,诶,貌似有操作的空间,有成功的可能性。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戳戳想要弄死大明王,借此破坏老皇帝的祭天大典。如果抢先一步,主动下毒,外面那些人还会处心积虑钻天牢空子吗? 陈观楼琢磨起此事的可行性。 “老穆,你能把握住毒药的份量,不让他死,却又能让他,嗯,表现出中毒要死的症状?” “能是能。可是,明年的祭天大典,你怎么交差。上面要的是健康的白胖的大明王,你给弄一个长期中毒随时会一命呜呼的大明王,确定能交差?” “就没有一种毒药,既能白胖,又能随时呈现出中毒要死的症状?” “这样的需求,真是独一份。真没有。”老穆如此说道。 陈观楼倍感失望。 他是有脑洞,奈何物力有限,达不到啊! “但是我有让人保持不死,却又能随时呈现出中毒要死症状的毒药。等到祭天大典到来之前,将毒药一停,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穆医官话锋一转,柳暗花明。 陈观楼喜笑颜开,“这个好!就这个毒药。老穆,你行的。” “你真要给大明王下毒?不怕老夫借此机会,真把人毒死了?不怕老夫没掌握好份量,一下子就把人给祸祸了?” “老穆,瞧你说的,你怎么能如此贬损自己。你可是神医啊!毒死人和掌握不好份量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你的身上。你莫要为了骗我,就整天胡说八道。” 陈观楼一本正经斥责道。 穆医官则是哈哈一笑,今日份快乐已经收获,他感到很满意。看着沙漏,时辰一到,拔针! “能把人救回来,全靠老夫这一手针法。陈狱吏,你赚发了。” 陈观楼很上道,“二两茶叶不够,远远不够。至少三两。否则就是看不起老穆。” 第425章 只说人性化管理,没说要当人 大明王悠悠转醒,一只手在他眼前飞舞,恼人得很。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醒了就好。大明王,你看清楚了,你还在牢里,没死。” 大明王微微一侧头,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陈狱吏。 陈观楼特嫌弃的啧了一声。 大明王那眼神,换个女的来,非得当场将他正法了不可。 “没死成,是不是很失望?”他问了句。 大明王心很累,果然一切都是奢望,他不可能从对方嘴中听到想听的话。陈狱吏哪哪都好,就是脑子进了水,分不清羊肠小道和阳光大道的区别,总将两者混淆。 陈观楼打了一个响指,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既然没死,咱们就好生聊聊。还记得怎么中的毒吗?” 大明王有些疑惑,似乎没回过神来,好一会才问了句,“我中毒了?” “你没感觉?”陈观楼感到稀奇,在地府走了一圈的人,竟然没感觉。 大明王恍恍惚惚,“我记得,我正在闭目思考,要如何说服陈狱吏。突然闻到一股香味,然后就睡着了。醒来后,就看见了你。你告诉我中毒了。” 陈观楼:…… “你真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大明王摇头。 “你说你闻到一股香味。什么样的香味?”陈观楼追问道。 大明王回忆了一会,“好像是甜香味,不对,好像是花香……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香,反正怪好闻的。” 陈观楼回头朝穆医官看去,指望穆医官能给他一个答案。 穆医官摇摇头,“我只见过中毒后的人的模样,香味不香味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好歹总算知道了这种毒药的一个特性。” “大明王,当时谁在你身边。就是你闻到香味的时候。” “没有人。”大明王十分确定。 陈观楼半信半疑。 大明王当即不满,“你们给我下药,锁了我的武脉,封了我的修为。但我脑子是清醒的,耳朵也是正常的。我可以确定,我闻到香味的时候,除了守在闸门的两个狱卒,没有人靠近我的牢房。” 陈观楼好奇,“到底通过什么方法下的毒?” “我真的中了毒?” “废话!要不是穆医官在,你早就死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寻死?” “陈狱吏怀疑我自杀?哈哈,你天天软趴趴的躺在床板上,敢问我如何自杀,我哪来的通天本事给自己下毒?”大明王极尽嘲讽,怨念颇深。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我相信你暂时没有自杀的想法和能力。你放心,从今儿开始,不给你下药,只给你下毒。” “区别就是,一个是让你软趴趴躺着当植物人,一个是你能起身活动活动,但是身体很虚。虚到什么程度呢?老穆,你来说。” “走一步喘三口气那么虚。” “你听见了吧。你要是不乐意的话,那还是用回以前的方案。” “我没说不愿意。还有,我何时有选择的权利?陈狱吏,你莫要惺惺作态,真当自己是好人。” 若是换做刚来天牢,大明王恨不得杀了眼前两人。眼下嘛,可能是适应了,接受良好,有种还行,待遇提升了,终于能过上好日子的错觉。 陈观楼笑了起来,“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大明王你肯定是听差了。还有,我们天牢标榜的是人性化管理,没说狱卒要做人。以及,你就假装自己有选择的权利,这样想呢,有助于情绪稳定,心情愉悦。 你的情况特殊,不能安排你出去放风。又怕你精神压力过大,适当的还是要开导开导,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好好养身体,养到明年白白胖胖去受刑。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 “这就是你们给我下毒的理由?”大明王都气笑了。 陈观楼耐心解释道:“昨晚你中毒,事情太诡异了,查都没法查。未免后续过多外人参与下毒一事,干脆来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我们天牢亲自给你下毒,免得外面的人瞎操心。你放心,穆医官是神医,他给你下毒,保证你死不了。” “但也动不了,是吧。”大明王看穿了一切。 “还是能动的。”穆医官一本正经的说道,“动一动喘口气的程度,想来大明王应该能够接受。” 大明王:…… 他能说什么。 他都不能拒绝。如果拒绝,这两个人狼狈为奸,肯定会让他重新躺回床板,继续软趴趴的做植物人。 “你们为了确保我不死,真是处心积虑啊!”他感慨一句,满是讥讽,“陈狱吏,你若是肯将这份心思用在造反大业上面,造反何愁不成功。” “大明王,你好搞笑。我姓陈,平江侯那个陈。抓你的就是平江侯。你竟然劝我继承你的大业。你就不怕我今儿继承了,明儿转头就卖给朝廷吗?你那些漏网之鱼好兄弟,就要步你的后尘被凌迟处死。你确定要这样?” “你不会!只要你答应继承我的大业,我敢用项上人头保证,你绝不会出卖我的兄弟们。平江侯是平江侯,你是你。区区一个姓氏,束缚不了你,我看的出来。”大明王无比笃定,心头火热,眼神更是火热。 就像是胜利曙光在望,只需要再接再厉,再努努力,就能达成目的。 他恨不得握住陈观楼的双手,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如果这样做有用的话。 陈观楼:…… 他果然不适合干造反,他就没这么厚的脸皮跟血条,更没有如此火热的眼神以及坚定不屈的意志。 他怕疼。 不用动刑,他全招了。 他要是做了俘虏,肯定会第一个跳出来背叛主公,当个二五仔。 如果他本人就是主公,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出卖手底下的兄弟。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对满含热泪的大明王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中毒犯。你好生配合,我让厨房将你的伙食提升提升,争取多养几斤肉出来。这样做的好处,等到你被凌迟的时候,可以坚持得久一点。 你也不希望,你堂堂大明王,刚上刑场就哭爹喊娘死翘翘,叫人看笑话。身为大反贼,你必须有强健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支撑到仪式的最后一步。虽说很残忍,但在这个年头,唯有足够的残忍才能让你被人们铭记,被史书大书特书,被后人一再怀念。你的精神将永存!” 第426章 赶紧下毒吧 陈观楼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着世间最残忍的话语,最后还不忘给人一颗枣。 枣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中毒犯人大明王激动得热泪盈眶,脸颊抽搐,似乎不敢相信。 “我当真能被史书铭记?会被大书特书?” “肯定的。你造反造了好几年,让赋闲多年的平江侯重回朝堂领兵,你存在的意义非凡,你的贡献巨大,你对大乾王朝的影响是深远的,是积极的。绝不是一粒沙,风吹就散。 你是岩石,是挡在大乾王朝面前的高山。你理应被史书记载。若是有必要,史官还会替你立传。 你知道什么是立传吗?就是说,在史书上,你会有单独的生平介绍,至少占据一两页的内容。历朝历代,能有几人能在史书上占据一两页的内容?恐怕某些无能的皇帝都没这待遇。” 陈观楼一顿忽悠加输出,愣是让铁血真汉子大明王嚎啕大哭啊! 大明王哭得那叫一个激动。 穆医官看得那叫一个不忍直视啊!以眼神谴责陈观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忽悠人。 大明王一边哭,一边一直不停地说:“值了!值了!我这辈子值了!别说凌迟,就算是车裂我也不惧。老皇帝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让官兵闻风丧胆的大明王。 呜呜……陈狱吏,我没想到,世上最懂我的人竟然是你。你就是天选的继承人。不管你是否答应,我已经决定了,我死后,我的所有遗产都给你,我的班底我的钱财全都是你的。只要你肯要,转眼你就能拉起一支队伍。” “别跟我吹牛。你要是有转眼就能拉起一支队伍的资本,你怎么会输得底裤都没了。我对你掏心置腹,句句实话。你呢,满口谎言,至今还在骗我。” 陈观楼呵呵冷笑,表情十分不屑且嫌弃。 穆医官脑子有点乱,问了一句,“他骗你?” “你信他?”陈观楼反问道,“就他,如果真的藏了一手,他能落到如今这地步?他是山穷水尽了,走投无路了,才会束手就擒。但凡还有机会,也不是输得这么惨。” 穆医官啧啧称叹,又问大明王,“你果真是输得底裤都没了,还在哄骗陈狱吏?幸亏陈狱吏精明,识破了你的奸计。换个老实点的人,岂不是上了你的当,命都没了。” 大明王冷哼一声,显得格外理直气壮,“老实人还入不了我的眼,我也不屑欺骗老实人。唯有陈狱吏这般精明似狐的人,才能带队伍干造反。这年头,就没给老实人活路。我年轻那会就是太老实了,别人说什么都信,蹉跎了太多时间。但凡我能早几年醒悟,趁着还有时间多读点书,我也不会输得这般凄惨。” 大明王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只恨时光不能重来。 若是能重来……他一定掀翻大乾的天,自己当皇帝,给穷苦百姓一条活路。 说说而已! 真等他当了皇帝,屠龙少年终变恶龙。说不定干得还不如老皇帝。 陈观楼不相信这帮造反的,无论是泥腿子出身,还是王公贵族出身,但凡是干造反干杀头买卖的人,那套路都是一套一套的。他们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但绝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全都是骗人送脑袋的。 等骗的人足够多,送脑袋的人足够多,造反成功了,论功行赏也轮不到自己。他们身边早有一批所谓的老兄弟,老乡,老部下。这些才是心腹,固定班底,造反成功后有资格同他们共享富贵的人。 至于被忽悠加入的人,呵呵,若是早期没掉脑袋,之后就自求多福吧。 妄想善终,你以为你是谁? 为子孙后代积福? 连自己的福都享不了,谁还管子孙后代。死人哪管活人死活,活人又何必管死人感受。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在哄骗陈狱吏?”穆医官显得很气愤。 大明王呵呵一笑,“你一个医官,操心这么多做甚?陈狱吏都不在意我欺骗他,你何必替他出头。你做好你的本分就行了。” 陈观楼嬉笑一声,对穆医官说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没有读书人跟随他干造反了吧。就他这态度,还没当上皇帝,最多最多就做过一段时间的土皇帝,瞧他对待有才之人的态度,何等的傲慢何等的狂妄。我要是大夫,别说没药材,就算有药材也不乐意给他治伤。” 穆医官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他终于明白,大明王为何注定会输。 不说礼贤下士,好歹也是底层百姓出身,对待人起码也该有基本的尊重,还是救命的大夫。啧啧……输得不冤。 大明王似乎很不服气,“我手中有刀,我不需要别人敬我,只需怕我,我就能扫平天下。” “是是是,你多牛啊,都牛到天牢来了。”陈观楼嘲讽道,看着大明王破防的样子,心情很是美好。不忘提醒穆医官,“赶紧给他下毒,我见不得他这副狂妄的样子,真是欠打。” 穆医官嗯了一声,翻翻药箱,从底部拿出几个药瓶,就那么一调和,给大明王嘴里一灌,得,大明王中毒了,吵不起来了。因为没力气吵。 大明王从床板上坐起来,“你们是真不怕毒死我啊!我昨晚才中毒,今儿又给我下毒。我若是死在天牢,陈狱吏,你该如何交差?” “你要是死了,愁的是宫里的人,关我屁事。”陈观楼很是洒脱。 大明王看不懂,“你负责甲字号大牢,你不用负责?” “首当其冲是刑部。刑部非要将你关进天牢。天牢狱卒何等存在,那就是不起眼的尘埃,谁会跟一群尘埃计较,浪费精力。” 大明王无言以对,只能问穆医官,“你赞同他的话?他如此肆无忌惮,哪天我被气死了,你难道不会被牵连?” 穆医官思考了片刻,说道:“别的不好说。不过,上面的人肯定没时间同天牢狱卒计较。要么杀,要么放过。陈狱吏是平江侯的族人,上面不给陈氏一族面子,至少也要给平江侯面子。如此说来,就算你死在天牢,陈狱吏应该无事。” 第427章 我的身价比你高 肖金的二次排查没有结果,这在预料之中。 按例上报刑部,大明王中毒未死,想来刑部那边走个过场就行了。 出乎意料的是,孙道宁孙侍郎微服来到天牢,寻陈观楼说话。 陈观楼先是见礼,然后直接问道:“大人可要下天牢,看一看大明王的情况?” “人死了吗?” “没死!” “没死就行,本官就不下去了。” 陈观楼疑惑,难道不是为大明王而来?不对啊!天牢除了大明王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值得特别关注。 “大人巡查天牢,可有事情吩咐?小的一定赴汤蹈火。” “说的比唱的好听。听说你偷偷给大明王下毒?” “不瞒大人,外面暗戳戳想要弄死大明王的人不在少数,与其让外面的人乱来,不如天牢下下手为强,省却许多麻烦。而且,穆医官能掌握住毒药份量,确保人不死,平安活到明年开春。” “嗯,本官不是来问罪的。你的办法既然可行,就实施吧。”孙道宁神情漠然,让人摸不准头脑。 陈观楼左思右想,各种揣测,“大人希望大明王死在天牢?” “放肆!”孙道宁瞥了眼陈观楼,“本官的清誉,岂容你肆意污蔑。陈观楼,你莫要太过放肆。” “大人息怒!小的口不择言,你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小的一般见识。” “本官适暂且饶你这回。大明王既然交到你手上,你就好生看着。我会让人拨一批药材过来,你吩咐医官,好生养着大明王,切莫出任何差错。记住了吗?” 陈观楼重重点头应下,之后目送孙道宁离去。 来得突然,走得也很迅速,神神秘秘,给人一种见不得光的错觉。 思来想去,他还是找来穆医官,两人私下里嘀咕,“你说孙侍郎到底几个意思?他到底是盼着大明王死,还是不希望大明王死?” “或许两者都有。”穆医官喝着茶,随口一说:“大明王这个烫手山芋,真要死在天牢的话,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陈观楼挑眉,“你是盼着天牢倒霉,是吧。” “明年的祭天大典,看这个动静,老夫有预感,恐怕不会太平。你想想,如果大明王死了,明年的祭天大典,就没有天牢的事,天牢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天牢只负责把人押送大典现场附近,之后的事情同天牢没关系。天牢再有体面,也进不了大典会场。你多虑了。” 穆医官呵呵一笑,“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真要罗织罪名,管你有没有靠近大典现场,保证有一箩筐的罪名按在你头上。” “我区区一个狱卒,上面的人犯不着对付我。” “的确犯不着对付你,但是借此机会,搞点事情出来,那种级别的风暴,恐怕侯府保不住你。所以我才说,大明王真要死在天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风暴没那么大。” 陈观楼不由得思考起来。 “你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先把大明王噶了?” 穆医官一脸扭曲,“我的意思是,恐怕孙侍郎他们还没下定决心,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他们还没拿定主意。” “这帮当官的,做事犹犹豫豫,果然难成大事。”陈观楼嗤笑一声。 “如果哪天孙道宁又来天牢,估摸就是下定了决心。到时候,你该有所决断。” 陈观楼咬牙琢磨,做别人手里的刀,半点好处都没有,这种赔本买卖实在是不乐意。 穆医官却劝道:“关键时候你可别犹豫。你这位置,接触不到更高层面的人,不如一条道走到黑,效忠刑部效忠孙道宁,求个平安。” “老穆,你的主意靠谱吗?我听着怎么感觉你在挖坑让我跳,巴不得我早点弄死大明王。你这么想他死,何不直接下毒毒杀他。” “我要是弄死他,根本不需要下毒,完全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不会让你有机会抓到老夫的把柄。”穆医官冷哼一声,格外的笃定和自信。以他的医术,把人救活不难,把人弄死更容易。 陈观楼龇牙咧嘴。 他就知道穆医官不单纯,但他并不打算深究,甚至不打算阻拦。穆医官如果真要弄死大明王,说不定他会帮忙放风。 “你什么时候动手,记得提前说一声,我帮你善后。”他调侃了一句。 穆医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开玩笑吧。” “你就当我是在开玩笑。那你要弄死大明王吗?” 穆医官蹙眉,“我和他无冤无仇,弄死他做甚。” “赚钱啊!外面大把的人拿着银钱买大明王的命,我告诉你,没有五千两,这活不能干,干了就是亏本。这活,如果是我来做,没有一万两,别来沾边。” “为什么你的价钱比我高一倍?” “因为我的身价比你高。”陈观楼理所当然地说道。 穆医官一脸无言以对的模样,接着好奇问了句,“有人找你?” “有人找你吗?” 两个人互相试探,互相猜谜。然后嘿嘿嘿,齐声笑了起来。 “那就等!” “等吧!” “等孙道宁的决心。我估摸这帮人到明年都拿不定主意。难怪世人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你没想过帮孙侍郎下定决心?” 陈观楼嗤笑一声,“我又不是他爹!” 两人喝完茶水,散场。 陈观楼不想下天牢,不想听大明王重复又重复的废话,每次一见面就蛊惑他造反,完全看不到放弃的迹象。对于这帮干造反事业的人的意志力和决心,他是深感佩服。换做是他,应该没有这么强大的耐性和韧性。 下班了,提着酒菜回家。 族中大伯请他喝酒,要感谢他。 陈观楼欣然赴约。 族老会权柄的争夺,已经进入了尾声。 侯府世子陈观复亲自出面,料理族务。清除了几个族老,吸纳了新人,族中大伯榜上有名,如愿成为常务副族长之一。 “恭喜大伯!” “同喜同喜!哎,唯独可惜的是,世子不仅提拔了老夫,还提拔了另外两人。” 陈观楼了然道,“世子执掌兵权,深谙权利制衡的道理。三角形最为稳定。无论如何,大伯心愿得偿,以后仰你关照。” “哈哈哈……这次多亏了你,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放心,有我在,族里没人敢打你买卖的主意。” 第428章 竞聘 世子陈观复不仅撤换了族老会的人,还借此机会,大刀阔斧的改了族里的一些陈规陋矩,撤换了账房先生,扩大了族中私塾的规模。 族里凡是年满六岁的孩子,不论贫富,都可以上族学读书。并且提供笔墨纸砚,只不过质量会比较差,适合贫困家庭。富裕家庭肯定看不上族学提供的学习用具。 除却学习用具外,还提供两餐。餐食不丰富,但肯定能吃饱。甚至一年提供两套衣衫。一套春衫,一套冬季棉袄。 族学这些额外的开支,世子说了,由侯府承担。账目也由侯府账房负责,不用族中的账房。等于是单独走账,族老会想插手都无从下手。 杜夫子继续担任族学的夫子,另外又聘请了一位夫子,还聘请了一位教谕。其实就是教导主任,负责教学纪律,族学学风建设。 教导主任就从陈氏一族年轻人中聘请,等于给族人提供了一个就业机会。涉 听族中大伯说,至少有一二十个人竞争这个位置。还问陈观楼,要不要报名竞争。 陈观楼哭笑不得,“天牢这份差事,够我累的。实在没精力去竞聘族学教谕。这个机会还是留给其他有学问的人。” “观新想要竞聘教谕,你认为他有机会吗?”族中大伯仿若随口一问。 陈观楼随口一答,“他要是能管住手脚,戒掉赌博陋习,以他的本事当个教谕不成问题。他毕竟在天牢历练过,知道怎么管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教谕这份差事,侯府给开一年八十两的俸禄,很高了。” 何止很高。就没见过谁家私塾这么富裕。 杜夫子早几年,一年的束修也才六七十两,近几年涨价了。也只比八十两多一点而已。 族中大伯继续说道:“逢年过节,侯府都会置办一份礼物,也能值不少钱。关键是这份差事体面,很受人尊重。因此竞争也格外大。” 大伯只说了明面上的好处。 各种隐形好处还没体现出来。 身份地位所带来的各种隐形收入,各种零零碎碎的收入,加起来也不少。还有借此身份,出入侯府,结交各路贵人。若是单身汉,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寻觅一门良缘。 族中大伯还告诉陈观楼,“女学要恢复,不过每天只上半天课。姑娘家是该读读书,学点道理。听说重开女学,还要扩大规模,好多嫁出去的姑奶奶们,都想将家中姑娘送到族学读书。侯府那边正在商议,要不要扩建族学。其实不用扩建,将隔壁院落打通,开一道门,足够用了。” “女学这事我听我大姐提起过,真要开的话,我那外甥女正好可以来这边读书。不用去苏夫子那里读。” “苏夫子不好吗?” “挺好的。只是苏夫子精力有限,不包餐食和文房四宝。有免费的,当然不能错过。” “哈哈哈……说的没错。有免费的,自然不能错过。只是,对待外嫁女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侯府那边还没有发话。能不能一同免费,现在还说不准。” 陈观楼说道:“无所谓。不免费的话,外甥女的束修和伙食费杂费我包了。” “你不差这个钱,自然大气。但是其他家庭可没有你这么富裕。你说,我家观新能竞聘上吗?”族中大伯有点拿不准。 侯府的态度明显是要将族学管起来,不放心族老会的人。 他想插手让亲儿子担任族学教谕一事,自然就成了泡影。一切都得等侯府的决定。 世子陈观复看似很好说话,善于听取建议,实则十分顽固,绝不接受人情绑架。 反倒是大老爷,看似风流浪荡,不管俗事。可要是谁求到跟前,好生说说难处,大老爷一般情况下还是会帮一帮,或是直接给钱解决问题。 陈观复属于打定主意后,油盐不进的主。纵然是侯府老太太出面求情,他面上客客气气的,实则寸步不让,叫人下不来台。 陈观复回府短短一个来月,二房已经吃了好几次亏,哭都没地方哭。毕竟,世子当家做主,天经地义,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是什么? 这就是身份正统的力量和权力。这就是天下文武百官和读书人要守护的规矩。 老皇帝破坏了大家一致守护的规矩,迟早要遭到反噬。 陈观楼先是问了问报名名单,然后直白地说道:“恐怕有点难,竞争太大了。” 族中大伯跟着叹气,“我也知道竞争太大,总想着万一呢。你能否和世子说上话,在他面前推荐一下我家观新?若是事成,必有重谢。” “大伯,你也太看得起。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哪有资格同世子结交,还推荐人。这事啊,你得往侯府找人。比如世子身边那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他们说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奈何,根本没机会结识世子身边的人。都是从军营出来的,一个个别的不敢说,那叫一个守规矩。没有世子的吩咐,他们连赏银都不要。” 族中大伯连连叹气,无可奈何。 他能走的关系都关系,结果都不尽如人意。这才跟无头苍蝇似的,求到陈观楼跟前。也是他糊涂。 陈观楼别说没这影响力,就算有,他也不可能包揽此事。 既然是竞聘,还关系到孩子们读书学习这等大事,自然是各凭本事。陈观新明显有恶习,有道德瑕疵,其实根本不适合做教谕,就怕孩子被他带坏了。 “大伯,你要相信世子的眼光,他肯定会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人出任族学教谕。” 族中大伯无奈苦笑,他怕的就是世子的眼光。以世子挑剔的眼光,肯定看不上陈观新。哎,陈观新注定第一轮就会被刷下去。 陈观楼陪着大伯喝了几轮,直接将对方给灌醉,酒宴结束,散伙。 吹着冬天的寒风,晃晃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想起了潘娘子。 在这个浪漫的夜里,他需要潘娘子为他暖床。 于是乎,陈家小院在这个晚上,又一次失去了他的主人。 第429章 平江侯三个字的威力 杜夫子最近挺忙的。 族学改制,扩招,扩建。他身为族学资历最老的夫子,责无旁贷,当仁不让,站出来以身作则,做个榜样,给世子陈观复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并且,借此机会,他给长子争取了一个族学打杂的活,一年能有三十两收入。得了准信后,就急急忙忙给老家的儿子写信,让大儿子赶在过年前来京城。迟了,恐生变化,职务被其他人抢了去。 陈氏一族‘人才济济’,没事干的青皮一大堆。一年三十两的收入,对于一文不名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不能放弃的差事。纵然是打杂,在族学打杂可比其他地方体面多了。 杜夫子生怕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体面差事被人抢了,催儿子催的那叫一个急切。 甚至准备了一笔银子,真到了要拼关系的时候,他就拿银子砸,也要替儿子保住差事。 陈观楼好奇问他,“夫子,你准备砸多少银子保差事?” 杜夫子比划了手指头。 陈观楼大惊失色,不敢置信,“两百两?你用两百两保一年三十两的差事,疯了吧。” “你不懂。” 陈观楼:…… 他的确不懂。 就比如上辈子,他不懂为啥有人会花三四十万,买一个月薪三千的工作一样,完全不能理解。 陈观楼嘴角抽抽,不忍直视,“又不是公家饭,至于吗?” “在侯府当差,跟公家饭也差不多了。”杜夫子如此说道。 “不至于,完全不至于。”陈观楼不赞同这个说法。 “你就是虚伪。”杜夫子不客气的斥责道,“你在天牢当差,你自个说说,你无形中沾了多少次侯府的光,享了多少次侯府带来的好处?这还只是间接的好处,已经让你在天牢混得如鱼得水,财源广进。等我儿进了侯府族学,虽说钱不多,可是无形中的好处,又岂是钱能衡量的。” “族学没钱!”陈观楼郑重提醒。 “但是有尊严,有体面,有人脉有关系。这些东西,是用钱都买不来的。而且有了这份资历,将来无论是去哪个书院找个差事做,想来都不会太难。” 杜夫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一辈子在侯府族学做事,不是不可能,就是可能性没那么大。总得为将来考虑一二。万一哪天侯府不用他了,也不用他的儿子,靠着这份资历,去地方上的书院谋个差事,不说易如反掌,至少也是比较容易的。 京城无论什么,总要比地方上更贵重些,更尊贵些。 因为这天下,最长见识,最富贵的地方就是京城。 天下有才之士汇聚京城。但凡是能在京城文化领域混出头的,有一席之地的人,绝对有一手真本事。拿到地方上,那就是顶尖的人才。 杜夫子能在侯府族学教书这么多年,那必然是有才之士啊! 这资历,拿到地方上,不是顶尖人才又是什么。让儿子进入侯府族学,简单说就是镀金。 这份隐形的好处,陈氏族人不太敏感,因为陈家人极少离开京城,很少有机会能感受京城陈氏,平江侯族人这几个字在地方上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侯府的管事们倒是知道,但他们不会主动说出来。 杜夫子是外姓人,所以他很清楚陈姓这两个字的威力,很清楚平江侯三个字的杀伤力。那真是,以他侯府族学夫子的身份,若是在小地方,说不定都能和当地父母官平起平坐,成为当地最有名望的乡老。 他看着陈观楼,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你对侯府的影响力,明显缺乏认识。”他吐槽了一句,然后又说道:“有机会,你到地方上走动走动,你就知道平江侯这三个字的威力,甚至比公文都好使。” 陈观楼:…… 是他见识浅薄了。 “我在天牢当差,一年到头忙得不行,哪有空出门走动。” 他几次出京城,都是为了办事。行路匆匆,半点不敢耽误。根本没机会深入了解地方详情,也没多少机会和当地人打交道。 不过倒是看了些风景,也看到了民生疾苦。 杜夫子摆摆手,“总而言之,花两百两替我儿保住差事,我认为很值。当然,最好不需要花钱。世子已经许诺的差事,希望没人来抢。” 他是盼着没人来抢,同时又做好了有人来抢的准备。两手准备,确保儿子的差事万无一失。 陈观楼说道:“又不是当教谕,一年区区三十两,应该没几个人抢。” “说你不懂,你果然不懂。陈氏一族的人不抢,难道外姓人也会不抢?侯府那么多家生子都没差事,或是差事不够体面,他们能不眼馋族学的差事吗?趁着在族学当差的机会,多读几本书,修身养性,有了学识后,借机跳到更高的职位明显更容易些。侯府更愿意用读过书的家生子做事。” 偌大的侯府,偌大的产业,需要用到很多人办差。 侯府不缺下人,但是缺有才华的下人。其实,任何一个高门大户,都缺有才之士。偏偏有才之士不屑做客卿,不屑办实事。 实事通常只能交给家生子,或是族人去办。 奈何,无论是家生子还是族人,有才华的都是少数。 因此,杜夫子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族学打杂这个差事,肯定有人抢,而且抢的人还不少。他能走通世子的关系,其他人同样能走通世子的关系。不得不防一手。两百两就是他的备用计划。 陈观楼捏捏下巴,他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他现在的收入,不可能将三十两看在眼里,自然不太理解这份打杂差事的重要性。 他干脆说道:“你要是钱不够,我借给你。你儿子也算是我晚辈。” “什么晚辈,胡说八道。你得称呼一声杜家长兄,算平辈论交。”杜夫子气不打一处来,陈观楼太鸡贼了,竟然占他便宜。 陈观楼嘿嘿一笑,“夫子,我和你之间谁跟谁啊,我们两就是兄弟之交。你儿子当然是我的晚辈。” “滚滚滚,我儿子比你大多了,他要是成亲早,都能生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杜夫子特嫌弃的挥手。没大没小,占他便宜。 第430章 冻死的 侯府世子陈观复忙完族务,紧接着就得了朝廷的差事,被任命为工部侍郎。 工部? 陈观复笑了。 老皇帝让他一个带兵打仗十几年的武将,去工部当差,还是侍郎,跟奸贼江图同坐一堂。这里面的用意,不言而喻。 “世子是武将,论理不去兵部,也该去五军都督府,最差最差也该去太仆寺。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安排世子进了工部,还是跟江图那个奸贼同坐一堂的工部侍郎。陛下究竟是何用意?” 大管家紧皱眉头,下意识认定老皇帝不怀好意。 “工部有钱,本世子去工部没什么不好。不过一想到要和江图做同僚,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确有点为难本世子。” 大管家忙说道:“世子不曾和江图打过交道,那人就是个无耻小人,不学无术。全靠媚上欺下,才能走到今天。他在工部,就是替老皇帝揽财。 世子去了工部,难免会和他发生冲突。闹到陛下跟前,不出意外,陛下肯定会维护江图,斥责世子。次数一多,我已经不敢想象那个后果。难道这就是陛下任命世子为工部侍郎的目的吗?就为了打压?” 大管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开始为了陈观复的前途担心。 陈观复的表情显得很坦然,“打压算得了什么。兵权才是最关键的。将我调离兵部,也不安排我去五军都督府,就是为我让我远离兵权。就像当年他对付父亲一样,父亲残了,只能卸了差事远离兵权,闲散度日。 一样的目的,只不过手段不同而已。毕竟,我在军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父亲。在勋贵中的影响力,也不足以同父亲当年相比。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老皇帝手下留情,没让我残废。呵呵!” 陈观复冷冷一笑,眼神阴沉沉的。 心情可谓极坏。 老皇帝这一招,妥妥的阳谋。 陈观复不能反抗,甚至还要乖乖上任,在工部好好当差。就算想干点什么事,至少也要等个一年半载。 他咬咬牙,转眼又是一笑,“去工部也好,就当是休养。等到明年祭天大典……” 说起祭天大典,大管家忙禀报道,“天牢那边的消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乱来,陈观楼竟然主动给大明王下毒。” “当真?”陈观复略显诧异。 “此事千真万确。” 陈观复闻言,沉默两秒钟,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陈观楼这人真的很妙,亏他想得出主动下毒这个主意。妙!妙极了!” “世子认可他的做法?” “为何不认可。很明显,陈观楼主动下毒,肯定毒不死大明王。却给某些蠢蠢欲动的人释放了一个信号,别乱来!朝中已经有人有计划地想要大明王的命。大明王不能早死,得掐着时间死。呵呵,亏他想得出来。” 陈观复的心情似乎好转了许多。 “再给天牢送一笔银子,告诉陈观楼,给大明王多吃点好吃点,争取将人养的白白胖胖。那可是陛下钦定的祭天祭品,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万一陈观楼阴沟里翻船,率先毒死了大明王,如何是好?” “那就是他的命。他在天牢当差多年,若是连下毒都掌握不好份量和安全,那他的本事显然有限,不值得侯府继续投资。” 陈观复笑着说着冷酷的话语。 大管家点点头,“小的明白了。” …… 自从大明王被下毒后,狱卒们看着大明王每天一步三喘气的模样,全都提心吊胆。生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死翘翘了。 肖金跑到陈观楼诉苦,“要不还是用回之前的药,让大明王躺在床板上当植物人。他现在的模样,大家每天都提着心,一刻都不能放松,着实太过煎熬。” “你该知道,我和穆医官为什么要给大明王下毒。我早就跟你说过,天牢就是个大筛子,哪哪都是眼线。我们不下毒,别人就会给大明王下毒。像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不是每次都有的。我们下毒,外面的人就会收手。我们下毒,至少能掌控份量,确保安全。外面的人下毒,那可是奔着让大明王死的目的。” 肖金:…… 无法反驳。 因为全是事实。 陈观楼表情一缓,接着说道:“告诉下面的狱卒,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些,奖金会多给三成。在我手底下办事,不会有光辛苦不给钱的道理。钱的多少同大家的辛苦程度挂钩,干得越辛苦钱越多。相信大家都会理解的。” “行,都听大人的。只要有钱,下面的小崽子们,肯定没怨言。就算有怨言,也全都吞进肚子里。谁敢说闲话,不用大人操心,我先抽死他。” “抽死倒也不必。拿钱办事天经地义。拿了钱还牢骚满腹,那就是不讲规矩。对于不讲规矩的人,直接调离甲字号大牢。” “明白!” 肖金得了吩咐,干劲十足,昂首挺胸下牢大牢给狱卒们训话。 训话这个传统,也是从陈观楼开始的。现在几个班头都跟着学,什么训话,开大会,一套又一套。 三九寒冬,那是真冷啊。 一大早,甲字号大牢就抬出了两具梆硬的尸体,冻死的,硬邦邦的。 隔壁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更惨,一个早上,抬了十几具尸体出来,全是冻死的。 穆医官照着规矩,检查了一番,确定死因,开具文书。 天牢则书写公文,上报刑部。 尸体都暂放停尸房。 地方不够? 这么冷的天,全都垒在一起吧,等家属来领尸体的时候,再一具具分开。 没办法,天牢就这条件。天气冷,死的人又多,又必须走程序。只能将尸体垒在一起,节省空间。 甲字号大牢算好的,一个月的死亡名额都没用完,陈观楼是有良心的狱吏。别管破衣烂衫,只要能保暖,统统给犯官们拿去。 牢房里面又不能点火盆取暖,不通气啊! 只能靠抖,靠被褥靠棉袄取暖。 昨晚上那么冷,突然降温,陈观楼自己的体感,昨晚上短短几个时辰,一口气至少降了一二十度。以至于甲字号大牢也冻死了两个人。 第431章 奇怪的边缘人物 行文上报刑部。 刑部那边拖拖拉拉,拖了两天才派人来到天牢验明尸体身份。 就这短短两天,停尸房内又多了几具尸体,全都垒在了一起。 刑部的人特嫌弃,不肯踏进去一步。只安排仵作做事,确认数量和死因,之后再确定身份。 陈观楼也嫌停尸房晦气,没露面,让王班头接待刑部的人。 忙活了小半天,可算是忙完了。 在公事房接待刑部官员,“没问题的话,天牢这边就通知家属来领尸体。你看行吗?” 说罢,将文书递上去,只等签字画押。 刑部的人捏着鼻子,似乎还能闻到停尸房那边的味道,提笔勾划。勾到甲字号大牢死亡名单的时候,突然愣了下。 “蒋芳修死了?” “对啊!这是个老犯人,管了好几年。身体不行了,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这个人我不能勾。”刑部官员立马丢下手中的笔,“这人我得上报,等上面的通知。” “为啥不能勾。刑部的仵作都已经检查过了,全都是冻死的。前两天降温,夜里有多冷你又不是不知道。牢房里冻死几个身体虚弱的,太正常不过。”一旁的王班头嚷嚷起来。 蒋芳修是他管辖地的犯人,刑部不勾划,那他这个月的奖金就得扣一部分。全家人还指望着他拿钱回家买米下锅。 “总之这个人我不能勾。”刑部官员态度坚决。 王班头气得暴跳如雷。陈观楼及时拦住他,叫他不要冲动。 “能否告诉我,这个蒋芳修有什么特别,为何不能勾划?” “这个蒋芳修,身份背景都很普通。但是他背后牵连着贵人,没有贵人点头,我是万万不能勾划的。万一触怒了贵人,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观楼挑了挑眉,上前直接搂着刑部官员的肩膀往隔壁厢房走。刑部官员不乐意,嫌弃他的身份,使劲挣扎了两下,愣是没挣开,反而被带进了厢房。 陈观楼将房门一踢,门关上了,挡住了外面的目光。 “能不能说说,蒋芳修得罪了哪位贵人,死了都不放过。”陈观楼随口问道。 刑部官员冷哼一声,昂着头,一脸傲慢且鄙夷。 气死他了。 被一个狱吏羞辱,偏偏还反抗不了。果然是天牢糙汉,没脑子的东西,只有一身力气。等将来有了机会,他定要让这个姓陈的好看。 “这些事情,岂是你们能知晓的。你只管记住,蒋芳修的尸体,继续放在停尸房。没有上面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陈观楼笑了。 或许是顺风顺水了太长时间,很久没感受过小鬼难缠的威力,一时间只觉着好笑。 他走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膀。 对方立马跳起来,“你想做甚?我是刑部官员,你可不能乱来啊。” “乱来?怎么会!我只是跟大人亲近亲近而已。大人如此异常,莫非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我对你能有什么企图。姓陈的,我知道你的背景。但这里是天牢,是刑部的地盘。还轮不到你只手遮天。”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只手遮天?大人栽赃陷害的话,张嘴就来,这是干熟练了吧。” 原本陈观楼还打算好好和对方聊聊,关系到位了,大家去外面潇洒一回。却不料,对方一惊一乍的,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姿态拿捏得那叫一个恶心。 他顿时就歇了亲近的打算。 “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啊!” “大人如果哪天落了难,被关进天牢,凭我们之间的交情,大人放心,我肯定叮嘱下面的狱卒好生照看大人。” “你威胁我!你竟然威胁我!我告诉你,就算是你下大牢,我也不可能下大牢。你休想威胁我,我不吃你这套。” 靠! 陈观楼看着对方激动得跳脚的表现,眼前这位官员,肯定是有点被害妄想症在身上。情绪这么容易激动,到底是怎么在官场上混下去的,还没被人打死。莫非有靠山。 看样子应该有靠山,难怪眼睛长在头顶上。 陈观楼干脆利落,打开房门,对方像是受辱的女子一般,急不可耐的逃了出去。 王班头不明所以。 陈观楼目送对方离去,吩咐道:“去将蒋芳修的卷宗找出来,再找老人打听打听。实在打听不到,我去外面找人打听。” 蒋芳修的卷宗很简单,私德不修,就这么一个罪名,被关进天牢数年不见天日。探访记录基本空白,这么多年,愣是没有人上天牢看望他,也没见到有人送钱送物。属于天牢边缘人物。 “这个蒋芳修,单是看卷宗,就是个普通犯官,没啥背景。这么一个小人物,能得罪谁?人都死了,还不让埋。” 陈观楼很是好奇。 问了一圈牢房里面的老人,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这么一个边缘人物,无人关注,自然也就无人打听他背后的隐情。 “行了,这事我先让人打听打听蒋家那边的情况,蒋家肯定清楚蒋芳修究竟得罪了谁。” 陈观楼果断将打听消息的事交给卢大头办。 卢大头自从接了每天送山泉水的差事,婆娘不给他脸色看了,孩子也有热饭热菜吃,家庭一下子变得异常和睦。他自个手里头也有了零花钱,生活水平虽然没有改进,但是情绪价值到位,每天都美滋滋的。 得了陈观楼的吩咐,他拍着胸脯保证道:“陈哥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只要蒋家人还在京城,我连他家女眷穿什么颜色的肚兜都给打听出来。” “没让你打听他家女眷穿什么颜色的肚兜。你只需要打听一下蒋芳修究竟得罪了哪位贵人,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别的少打听。” “我听哥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许富贵要是问起,我会替你分说一二,不叫他为难你。” “我不怕许富贵。”卢大头一脸嘚瑟,“他在陈哥面前,就是这个。”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根小手指。 陈观楼笑了起来,踹了一脚,“难怪许富贵想要收拾你。赶紧滚!” 第432章 尸体都臭了 卢大头这人是有点道行的。 没废什么功夫,就打听到蒋家地址。只可惜人去楼空。 但他没死心,跟周围邻居们一阵叨叨,得知蒋家在蒋芳修出事后没多久,就搬回祖籍。但是有两个曾在蒋家当差的仆人留了下来,如今就在附近某个大户人家当差。 一番辗转,卢大头终于找到昔日在蒋家当差的仆人,花费了一点银子,终于从两个人口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哥,哥,姓蒋的事情都问清楚了。” 打听到真相后,卢大头是一分钟都没耽搁,饭也没吃,揣着剩下的银两急匆匆赶回天牢。 “全打听清楚了。蒋芳修一出事,蒋家就搬回老家了。幸亏有两个仆人还留在京城讨生活。事情我都问清楚了。蒋芳修倒霉催的,得罪了青阳公主,准确的说是得罪了青阳公主府上的一位客卿。” 青阳公主? 青阳公主是老皇帝的长女,据说年幼的时候颇为得宠,但是婚事不太如意,嫁了个没本事靠啃老过活的纨绔。夫妻两人感情不睦,各玩各的,满朝皆知。老皇帝过问过几次,甚至要将驸马治罪,最后都不了了之。两口子继续过着名存实亡的夫妻生活。 听闻,青阳公主府上养了好几个面首。 但是,这些面首全部加起来,都不如公主府的某位客卿。 这位客卿姓苏,出身官宦世家,有才有貌,书上形容一个男人翩翩浊世佳公子,这话就是为苏客卿量身定做的。 但是,这位苏客卿命不好,自幼死了爹,娘亲软弱,母子两人饱受族人欺凌。好在,他自幼聪慧,在当地被称之为神童,展露出非凡的读书天赋。等他考取功名,逐步得到族中的重视,日子才好过起来。 后来顺利考取进士,二榜头名,也就是第四名。 这个名次,已是非凡。 最重要的是,他跟蒋芳修是同榜进士。但蒋芳修的名次是倒数。 或许梁子就是这样结下来的。 后来,苏客卿由恩师介绍,娶妻生子。也是因为恩师牵连,他和岳丈一家都倒了霉,下了大狱,还被施了大刑。岳丈一家的男丁大部分都没熬过去,死在了狱中。女眷多半也都上吊自尽,就连孩子也没了。 苏客卿原本也是要死的,但他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青阳公主只见过他一眼就惦记上了。得知他出事,拼着被老皇帝责罚的风险,将他救了出来,就养在了公主府,当了一名客卿,替青阳公主出谋划策。 至于蒋芳修同苏客卿之间的恩怨,据蒋家仆人说,苏客卿下狱,蒋芳修曾落井下石,狠狠得罪了姓苏的。 待到苏客卿在公主府站稳了脚跟后,就着手报复蒋芳修。 青阳公主全力支持苏客卿,蒋芳修因此被下了天牢。蒋家人担心苏客卿继续报复蒋家人,于是急匆匆搬回了祖籍,不敢继续留在京城。 如今,蒋芳修死了,他的尸体是埋还是喂野狗,得看公主府那边的意思。公主府一日不发话,蒋芳修的尸体就得继续放在停尸房内。 事情大致就是这么一个经过。 卢大头接连灌了两杯茶水,擦了擦嘴。 “哥,你要是还想知道详细的,我去找他们同科落榜进士打听,肯定能打听到更多内容。实在不行,我上公主府托关系问问。” “瞧你能的,还上公主府托关系问问。公主府是那么好打听的啊,当心命都没了。行了,这事到此为止。银子还有剩吧。” 卢大头笑呵呵的,做势要掏银子,“银子还剩了点。” 还没等他掏出银子,陈观楼直接说道:“剩下的银子都留给你,买点好吃的给孩子们。对了,这位苏客卿今年多少岁了?” “应该还不到四十。听说考取进士功名的时候挺年轻的,前途无量。谁知道,祸从天降。要不是青阳公主出手救了他,他早就死在了狱中。”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收敛点,别让许富贵逮到你的把柄。” “多谢哥提醒,许富贵那里不足为惧。”卢大头办成了事,又得了银子,心情那叫一个美好,乐滋滋的走了。估摸晚上又要照顾赌坊生意。 王班头得知了真相后,就一个劲的抓头发。 “真就让尸体一直放着?公主府那边万一一直不发话,怎么办?岂不是要放臭了。” 幸亏现在是冬天,幸亏这几天降温。 如果死在夏天,王班头不敢想象那个场面,那得多骇人啊!突然想起了鞭尸那回,整个天牢弥漫着一股味道,整整过了半月才完全散掉。 那滋味,是个人都受不了。 而且,还影响他的奖金。 “先看刑部那边的动静。实在不行,我们自个想办法通知公主府。” “大人,你可有主意?莫非认识公主府的人?” “我上哪认识公主府的人。”陈观楼哼哼两声,他不认识公主府的人,但他知道有一个人肯定认识公主府的人。 祥哥! 陈观祥! 身为侯府门房,那叫一个见多识广。 公主府跟侯府肯定有来往。 陈观祥身为门房,别的人搭不上话,但是公主府的管事他肯定搭得上话。 不过,一切等刑部那边的通知。 生怕停尸房不够冷,陈观楼吩咐人又放了几坨大冰块进去。 蒋家人不在京城,那就通知蒋芳修的亲朋好友,别管是谁,让对方做好收尸的准备。 刑部那边拖啊拖,拖了几天都没动静。 陈观楼安排人上刑部催,也没起到作用。 若非事情太小,他都想亲自去找孙道宁说道说道。 他没找孙道宁,但他找了范大人,昔日的范狱丞。 范大人告诉他,这事没别的办法,只能等。 陈观楼等得起。可是尸体等不起。 照着规矩,尸体没有勾划之前,必须停放在天牢停尸房,不许移动搬移。 这就很要命了! “尸体不能久放啊,我的大人。你去天牢走一趟,就知道那味已经遮不住了。” “那也没办法。天牢干的就是这活。要是你有门道,你赶紧通知公主府,让公主府发话。” “我哪有什么门道。” “别谦虚了。这种小事肯定难不住你。” 第433章 既要脸又不要脸 天牢的上空已经开始飘味。 就算是冬天,也阻挡不了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比如尸体腐败。 各种手段,也只是延缓而已。 想要根本解决,唯有赶紧将尸体拉出去埋了。 陈观楼干脆舍了脸面,去找孙道宁。 结果孙道宁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公主府那边,刑部已经通知了。迟迟没有消息,本官也没办法。本官与公主府毫无交情,从无来往,纵然有心帮忙,也是无处下手。” “孙大人可否给张条子,先将尸体拉出去,存放在义庄。天牢那么多人,恐引起疫病。此事不得不防。” 陈观楼自认为自己的要求很合理。 然而孙道宁却说道:“这不合规矩。” “怎么就不合规矩。死因身份都已经确定了,按照规矩要么埋了,要么拉走。就因为公主府的原因,刑部不给勾划,尸体一直停放在天牢。分明是你们刑部办事不利,牵连我们天牢。” 孙道宁冷哼一声,脸色一垮,“陈狱吏,本官就当你年轻气盛不懂规矩,不计较你对上官不敬的事。也就是遇到了我,才会如此大度。换做别的官员,你早就被轰出去了。”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 这帮当官的,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翻脸就跟翻书似的。 他咬咬牙,“大明王现在很太平,我替大人分忧,大人堂堂刑部侍郎,这么点小事就不能办了吗?” 孙道宁拿起手中的卷宗,“刑部上下,没有人愿意得罪公主府,本官亦如此。青阳公主名声在外,那就是个,嗯,性情比较耿直的人。” 分明是想说青阳公主就是癫婆,没人敢惹。否则,刑部上下何必投鼠忌器,连一具尸体都不敢勾划。 反正尸体又没停放在刑部,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小事招惹那位癫婆。 “好,不找公主府。大人可否和那位苏客卿勾兑一下。想必苏客卿点头,公主殿下也会点头。” 孙道宁摇摇头,面色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事不好办。本官同姓苏的并非同科,也非同乡,更不是同窗,也不曾一起办差,从无交情来往。他如今是公主府的客卿,眼下朝中不太平,青阳公主有着明确且公开的立场,本官不宜同公主府的客卿来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不过,本官知道有个人或许能和姓苏的说上话。这人你也认识。” “谁?” “谢长陵。” “他?” 陈观楼有些意外。 “姓苏的同谢长陵曾是同僚,都在翰林院当过差,曾一度同为天子侍读。听闻,二人身为同僚时,相处得还算不错。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看你个人努力了。” “大人这番做派,叫人好生为难。明明是刑部的差事,却推到我们天牢头上。大人身为堂堂刑部侍郎,不纠正就算了,竟然还推波助澜,助长这类风气。”陈观楼没管住嘴,数落了对方几句。 他是真的不爽啊! “放肆!” 孙道宁是要脸的。 正因为要脸,所以格外生气。 “陈观楼,本官给你脸了吗?让你如此放肆!本官对你的客气,成为了你讥讽本官的底气。真当本官不会收拾你吗?” “那么大人赶紧收拾我,我正好卸了这该死的差事。天牢爆发疫病,也跟我没关系,你找人处理去。”陈观楼趁机撂挑子。 别人都怕青阳公主那个癫婆,难道他就不怕吗? 他也不想跟癫婆打交道。 孙道宁恼怒极了,若非多年修养,他真的会当场破防。 “你这人……你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本官斥责你两句难道不应该吗?本官堂堂三品朝臣,部堂高官,斥责你两句,你听着就好。竟然发起脾气,还想撂挑子不干。成何体统。” 这个示弱,示得有点尴尬还有点不自然。 陈观楼略显诧异。 万万没想到,孙侍郎也是能屈能伸,竟然对他一个小小的狱吏示弱。难得啊! 罢了罢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先给我批个条子。” “本官批不了。本官主管刑案,像是这类后勤事情你得找武大人,他是右侍郎,这些都归他管。我不能插手他的事,这是规矩。” 陈观楼:…… 他跟武大人别说没交情,甚至都没见过面,没说过话。他算哪个台面的人物,哪有本事让武大人批条子。 “我不认识武大人。烦请孙大人帮帮忙,能否问武大人批个条子。” “真不行。武大人脾气……反正肯定不会冒着得罪公主府的风险,给你批条子。纵然是本官出面也没用。这一点刑部上下所有人都很清楚,你若是不信,你找熟人打听打听就知道真假。” “言下之意,刑部这边走不通。” “真走不通。你还是自行想办法吧。只要公主府那边点了头,刑部这边立马勾划。既然味道已经出来了,你更应该抓紧。听钦天监的人说,过几天有可能会升温。” 升温! 要命啦! “你们刑部是真不怕天牢闹疫病啊!” “大冬天的闹疫病,想来是可以控制的。所以大家都不怕。” 言下之意,真要闹疫病,直接将天牢大门一锁,不许任何人进出,让天牢内部所有人自生自灭。 够狠毒的。 陈观楼空手而归,直接下了大牢,找到谢长陵,说明来意。 “你是说苏子实?” 苏客卿大名苏子实。 “正是此人。蒋芳修同他有仇,如今姓蒋的死了,公主府那边迟迟不发话,刑部不敢勾划,尸体就只能一直停放在天牢停尸房。你闻到味道了吧。这么下去,迟早爆发疫病。到时候天牢从外面一锁,大家都得死。” 谢长陵闻言笑了起来,“还真是刑部的一贯作风,解决不了问题,就来个死光光。本官同苏子实,昔日的确是同僚。对于他的学问,本官是佩服的。那样的身世,那样的环境能学出来,才智过人。只可惜运道不行,年幼遭逢大难,成年后再次遭逢大难。” “那你能和苏子实联系吗?能否让他通融一二,无论什么恩怨,蒋芳修已经死了。” “联系他没问题,但他愿不愿意给本官一个面子就说不准了。当年他遭逢大难,本官并未出手相助。若是他记恨在心,那可是帮了倒忙。” 第434章 惊天大丑闻 “苏子实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陈观楼忍不住问道。 谢长陵摇摇头,只说道:“人在遭逢大难后,性情难免发生变化。他岳丈一家都死了,孩子死了,老母亲也死了。族人据说也受了他的牵连。 他如今在公主府当差,按理说,是有机会出来继续当官,可他却甘愿以客卿身份留在公主府,背负各种不堪的议论。你猜他性情有没有变化?反正在本官看来,他已经不是昔日的的那位苏大人。” “他和公主之间?”陈观楼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不知真假,不作评论。你看本官长得可好看?” 这个话题转得格外生硬。 但陈观楼还是配合的点点头,自然是好看的。朝中当官的官员,就没有一个丑的。长得丑,只配去偏远地区当父母官,一辈子都别想当京官,更不可能到皇帝面前露脸。 这个看脸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你也长得好看。可我们二人加起来,都不如苏子实的好看。” 谢长陵替陈观楼解了疑惑。 陈观楼极其震惊,他的相貌,不是吹牛,那可是勾得姐儿倒贴的啊。比他长得好看的,反正他没见到过。谢长陵勉强算是跟他平分秋色。 就这,两人加起来竟然都不如苏子实? 那得帅到什么程度啊! 难以想象。 “不敢相信是吧。当年,殿试的时候,苏子实第一次在老皇帝跟前露脸,差一点就被剥夺了殿试资格。”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老皇帝起了龌龊不堪的心思。不妨告诉你,江图的模样有三分像苏子实。” 这这这…… 这个八卦,陈观楼感觉必须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若非几位朝臣阻拦,国朝差点就爆发一场令人瞠目的丑闻。” 谢长陵说完,目露嘲讽之色。对老皇帝的厌恶,那是毫不掩饰。 “既然如此,苏子实为什么最后进了公主府?”陈观楼想不通。 “因为有人告诉陛下,苏子实会影响他的修仙大业。姓苏的必须远离朝堂。苏子实遭逢大难,同这道箴言也有关联,有人借机想要弄死姓苏的。蒋芳修落井下石,不出意料之外,被报复也是理所当然。青阳公主不顾一切救下姓苏的,对他可谓是再造之恩。苏子实选择做公主府的客卿,没有出来做官,可能也是那道箴言的缘故。他若是出来做官,或许要死第二次。而第二次,青阳公主未必还能护住他。” 谢长陵不急不缓地分析苏子实的处境。 “蒋芳修死去多日,却一直不得安葬。不出意外的话,苏子实的仇恨还没消。你让我联系他,恐怕很难有效果,说不定适得其反。” 陈观楼龇牙,这事为难啊! 这里面的恩怨情仇,粗粗一听,都能感觉到腥风血雨。 “总得将尸体拉出去。”他掷地有声,“无论如何,尸体不能继续停放在天牢。” “行吧!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我书信一封,你自个想办法送去公主府。其实,你应该走侯府的渠道,把握更大。无论如何,公主府总该给侯府一个脸面。” “我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让侯府世子替我出面。”陈观楼实事求是的说道。 “陈观复这人,嗯,以前见过一面。貌似的确不太好打交道。侯府教育族人的水平一般般,但是培养世子的能耐很不错。连着几代继承人,都颇有本事。”谢长陵略作点评,有褒有贬。 陈观楼则建议他,“如果搞不定苏子实,尸体运不出去,你还是想办法早点出狱吧。” “陈狱吏放心,我有预感,这事你肯定能办成。本官就不必费心提前出狱。” “我自己都没信心,你倒是对我挺有信心。”陈观楼调侃道。 谢长陵故作神秘,笑道:“陈狱吏的能耐,我自然是信的。就算不走侯府的渠道,相信你也有办法解决此事。” “多谢你对我有信心。” 陈观楼拿了书信,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将书信送给苏子实。请苏子实放下仇怨,赶紧让人将蒋芳修的尸体运送出城。 为了确保书信准确送到苏子实的手中,陈观楼再次厚颜找到了陈观祥。 “祥哥!” 陈观祥一见到陈观楼这个狗东西,顿时脑袋都痛了。 连着翻了几个白眼,就差没关门了,知道关门也没有用。 “别叫祥哥。你每次这么叫我,肯定没好事。” “瞧祥哥说的,我跟你谁跟谁啊。走,我请你喝酒。” “你的酒我可不敢喝,我怕你一脚踹翻我。” “污蔑,妥妥的污蔑。你又不是陈观清,我踹你做什么。走走走,醉香楼,上等席面,头等姐儿,我请客。” “这么大方。你先说说,要我做什么事。” “小事,真的是小事一桩。” 陈观楼直接把人拉走,直奔醉香楼。陈观祥泽是半推半就,勉为其难跟着去了。 等到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身边漂亮姑娘伺候着,身心舒爽的时候,陈观楼才将提起正事。 “苏客卿?” “这事有难度?以祥哥的人脉关系,不应该啊。” 陈观祥脸颊抽搐了两下,“我就一个门房,哪有资格同苏客卿说话。” 眼见着陈观楼一张脸垮下去,陈观祥不自在的补充了一句,“罢了,公主府府上的管事,我倒是认识几个。送信这事我替你办了,话也会帮你带到。至于人家肯不肯高抬贵手,我可不敢打包票。” 陈观楼立马笑了起来,“果然还得是祥哥。祥哥一出马,京城这地界,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你少拍我马屁。你少甩两次脸色,我就谢谢你。什么人啊,不帮你忙,你就甩脸色。我跟你当兄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彼此彼此!奈何我们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打不断的血缘兄弟啊!”陈观楼唱作俱佳,将身边的姑娘们都逗乐了。 陈观祥心想,若非今儿被姑娘们伺候得高兴,他肯定不鸟陈观楼这厮。大方是大方,就是那狗脾气,一言不合就要翻脸,不带半点客气。仿佛兄弟就是拿来坑的。 第435章 真仙 陈观祥办事不含糊。 一天后就通知陈观楼,信已送到,此事了结。后续的事情不要找他。 接下来陈观楼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停尸房那地已经没法踏足,采取了各种消毒措施,众人依旧忧心忡忡。再不解决,大家就要集体请假不来当差。 宁愿没钱,也不能没命。 尽管冬天的尸体没有夏天那么凶,然而凡事就怕万一。万一呢? 万一今年天牢走霉运,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就在人心惶惶的时候,公主府终于有了动静。 一大早,天牢大门口,来了两辆马车,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 管事的下了马车,自报身份说是公主府的,门房那叫一个积极那叫一个热情。一边将人迎进天牢,一边派人通知陈观楼。 盼星星盼月亮,公主府的人可算是见到了。 陈观楼走出公事房,急匆匆来到大门口迎接,只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中年?青年男子。 他突然就理解了谢长陵那句,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如对方一个人的话。 此刻,他似乎见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真仙! 明明是红尘俗世中的一介俗人,内心满是各种红尘欲念,双眼却平静无波,无欲无求,世间一切皆是枉然。 明明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气质却如谪仙,不染世俗尘埃。 难怪老皇帝差点因为这张脸,惹出天大的丑闻。朝臣们阻拦得辛苦啊! 难怪青阳公主不顾一切,将人救下。这个看脸的世界,没救了。 陈观楼双眼锐利,发现青年眼角到脸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看样子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伤痕已经很淡很淡,几乎看不出来。 原来,苏子实当年差点破相。 没有青阳公主,这张脸都保不住。 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用了多少名贵药材,才将脸上的疤痕祛到如此淡的地步。可尽管有疤痕,却依旧不掩其真仙人的气质。 “我是天牢甲字号大牢的狱吏,姓陈,陈观楼。” “我是苏子实,公主府客卿。” “原来是苏客卿,快请进!天牢简陋,还望苏客卿见谅。” 苏子实跟在陈观楼身后走进天牢,脚步一顿,嗅了嗅。 陈观楼忙解释道,“停尸房那边出了点问题,正在努力解决。” “哦!” 苏子实没有任何表态,似乎没有理解陈观楼的言下之意。 陈观楼:…… 谢长陵说此人聪明又有才学,科举第四的排名,不可能听不懂他的潜台词。那是几个意思? 先不管对方几个意思,陈观楼将人请进公事房,用上好茶叶招待。 他也不想招惹青阳公主那个癫婆,所以尽量做到尽善尽美,尽量让对方满意。赶紧将事情了结,皆大欢喜。 “敢问苏客卿,今儿过来,是为了蒋……” “我想见见谢长陵。”苏子实道明来意。 陈观楼愣住。 “只是见谢长陵?” “是的。还请陈狱吏行个方便,我想单独和他聊聊。” “单独聊啊!”陈观楼斟酌着,揣摩着。 苏子实果然是个聪明人,当即又说道:“这是公主府批的条子,蒋芳修的尸体你们尽管处理,公主府不会过问。” “那敢情好!” 陈观楼喜笑颜开,卡了他这么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谢天谢地啊。 “你想见谢长陵,此事简单。来人,将谢长陵带上来。一会你们就在这间公事房说话,没人打扰。我先去处理杂务,苏客卿稍作片刻。” “陈狱吏尽管忙去,不用管我。这茶倒是挺好喝的。” “哈哈,苏客卿喜欢就好。” 事情解决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陈观楼拿着条子,一边吩咐人准备棺木,一边吩咐跑腿的狱卒赶紧去刑部把手续办了。办好手续后,一刻都别耽误,赶紧回来。 尸体必须在今日,尽快送出城。 另外还派人通知蒋芳修的亲朋,准备好银子收殓尸体,要埋还是送入义庄存放,都要尽快处理。 困扰天牢上下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就此彻底解决。 瞧,凡事只要找对了人,解决起来简单得很。之前指望刑部走程序解决,那真是等到猴年马月都没动静。 至于苏子实为啥要见谢长陵,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什么阴谋诡计,陈观楼一点都不关心。他只盼着天牢上空的气味能尽快散去,还大家一个太平日子。 苏谢二人的话还没谈完,这边已经将尸体运出天牢。 谈话结束,谢长隆被送回大牢继续关押,苏子实走出公事房,伺候的下人急忙将雪白的狐裘披在他身上。 披着雪白狐裘的苏子实,越发仙气。 他站在屋檐下,陈观楼看出对方有话要说,挥挥手将狱卒们都打发了。别围观,这可是青阳公主的人,惹不起。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天牢的传闻。可惜,当年我进的是诏狱,而不是天牢。若是关押在天牢,或许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人还是要往前看。”陈观楼轻声说了句。 “听闻,天牢的改变,都始于陈狱吏。” “谬赞,我只是尽了本分。” “蒋芳修的死,我没想到会拖这么天,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事情太多了,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时候,忙着忙着就将此事给忘了。幸亏,陈狱吏又叫人提醒了我第二次。” 陈观楼:…… 他有点慌,也有点好奇。 不是说性情大变吗。 至今接触以来,苏子实都挺好说话的,也挺能替人着想的。 “苏客卿不怪我就好。” “自然不怪。我并没有折辱尸体的喜好,人都死了,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对于给天牢造成的麻烦,我决定捐赠一批棉服补偿,是否可行?” “可行,完全可行。苏客卿想的太周到了。这天气,天牢需要的正是各种取暖衣物。” “晚几天,会有人将棉服送来。不一定都是新的,可能大部分都是别人穿剩下的二手棉服,还望陈狱吏别嫌弃。” “不嫌弃,绝对不嫌弃。”陈观楼笑呵呵的,“二手棉服好,这才是真正适合我们天牢的物件。” 苏子实突然笑了一下。 陈观楼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文学作品的魅力,那个什么,一笑百媚生。男人长得太好,果然挺危险的。吃软饭,都得瞪大了眼睛,一不当心就落入了某些生冷不忌的老男人的圈套里。 第436章 我要是能当官,我能去造反 把苏子实送走后,陈观楼心情好,就想找个人聊聊。 他逛着逛着,就到了谢长陵的牢门前。 “谢大人,你的话不准啊。我瞧着苏子实这人挺好打交道的,人家好特意送来一批棉服做补偿。不像有的人,一毛不拔铁公鸡。” 谢长陵正在喝酒吃肉。 吃得很文雅。 苏子实送的钱,指明给谢长陵提供酒肉。 谢长陵直接在衣摆上擦拭双手,完全不讲究。天牢这条件,就算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 “他那是善于伪装。” “你分明是诋毁。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会嫉妒他?他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全家死光光,还是成为青阳公主的禁脔。”谢长陵呵呵冷笑,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他也不想想,他吃的肉,喝的酒,可都是苏子实给的钱。 “谢大人,我今天才知道你竟然是个小人。你和苏子实刚聊完,正享受着他提供的酒肉,结果你在背后说人闲话。啧啧……” 陈观楼做出一言难尽的模样,格外的嫌弃。 谢长陵呵呵冷笑,“那你知道,他找我做什么吗?说出来能吓死你。你没见过他的真面目,而我见过,我比你更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初他刚到公主府,许多人看不惯他。你猜结果怎么样?当年为难他的人,嘲笑他的人,如今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而他,却成为了公主府一人之下的存在。这也叫好相处?我是真没想到,陈狱吏,你竟然是如此肤浅的人。” 陈观楼挑眉,“那你跟我说说,他跟你都说什么了?” “不能告诉你。”谢长陵明言拒绝,“其实就算我告诉你,你听完后,肯定会后悔。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对了,那位大明王还活着的吧。” “活着,活得挺好。” “活着就好。” “他活着啊,天牢上上下下才能太平。” “你的意思是,苏子实找你聊大明王?”陈观楼大胆猜测。 谢长陵频频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你信我的,苏子实这人的外貌,具有强烈的欺骗性,他惯会做戏讨好人,你根本不是对手。以后别和他接触。不过,正常来说,你跟他应该没机会再见面。” 陈观楼嗯嗯两声,不置可否。 苏子实是否在做戏,重要吗? 一点都不重要。 他要是有本事演一辈子,那才叫厉害。 谢长陵就是嫉妒,一种古怪的嫉妒心。 “谢大人,我发现你心眼真的小。” “陈狱吏,不会说话就别说。”谢长陵摆出一副不想继续聊下去的态度。 陈观楼乐呵呵的走了,去看望大明王。 大明王看见他,那叫一个激动,那叫一个眼神火辣。 陈观楼虽然已经免疫,但他依旧有着强烈不适,真想将大明王脑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陈狱吏,造反吧!造反才是你该走的路,其他都是死路。” “滚!” 大明王一步三喘气的走到牢门前,死死抓着牢门栅栏,“陈狱吏,你就当是可怜我。我不活不了多久,等到开春就要死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你真要如此狠心。” “是的!本官是个没感情的人。” “没感情好啊。造反必须没得感情,要足够心狠手辣,要踏着万千枯骨往上爬。陈狱吏,你生来就是干这行的,你现在分明是入错了行。” 大明王痛心疾首,多好的造反苗子啊,还未曾涉足造反大业,已经有了基本的造反纲领和目标计划。稍加培养,那就是天选造反人。 为何想不通要做狱卒啊! 暴殄天物! 他要拯救迷途的羔羊,拯救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演完了吗?一个个的,挺会演的。这么能演,怎么不去唱戏。大明王,你才是真正的入错了行。你应该考科举,当官,官场才是你发挥的地方。” 大明王突然面目狰狞,“我要是能当官,我能去造反?陈狱吏,你这是在戳我心窝子啊。但凡我爹娘能给我攒点家底,我早早的就去衙门当差的。我年轻那会,其实有个当差的机会,但是对方要五两银子。可我拿不出来。 就因为五两银子,从此我错过了给朝廷卖命的机会。不过不要紧,朝廷不稀罕我卖命,我就挖朝廷的根。现在整个北方都乱了起来。老皇帝以为抓了我,就万事大吉吗?他做梦!郭大春可比我能干多了,边军出身,天生就是打仗的料。我撅不了大乾的坟,一定有人可以。你们这群朝廷的走狗,迟早要吃断头饭。” “所以,我让你多读点书。任何朝代,都离不开天牢人,离不开狱卒。就算明儿改朝换代,天牢还是天牢,狱卒还是狱卒。叫你失望了,我们这群朝廷走狗,吃不了断头饭。” “凭什么!”大明王死死抓着栅栏,怒到了极点,心口差点喘不上气来。 陈观楼叫他息怒,别动气,缓慢呼吸,好歹是活了过来。 “凭什么你们不用吃断头饭。” “就凭我们是一群低贱的狱卒,谁当皇帝都不会在意我们这群人,反而还需要我们效力。改朝换代,你想想,得抓多少人进来关押。天牢必须住满了。哈哈,那时候才是我们发财的机会。只可惜,大明王你是看不到那个时候。” “这么说,如果我打进了京城,做了皇帝,你就给我当差,吃我的饭?” “等你下辈子吧。”陈观楼调侃道。 大明王乐了,“原来,差一点你就给我当差了。就差一点啊!” “那是差一点吗?”陈观楼一脸破大防的看着对方。 大明王挥挥手,那些都不重要。 原来就差一点啊! 他嘀嘀咕咕。 “陈狱吏,你何不将差的这一点给补上,从今儿开始,你以我的名义当差,吃我的饭,继承我的造反大业。” 陈观楼回敬对方一根中指,想什么好事,白嫖到他头上,找死吧。 “大明王,你能不能想点实际的。比如今天你想吃什么,明儿想吃什么?临死之前,还什么心愿未了?心愿就算了。你的心愿不重要,没人关心。” 第437章 蠢货 大明王矢志不渝,坚定不移的忽悠陈观楼上他的贼船。 陈观楼最讨厌有人白嫖,而且还是杀头的买卖。 他吩咐下面的人,给大明王的伙食减半,先饿一饿对方。如果不管用,就给对方吃点馊饭,喝点潲水。 收拾犯人,狱卒们驾轻就熟。 大家早就看大明王不顺眼,若非上面不允许,早在对方关进天牢的时候,已经给对方来一整套名叫老实坐牢的套餐。 如今,陈狱吏发话,狱卒们答应得可爽快了,保证完成任务。 陈观楼看着情绪高涨的狱卒,不得不提醒一句,“莫要把人弄死了。弄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陈狱吏放心,保证死不了。” “一定让他活到明年开春。” “如果真出事,就派出脚程最快的人去请穆医官。” 陈观楼放心离去。 …… 太极宫。 老皇帝正在炼丹。当然,他主要是观摩,炼丹的另有其人。 诡异的是,忠王殿下竟然在一旁伺候,取代了邱德福的位置。 “老三,这一炉丹会成功吗?” “父皇洪福齐天,必定成功。” “不要光说吉利话。” “儿臣说的都是真心话,父皇无所不能。区区丹药,自然不在话下。” “哈哈……” 老皇帝心情愉悦,拍了拍忠王殿下的肩膀。 忠王则做出一副感动莫名的样子,激动得热泪盈眶,眼泪马上就要落下来。 “莫要哭!哭什么了。你替朕看着这炉丹药,朕歇一歇。” “父皇累了一天,这里有儿子看着,父皇放心歇息。” “嗯,你是个好的。” 老皇帝笑眯眯地离开了偏殿,回到正殿。 邱德福带着内侍们,奉上茶水点心,小声问道:“陛下可要阅览奏疏?” “可有什么要紧事?” “还是老几样,冰灾,雪灾,要钱。南北两边的前线,都在催促粮草和防寒的衣物。” 老皇帝一听,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心情很不美好。 “钱钱钱,一年到头就是问朕要钱。如此看来,户部几个人有必要换一换,实在是无能。” “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该换谁呢?”邱德福小心翼翼询问道。 老皇帝心头琢磨起来,突然转移问道:“陈观复在工部如何了,他和江图可有闹出矛盾?” “回禀陛下,陈世子上任时日不长,同江大人之间并无冲突。” “见面了吗?” “见了。” “竟然能和平相处?”老皇帝很是诧异,“江图这厮干什么吃的,一点用都没有。你去……算了,把他叫来,朕要亲自问一问,他是怎么当差的。园子没修好,钱也没见到,要他何用。” 邱德福心知肚明,老皇帝是在迁怒,但他内心很高兴。巴不得老皇帝迁怒江图头上,将江图弄死。就算不弄死,也要让江图受点罪,最好能借机剪除对方的羽翼。 老皇帝心情阴晴不定。 等到江图急匆匆赶到太极宫面圣的时候,老皇帝正板着一张脸,看着书案上的奏疏。要么要钱,要么诉苦,就没有一件好事,连个祥瑞都没有。 气煞人也! “江图,你可知罪!” 江图瞬间就懵了,“微臣不知犯了何罪,请陛下明示。” “钱呢?朕的钱都去了哪里?为什么朕的钱会越来越少?” 这这这…… 江图大感冤枉。 “冤枉啊!陛下,都是户部,全是户部的责任。是户部掏空了陛下的钱袋子,微臣无辜的啊。户部太过无能,一遇到事情就盯着陛下的内帑,请陛下狠狠责罚他们。” “如果朕派你去户部,你能解决缺钱的事吗?” “这个……” “这个什么?能还是不能。” “若是陛下准许微臣加税,想来问题不大。” “加税?就知道加税。前年才加了一次,今年又加,不行,不能这么快加第二次税。” 老皇帝毕竟曾经英明过,知道频繁加税的后果。 “如果不加税,你可有其他办法?” “微臣想不出。” “废物!”老皇帝大怒,直接掀翻了书案上的奏疏,直接砸在江图的头上。犹不解恨,走下台阶,一脚踹翻了江图。 江图顺势一滚,捂着胸口跪地请罪。 这就是佞臣的待遇,皇帝一不高兴,不是骂就是打要么一脚踹。换做正经的朝臣,老皇帝是万万不敢也不能动手动脚。 那都是通过科举考出来的正经朝臣,岂能肆意羞辱。就连骂,也得捡着文雅的词汇。动手动脚是不可能的。 今天刚动手动脚,明儿老皇帝的名声就能臭大街,全天下读书人都会知道老皇帝不尊重读书人,不尊重臣民。 那还有什么客气的。 直接将老皇帝骂死吧。 妥妥的遗臭万年。 也就是江图,佞臣,靠媚上升官,随便羞辱打骂,朝臣们还会说打得好! 江图很有自知之明,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位。别管老皇帝为啥发脾气,请罪就对了。只要打不死,改明儿他还是嚣张的江大人,无人敢轻视他。 “搞钱不行就算了,差事也办不好。朕要你有何用!” 老皇帝怒极,就要取墙壁上的利剑,一剑砍死得了。 “陛下息怒啊!”江图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老皇帝的小腿,“微臣知罪!微臣打听到一件事,陈观复似乎在往西北走私货物。” “哦!”老皇帝眉眼一挑,对这则消息似乎没那么感兴趣,“往边疆走私货物的人多了去,多他一个不多。这个消息有何用处。” “微臣还打听到,貌似里面有违禁品。陛下可以派锦衣卫暗查,肯定会有收获。” “违禁品吗,呵呵……”老皇帝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似乎早就了如指掌。“你也就这点用处,废物!” 江图委屈,他怎么就废物了。 他的专长是搞钱,又不是探听消息。 能打听到这些,他可是废了牛逼子劲,花了不少钱。 邱德福暗自摇头,江图完全是搞错了方向。老皇帝根本不需要他去探听消息,有锦衣卫在,何需用他江图。 呵呵! 难怪陛下骂他废物,果然是个废物。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不是废物又是什么。朕何时让你打听陈观复的事?他的事,朕需要你去打听吗?蠢货!” 这帮勋贵,老皇帝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毕竟打了多年交道。江图这厮,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意图。 第438章 发疯和求死 老皇帝又狠狠踹了江图几脚,发泄怒气。 最后疲惫地坐在台阶上。 邱德福赶忙上前,垫了坐垫,确保暖和。又拿来温度刚刚好的热毛巾,为老皇帝敷面。 老皇帝舒服的享受,怒气消了不少。 “你这废物,也只能继续留在工部当差。户部那地,不适合你。朕也不想被天下人唾骂。今年一整年都乱糟糟的,年底了,还是图个安稳。你去吩咐忠王,叫他回去,最近都别进宫。朕烦着,炼丹一事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忙活。” 邱德福得了吩咐,赶紧派人去通知忠王,莫要耽误了。 至于江图,继续跪在地上。 “你呢,不学无术,只懂吃喝玩乐,媚上欺下。让你和陈观复好好相处,看来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江图当即委屈道:“陈观复此人,实在是太难以接近。微臣试探了数次,对方都不肯接招。微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那是你没用对方法。算了,这事也是为难你。你没和这帮勋贵打过交道,不知道如何下手,情有可原。” 说到最后,老皇帝咬牙切齿。 显然深恨抱团的勋贵。 转念,他就说道,“朱家有点不像话,叫锦衣卫盯紧了。去将萧锦程叫来,朕有事吩咐他。” 对付勋贵,还是得从勋贵内部下手。 靠江图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毫无成效。废物一个。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让锦衣卫出面。 “等过了年就是开春,吩咐下去,京城恢复宵禁,严查不法分子。确保明年的祭天大典顺利进行。” 没有宵禁的京城,是繁华的,热闹的,自由的。 毫无预兆,突然又恢复了宵禁,京城上下,就连普通人都忍不住猜测,莫非又出事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 陈观复在书房作画,修身养性。 大管家微微躬身,在一旁伺候着,并汇报情况,“江图去了太极宫,因办差不利被陛下怒斥,还挨了揍。” “江图一个媚上小人,老皇帝高兴的时候,他就是宠臣。老皇帝不高兴的时候,他就是出气筒。这事不奇怪。” “老皇帝不满江图,似乎是因为世子。” 陈观复哈哈一笑,“在工部的时候,江图数次和本世子接触。本世子岂能给他脸。” “江图办事不利,老皇帝打算启用锦衣卫。这如何是好?” “先配合配合,让老皇帝高兴几天,暂时不宜和他作对。”陈观复声音清冷地说道,“等吧,等到明年开春,自有分晓。” 江图在太极宫受了委屈,回到府,就将几个马仔叫来一通揍,发泄怒火。 “陈观复不给本官面子,害得本官在陛下跟前失了颜面,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来人,安排一伙人去城外。专门盯着侯府的庄子,该烧的烧了,该抢的抢了。” “大人,这么做不怕得罪侯府吗?” “怕什么!有陛下给本官撑腰。本官若是什么都不做,下回进宫还得挨打。必须做点什么,最好闹得轰轰烈烈,满朝皆知,陛下的怒火方有可能消下去。就从侯府的田庄下手,接下来是侯府的店铺。总而言之,侯府在外面的产业,一一查清楚,该抢就抢,不必客气。” “那要是闹出人命……” “我正愁没人命填补。杀几个人正好!但是要做得隐秘些,杀人也得讲究方式方法,懂了吗?” “既然要杀人,杀庄客不如杀陈氏族人。” “好!甚好!就杀陈氏族人。去找几个武道高手来,狠狠给我杀。我倒是要看看陈观复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小的这就去。” 这帮烂仔,最爱干的事情,也是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烧杀抢掠。 以前被拘束着。 这次江图发了话,他们奉命烧杀抢掠,简直不要太爽。 最先遭殃的就是侯府在京城郊外的田庄,上等田庄,大部分都是水田,每年出产可观,而且还有稳定的水源,这一点尤其重要。 当晚上,一群人蒙着面,往田庄内扔火把。 庄客们被惊醒,火势太大,根本来不及灭火,只能尽力逃命。 待到天明,田庄被焚毁,同时死了好几个人。活着的人全都灰头土脸,一脸后怕。这是一场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人为谋杀。 有人在挑战侯府的权威。 消息报到侯府,大管家当场就怒了。一面派人前往田庄善后,调查情况,一面上报陈观复。 陈观复:…… 他沉默片刻后,吩咐道:“派人到江图府上盯着。” “世子的意思是,这事是江图干的。” “除了他,满京城不会有第二个人敢挑战侯府。他是老皇帝养的疯狗,老皇帝发疯,他身为疯狗若是不跟着发疯,就得死。另外,拿我的令牌,调集人马,守着其他庄子。遇到可疑人员,杀无赦!江图手底下凡是有名有姓的马仔,先砍个十个八个,将人头丢到江图的床上,让他知道点好歹。一个街头混混,才富贵了几天,胆敢挑战侯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观复语气平淡,然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杀戮和血腥。 “通知其他府上,本世子要围剿江图,问他们跟不跟。若是不跟,以后别怪本世子翻脸无情。” 大管家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有低头一声“诺!” 侯府,外人瞧着,只瞧见了富贵。 从不知,侯府之所以富贵百年,乃是他潜藏的力量,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当这股力量尽出,京城上下,瞬间就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江图胆大无知,纯粹就是找死。” “陛下都不敢轻易动那帮勋贵,江图好大的胆子,竟然……这么急着找死。” “江图死了才好。” “江图恐怕死不了。陈观复应该会留他一条命。” “江图不死,但是江图身边的人,恐怕都活不了了。” “江图是疯了吗?” 江图没有疯!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正因为冷静,他才要发疯。死和疯之间,他选择了疯。因为老皇帝要他发疯。他不发疯,老皇帝就要发疯。 当他掀开纱帐,看着床褥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人头,他眼角抽搐。离着真正的发疯,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第439章 杀人者恒被杀之 “大人,还要继续吗?” 江府。 人头已经入殓,房内一切都换了新,但是鼻尖依旧萦绕着一股血腥味,挥之不去。 江图脸色铁青,眼角控制不住的抽搐,表情扭曲得像是个怪物。 “继续!当然要继续!” 他咬牙切齿。 “我没喊停,谁都不许停。” “可是……” “可是什么。平日里你们仗着本官的势,享尽荣华富贵。如今要你们出力,不就死了几个人而已,就开始打退堂鼓。本官告诉你们,既然上了本官的船,就别想下去。你们仗着本官的势作威作福的那天开始,就该做好没命的准备。” 图穷匕见! 眼看着,所有马仔在江图眼中都成为了耗材,马仔们自然忍不住多想一想。想想自己的项上人头还能保住几天。 江图根本没有底蕴,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老皇帝。 然而,老皇帝摆明了想看戏,就想看狗咬狗。 拼财产,或许江图还有一较高下的实力。现在是拼命,江府上下所有人都只能被侯府按在地上打。 侯府的底蕴,绝不是富贵了区区十来年的江图能比的。 这是一场,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战斗。 毫无悬念,甚至毫无波折。 然而,江图就像是一个赌徒,赌红了双眼,不仅要将所有底牌押上,甚至还要借贷赌博。 马仔们心头七上八下,各有想法。 叫他们背叛江图,只怕死得更快。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陈观楼用手绢擦拭着带血的刀,身边躺着几具尸体,心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江图这条疯狗,不仅对侯府的产业下毒手,还将刀子对准了陈氏族人。 陈观楼名声在外,率先被人盯上。 就回家这条路,他已经杀了三波人,一个个跟不要命似的冲上来,做了刀下亡魂。 好不容易回到家,族里通知开大会,要求大家在事情结束之前,尽量别出门。能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 需要购买什么,报到族里,族里会统一采购。 江图的人再大胆,也没胆子冲到侯府的地盘杀人,只敢在大家外出的时候动手。 “世子说了,这场纠纷很快就会落下帷幕,让大家不要惊慌。凡是受到牵连,因此丢了性命的,侯府都会承担责任,负责后事,以及发放抚恤金。侯府也会组织护卫巡逻,保护大家的安全。族里也需要出人,每家每户按照人头,组织起来,白天黑夜轮班巡逻,确保没有死角。” 开大会说了许多,核心就是如何保护大家的安全。既需要自保,也需要大家团结起来共同守护家园。 陈观楼属于青壮,他责无旁贷,加入了族里的护卫团,担任小组长。组里有五个人,加上他刚好六个。 第一次排班就排在了大晚上,巡视外围。 组员怀疑,族里是不是有人故意为难他们。 “我们都没武脉,只会几招假把式,安排我们巡夜就算了,还要负责外围。谁不知道外围最危险。那帮疯狗,杀过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负责巡逻外围的人。” “必须跟族里说清楚,这么安排不合适。这是在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 “行了,这是轮班,谁都逃不了,人人有份。今晚上在外围巡夜的又不止我们一组。”陈观楼呵斥住众人的不满。 族里的排班整体来说还算公平。只不过,他们这一组不太幸运,排在了第一晚。毫无经验能借鉴。 陈观楼看着自己的组员,“先解散,回去吃饭。等入夜的时候,到我家集合。我带着大家巡夜。有我在,保你们平安。” “陈观楼,你别说大话。” “楼哥儿,我知道你天天练武。可你只是没有武脉的普通武夫,练得再强,也比不上那帮有武脉的武者。你怎么保我们。” 陈观楼眼神一沉,“我说能保你们就能保你们,你们信吗?” 没人做声。 众人都被他的眼神震慑住。虽如此,大家心里头莫名的生出一股信心,这股信心来得毫无根据。 见众人都没说话,陈观楼就说道:“信我就别废话,赶紧回去吃饭,带点干粮在身上。你们听我的吩咐做事,今晚上保证大家平平安安。” “行,我信你一回。” “楼哥儿,这可是你说的,我们的性命全都在你手上。” 众人散了,纷纷回家吃饭。 陈观楼也回了家,跟春香嫂一家搭伙吃饭,没有自己烧灶,节省时间。 他在磨刀。 对付江图的人,用不着大刀。大刀饮血过多,血腥味太重,一出刀鞘,必会被人看出不凡。 他今晚准备用天牢发的佩刀,磨一磨,杀人的时候才会足够锋利,足够省力。 他面色阴沉,气质阴郁,春香嫂家的几个小孩被吓得不敢近身。最小的那个,甚至被吓得哇哇大哭。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赶忙收敛了浑身骇人的气势。本想哄一哄小孩,小孩见他靠近,哭得更大声了。 得! 他还是自觉远离。 这几日都不宜跟小孩子相处。 吃过饭,组员们准时到达他家,没有一个人迟到,也没有人借故偷懒没来。 “人到齐了,开始巡夜!” 由他带队,走在最前头,一行六人,围着侯府地盘外围开始巡逻。 时辰还早,还能见到人在街面上活动。 宵禁时辰一到,街面上看不到半个人影子。就连平日里出没的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卫都消失了踪影。 似乎是特意消失,留给双方足够的空间战斗。 陈观楼嗤笑一声。 他就说江图为什么突然发疯,看样子,必定是老皇帝的主意。否则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不可能如此配合,特意腾空了地方。 唰! 刀锋自上而下,直奔众人而来。 组员们还没反应过来,陈观楼手中的刀已出鞘。 金属撞击。 砰! 重物落地,鲜血挥洒。 组员们吓得僵直不动,头一回遇到这般紧急又血腥的情况,每个人在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谁的血?” “我死了吗?” “没死!” 陈观楼特意换的藏青色的手绢,轻轻擦拭刀身,“继续巡夜!” “是楼哥儿杀了敌人!” “楼哥儿杀了武者?” “楼哥儿竟然能杀武者。” “楼哥儿没说谎!” 第440章 他还能反杀? 杀! 杀! 杀! 今晚上,江图的人仿佛疯了,不要命的冲杀。 陈观楼也杀疯了, 一路杀过去。 除了有人造反,京城秩序崩坏,他从未想过太平时节,堂堂天子脚下,也能如此这般无所顾忌的杀戮。 大乾王朝果然很奇葩。 老皇帝果然是奇葩中的奇葩。 这可是京城啊,还是京城的核心地段,中心位置。竟然允许两家人,无所顾忌的乱杀一通。 所有司法机构,无论是五城兵马司,锦衣卫,还是京兆府,亦或是不起眼的县衙,全都失了踪影。仿佛从始至终,这地就是三不管地带。 肆意的杀戮,堆积的尸体,血流成河。 组员们从一开始的吓到不敢动弹,到后面一个个都麻木了,每当他们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时候,陈观楼已经把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人给杀了。 “陈观楼真的不是武者吗?” 所有人内心都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唯有武者能杀武者。 陈观楼却打破了这条铁律。 “他难道是隐脉?” “不可能!如果是的话,早就发现了。而且,隐脉需要五品以上武者打通武脉。” “那他为啥能杀武者?” “难道是在天牢有奇遇?” “难怪他死活不肯离开天牢。” 陈观楼冷漠的回头,组员们瞬间都闭上了嘴巴,默默上前,将挡路的尸体拖到路边,后续会有专人来收尸。 “楼哥儿,你饿了吗?我带了肉饼,我娘特意烙的。” 陈观楼默默伸手,对方手忙脚乱的掏出一个饼,小心翼翼放在他的手掌心。 他默默吃着饼,或许是真的饿了,这饼怪好吃的。 他回头随意望了眼,从组员们的眼中看见了一丝丝恐惧,更多的则是好奇。 他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就有人主动问他,“你是武者吗?” 陈观楼想了想,他没有武脉,自然不是武者。这个世界,以武脉作为划分的界限,无人能例外。 于是,他摇摇头。 “可是你能杀武者。” “那是我武艺好,外加一点运气。”陈观楼很随意的说道。 其他人,全都一脸:你别骗我。 陈观楼不得不强调一次,“我没有武脉。” 这是真的,他没有欺骗世人。 “可是,你比那些武者还要厉害。杀他们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或许,老天爷都看不惯江图太过嚣张,授予我力量,让我所向披靡。” 吹! 继续吹! “楼哥儿,你跟我们说真话,我们保证不说出去。” “对,我们保证不说出去。” “让我说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强?我从小练武,可是我感觉我连你一招都招架不住。” “我都看不清招式。” “我连怎么出刀都没看见,人就已经死了。” “我也是!” 陈观楼望天。 天上有云层遮盖,月亮时隐时现,光线也随之变换。 他想了想,说道:“我为什么这么强,或许是因为我是上天的宠儿,老天爷的亲儿子。老天爷赐我根骨,于是我就变强了。” “不说就算了。” 大家都是年轻人,真心请教,却如此敷衍的回答。算了算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陈观楼有点委屈,他明明说的是真话,可是却没人相信。 如果他不是上天的宠儿,怎么会有长生道果?若是没有上佳根骨,又怎么能修炼《升天录》。 旁人修炼《升天录》,可是妥妥的十死无生,忒霸道。 “离着天亮还早,继续巡夜。”他吃饱喝足,招呼大家跟上他的步伐。 其中一名组员,名叫陈梦三,按照辈分,叫陈观楼一声叔。 他凑到陈观楼跟前,“楼叔,我能不能跟你学武?我不喜欢读书,就喜欢打打杀杀。” “你要学武,应该去侯府的武学堂,那边有专业的武师傅教你们练武。” “我去了,也练了,可是没学出来。我觉着我的根骨还行,肯定是路子没走对。楼叔,你要不帮我看看,我能不能跟你学。” 陈观楼回头盯着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对方惊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镇定下来。 突然一股力道窜进体内,陈梦三发出一声惨哼。 众人纷纷看向他,他慌忙说道:“没事!梦叔是在帮我。” 很快,陈观楼放开他的手腕。 陈梦三急切问道:“楼叔,怎么样,我的根骨还行吧。” 陈观楼摇摇头,“你还是安心读书吧。或是找个事情做,这辈子别沾武。” 先不说没有武脉,根骨也很普通,根本不是习武的料。最多也就学学几招假把式,仗着年轻力壮吓唬吓唬老弱。 陈梦三一脸郁闷,有点不服气,“我真的觉着我的根骨还行。” “那只是错觉。”陈观楼无情的拆穿对方的幻想。说完,他指着队伍中个子最小的人,“你连他都比不上。同样是假把式,他的招式明显比你扎实。你脚步虚浮,在武学学了那么长时间,连基本功都没打下来,可见根骨很普通。” 陈梦三:…… 被说功夫比较扎实的陈观义:…… 或许是因为上半夜杀疯了,下半夜就显得风平浪静。 他们一队人马全须全尾,连个受伤的都没有。最惨最惨,也是因为搬运尸体,伤了一下手腕。 其他巡夜的队伍,就没有他们幸运。毕竟他们的队伍中没有陈观楼这个杀神在。 碰面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自己能分在陈观楼这组,是有多幸运。 看着死去的族人,看着受伤哀嚎的族人,几个人纷纷庆幸又感到后怕。 江图果然是疯了。 一晚上派出几十号人来袭击陈氏。 不知道侯府众多产业那边又是什么情况,肯定也有伤亡。 “你们竟然都没受伤?” 见到他们全须全尾,族人都感到意外,难道是运气太好,一个武者都没碰上? “有楼哥儿在,路上遇到的人都被他杀了!你们要是不信,就去看,尸体就堆放在路边。” 族人无法相信。 陈观楼是牛逼,可他也没牛逼到能在众多武者的围攻下全身而退吧。能活下来都是侥幸,还能反杀? 太假了! 第441章 一战成名 陈观楼一战成名! 族人哗然。 待到天色微微亮的时候,消息几乎传遍了全族。很多人不顾身体不适,不顾血腥场面,纷纷走出家门,要见证奇迹。 奇迹就是那些尸体。 昨晚进犯侯府地盘的武者。 基本上都是一刀一个解决。 有懂行的看到尸体上的伤口,纷纷咋舌。这刀法,纵然不是武者,已不可小觑。 万万没想到,不声不响,陈观楼就将刀法练至这般地步,生克武者。 只是,单凭刀法就能反杀武者? 每个人心中都存了疑问。 作为中心人物,无论谁来问,陈观楼就一句话,老天爷保佑他,自己是上天宠儿,所以能反杀武者。人人都当他没诚意,撇着脸离开,骂他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陈观楼能怎么办,他说的是实话,虽然装裱了一下,奈何没人相信。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消息传来。 为什么侯府的护卫资源如此紧张,因为侯府护卫都被派出去了。昨晚上,江图派人来侯府地盘撒野杀人,同样,侯府也派了人去杀江图的人马。 双方互杀。 因为有陈观楼这个意外存在,结局很明显,江图完败。 哐!哐!哐! 江府。 一声声重物砸地的声响,每响一声,下人们都要哆嗦一下。 “废物,全都是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大人,非是我等无能,而是陈家有个叫陈观楼的,很是犀利。我们派往侯府的人,基本上都遭了他的屠杀。” “陈观楼算个什么东西。他是武者吗?” “他虽然不是武者,可他一手刀法出神入化……” “放你娘的狗屁。本官从未听说,有人能单靠武技功法就能屠杀武者。你们分明是在找借口。” “大人,小的不敢胡说啊。是真的,昨晚上派去的人基本上都是被那个叫陈观楼的给杀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叫人来问。小的绝不敢有丝毫欺瞒。” 江图一脚踹翻马仔,气得表情扭曲。 “区区一个,你刚说那个陈观楼是在天牢做事,也就是说区区一个天牢狱卒,竟然能挡住几十个武者的进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马仔不敢吭声。 他也觉着不太可能。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十个二十个,那都是武者啊。最差也是一品武者,大部分都是二三品。 一次派出这么多武者,基本上是将家底子都给掏干净了。竟然都被人杀了,只回来寥寥数人。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继续!” “还要继续?!”马仔们心情沉重,继续就意味着还要拿人命往里面填。 “本官说过,你们仗着本官的势那天起,就该有牺牲性命的觉悟。现在想要退出,晚了。要么继续,要么本官给你们一个痛快,自己选吧。” “大人说笑了。我等对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若有背叛,定叫我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江图呵呵笑起来,似乎很满意马仔们的表现,“有此觉悟,也不枉本官这么多年的照拂。以重金招募武者,继续杀。我没喊停,谁都不许停。” “那个陈观楼……” “区区一个天牢狱卒,本官自会解决。” 他就不信,派两个五六品的武者出马,不能解决区区一个狱卒。 至于死去的那些武者,究竟是不是被陈观楼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全方位的打击侯府,打击陈氏一族,要尽可能的扩大战果,让宫里的老皇帝满意。 皇宫! 老皇帝闭目打坐,道士们在一旁陪伴。 老皇帝不上朝,不开朝会,倒是有时间做早课。可见修道求长生的决心是何等的顽固。 朝臣们已经上了几十上百本奏疏,政事堂挑挑选选,挑选了十几本,送到太极宫,让老皇帝过目。 邱德福翻阅这些奏疏,替老皇帝做最后的筛选,里面的内容看得他大皱眉头。 全是弹劾江图不法,极个别弹劾侯府世子陈观复。 这两家闹起来,整个京城都跟着闹腾,没有一天是太平的。 也不知老皇帝存了什么心,眼看着到年底了,非要折腾这么一出,大家都跟着忧心忡忡,日夜难安。 等到老皇帝早课结束,道士们退出正殿,邱德福才缓步上前,“陛下可要歇息一会?御膳房准备了养生汤,奴婢让人奉上。” “嗯!” 老皇帝站起身,闭着眼,由宫人们伺候着更衣,敷面,净手。 得了回应,邱德福赶忙挥挥手,让徒子徒孙去将一直温着的养生汤端上来。 老皇帝的饮食,他是万万不敢交给普通的宫人。只要他当差,饮食这一块他只让徒子徒孙经手,确保安全。 若是他不当差,他自然不会过问,也不会让徒子徒孙沾手。以防万一,出了问题,追究责任的时候牵连一大串。 “今儿可有要事?”老皇帝更衣完毕,坐在龙椅上,随口问道。涉 邱德福赶忙将挑选出来的奏疏奉上,“这些都是政事堂送来的,基本都是弹劾江图大人,以及侯府世子陈观复。” 老皇帝闻言,微微挑眉,随意翻看放在最上面的一本,正好就是弹劾陈观复的奏疏。 这一本是邱德福特意放在了最上面。 老皇帝很快看完,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似乎很愉悦。 接着他拿起第二本,弹劾江图的,那措辞之犀利,堪称火力全开。就差问候江图十八代祖宗。 拿起第三本,依旧是弹劾江图,能从其文字中看到书写这本奏疏的官员内心是何等的愤怒。恨不得将江图扒皮抽筋。 第四本,弹劾陈观复,措辞就文雅多了。 第五本,弹劾江图,其中内容堪称流氓骂街,有多脏就有多脏。 老皇帝没心思继续看下去了。 他算是看出来,官员们弹劾江图,那真是完全不顾体面,怎么痛快怎么来。如果这不是奏疏,肯定会直接骂娘。弹劾陈观复,就体现出了官员们的素养,多年读书养成的文雅。 哼! 老皇帝明显有些不悦,“具体情况如何?” 邱德福迟疑着,斟酌着说道:“奴婢今儿一早得到消息,说是江大人那边似乎损失颇为惨重。侯府那边也死了不少人,损失了许多财物。具体情况,还得问锦衣卫。” 第442章 他就是一耗材 “两败俱伤吗?” 老皇帝嘀咕了一句。 邱德福没敢接话,垂首假装自己不存在。 “知不知道侯府派了多少人,武者几何,品级如何?” “启禀陛下,据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侯府大约派出了三百来人,其中武者有一半,大部分都是一二品的品级。” 老皇帝闻言,顿时皱起眉头,显得很不满,“不够。远远不够。这点人绝不是侯府的实力。江图这厮干什么吃的,忙活了这么多天,都没能逼侯府出尽全力。无能,废物!以侯府的底蕴,怎么可能才这点人马,武者的品级也太低了。去将江图那厮叫来,另外叫锦衣卫过来,朕要当面问问。” 老皇帝气得将奏疏扔了一地。 邱德福赶忙吩咐人去传话,一边小心翼翼安抚老皇帝的情绪。 “陛下息怒!江大人可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他跟随在陛下身边时日有限,能招募的人手也有限。还请陛下宽容他几天,让他另想办法,以尽全力。” “你倒是好心,竟然替江图那厮说话。只可惜江图人不在,不知道你一番心意。” 邱德福笑道,“奴婢是陛下的人,只为陛下分忧。只要陛下高兴,奴婢无需他人的人情。” “哈哈……”老皇帝笑起来,心情貌似有所好转。 这个时候,有内侍禀报,说是稷下学宫派人献药,问陛下是否要召见来人。 “快宣!” 老皇帝一听稷下学宫献药,那心情,果断阴转晴,好得不得了。什么江图,什么侯府,统统靠边站,全都不重要了。 “朕还以为要等到明年,才有机会服用稷下学宫献上的丹药。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哈哈……天助也!”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洪福齐天,必能事事心想事成。” 邱德福一口的吉利话张嘴就来。 老皇帝接见了稷下学宫献药的人,一个模样特别英俊的年轻书生,听其名字,就知道是稷下学宫的嫡系子弟。 老皇帝拿到丹药,闻着丹药的药香味,表现得极为沉迷。 “老祖宗出关后,炼制的第一炉丹药,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全靠陛下洪福齐天,得上天保佑。” “哈哈哈……” 老皇帝心情再次舒展,“说,想要什么奖赏。官位还是富贵?” “为陛下献药,是草民等人的福分,岂敢有非分之想。” “无妨!若是没想好,朕给三天时间。你回去后,同师门好生商量商量,无论要什么,只要朕给得起,朕绝不吝啬。” “草民代稷下学宫上下叩谢陛下隆恩!” 等到江图急匆匆赶来太极宫面圣的时候,老皇帝正沉浸在得到丹药的喜悦中,罕见的没对江图又打又骂。 不得不说,江图这厮是有点运道在身上的。 邱德福内心都有点嫉妒。 原本以为,会看到江图这厮被老皇帝收拾一顿。奈何,稷下学宫偏偏在这个时候派人送药,救了江图狗命。 运道一说,真是不可不信。 邱德福进而联想,莫非有高人庇护江图?亦或是江图从哪里求来了转运的玩意? 看来有必要派人查一查,破了江图这厮的好运气。 江图本人也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老皇帝见到他,竟然笑眯眯的,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见状,虽不知原因,却知道机会来了。趁机诉苦,痛斥侯府,痛斥陈观复。请求老皇帝多给他一点时间,最好能给一点支援。 尤其是武者方面的支援。 低品级的武者好笼络,数量也多,可是不顶用啊。 高品级的武者,要么被世家圈养,要么就是投效朝廷,或是在宗门。想要笼络一二,真不是靠钱能办到的。 纵然有一二高品级的武者被钱打动,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侯府那边没有高品级的武者。毕竟,侯府底蕴深厚,目前亮出来的力量,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真正拥有强大力量的武者,真正能镇宅的人物,肯定还没出来。 别到时候跑出来一个宗师,那可就完蛋了。 “宗师?哼!京城这地,除了宫里,谁会有宗师,谁敢有宗师。” 老皇帝冷冷嗤笑。 他当皇帝以来,一直做的一件事就是确保京城的安危,绝不允许任何脱离朝廷控制的宗师在京城活动。 一旦发现,宫里头的宗师必定出面,要么将其杀死,要么赶出京城。 老皇帝惜命得很,绝不允许恐怖的不受他掌控的力量出现在京城。 所以,由此确定,侯府肯定没有宗师级别的武者。 有没有八九品的高品级武者,这个不太好说。 以侯府的能耐,藏几个人且不被锦衣卫发现,并非什么难事。 看着哭哭啼啼的江图,老皇帝略显厌烦。 “你这蠢货,让你办点事情都办不好,朕要你何用。” 只骂不打,已经是老皇帝格外开恩,主要还是因为今儿心情好,不想动手。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请罪这一块,江图说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 媚上欺下的本事,他是拿捏得稳稳的,绝不可能在他擅长的领域翻车。 “你死了倒是简单,朕的事情谁来办。你这混账玩意,不思替朕分忧,整日就知道求死。哪天,朕真的赐死你,看你如何。” “陛下赐死微臣,那也是微臣的福分。”江图这厮将媚上这事玩得炉火纯青。 邱德福微微垂首,眼中连翻白眼,他鄙视江图,却也拿对方无可奈何。偶尔上上眼药,至多就是让江图被罚点钱,失宠几日。 等到陛下有见不得光的事情要办的时候,江图又会再次得宠。 事情这就是这么操蛋。 于照安倒是会媚上,可他的功夫都用在了朝政上,而不是这等阴私事情。 很明显,老皇帝也不可能让于照安这个正经的读书人来办这些阴私事。因为要脸!担心于照安私下里记录书写传扬,坏了名声。 对于读书人,多防备一点没有错。 至于江图这类人,自然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纯纯一耗材。 第443章 大气 老皇帝将江图狠狠骂了一顿后,也不能不管不顾。 但他不宜出面,朝廷人马更不能出面。一旦朝廷介入,两家之间的斗争,就会演变成朝堂斗争。这是老皇帝不愿意看见了。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试探的同时能让侯府损失几分力量最好不过。没打算将事情扩大化。平江侯这会还在北边带兵打仗,可不能把人逼急了。 江图这厮办差不利,光靠他手底下的马仔,显然奈何不了侯府。侯府百年底蕴,绝不是区区暴发户能撼动的。 所以,老皇帝决定给他一点帮助。 于是,老皇帝让江图去找锦衣卫萧锦程,两人商量着将事情办了。 江图一时喜一时忧,“陛下,微臣和萧大人,会不会太过扎眼。万一引起朝堂震动,就不太好了。” “你以为萧锦程是你吗,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若非他身上担着差事,朕何须用你。没用的东西。” 江图委委屈屈的低下头。 他自认为自己挺能干的,是老皇帝要求太高太多。 老皇帝还是没忍住踹了江图一脚,“滚滚滚,朕看见你这厮就来气。若是这回再办不好事情,你就提着人头来见。” 江图顿觉脖子一冷,脑袋一缩,灰溜溜的出了宫。 他没去锦衣卫,他过打眼。 而是派人给萧锦程送了一封请帖,请对方过府喝茶。 萧锦程身负皇命,纵然看不惯江图,不乐意和这厮来往,却也不得不赴约。 二人一番勾兑,交换了信息。萧锦程答应,会替江图送去一批江湖人士,个个都是武者,只要钱到位,保证好使唤。 更多的则没有。 想让锦衣卫敲边鼓,拉偏架,不好意思,没接到类似的要求。 对面不是阿猫阿狗,是平江侯府。 平江侯父子二人,没那么好对付。 除非,老皇帝明确下了命令,要抓人,锦衣卫才会公开针对侯府。只要宫里一天没下命令,锦衣卫对待侯府的态度,只监视不作为。 江图虽不满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可没本事使唤锦衣卫,也不敢朝锦衣卫伸手。 锦衣卫是老皇帝的私人领域,谁敢往锦衣卫伸手,就是在挑衅皇权。以老皇帝对权势的看重,肯定会砍了胆敢伸手的人,绝不姑息。 江府同侯府的第二轮大战,即将爆发。 陈观楼被请到侯府,还是上回来的那个书房。 世子陈观复要见他。 甫一见面,陈观楼就发现,世子陈观复的态度明显比第一次见面热切了些。 “吾家麒麟子,快坐快坐。” 陈观复招呼道。 陈观楼客气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 漂亮丫鬟奉上茶水点心,茶香四溢。 “听说你喜欢喝茶。最近本世子新得了一批上等茶叶,一会你回去的时候带一些走。有什么喜欢的,别同我客气。” “世子厚爱,我就不推辞了。” “理应如此。都是一家子兄弟,不必太过讲礼。” “世子叫我来,是有事吩咐吗?”陈观楼主动问起。 “巡夜时你的表现,下面的人都告诉了我。我也亲自检查了那些尸体,你的刀法堪称出神入化。我也不问你究竟从何学来如此上乘武艺,也不问你为何有本事反杀武者。如此本事,理应有更大的舞台。你可否愿意从军?” 陈观楼没想到对方如此好说话,竟然忍住了好奇心,没有询问他的功夫来历。这一点令他颇有好感。 至于招揽,都是老生常谈。 陈观复不是第一个招揽他的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他摇摇头,果断说道:“我这人耽于享受,吃不了一点苦头。从军,非我所愿。” “哦!既然不愿意从军,自然不勉强。那你可愿意替侯府效力?待遇方面,你放心,跟天牢比起来只多不少。” “世子可否说说,需要我做什么吗?”陈观楼没急着回答,而是先问起工作内容。 陈观复也没瞒着他,“你若是进入侯府,肯定没办法长期留在京城,需要为侯府四处奔波。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过个几年,时局有所变化的话,届时你若想长期留在京城也是可以的。” 陈观楼了然一笑,“多谢世子厚爱,我只能说一声抱歉。比较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天牢这份差事。” “钱多事少离家近?”陈观复似笑非笑的问道。 陈观楼大方点头承认,“是啊!就图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还自在。” “天牢未必就真自在。” “比较起来,肯定是最自在的一个差事。基本上不受气。毕竟天牢那地,名声在外,官员们爱惜自身,轻易不肯踏足。而我也是轻易不肯踏出天牢。” 没有接触,就没有气受。 不像后世,有电话有微信,一天二十四小时遥控。身为牛马,根本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真不知是古代的牛马惨,还是后世的牛马惨。 陈观复闻言,不由得笑起来,“我竟不知,天牢竟然有这般好处。” “除了工作环境差了些,别的方面都挺好。”陈观楼实话实说。甲字号大牢的犯人,都是有追求有理想有希望的犯官,为了前程着想,他们对狱卒的要求配合度相当高,能不搞事就不搞事。就算搞事,也是在外面偷偷摸摸搞事,而非在天牢搞事。 属于最好管理的一群犯人。前提是,狱卒们得端正好态度,拿捏好姿态,明确身份。别跟乙字号丙字号大牢似的,真拿自己当爷。做到这些,一切都会变得井然有序,非常完美。 可以称之为无可挑剔。 “你不愿离开京城,罢了,不勉强你。不过,若是侯府有需要你出力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推辞。” “世子说笑了。陈氏一族能在京城扎根,全靠侯府。侯府是大家的靠山,是大家的背景。侯府若有差遣,知会一声就成,我义不容辞。”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江图那厮最近疯疯癫癫,事情远没到平息的时候。后续还需要你出力,保护族人的安全。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本世子从来不差饿兵。” 第444章 请你听曲 族里的排班,陈观楼得到两日轮休。 一切照旧,到天牢上班。 狱卒们见了他,都倍感诧异。 “大人,真不需要多休息几日吗?” “我这叫轮休。过两日轮到我的时候,我自会请假。” “大人,要不要兄弟们一起。江图再厉害,也管不了天牢。我等想替大人分忧。” “大家伙的心意我领了。侯府不缺人,陈家也不缺人,暂时还用不上你们。真等到缺人的时候,你们不说,我也会主动开口。” “江图那厮发哪门子疯,无缘无故找侯府麻烦。大人,小的听人说江图找来了许多江湖武者,扬言要杀陈氏族人。大人千万小心。” “这年头能杀我的江湖人,还没出生。”陈观楼有足够的实力,足够的自信,说出如此狂妄的话。尽管在场的人没谁相信。 不过,有一个人那是无比坚定的信任陈观楼,坚信他不可能有任何事。这人就是卢大头。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份信心来自于哪里,但他就是确信,区区江湖武者奈何不了陈观楼。 卢大头凑到陈观楼跟前,给他出主意,“姓江的能找来江湖武者,难道我们就找不到人吗。京城地界,三教九流,陈哥你要多少人,我就给你叫来多少人。一对一可能不是对手,但是那帮家伙从来都不打一对一的架,只打群架。而且下手特别阴狠毒辣,保证那些江湖武者来一个死一个。” “你有心了。改明儿请你吃饭,别推辞。” “嘿嘿,陈哥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一声。”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或许要借用丙字号大牢的犯人。里面可有高手?” “高手倒是有几个,不过都被封了武脉,穿了琵琶骨,受了重刑,一时半会怕是排不上用场。”卢大头很是遗憾。 早知道有这么一出,他厚着脸皮也要保下那几个重刑犯。 陈观楼也觉着遗憾。 虽说自己已经暴露了,可他不想暴露太多。 在世人的眼里,他能打一二三品的武者,不等于他能打四五六品的武者。更何况七八九品的绝顶高手。 平时巡视,都跟着族人一起,想要换个马甲虽说不难,但是麻烦。 万一某天突然来一个八品武者,千钧一发之际,他到底是应战还是应战还是应战? 九品武者,至今还没正式交过手。他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顶得住。 有点愁。 江图发疯,侯府也要陪着发疯,哄着老皇帝开心。这操蛋的世道。 老皇帝果然是个大奇葩!他是唯恐天下不乱。 陈观楼花了钱,让厨房置办几桌酒席,请狱卒们吃肉喝酒。狱卒们热情的替他着想,关心他的处境,别管几分真几分假,他都要做出表示。没有什么比一顿酒肉更令人开心的,而且花费又不多。 挣钱嘛,就是用来花的。 他下了大牢,去看望了大明王。这也是他放弃休假,来天牢上班的主要目的。大明王是甲字号大牢的宝贝疙瘩,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正好碰上穆医官替大明王检查身体。 “如何?大明王能活到明年吧?”陈观楼说话毫无顾忌,半点不遮掩。 大明王好一阵心塞,板着脸说道:“陈狱吏尽管放心,就算还剩一口气,我也会撑到明年开春再死。” “大明王有如此觉悟,甚好!” 穆医官的态度却不容乐观,“这几天你不在,大明王中毒了,不是我下的。究竟是谁下的毒,得你费心去查。估计什么都查不出来。” “命这么大,毒上加毒都没死?”陈观楼略感惊讶,“之前没人和我说啊!” “是我让肖金隐瞒所有人。你如今忙着家里的事,也不好打扰你。反正已经解了毒,人也没死。不得不说,大明王的确命大。” “我都已经放出风声,说大明王中毒了,怎么还有人给他下毒?” 陈观楼啧啧两声,又冲大明王说道:“大明王,你看你多招人恨,外面多少人想让你死啊!” 大明王冷哼一声,“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下毒算什么本事。” “你记得你是怎么中毒的吗?” “我怎么知道。若非穆医官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有中第二种毒。” “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明王迟疑了一下,“胃口没之前那么好,算吗?” 陈观楼:…… 他无话可说。 不愧是走南闯北纵横大北方的反贼头子,这身体素质,换一个普通人估计早嗝屁了。不得不说,能玩造反这行当的人,都有点奇异之处,或是奇遇,或是身体异常,或是精神异常。总要有一点区别于普通人的显着特点。 大明王的身体,肯定异常于一般人。莫非天生抗毒? 陈观楼将穆医官拉到角落,问道:“大明王这情况,你觉着正常吗?” “不算太正常,也不算太出格。奇人异事,世上还是很多的。只不过你见识太少,没遇见过。” 陈观楼:…… 他是被穆医官鄙视了吧。 他还来不及反驳,穆医官接着说道,“其实论起来,你本人也算是奇人异事。没有武脉,单凭刀法,就能反杀武者。啧啧,了不起。” “这事你都知道?” “早就传遍了,我怎么会不知道。”穆医官顿了顿又说道:“你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你当心点。必要的时候请侯府出面替你出头,不丢脸。” 陈观楼忙追问道:“能不能详细说说。” 穆医官摇头,“我就一大夫,又不是朝廷官员,更不是江湖人士,没法详说。这阵子怪乱的,侯府同江府打擂台,杀得尸山血海,竟然没有衙门过问此事,朝廷也不管不问。大明王接二连三中毒,忒不太平。你要当心,天牢众狱卒也要当心。不过这里有我,我会确保大明王活到明年开春。” “有人找你了,出多少钱?”陈观楼好奇询问。 穆医官呵呵一笑,回头打望了一眼大明王,“大明王还挺值钱,有人愿意花费几千两买他的人头。可我觉着不划算。你的身价上万两,凭啥我只值几千两。还是让大明王活着吧,咱们同僚这么多年,我不忍心坑害你。” “我谢谢你了!改明儿请你花街听曲。” “要听曲就去画舫,花街没意思。” “行,都依着你。” 第445章 公事公办 狱卒禀报,说锦衣卫来了。 陈观楼大感意外。 无缘无故,又没业务上的来往,锦衣卫为什么这个时候跑到天牢。 穆医官看他笑话,“肯定是冲着你来的。江图那厮无论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人,替陛下做事。眼前事情不顺,让锦衣卫从旁协助,是有可能的。” “那也没必要冲着我来啊。我就一小卒子。” “你凭借一手刀法,一晚上杀了那么武者,算什么小卒子。锦衣卫重视你,完全不过分。”说完,穆医官嘿嘿一笑,“陈狱吏,以前低调装小卒子的日子过去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天牢的带头大哥,全方位的。” 陈观楼:…… 他就知道,沾染上江图这厮,绝无好事。 他倒是想换上马甲,奈何场合时间都不对。 “别光看我笑话。多年同僚,你说我怎么办?” “既然装不成小卒子,那就摆谱,这多简单。反正面对武者你也有一战之力。不过,肯定很多人好奇你身上的秘密,你要当心了,平日走在路上要注意四周的环境。以免一个麻袋套下来,你就被人绑了。亦或是你的事情被上面知道了,上面要召见你。你可要想好措辞和理由。我劝你,最好还是紧抱侯府,有事没事,就把侯府扯出来做大旗。侯府才是你真正的靠山,是你的防身武器。” 穆医官虽然冷嘲热讽,有看热闹的意思,但不否认他给出的解决方案很有参考性,也是目前陈观楼唯一能选择的路。 陈观楼摆摆手,不给穆医官继续看热闹的机会。 锦衣卫来了,他就出面迎接,先看看来者究竟有何目的。 见了面,还挺稀罕的。 因为来人竟然是萧锦程。 关键是萧锦程的修为又精进了,已经是六品武者。好快的修炼速度,天赋之高令人咋舌。 这是没有奇遇的天赋武者的修炼速度。 陈观楼暗自感慨。 他将人请进公事房,“萧大人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天牢做客?真不巧,雷狱丞有要事在身,人不在。” “我不找雷狱丞。今儿过来,特意为了陈狱吏。”萧锦程目光带着一丝丝好奇。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我不记得,我们两家有业务来往。更不记得,我与萧大人有什么交情。还请萧大人明示。” “大明王关押在天牢,陛下很是挂念此人,因此本官特意来看看,确保大明王的安危。” 陈观楼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呵呵一笑,“可有公文?” “没有。” “抱歉,没有公文,萧大人请回吧。你不是刑部官员,我不能让刑部以外的人随意进入大牢,看一看天牢最重要的犯人。万一大明王有的三长两短,亦或是有个什么意外,到时候说不清楚,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陈观楼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既然对方以公事作为切入点,他自然不必客气。就算自己只是一个吏,但两人分属两个衙门,互不统属,谁也管不了谁头上。 没错,萧锦程是锦衣卫。可是锦衣卫撒野也不能到天牢也撒。除非有公文。这是规矩! 既然吃着公家饭,就得守着官场规矩。除非某天,这官场啊,乱了,烂了,锦衣卫一家独大,人人都要卖他们面子。等到那时候,陈观楼肯定也会因时而变,以全新的姿态和态度对待锦衣卫的人。 现在,他肯定要守着天牢人的身份。想见大明王,拿公文来。或是由刑部官员陪同。否则,一律挡回去。 萧锦程似乎没想到,竟然会遭到拒绝,而且拒绝得如此坚定,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陈狱吏,你似乎没搞清楚情况。” “是萧大人没搞清楚情况。大明王是何等重要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你既然是奉命来看望大明王,却不做好准备,一纸公文对你而言多简单的事,你却不肯用点心。我不得不怀疑,萧大人莫非有什么私心?最近这段时间,惦记大明王的人不在少数,大明王也是备受折磨。我是万万不敢冒险。还请萧大人见谅。” 陈观楼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半步都不肯退让。 没有公文,甲字号大牢的第一道闸门都别想通过。大不了就撕破脸,反正有孙道宁兜底。 孙道宁他们既然有本事从锦衣卫手里抢来大明王,就必须得有本事扛住锦衣卫的压力。 萧锦程咬牙,最后怒极反笑,“陈狱吏好大的胆子,真不怕本官。” 陈观楼撩了撩眼皮,“我为何要怕你?你是锦衣卫,我是天牢狱吏,我们互不统属。莫非你能撤我职?” “真当本官不能撤你职?” “你撤!你撤一个试试!”陈观楼似笑非笑,“宫里头有让你跟侯府撕破脸皮吗?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在大老爷还有世子跟前,都是挂了号的。你确定要为难我?” 陈观楼果然听进了穆医官的劝告,拿着侯府做大旗。反正侯府也不知道。就算侯府知道了,估摸也不会计较。 侯府那边,还想着大用他,将他用在刀尖上。这点小小的意外,狐假虎威,肯定不会在意。 再说,他又不是虚张声势。就算不扯侯府的大旗,他也能应付萧锦程。只不过,侯府的名头更好用,更省事。 萧锦程皱眉,握着茶杯的手,青筋凸起。一旦没控制好力道,手中的茶杯就会化为灰灰。 但他控制住了。 毕竟是锦衣卫,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区区一个狱吏,根本不值得他重视。 “陈狱吏不仅称职,胆子也很大嘛。难怪一晚上能格杀数十武者。冒昧问一句,陈狱吏师承何处?你修的功法可有什么名堂?” 陈观楼笑了起来,“既然你都觉着冒昧,又何必要问。你会告诉我,你师承何处,修的什么功法吗?此乃隐私。何为隐私,就是不能告诉他人的独属于自己的秘密。” 萧锦程跟着笑了,“之前本官不太相信他人的传言,如今倒是信了七八分。” 话音一落,猛地动手。手中茶杯飞入半空,直冲陈观楼面门而去。 第446章 胜负已分 挡还是不挡,这是一个问题。 陈观楼是个耽于享受,讨厌吃苦的人,尤其是受伤流血。尽管有长生道果修复伤口,但疼痛是真实的。 且,他万万不能在人前,展露长生道果修复身体伤口的神奇一面。 所以他微微一动,曲指,茶杯在半空中碎裂,一片片有规律的井然有序的落在了桌面上。茶杯里面的茶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犹如一双利剑,直扑对面萧锦程的双眼。 萧锦程一脸骇然,他做了准备,只是明显准备不够充足。 他的抵挡,显得有些左支右拙。最后他顺利躲过水剑,只不过,这簇茶水一半洒落在地,一半飘洒在他的衣衫上。 一个滴水不沾身,一个差点成了落汤鸡,胜负已分! 某人完败! 萧锦程脸色漆黑,仿佛有人欠了他千八百两银子不还,又像是最宠爱的小妾被人偷了,头上被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似的。 陈观楼拱拱手,说了一句,“承让!” 萧锦程深吸一口气,收起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浅浅一笑,“是我没见识。没想到小小天牢,竟然还藏着如陈狱吏这般高手。天牢这是要翻身了啊!” “萧大人说笑了。天牢依旧是曾经那个天牢,我依旧是个不起眼的小卒子。今儿请你喝茶,你喝了我的茶,就承了我的情。还望萧大人给条活路,莫要把人逼急了。” “陈狱吏真会开玩笑。以你的本事,天下之大,你都去的。至于侯府同江图之间的矛盾,同本官无关。本官也没有得到命令要插手此事。” “哦!这么说我得到的消息是假的。外面都在说,江图有锦衣卫帮助,如虎添翼,侯府要倒霉了。” “有你在,侯府岂能倒霉。”萧锦程笑了起来,“有一事,我挺好奇。陈狱吏一身本事,为何要屈居天牢。这地没看出什么好来。” “那是因为世人偏见以及眼瞎。反正我认为天牢挺好的,挺适合我。我比不上萧大人,志向高远。我就是一个没有进取心也没有抱负的小人物,小富即安。人不犯我,我自然也不会无事生非。人若犯我,大不了就拼命。” 陈观楼笑着,举起茶杯,笑得很简单很纯粹。仿佛刚才威胁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似的。 萧锦程心中了然。 “陈狱吏的想法我知道了。行,晚些时候我会带着公文上门,届时还请陈狱吏行个方便,务必让我亲自确认大明王的安危。” “只要有公文,天牢上下都会按照规矩做事,绝无刁难。”陈观楼郑重承诺。 必须将天牢的破规矩改了。什么人都能往天牢钻,成何体统。 天牢之所以是个筛子,就是因为过去只盯着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管理。全靠谁面子大,谁就能在天牢肆无忌惮进进出出。 狱卒们也养成了见人矮三分,别管合不合规矩,只要对方地位比自己高,一切都听对方的。 萧锦程起身,告辞! 可谓来去匆匆。 刚把人送走,穆医官又钻了出来。 陈观楼看着对方,“你还没走啊?” 穆医官哼哼两声,“锦衣卫上门做什么?” “表面上看,是为了探监,了解大明王的情况。因为没有公文,被我否了。真正的意图是试探我的深浅。” “试探了吗?” “试了。” “结果如何。” “走得这么干脆,你说呢。”陈观楼小小嘚瑟了一下。 穆医官先是一愣,紧接着不敢置信,“你竟然赢了姓萧的?老夫可是听说,他天赋极高,前段时间修为又精进了。” “的确精进了。修为提升得非常快,天赋很高。”陈观楼肯定道。 “你竟然赢了他?”穆医官难掩激动,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 陈观楼笑道:“只是稍微压了他一头,算不上赢。” “该谦虚的时候你不谦虚,不该谦虚的时候你硬要谦虚。赢就是赢,压他一头就是赢。武者较量,差之毫厘,也是赢。”穆医官正色道,“我现在对你是越发好奇,相信跟我一样的人不在少数。你真的要当心了。反倒是过去,不显山不露水的时候安全些。现在你是牛大了,反而越来越危险。” 陈观楼搓了搓手指头,轻飘飘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要不要帮你备点伤药,不赚你钱,成本价。” “好啊,多多益善。” 陈观楼当即就付了定金。尽管他用不上,但为了保护身上的秘密,区区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晚些时候,萧锦程果然带着公文再次踏足天牢,顺利见到了大明王。 大明王对锦衣卫十分厌恶,认出那身制服,当场就张嘴肆意辱骂,骂得相当脏。反正陈观楼骂不出口的脏。 锦衣卫众人脸色奇臭无比。 大明王若是关押在诏狱,定要让对方见识见识诏狱的十八般重刑,看看还敢不敢骂。 也就是天牢,一群没胆色的废物,才会好吃好喝的将大明王养着。 陈观楼提醒锦衣卫,“大明王身中剧毒,随时都命悬一线,你们千万别刺激他。他要是死了,全是你们的责任。就算官司打到御前,我也是这话。” “亏你们天牢能想出下毒的招数。换做诏狱,早把人往刑房一送,不出三日,保证老老实实。” “谁让外面惦记大明王的人太多。送去刑房难道能挡住外面虎视眈眈的人吗?你们锦衣卫做事,就是粗暴,从不讲究方式方法。” 陈观楼不惯着,直接怼回去。 自始至终萧锦程都没开口说话,全让下面的人自由发挥。他就盯着大明王看,仿佛是要看出一朵花来,亦或是琢磨着凌迟的时候该从哪里下刀子。 总之,那眼神极其的诡异以及邪恶,令人浑身不适。 临走的时候,他才叮嘱一句,“大明王,陛下希望你好好养着,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你的家乡,你的跟随者,他们的命可都捏在你的手中。” “你们……无耻!他们都是大乾的子民!” “你错了!当他们给你提供帮助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背叛了朝廷,背叛了陛下,不再是大乾的子民。” 第447章 安慰人吗?往心口扎刀子那种 大明王从未像今天这般绝望过。 陈观楼劝他想开些。 “朝廷拿捏人心,驾轻就熟。几百年的经验,岂是你区区几十岁的人能抵抗的。如果你造反的时候,别光顾着烧杀劫掠,目光稍微放长远点,也不至于落到今天地步。” 这话一半是劝,一半是往人心窝子戳刀。 大明王情愿他别劝,越发难受了。 “说来说去,还是本王无能,败在朝廷手上。” “而且两次都败在同一人手上。啧啧……”陈观楼看笑话,“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如今北边是平江侯做主。平江侯我多少还是有点了解。他对小老百姓虽不重视,却也不会肆意剥削虐杀。他是个有底线的人。” 遇到做事有底线的人,是一种幸运。 最可怕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人。 大明王并没有被安慰到。 陈观楼笑话他,“锦衣卫吓唬你两句,你就怕了。你也是个怂货!你现在人已经在天牢关着,明年就要上刑场,你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死!如果日子真的过得水深火热,死了又怎么样,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不用受那么多苦。” “这话不应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大明王望着陈观楼,“你出身豪族,虽家贫,但至少能读书,平安长大。如今担着差事,一切都顺风顺水。你没有什么坎坷,没有什么太过曲折的人生经历,甚至连大场面都没见识过几回。你哪来的那么多人生感悟,那么多人生大道理。” “从书上学的不行吗?” “为什么我从书本上就学不到这些。难道我们看的不是同样的书籍?你们学堂教的内容不一样?” 大明王充满了疑惑。 “就比如你说的造反一二三,这能是一个年纪轻轻,人生顺遂的人想出来的?你这人好生奇怪,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看样子是没事了。”陈观楼笑起来,“都有力气关心我身上的秘密,肯定是死不了的。你继续琢磨,我先忙去。” “你别走。陈狱吏,你是个有才华的人,你能不能帮帮我?” “什么事?”陈观楼随口问道。 “能不能给我老家的人送点钱?跟当地官府打一声招呼,别为难那些无辜的人。就当是我欠你。” 陈观楼指着对方,又指了指自己,“你当我无所不能啊!” “你只需跟平江侯说一声,事情就能解决。” “我算哪根葱?你未免太看得起我。大明王,你的要求我会上报刑部,看刑部的意思吧。你别指望我,我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陈观楼说完,转身离去。 这帮人胃口太大了,太喜欢白嫖。难怪造反造到一半,输了!单靠一张嘴,连画饼都舍不得,还想白嫖,做他的春秋大梦。 这年头可怜的人多了去。 大明王老家的人可怜,难道其他人就不可怜吗。 谁不是在红尘俗世苦苦挣扎。 下班回家。 大姐早早等候着。 春香嫂告诉他,大姐陈小兰已经来了半天,帮他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陈小兰一见到他,就拉着他全身检查,生怕他受了伤。 他反复强调自己没事,一点伤都没有,大姐陈小兰才罢手。却依旧忧心忡忡。 “好好的,侯府和江府怎么就干起来了?还闹出了人命。我这心里头慌得不行。这事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族里可有消息。” “这事侯府说了不算,江图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老皇帝说了算。”陈观楼大喇喇的直接刺破真相。 陈小兰当即唬了一跳,“这事怎么就扯上了皇帝,你可别胡说啊。” “这么大的事,我能胡说吗?江图又不是傻子,你说他为什么无缘无故针对侯府?如果不是宫里头吩咐,他能这么疯癫?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事。以侯府的底蕴,来十个江图也不够打。可他还是要打。因为不打,他就会没命。” 陈观楼也有些烦躁。 他也盼着这日子早点结束,吃个饭都不安生。他交了一笔钱给春香嫂,当做伙食费。最近他都不开火,全在春香嫂那里吃喝。 对面瞿老板怕受到牵连,最近一家子都住在店铺,不敢回来。小小池鱼,不敢冒头。 陈小兰越发不安,越发惶恐。 “那怎么办?” “有侯府在,什么都不用怕。大姐,最近你就别来了,你在苏家好好的,我就不用分心挂念你。你来这边,万一遇到那群疯子,我还要替你操心。”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我没事!你弟弟我命大,谁都别想伤害我。” “可是……” “没有可是。趁着天色还亮,我送你回去。总之,事情没结束之前,你就别来。真要有什么事,你花点钱,派个小子来送信。” “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不走,我才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你不在这里,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做事。你在这里,我就容易分心,一分心就容易出事。” 听到这里,陈小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关心归关心,她不能拖弟弟的后腿。 “行行行,我走。可你也要当心些,凡事不要冲在前头,让别人去。你躲在后面些。他们都说你很能干,杀了多少人,都夸你。可我听了,只有担心。你以前连鸡都不敢杀,如今都开始杀人了。这可怎么得了。” “我的好大姐,你忘了我是在天牢当差吗?天牢死人多正常的事情。就算我当年不敢杀鸡,可我在天牢历练了这么多年,杀个把人又有什么难的。你啊,就是操心太多。” 陈观楼将大姐送出门,亲自送他回家。又给了大姐几锭银子,让她大胆的花钱,别尽顾着省钱。 他将大姐送到苏家大门口,“姐,我看着你进去。” “你不进来吗?” “我就不进去了。现在非常时期,我就不给苏家添麻烦了。万一人家嫌我晦气,你夹在中间难做。行了,赶紧进去吧。我还回去巡夜。” “那你当心啊!” “我不会有事!” 第448章 我要裸辞 或许是陈观楼给外人造成了错觉,认定他靠着刀法纵横。离了刀,就是个弱鸡。 他今儿送大姐回家,身上没带刀。 回程的路上,就有人按耐不住,在半路上截杀他。 没有刀的陈观楼,岂不是手到擒来。 陈观楼:…… 他错了,他不该给外人造成如此大的错觉。 看着眼前挡路的三个低品级武者,他兴致缺缺,很是无聊。 “别一个一个,一起上吧。” “好生狂妄。” “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你的嘴巴狂,还是我手里的剑更狂。” 陈观楼陶陶耳朵,很是不耐,他还饿着肚子,打算到春香嫂家再添一碗饭吃。这三人逼逼叨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废话忒多。莫非不行?” “荒谬!” “猖狂!” 一群嘴炮。 陈观楼不打算继续惯着对方,手指头微微一动,三人三把武器纷纷脱离,在半空中调转方向,直接杀向三个低品级武者。 “你你你……” “大白天的,又是在公共场所,就不杀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三把武器直接刺向三位低品级武者的四肢,放血! 陈观楼直接走了。从三人中间穿过,朝着家的方向而去。身后一阵阵惨呼,被他忽略。 然后,他就遇见了老熟人,齐无休。 “你没告诉我,你的修为这么高。” “你也没问。” 陈观楼有些皱眉,他没想在这个时候同齐无休见面。原本想着继续维持平凡狱卒的身份,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齐无休望着他身后的三个倒地痛呼的武者,突然问了一句,“换做是我,我能在你手底下走一招吗?” 陈观楼:…… 这个问题嘛…… “你是以个人身份来,还是以锦衣卫的身份来找我?”他必须确定此事。 “我以朋友的身份来找你。”齐无休郑重说道。 陈观楼笑了,如释重负的笑,这段友谊还能维持,挺好。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以朋友的身份告诉你,以你的修为,你在我手底下走不了一招。” 齐无休一脸沮丧,郁闷,很不爽地说道:“我还以为至少能走个两三招。结果你愣是不肯骗我,连一招都走不了啊!” 心情就是挺复杂的。 原本以为处处不如自己的好基友,突然揭开真面目,竟然是位隐藏的大佬。要说绝望,谈不上。抱大腿,心态还没转变过来。要说郁闷不爽嫉妒,肯定是有的。恨吗?那是没有。 反正心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调整不过来。 “我当你是朋友,所以不骗你。”陈观楼也很坦诚,都这会了,骗不骗意义不大。马甲破了,那就索性玩大一点。 齐无休点点头,“喝酒吗?” “晚上要巡夜,最多只有半个时辰。” “够了。我请你,我有钱。” “难道,你竟然有钱。” 陈观楼突然发现,身边的人,貌似都是穷鬼。 卢大头有钱就赌,一个月三十天,得有二十五六天到处蹭吃蹭喝。 齐无休是开销太大,月月光,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没钱吃饭跑到他那里蹭吃蹭喝。 都是一群不懂得储蓄理财的穷光蛋,活该穷一辈子。 两人随便找了家小酒馆,齐无休经济实力有限,请不起大餐,只能配上两个小菜下酒。 陈观楼也不嫌弃。 就算只有一碟花生米,他也能边吃边喝,独自消磨两三个小时。这就是喝酒的乐趣。 酒菜上齐,齐无休连着灌了几杯酒,有点上头,然后才开口说道:“你要当心。你的名字已经在锦衣卫登记涉在册,以后会有许多人关注你的行踪。还有,锦衣卫替江图搜罗了一批江湖高手,专门对付侯府。今晚肯定不太平。” “今晚若是太平,反倒稀奇。”陈观楼不在意的笑了笑,“你告诉我这些,不会影响你吗?算不算泄密?” “不算!这些事情随便打听,就能知道。锦衣卫也没打算瞒着人。明明平江侯还在北边打仗,反贼郭大春还在折腾,而且闹得越来越厉害。我实在是想不通,陛下为何要让江图针对侯府?” 齐无休端着酒杯,埋着头,满腹心事。 自从到锦衣卫当差,他就没有开心过。每一件事情都出乎他的预料。就连陈观楼,竟然也是隐藏大佬。 就他本人,还是个小丑。 “因为心虚!”陈观楼轻飘飘的说了四个字。 “谁?谁心虚?”齐无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陈观楼笑而不语。 齐无休恍恍惚惚,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心虚?” “因为他一意孤行,毁了国本,毁了朝廷根基,毁了大家长期以来坚持的正统观念,毁了大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破坏很容易,建设很难。他很清楚,迟早会遭到反噬。所以他心虚,因为惶恐,就要先下手为强。” “可是南北两边都在打仗。” “已经顾不了那么多。而且他预留了退路。到目前为止,这一场闹剧,都只是侯府同江府之间的私怨。既然是私怨,那么,随时都可以调停。可进可退,多妙的一步棋。他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陈观楼平静无波的分析整件事。 这事复杂吗? 要说复杂,那是真复杂,毕竟牵扯到老皇帝那个老不死的。 要说简单,其实也挺简单。老不死的疑心病又犯了,不搞点事不舒服。 至于江图,一个马仔,打手,随时可弃用的耗材,不值一提。 锦衣卫就是敲边鼓的,宫里有吩咐,他们就动弹一下。宫里没吩咐,他们就只用负责维持秩序,让双方的斗争保持在规定的范围了,不能扩大化。 必须将战斗死死按在‘私怨’二字里面。 齐无休埋着头,好一会没做声。一做声就是石破天惊。 “我打算离开锦衣卫。这份差事,越来越不适合我。” “你确定?你家里人能同意?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 “离开后打算做什么?锦衣卫那边能同意吗?” “不知道,没想好。”齐无休的做派妥妥就是裸辞。这份工作干得不开心,不管不顾先辞了再说。至于将来,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第449章 吃饼吗?画的饼,可大可圆了 “你太冲动了。” “不算冲动。这事其实我已经考虑了许久。” 齐无休没有隐瞒,而是选择直抒胸臆。 他是一个赤诚青年,是个优秀的执行者,心怀梦想和憧憬。锦衣卫这份工作,在他心目中是正义的,是正确的。 可是当他真正加入这个团体,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锦衣卫不仅是正义,更是私怨,是工具,是打手,是暴力机器。一句话,外界对锦衣卫的评价并不过分,并没有冤枉。 一次又一次,他一次次说服自己。 直到这一次,锦衣卫替江图出头。 事情并不大,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江图是个什么玩意,那就是个谄媚小人,必将钉在耻辱柱上。锦衣卫作为朝廷执法机构,却对江图伸以援手。 没有正义,没有是非,全是立场和工具。 他作为工具的一部分,唯有接受。而且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将来类似的情况还会有无数次。 “我发现说服别人很容易,说服自己很难。” 齐无休苦笑一声。 他无数次说服自己,继续干下去吧,别管里头的是是非非。他只是个打手而已。 陈观楼给他斟酒,“如果我告诉你,所有衙门都是一丘之貉,只要是有利益的地方就存在黑暗,你还想离开锦衣卫吗?你留在锦衣卫,好歹偶尔能利用手中权势,做一些让良心好过的事情,帮一些你愿意帮的人。离开了,也就等于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齐无休有些诧异,“你竟然反对我离开。我以为你会支持我。” 陈观楼笑了笑,“我不希望你后悔。锦衣卫够烂,可再烂也没有官场烂,没有衙门烂。你也算是见多识广,下面的衙门具体怎么审案,你很清楚。牢里面关押的人,全都有罪吗,不一定吧。 你离了锦衣卫,你以后就不用面对黑暗面了吗?恐怕现实非你所愿,黑暗只多不少。好歹你现在披着一层皮,能在小范围内,做一些让良心好受的事情,保护一些想要保护的人。 没了这层皮,那些过去被你保护的人,他们会遭遇什么,你想过吗?如果说,你现在的煎熬值是五,等你脱了这层皮,你的煎熬值将升到十。我不是危言耸听。 这年头,这世道,人必须披上一层皮。尽管这层皮有点刺人,你也得披着。因为这层皮既是枷锁,也是武装。端看你怎么用。” 齐无休目瞪口呆,似乎是被陈观楼朴素的大道理给镇住了。亦或是,他没想到平日里有点愤青的陈观楼,想法跟他完全不一样。既没有附和他,也没有配合他一起大骂锦衣卫。反而是耐心给他分析其中利弊。 “所以,你是能接受的,对吧。”他不太确定的问道。 陈观楼点点头,“我当然能接受。论黑暗,天牢不遑多让。可我并不嫌弃,我在权利内,规则以内,逐步改善甲字号大牢的情况。目前看来进展还不错。你看,只要你善于抓住机会,你可以在黑暗中抓住一点微光。事情并非全然的坏,通常都是好坏参半。” 齐无休连连摇头,“我没你那么厉害,我做不到。” “不要急着否定自己。没试过,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别光听家里长辈的,长辈们打压你,目的多半是为了掌控你,而非单纯为你好。偶尔也要学会相信自己,肯定自己。” 陈观楼喝着小酒,像是一个过来人,轻声劝解走入迷途的羔羊。 这么年轻,经历了社会毒打后,产生愤世嫉俗,否定自己的想法,太正常了。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一边抱怨着,一边继续爬行。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不是这里不完美就是那里有问题。 怎么办? 没本事掀桌子重新制定规则的话,就只能想开点,试着抓住规则的漏洞。 “反正你不支持我离开锦衣卫。” “嗯,如果你非要离开的话,也不是不行。要是没出路,你可以来天牢。” “当狱卒?” “当狱卒太屈才了。你可以当个教谕,替我管教那帮狱卒。天牢的狱卒实在是太烂太荒唐,我呢,其实不太想做这些琐碎的事情。” “天牢有教谕这个职位吗?” “以前没有,你来了后就有。”陈观楼冲他笑笑,示意他放心。 齐无休张张嘴,“不知不觉,你在天牢已经可以随便安排人,真厉害。” 陈观楼哈哈一笑,“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在锦衣卫,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不行的。锦衣卫跟天牢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衙门。想要往上爬,除了背景,最重要的就是取得陛下的信任,完全不打折扣的执行陛下的命令。我显然做不到。” “未必要做指挥使。”陈观楼劝他,“做个百户千户也不错。如果能调到外地担任千户大人,那才潇洒。” 齐无休一时间沉默下来。 陈观楼看似没野心,可他主意很大,很正,他不在乎虚名只要实权。本质上其实是个有野心的人。 齐无休看起来是个积极向上往上爬的人,其实野心并没有那么大。很多时候更在乎虚名而非实权。 观念的不同,造成了两人完全不同的做事风格。 陈观楼只要实实在在看得见的好处,名不名的无所谓。所以,那些画饼的,许诺的,在他面前全都铩羽而归。 妄想靠画饼白嫖,有多远滚多远。 反过来,齐无休就吃画饼,许诺这一套。眼前的利益可以放弃,只求一个设想中的未来。 一个是大润发杀鱼十年的冷硬心肠,一个还是热血青年画一张饼就能骗走。 齐无休一口酒灌入喉咙,嗓子眼火辣辣的。 他微蹙眉头,“被你这么一说,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离开锦衣卫。” 陈观楼趁机劝道:“既然还没想清楚,那就继续想。先干着吧,这都年底了,离着过年没多长时间。好歹将年终奖拿到手,过年不至于手头拮据,叫旁人笑话。” 第450章 他很狂 天刚黑,陈观楼回到了家。 小组成员在他家里集合,今晚上继续巡夜。 没说鼓舞士气的话,直接让所有人带上武器,他提着自己的制式腰刀,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巡夜开始了。 齐无休那边,他会继续关注,能帮则帮。辞掉锦衣卫的差事又能如何,这年头除了吃公家饭,就只能依附世家大族。都是给人当走狗,陈观楼觉着,目前这局势,还是给朝廷当走狗划算些。好歹摸鱼没人扣钱,头顶上的婆婆没那么多。 天黑,夜冷。四周静悄悄的。 局势紧张,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早早的歇了。或许没歇,都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但绝不敢搞出动静,就怕引起敌人的关注。 转过一个弯,前面出现四个人,四个挡路的人。 陈观楼微微挑眉,借着火把的光线,打量着对面。 对方其中一人问道:“你就是陈观楼?” “我是!你们又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陈观楼低头一笑。组员们都很紧张,他示意众人全都靠后,也不必紧张。 “上次听到这么嚣张的话,那人是谁来着?是谁不重要,反正坟头上的草已经一人高。你们一起上吧。” “好生狂妄!” “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嘴狂。” “希望你的修为和你的嘴一样狂。” 陈观楼抿唇一笑,“这年头杀人,都喜欢叨叨逼逼一通,然后才动手吗?换做我,直接就杀了。” 杀字刚出口,刀光在黑夜中闪烁。 唰! 是下雨了吗? 组员们抬头望天,月色正朦胧。 摸摸脸颊,黏糊糊的,一股血腥味冲天而来。 下雨了!下了一场血雨。 陈观楼收起了刀,对身后的组员说道:“拖尸体吧,免得挡路。” “这就杀了?” “嗯,杀了!”陈观楼轻描淡写。 “我看他们很厉害的。” “厉害吗?没感觉。”陈观楼有些寂寞,高手寂寞。区区四五品也敢在他面前逼逼叨叨,真是烦死了。 “楼哥,你到底是几品?” 陈观楼看着对方好奇的目光,轻声笑道,“几品不重要。” “什么才重要?” “能杀人才重要。” “楼哥,我帮你擦刀!”谄媚的组员凑到跟前。 陈观楼:…… 这刀是该擦一擦。朝廷配的刀,质量普普通通。比不上他花费几百两银子定制的大刀,杀人饮血,已有血煞气。一出鞘,必杀! 刀擦拭干净。 尸体被搬运到路边。 继续巡夜。 一晚上,陈观楼遇到了几批点名要杀他的武者,都是一群不怕死的好汉。死的时候,眼神还充满着不敢置信。 直到五更天的时候,黎明前的黑夜,他终于遇到了一个堪称对手的武者。 组员都被他打发了。高手之间过招,容易伤及无辜。旁观者清速速回避。 房顶,月色,寒风,是个偷香窃玉的好日子。 若是有个小娘子暖被窝,必定是个安眠的夜晚。 陈观楼打量着对方,“江图有点本事,竟然能请来八品武者杀我。我真没想到,我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子,竟然能获得如此关注。” “并非江图请我来。我只是想见见,一晚上杀了几十个武者的无名小卒,究竟有何等本事。” “前辈现在看见了,如何?可满意?” “你身上有古怪。” 陈观楼的神情顿时变得极为严肃。上一个这么说他的人,是个宗师。他一招都招架不住的宗师。 对方前进一步。 陈观楼果断后退一步。 他已经不是昔日的小白。他知道,有很多办法可以遮掩一个人的真实修为,甚至遮掩武脉。可以是功法,可以是修为,也可以是丹药…… 修为越高的人,越不想暴露自己,越是想遮掩自身。像个普通人一样游戏人间。 你看他八品修为,他就一定是八品吗? 不要太相信自己的双眼。 眼见未必为实。 “谁身上没点古怪?这年头,没点奇遇,岂敢嚣张。”陈观楼一半真一半假。 他不是奇遇,他是觉醒宿慧,连带着有了长生道果。勉强算是奇遇,但是和通常意义上的奇遇是不一样的。 通常意义的奇遇是,跌落悬崖,落入山洞,发现上古前辈秘籍,修炼神功,神功大成,重出江湖,大杀四方。 “巧言令色!” “没办法,职业习惯。天天和一群犯人打交道,嘴巴不毒,能被气死。前辈是要杀我吗?” “那要看你的表现。” “我表现得如何?” “轻狂,不知死活。” “前辈确定不是江图请来的?” “江图算什么东西。” 这口气,啧啧! 嫌弃他口气轻狂,殊不知前辈本人的口气更狂。至少他没公开骂过江图算什么东西。 “前辈不是江图请来的就好。” 陈观楼越发确定,对方肯定不止八品,是不是宗师不好确定。这么狂,九品不过分吧。 宗师之下,九品横着走,天下武者都要给其脸面。 陈观楼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抗住九品武者,因为还没打过。他对自己实力的评估,全来自于同武者之间的较量。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上就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别人说他狂,或许真的狂。 反正,他率先动了! 唰! 刀出鞘,全力一搏。 空气挤压,凝固,突然爆炸,掀起滔天巨浪。 轰隆隆…… 天空月色正美!雷公电母都在休息。 地面却凭空炸出一个深坑,房顶直接被掀翻,墙壁倒塌。 好好的房舍,转眼成了残垣断壁,似是遭遇了龙卷风的袭击。 陈观楼直奔城郊。 对方则紧追不舍。 陈观楼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狂奔。他回头看一眼,对方死死咬着他。 特么的,今晚上踢到了铁板。 确定了,对方不是八品。不是宗师,也是九品巅峰。 可惜他的大刀没带在身上。朝廷配的制式腰刀,半个回合就成了灰灰。只能硬扛。 应该能抗下来。 他哈哈一笑。 树上枯枝败叶,化身利剑朝身后杀去,皆被对方已挥袖给挡住。 “前辈好犀利的招式!那么我这一招,你是否接得住!” 话音未落,江面水漫夜空,硬生生将天地分成了两半。御水冲杀,以水为刀,凝气为剑,最高武学的较量,容不得丝毫差错。 第451章 祸水东引 “前辈欲杀我?” 陈观楼躲在水幕后,整个人若隐若现,唯有声音准确传达。 “驭天地万物为刀,好强的刀法。陈观楼,你何不现身,同我打一场。” “现在难道不是在打吗?莫非没有铁做的刀,前辈就打不了。”说完,陈观楼轻声一笑。笑声伴随着水幕,冲天而起,杀向对方。 “来得好!已经许久不曾遇到像你这般有胆识同我较量的武者。你能驭天地万物为刀,正好试试我的剑法。” 剑来! 一剑破天地! 陈观楼:…… 逃吧! 他可以硬扛,但他不想死。 死倒是未必会死,就是自身的秘密容易被人察觉。这才是最危险的。 他向来很想得开,打不赢就逃。打得赢就往死里打。 他逃命的本事很高,一个恍惚已经在百米之外。 “想逃?天真!” “前辈对我紧追不舍,莫非对我是真爱?” “油嘴滑舌!” “前辈这么高的修为,却来为难我这个小人物,不觉着胜之不武吗?以大欺小,欺软怕硬,前辈真真是好榜样。有本事你去找宫里的几位宗师较量吗?你要是能从宗师的手中走一招,我敬你是条汉子。” “上一个对我使用激将法的人,坟头上的草已经有一人高。陈观楼,你受死吧!” “真没想到,前辈如此修为,竟然替江图那厮卖命。啧啧……任你武功再高,也要在权势面前低头。前辈,你的头颅低下来,不觉着脊梁骨难受吗?” “江图算什么东西。休要污蔑我。我杀你,是因为看你不顺眼。小小年纪,油腔滑调。” 陈观楼哈哈一笑,却显得极为畅快,“前辈修为一般,口气倒是挺大。就是不知,若是遇到宗师级别的武者,你的口气还有没有这么大。” 陈观楼直奔城外而去。 城外有谁? 城外有宗师周墨白。 周墨白在城外有一座庄园,庄园内有温泉。陈观楼早就打听清楚,整个冬天,周墨白都在城外庄园居住。 对方紧追不舍,一副誓要杀他的态度。管他同江图那厮有没有关系,既然不敌,那就祸水东引。 有没有可能,周墨白跟对方是一伙的。 陈观楼考虑到了这个可能,但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赌一把。赌自己的运气。 自己的运气整体还算不错,多次都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希望这一次也能如此。实在不行,唯有死遁,远离京城。等风波平息后,再回来。 他得感谢当年传授他保命轻功的采花贼,配合《升天录》是真的快啊!对方身形再快,也只能坠在他身后。想要追上他,呵呵…… 这个夜晚,京城很宁静,又很闹腾。 锦衣卫眼睁睁看着两道身影,咻的一下,从半空中飞快掠过,就此不见了踪影,等他们一路追到城外,早已经失去了方向。 锦衣卫失职了,只能在城外瞎转悠,万一能遇上,就是大功一件。 侯府很太平,但是侯府暗藏的力量却不太平。暗潮汹涌,人心动荡。 陈观楼猛地扎进温泉池。 驭水为刀,轰隆隆,直接掀翻了庄园的房顶。 剑光闪烁,扑面而来,带着凌冽的杀气。 陈观楼嘴角一翘,直奔后山而去。 “小贼,休想逃。” 轰! 仿若惊雷轰炸。 周墨白终于被惊动了。 “老夫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如此嚣张的武者。胆敢打扰老夫的清修,找死!” 追逐在陈观楼身后的武者,首当其冲,受到了周墨白的攻击。他不得不回首抵挡,再也没有余力去追逐陈观楼。 陈观楼赌赢了,他趁机逃脱。躲进了侯府的山庄。 他没有受伤,至少没有明显的伤势。只不过腹内气息有些激荡翻滚,不太稳定。找了间无人的房子,设下禁制,开始打坐修炼。 这一修炼,两日过去。 随意进了些食,对庄园的庄头亮明了身份,让庄头派人通知侯府。他要见大管家。 庄头看着他顶着一张很明显的陈氏一族特征长相的脸,又检查了一下身份腰牌,“你真的是陈家人?” “陈观楼,如假包换。最近京城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这处田庄偏僻,主要是为了给侯府提供山货,平日少有人来。京城那边的消息,正常情况下一两个月才沟通一回。” “江图的人没来这边找麻烦?” “这里太偏僻了,肯定不会来的。你能找到这里,真的太意外了。” “侯府明面上的产业,我多少还是有所了解。你赶紧派人进城,我这里有银两。” “可是,就算进了城,我位卑言轻,恐怕进不了侯府,更何况面见大管家。” “我给你一张手信,你找门房陈观祥。就说是我派你来的,他肯定会带你去见大管家。” “你竟然认识陈观祥。看来你果然没骗我,你真的是陈家人,真的叫陈观楼。” 陈观楼哭笑不得,“敢情你之前一直在怀疑我的身份,直到我说出陈观祥,你才确认我是真的陈家人?” “认识侯府门房的人不少,可知道陈观祥的人却不多。你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理应是陈家人。” 没有哪个外人会特意关注一个门房,了解门房的名字。 加上明显陈家人的长相,庄头这才放心下来。安排好一切,趁着时辰尚早,带上前段时间积攒的山货,驾驶马车前往京城。 陈观楼闲极无聊,在山庄参观。 山庄不大,人口也不多,只有十几个庄客,还都是猎人。 跟外面的田庄比起来,只能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周围山连山,没有田地。方圆十里内的山全是侯府私有,山上一切产出,都归侯府所有。 山庄负责药材,山货,木材,木炭等等产出。 听庄客们说,夏天的时候,山庄很热闹,人也很多,都是干活的。现在冬天了,只剩下野物,人就少了。 猎人们负责狩猎,腌制野货,削制皮毛。 陈观楼和庄客们聊了后,才知道侯府贵人们穿戴的皮毛大氅,八成皮毛都来自于山庄。剩下两成,则来自于南边的山庄。 侯府在南边也有许多产业。只不过,南边的产出,大部分用来出售,并不供应侯府所需。 第452章 我是弱鸡 等了一天,陈观楼终于见到了大管家。 大管家见到他,眼神极其复杂,数次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说道:“大家以为你死了。” “没见到我尸体,就认定我死了?”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们真会安排。” “这不是安排。而是那天晚上,那么大的动静,又迟迟没见你回来……” “我怎么回去?那晚上出现在侯府地盘的实力不明的武者,究竟是谁派来的?若非我机智,把对方引到周墨白的庄园,让他们狗咬狗,我可能真的死了。” 大管家这才知道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得知陈观楼躲在山庄是为了养伤,当即说道:“我带了上好的药材,只是没有大夫。” “不用大夫。我身上带了伤药,外伤不严重。但是,我内腹受伤严重,需要长时间调养。你还没告诉我,那天晚上突然出现的武者究竟是谁派来的?” “据了解,不出意外,应该是齐家人。” “哪个齐家?”陈观楼很好奇。 “你有个朋友,叫齐无休,对吗?” 陈观楼皱眉,没做声。 大管家继续说道:“京城齐家,本是小门小户。后来出了几个人才,用了点手段,就和青州齐家连了宗。青州齐家乃是绵延了数百年,自大虞朝开始就富贵兴旺的大世家。侯爷见了齐家的家主,也要客气三分。青州齐家,除了几个在朝为官的官员,并无其他族人在京。为人行事一直都很低调。谁都没想到,他们在京城,竟然还藏了一位绝顶高手。据了解,此人半只脚已经跨入宗师境界。你和对方交过手,你感觉如何?” “肯定不是宗师!”陈观楼确定道。 他见过真正的宗师,而且是一晚上见到了三位宗师。 虽说,宗师和宗师之间有壁,但是宗师和武者之间更是隔着一道天堑。 那天晚上,追杀他的武者很强,肯定是九品武者,甚至是九品巅峰。但绝没有达到宗师境界。 如果对方是宗师,他早就死遁了。说不定,运气霉一点,连死遁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见阎王去了。纵然有长生道果也救不了他。 “齐家的武者,为什么要针对我?”陈观楼想不通。 “听说,那人是个武痴。” 荒谬。 陈观楼不接受这个说法。 “你放心,世子已经和齐家开始交涉。两家并无矛盾,更无恩怨。齐家那位武者没道理抓着你不放。” “没死?”陈观楼很是意外,“周墨白竟然没杀死他?” 命太大了吧。 大管家轻咳一声,“你能想出办法逃命,齐家那位武者没道理不懂得逃命。” “他和我能一样吗。我常年和天牢犯人打交道,早就历练出来了。你刚才说,齐家那位武者是武痴,想来应该没出来做事,怎么比我运气还好,还擅长随机应变?” 陈观楼显然不服气,对方的运气那么好。遇到周墨白那个暴躁的宗师,竟然能全身而退。 难道周墨白的宗师名头,名不副实? 不应该啊。 还是说,程灵子打伤了周墨白,那伤到现在还没养好? 很有可能。 程灵子也是个暴躁的宗师,尤其是对待周墨白,态度那叫一个恶劣,嫌弃到直接骂对方太监。 两人打了一架,程灵子完好无损,周墨白却就此失去了踪迹,躲在城外庄园清修。 想来不是清修,而是在养伤。 这样一解释,就能理解齐家武者为何能从周墨白手底下全身而退。 一个受伤的宗师,总归是力有不逮。 “总不能因为想打架,就故意找茬吧。为什么偏偏盯上我。京城那么多世家大族,家家户户都养着武者,不乏八品九品。想打架还不简单。” 陈观楼想不明白。 大管家替他解了疑惑,“你都说了,那些武者都是世家大族圈养的。没有主人的允许,他们不会轻易动手。你不同,你是陈氏族人,你没有那么多顾忌,想打就打了。” 陈观楼:…… 他无话可说。 简直糟糕透了。 “那我现在能回京城吗?回去后,会有麻烦找上门吗?” “放心,世子会替你扫清所有障碍。只要你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去。若是你嫌京城太吵闹,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养伤。我会另外派人来伺候你,你需要什么告诉下面的人就行。” 陈观楼琢磨了一阵子,“侯府没事了?江图不发疯了?” “昨晚上,我们的人杀入了江府,杀到了江图的卧房。刀尖只需往前一寸,就能结了了江图的性命。” “所以……” “江图还活着,但他已经吓破了胆。今儿一早,就进了太极宫。估摸着老皇帝会弃用他一段时间。” “你的意思是,这场闹剧结束了?”陈观楼有点诧异。这场争斗来得很疯癫,结束的貌似也很草率。 大管家点点头,“不出意外,基本上已经到了尾声。但是,世子不太高兴,因为这次的事将你暴露出来。” 世子陈观复感觉损失了一个亿。 陈观楼多好的秘密大杀器啊! 就因为这么操蛋的事情给暴露了。 他要是早知道陈观楼有这等实力,说什么也要把人隐藏起来,绝不会暴露给世人所知。 不过,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好好想想,能不能利用此事,具体要怎么利用。 这些陈观楼都不清楚。 他也感觉很操蛋,暴露得这么快。搞了那么多马甲,关键时刻一个都没有用上。 罪魁祸首一个是江图,一个是老皇帝。这对主仆,狼狈为奸,迟早不得好死。 陈观楼告诉大管家,他决定继续留在山庄养伤。 尽管他的伤势基本上都已经恢复了,但他必须做出身受重伤的样子,不能引起他人的怀疑。 他还开了单子,让大管家照着单子给他送药材。 内腹受伤,要养很久很久。过年前应该是回不去京城。 大管家全都答应了下来,嘱咐他好好养伤,京城的事情侯府会替他善后。 “之后,侯府可能会放出风声,说你命悬一线,修为跌落,替你遮掩一二。” “我虽然没惨到命悬一线,但是修为的确有所跌落。反正你现在让我和齐家那个疯子打,我必死无疑。” 陈观楼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个弱鸡,需要人保护的弱鸡。 越弱越好。 越弱才具有保护色。 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还努力咳了一口血出来。 差点累死他! 刚好,那疲惫又苍白的脸色,配上一口血,说服力加倍。 第453章 一想起来就心疼 陈观楼暂时在山庄安顿下来。 这里地处偏僻,离着京城不远不近,既没有远离中心城市,又不受外界打扰,是个清静修养的好地方。就是稍显枯燥了些。 侯府给他送来一车又一车的药材,全是上等药材。还送来一个大夫,为他调养身体,搓养身药丸。 他怕大姐担心,不顾安危跑来找他。给大姐写了一封信,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让大姐放心,不要担心他。他活得好好的,肯定死不了。 又给天牢那边几个心腹捎去了口信。他不在的日子,就由肖金和钱富贵二人负责, 侯府同江府的‘私怨’斗争,终于告一段落。 江图完败,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再不愿意,也只能进宫抱着老皇帝的大腿哭诉。哭诉自己无能,没能完成老皇帝交代的差事,该死,罪该万死。 老皇帝被他哭得脑袋晕乎乎,心烦意乱,一脚把人踹开,连着大骂数声废物。 江图则频频磕头,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不能替老皇帝分忧。 老皇帝心中气急,张口就要处决了这厮。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江图本事稀松平常,但是搞钱的本事却很不错。 眼下还用得上,处决了可惜。 于是老皇帝改变心意,决定留着江图的性命,让他继续搞钱。毕竟隔壁的园子还没修好,宫殿也没修好,需得一个可靠的人监督。江图是不二人选。 果然,江图是有点运势的,再次全身而退,平安脱身。 邱德福面对这个结果,无话可说。只能说,江图走了大运。 江图本人则是如释重负,死里逃生一般,一阵后怕。进宫之前,他是真的做好了死的准备,也因此哭诉的时候显得格外情真意切。 他也没想过,能真的打动老皇帝。 老皇帝心肠硬,是公认的。 好在,老天爷见他可怜。 江图又一次哭了,不过这一次是喜极而泣。当着老皇帝的面,一再表忠心,说什么要为老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皇帝耻笑不已,“就你,也敢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江爱卿,要点脸吧。实在不行,就请个有学问的师爷,教教你书本上的知识。以后别再闹类似的笑话,叫人听了嘲笑你不学无术。” “他人嘲笑,微臣从不在意。微臣一心一意,心里头只有陛下。能逗陛下笑一笑,微臣三生有幸。” “你这个蠢货!也就这点用处了。”老皇帝笑眯眯的将江图踹翻,“侯府那边,就此做罢。你以后好好当差,同陈观复好生相处,莫要再生事端。接下来几个月,朕不希望见到京城乱糟糟的。” “微臣遵旨!陈观复那厮多亏陛下厚爱,否则微臣一定要他好看。” “别说大话。”老皇帝特嫌弃,“明年的祭天大典容不得丝毫差错,你给朕警醒点,莫要叫人抓住把柄。若是你惹来天怒人怨,朕饶不了你。” 江图连连称是。 这才意识到,明年的祭天大典,是何等的重要。绝非仅仅祭天,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他能揣摩老皇帝的心情,但是老皇帝的想法他却揣摩不清。像是有一团迷雾般,遮掩住了他的视线,前方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可要说明年的祭天大典究竟有多重要,京城一直太平,大明王被关押在天牢也无事,一切按部就班,实在是瞧不出来。 江图再一次后悔没多读点书,读书人的事情总像是雾里看花,不甚明了。就连勋贵也玩起了云遮雾绕的把戏。 猜不透就猜不透,总归逃过一劫,可喜可贺。 就是这一仗,损失惨重。老皇帝又没有补偿他的打算。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点家底,一点根基,都毁了。 侯府下手太狠,除了没伤他的性命,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他的人,他的财货,每当想起,只觉心疼得无以复加,心都要碎了。 侯府自然也有损失。 但是在陈观复眼里,最大的损失是陈观楼。 陈观楼这厮,隐藏得太好了,瞒过了所有人。以至于最后轻易暴露出来,无所遁形。 每当想起此事,陈观复也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连着好几天心情不佳,尽管双方斗争结束,一切回归平静。 他喝着闷酒,举杯邀月,郁闷不已。 叫来大管家,询问了陈观楼的情况。 大管家告诉他,“内腹受伤,看样子颇为严重,需要一段时间调养。境界也有所跌落。据他自己说,再遇上齐家那位武者,肯定得死,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真这么严重?” 大管家点点头,“我已经叮嘱他,叫他好生养伤,莫要操心善后的事情。世子,可是另有吩咐?” “并无!只是感到可惜罢了。好好一个良才美玉,就这么暴露在世人眼中,本世子心情有些郁闷。” “陈观楼这人也是的,有本事不张扬就算了,连最亲近的人也瞒着。他的疑心病未免太重了。” “本世子能理解他的做法。他没有武脉,却偏偏习得上乘功法,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隐瞒,这一点无可厚非。” “世子真的不好奇他从何学来的功法吗?好生奇特。若是能推而广之,岂不是人人都能习武,普通人也能抗衡武者。” “怎么可能!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能习得高深武学,绝非单靠功法,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但是,本世子答应过他,不会追问此事,必定会说到做到。” “可惜了!”大管家如实说道,他是真的感到可惜。不能推而广之,让所有人都能练武的功法,绝不是一门好功法。 “不知齐家那边?”大管家又问道。 陈观复告诉他,“齐家人也不太清楚那位武者的想法。但他们已经保证,一定会尽量约束。据本世子打听到的消息,齐家那位武者,那天晚上被陈观楼引到宗师周墨白的庄园,被周墨白打伤,至少要养伤半年。” 大管家闻言,放心下来,“有半年时间,足够了。” 第454章 难堪 对于陈观楼来说,养伤的日子过得飞快。 一转眼就到了年底,离着过年只剩下小半个月。 他收拾收拾,准备回京城。 庄头担心他身体没养好,回去后,万一遇到不开眼的人,伤上加伤。希望他能养到明年。这也是侯府的意思。尽可能养好伤再回京城。 但是陈观楼不乐意。 他没有伤,全是装的。 纵然一开始受了伤,长生道果早就帮他治好了。若非为了蒙蔽世人,他不可能留在山庄这么长时间。 借口要过年,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后面只需要调养一阵即可,说什么也要回京城。 一个耽于享受的人,在没有网络,没有快乐肥宅水的日子里,窝在山沟沟几十天,差不多到了极限。 他必须回京城潇洒快活,闻一闻烟火气。而不是每天一睁眼,放眼四顾,除了山还是山,除了男人就剩下煮饭洒扫的老妈子。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要女人,他要软软香香的女人给他暖床。 而不是天天跟着一群糙汉子这山望着那山高。他是伤患,打猎都轮不到他,人人都当他是瓷器人。光是想一想,都知道这日子得多难熬。幸亏大管家派人给他送来了各类话本小说,勉强能打发时间。 必须回到京城那个花花世界,谁都别想拦着他。 陈观楼执意要走,庄头拦不住,只能禀报侯府,一边给他安排马车。 “要是京城住不惯,你还回这里。开了春,山里面好玩得多。” 京城住不惯? 开什么玩笑! 他恨不得扎根在京城。 “放心,我适应力很强,哪都住得惯。” 乘坐马车,陈观楼于当天傍晚的时候回到了京城。 赶了一天的路,坐得他屁股痛。 到家的时候,意外得很,家里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顺手一摸桌子,连半点灰尘都没有。 春香嫂告诉他,大姐陈小兰隔三差五过来帮他打扫。 “你大姐要是知道你回来,别提多高兴。” “我也想大姐了。” 担心大姐得知他回来的消息,当天晚上就跑过来,直到第二天,陈观楼才派人给大姐一家送信。 消息送出去没多久,大姐就带着两个孩子急匆匆赶了回来。 一见到他,眼泪就跟水龙头似的,唰唰往下落。又一把抱住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地下的爹娘交代。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哭哭啼啼,骂骂咧咧。 陈观楼却笑得咧开了嘴。 “我这不是好好的,姐,我饿了,好久没吃过你的手艺。” 陈小兰擦擦眼泪,“行,我这就给你做。不过家里什么都没有,还得临时去买。” “不用,我让春香嫂家的大旺跑腿。大姐需要什么,跟大旺说一声就成。” “我要的东西多了去。不行,大旺一个半大小子,哪里会买东西。还得是我亲自去买。” 陈观楼拗不过大姐,只好把钱给大姐,让她忙活去。 两个外甥,丫丫和大宝就留在家里,陪着他。 丫丫已经是个半大小姑娘,遗传了陈小兰的模样,长得像陈家人,容貌俏丽。 陈观楼借机考察丫丫的功课。 大宝年岁还小,还没到读书启蒙的年岁。陈观楼给他削了一柄木刀玩耍,教了他两招假把式。 丫丫已经取了大名,叫苏蓉蓉,据说是苏夫子给取的。原本是个更文雅的名字,从书上挑选的。苏老婆子嫌弃,说他们小门小户,用不着取那那么文雅的名字,拗口,不好称呼。于是才改成了苏蓉蓉。 对此,陈小兰一肚子牢骚。 “你姐夫没本事,什么都听家里两位老人的。连自个孩子的大名都不能做主,我这心头,烦躁得很。这段时间我往娘家跑,也是为了出来透口气。” 当着兄弟陈观楼的面,陈小兰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坦荡表达自己的不满和阴暗面。什么是家人,这就是家人,无条件的包容她的缺点和小心眼。 陈观楼劝慰道:“大姐不必过于烦闷。等将来丫丫及笄,你做主给她取个字。” “姑娘家也能取字?”陈小兰很是意外。 “可以的。只不过一般小门小户不讲究这个。大户人家却都讲究。不信的话,下次你去侯府做客的时候,你悄悄问问侯府的姑娘们,她们肯定清楚。” “行,等过年去侯府请安的时候,我悄悄找人问问。” 姑娘们的字,通常不示与外人知晓。陈小兰从未关注过这方面,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得知还有第二次机会,陈小兰心情好了许多,脸上带出了笑容。兄妹二人,都很默契的没提之前的事情,陈小兰也没问当初陈观楼究竟伤得多重。那些事每次想起来,她都感到恐惧不安,实在是不想再遭受煎熬,也不想加重弟弟的心理负担。 两个外甥,都很喜欢舅舅家,自在,无拘无束。 而且舅舅还给他们零花钱,给他们买吃的,买穿的。 陈观楼还给丫丫准备了一套中等档次的笔墨纸砚。之所以没准备上等的笔墨纸砚,是担心小孩子在学堂被人欺负,好东西被人抢夺。 中等档次的够用了,既体面,也不容易引起他人觊觎。 小孩子的世界,有时候也挺残酷的。 姐弟二人聊了许多,后来又拉上春香嫂聊八卦。 侯府二房的庶子偷人,给底下的一个奴仆戴了绿帽子,闹得满府皆知。又被老婆抓了现行,最后闹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气了个倒仰。 这点事,其实在大户家里不算什么。别说睡一个奴仆的老婆,就算睡十个八个,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面上不好看而已。 二房也是这个态度,将事情压下去就好,就当没发生过。 偏偏陈观复不肯纵容,嫌弃二房的人败坏侯府家风。力排众议,将那位庶子打发到南边做事,至少两三年内别想回来。 家里那么多丫鬟不睡,偏要去睡别人的老婆。纵然是奴仆的老婆,好歹也该有点分寸。睡了不说,还闹得满府皆知,成何体统。不给点颜色看看,以后小辈们有样学样,家风就坏了。 私下里,大家都议论,说陈观复小题大做。纠正家风是假,给二房难堪是真。 第455章 念头通达 “二老爷不满世子的处置,嫌世子多管闲事。世子却当面顶撞了回去,完全不给二老爷脸面。世子是晚辈,二老爷是长辈,总之大房和二房闹了龌龊。我去侯府当差,都不敢大喘气。” 春香嫂说着侯府的八卦。 陈观楼听得津津有味,这才是生活啊。比起山庄的生活,京城才是人待的地方,不用出门都能听到八卦。 不像在山庄,方圆数里之内,都找不到一户邻居,更何况八卦传闻。 他舒坦了! 日子就该这么过。 陈小兰表现得很担心,好似生怕侯府大房和二房翻脸,闹得人尽皆知,“这可如何是好?二老爷毕竟是长辈。” “但是世子才是侯府的继承人,还是宗子。侯府上上下下都要听世子的。”春香嫂分得清眉眼高低。 侯府这种大家族,不能单看辈分。辈分有时候很重要,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 读书人定的规矩,总归有许多漏洞可钻。道理嘛,都是捡有利于自身的。就好比人们一边说着量小非君子,一边又说着无毒不丈夫。 “老太太没说什么?”陈观楼很好奇。 春香嫂压低嗓门,生怕被外人听了去,尽管并没有偷听。 她小声说道:“老太太肯定是偏向二房。但是世子主意大,叫什么一言九鼎。世子的决定,就是侯府最后的决定。纵然是老太太出面,世子也不肯退让半步。老太太除了拿身份压人,并无其他更好的办法。 世子一句老太太病了,需要静养,不宜打扰,就将二房给隔绝在外。侯府得用的人,基本上都是大房的人。二房手里头的人处理一般的事情还行,真遇到大事跟本不是大房的对手。而且世子手里头还有亲兵,亲兵往院门口一站,二房都不敢靠近。”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鬼蜮伎俩都是徒劳。 果然,大老爷更好相处。 大老爷在府中的时候,基本不管事,二房日子过得潇洒得很。 世子和大老爷完全是两种处事风格。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是雷霆手段,谁来都不好使。 陈观楼啧了一声。 “二房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那是当然。人都送走了,再多的气都得憋着。哎,这可苦了我们这些当差的下人。侯府气氛凝重,我们当差的也得小心翼翼。明儿我还要去侯府帮忙,年底了,宴请太多,侯府一直要忙到正月十五。” 豪门世家,逢年过节的时候应酬多,所需仆人也是成倍增加。平日里没差事的家生子,就是最好的临时工。一来身份令人放心,二来手脚麻利,三来做事有分寸。 春香嫂每年靠着给侯府打零工,竟然也能解决家里一部分开销,两口子一起努力养活几个孩子。 “今年过年,我还要来拜年吗?”陈小兰有些不安。 “尽到本分就行,侯府内部争斗跟我们没关系。”陈观楼安抚陈小兰,叫她不要多想。 …… 回到京城后,陈观楼并没有急着回天牢当差。 他决定继续休假,一直休到正月十五。 不过,他将几个班头请了出来,在冠美楼请了一桌上等席面,同大家联络感情,说说天牢的八卦。 之后又单独请了几个心腹手下。 期间,抽空悄悄回了一趟天牢,看望了老朋友大明王,确定大明王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也见了穆医官。 他特别感谢穆医官。 因为,大明王又接连中了几次毒,全靠穆医官医术精湛,把人救了回来。 陈观楼懒得去追究究竟是谁下毒,又是那个二五仔收了外人的好处给大明王下毒。筛子就要有筛子的自觉。 陈观楼借口请客做东,带着穆医官上了画舫,叫了最美最会唱曲的姐儿,大把银子洒出来,一晚上被伺候得舒舒服服。 穆医官瞧着,“你这模样不像是身受重伤刚刚痊愈的样子。” “还没痊愈,我还有内伤。不信,你给我诊脉。” 穆医官还真搭上手给他诊脉。 改变脉象,对于陈观楼来说,手熟尔。轻松蒙混过关。 穆医官啧啧两声,“如此重的伤势,也不知道好好养着,还有心思出来玩乐。就不怕被掏空。” “多谢老穆关心,肯定掏不空。我这身板,死不了。” 穆医官嗤笑两声,“你现在名声大噪,继续窝在天牢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我是个单纯的人,不图名,只图钱。天牢很适合我。” “你就没想过,你有可能给其他狱卒带来危险吗?” 陈观楼罕见沉默了一下,“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处理。” “就怕迟了。” “老穆,你就巴不得我离开天牢,对吧。我碍着你的眼了吗?” “你没碍我的眼,但我说的也是事实。你如今不再是无名小卒,相反,你入了很多人的眼。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关注着你,想要弄清楚你身上的秘密。正常情况下,你这样的人,应该被大户奉为上宾,亦或是进入宗门做个长老什么的,要么就给朝廷卖命。” “我现在就在替朝廷卖命。” “天牢这种衙门,不需要你这样的高手卖命,实属暴殄天物。” 穆医官的话不好听,但他说的都是事实,也是普世的处事规矩。 侯府放着陈观楼不用,放任他在天牢混日子,本身就很反常。若非顾忌侯府,考虑到陈观楼的姓氏,早就有人来笼络他,递出橄榄枝。 正因为大家知道,陈观楼姓陈,肯定不会背叛陈氏一族,不会为他人所用。因此,大家只是暗中观察,并不接触。 这年头武者很多,但是高品级武者是绝对的稀缺资源。出来一个,就会被笼络,圈进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像陈观楼这种,明明实力惊人,却天天在大街上溜达,在天牢当差,毫无高品级武者的自觉,简直是凤毛麟角,极为罕见。 平日里,别说八九品,就连三四品的武者都很少见到。 陈观楼吃着酒菜,轻笑一声,说道:“在我看来,实力越高,越发自在。不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少正常当差,不该有人出来阻拦。若是实力高了,反而不如小卒子活得自在,呵呵……”他灌了一口酒,嗤笑一声,“大不了就杀一通,杀多了,他人的念头也就通达了。” 第456章 狂生 过了大年三十,时间正式进入泰兴五十年。 传闻老皇帝越发癫狂。 大年初一朝拜的时候,搞出了许多名堂,还有许多不堪入目的画面,斯文丢尽,国朝的脸面丢尽。 朝臣们认定老皇帝被道士蛊惑,被江图蛊惑。 一群热血青年官员,有组织的冲进道观,打砸塑像,打砸道士,闹得满城风雨。 这出乱子,这手笔,陈观楼一看,就知道是赵明桥的风格。 于照安那种老狐狸,不屑这类手段,太过粗暴,不符合他的审美。 其他朝中大臣,跟于照安差不多,他们更擅长利用朝堂规则钻漏洞,而非动手打砸,像个愣头青似的。 但是,赵明桥似乎很热衷这一类手段,不爽了,就直来直往,直接发泄,不搞憋气伤身体的那一套。 他连恩师鲁明川都敢杀,这世上已经没几样事情是他不敢干的。之所以不敢,估摸还没找到机会。一旦机会送上门,陈观楼都不敢想象赵明桥会做出多疯狂的事情。 不敢想啊! 他偷偷去看望了一回赵明桥,躲在房梁上,看着赵明桥口若悬河,激情澎湃的给那群热血青年官员以及热血学子洗脑,俨然发展成了一种宗教,狂热的宗教。 他还偷听到,这帮人还计划过两天冲击江图的府邸。若能借此机会,将江图弄死,最好不过。 赌的就是一个法不责众。 他甚至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不必担心坐牢。我会想法子让大家都进入天牢。天牢甲字号狱吏是我相识多年的朋友,有他在,你们在天牢不会吃苦,迟早能出来。” 陈观楼:…… 算了,他不和赵明桥这厮计较。 让他闹腾去吧。 真要关进天牢,顺手照顾一二,不费事。只要银子到位就成。 过了两天,这帮热血官员,热血学子,果然跑去冲击江图府邸。 江图府上的下人,还手了,但好像又不太敢还手,总之就是束手束脚。双方看着撕扯得很厉害,但没有一处致命伤。 要的事气势,是氛围,是态度。 这帮热血官员热血学子,战斗力真的超猛,真叫他们冲进了江图府邸打砸,狂得没边了。 武城兵马司得知消息,急匆匆赶来,眼看拦不住,直接将皮球推给京兆府,然后找了个借口跑了。 京兆府的人一看,这场面着实大凶,小身板承受不住,学着五城兵马司的操作,将事情推给锦衣卫,随便找了个烂借口也跑了。 锦衣卫:…… 推不了!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分开这帮疯子。 不出意外,锦衣卫也被创了。 热血官员或许会畏惧锦衣卫,但是热血学子绝不畏惧,坚定地要和一切魑魅魍魉战斗到底。 锦衣卫乃朝廷鹰犬,理应战斗。 场面一时间乱得不成样子。 最后还是当朝右相于照安出面,压制了热血学子们激动的情绪,好说歹说,让这帮精力过剩的学子散去。 至于江府的损失,自然是江府自己承担。 找热血学子们赔偿? 不要命了吗? 还想再挨一回打吗? 江府的仆人再嚣张,也知道不能将学子们打死。打死一个学子事小,影响却要波及整个朝堂。其严重性,远远超过了贪墨。 到时候江图不死也要流放。 学子的重要性就是这么牛。 这也是江图宁愿和朝臣们打交道,也不愿意同那群疯狗似的学子打交道。打不得啊! 江图本人,运气不好,被两双臭鞋子暴击。虽然没受伤,但是丢了脸。 气得他又砸了几套心爱的瓷器。 真是流年不利,犯太岁。 赵明桥全程策划了两场暴动,给老皇帝极大的难堪。 偏偏老皇帝还发作不得。 谁让他不顾体面,在大年初一朝拜的时候,闹出那般难堪的场面,丢尽了国朝的脸面。 老皇帝只能暂时忍耐,却在太极宫大发脾气。 皇子们知道好歹,也不上前触霉头,纷纷躲着,找各种借口就是为了避免进宫。 后宫嫔妃们也都屏神静气,修身养性。什么阴阳互补,这些全都不重要。 朝臣们也想躲几天清静。大过年的,不想操劳。 有什么事等休完假再说吧。 一时间,太极宫罕见的冷清。除了伺候的宫人,竟无一人来请安。 邱德福生怕老皇帝注意到这个情况,示意宫人们都做出忙碌的样子,莫要像木头人似的站着不动。 老皇帝赤着双脚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邱德福一个劲地劝解,让老皇帝穿上鞋袜,保重身体。 尽管没有用,却不能不劝。 老皇帝将心爱的拂尘撕扯成垃圾,弄得满地都是拂尘上落下的毛发。 “陛下千万保重身体。虽说已经立春,可是天气依旧严寒。陛下万一病倒,祭天大典该如何举行?” “朕身体好得很。有稷下学宫献上来的丹药,朕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再活三五十年都不成问题。” 邱德福:…… 这话要是让皇子们听见,得多绝望啊! 三五十年,朝臣们怕是忍耐不住要造反吧。 “陛下洪福齐天,奴婢为陛下贺!” “那帮狂妄书生,不狠狠收拾一通,一个个不知道朝廷的威严。宣两位宰辅,以及诸位重臣来见朕。” “陛下,今天才初五。” “朕等不及了。”老皇帝咬牙切齿,“必须剥夺那帮狂生的功名,让他们一辈子都别想踏足官场。朕倒是要看看,这帮狂生没了功名后,还敢不敢嚣张。等功名一除,全都下大狱,一个都别放过。” 邱德福闻言,大惊失色。 真要这么干,这可是惊动天下的大事啊! 若是太平时节,以朝廷的威严,皇帝的权威,肯定能压下此事,将影响压制到最小。 可是如今,南北都在打仗,天下乱糟糟的。 若是再搞出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恐怕天下学子都将离心离德,跑到楚王那边去。 邱德福不敢劝,他怕死。 只能寄希望于诸位朝臣。 希望朝臣们能尽可能的拦住老皇帝发癫,眼看祭天大典在即,千万别在闹出大动静,惹来天下人非议。 第457章 互相拉扯 老皇帝想将所有狂生的功名给夺了,此话一出,当即遭到所有朝臣的反对。就连坚定走谄媚路线的于照安都不同意。 “若是狂生冲击衙门,践踏朝廷威严,剥夺功名也算是有理有据。可他们仅仅只是在放假之余,跑到道观烧香,不慎引起冲突。到江府做客因为宾主闹矛盾而发生了斗殴,这些都是私人矛盾。于情于理,都不该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剥夺功名。” “功名何其贵重,何其艰难,寒窗苦读十余年才能走到今天。陛下岂能因为私人恩怨就剥夺功名。” “陛下维护江图的心,微臣等人都知道。可是,陛下可有想过,本是私怨,一旦真的剥夺功名,这可就成了天下大案,成了朝廷公案,天下读书人瞩目。” “眼下南北都不太平,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因为江图一人,致使人心尽失。” “陛下,天下人心甚重啊!” “陛下,狂生们也是一片拳拳之心,担心陛下被小人蒙蔽。还请陛下看在学子们并无坏心,也不曾败坏朝廷纲要的份上,饶了他们这一回。” 一人一句,全都是在劝老皇帝想开点。 知道你心疼宠臣江图,想替江图出气。但是气不是这么个出法,不能拿功名开玩笑。 那可是功名啊,关乎着一群人的前程未来,关乎着无数个家族的前程未来。 信不信,今儿夺了功名,明儿这帮人就得扯旗造反去。 楚王正愁缺少读书种子,缺少宣传人才。此举岂不是给敌人输送弹药。 不说楚王,就说北边的郭大春,吸取了大明王的失败经验教训,现在可是大力吸纳人才。只要是个秀才,投靠郭大春,就给官做。起步都是县丞,甚至是县令。 如今读书人心向朝廷,收拾江图这等佞臣,打了几个道士,比起天下人心,又算得了什么。 老皇帝纯粹是小题大做,果然是越来越癫了,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 若非老皇帝威严甚重,朝臣们真的要跳起来创死老皇帝,将人往死里骂。换个年轻的皇帝坐在龙椅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念头。就算有,第一时间也得压下去,万万不敢跟一群狂热的读书种子较真。 胆敢较真,读书人就会让天下人知道什么叫做抱团,什么叫做舆论,什么叫做人心,什么叫做骂名遍天下。 谁掌握了笔杆子,谁就掌握了舆论战线。 就连朝臣们也都会同情这群学子,暗地里给予各种帮助。 这些道理,老皇帝他不懂吗? 他比谁都懂。 但他已经当了五十年的皇帝,刚愎自用,固执己见,已经到了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的年纪。 不让我爽,我就让大家都不爽。 正所谓明知不可为偏要为。 老皇帝一脚踢翻小凳子,当着朝臣的面,大发脾气。大骂狂生无君无父,若是不严惩,绝不罢休。 众臣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换意见。 “那就关进大牢反省几日。” 这就是臣子们能接受的最严厉的处罚。老皇帝要是还不答应,大家可不惯着。 各退一步。 老皇帝同意了这个方案。 等人进了大牢,什么时候出来,可由不得这帮臣子。 老皇帝的意思,要将这帮狂生关进诏狱,让锦衣卫收拾。 朝臣们据理力争,又是新一轮的拉扯。 好说歹说,总算说服老皇帝答应将狂生关进天牢。 于是乎,陈观楼还没休完假,天牢就关进来一批狂生。以至于他不得提前结束休假,勉为其难上天牢处理公务。 二十几个狂生,全是赵明桥的忠实信徒,看着他们清澈而炙热的双眼,陈观楼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赵明桥。 热情,梦想这类东西,真的很感染人,具有强大的传染力。 更何况,赵明桥不是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狂热。那可不得了,那感染力,也就陈观楼这类老油条不受影响,普通的年轻学子哪个听了不迷糊,不被左右。 犯人三三两两关押在一起。 陈观楼特意嘱咐几个班头,好生照看,都是读书种子,说不定这其中就有将来的宰辅,只要给了钱,要求尽量满足。切不可把人折辱。 几个班头都应了下来,还让他放心,他们做事有分寸,知道什么人该用什么手段。 折辱这帮狂热分子不仅没好处,还会惹来一身腥。等出去后,就写文章污蔑天牢,大肆传播。一个个精力旺盛没事干,就适合干这类传播工作。 不出意外, 陈观楼迎来了赵明桥。 赵明桥是来送钱的,给狂生们交份子钱。 陈观楼调侃他,“二十几个人,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赵大人莫非贪墨了?” “陈狱吏莫要羞辱我。这些钱都是大家伙凑的,知道你们天牢自有规矩,我也不敢妄想让你开恩,破坏天牢的规矩。这不,按照人头,如数送来份子钱。还望陈狱吏能关照一二,莫要使他们受太多苦。” “你也住过天牢,天牢的条件就那样。纵然有我的关照,吃苦受罪依旧免不了。我能给你保证的就是,倒春寒的时候不会让他们冻死,狱卒们也会和和气气同他们相处,合理的要求尽可能满足。旁的就没了,除非给钱。” 陈观楼摆出一副一手交钱一手办事的的嘴脸,公事公办,没多少私情可讲。 赵明桥理解的点点头,“总而言之,一切都靠你了。” 陈观楼叫来钱富贵收钱入账。 聊完公事,他才开始聊私事。 “你这么折腾,有意义吗?” 赵明桥眼明心亮,掷地有声地说道:“怎么能说没有意义。意义非常大。朝堂上已经有几位大人物关注到我们,并愿意给予一定的帮助。我们成功顺利的发出了自己的呐喊声,并且让老皇帝听见。这些难道不是意义吗?做事情,不是非得求个实际利益,诸如金银财宝,升官发财。发出声音,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赵明桥一如既往的热血,但是头脑明显冷静了许多。显然,他在鼓动这帮狂生做事之前,已经将方方面面都考虑过。 第458章 大型洗脑现场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走高层路线,对吗?” 陈观楼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他才询问赵明桥,聊一些私密的话题。 赵明桥不顾修养礼仪,一杯茶一口灌入嘴中,直接用衣袖擦拭嘴角。 他郑重说道:“如何走底层路线?除了造反,我想不出第二种办法。你能想出来吗?底层路线既然被排除,能给我们选择的就只剩下上层路线。” “你可知,走上层路线,实则是与虎谋皮。” “我知道。”赵明桥涉昂着头,显得斗志昂扬,“其中利弊,我早已经分析了无数遍。我们会面临何种问题,会遭遇何种打压甚至是杀戮,我都想到了。可是哪又如何?难道因为有点困难,就不去做了吗?若是我们不做,谁做?这天下还能指望谁? 能指望郭大春,还是能指望楚王,亦或是指望那群王公贵族,豪门世家?谁都指望不上,唯有自己,唯有们自己。我们的力量是小,但是每一天我们的力量都在扩大。换做半年前,我绝对不可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交份子钱。但是今天,我不仅带来了钱,还带来了我的信念和信心。” 非常有感染力的一番说辞。 陈观楼心想,若是他没有觉醒宿慧,遇到这样的赵明桥,他一定会被蛊惑,一定会坚定地追随其身后,舍弃性命也在所不辞。 可他觉醒了宿慧,历经两世,当牛做马,早已经看透了社会运行的本质。 他浅浅抿了一口茶,他的心已经坚硬如铁,别说画饼,就算是吹出一朵花来,就算真金白银摆在面前,他也不会入套,不会跟这帮人混在一起。 当然,这就意味着,万一他们成功了,自己也享受不到胜利的果实。 他无法说服自己加入这样的群体,无法去支持,只能偶尔敲边鼓。但是,不妨碍他对这帮狂热分子的欣赏,有信念的人都很了不起。 他佩服赵明桥,由衷的佩服。 在他心目中,于照安,谢长陵都比不过赵明桥。 前两者太过精明世俗,就跟他本人一样。唯有后者怀揣一颗纯粹的心,怀揣理想和信念,真的很了不起。 他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你。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你们成功。” “会有那么一天,不会太久。”赵明桥充满了信心,“我要下天牢,为学子们加油鼓劲,给他们信心。还请行个方便。” 陈观楼点点头,答应了。叫来两个狱卒,带着赵明桥下天牢做思想工作。 钱富贵偷偷摸摸凑上来,“大人有心事?” “钱都入账了吗?” “回禀大人,全都入账,这是账本。数目核对过,没有错漏。” 陈观楼随意的翻看账本,对于钱富贵做账的本事他是信任的。 “大人是在担心赵明桥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担心他?”陈观楼翻了个白眼。 钱富贵尴尬一笑,嘿嘿嘿,“当初赵大人关押天牢的时候,小的和对方打过几回交道,知道那是一个不能以常理猜度的人,别有格局。小的瞧着这回关进来的狂生,跟当初的赵大人差不多,想来都是同一种人。真没想到,京城竟然有这么多跟赵大人相似的人。” “是挺多的。” 就跟传销似的,发展忠诚的会员,短短时间就发展到了成规模的组织。由此可见,赞同赵明桥观念的人很多,对现实不满的人更多。 都希望通过一种手段,改变现有的操蛋的时局。若是能在改变过程中,尽一份力,那帮狂热书生,绝对是舍我其谁。 他都能想象到,赵明桥如何鼓舞那帮关进天牢的狂生,来一场天牢悟道,出去后就能脱胎换骨,人生进入新境界。、 陈观楼不由得低头一笑。 莫非是他对天牢甲字号大牢的改革方向错了,怎么就变成了天牢悟道,境界提升?这要是传扬出去,他是真的解释不清。 “大人难道不担心赵大人搞出更大的麻烦,牵连到大人。” “我怕个屁!”陈观楼很光棍,“就凭我现在的名声,背靠侯府,谁吃饱了撑着来找我的麻烦,把我牵连进那帮狂生团体。真是不知死活! 别的不敢说,侯府要收拾几个不开眼的官场小卒子,简直是手到擒来。也就是江图,有陛下护着,才能全身而退。可你看他手底下的马仔,还活着几个?那些马仔,可都是有管身在身的啊!死了就死了,你可曾看见有谁追究?” 钱富贵懂了,也明白了陈观楼的态度。 有底气,所以根本不怕麻烦。 赵明桥这样的麻烦,在别人眼里那就是烫手山芋,在陈观楼这里一视同仁,全都一手交钱一手办事,童叟无欺。 遇到一个有底气有靠山的上官,肯定是幸福的。连带着他们这群心腹,也跟着鸡犬升天,在天牢地界横着走。谁能想到,几年前,几个人还只是天牢不起眼的小卒子,任谁都能踹两脚。 如今见了,谁不叫一声钱掌柜。 他钱富贵,就是陈观楼的掌柜,替陈观楼管钱掌钱,而非天牢的账房。 赵明桥挺能说的,在大牢里面叨叨逼逼将近两个时辰,竟然没感觉到饿。一群狂生被他鼓动得嗷嗷叫唤,将坐牢视作一场人生修炼,一场悟道旅行,半点不觉着苦。纵然一开始觉着环境差未来很苦的狂生,也都改变了想法。 这牢,必须好好坐。 悟道! 修炼! 境界! 人生升华! 陈观楼去瞄了眼,有点不忍直视。堪称大型传销洗脑现场。 他都不好拆穿。 毕竟是一群有信念的年轻人,就让他们沉浸在梦想中,为梦想起飞吧。 他再次深刻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俗人,俗不可耐,眼睛只看得见银子,还有金子。除了金银,六亲不认。 思想境界太过低端,但他一如既往的躺平摆烂。 俗人有俗人的好! 世俗的生活才是人生真谛。 等赵明桥口干舌燥的走出大牢,陈观楼对对方竖起了大拇指,“你可真能说。难怪那帮狂生视你为人生导师。” “我算什么导师!我只是一个执旗手,确保大家不会走错路。” 第459章 好好活着吧 随着祭天大典的临近,陈观楼安排了更多人看守大明王。 大明王也在默默倒数自己的日子。 很多人想他死,死在祭天大典之前,由此破坏祭天大典。 这让天牢上下疲于应付。 穆医官不得不常驻天牢,连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陈观楼大骂那些人。 “大明王只是一个工具,就算死在祭天大典之前又能如何。大不了换个祭品,换一个工具罢了。又不是非他不可。如果杀大明王就能破坏祭天大典,未免太小看宫里。我不信宫里头没有预案。肯定早就准备了替代大明王的祭品,说不定八字更合适。” 穆医官嫌他唠叨,“你同我说这些没有用。有本事,你将这番话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陈观楼叹息一声,他要是能找出幕后主使,何须在天牢发牢骚。 他问穆医官,“大明王能坚持到祭天大典吧,别真的死了。到时候一堆的麻烦。” “大明王现在很虚,中的毒太多了,尽管解了毒,还是伤了根本。就算没有祭天大典,他也活不了太久。” 穆医官摊手,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是药三分毒,更何况三天两头的中毒。身体没彻底垮下去,都是因为穆医官医术高超。 陈观楼要求不高,“能活到祭天大典就行。” 祭天大典定在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个日子极好,也是钦天监认证过的好日子。听说祭天的场子已经搭建起来,修了一个很高的祭台,由江图亲自监工。为此宫里头都停了修园子的差事,建造工匠都去了祭台那边。 祭台就位于城北,皇城背面。据说是钦天监亲自选定的地址。 陈观楼下大牢看望大明王。 大明王看着胖了,实则是虚胖。仔细一观察,就能发现对方的身体出现了浮肿,所以看起来胖了。 陈观楼关心问道:“身体还行吗?能不能坚持?” 大明王点点头,很强硬的说道:“死不了。” 陈观楼告诉对方,“我已经让医官解了你身上的毒,你现在只需按时服药,好好将养身体。争取重见天日那天,健健康康的到达祭台。” 大明王呵呵一笑,“就为了杀我,还特意修建祭台。我这待遇,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想多了。就算没有你这个祭品,也会有别的祭品。你不重要,重要的祭天这件事。” “陈狱吏,你为何总喜欢打击我?就算我想拉拢你一起造反,可是看在我快要死的份上,也不该如此狠心。” “我是让你清醒点,别想太多。”陈观楼冷哼一声,“撑得住就行。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那边给你做。” “没有想吃的。我最遗憾的事情就两件,一是大业未成,二是这么多年竟然没能留下一子半女。” 陈观楼当即说道:“天牢不包生儿子,你死心吧。” “若是用钱买了?我出钱,可否问问外面是否有女子愿意替我留个后?”大明王总是异想天开,脑洞大开。 陈观楼时常在想,这帮造反的人,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同样面临困境,普通人要么认命,要么逃离,要么寻人帮助。造反者则想到是反了这天,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大明王,你当天牢是什么地方,还想留后。赶紧打消不切实际的想法,老子没空陪你玩耍。” “陈狱吏就不能通融通融。我好歹也是天牢最重要的犯人,对待要犯,允许一些特殊要求不过分吧。” 陈观楼气笑了,“天牢不提供这项服务,你死心吧。”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提前自尽。”大明王很擅长利用自身,达到目的。他知道陈观楼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以死威胁。 陈观楼不惯着他,“要死就去死,千万别犹豫。我早就说了,你就是一个祭品。身为祭品就要有自知之明,祭天不是非你不可。天牢这么多人,我就不信找不出一个八字比你更好的祭品。实在不行,用钱买,也能买来。到时候稍微一化妆,就说是大明王,你猜谁会在意真相?” 大明王惊呆了。 他以为自己的想法足够奇葩,没想到陈观楼更奇葩。 陈观楼瞧着他吃惊的模样,笑着悄声告诉他,“不瞒你说,这些都是天牢基操。你不会真的以为,天牢狱卒个个正气凛然,严守规矩吧。看样子你没和朝廷刑名方面的人才打过交道,连这些基操都不知道。敢问大明王,你造反造了个什么名堂。” “这个朝廷正是因为有你们这群败类存在,才会烂透。”大明王突然化身正义使者,大肆抨击。 陈观楼看着对方无能狂怒,面色平静。 还有什么比毁掉一个人最后的筹码,更令人兴奋的。 他对大明王这个人看法很复杂,既佩服对方的胆识,胆敢扯旗造反的人都值得敬佩。同时又鄙夷对方的品性,一个烂人而已,时势造英雄,成就了一番伟业,尽管最后失败了。但他来过,留下过痕迹,不枉此生,史书上必有一笔。 大明王骂了许多,将积累在内心的愤懑全都发泄出来。可是当他面对陈观楼平静的表情时,突然感到意兴阑珊,发现自己表错了情。 一下子就泄了气。 顿觉这世道没救了。 “放心,我不会寻死。我要见老皇帝,我有很多话要对老皇帝说。我一定会坚持到祭天大典,我要亲自告诉老皇帝,他烂透了。他是大乾王朝自太祖以下,最烂的皇帝。” “祝你成功!”陈观楼没参加过祭天大典,既不知道程序,也不清楚场面。但他能想象,安保一定极为严密,场面一定极为宏大。那样的场合,应该不会给大明王说话的机会,以防场面失控。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大明王想要再次确定。 陈观楼轻声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死了,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活’着到达祭天大典,并且被凌迟处死。所以,想要见到老皇帝,就请好好活着吧。” 第460章 紧张气氛 老张头最近每天都在磨刀。 他接到了通知,让他做好准备,有可能祭天大典凌迟处死祭品的时候,需要他上场。 上面应该是准备了好几个方案,也准备了一批有手艺的刽子手,老张头是备选之一。祭天大典那天具体谁上,要等通知。这是一种手段,以防有人被人收买,在凌迟的时候做手脚,致使祭品提前死去。 陈观楼问老张头,他有几成把握拿下凌迟这个差事? 老张头摇摇头,“难说。锦衣卫那边更信任自己人。陛下更信任锦衣卫。刑部能拿到关押大明王的差事,已经很难得。还想承担祭天凌迟的任务,锦衣卫肯定不会的答应,宫里头应该也不会答应。” 不同的差事交给不同的衙门,互相制衡才是最安全的。 刑部一帮读书人把持,心头有什么想法,暗地里有什么打算,很难说清楚。 但是,锦衣卫肯定是百分百效忠皇权,效忠老皇帝。这一点,毋庸置疑。 关键时刻,老皇帝肯定只用左膀右臂,也就是锦衣卫。 “如果抽到你行刑……”陈观楼迟疑着说道:“……” 可还没等他将余下的话说出口,老张头就摆手示意他别说了,“我只按上面交代的办差,不参与任何谋划算计。” 陈观楼自嘲一笑,有些尴尬,“我一个小小的狱吏,能有什么谋划算计。你也太看得起我。那样的大事,我能站在现场就不错了。” “你知道就好!” 老张头严词拒绝,陈观楼自是识趣,不再提起此事。 齐无休被陈观楼的一番道理劝服,没有从锦衣卫辞职,决定继续当差。不过,他学会了摸鱼偷懒。 最近接到差事,祭天大典的时候,他要去现场维持秩序,确保安全。 他想找借口推脱,被上官一口否决。 上官一句话,就算是下刀子也必须去。 齐无休半夜来找陈观楼,问他,“我该去吗?” “想去就去。”陈观楼的态度向来如此,哪来那么多纠结。 “可我不想去。” “那就别去。” “但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差事若是顺利完成,后续会有很多好处。” 陈观楼:…… “那你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不知道,还没拿定主意。” “要不去吧。”陈观楼顺着话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去看看,长长见识也行。像我,想去未必去得了。还要看上面的安排。” “大明王关押在天牢,你当然能去。” “万一锦衣卫提前来提人,我肯定没机会去。” “不会的。刑部不会答应。”齐无休很是笃定,似乎有内幕消息。 陈观楼其实无所谓,去不去都成。 不去,他可以自己想办法找个地方观看祭天大典,无非就是披上一层马甲,小事儿。 去了,就凑个热闹,长个见识。那么大的场面,足够大书特书。 随着假期结束,衙门开始上班,刑部天天都有人来天牢看望大明王。 过了数天,孙道宁也来了,先是亲自确定大明王还活着,之后召见陈观楼说话。 “大明王能坚持到祭天大典吗?” 陈观楼点头,“肯定能坚持。医官每天吃住都在天牢,以防随叫随到,确保大明王的安危。” “如此甚好!本官不希望祭天大典之前出现任何意外。” 陈观楼微微挑眉,这和去年的态度有所不同啊。这是想通了,改变了主意?还是说另有玄机。 他才不会认为,孙道宁是个忠于老皇帝的忠臣,一心一意替老皇帝谋划。但是,从另外的角度来说,孙道宁肯定是忠臣,忠于朝廷,忠于皇权,忠于读书道统。唯独不忠于那张椅子上的人。 他有自己的理念和坚持。 老皇帝坚持废太子,伤了太多人的心,坏了规矩,乱了人心。 孙道宁肯定是乱了的那批人其中之一。 祭天大典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想干点什么,不符合这帮人的利益。 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点头应下,“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照看好大明王,确保他的安危。不知锦衣卫何时来提人。” “不用。到时候由天牢和六扇门一起,负责押送大明王前往祭台。天牢这边由你负责,六扇门那边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陈观楼稍显意外,“大人,天牢势单力薄,若是路上遇到危险,靠六扇门能行吗?” 孙道宁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眼,“六扇门若是不行,这不还有你在。以你的实力,肯定不会让歹徒靠近大明王,对吧。” 陈观楼:…… 他想骂人,却不知从何骂起。 怪他自己没能捂紧真身,破了身份。 他假装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大人太看得起我。自去年受伤,伤势一直没痊愈。如今我跟废人也没多大区别。” “谦虚了。本官相信,纵然受伤,你也比一般的武者强出许多。” 孙道宁非要让陈观楼担起重任,陈观楼自是一个劲的诉苦,没钱没人还没有好身体,要啥缺啥。 孙道宁不吃他这一套,属于打定主意绝不松懈的主。 陈观楼这是遇到对手了。 只能无奈点点头,“我尽力吧。真要出了事,大人可不怪我。” “放心,本官不会怪你。本官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之后几天,刑部又派人来商量路线。还亲自带天牢的人走了两趟,连时辰都要准确掐算。 “不能早,也不能晚。到了二月初二,就按照排练时候的来。必须严格遵守时间,不可松懈。沿途安全有六扇门负责,你们只管押送犯人。还有,提前一天给犯人净身洁面,洗漱干净。提前两餐断食,提前一餐断水。” “这是有什么说头吗?”陈观楼很好奇,一个要凌迟处死的犯人,还有这么多讲究,着实令人诧异。 “钦天监要求的,你们照着办就行了。此事不可疏忽,这关系到祭天大典能否顺利进行。若是因为你们疏忽,造成意外,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记住了吗?” “烦请上官再说一遍,我用笔记下来。你也知道,天牢这地都是大老粗,就怕搞错了。” “行,我再说一遍,记好了!” 第461章 不是羞辱,而是体面 二月初一这一天,也是大明王在人世的最后一天。 按照上面的要求,陈观楼安排狱卒,给大明王洗漱。前后换了三次水,终于将大明王洗白白。 吃完最后一餐,也是最丰盛的一餐,之后就要断食断水。 “这也是为你好。你想想,那可是凌迟。万一因为恐惧,屎尿齐流,围观的人虽然受罪,但真正丢脸的人可是你。你可是堂堂大明王,是天下反贼的头目,是第一个吆喝起来要推翻朝廷的人,岂能有如此丢人的表现。断食断水是对了,从根本上来说,是为了维护你的脸面。” 大明王撕咬着鸡腿,一张脸阴沉沉的,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陈观楼又告诉他,“明儿祭天大典,满朝文武都将出席,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大的场面,你要以何种面目面对?如果继续是今天这副阴沉沉的样子,人们只会当你是丧家之犬。此事关系到你的一世英名,你可想清楚了。” 陈观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给大明王做思想工作。必须让大明王以饱满的姿态,踏上最后一程。 大明王啃完了一根鸡腿,擦擦手,说道:“我大明王顶天立地,岂会因为凌迟而恐惧,更不可能出现你担心的情况。” “身体有时候是控制不住的。”陈观楼实话实说,“这最后一餐,我劝你吃个七八分饱就行了,莫要吃太多,以免丢了面子。” 大明王冷哼一声,香喷喷的饭菜瞬间变得没滋没味,整个人心情郁结。 “陈狱吏,你是懂得如何败坏兴致。吃都不肯让我多吃,这可是我的最后一餐。” “正因为是你的最后一餐,我希望你体面。而且,平日里也没有苛待你,你何至于像个饿死鬼似的。” 陈观楼是真心实意替大明王着想,绝非忽悠。 那可是凌迟,没有几个人能控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纵然是大毅力者,到了后期能咬牙这坚持不惨呼,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些生理上的必然反应,已经顾不上了。 如果只是上刑场受凌迟,陈观楼不会说这么多。但是大明王上的是祭台,还是体面点好,大家面上都好看。就算死,也要死得体面些,而不是一身污秽,不符合当世第一反贼的身份。 “不吃了,不吃了!”大明王心情低沉,吃了个半饱,就没了胃口。纵然都是他爱吃的饭菜。 可见,他还是在意脸面,将陈观楼的话给听了进去。 断食断水,原来是为了这个。并非为了羞辱他。 呵!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想错了。 他抬头望着陈观楼,“后续还有什么事?” “明儿一早,你还要再洗漱一遍,确保身体洁净。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赶紧说出来,过了今晚就没机会了。” “我的心愿陈狱吏不都知道了嘛。我就想让你继承我的大业,再给我找个女人,替我传宗接代。” “这两件事免谈。”陈观楼严词拒绝,“没别的事,我先走了。狱卒们会照看好你。有什么意外情况,记得大声呼叫。你这里有点动静,狱卒们都能听见。” “知道知道,你快走吧。真是啰嗦。最后一天,耳边都不能清静。” 陈观楼点点头,走出了大牢。 他叫来肖金,悄声询问,“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事情,你准备得如何?” 肖金闻言,心头顿时一惊,带着一丝丝恐惧地说道:“大人,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不会出事的。今晚我就守在牢门口。之前做的准备,应该是用不上。” “万一呢?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吗,知道什么叫做临门一脚吗?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偏偏倒在最后一步,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千万不要存有侥幸心。该做的准备要做足。” 陈观楼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某些人,最后一夜才是最疯狂的。 以防万一,他让肖金准备了替代品。一旦大明王出现意外,替代品立马顶上,李代桃僵,没必要让外人知道真相。 至于大明王的长相,呵呵……真正见过大明王的人,除了刑部,就只剩下锦衣卫那几个。而且,还是在大明王满身狼狈,胡子拉碴的情况下见的。这也给了陈观楼作假的机会。 肖金忙说道:“大人放心,人就藏在小院内,身形跟大明王不说一模一样,反正稍远一看,看不出分别。至于模样,至少有四五分相似。” “甘愿吗?” “给足了银子,甘愿的。” “这可是凌迟。” “得了病,没多久的活头。而且,做了预防措施。只要熬过刚开始的几刀,后续直接昏迷。” 肖金也是天牢的老油条。 天牢的基操,他了如指掌。甚至比卢大头更谨慎,更细致,确保没有任何把柄。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肖金的安排。他从未公开去见过那个替代品,但他私下里偷偷见过一回,的确跟大明王有几分相似。为了确保相似度,将人关在屋内,不见阳光,每天照着大明王的食谱吃喝,养的白白胖胖,身上有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 对于某些疯狂的人,陈观楼从不抱侥幸。多做准备,才是保命手段。指望上面的人有良心,不如指望自己。 当天晚上,天牢的守卫多了一倍,看守大明王的狱卒也是多了一倍。整晚灯火通明,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半夜,外面有动静,似乎是打斗声。狱卒们没有动。 他们提前被下了命令,就算是下刀子,就算是天塌了,每个人都要坚守岗位,绝不能离开。眼睛死死盯着大明王,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陈观楼就守在天牢房顶上,手里抱着制式腰刀。 他已经逼退三波人马。 果然够疯狂。 他算着时间,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还有心情吹口哨。轻快的口哨声,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的独特。 天牢周围,总感觉人头攒动,很不平静。 隔壁锦衣卫,就跟死绝了似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冷哼一声,心知肚明,锦衣卫是想落井下石,顺便捡漏。 想捡漏,得看看他肯不肯给机会。 第462章 囚车 东边吐了鱼肚白。 天牢的房顶上,地面上,洒了一层令人胆寒的鲜血。有的鲜血甚至还不曾凝结。 狱卒们从大牢内走出来,看着这一幕,一个个都内心胆颤。 如果昨晚没有陈狱吏在,他们这些人,不知道要死多少个。其后果无法想象。 肖金一头冷汗。 早春的寒风,都吹不散身上的汗珠子。 他疾步来到陈观楼跟前,“大人,没事吧。” 陈观楼将制式腰刀丢给狱卒擦拭,认认真真的洗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昨晚来的都是些马前卒,不值一提。今天才是最关键的。最厉害的人物,必然也会在今天出现。” “大人的意思是,今天很危险?” “相当危险。所以,把人押送到祭台后,你带着下面的儿郎迅速离去,莫要为了看热闹逗留,当心把命丢了。” “这这……这可是祭天大典。不仅锦衣卫倾巢出动,就连京营也安排了上千士兵。谁如此大胆,敢在祭天大典上闹事。” “你太低估某些人的胆量跟野心。我等小卒子,别想那么多,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总而言之,保命要紧。” “路途上会有危险吗?”肖金胆战心惊地问道。 陈观楼思索了一下,“应该没有。在路途上动手,已经没有意义。大明王昨晚没死,今儿什么时候死已经不重要了。” 肖金一脸不明所以的状态,为啥大明王昨儿没死,今天就成了没意义,无所谓死不死?这是何道理。 陈观楼没有解释。 催促狱卒们饱食一顿,洗漱干净,还将大明王又洗漱了一遍。 众狱卒换上干净整洁的制服,大明王也换上了一身白色囚衣,特地为了今天赶制出来的。白色的衣服染上鲜红的血液,才能更刺激众人的视觉感官。 大明王已经断食断水一整夜,嘴唇有些干裂。 陈观楼示意狱卒,拿张布条沾了水,给大明王的嘴唇擦拭一二。 大明王饥渴的舔舐那珍贵的水,抗议道:“给我水喝!” “水喝多了尿也多,容易丢人现眼,失去体面。大明王,所有人都盼着你体面死,而不是污秽不堪狼狈而死。你是标杆,天下人可都关注着你,你确定要喝水?” 陈观楼一句质问,大明王咬咬牙,最终放弃了喝水的要求。 他叹了一声,苦笑一声,“陈狱吏,你真的很懂如何拿捏人心。纵然我心头恨不得你死,却不得不认可你的话,照着你的吩咐做。罢了罢了,不喝就是。我大明王堂堂正正,我要让天下人都看见,老皇帝有多阴险多残暴,而我只是代民受罪,绝不以死惧之。” “好!这才是人们心目中的大明王。”陈观楼趁机化身夸夸族,给大明王打鸡血,也是给在场的狱卒打鸡血。 时辰到! 启程! 大明王被关进囚车。 天牢的大门缓缓打开。 外面,六扇门的人早已经准备妥当。 陈观楼带着几十号狱卒,亲自押送大明王前往城北的祭台。 听人说,祭台修得巍峨大气,老皇帝格外满意。朝臣们也找不出差错。 江图这厮在搞营造这一块,的确有两把刷子。 囚车启动,缓缓走出天牢。 陈观楼走在囚车后面,混入众狱卒中,留意着四周的情况。 有太多的陌生面孔,有太多不怀好意的目光,但是没有杀气。仅仅只是跟随而已。 他预判没有错,过了昨晚,杀不杀大明王已经毫无意义。大明王顺利到达祭台,或许更符合某些人的利益诉求。 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更像是监视,确保这一路无人干涉。若是有人蠢蠢欲动,或许不用六扇门出面,这些人就会提前将人解决掉。 京城的早晨很热闹。 今儿尤其热闹,仿佛全京城的人都来到了城北道路两边,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道路两边挤满了,路两边的房舍茶楼酒馆同样挤满了人。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这个热闹必须凑。未来二十年的酒桌谈资,可就指望今天了。 能不能人前显摆,能不能吹牛吹得别人心服口服,就看今天。 因此,围观的路人都瞪大了眼睛,誓要将每一个细节看清楚,记牢了。 肖金一干人,是很紧张的。一度同手同脚。 陈观楼踢了他们一脚,这帮狱卒才勉强克服了紧张情绪。但依旧板着脸,显得格外严肃。 六扇门将囚车包围在中间,四下戒备,显得如临大敌。 人群中混入了锦衣卫,还有官兵。锦衣卫里面有熟面孔,被他认出来。官兵是因为言行举止明显区别于普通民众,很好认。 围观的人虽多,但是六扇门开路,一路通畅。 眼看就要到达祭台,远远的已经能看见祭台的顶部。 大明王突然激动起来,站在囚车上高呼泰兴帝失德寡助,大乾天下迟早玩完! 围观的百姓们,突然一窒,仿佛同时被按下了暂停键,偌大的户外场合除了风声,竟然没有半点动静。 狱卒们慌了。 陈观楼呵斥一声:“慌什么慌,继续走。大明王,你如果不想被堵嘴,一会见到陛下还想说话的话,最好现在给我闭嘴。否则,我堵死你的嘴。等你到了祭台,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大明王:…… 他低头看着陈观楼,“陈狱吏何必如此绝情。” “学会闭嘴了吗?”陈观楼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厉声质问。 大明王呵呵一笑,“行,我闭嘴。京城的百姓都被朝廷蛊惑了,一个个麻木不仁。” “你错了。不是被蛊惑,而是陛下很清楚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京城百姓这些年总体来说,日子过得还不错。除了物价上涨外,并无其他天灾人祸。就算朝廷加税,每次也都避开了京城。这是京城百姓的福泽,也因此,京城百姓对朝廷对陛下的认可度远高于地方。” 这就是为什么,京城大部分百姓无法理解地方上的百姓,为什么总是想着造反。有好日子过为啥不肯安分过日子,为啥要给朝廷添乱。 殊不知,地方上的百姓,根本没有好日子过,更别提安稳日子。 朝廷就是百姓无法安稳的最大因素,可谓是罪魁祸首。 第463章 祭天 祭台在望。 锦衣卫挡住去路。 “尔等不可再往前。将犯人交给我们锦衣卫,尔等可以退下了。” 好生嚣张。 兄弟衙门,都是吃公家饭的,说话就不能客气点。 六扇门的人首先就很不忿,“我们接到上差命令,要将犯人押送到祭台下方。这里离着祭台还有点距离。” “这点距离就不劳烦你们。我等锦衣卫现在要接收犯人大明王,这是公文,更是皇命。莫非尔等想要抗命吗?” 六扇门的人面面相觑,已有机灵的迅速离队,去请示上面的人。 陈观楼示意狱卒们稍安勿躁,一切都看六扇门行事。六扇门让步,天牢就按照规矩,办交接手续。六扇门执意要和锦衣卫打对台的话,天牢就看热闹。 有陈观楼这个主心骨在,狱卒们全都安静下来,心不慌,人也不乱。反正他们的差事只是负责押送犯人。 而且,离着祭台就剩下最后一点距离,四周都是锦衣卫和六扇门的人,不用担心有人劫囚车。 于是乎,狱卒反而成了现场最轻松的一群人。 陈观楼猜测,六扇门不让步,估摸是想争口气。当着这么多衙门的面,不能丢了脸面。就算争到最后什么都没争到,至少表明了态度,让其他衙门的人知道六扇门不怕锦衣卫。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面子嘛,都是自己挣的。 没过多久,双方更高层的官员纷纷来到现场,一番交涉,六扇门让步。 锦衣卫出示公文,陈观楼代表天牢签字画押,陪着锦衣卫验明犯人正身,之后完成交接。 大明王一直冷漠地看着这场戏,直到即将落到锦衣卫手中,他突然冲陈观楼喊道:“陈狱吏,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我们的大业。” 陈观楼:…… 直接冲对方竖起了一根中指。 死到临头,还想着害他一把,果然人不能发善心。他平日里对待大明王太客气,才让对方有胆子蹬鼻子上脸。 大明王却哈哈哈大笑出声,“陈狱吏,你且看着,看着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哈哈哈……死我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我死了,会有千千万万个人站起来。大乾江山必亡!” “带走,堵住他的嘴。”锦衣卫可不会跟大明王客气,更不会跟他好好说话。直接堵嘴! 大明王随意挣扎了两下,算了,放弃了。 陈观楼冲他挥挥手,无声吐出两个字“活该”!这就是乱说话的下场。 大明王却笑了起来,笑着面对即将到来的残酷人生。 陈观楼吩咐肖金,带着狱卒们赶紧回天牢,不许逗留。 “大人你呢?” “我自有安排。我得去侯府那边瞧瞧。” 肖金心头了然,果断带着狱卒们离开,不凑这个热闹。 六扇门的人却都留了下来。他们奉刑部的吩咐,负责外围的治安。今儿这场祭天大典,不能让锦衣卫独美。六扇门也必须发挥自己的作用,出一份力。 等到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六扇门也能沾沾光。 这就叫‘雨露均沾’! 附近的酒楼茶馆,全都被豪门大户给承包了,根本不接待私人散客。 陈观楼还没养成仗势欺人的习惯,直接舍弃了屋内,干脆找了个房顶躲起来。以他的目力,足可以看清楚祭台上发生的一切。 钦天监的人正在祭台上忙活,礼部的官员正在涉做最后的预演,带着官员们排练走位。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今儿是礼部跟钦天监显摆的日子,这两个衙门的人,一个个精神饱满,却又透着紧张。眼下的青黑,证明这几天没怎么睡觉。 是啊,这么大的活动现场,甚至不夸张的说,今儿的祭天大典事关国运。谁不是提着一颗心,生怕有细节没做到位,正式大典的时候出现差错。 好在老天爷开眼,今儿风和日丽。虽依旧刮着西北风,却比前几天阴雨绵绵的日子强多了。 老天爷都如此给面子,祭天大典岂有不成功的道理。 时辰到! 皇帝陛下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在宫人的簇拥下,在禁军的护卫下,终于来到了祭台。由礼部尚书亲自开路,领着老皇帝沿着台阶,一步步走向最高处的祭台。 每走一段台阶,就会有一个小仪式。礼部官员念叨祭文,焚烧。之后继续往上走。一步一步,全都遵循古礼,礼仪之美,在今天,彰显无疑。 朝中重臣,则落后一个步骤,跟随在老皇帝身后,同样是缓步往祭台上走。 全场加上安保人员几千人近万人,安静得连蚊子嗡嗡声都能听见。除了主持礼仪的礼部官员的声音,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一脸肃穆,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国力的彰显,是皇权的彰显,是朝廷威严的彰显,是‘天下太平’的彰显。现场甚至有许多人坚信,只要完成这场祭天大典,天下反贼就会灰飞烟灭,顷刻间天下就会恢复太平。 一些老臣子,早已经泪流满面。 激动啊! 大乾的天不能亡! 乱臣贼子必死无疑! 甚至就连外围围观的豪门贵族们,也都屏住了呼吸。在这一刻感受着大乾王朝的威严,得上天庇护。 陈观楼内心平静,既不激动,也不冷漠。就像是在看一场完整的电影,他只想用双眼看下,用脑子记下这一幕。 多难得的场面,往后几十年未必还会看见这场面。 记住这个场面,以后就是吹牛皮的谈资。 这算是第二次见到老皇帝。上一次,还是宗师程灵子来京城的那天晚上。莫非是错觉,他怎么感觉老皇帝瞧着健壮了些,年轻了些。上台阶的步伐很有力量,丝毫不觉着孱弱。 这是一个机体逐渐衰弱的老人该有的状态吗? 仪式漫长繁琐。 仅仅几十米高的台阶,整整走了半个时辰,老皇帝终于踏上了顶端祭台。 接下来,是更加繁琐漫长的仪式。 今天,不仅仅是在考验钦天监和礼部。 更是在考验在场所有老少官员的体力。就这漫长的仪式,不知道那群老家伙们,能不能坚持下来。 第464章 翻天覆地 陈观楼喝了一口水。 他察觉到有人在逐渐靠近,果断躲进屋内藏起来。 等到气息再度远去,他才回到房顶,继续观看祭天大典。 刚才经过房顶的人是谁,有何目的,他丝毫不关心。他只关心,今儿有热闹可看。会不会打起来,现场会不会死人,跟他屁关系。 他就是一个旁观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繁琐的仪式终于告一段落。 陈观楼对主持仪式的礼部官员佩服得五体投地,持续时间长达一两个时辰的仪式,中途愣是没有停歇一下,没有喝一口水,没有出丝毫差错。不仅体力惊人,记忆力跟心理素质也是强得可怕。 学霸的世界,恐怖如斯。 接下来,重头戏来了。 祭品被送上祭台。 大明王嘴上被套了一个嘴套,被几个锦衣卫抬着走上祭台。 陈观楼嘿嘿一笑,叫他不听自己的话,叫他管好嘴巴不听劝。如今像畜生一样被套上了嘴套,既丑陋又毫无尊严,堂堂反贼脸面丢尽,活该! 还妄想当着老皇帝的面怒吼一声,瞧瞧锦衣卫想得多周到,根本不给大明王张嘴说话的机会。这才是忠心办差该有的样子。 天牢人办差,纯粹就是敷衍,混日子,整天摸鱼。跟锦衣卫没法比啊! 究竟谁来执刀? 会不会是老张头? 此事即将揭晓。 没想到,还有漫长的仪式。 这回是钦天监的人上场主持仪式,念叨祭文,焚烧告知上天,仪式走完了一遍,一个新搭建的刑场已经成型。 十字捆绑的木桩,大明王呈大字捆绑在上面。衣衫脱了,只剩下一条底裤。关押了半年时间,原本一身腱子肉都变成了肥肉,还虚胖,完全不符合一个反贼头目的形象。 然而,朝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越不符合形象,就越能打击天下反贼,以此为舆论左右天下人心。 读书人将每一个细节都算计了进去。 试问,谁会信服一个浑身虚胖,白白胖胖的人是带领百姓重见天日的反贼?分明就是一个蛀虫。 蛀虫就必须被打倒,必须被杀死。 执刀手露面了,不是老张头。 陈观楼有点失望。 这么重要的场合,老张头竟然没被选上。 没被选上也好。今儿执刀凌迟,不见得是件好事。 祭天大典直到这一步,全程顺利,没有任何错漏。只需将祭品送给老天,完成最后一步仪式,今儿的祭天大典就算是圆满成功。 此刻,很多人都已经放下了紧张的心情,稍微喘口气,可以轻松一二。接下来的的凌迟现场,纯粹就是添头。 第一刀下去! 第二刀下去! 第三刀下去! 突然…… 轰隆隆! 大地在颤抖!房屋在摇晃,人们在惊声尖叫! 天塌了地陷了。 地震了吗? 难道真的是地震? 钦天监的人竟然没预测到地震? 地震怎么可能来得如此准时。 恐怖的一面,在人们眼前具现。 祭台塌了! 祭台竟然塌了! 不是地震! 而是,而是有人在祭台底部埋伏了炸药,炸毁了祭台。 “陛下!” “快救陛下!” “有人造反!来人赶紧警戒!”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烟尘四起,四处都是灰尘遮天,根本看不清。可是却有人趁机大肆杀戮,刀剑交戈,令人胆寒。 到处都是在叫救命的,嘶吼的,叫救驾的…… 烟尘遮掩了现场,时不时就有一颗人头飞到烟尘外,惊起一声声惨叫。 陈观楼没有动弹。 他依旧坐在房顶上,手边还有一壶酒。 前面就说了,他今儿只是来看热闹,见证奇迹的诞生。 是不是奇迹他不知道,但是热闹他是看得足足的。今儿的一幕幕,都刻在他的脑海里,几十年上百年都不会忘却。 毕竟这么大的场面,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如此大的手笔。 够狠毒的,竟然在祭台下方安装了炸药,精准杀人。 谁这么大的胆子?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安保措施严密的祭台下方安装炸药,还能准时起爆。有内贼啊! 天下都将因为这场爆炸而变得混乱。 “天牢很快就有大生意上门,我也要忙起来啦。”陈观楼似乎有点惆怅,忙起来挺好,有钱赚。可他又嫌弃太过忙碌的日子,去青楼看望萍萍丽丽的时间都没有。 钱挣了,没时间花,你说这像话吗? 风萧萧兮! 陈观楼大呼晦气! 躲在房顶上,都逃不过被牵连的命运。 不长眼的武者,见人就砍。陈观楼岂能惯着对方,摘花飞叶,直接结果了不开眼的武者。 然后换个地方。 “陈观楼,救人!” 谁,谁叫他救人。 他都躲起来了,为啥还会被人发现行踪。 伸头一看,竟然是侯府大管家。 “陈观楼,世子也陷在了里面,赶紧想办法救人。” “你怎么找到我的?” “老夫碰运气碰上的。先别说这些,以后再跟你解释。快随我去救人,务必把世子救出来。” 陈观楼却没动。 大管家气得不行,知道他性子,“事后定有重谢,绝不亏待。” “行!” 这还差不多。 关键是,大管家不仅要救世子陈观复,还给了一个名单,让陈观楼尽可能将这些人救出来。 陈观楼:…… 只要银子到位,他能一秒从天牢狱卒化身消防员。直接夺走大管家腰间的大刀,唰的一下,冲进了烟尘中救人。 烟尘内,俨然成为了血腥地狱。 多方人马再此厮杀。 难怪侯府的人杀不进来。 不仅有锦衣卫,有六扇门,有京营官兵,还有几方来历不明蒙着面的武者,一个个实力高强。最次都是五品武者。 这是将压箱底的本钱都掏出来了。幕后主使,显然是赌上了一切,不成功就成仁。 陈观楼记得世子陈观复没有上祭台,而是在在祭台下方的第二个台面上。陈观复毕竟还不是侯爷,只是世子,论地位他还上不了最顶端的祭台。 如果今儿来的人是大老爷,妥妥的上了祭台,跟老皇帝站在一块。受最重的伤,活不活全凭运气。 究竟是谁如此大手笔,势要将老皇帝以及满朝文武弄死在现场。 翻天覆地啊! 第465章 抢购物资 陈观楼于坍塌的废墟中,找到了受伤的陈观复,拖着人往外走。 陈观复却不配合,“还有人在下面,务必救出来。很重要。” “总不能是老皇帝在下面吧。”陈观楼也就是随口一说。 “不是老皇帝。不出意外,老皇帝已经被人救走。” “这么严重的爆炸,老皇帝竟然没死。” “死没死不清楚,现在一切为时过早。你先去救人,我需要尽快露面,带人进宫。快去。事后必有重谢。” 有重谢就行。 陈观楼认命救人。 陈观复在侯府护卫的簇拥下,杀了几波挡路的刺客,顺利离开了爆炸现场。走得很着急,连身上的伤势都没来得及处理。 按照大管家给的名单,陈观楼陆续救出了其中几个人。 眼看着大批兵马到来,他果断撤离。这里很快就会被朝廷官兵包围,到时候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至于受刑的大明王,他找到刑架,人已经死了。被人一刀切断了脖子,失血过多而死。 完成使命的大明王,显然对幕后之人来说已经没有了作用,死,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没有替大明王收尸,会有官兵收尸。 他迅速离去,远离这片罪恶混乱。 回了一趟天牢,叮嘱下面的人看守好天牢,别好奇外面的风风雨雨。京城大乱的时候,天牢能将所有的风雨挡在外面,确保大家的安全。 别再说天牢这不好那不好,单论保命,没有哪个衙门比天牢更牢靠。 他回了家,关起门来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尘土。 然后给了点钱,让春香嫂家的大旺给大姐传了一个信,自今日起别出门。让她公爹苏大诚随便找个借口,最近都别去城门当差,抓紧时间囤积物资。未来一段时间,京城肯定不太平,火拼肯定避免不了。 不出意外,会有大批官兵涌入京城。 这些官兵,一旦离开军营,纪律就等于是摆设,迟早要祸害京城。就跟去年废太子那回一样,甚至比废太子那回更严重。 与此同时,他让春香嫂拿着钱赶紧上街买粮食,能买多少买多少,不要怕钱不够。 “钱我来给,不要舍不得花钱,叫上几个力夫,租一辆车,能拉多少拉多少。总而言之,趁着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抢购粮食。就算粮商趁机涨价也无所谓。钱没了还可以再挣,没粮食那可真的完蛋了。” 春香嫂拿了钱,带上家里的小子,都是半大小伙,可以担当体力活,很好使唤。出门去了。没问为什么,没问那一声仿若地震般的轰鸣声究竟是什么,完全体现了身为侯府临时工的优良素质,关键时刻会完美按照命令做事,不会多嘴问东问西。 陈观楼又急匆匆赶往杜夫子家。 杜夫子的大儿子跟大孙子都在,陈观楼让他们赶紧去买粮,能买多少是多少,别在乎价钱。如果钱不够,他这里有钱。 杜老大还要问东问西,被杜夫子一句呵斥止住,“让你买粮,就赶紧去买粮。不要问东问西耽误了时辰。京城跟地方不一样,你听话做事,比什么都强。” 杜家老大不再废话,带上钱,带上儿子,找了辆车急匆匆出门去了。 杜夫子这才有空追问陈观楼,“发生了什么事?远远的听到一声好大的动静,还以为是地龙翻身,结果房舍都没动静。” “祭台被人炸了,现场有人搞刺杀,惨不忍睹,死了很多人。具体死了哪些人,暂且还不清楚。肯定有朝廷大臣遭到了暗算。” “天啦天啦天啦……” 杜夫子一口气连喊了数个天啦天啦,急得团团转。这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竟然有人胆敢炸掉祭台,而且还是在祭天的当天。 “他们怎么做到的?究竟是谁干的?” 陈观楼摇摇头,“谁干的不清楚,人人都有嫌疑。反正现场肯定有内应。接下来京城要乱一段时间。 虽说,侯府地盘肯定安全,应该没有不开眼的家伙跑来生事。但是,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粮食原本就上涨了一截,接下来粮食肯定很紧俏,价格还会飞涨。 趁着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们抓紧时间囤积一批,日子也能好过些。 莫要指望侯府的救济粮。侯府世子接下来都会很忙碌,根本没时间关照族里的事情。城外田庄的粮食未必能运进来。就算运进来,也要防备被官兵抢夺。总而言之,自己有比什么都强。” “对对对,囤积物资,自己有比什么都强。”杜夫子叫来老仆,给了一笔钱,让老仆赶紧上街购买能储存的干粮,比如风干肉,风干鸡,风干鱼。油盐酱醋也要买回来。 “还有柴火。让商家先送几车过来。炭火也买一点。一旦官兵京城,城外的柴火怕是进不来。到时候别有米有肉,却没有柴火做饭。” 杜夫子考虑得很周到。 老仆没有迟疑,拿了钱即刻出门。 杜夫子忙关心询问陈观楼,“你不用买吗?” “我在天牢有吃有喝,囤不囤都没关系。天牢的粮草,至少能满足半年所需。” 这就是背靠衙门的好处,而且是养犯人的衙门才会确保随时都有能吃半年的物资。而且,当他带回祭台被炸的消息后,天牢后勤的人已经开始安排人在城中大肆采购。 身为天牢人,可能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吃的,不缺喝的。唯独要操心的是,就怕封门。 天牢地盘有限,吃喝拉撒产生的垃圾废料,无法及时清运出去,那环境那气味……去年已经遭受过一回,今年又来。 果然是流年不利,犯太岁。 京城的百姓太惨了。 陈观楼同杜夫子聊了聊,之后又通知了族中大伯。赶紧安排族人去抢购物资,迟了价格上涨一波不说,还有可能出现惜售断货。京城的粮商可不是大善人,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囤积一波,都对不起商人这层身份。 族中大伯感激不尽。之前听到动静,他就派人出门打探,至今没有回信。侯府那边也没有消息。 幸亏陈观楼通知及时,否则全族人还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第466章 活着等于死了 陈观楼安排好一切,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天牢。 他询问了手底下的狱卒,家里面可都安顿好了。狱卒都称是,全都安顿好了,粮食也囤了一些。 “幸亏大人及时带来消息,我们才能抢在粮商涨价之前囤积了一批。” “刚买到一袋粮,粮商就涨价了。省了一大笔钱。” “大人,祭台真的被炸了吗?” “这能有假。大人亲眼看见的,这种事岂能编造出来。” “行了行了,大家都别紧张。大明王已经不归我们管,最烫手的山芋被甩了出去,谢天谢地。其次了,类似的事情去年已经经历过一回,想必大家都有了经验。几位班头抓紧时间制定一个排班表出来,将杂物房收拾出来,安装床铺,供大家歇息。” 陈观楼将事情吩咐下去,只要有事做,众人的情绪就能逐步稳定下来。 之后,陈观楼又召集乙字号大牢的张狱吏,丙字号大牢的许富贵开会。 “雷狱丞不在,我就厚颜主持这次的会议。后勤那边不用我们操心,关键是甲乙丙三个大牢。接下来的工作,两位都说一说吧。” 许富贵率先开口,“还说什么。就照着去年废太子那会,大门一关,隔绝内外。重新启用炮楼,安排人巡视。犯人伙食这一块,由一天两餐改为一天一餐,尽量节省些。幸亏眼下天气不热,味道大一点也闻不出来。” 他说的,都是现成的经验。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认可。 张狱吏却显得很沉默。 陈观楼看向对方,“张狱吏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张狱吏缓缓抬头,眉头紧皱,显得很忧愁。“祭台炸了,当时在祭台上的人还活着吗?” “肯定活着一部分。”陈观楼亲自从废墟中救出好几个人。反正这年头的炸药,肯定没有后炸药那么犀利,不存在全死光光的情况。当时在祭台上的人,活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尤其是有武脉有修为的臣子,更容易活下来。 “那……陛下呢?”张狱吏压低了嗓门,小声询问,“白天我出门的时候,听到一些议论,说是陛下有可能已经没了。这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陈观楼实话实说,他的确不知道老皇帝死活。虽说陈观复告诉他,老皇帝早就被人救走了,但是死活却没说。 老皇帝那么大的年纪,又是爆炸刺杀的主要目标,死与活都在一线之间。 “如果,我是说如果……”张狱吏起身走到窗户边,朝外面张望了一眼,然后将门窗紧闭,回头望着二人,“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陛下没了,这天要怎么变?” “那当然是由皇子继承皇位,这有什么可紧张的。”许富贵大喇喇的说道。 “哪个皇子继承皇位?”张狱吏反问一句。 “当然是由……”许富贵突然语塞,一脸茫然,“是啊,该谁来继承皇位。那么多皇子。” 一下子,他也慌了起来。他望着陈观楼,“忠王能继承皇位吗?” 陈观楼缓缓摇头,“自废太子起,忠王就失去了正统身份,也就是说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那还有谁?” “忠王之下,所有皇子理应都有资格。” “那完蛋了。那可是皇位啊。普通家庭,为了继承家业,几兄弟都要打好几架,才能打出结果。这皇位继承,皇子们不得打翻天啊!完了,完了,京城彻底完了。这可比去年废太子那会严重多了。好歹那会还有陛下这个主心骨在。如今陛下不在了,朝廷肯定乱套了。” 许富贵慌乱得不行,已经不敢想象后续会发生何种惨事。 “别嚷嚷!”张狱吏十分厌恶的呵斥了一声,“陛下生死尚未确定,你就嚷嚷陛下没了。当心隔壁锦衣卫来抓你,治你妖言惑众的罪。” “我,我这不是顺着你的话随口说说嘛。”许富贵自知理亏,没再吭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两位同僚。 张狱吏心烦气乱,“首先确定,后勤那边,储备了足够多的粮草,足够我们守在天牢吃个半年一载。所以,吃的方面不用担心。” “安全呢?” “安全方面应该不用太担心。天牢名声在外,这里面的油水,外人无从得知。就算是抢,他们只会想到去抢大户人家,没人会想不开跑来抢天牢。一群犯人,没啥可抢的。”陈观楼如此说道。 张狱吏同许富贵同时点头,他们都认可陈观楼的说法。 感谢天牢的坏名声。 世人都当天牢是个没油水又低贱的地方,脑袋进水了,才会跑来抢天牢。 去隔壁杀锦衣卫,都比抢天牢更有成就感。 毕竟,锦衣卫凶名在外,杀一个锦衣卫,那可不得了,瞬间就能跃为大英雄。 “老皇帝未必就死了。”陈观楼又说道,“当时祭台上那么多人,听说锦衣卫也在。锦衣卫是陛下的鹰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保护陛下的安全。” “对对对,陛下未必有事。我们都是杞人忧天。”许富贵巴不得什么事都没发生,天天过太平日子。盼着明儿宫里就有好消息传出来,比如陛下活得好好的,没有受伤这一类的好消息。如此,京城的局势很快就能稳定下来,天牢也不用封锁大门严防死守。 张狱吏没他那么乐观,“眼下这个情况,你们认为会让陛下继续活着吗?” 言下之意,陛下就算活着,也必须得死。只有死了的老皇帝,才是合格的老皇帝。 “你可别胡说八道。”许富贵呵斥道,“这种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谁敢害陛下。” “祭台都炸,你说谁敢?大把的人敢。”张狱吏冷哼一声。 陈观楼多看了张狱吏两眼,没想到对方想得如此深远。是啊,事到如今,老皇帝还能活吗?就算活,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幕后之人连朝中臣子都要一起炸。 不炸,老皇帝无论是伤了死了还是怎么着,臣子们自会组成小团体‘议会’,共同商议谁来监国,亦或是谁来继承皇位。调兵遣将,也将由这帮臣子决定。等于是,整个朝堂文武运转,帝国前程,皇子们的前程,天下的局势,全在这帮‘议会’成员的手中,由他们掌控。显然不符合幕后之人的利益。 第467章 最坏最坏无非就是换个皇帝 “宫里头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操心。” 陈观楼阻止两人的争吵。 “无论谁来当皇帝,都不耽误我们的差事。无非就是环境糟糕一点,钱是一文钱都不会少。” “就怕有命挣,没命花。” 陈观楼算是看明白了,张狱吏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凡事都往最坏的方向想,却没有往最好的方向努力。 这样不行啊! 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境地,自己先将自己给吓死了。 他轻咳一声,“张狱吏言之有理。但是只要我们一日不死,谁来当皇帝,耽误我们收钱吗?不耽误! 就算那些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打起来,耽误我们收钱吗?不耽误!就算老皇帝被人控制了,不能自主,耽误收钱吗?不耽误! 只要不耽误收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世上的事情,九成九都能用钱解决。剩下的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只能靠命。你们觉着自己的命好不好?反正我感觉自己的命挺好的。” 许富贵张了张嘴,仔细想了想,他原本想说自己命不好。可是和左邻右舍一对比,同亲戚朋友一对比,这话说不出口。 他只能附和道:“我的命也不差,挺好的。兄弟里面,就我家日子过得最宽裕,操心的事情也少。唯独不好的地方,名声不太好,耽误了子女的婚事。” 两人齐齐朝张狱吏看去。 张狱吏冷哼一声,“你们真以为做个狱吏,就叫命好。” “不然呢?你还想考功名,当官吗?”许富贵反问了一句,“你可想清楚了,当了官迟早要往天牢走一趟,未必就比我们过得自在。” “无知!你都明白因为名声耽误了子女婚事的道理,竟然还被陈狱吏蛊惑。他是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背靠侯府,自然不在乎所谓的名声。” 张狱吏反驳许富贵,理由很好很强大。 陈观楼嗤笑一声,“张狱吏对我有意见就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命好不好,每个人都有独特的认知。我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们天牢人的运气没那么差。朝堂上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操心。张狱吏,你忧心忡忡,又有何用?老皇帝不会知道,更不会提拔你。不如做好眼下的事情,过好每一天。” “陈狱吏倒是想得开。” “我为啥想不开?” “你就不担心侯府被牵连进去,从此败落。” “那又如何?难道没了侯府,陈氏一族的人都别活了。张狱吏,你真的有说笑话的潜质。退一步讲,侯爷还在北边领兵平叛,你凭啥认定侯府就此败落?莫非你有内幕消息?” 陈观楼挺好奇的,今儿张狱吏的确有些反常。 他从不小看这帮天牢人,结交三教九流,各路人马都认识,消息渠道广阔得令人咋舌。说不定张狱吏真的弄来了内幕消息。 “老张,你到底有没有内幕消息,说来听听。”许富贵以肩撞了下对方。 张狱吏摆着一张阴沉的脸,“没有内幕消息。只是想到,有人连祭台都敢炸,明显是冲着陛下去的,我心里头就很不安。我活了几十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你们听说过类似的事吗?国朝三百年,这是第一回吧。” 许富贵点点头,“类似的事情,别说听过,想都不敢想。陈狱吏,你呢。你背靠侯府,应该见多识广吧。” “国朝三百年,的确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但是,往上翻一翻,翻到大虞朝,看看大虞朝的历史,就会发现区区爆炸算个屁。八百年大虞朝,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没见过。多看看史书,啥事都不稀奇。” 陈观楼如此洒脱的态度,倒是影响了两人。 许富贵很好奇,“大虞朝难道比今天的事情更疯狂?” “疯狂十倍都不止。” “那我也得翻翻史书。哎,我一翻书就感觉脑袋痛。还是找个人读给我听。特么的,丙字号大牢全是一群不识字的糙汉,我现在去哪里找人读书给我听。”许富贵一脸暴躁。 张狱吏则好奇问道,“大虞朝的历史更炸裂,那么后果呢?发生比爆炸更恐怖的事情后,后果是什么?” “无非就是换个皇帝,然后继续歌舞升平。”陈观楼摊手,“历史就是个轮回。我们现在无论遇到多诡异,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去翻翻史书,你都能找到相似的案例。甚至更为炸裂,更没人性,完全超出了人类认知的范畴。但是,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今日祭台爆炸,猛地一听,好恐怖,突破了想象,忧心忡忡将来怎么办。仔细一琢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坏最坏无非就是换个皇帝,天还是那个天,大乾的天一时半会还破不了。就算真破了,跟我们这群天牢人有屁关系,还不是继续当狱卒看守犯人。难道新朝就没犯人了吗?这么一想,事情就不难理解了,对吧。” “嘘,这话可不兴胡说。大乾的天肯定破不了。”许富贵一脸紧张的模样。 “不过陈狱吏最后那句话有道理,别管新朝旧朝,都要关押犯人。有犯人就有狱卒。有狱卒,就少不了狱吏。哈哈,我们这行,果然是是百年铁饭碗。” 许富贵嘚瑟起来,显得很兴奋。 张狱吏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许,显然是被陈观楼的话给安慰到了。 是啊,最坏最坏无非就是换个皇帝。无论谁当皇帝,都会有犯人,都需要天牢。有天牢,就离不开狱卒。 张狱吏拿出烟杆,他的摇杆可比王班头的烟杆精致多了,还镶嵌了金边。 许富贵调侃他,“你至于吗?钱多的没处花了吗,用金子镶边,当心被人偷了。” “你知道个屁!我不仅要镶嵌黄金,我以后有钱了还要镶嵌珠宝在上面。过个几十年,这玩意就能当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张狱吏信誓旦旦,似乎手里拿的不是烟杆,而是一件货真价实的古董传家宝。 陈观楼闻言,琢磨着他是不是也要搞几件古董,当传家宝传下去。 诶! 等一等,他连老婆都没有,传个屁的家。 第468章 真相不重要 居住在封闭的环境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持情绪稳定。 只要情绪稳定,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事情就不会太坏。不用担心人为破坏四周的环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原本天牢部分人还抱着侥幸心理,认为朝廷还稳得住,老皇帝肯定没事,很快就能出面主持大局,稳定局势。 但是,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城门洞开,官兵进入京城,彻底灭了众人的侥幸心。 神器营,神锐营先后进入京城,去年就是这两帮官兵在京城大肆作乱。 紧接着神机营全体官兵也进入了京城。 一时间,京城成为了三大营的地盘。 三大营之间,一碰面,就发生了火拼。 这下子没法了,天牢上下统一意见,封锁大门,安排更多的人上炮楼巡查。牢里的犯人,统统改为一日一餐,且没有油水。以前甲字号大牢的犯人不说每天,三两天总能见到一次油水。 毕竟交了那么多钱,生活要开好一点。 陈观楼下了大牢,安抚犯人们的情绪。他不希望发生犯人暴动这一类的情况。 谢长陵一脸胡子,显得极为沧桑落魄。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洗漱,也没有掏钱出去放风。 他见到陈观楼,就淡漠地说道:“我要出去!” 陈观楼挑眉,“你跟我说这个没有用。我不是刑部官员,只是狱吏,只负责看守你们。” “帮我送一封信件到刑部,事后定有重谢。” 别跟他说重谢。 侯府的重谢他还没有收到。 他摇摇头,告诉对方,“天牢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现在没有人替你送信。”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谢长陵并不着急,神情依旧淡漠。似乎对自身的处境,对天牢眼下的情况,早有准备。 “三大营陆续进京,已经发生了几起火拼。谁胜谁负我也不知道。宫里头的情况,至今没有消息。你要问我陛下是生是死,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侯府那边也没消息?” “没有。侯府世子据说进宫去了,然后就没了消息。” 谢长陵闻言,突然就皱起了眉头,“我要出去,必须出去。别人出不去天牢,但我知道陈狱吏你肯定有办法出去天牢。麻烦你去一趟刑部,找一个姓欧的官员,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来操心。等我出去后,我定有重谢。” 陈观楼摇头,拒绝。 没见到真金白银,他不可能帮忙。尤其是眼下外面情况不明,到处都在火拼的前提下。 他严格遵守君子不立危墙这句话。 谢长陵咬咬牙,“这样,你上谢府,拿着我的手书领钱。拿了钱你再帮我走一趟刑部,如何?” 陈观楼依旧拒绝。 “你要如何才肯帮我?” “谢大人这么急着出去?难不成你知道祭台是谁炸的?你一个犯官出去能做什么。” “你别管我能做什么,只要你肯帮我,我承你这份情。以后我会还你这份人情,如何?” “你没听说嘛,我这人从不吃画饼。这样吧,你打算出多少钱,请我帮忙传信?” “一千两,如何?” 这个价格,若是放在平时,绝对属于破坏市场的行为,太高了。有哄抬物价的嫌疑。 但是现在,区区一千两,未免太低了。 “两千两!你拿着我的手书,到了谢府,就能拿到这笔钱。我保证。” 陈观楼依旧没答应,“你们这些当官的,今天算计这个明天算计那个,怎么就没算计到自己头上。” “三千两,外带一幅名画。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格。陈狱吏,成不成,你给句话。” “两千两外加一幅画,你要欠我两个人情。” “成交!” 谢长陵如释重负,他要出去,他要尽快地出去。迟了他怕来不及。 陈观楼没过问对方究竟要做什么,他向来不过问这些事情。 拿了谢长陵的手书和信件,无需惊动任何人,无需走大门,更不用翻墙,他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离开天牢。 先是前往谢府。 谢府的人似乎早有准备,见了手书,什么都没问,很爽快的给了钱给了画。 之后,他又去了刑部,果然见到一个姓欧的官员,将谢长陵的信件交给对方后,他就离开了。 画他给了杜夫子,让杜夫子品鉴一番。天牢不方便存放古董字画,容易损毁。 杜夫子见到他,显得很惊喜,“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事情结束之前,你不会从天牢出来。” “出来随便走走。天牢那地关押的人太多,味道有点大。” “说的也是。我偷偷告诉你,侯府封门了。大管家亲自下的命令。” “什么意思?” “除了侧门供人进出外,其他所有门全部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大管家还调来了一批护卫,据说个个都是武者,负责保护侯府的安危。” “情况这么严重吗?”陈观楼微蹙眉头。 “谁说不是。”杜夫子一脸忧心忡忡。 “你有没有听说世子的消息。” “不知道啊!”杜夫子愁死了,“听说世子去了祭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只知道世子是安全的,别的就不清楚了。你有见过世子吗?” “我倒是想见世子,可惜没机会。”陈观楼琢磨,莫非陈观复被困在了宫里头? 现在宫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望着皇宫方向。 若不是顾忌宫里头有宗师镇守,他真的想偷偷潜入进去瞧一眼。他还没正经看过皇宫长什么样。 “其他勋贵世家,可有动静?” “我不知道啊!眼下到处乱糟糟的,侯府那边下了命令,非必要不得外出。目前,侯府这一块还算安全。官兵们火拼,都避着侯府。” “毕竟大老爷威名在外。就算不给世子脸面,好歹也要给大老爷脸面。否则,大老爷提着那帮在北边杀贼杀了好几年的野战军杀回京城,什么三大营,统统都得人头落地。” 天天野战的军队,对上天天关在军营的军队,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不夸张地说,大老爷手中的军队,是大乾朝目前最强战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由此可知,世子陈观复的安危肯定没问题。剩下的问题就是利益撕扯。 至于真相,重要吗? 一点都不重要! 第469章 开个小会 回天牢之前,陈观楼尝试着,偷偷靠近皇宫。 他就想去瞧一眼。 皇宫守卫之森严,真真做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凡有人进出,都要查验身份腰牌。每个人表情凝重,如临大敌。 一个太监领着一群宫女朝着深宫中走去。 躲在房顶上的陈观楼愣住了。 那个背影,那个步态,就算是将他眼珠子挖出来,他也不会认错,绝对是潘娘子。 潘娘子进宫了,当了宫女? 开什么玩笑! 他内心砰砰砰乱跳,非意乱情迷,纯粹是紧张。 他终于知道潘娘子再次来到京城所为何事。 潘娘子别的都一般,就算是比温柔,肯定也比不过宫里的女人。她最擅长的其实是下毒,利用自身优势无声无息的下毒。 偷偷摸摸跑到宫里头当宫女,她想给谁下毒? 这么说,齐老板也参与此次的政变。齐老板究竟是谁的人?潘娘子真的是齐老板的人吗?如果不是齐老板的人,那她是谁的人? 陈观楼脑子有点混乱,他悄无声息的离开皇宫,回到了天牢。脑子里还在回想潘娘子的背影。 这水真深,也是真的浑浊。 他连着灌了两杯茶水,看宫里的紧张局面,很可能老皇帝还没死。但能不能做主,能不能主持大局,就难说了。 卢大头摸鱼,摸到了公事房。 “陈哥可有烦心事?” “你问问其他人,谁没烦心事。” 陈观楼招呼卢大头喝茶,顺嘴问了句,“家里都安顿好了吧。” “多谢陈哥关心,留了钱买了粮,接下来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成。那帮兵痞,除非失心疯,否则没必要拿普通人开刀。要抢也该去抢大户。” 陈观楼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还是陈哥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陈观楼笑了笑,轻轻敲击桌面,“我也愁得很,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他脑子里始终惦记着潘娘子。说惦记,不太符合,应该说是揣测。他一直在揣测潘娘子进宫做什么,要给谁下毒?以至于,跟卢大头聊天,都显得心不在焉。 皇宫大内! 化名李娟的潘娘子,被太监领着踏进了太极宫,做洒扫宫女。 宫内虽有人替他遮掩安排,能进入太极宫已经是极限。想要靠近老皇帝,探查老皇帝的具体情况,只能靠她自己。 太极宫这地的人,可不是随便就能收买的。 就比如邱德福,钱没少拿,但最多透露一二不要紧的消息。想要完全收买掌控,基本不可能。毕竟邱德福的利益同老皇帝的利益是一体的。赚点外快无所谓,背叛不可能。 潘娘子老老实实做着洒扫宫女的活,留意进出的大臣,观察他们脸上的表情。进宫之前,她做过突击训练,就是认人。将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不分衙门,全都记住记牢。每个官员的职务,品性,立场,来历,学历,家族,全都在她脑子里。 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老皇帝没死。 但肯定受了伤,暂时下不了床。 她看到太医院的太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偏殿候命,学徒们拿着药材进进出出。药材是一车一车往太极宫送。无论是煎药熬药搓药丸,凡是涉及到老皇帝安危的活,全都在太极宫完成。 也就是说,太医们不许离开太极宫。有任何需求,要么派学徒,要么派懂医药的小太监跑腿。 正因为如此,太极宫的宫人一下子变得极为忙碌,人员缺口很大,这才紧急调拨了一批宫人。潘娘子才得以成为太极宫的洒扫宫女。 她还见到了几位皇子。 都说官兵们在京城火拼,就是这帮皇子们支使的。可是眼下,所有的皇子都在太极宫,个个面色哀戚担忧,哪有要火拼的样子。看起来都很孝顺嘛。 世子陈观复坐在偏殿喝茶,身上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精神状态也挺好。几天没回家,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外在形象。 他神情平淡,远远望着那群皇子皇孙,嘴唇微微上翘,像是看笑话一般。 此时,一位小太监走进偏殿,“请平江侯世子,工部侍郎陈大人前往正殿议事。” “几位大人都在吗?” “在的。两位相爷并几位部堂大人都在,还有张国公,朱侯爷,周侯爷他们都在。” 陈观复当即起身,前往正殿。 正殿内,可谓是重臣云集。 文武两班大佬,齐聚在此。如果大老爷在的话,人就齐了。 陈观复心知肚明,他代表的就是平江侯府,是他父亲的代言人。在场没有人会重视他的意见,只是需要他出场,表个态。 毕竟他不是大老爷,人又年轻,在一众大佬面前,谈不上话语权。 如果他爹今儿在场的话,肯定又是另外一个局面。有他爹带头,勋贵联合起来足以左右局势。 左相李良程头上还包裹着纱布,手臂上缠着绷带,身边还带着一根拐杖,看起来好不凄惨。没死真是命大。 他率先开口,“陛下已经昏迷数天,京城局面有失控的迹象。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一起议一议,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本官先提醒大家,时间不多,莫要浪费在细枝末节上面。先抓大的,再说小的。” 于照安情况好一些,他毕竟是武者,人又年轻。祭台爆炸的时候,很好的保护了自己,伤势不太重,就是头磕破了一点。几天过去,伤口都已经结痂。 他附和道:“我赞同李相的意见。赶紧定调子。总不能陛下一日不醒,我们就一直干坐着,眼睁睁看着京城乱起来。” “讨论正事之前,我有个问题。是谁将神机神器神锐三大营调入京城?”陈观复率先发难,“这个问题不解决,谈什么都是多余。” 众臣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负责看场子做记录的大太监邱德福站出来说道:“祭天大典之前,陛下就有所安排。三大营进京,都是按照陛下事先的吩咐。若是诸位有猜疑,我这就让人将兵符以及诏书拿出来。” “烦请邱公公拿出来吧,眼见为实。” “既然是陛下的安排,为何三大营会火拼?莫非这也是陛下的安排?”陈观复再次质问。 第470章 抓大放小 “三大营眼下究竟听从谁的调遣?邱公公,这个问题不解决,京城就真的乱了!” 陈观复死盯着兵权不放。 什么政务,什么皇子,谁来监国谁来继承皇位,他统统不关心。他就盯死了兵权,盯死了官兵的动静。 他的举动,给了其他几个勋贵提醒。 是啊,什么监国什么继承皇位,眼下说这些都不太切实际。毕竟老皇帝还没死。就算死了,这事文官那边肯定有自己的诉求,未来大把的时间掰扯。 眼下什么最重要? 兵权最重要! 几个勋贵得了提醒,纷纷加入质问的行列。 邱德福一时间脑门子冒汗,心头发虚。 “邱公公若是说不清楚,那么我们就有理由怀疑,调兵进京一事,恐怕存疑。李相,于相,不知二位是何章程?” 李良程沉默片刻,点点头,“是该将调兵一事说清楚。三大营在京城乱来,火拼,简直荒唐。陛下醒来还好,可是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三大营如今该由谁来调遣,成为了亟需解决的要紧事。” 恰在此时,小太监奉命取来了兵符和诏书。 众臣检查了一番,都是真的。确实是老皇帝的手笔。老皇帝早就做了应急准备,一旦京城出现异常,三大营即刻调兵进京封锁京城。至于后续要怎么做,诏书上没说。 为何三大营会火拼,这里面的鬼名堂,众臣齐齐盯死了邱德福。 邱德福冷汗直冒,“此事我并不清楚。诸位何不召见三大营的指挥使进宫问问?” “邱公公都不清楚,莫非陛下另外安排了人负责调遣三大营?”陈观复似笑非笑,貌似和邱德福有仇一般,“外面都在传言,说是三大营火拼,是因为有皇子参与其中。”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李相率先出口。 “老奴不知道陈世子在说什么。”邱德福突然就支棱起来,显得格外有底气。 “连李相,于相,张国公你们的面子,三大营都不给,不肯听从朝廷的调令离开京城。本世子多怀疑怀疑不过分吧。”陈观复轻声一笑,“两位相爷,你们真的相信三大营是在自行其是吗?他们不仅火拼,还堵住了皇宫,如今所有人都被堵死在皇宫里,只能进不能出,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这些当官的不想出宫吗? 想得要死。 还有一堆事要处理,要做安排。偏偏堵在宫里数天,出不去啊。 三大营围着皇宫占地盘,期间发生了数次火拼。 至于三大营的伙食,老皇帝早有安排,自有粮草供应。就算堵一个月,也不用担心因为粮草不济,发生兵变。 “三大营不解决,咱们在这里商量,就算是说出一朵花来也是无用。诸位,我说得可对?” “陈世子说的有道理。眼下最关键的是要解决三大营,必须让三大营服从命令退出京城,回归军营。守着皇宫成何体统。”终于有官员公开表态,支持陈观复的说法。 人人都朝邱德福看去。 对方是老皇帝身边的心腹,老皇帝肯定有所交代。 邱德福哭丧着脸,“诸位,你们可别逮着我为难。三大营这事,我建议你们好好跟他们聊聊,肯定能找出解决的办法。指望我,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陛下事先就没留下什么话?” “没有。任谁也没想到祭台会发生爆炸,陛下会昏迷不醒。” “陛下为何会昏迷不醒,何时醒来,太医到底怎么说的?” “太医说陛下脑中有淤血,一时半会恐怕醒不来。” “我看分明是稷下学宫献的药有问题。”有人嘀咕了一句。 于照安猛地朝说话的官员看去,他就出自稷下学宫。他冷哼一声,“稷下学宫献的药有没有问题,我等说了都不算。还有,莫要胡乱攀咬人。” “于相出自稷下学宫,自然是替稷下学宫说话。” “非也!你要有证据证明稷下学宫献的药造成了陛下昏迷不醒,我认!没证据就闭嘴。” “行了,先别吵。之前都说了,抓大放小,不要在细枝末节上面浪费时间。还是说回三大营。以及陛下万一一直不醒,必须得有个章程。”李相出面维持秩序,他的话大家还是要听的。 他是左相,是朝廷首辅,百官之首。 百官之首的面子都不给,是想造反吗? “李相的意思是,哪位皇子来继承皇位,对吗?” “还能有谁,继承皇位唯有忠王殿下。” “忠王被废,就意味着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我不认!废太子一事,简直就是胡闹。分明是陛下得了失心疯,乱弹琴,本官坚决不认。总而言之,诸位皇子中,唯有忠王有资格继承皇位。此乃正统。诸位,你们扪心自问,忠王他真的没资格吗?若是他没资格,殿门外的那些皇子,谁又有资格?” “这事就是一笔乱账,一时半会掰扯不清楚。而且,陛下未必醒不来。我们在这里商量,纯粹就是多余。眼下最要紧的,依旧是三大营。必须阻止三大营乱来,必须想办法让三大营滚出京城,绝不允许他们祸害京城。这帮兵痞,去年祸害了一回,尝到了甜头,今年又来。岂有此理!” “这样吧,先派人试着同三大营沟通联络,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政事堂也发了个正式的公文,看看情况。” “派谁合适?”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观复身上。 陈观复挑眉一笑,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承蒙诸位大人看得起,我就试着联络一二。希望能起作用。不过,此事恐怕还需要邱公公相助。还望邱公公不吝赐教。” 邱德福心头骂人,这事怎么又转回到他的头上。眼下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里头将陈观复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事不宜迟,两人拿着公文即刻出发,乘坐马车前往宫外面。 陈观复一上马车,就冲邱德福笑嘻嘻的,“邱公公好啊!” “好什么好!你小子算计咱家,怎么想的?咱家都说了,这事跟我没关系,陛下什么话都没留下。” “邱公公不觉着宫里头很闷吗?人多眼杂,连个说话的地都找不到。现在多好,终于可以私下里同邱公公聊聊。” 第471章 出狱 “有什么可聊的?”邱德福一脸不爽。 陈观复似笑非笑地说道:“本世子想和邱公公亲近亲近,邱公公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邱德福眉眼微动,却没说话。 陈观复一边观察对方,一边继续说道:“陛下事先真没留下什么话?” “陈世子到底想知道什么?” “陛下就没料到,他会昏迷不醒吗?” 邱德福紧闭嘴唇。 “陛下真的昏迷了吗?陛下若是一直不醒,还能支撑多长时间?陛下心头究竟属意谁?邱公公身为陛下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观复嘴角含笑,手里头却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像是威胁。 邱德福嗤笑一声,“你想让咱家说什么?” “陛下的病情。” “陛下是真昏迷,绝非假装。祭台爆炸,你们都在现场。陛下有没有受伤,伤势有多严重,你们比谁都清楚。另外,咱家也想问问陈世子,祭台爆炸那天,那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他们究竟想杀谁?” “我怎么知道。眼下朝廷停摆,大家都没空去调查祭台爆炸一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宫里头。难啊!” 陈观复感叹了一句,接着又说道:“陛下受伤,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邱公公可有打算?” “咱家并无打算。一切全凭诸位大人做主。”邱德福做出一心为公的模样,显得忠心耿耿。 陈观复轻笑一声,再次问道:“陛下还能撑多久?” “如果陈世子是想问陛下何时过世,抱歉,咱家什么都不会说。咱家唯一要说的就是,陛下洪福齐天,你们的小算盘不会得逞。咱家劝尔等还是忠心为国,莫要自误。这天下始终姓宋,不可能姓陈。” “这话诛心啊!我们陈家世代忠良,家父此刻正在北边吹风吃沙替朝廷剿灭反贼郭大春。邱公公一席话,就不怕寒了忠臣的心?”陈观复神情阴沉沉的,眼神压抑着怒火,不满的看着邱德福。 邱德福冷哼一声,“最好如同你说的那般,陈家满门忠良。一会同三大营接触,希望陈世子不要耍小动作。无论陛下伤势如何,这天都变不了。” 陈观复笑了起来,掀开车窗帘子朝外面扫了眼,如临大敌啊! “我若是你,这会就该考虑一下养老的问题。辛苦了一辈子,总要享几年福,也不枉在人世间走一趟。”陈观复回头看着邱德福,“后续,你会很忙。诸位皇子不会放过你。他们可比我等这些臣子着急多了,也更心狠手辣。之前你问我祭台爆炸究竟是谁做的?你猜猜看,若是陛下出事,谁受益最大?除了那几位皇子,还能有谁。” “话可不能乱说。”邱德福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陛下还没死,别妄想惦记不该惦记的事情。陛下一定会平安无事。” 陈观复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轻笑一声,“那你猜猜看,稷下学宫献上的丹药,真的能让人年轻十岁吗?我更相信另外一句话:是药三分毒!” “你什么意思?” “本世子能有什么坏心,本世子可是忠良之后,一心一意替陛下替朝廷着想。邱公公,你且看着,看仔细了,我是怎么同三大营的人沟通的。到时候别又冤枉我包藏祸心。” 马车出了城门,陈观复朝着三大营走去。 …… 天牢这边,突然收到刑部送来的公文。 狱卒们都很诧异。 没想到这个时候刑部竟然还在运转,还有人当差做事。他们都以为刑部没人了,衙门停摆。 公文里面是一份释放通知,释放谢长陵,即刻。不可怠慢。 几个班头面面相觑,问陈观楼,“大人,这份公文不会是假的吧。这个时候,刑部怎么可能突然下发公文,释放犯人。刑部恐怕都没有人当差。” “公文是真的。”陈观楼神情漠然地说道:“章印也是真的。确实是刑部发来的公文。别管了,天牢的规矩是按照章程办事。至于公文是谁签发的,不归我们管,我们也不该过问。按照公文的意思,今日就要将谢长陵释放。肖金,你去准备文书,我下去见见谢大人。其余人都散了,该做事的做事,该休息的抓紧时间休息。” 陈观楼带着刑部公文下了大牢,见到了谢长陵。 “你们这些当官的,果然办法比谁都多。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 陈观楼冲谢长陵展示了一下公文,“刑部发文,谢大人,你自由了。恭喜!” 谢长陵如释重负,“多谢陈狱吏相助。若非你帮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说完,他开始收拾自己,为出狱做准备。 陈观楼很好奇,“谢大人如此着急的出去,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这个时候,大家都躲闪不及,你却主动跳进前方大坑,看样子所图非小。” 谢长陵闻言,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猜到我所图非小,又何必追问。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一个狱吏来讲。” 他脱掉外套,只穿着里衣,挺直着背脊看向陈观楼。 “陈狱吏,外面要变天了。我知道你有好奇心,但我想劝一句,你既然选择了天牢这份差事,且不打算离开,就莫要过问外面的事情。天牢这地有一点特别好,关起门来就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谁都不会想到来天牢逞凶斗狠。我想,这也是你选择天牢的原因之一。为了这份安宁,外面的事情你就远离吧。” 谢长陵这份劝告,绝对是肺腑之言。 陈观楼笑了笑,“多谢谢大人良言相劝。你们这帮当官的,坐牢就跟修行度假一样,我的确不太懂。在此祝福谢大人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他亲自打开了牢门,恭送谢长陵出狱。 谢长陵跨出牢门,深吸一口气,自由的空气。 他回头看着陈观楼,“烦请陈狱吏送我最后一趟。我这次出去,生死难料。有可能像你祝福的那样前程似锦,也有可能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若是有一天,本官死了,且遭遇千夫所指,还请陈狱吏看在我们的交情上,莫要凑热闹跟着辱骂我。” “谢大人放心,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是非观,不会人云亦云。” “如此甚好!” 第472章 又癫又狂 三大营要见老皇帝,一日见不到老皇帝一日不会退兵。 皇子们趁机鼓噪起来,他们也要见父皇。 朝臣阻拦他们面见父皇,是何用意?莫非有人想行权臣之事? 在大乾,在泰兴朝,没人能做权臣。凡是有这个打算的臣子,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 还有一部分臣子也趁机鼓噪,要求调查祭台爆炸的真相。 以赵明桥为代表的一群青年热血官员,更是将矛头指向了诸位成年皇子。 “每一位皇子王爷都有嫌疑!” 青年官员最强的点是什么? 不是背景,不是靠山,不是人脉关系。 而是爆棚的战斗力!死都不怕,何惧区区头破血流。他们同禁军战斗,同锦衣卫战斗,冲进太极宫,要质问重臣,质问太医院的太医,质问当差的太监。 他们顶着一头一脸的鲜血,冲击着重臣们好不容易维持的秩序,只要求一个真相! 真的只是寻求一个真相吗? 分明是想浑水摸鱼。 是想在混乱中制造更多的灾难,让池子里的水变得更浑浊。 在场的都是千年的狐狸,除了直肠子外,大家一眼就看透了赵明桥一干人的真正目的。 怎么办? 当然是成全。 重臣顾忌身份,顾忌身后骂名,顾忌多方利益,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有赵明桥这帮人帮着做帮着说,挺好。 就算做错了说错了,也没关系,事后他们会以救世主的姿态站出来挽回局面。 这就叫:挽天倾! 棒棒的,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就是不太符合皇子们的利益。 这意味着,他们被排斥在外,命运完全在这群臣子的掌握中。这对于某些掌控欲极强的人来说,是不可容忍的。 臣子们好歹顾忌了一下体面,没有一窝蜂的冲进老皇帝的寝殿,而是派出代表前往寝殿看望老皇帝,确认老皇帝还活着,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祭台爆炸那天,老皇帝伤了头,当场昏迷过去。 是锦衣卫不顾安危,将老皇帝抢救了出来,急匆匆带回宫里治疗。自受伤后,一直就没醒来。 太医院的太医用尽了各种手段,也没能唤醒老皇帝。 这种情况,太医也不敢打包票,有可能下一秒就会醒来,有可能永远都醒不来。 “既然陛下一时半会醒不来,就从诸位皇子宗亲中,选一个出来监国。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不能一直停摆。三大营更不能一直将皇宫围起来。” “监国,监国,监国!” 青年官员们再次鼓噪。 几位重臣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家心领神会。 既然这是大家一致的诉求,那就开朝会吧。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都来宫里集合,开大会,定监国。 陈观复暗地里嗤笑一声,“找借口拖延!” 什么时候朝政大事是靠开大会决定的? 分明是故意拖延,分明是要将所有朝臣都控制起来。 要做什么? 陈观复朝寝殿方向看了眼,难道老皇帝真的不行了? …… 别人不知道赵明桥有多疯,陈观楼知道。 当他听说朝廷要开大朝会,商量监国一事,他就知道赵明桥一干人马动手了。具体要做什么,他还猜不透。但他唯独可以肯定,开会只是表象,对方有更大更深的目的,且不可告人。 他偷偷离开天牢,去找赵明桥,想要试探一番。 很幸运,他见到了人。 赵明桥丝毫不意外他的到来,当着他的面,更换官服,为进宫开大会做准备。 “你想做什么?” “开朝会。” “放屁!这话骗骗外人还行,别想骗我。在我面前,你演得不累吗?” 赵明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 他回头看着陈观楼,“陈兄认为我会做什么?”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来问你。” “既然如此,我就告诉陈兄,我要拨乱反正,我要让一切恢复原样,让朝廷恢复正统。一切一切都该走上正确的道路。” 陈观楼微蹙眉头,“你不会是想恢复忠王的太子之位吧。” “有何不可。” “你们疯了吧。” “疯了吗?”赵明桥得意一笑,“你难道没看见,有多少人支持我们。你难道没看见,外面激情汹涌的人群?你难道没有听见,这是天下人的呼声,此乃民心所向。” “小心被人当枪使,替人做嫁衣。”陈观楼直接给对方泼了一盆冷水。 赵明桥冷哼一声,“你只看到我们被人当枪使的可能性,怎么就没看到我们借力打力,趁机将他人当枪使?陈兄,莫要怀疑我等的智慧。我们虽天真,但并不蠢。而且,我们还有同归于尽的勇气和准备。试问,朝堂上有几人敢和我们拼命。” “你疯了吧!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为了理想,付出生命在所不惜。这是你当年告诉我的,树立一个崇高的正确的理想,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用上正确的手段。多谢你,我已经找到了方向,也有了手段。” 赵明桥像是个狂热的教派分子,陈观楼甚至快要看不懂对方。 他突然问了一句,“祭台爆炸案,究竟和你们有没有关系?究竟是谁做的?” “你应该问,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有几方人马从中获益。” 陈观楼面色凝重,“果然和你有关系?” 他不敢相信! 赵明桥怎么会越来越癫,行事越发狂妄不计后果。路走偏了啊! 赵明桥斟酌了一下,说道:“我是反对的。你曾告诉我,我身为执旗手,不能乱来,要给后来者树立规矩和榜样。我一直践行着。祭台爆炸,我只能说,我没有参与其中。究竟都有谁,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要改天换地!要纠正这个癫狂的世界,要让一切回归正途。错误必须得到纠正,犯罪者必须得到惩处。”赵明桥郑重其事,“陈兄,请你在天牢静候我等佳音。若是我等失败了,也烦请你帮忙收尸。我不想被安葬在乱葬岗,我留下了买棺材的钱,就在抽屉里。你可以随时取用。多谢!” 第473章 唯有权势不可共享 陈观楼怀揣着复杂又惆怅的心情目送赵明桥离去。 他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笔钱,还有一封封口的信件,是给他的。 他自嘲一笑,却没有拿走钱和信件。两样东西依旧躺在抽屉里。 人很容易死,却也没那么容易死。 他就守在天牢,等待犯人入狱,或是将尸体运出去。 牢里面的狂生们,得知赵明桥进宫,一个个激动得嗷嗷叫唤,就像是自己前往战争前线战斗似的。 陈观楼问了他们一句,“你们一个个自诩忠君爱国,怎么没见你们关心陛下的安危?” “陛下的安危无需我等关心。” “我们更关心整个天下,关心大乾的江山。” “意思是,你们并不在乎谁坐在龙椅上。” “陈狱吏此言差矣,我等怎么可能不关心谁坐龙椅,此乃笑话,却一点都不好笑。像陛下那般刚愎自用,不肯听劝的人坐龙椅,肯定是不合适的。” “必须得是善于纳谏的人坐龙椅,这个天下才能好得了。” “说的没错。” “唯有忠王殿下最擅纳谏。” 陈观楼听了一耳朵,有点无奈地问道:“你们见过忠王殿下吗?凭什么说他最擅纳谏?” “不曾见过忠王殿下。但是听过很多前辈提起忠王殿下,皆是夸其才学,品性良好,虚心纳谏。前辈们肯定不会说谎骗我们。” “人是会变得,懂不懂。” “陈狱吏此言差矣。江山易改本姓难移。我们坚信,忠王殿下就算行事有所改变,其本性肯定不会改变。” “就是!陈狱吏不懂,就莫要乱说。” “忠王殿下的品性,在诸多王爷皇子中,已经是少见的平和。莫非陈狱吏还能找出比他更好的?”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帮狂生果然够天真,“我不知道忠王是不是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唯有女人和权势不可共享。试问诸位,未来当你们掌权后,你们会和他人分享手中的权利吗?” 狂生们大怒。 “一派胡言!” “休要诋毁忠王殿下。” “狱卒不读书,凭你浅薄见识有什么资格评价忠王殿下。” “瞧瞧,你们都急了。”陈观楼继续刺激这帮狂生,“急了,急了。你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认定忠王会是个圣人。别忘了,他可是老皇帝的亲儿子。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更像老皇帝,从外貌到脾气。老皇帝的种,多少会遗传几样老皇帝的特点,对吧。” “陛下也曾英明神武。只是年老体衰,脑子糊涂,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陛下年轻那会,可是公认的明君。” “陈狱吏,你太过年轻,又没读什么书,几十年前的事情你不知道情有可原。请你莫要再胡言乱语。否则,将来我定要参你一本。” “荣幸之至。”陈观楼笑嘻嘻的,半点不在意这帮狂生的态度,“能被参一本,绝对是我的荣幸。” 区区狱吏,何德何能能被参一本。那可是官员才能享受的荣耀。 “陈狱吏,莫要再说那些令人不适的话题。无论如何,忠王肯定是诸多王爷皇子中最好的人选。” “忠王自幼接受朝中大儒的教育,学问扎实出众。就凭你,也能否定忠王吗?” “诸位误会了,我没有要否定任何人。我是提醒诸位,凡事不要上头,不要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如果有一天你们站在朝堂上,拥有了左右天下人命运的权利后,请你们偶尔低头朝下面瞧一眼,不要光盯着那个位置那个人。”陈观楼真心实意的建议。 人习惯了往上看,就会忘记下面是什么模样,说出或是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此举被称之为:政策性作恶! 政策性作恶,其恐怖的破坏力,远远大于个人作恶。 陈观楼不愿意见到那一幕。蛇 这天要不要变,他左右不了。 只求变天的时候,底层的伤亡和损失能少一点。 “陈狱吏莫要再说了。朝堂上的事情你不懂,就不要妄加议论。” “我连议论一下,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都不行?”陈观楼似笑非笑,“我好歹也是吃公家饭,而非街头百姓。我都没资格,试问谁有资格?” “自然是天下读书人!” 切! 陈观楼一脸不屑,“你们这帮人就是太清高,不接地气。说话做事顾头不顾腚。赵明桥就这么教育你们的?” “休要辱骂赵先生。” “你不配提起赵先生!” “赵先生乃是我辈楷模,你又算什么东西。” 陈观楼:…… 他是人!他就不是个东西! 他被这群狂生给气笑了。 此刻,他由衷的佩服赵明桥,能将这帮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整合在一起,让他们乖乖听话,真的了不起。 他自问,他没那耐心,也缺乏那样的本事。 换他来,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家里孩子不听话叛逆,多半是欠打。 他摆手示意休战,不想和这帮狂生争吵,浪费精力。 “看来都不饿,一天一顿也没让你们歇下来。看样子,还可以再饿一饿。” “陈狱吏,你这么做,分明是打击报复。” “我们交了钱的,你不能苛待我们。” “谁说我们不饿!我们只是精神富足,但我们的肚子很饿。” “知道饿就好。都给我少说两句。” 陈观楼呵斥一声,以权势压人,总算没再听到刺耳的话。他吩咐狱卒,给这帮狂生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们的日子没那么好过。 狱卒领命行事。 瞧!他就是这么小气,心胸狭窄,报仇不过夜。 浪费了太多口舌,回到公事房,他连灌了两大杯茶水。 卢大头没事干,就跑到他这里偷懒摸鱼,拉着他耍牌,不赌钱。 陈观楼一眼看透,“没钱了?” “哎!钱都被死娘们给搜刮干净,我现在是身无分文。” “嫂子在外面,整日担惊受怕,拿点钱又怎么样。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该养家。” “该该该!我没说不该。陈哥,是我可是一直听你的话。” “你要真听我的话,就把赌博戒了吧。” “除了戒赌,别的我都听你的。” 卢大头生动诠释了何为选择性听话。 第474章 你就是贱 穆医官也被困在了天牢。 外面实在是不安全,街头泼皮混混趁机跑出来发乱世财。泼皮混混不敢去招惹那些大户人家,专门盯着城市中产。其破坏力跟那帮兵痞比,也不遑多让。 穆医官就是典型的京城中产,有房有车有钱,人口少,没有形成家族聚集。两三个奴仆根本抵挡不了泼皮混混的冲击,甚至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这个时候,什么家多豪华的家,都比不上天牢安全。 半夜睡不着,他叫上陈观楼喝茶。 陈观楼也是满腹心事,加上喝茶,越喝脑子越清醒。 他突然问了个考验灵魂的问题,“你说我是不是有病,为啥我就是不喜欢良家少女?” 这几年,媒人都快踏破了他家门槛,可是没有一个他看得上,无论条件多好外貌多娇俏。就一个感觉:寡淡无味! 对于习惯了重口味的他来说,毫无兴趣! 穆医官一口茶水没吞下,差点吐出来。 连着咳嗽了几声,才平息下来。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缓缓说道:“你就是贱!” 陈观楼:…… 竟然无言以对。 无话可说! “你不是看不上良家女子,你是嫌弃她们出身太低。换个官宦家的小姐,你肯定屁颠屁颠就冲上去了。上回那个叫,那个姓钟的丫头,你不就挺热情的嘛。结果,人家没看上你。嘿嘿……”穆医官很乐意看到陈观楼吃瘪。 “你是说钟素素,她不同。她跟其他官宦小姐比起来,强多了。” “再强,她也是个女子。你就是眼馋她的身份,她的容貌。你别否认。换个跟钟素素容貌差不多的,但是身份低很多的姑娘,你肯定又是另外一个态度。你就是典型的心口不一,一山望着一山高,高不成低不就。当心挑花了眼。” 陈观楼坚决否认,他哪有挑,他从不挑剔。 穆医官说他嘴硬。 “你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你那张嘴。” “胡说!明明还有比嘴更硬的。”陈观楼矢口否认。 穆医官哈哈大笑,“这话你说了不算,得姐儿们说了算。” “姐儿们都说好!我在青楼好评度一直居高不下。”他挺嘚瑟的。 穆医官嗤笑了一声,“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犯法。你啊,实在看不上那些良家女子,干脆找个小寡妇凑合着过得了。我看你就喜好这一口。” “不要污蔑我!我和小寡妇之间可是清白的。” “清不清白,我又不关心。”穆医官一脸乐滋滋的,半夜喝着茶,一点睡意都没有。至于不远处皇宫里发生的一切,跟他没关系,他丝毫不操心。就算皇帝死了,也轮不到他去哭丧。 他的心态格外的好,没什么可愁的。 至于陈观楼,男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度过了这几天,又是一条好汉。 他认真剖析了一番,还是因为不能身临其境的看热闹,所以心情感到低沉郁闷。 “你说朝臣们开大会,能吵出结果来吗?” “肯定吵不出来。你什么时候见到开大会能解决朝政问题的?”穆医官一眼看透了真相,“将在京四品官员召集进宫,依着我看,分明就是阳谋。且看着吧,这场大会结束的时候,估摸就是新君继位的时候。” “那你看好哪位王爷皇子?”陈观楼随口问道。 穆医官琢磨了一会,悄声说道:“忠王殿下的赢面挺大的。我听说,谢长陵出狱了。他这个时候出狱,肯定是为了忠王殿下奔走。他们这帮前任东宫属官联合在一起,加上朝中还有一批坚定支持忠王的官员在,只要老皇帝一日不醒,忠王就有机会。” 陈观楼了然点点头,“照着你的意思,忠王的嫌疑最大。老皇帝死了,最符合他的利益。” “我可没这么说。”穆医官矢口否认,“你小子学坏了,话逮话,差点被你带进沟里。” “老穆,你这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能害你吗?我能将我们的谈话告诉外人吗?你连我都信不过,你可真是,疑心病太重要不得。” 陈观楼很严厉的批评对方,人与人之间一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要不要这么现实。 穆医官呵呵两声,根本不为所动。 “我能想到的,你岂能想不到。你就别套我话。我就是单纯分析,认为忠王的机会大一点。但是,也没否认其他王爷皇子的机会。万一有人想做权臣,比起成年皇子,肯定是未成年皇子更好控制。” “人们都说,大乾的天容不下权臣。”陈观楼嬉笑道。 “时移世易。此一时彼一时。老皇帝期间,肯定容不下权臣。至于将来,嘿嘿……”穆医官一副看笑话的态度,他也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观楼却摇头,“目前还看不出来,谁有做权臣的机会。老皇帝玩权利平衡这一手,玩得很溜。你看朝中几位大臣,基本都是互相牵扯互相制衡的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且没有一个软骨头。李相资历最老,可他也做不到一言堂。他要是执意做某件事,定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他。” “时势造英雄。眼下既是在拼时间,拼实力,其实也是在拼胆气和手段。谁是赢家,就看谁更心狠手辣,手段更胜一筹。我之所以说忠王机会大,盖因为忠王身边有一位宗师保命。单就这一点,他就赢过了其他王爷皇子。” 陈观楼挑眉,“你确定忠王身边有宗师保命?”他挺好奇这事。他接触的层面太低,很多事情都是云遮雾绕。 穆医官肯定地说道:“我可以确定。你不要问我消息从哪里来。我只能告诉你,我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有宗师保命,还能被废掉,他可真够废的。”陈观楼实话实说。换做他有宗师保命,废太子那会,说什么也要拼一把。赢家通吃,死了鸟朝天,怕个毛。 忠王显然缺乏一点勇者气度,性子属于优柔寡断。这样的人,做大事不行啊! “你不懂!你以为只有忠王身边有宗师吗?宫里头不止一个宗师。陛下身边也有宗师,谁敢搏命?” “陛下身边有几个宗师?” 第475章 鼓噪 “陛下身边有两个宗师,或许有3个。” 穆医官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很明显,他自己也不确定。这或许同他的消息来源有关系。不出意外,穆医官的消息来源应该是宫里的太医。 在宫里头,论接触人面之广,除了那些大太监外,可能就是太医。 太医知道陛下身边有宗师护卫,一点都不出奇。只是对数量上抱有疑问。 穆医官不声不响的,人脉还挺广。 “陛下身边既然有宗师护卫,祭台爆炸那天为何还会受伤?” “这事儿你别问我,我上哪知道呀,我又不是陛下身边的走狗。陛下的事情,只能靠猜。” 穆医官很是不满,分明是嫌弃陈观楼问的太多太杂,恨不得他将答案喂到嘴里。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能告诉对方陛下身边有几个宗师,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别不知足。 陈观楼不知道知足二字怎么写,他就是想将穆医官肚子里的货全掏出来。 很明显,穆医官在宫里头的人脉关系,消息还挺灵通。这么隐秘的事情他都能知道。 “陛下现在什么情况,会死吗?”陈观楼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不知道!宫里头现在的情况是内外隔绝。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面的消息传不进去。打听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还想掺和一脚?” 陈观楼嘿嘿一笑,“我哪有本事掺和。这不聊天嘛,什么都聊一聊。又不犯忌讳。” 他完全是一副无所顾忌的态度。这令穆医官微微放松了些一些,同时又多了一份担心。 他担心陈观楼无所顾忌的态度,迟早会招来祸事。 “这里是京城,在京城说话做事多多少少还是要心存顾忌,莫要肆无忌惮。”穆医官真心劝解道,“侯府不是万能的。你要是惹出天大的麻烦,纵然是侯府也保不了你。” “知道知道,我有分寸。也就是当着你的面,我说话才会无所顾忌,这要是换了别人,我一个字都不会吐露。老穆啊,这可是我对你的信任,你看见了吧。我心窝子都掏出来了,你就不能跟我说几句实话。” “你可别污蔑我,我说的全是实话,能说的,全说了。不能说的,你就别问。” 穆医官态度坚决,不受陈观楼左右。 两个都是千年的狐狸,谁都别忽悠谁。有些底线,纵然是好哥们儿也不能打破。 唉! 陈观楼一声叹息。 人心不古。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关键是如今连套路都不好使了。 “老穆,我这茶叶好喝吧。真不能透露几句?我们之间,何必那么见外。而且,我的个人信誉,可是有口皆碑。” 穆医官哼哼两声,“懂不懂什么叫做内外隔绝。你让我上哪去替你打听宫里头的消息,还是陛下的身体情况。知不知道,这是要命的事。换做平日,都不可能打听到,更何况现在非常时期。” “不需要打听。以你的观察和经验,你判断陛下的身体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老穆,现在是考验你经验的时候,拿出你所有的本事。你就说,什么情况下,内外隔绝,太医们一个都出不来?” “就是现在这情况,必须得隔绝。”见陈观楼不肯放过他,穆医官又斟酌着说了一句,“以我的经验判断,陛下的身体应该不太好,甚至有可能……” “可能死吗?” “这是你说的,跟我没关系。”穆医官将椅子往后拉,摆出一副拉开距离,别牵连我的态度。 陈观楼啧了一声,“有宗师保命,还落到这个境地。看来宗师也不是万能的啊!” 穆医官保持沉默。 陈观楼又说道:“人人都说忠王殿下机会最大,可我却觉着,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越是笃定的事情变数越大。” “你就不该当狱卒,去做官吧,满足你所有的好奇心。当狱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你显然不合格。”穆医官吐槽道。 陈观楼摆摆手,不在意对方的吐槽,“老穆,这是你对我的误解。在那些犯官面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当狱卒。都和你说了,聊天的时候别那么严肃。” 穆医官果断找个借口溜了。茶叶虽好,可是陈观楼步步紧逼,那些问题都很要命啊!玩不起,果断溜。身为老鸟,穆医官从不在这些事情上要脸。 一天,两天……数天过去。 官员们还被困在宫里头,开大会开了数日时间,还没讨论出一个结果来。 再次证明,开大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问题越发复杂化。 许多准备不足的官员,被困在宫里数日,一个个都疲惫不堪,形容狼狈,连个换洗的衣衫都没有。 反观陈观复等人,准备充足,每天都是干净整洁,光鲜亮丽,精神十足。 老皇帝依旧没醒,三大营依旧没退出京城。 不过,三大营已经结束了火拼。李相他们也承诺会调拨一批物资给三大营,换取三大营遵纪守法,不祸害京城百姓的承诺。 三大营还表态,会遵从朝廷的命令,可就是不肯离开京城。就赖在京城,分明是在威胁,是在震慑。 最近进出三大营的人很多,有光明正大,也有鬼鬼祟祟。不知道许诺了多少好处,又拉拢了多少人马。 王爷皇子们各显神通,朝廷官员们则还在想办法维持稳定秩序。天下局势,暂时没空关注。 在众人看来,将京城的危机解决了,就能稳定天下局势。 南北打仗,打就打吧。朝廷大军有一战之力,两边的统帅也都是朝廷忠臣。只要京城稳得住,相信两位统帅都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朝臣们的乐观态度,陈观复暗自发笑。 他私下里联络于照安,“李相老了,只懂求稳,大好的机会白白错失。换一个年轻点的,就该趁此机会大刀阔斧,抵定乾坤。若是于相愿意出这个头,我陈观复代表侯府,定将全力支持于相。” 于照安哈哈一笑,却不表态。 陈观复也不失望,进而说道:“于相若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反正,这么拖延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有的时候,需要大决心。李相显然不合格。” 第476章 反了吧! 于照安这类人习惯了上层斗争,讲究迂回,循序渐进,循循善诱,擅长用阳谋用官场规则打破局面。 这种方式注定不会激烈,表面看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一切的较量都在桌面下。桌面下的刀光剑影,不适合拿到桌面上,不体面,会损伤名誉。 他们对待名誉,比对待生命还要郑重。 命可以丢,名声不能受到损害。 俗称爱惜羽毛。 但是现在有一群人,可以称之为急性子,也可以说是要打破传统规则,建立新规则的急先锋。端看是从哪个角度来看待。 这帮人以赵明桥为代表,不耐烦这种温吞吞的,最激烈的斗争就是互相扔臭袜子的模式。什么私底下的刀光剑影,不讲究那套。要干,就真刀实枪,当着面的干。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他们不屑。 于是乎,在开大会啰啰嗦嗦,什么都不能解决的当下,一群青年官员再次冲击了太极宫。 他们没有打砸,他们要请老皇帝下课,退位让贤,让太上皇去吧。反正昏迷不醒,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此乃大逆不道! 简直荒唐! 放肆! 国朝三百年,从未有过如此荒唐的事情,岂能逼迫陛下退位当太上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要是真成功,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被记录在史册,被人痛骂。 以李相为首的一干重臣,率领锦衣卫以及禁军,急匆匆赶到太极宫。 正好撞上那帮冲动不顾后果的青年官员,抬着龙床,将昏迷不醒的老皇帝从寝殿内抬了出来。 太极宫的太监宫女都阻止不了,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身为大内总管太监的邱德福,更是气得头顶冒烟。 他只是去跟朝臣们开个会,才走开了多久,竟然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何止是荒唐! 分明是大不敬,是在造反。 “咱家今儿倒是要看看,究竟谁敢逼迫陛下退位让贤做太上皇。咱家告诉尔等,除了陛下本人,任何人不得在太极宫内放肆,任何人不得染指皇权。胆敢冒犯者,一律视作造反!锦衣卫人呢,快将这些乱臣贼子抓起来,统统抓起来,投进诏狱狠狠拷问。究竟是谁派他们来的,有何阴谋诡计。拷问出来,一个都别放过,统统处死。” “我看谁敢抓人!国朝危在旦夕,尔等却还在争权夺利。反贼都快打进京城,尔等却还在指望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试问,陛下一日不醒,是不是国朝就不运转,就不用管天下百姓的死活?试问,陛下一日不醒,就算反贼打到京城城墙下,也要继续开那无聊的会,继续按部就班的讨论?是不是要等到灭国,你们才肯动弹?才肯承认陛下已经承担不了国朝的重任?你们掩耳盗铃要到什么时候?” 赵明桥主动站出来,振臂高呼,青年官员们齐声怒吼附和。 时不待我! 陛下既然醒不来,既然已经承担不了管理天下的重任,理应退位让贤,去做他的太上皇。岂可继续占据皇位。 皇位不是宋家一家一姓的皇位,更是天下百姓的皇位,是有志之士的皇位。岂能因为一人私欲,让天下人陪葬。 难道国朝无人吗? 难道皇家无人吗? “诸位王爷皇子,微臣斗胆问一句,你们当中谁敢在此时站出来,承担国朝重任?只要站出来,我就认他做皇帝!” 赵明桥这话,可谓石破天惊,胆大狂妄得公然要掀翻桌子,打破规则。 重臣们纷纷呵斥,“荒唐!” “放肆!” “国朝自有国情在,岂能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闭嘴!莫要败坏了体统。” “皇位传承,自有规矩在。赵明桥你一个狂生,给本官退下。” “赵明桥,你就是祸国殃民的反贼。锦衣卫还愣着做什么,将他抓起来,打入诏狱。” “谁敢抓赵公,我等就和他拼命。” “想抓赵公,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休要伤害赵公!尔等蠢虫,只知争权夺利,从不思为国为民,从不为天下着想。尔等就是国朝的罪人,就该跟着老皇帝一起退位让贤。” “老皇帝贪婪愚蠢昏庸,早该退位让贤。既然昏迷不醒,可见老天都看不过去。此时,我辈就该站出来,让阳光透过重重黑幕,照耀天下。” “退位!” “退位!” “退位!” “陛下今儿必须退位!诸位王爷皇子,难道一个有种的都没有吗?一个都不敢站出来吗?只要谁肯站出来,说一句承担国朝重担,我等就支持谁当皇帝。” “别管那些破规矩。此乃非常时刻,有能者居之!” “闭嘴!妖言惑众,全都是妖言惑众。诸位王爷皇子,千万不要被这群狂妄之辈给蛊惑了啊!皇位传承,自有规矩在,莫要因为一时冲动,误了卿卿性命。”李相苦口婆心。 他身为百官之首,说话极有份量。一人足以压制一群冲动疯狂的青年官员。 赵明桥猛地跳上桌面,占据高位,“李良程,老匹夫。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身为左相,却眼睁睁看着朝政日发糜烂,毫无招架之力。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罪名是坐视老皇帝废掉太子。敢问,太子何辜?” “太子何辜?”青年官员们绝对是最佳捧哏。他们不仅配合着赵明桥洗脑众臣,他们还将赵明桥团团围起来,确保锦衣卫不能抓人。 锦衣卫投鼠忌器,纵然有千般手段,也不敢在这群官员身上施展。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此乃官场明规则。 除非,把人往死里得罪,一步到位直接把人弄死。弄不死,就要做好被人报复的准备。 既然没把握一口气弄死,那就别将事情做绝,留个缓冲余地。 再一个,锦衣卫名声本来就差,如果十八般手段都用上,难保在场某些犹豫摇摆的官员会站到赵明桥那边,不利于大局稳定。 “尔等食国禄,却不为国分忧,不为天下百姓着想。尔等可知罪?”赵明桥愤怒的挥舞着手臂,嘶吼着。 “可知罪?”青年官员们怒吼着,火气直冲云霄。 “陛下昏迷非一朝一夕,已有多日,朝政停摆,天下忧心。眼看天下大变将至,尔等不思解决,竟然还在死抱着所谓的陈规陋俗。若是有一天,国朝有变,尔等全是罪人!” “全是罪人!” 反了吧! 第477章 他是忠臣,他头生反骨 “废帝!” “废帝!” “废帝!” 这帮激进的青年官员,已经不满足于让老皇帝退位让贤,而是要直接废帝。废掉老皇帝,连当太上皇的资格一并剥夺。 此举,简直骇人听闻,令人瞠目结舌。 在场的老臣子,哪个见过听过如此激烈的场面。废帝?亏他们想得出来。 这两个字,老臣们平日里别说想,甚至连念头都没动过一下。但凡动一下,都是大逆不道,堪称乱臣贼子。 大家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老皇帝体面的让出权利,如何体面的让相权压制皇权,进而顺利过渡皇权传承。 真敢想啊! 还喊出了声,喊成了口号。 邱德福更是受到了滔天惊吓,脸色煞白,堂堂武者差点腿软摔倒,若非干儿子眼疾手快将他扶稳了,他就要当场出丑。 他靠在干儿子的身上,一边愤怒的嘶吼:“抓人,统统抓起来。全都是乱臣贼子,全都是反贼。锦衣卫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动?这分明就是在造反!” “废帝,废帝,废帝……” 青年官员们勇往直前,步步紧逼。 “挽救国朝就在今日,我辈同袍,请随我一起怒吼战斗!”赵明桥一挥手,那号召力,那感染力,极富表演性质的传染性,别说朝臣,就连在场的王爷皇子们都被感染了。 他们内心想着,自己愿意站出来,说一声:我能承担国朝重担!如此是不是就能当上皇帝。 心头虽这么想着,可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诱惑足够大,可是风险也足够高。 瞧瞧一旁几位重臣,皆是冷眼旁观。没有几位重臣的参与,光是靠赵明桥这伙搅屎棍就想当皇帝,诸位王爷皇子可没有那么天真。 所以…… 还是将第一个吃螃蟹的机会让给弟弟(哥哥)们 。他们只需要看风向行事,抓住最关键的机会即可。 “赵明桥,你鼓动这帮狂徒冲击皇宫,你意欲何为?” “你还胆敢喊出废帝,你是想造反吗?” “老夫现在就成全你,让你去大牢住几天,冷静冷静。” 李良程等人终于出手了,一张口就是大帽子扣上,果断划清界限。别管心里头是否赞同赵明桥的做法,至少表面上必须严厉谴责,成何体统! 闹成眼下这个局面,将如何收场。 赵明桥太不懂分寸,不懂进退。岂能喊出废帝的口号。 荒唐! 赵明桥哈哈大笑,丝毫不惧。 他的表情,像是盼着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风雨越大,收益越高。 他兴奋地嘶吼着,今儿太极宫不是皇帝的主场,而是他赵明桥的主场,是他的舞台。 史书定会大书特书,铭记这一刻。 他赵明桥注定是要被史书记载的人物。 是褒是贬无所谓,我辈无所畏惧! 他怒吼着:“诸位,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做好牺牲性命的准备。谁想杀我,我的项上人头就在这里,尽管来取。我若是后悔,我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诸公,国朝已到存亡危难之际,我一个人的死活不重要,但是国朝的存亡难道你们也不关心吗? 你们的富贵,你的前程,你们家族的荣耀,皆赖国朝。若是国将不存,试问你们将如何保护自家的富贵,子孙后代的前程,家族的传承?你们是想做贰臣,靠着出卖国朝,继续富贵吗? 那么诸位王爷皇子,你们又将如何?我们做臣子的可以靠做贰臣活命,你们又能靠什么?你们的子子孙孙都登记在玉蝶上,你们连隐姓埋名都做不到,更别提逃。事到如今,你们还是不肯站出来,不肯承担国朝重担吗?难道你们真的指望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头子继续坐在那张椅子上,替你们遮风挡雨?” 诛心之言! 妥妥的诛心! 朝臣们都被迫背负起贰臣的骂名。 王爷皇子们则背负着懦夫的骂名! 大家都是孬种,只有赵明桥跟他的一干信徒,成为了勇者,尽情的嘲笑。 现场气氛极为诡异。 有人不服,像是困兽一般努力寻找出路。 有人沉默思考。 有人左右权衡。 有人摇摆不定。 有人试图钻空子攫取利益。 千人千面。 唯独有一点可以确定,赵明桥的一番话,触动了在场每一个人。 至于国朝是不是真的到了存亡危难之际,这个事现在不需要讨论。总不能说国朝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吧。 别忘了南北都在打仗,都在平贼。 反贼郭大春没见到灭亡的迹象。 南边的楚王声势越发壮大。楚王经营多年,在封地名声极好,有贤王的美誉。当地民心可用。 朝廷这边,连着几年对南方地区加税,早已经弄得民怨沸腾,人人唾骂。 两边一对比,楚王就算打不下天下,打下一部分地盘当个诸侯王不成问题。裂土封王,独立王国,从大乾的版图上硬生生挖下最富庶的一块土地,想想多带劲啊。 朝廷这边可就难受了。 一旦失去了财税重地,又要扩军,不敢想象,朝廷地盘上的老百姓的税负负担将严重到何种境地。怕是烽烟四起,东边造反刚灭,西边又开始响应。 长此以往,楚王直接躺赢。大乾朝自己就将自己玩死了。 从这两方面来说,赵明桥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而是有的放矢,言之有物,乃是未雨绸缪,大大的忠臣! 但他同时又喊出了废帝的口号,这就要命了。 这个忠臣,他头生反骨。 一百四十斤的体重,一百三十九斤都是反骨。 要不得啊! 头痛! 李良程感觉两边太阳穴突突乱跳,有种鲜血直接往脑袋上冲的感觉。 “赵明桥,有什么话,你下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你在这里大喊大叫,耸人听闻,鼓动一帮不懂事的人跟着你胡闹,成何体统。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后院,更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身为朝臣,基本的体面还是要的,就当是给老夫一个面子。” 李良程很识时务的服软认怂,先把人控制住再说。面子不面子,只要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区区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堂堂宰辅,难道他不要面子,其他人就敢不给他面子吗? 第478章 第一个报应 “李相,我等就一个诉求,那就是废帝。至于废帝之后,立谁为皇帝,我等并无想法。所以,你别将我等的举动想得那么龌龊,背后没有利益勾结,更没有所谓的鬼蜮伎俩。我等堂堂正正,只要求废掉这个不称职的昏庸的泰兴帝,还大乾王朝一个朗朗乾坤。” “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废帝!废帝!废帝!” “皇帝昏庸,我辈岂能死抱着陈规陋俗。是时候让天下人看看,我辈的勇气和胆气,朝堂上的朝臣,并非所有人都是吃干饭的。” “皇帝昏庸,大兴土木,重用奸臣,祸害天下。不除泰兴帝,天下不宁。不除泰兴帝,大乾的天就要破了。” 一个个口号喊得震天响,话越说越大胆。 一些老臣吓得脸色发白。 某些年轻臣子则是跃跃欲试,貌似也想加入喊一喊废帝的口号。 王爷皇子们张口欲言,却迟迟没人站出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太难了!附和赵明桥,是在找死。不附和对方,总感觉机会就要从手边滑走。 好痛苦! 想出口维护一下父皇的脸面吧,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毕竟,父皇这些年干的事情,除了天怒人怨,就只剩下老迈昏聩。 至于头号奸臣江图,早早就躲了起来,他怕被这帮狂徒群殴打死。这种场合,若是被人打死,都是白死,没人会替他出头。说不定连个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躲起来才是上策。 至于脸面,命都快没了,要什么脸。 江图这类从街头成长起来的人物,可谓是能屈能伸,很明确自己的目标,知道生存是第一关键。不像读书人喜欢想东想西,也不像江湖豪侠要脸,更不像反贼要争一口气。 他们不争气,不要脸,更不会想东想西。就瞄准了一个目标,唯一的目标:活下去! 目标明确,做起事情才会高效果断。 他躲得远远的,太极宫的热闹不去掺和。尽管有小太监拿了钱,及时为他汇报太极宫的消息,他满腹心思依旧是在如何保命上头,完全无法投入到这场轰动天下,轰动历史的闹剧中。 老皇帝为什么还不醒啊! 难道真的伤到了脑子? 赵明桥那帮狂徒,如此嚣张,就算锦衣卫投鼠忌器,可是禁军呢?宫内的太监呢?邱德福呢?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将赵明桥抓起来? 人人都说陛下身边有宗师,都已经闹到要废帝的地步,为什么没见到一个宗师出面主持大局。 难道大乾王朝的宗师,只会作壁上观看戏吗? 荒唐! 荒唐至极! 荒唐可笑! 江图煎熬得不行,恨李良程无能,堂堂宰辅收拾不了一个朝臣。 换他做宰辅,早八百年就已经下令将赵明桥抓起来,坟头上的草都开始出土。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 他又给了小太监一笔钱,让小太监找更多人,更加及时的汇报太极宫的动静。最好能制造点混乱,浑水摸鱼,弄死姓赵的。 小太监收了钱,只答应打听动静,不负责弄死人。 “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看着,江大人莫要为难小的。” “正因为人多眼杂,才好浑水摸鱼。” “江大人说笑了。赵公身边,围着一群狂徒。都是一群不要命的主。我等阉人对上这帮狂徒,死了都是白死。” “你叫他什么?你竟然叫他赵公?赵明桥何德何能,你竟然叫他赵公。荒唐!莫非你们这群阉人也被他蛊惑了。废了陛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真以为换个人当皇帝,你们就能上天吗?” 小太监听到阉人二字,明显不高兴了。这两字,他们可以自称,那叫做自我调侃。却不允许他人用这两字辱骂他们。 小太监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却阴沉沉的,“能不能上天不知道。我等阉人只知道,宫里头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你也知道,我们都是一群伺候人的下等人,不懂什么大道理。赵公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声疾呼,还有那么多人拥护他,想来应该不是坏人。” “好人坏人你们分得清吗?你们懂什么朝局吗?” “把我等当人看,自然是好人。”小太监轻笑一声,“赵公从不自持身份看不起我等阉人,不是好人又是什么。江大人要是有种的话,何不亲自前往太极宫,同赵公当面对质。以江大人的才智,想必定能大放异彩,令朝臣信服。” “滚滚滚!我要是能去太极宫,还会躲在这里同你闲扯。赶紧去打听消息,我要知道现在太极宫那边是什么情况。快点去。” “江大人稍候,很快就会有消息。” …… “荒唐!听听你们说的话,这是一个臣子该说的吗?你们的言行,同反贼有何区别?国朝养士三百年,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大放厥词,祸乱朝纲。若是有一天国朝将亡,尔等都是罪人。是你们带了一个极坏的头,破坏了朝堂规矩。” 李良程痛心疾首,悲呼! “什么规矩?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昏君,这算什么规矩?”赵明桥厉声质问,“昏君祸国殃民,尔等不思劝解,不思如何彻底解决,就知道规矩规矩。一口一个规矩,去年这个时候,也没见你们阻止昏君废太子。 当太子被废,规矩就已经被打破,朝纲已经败坏。我等只不过是在破烂的基础上再敲上几下,正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难道你们还要继续纵容昏君,让昏君继续祸害天下吗?” “我们不答应!” “废掉昏君!” “国朝将亡,尔等都是罪人!” “李相废物,请李相下台!” “请李相赴死!” “请李相赴死!” 这帮狂徒,已经不满足于废帝,开始将矛头指向李良程。盖因为李良程还在维护所谓的旧秩序,维护昏君,维护体统。 太子都已经被废,在这帮狂徒的眼中,已然没了体统,没了秩序。 当初废太子的时候,早有明智之人预料到,此举遗祸无穷!人们心中的秩序和体统就此败坏,废太子一事的危害性将是长远的,且不可挽回。 今日,废太子的第一个报应,就报应在了老皇帝身上。 第479章 老皇帝突然嗝屁 双方干仗,两败俱伤。 乱子以闹剧开始,最终以闹剧结束。 这种局面,商量不出解决的办法,无非就是双方表个态,彼此试探了一下底线。至于老皇帝,依旧昏迷不醒,但好歹让所有人见了一面,证明老皇帝确实昏迷确实还活着。 事情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啊! 于照安还在权衡利弊。 皇子王爷们也在纠结犹豫挣扎,总有种错过一个亿的错觉。皇位近在咫尺,似乎错过了。这一错,就是子子孙孙。 陈观复作壁上观,打算看戏看到底。无论谁当皇帝,他的目的都是兵权,将一颗钉子死死的扎进三大营。 勋贵们很默契的跟陈观复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很默契的开始默默行动,往三大营掺和。 至于老皇帝要不要退位,要不要废帝,哪位皇子继承皇位,嘿,这事文官能做大半的主,勋贵从旁协助的份。文官拿捏住朝政,勋贵拿住武将,彼此心领神会,早已经有了默契。 潘娘子心头怦怦乱跳。 白天的一场混乱结束了,可她却开始紧张起来,寻找机会离开太极宫。 为啥? 因为白天趁着混乱,他给老皇帝下毒了。 按照计划,她应该给老皇帝下必死的毒药。可是临到动手的时候,她私自改了主意,将杀人的毒药改成了长眠不醒的毒药。 她违背了主人的命令,眼看着老皇帝醒不过来,宫里头还会有更疯狂的战斗,她怕死了。两头都怕。 这么大的事情,如此丑陋的画面,宫里能允许他们这群宫人观看传扬?别等到第二天,一道命令下来,统统赐鸠酒,到时候再跑可就晚了。 只是,要如何逃出太极宫,很是考验她的智慧。 为此事,她半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突然,前面传来大动静。她猛地从床铺上坐起,竖起耳朵聆听。同屋的几个宫女也都纷纷被惊醒,大家心头惴惴,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 “要出去看看吗?” “千万别。在宫里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可是,万一需要我们,而我们又不在现场,会不会被牵连啊。” “被牵连也比丢命强。” “别说了,赶紧起床穿好衣服,随时候命。记住了,不要看,不要打听。上面吩咐我们做事,我们就做。如果没人叫我们,我们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说得对!” 潘娘子默默地穿上衣衫,隐藏在黑暗中。她心跳得很快,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直到有位嬷嬷经过,她们才晓得:陛下薨逝了! 怎么可能! 潘娘子呆愣在当场。 她明明没下必死的毒药,只是让人昏迷不醒的药,怎么可能才过了几个时辰,人就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她不可能下错毒药。 她从小接触毒药,对毒药的了解比自己的大姨妈还要准确。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她咬着唇,一边应付着周围的宫女,一边深思。难道太极宫内,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偷偷给老皇帝下毒? 为什么太医没有检查出来? 下毒的人比她还要高明? 她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她有种预感,她离死不远了。 她要出宫,必须尽快出宫。 迟了她真的会死在宫里。 半夜,寂静的皇宫突然活了过来,人来人往。 尤其是太极宫,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几位重臣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寝殿,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老皇帝,众人都不敢相信,祸害天下多年的老皇帝竟然死了。 “陛下当真薨逝?”见李良程还沉浸在情绪中,于照安第一个站出来,询问太医。 几位太医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点点头,“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想尽一切办法,依旧回天乏术。” “都是干什么吃的?”于照安突然爆发,“陛下身边随时都有人,为什么没能及时发现,没能及时抢救?玩忽职守!你们都该给陛下陪葬。” 陪葬二字一出,寝殿内所有宫人外加太医,齐齐跪下,跪得干脆利落。只求活命。 唯一没有跪的是邱德福。他就守在床榻边,神情悲痛,“于相是在指责咱家吗?” 于照安冷哼一声,“陛下半夜突然薨逝,邱公公,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邱德福缓缓摇头,神情悲痛又愤怒。 他目光平静的看向诸位重臣,“你说的对,咱家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陛下昏迷多日,至今祭台爆炸案没有人去调查,罪魁祸首至今逍遥在外,敢问于相是不是也该承担责任? 还有,陛下昏迷多日不醒,太医早就提醒过,陛下随时都有可能……咱家也提醒过诸公,早日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莫要拖延日久。尔等又做了什么? 争权夺利,日日争吵。在座的有谁真心盼着陛下康复?只有咱家,打心眼里盼着陛下能醒来。你们,恐怕早就盼着陛下归天吧。说不定祭台爆炸案,就同在座的脱不了关系。” “邱公公失心疯了,胡言乱语。” “邱公公这是伤心过度,言语失当。” “呵呵!你们想做什么?给咱家打上失心疯的罪名,然后借机将咱家赶出皇宫,赶尽杀绝吗?做梦!陛下的身后事,咱家要全程盯着。皇位继承一事,咱家也会全程盯着。你们休想搞小动作。” “邱公公,没有人要针对你。只是,陛下突然薨逝,大家心里头都难受。你悲伤过度,又多日操劳不曾休息。不如,今晚就另外安排人守着,你去歇歇。” “咱家不累!若是你们想撇弃咱家,私自做事,咱家告诉你们,妄想!不瞒你们,陛下曾有过交代,让咱家死死盯着尔等,看看究竟谁头生反骨。” “行了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邱公公对陛下忠心耿耿,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们何必针对邱公公。”陈观复突然站出来替邱德福说话,“陛下薨逝,宫里头千头万绪,很多事情还需要邱公公出面安排。你们如此急不可耐的针对邱公公,会令天下人唾骂的。” 第480章 没钱办丧事 “都别吵了,先议一议陛下的身后事。”左相李良程终于从情绪中走了出来,显得老态龙钟,疲惫不堪。不过,他还撑得住,还稳得住大局。 “是不是该将诸位王爷皇子请来,还有后宫那边也该派人通知一声。” “后宫那边等天亮了再说。诸位王爷皇子……”李良程重重点点头,“现在就派人去通知,请他们赶紧过来。事关陛下身后事,皇子王爷们不能不在场。” “等一等。”陈观复再次站出来,“敢问几位太医,陛下究竟为何过世?白天的时候,不是说没问题吗?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么就这么突然?” 他的一番话,猛地打乱了节奏。相当于是在挑战左相李良程的权威。 李相果然阴沉着一张脸,却没有出声反对。 于照安左右看看,决定附和陈观复,“的确应该先问清楚死因。免得一会诸位皇子王爷来了,闹起来,我等一问三不知,那就太失职了。” “说的也是。几位太医请起身,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我等也好心里有个数。” “将今晚值夜的宫人,分开一一审问。此事交给锦衣卫办。” “不可交给锦衣卫。”邱德福突然出声,“宫里自有法度体统,还轮不到锦衣卫插手。” “邱公公,事到如今,你可不能行差踏错啊!” “你不如直接说咱家包庇。但,咱家所做皆是按照规矩行事,宫人犯错,何时轮到锦衣卫插手。从来就没这个规矩。再说了,今晚上到底怎么回事,还没审,怎么着,你们就要给太极宫上下所有人安插罪名?” 邱德福疾言厉色,寸步不让。 宫人犯错,宫中二十四衙门,自有专人负责抓人审问。什么时候轮到锦衣卫插手宫内事务,成何体统。 于照安出面做决定,“宫里头的事,我等不便插手。审问宫人一事,烦请邱公公多多操心。几位太医,你们先说吧。把事情交代清楚,只要最后查明事情果真如你们所说,你们都尽了力,朝廷自然不会为难尔等。” 有了于照安这个保证,太医们也都打开了话匣子,将今晚所见所闻所行之事,医案药案,纷纷奉上,只求保命。 晚上,太医都在偏殿休息。留了两个学徒在寝殿候命,一有情况叫一声,太医们即刻就能赶来。 大约三更的时候,学徒之一急匆匆跑到偏殿,说陛下快不行了。几个太医一听,半点都不敢耽误,提着药箱就赶到了寝殿。 太医们为了赶时间,这些天睡觉从不脱衣衫鞋袜,药箱都是放在枕头边。所以人一醒,除了赶路那半分钟的时间,基本就没有耽误。第一时间赶到了寝殿。 到寝殿的时候,老皇帝还剩下半口气,人处于昏迷中,张嘴大口喘气。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嗝屁了。 太医们用尽毕生所学抢救,灌药,扎针,吸痰……压箱底的保命丹,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依旧回天乏术。 之后的事情,就是接受陛下薨逝的事实,通知诸位朝中重臣。 “陛下为何会突然于昏迷中发病?”陈观复语气严厉地问道。 “不清楚。” “你们身为太医,竟然不清楚?” “尚未来得及检查。” “荒唐!” “现在检查,必须查清楚。好好的,陛下为何突然发病,一口气没提上来人就没了。此事恐怕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陛下昏迷多日,像这种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在昏迷中离去。再正常不过。” 太医们还没开始检查,臣子们倒是先吵起来。 邱德福突然发威,“都给咱家闭嘴!你们吵得陛下不得安宁!陛下生前,你们吵闹不休。陛下如今薨逝,你们依旧吵闹不休。这才是天大的荒唐。几位太医,速速上前为陛下做检查。” 邱德福身为大内总管,老皇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在皇宫这一亩三分地上只手遮天,说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他一声吼,太医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背着人,邱德福偷偷做了个手势,就有小太监悄咪咪的退出去,飞快往皇宫有司衙门奔跑,要请宫里头最专业最资深的仵作太监前来查看。 当然,陛下身体不容仵作这等下贱人玷污。 所以,这事必须悄咪咪的,不能惊动任何人。只能是私下里,在陛下入殓之前办妥。 他心里头,对几位太医心存疑虑。 这帮太医有没有可能被人收买了? 伺候陛下的宫人,有没有可能被人收买了? 太极宫不干净啊! 邱德福虽然接受太医说过的陛下随时可能离世的说法,但他不接受陛下会在今晚突然离世。 白天还好好的,那么折腾都没事。 为啥一到半夜就出了事? 难道是因为白天受了刺激,受不了吗?可是,陛下明明昏迷不醒,无知无觉。 邱德福猜想了多种可能,但他没有急着下结论。 太医们一番检查,都说一切正常,没查出任何问题。 真要说问题,就是长期昏迷不醒,造成了机体衰竭。这种情况,本身就活不长。 太医的结论,令在场的臣子都如释重负,有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感。 邱德福当即主动说道:“请诸位王爷皇子过来,等他们见过陛下后,就该入殓。丧仪诸事,还需礼部操持,钦天监从旁协助。一应开销,若是户部缺钱,就从内帑走账。只不过,咱家只是一介奴婢,能动用的内帑数目有限。终究还是需要诸位朝臣尽早确定皇位继承人,开启内帑,为陛下风光大葬。” “眼下四处用钱,陛下的丧仪,不如简办!” “不行!”邱德福第一个反对,“陛下在位五十年,何等的难得。陛下一生,文治武功,无愧于天地祖宗。纵然最近几年有所差错,也是允许的。总而言之,陛下的丧仪不可简办。李相,你意下如何?” 李良程很干脆,“以邱公公的意思,陛下丧仪该准备多少银子?” “依着咱家的意思,陛下的丧仪,不得少于五十万两。” “荒唐!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夏粮还有几个月才能收上来。外面三大营正等着钱打发。户部那点压箱底的钱,怕是连打发叫花子都不够。除非五十万,都由内帑出。” “那你们认为多少合适?” “十万!” “太过简薄。” “这样吧,二十万,如何?户部出十万,内帑出十万。邱公公,你表个态。”于照安抢在李相前面定调子。 第481章 他要做最粗最靓的搅屎棍 “陛下在位五十年,你们竟然就用区区二十万两,将陛下打发了。荒唐!” 邱德福一脸痛心疾首,愤怒无比的样子。 “那你说多少合适?邱公公也该考虑一下户部的困难。眼下处处都要用钱,除了陛下的丧仪,之后还有新皇登基。这可都是眼下要紧的事情,都是要花钱的。” 李良程还没说新皇登基,照规矩要封赏一通。比如在外统兵的平江侯肯定是要封赏的,还不能薄待。在场的重臣,有一个算一个,也要封赏。三大营那边也要有所表示。 以及皇亲贵族,勋贵世家。 粗略一算,前前后后至少得准备一百万两。 短时间内花费一百万两,这对朝廷财政是极大的负担。尤其是南北都在打仗,偏偏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还要预备着赈灾。 千头万绪,岂能凭邱德福一句话,就定下国家大计。 给邱德福面子,都是看在他伺候陛下多年,又是大内总管,手里头有可能捏着陛下的诏书,掌控着传国玉玺。别真当自己是人物。 政事堂若是翻脸,邱德福屁都不是,就是一介奴婢。身为奴婢,就该守着奴婢的本分,莫要越界。守着本分,大家面上好看,也能体面。 邱德福听懂了李良程的言下之意,要么合作,要么掀翻桌子,叫他当个光棍大内总管。 他咬牙吞下满肚子的怒火,“李相言之有理。朝廷困难,的确不宜大操大办。这样吧,户部出十万两,内帑再出十五万两,好歹让陛下风光体面的离开。若是你们还不同意,咱家不得已只能将后宫几位娘娘,以及将宗人府的大宗正请出来,大家好生聊聊。” 在场的朝臣,没人希望大宗正露面。一旦大宗正露面插手,意味着新皇册立又多了变数,多了一方势力角逐。人越多越混乱。 大家只想着快点确定老皇帝的丧仪,然后抓紧时间商量出皇位继承人。陛下下葬的时候,不能没有新皇送葬,绝对不可以出现这样的篓子,会被天下人唾骂的。普通人家出殡,都得有个顶门立户的男丁出面,皇室总不能连普通人家都不如吧。 于是乎,李良程带头,同意了邱德福的要求。 二十五万两,用作老皇帝的丧仪。 哎,老皇帝死得太过突然。要是晚几个月,拖延到夏粮入库,户部有钱的时候,必能风光大葬。 毕竟是在位五十年的帝王。 丧仪确定,王爷皇子们也被通知到位,纷纷赶到寝殿面见老皇帝最后一面。一时间,满屋子的孝子贤孙,哭声震动。 之后,等到局面基本控制住,才安排人去敲钟,通知天下人,皇帝殡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终于得到消息的赵明桥带着一帮信徒冲进了寝殿。 “死了?” “哈哈,终于死了!陛下殡天!” “让开,我等要亲自确认一番。” “放肆!此乃陛下寝殿,岂容尔等撒野。” “赵明桥,管好你的人。这里是皇宫,你是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赵明桥,你敢玷污父皇躯体,本王和你拼了。” “赵明桥,父皇就是被你害死的。你罪不容恕,你该死!” 王爷皇子们知道大幕正在缓缓拉开,人人勇于表现,生怕慢一步,就被人抢先,失去皇位宝座。 此刻,他们将目标全都对准了赵明桥,这人就是活生生的靶子,不狠狠抽打,都对不起送上门的机会。 “哈哈哈……国朝幸事,国朝幸事啊!”赵明桥放声大笑,丝毫没将他人的威胁放在眼里,“诸位王爷皇子们,你们得感谢本官。若非本官据理力争,振臂一呼,上天怎知我等的愿望。上天了解我等的诉求后,于是收走了陛下的性命,让陛下魂归极乐。如今,陛下薨逝,尔等终于有一争之力。我在此,再问一次,哪位王爷皇子能背负国朝重任?只要你们肯站出来,大声的告诉所有人愿意背负重任,我赵明桥必定竭尽全力支持他登上皇位。” 一番话极具煽动性和诱惑力。 不得不说,赵明桥掌握了传销的精髓,知道什么样的话术才能打动人心,什么样的话术能拿捏全场,成为全场最靓的仔。别管左相右相,还是部堂大佬,统统都成了他的陪衬。带节奏,掌控局面,他已是大成。 多亏在天牢悟道,令他整个人升华,已从昔日小人物飞升为一方大佬。势要在朝堂上搅风搅雨。就算是做一根搅屎棍,他也要做最靓最粗的搅屎棍。 “谁敢站出来?” “站出来!” “站出来!” 狂徒们开始鼓噪,将悲戚的场面变成了一场动员大会。 邱德福恨不得将赵明桥抽筋扒皮,将其凌迟处死。 李良程等人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就知道赵明桥一出现准没好事,典型的搅屎棍作风。 “赵明桥,你给本官闭嘴。陛下丧仪要紧,你在寝殿内鼓噪,你想做什么?” “谁来继承皇位,轮不到你来决定。” “你说的话就是放屁,你算什么东西,朝政什么时候轮不到你做主。” “来人,将这帮祸乱朝纲的狂徒统统赶出去,全都赶出去。不许他们靠近太极宫一步。” “简直是荒唐!” “姓赵的究竟是谁提拔上来的,分明就是个祸害!” “诸公,你们骂我是祸害,敢问,我祸害了谁?我可曾出恶政,祸害天下百姓?我可曾谄媚陛下,让陛下昏庸?我可曾趋炎附势,助纣为虐?我可曾抨击国朝?我可曾私下里偷偷支持反贼?我可曾贪腐?我可曾陷害忠良?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喊了几句真话,结果就被扣上祸害朝纲的罪名!哈哈哈……尔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是说,尔等怕了,心虚了?国朝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争权夺利的蠢虫把控朝政,才会一日日沦陷,局面才会越来越坏。” 赵明桥愤怒控诉,他像是一个战士,像是一个孤勇者,独行于天下间。他的信徒们望着他的背影,顿觉高大。有情绪激动者,已经眼含热泪! 什么是忠良,这才是真正的忠良。 朝廷就是因为缺少赵公这样的人,局面才会日益败坏! “请诛李良程!” “请诛李良程!” 第482章 大乾朝的稀奇事 李良程气得心口一阵阵发痛。 于照安赶紧将人扶住,“李相,你可要撑住啊!朝廷不能没有你,天下不能没有你。” “李相千万撑住。” “尔等狂徒闭嘴,休要胡言乱语。陛下即将入殓,尔等速速退去。”于照安拿出右相的派头,厉声呵斥。命令守卫将赵明桥一干人统统赶出去,赶出太极宫,赶出皇宫。 陛下薨逝,三大营继续包围皇宫已经毫无意义。是时候安排三大营退出京城。 之后后续皇位继承人的选拔,于照安眉眼微微一扫,垂眸思索,这篇文章究竟该怎么写。 李良程被安排下去歇息。 宫人上前为老皇帝入殓。 后宫嫔妃们听到敲钟,纷纷赶来,却都被拦在了殿门外。并被告知,等天亮直接去灵堂哭灵,不必在寝殿聚集。 嫔妃们不服。 奈何他们当中,没有谁属于真正说话有份量的人。 老皇帝沉迷修仙,多年不进后宫。就算进后宫,也只是吃吃饭游玩而已,已经许久不近女色。后宫一干事务,向来都是几个嫔妃商量着处理,至今没分出谁大谁小。 最最关键的是,王爷皇子们看似都有机会争夺皇位。这个时候身为皇子们的母妃,若是跳出来,一个不好,就给儿子争夺大位增加障碍。 在后宫多年,没有蠢人,略一思量,嫔妃们就放弃了争吵,决定先听从朝臣的安排,按兵不动。等看清楚局面再出手也不迟。 反正,眼下看起来,机会均等。 一动不如一静! 朝臣们考虑皇位继承人,自不会忽略外戚这一重要因素。 外戚,后宫嫔妃,有时候就是决定胜败的重要因素。 “于相还没歇息吗?” “今晚如何睡得着。千头万绪,需得细细思量。” 于照安看着不请自来的陈观复,“陈世子半夜不睡,又是为何?” “下官来找于相,是为了三大营退兵一事。此事,下官愿意出面。” “自该由你出面。”于照安很痛快,当即批了条文,等天亮后,陈观复就可以拿着批示的公文出宫。 陈观复一顿保证,定将事情办妥。 接着他迟疑一二,“陛下突然薨逝,令人措手不及。皇位空悬,若是不及早确定皇位继承人,恐怕京城难以安定下来。” “哦!听这语气,陈世子莫非已经有了主张?” “主张谈不上,只是有一点浅见。” “说来听听。”于照安也想看看,陈观复能说出什么花来。 陈观复斟酌一二,“这几日,下官一直在思量,两年之内,京城接连震动,背后都涉及到正统二字。正统一破,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就要生乱。如今陛下薨逝,下官以为,朝廷理应拨乱反正,再立正统。” 于照安有些意外,“这是你父亲平江侯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想法?” 陈观复轻声说道:“我现在代表侯府。” 言下之意,他的意思就是平江侯的意思,也是勋贵们集体意志。 于照安曲指轻轻敲击桌面,“张国公他们,也是如此?” “差不多。大家坚持认为,必须借此机会再立正统,恢复天下信心,让天下都知道朝堂的决心,新朝的决心。” “这……”于照安没有急着表态,“此事我需要时间考虑。” “理当如此。”陈观复说完正事,当即起身告辞。 等人一走,于照安一个自言自语,“真有意思。勋贵当初不肯保忠王,如今回过头来又要替忠王出面。这牌打的,敢情是要故意折腾一番吗?” 朝堂上下内外,有谁能被称之为正统二字? 唯有忠王殿下,昔日太子。 他是当之无愧的正统。 原配嫡后所出,老皇帝唯一的嫡子。自幼接受帝王教育,被众多大儒称赞,夸其品性端方,良善,擅纳谏,学问扎实,体恤下属,了解民间疾苦。恨不得将一切溢美之词都用在他身上。 就是这么一个,被众多大儒教导出来的太子,在没有犯大错的前提下,说废就废。废太子简单,正统被毁才是大事。 这一年来,无数人心心念念着正统二字。眼看老皇帝过世,正统得以恢复,已经有无数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要搞一波大的。 …… 陈观楼在天牢歇息的时候,突然听到皇宫方向传来的钟声,蹭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不及跟手底下的人说一声,直接翻越房顶,朝着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皇帝薨逝! 皇帝竟然死了! 他躲在皇宫一角,望着彻底醒过来的皇宫,望着灯火通明的太极宫。 皇帝特么的死得也太突然了吧。 难道潘娘子下毒成功了。 观察了一会,看不出具体的问题,他果断回到天牢。 天牢狱卒都被钟声惊醒,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人人面色复杂,不知该喜该悲。 陛下死了! 被朝臣们唾骂多年的老皇帝,就这么突然过世。 “大人,眼下该怎么办?”几个班头凑上来,请示道。 陈观楼斟酌一番,“在三大营正式退出京城之前,一切照旧。陛下过世,很快就是新皇登基。无论谁来当皇帝,首先就是要查祭台爆炸案,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都准备好了,天牢即将迎来一波大的。” “陛下没立下继承人吧。” “太子都被废了,哪有什么继承人?” “那谁来当皇帝?” “谁当皇帝还说不准,一天两天之内肯定讨论不出来。三大营不知道会不会退出京城。” 狱卒们议论纷纷,开始猜测哪位皇子王爷有机会问鼎皇位,继承大宝。 当肖金问陈观楼谁会当皇帝,陈观楼随口说了一句,“说不定忠王殿下这回能翻盘当皇帝。” “忠王怎么可能,他都已经被废了。” “才被废一年,朝中大把的人支持他。如果今天,忠王已经被废十年八年,我可以肯定皇位跟他没关系。区区一年,无数人还沉浸在他被废的悲痛中,这个时候其实最好争,天时人和都有,就差个地利。那帮东宫属官,外加朝臣,自会替他补上缺的那一环。” “还能这么玩吗?没听说废太子还能翻身的。” “哈哈,各朝有各朝的稀奇事。大乾朝创造几个稀奇事,不出奇吧。” 第483章 一百八十个心眼 老皇帝死了,大晚上大家都没心思睡觉。 穆医官披着袄子,来到公事房喝茶。 “你之前不好看忠王殿下,如今又说忠王殿下能夺得大位,你这前前后后的变化也太快了。” 陈观楼给穆医官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之前之所以不看好忠王,还不是因为陛下还活着。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忠王就别想翻身。他翻身,就等于是打陛下的脸。 陛下那么要脸的一个人,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吗?说不定一狠心,直接将祭台爆炸案安插在忠王的头上,彻底绝了忠王翻身的机会。谁能想到,昏迷得好好的,陛下突然就过世。陛下人不在了,局面瞬间发生逆转。过去不可能的事,转眼就变得有可能,而且机会是大大的。” 穆医官哼了一声,“陛下那种情况,本来就很容易出事。太医没能在第一时间唤醒陛下,之后唤醒的几率就越低,死亡的可能性越高。陛下昏迷那么多天却没死,已经是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的结果。即便是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这么说,你的医术跟那帮太医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比他们好上一点。”陈观楼抓住了关键。 穆医官连连摆手否认,“我可没这么说,你别陷害我。我只是想告诉你,陛下薨逝,并不突然,而是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不是今晚,也会是明晚,后晚……”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穆医官的说法。后世医疗,能让植物人活多年,都是靠仪器维持。没有现代科技的发展,没有现代医疗技术的发展,植物人想要一年接一年的活,全都是妄想。 “你不喜忠王?”穆医官突然问道。 “谁说的,我可喜欢忠王殿下。你可别栽赃我。”陈观楼矢口否认。 他就见过忠王殿下一面,那会还是太子殿下,送庄太傅下大牢。谈不上喜不喜欢,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倒是从小寡妇柳氏的嘴里,知道了一点忠王的真面目。 不出预料,那个圈子的人,都有两张面孔,一张对内,一张对外。朝臣们只需要对外的那张脸。 忠王做得很好,几十年来,对外的那张脸一直保持如一,谦逊博学纳谏有底线有良心。朝臣们满意啊,这就是一个标准明君形象。 至于对内那张脸,究竟有多残暴多丑陋,朝臣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谁没点小癖好,谁没点脾气。不必苛责! “你似乎不乐意看见忠王夺得大位?”穆医官看穿了陈观楼的想法。 陈观楼自嘲一笑,“我的喜好重要吗?如果我告诉你,那帮王爷皇子我一个都不喜欢,他们谁做皇帝我都不乐意,又当如何?” “难怪当初大明王会鼓动你造反。你头生反骨,还不肯遮掩。” “大明王早就死得透透的,你就别提他了,晦气!” “大明王死得干脆,也算是幸事。”穆医官感慨了一句,“没有被凌迟处死,就是他这辈子修来的最大福气。爆炸来得太及时了。” “不是爆炸来得及时,而是凌迟开始,第一刀下去,就是爆炸行动的信号。第二刀,点火。第三刀,轰,爆炸!否则,祭台怎么可能那么准确又及时的爆炸。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如今陛下死了,朝廷理应要调查爆炸案。你心里头要有个准备。” “我准备什么。我清清白白,照着规矩当差。无论谁被关进来,全都一视同仁。天牢牢房,不分党派不分立场。” 陈观楼冷哼一声,一杯茶水灌进肚子里,心里头有一股火在燃烧。 老皇帝可算是死了。 大乾的天,终于要变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皇宫表面看,所有人都围绕着老皇帝的后事奔波。实则,暗流涌动,较量早已经开始,只是还停留在桌面下。 几位大臣已经关起门来,聊了一轮,关于皇位继承。先将没资格的人统统排除,比如未成年,比如身份低微婢生子,母族不显的普通皇子。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资格争皇位。 除非在场有人想当权臣,故意挑选弱小皇子继承皇位,方便大权独揽。 然而,眼下的朝堂,显然是互相制衡。即便是百官之首的李良程,也做不到一家独大。 而且,勋贵这边,陈观复带头,隐约公开支持忠王复辟,直接继承皇位。 将没资格继承皇位的统统剔除,剩下的就几个已经封王的皇子,不仅有资格而且有实力,各自身边都有一群拥趸。局面显得僵持。 陈观复只是私下里同于照安聊了聊,公开表态的时候他没吭声。他玩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要摸清楚大家的立场,才好对症下药。 于照安甚至怀疑,陈观复支持忠王,只是对方放出来的诱饵,钓他。恐怕不是真心要支持忠王。 “忠王去年被废,就意味着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你们现在提起忠王,合适吗?若是陛下在这里,怕不是当场就要爆发。” 于照安偷偷给了暗示,当即就有人打助攻,先声夺人,从法理上否定忠王的继承权,以此试探大家的态度。 “陛下没了!” “陛下年老昏聩,当初废太子就是一招错棋,我们不过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也没有让废太子继承皇位的规矩。如此做,恐引起天下非议。是在否定陛下的一切。陛下好歹在位五十年,难道都要否认?” “莫要胡搅蛮缠。陛下当初废太子,大家都是反对的。眼下不过是将这件事纠正过来,给忠王殿下一个参与竞争的资格。难道忠王连竞争都没资格?你们别太过分。” “忠王被废都有资格竞争,其他年幼的皇子是不是也该有资格参与进来?要我说,一开始立下规矩,就该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忠王遭遇凄惨,大家都同情他,就要为他破例。” “忠王如果都没资格竞争皇位,其他皇子谁有资格?” 于照安默默观察,一半多的人都在支持忠王,反对者寥寥几人。忠王得人心,胜了一筹。 第484章 第一个先劈死他 皇帝死了,皇位继承人却没有定下来。 国朝三百年,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继承人是唯一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麻溜的,直接登基称帝吧,一切回到正轨。 偏偏,老皇帝太能生,剔除了一帮不合格的皇子,还有一群皇子在竞争。 谁都能当皇帝,谁都有能耐做皇帝。 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皇帝? 忠王? 忠王都被废了,凭啥他来。 晋王? 忠王难道死了吗?既然没死,晋王凭啥? 燕王? 晋王都不行,燕王凭啥? 反对一个人,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毛病。从出身,从才学,从品性,从声誉,从能力…… 说到底,这玩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它不能量化,不能标准化。千人千面。他说礼贤下士是明君风范,你说礼贤下士是缺乏决断。他说刚愎自用是缺点,是国朝不幸。你说刚愎自用代表了帝王做事有决断力,不易受人左右,有坚定的意志力。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没有标准,不能量化,看似人人都有资格参与竞争,然而谁胜谁负全凭背后势力说话,而非个人实力。 这就很操蛋了。 李良程没急着表态,于照安也没急着表态。 这只是第一次碰头会,先通个气。具体定谁为继承人,后面还有得拉扯,绝非一次碰头会就能决定的。 但是,私底下,于照安质问陈观复,为何碰头会的时候不表态。 “你不是说要恢复正统吗?你还说你代表了侯府。敢问陈世子,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现在表态能抵定乾坤吗?不能!反而早早暴露了忠王的底牌。不如等到最后投票的时候,我再表态也不迟。” “你凭什么认定最后要靠投票选继承人?” “这是明摆着的。意见不统一,各位皇子在朝中都有支持者,李相又不能一言而决。怎么办?唯有公开投票,拼运气拼人气。否则,任何举措都会饱受质疑。李相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不可能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落人口实,留下把柄。换做于相你,你肯定也会选择投票决定。” 于照安无法反驳。 是的。 换做是他,到最后无可奈何之下,肯定也会用不记名投票来决定皇位继承人。无论选谁,他都不用承担责任,还能落下好名声。无论是谁当皇帝,反正头几年,他依旧会稳稳的坐在宰辅的位置上。多方来看,这是最优解。 于照安咬牙问道:“你当真会投忠王?” “百分百会投忠王。莫非于相支持晋王殿下?说的也是,你们是师兄弟……” “是不是师兄弟不重要,是不是出自稷下学宫更不重要。” “哦……”陈观复了然一笑,“的确不太重要。我听到一些议论,说是陛下受伤后之所以昏迷不醒,以至于最后薨逝,皆因为稷下学宫献药所致。若非稷下学宫献上的丹药,毁坏了陛下的身体,陛下不至于……” “一派胡言!陛下薨逝,分明是反贼所为。接下来我会督促有司衙门,严查祭台爆炸案。无论牵连到谁,绝不放过。”于照安气急败坏。究竟是何人,包藏祸心,竟然要将稷下学宫拉入这摊浑水,好恶毒的手段。 “我理解于相急于替稷下学宫撇清责任的想法。但是……这个说法已经深得一部分朝廷官员的支持。等这边告一段落,定会有人牵头狠狠调查稷下学宫,查一查那些丹药。我说这些的想法是,于相可以选择暂时同稷下学宫切割,没必要非得绑在一条船上。” “陈观复,你果然包藏祸心。你不仅污蔑稷下学宫,你还想往本官身上泼脏水,坏了本官的名声。” 陈观复低头一笑,随意摇摇头否认道:“于相随便怎么想,我只是想说,暴风雨快来了。祭台爆炸案,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此话何意?你怀疑本官?放肆!”于照安气急败坏。 “如果晋王继承了皇位,怀疑于相,难道不应该?”陈观复反问道。 “说来说去,还是替忠王张目。陈观复,本官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忠臣,一心一意替忠王殿下打算。” 陈观复是忠臣吗? 忠臣能走私违禁武器?能走私朝廷犯人? 他根本就是想浑水摸鱼,将这摊浑水搅得越发的浑浊。赵明桥如果是搅屎棍,那他就是站在岸边往茅坑里丢鞭炮炸屎的小孩,要弄得所有人一身腥。只有大家都臭了,才能混淆视线。 两人不欢而散。貌似‘结盟’破裂。 忠王这会在做什么? 他在带头哭灵,哭得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完美扮演了一个大孝子。朝臣们任谁见了,没人能指责忠王做得不够好。相反,他做得相当好,礼仪没有丝毫出错,令礼部上下所有官员大感满意,对忠王的好感迅速攀升。 其他皇子王爷不甘落后,扮演孝子,又不是没有演过。哭灵,简单,生姜水往眼睛上一抹,保管你哭红了双眼。 这一出孝子唱戏,真真是感天动地。 老皇帝这辈子值了! 赵明桥这人,不甘寂寞。哭灵结束,他就开始行动了。 他不纠缠皇位继承一事,他心知肚明,以他的地位,他根本左右不了结局。无非就是当一个搅屎棍,被人利用。 他在宫里这些天,已经出够了风头,声名显达,人人皆知。最重要的是,他没掉脑袋。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接下来,他将目光转移到祭台爆炸案,要替死去的老皇帝讨回一个公道。 李良程:…… 他看着信誓旦旦要替老皇帝讨回公道的赵明桥,脑子里只回荡着两个字:无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令人瞠目。 之前还在口口声声喊口号,要求退位,要求废帝,一副要将老皇帝钉死在耻辱柱上,赶尽杀绝的态度。 一转眼,又开始惺惺作态要调查祭台爆炸案,说什么替老皇帝讨回公道,查出爆炸案元凶,祭奠老皇帝在天之灵。 老皇帝如果真的有灵,第一个先劈死赵明桥。 第485章 态度要端正 赵明桥的要求正确吗? 太正确了! 无与伦比的正确! 纵然李良程恨不得劈了对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赵明桥的要求无可指摘,正确得一塌糊涂。 老皇帝因爆炸案受伤昏迷,最终薨逝。爆炸案要不要查? 当然要查! 不仅要查,还要一查到底,将幕后之人抓出来。无论涉及到谁,都没有情面可讲。纵然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有一个算一个,凡有牵连,统统抓起来投进大狱。 他身为宰辅,必须摆出这个姿态。 而且,这件事不应该由一个下级官员提出来,本应是他,是他这个左相牵头做这件事。 赵明桥在丧仪期间,在新皇还没确定之前,提出查案,分明又是想当搅屎棍。 其实,调查爆炸案,应该由新皇来做。新皇登基,一要忙着丧仪,给老皇帝出殡送葬,二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调查爆炸案就是交代。 赵明桥抢先一步,就是坏了规矩。 难道李良程能不知道派人调查爆炸案吗?他只是克制住了,将这个机会送给新皇,释放善意。 “赵明桥,朝廷做事自有规矩。你现在是在破坏大好局面,是在给大家添堵。我就问你,眼下还有什么比新皇登基更重要?你分明是故意搞事。” “李相此言差矣。陛下薨逝,我和李相一样悲痛。然而,光顾着悲痛却不做事,能行吗?天下人可都看着。陛下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不该给一个交代?爆炸案究竟是谁做的,难道不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本官何时说过不查爆炸案,不给天下人交道。本官是要提醒你,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而不是一味的往前冲。你横冲直闯,你说说,这段时间你闯了多少祸事出来。若非看在你年轻有朝气有才气,大家都跟本官一样惜才,按照你所作所为,早就下了诏狱!” 李良程痛心疾首啊! 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小年轻。也算是仁至义尽,苦口婆心。 看样子,小年轻没能听进去。 赵明桥冷哼一声,很是不屑李良程的教导,“敢问李相,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放肆!你身为下官,谁容你如此放肆同本官说话,懂不懂规矩。” “下官只想知道,到底查不查爆炸案。” “当然要查!但是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官,更轮不到你来调查此案。有司衙门自会调查爆炸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既然要查,为何江图那厮还在灵堂哭灵?爆炸案,第一个要查的人就是江图。他身为爆炸案最直接的关联者,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陛下的丧仪上,试问,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律法,如何看待朝廷诸公?莫非诸公连处置一个奸臣的能耐都没有?陛下活着的时候,你们没有能耐就算了,如今陛下都死了,你们还没能耐。那就别怪下官带头出面质问诸公:这个天下这个朝堂,你们还能不能当家?” 赵明桥话语很密,就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一通砸,狠狠砸在李良程的脑门上。 李良程只感觉脑门子嗡嗡嗡地作响,乱做了一团。 他揉了揉眉心,以及两边太阳穴,勉强缓解了一下头痛的症状,不耐烦的说道:“说到底,你就是针对江图。” “对,下官就是针对江图。江图这厮,分明就是个奸臣,谄媚蛊惑,致使陛下犯下许多错误,可谓是人人喊打。下官实在是想不明白,诸公为何会继续纵容此獠?陛下已经薨逝,就该当机立断,将此獠下大狱,给天下人一个明确信号:这天要变了!” 李良程咬咬牙,他想斥责赵明桥乱来。 但是,转念一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行,不能这么做。 江图乃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岂能替江图出头。尽管他原本的想法,是要将江图留给新皇,让新皇发落,在新皇面前落一个好。 奈何,赵明桥一干人步步紧逼,分明是想打乱他的安排。 他现在要是不收拾江图,改明儿脏水就该泼到他的头上。 权衡一番,他果断做出决定,“事关爆炸案,江图身为祭台工程负责人,理应看管起来。这样,先将江图收押,等新皇继位后,再安排有司衙门调查。赵明桥,本官已经做出了妥协,你不要得寸进尺。坏了大好局面,本官饶不了你。” 这是典型的给个甜枣打一棍子。 对付赵明桥这类人,不能一味来硬的,但也不能一味妥协,以免对方食髓知味,得寸进尺,不知进退。 必要的敲打是必须的。 赵明桥是聪明人,他听得懂潜台词。关键是,他愿不愿意接受。 这一回,他沉默片刻,选择了接受。他也清楚,不能逼迫太甚,他既然没死,就没必要再次下大狱,耽误大事。尤其是眼下新皇选拔的关键时刻,他绝不能离开皇宫。 所以,他选择了接受,接受李良程的建议。 当即躬身,做足了礼节,“多谢李相替天下人张目,为陛下讨回公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李良程气笑了,瞧瞧对方前倨后恭的态度。所以说嘛,混官场的,没有谁是真正的愣头青。一个官员选择做一个愣头青,要么伪装,要么必有所求,要么二者合一。 赵明桥就是典型的伪装,其实心里头什么都明白。 “明桥啊,你要珍惜机会,明白吗?你好不容易从天牢出来,莫要继续胡闹,坏了大事。本官可以纵容你一次两次,但不会纵容你三次四次。已经有很多人在本官面前抱怨,指责你的不是。你回去仔细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改一改?” “李相认为我该怎么改?”赵明桥做出一副谦虚受教的态度。 李良程盯着他,思虑了一番,“懂进退,知分寸,方能做大事。你的搞法,永远都不可能做成大事。国朝自有规矩,不可能容忍一个癫狂之辈身居高位,败坏朝纲。” 言下之意,赵明桥继续玩癫狂手段,就别怪将他打发到地方上做官,做一辈子地方官。到死都别想进京。 不进京,永远都别想身居高位。 第486章 我七你三 新皇还没选出来,江图这厮就开启了牢狱生活,被投进了天牢。 这是李良程特意交代的。 必须将江图关进讲规矩天牢,绝不能把人投进诏狱。 他担心江图如果进了诏狱,恐怕新皇还没登基,人就死了,家也被抄了,财货全都下落不明。 这事锦衣卫绝对干得出来。 国朝三百年,锦衣卫的恶臭名声绝不是被人抹黑,九成九都是他们自己干出来的恶事。 老皇帝过世,皇位空悬。 你以为锦衣卫没了主子,会像无头苍蝇似的惶恐不安。 大错特错。 新旧交替,别的衙门照常办公,锦衣卫却可以趁此机会大肆钻空子,还没人管。正经的说,唯有皇帝能指挥锦衣卫。 言下之意,就算是政事堂出面,锦衣卫也可以不给面子。当然,在官场上混,大家不会将关系处得跟仇敌似的。政事堂的面子锦衣卫还是要给的。 但是,一旦让锦衣卫找到机会钻空子,那不得了。等到有人管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徒呼奈何。 为避免江图死在牢里,所以李良程特意打了招呼,将人关进天牢。让天牢好生看着,莫要动刑。一切等新皇登基后再说! 压力一下子就来到了天牢,准确的说来到了陈观楼身上。 江图被关进大牢这一天,他是被一群官场狂徒押送来的,帽子被扯掉,头发散落,衣衫被撕破,脚上的鞋子还少了一只。 陈观楼见状,哪里敢迟疑,赶紧让狱卒上前把犯人江图接收,手续都没走完,人已经被关进大牢。 他就怕这群官场狂徒冲动起来,把人给打死了。 上面三番两次的提醒他,必须照看好江图。 江图是奸臣,此事不假。可他更是爆炸案的关键人物,爆炸案能不能查清楚,还得落到江图身上。人要是在天牢出了事,就是陈观楼的责任。 陈观楼:…… 能不能别把这么敏感又关键的人物关押到天牢。隔壁诏狱最近空得很,专门腾出牢房用来关押爆炸案相关犯人。 上面一口否决。 “李相说了,天牢狱卒讲规矩,不会随便乱来。天牢的名声都传到了李相耳中,陈观楼,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这话是孙道宁说的。 孙道宁这厮最近没少跳动,上蹿下跳的,格外起劲。 江图落狱,他表现得特别积极。抽空从宫里出来一趟,跑天牢视察了一下甲字号大牢,看了看甲字号大牢的环境,‘慰问’了一下里面关押的犯人。然后抓住陈观楼,一通大道理灌输。 陈观楼突然就问了一句,“大人要升官了吗?刑部尚书是不是要换人了?” “胡说八道!这种话岂能随便说。你干好你自己的差事,看好江图,莫要让这厮出任何问题。” “大人还不了解我,大明王我都拿下来了,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区区一个江图,绝对手到擒来。” “你可别大意。大明王只是一个反贼,能牵连的也都是一群泥腿子。江图可不同,江图在官场上厮混了十几年,又是陛下身边的宠臣,这里面牵连了究竟多少人,多少事,本官都不敢深想。如果说想弄死大明王的人是十个,那么想弄死江图的人起码是一百个。小陈,你的压力很大啊。” 陈观楼赶紧顺杆爬,“大人,我们天牢苦啊!干着最累最苦的活,背负着全天下的误解和骂名,拿着朝廷最低俸禄,狗都不待见。请大人发发善心,免了抽成吧。” “胡说!”孙道宁眼睛一瞪,恨不得吃了陈观楼。简直是荒唐,竟然敢提免抽成,成何体统。免了抽成,大人们的喝茶费,取暖费,加班费,差旅费,降暑费……怎么办?找谁要? 陈观楼立马退缩,“那那那,能不能恢复到四年前的抽成比例?现在的抽成比例,我等狱卒那真是操着宰辅的心,挣着卖大白菜的钱。太少了。大人,多给点吧。” 孙道宁也跟着叫苦,“这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理应清楚,比例上去了,再想降下来那是千难万难。哎,国事艰难啊,户部年年闹饥荒,尔等也要体谅刑部的不易。刑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大家都要吃饭,要养家,那么点钱大家一分,落到手里头能有多少。说不定本官拿到手的钱还没你小子多。” “那不能!绝不可能!”陈观楼矢口否认,大声叫屈,“大人,我的账目每一笔都有据可查,绝无私账烂账坏账,绝无中饱私囊。我每个月挣的钱,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看着饭都吃不起了,大人开个恩,好歹给条活路。从手指缝漏一点,就足够我等狱卒开心。” “哎,大家都不容易。” 堂堂刑部侍郎,拉扯话题的本事,那叫一个绝。叫苦,谁都有苦处。叫穷,人人都穷。 反正就是极限拉扯。 任凭陈观楼说破了嘴,孙道宁的嘴巴也没有松开一条缝,反过来还想让天牢努力努力,多给上面交份子钱,就差摊派了。 吓得陈观楼赶紧打住这个话题。 尼玛,这帮官场老手,估计是从户部那边学来的经验,要钱的时候那叫一个奇招辈出。不想给钱的时候,那表情那姿态那叫一个动人。 陈观楼恨得砍死这帮上官,就知道惦记钱。 他干脆问道,“江图关进天牢,敢问大人,我等狱卒能做到什么程度?” 孙道宁眉眼微微一动,反问道:“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陈观楼伸出手,大拇指跟食指捻了捻,做出一个数票子的动作。 孙道宁呵呵一笑,“可!但要注意分寸,更要注意方式方法,数目上面要有考究。以及,本官要抽七成,不入账。” “大人要抽七成,会不会……” 陈观楼想要大骂对方贪得无厌,一个人就抽七成,怎么不去抢。 “那就八成!”孙道宁端起茶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 陈观楼:…… 他张了张嘴,怕继续聊下去,就变成了九成,十成,最后白忙活。 “行吧,七成就七成,不入账。如何把钱交给大人?” “本官自会派人来取。若是有品相好的字画古玩,记得送到本官府上。” 第487章 如何从钱袋子里往外掏钱 送走了黑心肠子的孙道宁。 陈观楼叫来肖金,询问,“人收监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收监,手续也办好了。请大人过目。” 陈观楼拿起公文瞧了眼,一边叮嘱道:“提醒下面的兔崽子,那可是朝中大名鼎鼎的江大人,招子都给我放亮点,都客气些。” “大人,江图可是朝中大大有名的奸贼。” “他是不是奸贼,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他身系祭台爆炸案的真相,等新皇登基,第一个就要审他。你敢让他顶着一张受过刑的脸去面圣?”陈观楼厉声呵斥。 他的原则向来是,天牢不预设立场。不管谁来,都是犯人,都得照着规矩做事。实在是有困难,酌情处理。 管他奸贼还是正义之士,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还真当自己是执法者啊!问问隔壁的锦衣卫答应吗,六扇门答应吗? “他还能面圣?”肖金很是吃惊。 陈观楼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没见识了。江图在朝中混了多少年,专职替老皇帝揽财揽了多少年?每笔钱经手的时候,他就算只是揩揩油,你说能攒下多少财富。换做你来当皇帝,又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能不惦记江大人的钱袋子?” “小的可当不了皇帝。” “我是打个比方,没让你当皇帝。你当还不如我来当,好歹我私心没那么重,物欲差不多就行了。总而言之,好生关照江大人,不能让他伤着了饿着了,除非我亲自下令。你给我记住了,他是未来新皇的钱袋子,懂了吗?” 肖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他无法理解江图怎么就成了新皇的钱袋子。皇帝老儿还能缺钱,开什么玩笑。 而且江图可是大大的奸贼,新皇用他,就不怕背负骂名?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真不懂,就去问钱富贵,他肯定懂。总之啊,新皇继位,钱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任谁都要心疼啊。” “为啥啊!”肖金追问。 陈观楼瞪了他一眼,“换做是你继承了你老子娘的家业,你是不是要打赏一番,笼络住家中的老仆,封赏身边忠心耿耿的下属。还得摆上几桌,宴请亲朋好友,昭告天下,肖家从今由你做主。” “那是应该的。” “新皇继位,这一套流程是不是得扩大个百倍,封赏的人数那是百倍于普通人,钱是不是也得百倍的花?你算算,得用多少钱。还有前线正在打仗的将士,新皇登基后,是不是也得给点表示,鼓励鼓励?有什么比钱更实在的。” “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那么你现在明白江图为什么会是新皇的钱袋子了吧。” “小的懂了!大人放心,我一定好生照看江大人,不让他吃半点苦。” “吃不吃苦,我说了算。我让他吃,他不吃也要吃。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陈观楼琢磨了一会,才亲自下大牢,去看望大名鼎鼎的江图江大人。 早就耳闻此人,直到现在,他才看见真人。 “江大人,幸会!之前承蒙江大人关照。” 江图这会正沮丧着,思索着自己的出路。他慌吗? 他慌得要死! 老皇帝一死,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怕死!比谁都怕! 这段时间,他一直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怕引人关注。 万万没想到,赵明桥会将矛头对准他。更没想到,李良程竟然下令将他关进天牢。 之前,他一直试图同邱德福联系,双方都是老皇帝的走狗,两人联手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却不料,邱德福根本不鸟他,完全没有要合作的想法。 江图心头恨啊! 这会正烦躁着,有人跑来打招呼,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还是朝陈观楼看了眼,咦,有点面熟。 他突然想起来,“你姓陈,平江侯府那个陈,对吗?你叫陈什么来着?” “没想到大人竟然听说过我,我叫陈观楼。”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叫陈观楼,你很厉害。我的人都打不过你,派出去的人都被你杀了。你竟然还在天牢当差,侯府竟然舍得放任你不管?” 江图很是意外,想不明白侯府的操作。换做是他,手底下有这个这么能打的人,肯定要提拔到身边,好生栽培。 “大人当初糊涂啊!”陈观楼笑话道。 江图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现在你得意了,本官成了你的阶下囚,你想看笑话就看吧。我知道你们天牢的规矩,我已经让狱卒拿着我的条子,去府上取钱。六百两太少,直接给一千两,如何?” “大人豪爽!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大人,你的处境难啊!” 陈观楼语气一叹,显得特别为难。 江图蹙眉,“陈观楼你可别公报私仇啊!你要钱,我给你钱就是了。咱们公是公私是私。” “大人以为我是在威胁你?” 江图冷哼一声,一切不言自明。 “大人对自己的处境,心里就没一点数?” 江图皱眉,很是不耐烦。 陈观楼继续说道:“大人可知,刑部那边,孙侍郎亲自来到天牢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当心大人的安危。当初大明王被关押在天牢的时候,孙侍郎都没这么担心过。大人,你是真不知外面有多少人盼着你死吗?” “你什么意思?”江图立时慌了。难道他关进天牢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陈观楼摇摇头,显得很痛心也很遗憾,“大人糊涂啊!你以为,只有恨你的人才盼着你死吗?殊不知,更想你死的人,恰恰是自己人。大人的案子,背后牵连了多少人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唯有死人能保守秘密啊!大人,你说是不是?” 江图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 “这些话谁让你说的?”他猛地冲到牢门前,英俊的脸变得扭曲狰狞,双眼充满了愤怒的火焰,似乎是要烧死所有胆敢谋算他的人。 “没有人。” “是不是孙道宁?还是陈观复?他们想干什么,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说啊!” 第488章 不屑提钱,嫌脏 “我都说了,没有人指使。大人莫要犯疑心病。”陈观楼特别真诚的澄清。 “你以为本官会信你。你身为陈家人,自然是替陈家人做事。说吧,陈观复如何交代你,他想让本官做什么?”江图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陈观复设计的。陈观楼就是个传声筒。 陈观楼:…… 小人物不被重视,缺少话语权,很正常。 他不在意。 他笑了笑,“大人,我觉着你搞错了一件事。当初大明王关押在天牢,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甲字号大牢靠着自己的力量保住了大明王,一直坚持到祭天大典。最终死在爆炸中。 大人,你现在所有的恐惧,皆来自于有人要害你。如何害你,无非就是取你性命。可是你别忘了,这里是天牢,是甲字号大牢,是我的地盘。谁要取你的性命,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你说是不是。” 江图顿时眯起双眼,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你不是替你陈观复传话?” “嗯,自从祭天大典,我就没见过陈观复,也没回过家。从何而来的传话?再说,陈观复他有必要传话吗?尽管去年两家闹了点矛盾,死了一些人,究其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放心,侯府不会算在你头上。” 陈观楼一番安慰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江图。 漂亮话谁不会说,他岂能被区区几句漂亮话给蒙蔽。 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大度的人。由己度人,他就不是大度的人。换做是他,仇人落难,肯定要落井下石,往死里弄。 “陈观复能不计较?本官让他失了那么大的面子,连压箱底的一点东西都拿了出来,他能不恨。陈观楼,你不妨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陈观复又想如何折辱本官?” “哎,大人对陈家成见太深了。算了,我不和你闲扯这些。我就一个意思,我在这里当狱吏,我能保你平安,不让你丧命在天牢。前提是,你得值得我保命。” 陈观楼干脆将话挑明。 否则,对方一个劲的乱猜,一会陈观复,一会孙道宁……总疑心他是在传话,话中有话。 他的确是话中有话,可他的意思只是要钱啊。 江大人,能不能别往深处想,别开脑洞,别脑补。 那么单纯的金钱关系,一脑补,就变成了波云诡谲的朝堂阴谋斗争。 他区区一个狱吏,他犯得着去参与这么高深的斗争吗?挣钱吃饭不香吗? “如何能值得你保命?”江图反问了一句。 陈观楼大感疑惑。 不对啊! 世人都说江图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擅长揣摩他人心思。往往老皇帝话还没出口,他已经知晓其意。 这会怎么就变笨了,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他轻咳一声,自从当了狱吏,他说话也习惯了含蓄。当官的都是举一反三的能手,往往他一个暗示,对方就知道了意思。他已经许久没提过钱这字,有点嫌脏。真是矫情!但又习惯了并喜欢上了这种矫情。 偏偏到了江图这里,这王八蛋,玩儿是吧。非得逼着他将话讲明,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 “江大人你觉着你有什么,值得我来保命?” “我?”江图这会脑子一团乱麻。换作平日,他早就明白了陈观楼的意思。但是,这会他不可避免的多思多想。区区钱财,能让陈家顶尖高手保护自己? 肯定不能! 他分明是将自己代入了陈观楼的身份。认定对方看重的不是钱财,肯定是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陈狱吏可否明说?” 陈观楼:…… 第一次遇到像棒槌的官员。 他叹了一声,不得不比划了一个钱财的手势。 江图见状,一脸不敢置信,“就这?” 区区钱财? 陈观楼脸色一垮,很不高兴的说道:“江大人当我们天牢是什么地方?不是这,难道能是别的?别的我能稀罕吗?” “你不稀罕?”江图再次被刷新了认知,“你可是陈家人。” “陈家是陈家,我是我。江大人要是舍不得,尽管说一声。从今以后,你的死活我们不负责。” “不不不,我绝非此意,陈狱吏误会了。只是,这事的确有点难以置信,尤其是眼下这个局面。去年,本官才和陈观复打了交道,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而今落到你的手中,区区钱财而已,陈狱吏想要多少开个口就行,我给个条子,你去我府上找管家。陈狱吏当真没有其他要求?不想打听事情,也不要什么信物之类的?” 江图还是不放心。 准确的说,他是不相信。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区区几个钱就能保命,天下竟然能有这等好事? 对方可是陈家人诶。难道不用替陈家出头,不用替侯府做事吗? 如果对方没骗自己的话,那么他隐约有点理解侯府为何会放任陈观楼继续在天牢当差。 此人根本就是个我行我素,不服管教的主。想要使唤,以势压人绝对是下下策。 想明白了此中关节,江图转眼就高兴起来,恨不得拉着陈观楼的双手称兄道弟,大家结个契兄弟啊! 陈观楼:…… 在天牢久了,总能认识到人类的参差。 “你当真不会为了陈观复害我?” “不会!”陈观楼再三保证。除非陈观复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当真没有为侯府做事?” “我一日是天牢人,终身都是天牢人,只为朝廷做事。”陈观楼大义凛然。具体为谁做事,看谁出的价码高。侯府要是肯出钱,杀一个江图,手到擒来。 不过,想来侯府不屑于杀人,毫无意义,还惹来一身腥。还不如放任朝中的御史言官来收拾江图。 “真的没人吩咐你暗中害我?” “目前还没有。要是江大人给的钱多过外面的人,我们肯定优先保护你,一直到不需要我们保护为止。” “我给钱,我肯定给钱。我这条命很值钱的。陈狱吏,从今以后,我的安危全靠你了。你可要看好甲字号大牢,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我告诉你,这回,我未必会死。别管新皇旧皇,都需要人揽财。而我,揽财是专业的。” 第489章 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 “朝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揽财。”陈观楼很不客气的打破江图的美梦。 江图却不以为意,且十分自得地说道,“只有我愿意给陛下当狗。” 陈观楼:…… “愿意给陛下当狗的人多了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可是既能当狗,又能揽财的人,又有几个。”江图洋洋得意,颇为自得。 陈观楼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钱这东西大家都爱,但并非每个人都懂如何揽财如何理财。就好像后世,频频看见谁谁被骗了几十万,谁谁被骗了几百万,大学教授都能被初中学历的骗子骗上千万。银行柜员努力阻止,都无法阻止某些人非要往坑里跳。 你说这些人的脑子他能守财呢,揽财呢,还是理财? 关键还在于,一个有能力理财揽财的人,想要给皇帝当狗,也得有门路啊!就比如那些商行掌柜,个个都懂理财,都懂如何做买卖。可他们缺少给陛下当狗的门路,缺少背锅的实力和勇气,一个操作不当,就被咔嚓了。 江图是少有的既能揽财,又能背锅,还抗揍的人。且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保命手段。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 但凡他能力欠缺了一点点,老皇帝都不可能保他。纵然保他,也有可能因为某个意外被人弄死。 说到底,老皇帝用他,跟他的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 陈观楼饶有兴致地问道,“江大人这么有自信,莫非得到了内幕消息?你知道谁能继承皇位,提前打好了关系?” 江图神秘一笑,“宫里头的事情你少打听。你只需要知道,本官未必会死。” 在他面前装逼,陈观楼嗤笑一声。 他轻声说道:“祭台爆炸案,直接害死了陛下。这个罪名可大了,弑君,江大人你确定你能活下来?无论哪个皇子做了皇帝,都得替先帝报仇雪恨,否则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君。” “陛下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陛下的走狗,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陛下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祭台爆炸案,分明就是有人陷害。” “可是,祭台是由你督造,无论如何你都要负全责。就算有人算计你,钻了空子,也是因为你管理不善,才会被人钻空子。你要是管理得当,别说炸药,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无论你怎么喊冤,叫屈,你的罪名都定死了。若是饶了你,天下人都不答应。江大人,你也算是求仁得仁。” 陈观楼一脸嬉笑看笑话。 老皇帝昏迷到死,期间没有人对付江图,估计跟他一样,都是等着看笑话。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江图,如何变成丧家之犬。那画面太美,必须多看几眼。往后余生,怕是很难再看到这么热闹的戏码。 “不可能!”江图色厉内荏,他的确有点慌,但他不能在小小狱吏面前失了面子,“祭爆炸案,我最多承担一个督造不利的罪名,大不了流放。真正的元凶,是安放炸药的人,是想置陛下于死地的人。李良程不去查真正的凶手,独独将我关押起来,他分明就是挟私报复。” 江图怕极了,也是恨极了。 他年纪不算大,在官场绝对属于青年官员行列。不出意外还能活个几十年。关键是,他才享受了几年好日子,贪来的钱财拱手让人,还要丢掉性命,怎么想都不甘心。 “大人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我只知道凡是进了天牢的奸臣,基本上没有人能翻案。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好歹还留下一条命。至于你,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陈观楼说的是实话。 江图名声在外,他如果被流放,恐怕走不到流放地就得死在半道上。最大的可能,刚出京城就被咔嚓了。 “真的没办法?”江图显然想要搏一搏。 陈观楼缓缓摇头,“你是大目标,盼着你死的人,如同过江之鲫。” 江图咬牙切齿,“总有办法,你容本官好生想想。” 陈观楼点点头,拿着条子离开了天牢。 江大人出手就是大方,整整一万两。他让钱富贵拿着条子去江府敲门要钱。 要钱的过程还是蛮顺利的。 江府的管家是个懂事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命如今就捏在天牢手中,没敢拿乔,很痛快的拿了钱,一再拜托好生照顾他们家老爷。又说,若是能花钱买命,江府上下都是千肯万肯。 显然,江家人都清楚,大厦将倾。天已经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新皇登基。别的不敢妄想,只求活命。 能保住江图的性命,就能保住江家人的性命。 江图若死,江家满门都得死。没有江图死,江家满门活命这种可能。江家唯一的保护神只有江图,唯有江图,不会有第二个人。这已经是江家上下的共识。 凡是有人上门声称能保一家老小的性命,唯独要牺牲江图,牺牲钱财,绝不可信。江家是个什么玩意,有没有值得别人费力保命的价值,江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难得的自知之明。 这或许就是身为奸臣家属的自觉性。只要放弃幻想,一个个都会变得特别冷静,明道理懂是非。不敢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自己心里得有数。 别的人家出了事,抱有希望,那是因为他们的确能找到援手之人。或是因为同窗,或是同年,或是同乡,或是志同道合的同僚,或是师长…… 江图有个啥? 屁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啥“同”都没有,更不会有师长。老乡都是穷亲戚,要么就是他身边的走狗。 这身份,没了老皇帝,死路一条。 就这,江图还幻想着能活。 陈观楼心想,只能说江图是个乐观主义者。 乐观主义者好啊,不会寻死觅活,不会抑郁纠结。他不用担心大牢发生命案,可喜可贺。 钱富贵拿了钱,按照吩咐,先提取七成出来放在一边,等待孙道宁派人来取。剩下的钱要如何分配,他不敢做主,只能请示陈观楼。 第490章 小金库 对于钱的分配,陈观楼一向都很干脆,不玩你猜我猜那一套。 他对钱富贵吩咐道:“给我留一千,剩下的给大家分了。照顾江图这厮不是件容易事,大家这段时间挺难的,就当是给大家的补偿。记得留五百两给雷狱丞,他好歹担着狱丞的身份,不能因为他不来就忘了他。” 钱富贵面色犹豫,“大人只拿这么一点,小的认为不合适。江图这一单,没有大人,绝不可能拿到这么多钱。孙侍郎也不可能开这个口子,任由我们敲诈江图。小的以为,大人至少要拿两千才合理。” 好一个狗腿子! 那诚挚的小表情,有前途! 陈观楼笑了起来,拍拍钱富贵厚实的肩膀,表示了赞许,“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一回就按照我的方案来做。这样吧,你抽点钱出来,看看外面有没有合适的买卖,把钱投进去。 要是赚了,以后赚的钱就当是咱们的小金库,谁家遇到困难,就从小金库里面走账,多少也能解决点事情。 将来干不动了,养老什么的,每个人每个月都从小金库里面领钱。这事具体怎么操作,你拿个章程出来。咱们狱卒辛苦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落下,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必须得长远考虑。 这事别人都不行,只有你能做。若是人手不够,你就从狱卒里面挑选几个机灵的小子跟着你学做账,确保后继有人。不仅要继承你的手艺,还要继承我们狱卒互帮互助的传统,确保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沦为某个人的私产。” 如此重要的使命,如此信任,钱富贵顿时就觉着自己的背脊挺直了,肩膀上的担子加重了。油然生出一种使命感。 “大人真的,真的要为大家的养老设立小金库?”钱富贵语气激动的问道。 陈观楼郑重说道:“这能有假?这钱反正不入账,那就设立小金库,找个稳定能生钱的买卖投进去。不求多赚钱,每年能有盈余就行。 盈余的钱,多少比例继续投生意,多少比例抽出来做备用,帮助有困难的狱卒。这些你都拿出个章程来。 还有,如何帮人,什么样的情况才值得帮,也得有个章程。比如因为赌博造成家庭困难,这个该不该帮?必须有个说法,对吧。小金库是为大家谋福利,而不是为了赌鬼还债。还有,养老怎么个养法,哪些人有资格从小金库领钱养老,是不是也得有个标准,有个章程。这事千头万绪,有的你忙。” 钱富贵感到责任重大,又特别有干劲,“大人放心,我一定仔细斟酌,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出来。还请大人指示,该拿多少钱出来做本金?” “你认为该抽多少资金?” “小的认为,不如将所有的钱都投入买卖。” “不行!下面的兄弟累了这么长时间,接下来为了确保江图的安危,大家还要继续辛苦。必须给大家发一笔辛苦费。可以不多,但必须有,记住了吗?” 有钱才有干劲。 有钱大家才服气陈观楼的管理,愿意陪着他做出环境改善,比如勤洗澡勤换衣保持环境卫生干净。别小看这点事。一帮五毒俱全的混子,愿意勤洗澡勤换衣保持卫生,就意味着他们都服陈观楼的管,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否则,这帮混子鸟都不鸟你。 培养服从性,都是从小事做起,相应的好处也要跟上。如此一来,才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狱卒们好好办差,就能拿到钱,也就不用去苛待敲诈虐待那帮犯人,实现了人性化管理。天牢狱卒守规矩的好名声传到官场,以后犯事的官员更愿意来天牢坐牢,天牢的买卖自然就会越来越红火,大家的收入随之水涨船高。 良性循环形成,隔壁诏狱就算拍马,都抢不过天牢的生意。 用做买卖的思路经营天牢,他真是个人才。 陈观楼一顿鼓励画饼,激起钱富贵强大的事业心。 他决定抽出一千两投入买卖,五百两发给下面的狱卒。这个分配方案得到了陈观楼的支持。 离开之前,钱富贵说了句,“大人,小的认为雷狱丞有点多余了。要不要想个办法,将他弄走。” “他走了,还会有新的人来。来了新人,又得重新适应。” “大人为何不自己当狱丞?” “当狱丞没意思,官面文章太多。” “那……不如逼走雷狱丞,再想个办法,让上面不安排人来当狱丞。让狱丞之位一直空着。反正,这天牢没了狱丞,也不影响。而且,其他狱吏都服气大人。没了狱丞,大人就是天牢真正的话事人。” “这不合规矩。”陈观楼摇摇头。 然而钱富贵却觉着自己的想法堪称天才,“事在人为。孙侍郎拿了七千两,那可是整整七千两。这点小事如果都不肯办的话,下回咱们也懒得配合他。没有我们配合,他哪来的脸去敲诈江图?他们读书人都要脸,不敢明火执仗的敲诈,只能靠我们帮他办事。没有我们,别说七千两,他连一千两都拿不到手。”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钱富贵的提议有操作的空间。 他同样不耐烦上面顶着个雷狱丞,光拿钱不办事。不办事就算了,也不肯背锅。身为狱丞,不背锅,凭什么拿钱。狱丞的责任之一,出了事得顶在前头,将官面上的文章做到位,替天牢争取更多的福利。至于天牢后勤那块,不用管,那帮人自有背景靠山。缺啥也缺不了后勤的钱。 雷狱丞这人对于天牢,实属有点多余。这一年来,捞的钱也是足够多,够他跑关系换个衙门。 陈观楼当即有了决定,说道:“等孙侍郎的人来拿钱的时候,你替我出面,好生跟对方唠叨唠叨。” 钱富贵顿时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事情办妥。” “说话的时候客气些。我估摸着,这一回孙道宁有可能升官。他一下子变得这么贪婪,有可能要给人送礼。他如果当了刑部尚书,嘿嘿,我等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 第491章 潘娘子中毒求救 三大营撤出京城,五城兵马司重出江湖,京城逐渐恢复秩序。 天牢大门洞开,狱卒们可以回家了。 新皇人选还没确定,但是这跟小老百姓没多少关系。无论谁当皇帝,该交的税都得交,该服的徭役逃不了。就连京城的粮价,那叫一个岿然不动,愣是没往下降一文钱。 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也没见朝廷出面管一管。 所以,新皇旧皇又能有多少区别? 陈观楼提着一壶酒,半斤卤肉回家。 时隔多日,家里脏得不能看。主要是因为京城春天风大,天天呜呜地刮,房屋桌面都积了一层沙土。 打水做大扫除,把火升起来。 他应该叫两个狱卒过来帮忙搞卫生,大不了给点小钱。决定了,下次就这么干。 跟隔壁春香嫂家打了声招呼,春香嫂不在家,侯府那边需要临时工,她已经去了好几天。 陈观楼问大旺,“你娘去侯府做什么?不年不节的,又没有宴请。” “听我娘说,侯府有人犯了事,牵连了一大串。两位夫人好像还闹了龌龊。侯府缺人用,我娘就去顶上。” “有没有说谁犯了事?” “说了,但我没记住。”大旺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陈观楼曲指,在对方的脑门上弹了下,“你这脑子,就记得吃。想不想去侯府当差?” “我娘说我不行。我这脑子,去了侯府只会闯祸。我娘想让我进侯府的商行做事,当个学徒,学个手艺。” “是该学个手艺。有手艺,什么时候都饿不着。” “可我不想学手艺,更不想当学徒。”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楼哥儿你一样,当差役,威风八面。” “叫叔!”陈观楼板着脸。 “你才大我几岁,凭啥叫叔。” “你想当差役是吧,就叫我叔,我帮你。” “当真?” “什么时候骗过你。” “楼叔,你真帮我。”大旺这小子顺杆爬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笑了起来,“乖侄儿。你想当差役,年岁还不够。不过可以先试着当个帮闲。过两年岁数到了,再想办法当差役。” “我现在能当帮闲?” “就是跟着学学本事,没几个钱,每天起早贪黑,你愿意?” “我愿意!”大旺掷地有声。 “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光惦记着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的时候。帮闲这活可不好干,受委屈是肯定的,装孙子是必备技能,谄媚逢迎都少不了。你小子受得了这份气?”陈观楼笑着问道。 大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能行!楼叔,你帮帮我呗。天天不是跟着我爹打杂,就是跟着我娘打杂,钱没挣到,本事没学到,气倒是受了不少。当两年帮闲,就能正式当差役,不就是弯腰当孙子,我可以的。” “行!有这个决心很不错。过几天等我闲下来,我找个人带你两天,让你适应适应。你要是能吃得了这个苦,我就正式替你搞一份帮闲的差事,让你在衙门跟着人学做事。” “多谢楼叔!楼叔,你坐着,打扫这活我在行,我来我来。哪能让你累着。楼叔要喝茶吗?我给你泡壶茶……” 大旺瞬间化身田螺姑娘,承包了所有卫生工作,将陈家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完了,也不吃饭,也不要赏钱,关上院门自觉离去。 陈观楼瞧着,这小混蛋,看样子真能干帮闲这活。干得好,将来谋个差役的活,问题不大。 屋里屋外干干净净,舒坦。 喝着小酒,吃着下酒菜,生活虽平淡,却透着宁静和美好。哼一首小曲,打着拍子,自得其乐。 砰砰砰,院门被人用力拍响。 陈观楼看了眼天色,乌漆嘛黑,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找他。天牢那边,他早就打了招呼,天塌下来也要等明儿一早再说。 他起身去开院门。 门刚开,一道身影直接倒了进来。 潘娘子?! 他看着怀里的人,万万没想到会是潘娘子。赶紧把人抱回屋里,安置在床榻上,灌了半杯热水。 等了片刻,对方悠悠转醒,脸色却苍白似雪。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陈观楼轻抚对方的脸颊,太多的疑问。 潘娘子如何进的宫,进宫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出的宫。现在的情况分明是中毒。她本人就是用毒高手,却中毒了。 “你是中毒了吗,能不能解?我该怎么帮你?” 潘娘子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眼含热泪痴痴地望着他,缓缓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不及了。京城很大,可我只能来你这里。抱紧我。” 陈观楼抱起她,将她扣在怀中,“还冷吗?” 潘娘子露出一丝笑容,“不冷了!”她抬手,落在他的脸颊上,“我最后悔的事情,这辈子没能早点遇见你。” 陈观楼冲她一笑,“现在也不晚。” “晚了!”潘娘子虚弱地说道,“一切都晚了。” “告诉我,是谁对你下毒?真的无解吗?我认识一个解毒高手,他手里是有祖传的解毒丸,什么毒药都能解。” “没用的。我自己就是用毒高手,我……”一口鲜血喷出,点点鲜血洒落在衣襟上。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衫。”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陈观楼用热毛巾给她擦拭嘴角,“真的没救了吗?” 潘娘子摇摇头,“一切都迟了。” “是不是齐老板干的?他人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 “他,他人……别去找他,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其实……他的身份其实是……” “是什么?” 潘娘子眼睛瞪得很大,陈观楼从中看见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在恐惧齐老板。到死都不敢说出一句关于齐老板的真实身份的话。 陈观楼不甘心,捏着潘娘子的下颌骨,“我知道你偷偷混进了皇宫,你在宫里头干了什么?老皇帝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齐老板安排你进宫,吩咐你这么干的。” “你,你竟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告诉我,将一切真相都告诉我。我是不是齐老板的对手,我自己会判断,我比谁都惜命。你不用担心我会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说啊!潘娘子,看在我们这些日子的情分上,告诉我好不好?” 第492章 谁在贼喊捉贼 潘娘子死了! 死的时候什么话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个笑容,双手依依不舍的轻抚着陈观楼的脸颊,最后无奈放下。 陈观楼紧抱着她的尸首,迟迟没回过神来。 良久,他终于放下。 让大旺跑腿,叫来卢大头。给了一笔钱给卢大头,让卢大头帮忙购买棺木,寻个好墓地,将潘娘子埋了。 卢大头认得潘娘子。 “她她她,她不是那个小寡妇吗?敢情这些年,你一直金屋藏娇?” “别胡说。这事你替我保守秘密,别嚷嚷。” “我肯定不往外说。可是,她怎么会在你这里啊。看这模样,好像是中毒死的。” 陈观楼心头烦躁得很,坐在角落,问卢大头要了烟叶,特别有耐心的自己切丝,拿出一页宣纸将烟丝包裹,卷成一支简陋版的香烟,点燃,熟练的一吸。 那烟味,那叫一个冲! 他连声咳嗽。咳嗽完毕,接着吸。 接连吸了几口,渐渐的,他爱上这股浓郁的烟味。 卢大头瞧着这一幕,“这么抽烟有什么不同吗?” “爽!”他如此说道。 “我可不敢跟你学。抽一根烟,浪费一页宣纸。宣纸要钱的啊!” “你要是舍不得宣纸,用厕纸也行。” “你才用厕纸。”卢大头骂骂咧咧,也学着陈观楼,将烟叶切丝,用宣纸包裹,点燃,猛地吸一口。 “没区别啊!不过,还别说,就这么将烟夹在手里面,就这个姿势,是挺爽的。陈哥,你可以啊,抽个烟都能抽出新花样来。要不这样,你提供材料,我每天帮你卷烟,你只需赏我几根当报酬,你看行吗?” “平时赏你的还少吗?” “不少不少。这不是,抽烟嘛,我又抽不起这么讲究的烟。又是切丝又是宣纸。我今天带来的烟叶不太好。改明儿买点上等烟叶切丝,肯定更有感觉。陈哥,你抽烟的时候特有派头,真的,不骗你。你就往那一坐,腿一搭,烟一抽,烟圈一吐,官老爷都被你比下去了。” 陈观楼听着卢大头谄媚的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最近京城死的人挺多,棺木恐怕不够用。你确定今晚能运来?” “陈哥放心,你吩咐的人,我就是下刀山也要给你办成了。我找的人,在殡葬行业是这个!”卢大头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等会就会消息。不过,真要在这里装殓?不怕被人撞破?虽说时辰不早了,可是这些天大家睡得轻,一有动静都醒了。要不,先将尸体运出去。” “行!你去安排马车。” 卢大头得令,忙碌去了。 陈观楼趁着屋里没别人,将潘娘子检查了一遍,连身上的衣衫都没放过。并没有发现隐藏的机密,藏起来的纸条之类的东西。莫非是他想多了。 他很确定,潘娘子咽了气。这么长时间,一点气息都没有。纵然会装死,难道还能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而且尸体逐渐呈现出死后该有的情况。 也就是说,死亡是真实的。 潘娘子真的死了! 他有些惆怅,轻声嘀咕了一声,“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希望你再骗我一回,改明儿又偷偷活过来,过个一两年又偷偷出现。呵,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回是真的死了啊!” 卢大头找来了马车,陈观楼没让他动手,亲自抱着潘娘子的尸首上了马车,前往义庄。殡葬行的人已经准备妥当,棺木也有了。 货物再紧俏,只要给足了钱,挤一挤总能挤出来。 陈观楼给了殡葬行的人一笔钱,让对方代为办理后事,寻个吉穴埋了。 他给钱给的足,殡葬行的人自是满口答应,保准满意。 卢大头也说了,“陈哥放心,我会盯着这边,直到潘娘子下葬为止。要不要找人哭一哭?” “不用!她不喜欢听人哭。” 陈观楼走出义庄,大半夜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很懈怠,锦衣卫的人则是守在宫里没工夫出来巡夜。是以,他们半夜出街,无人查问,一路通畅。 如果真的点背,遇到巡夜的兵卒,他的身份腰牌也足以让他避开大部分的麻烦。 殡葬行的人做事很讲究,就跟天牢狱卒一样,收多少钱办多少事。钱少就简办,钱多就隆重的办。 陈观楼给的钱,属于丰厚,殡葬行是拿出了全副家当,认认真真操办下来。卢大头全程盯着,一点都没懈怠,为此都舍了最爱的赌博事业。 陈观楼也没亏待他,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 停灵三日,寻吉穴下葬。下葬这一日,起了大风,天空阴沉沉的,飞沙走石,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听说皇帝快要选出来了。” “偏生这个时候,不祥啊!” “莫非这次选的新皇有问题。” “嘘,这话可不能胡说。” 陈观楼听着众人的议论,神情淡漠。 大乾的天,就算破了又能如何。不耽误他当差吃粮,更不耽误他收钱办事。亲眼确认潘娘子下葬,埋进土里面,想来这回应该是复活不了了。 有一点点失望。 原来是真死,不是假死啊!尸体都臭了,还能是假的吗。 最大的遗憾,潘娘子临死之前,没有交代齐老板的身份。听她的意思,齐老板不止一个身份。说不定人家在人前,根本不姓齐。 这就有意思了。 了结此事,陈观楼如常当差,然后他就听到一个惊悚且不可思议的消息,忠王殿下中毒,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惊动了宗师。 听闻宫里头的几个宗师也要动一动。 “来了,来了!” 陈观楼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谢长陵出狱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声响,原来是藏了一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招。 忠王殿下中毒,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尤其是眼下争夺皇位最敏感最关键的时刻。 表面看,凡是有资格争夺皇位的皇子都有嫌疑,都是受益者。 实则,最大的受益者是忠王殿下本人。 谁会这么蠢,在这个时候下毒害人。 不过,不能排除真的有铤而走险下毒害人的皇子王爷,以为竞争者全都死了,自己就能胜出。类似的大聪明,任何时候都有。 但是……那是争夺皇位啊,最高位置最大权势的争夺,参赛者身边一堆谋士,又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493章 不符合规矩 有句话说得好: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陈观楼发现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认为聪明人就一定会做聪明事。然而事实上,很多蠢事都是聪明人干的,蠢话也是聪明人说的。 就好比后世的某些专家学者,他们不聪明吗?他们的智商绝对没问题,肯定高于平均值。他们不懂现实吗?他们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普通人能看明白的问题,没道理他们看不明白。但依旧能干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说出令人不敢置信的荒唐言,何故? 草台班子啊! 屁股决定脑袋。 所以,智商高不高,人聪不聪明,有意义吗?平时是有意义的,但是在关键时刻,智商就是个屁。全看屁股坐在哪个位置。 所以,忠王殿下这个时候中毒,完全是有可能的,并非是自导自演。 他就琢磨这事,忠王要是死了,谢长陵得哭吧。堂堂状元郎,苦兮兮的模样,他很想看诶。 当然,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也很大。以性命做筹码,逼迫朝臣们放弃某些人,重新作出选择。只要操作得当,忠王绝对有机会从中取利。 他跟穆医官聊天。 因为要防备江图被人下毒毒死,穆医官这段时间都要常驻天牢。 天牢上上下下,正经读过书的人,就陈观楼和穆医官,这也是两人经常凑在一起聊天的原因,能聊到一起。 天牢日子又朴素又枯燥,不聊天还能做什么?做账吗? 闲得慌! “忠王中毒,说不定哪天就追随先帝去了。你之前信誓旦旦说忠王有极大的机会上位,现在看来危险了。”陈观楼调侃道。 穆医官很烦躁,身为读书人,虽没有功名在身,但他绝对是支持正统理论,坚定守护读书人的信仰。 “也不知忠王殿下中的什么毒,太医院要是没法子,大不了老夫自荐。真是一群废物,那么多人伺候,还能让忠王殿下中毒,干什么吃的。” “忠王身边有宗师保护,都没能避免中毒,啧啧……幕后主使之人很厉害嘛。”陈观楼纯粹看笑话,他是读书人,可他不受这一世的世俗思想影响,有着自己的价值观。更直白的说,他就是一个过客,心态就是看戏,而非投入感情融入其中。 “即便有宗师,宗师也不会时刻守护在殿下身边。只能说幕后之人很会钻空子。估摸着忠王府早就成了筛子,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 穆医官气恼不已。 陈观楼安抚对方别着急,“未必真有幕后之人,万一是贼喊捉贼……” “胡说八道!”穆医官厉声呵斥,“忠王殿下绝不可能干出贼喊捉贼的事情,他品性端方。一定是别人暗害他。” 陈观楼:…… 虽然但是,他还是表示了理解。 两人正聊着,门房来报,说是有一位赵大人来访。 陈观楼先是一愣,紧接着醒过神来,急忙问道:“可是赵明桥赵大人?赶紧请他进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赵明桥这个时间不在宫里,怎么会跑到天牢。江图已经是砧板上的鱼,无足挂齿,何须他来操心。等到新皇登基,大把的人会跑出来收拾江图。 果然赵明桥。 来得似乎有些急促。 陈观楼把人请进公事房,以上等茶叶招待,“赵大人怎么有空来天牢?是来探望那群狂生吗?” 赵明桥摇头,“今儿过来,是为了见江图一面。” 果然! “我不太明白,赵大人为何要见江图。你并非三法司官员,又非江家亲眷。你来见他,不太合规矩。”陈观楼做出为难的模样。 赵明桥直言道:“我有要紧的事,必须当面质问江图。还望陈兄行个方便。” 陈观楼端起茶杯,做沉思状,“说实话,我不放心你和江图见面。你有前科!” 赵明桥神情微微一变,紧接着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伤害江图。我可以隔着牢门同他说话。只是,我同他之间的聊天内容,不宜让第三人知晓。” “那更不行。江图可是朝廷钦犯,上面交代了,一定要把人看好了,不能出半点意外。” “那你说怎么办?你武功高强,不如就由你在外守着。我若是对他不利,你第一时间就能发现。”赵明桥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显然他今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陈观楼放下茶杯,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见江图,没有公文,显然你是以私人身份来见他。赵大人见谅,我实在是想不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由。” “我陈兄眼中,我就真的毫无信用可言?” “赵大人的丰功伟绩,我可是听说了。常做出人意料之事,行他人不敢做之事,可谓胆大包天,又令人钦佩不已。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单独见江图。你行事总喜欢剑走偏锋,不符合我这的规矩,容易出事。在天牢,凡事守规矩,才能长久。换做是你,你会让一个喜欢走极端的人单独面见重要犯人吗?” “非得有第三人在场,你才肯让我见江图?”赵明桥有些气急。 “光是有第三人在场还不够,还得有第四人第五人……人越多越好。还望赵大人体谅我的难处,我是真的不敢冒一点风险。” 赵明桥气得脸色发青。他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懊恼了半天,才说道:“不如这样,我写一封信,烦请你送给江图过目,请他给我回个信。我不跟他见面,就在这里等消息。” “可以!” 没必要把人逼急了。 赵明桥这个人,剑走偏锋,能逼的左相李良程妥协,脑子是真好使。陈观楼不想和对方作对,能行个方便就给予方便。只要别让他为难就行。 就用公事房的文房四宝,赵明桥提笔书写。 陈观楼背对着他,看着窗户外的风景。 二月份,京城毫无看头,四处都是光秃秃的,一副荒凉的景象。加之朝廷乱糟糟的,这么多天,连个皇帝都选不出来,给人一种王朝末日的荒唐感。 第494章 割了,进宫当阉人 赵明桥一蹴而就,一封书信转眼写完。放入信封中,封口,以防有人偷看。 他将信封交给陈观楼,“烦请陈狱吏转交江图,我等他回复。” 陈观楼掂了掂份量,点点头,“赵大人稍等片刻。” 他亲自下了大牢,将信件送到江图手中,告诉对方,“赵明桥在等你回复他,你赶紧过目,给个答复。” “赵明桥?姓赵的有什么事问我。他害我进了大牢,他现在志得意满,莫非是来看我笑话。” “你认为他很闲吗?眼下新皇人选还没决定,你认为他会闲到有时间特意跑到天牢看你笑话吗?宫里头哪件事不比你重要?” 陈观楼一连串的质问,让江图脸色发青,有种被人打脸的疼痛感。 “既然不是来看我笑话,我和他有何瓜葛?” “你看了信里面的内容不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 “他说了,这事只能你和他之间,你们二人互相交流。属于你们之间的秘密。若非顾忌你的安危,我就安排你们见一面。” “本官绝不见他。见了他,我先唾他一口唾沫。”江图恨恨道,暴力的撕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内容,脸色随之连连变换,有惊讶,有恐惧,有慌乱,有不安…… 陈观楼瞧着对方表情变换,心头猜测,莫非赵明桥戳中了江图的肺管子,抓住了大把柄? 正要出声询问,谁都没想到,江图竟然将信纸卷吧卷吧,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陈观楼:…… 他吐槽了一句,“你至于吗?你知不知道天牢甲字号大牢,以诚信为本。说不看就绝不看一眼。” “陈狱吏误会了,我是担心内容泄露,牵连你们。”江图谄媚一笑,笑得特别得不走心。 陈观楼呵呵冷笑,谁信谁是狗。他问道:“要回复赵明桥吗?” 江图咬咬牙,在牢房内走动,一副犹豫不决难以抉择的模样,很是纠结。 陈观楼也不催他,就是闲聊,“这都多少天了,宫里头还乱哄哄的。你猜,有没有人趁机淫乱宫闱?” “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利,哪有工夫去想那档子事。不过,宫里的侍卫说不好……有没有这档子事,过几个月就看有没有宫女肚子大起来,到时候一目了然。”江图不走心的随口说道,他还在为要不要回复赵明桥烦恼。 陈观楼好奇询问,“如果发现有宫女肚子大起来,怎么处置?” “直接处死!” “男的也处死?” “那是当然。尤其是男的,必须处死。不处死,就割了,进宫当阉人。”江图不愧是老皇帝身边的宠臣,对宫里的各种规矩了如指掌。 “这些年你在宫里进进出出,你老实说,你有没有……你放心,我绝不往外传。你身为先帝身边的宠臣,肯定有机会对后宫女子一亲芳泽吧。” “那是……绝对没有的事。陈狱吏,你可别胡说八道,冤枉我。我可是清清白白。我府上的女眷,姿色并不比宫中女子差分毫。我犯不着干那犯忌讳的事情。”江图信誓旦旦,就差指天发誓。 陈观楼信吗? 他肯定不信! “先帝常年不进后宫,嫔妃们就没点想法?” “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你当后宫嫔妃都是什么人?她们身系家族兴衰,子女前程,岂能为了那档子事情犯险?你当她们是无耻的青楼贱妇吗,满脑子除了男人就不知道别的事。陈狱吏,你的认知太过浅薄。” 陈观楼气笑了,老兄,这是聊天,闲聊,不带人身攻击的。 “江大人如此急切,莫非叫我说中了。” “胡说八道。你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东西。麻烦你回复赵明桥……我还是书信一封给他,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陈观楼也不计较,吩咐狱卒提供文房四宝。 临走之时,说了一句,“改明儿再和大人讨论后宫趣事。” 江图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再澄清,“本官没去过后宫,你别冤枉我。” 陈观楼哈哈一笑,挥挥手,带着信件走出大牢。 赵明桥收到回复,却没有急于拆开信件。而是和陈观楼闲聊了几句。 陈观楼随口问了句,“你属意谁当皇帝?” “谁当皇帝重要吗?” “你不维护你的正统了吗?”陈观楼有些奇怪。 赵明桥呵呵一笑,“何为正统?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在我看来,为天下苍生谋福,就是正统。” 咦? 这跟以前的说法不一样了,是升华了吗?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新的领悟?” “是你!” “我?”陈观楼大感疑惑,“我何德何能能成为你思想的源泉,你可别胡说,莫要牵连我。” “是你对待皇权的轻慢态度激发了我,是你当年说的那些话启迪了我。我身在官场,却将自身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身边的一切。突然发现……过往的一切,似乎出了差错。” “别说是我启迪了你。从鲁先生去世起,你心里头早就有了一道新的声音。”陈观楼坚决不承认赵明桥的思想蜕变跟自己有关系。就算真的有点关系,也别扯上他。 他尊重有信仰的人,敬佩有信念的人,但他不愿意成为其中一员。 “行,我明白了,一切都同你没关系。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希望哪位王爷皇子继承大位?” “不知道,没想法。我都没接触过那些皇子王爷,我哪知道谁合适。这些都是朝中大老爷们该操心的事,你别来问我。” 赵明桥含蓄的笑了笑,拱了拱手,告辞!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拆开江图的书信。看完书信后,吩咐车夫前往青阳公主府。 宫里头,朝臣们聚在一起,虽不像菜市场一般喧嚣热闹,但绝对称不上有秩序。乱糟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争吵商量。 陈观复来到于照安身后,悄声说道:“我去看望了忠王殿下,至今昏迷不醒。” 于照安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是一直昏迷不醒,那么就只能放弃忠王殿下。国朝不需要第二个昏迷不醒的皇帝。” 陈观复低头一笑,“于相下结论未免早了些。” “早吗?拖拖拉拉这么多天,一点都不早。本相打算和李相好生谈一谈,三天之内将新皇人选定下。” “三天?我知道了。” 第495章 选皇帝 于照安摆了陈观复一道,说是三天,其实只过了一天,两位宰辅突然宣布举行投票。以投票的方式决定谁当皇帝。 忠王殿下昏迷不醒,自然被排除在候选人名单之外。 此举招来了大量中底层官员的谩骂,诅咒。称李良程和于照安狼狈为奸,被人收买,控制政事堂,堵塞言路。说不定忠王殿下中毒昏迷,就跟这俩人脱不了关系。 众官员拥护赵明桥出面,带头揭穿李于二人的阴谋。只要姓赵的肯替忠王殿下出头,事成之后,大家一起举荐他进入政事堂。 赵明桥罕见的没有表态,没有跳出来,他手底下的那帮青年官员也没动静,这事反常啊! 他如此作态,瞬间激起了其他官员的怒火,大量的谩骂冲他而去。骂他沽名钓誉,两面三刀,投机取巧,纯纯的就一政治投机家,根本不是君子,更不配称之为儒生,丢读书人的脸。 为何这帮中低层官员如此愤怒,堪称破防,盖因为他们没有赵明桥的组织力跟煽动力,他们就是一群散沙,急需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将他们组织起来,跟政事堂战斗。有计划有目标有行动纲领的战斗。 这个人选在中层官员里,非赵明桥莫属。他战斗力彪悍,组织能力强大,战斗有理有节,全程掌控节奏,控制场面。 平时高调的赵明桥,偏偏在这个时候熄火了,众官员怎能不怒,怎能不骂。 比起于李二人,他们更恨“背叛”队伍的赵明桥。 为忠王殿下出头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先将姓赵的除了。 这帮人做事就是如此虎头蛇尾,随心所欲,随时改变目标,完全缺乏战斗的基本要素:主次分明。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是干不成事的。 “一群乌合之众!” 赵明桥忒嫌弃的骂了一句。 他有自己的坚持,他不出头,因为他赞同李良程的做法,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继续停摆。 需要尽快理顺一切,让天下人看到朝廷做事的决心信心和掌控局面的能力。给某些蠢蠢欲动的人提个醒,在一个运转有序,指挥若定的朝廷政事堂面前,毫无胜算。 政事堂可以调度全天下的物资人力去战斗,某些野心家们,就问你们怕不怕。 至于忠王殿下,只能说时也命也。赌性太重,可不是一件好事。 李良程和于照安的意思,摆明了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不去调查忠王殿下中毒一事,就是为了稳定局面,尽快结束眼下乱糟糟的情况。 京城必须稳住。 京城稳了,天下才能稳。 忠王殿下冤屈吗? 很冤,也得忍着。怪只怪,他已经被排除在大局之外。 陈观复没有跳出来反对,反而全程配合。 于照安心头有些不安,勋贵放弃了忠王殿下?勋贵的支持这么不值钱?那帮昔日东宫属官也不闹腾? “诸位王爷皇子就在隔壁偏殿候着,我们开始吧。早点办完,早点抵定乾坤。”李良程发言,得到一干官员以及勋贵和宗室的支持。 一共三轮投票。 一二轮投票结束后,就只剩下晋王殿下跟燕王殿下。 这二人年长,封王多年,实力强横,周围围绕了一堆支持者。还有母族妻族支持。可谓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单论个人能力,二人也是各有所长。 第三轮投票重要性毋庸置疑,将决定谁来当皇帝。 黄豆代表晋王,绿豆代表燕王。 究竟要怎么投,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诸位心中可有决断?时辰不早了,开始吧!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投票,将决定皇位所属,请诸位慎重。”李良程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 邱德福亲自端着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罐子,罐子上盖着盖子。盖子上留着一个孔,正好方便将豆子投入其中。 罐子经过多方检查,投票之前还做了检查,绝无机关,绝无人为操作的可能。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杜绝一切作弊行为。 就连官员手中的豆子,都是临时拿的,两位王爷分别对应的豆子,也是投票前一刻宣布。 “开始。” 一声令下,最后一轮投票正式开始。不用半炷香的时间,即将选出大乾王朝的皇位继承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是历史的决定者和见证者。 有人难掩激动的情绪,有人面如古井般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年纪轻轻的陈观复第一次参与选皇帝,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于照安终于放下了内心的担忧。这个时候,忠王殿下的追随者已经翻不起风浪,此局已定。他又看了眼陈观复,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焦虑情绪。心想勋贵应该是已经放弃了忠王殿下。 如此甚好! 忠王殿下中毒跟他可没关系,只能说忠王殿下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两次机会,两次错过。 运气如此之差,可见忠王殿下注定与皇位无缘,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就算老皇帝不废太子,也会因为别的原因错失皇位! 天注定! 人岂能与天斗。连老皇帝都斗不过天,其他人更不可能。 当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走到他面前,他果断的投下黄豆。黄豆代表晋王。 他跟晋王是师兄弟,跟燕王没有半分交情,于情于理都该支持晋王。 看遍全场,晋王殿下的赢面很大。 等晋王殿下登基后,再容李良程两年,届时,他必将取而代之,成为王朝左相,帝国首辅,青史留名,再造帝国辉煌。 他已经迫不及待,赶紧揭开答案吧!闹腾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切是时候结束。 当李良程将豆子投入罐子中,意味着第三轮投票结束了,新皇人选即将产生。 众人难掩激动,闹腾这么久,终于要结束了。 只见小黄门抬来一张桌子,就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邱德福端着木制托盘,表情郑重地将其放在桌面上。 最后由文臣,勋贵,宗室,各派一个代表上前,三只手一起揭开罐子的盖子。罐子内,黄绿相间,甚是好看! 第496章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将罐中的黄豆绿豆全都倒进木质托盘,小黄门手持戒尺,将黄绿豆分隔开,一一点数。 总而言之,任何人不得用手去碰触这些豆子。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两侧的官员全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大殿中央的桌子,确保没有作弊,一切公正。更是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究竟是黄豆胜出,还是绿豆胜出? 于照安神情笃定,他一早就估算了晋王的胜率。能拉的票,私下里早就做通了工作,没有意外的话,晋王肯定会以“微弱”优势胜出。 陈观复手里拿着手绢,轻轻捂住嘴,似乎是怕自己笑出来被人发现。他跟其他官员一样,也是伸长了脖子望着桌面方向。小黄门手中的戒尺拨动一下,众人就跟着默默计数。 在场除了年老体衰者,众人的视力极佳,隔着好几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弄错。 黄豆领先! 绿豆追上来了! 黄绿豆子打平了! 难道今天要出一个意外? 于照安暗自冷哼一声,不可能出现意外。 黄绿豆焦灼着。众位官员一边默默计算黄绿豆的数量,一边揣测究竟有哪些人跟自己投了一个颜色的豆子。其实很多人的票,大家都算得出来。 真正有变数的,就是某些墙头草,亦或是从未明显表露出立场的人。这些人会投什么色的豆子,实在是充满了变数。 快结束了! 黄豆领先了一步。 不好,绿豆又追上来了。 绿豆竟然超过了黄豆。最后两颗豆子,一黄一绿,结果不言而喻。 “不可能!” 还没正式宣布结果,于照安率先嚷了起来。 李良程非常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于相对于今日的投票有异议?” 于照安铁青着脸,却没做声。他知道自己着急了,不符合他的身份。身为宰辅,岂能提前预设立场。 李良程见他不做声,当即冷哼一声,“继续吧!结果是否确定,能否当场宣布结果?” 三位代表多次计算,明确表明,“结果确定。” “那就宣布结果。” “结果是,绿豆以一枚之差胜出。” “燕王胜了?” “绿豆是燕王!” “燕王当皇帝了!” “哈哈哈……竟然是燕王,真实……”出人意料啊!以一票之差胜出。那一票究竟是谁投的。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隔壁的偏殿,传到诸位王爷皇子的耳中。 燕王本以为自己今儿要输,虽说心里头不服气,但是理智告诉他晋王赢面更大。万万没想到,小黄门传来的消息,竟然是他赢了。 他猛地站起来,带着笨重的椅子跌倒。 “我赢了?本王赢了?确定是本王赢了?一票之差。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非常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燕王硬挺挺地往后倒下。 “天啦!” “不好了,燕王殿下高兴得昏倒了。” “快请太医!” “燕王千万不能有事啊!” 隔壁大殿内的官员听到动静,纷纷疾步赶到偏殿,就见燕王跟前已经围了一群人。燕王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快快快,赶紧往燕王嘴里塞东西,不能让他咬伤舌头。” 有懂得医术的官员,当机立断,抽出手绢就往燕王的嘴里硬塞。 一群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赶忙施救扎针。 众人围成一团,全都揪着心。 这可是刚选出来的皇帝,帝国的继承人。 这这这……真是大不吉! 不少官员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难道燕王也没有帝王命,不是天命所归之人?否则为何如此晦气,刚得知自己当选皇帝的消息,竟然高兴得昏了过去。 “以前不曾听说燕王患有羊癫疯。”官员们小声议论。 皇帝患有羊癫疯,那还得了。 跟太医们求证,太医们也证实,燕王不曾患有羊癫疯。今儿这场面,着实令人震惊。 “一个不曾患有羊癫疯的,平日身体健康的人,突然倒地抽搐,这是为何?难道真是高兴过度,失心疯了?” “不可能吧!” 大家议论纷纷。 唯有失落的晋王站在角落,还没回过神来。 他输了! 他怎么可能会输! 该拉的票都拉了,怎么可能一票之差输给燕王。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于照安。 于照安此刻又是幸灾乐祸,又是一头雾水。 他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有一股针对晋王的阴谋正在逼近。 最有胜算的忠王殿下突然中毒昏迷,至今还没醒来,说是凶多吉少。 刚刚胜出,被选为皇帝的燕王殿下,突发羊癫疯,结局难料。 他脸色一沉,猛地回头寻找晋王,目光怀揣着疑问,以及不敢置信。 晋王咬牙切齿,他看懂了于照安的眼神,他愤怒的无声嘶吼,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笃定自己能赢,犯不着多此一举针对燕王。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突发羊癫疯,他还没这本事。 有这本事的人,都不在这间偏殿内。 除非…… 除非是中毒! 燕王早就中了毒,中了一种发作起来跟羊癫疯一样的毒。 是谁? 谁这么狠毒? 于照安信了晋王。以晋王原本的胜算,的确犯不着做小动作针对燕王。 这是一个阴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看似是针对燕王,实则是冲着晋王而去。 晋王危险了! 一群太医,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的本领,终于控制住了燕王的羊癫疯。但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有臣子焦急万分,急得团团转。 “结果出来,接下来就该昭告天下,筹备登基大典。连日子都看好了,可是燕王殿下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情,一时间拿不出主意。 “李相,你说怎么办?还要不要昭告天下,登基大典要不要继续准备?” “如果燕王殿下有个万一,究竟是王爵,还是天子?” “休要胡说八道。燕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诸位,确定要选一位身患羊癫疯的人继承皇位吗?希望大家都能慎重考虑!” “当真是大大的不吉!恐怕,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 “非天命之子,必遭天谴!” “妖言惑众!” 第497章 没有意外,只有人为 皇位继承人燕王殿下,突陷昏迷,朝臣瞬间分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选举结果是唯一的结果,既然皇位属于燕王,那么只要燕王不死,登基大典就该继续筹备,确保燕王顺利登基。 万一等到登基大典那天,燕王依旧昏迷不醒,那么,干脆册立皇太子,由太子殿下监国。燕王的长子虽未到弱冠之年,但,承担起皇太子的重任肯定是没问题。而且,有政事堂辅政,可以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另一派则认为,燕王在刚刚得知皇位竞选胜出那一刻,突发疾病,陷入昏迷,可见大不祥,非天命之子,上天都不认可。此乃大大的晦气。若是让燕王继承皇位,大乾王朝必有灾祸。所以,选举结果必须废除,剥夺燕王继承皇位的资格。另择时间再进行一次选举。 荒唐! 两派人马都认为对方十足荒唐。 让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继承皇位,还要册立皇太子,荒唐给荒唐他妈开门,荒唐到家了。 就因为突发疾病,就要剥夺燕王的皇位,更显荒唐十足。 当然,这其中还夹着第三派,他们声音很小,但他们的发言也是足够震耳欲聋,令人胆战心惊。 “燕王从未有过羊癫疯犯病记录,偏偏就在确定皇位继承的这一天发病,诸位,你们不觉着此事十分蹊跷吗?加上之前忠王殿下中毒昏迷,以及先帝昏迷一事,诸位,短短时间,皇室已经有三位重要人物陷入昏迷。这难道不足以引起重视? 我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阴谋,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跟祭台爆炸案有着直接的关联。我有理由怀疑,祭台爆炸案的幕后主使,同这三起昏迷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其目的,已经十分清楚,分明是剑指皇位。试问,忠王殿下昏迷,燕王殿下昏迷,谁是最后的获益者,谁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你不是直接点名晋王殿下!” “我就是要说晋王殿下。忠王倒了,燕王也倒了,还有谁比晋王殿下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一派胡言!晋王殿下清清白白,就因为一通莫须有的猜测,就背负上残害手足的罪名。荒唐!这是污蔑,必须严惩!” “不觉着这太明显了吗?晋王殿下并非蠢笨之人,他怎么会将自己摆在如此明显受人怀疑的位置上。这更像是陷害!” “就是陷害!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晋王殿下。燕王突发疾病,说不定根本就是在演戏。” “放屁!燕王已经得到了皇位,为什么还要演戏?多此一举。” “演戏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除掉晋王。” “你是在指责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手足印相残吗?若是没有证据,本官要治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都别吵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查明燕王突发疾病的原因,这个不是不查,而是晚一点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皇位该谁来继承?究竟是认可燕王,还是重新投票,大家做个决定吧。” “投票吧!现在就投票。认为燕王继承大位,燕王如果有个万一,就册立皇太子,由皇太子监国的请举手。每个人只能举手一次,重复举手当做弃权。邱公公,烦请你做登记。” 李良程身为左相,关键时刻必须站出来稳定大局。 他也很干脆。 事情反反复复,一直不顺,一再出现意外。他心里头清楚,这里面肯定有人为的因素,可以说没有意外,只有人为。 但他不能因为有人暗中捣鬼,就被迫中断皇位继承的进度。那样做,就中了圈套。干脆利落,死抓着皇位选举不放,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进行下去。他倒是要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有多少手段。 等到皇位确定,登基大典结束,再回头调查这一切,迟早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他以左相的身份,力压众臣,管他三七二十一,快刀斩乱麻。 邱德福跟他配合默契,开始计数。 很多朝臣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要举手投票,那手啊,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纠结得难受。 直到邱德福朗声喊道:“最后时刻,三,二……一,停!好,都不要动!这就是结果。” 小黄门们迅速计数,连举手的官员姓名也都一一记录下来。 “接下来,赞同放弃燕王,重新投票确定皇位继承人,请举手!” 经过了第一轮,第二轮举手倒是爽快多了,犹豫纠结的人少了很多。当然也有人选择弃票,两个都不赞同,两个都不选择。 现场举手投票,结果很快出来。 “结果有了,放弃燕王,重新投票确定皇位继承人一方以三票获胜。那么,明日就在这里,再次进行皇位继承人投票。请大家……” “我反对!” 大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 高淑妃带着燕王的几个儿子,在一干宫人侍卫的簇拥下,闯了进来。 “诸位臣工,聚在这里商量什么啊?你们刚选出燕王继承皇位,怎么着,喝口茶的功夫,就要废掉我儿的皇位,推翻之前的结果,凭什么?是燕王死了吗?是燕王无子吗?本宫告诉你们,本宫只认之前的结果。除此之外,任何结果在本宫这里都是无效!” “淑妃娘娘,这里是前朝,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不许本宫叫冤。你们是想逼死我儿,逼死本宫吗?不如现在就下令,让锦衣卫包围燕王府,铲除燕王府上下所有人。” “淑妃娘娘息怒,我等并无此意。只是,燕王突发疾病,着实大不祥,非天下之福,更非国朝之福。为天下计,我等不得不重新做出抉择……” “胡说八道!本宫作为燕王的生母,怎么不知道燕王他患有羊癫疯。他分明是被人害了,分明是中毒。你们不查下毒的人,不替燕王声张,躲在这里只想着废掉他的皇位。你们都是罪人!你们要欺负我们母子,废掉我儿的皇位,除非先从本宫尸体上跨过去。” 高贵妃一脸雍容华贵,此刻却不顾体面,不顾身份,化身泼妇,大闹朝堂,誓要保住燕王的皇位,决不许任何人抢夺。 第498章 本宫就是太后 “我儿可怜啊!老实了大半辈子,终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要担起国朝重担,却被人暗中算计。得不到公正,冤屈无处诉就算了,竟然还要被剥夺皇位继承资格。你们欺人太甚! 凶手分明就在隔壁,你们为什么不去抓。摆明了这一切就是晋王做的,晋王他是杀人凶手,他先是害了忠王殿下,如今又来害我儿,为什么不抓他。晋王,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高淑妃当着众臣的面发疯。 宫女们扶着他,一边哭一边劝解。 燕王的几个儿子,大大小小排成一排,流着泪控诉着众臣。 老大代表燕王府质问李良程,“李相,我常听父王说,你为人最是公正,我父王那么惨,你为什么不替他主持公道?为什么还要剥夺他的皇位?就算父王倒了,燕王府还有我。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请李相还我父王一个公道!” 李良程瞬间就被架在了火炉子上,浑身难受得很。 “皇位不能继续空悬,朝廷不能再如此乱糟糟下去。拖延下去,只怕天下又将有大变。淑妃娘娘,非是朝廷要争夺燕王,实在是因为时不待我。燕王一日不醒,总不能朝廷就一日日等着。” “你怎知我儿不会醒?太医有这么说过吗?说不定喝杯茶的功夫,他就醒来了。你们剥夺他的皇位,是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不如这样,明儿这个时辰之前,燕王醒来,一切照旧。皇位依旧是燕王的,登基大典继续筹备。如果明儿过了这个时辰,燕王还没醒来,那么就必须重新进行投票选出皇位继承人。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本宫绝不允许你们重新投票选皇帝,本宫不答应。皇位是燕王的,这是你们亲自选出来的,他是你们的皇帝,你们的陛下,你们不能就这样抛弃他。登基大典继续,我儿一定要坐上皇位。他要是不行,就让这个孩子继承!” 高淑妃一把就将大孙子推出去,“燕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按照祖制,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燕王长子一脸懵逼,一个半大小子,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高足够高,比高淑妃还要高半个头。但是一脸的稚气,之前质问李良程的勇气,此刻荡然无存。唯有符合年纪的茫然和惊慌。 但他懂得闭嘴,配合着高淑妃,当一个工具人。 众臣看着半大不小的燕王长子,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当皇帝,要说合适的确合适,前提是他的身份必须名正言顺。要说不合适,那是真不合适,什么都干不了。 “荒谬!燕王现在依旧只是王,一日没有登基,一日不是天子。既然他不是天子,又岂能册立皇位继承人。” “此言有理!” “规矩就是规矩,皇太子必须由天子册立。燕王尚未继承皇位,那么他的孩子更没资格继承。” “燕王若是有个万一,按照规矩,也该由其他皇子来继承皇位。” “此乃朝堂,请淑妃娘娘回避。” “淑妃娘娘莫要胡搅蛮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都给本宫闭嘴!本宫身为先帝的嫔妃,身为燕王的生母,作为未来的皇太后,难道没资格出现在这里吗?难道没资格阻止你们做出荒唐的决定吗?既然已经选出燕王继承皇位,别管他是昏迷还是死了,他都是皇帝。谁来都是这个规矩。皇位也必须由燕王的儿子继承。其他皇子,统统都没资格!” “荒唐!” “淑妃娘娘身为后宫嫔妃,按照祖制,就不能插手朝政。” “眼看着朝政在你们的操控下,已经有失控的迹象,本宫身为皇太后,必须插手。李良程,于照安,你们二人身为宰辅,你们服不服?国朝有没有皇太后参政的先例?有没有?” 高淑妃火力全开。 这是皇位之争,也是性命之争,容不得半点心虚胆怯。容不得丝毫懦弱退缩。来之前,高淑妃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要拼尽全力保住亲儿子的皇位,谁都别想夺走。谁敢抢夺皇位,谁就是她的死敌,必须弄死,以绝后患。 “有倒是有!”于照安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就好!本宫现在就是以皇太后的身份插手朝廷政务,事关陛下的安危,本宫绝不能离开。”高淑妃昂着头,摆出太后的姿态,搭着太监的手,缓缓朝最高位置走去。 “但是……”于照安一阵苦笑。 “没有但是!”高淑妃眼睛一瞪,“晋王暗害当今陛下,罪不容诛。于相,烦请你注意身份,尽快跟晋王划清界限。” “荒唐!你是太后,谁册封的?可有诏书,可有太后印章?燕王尚且只是王,淑妃娘娘就迫不及待自己册封为太后,你问过我等朝臣答应吗?先帝不在了,但是朝堂还在运转。只要我等朝臣不认,淑妃娘娘你就永远都不是太后!” 有胆大的臣子站出来,厉声呵斥演戏上瘾的高淑妃,用词之犀利,丝毫不给对方脸面。恨不得撕下高淑妃那雍容华贵的面皮,狠狠丢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高淑妃咬牙切齿,恨得不行,“本宫倒是要看看,今儿谁敢赶走本宫。本宫身为燕王母妃,燕王被选为皇帝,本宫理所当然就是太后娘娘。你敢不认!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皇室的一条狗!来人,将此人逐出去。” “放肆!我看谁敢动手。我乃朝廷命官,除了皇帝,任何人都没权利将我逐出。谁敢动我一下,我让他全家下大牢!” “疯了,疯了!李良程,你管不管?”高淑妃见局面僵持,官员一副不怕死的态度,果断将皮球踢给李良程。 李良程头都大了,国朝三百年,恐怕没有哪个宰辅像他一般辛苦,遭遇如此多奇葩事件。 人生艰难啊! “淑妃娘娘,老夫还是之前那个意思,明日这个时辰之前,燕王若是醒来,一切照旧。过了这个时辰,朝廷就要另选皇位继承人。这是大家一起做出的决定,并非要欺负谁,而是要对朝廷负责,要对天下负责。南北都在打仗,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了。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有朝臣不怕死偷偷嘀咕了一句。 第499章 请老祖出山 “李良程,你将本宫视为无物,好,好得很!本宫奈何不了你们,总有人能让你们就范。我去请老祖出面,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跟老祖解释!” 高淑妃撂下此话,带着人匆匆离去。 “老祖是谁?” “宫里头还有老祖?” 一些年纪较轻的官员,纷纷议论,都很好奇高淑妃嘴里的老祖究竟是何方神圣。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官员,表情全都是一副肃穆凝重的样子。显然,老祖这个人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了解内情的官员,纷纷朝李良程看去,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李良程也是头都大了。 一个皇位继承,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闹出这么多事情出来。 “李相,高淑妃真的去请老祖,此事如何是好?” “是啊!还请李相赶紧想个办法。” 于照安偷偷来到陈观复身边,悄声询问,“老祖是谁?” “你不知道?”陈观复显得很意外。堂堂右相竟然不知道老祖是谁。 “我该知道?”于照安显得很无辜,于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属于地方豪族。比不上扎根京城的侯府在京城吃得开,任何一个衙门都能找到沾亲带故的人,宫里头也是遍布眼线。 陈观复了然一笑,悄声告诉对方,“老祖,按照辈分,先帝称呼他为叔祖。具体年龄,可能已经过一百岁。武道高手,据说已经达到宗师境界。现在你知道老祖的份量何其重要了吧。” “辈分高,武道强,还是宗师,果然……高淑妃真要将老祖请出来,那么燕王那边……” 于照安心中一点就明。 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宫里头最近一直闹哄哄的,老祖为何一直没露面?” “老祖已经多年不曾过问俗事,专心追求武道。” “高淑妃能将老祖请出来?” “不知道。” 李良程被众官员闹得头痛,果断说道:“不管高淑妃能不能请出老祖,总之一切照旧。明日这个时辰,燕王没有醒来,就另选皇位继承人。” 身为宰辅,必须要有临机决断的魄力。不能因为一点意外情况,就改弦易辙,朝令夕改。 众官员散去,私下里都在议论老祖。 当天晚上,燕王病危,情况紧急。 大家都以为燕王熬不过去,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老祖突然出现,救了燕王一命。只是,燕王依旧处于昏迷中,不曾醒来。 次日,官员们聚集在皇宫,为再次投票选皇位继承人做准备。 大殿门突然从外面缓缓打开,一束光透进来,一个年轻的身影,看似没有动,却在转眼间,人已经到了大殿内。 在场的官员大部分都没反应过来,一脸惊奇的看着这位突然闯进大殿的陌生人。 还是李良程足够镇定,反应也足够快,几步上前,躬身一拜,“拜见老祖!” “免礼!” “他就是老祖?” “怎会如此年轻。” 分明就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只是,当众人回想此人的面目时,突然发现什么都想不起,记忆一团模糊,是高是矮是俊是丑完全没印象,才明了眼前之人果然是老祖,已是宗师境界。 李良程看着眼前的老祖,依旧是几十年前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而在于照安眼里,老祖分明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平静,无波无澜,对上对方的双眼,瞬间仿佛置身大海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他急忙收回目光,额头满是冷汗,浑身冰冷颤抖,心脏砰砰乱跳。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大恐怖!来自深渊的恐怖! “事情老夫已知晓!” 当‘老夫’二字从年轻人口中说出来时,却无人觉着违和。所有人就一个感觉,他应该的。 每一个人态度都无比端正的听着老祖的训示。 “乱糟糟的,的确不太像话。” “请老祖示下。”李良程十分恭敬的请示道。 老祖回头,看着大殿外,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一双看透世间一切的睿智眼眸,“有些人做得太过分了,闹腾得也太厉害。” “老祖的意思是?” “陛下是怎么去的,老夫已经了解。燕王和忠王为何会陷入昏迷,老夫也已经了解。进来吧!” 话音一落,宗师魏无病规规矩矩走进大殿。 “奴婢给老祖请安!” 堂堂宗师魏无病,像个无权无势刚刚进宫的小黄门似的,特虔诚特恭敬的给老祖行了个大礼。 “小魏,你失职了!” “老祖教训的是。奴婢失职了,致使忠王殿下被人暗算。请老祖责罚!” “其他人也进来吧。” 老祖一发话,宗师周墨白走进了大殿,不复过去的高傲,显得特别老实听话。 紧接着一个光头老和尚也走了进来。 “了尘大师?”众官员很意外。无相寺的了尘大师,怎么也来了宫里。 走在最后面的是高淑妃。 高淑妃无声落泪,手里拿着手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抽抽噎噎,“请老祖为我儿做主!”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官员都跟着心头一紧。 难道老祖真的要替高淑妃出头,让昏迷不醒的燕王继承皇位?太荒唐! 但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用别人介绍老祖有多厉害,只需要靠近大殿,感受一下大殿内的凝重气氛,看看李良程等人脸上的表情,就该知道老祖的份量何等恐怖。 当初废太子的时候,东宫要是有本事请出老祖,先帝未必能废掉太子。怪只怪,忠王的亲妈死得太早,魏无病只负责安全,不插手俗务,东宫属官,根本不知道老祖的存在。 燕王有个好亲妈,关键时刻请出老祖替他做主,单就这一点就胜过了忠王殿下。 老祖说话,永远都只有一个语调,那就是平淡无波。 “淑妃节哀,燕王中毒太深,已经无法醒来。” 高淑妃闻言,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众官员懵了:燕王竟然真的是中毒。谁下的毒,什么时候下的毒?好毒辣的心思,好隐秘的手段。 老祖没理会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幸运的是,忠王殿下的毒已解,不出意外,这个时候已经醒来。” “忠王醒了?” “忠王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 “忠王命大啊!” “否极泰来!” 第500章 皇位终于到手 “老祖此话当真?忠王真的醒了?”李良程斗胆问道。 老祖很干脆,“小魏,去将忠王带来。今儿选皇帝,他既然醒了,就不要缺席。” 魏无病躬身领命,转身走出大殿,咻的一下,来了个原地消失术。都是宗师,也只有在老祖面前,才会安分得如同小鹌鹑一般。离开了老祖,他们都是人间的‘神’。 高淑妃突然止住了哭泣声,“我儿该怎么办?皇位本是他的,他好惨啊!老祖,有人对我儿下毒,抢夺他的皇位,请老祖主持公道。” “公道自会主持,稍后老夫会清理门户。” “可是,皇位本是我儿的,就算他不行了,也该由他的长子继承皇位。” “不可!帝幼叔长,此乃取祸之道。眼下,天下纷乱,朝堂需要的是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而不是儿皇帝。”老祖语气平淡的说道,瞬间就灭了高淑妃的妄想。 众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是这个理,帝幼叔长,取祸之道啊!还是老祖看得深远。 “敢问老祖,何人堪为帝?”李良程躬身请教,比起面对泰兴帝的时候还要恭敬。泰兴帝如果在天有灵,恐怕要气死。 “就按照你们的办法投票选吧,选到谁就是谁。老夫今儿就陪着你们,直到选出新皇。确保在场的每个人平安。” 言下之意,有他在,不用担心会有人下毒。无论选出谁当皇帝,必能平安登基称帝,成为帝国的新任天子。 李良程长舒一口气,老祖不插手皇帝继承人人选,不插手投票,令他倍感轻松。如果老祖非要插手,他内心很虚,都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事实上,他根本阻止不了。 老祖不愧是老祖,是皇室的定海神针,更是整个天下的定海神针。 “周墨白,了尘,祭台爆炸,先帝昏迷,最终薨逝。你二人可知错?” “请老祖责罚。” 趁着忠王还没到,投票还没开始,老祖突然就将矛头指向了两位宗师。看样子是要当着众官员的面,当面解决泰兴帝突然薨逝一案。 “你二人理应在先帝身边保护,确保先帝的安危。祭台爆炸之时,你二人在何处?” 老祖神情淡淡的,看着并不严厉。然而,周墨白两人齐齐出了一头冷汗。 这二人可都是宗师。 宗师跟宗师之间,显然也是有壁的。宗师跟宗师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回禀老祖,我因受伤,一直在城外休养。祭台爆炸之时,不在城内。”周墨白低头解释道。 了尘道了一句佛号,说道:“先帝脾性颇为固执,不肯让老衲左右保护。说是老衲信佛,佛道相冲,会耽误他修道。祭台爆炸之时,老衲正在无相寺闭关。阿弥陀佛,老衲失职,请老祖责罚。” “该有此劫!”老祖平淡地说道:“但你二人失职,也是不争的事实。可认罚?” “认!” “认就好!” 话音一落,就见周墨白二人突然跪倒在地上,面色狰狞恐惧,汗水湿透衣衫,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一声都不敢叫出来。 在场所有官员看着这一幕,都面露恐惧之色。有胆小者,当场吓得叫出来。 一个个全都面色惨白,混不似活人。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冰冻了一般,冷得人浑身僵硬。 直到魏无病带着刚醒来不久的忠王殿下到来,才打破了这可怕的一幕。 压力陡然消失,周墨白二人倒在地上,犹如刚从水中捞出来,浑身虚弱,瘫成一团。 老祖缓缓说道:“念在你二人过往的功劳上,留你们性命。先帝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过后老夫会一一询问。你二人先行退下。” “诺!” 周墨白二人撑着虚弱的身体,几乎是爬着,爬出了大殿。那可是宗师啊! 众官员看向平平无奇的老祖,内心唯有恐惧。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忠王已经无恙。”老祖态度突然一转,和煦道。 “多谢老祖救命之恩。”忠王顶着一张大病初愈的脸,上前,深深一鞠躬,行了个大礼。 “要谢就谢淑妃,若非她冒着危险叫醒了正在闭关的老夫,老夫也不可能救下你。” 忠王很受教,当即转身,拜谢高淑妃。 高淑妃满是悔恨,愤怒,不知所措。 她请来了老祖,却没能保住燕王的皇位,甚至没能保住燕王的性命。 她嗷的一声哭出声,“本宫可怎么办啊!” “淑妃放心,本王为会你养老送终。”忠王当即表态。 “不需要。本宫有亲孙子,轮不到你来献殷勤。”高淑妃严词拒绝,毫不客气。没有要借此机会修复关系的想法。 唯有悔不当初。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就不去请老祖出山。如此,就不会便宜忠王。 高淑妃欲哭无泪。 这个地方跟她没关系了,一切都完了。她心灰意冷的离去,离开这个伤心地。 忠王则去偏殿等候。 他的突然出现,令其他皇子王爷惊慌了一瞬间。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瞬间又充满了变数。 忠王一来,谁能阻挡其锋芒。 完蛋了! 晋王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每一次呼吸都是发自肺腑的痛苦。 有老祖坐镇,投票现场安静又肃穆。 所有人都下意识收起了小心思。 别管情感上怎么想,反正此刻,以一个朝廷官员的身份,最冷静最理智的思考,投下神圣的一票。 最后结果,忠王大比分胜出。高出第二名的晋王十多票。无可争议的皇位继承人。 看到这个结果,老祖点点头,“甚好!” 他显然是认可这个结果,认可忠王的能力。 众臣如释重负,就像是终于完成了命定的任务似的,齐齐出了一口气,齐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当邱德福来到偏殿,宣布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大家早有心理准备。 兜兜转转,几经波折,皇位最终还是落入了忠王的手中。 天选之子,命中注定! 泰兴帝费尽心思,不惜自毁长城也要废掉太子,最终皇位还是落入了忠王手中。泰兴帝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掀开棺材板爬出来咬死所有人? 第501章 新皇的第一个要求必须答应 忠王殿下终得大位,朝臣们欢欣鼓舞,就差放鞭炮庆祝。 就在当天,忠王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出席第一次临时政务会议,确定登基大典,以及泰兴帝丧仪等诸般事务的时候,人们在他身边发现了一个熟面孔:谢长陵! 忠王亲自对李良程提出建议,“谢爱卿才干学识俱佳,之前因为孤的原因耽误了前程。如今乌云散去,孤想让谢爱卿进入政事堂观政,为诸位爱卿端茶送水,学学如何理政,不知李相意下如何?” 未来的皇帝,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要将心腹爱将安排进入政事堂。身为宰辅的李良程能说什么? 自然是答应啦! 不可能拒绝的。 就算忠王提出要用两百万两银子做事情,他都不可能拒绝。 身为一个老臣,一个成熟的臣子,绝不会拒绝新皇的第一个要求。甚至可以这么说,新皇的前三个要求都不能拒绝,必须满足。再过分的要求都必须一口答应下来。后续可以拖延,可以敷衍,但绝对不能口头拒绝。 “谢大人乃是国之栋梁,他能进入政事堂,是朝廷之福,更是天下百姓之福。” 忠王闻言,果然很满意。 “谢爱卿,你以后就跟着李相做事,切记多看多思多学,莫要随意张口。你还年轻,缺乏历练。有什么不懂的,大胆的咨询李相。” “下官拜见李相!以后全凭李相吩咐!”谢长陵摆出晚辈的姿态,极为恭敬。没有丝毫仗着未来皇帝的势要作威作福的态度。整个人像个谦谦君子一般,谦逊,低调,知进退。 李良程果然很满意,之前的一丝不满,消失殆尽。暂且认可了谢长陵,此子或许值得培养。 紧接着忠王说起第二件事,“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孤心中十分不安。此事该如何处置,还需李相想个章程。” “老祖可有证据?” “老祖的话,绝对是有的放矢。老祖说父皇的死存疑,就一定存疑。哎……孤只恨自己当初人微言轻,不能替父皇分忧,没能及时发现异常。总而言之,这件事老祖会彻底查清。今晚上宫里头可能不太平,李相就别回去了,就住在宫里。孤已经吩咐宫人安排好食宿。国家危难,朝廷离不开李相,万望李相保重身体,助孤一臂之力。” “殿下言重了。老臣理应替殿下分忧,这些都是老臣的本分。”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初步确定了以后相处的基调。将来,究竟是一直如此和睦,还是要翻脸不认人,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现在,朝堂终于有了主心骨,朝廷可以运转起来。 当晚,皇宫内苑果然不太平。 内宫监并御马监,在邱德福的带领下,组织起一大批人马,开始在皇宫内大肆抓捕宫人。二十四衙门,后宫嫔妃身边的宫人都没能幸免。 他们手里头捏着一份名单,照着名单抓人,一抓一个准。 名单是老祖给的。 老祖提前审问了几个重要犯人,在宗师手里,无人能隐藏秘密。一份名单出炉。 当晚宿在皇宫前朝的官员们全都被惊动了,纷纷前往大殿集合,不明所以,猜测了半天也没猜出一个真相。 陈观复身为勋贵,他的消息明显要比文官的消息灵通一些。 他悄声告诉于照安,“据说,先帝的死存疑,老祖亲自出手查案,已经查明真相。” “真相?”于照安保持怀疑,这事还能查出真相。 陈观复神秘一笑,“据说同教匪有关。” 于照安闻言,悚然一惊。紧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他极为震惊地说道:“宫里头竟然有教匪作乱?” 陈观复似笑非笑,没再说话。 他的消息很准确。 老祖一出手,就挖出了潜藏在宫里的教匪,一口气直接端了老巢,一个都没走脱。 教匪藏在宫内,意图行不轨之事。泰兴帝的死,就同这帮教匪脱不了关系。 泰兴帝在爆炸案中受伤昏迷,但不至于死。养一养,就能醒来。却因为有人暗中下毒谋害,最终在昏迷中薨逝。 下毒之人正是教匪。最厉害的一个教匪甚至做到了御用监掌印太监。根据这位掌印太监交代,从泰兴帝第一天昏迷起,就在御用物品上做了手脚。后来更是直接下毒,害死了泰兴帝。 真相揭开,众臣哗然。 万万没想到,帝国中心,竟然被教匪给渗透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持续了一二十年,二三十年的渗透。甚至有可能,先皇后的病逝,也是这帮教匪做的。 忠王得知生母有可能是被教匪所害,当场痛哭落泪,直言要灭了天下所有教匪。不杀教匪,誓不为人。 朝臣们个个目瞪口呆,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 教匪杀了先皇后,几十年后又杀老皇帝,帝王夫妇双杀,这是何等的牛逼。 说牛逼不合适。 必须说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何等的骇人听闻。皇宫的安保,难道是筛子吗?这么多教匪潜藏在宫里头,兴风作浪几十年,一代又一代,竟然一直没发现没怀疑。 若非老祖抓住教匪关键人物,以非常手段审问出真相,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内廷侍卫失职,锦衣卫失职,禁军失职,内廷二十四衙门失职,统统失职。同样失职的还是朝廷,三法司…… 总而言之,论责任,谁都跑不了。就算是清水衙门翰林院也得背锅。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置身事外看热闹。 场面一时间很难看。 忠王哭了一会,擦拭眼泪,非常客气的请教李良程,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良程叹息了一声,“全凭殿下做主。” 忠王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教匪罪不容诛,人人都该诛九族,凌迟。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孤要吸取先帝的教训。将这群人关押,之后全部送入皇陵陪葬。夷三族!” 言下之意:活埋! 活埋还不够,还要夷三族。 等于是一个活口不留。 看似比先帝的凌迟手段温和,实则一样的心狠手辣,且处事果断异常。 李良程双眼抽搐,他似乎在忠王殿下的身上看见了泰兴帝的影子。恐怕,教导忠王的那些大儒,都看错了忠王,所谓的谦逊纳谏,呵呵……且拭目以待。 第502章 帝后双杀,必须上天啊 燕王中毒,同样落在了教匪头上。 高淑妃显然不接受这个结果。 “教匪有什么理由对燕王下毒?就算真的是他们下毒,也是有人指使。老祖,晋王他有嫌疑,为何不查他?甚至忠王都有嫌疑,我怀疑他中毒就是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淑妃休要胡言乱语。国朝经不起第二次动乱,一切以大局为重。” “那我儿燕王呢?他的冤屈就不管了吗?他本是皇帝,却因为被人下毒暗害,失去了皇位。至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儿说一句公道话。老祖,难道连你也不肯替他主持公道吗?” 老祖面目淡漠,“皆是皇室子孙。从出生那日起,就该明白,身为皇室子孙迟早要为天下为皇家牺牲。老夫已经和忠王说了,等他继承大位后,他会下旨褒奖燕王,厚赏燕王子嗣。为子孙计,你该从此刻起学会闭嘴!” “好,不提忠王。那么晋王呢,晋王也是大局,我们孤儿寡母必须做出牺牲吗?” “晋王无辜,老夫已经查明事实。所有的事情,他都没有参与,他也是被人陷害。” “我不信!” “你是在质疑老夫吗?” 现场的气氛瞬间一变。高淑妃浑身一抖,大恐惧降临。 她冷汗涔涔,跪倒在地,仿若死亡即将到来。经过几番挣扎,她艰难地吐出,“我明白了!我会闭上嘴巴。” “如此甚好!去吧!” 至此,忠王殿下的皇位稳了,再也没有人胆敢出声质问。 老祖要回去继续闭关,忠王一再挽留。最后亲自将老祖送出皇宫。 等老祖一走,登基大典快马加鞭,忠王迫不及待登基称帝。 定年号建始,自明年起,就是建始元年。 登基后,建始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为泰兴帝定下谥号跟庙号,确定下葬日期。第二道旨意,封赏有功之臣,甚至还给反贼楚王下了一道旨意:只要楚王肯放弃造反,回归朝廷的大怀抱,他承诺既往不咎。 当然,这份旨意只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新皇何等的仁慈,何等的仁爱,对待兄弟姐妹何等的友好。树立一个同先帝截然相反的人设。 先帝在民间的名声坏透了,残暴,昏庸,无能,重用奸臣,好大喜功,以至于天下民不聊生。 他就要反着来,先将民间舆论扭转过来。 对此,反贼楚王嗤之以鼻。 楚王给了建始帝致命一击,既然那么仁慈那么仁爱,那就降税赋啊!不降税赋,光是口头说仁慈,都是放屁! 降税? 朝廷处处要花钱,怎么可能降税赋。不加税已经是朝廷开恩,皇帝开恩。 建始帝恨死了楚王,给前线的统帅大将去了旨意,打,狠狠的打。他会督促户部兵部输送粮草和和军械,补充兵员。一定要将楚王给打通了,打怕了。可以接受楚王手底下大将的投降,但绝不接受楚王本人的投降。投降了也要给弄死。 当然,这些话都是以迷信的方式送给前方统帅。 …… 天牢一如往常。 老皇帝,新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的当差,一样的过日子。 陈观楼走进大牢,来到江图的牢门前。目前关押在甲字号大牢,分量最重的人,就是江图。 “新皇下了旨意,严查祭台爆炸案。很快,天牢就会住满犯人,你会迎来许多同伴。” “陛下有没有提起我?有没有下关于我的旨意?”江图急切地问道。 陈观楼摇头,“没听说。你现在是阶下囚,新皇帝估计都没时间关注你。现在多忙啊,先帝的丧仪可是头等大事。” “明儿就是先帝出殡的日子,本官身为先帝身边最重要的臣子,却不能亲送先帝最后一程,天啦!” 江图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观楼想说不要惺惺作态,可是瞧着对方那模样,只能用情真意切四个字形容,绝非做戏。 看样子江图对老皇帝是有真感情的。毕竟君臣相伴多年,老皇帝给了江图荣华富贵,给了他权势,给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并且一直保护他,不被言官御史喷死。 这份知遇之恩,是该好好哭一场。 江图哭得不能自已,哭得几乎昏厥过去。任谁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江图虽是奸臣,可是对先帝的忠诚毋庸置疑,令人动容。 “我给钱,我有很多钱。” 哭得不能自已的江图,突然抓着牢门栏杆,一边哭一边冲陈观楼说道:“能不能替我送个信到宫里。我要自辩。我要让陛下知道,我能给先帝做狗,我也可以给他做狗。 陛下身边需要忠臣,我就是那个忠臣。陛下身边不仅要有肱骨之臣,还需佞臣。我可以当佞臣,替陛下挡刀子。 没有我,言官御史都会死盯着陛下,陛下日子不会好过的。呜呜……该死的教匪,为什么要对先帝下毒?该死的教匪,当年我就不该心软,不该将那群愚夫愚妇放回去,就该将他们全部杀光。” 当年,江图奉命剿灭教匪,死了不少人。没想到今日,他还说后悔没多杀点。 “你真的相信教匪有本事完成帝后双杀?这么牛,得上天吧。” 陈观楼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将教匪形容得无所不能,帝后双杀,怎么不上天啊。 宫里头的宗师,难道都是摆设吗? 宫里头的侍卫太监,难道都是瞎子聋子吗?不是说宫里头的人查阴私之事最是厉害,为何帝后双杀,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是皇室老祖出面,查出了所谓的真相。 教匪究竟是主谋,还是背锅被人利用,陈观楼倾向于后者。 就像高淑妃问的那样,教匪杀老皇帝就算了,为什么要对燕王下毒?那会燕王还没有当选新皇继承人,只是一个有参与资格皇子亲王。偏偏看起来赢面更大的晋王没有中毒。 怎么看都透着古怪蹊跷。 老祖却一概归结于教匪作乱。啧,更像是为了尽快平息乱子,随手找了个替罪羊。偏偏替罪羊的确有罪,的确下了毒,于是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503章 只收钱,什么都不保证 “怎么着,你想替教匪出头?陈狱吏,你的立场很有问题。” 江图突然出声斥责道。 陈观楼气笑了,“你现在是阶下囚,摆什么官架子,还来质问我。我有没有问题,我自己能不知道,需要你说。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 “你有办法?真有办法?”江图半信半疑。 陈观楼笑嘻嘻的,“我有没有办法,取决于江大人的诚意。你有多大的诚意,我就有多大的办法。” 江图冷哼一声,十分鄙夷,“你们狱卒,果然都是见钱眼开的人。” “非也!我等狱卒并非见钱眼开,而是遵守诚信原则,做事有信用,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绝不存在像江大人一般,收钱不办事,或是临时加价的情况。我们都是一口价,是多少就是多少。中途超支了,我们自个就认了,绝不会半途要挟。” 陈观楼正儿八经的说道。 当然,在他之前,狱卒的确是见钱眼开,没规没矩,纯粹就是乱来。专门欺负没背景的,或是背景比较低端的。外界对天牢的偏见,也不是凭空捏造,狱卒的确做了很多犯忌讳的事情。 但是,自从他当了狱吏后,重新建立起了规矩。 至少甲字号大牢同过去相比,早已经面目全非。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每个犯人,不管身份地位,就按照收费项目,明码标价的收费,一视同仁。狱卒们,每个月都能领到理想的钱财,皆大欢喜。 规矩立起来,陈观楼第一个带头遵守。除却项目表上的收费项目,私下里的收费,事先做好评估,报价,犯官付钱就做,不付钱就不做。绝不干出尔反尔的事情,绝不能败坏了天牢的名声。 一年来,效果很明显,取得了犯官们的信任。业务量明显扩大。规范了,但是收入却增加了。 真正实现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目的。 江图咬牙纠结,眼角还挂着眼泪。这个人,上一秒还在哭先帝,下一秒就想着投靠新皇,要给新皇当狗。所谓的情真意切,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动而已。情义无价,一文钱都不值。最终还是套路得人心。 江图似乎说服了自己,直接问道:“多少钱?” 陈观楼比划了两根手指头,江图当即破口大骂,“两万两,你怎么不去抢?陈观楼,你可别太过分了。” “你先听听我的方案,看看值不值两万两,如何?” “你说。” “你肯定以为我是走侯府的关系,往宫里头递送消息。非也,我打算走刑部的渠道,递送消息。刑部可是三法司之一,爆炸案由三法司负责。如果刑部官员肯替你说话,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有可能免于斩立决?” 江图闻言,心头顿时一动。 “你走刑部哪个官员的关系?你先说名字,我要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这可不符合规矩。我能告诉你走什么渠道,已经坏了规矩,再告诉你具体的人名,那以后我还怎么做事,别人还怎么信任我?你以为天牢只有你一个人需要活命的渠道吗?那么多犯官,那么多死刑犯,可都等着找我托关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毁了做饭的灶,对吧。” 陈观楼一番话,说得江图哑口无言。 他的要求的确很无理,妥妥的不符合官场潜规则。官场规则就是不该问的不要问。送了钱,等消息。等不到消息,就得自己认栽,要么有本事自己找回场子。打听人家的关系渠道,纯属新人做法,且犯忌讳。 江图抹了一把脸,“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你可以找外面的人帮忙,我无所谓。这钱赚不赚,对我而言没差别。我不差你的钱花。”陈观楼笑得很随意,很洒脱。他说的是真的,他真不差那点钱花。他现在不敢说大富,小富肯定是符合标准,甚至远超小富的标准。 他完全可以不赚这笔钱。 再说了,这笔钱又不会落入他一个人的口袋,大家都要分润。这是天牢的规矩。只不过有人拿得多,有人拿得少而已。 “刑部真的能帮我说话?” “爆炸案不是你做的,你只需要承担督造不利的责任。”陈观楼如此说道。 “就怕陛下不肯信我,为了取悦朝臣,杀我祭天。”江图悲观的说道。 “所以,你需要对陛下表忠心。就问你,到底要不要我帮忙?我很忙的,不可能一整天的时间都浪费在你身上。” “你已经是狱吏了,你有什么可忙的。有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江图吐槽了一句。 他也是当官的,他能不知道当官忙不忙吗。忙是真忙,但不忙也是真不忙,端看如何当这个官。 “我忙着喝茶,忙着看邸报,忙着吹牛喝酒。” 陈观楼一通胡扯,江图气坏了。 一想到对方每天吃香喝辣,还从自己身上赚钱,江图就想掐死对方。 他嫉妒! 疯狂的嫉妒! 他咬牙切齿,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行,两万就两万。”就当是喂狗。 “不保证成功。”陈观楼率先阐明,“不包售后。别到时候事情没办成,你跑来怪我,说我骗你。游戏可不是这么玩的。” “那你能保证什么?”江图气笑了。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要钱不包售后的。换做先帝还在的时候,但凡有人敢如此洗刷他,他一定十倍回报,让对方生不如死。 陈观楼郑重说道,“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会尽力替你将话带到。至于刑部那边的官员,能不能尽力,无法保证。 朝堂上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风云变幻莫测,尤其是眼下,新皇继需立稳脚跟,赦免你需要极大的勇气,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不是任何人都有这个胆量。更何况新皇名声,一向都是善于纳谏。万一朝臣在他耳边吹风,非要处死你,我估摸新皇应该不会反对吧。” “你说的没错。新皇的脾气,具体的行事风格还不稳定,很容易受到朝臣的左右。”江图一脸烦躁的样子,“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大不了再想办法。” 第504章 勾结 拿了江图的手信,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叫来钱富贵。 “你去江府一趟,告诉江府管家,一半用古玩字画折算。知道我们的规矩吗,市场价三到五折,绝不能高出这个价码。” 钱富贵连连点头,“大人放心,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妥。” “这可不是小事。既然收了钱,办事就要用心。你告诉江府管家,古玩字画是用来送礼,帮他主子跑关系用的。所以,最好拿精品。别拿路边货敷衍人。敷衍我没所谓,敷衍了能决定江图生死的人,江府上下都得完蛋。” “大人真的要帮江图跑关系?”钱富贵很不理解,很是疑惑。 “你是不是觉着,江图身为一个奸臣,他就不配活着,他就该死。” “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该死。但是你别忘了,他做的桩桩件件,九成九都是听从先帝吩咐。真正该死的人,已经躺在了棺材板里面。” “可是江图作为大奸臣,先帝都已经死了,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这话好有道理。 陈观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思索了一会,“咱们只是狱卒,拿钱办事。至于他该不该死,自有三法司以及皇帝决定。皇帝让他死,别说两万,就算二十万,他也活不了。皇帝让他活,没有两万,只有两千,他也能活。” “大人,我还是觉着这事……”钱富贵犹犹豫豫的。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头有负担。实在不行的话,我让肖金走这一趟。” “不用,我能行。我知道大人这么做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讹江图,从奸臣手里掏钱出来。便宜奸臣,不如便宜咱们。” “没错。便宜那帮王八蛋,不如便宜我们自己。你就当他是财神爷,我们找了个借口从他口袋里掏钱。至于事情能否办成,那不归我们操心。” 钱富贵领了差事,前往江府拿钱。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提前约了个品鉴古玩的人。 陈观楼喝着茶,他从穆医官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无相寺的了尘和尚是宗师。 教匪祸乱皇宫,这事肯定是真的。 教匪毒杀帝后二人,这事,存疑! 教匪真要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被朝廷打得多年不敢冒头,只敢做阴沟里的老鼠? 他内心有个小小的猜测,那位神秘的齐老板,会不会是教匪成员? 教匪需要忠诚的信众,能干的下属,稳定的财源。拐卖似乎能完全满足这三个要求。拐卖小孩,留下来自己培养,洗脑成为忠诚信众,最得力的下属,又有了稳定财源。 下毒,也很符合那帮教匪的行事风格? 这么一解释,就能说明潘娘子为何到死都不肯说出齐老板的真实身份,并且反复强调他不能招惹齐老板。齐老板背后的力量很强大,难以估量。 以及,教匪张道合,当初冒险露面,不惜暴露身世,也要劫走天牢深处的汪齐仁,昔日的驸马爷。 汪齐仁有什么用? 熟悉泰兴帝,熟悉皇宫,甚至熟悉某些老不死的老太监。 祭台爆炸案,泰兴帝昏迷不醒,中毒身亡……似乎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但是,有个关键的地方说不通,教匪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杀泰兴帝?这么做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 仅仅为了杀人? 眼下,朝廷的力量集中对付南北两拨反贼,教匪已经远离朝廷目光。 除非…… 教匪跟反贼合作了。 准确的说,教匪跟反贼楚王合作了。 对付老奸巨猾的泰兴帝容易,还是对付一个新继位,皇位还没坐稳的新皇帝容易?显而易见,肯定是后者。 新旧交替,朝廷动乱,足够让反贼趁此机会喘息。青黄不接的季节,缺粮。全天下都缺粮,都等着夏粮入库再战。 朝廷可以从别的地方调配粮食到前线。 反贼楚王能从哪里搞粮食?只能从官府的仓库里面搞粮食。 怎么搞? 趁乱搞! 趁着朝廷死了皇帝,新皇迟迟不能选出来,天下人心动乱的时候搞粮食。 当然,这都是他个人的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宫里的教匪被人利用了,被某个躲在暗处的皇子利用了。也有可能是被某个激进的官员给利用了。 毕竟某些人可是天天盼着死皇帝,势要改天换日,让大乾的天重换新颜色。 他不得不怀疑赵明桥。 这个狂徒代表,激进组织的领军人物,他是真的干的出来炸祭台,给皇帝下毒的事情。 当天晚上,陈观楼去了赵府。 赵明桥刚刚送走一个客人,一个身份成谜的客人,还是一个武者。 陈观楼突然出现,明显惊了对方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祭台爆炸案是教匪做的吗?”陈观楼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赵明桥明显愣了下,“我怎么知道。三法司刚刚启动爆炸案调查,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陈观楼随意问道。 赵明桥摇头,矢口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我事先知道有人要炸祭台,我肯定会出言提醒。” 陈观楼不置可否,随意点点头,“所以,你是清白的。” “我当然是清白的。” “我以为你希望老皇帝死,真心的希望。” “我是真心的希望他死,但我绝不会以如此极端的方式让他死。你当初说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我是标杆,是榜样,是先行者,我必须给下面的人立规矩做榜样,不能让队伍走极端。” 陈观楼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直觉在此刻罢工。 “你真的相信是教匪毒杀了老皇帝?” “老祖说是教匪做的,就一定是教匪做的。”赵明桥特别强调老祖二字。 “你见到老祖了吗?” “见了一面。” “什么模样?” “抱歉,完全想不起来。老祖似乎不希望有人记住他的模样,凡是见过他的人,事后都回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他似乎很温和。” “温和?”陈观楼略感诧异。一个宗师,给人温和的感觉,然而任何人都不记得模样长相。这种行事风格,有一点点分裂。 能抹去所有人关于他外貌的印象,很明显老祖绝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反而显得杀伐果断,手段冷酷。 第505章 心黑手辣之楷模 孙道宁还未升官,但是看他眼中的喜意,离着升官应该是不远了。 “这是什么?” 孙道宁看着桌面上的文稿,不解的问。身体下意识避开,像是要避开烫手山芋一般。 陈观楼今儿特意换了一身像样的衣衫,来到刑部面见孙道宁。见面很顺利,门房通报了一声,就见到了人。 他对对方说道:“这是江图的陈情书,托我找个办法送到宫里。” “你,简直是胡来!你怎能替江图送陈情书,还妄想拉本官下水。”孙道宁气得脸色铁青,似乎不敢相信向来做事老道的陈观楼,竟然会干出如此冒失的事情。 “他给了两万两。” 没有辩解,没有解释,开口就切中要害。 “其中一万两,折算为古玩字画,按照市场价三折折算。我找人看了,其中有一幅画来头似乎颇大,听说似乎是从宫里头拿出来的。” 说到画的来历,陈观楼特意压低了声音。懂的都懂,从宫里头顺出来的画作,必定是画中精品。如果上面还有先帝的印章,身价倍增。前提是,这玩意不能见光,只能私下里流转。 用来送礼是极好的,凡是对古玩字画有一定欣赏水准的人,必定不会拒绝如此厚礼。可当传家宝珍藏,过个几十一百年,这东西一见光,必定被人哄抢,价格那更是成倍的十倍的上涨。就算几十年后家道中落,靠着这样一幅画也能过上富足生活,说不定还能借此翻身。 珍品难得遇见,都在豪门世家家里藏着,轻易不拿出来见人。平时想要遇到,拢入手中,可遇不可求。 如今珍品就在眼前,就问你要不要? 孙道宁果然动心。 他咬牙切齿,显得极为愤怒。 他越是愤怒,证明他越是想要。但因为这里头有风险,所以他才愤怒。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江府,你竟然从江府顺走了古玩字画,还是从宫里头顺出来的。” “这是江图的陈情书,大人能否帮忙递送到宫里?”陈观楼不说废话,更不辩解,直接发问。 “不可能!”孙道宁严词拒绝,“你这是在陷害本官。江图乃是奸臣,人人喊打的奸臣,并且事涉祭台爆炸案,本官不可能帮他递送陈情书,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一旦本官做了这件事,本官在官场再无立身之地。” “那如果是陛下想要召见江图……” “绝无可能。陈狱吏,你的立场发生了偏差,你岂能为了区区钱财,帮一个奸臣做事。你这样干,本官认为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坐在甲字号大牢狱吏的位置上。念在你过往功劳的份上,本官早就该给你升官,提拔你到刑部来当差。” 孙道宁是在警告,就差指着陈观楼的鼻子大骂:敢乱来,就把你调离金银窝。 陈观楼却不急不忙,在椅子上坐下,打算来一场促膝长谈。 “朝堂需要一个奸臣,一个随时都能替陛下背锅的奸臣。这个奸臣人选,有可能是于照安提供,有可能是谢长陵提供。这二人都在天牢住过,我了解他们。他们在天牢悟道,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遵守官场规则的正人君子。就比如这次陛下登基前中毒一事,谢长陵肯定脱不了关系。” “你别胡说!”孙道宁要被气死了,他起身,走到门口,确定门外没有人,然后重新将公事房的房门关上。压低嗓门斥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提醒大人,奸臣这个人选,可以是他们提供,也可以是大人提供。江图说了,若是他能翻身,他愿意献出所有家产,献给陛下。 陛下缺钱,大人借花献佛,献上江图的家产,为陛下解忧。那么大人必将心想事成。陛下身边,有谢长陵那帮昔日东宫属官围着,有诸位政事堂的重臣围着。大人想要在陛下跟前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剑走偏锋。 难道大人不想进政事堂,不想做宰辅,不想做首相?谢长陵年纪轻轻都能进政事堂,大人哪里比他差了,为何不能进政事堂?而且大人理政经验丰富,比起谢长陵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强多了。” 陈观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使劲的忽悠,果然说到了孙道宁的心坎上。生前身后名,所有读书人所有官员都逃不了的魔咒,毕生的追求。想要青史留名,有什么比进入政事堂更好的选择? 谢长陵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出入政事堂,必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别管他能不能当宰辅。 于照安,以最小的年纪出任宰辅,同样会在史书上留名,他的个人经历也将成为传奇色彩。 孙道宁身为读书人,还是武者,自认为无论是学识还是才干,不差他人分毫。多年来未有进步,心中颇为遗憾。这次,借着新皇登基,他努力运作,想要更进一步,目前来看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但是……升职诏书一日没下来,此事就存在着变数。 “大人,富贵险中求!” 陈观楼见孙道宁已动心,再接再厉,继续上药。 “这次从江府得来的古玩字画,我已安排人全部送到大人府上,另外还在钱庄存了四千两,这是取钱凭证。” 陈观楼将印章留在桌面上,“凭印章拿钱,随时取用。” 钱庄的买卖,认章不认人。 “江图名声在外,就不能换个人?”孙道宁显然是被陈观楼说服了,但他不想用江图,嫌弃江图名声太脏,会牵连到自己。 陈观楼点点头,“江图说了,江府上下所有人,全凭大人差遣。” 孙道宁嗤笑一声,“江图能这么说?莫非你告诉他,你我之间的关系?” “大人说笑了。规矩我都懂。但我能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江图都不会反对。他现在为了活命,为了翻身,可谓是豁出去了。江府所有人死了,换他一人独活,他也乐意。” 孙道宁笑了笑,突然改口说道:“照你这么说,江图这厮就不能留着。他的家产本官想要,他的人本官嫌弃多余。此事你若是能办,本官承诺要官给你官,要钱给你钱。你可以从江图的家产中自取五分,如何?” 第506章 请遵守官场规则 陈观楼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清醒,从来不以好人标榜自身,也认为足够心黑手辣。 但是今儿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弟弟。 他只是想从江图身上赚点钱花花,反正都是官场那一套,不存在好坏之分,全都是灰色。因此,他心安理得的拿钱帮江图跑腿。 却没想到,孙道宁这小子是个从头黑到脚的家伙,不仅要钱,还要人性命。吃干抹净不说,连渣都不给剩。 陈观楼不太自然的扯出一个笑容,“大人说笑了,我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接杀人的活。” “陈狱吏,做事要灵活嘛!你就说本官说的有没有道理,江图这厮是不是显得有点多余。” 陈观楼不做声。 孙道宁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三法司一起调查祭台爆炸案,我这么跟你说吧,所有人都要江图死。不管爆炸案跟他有没有关系,这事他必须背锅。这事的调子,上面已经定了。” 陈观楼蹙眉,“大人应该明白,如果谁最不希望先帝出事,那肯定是江图。先帝活着,他就能长久富贵。先帝没了,他就是阶下囚。爆炸案肯定跟他没关系。” 孙道宁嗤笑一声,笑话陈观楼太年轻,不懂官场。 他说道:“没人在乎他的想法。上面说跟他有关系,就一定有关系。就算不查爆炸案,那些年江图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贪墨的那些钱财,你以为他真能活命?陛下肯定要他的家产,同时还要他的命。 你回去告诉江图,想要死之前过得好一点,就多给点钱。本官可以确保他不用进诏狱受审,本官甚至可以答应给他一杯毒酒,不用上刑场砍头。” 陈观楼沉默片刻,指着桌面上的陈情书,问道:“这个怎么办?” 孙道宁拿起陈情书,直接扔进垃圾篓,“犯不着为了一个奸臣,坏了朝廷规矩。爆炸案,必须死人,而且死的不止一个两个。江图逃不了,他已经上了死亡名单。” 陈观楼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你要是能让他开口,多交代一点,本官记你一功。” “我不需要这份功劳。” “真不想升官?” “我要是想升官,早就走侯府的门路,何必一直留在天牢。” “说的也是。天牢除了环境糟一点,名声差一点,收入可不低。你稀罕钱,想留在天牢,能理解。只是,你毕竟乃是武道高手,天牢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我都没嫌弃天牢糟糕,大人倒是嫌弃起我。”陈观楼乐了,“要不是我,大明王不可能活着登上祭台,大人你早就被扒了官服。” “但是,太傅他老人家可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 “错!是在东宫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丢失的,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陈观楼冷哼一声。 “但是,陛下希望能找到太傅。”孙道宁石破天惊。 陈观楼皱起了眉头,“他心知肚明,太傅这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上哪找去?再说了,找人跟我天牢有何关系?大人搞错了吧。” “陛下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观楼再次发问。 孙道宁叹了一声,“这件事,陛下不想惊动旁人,甚至不想惊动锦衣卫。锦衣卫一动,朝堂上下瞩目。陛下刚刚登基,暂时还不想启用锦衣卫。因此,陛下私下里吩咐本官,想让本官秘密安排人搜索太傅的下落。” “所以?” “你帮本官找到太傅,本官就答应你调走雷狱丞,从今以后天牢不设狱丞。就由你代理狱丞,天牢三个大牢,全都由你说了算。” “我不当狱丞。”陈观楼拒绝。 “只是代理。”孙道宁循循善诱,“你不是想改变天牢环境吗,你不是想重新建立天牢秩序,让所有狱卒遵守规矩吗?只要你代理狱丞一职,这些事情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办理,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都要听你的号令。从今以后,除了后勤,天牢上上下下你一人说了算。钱财也由你做主分配。如何?” 挺有诱惑力的。 陈观楼却依旧沉默,他在权衡。 “以你的能耐,寻找太傅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你只需对我负责即可。另外,江图那边,一些脏事,你不愿意做,本官可以吩咐其他人去处理。” “什么脏事?” “江图必须交代一些事情,不上刑不行。”孙道宁如此说道,“这事用钱解决不了。朝堂上下,恨江图者,如同过江之鲫。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朝堂上下都不服气。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江图免不了要去刑房走几趟。” “还几趟?”陈观楼挑挑眉,官场上的战争,果然是你死我活,没有半点仁慈。 陈观楼笑了笑,“你们的把戏,我不参与。” 他不进官场是对的,以他的脾气,遇到官场上的老阴b,说不定一个忍不住就要杀人。 然而,官场绝不允许有人私下里杀人泄愤。一切都要走程序,用官场的手段,借用律法杀人。 江图那么招人恨,都没有人想要请杀手暗杀他。江图本人也不曾请杀手暗杀某个官员。大家都遵守游戏规则,用官场规则干死对方。干不死,就等着别人报复回来。 暗杀,毒杀,私下里杀人泄愤,绝对被禁止。谁敢破坏游戏规则,就是在跟整个官僚体系作对,自绝于官场。 “所以,寻找太傅一事,你替我办了,如何?” 陈观楼想了想,“我要钱。” “没问题。” “江图的家产。” “给你一分。” “你之前说的是五分。” “此一时彼一时。” 特么的,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心黑手辣。 陈观楼扯了一个笑,“你找别人去吧,这钱我不赚了。”他起身就走,不做停留。 孙道宁一声呵斥,“慢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没有你这么做事的。你对本官开价不满,可以还价嘛。本官很乐意同你讨价还价。以后我们之间免不了要打很多交道,你一言不合就走,你让本官怎么做事?” 第507章 一心求死 陈观楼重新坐回去,等着对方开价。 孙道宁亲自给他斟茶,“先喝杯茶,消消火。江图的钱好赚,也不好赚。你想赚他的钱,替他跑腿,无可厚非。然而,官场上的事情,并非全然灰色,有时候他就是非黑即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换做其他人,这事我就帮了。但是江图不行!他必须死!” “他死不死,跟我有涉屁关系。” “本官以为你在怪我断了你的财路。”孙道宁如此说道。 陈观楼低头一笑,笑话对方将自己看得太低,笑话自己难免自以为是,太将自己当盘菜。 “这钱可赚可不赚。我不需要逢迎送礼,钱我够花。” “说的也是。单纯赚钱,还不用担心被官府盘剥欺辱,天牢的确是个不错的差事。本官就不行了,身在官场,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跟他推心置腹,以情动人。妄想以真情打动。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给了回应。 虽然不及预期,好歹给了回应,孙道宁并不失望。对于有本事的人,他总会格外宽容些。 “寻找太傅一事,要抓紧。此事若是办好了,记你大功一件。本官看得出来,陛下对太傅是有真感情,是真心实意想要找到太傅的下落。” “陛下既然是真心寻找太傅,为何不从先帝身边人入手?先帝身边伺候的那些太监宫女,就一点消息都掏不出来?” 孙道宁蹙眉,说道:“宫里的事情,本官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很是敏感,或许先帝安排了其他人做。” “确定是先帝派人抓走了太傅?” “应该是吧。”一时间孙道宁也不敢肯定的说是。 陈观楼嗤笑一声,“这事不好办,连个确定的怀疑对象都没有,你让我去哪里找人。这事应该找六扇门,或是锦衣卫。他们是专业人员,有人脉有关系。我就一个看守犯人的狱卒,懂个屁的搜索找人。” “都说了,这事不能惊动锦衣卫六扇门,你先试着找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再说。” “钱呢?” 说到最后,还是要谈钱。 不谈钱就要伤感情。 孙道宁比划了一下手指头,“两分,不能再多了。” 陈观楼呵呵一笑,“孙大人,你打发叫花子吗?” “大街上哪个叫花子,有资格从江图的家产中拿走两分?叫花子未免太富裕了些。陈狱吏,我们做事不能光想着自己,得全盘考虑。” 陈观楼不吭声,这钱他又不是非赚不可。 孙道宁瞧着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暗自皱了下眉,“三分,不能再多了。这已经是本官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你不能太贪心。” 陈观楼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数目。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继续逼迫孙道宁。 “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非得让我一个非专业人士去寻找太傅?” “出了事,你能自保,就凭你是陈家子的身份。别的人没有这层护身符,一旦出了事,就得掉脑袋。手底下能用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你也要体谅本官的难处。” 孙道宁这番话倒是挺实诚的。 这些年,陈观楼大多数时候能顺风顺水,没有不开眼的人找他麻烦,多亏了他姓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尽量避免跟京城土着大族发生冲突,更何况陈观楼还一层官方身份。 换做普通身份的人,早在刚开始的时候,或许已经遭了别人暗算。 江图的委托没办成,顺便还提前得知对方必死的结局。幸好一开始就说清楚了,这事只包递送,不包成功。陈情书他确实送到了孙道宁手中,至于陈情书的下落,不归他管。 他回到天牢,如实告诉了江图。 “上面要你死,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赶紧了结。后续,刑部的人会来接管你,我也很忙。” 江图瞬间就被抽干了精气神,浑身软弱得像一根面条,就那么软塌塌的倒在了牢门前。 “非得我死,才肯了结?”他嘴唇苍白无血,真的是被吓坏了。 陈观楼点点头,肯定地告诉对方,“你得罪的人太多,想翻身没指望。而且,新皇登基,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你,就是最好的靶子。新皇不可能赌上名誉保你,你没那么值钱。” “可是我能帮陛下赚钱。”江图弱弱的辩解道。 “能帮陛下赚钱的人很多,没了张屠夫,难道大家都要吃带毛猪?这个世界,缺了谁都行。” 陈观楼用着最平淡冷静的语气,撕破江图的一切幻想。希望对方能领会言下之意,好好配合,或许能少受点罪。 江图呜呜呜的哭起来,“陈狱吏,你能不能再帮我一回。” “你想做什么?” “让我死!我不能落入那些人手里。我会生不如死。与其受辱而死,我不如提前了结自己。”江图突然发了狠,那么怕死的人,用着所有的力气怒吼一声不如提前了结自己。 可见他对于官场上折磨人的手段,是心知肚明,娴熟于心。所以他才会感到恐惧。宁愿自我了结,也不愿意落入他人之手。 陈观楼面无表情,“天牢不提供自杀套餐。” “陈狱吏帮帮我,我肯定受不了的。到时候真的就是生不如死。我给你钱,我有很多钱……” 陈观楼不听不问,转身离去。 他还提醒肖金,“看牢了江图,要防着他寻死。” 肖金很是诧异,“他会寻死?” “人是会变的。总之看牢了,别被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又是一堆文书要处理。麻烦得紧。” “小的明白了。” 穆医官凑上来,从药箱里面拿出一个瓷瓶交给陈观楼,“慢性毒药,一天喝一点,十天之后必死无疑,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又不求死,你给我做什么。”他眼神特嫌弃,却没有将毒药瓶还回去。 穆医官嘿嘿一笑,“我都听说了。江图要寻死,找你帮忙,这肯定不合规矩。我瞧着江图那厮,肯定没胆量自己撞墙死,万一死不了还白受罪。这份人情记你头上,拿到钱别忘了分我一份。” 陈观楼乐了,“这事我可不干。我忙得很,哪有空管江图死活。” “你管不管他死活无所谓,记得欠我人情就行。” 第508章 《升天录》第五篇 深夜,西北风呜呜刮着,倒春寒的威力,让人们不得不将刚脱下的棉袄重新穿回身上。 陈观楼抱着大刀赤身坐在院落中,浑身冒着热气。 就在刚才,滞涩许久的修为,终于有了动静。修为从《升天录》第四篇巅峰,略带惊险地突破到第五篇。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心绪不宁,今晚修炼的时候差一点就误入歧途。幸好他根基打得坚实,关键时候,心神归一,顺利突破。 此刻,他的灵魂仿佛出窍一般,整个人置身于一种玄之又玄,十分奇妙的感受中。感受着空气的流动,风的速度,每一次呼吸,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呼出的空气,缓缓消散于夜空中。 时间似乎变慢了,撕裂的风是那样温柔的滑过身体。一片树叶,飘飘荡荡,仿佛停留在半空中…… 一切都显得那么慢,时间似乎放慢了数倍。 外面传来打更人的一声敲击,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时间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他伸出手掌,轻轻一握,像是握住了一团空气,任由他肆意创造。 有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亦或是错觉! 强大! 力量! 完全不同于之前。 对于力量,他像是无师自通一般,真正掌握在手心。刀已经不适合他。他不需要武器的束缚,他自己就是武器,是天是地是一切。 他踏着冰冷的石板,冲天而起,于半空中俯瞰全城。 “哪位道友,竟然在京城上空放肆!” 陈观楼轻轻甩了下头,直接换了一副面容,披上马甲。 声音仿若来自四面八方,看着周围依旧死沉,人们依旧在沉睡,显然这道询问声只入了他的耳。 他十分确定的朝着东北方向而去。那道询问,并没有扰乱他,反而帮他找到了方向。 他落在了一栋孤零零的建筑上。 巡视四周,这里竟然是钦天监。 准确的说,是钦天监的观星台。 他以前从未来过。 “道友好兴致。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有客来访,主人家不出面招呼一声吗?”陈观楼化身中年人,声音暗哑粗糙,一听就像是跑江湖的。绝非世家圈养的武道强者。 “道友修为精进,可喜可贺。你自个欢喜便罢,为何要显摆呢?惊扰了他人休息,道友难道没有错吗?” “我竟不知自己惊扰了他人休息,还望前辈见谅。我是个没见识的人,前辈何不露面。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一场促膝长谈,可谓是人生乐事。” “回吧!该睡觉的时间就去睡觉,莫要出来了。” 随着这番话,一阵飓风准确又直接的杀向陈观楼。 他身形闪躲,一边挑衅道:“前辈为何不肯见我?是羞于见人吗?”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去吧。” 一股巨力,不知从何而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直接压向陈观楼。陈观楼躲闪不及,被巨力推着往后退,一直退,一直退。 他就像是深陷五指山不得逃脱的孙猴子,突然发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观星台的前辈,绝对是宗师,是堪比老祖一般的宗师,甚至比老祖更为恐怖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宗师! 不! 这不是宗师! 这是宗师之上的大宗师! 京城除了老祖,竟然还有第二位大宗师存在! 如斯恐怖! 他却放声大笑起来! 不虚此行! 没有什么比遇到大宗师更令人兴奋的。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越级挑战才有意义。追求永无止境的武道。 刚突破《升天录》第五篇时,产生那种掌控一切的错觉,仿佛失去了目标一样的自我膨胀。这一刻,理智回归,他要追求更强大的力量。长生道果,永无止境。 …… 两日后。 陈观楼来到赌坊,面见老朝奉。 他准备花钱从老朝奉这里买消息。 他不是专业的查案人员,只能剑走偏锋,希望会有惊喜。 老朝奉见到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陈狱吏,你是贵人,老朽这座小庙容不下啊!” “老先生说笑了。我花钱买消息,你做的就是卖消息的生意,能接待别人怎么就不能接待我。”陈观楼在桌案前坐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像个斯文人。 “你要查的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老朝奉显得很无奈。 “老先生都没问一句,就说无能为力。这么待客,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陈观楼把玩着桌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数着。 “你要查庄太傅的下落,我上哪找去啊。庄太傅的事情都过了几年,人应该是没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面目太严肃,气氛有一瞬间显得很紧张。紧接着,他露出一笑,“老先生见谅,非我为难你。我也是奉命办事。你也知道我是看守天牢的,当年太傅他老人家就是在天牢被人掳走,这事我责无旁贷。如今,上面交代要求天牢给一个说法,你让我怎么办?我只能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想方设法的寻找。还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他笑眯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老朝奉却是有苦难言,“陈狱吏,这事你不该问老朽,你该去问侯府。朝廷层面的事情,侯府的消息肯定比我更灵通。我这啊,也就是三教九流一类的消息稍微灵通一二。” “你谦虚了!老先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论起宫里头的消息,侯府也要甘拜下风。我听到一个说法,当初太傅失踪的时候,曾出现过一位跟你一样的人,不出所料应该也是想 从宫里头出来的。” “陈狱吏,你这消息从哪来的?你既然能拿到一手的消息,你又何必问我。”老朝奉一副不满的模样。 陈观楼轻声一笑,“那可是皇宫。宫里头的事,不问你我能问谁?太傅他老人家,你好歹让他入土为安,让庄家人了却此事,就当是积德行善。” “可是老朽……” “一千两,就买一个消息,给个大致的方向也行。”陈观楼果断打断对方的话。 老朝奉嘴角抽抽了两下,身边两个貌美的丫鬟都不能让他放松半分。 “一千五百两,再多就贪心了。”陈观楼又一次加重了砝码,并且给了对方警告。 老朝奉眼睛一闭,假装入睡,嘴巴却开了口,“你往东边去,或许会有收获。” “多谢!” 第509章 绝户计 东边有什么? 东边有市镇大集,有山泉密林,还有一座行宫。 一座二十年都未能迎来主人的行宫。 陈观楼出了京,一路往东,累了就在集市上停留,吃一顿饱饭。 集市上的人无论是穿戴还是气色都比京城要差。面有菜色之人比比皆是,衣服补丁又补丁,不说多如过江之鲫,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就连集市上做生意的老板,都透着一股随时要破产关门的气象。 他随口和小面馆的老板唠叨,“老板,生意兴隆啊!” “客官说笑了,这生意眼看着都快做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会还没到饭点,人已经不少,怎么会做不下去。” “房东涨租,朝廷加税,胥吏盘剥。实在不行,就回乡下租几亩薄田,勉强过活。” “朝廷今年又加税了吗?” “朝廷加没加不知道,反正官府那边又催着我等小民交徭役钱。这只是上半年的,下半年估摸还要交两回。最近粮价又涨了,我这生意也就勉强维持。” “往年不用交徭役钱?” “至少前些年都没这规矩,自从朝廷开始打仗,就多了一笔徭役钱。去年开始,丁口钱也加了两成。听衙门的人说,今年丁口钱还要涨。这样下去,挣的钱全都被衙门收走了,连口汤都不剩。” 正说着话,一群吊儿郎当的衙门胥吏闯进来。 面馆老板急忙迎上去,赔上一箩筐好话,将抽屉里今日收到的钱全都掏了出来,才将这群胥吏给打发走。 面馆内的客人全都埋着头,没人抬头看,下意识都在躲避,也是见怪不怪,不觉着稀奇。 唯有陈观楼一个外乡人,好奇的看着这群耀武扬威的胥吏。 京城的胥吏也收钱,但不是这么个收钱法。包干,月交。一条街,一条巷,选个人出来包干,分配到每个商户,固定日期交钱。每月月初一号,由包干人统一将钱交到衙门,拿一张过票。就能确保接下来一个月,大家太太平平做生意,没有人来干扰要钱。 这样做,既收了钱,又能保证市面太平,没有乱七八糟影响京城营商环境的事情发生。 如果有人捞过界,包干人直接反映到衙门,衙门自会出面处理。处理不了,那就想办法利润均分,增加摊派。 当然,这个过程中,包干人代表商户也会参与摊派谈判。 这个集市,显然没有这些规矩,全都是乱来。 其中一个大个子胥吏,见陈观楼盯着他们看,很是恼怒,指着他,“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挖下来。” 陈观楼笑了笑,埋头吃面。 胥吏冷哼一声,表情十分嘚瑟。 收了钱,这群胥吏走出面馆,又接连收了两三家。 突然,大个子胥吏捂着双眼,痛苦惨嚎。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出血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救救我……” 集市人群迅速散开,大个子胥吏倒在地上翻滚惨嚎,双眼血崩。直到其他胥吏捆住他,将他打晕过去,大个子胥吏终于停止了嚎叫。 满目鲜血,场面十分狰狞恐怖。 陈观楼吃完面,又喝了两碗面汤,“老板,收钱。手艺不错,有空的话下回还来。” 老板原本站在门口,悄悄打望看热闹,心里头暗爽。听到收钱,赶忙回神,听到夸奖,脸上堆上笑容说道:“我这是祖传的手艺。我家三代做面,你可以打听打听,集市上就我家面最好吃,量最足。” “量是挺足的,下回一定还来。” “那敢情好!客官随时来,随时都有吃的。客官慢走啊!” 陈观楼付了钱,缓步走出面馆。侧头瞧了眼热闹,大个子胥吏被同僚打晕,抬走了,鲜血滴了一路。 意外发生,胥吏们也歇了继续收钱的心思。集市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虽然不富裕,大家都有困难,生活中有很多的不顺,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只要没有官府骚扰盘剥,大家的脸上就能露出笑容。 陈观楼买了点干粮带着身上,朝着行宫而去。 一路上看遍山川景色,看到腻味。 越往行宫方向走,市面越发萧条,百姓越发穷困。 总之就是,出了京畿范围,百姓饱受官府盘剥之苦,饱受朝廷税赋之苦。什么丁口钱,徭役钱,逼得穷苦百姓将刚生下来的孩子,不管男女全都溺死。丁口钱可不管男女,凡是年满六岁,就要交钱。 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劳动力,就得给朝廷交丁口钱,这是逼着普通人家破产倒闭,上山从贼。 难怪这一路上,土匪贼寇就没断过。 比起前几年出京,整个大环境明显糟糕了许多。他一路上,看到好几波成群结队逃荒的人群,都是以村以姓氏为单位,几十人几百人,最多的一波足有上千人。 这世道,难怪要反!不反不是人。 经过某些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剩下年轻青壮男女。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无法深想。 面对这样的村落,陈观楼直接一走了之。管不了,太过于黑暗。杀了都嫌脏手。这是朝廷的责任,是官府的责任。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六岁征收丁口钱,穷疯了。还年年征收,还涨价。 整个大乾,可能除了京城,已经没有一处太平地方。 这就是一锅即将煮沸的开水,再不想办法熄火降温,轰,全炸!全天下都得炸锅。大乾迟早完蛋。 陈观楼隐逸身形,避开村庄,直奔行宫。 路上经过皇室宗亲的封地,富者恒富,穷者愈穷。他本以为封地内的百姓会活得更苦,因为多了一层盘剥。实际了解了一下,竟然比封地外的人过得稍好一些。好就好在,封地内还是老规矩,丁口钱从十四岁开始征收。单就这一项规定,就让封地内的百姓能够大口喘气,负担轻了不敢说一半,至少也算是轻了三分之一。 十四岁,无论男女,已经算是大半个壮劳力。劳动力换取的报酬,足以支付丁口钱。大大缓解了家庭负担。比起六岁征收丁口钱的绝户计,显然十四岁征收丁口钱才是良性发展。 他打听了一下,此地乃是海昌王的封地,一个没出五服的皇室宗亲,名声不显,地位不显,存在感很低的郡王。 第510章 太傅老年痴呆 他偷偷摸进了海昌王王府。 王府位于府城市中心位置,占地颇广。 夜晚。 王府内过半的灯火已经熄灭。 位于中轴线的三进宅院却依旧灯火通明。 这一任海昌王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这会正在潇洒,喝酒听曲看舞姬表演。 身边有当地官府的官员武将作陪,还有当地有身份的大户以及王府客卿。 场面很是热闹。 众人谈论风月,清谈朝政,说到新皇继位,难免议论几句牢骚几句,免不了各种阴谋论。 自始至终,海昌王都没有参与众人的谈话,似乎兴致不高。 看不出什么名堂,陈观楼干脆在王府随便找了间没人的院落住下来,饿了就去厨房顺吃的。 住了几天,观察了几天,海昌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才干一般,生育能力一般的皇室宗亲。生育这一块,都是靠女人数量取胜。生的最多的女人,也仅仅只是生了两个而已。很多女人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没怀过。 啧啧! 海昌王这身体不太行啊! 至于封地内的规矩政策,海昌王的主要功能就是听劝。其余全靠王府属官,准确的说是靠王府长史,是个干实事的家伙。如果能到地方上为官一任,或许真有本事造福一方。 感受了几天王府生活后,陈观楼继续前往行宫。 行宫修建在山林边缘,引来山泉水以及温泉,是个休养度假的好去处。 行宫内的太监宫女,都是皇宫内斗的失败者,失败后被打发到行宫这地,一辈子别想翻身。 他肆意的在行宫内走动,隐逸身形,细细观察。 直到听见有宫女提起‘那个疯子’,他心想,或许这一趟没有白来。 抓了一个宫女头头,逼问‘那个疯子’的下落。 “你们说的那个疯子是谁?在什么地方?” “你是谁?” “说,活!不说,死!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想清楚再回答。” 陈观楼隐匿在黑暗中,制造出神秘气氛。 宫女头头长得很温婉,清秀,姿容不算太出众,但给人一种宜家宜室的感觉。年纪也不大,最多二十出头。 不知怎么混的,竟然混到了行宫,永无出头之日,连钱都没有。这里没‘主子’,自然无人打赏,也没有挣外快的机会。每个月就只有月例银子,孝敬完那群老太监,估摸着就不剩几个铜板。 一年又一年,钱没有,年纪也大了,果然被打发到行宫,算是杖毙之外最惨的待遇之一。 大宫女咬了咬牙,“我说,别杀我。” 陈观楼顺势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说实话,银子就是你的。不说实话,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宫女盯着眼前的银子,果然眼中闪烁着动心二字,“我没见过疯子,只帮忙送过一次被褥。疯子被关押在后山禅院,听小德子说,天天疯疯癫癫,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疯子多大年纪?” “应该很老了。前几天倒春寒,梁公公派人请了大夫给疯子治病。” “疯子是什么时候被关进后山禅院。” “好像是前年。具体什么时间,我也不清楚。一切都是梁公公做主,梁公公不爱使唤我们这些宫女,更愿意使唤那群小黄门。好汉,我说的都是真的。行宫的宫女,负责最多的就是洒扫,旁的事情,我们参与不了,也没资格参与。” “后山禅院怎么去?” “出了行宫,你往后山走,会看见一条上山的石板路。沿着路一路往上,拐过弯,就能看见禅院。听人说,以前禅院有老和尚。老和尚死了后,禅院就空了出来。直到疯子住进去才有了人气。” 大宫女喘着气,紧张兮兮。 她还等着好汉继续询问她,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等到,她这才大胆的抬头四下打量。 “好汉?好汉?” 大宫女起身,猛地打开窗户,光线透进来。屋里哪有什么好汉,好汉早就走了。 但是银子还在桌上。且不止一锭银子,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大宫女一把抓起银子跟银票,紧张地四下张望,确保没人,藏好钱财后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一路往后山而去,沿着石板路,拐过一个弯,果然看到一座古朴禅院。 禅院有人维护,虽简朴,却并不破败。墙面,廊柱,门窗,明显看得出近两年有修缮的痕迹。 厨房烟囱,炊烟袅袅,正在做晚饭。 小黄门三五个,聚在门厅赌钱。 身有残缺的老太监,拿着扫帚打扫院落。 一路前行,穿过几道月亮门,终于来到后院,他看见了‘那个疯子’! 正是庄太傅! “太傅,你可记得我?” 看着眼前苍老瘦小浑身乱糟糟的糟老头子,陈观楼无法将昔日的太傅大人与眼前这个人结合在一起。 “你是?” 庄太傅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陈观楼拿出手绢,替庄太傅擦拭嘴角的涎水,擦拭乱糟糟的胡须。 “太傅不记得了吗,我是陈观楼,天牢甲字号大牢的陈观楼。你在天牢的时候,我们聊过几回。平江侯那个陈。” “平江侯,啊,老夫想起来了。平江侯,平江侯,平江侯……诶,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陈观楼瞬间僵住。 老年痴呆?! 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 “太傅,你还记得你怎么来的吗?”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徐家老三,对不对。都长这么大了。你老子有没有揍你?老夫……” “太傅,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名字?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陈观楼。” “陈观楼?不认识!老夫要进宫,给太子殿下讲学,莫要拦路。尔等稷下学宫的学子,无视律法,统统该死。” “太子已经登基。” “胡说八道。太子刚到弱冠之年,陛下正值壮年,休要挑拨陛下跟太子之间的父子感情。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老夫跟前。来人,来人,快将这个贼子拿下,他要对太子不利。” 第511章 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陈观楼在禅院停留了两天,确定庄太傅得了老年痴呆,并非装病。 如果是装病,只能说庄太傅非常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 他将消息传回京城,等孙道宁的下一步指示。 孙道宁的指示就一句话:“速速将太傅带回京城,安置在皇庄。” 陈观楼得了吩咐,在梁公公面前亮了身份,以及公文文书。 本以为对方会刁难,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可算来了,咱家伺候太傅他老人家,每日提心吊胆。如今尘埃落定,咱家也能给上面交差。” “先帝薨逝,你跟谁交差?”陈观楼随口一问。 “自然是跟宫里交差。陈大人,快将太傅带走吧。太傅的病,只有京城能治。别看行宫修得奢华富贵,方圆几十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大夫。太傅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太傅刚来的时候,就病了吗?” “对啊!来的时候脑子已经糊涂了,每天都是颠三倒四,连自个是谁都弄不清楚。我天天盼着京城来人。太傅他老人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法交差啊。” “是先帝将太傅安置在此处?” “这事咱家可不清楚。咱家就是个不入流的小管事,只按照宫里头的吩咐做事。具体是谁将太傅安置在行宫,你得问宫里的大太监们,疑惑是陛下身边的人。” 这话透露的信息有点多。 难道太傅的失踪,不是先帝做的? 建始帝当初还没有被废,但是已经遭到先帝的猜疑,处境很是艰难,不可能自断臂膀。 算了,这事轮不到他操心。 他只负责找人,顺便将人带回去。 陈观楼让梁公公准备了马车,并且安排两个小黄门路上伺候太傅的起居生活。他不懂照顾人,他只会扛着人一路疾驰。太傅的身体肯定受不了,只能乘坐马车前往京城。 梁公公满口答应。 准备了两辆马车,安排了车夫,小黄门。问他要不要宫女伺候,他嫌麻烦就没要。 梁公公表情显得有点可惜,“在行宫当差的宫女都怪可怜的。你要是能带回去两个,之后跟宫里头说一声,说不定她们就能提前出宫。就算出不了宫,大概率也能留在京城当差,好过行宫当差。” 陈观楼闻言,依旧不改主意。 这一路山高水长,赶回京城,带着宫女在身边,着实麻烦。他还要分心关照。 他急着回京城,没有多做停留,一切准备妥当,启程。 他身上有公文,一路在驿站吃喝。 天下百姓穷困潦倒,朝廷没钱,驿站的条件明显有下降的趋势。路上遇到几波回京述职的官员,在驿站点菜,点一个没有,点两个没有。有什么?就只有一些土特产,野味都少了许多,得碰运气。 他记得上回去南边押送犯人,也是住驿站,那个时候,驿站的条件还不错。吃的挺好,各种野味都有。 才过去一年而已,驿站都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天下局势败坏得太快了。 老皇帝死得不冤。 老东西如果继续活着,这天下还要被继续糟蹋。最惨的还是普通人。 路上土匪贼寇很多,一路上都是打劫的。有陈观楼在,这些小虾米都不足为惧。但是,考虑到太傅他老人家的身体,没办法一直赶路,只能走走停停,路程被无限拉长。 途中经过大城市,还要为太傅找大夫看病开药,行程再次被耽误。 等到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经是十天之后。 一路风尘仆仆,按照孙道宁的吩咐,将太傅安置在皇庄。陈观楼还不能走,他得看见孙道宁,亲自把人交到对方手中,完成这单任务的交接,才能离开。 随便来个人就想带走太傅,不可能。 到时候万一出现意外,扯皮,这事扯不清楚。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等了一天,孙道宁急匆匆赶到皇庄。 陈观楼告诉他,“太傅应该是老年痴呆,你进去看看情况。具体的晚点再说。” 孙道宁点点头,急忙进了屋看望庄太傅。 陈观楼就守在院子里。他发现,孙道宁此次过来,还带了几个明显是太监身份的人。建始帝的人? 孙道宁貌似在建始帝跟前很受重视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办。 小半个时辰过去,孙道宁一脸凝重的从屋里走出来,挥了挥手,几个宫里来的太监齐齐进屋,关起门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孙道宁长叹一声,十分感慨,“真没想到,太傅他老人家竟然……哎……这次辛苦你了。多亏了你,太傅才能顺利回京。” 陈观楼嗤笑一声,笑话对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是在东边的行宫找到太傅。这么一个大活人,被关在行宫,我就不信宫里头没人知晓情况。陛下要找太傅,宫里头能没动静?还需要孙大人你出面,大人又找上我。拐了这么大一个弯,何故?”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宫里头有人知晓真相,不等于陛下也知道。陛下将此事交给本官,是对本官的信任。而本官将事情托付给你,同样是对你的信任。至于这其中内情,你我都别打听,知道太多没好处。” 陈观楼哼哼两声。 “行,我不打听内情,就当个傻子聋子。我的好处费呢?” “江图还没死,你急什么急。”孙道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陈观楼挑眉,“孙大人,你不会是想着过河拆桥吧。” “胡说八道。你跟本官打交道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本官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在官场混,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信!重承诺,守信用,方能长久。” 对对对,守信用就行。 “我信大人一回。我出去这么多天,江图竟然还没死,你们做事挺有耐心。” “人在官场,没有耐心,是不会长久的。就比如江图,十年前朝臣们就恨不得喝他血,食他肉。因为先帝护着,一直忍了十年。直到如今,终于有机会找回当年的场子。但凡换个没耐心的人,早就被江图给诬陷下了大狱,说不定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你啊,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第512章 反了他 宫里的太监要带走太傅,陈观楼没惯着,拿出公文让对方办理交接。 就算是孙道宁出面说和也没有用。 “人是我找回来的,现在一句话就要把人带走,连个文书都不肯留下。改明儿太傅出了意外,你们又找我要人,或是将责任算在我头上,那可不行。必须办理文书,有个书面证明,证明你们带走了太傅他老人家,并且老人家除了神智不清外,身体健康无外伤无病痛。” “你你你,你怎么如此固执。要学会变通啊!”孙道宁气得跺脚。 陈观楼白了对方一眼,“就是因为懂变通的人太多,衙门里面堆积了一摞又一摞的烂账呆账坏账,扯都扯不清楚。签字画押,太傅就让你们带走。否则,今儿谁都别想走出院门。” “行了行了,本官签字画押可以吧。你别为难几位公公,他们也都是奉命办事。”孙道宁出言说道。 “大人确定他们几人能信任?检查过他们的身份腰牌,确定是陛下安排的人?” “废话,不是陛下安排的人,我能带他们来见太傅。你少给本官招惹麻烦。拿去,你的文书签好了。” 孙道宁很是不耐,还要替陈观楼给几位宫里的公公赔不是。 打头的太监冷哼一声,目光阴湿湿地扫了眼陈观楼,“陈家子,陈观楼,咱家记住了。你挺有胆的。” “你最好忘记我。哪天我要是不高兴,杀个把人助兴,别怨天怨地。”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 “你敢威胁咱家,你好大的胆子。”打头的太监翘着手指,指着他,无能狂怒。 陈观楼微微眯起双眼,“你最好收起手指头,我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我。” “都消消气,消消气,千万别动怒。”孙道宁一看情况,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拦在中间,“都给本官一个面子,莫要置气。几位公公,宫里头催得急,要不,你们先走?” 说罢,还送上一叠银票。目测,至少几百两。 “今儿就给孙大人一个面子。管好你的人。下次再犯在咱家手里头,可没有今儿好说话。我们走!” 几个太监,带上庄太傅,急匆匆离去。 陈观楼冷哼一声,吐槽了一句,“什么玩意!” “你是什么玩意!你哪来的脾气,竟然跟宫里的人对着干。宫里的人性情不定,最要面子。你得罪了他们,你不想在京城混了吗?” 孙道宁气急败坏,劈头盖脸朝陈观楼骂去。他后悔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陈观楼抱着双臂,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宫里头的人也要讲规矩。你们惯着宫里头的人,我可不惯着。下次再敢惹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想干什么,造反啊!”孙道宁怒极。 “反了他又如何。” “你给我闭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再说了。”孙道宁被惊住了,回过神来后,赶忙提醒陈观楼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气性,谁招惹了你?你还去造反,你的差事不要了吗?” 把人安抚住后,他又接着追问。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自嘲一笑,“大人可知,我这次出京,一路见闻,何等凄惨,何等荒唐,何等的人间惨剧。敢问大人,朝廷的丁口钱从几岁开始征收?” “丁口钱?”孙道宁愣了一下,“照着规矩,理应从十四岁开始征收。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所见所闻,各地丁口钱都是从六岁开始征收,不分男女。以至于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不见孩童,不见老人,只余青壮男女。无数家庭,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全都溺亡。以至于,小小村落里,出现了一座又一座的婴灵堂。敢问大人,这是不是人间惨剧!” 孙道宁一脸震惊,紧接着他破口大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从六岁征收丁口钱,这分明就是绝户计。朝廷岂能干出自掘坟墓的事情。” 陈观楼大声嗤笑,讥讽道:“朝廷干过的自掘坟墓的事情还少吗?我所说,皆是我亲眼所见。大人若是不信,你可以派人调查。 正如你所说,此乃绝户计。这一路来回,我憋了一肚子火气,还不能随意杀人。那几个太监撞在枪口上,我没有当场格杀他们,已经是很能忍了。 大人问我为什么气性这么大,这就是原因。改明儿我得了空,出京,杀几个当官的瞧瞧,届时大人莫要慌张。大不了反了他。” 孙道宁咬牙切齿,一副出奇愤怒的样子。 他呵斥道:“你给我闭嘴。事情我会查清楚。若是果真如你所说,我必定禀明陛下,请陛下下旨严禁此事,严查涉事官员。以后别再说杀官造反的话,天下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个天下还有救。 先帝薨逝,陛下登基,正是万物更新的时候。一切都有希望。哎……世道艰难,总而言之,此绝户计绝不能扩大化。本官定要严查此事。” 陈观楼面色冷漠,看样子不太相信对方的节操。 孙道宁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接着说道:“如果你所说为真,我估摸是先帝私下里吩咐某些地方官员这么干,试探试探反应,也是为了揽财。先帝在位的时候,干过不少荒唐事情,故而朝臣私下里都称其为昏君,年老昏聩。但是我们要坚信,陛下肯定不会这么干。一旦陛下知道此事,定会下旨废除。” 陈观楼可没这么乐观。 “你们当官的,没钱就盘剥小民。好似小民有金山银山似的。却对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难怪百姓要反,不反就活不下去了。” “话不可能这么说。小民虽穷,然数量巨大,聚沙成塔,聚少成多。大户有钱,然数量稀少。” “数量是稀少,可是占据的资源,一点都不少。大人如果想青史留名,眼下正是机会。何不振臂一呼,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 第513章 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你你……你祸害了赵明桥不够,还要来祸害本官。陈观楼,你实在是太过分。朝堂上有赵明桥这根搅屎棍还嫌不够,你还想让本官去当搅屎棍。你说实话,当初你是不是就靠这套手段,改变了赵明桥。那么好的一个青年官员,被你害的如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做了大孽!” 孙道宁痛心疾首,指着陈观楼,恨不得破口大骂。 但是他的身份,他的修养,让他骂不出太过难听的话。只能一再的表达自己的愤怒。 “你如此爱挑拨离间,何必屈居在天牢当差。你该进入官场,到官场上祸害人。” 陈观楼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他做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他不过是随口给了个建议,让孙道宁抓住机会,既然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就趁此机会,好好整肃一番。至于所谓的掀起改革浪潮,那只是稍微夸张的说法。三百年国朝,其中的固执,惯性,所谓的祖制,力量难以想象的强大。 绝非某个官员振臂一呼,说要改变现状,就能改变的。 惯性之强大,有时候不得不掀翻了桌子,重新制定一套游戏规则。那就意味着造反!从下而上来一次彻底的推翻。最终倒霉的还是普通人,死的大部分也是普通人。 普通人何其无辜。 所以他才寄希望于,能不能来一场从上而下的改革,普通人少死点,普通人少受点伤。要死,就死上层的人,死那群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死那群王公贵族。 他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语气平淡地说道:“孙大人,我真的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有一颗公心,如今看来跟别人没差别,都是蝇营狗苟。我只不过让你尝试着去做点改变,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一副怕死的模样。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孙道宁破防了。 他竟然被天牢狱卒给鄙视了。 他堂堂刑部侍郎,竟然被一个不入流的吏员给鄙视了,何等的荒唐。 “你根本不懂朝政,不懂官场,不懂为官之道,就不要想当然的胡说八道。朝堂非我一家之朝堂,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就让志同道合的人变得多多的,政敌少少的。做不到的话,只能说你没本事,缺乏手段。你们这群书生官僚,哎,只适合清谈。整天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正经要你们做一件利国利民的事,就找各种借口,各种困难,总之就是做不到。吹牛倒是挺厉害的,就没有你们不敢吹的牛。” 陈观楼这番话,分明就是无差别扫射。但凡是个读书人在场,听了这番话,都得跟他翻脸。 “这天下如果没有书生官僚,早就民不聊生,国朝更不可能有三百年王朝命。你在诋毁书生官僚之前,请先了解了解,天下有多少利国利民的政策都是书生官僚争取来的。” 孙道宁气得直抽抽。他算是发现了,陈观楼这张嘴,伤起人来,那真的是丝毫不留情面。不仅嘴毒,心更毒。 “你说的没错,可惜利国利民的书生官僚里面没有你。你就是一墙头草。” “陈观楼,你放肆!我是上官,你就是这么跟上官说话的吗?你这是对上官不敬,本官完全可以开了你,滚回家吃自己。”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大人被我说中了,内心感到羞愧,所以要以权压人了吗?你要开了我,尽管开。我要是低头跟你求情,我就不姓陈。” “你清高,你有骨气,不用奉承上官。陈观楼,你别忘了,你之所以有清高的底气,全是本官给的。本官墙头草换来了天牢的太平。” 孙道宁开始改换策略,不讲大道理。他发现讲道理根本讲不过陈观楼。陈观楼书读得不多,道理那叫一套又一套,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反驳。不愧是培养出搅屎棍赵明桥的人物,洗脑技能那叫一个优秀。 陈观楼有些诧异,深觉孙道宁脸皮之厚,令人瞠目结舌。他如果没读过书,就是个只认识几个字的土着,很可能就被这套说辞给骗了。 他轻咳一声,“天牢今日的太平,有大人的功劳,也有制度的功劳。制度需要天牢,制度让天牢良性运行。我们不过是在这套制度之上的食利者罢了,不必将自己抬得那么高大上,很不习惯,也很不务实。甚至显得虚伪,臭不要脸。” 孙道宁脸颊抽抽,他又被陈观楼讽刺了。骂人不带脏字,一套又一套的,他怎么就那么会说。好好的一个天牢狱吏,可惜长了一张嘴。 “你不如直接骂本官虚伪,臭不要脸。” “也不必如此。大人虽然虚伪,也不要脸,但还没有到臭不要脸的地步。程度上面是有差别的。当然,大人对自我的认知,值得赞赏。希望能再接再厉。” “闭嘴!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本官需要是你来教训吗?你算那根葱?” “我算是天牢这根葱。”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果然能将人气死。 孙道宁摆摆手,决定结束这一切,休战,“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家了。以后没事,别来找本官,本官忙得很。” 陈观楼拱拱手,“记得我的报酬。” “少不了你的那一份。记住,太傅的事情守口如瓶,谁都别说。侯府那边问起,也别透露一个字。太傅如今的情况,哎……那是陛下的家事,我等做臣子的照吩咐办差,谨记本分。” 陈观楼了然地说道:“这事办成了,大人该升官了吧。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该称呼大人为阁臣。” “没影的事情,别胡说八道。本官真要升了官,到时候给你下帖子请你喝酒。” “我的身份,恐怕难登大雅之堂,坏了诸位贵宾的兴致。” “所以让你当官嘛,刑部那么多位置,只要你点头,本官给你安排。你做了官,跟大伙就是一体的,从此不用担心难登大雅之堂。”孙道宁尝试着又一次说服。 陈观楼摇摇头,“做官做得跟大人似的虚伪臭不要脸,天天腆着脸跪舔上官,跪舔陛下,还不如当个狱吏。至少不用跪舔。” “你……” 孙道宁气得跳脚,心头大骂: 混账玩意,临分别的时候还要骂他。 第514章 你徒弟是个小变态 回到家,花了几个钱,叫来两个大娘搞卫生,搞得又快又好。他决定了,以后家里的卫生,就包给大娘做。既能提供就业,又解放了自己的双手。 之后,让巷口的小吃店,置办了一桌酒席给他送到家里。又派人去将齐无休请来陪他喝酒。 齐无休不改翻墙的习惯,直接从墙头跳进来。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个徒弟。 “我徒弟,王五。王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陈狱吏。” 王五年纪轻轻,估计刚成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一板一眼的,“晚辈拜见前辈,给前辈请安。” “你从哪找来的徒弟,跟你性子不一样啊!” “性子一样,那是儿子。王五,我以前的邻居家的儿子,父母都不在了。几兄弟分家,他没了去处,我就让他跟我做事,历练一段时间。到时候正式加入锦衣卫。也算是吃上了公家饭。” “都是自家人,别客气。王五坐下一起吃,以后来我这里,不用这么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你师傅老齐从未跟我客气过,经常半夜跑我这里蹭吃蹭喝,也不管我是不是睡着了,有没有吃的。这些年,他蹭了我好多顿饭,也没见他客气过。”陈观楼招呼道。 齐无休哈哈一笑,“你是大财主,我肯定要蹭你啊!王五,站着做什么,赶紧坐下。来了陈狱吏家,就当是到了自个家。以后遇到困难,要是我不在,你就来找陈狱吏。他肯定有办法帮你解决。你别看他只是小小的天牢狱吏,能耐大着了。好多当官的都求着他办事。” “吹过了啊!牛皮不是你这么吹的。就是小小一个狱吏,收钱替人办事跑腿,赚点辛苦钱。” “你那不叫辛苦钱,你那叫做坐地收钱。我们锦衣卫赚的才是辛苦钱。” “最近你们锦衣卫发财了吧。祭台爆炸案抓了多少人?”陈观楼还没回天牢,先从齐无休这里打听一下动静。 齐无休吃着酒菜,听到祭台案,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哪里是查案,分明是打击报复。借查案的机会,打击异己。我以前不懂,为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是朝臣都是为皇帝办事,还分那么多派系。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哦?打击谁的异己?” “还能是谁,自然是跟陛下不是一条心的异己。凡是当初废太子的时候,支持先帝的那帮朝臣,这回都倒霉了,统统跟祭台爆炸案扯上了关系。有没有关系,其实就是锦衣卫一句话的事。你们天牢那边,也关押了一批人,都是牵涉不深的。” “如此说来,诏狱的牢房快住满了吧。” “早满了。”齐无休一脸烦躁的模样,很不待见锦衣卫的做事方式,却又不得不同流合污,继续吃着这碗夹生公家饭。当狗嘛,给谁当不是当。给朝廷当狗,好歹能少几个婆子妈伺候,算是唯一的好处。 他现在是彻底想开了。全天下都是一个样,钱难挣,屎难吃。锦衣卫好歹要伺候的人少,收入也还可以。 “我得庆幸,自己没在诏狱当差。真不知道,你在天牢是怎么忍受下来的。每次我进诏狱,都忍不住想吐。” “诏狱那地,我去过一回,说实话天牢不敢比。下回有空你来天牢,我带你参观参观,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能忍下来。”陈观楼笑着说道,一边招呼拘谨的王五吃菜。 齐无休端着酒杯,愣了一下,“如此说来,天牢的环境比诏狱强不少。” “那可不。诏狱里面的人,这里多少有点……问题。”陈观楼指了指脑子,“喜欢血淋淋污秽的场面。我在天牢,不喜欢这样。我都要求杂役每天打扫,无论是牢房还是过道,都要打扫干净,尽可能杜绝疫病的发生。环境,都是因人而变。诏狱环境糟糕,只能说诏狱里面的人,心理都不健康,就喜欢看那种令人不适的场面。” “我觉着诏狱还好!”王五突然吭了一声,“我还能适应。” 咦? 这小子骨骼清奇。 陈观楼随口说道:“有没有想过跳槽,来天牢当差。你喜欢血淋淋的场面,或许不该当锦衣卫,跟刑房的老张头学一手刽子手的本事,或许是你的出路。” “你可别胡说。他这模样,哪里像是干刽子手的。”齐无休赶紧打断。 陈观楼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别瞧不起刽子手。诏狱那边的刽子手,本事不到家,刑讯犯人总喜欢弄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场面弄得十分残暴。有时候还要跟我们天牢的老张头请教一二。 王五,你要是愿意改行的话,你来找我。我将你引荐给老张头,让老张头亲自带你,教你一身真本事。有了这套本事,你这辈子都不愁饭吃。 别管改朝换代,还是新旧交替,刑房都离不开有本事有技术的人。学会了老张头的本事,从今以后你也是一名技术人才。将来,说不定六扇门都要请你出面帮忙审讯犯人。” 王五似乎有点动心,偷偷看向齐无休。 齐无休大骂了一句,“我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容易吗。王五,你家祖上又不是杀猪的,你为什么喜欢诏狱那种地方?难道像楼哥儿说的,你脑子有病啊!” 王五有点委屈,“我,我,我喜欢看人杀猪。我杀猪可厉害了。如果师傅不带我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去杀猪。” “靠,你还真会杀猪。”齐无休一脸懵逼,“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师傅你也没问啊!” 齐无休:…… 好尴尬!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瞧你这事办的,连你徒弟真正擅长什么都没弄清楚。他跟你干锦衣卫没前途,天天查的都是高官显贵,又不能随便杀人。他这情况,适合去刑房做事,能发泄。前提是先成为一名技术人才。” 齐无休懵得很,“容我考虑考虑。” 饭后。 齐无休拉着陈观楼说悄悄话,“你之前说什么,他需要发泄是什么意思?” 陈观楼在玩卷烟。 卷了两支土味烟,递给齐无休一根,两人一起吞云吐雾。 他告诉对方,“你难道没看出来嘛,你那徒弟,是个小变态,喜欢见血。你如果没带着他,他将来很可能成为一个杀人犯。你带着他做锦衣卫,锦衣卫有规矩律法约束,他得不到发泄,迟早会给你惹来天大的麻烦,以你的能耐善后不了。他这个情况,最适合去刑房,天天见血,随便玩刀子。时不时上刑场,奉命砍头。天生的刽子手。” 第515章 新人胜旧人 齐无休乘兴而来,惆怅而去。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让徒弟王五改换门庭,心头半信半疑,纠结得很。 不过,王五离开的时候,倒是挺兴奋的,似乎是找到了人生方向,显得跃跃欲试。若非齐无休在场,他可能当场就要跪下来恳请陈观楼给他介绍刽子手师傅。 陈观楼见过很多杀人犯,尤其是丙字号大牢,基本上都是犯了大案要案被抓到天牢关押。但是天生嗜血的人极少,多是后天环境影响加上一定的性格因素。换一个环境,就是另外一种人生。 像王五这种见到血就兴奋的人,迄今为止,他也只见过一两个而已。基本上这类人都是天生的犯罪者。 王五现在年轻,还能控制。过几年,长大了,成熟了,历练了本事,齐无休肯定无法继续控制对方,迟早闯出祸事。如果王五是有原则的犯罪者,或许还好。若是没有原则,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嗜血的欲望而杀人,那不得了。 还是进刑房当刽子手吧,那才是王五该去的地方。 离开数日,再次回到天牢,陈观楼倍感亲切。 带了些土特产,给下面的人分。 大家都显得极为热情,比起过往,还要热情两分。隔壁乙字号的张狱吏,丙字号的许富贵,脸上都多了三分笑容。 应酬完众人,陈观楼叫来肖金,关起公事房大门,询问起情况,“最近有什么事吗?” 肖金也是满脸堆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启禀大人,不出意外,雷狱丞很快就要调走了。” “雷狱丞调走是迟早的事情,这跟大家的反应是有什么关系?” “据刑部传来的消息,雷狱丞离开后,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狱丞人选。极有可能让大人你代理狱丞。” 闻言,陈观楼恍然大悟。 当初孙道宁给他画饼,他就顺耳一听,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孙道宁做事挺麻利的,这才过了多少天,雷狱丞就要走了,还放出风声让他代理狱丞。涉 嘿嘿,孙道宁这是在替他造势。 他懂! 不过,昨儿在皇庄吵了一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改变主意。如果这点小饼都不肯‘施舍’,以后绝不跟对方合作,不替对方跑腿做事。 画饼就要有画饼的态度,大饼不给,小饼必须给。 雷狱丞特意等到陈观楼销假回天牢,他才来到天牢,就是为了跟对方聊一聊。 双方分宾主坐下。 雷狱丞打望着狱丞公事房,宽敞,明亮,一应办公用具都是上等货。只可惜,上任以来没用上几次。期间还遭遇了狱吏们的集体排斥。 他心头烦躁得很。 本想再捞个半年,却不料刑部那边让他提前滚蛋,据说就是为了给陈观楼腾位置。既然是腾位置,为啥不让姓陈的正式上任狱丞,非要搞个代理。 搞不懂! “恭喜陈狱吏!”雷狱丞率先开口,客客气气,虽有点阴阳,好在面子是糊弄住了。 “同喜同喜!”陈观楼随意敷衍了一下,“大人这回舍是高升了吧,敢问大人接下来前往哪个衙门。将来,说不定还要继续麻烦大人。” 哈哈…… 雷狱丞尴尬一笑,“暂时还没确定具体哪个衙门,不过本官的酒楼开起来了,陈狱吏何时带上兄弟们到我的酒楼光顾。都是一家兄弟,肯定不会亏待尔等。” “一定一定。”陈观楼随口答应着,不费一文钱。 “天牢多亏有了你,一切才能井井有条,本官也得以脱手潇洒。上面提拔你是应该的,显然是看重了你的能力。” “提拔与否全凭上面做主,上面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尽到本分而已。” “能尽到本分,就很了不起。总而言之,在天牢这一年,我们还算合作得愉快。以后大家互相关照。” 雷狱丞不摆架子,还挺好说话的。 陈观楼满口答应,一口一个经验不足,提拔都是谣言,还望雷狱丞继续领导天牢上下努力上进。又是一口一个请教,光说请教二字,却不提具体的请教内容。 全都是面子情。 两个人东拉西扯,没聊什么正经事。 雷狱丞其实是想旁敲侧击,打听陈观楼究竟走的谁的门路,竟然不讲规矩,提前将他赶走。他还指望着靠祭台爆炸案大捞一笔。 现在离开,意味着祭台爆炸案他连汤汁都喝不上,怎能不气闷。更何况还有个大贪官江图关押在牢里面。 江图也是个没眼力见的,竟然说什么想要钱,就让陈观楼出面。除了姓陈的,谁来都不给钱。 哼! 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进刑房被收拾。 别看陈观楼有时候跟大嘴巴似的,嘴巴跟毒蛇一样抹了毒药,好似什么都敢说,什么都往外说。 但是关键信息,他是一个都不会透露。别人的秘密,他一向守口如瓶。 他就跟雷狱丞周旋,死活不透露自己走的谁的门路。 雷狱丞就算是做梦也没想到,人家走的是孙道宁的门路。之前休假,就是替孙侍郎跑腿。 还以为姓陈的仗着姓氏以及侯府撑腰,将他赶走。 万万想不到,在侯府之外,陈观楼开辟了第二条门路。还不是什么七八品的芝麻小官,乃是堂堂正三品刑部侍郎,很可能下次见面就要称呼一声孙部堂。 关键的信息,是一个都没问出来。 雷狱丞失去了耐心,果断结束了这次会面,尽量维持着体面。 “本官是最后一次来天牢,以后天牢就指望你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来问。本官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大人厚爱,小的感激不尽。大人既然是最后一次来天牢,要不要下大牢看看情况,就当是最后一次巡视?” “不了!大牢污秽,本官最近身体不适,就不下去了。” 雷狱丞很信风水,一直嫌弃天牢风水不好,晦气太多,会影响到自身的运势。却忽略了,天牢让他发了大财的事实。 陈观楼领着一干狱卒,亲自将雷狱丞送出天牢大门。顺便搜罗了半箱子公事房的上等办公用具,送给雷狱丞做个念想。 第516章 谁是得益者,谁最有嫌疑 正式任命书一天没下来,陈狱吏依旧是陈狱吏。 但是天牢上下,三个大牢所有狱卒,都将他视作狱丞对待。许富贵特别主动的邀请他视察丙字号大牢,做出工作指示。 陈观楼直言道:“这个不忙。你们别听风就是雨。万一最后不是,我岂不是很尴尬。到时候,我就成了笑柄,你们赔偿我吗?” “那不能!” “万万不能!” “狱丞一职,非陈大人莫属。” “历任狱丞,干的都不如陈大人干得好。陈大人虽暂无狱丞之实,却早有狱丞之名。” “上面如果出尔反尔,我们就去刑部请愿。” “对,就去请愿。” “胡闹!怎么能请愿了,这岂不是将陈大人架在火炉子上面烤。上面如果当真出尔反尔,我们应该凑钱替陈大人送礼,确保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言之有理。” “不如现在就凑钱。” “诶诶诶,差不多够了。”陈观楼见众人越说越离谱,赶忙出声打断,“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凑钱跑官。真到了需要花钱的时候,我自个有钱,也找得到门路。任命书一下来,到时候我请大家喝花酒,不醉无归。绝不能让大家为我乱花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还是陈大人好,体恤我等。不像之前的狱丞,一上任就要钱。” “大人体恤我等,是大人仁慈。可是我等也不能不懂事。大人升官发财,小的们理应凑上份子钱。届时,还望大人笑纳,莫要嫌弃我等粗鄙。” 得! 说了半天,还是想着怎么凑份子钱。 这都成了天牢的常例。 每当新的狱丞上任,各个大牢,各个狱吏以及下面的狱卒,有一个算一个,凑钱送见面礼,恭贺新任狱丞上任。 陈观楼没想搞这一套。 可是,看这样子,他要是不照着规矩收份子钱,恐怕所有人心头都不安,都会揣测他是不是要砍掉大家的收入,中饱私囊。 敢情他的信誉只限于狱吏这个身份,且只限于甲字号大牢。 忙活几年,就这,呵呵! 这帮贱骨头,真等他当上了狱丞,非得好好敲打一番。 雷狱丞的离去,对生活没有影响,照旧当差过日子。 陈观楼下了大牢,从头到尾都巡视了一番,有问题当面提出来,要求按时整改。 最后才来到关押江图的牢房。 惨啊! 惨不忍睹! 离开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后,已经不成人样了。 以前以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是夸张说法,如今才知晓分明是现实写照。 浑不似人,像一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四肢扭曲,骨头断了,却没有被接上。其中一截髌骨戳了出来,看得人直皱眉头,有一种幻痛。仿佛自己的骨头也戳了出来,难受。 左边脸颊被烤焦了一大片,差点瞎了眼睛,彻底破了相。就算是神医亲临,也治不好如此惨烈的破相。 “怎么回事,没给治吗?这么重的伤,是想让他活生生疼死吗?来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太荒唐了!天牢没有苛待犯人的规矩,一个个怎么当差的。” 陈观楼发了火,破口大骂。 别管江图以前干了什么。他如今是天牢正经的大客户,财神爷。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收了钱不办事,岂有此理,这是在败坏天牢的规矩。 “不要……不要医治!”江图原来没有晕,他恍恍惚惚抬起头,“不要治,我想死!让我死!” 一旁的狱卒也很为难,“大人,小的们一直都劝江大人接受治疗,可是江大人执意不肯。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的。小的们也是没办法。” 陈观楼大皱眉头,蹲下来,盯着江图,“江大人这又是何苦,不痛吗?好歹让穆医官给你开点止痛的药,麻痹一下。” “让我死吧!我现在活着,生不如死。陈狱吏,陈观楼,你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让我死,死得痛快些。呜呜……我是个懦夫,我没有自尽的勇气,只求能早点死。” 江图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压抑的情绪瞬间释放出来,嗷嗷大哭。 陈观楼挥挥手,示意狱卒留下水壶,全都离开。 他用棉布沾了水,擦拭对方的嘴唇。对方四肢断裂,连喝水都不能自理。更别说大小便。果然是生不如死。幸亏这会还是春天,天气不热。若是换做夏天,还要承受一倍以上的罪。 “你都交代清楚了吗?” “他们想让我攀咬别人,可我江图虽然是个小人,却也是个有原则的小人。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往死里逼。我受不了了。下次刑讯,我恐怕扛不住,真要如了他们的愿,按照他们的意思攀咬其他人。陈狱吏,我扛不住了,你让我死吧。你若是肯帮我,马家巷37号院,那地方跟我没关系,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我头上,我送给你了,当做报酬。” 江图也就脖子还能灵活动弹,频频磕头,只求速死,结束痛苦的人生。 陈观楼叹了一声,“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死不死的,之后再商量,如何?” “好,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祭台爆炸案,你知道多少?” “就我所知,教匪爆炸案,牵涉到黄皇室宗亲,牵扯到朝中好几个重臣,那个跳得最欢的赵明桥肯定也有份,勋贵那边有没有插手我不太确定,但是勋贵肯定是知情者。动手的人,一共有两批。其中一批人是教匪。另一批,你可以理解为披着官皮的匪徒。” “教匪也有参与祭台爆炸案?” 什么皇室宗亲,朝中显贵跟爆炸案有牵连,陈观楼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听到赵明桥的名字,他都没有丝毫意外。唯独教匪,他很是诧异。 怎么哪哪都有教匪的影子? 之前就跟死了一样,突然这么活跃,很不习惯。 “哼!教匪早就不是以前的白莲教。现在的白莲教,你可以理解为是被人圈养了。让他们往东,岂敢往西。” “照你的说法,先帝的死,存疑?” “先帝是被人害死的。教匪负责动手,但是幕后主使,你可以往最大的那个人怀疑。” “你是说新皇?” 第517章 江图死 “陈狱吏不妨好好想想,自从爆炸案发生,朝中纷纷乱乱,最后谁得益?除了那个人,其他人都是输家。你真以为他无辜吗?” 江图经历了恐怖的刑讯,仿佛一朝悟道,说话多了几分禅意,不似过去那个张口闭口只有钱和权的脑袋空空的奸臣。 “江大人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胆子不见小,反而越发大胆了。”陈观楼调侃道。 江图凄凉一笑,自嘲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必死无疑,谁都救不了,临死之前说几句实话,不过分吧。” “一点都不过分。你真的认为是新皇干的?” “就算不是他,跟他也脱不了关系。我听人说,燕王快不行了。” 陈观楼挑眉,回京后还是第一回听到燕王的消息。 “燕王是朝臣们公选出来的皇位继承人,他对陛下的威胁是最大的。无论有没有中毒,毒药能不能解,他都必须死。否则,燕王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会从根本上动摇新皇的地位,动摇下一代的地位。” 陈观楼赞同。 燕王如果活着,就算干不死建始帝,但是燕王的儿子在‘法统’的支持下,会给建始帝的下一代制造天大的麻烦。若是实力够强,一朝掀翻也不是不可能。 只有燕王死,且早早的死,死得不能再死,建始帝花费八年十年的时间彻底消除掉燕王一系的‘法统’地位,方可确保皇位永固,确保皇位顺利传承给自己的儿子。 “到现在你还认为他无辜吗?他能坐上皇位,你真的认为那是运气?从来就没有单靠运气就能坐皇位的人。尤其是竞争者如此多的情况下。” 江图信誓旦旦,无比笃定。 “就算事情如你所说,又能如何?事已如此,尘埃落定,只能认命。江大人,你无辜吗?” “我当然是无辜的。祭台爆炸案,事先我根本不知情。若是我知情,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会阻止。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先帝活着。先帝死得惨啊!” 江图哭得凄凄惨惨,又真心实意。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一身富贵皆来自于先帝。天下间,恐怕就数他最思念先帝,最悔不当初。因为疏忽,被人钻了空子,以至于发生祭台爆炸案。 悔不当初啊! 哭累了,江图抬头望着陈观楼,“陈狱吏,让我死吧,痛快的死。我什么都说了,无所保留。” 陈观楼叹了一声,“好死不如赖活。” “生不如死!你若是怕担责,我会留下绝笔书,让世人皆知我是被那帮人逼死的。” 陈观楼瞧着对方浑不似人样,果然是生不如死。 抄家,家产充公,该拿到手的那帮官员都已经拿到手。祭台爆炸案,说破天也不可能跟江图有牵连,最多就是个监督不力的责任。 他没有答应江图,只是让对方好生躺着,别浪费力气。然后离开了天牢。 江图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笑起来,嘴巴咧开,越张越大。 当天晚上,江图暴毙于狱中。 等狱卒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前来提审的刑部官员,亲自跑到牢房查验,确定尸体是江图本人,确定人已经死透透,大骂一句,“晦气!别人来提审的时候好好的,轮到我来提审人就死了。晦气透了。” 说罢,拂袖而去,显得怒气冲冲。 穆医官提着药箱蹲在牢房内验尸,确保没有疑问,就可以送到停尸房。 他朝站在牢门口的陈观楼打望了一眼。 陈观楼一脸面无表情,显得特别正经严肃,特别大公无私。谁要敢说一声江图的死有疑问,下一秒保证翻脸。 穆医官心头了然,当即说道:“死因无疑问,乃是失血过多,救治不及时,活生生痛死的。抬走吧。” 杂役们领命,尸首一裹,抬出了牢房。当即就有别的杂役进来消毒清扫。 穆医官跟在陈观楼后面,出了天牢。直到进了公事房,他才关起门来问道,“陈狱吏,你好大的胆子。” “老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我才刚销假回来,你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好大的胆子。怎么着,我请个假出门玩耍几天还不行啊。” 陈观楼娴熟的运用倒打一耙的技能,先杀杀对方的嚣张气焰。 穆医官却不吃他这一套,厉声说道:“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没回来的时候,江图虽然伤重,但活得好好的。你一回来,这才几个时辰人就没了。我是大夫,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 陈观楼冷哼一声,丝毫不惧,“正好,有件事我也想问问。江图伤重,为啥你不给他上药治疗,这不符合甲字号大牢的规矩。” 穆医官解释道:“是他自己不肯治,说是宁愿痛死,也不要苟延残喘。你一回来,他可真就如愿了。你真是太大的胆子。上面无数人盯着江图,都想从他身上挖出料来。你一来,直接把人结果了,上面肯定会有人追究此事。等仵作一验尸,什么都瞒不过。你就等着挨批吧。不要到最后,因为此事,丢了狱丞的差事,那真是得不偿失。” 穆医官很是无奈,惊讶陈观楼的大胆,又佩服对方的胆量。江图这厮名声都臭大街了,跟阴沟里面的老鼠似的,人人喊打。就这么一个人,陈观楼却坚持收了钱一视同仁的原则,没有折辱,没有苛待,按照收钱办事的原则还跑了几趟腿。 这是一个做事有原则的人,也有底线。 他就知道对方不喜欢凌虐犯人,尤其将人致残的凌虐手段。果不其然,江图那凄惨的模样,定然是触及了对方的心理底线,不顾后果,果断给了毒药把人毒死了。 他连声叹气。 自己要是哪天落了难,也希望落在陈观楼这类做事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手里头,至少还能维持一下身为人的体面。 但是,身为同僚,这真是招灾惹祸的举动。说不定就要牵连到自己头上。 烦躁! 他很是烦躁。 陈观楼却一点都不担心,“是我的,谁都抢不走。谁敢抢,我就砍断他的手。” 第518章 为了善后,斯文扫地 “好,就算你能保住狱丞的差事,那你如何应付上面的调查,如何应付仵作验尸?” 穆医官一脸烦躁,质问对方。 陈观楼亲自泡了一壶茶,用的是从侯府薅羊毛薅来的上等茶叶。 又亲自给穆医官斟茶。涉 “老穆,喝茶。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穆医官板着脸坐下来,心里头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别以为用茶叶就能收买老夫。我先告诉你,江图中毒过世一事,瞒得过所有人,但肯定瞒不过仵作。刑部仵作经验老道,看一眼就知道具体死因。你也别想着收买人,人家是刑部的人,未必肯卖天牢的面子。说不定人家来验尸之前就得了上面的吩咐,要找天牢的茬。” 穆医官的担心很有道理。 江图猛地一死,肯定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岂能轻易放过天牢,放过陈观楼? 关键还在于,陈观楼没回来之前,啥事都没有。他一回来,几个时辰后江图这厮就死了。要说这里头没鬼名堂,你问问上面当官的,他们信不信。 都是千年的狐狸,说什么聊斋。谁不知道谁啊! 陈观楼慢条斯理的斟茶,喝茶,表情一点都不慌。 “江图一心求死,莫非我还能拦着。他今儿不中毒,明儿也能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总之都是一个死字。上面要找我麻烦,尽管来。据我所知,江图的全部家当都被抄了,那帮人吃得嘴里流油,这还不满足,还想利用江图继续构陷政敌。他们真要为难我,大不了我就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吃到嘴里的也都给我吐出来。” “诶诶诶,你可别乱来。” 穆医官急了。 没人将陈观楼说要掀翻桌子的话当笑话听。孙道宁不敢,穆医官也不敢。因为陈观楼真的有本事掀翻桌子。 就算掀不翻,偷偷摸摸搞暗杀肯定没问题。说不定一晚上就能死一大串,京官减半。那场面多可怕啊! 试问,谁敢真的得罪一个敢跟九品武者对打,还没死,顺利逃命的武道强者? 武道强者为啥被人追捧,为啥世家都要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些武道强者。区区四品五品都能奉为上宾。能和九品对打的武者,就问问你得是什么稀少的存在。 物以稀为贵! 只要他愿意,天下都去得。 天下无数的宗门,豪门,大户,都会敞开大门欢迎他,奉为上宾,以客卿身份对待。没有人会将一个准九品武者赶出去。 也没有人会想不开,将一个准九品武者往死里得罪。 准九品,是外界给陈观楼的模糊境界的一个模糊的评定。 他究竟有几品实力,公认不下于八品,或许已经达到八品巅峰。 陈观楼自个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实力有多强,能不能和九品巅峰对打不落下风。反正,晋升《升天录》第五篇之后,整个人升华了,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极其玄妙的境界。 如果世上有仙界,他想,或许他有机会摸到仙界的边边。 这样一个武道强者,说要掀翻桌子,大家都别玩了。这话里面的威慑力,绝对让人胆战心惊。 穆医官一头冷汗的劝解,语气也缓和了,不敢再以之前质问的语气和对方说话。 “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别当真。消消气,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置气。大家身在官场,都吃着公家饭,还是以官场的规矩做事比较好,你说对吧。” 这就是为什么官场没有高阶武者,没有武道强者当官的原因。 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按规矩玩,那这官当得有什么意思。每天操心如何暗算别人够累了,还要防着武道官员暴起杀人,那这官不当也罢。 也因此,武道强者想当官,只能进军营,且大部分都在边关值守。武者想进入文官体系,可以,但是武道品级不能太高。太高,没法子好好玩耍。 陈观楼咧嘴一笑,“老穆,瞧你紧张的样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以后别随便说说,怪吓人的。总而言之,江图暴毙一事,最好的结果就是上面默认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是上面非要调查真相。” “你身为神医,难道没办法制造点假象,蒙混过关。” “我的陈狱吏,陈狱丞啊,你也太看得起我。如果是活人,我还有办法。死人,我能有什么法子。毒药都灌不进去,怎么作假?就算真有办法作假,偏偏普通人还行,不可能骗过经验老道的仵作。” “我就不信,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人,除非价钱不够高。你替我勾兑一下刑部的仵作,试探一番,看看对方要多少价码。” 陈观楼当机立断,决定拿钱开道。他收了江图的好处,自然要做好善后工作。 收钱办事,是他的原则,不能破了原则。即便人已经死了。 个人信誉,靠的就是一件件的小事累积起来。 “我?” 穆医官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懵逼。 “不然呢?难道让我出面?”陈观楼反问一句。 穆医官气糊涂了,陈观楼欺人太甚,“老夫是医官,从未干过勾兑送钱收买人的事。陈观楼,你怎么好意思使唤我?我替你遮掩已经累死累活,你竟然还要差遣老夫干拉皮条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勾兑,是打交道。说什么拉皮条,太难听了。”陈观楼挥挥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将穆医官的愤怒放在眼里。 “不干!”穆医官掷地有声,绝不妥协。维持了一辈子的体面,他丢不起这张脸。 陈观楼:…… “真不干?事成之后,给你五十两酬劳。” “不干!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也不干。” 区区钱财就想收买他,做梦。生前身后名,名声乃是无价。亏陈观楼还是个读书人,简直斯文扫地,脸都不要。 陈观楼:…… 被人鄙视了。 罢了,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 “不干就不干,有的是人干。我去叫钱富贵,他出面肯定没问题。” 只要不让自己出面勾兑,穆医官瞬间变得和颜悦色,“你打算用多少钱?” “刑部的仵作,平日里没少遭人嫌弃吧,捞油水的机会多吗?” “捞油水的机会肯定很多。天下大案要案都在刑部,仵作地位虽然低贱,却是不可缺少的人物。” “言之有理!那就……五百两?” 第519章 图他的身子 “五百两肯定多了。” 钱富贵属管钱的,对于钱财格外敏感。 “区区一个仵作,刑部的仵作也是仵作,哪有脸要五百两勾兑。他敢开这个价钱,我就敢一巴掌呼到对方脸上。给他五十两,都算是给他脸了。” 刑部的仵作这么不值钱? 陈观楼有点半信半疑。 穆医官也是个不懂市场行情的小白,“五十两,会不会太少?” 这两人富贵命,根本不知道五十两在市场上的价值有多大,购买力有多强。 “穆医官可知,下面的县衙,打点一个仵作,需要多少钱?” “多少?” “一两银子足矣,甚至五钱银子都算出手大方。刑部这边地位高出一截,打点刑部的仵作,二三两足矣,五两银子已是出手极为大方。这回,因为有求于人,十倍溢价,给五十两,称的上体面至极。若是有人嫌少,定是给脸不要脸,要么就是不打算跟我们天牢合作,另有想法。” “这这这……这么便宜的吗?”穆医官有点不敢置信,他朝陈观楼望去,指望着对方拿主意。 陈观楼嗯了一声,“这事听富贵的。他比我们懂行。我们下意识以自身代入仵作,以为没五百两办不下此事。纯粹是一叶障目,自以为是,不了解市场行情,纯纯的哄抬物价。我这辈子,最讨厌哄抬物价的人。富贵,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妥。江图的死,必须坐实了伤重不治而亡,我不希望节外生枝。懂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找人联络刑部的仵作。江图是大人物,他死了,刑部肯定会安排经验最老道的仵作来验尸。” “你这思路没有错。但是也不能忽略了第二第三的仵作,万一上面有人脑子一热,不用经验最老道的,偏要用第二老道的,临时打点恐怕来不及操作。”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多多撒网,定准抓鱼。” “就是这个理。” 钱富贵领了差事,告退离去。 穆医官喝了口茶,醒了醒神,“能行?” 陈观楼嘿嘿一笑,这回换他给穆医官上上课。 他说道:“行不行试过才知道。凡事不能光靠嘴巴说,必须得去做,做了才知道哪里有错漏,才知道该如何改进。 为啥都说书生清谈误国,就是因为书生只靠一张嘴巴叽叽喳喳,忽悠不懂事的人,却从未实践过,他自个都拿捏不准自己说的能不能行,会有多少错漏。 真有人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而且还是裹挟成千上万的人,你说说看,一旦出了差错那得是多严重的后果。 书生承担后果吗?不承担。书生叽叽喳喳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事后问他,为啥你说的不对。书生就一句话:小生只管说,又没有叫你们这么做。做错了,管我什么事。你说这个书生讨不讨厌?” “你不如直接指着老夫的名字骂,何必指桑骂槐,多此一举。” 穆医官冷哼一声,特嫌弃。 陈观楼哈哈一笑,“老穆,你瞧你,又犯了书生心胸狭窄的毛病,容不得他人说一句不是。我是在骂你吗,我要是骂你我需要指桑骂槐吗?你啊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若是君子,老夫现在就吞服毒药,了却此生。” “不至于,不至于。我虽然不是君子,至少算个真小人。我跟你掏心置腹,你也犯不着左右看我不顺眼。好歹,我这张脸,可是在青楼姐儿那里验证过的,倒贴,姐儿们倒贴我,就图我这张脸。” “那是单纯图你的脸吗?分明是图你的身子。” “有道理!” 陈观楼乐呵呵的,还是老穆好啊,老穆识货。知道他的身子比脸更受欢迎。 …… 江图这么大一个人物死了,一时间迎来各方人士。 天一亮,隔壁锦衣卫手持公文,率先来到天牢查看。 陈观楼亲自迎接。 锦衣卫长了记性,知道拿着公文来,否则根本见不到江图的尸体。 陈观楼吩咐狱卒,带着锦衣卫前往停尸房。仵作就不必去了。 “天牢只对刑部负责。锦衣卫安排仵作验尸,没这个道理,也没这规矩。你们这么办事,分明是在质疑刑部的权威。可以去查验尸体身份,但是不能验尸。” 他站在屋檐下,双手背在背后,一副公事公办,兄弟单位平起平坐的姿态。不能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区区小吏,就得伏小做低。敢问,谁敢让武道强者伏小做低。 “江图这厮死有余辜。只是,之前都好好的,偏偏这个时候暴毙,着实令人诧异。还请陈狱吏行个方便,就让仵作近看一眼,好歹做到心里有数。”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们锦衣卫心里头有没有数,管我们天牢屁事。两家是兄弟单位,没有宫里头的命令,锦衣卫也不能骑到天牢头上作威作福,对吧。我给你们面子,让你们去看江图的尸体。你们好歹也给我面子,别坏了规矩。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陈狱吏执意不肯让仵作验尸,莫非江图的死有蹊跷?” 陈观楼眯起眼睛瞧了眼说话的人,面孔很生,以前没见过。 他轻笑一声,“我带着仵作上你们锦衣卫验尸,你们锦衣卫不肯,是不是也意味着你们心虚?规矩就是规矩,少扯莫须有的事情。你要是不服,就去宫里头要旨意,或是去刑部要公文。只要刑部下了公文,随便查。十个八个仵作,一起验尸都行,绝不阻拦。” 他的态度强硬又理直气壮,看不出丝毫的心虚。 他自认为没做错,为啥要心虚。凡是感到心虚的人,必然是因为内心深处也认定自己做错了。 “陈狱吏的意思,我们明白了。行吧,就不带仵作。” 领头的锦衣卫制止了身边人的聒噪,遵从天牢的规矩,跟着狱卒前往停尸房。 昨晚之前,天牢的停尸房还是空荡荡的。今儿一早,好家伙,停尸房都满了,重重叠叠,气味之大,令人不敢靠近。 锦衣卫捂着口鼻,都不敢踏进停尸房,“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这还没到夏天,你们天牢最近穷疯了,一口气弄死这么多人。” 第520章 我们是有原则的天牢人 “几位上官见谅。之所以停放了这么多尸首,主要是因为雷狱丞即将卸任不管事,公文交付不及时。刑部那边又忙着办祭台爆炸案,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这点小事。来不及勾划,于是就越积越多。” 狱卒哈着腰,谄媚赔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观楼不怵锦衣卫,不给锦衣卫面子,狱卒们可没这个胆量。还是得陪着小心,小心伺候着。 “名册呢,给我瞧瞧。” 锦衣卫是有经验的,企图检查名册看出端倪。又不是夏天冬天死人高峰期,天牢的停尸房没道理在淡季堆满尸体。 这不合常理。 狱卒双手递上名册。 无论怎么检查,都查不出问题。果断放弃。 “江图的尸体是哪一具?” 停尸房的杂役闻言,指着堆积在一起的尸体中的其中一具,“那就是。” “江大人好歹也是朝臣,就算死了,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他的尸体?太过分了。将他抬出来,本官要亲自验明身份。” 杂役不情不愿的从尸体堆里面抬出江图的尸体。 冷飕飕的! 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是真的冷啊! 这都三月份,春暖花开,怎么还这么冷。想到这里是停尸房,听说江图是伤重不治而亡,定是满腹怨气。 “大人?” “闭嘴!” 锦衣卫头头呵斥住身边人,捂住口鼻上前查验,确定是江图那厮,不会认错。体貌特征都对得上,胎记也对得上。尤其是被烤糊的脸颊,那形状,那字迹,可是特意为江图打造的,别人身上没有。 “伤重不治而亡?”锦衣卫随口询问狱卒。 狱卒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紧接着解释道:“江大人受了刑,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上药都不行,否则就寻死觅活。小的们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为啥陈狱吏没回来之前,他都没事。陈狱吏一回来,他就死了。” “可能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见陈大人最后一面?” “为啥?什么时候姓陈的跟江图那厮成了朋友。两家不是仇敌吗?当初陈观楼可没少杀江府的武者。江图也没少杀陈家人。” “我家陈大人向来都是公事公办,一再强调收钱办事,一视同仁。” 锦衣卫挑眉,冷笑一声,“真是个怪人。天牢还讲究一视同仁,他咋不上天。” 狱卒不敢吭声。 看不出更多的东西,锦衣卫只得无奈离去。 陈观楼依旧站在屋檐下,“诸位,看过了江图的尸体,可有疑问?” “为什么停尸房会有那么多尸首?这不合理。” “最近牢房紧张,多死几个人,正常的。隔壁诏狱,想必停尸房的尸体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嘛。” 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堆尸体这个主意,陈观楼自个想不出来,是卢大头替他想的。卢大头一听说江图死了,当即充当狗头军师,连夜出主意,连夜从殡葬行的朋友那里运来一堆无主尸体。 最近两月,京城乱糟糟的,死了不少人。好多无名尸体,来不及下葬,都堆积在义庄。 卢大头拿着银子要尸体,殡葬业的人立马配合。因为卢大头承诺,事后帮忙出钱埋葬这些无名尸体。 至于名册,那更简单。直接让手底下的书办,连夜做一本新的名册,真真假假,加上作旧的手艺,不去刑部查原始档案,根本不可能看出问题。 天牢真是人才济济啊!三教九流,哪哪都能找到人帮忙。 你说是假的! 拿出证据来啊! 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 到时候两个衙门打官司,翻旧账,哈哈,就跟扯头花似的,永远扯不清。 “听说江图撑着最后一口气,一直等到陈狱吏回来见最后一面。真没想到,你们二人关系如此紧密。” “说笑了!甲字号大牢,任何一个犯官,我都是一视同仁。任何一个濒死的犯官,想要见我一面,说一声就成。我们秉承着收钱办事的宗旨,既然收了钱,一定会让客户满意。难道你们锦衣卫光收钱不办事,那可不行,会遭人骂的。” 陈观楼笑眯眯的看着对方,暗暗讥讽锦衣卫吃相太难看。 锦衣卫:…… 好像不能反驳。 比狠,也不行啊!打不赢! 罢了,只能告辞离去,无功而返。 等锦衣卫一走,卢大头凑上来邀功,“陈哥,要不要换几具新鲜的尸体?丙字号大牢,有几个快不行了,可以提前给他们一个痛快。” “一天之内,又是这么温暖的季节,一口气死好几个,你当刑部的官员都是傻子瞎子吗?别做多余的事情。有那些尸体足矣!” “是是是,还是陈哥有见地。只是,一会刑部的来了,可拦不住啊!” 刑部是主管单位,不能拿对付锦衣卫的那套办法对付刑部。还得老实配合。 陈观楼看了看天色,“等等吧。” 希望钱富贵那边会有好消息。 通常情况下,只有家属才会花钱打点仵作,亦或是执着于查明真相的底层办案人员。指望上官打点仵作,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来得快一点。除非仵作有所顾忌,提前得了命令,否则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不可能不动心。 这又不是什么凶杀案。 这是江图,过街老鼠一般的江图,名声臭大街的江图。 天牢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收了钱好好配合,不过分吧,不影响吧。不违背仵作的良心和道德吧。 等到太阳高挂的时候,刑部的官员姗姗来迟。果然带着仵作,还不止一个。 特么的。 陈观楼很是庆幸,庆幸提前提醒了钱富贵,撒网抓鱼。 钱富贵躲在角落,偷偷冲他点了点头。 陈观楼见状,心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银子送出去了,事情办成了。 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脸上挂着笑,带着一干狱卒热情的迎上去。 “累大人亲自走一趟,是我等工作没做好,认罚认罚!” “责任这一块晚些时候再说。上面听说江图这厮没了,很是恼火。本官奉命查验,带路吧!” “是是是。大人这边走。” 陈观楼亲自带路,领着刑部的人前往停尸房。 第521章 蒙混过关 停尸房已经发生了全新的变化,跟锦衣卫来的时候比起来,那叫一个宽敞明亮,那叫一个整洁有序。 江图的尸体就放在正中央的门板上,盖着一块发黄的白布。 陈观楼不顾环境腌臜,率先走进停尸房,掀开白布,“大人请看,这就是江图的尸体。昨晚死的,这会还新鲜着,味道还没散出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刑部官员顿觉口鼻周围萦绕着一团死气,以及江图的怨气。只需瞧一眼江图那厮的尸首,必然会得出江图是满腹怨气而亡,死的时候肯定不平静。 死无全尸啊! 皮开肉绽! 身为官员,最为重视的外貌也被损毁了。等于是彻底断绝了前程。纵然有一天遇到大赦,也不可能重回朝堂为官。 何为官?首要条件就是五官端正。丑人做不了官,残废做不了官。当然,你要是平江侯那等身份的残废,且有一身行军打仗的本事,在勋贵中拥有一呼百应的威严,自然不在乎身体是否残缺。 刑部官员忍着浑身的不适,硬着头皮走进停尸房,验明身份,查看胎记。江图是重要人物,验明他的死亡同样是重要差事,不可马虎,偷奸耍懒都不行。因为上面随时都会问询此事,他要是说不出一二三,必然会遭到上官的不满,以至于影响前程。 因此,验明身份的过程,显得格外严肃且漫长,格外的认真。对照着档案上的小人画册,一一对应胎记的大小位置,还伸手触摸,确保是真实的,而非作假。 刑部官员显然也清楚天牢的一些把戏勾当,尸体作假的事情门清。若非江图,他绝不可能亲自上手,不嫌晦气。 验明身份后,刑部官员长舒一口气,“身份确定,的确是江图。” 陈观楼凑上前,“大人请到厢房喝茶,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处置。” “无妨!既然来了,就盯完全场。” 刑部官员一个眼神,几个刑部仵作齐齐走进停尸房,开始验尸。 江图是中毒死的,经验老道的医官或是仵作,都能验出来。 陈观楼神情镇定,反倒是缩在角落的钱富贵紧张兮兮,生怕事情出现变故,那几个仵作收钱不办事,出尔反尔。 一旁的肖金等人也都是提心吊胆,略微有点不自在。 陈观楼轻飘飘的瞥了眼,眼神看似平静,却对众狱卒有着不可言喻的震慑力。一时间,略显心虚的狱卒们全都抬头挺胸,格外正气。 陈观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 谁要是露了马脚,事后他定不轻饶。 刑部官员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回头打量了几眼,却没看出任何问题。心中藏着疑问,却不知从何寻找答案。 能在刑部站稳脚跟,坐稳位置的官员,自然有点真本事。刑部官员认定这帮天牢狱卒有古怪,看来江图的死存疑? 于是他询问几个仵作,“可有验明死因?” 三个仵作,埋着头,却是在无声交流。 还是经验最老道的那个仵作开口说道:“启禀大人,尸首四肢断裂多节,没有接骨的痕迹。内腹大出血,内脏多处受损,显然受了极重的伤。这个伤势,因为没有经过治疗,必死无疑。确实是伤重不治而亡。” 刑部官员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没怀疑仵作的话,而是怀疑天牢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竟然连经验老道的仵作都能瞒过。 陈观楼趁机说道:“好叫大人知晓,江图那厮一心求死,死活不肯接受治疗。谁给他用药,他就寻死觅活。狱卒们担心他真的想不开死了,故而不敢给他上药。哎,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铁汉子,硬生生痛死了。” “听闻陈狱吏一销假,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江图?”刑部官员盯着陈观楼,上下打量。既然对方不拿捏武道强者的身份,只守着天牢人的身份,他自然是公事公办,以上官的身份询问事情经过。 “启禀大人,我不仅见了江图,甲字号大牢所有犯人我都巡视了一遍。并没有偏袒任何人。”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据说,你跟江图私下里聊了许久。” “我瞧着江图伤势过重,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就劝他用药。他死活不肯,宁愿痛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一再表示,只想求死,不想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 “生不如死!哼!江图那厮有什么脸面说生不如死。这些年,多少忠贞官员因为他而生不如死,多少人因为他人头落地。他所承受的,尚不及十分之一。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过便宜他,” 陈观楼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大人说的是。想来江图也清楚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如今遭受一切都是报应。所以才会一心求死。人一旦存了死志,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江图的死,果真没有疑问?”刑部官员再次询问几个仵作。 三个仵作齐齐点头,“确实是伤重不治失血过多而亡。” “晦气!” 什么都没查出来,刑部官员拂袖离去。 陈观楼带着狱卒,特别热情的将人送出去。邀请刑部官员去公事房喝茶,被拒绝了,也不恼,反而高兴得很。 目送刑部官员离去,这一关算是过了。 “不会再节外生枝吧!”穆医官站在陈观楼身边,悄声询问。 陈观楼笑道:“名册已经勾划,可以通知江府的人来领取尸体,运回去安葬。” “如此甚好!没想到这一关如此容易就过去了。” “这可不容易。这么短时间,要将各个关节打通,全凭天牢上下同心协力。光靠我一人办不成这事。” “说的也是。” 大功臣钱富贵,陈观楼格外嘉奖,给了对方一笔丰厚的奖赏。 钱富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瞒大人,小的心里头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几个仵作给脸不要脸。” 陈观楼赞许地点点头,“拿人手短。他们既然拿了钱,没道理出尔反尔,除非不想混了。咱们天牢虽说名声不好,身份低贱,但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人。好在,几个仵作都明事理,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甚好!” 第522章 丢了喂狗 本以为江图的死,到此为止。 却不料半途又出幺蛾子。 宫里通知,不许任何人领走江图的尸首。 为啥? 因为建始帝深恨江图,要鞭尸。若非身边人拦着,说不定还要亲自鞭尸。 陈观楼:…… 啊啊啊…… 他最讨厌鞭尸。 那味道,那脏污不堪的画面,惨烈至极的画面,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回。 宫里头的人莫非都是变态,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鞭尸。 江府的管事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自家老爷的尸首领不走就算了,还要被鞭尸。这可怎么办啊! 陈观楼叹了一声,对江府管事说道:“留下一笔钱,给你找个手艺最好的缝尸人,你看如何?” “府里被抄了家,已经拿不出钱来。棺材板都是抄家之前准备的。否则,连棺材板都没有。”管事可怜得很,摊手,两袖情分,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陈观楼大感头痛,“我没问你们江家要清理费就算是客气的,别鬼扯没钱的话。就算抄了家,肯定私藏了一些好东西。你赶紧回去,叫你家能做主的人赶紧决定。 迟了,你们只能自己收尸,全都是碎块,肉都是一片一片的。我可告诉你,宫里的人都是手艺人,鞭尸的手艺,上面要一百零百块碎肉,绝不会少一块也不会多一块。你确定这活你们干得了?” 干不了干不了。 管事露出一脸恐怖如斯的表情。 这活没有缝尸人,谁都干不了。甚至连捡尸块都捡不起。如此一来,江图岂不是死无全尸。下葬没有全尸,听说会怨气不散,后果十分恐怖。 管事小声问了句,“要多少钱?” “不多要你们的钱,准备个十两银子足够了。其中五两银子用来请缝尸人,另外五两是我这边的工时费。别问什么叫做工时费,给钱就行。快去快回,晚了,尸体就不好缝了。” 管事一听,不敢耽误,急匆匆回府请教主子。 打发了江家人,陈观楼叫来狱卒,安排狱卒准备草席。 “必须将停尸房那个院落铺满了,屋里屋外都铺满了。到时候将草席一裹,拿出去丢掉。院落跟屋子只需清扫两边就行。如此避免了味道长期停留。” “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铺了草席,别管多少肉块,多少血肉,院落不受污染,大家心里头也好受些。”肖金拍着马屁。 陈观楼叹了一声,他实在是受不了宫里头这份变态的爱好。叮嘱杂役,眼睛放尖一点,看到宫里的人一来,赶紧将江图的尸体抬到停尸房院子里,千万别留在停尸房。最好将门窗全都紧闭,墙壁上若有必要,也钉一层草席。 “大人,在地面上铺上草席,还说得过去。墙面上也钉上草席,宫里头的人见了,会不会不满。万一刻意刁难,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凡事过犹不及。”陈观楼想了想,放弃在墙壁上钉草席的决定,以免刺激到宫里头的人。 宫里头的人,性格都有些扭曲。 宫里头的人来得很快,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其中有两个熟人,上次来天牢鞭尸也有这两人,属于手艺人,鞭尸的手艺那叫一个溜。 陈观楼只出面招呼了一声,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下面的班头去做,他就不再露面。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场面,太恶心了。 他果断早退,早早下班,去青楼搂着姐儿一起泡澡,将一身的晦气给泡掉。 泡到一半,卢大头那厮闻着味找了过来。 “陈哥,陈哥,你快回去看看吧。” “没空。”陈观楼果断拒绝。他决定这几天都不去天牢,等味散了再说。 卢大头哭丧着一张脸,“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能出什么事?” “宫里的人不让收尸,说是要将江图的尸块丢到野外喂狗。谁敢收尸,就是跟宫里头对着干。” 靠! 鞭尸还不够泄愤,还要喂狗。 太残暴,毫无人性。 陈观楼一直秉持,做人要有人性,不能沦为畜生,不能突破人类的底线。身为人,受了礼义廉耻的教育,就不要做纯粹兽性的事情。杀人不过头点地,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这就太过分了。 他也顾不上姐儿的挽留,穿上衣服,直接走楼顶,回到天牢。 江家人正哭天喊地,苦苦哀求。 领头的公公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掐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没有将江府上下满门抄斩,仅仅只是夷三族,已是格外开恩。尔等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替江贼收尸。咱家告诉尔等,江贼的尸首必须拿去喂狗,谁拦着都没用。” “这是陛下亲口说的吗?”陈观楼突然出现,惊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紧接着,狱卒们就抖了起来,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场上的气氛也随之一变,由一家独大,变为两家对峙。 “原来是陈狱吏。陈狱吏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有空回来?” “陶公公忙活了一天,不急着回宫复命吗?” 彼时,机灵如狱卒黄夜等人,已经搬来一张椅子,陈观楼顺势坐下,摆出双方打擂台的架势。 陶公公眼睛微微一眯,“陈狱吏这是何意?” 陈观楼轻笑一声,“以我看来,宫里头的贵人肯定不会亲自吩咐,说什么尸体喂狗的话。多晦气,多不文雅,有失体面。对吧。我不知公公究竟是得了谁的吩咐,鞭尸就算了,还要喂狗,哎……就算尸体真的喂了狗又能如何?不说大道理,单是一个入土为安,得饶人处且饶人,江家人都快死光了,让江图下葬又能犯得着谁?还请陶公公看在刑部的面子上,看在老天爷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如何?” “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陶公公似笑非笑,嘴含讥笑。 陈观楼当即自嘲道:“我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我的脸面不值钱,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当然,陶公公仗义,肯给我一二分薄面,我定记着这份人情。他日若是有所求,必定回报。” 陶公公把玩着手里的玉石扳指,权衡利弊,其实他已经心动了。让一个武道强者欠下一份人情,这可是好买卖。 他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为了江图这厮,陈狱吏犯得着做到这个地步吗?” “今日就算不是江图,而是张图王图李图,但凡交了钱的犯官,人死了,还要被喂狗,我都会站出来帮忙求个方便。此乃天牢的规矩,收钱办事,一视同仁。还望陶公公体谅一二。” 第523章 我拿两份钱,很过分吗 “行,就给陈狱吏一个面子,今日不必将江图喂狗。” 陶公公也很干脆。 不给天牢狱吏面子,但一定要给武道强者面子。尽管,陈观楼并没有摆武道强者的谱,旁人却不能假装无视。真要那样做,那叫给脸不要脸。 再说了,人家在公事上也算是给足了方便,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还贴心的替执行鞭尸任务的两位手艺人准备了换洗的衣衫。 这份体贴,要领情。 “多谢陶公公!”陈观楼拱拱手,全当感谢。 陶公公缓缓起身,他这是打算离开了,一边说道:“下回出宫,陈狱吏不介意的话,一起喝酒。” “好啊!” “那就说定了。” 陶公公挥挥手,带着手底下的人迅速离去,善后的事情就留给天牢。 他们一走,天牢狱卒个个都松弛下来。 “还得是陈狱吏,宫里头的人也要卖面子。换做我等,就是一群奴才秧子,被那帮没根的阉人随意使唤。” 卢大头率先站出来捧场。 就是后半句特难听,什么叫做奴才秧子?你才奴才秧子,你全家都是。 张狱吏大大方方的冲陈观楼比划了一根大拇指,“连江图那厮,你都肯一视同仁,不让他被喂狗。我服你!你当狱丞,我没意见。” 陈观楼含蓄笑笑,“狱丞一事莫要再提,都是以讹传讹。一切都听上面的指示。” “别谦虚了,狱丞肯定是你的。没有得到风声,大家不会往外传。定是刑部那边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才会传出来。不过,为什么会是代理?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之处就在于,可以随时卸任。” “多此一举。”张狱吏嫌弃。 陈观楼笑了笑,他可是一点都不嫌弃,“还能继续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你是说,你一个人占两个坑位?”张狱吏嫉妒了。 陈观楼摆摆手,“我只是打了个比方,没说我一定会担任狱丞。” 张狱吏完全不听,嫉妒使他面目全非,“竟然能担任两个职务,占两个萝卜坑。岂不是意味着你能拿两分钱。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已经让你赚得盆满钵满。担任狱丞,你还要拿一份钱。太过分了。你到底走的谁的门路,岂能这么干?” 因为嫉妒,张狱吏激动得都忘了官场规则,直白的打听陈观楼的官场门路。 “就算是侯府也不能这么干啊!” 气急败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陈观楼轻咳一声,“你不服气?” “无论是狱吏,还是狱丞,我都服气。可要是两个位置都占了,还要拿两分钱,我凭什么服气?”张狱吏没有遮掩,直白的吐露自己的心声。 “我相信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陈观楼嗯了一声,赞同对方的说法,肯定有不少人心里嘀咕,内心不服气。凭啥一人能占两个位。 天牢的位置,狱卒除外,全都是箩卜坑。说好一个萝卜一个坑,凭啥姓陈的萝卜能占两个坑? “你不忿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占了两个坑,而是因为我拿两分钱,对吧。” “你知道就好!”张狱吏此刻内心太过愤怒,态度自然称不上好。 陈观楼轻笑一声,“可是你的想法,根本不重要,没有人在意。” 张狱吏当场破防,那脸色铁青铁青。 陈观楼继续刺激对方,“我来天牢,就是为了打破规则,重新制定新的规章制度。在我之前,没有像我这般年轻的班头。我来后,就有了。在我之前,甲字号大牢从未有过同时两个狱吏一起管理大牢,然后又是我打破了这个规矩。 如今,我再破一次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后来者只要本事到位,完全可以以我为榜样,效仿我,占据两个坑位。当然,本事不到位,被人拉下去,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也怪不得旁人。” “你不以为耻……” “我为什么要感到耻辱。凭本事得来的,我嘚瑟都还来不及。张狱吏,今日你太过激动,言行举止有些不当之处,我都当做没发生过。你回去冷静冷静,仔细斟酌一番,想一想我上位后的好处,相信你会改变想法。我能让甲字号大牢增加收入,没道理带不动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 “你……” “别忘了,有我在,没有人敢在天牢撒野。比起过去几任狱丞,钱不钱的先不说,至少我比他们都能扛事。” 陈观楼一再打断张狱吏的话,怼到最后,对方已经无话可说。 因为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扛事,没人比他更能扛。 挣钱,他有一整套的方案计划。 天牢其实就是个天然的宝库,只是狱卒们大部分都不识字,眼睛只盯着下三路,脑子里只有钱跟赌,从不去思索如何做长线,如何细水长流,全都是存着捞一票就发财的想法。 当然,狱卒们这么想也不算大错。 铁打的大牢,流水的犯人。 其实办大牢跟开学校差不多。要用办学校的思路,要用商业化的思路,去思考一些事情。当然,大牢毕竟是大牢,不可能全盘商业化。只是稍微借鉴一二,就能做到整体改善。 好歹先将隔壁乙字号大牢跟丙字号大牢的环境改一改。眼看着夏天到了,也到了死亡旺季。改善环境,其实也是为狱卒们的身体着想。 张狱吏鼻孔微张,说不出话来。 陈观楼抬头望天,“我现在没担狱丞之名,却干着狱丞的活,拿的却只有狱吏的钱,你不觉着亏心吗? 今儿陶公公他们给天牢下脸子,若不是我出面,尔等都要受辱。别以为这只是甲字号大牢的事情。乙字号关押的都是跟皇亲国戚勋贵世家有关联的罪人,今儿宫里头随便来个人就能让天牢上下受辱,明儿勋贵世家随便来个管事也能让乙字号上下全体受辱! 你张狱吏腰杆软,敢问你能忍几回?有我替你们出头,就问问,有几个大户管事敢在我本面前撒野?撒野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比家族,京城又有几个家族能比得过陈氏家族?至于外地豪族,再豪,他的根基不在京城。京城这地,提起平江侯的陈,谁不给几分薄面?我靠着这份薄面,替天牢上下所有人遮风挡雨,多拿一分钱很过分吗?” 第524章 要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和事 “不过分,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掐准了时机,跑出来打圆场。 陈观楼跟张狱吏那一通掰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其实,从一开始,陈观楼就是有心说给所有狱卒听,让大家知晓有这么一个事,他为啥能占两个坑,拿两份钱。 就凭他干两份差事,而且都能干好,还能替大家扛事,遮盖风雨。 能者多劳,劳者是不是应该多分配一些财物?否则凭啥多劳?又不是劳模,又不是先天吃苦圣体。 “张狱吏,陈大人干两份差事,拿两分钱,此乃天经地义。你别小肚鸡肠,就知道嫉妒。你得想想这里面的好处才对。 陈大人是自己人,是从狱卒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他懂我们天牢人的苦,而不是像别的狱丞一样,只会捞钱。处理个公文,还要拖延再三,尸体都臭了,人都发霉了,公文还没签押,你希望那样的狱丞来管事吗? 再说了,陈大人也不是揽权的人,乙字号大牢跟我们丙字号大牢,全力配合陈大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算短时间内有所动荡,想必结果肯定是好的。陈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许富贵腆着脸,一副谄媚的样子。 陈观楼还没走马上任,甚至连担任狱丞的公文都没下来,只是一些传言,但许富贵已经及时的调整了自己的姿态,摆正了态度,拿出伏低做小伺候上官那一套身段来面对陈观楼。 尽管陈观楼是小辈,年岁当他儿子绰绰有余,可他一点都没有摆老辈子的身段。 过去,大家同为狱吏的时候,许富贵还有点拿腔拿调,时不时摆摆长辈和前辈的身份,‘指教’陈观楼。 本以为,陈观楼当狱丞,他是最不服气,肯定会跳出来生事,说一些酸言酸语。万万没想到,许富贵不仅没跳出来,反而及时的调整了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反倒是过去一直支持陈观楼的张狱吏,满心不忿,不顾场合,不顾时间,当着全体狱卒的面就开始质问。但凡陈观楼今儿虚一点,应对有不当之处,威严必定受损,还怎么当狱丞管理天牢? 人啊,果然是复杂的动物。 人心多变,人心难测。 不能以过去的眼光,看待今日的人。要具有发展性的眼光,看待一切人和事。 张狱吏突然将矛头对准许富贵,“你舔他?” 许富贵皱眉,很是嫌弃又很不满,“什么叫舔,你会不会说话?我这是沟通,是在给陈大人汇报工作。陈大人,你别跟张狱吏一般见识,他最近输钱输得狠了,看上的娘们又跟小白脸跑了,所以……” “许富贵,闭上你的臭嘴。” 张狱吏出离了愤怒,冲许富贵怒吼道。 陈观楼了然一笑,“原来是生活琐事出了点差错,影响了张狱吏的心情和判断,我都理解。没事,没事!改明儿我请大家喝酒,大家伙都开心点。有钱拿,有饭吃,有娘们伺候,还有什么不满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 “陈大人仗义!” “陈大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我们全体狱卒都支持陈大人!”卢大头带头喊出口号。 “支持陈大人!” “支持陈大人!” 陈观楼笑着,不动声色拍拍卢大头的肩膀。 卢大头心领神会,他一定会替陈哥盯死众狱卒,谁对陈哥不满,谁真心支持陈哥,他都会拿小本子一一记下来。 陈哥‘借’给他那么多钱,他一文钱都没还过,这份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陈观楼:…… 他有说过不还钱吗?说过吗说过吗? 事情暂时解决,就看张狱吏自个能不能想通。 他思索着,是不是该催催孙道宁,赶紧将他的任命文书下发,昭告全体天牢狱卒。免得一个二的跳得欢,还不服他的管。 他问肖金:“江家人呢?” 肖金指了指墙角,“那呢!” “把人叫过来。” 片刻,江府管事被叫到跟前。 陈观楼问对方,“钱带来了吗?” 管事连连点头,拿出荷包,里面不多不少,刚好十两银子。 “把钱给缝尸人,你亲自给吧,说点好听的话。缝尸人看在钱的份上,给江图缝完整点。你帮着捡一捡,别漏了某个部位,以免没有全尸。” 管事愣住了,递上钱,“陈大人不拿钱?” “我要你这点钱干什么。” “工时费?”管事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当上管事。估摸着江家没人了,勉为其难将此人派来跑腿干活。 “工时费是给缝尸人的,懂了吗?缝尸人平时只缝补砍头的尸体,或是在野外被野兽糟蹋过的尸体。像你家主子江图,被人鞭尸,几年都未必能遇上一个。工作量是平时的好几倍。你不给足工时费,人家凭啥给你缝尸,凭啥缝得整整齐齐?去吧,去吧,别耽误了。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捡尸,缝尸。争取今天,最迟明天早上,将尸体运走下葬,别留在天牢。” 管事被狱卒带下去忙活。 陈观楼动了动鼻翼,“还是一股臭味。肖金,找钱富贵支点钱,搞点除臭增香的玩意,将天牢里里外外都熏一熏。这味道,做了那么多防护措施,还是防不了。宫里头的人就是毛病多,干什么不好非要鞭尸。” 肖金满口答应,笑着说道:“大人的防护措施,其实效果很好。宫里那两个鞭尸人都说我们考虑得周到。地面上垫上草席,解决了不少问题。还问为啥不给墙上钉上草席。” “哟,这么好说话?墙壁上钉上了吗?” “钉了!鞭尸结束,将草席一扔,清扫起来又快又方便,省了不少活。给鞭尸人准备的换洗衣衫,人家也是格外满意。就是遗憾没有准备熏香,要是能熏一熏就更好了。” 陈观楼顿时恍然,“原来宫里头的鞭尸人也嫌这行当晦气啊。记住了,下次宫里头再来人,别管干什么,熏香一定要准备妥当。宫里的阉人身上少了个零部件,清洗不干净,身上常年会有味道。熏一熏,大家都满意!” “大人说的是。” 第525章 收房贴钱 江图这事一了,陈观楼就松懈下来。 各项收入一一兑现。 先是江图许诺的马家巷三十七号大院,两进大宅子,闹中取静。就连仆人都给配好了。 他带上印章契书上门,府中老仆一家五口,当场跪地认了他的主子,主动上交账册钥匙。 老仆一家姓包。 老包是总管,不到四十岁,看着像五十。他媳妇管着厨房,带着个黄毛丫头负责洒扫。 两个儿子一个门房,一个会几招假把式,负责看家护院。 “日盼夜盼,可算是盼来了老爷。老爷再不来,府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啥玩意? 包总管将账册往他跟前送了送,小心翼翼地说道:“除了我一家五口每月吃用外,主要开销都在房屋维护上面。” 陈观楼终于舍得翻开账册看一眼。 老包身为总管,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老包媳妇月俸二两,黄毛丫头不算钱,包家两个小子月俸一两。吃穿都是府中包干,每年四季衣衫各一套,老包身为总管每季多一套。吃饭就是普通人家的糙米饭,一旬食一次荤腥。吃饭花费不多,算是小头。 府中各处需维护。 今年开春,翻盖房顶瓦片,花去三两银子,家具木质器物刷桐油用去五两银子,清洗漆器用去五两银子,花园翻新花去…… 一笔笔的开销都列在了账册上。 每一笔开销都不多,多的几两银子,便宜的只需几十文钱。 可是架不住积少成多啊! 零零总总下来,两年时间,花去了三百多两。 三百多两,在京城养一栋两进带花园的大宅子,贵吗? 一点都不贵,甚至称的上实惠。前提是,宅子的主人没住进来。单单只是略作维护,就花费几百两。 老包有没有贪墨? 或许有,但肯定不多。 区区几百两,陈观楼没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是,江图啥玩意,赠送房屋,给他配一家仆人很合理。只是,房屋的维护基金竟然空了,还要他来出钱养人养房子。 江图置办这套宅子的时候,就没想过多留一点闲置资金? “钱的事情我知道了,晚点给你报账。带我参观参观。” 老包得了肯定的答复,内心松了一口气,当即谄媚笑道:“老爷这边请。” 两进宅院带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花了点时间参观了一遍。看得出来,房子维护得不错,家具器物也得保养得当。随手一擦,干干净净,老包媳妇跟黄毛丫头没有偷懒,确实有按时打扫。 这下子,他也就歇了撤换老包一家的念头,暂时留着继续使唤。要是将来发现有不轨之处,再做处理也不迟。 最后回到外书房。 老包媳妇麻利的端来一杯热茶,茶叶不算好,能入口。 他问老包,“之前可有人叮嘱过你?” “启禀老爷。购买我们一家子的人叮嘱了几句,说是拿着契书登门的人,就是这栋宅院主人,叫我们好生伺候。在账上留了点银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可记得那人的模样?” 老包形容了一番,陈观楼思索了一下,肯定不是江图,可能是江府某个管事。 江家随着江图一死,作鸟兽散。 宫里头下了夷三族的旨意,江图的父族母族妻族,全都逃不了,都得人头落地。 不过,江家还剩了一些人,不在三族之内,出了五服的江家人,昔日承蒙江图照拂,富贵一时。如今也随着江图一死,落魄到无法在京城立足,只能灰溜溜的滚出京城,回到乡下。 十几年时光,大梦一场。 当初从乡下来京城,如今又回到乡下。 短短十几年,完成了一个轮回,赔上了几百条性命。 当真惨烈! 接收了宅子,给账上留了两百两银子,他就准备离开。 老包很是诧异,“老爷不住下吗?” “此处为别院,本老爷偶尔来住一住,招待一些亲朋好友。先替本老爷置办一些书籍,衣物。” “若是遇事,小的该去何处寻老爷?” “就去百花楼寻我。” 包总管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老爷常驻青楼,莫非是读书人,以才名勾得青楼姐儿不舍得放手? “不知老爷何处营生?” “老包啊,你身为总管,要有眼力见,懂吗?时间长了,该让你知道的自会让你知道。咱们主仆今儿第一次见面,你问东问西,就跟查户口似的,你觉着合适吗?” “小的该死,请老爷见谅。不瞒老爷,小的也是第一次当管家。以前在一犯官家中干活,一家子都是帮闲打杂,不太懂规矩。还请老爷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一定认真学习,争取当一名合格的管家。” “那你好好学,下次我来验收。你家老二根骨还行,我留下一本拳法,让他好生练习,争取做个合格的看家护卫。你家老大面相忠厚,当个门房勉强合格。有空你带他认认字。改明儿,或许会添一位账房先生。” 包管家这回反应机灵,“府中是该添一位账房先生。虽说没多少账目,但总归有比没有强。如此,小的也就放心了。” 陈观楼笑了笑,拍拍老包的肩膀,“好好当差,保你一家衣食无忧。另外,几处门匾都要换一换。算了,还是下次吧。下次找个有学问的账房先生操持此事。对了,你识字会算账,跟谁学的?” 他也就随口一问。 老包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启禀老爷,小的在上一位东家当差,曾跟当时府中管事学了小两年。原本说是学成后,提拔小的当个小管事。谁想到,还不曾正式出师,上一位东家就出事了。 后来,案子一结,我们全家被发卖。本以为自此一家分别,此生恐怕再难有见面之时。幸遇好心人,买下我们一家,安置在这栋宅院中。如今,小的一家又遇老爷这般好心人,小的一家真是三生有幸,处处得遇贵人。” “你视本老爷为贵人,这栋宅院就交付给你,好生看着。你一家子好好当差,莫要生事,自能平平安安。” “老爷放心,小的一家一定看好宅院,定不让宵小作祟。” 第526章 好一个俊朗芝麻官 离开三十七号院,陈观楼去了酒楼,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一个人潇洒。 收了江图赠送的宅子,江图这一单算是彻底完成。 接下来他得提醒孙道宁,别管是狱丞,还是江图家产的几分之几,赶紧兑现当初的大小饼。 孙道宁当初画饼,他囫囵吞了,完成了交代的任务,就等着姓孙的遵守承诺。 派人给姓孙的提个醒,别忘了他。 姓孙的竟然让人传话,让他再等等。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敢分神。不过,倒是将他的狱丞任命书正式发了下来。 陈狱吏摇身一变,成为了陈狱丞,并兼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 至于那个常年不露面的小范狱吏,没人关心他。 若非老范大人在刑部当差,早就将小范狱吏打发去坐冷板凳。 他曾无数次踏进狱丞公事房,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坐上狱丞座椅,手持官印,身穿九品袍子,好一个俊朗的芝麻官。 从胥吏到九品芝麻官,无数人用尽一生,都难以跨越这道天堑。 官就是官!吏就是吏! 休得乱了官场秩序规矩! 然而,陈观楼年纪轻轻,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跨越了其他胥吏穷尽一生都难以跨越的天堑。 他如今一半为吏,一半为官。 别人会在乎吏员身份低等下贱,若是升了,绝不肯再兼任。 然而,陈观楼毫无这般偏见想法,他只求实际好处。 甲字号大牢狱吏一职,让他吃得嘴角流油,凭啥看不起吏?不能一边吃着肉,一边砸锅。 反正他没少干离经叛道的事情,多一桩也不稀奇。 别人不理解他的想法,他也无需强求。他只求自个自在。 众狱吏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来到公事房,正式面见狱丞大人。这回,甚至连后勤那帮人都来了,算是给足了面子。 其他狱丞上任的时候,后勤那帮家伙面都不露,主打一个你来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 这回算是开了个先河。 陈观楼咧嘴大笑,“好好好!大家都是好兄弟,照着规矩好好当差,大家都有钱拿,有肉吃。” 面对一帮粗坯,他没有学其他狱丞,说一些文绉绉的场面话,也没有在第一天就给下马威,更没有强调他的规矩。而是直白的告诉众人,跟着他干,有钱,有肉,还有娘们。 就问大家服不服? “服!” “陈大人担任狱丞,此乃众望所归。” “谁要是不服,小的锤死他。”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表忠心,又纷纷送上‘见面礼’。 陈观楼一一笑纳,一一勉励。 关于见面礼,他私下里打了招呼,废掉雷狱丞的规矩,就按照老范大人在的时候的老规矩来。此举得到了所有狱吏的一致拥护。 当年,范狱丞乃是正经读书人,讲究一个吃相,捞取银子称的上是细水长流。虽说后来为了跑官,疯狂了一段时间。总体来说,当年老范大人是个合格的,勉强得人心的狱丞。比后面继任的狱丞做得都要好。 小范狱吏蒙老范大人的恩泽,在天牢吃空饷多年,大家都忍着他,从未有人提出将其除名,主要还是大家念着老范大人的情。 少有读书人担任狱丞。 老范大人让天牢众人知道读书人讲究吃相,跟从底层爬起来的粗坯比起来,那叫一个斯文。读书人爱钱,却也讲究体面。 然而,粗坯如雷狱丞这般人,吃相那叫一个难看,完全是钻到钱眼里。眼睛只盯着钱,看不到其他,其贪婪令人咋舌,活该被收拾。 相比较而言,老范大人规矩多了些,讲究了些,难伺候了些,目无下尘看不起狱卒等等,可是人家讲究体面,搜刮钱财讲规矩,单就这一点就盖过了所有缺点。 如今陈观楼恢复老范大人那时候定的陈例,果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得到了众人的拥护。 今儿是他上任的第一天,不安排工作,就求个开心。考虑到众狱卒都要当差,直接让酒楼做了十几桌席面,送到天牢,让狱卒们吃得开心。 不当差的,以及众狱吏,就随他去酒楼潇洒。吃饱喝足,再去青楼耍一趟。 一套下来,他提前付款,没让狱吏们掏腰包。 这可将狱吏们激动坏了。 一个个醉醺醺的,凑到他跟前拍着胸脯表忠心。但凡有个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狱吏似乎也放下了心结,敬了陈观楼三杯酒,算是冰释前嫌。 陈观楼拍着对方的肩膀,“乙字号大牢大有可为。过几天我们坐下来好生琢磨琢磨,看看该如何改进。张狱吏意下如何?” “全凭陈大人吩咐!” 陈观楼笑眯眯,“如此甚好!” 他不管对方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能跟着他的步伐走,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守着天牢的规矩,他便不会去计较。私下里的一些行径,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保留乙字号大牢的自主权。 许富贵这个老油条,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吐,那叫一个顺溜。 “陈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刀山火海不在话下。” “丙字号大牢我是熟悉的,改明儿我们好好聊聊,看看有没有改进的余地。许狱吏,你是前辈,又是长辈,你一定会支持我,对吧。” “陈大人放心,我百分百支持。丙字号大牢那帮兔崽子,正需要陈大人敲打一番,一个个才知道遵守规矩。” “如此就好!对于敲打狱卒,我在甲字号大牢总结了一番心得,改明儿一起讨论。” “陈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保证不打折扣执行。” 接下来,陈观楼又跟自家几个心腹说话。 他对肖金寄予厚望,“我原本属意你来接任甲字号狱吏一职,但是你的资历太浅,别的方面也不算突出。我若是此时卸任狱吏,就怕甲字号大牢不稳。甲字号大牢是天牢财源重地,不能有半点差错。我先兼任着,这段时间你多学学,多立几个功劳。等到时机合适,就让你接任。” 肖金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人厚爱,提拔之恩,没齿难忘。大人但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说的如此严重。天牢这地,我打算好生经营,迟早打上我的烙印。你跟下面的人好生说说,要跟我的步调一致,不可生出二心。谁要是不守规矩乱来,坏了我的大事,我定翻脸不认人。” 第527章 巡视乙字号大牢 昨晚一顿酒,拉近了陈观楼同其他狱吏的关系,同时也让某些人少了些敬畏之心。 于是,一大早,他将众人叫到公事房,美其名曰聊天,了解一下大家的需求。 “陈大人就是讲究。我们的需求你都是知道的。” 陈观楼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未达眼底。 有机灵者,已经看出陈观楼新官上任,今儿估摸着要烧第一把火。谁要是没眼力见撞在枪口上,就等着拉出来做典型。 “过去我在甲字号大牢,一直强调,天牢是一个大家庭,要统一认知,统一目标。大家奔着一个目标努力,钱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环境也会得到改善。今儿招呼大家过来聊聊,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 陈观楼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众狱吏面面相觑,不懂他烧的是什么火,一时间都不敢冒然出头。 陈观楼目光扫过众人的脸,看到了许多内容。 “统一认知的第一步,确定大家都听我的吩咐做事。有谁对我不服气,现在可以提出来,我们一个一个解决。” “陈大人说笑了,没有不服气,大家都很服气。” “是啊!大家都很服气。” 陈观楼特意朝张狱吏扫了眼,见对方没动静,也就没点名。 其实,他没打算在今天大开杀戒。 他做事向来不急不躁,一步一步来。他有的是时间。 “行,既然大家都服气,我就放心了。乙字号大牢,以及丙字号大牢,中午之前,将账本涉交上来。” “大人是要查账?” “想赚钱吗?我不了解你们的账目情况,又如何又针对性的做出改善,帮助大家发财?莫非许狱吏有别的想法?” “没没没,没有。你是狱丞,查账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好长时间不查账,账目有些混乱。” “混乱不怕。我这有账房高手,再混乱的账目也能理顺。诸位也不用过于担心,我只查账,不是追责。前账不管,我只管后账。等账目理顺了,我们再来商讨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规章制度出来。就如同甲字号大牢一般,改一改乙字号跟丙字号的风貌。” “大人果真不管前账?”许富贵瞪大了眼睛,期待着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点点头,“我向来说到做到。我的信誉,以后大家接触多了,就会了解。一口唾沫一颗钉。你们配合我好好当差,出了事我自会替你们兜着。但是,谁要是阳奉阴违,看我年轻就起我辱我,那就别怪我翻脸。” “大人放心,我们肯定配合!” “大人说笑了,谁会不开眼,胆敢欺辱大人。” “行,大家都散了吧。张狱吏,陪我下一趟乙字号大牢。在天牢当差多年,还没正经的瞧一眼。” 张狱吏明显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大人所请,莫不敢从。” 乙字号大牢,陈观楼下过两回,皆是来去匆匆。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了解不多。 今儿选择从乙字号大牢入手,也是想尽快做到心中有数。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乙字号大牢。 陈观楼随意闲聊,“张狱吏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能替你解决的定会替你想办法。最近这里可有关押要紧的人物?” 张狱吏公事公办,不算恭敬,但也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大人关心。要说要紧的人物,驸马爷的族人犯了事,驸马跟公主府都被言官御史给盯上了,案子闹到刑部,刑部没敢偏袒,驸马跟公主担心言官御史闹腾也没敢插手。这不,驸马爷的族人前几天刚下狱。” 陈观楼一听,顿时好奇,“哪个驸马,哪个公主?” “青阳公主的驸马。” “你是说祝家。” “正是承恩伯祝家府上。” “具体犯了什么事,跟我说说。” 反正也是闲扯,聊聊案子正合适。 乙字号大牢的结构跟丙字号大牢差不多,下了大牢,先是一排值房,供狱卒们歇息值守。值房外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又连接着七八个竖排甬道。甬道内就是一间间牢房。 乙字号大牢这边,将牢房分为一区,二区……一共分了七个区,设了七个班头。牢房常年保持在百分之八十左右的住宿率。犯事的人还是挺多的。 大牢外部结构都一样,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内里阴暗潮湿。 乙字号大牢的环境明显比甲字号大牢要差一些,天牢特有的古怪的味道格外浓郁,但是又比丙字号大牢强一些。毕竟甲字号大牢经过整顿,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陈观楼随意说了一句,“要定期消毒清扫,莫要节省杂役那几个钱。想想办法,钱就有了。” “大人说的是。”张狱吏不置可否。 陈观楼也没闲扯此事,慢慢来不着急。受罪的反正是犯人,又不是他。他赚他的钱,拿他那一份。他就是什么都不过问,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他的钱。 张狱吏领着他来到值房,取了名册,介绍犯人的情况,“这个祝如海,可谓是坏事觉。手底下经营着人口买卖,经常安排人下乡,或是买或是骗或是拐带,男孩女孩大姑娘小媳妇很多遭殃的。这段时间,朝廷大肆查抄官员宅邸,祝家的生意越发兴旺。” “这买卖跟案子扯上关系了?” “正是。查抄官员宅邸的时候,查出部分黑户隐户。据交代,这些人都是祝家卖给他们。三法司顺藤摸瓜,又查出更多的隐户黑户,涉及到大量拐带人口,以及好多起未破的命案,灭门案。于是,三法司下令,先将祝家负责这门生意的祝如海抓了起来。刑部接了这桩案子,于是祝如海就被关了进来。” 张狱吏将名册交给陈观楼过目,上面简单记录着犯人罪行。 “还有别的罪名吗?” “至于欺男霸女,强占良田,逼良为娼为盗,这些跟黑户隐户案比起来,不值一提。此人,不知大人是个什么章程?”张狱吏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陈观楼合上名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要是没记错,乙字号大牢的定例银子是一百两?” 第528章 一等犯人 “大人没记错,定例银子的确是一百两。祝如海刚关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交了钱。” 张狱吏如此说道。 陈观楼点点头,“隔壁甲字号大牢是六百两,所有官员,别管官大官小,全都一视同仁。但是乙字号大牢这些犯人,恐怕很难做到一视同仁。” “大人言之有理。这里面的犯人,虽说都能跟勋贵世家王公贵族扯上点关系,但是身份地位大不同。管事跟主子关在一个牢房里的情况,时不时也能见到。” “所以,以祝如海的身份地位,一百两会不会低了些。”陈观楼很随意的说道。 张狱吏眉眼一跳,“大人的意思是?” 陈观楼哈哈一笑,随口说道:“乙字号大牢情况特殊,在待遇上可以一视同仁。但是在金钱上一视同仁的话,就太看不起诸如祝如海一类的犯人,这不合适,也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不如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划分为一二三等,一等诸如祝如海这一类,不妨按照甲字号大牢的标准,将定例银子定为六百两。二等犯人,定例两百两,三等犯人定例八十两,如何?” “大人高见!” 这一刻,张狱吏突然就明白过来,为啥甲字号大牢众狱卒会服气一个年纪比他们都要小的人管理,一天天还乐呵呵的。 就凭陈观楼这一手揽财的本事,他也服气。 “不过小的建议,二等犯人可以再上调部分,三等犯人再稍微下调。” “哦?这是为何?” “这里面关押了不少勋贵世家王公贵族家的下人,这些人其实不算多有钱。时常因为不能按时缴纳定例银子,弄得下面的狱卒火冒三丈,频繁发生苛待犯人的情况。也因此,每到夏天还有冬天,乙字号大牢死的人并不比隔壁丙字号大牢少。既然大人要将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分三等,不如……” “你拿主意。”陈观楼很干脆。 张狱吏一听,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小的认为,二等犯人定在二百六十两较为合适。三等犯人定在六十两比较合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陈观楼很果断,当即点头答应下来,“就依照你的意思办。不过如何防止下面的人故意使坏,将三等犯人划为二等,将二等划为一等,你必须好好想想,设立一个奖惩机制。以免有人钻到钱眼里,把人给逼死了。” “大人言之有理。” 陈观楼又吩咐道,“这件事你好生思索一番,拿出一个正式的章程,顺便将乙字号大牢的规章制度顺势调整,该添的添,该擅的擅。下面狱卒的待遇,具体如何分配,你也要想个合理的分配手段,争取做到大部分人满意。” 张狱吏面色迟疑,有些纠结,“大人不管此事吗?”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是当狱丞,不是当老妈子。我只看你的章程,具体的内容我不干预。出了事情我只找你。你莫要想着推卸责任,将责任推到下面狱卒的头上。在我这,你是乙字号大牢的当家人,乙字号大牢出了事,必定是你当家人没当好家。” 张狱吏当即拍胸脯保证,他一定好好思索,拿出一个让大部分人都能满意的章程出来。 “走,带我去瞧瞧那个祝如海?承恩伯府那边,可有派人来打点?” “来了!”此时此刻,张狱吏的态度跟一开始比起来,明显上了至少七八个台阶,语气中多了一丝恭敬和佩服,还有即将大干一场的兴奋劲。 “伯府那边怎么说?” “伯府派人送来衣物饮食,又送了一点钱。只是吩咐我们好生照看祝如海。祝如海是伯府没出五服的族人,正经算起来,也是嫡支一脉的子孙。” “伯府算个什么东西,轮到他们跑来天牢吩咐。”陈观楼嗤笑一声,格外的嫌弃,又是格外的自信和笃定,“以后对待这些勋贵世家,王公贵族,不必太卑微,公事公办即可。他们要是不服,直接报给我。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嚣张,嚣张到本官的地盘上来了。以后告诉所有来者,天牢这地拿钱办事,一视同仁。有钱都是爷,没钱滚一边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一年到头,遇不到几桩特殊情况。 甲字号大牢跟乙字号大牢,不关穷人。真要遇到穷光蛋,就是另外一套方案。 隔壁丙字号大牢,倒是时常遇到两袖清风,穷得只剩下底裤的所谓‘大侠’! “有了大人这话,小的心里头算是有了主心骨。”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晦暗不明的甬道内。 祝如海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须。 关在牢里面,并不慌乱,反而有些自得其乐。一张棋盘,自个跟自个下棋,左手打右手。 “哟,张狱吏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一起下一盘?” 张狱吏轻咳一声,板着脸,冲对方说道:“祝如海,你看清楚了,这位是我们天牢新上任的陈狱丞陈大人。” “哎呀,如此年轻如此俊朗的狱丞,真是稀罕。”祝如海起身,靠近牢门,打量陈观楼,嘴里发出啧啧声。 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住得可习惯?” “你是……”祝如海指着陈观楼,“你这张脸怪熟悉的,我肯定在别处见过了。啊,我知道了。莫非你就是平江侯那个陈,陈氏一族最强武者,也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叫陈观楼来着。” “放肆,这是我们陈大人。”张狱吏一声呵斥。 陈观楼摆摆手,示意张狱吏不必在意。他就是有些好奇,他在外的名声,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最强武者他能理解,去年吊打江图派出的武者,又跟齐家九品武者打了一架,全身而退。只是,怎么就成了最离经叛道的那个? 他自问还算守规矩,任劳任怨,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信誉像他这般好的天牢人,真找不出第二个。 “我就是陈观楼。” “你当狱丞啦!你怎么甘愿做个狱丞,你可以刑部当差啊!只要你开口,五六品的官不敢说,七品芝麻官对侯府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祝如海明显就是个话痨,自来熟。开口就是聊家常的模样,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就像隔壁邻居一样的人竟然经营着庞大的人口买卖。 第529章 花钱找死 “祝老爷认为我该去刑部当差?”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询问道。 祝如海本想说当然,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看着对方,摇摇头,“对你而言,貌似刑部当差并非上选。虽说我不了解天牢的运行,想必天牢油水应该是极为丰富的。 以你之能,不贪都能发财,但凡贪心一点,果然刑部那地方瞬间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天牢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名声差,身份低贱。 不过,如今你是狱丞,勉勉强强也算是步入了芝麻官的行列,加上你是陈家子。哈哈,果然,你留在天牢是对的。” 祝如海笑呵呵的,一番解读倒是通透。将陈观楼留在天牢不肯挪窝的想法解构得明明白白。 陈观楼笑眯眯的,“听祝老爷一番话,方知祝老爷是个极有智慧的人。以你之能,想必做任何买卖都能发财。为何偏偏干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 “我干的可是合法的买卖。”祝如海听出陈观楼语气中的不满和恶意,立马叫了起来,“我手底下每一笔买卖都有据可查,跟那帮拐子可不一样。我在官府那里有备案,替官府替朝廷买卖人口。 就连宫里头,需要人的时候,也是从我这里采购半大孩子。每一个被贩卖的人,不能说全都自愿,但都经过了他们的家属同意,签了合法的契约。陈大人,你看不起拐子,我能理解。但我这买卖,跟拐子不是一路。你可别冤枉我。” 陈观楼笑了起来,讥讽道:“我竟不知,这买卖还是合法的。” “你合法,你们怎么买丫鬟买婆子?你当侯府的家生子是天生的吗?陈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又何必装傻。” “你的意思是刑部抓你,抓错了?”陈观楼面无表情,祝如海分明就是个江湖打混的老油条,有钱有身份有背景有靠山。这种人最难收拾。 “抓没抓错,我相信刑部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反正等事情查清楚之后,相信一定会还我清白。” “据说你的买卖,还涉及到数起命案,甚至涉及到灭门惨案。” “这些事跟我都没关系。有些人犯了事,为了躲避官府追捕,干脆自卖自身。我下面办事的人,哪里是这些江湖老油条的对手,被人哄骗了也是难免。真是祸从天降,好好的做着买卖,竟然牵涉进大案子。” 祝如海一副倒霉透顶,自己清白无辜完全是被人冤枉的表情,特真实。 “如果你真的是冤枉的,伯府怎么不帮你申诉,不帮你跑动关系。” “陈大人,你也出身大家族,理应了解大家族的人,尤其是像我等没有管身的族人,时常身不由己。跑官容易,就怕被言官御史盯上,坏了伯府的名声,牵连到公主殿下。那我真成了罪人。哎,等等吧,等风头过去。” “这么说,祝老爷为了家族着想,为了公主殿下着想,所以放弃了替自己打算?真没想到,祝老爷如此高风亮节,为家族牺牲如此之大。”陈观楼直接阴阳对方。 祝如海竟然当真了,连连感慨道:“身为伯府族人,享受了伯府的恩泽,自然要有所回报。难道陈大人不回报侯府的照拂?” 陈观楼算是看明白了,祝如海就是个滚刀肉。想想也是,也只有滚刀肉,才干得了那么大的买卖。合法的也是刀口舔血,里面不知道暗藏了多少黑暗血腥。他的生意必然伴随着绑架,囚禁,殴打,人命…… 往深处想,无论多黑暗都不意外。 他没有和祝如海继续聊下去。 离开后,他叮嘱张狱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持续压榨姓祝的,能榨多少钱出来,就看你的本事。我许你不入公账,三分之一留在乙字号大牢。有问题吗?” 他平生最恨人贩子,别管合法还是非法。刑部抓他,肯定是有的放矢。祝如海这家伙,背地里肯定藏着大案子。不仅仅是命案跟灭门案。 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祝如海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凶恶最恶毒的人,千万别被此人的外表给蒙蔽了。 祝如海的恶,是人性沦丧的恶,跟当官的作恶还不一样。 很值得挖一挖。 张狱吏悄声说道:“祝如海毕竟是祝家人,我们不好动用手段。想要讹他的钱,此事还需大人指教一二。” 陈观楼板着脸,“我许你对他动用部分手段,只要没有外伤即可。选可靠之人,管好乙字号大牢众狱卒的嘴巴。真要管不住,走漏了风声,被祝家知道也无妨。只要没有外伤,祝家来追究,我替你兜着。有我顶着前面,没人敢动乙字号大牢任何一人。” “当真?”张狱吏半信半疑。祝家是伯爵,就算没多少权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祝家背后还牵连着公主府。青阳公主跟当今陛下,据说关系还不错。 他想着三分之一的分成,跃跃欲试。又担心事情闹大,牵连到自身。陈观楼的保证,并不能打消他的顾虑。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抽取三分之二的资金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贪,三分之二的资金全落入我自己的荷包?” 张狱吏有种被人拆穿想法的尴尬,头都不敢抬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始终不敢辩解。 陈观楼见状,冷哼一声,“我为何能保你,当然是因为我会拿着这笔钱,走通刑部的门路,将姓祝的钉死。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用尽手段榨出姓祝的钱财了吧。只要将姓祝的钉死,谁会追究他在牢里的遭遇。伯爵府又不是没事干,整天替祝如海出头。” 张狱吏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操办。从犯人手里榨取资金,然后买通办案人员,将案子办成铁案,借此将犯人给弄死。等于是,犯人自个掏钱弄死自己? 只听过拿钱买通门路脱罪的,真没见过拿钱找死的。 他再次问道:“大人,这事真能这么办?能行吗?” “我说行就行。你要是不敢,我就在乙字号大牢悬赏,总有人胆子够大……” “我敢!这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事后大人兑现承诺,保我等平安。” 第530章 你想害我就直说 张狱吏领了差事,干劲十足。 等到中午交账本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交得干脆利落,公账私账全都上交,以表忠心。 其坦荡的态度,令其他人咋舌,暗暗感叹:陈狱丞好手段,只是下了一趟乙字号大牢,就成功收服了张狱吏。张狱吏连私账都交出来,这是完完全全的臣服,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得了啊! 得知这个消息,最慌乱的人莫过于许富贵。 他怒骂张狱吏,“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啊!” 他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扒了张狱吏的皮。没这么玩的,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一转头,看见躲在门外偷看的卢大头,怒从心头起,“卢大头,你不去巡视牢房,站在门外做什么?” “启禀许狱吏,我是来提醒你,该交账本了。要不晚了,耽误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许富贵一肚子火气,全都冲卢大头而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忘了你还在我手底下做事,你还是丙字号大牢的狱卒。别以为你跟陈大人称兄道弟,他就会一直罩着你。迟早有你哭的事情。” 卢大头嘿嘿一笑,“不劳许狱吏操心。你就说交不交账本吧。要不我替你送过去。”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 “我哪边都不站,我只听上官吩咐。今儿早上,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陈大人要你在中午上交账本。隔壁乙字号大牢已经交上去了,连私账都上交。许狱吏,轮到你了,可你不能拖后腿啊。陈大人好歹是从丙字号大牢出去的,我们必须给他撑足场面,不能叫人看笑话。” 许富贵气得想要打死卢大头。 老油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就不该顾忌陈观楼,就该早早的将卢大头赶出丙字号大牢,打发他去坐冷板凳。 现在好了,陈观楼的官是越做越大,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跨越了阶级,从胥吏升迁为狱丞,稳稳地骑在了他的头上。所谓代理,那就是个屁。陈观楼就是正儿八经的狱丞,一句话就能撤掉他的差事,将他打发去坐冷板凳。 卢大头这些年一直没断绝同陈观楼的关系,身段也是软的哦……那叫一个丝滑。 以前的大头哥,如今自封小弟,对着陈观楼谄媚得就跟那帮太监似的。 臭不要脸。 拖字诀今儿主动是用不上的。 因为陈观楼派了狱卒来催促他交账本。 他能怎么办? 只能捏着鼻子,亲自带着账本前往狱丞公事房。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交私账。 他将账本一交,寒暄了几句,就急匆匆赶到食堂找张狱吏。 见到人,许富贵直接往对方面前一坐,冷笑道:“张狱吏,我是真没看出来。你铁骨铮铮张狱吏,竟然也是条狗。之前是谁叫嚣着不服气,一转眼,腰杆比谁都要软。连私账你也交,你是成心想害我,是吗?你想害我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张狱吏喝了一口汤,学着斯文人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轻声说道:“乙字号大牢准备将犯人分为 一二三等。一等犯人直接对照隔壁甲字号大牢,定例银子改为六百两。” “什么?” 许富贵眼珠子乱转,有点怀疑自己幻听。 “你刚说什么?” “二等犯人,我的想法是定例银子定为二百六十两。三等便宜点,六十两。” “都是陈观楼给你出的主意?就因为这个,你就把我也给卖了?” “陈大人承诺,会增加大家的收入。一开始,我跟你一样并不相信。但是经过今日上午的经历,我信了。你说这么简单的一个分级,为什么我们之前想不到?在我们之前,那么多狱吏,怎么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么干?” 许富贵气坏了,心头又羡慕张狱吏,要发财了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给犯人分级,随随便便一个狱吏就能干成吗?信不信,你今天分级,明儿就有人摘了你的帽子,找个由头将你打入牢房。而且,你还没资格关押天牢,只配去下面的牢房坐牢。这事,也就是陈观楼他能做。” “哦,还请许狱吏详细说说,为什么这事只能由陈大人来做。” “你别跟我装糊涂。”许富贵气呼呼的,“陈观楼他有靠山,有背景,而且还是武道强者。天牢这一亩三分地,他说了算。刑部那边,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他的一切手段和规矩。换做我等,哼,就是个屁。” 张狱吏又喝了一口汤,“你既然清楚,为何要来追问我。我臣服于陈大人,就像你说的,他有靠山有背景,还能替我等兜底。有事他顶在前头。” 许富贵冷笑连连,“张狱吏,你果然表里不一。瞧你浓眉大眼,没想到有做狗的潜质。” “难道你不是狗?”张狱吏反问了一句。 许富贵脸色铁青,没办法否认。 天牢上下,人人都是狗。 真是令人心酸。 罢了罢了! 他聊起闲篇,“我有内幕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内幕?”张狱吏怪好奇的,竖起耳朵问道。 许富贵四下张望了一眼,这才悄声说道:“外面都说陈观楼走的是侯府的门路,才能升迁狱丞。但我得到内幕消息,他走的不是侯府的门路。” “不是侯府的门路,还能是谁的门路?” “你猜破头都猜不出来。我告诉你,他走的是刑部某位大老爷的门路。” 张狱吏诧异了一下,“他竟然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难怪他说有办法将姓祝的钉死。” “什么姓祝的?”许富贵追问。 张狱吏摆摆手,“一点小事,不值一提。”此刻,对于收拾祝如海,他又多了一些信心。既然陈观楼已经走通了刑部的门路,那他还怕什么,放手大胆的干吧。只要祝如海没死在乙字号大牢就行。 “陈大人具体走的是哪位大老爷的门路,你清楚吗?”张狱吏追问。 “刑部就几位大老爷,不是尚书就是侍郎。不是侍郎,就是下面的某位大人。” 第531章 打发 有人猜测过,陈观楼走的是孙道宁的门路。但,这事挺玄乎,很多人都不相信。 为啥? 孙道宁是典型的读书人,在众人的印象中,是个清高,略有点死板,还有点顽固的人。显然不是个官场老油子。 这样一个人,能被陈观楼买通? 很多人都表示怀疑。 右侍郎倒是更有可能。 反正都是猜测,随便胡说八道,猜玉皇大帝都没关系。 这种事情,当事人打死都不会站出来承认,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一顿饭的功夫,许富贵原谅了张狱吏。 张狱吏干劲十足,许富贵琢磨了一番,主动来到公事房,东拉西扯,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人,丙字号大牢也盼着大人抽空去巡视两圈,指导我等的差事。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他分明是眼馋隔壁乙字号大牢,想从陈观楼这里取经,也是找个人背锅……背书。总之,就是奔着钱来的。 陈观楼嗯了一声,目光深沉地看着许富贵,“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本官翻了翻丙字号大牢的账本,这两年有点凄凉啊。” “是啊,是啊!丙字号上下人等,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许富贵趁机叫苦,“一群穷哈哈,是真的扣不出钱来。” 大侠有钱吗? 偶尔有钱,有钱就花。花光了就风餐露宿,或是跑到土财主家里打秋风。真正的大户豪族,大侠有眼力见,不会去招惹。因为招惹不起。豪族都养着武道打手,真打起来,谁打谁还不一定。 反正,江湖大侠落网的时候,身上通常没几个铜板。 家属? 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上哪找家属去?十万八千里之外吗? 匪寇? 官兵又不是傻子,抓捕匪寇的时候能不搜身,能不搜山?恨不得将匪寇的底裤扒下来,不可能留着钱财让狱卒有机会敲诈。 江湖败类? 这一类人通常是有钱的,但也是最油滑的。能榨出钱来,但能榨出多少,一是看江湖败类的演技高低,二是看狱卒们的手段高低。 一句话,丙字号大牢关押的犯人,小一半都是穷光蛋。 三个大牢,丙字号大牢最穷酸,但是赌得也是最疯狂。有一种破罐子破摔,吃了今天不管明天的感觉。 当然,许富贵肯定不穷,他只是习惯叫穷。 在官场混,大家一起吃公家饭,切记炫富,就算真的很富裕,富裕了上百年也别炫。吃吃喝喝都是小事情,最怕遭小人记恨,暗中下毒手。 官场杀人从不见血,都是用无影刀。 陈观楼啧啧两声,“许狱吏空守宝山,却不知利用。犯人没钱,让他们拿技术来换嘛。比如武功秘籍,收过来,找人抄录,然后对外贩卖。亦或是跟城里的武馆合作,提供秘籍,学费二一添作五,做成一门长久买卖。” 许富贵愣住,“这,还能这么操作。那些犯人所谓的秘籍,值钱?” “值不值钱,那得看你卖给谁。”陈观楼随口敷衍着,“这事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呢,也替你想想如何具体要如此操作。前提,管好你的人,守着规矩别乱来。做到有信用,守规矩,犯人才会真心实意配合,你们才能拿到真正的秘籍。你回去弄个章程,我先看看你的思路。” 陈观楼不想深聊,几句话的功夫就将许富贵给打发了。 许富贵走出公事房,还有点愣神,这生意真能做?能行? 他半信半疑。 但是一想到陈观楼有点金手之名,或许真的可行。至于具体的章程,他脑子乱糟糟的,哪有什么章程。 压制了张狱吏许富贵这两个最大的刺头,其他狱吏根本不够看。钱是人的胆,也是吃公家饭的人的胆。哪个部门能创收,钱多,声音就更响亮,底气也更足。不创收的冷板凳衙门,能怎么办,只能赔笑。 其他狱吏,都是靠着三个大牢吃饭,张狱吏跟许富贵都妥协了,以行动表示了忠诚。其他狱吏纵然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只能默默收起来。 …… 傍晚,陈观楼提着一壶酒,两斤卤肉,晃晃悠悠来到杜夫子家。 好长时间没来请教学问,还怪想念的。 开门的是杜夫子的大孙子,叫杜越丰。跟他年纪差不了几岁,中等个头,在家乡一直读书。 正经的说,杜家人似乎有点读书的基因,却不多。人人都能读书,却与功名无缘。读书天赋实属下等。 杜夫子的大儿子,大名杜寿赋,至今没能考取秀才功名,是个老童生。当了十几二十年的童生,啧……。也有武脉,却只是区区一品武者,年纪已大,不得寸进。可见,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天赋实在是不怎么样。 杜越丰比他爹更惨,至今连个童生都没考取,武脉也无。 杜夫子好歹还是个秀才。 杜家三代人,典型的一代不如一代,读书基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稀释。恐怕到了杜越丰的下一代,连识字都困难。 不知是否家中女眷脑子过于愚笨,且遗传给了孩子。 传闻,孩子的智商主要遗传于母亲。 替杜夫子默默掬一把同情泪。难怪,杜夫子豁出脸面,也要将儿孙弄到京城来,好歹能混个前程,挣点钱财。 不过,杜夫子不止一个儿子。不知道其他几个儿子文采如何,有没有考取功名。 杜越丰见到陈观楼,怪高兴的,脸上是真诚的笑容,“楼叔来了!我爷爷天天念叨你。楼叔来就来,怎么如此客气。” 听着楼叔这称呼,陈观楼很爽,又有点不适应。自己还是年轻人,就被外人叫叔啦!辈分一下子就拔高了,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跟族中的侄儿侄女们称呼他为叔,感觉是真不一样。侄儿侄女们,那是有血缘关系的,叫他叔,乃是理所当然。 杜越丰乃是外姓人,并无亲缘关系,仅仅是因为杜夫子的缘故。还是个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大小伙。 陈观楼呵呵一笑,“你爷爷在家吧。” “在的,在的。天天盼着你来。楼叔,这边请。” “你家我熟,自个忙去。” “那不行,岂不是失了礼数。爷爷和父亲知道了,该抽我。”杜越丰书没白读,礼数很周到。 第532章 不敢坏了名声 杜夫子还是老样子。 要说差别,就是当着儿孙的面,显得有些严肃。不如以前活泼。 陈观楼调侃他,“杜夫子,何必这般严肃,都不像你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回我不来了。” 杜夫子有点尴尬,“在小辈面前,老夫好歹要维持一下体面。” “是是是,的确要维持体面。”陈观楼笑呵呵的,给他斟酒。 老少二人,不管其他,先喝起来。 不让人陪,杜夫子脸一摆,就将大儿子大孙子给打发了。 陈观楼笑问道:“寿赋兄在族学干得还行吗?” 陈氏族学扩招,增加人手。杜夫子举荐亲儿子,帮杜寿赋在族学谋了一份打杂的差事,一年能有三十两的收入。 “刚来京城那会还不太适应。这段时间好多了,在侯府族学当差,就是要比老家长见识。” 杜夫子说起这个,笑呵呵的,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意。 当初他还准备了一笔银子,准备跑关系,以防有人跟大儿子争抢族学打杂的活。后来,事情顺顺当当,准备的银子没用上,等于是赚了。 大儿子在族学打杂,勤勤恳恳,目前来说,算是得到了侯府那边的认可。只要不出意外,这份差事可以长长久久做下去。 大孙子目前就是跟在长辈身边历练,等时机成熟后,杜夫子再想办法给大孙子找一门差事做。最好能在侯府当差,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靠谁都不如靠侯府来得实在。 老皇帝死了,新皇继位。意味着,针对侯府的力量没了。 新皇帝现在要指望大老爷打仗平贼,不可能像泰兴帝那样玩,一边要用人,一边又打压人,荒唐的举动是一桩接着一桩,竟然派江图挑衅侯府,来了一场‘家族私斗’。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就算新皇帝想这么玩,也没这底气。 泰兴帝在位五十年,手握兵权,皇权碾压相权,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废太子就废太子,谁都阻拦不了。对待一个手握兵权的平江侯,自然也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平江侯敢反吗? 还真没那底气。 新皇就不一样了,刚登基,根基不牢,地位不稳,权柄在新旧交替的时候被朝臣蚕食。目前,明显是相权压制了皇权。 这般情势下,新皇帝唯有拉拢大老爷,许以各种好处。他登基的时候,封赏旨意里面就有侯府的名字,赏了无数奇珍异宝给侯府,还给大老爷封了一个闲散荣誉称号,给世子陈观复也挂了个闲散荣誉称号。 这般情势下,侯府稳了。 未来二十年,只会越发富贵。 杜夫子在京城在侯府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自然能看明白这里面的名堂。因此他要死死抱着侯府的大腿,通过育人的方式,将杜家依附于侯府。纵然只能得二十年的好处,也值了。 普普通通的人家,想求二十年富贵,几代人努力都做不到。而他们杜家,只需抱紧侯府大腿就可以了。这个关系可近可远,可进可退。就算某一天侯府倒了,也牵连不到一个教书先生的头上。 陈观楼自然不知杜夫子心里这般想法。就算知道,也能表示理解。人嘛,都是先顾着自己,再考虑其他。 他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随口说道:“你知道我升官了吧。” “知道知道,族里都传遍了,都说你有本事,一人兼任两职,拿两分钱。来,老夫敬你一杯,恭喜你更上一层楼,发大财。” “哈哈,这话我爱听。” 一老一少喝得起劲,陈观楼又说道:“你家大孙子没差事,要不要去我那里。我身边缺一个书办,他可以试试。” 杜夫子有些迟疑,他在内心斟酌,“多谢你好意,你看得起他,是他的福分。只是,他身无功名,又缺乏历练,没正经办过什么事。 他去你那里,怕是要给你拖后腿,纯粹就是沾你的光,对你没好处。你身边肯定不缺想往上爬且有真本事的人。 思来想去,还是等将来吧。将来越丰这小子要是有出息,你要是不嫌弃他,再去你身边当差,见识一下官场风貌。” 陈观楼了然一笑,他明白杜夫子的顾虑。 杜夫子老学究,对天牢那地始终存有偏见。 再一个,杜越丰还年轻,将来还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不能为了天牢那点收入,坏了名声,断了求学之路。因此,只能拒绝陈观楼的好意。 读书人可不管你有没有苦衷。敢去天牢做事,还想考取功名,做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淹死。考官也会考虑到考生的名声,名声太坏了,还是跟天牢扯上关系,必然会遭到考官的厌弃。 文官就没有谁会公平看待天牢,只会将天来视为污秽下贱肮脏之地,在天牢当差的人自然也是污秽下贱肮脏之人。堂堂读书人,一个即将考取功名的人,沾染上这六个字,别想混了。 求侯府? 侯府又不混文官集团,纵然有办法帮杜越丰公平拿到功名,却没办法帮杜越丰顺利的踏上仕途。仕途一路,得靠他自己去打拼。一个坏了名声,被文官集体排斥的人,是不可能混出头的,说不定连坐冷板凳的机会都没有。 侯府的手再长,也管不到那么宽,又不是亲儿子。 陈观楼点点头,表示理解,“是我考虑不周,越丰还要考取功名,到天牢当差的确不合适。” 杜夫子特别感激陈观楼的体贴和理解,“来来来,老夫再敬你一杯。” 有些话不用说,全在酒杯中。 “我打算找个师爷。”陈观楼也没顾忌,随口说起自己的打算。 杜夫子有些担心,“差事不顺吗?可是有人拆台,给你难堪。” “哈哈,那倒是没有。夫子,你小看我了。天牢的刺头,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我收拾人,跟别人不一样,讲究一个心服口服。至于其他人,还指望着我吃饭,更是不值一提。” 陈观楼语气很是笃定,杜夫子见状放下心来。 “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你这么年轻,资历又浅。天牢随便拎个人出来都比你年长。你这么年轻就担任了天牢主事官,管着好几百号人,肯定有很多人心口不一,对你有意见。现在臣服,只是迫于形势。一旦让他们抓住机会,你千万千万当心,莫要阴沟里翻船。” 第533章 给自己积攒功德 “哪天我真在阴沟里翻船,只怪我能力不济。区区一个天牢都管不好,识人不明,是我活该,我认了。” 陈观楼的态度很洒脱,没有患得患失的焦虑感。在正式上任之前,他就将一切考虑清楚,好的坏的,最坏到什么程度,全都在脑子里思索了好几遍。 所以,他做足了准备。 努力后,但结果依旧不如人意,那就是天意。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不必自怨自艾,患得患失。 杜夫子明显意外于陈观楼的洒脱态度,“别人新上任,都是各种担心,各种拉拢打压。你倒好,有空找老夫喝酒,一副不在意的态度。你是不是巴不得下面的人闹事,你好趁机收拾人?” 陈观楼哈哈一笑,“我可没那么想。我呢,怎么样都行。下面的人安分守己,听我吩咐做事,你好我好大家好,维持和睦表象,这样挺好。要是有人不开眼,总在下面搞小动作,我通常头两次警告,第三次使出雷霆手段。我可以怒目金刚,也可以慈眉善目。反正,究竟是和善还是怒目,全看情势发展。总之,任何情况我都有备案,都能应对。夫子就不必担心我。” “说的也是。你做事经验老道,区区一个天牢,肯定不在话下。老夫也是白担心。”顿了顿,杜夫子又问了句,“你真打算在天牢一直干下去?刑部给你升官你都不要?” 陈观楼吃了一颗花生米,他就知道杜夫子一颗功名利禄心,改不了的。三观不同,两人还能聊在一起,只因为他们之间的分歧并不严重,而且双方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不会为了这点事争得面红耳赤,坏了情分。 他笑道适:“在天牢,说句粗糙的话,我就是土皇帝,言出法随。进了刑部,上面几十个婆婆,我疯了才去。” “话也不是这么说,明面上几十个婆婆,但是真正的主事官也就几个而已。”杜夫子读了一辈子的书,儿子孙子也是读书人,一辈子的坚守,只认可货与帝王家,当个正经官。这辈子都不可能认可天牢那污秽之地,那不是正经读书人该去的地方。 当初范狱丞在天牢当差,对外一直都是一副迫不得已的形象。迫于官场路阻且长,唯有曲线救国,读书人纷纷表示理解。 等到老范大人在狱丞位置上挣够了钱,立马麻溜的走通关系跑路。再多的钱,也别想留下他。他可不想坏了名声。 老范,正经读书人,只不过比其他读书人更懂得变通,能接受身份一时沉沦,只求一个美好前程。 杜夫子显然比老范更正经,会变通,但变通得还不够,底线太高。 陈观楼不在意杜夫子的态度,这个问题讨论过无数次。 “别管一个还是几十个婆婆,总之我不会去受那份气。夫子,你就别操心我了,多操心操心你家大孙子。” 杜夫子不再多言,他只是抱着劝一劝,万一哪天陈观楼开窍了肯听劝,也算是功德无量,将一个迷途羔羊拉回了正途。 “越丰那孩子,被他老子教坏了,只会读死书。先让他跟着历练一番,懂点人情世故,看一看人生百态,对他的文章有帮助。” “你大孙子文章写的不行?” 杜夫子十分嫌弃,说起大孙子的文章,气不打一处来,“哼!除了辞藻华丽外,内容一无是处,全是小孩子不知所谓的想法,没有一点实际用处。这样的文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又怎么能通过科举考试?考官又不是瞎子。”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你教他破题嘛,科举考试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内容。只要破题正确,内容可以慢慢填充。多看看前辈的文章,模仿借鉴仿写,总能有进步。 他以前在乡下,想看到历届解元状元的文章难如登天。如今身在京城,又背靠侯府,拿到这些前辈的文章易如反掌。实在不行,你去找叶公子。叶公子时常跟那帮官宦子弟厮混在一起,找他们要文库文章,肯定很容易。” 杜夫子有些迟疑,“市面上倒是有文库贩卖,只是内容不全,恐怕还有错漏之处。找叶公子帮忙搜罗历代解元状元的文章,能行吗?老夫跟叶公子不熟。而且,叶公子目下无尘,未必肯帮忙。” “哎,我也是灯下黑。你要搜集历代解元状元的文章,其实我比叶公子更合适。行了,这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当差的时候,我去问问那些犯官,过几天就会有结果。” 陈观楼回过神来,才知道出了个馊主意,何必舍近求远找叶公子。甲字号大牢关押着一大批正经科举进士,天下的文章,还能有人比这群犯官加起来更易如反掌获取吗?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找赵明桥,找谢长陵。 谢长陵可是正经的状元公。 就是不知,升官发财的谢小阁臣可否赏脸。年岁最小的政事堂官员,虽然名义上是行走,观摩,貌似没有参议权。实则,谁都知道,建始帝是在培养心腹。要不了几年,谢长陵就会正式出任政事堂阁臣,刷新于照安的记录。 啧啧…… 天牢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悟道场所。 单就这一点,就将隔壁锦衣卫诏狱狠狠压了一头。不知道诏狱那帮变态作何想法。 杜夫子又是一通感谢。 陈观楼让他别客气,过段时间,有一批货还需要杜夫子出面品鉴。 “有货了?”杜夫子一听有货,瞬间兴奋起来。有货就意味着有买卖,有买卖就有收入。祖孙三代在京城吃喝,加上人情世故,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尽管收入不低,也会感到资金上吃力。 关键是,老家那边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 读书很耗费钱财,尤其是全脱产读书。 等于是家里少了个劳动力,多了个花钱如流水的少爷。关键是,还不止一个少爷。好几个孙子都要读书,每年光是文房四宝就是一大笔开销。 一手漂亮的字,是靠长年累月练习才有的。练习就离不开笔墨纸张,这些都不便宜。又不能一直用劣质墨水劣质毛笔劣质纸张书写,那样练不出一手好字。一手好字,必然伴随着大量银钱的投入。 想写出好文章,就要博览群书。没有那么多免费书籍,要么抄写,要么购买。要么牺牲时间要么牺牲银钱。 第534章 你怎么还没出狱 聊着聊着,又说起了侯府的近况。 自建始帝登基后,世子陈观复平安回归侯府,继续在工部当差做侍郎。建始帝某方面也算是继承了泰兴帝的意志,没给陈观复换衙门。 陈观复想去兵部,趁着新旧交替,加上又和三大营有了联系,想动一动位置。却被建始帝给按了回去。 建始帝的理由很好很强大。 “工部被奸臣江图祸害多年,眼下正需一得力能臣整治工部上下,好好清理一番。莫要让江图余孽继续祸害工部。此事非陈爱卿莫属,莫要推辞。” 建始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观复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新皇帝刚登基,就不给面子吧。 身为臣子,要有眼力见。就算心里不服,面子也要给足。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是能臣,是个饭桶,干不好这差事。 最后,陈观复只能选择妥协,继续在工部当差,挂的还是侍郎衔。 建始帝还说,哎呀,原本想将尚书这位置给他的,奈何他还年轻,恐被人非议,吧啦吧啦一通乱说,总之就是为他着想,继续当侍郎,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陈观复:…… 继续捏着鼻子认了。 反正这一趟新旧交替,他也算是达成了目的,将钉子钉进了三大营。不进兵部也没所谓,他私下里谋划,以侯府世子的身份往三大营掺沙子。侯府别的不多,就是兵将多,天下的武将,谁都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受过侯府的恩惠。 过去,泰兴帝活着的时候,各种严防死守,分化瓦解勋贵跟武将,将其拆分。侯府也只能小心翼翼,没敢大动作。如今,建始帝上位,掣肘没了,侯府再也不用顾忌。 因为建始帝的手没那么长,力量还很薄弱,根本做不到像泰兴帝那般,全方位打压勋贵。这就给了勋贵钻空子的机会。 新旧交替,就是文臣武将的一场狂欢。端看胆子够不够大,怕不怕杀头。 怕的话,什么都别做,也别指望升官发财。新旧交替,就是一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豪赌。 最近,侯府也在积极的走动,不是为了跑官,而是趁着局势稳定,要给府中的适婚姑娘们寻摸亲事,也要给少爷们相看合适的姑娘。 之前因为局势动荡,泰兴帝三天两头发癫,谁都把握不住前程未来,有种今儿在天上明儿下地狱的惶恐。以至于府中适婚姑娘爷们的婚事都给耽误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是该将婚事提上来,赶紧定下,莫要耽误了孩子们的花期。 于是乎,刚过完国丧,侯府三天两头举办筵席,京城数得着的豪门大户王公贵族都在被邀请之列。要么就是三天两头外出出席别家的宴请。每次出门,都是带着一长串的姑娘爷们。 相亲相亲,人当然要到场相处看看,做夫妻,就算没感情好歹也要看顺眼。不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两看相厌。结亲不成反成仇,那就不美了。 陈氏一族跟别家养孩子不太一样,或者说家风不一样。 别家要求孩子乖顺听话,不可调皮。 陈家反着来,更喜欢熊孩子,调皮的孩子。所谓皮糙肉厚,耐磋磨。乖顺文静听话的孩子,反而没那么喜欢。 用陈家族老们的话说:男孩子乖顺,出门在外容易遭人欺负。男孩子嘛,就是要调皮一点,只要占着理,没什么好怕的。孩子就是要养的粗糙点,长大后才能耐磋磨。 就连陈家的女孩子,也养的更‘野’一些。倒不是脾气坏,而是做事大大方方,不拘谨不胆小,被人欺负了不要哭哭啼啼,哭解决不了问题,直接打回去,怕个屁。 正因为这样的家风,当年陈小兰才敢拖着拖油瓶未成年弟弟陈观楼嫁到苏家,将弟弟养到能独立生活为止。 换做一般的姑娘,按照传统,已经嫁人了,最多接济一下弟弟,哪敢厚着脸皮带着未成年弟弟住在婆家,还给书读。 当然,也因为这样的家风,自诩书香门第的许多豪族,都看不惯侯府,坚决不和侯府结亲。嫌弃侯府粗鄙,野性难改,一点都不体面。 侯府的姑娘除了家世好,脸长得好,哪哪都能挑出毛病,根本不适合做儿媳妇,规矩太糙。 侯府也不稀罕那些所谓的官宦世家,地方豪族。 京城这么多勋贵世家,王公贵族,要给自家姑娘寻摸一门合适的婚事,虽不容易,却也不是难事。 一大早,侯府侧门敞开,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出。 陈观楼站在路边观望。 果然豪奢! 夫人太太们带着姑娘们出门,十几二十辆马车,伺候的婆子丫鬟,负责安保的护卫跑腿的小厮做事的管事一大串,好生气派。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大街上,车轮碾压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姑娘们叽叽喳喳,欢快不已,偶尔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陈观楼感叹了一句:真好!青春真美好! 这些妹妹们,虽说好多不认识,但他还是希望这些侯府姑娘能得偿所愿。 目送车队离去,他才慢悠悠的前往天牢当差。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公文,他想,他需要一个师爷。他不能将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公文上。 先让钱富贵替自己筛选公文。 钱富贵是个很上进的人。 自从陈观楼提拔他当账房后,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自己花钱请了个夫子,从头开始读书。如今已经进步到,能写公文啦。就是字写得难看,能写,但又不能写。那么难看的字,万万不能出现在公文上。只能帮着处理一些公文,将各种公文分门别类,让书办们按照要求一一处理。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照例巡视牢房。 他还兼任着狱吏的差事,巡视牢房是他的本职工作。 张文赋还关押在牢里。 好基友叶公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探望他。 陈观楼站在牢门前,“你家里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还没将你捞出去。按理说,新皇登基,你父亲机会来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升官发财。莫非,你父亲儿子太多,将你忘了?难道你娘也把你忘了?” 此话诛心! 妥妥的诛心之言。 第535章 真没嘲笑 如果一个人的眼神能杀人,陈观楼浑身上下已经血肉模糊。 张文赋那叫一个恼羞成怒,那叫一个无能狂怒。 “陈狱吏想要奚落我,直说就是。” “你不知道我升官了吗?还是说因为你父母没捞你出去,你都没空关注身边的事?你现在得称呼本官一声陈狱丞。” 陈观楼好心提醒。 张文赋脑子一抽一抽的,满腔怒火,“敢问陈狱丞有何指教。” “就想问问你,有没有门路搜集历代状元解元的文章。你帮了我,我不妨也帮你一回,替你到张家问问情况,看看你爹妈是不是真的把你忘了。” “我父母不可能忘了我。他们只是俗事缠身,分身乏术。” “是是是,你说的全对。看样子你不需要我替你问问你爹妈。行吧,我去找下一个。满牢房的读书人,总有人愿意给本官分忧。” “慢着。”张文赋叫住陈观楼,“我又没说不能帮忙,陈大人何必如此急切。一事不烦二主,搜罗历代文章,找我就找对了。” 陈观楼微微挑眉,暗自一笑,“张公子高义。不求回报替我分忧,难得啊!” 张文赋一下就有点尴尬了,扭捏了一下,才说道:“本公子何曾说过不求回报。按照天牢的规矩,既然是交易,我替陈大人分忧,也请陈大人替我分忧。” “你说!” 陈观楼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刺激对方。年轻人脸皮薄,被人说中难堪的处境,难免冲动。换做官场老油条,别说爹妈不管,就是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唾面自干。 在官场混,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有堪比城墙般厚实的脸皮,根本混不出头。 张文赋咬咬牙,想了想还是解决自身的麻烦最重要,面子什么的暂且用不上。 他轻声说道:“能否帮我给我娘传个话,叫她赶紧捞我出去。新皇登基,万物更新,正是我辈彰显才华,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的时候。我身为朝廷命官,责无旁贷,岂能落后于人。” 陈观楼要笑不笑的看着对方,找人捞出去就捞嘛,不丢人。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关键是,舍我其谁的气势不足,脸皮还是比不上于照安他们厚实,略显心虚。一番铿锵有力的发言,结果虎头蛇尾,惹人发笑。 他努力的忍住笑意,“行行行,我帮你把话带到。不过,要是令堂不肯出力,你小子可不能迁怒。你在天牢这么长时间,就该明白,我们天牢秉承收钱办事的原则,一视同仁,绝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就连江图我们收了钱都能跑腿,你说是吧。” “我娘不可能不会管我。你只管将话带到,告诉我娘,我要出去,尽快。迟了,机会就没了。” “我要的历代文章……” “给你就是。我家里就有现成的文库,历代状元榜眼探花的文章都有。上面还有名师批注。这是私家珍藏,外面根本买不到。也只有我们张家这类官宦世家,才有这样的正品珍藏。但我只能给你抄写本,正本不能给你。正本乃是收藏品,价值连城。” “抄写本也行,我不嫌弃。” 张文赋这会终于动了下脑子,“陈大人要考科举?这类文章,其实你找侯府,他们肯定有渠道搜罗。” “我不考科举,我是帮别人搜罗。” 张文赋语气酸溜溜地猜测,“也不知是谁如此好运气,竟然能得到陈大人的倾力相助。你转告考科举的人,能拿到我张家的珍藏本,如果还考不上功名,那真是榆木脑袋,别读了,还是赶紧找个差事养家糊口吧。” “行,你这番忠告,我会转告给那个考科举的小子。你就找令堂捞你,不找令尊?” “我爹……”张文赋咬了咬牙,“他太忙。新皇登基,千头万绪,就不麻烦他了。这事我娘操办,一样能成。” 陈观楼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好奇问了句,“你是亲生的吧。” “当然!陈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没什么。隔壁高十六都出去了,你还关在牢里,所以本官有点好奇。” 张文赋恼羞成怒,怒声说道:“那是因为燕王殿下没了,高十六才能提前出去。” 燕王殿下不出意外,去世了。 丧事办得悄无声息。 因为挨着国丧,新皇亲自下旨,没有大操大办,不能抢了先帝的风头。 燕王苦啊! 活着的时候被人下毒,皇位被抢。死了,还不能风光大葬。 燕王一系都恨死了建始帝,却又无可奈何。 皇权之下,人人都要低头。 高家是燕王的母族,燕王输了,高家自然也输了。但是,高家安全无虞。死了燕王,却保住了高家的荣华富贵。整体来说,高家算是小输,完全承受得起。 隔壁晋王,嘿嘿,过几年再看,说不定惨得很。 “高十六一个白身都能出去,你可是管身。”成观楼调侃道,他真没讽刺的意思。 然而,张文赋却认定他在讽刺,“陈大人似乎很喜欢看我的笑话?莫非是因为叶兄?叶兄可曾得罪过陈大人。” “误会!都是误会!我跟叶公子无冤无仇,正经的说,都没打过几次交道,何来的得罪。你们这些当官的,就喜欢脑补。行了行了,本官忙得很,就不跟你闲聊。” 陈观楼让钱富贵替他走了一趟张家。 钱富贵主动读书,有了点文气,比起肖金他们几个明显体面些。 跟官宦世家打交道,稍微讲究一下,事情会更顺利些。 钱富贵领了差事,兴冲冲跑去张家,结果败兴归来。 他告诉陈观楼,“没见到张夫人。” “书呢?书拿回来了吗?” “书倒是拿到了,说是手抄本,大人请过目。” 历代文章,分成了上中下册,一共三本。虽是手抄本,字迹工整,名师批注一样不缺。 宝贝啊! 这几本书对读书人来说,千金不换。 陈观楼对于钱富贵这趟差事,勉强满意,“不错,不错,书拿回来就好。张夫人那边什么意思,她不打算捞宝贝儿子啦?张文赋难道不是她亲生的?” 第536章 腾牢房迎财神,是我们的目标 “没听说张文赋是捡来的。” 钱富贵还怪幽默的,顺着陈观楼的话随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既然不是捡来的,为什么不见你,是不打算捞人?” 钱富贵摸摸头,“小的到了张家后,被请到花厅等候。一开始张府的管事说,张夫人正在忙,忙完就过来。小的等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突然又改口说张夫人乏了,今儿没办法见我。只给了书,就把小的打发走了。” “也没派个人出来跟你说清楚情况?不见就不见,男女有别,可以理解。可是,张家到底要不要捞张文赋,总得给个回信吧。”陈观楼很是好奇,张家的态度自去年起,就奇奇怪怪的。 一开始对张文赋那叫一个关心,托关系托到侯府大房,让大房委托陈观楼好生照顾张文赋。 张府的管事也是三天两头往天牢跑,生怕张文赋在牢里吃苦。 后来……大概是去年下半年开始,张家对张文赋就是不管不顾的态度,越发冷漠。好几次有捞人的机会,都没捞人,说是没钱。 明明听说张家的财务危机已经解决。 “小的也很奇怪。就感觉,张家貌似已经放弃了张文赋。” “是何道理?” “小的出了张府后,特意在周边打听了一下,听说好像是张文赋的弟弟中了。” “中了什么?” “大人忘了吗,今年开恩科,天大的机会啊。张文赋的弟弟中了进士,听说已经授官,前途看好。” 陈观楼啊了一声,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等等,张文赋是什么功名?” 他正要翻阅档案,钱富贵张口就说道:“张文赋是举人功名。据说少有才名,但是连续考了几次都没能考中进士,只能放弃。花钱走门路,在衙门寻了个差事。终归不是正经的进士,做不了朝官。” 能上朝开朝会的文官,就没有一个举人,全是进士。非进士想当朝官,先问问你爹是不是宰辅,是不是勋贵。 举人能当官,在地方上当父母官,绝对够资格。范进中举,都能当省教育厅厅长。 但是想当朝官,不好意思,先考个进士。 大乾朝文官潜规则,或者该说明规则,就差写在公文上昭告天下。除了太祖年间,读书人稀缺破例过,后面就再也没有举人上朝的情况。 国朝三百年,形成的规矩,绝非某个人就能打破。甚至连皇帝老儿都没本事打破这项潜规则。或许泰兴帝能办到,但结果必定是人亡政息。 陈观楼略显诧异,“张家有这么缺钱吗?就因为出了个进士儿子,然后就放弃了张文赋。捞张文赋要花很多钱吗?” “小的不知。” “行了,此事我已了解。” 陈观楼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张文赋真相。姓张的,赶紧放弃幻想,直面惨淡的人生。 张文赋傻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九弟考中了进士?” “你怎知是你九弟考中了?” “我家几兄弟,除了老九,其他人连我都不如。” 哦!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陈观楼好心问了句。看样子,以后休想在张文赋身上榨出钱财,还是赶紧滚吧,将牢房腾出来迎接新客。最好来几个土财主。 “我不知道,我我我……”张文赋语无伦次,他这短暂的一生,显然没想过会有失宠,被父母齐齐放弃的一天。一时间脑子乱得就跟浆糊似的,彻底没了思路。只余下茫然,不知所措。 “你家很穷吗?你家几代人,世代为官,按理说肯定有钱。” “我家是不缺钱,可我家人口众多,花钱的地方更多。”张文赋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一天之内,心情大起大落。没当场发疯,显然是在天牢历练出来了。 天牢养人啊! 天牢磨炼人的筋骨,磨炼人的心性。想当初,张文赋刚关进来的时候,吵吵嚷嚷,一点都不矜持。 对比现在,遭遇致命打击,都能做到冷静自持。 进步之大,令人瞠目。 天牢不愧是悟道修行之所在。 想升官吗? 想升华吗? 想体验灵与肉的完美状态吗? 天牢等你来! “你该明白,你的案子,如果你家里人不出面替你打点,很可能你的案卷就要被丢入档案库,十年八年都不会有人想起来。一旦被人遗忘,呵呵,你就准备着坐个十年八年牢房。届时,有幸出去,那时候你都多少岁了?你认为你还有机会起复,继续当官吗? 据我所知,你只是举人,并非进士。到时候你能靠谁?你成亲了吗?有孩子吗?有孩子还好,若是没有孩子,啧啧……我是不敢想象,十年八年后你将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陈观楼用着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为残酷的话语。 张文赋一张脸煞白,像是随时要休克,“我我我……” “你有钱吗?”陈观楼问他。 张文赋苦笑一声,摇头。 他要是有钱,何必指望父母,何必如此苦兮兮。 “你有办法筹到钱吗?” “我不知道。”张文赋现在完全没有信心能筹集到钱。“敢问陈大人,你问这些做什么?” “哎呀,我心善,不忍心见你在天牢发霉。要不这样,你想办法筹点钱,我替你跑关系,将你捞出去。据我所知,你的案子不算严重。加之新皇登基,理应会有赦免。可以尝试争取一个赦免资格。” 陈观楼给对方出着主意。 “陈大人为何想要帮我?”张文赋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好人,他父母都不管他了,一个外人反而替他操心。 为什么? “我说我想赚钱,你信吗?”他当然不会说,真实目的是想腾牢房迎财神,顺便赚一笔。 “那要多少钱,才能捞我出去?”张文赋紧张问道。 陈观楼比划了手指头。 张文赋惊声尖叫,“五千两?” “很贵吗?这里面包含了捞你的钱,以及本官的酬劳。你问问隔壁几个牢房,很贵吗?换他们,用五千两出去,你问他们肯不肯。他们肯定愿意。只不过他们的案子比你要复杂,案子还没被冷却,暂时不用走我的门路。等过个一两年还出不去,到时候他们一个个举着银子求我帮忙,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第537章 家贼难防 “五千两太多了,我没钱。”张文赋可怜巴巴的说道,想要博取同情。 陈观楼不会施舍一丝一毫的同情心,他心坚如铁,不客气地说道:“没钱就去想办法啊。一分钱岂能难倒英雄汉。你要记住,这五千两换你的自由,你的前程。你就说,你的自由前程到底值不值五千两? 你要是认为不值,今天谈话到此为止,你就当我没来过。要是值得,凭你张家的底蕴,就算是去偷去抢,去坑蒙拐骗,亦或是找人借,你肯定能想到办法。” “我想不到办法,我不会坑蒙拐骗。”张文赋此刻就像是个弱智青年,想要让陈观楼替他大包大揽。 陈观楼可不会惯着他,一本正经地开始洗脑忽悠:“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你没做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不要轻易否定自己,不要轻易给自己贴上标签。你这么聪明,能考中举人,脑子肯定没问题。本官相信你。如果需要天牢网开一面,给你行个方便,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交点钱。” “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外出见人借钱,本官可以特许你半天假。前提是,你得有钱。” “多少钱?” “不多,区区五百两。”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张文赋怒极。他算是看出来了,陈观楼分明是钻进了钱眼里,只认钱不认人。 陈观楼的脸色瞬间一垮,不客气地说道:“你以为本官瞧得上区区五百两。你自己算算,甲字号大牢关押了多少犯人,本官随便找个犯人,也不至于才赚区区五百两。 告诉你,这牢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给本官送钱,奈何本官做事太有原则,不要来路不明的钱财。若非看你是叶公子的朋友的份上,侯府那边又叮嘱过本官好生照看你,你以为你是谁,能让我替你出谋划策?” 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让张文赋脸色白了又白。 在天牢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有所长进的。至少学会了能屈能伸。他赶忙道歉,“陈大人误会了,之前是我口不择言,那些话绝非我的本意。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钱的事情,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还请陈大人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好生想想。” “可以。” 陈观楼很干脆,“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告诉狱卒一声,我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不要妄想越狱,一旦越狱,刑部发了海捕文书,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陈大人不要怀疑我的智商,我又不是傻子,更不是汪洋大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狱。” 越狱就等于是断送前程。 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宁愿流放,甚至砍头,也不会越狱。 流放,还有大赦的一天。就算自己等不到,儿孙总能等到,还能参加科举。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砍头,好歹保住了全家老少,儿孙还有盼头。 越狱,不光是自己断了前程,子孙后代统统都不能科举。 孰轻孰重,犯官们心里头有一本账本,算得清。 说起来,还是甲字号大牢好管理,都是读过书的人,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要狱卒守着规矩不乱来,犯官们也会遵守牢里的规矩,不给狱卒添麻烦。 最难管的其实是乙字号大牢,丙字号大牢其次。 丙字号经常发生越狱事故。但是丙字号大牢可以随意折辱打杀,一言不合打了就是,不怕事后有人追究。 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人,一群混不吝,打又打不得,时不时还要受点气。 “我相信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也要相信自己的潜力。你想想,你家里几代人的积攒,底蕴十足,区区五千两,随便变卖一两件古董,估计就有了。哎,父母一碗水端不平,真是苦了你了。” 陈观楼似乎是在替张文赋抱不平。 张文赋双眼发亮,似乎是从中听到了发财的秘诀,脑子开始灵活的转动起来。他的智商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陈观楼看见鱼儿上钩,于是止住了话题,叮嘱了一番,施施然离去。后续只需让人盯着张文赋即可。 钱富贵不明白,一脑子的官司。 “大人让张文赋偷家,有必要吗?” “张家摆明了要放弃张文赋。这就意味着,张文赋成为了累赘,以后从他身上榨取不到丝毫钱财。继续关押下去,纯粹浪费粮食。还是想办法让他赶紧出去,出去祸害张家人去。天牢顺便也能赚一点。” “可是,大人能确保张文赋一定出得去?” “他的案子我看了,也找人问过,时过境迁,老皇帝一死,花点钱就能翻案。这事张家肯定也清楚,可是连这点钱都不肯出,啧……这是有了进士,就忘了举人。亦或是张家的资源全都给了进士儿子,已经没有资源给张文赋。张文赋一旦出狱,必定会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与其家宅不宁,不如让他继续蹲大牢。张家人果然会算计。” 陈观楼啧啧两声。 感叹亲情在利益面前,屁都不是。 张文赋从被全家宠爱的孩子,到弃子,也才短短两年时间而已。物是人非啊! 世间万物没有变,变的只是人心。 张文赋行动很快。 两天时间不仅想通了,还有了行动计划。 陈观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狱卒偷偷带着张文赋出了天牢。 肖金打了包票,“半天时间,人肯定回来。” “我不管过程,只管结果。只要人按时回来,五百两入私账,你们拿五成。” “谢大人!”肖金一脸喜滋滋的,这个月收入还得涨。 “大人不担心张文赋办砸事情?”钱富贵自从读书后,考虑事情更周全了,心思也比以前细腻。 陈观楼挑眉,说道:“办砸了,就是他活该。本官给了他机会,他不中用,那他就要做好将牢底坐穿的准备。” 张文赋出去半天,按时归来。 出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包袱。 跟随的狱卒喜笑颜开,显然事情办成了。 家贼难防,此话不错。 陈观楼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见到古董字画,他叫人将杜夫子请来。 杜夫子原本嫌弃天牢晦气,一听说有货,需要他品鉴,立马放下成见屁颠屁颠来了。 货真! 保值! 价值超过了五千两,初步折算,大约七千两。 第538章 建始帝 陈观楼将张文赋叫到公事房,“你大约也懂一点古玩字画。这些货物我就不拿到古玩店估价,给你一个总价,六千五百两,你认可吗?” 张文赋自小耳濡目染,多少懂一点。拿货的时候,心里头肯定也是估算过的。否则,不会恰好就拿到比五千两多一点的货物。 他点点头,“陈大人做事公道,我认可,没意见。” “你认可就好。五千两用做跑关系,以及本官的报酬。五百两是你今日出门的价钱的。剩下一千两,要如何分配?” “给我,全都给我。等我出狱的时候,就给我。”张文赋现在身无分文,出狱回到家,能到手的钱肯定没多少。他要跑官,要应酬,要重新联络人脉关系,处处花钱。一千两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行!等你出狱的时候,本官亲自替你践行。” “陈大人仗义。将来我若是发达了,定忘不了大人的恩情。” “你不记恨我,就算是报答我。”陈观楼挥挥手,狱卒将人带下去。 张文赋扭着头问,“多久我才能出去?” “十天半月内总有消息。你放心,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绝不会让你失望。” 打发了张文赋,陈观楼招呼杜夫子喝茶。 杜夫子打量着公事房内的摆设。 陈观楼笑问道,“是不是跟想象中不一样?” “是不一样。干净整洁,文书分门别类摆放。” “狱卒不是天生污秽,大部分都是环境使然。天牢这地,我知道你嫌弃,就不带你参观。喝会茶,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些古董你打算怎么处理?”杜夫子好奇询问。 陈观楼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不如卖给侯府。” “世子也有收藏的爱好?” “有没有收藏的爱好不要紧,关键是世家大族都有收藏古董字画的习惯。这玩意保值。” “行,就按你说的办,卖给世子。这回你出面,我这边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杜夫子眼神怀疑。 陈观楼指天发誓,“我是真的忙。我在外面有好几笔债,需要亲自催收。侯府那边,麻烦夫子跑一趟,只要价钱高于七千两就行。” “不赚?” “这一单主要是为了打发滞销品,赚多赚少无所谓。” 张文赋一个大好青年,在陈观楼口中,成了滞销品,要么就是累赘。遭人嫌弃啊! 杜夫子接了差事,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定会办妥。 陈观楼要找孙道宁要账,顺便替张文赋跑一跑关系,赶紧将滞销品赶出天牢。 结果,他还没去刑部找人,孙道宁率先找了过来。 他站在天牢大门口,孙道宁打开一侧的马车窗户,招呼他,“上车!” 他也干脆,什么都没问,果断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 “大人不在刑部坐衙,今儿怎么有空出门?这是顺路还是……” “本官是特意来天牢接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陈观楼很好奇,谁啊,如此郑重其事。 “到了你就知道。” 搞得这般神秘,陈观楼越发好奇。 走出一段时间,他朝外打望了一眼,咦,竟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的路。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点破。 孙道宁一路闭目养神,既不解释,也不闲聊。 故作高深。 马车果然是去昔日忠王府,直接从侧门进了王府。 马车停下,孙道宁蓦地睁开眼,“到了。” 陈观楼率先跳下马车,恭候在一旁。 孙道宁在车夫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说道:“记住,少说少看,什么都别问。” 陈观楼点点头,跟随在对方身后。 有人接应,是个太监。 之前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然而…… 他们被领到了后院,院中站着一人,一回头,竟然是庄太傅。 陈观楼心下诧异,庄太傅没回庄家,而是藏在了昔日忠王府?这是何意? 孙道宁轻咳一声,“陈狱丞,你仔细说说,你当初见到太傅时,是何情况?事无巨细,请一一道来。” 陈观楼有些困惑,他盯着前面的庄太傅,对方明显很木讷,对他们的到来没什么反应。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是在行宫后山的禅院见太傅他老人家……” 他将当初见面情况一一道出,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包括回京路上,经历了什么,在哪些驿站歇脚,路上吃了什么,有谁可以作证,请了大夫开方拿药,都有记录。 太傅一事,他没有任何可隐瞒的,丝毫不心虚。 道出一切后,他问了孙道宁一句,“斗胆问一句,太傅这是怎么了?” 孙道宁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之后,就带着他去了花厅落座,喝茶,等候。 陈观楼:…… 庄太傅一事,搞得如此神秘,有必要吗? 世人皆知,庄太傅是建始帝的左膀右臂。庄太傅的失踪,世人都怀疑是老皇帝干的。 老皇帝经常不干人事。 庄太傅既然回来了,按理,就该回归庄家,好生养病,过几年安生日子。偏偏将人偷偷摸摸养在昔日忠王府,很不寻常。 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莫非…… 难不成…… 总不能…… 庄太傅当年失踪,难道是贼喊捉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老皇帝被冤枉了? 不能吧! 建始帝当年得有多大毛病,才会选择岌岌可危的时候自断臂膀。 不合逻辑。 可是……自古皇权斗争,有几件符合逻辑的?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走动声响,由远及近,且人数众多。大部分落脚很轻,唯有一双脚走得肆意潇洒。 片刻之后,花厅内涌入一群宫内太监宫女。 陈观楼急忙起身,跟在孙道宁身后,迎接建始帝。 “微臣参见陛下。” 他跟着孙道宁,躬身参拜,顺便扫了眼建始帝。 上回见面,是庄太傅下狱那天,那会还身为太子的建始帝不顾劝阻亲自到天牢送太傅下狱,可谓有情有义。 今日再见,依旧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下颌的胡须长了一截,浑身上下皆是志得意满,一改当年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第539章 时日不多 “爱卿免礼。” 建始帝态度温和,伸手,虚虚一扶。孙道宁则是叩谢,然后缓缓直起身。 陈观楼也跟着直起身。 “你就是陈观楼,你的事朕听说了,你很了不起。太傅能平安归来,全靠你用心办事。” “都是微臣该做的。” 陈观楼也不清楚,他一个小小芝麻官,自称微臣到底合不合适。礼部也不提前派个人给他办个礼仪培训速成班,他只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孙道宁的样子有样学样。合不合规矩,管不了啦! 他觑了眼孙道宁,瞧见对方眼角抽搐了两下,又恢复了正常。 看样子,他依葫芦画瓢,貌似不太合适。 尴尬了! 反正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太傅乃是朝廷肱骨,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的长辈亲人。你将太傅平安带回来,朕要赏你。陈观楼,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朕一定满足你。” “微臣只是尽到了本分。能替陛下分忧,微臣就很满足了。微臣什么都不要。” 陈观楼好歹看过正史野史,看过各种小说。肯定不会直白的说自己想要钱,那太粗俗。必须表现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忠臣。 他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建始帝一时间有点为难,思虑了一下,“难为你如此用心办差,替朕分忧。听说你不愿意离开天牢,这样吧,朕赏你金银财宝,赏你如花美眷。” 金银财宝好啊好啊。 如花美眷? 宫里头赏赐的女人能要吗? 当然不能要。 美则美矣,麻烦多多。 “微臣叩谢陛下。微臣愿意要金银财宝,只是暂无娶妻纳妾的想法。” “哦?不愿意娶妻纳妾,可是跟你修炼的功法有关。为何朕听说你时常光顾青楼,是青楼常客。” 孙道宁这个大嘴巴,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陈观楼只能老实回答: “回禀陛下,微臣只是不想被家庭束缚。微臣还想再玩耍几年。” 建始帝先是一愣,似乎不可思议,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陈观楼,你年纪不小了,还如此不安分……罢了罢了,朕理应成人之美。既然不想娶妻纳妾,朕就不勉强你。” “多谢陛下成全,微臣感激不尽。”陈观楼当即说道。 建始帝笑眯眯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你跟陈家其他人,除了模样,性格脾气一点都不像。” “回禀陛下,微臣跟侯府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孙爱卿,这里就交给你了。” “恭送陛下。” 建始帝来得快,去的也快。 陈观楼不自恋,当然不会认为建始帝偷偷摸摸来一趟昔日忠王府,就是为了奖赏他。他还没那么大的脸,更没那么大的面。 等送走了建始帝,确保周围已经没人。 陈观楼猛地回头,“孙大人,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孙道宁嘴巴就跟蚌壳似的。 “孙大人真会说笑,你要糊弄傻子,好歹找个真傻子。我脑子正常,实在是没办法配合你的表演。以及,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 孙道宁轻咳一声,“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先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本官再替你一一道明。” “我再信大人一回。” 两人出了昔日忠王府,一路上愣是一个人都没见到。仿佛之前乌泱泱涌入的人群是一场魔幻梦境。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大街上,陈观楼还有一种亦梦亦幻的错觉。 “孙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见到了太傅,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陈观楼微微挑眉,“太傅胖了点,可是病情似乎更严重了。当初见到太傅的时候,太傅虽说思绪混乱,但并不木讷呆滞。回京的路上,我还和太傅闲聊过家常。” “回京的途中,太傅可有清醒过?” “偶尔一两次清醒过,但时间都很短。” “太傅有说什么吗?” “太傅得知陛下登基,很是欣慰。别的没了。此事真假,你可以询问当初一起回京的小黄门,他们负责贴身照顾太傅,比我更清楚太傅的病情。” “本官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孙道宁斟酌着说道,“陛下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否则陛下也不会赏你。本官问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正如你看到的那样,太傅回京之后,病情急转直下,已经完全认不出人,连陛下都认不出来。 之前太傅其实是在庄家养病,却时常犯病,砸东西,砸人,四处乱跑。有一次差点跑进宫里。太医说,可能庄家的环境不适合太傅养病,于是陛下决定将太傅接到昔日忠王府休养。果然情况有所好转。” 陈观楼微微挑眉。 孙道宁这是特意跟他解释,庄太傅为什么会出现在昔日忠王府的原因。是担心他怀疑吗? “大人说的,小的自然相信。” “太傅时日无多。”孙道宁突然又说了句。 陈观楼略显诧异,“不至于吧。” “太医署的太医联合诊断,不会出错。类似太傅这样的症状,极少有活过三五年。陛下心里难受,就是想多知道一点关于太傅的事情,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安排。” 陈观楼不信!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庄太傅时日无多,应该是真的。但是,建始帝见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多了解太傅的情况。 “大人莫要戏弄我。” “你不信?”孙道宁表现得错愕。 陈观楼笑而不语,他不傻。他虽然猜不出这背后的缘故,但肯定不是孙道宁之前说的原因。 “罢了罢了,你不信本官也不勉强。” “大人,你当初承诺的报酬,至今我还未曾见到一文钱。”陈观楼懒得和对方周旋,他不关心建始帝的目的,真的不关心。他就关心自己的钱,并且直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当官的当皇帝的想要怎么耍,不干他事,他只关心钱。天大的事,也别来沾边。 孙道宁深深看了他一眼,“答应你的报酬,还要再等等。” “等不了了。家里米缸都空了,就等着大人兑现承诺,买米下锅。”陈观楼开始叫穷。 孙道宁嘴角抽抽,“你真是钻到钱眼里了。有一批家具要处理,要不你先拿去。” “我不要家具,我要房产,土地,金银珠宝,或是古玩字画。” “不识货。都是上等的红木家具,值不少钱。” “值不值钱因人而异。大人,莫非想赖账?” 第540章 你要得太多 “你担心本官会赖账?”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极为愤怒。 “大人不会赖账吗?”陈观楼反问一句。拖延这么久,正主江图人都死了,家也抄了,却拖着不给他钱,典型的赖账行径。 “当然不会。陈狱丞,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本官何时哄骗过你?” “大人是没哄骗过,可是大人也没给多少好处啊。” “你现在担任狱丞,这不是好处?”孙道宁怒气冲冲,没想到陈观楼过河拆桥,得了好处竟然不认。 陈观楼很是无语,“我担任狱丞,是因为我完成了你交代的差事,这是我应得的回报,而不是好处。大人,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正常的交易,被你说成对我的施舍,这不合适。这是在玷污交易的公平。” 孙道宁连连摆手,“本官不想跟你掰扯这些细节。” “钱什么时候给?不会全都瓜分完了,答应我的兑现不了了吧。” “没那回事。这样吧,我先划给你一个田庄,外加十顷土地,另外再给你两个铺面。” “这点不够。”陈观楼一口回绝。区区一个田庄两间铺面,就想打发他,做梦。那可是江图的家产,就算只有百分之三,绝不止这么一点点。江图家产以百万计,这点破东西,能值三万两? 更何况,江图的家产,他私下里找人偷偷估算过,三五百万两是有的。就算有所折损,两三百万两也该有。 他今儿要是拿了田庄和铺面,孙道宁就会借口一直拖延下去,拖到死都不认账。辛苦一趟,就得了这么点东西,孙道宁真把他当傻子戏弄啊! 孙道宁脸色一沉,干脆撕破窗户纸,说道:“你要得太多。” “当初谈条件的时候,大人可没嫌我要得多。” “江图家产以百万计,你看似要的少,但体现在账目上,实在是太多了,太过打眼。本官在刑部没办法一手遮天,这么多财物不可能都划拨给你。尤其是你的身份只是天牢狱丞。一旦被人发现,本官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都是大人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当初谈条件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一点。大人,我可不是外面的草民屁民,没那么好打发。你确定要这么敷衍我?” 陈观楼似笑非笑,摆明了态度,要是不兑现当初的承诺,那就别怪他采取非常手段。 任何人都别想贪墨他的钱,纵然是皇帝老儿也不行。 当官的敢贪他的钱,他就杀官。 皇帝贪他的钱,他就杀皇帝。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本官没打算敷衍你。”孙道宁气急败坏。陈观楼这个王八蛋,办事是真的让人放心,交代的事情肯定办得妥妥当当。但是,脾气也是真的臭,死要钱,认钱不认人,一点情面都不讲。动不动就掀桌子威胁人,仗着武力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他揉着眉心,一脸愁苦的模样,“这样吧,再给本官一个月的时间。本官想办法筹措,届时一次性将钱给你。” “半个月。” “一个月!陈观楼,你也是官场人,你应该明白官场上办事要走程序,必须将方方面面考虑清楚,做事要周全才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刑部不是我的一言堂,要将钱合法的拿出来,总需要一点时间。” 陈观楼偷偷翻了个白眼,真欺负他不懂啊。 “二十天。要么就现在给我。相信以大人的财力,区区一点钱财不在话下。”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行,二十天就二十天。你小子,从未有人胆敢如此逼迫本官,你是第一人。” 陈观楼笑嘻嘻的,“下回大人还有见不得光的差事,尽管找我。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保证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本官哪有见不得光的差事,你莫要胡说八道。滚滚滚,本官有要紧事在身,就不送你回天牢。你自个走路回去吧。” 孙道宁翻脸,将陈观楼赶下马车。 陈观楼下了马车,溜达去了茶楼听说书,吃喝玩乐一条龙。晚上就歇在青楼。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去上班。 叫来乙字号张狱吏,询问祝如海的情况。 张狱吏神色有点不自然,陈观楼直接问他,“事情不顺?搞了多少钱?” “两千两。” “什么?这么多天过去,才搞了两千两。你们……那么多手段不管用吗?” “姓祝的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逼急了,就要寻死觅活。下面的人不敢搞出人命来。” “三天饿九顿,他敢不给钱。” “饿了,还断了水。这家伙实在是太能扛,死活不松口。我估摸着,就算是进了刑房,祝如海也能抗住不松口。” 陈观楼很是诧异,感叹道:“要钱不要命,意志力如此顽强,人才啊!难怪他能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本官果然没看错人,这家伙水深得很,深不可测。” 祝如海超人的意志力,扛饿是个人都能,但是能扛住不喝水,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此顽强的意志力,做什么都能成功。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没进官场。 “知不知道祝如海为什么没当官?” 张狱吏愣住,“小的不知。” 陈观楼敲敲桌面,“派人查一查,将他的底细都查出来。” 祝家人难道都看不见祝如海的才华,全都是睁眼瞎?其中必有隐情。 过了两天,陈观楼下了乙字号大牢,再次来到牢门前,看着神情平静,泰然处之的祝如海。 “祝老爷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天牢的生活还习惯吧。” 陈观楼貌似关心地询问道。 “多谢陈狱丞关心,日子还好,熬一熬总能过去的。”祝如海哈哈一笑,眼神貌似是在嘲笑他虚伪。 陈观楼捏捏鼻子,“听闻祝老爷年轻那会颇有才名,有才子之称。没想到祝老爷最后竟然放弃了科举仕途,做了一介商人。” “哪有什么才名,都是被人捧场捧出来的,真才实学是真没有。”祝如海摆摆手,一副往事休要再提的表情,“你也知道,我是伯爵府族人,又有几个小钱,身边围着一群捧臭脚的人。我就算做一首狗屁不通的诗词,这帮家伙也会捧场,说我是大才子。 年轻那会不懂事,把别人的话当真了。后来才醒悟过来,一切都是虚的。我要是有真才实学,不用陈狱丞提醒,早就走上科举仕途。奈何只是半桶水,仕途走不通,只能做一介商人。” 第541章 竟然比本老爷的脸皮还要厚 “祝老爷谦虚了,祝老爷的才学还是有目共睹的。” 陈观楼奉承了一句。 祝如海连连摆手,“陈狱丞莫要奉承我,我现在连书都不看,哪有什么才学。陈狱丞年轻,要是肯吃苦,倒是可以考虑走科举仕途。以侯府的能耐,只要你能考取功名,官职前途不在话下。” 陈观楼低头一笑,话题突然一转,“前两日得闲跑了一趟刑部,帮忙整理了一下陈旧档案。巧了,正好翻阅到十几年前伯爵府遭遇盗窃的案卷。” 一旁的张狱吏听得似懂非懂,不明白为啥突然提起十几年前的盗窃案。 牢房里面的祝如海却变了脸色,很快又恢复正常,抿唇不做声。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继续说下去,“盗窃案金额巨大,据说当年还惊动了宫里。我在案卷上看到了许多名字,巧了,祝老爷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祝如海依旧沉默不语。 陈观楼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我很好奇。祝老爷也知道,年轻人好奇心都很重。于是,我抽空又了解了一下,当年经历过此事,伯爵府的那些下人,全都不在了。要么被打发到偏远地区,要么病死,要么意外……总之,伯爵府已经找不到当年亲历此事的下人。我就琢磨啊,这事越琢磨越有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祝如海面色冷然,厉声问道。 陈观楼没理会对方的态度,“盗窃案发生后不久,大约就三五个月的时间,祝老爷你突然就放弃了学业,按照家族的安排,从事商业。多年后,有了今日的规模成就。” 祝如海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陈观楼,“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祝老爷误会了,你当然没得罪过我。” “那你为什么要翻旧账,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 “你错了!没有人故意针对你。” “一派胡言。” 陈观楼嗤笑一声,“祝老爷,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而且根本不了解天牢的规矩。刻意针对你,你还不够资格。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凡是进了天牢的犯人,不管什么身份,高官显贵也好,王公贵族也好,只要身家丰厚,就要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做出必要的贡献。贡献最好是以金钱的方式表达。 身家越多,贡献越大,我们天牢自然也会提供相应的服务,保证让犯人满意,争取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 祝老爷这么聪明的人,我本以为,狱卒们采取了行动后,你应该有所明悟,好好配合,你损失一点钱财换来牢狱生活的平安舒适,双方各取所需,合作愉快。万万没想到,祝老爷你竟然是个死要钱的。你弄得大家很尴尬啊!” 祝如海气疯了。 他见过脸皮厚的人,却没见过比他脸皮还厚的人。 今儿真是刷新了认知。 年纪轻轻如此无耻,平江侯府那边知道吗? 他厉声怒斥道:“你们分明就是讹诈,美化包装为贡献,陈观楼你要脸吗?你的所作所为,刑部的人知道吗?你就不怕我捅出去。” 陈观楼再次笑了。 笑对方愚蠢,竟然拿身份压他。 他嘲笑道,“祝老爷啊祝老爷,我该怎么说你了。你说我们讹诈你,好吧,就当做是讹诈,那又如何。你以为刑部那边不知道吗?他们一清二楚。 他们巴不得我能多讹诈一点钱财。天牢有钱,他们就有钱。天牢的钱越多,他们的钱就越多。至于怕不怕你捅出去,这事得分两个时间点来说。 在我之前的那些狱丞,他们顾虑多,对待你们这些有背景的人的确要小心伺候,不敢随意要求贡献金银。就怕你们一不高兴,出去后找茬。 而今,我担任狱丞,天牢乙字号大牢的规矩是时候改一改了。我的态度就是一视同仁,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人都知道贡献钱财,为天牢的发展壮大出一把力。凭什么你们这群人一分钱都不掏?还想作威作福。” “讹诈就是讹诈!” “就是讹诈你,你又能如何。”陈观楼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冷漠,“祝老爷,你似乎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处境。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以天牢狱丞的身份跟你说话。你若是识趣,就好好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别吝啬,大家面上都好看。收了钱,自然会给你提供相应的服务。 如果你坚持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就是在逼我,逼我以武者的身份跟你对话。你确定要这么做?你确定要逼我以武者的身份对待你?我怕你承受不起。” 祝如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陈观楼,你口口声声说天牢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然而,我没有事情找你们天牢。” “没事可以找事啊!祝老爷为何如此迂腐。你要喝酒要吃菜要看书要文房四宝要人伺候……样样都是事。只要有事,就得收钱,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无耻!” “多谢祝老爷夸奖。”陈观楼笑眯眯的,“祝老爷想通了吗,是决定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还是要换一种方式交流?” 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别给脸不要脸!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儿没点破当年的盗窃案,已经算是给了祝家面子。祝如海识趣,就老实给钱买平安。不识趣,别怪他将祝家拉下水。 “陈观楼,外面的人知道你公然索贿吗?” “哈哈哈……”陈观楼大笑出声,“祝老爷弄错了几件事,第一,天牢不是衙门,这里都是低贱的狱卒,何来索贿?你看隔壁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们承认吗? 第二,天牢打钱乃是默认的规矩,就算某天你捅破了此事,上面也不会过问。反而你这个捅破官场规则的人,会遭到集体封杀。第三,既然没有索贿,一切就只能是收钱办事,公平交易。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你猜宫里是支持天牢,还是支持你祝老爷? 宫里能不知道户部没钱,刑部缺钱?天牢找犯人打钱,大头都给了刑部,替刑部分忧,替朝廷分忧,替陛下分忧,何错之有? 你公开此事,就是在打刑部的脸,打朝廷的脸,以及打陛下的脸。你祝如海有几条命够砍的?承恩伯府又有多少底蕴,能吃得住陛下的怒火,朝廷的集体打压?” 第542章 给脸不要脸 祝如海显然不服气被年纪轻轻的陈观楼拿捏。 向来都是他拿捏别人,何曾被人拿捏过。 他自视甚高,从始至终,都没有将陈观楼放在眼里。如今,被陈观楼拿捏压制嘲笑,别提多难受。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模样,讥讽道:“以前那些狱丞会顾忌你的身份,怕你们承恩伯府,怕公主府。如今我当狱丞,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我的地盘搞特殊,享受超额待遇还不给钱,做梦!祝老爷,我今儿客客气气跟你讲道理,你最好配合。过了今日,你如果依旧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顾念勋贵之间的情谊。就算官司打到侯府,我要收拾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陈观楼,你别太过分了。你身为陈氏族人,身为武者,身为刑部一员,你吃相未免太难看。” 祝如海妄图提醒陈观楼,注意身份,莫要丢陈家的脸,莫要丢侯府的脸。传出去,大家脸上不好看。惊动了侯府,哼哼,到时候看谁倒霉。 陈观楼自然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在乎吗?祝老爷对我的了解似乎有限,我不介意提醒你,当年我刚进天牢的时候,身份只是一个低贱的狱卒。一步一步,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坐上狱丞的位置。你猜我会在乎你所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祝如海语塞。 他万万没想到,陈观楼是个滚刀肉,跟他一样,软硬不吃。他这是遇上了对手。 陈观楼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的反应,“来之前,我是真没想到祝老爷是个贪财鬼,要钱不要命的货色。来之后,我算是开眼界了。” “陈观楼,我就不信你有胆子弄死我。” “我的确不能弄死你。毕竟你身份摆在这里,要是死在天牢,太过麻烦。但是,身为武者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祝老爷确定想要体验一下?” 陈观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一直摆正自己的身份,在天牢,就是狱丞,狱吏,从不摆武者的谱。甚至会刻意淡化武者的身份,让人忽略。 祝如海不信邪非要逼他的话,他真不介意施展一番。 越看祝如海,越发认识到此人的危害。 祝如海皱眉思量。 如今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观楼摆明了不给面子,不顾忌他的身份背景,只要钱。说他死要钱,姓陈的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咬咬牙,试探问道:“你到底想要多少钱?我的买卖看似做得很大,实则赚的大部分钱都孝敬了伯爵府。没有伯爵府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陈观楼笑了。 祝如海肯服软,好啊!此事大好! 说明他的威胁起作用了。 祝如海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他武者的身份,怕生不如死。人有软肋,才方便拿捏。 “天牢家大业大,花钱吃饭的人也多。这些天,乙字号大牢的兄弟没们在你身上没少花精力和时间。这样吧,你先拿两万两。” “你怎么不去抢。”祝如海瞬间就跳了起来,他气疯了。他完全没想到,陈观楼胃口竟然如此大,开口就是两万两。抢钱都没这他这么快。 “祝老爷说笑了,我要是改行抢劫,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讲条件。早就一刀结果了你。” 陈观楼笑眯眯的,却说着最血腥的话。说他没威胁人吧,话里话外都是杀人放火那一套。说他威胁人吧,他还怪客气的,不藏着掖着,掏心窝子似的,说的全是大实话。 “没有钱!”祝如海干脆破罐子破摔,摆烂。 陈观楼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是说没有两万两。” “那你有多少?先说清楚,我们是根据钱的多寡提供相应的服务。” “最多五千两。”祝如海咬咬牙,一副亏大了,出血了,血亏到只剩下底裤的模样。肉痛啊!瞧他捂着胸口的模样,啧,不愧是死要钱的货。 “你是将天牢的兄弟当陈叫花子打发吗?”陈观楼很不满,“祝如海,是不是本官给你脸了,让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来人,将他带到刑房,请老张头亲自操刀。” “大人,使不得啊!”终于轮到张狱吏开始表演,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祝老爷好歹是祝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大人开恩。” “开恩?他也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都愣着做什么,把他丢到刑房,至少三日。熬过去算他命大,熬不过去是他命该如此。” 狱卒听令,当即就打开了牢门,把祝如海当死狗一样往外拖。 “陈观楼,你别乱来啊!”祝如海终于慌了,“我要是死在天牢,后果你承担不起。” 陈观楼居高临下,像是看一条死狗似的看着对方,“你死在天牢,的确会有些麻烦。不过,比起你的不识趣,这点麻烦本官不在意。大不了就是损失点钱财。你让本官很不爽,就算是贴钱,本官也要让你尝遍天牢一百零八般刑法。祝老爷,接下来三天,你好好享受吧。” 狱卒粗暴地拖着祝如海往甬道深处走。 祝如海慌乱大喊,“陈观楼你不能这么做。勋贵之间同气连枝,你身为陈家族人,你不能这么对我。陈观楼,我给钱,我答应给钱,放了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陈观楼摆摆手,狱卒停下脚步。 陈观楼上前几步,看着如同丧家之犬的祝如海,“你说给钱,给多少?” “一万两!” 陈观楼当即冷哼一声,狱卒机灵,拖着人继续往甬道深处走去。 祝如海立马慌乱嚷道:“一万五,一万五……” 可是狱卒的脚步没有停下,眼看着就要拐进最深处的一条甬道,仿佛有魔鬼在里面等着。 祝如海下意识吞咽口水,望着越来越遥远的陈观楼,见对方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突然就意识到,陈观楼真的敢弄死他,发自内心的想要弄死他。 为什么? 他自问没得罪过对方,为什么想要他死? “两万两!我答应了,两万两。” “不够!”陈观楼冷漠道,“现在不是这个价钱。” “你要多少?” “三万!” “你你你……” “你要是嫌少,那就四万。” “不不不,三万就三万。” 狱卒终于停下脚步。 祝如海如释重负! 第543章 要坚强,不要怂! 狱卒没有拖着祝如海回牢房,而是等着陈观楼的吩咐。 祝如海顿时急了。 “陈狱丞,你可要信守承诺。” 陈观楼突然露齿一笑,“祝老爷说的对,我当然会遵守承诺。”眼神一瞥,狱卒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于是拖着祝如海回了牢房。 回到熟悉的牢房,祝如海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往日被他嫌弃得不要不要的牢房,如今竟然成了他的保护所,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世事无常! 祝如海歇足了气,又恢复了一点底气。 他咬咬牙,控制住脾气,“陈狱丞对待其他犯人,也是这般软硬兼施吗?” “其他犯人,可没有祝老爷这般强硬的态度,也没有祝老爷这般坚定的意志力。别说三天饿九顿,两天饿六顿其他犯人就已经妥协,乖乖配合遵守天牢的规矩。祝老爷你看你,闹了这么多天,结果还不是要配合,你说你何必。” 陈观楼一番阴阳发言,气得祝如海差点没绷住脸色。 他嚣张了几十年,万万没想到,人到中年,竟然栽在一个年轻后生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对方,“都说勋贵之间同气连枝……” “我又不是勋贵。”陈观楼嘲讽道,“我只是出了五服的族人。哪天侯府一声令下要分宗,我连族人的身份都会失去。” 祝如海气得胡子飞舞,陈观楼在他眼里,俨然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陈狱丞,你要这么多钱,就不担心有命挣没命花?” “你在威胁我吗?”陈观楼笑着问道。 祝如海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他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兴奋,一种哎呀终于有人有胆子威胁我,快来快来让我没命花的那种兴奋劲。 他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陈观楼。对方却冲他笑得越发灿烂。 “祝老爷,你是在威胁我吗?” 陈观楼真的很兴奋。 威胁多来一点,他最近手痒,又找不到合适的人练手。祝如海背靠伯爵府,财力雄厚,请来的打手应该很强吧。要是能请到八九品的武者做打手,打起来才过瘾。 “我没有!”祝如海矢口否认。 “可我认为你是在威胁我。你要是不采取具体的行动,我就要采取行动。” “陈观楼,你不要这么癫。”祝如海怒斥道,“没人威胁你,我也不会采取行动。” 陈观楼很不高兴,脸色阴沉沉的。 祝如海深吸一口气,“以后我会好好配合天牢的规矩,该给的钱一文都不会少。也请陈狱丞遵守规矩,莫要发癫。” 陈观楼呵呵一笑,很是失望。 他多希望祝如海能坚强一点,不要被天牢的黑暗面威胁,坚持到底啊,像勇士一样。奈何,这世上总归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多一些。 没意思。 陈观楼冷哼一声,“行!只要你好生配合天牢的规矩,天牢自然不会亏待你,该提供的服务一样都不会少。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对祝如海失去了兴趣。 张狱吏却异常兴奋。 一路上都在拍马屁,“任他姓祝的嚣张,在大人面前,还不是乖乖就范。说三万两,少一文钱都不行。小的无能,忙活多日才拿了两千两。大人一出手,嚣张如祝如海也要低头服软。难怪大人能当狱丞,小的只配一辈子当个狱吏。” 狱卒们也是喜笑颜开。 有了这三万两,这个月的奖金翻倍。大家都赢麻了。 陈观楼却兴致缺缺,只吩咐道:“你亲自去祝家。从今以后,好吃好喝的伺候好姓祝的。” “伯爵府那边得知天牢去拿钱,会不会报复啊?”张狱吏才高兴了一会,又担心起来。 陈观楼扫了他一眼,“想赚大钱,就要冒风险。又想没风险,又想赚钱,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再说了,就算伯爵府报复,又能如何。伯爵府手再长,也不可能插手刑部插手天牢。因为朝堂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敢伸手,自有人出面砍断他们的手。” “还有一个公主府。”张狱吏小声提醒道。 伯爵府不能插手刑部的案子,但公主府可以。据说青阳公主出嫁前,跟建始帝的关系很不错。 青阳公主如果替祝家出头,将官司打到御前,天牢肯定要献祭一批人头出来。 陈观楼冷哼一声,“怕了吗?” 张狱吏缓缓摇头,随着时间流逝,他摇头的频率越来越快,“大人放心,小的不怕。” “不怕就行。我说了,有事我会顶在前面,不会拿你们去顶罪。以免夜长梦多,赶紧去祝府拿钱,落袋为安。” 张狱吏得了吩咐,当即召集一批心腹狱卒,前往祝府拿钱。 陈观楼回到公事房喝茶。 穆医官凑上来,“听说你在找师爷,要不我替你介绍一个。我一个族侄,学医不成,赋闲在家。你要是不嫌弃,让他给你当师爷。你放心,学识方面他没问题。官场上的道道他从小耳濡目染,比起外面的师爷丝毫不差。唯独公文这一块,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一下。” “行啊!老穆你推荐的人我肯定信得过。你让他明日过来,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过完,没问题的话我就正式聘请他为师爷。” “三个月试用期?行!明儿我带他过来。你不问问他的具体情况?” “明日见了就能了解,我不着急。我们之间谁跟谁啊,你总不能害我对吧。你真想害我,那么多机会都不利用,犯不着让侄子冲锋陷阵。” 穆医官真不知该感激陈观楼的信任,还是该吐槽一下对方的毒舌。 不过,他还是表明了态度,“我肯定没有害你的想法。我那侄儿,对医术一道,可谓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读书有点天分,但是跟天下的学子比,只能勉强算个读书人。考了十几年功名,如今还只是一个秀才。三十好几的人,一事无成,瞧着都让人着急。” “放弃科举了吗?” “总得有个营生。出来做做事,长长见识,说不定对他的学识有所帮助。” “有道理。” 死读书没前途。 第544章 赌他们不敢将事情闹大 “你对祝如海下手,会不会太重了点。” 说完私事,穆医官关心起天牢目前头等大事。 天牢没有秘密。 甲乙丙三个大牢发生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更何况一口气从祝如海手里敲了三万两。 那可是三万两啊,不是三千两,也不是三百两。 三万两妥妥的巨款,超级巨款。 隔壁丙字号大牢累死累活几个月累计下来,未必能有三万两。 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转眼就传遍了天牢上下。甚至连过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证了全过程。 都是夸的,夸陈观楼牛叉,当之无愧的狱丞。比过往所有狱丞都要负责,更有能耐,还不怕事。连伯爵府的人都敢敲。 那可是伯爵府,高高在上的伯爵府,是狱卒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以前,这些勋贵家的人犯了事,关进天牢,狱卒们都是好声好气做小伏低的伺候,钱是一个字都不敢提。人家高兴赏点钱,就够这帮狱卒高兴好几天。 榨取钱财,那是万万不敢的。甚至对待这些勋贵家的仆人管事,都要客客气气。别看人家现在落魄,改明儿出去了,人家依旧是勋贵家的奴仆,高人一等。狱卒们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今儿可算是扬眉吐气。 陈狱丞一出手,伯爵府的老爷,也得乖乖将钱吐出来。 爽啊! 穆医官眼中满是担心。没有高兴,唯有担忧。三万两,那可是烫手山芋啊。也只有外面那群什么都不懂的狱卒,才会傻乐。 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重吗?我没有以武者的身份收拾他,没有让他进刑房享受三日游,只是聊了会天,他心甘情愿出钱为天牢建设做贡献,何来出手过重的说法。” “你只是聊个天,就把人聊得差点吓死,这还不重?”穆医官吐槽道。 陈观楼很是嫌弃,“这些犯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欠收拾。” “你真不怕?”穆医官问道。 “区区一个承恩伯府,我会怕?”陈观楼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 穆医官:…… “你虽然姓陈,但你只是侯府族人。伯爵府再不济,也不是天牢能欺辱的。三万两,着实多了些。” “的确多了些。所以,我决定看在祝如海慷慨的份上,以后会客客气气,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青阳公主府不好惹。”穆医官提点道。 就算不怕伯爵府,公主府那边总得有所顾忌。 祝如海就是伯爵府的钱袋子,挣的钱很大一部分都要上交伯爵府。三万两,伯爵府肯定不会答应。收拾不了陈观楼,肯定会请公主府出面。 “青阳公主跟陛下的感情一直很好,兄妹二人自幼一起读书。”穆医官偷偷告诉陈观楼自己得到的消息。 陈观楼曲指,轻轻敲击桌面,“事已至此,你叫我怎么办。总不能将钱退回去。我决定了,等张狱吏把钱拿回来,我就去刑部走一趟。孙道宁升官,我得提前送上贺礼。” “你确定孙道宁这回能升上去。” “肯定能。” 庄太傅一事,建始帝不交给其他人办,不交给身边的东宫旧臣办,不交给心腹太监办,偏偏让孙道宁办此事。必定是要重用。孙道宁前阵子暗示他敲诈江图,频频要钱,分明是要用钱跑官。 去了一趟昔日忠王府,他已经确定,孙道宁升官就在这几日。很快就会有旨意跟公文下来。 “就算孙道宁升官,他能帮你挡住青阳公主府?” 陈观楼笑了起来,十分笃定地说道:“收钱办事,童叟无欺。祝如海的三万两,一部分落入他的荷包。他要是不出力,就要面临我掀桌子的风险。比起内院起火,对付青阳公主府显然更容易。 那帮言官御史最喜欢盯着王公贵族抓把柄,青阳公主府这么大的靶子,孙道宁又是文官集团里面说话很有份量的一员,他只需暗示一把,自有人替他咬伯爵府,咬公主府。到时候,问题就不再是三万两,也不再是天牢。 我敢赌伯爵府和公主府,不敢将事情闹大。闹大后的结果,他们承受不起。要知道,陛下登基的头三把火才烧了一把,要是能趁机收拾伯爵府,你猜陛下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穆医官深思片刻,郑重说道:“你说的对,事情如果闹大,陛下肯定不会放过伯爵府。第二把火烧在勋贵头上,可比抄一百个官员的家,更有威慑力。可是,就算伯爵府不敢将事情闹大,但他们可以单独收拾你。” “我会怕吗?”陈观楼讥讽道,根本不在意,“祝如海当初就不该进天牢,既然进了天牢就要守着我的规矩。别人都出钱为天牢做贡献,他坐拥万贯家产,又有什么资格当铁公鸡。 在天牢,只有我有资格当铁公鸡,虽然我从不这么干。其他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出钱还想摆老爷的谱,天牢会让他们学会什么叫做规矩。” 穆医官:…… 必须得承认。 陈观楼如此霸气的发言,真的很爽。 就是不知,这一关能不能顺利度过。 “老穆,你就是杞人忧天。有这时间,不如开两副养身方子,我拿给我大姐调养身体。” “你大姐身体好得很。” “生了两个孩子,肯定有所亏损。你给我大姐调养调养。” “改日你将你大姐请来,老夫给他诊个脉。一人一方,调养身体也要对症下药。” “你说的对。改明儿我做东,请你喝酒。” “该我请你。我那侄儿,以后还需要你照顾。” “此事好说。你的侄儿就是我的侄儿……” “滚滚滚,臭小子,占老夫便宜。”穆医官气笑了。 “那我们各论各的?” “本该如此。” 张狱吏一行人去祝府拿钱,没遇到波折,很顺利就从祝府管家手里拿到了三万两银票。 一行人兴奋得嗷嗷叫唤。 如果不是在京城,如果不是青天白日,如果不是狱卒的身份,说不定就要遇到打劫的。 顺利回到天牢,钱财入账。 陈观楼直接抽了一笔,前往刑部拜见孙道宁。 他自个的钱还没着落,孙道宁这个老赖迟迟不给钱。他反倒是积极的给孙道宁送钱。 第545章 谁赖账了,别胡说 孙道宁本想晾陈观楼一阵子,叫对方知道点好歹。又担心这家伙脾气上头,不管不顾闹起来,又嚷嚷着要掀桌子。 只能无奈吩咐下属,“去将陈狱丞叫进来,没别的事,不要打扰。” 下属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陈观楼被领进公事房。 “给大人请安!”陈观楼笑呵呵的,似乎之前被赶下马车的事,从未发生过。 孙道宁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狱丞,你不在天牢当差,跑刑部做什么?还指明要见本官。本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天牢自有主事官,你不去见你上峰,跑来做甚。” “大人官越做越大,脾气也跟着见涨。罢了,罢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陈观楼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孙道宁气笑了,“不跟本官一般见识,莫非本官还要感激你。” “老孙,你是懂事的。你非要感激我,我肯定不推辞。”陈观楼是一点都不客气,就没将自己当外人。 孙道宁气吐了。 听听,听听,陈观楼这个狗贼叫他什么,大人都不叫了,竟然叫他老孙。这是他能叫的吗? 孙道宁气得倒仰,还不得不自个安慰自己,不气,不气。被王八蛋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冷了,已是残茶。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叫外面伺候的下属给他重新上一杯热茶。但是此刻,他一点都不嫌弃,将残茶喝下,让燥热的情绪稍微降降温。 “不年不节,你跑来做什么?” “老孙,你得检讨你自己的态度啊。我来给你送钱,有这么对待财神爷的吗?”陈观楼将银票一甩,好似用钱砸人的纨绔。 孙道宁微微扫了眼,估摸了一下数量,有点多。 他挑挑眉,却没有伸手去碰那些银票,身体往后倾,反而离得远了。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公然羞辱本官,本官现在只需喊一声,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老孙,你至于吗?要不换你来羞辱我,我随时奉陪。” 陈观楼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这钱,是从祝家拿的。” “祝家?哪个祝家?”孙道宁一听,顿时急了。 “还能是哪个祝家,京城有几个祝家,不就是承恩伯府那个祝家。” “你……”孙道宁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打钱打到祝家头上。你活腻了吗?” “老孙,这话我不爱听。你可是文官,马上就要当刑部尚书的人,怎么能畏惧勋贵。你应该坚守立场,狠狠钉死那帮勋贵,彰显你们文官的本事和气度。我送你钱财,还送你功劳,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咒我。老孙,你做人太失败了,两面三刀要遭雷劈的。” 陈观楼一通痛骂,孙道宁头都大了。 多少年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胆敢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他,还说他两面三刀,是个小人。 岂有此理。 就连政事堂的宰辅跟他说话,通常也是以商量的语气,客客气气的。 欺人太甚! “陈观楼,本官给你脸了,让你如此放肆。” “老孙,你就说领不领我的情。莫非你真的怕了祝家。” “这是祝家的问题吗,分明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我跟你之间能有什么问题。莫非你真要赖账?我不计前嫌亲自来给你送钱,你竟然想赖账。” 陈观楼一副你敢赖账,我就敢掀桌子的模样。 孙道宁一时间倍感头痛,“谁赖账了,谁赖账了?你可别胡说。二十天的期限,这才过了几天。别胡说八道。” “那你说,你到底领不领情?钱就在这里,要不要一句话。” 孙道宁紧皱眉头,被陈观楼一通胡搅蛮缠,他已经忘了追究对方态度问题。盯着桌面上的银票,愁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找祝如海的麻烦?本官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明明关押在乙字号大牢。你不盯着甲字号大牢,为什么要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 “老孙,孙大人,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现在是天牢狱丞,我干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有问题吗?有捞过界吗?没有吧。” 陈观楼一句反问,将孙道宁整不会了。 都怪陈观楼这个狗贼,搞得他脑子混乱,差点忘了此事。 “你虽是狱丞,但这也不是你找祝如海要钱的理由。祝如海的案子,里面水深,刑部这边还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你就着急动手。你分明就是胡来。” 陈观楼笑了起来,“老孙,你是不是发愁该拿祝如海如何处理?他的案子究竟是轻办,还是重办。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有什么馊主意?”孙道宁不介意听一听。 陈观楼哼了一声,“没有馊主意,我这都是正经的主意。要我说,祝家的案子,你干脆轻拿重办。” 孙道宁顿时皱起了眉头。 陈观楼继续鼓动对方,且是不遗余力,“你没跟祝如海打过交道,可能还不知道,姓祝的王八蛋就是一个滚刀肉,软硬不吃,意志力及其坚定。 这货分明就是一条大鱼,只因为位卑,所以一直没有冒头。他的买卖,里面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买卖先不说,就说这个人,三天饿九顿,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敢问老孙,你在刑部这么多年,你遇到过几个像他这样坚强的人?这人一旦放出去,你该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破坏性。” 孙道宁略显诧异,“本官倒是不知,祝如海当真如你所说,断水断粮都没能让他就范?那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 “下面的狱卒办事不力,求到我跟前。我亲自出面,才逼着祝如海就范。要我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你自己数数,这几年有几个,哪一个不是大鱼?” 陈观楼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他说的也没错,能让他亲自出手打钱的犯人,个个都有一身本事。关键是,那些犯人都是犯官。唯独祝如海,区区一介草民,竟然要惊动他亲自动手,这就很不一般。 孙道宁啧了一声,经陈观楼提醒,他也意识到祝如海这人不简单。并非常见的勋贵纨绔,仗着家世背景赚取钱财。是有真本事的能人。 第546章 青史留名 孙道宁沉吟片刻,说道:“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你找祝如海打钱的理由。上面还没决定要不要动伯爵府,此案目前处理低调办理的状态。你擅自行动,坏了大事,你懂不懂。” “上面动不动伯爵府,跟刑部办祝如海,不冲突。老孙,你路走窄了。你完全可以将两方分开看待。伯爵府是伯爵府,祝如海是祝如海。你就将祝如海当成一般的犯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人敢挑刺。” 陈观楼给对方出主意,他今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从律法上,官面上,钉死祝如海,让对方翻不了身。送钱只是顺带。 用姓祝的钱办姓祝的,完美! 当然,没钱的话,估计孙道宁鸟都不鸟他,更不会坐在公事房内,跟他谈论祝如海的案子。早就一声令下,将他赶了出去。 还得是钱开道。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办祝如海,伯爵府肯定不会装聋作哑,肯定会跳出来。” “跳出来正好。陛下的三把火才烧了第一把,如果你能将第二把火给点燃,陛下肯定记你一功。” “你的意思是?”孙道宁惊讶地看着对方,“你可是陈氏族人。” “我姓陈又不姓祝。” “你跟伯爵府有仇?” “没仇。我只是看祝如海这老小子不顺眼。” “就因为他贩卖人口,但他做的是合法买卖。” “老孙别说笑了,我们心知肚明,他的买卖估摸有一大半都不合法。合法只是他的一层皮,扒了最上面那层皮,下面的真相,你是老手,你肯定想象得到。人性的恶,你比我见识得更多。” 孙道宁不说话了,表情显得很沉重,眉头都拧紧了。 陈观楼见对方还在迟疑纠结,难以下定决心,尽管这件案子或许能带来想象不到的巨大好处,然而孙道宁的性子偏稳重,不会轻易做决定。 于是乎,他再接再厉。 “区区一个伯爵府,你怕什么。我实话告诉你,承恩伯府在勋贵中,就是一个破落户,没谁瞧得起。不过,这些年,眼瞧着日子没走下坡路,反而越发豪奢。你就没想想这里面的原因?承恩伯府上上下下一窝废物,哪来那么多钱财继续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我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原来祝如海一直给承恩伯府输送钱财。他以一己之力,供养伯爵府的奢侈生活,这得多大的能耐,多大的买卖。 你们目前查到的买卖规模,能供应伯爵府的开销吗?肯定不能。可想而知,合法买卖下面暗藏的脏污,得多大规模。这么大一个案子,摆在你面前,你身为刑部侍郎,未来的刑部尚书,你竟然无动于衷。老孙,你太令人失望。” 陈观楼一通分析,一通失望言论,让孙道宁的脸色连连变换,青了白,白了紫。 好半天,才听他说道:“你从哪听说我要升任刑部尚书?没影的事,你说的有鼻子有眼,这要是传出去,本官如何自处?”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孙,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又何必遮掩。”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你就这么恨祝如海?” “人贩子你不恨?” “是该恨。”孙道宁又喝了一口残茶,将复杂的情绪压制下去,尽量恢复冷静。 “别管伯爵府是不是破落户,事关勋贵,必须要上面发话。我们肯定不能擅自行动。万一违背了陛下的意志,就会弄巧成拙。现在还摸不清陛下对勋贵的真实态度,你别添乱。” “行,不动伯爵府。只动祝如海,他一介草民,动他没问题吧。他那么多钱,刑部就不想趁机抄家发一笔?这案子要是让隔壁锦衣卫抢了去,别说发一笔,吃屎都赶不上趟。” “粗俗!”孙道宁轻声呵斥道,“你现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虽然只是个芝麻官,但毕竟有了品秩。读过书的人,说话文雅些。” “是是是,听你的,文雅些。不说吃屎,刑部跟在锦衣卫后面连西北风都喝不上,这总行了吧。到手的案子你不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这么怂!” “放肆!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孙道宁怒了,摆出官架子,轻声呵斥。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敷衍,根本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就盯着案子,“祝如海,你到底办不办?你不办的话,我就找隔壁锦衣卫。锦衣卫胆大包天,肯定不怕事。我跟锦衣卫的萧锦程有几面之缘,约一约,说不定能约上。” “胡来!你身为天牢狱丞,岂能与锦衣卫勾结。你这是叛徒行径。” 孙道宁厉声呵斥,痛心疾首,仿佛陈观楼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陈观楼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我以为两家是兄弟单位,怎么就成叛徒了。” “你清楚就好。总之,祝如海的案子,只能由刑部来办。” “那你到底办不办?钱都拿来了,老孙你爽快点,给句实话。办案这一块,都是你拿主意,你决定办,没人阻拦。” 陈观楼以眼神示意对方看看桌上的银票,真金白银啊,难道不想要? 孙道宁气笑了,“你拿祝如海的钱,来求我办祝如海。姓祝的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阴他,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结果了你的命。” “我正愁最近手痒,盼着他来杀我,让我练练手。”陈观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孙道宁盯着桌面上的银票,左思右想。 陈观楼给他出主意,“老孙,你该换个角度想问题。很明显,祝如海是伯爵府的财源。办了祝如海,就等于是断绝了伯爵府的财源。没了钱,伯爵府离败落不远。届时,伯爵府拿什么跟你斗,自身都难保。到那时候,你再痛打落水狗,大功一件,功成名就,甚至是青史留名。” 好一会,孙道宁长出一口气,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了两下,“行,就先办祝如海。” 陈观楼大喜过望,“老孙,你可算想通了。” 其实真正打动孙道宁的,是陈观楼的最后一句话:青史留名。 生前身后名。 别管文臣还是武将,都逃不过生前身后名这个坑。青史留名,比权势,金钱,美女,更令人迷醉,能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多少人,疯癫一生,奋斗一生,努力一生,置生死度外,为的都是这四个字。 跟青史留名比起来,区区伯爵府算个屁。 第547章 又当又立 “但不能按照你的办法办。” 孙道宁指着桌面上的银票,“不可再问祝如海打钱。” “放心,我没那么贪。” “其次,不可凌虐祝如海。” “我没有嗜血的喜好。” “第三,你不要再插手此案。” “这是为何?”陈观楼不解,“你怕我弄死他?” “你姓陈,就算你不承认,外人看见你首先想到的是平江侯府。这桩案子,绝不能将侯府牵扯进来。” 孙道宁下了死命令,他要严防死守,预防一切可能的意外。办祝如海容易吗?容易!但是想要善后,却是一桩难事。所以,从一开始就得小心谨慎,不能留下把柄。 陈观楼:……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他果断妥协,“行行行,我绝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从今以后,我绝不过问一句。不过,张文赋的案子,你帮帮忙,给他翻个案,结了吧。继续留着他在天牢,纯粹是浪费粮食。” 孙道宁冷哼一声,表示不满,“包揽诉讼,陈观楼你好大的胆子。说吧,收了他多少钱。” “三千两。” “实话?” “实得不能再实。钱已经入了公账,大人随时可以派人查账。” 孙道宁呵呵一笑,“三千两就三千两。想要翻案,刑部至少要抽七成,剩下的本官会派人去取。” 陈观楼:…… 他就知道瞒不过孙道宁。这不,一开口,就将三千两全拿走了,一文钱都不剩。贪心啊! “老孙,你跑官的事情应该有眉目了吧,还需要花钱吗?太贪心了不好。” “放肆!”孙道宁拿捏腔调,摆出刑部侍郎的身份,眼神轻蔑一瞥,官威十足,“本官自入仕途以来,为官清廉,秉公办案,你莫要污蔑本官。否则,本官治你一个不敬上官之罪。” 陈观楼:…… 又当又立! 孙道宁够无耻。 “你什么时候升官?改明儿我再给你送一份礼。别忘了二十天期限,我的那份少一文钱都不行。你看我,多讲信用。你欠我的钱还没结算,我还不计前嫌,天天惦记着你,不忘给你送银子。从未想过从欠债里面扣除。老孙,有我这样的下属,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要珍惜。失去了我,你等于是失去了福报。” 比厚脸皮,陈观楼不输任何人。积极给孙道宁送钱,这事必须反复提醒,加深对方的记忆,强调自己的功劳。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在官场,不兴这一套。官场的规则,一分钱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好事必须夸大到一百两。如果是过错,必须反着来。 掌握了这个精髓,官场之路必定顺顺利利。 孙道宁端起茶杯,才想起这是一杯残茶。 他现在不需要残茶醒脑,于是他又将茶杯放下,“没别的事情,就回吧。张文赋的案子,本官会叮嘱下面的人处理。还有,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如果叫本官从账本上查出猫腻,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放心,账本清清白白,绝无猫腻。” 孙道宁眉眼一挑,“私账也没猫腻。” “哪有什么私账!老孙,你可不能平白污我清白啊!你自己说说,从去年我担任甲字号大牢狱吏以来,你从甲字号大牢拿的钱是不是多了?我要是有私账,你的收入还能增加?亏我一心一意惦记着你,你倒好,反过来怀疑我做私账,私下贪墨钱财。你真是……难怪狱卒们都说,刑部的人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 陈观楼痛心疾首啊! 被误解,被冤枉,被诬陷的痛苦。 私账? 找出来就有。 找不出来那肯定没有啊! 传闻? 传闻能当真,还要律法做什么,还要三法司做什么?这里可是刑部,凡事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不像都察院御史台,全凭一张嘴办案。 “你还一心一意惦记本官?”孙道宁气笑了,“难道不是一心一意算计本官?陈观楼,你听听你说的话,你要脸吗?” 陈观楼拍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生死都是大人的皮。大人认为我该要脸,我肯定要脸。大人要是认为不该要脸,我就不要脸。” 孙道宁叹为观止。尽管已经见识过多次,依旧被陈观楼不要脸的精神给再一次折服。 “你真的不该窝在天牢。你应该上朝,去跟那帮言官御史的对喷。你肯定能喷赢他们?” “老孙你这是怎么了?言官御史跟你难道不是同一阵营?你们这帮文官,莫非在内讧?” “什么同一阵营,不要胡说。那帮言官御史就是疯狗,逮人就咬。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孙道宁略显烦躁。 陈观楼心领神会,“有人跟你争抢刑部尚书的位置?你抢不过对方?不能吧。你在刑部当差这么多年,这里都快成了你的一言堂,你竟然干不过区区一个竞争者。你别告诉我,尚书的位置还存有变数,你要是当不上尚书,我吹出去的牛谁来负责?” “你吹的牛关本官屁事。”孙道宁气坏了。每次遇到陈观楼,都会频频破防。打又打不赢,骂又不能骂,还要忍着对方以下犯上,不合规矩的种种行径。 谁当官像他这般窝囊。 摆在桌面上的银票,是钱吗? 非也! 分明是窝囊费! 孙道宁气得不管不顾,再次端起残茶降火。 “老孙,真存在变数?我牛都吹出去了,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滚滚滚……”孙道宁不耐烦的挥手,“你要是真有心帮本官,就别自作主张。乙字号大牢,你以后少管事,最好别管事。管好甲字号大牢就行了。” “我可是狱丞!”陈观楼不得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 孙道宁哼了一声,“萧规曹随!这是本官的命令,甲字号大牢和丙字号大牢随你折腾。乙字号大牢,你给本官离远一点。里面关押的人,不需要你来操心。” “真不用我操心?” “记住本官的吩咐!莫要节外生枝。你不给本官找事,私账一事本官也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故意找事,本官也不介意让六扇门进驻天牢,好生查一查里面的猫腻。” 第548章 你不拿钱,下面的人怎么拿钱 穆医官的侄儿名叫穆青山,三十几岁,清瘦,留着胡须,有点老学究的气质。 一大早来到天牢报到,态度不卑不亢,但恪守规矩。 面对陈观楼这的东翁,微微一躬身,摆正了下属的姿态。 穆医官从旁介绍,少不得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陈观楼果断将穆医官打发了,他想单独和穆青山聊聊。 “穆先生如何看待天牢?” 穆青山张口说道:“国朝律法底线与边界。” 咦! 这个说法跟他不谋而合。亦或是穆医官私下里提点过对方。 “可否详说?” 穆青山仿佛找到了展现自身才华的舞台,一开始还有点矜持,当他开始讲述律法后,可谓是滔滔不绝,畅所欲言。 陈观楼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部分观点他赞同,部分他保留意见,还有一部分他是完全不赞同。 当然,观念想法的不同,主要因为他觉醒宿慧,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三观受上辈子影响,跟本土土着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换做觉醒宿慧前的他,肯定是全盘赞同对方的说法。 “穆先生特意钻研过律法?” “曾替人奔波过几日,涉及到国朝律法。受此事影响,特意研究过。” “你不嫌弃天牢名声差,身份低贱?” “我为东翁效力,不为天牢效力。” “然而你要做的差事,皆涉及天牢犯人,涉及律法。” “只为东翁效力。”穆青山再次强调。言下之意,东翁吩咐的差事,他会好好办,不管是不是涉及到天牢犯人。他只是师爷,而不是天牢编内人员。名字没上天牢职工名册,算不得天牢成员。 陈观楼明白了。 穆青山有读书人的矜持,又懂得变通,做事并不死板。但他也有底线,不做编内人员。 身份是读书人,是秀才,也是师爷。唯独不是天牢人。除了公事外,他会尽量同天牢划清界限。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有底线好啊,跟有底线的人做同僚,才让人放心。 “三个月试用期。干得好的话,三个月后你正式担任我的师爷。薪水这一块,每月固定五两银子,奖金另算。一年收入,你问你叔去,我就不跟你详说。反正不会亏待你。” “多谢东翁!” “叫我大人!” 穆青山明显愣了一下,看他表情,似乎是想提醒一句:区区芝麻官,区区一个狱丞,还没资格称呼大人。 好在,他还有点情商,知道吃谁的饭。好歹是忍住了吐槽的欲望,只微微一躬身,也没称呼大人,只说了句,“谨遵老爷的吩咐。”然后就出了公事房。 陈观楼:…… 对方竟然叫他老爷,也不肯叫他大人? 果然是个有原则有底线又会变通的读书人。 罢了罢了,老爷就老爷。年纪轻轻当老爷,证明他有本事。 穆青山顺利通过面试,穆医官很是欣慰。了解了一下面试过程,穆医官斟酌着说道:“陈狱丞这人,想法有点天马行空,跟一般的人还不一样。他喜欢有想法的人,前提是要守他的规矩,不能乱来。你做事可以稍微灵活一点,无需一板一眼。他也是天牢这地少有的有底线有良心的人,我所谓的底线跟你想的不一样。陈狱丞的底线只限于天牢。懂了吗?” 穆青山半懂不懂,什么叫做只限于天牢。 穆医官只能明说,“陈狱丞从不过问犯人是否有冤屈,案子是否有内情,是否被人陷害。他只管看守犯人,制定规则让狱卒们遵守。同时又要求犯人按照规矩交钱。收钱办事,天经地义。他不喜欢动用刑罚,不喜欢血淋淋的场面,更擅长以理服人。那些犯人都挺服他,狱卒也很服他。” “三叔的意思我明白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陈狱丞不做多余的事。狱卒只负责看守犯人,不负责审案,当然不用过问犯人是否有冤屈,那是刑部跟六扇门的差事。” “你理解的没错。总之,别过界。如果有其他兄弟单位为难你,你也不要怂。陈狱丞会替你出头。他有靠山有背景,又是武者,没谁会想不开故意找他麻烦。” “我知道了。” 穆医官又问他,“陈狱丞有没有说,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银子?” “说了,一个月五两银子。” “五两?这个价格也算公道。不过,在天牢做事,从不指望拿月俸过活。你放心,只要好好当差,一年下来,收入远远大于六十两。一年几百两不成问题,上千两也有可能。” 穆医官轻描淡写地说着收入。 穆青山眼球震了震,似乎是受了刺激。 一个月五两,足够他一家五口吃用,还有节余。能买点布匹给家里人做一身新衣服。三五天吃顿荤腥。生活会得到极大的改善。 却听到三叔说,天牢人根本不指望月俸生活。一年收入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两。 这这这…… 这合理吗?这正常吗? “叔,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做甚。”穆医官瞥了他一眼,很是傲气,“否则,我为何将你推荐给陈狱丞做师爷,为何抢先下手,为你抢来这个差事。你以为你是挣一年六十两。区区六十两,你问问天牢这帮狱卒,尤其是甲字号大牢的人,有几个看得上眼。随便办几个大案子,都不止六十两。你好生跟着陈狱丞办事,不要忤逆他,就算提意见,也要含蓄点。好处还在后头,很快你就会知道。” 穆青山有点不明所以。 穆医官四下看了看,悄声告诉他,“陈狱丞刚办了一个大案子。你赶上趟了,发奖金的时候肯定有你一份。到时候别推辞,钱收下,好好感谢陈狱丞。” 穆青山:…… 他才刚入职,还是试用期,就有奖金拿? 这合适吗? “你是陈狱丞的师爷,你不拿钱,下面的人怎么拿钱?你啊,还要多历练,人情世故方面多学学。你是师爷,意味着你就是陈狱丞身边的心腹,是天牢排前十的人物。钱,你心安理得的拿,不要有负担。天牢这地,跟外面有所不同。等你待久了,你就会领会其中精髓。” 第549章 到底是不是亲生 张文赋拿来翻案的那批古玩,杜夫子打包卖给了侯府世子陈观复,作价七千五百两。 小赚一千两。 陈观楼的原则是,做好事必须留名。 他敲了敲张文赋的牢房门,告诉对方,“你的事情妥了,十天半月内,保你出去。这次本官是一文钱没赚,你拿来的那点古玩折算下来,全贴进去了。” “多谢陈狱丞!你的恩情,我铭感五内。等我出去后,将来若是发达,定有回报。” “记住这话就行。到时候别翻脸不认人。” “陈狱丞说笑了,张某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张文赋此刻绝对是真心实意。至于这份真心能持续几个时辰或是几天,谁也说不好。反正明年这个时候,肯定早就忘了。 陈观楼从不将出狱犯人的感激感谢报恩的话放在心上。谁当真谁傻逼。 但是,他会将威胁他发誓报复他的话放在心上。感恩九成九是假的,报仇七八成是真的。 狱卒的报废率也是挺高的。 他如果不是武者,早八百年就死了,坟头上的草估摸都有一人高。 “知道知道,张公子是仗义之人。改明儿亲自送你出狱。” 事情比陈观楼预估得还要快,也就过了三五天,刑部那边就发了公文,张文赋的案子结了,可以出狱了。 果然,钱到位,找对人,办事喜欢拖延的刑部也能高效率一回。 陈观楼亲自拿着公文,下到甲字号大牢,亲口道一声恭喜。 张文赋一脸惊喜。 当着狱卒的面,给陈观楼鞠了一躬,特诚恳。 报恩与否先不说,就凭这个态度,这笔买卖还挺值。别的犯官可不兴鞠躬这一套,能说一句感谢的话,都是礼贤下士。 “出狱了,好好当差,别二进宫。二进宫的价钱可不一样。” “是要比一进宫便宜吗?” 呸! 还想占天牢的便宜。 张文赋这贼子,学坏了。 张家那边,狱卒去通知了。可惜直到张文赋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也不见有人来接。 陈观楼很大方,“来人,替张公子叫一辆马车。” 狱卒领命而去。 接着,他又关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是你父母亲生的?”出狱都没人来接,这待遇不像亲生,更像是抱养,亦或是洗脚婢生的。 啧…… 这年头洗脚婢生的孩子,比外室生的私生子还要低贱三分。洗脚婢,那是最最低贱的奴婢。外室,说不定人家还是良民身份。 自古以来,子凭母贵,诚不欺人。 张文赋脸色铁青,很是难堪,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劳陈狱丞操心,我当然是父母亲生的。你看我的模样,典型的张家人。” “会不会是抱养的?你原本是……张夫人那会无子,就把你抱到身边抚养,以庶充嫡?” “不可能!”张文赋直接破防,面色扭曲,“我是我娘亲生的,绝不是抱养。陈狱丞休要胡说八道,造谣中伤。” “可是……”陈观楼望了望大门外,空荡荡的,愣是没有一个张家人出面,连个下人都没有,“你这待遇,不像亲生的。况且你还有功名在身。张家再有底蕴,也不至于牛到鄙视嫌弃举人的地步吧。” 反正张文赋这一辈,考取功名的人,至今就四个。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两个秀才。就这水平,说嫌弃举人功名,看不上举人张文赋,会不会显得脸太大。既然不是嫌弃他的功名,那么就是嫌弃他的出身。 大户人家,就是阴私多。 嫡出的,庶出的,来历不明的,生母不详…… 张文赋还在挣扎,“不可能!绝不可能!定是狱卒办事不利,没将我出狱的消息送到张家。” 陈观楼看戏不嫌事大,直接叹了一声,“张公子,你是成年人,你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到家,好生观察观察,找家里的老仆问问情况。” “陈狱丞,你休要胡说。我是父母亲生的孩子,这是事实,谁都不能扭曲。” “是是是,你当然是张家的孩子。狗日的,今天一个个都在偷懒吗?叫辆马车,这么长时间还没叫来。”陈观楼骂骂咧咧。 师爷穆青山提醒了一句,“今儿有庙会,城里的马车供不应求。” “啊,有庙会吗?本官整日瞎忙,竟然将此事给忘了。” “新皇登基,为提振民心,活跃市场,相国寺联合其他庙宇道观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庙会。” “这事我知道,改明儿得空,我也去庙会上逛逛。张公子估计没时间逛,你这趟出狱,要忙的事情很多。哎,马车还不来。张公子,来来来,先喝杯茶,消消气,慢慢等。” “我没生气。”张文赋努力挽尊,好歹将脸面糊弄住。 “是是是,你可是鼎鼎有名的张公子,气量无双,肯定不会生气。要不,本官派人去通知叶公子。他是你的好兄弟,得知你出狱的消息,定会替你接风洗尘。” 张文赋坐着没吭声,显然是默许了陈观楼的安排。 陈观楼当即给师爷穆青山使眼色,穆青山心领神会,急忙安排狱卒去通知叶公子。 叶公子在衙门当差。 朝廷的衙门,都在相邻的几条大街上,从天牢过去,倒是比去侯府还要近一些。 跑腿的狱卒都属于手脚勤快,脑子灵活,有眼力见的人。 靠着天牢狱卒这层皮,再诈一诈,很顺利就见到了当值的叶公子,告诉对方张文赋出狱了,这会正在天牢等他去接。 叶公子:…… “出狱了?等我去接?” “正是!你是张公子的好友,理应为他接风洗尘。叶公子,快去吧。晚了耽误事。” 叶公子:…… 总感觉这事有点奇怪,狱卒却一个劲地在他耳边聒噪。 叶公子来不及细想,被忽悠着乘坐马车前往天牢。 好基友见面,倍感动人啊! 叶公子后知后觉醒过神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张文赋出狱,为啥张家人不来接人?他身为朋友,就算要接风洗尘,也该是在张文赋回家安顿好后再安排。 第550章 好歹保住了脸面 张文赋见到叶公子,内心那叫一个激动。 脸面好歹是保住了。 “叶兄!” 他激动的抱住好基友,“叶兄情深义厚,我铭感五内。” 叶公子有点小尴尬,还有点小晦气。 刚出狱,没跨火盆,没用艾叶洗漱,就来抱他。别将一身晦气传染给他。烦死了,回去后要用艾叶洗漱几遍才行。一会偷偷问问人,要不要跨个火盆。 他环顾四周,一个张家人都没看见,果然上当了。 他尬笑一声,“恭喜张兄出狱。走,我送你回家。你先休整两日。到时候我叫上所有人,包一艘楼船,替你接风洗尘。” 此刻,他又想到自己的马车,花钱定制的马车,要遭殃了。回去后,马车内饰统统都要换一遍,晦气。 果然,上当了! 张文赋激动得热泪盈眶,感恩! 好基友一起出了天牢。 陈观楼站在屋檐下目送,“张公子走好,千万别二进宫。” 张文赋脚下踉跄,没有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迫不及待登上马车,启程回家。 等人走后,穆青山才小声提醒了一句,“东翁,那位叶公子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很不高兴。” “不高兴吗?本官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他是高兴疯了。好兄弟出狱,这是多好的事情啊,怎么可能不高兴。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穆青山面无表情,听着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没能让他眉眼动一下。 身为医药世家子弟,见识多多。除非大场面,否则一般不会表现出震惊的样子。 “叶公子是侯府大房亲戚。学生听说,自侯府世子归来,这位叶公子也跟着沾了光,升官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翁要当心枕头风。”穆青山提醒道。 陈观楼哈哈一笑,“你是担心侯府大少奶奶在世子耳边吹枕头风,世子会来找我麻烦。” “有这个可能。” “你当陈观复很闲吗?你当侯府大少奶奶是搅家精吗?你啊,不了解侯府。放一百个心吧,叶公子就算真的告状,也没人搭理他。” 穆青山不太理解。据他所知,叶公子身为大少奶奶娘家亲戚,在侯府寄居好几年,由此可见同侯府的关系很不错。 他今儿被狱卒哄骗,沾染了晦气,侯府大房不替他出头? 陈观楼拍拍穆青山的肩膀,笑道:“记住,我姓陈!” 说完,他就晃晃悠悠去巡视牢房。 穆青山:…… 没太想明白。 只能去请教三叔穆医官。 穆医官沉吟片刻,告诉他,“如果是普通陈氏族人,你这么想没问题。叶公子身为侯府贵客,侯府总该护他体面。但是,这个道理在陈狱丞身上行不通。你要是想不明白不要紧,你只需要记住他是武者。跳出狱丞的身份,单凭武者的身份,谁会为难他。” “很强?” “很强!” “可是,他的品级很模糊,到底几品?” “无所谓几品,能在九品武者的刀下全身而退,他就有这个资格。” “我记住了!”穆青山重重点头。 说完正事,穆医官悄声问他,“拿了多少钱?” 大案子分钱,穆青山赶上趟,也有一笔。刚好赶上月初发钱。 穆青山罕见的脸色微微泛红,因为太激动。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悄声说道:“五十两。快赶上一年的俸禄。” “哈哈哈……区区五十两,瞧你激动的样。虽说你赶上趟,但你毕竟刚来,是新人,拿的不算多。你要是来了半年一载,像是这种大案子,你身为师爷,少说能拿上百两。” “这么多?”穆青山暗自咋舌。 “祝姓犯人这样的大案子,就算是天牢,一年也遇不到几起。大部分的案子,分不到这么多钱。也就是你运气好,赶上了。” “我明白。”穆青山隐约觉着自己倒霉了几十年,终于要转运了。有了这五十两,可以多租两间卧室,置办几套衣衫,多吃几顿荤腥,多买几本书籍…… 零零碎碎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还要记得还钱。 来天牢当差之前,他以为要用三五年的积蓄才能还清欠债。如今看来,一年之内,就能还清所有欠款。 杜夫子赚了钱,高兴,请陈观楼吃酒席。 陈观楼欣然赴约,吃到夜深人静才散。 回到家,洗漱洗漱,将躺椅放在院子里,他就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实则修炼《升天录》。 《升天录》进入第五篇,多了许多晦涩,需要感悟的内容。光是靠练刀法,进展不大。 躺着晒星星,于寂静之中冥想,反而有所得。 他不是个肯吃苦的人,纵然是冥想,也要躺着。放松全身,冥想,感悟天地造化,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敲过三更鼓,离着天亮不远了。 墙外传来动静,陈观楼依旧闭目。 没一会,果然有人翻墙进来。 除了齐无休,别无分号。 他身后还跟着徒弟王五,一身血糊糊,半夜能吓死人。 陈观楼没睁眼,却看见了一切,看明了一切。王五周身一股血气膨胀,那是内心的涌动,是嗜血的渴望。 齐无休周身昏暗,不仅心情糟糕,修为更是遇到了瓶颈,已经很长时间难有寸进。修为停滞不前,连带着情绪波动极大,强行冲击境界,恐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待到二人到了跟前,陈观楼猛地睁开眼。 齐无休顿时唬了一跳,“你怎么出现的?” “我一直在这里。” “胡说。刚刚躺椅上明明没人。” 陈观楼:…… 他并不清楚自己修炼的时候,外人看着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师父领进门,没有前辈指导,没有修炼指南,没有解题思路,《升天录》上面也没有注释讲解。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摸索,靠着长生道果修复身体,度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危机。 但凡换个普通人,早在第一次接触《升天录》的时候,就已经死翘翘。 “你刚才没看见我?” “你突然就出现了,我如何看见你?” 陈观楼微微挑眉,《升天录》第五篇牛逼了,修炼的时候,竟然能蒙蔽他人双眼,让人产生错觉。难道修成第五篇,就能自动获得隐逸技能。 第551章 你算老几 陈观楼朝站在齐无休身后的王五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一身血糊糊的,是刚杀了人吗? 一提起这个,齐无休一脸的崩溃,烦躁,他对王五说道:“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王五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开了口,只不过声如蚊蝇。亏得陈观楼五感敏锐,方能听清楚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我闯了大祸,我,我杀了人。恐会连累师傅。请楼叔救命!” 最后一句救命,是从喉咙里面喊出来的,震得耳朵痛。 喊完之后,王五就跪在地上不起。他一脸的血,配上那死寂的双眼,好似恶鬼附身。深更半夜,着实吓人。 “究竟怎么回事?他杀了谁?”陈观楼问齐无休。 齐无休叹了一声,一脸的悔不当初,“最近奉命监视一户人。你或许知道,监视人这活其实非常枯燥。王五这小子假扮酒楼小厮,因那户人家要办酒席,他借机混了进去,跟里面的几个下人混熟了,时常跟那群人厮混在一起赌钱。” “然后呢?” “然后就认识了那户人家的几个主子。” 陈观楼微微蹙眉,盯着齐无休,一件事半天讲不清楚。 “王五,你到底杀了谁?” “我我我杀了那户人家的小儿子跟儿媳妇。” “为何要杀人?” “他们看不起我,羞辱我。尤其是那个女的,嘴巴尤其恶毒,说话尤其难听。那家的儿子也不是好东西,竟然胆敢克扣我的工钱,还叫人将我打出去。我王五虽然生得低贱,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踩在我头上拉屎。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观察了一段时间,寻了机会,我就将那两口子给……” “你是不是觉着自己特委屈,杀人还有理了。”齐无休气得一巴掌扇在王五的脸上,“杀人偿命,你等着上刑场吧。” 王五脸被打,并无怨气。但他依旧是一脸不服气,“就算是偿命,我也不后悔。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敢肆意羞辱我,我没杀他们全家,只杀了罪魁祸首,已经算是极为克制。” “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杀人,你凭什么杀人。他们两口子只是骂了你,并没伤害你的性命,小惩大诫即可,你为什么要杀人。我有没有提醒过你,行动中,凡事都要上报,不可私自行动。你闯下大祸了,你知不知道。” 齐无休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是真心待王五这个徒弟,却没想到王五给他闯下如此大祸。 案子还没正式办理,还处于监视阶段,他把人给杀了。 齐无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上面交代,如何保住王五的性命。 王五明显不服气,那表情分明不认为自己做错。胆敢羞辱他的人,通通该死。尤其是富贵人羞辱他,更是该死。 “头生反骨,杀人闯祸是迟早的事。”陈观楼安慰齐无休。 还不如不安慰。 齐无休想死的心都有,“王五,你才多大一点,毛都还没长齐,你就杀人。若是我没管着你,你现在已经下了死囚牢房。” 王五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只是小声嘀咕道:“他们该死!” “这小子我是没办法了,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这小子已经不适合留在锦衣卫。陈兄,你有没有办法保他一命?” 陈观楼板着脸,“杀人偿命,还是两个无辜的人。你确定要保他性命?他生性嗜杀,保住他的性命,他以后还会杀人。” “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他还年轻,他……” 齐无休说不下去了,哀叹一声。 陈观楼扫了眼低头的王五,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悔意。但是这份悔意,不是后悔杀人,而是后悔杀人杀得不够隐秘,牵连到齐无休。 勉强还算有一点点良心。 “他该死!” 陈观楼掷地有声地说道。 齐无休没做声,神情很是颓丧。 王五猛地抬头,“师父,你别替我操心。上面追究,如果要我偿命,把我的命拿去就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你闭嘴!你个混账玩意,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当初我就不该带你进锦衣卫。你你一言不合就杀人,那以后是不是谁瞅了你一眼,你看人不爽,提刀子就杀?” 王五张嘴想反驳,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陈观楼沉默片刻,问王五,“那么喜欢杀人?一言不合就杀人?” “我……” 或许是嗜血者的直觉,王五很怕陈观楼,在对方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纵然有天大怒气,有天大的不服,面对对方的时候,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怒火也全都消散了。只怕说错了话,触怒对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着那些刻薄又恶毒的话,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当场割了对方的嘴,割了对方的喉……脑子里反复闪烁各种杀人的办法……就像是杀猪一样。” “你是怎么杀的?” “割喉!” “为什么?” “就跟杀猪一样,一刀毙命,又快又稳。” “那个男的呢,就因为他驱赶你?” “他跟他老婆一样恶毒,不把人当人。他老婆冲锋陷阵,他躲在后面出谋划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男人的眼神比他老婆更恶毒。” “你不知道杀人犯法吗?” “我没想那么多。” “你在锦衣卫当差,理应要学习律法。你师父也会教导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看锦衣卫名声大,其实办案的时候也有很多限制。这些你都清楚,为什么还会那么冲动?就没想过后果,没考虑过你师父的处境?” “我我我……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那么多。” “投案吧!你师父待你不薄,你别牵连他。若是你侥幸不死,你再来找我。” 王五猛地抬起头,似乎很是意外。意外陈观楼竟然不帮他。 陈观楼眼神冷漠地看着对方,“如果那对夫妻罪大恶极,你杀了就杀了,我自会保你。但你仅仅因为口角纠纷杀人,这事没办法帮。” “那对夫妻肯定害过人命!”王五嘶吼道。 “关你屁事!”陈观楼讥讽道,“你是谁?你是正义的化身,惩奸除恶的大侠,亦或是公正的执法者?锦衣卫正在调查那家人,也就说,如果真害过人命,锦衣卫迟早会抓人。凡是进了诏狱的人,至少要脱半层皮。你只是锦衣卫编外人员,一个小卒子,你凭什么杀人?就因为你不高兴。你算老几?” 第552章 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 “我我我……凭什么我就要任人欺辱,凭什么我不能反抗。” 王五一脸不服气的怒吼道,满腹的委屈跟怒火,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陈观楼冷哼一声,表情越发阴沉,甚至透着三分不耐烦。 如果不是看在齐无休的面上,他直接将人一巴掌拍死。 他厉声呵斥道:“没说你不能反抗,你可以骂回去,可以打回去。就算你栽赃陷害,都算是你有本事。 王五,你跟在你师父身边这么长时间,从始至终,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是执法者一员。就算你要报复人,也该利用锦衣卫的规则去报复,而不是随意杀人。 你看锦衣卫那么多人,那么多有本事的人,有谁是一言不合就杀人?没有!凡是进了锦衣卫的人,他们报复人,根本不屑于动手杀人。 你问问你师父,要报复一个人,有多少种办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你有那么多办法可以选择,却偏偏选了最愚蠢的手段,还牵连到你师父。就问你,你该不该死?” 王五张口结舌,似不服气,却又无法反驳。 陈观楼瞧着对方的脸,越看越不爽,直接一掌拍飞。 王五以为自己飞起来了,等他感觉到痛的时候,已经跌落在墙角柴堆上。他捂着心口,一阵阵发痛,眼神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又朝师父看去。 齐无休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显得心力交瘁。 陈观楼站起身,双手背在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五,冷声说道:“我和你师父,吃的都是公家饭,而且我们都是武者。对我们而言,杀人很容易,伸根手指头,就能取人性命。 就比如我,在天牢,想要一个人死,都不用我吩咐,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在牢房里。但是我们从不屑干这种事。因为,既然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在规矩内办事。 你杀人,固然因为你本性如此,更因为你不守规矩。从始至终,你就没将锦衣卫的规矩放在眼里。 你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既然如此不屑于锦衣卫的规矩,你当初为何要答应你师父做锦衣卫编外人员? 你完全可以拒绝,继续杀你的猪,或是干点别的买卖。哪天等你杀了人,自有官府抓你。你一边吃着执法者的饭,一边擅自破坏规矩。你还觉着自己没错。呵!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我不服!”王五叫嚣着。因为受了伤,显得很没气势。但是那股倔强,却越发明显。 陈观楼朝齐无休看去,眼神分明是在说:瞧瞧你选的徒弟,什么玩意,分明是犟种一个。下次选徒弟能不能擦亮眼睛,别随便捡个阿猫阿狗就当做徒弟带在身边。 齐无休又是苦笑又是叹气。 王五只是他过去邻居的孩子。他其实并不了解王五这小子的脾气,毕竟年龄差距在那摆着。更何况后来又搬了家。 他只是单纯的以为王五像他父母一样,是个老实孩子。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变种。不仅头生反骨,还嗜血,一冲动就杀人。脾气倔强固执不听劝。只要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撞了南墙也不死心。 说实话,他后悔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脾气,当初他不该收徒,给点银子将对方安顿好就行了。还不沾染因果。 现在好了,王五杀了人,他身为师父,难辞其咎。 关键是,他杀的还是锦衣卫锁定的嫌疑人家属。等于是,破坏了锦衣卫制定的监视任务,甚至破坏案子的调查。 悔不当初啊! 顾念着一份师徒情,他来找陈观楼帮忙,想要挽救王五的性命。却没想到,王五依旧不知悔改,还大放厥词。 他现在已经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 没脸啊! “你不服,所以你就杀人?王五,谁给你的自信和勇气,让你为所欲为。你是不是以为,加入了锦衣卫,你就可以随意杀人?” 陈观楼连声质问。 王五脸色变换,突然改口喊道:“师父,我知道错了。师父,救救我。” 齐无休朝王五看去,“敢做就要敢当。王五,你杀人的时候就该考虑到后果。” “师父,那两个人该死啊!你去查,肯定能查出来那两个人做过的恶事,肯定牵涉到人命。我杀人是不对,可我是在为民除害。” “你以为你是江湖豪侠?”齐无休怒了,“你难道忘了,你是锦衣卫编外人员,你师父我是锦衣卫百户?就算那两个人罪大恶极,你要杀他们,你也不该采取那样的手段。 就像陈狱丞说的那样,吃了这碗饭,就要守着规矩。你要收拾人,也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以规则治人,合理又合法。就算把人弄死了,也没人过问。可你偏不,你偏要亲手杀人。我有没有教过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就算你不遵守规矩,好歹做点表面功夫吧。” 王五突然就哭了。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也不乱来。师父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投案。楼叔,救我。我去当刽子手,以后只杀朝廷钦犯。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小,我还有大把的时间……” “你跟我去投案。” “我不去!师父,你饶了我吧。” “你放心,我会保你,争取保你不死。但是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齐无休伸手。 王五却摇头,一个劲的后退,他不相信。 “师父,你是不是骗我。我毁了任务,毁了案子,上面肯定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就算暂时不死,事后恐怕也难逃一死。师父,我不去锦衣卫。你放过我吧,就当没见过我,就说我逃了。” “你逃什么逃,你能逃到哪里去。一旦下了海捕文书,你以为你还有生路?你跟我回锦衣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案子我会补救……我这张脸,好歹还有点用,再花点钱,肯定能救下你。” “我不信!”王五叫嚣。 “跟他废话做甚!”陈观楼不耐烦了,直接一掌把人拍晕。 第553章 又一个暴毙 “我以为他是个老实孩子。” 齐无休显得很无奈,很颓丧。他好心帮忙,结果却害了王五,背负人命。 “如果他没进锦衣卫,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以他的本性,杀人是迟早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他在锦衣卫当差短短几个月,会膨胀得如此厉害。第一次见他,还是个腼腆的小子。” 陈观楼自嘲一笑,他也有看错的时候。他看穿了王五的本性,却没料到王五连半年都没坚持住。身份和环境的变化,令王五膨胀得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假以时日,就没他不敢杀的人。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终究是我害了他。我会尽力保全他的性命。”齐无休做了决定。 陈观楼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他不会感激你。”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 “当心他恩将仇报,哪天杀到你家里。” “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认了。”齐无休无比坚定,他一定要保全王五的性命。这是道义,是良心,是责任。他将王五带进锦衣卫,就有责任护对方周全,让对方全须全尾的离开锦衣卫。 “钱够吗?”陈观楼绝不是帮王五,他只是帮齐无休。 “够用了。要是不够,到时候我再问你要。” “行!” “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下次请我吃饭。” “没问题。” 齐无休扛着王五的身体,离开了陈家。 王五被卸了差事,关了起来。看在齐无休的份上,没对他动刑。具体要怎么惩治他,是杀了埋了还是流放,就看齐无休能不能打通关系。 陈观楼去诏狱看了眼王五。 他就问了对方一句,“知道错了吗?” 王五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我哪错了?陈狱丞,换做是你,有人当面羞辱你,你不杀?” 陈观楼低声一笑,死不悔改的玩意。果然天生的反骨仔,嗜血狂。 “你师父应该跟你说过我的发家史。我初入天牢,身份只是个狱卒。区区狱卒,天生低贱。凡是见到我的人,都会摇头叹息,说狱卒身份低贱,如何如何……按照你的意思,每个说我低贱的人,我都要杀了?” “你……” “我什么?很意外我会承受别人的羞辱,明明是个武者,却不杀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言不合就杀人。你当人人都是杀人狂魔。” 王五满腹疑惑,他心想,他要是有陈观楼的能耐,谁敢辱他欺他,他杀光对方全家,绝不姑息。 “生而为人,要有原则跟底线。很显然,你没有。” “我凭什么要饶恕欺辱我的人。” “随你吧,反正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也就是你师父心善,还在努力抢救你,花钱帮你跑关系。”陈观楼嗤笑一声。 虽不赞同齐无休的做法,却也能理解,并且会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给予适当的支持。 “我根本不稀罕他帮我跑关系,要杀就杀。”王五特硬气的说道。 陈观楼皱眉,看着牢房里面死不悔改的小子,真想一巴掌拍死对方。 小杂碎! 他脸色一沉,眼神冷冽地盯着对方,“王五,我会盯死你。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一旦你对你师父不利,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王五下意识的变得小心翼翼,喉头滚动了两下。 陈观楼冷哼一声,“记住我的警告。没有人能逃过一个武者的追杀!” “我不是没良心的人。”王五突然吼了一声,“我绝不会对不起我师父。” “你最好说到做到。还有……如果你侥幸出去,胆敢滥杀无辜,我同样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绝不会滥杀无辜。”王五小声说道,毫无底气。 陈观楼呵呵冷笑两声,“你好自为之。” “陈狱丞,我想当刽子手。” “你已经错过机会。” 离开了诏狱,陈观楼舒了一口气。 他果然不喜欢诏狱这鬼地方,气闷得很,跟他八字相克。 回到天牢,天牢的气味果然比诏狱好闻多了。他注定会成为天牢人。 …… 关押在甲字号大牢,那个天天要用山泉水煎药服药的田大人,突然暴毙。 田家人跑到刑部大闹。 刑部派人严查田大人死因。 负责每天送山泉水的卢大头,作为第一嫌疑人,被收押调查。 “陈哥,这事跟我没关系。姓田的暴毙,绝不可能是我动手。山泉水不可能有问题。” 卢大头声嘶力竭,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确定每天送的都是山泉水?”陈观楼相信卢大头是无辜的,照例还是要亲自问一问。 “我确定,肯定是山泉水。我媳妇每天天不亮就出城打水。陈哥,你可以怀疑我偷懒,可是媳妇那人,你是知道的,她不可能弄虚作假。” “嫂子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嫂子将山泉水交给你,期间确保没有其他人经手?” “我从我媳妇手中接过山泉水,直接送到厨房,亲手交给煎药的狱卒。期间肯定没有其他人经手。厨房煎药的狱卒被人收买了。陈哥,姓田的当真是喝了药之后暴毙?” “还不确定,还在调查中。你稍安勿躁,只要这事情跟你没关系,我肯定帮你洗清嫌疑。” 卢大头就关押在丙字号大牢,单独一个牢房。 陈观楼叮嘱许富贵,“好生照看大头,不要为难他。” “陈大人,卢大头害死了人,你害了保他。” “田大人的死,跟他没关系。” “陈大人有证据吗?” “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陈观楼盯着对方,反问道。 许富贵嘿嘿一笑,“大人误会了,我岂能怀疑大人的判断。不过,这案子刑部接管了,不管大头是不是无辜,恐怕都要脱一层皮。” “我说保他,你没听见?”陈观楼干脆撕下彬彬有礼的面具,“许狱吏,是想跟我对着干。” 许富贵的表情显得很错愕,他万万没想到,陈观楼会如此直白的表明保下卢大头。 卢大头何德何能,能得到陈观楼如此真心对待。 气煞人也! 第554章 伯爵府的报复 田大人六十好几,一身毛病,本身就处于一个随时可能嗝屁的年纪。 他的死不意外。 意外的是,上午还好好的,中午还吃了一碗饭。到了傍晚突然就嗝屁了,死得及其突然。 按理说,关押在天牢的犯人,死了就死了,上报刑部,没问题就让家属来领取尸体。偏偏田家人不认可,跑到刑部大闹。刑部竟然认怂,启动了调查。 送山泉水的卢大头首当其冲,被收押。煎药的狱卒也没能幸免,统统收押。就连送药的,送饭的杂役,也被带走审问。 陈观楼问刑部的官员,“确定田大人的死因有异常?医官亲自检查过,田大人的死,属于年龄大了,正常死亡。刑部为什么要启动调查?天气热起来,牢房里面死个把人很正常。难道就因为田家人大闹刑部?刑部什么时候这么怂?” 刑部官员嘿嘿一笑,“陈狱丞这是急了吗?我劝你莫要着急。” 陈观楼眯起眼睛,盯着对方。见对方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他果断转身,直接去刑部找孙道宁。 有人在针对天牢,针对他这个新上任的狱丞。 他无比确定这一点。 孙道宁本不想见,却担心陈观楼直接闯进来,让他丢脸。只能捏着鼻子,让下属人请到公事房。 “田家人受了谁的指使?刑部为什么要调查田大人的死因?” “田大人的死因存疑,田家人闹一闹情有可原,刑部调查也是情理之中。” “老孙,这就是你不对了。你现在跟我打官面文章,有意思吗?”陈观楼大喇喇的坐下来,“我要一个说法。” “刚才本官说的,就是说法。”孙道宁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说田大人的死因存疑,谁说的?哪个仵作给出的结论,哪里存疑?可有公文记录?” “陈观楼,你不要太放肆。”孙道宁气急败坏。 陈观楼却越发笃定,“如此说来,此案没有仵作结论,没有文书记录,刑部就冒然启动调查,要给田家一个交代。那么现在,天牢也需要一个交代,我本人也需要一个交代。” “你要什么交代。你身为天牢狱丞,理应配合刑部的调查。” “刑部的调查存在公报私仇,故意找茬的嫌疑。我拒绝配合!” “你简直胡来。”孙道宁气急败坏,他就知道陈观楼这个刺头不好打发。 陈观楼却放松下来,轻飘飘地说道:“老孙,你别气,后面生气的机会还多得很。你就说说,我对你忠不忠心,我有没有替你揽财,有没有替你分忧,替你立功?这才几天,你就要过河拆迁,你的人品真是令人失望啊!你竟然默许他人对付我,对付天牢。那个姓田的老头子,六十好几了,谁会想不开对付他,你当买药不要钱啊!” “陈观楼,刑部启动调查,属于正常程序。你不要无事生非。” “无事生非的分明是刑部。姓田的死因,明明白白写着,自然老死。纵然是暴毙,也是时候到了,跟天牢有屁关系。你逮着不放,替田家出头,你分明是胳膊肘往外拐。” 陈观楼不客气的骂回去。 孙道宁可谓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幸亏两人关起门来说话,没叫刑部的其他人看见。要不然,今儿这脸就丢大了。 陈观楼这个混账东西,是一点都不顾及他的面子,一口一个老孙的叫着,反了天了。 他揉揉眉心,思索了一番,权衡了一番,果断做了决定,“你不就是想知道是谁串掇田家闹事。你应该猜到了,没错,就是承恩伯府。而且,来刑部传话的人是公主府的管事。” “公主府会在意祝如海的死活?”陈观楼很意外。 “青阳公主跟驸马有再大的矛盾,他们毕竟是夫妻,正所谓夫妻一体。伯爵府要是垮了,失去了财源,公主府肯定不乐意看到这一幕。青阳公主也是要脸的,她还是希望婆家好歹能维持住体面。你从祝如海手中打了三万两,伯爵府恨死你了。早就跟你说过,祝如海这个人动不得,你非要自作主张找他打钱。哼……本官告诉你,田大人的死因调查只是刚开始,后续还有其他麻烦。” 孙道宁干脆一口气,将所有真相都道了出来。 当初他就反对动祝如海。要不是陈观楼这个王八蛋,将他一顿忽悠,他岂能上贼船。好在,现在下船还来得及。 祝如海的案子随时可以撤回。 “老孙,你不行啊!” 确定是伯爵府在背后使坏,陈观楼反而放松下来。最怕的是不知道敌人是谁。知道了敌人是谁,想要反制,总能找到机会。 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本官样样都行。” “伯爵府刚冒头威胁你,你就怂了。就这,你还敢说样样都行。至于公主府,你以为公主她很闲,让管事出面传个话已经是极限。” “你凭什么认定公主不会过问此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孙道宁不动声色,他怀疑陈观楼嘴里说不出好话。 陈观楼悄声说道:“你猜公主想不想弄死祝驸马?” “胡说八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秘密?哼!” “你别急啊!老孙,你可能还不知道,祝驸马这几年,数次中毒,但是祝家都没声张。祝驸马基本不去公主府,青阳公主也不召见驸马。这两口子早就势成水火。” “你确定?祝驸马果真有中毒?”孙道宁很是意外,这事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陈观楼从何得知。 陈观楼神秘一笑,“你不要管我从何得知。你只需知道,我的消息百分百保真。不仅如此,公主府也数次发现毒药,好在公主命大,每次都避开。” “荒唐!陈观楼,你要编造谣言,好歹编得像点。驸马岂敢对公主下毒,他不要命了吗?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如果我告诉你,青阳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是祝驸马的种。你还意外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孙道宁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第555章 老孙很上道 公主跟驸马不和,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 可是,就算再不和,毕竟夫妻一体,怎么可能恨到互相下毒的地步。两个孩子都不是祝驸马的,更是荒唐。 “老孙,你难道没发现,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像祝驸马。” “此事正常。孩子可以像爹像娘,也可能像祖父母,外祖父母。甚至长得像曾祖的本官也见过。你休要拿公主的两个孩子开玩笑,你说话最好有点分寸。今儿,本官就当没听见这些,你以后也别往外说,当心招祸。” “老孙,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本官凭什么信你。”孙道宁气急败坏,“听你一通胡扯,本官已经悔不当初。你休要再胡言乱语。至于田大人的案子,你先受着,好歹让公主府看见我们刑部的态度,对于犯错的人绝不姑息。等事情平息后,会补偿你。”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老孙,你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会不会说话?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孙道宁气得嘴角歪斜,一辈子的体面,都被陈观楼给毁了。 真是气煞人也! “我都跟你说了,公主府不会替伯爵府撑腰,你就是不信我。是之前公主府的管事传话,只是碍于面子而已。此后,你瞧着,祝如海的案子,公主府绝不会再插手。” “本官自有判断,无需你赘言。”孙道宁很不客气,“赶紧回去,好生配合调查。” “我要是不配合……” “那就撸你的职。” 说完,孙道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点,态度恶劣了点,生怕对方头生反骨。立马找补道:“不是真的撸你的职。你放心,狱丞的位置只能是你的。本官希望你能好生配合,这不仅仅是演戏给公主府看,你也要体谅本官的难处。眼下,关键时期,本官不希望节外生枝。本官精力有限,实在是无心应付公主府那边,只能暂且委屈你。你放心,一切都是走过场。” 陈观楼半句话都不相信。 他怀疑孙道宁要卖了他。 “让调查的官员的滚回刑部,关于田大人的死因,我会亲自给刑部一个交代。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为难你。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是我好不了,那么大家都好不了。改明儿市面上出现关于公主府的流言蜚语,我就说是从刑部传出去的。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老孙还想不想升官。” “你你你……” 孙道宁气疯了。 “陈观楼,你放肆!你竟然威胁本官。本官是给你脸了吗?” “大人何必将话说得那么难听。我都说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堂堂刑部侍郎,何须给公主府脸面。你堂堂进士文官,竟然要做公主府的走狗,这要是传出去,你在士林的名声就完蛋了。你也不希望自己经营了半辈子的刚正不阿的名声毁于一旦吧。” “你放肆!” “大人不必动怒。我是在给你出主意。公主府跟士林名声比起来,究竟孰轻孰重,大人一定分得清。我就不打扰大人办公,先回去了。我希望等我回到天牢的时候,那几个调查田大人死因的刑部官员已经离开。告辞!” 陈观楼拱拱手,果断离去。 孙道宁气得砸飞了一块砚台。 下属请教,要不要趁机收拾陈观楼,将其赶出天牢。 孙道宁大骂一句,“你要命了吗?想死别拉上本官。” 下属一脸讪讪然。 “陈观楼分明是将天牢视作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无法无天。好在,他还算懂规矩,该上供的上供,该孝敬的孝敬,该办的差事也都办得妥妥当当。天牢在他的管理下,也算是井井有条。” 陈观楼优点很多,缺点就一个:狗脾气! 一想到这里,孙道宁头痛得很。堂堂侍郎,竟然被区区一个狱丞给威胁了,他还不能叫人知道,也找不到地方诉苦。 真实岂有此理。 “先不管他。将那些人都叫回来。田家若是再闹,直接打出去。当刑部什么地方,菜市场吗。堂堂刑部,岂能想进就进,想闹就闹。若是不听劝,治他一个藐视朝廷律法的罪名,通通抓起来,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下属张口结舌。 这个态度,变换得未免太快了点。之前还说要治一治陈观楼的狗脾气。陈观楼来一趟,立马就改了口风。 大人啊,你见风使舵未免太顺溜了。叫人知道,会被说闲话的。 孙道宁板着脸,“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办。莫要耽误了本官的大事。” 换一个人威胁他,孙道宁鸟都不鸟。 但是威胁的人换做陈观楼,孙道宁必须小心应对。 因为,别人的威胁可能仅仅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图一个嘴炮脸面。陈观楼的威胁,真的会付诸行动。 他是真怕,改明儿一起来,市面上多了一则关于公主偷汉子,两个孩子不是祝驸马的流言蜚语。 以天牢狱卒结识三教九流这个特点,传播谣言,一夜之间传遍全京城,有极大的可能做到。 什么谣言越传越广,杀头都止不住。 当然是偷汉子以及孩子不是亲生的。 孙道宁在刑部干了半辈子,他太了解人性的劣根性,因为见过,见过很多。 他不敢想象,市面上流传着公主府的谣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如果谣言还是从刑部传出去的,又是在升官的关键时期,他的前程十有八九就完蛋了。 陈观楼的威胁,算是掐住了他的命脉,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罢了,罢了,先升官再说。 等升了官,一切尘埃落定,他再想办法收拾陈观楼这个王八蛋。 陈观楼在茶楼听了半钱银子的说书,喝了半肚子茶水,这才晃晃悠悠回到天牢。 他坐在狱丞椅上,师爷穆青山就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启禀东翁,刑部那边貌似撤案了,人都走了。卢大头他们也都放出来了。” “哎呦,老孙的效率很高嘛。”陈观楼闻言,面上一喜,“老孙这么上道,下次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陈观楼对孙道宁没意见,当官的,见风使舵乃是看家本事。孙道宁真要刚正不阿,他还不敢跟对方走太近。 现在这程度刚刚好,有一定的正义感,又懂官场套路,会灵活变通,能屈能伸。这样的合作伙伴,就算哪天坑了对方,也不必感到内疚。 所以,他决定和老孙长久合作下去。 第556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大头天牢一日游就给放了出来,许富贵看见他就来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暗暗诅咒卢大头下次闯更大的祸,直接砍头。 卢大头很嘚瑟地在许富贵面前显摆,完全不懂什么叫做低调。这家伙是真招恨。 嘚瑟完了,跑去找他的陈哥。可惜,他的陈哥很忙,没空招呼他。只吩咐他好生当差,没了送山泉水的差事,以后省着点花钱。 每个月月初发工资的时候,陈观楼早就叮嘱过账房,先划一笔钱给卢大头的婆娘,确保一家人的生活开支,省一省还能攒下一点积蓄。 这会,陈观楼正在和穆医官一起,检查老田的尸体。 他说了要给刑部一个交代,就一定会给一个交代。他向来说话算数。 “没问题吧!老田这人,一大把年纪,按理说应该没人要他的性命。老穆,你要是不行的话,我去将老张头叫来。查验尸体他在行。” “去叫吧,多个人多份把握。反正我没查出有什么问题,就是正常的老死。年纪到了,常年服药,又是在天牢这种地方,突然暴毙很正常。应该没什么疑问。” 陈观楼吩咐狱卒,请来了老张头。 老张头的仵作水平,不比正经的仵作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天天跟人体打交道。对尸体的了解,没几个人能比他强。 老张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问了一句,“可否剖开?” “老张头你什么意思?” “表面看这具尸体的确是正常老死。不过我觉着还有一点点疑问,或许剖开尸体,检查一下五脏,会有准确的答案。” “不能剖开。”陈观楼想了想,果断否认,“田家来领取的尸体的时候,若是发现尸体被人剖开,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老张头,你到底有什么疑问,直说。我跟老穆一起参详。” 老张头斟酌了好一会,才说出自己的疑问,“田大人的病,其实就是常见的老年病。这种毛病我见过不少。用的药,也都正常。不过其中有一味药,据我所知,药量稍微增加一点点,长期积累下来,有可能造成心脏麻痹,也就是俗称的暴毙。” 陈观楼当即说道:“药方是田家给的,药材虽然是天牢负责购买,但是是在太医院下属的药房购买,药材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一点能够保证吧,穆医官?” 穆医官重重点头,“太医院下属的药房,药材肯定可以保证。库房那边应该还存有药材,现在就可以去检查。至于药量,都是按照田家给的药方抓药。负责煎药的狱卒都接受过专业的培训,而且,老夫也是时不时抽查一番,理应不存在药量过量的问题。除非,药方本身就有问题。” “你没给老田检查过?他的药方有没有问题,你不知道?”陈观楼问穆医官。 穆医官冷哼一声,就差翻白眼了,“田大人根本不信任老夫。偶尔几次检查,也只是例行而已。至于药方,并无特别之处。虽说我曾提议给田大人改一改药方,但是田大人没答应。坚持使用之前的药方。我心想,田家的药方无非平平二字,吃不出问题,也就没再过问。天牢几百上千号人,老夫每日忙的要死,自然没时间去关注一个看不起老夫的犯官。” 说得好有道理。 “或许是我想多了。”老张头嘀咕了一句。 这个时候,剖开,答案自然明了。 但是,万万不能剖啊! 陈观楼思虑一番,当机立断,“结论,正常老死,没有任何疑问。”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陈观楼将此案结了。穆青山负责书写公文,陈观楼穆医官轮流签字画押,派人送去刑部。等刑部勾划,就可以通知田家来领取尸体。 忙完一切,得空的时候,身边只有穆医官。陈观楼就悄声问了句,“老田的药方,果真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也就是田大人当成宝贝,他那药方,老夫都说了,平平二字。效果一般,也不会吃死人。老张头说的那种情况,的确有过。前提是药量过量。但田大人的药方,我检查了,药量平稳适中。真要出问题,就出在煎药的狱卒身上。但是,老夫检查了药材账本,药材的消耗量很正常,只少不多。你可以怀疑药量过少,但不能怀疑药量过多。” 药量过少的原因很清楚,有人偷偷贪墨了药材。但是,药量过少,只会疗效一般,不会吃死人。 “会不会药量过少,造成病情加重,让老田提前嗝屁?” “不会。” “这么肯定?” “你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 “当然没有。” “这么说吧,田大人的病属于正常的老年病,并不会致死,只是日子不太好过而已。药方的作用,主要是调理身体,让人感觉舒服点,能吃能睡。你就说说,这么一个药方,就算药量少了,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没那么舒服而已。” 陈观楼点点头,他懂了。 所以,结论是无误的,老田就是时间到了,正常老死。 刑部那边同样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公文报送上去就批了。通知田家来领取尸体。 田家那边貌似还想闹腾,结果被刑部警告,再闹就抓起来。正好刑部就管这个的,专业对口。 田家一思索,一权衡,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身为小鬼,要有自觉。果断选择避风头,赶紧领回尸体,了却一切。 田家来领尸体的时候,陈观楼亲自接待,特意问了句,“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我家老爷年纪大了,时间到了,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 “如此甚好!哎,老田这一走,本官还怪想他的。以后没有山泉水用,可惜啊可惜。走吧走吧,赶紧拉回去,风光大葬。” 田家人如蒙大赦,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孙道宁还担心公主府那边得知后,会找他的麻烦。 结果…… 真让陈观楼说中了,公主府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副莫要打扰本公主的态度。 第557章 能不能退钱 难道陈观楼说的都是真的? 孙道宁不由得想了很多。 莫非公主跟驸马当真互相投毒,想要杀死对方?难道公主的两个孩子,都不是驸马的?那是谁的? 总不能是苏子实的。时间都对不上。 哇! 驸马头上好大一顶绿帽子。 孙道宁有一种知晓了一个大秘密,且只有他知晓的爽感。 瞬间,他就感觉稳了! 只要公主府不插手祝如海的案子,区区伯爵府,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甚至巴不得伯爵府跳得欢畅一点,将事情闹大,他就可以借机整治伯爵府,做建始帝手中的刀,帮建始帝点燃第二把火。 为了逼迫伯爵府行动,对待祝如海就不能客气了。 转念又想到,答应陈观楼的报酬,要按时送过去。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全是江图的钱财。 于是乎,二十天期限一到,陈观楼如愿收到了报酬,一文钱没少。 孙道宁很上道,运气貌似也跟着好转。 之前反复出现波折的升官计划,终于尘埃落定。建始帝点了头,签了文书,政事堂跟吏部正式下发公文。孙道宁终于如愿以偿,升为刑部尚书。 陈观楼得知消息,第一时间送了礼。礼物是他特意找甲字号大牢的犯官淘换的字画,既文雅又值钱,又有收藏价值,很符合孙道宁的身份。 文官嘛,真金白银太俗,且容易留下把柄。古玩字画既能陶冶情操,显得风雅,且隐蔽性很强,还能当传家宝留给后代子孙。 礼送去了,陈观楼自己却没露面。 接连几次,他将孙道宁得罪狠了,想必对方并不想见到他,暂且避一避,对大家都好。 孙道宁收到礼物后,嘀咕了一句,“他倒是识趣!” 陈观楼抽空去了一趟侯府。 大管家约他见面。 一段时间没见,大管家的精神头倒是越发炯烁。 陈观楼道了一声恭喜,二人寒暄起来,聊了聊近况。 聊完家常,大管家这才说起正事,“今儿请你过来,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大管家请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观楼态度很是诚恳。 沾了侯府的光,只要没有利益冲突,他愿意偶尔替侯府跑跑腿,帮忙分个忧,处理点小事情。就当是回报侯府的恩泽。 大管家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好一会才说道:“听说祝家有个叫祝如海的,目前就关押在天牢。” 哎呦! 陈观楼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他很好奇伯爵府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装似思考,“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大管家瞧着他装模作样,嘴角抽了抽,有点不忍直视。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听伯爵府说,你找祝如海打钱,一次性打了三万两。此事是真的吗?” “啊,这事啊!是真的!姓祝的真有钱。” 大管家两边脸颊肌肉抽动,轻抚额头,似乎有点发愁。他再次轻咳一声,“小楼啊,伯爵府那边希望你能退还三万两,为了此事特意求到侯府。世子拗不过,于是让老夫出面。你看这事闹的……你意下如何?” 陈观楼装作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样子,“大管家,你是在开玩笑吧。那是天牢,天牢。进了天牢账房的钱,这么多年,就没见谁拿回去过。” 分赃都分完了,还想将钱拿回去,伯爵府的人是不是太想当然,有太天真了点。那么大的伯爵府,难道真就找不出一二个脑子清醒的人?全都是傻白甜? 进了天牢的钱还想拿回去,呵呵…… 就算是皇帝来了,也别想将钱如数拿回去。 天牢是什么? 是律法的底线跟边缘! 进了天牢的钱还要拿走,等于是破坏了底线跟边界。这种行为十恶不赦,要遭天打雷劈。 说实话,大管家挺尴尬的。 他都羞于开口。 然而世子爷交代下来的差事,就算再羞耻,也得完成。 “真不能退?” “没这规矩。天牢从古至今,就没有这规矩。别说区区伯爵府的人,就算是王公贵族在天牢交了钱,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大管家理应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老夫自然明白。只是吧涉……也不瞒你,侯府跟伯爵府同属勋贵,又是姻亲古旧。对方找上门来,总得给个说法。” “大管家何须给伯爵府脸面,直接将我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伯爵府。吐出来的钱还想拿回去,伯爵府是笃定未来几十年自家人不会被关进天牢吗?但凡有一天,伯爵府的人被关进天牢,呵呵……” 明晃晃的威胁。 铁打的天牢,流水的犯人。 没有哪个勋贵或是当官的,敢保证自己还有自家人一辈子不会下大狱。今儿敢要回钱,明儿被关进天牢,就别怪天牢翻旧账。进了天牢,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命。 大管家也认为伯爵府这事太荒唐,穷疯了吧。尽管三万两是一笔巨款,但是既然已经吐出来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天牢又不是菜市场,还管反悔。 “你说的有点道理。世子爷也是碍于情面,勉为其难让老夫问问你。这事真没转圜的余地,退一点也行。” “一点是多少?一两银子行不行?” 羞辱! 赤果果的羞辱! 大管家嘴唇蠕动了几下,替伯爵府感到丢脸。 “一两银子倒也不必。” “那就真没有!规矩就是规矩,天牢的规矩不能坏在我手上。捞人可以,退钱不行。凡是进了天牢的钱,就算只是一个铜板,也休想退回去。伯爵府太不懂规矩,委屈大管家了。” 陈观楼反过来安慰人。 大管家一点都不觉着欣慰,反而感到丢人。 “真没办法退?” 陈观楼重重点头,掷地有声地说道:“没这规矩,一个铜板都退不了。伯爵府想要以势压人,真是过分。本来还想给祝如海一点特殊待遇,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大管家斟酌了一下,“也不必太过苛待祝如海,他好歹是伯爵府的人。伯爵府出面替他奔走,可见此人在伯爵府有点地位。” “既然大管家发了话,我一定不会苛待姓祝的。下回伯爵府再有什么事,大管家直言告诉他们,叫他们直接来找我。” 第558章 子凭母贵 “你下手太狠了点。” 一口气打了三万两,难怪伯爵府都感到肉痛,脸面都不顾也要追回这三万两。 大管家以为,天牢打钱,一次几千两顶天了。 这回倒是叫他开了眼界。也让他知道陈观楼这小子究竟有多心黑手辣。 陈观楼笑眯眯的,“祝如海属于特例。并不是每个犯人我们下手都这么狠。” “为何他是特例?他得罪过你?” “得罪我,那倒是没有。不过我是真看他不顺眼。” “为何?” “可能是八字相克。”陈观楼随口敷衍。 大管家细细琢磨,隐约猜到了一点真相,“因为他的买卖?” 陈观楼不置可否。 大管家轻咳一声,“以后下手,还是要注意点分寸。你这回运气好,伯爵府没落了,没什么权势。下次万一碰到有权有势的人,那就麻烦了。” “多谢大管家提点,我谨记在心。” 他在天牢这么多年,做事肯定有分寸。祝如海这一桩案子,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榨取。 离开侯府后,陈观楼去了一趟苏家,看望大姐陈小兰以及两个外甥,顺便给大姐送了一笔钱,送了几个金镯子金戒指。将苏婆子眼红得眼睛都发绿。 亲家小舅子送给儿媳妇的礼物,这属于儿媳妇的嫁妆私产。苏婆子就算是瞪破了眼珠子,脸皮再厚实,也不能抢儿媳妇的嫁妆私产。传出去,苏家还要不要脸? 苏家在邻里中,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讲究一个体面。 况且,苏家两兄弟都存了分家的心思。苏婆子若是抢夺二儿媳妇的嫁妆私产,那是不是也该公平对待大儿媳妇? 陈小兰一脸笑眯眯的,打趣陈观楼,“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送礼可以私下送,偏要当着苏婆子的面送,分明就是为了刺激对方。 “我给苏家送了酒肉。” 他每次来苏家,都会提着酒肉,当做上门的礼物。 “要是她没看见你送我金镯子,你提来的酒肉倒是能讨她一个笑脸。这下惨了,估摸着接下来几天,家里谁都别想好过。尤其是公爹,不打个金镯子回来,日子安生不了。” “也该让苏家人吃一吃母爱的苦。”陈观楼笑着调侃道。 陈小兰促狭一笑,心里头很是痛快。有兄弟替她出头,吵架的时候底气都能硬三分。 “你在衙门还好吧,有没有人为难你。” “怎么可能有人为难我。你兄弟我,人缘好得很。” “是啊,好得很。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正经娶个婆娘回家。” 又来了又来了! 催婚这事,虽迟但到。 “姐,你千万别学苏婆子的唠叨,烦都烦死了。” “你竟然将我跟婆母放在一起比较,你个混账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别以为你大了,我就不能打你。” “打吧,打吧。打完了就别再唠叨,也别催我成亲。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张。” “可你总得留个后吧。” “想要孩子还不简单,随时都能生。” “你找谁生?你总不能找个青楼姐儿生孩子吧。孩子生母的身份,你是真不挑剔?就不怕孩子生下来后遭人歧视?子凭母贵,你懂不懂这个道理。当初我们无父无母,什么依靠都没有,苏家为什么还肯履行婚约娶我过门,就因为我姓陈,是侯府族人。我生下来的孩子,天然就要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女人生的孩子贵重。” 陈小兰这番话倒是没说错。 皇帝的儿子,堂堂皇子,还要看一看生母身份。洗脚婢生的皇子,再贵重也不能跟勋贵家的女儿生的皇子比较。 之前先帝过世,皇子们排排坐,朝臣们选皇帝,第一轮就将生母身份低微的皇子给筛选出去。生母身份低微,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留到最后的,全是生母身份高贵的皇子。 再说陈小兰,没爹没娘,这要是换做小户人家,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根本不可能顺利出嫁。 苏家愿意履行婚约,因为她姓陈。如今她的孩子可以去侯府的族学读书,还能享受侯府的提供的饭食。苏家老大家的孩子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 陈小兰的两个孩子,真正实现了子凭母贵。现在是读书,将来就是女子成亲,男子出门做事,处处都能沾一沾侯府的光。 这光怎么来的? 自然是因为陈小兰姓陈。 子凭母贵,会体现在成长过程中的方方面面。 如果母亲出身低微,孩子就只能指望父亲这边的亲眷。如果生父只有他一个孩子还好,若是孩子多了,生母又不给力,孩子成长的道路有多难,完全可以想象。除非天赋异禀,自小就展露出天才属性。 然而,天才何其稀少。 如果天赋值点错的方向,比如点在了木工活,而非读书上面,说不定还要遭受更多的磨难。 陈观楼为了阻止陈小兰继续唠叨,忙承诺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乱生孩子。” “真不会?” “肯定!养孩子麻烦得很,我得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 “也不算麻烦,找两个奶妈,你只需要出钱就行了。” 陈观楼:…… 暂时依旧没有生孩子的想法。他连结婚的想法都没有。 某些方面他入乡随俗,且融入得极为适应。某些方面他并没有入乡随俗,依旧坚持着自己上辈子的想法。 他得长生,想要孩子随时都可以。 但他,打从心里头,并不想要孩子。 至少目前是这么打算的。 跟大姐唠叨完,眼看着天色已暗,要吃晚饭,陈观楼果断告辞。坚决不留在苏家吃饭。 苏家的饭菜味道还行,但是人不对,吃饭就跟上刑一样。他疯了才会留下来吃饭。 陈小兰知道他的脾气。 以前身处微末,没钱没势还愿意忍一忍。如今有钱了,是真不愿意忍。 只叮嘱他有空多来看看,亲自送他出门。 “如果苏婆子刁难你,你告诉我。我去找苏大诚,替你出气。” “不用!我又不是包子,不会任由她磋磨。你姐我有自保的手段。” “你们还是赶紧分家吧。” “分家这事,我说了不算。还有的磨。” 第559章 太傅亡! 没有大动静,庄太傅活着回归京城的消息,悄无声息的传遍整个朝堂。 建始帝下了一道旨意,封赏庄家。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大肆庆贺,庄家那边给人感觉,就像是只想悄咪咪接回庄太傅养老。 熟知内情的陈观楼自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建始帝的授意。是庄家不愿意大张旗鼓吗?明显是建始帝,不希望庄太傅回归的消息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点。 至于庄太傅当初失踪一案,也没人提起。 建始帝要低调,朝臣们自然知情识趣。 至于当年失踪,究竟是先帝所为,还是别有内情,已经不重要。 本以为太傅一事告一段落。 万万没想到,太傅回归庄家,半个月后,就传出因病不治而亡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时候,陈观楼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差点喷出。 “死了?” “消息是从庄家传出来的,错不了。”穆医官跟他唠叨。 “怎么死的?” “当然是病死的。自从太傅回了庄家,太医差不多算是住在庄家替太傅诊治。奈何太傅的病情实在是太过严重,最终病重而亡。” 陈观楼:…… 年初那会,在行宫见到太傅,虽说有些狼狈,又得了老年痴呆,但是精气神看起来至少还能活个一两年,调养得好活个两三年都没问题。 没想到,回到京城,反而要了太傅的性命。 他不由得想到,若是他没将太傅带回京城,太傅是不是还能活着,活得好好的,不愁吃喝,有人伺候,没人打扰。 他张张嘴,随口说道:“太医院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治不好太傅的病?太傅病得真有那么严重?” 穆医官说道:“据说是挺严重的,接回家的时候,话都不能说了,也起不了床。” 陈观楼:……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冷漠,讥讽一笑,“碍了事的人,果然招人嫌,活不长久。” “陈狱丞,你似乎话中有话?”穆医官好奇的问了句。 陈观楼摆摆手,“我就是有感而发。今儿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起身离开天牢,一路晃到刑部,拜见新任尚书孙道宁。 孙道宁升官发财,官威十足。 陈观楼没惯着对方,开门见山地说道:“太傅死了!” 孙道宁本来还想摆官架子,可是瞧着陈观楼根本不买账,官架子摆起来丢脸的反而是自己。 他心里头纠结了一番,很是不爽。有种升官了,却不能装逼的不满。 心想,对方果然是来克他的。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另外派人去寻太傅的下落。 他轻咳一声,忍着不满,说道:“人死如灯灭。” 陈观楼嗤笑一声,“太傅刚回京城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大人应该记得很清楚。这才多长时间,人就没了。大人就没想过其中深意!” “想了又如何?这是你我能想的事情吗?本官恨不得什么都不知道,从未见过太傅他老人家。这里面水深,本官着急着抽身,莫非你还想涉足其中?陈观楼,莫要太高看自己。” 孙道宁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得知太傅过世的消息,他当场就哆嗦了两下,吓得心都凉了。 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情绪,陈观楼又来刺激他。 陈观楼没做声,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郁结,最好别招惹他。 孙道宁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缓了缓情绪,轻声安抚道:“你也别想太多。太傅年纪大了,又生了病。这个时候离开,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陈观楼点点头,没做声。 孙道宁又继续说道:“我们都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那个层面的事情,不归我们管。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一直都践行着这句话,为何这次如此激动?” 陈观楼瞥了对方一眼,“太傅是在天牢失踪的,又是被我找回来的。哎……也不知太傅临死前,是否知晓了一切真相,走的是否安稳。” “哪有什么真相可言。太傅出事情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陛下能顺利登基。陛下做到了,太傅理应瞑目。” 这话好有道理。 陈观楼无法反驳。 孙道宁继续说道:“如果太傅得知,牺牲他,就能换来陛下顺利继承皇位。你猜太傅愿不愿意牺牲?我想,太傅应该是愿意的。他无悔!” 从太傅下天牢开始,建始帝就树立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形象。 被废掉太子之位后,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甘愿当着孝子贤孙。完美受害者形象,令世人动容,朝臣不忿,纷纷要替他出头,夺回失去的一切。 等到先帝暴毙,他中毒昏迷,差一点跟皇位失之交臂,完美受害者形象再次深入人心。 陈观楼轻笑一声,口风一转,“恭喜大人心想事成,升官发财。” 孙道宁阴转晴,乐呵呵的,“你的礼物本官收到了,你有心了。” “大人升了官,怎么不摆酒庆贺?” “无需大张旗鼓。” “大人似有隐忧?” 孙道宁当即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此次朝堂多人调动,被提拔的不仅有本官。你可知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是谁?” 陈观楼做思考状,“我听说好像姓郑,从地方调任京城。” 哼! 孙道宁冷哼一声,显得很不忿,似乎积累了极大的怨气。 “此人名叫郑道冲,是个类似江图一般的人物,却比江图更难缠。这么说其实有点侮辱郑道冲,江图在他面前,提鞋都不配。但他们都是一样的小人,一样的卑劣,一样的贪婪。姓郑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 怨气这么大吗? “老孙,你跟他有冲突?”陈观楼很是好奇。 “我跟他没冲突。但我见不惯此等小人祸乱朝纲。陛下当真糊涂,明明政事堂一再反对,陛下却一意孤行,力排众议,提拔郑道冲做户部侍郎。荒唐!” 孙道宁气得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刑部尚书的办公桌,上等木料制作,做工扎实,甚至可做传承。但是在武者孙道宁的愤怒一拳攻击下,桌面上还是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陈观楼啧啧两声。姓郑的多大能耐啊,能将老孙气得变了形。想当年,江图都没这能耐。 第560章 被卡脖子 郑道冲此人,经历颇为复杂。 此人年纪轻轻中了举,为人高傲自满,目中无人。被人整治,家破人亡。他逃离家乡,流亡在外,因缘际会加入了青云宗,成为青云宗弟子。 青云宗乃是当世有数的大宗门之一,跟皇室朝廷都有联系。 郑道冲在青云宗修炼数年,下山后,以青云宗弟子身份,报仇雪恨。手段之酷烈,血洗仇家满门,连婴孩都没放过。 然后,又以举人身份,参加科举,高中二榜进士。进入少府任职,这些年一直在外地负责挖矿。 据说,他负责的几个矿,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产量最高,矿工死亡率同样最高。都说他对待矿工手段极为血腥黑暗。背后人们都骂他为酷吏。 若非背靠青云宗,早就有人出手收拾他。 这样一个手段酷烈的人,被朝堂上所有人不耻。他的同乡同年同窗,都耻于与他为伍。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遭人诟病的人,建始帝却力排众议,不惜同政事堂翻脸,也要将他越级提拔,出任户部侍郎。 朝臣们都说:刚走了一个江图,又来一个郑道冲。从今以后,朝堂永无宁日。 孙道宁为啥如此愤怒,气得都要变形了。 只因为郑道冲一上任,就卡刑部的脖子,要查刑部的账。 孙道宁刚上任尚书,屁股底下的椅子都没坐热,就被人指着鼻子大骂账目有问题,他岂能不破防。 他恨不得提剑砍死郑道冲。 他唉声叹气地对陈观楼说道:“天牢下半年的粮草俸禄,只能押后下拨。” “押后多长时间?老孙,你好歹给个准话。” “给不了。本官自个都没把握,如何给你准话。郑道冲一上任,就冲着刑部发威,拿刑部开刀,简直无理取闹。偏偏陛下也不阻拦。真是欺人太甚!” “你得罪他了?” “得罪个屁!”孙道宁说起此事,一肚子火气,“当年姓郑的和人闹矛盾,他目中无人,自以为是,把人得罪狠了。却没料到,对方背景深厚,无需亲自动手,自有人出面收拾郑家。郑家败亡,家人离散,家产被人趁机吞没。他恼恨。 当初官司打到刑部,刑部没有替郑家做主。瞧瞧,他就是这么一个小人。刑部判案,依照律法,一切都是有据可查。郑家被人钻了空子,法理上站不住脚,输了官司乃是应有之理。因此恨上刑部。一朝得势,就拿刑部开刀,谁给他脸了。” “自然是陛下给他的脸面。”陈观楼不忘往孙道宁心口戳一刀。 孙道宁捂着心口,气煞人也。 一场陈年官司,成了两个衙门针锋相对的导火索。孙道宁感到委屈,感到无辜,感到愤怒。如果诅咒有用,他诅咒郑道冲下十八层地狱。 陈观楼只关心自身和天牢的利益,“不能因为刑部跟户部闹矛盾,就不给天牢拨款吧。天牢上上下下几百上千号人,要吃饭啊!老孙,你是想饿死天牢的犯人吗?” “你以为本官想这样做吗?刑部查账,没有三五个月,这桩官司理不清。不乐观的说,估摸到年底也没有钱。至于明年,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陈观楼当即就急了,“年底都没有钱,那天牢吃什么?” “你自己想办法。本官要是没记错,后勤那边存了足够多的粮食,够你们支撑到年底。” “那是库粮,是存货,为了以防万一的情况发生。是不能动的。”陈观楼气狠了。 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户部跟刑部打架,结果天牢受到伤害,他上哪说理去。 孙道宁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陈观楼眯起眼睛,“你之前说,他血洗仇人满门。杀人犯法,刑部难道就不能借此案查他,反制对方?” “没有证据!虽说世人皆知,那些人的死,肯定是郑道冲干的,可是没有证据。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怎么个完美法?”陈观楼很好奇。 “灭门案发生的时候,他跟着青云宗一位长辈,正在和当地的父母官喝酒。你说完不完美!” 陈观楼:…… “就不能告他买凶杀人?”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 “他莫非有分身?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青云宗的人替他出头?” “你问本官,本官又能问谁。他在青云宗数年,期间经历,无从得知。青云宗乃当世大宗门,外人休想踏入其中。” “那他为什么出来做官?” “一颗功名利禄心,岂能被武道抹杀。武道道阻且长,非天赋绝佳者,难以踏上大道。你看本官,同样身为武者,然而近些年,差不多算是放弃了武道一途。人的精力有限,天赋有限,难以一心二用。心思用在了仕途上,就无法平衡武道一途,修为难有寸进。不是人人都像你似的,一边当差,修为还能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走上仕途,心神都被仕途琐事牵绊。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修炼。 陈观楼了然地点点头。 他也是靠着长生道果,才有今日。 否则早八百年前就死了。 “你之前说,郑道冲得罪了一个背景深厚的人。他杀了当初出面收拾郑家的打手,那么当初他得罪的那个背景深厚的人,难道就不管?这是在打那人的脸!” “双方早就和解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青云宗长辈出面,不给郑道冲面子,也要给青云宗面子。总之,二人之间,过往矛盾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 难怪郑道冲杀了人之后,还能参加科举。一来是没证据证明他杀人,二来他借着青云宗的势,摆平了当年得罪的人。 “老孙,那个背景深厚的人是谁,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人家摆明了,不再理会郑道冲此人。” “你先告诉我,背景深厚的人究竟是谁,我来替你想办法。” “你?”孙道宁一脸怀疑。 陈观楼当即眼皮一撩,“我怎么了,很差吗?我们合作那么多次,哪次坑过你?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第561章 我有三策 孙道宁斟酌了半天,陈观楼再三催促,他才下定决心说道:“郑道冲当年得罪的人,是吴家。” “前任右相那个吴家?” “正是。” “晋王妻族?” “没错。” “郑道冲究竟得罪了吴家哪位?” “吴相的小儿子,人称吴七爷。” 陈观楼回想有关于吴七爷的传闻,出身显贵,锦衣玉食,才华卓然,目下无尘,醉心于山水,常年游历在外。身负才名和功名,却不入仕途。是个很傲慢又很自我同时又拥有显贵阶层少有的清醒认知。 “郑道冲怎么会得罪吴七爷?外面传闻都说,吴七爷这人只要不招惹他,还算比较好相处的人。” “郑道冲这人,年轻那会,仗着一点才学,为人狂妄无知。别人都是讨好吴七爷,他倒好,反其道行之,想以才学压制吴七爷,踩着吴七爷的名头往上爬,妄想一朝成名天下知。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比才学没赢,无能狂怒,丑态毕现。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孙道宁显然特意研究过当年的案卷,将郑道冲的生平,尤其是关键事件,了解得透透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吴七爷那样的人物,甘心和解?” “不甘心又能如何。青云宗出面替郑道冲作保,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姓郑的面子,难道还能不给青云宗面子。双方和解,姓郑的参加科举没被刁难,顺利被点为二榜进士。姓郑的也有点自知之明,考中进士后,花钱走了关系进了少府,负责挖矿,在地方上待了将近十年。如今回到京城,贵为户部侍郎。昔日那点矛盾,想来吴七爷早就没放在心上。” 孙道宁越说越是嫉妒。 郑道冲的运势未免太好了点。当年,被打压得那么惨,家破人亡,都能叫他翻身。而今还升官发财,直接越级提拔。 他都想不通,郑道冲一直在地方上做事,究竟什么时候入了建始帝的眼,让建始帝力排众议提拔他。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勾当,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老孙,你混得不行啊。堂堂刑部尚书,竟然查不出郑道冲何时同东宫搭上线。你太失职了。” 孙道宁气得吹胡子瞪眼,“是本官无能吗?分明是姓郑的太狡猾。现在你知道他得罪的人是吴七爷,你说说,有什么办法对付姓郑的。” “我有三策!”陈观楼竖起三根手指头。 孙道宁很是惊讶,不仅有办法,竟然还有三策。 这么有本事。 他倒是要听听。 “说来听听。” 陈观楼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地的谋划道:“第一策,郑道冲被士林所不耻,被同僚排挤厌恶,背负酷吏名声。不妨就从酷吏二字下手做文章。重点查一查他这些年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以他贪婪的性格,手脚肯定不干净,很有可能还沾染了许多性命。 与此同时,联合言官御史,对其进行弹劾。以他酷吏的名声,没有三十箩筐的弹劾奏疏,都对不起户部侍郎这把椅子。而且,这个时候弹劾,其实占了一个大便宜。” “什么便宜?” “陛下初登基,尚不稳定。若是群情汹涌,陛下也只能选择妥协。就看老孙你有没有本事将朝臣们联合起来,发动一次规模空前的弹劾,就像当年针对江图那般。先帝能抗住朝堂压力,陛下乃是新皇,未必能抗住。” 孙道宁捋着胡须做深思状。 他没想到,陈观楼给他出的这个主意,还真有可操作性,而且有极大的运作空间。 大家给新皇面子,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就答应了。可要是,郑道冲这类酷吏都上了朝堂,成为了部堂高官,简直荒唐。不好意思,必须下一下新皇帝的面子。 只是这样一来,他在皇帝跟前,必然讨不到好。他好不容易在皇帝跟前露了脸,升了官,转眼就要被打回原形。 为了一个郑道冲得罪皇帝,值不值得? 孙道宁面色迟疑,“说说你的第二策。” 陈观楼沉吟片刻,说道:“第二策就是让昔日东宫属官联合起来排挤郑道冲。据我所知,昔日东宫属官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这帮人向来喜欢抱团,天然排斥郑道冲这类谄媚小人。以谢长陵为首的这帮人,在陛下心目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他们若是肯对付姓郑的,大人便可高枕无忧。” 孙道宁连连点头,第二策很稳,比第一策稳多了。他本人不用冲锋陷阵,不用触怒皇帝。 只是…… “如何让谢长陵他们甘愿对付郑道冲?” “郑道冲能站在朝堂上靠的是什么?一靠陛下的宠信,二靠青云宗。陛下越是宠信郑道冲,谢长陵他们的利益就越会受到损害。老孙,你只需将其中利弊讲明白,相信谢长陵那帮人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还有青云宗。”孙道宁很是气恼,越发嫉妒郑道冲的狗屎运。那么惨都能翻身,这运势未免太好了。他忍不住暗搓搓的想,莫非姓郑的使用了秘法,从什么地方夺了气运。否则难以解释他这些年的运势,区区一个少府矿监,究竟靠什么同东宫勾兑,瞒着所有人偷偷得到陛下的看重。 “对付青云宗,我们都不行。那毕竟是当世大宗。但是有一个地方可以。” “哪里?” “稷下学宫!”陈观楼掷地有声地说道,“要对付青云宗,唯有稷下学宫。你不妨查一查,在郑道冲之前,有哪些人竞争户部侍郎。这些出局的人,有没有谁跟稷下学宫有关联?我想,出局的人都不甘心输给郑道冲。” “当然不甘心。”孙道宁代入自己。板上钉钉的位置,一夜之间,就被空降的郑道冲抢走,他非得气死不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 “行,本官会仔细调查此事。最好能和稷下学宫有关联。” “只要和稷下学宫牵扯上关系,这里面的文章要如何做,老孙你是熟手,肯定没问题。” 孙道宁哼哼两声,他人品有那么卑劣吗?什么叫做熟手? 一派胡言! 第562章 稳如老狗 “让稷下学宫跟青云宗打擂台,此事事关重大,本官得仔细斟酌。” 孙道宁一向稳如老狗,绝不轻易涉险。没有足够的利益,很难挑动他冒险一试。很多时候,他宁愿选择忍,也不会冒然动手。 就算因此错过了无数机会,他也不曾后悔过。 他深知宦海沉浮,不争朝夕,只求稳定向上。 求稳让他避开了无数次危险。那些激进的同僚,或许某一时段走得比他快,升得比他高。然而,他们都一一陨落,不是在牢里,就是在边陲流放,要么已经化作一捧黄土。唯有他,稳稳当当,官至尚书。 “老孙,你到底行不行啊?”陈观楼很是嫌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要斟酌,那也要斟酌,既不果断,也缺乏魄力。跟这样的人合作,安全是安全,就是有点憋闷。光挨打不还手,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他向来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只有君子才用十年报仇。 可他不是君子啊! 孙道宁也不是君子,偏要学君子做事。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做事情不管不顾。朝堂斗争,不容有半点闪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本官可以不赢,但不能输。” 陈观楼:…… 不赢就是输! 他望天,观念不同,无法沟通。 罢了罢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管盯着刑部要钱要粮就行。户部有钱,其实刑部也不差钱。那么多案子过手,那么多苦主。单说天牢,一年的营收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只不过,有些钱不能过明路,必须另设账本。否则,户部就有理由克扣刑部每年的预算。 “你说说第三策。” 孙道宁自始至终,还是求稳。 陈观楼干脆利落,“第三策很简单,找人杀了姓郑的。” “不行!绝对不行。官场有官场的规则,绝不能不经三法司,不经律法审判就杀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朝堂必将大乱。此话,本官就当没听过。” “那就当我没说。” “你刚说的第三策,不会是敷衍本官吧。” 明明第一策和第二策那么好,有勇有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为啥到了第三策就变得如此简单粗暴。 陈观楼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丝毫心虚,“敷衍?老孙,你可以怀疑我的出发点,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人品。我为啥要敷衍你。我是你的人,我还指望着跟着你鸡犬升天。” “谁谁谁的人?别胡说!你是朝廷的人,吃的公家饭。第三策到底是什么?” “郑道冲武道几品?” “五品!” “品级这么高,还当朝官,这合适吗?” 朝堂上,基本上就没有武道品级高达五品的官员。 第一,就跟孙道宁之前说的那样,宦海沉浮,琐事缠身,难以一心二用。专心走仕途,就没法专心走武道。武道品级越高,要求越高,需要全身心投入领悟武道精髓。分心他顾极易走火入魔。前车之鉴不可不重视。当然,对于天才例外。但是,天才都去追求武道,基本不涉足官场。 第二,官场潜规则。武道品级过高,就去专心走武道,莫要掺和官场上的是非。要么就走军旅。朝堂是治理天下的地方,而非比拼武道修为高低的地方。 郑道冲以五品修为,担任户部侍郎,明摆着破坏了官场潜规则。 “你是说,从武道修为下手,攻击郑道冲?”孙道宁福至心灵。 陈观楼斟酌了一番,他不想害无辜的人,说道:“这条策略不太好走,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我就不信郑道冲他敢杀人。”孙道宁怒了,拍着桌子怒气冲冲。 “最佳策略还是第二策。”陈观楼真心实意地说道,“让谢长陵那帮人去冲锋陷阵,他们和陛下关系好,他们在陛下跟前说一句话顶你一百句。有他们出面,郑道冲只要失了陛下的宠信,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 “就怕谢长陵他们不肯做打手。” “那就让稷下学宫做打手。” “不可不可!” 不是不可,而是不能。 孙道宁连连苦笑,陈观楼太看得起他,他何德何能能指使稷下学宫做打手。 陈观楼了然一笑,笃定说道:“稷下学宫一直在渗透朝堂,对朝堂的影响力日趋深入。这个时候青云宗突然跑出来掺和一脚,你猜稷下学宫作何感谢,会不会心生警惕?别以为这些当世大宗门关系多好。最希望同行死的就是同行。稷下学宫估摸逃不出这个规律,心头肯定盼着青云宗死翘翘。” “本官不否认你的说法。只是……风险太高。” “富贵险中求。” “求个屁!”孙道宁破防了,“本官才刚刚出任刑部尚书,离着升官还有好好多年。这个时候折腾,对本官没多少好处。至于户部卡脖子一事,我再想想办法。” “老孙,天牢穷得揭不开锅啦!” “胡说!你才从祝如海身上敲了一笔……” “分赃都分完了。” “胡说八道。哪有分赃,什么分赃,别信口雌黄。我们是朝廷的人,吃的是公家饭,按时拿俸禄,何错之有?话都不会说,简直荒唐!” 陈观楼:…… 所以这个,当官的都懂又当又立,无师自通,官场基本手段。 他立不了。 分赃就是分赃,有什么不能说的。私下里说说,坦荡!也就是当官了,拿了钱还要摆姿态。 他偷偷翻了个白眼,“总而言之,天牢没钱啦,钱都被你们刑部抽走了。要不你改改规矩,少抽点。多给天牢留一点,好歹让大家有饭吃。” “定下的规矩不能改。”孙道宁义正辞严,本就长了一张特别正义的国字脸,官威一摆,活生生的四个字:正大光明! “天牢揭不开锅,老孙,我告诉你,首先饿死的肯定是犯人。到时候大批量犯人死在牢里,你可别找我麻烦。” 陈观楼直接上威胁。 孙道宁冷哼一声,“天牢是什么情况,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就算十年不给天牢拨款,天牢也不差钱,更不差粮。” 第563章 老师在上 “账本上没钱也没粮!” 陈观楼理直气壮地说道。 钱粮都从账本上走,没钱就没粮。说破天,也是这个理。别管钱去了哪里,账上没钱是不是事实? 既然是事实,又岂能罔顾事实。 “你跟我提账本!”孙道宁气笑了,“就你们天牢的账本,本官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给狗啃,狗都嫌脏。” 官场规矩,不揭老底。 多少年的老规矩,这么说合适吗? 陈观楼也不惯着,直接调侃道:“老孙,你怎么能骂自己是狗。你这也太狠了吧。” “你你你……陈观楼,你太放肆!你这是对上官不敬,本官可以治你的罪。” “大人,你可以治我的罪,可你不能污蔑天牢的账本。那都是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啊!账本上是一文钱都没了,一颗粮食也没有。不给钱,就要饿死了。” 陈观楼有个好习惯,见到上官习惯性叫穷。不叫两声,这官当得没滋没味。傻子才说自己有钱。 “你也知道你那账本是做出来的啊!本官不管你从哪里请来的做账高手,在本官面前,就别说那些见外的话,谁不知道谁。天牢内部的勾当,本官在刑部当场这么多年,一清二楚。” “是是是,大人一清二楚。可是这不是大人不拨款的理由啊!” “本官说了,户部要查刑部的账,没有三五个月,这桩官司消停不了。账目一日不清,户部一日不拨粮草款项。本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哎……爱莫能助啊!” 孙道宁摊手,言下之意,赶紧滚吧。都说了爱莫能助,身为下属要有眼力见,知趣的就该主动退下。 陈观楼的识趣,分时间看场合,还要讲究机缘。 反正此时此刻,他绝不识趣。 “我给大人出了三策,任何一策都能有效针对郑道冲,解决刑部的难事。大人,你好歹拿个主意。堂堂一部尚书,被一个侍郎压得喘不过气来,你让下面的人怎么看?大家能服你?不给姓郑的来个狠的,你的威严何存?” “本官自有主张,郑道冲一事无需你操心。” “老孙,你不能过河拆迁啊!”陈观楼气笑了,孙道宁王八蛋,用完就扔。连演戏都省了。 “老孙是你叫的吗,有没有规矩,懂不懂礼数!数次冒犯本官,本官一直没和你计较,你是蹬鼻子上脸了,是吗?” “老孙,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之间谁跟谁啊!你别跟我摆官架子,你明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孙道宁气得脸色连连变换,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不能叫人进来将小王八蛋驱逐出去。万一打起来,实在不确定谁打谁。 他头痛! 眼珠子震颤。 只能耐心解释道:“郑道冲乃是小人,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本官不会轻易冒险。对付此人,需从长计议。官场上的事情,讲究一个方圆。不动则以,若动,必须一击毙命。 不是谁都跟你似的,做事毛毛躁躁,慌慌张张还没准备妥当就动手。到时候被人翻盘,后悔都来不及。此乃本官经验之谈。 仕途本就如履薄冰,本官能稳稳当当走到今天,全靠一个稳字。你啊,得跟本官好好学学。这番道理,我连亲儿子都没细讲过,你是第一个,算得上本官的半个学生。你好自为之!”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陈观楼顺杆子爬。孙道宁都将他当成了学生,堂堂刑部尚书,他岂能嫌弃。就算师生名义只停留在口头上,他也必须坐实了这个关系,叫姓孙下不来台。以后看对方还怎么推脱。 师生师生,老师帮学生,天经地义! 这年头的师生关系跟后世可不一样。 至于学生要不要替老师分忧,这个个人能力有限,看具体情况。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孙道宁此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着陈观楼,哪哪都不顺眼。 他一着不慎,说错一句话,就叫对方逮住机会顺杆子往上爬。 真是岂有此理。 他板着脸,“你既然称呼本官一声老师,本官就好生管教管教你。” 陈观楼:不是吧!不是说好停留在口头上吗,为啥要管教他? “大人你不累吗?” “本官不累。本官最擅长管教学生,陈观楼你知不知错?” 陈观楼:…… 他现在退下还来得及吗? “不知!” “哼!你这人心眼大,小小狱丞,胆敢算计户部侍郎。一旦事发,你知不知道后果。” 陈观楼直接瘫坐在椅子上,一副躺平摆烂的态度:随便你说,老子听一句算输! “是是是,大人说的都对!” “你回去好好反省。改明儿本官亲自抽查你的功课。” “钱?” “没钱!” “犯人饿死……” “犯人如果饿死,本官不找任何人,就找你算账。” 孙道宁态度强硬,一点余地都不给。 陈观楼气坏了,“我自己找钱养天牢犯人,干脆天牢别归刑部管,就归我陈家得了。” “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让吏部单独给你划个衙门,也不是不行。”孙道宁笑着说道。 陈观楼呵呵两声,“老孙,没你这么压榨人的。” 孙道宁端起茶杯,他要端茶送客。 陈观楼不识趣,就是不走。什么官场规矩,都是狗屁。 孙道宁气得将茶杯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本官会尽力筹措,你先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本官要全力应付户部。” “那我就等老孙你的好消息。最多一个月,没见到钱粮,到时候别怪我大闹刑部。” “你放肆!” 陈观楼嘿嘿一笑,志得意满地离开。 孙道宁缺感觉头越发痛了。 陈观楼回到天牢,叫狱吏们开会,着重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户部找刑部的茬,钱粮拨款要推迟。 第二件,都打起精神,打钱积极点。刑部那边没钱,只能靠自己。想要吃香喝辣,都别偷懒。 许富贵第一个喊穷,“丙字号大牢全都是穷哈哈,打得再勤快,没钱还是没钱。不如指望乙字号大牢,里面关押的都是有钱佬。” 账狱吏皱眉,“乙字号大牢的犯人身份特殊,没有上面的吩咐,谁敢随意打钱。”说罢,偷偷瞄了眼陈观楼。 只要陈狱丞吩咐打钱,打谁的钱,他肯定当仁不让。陈狱丞不吩咐,他才不会主动揽事。因为他没本事善后。 第564章 明着威胁 陈观楼头痛,孙道宁下了死命令,警告他不许动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如此一来,打钱一事,还是落到了甲字号大牢的头上。 许富贵嘿嘿偷笑。 “你笑啥?想看本官笑话?”成观楼一声呵斥。 许富贵表情瞬间僵住,尴尬的抽搐两下,“大人误会了,小的绝无看笑话的意思。” “那你笑什么?” “小的没笑啊!” “没笑吗?” “没!张狱吏,你说句公道话,我笑了吗?” 张狱吏啊了一声,“啥?我在想事情,什么都没见到。”秉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张狱吏选择和稀泥。 陈观楼冷哼一声,“我告诉你许富贵,天牢账上没钱,如果哪天断粮节食,首先饿死的就是丙字号大牢的犯人。死的犯人超过指标数,不管原因,本官拿你问罪。” “大人,大人这不行啊!丙字号大牢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非是小的无能,实在是都是一群穷光蛋啊!” “本官不管!” “大人,小的错了,小的不该笑,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许富贵抽自己的嘴巴,啪啪啪作响。 张狱吏看得暗自咋舌。 陈狱丞另辟蹊跷,不玩阴谋玩阳谋,明晃晃地告诉许富贵要收拾他,反倒是逼的许富贵就范。 啧! “行了!”陈观楼见情况差不多,于是叫停,“老许啊,你在天牢厮混了一辈子。天牢这些年遭遇的大大小小的危机,你都经历过。大家是不是该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大人说的是。小的刚刚猪油蒙了心,差点忘了大人的教诲。”许富贵这会老老实实。 他是真怕啊! 他不怕陈观楼收拾他,他只怕对方借机撤了他的职,将他赶出天牢。 陈观楼这小子,心黑得很,这种事情肯定做的出来。 他为啥服软。前面几任狱丞,他从未服过软,偏偏在姓陈的手上服软,还是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小子。只因为他很清楚,姓陈的别看年轻,手段却很老辣。 前面几任狱丞,有这有那的顾虑,对待天牢狱卒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钱到位凡事都好说。 陈观楼却不一样,他没有顾虑,他还有靠山。他无所顾忌,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怒目金刚。全凭心情。 而且,陈观楼还有个特点,威胁人都是明着威胁。一旦当他说出威胁的话,说明他认真了。一旦认真,就意味着有人倒霉。 许富贵在天牢厮混这么多年,别的不说,眼睛很利。该低头的时候绝不含糊。在利益面前,面子就是屁。 “看来本官要时时提醒你们,不要忘了规矩,忘了教诲。总而言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天牢要过一阵苦日子。你们传达的时候,好生安抚下面的狱卒。就说户部找茬的事情,尚书大人已经在想办法。尚书大人一直心系天牢的安危,会想办法尽快补足钱粮。行了,没别的事,今天会议结束。” “大人,听说最近京城不太平。”张狱吏突然提了一句。 许富贵忙接话,“这事我知道。最近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极为血腥。据说,是同一人所为。” “连环杀人案?”陈观楼问道。杀人案他听说了,没想到会是连环案。 “对对对,就是连环案。” “此事本官知道了。通告下去,大家回家路上都小心些,见到可疑人员,别妄动。咱们是狱卒,只管看守犯人,别捞过界。” “大人说的是。不归咱们天牢管的事情,千万别插手。” 陈观楼打发了狱吏,叫来穆青山,询问道:“那个连环杀人案现在什么情况?” “启禀东翁,听说此案已经惊动了朝堂。京兆府办案不利,京兆尹挨了是顿狠批。不出意外,很快这案子就会转交给大理寺。” “为何是转交大理寺,而不是刑部?难道就因为户部找刑部茬?” “小的不知。” 陈观楼琢磨一下,“反正这案子跟我们没关系,就当听个八卦。死了都是些什么人?” “死的人身份不一,有大夫,有底层官兵,有小吏,有商人……” 陈观楼稍微琢磨,“要说共同点,这些人都是常年在外行走,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身份。” “东翁目光如炬。” “办案的人肯定一看就明白。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自案发到现在已有半个多月,据学生了解,案子没有丝毫进展。除了死的人越来越多。” “何以认定是连环杀人案?” “学生不知。要不学生找人打听一下。” “罢了。要打听这事,你不方便,还得是下面的狱卒出面。要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最多的人,还得是衙门胥吏,二就是涉天牢狱卒。此案你帮本官留意一下,有新的进展记得及时告诉本官。” “东翁是想……” “没啥想法。这么大个案子,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学生的确想知道真相。” “这不就得了。” 人人都有一颗好奇心,读书人也不例外。 打听案子的事,交给了卢大头。 卢大头交友广阔,京兆府那边,也有他的好基友。 卢大头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案卷背下来。 陈观楼嗤笑道,“你要是能背下来,本官将头割下来当球踢。” “使不得,使不得。陈哥你的头价值千金,可不能当球踢。” “滚!” 别人打听消息走的是上层路线,陈观楼打听消息走的是下层路线,效率跟准确性丝毫不差。 之所以认定是连环案,是因为办案人员抽丝剥茧,案发好几起,终于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个共同点。一个小小藏在角落的梅花刻印。 “陈哥,你说凶手特意留个梅花刻印,是什么意思?” “办案的人这么差劲,案发好几起才发现这个痕迹?” “谁没事会注意一个小小的梅花刻印啊。若非其中一人眼尖,说不定到现在还没法确定这是一起连环案。”卢大头理所当然的说道。 陈观楼哦了一声,“难怪朝堂上的人看不下去,大理寺要接手此案。京兆府都是一群饭桶。” 卢大头嘿嘿一笑,“办案不行,干别的都是一把好手。” 第565章 废物办案不行啊 大理寺果然接手了连环杀人案。 接手案子的第二天晚上,某位御史的家被人泼了一盆又一盆的鸡血。 想象一下,大早上蒙蒙亮起床,开门,满院子的鲜血,跟恐怖片没半点区别,当场吓晕好几个丫鬟小厮。御史本人更是怒到满目狰狞。 今儿能上门泼血,明儿就能上门杀人。 此案惊动宫里,特令大理寺调查。 大理寺火气很大。 这是挑衅,赤果果的挑衅,绝不能姑息。 于是乎,大理寺从宫里请来了旨意,戒严! 时间从每日傍晚到第二天早晨六七点。凡是没有衙门手令的人,无论良贱,统统抓起来。 “荒唐!” 穆青山身为读书人,对于这道戒严令非常愤怒。读书人时常结伴勾栏听曲,厮混到半夜才回家。 最近他有了钱,这项爱好又捡了起来。正计划着约三五好友去勾栏喝酒,就遇到戒严令,气得他当着陈观楼的面破口大骂。 “大理寺查案没本事,整治人倒是好手段。查不出来就直说,竟然无耻到进宫请了戒严令。荒唐透顶。更荒唐的是,陛下竟然同意了。东翁,此事你怎么看?” 成观楼撩了下眼皮,“还能怎么看,当然是坐着看。一群废物,耽误本大人喝酒。” 戒严令一出,青楼肯定会借机关门歇业,免得招惹上官非。只有最顶级的青楼,会照常营业。 陈观楼不爱去最顶级的青楼,他嫌里面官气太重。走进去,三步一个官,五步一个世家公子。他一个小人物,待在里面累。他喜欢去中高档的青楼,姐儿的质量一点不输最高档的,关键是官气不重,财气很重。 他就喜欢财气。 财气越多越好。 “学生和东翁一样愤怒。大理寺一群废物,耽误大家的正事。如果这案子落到刑部手里头,刑部肯定不会这么办。” “那是当然。刑部是专业机构,既查得了官场上的案子,也能查民间的案子。大理寺则不一样,向来只查官场上的案子。这回接手连环杀人案,肯定要闹个鸡飞狗跳,丢人现眼。” “东翁不看好大理寺查案。” “一群官老爷,查个屁的案。他们高高在上久了,已经不记得民间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样。别以为离得近,跨出衙门就能见到人间烟火。实则,那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陈观楼对大理寺查案不抱任何希望。这起连环杀人案,共同点太少,需得抽丝剥茧,既需要十足的耐心,又需要绝佳的悟性。单靠常规的死板的办案手段,对付一般人还行,连环案怕是不行。 其实,他对于御史家被泼鸡血一事更感兴趣。 谁啊,有这么恶心人的吗?而且偏偏是在大理寺接手连环案的第二天发生泼鸡血案。 “哎,接下来数日,只能安分守己。想喝酒,也只能回家喝。” 陈观楼叹了一声。 他在家里喝了两日酒,没滋没味,果断回到天牢。 还是天牢这地好,人多热闹。 结果不得了,天牢的牢房,差一点就关满了。 “怎么回事?” “大人忘了吗?”肖金小心翼翼地问道:“外面戒严,戒严期间,无论良贱一律抓捕。这两天,各处的牢房都关满了人,要一个个确认了身份才放出去。京城各大牢房都装满了人,关不下,暂时借用咱们天牢的地盘关人。小的第一时间派人给大人禀报,大人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于是,小的就把人关进来了。” “哦,想起来了。这两天喝酒喝蒙了,差点忘了此事。” 牢房都快关满了,陈观楼于是下了大牢巡视,看看情况。都是些普通百姓,还有一些行脚商人。 但凡有跟脚有背景的人,当场就给放了,不可能关进牢房。 所谓的衙门手令,就是一句屁话。 真是作孽! 陈观楼对大理寺越发不满,办个案子,闹得满京城鸡犬不宁。关键是,到现在貌似还没有大的进展。 他巡视到丙字号衙门。 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会有小孩?”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脸色蜡黄蜡黄,窝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 卢大头瞧了眼,忙说道:“昨儿晚上关进来,具体什么情况还没来得及询问。喂,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昨儿在哪被抓的?戒严期间不得外出,你不知道吗?” 中年男子似乎有点懵,回过神来后,缓缓摇头,“初到京城,不知京城戒严,昨儿在宝瓶巷口被抓。我们父子来自西州,进京寻亲求医。我姓沈,名不知。这是我儿子。” “你是为你儿子,进京求医?”陈观楼瞧了眼他怀里的孩子。 沈不知点点头,“正是。” “西州老远了,得有好几千里路吧。” “有四五千里。” “那么远。”卢大头感慨了一句,看看大人又看看小孩,怎么走来的啊?卢大头不敢想象,换做是自己,怕是走到死都走不到西州。 “西州乃是蛮荒之地,听说有许多犯人流放到西州。”陈观楼随口一说。 “确实。”沈不知点点头,面色坦然。 “沈兄是读书人?”陈观楼特别客气的问了句。 沈不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读过几天的书。” “寻亲求医,你孩子看样子病得很重。找到亲戚了吗,要不要帮忙?” “多谢大人。亲戚那边……找到了。他们家也困难。”沈不知的语气,明显透着迟疑,失望,愤怒,还有后悔。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这里面有内情啊。 但他没有多问,而是问起孩子求医的事情。 “你要找哪位大夫求医?” “太医院的廖太医。” “他啊!放弃吧。廖太医不会给没跟脚的人看病。不过,你也不必失望。我们这有个医官,医道世家,医术只高不低。你要是不反对,我让医官给你孩子瞧瞧。” 沈不知之前谈话的时候,头一直微微下垂。这会听到有大夫,猛地抬起头来,“当真?” “我哄骗你有什么好处?来个人,去将穆医官请来。告诉他,是时候展示他的超凡医术。” 四五千里路,跑到京城来求医,孩子肯定病的很重。必须得是医术精湛的名医,才能治病。 第566章 刑部的爹,刑部的娘 穆医官被请到丙字号大牢。 他其实很少来丙字号大牢,这里面关押的要么是大盗,要么就是大匪,属于命贱必死之人。受了伤,得了病,通常让狱卒给点药就行。能活就活,不能活死了也没人过问。 他主要出入乙字号大牢跟甲字号大牢。 瞧,连个犯人也分三六九等。 也因此,他特别好奇,什么样的犯人值得他亲自过来一趟,还是陈观楼亲自吩咐的。 当见到生病的小孩,他抽了抽,嘀咕了一句,“真是造孽!” 这么小的小孩子都被关进来,大理寺那帮废物饭桶,果然正事干不好,整治人是一把好手。 “老穆,你给看看。这对父子从特意从西州到京城,就为了求医。求的是太医院的廖太医。廖太医的医术,哪里比得上你。他能治,你就能治,对吧。” 陈观楼给穆医官介绍情况。 沈不知则好奇的望着穆医官,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花来。涉 穆医官没搭理陈观楼,而是吩咐沈不知,“让孩子平躺。” 沈不知迟疑了一下,将外套一脱,垫在地上,然后才将孩子放上去躺平。 穆医官开始为小病人诊治。 陈观楼则在一旁开解沈不知,“沈兄放心,穆医官的医术,不敢称第一,也是第二第三。他这人,主要是不稀罕功名利禄,嫌麻烦,这才在天牢谋了个医官的缺。” “当不起大人一声兄长称呼。大人直呼我名字就可以。”沈不知客客气气的,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 “这一路来京城,不容易吧。” “都过去了。”沈不知神色淡淡的,看起来并不想谈论自己的私事。 陈观楼扯着眉笑了笑,说道:“你那亲戚,要不要我派人通知一声。让他们作保,保你们父子二人出去?” “不用了!”沈不知垂首,有一丝难堪。 “没人作保的话,你想出去,就得再等等。天牢这个环境,你也看见了,不利于孩子养病。” 沈不知面露纠结挣扎之色,却没有做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肯透露亲戚的身份。啧…… 陈观楼笑了笑,就没继续追问下去。 “住天牢也有好处。穆医官免费给你孩子看病,还有免费吃喝。有穆医官在,你孩子肯定没事。” “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相逢就是有缘。” 穆医官终于诊治完毕。 “老穆,情况如何?” “幸亏遇到老夫。否则,这孩子两日内必死无疑!” 啊! 竟然如此凶险。 陈观楼还以为小孩慢性病,暂时死不了。万万没想到,小孩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沈不知早已经泪流满面,“请穆大夫救我孩子一命!” 说罢,就给穆医官跪下来,砰砰磕头。 听着那动静,陈观楼都感觉自己脑门痛。 “别磕了,别磕了,穆医官肯定救你儿子。”陈观楼强行将沈不知拉起来。沈不知还要坚持跪,他那点力道,根本扛不住一个武者的拉扯。 穆医官捋着胡子说道:“你听陈狱丞的,起来吧。你孩子遇见老夫,是他的运气。有老夫在,你孩子死不了。” “谢穆大夫……”说着沈不知又要磕头。 陈观楼拉扯着对方的胳膊,愣是没让对方跪下去。 又是喂药,又是扎针,一套下来,穆医官累得气喘吁吁。 陈观楼道:“老穆啊,还得是你。你出手,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就是你名声不显,倒是叫太医院那帮家伙得了名声。你要是多点上进心,多点功名利禄之心,沈家父子就直接上门找你给孩子看病,不必一番折腾,被大理寺的那帮混蛋抓紧牢里关起来。” 穆医官直接翻了个白眼,“京城这地,想要平平安安,就得像老夫这样内敛。陈狱丞,孩子的命暂时保住了。但是,天牢这环境不利于孩子养病。你想个办法,将他们父子放出去。你们父子若是没去处,老夫的医馆还能住个把人,不嫌弃的话就住医馆,正好方便治病。” 沈不知当即弯腰躬身,行了个大礼。 谢天谢地,没有磕头来磕头去。 “不必多礼!陈狱丞,陈大人,你怎么说?” 陈观楼左右看看,“牢里挤了点。是该想办法赶紧将牢里无辜的人放出去。大理寺的锅,不能让天牢来背。” “这事就麻烦陈狱丞。” “小事。” 陈观楼给刑部上了一道公文,鉴于牢房里面关押的人太多,天牢想出 一份力,替大理寺分忧。帮忙登记犯人身份,一一甄别,早点将人放出去,把牢房腾出来,关押正经犯人。 为了督促公文尽快批复,陈观楼直接找上孙道宁。 孙道宁脑门痛,这才几天啊,又找上门来。 他看了眼公文,“陈观楼,你还有没有点规矩。这点小事也要找本官。去,按照程序,你去找主事官。让主事官递交公文,自会有人批复。” “找主事官,那得等到牛年马月。大人,你章一盖,直接批复不就得了。” “荒唐!本官乃是堂堂刑部尚书,这种公文,根本没资格让本官过目。下面自有人管着这摊事。还有,你越级找本官批复公文,此举非常不妥当。等于是架空了下面的主事官,这在官场是犯忌讳的事,要遭人恨。” 陈观楼一脸烦躁,“天牢的牢房都快被平民百姓塞满了。怎么着,天牢如今不归刑部管,归大理寺管啊!你身为刑部尚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理寺耀武扬威。老尚书在的时候,刑部可从来没这么窝囊过。你再这么下去,当心威严尽丧,没人服你。” “你你你……” 陈观楼不客气地打断对方,“我什么我。我的大人啊,你现在不是佐贰官,你现在乃是一部之首,是刑部的爹,是刑部的娘,是刑部的老祖宗,是刑部的精神领袖。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刑部。 你当佐贰官,求稳没关系,完全正确。可你如今是堂堂尚书,是精神领袖,继续求稳,事情还没办成,就先失去了刑部上下所有人心。赶紧的,签字画押,我替你冲锋陷阵,不必给大理寺面子。此举,方能彰显刑部的威严,方能彰显你尚书大人的魄力跟胆气。” 第567章 跪多了,骨头就软 孙道宁被陈观楼一通话,激得血气上涌,恨不得提剑杀向大理寺。 转眼间,热血逐渐冷却,终究还是本性沾了上风。他如果是一个被人随便一激,就热血上头的人,也不会稳了这么多年。 “你替本官冲锋陷阵?” “对啊!哪一次不是我冲在最前面。” “你打算怎么冲?” “把天牢无辜百姓都放了。大理寺如果追究,别理他们。大不了到御前打官司。这种事情,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只要刑部占了一样道理,咬死就输不了。三法司三法司,也得分个大小王。老孙,你不想当乖孙子,这一仗必须打。” 陈观楼早就看透了孙道宁的本性,不能从小处着眼,必须高屋建瓴,站在全局的角度上分析问题,才能打动对方。 他只是一个狱丞啊,却干着谋士的活,累死他了。早知如此,他何不当个正经官,自个替自个谋划。一想到,当官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又嫌烦。还是当狱丞吧。偶尔动动脑子,以防脑子生锈。 “必须打?”孙道宁反问。 陈观楼咬着牙,“大理寺来势汹汹,让天牢接管被抓捕的普通人,可曾好言好语打个商量?一声通知,就把事情给办了。明显不尊重刑部。大理寺分明是要借此机会,树立在三法司的地位。老孙,你要是不争,你就真成了孙子。到时候,刑部上下谁看得起你?老尚书在的时候,可没受过这么大的欺负。” 孙道宁紧皱眉头,双手背在背后,忧心忡忡地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他的想法是求稳,先稳一稳,看看局势,看看下面人的反应,谋定而后动。身边的谋士师爷们,也都是这个意思。一上任,就着急火燎的搞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把戏,会显得太急躁,给人做事毛毛躁躁,信心不足的印象。不利于他在政事堂的发展。 可是,陈观楼的话也有道理。 大理寺一抓住机会,就开始整幺蛾子,已经欺负到门口了,他要是不做点什么,一定会被下面的人看轻。人心易变,变了,再想笼络,就不是之前的价钱。 他咬咬牙,终于做了决定,“行,你的要求本官同意了。但是这份公文本官不会签,你去找主事官,让他们签字画押归档。官场规则要遵守,莫要做遭人记恨的事情。平日里没事,你找本官聊聊无所谓。事关公事,就得走程序。你也不想刑部这边三天两头就找天牢的麻烦吧。” “有你这句话就行。” 陈观楼也很干脆。 走程序,他懂! 官场规矩,他也懂。 他就是想省时间,所以率先找到孙道宁。只要老孙点了头,下面的主事官就算对他横竖看不顺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去吧,好生当差。大理寺办个案子,闹得全京城鸡飞狗跳,实在是不像话。本官必须要参一本。” “大人好样的,做官就该如此,该出手时必须出手,千万不要犹豫。” “滚蛋!本官何需你来教导。” 孙道宁板着脸,说着口是心非的话。主要是糊弄脸面,堂堂刑部尚书,被揭了老底就算了,面子都糊弄不住像话吗? 陈观楼拱拱手,笑呵呵的走了。 有了尚书大人发话,不到半天时间,公文就批了下来,效率高到飞起。如果是走正常途径,没个三五天,十天半月,这事别想办成。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有了正式公文,陈观楼点了会写会算脑子灵活办事可靠的狱卒,共有二三十个,由穆青山和钱富贵领头,开始登记牢狱中的无辜百姓,登记完看着没问题,就放人。 若是看着心虚,有问题的人,就让狱卒拿着资料去核实。核实无误放人,若有异常就再留一留。 天牢只管犯人,不管审案。 留一留的目的,无非是做个预防,以防万一。 本想让六扇门帮一把忙。 六扇门的人高傲的很,眼一抬,就两字:没空! 替大理寺分忧,六扇门吃饱了撑着才会干这事。既然没撑着,自然是作壁上观。天牢要清理牢房,关六扇门屁事。兄弟衙门,也有界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扫门前雪。 陈观楼请六扇门,只是客气而已 六扇门不来,好得很!他巴不得不来。由此可见,六扇门也是知情知趣,不捞过界。 沈不知父子被安排在第一批,登记了户籍信息后,当天就被放出了天牢。 陈观楼还亲自送了送,“吃不了免费饭菜,没有免费大夫看,虽说可惜,好歹离开了天牢这地。你孩子的病,有老穆在,放一百个心。我瞧着这孩子,肯定是个长命百岁的。” “谢大人吉言!大人的恩情,我铭感五内。奈何囊中羞涩。待我给老家去信,等银钱凑手的时候……” “别了,我不差你那点钱。我这人,就是看不得小孩子受苦。” “易儿,还不快谢过陈大人。” 沈不知的儿子叫沈易,或许是因为常年生病,性子很安静。听他父亲的话,当即就要跪下磕头。 陈观楼连忙伸手将孩子拉住,“别听你爹的。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谁都别跪。你道一声谢就行了。到了医馆,好好养病。若有什么难处,别闷着,说出来,大家替你想办法。” 他的一番话,着实有些离经叛道。什么叫做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谁都别跪。见官难道不跪?拜菩萨难道不跪?见到长辈难道不跪?见到皇室中人难道不跪?见天子难道不跪? 人这一辈子,要跪的实在是太多。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谁都别跪这样的话。 沈不知很想反驳一下,转念一想对方是自家孩子的救命恩人,他不能当场拆台。只能等安顿下来后,好生和儿子讲讲道理。 沈易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陈观楼,“祖宗也不跪吗?” “你想跪祖宗也行,不跪也行。” 沈不知一张帅脸都快绷不住了。 果然离经叛道。 “人的膝盖骨,不经跪。跪多了,骨头就软了。”陈观楼又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沈不知当场愣住。 这话,竟然是从一个年纪轻轻的狱丞口中说出。 谁能信! 第568章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陈观楼叫了一个狱卒,领着沈家父子去医馆落脚。 他将穆医官留了下来,给了对方一张一百两银票。 “做甚?” “你出人出力出地方,总不能还叫你贴钱。这一百两,就当是沈易那孩子的医药费。不够再跟我要。” “陈狱丞,你不是个心软慈善的人,今儿怎么变了?” 陈观楼捏捏下巴,嘿嘿一笑,“钱多了,总得想法子花一点出去。就当是做慈善,给自己积功德。” “你钱多花不完,给老夫啊,老夫替你花钱。老夫可会花钱了。正好,我看中了一根百年老参,可惜囊中羞涩拿不下来。要不你支援一点。” “不给!” “啧……” 穆医官很是嫌弃。 陈观楼哼了一声,“我是钱多没处花,可也不能乱花。沈易那小孩,乖巧得很,我瞧着投缘,乐意帮忙。你嘛,这些年你可没少挣,区区百年老参,你还差钱,说出去谁信。” “言下之意,陈狱丞瞧老夫不顺眼,不合眼缘,所以不肯支援?” “老菜帮子,鬼才瞧着顺眼。”陈观楼抬手,嫌弃地挥了挥。 穆医官气得吹胡子瞪眼,以貌取人,妥妥的以貌取人。欺人太甚! 转念,他又好奇问道:“你到底贪了多少钱,钱竟然多到花不完?” “放屁!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我贪了吗?我有贪吗?自从我上任来,大家的收入是不是涨了点?” “那你钱怎么多到花不完?” 陈观楼得意一笑,“之前接了个委托,帮人处理点麻烦事情。人家感谢我,给了一笔丰厚的报酬。” “丰厚到花不完?” 那得是多少钱啊!得多大的麻烦事,才会付出如此高昂的报酬。 “也不是花不完。本官穷人乍富,暂时还没想到具体怎么花钱。等我想好了,那点钱就跟流水似的哗啦啦眨眼就没了。” “想要把钱花出去,简单啊!买房置地。不过京城周围的好地都被人占了,有钱都买不到。只能去南边寻摸。你再纳几房小妾,每个小妾身边安置七八个伺候的丫鬟婆子。再养一群护卫管事小厮……一座府邸带百来个人,花钱大方点,一年下来少则几千两,多则上万两。要是有一二个得宠的女人,花钱那才是真正如流水一般。再多的家当,如此开销,也禁不起。钱一紧张,就得想办法挣钱。到时候你就不会说出钱多到花不完这种遭人恨的话。” “果然养女人花钱啊!”陈观楼很是感慨。 穆医官张口随随便便这么一说,瞧瞧,他就得养百来号人。一座府邸,就他一个正经主子,却需要上百号人伺候。 土财主见了,都得说一声:长见识! “废话!娇滴滴小娘子跟了你,你舍得她洗衣做饭,伤了手伤了脸吗?那必须得买七八个丫鬟回来好生伺候着。有了丫鬟就得有婆子。有了女眷,就得有护卫管事……” 陈观楼赶紧抬手打住。 这话听不得。 越听越心慌! 前些日子才高兴自己发了财。 转眼,被老穆这么一计划,那点钱还不够养女人。 果然还得是光棍汉最省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长生不死,结个屁的婚,留个屁的后。他不死,老陈家就断不了根。他也不需要后代子孙给他烧香祭拜。 “现在还说钱多到花不完了吗?”穆医官瞧着他,嘿嘿发笑。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你老厉害。我再也不说这种遭人恨的话。” “这就对了嘛!这一百两,老夫收下了。老夫不会跟你客气,沈家父子的费用,这一百两要是不够,老夫肯定找你讨要。到时候你别嫌我事多。” “沈易那小孩的病难治吗?” “难肯定难。但遇上老夫,再难治,也能治好。不过,那孩子病情耽误太久,没个半年一载,这病治不好。” “那你就慢慢治。钱的事情不用操心,肯定不让你贴钱看病。你瞧着沈不知,什么来历?” 穆医官捋着胡须,“西州那地,自古就是流放之地。沈不知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且他对京城貌似并不陌生。恐怕……” 两人齐齐蘸了茶水,在桌面上齐齐写下一个字。 穆医官写的是:流! 陈观楼同样写的是:流! “他竟然敢带着孩子进京,是真不怕啊!” “我估摸着,犯事的应该是他的长辈。” 陈观楼点点头,“理应如此。” 既然是长辈,又隔了那么多年,偷偷摸摸进京,只要不被官府抓住,危险不大。而且这对父子的户籍文书都没问题,显然在西州混得还行,有官府的人帮衬。这对父子的运气也算好,关押在天牢,遇见了陈观楼。 陈观楼办事的原则之一:不捞过界。 管你是流放犯还是杀人犯,只要没犯到他手上,他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 他只管犯人,不管查案,不负责举报。 他是良民,又不是三好良民! …… 大理寺那边得知天牢不经许可,擅自登记释放被抓捕的百姓,顿时火气就来了。连发公文,质问刑部几个意思? 就差指着刑部的鼻子大骂:坏了我大理寺的好事,你们刑部负得起责任吗? 孙道宁气笑了! 果然让陈观楼说中了,大理寺真当自己是三法司老大。瞧瞧这质问的语气,是将刑部当成了孙子看待。 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孙道宁让人回复大理寺色公文,直接在公文里面骂娘,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等于是撕破脸。 紧接着,就上本弹劾大理寺这个卿那个卿,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放过。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大理寺办案不力,没那本事就别揽那瓷器活。查案啊,还得是刑部。这是刑部的专业。大理寺还是盯着官场吧,也只配混在官场,民间的案子,呵呵,还是连环案,拿着办官场案子的手法去办民间的案子,能顺利才怪。 两个衙门打擂台,还是孙道宁主动挑起这场争斗,这可将朝堂上的人惊了一跳,稀奇啊! 向来稳如老狗的孙道宁,竟然也有火爆脾气的时候,少见,太少见了。 老话没说错,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第569章 都惦记着他的银子 官场上的案子,百分之九十九,逃不出一个“利”字。只要抓住了利益的关键处,整个案子就能串起来,就能找到案子的源头。 民间的案子,有利,有情,有仇,以及什么都没有,单纯就想杀个人的连环凶手。 最怕的就是最后一种,没有原因,没有仇恨,没有情感纠纷,没有利益纠葛,恰巧遇见了,起了歹念,于是就杀了。 杀完就走,继续厮混在人群中。直到看到下一个让他起歹念的人,又杀了,又走了……不留痕迹,没有原因,想杀就杀。 心头有魔念的凶手,或许会在案发现场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是挑衅也是傲慢。这种好歹能归个类,知道哪些苦主是死于这个凶手手中。 最怕单纯杀人,并无魔念的,连个印记都不留,更难查。 这种案子,放在监控遍地的现代社会,很大可能都会成为悬案,更何况是在古代。 大理寺专注于官场,连环案不涉及利益,死者之间互不认识,没有共同点,串不起利益,情感,仇恨,怎么查? 只能用传统办法,摸排,一个个摸过去,一个个排查。量大辛苦,还需要一双慧眼,能从混乱无章的线索中找到一根线头。 很显然,这并不是大理寺擅长的事情。单是一个摸排,这帮惯会大呼小叫,以势压人的大理寺差役,就做得稀烂。人人抗拒,人人避之不及。 如此办案,还将京城搞得鸡飞狗跳,就算没有孙道宁打擂台,被弹劾也是迟早的事情。 孙道宁起了头,言官御史们就跟闻到臭鸡蛋的苍蝇,全都涌了上来。 铺天盖地的弹劾奏章,飘进了皇宫,飘到了建始帝的案头。 建始帝登基时日尚短,第一次见识到朝臣大规模弹劾的威力,以及带来的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搞得心绪烦躁,嘴里起了水泡。 心头对大理寺极为不满。 将大理寺卿叫到宫里,亲自过问案情,得知还没有大的进展,言下之意连凶手杀人的意图都没搞清楚,气得当场垮了脸。若非顾忌君臣脸面,书案上的茶盅肯定免不了四分五裂。 最后,建始帝给大理寺下了最后通牒。 三天! 三天时间案情没有进展,就将案子转交给刑部来办。 还有,取消戒严令。 此次大理寺办案,最遭人诟病的就是戒严令,搞得大家都不能好好喝花酒。 试问,谁喝花酒愿意碰上巡街的官兵。又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 夜生活被破坏,从官到民,都一肚子火气。 官员的火气,来自于夜生活少了色彩。 民间的火气来自于生计受到影响。有夜生活,就有需求,有需求就有买卖,有买卖就能赚钱养活一家人。 陈观楼不算官,官场上没有哪个正经人会将当做官。但他确实享受着官员一样的生活,他的夜生活少了许多色彩。 他已经很多天没喝花酒,没搂青楼姐儿,嘴里已经淡出了鸟,心里更是空虚寂寞冷。 这枯燥的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整日面对一群粗糙恶臭的大老爷们,恨不得杀人。 得知取消戒严令,他高兴啊! 兴奋得嘿嘿嘿,当晚就跑去熟悉的青楼,搂着熟悉的姐儿,喝着熟悉的酒水,听着熟悉的曲子,还是那个味。 几个漂亮姐姐围着他一人,一个捶腿,一个扇风,一个捏肩,一个喂他吃水果,神仙日子啊! 见到熟悉的土财主,打一声招呼,互相喝一杯,嘿嘿,心照不宣。 大把银子撒出去,老鸨凑到他跟前,恨不得扑到他怀里,将他当场炸成鱼干。 “妈妈这是做什么,你可别吓唬我。” 如狼似虎,就跟要吃人似的。 “我的爷,你可算来了。绯绯姑娘得知爷来了,喜不自胜。爷没来的那些天,绯绯姑娘整日茶饭不思,一心一意惦记着爷。” 屁! 惦记他的银子还差不多。 “带路吧,我去瞧瞧绯绯。” “哎呀,不愧是陈爷,有情有义。难怪我楼里的姐儿谁都不惦记,就惦记着爷。” “惦记我的银子差不多。” “那不能!只要爷点头,我倒贴爷一笔银子,今晚咱们两……” 陈观楼:…… 要是哪天没钱吃饭,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今天…… “滚一边去!” 陈观楼在销金窟连着厮混了三日,走出青楼的时候,感觉身子有点飘。 他可是武者啊! 这帮娘们太生猛了,不将他口袋里最后一块铜板榨干,一个个都不肯放过他。 不来了不来了! 下回坚决不来了! 偶尔来听听曲子还行。只听素的,不要荤的。 回家,洗漱,休整半日,上天牢当差。 然后就听说,戒严令取消的第二天晚上,又发生了命案,同样的梅花印记。 “这回死的是谁?”他急切问道。 穆青山悄声告诉他,“死的是五城兵马司一个小头目。” “没有线索?” “除了梅花刻印,什么线索都没有。这桩连环案,刑部已经接手。接下来要展开大范围的排查搜捕。上面传了话,若是人手不够,会从天牢这边借一点人手过去帮忙。需早做准备。” “这事情简单。这事交给卢大头,让他挑选合适的人,随时听令。卢大头结交京城三教九流,别的事他干不好,打听消息这事他擅长。” 卢大头一身本事,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陈观楼问起另外一事,“刑部接手连环案,大理寺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还没有动静。陛下给了三日期限,期限一到,案子依旧没有进展,不管愿不愿意,大理寺都只能交出案子。学生估摸着,过个三五天,若是刑部这边同样没有进展,大理寺就该动一动了。” 大理寺向来目下无尘,岂容刑部挑衅。等着瞧吧,两个衙门之间的官司还有的打。 “希望六扇门的人给力一点,让人见识见识刑部的厉害。刑部露脸,我们天牢也能跟着沾点光。这些文书你替本官处理了,我去牢里瞧瞧。” 关押在天牢的平民百姓都已经放出去了。牢房又空了出来。 陈观楼瞧着舒坦。 他巡视甲字号大牢,瞧着一个面生的官员,问道:“这是谁?” 第570章 绿帽子套餐 “启禀大人,这位是许府的三爷。”肖金在一旁小声解释道。 “哪个许府?”陈观楼一边盯着牢里的人,一边询问。 “政事堂许阁老。” 哦! 陈观楼恍然大悟。那个祖上军功起家,在许三爷曾祖父那一代突然弃武从文的许家。偏偏还让许家做成了,用了两代人的时间,终于脱下身上厚重的盔甲,走上了文官仕途。这一走,还走出了一位大学士,政事堂大臣,天子近臣,许进颂,许三爷的爹。 “为什么被关进来?” 嗯…… 肖金表情有点难以启齿。 陈观楼盯着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肖金干脆附耳悄声嘀咕了一句。 陈观楼听罢,就跟看稀奇似的盯着牢里的许三爷,许霖。偷别人美妾,打伤别人的命根子,当街斗殴,被五城兵马司抓了个现行。那边不敢关押这位爷,于是将案子推到刑部。 刑部忙着连环案,干脆利落把人收押,押后再审。 至于被戴绿帽子又被打伤命根子的那位,乃是宣威侯府的公子。 嘿嘿…… 这矛盾大了去。 据说,许家还没弃武从文之前,跟的就是宣威侯府。弃武从文之后,两家渐渐断了来往,也生了嫌隙。 如今的宣威侯府大不如前。曾经的部下,许家,如今却越发蒸蒸日上,已经超越了昔日的主上。 这里面矛盾深啊,几代人的恩怨情仇,哪是斗殴二字能说得清的。 “被戴绿帽子的是宣威侯府哪位公子?” “三公子。” “我要是没记错,宣威侯府一共四位公子,老大跟老三都是嫡出。啧……许霖,你故意的吧?” 牢房内的许三爷许霖,听到有人叫自个的名字,缓缓抬起头。 好一张风流俊俏的帅脸。 陈观楼啧啧两声,跟他比,丝毫不差分毫。且双眼中,还多一份情意绵绵。那双眼睛,看只狗都深情款款。 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张脸,试问天下间,哪个大姑娘小媳妇守得住?难怪宣威侯府的三公子会被戴绿帽子。 不冤! 只要许霖愿意,天下间大把的女人愿意倒贴。 这张脸,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岁,通杀! 陈观楼靠着一张脸,在青楼畅行无阻。他太清楚,这样一张脸,对女人有多大的杀伤力。更何况,对方还有着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比梁朝伟看狗都深情。 “许三爷,你故意的吧!谁不招惹,偏偏招惹有主的女人。” 许霖闻言,突然就笑了起来,晦暗肮脏的牢房,瞬间就有了光彩。 真是造孽啊! 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要为眼前这个小白脸夜不能寐。 陈观楼内心隐隐嫌弃。 小白脸一个,没啥稀奇。 却忘了,他自个在别人眼里,其实也是个小白脸。 许霖双手枕着头,一脸自在地靠在墙头上,腿翘着,嘿嘿一笑,“男欢女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哪有什么招惹。陈狱丞,你不也是如此嘛。你我乃是同道中人,其中滋味,你又何必问我。” “诶,别将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比你有节操,我从不招惹有主的女人,从来都对大姑娘小媳妇避之唯恐不及。” “那么,陈大人会错过很多风景。” “情债也是债!” “以你陈狱丞的本事,又不是养不起。” “养是养得起,可我嫌麻烦。”这是陈观楼的真心话。 许霖微微挑眉,上下打量,“本以为是同道中人,却没想到你竟然有节操。” 陈观楼怒了。 究竟是谁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 “你哪只眼睛见我没节操?许霖,道听途说的话你也信,亏你还是许进颂的儿子。” 一点分辨力都没有。 切! 果然是小白脸,没脑子的货色。 “你身在污秽之地,所接触的人,要么就是犯人,要么就是这群粗鄙的狱卒。试问,你怎么可能有节操?据我所知,以前天牢不分男囚女囚,全都关在这座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这里面的龌龊,不用我说,陈狱丞肯定想得到。 直到几十年前,发生了几起骇人听闻的案件,其中一位受害者身份极为贵重,只是上面贵人暂时没想通,才会被关押在天牢。结果不巧,发生了不堪言的事情。贵人震怒,将天牢上下,刑部上下狠狠杀了一批,可谓是血流成河。据说天牢的血,冲刷了三天三夜都没洗刷干净。自那以后,天牢分了男女囚,女囚由宫里的公公负责看守。” 天牢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不愧是世家公子,知道的就是多。京城百年前的历史,估计都能被许三爷挖出来。 陈观楼朝身边的肖金看去,以眼神询问,此事保真? 肖金摇头,他不知道,听都没听过。 陈观楼转念一想,就想通了。如果许霖说的事是真的,此事肯定会被人为刻意掩埋。查档案查卷宗,什么都查不到。那样一段丑事,贵人肯定不希望世人知晓。 掩埋一件事情,除了杀人,还有不记录文档,不见野史,不见民间口耳相传。时间久了,等知情的人都死光了,事情自会消弭于时间大法中。 “许三爷家学渊源,知道的就是多。然而,许三爷也该知道,有句话叫做独善其身,独行其是,我行我素……” “陈狱丞是想说,你跟别的狱卒不一样。” “反正我肯定比你有节操。” 许霖笑了起来,“或许吧!你之前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 许霖摊手,“没得聊了,可惜。” “据我所知,许家跟宣威侯府有矛盾,几代人的矛盾。”陈观楼如此说道。 许霖撩了撩眼皮,“我只能说,我遇到那女人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卫老三的妾。” “你后来知道了,看样子也没做补救措施。” “为啥要补救。睡都睡了,这是事实。” “你还伤了对方的命根子。” 这位下手是真狠。 “是对方得寸进尺,不知好歹。我都答应赔他两个娘们,他还不肯罢休。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许霖一脸理直气壮。 陈观楼:…… 终于见到一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 第571章 臭味相投 “好生照顾许三爷,这位可是贵客。” 陈观楼叮嘱肖金。 肖金开始琢磨,“怎么个照顾法?”是正面照顾,还是反面照顾?他有点看不透。 “该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别给我整幺蛾子。他跟卫老三有仇,又不是跟我有仇。对了,收押犯人的时候,为什么没将许三爷关进乙字号大牢。” “启禀大人,是刑部要求,必须关押在甲字号大牢。” 原来如此。 乙字号大牢那边,关着许多勋贵世家子弟。许老三进了乙字号大牢,恐怕要遭罪,说不定命都没了。还是甲字号大牢安全。 毕竟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文官。文官同气连枝,不用担心被人下黑手。 陈观楼回头又来到牢门前,问许霖,“想不想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有人伺候?” 许霖眉眼一挑,一句话堵死了所有路,“没钱!” 陈观楼气笑了,“宁愿拿银子睡娘们,也不肯改善一下处境。你活该关进来。” “本公子睡女人从不花钱。难不成你还花钱?” 陈观楼:…… 感觉心口中了一箭,生痛。 他定了定神,说道:“我花钱,买平安,免了后顾之忧。你不花钱,所以你有牢狱之灾。破财免灾,这个道理你懂不懂。难不成在你许三爷眼里,钱比命都重要?” “挣钱难啊!我不像你,你守着天牢,身份虽然低微,但是日子好过,银子哗啦啦流进口袋。我有什么,我就一纨绔,靠着伸手问父母要钱过活。我家又不止我一个儿子,你说我能有几个钱。比不上陈狱丞你潇洒富足。” “你没差事?”陈观楼有些意外。 许霖自嘲一笑,“半年前有差事,但我不耐烦跪舔上官,差事被我作没了。这半年一直歇着,钱没少花,手上一文钱积蓄都没有。陈狱丞想从我身上搞钱,怕是不能如愿。不过我可以靠我这张脸,这身体赚钱。只要陈狱丞肯行个方便。” 陈观楼:…… 世所罕见啊! 他忍得难受,脸颊肌肉跟着抽动了两下,“罢了,没钱就没钱。看在你跟我一样风流潇洒的份上,暂且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多谢陈狱丞。等我出去后,请你喝酒。” “你请客?” “我没钱!” 言下之意,姓许的请喝酒,还得姓陈的买单。 陈观楼心想,他脸上有写“冤大头”三个字吗?他已经够无赖,没想到姓许的比他还要无赖三分,且理直气壮。 “喝酒免了!宣威侯府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是肯出银子,叫我收拾你。先给你打声招呼,我肯定不会拒绝。谁会跟银子过不去,你说对吧。” “卫老三真要找上门来,陈狱丞记得多敲点,翻倍的敲诈。事后你七我三。那三成银子,就当是买我平安,如何?” 真是好算计。 这小子脑子好使啊。拿卫老三的银子买自己的平安,他怎么这么能。这跟他拿着祝如海的银子买祝如海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陈观楼嘴角抽抽,感觉自己遇上了对手,跟自己一样不要脸,一样心黑。 “你想得倒挺美!” “陈狱丞别急,我可以配合你,敲诈卫老三一笔。卫老三那家伙经不起激,由我出面,原本一千两银子,保管给你弄来三千两。这笔买卖,怎么想都划得来。你说是不是?” 真是臭味相投。 陈观楼有点嫌弃,又有点惺惺相惜。 “你应该来天牢当差。” “算了吧!我好歹是许家三爷,要脸,无论如何也不能自甘堕落就为了几两碎银跑到天牢当差。我爹知道了,肯定打断我的腿。” “在天牢当差,不需要你跪舔上官,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不想坐衙随你。主打一个自在。每个月分钱,肯定少不了你那份。身份虽然低微,胜在自在。偶尔做点文书工作,下牢房巡视一番,无聊了就跟牢房里面的犯人聊聊天。如何?” “挺诱人的。但我还是那句话,不干!”许霖果断拒绝。 这是一个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能做什么的人。虽然混蛋,但脑子好使,也足够清醒。他要是不祸害大姑娘小媳妇,真称得上五好青年。 陈观楼有点遗憾,却没有出乎意料。他也清楚,对方堂堂政事堂大臣家的公子,绝不可能屈居天牢当差,丢不起那个脸。他无非就是试一试,不行就算了。 “行吧!改明儿有空,一起喝酒。” “你请客?” “我请客就我请客。”陈观楼认了。难得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家伙,无非就是请客喝酒。他不差钱,要的是喝个自在。想要自在,就得有个臭味相投的人一起喝,才会痛快。 “那就说定了。等我出狱后,我叫上你,到时候再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都是跟我差不多脾气的人。” “行啊!钱不是问题。” “就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天牢人不差钱。”许霖得意一笑,以后有免费酒水喝,他心头嘚瑟得很。 陈观楼巡视一圈牢房,上的地面。 叫上穆医官一起喝茶。 师爷穆青山抱着成堆的公文去隔壁签押房办公。 “老穆,几十年前天牢的事,你知道吗?” “你指哪件?” “以前天牢分男女囚吗?” “分啊!只不过不像现在这样,完完全全分开。以前都归狱丞管理,都由狱卒看守。” “女囚也是狱卒看守。” “正是。” “后来怎么完全分开了?” “具体情况老夫也不清楚,好像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后来就完全分开了,女囚从此不归狱丞管,连过问都不行。” 陈观楼了然点点头,看来许霖的消息是准确。因为触怒了贵人,天牢男女囚彻底分开,从那以后,女囚就由宫里的公公看管。狱卒们未经允许,不准踏入隔壁女囚。 看管女囚的狱卒,也都是一群粗使婆子。从根本上确保了女囚的犯人不会遭遇不堪言的事情,从根本上了杜绝了狱卒犯错的可能。 第572章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许霖关进牢房,卫家那边就会甘心吗? 肯定不能! 这不,第二天,卫家的管事就找上门来,送上银子,请陈观楼好生“关照”许霖。 “做到什么程度?”陈观楼瞥了眼桌面上的银票,语气淡漠地问道。 “让他也尝尝我家三爷的滋味,断他命根子。” 陈观楼挑眉,“卫老三的命根子,我怎么听说只是伤了,养一养就能养好。并没有断。” “是没有断。可他许霖,辱我家三爷在先,又伤我家三爷命根子在后。这口气不出,我们卫家还有什么脸面做人。陈狱丞,你也是勋贵家的族人。勋贵之间同气连枝,我们理应对那帮文官多些防备。” 陈观楼挑眉一笑,“我只是狱丞,只负责看管犯人。从不过问勋贵同文官之间的矛盾。卫管事,你别拿大帽子忽悠我。” 卫管事本想责问,转念一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来求人不是来结仇。于是压下心头的恶气,将银票往前推了推,“陈狱丞放心,事后卫家还会有重谢。” 陈观楼轻声一笑,“什么事后不事后,都事前吧。我这的规矩,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不讲官场事后那一套。” 说罢,他将银票退了回去。 卫管事愣住,这意思分明是嫌银子给的少了。 他心想,好大的心眼,好贪的心。 压着不爽,试探着问道,“陈狱丞的意思是?” 陈观楼眼皮一撩,“卫管事,你这样问就没意思了。我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你还跟我打马虎眼,有意思吗?我都说了,我这不兴官场那一套,这里都是糙汉,都是直来直往。你们卫家能出多少钱,我就做多少事。想要断许老三的命根子,这钱不够!” “那要多少才够?”卫管事小声问了句。 陈观楼挑眉一笑,比划了三根手指头。 卫管事眉眼一动,“三千两?”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命根子,命根子,比性命还宝贝的玩意。许老三的命根子,在你眼里就值三千两?滚蛋吧!”陈观楼大骂出声,一点都不懂事,还做侯府的管事。 难怪宣威侯府今不如昔,瞧瞧这办事的管事,就这水平,啧…… “难不成三万两?”卫管事惊了,说话的声音都发飘,发抖。 陈观楼嘿嘿一笑,“不然呢!换做你,你的命根子值多少钱?” 卫管事下意识夹紧了双腿,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有种惊慌在心头蔓延。 “陈狱丞莫要开玩笑。”他尬笑着说道。 陈观楼嗤笑一声,眼神轻蔑,“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要许老三的性命,或许几千两就能办下来。但你要他的命根子,要他一辈子抬不起头,要他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就说说,值不值三万两? 你真当天牢是猪圈,这里面的犯人都不值钱啊!我告诉你,关押在天牢的犯人,比外面的人值钱多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天牢的宝贝!你要动我手底下的宝贝的命根子,你说说要不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可是,三万两也太贵了。”卫管事貌似被说服了,只是价钱谈不拢。 陈观楼笑了起来,招招手,让对方附耳,“那可是许大人的宝贝儿子,将来要传宗接代。你断了人家的命根子,人家就要找你拼命。难不成我陈观楼的命不值钱?” “可是,陈狱丞你是武者……” “我是武者,又不是你们卫家的武者。凭什么要为你们卫家的仇恨奉献自己。卫老三他算个屁,除了银子,卫家任何人都休想差使本官。就算是侯爷亲临,我也是这句话。” 卫管事脸色青了白,白了紫,频频变换。 陈观楼语气一缓,又说道:“其实,既然卫老三没有大碍,命根子还能用,不影响传宗接代。稍微教训一下许老三就行了。这点银子,我实话跟你说,也就够让许老三在刑房待个一天两天。想要更多,没有。但是呢,天牢这地我说了算,我的规矩是,凡事没必要弄得血淋淋的。干脆饿他三天九顿,外加断水,如何?” 卫管事嘴角抽抽。 偏袒! 赤果果的偏袒! “陈狱丞之前认识许老三?” “不认识。” “为何陈狱丞要帮许老三出头?” “关你屁事!”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敢情,我话中的关键,卫管事你是一句没听进去啊。我都说了,天牢这地我做主,我说了算。你是听不懂还是装傻?下回,换个聪明点的人跟我说话。我不耐烦跟蠢货计较。拿着你的银子滚!” 卫管事被怼了一脸,你你你了半天,一句狠话都没敢撂,他怕撂了狠话就走不出天牢大门。只能灰溜溜滚了。 卫家的刚走,许家的人就来,也是送钱,请陈观楼关照许霖。 来的人是许霖的四弟,庶出,在家负责经营家中产业。客客气气的,看得出来常年在商场厮混,进退得当,不倨傲也不卑微,说话如沐春风。 陈观楼顿时就感觉舒服了。 还是许家会做人。 不怪他愿意跟财气满满的人打交道,说话好听啊。不像当官的,随时摆着官架子,真不耐烦伺候。 就连侯府的管事,也沾染了一身傲气,傲个屁啊!,一个下人在他面前拿腔拿调,没把人打一顿,已经是看在勋贵之间同气连枝的份上。 陈观楼瞧了眼桌面上的银票,以他常年跟银子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数目竟然跟卫家的数目一样,都是一千两。 这两家人做事…… “不瞒许四爷,你来之前,卫家的管事刚刚离开。” 许老四闻言,顿时面上一紧。没有一句废话,又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桌面上,“还请陈狱丞多多关照我家三哥。他脾气不太好,请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瞧瞧,许老四多上道,多识趣,多会办事。 不愧是场面人。说话做事比卫家管事周到多了。 陈观楼笑了笑,“许四爷放心,许三爷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让狱卒们好生照顾着,不会委屈他。不过,改明儿卫家人再来,非要用钱砸本官,届时本官也为难啊!” 谁能和钱过不去?! 第573章 不要提前预设立场 许老四的面色,微微扭曲了一下。 往日总听人说,天牢这地只认钱,不认人。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 外面的人都说陈狱丞是信人,此言恐怕不实。 眼前之人,分明是个死要钱的。 他默默地又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面上,“若是卫家再次找来,烦请陈狱丞派人通知一声。无论如何,总要保住我三哥。” 陈观楼哈哈一笑,他就喜欢上道的人。 “许四爷放心,卫家人再来,我肯定派人及时通知。看在许家诚意十足的份上,我就先透露一句,卫家要断许三爷的命根子。那哪行呢!我没答应,拒了卫家的要求。我们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许老四没有二话,当即起身,躬身一拜,感谢陈观楼的一番好意。 陈观楼没避让,大大方方受了对方的礼。 “许四爷客气!” “此事因许卫两家祖上矛盾引起,天牢这边,烦请陈狱丞多加关照我家三哥。卫家那边,我们已经在想办法化解这次冲突。” “能化解最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就等着你们许家的好消息。” 陈观楼端茶送客。 许老四急匆匆离去,忙着去化解恩怨。就是不知卫家肯不肯答应。若是卫家不肯和解,这桩案子还有得磨。 穆青山从外间进来,看见桌面上的银票,就问道:“东翁,这些钱可要入账?” “吩咐钱富贵,一半入私账。照着老规矩分账。” “东翁大气!”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本官不稀罕吃独食。” 吃独食遭雷劈。 他抽了五成,剩下的五成他还能抽一笔。分出一点点给下面的狱卒,让他们好生关照许霖。皇帝不差饿兵,他身为天牢的头,自然也不能差饿兵。守着规矩,好生办事都有赏。 穆青山领命,他没动桌上的银票,而是将钱富贵叫来,当场登记做账。确保账实符合。 “东翁果真要帮许家,拒绝卫家?” “帮谁都无所谓。但是卫家的态度,我很不爽。” 穆青山有点迟疑,似乎不太赞同他的处理办法,“东翁出身陈氏一族,勋贵旁支。勋贵世家同气连枝,正常来说,东翁理应站在卫家那边。” 陈观楼嗤笑一声,显得极为不屑,“你也说了,正常来说我该站卫家。可是你瞧瞧卫家的态度,有将我放在眼里吗?就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狱丞,别忘了我还有武者身份。在外面,卫家胆敢在九品武者面前放个屁吗?不敢!偏偏今儿来见我,却只派了一个管事。怎么着,我这个武者他们看不入眼?穆青山,你是想让你的东翁热脸贴冷屁股吗?” “学生绝非此意。只是,许家那边……学生担心东翁讨不到好处,白做一回好人。” “你的担心有道理。所以,我才立下规矩,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天牢这地,不分文官武将勋贵,谁给钱,给的钱多,诚意十足,我们就帮谁办事。不预设立场,只讲利益。” “这……” 穆青山貌似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观念。 陈观楼冲对方一笑,“你知道为什么你们读书人做了官之后,往往都逃不过牢狱之灾吗?因为你们喜欢预设立场,喜欢以个人观念去判断是非。小穆啊,想要在官场上久经不衰,坐稳位置,就不能提前预设立场。就算真要有立场,也只能是皇帝想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那岂不是成了佞臣。”穆青山绝不赞同。 陈观楼呵呵一笑,神情淡漠,“不做佞臣,就做阶下囚。换你,怎么想?以你读书读迂的性子,估计会选阶下囚。但是你忘了你的抱负,你的志向了吗? 做阶下囚,除了满足你的道德感外,什么都做不了,还会牵连他人。做佞臣,还可以利用的权利做几件惠及民生的好事。一个是碌碌无为,一个是名声虽臭但却能为民请命,你确定你还要选阶下囚?你所谓的读书为国为民,莫非只是一句空话?” 穆青山青白着一张脸,浑不似人。 陈观楼往前几步,经过他的身边,又说了句,“老穆说你懂变通,脑子好使。如今看来,还不够。还是太迂。你得建立自己的原则,这条原则不涉及立场,不涉及人性。天牢在我手中,原则就很明确,只认钱!钱这东西没有立场,没有人性,端看使用钱的人。” “穷犯官就活该吗?被冤枉的人就活该吗?”穆青山问了一句。 “你看,你又犯了老毛病,提前预设立场,判断人性是非。你要牢记我们这里是天牢,只负责看管犯人,不负责审案,更不负责判断是非人性好坏。记住,别捞过界。” “人得有良知吧。”穆青山白着一张脸,小声嘀咕。 陈观楼回头看着比自己年长十来岁的穆青山,叹了一口气。白长了那么多岁数,还得靠他这个小年轻来开导。 罢了,罢了,又不是没当过人生导师。 今儿,他就再当一回人生导师,给迷途的中年牛马指一条明路。 “良知是什么?是在能力范围内,行个方便。我们是狱卒,我们的良知就是不为难犯人,给口好吃的,给口好喝的。 至于冤案,你凭什么认定某个人是被冤枉的?案子是你查的吗,是你主审的吗?你就靠着一面之词做出结论,在我看来不仅武断,且荒唐,还自以为是。 官老爷都知道,审案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要将原告被告都叫到跟前来当面对质,还要派人查证证据。这世间的事,不是谁弱谁有理,谁强谁心虚。 不是所有土财主都吃人不吐骨头,也不是所有弱势群体都有一颗良心,不会说谎,不会害人。 不提前预设立场,就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不会被人蒙蔽。 穆青山,你还有得学。暂且忘记书本上的仁义礼智信,多听多看,天牢这地,能学的东西比外面的大儒还要多。你要是能从天牢学出师,以后不管你做什么事,都能顺顺利利。你要进了官场,你就能所向披靡,看透人心人性。” 第574章 带头造陛下的反 许卫两家私下里勾兑,要化解此次冲突矛盾。 卫家狮子大开口,许家讨价还价。 双方有进有退。 卫家眼瞧着,断许老三命根子一事,怕是不成。天牢那个陈观楼,死要钱不说,态度还十分倨傲。貌似已经选择站队,站在了许家那边。 “堂堂勋贵族人,竟然选择站队文官,真是岂有此理。” “爹,我一定要断许老三的命根子。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许老三被关押在天牢,天牢那边不松口,这事难办。咱们家跟刑部那边平日里很少走动。这一次怕是……” “我不管!许老三抢我女人,伤我子孙根,这个仇不报,儿子丢脸无所谓。关键是我们卫家跟着丢脸,会被人戳脊梁骨笑话。爹啊,我们不能认输啊!许家说的好听,要寻求谅解。可是却根本不肯拿出诚意。不断许老三的命根子也行,断他一条腿不过分吧。许家那边是什么态度,爹你也看见了。真要接受了许家的条件,外人只当我们卫家败落,谁都能踩上两脚。爹,这口气你难道能咽下去?” 宣威侯被亲儿子叨叨叨一通鼓动,终于下定决心。 第二天上朝,果断弹劾许进颂,弹劾对方教子无方,当街斗殴伤人,视朝廷律法为儿戏。更何况许老三还逼良为贱,偷有主的女人,主动挑起事端。任何一条,都能治他的罪。 建始帝看完弹劾奏疏,问许进颂,“许爱卿,你怎么说?” “臣有罪!” “宣威侯指责你教子无方,你认?” “臣认可!臣的三子,性子乖张,自小不服管教。闯出如此大祸,都是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许进颂干脆利落认错认罚,没有辩解,没有逃避。认错态度极好。 原本建始帝还想敲打几句,见他态度这么好,就省却了这一步骤。叮嘱刑部,好生办理此案。 至于许进颂,被建始帝责令回家闭门思过。 这……有点重。 堂堂政事堂大臣,因为儿子犯错,罚俸就够了。偏偏要求闭门思过,具体思过几天也没说。 众臣面面相觑,都意识到建始帝似乎另有打算,莫非是要借此事,动一动政事堂? 这未免太着急了点。 登基也就小半年的时间,屁股底下那张龙椅还没坐稳,就急不可耐伸手。比起先帝执政的手段,可谓是差了一截。单是一个耐心,就比不上先帝年轻那会。 有人想劝,可是看着建始帝不容置疑的表情,顿时将劝解的话吞了回去。 许进颂干干脆脆领了罚,回家闭门思过。 宣威侯十分得意。 没想到,转天,就有言官御史弹劾宣威侯。单就宣威侯的几个儿子,这些年犯的事加起来有几箩筐,把柄很多。 不是说教子无方吗? 御史们也弹劾宣威侯教子无方。 宣威侯:…… 好个阴险的许进颂,闭门思过都没闲着。 许卫两家打官司,孙道宁则是愁死了。 建始帝让他好生办理此案,到底要怎么办?该如何办,才能让建始帝满意。 揣摩来揣摩去,把握不住啊。 身边的师爷给他出主意,干脆判许老三坐监三个月。 “能行?”孙道宁把握不住,他根本不熟悉建始帝的性情爱好,猜不透建始帝的想法。 “行不行,试过就知。” 孙道宁又翻了《大乾律》,确保自己的判决有法可依,确保皇帝召见的时候有话可说。于是,他听从谋士的建议,下了判决书,判许老三许霖坐监三个月。 整个判决过程结果,上报宫里,通报许卫二府。 结果卫家不满意,嫌判得太轻。 许家也不满意,嫌太重。 建始帝貌似也不满意这个判决。 孙道宁一时间头都大了。 怎么办? 就在焦头烂额之时,突然想起了陈观楼,这小子主意多,且主意大多比较正,又管着天牢。 于是乎,他急忙召陈观楼见面。 陈观楼到了刑部,见了孙道宁,知道了对方的难处,不急着帮忙,反而慢悠悠的先喝了一盅茶。 孙道宁急,但他不能表现出急躁的样子,干脆陪着一起喝茶。 陈观楼喝完一盅茶,轻咳一声。 孙道宁跟着放下茶杯,“你有想法了?” “老孙,这事你想复杂了。应该往简单方向想。” “说来听听。” “首先这里是刑部,刑部判决案子,不需要让任何人满意。纵然是皇帝陛下,也不能干涉律法,至少表面上理应如此。皇帝是新皇,不敢乱来,也要脸,他如果真要干涉判案,早就派人暗示你。既然没人暗示,那你的判决有法可依,就没有任何问题。最多最多,再加二十大板,见了血估摸能让卫家闭嘴。” 孙道宁皱起眉头,缓缓说道:“卫家满意了,许家就不满意。” “我都说了,刑部办案,无需让任何人满意。不服,上告。告到御前,也是这个判决。因为《大乾律》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勾人媳妇,当街斗殴,伤人命根,坐监三个月算是轻的。这要是在民间,勾人媳妇,可不止三个月。” “那女子是妾,非妻。” “妾也好妻也好,许老三是不是勾人婆娘?说到底,他最大的罪名,就是睡了卫老三的女人,所以宣威侯告他逼良为贱。可见那个妾是正经的良妾,而非贱妾。” 贱妾可以随意处置,良妾不行。良妾首先得是良民,享受大乾朝基本的人权。贱妾是没有人权的,等同于奴婢。奴婢的生死都在主人手里捏着。 “的确是良妾!”孙道宁点点头,“这么说,本官的判决并无问题?” “你都翻了《大乾律》,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陛下似乎并不满意。”孙道宁愁的是这一点。 陈观楼猛地站起身,义正辞严,无比严肃的说道:“纵然皇帝不满意,你也不妥协。老孙,你可是堂堂刑部尚书,你得有立场,你的立场就是《大乾律》。 皇帝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也得坚持《大乾律》!这既是你的护身符,也是你的挡箭牌。你的风骨,你的名声,全指望着《大乾律》!你可不能因为皇帝不满意就乱来。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坏了名声。 你们读书人都讲究生前身后名,你铁骨铮铮的了大半辈子,可不能临老毁了自己的名声。我告诉你,如果陛下骂你,你还要骂回去。骂陛下坏祖宗规矩,带头破坏律法,简直是大逆不道。你要带头弹劾陛下!” 孙道宁:…… 陈观楼这王八蛋可真能说啊! 还带头弹劾陛下。 怎么不说带头造陛下的反? 小王八蛋,没安好心。 第575章 先立个人设 “休要蛊惑本官。陈观楼,你头生反骨,私心颇重,本官从不过问。但是,如果你想通过本官,到达见不得人的目的,休想!本官不可能随你的愿。” 孙道宁义正辞严,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在他的衬托下,陈观楼好似奸邪小人,跳梁小丑。 陈观楼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喷在孙道宁的脸上。他苦啊!比黄连还苦。 “老孙,你要过河拆桥,无所谓。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但是,你休想污蔑我,休想栽赃嫁祸。我有什么目的?你说说,我能有什么目的。是你请我来的,我好心好意替你出主意,你却质疑我的意图。老孙,摸摸良心吧。” 孙道宁有点不好意思,却又不肯低头,只冷哼一声,“你挑唆本官,弹劾陛下,难道不是包藏祸心。” “我那是祸心吗?我是在替你着想啊!你要不要名声?还有什么比弹劾皇帝陛下更容易得到好名声?此举一出,你就在士林出名了,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人设就立住了。我一心一意替你打算,你倒好,翻脸不认人。孙道宁啊孙道宁,你分明就是个小人。” 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直接揭破对方的面皮。幸亏没有第三人在场,没人看到姓孙的丢脸的一面,否则他都有杀人的想法。 即便不杀人,他看陈观楼也是处处不顺眼。 陈观楼好用是好用,他不否认。但是那张嘴巴,要命!真的很要命!说出的话,就跟刀子似的,尽往心口戳。 谁受得了! 他可是堂堂二品大员,刑部尚书,政事堂行走。 被人指着鼻子骂小人,换个脾气暴躁的,早就抄了陈观楼的祖坟。抄不了祖坟,也要抄他的家。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本官是不是小人,暂且不论。本官想让陛下满意,你可有办法?” 陈观楼下意识反问,“你确定?许卫两家争斗,往轻了说,属于家族矛盾,私事。往重了说,此乃朝堂派系斗争,皇帝想从中取利,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破旧有的规则,由他来制定新规则。这其中凶险,你确定要跳进去,主动做陛下手中的刀? 你可想好了,一旦跳进去,就沾染了是非,到时候想要脱身怕是不能了!而且你身为文官,又要脸,不能主动跟勋贵结交。那么你只能选择站在许家那边。你确定你现在就要站队?陛下刚登基,怎么着也有十年八年的日子。诸位皇子还没长大成人,这个时候站队,操之过急啊!” 哪有局势不明朗的时候就开始站队。 虽说提前投资,可能获取最大的利益。但,更有可能遭遇飞来横祸,还没见到结局就身死道消。 取利,取一部分就够了。什么好处都想占尽,太过贪心。人在官场要贪,但是又不能太贪。 “依着你的意思,本官不用顾虑陛下的感受?”孙道宁紧蹙眉头,不太满意。 “你是刑部尚书,职责就是维持天下秩序,确保律法的底线不被人践踏。你为啥一个劲的想着讨好皇帝。如果说,此案不牵扯朝堂争斗就罢了,既然牵扯到了两大家族,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偏不倚。陛下纵然不满,但是对你本人无可指摘。你用此案证明自己立身之正,无可争议。将来遇到大案要案,陛下必然第一时间想到你。” 孙道宁眉头紧皱,在公事房内走来走去,一时间难以拿定主意。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求稳,难免会显得优柔寡断。 陈观楼一点都不急,自斟自饮,只可惜没有花生瓜子。看着孙道宁发愁的模样,还挺有趣的。 “如此说来,许老三的判决,不用更改。” “三个月坐监,很公正的判决。而且,许家还给了卫家物质上的补偿,据说送了好几个小丫鬟给卫家,个个貌美如花。” 许卫两家,一边打官司,一边私下里勾兑,啥事都没耽误。显然,两家也不想成为靶子,更不想成为朝堂派系斗争的导火索,遭人恨。 因此,私下里的勾兑一直没停。但是,明面上的斗争也在持续。 这些世家啊,一边杀一边好的戏码,玩得格外顺溜。 这里面有没有演戏给外人看的因素,陈观楼不清楚。他对世家的了解,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内里具体什么样,私底下有什么交易,除了当事人,鬼才知道。 人家玩花活,皇帝想插一脚,无可厚非。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孙道宁想做刀子,就有点不自量力。 文官也分派系,不是一派两派,有很多派。 孙道宁这一派,显然实力不济,出身也不算多好。比不上从豪门大族出来世家子弟。 “陛下不会因此怪罪本官?” “陛下要脸。他知人善任,善于纳谏,贤明君王的名声传了几十年,不会在登基的第一面就翻脸。大人啊,你就是想太多。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没必要。” 孙道宁缓缓点头,是没必要。 陈观楼之前说了那么多,他还犹犹豫豫,只因为他没十足的把握。连七八成都没有。心头发虚。 直到对方提起陛下要脸,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对啊,陛下才登基小半年,就算要换一副面孔,也不是现在,更不会在他身上。他的份量还不够。 想通了关节,孙道宁一脸如释重负,轻松了不少。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陈狱丞,你替本官解决了一个难题。你说本官该如何感谢你?” “大人真心想感谢我,不如将积欠天牢的粮草银两补齐。天牢穷得快揭不开锅啦!” 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道宁当即端起茶杯,轻飘飘的说道:“刑部跟户部还在扯皮,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本官会给你一份谢礼,是对你个人的感谢。天牢那头,等着吧,一切迟早都会有的。” 陈观楼:…… 他在心里头偷偷骂了一句:怂货! 户部找茬,直接打回去就行了。还有时间扯皮,扯个毛线。丢人的玩意! 第576章 别给脸不要脸 孙道宁终究听取了陈观楼的建议,没有更改判决,并且将许卫两家申诉文书全都打了回去。 摆出十成十刑部尚书的官架子,“刑部判案,何时需要外人指指点点。放肆!胆敢干扰刑部办案,统统下大狱。” 可算是硬气了一回。 外人只会骂一句好大的官威。 刑部上下则十分满意,交口称赞。上官硬气,他们办差的人才能硬气。上官软骨头,办差的人再硬最终也得服软。 看着下属们敬佩的目光,孙道宁默默挺了挺胸膛,很是满意。 陈观楼这人嘴巴虽毒,但他说的很多话都有道理。身为刑部尚书,精神领袖,必须硬起来。 想到谢礼,他让师爷准备了一本名家字帖送给陈观楼。 陈观楼收到礼物,有点懵。 啥意思? 不送黄白之物,反而送字帖,谁嫌弃他的字不好看? 岂有此理! 他的字这几年已经进步很大了,比起刚开始练武那会,可谓一个天一个地。尤其是随着武道修为精进,体现在书法上,就是字有了风骨,有了气势。可能没那么好看,但绝对不丑。 一句话,自成风格! 比起模仿他人书法,分明强出一大截。 字帖他还是收下了,好歹是名家字帖,值不少钱。 他吩咐穆青山,“每隔五天,你往刑部上一道公文,讨要拖欠的粮草俸禄。一个月后,要是还没给,就换成三天一道催讨公文。偶尔,你去刑部露个脸,什么都不干,就问他们要钱。” 不是要求走程序吗。他三五天走一趟程序。 等程序走得差不多了,就该他亲自出面问孙道宁要钱要粮。他可不是前面几任狱丞,一个个怂货。 “东翁不怕得罪人?”穆青山问道。 “怕个屁!你要记住,天牢人,天不怕地不怕。刑部不给钱不给粮,是他们站不住理。你尽管理直气壮问他们要。” “肯定要不到。” “要不要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我们必须表明态度,走完程序。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来操心,本官自有主张。关键在于态度二字,明白吗?” “东翁的意思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刑部拖欠天牢钱粮。” “差不多。你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学生明白了。学生会办好此事。” “如此甚好!” 陈观楼提着酒壶,下了大牢,找许老三喝酒。 “恭喜许三爷,三个月后你就能出去了。” 许霖一脸的一言难尽,“刑部不改判决?” “为何要改?”陈观楼笑着反问一句,“坐监三个月,是《大乾律》的规定。许三爷莫非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可惜你不是官!你的官身半年前就没了。” 许霖表情越发阴沉,“这么说,我要是官身,就没这三个月。” “官有官的判决,民有民的判决。你要是身有官身,根本不可能被关进来。” 天牢关押的犯官,都是正经犯了事的。没有谁是因为睡了女人,打架斗殴被关进来的。 丢不起那人! 许霖:…… 心情继续糟糕。 陈观楼把酒壶送进牢房,“为了恭喜你三个月后就能出狱,特意送你一壶酒。” “陈狱丞,你确定是在恭喜我,而不是奚落我?”许霖盯着酒壶,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陈观楼笑眯眯的看着对方,“许三爷还不知道吧,关进天牢的人,三个月就能出去的,你虽然不是第一个,但绝对属于凤毛麟角。当初,晋王府二公子关进来,都住了小半年才得以出去。你比晋王府的公子还要幸运,我道一声恭喜没错吧。” 许霖龇牙咧嘴,“没想到我还是幸运儿。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辞官。” “的确不该辞官。虽说你们世家子弟当官很容易,打一声招呼就行,不用苦哈哈读书走科举。但是,想要积攒声望,积攒人脉,还是需要老老实实坐在衙门里,时间长了该有的都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间浪费了不说,什么都没得到,怪可惜的。” “陈狱丞颇有心得。” “任谁在官场上待上个几年,这些道理就都通透了。” “那可不一定。”许霖拿起酒壶,直接怼嘴喝。喝得很急,心情很燥。显然,一开始,他以为最多关押个几天就能出去,所以凡事都忍了。如今,得知要坐监三个月,整整九十天,心情烦躁无比,忍不了。哪哪都看不顺眼。 “卫老三是不是很得意?” “没见着人,不清楚。不过卫家的管事跑了两趟天牢,想要收拾你。奈何价钱没谈拢,崩了!” 许霖闻言,嘴角抽抽,“听你这意思,如果价钱谈拢了,你就要收拾吧。” 陈观楼没否认,而是大大方方地坦诚道:“那肯定的。谁能和钱过不去,你说对吧。我们天牢的宗旨就是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不过你放心,你四弟很会做人,给钱也大方。我已经收了他的银子,答应好生关照你。就不会再收卫家的银子针对你。我们是有原则的,只吃一家,不吃两家。” 许霖怒极反笑,咬牙切齿,“没有两头吃,还真是稀罕。” 陈观楼指着对方,嗤笑一声,不屑道:“说话别那么阴阳怪气!怪只怪你嚣张多年,这回终于碰到了钉子。你运气好,钉子只扎了你一下。但是,你的运气不会次次都这么好。还有,我收钱,只负责关照你,没说要给你当孙子。你最好给我客气点,否则,我的关照花样是很多的。” 许霖想要讥讽回去,可是话到嘴边,对上陈观楼的目光,心头一惊,所有未出口的话瞬间全都咽了下去。 猛地想起,眼前这位可不单单是狱丞,还是武者,武道修为深不可测。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陈狱丞说的对,是我不识好歹。谢谢你的酒,等我出去后一定回请你。” “这话我记着了。等你回请。”陈观楼笑了笑,一下子冲淡了之前颇为凝重的气氛。周围的狱卒也都跟着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道:陈老大板着脸样子,好吓人! 第577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许卫两家私下里终于达成了和解。 内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无从得知。 许进颂因为教子无方,被建始帝罚闭门思过。十天后,建始帝召见,惩罚到此为止。 许家那边,又往天牢送了一回银子,请陈观楼多多关照他们家三爷。 陈观楼收了银子,问许家管事,“你家四爷今儿怎么没来?” “回禀陈狱丞,我家四爷出京了,估摸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怪可惜的。本官还想请你家四爷喝酒。” “陈狱丞的好意,小的一定带给我家四爷。等我家四爷回京,定会通知陈狱丞。” “如此甚好!” 说好了关照许老三,陈观楼肯定说到做到,好吃好喝伺候着,狱卒们也陪着小心。只要不过分,要什么给什么。 结果,还是伺候出了问题。 许老三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快要拉死了。 穆医官下了大牢亲自诊治,确定许老三是中毒,而不是吃坏东西。但是,毒性又不算太强,身体强壮的话,最多就拉个几天,勉强拉不死。换做身体虚弱之辈,会不会死全看命。 陈观楼得知真相,顿时就气坏了。 他再三确认,“确定是中毒,而不是单纯的吃坏东西。” “你可以怀疑老夫的人品,但不能怀疑老夫的医术。老夫说他中毒,必定是中毒。” 陈观楼得到肯定的答复,心头大怒。吩咐下去,所有狱卒集合。今儿轮休的也全都叫来。 他又问穆医官,“能治好吗?” “你放心,有老夫在,许老三死不了。” “大约什么时候中的毒?” “应该是在昨晚上。我问了狱卒,昨晚上就开始拉肚子,拉了一整夜。不出意外,毒药应该是混在晚饭里面吃进去的。” 陈观楼来到牢门前,看着虚弱无力躺在床板上的许老三,眼眶凹陷,脸色青灰,一副随时要嗝屁的模样。 身体壮实的许老三,一夜之间变成了虚弱的许妹妹,可想而知这毒药不仅能杀人,还能叫人生不如死,浑身难受。实属折磨人的好手段。 “许三爷,你放心,有穆医官在,你死不了。就是会难受几天。” 许霖嗷嗷叫唤了两声,“是不是卫老三做的?” “还不确定。当然他的嫌疑最大。你放心,这事我会亲自调查,给你一个交代。没想到你们世家子弟的报复手段,也这么下作。” 许霖冷哼一声,只是毫无气势,透着一股子虚弱病气,浑身上下一晚上的功夫怕是瘦了有七八斤,够折磨人的。 “这笔账,我记着。等我出去,我非让卫老三好看。” “你们两家已经和解了。” “许家是许家,我是我。”许霖本想爬起来,奈何身体不给力,起床起了一半,又躺了下去。“陈狱丞,你帮我问问医官,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着也要三两天,别急。着急没有用。先给你止泻,然后还要调养身体。这两天下雨就不带你出去了。过两天太阳出来,我让人扶着你出去晒晒太阳,去去霉气。” “多谢!” “客气!” 安抚好许老三之后,狱卒们已经到齐,一排排的站着。 四个班头都在。 陈观楼板着脸,走到正前方,目光冷冽。 “许老三中毒,上吐下泻,差点死在牢里。是我给你们的钱不够多,还是我对你们太苛刻!以至于我三令五申,都管不住你的手,非要收外人的钱,偷偷下药,给我找麻烦。真当我陈观楼不会杀人吗? 我多次强调,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既然已经收了许家的钱,就不能再收卫家的钱,我们天牢人做事要讲究原则,绝不允许两头吃。 是谁收了外人的钱,现在主动站出来,我不管你们私下里收了多少钱,背着我给许老三下药,现在站出来,我可以小惩大诫,以后大家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观楼的目光从每个狱卒的脸上扫过,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动作。 “拿了钱的赶紧站出来,还能保住饭碗。现在不站出来,事后被查到,不仅饭碗保不住,命也保不住。”武班头吼了一声,他盯着手底下的狱卒,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没人承认吗?最好别让我查出来。”武班头一脸恨恨。 王班头敲敲烟杆,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我敢打包票,我手底下的狱卒没人有胆子胆敢给许老三下药。不过按照规矩,还是要查一查。谁心虚,谁知情,可以私下里来找我。我把话撂在这里,谁要是知情悄悄告诉我,事后我帮你保住差事。陈大人,我这么说没问题吧。” “可以,没有问题。”陈观楼不计较这些小细节。 石鸿依样画葫芦,提醒手底下的狱卒,有知情的可以私下里偷偷告诉他,别指望能一直瞒着。 肖金额头冷汗直冒,“大人,许老三关押在我的辖区,他出事,我难辞其咎。请大人给我半天时间,我一定会查清此事。” “半天时间够吗?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一天之后,没有结果,我会亲自调查此事。” 陈观楼算是给足了肖金脸面。 “别以为天牢没有审案高手。”陈观楼再次加重砝码,“告诉你们,刑房那帮人,个个都是审案高手。不要逼我出动老张头,不要逼我将兄弟送进刑房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只有一天时间,希望你们能抓紧最后的机会。” 陈观楼起身离开了甲字号大牢,却又吩咐刑房的狱卒,混迹在甲字号大牢内,观察每个人的动静。谁有异常,当即抓起来审。 这回他的火气是真的大。 钱收了,也发下去了。吃了许家的钱,还给许老三下毒,不仅是吃里扒外,还败坏天牢的名声。 外人还以为天牢两头吃。 名声一旦坏了,以后还怎么做买卖?又得恢复到过去天天刑房打钱的样子。如此做派,跟隔壁诏狱又有什么区别? 坏他的规矩,他绝不姑息。 第578章 不是狱卒,而是恶鬼 穆青山犯了书生毛病,想要在陈观楼面前叨叨叨。 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陈观楼闭着眼睛养神,“我什么都不想听。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办你的事。去将卢大头叫来。” 穆青山顿了顿,果断闭嘴,吩咐狱卒叫人。 没一会,卢大头来到公事房。 “陈哥,我听说甲字号大牢出了内贼。你叫我来,是不是为了此事?” “最近有没有谁赌钱一改抠搜毛病,有没有谁突然暴富?” 卢大头抓头发,“我想想,我想想……” “慢慢想。想不到也没关系,后面你多留意就行。” “好像没谁突然暴富,也没见谁一改抠搜毛病。大家都很正常,以前是什么样这几天还是什么样。” “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一群王八蛋,都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陈观楼咬牙切齿。 卢大头还挺自责,没能帮上忙。 “要不要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小王八蛋收了钱,事情没平息之前,不敢拿出来花。” 卢大头就多嘴问了一句,“陈哥,真不能两头吃?以前收外人的钱,帮忙办事,是常有的事。现在改规矩啦?” 陈观楼随手挑起一本杂书就朝卢大头砸去,“去将规则手册抄写五十遍。本官上任多久了,规则手册还没背熟?卢大头,你是想逼我当众收拾你吗?” “陈哥,陈哥,你误会了。你也知道我这脑子,一看书就迷糊。上面好多字还不认识。这不,这不,耽搁了。你放心,我回去就背,不不不,抄写,抄写五十遍。” 卢大头果断认错,没有丝毫迟疑跟不服气。他是打从心里头服软。 陈观楼冷哼一声,不厌其烦地说道:“记住,只能吃一家。吃了东家就不能吃西家,分了钱就不能再拿外人的钱。做生意讲究细水长流,同理,天牢从犯人身上搞钱也要讲究细水长流。不能把路走窄了。我们将信誉做起来,名声打出去,将来犯人下了天牢,就会主动配合给钱,给的爽快,我们也能省却许多事情。双赢的事情,你给我搞两头吃,找死啊!” “不敢,不敢!那不是……积重难返,旧习难改。不过陈哥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绝不吃两头,绝不随便拿外人的钱。我知道外人的钱没那么好拿,轻则丢了饭碗,重则丢了性命。我没那么傻。” “你知道轻重就行。下去吧,五十遍,一遍都不能少。不认识字,就找钱富贵,或是请教穆师爷。” “是是是!” 卢大头忙不迭的退下。心道陈老大的官威是越来越重了,官架子也是一日大过一日。惹不起! 陈观楼没觉着自己有官架子。他和兄弟们依旧是一个锅里吃饭,没搞特殊。却没发现,下面的狱卒越发服气他,同时也畏惧他。以前还有狱卒胆敢在他面前开玩笑,现在已经绝迹。大家都摆正了态度,官就是官,卒就是卒。 一天之后,肖金给了一份可疑名单,只是可疑,还没抓到证据。 武班头那边有人告密。武班头也没瞒着,第一时间报告给陈观楼知晓,“我手底下的王小二说,前两天从赌坊出来,看到石班头手底下的一个狱卒,跟肖班头手底下的某个狱卒躲在暗巷里鬼鬼祟祟,他就顺耳听了几句,提到了钱。别的就不清楚了。” “这两个狱卒的名字给我。” 武班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了两个狱卒的名字。 陈观楼拿了名字,直接交给刑房,让刑房的人负责审问。他不过问具体的过程,他只要结果。 老张头接了他的差事,他都不用动手,就往那一坐,手里拿着刑具,一言不发,就能吓得胆小的狱卒尿湿裤子。 老张头的‘丰功伟绩’,所有的狱卒都清楚,并且部分狱卒还亲眼见证过。 陈狱丞将老张头请出来办这桩案子,明显是要较真。不查出真相,决不罢休。有人扛不住,开了口。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就会有第二个。 事情的全貌很快拼凑出来。 狱卒都是赌鬼,要收买狱卒,真的很容易。 石鸿手底下的狱卒张五,是天牢老油条,类似于卢大头一样的人物,结交三教九流,人脉极广。 这人是个老赌鬼,亲娘病死了,老婆被他卖了,三个孩子卖了两个,还剩下一个传宗接代的独苗苗。继续输下去,独苗苗也要卖掉。 他运气不如卢大头,没遇上像陈观楼这样大方又会雪中送炭的好兄弟,欠了高利贷,利滚利,离完蛋只差一步之遥。 被人找上,钱摆出来,都不用言语蛊惑,就答应干了。赌红了眼,什么天牢规矩,原则,统统顾不上。眼里只看见钱。 但是许老三关押在肖金的辖区,他冒然跑去,容易引起怀疑。 于是他拉拢了肖金手底下的狱卒王四,两人臭味相投,都是赌棍。一通勾兑,钱财六四分,王四得六成,这事就敲定了。 张五负责提供毒药,王四负责下毒,然后许老三就中毒了。亏他年轻身体壮,没拉死。 据张五交代,毒药是对方给的。 对方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卫家人,他不知道。不过他也说,那人满脸胡子,更像武林人士。百分百是武者,修为还不低。张五说,他在那人面前,气都不敢喘,说话都小心翼翼。就像是面对陈狱丞一般。 银子一共三百两,张五跟王四早就分了,已经花出去一半。 陈观楼看完口供,揉了揉眉心,“看来很有必要整顿一下狱卒赌博这事。” “怕是整不好!”老张头咋吧咋吧抽着旱烟,“狱卒下了差,跑去赌坊赌钱,这事你怎么管?管不了!除非,官府肯出面将市面上的赌坊关停。可是,能开赌坊的,家家背后都有一座大靠山。” 靠山不倒,赌坊就关不了。 陈观楼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管不了赌坊,总得管一管手底下的狱卒。一个个赌疯了。要不是亲眼看见,我都不知道甲字号大牢有人赌博赌到卖婆娘卖孩子,还气死了亲娘。这是什么,这是恶棍啊!” 第579章 天牢新规 张五跟王四,被赶出了天牢。 紧接着,天牢守则上面就多出了三条规则,还给置顶。 一大早,上夜班准备下班的狱卒,上白班准备上班的狱卒,一进一出,就看见公告栏上面,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知书。 上书三条新规则。 第一:因赌博欠高利贷超过二十两,赶出天牢。 第二:因赌博卖儿卖女卖老婆,赶出天牢。 第三,因赌博内外串通,两头吃,收受钱财害人性命者,赶出天牢! 穆医官说,赌博这事管不了。 陈观楼承认,穆医官说的是对的。他管不了下面狱卒是否赌博,下了班狱卒们跑到赌坊赌钱,这事不归他管,他手没那么长。 但是,他可以制定规则,决定什么样的行为必须赶出天牢。 赌博首当其冲! 狱卒们经过穆青山的讲解,彻底明白三条规则的含义,顿时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管得好! 有说多管闲事! 有说太过苛刻! 有说早该怎么规定。 有说此举正风气。 有说吃饱了撑着,欠不欠钱关天牢屁事,关陈狱丞屁事。 也有保持中立,不发表任何意见的人。 一时间,上班的狱卒无心当差,下班的狱卒无心回家。大家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议论纷纷。 许富贵率先展开了行动,“大家都在啊,来来来,都来开会。关于新出的三条规定,我来给大家好生讲一讲,必须让所有人明白,陈狱丞做此规定的良苦用心。昨天,陈狱丞就找了我们开会,一再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都给老子认真点,别不当回事。” 许富贵将手底下的狱卒全都集合起来,就在值房开大会。 “你们千万千万要将这三条规定牢牢记在心头,别不当回事。我告诉你们,甲字号大牢的张五王四就是前车之鉴。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们都清楚。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二两银子。在天牢,别说二两银子,三五两银子轻轻松松都能挣到手。 真要为了赌博,丢了这份差事,我就问问你们,你们上哪再去找这么轻松钱又多的差事?赌钱这事,我向来懒得管。但是,既然陈狱丞重视起来,谁要是赌钱赌到欠高利贷,被人利用,被一点钱财收买……我告诉你们,无论到哪里,这都是犯忌讳的事,被赶出去都是活该,我不会替你们求情。 你们自己想想,你们一个个大字不识一个,又吃不了苦,舍不得下力气,没了这份差事,你们怎么活?珍惜吧!别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丢了饭碗。这年头,有个铁饭碗不容易……” 许富贵唠唠叨叨,就跟婆婆妈似的,苦口婆心。 他还特意点了卢大头的名字,“尤其是你卢大头,别以为有陈狱丞当靠山,你就可以置身事外。这里头就你赌得最狠……” “许狱吏,你可别冤枉我。我虽然爱赌博,可我从不欠高利贷,更没有卖儿卖女,也没有收钱致人死地。我卢大头的确是个烂人,赌鬼,但我是有底线的赌鬼。否则,陈狱丞为何认我做兄弟?” 卢大头一脸义正辞严,理直气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许富贵气得半死,又不好继续骂下去。 卢大头可不是受气包。 他咬咬牙,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卢大头做事有底线,不借高利贷,不家破人亡,不致人死地,这才得到陈狱丞的另眼相看。你们都要学着点,赌钱就赌钱,别将饭碗给丢了。” “许狱吏,这回是来真的吗?难道欠了高利贷,真要被赶出天牢?” “这还能有假的。陈狱丞做事,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他要是真开玩笑,何至于将三条规矩贴在公告栏上面。天牢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任谁一进来就能看见那三条规矩。如此郑重其事,岂能是假。我告诉你们,千万千万别抱侥幸心,陈狱丞开会的时候说了,这事没有人情可讲。无论是谁,无论背后靠山多大,犯了三条当中其中一条,统统赶出去。天牢可以有赌鬼,但是不能有毫无下限,不懂见好就收,不懂节制的赌棍在天牢厮混。” 许富贵一通讲话工作,初见成效。 至少丙字号大牢的狱卒,态度比一开始刚见到公告的时候端正了不少。没人敢不当回事。 就连卢大头心里头也有点虚。 他要是触犯了三条规定,他的陈哥,很可能会‘大义灭亲’,杀一儆百。 这三条规定,不仅传遍天牢上上下下,各个狱吏都在给手底下的狱卒开会做思想工作。同时,这份公告抄写后,送到京城大大小小所有的赌坊。 狱卒是各大赌坊最稳定最长期的客源,没有之一。 这帮狱卒虽然没有大财,但是胜在人多,细水长流,年年月月都来。挣不了多少钱,但用来烘托人气够够的。 赌坊最怕什么? 最怕没人,怕没人气。没有人气的赌坊,客人都不愿意踏进去。 人气就等于财气。 只有一桌人赌,却围了几十号人围观,尽管没人掏钱,赌坊也乐意,不会驱赶任何一个人出去。围观的是人吗,那是人气,是财气。只有人多,人气旺,才能吸引到大客户,败家子,二世祖,暴发户,这些都是赌场的鱼。 如今,天牢突然出了新规,还特意派人送到各大赌坊,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各大赌坊自己看着办,究竟是想细水长流,还是一锤子买卖,都想清楚了。狱卒那点钱,搞一锤子买卖,就问划不划算? 这是在提醒各大赌坊,对待狱卒客气点,下手别那么狠。没了这帮老赌鬼帮衬着,淡季赌坊人气得少一半,旺季也要少三分之一。 新招的狱卒,要成为老赌鬼,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谁耗得起! 各大赌坊的掌柜,看着那三条规矩,真正是有苦难言。 很多人找狱卒办事,通常都是通过赌坊找人。 一下子,赌坊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天牢这个新规,几个意思?那个什么陈狱丞,故意针对我们,我没说错吧。” “姓陈的不上道,干他!” “对,干他!” 第580章 送人头 “想找死别拉上我!姓陈的身份背景都没弄清楚,就想干他。干你娘!姓陈的碾死你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知不知道,人家背靠平江侯府?知不知道姓陈的是武者,还是高品级武者。你们这帮人加起来,在他手底下能走一个回合吗?还干他!这些年嚣张惯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你说怎么办?以后不给狱卒放高利贷?不牵线搭桥帮人办事?这得少多少买卖,少多少收入。” “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急躁。” “人家告示都贴在了咱们场子里,还从长计议?怂就直说。” “想找死我不拦着,今儿起你们就不是赌坊的人,生死各安天命。” “不至于不至于。偌大的京城那么多牢房,那么多狱卒。我们又不是只做天牢一家的买卖。没了天牢狱卒,还有大理寺狱卒,都察院狱卒,少府狱卒……” “就怕其他牢房也纷纷跟着效仿。” “那不能!姓陈的自恃修为高深,又背靠侯府,才敢无所顾忌贴出这份公告。其他牢房的狱丞,可没有他的底气跟胆量,想效仿也要看看命够不够长。” “有这话我就放心了。只是,姓陈的开了这个头,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他?” “我们跟姓陈的井水不犯河水。” “总得给点教训,叫姓陈的知道,我们开赌坊的人,并非没有跟脚。” “你们真是找死啊!这事我不管了,事后也别牵连我。” “你怕就直说。” “我怕死,我直说!” “大家不要吵。姓陈的修为高深,可是我们手里头也不是没有强者。大家碰一碰,掂一掂斤两,也叫对方知道点好歹。” “没错,不能就此作罢,必须让对方知道点好歹。” 事情商定,接下来就是具体计划。有胆怯者中途退出,有胆大者,激动难耐。 陈观楼以三条新规,整顿天牢狱卒的不正风气。 因他事先敲打过每个狱吏,初步看起来效果还行。天牢内部,狱卒之间的赌博,赌注明显降了。以前都是几钱银子起步,现在十个铜板也能赌。 小赌怡情。 穆医官对他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真能想出办法。” “我不介意天牢成为筛子,但是我很介意天牢成为窟窿。”陈观楼如此说道,“凡事都要有界限。这帮狱卒,以前没人管,一个两个都忘了什么是界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肖金跟石鸿因为管理不当,手底下狱卒犯事,他们跟着受牵连。统统被罚三个月俸禄,罚三个月奖金。 罚俸禄,两个人都无所谓。朝廷的俸禄,还不够塞牙缝。 但是罚三个月的奖金,真是要了命了。 这两人被牵连,被罚钱,罚得如此之重。以二人班头的身份,三个月的奖金加起来,少则上百两,多则二三百两。这么多钱,任谁都要心疼好半天。 两人气得发了狠,狠狠操练手底下的狱卒。天天拿手底下的狱卒出气。狱卒们见到他们二人,都要绕道走。 这二人的遭遇在天牢上下传遍了。 许富贵幸灾乐祸,叹了一声,“损失惨重啊!” 隔壁乙字号的几个班头,“啧啧……幸亏没在甲字号大牢当差,罚得真重。” 其他坐冷板凳的狱吏,“活该!就该重罚!拿着那么多钱,几个狱卒都管不好,罚死他们最好。” 甲字号大牢的狱卒,“幸亏自己没在肖头,鸿头手底下做事。幸好自己没有鬼迷心窍。” 武班头跟王班头,“看样子,陈狱丞真的很恨两头吃的家伙。以后做事都小心点,吃了东家就不能吃西家。” “两头吃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到了陈狱丞这里改规矩了。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 “管那么多做什么,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钱不会少一分。” 陈观楼以开除,罚钱,新规三件套,完成了天牢初步整顿,确立自己的权威。当然,他制定的新规,必须抄送一份给刑部送去。 刑部某主事官:姓陈的王八蛋,又自行其是,事先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搞得他这个主事官,就跟多余似的。必须告他一状。有没有人受理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划清界限,摆明态度。 陈观楼准时下班,跑青楼厮混。 半夜回家,有人拦住去路。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我们老板让我带一句话给陈狱丞,别多管闲事断人财路。” 手持大刀的武者,靠着墙,冷漠的说道。 陈观楼看着对方装逼的样子,顿时笑了,“你算个什么玩意,也配在我面前叨叨。” “果然嚣张!今儿就让我狂刀一斩试一试你的身手,究竟有多高深!” “就你,试我?来吧!全力一击,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陈观楼一身松弛,歪歪扭扭的靠着一棵槐树。 槐树属阴,今儿晚上必须有人死。 “嘴上嚣张不算本事。看刀……” 就这?就这?就这? 眼前慢的不可思议的刀法,陈观楼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狂刀一斩携滔天杀意一刀斩下,以为没有任何意外的一刀,人呢? “你的刀太慢了!” 树梢上,陈观楼仿佛没有重量。 狂刀一斩猛地抬头,不敢置信。 陈观楼双手背在背后,轻蔑一笑,“今晚你很幸运,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刀法。” 无风! 树叶却在飞舞,树枝晃动。 当狂刀一斩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一把携无穷刀意的‘风’刀,杀向面门。 “怎么……”可能! ‘风’刀穿过他的面门,劈开他的头颅,身体随之也被劈开。 狂刀一斩死了,死在一条暗巷中,死不瞑目,双眼保留着死前一幕:世上怎会有如此刀法? 他可是堂堂七品武者,竟然连一招都走不过。 陈观楼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眉头微蹙。 因为又到了他最讨厌的环节:如何处理尸体! 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不想处理,于是变换身形,乔装改扮,往熟悉的缝尸人家丢了银子,丢下尸体,丢下要求,然后走了! 缝尸人:…… 好歹告诉他,死者具体的身份吧。 第581章 上门讨债 一大早起来,老朝奉的两只眼睛就一直跳。 老话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都在跳,究竟是跳财还是跳灾?他心里头隐约有点慌乱,不知是福还是祸。 早上,也是赌坊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候,除了少量熬夜赌红眼的赌鬼,大部分人都散了,吃了早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杂役正在搞清洁卫生。一群赌鬼窝了一晚上的地方,可想而知,肯定干净不了。每天早上的清扫工作,都是一项大工程。 老朝奉照例漱口,梳洗,吃早饭。 早饭才吃了两口,门外面就传来了动静。还没等到通报,房门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朝奉,想我没啊?我可想死你了。” 陈观楼放声一笑,大喇喇的走上前,不用人招呼,拿起桌上的早餐大口吃起来。 “没想到赌坊的早餐,比外面早餐铺子卖的味道还正宗。我看就别开赌坊,干脆改成早餐铺得了。这帮人就改行做店小二。反正都是招呼客人,没多少变化。” 陈观楼扫了眼聚在门口的打手,眼神很冷。 老朝奉心道,应验了,两眼跳,果然是灾。 “一大早的就听见喜鹊在枝头喳喳叫,果然是贵人临门。来人,再上一份早餐。陈狱丞喜欢吃,那是我们赌坊上下所有人的荣幸。” 陈观楼咬了一口包子,新鲜的猪肉宰成肉沫,和上香葱蒜末,包在面皮内,上蒸笼蒸熟,热腾腾的,一口咬下去,肉油浸着面皮,别提多香了。 他又喝了一口豆浆,今儿早上现磨豆浆,放了一点点糖,味道刚刚好。 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赌坊改成早餐铺,就凭这手艺,生意肯定差不了。 一口气吃了七分饱,赌坊的打手们蠢蠢欲动,却没有人敢冒然动手。 陈观楼拿出手绢擦擦手,看都没看那群打手,对老朝奉说道:“把人都叫来。” 老朝奉面色迟疑,“敢问陈狱丞,今儿登门,所为何事?” “老朝奉不知道?” “老夫真不知道。” “别闹了!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知道。” “老夫冤枉啊!还请丞狱丞明言,就算死,好歹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陈观楼嗤笑一声,“这两天我连着遭遇好几起刺杀,你说你不知情?你老可是卖消息的,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知道?你说我信吗?” 老朝奉闻言,面皮抽搐,试探着问道,“当真遭遇了好几起刺杀?” “此事难道还能有假?老朝奉,你别倚老卖老,给我装糊涂。赶紧把人都叫来,我耐心有限。” “陈狱丞的意思是,怀疑刺杀是赌坊所为?” “你说呢?”陈观楼似笑非笑,挥挥衣袖,堵在门口的打手,全都一窝蜂的飞了出去,跌落在一楼地面上,砸烂了桌椅板凳。一个个哎呦哎呦的叫痛。 “我平日里为人和善,任何时候任何身份我都客客气气的。以至于某些人误会我是个好人,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思来想去,怪我太守规矩,当良民当久了,差点忘了杀人的手法。不过,我只是暂时忘却,而不是不会杀人。该杀的时候我从不客气。” 话音一落,一楼的打手们,噗噗噗开始吐血,有身体虚弱者,当场毙命。 老朝奉不敢迟疑,“快,快去将各位掌柜都请来。就说陈大人登门,叫他们赶紧的。谁要是耽误了陈大人的事,后果自负。” 赌坊的小厮领命,急匆匆去安排通知各大赌坊的掌柜。 陈观楼笑眯眯的,似乎很满意老朝奉的识趣。 老朝奉却感到压力山大,额头直冒冷汗。犹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是一个无名小卒。 数年过去,修为已经深不可测。他根本看不透。他只感到要命的压力,对方究竟何等修为,品级如何,完全看不出来。不知修的是什么功法,遮掩得如此严实。 “陈大人息怒,老夫相信这里面定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等人到齐了,就会知道。” “不知那几个刺客?”老朝奉试探着问道。 陈观楼嗯了一声,随口说道:“尸体应该都已经喂了野狗。” 老朝奉呆愣在场,心下荒凉无比。对陈观楼的评估又上了一层,不可轻视。 他偷偷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瞒陈大人,此事老夫事先的确不知情。若是老夫知道有人要刺杀大人,老夫说什么也会阻拦。” 陈观楼似笑非笑,“老朝奉,我没怀疑你,你心虚做什么。你是卖消息的,又不是开赌坊,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陈大人说的是,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所以老夫绝不可能害你。” “今儿来的来了,顺便给你打听一个事。据我的人交代,有个大胡子,是个江湖人士,花钱想买许三爷的命。这个大胡子什么来路?” “许三爷可还好?” “命大,死不了。老朝奉可有消息?” 老朝奉迟疑了片刻,敲敲桌面,当即就有貌美丫鬟上前,递上一个木匣子。老朝奉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木匣子,看了眼里面内容,然后说道:“此事并非卫家所为。这个大胡子应是乔装打扮,的确是江湖人士。具体的恩怨,得问许三爷。” “当真跟卫家没关系?” “老夫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么说的。许卫两家已经正式和解,并且此事还惊动了陛下。纵然卫老三不服气,宣威侯府也会约束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出手,以免被陛下问责。” “有道理!”陈观楼点点头,这些世家子弟或许纨绔,或许冲动,或许不可一世。但要说傻子,那没有。 许家跟卫家势均力敌,两家和解在建始帝面前过了明路。卫老三再大的火气,也不会冒着触怒建始帝的风险,在和解的当下搞小动作。 许老三那品性,那张嘴,那张脸,在外面肯定没少得罪人。有人抓准机会,浑水摸鱼,完全有可能。 “多谢老朝奉,解了我一个疑问。” “陈大人客气!能为陈大人分忧,是老夫的荣幸。” 第582章 要死了要死了 “去哪里能找到这个大胡子?” “消息上面没有说。陈大人若是想知道,老夫可以安排人打听一二。”老朝奉客客气气的,甚至没提银子的事,消息打包免费送。 陈观楼摇摇头,“暂且不用。” 许老三闯下的祸根,被人报复,那是许老三的麻烦。他又不是许老三的爹,不负责擦屁股。 至于此事中的张五跟王四,没有大胡子也会有小胡子……这两个王八蛋,迟早要犯事。被开除狱卒队伍,是他们活该。 他如果在六扇门当差,肯定会一路追下去,直到找到大胡子。但他的身份是狱丞,负责看管犯人,超出职责范围跟他又没关系的事,他不乐意做。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那时间替别人操心,还不如在家躺平。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对许老三的事情没啥好奇心。但凡有一二好奇心,他就追下去了。 赌坊的掌柜们在接到通知后,陆陆续续到来。 老朝奉的地盘,原先看着还算开阔,人一多就显得拥挤。 这帮赌坊掌柜,得知陈观楼打上门来,已经打死了好几个人,有人心生胆怯,有人骂骂咧咧,有人面色平静。但都没有拖延。 刺杀失败,也就意味着他们低估了陈观楼的武道修为。没人愿意得罪一个修为高深的武者,尤其是对方有遮掩,看不透深浅。 京城叫得上号的赌坊掌柜,齐聚一堂。至于其他小赌场掌柜,自然没资格踏进老朝奉的地盘。 小赌场没实力请高品级武者当刺客。只有大赌坊才有那个底蕴。 得知陈观楼的来意,众人神色凝重,彼此交换眼神。 “陈大人遭遇刺客,令人十分愤慨。只是,无凭无据,陈大人凭什么认定是我们赌坊做的?我们赌坊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绝对做不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是啊是啊,和气生财。” “刺杀陈大人,不要命了吗?此事跟我绝对没关系。” “养一个高品级武者不容易,一年要花不少的钱。岂能用在刺杀一事上。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们赌坊养的武者,最高修为也只有六品,且还是刚踏进六品,境界还不巩固,最近一直在闭关修炼。此事跟我们赌坊绝对没关系,还请陈大人明鉴。” “跟我们家也没关系,我们家清清白白做生意,招呼四海宾客。狱卒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客源。绝不会因为一份通告,就跟天牢作对。” “我们家也是无辜的……” “此事跟我没关系……” 所有赌坊掌柜都在叫屈,没有一个人承认,全都将刺杀一事撇得干干净净。 陈观楼似笑非笑听完这帮人的叫屈,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认为,我真的无凭无据,空着手就上门了?” “陈大人的意思是,有证据?”老朝奉替众位掌柜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陈观楼笑了笑,说道:“一共三波刺客,你们倒是真舍得下本钱。刺客最高修为为七品,名叫狂刀一斩。可惜修为不到家,在我手中没走过一招。尸体就放在义庄。诸位,狂刀一斩是谁的人,此事肯定不难查出来。我只需找六扇门的兄弟打一声招呼,在座的诸位,接下来一个月你们的赌坊能不能正常开门,就要看我的心情。” “这这这……” 在座的所有掌柜面面相觑,脸色极为难看。 他们很难相信,狂刀一斩竟然连一招都没走过。可是,尸体就在义庄,是真是假看一眼就知。这种事情想来撒不了谎。 顿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七品武者走不了一招,陈观楼的修为到底有多深?难道已经到达九品修为? 他们竟然要刺杀一个九品武者? 竟然跟九品武者叫板。 一时间,好几个掌柜感觉屁股下面有钉子,脸色灰白,好似死人一般。自己离死不远了啊。 至于六扇门上门找麻烦,影响生意一事,已经顾不上了。 没参与刺杀的几个掌柜,表现得倒是很镇定。 “狂刀一斩不是我家的。” “七品武者,我们家赌坊养不起。” “请陈大人明鉴,此事跟我们赌坊毫无关系。还请陈大人冤有头债有主,莫要报复错了人。” 陈观楼嗤笑一声,“到底是不是无辜,查过就知道。我今儿登门,就是想给诸位一个机会,主动承认,一切好商量。若是死咬着不松口,等我这边查出来,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死!” “陈狱丞,此事……是否有商量的余地?” “陈狱丞吉人有天象,没有受伤,谢天谢地。此事,可否让我等补偿一二?毕竟陈狱丞受了惊,我们理应有所表示。” “是啊,是啊,就让我们补偿一二。” “陈狱丞尽管提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这么积极补偿我,莫非你们心虚?”陈观楼笑着反问。 “陈狱丞说笑了。” “我们打心眼里佩服陈狱丞,得知刺杀一事,十分震怒。想尽一份心意,还请陈狱丞莫要嫌弃。” 陈观楼嗤笑一声,朗声说道:“补偿我要,案子我要查,赌坊要封,凶手我不会放过,该死的人必须死,你们看着办吧。” “还请陈狱丞通融一二。” “我们只是替东家办事,不看僧面看佛面。查封赌坊,影响东家的收益,此事恐怕不好交代。” “纵然有平江侯府做靠山,届时事情闹大了,恐对陈狱丞不利。” “你们是在威胁我?”陈观楼笑眯眯扫过所有人。 “不敢,不敢!只是讲讲道理,希望和气生财。” “是我不想数和气生财吗?本官客客气气派人通知尔等,以后做生意多少讲究一点,莫要把人逼急了。结果呢,就因为一个通告,你们竟然派人刺杀本官。杀官等于造反,尔等是要造反吗?”陈观楼一句句的逼问。 “你算什么官?”有人怒了! “芝麻绿豆官也是朝廷的官。”陈观楼一拍桌子,木屑乱飞,直接扎在在座所有掌柜的身上。 一时间鲜血横飞! 老朝奉心口痛,恨不得当场死了算了! 第583章 服气,无异议 “陈狱丞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老朝奉声嘶力竭。 “都是一群不懂事的玩意,整日里在金银堆里打转,已经忘了天高地厚。陈狱丞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陈观楼笑了笑,“如果我非要和他们计较,老朝奉又当如何?” 看着倒在地上哎呦呼痛的诸位掌柜,老朝奉脑门子全是冷汗,“这个,这件事……补偿肯定有,案子的确要查明白,该抓的抓该封的封该杀的杀,你看如何?” 老朝奉没有征求其他掌柜的意见,而是直接替在场的掌柜们做主。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不出血不死几个人,肯定不能善了。 区区天牢狱丞,算个屁。在场随便一个人,都能让区区狱丞吃不了兜着走,命能不能保住都得看运气。 可陈观楼不仅是狱丞,他更是武者,还是修为高深,品级不明,估摸着实力已经到达九品的武者。 敢问,世间有几个九品武者? 但凡有一个,任何宗门任何世家任何势力都要供着。谁敢在九品武者面前放肆,不要命了吗? 偏偏这群赌坊掌柜选择了不要命,非要在老虎头上动粗,这下子踢到铁板了吧,倒霉了吧,出血了吧,要死人了吧,后悔了吧。 有个屁用! 晚了! “老朝奉能做主?”陈观楼似笑非笑地问道。 老朝奉偷偷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肯定能,保证能!这帮混账玩意,早就该被收拾。胆敢派人刺杀朝廷命官,狗胆包天。诛他九族都是应该。” 话说得越狠,事情才越有转机。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果断,狠得下心,下得了手。究竟是损失三人,还是损失三十人,老朝奉心里头有一本账。人老成精,别看颤颤巍巍的,老态龙钟,做起事情来,可比小年轻有成算多了。 面子算个屁! 在性命面前,面子金钱妻儿都可以抛弃。 对待九品武者,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 要杀人? 行! 随便杀! 要补偿? 没问题,要多少给多少,破财免灾。 要封赌坊要查案件,都行。 只要肯手下留情,给大家留个喘气的缝隙,待到事情平息,今儿损失的自会从其他地方赚回来。 “他们似乎有不同意见。”陈观楼扫了眼倒在地上装死的诸位掌柜。 “不能有!”老朝奉掷地有声,“谁有不同意见,都给老夫滚出来。害了自己的性命不要紧,可别牵连到无辜小儿。” 在场的除了老朝奉是个太监,都说拖家带口,背后一大家子人。真要因为不服气,要面子,害了一家人的性命,不值! 老朝奉也是鬼精鬼精的,一句威胁,就讲明了其中厉害,让在场所有掌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做出抉择。 “老朝奉说的对,我等都服气陈狱丞,也完全赞同老朝奉的安排。” “没有异议!” “绝无异议!” “全凭老朝奉做主。” “陈狱丞受到了惊吓,我等理应做出补偿。该查的查该封的封,绝无二话。” 陈观楼端着茶杯,看着这帮见风使舵,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本想着今儿活动活动手脚,来个百人大团战,奈何这帮怂货,怂得太利索。 他要是继续打杀,就显得不讲道理。 都是在京城地面上混饭吃的人,又是官面上的人,做事不能像江湖侠客一般全凭喜好。除非他打算改行,倒是可以杀个痛快。开赌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该杀! 他抿了一口茶,“都服气,没异议?” 掌柜们七嘴八舌,抢着回答绝对没有异议,打心眼里服气。那积极的态度,好似慢一拍就会丢掉性命似的。 陈观楼挑眉一笑,“行,信你们一回。两天时间,我要见到补偿,见到凶手,见到该死的人。记住,只有两天。老朝奉,今儿叨唠了,改明儿再来找你吃早餐。要我说,你干脆在隔壁开个分店,专做早餐。你家厨子手艺很地道。” “陈狱丞喜欢吃,以后老夫安排人,天天给你送去。” “送到天牢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再来。” “陈狱丞愿意来,老夫扫榻欢迎。” 陈观楼又扫了眼每个掌柜,轻声一笑,走了。 他一走,掌柜们才哎呦哎呦放声叫唤起来。 “老朝奉,补偿一事好说,大家凑个份子……” “凭什么凑份子,这事跟我们家可没关系。当初我就反对,你们一个个都不听。凑份子别叫上我。” “谁派的刺客,谁负责。凭什么凑份子。” “现在是凑份子的事吗,诸位,陈观楼可是说了,该死的人必须死。钱什么时候都能挣,这命丢了可就没了。” “怂货!这里是京城,我就不信,姓陈的能横着走。他有靠山,难道我们就没靠山吗?凭什么给他赔命。” “就凭他是九品武者,纵然搬出靠山,也没有用。九品武者的面子你敢不给?”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老朝奉,你跟姓陈的熟,此事烦请你出面,替大伙周旋一二。” “老朝奉,你是大家伙的主心骨,这事你说道说道。总不能真赔他一条命吧。” “我给姓陈的磕头请罪,赔他钱,大不了将赌坊关个十天半月。如此,能否放过我等?” 当初叫嚣着要给陈观楼一点颜色看看的几个掌柜,这会都急了。手段尽出,就为了保命。 且,大家都将保命的希望寄托在老朝奉身上。 难道他们背后的靠山不管用吗? 非也! 他们只是小小的赌坊掌柜,在人前看着风光,在人后,在靠山面前就是一介奴才。试问,哪个靠山会为了一个奴才得罪九品武者? 区区一条下人的性命就能平息九品武者的怒火,在靠山们看来,非常划算。说不定还想着多舍几条人命,趁机同九品武者结交一番。 这帮赌坊掌柜,脑子清醒得很。只不过之前自以为是,又没亲眼见证过,不确定陈观楼的实力,怀疑有夸大其词的嫌疑,这才派出刺客刺杀,也是存了试探对方武道修为深浅的心思。 谁知道会踢到铁板。 这世道变态啊! 谁家九品武者没事干,偏要蜗居在天牢,当个小小狱丞,当得还挺起劲。这种反常识的人,谁遇到谁倒霉。 第584章 案值十万,大家一起发财 “人肯定要死几个,方能平息陈狱丞的怒火。你们几个要么抓阄,要么商量着办。别妄想着逃命!天下之大,谁能逃过九品武者的追杀?多为家里的父母妻儿想想。放心,死后,每年都会有一笔钱送到家里,不会让你们的父母妻儿受罪。要是家中晚辈愿意进入这一行,老夫可以担保。” 面对九品武者,搞阳奉阴违那一套,老朝奉还没活该,没有为他人错误买单的觉悟。 这一行混,死是迟早的事情。 这帮掌柜,富贵日子过久了,都忘了规矩。 今儿就借此机会让所有人长长记性,以后将招子放亮点,别又踢到铁板。 “当初是张掌柜带头。如果谁该死,他最该死。” “放你娘的狗屁。我只说试探一二,警告一下,谁像你们连七品武者都派出去了。这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要死,也该是胡掌柜死。” “你们都说他武道修为高深。那我肯定要派手底下修为最高的武者出面,否则岂不是堕了我们赌坊的威名。如果我该死,在座的都要陪葬。这事是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凭什么出了事,一个个都推说不知情。惹毛了我,我就去陈狱丞面前告状,你们统统都跑不掉。” “姓胡的,你是得了失心疯吗?别以为你家赌坊规模最大,就能只手遮天。” “我这手肯定不能遮天,但我背后的人,恐怕你们一个个都惹不起。” “谁怕你不成。” “呵呵!最近我们东家稍微动了动赌坊的股份,我们家赌坊多了一位贵人。诸位可知这位贵人是谁?不妨告诉你们,是宫里的人,是陛下身边的人。你们要我死,那大家都别活。” 众人一听,一边是不敢置信,这么快就跟宫里搭上线了?一边纷纷朝老朝奉看去。这么大的消息,老朝奉愣是一点口风都没露。 “老朝奉,你说句公道话,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老朝奉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大家不敢催促,只能憋着,等待。 好一会,老朝奉才睁开眼,“派个人去天牢对面买个店面,开个早餐店。将我们楼里的厨子派过去。你们手底下要是有能人,也派去。既然陈狱丞喜欢吃咱们这的早餐,那就确保陈狱丞每天都能吃到热腾腾的早餐。老夫希望,最迟后天一早,早餐店能开门营业。” “无需后天,明儿一早就能开门营业。”当场就有人打了包票。 “老朝奉,你还没说这要紧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性命攸关,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死?” “当初你们派人去刺杀陈观楼的时候,就该预料到有此后果。”说着,老朝奉比划了三根手指头,“陈狱丞说了,一共三波刺客,至少要给他三颗人头。我劝你们,现在就去刑部主动认罪交代,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狗命。晚了,谁都保不住。” “老朝奉,你救救咱们吧。” “你们自己找死,老夫救不了。滚!赶紧滚!抓紧时间交代后事,抓紧时间去刑部自首。陈狱丞这个人,其实只要你肯讲道理,他就乐意讲道理。他跟别的武者不太一样,更喜欢以理服人。这是老夫给你们的一线生机,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送客!” 老朝奉端茶送客。 掌柜们纵然不甘愿,也只能灰溜溜离开。 …… 陈观楼离开赌坊后,就去了六扇门,找相熟的人。喝了一杯茶,给出一笔钱,事情妥了。 六扇门答应一会就去义庄查刺客尸体,今天晚上就行动,开展轰轰烈烈的查封赌坊行动。 不过人家丑话说在前头。 “陈狱丞,你该清楚,京城排的上号的赌坊,背后都有靠山,而且来头不小。不是这个侯就是那个爵要么就是某位朝臣。六扇门可以用查案的名义查封赌坊,但最多只管两三天时间。久了,上面各位神仙就要插手此事。到时候一片混战,陈狱丞你单打独斗,怕是打不赢啊!咱们毕竟都是在官面上混,多少要讲究一下官场规矩,你说是吧。” “孟老大提醒的对,有个三天时间足够了。到时候好处分你一半。” “好说好说。这一单我们做实了,大家都有好处。” 没有好处,光得罪人的活,六扇门才不会如此积极。冲着陈观楼口中的好处,孟老大决定冒险一试。反正如果出事,有陈观楼背锅。 陈观楼疑似九品武者,怎么着都能全身而退。 “此事,要不要跟刑部那边打声招呼?”孟老大又提醒道。 陈观楼点点头,“我会亲自跟孙尚书说一声。孙尚书向来嫉恶如仇,看那帮赌坊不顺眼很久了。” “早就听闻陈狱丞同尚书大人关系匪浅,没想到陈兄竟然真能和孙尚书说上话。哈哈……此事稳了。若是陈兄能请来一纸公文,此事再无遗漏。” “一纸公文而已,定为你请来。” “那我就等着陈兄的好消息。我这边也该动起来,来人,召集人马集合,前往义庄查案。” 两人勾兑完毕,各自行动。 陈观楼出了六扇门,连天牢大门都没进,直接去了刑部拜见孙道宁。 孙道宁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感觉脑袋瓜子嗡嗡叫。既爱又恨,烦得要死。 但还是捏着鼻子,把人请进公事房。 “老孙,我来给你送钱。” 陈观楼进门,关门,就开始嚷嚷。 “胡说八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吃朝廷俸禄,为陛下分忧,岂能要你的钱。你给我想好了再说。” “老孙,我遇到一个案子,案子金额极大,少则几万两,多则十来万两。我们几个分赃……案值入账,见者有份。” 孙道宁眉头微蹙,“又在胡说八道,哪来的价值十万的案子。一大早就喝醉酒,胡言乱语。荒唐!就该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老孙,你别急着下结论。你知道我这两天遇到了什么吗?刺杀!一共三波,全是京城排的上号的赌坊派出来的。你就说这个案子的案值有没有十万。” 第585章 查封赌坊 “此事当真?”孙道宁问道。 “若有半句虚言,定叫我天打雷劈。六扇门都已经出动了,老孙你可不能拖后腿。” 陈观楼要给孙道宁灌迷魂汤,孙道宁摆手打断他,“京城数得着的赌坊,背景都不简单。” “你怕什么。我已经找过他们,给了他们一点点小小的教训。接下来只要操作得当,料他们不敢惊动背后的靠山。就算惊动了也不怕,你别忘了我的另外一重身份。” 孙道宁故作矜持,喝茶以作掩饰。 世上哪有九品武者像陈观楼这般奇葩,不享受高官厚禄,不享受世家宗门供奉,偏偏喜欢窝在天牢,当个小小的狱丞。给他升官还不答应。 赌坊踢到铁板,一半是活该,一半是陈观楼他变态啊。但凡事先知道一点内情,那帮赌坊掌柜也不敢派出刺客行刺。 “你身为朝廷命官,即便只是小小的狱丞,也不是区区草民能刺杀。赌坊胆敢刺杀朝廷命官,等同造反。此事一定要严查。本官会给六扇门下发一份公文,让六扇门的人好生查一查这里面的龌龊。赌坊胆敢行刺,必然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情,那种地方藏污纳垢,只要肯查定能查出问题。” 咦? 今儿孙道宁竟然如此好说话? 陈观楼不由得盯着对方细细观察。 “老孙,你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一派胡言!”孙道宁怒斥道,“你身为天牢狱丞,遭遇刺杀,本官作为刑部尚书,岂能坐视不理。你去写一份状子,存档。” “老孙,你在打什么算盘?我先声明,我要钱,以及冤有头债有主。多余的事情我不干。” “不让你干多余的事情。你只管报案,余下的事情本官自会派人处置。至于钱,本官不多要,五成。” 臭不要脸! “老孙,做人莫要太贪心。最多给你四成。下面的兄弟还要分钱,你一个人拿了,叫大家伙喝西北风吗?” “会不会说话。没有本官替你们兜着,你以为京城的赌坊谁都能查吗?本官又不是光拿钱不干事。再说了,这么大的事,赌坊那边为了平事肯定会另外给你一份补偿。补偿款本官就不伸手,你自个拿着。你要几颗人头,本官都可以满足你。” 咦? 这做事风格,真不像平日里的孙尚书。这是嗅到味了,就跟苍蝇闻到了臭鸡蛋似的。有大利益啊! 莫非是要剑指赌坊背后的某个靠山? 陈观楼打定主意不参与其中,他只拿他的那一份,要几颗人头而已。孙道宁要干的事情,他坚决不过问。 “有你有句话就行。五成就五成,但是你要全程保驾护航。别到中途你又改口,让大家难做。” “本官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六扇门那边,本官会亲自交道。你先去报案,写状纸,将案子过了明路。接下来不用你操心。” 得! 他现在成了多余的。 陈观楼果断告辞,先去报案,过了明路。官场上的人就得走官面文章。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 咦? 陈观楼站在天牢大门口,盯着对面,“什么时候开的早餐店?” “就今儿一早开的。半夜就开始忙活起来。”守门的狱卒唠叨道。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笑了。他施施然走进天牢,走进公事房。 果然,他刚坐下,狱卒刚沏好一杯茶,门房就来报,说是对面早餐店给他送早餐,问要不要把人放进来。 陈观楼哈哈一乐,“真是一群人才。可惜没用在正经地方。早餐留下,人打发了。” “是!” 片刻之后,狱卒提着食盒进来。 “大人,这是对面早餐店送来的。说是大人要是不满意,他们可以重做。他们家不仅有早餐,还提供中餐晚餐,问大人有没有需求?” 陈观楼摆摆手,打发了狱卒。 揭开食盒,刚出锅的早餐,热气腾腾,闻着味就觉着香。 他拿起一个包子,刚要放嘴里,师爷穆青山急忙阻拦,“东翁,学生打听到对面早餐店是赌坊出钱开的,厨师也是赌坊那边派来的人。学生以为,以防万一,还是请穆医官查一查。” “你是说他们要对本官下毒?” “不得不防!” 陈观楼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他们没那个胆子。纵然有那个胆子,也毒不死我。” 话音一落,他一口吞下包子,大口大口吃起来。期间好招呼穆青山一起吃。 穆青山皱眉看着,表情又是担忧又是疑惑,似乎想不通赌坊为啥要将早餐店开在天牢对面。更想不通,赌坊为啥要讨好陈观楼。 天牢管犯人,赌坊又没有人关押在天牢,犯不着上赶着讨好。 “想不通就别想了,其中内情你无需知道。”陈观楼吃了一顿让他极为满意的早餐,心情很舒爽。 “昨晚上听说六扇门办案,查到了赌坊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学生听说一晚上查了十几家赌坊。” “六扇门办事还是很有效率嘛。” 正说这事,六扇门那边就派人送来了消息,昨晚上查封了十几家赌坊,全都贴了封条。有刑部的公文,还是尚书大人亲自盖章的公文,六扇门也跟着抖擞起来,直接上封条。什么时候案子查清楚了,什么时候揭开封条。 谁要是胆敢私自揭开封条,偷偷摸摸开业,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六扇门不介意砍一串人头。 他们眼馋赌坊很多年,一直畏惧赌坊背后的靠山。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又有刑部尚书大人背书,六扇门的番子一个个嗷嗷叫唤。 当然,首先要感谢送上机会和刀子的陈观楼陈狱丞。 六扇门孟老大很会做人,特意安排人,随时给陈观楼汇报最新消息,以示友好跟诚意。 陈观楼收到这份诚意,就交代了一句话,“放心大胆的干!出了事有孙尚书兜底。实在不行,还有本官。” 传话的番子,脑子机灵的很,马屁话就跟不要钱似的说出口。 陈观楼笑呵呵听着对方拍马屁,完了,还打赏了一块碎银子,这才把人给打发了。 第586章 你身子虚,把握不住 穆青山满腹疑惑。 他去找三叔穆医官解惑,“赌坊为啥要在天牢对面开早餐店。” “当然是为了讨好陈狱丞!” “这是为什么?”穆青山很难理解。 穆医官捋着胡须说道:“前几天,陈狱丞遭遇刺杀,就是赌坊干的。”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身为东翁身边唯一的师爷,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完全没听到风声。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少说多做,多看多思。别以为天牢这地不起眼,看不上,这里的文章大了去。上回陈狱丞跟你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你要是能将天牢这地的人情世故吃透了,将来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成功。” “是不是因为东翁是武者?” “你知道还问。”穆医官不耐烦。 “听说六扇门正在查那些赌坊,还贴了封条。东翁他不怕被人报复吗?” “赌坊现在被贴封条,就是因为他们之前报复陈狱丞。你啊,太小看陈狱丞的名头。他若是愿意,陛下都会奉他为上宾。” 这话太夸张了,穆青山不相信。 穆医官懒得说透,让侄儿自己领悟去。有些事情,旁人说一百遍一万遍都没有用,只有自己领悟了,才会深刻理解。 一大早,老朝奉的屋里就挤满了一群人。 全是赌坊被封的掌柜。 “六扇门竟然来真的。” “还拿着刑部的公文!” “姓陈的太过分了,我们都答应补偿他,他还将事情做绝。” “看来只能惊动东家,让东家出面,找刑部转圜一二。” “老朝奉,此事关系着大家的性命还有饭碗,你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好不好?” “老朝奉可否联系宫里,让宫里的贵人出面。我就不信,姓陈的连宫里的面子都敢驳回。” 吵吵闹闹,嗡嗡乱叫。 老朝奉不理会他们的问题,反而问道:“补偿给陈狱丞的银子,都凑齐了吗?” “银子的事情简单,赌坊被封了,而且看样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揭开封条。这么大的事,老朝奉你可不能不管啊。” “这个月上交的银子少了,上面问起来,我们也只能实话实说。” 老朝奉冷哼一声,“别指望老夫给你们擦屁股。先将补偿的银子交上来,中午之前老夫要见到真金白银。之后,老夫会亲自宴请陈狱丞,送上诸位的诚意。至于赌坊被查封一事,这是官面文章,需得走一走官面上的关系。” “老朝奉的意思,让我们不用顾忌,通知东家?” “找靠山?” “老朝奉,这能行吗?” 老朝奉端起茶杯,轻声说道:“你们也说了,六扇门拿着刑部的公文,可见此事刑部那边已经插手。此事已经过了明路,妄想私下里解决,已经不可能。听闻,陈狱丞同刑部尚书孙道宁关系匪浅。孙道宁这人,老夫略知一二,他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定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你们不赶紧找人走官场关系,就等着赌坊被没收吧。” “姓陈的跟刑部尚书关系匪浅,那他为啥还是个小小的狱丞。” “都跟你们说,陈狱丞非常人,不要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你就当他喜欢天牢,喜欢当狱丞。不管他是几品官,他是九品武者是事实,也是你们的催命符。”老朝奉不耐烦的说道,催促着众人赶紧交银子,以及隐晦提醒,该死的人不要有侥幸心,到时候都得死。 …… 刚过中午,陈观楼正躺在厢房歇息,手边放着一本新出炉的话本子。窗下红泥小炉温着水,随时可以用来冲泡茶水。 门房送来一张请帖。 翻开一看,原来是老朝奉邀请他今晚画舫喝酒。 陈观楼乐呵呵,笑出了声。 “尽搞些鬼名堂。” “大人要赴约吗?送帖子的小厮还在门口等着大人回复。” “去!当然去!老朝奉难得出银子请客吃饭,本官必须去。你去告诉小厮,让他跟老朝奉说,晚上本官会准时赴约。” 门房得了回复,躬身告退。 穆青山一脸欲言又止。 陈观楼率先说道:“今晚不带你去。那地方,你把握不住。” 穆青山:…… 凭啥认为他把握不住,他把得住,把得稳稳的。活了几十年,还没去过京城最顶级的销金窟,东翁太吝啬了,好歹带他去见识见识啊。大不了,晚上他不过夜。 陈观楼起身,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身子虚,去了那虎狼之地,恐害了你。下回,下回等你身体养好了,一定带你去。” 穆青山:…… 脸色都绿了。 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你不像我,我是武者,我可以来者不拒。你不行,不用一晚上就被掏光了。要是坏了身体,我怎么给嫂子交代。” 穆青山:…… 他总算明白,为啥天牢上下都说陈狱丞嘴巴毒,得罪人。 这嘴是真毒啊! 不说话的时候,陈狱丞仗义,陈狱丞大方。 一开口说话,可惜陈狱丞长了一张嘴!可惜陈狱丞不是个哑巴! “东翁好意,学生心领了。不过,学生还是想说,学生的身体不虚。” 陈观楼嘿嘿一笑,“我懂,我懂。让穆医官给你开个养身的方子,不要吝啬吃喝。药材虽贵,但只要对身体有益,就不要吝啬钱财。大不了本官借给你,不收利息。” “学生无需调养身体。东翁莫非忘了,学生出身医药世家,自小身体就很好。” “啊!差点忘了。身体不虚就行!好好当差,将来肯定能在官场上发光发热。所以,你更要保重好身体。” 陈观楼随意敷衍着,坚决不改口,不肯带牧青山去销金窟长见识。 夜幕降临,陈观楼去了马家巷的宅子,特意换了一身绸布衫,打扮一新,前往画舫赴约。 在私人小码头登船,到了湖面上,再次换船,终于踏上顶级销金窟。 三层楼的画舫,能满足人们的一切要求。 今晚,老朝奉出钱,将整座画舫以及姑娘们都给包了下来。只为了招待陈观楼。 第587章 不见血是不行的 陈观楼刚坐下,就听音乐起。 十二个漂亮姑娘缓缓入场,身着单薄的纱衣,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十二个美女,或妖娆,或妩媚,或清纯,或丰满,或优雅……各不相同,春花秋月,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舞姬们身后的屏风被撤走,只见一个面上蒙着轻纱的女子端坐,前方摆着一把古琴。琴音袅袅。 歌声起,犹如勾魂摄魄,瞬间就抓住了耳朵。 随着音乐渐入高潮。 一众戴着远古神像面具,赤裸着上半身的健硕男子,手持刀盾入场,表演远古求神祭祀舞蹈。 舞姬们顺势退场。 音乐随之激昂,战斗,厮杀…… 好一出精心编排的表演,拿到后世,绝不逊色于任何歌舞团,任何顶级舞蹈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音乐的编排设计上,也有着独特的韵味。 陈观楼看得津津有味,上辈子他只是一个社畜,虽有点小钱,依旧不改牛马的本质,没福气如此近距离观赏这般顶级的表演。 不愧是京城顶级销金窟,随便拿出一个节目,就叫人直呼过瘾。 这才是顶级的享受。 光是床上那点事有什么意义,享受必须是全方位的。 他看得入神,老朝奉则一直关注他的神情变换,见他满意今晚的安排,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表演结束,第二场尚未开始,老朝奉挥挥手,叫外面的人都候着。 他要趁着陈观楼兴致不错的时候,聊一聊。 “陈狱丞可满意?” “满意,满意!我以前总嫌弃画舫地方小,耍不开,开价又死贵,一直舍不得来。今儿方长了见识,知道自己浅薄。” “陈狱丞喜欢,以后常来就是。” “来不起来不起。这等销金窟,我那点银子没几回就掏空了。” 陈观楼打了哈哈,享受是真享受,花的钱也是真金白银。一整套下来,没有上千两银子,下不了船。 多来个几回,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喝花酒,迟早破产。 “何须陈狱丞掏银子。你要来,报上老夫的名字即可。”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朝奉你可别害我。我一个不起眼的天牢狱丞,三天两头往画舫跑,被有心人看见了,我头上的官帽子怕是保不住。你也知道,头上的官帽子我稀罕得紧,万万不能叫人抓住把柄。” “陈狱丞说笑了。你肯屈居天牢,是刑部上下沾光。你那般辛苦当差,偶尔出来松乏松乏,也是应当的。若是有人趁机生事,定是因为嫉恨。这种小人,无需你出面,跟老夫说一声,老夫在官场上多少还有点脸面,自会替陈大人分忧。” “老朝奉有心了。今儿见识京城顶级画舫,名不虚传,很是满意。不过,我这人粗俗惯了,感觉还是醉香楼这一类青楼适合我。哎,我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没法子啊!谁叫我没投生到侯府,只是侯府出五服的族人。哈哈哈……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他端起茶杯润喉,画舫的酒,他碰都没碰一下。 这种地方的酒水,多半都不单纯。 虽说他有长生道果,不惧任何毒药媚药,但是,一来他不能暴露自己,二来懒得折腾。 演戏太累,不想演。 以他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打直球,犯不着陪着演戏,浪费时间,浪费表情,浪费精力。 与其来来回回的周旋,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朝奉稍微一琢磨,就将陈观楼的想法琢磨得七七八八。 于是,他果断改变策略,拍拍手,下人送进来一个木匣子。 他将木匣子往前推了推,“之前陈狱丞给了我等两日期限,大家感念陈大人一番良苦用心,这不,第一时间将补偿奉上。请陈大人过目。”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打开匣子瞄了眼,十颗浑圆的东珠,以及一叠厚厚的银票。粗略估算,少说有几万两。 大手笔啊! 陈观楼笑眯眯的合上木匣子,“诸位的心意我收到了。” “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老朝奉小心翼翼问道。 “案子已经在刑部过了明路,尚书大人责令六扇门严查此事。天子脚下,发生刺杀朝廷命官如此骇人听闻的重案,不查不行,还要严查。如果老朝奉是想让我放过诸位一马,取消封条,恕我无能为力。此案由刑部亲自督查,非我一介狱丞能干涉。” “大人的话,老夫明白。老夫岂敢为难大人。老夫是想替那几个不成器的下贱玩意求个情,不知大人能否开恩,饶了他们的死罪。” 老朝奉心累得很。 一大把年纪,好好养着老,老了老了,养着养着,一大把年纪还要出头替人擦屁股。何苦来哉! 没事招惹九品武者,一个个都活腻了。 亏得陈观楼是官场上的人,凡事讲究一个‘理’字,愿意接受官场上的手段来处理刺杀这件事。 换做别的九品武者,胆敢刺杀,当天晚上就杀到赌坊,杀个血流成河。 江湖上的武者,常以武犯禁。 宗门世家的武者,同样是杀人如饮水。胆敢刺杀,就要做好满门被灭的准备。这些武者,品级越高,实力越强,越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陈观楼肯讲‘理’,已然胜过其他武者许多。当然,也因为其他修为高深的武者不曾入仕途,不曾混官场,自然不懂官场规矩。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朝奉,想什么呢,饶过死罪,呵呵! 他没有丝毫客气,直接讥讽道:“老朝奉,你瞧你,老糊涂了,又跟我开玩笑。我这张脸不值钱吗?胆敢挑衅我,还能活命,你叫我以后出门怎么见人?旁人见了,只会笑话我是个怂货,连杀人都不敢。 这事啊,不见血是不行的。我也不多要,三颗人头,这事在我这里就算是揭过去了。剩下的,你们单独跟刑部打擂台。相信没有我参与其中,你们和刑部之间的恩怨很快就能解决。 若是明儿一早我没见到三颗该死的人头,那不好意思,刑部查案,我少不得要插一手。一旦我插手,你们想尽快结案,就不是三颗人头能解决的。” 第588章 验人头 老朝奉心头一哆嗦。 “明儿一早?” “对,明儿一早。不要拿三颗不相干的人的头颅来敷衍我。究竟是哪三位掌柜安排刺客刺杀,我心头一清二楚。老朝奉,今晚回去,千万别杀错人。杀错一个,我要你赔十颗人头。我陈观楼,向来说话算数,童叟无欺。” 老朝奉干瘦的脸颊控制不住的抽搐。 陈观楼喝完最后一点茶水,抱起木匣子,“心意我收到了,很不错,我很满意。明儿一早,只要老朝奉将最后的诚意送到天牢,我们之间旧账一笔勾销。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到天牢找我。告辞!” 老朝奉本欲张嘴挽留,今晚他安排了一整夜的节目,真正的精华还在后面。这就走了,怪可惜的,好歹享受全套啊。 可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说不出挽留的话。 走吧,走吧! 瘟神赶紧走。 他脑仁痛。 陈观楼没坐船,而是轻轻脚踏船桨,身形跃起,好似踩在半空行走,轻飘飘的渡过宽阔的湖面,上了岸。 在湖上讨生活的人,见过许多武者,或俊的或丑的,还有招待女宾的画舫。但是像陈观楼这般轻松惬意在湖面上踏步而行,轻飘飘的渡到岸上,却是头一回见着。 以前有显摆的武者,踩水渡河,必然要借助一二工具。 老朝奉也见到了这一幕。 “御空而行!此乃御空而行!”老朝奉喃喃自语,不借助任何外物,御空而行,非顶尖武者不可施为。 原本还有点犹豫的心,在这一刻坚定了下来。 死吧! 该死的都死了,事情就能了结,大家都能跟着喘口气。 往好处想,只是死三个人,而不是三个家族,不是几百口人,已是幸运。 九品武者的逆鳞,岂能随意碰触。碰了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陈观楼回了侯府后巷的家,一夜修炼,天亮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隐约察觉到修为有所精进。至于精进到何种程度,究竟是不是九品实力,九品哪个段位,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就是没有师承,没有前辈教导的弊端。 一路上全靠自己摸索,错了对了都不知道,全靠命大。 武者多如牛毛。 然,九品武者却极为罕见,好似那天山雪莲,只听过没见过。 其实,过了五品,进了六品的武者已经属于稀有物种,每一个都是宝贝。赌坊派出七品武者刺杀他,是真的下了大本钱。 培养一个七品武者,时间,人力,财力,各种资源的投入,必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这么折了! 心疼啊! 洗漱完毕,换上制服,晃悠悠前往天牢当差。 刚在公事房坐下,对面早餐店的早餐就送了进来。 对方尽管送,他则敞开吃。谁都没提钱。 穆青山见他吃了没问题,想来早餐店不是为了下毒。于是他也要了一份吃起来,同样免费。 吃了一口就上瘾,以至于后悔昨天没吃着。 想打听一下昨晚上顶级销金窟的见闻,好几次张口欲言,都被陈观楼一眼瞪了回去。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你又去不了,一个晚上上千两银子,卖了你都不够。不知道心头就不会生出妄念,不会因此堕入魔道,心生魔怔。我都是为你好啊!像我这么好的东家,满京城都找不到几个。” 陈观楼义正辞严地的拒绝了穆青山。 穆青山:…… 怎么着,他还要感谢东翁不肯跟他分享销金窟的见闻? “东翁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活了。” “我要是有这本事,我就是神仙,天下人都得供奉我,我天天吃香火得长生。” “既是神仙,必然长生。” “谁告诉你神仙必定长生?” “那谁又说过神仙不得长生?若不得长生,何必当神仙?” 这就是个悖论! 陈观楼不欲跟穆青山争辩。王八蛋一个,越发没有规矩,忘了上下尊卑。 别人的师爷,恪守本分,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他的师爷,也就刚来那会老实了一阵,最近都学会了跟他斗嘴,辩论。 莫非是他气质独特,养出来的师爷都与别家格外不同,透着他的气质:离经叛道! 他甩甩脑袋,赶紧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吃完早餐,喝了半杯茶。 赶在两日期限结束之前,老朝奉最后的心意,终于送到。 三个木盒子,由三个小厮提着。 三个小厮战战兢兢,腿肚子一直哆哆嗦嗦,好似见了阎王爷。 陈观楼坐在椅子上,不爽的看着三个小厮,“本官会吃人吗?” “大人息怒!昨儿晚上,老朝奉吹了凉风,一大早就咳嗽,下不了床。大夫看了,是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大人,因此老朝奉无法亲临,派我等前来。这是老朝奉给大人的信件,请大人过目。” 还是管事的胆大心细会说话,双手奉上信件,躬身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陈观楼拆了信件。 老朝奉的信,言辞恳切,诚意满满。 看了信,他心头的火气消了消,“把盒子打开,我亲眼瞧瞧。” 管事领命,忙吩咐三个小厮打开木盒子。 三个小厮面无血色,哆哆嗦嗦打开木盒子,露出洒了石灰的三颗头颅。 陈观楼瞄了眼,看得真真切切,就是那三个安排刺客刺杀他的掌柜,其中一个姓胡的掌柜,最是嚣张。 他又看了眼颈项上的刀法,“死后切的?” “不瞒大人,的确是死后切的。” “怎么死的?” “这二位是喝毒药死的,这一位是窒息而死。” 哦! 陈观楼笑了笑,“来人,去将老张头请来。” 赌坊管事不知老张头是谁,面带疑惑。 陈观楼不理会对方,只喝茶。 片刻功夫,老张头被请来,“拜见大人。” “老张头,帮我看看那三颗人头,都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拿出你的看家本事。” 赌坊管事万万没想到,陈观楼竟然会请来仵作验人头,这是什么操作?莫非怀疑人头有假? 人都死了,人头何来的作假? 此举实在是出人意料。 难怪老朝奉一再强调,陈狱丞乃是非常人,不能以常人看待。正常人,谁会在拥有九品修为的情况下,蜗居天牢当个小小的狱丞。天下间,古今往来,也只有陈狱丞这么一个大奇葩。 第589章 朝廷关我屁事 “初步判定,三位死者是在死后被人砍下头颅,刀口平整,一刀切下,显然是用刀高手所为。死亡时间接近,大约三到四个时辰之前。 左边两位死者,应是中毒而亡,观其面部,要么是主动服毒,要么是将毒药混合在饭食中,因此表情并不狰狞。右边这位,应是窒息而亡,面目狰狞,由此可见死前曾有过一番剧烈的挣扎……” 说起自己的专业,老张头侃侃而谈,言之有物。 赌坊的几个人,很是惊讶。因为老张头所说,正是他们所见。他们亲眼看见三位掌柜过世,亲眼看见死后被人砍下头颅。老张头所说,一分一毫不差。 没想到天牢还有这等仵作高手。 “因只有头颅,能判定的只有这些。若是尸首完整,还能看出更多内容。” 老张头微微一躬身。 陈观楼了然点头,“赏!老张头你先退下。” 老张头躬身退下,自去钱富贵那里领取赏银。 赌坊管事陪着笑,“陈大人,此事你看?” 陈观楼笑了笑,端起茶杯,“回去告诉老朝奉,他的诚意我收到了,很满意。叫他放心,此事在我这里就此揭过。以后做事啊,别那么冲动。天牢这地,虽说是个筛子,人人都能伸手进来。但是,筛子不是窟窿,妄想在天牢搅风搅雨,本官少不得要砍几只手。都回吧,三颗人头也都拿回去。人死了,好歹留个全尸。” “多谢陈大人开恩。陈大人的话,小的会如实带给老朝奉。” 陈观楼嗯了一声,赌坊管事也不敢耽误,怕遭人嫌弃。赶忙带着小厮,提着装着人头的木盒子匆匆离开了天牢。 事情了结。 陈观楼下了天牢巡视,顺便告诉许霖,“买通狱卒给你下毒的人,不是卫老三。你得罪的人太多,自己想想,谁要置你于死地?” 许霖养了数日,身体已经大好。就是掉的肉,还没补回来,看起来有些虚弱,脸色也有点蜡黄。 陈观楼问过穆医官,说是许霖身体无碍,天牢就这条件,想要养身,只能等出狱后。 许霖拱拱手,表示感谢,“我自然信陈狱丞的调查,你说不是卫老三所为,那就一定不是他。至于其他人,这些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很多都不记得,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谁会如此恨我。” 陈观楼啧啧两声。 “你这些年,仗着一张脸,究竟祸害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你心头就没点数?” 许霖翻了个白眼,“我与所有女子,皆是你情我愿,何来祸害二字。” “大姑娘小媳妇被你祸害了,就不缠着你,不想嫁给你?” “事先就会说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事后还要纠缠不清,我自不会理会。” “坏了姑娘家的清白,你也不负责?” “陈狱丞莫要胡说,我何时坏过姑娘家的清白?再说了,明知我不肯负责,还要贴上来的姑娘,能是正经姑娘?” 此话貌似有道理。 陈观楼嬉笑一声,“这次出去后,吸取教训吧。学学我,花不了几个钱,却能免去后顾之忧,你说是不是?” “我有这张脸,无需花钱。” 这话说得忒不要脸,难道旁人就没脸了吗? 陈观楼很是嫌弃,许霖嘚瑟什么啊,一张脸勉强能跟他平分秋色而已。真有本事,就像苏子实一般,将公主迷得晕头转向。 甲字号大牢最近关进来一波犯官,官职都不大,但是不缺钱。甲字号大牢默默发了一笔财。 陈观楼亲自慰问新来的几位财神爷,关心他们的吃喝,给他们讲一讲天牢的规矩。 其中一位黄姓大人,四十好几的年纪,长了一双倒三角眼,面相看起来很不好,显得很阴险。 “陈狱丞,我有一通大富贵,不知陈狱丞是否有兴趣。” 陈观楼微微挑眉,“什么大富贵,说来听听。” 黄大人左右看看,招招手,示意对方靠近些,然后附耳悄声说道:“事关盗卖军粮一事……” “闭嘴!” 陈观楼也跟着左右看看,明知周围没人,下意识却这么做了。 由此可见,黄大人说的这事何等的要命。 “黄大人是活腻了吗?这里是天牢,不是刑部大堂。我与你往日无冤无仇,你却拉我蹚浑水,太不地道。念在你初犯,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下回你再胆敢胡言乱语,别怪我心狠手辣,将你丢进刑房,自生自灭。” “陈狱丞,我话还没说完。你就不想知道其中内情。此事若是操作得当,那可是天大的富贵。” 陈观楼笑了,盯着对方,讥讽道:“你看我像是缺富贵的人吗?不瞒你说,昨儿晚上我刚收了一笔富贵。别人非要送,我是盛情难却。” “难道陈狱丞甘愿一辈子蜗居天牢这等污秽之地?就不想……” “不想!你忘了我姓什么了吗?我要是想升官,还需要你来给我大富贵。黄大人,你未免太自以为是。我要是想升官,早八百年就已经升了,说不定官职比你还高。” 黄大人一脸糊涂,不解,完全不能理解,“那为何陈狱丞至今还蜗居天牢?” “天牢这地好啊!天不管地不管,关起门来我最大,还有银子花。正所谓钱多事少离家近。这么好的风水宝地,我自是要长久留在这里。” 黄大人的表情可谓一言难尽,难以理解。仿佛听见了世上最荒谬的言语。 世上竟然还有嫌官职高,不想升官的人。 陈观楼担心眼前这人利欲熏心,于是警告道:“黄大人,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头清楚。就算你要胡言乱语,也请等离开了天牢之后。 关押在天牢这期间,你胆敢乱说,休怪我不客气。记住,天牢只管犯人,不管审案。别拿忽悠人的那一套跑到我的地盘施展。你胆敢对他人说出一个字,你这辈子就休想走出天牢一步。” “陈狱丞身为朝廷命官,难道就不想为朝廷分忧?” “朝廷关我屁事!休要生事,否则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罢,陈观楼拂袖离去。 第590章 绝不放过到嘴的肥肉 出了甲字号大牢,陈观楼将王班头叫到跟前。 黄大人关押在王班头的辖区。 “那个新来的姓黄的犯官,好生看着,先饿他三天九顿,叫他懂点规矩。” 王班头没问原因,“除了饿他三天九顿,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给他来一号套餐。这人一看,就知道是头一回下大牢,还不懂事。需得尽快让姓黄的懂点事,别一天到晚张口胡说八道。咱们这里是天牢,又不是饭馆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记住,我不希望从黄的嘴里听到不该听的事,更不希望下面的狱卒鬼迷心窍搞出事情来。” 王班头经验老道,一听这话,就知道姓黄的水深,里面牵扯甚大,绝不是小小狱卒可以参与其中,当心人头不保。 他领了命令,“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必要的时候,要不要……”说着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观楼笑了笑,“必要的时候,你来请示我。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小的明白了。” “去吧!看好此人,给他换个牢房,四周不要有其他人。” “大人考虑得周到。” 王班头领了差事,下天牢一一布置。 陈观楼心情不爽,如此烫手山芋,不关在诏狱,偏偏关进天牢。他就不信,姓黄的藏得那么深,上面办案的一点都没看出来。 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好几天过去,赌坊那边的封条还没揭下来。赌坊跟刑部还在扯头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陈观楼稍微了解了一下,双方私下里勾兑,貌似价钱还没谈拢。六扇门狮子大开口,赌坊那边嫌六扇门吃相太难看,搬出靠山。靠山直接勾兑刑部尚书孙道宁。 孙道宁摆明了要一口气吃成胖子。 多少年啊! 这么多年终于逮到一次机会,能够光明正大收拾这帮赌坊,孙道宁这个心黑的,顶着天大的压力也不肯放过到嘴的肥肉。直接上书弹劾,弹劾那些靠山。 当他得知弹劾名单里面,竟然有郑道冲,陈观楼一脸恍然。 孙道宁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就说嘛,上回见面,孙道宁罕见的那么好说话,还没提要求,就主动大包大揽,要将案子坐实。 原来对方一早就知道郑道冲跟那帮开赌坊的人有牵扯,当了靠山之一。 孙道宁这家伙阴险得很,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里却将郑道冲调查得清清楚楚,只等时机一到,果断出手。 就是不知这一次,能不能将姓郑的拉下马。就算拉不下来,也要将户部和刑部的官司了结,叫户部吃个哑巴亏。 嘿嘿! 陈观楼乐得看戏。 当然,弹劾名单少不了承恩伯府祝家。 祝家参与赌坊买卖,太正常了。他们连人口买卖都要插一手,何况是赌坊。自古人口跟赌坊就是一对双生兄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祝家撞上来,不脱层皮,肯定脱不了身。 孙道宁这一手,你要说他挟私报复,肯定有失公允。你要说他大公无私,那就是扯淡。 总之,谁都不能否认,孙道宁这一手打得很漂亮,一帮言官御史跟着一起鼓噪起来,纷纷上本弹劾,将微弱的火焰吹得老高老高。 建始帝看着这一幕,又惊又喜又有点头秃。郑道冲是他的人,肯定要保。但是不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于是乎,显眼包祝家倒了大霉,谁让祝家是勋贵。 建始帝趁机下旨申斥祝伯爷,罚俸一年,降职两级。有官职在身的祝家子侄,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牵连。 这一晚,陈观楼提着两条鲜活的鱼回家。 卢大头孝敬的,正宗野生鱼。 将鱼交给大旺。 大旺这小子在衙门当了帮闲,手里头有了钱,寻思着改善伙食。 这一寻思,竟然练出了做鱼的手艺,加上陈观楼一番指点,手艺比饭馆子的大厨还要强上两分。 大旺见了鱼,就跟猫儿见了小鱼干似的,激动得很。 “陈哥放心,两条鱼我来处理,保证弄得妥妥当当。今晚就来个一鱼三吃,陈哥有意见吗?” “怎么个三吃?” “清蒸,鱼头,外加红烧。” “行!你看着整。我就等着开饭。” 之后又抓了一把铜钱,让几个小的去打酒买菜,还特意拿出上等的粳米下锅。春香嫂肯定是舍不得用上等粳米煮饭吃。 难得今晚上开大餐,吃糙粮米,真是糟蹋。必须得是粳米。 反正他有钱,吃得起。 春香嫂看到粳米下锅,果然唠叨了几句,说陈观楼不会过日子,大手大脚。过日子还是要精细些,吧啦吧啦说了好大一通。 陈观楼笑着听她唠叨,也不嫌烦。反倒是大旺频频翻白眼,嫌弃得很。结果就是被春香嫂拿着扫帚揍了一顿。 一顿大餐,吃得所有人满嘴流油。 吃饱喝足,喝茶解腻。 春香嫂又要唠叨,陈观楼赶紧将话题扯到侯府。 “大姑娘的婚事定了,说的是国公府的公子爷。” “大姑娘是大房的?” “二房的,你不记得了吗?” 陈观楼有点不好意思,就记着妹妹们的脸,忘了谁是哪一房。妹妹们太多,个个花容月貌,大房二房懒得区分。 “二房的姑娘嫁入国公府,这算是高嫁还是?” “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不过,嫁的不是继承爵位的嫡长子,而是嫡幺儿。” “多少个嫡出儿子?” “国公府人口兴旺,光是嫡出的公子爷,就有三五个。大姑娘嫁给嫡幺儿,是一门好姻缘。虽说没有爵位,但是国公爷肯定不会亏待幺儿。老话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国公府也不会例外。” “先帝可不爱长子。”陈观楼调侃了一句。 “那是例外。我听老人们说,早年的时候,先帝那会还年轻,最喜欢的就是现在的陛下。只是后来人老了糊涂,被人蛊惑,才会行废太子之举。好在一切都矫正了过来,谢天谢地,没有乱了纲常。” 瞧瞧,侯府区区一个家生子的见识,都胜过了土财主。土财主可说不出纲常二字,更不懂乱了纲常的后果。 第591章 好算计 因为刑部忙着啃下赌坊这块肥肉,又要和户部扯头花,以及祝家的案子,一件接着一件,逐渐转移了众人的目光。 之前闹得沸沸扬扬,大理寺不惜申请戒严的连环杀人案,最近关注的人就少了很多。 关注的人少,不等于六扇门不用心。 六扇门内有那通透之人,知道如何拿捏犯事的人,如何讨好上官。自然也有一心一意扑在案子上,不求升官发财,只求破案寻找真相的办案天赋选手。 大理寺上上下下忙活了许久,都没能找到线索的连环案,刑部这边的破案天赋选手出马,还真查出了蛛丝马迹。 陈观楼派人打听了一番,据说此案的死者,跟二十年前,发生在外地的一桩抢劫灭门案有关。 刑部根据这条线索,已经派人前往当地,追查二十年前的案子。此案能不能有所突破,就看这一趟。 感谢天下太平多年,衙门里面档案保管妥当,别说二十年前,就算五十年前的案子也能查到原始案卷。 按照刑部调查的线索,连环案极有可能是一桩仇杀案。根据这个线索追查下去,迟早能够真相大白。 得知案子有了明显的进展,陈观楼心想,难怪六扇门名声响亮,里面果然有办案高手。愣是将一个找不到头绪的连环案,查出了关联线索。 穆医官闲着没事的时候,跑到公事房蹭茶水喝,顺便给陈观楼说了一个八卦消息。 “大人可还记得当初关押在乙字号大牢的沈家父子。” “自然记得。沈易那孩子的病情如何?” “大人放心,沈家父子住在我们穆家医馆,每日有医馆的学徒照顾。老夫抽空就过去看诊,开方,那孩子的病情已经有所缓解。过个半年一载,必能痊愈。” “老穆你功德无量,必能福萌子孙后代。” “承大人吉言。” “钱财方面可够用?若是不够,我再让人送一笔钱过去。” “暂且够用了。大人可曾记得,当初沈不知曾说,上京城求人寻医。你可知,他们父子要求的人是谁?” 陈观楼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莫非老穆你打听出来了,是谁家?看样子难不成我认识?” “大人何止认识。”穆医官卖了一个关子。 陈观楼微微挑眉,“总不能是侯府!沈家如果是找侯府帮忙求医,以侯府的作风,不可能连面都不见,就把人赶走。至少也要封两包银子,将人安顿下来。” “不是侯府!”穆医官很果断的揭开谜底,“是许家!” “啊!”陈观楼恍然,又有点意外,“许霖那个许家?” “正是!” “到底怎么回事?沈不知父子上门,许家真的将人赶出来了?” 穆医官悄声说道:“沈不知父子登门求见许进颂,根本就没见到正主。门房都没通传,就把人打发了。” 陈观楼很是诧异。 “沈不知登门求见,应该带了信物吧。有信物有书信,门房还能把人赶走,通传一声都不肯?” “正是见了信物,门房才不肯通传。想必大人已经猜到,沈家祖上犯了事,一家子被流放到西州。最近这些日子,老夫跟沈不知熟悉后,终于得知他们父子的来历。大人可知,二三十年前,京城有位沈大人,官至兵部尚书,后来因为一桩案子被牵连,这位沈大人被砍头,全家流放西州。沈不知正是这位沈大人的大孙子。” 陈观楼恍然,难怪那沈不知的气质,瞧着不像是边陲土着居民,一言一行像是大家族出来的。 “沈家跟许家?”他好奇问道。 “早些年,许家有段时间颇为艰难。沈许两家乃是世交故旧,沈大人在职的时候,时常提携许进颂。可以说许进颂能有今天,离不开沈大人的帮衬。之后沈家出事,许家那时候不显眼,幸免于难。等沈家败落流放后,沈大人留下来的人脉关系,据说,都被许进颂掌握,靠着沈家的余萌,逐渐起势,如今贵为政事堂辅臣!” 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 “按理说,有这么一层关系,沈不知进京求医,许家理应帮忙,岂能将人往外推。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对许家名声有碍。” 许家当年得了沈家的照顾,许进颂又吃了沈家留下的人脉红利。几十年后,沈家后人找上门只为求医,竟然连面都不见。典型的忘恩负义。 许进颂贵为政事堂辅臣,这么干事,太轻率。 莫非,许家门房擅作主张? 可是,沈不知是带着信物登门求见,还有书信。按理,无论如何,不管帮不帮忙,许家人都该见一面,给个态度。门房直接把人赶走,这是将沈不知父子当成了上门打秋风的瘟神吗? 陈观楼开始琢磨,“老穆,你猜许进颂知不知道沈家父子进京求医一事?” “大人是想?” 陈观楼缓缓说道:“沈不知登门求见,那会子还是大白天,许家的爷们有差事的都在衙门,没差事的像许霖,肯定是在外面厮混。家中做主的必然是管事的夫人太太。门房就算一开始不通传,事后也该禀报一声。大户人家的规矩,我多少还是知晓一二。 我有一个堂兄弟,就在侯府做门房,他说,每日登门求见人多,并非每个都会通传。但是每个登门的人,都要有记录,以便事后查问。若是有要紧的人物,或是瞧着有古怪的,当天就会往上汇报。如何处置,全听上面的吩咐。” “大人的意思是,许家的管事夫人太太,擅作主张,拒了沈家父子?”穆医官不太敢相信。 陈观楼了然一笑,“许家富贵,每日登门求助的人,不知凡几。若是每个都见,忙都忙死了。再说了,沈不知是直接登门求见,而不是提前送上拜帖,被门房驱赶,实属平常。他又是从西州来的,事后被人遗忘,或是被人刻意遮掩,都有可能。 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距离现在并不遥远。许府的老人,理应都还记得当年的事情。提起西州,不难想起沈家。可是,沈家已然败落,就算能得到赦免,想要翻身,没有两三代人的努力,都是妄想。 两三代人啊,那得是几十年后的事情,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你说说,许家还有必要跟沈家牵扯吗?还有必要认这门故旧吗?不如趁此机会斩断联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这些读书人,脑子聪明得很,做事弯弯绕绕。许家摆出态度,沈不知岂能猜不到许家的意思。他要脸,自此之后,肯定不会再登许家大门。许家如愿斩断沈家这门故旧,还不用惊动许进颂,做的悄无声息。啧啧……许家的娘们真是好算计。” 第592章 恩情太大还不起 陈观楼去了一趟穆家医馆,看望生病的沈易。 多日不见,沈易的气色明显好了些,依旧虚弱,看得出是生病了。却比当日在天牢的时候情况好多了。一改早夭之相。 沈不知见到他,就 是躬身一拜,行了个大礼。 陈观楼帮他们父子良多,更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别说行礼,磕头都是应该的。 陈观楼稍微避了避,只受了半礼。 “沈兄近来可好,住得习惯吗?” “多谢大人关心,我们父子一切安好。此次多亏了大人和穆大夫,我儿方能保住性命。”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沈易这孩子能养好病就行,我就是见不得小孩子受苦。听说你家祖上跟许家有旧?” 沈不知明显愣了下,万万没想到陈狱丞问话,问得如此直接。他都习惯了弯弯绕绕动脑筋的说话方式,着实不太适应对方直来直往,开门见山的方式。 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的确有旧。不过,我们两家早就断了来往。” 陈观楼笑眯眯的,“我听从老穆那里了解到你们父子的情况,我猜许进颂并不知道你们父子进京求医的消息。” 沈不知一脸错愕,一脸不明所以。 “许家老三,如今就关押在天牢。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一把。” 一瞬间,沈不知明显有些意动。 但是转眼,他又摇头,坚定道:“多谢陈大人的好意,不用了。” 陈观楼却没放弃,“沈家想要得到赦免,最好的办法,就是请许进颂帮忙。趁着新皇登基的时机,把此事办了。只要得了赦免,沈家子孙后代无论是读书科举,还是靠着武道走从军路子,都有了指望。总比现在,空有抱负,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得施展强上百倍。” 不是人人都是郑道冲,被人踩到脚底下还能翻身,背靠青云宗,一朝得势,翻云覆雨。 沈家想要翻身,走不了郑道冲的路,只能走许进颂的路子。指望许进颂看在昔日的情份上,为沈家求一道赦免旨意。 沈不知一张脸红了又红,既是激动又是难堪。 许家门房驱赶,他要脸,怎肯再次登门。 可是,沈家子孙后代的前途……好不容易来了京城,理应努努力,争取一番。 “陈狱丞为何要帮我们沈家?陈狱丞应该知道,我们沈家祖上犯了事,难以翻身。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陈狱丞为何主动伸出援手。” 陈观楼说道:“不瞒沈兄,我去刑部翻了翻已故沈大人的案卷,嗯,想必当年闹得很厉害。” 案子有些遣词用句用得很谨慎,也特别隐晦。但还是叫陈观楼看出了一点内情,已故沈大人的案子,不仅仅是因为军饷失窃,这只是表面原因。内里,貌似还牵连到皇室宗亲,牵连到当年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陛下,以及诸位皇子背后的各方势力。总之内情很复杂。 要说已故沈大人无辜吗? 肯定是罪有应得。 但是,此案已经过去了二三十年,先帝都已经死翘翘了。 沈不知没做声,想听听下文。 陈观楼又继续说道:“其实我的本意,是想给许家找点事做。” “陈狱丞跟许家有仇?” “谈不上。许老三关进天牢之前,我跟许家从未打过交道。” “那是为何?” “我瞧着许老三不顺眼。” 一开始,他还觉着跟许老三臭味相投,两人相貌平分秋色,都好色。但是,随着了解日深,他对许老三白嫖的行径很是不耻。尤其是许老三那张嘴,比他还毒。 太过分了! “就为这?”沈不知一脸错愕,完全不能理解。 “当然不止这些。我自有自己的打算。沈兄,你到底想不想让沈家得到赦免。” “自然想。但我不想欠许家人情,不想走许家门路。沈家再落魄,也没到不要脸的地步。腆着脸上门,恕难从命。” 读书人就是这点不好,太要脸,自尊心太强。 这种人进了仕途,也要吃亏。 “行吧,不走许家门路,不算什么事。我这有门路,或许能帮到你。” “陈狱丞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沈不知当即起身拜谢,“只是,陈狱丞已帮助我们父子许多,沈某岂敢厚颜再求陈狱丞出力。且,我们沈家也还不起这么大的恩情。” 恩情太大,还不起,于是拒绝。 陈观楼挑眉,沈不知还挺有骨气的。如此看来,沈家家风不错啊!如此家风,已故沈大人的案子,果然有大大的内情。 “这样吧,你来京城求医的消息,我想办法传给许进颂。等许家找上门,你帮我打一打许家人的脸,如何?” “这又是为何?”沈不知心想,陈狱丞得多厌恶许家,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给许家找麻烦。 陈观楼嘿嘿一笑,“最近刑部在办大案子,我瞧着许进颂有点碍眼。反正就是官场上的那些事,具体的你就别问了。” 沈不知尽管疑惑不解,但还是答应下来,“举手之劳,定会为陈狱丞办妥。”不就是打脸,他会。 陈观楼笑起来,“办好此事,我帮你问问你家的案子。赦免文书,说难很难,说易很易。关键是找对人。” “不不不……”沈不知连忙拒绝。 恩情太大,真的还不起。 其实,沈家在西州已经扎根下来,除了因身份不能科举不能从军走仕途外,沈家人可以教书可以做账房当师爷,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当地,也得到了当地官员的照拂。否则,他岂能顺利带着儿子上京求医。 他想着,得不到赦免,大不了就认命,彻底扎根西州。运作一番,让子孙后代改姓改身份,获取良民身份后参加科举走仕途。曲线救国。等到几十年后,知情人死光光了,再将姓氏改回来就行。想必祖宗一定能理解他的难处。 陈观楼见对方执意不肯,也不强求。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陈观楼回了天牢,就去见了许老三,“你知不知道,你家有一门西州的故旧亲戚?” 第593章 心是黑的 许霖一脸懵,他怀疑陈观楼在诈他。 陈观楼心知肚明,对方不会单凭一句话就信他。于是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爹早年曾受过一位沈大人的照拂,方能于艰难处境中逆境翻身。后来,这位沈大人因一桩案子被砍头,他的族人被流放西州。你爹趁机蚕食了已故沈大人留下来的人脉关系,就此起势。 说起来,你们许家发家,最大的功臣莫过于沈家。沈家对你们许家,既有危困之时帮扶提携之恩,又有扶持你爹青云直上之恩。这恩情,说是大过天也不过分吧。” 许霖皱起眉头,表情似是震惊,又似恍然,隐约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对于陈观楼说的话,信了三分。剩下的七分,自然是怀疑陈观楼的用意。 陈观楼了然一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啥知道这么清楚?前阵子,连环案,大理寺为了破案,请了戒严令,抓了许多人关进大牢。我们天牢也关进来一批人。其中一对父子,自称是从西州而来,进京求人寻医。 只是他要找的那户人家,乃是高门大户,刚敲开门,还没说清楚来意,就被门房暴力驱赶。不巧,这对父子刚进京,根本不知道京城戒严令,当晚就被抓了起来。你猜那对父子是何下场。” 许霖神情微动,张张嘴却没做声。 陈观楼瞧了眼,是个有城府的,脑子也是清醒的,就是做人做事底线太低,甚至毫无底线,叫人诟病。 他继续说道:“赶了几千里路,走了小半年才走到京城,啧啧,这对父子在偌大的京城,求助无门,连个落脚之地都找不到,倒霉催的又被关进大牢。孩子病重,身处天牢如此恶劣的环境,不出两日就得死在大牢里。孩子死了,你说,究竟是谁的责任?是孩子命薄,还是昔日故旧见死不救,忘恩负义?换做许三爷,你该如何做?” 许霖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好半天,他才重新打起精神,“陈狱丞这个故事,怪好听的。” “你当他是故事,就是故事。”陈观楼似笑非笑,“就是不知许进颂大人得知此事后,会作何打算?” 许霖突然爆发起来,“凭你胡言乱语,就能败坏我爹的名声,做梦。” “哎,我说了什么吗?许三爷,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那个病重的小孩,到底死没死?” “你……” 许霖一时间分辨不清陈观楼的用意,但他还是问了句,“那小孩死了吗?” “命大,被我发现,穆医官及时救治,保住了一条性命。那天晚上,我如果没有巡视牢房,你猜猜会是什么后果?一条人命哦,救民恩人的后辈,甚至可能是独苗苗,你说要是死了,算谁的责任?你们许家,哈哈……” “此事我怎知是真是假?陈狱丞莫要糊弄我。” “无所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很快你就要出去了,到时候你问问你爹,或是问问你府中的老人。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肯定有很多人都还记得。毕竟那么大的案子,又跟你们许家是世交故旧,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沈家,对吧。” “此事我从未听说。” “宰相门房七品官,你家的门房的确挺威风的。”陈观楼讥讽道。 许霖略显难堪,“当时我不在家,我若是在……” “你在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门房根本没有通传,你从何处知晓。就算你知道了,你真会认这门亲戚?许三爷,你心是黑的,别演了,我早就看透了。”陈观楼指着对方的心口说道。 一个肆意妄为,根本没有将他人的名声和性命放在眼里的人,肆意践踏他人的人,又怎么可能大度接纳沈家父子。他要是提前知道此事,说不定比许家的娘们还心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性命。 沈家父子死了就死了,反正不会有人追究。等到西州的沈家人左等右等,得不到消息,再派人上京城寻人,黄花菜都凉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求告无门,西州的沈家也只能自认倒霉,灰溜溜滚回西州。 就许老三喜欢白嫖的毛病,明知这时代女子名声太过天,还乱来的品性,这种事情绝对干得出来。 陈观楼之所以告诉许霖,就是想看看对方作何反应。会不会派人去截杀沈家父子,还是如实告知许进颂。 许老三要是敢动手杀人,他也不介意当一回江湖大侠,结果了这小子。顺便替卫老三出口气。 哎,这账乱的…… 一开始看许老三顺眼,收了许家的银子帮忙照顾。越是接触,才发现许老三这家伙不是个东西,尽糟蹋大姑娘小媳妇。虽说你情我愿,但这个时代毕竟对女子苛刻。做人不说讲良心,至少要有底线和原则。 像他,同样爱美色,但从不勾搭大姑娘小媳妇,从来都是远着那些人。他一向都是钱货两讫,免去后顾之忧,不糟蹋别人,也不给别人糟蹋。 他有大姐,有外甥女,他知道大姐这些年有多不容易,也知道外甥女再过个十来年也要找对象。如果有人仗着脸好看,跑去勾搭大姐和外甥女,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啥也不管,他绝对会打死对方,五马分尸。 做人要有底线啊! 至于卫老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卫老三至少没有勾搭别人的老婆,没有给人戴绿帽的爱好。 许霖眯起眼睛,他没有反驳陈观楼的话。 他仔细想了想,若是他一早知道此事,他会怎么做?貌似,他更倾向于陈观楼的说法,彻底扫清障碍,永绝后患。 他的心果然是黑的,陈观楼看人真准。 他自嘲一笑,“一切都是假设,陈狱丞可别胡乱冤枉人。” “我岂敢冤枉许三爷。哎,那对父子真惨,什么都没干,就遭了无妄之灾。” 许霖轻咳一声,“不知沈家父子眼下人在何处?既然是我们许家的恩人,又是世交故旧,此事我会及时告知家父,请他拿主意。” “你有这么好心?”陈观楼一个字都不相信。 第594章 闲着没事干,打个赌 许霖轻咳一声,“我自问不曾得罪陈狱丞,也不曾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最多就是说了几句不过脑子的话。陈狱丞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成见?我虽不是端方君子,却也不会知恩不报,更不会欺负弱小。” 陈观楼呵呵笑起来,这话说得真好听。 “许三爷你前科太多。你看看你,关押在天牢,不仅卫家恨你入骨,外面还有不知来历的人想要你的性命。你说吧,你到底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都是误会。” “真不是误会。我都打听清楚了,给你下药的人是一个武林好汉,特意买通狱卒想要弄死你。若非穆医官及时发现情况不对,你已经一命呜呼。” 许霖:…… “我不认识什么武林好汉,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避重就轻。关于他做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提。 陈观楼挑眉一笑,不说就不说,无所谓。他又不是六扇门的番子,他不关心犯人在外面做了什么。 “还剩下一个多月,你就能出去了。这期间,希望许三爷好自为之,莫要乱来。” “陈狱丞放心,我老实得很。” “如此甚好!” 出了天牢,陈观楼将卢大头叫到跟前,“许进颂大人知道吧。” 卢大头连连点头,“陈哥想做什么?是不是给许家下毒,我认识许家的下人,曾一起赌过钱,下毒的话,需得筹谋一番。” 陈观楼直翻白眼,“你瞧我像是给人下毒的人吗?”他要弄死人,何须下毒,忒麻烦。 卢大头嘿嘿一笑,有点尴尬。 “陈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想办法让许进颂知道,西州沈家上京求医,被他家门房驱赶,人都快要死了。” “就这事?”卢大头很是诧异,“沈家又是谁?” “不该你操心的事别瞎打听。就问你能不能做到?” “一定是许进颂大人?” “对,必须是他。” 卢大头抓了抓头,思索了一会,才说道:“想传话给许进颂大人,只有两个途径。一个是从他身边人下手,难度有点大。第二个办法,就是从许府管家下手。我认识许府管家儿媳妇娘家的兄弟,曾一起喝过酒赌过钱……” 陈观楼直接拿出五十两银子,“去找人喝酒,一定要把话传到许进颂耳朵里。” 卢大头一看见银子,顿时眼睛都亮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次性拿过五十两银子。他嘿嘿发笑,虽然心里头舍不得,但嘴上还是说道:“多了,多了。” “多出的钱,赏给你。其中三分之一,记得交给嫂子做生活开销。此事我会亲自过问嫂子。你要是没给嫂子钱,我收拾你。” “陈哥放心,你嫂子是我婆娘,我亏待谁也不能亏待她,更不能亏待孩子。” 见陈观楼没有再敲打他,他一把抓过银票,生怕慢了这些钱就会长翅膀飞走。“嘿嘿……那我去忙了。” “去吧。许狱吏那里,我会替你打招呼。” “谢谢陈哥。” 卢大头一脸嘚瑟。带薪喝酒打牌赌钱,爽死了。 穆医官很好奇陈观楼为啥要插手沈家父子的事情。 “你又不是烂好心,为啥要管这么多?” 心善的人当不了狱卒。 下大牢看看,那些挨了刑罚的人,哪个不惨。整个人血糊糊的,就跟从血池里面捞出来似的。又是断手断脚……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大发善心的话,天牢这活就别干了。 沈家父子是可怜,但还不至于让陈观楼如此上心吧。 穆医官实在是想不通,于是干脆当面问清楚。这问题得不到答案的话,他睡不好觉。 陈观楼嘿嘿一笑,“你不觉着这事很有意思吗?” 穆医官摇头没觉着,“人情冷暖,在天牢已经见过太多。沈家的事,没觉着多有意思。无非就是世间苦命人。可是,这世上谁不苦命。总不能见一个就帮一个。” 陈观楼喝了一口茶,“最初帮沈家父子,一来沈不知给我的印象还行,二来我瞧着沈易那小孩怪可怜的,能帮就帮一把。你也知道,我这人瞧不得小孩子受苦。平日里,要是路过育婴堂,我都会捐点粮食布匹药材。” 穆医官点点头,勉强认可了这个理由。 “后来得知沈家和许家的恩怨,我就很好奇,许家若是知道了沈家父子的情况究竟会怎么选择。” “就为这?” “对啊!你不好奇吗?这可是一次难得的人性题。” 说白了,陈观楼就是想看热闹。反正不费几个银子,就能看一出大戏,何乐不为。平日里可遇不到这么大的戏目,跨度二三十年的恩情啊! 反正他钱多,没处花。就当花钱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一下无聊的日子。 至于有没有深层次的目的,他看许老三不太顺眼,算不算?他也想看看许老三这家伙会怎么选择? 人性题,必须全程观赏。 穆医官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大人想了解人性,去刑房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那多没意思。要看就看政事堂辅臣的戏目才有意思。” “你可能要失望了。许进颂大人如果知道沈家父子进京,肯定会以礼相待。” “你为何如此肯定?” 穆医官郑重说道:“因为许家要脸,许进颂要脸。” “沈家是流放犯,偷偷摸摸改头换面,以假身份进的京城。”陈观楼点出事情的关键。 穆医官微蹙眉头,“许家还是会认。” “那可不一定。要不我们打个赌。”陈观楼饶有兴致,“我赌许家不认,赌注二两顶级茶叶。” “半斤!我赌许家会认沈家人。赌注是我们穆家养身秘方,对女子的好处尤其明显。” “那就说定了。” 两个人打了赌,让穆青山当见证人。 穆青山:…… 他更是一言难尽。 一个老大不小,一个天牢狱丞,闲着没事干打赌。这么闲,就不知道将文书处理一下,就不知道要医案药案整理归档。 他当个师爷,都快累死了。每天都是干不完的文书活。手底下几个书办,天天都跟着忙得团团转。 谁能想到,天牢竟然也有这么多文书工作要处理。 陈狱丞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 第595章 没一个有良心的 过了几天,卢大头带回消息,说是事情已经办成。 然后…… 然后就没了然后。 派去盯着许府的狱卒汇报,最近几天许府一切照旧。沈家父子那边,也没见到许家人出现。 穆医官紧皱眉头,不应该啊。 陈观楼嘿嘿大笑,干脆将卢大头叫来,“你确定话传到了许进颂大人的耳中?” “小的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话确实传到了许大人的耳中。” “你有什么凭证?” “小的这回结识了许府管事的大儿子,昨晚还一起喝酒赌钱来着。小的旁敲侧击,从管家儿子口中得知了此事,许进颂大人肯定已经得知沈家父子进京的消息。陈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要不要我再去打听一下。” “你继续跟许家的人接触。银子要是不凑手,去找钱富贵拿,就说是我说的。” “好嘞!”卢大头喜笑颜开,兴奋得不行。只要有钱,让他做什么都行。 打发了卢大头,陈观楼笑嘻嘻的看着穆医官,“老穆,这一局你可能会输。” “卢大头的话不可尽信。” “那行,再看几天。正好今日许府管事来看望许老三,我已经安排人盯着,看看许老三会不会主动告知管事。若是许老三什么都不说,我也会安排人提醒许府管事。” “大人最初挺稀罕许老三,为何如今生了厌恶?” 穆医官很是好奇。 陈观楼啧了一声,“刚开始,我有眼无珠,以为许老三是跟我一样的人。他和我的确有些共同点,但是我们之间的某些观念差距太大,他已经不配做我朋友。” 穆医官嘴角抽抽,都说女人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快,男人也不遑多让。瞧瞧陈狱丞,这变脸的速度,这是将许老三记恨上了。 许老三果然什么都没说。 于是狱卒奉命,偷偷跟许府管事透露了沈家父子的消息。 管事上了年纪,还是许府的家生子,一说起沈家,自然就想起了二三十年前,被流放到西州的沈氏一族。 他多嘴问了句,“不知沈家父子如今在何处落脚?” “听人说在穆家医馆治病。” “多谢!” 许府管事匆匆离去。 陈观楼跟穆医官唠叨道:“老穆,你对人性了解得还是太浅薄。” 呸! 穆医官咬咬牙,“此事还需再看,我就不信许家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许进颂贵为政事堂辅臣,若他是个忘恩负义的,老夫定要……” “定要干嘛?难不成你还能参他一本?”陈观楼调侃道。 穆医官脸色铁青,“许家有几个小媳妇,进府数年无孕,下面的妾室同样无孕。而我们穆家最擅长治这方面的毛病。” “女人不能怀孕,还是一群女人不能怀,那肯定是男人出了问题。你这是男科大夫……” 陈观楼没说下去,因为他会看脸色。 穆医官怒道:“我们穆家不仅擅长看男科,也擅长调理妇科。” “那你为啥跑到天牢做医官,浪费了才华。” 穆医官哼了一声,“我只说我们穆家擅长治疗不孕,又没说只擅长这一门。外伤,内伤,制药,我们穆家都擅长。” “还擅长制毒。这么多门家传医术,穆青山怎么一门都没学会?”若非穆青山长了一张穆家人的脸,他都忍不住怀疑对方不是穆家的种。 “他就是个半吊子,当个乡医还行,在京城行医,穆家的名声都会被他败坏。还不如走仕途,反正他对医药兴趣不大。” 穆医官十分嫌弃地说道。 陈观楼:…… 原来穆青山是地方医学院本科水平,穆医官则是顶级医学院教授水平,难怪看不上穆青山,还不让对方行医,担心穆家名声受损。 想想看,一家子教授学霸,突然出了一个普通二本院校水平的后辈,丢脸啊。改行吧!改行后,即便丢脸,也不会影响穆家的声誉。 陈观楼默默地对穆医官竖起了大拇指。 穆医官看着他,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陈观楼笑着说道:“你们穆家,教子有方,不错不错。没有执着于子孙后代都要行医。” “医术一道,岂能强求。一不小心就会医死人,半点马虎不得。穆青山那个半吊子水平,哼,也就只配在大人身边当个师爷。” 正在签押房埋头苦干的穆青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擦擦鼻子,他是感冒了。伸出手,自己给自己号脉,很健康啊!就是肝火有点旺,需要喝点清火的。 “如果许家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你是打算不给许家治不孕?”陈观楼好奇问道。 穆医官咬咬牙,一时间似乎难以决断。 “我身为天牢医官,岂能给外人看病。” 都是放屁。 不给外人看病,穆家医馆开着好看啊! 陈观楼一伸手,搂住穆医官的肩膀,“太医都看不好的不孕,你身为天牢医官,医术一般般,哪有脸凑上去。” 穆医官挑眉。 “我当然知道老穆你医术了得,可是外人不清楚啊。那帮太医肯定都有私心,肯定不乐意替你宣传。许家想求到你面前,只怕都没机会。” 穆医官一听,点点头,是这个理。 穆家是医药世家,但是不混太医院,几十年下来,已经不和权贵世家打交道。权贵家里需要大夫,自然也不会想起穆家。加上太医院那帮人存了私心,穆医官想进许家治病,还真的不太可能。 穆医官想通关节,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甚好!” 许家没良心,老天给他一个断子绝孙的惩罚,哈哈,此事甚好。 他内心里,其实还是希望许进颂能有点良心。 许家人到底有没有良心,数日过去,许家没动静,沈家父子那边也没动静。貌似陈观楼要赌赢了。 穆医官气不打一处来,倒不是因为输了赌注,而是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 “老夫在天牢厮混这么多年,见识了诸多人性阴暗面。但是……许家如今富贵豪奢,举手之劳就能帮助沈家,为何要视而不见?沈家又威胁不到许家。” “一个人落魄久了,后来开始发达,就会想方设法掩盖落魄时候的一切,尤其是丢脸伤自尊的事情。沈家对许家有大恩,但是偏偏落魄,还是流放犯。你让许家拿什么态度对待沈家?这个度,不好拿捏啊。没派人截杀沈家父子,已算是有点良心。” “人性阴暗如斯,真是令人失望。”穆医官打定主意,就算许家某一天找上门来求医,他一定要拒绝。 第596章 连环案破了 连环杀人案告破! 就在众人即将遗忘此事的时候,刑部竟然破了连环杀人案。人就在老家抓到的。 当初六扇门有查案高手根据蛛丝马迹,查到这些死者和二十年前一桩抢劫灭门案有关,于是亲自前往案发地调查。 查清楚二十年前受害者一家的情况,又急奔受害者的老家。就在受害者老家祖坟将凶手抓获。 据说六扇门奔赴老家,留守老人直接领着他们去了祖坟。连环案的凶手当时就跪在坟茔前烧纸,祭奠亡魂。 并说了一句,“我等你们许久,不想今日才来。刑部也不过如此。” 六扇门众人:…… 丢脸丢大了! 连环案凶手如果存心要逃,天大地大,他们未必抓得住。 只能说,凶手着实嚣张,也确有本事。 他做的案,案发现场愣是找不到丝毫线索。六扇门的高手是从死者的身份上开始追索,才查出了关键线索。 凶手自投罗网,押送京城,关进天牢。 陈观楼第一时间就下了天牢。 凶手被关押在丙字号大牢,人看起来很清瘦,貌不惊人,就是一个很平常的普通人,属于哪种看过好几眼都记不住的平平无奇的长相。 难怪能成为连环杀手,这相貌,太具有迷惑性,任谁都会忽略他。大理寺跟刑部都做过排查,挨家挨户的查,都没将此人查出来,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居功甚伟。 陈观楼叮嘱许富贵,“不要对他用刑,好吃好喝伺候着。” 许富贵一脸为难,“大人,这不合规矩。他是要犯,按理进了大牢,就该去刑房走一圈。” “我的话不管用?”陈观楼冷哼一声。 许富贵尴尬一笑,“管用管用,此事全凭大人吩咐。只是,大人为何对此人格外相看?” “为家人报仇,蛰伏二十年,手刃仇人,一个都没跑掉,你说他厉不厉害?” “厉害!” “此人性格坚毅,有毅力有决心,二十年如一日只为一个目标。这样的人,抛开杀人一事,着实令人佩服。对了,他今年多大?” “卷宗上写的今年二十五。” “虚岁?” “虚一岁。” “这么说,他家人死的时候,他才四岁而已。厉害啊!” 陈观楼啧啧称叹,佩服不已。 许富贵嘴角抽抽,实在是无法理解陈狱丞的脑回路,竟然会佩服一个杀人凶手。难怪能从狱卒升到狱丞,只用了几年时间。就这脑子,格外不同,大不同。 陈观楼来到牢门前,对里面的人说道:“唐九,我是天牢狱丞,已经跟下面的人打过招呼,不会对你动刑。” 唐九神色平静,缓缓抬头望着牢门外的陈观楼,问道:“敢问狱丞大人,我何时上刑场?” “你为啥不逃?”陈观楼很好奇,“以你的本事,你完全可以逃走,改头换面,重新来过。反正没人记得你,六扇门虽然查清楚了连环案的动机,可是他们连你是人是鬼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都不清楚。你换个身份,保证没人发现。想来,以你的本事,改换身份不是什么难事。” 他太好奇了。 按照六扇门的说法,唐九分明是等着六扇门去抓他,束手就擒,没有丝毫反抗,也从未想过逃走。 何必呢? 报完了仇,就该开始新生活,这才是一般人的选择。而不是自投罗网。 唐九的目光透着些许的迷茫,“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里?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嗯? 陈观楼想了想,想了一个最朴素的理由,“传宗接代。” 唐九闻言,低头自嘲一笑,“我为了报仇,付出良多,早就伤了根本。” 啊? 陈观楼目光下移,难道已经是个……可对方分明有胡子。 唐九显然看懂了陈观楼的目光,忍了忍,还是解释道:“不是狱丞大人想的那样。” 陈观楼如释重负,“那你也没必要自投罗网。” “狱丞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竟然鼓动我逃离法网?”唐九嗤笑道。 陈观楼微微挑眉,“我的职责是看守犯人,而不是抓人审案。我们这是闲聊,不属于官方聊天。” 言下之意,说的话,就算大逆不道,也不会上报。 陈观楼一直践行着不捞过界的原则,他才不管天牢的犯人背后还有多少案子没交代,他只负责看守,不负责套话破案审案,更不负责上报,坚决不跟六扇门互通消息。 “活腻了,不行吗?”唐九随口说了句。 “你家的案子,当时你在现场吗?” “在!” “那你怎么……”逃过一劫。 “奶娘将我压在身下,我才躲过一劫。我的运气还不错,后来,我的哭声引来了路过的人,因此得救。” 唐九明显不想多说。 陈观楼看过卷宗,唐家人很惨。他们坐船回老家,家里人多,就包了一艘船。家中仆人跟外人勾结,半夜凿船袭击。原本只是打劫,中途其中一个劫匪被人叫破身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全船几十口人都死了。 劫匪离开之时放火烧船,又砸穿船底。 这帮劫匪抢劫了唐家,都发了财,之后分道扬镳,各自改换身份,有钱开道,都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却没想到,二十年后,仇人上门,扒皮拆骨,一个个杀过来,一直杀到京城。十八个劫匪,除了早年死掉的两个,十六个劫匪外加勾结外人的仆人,一个都没放过。 大仇得报,回家祭奠亡人,自投罗网,了却心愿。 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如果是后世,肯定该死。 但是这个年头,陈观楼认为唐九不该死。唐九没有杀害无辜者,杀的都是有罪之人。但是刑部那边的态度,肯定要判唐九斩立决。 怪可惜的! 陈观楼问他,“真不想活?” 唐九点点头,一副只求速死的模样。 啧! 陈观楼不再言语,吩咐狱卒给对方送一份酒菜,钱算在他的名下。 “好吃好喝伺候着,莫要折辱他。叫我知道你们苛待他,后果自负!”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他当大爷一样伺候。” 第597章 想死之后又想活 陈观楼安排穆医官给唐九检查身体。 并偷偷告诉对方,“貌似不孕!” 穆医官眉眼微动,“大人是想验证我穆家治疗不孕的水平?” “绝无此意!唐九一心求死,要是你能治好他,说不定他就想活了。” “他想活有什么用。他杀了那么多人,搞得京城人仰马翻,大理寺都在他手底下栽了跟头。他必死无疑,一个斩立决跑不掉。” “话不要说得太满。” 穆医官一听这话,心头就跟着哆嗦了两下,将陈观楼拉到角落,“大人,你可不能乱来啊!这里是天牢,你是狱丞,你岂能知法犯法。” 陈观楼一言难尽,吐槽道:“你看我像是傻的吗?我能知法犯法吗?” “那你做这些干什么?” “你只管看病,旁的事情就当不知道。” “大人,你可不能乱来啊!” “本官从不乱来。”陈观楼信誓旦旦地说道,他只是有计划的来。他来天牢这些年,发生了多少次劫狱,再来一次又算得了什么。眼下刑部那边忙着对付祝家,忙着收拾户部,针对郑道冲,还要跟京城的赌坊扯头花。任何一件事都比唐九重要。 唐九的案子破了,剩下就是判决执行,已经不配引起众人的关注。关注点降到了案发以来最低点。 此时做手脚,最为容易。 前提是,先要激发唐九活下去的欲望。至于唐九本人能不能抓住机会,陈观楼不干涉。他只是提供一个机会,一个可能,一个未来,他不替人做选择。如何选择,全凭唐九个人意愿。 真要一心求死,谁都拦不住。 穆医官忧心忡忡下了丙字号大牢,给唐九看诊。 诊脉诊了好半天,陈观楼以为问题太严重,干脆问道:“到底行不行,给句准话。” “大人急什么急。陈年旧伤,岂是短时间就能看好的。” 唐九表情木然,“我身体没毛病,大夫不用操心。” 穆医官嘴角一抽,“身体有没有毛病,你说了不算。你小时候习武,揠苗助长,伤了身体。后来与人打斗,多次负伤,又伤了根本,难以令女子怀孕,老夫说得对不对?” 唐九木然的神情稍微丰富了一下下,又恢复到棺材脸,“大夫医术高明。是,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走,查线索,找仇家,多次遇险,的确伤了根本。” “你这毛病,外面的大夫都治不好。但是遇到老夫,是你的幸运。老夫有六成把握能治好的你的根本,将来可以如常人一般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当真?”纵然是一心求死,听到能如同常人一般结婚生子,唐九的棺材脸再也绷不住,神情激动难掩,浑身都在哆嗦。就怕希望太大,希望之后又是失望。 “老夫从不说瞎话。我们穆家,最开始发家,靠的就是一手治疗男女不孕的技术。你的子孙根还在,就有希望。” 唐九当机立断,就要磕头求医。结果磕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天牢,他快要死了。等刑部判决下来,他就要押赴刑场,斩立决。 他表情扭曲,又是痛苦又是悔恨,不一而足。 “我若不进天牢,就遇不到大夫。就不会知道还有希望。可我进了天牢,唯有死路一条。治与不治没有区别。罢了,罢了,多谢大夫好意。” “你不治了?”穆医官皱眉看着对方,“你这人怎么回事,一会笑一会哭,到底治不治,给句准话。” 唐九缓缓摇头,“必死之人,治了何用。” 穆医官冷哼一声,很是不满,“糊涂!” 陈观楼也说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上面判决还没下来,你别急着一心求死。不如先安心治病。” 唐九望着陈观楼,苦笑一声,“我这种情况,陈狱丞在天牢这么多年,可曾见到谁有例外逃过一死?” 陈观楼捏捏下巴,“逃过斩立决的没有,但是丙字号大牢是天牢防卫最稀松的地方,劫狱的事情年年都有发生。十次里面十次都成功了。” 穆医官脸颊抽动,一言难尽地扫了眼陈观楼。话说得这么透,就差直接告诉对方越狱吧,丙字号是大牢随便越,没人管。 他都没眼看。 身为天牢狱丞,当面鼓动犯人越狱,一点忌讳都没有。往轻了说,这是渎职,往重了说这是知法犯法,协助犯人越狱乃是重罪。 越想越恼火。 关键是,陈观楼还是当着他的面说的。是没将他放在眼里,还是笃定他不会告密?真就这么信任他? 那他是告密呢告密呢还是告密? 转念一想,就算真的告密,也动摇不了陈观楼的地位,狱丞的位置稳稳当当。并非因为侯府,只因为陈观楼乃是九品武者。九品武者超然世外,放走区区一个犯人算个屁。外面的高品级武者干的犯法的事情只多不少,也没见谁去追究。 唐九神情微微一动,又担心对方是在挖坑给他跳,一时间神思恍惚。 “到底治不治,给句准话。”穆医官很不耐烦,显得很暴躁。 唐九回过神来,这回改了口,缓缓说道:“我治!” 穆医官不客气地说道:“想治的话,记得交钱。天牢医官只负责内外伤,不负责治疗不孕。这得另外收费。” “可以!” 唐九这些年东奔西走,为了查询真相,寻找仇人,除了需要武力外,更少不了钱财。他还是攒了一些钱。 至于钱是怎么来的,没人过问,他自然不会主动交代。 穆医官朝陈观楼看去,该交多少钱,这事得狱丞定。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先交五百两。不够再交。” “可以!”唐九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并告诉了取钱的地方。显然,他对陈观楼有了初步的信任。 “有钱就好办,从明儿开始,我替你治疗。陈狱丞,他这毛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你如果有办法的话,最好拖延一下刑部的判决。老夫担心判决下来,病还没有治好。” 类似唐九这类案子,刑部判决向来很快。通常判决下来后,最多十天半月就会押赴刑场执行。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拖延判决。 穆医官私下里还跟陈观楼嘀咕了一句,“老夫坚决不给越狱犯看病,以免招灾惹祸。” 言下之意,他只给犯人唐九看病,不给越狱犯唐九看病。 第598章 有眼无珠,一厢情愿 “你不给唐九看病,可以给王九,张九看病。”陈观楼很随意地说道。 穆医官闻言,气恼不已,“陈狱丞,你简直是乱来。” “你认为唐九该死?”陈观楼正色问道。 穆医官咬咬牙,“他该不该死老夫不知道,老夫只知道他是朝廷钦犯。” 陈观楼笑了,老穆的意思他懂,对方也认为唐九不该死。仇人杀了唐家几十口人,唐九有仇报仇,手刃仇人,没有牵连无辜,这是仁孝,罪不至死。 但是,律法就是律法。 律法要他死,任谁也不能反对。 “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还在外面嚣张,那些权贵子弟,嚣张跋扈,因他们而死的人不知凡几。律法可没有杀他们。律法能放过那帮罔顾律法的权贵子弟,当然也能放过唐九。这事本官做主,你就不要操心了。” 穆医官表情连连变换,最后叹了一声,“罢了,罢了,老夫只是一介医官,何必介入他人是非。你让我给他治疗,我就给他治疗,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旁的事情我不干涉,你也别找我。” “老穆,你这么想就对了。别过界,别操心多余的事情。天牢有我罩着,你安心当你的医官,赚你的银子。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你。” 穆医官想开了,只操心治疗的事情。 唐九得知身体能治好,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精气神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老老实实被穆医官医治,也没见他联络外面的人,寻求越狱的机会。 陈观楼不干涉,不过问,只是找孙道宁唠嗑了两回,顺利拖延了唐九的判决。理由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集中火力对付郑道冲。反正唐九已经关押在天牢,什么时候判决都行,等忙完了大事再来关照这位小虾米也不迟,犯人就在那关着逃不掉。 一时间,天牢风平浪静。 …… 隔壁诏狱,齐无休的徒弟王五的判决下来了,流放西州十年。 齐无休为了保住王五的性命,跑上跑下,攒的银子都花光了,还借了钱。 如今案子尘埃落定,流放西州,齐无休囊中羞涩,于是再次找到陈观楼借银子。 陈观楼很干脆,给了对方五百两,还问道:“够不够?” “够了够了。”齐无休很感激。他知道借钱有多难开口。他来找陈观楼,还没开口,对方直接掏了一把银票出来,全是小面额,方便在外使用。 有这样的朋友,三生有幸。 “不够吱一声,你我之间,不必那般客气。” “多谢陈兄。” “你那徒弟王五,从今以后开除了吧,别再维持师徒身份。我是真心建议。那小子,性子已定,矫正不过来的。我敢赌,三年之内,他肯定还要犯事。若是继续维持师徒身份,总有一天会牵连到你头上。” 齐无休微蹙眉头,“你真的认为他还会犯事?” “控制不住的,那是天性。而且经过这次教训,将来他要么越发残暴,要么就是学会隐藏自己。总而言之,不是个好种。” 齐无休听了,越发忧心忡忡。 陈观楼看着糟心,“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甚至比亲生父母还要负责。你不欠他任何,反而他欠你许多。可我观察那小子,嘴上说着感恩,心里头还不知怎么记恨你。当心他哪天朝你挥刀子。” “不至于吧!我忙前忙后,求爷爷告奶奶保住他的性命,他凭什么记恨我。”齐无休半信半疑,又觉着陈观楼应该是有的放矢,不会胡说八道。一时间心头乱糟糟的,下意识反驳想。 陈观楼冷哼一声,正色道:“记恨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说不定,他将自己杀人的原因全都归咎于你。要不是你带他进入锦衣卫,要不是你对他太好,要不是你带他做监视任务……总而言之,他要记恨你,总能找到一个理由。 你在锦衣卫这么多年,应该见识过,有一种人从不反省自己,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别人头上,认定自己是最无辜的人。而且他们自己内心也是这么认为的。王五有这个趋势。” “不能吧。” “要不你去试探一二?想办法刺激一下,他现在还没历练出来,喜怒形于色,很容易看出他心头所思所想。过几年,等他历练出来,再想试探可就难了。” 陈观楼真心替齐无休打算,想要了结这桩师徒情分。 其实,他可以杀了王五,人不知鬼不觉。但是最终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齐无休这人,虽说尝试着融入锦衣卫,但总还是隔着一层。良心太多,底线太高,愿意将人往好处想。 陈观楼拿王五当磨刀石,磨一磨齐无休,让对方见识见识人性的黑暗面。 齐无休在锦衣卫,只负责做任务监视或是抓人,不负责审案,非必要也不去诏狱。加上他姓齐,他们齐家跟青州齐家认了宗亲,锦衣卫上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加上齐无休功名仕途心淡薄,锦衣卫没谁会想不开针对他。因此,他对于黑暗面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齐无休还在挣扎犹豫。 他不愿意相信陈观楼的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王五。 可是,他心头有一道声音告诉他,陈观楼的判断是对的。对方比自己更擅长看人。王五小年轻,早就被陈观楼看透了。 他心头纠结得很,一个人喝着闷酒。 陈观楼也不劝他,这事必须他自己想明白,自己做决定,旁人说得再多都没有用。 “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本性如此。” “可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你小时候也不这样。” 男孩女孩经历青春期之后,都会发生一个质的变化。所谓三岁看大,这个大,只能算到青春期。这年头,十五六岁就能结婚,正好赶上青春期,可不就是大。 七岁看老。七岁的时候,某些脾性开始逐渐显露出来,比如固执,比如暴躁…… 齐无休没修炼出看人的本事,一厢情愿认定王五还是小时候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呵呵,这不栽跟头了。 第599章 由怖生恨 齐无休喝得醉醺醺的,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晃了晃神,洗了一把冷水脸,早饭都没吃,直接前往诏狱。 跟诏狱的几个头头脑脑打了一声招呼,径直前往大牢,见了王五。 因有他照顾,王五在诏狱并没有受罪。只是天天目睹其他人惨不忍睹的下场,精神上或是受了刺激,眼睛通红通红,人也瘦了些许。 若是陈观楼在此,一定会说这哪是受了刺激,分明是兴奋过度所致。王五进了诏狱,就跟老鼠进了米缸似的。只要他本人不受罪,看着别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兴奋得浑身哆嗦。 他已经学会了隐藏。 因此见到齐无休到来,当即做出可怜兮兮,眼巴巴的模样。像个小可怜似的。 齐无休跟他闲聊,告诉他流放的消息。见他情绪稳定之后,才说出自己的决定。 “我们师徒情分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差役那边我已经打定好,不用担心路上有人为难你。这些银票你收好,到了西州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该花钱的时候别吝啬。” “师父!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王五得知要断绝师徒情分,当即哭嚎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见齐无休不为所动,又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说起自己在家父不疼,娘不爱。父母死后,一个人孤零零的,幸亏有师父云云……妄图勾起齐无休的良心。 齐无休的确动摇了好几次,眼睛都红了,憋着眼泪难受。 但他想起自出事以来种种,想起陈观楼说的那些话,再次坚定了决心,“总而言之,从今日起,你不必叫我师父,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徒弟。到了西州,好好改造,莫要再造杀孽……” “师父,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有你一口饭吃,就有我一口汤喝。为何今日你又出尔反尔。你收了我,又抛弃我,算什么大丈夫!早知今日,当初何不让我自生自灭。给了我希望,又亲手破灭,你何其狠心。” “你竟然怪我狠心?”齐无休不敢置信,内心受了极大的打击,脸色也变得铁青,“若非是我掏空私房,又找陈兄借债,四处替你奔走,你早就被砍了头。若非我上下打点,你早就进了刑房,皮开肉绽,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若非我……罢了罢了……” 看着王五一双透着愤恨的眼睛,齐无休心冷得犹如三九寒天。 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又一次被陈观楼说准了。 他看人的眼光果然不太行。 “你收了我当徒弟,我只是不小心冲动之下杀了人,你身为师父不保我性命,难道你要替外人说话?这桩案子,明明可以遮掩过去,锦衣卫上下这么干的人不少,为何师父不肯替我遮掩一二,为什么非要送我下诏狱?就因为陈狱丞几句话,你就不顾师徒情谊,开始讲起律法。说到底,你无非就是怕我连累你。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何必收我为徒。” “你你你……”齐无休指着对方,心塞。 “难道我说错了吗?”王五一脸冷傲,仇恨,愤怒,暴躁,通红的双眼像是野兽一般,妄图冲破牢笼。 “收了我当徒弟,半途又将我抛下,你算什么师父!你要断绝师徒关系,行,没问题。反正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我算什么东西,我在你眼里就连个奴仆都不如。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奴仆?呵呵,奴仆!你若是奴仆,早在案发当天你就死了,何须等到现在,你哪有机会肆意辱骂叫嚣。”齐无休感到心累,“我之前所做为你所做,权当了却师徒情分,以后别再叫我师父。还有,你怪我不替你遮掩,口口声声说别人都这么做。 我告诉你,别人可没有像你一样不顾后果杀人,别人可没有像你一样杀人不留余地。你一身是血跑出来,不光是我看见了,其他都看见了。遮掩?你让我怎么替你这样,莫非要将同僚都杀了。” “那也不该送我进诏狱!” “你杀了人就该进诏狱,这是你应得的。” 齐无休撂下话,浑浑噩噩走出诏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里头却闷得难受。 他下意识走到隔壁,被人叫破,才知来到天牢地盘。 狱卒已经提前通报。 当他回过神来想要离开的时候,陈观楼已经得知消息迎了出来。 “齐兄,进来喝茶。” 直接上手,搂着对方进了天牢。 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落在齐无休手中,“喝口茶,消消火,解解闷。你去见过王五了,看这样子是受了刺激。” 哎! 齐无休喝了半杯茶,心里头没那么难受了,“我果然有眼无珠。当初怎么就看走了眼。” “王五那小子说了什么?” “他怪我收他为徒,却又不肯替他打算,还要半路抛弃他。怪我当初不肯替他遮掩,还将他送进诏狱……总而言之,都是我的错。又被你料中了。” 齐无休心情糟糕透了。 陈观楼陪着他喝茶,听他唠叨发泄。 穆青山走进来,见状,又默默退了出去。 “我是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 “我哪有什么正事。我这个狱丞,就是甩手掌柜。我天天闲的没事干,要不一起出门闲逛两圈。” 于是乎,陈观楼领着齐无休出门炸街。 上了酒楼,叫来唱曲的娘子,吃着酒菜,看着风景,别提多美。 “你瞧这日子多爽快,何必为王五那个小子操心。你要是气不过,直接吩咐差役,半途上结果了他,了了你的心结。” “罢了!师徒一场,之前为他奔走,做了那么多,临到这个时候我又何必做恶人要他性命。” “你就是底线太高,良心太多。”陈观楼嗤笑一声,“你看我,谁要是敢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我早就一巴掌呼过去。” “我可不敢跟陈兄比狠,我没那底气也没那本事。”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们齐家那个九品武者……” “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骗你,我们京城齐家跟青州齐家,虽说连了宗,但是日子依旧各过各的。只是逢年过节有来往。青州齐家那边的事情,都是我大哥在打理,我从不过问,他也从不告诉我。” 陈观楼琢磨,他想找齐家九品武者较量一番,试一试自己的深浅,看来还要另想法子。 第600章 目睹刺客 陈观楼半眯着眼,看起来像是醉了。 他打发了齐无休,往青楼方向而去。 实则,他察觉到几道鬼鬼祟祟的武者气息,确认了一番,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半途,找了僻静的地方,改头换面,循着那鬼祟的武者气息追过去,就想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这一追就追到了城外。 一群年轻的权贵公子小姐,在庄园附近玩耍。看仪仗,貌似还有皇室宗亲在其中。 他隐逸身形,跟在最强武者后面。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毕竟只有七品巅峰实力。 贵公子贵小姐们,玩得很嗨。其中一个贵女遭受言语羞辱,也不敢反抗,反过来一个劲的赔罪,显然在那个圈子里,贵女的身份不值一提。 食物链,哪哪都是。 纵马狂欢,玩得兴起。 突然马匹癫狂,场面混乱。 武者趁势杀出,目标直奔其中身份最贵重的年轻公子。 有侍卫大喊,“刺客,有刺客!保护二皇子!” 靠! 这帮武者胆大包天,竟然刺杀皇子。 陈观楼目测了一下,二皇子也就十五六岁,半大小子,还没有开府建衙,参与政事,甚至还没有结婚生娃,就这,竟然遭遇刺杀? 宫里头的人,就这么急躁,几年时间都等不了? 建始帝今年才登基啊! 怎么着也有个十年八年,小二十年吧。这么着急下手,猪脑子啊! 陈观楼缓缓摇头,啧一声,自始至终没露面,也不打算干涉这次的刺杀行动。 狗咬狗,关他屁事。 宫廷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有修为,有章法,行动进退有度,几名刺客失了先机,再想靠近二皇子就很难了。 其他贵女贵公子可就没有二皇子好运,没有宫廷侍卫保护,只有身边几个侍卫家丁,哪里是刺客的对手,噗噗噗,全都送了人头,自个也受了伤。 陈观楼摇摇头,看着乱糟糟的场面,走了。 等他回到京城,进了青楼,没多久,就听到消息,说是城外有刺客行刺。 他一听,消息传得够快的。 也不知具体死了多少人,刺客得手没有,那些贵女贵公子有没有遭殃。 “喝酒,喝酒……刺客再凶悍,也不会跑到青楼行刺。” 陈观楼在青楼厮混了一整晚,一大早,顶着一张清俊帅气的脸走进天牢。刚坐下,对面早餐店的早点就送来了,热腾腾的,还添了点新花样。 他高兴,命穆青山打赏早餐店。 穆青山愣了下,“不是免费吗?” “拿我的钱打赏,你废什么话。”陈观楼骂了一句。 穆青山:…… 只要不花他的钱,随便打赏。 他闻着陈观楼身上的脂粉味,很是不解,“东翁既然已经见识过顶级画舫的魅力,为何要留念城中青楼?” 在他看来,吃过了珍馐,谁还稀罕清粥小菜,整日厮混城中青楼。不如十次改为一次,攒着钱去那顶级销金窟玩耍。 “你不懂!”陈观楼一句话打发。 穆青山不信,“我懂!” “你懂个屁!” “东翁莫非是舍不得银子?” 陈观楼一口气喝了半杯豆浆,“我什么都舍不得,唯独不会舍不得银子。银子这东西,没了可以再挣。销金窟那地,你是不是觉着样样都好。” “除了价钱高点,难道还有不好的地方?” “我告诉你,除了价钱外,样样都不好。” 穆青山脑门子写着:我不傻,别骗我。 “你还不信!”陈观楼冷哼一声,“那么大的买卖,又是在天子脚下,我问你谁能做,谁敢做?背后的靠山,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必定是那个圈子里面的人。他们开画舫除了赚钱,还能做什么?” 穆青山一脑门子的官司,等着陈观楼解惑。 “除了赚钱,当然是搜集消息,握人把柄,培养奸细。” “啊?!”穆青山明显受了惊吓。 “啊个屁!早就跟你说了,要多历练,你还不信。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透,还问我为什么不去画舫。我去干什么。给人添加谈资,当二百五,被人天天盯着。” “可是,东翁你只是小小的狱丞,有什么可值得人刺探的,也没什么把柄给供人拿捏吧。至于奸细,学生不知小小狱丞的身边,也值得安排奸细。” 穆青山这嘴,肯定是淬了毒。想当初刚来的时候,那小嘴多客气啊,处处守礼,绝不多言。 如今…… 果然是跟陈观楼厮混久了,都一个德行,毒舌! 陈观楼明显很心塞,王八玩意,懂不懂说话的艺术。好的不学,尽学些歪门邪道。 他轻咳一声,“本官让你多看多思,不是让你小嘴巴巴个没完。我爱上哪厮混就去哪,你管得着吗?我是一介小小狱丞,碍着你了吗?滚蛋!这两天来了那么多犯人,文书工作做完了吗?做不好就等着返工吧。” “东翁,你不能公报私仇。” “我就公报私仇。返工,必须返工!”陈观楼理直气壮地公报私仇。 穆青山:…… 啪啪打自己的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这下好了吧,今日别想提前下班,还得加班。约好的晚上去喝花酒,也只能等下次。 “二皇子遇刺,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关心一下?”穆医官从外面走进来,“青山,你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去干活,替大人分忧。” 陈观楼嘚瑟地笑,还是穆医官会做人。 穆青山灰溜溜的滚了。 “二皇子遇刺,大人似乎并不意外。” “昨晚上在青楼就听人说了。可有详细消息?人死了吗?” 穆医官一言难尽,他算是知道穆青山那张嘴为啥越发毒舌,果然是跟陈狱丞学的。张嘴就问候死没死,那可是皇子。老天爷啊!幸亏是在天牢,没有外人听见。 “命大,没死。但是受了伤,还中了毒。” “中毒了?”陈观楼略显诧异,昨儿并没发现那几个武者下毒。莫非是他走后,又有新剧情。 “听说还挺严重,此时依旧昏迷不醒。”穆医官跟太医院那帮太医有关联,因此消息比旁人要更准确及时。尽管那帮太医不肯推荐他,心里头却拜服老穆的医术,偶尔私下里会互相切磋。当然,穆医官也不介意,他本就没打算入太医院,也不打算跟权贵打交道。 他们穆家,为啥如今人丁稀少,还不是因为早年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倒霉催的,死了一串串。从那以后,穆家开始主动远离权利中心,他本人心甘情愿窝在天牢当个医官,从不在人前显摆医术。 第601章 兄弟单位,没钱免进 “二皇子身边应该有很多人吧,其他人如何?死了吗?” 穆医官听到这话,十分怀疑陈观楼正在幸灾乐祸,巴不得多死几个人。亦或是看戏不嫌事大。 “老夫听闻,昨日二皇子跟一群贵公子贵女出城游玩,游玩途中遭遇刺杀。的确死掉了很多人,不过死的都是各家府上的护卫丫鬟小厮婆子。各位贵主们受了惊吓,就算受伤也不要命。有几个断胳膊断腿,已经得到及时救治。” “意思是说,二皇子的情况最为严重?”陈观楼着实感到意外。那么多宫廷侍卫,竟然还让二皇子受伤中毒。莫非后面又来了新的刺客? “二皇子中毒昏迷不醒,算起来,的确最为严重。” “能醒来吗?”陈观楼随口问道,“老穆,你擅长解毒,宫里头没请你去为二皇子看病?” “太医院自有擅长解毒的太医。”穆医官一脸不为所动地的样子,“纵然太医解决不了,他们自会想办法到老夫这里买药。” “只买药,不请你进宫?”陈观楼调侃道。 穆医官冷哼一声,“老夫又不稀罕进宫。老夫对皇宫那地,避之唯恐不及,怎可能主动凑上去。大人不必试探老夫。” 陈观楼见状,适可而止,果断转移话题,“刺客抓到了吗?知不知道是谁指使?” “听说刺客都死了,没死的也都逃走了。现在外面正在全城大搜捕。谁指使的,这话可不乱说。一切等锦衣卫调查,自有交代。” “二皇子还未及冠,半大小子一个,能威胁到谁?”陈观楼略显好奇,“谁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对他下手。” “这话可不能乱说。”穆医官生怕陈观楼口无遮拦,赶紧制止道:“未必就是宫里头的贵人指使。这种事情莫要讨论,当心惹祸上身。” 穆医官显得特别谨慎,绝不妄言,更不非议。权当自己是个傻子聋子,只会医术,旁的事脑子不好使,什么都想不到。他也希望陈观楼学他这般,学会中庸之道,别一天到晚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当心祸从口出。 他这是经验之谈,是用无数条人命堆砌出来的经验,万万不可大意。 陈观楼哈哈一笑,不甚在意的样子,“放心吧,我有分寸。在外面我可是从不乱说。” 想因为全城大搜捕,京城街面上显得风声鹤唳。发生刺杀的附近几个庄子,村落,更是被锦衣卫重点关照,搞得鸡飞狗跳,别管是不是无辜先抓起来审一审。 锦衣卫办案,就是这么粗暴。 一时间诏狱人满为患,干脆厚脸皮借用天牢的牢房关押犯人。 陈观楼看着一群被捆起来的犯人,心情很是不爽,“杨百户,我们天牢不关押女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把女囚送过来做甚?引诱天牢狱卒犯错误吗?赶紧的,把人带走,送到隔壁找胡狱吏。” 女犯人个个哭哭啼啼,其中几个受了重刑,浑身是血,也不知能不能熬下去。 杨百户笑呵呵的,“胡狱吏那边,跟我们诏狱没有来往。我冒然去找他帮忙,恐怕面上不好看。陈狱丞,可否行个方便,帮个忙。” 陈管楼挑眉,兄弟衙门,岂有免费帮忙的道理。 他微微昂着头看着对方,“我跟胡狱吏倒是打过几回交道,他是个……”说罢,比划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胡狱吏就认钱。 没钱想让他帮忙关押诏狱的女囚,做梦。 没点好处,谁乐意将兄弟衙门的差事往身上揽。出了事,算谁的责任? 权责必须划分清楚。 身在官场,别捞过界。不归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差事,千万别主动往身上揽。除非价钱足够高昂,好处足够多。 杨百户面色微微扭曲了一下,他舍不得钱,他就想白占便宜。 陈观楼可不会惯着他,钱都不给还想让他白帮忙,呵呵,想屁吃。果断转身回公事房,让穆青山出面打发人。 杨百户顿时急了,“陈狱丞别走啊!这样行不行,一个犯人十两银子,十天时间。”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看我像是缺十两银子的人吗?你们诏狱地盘大,现在天气热了,这些犯人关在露天也没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关在露天不安全,万一放跑了要犯,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陈观楼嗤笑一声,“一群女犯,还都是村姑婆子,哪来的要犯。那几个男犯人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关押在天牢,一个犯人十五两,十天。” “陈狱丞,你这要价也太……” “嫌贵,你就去找别的牢房。大理寺那边肯定有空牢房,京兆府那边肯定不会拒绝锦衣卫的要求,还有下面的县衙……只要你们锦衣卫开口,还愁找不到关押犯人牢房,真是笑话。我们天牢,命贱,这事就不掺和了。” 陈观楼嫌弃锦衣卫办事简单粗暴,看不上他们,也不想给自己找事做。故而将价格抬得高高的,逼着杨百户另找门路。 杨百户终究舍不得银子,拉着女犯人走了。但是他留了十个男犯人在天牢,因为这几个犯人最迟明儿就要提审。懒得跑远路,留在天牢最是合适。毕竟比邻而居,一道墙的距离。 价钱,最后讨价还价,八两一个,十天。只限人数,不限具体的身份。言下之意,中途换了犯人,只要维持十个名额,都是统一收钱。 十个犯人,陈观楼琢磨了一下,全都送到丙字号大牢关押。 一群村汉,遭受无妄之灾,被锦衣卫抓来拷问,倒霉催的。这股霉运可不能放进甲字号大牢,不能坏了甲字号大牢的风水。 甲字号大牢乃是天牢生财之地,唯有那高门显贵,亦或是官场贪赃枉法之辈,方能住进去。一句话,有钱的进,没钱的滚蛋。 就是这么现实。 诏狱给了钱,天牢自然不能苛待。 陈观楼吩咐许富贵,正常对待就行,别搞花样。 许富贵还想着趁机敲一笔,一听不搞花样,失望直接摆在脸上。 “大人,十个人,才八十两银子。除却犯人的吃喝,剩不了多少。哪里够分润?” 第602章 被打脸了 “脑子里除了钱,能不能想点别的。” 陈观楼很是嫌弃的说道。 许富贵倍感委屈,“除了钱,我还能想啥。我倒是想想女人,可是家里有母老虎,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着实不爽快。唯有钱能安慰人心。 我这都是跟大人学的,有钱了就去喝花酒,坚决不将女人往屋里领。女人都搅家精,领回了家,一个个争来斗去,搅合得家里不安宁。” 气煞人也! 陈观楼指着对方,破口大骂许富贵无耻。 自己想喝花酒,凭啥怪在他头上,说什么他带的头。 放屁! 都是污蔑。 “本官三令五申,数次强调守着规矩。何曾说过一句叫你们都跟我学,学着喝花酒?许富贵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是你自个的问题,凭什么赖我。还有,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你已经在喝花酒。要说学,也是我跟你学。” “不一样不一样。大人你喝的花酒,有荤有素。我等俗人,以前只懂喝荤的,一点都不讲究,钱都白花了。自从跟着大人长了几回见识,才知道钱要花在刀刃上。最近小的颇有心得,得亏大人教导有方。” 许富贵嘿嘿嘿地笑,笑得格外猥琐。 陈观楼蛇一挥袖,将对方赶得远远的,“你别靠近本官。我就说本官的名声为啥这么臭,都是被你们给带坏的。一群无耻之徒,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许富贵还想凑近,被陈观楼严厉制止,才不情不愿的退后三步,“大人啊,钱和女人,都是你追求的。我们身下下属,自然是以你为榜样。大人岂能推卸责任。” 陈观楼一言难尽,连连否认,“放屁!钱和女人都是工作之余……总而言之,以后不准牵连本官。还有,丙字号大牢这边,我尽量替你们申请款项,让大家的日子稳步提升。你别给我搞东搞西,天天把犯人打得血肉模糊,还要浪费药材治疗。汤药也是要钱的。你少打几个犯人,省下的汤药钱,都够你们发一笔奖金。” 许富贵谄媚的笑,一边答应着,顺便诉苦自己的难处,“大人言之有理。小的一定听从大人的吩咐,少打犯人,少花钱。不过,丙字号大牢关押的犯人,许多都是目不识丁之辈,跟他们讲道理讲不通,有时候讲道理不如大棒好使。” “三天饿九顿,还不听话就断水。既能省钱,又能让犯人感受到天牢的厉害。光会动大棒有个屁用。对付犯人,要动脑筋。如何在不花钱的前提下,将事情办了。有空多跟隔壁乙字号大牢,或是跟甲字号大牢学学。别故步自封,抱着上百年的老掉牙的传统不放。” “大人高见!大人不愧是大人,难怪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升任狱丞,小的望尘莫及。” 这马屁拍的……陈观楼是格外的嫌弃。 他轻咳一声,“总而言之,诏狱送来的犯人,你少插手。把人看好就行了。” “大人放心,小的肯定不搞小动作。那这个月的赏钱……” “你是说奖金?” “对对对,将近。”许富贵眼巴巴的望着。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你把犯人看好了,下个月少不了丙字号大牢的好处。” “多谢大人。”许富贵喜笑颜开。别的倒也罢了,他是真心佩服陈狱丞搞钱的本事。也知道陈狱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个月的赏钱稳了! 不就是区区十个犯人,叮嘱狱卒看好了,给点糙粮养着,不死就成。伤了,病了,十天总能熬下去,反正到最后都是诏狱的责任。 陈观楼不认为这些村汉村妇跟二皇子刺杀案有关联,锦衣卫纯粹就是瞎胡闹,粗暴办案。 结果第二天,他貌似被打脸了。 杨百户将女犯人关押在京兆府的大牢里面,除了犯人的伙食费,其他一律免费。比‘黑心’的天牢强多了。 女犯人关进去的当天晚上,牢房就死了两个,一个村姑,一个中年妇女。一个撞墙而死,一个悬梁自尽。 看起来都像是受不了牢狱之灾,自个想不通,自杀了。 陈观楼:…… 又不是大家闺秀,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宦小姐。天天都要干活,女人当男人使唤的村里人,有什么想不开值得自尽? 他让卢大头跑了一趟京兆府,找京兆府的狱卒打听内部消息。 小半天,卢大头收获满满回来。 “真叫陈哥说准了,昨日那群女囚关进牢房,上面特意打了招呼,不许狱卒乱来。因此,昨晚上,牢房里并未发生凌辱女犯的事。甚至给的饭食,全是新鲜糙粮,并非潲水馊饭。” “没被狱卒糟蹋,却想不开自尽了?”陈观楼嗤笑一声,脸颊有点发烫,这么说来他是被打脸了。 死的两个女犯人,莫非真有鬼名堂,真的和二皇子刺杀案有牵连? 怎么可能啊? 土生土长的村妇,怎么可能跟皇宫里的皇子有牵连? 这桩刺杀案,太诡异了。 都怪他看热闹看头不看尾,中途离场,以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你继续盯着京兆府。” “陈哥放心,京兆府大牢那帮狱卒,跟我都是老相识。保证事无巨细打听得清清楚楚。” 之后,陈观楼又加强了丙字号大牢的巡防,以防万一。 但是…… 丙字号大牢的狱卒自有小九九。 那就是,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装死,绝不往前冲,绝不送人头。管你多少巡防,一旦有情况,统统躲起来。 陈观楼是从丙字号大牢出来的,他自然清楚那帮狱卒的德行。加派人手巡防,不过是做个表面文章。 不发生意外最好,若是发生意外,他也有理由推脱。 他当然不会让手底下的狱卒冲上去挡刀子,挡也挡不住,都是一群炮灰。 唐九被关在牢里,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见到巡防的狱卒多了,还以为是防备他越狱,让他紧张了好几天。后来从穆医官口中得知二皇子遇刺,锦衣卫办案,他才放松下来。 并且偷偷告诉穆医官,“那十个犯人里面,有一个是跟我一样的人。” 穆医官:你看我听吗?听了会信吗?信了会告诉陈狱丞吗? 没错,他如实告诉了陈观楼。 第603章 建议别告发 诏狱寄放在天牢的十个犯人,全是村里的村汉。 唐九指认的那个人,一看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地里刨食的老农民。登记年龄三十五,看起来有五十岁,一脸的沟壑,常年劳作的身躯,被太阳晒得黢黑的肌肤。 无论换谁来,都看不出此人有任何异常。 陈观楼敲敲唐九的牢门,小声问道,“你如何判定对方跟你是一类人?” “我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唐九信誓旦旦。 “具体哪一类?” “连环杀人!”唐九十分笃定。 陈观楼:…… “那你看看我,你能看出什么?” 唐九望着陈观楼,缓缓摇头,“大人莫要戏弄我,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大人修为太高,非我般俗人能看透。” 陈观楼呵了一声,“你指认的那个人,本官已经再三确认,就是个普通村汉,会几招庄稼把式,根本不是武者。” 唐九镇定道:“大人,杀人何须武者。一碗水,一张手绢,一碗饭……只要想杀人,总能找到机会。那个人我一看,就知道他是同类,手上有不少人命。我跟他比,胜在年轻外加天赋,然而他比我更加老道。 我的案子,大人应该了解过,案发现场,除了梅花刻印,什么痕迹都找不到。那个梅花刻印,当年很流行,梅花簪子,大姑娘小媳妇几乎人手一根。我娘就有一根赤金梅花簪子,我躲在奶娘身下,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根梅花簪子。 听六扇门的人说,他们之所以能想到往二十年前查线索,都是因为我留下的梅花刻印。没有那个梅花刻印,这桩案子就成了悬案,恐怕这辈子都破不了。 我因有执念,必须留下梅花刻印,否则念头不通透,这是我的漏洞,是我的印记,当然我也是甘愿这般做。但是那个人,他杀人不会留下任何漏洞,他一定会将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 陈观楼信吗? 他是信的。 他相信同类之间自有雷达,会有相同的频率,让他们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找出对方。 他叮嘱唐九,“此人此事,你就烂在心里头,不要再对第三个人提起此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不打算查一查?”唐九明显很错愕,事情进展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陈观楼龇牙,语重心长地说道:“唐九,这里是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查案是六扇门的差事。做人做事,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不要捞过界。你若是想争做三好犯人,你可以告发。现在本官问你,你要告发吗?” 唐九瞬间愣住,“之前不算告发?” “不算!没有登记在公文中,都不算。现在我正式问你,你要告发吗?” “有好处吗?”唐九迟疑了一会才问道。 陈观楼缓缓摇头,“如果是同案犯,或许有。你,肯定没有。说不定还要去诏狱走一趟。一旦进了诏狱,生死难料,谁也保不住你,你只能自求多福,听天由命。你的治疗也只能停下来。现在,你想清楚了吗,要不要告发?” “若是不告发,又当如何?” 陈观楼笑了笑,轻声说道:“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听过就忘。” 唐九张张嘴,头一次见识到天牢真实的一面。 他抓了把头发,纠结了片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大人,我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切莫当真。” 陈观楼顿时笑了起来,“听故事谁会当真。守着规矩,按时治疗,莫管闲事。” 说罢,他背着双手,开始巡视牢房。 站在老农的牢门前,牢房里面关押了三个人。老农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气质很村很诚恳很老实。这种人,通常不会引起他人的警惕,小姑娘都会感到安全。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这家伙的气质,还真是个天生的杀手。 他在丙字号大牢见过许多汪洋大盗,江湖匪类。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种由内往外发散的气质:不是个善茬!站在人群中,都会引起他人的警惕,旁人不敢靠近。 他敲击着牢门栅栏,呼喝了一句,“犯过事没有?” “大大大……” “大什么大?就问你们几个,犯过事没?” “没,没有。” 老农始终没做声,说话的都是另外两个。很自然的,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忽略老农的存在。 “没犯事,为什么会被锦衣卫抓起来?” “说是有贵人遭遇刺杀,我们太倒霉了,就因为住在附近,就被抓了。” “刺杀发生的前后,你们就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啊!大人,我等都是冤枉的。” “跟我叫冤没有用,你们是诏狱的犯人,只是暂时寄放在天牢。若是犯了事,或是知情不报,最好趁锦衣卫不在,老实交代。本官说不定还能保住你们的性命。等到诏狱那边腾出手来收拾尔等,呵呵……” 呵呵两字最吓人。 因为不知呵呵后面的内容,全凭想象。那可是诏狱,是锦衣卫,能止小儿啼哭的凶神。光是想象,都能将自个吓死。 “大人救命啊!” “什么都不交代就想让本官救命,你得多大脸?” “可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观楼板着脸,目光在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扫到老农的时候多停留了两秒钟,“想活命,自己想办法自救。言尽于此,你们几个好自为之。” 撂下话,种下恐惧的种子,陈观楼施施然走了。 能不能有收获无所谓。他又不是办案人员。 有枣没枣打两杆子,随手而为,不求结果。 穆医官得知他的决定,点点头,很是赞同,“这种事情,确实不能轻易插手。这里面还牵扯到二皇子遇刺案。真要告发,就怕锦衣卫那帮疯子,连带着将天牢也给一锅端,肆意攀扯,到时候大家都要人头落地。” “既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还告诉我,还拉我下水。老穆,你心肠够黑的。”陈观楼无所顾忌的调侃道。 穆医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是狱丞,这事当然该由你做主。再说了,我瞧着唐九那人,脑子应该不太好使,必须靠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老夫可没你那功力,说服不了人。” 第604章 乌鸦嘴显灵 陈观楼和穆医官一致认为,唐九这人别的都好,只是脑子多少有点毛病,不太聪明的样子。 明明是个连环杀手,但是脑回路往往出人意料。 陈观楼问了句,“治疗不孕的时候,能帮他治一治脑子吗?” “想什么呢。老夫要是能治疗痴病,何须窝在天牢。” “你窝在天牢,难道不是为了大隐隐于市,不让一身医术荒废,还有大把免费的犯人给你做实验,把人治死了也没人找你打官司。” “不要说得那么直白。”穆医官脸皮越发厚实,被拆穿了真相,也是一副自在的模样。 天牢长期跟陈观楼厮混的几个人,都沾染了陈观楼的毛病,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啥都不怕。 “二皇子醒了吗?” “哼!醒个屁!” “是不是该你出手了?”陈观楼很好奇。二皇子中毒,太医束手无策,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太医想糊弄人,也要看皇帝跟二皇子的生母答不答应。 老穆虽然从不承认,但他很清楚,老穆不仅擅长制药还擅长制毒,更擅长解毒。 甲字号大牢这些年,来来回回,好多人都中过毒,全靠老穆解毒救命,无一失手。 唯一一次,让陈观楼怀疑诈死脱身的,只有刘道闻那老小子。 “老夫找死才会出手。”穆医官说得掷地有声,“堂堂皇子遇刺,这里面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会有多少人头落地。老夫躲都来不及,怎可能主动凑上去。那帮太医真要解不了毒,迟早会另想办法。这世上那么多解毒高手,老夫就是个镶边的。” “你老人家太谦虚了。虽说你名声不显,但我相信,太医院那边肯定有人知道你的底细。” 穆医官面色瞬间变得愁苦。 “如果,我是说如果,宫里召见,到时候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得随我一起进宫。” 陈观楼看着对方,就跟看神经病似的,“我,一个狱丞,老穆,你别异想天开。” 穆医官却不管不顾,他打算这些天就睡在天牢,直到二皇子死,或是醒来。 陈观楼见他当了真,上了心,忙说道:“我就随口说说。太医院的人未必会想起你,你放一百个心。京城这么多高人,一个个轮着来,未必能轮到你头上。” 陈观楼的嘴是开过光的。 反向开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宫里头果然来了人,直接进了天牢,召穆医官进宫,替二皇子看诊解毒。 穆医官吓死了。 他家祖上就因为给宫里贵人看病死了一串串,至今恐怖记忆还时不时在他脑海徘徊。一听到进宫,啥都没干,腿肚子已经开始抖啊抖,吓得手也跟着抖动。手这么抖,还怎么扎针。 穆医官说什么也要拉上陈观楼,让对方保护自己,一起进宫,确保安全。 “老穆,你怕啥!你就进宫看个病……” “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我是狱丞,我怎么能跟你一起进宫,不合适。那几个太监也不会答应。” “不,他们会答应。”穆医官确定地说道,“只要你点头,我就有把握说服那几个太监。” “你别乱来啊。” “陈狱丞,陈观楼,我平时没求过你什么事。这回,当我求你,你必须帮我。不瞒说,进宫我是真的怕。你若是不肯帮我,我担心我会死在宫里头。” “不可能。”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可我只是狱丞,无诏怎么能进宫?”陈观楼再三提醒。 “你不仅是狱丞,你还是九品武者。单凭武者的身份,你足以进宫。” 瞧着老穆脸色惨白,嘴唇都已经发白,陈观楼真怕他挺不住半途心悸死翘翘。 “老穆,你千万稳住。行吧,我陪你进宫,保你不死。” 看在大家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陈观楼决定舍命陪君子。 穆医官得到答复,如释重负。急匆匆去见那几个太监,理由很扯却很强,他紧张到手发抖,没有陈观楼陪着,他无法定下来,无法施针,无法看诊,更没办法解毒。与其如此,不如不进宫。 陈观楼的身份,绝对没问题,京城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天牢有这么一号人。而且陈观楼背后还有侯府。 所以,安全方面,不用怀疑陈观楼会对宫里的贵人不利。更不用怀疑他不守规矩。堂堂九品武者,窝在天牢,你说他不守规矩?敢问,天下还有比他更守规矩的九品武者吗? 几个太监商量了一番,派了一个人先回宫通知上面的贵人,同时答应了穆医官的要求,前提是穆医官有办法解毒。 “我没看到二皇子之前,不敢保证百分百能解毒。但老夫至少能保证,多多少少能够缓解一下情况。” “如此也行!” 只要有用,就允许穆医官多带一个人。 陈观楼换了一身常服,跟随穆医官一起前往皇宫。 之前偷摸来过几次皇宫,都是躲在房顶上。正经踏进皇宫,还是第一次,看什么都新鲜。 倒不是看建筑物觉着新鲜,而是看着宫里头的人觉着新鲜。 鲜活的皇宫,而非死板的景区。 怪有意思。 他的目光大胆且直接,显得清澈,但不愚蠢,纯粹就是一颗好奇心。 殊不知,他本人也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难得啊,宫里头进了一根棒槌。多少年没见过如此大胆直接的目光,一点不带怕的。 宫人们口耳相传,很快大家都知道了陈观楼的身份,一个个恍然大悟,难怪不带怕,九品武者啊! 只是,堂堂武者,为啥看啥都好奇?就跟没见识的土包子似的。 陈观楼还冲漂亮宫女招手,笑呵呵的,一副进宫参观的模样。 领路的太监大汗淋漓,想提醒又怕得罪人,不提醒吧又怕牵连到自身。 穆医官安抚小太监,“不用担心,不会有人追究。” 没人会无缘无故跑来挑衅一个九品武者。同时,也不会有人主动跑来拉近乎,大家都选择远远观望。 二皇子还没开府建衙,就一直住在皇子所。 领路太监领着他们二人,直接进了皇子所。 但是,并没有立即去给二皇子解毒,而是被领到一间偏殿。早有人等候多时。 第605章 宗师的一掌 “魏公公?!” 穆医官率先叫出声。 等候在偏殿的人,正是魏无病魏公公,太监之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堂堂宗师。 “参见魏公公。”穆医官做足了礼数。他何德何能,能让魏公公纡尊降贵,在此等候他。 “见过前辈!”陈观楼微微一躬身,行了个晚辈礼。 穆医官一脸错愕,“陈狱丞认识魏公公?” “有幸得到过前辈指点。”陈观楼说得很含蓄,穆医官内心却掀起了巨浪。 魏公公特意朝陈观楼打量了几眼,“一年多不见,精进如斯!” “晚辈侥幸而已!” “武道一途,运气也是实力。”魏无病显然不想多说,他堂堂宗师,施舍一个正眼给一个武者,已经是格外看重。 今儿他等候在此的目的,显然是冲着穆医官。 “穆鹤州是你什么人?你以前见过咱家?” 穆医官急忙说道:“回禀公公,穆鹤州是我大伯。我年少时,曾跟随在大伯身边充当药童。” 哦! 魏无病恍然大悟,“穆鹤州当年身为太医院院判,医术了得。只可惜后来……你们穆家的医术,你可曾学全?” “学了些许皮毛。”穆医官特谦逊。 魏无病眉眼微微一动,“二皇子中毒,此事非同小可。昨儿夜里,南湖公主被一只狸花猫抓挠,手臂上多了三条血痕。半夜的时候,就开始发烧并伴随惊厥,太医全力救治,直到今儿早上病情才有所好转。先是二皇子,接着又是南湖公主,后宫不太平,陛下忧心。特意吩咐咱家盯着后宫。关于二皇子解毒一事,你可有把握?” “得先看过二皇子的情况,才能下判断。”穆医官斟酌说道,不敢随意打包票。宫里头说话,宁愿显得笨一点蠢一点,也别着急着显摆抢功劳。 “你们穆家的底子,咱家都清楚。尽力施为,不要有后顾之忧。有咱家在,还有你请来的陈小友,定能保你平安。若是救治得当,让你们穆家重回太医院也是可以的。” “多谢魏公公。只是,我穆家志不在太医院,只愿替百姓看诊。” 呵呵! 魏无病冷冷一笑,穆医官顿时大汗淋漓。 竟然胆敢嫌弃太医院。 陈观楼疾步上前挡在穆医官面前。他答应保穆医官一命,自然说到做到。 魏无病的目光突然扫过来,宗师的威慑力,陈观楼硬扛着。 “不错!”魏无病淡然一笑。 一言不合,突然出手! 一掌好似天罗地网般拍下。 陈观楼硬生生接住对方一掌,急急后退,一直退到殿门,堪堪停下。嘴角一抹血吐出。 穆医官吓得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怎么就打起来了。 “能接住咱家一掌,你很不错。”魏无病不喜不怒,神色淡淡的。 陈观楼抬手擦拭掉嘴角的血迹,躬身一拜,“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去给二皇子看诊。” “诺!” 陈观楼拉起还很懵的穆医官,径直走出偏殿。 偏殿外,内侍已经等候多时,“二位请这边走。” 穆医官有太多疑问,然而场合不允许,只能憋着。 陈观楼则叮嘱他,“好好看诊,能解毒就用心解毒。不能解就实话实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没事了?”穆医官悄声问道。 陈观楼点点头,“没事了。” 他拼着内腹受伤的代价,硬生生抗下魏无病一掌,保下了穆医官。看完病就能出宫!穆医官也不用进太医院效力。 穆医官如释重负,喜极而泣,又赶忙将眼泪收回去。幸亏他机智,让陈观楼随他一同入宫。 进了二皇子的寝殿,陈观楼开眼了。围在二皇子床榻边伺候的太监,不是八品就是七品,甚至还有九品。 什么时候高品级武者,就跟大白菜似的能批发了。 看了会才看明白,这些太监只负责保护二皇子。伺候的人自有其他太监充任。 陈观楼示意穆医官放心大胆治病,什么都不用怕。 穆医官暗自深吸一口气,提着药箱缓步上前,搭手看诊。 他看得很细,很有耐心。 其他太医在一旁虎视眈眈,倒是要看看野生大夫水平如何。 待他诊脉结束,几个太医围上去,七嘴八舌的询问。 穆医官轻咳一声,压住其他太医的嗓门,慢条斯理地说道:“二皇子中的乃是复合毒。何为复合毒?复合毒就是说二皇子身中数种毒药,几种毒药互相刺激互相作用,以至于太医院的解毒丸不起作用。” “你可有办法解毒?” “殿下怎会身中几种毒药?” “什么时候中的毒药?” 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嘴,都在问。 穆医官不得不耐心解答,“毒药可解!就是有点麻烦。殿下体内的几种毒药,以老夫的见识,不是同一时间中毒,最早的应该有两三年。具体怎么中的毒,老夫不知,需锦衣卫调查。” 啊? 二皇子两三年前就已经中毒? 伺候的宫人明显变了脸色。 几个领头太监,彼此都交换了眼神,此事事关重大,需慎重。 “请穆大夫为殿下解毒,一应要求都会满足。” 穆医官也很果断,开了药方,净手,清场,灌药,之后开始施针! 陈观楼离开寝殿,就在外面等候,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叫来小黄门伺候茶水点心,一点都没将自己当外人。进宫就好似回家一般,不紧张就罢了,还自在得很。 众宫人:…… 罢了,罢了,这位大家都惹不起。没看陛下跟娘娘都没露面,就是为了避开这位陈狱丞。 为啥避开? 建始帝政务繁忙,理由正当。 二皇子的生母避开,是因为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陈狱丞。以官场身份,显然陈狱丞没资格进宫。以武者身份,顿觉头痛。 不如避开,不见面。 完美! 陈观楼对几位武道太监很感兴趣,尤其是那唯一的一位九品武道太监。 他跃跃欲试,然而,对方对他毫无兴趣,全都守着本分,守在二皇子寝殿门口。若非穆医官要清场,他们就要守在二皇子床榻边。 第606章 半推半就自尽 不愧是穆医官,制毒解毒一把手。 太医院束手无策的病症,他手到毒除。用时将近三个时辰,彻底解了二皇子身上的毒。 昏迷数天的二皇子终于醒来。 这边二皇子刚醒,魏无病就出现了,紧接着二皇子的生母也出现了,一大串的人都来了,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陈观楼硬生生的给自己憋出一口血,做出内腹受伤严重的样子,企图蒙蔽魏无病。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内伤已经痊愈,吃嘛嘛香。 魏无病着急二皇子的身体,并没有关注他。 陈观楼趁机隐藏自己,绝不当显眼包。 接了穆医官,匆匆出宫。 夜色深沉,两人都累,干脆去青楼放松一下。 “老穆,你是这个!”陈观楼竖起大拇指,他是真心夸。 穆医官却连连苦笑,他怕保不住天牢医官的差事。他不想离开天牢。 “只要你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你去太医院当差。魏无病给我保证了。” “魏公公何时给你保证的,我怎么不知道?”穆医官很懵。 “我接了他一掌,你以为是白接的吗?”陈观楼哼哼两声,喝着小酒,美滋滋。 “你身体如何?来,老夫给你诊一诊,免费。老夫这里还有上好的专门治疗内伤的丹药,保你快速痊愈。” “不用了,问题不大。容我休息个几天,调养一番足矣。并非看不起你的药,而是我修的功法有点特殊,需得配合专门的丹药,再辅以内功心法修炼。我这伤,最忌乱吃药。” 陈观楼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一通瞎扯,好歹是将穆医官给哄住了。 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 借口受了伤,休假,回马家巷的宅子睡大觉。 睡到半下午,浑身通透,天牢那边找了过来,关押在甲字号大牢,王班头辖区的黄大人,就是那个不顾死活找陈观楼说有盗卖军粮消息的黄大人,死了!自尽! 陈观楼急匆匆赶到天牢,下到牢房,来到黄大人的牢房前。 人已经硬了。 穆医官正在检查,“死了至少得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才发现人死了,干什么吃的?”王班头率先叫嚷起来。 狱卒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 陈观楼摆摆手,让王班头稍安勿躁。要教训人,有的是时间,别当着他的面做戏。 他问道:“怎么死的?” “初步检查,应是吞金自尽。” 也就是窒息而亡! 陈观楼凑上去,穆医官掰开黄大人的嘴,果然看到一块银锭堵在了嗓子眼。这死法,得多痛苦啊! “王班头你来看看,这银锭哪来的?谁送进来的?好好查查吧。” 别管是不是自杀,死亡工具肯定是从外面输送进来的。 这帮狱卒,胆大包天,辅助自杀。 王班头气得脸色铁青,双眼一一扫过每个狱卒,“都给老子等着!” “大人,小的管理不善,致使犯人吞金自杀,请大人责罚。” “你的责任稍后再议。先将尸体搬到停尸房。天气这么热,千万注意,当心引起疫病。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清洗消毒。” “大人放心,防疫手册,大家都背得滚瓜烂熟。一会就拉到后面去清洗消毒。” “注意细节,不能马虎。这间牢房仔细消毒,敞个十天半月再关人。” “一切谨遵大人吩咐。” 杂役将尸体运走,又负责清扫牢房。 陈观楼带上穆医官,又叫上老张头,去了停尸房验尸。同时派人通知穆青山加班。 穆青山:…… 今晚勾栏听曲再次泡汤。 “的确是吞金自尽!”老张头笃定道,“不过看痕迹,不太像是自愿,但也不算强迫。不出意外,自尽的时候应该有人从旁协助。” “协助?” 这词用得好! 陈观楼竖起大拇指,必须点赞。 “如此说来,黄大人是半推半就自尽的?”穆医官很感兴趣。 一旁的穆青山,一双眼睛透着清澈跟愚蠢。 这年头自尽,还能半推半就? 他朝自家三叔看去,用词要不要如此文雅含蓄。 老张头又说道:“死者有过挣扎,但并不剧烈,临死的时候应该是认命了。” 陈观楼好奇地问了句,“这种死法,死亡时间长吗?痛不痛苦?” “大人可有被呛到,或是吃鱼被鱼刺卡住的经历?这种死法,比起鱼刺卡到,痛苦百倍,且死亡时间至少能维持上百息。” 也就是说,死亡时间长达几分钟。 这种痛苦的死法,黄大人竟然没有剧烈的挣扎,太骇人。 老张头特意将死者脖颈展露出来,“大人请看,这几道痕迹,应该是死者临死前的挣扎。但是痕迹很浅,又少,显然挣扎的力道有限,意志也有限。死者临死前理应认命了,才会死得如此从容。” 陈观楼龇牙。 很快就有了决断,吩咐穆青山,“照着以往的公文书写,死因就写自尽。明儿一早,送到刑部,督促刑部尽快勾划。这么热的天,尸体不能久放。” 穆青山一脸不敢置信,“黄大人明明是被自杀,为何不如实写?” “你很烦!如实写,怎么如实?让刑部来调查天牢,还是来撤我的职?人都死了,一了百了,你不要无事生非,给大家找事做。黄家自个都不追究,你逞什么能。你要想查案,滚去六扇门。天牢只负责看管犯人,不负责上告,更不负责查案。” 陈观楼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将穆青山都给骂懵了。 他求助的看向自家三叔穆医官。 穆医官扭过头,冷着脸说道:“一切听大人的吩咐。天牢自有规矩,大人说的就是规矩。就你这性子,幸亏大人肯包容你,愿意花时间调教你。否则,进了官场,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肯定是蠢死的!”陈观楼不忘捅刀子。 穆青山脸色发红,红了又紫,紫了又白。 提笔老老实实按照要求书写公文,死因:自尽! 老张头则是抽着旱烟一边看戏,看得呵呵乐:一把年纪,还不知道变通。难怪年纪更小的陈观楼已经当了狱丞,三十好几的穆青山只能当师爷。 第607章 凶手原来是你 陈观楼坐在甲字号大牢的值房,最贵的那张椅子。 以前当狱吏的时候,这张是他的专属椅。 王班头站在跟前,透着小心翼翼。 一干狱卒排成几排,一个个此刻都老实得很,不敢眼神乱瞟,更不敢交头接耳,就怕被陈狱丞逮住当典型批斗。 陈观楼曲指轻轻敲击桌面,“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好好一个小财神,就被你们给干翻了,嫌钱多啊!” 他顺手拿起账本,在桌上拍得啪啪作响。 “自黄大人关进天牢,前前后后缴纳了1500两白银。你们现在是不是都很有钱,一个个都有上万身家?” “大人说笑了。” “本官是在说笑吗?那为何你们连1500两都看不上眼,咔嚓一下,就把人给弄死了。” 陈观楼重重的拍着桌子,气煞人也! 一个个胆大包天,还辅助自杀。 狱卒们全都埋首不做声。 王班头抽着旱烟,显得心事重重,偶尔出声两句,也没点用,全是求情的废话。 “没人站出来承认是不是?那么你们这个班,这个月所有人奖金取消。” 陈观楼一个都不惯着。 就这,也没人肯站出来担责。 陈观楼当即冷笑一声,“滚!全都给本官滚下去!王班头留下。” 狱卒们忙不迭的退下,生怕脚步一慢就被留下挨批斗。被取消这个月的奖金,大家都心疼,但是比起保住差事,一个月的奖金不算什么。 人都走了,值房就只剩下陈观楼跟王班头两人。 陈观楼努努嘴,示意将门关上。 王班头关上门后,端端正正地坐着,旱烟也不抽了。他知道,前面都是开胃菜,正菜才刚刚开始。 陈观楼突然笑出声来,王班头很是疑惑。但他老沉,脸也显得老沉,看起来有点像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 陈观楼笑过之后,率先开口说道:“王班头,你藏得真够深的啊!瞧你浓眉大眼的,原来你才是我们当中最奸猾的那一个。” “大人这话,小的听不明白。” “还在我面前装傻!呵呵!是,本官的确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本官知道,黄大人是你杀的。” 王班头嘴角微微抽动,默不作声。既不反驳,也不辩解。 陈观楼脸色瞬间一沉,“王班头,我不管你给谁当狗,也不问你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更不关心你是奉命办事,还是拿钱办事。我只告诉你,下回别让我逮到把柄。” 王班头轻轻敲击烟杆,敲出里面的烟灰,依旧默不作声。 陈观楼微微眯起眼睛,“我一直都知道,天牢就跟筛子似的。但是,筛子跟窟窿是有区别的。你们平日里收了钱搞点小动作,本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挣钱不容易。但是,你们杀人,分明没将本官放在眼里。” 王班头敲击完烟杆,慢条斯理的卷烟草,“大人何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天牢这地,又是大夏天,环境艰苦,死个把人实属平常。” 陈观楼笑了,他都要佩服王班头的心理素质,“你说的没错,这天气死个把人很正常。但不包括吞金自尽。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擦干净屁股。万一刑部那边问起来,本官可没那么大度替你兜底。” 王班头吸了一口烟,“上面巴不得黄大人闭嘴。” “但是不包括刑部!”陈观楼拍着桌子提醒对方。 “大人也嫌黄大人多嘴多舌。说到底,黄大人一死,倒是解决了大家的难题。” 陈观楼挑眉笑了笑,“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不敢!小的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反正人已经死了,就按程序办吧。” “你背后的主子怎么交代的?” “回禀大人,小的没有主子。小的吃的是公家饭,要说主子,唯有朝廷。”王班头掷地有声,显得特别坦荡。 陈观楼龇牙。 这家伙将他的不要脸给学到家了。 实在是过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扣你三个月奖金,你服吗?” “服!小的心服口服!” 陈观楼拂袖而去,心头颇为恼怒。 此事他谁都没说,只给穆医官透露了一二。 穆医官很意外,“没想到竟然会是王班头,他看起来老老实实,原来深藏不露。你为何放过他?何不趁此机会将他赶出天牢,或是将他调离甲字号大牢。” “不可!一来王班头是甲字号大牢的老人,二来他背后的人只怕来头不小。” “你会怕?” “我不怕!但是,我更讨厌甲字号大牢失去控制。至少,王班头被我挖出了一点底细。将他换下来简单,难的是新换上来的人,鬼才知道是谁安插的眼线。做生不如做熟。王班头的皮被我揭了一层下来,接下来,我只需继续揭他的皮。好过跟不知底细的人打交道。” 背调很简单。难的是,这年头身披马甲对于普通人而言很难,但是对于有背景的人来说很容易。 鬼才知道天牢这帮人有多少马甲,多少身份,背后主子是谁,搭了谁的关系。 像他这么坦坦荡荡,身家清白,不乱收钱,不在牢里乱杀的人堪称凤毛麟角。 共事这么多年,要不是这一次王班头露了马脚,陈观楼都不敢相信看上去最老实诚恳的王班头竟然是最奸诈的那个,藏得够深的。 而且被拆穿后,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显然有恃无恐。 陈观楼就想知道,王班头凭啥底气十足?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那份底气,绝不是区区银子能带来的,定然背后有大靠山。 不揭开王班头身上的皮,他绝不罢休。 穆医官连连感叹,要不是陈观楼信誓旦旦的说黄大人是王班头杀的,他绝对不会相信浓眉大眼的王班头如此奸诈,藏得这么深。 “接下来怎么办?任由王班头继续干下去?” “他想干就干,我肯定不拦着。”陈观楼冷笑一声。 穆医官捋着胡须,“天牢这地,果然跟个筛子似的。你要不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过问。反正以前几任狱丞都是这么干的。” “我有分寸,该闭眼的时候自会闭眼!” 第608章 倒打一耙! 黄大人一死,官场上许多人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刑部却不干了。 眼看着案子即将有进展,能从姓黄的嘴里掏出要命的东西,结果人死了。 人好好的关押在天牢里,却自尽了! 荒唐! 大胆! 刑部当即派人,气势汹汹来到天牢调查。率先拿陈观楼开刀。 “陈狱丞,你可知罪?” “下官何罪之有?”陈观楼不客气的反问。反了天了,姓黄的死了关他屁事,分明是刑部办案不力,走漏了风声,外面的人才会着急忙慌的结果黄大人的性命。刑部臭不要脸,竟然想让他背锅,做梦! “黄智敏自尽一事,你身为天牢狱丞,监督不力,有渎职之罪!” 陈观楼大言不惭,声音都比谁都大,朗声说道:“姓黄的上赶着找死,我能拦他一次,还能拦他两次三次不成。分明是你们办案不利,逼迫太甚,姓黄的想不开才会自尽。” “陈狱丞,你莫要胡搅蛮缠。据本官所知,黄智敏乃是吞金自尽,为何尸体里没见到他临死时含在嘴里的银锭?销毁证物,此乃知法犯法,是重罪,陈狱丞你可要想清楚。” “放屁!”陈观楼不客气的怼回去,“文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姓黄的乃是自尽,什么时候谁写过吞金自尽?既然不是吞金自尽,何来的银锭。别以为我官职小位卑,你们就可以肆意栽赃陷害。” “陈狱丞,天牢并非你一人只手遮天。黄智敏是否吞金自尽,大家心知肚明。他的死,天牢难辞其咎。可见陈狱丞管理不到位,一个渎职之罪跑不了。” “你说姓黄的是吞金自尽,烦请上官拿出证据来。”陈观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污蔑同僚,我要去刑部告状。” “姓黄的死在天牢,此乃事实。你去告状,也翻不了案。好好的人关在天牢,人没了,陈狱丞你休想置身事外。” 陈观楼拍着桌子,大怒道:“哪里是好好的人?姓黄的整日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早就被你们的手段给吓死了。他会自尽,都是被你们吓得。你们才是罪魁祸首。再说了,天牢只负责看守犯人,不负责纾解犯人的情绪。犯人自个想不开要自尽,拦得住吗?反正天牢拦不住!” “陈狱丞你休要转移话题。我问你,黄智敏是不是吞金自尽?” “不是!”陈观楼掷地有声,没有一丝迟疑。就算有测谎仪,也测不出他有撒谎。反正他自个都相信了自个说的话。 “敢问陈狱丞,黄智敏如何自尽?” 来,请开始表演。一个人没有外物的情况下,如何窒息而亡。 陈观楼嗤笑一声,“当然是捂住口鼻窒息而亡。” “荒谬!陈狱丞,你就算要蒙骗刑部,好歹编一个像样的理由。仵作已经查验过黄智敏的尸体,他的咽喉处有明显的痕迹,因为有异物堵住了咽喉才会造成窒息死亡。我们好歹是刑部官员,休要当我们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蒙骗。” 陈观楼闻言,当即叹息一声,“你们非要追究,罢了,罢了,告诉你们吧。姓黄的用布匹包裹石子塞入口中吞咽,用此办法实现了自尽。” “你你你……”刑部官员不敢置信,陈观楼如此大胆,竟然当面胡编乱造,一点都不带怕的。 藐视! 陈观楼分明是在藐视刑部,藐视他们这群刑部官员。把刑部当傻子戏耍! 此子胆大包天,做事无所顾忌,绝不能继续留在狱丞位置上。 “那么请问布匹和石子又在何处?” “来人,去将黄大人自尽的工具呈上来,给刑部的大人们瞧瞧。” 狱卒听候吩咐,片刻之后,呈上作案工具,沾了姓黄的唾液的碎布,以及碎石头。 “陈狱丞,你欺人太甚!你做伪证,你这是犯罪!” “荒谬!你们有何证据指认我做伪证?说什么吞金自尽,可有人亲眼看见?说什么银锭,可有人亲眼看见?若是有,请将人叫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陈观楼义正辞严,一副受到冤枉的屈辱和愤怒模样,恨不得当场掀桌子,就要冲到刑部讨个公道。 那模样,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受到了天大的冤屈。刑部官员仗势欺人,不给下面的人活路。 “本官从未见过像陈狱丞这般厚颜无知之徒。” “彼此彼此!”陈观楼拱拱手,态度很客气。 典型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刑部官员气得脸色发青,“此事本官会如实上禀。陈狱丞,咱们走着瞧。” “大人放心,我也会如实上禀刑部。你们自己办案不利,妄想将责任推到天牢头上,拿我做替罪羊,休想!送客!” 陈观楼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送客,将师爷穆青山惊得三魂去了两魂。剩下一魂,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将刑部的官员送出了天牢。 风一吹,才后知后觉发现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整个人犹如从水池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急匆匆回到公事房,“大人啊……” 大人你为啥如此牛逼,当着刑部官员的面,不仅面不改色,胡编乱造,还能倒打一耙。那气势,那场面,那义正辞严的表演,好似真的受到了天大冤屈一般。 大人啊,你是如何做到的? 真不怕刑部问责吗? “慌什么慌!”陈观楼很是嫌弃,“滚下去,洗干净再来。这么热的天,你想臭死本官吗?还有,本官好得很,轮不到你来嚎丧。” 穆青山满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大人,你的脸皮……” “滚!” 就知道姓穆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什么脸皮?那是脸皮吗?分明是吃公家饭吃出来的心得以及经验! 穆青山灰溜溜的滚了! 陈观楼派人将王班头叫来,开门见山地说道:“本官替你挡住了刑部的调查,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本官从不做白工。” 王班头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大人想要什么?” 陈观楼冷哼一声,“告诉你家主子,花钱消灾!” 我,陈观楼,打钱! 第609章 告刁状 王班头的表情,那叫一个不敢置信,一言难尽。 陈观楼大言不惭,理直气壮地说道:“本官认钱不认人。给你们一天时间,一天之后本官要是没见到钱,黄智敏自尽一案,到时候你自己去跟刑部的官差交代。是死是活,就看你背后的主子肯不肯保你。” 王班头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请大人说个数目。” “呵呵,你终于不否认背后有主子。具体的数目,你们自己看着办。本官就不开价了,免得你们认为本官贪得无厌,亦或是过于廉价。” “这……这不合适吧。”王班头完全忽略陈观楼的冷嘲热讽,他还是希望明码标价,大家都轻松,“还请大人给个具体的数目。” “那你认为姓黄的价值几何?他的死值多少钱?本官替你们挡住刑部的调查,值多少钱。还有,王班头若是落在六扇门的手里,你能不能扛住?若是扛不住刑讯,会有什么后果,会牵连多少人?你自己算算,本官随手一帮,究竟值多少钱?” 王班头微蹙眉头,“大人肯定能挡住刑部的调查?” “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你是知道我的为人,我一直都是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收了钱,我就替你挡住刑部的调查,任谁来了,也别想从天牢抓到任何把柄。要是钱不够,那不好意思,收多少钱办多少事。” 陈观楼摆出一副只认钱不认人的态度,很是强硬,完全不讲昔日情谊。王班头在他眼里,不再是同僚,自然无需顾忌昔日情分。如今的王班头,在他眼里,仅仅只是一个中间人罢了。迟早他会将王班头背后的人挖出来。 王班头叹了一声,他自然看懂了陈观楼的态度,一面可惜这份情分没了,一面又想着完成了差事,也算是对上面有了交道。至于那点同僚情分,没了就没了吧。各为其主,井水不犯河水。 他重重点头,“大人的意思,小的明白了。要是没别的吩咐,小的告退!” “去吧!好生当差!哪天你又想让谁死,记得提醒本官一声。下回本官可不乐意替你擦屁股,钱再多也不行。” 王班头也不尴尬,顺杆子说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回有事,小的一定提前请示大人,按照大人的要求去做。” 陈观楼默默翻了个白眼,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穆青山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衣衫,焕然一新的再次出现在公事房,躬身请安。 陈观楼嫌他多嘴,此刻并不乐意见到他,“你来做甚?事情办完了吗,公文都写了吗。对了,赶紧将状告那几个官员的状子写好,今日下班之前,必须送到刑部。胆敢找本官背黑锅,本官必须告他。” 穆青山一脸呆滞,“大人,真要上告?” “废话!对方都骑到我头顶上,我要是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得很无能很软弱。退一步,就意味着将来要退十步百步。别人得寸进尺,我却步步败退,岂有此理。你家东翁我,从未如此窝囊过。赶紧写,用词激烈一点也无妨,一定要将本官的冤屈和受到屈辱写出来。本官虽是小小狱丞,却也不是任谁都能欺凌的人。赶紧写!” 陈观楼再三催促,穆青山无奈之下只能拿出笔墨纸砚,试着书写。 他从未干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事情,从未干过颠倒是非黑白,倒打一耙的事。着实有些为难,难以下笔。 陈观楼见状,很是不耐。 干脆说道:“我来说,你来写,给我好好写。” “请东翁赐教!”穆青山闭了闭眼,将过去几十年所受到的教育认知,底线,良心统统丢弃,决定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工具人。 “……羞辱下官,无中生有,编造谣言,听风就是雨……” 陈观楼趁着胸口怒火燃烧,一鼓作气,将心中愤懑全都吐出来。让穆青山照实写,写好之后检查无误,即刻送往刑部,一刻都不耽误。 还提醒穆青山,“到了刑部,别理会那帮人,谁搭腔都不许回话。上交了公文后即可回来。眼下多事之秋,说不定某句话没过大脑,就被人抓住了把柄。你这人,很不稳妥,缺乏官场斗争经验,许多门道都不懂。最好的办法就是管住嘴巴。” 穆青山:…… 他虽然没经验,但也不至于如此笨拙。他自认为还是有几分眼力见。 陈观楼完全不听他辩解,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又叫人通知隔壁诏狱,赶紧将牢房里面的人提走。既然要和上面打官司,就不能节外生枝。以免刑部逮着那几个犯人,说他赚外快,闹出一通事情来。为了区区八十两银子,没必要给自己添一身屎尿屁。 小阁老严世蕃,因为区区八百两银子被下了大狱,严党就此倒台,前车之鉴,他可不能为了区区八十两授人以柄。 二皇子醒了,锦衣卫的压力少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是抓凶手。 诏狱那边正好腾出两间牢房,得到天牢的通知,很果断的将犯人提走。 陈观楼还惦记着连环杀手老农,跟着去瞧了眼。 几天过去,老农扛得住,愣是一个字都吐露。要不是唐九坚信他的同类的嗅觉,陈观楼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出错了。 犯人被诏狱提走,后续的事情轮不到他来操心。 听卢大头打听来的消息,因为死了两个女囚,剩下的女囚都得到了诏狱的重点关照,除了年幼的,基本都进了刑房,有没有问题先来个见血三件套再说。 那些村妇女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在,这回抓得人太多,朝廷又盯得紧,诏狱也不想节外生枝,都是让女刑名负责拷问这帮村妇女囚。好歹没闹出名节有失,以死明志的群体事件。 纷纷扰扰,天牢跟刑部的官司打到了孙道宁面前。 孙道宁一看,好家伙,谁这么想不开,去招惹陈观楼这个凶神。连他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下面的人真勇,是真不怕啊! 瞧瞧陈观楼写的公文,说是公文,其实就是状子。通篇看下来,差点就要生出同仇敌忾的心。 差一点啊! 孙道宁擦擦冷汗。 陈观楼这个臭不要脸的,屁股没擦干净,还敢告刁状! 第610章 睁眼说瞎话 陈观楼昂首挺胸踏进刑部大门,得空还跟门房大爷唠嗑了两句,赏了门房大爷一钱银子。 门房大爷咧着嘴嘿嘿笑,“陈狱丞,你可是常客。这回又是为了啥事?” “刑部冤枉我,冤枉天牢,说我渎职。那我肯定要好生掰扯掰扯。” “你说的对,这事必须掰扯掰扯。” 陈观楼辞了门房大爷,顺利进了衙门,找人通报,片刻之后就被请进尚书大人的公事房。 “老孙啊……” “咳咳!”孙道宁很是不满,“此次是为公事。既是为公事,就该有个公事公办的样子。” 陈观楼:…… 说的好像过去他来刑部都是为了私事一般。 “你的事情,本官已经听说了,也看了你们各自的陈词。你老实交代,黄智敏的死,是否有蹊跷?” “蹊跷?何来的蹊跷!大人,你不能因为刑部官员的一面之词,就偏袒吧。天牢在我的手中,越发规矩,大家平日里赚点小钱就算了,人命钱可是万万不敢沾染的。” 孙道宁呵呵冷笑一声,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那你说说,黄智敏吞金自尽一事。” “没有的事。”陈观楼矢口否认。 孙道宁端起茶杯,“黄智敏涉及一桩极为要紧的案子,此案牵连甚大。若是办实了,后面恐怕要掉一串串的脑袋。本官早就该想到,会有许多人盼着姓黄的死。你们天牢这个大筛子,简直胆大包天,为了一点钱,竟然胆敢弄死朝廷钦犯,事后还敢弄虚作假,胡编乱造。陈狱丞,你这个狱丞当得好啊!本官都要服气!” 一通冷嘲热讽,陈观楼面色不改。 论脸皮厚实,他跟官场上的老油条差不了多少。 “大人说这么多,可有证据?” 陈观楼摆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说得再多,没有证据,都是放屁。 光是人证是不够的,必须有物证。 “你是不是以为没有证据,本官就不能办你?” “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做事很有分寸。该收的钱我拿,不该收的钱我分文不沾。你看我像是吃死人钱的人吗?这种事情,在我手底下绝不可能发生。” 孙道宁闻言,当即嗤笑一声,“亏你还敢大言不惭。人都死了,你跟本官说不可能发生。陈狱丞,要点脸吧!” “这事跟脸面没关系。关键问题在于‘自尽’二字。就算是说破天,黄智敏他都是自杀!想必刑部的仵作早就验过,尸体上的痕迹不会说谎,可有他杀的证据?若不是自杀,他为何不挣扎?为何不反抗?尸体既无挣扎痕迹,也无反抗痕迹,凭什么说黄智敏自尽一事有蹊跷?” 陈观楼拿起盾,直接挡住了孙道宁的矛。 他之所以敢拍着胸脯,替王班头遮掩,挡住刑部的调查,就是因为黄智敏的尸体上,并无他杀痕迹。 他杀? 你得拿出证据来啊! 但凡有三五分反抗,必然会在尸体上留下足够查验的痕迹。经验的老道的仵作,一眼就能看出来。 黄智敏的尸体,没有作假。除了那颗银锭,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刑部查验的时候还是什么样。没有反抗痕迹。 大白天,他杀,却没有反抗痕迹,从根本上就不成立! 被逼迫? 不好意思,请拿出被逼迫的证据。 姓黄的死的当天,本子上登记得一清二楚,没有外人进入甲字号大牢。何来的逼迫? 狱卒何德何能,又能逼迫堂堂犯官。 别把狱卒想得那么厉害。狱卒真要有逼迫犯官的本事,何须窝在天牢吃那份苦。 孙道宁呵呵一笑,“本官在刑部当差几十年,天牢的手段本官比你更清楚。你别跟本官打马虎眼。” “大人,天牢上下冤枉!”陈观楼不管不顾,干脆叫冤。 “你冤,刑部更冤!好好的一个案子,因黄智敏一死,断了线索。你让本官如何给下面的人交代。” “那是他们活该!他们办案不利,把人吓死了,关天牢何事?天牢无辜啊!不能因为天牢弱小,就要背负责任,对吧。” “你把凶手交出来,这事保证不会牵连到你。”孙道宁面无表情,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官场机器。 陈观楼眨眨眼,“什么凶手?人是自尽,哪来的凶手?” “姓黄的自尽,你信吗?” “我信啊!”陈观楼一脸坦然。 孙道宁气坏了,“莫非人是你杀的?” “大人,你可真会说笑。若是我杀人,会让刑部看出蹊跷?”陈观楼无比自信,他如果杀人,完全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仵作都查验不出来。 “既然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替下面的人兜底。” 还能为什么! 他收了钱啊! 王班头显然不想死,估摸办事之前,也没想到黄智敏如此关键如此重要,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刑部逮着这件事不依不饶。 以往死个把人,刑部都不过问。偏偏这次一改往日的处事风格。 王班头第二天,就奉上了银两。他背后的主子出手怪大方的,一口气给三千两,要陈观楼兜底平事,最好转移刑部的视线,莫要再盯着黄智敏的案子。 天下间的事,其实都是一个道理,经不起细查。 黄智敏一案,显然符合这条定例。 外面的人怕了,怕刑部逮着黄智敏一案不放。只想花钱消灾。 “大人,此事纯粹无中生有。没有的事,你让我交出凶手,我上哪给你抓凶手去?手底下的狱卒,我是三令五申,时不时就亲自给他们上课洗脑,让他们遵守规矩,不该拿的钱一定不要拿。我相信我手底下的狱卒,都有严格遵守我的要求。黄智敏自尽,的确很突然。但他的死因,真的没问题。大人,你不能因为案子进展不顺,就被人带偏了。” 陈观楼痛心疾首,就差拍着胸脯说,他敢为自己说的话打包票。 孙道宁揉揉眉心,他的经验告诉他,黄智敏肯定是被自杀,陈观楼肯定是在胡扯掩盖真相。 但是…… 尸体的确没有他杀的痕迹。最多就是自杀的时候犹豫了几回。 换做前几任狱丞,这事他就直接下个命令,直接去天牢抓人就行了。别管是否参与其中,先将当日当差的从班头到狱卒全抓起来一个个拷问。 然而,陈观楼当了狱丞,天牢的秩序的确好了,可是事情也难办了。 陈观楼骨头硬,能扛事,也能护人。他要是不肯把凶手交出来,刑部还真就不能硬闯抓人。 堂堂九品武者,不容欺! 麻烦了! 第611章 威逼利诱,都是套路 好好的武者,混什么官场。 真是讨嫌! 孙道宁此刻看陈观楼,那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处处不顺眼。 朝廷有先见之明啊,不让高品级武者涉足官场,果然有道理。 “老实交代,你收了多少钱?这么卖力护着下面的人。” “我如此赤城,大人却以小人之心猜度我。”陈观楼一副受到莫大打击,伤心欲绝的模样。 “别演了!”孙道宁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演得一点都不像。本官跟你相识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官一清二楚。就如同你对本官的了解。没有钱,你陈观楼能这般豁得出去的维护下面的人?黄智敏的死,有没有问题,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他真的是自杀,也是被自杀。你可以不交出凶手,但是本官要知道幕后是谁在伸手。你把名单交给我,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陈观楼抹了一把脸,有点心塞。 这些年人设立得太成功,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收钱办事的主,如今想抵赖都不成。 他叹了一声,“大人明鉴,我手头没有名单。” “本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一份名单。否则,我就让下面的人继续调查天牢,迟早能抓到凶手。天牢可不是铁板一块,跟个筛子似的,多花点心思再花点时间,天牢没有秘密。” 孙道宁既是威胁,也是实话。 陈观楼比谁都清楚,天牢这个筛子藏不住秘密。刑部只要耐心一点,迟早能查出真相。 他琢磨了一下,“大家这么忙,还有心思过问黄智敏的案子。” “你不懂!此案关系重大,你赶紧将名单交出来。之后的事情就跟天牢无关了。要不,你狠狠心,将那日当差的狱卒都交出来,让六扇门接手剩下的事情。” 孙道宁说完,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茶,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陈观楼想了想,说道:“你分明是逼着我两头不是人。” “谁让你大包大揽。”孙道宁很是嫌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坐了那个位置,做事情就不能单凭喜好和义气。天牢关押的犯人,也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每个人背后都牵连甚广。下次要杀人,切记三思而后行。” “我可没杀人。老孙,你不能冤枉我。” 孙道宁呵呵一笑,“你护着杀人的凶手,跟杀人又有何区别。你又不差钱,改明儿,等赌坊的钱入了账,你也能分润一部分。何必为了点银钱坏了你我之间的情分,跟下面的刑部官员的闹得势同水火。犯不着!” “我能分多少钱?”一听到分润,陈观楼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上身上的麻烦。 孙道宁扫了他一眼,“案件由你告发,刑部才能光明正大收拾这帮赌坊的孙子。放心,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本官保你发一笔小财。你呢,也要投桃报李,赶紧将名单交上来,也让本官给下面的人一个交代,了却这桩官司。” 陈观楼琢磨片刻,“我回去开个会商量商量,看看到底怎么处置。你管好那帮刑部官员,别跟疯狗似的天天逮着天牢乱吠。” “没有这帮疯狗,刑部早就被其他衙门给糟蹋了。你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孙道宁不耐烦的打发了人。 陈观楼回到天牢,当即派人将王班头叫来。 一见面,就语气沉重地说道:“你闯大祸了!刑部执意调查姓黄的死因,还命令我交出杀人凶手,否则就要一锅端,将那天当差的人全都抓起来一一拷问。王班头,你瞧瞧你干的好事。若非我据理力争,六扇门这会已经上门抓人,你也跑不掉。” 王班头当场带愣住,脸色也跟着变了,“大人……” “别叫我大人!你才是我大人!我都后悔收了你们的钱。据我打听到的消息,黄智敏涉及一桩极为紧要的案子,就算人死了,也要挖出他背后的真相。这事若是不给刑部一个交代,刑部绝不罢手。我已经尽力了,只能帮你们拖延一阵子。想要彻底解决,让刑部结束调查,还得看你们自己。” 王班头唰的一下,浑身冷汗直冒。 “怎会如此严重!” 陈观楼冷哼一声,“本官三令五申,叫你们不要收钱杀人,一个个大聪明,都将本官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全都听不进去。现在好了,踢到了铁板。哼!还不赶紧想个办法自救!王班头,你是想砍头吗?还是等着诛九族?” “大人啊……小的,小的猪油蒙了心,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还请大人给小的指一条明路,小的感激不尽。以后大人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敢往西。” “说的都是屁话!过去我有多照顾你,你不是不知道。可你依旧背着我偷偷摸摸搞事,出了事又让我来救你。你背后的主子呢?赶紧让他救你啊!感情你也就是条随时可以丢弃的走狗,还那么卖力的替你主子遮掩!哼!死了也是活该!” “大人,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 “少诉苦!本官不乐意听。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救你,将背后的名单一一写下来。之后,本官再替你走一趟刑部求求情,看不能不能将此事揭过。你最好盼着名单管用。写吧,还愣着做什么?不写是吗,那你就等死吧!” 陈观楼将文房四宝往王班头的跟前推,见对方不动弹,他怒了。 给了机会不中用,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他斜靠着椅背,端着茶杯,轻声说道:“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只有半天的时间自救。等到下班的时间,你若是还不肯松口,到时候来审问你的人就是六扇门的番子。 你送来的钱,等你死后,我拿出一部分替你置办棺材,请人帮你办一场丧事,买一块坟地将你落葬,也算是仁至义尽,全了我们这些年的同僚情谊!若是你的妻儿有幸活着,我再给他们一笔钱生活。剩下的就管不着了,只能自求多福!” 第612章 死他一个,保全所有人 “没有第二条路走?” “没有!” “只要名单?” “只要名单!” 两个人对话言简意赅,王班头脸色惨白。眼神犹豫挣扎,片刻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起身,拱拱手,“多谢大人这些日子的照顾,我去去就来。” 陈观楼蹙眉盯着对方,“你可别乱来。” “大人放心,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给大人添麻烦。时间有限,小的告辞!” 说罢,王斑头大步走出公事房。没一会下面的狱卒禀报,说是王班头离开了天牢,问要不要跟着。 陈观楼摆摆手,“不用跟着。” 穆青山看不明白,“大人知道王班头要做什么?” 哼! 陈观楼显得很不满,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穆啊,人啊这辈子,怎么着都行,唯独不能上了贼船。上了船再想下来,可就难了!” “东翁,我年纪比你大。”能不能不要叫小穆。 以及…… “东翁,你这艘船,貌似跟贼船相差不大。”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身在福中不知福。本官这艘船如果也配叫贼船的话,那真正的贼船又该是什么样?还有,本官可曾让你杀人放火,可曾让你草菅人命,可曾让你颠倒是非黑白,栽赃冤枉无辜之人?都没有,凭什么叫贼船。就你这脑子,还不配上贼船!” 穆青山很是难堪,却又无法反驳。 “等下班的时候,你去六扇门报个案,就说王班头失踪,让他们派人去王家寻一寻。” “啊?”穆青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啊什么啊?!”陈观楼不耐烦的呵斥道,“叫你办你就去办,按照我的吩咐,一个字都别添,一个字都别少。不管六扇门问你什么,你就说不知道。” “东翁,王班头只是出门一趟,为啥要报失踪?” “问你叔去!就你这脑子,还想混官场,哼,白日做梦吧!” 穆青山灰溜溜滚蛋了,然后又被穆医官给骂了一通,骂他是棒槌。 “不懂没关系,陈狱丞吩咐你做什么你就照实去做,别问东问西,事后你自己再琢磨就行了。天天那么多为什么,陈狱丞又不是学堂里面的夫子,没空给你解答为什么。为什么得靠你自己去悟。赶紧的,去六扇门报案。” 穆青山一脑门子的官司,隐约抓到了一点点事情的真相,却又不敢确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前往六扇门报案。 一开始六扇门还不搭理他,等他亮出陈观楼的身份,六扇门才重视起来。即刻派人前往王家寻找王班头。 穆青山一是好奇,二是不放心,也跟着去了王家。 结果,到了王家,发现王班头已经在书房自尽,还留下一封遗书,说黄智敏的死,全因他监管不力,未能及时发现。却不料此事牵连甚广。他不忍下面的弟兄因为他的缘故被屈打成招,更不忍心牵连陈狱丞,故而以死明志,恳请刑部放过天牢。又留下遗言,嘱咐家里人不可迁怒陈狱丞,不可无端生事,如何如何…… 穆青山站在门口,一脸目瞪口呆。 几个时辰前,他还见到王班头好好的坐在公事房,同陈狱丞商量着如何解决这桩麻烦。 几个时辰之后,就成了一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呢? 好好的一条人命,转眼间就没了。 他心里头难受得紧!又不知该如何排解,浑浑噩噩,随着大流回了天牢。 啪! 陈观楼一巴掌拍在穆青山,可算把人给拍醒了。 穆医官紧跟着又是一巴掌,“几十岁的人了,还不担事,还叫人操心。你有什么用!” 穆青山捂着脸,很委屈,“王班头没了。” “没了就没了,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穆医官很不耐烦很是嫌弃的说道,“死他一个,保全几十条人命,他死得值!怪只怪,他猪油蒙了心,接了这趟差事。” 穆青山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三叔嘴里说出来的,眼巴巴地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沉着一张脸,说道:“我给了他机会,交出名单,保全所有人。他自己选择放弃。结果就是,他一人死,扛下所有的罪名,保全大家。他要是不死,他跟他手底下的狱卒就得统统进六扇门走一趟,能不能活全看命!” “自古以来,狱卒进了六扇门哪有活的。老夫在天牢几十年就没见过活着走出六扇门的狱卒。王班头这回闯下大祸,只死了他一个,已经是侥幸,多亏了陈狱丞从中周旋。否则,那几十个狱卒这会都被抓进六扇门拷问。” “怎会如此?”穆青山脸色连连变换,整个人的认知,都遭到了天翻地覆的颠覆。 陈观楼板着脸,语气严厉地说道:“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本官让你在死因一栏,写下‘自尽’二字。若非这两字,今日死的人就不止王班头一人,而是几十条人命。世人都误以为,犯人关进天牢,天牢狱卒想怎么收拾犯人就怎么收拾,想让犯人死就能随意弄死人。却不知,狱卒也得守着规矩,并不能随心所欲让谁死就能搞死谁。就连皇帝,也不能想杀谁就能杀谁! 司法体系,天牢是律法的底线,底线不代表没人管。一旦上面正经管起来,死人都是一串串的死。我三令五申叫狱卒不要收外面的钱杀犯人,就是担心今日的情况发生。日日提醒,月月提醒,还是挡不住人心贪婪。” “可是……不是说天牢有死亡指标吗?” 陈观楼很是心塞,一个个蠢笨如猪,反复教都教不会。 他说道:“上面认可,那就叫指标。上面不认可,就叫他杀。反复强调,天牢的职责只负责看守犯人,多余的事情不要去做,一个个就是不听。罢了,罢了,等王班头的案子结了,安排人去王家帮忙,将丧事办起来。钱不够就找钱富贵。我还得去一趟刑部,就怕王班头一条命,堵不住那帮犬吠的嘴。” “大人……” “别叫我大人!我迟早会被你们这群蠢货搞死!” 陈观楼很是暴躁。 叫来肖金,暂时代管王班头手底下的狱卒,一个个好生敲打。 第613章 早就安排好了退路 杀人凶手已死,陈观楼希望刑部结案。 但是刑部上下皆不满意,包括孙道宁。 “一个班头死了就死了,本官要的名单呢?没有名单,本官如何结案?” “王班头是主谋,他人一死,线索就断了。” “陈狱丞,你玩忽职守啊!” “老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天牢的职责是看守犯人,没听说还要负责审案。王班头不肯将名单交出来,莫非我还能对他动刑?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是六扇门的番子。” 陈观楼理直气壮。 是,他是一早就知道王班头选择了自尽,牺牲一人,保全大家。那又如何?他只是一介小小的天牢的狱丞,真的不负责审案,更不负责抓人。他能及时派人报案,已然尽到了职责。 孙道宁想要鸡蛋里挑骨头,说什么他都不答应。 “你退下吧!”孙道宁的表情一言难尽。 陈观楼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发的,“案子结了吧!以后不会再来骚扰天牢上下任何人,确定吧。” 孙道宁撩了下眼皮,“刑部办案,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狱丞过问。赶紧退下!一点小事都办不成。” 陈观楼不走,就赖着。 孙道宁被他搞得没脾气,“行了,行了,明儿叫人将尸体领回去。本官果然不能指望天牢协助办案。” “大人慧眼如炬,小的佩服!” 早点有这个觉悟,屁事都没有。非得闹出人命,才肯收手。 得了肯定的答复,陈观楼离开刑部。 安排狱卒,先去王家,将灵棚搭起来。 “明儿一早,带几个人去六扇门领尸体,先将丧事处理了。”他吩咐陈全刘涉二人。 没人是傻子。 大家心知肚明,王班头一死,接替的人必然要从陈全刘涉二人当中选择。这二人都有希望坐上班头的位置,就看这几天谁表现得更好。 因此,这两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竞争得极为厉害。 陈观楼乐见其成。 没有竞争,天牢就跟一潭死水似的。他可不想跟一潭死水共事。 他又安排穆青山去王家帮忙,帮着登记招呼吊唁的客人。 “天牢有人过世,大家都要互帮互助。你是本官的师爷,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你就代表本官去王家坐着,好生替本官瞧瞧,多历练历练。” 穆青山脸色青灰,还没彻底恢复过来。这会听到吩咐,有事情做,倒是有了点精气神。 他心头还有疑问,忍不住开口,“既然已经写了‘自杀’,东翁也扛住了刑部的调查,为何王班头还要选择自尽?” “本官扛住了,但又没能全部扛住,只是扛住了大部分。终究还是需要一条人命去交差。” “若是那天文书上如实写下吞金自尽,又会如何?” “如何?王班头以及他手底下几十号狱卒,凡是当天当差的,都得死!现在你知道,你手中的笔份量有多重了吧。当年,我在丙字号大牢当差的时候,甲字号大牢短短几个月就被清洗了好几回,死了一大串狱卒。自我到了甲字号大牢,这种事才少了。这回只死一个人,你该庆幸!” 陈观楼拍拍穆青山的肩膀,希望他能想开点。这种事情,以后难免经常遇到。身在天牢,就要早早练就一颗强大的心脏,强大如钢铁一般。 穆医官特嫌弃地说道:“还是见识少了!读书差点读成了傻子。” 穆青山苦笑一声,没有反驳,收拾收拾,起身去了王家帮忙治丧。 第二日一早,顺利领回王班头的尸体,赶忙运回王家,提前准备好的冰块赶紧用上。这么热的天,尸体已经有了味道。 丧事有条不紊的进行。 王班头的妻儿,一家子跪在灵堂哭哭啼啼。 陈观楼去烧了一炷香,安抚了一番,给了一笔丰厚的奠仪。 “嫂子以后若是遇到困难,尽管跟我说。我与王班头共事多年,见他如此,心中着实不忍心。” 又叮嘱王班头的三个儿子,“若是你们当中有谁想进天牢当差,子承父业,等丧事过后,就来天牢寻我。我们小户人家,没有读书人那般讲究,什么守孝三年,咱们守不起。手停口停,总得找活干。” 王家三个儿子,只是道谢,观其面目表情,三人似乎都没有到天牢子承父业的想法。 陈观楼微微挑眉,很是意外。 难道王班头没有透露过他在天牢的收入?不对啊!就算他不透露,王家人开生活总要钱,钱从哪里来,傻子也该知道。 面前一份有钱途的工作,竟然都不动心。 “莫非王班头临终前,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前程?” “不敢欺瞒大人。前年家父运作了一番,将我们几人的身份改为了农户,挂在城外村里,有资格读书科举。” “哦!这事我还真不知道,王班头考虑得真长远。这么说,你们三兄弟都打算读书科举?” “三弟读书最好,夫子也说,他可以下场一试,有望考取。至于我,我已经在货栈找了一份账房的活干着。”王家大儿子如实说道。 陈观楼又朝王家二儿子看去。 王家二儿子微微一躬身,说道:“我已立志从军。等百日一过,就去军中报到。” 不出意外的话,王家二儿子的前程,王班头一早就安排好了,走的是背后主子的门路。 难怪宁死也不肯吐出名单。 三个儿子的前程都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他要是吐出名单,纵然能保全自身性命,三个儿子的前程,一家老小也得完蛋。 两害相权取其轻! 王班头做了在他看来最好的选择。 陈观楼无从指责。 “行!既然你们都各有前程,天牢的差事就不提了。不过,以后要是遇到困难,也别不好意思。尽管来天牢找我。” “大人会一直在天牢吗?”王家大儿子好奇问了句。 陈观楼扯了扯嘴角,“不出意外的话,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天牢。” “多谢大人!” 陈观楼拍拍三个人的肩膀,“好好干!银钱上要是不凑手,吱一声就是,别不好意思。” 第614章 反转 停灵三天,下葬! 王家人收拾包袱,搬到城外村里头居住,安心守一百天热孝。 陈观楼这才知道,王班头早就在村里置办了家业,十几亩良田外加几十亩山坡地,还修建了一栋青砖瓦房。彻底脱离了城市小市民,天牢贱业的身份,成了正经的农户。 陈观楼啧啧称叹。 只能说人各有志,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 像他,就不买地。 拿了钱就是潇洒。 穆医官坐在屋檐下乘凉,随口唠叨了两句,“王班头死得其所!用死亡,换来三个儿子的前程。” 陈观楼嗤笑一声,并不认可这种价值观。 穆医官指着他,“你不懂!” 陈观楼承认自己不懂,就像别人也不懂他的想法一样。 将狱卒召集起来开大会,狠狠敲打了一番。最后点了陈全的名字,让他接替王班头的位置。对于刘涉,陈观楼让他安心当差,不要东想西想,迟早会有机会。 陈全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场表忠心。 “大人放心,就算是刀砍到脖子上,小的也不会收外面的钱干对不起大人的事。小的这辈子就跟定了大人,大人说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陈观楼很欣慰,不愧是自己人。 “管束好下面的狱卒,对那些刺头,不要吝啬武力。该收拾的收拾,该敲打的敲打。这回教训深刻啊!” “小的遵命!” 日子恢复平静。 许老三出狱! 陈观楼还是亲自送人出天牢。 三个月的刑期,堪称天牢最短刑期。 许老三却是一副受了天大的苦的模样,来不及沐浴更衣,就急匆匆要离开。 陈观楼劝他,“好歹洗一洗,换一身衣衫。许家人多,叫人看见你这副模样,怕是大姑娘小媳妇都不喜欢了。” 许老三从善如流,也觉着牢里这一身不吉利,简单换洗,跟着来接他的管事离开了天牢。 陈观楼可没忘记沈家,派人盯着许老三的动静,同时派人盯着沈家父子。 不出所料,许老三回家后安分了几天,就安排人去接触沈家父子。他自己则躲在一旁观看。 一百两银票摆在沈不知面前,要求他拿了钱即刻离开京城。 沈不知忍着怒气,说道:“我们父子来京,只为求医,从未想过节外生枝。等到我儿身体痊愈,我们自会离京,不劳你们费心。” “非得留在京城?” “我儿子身体一日未痊愈,我们父子一日不会离开京城。请收回你们的钱,我们不需要。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以前种种,都是过往,沈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也不会拿着过往种种索求。” “京城不是你们父子待的地方,识趣点,拿了钱赶紧离开。” “我们父子没想待在京城。我说了,我们只为求医。等我儿子痊愈,自会离开,不劳你们操心。” “敬酒不吃吃罚酒。执意留在京城,到时候别后悔!” 许家的下人收回钱,撂下狠话离开。 本以为沈不知说清楚了事情,许老三就此罢手。 却没想到,许老三这人着实阴险,竟然安排人去衙门状告沈家父子伪造身份进京,此乃杀头的重罪。 他分明是想置沈家父子于死地。 幸亏陈观楼一直派人盯着许老三,及时拦住了去衙门告状的人。 砰! 茶楼! 陈观楼走进二楼包厢,在许老三对面坐下。 “许三爷好雅兴!请我喝杯茶吧!” 许霖面对突然出现的陈观楼,明显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他恢复了一张笑脸。这张笑脸要是被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了,不知道有多少芳心萌动,多少女子朝思暮想。 “陈狱丞今儿怎么得空?”他一边说话一边亲手斟茶,“请!” 陈观楼端起茶杯,“今儿闲着没事,在各个衙门乱窜。发现有人损人不利己,尽干一些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人家父子进京只为求医,别的什么事都没干,如此这般,竟然也容不下。许三爷,你说说,这种人算不算阴险小人?断人生路,所求什么?” 许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是为了掩盖略显紧张的表情,“或许人家也有苦衷!” “哦?说来听听,什么样的苦衷?一家之主都没发话,轮得到小的私自做主?当真是嚣张惯了,没遇到过硬茬。你说本官要不要给那人一点教训,叫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话音一落,茶杯化作灰灰。茶水点点滴滴,在半空中飞舞,最后纷纷落下,只见墙壁上多了一个‘死’字!由水珠刻画墙面书写而就,力透半壁墙面。 许老三面色瞬间惨白,额头冒汗。 他心想,若是这些水珠落在自己身上,岂不是没了性命。 “故事我说给你听了。聪明的人都该懂,那对父子是我保下的。我保的人,你也敢伸手,胆敢派人去衙门告状。许老三,是我给你脸了吗?” “陈狱丞,这是我们许家跟沈家的恩怨,事情绝非你知晓的那样。当年的事情,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总该听听我们许家的说法。” “我不想听你们许家的说法。我只知道,你爹没发话,权当沈家父子不存在。我本以为你也该如何。却没想到,你如此歹毒,小孩子都不放过,非要致人死地。” “我也不愿意如此!” 许老三这辈子从未这般狼狈过。他自小锦衣玉食,顺风顺水,想要什么别人都会主动送到手。女色这一块,更是所向披靡,想睡就睡,睡了还不负责。 今儿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来自武者的威慑,死亡的威胁。 某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沈家当年攀扯陷害我父,若非我父提前得到消息,避开了陷阱,我许家岂能有今日。我只是想赶走沈家父子,替我许家出个头。可是,那沈家父子却不识趣,还一副我们许家欠了沈家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气愤。我这才发狠,派人去衙门告发。 陈狱丞,我句句属实,绝非信口雌黄。若是不信,你可以派人调查当年的事情。沈家绝不无辜,我父亲不追究当年的事情,不理会沈家父子,是他大度。而我,没我父亲那么大度。” 第615章 尝一尝被人操控生死的滋味 陈观楼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许老三,“你是不是认为自己为父报仇,特正义。别急着否认。” 许霖没做声,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陈观楼嗤笑一声,很是看不起,他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很简单,三两句话就能掰扯清楚。沈家早年提携你父亲许进颂,帮许进颂青云直上,是不是事实,有没有这回事?有!沈家败落后,许进颂收拢了沈家留下来的人脉,有没有这回事?有就对了。沈家败落时候,已故沈大人攀扯你父,设置陷阱,你父侥幸脱身,就当有这回事。上面三条,我没说错吧。 那么,当年沈家砍头,流放,在沈家离京那日起,沈许两家恩怨就此了结,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这也是你父亲许进颂明知道沈家父子进京求医,却不管不问的原因,全然当沈家是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既然恩怨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已经一笔勾销,许三爷,你又凭什么派人去衙门告发,要置人于死地?沈家可没碍着你们许家!” 许霖表情一怔,接着辩解道:“沈家父子乃是流放犯,伪造身份文书偷摸进京。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派人告发又有何错。” “哎呀,还挺正义的。别告诉我你许老三是个为人清白双手没沾染他人血肉的良民。你许老三是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你自己屁股都不干净,你那么有正义感,你咋不去告发你自己?你咋不洗心革面,将自己做的坏事一股脑的在衙门吐露出来,让衙门派你一个流放或是砍头?” 陈观楼一通冷嘲热讽,许老三很是难堪。 “沈家父子对你而言,犹如蝼蚁。你之所以不肯放过他们,无非是享受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左右他人生死,他人命运因你一句话上天或是下地狱,你许三爷多牛啊!官宦子弟的傲慢,对他人性命的漠视,操控他人性命的极致快感,在你许三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观楼毫不客气的扯破许老三的遮羞布。 “你就是想让沈家父子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玩弄他人命运从而取悦狱自身。许三爷,今儿此刻,你的性命也被我左右,你的前程命运也将被我玩弄,紧张吗?恐惧吗?恨吗?” 小小的茶室,压力陡然倍增。 许老三突然汗如雨浆,整个人好似浸在水池中,浑身湿透,汗水滴落,在地面累积成一滩水洼。 他就像是溺水的鱼儿,拼命的张嘴呼吸。 好难受! 呼吸不过来! 感觉像是快要死了! 他拼命的撕扯衣衫,抓着胸口,貌似想要将胸口撕扯出一个洞口,让双肺和心脏都能得到喘息。他又抓着颈项,努力的伸长脖子,似乎脖子越长,上面的空气越发充盈。 在他即将濒死的那一刻,新鲜的空气突然扑面而来,他张口喘息,终于又活了过来。 “感受到了吗?” 陈观楼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似很近,清晰却又飘忽。 “被人掌控生死的滋味,好受吗?恨吗?恐惧吗?” “你许老三依仗权势,肆意践踏他人,玩弄他人命运,左右他人生死。今儿小试牛刀,也让你感受感受。如何?本官一点小手段,许三爷能否入眼?” 陈观楼嘴角挂着笑,就像是在问今儿天气如何,闲聊家常一般询问对方。 许霖拼命的灌水,一壶茶,他一口气喝了一半,勉强解决了渴水之症。 他一身狼狈,面色好似将死之人,身体软弱得无法挺直。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陈狱丞解惑。” “你说。” “陈狱丞同沈家父子无亲无故,为何要帮他们出头?” “你没有底线,不能允许我没有底线,对不对。那么小的孩子,得了那么重的病,纵然是陌生人,既然遇到,顺手帮一把也很正常。” “我只是想让他们父子离开京城。” “京城这么大,上百万人的大都市,他们父子又没在你跟前碍眼。你能容得下百万人,却容不下求医问药的沈家父子。呵呵!” “我问过人,那小子的病情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纵然现在离京,也没有性命之忧。” “病根未断,此时离京,将来病情复发,你负责吗?” “就因为这?”许老三似乎不能接受,理由是如此的简单直白。他还以为沈家父子攀附上了陈狱丞,承诺了什么好处。 陈观楼浅笑一声,“我有作恶的能力,但我控制自己的双手不去作恶,这叫有善心,有良知,做事有底线。同理,你许老三有作恶的能力,且付之行动,你这叫作恶多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今儿也叫你尝尝被人恃强凌弱的滋味,尝尝当一个弱者的滋味,滋味好受吗?” 滋味当然不好受! 差一点他就死了! 许老三妹做声。 陈观楼拍拍他的脸颊,“往后余生,你都要记住今天,记住被人操控生死的滋味。下次再犯到我手里,纵然你爹是许进颂,我要你死,你爹也不敢放一个屁!” “我们许家有钱!” “本官不缺许家的银子!你给我好自为之。多学学你爹,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互不打扰,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陈观楼来得突然,走的时候也很突然,话音一落,人已经不在茶楼包厢。 许老三见人不在,方活了过来。精神一松懈,整个人跌落在地上趴着墙壁呵呵发笑。等到下人进来,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撞邪了。忙不迭地抬着他回家,又是叫大夫检查,生怕有个三长两短。 大夫诊治,说他受了惊吓,神魂不定。开了安神药,休养数日就能好转。 许家上下都很疑惑。 谁? 谁胆敢有本事让老三受到如此惊吓?莫非是宣威侯府卫家? 一番打听,宣威侯府的卫老三根本不在京城,据说去了城外庄子避暑,已经去了大半个月,至今没回来。 不是卫家,那还能是谁? 等到许老三醒来,众人询问,许老三死活不肯透露。还是他爹许进颂一番威逼,他才吐露真相。 “是天牢的陈狱丞!” “平江侯府那个陈狱丞?” “正是!” “你为何会得罪他?那人离经叛道,做事难以以常理推之。但据说从不主动招惹是非。你是怎么招惹了他?” 第616章 全死了 许老三咬着牙关,面有难堪之色。 他爹许进颂恼怒不已,“已经这个时候,你莫非还想瞒着?说!你到底怎么招惹了他?” “为何不是他欺辱我,非得是我招惹他。” “我不了解陈狱丞,难道还不了解你。说不说?” 许老三没抗住他爹的一耳光,只得交代了沈家的事情。 许进颂一听,当场就将这个糟心的儿子踢下床。 “混账东西!活该被陈狱丞收拾!既然你明知那对父子是陈狱丞亲自保下来的,你竟然还敢搞小动作。幸亏人家是官场上混的人,没跟你计较,只是吓你一吓,不是真的要你的命。换做别的九品武者,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许进颂气不打一处来,混小子被家里人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刚惹了宣威侯府卫家,如今又去招惹陈狱丞,这是嫌许家仇人太少吗? 气得他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混账儿子。 “那沈家父子伪造身份进京,我派人提醒,还送去银钱,可他们父子却不识趣,非要继续留在京城。我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许老三还试图替自己辩解。 “那是一点教训吗,你分明是想致人死地。行了,这事你别理会。我们许家同沈家之间的恩怨,早已了结。从今以后,你不许再去找沈家父子的麻烦。罢了,沈家父子离京之前,你就在家闭门思过,没我的允许,不许出院门一步。” “爹,区区沈家……” “沈家跟你没关系。”许进颂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阴沉,甚至透着三分狠毒,“许家跟沈家没关系,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你若是胆敢背着我乱来,不用陈狱丞出手,我先打死你。” 许进颂撂下狠话,拂袖离去。 …… 陈观楼给了二两茶叶给穆医官。 穆医官琢磨了一下,“你输了?” “没输,但也没赢。许沈两家颇有恩怨,一言难尽。二两茶叶算是给你这段时间的辛苦费。” 穆医官嘿嘿一笑,“那改明儿许家找老夫治病的话,老夫去还是不去?” “你确定许家会找你?”陈观楼呵呵一声,“你们穆家已经败落了几十年,早就被人遗忘了。你上次替二皇子解毒,宫里头可是瞒得死死的,太医院那帮孙子也没替你扬名,你自个又不宣传……” “不宣传,宣传不得。”穆医官连连摆手,他可不想扬名。名声一扬,想继续留在天牢当医官,那就难了。以后,他还能去哪里寻找那么多免费的实验人体,还无后顾之忧。 “名声不显,许家凭啥找你治病。”陈观楼吐槽一句,“你那医馆,救治的都是些市井小民,常见的病症,少有疑难杂症。扬名不易啊!” 穆医官抓了一点点茶叶出来,准备冲泡,很是无所谓地说道:“我穆家不图扬名,只图安稳。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可不敢生出别的心思。大人放心,老夫会一直在天牢当差。” “将你孙子带到天牢,练练医术。常年在医馆也不是个事,都是些寻常病症,怕是练不出来。等你死了,就让你孙子接替你的差事。” “呸呸呸……”穆医官很是恼怒,嫌陈观楼乌鸦嘴。 此时卢大头从外面一阵风的跑进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把气喘匀了再说话。怎么个不好法,谁又被抓了。” “不是被抓了,是死人了,死了好多人。”卢大头急切地说道:“二皇子遇刺那地,周围几个村落,村里的人前陈子都被锦衣卫抓了。前几天人都放了回去,然后,大人你猜……” 猜个毛线。 陈观楼一脚将卢大头踢翻。 卢大头翻个跟头爬起来,笑呵呵的,赶紧说道:“其中一个村子,两百来号人,昨晚上全都死了!” “死了!一个村子两百来号人,全都死了?”陈观楼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京城脚下,正经的村落,两百号人,一晚上全死了。就是一个一个杀,也要费点时间吧。 “真的!真的都死了!我听锦衣卫的人说的,锦衣卫这会已经出发前往那个村子。听说,一个村子两百来号人,一个都没活下来。大人,还有个事,当初诏狱寄放在我们天牢的那十个犯人,也是那个村的,都死了。” 陈观楼眉头紧皱,二皇子遇刺一事,为何发展到现在,越发诡异。这手笔,已经超出了传统宫斗的范畴。 恐怕二皇子遇刺,并不是宫里的人所为。 他瞬间跟穆医官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是心有戚戚。 穆医官嘀咕道:“我就知道沾染上皇宫,肯定没好事。二皇子醒来几天,村里人全都死了,接下来恐怕朝廷有人会拿此事大做文章,甚至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陈观楼心烦气乱。他叮嘱卢大头继续打听消息,然后急匆匆下了丙字号大牢,来到唐九的牢门前。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恐怕要杀几颗人头祭天,你抓紧时间,好自为之。” 既然要祭天,唐九是一颗很好的头颅。 小子,想活命的话,就赶紧想办法越狱吧。迟了,就要上刑场祭天。大明王都逃不过祭天的下场,区区唐九又算得了什么。 唐九听懂了。 “多谢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少说废话!最近大家都很忙,我就不来了。” 陈观楼急匆匆离开,出了天牢,直奔城外双河村。 锦衣卫果然已经到了。 尸体就摆放在村口,两百来具尸体,只是简单的用稻草遮掩住,那场面,着实骇人!普通人见了,怕是当场吓晕,夜夜做噩梦不得安眠。 陈观楼看见诏狱的仵作,正在一具具尸体的检查,登记。 死因? 听着仵作们交流信息,整个村落的人,都中了迷药。被药迷倒后,被人杀了。有割喉的,有捅心窝子的,有劈砍的…… 根据伤口,可见杀人凶手不止一个。 陈观楼改头换面,偷偷混进杂役堆里。 他数了又数,查了又查。 人数是对的,全村208口人,数目对得上。但是,陈观楼确定少了一个人! 被唐九指认为连环杀手,人称的魏憨子的老农! 第617章 又一起越狱 全村死绝,肯定不是为了逃跑。 逃跑不需要屠杀满村的人。 必定是为了掩盖某些真相,死人才能闭嘴。 身形容貌那般相似的替身,若非陈观楼在天牢见过真正的魏憨子,熟悉对方的气息,恐怕也会被蒙骗。 他脱离队伍,化去伪装,回到京城。 既然不是为了逃跑,想必人还在京城。只要人在京城,迟早能遇上。 锦衣卫那边,因为屠村事件发生,倾巢出动,大肆搜捕。隔壁的诏狱,也有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 陈观楼想约齐无休喝茶,对方连说没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锦衣卫全城折腾,抓了不少人。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治安倒是好了许多。平日里在街上嚣张的泼皮都不见了,全都龟缩起来,生怕撞到锦衣卫的枪口上。 就在风声鹤唳的当下,天牢丙字号大牢发生越狱事件。 一晚上逃脱七八个犯人,其中就有唐九。 陈观楼得知消息,急匆匆赶到丙字号大牢,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已经挂在牢门上的钥匙,当场大怒,“怎么回事?犯人怎么会拿到钥匙?许狱吏,你是怎么管的丙字号大牢!” 许狱吏脑门上全是冷汗,“大人,冤枉啊!不知怎么回事,被封禁了武脉的三十三号牢房犯人,突然就杀了出来,打伤了狱卒,抢夺了钥匙,丢给了牢里的犯人。之后,整个牢房都乱套了。若非外面的狱卒听到动静及时赶来救援,犯人差点都跑光了。” “废物!一群废物!”陈观楼一脸气急败坏,“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本官记得,是一个江湖匪类。” “而且修为极高。”许狱吏赶忙说道,“据说已经到达了五品。六扇门费了许多功夫才将人抓获。万万没想到……大人,救命啊!”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就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陈观楼冷哼一声。 许狱吏懦懦不敢言。此刻他需要陈狱丞救命,自然不敢忤逆,连一句反驳都没有。只盼着陈狱丞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救他一救。 陈观楼忍着怒气,“来人,将此事上报刑部。记住,重点强调三十三号牢房犯人武脉松动,狱卒力战不敌,死伤惨重。六扇门办差不力,连累天牢上下,请刑部拨下费用,以作善后。” 咦? 众人一听,脑门子嗡嗡嗡。愚笨的想不明白,聪明的已然想清楚陈狱丞是要祸水东引。 许狱吏眼中闪烁着得救后的兴奋光芒,“对对对,此事六扇门脱不了干系。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是六扇门送来的,武脉也是他们封的。如今出了岔子,责任肯定不在天牢,必然在六扇门那边。说不定,此次越狱,跟六扇门脱不了干系。” 陈观楼扫了许狱吏一眼,“别胡说!改明儿六扇门打上门来,管好嘴巴。否则,六扇门动起手来,我可保不住尔等性命。” 言下之意,这官司只能在刑部打,打上不打下。下面的人就不要参与了。一群五毒俱全的狱卒,身体早就被掏空了,根本不是六扇门番子的对手。在外面乱说话,万一引来六扇门的人,到时候双方干仗,就凭天牢狱卒脆弱身体,只有挨打的份。死了都是白死。 许富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处,脸色一白,赶紧闭了嘴。 穆青山悄声问了句,“东翁,这么写合适吗?” “本官交代你办的事情,哪次不合适?别自作聪明,就照着我的要求写。写完的了,天一亮赶紧送到刑部。再来个人,去刑部那边说一声,就说丙字号大牢发生越狱事件,走脱了七八个犯人。请上官指示!” 刘涉机灵,接了这个差事,急匆匆赶往刑部。 陈观楼双眼盯着挂在牢门上的钥匙,眉头一皱。 许富贵心领神会,赶忙示意狱卒取下钥匙。然后亲自拔出腰刀,看了看陈观楼,见对方没做声,于是乎他带着狱卒往洞开的牢门上砍去,几个逃狱牢门,都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 “罢了!犯人手持凶器,四处砍杀。狱卒奋力搏杀不敌,伤亡惨重,叫犯人逃脱。此事如实上报。许狱吏,安抚好大家的情绪,照顾好受伤的兄弟们。有什么需要说一声就成。总而言之,不能让兄弟们流血又流泪!务必保住所有狱卒兄弟!” “大人仁义!” 陈观楼出了丙字号大牢,坐在公事房,等候刑部官员的到来。 穆青山数次欲言又止。 穆医官敲了他的头,努努嘴,示意他滚下去好生当差,然后走进公事房。 “真没想到,那个唐九,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越狱就越狱,悄咪咪走了就是。没想到这家伙一口气放跑了七八个犯人。 陈观楼却摇头,“此次越狱,不是唐九带头。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封禁的武脉松动,杀人越狱。区区狱卒,哪里挡得住五品武者的屠杀!” “真不是唐九?”穆医官怎么就不信了。 “就算真的是他,这桩案子也得算在三十三号犯人的头上,不能让刑部将注意力集中在唐九身上。他不孕的毛病你给治好了吗?” “还需要继续服药。老夫提前给他开好了药方,写了医嘱。他出去后,照着药方抓药煎药服药即可。” 陈观楼点点头,表示了认可。 刑部那边得知天牢有人越狱,很快就来了人。还带来了六扇门的番子。 也不跟陈观楼寒暄,直接下了丙字号大牢,亲自勘察现场。 陈观楼跟在后面,冷眼瞧着,也不做声。 “陈狱丞,你管的天牢,当真是个筛子啊!前几日才死了一个黄智敏,今儿又发生了越狱事件。看来你很有必要反省反省,到底能不能担任狱丞这一职务。” 陈观楼嗤笑一声,寸步不让,“先不说黄智敏是自杀,跟本官的管理没有丝毫关系。就说今晚上的越狱,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明明是一个五品武者,六扇门不做好预防措施,就把人送到天牢关押。以至于,封禁的武脉松动,三十三号牢房犯人冲出来屠杀狱卒。若非我手底下的狱卒一个个全都训练有素,今晚上,丙字号大牢就得血流成河。” 第618章 打嘴仗 “胡说八道!” “陈狱丞休要胡乱攀扯!” “我们六扇门将犯人送到天牢之前,做足了预防措施,按例封禁了武脉,绝不可能半途松动。其中必有蹊跷!” “此话荒谬!”陈观楼一声怒斥,“世人皆知,天牢上上下下,都是一群普通的武夫,只会几招庄稼把式。别说五品武者,就连刚入品的武者也打不过。更别提帮五品武者解除武脉封禁。能做到此事的,天牢上下,唯有本官一人。怎么着,你们是在公然指责本官,怀疑本官串通犯人,私自给犯人解除武脉封禁吗?” 话音一落,一排排牢房摇摇晃晃,地面貌似也跟着晃动起来。好似地龙翻身。偏偏房顶稳稳的,没有丝毫的晃动。 众人惊慌间瞬间醒悟过来,这是九品武者的怒火! “陈狱丞息怒!” “没有任何人怀疑陈狱丞的忠诚!” “请陈狱丞手下留情!大家兄弟衙门,有不同见解,彼此好商好量,切莫伤了和气。” 陈观楼冷冷一笑,瞬间收了怒火。 丙字号大牢也在同一时间恢复了正常。 众人偷摸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这一刻发自内心的不约而同的生出同一个想法:这辈子都不要跟高品级武者共事! 太吓人了! 动不动就恃强凌弱,以超强修为压制反对意见,这属于强盗!官场做事,讲究一个规矩,岂能以修为堵人嘴巴。 果然陈狱丞只配窝在天牢。 万万不能让陈狱丞升官,尤其不能升到刑部当差。他要是进了刑部,刑部上下都得遭殃。 “陈狱丞,这里发生的一切,本官会如实上报。究竟是谁的责任,刑部自有判断。三十三号牢房的犯人,不管是什么原因脱身,天牢终究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该天牢承担的责任,天牢从不推卸。但是不该天牢承担的责任,休想安插到天牢头上。三十三号犯人封禁的武脉为何半途松动,哼,本官认为此事很有必要深入查一查。是人是鬼,迟早会真相大白。鬼究竟是藏在天牢,还是藏在六扇门,本官也很想知道。” 陈观楼目光扫视众人,看谁都像是鬼。 众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不管心头有没有鬼。主要是他气场太强,大家心头这会还慌乱着,着实没多少底气与他对视。 九品武者的威慑力,不是谁都能承受。 不过还是有勇者站出来,说道:“六扇门辛苦抓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人放走。其中必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查过就知道。江湖匪类不缺钱,或许是财帛动人心。” “请陈狱丞慎言!六扇门收入有限,却也不是区区江湖匪类就能收买的。再说了,这几天六扇门并没有提审三十三号犯人。” 陈观楼嗤笑一声,“想要解除武脉封禁,有的是办法。就我所知,至少有七八种法子。你们六扇门肯定知道得更多。” 六扇门的人还要辩驳,刑部官员当场阻止,“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这几间牢房先封存。明儿一早,刑部会另外派人前来调查。大家兄弟单位,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就闹起来,传出去会让隔壁看笑话。行了,行了,今晚到此为止。时辰不早了,大家赶紧回去,还能歇息一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天牢和六扇门各退一步。 大家各自散去。 当晚,陈观楼就歇在天牢。 天一亮,穆青山就将文书送去刑部。 刑部那边果然又派了一批经验老道的差人来调查,确认逃狱名单,下发海捕文书。 全城搜捕? 不可能的。 几个逃狱犯人,又不是重要钦犯,没资格享受全城搜捕的待遇。 也只有隔壁锦衣卫,动不动就全城搜捕。 二皇子遇刺案都过去多久了,还没查到有用的线索,还死了一个村的人。无能至极!最近大家都很乐意看锦衣卫的笑话,以至于天牢越狱事件都没掀起风浪,就过去了。 刑部显然也秉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没有深究此案。 三十三号牢房的武脉,究竟是谁动的手脚,刑部也没兴趣知道。区区一个江湖匪类,刑部还犯不着大动干戈。大不了,下次遇上了,当场处决便罢! 连环杀手唐九,逃了就逃了吧! 在刑部办的诸多案子中,唐九并不遭人恨,甚至不少人赞美他,同情他。他越狱,私下里,刑部很多人还偷偷松了一口气。逃了就好!最好逃得远远的,永远别踏足京城。一旦被刑部的人看见,纵然同情,然职责所在,也要将他抓捕归案。 一场越狱,轰轰烈烈的闹起来,短短几天,悄无声息落幕。 天牢得了一顿斥责,同时又得到一笔抚慰金,给死伤的狱卒。 许富贵顺利脱身,喜笑颜开,见谁都是一张笑脸。就连看到卢大头,他也是笑嘻嘻的。 卢大头惊疑不定,悄声问道:“许狱吏是吃错药了,还是被人夺舍了。他竟然冲我笑,笑得可真诚了。” 陈观楼告诉卢大头,“许狱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既然那么高兴,怎么不请客吃饭?” “你去问他。” “问就问!” 穆医官恼火得很。 他又惊又怕,偷偷告诉陈观楼,“唐九这个王八蛋,竟然还没出京城。昨晚上偷偷到医馆找老夫,差点没将老夫吓死!大人,你可要想个办法,让唐九那个混账玩意,赶紧离开京城,千万别功亏一篑。” “他还在你的医馆?” “不在!老夫哪敢窝藏逃犯。但他说,还要耽误两日才会离京。今晚上还会上医馆抓药。大人,老夫年纪大了,实在是经不起惊吓!你可要救救老夫!” “老穆,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今晚我亲自带他离开京城。他要是不走,我就打断他的腿。” 有了陈观楼的保证,穆医官放心下来。 下了班,陈观楼提着一壶酒去了穆家医馆,拉着老穆还有沈不知一起喝酒吹牛。 沈不知要照看儿子,喝到半途离开。 深更半夜,天籁俱寂,唐九果然钻进了穆家医馆! 第619章 要么死要么滚 唐九见到陈观楼,有一瞬间的怔愣,定了定神,上前两步,躬身一拜,“见过陈狱丞!” “为何不离京?” 陈观楼阴沉着一张脸,很不客气地质问。 他见对方为父母报仇,杀可杀之人,其情可悯,故而放对方一条生路。却不料对方竟然不识趣,还敢逗留京城。这是要陷天牢陷他和穆医官不利啊! 恩将仇报,此人此刻略显面目可憎。 “望陈狱丞见谅,我并非故意逗留,而是还有一些私事尚未处理。处理完,就会即刻离京,绝不给二位添麻烦。” “你也知道逗留京城,是在给本官给穆医官添麻烦。什么私事,非得现在处理,晚个三五月三五年处理不行吗?你就是如此对待恩人吗?” “大人误会,小的绝没有这个意思。” “你心里怎么想,你自己清楚。本官今儿来见你,只告诉你一句话,现在给我离京,十年之内不得踏足京城!”陈观楼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唐九面色微微一变,面有不甘之色,“请陈狱丞见谅,还望能再给我一日时间。待我处理完私事,必定离京!” “我若是不同意呢?”陈观楼双手背负在身后,厉声反问。 唐九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后退两步,“还望陈狱丞成全。” “我偏不成全又如何?” 唐九闭口不言。 但他的态度,表明了他非得再留一天。 陈观楼冷哼一声,“你不肯离京,那么本官亲自带着你离京。你若是胆敢偷偷回京,本官也不介意要你死!” 唐九闻言,大惊失色。 “本官能让你活,也能让你死。没有任何人,能利用本官的一时心软得寸进尺。胆敢以恩情‘要挟’,必死!本官可不是那种软弱到底的人。” 陈观楼言出法随,当即挟唐九,直奔城外。 唐九急了,妄想挣脱。刚动一下,就发现身体动弹不了,僵直着被提溜往城外而去。 “大人放手!大人,我真的没骗你,只要处理完最后一点私事,我即刻离京。” “什么样的私事,值得你拿本官跟穆医官的安危来赌?何人能凌驾本官性命之上?莫非是女人!是呢,能让你如此惦记,迟迟不肯离京的人,必定是个女人。本官这就去杀了那个女人,如此,你可安心离京!” “不可!求大人饶命!我甘愿离京,现在就离京!请大人莫要因我之故,杀害无辜的人。” 唐九感受到了恐惧。 他很确信,陈狱丞说要杀了他心爱女子的话,肯定是真的,绝非开玩笑。 “当真甘愿离京?” “我是甘愿离京,绝无虚言。我以唐氏满门起誓,请陈狱丞放过无辜的人。” “十年不得踏足京城!” “我发誓,十年不得踏足京城!”唐九举手发誓,满目苦涩。 陈观楼冷哼一声,“记住你说的话,别让我发现你出现在京城。” 他提溜着对方,直奔城外。一直到城外二十里,才将人丢下。 “此去天高海阔,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陈观楼转身回京城,几息功夫,人已经消失在视线内。 唐九仿佛濒死之人突然活过来,颓丧倒地,倒在地上仰望星空。一边是京城,一边是海阔天空,他内心挣扎纠结。终究还是站起来,朝着海阔天空而去。路途上,频频回望,却目含恐惧。最后一咬牙,再也不回头。 他要留着有用之身,为唐家延续血脉。 陈狱丞修为深不可测,不能逆着来。 陈观楼重新回到穆家医馆。 穆医官还没有入睡。 他告诉对方,“不用为唐九忧心,我已经将他送出城。十年之内,他不敢踏足京城。” “确定不会再回来?” “除非他想让心爱的女人死。” 穆医官这才知道,陈观楼以威胁的方式逼迫唐九离京。 他叹了一声,“没想到这小子能生出这么多事。你可后悔救了他?” “我从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中途出了差错,大不了杀了,一了百了。”陈观楼的态度很直白,没有施恩就要一直施恩,否则恩情打折扣,影响自身名誉的顾虑。 他的态度全凭喜好,见唐九其情可悯,给他一个自救的机会。唐九不珍惜机会,非要糟蹋这份善意,杀了就是。 施恩望报,没这想法! 因此,施恩后,发生冲突,杀了,也不会有任何愧疚。 穆医官点点头,很是赞同,但他还是说道:“杀了倒是不必。人各有志,他要寻死,便让他去。只要别牵连我等就行。” 陈观楼点点头,当晚就歇在穆家医馆,第二日一早去天牢当差。 忙忙碌碌,天牢送走了一批犯人,又新来一批犯人。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盯着牢房里面的小白脸,问道:“这是谁?” “启禀大人,这是礼部李尚书的侄儿的小舅子。” “什么玩意?” 陈观楼拿过卷宗,翻阅一看,果然跟礼部李尚书家有牵扯,难怪区区一个秀才能被关进甲字号大牢。 看完卷宗才知道,这小白脸简直一肚子坏水,堪称色中饿鬼。 李尚书的侄儿是个举人,靠着李尚书的关系,外放县令。小白脸作为小舅子,自然跟着姐夫一起上任。 在京城的时候,小白脸还能管住自己的手脚,没露出真面目。到了地方,仗着姐夫是父母官,再也不隐藏其好色的真面目。 最初看中一个绣娘,当场奸污。绣娘丈夫跑到县衙说理,被小白脸带人殴打,套了麻袋将绣娘丈夫丢在城外乱葬岗。等到绣娘带人找到,人已经死透了。绣娘置办了丈夫的丧事,紧跟着上吊自尽。 这是第一起人命案。 之后,小白脸又陆续看中好几个良家女子,若是不从,便逼的人家破人亡。 又看中城中富户产业,捏造犯罪证据,栽赃陷害,将富户一家投入大狱,强夺富户产业。还奸污了富户妻女。 数年下来,小白脸作恶多端,全靠他姐姐帮忙遮掩,愣是混成了当地混世魔王。直到他惹了一个行商。 行商巨富,身边还有美妾,小白脸故技重施。却不料行商也不是善茬,在京城有人,暗中搜索小白脸的罪证,最后跑到京城告发,小白脸犯下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被刑部收押,关押在天牢。 第620章 他活该 陈观楼盯着小白脸,微微眯起了眼睛。 肖金一看,就知道陈狱丞心中生了怒火。陈狱丞最看不起欺负小孩跟女人的男人。 小白脸大名刘进兴,家里小有资产,跟李家是老乡,祖籍在同一个地方。亲姐姐嫁给了李尚书的侄儿,成亲数年,育有两儿一女。因这个原因,颇有体面。连带着刘家也跟着越发兴旺。 李尚书的侄儿大名李仁,才学有限,会试数次不中,干脆求了伯父李尚书,谋了一个县令的缺,带着一家老小前往地方上任职。 刘进兴在地方上当恶棍,李仁真的毫不知情吗? 呵呵! 就算李仁知情,李尚书肯定也要保住这个侄儿,将李仁摘出来。否则,李仁前途没了,李家的名声也坏了。 陈观楼问肖金,“他的功名革了吗?” 肖金翻了翻案卷,很大声地说道:“革了!刑部虽然还没有判决下来,但是他的罪行基本查实,已经革了功名!” “既然革了功名,一个白身,有什么资格关押在甲字号大牢。来人,将此人转移到丙字号大牢。” 狱卒得令,开了牢门,拖着刘进兴往外走。 刘进兴一开始还有点懵,反应过来后,惊声尖叫,“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我是李尚书的亲戚,我姐姐已经打点好了所有关系。你们胆敢害我,李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你们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啊……” “堵住他的嘴!”陈观楼一声令下,狱卒直接拿出堪比老太太裹脚布还要臭不可闻的抹布,直接塞进刘进兴的嘴里,往嗓子眼里面塞。 刘进兴连连干呕,却吐不出来,一下子就恹了。 得知有犯人从甲字号大牢转移到丙字号大牢,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类事。狱卒们全都涌出来看热闹,对其指指点点。 许富贵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出现在陈观楼面前。 “大人有何指示?” 陈观楼指着刘进兴,“此人已经被革除功名,已是白身,不适合关押在甲字号大牢。现在本官做主,将其转移到丙字号大牢,将他与其他犯人关押在一起。许狱吏,你办事我放心,这个犯人就交给你了。” 许富贵恍惚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 也不知这个名叫刘进兴的犯人,究竟为何得罪了陈狱丞。很明显,陈狱丞要借机教训此人。还有什么地方比丙字号大牢更适合教训一个犯人。丙字号大牢的犯人,就算是死了,上面也不会过问。 他嘿嘿笑着,“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看好这个犯人。来人,将此人带下去,就关押在五十六号牢房,好生照看着。” 特意在‘照看’二字上下了重音。 狱卒们眼明心亮,像拖死狗一样拖着刘进兴下了丙字号大牢。 五十六号牢房,里面关押着两个穷凶极恶之徒。刘进兴这小白脸进去了,会遭遇什么事情,嘿嘿,狱卒们心知肚明。 刘进兴终于意识到丙字号大牢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甲字号大牢才是天牢最上等的地方,一人一间牢房,不会被人欺凌。 他努力挣扎,试图挣脱,却无济于事,反而挨了狱卒一顿打。 等他被狱卒丢进五十六号牢房,看到两张黑漆漆的脸凑过来,吓得差点昏死过去。他该后悔没当场昏死,因为紧接着他就遭遇到更令他愤恨百倍的事情。 陈观楼让穆青山去刑部打听打听,李家会不会保刘进兴? 穆青山带着银子去了一趟刑部,回来后就说道:“李仁的妻子,也就是刘进兴的亲姐姐,一直在四处奔走,到处洒银子。李家的态度倒是很坚决,已经跟刘家切割。看其态度,刘氏若是不识趣,就要李仁跟其和离。” 离婚啊!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男女离婚,吃亏的始终是女方。 刘氏要捞弟弟刘进兴,她不收手,李仁就要在家族的要求下跟其离婚。刘家能答应? 一边是传宗接代的儿子刘进兴,一边是刘家的祖宗家业,两害相权取其轻,想来刘氏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刘进兴这家伙死定了! 陈观楼嘿嘿一笑,“告诉许狱吏,放手施为,不用顾忌。” 一个注定会被放弃的人,何须在意! 穆青山领命而去。他见了卷宗,打心眼里认定刘进兴该死,巴不得将十八般酷刑都用在小白脸身上,叫他尝一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陈观楼捏捏下巴,地方上类似刘进兴这样仗势欺人作恶多端的公子爷有很多,数都数不过来,但是那些人没犯在他手上,他自然不会大动肝火。 刘进兴这小子既然关押在天牢,他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岂能放过。 过了两日。 他下了丙字号大牢,来到五十六号牢房。 之前还好生生的刘进兴,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 “进了刑房?” 许富贵笑呵呵地说道:“按照规矩,凡是进了丙字号大牢的犯人,都要进刑房。”除非陈狱丞特意关照,比如之前那个连环杀手唐九,就没有进刑房受刑。 陈观楼点点头,显然很满意。 许富贵咧开嘴的笑。 “大人,要不要再给这小子上个三件套?” “先停几天,让他喘口气,不要一下子就给弄死了。” “小的明白了。” 陈观楼施施然离开丙字号大牢,对于刘进兴的遭遇他感到很满意。 刘家来了人,要替刘进兴打点。得知人被关押在丙字号大牢,还上了刑,一时间瞠目结舌。明明给了银子,明明关押在甲字号大牢,为何天牢收了钱出尔反尔。 不是说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吗? “甲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犯官,或是有功名在身的犯人,亦或是皇亲国戚。刘进兴既不是官,也无功名,区区一个白身,自然没资格关押在甲字号大牢。将他转移丙字号大牢,此乃规矩,并无任何不妥。至于上刑,此乃丙字号大牢一贯有之的规矩。天牢按照规矩办事,岂容你们刘家置喙?” “钱?什么钱?那是份例!纵然是皇亲国戚也要交份例,刘进兴有什么资格例外。滚滚滚,再不滚抓你关进大牢,先鞭刑二十。” 第621章 懂事的李家 李家竟然跑到天牢,替刘进兴说项。 情况不对啊! 旁敲侧击一番,终于知道一点内情。 李仁被牵连进刘进兴的案子。有人要拿李仁做文章,剑指李尚书。 眼下,刘进兴还有用,李家还指望用刘进兴扛下所有罪名,将李仁摘出去。正所谓,前方打仗,后院可不能起火。 这不,李家出面,请刑部高抬贵手,暂且保下刘进兴。李家需要他的供词。供词拿到之前,人还不能死。为了供词,好歹要给一点甜头。 李家以前没跟天牢打过交道,但来之前也做了一番功课,知道天牢的陈狱丞认钱不认人。 于是乎,很干脆的,李家直接奉上银子。 “烦请陈狱丞照看刘进兴一二。给狱丞大人添麻烦,是我们李家的不是。一点点心意,请狱丞大人笑纳!” 装着银票的木匣子,就在陈观楼手边。 穆青山上前,轻轻打开木匣子,转眼又关上。这点时间,足够让陈观楼看清楚里面的玩意,并估算出价值。 李家出手还挺大方的。 陈观楼笑了笑,“哎,好好的公子哥,偏要做恶人,还叫人抓了现行。” “是是是!狱丞大人教训的是,都是我们看管不力,不知道刘少爷到了地方上就显露了本性,没能及时察觉到,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狱丞大人放心,李家已经派人前往地方上,务必给当地百姓一个交代,给苦主们做足补偿。” 陈观楼闻言轻笑一声,“你们李家倒是仁义,难怪取名都叫李仁。行吧,本官会吩咐下去,给刘公子一份体面。并且让医官为他检查身体,好生治疗,确保人死不了。” “多谢狱丞大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小的能否见一见刘少爷,嘱咐他几句。家中主子实在是担心,若是没见到人,怕是眼睛都要哭瞎。” 陈观楼似笑非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来人,领着这位管事下丙字号大牢,看望犯人刘进兴。务必伺候好了。” 狱卒领了差事,带着人下了大牢。 李家管事见到刘进兴的惨样,当即唬了一跳。难怪刘家非要逼着李家出手,天牢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骇人,堪比隔壁诏狱。 他也不想想,若是人关在诏狱,他根本没机会下大牢看望犯人。 诏狱只有两样人能进,一是官府的人,二是犯事的人。 探望,在诏狱是不存在的。 好在刘进兴没死,还能喘气。 李家管事抓紧时间叮嘱刘进兴,就被狱卒催促着离开了大牢。 陈观楼收了钱,好歹要做个面子,吩咐人将刘进兴转移到单间牢房,又让穆医官给检查一下,该开药开药,该治疗治疗。 穆医官很是好奇,“李家给了多少钱,你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李家出手还挺大方,一口气给了三千两。” 穆医官闻言,啧啧称叹,“看来这案子大了!” “可不是嘛!说不定过几天,那个叫李仁的,也得来天牢做客。” 陈观楼这张乌鸦嘴是开过光的。 还真被他说中了。 没几天,李仁就下了天牢,被关押在甲字号大牢。 陈观楼特意去瞧了眼。 陈全在一旁伺候,“大人,李家已经按例交了钱,另外还买了几样套餐,都是不便宜的套餐。” “这么懂事?”陈观楼微微挑眉。 “李家不仅懂事。得知大人喜好古玩字画,说是有几样字画拿不准,想请大人品鉴。” 陈观楼闻言,当即笑出声来。 “李家出手够大方的。如此说来,本官要是不给李家几分薄面,都说不过去。想来,李家这回要倒大霉了,被人盯上,不脱层皮肯定脱不了身。” 甚至有可能努力到最后,也无法脱身。 刘进兴就是收拾李家的导火索,从刘进兴到李仁再到李家李尚书,这一连串的,显然有人早就盯上了李家,要拿李家开刀。 刘进兴就好比小阁老严世蕃的八百两银子,区区八百两跟几十万几百万两银子比起来,算个屁。可是,就是这八百两,成了严党倒台的导火索。 那么,刘进兴会不会是李家倒台的导火索呢? 陈观楼跟李仁打了一声招呼,“李大人住得可还习惯?” “你是陈狱丞?” “正是!” 李仁三十几岁,留着一小撮胡须,身体微胖。刚进天牢,全身上下还算整齐。就是眉头的愁绪一直不散,整张脸看起来苦得很。 “没想到陈狱丞如此年轻有为!” “李大人真会说话。你小舅子关押在丙字号大牢,李大人若是愿意,本官可以做主,将他转移到这边,与你做个邻居。” “多谢陈狱丞,此事就麻烦了。” 还真是不客气。 陈观楼笑了笑,“不麻烦。李大人会做人,本官自然愿意行个方便。不过本官有点好奇,李大人这般机敏,这些年为何没有发现你家小舅子的恶行?” “哎!”李仁一声叹息,“都怪本官忙于公事,忽略了内宅,被内子蒙蔽。内子又被刘进兴那个小畜生蒙蔽。终是造成了今日祸事。本官悔不当初啊!” 啧啧…… 瞧瞧,错误都是别人犯的,自个冰清玉洁,一朵盛世白莲花。 “李大人别急着后悔,天牢日子苦闷,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李大人可还有别的需要,一并提出来,能满足的定当满足。” 李仁没有客气,趁机提出要求,“能否给几本书,若是有笔墨纸砚,那就更好了。” “小事,一会就叫人给你送来。还有别的吗?” “可否给一壶酒,本官想要解解愁!” “行啊!李家已经交足了银子,酒水管够。来人,吩咐杂役,好生打扫李大人的牢房,务必让李大人住得舒服些。” 狱卒领命。 李仁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真诚道谢:“多谢陈狱丞。将来待我出去,我定要宣扬狱丞大人的仁义!” “哈哈……一言为定。我也盼着李大人能早日出去。” 想屁吃! 就眼下这个来势汹汹的架势,李仁今年之内恐怕都出不去。 明年? 要么死,要么流放,要么出狱! 就看李家的手段够不够,能不能顶住这一波来势汹汹的攻势! 第622章 陈观楼这小子越发出息 陈观楼说话算话。 当天,刘进兴就被转移到甲字号大牢,就关押在李仁的隔壁,方便二人商量事情。 陈全请示,要不要派人盯着,记录下二人聊天的内容。 陈观楼摆摆手,“不用!神仙打架,我等小鬼就不要参与其中,让他们折腾去。哪天折腾死了,也是他们活该。” “谨遵大人命令!” “刘进兴这家伙估计活不长,你派人盯着点,别死得太突然太难看太明显。” 陈全眼神都变了,变得很紧张。黄智敏的教训就在眼前,他可不敢让辖区内的犯人轻易死掉。 陈观楼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刘进兴一个白身,无关紧要,死便死了,不会有人追究。跟之前的黄智敏是不同的。你不用过分紧张。但是,李仁万万不能死,至少今年内不能死,你给我看好了他。知道吗?” “小的明白!”紧接着,陈全好奇问道:“大人为何说李仁今年内不能死。” “李家这场官司,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保下李仁的性命,你大功一件。” 陈全不再询问,接了命令下去安排。 刘进兴半死不活,昔日小白脸,如今也就只剩下一张脸勉强还能看。 他见到李仁,就哭啊,哭得撕心裂肺。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夫了。姐夫救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如今我也是自身难保,如何救你。能将你转移到甲字号大牢,已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你放心,进了甲字号大牢,上面不发话,就不用担心受刑。你好好养伤,有什么烦心事尽管告知我,我替你想办法。” 顿了顿,李仁又说道:“过些时日,刑部会提审你。你先养养,晚些时候,我会教你如何答话,切莫擅作主张,把性命丢了。” 刘进兴如今就指望着姐夫,姐夫说什么,他只会点头,全盘接受。没有丝毫怀疑姐夫的用意。 下班,回家。 刚进家门,侯府来人请他过府一叙。 “谁请我?” “是大管家。” “大管家请我做甚?” “小的不知,小的只是跑腿传话。” “行吧,前面带路。” 这次倒是没有走后门,而是走的侧门。进侯府的时候,还遇到外出上香归来的侯府女眷。 一群脂粉,叽叽喳喳,好似三千只鸭子在叫。 陈观楼只觉着耳朵嗡嗡嗡,头都跟着痛起来。一时间,不由得佩服,侯府的爷们身边一堆女人,这些女人争风吃醋天天在耳边吵闹,要么就是吹枕头风,这么多年竟然也不嫌烦。 换做是他,怕是当场就要将这些女人统统赶出去,吵死了! 幸好,转过一道月亮门,离着那些脂粉远了,嘈杂声也跟着远了,耳边总算清静下来。 大管家在外院小书房见了他。 看邸报,近几个月,北边战事胶灼,没什么进展。催粮催军械的奏本倒是没停过。建始帝很是不耐,已经连发两道旨意,催促侯爷赶紧结束北边的战事。 大老爷鬼精鬼精的,若是先帝还在,他可能还会老实点,不敢耍太多花招。建始帝,呵呵,大老爷不带怕的,自然是各种诉苦拖延,各种花样蒙蔽。加上南方战事同样胶着,一时间,建始帝也奈何不了。 奈何不了大老爷,却能给世子陈观复制造麻烦。 世子陈观复管着工部,最近时常被人弹劾,一点小错误都要被人放大了大肆抨击。 陈观楼琢磨着,大管家请他来能做什么?他一个小小的狱丞,帮不了世子。 结果,令他没想到,大管家请他来,不是为了世子,而是为了李家的案子。 陈观楼当即就好奇问道,“侯府同李家是亲友故旧?” “大老爷早年读书的时候,跟李尚书曾同过窗。如今李家出事,对方来势汹汹,李家左支右拙,便想请侯府支援一二。” “仗才刚开始开打,李家就支撑不住,要找侯府支援?大管家,你莫非是在开玩笑。李家不可能这么弱。” “李家弱不弱,老夫不知道。老夫只是奉命行事。大老爷亲自吩咐,找侯府必要的时候照拂一二。”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我只是一个小小狱丞,能做的就是看好李家的犯人。旁的事怕是帮不上忙。” “你谦虚了。你跟孙道宁孙尚书私交莫逆,你的话比任何人都管用,老夫是知道的。” 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观楼嗤笑一声,“不知世子是什么态度?” “世子对于李家并无态度。” 言下之意,帮也行,不帮也行。 陈观楼有点嫌弃,侯府尽找些屎尿屁的下贱事麻烦他。 “大管家,此事不是我不肯帮。仗才刚开始打,侯府就算要出手支援,也该等李家尽了全力以后,那才叫雪中送炭。现在帮忙,能得到什么?除了一句谢谢,屁都没有。这么浅显的道理,大管家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人情用了就没了。虽说我跟孙道宁有点交情,但是让我替李家说话,凭什么?就凭李家脸大吗?” “你放心,李家事后会奉上厚礼。” “我不是什么钱都收。”陈观楼直白的摆明态度,绝不含糊。言下之意,他不打算收李家这份钱,至少现在他不会收。 “还是先观望一二,看看李家的战斗力再说。大管家,你说是不是?” 陈观楼是真心建议。 哪有帮人打仗,第一时间就下场的。又不是上赶着的买卖,李家又不是真龙天子。最好的时机,自然是等李家元气大伤,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再出手,那可是救命之恩,恩情大过天。 大管家琢磨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大老爷只吩咐支援一二,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支援。缓一缓,想让李家冲上去干几仗,看看形势再说。到时候,若是需要你出面,还望你莫要推辞。” “那也得看具体的情况!现在我敢答应你,你也不敢信我。”陈观楼笑着调侃了一句。 大管家哈哈一笑,此话有理。 陈观楼这小子越发出息了。 第623章 造反有理 送走陈观楼,大管家去见世子陈观复。 “如何?”陈观复很随意的问道。 大管家微微躬身,说道:“话没说死,但是瞧着他的态度,不太乐意。” 陈观复提起画笔,打望了一眼,随口问道:“因为什么不太乐意?报酬不满意?” “倒也不是。我瞧着,他就是单纯的看李家不太顺眼,不太乐意出手帮李家办事。” “李家得罪过他?” “那倒是没有。不过,他的性格我多少了解一些,或许是因为李家那个小舅子的原因。” 陈观复的表情明显有些诧异,“你是说他怜贫惜弱?” “他平日里,对族里的孤寡小孩都挺好的。有钱,也舍得洒钱。李家那个小舅子,据说是个色中饿鬼,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他要是欺负跟他一般身份的大户,估摸陈观楼还不会嫌弃他,说不定高看他两眼。李家那小舅子尽逮着小门小户欺负羞辱,习武之人心中都有一颗大侠的心,这不撞上去了。听说,人关在天牢里,受了好大的罪。要不是李家及时送上银两,恐怕人已经死在牢里。” 大管家找陈观楼说事之前,自然先了解了一番情况,做到有的放矢。这不,世子一问起来,他侃侃而谈,全都言之有物。 陈观复了然地点点头,“李家的小舅子落到他手里,能活着,也是命大。”说完,他笑了笑,“罢了,此事以后不用过问。帮李家,不过是面子情,随手而为。李家要是有本事,自个能脱身,本世子不介意关键时候帮扶一把。要是没那本事,被人吃得死死的,本世子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大老爷那里,如何交代?” “实话实说。大老爷顾念旧情,本世子可不顾念。一帮子牛鬼蛇神,有事的时候一个找不到。自个出事的时候,一个个倒是厚颜找上门来。大老爷这人重情义,人家一道歉就能既往不咎。本世子没那么大度,不仅不大度还很小气。” 陈观复对自己倒是了解得透彻。 侯府二房能嚣张多年,自然也是因为大老爷不爱计较这些小事,性情大度。 陈观复小气得很,回来这么长时间,将二房一家子收拾得老老实实。就连老太太,如今也消停了不少。 正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 陈观楼出了侯府,瞧着时辰不早了,干脆转道,去了杜夫子家蹭饭吃。 杜夫子的儿子孙子今儿都不在家,说是出门应酬去了。 杜夫子年纪大,除了侯府的宴席,外面的宴请除非是士林大佬,能巴结上关系,否则他一概不参加。 杜夫子见了他,很是欢喜。得知他还没吃饭,赶紧让老仆整治几个下酒菜。 陈观楼又掏了钱,叫人去外面打壶酒,再去酒楼置办几个菜回来。 他从不在吃方面亏待自己,反正有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么多钱,随便他造,光是吃饭肯定吃不完。这不敞开了花钱,没个计划。 春香嫂时不时就花钱一事,苦口婆心劝他。他每次都听,每次听过就忘,从不走心。 大姐每次见面,也劝他不要乱花钱。同样是点头哈哈哈,过后就忘。 单身汉存个毛线钱,有毛病。 就算不存钱,只要不置办大规模的产业,不养女人,他手里的钱几年之内也花不完。 天气热,两人就在院子里摆了一桌。 酒菜上齐,很是丰盛。 陈观楼一口气吃到五分饱,才顾得上跟杜夫子闲聊。 “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看望夫子,夫子忙不忙?” “比以前忙一些。族学扩大,学生多了,事情就杂。” “我瞧你精神倒是挺好。”陈观楼抿了一口酒。 杜夫子嘿嘿一笑,“还行,还行!你呢,这几个月没闲着吧。” “天牢闲不了。里面的人进进出出,我少不得要操点心。不过最近几天倒是不忙,最大的案子也就是李尚书的侄儿跟他小舅子。别的案子都没这么大的动静。” 杜夫子很是八卦,下意识压低嗓门问道,“听说你差点将人家小舅子给弄死了。” “这话从哪传出来的?”陈观楼似笑非笑,“连夫子都听说了。哎,这人就是不能做事,最好躺着。我按照规矩收押犯人,竟然也有闲话。” “倒也不是闲话。不少人都说你做得对。” “真的?”陈观楼还挺意外。 杜夫子点点头,“李家的案子,因为牵涉到李尚书,京城人人都在关注,因此消息传得很快。你收拾李家小舅子一事,不少人都说大快人心。那种地方恶霸,就该如此收拾。以前老夫在老家的时候,也见到过类似的恶霸。老夫都要庆幸,家中女眷姿色平平,也无资产被人惦记,方能平安。” 啧! 陈观楼听完,直接吐槽道:“地方上烂成这鬼样子,我看这天下迟早要完。” “休要胡说。”杜夫子吓得半死。尽管时常从陈观楼嘴里听到大逆不道的话,依旧每一次都要受到惊吓。 陈观楼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就没他不敢说的。 陈观楼却不在意,吃着酒菜,闲聊道:“朝廷每年都会派出观风使,御史也会定期到地方上巡查。结果就这……呵呵……这么多年,就没见几个地方恶霸被收拾。李家小舅子纯属自个倒霉,招子没放亮,惹了有背景的人才会被人告发。若是他招子放亮点,恐怕还要继续为祸地方数年。这种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的地方祸害,那帮御史,还有观风使愣是看不见听不见。你说这天下要不要完蛋?” “话也不是这么说。先帝做下的孽,新皇纵然有心矫正,也需要时间。”杜夫子的思想,自然是君君臣臣那一套。只要刀子没落到自己头上,就会从始至终维护皇权。 陈观楼从小接受的就是造反有理那一套理论,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打心眼里视皇权为反动力量,巴不得有人掀翻 至于掀翻后,新的皇权产生,重复以前的老路,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好歹平民百姓能有前面几十年喘息的时间。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再给他掀翻就是了。 第624章 终于死了 一大早,刑部就派人来提审刘进兴,要带他去过堂。 陈观楼签了文书,狱卒像拖死狗一样,拖着刘进兴出了天牢,去刑部过堂。 然后,他就嘀咕了一句,“刘进兴离死不远了。叮嘱下面的狱卒,看紧点,别等尸体臭了才发现。天气这么热,什么东西放久了都臭。”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狱卒也是嘻嘻哈哈。 天牢见惯了死人,没有人会为了谁的死亡而伤感。没那时间,也没那情感。 刘进兴这次过堂,接连三天,被上了刑。十根手指头,只剩下皮肉相连,骨头全断了。腿也被打断了。 整个人就跟血葫芦似的,就剩下一口气撑着。 狱卒将他丢进牢里,什么都不管,也不请医官给他治伤。上面没吩咐,陈狱丞也没发善心,那就自生自灭。 “进兴?进兴?” 隔壁牢房的李仁轻声呼喊。 昏沉沉的刘进兴醒了过来,想哭,嗓子都哑了,哭不出来。 “姐夫,姐夫救命。我按照你教的,一句话都没乱说。姐夫一定要救我啊。” “别哭,当心哭坏了身子。你放心,我肯定救你,李家也会救你。坚持坚持。我先叫人给你上药。” 李仁说到做到,答应从他账户上扣钱,只为刘进兴能得到医治。 事情报到陈观楼跟前。要不要请医官瞧一瞧,这事必须得陈狱丞发话。 陈观楼听完了过程,呵呵一笑,说道:“李仁不愧是李仁,做事就是仁义,有情有义。既然他说从他账上扣钱,就烦请穆医官走一趟,替刘进兴瞧瞧,该治的治,该用的药也别吝啬。就是有点浪费。” 人都快死了,还费这个劲,啧啧。 看样子李仁演戏要演到底,演到刘进兴咽气那一刻。 穆医官提着药箱下了大牢,瞧了眼刘进兴的伤势,没大问题,暂时死不了。情况比这个严重得多的,他都见过。只要不想死,有求活的意志,年纪轻轻,用了药,通常死不了。 发烧感染另当别论。 但,只要给足钱,就算是发烧感染,穆医官也有七八成把握把人抢救回来。 在天牢锻炼医术,可不是说说而已,穆医官是真的拿着活人练手。练了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治疗外伤,他敢称第二,恐怕京城无人敢称第一。 只是名不见经传,外人不知道他的厉害。 太医院的人倒是知道一点,却一直防备着,生怕他出名,抢自己的饭碗。 说实话,太医院那帮人练手的机会远远比不上穆医官,那帮人更擅长内科,妇科,小儿科几大类。 宫里的贵人,若是生病,主要也就是这几类。 至于外科? 贵人们想受点外伤,说实在话,真不容易。要说落魄的人受外伤,嘿嘿,落魄的人也轮不到太医诊治,自有医官出面。 太医多金贵啊,岂是谁都能请来的。 因李仁账上钱多,穆医官大胆用药,用上好的伤药,还给了刘进兴止痛的药,费了不少时间,才忙乎完。 忙完了,就跑到公事房要上等的茶叶喝,又要吃小炒,各种矫情。 陈观楼吐槽他,“随便治治就行了,确保这几天死不了。何必花费那么多精力。” “李大人给的钱多。” 李仁果真上道。 陈观楼笑眯眯的,问道:“拿出了看家本事?” “那是当然。秉承狱丞大人的精神,收钱办事,童叟无欺。” “上等伤药?”陈观楼继续问。 穆医官点头,“我自配的上等金疮药,伤口愈合的速度至少比一般的伤药快了三分之一,且愈后效果极好。” “真是浪费。人都快死了,用那么好的伤药,暴殄天物。”陈观楼吐槽道。 “看在银子的份上,不算浪费。” 穆医官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前面几任狱丞,都是惫懒的,能不来就不来。陈狱丞倒是不同,只要当差的日子,必来。你是真喜欢当差啊!” 陈观楼听完,哈哈一乐,“本官忠于职守,喜欢上班,上班我高兴!” 他自个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喜欢上班。 实在是家里没啥乐趣啊! 夜生活有乐趣,也要等晚上。 看话本小说,市面上的都看腻了,编得还不如他。找不到消遣,这不,只能上班。上班多有趣啊,天天都有新鲜人新鲜事消遣,时间呼啦一下,一天就过完了。 他将天牢当成消遣之地,天天看乐子。别人只当他忠于职守,守规矩。本分肯定跟他没关系。 他就不是本分的人。 之后,刑部又提审了两回刘进兴。 期间,李家管事来天牢看望李仁,见了面,具体说了什么,陈观楼没让狱卒去偷听。 犯不着。 左右就是那些屎尿屁的事情。 距离李家管事来天牢看望的第三天,刘进兴终于死在了天牢。 死因是伤口感染,确凿无疑。 任凭哪个仵作来验尸,都是这个死因。 陈观楼问穆医官,“确定吗?” “确定无误。” “来人,将尸体抬出去,消毒,防疫,一步都不能少。” 这回狱卒们还算警醒,死了才半个时辰就发现了。 杂役将尸体抬到停尸房,只等刑部勾划,家属就能来领尸体回去办丧事。 “你的上等伤药,也没能防住人为啊!”陈观楼得闲,调侃穆医官。 穆医官叹息一声,“老夫只负责治病,不负责救人。有人要他死,老夫岂能拦得住。” 正常情况下,刘进兴用了穆医官的上等伤药,基本上不可能发生伤口感染的情况。结果确实是伤口感染而死,那就是百分百人为。 是李家买通了狱卒,还是李仁亲自动的手,无所谓。 反正刘进兴迟早要死。 就算李家肯保下刘进兴,陈观楼也不会让这个恶霸活着走出天牢。 如今人死了,正好符合他的意愿。 刑部那边随口追问了两句,就在文书上勾划了。 刘进兴一案,到此为止。 接下来,全力进攻李家。 李仁想要脱身,绝非易事。 陈观楼特意下了一趟甲字号大牢,来到关押李仁的牢门前。 “恭喜李大人,解决了心腹大患!” “恕我愚钝,陈狱丞这话我听不明白。” 第625章 既当又立 陈观楼努努嘴,示意李仁看向隔壁牢房。 李仁面色一沉,紧接着就悲痛道:“进兴骤然离世,本官悲痛欲绝,不知该如何同夫人交代。是本官没有照看好他。陈狱丞不体谅就罢了,还往本官伤口上撒盐,一通胡言乱语。罢了罢了,是非黑白自有人评说,我也不指望人人都能理解。” 陈观楼:…… 好大一朵白莲花! 他甘拜下风,纵然再修炼一二十年,也比不上李大人的盛世白莲。 “你高兴就好!” “莫要胡说!自从进兴去世,本官日夜不安,悲痛都来不及,有何理由高兴。陈狱丞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本官想一个人静静。” 陈观楼嗤笑一声,“真没意思!我之前就知道李大人演技好,却没想到不仅演技好,还这么喜欢演戏。也是,要是不喜欢,怎能练出这般高超的演技。只不过,你在我面前演戏大可不必。在天牢,收钱办事,童叟无欺,不会有人告发你。所以,你尽管展露本性,无需天天演。你不累,我瞧着都累。” 李仁拂袖,很是恼怒,“什么演戏,本官不懂。还请陈狱丞莫要污蔑我。我还要替进兴念往生咒,就不陪狱丞大人闲聊。” “你随意!” 陈观楼笑了笑,继续巡视牢房。 李家貌似在节节败退。 这不,没过多久,又有人关进了天牢。 不过这次不是小舅子,而是李家的孙女婿,五品官,何诚何大人被下了大狱。罪名嘛,祸害地方,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排挤同僚,勾结串联,结党营私…… 一大串的罪名,最严重的就是结党营私。 当皇帝的最恨的就是朝臣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无所谓,只要得用,都不是事。但是牵涉到结党营私,但凡是个有志气的,脑子正常的皇帝,都要派人仔细查一查,绝不放过。 李家的敌人很强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打七寸。李家的女婿,这次进了天牢,想出去恐怕得横着。 瞧瞧这打仗的架势,明显是从外围下手,先剪除李家的外围势力。等李家只剩下光杆的时候,到时候一击必中,李尚书就得滚下来。也不知李家有几招反击手段。 陈观楼也是个乐子人,他特意嘱咐,将何诚安排在李仁的隔壁牢房,也就是之前刘进兴过世前住的牢房。让二人亲近亲近。 何大人年轻,比李仁小个几岁。本是小户出身,但运气好,被李尚书看中,招为孙女婿。 何大人靠着李家,一路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年纪不及李仁,可是官位却比李仁高了几个品级。谁让他是进士出身,李仁只是区区举人功名。 这二人,私下里并无来往,一个是李尚书的侄儿,一个是李尚书的孙女婿,隔着辈分,隔着房头,还隔着地理上的距离,都不在一处当官。 如今都关押在天牢,牢房还紧挨着,都因为李家的案子收监。起因还是李仁的小舅子刘进兴被告发。 不聊一聊说不过去。 若说李仁是被刘进兴直接牵连,那么何诚就是被无辜牵连。当然,他的罪名那么多,本身并不无辜。但是,没有刘进兴这桩案子充当导火索,李家的敌人不会将他纳入视线,自然也不会弹劾他,他也就不会下大狱。 自家知自家事,何诚知道李家一系的官员中,他属于资历浅,屁股又不干净,做事不够老道,自然容易成为靶子。 可是,如果不是李仁放纵刘进兴,被人抓住痛脚,他现在还坐在官位上耀武扬威。 归根结底,李仁才是罪魁祸首。 这二人碰面,何诚可没有给李仁好脸色。 “果然只是个举人!” 一开口就是人身攻击。 李仁本想问候两句,打个招呼,在天牢互帮互助,听到这话,肺都气炸了。 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考上进士,不得不以举人身份出仕,一辈子在七品县令的位置上蹉跎。 他最恨人拿他的举人出身说事。 “我虽是举人,却也知道忠君爱国,可不敢结党营私。” “哼!若非李大人内帏不修,管不好自家小舅子,何某怎么会有今日。今日一切,都是因你而始。若是李家败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胡说八道!本是大伯他在朝中树敌,我只是被牵连的无辜者。”李仁这么说,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无数次的心理暗示,他无比坚信自己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大伯招惹来的政敌,只不过他成了出头的椽子,第一个被拿来开刀。 “无辜!哈哈!今日最好笑的笑话莫过于此。李仁啊李仁,事到如今,莫非你还抱着侥幸心?你真当自己无辜?”何诚伸长了脖颈,想要看看隔壁牢房李仁的表情,究竟有多无耻。 “我本就无辜。”李仁掷地有声,特别的坚定,再次强调,“我什么都没做,我是被刘进兴牵连的。” 何诚闻言,冷冷一笑,“你小舅子作恶多端,那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可见你也是个眼盲心瞎,自欺欺人的玩意,活该落到今日地步。” “休要胡说!我忙于公务,不了解小舅子的情况,情有可原。” 原个屁! 何诚很不屑。 李家人大部分都挺有种,在外的名声还行。毕竟李尚书担着礼部尚书,最重声誉的衙门。没想到,同是李家人,李仁竟然是个懦夫,将所有的责任都往死人刘进兴身上推。 刘进兴干的那些事,住在一个屋檐下,他能不知道?一年不知道,两年三年还能不知道? 说白了,一面享受着刘进兴作恶带来的财富和各种好处,一面装傻充愣不想承担责任,也不规劝约束。既当又立,无耻至极,下贱玩意! 何诚看不上他,叫嚷着要换一间牢房,他不想跟如此厚颜无耻之辈做邻居,尽管隔着墙壁,看不见彼此。 陈全没二话,直接挡了回去。 “天牢没有更换牢房的规矩。有的住就不错了。要么就这间,要么就去大牢最深处不见天日的牢房,自己选。” 何诚:…… 罢了罢了。虽然隔壁住了个讨厌的李仁,好歹这里能看到一点天光。 第626章 又要下天牢进修啦 得知何诚跟李仁谈崩了,陈观楼对何诚倒是高看了两眼。吩咐下面的狱卒,好生关照,一切照着规矩来,不必为难。 至于李仁这小子,果真令人一言难尽。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为难他。但是,哪天要是账上没钱了,可别怪他按照规矩收拾人。 李家第一波肯定是输了。接下来还会不会继续输,李家一系的官员会不会继续关押天牢,且慢慢看戏。 今儿得闲,他跑到刑部找孙道宁喝茶,顺便要钱。 赌坊那桩案子早就结案了。 最终结果,赌坊吐出一笔钱买平安。 说好了这桩案子有他一份钱,结果到现在都没见到一个铜子。 别人的钱他不惦记,但是自个的钱,旁人也不能贪墨。所以,他来找孙道宁好生聊聊,钱到底给不给,什么时候给,必须有个准确的说法。不能一直拖延着。 泰兴五十年都过了大半,眼看着几个月之后翻了年,就到了建始元年。今年的钱,今年之内不结算,到了明年就成了坏账呆账,十年八年拖下去,最后就不不了了之。 衙门常干这种事情。 管钱的人,胆子都大。管你多大的官威,多高的武道修为,都得卡你的钱。不卡钱,不是合格的账房。 他们连陛下的钱都敢卡,全天下就没他们不敢得罪的人。 钱是人的胆啊! 尽管账房只是暂时保管那些钱财,也足够壮胆。 他不跟管钱的账房拉扯,扯不清。账房总有理由,没人能跟账房掰扯清楚,别到最后有理都变成了无理。 他就跟大老板孙道宁拉扯,搞定了孙道宁他就有钱。 孙道宁是打心眼里不想见到他,看到他就忍不住叹气,心头烦躁。得知他是来要钱的,不出意外,一开口就是诉苦叫穷。 “你也知道刑部今年特别艰难,户部那边为了查账,一直拖着今年的钱粮不给。当着陛下的面,本官跟户部打了好多回官司,至今还没能解决。” “老孙,你到底行不行啊?之前瞧你剑指郑道冲,我还以为你行了。最后又不了了之。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你以为本官愿意吗?还不是因为陛下非要保郑道冲,说什么也不肯动他。本官能怎么办,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不管你有多难,我的那份钱,你什么时候给我?” “不是本官不给,而是刑部开销大。那笔钱刚入账,就被挪用了。如今账房没钱,本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耻啊无耻! 陈观楼嘴角抽抽,他很好奇,孙道宁怎么能如此冠冕堂皇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 挪用?! 那是挪用吗? 没有孙道宁点头,下面的人谁敢挪用。 呵呵! 好一个挪用。 挪用钱给自己发奖金,发高温奖,发破案奖,各种钱往外洒。 他在天牢都听说了,这段时间,刑部上下喜气洋洋,一个个的就跟过年似的,发大财了。 赌坊破财,刑部吃饱。 隔壁衙门都快馋哭了! “老孙,你当我傻啊!我不管你多少难处,我的钱你必须给我。” “没说不给你,这不是账房没钱,先缓一缓。” “缓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勾当。赶紧的,批条子,我去账房要钱。” 孙道宁往椅子上一靠,摊手,摆明了这条子批不了。 陈观楼一巴掌拍在桌上。 亏他没有用力。 就这,可以当古董卖的案桌,桌面上愣是凹下去一块,看形状是个手掌印。 孙道宁的心脏有那么一秒钟,差点就嗝屁了。他面无表情,“陈狱丞,你的规矩去哪里了?这里是刑部,不是天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要钱!” “行行行,给你钱。但是今天没有,先缓一缓。你放心,等账房有了钱,本官第一个惦记着你,保证你能拿到钱。” “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今年年底吧。”孙道宁随口说道,半点不走心。 陈观楼:…… 堂堂九品武者,也有被拖欠工资的一天。讨薪讨不到,脸都丢尽了。 如果这地不是衙门,如果他不管不顾,说什么也要让刑部上下见识一下九品武者的怒火。 这年头欠钱都是大爷。 怪只怪,他太有道德节操,也不缺那几个钱买米下锅。 关键还在于,他还挺稀罕天牢这份差事,三天两头有乐子看。离开了天牢,真不知去哪里找这么多乐子消遣。 “今儿我不能空着手回去。你先批个条子,我将上半年的粮草领了。” 孙道宁:…… “先说好,你的钱只能等腊月的时候支付。这期间你别来找本官。” “有事当然找你。” “本官跟你之间能有什么事。” “事多了去。先批条子,半年的粮草必须补齐。” “半年没有,只有一个季度。” “老孙,你要点脸吧。我都退让了,你可别得寸进尺,逼我翻脸啊!”陈观楼不客气地说道。 孙道宁瞧着桌上的手掌印,只觉着头痛。 刑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就没有一个人像陈观楼这般,胆敢当面威胁他。 他忍了忍,心想此贼果然是来克他的。 早知是这么个脾气,当初就该远着姓陈的贼子,如今也不能让他蹬鼻子上脸。 他深吸一口气,“昨儿见了于相,他还问起你。”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这话题转移得太生硬。 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于相竟然还记得我?他是怀念在天牢悟道的日子吗?莫非他又要下天牢进修啦!” “胡说八道!”孙道宁气笑了,顺便想象一下于照安二进宫的模样,笑得越发大声。 “于相擅于揣摩帝心,又有成算。你指望他二进宫,五年八年之内,别想了。” “听这语气,老孙,你也盼着于相二进宫?”陈观楼就跟闻见了鱼腥味的猫儿,很是好奇的打探,眼神充满了探听八卦的心思。 两人竟然不对付,嘿,他又知道一个官场小秘密。 孙道宁有点尴尬,极力否认,“胡言乱语!本官对于相是极为佩服的,也是极为尊重的。你可别挑拨离间!” 第627章 青年社 “老孙,你无缘无故提起于相,究竟想说什么?今日无论你想说什么,条子必须批。要么给我钱,要么给我粮,总归不能叫我空手回去。我也是要脸的人。” 陈观楼摆明车马,不叫孙道宁有机会钻空子。这帮当官的,惯会画饼忽悠人,打哈哈。欠钱不给简直是常规操作,恨不得一文钱不掏,下面的人免费干活,最好自个养活自个。 陈观楼不能惯着这样的臭毛病。 世间如他这般按时给下面发钱,从不克扣的上官,堪称一朵奇葩,绝无仅有。 他也是从社畜牛马过来的,最恨的就是老板说话当放屁,该发工资的日子不发,总找各种理由拖延。 凡是准时发工资,不找借口胡乱扣工资的公司,就是好公司。 孙道宁肯定不是个好官。好官岂能天天扣着钱不给,任由下面的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四处找吃的。 说什么户部刁难。 他就不信,刑部就没一点积蓄?骗鬼了。 只怕积蓄都进了小金库。 “本官提起于相,是想提醒你当心些。最近朝中乱糟糟的,御史出动,四处攀咬。天牢那边估计也不会太平。本官一番好意,竟然被你曲解,真是不知好歹。” “少扯有的没的,批条子吧!” “只有一个季度的粮草。” “那不行。必须补齐半年的。天牢上上下下上千口人,人吃马嚼,半年得消耗多少粮草。你不给补齐,你是诚心想饿死牢房里面的犯人啊!大人,做人要有良心啊!” “休要胡说八道,本官何曾想过要饿死人。罢了罢了,给你批条子。别声张。你这里批了,别处可没有,叫人知道了,天牢就是众矢之的。到时候人人都来闹本官,本官还如何办公。” 陈观楼笑嘻嘻的,“大人放心,我保证管好嘴巴,绝不嚷嚷。你赶紧批条子,趁着时辰还早,我回去就叫人去领粮草。” 只要不是空手而归,他就高兴。 他高兴,孙道宁就不高兴。捏着鼻子批了条子,叫他赶紧滚。 陈观楼拿着条子,挥挥手,“大人,你可要抓住机会收拾郑道冲。否则,过个一两年,他越发得宠,到时候再想对付他,难上加难。你跟他结了仇,他肯定不会放过你。哪天,某桩案子没办妥,届时就是大人被弹劾,群起攻之。敢问大人,到时候你招架得住吗?大人本不擅辩才,跟那帮御史打嘴仗,能赢吗?” 诛心啊! 陈观楼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诛心。 好听点,是提醒。 直白点,就是戳心窝子。报复对方拖延不给钱的仇。 孙道宁气得胡子抖了抖,“滚滚滚,本官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郑道冲一介小人,本官岂能怕了他。” “他可是宠臣!他说的话,十句里头陛下至少能听进去五句。敢问大人,你说的话,十句里头陛下能听进去几句?” 这刀子捅的,差点就让孙道宁背过气去。 论宠信,他肯定比不上郑道冲那个小人。但他以刑部尚书的身份,在政事堂也有一席之地,有参政议政的权利,有资格给陛下建言,小朝会也是有资格出席。这些,郑道冲可都没有。 他仗着这些,虽然厌恶郑道冲,但正经的说,真没将姓郑的放在同等位置上,只当对方是个佞臣。 既然是佞臣,只要抓住机会,朝臣自会群起而攻之,都不需要他鼓动算计。 可是,陈观楼的话也提醒了他。 再过个一两年,郑道冲只怕更受宠信。届时,难保陛下不会给他升官。万一,郑道冲也进了政事堂,如何是好? 绝不允许! 必须趁着姓郑的没爬起来之前,将其死死的按在位置上。 “本官自有打算,你少乌鸦嘴。” 心里头虽然承认陈观楼的话有理,嘴上是绝不肯承认的。绝不能给姓陈的贼子好脸色。 为啥? 因为对方会蹬鼻子上脸,要求越来越多。 这可是他过往的经验教训,必须吸取。 陈观楼呵呵一乐,走了。他也就是顺口提醒一句,听不听是孙道宁的事。改天刑部要是换了人,他也不怕。 孙道宁还在琢磨着如何对付郑道冲,该从何处下手。 没想到朝中自有头铁的人,不管不顾,不看风向不看眼色不看形势,只因为见不惯郑道冲,就直接冲上来,就冲着郑道冲开炮了。 此人正是人称搅屎棍的赵明桥。 自建始帝继承皇位后,也不知哪位大佬人物将赵明桥看顺眼了,将他安排在御史台,做了一名御史。 赵明桥做御史,这就好比干柴遇到烈火,好马配上好鞍,嘴炮进了专业嘴炮公司,可谓是相得益彰,那叫一个丝滑。 赵明桥对外的形象,既是搅屎棍,也是热血冲动,秉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勇往直前,不惧荆棘,最是赤城。 也是这样的形象,这样的品性,吸引了一大批青年热血官员,以及热血学子围拢在他身边,以他为首,听到号令冲锋。 先帝在的那会,他们这个小团体,还不成气候,人数也不多。虽然入了某些人的眼,但也仅止步于此。 直到祭台爆炸案发生,先帝昏迷那阵子,以赵明桥为首的小团体很是打眼,才叫越多的人关注。 也因为他们在先帝昏迷时的作为,吸引了更多的青年官员跟学子。小团体迅速扩大。 赵明桥早在天牢的时候,整日里被陈观楼忽悠洗脑灌输各种离经叛道的思想。刚开始他只是听听而已,出狱后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一系列事情发生,他逐渐将陈观楼说的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入了心,仔细回味。 党派! 如今他的小团体,分明就是一个党派的雏形。 但他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于是他果断采取措施,没有成立党派,而是成立了社团。取名“青年社”! 凡是与他志同道合的人,都要加入社团,成为青年社的社员。 这个社团要如何走,往哪个方向走,一开始他也迷茫过,混乱过,甚至动摇过,还曾堕落过。 但他意志坚定,还不曾沉沦,就醒悟过来。 他想起某个姓陈的说过的话。 何为正统? 君君臣臣,皇权之上,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正统。但是,这属于狭隘的正统。 让天下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耕者有其田,小孩能公平的享受到教育,老人有所养。权贵有畏惧,百姓能安乐,给小老百姓始终留一条能上升的通道,如此种种,才是广义的正统! 皇位上那个人若是做不到,甚至倒行逆施,又当如何? 第628章 德不配位 那个姓陈的家伙是怎么说来着? 赵明桥微微眯起眼睛,回忆在天牢的点点滴滴。 何为正统,他跟姓陈的辩过。 他记得很清楚,姓陈的胆大包天,直言道:“龙椅上那个人重要,也不重要。就算是一条狗坐在上面,难不成天下人就不吃饭了,衙门就不运转了?谁坐龙椅重要吗?设定完整的制度,就算是条狗坐在上面,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坐龙椅的人要是不合适,甚至倒行逆施,何不换了他。”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骂了对方,骂对方大逆不道。 如今想来,心境格外不同,他竟然开始赞同姓陈的说法。 那张龙椅,就算是换条狗来坐,又有什么关系。没有皇帝的掣肘,靠着政事堂,以及各大衙门的辅助,这天下说不定运转得更好。至少没了皇亲国戚的贪腐掠夺,国库的情况能好一半不止。 天下财富,至少三分之一落入了皇亲国戚的口袋中。 一帮蛀虫! 这番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因为还不到时候。甚至连身边的心腹,他都没吐露过。 但是他和身边亲近的人,值得信任的人,讨论过正统,广义狭义。为天下人谋福利,而不是为一家一姓谋权势,这算不算正统? 道长且阻。 但他心中已然找准了方向。 中途或有周折,或有崎岖,或有改动,但是大方向已经确定,在他有生之年应该不会更改。 青年社的口号,自然就是为天下人谋福利,为天下人声张。 郑道冲一个杀人凶手,一个仗势欺人的玩意,替皇帝揽财的酷吏,占据高位,言行放肆,不参此人,他不配为御史,不配当青年社社长,不配为榜样。 参他! 纵然参不倒,也要一往无前的往上冲,树立起青年社的精神,洗刷掉懦弱和自私。 朝臣冷眼瞧着赵明桥冲出来,好似疯狗一般逮着郑道冲咬,大家就一个感觉: “不愧是年轻人,果然热血又冲动,还不怕死。也不瞧瞧时机,全凭一腔孤勇就冲杀了出来,分明就是个炮灰。” 所有人都不看好赵明桥的一腔孤勇,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如何血溅金銮殿,所有人都等着建始帝的怒火。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有人学着赵明桥,不管不顾的冲杀了出来,摇旗呐喊。 此人竟然是刑部尚书孙道宁! 孙道宁这厮疯了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几个意思?标榜自己的清廉,标榜公正?沽名钓誉。 哼! 赵明桥并非无脑冲,他还想活命,活得长长久久,将青年社发展壮大。他私下里鼓动御史台的年轻御史,鼓动跟郑道冲有利益冲突的御史,同时发动青年社的年轻官员跟着他一起冲锋。 这帮年轻官员战斗力可能一般,但是火力是真的壮。早在先帝昏迷那会就见识过。 他们没资格上朝,他们就堵在皇宫宫门口,见到郑道冲出来,这帮青年官员就冲杀了上去,不打人,全打嘴仗,指着郑道冲的鼻子大骂,任谁都劝不住。宫门口一时间乱糟糟的。 郑道冲被人围攻,逃又逃不掉,恨死了。 消息传到建始帝耳中。 建始帝:…… “郑爱卿就那么遭人恨?” 内侍们全都低头埋首,不敢做声。难不成谁敢说郑道冲行事嚣张,资历又浅,活该招人恨吗? 建始帝也不需要有人给他答案,他自言自语,“户部终究是太过打眼。骤然得高位,德不配位啊!” 感叹了一番,直接下令,“叫锦衣卫出面驱赶。若是有人执意不肯退去,统统抓起来。” 锦衣卫领了差事,严阵以待,就要抓人。 不料,等他们来到宫门口的时候,人已经散了。 那帮青年官员坚决不跟锦衣卫打照面,跑得飞快。 至于郑道冲,他哪里还有脸留在原地,也是早早的就走了。 丢脸丢大了! 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不是江图那种不学无术不要脸的泼皮无赖。 读书人讲究一个脸面。就算真的不要脸,豁得出去,好歹也要讲究一个体面。不为自己,也要为陛下着想。陛下的宠臣,总不能是个无赖混混。好歹有个体面,叫陛下面上好看些。 “本官与赵明桥势不两立!” 郑道冲怒拍桌面,恨死了赵明桥,这份恨意孙道宁都得靠边站。 孙道宁守官场规矩,一套一套都是按照官场上的规则来,闹得再厉害,脸面是糊弄住了。 赵明桥就是个流氓,无耻至极,根本不讲官场规则,行事喜欢剑走偏锋。又能鼓动一帮热血青年官员替他卖命,手段之低贱恶心,无出其右。 陈观楼听了这桩闹剧,笑得打摆子,乐得不行。 一开始,他真没想到赵明桥会跳出来。 既然跳出来了,就不可能善罢甘休。不将郑道冲拉下马,也要让对方脱层皮。 陈观楼知道赵明桥忙,也不去见他,只派人送去了一个信封,里面是银票。让人转告对方,这是给他的活动资金。 赵明桥大大方方收了,回复道:“钱充作青年社社团资金。陈兄的大名,也会登记在青年社义助名单上。将来青年社若有作为,陈兄也有一份功劳。” 陈观楼:…… 他琢磨青年社这事。 当时在天牢,他三天两头跟赵明桥胡扯,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有些记得,有些他都忘了。 他是真没想到,赵明桥短短两年时间,真就折腾起来,搞出了一个青年社。发展下去,有一天,青年社恐怕真的有机会成为朝廷举足轻重的一个党派,影响力从朝廷覆盖天下。 真要叫他做成的话,那不得了。 朝廷格局都得改写! 这家伙是真能干事的。意志力坚定的人,都值得佩服! 大明王一个,一心一意造反,到了天牢也不忘鼓动他造反,意志力没得说,坚定得很。 于照安一个,打定主意走上层路线,从皇帝身边下手。看似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实则小心思一堆。也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赵明桥最年轻,却是最有希望成事的一个。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群人!有着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第629章 刻意讨好 天牢又进了几个新人。 李尚书的学生下狱,这位可是重量级的人物,在李系一脉的官员中,远比李仁何诚重要得多。因为这位在吏部当差,品级不是顶高,位置却是极为关键的。 陈观楼一声令下,将人关在何诚的隔壁做个伴。 李系人马战斗力不行啊! 被人连消带打,感觉毫无还手之力。亦或是,反击的手段太过下乘,没有触及到关键点。 总之,李仁三人,成了甲字号大牢的一大看点。 陈观楼时不时就要下大牢看会乐子,闲聊几句。 面对李尚书的学生秋大人,他十分感慨地说道:“好好的人,怎么就关进了天牢。” 秋大人是个很稳重的中年人,拱了拱手,“陈狱丞今儿得闲,有空来看望本官,本官感激不尽。” “秋大人客气。最近朝廷热闹得很。秋大人看见了吗?” “见了!赵御史是个狠人,做事不拘一格。”否则也干不出怂恿热血青年官员围攻郑道冲的事情。场面搞得很大,气氛搞得很僵,陛下也跟着没脸,偏偏还不好发作。 御史弹劾官员,风闻奏事,这是职责本分。除非是诬告! 很明显,赵明桥状告郑道冲,绝不是诬告。郑道冲干的那些事,尤其是他当矿监那会干的事,并不算多隐秘。加上他得罪的人又多,大把的人愿意给赵明桥递送证据,正儿八经的证据,有时间有地点有人证有物证有完整事件的证据。 那么硬茬的证据摆在眼前,告他不冤枉。 赵明桥这一仗,一开始就打得轰轰烈烈。就是不知结果如何。毕竟郑道冲是宠臣。遥想当年的江图,同样是宠臣,年年被弹劾,月月被弹劾,而且还是一窝蜂的弹劾,规模比现在大多了,还不是稳稳当当坐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替先帝分忧。 就怕郑道冲是第二个江图。 “秋大人很推崇赵大人?” 陈观楼很好奇。 秋大人望着他,说道:“听闻赵明桥在天牢的时候,陈狱丞时常跟他闲聊,关系莫逆。” “一般一般!他中进士之前,住在我家隔壁,有点交情。”陈观楼很坦荡。他跟赵明桥的那点香火情,朝中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没什么可隐瞒的。想必眼前的秋大人也是知情者。 “据闻,赵大人最初,只是个有点天真怀揣理想的年轻人。自从出狱后,做人做事都有了许多长进,手段越发厉害。鲁明川那个人我是知道的,只会讲一些大道理,并不会教授具体的做事方法。莫非是陈狱丞教的?” “秋大人太看得起我?我要是有本事教导进士,我如今岂能还坐在狱丞的位置上,早就进了朝堂搅风搅雨。秋大人以后别开玩笑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是啊!我也是不相信的。”秋大人自嘲一笑,然而赵明桥的变化世人都看得见。当初,赵明桥最初授官的时候,他还见过对方一面,聊了聊。那就是个不通世俗天真幼稚的年轻人。瞧瞧如今的行事手段,那真是天差地别。 变化就是从天牢开始。 若是以前有人说,赵明桥的变化,有陈观楼的功劳,他说什么也不相信。 然而如今…… 他一时间拿不准主意。 陈狱丞瞧着就是年轻点,修为高点,好似没什么特别。可是,他做的事,又岂是一般狱丞能做到的。 他跟隔壁何诚,李仁不同。他在朝中当官,他的消息远比二人灵通。他不仅有李家的消息渠道,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刑部跟户部打官司,刑部下面的几个衙门,今年来就没拿到一分钱的俸禄,连粮草也拖欠了。然而,陈观楼却成功拿到了半年的粮草,这能是一般的狱丞? 这事,换成以往任何一个狱丞都做不到,可陈狱丞偏偏做到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方不仅有高深的修为,在刑部他能通天。 能通天的人,脑子都好使,人是真聪明。就算不乐意搞人情世故,但他一定懂官场规则,知道怎么玩转官场。 人们可以骂江图不学无术,但从未有人说过江图是个蠢货。蠢货入不了先帝的眼,做不了宠臣。 秋大人笑了笑,“赵大人在朝中搅动风雨,无论如何,本官希望他能得意。” “秋大人莫非也看郑道冲不顺眼?” “我们当官的,不管背后多大的靠山背景,大家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其中艰辛,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懂。郑道冲因为被陛下看中,连升数级,不光是我,朝中谁不嫉妒,谁能服他?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赵大人敢于直言,我是打心眼里佩服。只恨自己不在朝中,不能替赵大人摇旗呐喊。” 秋大人一副错过朝廷大事的遗憾模样,显得特别真诚。 别管这份真诚是真是假,陈观楼都高兴。 他就巴望着赵明桥的队伍能迅速扩大。 “秋大人有心了!你人不在朝中,但你这份心意,赵御史一定能感受到。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多谢陈狱丞,暂无特别的要求,能有书籍解闷就满足了。” “此事简单,我一会就吩咐人替你拿几本书过来。看完了再换新的。” “陈狱丞仁义!”秋大人又拱了拱手,算是感谢。 离开甲字号大牢后,陈观楼果然吩咐陈全,好生关照秋大人,莫要为难对方。 陈全有点疑惑,都是李系人马,何至于差别对待如此明显。 陈观楼笑着说道:“你不懂!这个秋大人是个有趣的,比起李仁何诚二人更懂人心,也聪明。从一点蛛丝马迹就推断出本官同赵明桥关系不错,投其所好捧着赵明桥,间接哄本官开心。他如此用心,本官自然要投桃报李,关照他一二。叫他坐牢的日子不会太难熬。” “大人怎么看出他是有意讨好?” “一个吏部官员,对我这个小小的狱丞,又是拱手又是感谢,聊的话题也是大家关注的,半句不提自己的难处。这不是讨好又是什么。这帮当官的,哎呀,太会揣摩人心。本官这点小心思,都被人看透了。” 说完,陈观楼嘚瑟一笑。 第630章 来了一尊大佛 牢房里的秋大人,也在琢磨陈观楼。 他只是小小试探,便确定陈观楼同赵明桥关系莫逆。 虽说依旧不能确定赵明桥前后变化,是不是因为陈观楼。但至少能确定陈观楼对赵明桥有一定的影响力。 一个狱丞,说话做事看似肆无忌惮,仔细一琢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再说了,人家肆无忌惮,也是因为有底气,不怕因言获罪。 谁会计较一个九品武者偶尔犯忌讳的几句话。 天牢最近热闹得很。 非常突然,六扇门突袭城外白云观,抓了在白云观挂单的纯阳真人。 纯阳真人可大了。 先帝沉迷修道得长生,宫里头供奉着好多道士。这帮道士从根子上来论,都是纯阳真人的徒子徒孙。 先帝过世,宫中遣散道人出京。 这帮道士都没好下场,建始帝可是一直记恨着。不肯一刀杀了,偏要钝刀子割肉,慢慢折磨。 身为头头的纯阳真人,被限制在白云观,不许他离开京城。 如今,六扇门突袭抓人,事先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别说白云观的人惊诧不已,就连朝中官员也是一头雾水。 这是为何? 建始帝为何突然间就要发作纯阳真人?总得有个由头吧。 是谁在陛下跟前提了先帝的事,还是谁故意引导陛下想起白云观的纯阳真人?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六扇门抓了人,就把人投进了天牢。 陈观楼:…… 来了这么一尊大佛,要命啊! 纯阳真人是被请进天牢,既无镣铐加身,也没有封禁武脉,封住他修为。 陈观楼一见状,顿时就怒了。 他质问押送的六扇门番子,“怎么回事?纯阳真人乃是武道强者,七品巅峰实力,只差临门一脚就跨进八品修为。你们六扇门不封他的武脉,不封他的修为,就这么把人送到天牢关押,是想让天牢上下所有人都死吗?” “陈狱丞误会了!并非我等不按照规矩办事,而是宫里有吩咐,不得委屈真人!” “荒谬!” 人都抓了,还说不能委屈。 脱裤子放屁啊! “既然宫里有这样的要求,那么真人应该进隔壁的诏狱,而不是来天牢。小小天牢受不起。” “陈狱丞说笑了。六扇门办案,抓获的犯人岂能关押诏狱。天牢才是京城第一大牢,诏狱算个屁!” 六扇门的番子是会说话的。 但是陈观楼不吃这一套。 他朝纯阳真人走去,“真人,你想不想去诏狱见识一番?” 纯阳真人打了个单手稽,说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自在,诏狱也罢,天牢也好,随意安排。” 哎呦,如此通透。 他是真的没在真人身上看出一丝一毫对诏狱的恐惧,始终平淡如一,不为外物所动。 别的不好说,至少真人的修养是真的高。 “真人修为高深,然而天牢关押的都是一些普通人。真人你看……” “狱丞放心,贫道随心自在,旁人不动我,贫道自不会动旁人。既然进了天牢,也会遵守天牢的规矩,不乱走动,也不出来给大家添麻烦。” 陈观楼:…… 龇牙咧嘴一番,最后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上面要你进天牢悟道修行,我身为狱丞,责无旁贷。也不好说什么勉为其难。只不过,既然进了天牢就要守着规矩。还望体谅一二,凡是关进甲字号大牢的人,都得缴纳六百两的例钱。非是我等钻进钱眼里,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上面不拨款,不给粮,只得想办法自给自足,否则大家都得饿死。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你缴一点我缴一点,难关就度过了。” “狱丞言之有理。只是贫道身无长物,狱丞若是不嫌辛苦,可派人前往白云观,让观里的人代为缴纳。” “有真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人,请真人下甲字号大牢。都给我把皮绷紧了,伺候好真人,切莫怠慢。” 肖金领命,带着狱卒,将纯阳真人请进了甲字号大牢。 正儿八经的说,那真的是请。 堪比当初太傅下天牢的规格,处处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陈观楼没下大牢,他烦得很。招呼六扇门的兄弟进公事房喝茶,打听打听消息。 都知道陈狱丞待客周到,六扇门的番子也很乐意给面子。 茶水点心备上。 跟兄弟聊天,省了旁敲侧击的功夫,直接问道:“这案子怎么回事?我怎么就看不懂?抓人就抓人,还不能委屈。诸位哥哥,可否教一教我。这个分寸该如何拿捏。” “陈狱丞客气!这桩案子,我等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昨晚上突然接到了通知,天还没亮就去了城外白云观抓人。然后就直接来了天牢,都没过堂。” “抓人的缘由,可是因为先帝修道?” “不可说,不好说,说不准!”六扇门的番子十分滑头,半句确定的话都没有。 陈观楼很是不爽,“刑部这边是个什么章程,诸位哥哥好歹透露一二。” “陈狱丞这话谦虚了。刑部具体什么章程,你亲自走一趟孙尚书那里,自然什么都清楚了。我等只是奉命办差抓人,旁的真的一概不知道。” 靠! 这帮王八蛋,喝了他的上等茶叶,吃了他的顶级点心,把一天的量一口气吃完了,结果一句实话都没有。光吃不拉,果然不招人待见。 滚滚滚,全都滚蛋吧。 陈观楼忍着没翻脸,叫穆青山把人送走。 他皱着眉头,烦得很。 区区七品巅峰,他当然没看在眼里。 但他又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天牢,不可能时时盯着纯阳真人。真人住在甲字号大牢,这就好比埋了一颗地雷,不知哪天不小心踩上去,轰,统统死翘翘。 更要命的是,纯阳真人在道门号召力极强,徒子徒孙又多。眼下,陛下钝刀子割肉,就怕这帮徒子徒孙狗急跳墙,来个大的。 道门会的玩意太多了,精准爆炸,他们是专业的。 武功再高,也扛不住炸弹啊! 更何况,甲字号大牢关押的犯人,大部分都不是武者,而是普通人。 第631章 丹药的无穷妙用 刑部肯定要去一趟,但是不急。 事发突然,孙道宁那边这会未必搞清楚了原委。 天牢突然来了这么一尊大佛,到底要如何招待,平常对待,还是优待,大家都拿不准主意。 没有主意,心头难免就会忐忑不安。人心不安,难保不会出错。 陈观楼是天牢的定海神针,不管心头怎么想,他要先稳定人心,告诉下面的人不必紧张,该干什么干什么。 纯阳真人乃是武道修为高深的武者,轻易不会被人谋害。 大家可以放心大胆,不必过分小心翼翼。 有了这话,狱卒们躁动不安的心,果然就稳定了下来。按部就班的当差做事,没有乱了分寸。 陈观楼则带着穆医官下了甲字号大牢。 “真人初来天牢,我让医官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以防万一。真人千万别多想,这都是例行的事。” “哦?这么说,凡是进了天牢的人,医官都会检查?” “那也不是。只有甲字号大牢的犯人,才有资格让医官亲自检查。隔壁两个牢房的犯人,除非格外严重,通常都是由药童负责。” 有了这番解释,纯阳真人也没有推辞。伸出左手,“麻烦医官替贫道诊治。” “真人客气!” 开了牢门,穆医官走进牢房,搭手诊脉。 陈观楼则站在牢门口,一脸自在的模样。 没多久,诊治结束。 “真人身子骨强健有力,跟年轻小伙比也不遑多让。无需调养,正常饮食休息就成了。”穆医官如实说道。 陈观楼闻言,当即笑道,“真人不愧是得道之人,养生有方。若是没发生祭台爆炸案,先帝至少还能活个一二十年。” 纯阳真人表情微微含笑,“陈狱丞说了一句公道话。当世不少人都斥责贫道沽名钓誉,坑蒙拐骗。甚至还有人说,先帝最后几年行事昏庸,全是我们这群道士蛊惑。此话真是是非不分,一杆子将人打死。先帝说是修道求长生,实则是养生。宫里伺候的道士,也都是一心一意替先帝着想。” 陈观楼一副真心请教的模样,“这么说,你们炼制的丹药,果真有用?” 纯阳真人淡漠一笑,“陈狱丞位卑,消息有限。不光是我等道士在炼丹,稷下学宫也在炼丹。就是那所谓的不入世的青云宗,其实也在炼丹。” “多谢真人告知。我果然位卑,这些事若是真人不提,我是一概不知。那么,丹药真的有用?”陈观楼穷追不舍。 他对丹药真是太好奇了。 若是有机会,他肯定要尝一尝滋味。 反正他有长生道果,不用担心服用丹药把自己吃死。他也算是以身试毒,只可惜没人给他送丹药。 这年头丹药都要用到名贵药材。这就意味着,炼制一颗丹药的成本很高,身价暴涨。身价暴涨,丹药也就越发稀少。 惜售! 必须惜售! 方能维持高价值。 豪门权贵都不一定能搞到正宗的丹药,更何况是小小狱丞。 “自然是有用的。” 纯阳真人作为道门子弟,当然不能拆台。也有可能,他自身是坚定的相信服用丹药是有用的。 “有何效用?”陈观楼像是个好奇宝宝。 穆医官也很好奇,莫非丹药还能比大夫开的药更管用? 浓缩是精华,此话对也不对。得看怎么个浓缩法。 丹药炼制离不开火。 可是,并非所有的药材都适合用火。 穆医官打心里,不信任丹药,不信任所谓的丹方。 “强身健体是基本的。个别丹方炼制出的丹药,有着无穷妙用。”纯阳真人神秘一笑。道不可轻传,丹方也不能轻传。不是有缘人,莫要多问。 “何为妙用?” 陈观楼干脆让狱卒搬来两张凳子,他今儿要跟纯阳真人好生聊聊。他对如今的道门实在是太好奇了。 更好奇的是,这世上真有办法求长生? 若不能求长生,可否求仙?可否修道,可有修仙界? 纯阳真人身为道门高徒,传承完整,应该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不管这尊大佛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至少这一刻,陈观楼很高兴纯阳真人关进了天牢。否则,他还没有机会跟得道真人深入交流。 在外面,人家肯定会给九品武者一点面子。但是,想要从对方嘴里听到几句实话就难了。 天牢则不一样。 天牢这样的环境,天然注定了,犯人跟狱卒之间有一条联系纽带,偶尔会吐露几句真话。 “真人刚才说,丹药都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对于世间之人来说,能强身健体,通常就能延年益寿。这已经是了不得了。人生在世百年匆匆,无非就求个无病无灾,长寿健康。可是真人又提到无穷妙用,我思来想去,唯有修仙。莫非丹药真能助人长生?” 陈观楼抛出话题,只等对方接话。 纯阳真人依旧是神秘一笑,“修仙?非也!此乃人世间,怎能修仙。陈狱丞想岔了。” “不能修仙,又怎么配得上无穷妙用四个字?”陈观楼步步紧逼,非要真人吐出一两句真话。 “狱丞也是武者,应该知道武道一途,艰难险阻。常人想要突破境界,非得受大罪。纵然天赋异禀,绝世天才,也很难一帆风顺。但,若有丹药辅助,十分的困难,就只剩下三分。” “如此说来,果然妙用无穷。” 陈观楼微微点头赞同。就好比修道求仙,有丹药辅助,顺顺利利就从炼气期进入筑基期。 没有丹药,一路磕磕绊绊。筑个基,说不定就会身死道消。 武道一途,他走的是野路子,不知道正常人怎么个修炼法。想来跟修道求仙差不多。有丹药辅助跟没丹药辅助,肯定是有差别的。 “这么说,你们炼制丹药,主要是给武者服用?”陈观楼又问道。 “常人也受不起丹药的药性。对常人来说,丹药不是药,而是毒。” “有道理!我这人有些独,跟其他武者来往不多,纵然来往也很少聊武道的事情,对于别人的情况也不太了解。敢问真人,武道一途,服用丹药的人多吗?”陈观楼真心求教。 第632章 从狱丞跨行摸金校尉 “狱丞可知,为何民间武者甚少?”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想来是资源不足。” 纯阳真人正色道:“正是。武道一途,道长且阻,耗费颇多。一般的家庭,至多供养到武道二品,后续难以为继。这也是为什么,外面常见一二品武者,却很少见到三品以上的武者。 想要武道精进,家族又供应不上,只剩下三条路可走,一是投身军营,指望朝廷供养。二是投身宗门,指望宗门供养。三是投身权贵世家,靠着权贵资源供养。 世间各大宗门,都有负责炼丹的人,区别在于有的擅长成功率高,有的不擅长成功率低。 贫道所在的道门,专职炼丹,又不曾断了传承,留下许多上古丹方。不少丹方神奇有玄妙,上面所需药材,贫道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见过。 但也有一些能普及的丹方,这其中就有辅助武者修行的丹药,妙用无穷。但因材料稀少且珍贵,所得丹药有限,光是供应天赋异禀者,就耗去七八成。剩下的流通到市面,谁人能得去,全靠运道。 后来,贫道的祖上,将丹方改进,用廉价常见药性相近的药材取代名贵珍惜药材,炼制出来的丹药,自然比不得正宗的。胜在丹药价廉,且有一定的效用。贫道所在的道门,也是靠着这些丹药发家,积攒了一些家业。武者,要不要服用丹药,全看自身资质以及传承功法。大部分武者资质普通,必然离不开丹药。” 言下之意,服用丹药在武者中,属于常见的事。 “贫道观狱丞,有些琢磨不透。莫非狱丞从未服用过丹药?” “不瞒真人,我的确没有服用过丹药,也不曾打听这方面的消息。我的功法有些特殊,必须辅助对应的药材。冒然服用丹药,反而有害。” “原来如此。”纯阳真人点点头,类似的情况是有的,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服用丹药。这就好比花生多么普通的食物,偏偏有人过敏,沾都沾不得。 “如此说来,你们为先帝炼丹,只为强身健体?”陈观楼好奇问了一句。宫廷秘辛,难得有机会接触,他当然要多问几句。 他可没有旁人窥探宫廷秘幸的惶恐,更没有不能沾染宫廷秘幸的觉悟。他坦坦荡荡,就像是聊今儿天气不错,晚上吃什么一样自在。 纯阳真人没怎么着,无非就是多打量了几眼,心想陈狱丞胆子真大,不怕事。 一旁的穆医官下意识拉开距离,有种主动找死的感觉。尽管已经听过许多大逆不道的话,有的是从犯人嘴里说出来的,比如大明王。有的是从陈观楼说出来的。但他依旧不适应,这辈子都适应不了。 生在皇权至上的社会,穆医官打心里头对皇权有畏惧。天然的不想沾边。偏偏此刻若是起身离去,反倒是落了下乘。 罢了,罢了! 他人老了,也想八卦八卦。否则光是工作,人生多无趣。 说的人都不怕,他听的人怕个屁! “自然是为了强身健体!”纯阳真人一脸正气。 “可是外面都说先帝炼丹,是为了修道求长生。” “都是朝廷官员胡说八道,为了给我道门安插罪名。哎,当初贫道被富贵迷了眼,悔不当初啊!如今叫陛下清算,也得受着。” 这是怨愤建始帝。 陈观楼嘿嘿一笑,“真人放心,天牢里说话都是闲聊,保证不会传到外面去。如今这天牢,可不兴告发!” 这是给纯阳真人吃了一记定心丸,盼着对方多吐露点真相。 纯阳真人闻言,挑眉一笑,“狱丞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真人也很有趣!据我所知,先帝也是武者,虽说修为低微。为何没有服用提升境界的丹药?据我所知,境界提升,寿数也能增长。” “不是贫道不给先帝服用,而是先帝年纪大了,资质有限,已然无用。据贫道所知,先帝年轻那会,就服用过提升境界的丹药,但依旧止步于三品。” 由此可见,先帝的武道资质是有多差。用丹药堆,也只能堆积到三品。难怪先帝只求长生,不求武道。显然是知道自己的资质差,武道一途已经走到了绝境。 “有个问题一直藏在心头,今儿见了真人,就迫不及待想要问出口。敢问真人,这世间有修仙界吗?否则先帝为何那么坚定的修道求长生?” 纯阳真人罕见的沉默。 陈观楼心痒痒,“莫非这个问题,很难启齿?” 纯阳真人缓缓摇头,“既然狱丞诚心问,贫道便诚心答你一句。这世间或许有修仙界,或许真能求长生。” 陈观楼一听,顿时心头火热。 “此话怎讲?还请真人指教。就当是闲聊,所有的话出你口,如我们两人耳,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纯阳真人迟疑道:“之前贫道就说过,我道门不曾断过传承,祖上不仅留下了丹方,还留下一些孤本记录。其中一些描述,在贫道看来,就是那修仙界的场景。众所周知,大虞朝八百年,中间因为数次虞京失守,火烧虞京,大虞朝前面三四百年的许多记录都不在了。 传闻中,大虞朝之所以能建立,就是有仙人帮扶。最初几任帝王,继位的时候,也有仙人莅临抚顶。后面纷纷扰扰,世间变换,很多记录消失于战火中。 而我道门,当年在大虞朝,只是偏据偏远地方的小宗门,大虞虞京的种种神奇,有多少是亲眼所见,有多少是道听途说,实在是说不清。” “按照真人的说法,修仙界在大虞朝的后期就消失了。” “中后期就消失了。所有的记录,只言片语,描写的都是大虞朝前期。” 陈观楼心道可惜。 大虞朝中后期的皇帝,能者少,庸者多,干弱枝强,频频起战事。武将造反,就跟喝水一样常见。 虞京失守无数次,被战火焚烧无数次。纵然有详细的记录,也都消失在战火中。 如今,想从文字记录中寻找千年前大虞朝的辉煌,窥探仙人面目,难上加难。纵然是风光无限的稷下学宫,也才区区三四百年而已,传承有限。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窥探真相。 那就是掘墓! 挖掘大虞朝早期几任皇帝的墓室,或是同期贵族墓室。陪葬品里面,肯定能窥探一二真相。 这可真是……狱丞转行摸金校尉,跨行跨得有点大啊! 关键问题在于,大虞朝早期的几任皇帝的墓,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或许都想修仙求长生,大虞朝前面的皇帝全是秘葬。越是这样神秘,陈观楼越发认定,跟修仙有关系。 第633章 该走的门路还是要走动 掘墓不掘墓,为时过早。 陈观楼暂且放下这个念头,他很好奇地问道:“以真人的见识,宗师,以及宗师上面的大宗师,是否接近修仙?” 纯阳真人闻言,不由得又多看了陈狱丞几眼。心想如此年轻就已经有九品修为,想必有很大机会晋升宗师境界。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宗师境界的情况,也是情有可原。 他斟酌着说道:“以贫道的理解,宗师应该还是普通的武者,只是更加神通。宗师上面的大宗师,不可说!” 宗师罕见,大宗师更加罕见。 看样子,纯阳真人也没接触过大宗师这个级别的人物。 “据说大宗师寿数起码五百年,这跟修仙比,也不差了吧。”陈观楼果断从另外一个角度插入。 “贫道见识浅薄,至今没有见过五百寿数的大宗师。当然,传闻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不是,谁也不知道。大宗师纵然寿数到了难免陨落,都是秘密,外界无从得知。” “如此说来,大宗师跟宗师比,完全是一个质的飞跃,有可能是从凡人武者进阶到了修仙界。只不过修为在修仙界不算高。” “陈狱丞的想象力,贫道佩服。然而贫道见识有限,实在是无从回答。”纯阳真人打了稽首,看样子并不向往大宗师。 陈观楼却心生向往,也不知自己何年何月能到达大宗师的境界,能窥探一二真相。 “据我所知,皇室的老祖,理应是大宗师的修为。不知世间可有其他大宗师?” 纯阳真人缓缓摇头,思考道:“我道门已经上百年不曾出过宗师,何况是大宗师。贫道虽在红尘俗世行走,然,身份有限,很多事情无法接触。有没有别的大宗师,想来应该是有的,但是究竟是谁家的哪个宗门的老祖,估摸着只有上面少数的人清楚。” 陈观楼心头一动,道门跟钦天监应该算是兄弟单位吧。 他想起那晚上,来自于钦天监观星台的问候。 多神秘啊! 他猜测,那一位神秘老人,应该也是大宗师。 他故作好奇地问道:“钦天监那边,可有厉害的人物?比如宗师?” “据贫道所知,钦天监有几个七八品的武者,并无宗师。更无大宗师。大宗师太过罕见,太难了。皇室老祖,乃是绝顶天才,传闻当年他是可以继承皇位。却为了追寻武道,主动放弃了皇位。天赋绝佳,加上皇室资源堆积,方能突破宗师境界,跨入大宗师。” 纯阳真人的表情有些羡慕,却是有限。 想来应该是他知道自己的资质,这辈子恐怕连宗师境界都跨不过,自然不指望能触及大宗师境界。 “连天赋异禀,绝顶天才,都需要大量的资源堆砌。武道一途,果然道长且阻。” 普通武者想要提升境界,很难啊。丹药也只是辅助,终究还是要看自身的资质如何。难怪大部分武者都停留在二三品。过了三品,再往上走,百分之九十九,都得靠天赋。 天赋好,进阶快。天赋差一点,十年八年都停滞不前,加上俗世烦扰,那口气一泄,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请教了这么多,陈观楼对纯阳真人的印象挺不错。于是说道:“真人此次下狱,上面特意吩咐,不能委屈。我想着,真人的事应该不严重。恐有小人作祟,真人若是有门路,该走的还是要走动一下,不能叫小人得逞。” “多谢陈狱丞告知。门路倒是有,只是,如今朝中官员都不乐意沾染我道门。” “真人可不能坐以待毙。跟真人聊了这么长时间,我相信真人手里头肯定有真东西,绝非坑蒙拐骗之辈。我打心里希望真人能平平安安,早日出狱。若是用得着的地方,真人尽管提出来,跑腿传话都不在话下。” 陈观楼很是真诚。 他还指望着将来多请教纯阳真人。对方既是武者,又是道士,徒子徒孙又多,在皇室宗亲间行走,见闻广博。跟对方聊天,就算是闲聊,也能增长一点见闻,了解一下过往的辉煌。 这年头没网络,夜生活虽说还算丰富,终归比不得现代社会丰富多彩。有个能聊得来的见识广博的道士,好比久旱逢甘霖,既能打发时间,又能长点见识学点东西,多好啊! “此事贫道再琢磨琢磨。眼下不知陛下心意,倒也不好冒然行动。” 有道理。 总得了解清楚陛下的心思,才好下手。 陛下究竟是恨道门恨到欲除之而后快,还是迫于朝中压力收拾道门,亦或是敲打敲打将来指望着还要启用。 毕竟,纯阳真人手里头有真东西,不说别的,光是他手里头的丹药,那些丹方,宫里头不可能不惦记。 丹药到底有没有用,那么多武者服用,成为一种共识,想来肯定是有用的。 先帝服用的丹药有没有用,暂且打个问号。 鬼才知道先帝在强身健体的同时,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往丹炉里面添一点减一点,丹药效果大为不同。 先帝过世之前,朝中隐约有个说法,瞧着先帝的精气神,不出意外的话还能活个一二十年。 啧啧…… 天下可有七十年天子乎? 别说皇子们受不了,朝臣也受不了啊。天天被一个御极五六十年的皇帝压迫着,翻不了身,朝臣们恐怕都要呕死。 还是新皇帝好! 新皇继位,大家都有了腾挪转移的空间。 没有祭台爆炸案,也会有别的意外。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都不允许先帝继续活着,继续压迫,压得所有人都喘不上气。 果然,祭台爆炸案就是一桩众人合力绞杀先帝的阴谋。教匪背黑锅! 纵然皇室老祖窥破了这里面的真相,为了稳定局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人都死了,天翻地覆的闹一通,只会便宜外面的逆贼。不如早日结案,早日稳定人心。 陈观楼紧接着琢磨,皇室老祖已经是大宗师,却还在闭关修炼,指望着更高的修为。莫非,他已经窥探到修仙界一角,有机会跨进去? 第634章 免费,就是他最大的诚意 陈观楼有长生道果,已经求得长生。 但他还是想去修仙界瞧瞧,成为一名修士。前提是,世间果真有修仙界。 他想借纯阳真人祖上传下来的孤本记录瞧一眼,或许能发现新的线索。不过,今儿已经聊了许久,来日方长。等双方关系更进一步,他再试着开口。 往后,他得关注一下土夫子的动静。 他自个不懂掘墓,但是可以雇佣嘛。 这事交给卢大头,叫对方留意丙字号大牢的犯人,可有土夫子的消息。土夫子这类人,肯定跟江湖人士有来往。寻找他们的下落,还得从丙字号大牢的江湖匪类下手。 另外还有一个途径,销赃!也就是各大古董典当行。 此事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摸。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五十年他等得起。 既然是寻找修仙界,肯定得先将自己的修为提上来。将来万一遇到了修仙界人士,自己修为不到家,一个回合完败,直接哦豁了。真的要气死! 陈观楼吩咐狱卒,好吃好喝的供着纯阳真人,给他牢房里面换上七成新的被褥,叮嘱杂役一天两次清扫。 处处周全。 当初伺候太傅他老人家,也不过如此。 有了他的叮嘱,纯阳真人在天牢中的日子,除了不得自由外,别的都还好。不用他掏钱也能出门放风。 抽空,走了一趟刑部,打听具体的情况。 孙道宁这回倒是没有嫌弃他,直言告诉他,“纯阳真人的案子你不用过问,此案是宫里头交代办的。具体的章程,本官也不清楚,全看陛下的心意。” 陈观楼就追问道:“那你瞧着陛下的心意,究竟是要大办,还是小办,或是中办?” 孙道宁端起茶杯,故作高深地说道:“不好说!” “那就说说你的想法。你瞧着是个什么情况?” “你怎么如此关心纯阳真人,你跟他有旧,还是看上他了?” 孙道宁的嘴也是臭的。 陈观楼嘿嘿一笑,“我跟真人聊得来,还指望着多请教请教。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或许武道一途一般般,但是炼丹这一块肯定是有真本事。” “这么肯定?” “人家祖上没有断绝传承,虽说名声不太好听,可比隔壁稷下学宫强多了。稷下学宫才几百年,人家上千年,这能比?千年的积累,肯定有点真东西。” 孙道宁微微点头,似乎是认可这个说法。 “难得瞧你真心实意帮人,本官也不瞒着你。瞧着陛下的意思是要中办。” 陈观楼一听,眉头一皱。 大办肯定是人头滚滚。 小办重重拿起轻轻放下,雷声大雨点小,做个样子。 中办的话,可能会死几个人,甚至还要纯阳真人吐点真东西出来,才肯放人。 “陛下想要什么?”陈观楼就问了一句。 “这可说不好!”孙道宁缓缓摇头,“你也说他那道门传承千年,祖上留下了不少好东西。陛下想要什么,本官难以揣测。” “那你瞧着陛下是要走先帝的老路子,炼丹求长生吗?” 孙道宁摇摇头,“应该不是。陛下纵然要服用丹药,无需亲自在宫里炼丹。说一声,各大宗门都会敬献上好的丹药,纯阳真人也不会例外。” “不炼丹,陛下想要什么?” “这可不好说。”孙道宁放下茶杯,“陛下的心思,说实话,很多时候都难以揣摩。” “莫非比先帝还难揣测?不都说陛下仁善,善于纳谏,是个简单的人。听你这么一说,跟以前的说法相差很大啊!” 呵呵! 孙道宁笑了笑,笑容很淡漠,似乎又在笑世人真是容易哄骗。过去,陛下是太子,是废太子,肯定得装啊。装了几十年,假的也成了真的。 如今做了皇帝,继续装下去就没必要了,总要暴露点真性情。其实这半年来,很多人后知后觉都回过神来。 先帝过世那事,祭台爆炸案,恐怕不简单。 陛下瞧着是个无辜的,跟白莲花似的。但是这几个月伺候下来,陛下的性子,呵呵,究竟是不是无辜,难说得很。 当然,先帝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不能再翻出来。谁敢翻出来,就是找死,陛下肯定除之而后快。 这些事情,孙道宁自个在心里头琢磨,不会告诉旁人。对着陈观楼吐露一两句,那都是拿姓陈的当自己人,不用担心对方到外面乱说。 “老孙,这事烦请你帮忙看看,有机会的话问一问陛下的心意。这份人情记在我头上,我欠着你。人关押在天牢,你身为刑部天官,问一问也是应当。完全不过问,反而落了下乘,显得你不够坦荡。” “诶,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行事。纯阳真人就那么招你喜欢?”孙道宁来了兴趣,这种事情发生在姓陈的小贼身上,可是少见。这家伙,但凡付出了一二分,都要嚷嚷起来,得了好处才肯罢休。 如今竟然主动帮纯阳真人奔走,一副不求回报的样子,实在是稀罕。 “纯阳真人真不简单,蛊惑了先帝,竟然还能蛊惑你。陈狱丞,你可别跳进人家的坑里。” “你不懂!我跟真人乃是知己。” 知己个屁! 孙道宁一句话都不相信,他怀疑姓陈的小贼定是瞧见了天大的好处,才肯不遗余力的帮助纯阳真人。 不得不说,老孙是真了解陈观楼,猜得真准。 当然,这里所谓的好处,跟陈观楼心目中的好处,肯定不同。 陈观楼就图一个真相,图纯阳真人门内传承千年的典藏书籍个人记录,想从其中窥探一二真相。而不是人们眼中的丹药丹方这类名贵玩意。 “你当真要替他奔走?” “当然!” 陈观楼很笃定地说道,他肯定不能让皇帝杀了纯阳真人。 如果皇帝只是想要一二样东西,倒是可以周旋。若是要杀人,怎么着也要保住纯阳真人的性命。 关键是,皇帝态度不明,难以揣摩,无从下手。还得靠孙道宁这个刑部天官帮帮忙,试探一二。 “行吧,本官找机会试探着问一问。这事不管成不成,记得欠本官一个人情。” “老孙,够仗义!下回你再有什么麻烦事,我肯定帮你!免费!” 免费,就是陈观楼最大的诚意! 第635章 你算个什么玩意 陈观楼盼望着孙道宁那边打听出点眉目,下一步才知道该做什么。 结果,老孙那边还没消息,稷下学宫的人突然跑到天牢要人。他们要纯阳真人。 陈观楼气笑了。 稷下学宫纵然名声显赫,当世无出其右,又跟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说到底,并不是正经的官府衙门,只是一个学堂。论理,稷下学宫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要人? 就凭他们脸大吗? 陈观楼瞧着眼前的三位稷下学宫学子,年纪轻轻,跟他年纪差不多,相差不了几岁。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尽管说话还算客气,但是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跟偏见,想装作瞧不见都不行。 太特么晃眼! “三位来天牢,有何公干?” “我们刚才已经……” “狱丞见谅。我们奉命前来带走纯阳真人,还望狱丞行个方便。”还是领头的学子有点礼貌,说话客客气气。那通身的傲慢暂且可以忽略。 陈观楼掏了掏耳朵,“你们说啥?”一副耳朵聋了,听不见的模样。 性子急躁的学子,抢先开口道:“狱丞是聋了吗?我们要带走纯阳真人,赶紧将人请出来。” 领头的学子微微蹙眉,却也没有阻拦。 陈观楼嘿嘿笑了起来,将腿一翘,直接搭在桌面上。这个形象,很不尊重。但他偏就这么做了。 “是啊,我耳朵聋了,听不见!你再大声一点试试!” “你……” “狱丞大人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还是领头的学子机灵,拦住了急躁的学子。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刚说你们是从哪来的,要干什么?” “我们是稷下学宫的学子,这是我们的腰牌,绝无假冒。我们想带走纯阳真人。” “稷下学宫啊!”陈观楼语气轻飘飘的,显得很冒然,分明没将稷下学宫放在眼里,“那是个什么地方?小穆你来说,那是个什么地方。” 小穆:…… 穆青山轻咳一声,郑重说道:“回禀东翁,稷下学宫是城外的一处学堂。” 陈观楼晃着脚,轻蔑道:“原来是所学堂。我还以为朝廷又成立了一个新的衙门,就叫稷下学宫。小穆,一个学堂,他有资格提走天牢的犯人吗?” “自然没有。除非有刑部的公文,那倒是可以。” “有道理!天牢这地人人都嫌弃污秽,可他再污秽,也是朝廷下属的衙门。今儿稷下学宫来提人,明儿张家来提人,后日李家来提人。这能是衙门?恐怕连私人后宅都不如。好似那勾栏瓦舍,人人都能来,人人都能带人走。不过,纵然是勾栏瓦舍,要带人走,也得给足了银两,办妥了手续。没有谁能单凭一句话就把人带走的。纵然是王孙公子,也得守着朝廷的规矩!” 勾栏瓦舍的人要带走,得赎身啊。赎身就得去衙门办手续,过明路。哪有说带走就带走的道理。就算是宫里头要个人,可以先上车后补票,那也得补票办手续。 稷下学宫好大的脸,派三个年轻不懂事的学子,大喇喇的跑到天牢,开口就说我要带走某某某。真以为天下人都得敬着他,都得奉承他。 别人顾忌多,不肯打稷下学宫的脸。 陈观楼哪有什么顾忌,既然犯到了他手里,他不打脸不姓陈。他不仅要打脸,还要打得啪啪响。 三个稷下学宫的学子,气得头顶冒烟。 自从进了稷下学宫,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奉承着恭维着。去谁家里,纵然是去权贵世家的府邸,所有人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道一声未来的朝廷栋梁。 不怪他们目下无尘。 身边全是拍马屁奉承的人,天天都被人夸,天天都被人捧着,但凡是个人都会被捧得自高自傲自负。 区区天牢,料想亮出稷下学宫的身份,天牢上下都得好生伺候着,乖乖的把人交出来。 谁能想到,现实跟想象的差距如此巨大。 刚开口,就被对方羞辱。将他们比作上勾栏瓦舍风流快活的浪荡子,不懂规矩不说,还自以为是,连钱都不肯给。 嫖客不给钱,那是什么玩意? 那是比下三滥的东西还要下三滥。 男人在世上混,欠谁的钱都行,唯独不能欠窑姐儿的钱,说出去实在是太难听,太下三滥。 当然,窑姐儿要是愿意倒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那叫美谈。是值得夸耀的事情,显出自己的本事,要么本钱厉害,要么脸帅,要么文采风流……总之,有值得炫耀的长处。 现在怎么回事? 明晃晃的被人嫌弃兼打脸。 “陈狱丞,我等乃是稷下学宫的学子。”纵然看不起他们仨,也得给稷下学宫面子。 陈官楼提脚重重一踏,踏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响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个人,“那又如何?本官没吃稷下学宫一碗饭,没喝一碗水,本官的俸禄乃是朝廷供养。别说稷下学宫,只要不是朝廷衙门,纵然是天宫来了人,本官也是这个态度:在本官面前都是个屁!” “陈狱丞,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不给……啊……你既然打我,你……”脾气急躁的学子,捂着转眼就高高肿起来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 陈观楼依旧翘着腿坐在办公椅上,“打了吗?谁看见本官打人了?好胆!你一个白身,竟然胆敢污蔑朝廷命官,找死。给我跪下!” “你算什么玩意……啊……”脾气急躁的学子噗通一声,硬生生跪在青石板上。听着那动静,旁人都觉着自个膝盖生痛。 “跪好了!”陈观楼这会笑嘻嘻,“本官再不是个玩意,也是朝廷命官,岂容尔等羞辱。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带走纯阳真人。可有刑部公文?可有哪个衙门的文书?什么都没有,张口就要人,多大的脸!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又算个什么玩意,凭啥认为天底下的人都得给你们脸?不知所谓的东西。” “陈狱丞息怒!之前没有说清楚,致使双方有了误会。稷下学宫在陈狱丞这里的确不算什么,但是我们也不是平白来要人。盖因宫里头答应了稷下学宫,容我们提走纯阳真人。” 陈观楼呵呵冷笑,眼神冰冷地看着领头的学子。 第636章 约架 “哦,宫里头答应的。”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人,表情很值得玩味。 他提脚扫掉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冷声问道:“宫里头哪位贵人答应的,可有凭证,可有旨意,可有正式文书?什么都没有,空口白话来一句宫里头答应的,莫非本官为了你们的事情,还要想法子去宫里求证吗? 你们将人提走,拍拍屁股走人。改天刑部要人,我交不出来,又拿不出正式的公文证明清白,你们会替我辩解一句吗? 一个个的,真当天牢上下所有人都是傻子,蠢货,下贱玩意,可以随意欺辱,是吗?这位学子,你真的认为朝廷有这样做事的道理,有类似的规矩? 我不管你们平日里在外面如何嚣张,既然进了我的天牢,有求于我,就得按照天牢的规矩办事。 你说宫里头答应的,行啊,拿出正式的公文来。只要你拿得出来,我就把人交给你们。 拿不出来就是招摇撞骗,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来人,去请六扇门的兄弟,就说这里有个三个骗子。” “陈狱丞息怒!” “你连稷下学宫的面子都不给,你这是找死。啊!我的手我的手……” 手断了! 陈观楼冷着脸,“这一次是断手,小惩大诫。下一次再敢当面大呼小叫,本官要你的狗命!纵然你是稷下学宫的学子,本官杀了你,谁敢说个不字!” 陈观楼的怒火,在场众人都深刻的感受到了。 几个学子心想,难怪如此嚣张,不将稷下学宫看在眼里。九品武者,不容小觑。 领头的学子此刻也是沉着一张脸,既恼怒同窗的跋扈,招灾惹祸,赔了一只手。更记恨陈观楼不给面子,一言不合就断人手脚。还说稷下学宫的学子嚣张跋扈,他自个也是不遑多让。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好教陈狱丞知晓,我们的先生乃是齐大师。我们三人今儿奉命来要人,此事也是先生交代。先生问了宫里头,因为急切,没能准备好正式的公文,致使产生误会,生了龌龊。还望陈狱丞见谅!但是,陈狱丞伤我师弟,断他手脚,毁他前程,实在是太过毒辣。此事我会如实禀报先生,自有公断!” “齐大师,是吗?”陈观楼琢磨着,他没听过这个人。他一向不关心这方面的事。他自在修炼,武道一途种种,他不参与。属实离经叛道,跟时下的武者,完全不一样,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穆医官悄声告诉他,“稷下学宫齐大师,九品巅峰武者,半只脚已经跨入宗师境界。你伤了他的弟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观楼一听,眼睛都亮了。 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九品武者,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这不,送上门的机会,他要是不抓住,就对不起老天爷。 “你回去告诉齐大师,后天正午,我会亲自前往稷下学宫请教。叫他莫要躲着不见人。他要是不出来,我踏平你家山头。” 放狠话谁不会。 对普通人放狠话,那叫没品。 要放就对真正的一方强者放狠话,才能显出自个的本事。 他狠话都放了,就不信那个什么齐大师还敢不露面。这年头,人都要脸。齐大师要是不要脸,哈哈,也挺不错。羞辱稷下学宫,他爽了!至于后果,管他滔天洪水,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再一个,朝中看稷下学宫不顺眼的人肯定很多。隔壁青云宗,肯定是不甘寂寞。到时候,利用一下郑道冲,也没所谓。 转瞬间,他脑子里已经闪过数个念头。 他盼着打,无论如何也要打一架。 他理直气壮打上门,就不信齐大师好意思躲着。他想躲,稷下学宫也不会让他躲。 领头的学子咬牙切齿,“好!狱丞的话,我一定会如实转告恩师。希望陈狱丞能准时,莫要临阵退缩。” 陈观楼哈哈放声大笑,“告诉齐大师,叫他别躲着。他要敢躲起来,我就杀光他名下所有弟子。” “你……”领头的学子,差一点就破口大骂,差一点就维持不住要当场发作。“此事就此说定。陈狱丞别后悔,我们走!” 三人一起离开,走之前,不忘捡起地上的断手。 杂役急忙提水进来清扫地砖上的血迹,务必洗得干干净净,不能碍着狱丞大人的眼。 穆医官一个劲的叹气,“你这是何苦来着。齐大师是真正的九品巅峰武者,据老夫所知,他进入巅峰境界已经好几年,修为深不可测。你跟他打,有胜算吗?” 陈观楼此刻豪气干云,“管他有没有胜算,打了再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你被人打死。” 穆医官气得要死。 “死不了!”陈观楼很是嘚瑟,“我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不就是九品巅峰武者,打不过我就跑,反正我不怕丢脸。” 他一副混不吝的态度,显得很自在。 穆医官心想,自个白担心了。 “你真有信心?” “打赢的信心差一点,但是活命的信心那是足足的。”陈观楼嬉笑道。 “为何非要打?” “不打怎么显出我的能耐,不打下回还要被稷下学宫骑在头上拉屎。我这人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有人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什么玩意,在我面前显摆身份,不打痛了对方,这口气我咽不下。” “那可是稷下学宫。于相就出自稷下学宫。” “在我眼里都是屁!”陈观楼话说得粗俗,态度却是明摆着,打从一开始就没将稷下学宫放在眼里。 人家纯阳真人上千年的传承,说话做事都是客客气气的,也没怎么嘚瑟。区区稷下学宫,三四百年而已,嘚瑟得跟什么似的。好似天上地下就他家最牛逼,牛逼上天了。 以前没人打,是大家修养好。 现在遇到他,不好意思,他没修养,他就是一个流氓。流氓讲什么身份,打了再说。 他正爽着。 天牢陈狱丞要跟稷下学宫齐大师比武较量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大街小巷。 这下热闹了! 第637章 拿半条命去比 刚回家,侯府那边来传话,说是侯府世子要见他。 “不年不节的见我做什么?”陈观楼懒,不想动。 传话的小厮一脸佩服又崇敬地望着他,“世子听说你要跟稷下学宫的大师比武,担心你,所以想见见你。” “这点小事,你们都知道啦?”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 “楼少爷,你打得赢吗?”小厮就好奇输赢。 陈观楼则是对小厮的称呼有点懵,“你怎么称呼我少爷?” “小的不称呼你为少爷,又该如何称呼?”小厮反问。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算了算了,这点小事情无需计较,“你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你希望我赢吗?” “当然希望你赢。不过府里的人都说,你恐怕赢不了。人家九品巅峰,而且好多年了。” “我这个年纪赢不了是正常的,你说是不是?稷下学宫那个大师不出意外,肯定是个老头子。一个老头子要是连我都打不赢,他肯定丢人。但是我要是打不赢,那就是理所当然,不丢人。” 小厮恍惚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有道理。” “有道理吧,前面带路,去见你家世子。” 到了侯府,直接被请到外院书房,世子陈观复已经等候多时。 陈观复貌似还挺关心他,“你当真要跟稷下学宫的齐大师比武?你有把握吗?” “我是跟他约架。不管能不能打赢,这一架肯定要打。” 谁跟他比武啊! 打架,生死之架,各凭本事,不讲武德。 “没把握?” “有没有把握都要打。”陈观楼语气很强势。 陈观复有点一言难尽,他斟酌了一番,说道:“你要是实在没把握,我可以出面,替你跟稷下学宫交涉一番,取消这次比武。” “不必!你觉着我一定会输?” “难道你能赢?”陈观复反问。他不忍看着陈家的天才就此陨落,齐大师的修为深不可测。陈观楼太年轻了,肯定不是对手。若是就此陨落,是陈氏家族的巨大损失。于情于理,他都该出面,保下对方。 他叫对方来说话,一是为了探一探虚实,而是想要说服=对方取消这次比武,保命要紧。 陈观楼嘿嘿一笑,“赢一个老头子,可能有点难。但是逃命肯定不难。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死!哈哈……多谢关心,我肯定死不了。区区一个齐大师,想要杀我,他还做不到。大不了拼着受伤的代价,让对方也受点伤。 我倒是要看看,受了伤,他还怎么突破宗师境界,还怎么嚣张。几个稷下学宫的年轻弟子,跑到天牢,指着我的鼻子颐指气使。这一架要是不打,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陈观复:…… 他有点头痛。 他知道武者脾气都很暴。他也是武者,只不过修为有限,只有四品修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属实正常。 但是,就因为几个学子不敬,就要挑战九品巅峰武者,实在是不够明智,太冲动。完全不考虑后果。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齐大师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九品修为,处在巅峰阶段,至少有七八年的时间。修为深不可测,绝非说笑。你具体是什么修为,我看不透,旁人也看不透。你自己说说,你能在九品巅峰武者手底下走几招?” “具体走几招我也不知道。”陈观楼很光棍,他说的也是实话。 他没有传承,没有师门,没有前辈指导,因为身怀异宝又不能随意跟人交流武道经验。他的经验,跟别人的经验大相径庭,很容易被人看出蹊跷,秘密被人察觉。这一路走来全靠自己摸索。具体什么水平,能打到什么程度,能接几招,他上哪知道啊。 只有打过才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哪个档位。 陈观复眉头紧皱,越发不报希望,“你这样不行。什么都不知道,对自己的实力也没个具体的把握,后天的比武你要怎么比?” “拿半条命去比。” 陈观楼没说瞎话。 他真的打算拿半条命去比。 他有长生道果,能随时修复受伤的身体。他敢挑战九品巅峰武者,就指望着长生道果救他老命,拼着不死将九品巅峰武者打趴下。 “胡闹!”陈观复不赞同,“实在不行,就取消比武。” “不能取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口唾沫一口钉。我陈观楼要脸。” “打不赢就逃跑难道就很有脸?” “那不一样。在生死面前不讲脸面。” 陈观复:…… 全都是歪理邪说。 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内心的烦躁,“你确定要打?” “肯定打!”陈观楼掷地有声。 陈观复咬咬牙,“有几成把握保住性命?” 陈观楼闻言,顿时一笑,“九成九能保住性命,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当真?” “但是只有三成把握能打成平手。” “三成够了。”陈观复如释重负,他咬咬牙,郑重说道:“我会想办法,当天将陛下请出宫,前往稷下学宫。关键时刻,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咦? 这个出五服的堂兄,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至少此刻肯这么替他着想,是真好啊! “你真能请陛下出宫?”他还挺好奇。 陈观复很有把握地说道:“京城已经多年,准确地说已经有二三十年,不曾有九品武者公开比武。如此盛况,陛下岂能错过。我想,京城有数的家族,官宦世家,都不可能错过你和齐大师的比武。” “这么热门啊!有做庄的吗?有没有赌我赢?”陈观楼很好奇,想知道自己在大众心目中是个什么水平。 “赌你赢,赔率二十。” “二十倍,这么不看好我。”陈观楼啧啧两声,“打平手多少倍?” “十五倍。” “我连打平手的资格都没有!”陈观楼很是一言难尽,偌大的京城上百万人口,竟然没有人看好他? “那如果我输了,赔率多少?” “一倍。”陈观复像是个莫有感情的世子,语气淡漠地说道。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买打平手。顺便替我买五千两。你再问问赌坊要不要赌齐大师受伤吐血。要是肯赌的话,再替我下五千两买齐大师受伤吐血。” “你确定?”陈观复很是错愕,“你有把握让齐大师受伤吐血?”他很想问一句,哪来的自信? 第638章 就算是毒药,也给你弄来 “我都说了,我拿半条命跟他比。我用半条命换他受伤吐血,很正常吧。” 陈观楼说这话,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今天吃猪肉还是吃羊肉,亦或是睡十八的姐儿,还是睡二八的美妇。 嗯! 他还是喜欢年纪大的,得劲! 陈观复这一刻,认定陈观楼的脑子有点不太正常,思路和想法都跟正常人不一样。太淡定,太自信,心气很高。 心气高是好事。 比武,比的是修为,更是比心态,比心气。 还没开始比武,心气要是泄了,那肯定赢不了。 但是,心气这么高,进入九品境界的时间又短。不需要知道具体的时间,只需要看陈观楼的年纪,就知道他即便有九品的修为,时间也很短。种种短板,而对手却是九品巅峰武者齐大师,他哪来的自信,凭啥心气这么高? “你的对手是齐大师,你可不能大意。稷下学宫,分很多山头。齐大师这座山头,在稷下学宫至少排进前五。前五的山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视,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听你的意思,稷下学宫内部倾轧很严重?”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别看稷下学宫对外态度一致,好得好像穿一条裤子。内部,矛盾重重,竞争极为激烈残忍,闹出人命都是平常事。” 陈观楼一听,不由得琢磨起来。 陈观复以为他想利用稷下学宫的内部矛盾做局,急忙出言拦住,“别指望稷下学宫其他山头会帮你。我说了,对外他们态度一致。你挑战齐大师,伤了齐大师的徒弟,其他山头都会视你为敌。在他们眼里,你挑战的不是齐大师,而是整个稷下学宫。” 陈观楼摆摆手,“我又不是金银财宝,没指望人见人爱,陌生人见了我都要主动帮我。我是在想,稷下学宫行事应该很嚣张吧,应该很多人都见不惯吧。陛下是什么态度?” “不远不近。” 既需要稷下学宫,又要防备着。 先帝最后一两年,给稷下学宫开了一道口子,图谋他们的丹药。稷下学宫则趁机掺和朝堂,延伸触角,妄想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建始帝登基后,有意识的想要关闭这个口子。但是开了的口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关上,需要契机,需要时间。 或许这次比武就是一个契机。 陈观复瞬间想了很多,请陛下出宫,替陈观楼做主。也不说是做主,就是关键时刻来那么一下,想来陛下是愿意配合的。 打脸稷下学宫,很多人想做,却没有那个胆子,承担不起后果。如今有人不怕死头铁的站出来打脸,就算不帮忙,也要摇旗呐喊,助威加油。 陈观复已经在脑子里计划,趁此机会拉拢分化,为侯府尽可能谋取更多的利益。接下来两天,他会很忙很忙。 最关键的还是陈观楼。 “不管你跟齐大师怎么打,你有什么杀手锏。我只有一个希望,别死!务必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性命在,剩下的事情我来替你出面,为你捞取足够多的好处。” “我先声明,我不升官。我挺喜欢天牢。”陈观楼先表明态度。 陈观复嘴角抽抽,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现在的情况,纵然你想进入官场也不合适。你的修为太高了,除非你愿意吃当兵这碗饭。军营肯定欢迎你。” “我不当兵。” 他疯了才会从军。 天天收钱收到手软,看戏看得目不暇接,每天准时下班,晚上换不同的人睡觉,日子美得冒泡。他得多想不开跑去从军。他要是能吃从军的苦,又何必吃生活的苦。 陈观复就知道,陈观楼是个没志气的。除了练武外,就死死守着天牢,一步都不肯挪动。 他都懒得劝。 “你不升官,就给你别的好处。土地,田庄,金银珠宝,美女,大宅子……你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你要是实在看不上,也可以替你谋求一份外放武将的差事,不用练兵吃苦,就是当个摆件,震慑一下当地的宵小。至少五品起步。” “算了。我还是稀罕天牢!”陈观楼认死理,他就喜欢天牢,就喜欢那氛围,喜欢隔三差五的热闹,喜欢京城的人情风俗。 让他到地方上当个摆件,没意思。 京城集结了天下最有才华最聪明的一群人,天牢关押的就是这群有才华又聪明的人。到了地方,有那么一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已经是得天独厚。想要一群群,一座牢房都关满,那是不可能的。 他舍了宝山,跑去山卡卡吃风,他有病啊。 至于身份地位,呵呵,他现在已经不靠那玩意。 你要说地方上有修仙的线索,还值得跑一跑。光是去当摆件,就没必要。 想来想去,还是在京城寻找修仙的线索,机会更大一些。 “随你!你那屋里,是不是该安置一两个女眷?你想要有身份的娘子,此事我也可以帮你。不敢说出身多高,至少也是个官宦家的小姐。” 陈观复想要尽可能的替陈观楼周全,说是施恩也好,说是拉拢也罢。既然要从此事中谋取足够的利益,首先就得笼络住事件的关键人物。人与人之间,就得有来有往,情谊才能长久。 “不必!”陈观楼一口拒绝,“我现在没心思考虑成家立业。” 成家无非就是为了生儿子,传宗接代。 他都已经长生了,生个屁的儿子。 他又不缺女人。 养两个在屋里,光明正大的管着他,管着他花钱,管着他今晚睡了谁明儿睡了谁,管着他的家当,啥啥都管,烦都烦死了。娶了,还要买丫鬟婆子伺候。屋里那么多女眷,就得请护卫守着。一大群下人,就需要管事管家……将来生了孩子,又要增添一大群下人,周而复始…… 一想到身边围着一群人,他还要花钱养着他们,连练武都要想法子避开这些人,更加烦。 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就无法接受一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陈观复瞧他这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罢了罢了,他也是瞎操心。 “后天的比武,需要我替你做什么,尽管开口。纵然是毒药,我也给你弄来。” “不需要。我光明正大地跟对方打,打不死就往死里打。”陈观楼信心十足,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掂一掂九品巅峰武者的实力。 第639章 他是东风 城外有座山,名叫玉泉山,山势平缓,绵延百里。 当年太祖皇帝大手一挥,就将此山赏赐给了稷下学宫,包括山脚下的田地,以及佃户。 有了玉泉山,稷下学宫就此飞升,成了本朝第一书院。朝堂上许多官员都出身稷下学宫,比如于照安于相。这帮身上刻着稷下学宫印章的官员,形成了天然的同盟。别管内部怎么斗,有难的时候,都会互帮互助。 官场俨然有了稷下学宫帮。 之后的皇帝,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开始刻意的打压分化,故意挑起稷下学宫内部的斗争。 多方努力下,稷下学宫不负所望,分成了多个山头。看似还是一团不可忽视的力量,实则影响力正在逐年下降。 还是拿于照安打比方,他在外面从不以稷下学宫学子身份自居,也不跟同窗经常来往。当他坐上宰辅的位置后,反而刻意抹去身上稷下学宫的标签,刻意跟同校出身的官员拉开距离,私下里少有来往。 现在他身上更明显的标签,乃是奸相。 之所以说他奸,因为他谄媚。尽管他的谄媚功夫很高级,很委婉。但是,站在朝堂上的官员,谁不是两榜进士,谁不是苦读十几年学出来的。人人都是学霸,脑瓜子那叫一个灵醒,可不是江图那个不学无术的玩意。再含蓄的谄媚,落在朝臣的耳朵里,都显得恶心,下贱,不要脸。 私下里大家都骂于照安,为了拍皇帝马屁,连脸都不要了。稷下学宫就教出这么一个玩意,活该今日被一个小小的狱丞挑衅。 …… 到了约架这一天。 玉泉山下。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这些都没有。 但是…… 人山人海啊! 成千上万的人,昨晚上就成群结队出城,早早的跑到玉泉山脚下占位置。反正现在天气还挺热的,野外住一晚没关系,就是蚊虫稍微多了点,忍忍就过去了。 到了天亮后,成倍的人,齐齐涌向玉泉山。放眼一看,但凡有个落脚的地方,都站着人。 百万人口的京城,在这一天,好似都被掏空了。 店铺里算账的账房都显得无精打采,伸长了脖子,恨不得长翅膀飞到城外去。 身为约架当事人的陈观楼,一大早还按时跑到天牢打卡上班,急得穆医官吹胡子瞪眼。 “莫非你要临阵脱逃?” “开玩笑。我岂能临阵脱逃。约架的时间是正午,这会离着正午还有好几个时辰。我早早的跑过去,当猴给人看啊!像我这样的主角,肯定是要掐着时间出现,方能显出我的不凡。” 都这会了,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样子状态很好,极其自信。 穆医官告诉他,“今儿不当值的狱卒,都要出城替你摇旗呐喊。老夫租了一辆马车,你要是没有代步的,不妨跟老夫同乘一辆。” “不用!区区几十里路,一会时间就能到。” “跟你比武的人是九品巅峰武者,你这个时候得节省体力啊,不能浪费在赶路上面。” 穆医官苦口婆心,尽管心里头知道陈狱丞赢不了,但是还是幻想着别输得太惨。 “下注了吗?”陈观楼果断转移话题,前天被世子陈观复唠叨,晚上被杜夫子唠叨。昨天又被大姐陈小兰唠叨,被姐夫唠叨。今儿还要听穆医官的唠叨,他脑袋都快炸了。 赶紧聊点别的吧,将自己解脱出来。 “赶紧下注,下我打平手,下我能将齐大师打得吐血受伤。肯定能赚钱。” “这么有把握?”穆医官不相信。 用脚指头算都知道,一个二十几的年轻人,纵然从娘胎里面就开始练武,也才二十几年。隔壁齐大师,年近六十,习武五六十年。时间上的对比,就已经惨不忍睹。 赢不了! 完全没有赢面。 陈观楼力劝不听,很是遗憾,“老穆,你错过了一个发财的机会。等我打完,你别后悔。” 后勤那边今儿特别殷勤,早早的做好一桌易消化的饭菜,让陈狱丞吃饱喝足去打架。 穆医官好奇问了句,“侯府不管你吗?任由你跑到天牢当差?” “侯府倒是想管,我嫌烦,把侯府的人都赶走了。” 吃饱喝足,离着正午还有一个来时辰。 陈观楼伸展了一下腰身,“差不多我该出发了。你们要去看热闹的,也要抓紧。去迟了肯定没位置。” “有位置有位置。前儿晚上就花钱从五城兵马司手头买了一个位置。” “五城兵马司什么时候管到玉泉山的头上?稷下学宫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挣钱?” “朝廷默许的。这里头肯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用我等操心。我们只管花钱买座位。” 穆医官怕时间来不及,急匆匆上了马车往城外赶去。出了城就发现,官道上拥挤得快堵车了。全都是去玉泉山看热闹的,拖家带口,呼朋唤友,三教九流,豪门权贵。 不拘什么身份,不分男女老幼,今儿是全京城人狂欢的日子。就算什么都看不明白,就当凑个热闹,好玩! 有精明的小商小贩,早就占好了有利位置,开始沿街叫卖。今儿一天的收入,抵得上平日一个月。 正所谓一月不开张,开张吃一月。 万万不能错过啊! 几万人,十万人……往玉泉山涌动。这么大规模的人群聚集,朝廷也紧张啊。 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三大营全都出动了。还有禁卫营,负责皇帝嫔妃的安危。 世子陈观复果然将建始帝请出了宫,颠颠的跑到稷下学宫看热闹,要亲自主持几十年难得见一回的九品武者公开比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数万人翘首以盼,就盼着东风到来。 东风是谁? 自是今儿的主角陈观楼。 玉泉山盛况空前,陈观楼姗姗来迟。 他自天上来,落在山脚下,手里拿着一张葱油饼在啃。之前在天牢貌似没吃饱,路上顺手买了两个饼。 配上一张帅气十足的脸,尽管衣衫普通不显身份,却依旧勾得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嗷嗷叫唤。 尤其是陈氏一族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冲在前面,替他加油助威。还有邻里街坊家的大姑娘,恨不得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香帕往他脸上怼。 陈观楼:…… 他这是进了盘丝洞啊! 惹不起惹不起! 脚下轻轻一踩,跃上半空,踏着早秋的风进了位于半山腰的稷下学宫。 第640章 去天上打! 稷下学宫大广场中央。 陈观楼轻飘飘落下,双眼一瞟,四周都坐满了。全是京城数得着的世家大族,皇亲国戚,权贵豪门。他还在离着皇帝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世子陈观复。陈观复冲他微微颔首。 这一圈位置,堪称黄金位置。一个座位不卖一百两,都亏了。 稷下学宫这一波赚发了。 这波流量是他带来的,可他只配吃葱油饼,一毛钱都不肯分给他。 气煞人也! 陈观楼气得咬下最后一口葱油饼,拿出手绢轻轻擦擦手指头。 靠着一张开挂的脸,尽管穿得普普通通,就是普通棉布衣衫,也能引得一众千金闺秀轻咬薄唇,芳心微微颤动。 脸真好看! 虽说没见着身子,想来这么帅气的武者,那身子骨……小媳妇们不敢深想了。 就连嫔妃,瞧瞧坐着的微胖的上了年纪的陛下,再看看广场中央那张帅气的脸,真想将此子掳进后宫藏起来,整夜整夜不睡觉都行。 陈观楼感觉到了一阵恶寒,有人对他不怀好意。他抬头四顾,没看出蹊跷。 “我来了!齐大师人呢,莫非要当缩头乌龟?” 声音一出,仿佛在耳边炸响,场内场外,山头上堆积的人,数万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喧嚣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妈呀! 这就是九品武者的威力吗? 一张口,竟然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都不用大喇叭广播。 恐怖如斯! “放肆!” 一声声放肆,出自稷下学宫学子之口,冲他而来。 陈观楼嗤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脚一踩,脚下青石板碎裂,碎片射向稷下学宫众学子。 “护驾护驾……” “休要惊慌!不嫌丢脸吗?”建始帝很是恼怒,“朕相信陈爱卿忠君爱国,尔等休要大惊小怪。” 一阵妖风席卷,扑向学子的碎石齐齐转了弯,乖巧地落在地面上,写下两个字:狂妄! 随着妖风,一个看上去很年轻,最多三十几的帅气中年人,手持佛尘落在广场上,正面面对陈观楼。 “你就是齐大师?”陈观楼挺好奇,六十的人这么年轻,不愧是九品武者。 “你就是狂徒陈观楼?” “狂徒,我吗?哈哈……”陈观楼笑了起来,“挑战你就叫狂徒,那你的弟子在我面前狂吠又该叫什么,疯狗吗?” “放肆!” “放肆!” 一声声放肆,这是不吸取教训啊。 “聒噪!”陈观楼一挥袖,平静的广场起了清风,清风却化身风刃,置人于死地。 “果然狂妄!”齐大师挥舞着拂尘,阻挡风刃,“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既然知道自己是弱小,还敢在我面前聒噪,成心找死,我岂能不成全。” “谁找死,言之过早。” “哈哈……你想怎么打?”陈观楼直言问道,懒得废话。那些跳梁小丑,等打完了再收拾也不迟。 “亮出你的兵器。” “无需兵器,天地皆是我的兵器!” “周围都是贵人……” “那就去天上打!”陈观楼话音一落,人直接原地消失,一掌劈下,携万钧之势,势在必得。 “好小子!”齐大师没想到对方如此激进,一言不合就开打。果断跃上半空,不能叫小子得意。 半空中,突起两卷狂风,越发激烈。 晴朗的天空,突然就变得暗沉沉。 天空云彩飞速集结,狂风卷着云彩,遮天蔽日,飞沙走石。山石掉落,巨木被连根拔起,枝丫石块在半空中肆意的飞舞,带着杀人的气势扑向人群。 因为看热闹,人们或伤或死,四处奔逃躲避。 九品武者约架的余波,岂是普通人能抗衡的。 瞧那广场,狂风呼啸,在场的贵人无论男女,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幸亏,他们身边都有武者护卫,保护安全。 就比如,建始帝身边,好几个八九品的太监武者保护,纵然于狂风中,也是无恙。 “秃顶老儿,没力气了吗?” “狂妄小子,今日叫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狂风最中心,两道叫骂声,轰炸着山头。 哐哐哐…… 绵延不绝的击打声,听在耳中,心脏跟着一起砰砰砰,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跳出来,就此毙命。 人人都仰着头望着半空,除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龙卷风,什么都看不见。可众人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就连那遭了横祸受伤的人,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只恨自己离着龙卷风太远,不能亲身感受。 一些武者更是心生向往,恨不能以身代之,感受一下九品的杀伤力。 陈观楼受伤了,内腑受伤,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吐。如此严重的内伤,换做旁人,早就身死道消,他却越打越猛。 仗着有长生道果修复身体,以身搏命,化身为刀为剑为天地。 齐大师越打火气越大。 一过招,他就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最多二十招之内结束战斗。 事情一开始的确如他想象中的一样,过了十几招,对方已经内腑受伤吐血。可是过了二十招,对方还是没倒下,还在不要命的打。 三十招,四十招,五十招,对方血都吐了一大碗,却越打越猛,好似有无穷精力。招式也越发精妙,对战经验越发熟练。分明是拿他练招,提升修为。这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有动手的机会,难得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要利用到底。 欺人太甚! 岂有此理! 无耻至极! 不讲武德! 想他堂堂齐大师,自二十岁之后,就再也没有给人喂招,帮人练招。都是别人给他喂招,帮他练招。 今儿被一个年轻狂徒利用,还脱不得身。对方缠得太紧,他若是想脱身,就要拼着内腑受伤的代价,丢人丢大了。 手里的拂尘,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光杆子。他果断丢了拂尘,两人干脆都以身为器,打个天翻地覆。 “小子,老夫岂能让你的盘算如意,给我受死!” “老头,打不过就直说!我保证不笑话你。”陈观楼顺便吐一口血,化天地为刀劈向对方。 “来得好!胆敢拿老夫练招,老夫今儿让你知道点好歹。” 千刀万剐,招招致命! 第641章 那么好看莫要死了 “如何?” 建始帝望着半空纠缠在一起的两股龙卷风,一边询问身边的武者太监。 一个白面胖太监微微躬身,有眼力见的人一看就知此人已经跨入九品境界。 “奴婢远远不如。” “怎会?你也是九品,同是九品,怎会远远不是。”建始帝皱眉。 “虽说都是九品,然而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奴婢肯定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陈狱丞这种打法,别说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原本以为,这二人,二十招之内就能分胜负。谁能想到打了近百招,还纠缠在一起。看样子,陈狱丞至少还能坚持百招。” 难怪有信心挑战九品巅峰武者。 建始帝有点不服气,朝其他武者太监看去。 众太监纷纷摇头,无论是九品还是八品,此刻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同样是九品,但他们肯定打不过陈狱丞。 就这不要命的打法,能在九品巅峰武者手底下走上百招而不落下风还没出现颓势,他们加一起未必是对手。 打不赢,打不赢! 人贵有自知之明! 建始帝明显很不爽,手底下的人缺乏心气,还没打就认输,简直丢脸。 他暗自生了会闷气,问道:“魏公公人在何处?” “陛下可是要请魏公公出面?奴婢这就去放信号,魏公公即刻就能赶来。” 建始帝迟疑了一下,“去将魏无病请来。免得一会有人说稷下学宫欺负人。” 几个武者太监不太明白,陛下怎会替稷下学宫着想。 不过,陛下已经下了命令,自有人出去放信号召唤宗师魏无病。 比起建始帝的郁闷不爽,世子陈观复逐渐放松了身体,放缓了心情。他不知道陈观楼如何做到的,眼下看来,就算打不赢,打个平手应该不成问题。将齐大师打到吐血受伤,也是可以期待一二。 大管家想得更多,在世子耳边悄声嘀咕,“恐怕陈观楼身上果真怀有异宝。正常情况下,他早就输了,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纵然怀揣异宝,也是我们陈氏家族的运气。他不愿说出来,本世子完全能理解。莫要节外生枝。安排人留意那几家,莫要叫他们打陈观楼的主意。本世子身为陈氏宗子,未来的族长,自然要替族人分忧,为我陈氏一族的优秀子弟扫清障碍,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习武,追求武道高峰。” 陈观复完完全全就是站在家族族长的位置上来考虑问题,想的是长远,而非个人的利益。 “世子说的事。” 陈观复望着半空,“既然陈观楼不会败,告诉那几家,该兑现之前的承诺。” “会不会着急了点。” “不会!”陈观复说完,突然一笑,“稷下学宫要走下坡路了。陈家人替众人撕开了一条大口子,届时众人都会扑上来咬上一口。按理,他们该给我们陈家交足好处费。否则,本世子可不是善男信女。” 大管家得了吩咐,急匆匆去办事。 陈观楼拼着半死半残的代价,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架势,杀向齐大师。 齐大师大怒。 只是比武而已,何须生死相搏。此子心性坚韧又恶毒,身上古怪得很,断不能留。 齐大师起了杀心。 其实,从一开始,齐大师就想杀了陈观楼,杀人立威,比什么手段都强。 偏偏陈观楼是个异数,怎么杀都杀不死,血是一口一口的吐,人却越打越强,仿佛有无穷的力量。 齐大师怄得差点吐血三升。 那古朴的刀法,大开大合,全是杀招。 一个越打越强,一个疲于奔命,两人之间的差距正在逐渐缩短。 化掌为刀,一掌劈来,硬扛。 齐大师不出意外,扛住了,也吐血了。内腑翻涌,身体内似有火烧,似有雷劈,似有斧砍。 “这是什么古怪的功法?” 齐大师再也不敢轻视,拿出看家的本事杀回去。 陈观楼眼见不妙,果断转身就逃。拼了百招,略感力竭,他得缓缓。 “贼子,哪里逃!老夫今日要拿你的人头祭天。” “老头,别光说大话,就你这实力还敢大言不惭吹牛。莫非你的修为都是靠吹牛来的。” 啊啊啊…… 齐大师气得,狂风乱舞。 有那倒霉的看客,被卷上半空,又重重落下,半条命瞬间就去了。 一个逃一个追,两股妖风转眼间就飞走了,稷下学宫的广场转眼间从遮天蔽日恢复到阳光明媚,风停。若非广场上乱糟糟的一片,枯枝败叶,乱石沙尘,还以为一切都没发生过。 人人都站了起来,伸出头仰望。 “人呢?” “人去哪里呢?” “打着打着人没,这叫什么事?” “快派人去追。” “魏无病!” “奴婢在!” “赶紧去拦截那二人,将那二人带回来。比武何必打生打死,莫要伤了和气。” 建始帝一声令下,魏无病领命而去,眨眼间人已经消失在天边。 “不会打死了吧!” “姓陈的小哥长得那么好看,千万别死啊!” “齐大师欺人太甚,九品巅峰武者逮着年轻人喊打喊杀,一点前辈的风度都没有。” 陈观楼一路往南逃。 南边有一条大河,他准备水遁,藏在水里头恢复一下。 长生道果是好,可人不是永动机。 他必须得歇歇,只要让他歇息片刻,他还能跟姓齐的再过百招。保证将姓齐的老头打得妈都不认。 “二位,暂消怒火!” 一道略显平和的嗓音,在耳边炸响。 陈观楼差点没绷住,跌下半空。 他认出了这道嗓音,是魏无病魏公公。 显然齐大师也认出了魏无病。 陈观楼很干脆,停靠在树桠上,“魏前辈亲临,晚辈自当遵从。”他趁机修整,不怕姓齐死皮赖脸追着他打。只等修整好,他也要让姓齐见识一下年轻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厉害。 齐大师自然要给魏无病面子,暂停追逐。 “魏公公今日怎么得空?莫非也是来凑热闹的?”齐大师打出了火气,说话的语气自然不太好。 魏无病施施然,出现在二人中间,“陛下命咱家带你们二位回去。今日比武,自有公论。” “魏公公的意思是,叫我们不打了?可是还没分出胜负,老夫以为还得继续打下去。陈家小子,你意下如何?若是怕了,那就当着魏公公的面认输,老夫勉为其难放你一马。” 第642章 吐血都吐了好几碗 “认输?齐老头,你有什么脸叫我认输?” 陈观楼的脸,于树荫中半遮半掩,忽明忽暗。 “要打便打,说那么多废话,齐老头你莫非怕了?我也理解,你好歹也是稷下学宫的长辈,若是输给我一个年轻,多丢面啊!以后在学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但是,比武讲究一个公平公正,我们打到现在,我虽然奈何不了你,可你也未能奈何我。我们之间,至多算个平手。” 陈观楼理直气壮,说出口的话,着实气煞人也! “黄口小儿,你有什么资格说平手!老夫一掌,就让你内腑受伤,吐血不止。你一路吐血,想必现在很难受吧。想活命的话,就赶紧认输。” “我承认我吐血,难道你没吐血。魏前辈,齐老头倚老卖老,我很不耻跟他说话。我跟他都在吐血,算不算平手?没道理我吐血,就叫我认输。他吐血就叫他赢了!” “小子,你休要张狂。要打便打,老夫让你输得心服口服!”齐大师嗷嗷乱叫,气急攻心,以至于气息紊乱,内腑一阵翻江倒海。拼命压制,堪堪压下那口怒火,勉强顺了周身的气息。 魏无病左右看看,神情淡漠,分明是个没有感情的太监。 “你们二人当真要继续打下去?” “那是当然!”陈观楼叫得比谁都厉害。这会功夫,他修整了一番,有长生道果,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亏损的气血都补了回来。不用十八年,只用十八分钟,他又是一条好汉。 魏无病朝齐大师看去,“小齐,你意下如何?” 齐大师懵了下,已经几十年不曾有人叫过他小齐,猛地来一下,着实不适应。 齐大师咬咬牙,“行,就继续打。今儿非得将姓陈的贼子打服了不可。”他的脸面重要,稷下学宫的脸面更加重要。 魏无病点点头,“那就打吧。别往南边打,往稷下学宫的方向打。那么多人观战,不可将所有人都晾着。” 不愧是忠心耿耿的魏公公,这会还想着陛下,不叫陛下干坐着。 “那就打!” 陈观楼话音一落,飞花摘叶,铺天盖地。 魏无病于半空中,动也不动。一切的杀招在他面前都是虚无。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齐大师应对自如。 陈观楼哈哈一笑,逃了! 这回果然是往北逃,朝着稷下学宫的方向。 宗师的面子肯定要给,不仅要给,还要给大的。 魏公公可是一条镶金的大腿,此时不抱等待何时。 “小子,又逃!除了逃跑,你还会点别的吗?” “齐老头,本公子别的本事都稀松平常,唯独逃命的本事天下一绝。你就算再修炼五十年,也追不上我。” 他肆意的笑,笑声在丛林中传播,惊起无数飞鸟走兽。 他的笑声甚至隐约传递到稷下学宫,众人纷纷仰着头。 “来了吗?来了吗?又打回来了吗?” “谁赢了谁赢了?” 两股狂风卷着沙石树木,迅速的靠近。 这一回陈观楼打得更猛更凶。有九品巅峰武者给他练招,他进步神速,好似坐上了火箭,一改一开始的困难模式,变得游刃有余。 而魏无病则不远不近的跟着,冷眼瞧着,评估着。 有魏无病在,在场围观的数万人,都仿佛吃了定心丸,一个个都忘记了那恐怖的一面。 云彩再次涌动,聚集! 晴朗的天空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除了飞沙走石,什么都看不见,一切都像是虚无! 齐大师的恼羞成怒,陈观楼的哈哈大笑,纵然是隔着风,隔着云,隔着天地,也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转眼又是百招。 “齐老头服不服?是不是平手?” 陈观楼的声音,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要不要打?要打就继续!” “小子,你算哪根葱,也敢说平手。” “两百招,你我已经过了两百招,你奈何不了我,凭什么不算平手。魏前辈,你来评评,我跟齐老头算不算平手?” 到底算不算呢? 在场数万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都投了钱,买了齐大师赢。没人买陈观楼赢,买平手的同样少之又少。 魏无病脚下一踏,天地距离仿佛变成了寸许,“陈小哥力敌齐大师两百招而不败,自然称得上平手。小齐,你不服吗?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你变成了一个目下无尘,又自视甚高的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两百招你都奈何不了陈小哥,再打下去,丢人的是你。” 其实现在已经很丢人了。 但是,现在退,好歹还能糊住脸面,没那么难堪。 然而齐大师的内心,难堪得恨不得自尽。脸色连连变换,仿佛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 “不可动气!”魏无病一声呵斥,猛地将差点走火入魔的齐大师呵醒,救了他一命。 “你这心性,难怪踏入巅峰境界多年,却始终无法踏入宗师境。今日之后,回去闭关修炼,不踏入宗师境别出来了。” 齐大师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翻涌的气血,微微一躬身,终于有了一点身为晚辈该有的恭敬,“是!谨遵前辈吩咐!此次比武,平手,老夫认,也服!” “你服气就好!”魏无病略微颔首,算是满意。 齐大师深深看了眼陈观楼,似乎是要将对方的容貌深刻在脑海中,未来必定要找回场子。然后,转身离去,一句话都没留下,也没有给稷下学宫的人做任何交代,就要去闭关修炼,养伤养身! 陈观楼:…… 他对着魏无病道谢! 然后,他也走了。 同样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回到稷下学宫的广场,没有去交际应酬。 仿佛就是普通的约架,打完就走。 他之所以走得如此急切,因为,在他人眼中,他早已身负重伤,离死就差一步。吐血都吐了那么多碗,要是还能下地应酬,那得是什么修为? 不正常啊! 这个时候就不要节外生枝,叫人看出蹊跷。既然是秘宝,就要好好藏着,藏严实了。 他走得干脆,但是很多人都看见他嘴角吐出一口鲜血,还看见他捂着胸口,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啊! 陈小哥受伤了! 纵然扛住了九品巅峰武者的两百招,却也身负重伤,也不知要用多少年才能养回来。 第643章 宗师以下,不惧任何人 几家欢喜万家愁。 一场比武,全城百姓狂欢,踊跃参与。用真金白银参与其中,赌齐大师能赢,十招内结束战斗,二十招内结束战斗,五十招内结束战斗。 各种形式的押注,就一个目标,齐大师能赢。 结果:…… 宗师魏公公亲口说,二人是平手。 表面看陈观楼吐血好几碗,应是输了。可他以后起之秀的身份挑战成名多年的齐大师,硬扛两百招而不倒,说他赢有点勉强。但是说他打成平手,却毫无疑问。 平手?! 竟然是平手! 输了! 参与者们统统都输了! 庄家都快呕吐血了。 本来该大赚一波,却为他人做嫁衣。 气煞人也! 侯府赢得盆满钵满,默默地发了一笔通天横财,快吃撑了。 陈观楼本人也快吃撑了。 但他这些天一直没露面,躲在乡下田庄,乔装养伤。名贵药材,侯府就跟不要钱似的一车又一车的送来,叫他安心养伤。如果要闭关的话,就算闭个三五年也不成问题。天牢那边,没人敢动他的位置。 离去时是狱丞,归来仍是狱丞。 陈观楼:…… 把人参当零食啃的日子,富贵得很是无聊,偏又不能离去。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 隔壁齐大师都在闭关养伤,他要是活蹦乱跳岂不是显得很诡异,此地无银三百两! 默默地劈了一块地盘,假意闭关。 此次比武,收货颇大。过去的很多疑问,都得到了解答。招式的运用,有齐大师帮忙练招,他已经脱离匠气,自有领悟。 闲的无聊,就乔装改扮去集镇上凑热闹,听书听曲,闲看花开花落。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大管家来到庄园看他,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很是欣慰。 “世子为你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宅院,仆妇下人也都置办妥当,随时都可以入住。你有空就去看看,哪里看着不合适,说一声,侯府自会派人整改。另外,世子亲自挑选了几个美婢放在宅子里。你要是觉着顺眼,就收用他们。要是看着一般,当做普通丫鬟使唤就行。还有,世子为你挑选了几户大家闺秀,个个琴棋书画精通,管家理事也不在话下,还都是嫡出。你要是满意,择一人聘娶。聘礼和婚宴都不用你操心,侯府自会替你操办。” 大管家啰啰嗦嗦。 陈观楼听着,脑子嗡嗡嗡。 敢情陈观复都替他安排好了,就差亲自替他生儿子。 他哭笑不得。 “宅子我要,美婢也可以留下。娶妻就算了!暂无娶妻的计划。” “年纪不小了,也该留个后好生培养。你挣下偌大家业,总要有人继承。” 呸! 他挣的偌大家业,自然是留给自己用,哪能留给不成器的子孙后代。 按照均值回归的规律,他的子孙后代多半就是普通人的水准,别说这辈子,十辈子都不可能超越他。 与其眼睁睁看着子孙后代糟蹋他的钱财,不如一开始就别生。反正他不死! “我自信能跨入宗师境界,寿命远超普通人。因此,无需娶妻生子。大管家不用再劝,我对自己的前程未来早有打算。” 大管家微蹙眉头,“要不还是先看看。万一有喜欢的,未尝不能改变主意。” 再好,能有钟素素好? 钟素素乃是罕见的隐脉,还是天赋型选手。他就不信,这些闺秀能比得过钟素素,开什么玩笑。 他立志走武道,要做宗师的男人。 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去程灵子的地盘逛一逛,同钟素素比试比试。究竟是她的天赋牛逼,还是自己的长生道果更胜一筹。 “莫非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大管家询问道。 陈观楼矢口否认。 他对钟素素唯有欣赏,绝无喜欢。 势不做舔狗! “你要是有心上人,不妨说出来。别的不敢说,以你现在的名声,娶公主都使得。” “大管家太夸张了。” “老夫绝无夸张,而是陈述事实。自比武后,你就是天下公认的年轻一代第一人。” “我?第一人?”那钟素素算什么?太夸张了。钟素素才十几岁,那修炼速度,那境界,分别两年,说不定对方已经步入九品武者的队伍。 “谁给我戴得高帽子,我不认!”陈观楼掷地有声。他不飘,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第一的帽子,他坚决不戴! 树大招风! 除了麻烦还是麻烦,那点好处跟麻烦比起来不值一提。 “陛下金口玉言,不是你说不认就行的。” 陈观楼表情很是嫌弃,“皇帝没事干吗,什么都要掺和一脚。” “皇帝想要打压稷下学宫,自然要将你抬得高高的。再说了,你的实力,魏公公也是认可的。” 陈观楼有点颓丧。 当初挑战齐大师,没想那么多。 如今想来,才觉着太高调了,还无法避免被人利用,成为朝堂斗争的一把利剑。此事,他还无法左右。终究他不在朝堂,左右不了朝堂上的动静。 “自比武之后,稷下学宫就宣布关闭山门。什么时候开启山门还没有一个说法。此次齐大师败于你手……” “我跟他是平手。”陈观楼纠正道。 “平手是给稷下学宫面子。按理,你弱他强,他却奈何不了你,应该是你赢了。稷下学宫输了比武,又输了面子,事后选择关闭山门属实正常。如此一来,年轻一代你当属第一,天下人都无异议。你当得起!” 陈观楼摆摆手,懒得计较第一的帽子,暂且戴着吧。 他跟其他武者不一样。 其他武者都身处武道江湖,喜欢讲究一个名头,争强好胜。他身处天牢,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大家一起发财。 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注定平日里不会有交集。纵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一句藐视朝廷,就能正大光明将对方拿下投入大狱。相似的情况来个三五次,就不信还有武者头铁跑来找他麻烦。 至于宗师?! 宗师得有多闲,才会来找他麻烦。 他一个小人物,一没有触犯国法,二长得不寒碜,三没有挑衅宗师,谁肚量那么小偏要找他麻烦。 只要宗师不出手,宗师以下,他不惧任何人! 第644章 闭关修炼 大管家在山庄停留了两日,就拉着他闲聊,试图说服他娶妻生子,繁衍后代,为陈氏一族的壮大添砖加瓦。 还说要是看不上官宦家的姑娘,勋贵世家的姑娘随他挑选,全都是嫡出,陪嫁丰厚,漂亮又贤惠。保证处处周全。 陈观楼被叨叨叨得脑门痛,不用刻意装伤病,被催婚折磨得憔悴的脸色自动替代伤病,看样子伤得真重。 大管家很不放心,“你这次要养多长时间才能养得回来?” “至少也要养个两三年。不过我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养身体是静养,我养身体必须找点事情做,不能闲着。越闲我越烦躁,越烦躁越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大管家嘴角抽搐了两下,“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回天牢?” “正是。” “这么短时间就回去,不合适。恐怕外人会有各种猜测,不利于你养病。老夫的意思,最早也要等到过了年再回去。”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没做声。 大管家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力敌齐大师两百招而不倒,很多人都在怀疑,你身上有秘宝。就连稷下学宫那边也在暗搓搓的打听,宫里头也不消停。你还记得年初二皇子遇刺案吧。” “记得,怎么了?莫非查到了凶手?锦衣卫还是有两把刷子嘛。” “凶手没找到,但是……基本可以确定,刺杀二皇子的人来自于江湖。” “江湖上的人怎么会跑去刺杀皇子?又不是教匪。” “这里面的内情弯弯绕绕,老夫也不是很清楚。据闻,跟先帝早年时候的一桩案子扯上了关系。事情过于隐秘,世子也不方便多方打听。”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猜宫里头知道你身怀秘宝,硬扛九品巅峰武者两百招而不落下风,他们稀不稀罕,想不想得到?” 怀璧其罪! 陈观楼龇牙! 他修炼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太诡异了,难免会露了痕迹,遭人惦记。 “你现在回天牢,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听老夫的,等过了年再说回去的话。那时候,有世子替你在朝中遮掩,关注你的人会少许多。” “行吧,我听你的!” 明年就明年! 他也不是那么急着回去当差。 终于送走了催婚狂魔大管家,陈观楼吩咐了伺候的人,接下来他要闭关,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惊扰他。 之后,乔装改扮,离开京城地界,于市井之间闲逛溜达。潇洒了一番后,进入深山老林子,于天地之间修炼感悟,也不担心被野生动物惊扰。 《升天录》后面几篇,非常重视天人感悟。 如果说前面四篇是基础篇,主要是讲术,讲法。那么从第五篇开始,内容越发玄妙,就跟修仙似的,讲究一个天地感应。 他有时候忍不住怀疑,《升天录》莫非是千年前修道之人留下来的功法,修的乃是成仙道法。凡人没有灵感,也没有灵气,所以强行修炼必死无疑。 他靠着长生道果,顺利度过一个又一个必死的关节,进入到第五篇,终于开始了每天的冥想感悟。 单单练习刀法已是下乘。 若自身无法突破,再强的刀法也施展不出来。若是自身足够强,凝气为刀,天下谁能匹敌。 京城烟火气太重,俗味太重,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修炼场所。 干脆借着养伤的机会,躲进深山老林子,在天地之间,一步步堪破迷障。 他并无心魔,自然不担心走火入魔,也无需他人从旁助他一臂之力。 他心宽体胖,想得开。虽怀念上辈子,对这辈子也没什么不满意。有怀念的人,却并不执着。 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云烟。没有非要做人上人的执念,只求一个念头通达,自在惬意。 这份心境,恰好契合了《升天录》第五篇之后的要求。若是执念太重,胜负心太重,太过注重输赢,非要做人上人,总结一句话就是欲望太多的人,就算有长生道果,恐怕也要走火入魔,步入魔障,不得寸进。 修行,修的是术,修的是法,修的是心,修的更是境!精神境界的境! 自由通达,身心一体,通身舒畅,方能自《升天录》第五篇之后,求得其中真经。 没有师门没有传承没有长辈指导的陈观楼,误打误撞,契合了《升天录》的要求,于天地之间感悟。 这一感悟,冬去春来,他的周围,自成一方小天地。 待他恍恍惚惚醒来之时,方知已经过去数月。腹中饥饿不已。 他记得,身处感悟中,他有进食,出于本能的进食。每次食用不多,间隔时间却足够长。然而其中细节却不记得了。那时候,身心一体,沉浸于天地间,打猎烹饪进食都是靠着本能。 看着堆积成一堆的动物尸骨,这期间他没少吃,却不记得味道。 如今,彻底醒来,洗漱一番,下了山迫不及待寻找食肆解决肚饿。 赶回京城,离着端午只剩下几天。 大管家得知他归来的消息,大呼小叫,嗷嗷叫唤地冲进他家里。 “你你你……” 陈观楼不等对方问,便抢先说道:“没死,没失踪,闭关去了。平安归来,无事发生。之所以没有提前告知,是担心有人打扰。我闭关修行,若有人打扰,不分敌我,一律斩杀。总之,跟前见不得人。” “你好歹也该说一声。你突然失踪,大家都急坏了。” “我走之前说了要闭关,庄子里的人没告诉你吗?” “以为你在后院闭关,谁知道你会失踪。”大管家想想都气。得知陈观楼失踪,下落不明,一个庄子的人全都跟着倒霉。世子亲自训话,派人暗中寻找,真不敢大张旗鼓。就怕消息走漏,外面又生出是非。 即便这样,庄子上也不太平。三天两头,总有不要命的人窥探。 幸好九品武者不是街边的大白菜。对于窥探者,侯府的武装力量足够解决。 提心吊胆了数月,这人突然就冒了出来,啥事都没有,就是瘦了点。 大管家气得啊,也不好发作。只能叮嘱,休整两日,有空去侯府参加端午家宴。 “侯府的家宴我去做甚?讨人嫌吗?”陈观楼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半点没将侯府放在眼里,也不会像旁人一般被侯府邀请就感到荣耀,只觉麻烦,又要应酬。 他现在就想躺平,不想应酬。 第645章 看一眼,羞红了脸 大管家很想伸手敲打陈观楼的头,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豆腐渣。 但他不敢! “你也是陈氏家族的一份子,家族以你为荣。侯府家宴,没了你,就没了光彩。你悄无声息的回来,去参加家宴,顺便就向世人宣告你闭关结束,平安归来。退一万步说,侯府的厨子手艺都不错,你是吃过的。厨子祖上可是御厨,平日里可吃不到这么多珍馐。” 大管家不愧是大管家,瞧这说话的艺术,把人捧得高高的,以你为荣。但凡虚荣心强烈一点的人,被这么捧着,迟早会被大管家给卖了。 然而,陈观楼不为所动。 他是为了几盘珍馐就改变主意的人吗? “去年下注赢的钱,还放在侯府。难道你不领回来?” 大管家终于抓住了命门。 夸得天花乱坠也不如一句钱来得管用。 “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忘了,还有一大笔银钱放在侯府。领回来,必须领回去。行吧,家宴我到时候肯定去。” “确定了吗?” “为了钱我也会去。” 大管家满意离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去新宅子瞧瞧,里面什么都备齐了,就等着他这个主人。 陈观楼心动。 去新宅子住了两晚,然后还是回到了位于侯府后巷的小家。 不是新宅子不好,也不是仆人伺候得不如意,而是人多影响道心。尤其是那几个美婢,没事就往他身边钻,时刻刷新存在感。他想安静的修炼一会,都免不了被人打扰。 骂了骂了,罚了罚了,跟仆人浪费时间浪费口舌,烦得要死。本以为当老爷只要躺着就行,没想到还要花时间管理。白天在天牢管理,耗费精力,晚上回府还要继续耗费精力做管理工作,他疯了吧。 他要不要修炼了! 还是一个人住舒服,吃完擦擦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修炼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有人打扰。 到了时间,他去侯府参加家宴,走的是正门。 本来他要走侧门,陈观祥,祥哥看见了他,急急忙忙拉住他,“走正门,走正门,必须走正门!” 陈观楼调侃道:“待遇升级了啊!” “那肯定的。你如今今非昔比,你来侯府,那叫贵客临门,理应走正门。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听大管家说你在闭关。” “对啊,刚出关。” “你还没去过你姐夫家吧。” “怎么啦?”他回来后,叫人给大姐陈小兰送了消息。大姐又怀孕了,即将临盆,就没来看望他。 他呢,琢磨着休养两天,把瘦下去的肉补回来再去看望大姐。 “大管家安排人,替你姐夫盘了一个茶楼。有侯府做靠山,茶楼生意非常不错,已经请了好几个小二。而且,茶楼登记在你大姐名下,算做你大姐的嫁妆,跟苏家那边没关系,挣的钱是你大姐两口子的私房钱,不入公账。我听说,苏婆子气得整整躺了半个月。” 都是一个族里的,族里的姑娘嫁到外地便也罢了,嫁在京城,各家什么情况大家心里头都门清。 苏婆子那个老虔婆的名声,众人都是听说过的。 陈观祥这会透露陈小兰的消息,无非就是为了讨好陈观楼,顺便在大管家面前卖个好。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心头果然高兴。他以前也曾想过,重新帮大姐置办一副嫁妆,添两个门面房。但是大姐不同意。 再一个,这种事情最好有长辈出面去跟苏家老两口商谈,需要请动族里的族老。陈小兰不想让陈观楼欠族里的人情,也是不想刺激苏婆子,便作罢了。 陈观楼干脆用钱补贴陈小兰。 这回他跟齐大师打了个平手,天下震动,身份地位名声早就今非昔比。于是乎,大管家顺理成章替陈小兰置办了茶楼,算做嫁妆。碍着陈观楼打出来的名声,碍着侯府,苏家再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苏婆子骂苏姐夫吃软饭,苏姐夫一点都不在意,他还沾沾自喜。 他有本事才能吃上软饭,旁人想吃还吃不到。羡慕去吧。 大管家不愧是侯府的大管家,做事就是周全,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考虑到苏家的家务,增添嫁妆也只是添了一座茶楼,并不算太过分,不存在以势压人的嫌疑。 换做陈观楼自个操作,肯定没这么周全。十有八九要跟苏家起龌龊。 “我一会一定要敬大管家一杯酒,谢谢他的周全。” “晚些时候,我们也喝一杯。”陈观祥嘿嘿笑。 陈观楼拍着他的肩膀,“行啊!等你这里得闲,我们喝一杯。” 又有客人登门,陈观祥当即安排门房小厮迎客。他则是亲自领着陈观楼进了前院花厅。 刚坐下还没喝上茶,内院那边来人请他,老太太得知他来了,要见他。 陈观楼于是起身去了内院。 进了内院,一眼看去,全是小娘子。 说是家宴,其实还请了许多宾客。花园里面,花团锦簇,仿佛全京城待嫁的小娘子今儿都来了侯府,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差点看花眼。 他可没有非礼勿视的自觉,大大方方扫视花园中的小娘子。 小娘子们也很大胆,嘻嘻哈哈,叽叽喳喳,抿唇浅笑,亦或是捂嘴偷笑,娇羞一笑。见他目光不躲闪,小娘子们大胆的打量他。看一眼,脸红了。看两眼,耳朵红了。看三眼,浑身上下恐怕都红了。 陈观楼低头自审,今儿穿得还算体面,一身青色直缀,头发挽得整整齐齐,插了一根玉簪。学有钱人装逼,腰间系了一块玉佩,价值好几百两银子。就差一把折扇。这天气手持折扇,很是相宜。可惜了,出门的时候忘了这茬。 这打扮,再配上貌比潘安的脸,难怪小娘子们都羞红了脸。 嘿嘿! 他内心还挺嘚瑟。 他不是第一次来侯府后院,瞧着这路线,貌似是故意领着他穿过花园,在众多小娘子面前亮相。 这是要干什么? 莫非又要催婚? 他的婚姻大事,何时引来如此多的关注。 大管家不称职啊,没有将他的意思传达到位。 也有可能,上位者当久了,已经忘记了如何尊重他人意愿,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我为你好! 第646章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几年没见,老太太依旧富贵慈祥,看着苍老了些。 屋里一群女眷,有侯府的女眷,也有登门做客的女眷。都是一群打扮得富贵逼人的中年女性,像是相看女婿似的盯着他瞧。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陈观楼缺乏跟丈母娘应酬的经验,见了礼,说了几句话,就找借口离开。 老太太也没挽留,笑呵呵的目送他离开。 等他一走,屋里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就陈观楼那模样,再挑剔的丈母娘也挑不出错来,那叫一个满意。至于身份差事,都是边角料,不重要。姑爷乃是堂堂九品武者,在天牢当差,那叫韬光养晦,跟自甘堕落毫无关系。 姑爷上进,不肯闲着,要为朝廷出力,这是好事。必须支持! 至于他究竟是谁家姑爷,那就公平竞争啰。 陈观楼:…… 他隐约猜到相亲的真相,却没猜到那么多人惦记着他,想要他做姑爷。 回到外院,大管家忙,没空跟他说话。 侯府的小崽子们怕他,怕挨打,也不敢往他跟前凑。 世子陈观复却有意将自己的嫡长子送他面前,“这小子顽劣,文不成武不就,要不你带带他。” 陈观楼瞧着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当面老老实实。背着他爹就开始做鬼脸搞怪,果然顽劣。 “世子开什么玩笑。你是他爹,你都管不好,我一个出五服的族叔怎么管?” “听说你调教人很有一手。我儿子就给你调教几天,叫他知道点好歹。我实在是太忙,真没时间管教他。他被他娘,家里的长辈给惯坏了。再不管教,以后真成了二世祖败家子。” 陈观楼摆手拒绝,“过了端午我就要去天牢当差,没空。” “那你就带他去天牢长长见识。” “不合适吧。这么小的孩子,过早见识天牢的血腥残酷,啧,这叫拔苗助长,容易心灵扭曲。” “你就随便带带他,就这么说定了。钱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你走的时候,会有人给你送到家里。” 陈观楼:…… 看在钱的份上,他勉为其难当几天小学教师。 陈观复一走,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我爹的话你别当真。” “我没当真。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 “你可以叫我少爷。” “滚!” 还少爷! 陈观楼直接一脚把人踢翻。 “你打我,我要告诉我娘,告诉祖母,告诉祖父,告诉……” “要告状是吗。那就先打了再告。” 陈观楼提溜着臭小子,直接出了侯府。打人家宝贝儿子,肯定不能在世子的地盘,那不叫打人那叫打脸。出了侯府就不一样,随便打。 伺候的小厮都快吓死了,跌跌撞撞跑到世子陈观复跟前告状,“世子爷,不好了,不好。楼大爷带着少爷出了府,说要将少爷打一顿。” 陈观复:…… 他怎么一点都不觉着意外。 他板着脸说道:“打就打了,吼什么吼。不许大呼小叫,不许告诉夫人还有少奶奶。总之,此事瞒着后院,一个字都不许说。” “万一打坏了少爷……” “打不死就成。那小子就是欠揍,以为人人都围着他转。” 陈观复还挺得意,将儿子丢给陈观楼,这个决定果然是对的。陈观楼对付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就是有一套。 陈观楼怜惜小孩,但他其实不喜欢亲近孩子,尤其是熊孩子。他没有教育方法,他只有道理,要么拳头。 他讲究以理服人。 对待小姑娘,他以道理说服。 对待小男孩,他以物理说服。 少爷陈梦诏没想到会遇到煞星,一言不合就提着他往天上飞,他吓得尿了,哭哭啼啼。这还没打呢,就哭得一脸的眼泪鼻涕。 陈观楼:…… 貌似用力过猛。 “哭什么哭。走,带你炸街,顺便给你买条裤子。” “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哪有脸见人。” “你这么小,要什么脸。听我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要告诉我爹,你欺负我。” “你猜你爹信我,还是信你。你平日没少撒谎吧,撒谎成习惯,侯府上上下下还有几个人相信你?傻子一个。想要别人信你,首先你得立住诚实的人设。就算你本人并不诚实,也要装作诚实。不过你嘛,如此顽劣,呵呵,说的话在别人眼里就跟放屁似的。” 陈梦诏又气哭了。 侯府的家宴还没开始,少爷陈梦诏的眼泪快哭干了。 家宴结束,陈观楼带着一箱子钱回家。 晚上他枕着钱睡觉,美得很! 又休整了几天,顺便替陈观复教育儿子。然后提着礼物上苏家看望大姐陈小兰。 陈小兰怀第三胎,还有半个月左右就到了预产期,已经不出门。 人胖了,也肿了。 陈小兰见了他,忍不住哭了一场。 “别人都说我有福气,有个有名望的好弟弟。可我知道,你为了今天付出了很多很多,到现在都不肯成家立业。你定是担心成家后,耽误你的前程,影响你的修为。我听人说了,那些专门走武道的人,很多都没有成亲。姐以后都不逼你,什么时候你觉着合适了,就找个人成亲。你要是一直都觉着不合适,大不了以后从族里过继一个。” 陈观楼没想到大姐陈小兰竟然会自己想通,倒是省了他许多事。“姐,你猜得没错,我这辈子坚定走武道一途。随着修为精进,寿命也会增加。听人说,到了宗师境界,活个几百岁都不在话下。” 陈小兰又哭又笑,“你要是活几百岁,那时候我早就作古了,身边熟悉的人都没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姐,几百年后的事,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你弟弟我寿数很长,结不结婚都没关系。往好处想,将来你和姐夫百年后,还有我替你看着几个外甥,不叫他们被人欺负了去。” 陈小兰哭着点头。 这一通哭,倒是将这几个月的紧张不安焦虑全都哭了出来,虽疲惫,精神却好了许多。 “楼哥儿,改明儿给爹娘上坟,将你的决定告诉他们。叫他们在下面不要担心。我这一胎怀的辛苦,生完这一个再也不生了。侯府替我置办了一座茶楼,生意很不错……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倒是你,树大招风,以后恐怕再也太平不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叫人担心。武道我不懂,却也听说斗得很厉害,动不动就死人。你可千万别有事……老陈家就你一根独苗苗,侯府的差事你捡着轻省的办,别逞能,别凡事都冲在前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千万别骄傲自满……” 第647章 出乎意料的发展 城外的玉泉山,辟了一个道场,修建了一座道观,名叫玉泉宫。观主正是老熟人纯阳真人。 陈观楼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喷了。 几百年前,太祖皇帝大手一挥,将绵延百里的玉泉山划给了稷下学宫。自那以后,玉泉山就成了稷下学宫的私产,没有允许不得擅自入内。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玉泉山就被切了一半出来,还建了道场,观主还是纯阳真人。 妥妥的打脸啊! 他陈观楼打脸在前,纯阳真人打脸在后,啧…… 建始帝这一手,地盘事小,面子事大。稷下学宫因此,地位直线下降。 不愧是当皇帝的,见缝插针的搞事情。 他问杜夫子,“打脸打得这么狠,稷下学宫没闹?官场上那么多稷下学宫出来的官员,就没一点动作?” “怎么没闹!听说奏疏都堆了半屋子。但是陛下不为所动,只说那么大的玉泉山没个道场,可惜了。加上非稷下学宫出身的官员全力支持,终究还是拿下了一半的地盘,建了玉泉宫。” “稷下学宫的人怕是鼻子都气歪了吧。” “你错了。稷下学宫的人并不恨朝廷,也不恨陛下,他们恨你。” “恨我?”陈观楼指着自己的脸,一张玉树临风的脸,谁忍心恨啊。 “就是恨你。是你撕开了窗户纸,给了陛下机会。是你破了稷下学宫的金钟罩铁布衫,叫世人从此不再神话稷下学宫。也是你撕下了他们的面皮,叫他们当众丢人,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你才是稷下学宫陨落的罪魁祸首!” 杜夫子掷地有声。 身为读书人,最初的时候,听闻稷下学宫败了,他内心是很复杂的。既为陈观楼高兴,又替稷下学宫担忧。没想到,担忧成了现实。次次胜利是应该的。只要一次败落,就会引来群狼环伺。 区区一半的玉泉山重要吗? 并不重要! 可是,当玉泉山跟稷下学宫息息相关,那不仅仅是地盘,更是脸面,是里子,是影响力,是话语权的时候,一半地盘就显得格外的重要。 被割掉一半地盘,意味着稷下学宫的超然地位没有了。 建始帝亲手将天下最大影响力的学院给打了下去,沦为平凡。 痛哉! 此刻,杜夫子心头难免有些气急,说话也显得很不客气。 当初谁能想到,简单的一场比武,竟然沦为朝堂争斗的武器,后续影响力那般严重。 惜哉! 杜夫子一口气灌了一杯酒,心情郁闷得很。仿佛失去了精神象征,显得很颓废。 陈观楼见状,啧啧称叹,“夫子,你不至于如此吧。” “你不是读书人,你不懂。” “你也认为我是罪魁祸首。” “非也!没有陈观楼,也会有李观楼,王观楼。他们想做,迟早会找到合适的人打前锋。你只不过恰逢其时,赶上了,又被人抓住了机会。哎,都是命数!” 杜夫子连连叹气。 为稷下学宫的陨落而悲哉。明明平时并不怎么看重,真到了陨落那一天,眼睁睁瞧着却什么都做不了,读书人心疼啊!先干为敬! “夫子能想明白就好。我就是一个工具人,当初我就是单纯的想找个人打架,稷下学宫的学子撞上来,我自当迎上去。至于后续的发展,非我所愿,也不是我能把控的。” 于天下而言,大家都是棋子。 就算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在天下这盘棋局上,同样是棋子。 执旗手是谁? 没有具体的谁,唯有势! 天下大势! 势到了,稷下学宫也该陨落了。 辞了杜夫子,陈观楼去了城外,直奔玉泉山。 今日的玉泉山很平静,稷下学宫山门紧闭,人少车稀。有求学的学子,多半都要失望而归。 继续前行,来到玉泉山西麓,果然正在大兴土木。 上山的石阶已经铺就,广场已经修建完毕,供奉三清祖师的大殿已经燃起了袅袅青烟。 陈观楼径直入内,于二进大殿内见到了正在指挥匠人如何为祖师爷塑造金身的纯阳真人。 真人还是老样子,仙风道骨。 “福生无量天尊!” 纯阳真人一见他,打了个稽首。 “陈狱丞归来,可喜可贺!” “我也要恭喜真人平安出狱,如今贵为皇室道场玉泉宫观主,可喜可贺!” “同喜同喜!” 纯阳真人引着陈观楼去了后院茶室,待茶水奉上,他便挥退了徒子徒孙。 陈观楼没急着喝茶,而是问道,“这么说来,你家的案子结了?不会再有人翻出先帝修道一事来为难你?” “是否有人为难,还得看具体的情况。今儿没人为难,不保证十年后没人为难。” “陛下既然用你,让你出任玉泉宫的观主,想必短时间内不会翻脸。” “但愿如此。” “来的路上看见了炼丹房,莫非陛下让你出任观主,也是为了炼丹。”陈观楼好奇一猜。 纯阳真人浅淡一笑,“陈狱丞蜗居天牢,屈才了!你没猜错,陛下让我入驻玉泉宫,正是为了炼丹。我道门丹方无数,能用的也有一些。陛下很是好奇其中功效,希望能炼制出来。” “如此说来,陛下跟先帝并无区别。” “陛下好歹吸取了教训,没叫我等道人进宫炼丹,也就不必每日顶着朝臣的谩骂。” “真人有把握吗?” 不用问都知道,建始帝让纯阳真人炼丹,炼制的肯定不是普通的丹药。必定是少见的,稀有的,延年益寿都不足以形容的罕见丹药,成功率只怕很难保证。 “并无十分把握。勉强有个三两成的把握,试一试吧。”纯阳真人似乎很想得开,无论是天牢还是道观,到哪都是心平气和,平常心看待。 纯阳真人突然说道:“我这有一丹方,名叫引气丹,具体有何作用贫道也不甚清楚。借着替陛下炼丹的机会,贫道打算尝试炼一炼引气丹。若是成功,不知陈狱丞胆敢一试?” 让他试毒? 不是! 试药!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这门买卖能做。他有长生道果,不惧任何毒药,不怕丹药吃死人。 第648章 相信光吗? “可以一试。真人为何会想到我?” 纯阳真人迟疑了片刻,还是道明了原因,“丹方上所记录的药材,太过珍稀,有的甚至不曾听过说。贫道钻研了数年,揣摩出一二,准备用相似药性的药材替代。药性肯定有所不足。多年来,这是贫道第一次尝试炼制这一类丹方。看其药材,就知道普通人肯定无法服用,恐伤性命。对于武者,具体什么情况,也没把握。但你是九品武者,世间九品何其少,或许有些惊喜。” 言下之意,九品武者有能力自保,应该吃不死。大不了中点丹毒。 陈观楼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可以商量的九品武者,自然不能放过。 其他九品武者要么脾气暴躁,疑心病甚重,一言不合就打杀。要么闭关不出,要么行踪不定。 总之,没有一个好商量的。 世间如陈观楼这般凡事好商好量的九品武者,堪称绝世大奇葩,珍稀动植物,稀有人才,仅此一个。 纯阳真人的算盘珠子拨的,陈观楼不由得笑起来。还真是误打误撞,偏偏他身怀长生道果,别说一颗引气丹,就是十颗百颗都行。 “真人打算用陛下的药材干私活,这事还是谨慎些,把账目做好,叫人查不出任何猫腻。损耗也要做足,多多益善。” 占皇帝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当然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 “陈狱丞提醒的是。” 二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 陈观楼趁机说起,自己对大虞朝早期感兴趣,但因为史书记载空泛,很多记录遗失,看得不过瘾。想问真人借几本书看看。 纯阳真人认真地打量他,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纯阳真人了然一笑,“陈狱丞是对大虞朝早期仙人传说感兴趣,对吧。无妨,贫道这里正好有几本当时流传下来的民间记载,你拿回去当做志怪小说看,权当解闷。” “多谢真人,我一定会爱惜书籍。” “贫道借给你,你若是有空,可以抄写下来。” “当真?” 这年头想抄书,也得经过书籍主人的同意。对方没点头,擅自抄书,堪比偷盗。 陈观楼身为半个读书人,自然知道这些规矩。 “贫道既然答应了你,你大可放心的抄写。抄完后,再来贫道这里换取别的书籍。” “多谢真人!” 陈观楼喜笑颜开,没想到借书这么容易,喜得他恨不得当场就要结义气兄弟。 若非留念红尘俗世,他都想步入道门,潜心研究。奈何,放不下娟娟,萍萍,美美,馨馨…… 哎! 一颗凡人心,只配在红尘俗世打滚。 临分别之际,二人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纯阳真人终究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蜗居在天牢,甚好!就别动位置了。实在想动,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据贫道所知,宫里头正在收集丹药,看样子是在为某个九品武者冲击宗师做准备。一旦冲击成功,明面上,宫里就有了四位宗师,非同小可。需避其锋芒。” “真人没将皇室老祖算进去吗?” 若是算进去,那便是五位宗师。 魏公公,周墨白,还有一个鸟和尚,加上皇室老祖,已经有四个。再来一个,就是五个。 “皇室老祖,乃是大宗师。非请不出。下一回出来,也不知何年何月。自然不必算他。” “真人说的有道理。真人放心,我自会夹起尾巴做人,京城地界,可不敢嚣张。上次能跟齐大师打成平手,全是侥幸。” “侥幸也好,实力也罢,你已经入了天下武者的眼中。私下里,不知道有多人盯着你。万事当心吧。好在,你没有家眷,少了软肋,倒是一桩幸事。” 陈观楼:…… 他想说,侯府那边的女人们,一个个都忙活着要替他找老婆。也不问问他到底愿不愿意。将‘我为你好’施展得淋漓尽致。他打定了主意,侯府找归找,反正他不配合。到时候没有新郎官,闹出玩笑话,也是侯府活该。 辞了纯阳真人,陈观楼直接回京城。山川野外没啥好看的,留不住他的脚步。 半路上遇到稷下学宫的学子,为啥一眼看出是学子?因为对方穿着校服。 双方你看我我看你,都面无表情,互相也都认出了对方。至少学子肯定认出了陈观楼。 最后,还是学子知趣,默默让开道路,躬身站在一旁。 陈观楼微微颔首,孺子可教,懂礼知礼,比当初跑到天牢撒野的几个学子强多了。 双方错身而过。 “董其平跟其他两人都死了。” “谁?” 陈观楼很懵逼 回头盯着学子,不明所以。 学子继续说道:“当初去天牢要人的三个学子,全都死了。” “他们死了,与我何干?”陈观楼不满。 “他们处事不当,在外败坏稷下学宫的名声,招来非议,又引来祸事。稷下学宫上上下下都容不下他们。三人都被赶出了学宫。不到半年时间,三人陆续毙命。” “你怀疑是我做的?” “没有!”学子连连摇头,矢口否认,“我是想说,他们都死了,过往是非恩怨也该了结。” “在我这里,早在比武结束那一刻,一切恩怨都已经了结。至于你们稷下学宫何时了结这桩恩怨,恕我不知道。你该去问你的师长,问问他们,过往恩怨是否该了结。我心胸宽广,有仇当场就报,报了后一切恩怨都如同过往云烟消散。就是不知,你们学宫的长者是否也如同我这般心胸宽广,容得下一切非议。” 陈观楼言毕,学子面色微微泛红。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不自量力,望前辈不要计较。” “我没和你计较。要是在学宫不开心,何不放过自己,换个地方读书。” 陈观楼撂下此话,速速离去。 学子依旧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就算身影已消失在天际,也不曾收回目光。 他就像是找到了人生目标一般,脸上突显兴奋之色,整个人于颓废中突然就变得鲜活起来,晦暗的双目也有了神采。 相信光吗? 他眼中有了光芒! 第649章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销假上班。 时隔数月,回到天牢上班,陈观楼倍感亲切,心情激昂。 尤其是看到没有他的日子,天牢一切井然有序,纵然有点小事故也都顺利解决,他就倍感欣慰。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和调教。 就是丙字号大牢,他不在的日子里,连续发生多起越狱事件。是的,是多起,不止一起两起,就让他感到有点心疼。 逃的是犯人吗?分明是银子!是kpi! 他痛心疾首的看着许富贵。 许富贵反倒是委屈起来,“大人,不是小的不努力,实在是那帮贼犯人太狡猾。认准了你不在天牢,一个个大胆放肆。大人是知道的,我等狱卒个个忠心耿耿,奈何武力有限。大人请看,小的还被越狱的犯人砍了一刀。” 他露出胳膊,一条划痕,再晚一点就愈合了。 陈观楼很是嫌弃,又感觉心累。第一天复工,就感受到了工作带来的满满的恶意。 “接连发生越狱,只能说丙字号大牢的管理出了大问题。许狱吏,你责无旁贷,要背负主要责任。先不说你的问题,等我调查调查,过两天再找你详谈。” 再看乙字号大牢,里面都关押着一群身份特殊的老少爷们,孙道宁指明了不许他插手。看了眼收益,跟去年同期比,略有增长。 他略微夸了夸张狱吏,“今年生意还行,继续保持。” “大人英明!”张狱吏一本正经,“多亏大人的亲自指导,乙字号大牢方能保持积极上扬的态势。” “都是兄弟们一起努力的结果。” 花花轿子人抬人。 下面的人努力工作,安分守己,他必须给面子啊! 他离开这么长时间,该他的那份钱,是一文钱都没有少。这叫什么?这叫忠诚! 他很满意。 再看甲字号大牢,业绩略有退步。 今年没什么特别的大案子爆发,牢房里面关押的那群歪瓜裂枣,榨不出多少油水。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朝廷就没点大动静?” 必须得有大动静,天牢才能吃饱啊! 肖金微微躬身,显得格外恭敬,“回禀大人,其实是有大案子,但是都被大理寺还有隔壁锦衣卫给抢了。” “刑部干什么吃的?”陈观楼很不满意。刑部出人不出力,不去朝堂上抢案子,天牢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吃什么? 还有六扇门的番子干什么吃的,外面那么多作奸犯科的大贼,就不知道主动去抓?非得等刑部下发公文才肯动手?严重缺乏主观能动性。是嫌钱多吗? 他怎么不知道,六扇门的家伙都发财了? “启禀东翁,刑部去年跟户部打了一年的仗,到今年还在继续。确实有点抽不出精力抢案子。”穆青山身为师爷,还是很称职的。时不时就跑到刑部蹭茶水喝,顺带着打探内部消息。 当然他去刑部,也不是空着手去。每次去,都要带点诸如点心茶叶各类小吃。这些开销,当然都是走公账。让他花自己的钱做公家的关系,那是万万不能的。 穆青山别的毛病不算严重,可以忽略。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抠。对所有人都抠,唯独对他自己很大方,勾栏听曲从不嫌贵。 “郑道冲还在户部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陈观楼惊了! 果然圣宠在身,赵明桥那么强的火力,都没能把人干下去?! 穆青山接着又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其实,赵御史还是很能打的,差点将户部尚书打下去。不过户部尚书,朝堂上有议论,怕是长久不了,最近两月一直请病假没上朝。还有议论,说是户部尚书若是致仕,郑道冲有可能接任。” “姓郑的何德何能能接任户部尚书?何德何能?陛下难道是昏君吗?”陈观楼大怒,口不择言。 在场的人都吓懵了! 这话是可以当面说的吗? “诶诶诶,这话可不兴说啊!”穆医官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提醒。在场也就是他,资历老,有格调,关系也到位,可以这么跟陈狱丞说话,“虽然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但是,狱丞大人你好歹也得管管自己的嘴。这里是天牢,天牢也是官场。可不兴江湖那一套。” “我连江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陈观楼狠狠吐槽。 他是武者,旁人便理所当然认为他是江湖中的一员。可他正儿八经,真没见过江湖的模样。偶尔一两次窥探到江湖一角,匆匆一瞥,又消失了。 “别管江湖长啥样,总之不许乱说话。其实眼下最得宠的并不是郑道冲,而是肖贵妃的兄弟。一个纨绔,书都读不通顺,靠着贵妃妹子外加会拍马屁,几乎天天伴驾。从一介白身,短短几个月,如今已是五品官身。我估摸着,到今年年底,至少能升到四品。” 穆医官狠狠吐槽。 走了一个江图,来了个郑道冲。以为姓郑的能独宠,没想到转眼间又冒出来一个肖长生,分薄了宠爱。 小白脸啊! “启禀大人,肖贵妃的兄弟名叫肖长生,听说小时候身体不好,于是取名长生。小的偷摸观察过,长得唇红齿白,至少有大人七分颜值。” 肖金一本正经。 还是他本家。 奈何他这个肖,就是个底层牛马。 人家那个肖,可是贵妃兄弟,一日间跃升豪门。尽管朝堂上都说肖家是暴发户,但是肖金却羡慕得流口水。只恨自己没本事跟贵妃娘家连宗,更恨自己没有一个貌美的姐妹。要不然他也能一步登天。 “果真有本大人七分颜值?” 肖金重重点头。其实说低了。 以他的审美,至少得有九分颜值。跟那个许三爷许霖相比,区别在于姓许的一看就风流多情,是个浪子,还是个心黑手黑之辈。肖长生不同,看着挺单纯的,好似不谙世事。估摸应该是演出来的。 真能演! 没想到建始帝喜欢傻白甜风格。 肖金摸摸自己的脸,要是能把脸养白一点,说不定他也能当小白脸,充当傻白甜。万一哪天被陛下看中,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陈观楼万万没想到,手底下第一心腹,因为隔壁姓肖的,萌生了跳槽的想法。 第650章 天牢套餐值得拥有 碰头会结束。 穆青山急不可耐的告状,“东翁,肖班头恐有二心。” 这个状告的果然不太高明。 陈观楼拍拍对方的肩膀,表情有点沉重。 “对于手底下每一个积极上进的兄弟,本官都是支持的!无论处在何种环境,都要有梦想,懂吗?” 穆青山不懂,“最近一段时间,肖班头开始装模作样的看书学习,还买了笔墨纸砚练字。这也罢了,他开始注重外貌。前两天,学生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点香味。着实诡异!这一切偏偏在东翁回归天牢时发生,学生以为必须引起重视。他是甲字号大牢的班头,又是东翁手底下第一得用的人。他若是起了二心,学生担心他会坏事。甲字号大牢容不得半点闪失。” 陈观楼:…… 努力笑着表扬穆青山忠心可嘉,并且表示他会关注此事。让他不必焦虑。 “东翁一定要重视啊!”穆青山呐喊。 陈观楼直接指着隔壁厢房,“去,将文书工作都做了。别让本官看到你偷懒。” 穆青山:…… 默默埋首文牍,片刻不得闲。 穆医官人老成精,看透世情。 他乐呵呵的,笑道:“都姓肖,都是下三滥破落户。肖长生得了陛下的宠信,肖班头看着眼热,实属平常。” “肖贵妃的娘家可不是破落户,人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只不过近些年落魄了些。” 肖贵妃原是东宫旧人,具体长得怎么样不太清楚。但是这女人,直白点讲,有福气,易孕。接连给建始帝生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后宫嫔妃,单论孩子数量,她排第一。 她能被封为贵妃,一是因为她是东宫旧人,伺候建始帝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二是,她能生,孩子多。子凭母贵,母凭子贵。三个孩子都聪明,嘴巴甜,会看眼色。 倒是皇后生的儿子,据说有点憨傻。也不是憨傻,就是有点轴,懂变通,却不愿意变通。 随着年龄增长,父子之间私下里闹了好几次。 皇宫没有秘密。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这些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 嫡出皇子不算出色的情况下,肖贵妃行情自然看涨。这不,肖长生又得了陛下的宠信,啧啧,肖家富贵逼人啊!烧热灶的人一堆堆的往肖家跑。 同样是姓肖,同样是京城讨生活的破落户,肖金看着眼热,实属平常。萌生跳槽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吧,脑子有点不清醒,叫富贵迷了眼。冷却冷却,估摸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 穆医官嘿嘿一笑,“在那些真正的豪门权贵眼里,肖家就是实实在在的破落户。陛下为了抬举肖贵妃,特意给肖家赐了爵位,能传三代。据说后宫因为此事,闹得厉害。朝中已经有让陛下立储的声音。啧啧,后宫以后会更热闹,更凶险!” “莫非有朝臣请立肖贵妃的儿子为储君?这不符合他们的正统观念啊!” 何为正统? 有嫡立嫡! 无嫡立长! 此乃正统! 嫡出皇子活得好好的,凭啥立庶出的皇子。 肖贵妃再得宠,肖家再得宠,也不是他们能越过皇后和嫡出皇子的理由。 以李良程为代表的正统守护者,绝不允许有人倒反天罡。除非,有着先帝那样的战斗力,那是真没办法,只能认怂。 “这些事情老夫上哪知道去。反正现在市井上都在议论皇后的儿子是个傻的,肖贵妃生的儿子如何聪明如何贤良。” “小屁孩一个,哪来的贤良。”陈观楼很是不耻。今年才是建始元年,皇帝才登基两年而已,着什么急啊! 建始帝那个身体,就算瞎折腾好歹也有个三五七八年,十好几年。这么早就开始为立储斗起来,确定能笑到最后? 就算后宫的女人们一叶障目想不通,难道朝堂上的朝臣也想不通?真就认定了建始帝活不够十年? “闹吧,闹吧!闹大一点,天牢的生意也能好一点。” “你太贪心了!要了名还要利!”穆医官略有不耻,再一次悔不当初。当初陈观楼亲口告诉他买平手,他没信。若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用全副身家去买打平手,将庄家吃穷。 “我这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穆,你不要羡慕我。下次要是还有机会跟人比武,你听我的,我叫你买什么就买什么。” 穆医官叹了一声,“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你跟人比武。” “有的,一定会有的。” 下牢房巡视,看着甲字号大牢空出来的牢房,他很痛心。有必要督促刑部积极办案抓人。 李家的案子已经结了。 李尚书不愧是尚书,果断断尾求存,抛弃了下狱的侄儿女婿学生同乡等等…… 于是今年年初,案子判了。 李仁斩首! 其余流放。 家属一起领取流放套餐,去三千里外吃沙子吧。 李仁这个倒霉催的,算计了那么多,用小舅子刘进兴的人头祭天,也没能救下自己,竟然被斩首。落到跟小舅子一个下场。 这里头要说没有李尚书的手笔,陈观楼不太相信。 比起女婿,学生,侄儿李仁实在是不堪大用。案子就是从他身边起的,妥妥的导火索。那么大的一个把柄,他愣是看不见,愣是被人逮着了。 不愧是尚书大佬,果然够狠毒,亲侄儿说放弃就放弃,这魄力一般人没有。 看着空出来的牢房,他很惆怅。 身为天牢狱丞,他不允许甲字号大牢的空置率竟然高出百分之三十。这是职业史上的耻辱。 他抚摸着牢门栅栏,沉痛地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天牢没有本官,迟早得破产。” 于是乎他雄赳赳气昂昂前往刑部找孙道宁,就kpi进行一场深入的,触及灵魂的的谈话。 反思! 必须反思! 堂堂刑部尚书,岂能不思进取,选择躺平。 没有案子,我们就要学会制造案子。小案子,我们要争取办成大案子。罢官去职,争取下大狱。天牢套餐,是每一个官员必须领取的份额,人人有份! 第651章 盼着死同行 孙道宁很感慨,感慨之余有一点欣慰,欣慰之余有一点头痛。 以一人之力,让稷下学宫遭遇几百年来最大的危机,如此牛叉的人物,时隔多月,竟然老老实实回天牢上班了。 小庙已经配不上大佬,大佬却始终如一没有休弃糟糠之妻,如此深情,真的…… 这事换谁身上,谁不错愕,谁能不感慨。 回来上班就上班吧,还没喘口气,就开始为天牢犯人不足量操心起来。这份用心,比他这个刑部尚书都要称职。 有如此优秀的下属,孙道宁认为自己应该欣慰。可是,一想到未来鸡飞狗跳的日子,他又忍不住头痛。 好不容易歇息了数月,员工归来,催促他上进。 哼! 他堂堂尚书,能不知道上进。 “你管好天牢那摊事就行了,旁的不用操心。”他摆着官架子,姿态足足的,绝不能被陈观楼拿捏。 “老孙,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啊。都已经被大理寺锦衣卫骑到头上撒野,你竟然无动于衷。你对得起刑部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吗?” “朝廷运转自有章法,岂能容你胡来。走走走,赶紧滚回去。否则上个季度的粮草俸禄没你天牢的份。” “老孙你堕落了。” “本官公务繁忙,没别的事,你赶紧退下。” “案子,犯人!”陈观楼言简意赅的提出要求。没有案子,就没有犯人。没有犯人,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他这个天牢狱丞就不得劲。他就忍不住跑刑部催促。越催越没有犯人! 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案子会有的,犯人也会有的。刑部正在着手几个大案子,放心,很快都会忙起来。” “当真?” “本官何时欺瞒过你。” 多了去! 陈观楼勉为其难相信一回。 这一回孙道宁是真没说谎,是真有大案子。 反贼郭大春的谋士的家属,整个家族一百多口人被抓。主要人物押送京城,关押天牢。 江东水匪投靠反贼楚王,被抓。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全是水匪精英,作为火烧朝廷大营的主力人员,被朝廷派出的精锐抓捕,全部押送京城关押天牢。隔壁诏狱也关押了一部分头目。 北边自去年开始大旱,今年旱情加重,有人揭竿起义杀官造反。奈何缺乏战斗力跟组织力,转眼间就被朝廷大军扑灭。带头大哥二哥三哥统统被抓,四哥是二五仔,已经戴上了官帽子。被抓的几个哥,统统押送京城,关押天牢。 这些野生的贼寇,都不配进大理寺的牢狱。大理寺牢狱从建立那一天起,就只关押官员。不是官,都没资格进去体验一下。 隔壁诏狱,香的丑的都往里面划拉。但是呢,手段太过酷烈。上面担心犯人关押进去,熬不到法场行刑的那天就被弄死了,朝廷脸面上不太好看。思来想去,有格调,有地位,又安全的牢狱,数遍京城,非天牢莫属。 天牢对于犯人而言,那是真安全啊! 尤其是陈狱丞上任以来,刑房的使用率直线下降,以老张头为代表的刑房人员,闲得抠脚。好在钱没少拿,有点小意见在金钱面前,全都成为了浮云。 一下子关进三批犯人,而且全都是反贼,一时间天牢上下如临大敌。 “大人,天牢真成了贼窝!”陈全本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结果适得其反。人人都盯着他,目光不怀好意。 陈观楼喝了一口茶水,“这些犯人,这几天会陆续到达。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 “大人,丙字号大牢这次不承担重任吗?”许富贵挺眼馋的,这么多犯人,还都是有钱人,分润分润啊! “老许啊,不是我不给丙字号大牢机会,而是……你说说,万一人关进去,越狱了怎么办?这些反贼,都要上刑场,明正典刑,让世人见识朝到朝廷的强大。坏了朝廷的大事,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许富贵忙说道:“有大人在,相信没有哪个宵小敢上天牢劫狱。” 陈观楼呵呵两声,“本官又不能一天十二时辰待在天牢。朝廷没给那份钱啊!”言下之意,只要给足了钱,996算个屁,天天007,卷死所有人。 外快? 外快是他凭本事赚的钱,跟朝廷有屁关系。又不是朝廷给的钱,是犯人给的钱,他认得出谁是衣食父母。不像刑部那帮人,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 “大人,丙字号大牢的兄弟们吃什么啊!”许富贵开始叫苦叫穷。 陈观楼语重心长的说道,“吃不上好的,就喝点汤吧。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没道理现在就不行了。” 许富贵:…… 富贵想哭! 富贵不哭! 同是富贵,命运却各不相同。钱富贵做了一个预算,这批犯人关进来,这个月天牢将超额完成任务,甚至连下个月的任务都能提前完成。 陈观楼很欣慰,他就欣赏钱富贵这类提前做好工作的员工,积极上进,自愿加班,任劳任怨,不提报酬。 张狱吏很安静,这事跟他没关系。这些反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关押到乙字号大牢。 反贼危险啊! 可不能让反贼有机会伤害贵人性命。 至于甲字号大牢的官老爷们,死几个也没啥大事,官场别的不多,就是官多。死一串,后面还有一大串等着候补。可以说,在京候缺的官员,都盼着死同行。 所以,这泼天的富贵,还是落到了甲字号大牢的头上。 陈观楼盯着有点颓废的肖金,“肖班头,有信心吗?” 肖金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当差,绝不给大人丢脸。” “你最近就挺丢脸的。”陈观楼不轻不重的点了一句,“我准备卸任甲字号大牢狱吏的差事,打算在你们当中选一个,都好好表现吧。别被有的没的影响到工作情绪,坏了自个的前程。” 陈全听到这话,瞬间兴奋,有种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气势。 石班头这一年有点颓,没了上进心。 武班头自从王班头没了后,精气神似乎也被带走了,有点无欲无求,爱谁谁的态度。就占着班头的位置不动了。 这么一看,还得是陈全,工作态度积极,精神状态饱满,又不缺乏上进心。 第652章 拉低了造反队伍的平均水平 犯人陆续到达。 第一批,揭竿而起的几个哥,大哥,二哥,三哥……被二五仔四哥给出卖了。 几个哥都来自同一个乡,不同村。长得嘛,不能说是歪瓜裂枣,只能说是各有风格。 大哥国字脸配上眯眯眼,看起来有点奸诈,姓孟,人称孟算子。说是能掐会算。 陈观楼特好奇,亲自下大牢慰问。 “孟兄当真能掐会算?那你起事的时候,没算到自己有今天?” 三个月的反贼,那也是反贼。见过血,杀过人,眯眯眼一瞪,气势很猛。有点意思!但比起坚持数年中途还遭遇过破产的大明王,还是差远了。进了天牢,待遇自然也比不上大明王。 大明王住的是vip牢房,牢门都是用精铁打造。 孟算子只配住普通牢房,木栅栏牢门。 “队伍出了叛徒,否则……” “你连一个像样的队伍都没有,出叛徒很正常吧。你看你,带着乡民杀官造反,光顾着抢粮抢钱抢女人,完全缺乏组织性,纪律性。事先根本没有半点规划。打仗就打仗,后勤就后勤。你这前锋后勤不分,自行其是,拿了就跑,叛徒是正常的,灭亡也是正常的。三个月都长了点,一个半月不能再多了。” 这顿嘲讽,效果拉满。 孟算子眼睛都瞪凸了,恨不得能瞪死陈观楼。 陈观楼哈哈一笑,“别瞪了!再瞪,也是眯眯眼。好吧,我不该嘲笑你。你反抗官府的精神,理应值得鼓励。但是你造反的手段,我实在是忍不住要鄙视。我这大牢,关押过不止一个反贼,你是有史以来最烂的一个。若是你的前辈还活着,他们肯定会将你开除队伍。因为你拉低了造反这个赛道的平均水平。” 又是一顿嘲讽输出。 孟算子没有被官兵杀死,差点被陈观楼给气死。 这嘴巴真毒! 他还没法子反驳。 三个月的反贼,实在是有点羞于见人!尤其是同行前辈,一定都在鄙视他吧。 一时间,孟算子悲从中来。 他痴痴望着陈观楼,“我果真很差?” “真的很差!尽管你有秀才功名,但你的学识完全没有帮助到你的事业。完全就是瞎打,既没有长期计划,也没有短期规划。属于过完一天是一天。孟兄,你干的是造反这项大事业。你读了那么多书,你怎么就没能从前辈身上吸取一点精华?远的不说,你就学学大明王,也不至于三个月吧。” 果然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这年头秀才已经不甘于靠科举,貌似造反更具性价比。奈何,水平有限。大明王要是能有秀才的水平,说不定还能坚持坚持,做大做强,割据成为一方土皇帝。 “百无一用啊!”孟算子表情悲怆,“只恨我没能早两年起事,说不定就能见到大明王。” “你甘愿被大明王驱策吗?” 孟算子肯定地点头,说:“愿意!” 陈观楼嗤笑一声,“拉倒吧,别自欺欺人。你要是真能屈能伸,最危险的时候你怎么没去投靠郭大春?郭大春正儿八经朝廷正规军出身,论打仗,他甩十个大明王。你连郭大春都看不起,你能看得上大明王?也就是大明王死了,不能兑现,所以你才放心大胆的胡说八道。” 孟算子被拆穿真相,稍微有点尴尬。 瞧,脸皮厚实这一点也比不上大明王。换做大明王,区区几句嘲讽,讽就讽了,算个屁。只要能继续造反大业,跪地磕头叫祖宗都行。 这才是真能屈能伸! “你啊,还是适合玩弄笔杆子。造反这行不适合你。只可惜,你现在想转行也迟了。下辈子赶早,早点找准自己的赛道,别走偏了。”陈观楼很真诚的鼓励了两句。 句句戳心窝子。 孟算子很好奇地问了句,“陈狱丞,你在外面没被人套麻袋打过吗?” 嘴太毒了! 陈观楼瞬间脸色一沉,“说什么呢,你才被套麻袋。放心,上刑场之前,我会让狱卒好生照顾你。钱都给足了吧。没钱天牢寸步难行啊!” “给了,钱都给足了。” 抢大户,吃大户,谁知道最后竟然便宜了天牢。剩下的那点钱,全都进了天牢的口袋。想想真气!但凡多坚持几个月,好歹也能多享受几个月。 孟算子很是郁闷。 陈观楼懂他,还是那句话,下辈子赶早,找准适合自己的赛道。别脑子一热,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跑去造反。造反这项大业,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他是打心眼里佩服敢扯旗造反的人,但是孟算子不算。陈观楼单方面将其踢出了造反队伍,以免拉低平均水平,坏了造反大佬们的名声。 孟算子身为大哥,也就这水平。二哥三哥的水平,那就更是一言难尽。放到乡下,就属于街头混混的级别,能打能砍,但真没多少脑子,也没有战术,全凭孤勇。 陈观楼对两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下辈子眼睛擦亮点,别乱认大哥。” “什么时候上刑场?”二哥憨头憨脑的问道。 “快了快了。你们这一批不太重要,最多一两个月。流程走快一点的话,半个月也有可能。” “我家里人……” “别惦记家里人了。他们被你们牵连,已经提前一步去了地府,正在下面等你们。记住,下辈子擦亮眼睛,别随便认人当大哥。” “死了也好!没有千刀万剐,也算死得干脆!” “你们这水平,不至于千刀万剐!” 因为不配! 陈观楼还是有点良心,没拆穿真相,没去打击二哥三哥的自信心。怪可怜的,他就别在伤口上撒盐了。 “大哥还好吧?” “挺好的,有吃有喝。就是吧……”面对死亡,大哥不够从容啊!着实有愧大哥这个名头。 “我恨朝廷,我更恨老四!”二哥如此说道。 陈观楼宽慰他,“老四的日子不会好过。” 官场最讨厌二五仔。 老四当了叛徒,进入公务员队伍。呵呵,后面的日子每一天都是考验,可能比造反都要困难,比败亡还要生不如死。 第653章 一群蝇营狗苟也配尊重 来的第二批犯人,反贼郭大春手下谋士家属。在转移的时候,拖家带口,锅碗瓢盆啥都舍不得扔,对朝廷军队的战斗力以及奔袭速度错误低估,对于反贼的战斗力错误高估。结果落到被一锅端的下场。 今年,大老爷平江侯终于支棱起来,对反贼郭大春来了个大包围大反击,胜利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送到京城,建始帝龙心大悦,深信这是天佑之。 先帝活着那会,朝政可没有这么顺利,朝臣们总是左推右辞。 建始帝高兴啊! 一高兴就想撒钱。 户部官员站出来,一句没钱,败坏兴致。 但是,建始帝比先帝大方,或者说还没养成骄奢淫逸好逸恶劳的德行,花钱的地方没那么多。都不用朝臣参谋,建议,逼迫,大手一挥,直接从内帑掏钱,赏!重重有赏! 朝臣们齐齐大呼:陛下英明! 舍得从内帑掏钱解决军国大事的皇帝,都是好皇帝! 先帝那种抠搜,百分百的昏君! 谋士家属的主要成员,比如他爹,他叔,他哥,他弟……被押送京城受审,押赴刑场。 上面的意思就是,杀一儆百,杀给天下人瞧瞧,这就是造反的下场。 这种具有强烈象征性的刑场杀戮,必须在京城举行,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举行才能获得预期的效果。 在战场上执行杀人,毫无威慑力,甚至毫无作用。战场就是用来杀人的,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有什么区别。 人到京城当天,就被关进天牢。 “读书人啊!” 陈观楼看着这一家子,那气质那形象,赶了上千里路,风尘仆仆,浑身狼狈,依旧掩盖不了读书人的气质。这是一家正宗的耕读世家,有传承! 可惜,很快就要上刑场被砍头了。 “听说你们逃跑的时候……” “转移!”谋士他弟小声纠正。 陈观楼哈哈一笑,“对对对,听说你们转移的时候太慢了,于是就被抓了。我瞧着你们腿脚都挺好的,没断腿也没瘸,怎么就那么慢呢?” 这讽刺,谋士他弟扭头,不想理会。 谋士他爹周老爷轻咳一声,“狱丞大人有礼了!哎,命中有此一劫,不是这回,也会是下一回。” 陈狱丞哎呦一声,“听你这意思,你不太看好郭大春?那你还同意你儿子给他当谋士,全家都被绑在姓郭的船上。” “身不由己啊!此事,非我所愿。乃是天意!天意要灭我周家!”周老爷一副心如死灰,悔不当初的模样。 “你要是真不同意,完全可以大义灭亲。” “朝廷不会管你是否大义灭亲。朝廷只认我们周家乃是反贼家属,统统都该杀!朝廷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明确,绝不姑息。” 这倒也是。 朝廷也收二五仔,但是只收地位不那么高的武将二五仔。谋士这一类,统统都要杀,必须杀干净。在朝廷看来,这帮反贼能一年一年的折腾,耗费朝廷无数钱粮人力,反贼身边的谋士要负主要责任。必须杀之而后快。 “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什么,只能劝你们想开些。反正都是死,一刀砍了,倒是死得痛快。将来,你们儿子要是不幸被抓到,说不定要遭遇千刀万剐那玩意,那才是真的惨。” 陈观楼属实不会安慰人。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周老爷热泪纵横啊,几十岁的人,当着面呜呜呜哭起来。其他几个见状,也都跟着呜呜哭起来。 这场面,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造反的代价就是这么大。 没有大勇气,大毅力者,没有一颗铁石心肠,真干不了造反这买卖。 陈观楼让狱卒给他们安排牢房,都挨着,全单间。又安排穆医官给他们看诊,好歹关押在天牢的日子,不要拖着病体煎熬。 穆医官吐槽他,“陈狱丞果真深谙看人下菜碟的本事,都是反贼,差距也太明显了。” 一个是冷嘲热讽,没有医官诊治,最多就是让狱卒看顾一下。有个头痛脑热就让药房的学徒出面,吃不死就成。 这边,特意叮嘱穆医官好生看着,不要吝啬用药。 区别对待太明显。 陈观楼辩解道,“老穆,你是知道的,我向来对读书人格外尊重!” “那些犯官都是读书人,也没见你对那些犯官格外尊重。”穆医官总能精准吐槽。 陈观楼摆手,不赞同,说道:“但凡读书人入了官场,就失了本心,就不能称之为读书人,只能说是蝇营狗苟。一群贼,你让我对他们尊重,你这是在羞辱我还是羞辱我!” 穆医官:…… 此话好有道理,一时间无法反驳。 “在你眼里,周家就是纯粹的读书人?” “也没有那么纯粹。但是相比较而言,肯定比秀才造反三月不成的纯粹点,比那群蝇营狗苟纯粹些。我对有理想有抱负并能坚持下去,百折不挠的人,总是格外钦佩。看似我是在给周家面子,实则是我给那位不曾见面的周谋士面子。希望全家祭天这个下场,不会坏了他的道心。” 陈观楼这番话,发自内心,格外真诚。 他对郭大春身边的周谋士,打心眼里想要见一面。 郭大春这几年发展得还行,几次生死边缘都闯了过来。纵然有大老爷故意放水,养寇为重的嫌疑,也得郭大春自个有本事。 就好比大明王,大老爷也想养。反正都是养鱼,一条是养,一群也是养。 奈何大明王不争气啊!总是在关键时刻选择错误,主打一个缺乏造反带头大哥的基本素养以及远见卓识。 郭大春不一样,出自正规军,还是战斗力一直排在最顶的边军。军事素养不用说。加上谋士补足了他在战略眼光这一块的短板,就闹腾得厉害。 要不是西北那地太烂,没剩下多少资源给他发展壮大,想要南下却一直寻不到好机会,只能在西北那地折腾,这才没能做大做强。 但凡大老爷肯放大水,让郭大春南下,一路奔袭,嘿嘿,那场面就太好看了。 第654章 造反不是漂白剂 南边送来的水匪,是真的匪,都不配称为反贼。 陈观楼一个都不待见。 全都投入大牢,三个人一间牢房,杂役两天清理一次。大夏天,那味道,简直了…… 水匪抗议啊! 都是交一样的钱,凭啥不能享受一样的待遇。坐个牢砍个头,还搞区别待遇。狱卒是不是人啊! 那个姓陈的王八蛋,是不是人啊?就算他是九品武者,照骂不误。 陈观楼陶陶耳朵,对陈全吩咐道,“告诉老张头,接下来就看他的。这帮水匪,必须好好接受天牢再教育,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朝廷威严。顺便问问,这些年干了多少打家劫舍的勾当,杀了多少无辜平民,劫了多少商船。一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还敢在本官的地盘上叫嚣。本官就搞区别对待,他能奈我何!” 老张头得了吩咐,嘿嘿一笑,往手心里吐了口口水,搓了搓,嚷嚷道:“狗东西们,来活了!狱丞大人亲自吩咐,要让那帮水匪接受天牢再教育。都给我打起精神,拿出看家的本事。谁要是丢三落四,审个人都审不好,别怪老子抽他!” “老祖宗你看好,这回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给你老丢人。让狱丞大人看看我们的手艺!” 刑房的徒子徒孙们,一个个嗷嗷叫唤,兴奋得就跟过年似的。 去了牢房,提溜着将水匪拖到刑房,拿出十八般武艺,务必让水匪将小时候偷看隔壁婆娘洗澡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这帮水匪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识到朝廷的威慑力,见识到什么叫做人间恶鬼。亦或是自个当鬼当久了,重回人间,才惊觉鬼原来那么可怕,自己过去的面目那么令人憎恶。 不过几天时间,口供全都有了。 陈观楼翻看口供,连连冷笑。 这帮水匪在投靠楚王之前,干的那些事…… 很多人朴素的认为,这年头的匪,都是冲着官府去的,杀的是官兵,劫的是官员。事实上,这些匪,根本不敢劫官,见官必躲。他们劫的杀的掠的全是普通百姓,了不起就是有点门路的富商,没有一个官。 这帮狗东西眼睛利得很! 一眼就分得清谁是官,谁是民,谁是软柿子。 柿子转捡软的捏! 罄竹难书! 必须五马分尸! 陈观楼忍了又忍,念头依旧不通达。 吩咐陈全,“别送去刑场。上了刑场,这帮孙子指不定还嗷嗷叫唤两声,充当江湖好汉。不能给他们成名立腕的机会。他们就该像阴沟里面的老鼠,死得悄无声息,臭了烂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名声,永远都应该是脏烂臭,而不是造反的好汉!” 不能因为造反,就抹去这帮人过去的污点。 造反又不是漂白剂! 陈全眨巴眼睛,“小的担心刑部那边会过问,还有六扇门的兄弟伙们。据说,六扇门的在南边办案子,以前承过这帮水匪的情。特意打了招呼,让我们照顾一二。” 陈观楼大怒,怒骂道:“六扇门算个屁!六扇门欠的人情,凭什么要我们替他们还。还有没有王法!你要记住,天牢跟六扇门是兄弟单位。何为兄弟,意味着双方平起平坐,没有谁高谁弟,不分哥啊弟的。他们要还人情,让他们自个来,本官不伺候!懂了吗?” 陈全重重点头,“懂了!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陈观楼很满意,这个本家很上进很有眼力见很不错。 他顺口问了句,“肖金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他还陷在嫉妒恨肖贵妃娘家不可自拔吗?”陈观楼不由得皱起眉头。 陈全不好评价兄弟的作为,只嘿嘿笑了两声,不做声。 陈观楼冷哼一声,“你找机会提醒他两句,做梦归做梦,别把白日梦当真,别真陷进去。虽说都是破落户,都姓肖,但是肖跟肖之间,是有壁垒的。” “大人吩咐,小的一定办到。这两天就找机会跟他聊聊。” 陈全其实不太想接这活。他瞄准了狱吏的位置,肖金是最大的竞争者。虽然,昔日大家是好兄弟,但如今既然是竞争者,他不落井下石不背后使坏,就是对兄弟情谊的最大尊重。 让他大公无私的帮肖金上进,他内心微微抗拒。他琢磨着,打算将这个差事转包给钱富贵,顺便拉拢一下刘涉。他要是升了,刘涉就能接替他当班头。 完美! 陈观楼还没太明显的意识到,手底下四大金刚已经出现分化抱团,拉帮结派。 就算他意识到这一点,他也不会干涉。 职场本就不该一团和气。 狱卒杀人不用刀,不见血! 陈全得了吩咐后没几天,水匪就开始出现死亡情况。 死一个,拉一个,上报,走流程。 刑部那边还没反应,六扇门的人有点坐不住了。 这天一大早,六扇门的孟都头上门喝茶。 陈观楼大呼稀客。 去年赌坊案,他还欠着人家一个人情。虽然孟都头也得了好处,但是人情债不是这么算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 人家肯帮忙,就得记着这份人情。 陈观楼很热情的招待,寒暄,东拉西扯。他心知肚明对方的来意,但就是不说正题。每次一擦边,他就利落转移话题 孟头也知道陈观楼心知肚明,甚至很清楚对方的态度,但,谁让他欠了水匪的人情。不是所有水匪都被抓了,总有漏网之鱼。 人家消息都送到了家里,手眼通天,无论如何,他不能视而不见。 这可是造反杀头的案子。万一对方记恨上,把当年的事情捅出来,被政敌利用,被安插一个通敌卖国,勾连反贼的罪名,全家都不够砍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抚住外面的水匪,将这桩事情悄无声息又丝滑的解决掉,谁也不惊动!你好我好大家好! “陈狱丞,救命啊!” 孟都头果然是个汉子,能屈能伸!既然不聊正题,他就直捣黄龙!就差给陈兄弟跪下了。 “这是怎么了?孟老大你折煞我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陈观楼作势将人扶起,“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至于如此。能帮的我肯定义不容辞。” “这事只能陈兄你能帮我,别人都不行。” “别急,你先说事,我听听是怎么回事。” 第655章 强者的仁慈 孟老大斟酌着开口:“那些个水匪……” “都得死!”陈观楼放着狠话,表情却是笑嘻嘻的,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开玩笑。 孟老大有一瞬间的尴尬,尬笑了两声,“不瞒兄弟,我欠着人情,答应照顾一二。如今人死在牢里,听说死得有点惨,个个都死不瞑目,收尸那边情绪有点大。陈兄,你看这事,要不通融一二?不然,这人情不好还。你放心,肯定不叫你白帮忙。” 陈观楼喝了一口茶水,轻笑一声,“孟兄,今儿你找上门来,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也不糊弄你,那帮水匪没犯在我手上倒也罢了,我就当没看见,不知道。既然犯在了我的手上,都得死!不是跟你开玩笑,因为他们不配上刑场。” “这……”孟老大急了。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就说,按照那帮水匪犯的事,该不该死?” “该该该……可是……” “该就好!我们也算是达成了一致。我知道你的困境,也知道你想解决这桩人情。但是,孟兄,人情债不是非得还人情。”陈观楼说到最后,特意压低了嗓音,显得很深沉,言下之意很生猛。 孟老大眼皮子跟着一跳,身子倾斜,“陈兄的意思是?” “一帮水匪,心腹大患啊!你放过他们,没将他们抓起来,已经是法外开恩,算是报答了他们当年的人情。可他们却不识趣,当个漏网之鱼还敢出来撒野,分明是在挑衅。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刑部天牢,是律法之所在,朝廷之威严,岂能容一介贼子挑衅。以我看,不如就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从此绝了后患。” 陈观楼这通话,很是大义凛然,且蛊惑人心。 就像是魔鬼的诱惑,瞬间就给焦灼难熬的孟老大打开了思路。 他脸皮一抽一抽,眼皮子跟着跳动,看得出内心很挣扎。 他咬咬牙,“果真一网打尽?” “难不成你要饱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这帮水匪已经被打上了反贼的标签。以前可以说是通匪,现在可就成了通敌。前面那个罪名,最多就是罢职,了不起下放偏远地区。后面的罪名,可是百分百的诛九族。那帮水匪何德何能,能让孟兄付出九族的代价帮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步到位,永绝后患!朝廷知道了,还得夸你,做得好!堪当表率!” 说完,陈观楼搭着腿,喝着茶,深藏功与名,显得格外的自在。仿佛刚才说狠话,蛊惑他人做阴险小人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分身。 孟老大有一点点微末的道德观,艰难地问道:“会不会不太仗义,太过阴险。” 陈观楼放下茶杯,义正辞严地说道:“在生死面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敢问孟兄,是你死还是他亡?你要是想找死,作为兄弟,我可以成全。” “真不能通融?”孟老大还在垂死挣扎,抱着一点幻想。 陈观楼嗤笑一声,“进了天牢,这帮水匪都得死,且不能死得太舒服。这事没得谈。但是,你要是下定决永绝后患,倒也不是不能帮你。” 孟老大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对永绝后患这个选择也有了信心,“陈兄仗义!我之所以下不了决心,只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斤两。那帮水匪还是有几个真材实料,我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拿着驾贴去抓人。若是陈兄能仗义出手,这事稳了。” 他兴奋得拍着大腿。 这一刻,没有迟疑,没有道德的约束。必须永绝后患,绝不能让这帮漏网之鱼有第二次机会威胁自己。前提是不能让同僚知道,不能惊动上头的人,得悄悄的做。这事非陈狱丞莫属。 九品武者出手,谁与争锋。 他兴奋得恨不得当场跪下来,就要跟陈狱丞结拜兄弟。 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尽管陈观楼比他年轻了一二十岁。 官场混子,不讲究这个,达者为先,能屈能伸! 陈观楼虚情假意地勉强笑了下,“孟兄客气!但我不白帮忙。” “这个我懂!陈兄放心,这个数!”孟老大很上道的比划了一个数字。 陈观楼瞄了眼,还算满意。 头一次做赏金猎人,不太懂行情,估摸这价格在市面上也是偏高的。 “你负责找人,这个你是专业的。我负责替你解决后患。将名单以及画像都给我,免得到时候杀错人。” “陈兄放心,些许小事包在我身上。这帮水匪水性极好,一旦下了水,我担心……” “再好的水性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垃圾。”陈观楼很笃定地说道。他也逃过命,次次逃命都往水里钻。 不敢比游泳的姿势谁更帅气,但是憋气,他敢说不输任何水匪。 否则当年也不敢越级挑战八品九品武者。 “陈兄不愧是年轻一代第一,小弟心生佩服。” “孟兄说笑了,你是哥,我是弟。” “不不不,你才是我的大哥,请大哥受小弟一拜。” 孟老大强蹭兄弟关系,是懂如何钻营的。 陈观楼嘿嘿一笑,受了这一拜,但他不当真。 孟老大也不敢让陈观楼当真,主打一个我干了,你随意! 两人商量好细节,约定好暗号,孟老大心满意足离去。 这事没瞒着穆医官。 那帮水匪死了后,还得靠穆医官出死亡结论。 穆医官频频摇头,一脸感慨,道:“陈狱丞,你给姓孟的出这么个馊主意,堪称道德的沦丧。你现在是一点底线都没有了啊!报恩变成报仇,要把人赶尽杀绝。这简直是……这放到江湖上,就是江湖败类。放到官场,就是老谋深算。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词!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那帮水匪个个都该死。光是死还不够,理应千刀万剐。我愿意给他们一个痛快,已经是格外开恩,何来的败类!这分明是强者的仁慈。” “狡辩!妥妥的狡辩!”穆医官啧啧称叹,眼前这一幕,全面的诠释了何为黑白颠倒,“果然是读书人,杀人就杀人,非得找个正当理由。” 第656章 杀人不留行 找人,六扇门是专业的。 有具体的人物目标,有大致的地点方向,都不用正规军出马,孟老大直接发动他的线人,也就是那群三教九流,没几天就把人给找到了。 狡兔三窟! 这帮水匪也是专业的官兵捉小贼里面的小贼,不仅狡兔三窟,藏身地点都挨着水域,方便起身就逃,发挥专长。岗哨都设了好几个。 如果是六扇门来抓人,保不准就得走脱一半。 陈观楼得知消息后,问了句,“水匪都在?如此仗义?” 孟老大悄声说道:“我怀疑他们打算劫狱!”否则,光是收尸,不可能派出这么多人潜入京城。必定谋划着大动作。 除了劫狱,就剩下劫法场。 很显然,以天牢的防卫力度来说,还是劫狱更安全更可靠。跟劫法场比起来,难度直线下降。 江湖早有盛传,天牢的狱卒,全都是样子货。劫狱的时候,没有一个狱卒肯出头,连真刀真枪干两招的都没有。 以前是真有冲上去干两招的狱卒,因为那会上面会追责,不小心就有可能掉脑袋。 自从有了陈狱丞,劫狱默认不追责,狱卒们连假模假样干两招都不肯,懒! 你说天牢有个九品狱丞! 哈哈! 这个九品狱丞,有人劫狱的时候,就属此人躲得最快。 唯一一次有人劫狱的时候陈狱丞肯出手,还是大明王。那都不是劫狱,那是杀人!要不是为了保下工作成果,要不是为了见识祭天大典,那天晚上,姓陈的贼子未必肯出手。 说得很对! 这些死亡笑话,都是在江湖上流传。没人敢跑到陈观楼跟前说这些。 所以陈观楼不知道,他人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劫狱好啊!我最喜欢劫狱的兄弟!”陈观楼开了一句旁人笑不出的玩笑,趁着时辰还早,出发了。 孟老大早就安排好了指路的人。 他本人没有露面,避嫌! 六扇门番子基操,知道该如何规避风险,不能叫人逮住把柄,免得打口水官司。 区区水匪,能发现九品武者驾临吗? 他们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悄无声息,什么都没感觉到,岗哨的尸体已经挂在了树桠上。 屋里一群水匪喝着酒聊着天,正聊得上头,一个个全趴在了桌上,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那张笑脸。 仵作来查,都未必能查出死因,除非剖腹验尸! 陈观楼犹如幽灵一般,走遍三窟,于无声无息之间解决了这帮水匪。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水匪致死都不知道,自己咋死的。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的算计都是徒劳! 他甩甩衣袖,上了船,今夜就在船上喝酒潇洒,晒一晒月光。 孟老大那边正焦灼的喝闷酒,脸色变幻莫测,突然就得到消息,全死光了。 “真死光了?”他看了眼沙漏,这才多少时间啊!从出发到结束,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全死了。那可是二三十号人啊!就算一个一个杀,也得费点时间费点功夫吧。 心腹重重点头,“死得悄无声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咋死的,小的也是糊涂得很。要是我们碰到类似的案子,估计都是一头雾水。老大,接下来怎么处理,就让尸体摆着?” “这种事情还让我教你。尸体悄悄处理了。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瞧瞧,真有那么玄乎!” 孟老大急匆匆赶往案发现场,看见死去的水匪脸上都残留着生前最后一个表情,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死者脸上残留笑容,还不是一个,而是一群,那场面,就算是六扇门的番子也觉着瘆人。 他悄声询问,“你们没看见怎么动手的?” “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动的手,人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清楚。好长时间没听见屋里的动作,跑来一看,才发现人都死光了,没一个活口。要不是事先知道有人要来收拾这帮水匪,谁能想到这人会死得如此草率又简单。” 孟老大一听,冷汗直冒。抬起手,以衣袖擦拭汗水。 他以为九品武者出面杀人,怎么着都会闹出点动静,叫世人知道点厉害。反正,他接触过的高品级武者,都是这个德行,做事都喜欢大张旗鼓。 头一次见识到何为幽灵,何为死得无声无息,何为杀人盈野却不留丝毫痕迹。 心头莫名生了恐惧和敬畏。 下定决心,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得罪陈狱丞,有事尽量配合。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帮水匪,肯定也不知道自个是怎么死的,到了地府说不定都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 “赶紧将尸体都处理,别留下痕迹。扫尾扫干净点。今晚的事,不想死的,都管好嘴巴。但凡敢透露一个字,我不收拾你们,高人也会收拾你们!死的时候,别后悔不听劝。” 陈观楼晒了一晚上的月亮,一大早神清气爽来到天牢。 孟老大已经等候多时,他要送礼,送一份厚礼。 之前承诺的价码,他心虚,感觉低了!必须补上!必须让陈兄高兴。 陈兄高兴,就是他高兴。 打听到陈狱丞貌似喜欢古玩字画,连夜翻找了一通,从犯人家里搜罗出一幅书画作品,当做谢礼亲自送来。 陈观楼见状,心想孟老大挺大方的,给了钱还附赠书画。 孟老大够上道,以后不妨多合作几次。 孟老大也很高兴,陈兄收了他的画,他提着的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以后陈兄但凡有吩咐,尽管提,弟弟我义不容辞。” “孟兄客气了!” 两人哈哈一笑,默契自在心中。 陈观楼将书画作品卷起来,准备拿给杜夫子变现。中途被穆医官看见了,穆医官瞧着挺喜欢,陈观楼很大方,只要了一个友情价,将书画转让给了对方。 穆医官一边欣赏书画,一边好奇询问,“你们的交易完成了?后患都解决了?” “还得是老穆,火眼金睛!” “你是真没一点道德上的煎熬,佩服!” “杀该杀之人,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何要煎熬。老穆,你貌似对‘良知’两个字有点误解。” 第657章 砍头死得很快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造反三兄弟被押赴刑场砍了头。无人收尸,杂役直接将尸体丢城外乱葬岗。 陈观楼见不惯,花了点钱,安排杂役置办三套薄木棺材,在乱葬岗找个地方埋了。好歹不用暴尸荒野。 他虽然瞧不起造反三兄弟,嫌他们菜,无能,拉低造反队伍的平均水平。但他始终佩服胆敢杀官造反的人,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至少干了别人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扯旗造反那一刻肯定是好汉。 好汉值得一副棺材板。 周家人的性命也步入了倒计时,这是朝廷需要的正菜,方方面面都要正规,绝不能草率杀人。 周家人愁云惨雾,虽已认命,却依旧恐惧。 谋士他弟痛哭流涕,好几次尝试自尽,都没能成功。 他叮嘱狱卒,不用管他们。真要下定决心自尽,并且成功了,上面虽然会怪罪,但他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他愿意给周家人一个机会。 水匪这边,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几个命硬的还没咽气。 刑部那边对此有点意见,但是不多。一群水匪,反正都要死,死在天牢或是死在刑场,差别不大。 既然陈狱丞希望他们死在天牢,那就卖姓陈的一个面子。刑部的官员全都捏着鼻子认了这事,不追究。死亡报告勾划的时候,也很爽快,走个程序瞄一眼就给勾了。 只要刑部不追究,其他衙门更无置喙的资格。眼睁睁看着陈观楼在天牢一手遮天。 “我知道你同情周家人,但是周家人必须明正典刑,你不能乱来。” 私下里,穆医官再三提醒。 “郭大春闹了好几年,闹得西北永无宁日。周家人是上面杀鸡儆猴的鸡。你要是提前将周家人解决了,上不了刑场,上面说什么也要找你麻烦。” “老穆,你看我像是傻的吗,良心太多无处安放非得给自己找点麻烦吗?”陈观楼指着自己的脸反问。 穆医官嗯了一声,“看着有点像。你这人,一会残忍的叫人大夏天发冷汗,一会良心又多得溢出来。敢情你做事你全凭喜好,就没有一条明确的底线。你反复强调守规矩,老夫瞧着整个天牢,就属你最不守规矩。” “我是狱丞,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老穆,你还是太死板,没有灵活掌握规矩二字的精髓。像是陈全他们就不会有这个疑问。”陈观楼嘿嘿一笑,还挺得意。 穆医官呵呵两声,表示不屑,“可别乱来啊!老夫事先声明,不提供任何毒药。” “开玩笑。我如果真要帮助周家人寻死,何需毒药。”他要是愿意,牢里的人死光了都找不出半点人为的痕迹。 得了陈观楼肯定答复,穆医官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对方突然开口问他要速死的毒药。到时候他是给了给了还是给了。 幸亏,陈狱丞的良心有限,秉持着职业操守,没有肆意乱来。 到了行刑这一天。 一大早,陈观楼亲自下了大牢,将周家人请出牢房,领着他们去净房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囚服,又给他们一家子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抓紧时间吃点喝点。活在人世间最后一餐,纵然没胃口吃不下,好歹尝个味道。到了地府喝孟婆汤的时候没那么饿,少喝两口,说不定投胎的时候还能保留一点这辈子的记忆。等来世,记得提醒自个,再遇到官兵,跑快点。那些破破烂烂,锅碗瓢盆什么的,该丢就得丢,别不舍得。要是投生到富贵人家,就好生吸取教训,别把人逼反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总而言之,我祝各位黄泉路顺顺利利。” 这祝福词,一旁的师爷穆青山听得频频皱眉。穆医官则嘿嘿笑,论通透还得是陈狱丞。 易地而处,陈狱丞估摸能敞开了吃喝,力争做个饱死鬼。 周家人期期艾艾。原本没去想砍头的事,听到黄泉路三字,人人都抖了抖,就连想得开的周老爷也不例外。 惨白的脸,端起同色的酒杯,相得益彰,一口干! 就着嘴角的酒渍,周老爷诚恳地说道: “多谢陈狱丞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等感激不尽。人生最后时光,能遇到陈狱丞,是我等的幸事。可见老天爷也不忍见我周家最后凄惨离世。将来,若是我儿也落到这般境地,陈狱丞要是见了他,就替我说一句:周家并不恨他!奈何时势如此,非人力可扭转。若是没有机会见到他,烦请陈狱丞遥祝他一切顺利,早日生儿育女,替周家延续血脉。” “行,我答应你,有机会的话一定将话带给他。不过我希望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就先遥祝他早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心想事成。” 师爷穆青山大皱眉头:周老爷的儿子是反贼吧,还是谋士。祝反贼心想事成,这话能说吗?他能听吗?这要是换做别的人,早就一个意图不轨,同情反贼的罪名抓起来了。 东翁是越发的不讲究。 完全不顾忌场合,胡乱说话。 真是令人心累。 周老爷很是感慨,老泪纵横! 陈观楼催促着,“别光顾着哭,吃点喝点。一会上了刑场,肚子不饿,心里头多少有三分底气。” 周老爷频频点头,“听陈狱丞的话,抓紧时间多吃点喝点。” 周家人无声哭泣,吃着酒菜,食不知味。 陈全在门外冒了几次头,想要催促时间到了。瞧着屋里的动静,又不敢开口打扰。等到气氛差不多了,他再次冒头,“大人,该启程了!” 再耽误下去,到了刑场迟到,会被上面问责。 今儿的监斩官,有宫里派来的公公。无论如何,都不能迟到,宁愿早到。 陈观楼点点头,挥挥手,“走吧走吧,早点去,就当熟悉场地。你们也别怕,今儿行刑的刽子手都是老熟人,我已经替你们打点好,保证一刀下去,又快又稳,毫无痛感,咔嚓一下就去了。没什么可怕的。” 周家人一听,更怕了!刚吃下去的饭菜差点吐出来。 还得是周老爷,深深鞠躬,“麻烦陈狱丞,太不好意思。今生无以为报,只求来世,若是还能遇见,能报答一二。” “好说,好说!你们也放宽心,砍头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死得很快,都没时间回想这辈子的事情。” 第658章 真不怕噎死 陈全主动承担押送周家人赶赴刑场的重担。 临出发的时候,陈观楼叮嘱对方,“该打点的都打点了,你在刑场多注意点。叫缝尸人缝得好看点,别歪瓜裂枣的。义庄那边叫人烧点纸,到了下面好歹有钱打点。” 陈全嘿嘿一笑,“大人放心。义庄那边做白事的,都成了熟人。他们知道该如何操作,保证不敢阳奉阴违。除非以后都不想接天牢的单。” “如此甚好!去吧,别迟到了。要是有人刁难,报我的名号,叫他们有胆子来找我。” “大人的排面就是我等的排面。外面的人一听我是天牢的,都不敢为难。做狱卒这么多年,全靠大人你,我等天牢狱卒才得了两分尊重。” 陈全这马屁拍的,的确有点水平。 陈观楼哈哈一笑,踢了对方一脚,赶紧滚。 穆医官很意外,“老夫还以为,你会亲自前往刑场。” “哪能呢!换做大明王那个级别的犯人,我倒是愿意跑一趟。一般的犯人还不至于。” “瞧着你对周家人的态度,可不像是一般的犯人。” “老穆,你不懂。我同情周家人,但是这份同情止于天牢。出了天牢,他们的死活跟我没关系。这叫别捞过界。” 陈观楼一本正经地说道。 穆医官啧啧称叹,别捞过界的范围还挺广的,就连情感也有界限。 周家人被砍头后,水匪也该死光了。最顽固,生命力最强的最后两个水匪,陈观楼下了一趟大牢,亲自送他们上路。 水匪不甘的怒吼,“我等并没有得罪过陈狱丞,陈狱丞为何要赶尽杀绝?连死,都不肯让我们好好死!同样是反贼,凭什么区别对待。” “反贼?你算哪门子反贼。在我眼里,你们这帮水匪都是无恶不作的匪寇,活该千刀万剐。别以为投靠了楚王就能洗白。在本官这里,你们这辈子都洗不白!” “呵呵!没想到陈狱丞还打抱不平,行狭义之事。据我所知,死在天牢的人比死在我们手上的人多了去,陈狱丞有何面目指责我们。” 陈观楼眼神很是不屑,“凡是关进天牢的人,都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死在天牢是他们命该如此,正经说起来,多少人想死在天牢都不得。 至于你们,死在你们手上的人九成九都是无辜的百姓,只因为恰好路过,就要被你们抢劫。抢就抢,还要杀人。杀人就算了,还要虐杀! 今日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叫你们尝一尝虐杀的滋味,怎么着,这就受不了了。那些无辜的人跪求你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心软?” 水匪不敢置信,“就为这,陈狱丞就要我们不得好死!” “是啊,就为这,就要你们不得好死。老张头,剩下的交给你,必须叫这二人不得好死,不受尽折磨不能让他们咽气。” “大人放心。”老张头嘿嘿一笑,此事易尔,手拿把掐。 “姓陈的,你不能这么做。姓陈的,你不得好死,你全家不得好死……” 最后两个水匪,承受了两天两夜的酷刑,最后咽气的时候是笑着的:终于死了!再也不用忍受非人的折磨。 全都死光光,将牢房清理清理,迎接下一批犯人。 此时,突然爆出一个大料:成王心怀大志,意图谋反!锦衣卫已经查到证据,递交给了宫里。只等宫里的旨意,就要前往金州抓人。 这消息保真吗? 陈观楼直接找到孙道宁打听内幕消息。 孙道宁严词拒绝,“这事跟你没关系,别打听。” “你的意思是,这消息保真?” “真不真关你屁事。”孙道宁很是不耐。 “就关我屁事。侯府大老爷就在西北带兵打仗,这期间肯定没少跟成王府打交道。如果消息保真,离得近的大老爷没发现成王有造反的嫌疑,反倒是锦衣卫发现了。这事一旦坐实,大老爷吃不了兜着走,一个渎职失察的罪名跑不了。严重一点,甚至被人构陷,他跟成王是一伙的。朝廷诛九族虽说诛不到我头上,但是没了侯府这尊大佛,我心头难安啊!” “你既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更不能随意打听,本官也不可能透露任何消息。至于你安不安,本官管不着。反正,本官最近挺安的。” 孙道宁一副自在的模样,端着茶杯品茗,摸鱼的时光美滋滋。 “成王这桩案子,老孙以你的对陛下的了解,会查下去吗?锦衣卫果真查到了切实的证据?” 他怎么就不相信呢! 孙道宁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这事真轮不到你来操心。” “莫非是朝廷想要卸磨杀驴,解大老爷的兵权,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成王岂不是很冤枉。” 孙道宁呵呵一笑,不做声。 陈观楼陪着对方,跟着呵呵两声,“不用你说,光是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此事有内情。绝非外界传扬的样子。大老爷又碍了新皇帝的眼?他皇位还没坐稳,就忙着收拾带兵大将的兵权,不怕噎死!” “放肆!休得胡言乱语!”孙道宁气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话都敢瞎胡说。 幸亏每次见陈观楼,屋里都不会安排第三个人。 孙道宁擦了擦冷汗,“陈观楼,管好你的嘴巴。你个招灾惹祸的,别带累本官。” “那你透露一两句真话,我就走!”威胁孙道宁,陈观楼手拿把掐。 孙道宁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本官只能透露一句话,半真!” “你这是两个字。” “滚滚滚,别逼本官翻脸!” 陈观楼很识趣,利索的离开了刑部。 他想见见大管家,问问情况。想了想还是算了。 如果某一天,大老爷下了大狱,大不了他帮着劫狱,把人从牢里带出来。只要没有宗师级别的人物出面阻拦,这事毫不费力,悄无声息就能办成。 要是某天,侯府被抄家。 他就帮着藏匿一点钱财,藏匿某些要紧的玩意,收拾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官兵,确保没人敢在抄家的时候乱来。 这么一想,念头瞬间通达:他是真对得起侯府,都替侯府想好了后路。 第659章 只有同类能一眼认出同类 搞不清楚建始帝想做什么。 说他想抓成王的家吧,他让成王上本自辩,呵斥锦衣卫无事生非。 说他不想抓吧,这点事传得满城风雨,就连街边乘凉纳鞋底的老太婆都听说了,特兴奋跟人说着八卦。 说他想抓吧,据说在早朝上,亲口说他绝对相信成王的清白。当初西北闹反贼,闹的最厉害的那会,成王不仅没响应,还出兵出粮帮着朝廷打击反贼。 说他不想抓吧,据说一串一串的锦衣卫往西北跑。侯府的院子里都多了几个锦衣卫的探子。 陈观楼干脆约齐无休喝酒,两个大男人半夜不睡觉,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吹牛皮。 吹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陈观楼突然来一句,“锦衣卫去西北抓人啦?你怎么没去?” 一句话将半醉的齐无休弄醒了,“哥,你从哪听来的谣言。锦衣卫没动静,没抓人,都是外面瞎胡说。” “真的?你级别不够,估摸这件大事,你们内部也在保密。跟我说说,锦衣卫最近少了谁,少的人是不是特牛,办事特靠谱?” 齐无休连连摇头,死活不肯承认,“哥,你你瞎猜。” “你比我大,你叫我哥。” “达者为师!要不我叫你前辈。” “滚蛋吧!”陈观楼再次郑重问道,“真没动静?” 齐无休凑近了,压低声音,特严肃地说道:“真没动静!” 陈观楼不相信啊! 市面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莫非都是放烟雾弹?正经的说,要不是有心人故意走漏消息,市井百姓根本无从知道这些军国大事。要传播也是在官宦阶层传播。 闹到街边大娘都知道的程度,这里头要说没点鬼名堂,谁信! “莫非是声东击西?目标不是成王,而是平江侯?” “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平江侯乃是国之重臣,西北的军事全仰赖他,朝廷岂能自断臂膀。” “可能有人觉着自个牛逼了,已经不需要臂膀,只需要几条数走狗就能搞定所有事情。” 陈观楼呵呵一笑。 齐无休仿佛从笑声中听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危险,下意识抖了抖,“哥,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可不能乱来。” 陈观楼轻飘飘瞥了对方一眼,“我又不杀人,你怕什么?” 齐无休尴尬了一下,还是追问道:“肯定不杀人,对吧。” “你看我长得像杀人狂吗?” 齐无休连连摇头,端起酒杯赔礼道歉。 喝了酒,陈观楼不再为西北的事情操心,他顺口好奇问道:“稷下学宫那位齐大师,跟你们齐家有关系吗?” “没关系,只是恰好都姓齐。” “齐家那位九品武者,这么长时间没露面,知道下落吗?” “我是真不知道。我跟那边没来往。估摸不在京城。” “你家学渊源,跟我说说,谁家还有九品武者?” “哥,难不成你又要比武?” “不比武,就随便聊聊。”陈观楼特真诚。 齐无休摇头,表示不清楚。他就是家族里面的小虾米,虽然在锦衣卫当差,也不会刻意去打听谁家有位九品武者。 再一个,纵然某个家族养了九品武者,或是有修为特别高深的老祖宗,通常也不会在京城这地界活动,一般都在祖籍待着,作为震慑用的象征性武力存在。 很多家族都会在这方面藏着掖着,生怕宫里惦记,危害到自身。 宫里光是宗师都有好几个。 反正,明面上数得着的宗师,都在为宫里效命。这是对外宣传的话术,也是彰显皇权的强大,警告天下宵小,都夹起尾巴做人,不要妄想挑战皇权。皇权至高无上,非尔等凡人可以挑衅。老老实实当牛马,缴纳赋税,就是尔等的福气。 陈观楼知道在齐无休这里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果断放弃。朋友有职业操守,他不为难对方。 一大早,他跑去玉泉宫找纯阳真人聊天。 “天下肯定还有别的宗师。不可能所有宗师都被宫里搜罗走。真人,你走遍天下,经常接触富贵人家。以你看,天下间大约有多少宗师?” 纯阳真人很是疑惑,“陈狱丞为何要为宗师的数量烦恼?” “我就想从概率上分析一下,步入宗师的难度究竟有多大。宗师寿命数百,世间肯定还活着不少老东西吧。” “你魔怔了。武道一途,各有各的缘法。就比如贫道,从小也立志走武道一途,为此放弃了世俗的家人,放弃了世俗的快乐。然而,天赋有限,靠着大量丹药堆积,也才堪堪七品武者。想要再进一步,那真是千难万难。你已经远胜九成九的武者,只需按部就班,迟早能步入宗师行列。当你达到宗师境界后,天下间有数的宗师,你迟早会发现他们的踪迹。只有同类能够一眼认出同类!” 纯阳真人最后说了一句特别有哲理的话。 就好比二品武者绝对认不出九品武者。九品武者却能一眼看出眼前之人是否九品,比自己强还是比自己弱。 “真人当真不能透露一点点消息?那些藏着掖着的宗师,你肯定有遇见过,对吧。” “陈狱丞,你的好奇心太旺盛,而且越级了。身为九品武者,怎么能去打听宗师的下落。你就不怕宗师找上门,要你性命吗?” 纯阳真人浅浅一笑,语气平淡,然而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全是威胁。不是来自于他本人的威胁,而是来自于宗师的威胁。 陈观楼多聪明的人啊,一听就懂了。纯阳真人自然遇到过藏起来的宗师,但他一个字都不肯吐露,为性命着想,最好不要聊这个话题。 言下之意,宗师们神出鬼没,除非同等级,否则绝无可能发现宗师的下落。 从其话语中,陈观楼还听出,九品武者跟宗师,就是两个物种。有着壁的差距! 九品依旧只是武者。 宗师,貌似已经脱离了武者的范畴,进入了另外一个境界。 莫非是凡人跟修仙者的区别? 难不成步入宗师境界,就相当于踏进了修仙界?! 他这么一顿猜测脑补,自个倒是兴奋起来,恨不得立马躲进深山老林子闭关,一闭闭个三五年,一鼓作气突破。 然而想归想,理智提醒他这样不行。修炼需循序渐进。没到那个关口,强行闭关突破,要命! 需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才是闭关突破之时。 第660章 小白脸 一大早,陈观楼闲来无事,准备亲自下大牢巡视一番。 像他这么喜欢下大牢的狱丞,天牢这么多年,唯独他一个。 大牢里面阴暗潮湿味道臭不可闻,以往任何一任狱丞都避之唯恐不及,非必要绝不下大牢。 也就陈观楼这朵大奇葩,有事没事就下去走一走,跟犯人们来一个亲切交流。 他下了丙字号大牢,很是惊奇的发现牢房里面竟然关押着一个小白脸。 丙字号大牢关押的都是一群歪瓜裂枣的犯人,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害的小白脸,可太稀奇了。 他很好奇,“这位干什么的?杀人放火,还是抢劫偷盗?” 小白脸长得斯斯文文,一身书卷气,手无缚鸡之力。他实在是想不出,这人什么原因被关进天牢。 “启禀大人,此人乃是斯文败类,公然调戏官家小姐。此等贼子,必须严惩。” 陈观楼笑了,哭笑不得。 “调戏也犯法?” 狱卒一下子被问住了。 如果调戏犯法,满大街的流氓混混全都应该被抓起来,投进大牢割以永治。 陈观楼又问道:“什么时候天牢也负责收押‘调戏犯’”。连强奸犯都没资格进入天牢,除非连环案采花贼。 狱卒被问懵了。 “小的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刑部那边送来的犯人,按照规矩直接收押。” “去将这小子的案卷拿过来。我倒是要看看,天牢什么时候沦为街边扫大街的,什么脏的臭的垃圾都往天牢送。” 狱卒得令,急匆匆去取案卷。 没一会,许狱吏亲自拿着卷宗赶到。 “大人今儿怎么有空巡视大牢?嘿嘿嘿……” 陈观楼瞥了对方一眼,没拆穿对方大早上躲在公事房睡大觉的事实。 他一把夺过卷宗翻阅。 姓名庞启智,年龄二十二,功名举人! “既然是举人功名,为何没有关进甲字号大牢。” 这么年轻的举人,多少也算是个才子。至少考运很好! “刑部那边吩咐的,说是没必要关押甲字号大牢,反正迟早会被夺了功名。” 具体的犯案过程,冒犯了哪家姑娘,卷宗上都没有记录。 陈观楼果断丢开案卷,走到牢门前,问小白脸,“你得罪了谁,人家害你下大牢还不够,还要夺你功名。” 庞启智这几天,人生好似过山车一般。一开始他自个也是昏头昏脑,后续逐渐冷静下来。 当陈观楼一问,他立马扒拉着牢门,大声说道:“一定是庞启平跟熊胖子害我。肯定是他们!” “怎么回事?听你的意思,你家里人故意害你?”陈观楼一下子就起了八卦心。这年头,功名多难考啊,举全家族之力供养读书人,求的无非就是功名。举人功名已经能做官了,家里人不想着沾光,反过来害他? 这得是多深的恩怨情仇,才会下死手啊! “庞启平是我堂兄,负责护送我上京城赶考。我与他生了些龌龊,他便要害我。” “等等!你的罪名是调戏官家小姐,这里头从始至终都跟你说的庞启平没关系。你先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调戏?” “我是被陷害的。我误中了药,肯定是庞启平在我的酒里下了药,我才会神志不清之下,差点铸下大错。大人,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陈观楼半信半疑。 大牢里面的犯人,十个里面得有九个半高喊自己冤枉。剩下半个则恬不知耻,以犯罪为荣。 “来,听好了,何时何地什么时辰,你干了什么,冒犯了谁家姑娘。之后又如何发展。一一说清楚。别光顾着替自己辩解,我要听真话。想不想出去?想出去,想保住功名,就别说一句假话。但凡被我发现一句假话,你就老死在牢里吧。” 庞启智半信半疑,明显透着疑惑。 区区天牢狱卒,何德何能,不仅能让他出去,还能保他功名?他怎么就不信了。 “小子,我劝你识趣点,这可是你天大的机缘,还不知道抓住。”许狱吏上前踢了一脚,“知不知道我家狱丞大人多大的能耐,上能通天,你的案子有我家狱丞过问,你的命就算是保住了。还不上道!听说过去年跟稷下学宫比武的陈大侠吗?就是我家狱丞大人!” “原来是陈大人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庞启程这家伙,果然很上道。得知眼前的狱丞大人就是去年名动天下的年轻一代第一的陈大侠,立马纳头就拜。若非读书人还要点脸,他都想来一句:义父在上…… “现在可以说了吗?将你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记住别说一句假话。本官分得清真假!” “启禀陈大人,学生乃是安州府学生,在家苦读多年,于前年考取举人功名。想着明年是大比年,于是提前进京赶考。家人不放心我独自上路,安排堂兄庞启平护送。堂兄经商,多次来往京城。那个熊胖子就是他在京城结识的朋友。三日前,我应邀前往……” 根据庞启程的交代,三日前,他前往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府上参加文会。堂兄庞启平替他打点一切,并陪同前往。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喝了一杯堂兄递来的酒水,整个人就昏头了。 “我当时不辨东西,堂兄搀扶我进了一间厢房。我整个人昏昏沉沉,待清醒时,一位姑娘指着我大骂人面兽心,说我污了她的清白。 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后整个人就懵了。周围的人说什么都有,大部分都是骂我的。然后糊里糊涂,来了官差,将我押走,紧接着就投进了天牢。 直到昨日,我脑子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我思来想去,我到京城也就两个来月,并没有得罪过谁。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堂兄递给我的那杯酒水。” “你堂兄有理由害你吗?”陈观楼轻声问道。 庞启智皱着眉,微微低头,“我跟堂兄关系一般,他从小机灵,但不用在读书上面,早早的就开始跑买卖。要说我跟他有什么仇怨,那不至于。就是一些观念想法不同,偶尔拌几句嘴。但是,这都是小事。真要说大的矛盾,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的婚事。” “你堂兄没成亲?你的婚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第661章 罗生门 庞启智懦懦地说道:“我堂兄定过亲,女方半途病逝。我定的那家姑娘,是庞启平的姨表妹。我怀疑庞启平跟他的姨表妹有苟且。” 陈观楼闻言,大皱眉头,“有证据吗?这种事情没证据,可不许乱说。你是举人,庞启平只是一介商户,你长得也不差。我相信有眼光的女子,都不会放弃你选择你的堂兄。你说他们有苟且,我看你分明是疑邻偷斧,心魔作祟。” “庞启平长得比我更好看,而且很有钱。” “这话你自个听听,有道理吗?放着官太太不做,跑去做商户娘子,谁家姑娘这么天真?再一个,就算二人暗生情愫,大不了跟你退婚就是,犯得着得罪你这个未来的官老爷吗?” “只要我被夺了功名,当不了官,他们就如愿了。”庞启智认定了这一切都是堂兄庞启平所为,以至于猜测姨表妹跟庞启平有苟且。 陈观楼摆摆手,“行了,行了,这一切你都拿不出证据,全都是你的臆想。你疑邻偷斧,看谁都像是坏人,没有的事也能想象出子丑卯寅,就跟编故事似的。” “大人,你信我!我说的全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本官自会求证。我不可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好生待着吧,我让狱卒关照你一二。案子没判决之前,你还有机会,所以别乱来,也别乱说话。管好自己的嘴巴。天牢虽然不兴告发,但是你要是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到时候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陈观楼特意警告庞启智,瞧着小白脸的模样,应该是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还保留着一点读书人不谙世事的想当然,以书本指导现实生活。以为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就能沉冤得雪。 出了牢房,回到公事房。 许富贵嘿嘿谄媚发笑,“大人果真要调查此事,要为小白脸伸冤?” “我调查个屁,天牢上上下下包括我在内,有谁是查案的高手吗?一个都没有。这种事情,还得专业人员出马。行了,此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打算。” “要是刑部那边发了公文,要夺了小白脸的功名,又该如何是好。” “真到那个时候,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本官。其余事情无需操心。” 许富贵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才懒得操心小白脸的事。小白脸是生是死,功名是否被夺,跟他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冤枉? 天牢被冤枉的人多了去,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命中有此一劫。 陈观楼要找的专业人员,自然是六扇门的番子。既然是刑部送来的犯人,让六扇门出面查实案情,很合理吧。 他将此事托付给孟老大。 孟老大很好奇,“陈兄,弟弟我多嘴问一句,这个姓庞的是你家亲戚?” “不是我亲戚,跟我没有丝毫关系。我就觉着小白脸这案子有点蹊跷。你也知道,我勉强算半个读书人,我知道读书有多辛苦。寒窗苦读多年,终于考中举人功名,却在会考之前惹了官非,面临功名被夺的代价。我眼瞧着,不忍心啊。就请孟兄辛苦一趟,查实这桩案子。他要是真犯了事,那也罢了,是死是活都是小白脸的命。要是这里面有误会,就当给自己积功德。” “明白了!”孟老大心中了然,“陈兄放心,这案子简单,最多三天,保证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信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肯定配合。” “陈兄仗义!” 孟老大很认真,虽是小案子,却拿出了办理大案子的态度,召集手底下最牛的人员查案。 好不容易有机会帮九品大佬办事,必须办扎实了,必须办铁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翻不了案的铁。 帮九品大佬办事,这是什么? 这是资历! 说出去,旁人都要高看两眼。 万一某天遇到了难事,或是自个犯了事脱不了身,九品大佬帮忙求个情走个关系,比谁的话都管用。旁人求情还要讲究个国情律法,讲究一个官场规矩。九品大佬走人情,全靠实力。死刑犯都能改判流放犯,流放犯都能改判坐监,坐监说不定就能改判去职罢官滚回老家,永远不得录用。永不录用就有可能改为下放偏远地区继续当官。 陈观楼万万想不到,自己已经被人神话了,他的话比律法还管用。 他不知道啊! 因为他没试过帮谁求情。 以前的求情,那是收钱办事,属于公事公办。能办就办,办不成拉倒。 正儿八经求情,耗的是私情,是个人情谊。虽然也收钱,但钱里面还有人情在。 很显然,孟老大图的就是情谊,图的就是人情。 小白脸庞启智的案子,出现了罗生门。 六扇门一出面,书童,小厮,包括庞启平全都招了。 说是庞启智嫌弃老家的婚事配不上他,姨表妹一家属实攀高枝。当然,定亲那会,肯定不算攀高枝,算是门当户对。但是等到庞启智考中了举人功名后,姨表妹已经配不上了。 虽然庞启智什么都没说。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看出来,他想退了姨表妹的婚事。想要在京城攀一门高枝。来京城之前,对于明面的会考他信心满满。到了京城后,参加了几场文会,信心受到了打击,对明年的会考没有十分把握。我瞧见了,他想做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女婿,攀附高枝。又嫌弃姨表妹的婚事拖累他,所以故意编造莫须有的事,妄想败坏我跟姨表妹的名声。我一个男人,名声坏了无所谓。可是姨表妹如果背负上不洁的名声,他分明是想让姨表妹去死啊!人死了,他也就不用背负负心汉的名声。” 庞启平愤慨的控诉庞启智,表情都扭曲了。 书童的招供又有不同。 “虽说姨表妹配不上我家少爷,但是,少爷他并没有退婚的打算。是庞启平,是他蛊惑少爷在京城攀高枝。还说愿意帮少爷解决老家的婚事,他可以娶姨表妹。如此少爷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宴席那天,自然是庞启平算计了一切,我家少爷是无辜的。” 第662章 狼狈为奸 “那杯酒,的确是我递给他的。可是我并没有下药,是他自己下的药。这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旦事发,他就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如此一来他就成了无辜者,顺利的话就能娶祭酒大人的闺女,攀上高枝。谁能想到,人家宁愿坏了名节,也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 庞启平解释了一番,表明自己纯纯无辜。 “你为什么要帮他?你不担心姨表妹吗?难道你跟姨表妹之间果真暗生情愫。” “没有的事。我也是鬼迷心窍。他诱惑我,说是做了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女婿,以后我在京城的买卖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至于姨表妹那里,他承诺会找个不伤害双方的办法退婚,并且会给足补偿。我瞧着他一心攀高枝,心知肚明,姨表妹就算嫁给他,这辈子也算是毁了。不如就帮他一把。他要是真能攀上高枝,也是好事,整个家族跟着沾光。” “也就是说,你俩狼狈为奸!” 书童那边却一口咬定,庞启智是被诱惑,主谋是庞启平。 无论哪种说法,祭酒大人的文会上,庞启智确确实实喝了掺了药的酒,趁机轻薄了祭酒大人的闺女。但是祭酒大人很硬气,没有顺水推舟,反而报官抓人,要惩治庞启智这个阴险小人。 为啥庞启平没有被下狱? 当然是因为祭酒大人咬死了庞启智。庞启平又没有轻薄他闺女。 收集了各方口供,孟老大有了判断。 他拿着口供去找陈观楼,如实汇报工作。 “小白脸庞启智肯定存了攀高枝的心,嫌弃老家的婚事配不上他。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举人功名,在京城地界毫无竞争力。真正的高枝他攀不上,也够不着。于是退而求其次,盯上了祭酒大人的闺女。可惜,他事先没打听清楚,祭酒大人是有名的嫉恶如仇,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名节,就牺牲闺女。” “至于庞启平,他肯定是帮凶。药究竟是他下的,还是庞启智下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两人打配合。若是换个注重规矩名节的人家,这事说不定就成了。可惜,遇上了祭酒大人。” “庞启平跟姨表妹理应没有私情,此乃多方求证得出的结论。庞启平常年在外行商,极少在家里,跟姨表妹见面的次数还没有庞启智多。私情一说,显然是庞启智为了脱罪编造出来的。” “庞启平,庞启智两兄弟,狼狈为奸。一个想攀高枝,一个想拓宽京城人脉,一拍即合。至于被无辜牵连的姨表妹,这二人其实都没将此女子的名声性命放在眼里。恐怕都巴不得姨表妹羞愤自尽。” “药是书童买来的。因此,庞启平说庞启智自己下药,可能是真的。” “祭酒大人那边的意思是,庞启智私德不修,品性阴毒,这种人不配为官,理应剥夺功名,将其赶回祖籍,不得踏进京城一步。但是,律法没这么规定,祭酒大人又不肯花钱打点。具体要怎么处理小白脸庞启智,刑部其实还没有定论。” “市面上有部分跟庞启智交好的学子,貌似正在搞串联,要替他出头。甚至妄想利用舆论,逼迫祭酒大人嫁女。实在是可恶。” “庞启平这些日子,撒了不少银子出去,想替庞启智翻案。庞启平还想拿钱砸祭酒大人,妄图用钱说服对方。” “这桩案子,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隐约有扩散的迹象。恐对祭酒大人的闺女不利。” 陈观楼听完了案情分析,就问了一句,“庞启智真的轻薄了祭酒大人闺女?” “弟弟我仔细问了问,应该算不上。但是,当时孤男寡女被关在一个屋里,庞启智仗着喝了掺药的酒,妄图行不轨之事。门被打开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庞启智压在祭酒大人闺女身上,虽说衣衫完整,但毕竟……流言伤人。” 陈观楼很是好奇:“祭酒大人闺女身边的丫鬟呢?怎么能留千金小姐一个人在厢房,差点被庞启智得逞。” “这就是之前说的打配合。庞启平拿钱开道,暗中买通了祭酒大人府上的婆子。婆子里应外合,引走了丫鬟。庞启智钻空子,意图生米煮成熟饭。幸亏发现得早,要不然真叫这小子得逞了。” 陈观楼听完,啧啧称叹,“我瞧着那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以为是被谁冤枉的。没想到,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好不容易生出恻隐之心,却不料遇到扮猪吃老虎的家伙。现在的读书人,了不得啊,太有想法了。以前只听过女子攀高枝,用类似下药的手段,以名节做筹码,嫁入高门。没想到这年头男人也开始利用这招攀附高门女子。啧啧,这份进取心,多少人都得甘拜下风。” 孟老大:…… 这到底是嘲讽呢,嘲讽呢,还是嘲讽? 他没做声,只陪着笑。 “陈兄,此事刑部还没有定论。要怎么处置,全看你的意思。” “看我的意思?”陈观楼笑了起来。 孟老大连连点头,“祭酒大人不肯掏钱打点,庞启平那边倒是舍得撒钱。刑部那边拖延着,没个定论。这个时候,只要陈兄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此案就能了结。总不能让刑部那帮龟孙子吃独食。” “你的意思是,收庞家的银子,帮庞启智脱身。”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案。另外一个方案,就是让祭酒大人如愿,狠狠打压这帮攀龙附凤不正经读书的读书人。” “就没有第三个方案?换做你,你怎么做?”陈观楼随口问道。 孟老大却想,大佬问我,其实是在考验我,我必须拿出最优解。 “弟弟我认为,庞家的钱不能放过,但是打击攀龙附凤利用歪门邪道算计女子名节的歪风邪气,也必须跟上,此乃我辈职责。天子脚下,岂容这等小人嚣张。读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有道理。一事不烦二主。不如钱你收,打击你也来。我信你!” 陈观楼一句话,就给孟老大增添了巨大工作量。 孟老大却甘之如饴,朗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663章 一时当坏人,一时又想当好人 陈观楼再次来到丙字号大牢。 他站在牢门前,啧啧两声,“庞启智,你可知道本官今日心有多痛吗?” 庞启智一脸懵逼,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心虚。眼珠子左右一瞟,垂首,微微一躬身,“让大人操心了!是学生的不是。” “你是读书人,理应懂礼知礼,我也相信在生活中你应该是一个还算周到,能给人带来好感的人。为何利令智昏?”陈观楼轻声询问。 若是小白脸给人第一印象就很差,他根本不可能包揽此事,帮着查实案情。相由心生!由此可知,小白脸平时的为人应该还行,不会差。就算是装,装模作样那么多年,也算是本事。 庞启智身体一抖,他没有试着辩解。这会很明显,他的聪明才智占领了高地,没有试图痛哭流涕的去忏悔去辩解,只是沉默着,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任由他人宰割。 “你糊涂啊!” “学生知错!”庞启智很果断地跪下。在性命前程面前,一切都可以牺牲,脸面算个屁。 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祭酒大人恨不得你死,非要夺了你的功名。你只是区区一介举人,刑部那边肯定是向着祭酒大人。再一个,祭酒大人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 庞启智一咬牙,磕头,砰砰砰作响,“请大人指一条明路。” 陈观楼呵呵冷笑,“你来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想的?从哪里来的灵感,想到用这个办法攀高枝,而不是光明正大靠着才学去求娶?” “不瞒大人,我庞家在安州本地勉强算是大户,但是到了京城,才知自己渺小。举人功名在京城什么都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像踩蚂蚁一样踩死我。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在老家略有才名,可是到了京城跟真正有实力的才子一比,才知自己犹如井底之蛙,信心备受打击。我对明年的会考的确信心不足,但真的很不甘心。 那些人,无非就是家世比我好,论读书用功,我不比任何人差。若是我也有个好家世,或是有个好岳丈提携,说不定我明年的会考能多几成把握金榜题名。 大人,学生鬼迷心窍,一叶障目,一着不慎步入邪魔外道,铸下大错。学生悔不当初!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学生都能接受。只求能保住性命。 父母生我养我不易,将我培养到现在更是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我若是死在京城,不知二老能否扛过去。” 说到最后,庞启智泪流满面,痛苦不已。没有十分的真情流露,也有五分。 陈观楼连连叹息,“一步错,步步错。幸亏没叫你得逞。你这种人,利益当前,什么都能舍弃。一旦失败,又能做出真心悔过的模样。坏没有坏到底,还知道悔过。好也不算好,就是一介俗人,心里杂念太多,嫉妒心太重,只会盯着别人看,从不想着如何提升自己。 别人有别人的长处,你未必全是缺点,何必妄自菲薄。说到底,你就是红尘欲望太多,一时当坏人,一时又想当好人。纵然明年的会考你能金榜题名,到了官场,迟早你也得下天牢进修。回去吧!回老家,找个庙宇道观清修,修身养性,将你心头的杂念都去了,再好好读书明志。你若是不愿意离去,那么,你的功名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保不住!” 庞启智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大人的意思,我若是回去,功名就能保住。” 陈观楼笑了笑,“我看不起你这样的人,但是我知道读书多辛苦,考取功名多不容易。往后两次会考都别参加,好歹等祭酒大人消了气。 祭酒大人的意思是,必须夺了你的功名,方能消心头之恨。祭酒大人的想法没有错,你胆敢算计他的闺女,没当场弄死你,已经算是开恩。 而我之所以肯帮你一把,帮你保住功名,就是想看看你这个人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将来你若是继续心生邪念,作奸犯科,我也有法子叫你失去功名,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说出的话,句句保真。凡是不相信我的人,坟头上的草都已经有一人高。” “谢大人开恩,我保证真心悔改,再也不敢了。从今以后,闭门读书,修身养性,抛弃杂念。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请受学生一拜。” 说罢,又砰砰砰磕头。 陈观楼受了对方的礼,冷声说道:“天黑之前赶紧出城。否则,后果自负。记住,本官的恻隐之心有限,不要妄想挑战本官的底线。切记,莫要行差踏错,让本官后悔今日所为,追到安州杀了你。” 庞启智忙不迭的点头应承。 陈观楼给狱卒使了个眼色,果断离开。 狱卒拿钥匙开了牢门,催促庞启智,“赶紧出去。出去后,即刻出京,莫要给我家大人招惹麻烦。” “没有释放文书吗?”庞启智斗胆问了一句。 “要什么文书。你的卷宗上,连具体的犯罪事实都没有,哪来的释放文书。赶紧滚!” 庞启智一听,也算是明白了。他被下大牢,就是一桩糊涂官司。要怎么判,全看当事人的的手段。说他有罪他就有罪,说他没罪他就没罪,全凭一壶张嘴。跟其他的犯人不一样,其他犯人有着确定的犯罪记录,有口供,有物证,如何处置也要经过司法机构的判决。 走出天牢,望着天空,阳光刺眼。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小小狱丞大人,竟然是决定他死活的那张嘴,也是保住他功名的那张嘴。 好生厉害! 京城这地界,果然卧虎藏龙,人才济济。连一个狱丞都有这般能耐! 他回头看了眼,深吸一口气,不敢耽误,急匆匆离去。赶在天黑之前,出了京城,直奔老家。 京城这地,未来数年他都不会踏足,是真怕了! 陈观楼找到侯府大管家,让大管家帮他一个忙,给祭酒大人送一份拜帖,帮他做个场面,给祭酒大人消消气。 他对待正经读书人,向来都很客气。 他放走了庞启智,必定要将事情做圆满。 祭酒大人闺女的婚事,侯府保媒,什么样的人家都行。侯府保媒没有不成的。 第664章 这事做得漂亮 大管家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得龇牙。他很不理解。 “你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帮一个非亲非故的小白脸?他哪里值得你如此费心。” 陈观楼知道大家都不理解自己的做法,便随口解释了一句,“他不值得我费心!但是天下读书人值得我费心。我对读书人,向来比较仁慈,愿意多给一次机会。能把握住,是他懂事,知道悔改。把握不住,改明儿杀了就是,不废什么事。” “就为这?”大管家完全跟不上陈观楼脑回路,真是奇葩啊,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对,就为这。小白脸起了坏心,采取了行动,差一点得逞,该罚!但罪不至死!剥夺功名,未免残忍了些。我让他未来七八年都不许进京参加会考,让小白脸用七八年的时间反省过错,就当做罚!” 七八年,两届考试,对于一个正当年的读书人来说不能参加考试,不能求取功名,本身就是一种惩罚,一道考验。 考运有时候比才华更重要。 复读生越考越差的例子比比皆是! 或许,他的运势就在这七八年,错过了这两届,这辈子再也考不上进士,一辈子止步举人。 对于年轻要强好胜心重的人来说,离着崩溃也就差一步。有可能就此蹉跎一辈子。 这种精神折磨,本身就是惩罚。 如果小白脸能就此涅盘,证明小白脸真心悔过。 大管家还是不能理解,“你就是为了看看小白脸肯不肯真心悔改,就包揽了这件事,给自己找事干。你不嫌麻烦吗?” “当然不嫌弃麻烦。我在天牢天天闲着没事干,难得遇见一桩有意思的案子,顺手做点事,打发一下枯燥无聊的日子,何乐不为。” 陈观楼的理由很好很强大,说的也很理直气壮。 大管家这下子懂了,明白了陈观楼纯粹就是闲的,闲的无聊给自己找事干。从始至终,这事跟小白脸都没关系,只不过小白脸恰逢其会撞了上来。 “这事我知道了。给祭酒大人的闺女保媒,这件差事老夫接了。明儿就让人送上拜帖,老夫替你亲自走一趟祭酒大人府上,好生聊聊,了了这桩官司,解了其中误会。” 大管家很是笃定。 宰相门房七品官。 更何况是侯府大管家,能当侯府半个家。这身份地位,走出去,就算是三品大员,也要客客气气招待。 区区祭酒大人,能让侯府大管家亲自登门拜访,绝对算是给足了面子,诚意十足。 陈观楼将事情托付出去,剩下的全然不关心。 大管家调侃他,“你还真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操心。” “改明儿侯府有需要我出面扎场子的时候,说一声就是,我保证随叫随到,随便给点辛苦费就成。”这就是陈观楼的态度,下回给侯府打折,少收点钱。 他跟侯府的关系,属于情里面少不了钱,钱里面少不了情。有钱有情,方能长久维持。免费劳工不现实,也不长久。唯有钱当面结清,感情才能长长久久。 谁乐意当免费劳工,次次出力,次次没好处?圣母啊! 那些过年过节在家,顿顿下厨做饭的人,你问问他们有没有怨气? “你说到扎场子,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走一趟。” “什么事?” 侯府是半点不吃亏啊!陈观楼啧啧两声。 “具体的事情晚些时候再跟你说,老夫先替你将祭酒大人的事情办了。” “多谢!”陈观楼拱拱手,告辞。 有侯府大管家亲自出面,说是愿意替祭酒大人的闺女保媒,祭酒大人的怒气瞬间就去了五成。得知小白脸被放,已经离开了京城,虽然很恼怒,但能换来侯府保媒也算是抵消了怒火。 大管家又承诺,等祭酒大人闺女出嫁的时候,侯府会帮忙添妆,替女方做足场面,抬高身份地位。祭酒大人剩下的五分怒气,也都没了。 大管家趁热打铁,当场就给祭酒夫人以及闺女下了请帖,过几天侯府有一场宴请,会有许多青年才俊参加。 往年这样的宴请,祭酒夫人根本没资格参加,更何况祭酒大人的闺女。这张请帖,摆明了就是替祭酒大人的闺女抬身份。此女子,乃是侯府看重的姑娘,纵然祭酒大人品级不高,但和侯府有了走动,姑娘的身价瞬间就上来了。嫁入高门也不是不可能。 这事做得漂亮。 祭酒大人的一腔怒火全消,心头喜滋滋,亲自将大管家送出大门。 至于陈观楼擅作主张,放走小白脸,此事祭酒大人早就抛在了脑后。闺女的婚事最重要,祭酒大人是个关爱子女的好父亲! 事情圆满解决,婚事还要慢慢来。 侯府那边的差事下来了。 侯府想让陈观楼走一趟西北,给大老爷送一份行李。另外再拿回点什么。具体什么行李,拿回来什么,不可知。 侯府只要安全,悄无声息的去,悄无声息的回,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朝廷的人马。 此事,别人去办,总有漏洞,世子陈观复很不放心。 思来想去,唯有陈观楼才有本事做到悄无声息来去无影,不惊动任何人进入军营,再离开。 陈观楼一听,就忍不住龇牙! 他凑近了,问大管家,“侯府要造反吗?” “胡说八道!”大管家惊得脸色煞白,左右看看还不放心,跑到门口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听见才舒了一口气。 “你这张嘴,好歹管管。大老爷对朝廷忠心耿耿,你身为陈家人,岂能怀疑大老爷的用心。” “那是跟成王的案子有关?” “成王的案子?成王什么案子,全是莫须有的栽赃嫁祸。”大管家义正辞严,十分愤怒,比冤枉大老爷造反还要愤怒。 陈观楼嘿嘿一笑,“行行行,我不问了。东西呢?” “你什么出发?” 陈观楼看了眼天色,“等我吃饱了就出发。” “天牢那边不需要特意安排?” “不需要!” “那我现在就吩咐厨房置办酒菜。天牢那边,侯府会派人替你看着。” “多谢大管家。不过真的不用。此去西北,对于普通人来说路途遥远,对我而言也就浪费几天而已。等我吃饱喝足,你将东西准备好,我快去快回。” 第665章 在朝廷眼里,他就是个屁 一路悄无声息赶到西北。 正是收获的季节,天高云淡,荒野,牛马,人群,勾勒出一幅令人心生无限感慨的画卷。 陈观楼乔装打扮,来到了金州。 平贼大军的中军大营就在金州城外,听人说大老爷一直住在军中,没有进城居住。城里的元帅府,一直空闲着,后来干脆用来养女人。养各种各样的女人,全都是别人送的。 大老爷来者不拒,全丢在元帅府,几个月都不去看一眼。以至于有人怀疑,大老爷是不是年纪大了,或是腿伤发作,以至于不行了。 大老爷:…… 他从不出来辩解,任由外面的人胡乱猜测,以假作真,真真假假。 陈观楼进了一家羊肉馆,点了三个招牌菜,一边吃一边浏览街边风景。他这做派,一看就是外地来了。 这破地方,连点像样的景致都没有,娘们也长得粗糙,有甚好看。本地人都不稀罕多瞟一眼。 真要论好看,还得是成王府。 传闻成王府内有美景还有数不清的美人。凡是去过的,回去后都念念不忘。 吃过饭,又找个茶楼听了一段评书,之后找了家上档次的青楼洗漱。 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丢下银子走了。气得楼里的姐儿又是哀怨,又是怒骂,又是自我怀疑。莫非自己年老色衰,那么精壮的男人,嫌自己老了? 姐儿趴在被褥上哭哭啼啼,陈观楼则连夜赶往军营。 悄无声息进入,直奔中军大营。 没人! 想来也是! 要防备高品级武者的偷袭,身为大军统帅,安全问题不容忽视。狡兔三窟,中军大营既然没有人,他就花点时间找找。 在一顶不起眼的营帐里,陈观楼找到了正在和谋士密谈的大老爷。 谋士无缘无故,突然就昏迷倒地。 大老爷悚然一惊,就要大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大惊失色,有刺客! 待到‘刺客’进入营帐,一张熟悉的脸,他才如释重负。 陈观楼笑嘻嘻的,举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这才解开大老爷身上的禁制。 “我奉世子的吩咐,来给大老爷送行李。” 一个木头箱子,上了锁,他没打开过。 好奇心虽有,却也知道规矩。不要翻看别人的东西。除非,他来了兴趣,非要看一看。 显然这一趟,他兴趣不大。 大老爷长出一口气,“原来是楼哥儿,一点都没变。” 陈观楼笑嘻嘻的,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显得很自在。 他对大老爷印象极好。 大老爷是他遇到过的最大方的人,每次买古玩字画不仅给钱爽快,价钱也给得足足的。以至于他生出讨价还价罪大恶极的认知。 “几年没见大老爷,大老爷憔悴了。” 大老爷摆摆手,“西北风沙大,人待久了,难免的。这一趟走了几天?” “也就两三天,中途耽误了一会。” 好快的速度。 大老爷微微颔首,“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很了不起,不愧是陈家的千里驹。我让人安排你住宿,明儿一早,你到中军大营,我有东西交给你。” “安排住宿就不必了,我在城里有住宿的地方。明儿吃过早饭,我会准时过来。” “行!既然你已经有了安排,本侯也就不越庖代俎。” 说罢,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陈观楼,“别不舍得花钱,要是不够说一声就是。” “多谢大老爷。”陈观楼喜笑颜开收了钱,大老爷出手就是大方。不像世子做事,抠抠搜搜,非得见了成果才肯给钱。 嗯…… 大老爷似乎欲言又止。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大老爷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你能否帮本侯带几句话给成王殿下。” “今晚?” “有难处吗?” “难处倒是没有,就是找地方找人可能会花点时间。” “无妨。我这里有成王府地形图,还有成王的画像。你过来瞧一眼,能记住吗?” 陈观楼记忆力很好,看一遍心头基本有数,“大老爷想让我带什么话?” 大老爷很明显在斟酌迟疑,好一会才说道:“你告诉他,莫要畏惧生死。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别把自个吓死了。” “他要是追问此话何意,我又该如何回他。” 大老爷嘿嘿一笑,“成王是个傻的,且自视甚高。他要是追问,你就告诉他,在朝廷的眼里,他就是个屁。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他爹都输了,他算个什么玩意,皇帝都不耐烦理会他。叫他老实点,动作别那么频繁。” “他要是不听,又当如何?” “他若是听不进,你告诉他,不用等朝廷锦衣卫,本侯就能让他悔不当初。” “就这些?” “能带到吗?” “肯定没问题。只是这事应该很重要吧,大老爷为何不安排心腹人员给成王殿下带话,而是安排我?”陈观楼很是好奇。 他是陈氏家族边缘人物,除了过年,基本不参加族里的活动,每次都是钱到人不到。在侯府那边,他同样将自己化为一个边缘人物。 奈何,无论是世子,还是大老爷,对他都极为信任。貌似从来没考虑过他有可能背叛,或是将差事办劈叉的可能。 给成王带话如此隐秘又危险的事情,竟然托付给他? 太放心了吧! “眼下金州到处都是锦衣卫的番子,我身边的人,都是熟面孔。别说靠近成王府,就连出现在金州城,都能引起锦衣卫的骚动。生面孔也有,奈何却无十足把握,能将本侯的话带给成王。就怕中间传话的人出了差错,没能理解本侯的意思,弄巧成拙。你不一样,一来你懂乔装,二来你有足够的能力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进入成王府。此事唯有靠你,别人本侯都不放心。” 说罢,大老爷又拿出几张银票。 陈观楼:…… 大老爷撒钱的气质,真潇洒,他喜欢。 句句不提钱,却处处都是钱。 他就喜欢大方的人。 他果断收了银票,“既然大老爷如此信任我,今晚我就走一趟成王府,将话带给成王殿下。他要是闹起来,我或许会采取非常手段。” “无妨。只要人不死不残就行。”大老爷根本不在意成王的安危。内心深处,甚至想趁机弄死那家伙。要不是成王贵为亲王,身份尊贵,他的死会引起一连串反应,早就想动手了。 第666章 宗师之下他为王 据大老爷说,金州城没有宗师,此事百分百确定。 宗师之下他为王! 遇到宗师他就跑! 于是乎,陈观楼放心大胆深夜入金州城,夜探成王府。 根据地形图,直接走中轴,位于二进的大殿,就是成王平日里歇息的寝殿。 寝殿四周,灯笼已经熄灭,唯有院内还亮着几处灯火。 屋内隐约有人走动。 半夜三更还没睡,不是精神太好,就是在操心。 他索性进了寝殿,哎呦,不得了,他看见了什么,看见了替身! 成王殿下在准备替身。 显然,他对替身有很多不满。 替身外貌上是及格的,但是言行举止,一看就是两个人。 成王对着伺候的内侍,一顿拳脚输出,“滚滚滚,全都滚出去。下回还没长进,直接砍了喂狗。” 替身跟内侍瑟瑟发抖,弓着身子退出了大殿。 成王气呼呼的,唤来内侍,他要去后院临幸美妾,消消火。 内侍刚走出一步,无缘无故昏迷在地。 成王殿下张口就骂,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瞬间惊恐溢出双眼,快要吓死了。 陈观楼果断出现,将话带给成王,然后问:“听明白了吗?” 成王殿下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陈观楼随意打了个响指,成王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好大的胆子!平江侯他怎么敢如此欺辱本王。你又是谁,赶紧放开本王,本王饶你不死。” “平江侯说你自视甚高,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他评价得真准。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对我大呼小叫,是真不怕死啊!” “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杀了本王。”成王十分笃定,“回去告诉平江侯,本王的事轮不到他来置喙。” “我是不敢杀了你,可我能让你生不如死。比如,让你深度昏迷,无论如何都唤不醒,还是能做到的。” “你你你,你可别乱来啊!”成王这会才知道害怕。 陈观楼冲他笑了笑,“平江侯让我再三提醒你,你在朝廷眼里就是个屁,别自以为是。你爹都不行,你连你爹三成能耐都没有,你凭啥这么嚣张。老实点,当个太平王爷享受到死,符合你的身份跟期待。你非要跳来跳去,不用锦衣卫抓人,平江侯先灭了你。” “他凭什么!平江侯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残废,也敢管本王的事。他给了你多少钱?能请来你这么厉害的人给他卖命,他算有点本事。不如你跟着本王办事,本王给你十倍的价钱。” “抱歉,老子不卖命!” 陈观楼笑嘻嘻的吃着点心。 王府的点心就是好吃,厨子手艺堪比宫廷御厨。跟侯府的厨子不相上下,甚至略胜一筹。 又喝了点酒水。 哎呦,王府水深啊。 酒水里面分明掺了点不该有的东西,份量很少,并不致命。但长期服用的话,哈哈…… 陈观楼扭头,细细观察成王的气息,年纪不大,中气不足,肺腑有损。 啧! “到底什么样的价钱才能打动你,你尽管开价。本王付得起!” 成王殿下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陈观楼笑了笑,“你这么有钱,要不这样吧,你的性命你认为价值多少钱?只要你价钱给足,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成王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开始各种脑补。 “你尽管说价!开什么价都行,反正我不嫌弃。” “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做什么?” 陈观楼特嫌弃,撇嘴,“不说算了。好好睡一觉,我走了。” “别走。一万两行不行?”成王有点着急,内心有种预感,貌似不能错过,错过必定后悔。所以他随口开了个价。 “才一万两!罢了,罢了。给钱吧!” 成王殿下一脸懵,他怎么给钱。 自小身上就不揣钱。 他连钱的样子,正经的说,没见过几回。因为他用不着。 “没钱可以用东西抵。”陈观楼出了个主意。 成王眼珠子朝着左手边眨了眨,“多宝阁上面的抽屉,钥匙就在床头抽屉里,里面有几样值钱的玩意,你随意。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陈观楼取了钥匙,他根本不怕成王殿下暗算他,打开多宝阁上面的抽屉。果然有巨宝,各种玉器宝石,令人眼花缭乱。 他随意挑选了几样,评估了一下,大约价值两三万。 “考虑到东西折现困难,只能当做传家宝。我就多取了几样。这可不是贪财,这是合理的折价。懂吧。这种酒水你常喝,对吗?有毒!” 成王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每次的毒药并不多,不足以致命。但是长年累月喝这种毒酒,毒素累积在体内,已经伤了你的肺腑。纵然之后顺利解毒,寿数也补不回来,注定不能长命。这毒下得很巧妙,一般的大夫根本查验不出来,只会认为这是一壶琼浆玉液。你要是认为我胡说,不妨拿鸡鸭试毒,相信会有意外惊喜。行了,话已经带到,钱拿了,事也说了,告辞!” “等等……” 哪里还有人! 嗖的一下,人就不见了。怎么离开的,成王殿下一脸懵。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能动了。 但是内侍依旧昏迷不醒。他狠狠踢了一脚,端起酒壶就要砸! 瞬间又冷静下来。咬咬牙,唤来伺候的下人,如此吩咐一番。 陈观楼其实并没有离开,当晚他就在王府歇的。随意找了个偏殿,住进去,始终没人发现。大早上,还去了王府后院参观了一回,成王府后院的女人,整体颜值都很高,真会享受。 跑到厨房拿了早餐吃得饱饱的,才动身前往军营。 悄无声息的进入,在中军大营见到了大老爷。 大老爷显然提前屏退了左右,专门等他。 见他到来,也没问昨晚事情办得如何,只是推了推面前的木箱子,“这些你带回去交给世子,告诉他,在南不在北。”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还有吗?西北这地太过干燥,这几天我都有点上火。还是喜欢京城的气候。” 言下之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踏足西北。需要他帮忙做什么事,一并交代了,别纠结犹豫。 第667章 故人偶遇 离开金州之前,陈观楼去了一趟百里外的镇安寺,给庙里的住持带去了一封信。这是大老爷交给他办的最后一件事。 此事一了,他就能启程回京。 离开庙宇的时候,他闲着逛了逛。 竟然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死人’刘道闻! 这个大贪官果然没死。 当年他就怀疑刘道闻有可能诈死,万万没想到,真被他料中了。 刘道闻诈死,竟然躲在金州城外的寺庙内当和尚,看其虔诚的模样,莫非当真皈依了佛祖? 略一思索,便有了主张。 待到僧人休息落单的时候,他以本面目突然出现在刘道闻面前,果然将对方吓了个半死。 “不是来抓你。路过,来烧香,没想到会见到刘大人!” 刘道闻一听,如释重负,微微一躬身,稽首,“阿弥陀佛,贫僧法能见过施主。” “刘大人你这是做样子,还是真出家?” “贫僧一心侍奉佛祖。” “少讲屁话,说点听得懂的。能在这里遇见,是你我的缘分。我露面来见你,你该明白,不是想听你念阿弥陀佛。” 刘道闻连连苦笑,望了眼窗外,担心有人经过。 陈观楼告诉他,放心大胆的说。不会有任何人经过偷听,这一点他可以保证。 刘道闻松了一口气,“狱丞大人大战稷下学宫齐大师,我在这里也听说了,真为你高兴。” “说吧,当初诈死逃走,留下妻妾子女,你可真够狠心的。谁在帮你?你怎么会躲在这里当和尚?你一个荤素不忌的玩意,如今改吃素,受得了吗?” 刘道闻嘿嘿一笑,和尚气质瞬间一扫而空,又变成了官场老油条,“什么都瞒不过狱丞大人。既然被狱丞大人看破,我也无需隐瞒,是成王殿下的人助我假死脱身。但见过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哎,交友广阔,非我所愿。待事情一了,我便进了镇安寺做了和尚。不过我在山脚下置办了一座庄园,偶尔也下去开开荤。我是个不纯粹的和尚,辜负了佛祖,我有罪!” 说罢,他朝着大殿的方向,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陈观楼嗤笑一声,怒骂一句,“你个假和尚!这辈子就打算当和尚,什么都不管了?” “能保住性命已是侥幸,不敢奢求别的。” “你怎么会和成王殿下有牵扯。” “哎,都是财帛动人心。狱丞大人知道,我是个大贪官,贪了数不清的钱财。成王殿下盯上了我的钱,冒险帮我诈死脱身,我唯有以钱财报答。阿弥陀佛!” 陈观楼很好奇,“你把钱吐出来,成王殿下没杀你?他那么好心?你跟我说说成王是个什么人。” 刘道闻一本正经地说道:“成王殿下是个好人!虽志大才疏,但并不滥杀。尤其是对有功之人。我能遇见成王殿下,是我的幸运。至于旁的,原本我就是该死之人,如今能躲在山里清修,我不能再妄想别的。就让天下所有人都误以为我已经死了。” 陈观楼闻言,轻笑一声,“你倒是想得开!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叫我在京城看见你。今儿见到我的事也别往外说,要是吐露一个字……” “我若是胆敢吐露一个字,叫我天打雷劈,断子绝孙!”刘道闻很果断的立下毒誓。他也在猜测陈观楼为什么会出现在偏远的金州,猜测对方来此的目的。但他并不打算将今日的偶遇说出去,对自己没好处。 所以立下誓言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不用担心应誓。此刻,他确定自己不会吐露一个字。 “跟你打听一件事,你家主持什么来历?” “来历?自幼在庙里长大,没有来历,他就是一介孤儿。上一代主持过世后,他以大弟子的身份继承了主持之位,众位师父都很服他!” “他佛法精深?” “以我看来,主持乃是不出世的得道高僧,比起京城的高僧也不差。” “你很推崇他?” “主持是有真本事的人。虽说主持的武道修为很一般,但在佛法钻研上面,有着独特的见解,很能发人深思。方圆几百里,每到初一十五,都有人不辞辛苦,赶上百里路来寺里烧香,希望能得到指点。” 陈观楼一听,心想大老爷莫非皈依佛教,成为信徒? 他有那么一点好奇,却没打算深究此事。 对于侯府想要做的事,未来的走向,他会关注,也仅仅只是关注。需要帮忙的时候,就顺手帮了。要说窥探其中隐私,真没这个想法。 临走的时候,陈观楼回头问了句,“你的仕途恩人,昔日魁首,江图身死,你有何想法?” 刘道闻又拿出和尚的身份,演上了。 这家伙切换身份,那叫一个丝滑。 他面对京城方向,叹息一声,“阿弥陀佛。贫僧祝江施主一路走好。我会替江施主念七七四十九日往生经,希望来世安康。” “你倒是有心。”陈观楼丢下一张银票,“香油钱!我也算是承了江图的几分好处。你替我抄写经书烧给他,给他带话,非我无能,而是朝堂诸公要他死。叫他想开些,好歹走得顺遂,没有受太多苦。” “阿弥陀佛!狱丞大人果然是仁善之人。” “少说些有的没的。今儿我仁善,改明儿你要是惹了我,我让你死。” “狱丞大人放心,我别的本事都稀松平常,唯独知情识趣这一块,我不输任何人。狱丞大人要平安,我也要平安,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如此甚好!要是哪天活不下去了,派个人说一声,我在京城给你烧纸。” “多谢狱丞大人!真到那一天,你可要多烧点。” “别得寸进尺!” 两人都没说离别的话,陈观楼一转身,离开了,没有留下踪影。 刘道闻张望了片刻,心头砰砰乱跳了几下逐渐缓下来,长吁一口气,自嘲一笑,捡起经书,继续做他的和尚撞一天钟。 陈观楼连日赶路,路上没怎么停下来,两日功夫回到京城。 悄然离开,又悄然归来,貌似谁都没注意到他这段时间不在京城,都以为他沉迷温柔乡,腰折了,下不了床。 将东西交给大管家,事情圆满落幕。 第668章 天子遇刺 临近中秋,建始帝登基后第一次出宫度假,前往行宫狩猎。 遇刺! 锦衣卫倾巢出动,到处抓人。 刑部不甘落后,担负起查案的重任。 一时间,诏狱,天牢关满了犯人。牢房都快挤不下了。 陈观楼下了甲字号大牢,看着乱糟糟闹哄哄的牢房,非常不满。 责令整改! 师爷穆青山私下里提醒他,“甲字号大牢需要一个领头的人。东翁不在,几个班头自行其是,有点闹腾!”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又观察了两日,然后召开班头以上干部会议。 在会上,他当场宣布提拔陈全为甲字号大牢的狱吏。 决定一出,当场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跟震惊。 纷纷朝肖金看去。 谁都知道,肖金才是陈狱丞手底下头号心腹大将。陈狱丞要卸任狱吏的差事,接任者只能是肖金。 不光大家这么想,就连肖金本人也这么想。 万万没想到,最后上位的人,竟然是陈全,这个后起之秀。去年王班头死之前,他还在肖金手底下吃饭,一转眼,一年多的时间,就爬到了肖金头上。 这这这……变化未免太快了点。 陈狱丞就不担心寒了老人的心。毕竟肖金的办事能力,这些年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 就因为这几个月表现不好,就不提拔了? 翻脸未免快了些。 陈观楼听着嗡嗡嗡的闹腾声,敲了敲桌面,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轻咳一声,说道:“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公平的。考察近期每个人的表现,陈全最优,加上资历也够,识文断字,他当狱吏很合适。” 陈全当即起身,躬身拜谢,又是拍马屁,又是立保证,说到激动处,他数次哽咽。 一个大男人哭得泪雨滂沱,好生感人。 许富贵阴阳怪气地嘀咕了一句,“陈狱丞手底下几个,全都是人才。演得我都快感动死了!” 张狱吏嘿嘿一笑,“关你我屁事!看他们内斗,多好玩!” 许富贵嘀咕,“肖金这几个月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时节,他怎么突然就不思进取了?眼下瞧着,他很不甘心啊。既然不甘心,之前干嘛去了。” “想要的太多,结果一个都没能抓住。”张狱吏嗤笑一声,显然看不上肖金的做派。 陈全理应激动。 从卒到吏,质的跨越!甚至堪称市井小民,阶级的跨越。 别小看这一步,这一步就是陈家人飞跃的起点。以后再也不能称之为贱民,贱业。他可是有正经身份的人了。 他不仅手捧铁饭碗,他还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人。说一句吃朝廷的饭,绝不为过。 陈观楼这一提拔,恩同再造。 陈全是真哭啊,哭得稀里哗啦,真情流露。 一旁的肖金数次欲言又止,表情变幻莫测,眼神时而震惊时而阴鹜时而愤恨时而不解。 他痴痴地望着主位上的陈观楼,好几次他都想站起来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选他! 就因为最近几个月他的表现差强人意,就要否定他过去所有的功劳? 凭什么! 陈全哪一点比他强? 可是,很显然陈观楼并不想跟他谈,也不会跟他解释。 陈观楼用人有自己的标准,他任人唯亲,前提是这个人得有真本事,能担起担子。他给过肖金机会,数次提点,希望对方能够尽快振作起来,莫要陷入空想幻觉中误了前程。很明显,对方没有听进去。 既然心野了,听不进劝告,他只会选择放弃,另外栽培。 陈全差吗? 陈全并不差,只是没有肖金那般油滑突出。这几年,陈全也算是锻炼出来了,后来居上,完全可以承担狱吏的职责。 宣布完狱吏人选决定后,又强调了一下规矩,提点众人非常时期,所有人夹起尾巴做人。 散会! 回到公事房,片刻后,师爷穆青山进来禀报,“启禀东翁,肖班头在外面求见。” “不见!有什么话,叫他跟陈全说。陈全如今是甲字号大牢的狱吏,甲字号大牢一切事情都由陈全负责。愣着干什么,快去。” “东翁,这合适吗?” 陈观楼嗤笑一声,“没什么不合适。你们平日里见惯了我笑呵呵,偶尔发发善心,好像没脾气的样子,就真以为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哼!我的脾气其实一直都很烂,只不过我擅长讲道理,也愿意用讲道理的方式处理问题。可惜,有人不爱听我的道理,还有什么可讲的。有多远滚多远。要是不甘心,就别在天牢干。天牢可以养闲人,但是不养心野的人,烦!”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让穆青山赶紧把人打发了。 穆青山无奈,只能出门,将肖金劝走。 肖金一走,陈全就来了,是来汇报工作的,以及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天子遇刺,大案! 抓了这么多人,牢房都快挤满了,必须有个章程。他拿出一套章程,上报,也是想拉近同陈狱丞的关系,顺便看看能不能给肖金上点眼药。 两人经此一事,显然以后做不成兄弟。 陈全也在琢磨,以后要以何种态度同肖金共事。若是对方肯守着身份,不给他添乱,当不成兄弟还可以当同僚。要是对方诚心跟他过不去,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他还替刘涉争取,将刘涉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陈观楼见了陈全,对于甲字号大牢的犯人,对方给出按照籍贯和年份交叉关押,以防有人串通 陈观楼没意见,叫他放心大胆的施为。 正说着正事,有狱卒急匆匆跑来禀报,“大人,大事不好,范狱吏被人抓了。” 范狱吏?! 好一个隐形的范狱吏,这家伙光拿钱不干事,陈观楼差一点就将对方遗忘。 “被谁抓了?” “被锦衣卫的人。说是范狱吏窝藏朝廷钦犯,罪不容诛。抓人的时候,闹了起来,范狱吏受了伤。如今人已经被押送诏狱。大人,此事如何是好。” “范狱吏难道没有挑明身份,没告诉锦衣卫他是天牢的人?”陈观楼心想,锦衣卫做事未免太霸道。天牢的人也抓,大家可是兄弟单位,就隔着一道墙。抬头不见低头见,就不能通融通融。 “说了。锦衣卫说,这是天子钦定的大案,凡是涉案人员,别管什么身份,就算是一品国公也照抓不误,更何况区区狱吏。” 第669章 明哲保身 陈观楼到了锦衣卫,先下诏狱看望范狱吏。 每次来诏狱,都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在里面待久了,正常人也会成为变态。 范狱吏还好,尚未遭受刑罚。只是人心慌意乱,焦躁不安,崩溃得恨不得先去死。 他见到陈观楼后,激动得语无伦次,“跟我没关系,我是冤枉的啊,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想赚钱,才开了客栈酒楼。他们就因为这个抓我,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别嚷嚷,这里是诏狱。”陈观楼板着脸,“我打听了,因为你的客栈接待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客人,这几个客人跟天子遇刺一案或有关联。你是被牵连的。” “对啊,我是被牵连的,他们为什么抓我。不去抓贼人,为什么要抓我一个开店的。” 范狱吏焦躁不安,一直在强调自己的无辜跟冤枉。 “你跟我吼叫有什么用。我能来看望你,都是托了人情。你先告诉我,那几个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我不认识啊!我一开店的老板,店里面有掌柜,我不需要天天去店里。我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锦衣卫就冲进我家里抓人。陈狱丞,你得帮帮我,我敢拍着胸脯,敢指天发誓,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客人投店,有钱赚,总不能不接待。谁能想到那是贼人啊!” 范狱吏哭哭啼啼。 他是天牢人,尽管正经当差的日子不多,却也知道诏狱的可怕。进了诏狱,再想出去,那是千难万难。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还牵扯到天子遇刺案。 无妄之灾啊! 他哭得不能自已,怪自己倒霉,运气不好,遇到那几个煞星。倒霉催的,去哪里投宿不好,非得到他的店里投宿。 呜呜呜…… 陈观楼示意他,“既然你是无辜的,你就咬死了这一点。你有多少钱都拿出来,我来替你打点,争取不让你进刑房受刑。” 就范狱吏这根软骨头,进了刑房,百分百会被屈打成招,死无葬身之地。 “我有钱,你找我府上的管家,找我婆娘,让他们拿钱救我。陈狱丞,你得帮帮我啊,你要是不帮我,全京城就没人肯帮我了。” “你叔呢?” “我叔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说不定已经要将我逐出范家,指望不上的。陈狱丞,能否想个法子,将我转监,转到天牢。此事要是能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范狱吏果断跪下磕头,磕得砰砰响。 “转监一事从长计议,先将锦衣卫这边打点到位。你在锦衣卫有没有熟悉的人?” 范狱吏哭着摇头,“倒是认识几个人,但仅仅只是酒肉朋友。这样的大事,怕是指望不上他们。” 范狱吏打心眼里跟本不相信那几个锦衣卫朋友,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这一刻,他连族叔范大人都不相信,他只相信陈狱丞。 陈狱丞的人品和信誉,是经过时间验证的,百分百可信。而且,陈狱丞是有真本事的人,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就算做不到,也会退还部分银子。 范狱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狱丞身上。 银子,他有。 全都拿出来,只要能保他一命。 他写了手书,眼巴巴的交给陈狱丞,“陈狱丞,你一定要救我啊。我不想死,我是无辜的。我只是一个开店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参与刺杀天子这样的大案啊!” “你要是有胆子参与,我倒是要高看你两眼。行了,世间宝贵,我叫人去你府上取银子,早点打点好关系,早日捞你出来。” 范狱吏哭着点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对方身上。 陈观楼安排钱富贵去范狱吏家拿钱,他趁此机会去了刑部,面见老上司范大人。 范大人一脸愁眉苦脸,“你是为我那侄儿来的吧。我已经决定了,将他逐出范家,从此他的生死都跟范家没关系。” 真叫范狱吏跟说中了。 范大人明哲保身的技能,绝对是顶级。刚一出事,就果断选择切割! 陈观楼啧啧两声,说道: “范狱吏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大人比谁都清楚。要说他坑蒙拐骗,肯定是有的。说他跟贼人勾结,参与了刺杀天子的大案,万万不能,他没那胆子,也没那脑子。眼下案子还有得查,大人如此着急的切割,未免太令人寒心。我等同僚尚且还没放弃。你可是他的亲叔,现在就放弃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范大人面无表情,义正辞严地说道:“我只是族叔,并非亲叔,莫要弄错了。陈狱丞,我知你仁义,你出手相帮,我替老范家谢谢你。但是你我不同,你出手相帮,因为你根本不怕被牵连,纵然事有不豫,你也能安然脱身。 我若是替他奔走,一旦被牵连,不仅仅是我,我身后的整个范家几百口人,都要跟着受累。风险如此之大,几百口人的性命,我不能不慎重。纵然被世人抨击,看不起,我依旧会与他切割,绝不沾手此事。还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 范大人说罢,躬身一拜。 倒将陈观楼弄得里外不是人。 陈观楼自嘲一笑,“范大人,以前在天牢的时候,你就喜欢将我架起来,叫我难受得很。如今你这手艺是越发老道。就凭你这本事,升官是迟早的事情。哎,谁让你是我的老上司,我总不能真的跟你翻脸。” 范大人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小陈,多谢你能体谅我的难处。他那边,劳你费心奔走。我家里人多,负担重,没多少节余,这点银子你拿去,就当是你替他奔走的辛苦费。” 范狱吏好歹没有吝啬到底,取出银票,放在桌面上。 陈观楼瞧了眼,八百两,不少了。 他果断收了银票,“这钱是替范狱吏收的,他要是有幸逃出生天,将来叫他来谢你。” “我不要他的谢!你告诉他,叫他好自为之。若是有幸逃出生天,还是回老家吧。京城水深,到处都是坑,他不适合继续留在京城。老家好,老范家的那点家世威风,多少还能护着他。” 第670章 杀心太重,当心走火入魔 不是所有的银子,锦衣卫都肯收。 尤其是牵扯到天子遇刺这桩大案,锦衣卫上下都绷紧了皮,生怕一着不慎,牵连到自身。 眼下就出现了诡异一幕,很多人提着银子,却送不出去。 锦衣卫那边干净得令人咋舌。 陈观楼想约齐无休见面,结果齐无休去了行宫办案,鞭长莫及。 再一个,锦衣卫下面也分很多衙门。齐无休跟诏狱这边根本不熟,甚至有点两看相厌。当初他徒弟王五被关进诏狱,他身为锦衣卫,也是受了好大的嫌气,被诏狱的人刁难了好几回。 齐无休是指望不上了。 他想到诏狱的杨百户,想走杨百户的关系。 杨百户见了他,却不肯收银子,只说:“范狱吏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你放心,只要他真的跟贼子没关系,肯定死不了。” 言下之意,必须进刑房受刑!这是规矩,谁都不许破。尤其是眼下要紧的时候,不敢徇私。 陈观楼微蹙眉头,“杨兄,你我兄弟,能否给我透一句实话。” 杨百户摆弄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似笑非笑地说道:“陈兄这话见外了。我们是同行,还需我给你透实话吗?” 陈观楼皱起眉头。 杨百户又多嘴说了句,“陈兄,这里是诏狱,又遇大案。能留全尸,便是侥幸。别的要求,恕弟弟我无能为力。” 陈观楼闻言,不由叹了一声。但他还是问道,“如果想让范狱吏转到天牢,该怎么做。” “这事你问错了人。转监,呵呵,那得通天啊!”杨百户笑呵呵的。 陈观楼瞧着对方,果然是在诏狱待久了,正常的笑都不会,笑起来又阴险又变态。 他跟着笑了一声,还是将银票放在了杨百户的手里,态度强势不容对方拒绝,“你关照他,这个人情记在我身上,将来有机会必有回报。杨兄可不能再拒绝我。” 杨百户:…… 他根本就拒绝不了。 话出不了口,手也动弹不了。 这钱,他是不收也得收。 这份关照,他不应也必须应。 强人所难! 他还不能表示不满。 最后咬着牙点点头。 陈观楼满意一笑,“如此甚好!我们是兄弟单位,彼此互相关照,有来有往。你放心,你的人情我记在心头。告辞!” 他走了,留下杨百户拿着银子,就跟烫手的山芋似的,恨得咬牙切齿,还发作不得。 “九品武者了不起啊,没这么欺负人的。老子稀罕你的银子。”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范狱吏这事难办。 转监一事,更是毫无头绪。 转监,需得刑部跟锦衣卫勾兑。小小狱吏,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刑部不可能为了一介狱吏出面。 怎么办? 就让范狱吏等死吧! 陈观楼怒从心头起。 他跑到刑部,找孙道宁。结果被告知,孙道宁去了行宫,在陛下跟前听用。 陈观楼一怒之下就去了行宫,结果发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宗师坐镇。 得! 有宗师在,他果断掉头就跑,这事不掺和。 周墨白远远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呵呵一笑,“小子出了好大的风头。” 魏无病打望了一眼,犹如一口老井,无悲无喜,“陈家小哥天赋惊人,平江侯力保他,你不许乱来。” “陈家祖坟冒青烟啊,百年来,终于出了一个九品武者,稀罕得跟什么似的。既然如此宝贝,为何不藏起来,还容他在天牢当差,四处招灾惹祸。” “你也是武者,须知武者讲究一个顺心如意,念头通达。若是不如意不通达,迟早走火入魔。陈家小哥喜欢在天牢当差,自然要顺了他的意。” 周墨白呵呵一笑,表情极为不屑,“陈家指望那小子能够一举突破,成就宗师。莫非你也看好他,认为他有可能成就宗师。你也太高看他。 九品不难,是个人都行。但是从九品跨入宗师,这条路究竟有多难,你我心知肚明。我们两都算是天赋过人之辈,罕见的习武之才,也是历经千难万苦,方能成就宗师。陈家小子何德何能,凭什么能超越你我?年纪轻轻就让他达到九品境界,已是侥幸。后面的路,必然不可能顺心如意!” “平江侯力保他,放言谁若是害他,便是与整个侯府为敌。”魏无病面无表情地陈述一个事实。 “平江侯算个屁。”周墨白总是显得很暴躁,谁都看不起。 “侯府底蕴深厚,你莫要乱来。你既然知道他是侯府的宝贝疙瘩,就别动他。宗师这条路不好走,他想突破宗师,没个二三十年绝不可能。二三十年之后,是个什么境况,谁都说不清楚。” “二三十年就想突破宗师,做梦!我赌他五十年都突破不了。老魏,当年我们服用了许多天材地宝,加上一番奇遇,方能突破。他天天窝在天牢,不思进取,哼,我看啊,这辈子都突破不了。” 魏无病嗯了一声,似乎是赞同周墨白的说法。 世人以为,九品到宗师,就好似八品到九品一般。殊不知,九品距离宗师,是生与死的界限。 世间九品多如牛毛,为何突破宗师境界的人,百年来也才数个而已。 为何突破的经验无法传授,无法复制? 盖因生死大事,各有缘法。 悟了,就通了。 领悟不到,一辈子都要在九品境界上蹉跎。 陈家小子能悟吗? 或许能! 二三十年之后看结果吧。 “真想杀了他,你偏偏要保他。”周墨白不满地吐槽道。 魏无病很是嫌弃地看了眼周墨白,“只要是个人,你就想杀。小周,你的杀心越来越重了,怕是离着走火入魔不远。我劝你,还是废了自身修为,重头再来吧。你那功法,邪性!” “姓魏的,你果然包藏祸心,早就盼着我自废修为,你好做当世第一宗师。休想!若是有一天我注定要死,死之前也要拉你做垫背。” 魏无病冷哼一声,“程娘娘若是在此,定会撕烂你的嘴。” 一提到程灵子,周墨白立马闭了嘴,再也不喊打喊杀。 但他内心依旧不服,放言道:“不与你闲扯,我去找了尘那野和尚玩耍。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上天宫,宰了程灵子那个老妖婆。” 第671章 晋王下狱 陈观楼又去见了范狱吏一回,告诉对方,“你的案子只能看命!” 此话一出,范狱吏瞬间嚎啕大哭,心知肚明自己怕是没机会活着走出诏狱。就算有幸走出去,也会赔上半条命,以及全部的家产。 陈观楼又告诉对方,“钱没用完,剩下的我会退回去。看在同僚的份上,这回不收辛苦费,就当是帮个忙。” “烦请陈狱丞告诉我家人,让他们尽快离开京城。” “他们现在走不了。案件一日没结,一日不能离开。” “莫非还要诛我九族?”范狱吏不敢置信,他就是一个开店的,什么都没做过啊。就因为客栈接待几位贼人,便要遭受这无妄之灾。 “诛你九族,理应不会。但是,照着规矩,你的家人现在的确不能离开京城,以备有司随时查问。现在离开,等同逃逸,后果就严重了。” “我明白了。陈狱丞,我也不瞒你,我怕我扛不住诏狱的十八般手段。若是身死,烦请狱丞大人再辛苦一趟,通知我家人替我收尸。” 陈观楼还是安慰了两句,“莫要如此悲观,未必就会死。” “扛不住的。”范狱吏频频摇头,脸色灰白,没有半点血色,“我了解自己,连天牢的刑罚我见了都打颤,更何况是诏狱的手段。都不用上第二轮刑,第一轮我就得一心求死。” 陈观楼暗自叹息了一声,皇权之下,人人都是蝼蚁,人命都是草芥。 “能扛就扛,扛不住再说。” 陈观楼离开了诏狱,回到天牢,心情略显烦躁。 肖金再次找来。 他忍着一口怒气,见了对方。 肖金果真不认命,不甘心,就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给他机会,为什么要提拔陈全?为什么重用他,却在关键时刻舍弃他,将他丢在阴沟里腐烂。 陈观楼怒极反笑,“我给过你机会,而且不止一次。我不仅亲自提点你,叫你振作起来,莫要想东想西。我还让其他人提醒你,关键时刻要打起精神。你又做了什么?你将本官的话视作耳旁风,半句都没听进去。你就是笃定本官离不开你,一定会提拔你,所以你根本就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既然如此,本官提拔陈全,有何不可。” “陈全哪点比得上我?”肖金不服气。 陈观楼嗤笑一声,反驳道:“陈全哪里比不上你!他不仅比得上你,他做得还比你好,比你更有上进心。自从提拔他当了狱吏,甲字号大牢本官基本不用操心,他干得很好。” “我也可以!”肖金怒吼道。 陈观楼轻飘飘地扫了对方一眼,冷声说道:“迟了!机会就只有一次,每个人都能公平竞争。陈全抓住了机会,而你,呵呵,自大到不可一世,输得不冤。你要是不能配合陈全的工作,我可以给你换个差事。你要是依旧不满,天牢虽大,却也容不下挑事的人。” 肖金备受打击,如丧考妣。 他咬咬牙,心头不甘心不服气,却不愿意失去甲字号班头这份差事。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愤恨,不满,勉强说道:“我会配合陈狱吏工作。” “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输了就要认!” 陈观楼最后一次给肖金一个机会。只要对方肯端正态度,好好配合陈全的工作,他还是愿意继续重用对方。 反之,去坐冷板凳。 肖金颓丧离去。 穆医官来到公事房,“六扇门这两天,频繁提审犯人拷问,手段及其酷烈。老夫治伤都忙不过来。陈狱丞,要不要跟六扇门那边说一声,拷问犯人,别往死里弄。这个月医药费超支了。” “随便用点药,保证犯人暂时死不了就成。”陈观楼不甚在意的说道。 天子遇刺,如此大案,不严加拷问难道要留着过年吗? 这回不死个几百上千号人,这桩案子平息不了。 纵然其中有部分人属实冤枉,比如范狱吏一类,奈何皇权之下,这就是命。 陈观楼让穆医官敷衍着用药,一切以保命为准,至于会不会残废,只能看运气。这个时候,能保住命就是得天之幸。 他预估要死上千号人,结果还是低估了此案的严重程度。 短短几天时间,案件又一波扩大化。连三大营都出动了,直接包围了晋王府。 陈观楼:…… 皇帝老儿这是要搂草打兔子,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啊! 才登基两年,今年才是建始元年,就这么急不可待? 他甚至怀疑,刺杀案,会不会是皇帝老儿自导自演,为的就是将晋王一系彻底铲除。要知道,当年夺嫡的时候,晋王乃是最大的威胁。 皇帝老儿登基了,晋王对于皇权来说,如鲠在喉,不杀不快。 究竟是谁给建始帝出的这个主意? 南北还在打仗,急不可耐要搞兄弟相残这一套。 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了,前阵子朝中议论成王意图谋反一事,纯粹就是烟雾弹,用来转移视线,麻痹晋王。 晋王惨了! 陈观楼这番感慨才过去三天,晋王下了天牢。 这是一尊真正意义上的大佛。 天牢上下,如临大敌! 陈观楼亲自监督杂役改造牢房,加固四周,牢门全部换成铁栅栏。床铺被褥桌椅板凳都要按照vvip布置,务必要让晋王殿下宾至如归。 穆医官:…… 不知晋王殿下听到宾至如归四个字,作何感想。 陈狱丞是真不会说话啊!嘴巴真毒! 晋王这回摆明了要倒霉,恐怕性命难保,还宾至如归。呵呵! 接到通知,刑部官员亲自押送晋王殿下下天牢。 陈观楼急忙带着人出门迎接。 没想到,竟然是孙道宁孙尚书亲自押送晋王殿下来天牢。 陈观楼领着众人,先给晋王殿下请安,“见过殿下!见过大人!” 晋王衣衫素净,面白留着短须,容貌跟建始帝有三四分相似,气质更硬朗一些。武道修为二品,勉强够看。双眼很亮,亮得灼热。并没有因为背负上叛乱的罪名而颓废,反而显得精神十足。 第672章 王爷,快进牢房体验体验 “陈狱丞,从今日起,晋王殿下关押天牢,由你负责看守。你要尽职尽责,照顾好王爷,莫要让宵小钻了空子。” 孙道宁话中有话,简单叮嘱。 陈观楼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我明白,一定会照顾好王爷!” “殿下,下官亲自送你下去。”孙道宁客客气气地对晋王殿下说道,态度却很强硬,根本不容对方拒绝。 晋王冷哼一声,呵呵冷笑,“孙尚书,本王想问一句,本王的罪名定了吗?” “尚未定罪!但,陛下金口玉言,又有人证无证,定罪是迟早的事情。” 孙道宁是在提醒晋王,大势已去,就别徒劳挣扎了。 晋王咬牙切齿,“兄弟当中,他才是隐藏最深,最为毒辣的那个。燕王何其无辜,他一出手直接就要了燕王的性命。而今,终于轮到本王。” “王爷慎言!”孙道宁面色一沉,眼神阴狠,“王爷活够了,我等尚未活够。烦请王爷体谅一二,莫要拉我等无辜之人做垫背。” “你怕什么?本王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等我死了,其他兄弟一个个都是待宰的鱼肉,哈哈哈……”晋王疯癫大笑。 在场所有人全都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听到要命的话。 这些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孙尚书,你赶紧的,赶紧堵住晋王的嘴。晋王死到临头,无所顾忌,可是在场每个人都有妻儿老小,都不想死啊! “时辰不早了,晋王殿下请!” 打破沉默的不是孙道宁,而是陈观楼。 他是现场唯一个面不改色,眉眼都没动一下的人。 晋王殿下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嗯,落在陈观楼耳中,全是事实。晋王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只不过言辞稍微激烈了一点,动作幅度大了点,情绪饱满了一点。表演嘛,肯定要夸张点,才能足够震撼人心。 这波解释完美! 晋王似乎到此刻,才注意到陈观楼这个人。 “你就是陈家子?” “我是天牢狱丞!王爷,这边请!你的牢房已经置办妥当,包你满意。”陈观楼特别真诚的说道。 在场所有人:…… 陈狱丞真乃英雄! 孙道宁:…… 还得是陈观楼这个混不吝的,才能治得住发癫的晋王。 晋王冷哼一声,“侯府为何没给你换个差事?是侯府无能吗?” “非也!”陈观楼微微一挑眉,“是我不想离开天老,这地挺好。换了差事,我可没机会见到王爷!” “哈哈哈……” 晋王殿下被气笑了,“你真是好胆,也很敢说。难怪敢挑战稷下学宫,偏偏还叫你成了。” “侥幸而已。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不方便闲聊。王爷不如随我下大牢,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闲聊。” “甚好!带路吧。” “王爷这边请。”陈观楼亲自带路,领着晋王下大牢。 众人如释重负,可算将这位祖宗请进了天牢。 孙道宁没有下去,而是去了公事房等候。摆明了,他不想给晋王脸面。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留点体面足够了。 甲字号大牢属于天牢条件最好的牢房。 然而,条件再好,也是牢房。 阴暗潮湿,空气不流通,各种古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已经不能用臭味来形容。那是一种直接撞击灵魂的味道。第一次下牢的人,尤其是晋王这类从小锦衣玉食的人,首次闻到味道的那一刻,忍不住恶心想吐。 晋王忍住了想吐的欲望。 身为天潢贵胄,绝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一步步深入,终于来到牢门前。 陈观楼亲自打开牢门,请晋王进去。晋王抬头仰望,对面墙壁上一张小孩都钻不进来的小窗户,透着点点光芒。往后日子,他就只能靠着尺寸见方的小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 何其残酷! 悲哉! “听闻天牢上下在陈狱丞的约束下,都很讲规矩。官场流传一句话,宁愿去天牢死,也不愿意进诏狱生。本王被关押天牢,是不是还要感激他手下留情,没让诏狱那帮贼子折辱本王。” “诏狱那边的环境,的确不如天牢这边好。尤其是甲字号大牢,在我的管理下,一天一清扫,干净卫生通风,犯官们关押在这里,灵魂都得到了升华。王爷你请看,这是你的牢房,一应俱全。” 陈观楼是一点都不见外啊,当着晋王的面,自顾自的夸起来。完全不理会晋王话语中的愤恨和哀怨。 晋王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本王还要感谢陈狱丞的格外照顾。” 陈观楼嘿嘿一笑,得意道:“不是我夸,这待遇在全京城的牢房内,绝对排名第一。诏狱那边不用想了,三五天能打扫一回,都是他们良心发现。每间牢房都是血糊糊的,苍蝇蚊子臭虫,保证你看遍天下所有虫子。 我这么说都是克制了,真要讲述一遍诏狱环境,我怕王爷身体不适。不瞒王爷,像我这样的人进了诏狱都觉着恶心,浑身难受。你这样尊贵的人要是进了诏狱,啧啧,我都不敢想象那后果。 诏狱的人都是变态,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心黑手辣来形容。他们享受同类相残,对于残害同类,一个个嗷嗷叫唤,享受其中。 你想想,这样的人当狱卒看管犯人,那牢房里的犯人能好吗? 王爷,你别看了,没有比我这里更好的地方,你快进去体验体验。一会我让医官来给你检查身体。你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只要不犯忌讳,都能满足你。” 晋王此刻哭笑不得。 陈观楼那语气,好似下天牢,是天大的好事,此生有幸。错过就等于是错过了万两黄金。 “按你的说法,本王应该庆幸他手下留情!” “是该庆幸!你为鱼肉,他为刀俎。事到如今不认命也不行啊!” 晋王一脸诧异,万万没想到陈观楼言行如此大胆。当着他的面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你是真不怕死啊!” 陈观楼就问他:“你会将我们之间的聊天,告诉他吗?我的人肯定不会往外说,也没机会往外说。他们敢说,就得做好死的准备。杀人又不难,对吧!” 一句话转了十八道弯,将在场所有人都威胁了一遍。 第673章 嘴炮担当 晋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穷途末路之际,本王还能遇上你这么有趣敢说实话的人,老天待本王不薄。只可惜没能早点结识陈狱丞,错过了许多机会。” 陈观楼笑起来,“多谢王爷看得起我。不过,就算你提前结识我,我也会和你保持距离。” “为何?” “因为你是失败者!”陈观楼直言不讳,将在场的狱卒们都吓得纷纷低下头,恨不得自己没存在过。 晋王殿下果然变了脸色,像是被刺痛了痛脚,遭遇了此生奇耻大辱。 他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对方,“你看不起本王?” “身为失败者就要有失败者的自觉。败了,要认,要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我知道,你们天潢贵胄通常都不肯认命,自视甚高。但是那位置毕竟只有一个,兄弟又多,不够果敢不够心黑,输了丢命很正常吧。”陈观楼像是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的态度,随意的谈论着生死大事,根本没将晋王的愤怒放在眼里。 他就是这么个人。 在他眼里,无论贫富贵贱,投他的眼缘,他必定客客气气。不投缘,任谁也要喷几嘴。 毒舌陈狱丞,名不虚传。 至于被他喷的人,心情如何,情绪是否稳定,他从来不关心。他只管自己爽,不管他人死活。典型的讨打型,没被人套麻袋打死,全靠修为高深。 “听你的意思,你似乎很有心得。若是换做你坐在本王的位置上,你当如何?” 晋王片刻之间,冷静下来。情绪控制自如,这一点值得肯定。 陈观楼却不惯着他,指着牢门,“王爷请进!” 不进牢房,一切免谈。 想聊天,行啊! 老实待在牢房里面,有的是时间闲聊。 他是天牢狱丞,从未忘记自己的职责。 晋王气急败坏,狠狠瞪了眼,不甘愿的踏进牢房。 砰! 陈观楼亲自关上牢门,上锁。挥挥手,打发了装鹌鹑的狱卒。 他靠在对面墙壁上,随意地说道:“坐在你的位置上,我当如何?先帝活着的时候,我当然是撒泼耍赖要权,要不到权利也要刷一刷存在感,好让先帝记得我这个好儿子。 先帝昏迷时,我该果断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皇宫,囚禁诸皇子,包括那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政事堂支持我。若是不愿,那不好意思,就去见祖宗吧。” “这样做,于名声有碍。只怕上位后,也难逃天下非议!”晋王不太赞同地说道。 陈观楼嗤笑一声,表情有点不可思议,似乎是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他笑着说道:“在生死面前,在皇权面前,在那张椅子面前,名声算个屁。你们啊,你们这群皇子就是被那群儒生给教坏了。生死之际,权势之争,竟然还在考虑名声。 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就算改不了史书,名声臭了,影响你当皇帝吗?你瞧你,中了儒生的毒,结果如何?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猜猜你死后,史书会如何评价你,会因为你顾忌名声没有手足相残,就笔下留情夸你仁善吗?你傻不傻啊!” 晋王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被人当着面指着鼻子大骂傻逼。面子兜不住啊。 当场就变了脸色。 “陈狱丞,本王虽然是阶下囚,但本王依旧是大乾朝的晋王,你说话最好客气些。” “我倒是想客气,可是看你傻不拉几,到如今还执迷不悟,啧啧,实在是不吐不快。还请王爷见谅!在我看来,你们这一辈的皇子,全都在先帝的压迫下,变成了蠢货。有进取心有野心,偏偏缺乏行动力。先帝那么大一个昏君,朝臣都沸反盈天了,你们这群做儿子的,愣是没有一个能抓住机会。蠢得要死!” 陈观楼直抒胸臆。 有些话,他憋了好几年,早就想说了。 泰兴帝那么牛叉的一个人,将满朝堂衮衮诸公玩弄于股掌之间,朝臣们整日吵闹,沸反盈天也奈何不了他。区区一个江图,朝臣们连根毛都动不了。 这么牛的人,生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窝囊废。果然是均值回归,皇帝家也逃不出这个规律! 他在皇帝以及这些王爷身上,只看见了两个字:平庸! 建始帝有点强,却也强得有限。但他有个优点:身边有顶顶聪明的智囊团,且还能听得进去智囊团的建议。 他猜测,建始帝胆敢在这个时候动晋王,十有八九就是以谢长陵为代表的智囊团给的方案。 这个方案不算优,甚至称的上冒险。 稳妥的做法,至少也要等个三五年再动手。 这才建始元年,就忙不迭的动手,吃相太难看了。兄弟相残的名声传出去,楚王殿下肯定要利用一波,为造反大业添砖加瓦。 不讨论立场,单论胆量跟执行力,楚王胜过这帮皇子数倍。敢在泰兴帝当政的时候起兵造反,他是个勇士!且能抗住泰兴帝的攻势,显然有几把刷子。 如今楚王打建始帝,就算打不赢,估摸也能打个平局。 “休要胡言乱语!我等身为儿臣,岂能造反。”说到造反二字,晋王殿下下意识压低了嗓门。虽然明知道周围不可能有人偷听。 没人能在九品武者的眼皮子底下偷听,除非宗师。 “所以你成了阶下囚!”陈观楼丝毫不同情的嘲笑对方,看尽对方的笑话,完全不给晋王一点尊重。 晋王气得暴跳如雷,“陈狱丞,你真是一个小人。” “就算我是小人,我也是真小人!王爷,你现在不需要吹捧的话,而是需要一个敢跟你说实话的人。如此,等你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你才知道自己输在了什么地方,错在了什么地方。究竟错过了多少上位的机会。好好反省吧!皇权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不死人的争斗,呵呵,你们果然兄友弟恭。” 陈观楼一通话,嘲讽拉满。 按照他的理解,在祭天大典爆炸案之后,泰兴帝陷入昏迷之时,就该操起刀子开杀。而不是温温柔柔,还在讲规矩讲伦理讲名声。被儒家教育得又虚伪又胆怯,活该输掉! 第674章 杀杀杀,死死死 安排穆医官给晋王检查身体,确保没大毛病,能适应牢房的环境死不了。 接下来,陈观楼又亲自安排可靠的狱卒看守牢房。 安排好一切,他才施施然去公事房面见尚书大人孙道宁。 孙道宁没有怪罪他耽误这么长时间,将身为堂堂尚书的他晾在一边。 “都安排了好吗?”见面后,便问道。 陈观楼在下首坐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灌了半杯,“都安排好了,王爷的安全无虞!” “如此甚好!宫里的旨意下来之前,你要确保晋王的安全,确保他不会自尽。” “晋王不是会自尽的人,这一点应该可以确定。” “不要应该,而是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他现在看起来还有斗志,难保随着局势发展,他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选择极端手段。若是旨意下来之前,他就死在牢里面,天牢上下包括刑部,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本官的尚书之位说不定都保不住。” “老孙,你也太小看自己了。”陈观楼嘻嘻哈哈地说道。 “本官没有跟你说笑。”孙道宁面容严肃,极为郑重,“晋王关系重大,这里面牵涉甚广。一个不好,就要死上万人。哎……总而言之,这段时间大家都提起精神,警醒些。” “宫里什么时候下旨意?” “肯定要等剪除掉晋王所有羽翼之后。” “意思是,接下来天牢将人满为患!” “没错!不仅人满为患,还都是重量级的人物。” 说重量来重量! 第二天,晋王殿下的妻族,前任右相吴大寿一家下狱,被关押天牢。 母族人丁稀少,人才凋零,同样被关押。 王府属臣,侍卫,凡是相关人员,凡是跟王府有所牵扯的官员,统统下大牢。 大理寺,锦衣卫,刑部,包括少府那边,所有的牢房全都关满了人。 人满为患! 快关不住了! 那就开杀吧! 先从小虾米开始杀。 统统拉到刑场,明正典刑。 一时间,刑场犹如菜市场,每天开市。 一天几十颗上百颗人头的杀,杀得血流成河,杀得人头滚滚。 真的是人头滚滚,这是一句陈述句,而不是形容词。每天收尸都忙不过来。缝尸人就算将自己劈成四半,也缝不过来那么多尸体。 很多尸体都是潦草的缝补两针,确保尸首在一起,就拉出去下葬。 刑场地面上的血,根本来不及冲洗,又到了第二天砍头时! 京城不敢说家家挂白幡,至少每条街上都有人家挂着白幡。 天牢内部的气氛,因为天天都有人被拉出去砍头,也变得格外凝重,甚至压抑。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狱卒,在这种环境下工作,要不了几天就得疯癫,要么变态。 陈观楼也有好几天没笑了。 天天杀人,杀得鬼哭狼嚎,比当初泰兴帝死的时候杀的还要疯狂十倍,真的很难笑出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建始帝的杀戮心,一点都不比泰兴帝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建始帝绝壁奔着斩草除根,杀光晋王一系所有人马的目的来的。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泰兴帝那会也杀人,也经常杀得人头滚滚。 不同的是,泰兴帝可能稍微还会顾忌一下天家伦理,顾忌一下父子情感,杀得并没有如今这般癫狂。 建始帝分明是杀疯了。 陈观楼提着一壶酒,下大牢看望晋王殿下。 才半个来月,晋王胡子拉碴,一身狼狈,身体瘦了一圈。每天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都是杀杀杀,死死死! 今天死了这个亲信,明天死了那个臂膀,后天死了某个忠仆…… 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是精神酷刑。 但他却没喊停,依旧要求将每天被砍头的人员名单报给他。 陈观楼将酒壶递进去,说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不去听,不去了解,就不用这么痛苦。” “他们都是因本王而死!全都是本王的错。本王理应记住他们!”晋王痛苦的哀嚎,拿起酒壶直接浇头。不如此,他就要发疯,就要拿头砸墙,将自己砸得头破血流,方能缓解内心的自责愧疚和后悔。 “成王败寇!早在他坐上皇位的时候,你就应该有今日的觉悟。你们这群天潢贵胄,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总觉着自己是天命之人,霉运不会落到头上,总抱着侥幸之心。都已经败了,还不做好败亡的安排。 该驱逐的驱逐,该赶出京城的早早赶出去,该逃命的早早去逃命,说不定今儿就不用上刑场砍头。可你看看你,这一年多你都做了什么?垂死挣扎,完全不留后路。跟随你的那些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陈观楼没有安慰,全是抨击,喷得晋王一文不值。 事到如今,晋王需要的也不是安慰,不在意火上浇油。多骂一骂,他心里头的愧疚说不定还能减少一二。 人都是这副鬼样子,永远学不会在前辈的经验教训中吸取教训。总是迷之自信。 今天骂了他,说不定明儿就忘了。 “我该想到的,我理应想到这一天。换做是我上位,我也会一口气杀光他身边所有人,寸草不生!我该想到的。”晋王痛哭哀嚎,叫得像是受伤的孤狼,悲情又残忍,冷酷又绝望。 于绝望中,陈观楼又给了他一击,“告诉你一件事,你的侍妾昨晚上给你生了个孩子,男孩,不出意外应该是你最后一个孩子。生下来不到一个时辰,王妃亲手掐死了那个孩子。” “啊啊啊……”晋王大叫,滚落在地上痛得不能自已。 陈光楼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你不能怪你老婆,她也尽力了。与其让宫里的人祸害死,不如果断一点,亲自送婴孩离开。” “我不怪她,本王没有怪她!她做得对!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除死没有第二条出路。来得太不是时候啊!” “另外还有两件事,两位郡主,都选择了自尽。” “为何?这是为何?她们已经出嫁,罪不及出嫁女。”晋王怒吼质问。 陈观楼摇摇头,叹息道:“两位郡主都是你的亲闺女,岂能不死!自尽,好歹能体面下葬!选择苟活,以那位的脾气,说不定某天就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夺了爵位,贬为庶民,再赐死!到时候连个体面的葬礼都没有。” 第675章 唯有认命 “他好狠毒的心!”晋王怒吼!向天诉说不公! 陈观楼没有选择同情,而是直接在晋王的伤口上撒盐,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现在朝堂上有不少朝臣都在议论,说陛下下得了狠手,皇位算是坐稳了。” 晋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不愧是父皇亲自教出来的儿子!世人都说他仁善,看看,全都睁大了眼睛看看,他杀人不眨眼,他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他的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仁善二字。” “换个角度想,若是你坐上那个位置,你肯定也会杀他一个鸡犬不留。你们大哥不说二哥,其实都差不多。” 陈观楼是真的一点都不同情晋王。 尽管晋王的遭遇,值得施舍一点同情心。 皇权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心存幻想,死也是必然的。 建始帝也是真的狠毒,下手果断。当初他能胜出,也是天注定。 晋王就是缺了这份果断。 “陈狱丞是不是想说本王活该?” “想开点,趁着还能吃能喝,多吃点多喝点。人生自古谁无死,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你倒是会安慰人。”晋王殿下嗤笑一声,喝着酒,以解愁绪。“那你说说,本王会死吗,他会处死本王吗?” 陈观楼斟酌了一下,肯定地说道:“你肯定会死,这一点毋庸置疑。区别只在于他什么时候下旨处死你,以什么方式处死你。” “本王有得选吗?” “王爷对自己的处境,果然是毫无自知之明。你是鱼肉,哪有选择的余地。你已经没有筹码了,你输光了,你现在是个穷光蛋,还欠了大笔的债务。人家要砍你的手,你叫两句不行管用吗?不管用!不如果断认命,输了就要挨打,砍手还是砍脚,随便。你只管大吃大喝,争取做个饱死鬼。” 陈观楼给的建议,是非常光棍的建议,但确实是如今晋王唯一能做的。他输光了所有筹码,他翻不了盘。 就算楚王或是郭大春这两个反贼现在打进京城,他也必死无疑。无非就是,他的随从他的忠臣他的妻族母族或许能少死几个。 想什么呢! 妄想还有选择的余地,甚至谈判的余地,就仗着那层身份? 这帮天潢贵胄,说他们天真吧,他们对兄弟下起手来,那是一点不留情面,狠辣可见一斑。说他们认清现实吧,都成了阶下囚,还妄想着利用自己的身份搞东搞西。 怎么不想想,刑场已经杀得人头滚滚,杀得人心胆寒。现在,没人敢替晋王说情,朝堂上下难得统一声音,全是喊打喊杀,都说杀得好! 就连宗亲们,也都纷纷闭上了嘴巴,不听不看不议论,只当晋王已死,这个人没存在过。 “本王如今就像你说的,只能等死。” “是的!你能做的就是等死!你可能不甘心,可能不服气,但这就是命,你输了,你要认!” 晋王提着酒壶,一屁股坐下,茫然,绝望,无助!早已经没有了刚入天牢时的精气神。 杀戮就像是一头怪兽,吞噬着牢房里面所有犯人的精气神。 陈观楼嘱咐狱卒好生看着晋王,切莫让对方自尽。 接下来,他又去看望了前任右相吴大寿。 哎。 老了老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享受儿孙福的年纪,谁能想到会遭受如此大难。 “吴相这几天吃住可习惯?”陈观楼站在牢门前,客客气气询问,“可有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能满足的都满足。” 吴大寿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到牢门前。 老人家七老八十的年纪,下了大牢,精神头还行。“这些日子多亏陈狱丞照顾,老夫一切都好!不知王爷那边如何?” “王爷还好,就是精神不太行。最近外面死太多人,都跟他说了不要打听,他听不进去。每次听了都难受好长时间。” “哎!晋王心肠不坏。”吴大寿轻轻一句点评,已然说明了一切。争夺皇位,心肠不坏,不输才怪。 “吴相说的是。晚辈跟王爷接触这些天,也觉着晋王心肠还好,对自己人挺关心的。”陈观楼很随意的说道。 吴大寿闻言,自嘲一笑,“偏偏生出了野心!罢了,终究是老夫无能,未能替他争取到那个位置。落到如今下场,也是应该。” “吴相不恨吗?”陈观楼很是好奇,配上全家全族,祖孙几代人死光光,就为了那个位置。这样的代价,真的不悔不恨吗? “恨什么?恨自己无能,恨晋王运气差了一筹。早在押注晋王的那一天,老夫就有了觉悟,要么吴家再富贵三代,要么诛九族。自古以来,皇权争夺,容不得三心二意,更容不得侥幸。” 吴大寿说完,自个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话是这么说,真要面对诛九族的时候,是人都难免有各种杂念。 “吴相说的是!我没参与过这类大事,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事到如今,只能让吴家人在牢狱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难为你了。吴家被查抄,男女老幼都被下了大狱。老夫想要感谢你,却苦于有心无力。要不你去吴宅再瞧瞧,万一漏了点好东西,全给你了。” “吴相说笑了。锦衣卫跟六扇门加上都察院和大理寺,四个衙门一起抄家,岂能能漏网之鱼。尤其是锦衣卫的番子,个个都是抄家的能臣,就算是藏在茅坑里的银子也能搜检出来。” 吴大寿闻言,不由得一声苦笑,“你说的对,是老夫忽略了锦衣卫番子的厉害。不过,老夫的几个儿子,都在外面置办有别院山庄,那些地方或许有漏网的。你要是有兴趣,就跑一趟,不管能收获多少,全是你的辛苦费。我们吴家满门承蒙你关照,如今唯有这点边角料能酬谢,望陈狱丞莫要嫌弃。” 陈观楼摆摆手,“吴相说笑了。照顾你们,顺手而为,不算什么。我始终主张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别的想法。” 吴大寿听后,颇为感慨,“这年头像你这般不随波逐流,坚持己见的人,已经快绝迹了。” 第676章 疯狂又大胆的设想 陈观楼回到公事房,什么都不想做。 尽管公文堆积如山。 最近下狱的人,砍头的人实在是太多。相应的,文书工作也多了几倍不止。很多有身份的人,无论是关进天牢,还是拉出去砍头,都得陈观楼签字画押。 这是程序,不能偷懒。 每次签字画押的时候,他都板着一张脸,显得很不爽。 这会,又有几十份文书要他签字画押,他嫌烦,一直不动。 穆青山催促了两回,被他赶了出去。 穆医官这段时间也累坏了,跑到公事房蹭茶叶。 “陈狱丞,你要看开些。自古皇权争夺就是这么一回事。想当年,先帝年轻那会,杀得更厉害。先帝十几个兄弟,你瞧瞧,现在还剩下几个。基本上全都杀光了。那个时候,京城的地面全是红的,都是被血染红的。陛下这回杀人,还不足先帝当年的一半。你要是活在先帝年轻那会,岂不是要怄死。” 陈观楼挑眉。 “要我说,杀人就是浪费。那里面多少读书人,多少野心家,按照我的想法,统统流放至蛮荒之地,甚至直接流放到国外,想生存,就凭真本事跟那些蛮夷争斗,教化,传播文化,将当地土人同化。有本事夺走蛮夷地盘,谁占了地盘就给谁。三代之后可科举,你猜,那帮人的战斗力,恐怕比正规军还要强上三分。不用朝廷费一兵一卒,不用费一粒粮食,百年后就能收获一大片土地人口,何乐不为。如今全都杀了,呵呵,全浪费了!” 人才稀缺年代,还如此滥杀。果然不懂何为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将废物放到合适的地方就能变废为宝。 穆医官显然被陈观楼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给震惊了。 好一会回不过神来。 他嘀咕了一句,“就靠那几个反贼,就能打下蛮夷之地?” “允许他们招募人才,全凭自愿,不许强迫。能招募多少强盗土匪去祸害蛮荒之地,全凭本事。土匪强盗走了,国内治安好转,一举两得。” “你可真敢想啊!”穆医官唯有感慨。 陈观楼呵呵一笑,“你就说说,我的办法是不是比纯粹的杀头强多了?既能彰显皇权威严,百年后说不定还能开疆拓土。” “就不怕百年后,这帮贼子后人成为一方诸侯,尾大不掉。” “就算成为诸侯,成了威胁,肉也是烂在自家锅里。没有便宜外族,没有便宜蛮夷。你们啊,你们这群土着,就是缺乏战略眼光,缺乏大格局。每个人只会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只会在在有限的土地里进行无限的争斗。眼光放长远,世界这么大,土地那么多,大乾的天容不下,那就去外面打。一个个蠢死!” 陈观楼很是不屑,狠狠吐槽了一番。 穆医官很想反问一句:你也是土着,正宗的京城土着,显摆什么啊! 完全没意识到,此土着非彼土着。 “可惜你位卑,你的话没人会听。就算你位高权重,这番言辞属实大逆不道,必定会遭到群起攻之。徒呼奈何!” 穆医官说的是实话。 自古造反的下场,就是诛九族。 放过? 流放? 蛮夷? 还允许招募人员去攻打蛮夷占土地,当土皇帝? 大逆不道! 乱臣贼子! 包藏祸心! 一顶顶大帽子就戴在了头顶上,摘都摘不下来。说不定还要跟着反贼一起砍头。 皇权不容挑衅! 反贼不杀,还要放过,只有王朝末年才会这么干。 大乾的天,还顶在头上,塌不了。就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不处死留着过年吗? 陈观楼心知肚明,自己的想法终究只是想法。无论谁当皇帝,只要制度不改,大乾既天下的观念不变,就不会听从他的建议。 他自嘲一笑。 偏在此时,狱卒禀报,说是郑府管家拜访。 陈观楼明显愣了一下,“郑府管家?哪个郑府?本官怎么不记得认识姓郑的家伙。” “启禀大人,对方说是郑道冲郑大人府上的管家。” “你说谁,郑道冲?”陈观楼顿感稀奇,“去把人请进来,本官倒是要看看,姓郑的究竟想做什么。” 郑府管家留着山羊胡子,年纪应该不大,因为嗓音很清脆,完全没有中老年人的那种特有的气息。 还算客气,恭恭敬敬行了礼,坐在下首位置。 陈观楼率先开口,“本官不记得什么时候同郑大人有过来往。” “大人没有记错,先前的确不曾有过来往!” “那么,管家今儿上门,所为何事?”陈观楼很好奇地问道。 “不瞒大人,小的奉命前来拜会,是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我家大人希望天牢这边,能好好照顾吴家,尤其是吴七爷!” 管家说到‘照顾’二字的时候,语气特别重。很明显,郑道冲想要收拾吴家,尤其是吴七爷。 “大人放心,不让大人白帮忙。” 一个木匣子拿了出来。 都不用看,陈观楼就能猜到,里面至少装有上千两银票。 他笑了起来,“你家大人贵为户部侍郎,下一步说不定就要升为户部尚书。堂堂未来户部天官,为何要特意照顾吴家?这点小事,何须纡尊降贵求到天牢。你们上刑部,随便找点关系,打声招呼就成了。哦,我想起来了,你家大人跟刑部早在去年就闹翻了,刑部上下恐怕无人答应郑大人的要求,你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天牢。呵呵……” 郑府管家面不改色,“陈狱丞不妨先看看价码。” 陈观楼从善如流,打开木匣子瞧了眼,大手笔啊,一出手就是两三千两银子。就为了特意关照吴家,尤其是吴七爷。 “我突然想起来。”陈观楼将木匣子一推,推回郑府管家面前,“郑道冲当年得罪人,被人收拾,家破人亡,只能远走他乡。命不该绝,进了青云宗,这才翻身。他当年得罪的人,似乎正是吴七爷。啧啧……够记仇的!” “陈狱丞既然都知道,不知可否‘照顾’一二?”郑府管家再次将装有银票的木匣子往前一推,“事后还有重谢。” 陈观楼挑眉一笑,“回去告诉郑道冲,多亏他的关照,天牢上下都欠了半年的钱粮,一直挪东墙补西墙。天牢苦啊!” 掩面一泣,挥挥手,把人赶走了! 郑府管家:…… 到底什么价码,好歹给个准话啊! 第677章 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郑道冲很怒,怒得想杀人。 小小狱丞也敢拂他面子。 若非跟刑部那边闹翻,他何须纡尊降贵,求一个狱丞帮忙办事。给脸不要脸。 若非他在京城根基不稳,经营时间有限,没来得及往筛子似的天牢掺沙子,他何须双手捧着钱叫人帮忙。 竟然拒绝了他的要求,岂有此理。 “陈观楼之前跟吴家认识?” “回禀老爷,据了解,陈狱丞跟吴家,在此之前并无来往。” “那他为何要保吴家,保吴老七?” “小的也不明白。会不会是嫌钱少?”管家试着解答。 郑道冲冷哼一声,“钱少?几千两银子都不满足,天牢的胃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这些银子,拿到京城任何一座大牢,都能畅通无阻。陈观楼他有什么资格嫌弃钱少。别跟我提武道修为。既然人在官场,吃着朝廷的饭,就得守着官场规矩。” 管家连声道是,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或许是因为刑部的缘故。” “本官与刑部闹翻,跟他有什么关系?”郑道冲气得半死。 他在青云宗力争上游,付出一切能付出的代价,努力往上爬。那些苦那些累,还不忘考科举进入官场,其中艰辛难以想象。 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吴老七才是罪魁祸首。 早在进入青云宗之前,他就立誓,一定要让吴老七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要让吴家家破人亡,九族全诛。 他做到了! 吴家彻底完了! 诛九族! 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唯独吴老七,好好的关押在天牢里,每天吃好喝好,没有受刑。 得知这个消息,他气得差点吐血。 凭什么? 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到时候,只需往刑场上一走,砍头,死了!死得又快又稳,一点痛苦都不用遭受。 他不服! 刑部上下都不给他面子,六扇门那边也不指望,那就纡尊降贵直接找上天牢。那帮狱卒都是贪财之辈,几千两砸下去,就不信收买不了人。 偏偏笃定的事情,遭遇了想象不到的拒绝。 一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完美复仇计划,就要在陈观楼手中遭遇致命一击,郑道冲气血翻涌,一时间竟然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管家吓得不敢吱声,赶忙拿出丹药。 郑道冲服用丹药,艰难的压下翻涌的气血,调息了半个时辰,勉强好转。 管家很是担心,小心提醒道:“太医嘱咐过,大人的病情需要修身养性,放宽心情。” “等本官报了仇,自然就能修身养性。到时候本官比谁都仁慈,看谁都顺眼。” 管家一句话都不相信。 自家老爷是什么脾气,他比谁都清楚。说一句性情暴躁也不为过。这些年学会了掩饰,但暴躁易怒的本性并没有改变。人越发压抑。当年靠着丹药强推上来的武道修为,如今成了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反噬。 靠丹药压制内心的暴躁,长此以往,只怕…… 管家不敢深想下去。 “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陈观楼接受本官的好处。” “要是他依旧不肯答应,该如何是好?” “那就想办法说服他!” 郑道冲咬牙切齿地吐出‘说服’二字。 “吴老七活着的最后这段时间,绝不能让他好过,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他若是活得好好的,本官寝食难安,日日夜夜煎熬。你可明白?” “小的明白!” 郑府管家再次捧着银钱来到天牢,请陈狱丞帮个忙。 “无需特意关照吴家,只需将吴七爷送入刑房,我家大人必定感激不尽。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还请陈狱丞莫要嫌弃。” 陈观楼看都没看一眼木匣子里面的银票,嗤笑道:“郑道冲还真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多少年前的仇恨,灭了当事人满门不够,还要让吴七爷生不如死才肯罢手。这么一个爱记仇的家伙,本官上次拒绝了他,管家,他不会已经记恨上我了吧。” 管家很是尴尬,尬笑一声,“陈狱丞说笑了。” “如此偏执的人,我若是不答应他,他下一步会怎么做?让我猜猜,他会拿我的软肋来威胁我?我唯一的软肋,也就是我大姐跟几个外甥。我没猜错吧。” 郑府管家一时间面无人色,连声否认。 陈观楼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家的表演,“你猜,我会给郑道冲机会吗?一个记恨我的人,你说我凭什么要帮他。就图这几点银子?我差这点银子吃饭吗?” “陈狱丞要如何才肯帮忙?” “我为何要帮忙?”陈观楼一声反问,“你回去告诉郑道冲,我看不起他,嫌弃他,所以不收他的银子,也不会帮他做任何事。 天牢上下都将收到这个命令,谁要是胆敢收郑家的银子,谁就滚出天牢。天牢这碗饭,对于狱卒们来说还是很宝贵的。所以别妄想打狱卒的主意。 还有,胆敢动我大姐以及外甥一根汗毛,胆敢动我姐夫一家,我让郑家满门死绝,连条狗都不剩!我说到做到!” “你你你……”管家被吓坏了。 陈观楼呵呵冷笑,“区区户部侍郎,区区天子近臣,区区青云宗门徒,杀了又如何!别人不敢惹,我敢!别人不敢杀,我敢杀!别人不敢灭郑家满门,我来灭!我能跟稷下学宫为敌,区区郑家算个屁!” 狠话不需要大声说。 轻飘飘说出来,只要这番话出自陈观楼的口,纵然他用着最轻描淡写的语气,也足以震慑所有人。 郑府管家被吓得面无人色,一脸灰白。 还能说什么! 抱着钱灰溜溜滚蛋吧! 对方完全看穿了自家老爷的虚实,九品武者的死亡威胁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随时都有变现的可能。 当他颤颤巍巍,胆战心惊复述陈观楼威胁的话给郑道冲听的时候,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要扶着墙才能站稳。 “老爷,此事作罢吧!吴家已经完了,彻底完了。家破人亡,九族被诛!老爷当年的仇已经报了。何必执着于细枝末节。” 郑道冲也是惨白着一张脸,“陈观楼当真说要灭我郑家满门?” “是的!小的不敢有一句虚言。他说了,胆敢动他大姐一家,少一根汗毛,他就要灭了郑家满门,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第678章 没有我帅 郑道冲似乎消停了,接连数天没有动静。 陈观楼下大牢,照例巡视牢房。 来到吴老七的牢门前,还没说话,先啧啧两声,“你当年将郑道冲得罪的有多狠,你们吴家即将诛九族,他都不肯放过你。捧着大把银子来找本官,请本官多加照顾你,最好将你送入刑房,所有刑具都来一遍。” 吴七爷:…… 他连连苦笑,“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分明是他偏执,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丢了脸面便记恨上我。 当年,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兴趣来了,出钱办了一个文会,所有学子都能出席,凭借才学拔得头筹,会有一笔丰厚的奖励。 我对他的诗文不满意,他就怪我有眼无珠,偏袒他人,说我办的文会不公平,只为了选出马屁精。我身为主办人,面对质疑,有理有据的说出他文章的不足,以理服人。他却大感丢脸,当面狂怒,在场诸人都被他骂了一遍。为了文会能继续进行,我吩咐家丁将他驱赶。 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要说仇怨,我着实想不到,他心胸如此狭窄,杀人还不够,多年后还要让我生不如死,方能消心头之恨。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此话诚不欺我。” 吴七爷显得意兴阑珊,多年前的一点矛盾,延续到今日,属实想不到。 更难以接受的是,郑道冲这个小人,竟然发达了,还成了天子近臣。赵明桥赵御史发动那么多人弹劾,也没能将其干翻。建始帝摆明了要保郑道冲。 “后悔吗?” 陈观楼随口一问。 吴七爷自嘲一笑,“从不后悔!只恨当年未能将他一棒子打死,叫他有了翻身的机会。他的文章本就不足,还不许人说。既然不让人说,为何要参加文会?可见他自视甚高,对自身的才学毫无自知之明。其他人的文章,我也有点评,有好有坏,也没见谁像他那般癫狂,状如疯魔,一瞬间好似变了一个人。” 陈观楼了然地点点头。 他没见过郑道冲,不知其模样。但是从这么多人的口里,多少了解了一点。 可以百分百确定,姓郑的是个偏执狂,认定的事情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认定自己的文章极好,能拔得头筹,自然容不得任何人诋毁。凡是诋毁者,必定包藏祸心,绝无公平可言。一旦认定了这一点,别说吴七爷的劝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服,他也要狠狠闹一场。 “你也是倒霉,没事开什么文会。当你的富家公子,混吃等死不香吗?” “很无聊啊!总要找点事情做。” “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你打发时间的。” “我比不上陈狱丞,身体有极限,可不敢将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女人身上。”吴七爷哈哈一笑,间接夸了陈观楼身体无极限,可以随便造。 陈观楼:…… 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他也有极限,偶尔玩得狠了,腰子也受不了,必须休息几天。 当然,这么丢脸的事情肯定不能说啦! “你说话倒是怪好听的。” 吴七爷很是嘚瑟,“我就靠着这张嘴,天天混吃等死,快活逍遥了几十年。如今做了阶下囚,即将上刑场砍头,我也没什么遗憾。这辈子享受了,下辈子重新来过就是。” “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如何!皇帝要灭吴家满门,莫非我还能反抗。区区身体,岂能同杀人的工具相抗衡!” 吴老七绝对是一个清醒的人,清醒的认识到吴家的没落是注定的,清醒的认识到吴家的败亡是注定的,就连死亡他也预料到了。 陈观楼就有些好奇,既然提前预料到了一切,就没有做点安排?比如为吴家保留一点血脉? 好奇虽好奇,他却没有问。 有些秘密,说出来就不灵啦! …… 下班回家! 走出天牢大门,就看见一个江湖浪子打扮的大汉,抱着一把剑,靠在路边大树树干上。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吩咐一个狱卒上前提醒对方,此乃朝廷重地,闲散人等莫要靠近,尤其是江湖人士。否则被当做心怀叵测之辈,被隔壁锦衣卫抓进诏狱关起来,都是活该。 狱卒领命而去,片刻后归来,说道:“大人,对方说要见你。想请你喝酒。” “见我,还请我喝酒?” “是的!” “他有谁他是谁,什么来历,为何要见本官吗?” “不曾提起。大人,要拒绝他吗?” “不必。你先回去,我去会会这位江湖人士。” 陈观楼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兴奋,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那位江湖人士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他进了一座酒楼,对方跟着进来,跟着他进了包厢。 “兄台请!” 点滴茶水凌空,化作利剑杀去。 咚! 一声清脆的响动,茶水落地。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兄台实力不俗。” 对方径直上前,坐下,“九品!” 难怪! 原来是九品大佬。 陈观楼兴趣盎然。 这年头,想碰到一个九品武者,难度不亚于在妇人中挑选一个处子。 “敢问兄台姓谁名甚,来自何处?我的身份,想必你很清楚。” “我姓江,江一天。青云宗门徒,郑道冲是我同门师弟。” 呦!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他还以为郑道冲消停了,没想到憋着大招,请来了外援。敢情官场手段不好使,就换做江湖手段。 “江兄是要替郑道冲出头?” 江一天取下头顶上的草帽,将棉布包裹的利剑放在手边,轻声说道:“非也!” 可算露出了整张脸。 标准的江湖浪子模板,沧桑,阴郁,外加帅气。放在电视上,就是深情又帅气的男二。放在小说里,就是隐藏的大佬。 放在现实里,陈观楼呵呵冷笑:没有我帅! “江兄不为郑道冲出头,却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你可知郑道冲短短数年,为何能在青云宗内平步青云,又能说服宗门长老支持他考科举走仕途,还为他保驾护航,让他成为天子近臣。” “我不知道啊!”陈观楼很坦然地表示,“江兄能否替我解惑。” 第679章 他就是一条狗 “郑道冲就是一条狗!” 江一天如此说道。 陈观楼嗯了一声,表示疑惑。同门师兄弟,听着语气,江一天对郑道冲极为不屑,既鄙夷又轻蔑,绝无师兄弟情谊。若是有矛盾,九品修为莫非还对付不了一个姓郑的?没有矛盾,就是单纯的看不惯? “字面意思!”江一天轻笑一声,“你看他现在给皇帝当狗,是不是当得挺痛快的。殊不知,早在宗门的时候,他就是师父跟前的一条狗,什么都做。我说的是什么都做。” 陈观楼先是一愣,接着貌似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的意思是说,你师父跟郑道冲之间……” 他伸出两根大拇指,怼在一起比划了一下。 江一天没做声,却也没有否认。 陈观楼当即尬笑一声,“这年头,江湖人士玩得也挺花的。” 说罢,两人齐齐沉默,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片刻之后,陈观楼喝完了一杯茶水,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这种事情,按理说宗门应该下了封口令,不让外传,对吧。” “郑道冲向宗门求援,上面派我来看一看。所以我就来看一看。” “只是来看一看?”陈观楼很是好奇。 青云宗内部的恩怨情仇,可以写一本书啊。名字就叫《今日你嘲笑我做狗,明日你高攀不起!》 很可惜,郑道冲还没有混到青云宗高攀不起的地步。 江一天笑着说道,“宗门只是让我来看一看,没有别的要求。” “你来京城,没去见郑道冲,直接来见我?”陈观楼直言问道。 江一天大方承认,一到京城,直奔天牢。没别的意思,就想瞧瞧将郑道冲逼得气急败坏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真乃神人也! 见完了,并不失望,还想提点对方几句。 “宗门就是江湖,江湖就有纷争,总要分个你我,分个大小王。所以,陈兄不必有所顾忌,青云宗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姓郑的。” “多谢江兄告知。其实你不来,我也无所顾忌。我只是没想到,姓郑的官场牌打不通,就想着打江湖牌。若是连江湖牌都打不通,接下来他要怎么做?以他的脾气性情,要是不达目的,必然留下心魔。我真的很期待啊!” “你知道他的心魔?”江一天顿时来了兴趣。 陈观楼微微挑眉,“你身为师兄,竟然不知。他的心魔就是报仇,十倍百倍的报复。他性格偏执,当年在文会上奚落他的人,他都要报复。首当其冲就是吴七爷。吴七爷一日不受酷刑,一日没有生不如死,没有按照他的预期发展,他就一日不得欢颜。” “我对他过去的事情并不了解。你说他性格偏执,这话没错。只是,在青云宗的时候,他很擅长忍耐,表现得并不明显。” “在青云宗的时候,他是夹起尾巴做人,自然需要加倍忍耐。进了官场,除了官职比他大的,他何须忍耐。” 无需忍耐,就要放飞自我。一旦放飞,心魔更甚往昔。 “是否需要我助一臂之力。” “多谢江兄。会不会太麻烦你,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不担心回宗门后被问责吗?” 江一天一脸的无所谓,“我不说谁又知道。既然知道他的心魔,身为师兄,我必须要劝劝他多加忍耐才是。身为官员,岂能肆意行事,坏了宗门名声。”说完,他自个倒是笑起来,笑容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 他是真的很讨厌郑道冲,不带掩饰的。 陈观楼哈哈一笑,两人举杯,因为讨厌同一个人找到了话题。 郑道冲做人失败啊,就连同门师兄都看他不顺眼,想要阴他一把。 两人聊得很尽兴,相邀改天较量一番,点到为止。 陈观楼欣然答应。 …… 天天砍头,砍得京城百姓都快麻木了。 楚王趁机大骂建始帝兄弟相残,为人酷烈,乃是暴君一个。呼吁其他宗亲王爷纷纷举旗,反抗建始帝的暴政,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他这一呼吁,的确起到了一点效果。有宗亲藩王斗胆上本,劝说建始帝适可而止,杀戮过重,有伤天和。 建始帝气坏了。 严词批评胆敢上本的宗亲藩王:好生待着,谁敢过问此事,一并治罪! 更加印证了暴君名声。 宗亲藩王,极为恐惧,极为不满。私下里有人偷偷串联,楚王趁机四处煽动,拉拢更多的人支持自己。就算不举旗,好歹给点资金支持,最好是武器支持! 另外一头的反贼郭大春,没有发声,他乐得看笑话,巴不得皇室内部内讧。闹得越厉害,死的人越多,对他越发有利! 建始帝杀兄弟,杀得血流成河,多好的宣传素材啊! 连亲兄弟都杀成这样,他们这群反贼落到朝廷手里岂能有活路。瞬间就坚定了反贼们继续造反的决心。 砍头依旧在继续。 砍着砍着,就快轮到吴家了。 郑道冲那边一直没动静,估计疲于应付江一天。 断头饭肯定是要吃的。 晋王殿下得知即将轮到吴家砍头,痛哭流涕,“本王对不起王妃,对不起吴家,对不起吴相!本王罪孽深重!” “王妃带着你的侍妾子女,在王府被看管居住,暂无生命危险。她嫁给你那天起,就有了心理准备。至于吴家,嗯,的确挺倒霉的。” “陈狱丞,能否让本王跟吴相见一面?这一别就是永别!本王还有许多话想对吴相说,想要亲自跟他说一声抱歉,本王无能,连累了大家。”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也不是不行!我只能给你们半个时辰。” “多谢陈狱丞!” 陈观楼安排陈全将吴相押送过来,关进晋王的牢房。又吩咐狱卒们后退几步,让翁婿二人好生聊聊天。 即将永别,说说话,好生告别。 穆青山忍着不适,下了大牢,凑到陈观楼跟前,悄声说道:“启禀东翁,锦衣卫萧大人来访,说是有事找东翁商量。” “萧锦程?他来做什么。” “学生不知。东翁要见他吗?” “当然要见。你替我盯着这里,我去会会他。” 第680章 范狱吏活着回来了 陈观楼回到地面,来到公事房。 一见萧锦程,内心顿时惊呼一声。 不得了,这才几年时间,已经是七品武者,修为精进堪称飞速。 这家伙莫非也是一个天赋型选手,顶级天才。一边给皇帝当狗,一边办差,一边修炼,还能进步飞速,绝对是个天才人物,时间管理大师。 假以时日,必定能突破九品。 能不能突破宗师,就看命! 更牛的是,先帝那会,此人得到重用。到了建始帝,他还能继续被重用。身为锦衣卫,被两代帝王看重,这份能耐,比他的武道天赋还要令人震惊。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则,在他身上完全不管用。 “萧大人稀客!令天牢蓬荜生辉!请坐请坐!今儿不知什么风将萧大人吹了过来?” 萧锦程依旧是一副棺材脸,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像是随时会暴起杀人。 昔日,陈观楼还要避其锋芒。 如今,随意啦! 他招呼对方喝茶,东拉西扯闲聊。 萧锦程长得就不像是会闲聊的人,他轻咳一声,打断陈观楼的闲扯,郑重说道:“今日我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想从天牢提一个人。” 陈观楼微微挑眉,“提谁?” “吴七爷!” 陈观楼一听,顿时就笑了,“事到如今,郑道冲还不死心吗?官场手段不管用,就用江湖手段。江湖手段不管用,转头又想到官场手段。冒昧问一句,他给了萧大人多少好处,让你替他走这一趟?” 萧锦程微蹙眉头,“据我所知,陈狱丞很关心一位范姓犯人的情况。我可以用范姓犯人交换吴七爷!如何?” 陈观楼眉眼瞬间下沉,公事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空气似乎都凝结在一起,不敢流动。 “你在跟我做交易?拿范狱吏跟我做交易。范狱吏还没死吗?” “来之前我查了一下,人还没死。” “就剩下一口气,是吗?”陈观楼似笑非笑,“你把范狱吏给我,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不跟你计较。如何?” 萧锦程皱起眉头,“陈狱丞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你也知道过分啊!” 砰! 陈观楼拍着桌子。 自家的桌椅板凳,坏了还要花钱换,舍不得。所以拍的时候收着力道,很好,没拍坏。但是气势是足足的。 “既然知道过分,你还跑来天牢,跟我说什么换人。萧大人,我一直很尊重你。从我当狱卒那会,我们之间就开始打交道。这些年,我对你从未提出过任何过分的要求,你又有什么脸跟我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他郑道冲是卖屁股给你了,还是亲眼看见你杀人了?你不顾官场规则替他奔走忙碌,合适吗?” 这话说得实在是难听,连卖屁股都说出来了,这在官场堪称最大的侮辱,跟问候老母差不离。 萧锦程依旧面无表情,反正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纵然内心怒火滔天,依旧是一张棺材脸。 陈观楼甚至怀疑,这家伙根本不会做表情,甚至不会笑。天生缺少人类七情六欲,天生武道圣体。 怪胎! 殊不知他在别人眼里,也是妥妥一怪胎,离经叛道的怪胎。 “陈狱丞不愿意就算了,何必言语相辱!” 这话很客气! 要是换做几年前,姓萧的早就暴动了。绝不会心平气和说话。 陈观楼呵呵一笑,“郑道冲他不配我客气说话。我也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勾当,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姓郑的手里。你回去告诉姓郑的,想从我手里带走吴七爷,做梦!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他要是敢剑走偏锋,以身试法,我会让他知道不光他会灭门,我也会灭门这套传统手艺。” “吴家又给了陈狱丞多少好处,你要如此维护吴七爷?” “这不是维护!你这种人不会懂!”陈观楼端茶送客,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锦程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他就要放肆,不给对方脸。 至于范狱吏,都是命,受着吧! 萧锦程冷哼一声,不发表一言,起身离去。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万万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诏狱那边将范狱吏给送来了。 人家说话客客气气的,“萧大人吩咐了,这个犯人已经查明,基本无辜。跟谋反案没有关联。诏狱拥挤,因此将人送到天牢关押。后续一应事情,皆由天牢做主。这是转监文书,请陈狱丞签字画押。” 陈观楼:…… 萧锦程几个意思? 讨好他? 修复关系? 公事公办? 他拿着文书,瞧了眼,并无问题,是正式的转监文书。 再看像死狗一样被人拖着的范狱吏,果然就剩下一口气,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四肢扭曲像是蜘蛛似的。 这都没死,还能坚持到现在,范狱吏牛叉! 他迅速签了文书,吩咐天牢狱卒接手范狱吏,直接送到休息用的厢房,并派人去请穆医官。 全程范狱吏都没睁开眼睛,一直昏迷不醒。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若是穆医官都没办法,基本就等于宣布死亡。 穆医官急匆匆赶来,看到范狱吏的模样,当场就骂了一句,“诏狱那帮贼子,果然都是变态!” “你快给他看看,一直昏迷不醒,还能不能活?” 穆医官将多余的人都驱赶出厢房,只留下药房狱卒打下手。 其他人听说范狱吏被送回来,纷纷来看望。 透过窗户看到范狱吏的惨样,所有人都是一副心有余悸样子,恐惧在心头蔓延。 陈观楼趁机给所有人上课,“都看见了吧!京城水深,开店做生意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往后有人拉你们入伙做买卖,脑子都警醒点,先问问自己有没有吃做买卖这碗饭的本事。 自问没本事,就老实当差。别想东想西,三心二意。在天牢当差,别的不敢保证,温饱肯定不愁,安全也不用担心。只要本官在天牢一天,就保你们无事。当然,如果有人非要上赶着找死,纵然是本官,也只能说一句:自求多福!” 第681章 范狱吏死了 范狱吏的情况很凶险。 穆医官说,能不能活,就看范狱吏的生存意志够不够强。要是他想活,吊着一口气,迟早能醒来。但凡意志弱一点,最迟明儿一早就得去地府报到。 陈观楼闻言,叹了一声。 接着又怒火升腾。 “诏狱将范狱吏折磨到就剩下最后一口气,萧锦程这个时候把人转监到天牢,几个意思?纯粹是想恶心本官吗?” 范狱吏可没有死也要死在天牢的执着。 穆青山稍显公道地说了句,“或许只是赶巧了。赶巧今儿萧大人来访,为了示好,就将范狱吏送了回来。好歹还剩下一口气,有一半的机会能活下来。” “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残废。” 残废可不好当。 大老爷堂堂侯爵,当个残废,还要如履薄冰。普通人当残废,那日子都不敢想象。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穆青山眼巴巴的望着穆医官,脸上写满了问题:真的会残废吗? 穆医官叹息一声,“范狱吏的伤势太重了,就算活下来,往后的日子也离不开人,非常痛苦。” 此刻,他甚至有点后悔救治范狱吏。这么活着,生不如死啊! 他巴巴地看向陈观楼,只要一句话,他就拔针,断了范狱吏最后一口气。 陈观楼:…… 这事他不能做主。 他皱眉,“去将范狱吏的老婆子女都请来,还有老范大人。这是老范家的事情,要不要抢救,抢救后的各种问题,都跟他们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由他们做决定。要是人死了,天牢会给一笔抚恤金。要是人活着,就保留范狱吏的身份,每个月给他一笔俸禄。” 这事他安排卢大头跟陈全去办。 陈全去请老范大人,卢大头去跟范狱吏的家人交涉。 范家人陆陆续续赶到。 光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不直观。亲眼看到范狱吏的惨样,一个个都面露不忍之色。范狱吏的老婆更是嚎啕大哭,差点哭晕过去。 到底要不要吊着最后一口气,范狱吏的老婆拿不定主意,只能指望老范大人。 老范大人板着一张棺材脸,着重强调道:“穆医官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他有机会活下来,但是这辈子都离不开人照顾,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完成。 跟瘫痪的病人差不多。瘫痪的人是什么样子你们都见过,那个惨样……还有,他的情况天天都要吃药,就算穆医官肯免费诊治,药材总要花钱买。天牢的银子,给他请两个仆人专职照顾,剩下的买了药材,基本上就不剩什么。 这是一辈子的负担,而他下半生也是活得生不如死。我的意见是,不如让他走得痛快一点,免得活受罪。 你们放心,此事只限于我们这些人知道,不用担心外面的人戳脊梁骨,族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只要你们肯管好嘴巴。 天牢会有一笔抚恤金,再将房子卖掉,这些钱足够你们回到老家过上好日子,重新置办房屋田地,耕读传家。将来若是立志考科举,若是能考出来,我在京城好歹能援助一二。” 之前说要跟范狱吏切割的话,全都作废。是 老范大人的建议,是理智的,也是中肯的。救,病人和家属都痛苦。尤其是范狱吏,在诏狱里面受了大罪,若是活下来,还要继续受罪,而且是一年一年受罪,直到死为止。 世人皆知,久病床前无孝子! 京城居大不易,范狱吏攒下的钱,又能支撑几年。 范狱吏若是清醒,恐怕也不愿意像个瘫子一样活着,在床上吃喝拉撒,活在粪堆里。就算天天清扫清洗,瘫子身上始终会残留一股屎尿味。 条件就这样,非人力能改变。纵然是现代社会,医疗科技发达,人瘫了,同样是活受罪。病人受罪,家属跟着一起受罪。谁都别想好过! 从感情上出发,眼睁睁看着如此凄惨的范狱吏生死不知地躺在病床上,还能忍心他继续受苦受罪吗? 范狱吏的婆娘望着子女,最后微微一点头,泣不成声。 老范大人如释重负。看着范狱吏的孩子,“管好嘴巴,什么都别说。叫人回去给你爹拿一身换洗的衣衫。天牢有专职的收尸人,他们会帮忙处理好一切,让他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以后好生努力,回乡好好读书。” 范狱吏的儿子哭着点头,半大小子,已经懂事了。 将决定告诉了穆医官。 穆医官又望向陈观楼。 陈观楼板着脸,说道:“这样也好,大家都不用受罪,范狱吏也能得到解脱。”说罢,示意穆医官拔针。 “给他上点止痛药,好歹让他走得轻松点。” “范狱吏深陷昏迷,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拔了针,当晚三更的时候,范狱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至死都没能醒过来,没能跟家人道别。 天牢的杂役帮着收殓,整理范狱吏的遗容。等到天亮,就把尸体运回范家办丧事。 陈观楼心情反而很冷静,他吩咐钱富贵,“给范家的抚恤金,多算一点。不够的话,我来补。吩咐兄弟们,有空的都去范家吊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丧仪一应杂事,天牢包了,让范家不必操心。” “小的明白。大人也要放宽心。范狱吏只是运气不好!” 陈观楼嗤笑一声,“你以为锦衣卫不知道范狱吏是无辜的吗?他们从始至终都知道。我找了人,还使了银子,他们依旧对范狱吏动了刑。想问什么,想从范狱吏嘴里掏出什么。哼!” 钱富贵有些惶恐,硬着头皮说道:“锦衣卫向来都是这么办案的,不是刻意针对范狱吏。”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锦衣卫向来如此,所以我没有翻脸,也没想过劫狱!哎……当初要是心一狠,劫了,又能怎样!锦衣卫莫非还敢抓我不成。”说完,陈观楼自嘲一笑,表情阴沉沉的。 钱富贵都快吓死了。 话是在说劫狱,可他却听出了要杀人泄愤的意思。 “大人息怒!犯不着为了这件事跟锦衣卫翻脸。萧大人将范狱吏转监,至少表达了善意!” “他要是不送来还好,本官还不会这么暴躁!” 第682章 想不想留下血脉子嗣 陈观楼下了大牢,来到关押吴相的牢门前。 还有两天吴家就要领取诛九族套餐,男女老少死光光。 他面色肃然地盯着吴相,直言问道:“想不想留下血脉子嗣!” 吴相瞬间一愣,表情很错愕。 “不要问我为什么,就问你想不想?”陈观楼眼神带着一丝丝蔑视生命的冷漠残酷,又带着一丝做戏的疯狂。他想亲手导演一出戏,埋下一颗种子,想看看种子能不能长成苍天大树。 吴相张了张嘴,“我家男丁全都在册,成年的都在牢里,年幼的跟着女眷关押在一起。如何能留?” “这个你不用操心。就问你想不想留?” “老夫想,可是能做到吗?” “不要质疑一个天牢狱丞兼九品武者的能耐。就问你想吗?” “想!”吴相肯定回答。 “想留哪一个?” 吴相瞬间茫然四顾。 下意识的,他脑子里首先闪过好大儿。好大儿嫡长子,精心培养出来继承家业的儿子。转眼又摇摇头,苦笑一声,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他的几个儿子,都得跟他一起上刑场,一个不落。但凡少了哪一个,罪上加罪。怕是诛九族都难以让建始帝解恨,还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只能从孙子里面选。 大孙年长,排除。 一个个孙子,要么因为年龄要么因为性情要么因为才学都被排除。 最后他选中了老七的幺子,排行十三的孙子。 “吴七爷的幺儿?”陈观楼微微挑眉,“经常在外露面吗?” “极少!你也知道我家老七这个人,时常不着家。他家几个孩子,除了年长的跟随老七媳妇出门应酬外,年幼的还没有机会出门。这个孙子,年仅六岁,已经表现出非凡的天赋跟才学。假以时日,必定是吴家的千里驹。只能保一个,老夫选十三。” “行!” 说罢,陈观楼转身离去。 吴相心头一时间慌乱无比,赶忙把人叫住,压低嗓门,不太确定地问道:“真的行吗?陈狱丞你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万一被发现,纵然是侯府,恐怕也保不住你。” “前提是被发现!”陈观楼轻笑一声。 吴相心头一颤,“老夫知道世上有假死药,但是,宫里的太医也不是吃素的。锦衣卫那边也有仵作高手。万一惊动了宫里的宗师,岂能瞒过去。” “你放心,我既然敢提出来,就有办法善后。吴相,莫非你怕了?你怕被千刀万剐?” “老夫不怕千刀万剐,老夫只怕牵连无辜之人。”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说法,“吴相仁善,只可惜老天不公。两日后,你们一家男女老幼齐上刑场,到时候你再看吧。” 这回,陈观楼走得很干脆。 他问穆医官拿药,拿假死药。 穆医官一大把年纪,惊得跳起来,指着他骂道,“你不要命了!” 不需要知道具体的计划,假死药三个字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穆医官慌慌张张去门外查看,生怕刚才的话被人听了去。 陈观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有我在,无人能偷听,你放一百个心。” “老夫到死都不能放心。”穆医官气得想骂娘,关紧门窗,“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我也有办法让人假死,但时间不长,恐怕难以应付检查。别否认,我知道你手里有假死药。” 一个天天拿犯人试药,天天捣鼓药材的医官,既擅长制毒,还擅长解毒,要说没有假死药,鬼都不信。 穆医官快要气死了,压着嗓子,怒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观楼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没有隐瞒。他跟穆医官之间的秘密多了去,不在乎再多一桩秘密。 “你疯了吧!”穆医官激动得扯掉几根胡子,“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生出如此荒唐的主意,为啥要替吴家留下血脉。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没啥好处,我就想看一场戏。想到就做了。我想,我还是任性的资本。” “你想任性,能不能换一个。” “不能。旁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对我而言不叫任性。只有旁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才叫任性。”这个时候,陈观楼就像是个讨打的中二少年,固执的发言。 “你你你……气煞老夫!就算你对天子不满,但也用不着以身试险。” “你错了,我对天子很满意。”陈观楼龇牙一笑。 穆医官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个问题早就讨论过,无论谁当皇帝都会这么做,都会死这么多人。你以为晋王当皇帝就不会死人吗,恐怕死的人更多。” “我知道!”陈观楼内心平静无波,“无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化身凶兽,吞噬一切有威胁的人。我只是感到有点恶心,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消解这份恶心感。” “非要如此?”穆医官还在垂死挣扎,妄图将他拉回来。 陈观楼点点头,“一定要如此做。你会帮我,对吧!” “你,我……”穆医官头发晕,事到如今,他能怎么办?他要说没有假死药,信不信陈观楼会抄了他的家抄了他的医馆。 他很头痛啊! “你可不能乱来啊!”穆医官垂死前发出最后一声呐喊。 “放心!我会有计划的来。” 最终,穆医官非常不情愿的交出了假死药,格外叮嘱用法用量,假死时长。下药一定要看准时机。 陈观楼一一牢记在心。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诏狱那边死了两个人,不是犯人,而是两个刑房高手,死得莫名其妙。 女囚那边也死了两个人,一个老妇,上吊自尽。一个幼儿,早上醒来,人已经硬邦邦。仵作查验后,结论是心悸而死。 名单报上去,查验一番,草草了事。 最近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天天都在死人。尤其是女囚这边,很多女眷受不了牢狱之灾,也不能接受上刑场砍头,干脆就在牢房里面自我了结。 女囚的狱卒也不拦着,想死就死吧。反正迟早都是一死。 一个老妇,一个幼儿,都是诛九族的倒霉蛋,连个收尸的都没有,统统拉到乱葬岗埋了。 一刻钟后,幼儿就被人从死人堆里带走,换了一副被野兽啃咬过的小孩骨架躺在幼儿尸体躺过的位置。 出城! 一路疾驰! 待到幼儿醒来时,已经被安顿在一处位于大山深处的庄园内。 第683章 我只会一招,名叫造反!敢学吗? 吴家十三,大名吴康义,年六岁,少聪慧。 他的表情有些呆呆的望着前方的七旬老者,试探着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陈观楼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化身七旬白发老者,出现在吴康义面前。 “你没有丝毫怀疑,就认定是被我救了。为何如此轻率做出判断,就不怕从一个火坑跳进另外一个火坑。” 小小年纪的吴康义像个小大人似的,郑重其事地说道:“吴家被诛九族,男女老幼还有两天,不对,还有一天就要上刑场砍头。比起诛九族,还有什么样的火坑更可怕?我一身完好,必是你救了我。” “比起诛九族,阉割做太监可不可怕?”陈观楼有些好奇地问道。 却不想吴康义却摇头说道:“阉割做太监,何足道哉。若是能活命,我愿进宫做太监,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你倒是想得开。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谁告诉你的?”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吴康义仰着头,认真说道。 陈观楼笑了起来,难怪吴大寿会选择他担负吴家的血脉传承,远超年纪的成熟懂事,脑瓜子也很聪明。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吴康义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当即跪下磕头。 陈观楼却制止了他,“别急着拜师。有些事情,我必须提前说清楚,你也需要时间考虑。我教不了你儒家学识,因为我也是半桶水的水平,但我能替你搜罗到读书所需一切课本书籍。我教不了你武学功夫,因为我的内功心法你学不了,但我能为你搜罗世间顶级心法,能修练到何种程度,全看你的个人天分。我真正能教你的唯有一招,此招名为杀人技,他还有一个名字,名叫造反!你敢学吗?” 吴康义的表情明显有些怔愣,小脸蛋显得很愁苦。 陈观楼没有逼他,只问了一句,“你敢造反吗?你想造反吗?想报仇吗?” “我想报仇!”吴康义充满愤怒的吼叫一声。毕竟还是小孩子,情绪外溢,掩藏不住。 陈观楼却摆摆手,“你有三条路可选。一是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做个平头百姓,娶妻生子,为吴家延续血脉。复仇一事,从此忘却。 二是,将你送去边关,或北上,或南下,去境外厮杀,你可以肆意妄为,做土皇帝也好,当富家翁也罢,你尽可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学。我会为你提供前期所需的资金人脉,为弱小的你保驾护航。 第三条路,造反路,也是断头路。有可能出身未捷身先死,也有可能创业未半中道崩阻,更有可能五马分尸,吴家从此断绝。你要如何选择?” 小小年纪的吴康义,一张小脸蛋充满了忧愁。 他很纠结,很矛盾,也很痛苦。 他望着陈观楼,“我家人都死了吗?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大姐……” “他们都要死!一个都逃不掉。” “那我呢?” “你也死了!吴康义在今早就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你不能姓吴,改用你母亲的姓氏吧。” “我母亲姓张!” “那你以后可以叫张义,或是张义康。” 吴康义垂首,突然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咬着牙说道:“从今以后我就叫张义康。师父,我要学造反,我要走断头路!” “想好了?” 陈观楼丝毫不意外孩子的选择。 诛九族的痛,他本人亲身经历。数月牢狱,小小年纪又这般聪慧,自然能体会其中,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知晓吴家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亲人,数百亲人,皆死。最亲的父母兄弟全都要死,无一人能逃脱。 他是幸运儿,又是不幸的。 从今以后他就要背负吴家的血海深仇,负重前行。 这一世,恐怕都不得欢颜,不得开心,不得喘息。 注定要忍辱负重,痛苦艰难的活着。 吴康义,现名张义康,跪在地上,以最大的勇气和决心,说道:“师父,我想好了,我不后悔!我要报仇,我要学杀人技,学造反!我要覆了宋家江山,我要为吴家几百口人报仇!我要让皇帝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许后悔。想要退出,唯有死!我给你三日时间,好好考虑!三日后我再来看望你。山庄一切你皆可用,有哑仆伺候。无论你怎么选,以后每隔五日我会来教导你。拜师礼,也在三日后办。” 说完,陈观楼悄然离去。 吴家人的最后一日。 吴相见到了陈观楼,数次欲言又止,想问又怕问。 陈观楼没有搭理对方。 一切止于言语。 有些事情,永远都不要说出口,方能保守秘密。 直到是上刑场,吴相抬头一望,那么多亲人,熟悉的,陌生的。他如愿的没有见到小十三,心头会心一笑。 成了! 事情成了! 陈狱丞果然是信人! 竟然真的将事情办成了。 他不问! 他什么都不问! 亲人不止少了小十三一个,他若是问了,便显得刻意。他身为前任宰辅,他在刑场上的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有人报给建始帝。他若是问出口,便会落入旁人耳,留下痕迹。一番心血足以白费。 因此,他闭口不言,神情漠然,对身边的亲人视若无睹。一副完全心如死灰的模样。 他这副态度,显然取悦了宫里派来的斩监官。必定要大书特书,将他的态度禀报给建始帝知晓。 时辰到! 行刑! 从旁支开始杀,一直杀到嫡支! 要让吴大寿亲眼看着所有的亲人死在面前,最后才轮到他。 论诛心,建始帝果然深谙此道! 吴大寿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哭嚎一声,流出血泪! 宫人见状,忙命人将这一幕记录下来,用画笔画下来,“陛下必定龙颜大悦!” 吴大寿吐出一口唾沫,主动将头伸进闸口,“砍吧!老夫绝不皱一下眉头!” 刽子手得命,提起狗头铡,呼号一声,重重砍下,人头滚地。 煊赫几十年,富贵上百年,传承几代人的名门望族吴家,彻底被抹去了。 第684章 认命吧! 张义康不改其志,坚持选择造反这条路,选择报仇。他不要隐姓埋名,碌碌无为。也不要去境外厮杀。 要死也要死在大乾。只在大乾的土地上厮杀! 陈观楼成全他,收他为徒,从此授他武艺,教他辨别人心,笼络人心,教他造反的奥义…… 一个没有教学大纲,兴之所至,想到哪里教到哪里。一个如饥似渴的学习,疯狂吸收一切知识,别管有没有用。 陈观楼亲眼见证何为学霸,何为天赋怪,什么叫做天才。 吴大寿没说错,吴家的小十三果然天赋异禀。 用时数月,临近过年,建始帝终于铲除了晋王所有羽翼,前后杀人过万。被牵连罢官流放者不知凡几。 朝廷都空了。 候补的官员们,迎来了一场狂欢。 整个年底,候补的官员四处奔走,哪哪都是他们的身影。 晋王孤家寡人,依旧关押在牢房里。 晋王的家眷,则被囚禁在王府看管居住。 “晋王很颓废,每天都很沉默,既不痛苦,也不痛骂。只有陈观楼巡视牢房的时候,他才会聊上几句。 “你说他会放过我吗?” 陈观楼嗤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做梦。傻叉! “换你,你会放过他妈吗?” “不会!” “这不就得了!” 晋王自嘲一笑,笑得苦不堪言。 “他既不杀我,又不肯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估计还没想好让你怎么死!” “这还不简单,一杯毒酒而已。”晋王讥讽道,“总不能是良心发现了吧。” “你想错方向了,难怪会输。”陈观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他真的对晋王的自以为是,以及出众的智商,感到十分的惊奇。就这,还想夺嫡。 不过,他还是耐心地替晋王解释,以免对方脑补过头,要死要活的。 “之前几个月,杀戮过重。很多朝臣都开始上本劝解!京城也因为这场过万人的杀戮,变得阴沉沉的,商贾都不敢来京城做买卖。 比起往年,今年的京城市井明显冷清了许多。长此以往,不是吉兆。所以,现在他不急着杀你,而不是良心发现。他现在急需重整旗鼓,借着过年的机会,让京城恢复热闹,恢复人心。 等到时过境迁,人们都想不起你的时候,一杯毒酒结果你,屁事都没有。事情就这么简单,你别往复杂的想,也别自作多情,以为他对你还有兄弟情义。” 晋王一脸失望颓废,“陈狱丞,你总是这么败兴。” “当初你身边若是有一个像我这么实诚,敢说真话的谋士,说不定结局就改写了。你知道你为啥失败吗,就是因为你身边的人只会拍马屁,将你哄得团团转。你现在不需要安慰,不需要马屁,需要的事一盆盆冷水,给你过热的脑袋降温。” “本王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晋王很不服气。 陈观楼轻蔑地瞥了眼,语气浅淡地说道:“你给不了我钱,也给不了我权,我凭啥要将你看入眼。王爷,不要那么自以为是。” “可是据本王所知,你对待其他犯官,可不是这副态度。 ” “人家有真才实学,你有啥?除了一个身份,你有什么?”陈观楼这话问的一点都不客气。若是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将晋王的面皮撕下来丢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本王同样学富五车,自幼跟随大儒学习,同样有真才实学。” “都说了,你身边围着太多拍马屁的人,将你哄得不辨真经。跟正经的考上科举的顶尖才子比起来,王爷你的那点学识,真的不够看。你可能懂得多,但并不精深。你可能看得远,但明显缺乏战略眼光,缺乏战斗技能,毫无战术可言。总而言之,你只是比纨绔强上一截,加上身份光环,令你迷失了方向。” 晋王很不服气,想要辩上一辩。 陈观楼不惯着他,“你还是想想今晚上吃什么吧。真是的,王府被抄,连个值钱的玩意都没有。” “你想要钱,问他要啊!是他将我关押在天牢,也是他下令抄了王府。”晋王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陈观楼呵呵两声。 他要是有本事问建始帝要钱,何必三天两头跑到牢房挖苦晋王。 皇室的人,特么都是抠抠。 转眼,翻过年,来到建始二年。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侯府嫁女! 陈观楼去吃酒席,又帮世子陈观复管教儿子半天。 陈观复似乎发现了陈观楼的真正用法:带孩子! 陈观楼:…… 明明他真的很讨厌带孩子,陈观复却坚持认为他带孩子带得很好,陈梦诏在他的教导下,懂事了许多。 陈观楼想吐血。 比起带陈梦诏,他更喜欢教导徒弟张义康,小天才。只是,学习太刻苦了,不懂得玩耍。要是能和陈梦诏中和一下就好了。 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晋王出狱,圈禁王府。好歹是同家眷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出狱这天,天牢上下齐齐欢送,总算将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陈观楼更是喜极而泣!恨不得当场放鞭炮,唱一首好日子。 晋王却有些不爽,“陈狱丞真就这般厌恶本王?” “非也!我对王爷本人没有任何意见。然而职责所在,负责看管王爷,着实压力颇大,以至于偶尔有所怠慢,还望王爷见谅。” 何止是偶尔有所怠慢,分明是一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横竖都在挑毛病。每次聊天,晋王都要被怼得怀疑人生。 罢了! 看在相伴近一年的份上,晋王大度的想,他不跟对方计较。 陈观楼呵呵一笑! 晋王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等待接他的队伍。 趁着还有点时间,他还是想跟陈观楼闲聊几句,“他会杀我吗?” “会!迟早的事!”陈观楼笃定道。 晋王苦笑一声,“你是真的不会安慰人。” “王爷不需要安慰,而是要认清现实,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是你爹,你必死无疑!若是先帝在,你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世人都说先帝残暴,却不料,唯有先帝才能保我性命。” “毕竟是亲父子!”陈观楼随口说道:“你跟他不是一个娘生的,爹死了,你们之间就没了牵绊。认命吧!” 晋王苦笑:如何认命!如何能认命! 第685章 柳妃娘娘 李大宏的遗孀,小寡妇柳氏,东宫侍妾,如今晋位为妃,人称柳妃娘娘。 柳妃有一子,排行行七,年幼,已开蒙。 肖贵妃宠后宫,时常针对柳妃,给她难堪。皇后娘娘作壁上观,基本不插手,眼看着柳妃遭受欺负。 皇帝的宠爱指望不上,孩子又小,还没到母凭子贵的时候。子凭母贵,她现在虽是妃位,却贵不起来。 后宫其他女人都有娘家依靠,别管小依靠还是大依靠,总归有娘家人。唯独柳妃,娘家都死光了。 唯一的一位哥哥,苦役多年,终于得到赦免,却因为苦役身体被掏空,在回京的路上因病去世。 自此,她在世间,连最后一个娘家人都没了。 没有依靠,孩子又小,后宫斗得厉害,又新进一批美人。皇帝沉迷于新来的美人,对她们这些老人想起来就过问两句,想不起来就算了。 日子难熬。 她必须给自己寻找一个助力! 她想到了陈观楼,对方是她唯一的最优选择。 陈观楼下班回家,隔壁春香嫂就告诉他有人找,已经等候多时。还是个漂亮大姑娘。 “瞧着那模样,怪俊俏的,就是年纪大了点。莫非你以前留下的风流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叫你负责。” 陈观楼闻言,哭笑不得。 “嫂子,话可不能乱说。你是知道我的脾气,从不招惹良家妇女,哪来的风流债。” 他现在连小寡妇都是敬而远之,免得传出流言蜚语,找上门来叫他负责。 小寡妇虽好,却不及独身好! 外面那么多妹妹,都在等着他。他犯不着跟良家妇女纠缠。名声不名声无所谓,就是担心后续麻烦,缠着他叫他负责。 春香嫂却不相信。 陈观楼懒得解释,进去看了眼,咦,还真认识。 柳氏身边的丫鬟,叫什么来着? “你叫什么来着?”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奴婢碧绿,见过大人!” 柳氏身边的头等丫鬟,如今是柳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头等心腹。 “对,你叫碧绿。有什么话,去我家说吧。” 陈观楼把人领到了自家,就在院落里,就着小方桌奉上茶水。 “柳妃娘娘还好吧?”陈观楼寒暄两句。 “娘娘一切都好!只可惜,娘娘的兄长在回京的路上过世了。”大宫女碧绿拿出手绢擦拭眼泪。 年龄上来了,人也长开了,谈不上惊艳,却也是美人一个。只可惜依旧是个宫女。当初想攀高枝的决心那么大,兜兜转转数年过去,没想到依旧没能攀上高枝。 显然,碧绿的美色,在拥有众多美人的后宫,毫无特色,根本吸引不了建始帝的目光。 比她美的,年纪小的,又有情趣的美人一抓一大把。小小宫女,没有突出的特点,岂能如愿。 就连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柳氏都已经失宠,不得已派她出宫寻找助力。 啊! 经碧绿一提醒,陈观楼才想起来,当年柳氏说过,他们柳家就剩下她跟一个兄长。兄长在矿上服苦役。 柳氏一家贪得无厌,败坏东宫太子名声,被先帝收拾,罪魁祸首更是被凌迟处死。若非昔日东宫太子,也就是今日的建始帝求情,柳家早就灭绝了,柳氏也不可能兜兜转转登上妃位,并且生下皇子。 唯一的兄长死了,柳氏如今孤苦无依。 陈观楼当即就猜到碧绿此时出现在自家的缘由。 他不动声色,“等小皇子长大了就好!你出宫不要紧吗?” 碧绿擦拭掉眼泪,望着对方,“不要紧的。娘娘好歹是嫔妃。” 哦! 陈观楼不置可否。 碧绿见他一直不问自己为什么出宫,所为何事,顿时就有点着急。顾不得许多,直接言明来意,“此次出宫,娘娘特意交代来看望陈大人。娘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陈大人能做小皇子的师父,不用真的教导什么,就是挂个名。还望大人成全。娘娘在宫里真的太难了!” 说完,她就下跪。 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她。 她惶恐,大夏天,更是出了一身汗水。 “大人?”她抬头望着,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慌无措。 “有什么话坐着说。”陈观楼语气淡淡的,“你家娘娘想让我给小皇子当师父,真是异想天开。你家娘娘难道不知,我是陈氏族人,我的背后是平江侯府。一旦我答应你,落在外人眼里,就会误以为侯府支持七皇子。简直荒谬!” “不,不会的。娘娘说,大人跟侯府是出五服的关系,大人是大人,侯府是侯府,一直分得清清楚楚。”碧绿急切地说道。听其口气,不像是在说服陈观楼,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陈观楼嗤笑一声,叹息道:“过去分得清楚,如今还能不能分清楚,可就难说了。此事并非以我的意志而改变,世人将我视作侯府的一份子,是侯府的一方助力,无论我怎么否认,外界都不会改变这个看法。你家娘娘在后宫生存多年,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不知道。她为了自己,为了七皇子,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是这样的!娘娘在后宫真的很难!后宫新人辈出,外加肖贵妃咄咄逼人,娘娘夹缝生存,难有喘息之机。陛下喜新厌旧,不能为娘娘出头。娘娘独自挣扎,苦不堪言。娘娘什么都不求,只求小皇子能平安长大。若是大人能当小皇子师父,后宫诸人看在大人份上,也会客气几分。奴婢恳请大人怜惜一二!” 碧绿这回没有跪下!尽管她很想跪下求情。 她以最柔弱的身姿,痴痴的望着。 陈观楼成天厮混在女人堆里,自然看得懂碧绿柔软身姿的含义:予取予求,任君采劼! 但他不为所动。 碧绿咬咬牙,干脆说道:“大人若是能答应,后宫美貌宫女,娘娘可以安排。” 陈观楼扶额!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如此急色的货色吗?但凡有几分姿色就不放过。为了美色,可以被你们予取予求,毫无原则底线的人,是吗?” 第686章 不争就是争 陈观楼罕见地感到委屈。 是,他是好色! 食色性也,人之本性,不分男女。 他是成天厮混在青楼,但是不代表他饥不择食,不管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他是有原则有底线的。 侯府送给他的三进大宅子,配的那群美婢,他都嫌烦。每次去三进大宅子睡觉,那群美婢费尽心机的往他跟前凑,他想好好修炼都没办法。搞得他烦不胜烦,一点规矩都没有。 后来,侯府见他不住大宅子,还住老破小,了解清楚原因后,干脆利落将那批美婢给撤换了,换上了一批懂规矩知进退会看眼色的美婢。 如此,他才愿意偶尔临幸三进大宅子。 也仅仅只是偶尔! 大部分时间,他还是住在自家老破小。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坚信,侯府这块地盘包括陈氏族人居住的这片区域,肯定是上佳风水宝地。 因为,每次住在老破小,修炼的时候,往椅子上一躺,转眼就能进入状态,到达一种他自己命名为“悟”的境界,感应天人合一。 住在别的宅子,无论是三进大宅子,二进大宅子,还是当初为了迎娶钟素素准备的婚房,他都无法顺利到达“悟”的境界,更加感应不到天人合一。 瞧,他是何等的专一,只钟情老破小。 究竟是谁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他虽浪,但浪得有格调。 睡宫女? 宫女未必有外面的妹妹香。 妹妹睡了就睡了,没有后续麻烦。 睡宫女,呵呵,说不定就要死人!他肯定不死,那么被睡的就得死。 睡个人,还把人睡死了,犯得着吗? 作孽啊! 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能把人往死里弄,又没有深仇大恨。 碧绿连番否认,表情很意外很惊慌。很诧异十足笃定的办法,竟然不管用。好色之人,听到能跟宫女一亲芳泽,竟然不为所动? 世间男子,不都想给比自己更有权势的男人戴绿帽子吗? 那可是皇帝! 宫女在名义上,也是属于皇帝。 真不动心? 陈观楼呵呵冷笑,“你瞧我,像是没脑子,色令智昏的人吗?” 碧绿迟疑着摇摇头,“奴婢莽撞,请大人恕罪。奴婢只是太着急了,为娘娘着急,为小皇子担忧。” “不管怎么说,七皇子始终是皇子,是陛下的儿子。陛下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儿子被人谋害。你跟你家主子,想得太多,杞人忧天。” “绝非杞人忧天!后宫之险恶,不比朝堂差分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请大人怜惜!” “我虽怜惜,却不可能让你们主仆如愿。我当不了七皇子的师父,你回吧。回去告诉柳妃,想要娘家人还不简单,她可以找朝廷上姓柳的官员结宗亲。” “可是,朝堂上并无柳氏高官。” 显然,柳妃早就想过这个办法。只因为朝堂上没有姓柳的高官显贵,她只能无奈放弃。至于姓柳的名门望族,根本不可能看上她以及她的儿子。 “这事得你们自己操心。” “大人真的忘了昔日的点点情义吗?” “这话可不兴乱说。我跟李大宏有点情义,跟柳妃娘娘仅限于兄弟遗孀。碧绿,你在宫里当差,应该明白有些话是万万不能出口的。我看你一出宫,就得意忘形,忘了祸从口出。” 碧绿略有羞愧,微微垂首,“大人教训的是,是奴婢莽撞了。奴婢只是替娘娘着急,有些情不自禁,还望大人能体谅一二。” “你回吧!”陈观楼果断打发对方,“告诉你家娘娘,不争就是争!” 碧绿愣神。 陈观楼打了一个响指,对方才回过神来。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奴婢会将大人的话带给娘娘。” “以后别管有事没事,少来找我。我们不熟!” 碧绿闻言,一阵难过,心想世态炎凉。娘娘也看错了陈大人,陈大人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怜贫惜弱的想陈头。 她失望离去,留下一阵香风。 陈观楼闻不得这香味,嫌弃污染了自家老破小。花钱请春香嫂家的几个孩子清扫房屋。 说是老破小,老是真的老,小也是真的小,但是,跟破毫无相关,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他花了重金将房子整修了一遍,重新砌了墙,盖了新瓦,刷了墙面,铺了地板。院子也铺了一层青石板,大门粉刷一新,换上黄铜把手。 他不在家的时候,有人试图偷他家门上的黄铜把手,被人发现追赶了几条街。后来,侯府出面,发布告示,谁要是胆敢偷他家的黄铜把手,打断腿除族。这才震慑住族里一帮小崽子。 至于外面的人有没有胆子跑来偷盗? 呵呵! 真当陈氏家族是摆设啊!青壮年是吃干饭的吗?每天排班巡逻的人都是瞎子吗? 再说了,九品武者的名头就这么不值钱,小偷小摸也敢上门? 小偷小摸也是有脑子的。 也只有族里的小崽子有胆子敢上门,只可惜败露了。 碧绿回了宫,没有添油加醋,而是一五一十讲述了见面的过程。 “娘娘,陈大人不肯给小皇子做师父,该如何是好?” 柳妃依旧美艳无双,只不过眼神少了两分柔弱,多了三分强硬和沧桑。 “本宫一早就知道,这一趟不会太顺利。却没想到,他会严词拒绝,一点余地都不留。哎,终究是人心易变。他不愿,便罢了,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除了陈大人,哪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没有合适的,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柳妃为儿子谋划,岂会因为陈观楼的一句不争就是争而放弃。 在吃人的后宫,不争就是死! 她现在已经不指望皇帝的宠爱,只盼着儿子成才。若是成不了才,封王,当个闲散王爷,她跟着出宫享福,后半辈子也算是圆满。若是成才,那个位置,未必不能争一争! 前提是,她要确保儿子能平安长大,中途不能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儿子只能指望她,她能指望的也只有儿子。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孤立无援,处境凶险。若是能得一助力……奈何陈观楼不肯。 第687章 打的就是那群狗 建始帝两大宠臣,一个肖长生,一个郑道冲。 一个不学无术,靠着贵妃姐姐,以及擅拍马屁,外加一张风流倜傥的脸,深得皇帝宠信。 一个二榜进士,背靠青云宗,擅揽财,名声烂透,被士林文官排斥,同样深得皇帝宠信。 这两人不对付! 郑府的下人跟肖府的下人,当街持械斗殴,打得你死我活。 京兆府接到报案,赶到现场一看,惹不起,赶紧躲。 将烂摊子踢给了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自知能耐有限,同样惹不起,但他们比京兆府的胆子稍微大了点。将两方人马都抓了,送到锦衣卫,把人丢下转身就跑。 锦衣卫:…… 祸从天降啊! 当然,锦衣卫肯定比京兆府以及兵马司更有担当。 他们没有将人往外扔,而是进宫禀报案情。 与此同时,肖长生得知自家仆人跟郑府的仆人干仗,竟然还输了,果断跑进宫里头告状。 他没找贵妃姐姐告状,而是直接找建始帝告状。 状告郑道冲纵奴行凶,草菅人命,贪赃枉法! 郑道冲一心想要折辱吴七爷,以报当年羞辱之仇。直到吴七爷被砍头,都没能如愿。 心结未解,丹药嗑多了,怒急攻心,走火入魔。 后来被救回来,修为倒退,身体虚弱,休养了一段时间才有所好转。 身体才好了点,就被肖长生恶人先告状,气得他当场吐了一口血。 太医都劝他,想要长寿,就得放宽心怀,大度容人,凡事都要想开些。言下之意,小鸡肚肠,心胸狭窄,早死的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绝不是靠太医一句话就能改过来的。 一想到肖长生一介小人,如江图一般的无耻之徒,也能骑在自己头上撒野,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建始帝有心调解,和稀泥。 将两人叫到跟前,希望两大宠臣握手言和。 肖长生惯会做戏,又深谙如何讨皇帝欢心,表现得可圈可点,假话也能说得真诚无比。 郑道冲性格不好,心头直犯恶心,明知道要低头哄皇帝开心,可是看着肖长生那张得意的面孔,一时间没忍住,讽刺了两句。 肖长生趁机告状,说郑道冲对皇帝不满,心怀叵测。 建始帝脸色当即一沉,心下也对郑道冲生出了几分不满。堂堂帝王,居中调解,竟然不给面子,岂有此理! 郑道冲此时恶了皇帝,纵然低头请罪,一时间也难以挽回。只得讪讪然出宫。 结果就是,肖家的仆人被放回,郑家的仆人送到天牢关押受审。 陈观楼:…… 作孽啊! 郑家的仆人统统关押在丙字号大牢。 原本应该关押在乙字号大牢,陈观楼就一句话:“不配!”,改了监舍。 他让许富贵带人去郑家要例钱,这是天牢的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许富贵一脸为难,分明是不想去。 “大人饶了我吧。丙字号大牢向来关押江湖匪类,小的从未跟官宦家打过交道。要钱这事,具体该怎么要,我也不知道啊!” 摆明了,他想分钱,但是不想出力。 陈观楼冷哼一声,“人在丙字号大牢,你身为狱吏不出面要钱,难道要我亲自出面?要不这样,我让隔壁张狱吏,或是陈狱吏替你走一趟,要来的钱分他们一半,如何?” “这这这……这不好吧!”许富贵一听钱要分出去一半,哪里能忍。 陈观楼呵呵冷笑,“不想出力还想要钱,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给我介绍介绍?” 许富贵一脸尬笑,嘿嘿嘿…… 陈观楼都懒得多看他一眼,“要么你自己去要钱,要么就请人代办,把钱分出去一半。两条路,自己选。” 最终,许富贵选择亲自去要钱,带上丙字号大牢最有排面的卢大头,并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狱卒,雄赳赳气昂昂赶赴郑府。 穆医官有点担心,“许富贵他能行?” “管他行不行,他必须走这一趟。” 陈观楼深感遗憾,去年吴家砍头,郑道冲走火入魔,竟然没死成,活了过来还养好了身体。 啧啧! 祸害遗千年,古话诚不欺人! 这回建始帝拉偏架,明显偏帮肖长生,不知姓郑的会不会再次走火入魔,最好死翘翘。 本以为许富贵这一趟不会顺利。 郑道冲此人,目下无尘,岂会将几个狱卒放在眼里。恐怕许富贵他们还会挨一顿打。 万万没想到,许富贵一众人不仅没挨打,还非常顺利的拿到银子。郑府的管家客客气气接待了他们,得知来意后,果断奉上银两,还说了一车的好话。 卢大头站在公事房内,绘声绘色跟陈观楼讲述前往郑府要钱的经过。 “没见到郑道冲?” “没见到郑大人。是郑府管家接待的我们。” “你瞧着郑府的气氛怎么样?” 卢大头愣了下,回想了一遍,才说道:“下人都很规矩,有点紧张。” 陈观楼闻言,当即一笑。 下人感到紧张,必然是因为当主子的心情不好。 如此甚好! 朝中终于有人能收拾郑道冲。 恶人还需恶人磨! 郑道冲就该由肖长生这个佞臣收拾。 许富贵很是得意,第一回上官宦家要钱,竟然如此顺利,给了他巨大的信心。 他喜滋滋地跑来见陈观楼,“大人,郑家那些仆人,该如何处置?” 照着规矩,丙字号大牢的犯人都得进刑房,尝一尝刑具的滋味。 陈观楼面无表情地说道:“照着规矩办!” 许富贵闻言,面有犹豫之色,“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区区几个仆人,当街持械斗殴,公然违法。不打一顿难道留着当大爷吗?” 许富贵为难道:“可他们毕竟是郑大人的仆人,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 “我打的就是他们这群疯狗!”陈观楼挑眉一笑,敲打两句,“许狱吏,端谁的碗吃谁的饭,你可要想清楚。别昏头昏脑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许富贵心头一跳,尬笑一声,掩饰内心的心虚。眼神虚晃了几下,赶紧低下头,“大人说的是。此事就照着大人的吩咐办。别管是人是狗,进了天牢都是犯人,自当一视同仁!” “甚好!” 第688章 二进宫 两大宠臣干架,朝臣们乐见其成。 都察院的御史却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猫,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嗷嗷叫唤。大生意上门,兄弟们冲啊! 赵明桥当仁不让,带头冲锋,杀向两大宠臣。同时不怕死的指责皇帝拉偏架。 既然要把人关起来,为何只关押郑府的仆人,却不关押肖府的仆人?肖府的仆人虽然打输了,是他们技不如人,这不是逃脱律法惩戒的理由。 如今的青年社颇具规模,比起刚成立时,扩大了几倍不止。 身为青年社社长的赵明桥,在士林中威望日重,已然引起了朝堂官场许多官员大佬的忌惮。 此次他带头冲锋,来势汹汹,有人就想借机浑水摸鱼。借着皇帝的怒火,借刀杀人,杀向赵明桥以及他背后的青年社。 一场混战,就此拉开帷幕。 陈观楼身在天牢,瞧着朝中这团乱象,看得眼花缭乱,难辨东西。 他预感不妙。 “赵明桥这回怕是踢到了铁板。” 果然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混战了一个多月,秋老虎还在肆虐的时候,赵明桥在早朝的时候,被皇帝摘了乌纱帽,投入天牢,着三司会审。 看着二进宫的老朋友,陈观楼啧啧两声,不免感到唏嘘。 亲自吩咐陈全,给赵明桥安排了条件上佳的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洒了药驱虫。 一个在牢房内,一个在牢房外,一如当年。 陈观楼站在牢门外,“你说你又是何苦!郑道冲跟肖长生,两大宠臣,你让他们狗咬狗不好吗?你非得掺和一脚。结果那两人屁事都没有,只被罚了半年俸禄,你却把自己折腾进来。” “郑肖二人公然践踏律法,我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既然知道却视而不见,畏惧不前,我还有什么资格做榜样,有什么资格做青年社的社长。” “你糊涂!正因为你是青年社的社长,更要懂得惜身,要懂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你进来了,那些人必然会趁机肢解青年社。你手底下的人有几个有你的能耐,能扛得住满朝文武的攻击?” 陈观楼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将对方的脑子撬开,将一通道理给他灌进去。 “青年社已经不是昔日刚成立时不起眼的小社团。如今俨然是士林当中数一数二,影响力从士林到官场的大社团。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你社长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视青年社为仇寇,想要将其瓦解。 你身为魁首,身为领袖,不知道惜身,保全自身就是保全你们的团体,竟然还带头往前冲,被人抓住把柄。这下好了,二进宫!一年半载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陈观楼痛惜啊! 多好的局面,多好的开端,扒开了顽固僵化的士林官场一条门缝。只需再接再厉,这条门缝就会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掀他个底朝天。 偏偏赵明桥还是老观念,观念思想没有随着青年社的壮大而改变。凡事依旧是自己冲锋在前。 那帮官场老油条,这会恐怕嘴巴都笑歪了。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他,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哈哈哈…… 赵明桥拂袖,完全没听进去,“我身为社长,岂能胆怯躲在别人背后。再说了,我还是朝中御史,弹劾官员不法,乃是我的职责。” 陈观楼:…… “结果呢?你达成目的了吗?你自己算一算,这一回你损失多大。干社团,不仅要做榜样,还要学会算账!像是这回的事,你就让他们狗咬狗,你做做样子就行了。如此才能利益最大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时候必须有所为。” “偶尔也要有所不为。” “社团扩张,人员增加,我必须让下面的人见识到青年社的精神,那就是勇往直前,永不退缩,绝不畏惧!我若是惜身后退,其他人怎么看我。”赵明桥抓着牢门栏杆,郑重其事地说道。 他就像是一个正义使者,纵然死也绝不退缩。却不考虑,他死后的局面如何的混乱,他身边的人因为他的死将陷入何种绝望的境地。 正义是正义了,但是太过狭隘! 陈观楼:…… 他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说道:“事情不是你这么干的。社团发展到如今规模,你要做的是分工明确。 有人制定策略,有人负责冲锋,有人负责摇旗呐喊……而你,则是要知人善任,分配好每个人的工作任务,查漏补缺,执掌大旗。 你是主心骨,谁家主心骨刚开战就被抓起来?主心骨就是定海神针,不需要多能干,不需要冲锋在前,而是在队伍发展顺利的时候,执掌大旗,把握方向,让队伍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队伍发展受阻,遭受逆境的时候,你能力挽狂澜,凝聚人心,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共同努力,一起克服困难。 你看看你,还跟当年一样,还是单打独斗的那一套。虽然你背后有一帮人,貌似却没有一个能替你分忧。 很明显,你的领导方略出了问题。这一点,你要跟朝中那帮大佬多学学,看他们怎么笼络人才,如何分配任务,如何调配人员。别看不起人家,凡是能坐到官场顶峰位置的人,都不是简单货色。” 赵明桥皱紧眉头,似有领悟,似有不满,似有反省。 其实他是干社团干变革的天选之人。 他很会蛊惑人心,也会笼络人心。青年社发展到今天,他居功甚伟。年轻的读书人加入青年社,基本也都是败在他的人格魅力之下。 但是他的短板也很明显。 他缺乏领导才能,他需要补上这一课。 一个拥有人格魅力的领导者,才能勇往无前,势如破竹。 陈观楼语气缓了缓,“二进宫也好,正好趁此机会冷静冷静,好生想想青年社的未来,具体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既要制定方向,也要制定规章制度,还要有战略战术,以及到人员调配。这就像打仗一样,平时要练兵,战时要有作战计划,作战方略,要有长远目标。遇到紧急军情,要有相应的应对措施,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串。” 第689章 活生生的被气死了 赵明桥在天牢安心住下来。 陈观楼给他开了小后门,青年社的重要骨干三天两头进来找他开会。 就算有人有点小意见,被陈观楼眼睛一瞪,所有的意见全都咽了下去。天牢陈狱丞最大,陈狱丞的话,就是律法,就是规矩。 抽空,他去了丙字号大牢,瞧了瞧郑府的仆人。 赵明桥都下了天牢,这帮人还没放出去,朝堂上的官司也没打完。一个个惨兮兮的模样,刑房那边显然是用了心的。老张头记大功,奖金翻倍。 他吩咐许富贵,“你抽时间问问郑家,这帮仆人他们捞不捞?天天关在牢房里浪费粮食。不捞的话,就别怪我们照着规矩办事。” 许富贵没有领会到精神,好奇地问了一句,“敢问大人,是什么规矩?” 陈观楼抬脚就踢,废物点心。 “规矩就是浪费粮食的犯人统统死,懂了吗?” 许富贵:…… 不太懂啊! 以前都没有这个规矩。 “刑部没有公文下来,一下子死太多人,怕是交不了差。” “本官还需要你来提醒吗?赶紧去问。如果捞人,暗示他们给钱,天牢好吃好喝养着。要是不捞人,统统死。” 许富贵眨巴眼睛,终于领悟到了核心要素,“大人跟郑道冲有仇?” 陈观楼呵呵一笑,走了,留给许富贵一个潇洒的背影。 许富贵:…… 伺候一个阴晴不定的上官,好累啊! 郑府终究没有拿钱捞人。 陈观楼也不客气,每月死亡名额,全都给了郑府仆人。这就是跟错主子的下场,多多宣扬郑道冲的小气吝啬不容人。 郑道冲本就在跟肖长生干架的过程中,略输一筹,如今又被天牢败坏名声,加上身体一直没养好,冬天一到,再次病了! 陈观楼悄悄潜入郑府瞧了眼,得出结论,姓郑的活不长! 除非对方肯自废功夫,做一个普通人。 以丹药堆积起来的修为,果然靠不住,果然有很大的后遗症。 他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肖长生。 肖长生得知郑道冲的病不能受刺激,否则极容易走火入魔,顿时来劲了。专门找郑道冲的麻烦,收买御史弹劾姓郑的,商业上抢夺郑家的生意,农业上抢夺郑家的水源,全方位狙击。 任何一个宠臣,都不允许有另外一个宠臣分薄皇帝的宠信。 肖长生对郑道冲的敌意,比任何人都要大。 他又时常在建始帝跟前吹风,时不时编排几句。就算是建始帝一开始不相信,次数多了,难免上心。 私下里,建始帝问身边的太监,“郑爱卿当真如此不得人心?他可是正经的二榜进士,还是青云宗门徒。” 王德发,建始帝身边的心腹太监。 微微一躬身,王德发轻声说道:“或许是因为郑大人做事略显激进,跟朝中其他朝臣不太融洽。” 建始帝嗯了一声,“朕以为,以他的背景,加上朕的信任,肯定有很多官员朝他靠拢。没想到,朕竟然失算了。” 建始帝以为郑道冲会是第二个江图,手底下一堆马仔,中下层官员为其卖命,形成一个全新的党派,人称佞臣党。能跟传统的以李良程为首的朝臣干仗,万万没想到,竟然失算了。 中下层官员宁愿投靠江图这个败类,也不肯投靠郑道冲。 “郑爱卿为人不行啊!” 建始帝也算是看明白了真相,直指核心。 本质不在于是不是读书人,是不是进士。 本质在于为人。 人人都骂江图不学无术,可是从未有人骂江图小气吝啬不容人。江图是公认的大方,他手底下的马仔,别管大官小官,跟着他都能吃香喝辣,短短几年就能发家升官。 所以,很多中下层官员不要脸的也要投靠江图。 郑道冲妥妥的反面,小气吝啬不容人,一言不合喊打喊杀,对敌人冷酷,对自己人同样冷酷。 这样的人再有本事,也没人愿意跟随 除了打骂,就是冲锋,一点好处都拿不到。光差使牛马干活,却不给牛马粮草,谁干啊! 傻子才干! 而且,郑道冲不是现在才这样。 他在矿上做矿监的时候就这副德行。这就是为啥,他负责的矿产量最高,死亡率也最高,跟周边百姓士绅的关系最为紧张,时不时就要发生点冲突。 这种人,谁跟着他干活谁倒霉。因此,没人愿意跟随他。就算有皇帝做背书,也拉不来人。 人品不行! 建始帝对此很失望。 如果没有对比,建始帝看在郑道冲善于捞钱的份上,也就忍了。 如今有了肖长生做对比,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身边愣是笼络了一把人,还收买了一帮御史帮忙弹劾郑道冲。 别的不说,单是笼络人心这一块,肖长生甩姓郑的十条街。 于是乎,建始帝心里头有了想法。 很快,想法转变为决定。 就在郑道冲休假养身的期间,王德发亲自前往郑府宣读旨意。令郑道冲安心养病,户部侍郎一职暂由别人代替。无官一身轻,有利于身体的康复。为了表示皇帝对他的重视,表示没有过河拆桥罢官去职的意思,给了丰厚的赏赐,各种金银财宝。 郑道冲懵了,被提醒后才回过神来接了圣旨。 撑着身体将王德发送走后,他就华丽丽的吐血昏倒了。 肖长生高兴得在家开花式宴,庆贺姓郑的倒台。 郑道冲气急攻心,走火入魔,命悬一线。 肖长生趁机收买郑府的下人,告诉姓郑的一个消息:对方最喜欢的清倌,已经被他肖长生给买走了。不仅买走了清倌,还将他养在外面的外室给收用了。 噗! 当场喷血! 心胸狭窄,最爱记仇的郑道冲,如何受得了这般奇耻大辱。想当年,吴七爷他们只是评点了几句他的文章,他都能一直记恨到现在。如今被人抢女人,被人戴绿帽,本就虚弱的身体,一时间雪上加霜,太医表示束手无策。 郑府众人大惊失色! 何至于如此! 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不行了! “非是老夫不愿,而是力有不逮。郑大人早年服用丹药过多,急于求成,以至于留下了病根。外加不肯好生休养,放宽心情,莫要大悲大喜,老夫嘱咐的事情是一件没做到。如今,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第690章 死后过河拆桥 不知是谁给郑家人出的点子,他们找到了穆医官,请穆医官为郑道冲看病。 穆医官很惆怅,这病到底要不要看,该不该看。 “依着我的意思,直接拒绝。”陈观楼第一个跳出来阻止。他恶心姓郑的很久了,眼看着要病死了,千万别被救回来。 “你跟他有仇,所以盼着他死。老夫跟他又没有仇。关键是,老夫很少接触到走火入魔的病人,想去瞧个稀奇。” “你身为天牢人,所有天牢人都跟他有仇。要不是因为姓郑的,刑部能扣着粮草俸禄不发?” “主要还是因为孙道宁无能,干不过户部。” 哼! 陈观楼傲娇冷哼,“要去就去吧,不拦着你。做大夫,学无止境,我能理解。” “大人果真理解,不阻拦?”穆医官表示怀疑。 陈观楼呵呵一笑,拿起新出的话本小说打发时间。 “老夫真去了?”穆医官再次问道。 陈观楼叹了一声,叫来卢大头,“你跟着穆医官去郑府,你的责任是保护穆医官,二是观察郑府的情况。” “不用不用。”穆医官连忙拒绝。 陈观楼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卢大头则是兴致勃勃。只要不是待在天牢,去哪他都乐意。 典型的上班人状态,完全没有身为天牢主人公的觉悟。 穆医官提着药箱,坐着马车去了郑府,一去一天,天擦黑了才回来。 回来就摇头,说道:“没救了!走火入魔,伤及肺腑,五脏皆衰,已经迟了。若是刚发病的时候就请老夫医治,还有救回来的希望。” “果真没救了?” 陈观楼一时间还有点唏嘘! 从建始帝登基后,就开始在朝堂上搅风搅雨的郑道冲,就因为自个生闷气,就要没了? 太儿戏了! “他竟然如此小心眼,自个把自个怄死?” 陈观楼大感惊奇,很难想象脾气究竟坏到何种程度,小心眼记仇到何种程度,以至于活生生气死。 所谓走火入魔,就是气的。气不顺,则不通。不通则拥堵,拥堵则气息混乱…… 各大宗门隐居深山老林子,远离尘世,其实就是怕滚滚红尘坏了道心,心一乱,气不顺。 躲在深山老林子,没有外界干扰,方能排除杂念,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方能一心一意追求武道,攀登武道高峰。 尘世间诱惑太多,烦恼太多,喜怒哀乐日日品尝,的确不太利于需要身心合一,一心一意修炼的武道。 难怪朝堂上的官员,少有武道高手。都有自知之明,既然入了仕途,有了许多杂念,果断放弃武道,有利于身心和长寿。 类似于萧锦程这样的人,属实凤毛麟角,极为稀有。天赋和资源缺一不可。 郑道冲显然不是天赋挂的人,偏要入仕途,偏要惦记着报仇,结果把自己给玩死了。 令人唏嘘! “郑道冲的脾气的确不太好。老夫去给他看病,他还在冲身边人发怒。他这种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吐血身亡。” “还有多长时间?” “好的话半个来月。他要是不珍惜身体的话,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穆医官断人生死,没有出过差错。 两天后,郑道冲果然吐血暴毙! 宫里头的建始帝听到这个消息都不敢相信,郑爱卿怄气竟然将自己怄死了!堪称绝世大奇葩! 建始帝又是惋惜又是愤怒又是叹息又是恨铁不成钢。 “气性如此狭小,难堪大任!朕当初看错了他。” 他原本还打算,等姓郑的身体养好后,给他另外安排一个差事,一个专门捞钱的差事。 万万没想到啊,一道圣旨就要了命。 “陛下息怒!郑大人原本身体就没养好,这回也是赶上了。”王德发轻声劝道。 哼! 建始帝冷哼一声,“不用替他说话。你去,你亲自走一趟郑府,严厉告诫。郑道冲辜负圣恩,剥夺功名,驱赶出京,不得在京城办理丧仪。” 王德发惊了一跳,这合适吗? 他虽然也看不惯郑道冲,可是人都死了,还要告诫,这这这…… 瞧着建始帝眼中的怒火,王德发瞬间泄了劝解的想法,低头称诺!带着圣旨,急匆匆赶往郑府,给郑府带去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郑家人:…… 要命了啊! 陛下为何赶尽杀绝! 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哭泣哀求都改变不了建始帝的心意。 刚搭建起来的灵棚,转眼又给拆了。棺木运出府,送往义庄。三日后,启程回乡。 建始帝这一出,引来朝堂上下侧目。 着实太寒心,太过冷酷无情。 郑道冲是郑道冲,死人是死人! 人都死了,都不肯给个死后体面,有伤天和啊! 御史们上本弹劾建始帝。 没错,大乾朝的御史就是这么勇,直接上本弹劾皇帝。在早朝的时候对着皇帝的脸喷口水。 杀吧! 先帝那会,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御史,也没能阻挡御史们的勇! 只要读书人不灭绝,御史就要一直往前冲。 建始帝气坏了! 先帝活着的时候,这一幕令他感到痛快。 如今换他体验被御史喷口水,恨不得大开杀戒。 李良程等朝中重臣,缓缓摇头,略带失望。都说建始帝性情宽和,自从晋王谋逆案发生后,就彻底变了一个人。处事越发冷酷残忍,颇有先帝的风格。 人都死了还要下旨申斥,拆了灵棚,简直是丧天良。民间流氓混混也不会在人家办丧事的时候上门闹事,要闹也是等下葬后。 这才是建始帝的真面目吗? 众臣心中,难免唏嘘! 这是他们亲自选出来的皇帝,是人是鬼都得认,这条路就算是跪着也要走下去。 建始帝因为愤怒,对朝堂不满,连续罢朝半个月。 直到南边传来坏消息,楚王再下半省地盘,眼看着声势越发壮大。 建始帝气得头晕,急忙召开御前会议,召集重臣商量应对措施。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逆贼楚王做大。必须遏制楚王的扩张。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诸位爱卿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于照安率先出列,“陛下,臣以为应当召回高将军,派平江侯南下平贼!”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第691章 卸磨杀驴 “于相此番建议,分明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陛下,臣要参于相,参他枉法,阴蓄大志,意图造反!请陛下下旨,令锦衣卫严查于照安,他与平江侯之间定有勾结。” “荒谬!军国大事,臣等齐心协力为陛下分忧,替陛下参谋,为陛下出谋划策。照你这么说,凡是举荐人,都是包藏祸心,意图不轨吗?陛下,臣要参胡大人一本,公报私仇,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分明是你阴蓄大志,图谋不轨,与平江侯眉来眼去。平江侯平贼不力,区区一个郭大春,打了这么多年,愣是打不死。如今还要将他调往南边平贼。如此一来,南北两支大军,都落入了平江侯的手中。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此乃亡国之举!臣恳请陛下严查于照安,他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双方当着建始帝的面,互喷,互撕!光是言语上的污蔑羞辱已经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愤慨,若非李良程关键时刻站出来制止了双方的斗争,这场争论必定会演变成全武行。 瞧,于照安他连靴子都脱了,差一点就要扔到对方脸上。 瞧,胡大人已经撸起了袖子,若非有人阻拦,双手已经开始扣于照安的眼珠子。 这口气咽不下啊! 建始帝气得浑身发抖! 这就是国之重臣,简直荒唐! 荒谬得写进史书,后世之人都要大笑三天的程度。 他严厉斥责于照安,斥责胡大人。紧接着话锋一转,大肆抨击李良程。身为宰辅,上不能辅佐天子解决军国大事,下不能管束朝中官员,以至于朝廷风气败坏,人事混乱,军国大事无一件能顺利处理。 天下沦落至此,李良程身为宰辅,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良程见状,心知肚明,皇帝这是存了卸磨杀驴的心思。 没有丝毫迟疑,当即跪下请罪。 建始帝顺水推舟,责令李良程闭门思过。同时下令让政事堂三日内拿出一个解决方案。若是拿不出来,统统滚蛋。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文臣,一抓一大把。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分忧解难的人。 对于建始帝刻薄寡恩的一面,众臣再一次见识到了。 想要安慰李良程,然而言语太过苍白。 李良程凄凉一笑,“老夫回去后,就上本请辞!” “何至于如此!”众臣劝解。 “老夫老了,精力不济,上不能替陛下分忧,下不能管束朝堂,哎,是时候退位让贤,好歹还能保全君臣之谊。若是不识趣,郑道冲就是下场!” 此话一出,众臣再无言语,也不再相劝。 如今,大家都看明白了,建始帝就是个刻薄寡恩的主,过河拆桥那叫一个丝滑。 大家一时间心灰意冷。 于照安也跟着叹息一声,“李相一走,恐怕我也要退位让贤。” “于相莫要灰心。” 于照安摇头,自嘲一笑,“世人皆知我跟晋王是师兄弟。晋王一案我未被牵连,本就是陛下开恩。而今,陛下瞧着我们这群老面孔心生厌恶,迫不及待要我们腾出位置,提拔以前的东宫属臣。我也学李相,做个识趣的人,好歹保全君臣之谊。” 于照安很清楚,自己这番话,一定会传到建始帝的耳中。 这正是他的目的。 李良程是必须要退的。 左右两位宰辅,同时离任,天下非议!建始帝但凡有一点政治头脑,动了李良程,就不会动他于照安。 此乃以退为进。 提醒建始帝,下手别那么狠。名声还要不要了,朝堂要不要了,天下要不要了?要稳定,就得徐徐图之。 去年才大开杀戒,人心还没恢复,现在朝堂可经不起大动荡。 果不其然,于照安一番阳谋,如了愿。 李良程三辞,最后一回,建始帝一脸痛惜的同意了他致仕养老的请求,还发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发言,将不知情的一众官员感动得热泪盈眶。之后,又赏赐了许多财物给李家。 李良程的时代,历经两朝终于结束了。 于照安留守,但是没有被提拔。 最紧要的左相,由以前的东宫家令担任。众人皆知,这个位置是留给谢长陵。只是谢长陵年纪太轻,资历还不够,还需要历练几年时间。 与此同时,建始帝提拔谢长陵为户部尚书,政事堂有了他一席之地。为他登上左相之位打基础。 论宠信,还得是谢长陵! 郑道冲也得靠边站。 平江侯去南边平贼,此乃戏言,当然做不得真。 平江侯在北边经营多年,已经让许多文臣紧张兮兮,朝中已经有声音,要将平江侯调回京城,另派大将平贼。岂能让他去南边。 反贼楚王不能不管! 众臣最终商议,让高老将军依旧挂帅,但是朝中要安排一位监军前往,督促高老将军平贼。 另外户部缺钱缺粮,南北两边打仗都在催促粮草。如何是好? 建始帝终于决定采纳朝臣的建议,加税! 旨意一出,天下怨声载道。 就连京城市井小民也在抱怨。因为,这一回加税,京城市井小民也没能躲过去,每个人头上都摊上了一笔人头税。 一改先帝时候,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风格,对待京城百姓一视同仁。 建始帝风评被害。 京城百姓开始怀念先帝的好。 先帝再昏庸,至少没有对京城百姓下手。 建始帝再好,对待京城百姓一视同仁,这一点让人破防,受不了。 陈观楼这几天,天天都能听到街坊邻居大骂朝廷,小声咒骂皇帝,骂皇帝昏庸贪财,是个昏君。 街边的卤肉摊老板骂的最难听,因为他不仅多了一笔人头税,他还摊派了一笔市容费。气得他好几天没吃好睡好。 “我家十三口人,除了几个年幼的,一口气要交九个人的人头税。兵马司还要摊派一笔市容费,不给就不许摆摊。你说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我们小老百姓辛苦摆摊挣点钱容易吗?一大家子就指望着这个摊位赚钱吃饭,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陈观楼连连点头,“嗯嗯嗯……朝廷无能!” “没错,朝廷无能,朝臣无能,陛下昏庸。”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第692章 加税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楼哥儿,你见多识广,你给我参谋参谋。我要不要恢复奴籍?” 春香嫂一脸愁眉苦脸。 朝廷突然多了一笔人头税,他们家小孩多,也都大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交钱。 一想到这钱每年都要交,将来说不定还会涨价,她就愁死了。 “我听说奴籍不用交人头税,一切都是主家负责。要不我求一求侯府,带上孩子们统统恢复奴籍。反正,我本来就是侯府的家生子。现在不过是恢复以前的身份罢了。” 陈观楼也有点愁,不知道该如何建议。 按照他的想法,肯定选择自由身。什么都没有自由宝贵。 但是站在春香嫂的立场上,恢复奴籍,生活并没有改变。依托侯府,说不定比现在过得还好几分,还能省掉人头税。 以前刘管事一家,也都是奴籍,过得美滋滋,比地主老财还舒坦。 最关键的是,这年头的人,并不以奴籍为耻。只要不考功名,是否奴籍并不重要,反而还会受到主家庇护。 “这事我帮不了忙,无法建议。嫂子还是和大哥商量商量,看看是个什么章法。也问问大旺他们,他们是怎么想的。” “问肯定要问,我就是犹豫到底要不要走这一步。人头税是不多,可是一家人加起来就不得了。大旺有你帮衬,得了差事,他肯定不能入奴籍。但是下面几个孩子,都指望着侯府吃饭, 入不入奴籍好像也没区别。” “你还是和孩子们商量一下吧,他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千万不要擅作主张,免得孩子们心生怨气。”陈观楼只能如此劝解。这事事关一个家庭未来几十年的命运,他给不出任何建议。 就跟做媒似的,好便好了,若是夫妻成了怨偶,第一个被骂的就是媒婆。 这种半点好处没有,反而惹来一身腥的事情,陈观楼表示敬而远之。 春香嫂听从了建议,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全体家庭成员出席。 大旺坚决反对入奴籍。他现在在衙门当差,每个月都有收入,收入还不少。人头税他负担得起。 然而,春香嫂也有自己的说法,“现在负担得起,将来呢?你成亲,你兄弟成亲,家里又要多几口人,这就是多出几份人头税。等将来你们孩子长大,又是一笔人头税。你们自个算算,十几年后,这是一笔多大的开销。怎么负担?我原本就是侯府的家生子,现在恢复家生子的身份,除了身份变化外,一切照旧。” “不行!好不容易脱了奴籍,我绝不同意恢复奴籍。” “行吧!你可以不加入奴籍,我跟你爹,还有两个小的恢复奴籍。” “娘?!” “这事就这么定了。” 春香嫂的主意很坚定,谁劝都不管用。 大旺找到陈观楼,希望他能出面劝一劝。 陈观楼摆手,这事他帮不了忙,“侯府对待家生子,向来很宽容。实在不行,将来有钱了赎身也不迟。” “可是……” “要不你自个再劝劝。”陈观楼随意敷衍,将大旺给打发了。 类似春香嫂一家的情况,周围还不少。陈观楼果断躲出去,躲到杜夫子家吃酒。 杜夫子一家都是读书人,人头税再贵再多,他们也会咬牙交钱,绝不会加入奴籍。这就是身份带来的想法差异。 杜夫子老了很多,年岁上来了,精力有所不足。 不过每次见到陈观楼,他还是很开心,一对忘年交,就着月色喝酒。 “再教几年书,等教不动了,我就回老家养老。” “你老精神矍铄,再教十年二十年也不成问题。” “不行了,不行了。如今老眼昏花,教导一群猴崽子,实在是累得慌。老夫已经主动申请,以后专门教导小娘子们读书。那群猴崽子就交给年轻人管教。” 陈观楼自然看出杜夫子老态龙钟一面,生老病死,生命的规律,非人力能改变。 “等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我送你!” “可不敢让你送!你能陪老夫喝酒,老夫已经满足了。”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家中可有困难?官府没来催缴税收吧。” 杜夫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官府来了人,通知缴纳截止日期,态度客客气气的。这里毕竟是侯府的地盘,你放心吧,官府的人不敢乱来。只是……老夫总觉着这么下去,有点不详!” 陈观楼笑了笑,“官府臃肿,吃公家饭的人一年比一年多,花钱的地方也是一年比一年多。朝廷的收入就那么一点,加税是迟早的事情。这税,加了再想减下去,是不可能的。以后要学会适应加税的日子。” “好不了?”杜夫子一双眼睛略显浑浊,很是失望。这不是他盼望的天下太平。 “很难好起来。能维持住现状已经很不错了。想好,除非将吃闲饭的人都裁撤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比如说,军队吃空饷这事,谁能治?” 哎! 杜夫子叹了一声,心情有些郁闷,“天子是正统!” 陈观楼又笑了,“那个位置啊,是人是狗又有多大区别。” “话不能这么说。若是君主贤明……” “夫子,你也是读书人。王朝三百年,敢问有几个贤明君主?这种赌博一样的皇权交替,啧……”陈观楼都不想评价。皇权交替,完全就是开盲盒,表面看起来又气派又完美,开了后才知是香是臭,是人是鬼。 制度啊! 杜夫子一时间无法反驳。 他没少看史书,自然知道陈观楼的话是对的,的确就像赌博。赌赢了,天下百姓过几年好日子。赌错了,天下百姓受苦。 哎! 未有叹息! “就没有一个好办法?” “拿条狗坐在那个位置上,估摸比人干得好!” “荒谬!此话不可乱说。”杜夫子摇头苦笑,他现在已经适应了,陈观楼的嘴里随时都有可能吐出大逆不道的话。 以前还会很担心。 现在! 无所谓啦! 堂堂九品武者,说几句违逆的话,不算什么事。 反正……加税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屁股决定脑袋!他的屁股坐在百姓位置上,绝不会跟皇权阶级共情! 第693章 晋王没了 朝廷要加收人头税,天牢狱卒也逃不了,一视同仁,大家都要交税。 好就好在狱卒们的收入有保证,不像平头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交个税都能破产。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人气的京城,一时间又变得愁云惨雾,骂声阵阵。 朝廷官员却笑开了花。 看着国库里面多出来的钱,加税的决定果然是明智的。至于小民的谩骂,诅咒,算个屁!在金钱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负责收税的官员小吏杂役,同样笑烂了脸。都是油水啊!手伸过去粘一下,就是一手油。这种日子,恨不得天天都有,月月都有。 总而言之,官吏尽欢颜,百姓齐哀叹! 建始帝也很高兴,缺钱的问题瞬间得到了解决,不仅有钱给南北两大吞金兽输送粮草,还有节余给他修园子,修宫殿。 建始帝要继承先帝大兴土木的遗志,要将停工将近三年的工程重新开工。 纵然朝臣非议,人人劝解,也阻挡不了建始帝一颗膨胀的心。同时下令少府,准备选秀,充实后宫。 官僚阶层,上层社会,鲜花着锦,一派繁花似锦,好似盛世来临。下层社会叫苦连天,苦不堪言,无人关注。 “这狗日的世道!” 身为市民阶层的天牢狱卒,也忍不住骂几句娘。虽说朝廷收的税还比不上他们平日里赌博输掉的钱,但不妨碍他们每天骂骂咧咧,尤其是亲眼看见上面的人如何纸醉金迷,心头怨气更深。 陈观楼也不安抚,人有了情绪就该发泄,而不是堵塞。 发泄出来了,心头痛快了,以后才不会搞出大动作。长期堵塞,要么变态,要么爆炸。 转眼建始二年结束,建始三年到来。 开春第一件事,晋王没了,暴病身亡! 死得又快又急,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至于具体是什么病,为啥死得这么快,一律不清楚,不了解,别打听,别胡说! 陈观楼倒了一杯酒,朝着晋王府的方向倾倒,“走好!” 早知道晋王有这一日,万万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早,才翻过年人就没了。建始帝的性格果然急躁,多等个两三年都等不及。 这举动落在皇室宗亲的眼里,风评继续败坏。楚王那边又有借口拉拢人心,在舆论战场上略胜一筹。 建始帝是一点都不在乎士林舆论,不在乎人心向背。 先帝废太子风评被害,好歹后面还做了点补救措施,和蔼可亲的对待废太子。 建始帝学到了先帝的刻薄寡恩,冷酷无情,却没学会先帝断水大师的手段。 穆医官叹了一声。 想当年,他可是坚定的正统派,坚信太子殿下是天命之子。而今,如愿了,昔日太子今日帝王,短短几年时间,折腾出这么多事情,做事如此急躁,观其言行不像是个明君。 陈观楼呵呵一笑,问他,“观感如何?” 穆医官独自喝着闷酒,一脸烦躁,“他真的就这么着急,两三年都等不及?” “我早就说过,相信某个人的人品,某个人的出身能干好某件事,是主观臆想,就跟赌博一样。” 穆医官烦躁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朝廷大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 反正风评败坏的是建始帝。 以前认为先帝是个昏君。如今一对比,先帝才是真正的成熟的皇帝。看似混乱昏庸的操作,实则一切拿捏得稳稳的。 若非最后几年天灾人祸,民间有人举反旗,就连宗室都举旗造反,名声不会那么坏。 平江侯在西北平贼,几年来毫无建树,郭大春死活灭不了。朝臣们失去了耐心。 以谢长陵为首的一帮人,要求召回平江侯,另选贤能前往西北平贼。 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讨论。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此事成为了朝堂集体讨论的重大事件。晋王的死自然被扔到了一边,无人在意。 这下子最尴尬的莫过于侯府世子陈观复。 建始帝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好像是拿不定主意。 陈观楼一瞧,就看出分明是在演戏。 “谢长陵是谁,他是皇帝身边的头等心腹,东宫旧臣。他说出的话,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甚至可能他说的一切,都是皇帝授意!皇帝这会爱好起表演,犹犹豫豫不过是做给武将勋贵看的,朕可没有过河拆桥,更不会狡兔死走狗烹!这一回,侯爷逃不掉,肯定会被召回。” 陈观楼坐在侯府的小书房内,同侯府大管家闲聊。 两人为啥凑在一起,因为侯府又有行李,需要陈观楼送到西北,送到平江侯手里头。 大管家喝着茶,面色沉静,不悲不怒,“依着你的意思,侯爷这回必定会被召回?谁能替代侯爷挂帅,谁能统领西北那帮跋扈的边军?” “他身边的副将,就是最好的选择。退一步,就从西北诸多将领中提拔一个,也能稳住局面。反正剿不掉郭大春,那就维持眼下的局面。既然只是维持,换一个人挂帅也不影响大局。” “若是这个时候,郭大春来一次反攻,造成西北局势糜烂,又当如何?” “如果西北局势果真糜烂,侯爷自然要继续留任。只是,这个罪名侯爷担得起吗?”陈观楼似笑非笑地问道。 很显然,侯爷不想回京。 回京就只能继续做老纨绔,有钱有势却无权!跟统领数万大军的元帅比起来,区区侯爷算个屁。 一朝权在手,侯爷在西北就是土皇帝。宗亲藩王都要被他捏圆搓扁。回京后,就只能赋闲在家。 陈观楼不清楚侯爷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大到哪个程度。会不会为了留任致使西北糜烂。 他想试探一二。 大管家却止住了话头,“朝廷不能没有侯爷,西北更不能没有侯爷!相信陛下会明白这个道理!这回还是老规矩,不要叫人看见,不要叫人知道,悄悄的将东西带给大老爷!” 陈观楼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们在算计,朝廷那边,宫里头也在算计。你们能想到的,谢长陵那帮人肯定也能想到。这回,人家来势汹汹,势在必得。你们胡搞瞎搞,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全盘皆输。要我说,稳当点好!眼下,毕竟还是大乾的天下。” 第694章 干脆逼反成王 离京之前,陈观楼去了一趟山庄,去见徒弟张义康。 两年过去,小家伙长高了一大截。小小年纪,眼神坚毅,好似内心随时都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总喜欢板着一张小脸,少年老成。 唯有见到师父陈观楼的时候,才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陈观楼依旧是七旬老者的装扮,“为师要离京数日,接下来两次课程都取消。” “师父离京,可否带上徒儿!徒儿也想出门长长见识。师父放心,徒儿不会给师傅添麻烦,徒儿一切都听师父的吩咐。” “不行!”陈观楼严词拒绝,“此次出京有要事在身。我给你布置一道功课,他日,你若为一方霸主,跟随你打天下的兄弟犯了法,且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你要如何处置你的兄弟。是杀了诛九族,还是圈禁,亦或是别的处置办法?你好好想想,写出你的处置办法以及理由,回来后我要检查。” 张义康一听功课,马上变得认真起来,“师父是在说天子处置晋王一案吗?徒儿听说晋王人没了,是天子干的,对吧。” “是的!换你,你该如何处置?” 张义康小脸严肃地说道:“可是晋王是不同的,他只是天子的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师父的题目,却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陈观楼微微一挑眉,问道:“那么在你心目中,哪一个兄弟更重要?你想造反,将来你的身边会有很多兄弟,这些兄弟与你同甘共苦,甚至有可能对你有救命之恩,挽救你于水火之中。请问,他们犯了事,碰触了你的逆鳞,且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想看看你究竟是说一套做一套还是言出法随,你要如何?” 张义康小脸紧皱,很是苦恼。 陈观楼拍拍他的肩膀,揉揉他的脑袋,“书房里面的史书,多看看。里面有很多类似的事件。你可以对照史书做一个总结,将其结果,对当时社会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以及对后世的影响,写一篇文章,回来后我要看。” 转眼间,张义康又多了一道作业。工程量巨大。 但他从不嫌作业多,只恨自己年幼,所学所知还太少。见识浅薄,学识浅薄,担心自己写出来的文章不得师父满意。 但他还是认真的点头,“师父放心,徒儿会认真参考历代史书,总结其经验教训。” 但愿吧!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经验教训,就是从不吸取历史经验教训! 今日功课总结经验教训,他日年长,面临同样的难题,究竟是经验教训占据上风,还是个人主观意愿占据上风。 陈观楼从不对任何人抱有过高的期望。 他想的是,张义康若是能从中学到点东西,这一堂课,这两份作业就不算白做。若是学不到东西也不要紧,反正人还小,迟早会蜕变。变好变坏,就看他自个的造化。 交代完一切,又一起吃了一顿饭,陈观楼连夜启程赶往西北。 宗师之下他为王! 一路顺风顺水,半夜来到中军大营,找到平江侯,将行李送上。 平江侯苍老了一些,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辛苦你跑这么远,坐下陪本侯喝杯茶。” 陈观楼在下首坐下,没客气,端起茶壶,自斟自饮,还不忘给对方的茶杯里续上茶水。 “大老爷是在为朝堂执意召你回京城一事烦恼?” “你认为本侯该为此事烦恼吗?” “那得看大老爷所求什么。若是功名利禄,回便回!这仗不打也罢,虽然有半途而废的嫌疑,至少自家的富贵是不愁的。若是大老爷所求乃是野心二字,恐怕现在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哦?你不看好?”平江侯微微挑眉。 陈观楼随口说道:“南北两头打仗,一打就是好几年,朝廷并没有跨下,看样子还能再支撑个一二十年。虽说这次加税,民间叫苦连天。但是说实话,并没有触及到民间百姓的承受底线,民间还有潜力可挖。” 言下之意,民间百姓还可以继续压榨几波。百姓的承受力强悍得一批,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造反的。 甚至很多百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也不会想到造反。只会想是我命苦,老天爷不开眼,下辈子投个好胎。不会去想,自己落到这一步,究竟是谁造成的。是天灾,是地主老财,还是官府,朝廷,制度…… 他们会认命,然后老实等死! 临死前,连拿起菜刀,朝欺负自己的恶人砍一刀的胆子和想法统统都没有。他们习惯了软弱,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当个良民,习惯了死就死吧,死了下辈子投个好胎。 血性? 从来都是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品质。 也是这帮少数人才能带领民众造反,形成从众效应。 说到底,时机未到。 大乾尚未出现王朝末年的气息。 但是可以改革! 革了皇帝的命! 陈观楼从始至终,都认为皇帝是多余的,当个摆设是最好的。指手画脚就令人讨厌,且多余。 大老爷拄着拐杖,很随意的笑了笑,“本侯乃是勋贵人心之所在,本侯若是轻易就交出兵权,岂不是显得很懦弱!” “大老爷说的是。既要顾全皇帝的脸面,又要彰显武力,这事的确有点难度。” “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解决?”平江侯只是随口一问,他没指望对方一个小伙子能给出有用的建议。 陈观楼也没认真思考,但他擅长开脑洞,随口一说,“现成的理由!成王离得那么近,让成王反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哇! 果然很擅长开脑洞。 平江侯明显被他的建议给镇住了,好一会回过神来,“你是说逼反成王?” “天下藩王太多了,个个尸位素餐,浪费粮食。抄几个,死几个,就当是减轻百姓的负担,不过分吧。” 平江侯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笑得乐不可支,连连摆手,“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藩王占据地方财富,剥削地方百姓,好似一群蝗虫,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的确有点多余!” 第695章 一封诡异密信 陈观楼回到京城后没多久,意外收到一封信,信件没有署名,只是指名交给他。 拆开信件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野和尚刘道闻寄来的。 刘道闻这老家伙,诈死逃生,不好好当他的野和尚,寄信到京城就不怕暴露。 看了信件内容,全是胡言乱语,夹杂几句生活日常。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内容。 有名堂! 他招来穆青山,“你知道几种文字密码?” 穆青山愣了愣,“东翁是要猜字谜吗?” 陈观楼干脆截取了一部分内容,交给对方看,“你瞧瞧,这里面可用了文字密码,是哪一种密码?” 他知道早些年读书人自创了一整套文字密码,一开始只是文人之间用来戏耍的玩意,后来被用作军事信息传递,再后来发展到极致,成为朝臣官员私下传递消息的不二选择。 这套密码规律,陈观楼只懂了点皮毛,而且还是最早的版本。现在进化到哪个版本,他一头雾水。平日里没跟那帮读书人打交道,不清楚这里面的名堂。 穆青山一直以读书人自居,平日里有空,也是跟一帮读书人厮混。就连勾栏听曲,也要邀上几位读书人,吟诗作对,显得风雅,不那么下贱。 穆青山盯着纸张上的内容看,试图解密,偏旁部首组合,不对。拆字组合不对,拆句也不对。 “启禀东翁,这应是最新的复合密码,学生也不懂其中规律。” “意思是你确定这是一封解密信?” “理应如此。用语粗俗,语句不通,不知所谓。不是恶搞,就是解密信。既然是东翁拿来的,想来应该不是恶搞。” 陈观楼点点头,勉强算是认可了穆青山的说法。 “需不需要学生找人解密?” 陈观楼摆摆手,“暂时不用!你有没有密码本,我自个学学。” “学生并无密码本。现在,很多解密信,都有专属的密码本。东翁手里头这封信,对方可有告知解密方法?” 陈观楼没做声,挥挥手打发了对方,当然不忘提醒对方不准往外说。 他准备另外找人破解这封信。 刘道闻这家伙玩得够新潮,寄来一封解密信,却不告诉他解密方法。对方是笃定他能找到解密的人。 还有,究竟是什么事,需要如此隐秘的传递消息? 若非他懒得动,他都想跑到金州镇安寺,当面问问刘道闻,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找到杜夫子,两人一起参详,花费数天时间,终于破解密信。 “成王要杀我,救命!” 一封求救信,写得如此隐晦,黄花菜都凉了。 这究竟是求救,还是临死前的告别? 杜夫子同样不理解,“这年头还有如此这般求救的人,是真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求救求救,必然是十万火急。还玩得这么花,分明就没想着获救。 “莫非这封信是假的,引你上钩?”杜夫子大胆猜测。 陈观楼拿起信件,重新看起来,“确定没有破解错误?” “能破解出来,应该没有错误。” “会不会是信中信,藏着两套密码。” “不至于吧。又不是军国大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复杂。你为何会想到信中信?”杜夫子很好奇,这脑洞开的够大。 陈观楼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他总不能说,前阵子偷摸去了一趟西北,开了一个脑洞,给大老爷出了个馊主意,逼反成王,解决眼下的危机。 皇帝已经下旨,要召回大老爷,让副将挂刷。 全京城的人都关注着西北,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不确定大老爷会不会奉诏。 侯府周围,多了许多锦衣卫的探子。 世子陈观复果断请假,待在家里哪都不去,以示清白。 刘道闻偏偏在这个时候寄来一封信,还是一封诡异的求救信。这令陈观楼不得不多想,这会不会是一封信中信。会不会大老爷真的采取了他大开脑洞想出来的办法,逼反了成王。 如果成王真的反了,他算罪魁祸首,还是始作俑者?他要承担百分之几的责任? “你打算怎么办?”杜夫子问道。 陈观楼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要怎么办。 究竟是视而不见,还是偷偷去一趟金州看看情况。 “老夫建议你就当不知道有这封信,没见过。别昏头昏脑的被人利用了。有可能这封信就是故弄玄虚,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上钩,让你忍不住好奇心,跑去一探究竟,真就入了别人挖好的坑。” 陈观楼点点头,杜夫子说的有道理。这封信太蹊跷太古怪,的确有包藏祸心的嫌疑。 “夫子放心,我不会昏头昏脑就跑去一探究竟。” 他又不欠刘道闻。人要是真的死了,他就烧两坨纸。 如果是坑,那必须得是宗师级别的人。 “如此甚好!这年头人心难测。你所处的位置,虽说不至于引来算计,但还是要以防万一。你名声在外,说不准就有人看你不顺眼,想要弄你。” “夫子不愧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要多,有见地。”陈观楼趁机奉承道。 杜夫子冷哼一声,很是不满,“人心险恶,老夫见识过太多。你道老夫为何留在京城,多年来都不曾回乡。乡下不是那么好待的,也不是人人都淳朴,反而个个都有一肚子算计。因为穷,一根蒜一根葱都要斤斤计较,更何况是关系到家族前程利益的纠葛,那更是锱铢必较,分毫必争。对比而言,反倒是京城的百姓更好打交道,至少没乡下人那般斤斤计较。” “那是因为京城百姓多少都有点家底,要脸,不至于为了一两文钱去争抢计较。夫子,你在老家受欺负了,所以躲在京城不肯回去。” 提起当年丢脸的事情,杜夫子似乎已经看开了,可以坦然的说出来,“年轻,脸皮薄,被人欺负占便宜也不敢大声说出来。别人变本加厉,我适当反击,却引来更大的报复。哎,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乡里乡亲,坑起来人,那才叫心狠手辣,不留余地。若非老夫结识了贵人,恐怕家业都保不住,子孙都要被人祸害殆尽。” 第696章 你以为你是谁 “多年来,老夫之所以留在京城不肯回乡,一来不想回去见到那些令人生厌的面孔,二来是为了给家人庇护,扯大旗作虎皮。 老夫老了,要为将来考虑,这才费尽心机将老大和长孙也弄到京城讨生活。等将来老夫离开,好歹我杜家还能继续攀附侯府。有侯府的庇护,料想那帮子祸害不敢欺辱我杜家人。” 杜夫子说起家乡,或许有三分思念,但更多的显然是厌恶。是对当地的某些人深刻的厌恶。 家乡的山山水水是好的,是美的。至于人,就算了吧。那方水土养不出啥好人。 陈观楼出主意,干脆说道:“你就留在京城养老。等死了,让你儿子送你回乡安葬。我替你安排,让你儿子回乡作威作福,看看谁敢嚣张。” 他大喇喇的说着死的话题,杜夫子也不介意。 “老夫还真想过这个问题,要不要在京城养老。可是这里毕竟是侯府的地盘,老夫死在这里,略显晦气。万一坏了侯府的风水,那就是罪过。侯府对老夫有恩,老夫万万不能害了侯府。” “此事简单,到外面租个院子养老,花不了几个钱。我知道你老节俭,舍不得这笔钱。我多介绍几门生意,这钱不就有了。” “老夫如今年老眼花,眼力见可比不上以前。”杜夫子不愿意坑害陈观楼,实话实说。老眼昏花,视力下降得厉害。让他品鉴古玩字画,他怕玩砸了。一旦玩砸,损失至少都是几百两上千两,他赔不起。 陈观楼不甚在意地说道:“无妨!就算真的玩砸了,区区一点银子,对我而言小意思。再说了,天牢拿出来的货,那帮犯官不敢骗我。胆敢骗我,除非不想活着走出天牢。” 这话不假! 犯官们走门路,花钱消灾,找陈观楼帮忙,自然不敢拿假货忽悠人。天牢每个月死个把人,属实正常。属于刑部许可的死亡名额。这名额给谁不是给,胆敢哄骗陈狱丞,这个月死亡名额就给你。 有死亡之剑悬挂在头顶上,犯官们个个精明似鬼,岂能犯这种错误。拿出来的古玩字画必定是真的,唯独需要小心的就是,价值方面需要多掂量掂量。 有的东西,说是值三千两,拿到市面上找不到同好者,有可能三百两都卖不出去。太小众了! 两人聊到日上中天才散。陈观楼给杜夫子出了好多个主意,让杜夫子开始认真考虑京城养老的可能性。 一大早,陈观楼到天牢上班。 陈全禀报,说是赵明桥要见他。 他吃完早饭,下了甲字号大牢,来到牢门前。 “一大早你找我,何事?” 赵明桥猛地起身,扒着牢门,略显急切地说道:“我要出去!你帮我想想办法,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尽快出狱?” “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见你,你还说晚些出狱也没关系。” “有人盯上了青年社,青年社内部出现了严重情况,我必须尽快出去主持大局。否则,青年社就要被人摘桃子。” “这是迟早的事情!你刚下狱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你身为魁首,理应保全自身,而不是冲锋在前,被人抓住把柄投进天牢。幸亏是投进天牢,不是隔壁诏狱。否则,你这条命都得折在诏狱里。” 陈观楼对于青年社被人肢解,内部出现分化一事,丝毫不感到意外。早就料到的事情,现在才爆发,只能说青年社还算坚固。但,再坚固的堡垒,也有被瓦解的一天。 “你放心,这半年我在天牢也不是白待的。你说的那些话,我基本都听进去了,也都记在心里。关键是眼下,我想出去,该如何操作?陈兄,请帮帮我!” 赵明桥退后两步,一个躬身,行了个大礼。 陈观楼本想阻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让对方行这个大礼吧,否则对方一直唠叨个没完。 “你想出去,此事说难很难,说易很易。拦截你的人,主要是大理寺那帮人。你联络都察院昔日同僚,让他们弹劾大理寺,分散大理寺的注意力。如此,我找人在刑部疏通一番。只要大理寺那边没人盯着,刑部公文一下来,你就能顺利出去。” 赵明桥愣了愣,似乎很意外,“就这么简单?如此操作,我就能出去?” “你以为能有多难。你的案子跟其他犯官不一样,你是因言获罪,这种罪名本就是主打一个主观意愿。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说你没罪你就没罪。跟其他贪污腐败,铁证如山的犯官,完全是两码事。”陈观楼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赵明桥微蹙眉头,“当初是陛下口谕,将我关进天牢。我要出狱,不用走陛下的途径吗?万一陛下后知后觉发现我被放出去了,会如何?” “你以为你在陛下心目中能有多重要?有多少份量?”陈观楼当即反问一句,可谓诛心。 赵明桥张嘴结舌。 他没办法厚脸皮说自己在陛下心目中份量很重,说到底,他在朝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官员。并没有真的入皇帝的眼。皇帝想用人,身边大把的有才之士,何必用他这个头生反骨的家伙。 面对陈观楼的拷问,他唯有苦笑。 是啊! 他多么的无足轻重! 尽管,他自认为自己很重要。 “发动都察院昔日同僚弹劾大理寺,此事易尔。”赵明桥自怨自艾三秒钟后,又振作了起来。 皇帝不重视他又如何。 他也不需要。 他要改变当下,改变这个世界,目标直至皇帝。从一开始,他跟皇帝,其实就处于对立关系。 “但是,我出狱一事,终归要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否则,后患无穷。” “此事简单!”陈观楼信心十足地说道:“你准备一笔钱,只需要说动两个人即可。” “谁?哪两个人。” “一个是刑部尚书孙道宁。一个是户部尚书政事堂大臣谢长陵。这两人,刚好我都有门路。看在我们异父异母亲兄弟的份上,我替你走这一趟。” 赵明桥再次张嘴结舌,不知不觉间,昔日兄弟结交的人脉已经不可小觑,令人仰望。 “需要多少钱,你开个价码,我会尽量凑齐。” 第697章 屁股是歪的 陈观楼递了拜帖到谢府,点名要见谢长陵。两人之间也就在天牢那会有点交情,几年过去,也不知对方肯不肯见他。 要是不肯? 那就换个方式。 可惜,对方没给他机会,不允许他换方式。 到了约好的这一天,他顺利踏进谢府,在书房见到了贵为户部尚书,政事堂大臣的谢长陵,谢大人。 “想见谢大人一面,真不容易。” “陈狱丞说笑了。别人的确不容易,换做你,天下间有什么地方是你不能去的。”谢长陵笑着招呼陈观楼喝茶。 “谢大人的意思是,谢家门第很高,等闲人进不来。”陈观楼微微一挑眉,说话是半点不客气。完全没有登门求人的自觉。他向来喜欢拿捏主动权,反客为主。这一回也不例外。 谢长陵似笑非笑,一张英俊的脸,因为留了短须,多了点文人的骚气。他说道:“谢家门第高不高,得看是什么人。对于陈狱丞而言,谢家的门第自然是摆设。” “你家门第高不高,我是不清楚。反正你家下人的派头是挺大的。”陈观楼随口吐槽了两句。 谢长陵笑了想,当着他的面,吩咐管家,“今日门房是谁当差?拉下去打二十板子。胆敢在贵客面前摆谱,看来规矩没学到家。” 管家领命而去。 陈观楼:…… 来真的啊! “你这是做戏做戏还是做戏?” 谢长陵先是一愣,紧接着哭笑不得,“陈狱丞果然与他人不同。任何人见到刚才一幕,纵然心头有疑问,也不会当面问出来。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好歹顾忌一下本官的脸面,你说是不是。” “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做戏给我看?” 谢长陵端起茶杯,眼角微微上扬,“我若是说,就是做戏给你看,你当如何?” “那我自然是坐着看戏。” “如果不是做戏,谢家家规就是如此严厉,你又如何看待?” “依旧是坐着看。”陈观楼四平八稳,“谢家家规严不严,我不清楚。反正你这人挺装的。一肚子坏水,非要装正人君子。” 谢长陵哈哈大笑出声,一旁伺候的下人都惊呆了。谢府上下,包括老爷子老太太,都不敢这么跟谢长陵开玩笑。同辈跟晚辈见了他,好似老鼠见了猫,个个都成了鹌鹑。 谢长陵在谢府不是最年长辈分最高的那个,但他的权势和个人威严却是最重的那个。谢家任何大事的决议,都要经他点头,才能通过。谢老爷子辈分高,但是在大事上面,也得征求谢长陵的意见。 这么一个说一不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儿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一肚子坏水,还挺能装,竟然不怒,反而哈哈大笑。 伺候的下人吓坏了,生怕下一秒自家主子就会翻脸,将陈观楼赶出门。 “陈狱丞一点都没变,还跟当年一样,什么话都敢说。虽然很刺耳,但确实是实话。” “你直接说我口无遮拦就行了。不管多刺耳的话,我都听得进去。”无非就是左耳进右耳出。陈观楼早就修炼出来了。纵然有万千人辱骂他,他也有本事充耳不闻,当做过往云烟,不予理会。 “一如既往!”谢长陵颇为感慨,“这几年,本官难得能听见几句真话。来,本官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陈观楼很给面子端起茶杯,遥遥一敬,抿了一口。 “你今日登门,是为了平江侯?” 这下子换做陈观楼一愣,紧接着他反应过来,哈哈一笑,“你误会了。平江侯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他的事自有朝堂诸公们操心。我算哪门子人物,不至于不至于。” “你不是为了平江侯?”谢长陵表情略显诧异。 “当然不是。我今儿登门,是为了赵明桥。罚也罚了,关也关了,他也吃够了教训,让他出狱吧。” 谢长陵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下人不动声色上前续水,确保茶水一直保持在一个恰当的温度。 “赵明桥是青年社的社长,此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 “青年社已经入了陛下的眼,陛下略有不满,这事你知道吗?” 陈观楼微微挑眉。他就知道,赵明桥下狱,此事没那么简单。青年社果然引起了关注。 “陛下对于京城多了一个青年社,且社员都是年轻的读书人以及年轻官员,表示了极大的担忧。” 谢长陵将事情说得很严重。 陈观楼微微挑眉,他怀疑对方是在诈唬! 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有什么可担忧的。无非是一群年轻人,在固定的时间聚会,聊一聊军国大事。这总比读书人散落四处瞎聊,没个章程,胡乱做事强多了吧。 瞧,朝廷如果想一锅端,直接照着青年社社员名单抓人就行了,都不需要花费心思去查。 说到底,青年社对于帮助朝廷管理年轻人,统一年轻人的思想,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并且有着巨大的贡献。 我认为,朝堂和陛下不应该感到担忧,反而应该奖励青年社。奖励这种新兴的,摆在台面上的文化社团。比起藏在台面下的黑暗社团,青年社这种光明正大的社团,理应得到朝廷的鼓励。” 时隔数年,谢长陵又一次见识到陈观楼将黑的说成白的本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板着脸说道:“一群精力过剩的年轻读书人以及青年官员,长期以某种目的聚在一起,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这群人若是要生事,其破坏力远远大于你所谓的黑暗社团。” 陈观楼嗤笑一声,显得很不屑,完全不赞同对方的观点输出。 他火力全开,“你这话就有点胡扯了!青年社的纲领你看了吗?人家忧国忧民,为民请命,就算要生事,出发点肯定是好的,肯定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为了陛下。 一群有心报国的年轻人,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炸弹。分明就是偏见。你瞧瞧你,防一群正直热血的年轻人,就跟防贼一样的,合适吗? 未来是年轻人,世界是年轻人的,天下也将是年轻人的。这一批年轻人成长起来,天下才会越来越好,而不是像三百年王朝一样,暮气沉沉。 谢大人,你可是状元公,你的才华毋庸置疑。你很清楚我说的是对的,屁股虽然坐在了政事堂的位置上,但是从长远看,何必跟一群年轻人计较。你也曾年轻过,也曾热血冲动过,你不支持他们但也不该限制他们的发展,我说的没错吧。” 第698章 办事不给钱,还有王法吗 谢长陵根本不跟陈观楼掰扯。 他就咬死的自己的立场,“任何形式,以及任何成分的人员聚集,站在朝廷的立场上,都是危险的,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陈狱丞,你别跟我扯大道理。青年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我心知肚明。赵明桥的野心,从未掩饰过。我真是小瞧了陈狱丞,小小天牢,却在你手里头搞出这么多名堂。” 陈观楼不走心的否认道:“大人冤枉我了。我就是一普通狱卒,无非就是比其他狱卒多读了几本书,嘴巴碎了点。青年社跟我可没关系。” 谢长陵呵呵冷笑,“赵明桥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点热血冲头的青年官员。关了一次天牢,突然就开了窍,开始搞社团,喊口号,组建团队,一步一步走得很扎实。 中间有几次走歪了路,也都及时纠正过来。本官略微查了查,每次走歪了路,紧接着就会出现你的身影,之后赵明桥就开始纠正过错。我都说到这个份上,陈狱丞你还要否认跟青年社毫无关系吗?” 谢长陵的一番质问,算是抓住了关键点。换做其他人,这个时候应该开始慌乱,眼珠子乱转,想着如何糊弄过去。 陈观楼却没有这些反应,他依旧很坦荡,一副心里无私天地宽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句:正义!男一号就该如此正义! 他理直气壮地解释道: “他只是找我谈心。你既然查到我跟他之间有来往,理应查到他曾经住在我家隔壁,我跟他的交情就是从那时候建立起来的。 我跟他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遇到难处,找我谈心不过分吧。我身为兄弟,指出他的错误不过分吧。他能听取建议,纠正错误,也不过分吧。 都是正常的人际交往,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成了秘密接头,包藏祸心,意图不轨。你们文人的嘴,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白的都被你说成黑的。” “我这点本事比不上陈狱丞,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谢长陵轻轻讽刺了一句。 陈观楼摆摆手,这一点没啥好攀比的。大哥不说二哥,都差不多。大家都是靠嘴皮子讨生活,就别彼此为难。 他直接问道:“能放过赵明桥吗?你疑心他会造反,大可不必。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没那胆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肃清朝中的蛀虫。这一点和你们政事堂不谋而合。 他可以做你们的打手,只求你们网开一面,莫要赶尽杀绝,也别插手青年社内部。希望青年社能继续保持纯洁,而不是争权夺利的工具。” 谢长陵垂首深思,也不表态。 陈观楼见状,继续说道:“那就是一帮很天真的,也很纯粹的,有着一颗赤诚之心的年轻人。很宝贵也很难得。你们插手进去,只会破坏这份赤诚之心,将所有人都变成如同你们这般蝇营狗苟。 你身在朝堂,我猜想,你也希望看到一些赤诚之子,看到一点年轻热血和希望,而非死气沉沉,沆瀣一气。 年轻人要有冲劲,这个世界才有希望。若是人人都利己自私蝇营狗苟,王朝衰败不可避免。你谢长陵,莫非想被后世之人钉在耻辱柱上?” “你放肆!” “说几句真话,你就受不了了。谢大人,你的承受力比起天牢那会,差多了。我鄙视你。” 谢长陵揉着眉心。 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胆敢鄙视他的人,始终都是陈观楼这贼子。 是一点没将他的官职权势放在眼里。 他突然一笑,有点嘲弄意味。他在嘲讽自己,奉承话听多了,真的听不进一丝半毫的真话跟刺耳的话。 难怪皇帝都喜欢佞臣。 佞臣只会逮着好听的话说,不像其他朝臣,三天两头挑皇帝的刺,将皇帝骂得狗都不如。 谁会喜欢一个天天指着自己鼻子骂的大臣。 他咬了咬牙,严厉道:“青年社要是出了事,陈观楼,你负不起责任。” “凭啥我要负责?”陈观楼很委屈。他收钱帮忙办事,还要承担责任,没这么玩的。规矩不是这么定的。 谢长陵呵呵冷笑,厉声说道:“你今儿登门替赵明桥求情,就意味着你跟青年社有了因果。他日青年社闯出大祸,罪魁祸首就是你。 是你蛊惑了赵明桥,释放出他内心的欲望。是你手把手扶持他,创建了青年社。也是你给青年社指明了方向。你虽然游离在外,但是瞒不过本官。你才是青年社真正的魁首,精神领袖。” “谢长陵,你凭啥污蔑我。”陈观楼气急败坏,当场驳斥,非常严厉的驳斥,“别以为你位高权重,就能肆意栽赃陷害。我告诉你,我就只是区区一介狱丞,什么青年社跟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休要攀扯。 你无非就是想让我背锅,想让我给青年社背书。你做梦!我今儿是带着钱来走关系,除了金钱关系,我跟青年社毫无瓜葛!” 他义正辞严,慷慨激昂,一副备受冤屈,却又不屈不挠的模样。 那场面,好似忠贞小媳妇要被浸猪笼似的,天大的冤枉啊! 谢长陵被气笑了,骂了一句: “臭不要脸!本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我也没见过像大人这般心黑手辣之辈。人还没放出去,就开始找人背锅。你干脆一刀子捅死我得了。” 谢长陵气得头痛,干脆问道:“你准备拿多少银子打动本官?” “你缺钱?” “这跟缺不缺钱有什么关系。官场规矩如此,莫非本官就该例外。”谢长陵鼻子都气歪了。 他可太清楚了,陈观楼帮人跑关系,都是直接拿出钱打动人心。到他这里,就一通大道理。敢情是想赖账吗? 他谢长陵脑门上莫非写着:两袖清风四个字? 荒谬! 堂堂户部尚书,政事堂大臣,办事不收钱,还有王法吗?还有规矩吗?这天还能亮吗? 陈观楼你不要太过分,欺人太甚! 信不信他改明儿就找个借口,将赵明桥一刀咔嚓了。将青年社收入囊中。 第699章 脱掉身上的人味 “谢家家大业大,大人更是清风明月。我一直以为大人绝不会沾染铜臭味。” 陈观楼吐槽道。 一边标榜自己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品性高洁的读书人,一边问人要银子。两张面孔实在是太割裂。 谢长陵对此有话要说。 他冷哼一声,很是不满,“官场规矩,岂能因本官而废弛。陈狱丞,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没有本官开口,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将赵明桥捞出来。他出不去,青年社迟早会沦为他人的工具。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陈观楼顿觉牙酸,“是是是,大人说的对。官场规矩,绝不能因人废弛。” 于是乎,他拿出了八成诚意,诚意满满的比划了四根手指头,“大人意下如何?” 谢长陵呵呵冷笑,不做声。 这态度明显是不满意。 陈观楼龇牙,干脆加了一根手指头,一共五根手指头,总该满意了吧。 谢长陵把玩着茶杯盖子,似笑非笑地说道:“陈狱丞,你要真心替赵明桥考虑,就一次性给足诚意。本官可以保证,只要青年社老老实实不生事,就没人去找他们的麻烦。甚至,你让本官满意的话,孙道宁那里你可以省了。陛下金口一开,想来刑部也不敢阳奉阴违。” 还是嫌钱少啊! 狗官! 胃口真够大的。 谢家家大业大,莫非就是这么来的。 没有一个字提到钱,却字字都是钱。 陈观楼咬咬牙,比划了一个八字,这总该满意了吧。 谢长陵微微颔首,“陈狱丞不愧是专业人员,果然上道。回去等消息吧。” “能否尽快?”陈观楼问道,“情况紧急。想必大人也不希望青年社落入意图不轨的人手中吧。” “再快也要看时机。陛下那里,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谈事。你回去等消息,莫要废话。” 啧啧! 陈观楼很是嫌弃,官威真够大的。迟早二进宫。 “行!我就回去等大人的好消息。改明儿你要有事,尽管使人说一声,我给你打折。” 谢长陵气笑了,“本官能有什么事。” “宦海沉浮,将来的事谁能料到。 多做准备,肯定没有错。” 陈观楼抱拳告辞! 孙道宁那边他还是走了一趟,给老孙送了半斤上等茶叶,陪着喝了茶,闲聊了一下朝中八卦。唯独没有给钱,也没有提赵明桥出狱的事。 能省则省! 赵明桥攒点银子不容易。 主要还是,谢长陵吹牛皮吹得那么牛,他就想看看对方能不能办到。真要请动建始帝金口一开,诶,这钱真就省下来了。 赵明桥急着出去,忍不住追问情况。 陈观楼次次都劝他安心等待,莫要急躁。 “年轻人脾气急躁是应该的。但是你身为青年社的社长,还是这般急躁就不应该。身为魁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字:稳!稳如老狗,稳如泰山。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做到面不改色。如此方位主心骨,定海神针。你看你一副急躁的模样,要是被下面的人看见了,他们还以为天塌了,人心随之就乱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眼下就我们两个,我自然不用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赵明桥打心眼里感激陈观楼帮着找关系,帮他脱身。急是真没办法,此刻他不想掩饰,也没必要掩饰。 “任何时候你要学会稳,学会掩饰。”陈观楼再三告诫,“你怎么确定我没有被人收买,你怎么确定我跟你就是一条心。不要主观判断,一切按照程序走。” “如果一个人没有主观判断……” “我的意思是,不要对人做出主观判断,尤其是你身处的位置。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三分警惕,这能救你的命。” 人啊,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全抛一片心,因为人心异变,男女都如此。 赵明桥张口结舌。 他只学过以诚待人,真心结交。从未学过随时保持三分警惕,不可全抛一片心。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尽管他在官场厮混了几年,内心深处还保留着读书人的一份天真。对于身边人,他是绝对相信的,从未去怀疑过。 陈观楼却让他随时保持警惕,言下之意,身边人也不能完全信任吗? 陈观楼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心里头有结,思想还拗不过来。 “你慢慢想吧。” “我认为你说的不完全对!我跟青年社的社员乃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尤其是我身边的几个人,他们全心全意为青年社付出。我要是对他们都保持警惕,我还是人吗?” 陈观楼笑了起来,“你想当一个人,就别当魁首。我这么告诉你吧,当你成为青年社社长,青年社的魁首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火焰,是精神,是旗帜,是方向,是纲领,唯独不是人。你怎么能用做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你走的那条路,注定要脱去人味。” 赵明桥一脸震惊,备受震撼。 他平生第一次听到这番歪理邪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可是仔细一想,这番歪理貌似很有逻辑性,能够自圆其说。 然而,他接触的知识,他读的那些书,没有一本书说过要脱离人味,做一个没有人味的人。 陈观楼不管他内心如何震撼,不顾他的死活的,指着皇宫方向继续说道:“你猜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还是人吗?从他坐上龙椅那天起,他就脱离了人味。所以他会做出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决定,什么诛杀功臣,诛杀武将,宠信佞臣,民怨沸腾,反正就是反常理的事情。 你不理解,因为你是个人,一个有着正常思维的人。你们要揣摩皇帝的心思,就不能把他当人看。 同理,你,赵明桥,终究有一天也要脱离人味。就算你自己不愿意,环境和时局也会逼你走上那条路。 除非,创业未半中道崩阻,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人味太重的魁首,通常下场都不太好,做不长久。你想让青年社发展壮大,大到能影响朝堂,影响天下时局,就要放弃人情味,做一个没有感情的非人。” 第700章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 赵明桥不知道陈观楼说的到底对不对,总之他很震撼,又见识到了世界的多样性。仿佛被打开了一扇窗,窥探到窗户外的一角,已经足以令他手忙脚乱,手足无措,完全不适。 他心里头充满了愤怒,有股力量在身体内乱窜,想要冲出来,厉声嘶吼,反驳对方的歪理邪说。 可是…… 该从何反驳? 讲大道理吗? 道理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毫无战斗力。 “不,不对!我一时间找不出你的漏洞,但我就是认为你说的不对。自古举旗成功的人,他们要是没人味,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跟随他打江山?” 陈观楼摇头笑笑,无需掩饰,就用最真实的语言刺破美好的伪装。 “因为荣华富贵,因为权势名利,因为能做人上人。你去问问那些造反的家伙,哪个不是为了做人上人?要么死,要么人上人,从被欺负的变成欺负别人的人。 纯粹的信念有没有?有!肯定是有的!信念就是火焰,是方向,是明灯,但唯独不是人味。 你可以将信念当成口号,就好似你们读书人喊的为民请命一样。实际上,你们读书只是为了做官,为了发财。为民请命是个啥玩意?偶尔真有人为民请命,都会被人骂成傻子,下场都不太好。 现实生活不是书本,拥有纯粹信念的人,他们早在造反成功之前就已经死了,成为了垫脚石。没有谁能活到王朝建立的那天。因为这样的人若是活着,岂不是将帝王衬托得像个小丑。 赵明桥,你虽然追求纯粹,但你不能做纯粹的人,真诚热情善良正义,可以是青年社的任何一个人的品质,也是青年社的品质,但唯独不能是你的品质。你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魁首,但绝不能有人味。” 赵明桥当即反驳道:“分明是前后不通,自相矛盾。又要堂堂正正,又不能有人味,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陈观楼直接骂回去,“所以你读书读傻了。谁告诉你堂堂正正就一定要有人味,要有人情味?堂堂正正跟人情味之间,完全是两回事。” 他发现这年头正统的读书人,大部分脑子真的就是一根筋。 类似于谢长陵,于照安这一类通透圆滑既能高雅又能世俗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比资质,赵明桥差了他们一大截。 但是,他们却没有赵明桥蛊惑人心,团结人心的本事。 好在,他们各自都找到了自己最擅长的赛道。 究竟孰优孰劣,谁能更胜一筹,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拭目以待。 陈观楼私心希望赵明桥能赢。 可是,赵明桥这人吧,执行力强得可怕,只要是他认定的事,他会立即采取行动,并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他,也特别的固执,甚至是偏执。想要改变他固有的想法,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必须得他自己撞了南墙有了领悟后,才听得进他人的建议。 于照安跟谢长陵则相反,他们愿意跟旁人进行思想上的交流,碰撞,见识世界之大。若是对方说的有道理,能启发自己,他们不会排斥,也不会全盘接受。而是将对方的思想跟自己的融合,变成自己的道。 “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必然是一个有人味的人。”赵明桥坚持自己的观点。 陈观楼当即冲对方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跟鄙视。 赵明桥咬牙说道:“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等你撞了南墙再说吧。”陈观楼显然不看好对方的坚持。 “你认为我身边的人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是坐在你的位置上,我肯定没你这么多人味。” “难道你管理天牢,就没有了人情味吗?” 陈观楼摆摆手,说道:“诶,这是两回事。天牢是谁的?是朝廷的。我们是谁,我们是狱卒,端朝廷的碗,吃朝廷的饭。我对下面的人充满人情味,是因为我仅仅只是天牢的狱丞,而不是天牢的所有者。 青年社是朝廷的吗?显然不是。青年社是你赵明桥辛辛苦苦创办的,是你的亲儿子。你对青年社充满感情,是应该的。 但是你对青年社的社员,若是太多人味,缺乏警惕,迟早要撞南墙。 这就跟皇帝似的,皇帝对自己的江山那是寸土必争,对自己的财富那是分毫不让。但是对于官员,对于朝臣,你瞧瞧哪个皇帝不是充满了警惕,够不够冷酷,够不够残暴?垃圾皇帝都能坐稳江山,靠的就是缺乏人味,不当人。江山被推翻的,多半都是想当个人,身上人味太冲。” “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歪理邪说!”赵明桥不客气的反击。 陈观楼对他也不客气,“你就是固执偏见,不听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还自以为是,目光短浅。” “我愿意当个人还不对了。”赵明桥怒火冲天。 这年头,竟然还有劝人不当人的。简直是突破了下限。这辈子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听到反人性的言论,他没有抡起臭鞋子已经是当陈观楼是自己的朋友。做朋友,动嘴不动手,这是底线。 陈观楼呵呵冷笑,“想做一个人,做一个好人,肯定没有错。错就错在,你又想做个人,又想当魁首,自相矛盾嘛!为啥会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我告诉你,这句话就是专门替枭雄,替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特意创造的。为的就是洗白他们不当人,给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赞同你的后半句,但不赞同你的前半句。人和魁首之间并非不能兼容,不应该是排斥的,肯定有兼容的办法。” “有啊!以你的性命祭天,肯定能兼容。又想当人,又要当魁首,最终结局就是拿命祭天,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你找不出第二个结果。” 陈观楼很笃定地说道。 翻看史书,能看到无数类似的例子,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失败者,或是被打成了贼寇!反正不是啥好词。 第701章 关到死 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结果就是陈观楼同赵明桥不欢而散。 穆医官得知情况后,就嘲笑陈观楼瞎操心,“你就不适合做狱丞。整天逮着人灌输你那一套大逆不道的言论。你应该开班授课,寻找志同道合,成立一个社团,在朝中发挥作用。” “不好不好!我当不了老师。” “呵呵,你还当不了!赵明桥被你教成什么样了,还说当不了。别谦虚。”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不用我教。” “你不教他,他能搞出青年社,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没有你的启发,他跟其他热血青年没有区别。” 陈观楼坚决不认可这个功劳,坚决同青年社划清界限。 “我们只是来一场思想的碰撞,产生了一点小火花,仅此而已!” 穆医官哈哈一乐,就听他胡扯。 谢长陵不吹牛,只用了五天时间,刑部那边就发了公文,释放赵明桥。 八千两花得值。 虽然要价高了点,但他真能办事啊!还能上大天听。 “陛下金口玉言下令释放你,出去后,你就专心青年社的事情,做人低调点,别冒头。眼下朝堂并不太平,新旧交替,肯定有人不甘心要反扑。” 陈观楼一大早赶到天牢,亲自送赵明桥离开天牢。还给他置办了一顿丰厚的早餐。 “难道我就做个哑巴聋子,看到不公的事情,违法的事情,也不做声。” “你可以让下面的人发声,没有必要自己冲锋在前。” 赵明桥一脸为难的模样,道理他都懂,就怕自己做不到。看到不公枉法的事情,自己不冲出来,浑身难受。 陈观楼再三叮嘱,“再难受你也要忍着。不想三进宫,就老实点。” 两人上回吵了一架,辩论了一场,但并不影响二人的犹豫。陈观楼依旧会为对方操心,关心对方的前程事业。 赵明桥依旧是有选择的听取意见,总要亲自走一趟,感受一番,才会全盘接受。 吃过早餐,挥挥手,他乘坐马车离开了天牢。 陈观楼松了一口气,总算出狱了。 陈观楼跑到乙字号大牢巡视了一番,隔了一段时间,牢房里面的面孔又换了一茬。 老朋友祝如海依旧关押在大牢里,放出去的日子遥遥无期。刑部就拖着他的案子,收拾不了伯爵府,难道还收拾不了区区一个祝如海。拖都要将伯爵府拖下水。 老朋友见面,分外眼红。 陈观楼问狱卒,“老实吗?” “启禀大人,祝姓犯人挺老实的。钱也是按时缴纳,从无拖欠。” “有出去放风吗?” “出去得少。祝老爷的意思是,关久了,怕见太阳。” 啧! 陈观楼嗤笑一声,走到牢门前,“祝老爷吃好喝好,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原来是陈狱丞,好久没见。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我的案子能否帮着催一催。刑部那边一直拖着不处理,不太好吧。” 一件案子拖几年,刑部是会办事的。钝刀子割肉,这主意不错。 再瞧祝如海,哎呀,关押几年,竟然没怎么瘦。这说明天牢的伙食好啊!只要交足钱,童叟无欺。管你是杀人犯还是人贩子,统统都有吃有喝,绝不苛刻。 看来下面的人还是很守规矩,没有肆意乱来。 这一点特别好。 “刑部忙得很,那么多大案子,哪里顾得上你的小案子。晋王那桩案子,到现在还有扫尾的工作没做完。如今南北都在打仗,每过一段时间就有反贼押送京城,明正典刑。你呢,慢慢等。等不忙的时候,肯定轮到你。” 陈观楼不走心的随口敷衍着。 祝如海这种祸害,就适合关押在牢房里,关到天荒地老,关到死!千万别放出去,继续祸害人。 祝家没了祝如海这个财神爷,人口买卖是做不成了。成百上千的小孩女人免于拐带贩卖。 刑部功德无量! “审理案子,理应按照案发顺序来。我的案子的确小,但也不能无故一直拖延下去。”祝如海很不满,但他的表情还算平静,语气也是平缓的。并无发怒的征兆。唯独眼神透着一股愤恨之意。 “是刑部故意拖延吗?”陈观楼嗤笑一声,“分明是你们始终不肯认罪,就只能拖延。” “如何认罪?口说无凭,我怎敢认罪。我的买卖,是在官府备案,合法的买卖。纵然其中出了差错,也是下面的人做事不当,与我何干。我是无辜的。” “那你就继续无辜下去吧。”陈观楼懒得跟对方掰扯,人贩子还敢喊无辜,必须关到死。这案子别审了,就放在档案室内吃灰。 “陈狱丞,你似乎对我抱有极大的恶意,我斗胆问一句,为什么?” 陈观楼似笑非笑,“你说呢?” “就因为我的买卖?” “瞧你不顺眼行不行?”陈观楼笑眯眯的,笑容却不达眼底,反而透着吃人的恶意。 祝如海浑身抖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道:“我若是能提供其他拐子的消息,陈狱丞可否放过我?” “可以确保你不死!”但会一直关押在天牢。 下半句未出口的话,才是陈观楼的真实想法。 他绝不会为了抓捕其他拐子,从而放过眼前的拐子。这事无从交易,不可能拿来交易。拐子就是拐子,抓一个是一个。抓到一个就是功德无量。若是放过,就是人间罪恶! 祝如海深吸一口气,“陈狱丞不妨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 “我的消息很管用,绝对出乎你的意料。” “你本人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陈观楼讥讽道。难道还有比祝如海更大的鱼?伯爵府的族人参与人口拐带,这事放到哪朝哪代都挺炸裂。 别管合法与否。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纵然合法,人们朴素的观念中,贩卖人口都是要遭天谴的,死后要下地狱。 “没得商量?”祝如海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陈观楼笑了笑,“祝老爷,这间牢房就是你最后的归宿,你要懂得珍惜。好歹刑部没让你上刑场砍头,算是给足了伯爵府面子。” 第702章 贼首挺讲究 “别让他死了!” 走出乙字号大牢,陈观楼吩咐张狱吏。 张狱吏拍着胸脯保证,会重点关注祝如海,绝不会让犯人死在牢房里。 接下来,陈观楼继续巡视丙字号大牢。 一群牛鬼蛇神,天天搞得血糊糊的,丙字号大牢的环境永远都是血腥残酷外加妖魔鬼怪。就连狱卒都沾染了三分妖气。 “这间牢房怎么关押了三个人?”陈观楼指着其中一间牢房询问道。 “启禀大人,这三人是一家人。花了钱,特意要求关在一起。” “什么罪名?” “开黑店,杀人抢劫,贩卖人肉包子。” 靠! 陈观楼差点吐了。 这年头,果然能在天牢遇见各种妖魔鬼怪。 “怎么发现的?” “是个退役的老兵在黑店住宿,迷药药效不足,半夜醒来,撞破了黑店的诡计。幸亏这老兵在当地有熟人,躲过了追杀,顺利到官府告状。案子太大,惊动了刑部,最后由刑部接手。六扇门先抓了主犯,具体有哪些人遇害,还在调查。” 陈观楼冷哼一声,“分开关押。” “可是他们出了钱。” “出了钱又怎么样。在天牢,钱第二,本官第一。还不赶紧去办。” 狱卒打了个激灵,果断处理。 “诶,你们这是干什么?说好了将我们一家关押在一起,钱都交了,凭什么将我们分开。我们不服!收钱不办事,算什么童叟无欺。” 三个犯人吵闹起来。 陈观楼很是厌烦,厉声一吼,“闭嘴!你叫什么名字。” “你谁啊?” “还挺狂的。”陈观楼笑起来,他就喜欢狂人,“许富贵人呢?丙字号大牢什么规矩不知道吗?统统拉到刑房,告诉老张头,这三个人我关照的,给我狠狠照顾。” 狱卒得令,拖着人就往刑房去。 “放开我!” “刑房?我不去刑房!” “我交了钱的,我要见许狱吏,我不服!” “放开,放开!你们天牢言而无信,收了钱还背信弃义……” “堵住他们的嘴,吵得很!” 陈观楼一声令下,大牢瞬间安静下来。 他继续巡视。 见识到江湖的参差。 “牢房都快关满了,最近六扇门很努力啊!” “启禀大人,六扇门剿了一个贼巢,一口气抓了几十上百号人。” “抓那么多人干什么。多余的直接就地处决,关在天牢浪费粮食。” 狱卒悄声说道,“听这帮贼人说,六扇门之所以没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一条走私线。六扇门想发财,所以……” “走私什么?” “什么都走私。军械粮食布匹还有人口。” 陈观楼微微挑眉。 “谁是这帮贼人的头领,带我去瞧瞧。” 本以为头领会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个斯文读书人。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陈观楼很是感慨。他真的见不得好好的读书人自甘堕落,跑去从贼。 “学生常青见过陈狱丞!”常青起身一拜,恭敬有礼,嗓音也是清脆好听的,能瞬间抓住旁人的耳朵,让人下意识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就算说的都是废话,但是光听嗓音,也足以令人满足。分明是个天生播音圣体。 若是在后世,靠着这把好嗓子,也能在网络上杀出一条道来,赚得盆满钵满。加上脸长得端正,属于较为正派的长相。放在网络上,真不得了。 可惜了啊,竟然是个贼。 “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为何从贼?”陈观楼很不满。好好一个读书人,怎么就从贼了呢? 常青苦笑一声,“属实无奈,学生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学生原本是平州人士,出门寻访师友。路过蒙吾山,遭遇贼人打劫。贼人得知我是读书人,于是逼着我做他们的师爷,否则就杀了我。为了活命,学生不得不从。后来,他们怕我跑了,又逼着我杀人。学生就这样一步步踏进深渊,再也挣脱不得。” “那你怎么做了头领?” “原先的头领刚愎自用,残暴冷酷,对待自己人都动辄打骂,甚至是杀戮取乐。学生实在是看不下去,伙同一帮人,寻机就将原先的头领,以及那几个为虎作伥的当家给杀了。事后,他们共同推举我做头领,我推辞不得,只能勉为其难做了大当家。学生自知犯下死罪,不求宽恕,只求别通知我家人。就让他们误以为我几年就已经遭遇不测过世。免得污了家族名声!” 常青说完,连连叹息。又是深深一鞠躬,态度十分诚恳。 “人才啊!”陈观楼感慨一声。 从师爷到大当家,看似只升了一级,这其中的艰难,非当事人难以想象。那么多贼,那么多贼巢,也没见谁家师爷取而代之做了大头领的。 常青绝对是个人才。蛊惑人心,排兵布阵,压制反对力量,分化瓦解,步步为营……青年社就缺乏像他这样的人才。 一时间,陈观楼都起了惜才之心。 “听下面的狱卒说,你知道一条走私线,靠着走私线跟六扇门做交易,保下了手底下所有兄弟?” “身而为贼,的确罪不容恕。然而,自从学生做了大当家之后,一直约束手底下的人,只抢劫不杀人。绝不伤人性命。那些双手沾满血腥,杀人盈野的贼人,早在夺权的时候就已经杀光了。这些兄弟,他们有罪,但并没有沾染人命,学生认为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 “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陈观楼问道。 常青微微躬身,说道:“我们有账本。账本就在六扇门手中。可以根据账本找到苦主询问,就知事情真假。” “你的账本还记录苦主资料?是打算抢第二次吗?”陈观楼很好奇。这年头做贼,都这么讲究了吗? 常青连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做账本的最初想法是,若是遇到第二回,就打个折扣,别抢得太狠了。这年头讨生活都不容易。” 果然够讲究! “说说那条走私线,尤其是人口走私,我还挺好奇的。” “大人想知道,学生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703章 你能拿多少钱买命 根据常青交道,蒙顶山距离最近的商阜重地,也就百来里的距离。很近。 由于周围税卡林立,各个衙门都想在商阜重地设卡收税,以至于很多行商,尤其是规模庞大的行商,会选择绕路,走蒙顶山避税。 于是,自然而然形成了一条走私线。 发展到后来,这条走私线贯通南北,各个节点都有专业人员负责,成为了一条成熟的走私链条。 链条上面人才济济,绝非当地小贼小寇能够撼动。 常青说,他曾见到过带着京城口音的人走私货物,也曾见过身穿锦衣的人负责押送货物,更见过几十个武道高手运送货物。 “全都是我们惹不起的大佛。常年下来,大家都有了默契,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我们被抓,肯定惊动了走私链条上的人。六扇门恐怕抓不到人。 至于大人询问的人口走私,据我了解,主要是从北边贩卖人口到南边。南边土体肥沃,四季分明,需要大量的丁口劳作。北边常年干旱缺水,土地无法耕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于是就有人出面组织人口贩卖,将北边的人运送到南边种地开荒,有技术的就去工坊干活,怎么着都能找到一口饭吃。比留在北边等死强多了。 不走官道,一来是各地都要收人头税,二来未必有合法的文书。万一被抓到,不仅钱财人口没收,贩子还要关进牢房,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学生斗胆说一句,走私线上,人口贩卖属于最轻的,真没什么问题。毕竟那些人都是自愿南下,签了契书。真正厉害的是粮食走私,铁器走私……最厉害的当属那帮私盐贩子,势力庞大。走私一趟,够吃一辈子了。” 陈观楼本以为会发现一条罪恶的人口贩卖链条,结果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已经不能简单称之为人口贩卖,准确地说,应该叫劳工输出。 只因为路途上税卡太多,人头税积少成多,太过骇人,那帮劳工中介才选择走走私线南下,省钱。 很明显看出,打点走私链条上的人花费的钱,远远低于官府收的税。 这就很有意思了。 税收竟然高于黑帮保护费。这叫什么事啊! “你暴露走私线,不怕被人报复?” “蒙顶山有一条走私线的事,当地人都知道,当地官府也清楚。到当地随便问问,就说有货物想南下或是北上,又想避税,自有人出面介绍,各方面打点得清清楚楚。商户只需要出钱,旁的事情都不需要操心。” 哈哈! 陈观楼一听,乐了! 果然是一条成熟的产业链条。 “这样一来,你提供的消息就不值钱了。等着砍头吧。” 常青叹了一声,就连叹息的声音也能瞬间抓住所有人的耳朵。 “我也是尽力而为。若非如此,当日被抓的时候,我们这帮贼寇有一半的人会被当场砍头。能多活几日也是好的。” “你想活?”陈观楼随口问道。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我是人。”常青苦笑连连,“不过我自知难逃一死,我手头上有人命官司,我又是山贼头领,饶过谁也不会放过我。我已经做好了上刑场砍头的准备。” “有自知之明,不错。”陈观楼点点头,没做任何表示,也没有任何暗示,走了。 常青也不敢抱有任何希望,心态还不错。 接下来,陈观楼又见到一位有着七品修为的水匪,水上功夫一绝,人称浪里白条。在水里,谁都抓不住他。 “这都能被抓住?”陈观楼大感惊奇。堂堂水匪,竟然能被六扇门那帮废物抓住。 六扇门最不擅长的就是水上作业。天牢关押的水匪,基本上都是其他衙门,甚至是军队送来的。 六扇门白捡的功劳。 这位有着七品修为的水匪,罕见的竟然是六扇门亲自抓获的。 太出乎意料。 狱卒忙解释道,“他女人住在岸上。” 一句话就将原因说透了。 女人,岸上。 得! 不抓他抓谁。 武功再高,也怕迷药。 迷药一放,谁喝谁倒! 女人是祸害啊! 男人总是难逃美人关。 陈观楼嘿嘿一笑,他就没有这个担忧。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都得学学他,别痴迷一棵树,要大胆的拥抱整片森林。审美也别太固定,环肥燕瘦,啥啥都来一来。 别睡来睡去,都一种风格,审美太单一,太无趣。 陈观楼很好奇地问了句水匪,“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啊后悔。这辈子从不后悔。”水匪底气十足的说道,长得倒是很普通,口气却挺硬。 “有种!”陈观楼竖起一根大拇指,“上刑场砍头的时候,千万别哭。” “我要是哭一声,我就是孙子。”水匪拍着胸脯说道。 陈观楼呵呵一笑,“这是还没进刑房的样子,都记下来。等他从刑房出来后,再问问他后不后悔。” 狱卒连声答应下来,已经准备找画师画下水匪此刻桀骜不驯的模样。等刑房走一趟后,再来做对比。从而全方位取悦陈狱丞。 “你要送我进刑房?这不合适吧,我交了钱的。”水匪识时务为俊杰,当即转变脸色,放下桀骜不驯的面孔,有点谄媚的讨好的说道。 “交了多少钱?”陈观楼乐呵呵的,这家伙给人的观感比黑店那三个强多了,他愿意多说两句。 水匪比划了几根手指头,“整整五百两,是我全部的家当。许狱吏答应了,不进刑房。” 够黑的。 因为他没在账本上见到这笔账。 许富贵私下里搞小动作,必须敲打。 陈观楼朝狱卒看去。 狱卒连忙低下头,解释道:“小的什么都不清楚,钱从不过手。钱的事,都是许狱吏亲自在管。” 陈观楼呵呵一笑,表示不要紧,让狱卒不要那么紧张。 “你要不再给两百两,我确保你不用进刑房。怎么样?”他笑眯眯地问水匪。 水匪退后一步,仔细观察,权衡利弊,“能保我不死吗?” “要求太多了。”陈观楼特嫌弃得寸进尺的人。 “我可以给钱。” “你不是说你全部家当都没了吗?” “我可以借高利贷。我还可以找土财主借钱。有人欠我人情,能用银子还人情,我想他们应该都很乐意。”水匪如此说道。 陈观楼来了兴趣,“说说,你能拿多少钱买命?” 第704章 他最诚实,说杀你就杀你全家 “我的命值多少钱?我不懂行情,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水匪怪有礼貌,还挺直接。 陈观楼瞧着对方这模样,都不忍心戏耍对方。 他琢磨了一下,随口问了句,“你懂水上排兵布阵吗?” “大人的意思是打水仗?这我在行啊!我真不是吹牛,不瞒大人,小的以前混大湖,几个岛屿的人常年干仗。我是这个!” 水匪竖起大拇指,现学现卖。 “我还懂练兵。岸上如何练兵我不懂,但是水上如何练兵我是清清楚楚。当年,大头领手底下的人,都是我负责操练。后来大头领不肯听师爷的话,被师爷联合外人给宰了,我也就顺势离开了大湖,在河面上讨生活。我这一身修为,都是在水里头练出来的。” 水匪说起昔日荣光,那叫一个滔滔不绝,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很是嘚瑟。 陈观楼想到,或许他该为徒弟招募几个有用的人才。比如浪里白条,还能排兵布阵,操练水兵。 这种人才,可遇不可求。关键是这家伙,如今被他捏圆搓扁,手拿把掐。 还有常青。 常青这家伙,一肚子坏水,是个人才。让常青管理浪里白条,应该不成问题吧。 他琢磨了一下,“你觉着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大人说笑了。我就是一条烂命,三五十两银子就能买去。” “谦虚了。你这条命,三五千两,不过分吧。”陈观楼表情很诚恳的说道。 水匪浪里白条:…… 把我卖了,倒卖十回八回,都不值这个钱。 他唯有尬笑,“谢谢大人看得起小的,但是小的性命真不值这个价钱。” “我说值就值。能借来钱吗?”陈观楼问对方能不能借来钱,就跟问今儿吃了吗,吃了啥一样自在,且不走心。 “借倒是能借来一点,最多也就是一千两左右。这还是看在多年情分上。”水匪一脸的尴尬,特不好意思。 就好像一个二逼在真正的富豪面前吹牛,说我能搞来多少钱,这个项目我投了。然后富豪当真了,就说这项目多少多少钱,给你多少份额,这钱没问题吧? 二逼一听,立马傻了。 不是,哥,刚才就是吹个牛,你还当真了啊! 人被架起来,果断老实,犹犹豫豫说了个数目,还不到零头,怪丢人的。关键是,说的这个数目其实都夸大了几倍。 说是一千两,能搞来五百两,都是情面广,交友广阔。 陈观楼一眼看穿了水匪的底细,“这几年混得不太如意,是吧。” “是啊,是啊,这世道不好混啊!我常年单打独斗,比不上别人人多势众。”水匪趁机倒苦水。 陈观楼憋着笑,“这样,我可以借钱给你。你给我打一张三千两的借条,我保你一命,以后你就听我差遣,直到还完钱为止,如何?” 水匪懵了! 他不会是遇到了套路,遇到了诈骗吧。 他朝熟悉的狱卒看去,这人确定是个官?不是诈骗犯? 狱卒狠狠瞪了眼,“这位是陈狱丞,天牢上上下下都是陈狱丞说了算。你今儿能遇到陈大人,是你的运气。还不赶紧磕头谢恩。懂不懂规矩?” 水匪别的优点暂时还没发现,识时务为俊杰这一点,倒是发现了。 果断跪下磕头。 “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滚!”陈观楼骂道,“你叫我青天大老爷,那你是啥玩意?意思是六扇门抓错人了?你就说你是不是匪,你的那些罪名是不是真的,有栽赃陷害吗?你一个活该上刑场砍头的贼,胆敢再叫一声青天大老爷,本官先弄死你,再弄死你女人。” 啊! 这么凶残的吗? 水匪大为震惊。 对方愿意借钱给他,他还以为对方是个人帅心善的大好人。结果,一秒钟变脸。就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不仅要弄死他,还要弄死他女人。 他女人可美了!这位陈狱丞竟然不为所动。啧…… 瞧瞧这顶级恋爱脑。女人出卖了他,死到临头,他还惦记着女人,一点都不怨恨对方。 水匪果断谄媚的笑,“大人教训的是!小的不通文墨,话也说不好,请大人见谅,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就问你签不签借条?” “签!肯定签!” 水匪决定了,就算前面是火坑,他也要签。 能保命就行。 三千两的欠款,大不了做牛做马还债。 逃跑? 听说天牢的狱丞乃是九品武者,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大人是个九品武者。不敢跑!不敢跑! 九品斩杀七品,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更难。 听说曾有七品越级挑战九品,一招没过完,就被劈成了两半。 陈观楼:…… 那个七品武者,就是被他劈的。那会他也仅仅只是擦边九品。 陈观楼吩咐狱卒,“让穆师爷给这位浪里白条打一份借条,三千两,一两都不能少。急得算利息。” “九出十三归?”狱卒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地询问道。 陈观楼点头,“对,就是九出十三归。”又指着水匪,“有利息哦,别想赖账。就算你逃进水里,我也能抓你。” 水匪:…… 他不信! 他可是浪里白条。 陈观楼呵呵一笑,眉眼都没动一下,牢房里面的水匪就发现自己除了眼珠子,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陈观楼微微蹲下,跟对方视线平齐,“在岸上我能抓你,下了水同样能抓你。我这人最诚实,从不吹牛,说抓你就抓你,说杀你就杀你全家。签了借条,你就是我的人,得听我的吩咐做事。你胆敢生出二心,阳奉阴违,我自会让你饱尝骨碎酷刑。感受到了吗?比这痛百倍的骨碎!” 水匪跪在地上,身上好似背负了一座山,五脏六腑被挤压,浑身冒汗,七窍出血。濒临死亡的感觉,令他恐惧。看向陈观楼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突然一下,压迫身体的力量,瞬间消失。他重新活了过来,趴在地上大喘气。 “记住这一刻的痛,会让你少走弯路,避免走错路。”陈观楼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像是主宰他人性命的神! “我我……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因为你还有点用!” 第705章 砍头也是小事 穆青山头嗡嗡嗡,感觉耳鸣了。 他拿着三千两的借条找到陈观楼,义正辞严地批判道:“这不合规矩。东翁身为天牢狱丞,不应该带头破坏规矩。依照律法,水匪就应该被砍头。东翁岂能为了区区一点利钱,罔顾律法,保下水匪。长此以往,岂不是乱套了,律法也成了摆设。” 陈观楼的脑袋也是嗡嗡的。穆青山一顿闹腾,他也头痛。 “怎么不符合规矩呢?你别胡说。否则本官告你诽谤。” “东翁保下死刑犯,这怎么算符合规矩?” “谁告诉你他是死刑犯。刑部有判决吗,罪名落实了吗?什么都没有,你别仗着自己懂点律法就大放厥词。” 陈观楼理直气壮地反驳穆青山。 穆青山气坏了,“水匪的罪名迟早落实。一旦落实,必须上刑场砍头,不会有意外。” “你不是刑部官员,说话不要那么肯定。”陈观楼以一副过来人的态度教训道,“还有,我借钱自有借钱的道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放心,一切保证有理有据,绝不践踏律法。” 大家都在践踏律法,他身为律法底线守门人,偶尔跟着践踏两脚没关系吧。 只是小小一介水匪,无关大局,无关天下。 穆青山表示怀疑,“东翁能否告诉学生,你究竟看中了水匪哪一点,值得你出面保下他?” “谁说我要保他,我只是给他一次机会。你跟他聊聊就知道,不算多坏的人,就是走错了路。进了天牢后,他悟了,决定改过自新。你说本官该不该给他一个机会?惩前治后嘛!” 穆青山一个字都不相信,却又无可奈何,丢下借条跑了。这破工作,天天都要生一肚子的气。 闲暇时,陈观楼跟穆医官闲聊,“你那侄儿别的都好,唯独读书人的毛病太多,总是要追根究底,这么多年过去也学不会难得糊涂四个字。你说说,好好的人,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教不会。莫非我的教育方法出错了。” 穆医官嘿嘿一笑,“世间如大人这般离经叛道,却又理直气壮的人,实在是太少见。这么说吧,青山身边都是正常人,遇到大人后,他就懵了。他分辨不清楚你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是披着认真的皮开玩笑。稀里糊涂的,又怕做错事,只能较真。他领悟不到你的用意,你多包涵。” “还得是老穆,就是会说话。你这么一说,我心头的气一下子全都消了。” 穆医官哈哈一乐,接着说道:“说实话,我也好奇你为啥要保下那个水匪?瞧着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水性好一点。” “不仅水性好,还懂操练水兵。这可是稀缺人才,咔嚓砍了怪可惜的。” “你又不当将军,管他可惜不可惜。”穆医官吐槽道。 陈观楼笑了笑,“我是不当将军,可没说我徒弟不当将军啊。” “你是说吴……”穆医官人都惊呆了,他四下张望了几眼,确保没人偷听,才悄咪咪问道:“你真乱来啊!救了命不算,还要教他打仗,给他搜罗人才。你想干什么?或是该问他想干什么。你可别真的乱来啊!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穆医官是真的急了,说话都在喷口水。他恨不得撬开陈观楼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肥料,想一出是一出。关键是,他的想法完全出乎意料,果然不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别说这么干,想都不敢想,逃都来不及。 “老穆,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从不瞒你,对吧。” “你想说什么?”穆医官心生胆寒,“嘴上花花就算了,我没想到你会来真的,竟然真的这么干了。好日子过腻了,非得找点刺激的。” “瞧你说的。我能跟你透露底细,就没把你当外人。你瞧你,话里话外全是反对嫌弃。小孩子想折腾,就让他折腾去。” “这能简单的说成折腾吗,这分明就是要命,是会砍头的。你好不容易保下他的性命,就该让他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延续血脉。而不是鼓励他找死!” 穆医官很愤怒。 他认为陈观楼被吴家人坑害了,白眼狼。救命之恩还不满足,还要拉陈观楼下水,简直是祸害! “息怒,息怒!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陈观楼一脸的轻描淡写,完全不在意,衬托得穆医官像是一只暴躁的公鸡,毛都竖起来了。 “还不严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在你眼里,究竟什么事才是严重的?”穆医官连声反问。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早就跟他说清楚了一切,这条路难走,一不小心,还没冒头就被人咔嚓了。他坚持要走,想要拼一把,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你说说看,人家小孩都不怕死,我能畏惧吗?岂不是显得我连小孩都不如。” “道理能这么掰扯吗?这事能这论吗?”穆医官狠狠吐槽。 陈观楼上前搂着穆医官的肩膀,笑着说道:“老穆,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你这辈子就是活得太小心。一辈子小心谨慎,难得开颜。偶尔大胆一点,搞点小动作也没什么。真要出了事,我保你。” 穆医官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你怎么保我?你能一口气带一个人逃出京城,莫非还能带着穆氏全族逃出京城?不要将个人武力想象的那么强大。在军队面前,个人武力有用,同时有限。” “你这话我赞同,很有见地。但是,老穆你要睁眼看大势。朝廷没能在第一时间剿灭楚王,这就意味着大乾的天出现了漏洞。这个漏洞会越来越大。从今以后,大乾的天不再是一盘棋,执棋手不再是皇帝一个人。棋盘上多了变数。我们求的就是这份变数。” 陈观楼说完,还重重点了点头,加强一下可信度。 穆医官觉着心累,“老夫就知道,不管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你总有你自己的理由。但老夫还是那个态度,吴家人不是好东西,别太投入。” “我听你的。” 第706章 总能达成目的 要保下水匪跟贼首常青的性命,这事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对于陈观楼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这事的难点不在于保命,而在于如何让他们光明正大脱离牢狱之灾,以合法身份走出天牢。 孙道宁很给陈观楼面子。 “这两个人,只要交足了钱,可以将砍头改判为流放。” 够朋友吧! 都不问为什么,直接就答应了。 要不是交情到位,孙道宁都不爱搭理这事。两个破贼,竟然劳驾他堂堂刑部尚书,岂有此理!什么时候,两个小贼有这么大的牌面啦。 心里头唠叨了几句,嫌弃陈观楼多事,什么人都帮。小贼死了就死了,有啥可惜的。 “能不能将流放改为坐监?”陈观楼问道。 孙道宁眼一瞪,很不满,“你小子得寸进尺,过分了啊!你自己看看他们两的卷宗,就凭他们犯下的事,流放已经是最轻的判决。还想坐监,你咋不上天。你当天牢的牢房是什么地方,还想关押到天荒地老啊。趁早,赶紧滚到边关当苦役。” “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反正钱已经到位了,两个破贼,你还计较起来。” 孙道宁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本官也想问你,两个破贼,你还上心了。说说吧,私下里有什么勾当?” “能有什么勾当,无非就是惜才。才华好说,关键是这两人没被官场污染,比起甲字号大牢那帮追名逐利的犯官老油条,也算是真汉子,方便差遣。” 孙道宁顿时生出好奇之心,“你惜才?你想用他们做什么?” 陈观楼半真半假地说道:“你也知道我那兄弟赵明桥,时而精明时而愚蠢,我认为他身边就缺了一个类似常青这样的师爷。至于水匪,水性好,全天下大江大河都趟过。这样的人,天然适合跑船做买卖。老孙,别说我不照顾你,要不要入股?” 孙道宁一听,琢磨起来,貌似有点道理哈。 “你想将常青推荐给赵明桥,他能答应?据本官所知,青年社都是一帮读书人,一个个眼高于顶,能看上一个贼首?” “大人啊,你那都是老观念。英雄不问出处,而且,常青从贼之前,本就是读书人。还有,青年社的社员,可没有眼高于顶的毛病,人家踏实得很!” 陈观楼必须替青年社正名,不能让使市井流言蜚语毁了青年社的名声。 孙道宁呵呵一笑,“你打算用水匪跑船,就不怕人跑了,钱没了。” “他不敢!你就说这买卖能不能做?难得的人才啊!”陈观楼鼓动道。 “你怎么突然想起做买卖?”孙道宁很难理解,“以前有大把机会,都没见你动心。这税卡那关卡的人,可没少经你的手,加上有侯府做靠山,你要做买卖何须让水匪出面。打出侯府的旗帜,天下任何地方都能去得。” “老孙,你可别开玩笑了。侯府眼下是个什么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你们政事堂搞出来的名堂,仗打得好好的,突然要将平江侯召回来。锦衣卫最近都忙坏了吧。我瞧着,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陛下,都对侯府满心忌惮,天天就惦记着弄死侯府的人。我身为陈氏族人,居安思危,总得寻一条后路。” 陈观楼说起这个,那是满脸的苦啊! 必须诉苦! 朝廷不当人,过河拆迁,卸磨杀驴,难道还不许人诉几句苦吗? 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孙道宁有点不好意思,捋了捋胡须,“你这个事……” “老孙,你可不能赶尽杀绝啊。好不容易我想做点事情,就算不支持,也不该阻拦,对不对?” 孙道宁感觉牙酸,啧啧两声,“本官什么都没说,你别急着给本官戴帽子。” 陈观楼当即翻了个白眼,很是嫌弃,“区区两个小贼,说句难听的,哪天要是越狱逃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没人会放在心上。事后都不会有人问起。两小贼,毫无破坏力。就算越狱,也只能当阴沟里面的老鼠,成天躲起来。这种无害人物,刑部无需多加关注。你签个字盖个章,就让他们坐监,多简单。” 他说着话的同时,已经拿起了印章。 孙道宁急了,“放下,放下,赶紧给本官放下。这是官印,岂能容你放肆。你在本官这里够自在的,但是官印是底线,绝不允许动。” “行行行,我不动。你就给句实话,这事能不能办?” 换做别的人,这事也就办了。 但是陈观楼嘛……孙道宁下意识就多了个心眼,他怀疑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具体在于什么地方他还没揣摩出来。 反正,在他的意识里,陈观楼不会单纯的办一件事,背后总有点想法有点用意。 做生意也好,给青年社做师爷也好,他总感觉这不是真正的意图。 然而陈观楼的表情又不似作伪。 “老孙,这么点小事你都不能办,你过分了啊!”陈观楼控诉道。 孙道宁盯着他,“老实吗?都交代了吗?没别的想法目的?没有欺骗本官?” 陈观楼连连点头,保证一切真实有效,绝无欺骗。 “如果你欺骗了本官,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本官该如何收拾你?”孙道宁又问。 陈观楼一脸坦荡,“我要是故意欺骗,我就不是人,我天打雷劈,我……” “少来这套!本官只要你一句话,要是出了事,不许牵连到本官身上。” “老孙,你放一百个心。真要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扛下所有责任,绝不牵连任何人。我说的是任何人!” 陈观楼特别真诚,特别实在。他一刻绝对是认真的。 孙道宁依旧有点不放心。尽管如此,最终他还是签押了文书。随手甩给对方。 “以后不要让本官听见这两人的名字。还有,天牢狱卒里面,是不是有人在跟宫里的小黄门赌钱?你们这帮老油条,欺负宫里的小黄门,诈赌搞钱。这事你管管。人家告状告到我面前,三天之内,我要见到结果。” 陈观楼:…… 下面那群兔崽子,竟然诈赌宫里的小黄门。 过分了啊! 老油条欺负一群新丁,算什么本事! 此事必须严查,严肃处分。 第707章 敢动命根子,就要你命根子 “卢大头人呢,把他给我叫来。” 兔崽子们,一个个越发胡来,果真是欠收拾。 陈观楼一回到天牢,做出怒气冲冲的模样,作势要收拾人。 穆青山一边安排狱卒去请卢大头,一边询问,“东翁这是怎么了?在刑部受了气,也不能朝下面的人撒啊。” “本官这气就是因为下面的兔崽子受的,你就说本官该不该撒气。” “卢大头犯事了?”穆青山试探着问道。 陈观楼冷哼一声,“一会你就知道了。本官稍微松懈片刻,打了个盹,一个个就作天作地,在外面瞎胡搞。” 正说着话,卢大头被请到了公事房。 他腆着脸笑,一脸讨好谄媚的样子。 陈观楼抄起笔架上的毛笔就朝他扔过去。 卢大头想躲,他一个普通人哪里躲得过去。额头正中间,瞬间多了一笔。 “胆肥了啊!还敢躲!我看你就是欠揍,就该将你拉到刑房关两天,让你感受感受。” “陈哥陈哥,哥,我错了!”卢大头多机灵的人,尽管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率先认错肯定是没有错的。甭管错没错,都是他的错,一千遍一万遍都是他的错。 “错哪呢?”陈观楼板着脸,“说说都错哪呢?” “这个……哥,你要不给个提示。” 我给你个锤子。 陈观楼再次抄起笔架上的毛笔朝他面门扔去。 于是乎,卢大头的脸上又多了一笔。 他也不敢擦,不敢面不悦,“哥,我真的错了。但是吧,可能犯得错误太多,脑子又不好使,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哥,你就给个提示吧。” 穆青山在一旁看着,暗自惊叹,人才啊! 瞧这认错的态度和果决,必须学着点。 陈观楼气消了点,也愿意好好说话,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咽喉,不轻不重,不喜不怒地问道:“最近赢钱了吧!都说说,赢了谁的钱,赢了多少?” 嘿嘿! 卢大头有点嘚瑟的笑了笑,“小赢小赢。没想到竟然传到了陈哥的耳朵里。” “不止!你们赢钱的事情还传到了刑部尚书的耳朵里,够能耐的啊。”陈观楼也是会阴阳怪气。 卢大头瞬间一愣,“刑部尚书都知道啦!” “嗯,知道了。有人告状告到了刑部,能不知道吗。都说说吧。” 卢大头面有犹豫之色,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亦或是难以启齿。 陈观楼讥讽一笑,“是不知道怎么说呢,还是不敢说。毕竟是诈赌,不是什么干净事。” “诈赌?哥,这事我不敢干啊!哥,我肯定是被人冤枉的。你是知道我的,我的胆子就鸡蛋那么大一点,我哪有胆子诈赌啊!” “可人家就说你们诈赌。一个个能干了啊,我打个盹的时间,你们就跑去跟宫里的小黄门赌钱,还敢诈赌。能耐了啊!” 卢大头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敢情是宫里头那群没卵子的玩意在告状。他鄙视,深刻的鄙视。 “说说吧,持续了多长时间,赢了多少钱?人家没冤枉你们吧,参与者都有谁。” 卢大头一脸扭捏,要说不说的。 陈观楼见不惯他这副模样,抄起茶杯,想了想,还是放下,换成一截墨条朝对方脸上扔去。 “哥,我说,我说。就是从上个月开始的,也没赢多少钱,都是穷光蛋……” “少说废话,到底赢了多少钱。” “也就千把两银子。我说的是真的,那帮宫里的小太监,人菜瘾大,身上又没几个钱。陆陆续续才赢了千把两。就为了这点钱,跑到刑部告状,输不起的东西,以后不跟他们玩了。” 陈观楼嗤笑一声,“说说诈赌的事,谁的主意?都有谁参与?” “哥,真不是诈赌,就是正常的赌钱。” “你猜我信吗?一群常年输得底裤都没有的家伙,突然之间个个化身赌神,你猜我信不信?”陈观楼很不耐烦。卢大头的狡辩,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智商。 宫里那群小黄门技术再烂,好歹还有个新手保护期,里面总有几个聪明的家伙很快摸清楚规律。再怎么输,也不至于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输钱。这里面肯定有鬼名堂。 他又不是没跟卢大头他们赌过钱,卢大头这群狱卒的水平,说实话也就三流水平。他一个常年不摸牌的人,几圈下来都能赢他们,宫里头那群精明似鬼的小太监,一个都没赢? 谁信? 所以,当孙道宁说天牢狱卒诈赌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怀疑。 自己手底下的人是什么水平,他可太清楚了。 “到底说不说?”陈观楼脸色一沉。 都到了这个时候,卢大头还敢跟他打哈哈,妄想糊弄过去。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以至于下面的人都敢阳奉阴违。 “真当我不敢收拾你吗?说不说!” 他眼一瞪,怒火升腾。现场压力倍增,有种喘不上气的感受。 卢大头这才知道怕了,“哥,你别生气,我说我说。这事是张狱吏组织的,具体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办。我们只负责上场搞气氛,拉人头。” 张狱吏?! 真是出乎人意料。 “都有谁参与?”陈观楼追问道。 卢大头一口气报出几十个名字。 好家伙,从甲字号到乙字号再到丙字号,包括后勤,厨房,库房……各个部门都有人参与其中。全都是一群常年赌钱的老赌鬼。 张狱吏瞧着浓眉大眼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奸的。 “一个个混账玩意!宫里的太监没了命根子,钱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你们诈赌搞他们的钱,他们就要你们的命。懂不懂啊!你信不信,照你们这样搞下去,改天走在大街上,被人一麻袋套走,直接阉了,统统都进宫当太监去。那都是活该!” 卢大头下意识捂住了裤裆,哭唧唧地喊道,“哥,你不是骗我吧。那帮小太监输点钱,想办法赢回去就是。犯不着阉人吧。” 呵呵! 陈观楼冷笑一声,“如果我是宫里的太监,发现有人诈赌骗我的钱,我不仅要阉人,我还要吃人!钱是命根子,这句话的份量,你们这帮兔崽子谁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去,将张狱吏给我叫来!” 第708章 搞事的节奏 张狱吏被通知去公事房谈话,又得知卢大头也在,就知道事发了。 他倒是不害怕。 因为他笃定,陈狱丞通常都是帮亲不帮理。 不过,这回的事情涉及到宫里,少不得挨一顿批。 因此,当他走进公事房的时候,表现得格外恭敬,诚恳,一副知道错了,认打认罚的模样。 陈观楼当即冷笑一声。 他发现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人才,演起戏来,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必须拿影帝。 “张狱吏,宫里太监到刑部告状,说你组织天牢狱卒诈赌,将宫里一群穷哈哈小黄门都赌破产了。此事,你怎么说?” “大人,小的知道错了。” 张狱吏干脆利落,直接跪在地上请罪。 卢大头见了,直呼要学习,必须跟张狱吏学习。早知道他也果断认错,就不用挨那么多回的毛笔打击。 穆青山:…… 天牢狱卒果然都是人才,能屈能伸的本事学到家了。 “别急着认错。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诈赌宫里的小黄门,谁给你出的主意。你除了想赢钱,还有什么目的。别跟我说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也别跟我说你稀罕小黄门手里头那点散碎银子。你来钱的途径那么多,每个月的收入本官一清二楚。别跟我说你没钱花了,想找点零花钱用用。” 陈观楼的嗓音越来越低沉,一口气直接堵死了张狱吏辩解的可能性。也意味着他内心升腾着一股怒火。 张狱吏若是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儿这事没完。 他能护着手底下的人,自然也能舍弃他们。端看手底下的人如何抉择,如何站队。 张狱吏张嘴结舌,面色微微变换。 陈观楼呵呵冷笑,表情不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莫非有人威胁你?跟我说说,谁威胁你,谁给你出的主意?别急着否认。你什么水平,能办什么事,我估摸着还是能看出八成。诈赌小黄门这事,绝不是你能想出来的,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区区千把两银子,分一分,落到你手里头也没几个子。平日里,你的赌瘾不算大,是能控制的。什么事逼的你铤而走险,偏要去招惹那帮没卵子的家伙?” 张狱吏脸色煞白,看样子是被说中了。 陈观楼面色越发阴沉! “不肯说,是吗?你要是不说,那我就清查乙字号大牢,事情估摸就出在大牢某个犯人身上。等我查出来,你的下场绝不会好过牢房里面的人。” “大人饶命!”张狱吏突然叫起来,“我说,我全都说。大人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是,是,是……定国公府上的人叫我这么做。” “这跟定国公府上有何关系?”陈观楼一时间没理清楚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京城,尤其是勋贵之间,人情连着人情,亲戚连着亲戚,不仔细了解一番,根本弄不清楚这里面七拐八扭的关系网。 “大人或许不知道,定国公府上有门表亲,闺女是陛下身边的人,已被封为淑妃。” 陈观楼:…… 他顺了顺思路,将脑袋里面多余的东西都甩出去。 “你怎么和定国公府上的人联系上的?” 张狱吏犹犹豫豫地说道:“定国公府上老夫人的娘家人犯了事,就关押在乙字号大牢。接触多了,也能说得上话。那家伙去年就出狱了,上个月带着定国公府的管事突然找到我,说给我介绍一门买卖。就是让我想办法哄宫里的小黄门赌钱,尽量要赢钱。他们具体想做什么,小的并不清楚。小的做过诸多猜测,估摸跟宫里的淑妃娘娘还有三皇子有点关联。旁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 “对方有没有告诉你,赢了钱之后怎么做?有没有预料到今日情况?” “小的问过。对方说,让我只管设赌赢钱,其余的事情,不用我操心。” “你是怎么跟那帮小太监联系上的。” “大人不去赌坊玩耍所以不知道,其实宫里头那帮小太监也喜欢去赌坊玩耍。一来二去,大家就熟悉了。我有心组局,那帮小太监比谁都积极,每天晚上都拉新人进场子,都不用我刻意拉人头。为了凑人气,我就让大头哥多找人,不要总是那几张熟面孔。答应拉一个人头,给大头哥三钱银子。” 张狱吏把底细一撂,陈观楼当即狠狠瞪了眼卢大头。 好个兔崽子,还瞒着人头费,瞒得够结实的。 卢大头:…… 人在一旁站着,祸从天降啊! 他想解释,可是陈哥根本不给他机会。 完蛋了! 其实,他就是想赚点私房钱,没别的意思。真的,他不说谎。 陈观楼冷哼一声,“有趁机放高利贷吗?” 赌钱跟高利贷,就是一对蛇孪生兄弟,彼此相互依存,谁也离不开对方。 出乎意料,张狱吏却摇头,“现场有宫里的大太监负责出借贷款,这买卖我沾不了手。” “让你设赌,却不让你沾手高利贷,有点意思。” 陈观楼开始琢磨起来,“有多少小黄门参与了你们的赌博?” “来来去去,少说也有三四百号人。” 果然是一帮穷鬼。三四百号人,才凑了千把两银子。 目前初步结论,有人借赌博一事,拉拢人头,想在宫里头搞出一股新的力量。一帮由赌博和高利贷串起来的新力量。 三四百号人,后宫二十四衙门都涉及到,事关后宫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这是要搞事啊! 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赌局,要是能做久做大,岂不是能涉及整个皇宫,连皇帝身边的人都不能避免沾染其中。 宫里赌钱,屡禁不绝,世人皆知。 那帮没了根的人,除了钱就是赌,人生就这两样爱好。抓住了这两样,就等于是间接控制了后宫。 陈观楼都不敢深想下去。 难怪要用天牢狱卒设赌。 天牢狱卒这帮老赌鬼,落在任何人眼里,都不打眼,很容易蒙混过去。因为世人皆知,天牢狱卒十个人十一个赌鬼。跟宫里的小太监赌钱,也不稀奇,属实平常。 要是换做其他身份的人跟宫里头的人赌钱,就有些惹眼,容易引起怀疑。 好精妙的算计。 只可惜被人识破,直接告状告到刑部,断绝后路。 第709章 他最讨厌写检讨 “还有别的要交代吗?”陈观楼问。 张狱吏连连摆手,“没了,没了。该说的都说了。如今有人到刑部告状,这事……” 他眼巴巴的望着,盼着陈狱丞给他指点迷津。 陈观楼冷哼一声,“滚吧!诈赌一事到此为止,再敢背着我给外面的人干活,有多远你滚多远。” “大人放心,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之前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下来。如今小的知道了其中厉害,断不敢再犯。” 陈观楼懒得听他废话,将人赶走。但是留下了卢大头。 卢大头有点哆嗦,有点紧张。 想跪吧,又担心不太合适。不跪吧,心里头又不踏实。 还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一件武器就朝自己面门飞奔而来。他唬了一跳又不敢躲。啪叽一下,武器落地,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支毛笔。 谢天谢地,幸亏只是一支毛笔。 至于脸上多了一笔,这都是小问题。 “哥,我错了。”这回他果断多了。 陈观楼呵呵冷笑,“你也滚!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什么人都敢赌,哪天被人阉了,也是活该。” “哥,你救救我啊,我不想被阉。”卢大头是真怕了。他被陈观楼描述的画面给吓住了。宫里头那帮人都是变态,眼下他都不敢上街。万一走在大街上,一麻袋套下来,他哪有活路。活生生被阉,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玩意,可以不用,但绝不能没有。 “不想被阉,就滚下去好好当差,别乱跑。记录一下,此次参与诈赌的所有人,扣罚当月奖金。一会就把通知发下去。至于张狱吏,直接扣罚一个季度的奖金。” 穆青山提笔刷刷刷,几笔下去,一份通知告示就出来了。 陈观楼吩咐卢大头,“就由你负责通知到每个人。要是有人不服气,你自己想办法安抚。胆敢闹到本官面前,我谁都不收拾,就收拾你一个人。” 卢大头苦着一张脸,想求情,可看着陈哥那表情,所有求情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还是老实当差,通知到位。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打,大不了就是花点钱请大家吃喝一顿,花钱消灾。总比被抓去阉了强。 卢大头认命接下差事。 穆青山则有些担忧,“东翁,此事会不会影响到天牢。” “能有什么影响。你就是杞人忧天。赌博自由,输赢自负。输了点小钱就闹腾得满世界都知道,不够丢脸啊!” 穆青山整个人都麻了,“东翁,刚才你对着张狱吏卢大头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观楼讥讽一笑,“学着点。什么位置说什么话。我就不信宫里头那帮阉人敢来闹。他们要敢闹腾,我就让他们没脸。行了,此事你写个文书,改明儿给刑部送去。到此为止吧。” 穆青山一脸为难,“这个,东翁,这个文书该怎么写。学生没有写过类似的文书。” “想办法写,还能怎么写。莫非还要我来教你。照着其他文书格式,照抄总会吧。无非就是把事情换一换。实在不行,你找人问问,问问刑部那边的人他们都是怎么写的。” 陈观楼头痛。 他也不会写啊! 他会的也就是天牢常用的几种文书写作。自从当了狱丞后,文书这事他就没动过笔。 穆青山发现陈观楼也有不靠谱的时候,不懂就不懂,装什么大尾巴狼。 下面的狱卒也是皮痒了,个个都欠揍。不搞事就算了,一搞事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情,真是令人暴躁。 陈观楼又吩咐他一件事,“关押在乙字号大牢的犯人常青以及水匪浪里白条,本官已经保下。你去通知一声。叮嘱下面的人,之后我会提这两人出去做事,别乱问,都管好嘴巴。” 穆青山张嘴结舌,好一会他找回自己的思路,“东翁,事情果真办成了。你真保下这二人?” “这种事情,本官岂会开玩笑。再说了,区区两个小贼,保下他们很难吗?” 穆青山猛地点头,很难,非常难。至少对于他而言,难于上青天。若是有人托他保人,他肯定是没办法的。 也就是陈狱丞,言出法随,说保人就保人。 啧! 穆青山领命而去。 常青得知自己被保下,不会被砍头时,人都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呢? 他都做好了砍头的准备。 他问穆青山,“陈狱丞为何要保我?我没有给银子,为何要保我?” “可能你还有点用。” “用我做什么,我就是一个无用的书生废物罢了。” “能带着一群贼寇盘踞山林多年,这能叫无用书生?你也太谦虚了。” “可是,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不砍头还不好。等下次你见了陈狱丞,有什么问题你自己跟他说。” 穆青山不耐烦跟一个贼寇闲聊,又去通知水匪。 水匪跪地哭泣,“我的三千两啊!” 穆青山呵了一声,“都欠着呢。下半辈子就用来还债,你跑不掉的。” 水匪嚎啕大哭。 三日期满。 陈观楼跑到刑部,给一个交代。为手下狱卒诈赌一事,做出深刻检讨。检讨的态度跟文字,全都写在文书上,可见诚意十足,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 孙道宁翻阅文书,眉头紧皱,显得苦大仇深。 “赌博自由?一场只为赢钱引起的赌局?就这?” “这是事实!大人,我们办案,讲究查明真相。这就是真相啊!有了真相,才有后面的深刻检讨。大人放心,我已经对所有参与者做出了惩罚,所有人都表示服气,坚决服从大人的指示,保证绝不再犯。” 孙道宁只觉着头痛,他放下文书,揉揉眉心,“你看看你写的,狗屁不通。这份文书我能拿给宫里头的人看吗?” “何必理会那群阉人。赌博这事,他们屡禁不止,说明他们无能。如今赌局作废,他们想赖人,也得抓贼抓赃。” 陈观楼的态度,摆明了没将告状之人放在眼里。 目的都已经达成了,赌局散伙,皆大欢喜。如果还拿捏着腔调,不肯松手,那就是不懂规矩。 “完全是胡闹!”孙道宁严厉批评,“叫你的人重新写一份检讨,好好写,务必往深刻了写。这一份作废!” 陈观楼:…… 他最讨厌写检讨! 第710章 成王终究反了 成王终究反了! 究竟是早有此意,还是被人逼反,无人过问。 人们只需要知道,成王造反啦!成王终于反了! 陈观楼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正搂着楼里的漂亮姑娘喝酒。当场就喷了! 他怀疑是平江侯将成王逼反的。平江侯最终还是采取了他出的馊主意。 如此说来,他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 一时间也没了喝酒的乐趣,推开怀里的漂亮姑娘,回到天牢,老老实实干着本分差事。 心不在焉! 穆青山从外面进来,告诉他,“大家都在议论,成王这一反,原先召回平江侯的旨意怕是要作废。西北不能没有平江侯。平江侯守着西北,成王都敢造反。他要是不在,西北不知糜烂成什么样子。” 陈观楼脸颊上的肉跳了跳,不置可否。 朝中吵着召回平江侯,旨意都下了。平江侯一直借故拖延,终于拖延到成王举旗造反这一天。 得! 一切回归原状。 谢长陵一番谋划,白费功夫。 而他,就是其中一只小蝴蝶,随意开了个脑洞,完全不负责任的脑洞。 此刻,他有一点点愧疚。哪天成王被抓了,成了阶下囚,一定要让对方关押在天牢。他会以上宾之礼对待成王,让对方好好的走完最后一程。 他的良心啊,全是黑的。 “平江侯不用回京,东翁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关我屁事!”陈观楼怼了一句,“侯府是侯府,我是我。诛九族都诛不到我头上。” 穆青山嘴角一抽,又说道:“成王造反的时机未免太恰到好处。就像是给平江侯量身定做似的。东翁,他们会不会是在唱双簧!” 陈观楼像是看白痴似的看着对方,“你会赔上身家性命,子孙后代,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就为了陪着演一出戏?” “我当然不会。但是,成王说不定有把柄在平江侯手里。” “就算有把柄,大不了一拍两散,至少不用死全家。如今举旗造反,赢了则罢,输了那就真的要死全家。说不定祖坟都要被掀翻,将祖宗挖出来鞭尸。” 鞭尸绝对是这个年代最恶毒的报复手段。 “既然如此,成王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举旗造反?为何不等平江侯回了京城造反?”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成王。或许是因为对方活不长了吧。” 陈观楼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说中了真相。 成王命不久矣。 上次,陈观楼提醒他有人在酒中下毒,事后,成王果然找来鸡鸭验证。 鸡鸭连着喝个三五天,就嗝屁了。 成王吓得脸都白了。 确定中毒,到确定毒药种类,找出下毒的人,找解药,中间许多波折。成王府前后院,死的人是一茬又一茬。跟皇宫比起来不遑多让。 成王中毒日久,就算配制出解药,也不可能完全解毒。寿数注定有限。 大夫已经下了结论,也就剩下几年时间。 成王不甘心啊。 人到中年,本以为还有几十年好活,突然被告知就剩下几年时间。 这事本是机密,但还是被平江侯知道了。 于是乎,平江侯安排人,以三寸不烂之舌,加上各种把柄各种蛊惑人心,忽悠得成王终于下定决心,要么青史留名,要么遗臭万年。反正都是死,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至于子孙后代。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了就没了! 成王到他这一代断绝,甚好! 想想他中毒的缘由,不就是因为后院女人太多,孩子太多,竞争激烈引起。为了荣华富贵,连他都敢毒杀。他又何必顾惜他们的性命。 拼一把! 于是,成王他就反了。 要是没有中毒者回事,他肯定不会反。 放着几十年的好日子不过,跑去造反,他没疯,这种赔本的买卖他绝不会干。但是,就剩下几年时间,且后续身体会越来越糟糕,那就没什么好迟疑的。 平江侯一承诺了他,至少给足他三年时间。 言下之意,这三年,他可以随意发疯,随意折腾。三年后,被抓被砍头,都是应得的。 两个人虽未见面,却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将西北这地当成了自家的自留地,瞎折腾。 一个是绝不回京,兵权到手,叫他放弃,除非先帝复活。先帝若是还活着,平江侯绝不敢行如此骚操作,纵然要搞点小动作,整体上也会选择老老实实。先帝的威严,还是要给足脸面。 一个是不甘心,青史留名或遗臭万年,总比无声无息死在王府强。临死之前,说什么也要给建始帝添堵。 王八羔子! 当年,他爹,也就是第一代成王,差一点就当了皇帝。要不是先帝行诡异伎俩,呵呵……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不提建始帝得知成王造反,会有多愤怒,都顾不上后宫新进美人。 京城的气氛,转瞬间就变得肃穆。走在大街上,明显能感受到一种名为紧张的气氛。每当锦衣卫巡视大街,一种肃杀气息扑面而来。 很多小商户,尤其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这些天都不出来了。全都缩在家里,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意触霉头。 原本监视侯府的锦衣卫,撤走了一半。留下的一半,都是没什么本事,只是例行公事。 杜夫子还反过来安慰陈观楼,叫他不要胡思乱想,好生当差。 “侯府肯定没事,侯爷那边也不会有事。你将心放回肚子里。” “我就没担心过。”陈观楼很坦率的说道,“先帝活着的时候,侯府都能平安无事。当今陛下嘛,呵呵,跟先帝相比,还差着好几个段位。只学会了先帝的狠辣,却没有学会先帝的平衡之术。身边那帮东宫人才,也缺乏处理军国大事的经验。” 谢长陵他们的确很聪明,懂得借力打力,顺杆子往上爬。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能屹立在朝中几十年不倒的人,能从先帝朝平安混到现在的老臣子,每一个都不是善茬,关键时候都有绝杀技。 像李良程那种坦坦荡荡,经得起阳光照射,守规矩懂进退,不屑于用阴谋的老臣,毕竟是稀罕物。 随便换一个人,比如换平江侯坐在宰辅的位置上,想让他退下去,呵呵,朝堂不经历一番腥风血雨,不经历真刀真枪的厮杀,皇帝绝不可能达成目的。 第711章 祸从天降 成王谋反,召平江侯回京的旨意就此作废。 猛地一看,貌似什么都没改变。 仔细一瞧,变的是人心。 原来建始帝如此容易就被拿捏。 野心家们都看得一清二楚,成王这个时候谋反,分明是平江侯拿捏皇帝的把戏。关键是皇帝他吃这一套。 嘿嘿! 楚王趁机做大做强,原先严词拒绝他的藩王,出了成王这事后,都在偷偷摸摸联系他,暗地里给他输送钱财粮草。等于是两头下注。 人心向背,对于建始帝来说,是大大的不利啊! 只不过京城这边稍微滞后了些,朝中大佬们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等到朝中都有人对楚王暗送秋波的时候,问题就严重了。 陈观楼连着喝了两天酒。他努力要将自己已经黑色的良心,喝成酒精色。 愿望是美好的,虽然结果并不美好。 酒上头,趁着月黑风高,他提溜常青和水匪出了天牢,一路疾驰,直奔山坳坳。将两人丢在徒弟张义康面前,“给你找的两帮手。这个擅长水仗,这个擅长丛林战,最多管过多少人来着?” 他踢了一脚常青。 常青一边吐一边举手比划,“两三百!” 水匪情况稍微好一点,弯着腰干呕了几声,脸色依旧苍白,但是胃里头好多了。 这一通赶路,好家伙,完全没看清楚周围环境,东南西北都没分清楚。就记得一直在天上飞,那速度,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水匪常年在水上讨生活,勉强还能适应。 常青不行了,感觉半条命都去了,真想死一死。天上赶路,这方式真不适合他。 陈观楼管杀不管埋,不管二人的情况,只对徒弟交代道,“这两人本是天牢死囚,有人力保他们不死。水匪欠着三千两,连本带息,九出十三归,你给算算一年他得还多少钱,做多少活才能挣那么多钱。 这个常青,贼首,还是个读书人,一肚子坏水,能屈能伸,阴险得很。以后他们二人就跟着你,要如何用他们,你自己拿定主意。 未来是你的,事业是你的,我给你提供一部分人才,部分钱财,余下你自己动脑筋吧。或是跟你的初级智囊团商量商量。 千把人的队伍,他们二人当个谋士或是小头目肯定是够的。千人以上的队伍,你就需要多考量,努力招揽更多人才。要人才,就要舍得钱。我给你本钱,你好生琢磨如何钱生钱。” “师父不管我吗?”张义康仰着头,问道。 陈观楼摸摸对方的头,很是温情。下一秒,直接翻脸踢了对方一脚,“不管你,能替你操心这么多事情。总不能什么事都我来做。是你造反,还是我造反?记住,在外面,我绝不承认你是我徒弟,你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你好自为之,努力壮大自己。对了,关于成王谋反,召平江侯回京旨意作废一事,你写一篇感想。换你处于首领位置,手底下有人听调不听宣,你要如何?” 我? 张义康指着自己,一脸懵。 “不是你难道是我。下回来,我要见到你的作业成品,别想偷懒。这两人,你好生利用。从他们开始,学会驾驭人心。” 交代完毕,留了一笔启动资金后,陈观楼连夜离开。 张义康:…… 师父是一点都不担心走漏消息啊! 他来到隔壁,看着两个小贼。怀揣匕首。大有一言不合,就替师父解决后患的决心。他人小,但人小有人小的优势。他又是主场作战,杀两个头晕目眩的成年人,对他而言,有难度,可以克服。 陈观楼完全不知道,他走后,张义康谋划着如何杀了两人,而不是如何收服两人。 丙字号大牢少了两个人,谁都没有追问,谁都没有提起。仿佛这两人从未存在过,狱卒们有默契的选择了遗忘。 陈观楼还是最喜欢甲字号大牢,巡视的次数也是最多的。 最近又多了一批新犯人,都是北边抓来的。 成王造反,当地的官员倒了血霉。朝廷收拾不了平江侯,难道还收拾不了小小地方官员。行动迅速又准确,根本不容任何狡辩,主政官员统统先抓了再说。 陈观楼看见了一张熟面孔。 为啥说熟! 因为对方是二进宫。 “龚大人,你老还真是常客。才出去几年啊,怎么又进来了。” 前几年,陈观楼还在当班头的时候,龚大人就是犯官。后来花了点钱,将案子平了,他顺利出狱。又找关系人脉走通门路,去了大家不乐意去的北边当官。还以为从此飞黄腾达,结果……流年不利,犯太岁啊! 官当得好好的,祸从天降! 龚大人唉声叹气,拱拱手,说道:“陈狱丞升官发财。几年不见,你是越发得意了。哎,老夫就不行了。这一回,也不知能不能逃过此劫。” “龚大人,你要对朝廷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你只是生不逢时,命运多舛,并非罪恶滔天。你要相信朝廷律法是公正的,大乾的天全是青天!” 陈观楼是懂如何嘲讽,嘲讽技能拉满。 龚大人脸都青了,他冷哼一声,“老夫以诚心待狱丞,狱丞却拿老夫开玩笑,真没当老夫是朋友啊!” 陈观楼笑嘻嘻的,一点不在意,“龚大人你消消气,小小玩笑,乐呵乐呵。上面的天是什么色的,律法的公正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大家心知肚明。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回啊,倒霉的人不止你一个,大家都有委屈。有委屈好啊!有劲一处使,说不定你老人家这回还能省下一大笔钱,就能平安出去。” 龚大人翻了个白眼,“成王造反,等于是捅破了天。天上一个窟窿接着一个,陛下没有一怒之下将我等都宰了,已是开恩。什么省钱,什么平安出去,老夫不敢妄想。陈狱丞,你也莫要拿老夫开玩笑。不过,老夫还是要感谢你,听说是你给上面递了话,我才能关押天牢。” “龚大人,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一点,感恩!”陈观楼笑眯眯的说道。 第712章 首富的银子大大的有 也是赶巧了。 因为成王造反,有一大批官员下狱,陈观楼跑刑部跑得比较勤快。 他跑刑部,只去孙道宁的公事房,自然能接触到最顶级的最核心的资料。看到犯人名单,老龚也在上面,确定没认错人,老熟人必须帮忙啊。 于是他就跟孙道宁提了一句,让龚大人继续住天牢,反正熟门熟路。就被往诏狱或是大理寺送。那两地都不是人待的。 大理寺那帮家伙,对待自己人,比对待敌人还要狠毒。恨不得天天死同行,腾位置。 诏狱更是变态,只要进去了,别管有罪没罪,全都要进刑房受刑。能不能活,全看命!看钞能力!看关系到不到位!一句话,全到位,也得进刑房走一趟。不到位,就多走几趟。死亡率超高!名声臭大街,都是活该。 也只有天牢,人性化管理。只要钱到位,关系是否到位,命硬不硬都不重要。都按照规矩办事,绝不做多余的事情。 进天牢就跟进修似的,这话的准确率是越来越高了。 龚大人也很感慨,昔日的小班头,几年时间过去,摇身一变,都能决定一个犯官的去留。 若非陈观楼一句话,他有可能就去了隔壁诏狱。他一把年纪,进了诏狱,岂有命活。 陈观楼对他有活命之恩啊! “陈狱丞高义,老夫感激不尽。” “光嘴上说感激可不行。龚大人,天牢的规矩你是懂的。表示感谢,必要有实质性的表达。” “你放心,我侄儿正在赶来京城。等他一到,所需银钱如数奉上。” “那行。等你侄儿到了,我会安排人去勾兑。你侄儿生意做得不错?” “托你的福,这几年赚了点钱,勉强能养家糊口。” “谦虚了。” 龚大人是南方人,家族在当地算是小豪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到不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当地父母官多少还是要给点脸面。 龚大人跑北方做官,实属无奈。他能出狱起复,已是侥幸,不敢奢求更多。本以为北方因为天灾人祸,人口少,又是下等州,赋税任务很轻,考评也宽松,这官应该很容易当。 事实也是如此。 万万没想到,成王会造反。建始帝一怒之下,他们这些官员全都下了大狱,一个都没逃掉。 理由就一个:成王造反之前,为何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为何没有一个官员上报成王的不轨企图?以至于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半点准备都没有。面子里子全都没了。 丢人! 丢脸! 皇帝被啪啪打脸,下面的官员岂能好过。 都下狱打屁股吧。 “龚大人这回要跑关系吗?需不需要我帮你跑腿?” “陈狱丞这几天业务很繁忙吧!”龚大人调侃道。 陈观楼连连摆手,“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就赚点跑腿费,大头都让当官的赚了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还要跟下面的人分润。狱卒们当差也辛苦,我吃肉他们喝汤,当差才有积极性。你说是不是。” “能像陈狱丞这般,任何时候都惦记着下面的人,不吃独食,堪称稀少。难怪陈狱丞能将天牢经营得就跟铁通似的。”龚大人诚心说道。 陈观楼却啪啪打自己的脸,“龚大人,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是在笑话我,对吧。谁不制知道天牢就跟筛子似的,谁都能往这里掺沙子。你说天牢就跟铁通似的,这话下回别说了,惹人笑话。” 龚大人却笑了起来,“是筛子,还是铁通,大家心里头都有一笔账。陈狱丞,你也别谦虚。天牢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上回老夫住天牢,环境可没有现在这么好。天牢还是那个天牢,如今却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犯人也都表现得很平静。这都是你的功劳。” “大家共同努力的功劳。龚大人,你别以为给我戴高帽子,我就会给你打折,那是不可能的。” 陈观楼义正辞严,表示钱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龚大人哈哈大笑出声。 他凑近了牢门,“我虽然给不了陈狱丞大买卖,但是我可以给陈狱丞介绍一门大买卖。” 哦? 陈观楼很是好奇,“你说来听听,什么样的大买卖。” “西北那地,真乃风水宝地。保平府的知州顾大人,你可知他岳父是谁?” “谁?” “顾大人青年才俊,年少风流。他的岳父乃是江南某地的首富。你没听错,正是首富!这人具体关押在哪里,老夫也不清楚。陈狱丞若是有法子将此人弄到天牢关押,以他首富岳丈的实力,你说这算不算是大买卖。” 陈观楼一听首富,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串串数字。首富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钱财去衡量。 首富啊,吃下这一笔,岂不是等于开张吃三年 “多谢龚大人提供消息。我承你的情。等你侄儿到了,一切好商量。” 两人达成默契后,陈观楼急匆匆出了天牢,翻阅犯人名单,没找到姓顾的,那就是没关押在天牢。 他让穆青山去打听,姓顾的究竟关押在哪个牢房。 “最好别是诏狱。” 从诏狱捞人,麻烦得很。 他实在不想跟锦衣卫那帮人打交道。 穆青山跑到刑部,发挥从天牢学来的厚脸皮精神,终于打听到姓顾的关押的地方。真叫陈观楼的乌鸦嘴给说中了。 “东翁,你以后还是少说两句吧。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人就关押在隔壁诏狱,怎么办?” “凉拌!”陈观楼也是一肚子气,拍了自己的破嘴两下,果然是乌鸦嘴。 他也是一肚子火气。 为啥偏偏就关押在诏狱。 如果关押在大理寺,他都有信心找孙道宁勾兑一番,想办法将人捞到天牢。反正刑部跟大理寺两个衙门,时常有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 至于锦衣卫,那是真没有。彼此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刑部看见锦衣卫,都是避着走,生怕沾染上晦气。 他唉声叹气啊! 但想到首富,想到哗啦啦的银子声,又有了动力。 “去,让钱富贵打听一下首富家的情况,他家在京城有没有人。若有人,就问他们,想不想把乘龙快婿从诏狱里面捞出来,关押在天牢。想的话,就准备好足额的银子。” “然后呢?”穆青山很好奇怎么捞人。 “然后就给萧锦程下帖子,本官要跟他把酒言欢!” 第713章 我有一个宝贝 首富一家自然是想着将乘龙快婿捞出来。 得知人在诏狱,吓得三魂六魄瞬间少了一魂一魄。狠狠心,就要鼓动闺女跟女婿离婚,脱离关系。 诏狱,那是有钱都走不通的地。小小首富在锦衣卫眼里,还不够啃的。 首富闺女自然是不愿意的,一是她喜欢,二是要脸要名声,三是两人还有孩子。可是,一想到进了诏狱那么可怕的地方,只怕是……一时间悲从中来。 正当一家子愁眉苦脸的时候,天牢这边跑来问他们想不想捞人,天牢讲究人性化执法,名声在外,可以四处打听打听。首富一家子瞬间就动心了。 他们还没打听过天牢,却也听人说起过天牢的情况,比起诏狱,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钱…… 钱不成问题。 只要能把人从诏狱捞出来,再多钱都舍得。首富那边透露了底细,十万两以内,肯定是没问题的。十万两以上,就得包平安出狱。后续起复一事,就不需要天牢操心。 陈观楼得到确定的消息,顿时心头火热。 十万两啊! 这笔买卖他要是不做,天打雷劈。 他省掉找诏狱的功夫。 诏狱那帮王八蛋,见了兔子也不撒鹰,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狗东西,一点都不好打交代,就跟茅坑里面的石头,又臭又硬。看着软,上手一捏,惹来一身腥臭味。 他直接给萧锦程下帖子,约好时间一起去花楼喝酒。 他还挺好奇冷面阎王搂着漂亮姑娘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张棺材脸。 萧锦程答应赴约,但是将见面的地点改在了画舫,由他来定。 陈观楼满口答应。 到了约定的日子,陈观楼准时来到湖中央画舫。 孤零零的一艘船,除了伺候的婆子,就没见到一个漂亮姑娘。 陈观楼:…… 几个意思? 不爱美色? 不稀罕红尘俗世? 要出家当和尚吗? 堂堂大男人,为啥过的比他还要素? 莫非是要追寻心中无女人的至高境界? “萧大人选的这地,别具一格。” 萧锦程已经在画舫中等候多时,“这地方适合谈话。人多了不好。” “萧大人不愧是干锦衣卫的,随时都保持警惕。不像我,区区一介天牢狱卒,就想不到那么多。听到画舫,只会想到快活消遣。完全忽略了此地杜绝了隔墙有耳的可能性,谈话的私密性。” 陈观楼在小方桌的左手面坐下。 婆子上茶,一句话没说,留下茶壶就退下了。规矩得像个机器人。 “陈狱丞何必自谦。我一句人多了不好,你就能想到其中妙处,可见你也适合干锦衣卫的活。” “干不了,干不了。”陈观楼连连摆手,否认,打死他也不干锦衣卫。都是当狗,他宁愿在天牢给朝廷当走狗,也不愿意去锦衣卫当走狗。风餐露宿,背负骂名,手染血腥,看似风光,却难有善终。 萧锦程微微挑眉,“陈狱丞对锦衣卫似乎有少许偏见。” “偏见谈不上,只是在某些观念上有所不同。当然,我们都是吃公家饭,兄弟单位。锦衣卫是兄,我们是弟。如今弟弟我遇到一点麻烦事,想请哥哥帮个忙,不知萧大人意下如何?” 这么直接? 开门见山! 萧锦程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是想笑,却没成功。 “不知是什么麻烦,先说来听听。” 陈观楼稍微凑近了一些,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有一宝贝,被人窃取,如今想要讨回来,萧大人可否帮这个忙?” 萧锦程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直言问道:“敢问陈狱丞,这个宝贝眼下在何处?何人看守?” 陈观楼咬着牙,迟疑了两秒钟,说道:“此宝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萧大人谈笑之间,就能帮我要回宝贝。如何?这个忙能帮吧。事后定有重谢。” 蛇萧锦程端起茶杯,做沉思状,“我大胆一猜,宝贝就在锦衣卫,准确地说是在诏狱,对吗?” “哎呀!不愧是萧大人,一点就透。”陈观楼也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这个宝贝很值钱?” “的确值点钱,前提是不能有损伤。诏狱那地,你也知道,进去的人,难免少胳膊断腿。宝贝缺了零件,就怕客户不认可。” 萧锦程呵呵两声,表情就跟死了亲人似的,“本官能得到什么好处?” “金银财宝,总归有一样。萧大人,这个忙不算麻烦吧。”陈观楼试探问道。 萧锦程放下茶杯,“这么大个宝贝,本官为何不选择吃进肚子里,非得便宜你们天牢?天牢什么时候比锦衣卫还能搞钱?” 陈观楼摆摆手,完全不赞同对方的说法。 不是他看不起锦衣卫,就对方办事的粗糙样,一言不合就抄刀子杀人的狠劲,就不适合办细致活。 他耐心解释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锦衣卫,干的是一锤子买卖。我们天牢,干的是细水长流的买卖,不仅能让客户心甘情愿掏钱,掏完钱之后还得感激我们。 你们锦衣卫肯定做不到这一点。你们办事啊,就是太急躁,恨不得今天抓人明天判刑后天砍头。完全不讲究律法的底线,这才是遭人诟病的地方。 同样数目的钱,你们不用背负骂名,不用辛苦,甚至不用动嘴皮子,只需要跟我们天牢合作就能达成,何乐不为?” 萧锦程一脸不为所动。 陈观楼龇了龇牙,干脆问道:“你想要多少,直接开个价。只要我能办到,保证一力促成。” 萧锦程有些好奇地看着对方,“陈狱丞为何如此笃定,本官会答应跟你合作。锦衣卫跟天牢,向来没什么牵扯,更无从合作。” 陈观楼开始胡扯,以三寸不烂之舌忽悠道:“凡事都有第一次。上回,你将范狱吏送回,人最后虽然还是死了,但我承你的情。我认为,那就是我们两个单位开始合作的起点。有一就有二,没必要像生死仇敌一样。单打独斗,永远是孤独的寂寞的,容易遭到落井下石。多交几个朋友,终归没坏处。” 第714章 一开口,这天就聊死了 “陈狱丞可否透露一下,这个宝贝究竟有多贵重?”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决定说一半,“贵不算太贵,重倒是挺重的。” 毕竟有个首富老丈人,银子堆积起来,重如山巅。至于贵,在当官的眼里,就是个屁。 萧锦程了然地点点头,“外界传言果然没有乱说,陈狱丞视财如命,却又坚持取之有道。今儿本官若是不答应你,你打算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劫狱。”陈观楼笑眯眯的说道,“吃公家饭,凡事都要讲究规矩。我这人别的优点稀缺,最大的优点就是守规矩。” “是不会劫狱,就担心人不明不白死在牢里。上回,本官刚把范狱吏送回天牢,隔天诏狱就死了两个刑房老手。” “啊?死人了吗?” 陈观楼一脸懵逼,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你早点告诉我啊,好歹我安排人送一份奠仪。” 萧锦程呵呵冷笑,够不要脸的。 偏偏他也没有证据,一切全都是猜测。 “不明不白死人,你得往男女关系上面查。自古奸情出人命!”陈观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得他自己都信了。 “多谢陈狱丞提醒,此事早已结案,不劳你费心。” “结了案就好!回去后,我也要提醒下面的人,玩归玩,闹归闹,自身安全还是要多注意,莫要招惹不该惹的人。” 陈观楼笑眯眯的望着对方,似乎是期待对方的肯定。 萧锦程却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和威胁,对方分明是在威胁他。莫要招惹不该惹的人。 这个不该惹的人是谁? 此时此刻,不言而喻! 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并没有发作,反而语气平缓地问道: “敢问陈狱丞,宝贝不贵但重,究竟有多重。” “你想要多重?”陈观楼似笑非笑地问道。 萧锦程随意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陈观楼点点头,“问题不大。” 萧锦程微微一挑眉,干脆比划了三根手指头。 陈观楼顿时皱眉,“萧大人胃口真好。只是得寸进尺,会显得吃相不好看。不如这么多,你看如何?” 他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串数字。 萧锦程以衣袖拂之,“果然是个宝贝。” “如何?这个忙能帮吗?” “这么多年来,陈狱丞头一回求到本官跟前,我若是驳了你的面子,岂不是显得很不懂事。名字报来,过两日就有结果。但是,我得先见到重量。” “行,没问题!回去后我就勾兑一番,争取明儿把事情办妥。我就知道萧大人仁义,这个忙找你算是找对了人。下回,你有麻烦尽管找我,我帮你办了。” “正有个疑问,还请陈狱丞解惑。” 陈观楼没想到,对方竟然顺杆子往上爬。他也就是客气两句,对方是丝毫不客气啊。 他轻咳一声,“你说,我听听。” 萧锦程郑重其事地问道:“平江侯同成王之间,究竟有何勾当?成王莫非是在配合平江侯,故而举旗造反?” “萧大人,你可真是太会为难人。不愧是锦衣卫。” 陈观楼大呼小叫,故作惊讶,仿佛听见了世上十大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看看我,我是谁,区区一介天牢狱卒,天天守着天牢一亩三分地,要么就去青楼吃喝玩乐。你看我像是知道军国机密大事的样子吗? 你可真会问啊!今儿私人聚会聊天,聊聊私情,你倒好,大晚上还在操心军国大事。不愧是陛下跟前的忠臣,我是万万比不上。 什么成王,什么侯爷,你别问我。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们一面,你问我也是白问。你要是有心,干脆直接跑去西北,去前方,说不准真能找到答案。” 陈观楼连讽刺带诉苦,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聊天就聊天,还胡扯八扯,扯到平江侯和成王头上,这个天是没法聊了。 “我当你是朋友,你可不能坑害我。”陈观楼如此说道,很是嫌弃。大晚上跑到画舫,没有漂亮姑娘他忍了,竟然还要跟他聊成王造反的事,这事不能忍。太破坏气氛。 萧锦程捏捏鼻子,“陈狱丞何必谦虚。你若愿意,我相信侯府一定保举你为官为将。你跟侯府虽然来往不多,但是世人皆知侯府有多看重你。” 陈观楼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他啧了一声,曲指点点桌面,提醒对方接下来的话很重要,表明了他的态度和立场。 “他们看重我,不等于我就要同等回报。萧大人,你的思维太想当然。你认为我位卑,所以我要肝脑涂地报答侯府的看重,替侯府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错了!大错特错!我首先是我,其次才是陈氏族人,最后才是侯府看重的那个人。侯府是侯府,我是我。侯府看重我与否,我在意吗?我不在意! 所以,尽管我位卑,我并不会为侯府卖命,更不会鞠躬尽瘁,参与侯府的核心秘密。你想从我这里套话,根本就找错了人,问错了话。” 萧锦程却不信,“果真错了吗?” “大错特错。”陈观楼掷地有声,眼神格外嫌弃且鄙视。不要拿当下普世观念来揣测他。 萧锦程喝着茶,“平江侯暂时不用回京,但他迟早要回京。这话,你可以代为转告他。” “不必!我跟侯府基本没来往。”陈观楼严词拒绝,态度很明确,这事他不掺和。他就一虾米,军国大事离他很遥远。任谁来拉他跳进火坑,他都不会给好脸色。就算是皇帝来了,他也是这个态度。 萧锦程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人各有志!既然陈狱丞心中有决断,我自不会为难你。只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千万别行差踏错。你修为高深,可是世上还有比你更高深的人。一日没能踏进宗师境界,一日不敢称雄!大家都得夹起尾巴做人。” “有道理!”陈观楼完全赞同,“好奇问一句,世间有多少宗师?你们锦衣卫应该有记录吧。” “不知!” “锦衣卫怎么可能不知道!”陈观楼难以置信。 第715章 银子没白花 萧锦程觑了陈观楼一眼,似乎很诧异对方竟然会问出如此低能的问题。 “宗师岂是小小锦衣卫能窥探的。不知便是不知,本官何必编排瞎话糊弄陈狱丞。” 言下之意,这事他不屑于撒谎。因为没有必要。 陈观楼这下子就生出了新的疑问,“莫非宫里头也不知天下有多少宗师?”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宫里头的事,非我等锦衣卫能够打听。我奉劝陈狱丞也莫要打听。有些事情,好奇心太重,会要命的。” 陈观楼哈哈一笑,“说的对,不能有太强的好奇心。你这是……有生之年,有机会踏进宗师境界。” 萧锦程眉眼微微跳动,神色昂然,“此乃毕生目标。” “既然你一心追求武道,又何必在官场蹉跎,耽误了正经事。” “陈狱丞如此,我亦如此!反过来,我也想问一句,陈狱丞不忙着突破九品,踏进宗师境界,为何还有心思忙活天牢的杂事?小小天牢,理应困不住你。” “我跟你不一样。”陈观楼随口说道,“我随缘。能突破就是运气,不能突破也不影响我吃吃喝喝。但我瞧你武道之心格外坚定,锦衣卫又格外忙碌,身在仕途,许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陈狱丞身处天牢没有影响,我亦如此!” 陈观楼:…… 油盐不进! 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说一句,对方就有一句怼回去。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反驳。 毕竟,他也是公认的离经叛道,稀奇古怪,不能以常理推断。 他自嘲一笑,“萧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希望以后有更多合作的机会,今晚这茶我是喝高兴了,改明儿我请你喝酒。” “等有空再说吧。”萧锦程半个笑脸都没有。 陈观楼也懒得再应酬,踏水离去。 姓萧的站在窗户边瞧着他的背影,武道之心越发坚定。 次日,钱富贵代表天牢,跟顾大人的首富岳丈谈判。先给钱,最多三天时间,就将顾大人从诏狱转移到天牢关押。天牢收钱办事,童叟无欺。 对方问了句,要多少钱。 钱富贵根据陈观楼的交代,开口八万两。 对方没敢还价。 但是的确拿不出这么多现银,需要从南边调派银子,可否缓一缓。可以用店铺房屋以及仓库货物做抵押。 陈观楼早料到对方做买卖的,不可能储备那么大一笔现金流放在京城。银子放在仓库,不拿到商业市场流通,等同于亏钱。 一般的商户,能在短时间内调派上万两现银,已经属于资金状况极为健康。 对此,他对钱富贵早有交代。 没有足额的银两,可以选择抵押方式。但是,得先支付一半银子。否则,买卖作废。时间不等人,诏狱的可怕人人皆知。晚一天,乘龙快婿就有可能断胳膊断腿。 因此钱富贵给了对方半天时间,半下午之前,四万两资金必须到位。 首富一家赶紧找人凑银子,长期合作的商户,全都被发动起来。有多少现银要多少,算利息。 首富的信誉还是很管用的,长期合作的商户,愿意出借银子。 同时,低价出货,换取现银。 忙活了半天,好歹是凑足了银两,急急忙忙赶到天牢送银子。 陈观楼终于露面,亲自接待了首富家的代表,表达了对对方守时守信的赞美。 “你们放心,我们天牢做事,向来童叟无欺。我就不招呼你们,得赶紧去隔壁诏狱要人。我就担心迟了,诏狱那帮刽子手会提前行刑。” 对方一听,哪敢耽误,恨不得给他插上翅膀飞过去。 陈观楼当然不用亲自去诏狱。 他让钱富贵出面,安排狱卒抬着银子,拿着银票前往锦衣卫。 两万八千两,其中八千两给锦衣卫,剩下两万两单独给萧锦程。 姓萧的胃口大得很,一开始还想独吞三万两。陈观楼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讨价还价,才将价钱降了下来。 就这,人家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银子到位,一切都好说。 当天晚上,顾大人就被转监,从诏狱转到天牢,关押到甲字号大牢。 陈观楼亲自下了大牢,站在牢门前打量。 顾大人很年轻,才三十出头,果然一表人才,一张甩脸难怪能迷得首富闺女鬼迷心窍,首富一家不惜掏出将近十万两银子捞他。后续想要平安出狱,还得出一笔钱。 首富一家对这个女婿,真没得说。亲儿子也不过如此。 “顾大人安好!”陈观楼随意打了一声招呼。 顾大人大名顾山河,拱手,一鞠躬,“多谢陈狱丞搭救,本官方能从诏狱中逃脱。”他一副后怕的样子,显然是诏狱的恐怖景象给刺激到了。此刻脸色都是煞白的,一副饱受精神摧残的模样。 陈观楼也没客气,“此事我居功第一,我也不客气。没我出面,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留在诏狱断胳膊断腿。你老丈人居功第二,要不是他果断拿出银子搭救,你不可能这么快转监。 瞧,你的运气真好。诏狱那边都没来得及对你动刑,你就顺利转监,全须全尾的走出了诏狱。这么多年,像你这般幸运的人,至今你是第一个。比你有钱有势的人关押诏狱,都没你这么幸运。” 顾山河有些怔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否极泰来,运气这般好。 “总之多谢陈狱丞!我老丈人的恩情,我也铭记在心。只是关于好运一事,我若是真的好运,怎会下狱。可我若是歹命,却又能从诏狱顺利脱身。究竟是好运还是歹命,我自个也分辨不清楚。” “必定是好运。”陈观楼笑着说道,“你的霉运已经走完了,接下来的路全是好运,好运连连。” 顾山河是个讲礼的人,再次鞠躬一拜,“承陈狱丞的吉言,但愿往后都是好运连连,大家都好运连连。” 陈观楼突然有点理解首富一家的心态,为啥会舍尽钱财搭救乘龙快婿。 顾山河身上没有鼻孔朝天,自命不凡,清高了不起的毛病。没有一边花着老丈人的银子,一边瞧不起老丈人一身铜臭味。 此举甚好! 若对方是个白眼狼,一边花老婆的银子一边嘲笑对方傻逼,这种人陈观楼绝不会姑息。 第716章 狮子大开口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观楼从诏狱捞了一个小白脸出来,此事转眼就传遍了官场。 一时间,不少人动了心思,想要找他捞人。不求出狱,只求把人从诏狱转监到天牢。 钱的事情好说。 只要能专监,砸锅卖铁也会凑齐。 陈观楼:…… 知不知道为了捞顾山河,他废了老牛鼻子劲。又是赔笑脸,又是聊家常。知不知道萧锦程有多难打交道,对方都不带笑的。 面对一张棺材脸,他得全程赔笑,说着吉利话,知不知道有多难。他是出卖了灵魂,才捞了这么一个人。 再说了,姓萧的是个有原则的人,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除非…… 得加钱! 或许有机会。 他没把握。 姓萧的阴晴不定,实在是把握不住。 拖门路的人,都有点来头。人家不上天牢,直接去侯府,请侯府出面当中间人。侯府的面子,陈观楼总要给一点。就算拒绝,大家面子上也好看,不用当面撕破脸。 于是乎,还没下班,他就接到了侯府的邀请。 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大管家出面。 置办了一桌酒席,一老一少边吃边聊。 侯府厨子的手艺,陈观楼一直很惦记。今晚的酒席,又要比筵席大锅菜强上一截。天天吃这么好,真让人嫉妒。 大管家瞧他吃得高兴,于是说道:“你要是喜欢,天天来吃都成。” “天天来就算了。我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侯府送我的三进大宅院,我住着都嫌弃。让我天天上侯府,不如死了算了。你要真有心,送我一个厨子。” “送你一个厨子,不是不行。置办这桌酒席的大厨,有几个徒弟,可惜还没有出师,手艺还欠着火候。不如侯府替你再培养两年,等出师后,给你送去。” “行啊!那就说定了。” 侯府的羊毛是必须薅的,陈观楼半点不带客气。对侯府客气,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以他现在的身家,养个厨子绰绰有余。 他却忘了,这类大厨,只负责下厨,不负责烧火洗菜切菜端菜。他们对厨房帮工的要求又高。等于是养一个厨子的同时,还得养一群帮厨。 眼下正好有人送银子。 大管家趁机说起顾山河,“你从诏狱捞的那个姓顾的,除了有一个地方首富的老丈人外,并无过人之处。” “有个地方首富老丈人,已经是过人之处。我开价,人家不带还价,说什么时候要钱就什么时候给钱,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样好的客户,这年头可不多了。京城有钱人是多,可是讨价还价的人也多,逼逼赖赖,指手画脚的人更多。” 陈观楼嬉笑着说道。 看似是在调侃,实则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京城的达官显贵喜欢斤斤计较,指手画脚。总认为小小狱卒不配同他们平起平坐。明明有求于人,还拿腔拿调。哼!不惯着! 首富那边就识趣多了,天牢这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打折扣的执行,半句废话都没有。开价多少就是多少,不带还价。钱不足,借也要借来。 这种客户才是优质客户。 大管家不用亲自出面挣钱,通常都是别人拿钱讨好他。所以他体会不到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的心酸。 就不是一个赛道上的人,难以共情。 “就因为这,你就捞人?毫无价值。” “怎么就没价值。你这话我不赞同。钱难道不是价值?人家给的钱够多,给得足够爽快,在我这里,这种客户最有价值。” 大管家头痛。 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认同还是该反驳。 他抿了一口酒,思索了一番,“既然你能从诏狱捞人到天牢,想来锦衣卫那边的关系你已经打通了。老夫这里有个名单,你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一并捞到天牢关押。” 说罢,一份名单就放在陈观楼的眼前。 陈观楼:…… “大管家,你老人家是在为难我,还是跟我开玩笑啊。侯府都捞不出来的人,我能行?你也太高看我了。” 陈观楼连连吐槽,别太高看他啊!他就是区区一介狱丞,啥能耐都没有。 每天就是摸鱼喝酒睡漂亮姑娘。 旁的事情,都不带操心的。 以前当班头狱吏的时候,还会操心一下,翻翻写写公文。如今,他连公文都不带看。六扇门那边送来的犯人,一律由几个狱吏出面接洽。 越发懒惰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懒人,屁本事都没有。真不懂怎么捞人! 这事别指望他。 大管家不信他,“别将侯府神话!锦衣卫不属三司,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任何官员都不能插手锦衣卫。一旦插手,就犯了忌讳,此乃官场大忌。且,如今的锦衣卫头头,那个姓萧的,油盐不进,除了陛下,谁的面子都不给。 说实话,你能和他做朋友,打交道,着实令人意外。仔细一想也有道理,你的身份不用顾忌官场某些规矩,自然可以和对方来往。” “第一,我跟萧锦程不是朋友,我们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陈观楼郑重其事得强调,“第二,我吃公家饭,必须守着公家的规矩。大管家,你不能引诱我犯错啊!” 大管家都气笑了。 还引诱他犯错! 天天就在他面前放屁。 口袋里面的银子是假的?豪宅美婢都是假的? 银子总不能自己飞进他的口袋吧。 “别打岔!这份名单你仔细瞧瞧,能不能捞出来?价钱好说。” 陈观楼都不带瞧一眼,直接说道:“捞不了!” “能捞几个?” “一个都捞不了!” “争取把这三个人捞出来,别的可以不用理会。” 大管家提笔圈了三个名字。 两人鸡同鸭讲,各讲各的,貌似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 陈观楼这回终于给了个面子,瞥了眼被圈起来的三个名字,眨了眨眼睛没表态。 大管家则继续说道:“价钱好商量,你开个价吧。” “瞧瞧,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京城的权贵做事一点都不利索,这口气就是要讨价还价的意思啊!我敢开价,他们敢应吗?” “你先开个价来听听。”大管家不怵。料想价格应该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陈观楼呵呵一笑,比划指头,“一个五万两,三个准备十五万。这事,我帮忙跑腿。如何?” 第717章 嫌贵?这已经是友情价! 狮子大开口! 绝对是狮子大开口! 大管家都震惊了! 叫对方开价,对方是真敢开啊! “我先将丑话说在前头,这个价格不保证能将事情办成。你别把我想得太有能耐,我就运气好,瞎猫碰到死耗子!” 陈观楼严正声明,誓要将自己摘出去。 大管家又一次震惊,“开价五万两,还不保证事情一定能办成。你这要价……”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才合适。 骂狠了吧,担心把人得罪,对方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骂轻了,怕对方嬉皮笑脸打哈哈,根本不当一回事。 不骂吧,他心头有口郁气,不吐不快。 难怪那些人要找他来做中间人。谈判的过程实在是折磨人啊,不是折磨对方,就是折磨自己。归根结底,总有一个人受伤。 大管家端茶茶杯消消火气。 陈观楼则趁机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事我不行。你们都办不成的事,我一个小虾米能有什么办法。反复说反复说,你们就是不相信,非得逼着我办事。好吧,我勉为其难开个价钱,你们又嫌弃价钱太高。 大管家,你让我怎么做?这钱是我要的吗?我有那么贪吗?我有那么不懂事吗?是隔壁锦衣卫得要价就这么高,我就赚个跑腿费,顺带带坏自己的名声。操劳半天,我是一点好处都没得到,全受累了。” 陈观楼一顿输出,又是吐槽又是诉苦。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这活没法干。 嫌弃他价钱高,有本事找别人去,看看外面的人敢不敢开价。 这年头从诏狱捞人,但凡能开价的人都是勇者。那可是锦衣卫,诏狱,连朝中官员都要退避三舍,闻之色变的地方。普通人打门前经过,都要抖三抖的地方。谁敢开价?谁敢打包票收了钱能办事? 没人! 锦衣卫上面的头头不发话,皇帝不发话,谁都没资格指使锦衣卫干事。 就连后宫的皇后嫔妃们,也没资格指使锦衣卫干活。 天地下唯一能差使锦衣卫的人,只有皇帝。 皇帝的鹰犬,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看门狗。 大管家一脑门子的官司,脑袋嗡嗡嗡作响。 三个人十五万两,实在是出乎意料,价钱高得离谱。 他苦口婆心地说道:“知道你有难处。所以,名单上其他人老夫都替你划掉了,不用过问搭理。若是有人为难你,你直接报侯府的名字,老夫倒是要看看谁敢在侯府头上撒野。 但是这三个人,极为紧要,其中一个已经在诏狱关押了整整三年,能活着都是侥幸。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捞出来。前面为了打点,他家里人已经花费了大半家产。如今一家人难以为继,五万两要价实在是太高。 并非老夫故意压价,而是对方真的拿不出来。楼哥儿,你给个实价,到时候大家商量着,看能不能凑一凑,把事情办了。” 陈观楼同样一脸为难,“大管家啊,这事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找我。我算哪门子人物,我哪有本事捞人啊! 顾山河那是运气,也是侥幸,恰好就碰上了。加上,这人有个首富老丈人,不差钱,为官清廉,找不出黑历史,锦衣卫那边才会干脆放人。 你圈的这三个人,我都不认识,但是料想案子肯定不简单,身上肯定有实打实的罪名,而且犯的事小不了。 我开价五万两,已经是友情价。信不信,我现在去找萧锦程,把这个名单往他面前一甩,他开价不会低于四万两。剩下一万两还得拿出八千两打点诏狱那帮变态。我就剩下两千两做跑腿费。 而且想让对方收银子,还得有前提,这三个人得有资格转监。这个资格不是指钱,不是指关系,而是他们案子,他们的罪名,他们牵涉到的人……” 他掰着手指头,跟大管家一笔一笔的算账。算算五万两都花在了什么地方。别以为他狮子大开口,想跟诏狱打交道,这点银子就是起步价。 顾山河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纯粹是一桩金钱交易,价钱自然可以低廉一点。大管家给的名单,必然是关键人物,案子在身。这种人,开价低了,你自己心里头都发虚,想着会不会案子还有后续,会不会牵连到自己的头上,会不会…… 况且,有案子在身上,想要转监,还得跑刑部,补齐手续,该办的文书要办,该填写的文书不能漏下。这里面都是人情世故,也就意味着还要花费一笔钱。 真以为他帮忙跑腿捞人很容易啊! 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首尾要处理干净,官面文章要做到谁来查都合法合规,绝无钻律法漏洞的差错。要比真实的案子更真实更正规。既要结果合法,也要程序合法。绝不能被人抓住程序不合法,从而推翻结果合法的结论。 容易吗? 太难了! 不在这行浸淫多年,捞人无数,都总结不出这么多实战经验。连要打点那些人都不清楚。 这里面都是精细活。 这活他就值五万两。 这还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打了折扣。否则,他开价就不是五万两,而是十万两。 反正狮子大开口,就看对方敢不敢应。 他见大管家皱眉枯死,干脆好心劝道,“大管家,你放弃吧。这买卖成不了。外人只看热闹,哪里知道过程有多艰辛。这种烂事,别往身上揽,真的,良心建议。侯府也不靠做中间人赚钱吃饭,犯不着惹一身腥。” 大管家叹了一声,感叹道:“你有你的人情世故,侯府也有自己的人情世故。有的事情,纵然知道会惹来一身腥,也得去办。人在江湖,哪能不湿鞋。想要不湿鞋,就别混这场面。你说是不是?” 陈观楼呵呵两声,不置可否。 侯府家大业大,光是维持,就要耗费大半精力。想要再进一步,自然要比旁人更累,人情世故更多。说到底,欲望无底线闹的。 但凡欲望少一点,也不用左右为难。 “价钱既然少不了,老夫就再问问。他们要是同意,再继续谈,你看行吧。” “行啊!我没问题。” 第718章 情绪价值给到位 能从诏狱捞人的人,都是神人! 最近,天牢狱卒都以看待神的目光仰望陈观楼。 一时间,他周身金光闪闪,自带神气。 陈观楼:…… 躲在公事房里喝茶,他都要烦死了。 侯府那边的请托暂时还没下文,天牢这边又有人找上门来妄想砸钱捞人。 他一律不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穆青山又替他打发了一个求见的人,职场社畜牛马怒气值快达到巅峰,“一天天都是人,学生的文书工作都耽误了,今晚又得加班。” “给你发奖金。”陈观楼安抚人只有一招,简单又粗暴:加钱! 穆青山的牛马社畜脸瞬间一换,变成了谄媚脸,“东翁为了一点钱,招来这么大的关注,值得吗?” “值啊!怎么不值!” 几万两银子谁会嫌多。扣掉各路打点的费用,落进自个口袋里面的钱,够他买一大串漂亮姑娘。 比起银子要经过刑部,最后才落到自己手里的买卖,强多了。 “东翁现在被人架在火上烤,就没想过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我就谁,区区一介狱丞,屁大点差事。撸了我,我就下大牢当狱卒,也就几步路而已。杀我?我先杀对方!把我赶出天牢,行啊,我正好出门走走,说不定走着走着,缘法就有了,直接就地闭关,一脚踏进宗师境界,白日飞升,震慑群小。” 他梦想得挺美。 穆青山听不下去了,“总之一句话,怎么都行。” “没错,怎么着都行。”陈观楼点点头,一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的态度,对于外界的纷纷扰扰,能做到不看不听不上心,继续过着朴实无华的富贵懒惰生活。 穆青山看不过眼,又说不赢,只能自个生着闷气去隔壁办公,埋头苦干,争取下班之前能完成大部分的文书工作。 穆医官拿着茶叶,笑眯眯走进公事房,亲手烧水泡茶品茗一条龙。 “天牢这两天热闹啊!”他张口调侃,“大人,你牛大发了,都能从诏狱捞人。如今京城上下, 说起你,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 陈观楼跟着一起喝茶,修身养性,“我也就是运气好。” “不!这不是运气,这是实力。比你出手阔绰,更有身份,更有地位更有权势的人,遇到锦衣卫都要铩羽而归,偏偏你办成了其他人办不成的事,就必须是实力,跟运气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回真是运气。换一个人,换一个没那么清白的官员,这事都办不成。” “这叫什么?这叫天时地利人和,齐全了。说明什么?说明老天爷都站在你这边,帮着你促成这件事。大人,你真牛!” 瞧瞧,都姓穆,一个只会抱怨吐槽,一个情绪价值拉满,句句都是夸,不承认都不行。 这情绪值到位啊! 陈观楼嘿嘿一笑,“老穆,你侄儿但凡有你一半,他进了官场就不用愁了。” 穆医官闻言,着实嫌弃,“他要是有我一半能耐,我就将穆家医馆交给他打理。他啊,读书读迂了。不过现在已经比二十几岁的时候好多了。早些年,那才叫一言难尽,迂腐死板,要不是长着一张穆家人的标准脸,我都怀疑他不是穆家人。” 穆医官心里头苦啊! 穆家人才凋零,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祖宗啊! 陈观楼哈哈一乐,“人各有志!继承不了医馆,当个师爷还是合格的。至少文书工作做得很到位。” “读了这么多年书,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勉强能养活一家妻儿老小,不至于整天吃救济。”穆医官吐槽起侄儿,一点都不客气。可见怨念多深。 转头他又问起,“外面都快闹翻了,大人真不担心吗?诏狱里面关押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有的人都被关押了一二十年,做梦都想出来。老夫估摸着,后续找你的人不会少。” “但是出得起价钱的人很少。” 陈观楼的要价对外保密。 不过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不便宜,肯定不会低于万两。具体几万,大家打听不出来。根据这几天他没接单的动向来看,怕是一般人都承受不起。 “你还真打算从诏狱捞人啊。这买卖不好做啊!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栽进去。就算你不怕丢命,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真要栽进去,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穆医官不仅给足情绪价值,还关怀备至,像个充满智慧的长者,处处替他着想。 陈观楼揽着对方的肩膀,“老穆,我有肉吃你就有肉吃,有我十两银子,就有你的一两。你不用太担心我,我有应对的办法。捞人这买卖,我没打算长久干下去。最多再干一票就收手。姓萧的,不会允许一个天牢狱丞拿着锦衣卫做大旗。我也不乐意跟锦衣卫扯上关系,尤其是类似于眼下这类亲密关系。” “你有这个觉悟,老夫就放心了。锦衣卫那帮人,用你的话说,都是变态,跟咱们正常人不太一样。你要当心些。” “放心,我有分寸。” 陈观楼的想法很简单,他不对外接单。 最多最多,大管家那边要是有信,他做完大管家委托的那一单后,就金盆洗手。以后纵然要重出江湖再次捞人,也只捞天牢的犯人。 天牢以外的犯人,他都不带看一眼。 别管有多大的委屈,多大的冤屈,多有钱,多有身份,他保证不多看一眼,视金钱如粪土! 说到做到! 这里面水深! 他只是浅浅的踩了一脚,已经引来如此多的议论,如此多的关注。他要是双脚都踩进去,往深了踩,他怕自己被淹死。 水性再好也怕水淹! 他是有原则的人,肯定不会说一套做一套。 几天后,大管家那边来了信。 十五万两,成交! 这下子,轮到陈观楼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一脸震惊。 “那可是十五万两,不是一万五,更不是一千五。说拿就拿,是真有钱啊!这帮京城权贵,什么地方首富,在他们面前都是渣渣。” 这么多钱只为捞三个人。 这三人是有多宝贝? 第719章 一口吃的都不给 骑虎难下! 他开了价,对方照价付钱,如今轮到他来办事。收了钱不说把事情办漂亮,至少得办成,将人捞出诏狱,转监天牢。 陈观楼顿感头秃。 此刻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人家双手捧着钱来了,价钱是他自己开的,这个时候反悔是耍人玩吗? 名单上三个人的情况,他大致了解了下,都是大案子。 想要转监,就得看萧锦程肯不肯点头。对方要是不点头,除了皇帝,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他也没把握啊。 只能硬着头皮下帖子:哥们,喝酒不?明晚上醉春风一醉方休! 帖子送去了,下人带回来回信,“萧大人说,还是老地方见。” 陈观楼:…… 这是有戏有戏还是有戏呢? 他有点兴奋,这门买卖说不定能成。 转眼到了第二天晚上,老地方,画舫。还是上次那个婆子伺候,漂亮姑娘是一个见不到。 他开始怀疑,姓萧的不近女色,莫非有问题? 看着对方下颌一圈浅浅的胡须,就算有问题,估摸问题也不算太严重。要不要善意问问,将穆医官介绍给对方。 穆医官擅长男科,知晓的人极少。也只在病人口中口口相传。这种病,病人也难以启齿啊! “多谢萧大人肯给我面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陈狱丞客气!面子都是互相给的!” “说的极是!我就开门见山,这回有三个宝贝,放在诏狱略显浪费。我是打算废物利用一下,开源节流,为大人为锦衣卫为诏狱的兄弟们提升一下生活水准。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狱丞身为天牢狱丞,却一心替锦衣卫着想。这种专为他人牺牲的精神,令人敬佩!” 他是在讽刺吧! 肯定是在讽刺! 棺材脸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没有起伏,很难判断啊! 不管了! 陈观楼唾面自干,不跟对方一般计较,“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做完这一单,至少要歇息个三五年。萧大人,事情行不行,你给句准话,如何?” 萧锦程呵呵两声,“最近陈狱丞风头正盛,为何不乘胜追击。” “不好不好!”陈观楼连忙摆手。也不说为什么不好。都是千年的狐狸,彼此心里头心知肚明。 萧锦程放下茶杯,微微挑眉。 陈观楼秒懂,拿出名单,“就这三个人,如何?是否能操作?” 萧锦程半天不吭声,似乎是在权衡。陈观楼提着一颗心,到底是拒绝还是同意,好歹给句话啊! “我需要陈狱丞帮忙杀个人!” 陈观楼立马收回名单,起身,拱手,来一句,“告辞!” “陈狱丞当真要走?不听听杀什么人?” “我给钱!”陈观楼果断回头,“萧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锦衣卫都杀不了的人,我何德何能能杀。你别为难我,真想互帮互助,你直接开个价。只要我支付得起,保证不还价。如何?” “陈狱丞不妨还是听听吧,要杀的那个人不在京城……” “我管他在不在京城,说不杀就不杀。”陈观楼直接打断对方的话,生怕对方将名字吐出来,他就真的骑虎难下,“萧大人,买卖不是你这么做的。你突然加条件,不符合江湖道义。” “官场有官场的规则,不讲江湖那一套。官场的规矩就是,随时变换规则。”萧锦程板着脸,一副我就是规矩,这里我说了算的态度。 陈观楼呵呵冷笑,重新坐下来,“来来来,我们来论论你的规矩,你要是能说服我,你就是我哥,亲哥!” 萧锦程端起茶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尽管有一张帅脸,配上阴沉的表情,大姑娘小媳妇都得绕道走,绝不敢多看一眼。 “陈狱丞可知,这三个人犯了什么事?” “略知一二。” “既然知晓,就该了解他们背后牵连甚大。” “案子已经搁置,养个废物忒浪费钱。真要往下查,说真的,锦衣卫敢查下去吗?事关先帝,事关那年那月……呵呵……” 陈观楼既然要捞人,自然会做足充足的准备。他不打无准备的仗。案子他多少有了解,案卷上写得很潦草,但是他隐约察觉到跟祭台爆炸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祭台爆炸案已经定性了,是教匪干的,谁都不敢掀开真相盖子。 就算是锦衣卫也不敢。 胆敢掀开盖子,就是死! 建始帝绝不允许有人在他活着的时候翻祭台案,死了也不行。祭台爆炸案必须是铁案!只要是皇室宗亲,天然的都要支持他,站队他。他的子子孙孙都必须坚守他的决定。不允许任何人借祭台爆炸案搞事。 “养废物花不了几个钱。偶尔,废物也能起到意料不到的效果。”萧锦程不紧不慢地说道。 “只是转监,不是出狱。萧大人,转监不耽误你查案。哪天你心血来潮,要提审这三人,直接拿一份公文来,我大开方便之门,绝不为难,绝不收取一文钱的好处。” 萧锦程微微眯起双眼,突然开口说道:“十五万,全要。你敢给吗?” 陈观楼:…… 他疯了! 那帮权贵果然嘴上没个把门的,低价都给透露出去。 他还跑什么腿,跑个屁啊!钱都给了姓萧的,事后他都不好意思问大管家另外要一笔跑腿费,显得太无能,太丢脸。 “萧兄,我这么称呼你,你不介意吧。你看啊,我又是操心又是劳力,还要打点刑部那头的人。我这个中间人承包了一切,结果一文钱都没有,这说得过去吗?好歹给我口吃的。我也不多要,十万两,一口价!” 萧锦程缓缓摇头,“这三个人,乃是朝廷重犯。你说转监就能转的吗?这一单真要叫你做成了,岂不是显得锦衣卫很无能,用钱就能买通。”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这样……”萧锦程眉眼微微一动,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 陈观楼面色不慌,他倒是要看看对方要放什么屁! “天牢的牢房关押的人多了些,不如杀几个腾几间牢房出来,如何?” 第720章 谈崩了,交易失败 变态啊! 陈观楼就知道对方没憋什么好屁。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死几个,死谁?你开个名单。” 萧锦程没跟他客气,张嘴就是一串名单。 陈观楼一听,有甲字号大牢的犯官,也有乙字号大牢的勋贵族人。犯官都是四品以上,有机会出狱起复的官员。乙字号的大牢的犯人都是些紧要人物。 总而言之,狮子大开口! 忒不要脸! “你不如将天牢直接搬空得了!萧兄,你这可不是谈判的态度,买卖不是你这么做的。你要是没有诚意,不想接这一单,直说就是。我也不是丢不起人。我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承受得起。你要是有诚心,就不要开玩笑,更不要胡言乱语。” 萧锦程呵呵冷哼两声,“陈狱丞感到为难了,是吗?你此刻的体会,就是本官的感受。你开口要三个犯人,还都是要犯,钱给的也不爽快。你要本官如何?” 陈观楼咬咬牙,气煞人也! “十二万,不能再多了。我也要吃饭!” 萧锦程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杀三人换三人,如何?” “不如何!要么你点头,我们好聚好散,做成这一单买卖,日后你有事情我肯定帮忙。要么就拉倒,一拍两散,我提脚就走。” “要你杀的,是楚王身边……” “谁我都不杀!”陈观楼赶紧制止对方的企图,坚决不听,不掺和,不跳火坑,“就算你说出人名,我也当不知道,这事别想牵扯到我头上。” “为朝廷分忧……” “那是你!我就一介小小狱丞,屁本事没有,只会混吃等死!”陈观楼态度坚决,一再打断对方,表明态度。 “陈狱丞这种态度,叫我如何合作?” “那就一拍两散,别合作了!要求特多,条件特多。我是中间人,赚点中介费,不负责售后,不提供额外的服务。你要记住,不是我捞人,我只是传话的人。人死不死,能不能捞出来,跟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无非就是脸面不好看。你瞧我,像是在意脸面的人吗?我这人最不要脸!” 说完,陈观楼还特别嘚瑟的冲对方咧嘴一笑。 他是真不要脸啊! 这年头能当着人说自己最不要脸,果然非同凡人,此人乃是厚颜无耻之辈,属实开眼界。 萧锦程一时间也有点懵。左右都拿捏不了对方,岂有此理! 陈观楼已经抱着这一单做不成的想法,喝了茶,就准备起身离去。明儿还要去大管家那边退钱,事情多得很。 “你这里的茶叶不错,跟我喝的差不多。行了,今儿谢谢你的招待,改明儿我请你。告辞!” “陈狱丞不想捞人了?” “你给我捞吗?你看你,又想戏弄我,拿捏我。你不针对我,你是会死吗?”陈观楼狠狠吐槽,“说到底,你根本就没诚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人。因为你谁都不信任。你担心那三个人离开诏狱,会脱离你的掌控,会让你本能不安。别说十五万,就算价钱开到二十万,你也不会放人。得了,今儿算我白来!” 他懒得废话,果断离去。 这一回,萧锦程倒是没有挽留。窗户纸都捅破了,已经没有继续试探拉扯的必要。都是不差钱的主,十五万的确很多,也不是非要赚这笔钱不可。 回了家,让人转告大管家,事情谈崩了,叫对方死心。就当那三人统统死了!该切割的切割,千万别抱有侥幸心。 本以为再大的事情也得等明天。 谁想到,大半夜的,大管家跑到他家里,询问情况。 陈观楼擦着看了看时辰,“你老人家是真不困啊!” “人老觉少!” “可我要睡觉啊!” “反正你都醒了,聊聊,到底怎么回事。”大管家一脸愁苦的样子。十五万都能谈崩,姓萧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陈观楼果断坐起来,说道:“对方根本没打算放人!这就不是钱的事。别说十五万,就算二十五万,事情也成不了。那三个人不出意外,死定了!” 大管家闻言,紧皱眉头。 陈观楼打了个哈欠,略带深意的随口唠叨两句,“凡是和当年那事有牵扯的人,别管有没有查实,都不可能活着走出诏狱。锦衣卫就是干这个的,专业对口,最擅长封口。大管家,你老人家悠着点,别死的活的都往外捞。侯府目前肯定不会被牵连,你老人家可就难说了。别好好的,临到老也要到诏狱走一趟。”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老夫好得很,用不着你来操心。这话是姓萧的跟你说的。” “哪能呢!都是我自个琢磨出来的,保真!” 陈观楼还调皮的冲对方眨眨眼。 大管家一脸愁苦。 “这一趟事情没办成,辛苦费我就不要了。你送我两斤茶叶,就当两清!” “还两斤茶叶!”大管家回过神来,“侯府统共也才十来斤茶叶,你还两斤。两斤没有,半斤要不要。” “半斤少了点,算了算了,半斤就半斤。记得派人送来。我懒得上侯府要,显得我脸皮忒厚实。姐姐妹妹们见了我,都笑话我厚脸皮。” 陈观楼口中的姐姐妹妹,自然是指侯府的姑娘。论关系,都是姐妹,血缘虽然没那么近。 他是本家人,不存在外男不入内院的规矩。侯府的姑娘,他都见过,个个如花似玉,有才情,又贤惠大度,标准的大家闺秀。只可惜便宜了外面的臭男人。 槽口实在是太多,大管家无从吐起。 他揉揉眉心,“以你的观察,这事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地。要不,侯府帮锦衣卫把楚王身边的几个大将都给杀了,或许有商量的余地。”陈观楼随口玩笑。 大管家冷哼一声,侯府疯了才干这事。楚王若是败亡,对侯府有什么好处?一丝一毫的好处都没有。 现在战局僵持不下,保持着一种古怪的平衡,才是最好的状态。大家都满意! 商贾满意,官员满意,权贵满意。 就皇帝一个人不满意! 皇帝个人的想法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 大管家最后终于想通了,“既然捞不了,那就算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看样子姓萧的将锦衣卫看得很紧,一点空子都不给钻。” 第721章 名声香与臭 刚过十月,气温嗖嗖嗖的往下降。 一夜降温,人人都将压箱底的棉袄翻出来,裹在身上。 甲乙丙三个大牢,一晚上下来死了好几个人。 抬出去的时候,都硬邦邦的。 陈观楼下大牢巡视。 龚大人披着棉絮,正哆嗦着看书。 “这是怎么回事?你家侄儿没给你送棉衣?太不像话了。” “陈狱丞误会了,非是我侄儿没送棉衣,而是他人不在京城,亲自押送一批货出远门。下面的人估摸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准备。” “就算你侄儿不在京城,也该提前交代好给你置办棉衣棉裤还有棉被。来个人,去龚家问一声,龚大人他们到底管不管?” 陈观楼吩咐下去,自有狱卒跑腿。 牢房嘛,纯靠官府准备的那点薄薄的棉被棉服,是很难熬过严寒的冬季。更何况牢房一半在地底,潮气湿气…… “多谢陈狱丞关怀,=老夫感激不尽。”龚大人拢了拢身上的棉絮。 陈观楼实在是瞧不下去,又命人给龚大人添了一件天牢标配的棉服,很薄,勉强能起点作用。 “虽说是用黑心棉做的,好歹能御寒。你先将就着穿,等你家下人送来棉服就好了。” 龚大人嘿嘿一笑,“不黑心,不黑心,能御寒就行。” “那棉花都是血。” 干涸的血,没人清洗,拆了晒一晒重新缝补,就是一件的“新”的棉服。更有甚者,根本不晒。 就比如隔壁诏狱的棉服,肯定是不晒的,衣服上散发着霉味各种臭味。 天牢这边情况稍微好点。年年夏天,都要将冬季御寒衣物拿出来暴晒数天。这都是陈观楼当狱丞后,定下的规矩。 以前,天牢跟诏狱一个德行,都是叫花子做派,能用就成。霉不霉臭不臭有没有血都无所谓。 陈观楼受不了,就算不要求干净到一尘不染,好歹去去霉味,就当是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 人在天牢,龚大人丝毫不嫌弃。他已经是二进宫,对于天牢的环境,他适应良好。天牢的棉服穿在身上,自在得很。 只要冻不死,迟早会有翻身的一天。 “听说宫里头又添了一位皇子。”龚大人八卦道。 陈观楼笑起来,“龚大人,你消息够灵通的。” “陛下喜得麟儿,你猜是否会大赦天下。” “不可能!”陈观楼直接扑灭对方的希望,解释道:“新添的这位小皇子,生母宠爱只是一般,比普通嫔妃强一点,但远没到宠妃的地位。既不是宠妃,而且陛下膝下儿子众多,皇子出生,陛下最多高兴个两三天。大赦天下,那得是皇后生下嫡子,或是宠妃生下儿子,才有可能。” 龚大人没有反驳,只是略感失望。他知道陈观楼说的是对的。一个普通的皇子,还没资格让建始帝大赦天下。 “龚大人,你也别太焦虑。你们这批犯官,人数众多。其中不乏关系通天之人。肯定已经有人暗中使力气,迟早会给你们正名。” “老夫就怕成王一日不灭,陛下的怒气一日不消。” “你估摸成王能坚持多久?能成事吗?”陈观楼也就随口一问。 龚大人却认真思索,缓缓摇头,“肯定成不了事。西北那地,贫瘠,虽说拥有着天然的造反土壤。但是,对成王而言其实非常不利。 像郭大春他们造反,走的是穷苦百姓的路子。成王造反,走的是地方士绅路子。楚王在南边折腾,走士绅路子是没错的。成王根本无法在西北复制楚王的路子。 下,下不了。上,上不了。处于中不溜的位置,靠着吃老本支撑,肯定吃不了几年。” “龚大人高见啊!”陈观楼赞叹道,“那你就耐心等待几年。几年后,成王被灭后,你们这群倒霉鬼肯定能出去。” 龚大人一时间哭笑不得,“几年后,老夫都多少岁了。怕是想起复,也是有心无力,朝廷也会嫌弃老夫年迈。哎……” 龚大人满腹心酸。 他还想继续在仕途上发光发热,奈何朝廷不给他机会啊。连个狡辩……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心里头怪委屈的。 “你起复不了,可以利用过去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扶持儿孙。你们官宦世家都是这么操作的,你就当个老太爷,也挺好。” 龚大人:…… 他不想说话。 他怕被陈观楼那张嘴给气死。 陈观楼笑呵呵的,“你们啊,都是一群官迷,不当官就要死要活的。普通老百姓,几辈子连官的边缘都没摸着,岂不是得怄死。你们就是贪婪,得陇望蜀,啥都想要。要不让你去乙字号大牢感受一下天牢的黑暗?你就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好。” 龚大人拱拱手,一本正经地辩解道:“陈狱丞就别笑话老夫。老夫就是一个俗人,欲望多了点实属人之常情。从年少时,就立志走仕途,走了几十年,都成了身体的本能。你让老夫放弃,如何放得下?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贪欲作祟。没有贪欲,仅仅为了温饱,人和动物又有何区别。” “龚大人,你应该着书。将你这套贪欲论写出来。虽然不好听,但确实是道理,是研究人性的大道理。让更多人知道,别喊口号,别说高大上的玩意,直面内心的丑恶。” 陈观楼诚心建议。他虽然看不惯犯官身上的矫情劲,但他打心眼里佩服这帮人的学问。 学问是真的,人心丑恶也是真的。 龚大人连连摇头,“生前身后名。老夫虽然能直面丑恶内心,直面贪欲面目,却无论如何不能将这番言论着书立说,被后世之人抨击,坏了名声。” “或青史留名,或遗臭万年。观点虽然很丑陋,不动听,但肯定能让你在士林留下响亮的名声。只要能留名,管他是臭是香,你说是不是。总比默默无闻强多了。” “不可,不可!会被人戳脊梁骨,祸害子孙后代。陈狱丞你可不要害老夫。”龚大人连连拒绝,说什么也不肯听对方忽悠。要留名,也只能是香的。遗臭万年,多是被迫,岂能主动。 简直是胡闹。 第722章 绵里藏针 同龚大人胡扯了一通后,陈观楼继续巡视牢房。 他来到顾山河牢门前。 顾大人小日子过得真滋润,首富老丈人对他是真好,老婆也是一心一意惦记着他,等着他出狱,东山再起。 有床有被有小桌有小椅,成套成套的书籍,南边产的细棉布做的新棉衣,穿在身上又暖和又体面。 牢房里的东西,自然都是首富老丈人花钱置办的,价钱比外面贵了十倍不止。 人家不差钱,区区十倍溢价,眉眼不带动一下,一口应下。 这样的客户,实属顶级优质客户。 陈观楼每次见到顾山河,都是一张笑脸。 优质客户当然有资格拥有他的真诚笑脸。几万两真金白银,做不得假。 “天气突然降温,顾大人没冻着吧。” “多谢陈狱丞关怀,一切尚好!”顾山河怪有礼貌的,没有因为首富老丈人打点好了一切,就表现得傲慢。反而彬彬有礼,起身就是行礼。 这家伙…… 陈观楼不免琢磨起来,要么是正儿八经的君子,以诚待人。要么就是大奸大邪之辈。 他见过很多人,少有看走眼的。 面对姓顾的,每次很笃定,每次又推翻自己的判断。一时间拿捏不准,究竟是君子还是隐藏的奸邪之徒? 人怎么能没一点缺点,没有一点身为人的劣根性? 若是演的,谁能在天牢一演就演上瘾了? 圣人来了,也得有三分脾气吧。 “我听说,顾大人迎娶尊夫人的时候已经中举?” 既然已经中举,就有了更多选择。完全可以选择一位官宦家的姑娘为妻,这都是世俗之人标准的选择。 “正是!”顾山河五官端正,身材挺拔,走出去绝对能吸引到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属于优质女婿人选。 那么多选择,却选了商人之女,还是在中举之后…… “听说,顾家祖上也阔过。” “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不值一提。顾家到我这一代,早已没落。守着几十亩田地勉强支撑罢了。若非岳父和娘子,我顾家为了供我读书,早已破产。” “顾大人说笑了。中了秀才,就能免役,只会越来越好,岂能破产。” “人口众多,吃饭都成问题。”顾山河自嘲一笑。 这话倒是没错。 顾山河兄弟姐妹加起来七八个,成亲,开枝散叶,添丁进口,说起来都是好事。可是,土地就那么多,一年的产出都是固定的,因为家族人口增加,日子越过越恓惶。 也是因为家贫,兄弟们闹着分家。一分家,尚未考取秀才的顾山河,读书就成了问题。他是全脱产读书,单靠父母劳作供养,根本不成事。不得已只能借贷。 幸亏他考运很好,第一次上场就中了童生,之后顺利考取秀才,家里的经济情况才得以改善。 靠着一张帅气的脸,真诚的言行,以及功名,幸得首富闺女相中。定亲后,首富老丈人就开始帮衬亲家。等到成亲的时候,顾家在首富老丈人的帮衬下,已经是当地大户。 顾家能有今日,首富老丈人居头功。 他下狱,首富老丈人也是眼睛不带眨一下,甩出数万两,就为了捞女婿。后续还要继续花钱,人家一点怨言都没有。 陈观楼是真的好奇,顾山河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首富老丈人掏心掏肺?亲爹亲妈也做不到这般周全。 目前看来,这家伙礼数十分周全,随时随地都讲个礼。说话也是真诚的,笑容也是感染人的…… 真君子? “顾大人跟家里人相处,肯定很和睦吧。” “陈狱丞说笑了,上下牙齿还有磕碰的时候,一家人相处难免也会有争吵。” 顾山河笑着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整片星空,俗称:眼睛里有光芒! 光芒闪过,陈观楼突然就领悟到一点什么。 这家伙真诚是真的,但是分人。 对方说起家里人的时候,光芒并非是灿烂的,而是透着一点阴郁。对方不是没有脾气,只是没碰上激发他脾气的人。 看来顾山河跟家里兄弟姐妹之间,矛盾颇深。 这回他看准了,姓顾的属于绵里藏针的人。不是没有锋芒,而是将所有锋芒都藏了起来,不深入接触根本感受不到。 看准了人,陈观楼就顺口点了一句,“你老丈人跟你夫人,对你是真好,掏心掏肺的好。别辜负他们!人生漫长,能遇到几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不容易。就算有所求,也是先付出,而不是一张口就索求。” 顾山河微微挑眉,“多谢陈狱丞提醒,岳父大人的恩情我一直牢记在心。” “你这人不真诚,虽然看似真诚。” 陈观楼又点了一句。 顾山河微蹙眉头,“陈狱丞是担心我他日飞黄腾达,会抛妻弃子,恩将仇报吗?” “你会吗?”陈观楼反问对方,“你妻子是商户之女,靠着你做了官太太。你嫌弃她吗?” “怎会!陈狱丞对我有误会,请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观楼啧啧两声,“你要记住,你能从诏狱出来,全靠你老丈人的钞能力。若非他舍得花钱,你现在已经断胳膊断腿,命悬一线,别说起复飞黄腾达,你连当官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只能横着被抬出诏狱。” 当官,首要条件五官端正,身体健康无残疾。 残废当不了官。 平江侯除外。 要是有平江侯的家世,也不可能落到下诏狱断胳膊断腿的地步。 体面! 就算进了诏狱,平江侯那个地位的人,锦衣卫也得给足体面。 皇帝不发话,锦衣卫都不敢动刑! “陈狱丞的话,本官牢记在心。我有今天,靠的是什么,我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我还没有自大到否定他人的一切。其次,我自认为模样端正,没有长一张会抛妻弃子,忘恩负义的脸。陈狱丞对我的误会如此之大,我着实有些不明白。” 顾山河诚心求教。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说道:“自你案发,下狱,我没见到一位顾家人。自始至终都是你老丈人一家在替你打点,跑上跑下。你们顾家人,仿佛隐形了似的。就算没能力,没钱财,露个面探个监总行吧。都是一个娘生的,兄弟姐妹之间,差距就算再大,某些本性还是相似的。” 顾山河闻言,连连苦笑,“顾家的根子不坏,只是自私了点,真没有害人之心。我出事下狱,他们怕牵连,自然要躲着。” “诛九族他们可逃不了。” “谁说不是!可惜,有的人榆木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