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山河,背负始皇传承,吾为帝》 第1章 废武魂? “你说这是烧火棍?!” 燕国武华分殿中,燕帝面沉如水,用手指着大燕二皇子王诩刚刚觉醒的那个黑漆漆的长铁条。 “皇子殿下的武魂,确实是...是普通类的武魂,烧火棍。”那名负责主持武魂觉醒的逍遥境强者说道。 此言一出,燕帝和皇后还有一旁的侍从均是面色一变。 烧火棍,百姓平日里添柴火的道具。 一些侍从已经开始偷偷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二皇子,因为二皇子的武魂比他们还差,还无用。 燕帝定了定心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可,诩儿刚才的觉醒仪式朕感受到大燕的浩然气为之一滞,这分明是强大武魂的征兆啊?!怎么会这样?” 随即他语气一变,眼睛死死盯住那名负责武魂觉醒的逍遥境强者,“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燕帝一瞬间脑海里掠过了许多念头,一个皇子若是武魂不够强大,那几乎就已经与帝位无缘,而诩儿又颇为聪慧善良,深受大燕百姓爱戴... 可如今这武魂文不成,武不就,天道大陆又以强者为尊,身为尊贵的皇子居然是废材武魂,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法保全... 想到这里,燕帝已是悲从心起。 只见那人不慌不忙,老神在在地说道:“老夫自从大秦气数归于天道,人人都可在二十岁觉醒武魂的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负责主持觉醒仪式了,这烧火棍,我绝对不会看错,陛下,老夫告辞。”说完他施了一礼,离开了。 王诩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从自己身体里觉醒的武魂,一根长铁条,只有一个丑陋的握把,但他总感觉似乎还有些其他的能量在其中。 他一双剑眉蹙在一起,看着手中长约四尺的烧火棍,“父兄的武魂都是那么强横,即使是变异武魂,自己也没道理是一根烧火棍。” 那掌中的烧火棍似乎感受到了王诩的心意,它不满地发出一声剑鸣,声音很小,小到只有王诩听见了。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就在这一刻,王诩眸中陡然显现出一股又一股剑气,在眼瞳中的剑气各有不同,但都很暗淡,仿佛风中残烛。剑气一闪,转瞬即逝。 燕帝看着王诩呆呆地拿着那根烧火棍,以为王诩是因为这武魂而变得一蹶不振,他安慰道:“诩儿,没事的,天塌了还有为父在,为父再想想办法。”此刻的燕帝仿佛又苍老了十岁,眼神中流露着疲惫。 一旁的皇后已是上前紧紧地搂住了王诩,眼里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诩儿...” 在有心人眼里,二皇子浑浑噩噩地跟着陛下与皇后走出了武华分殿坐上马车返回燕皇宫。 一时间各方的探子纷纷开始打探消息,这大燕的二皇子到底觉醒了个什么武魂? 大燕京城内,暗潮涌动。 车驾里,王诩闭目思索。 他总觉得,自己的武魂,没那么简单。 王诩对武魂也并非毫无了解,可以说自从知道了有武魂这个东西以来,他经常会想,自己的武魂是什么。 是像父亲和哥哥那样,是武将类的武魂,可以决胜沙场,统帅万军?还是会像朝堂上的那些人,是谋士类的武魂,可以运筹帷幄,牧民治国?亦或者是江湖中人的侠士类武魂,可以握持刀剑,快意恩仇?再不济就是自己现在的烧火棍,普通类武魂,可以往灶坑里添添柴火。 可无论是什么武魂,根据天道大陆人人皆知的常识,无论是什么武魂,觉醒时都只能是处于淬体境,好一点的可能是淬体境后期甚至是巅峰,差一点的就是前期或是中期。 而他刚才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境界,竟然能清楚的感受到神魂,自己甚至能看清已经收起来被储存在识海的那根黑漆漆的烧火棍。 气脉温润,灵识初现,王诩回忆自己曾看过的典籍,这种现象分明就是温神境,而且还是温神境巅峰! 不怪王诩如此惊讶,因为淬体境后乃是化筋境,化筋境后方为温神境,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跨了整整两个大境界! 至于父皇刚才在武华殿所说,自己觉醒武魂时大燕疆域内浩然气为之一滞... 王诩猜测,应是自己的武魂觉醒,一瞬间鲸吞海纳天地之间的浩然气,将大燕境内浩然气吸收大半的缘故。 “你若真是顶级武魂,哪怕显露半分威能让我见识一下也好,何苦让父皇与母后这般担心。”看着识海里懒洋洋躺在那儿的烧火棍,王诩的灵识喃喃道。 然而烧火棍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轻轻发出一两声轻吟,似乎在说自己很享受这片识海。 车驾停了,王诩只好先放弃研究,退出了识海。 他缓步下车,跟在帝后身后,正要回宫。 忽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声若奔雷,速度极快。 王诩沿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阳光之下,有一队黑甲骑兵呈锥形小阵,如众星拱月般紧紧跟随在一个银甲蒙面男子身后,一旁斥候的旗帜上就一个字,“龙”。 为首的汉子身披大红披风,裁剪极为合适的银甲紧贴着男人壮硕的身材,他整个人顺着马背颠簸而起起伏伏,身后的披风也随之猎猎作响。 整个小队有一股难言的铁血。 这骑兵王诩认得,正是他大哥王烈所在的大燕龙骑,是大燕精锐中的精锐。在燕史中,大燕龙骑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大燕立国之时,随历代燕帝南征北战,坚忍不拔。 他们历来啃最难啃的骨头,打最硬的仗,而值得一提的是,大燕龙骑在大大小小二百余次战役中,没有一次后退,冲阵向来一往无前。 更令人肃然起敬的是,在这二百余次的战役里,他们曾有十余次几乎全军全员战死。 “大燕龙骑只有向前冲锋,或者死。”在平淡的语气下,是军人无穷的铁血,以及荣耀。 历代燕帝自然无不倚重这支铁军,所以每一代燕帝都会派皇子前去历练。 而王诩的亲哥哥王烈,就在军中担任副将。 “难道是兄长有事?”王诩皱起眉头,龙骑镇守潼武关,无故不得回京,这是规矩。 不过一旁的帝后倒是显得波澜不惊。 此时为首的银甲男子却已近跟前,翻身下马,蒙着的脸根本看不出他是谁。 “铿!”银甲包裹的膝盖磕在地上,他先向帝后行了大礼,随即他径直走向王诩,竟一把抱住了他。 王诩甚至躲不开。 “小诩,你可想死大哥了。”浑厚的声音响起,如同擂鼓一般。 “大哥?”王诩顿时眼睛一亮,自从几年前王烈进入大燕龙骑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王烈了。 王烈把面甲升起,一拽头盔,顺手抛给了身后一个魁梧的汉子。 他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似乎能与天上的烈阳媲美,几年不见,王烈已经是个满脸胡茬的壮汉了。 “我算准了今天应该是你小子觉醒武魂的日子,连恭喜你的大礼都备好了,父皇母后也知我今日进京。”王烈挤眉弄眼道。 说着他拍了拍王诩的肩膀,“如何?武魂是什么?反正肯定不赖。” 可他说着说着却注意到了王诩的神情颇为犹豫。 还没等他问,一旁的皇后长孙婉却开口了,“关于小诩的武魂一事,回宫再说。” 王烈闻言顿时心中一紧,作为皇子,他太明白一个优秀武魂对于皇族的重要性了,而母后这么说,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王烈转头看向燕帝,目露探求之色。可燕帝却也长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走吧,回宫再说。” 此言一出,王诩眼看着大哥的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王诩有心说出自己的发现,然而一道声音如天雷般却在此刻于他的脑海中炸裂,声音里满是气急败坏。 “一群不识货的,哪个告诉你小子,这他娘的是烧火棍的!真是气死老夫了!” 第2章 剑灵翁长天 王诩闷哼一声,这闷雷一样的声音直接把他震昏了,灵识也被强行拽到了识海。 “你们就没一个识货的!”识海里一个白发长须的胖老头气得直哼哼,揪着王诩的灵识不撒手。 “你还好意思说这东西丑,哼,老夫让它变成本体,你小子立马就会被数不清的天地浩然气撑炸喽,还不是因为你境界不够,要靠老夫来收着力。” 王诩看着眼前直喷唾沫星子的白发老头,胖乎乎的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王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头一愣,松开了揪着王诩的手,又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须,喃喃道:“之前没发现脑子有问题啊。” 王诩笑着反问道:“那我的武魂不是废武魂?” “什么话,这剑是老夫亲手一锤一锤锻打出来的,想当年我翁长天可是大秦第一铸造师,无数利刃尽出自我手,就连那睥睨天下的秦皇见我也得道一声大师。”翁长天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那年老夫集天地浩然气,九天玄冰,不灭星辰铁,还有大秦四方镇石,加之万民之火方成此剑,为了它,我甘愿成其剑灵。”翁长天面露狂热之色。 “原来你是剑灵。”王诩哦了一声。 “不过说到底,这是你的武魂,是剑与你的双向选择,名剑不可蒙尘,剑主也需知剑,你想不想知道这柄剑有着怎样的威力?” “我不敢想,你刚说这东西露出本体会把我撑炸,我怕死。”王诩面露憨厚,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那这样,你拜老夫为师,老夫勉强让你看它一眼。”老头挤了挤眼睛。 “不,说破天它也只是个破烧火棍,谁知道你刚才是不是编故事诓我。”王诩其实已经对老头的话信了九分,但他绝不能把主动权交出去。 “不行,你必须看。”翁长天绝不允许有人这样诋毁他的筑器巅峰之作,现在已经不是王诩认不认可的问题了,而是他的骄傲在作祟。 “其实不用看的...”王诩欲拒还羞,其实他也是蛮期待的。 “看清楚!” 识海中,翁长天运转气力,一把并不起眼的锤子凭空出现在他手里,锤子似乎由最朴实无华的黑铁构成,但他一握,王诩竟生出一种顶礼膜拜地冲动,犹如天下宗师一般,而一旁的烧火棍也发出阵阵剑鸣之音。 “开!”只见翁长天一声暴喝,锤子重重锤击在烧火棍上,烧火棍爆发出一声长长的剑鸣之音,剑身上铁屑四溅,金光大作。 王诩立刻端详起剑身来,不敢放过丝毫细节。 “看清楚了么?”待到金光消失,老头期待问道。 王诩却面露茫然之色,“什么看没看清楚?” 老头愕然,眼睛死盯着王诩,似乎要从王诩脸上看出一朵花来,而王诩也默默瞅着老头,俩人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王诩低下了脑袋,“似乎...好像...没太看清。” 翁长天顿时气息一滞,怒不可遏,“给老夫滚出去,你个小王八蛋!”说着大袖一卷,一把将王诩扇出了识海。 看玩笑,王诩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现在的他一直都在回味之中。 剑长约四尺,定睛一瞧,剑身上有星河流转,山川河流尽在其上,时隐时现。而锤子敲在剑身上激起的剑鸣如同龙吟一般,澄澈透亮,可见剑身毫无杂质,真是一把难得的绝世神锋。 王诩的心在一瞬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了,按捺住兴奋,他忍不住地想:这哪里是废武魂,这是至强武魂!顶级武魂!老天真是给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亲老头两口,感谢他的心血成果被自己照单全收。 他内视识海,瞧着老头气得跳脚的模样,王诩会心一笑,看来老头已经被自己拿捏住了。 “这老翁头为人不错,没啥心机,真是个好人啊。”王诩不乏恶趣味地如是想道。 一睁眼,王诩就看到自己家的天花板,四周的牛油大蜡将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诩儿,你总算醒了,你可吓死母后了。”王诩寻声偏过头,宫装美妇,面容姣好,语气温柔,出言者正是自己的母亲,长孙婉。 “母后,我没事。”王诩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而在站在一旁的王烈赶忙把他又摁了下去,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凑到王诩跟前。 王诩看着他的眼睛,王烈的一双虎目充斥着红血丝,满是疲惫之色。 “小诩,你先好好休养,为兄不该提你的伤心事。”王烈一脸自责。 “兄长,这事与你无关。”王诩解释道。 “烈儿已经在这里守着你一天一夜了,你老实跟娘说,到底怎样了。”长孙婉面露关切之色。 未待王诩说话,王烈问道:“小诩,你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去天经阁了么?咱大燕皇室、宗亲,觉醒了武魂者必须在三日内前往,再根据试炼的表现获得修炼经文,不然就是自动放弃,可是你如今昏迷了一天一夜,为兄怕你吃不消。” 王诩也刚想拒绝,毕竟刚刚得知自己的武魂那么厉害,消息量有些巨大,他也得消化一番,而且王诩觉得自己有神剑在手,天经阁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天经阁?”脑中响起了翁长天的声音,“那里面有好东西,你最好去。” 王诩沉吟片刻,“我决定去。”他看向王烈,“我想试试。” 既然老翁头说了,那自己去看看倒也无妨。 王烈见王诩这么笃定,便也不多说,嘱咐他好好休养,有事便托宫人说一声,随后就和长孙婉一同离开了。 王诩看着王烈伟岸的背影,不由得心头一暖。 二人离开后,王诩再度进入识海,询问起翁长天有关天经阁的事。 “你对天经阁了解多少?”翁长天出乎意料的反问道。 “那是我大燕历代功法的传承地。”王诩思索后回答道,“天经一部,地经三部,玄经百部,黄经三千余部。” “那你可知这些功法的来历?”翁长天追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王诩摇了摇头。 “想知道么?” “想。” “那就拜我为师。”老翁头挺直腰板,嘿嘿一笑。 哪知这次王诩却是端端正正地躬身一礼,“请翁老教我。” 老翁头也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他反问道:“你贵为皇子,拜我一个剑灵为师,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达者为师,请先生教我。”王诩再行一礼,面露恭谨之色。 这是他思虑后的答案,自己与眼前老者已是割舍不开,更何况这老人似乎颇有能力又无心机,自己认他做领路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果然,翁长天欣慰的笑了笑后耐心解释道:“不同于你所说,据老夫所知,这天经阁乃是大秦始皇天道法力演化而成,自成灵性,会根据你试炼的表现给予经文,而你刚才说的天地玄黄四阶经文确实在里面有,不过你不知道的是,这里面还有一部始皇的道经。” “道经?”王诩有些惊讶,“那它的品阶呢,是天经?” “非也非也,此道经乃始皇毕生所学,名曰无字帝经,据说本无神通,可根据人心给予神通,还可大幅度提高修炼速度。不可用品阶而论。” “那我现在修行的大燕世代皇族所学的这个经文呢?据说我的祖先,大燕初代帝王就是因为修习这个而战力极强。”王诩像是一个好奇宝宝,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 老翁头闭目感受了一下,“经文不错,似乎有天经的底蕴,只可惜是残破的,现在大抵也就是媲美于玄经而已。” “我猜测你初代的老祖宗应该是修习天经,而后天经失传,只留下了些许残破的经文。” “原来如此,受教了。”王诩再度施了一礼。 “啧,用不着这些俗礼,老夫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你也是应该的。”见王诩这么礼贤下士,老翁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夫还是喜欢骗我没看见剑长什么样的小狐狸。”老翁头一乐,感慨道,“年轻人就得有活力,有心机。” “不必担心天经阁试炼,有老夫在,怎么着也得帮你博个天经。” 第3章 揽月楼 王诩退出识海,简单活动了一下这两天因为躺在床上而乏力的筋骨,他决定出去转转,毕竟明天就是去天经阁的重要日子,今日得放松一下,张弛有度嘛。 换上一身轻便衣服,天青色的外袍衬出书生气,配上硬底快靴又平添了几分侠士风采,王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材挺立,猿臂蜂腰,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这样,不知要迷倒多少大燕少女。” 老翁头在识海里简直没眼看。 王诩骑着马,出宫便直奔大燕最有名的酒楼。 酒楼名为揽月楼,乃是大燕最繁华的销金窟,面对醇酒佳人,一掷千金实在是太平常不过,据说背后的老板可是浩然之地的人,不过消息是否属实王诩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在加冠之前,只听过,没来过。 瞧着揽月楼高百米,平地而起,大有摘星揽月之意,王诩听人说,楼共九层,取一步一重天之意,每上一重天都会给人带来更刺激的体验,而且目前还没人能登上那最高的九重天。 而登上九重天,权势与财富缺一不可。 “公子来此是来消遣的还是来快活的?”台阶上眼尖的老鸨瞧着天青色的袍子便知是贵人来,立马凑了过来,饱满的双胸紧紧贴住了王诩的胳膊。 王诩身边面容姣好的宫女不在少数,这等场景还难不住他,他随意从袖中拿出一张数额不菲的大燕宝钞,“某只来消遣,不需姑娘陪。” 那老鸨眼睛一瞥宝钞,顿时眉开眼笑,抬手唤过来一机灵小厮,吩咐道:“七重天吃酒。” 进入揽月楼,便看到巨大的九层阶梯,每一层阶梯的尽头都连着一个蓝色的漩涡,漩涡中隐隐有篆刻的符文痕迹。 “好大的手笔。”翁长天在识海中感慨。 小厮带着王诩登上第七重阶梯,走过漩涡,王诩发觉自己已悄然登临所谓的第七重天,将自己带到包厢后,小厮一躬身,不见了踪影。 王诩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包厢,他站在此地,犹如徜徉在竹林一般,四周都是郁郁葱葱、长势茂密的竹子,还有一些花鸟山水画,王诩大致一瞧,心中了然,此地果然财大气粗,尽是些名家手笔。 而且此房似乎无顶,使得阳光直直照了进来,透过竹林留下的光点亮了整个房间。 王诩缓缓饮着佳酿,酒名慷慨,其色如血,一口下去才发现此酒甚烈,大有歌颂大燕慷慨悲歌之士的意思。 王诩喝得微醺,却见一袭白衣闯进了自己的包厢,那白衣人手中提着一坛酒,边走边饮,酒液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一人饮酒多无趣,不如同饮?”那人提着酒坛子,朝王诩抬了抬手。 王诩也正在兴头之上,“请。” 随后那人便席地而坐,自顾自的往嘴里送酒喝,王诩愣住了,不是说同饮的么? 只见那人喝得面上通红,他高声吟道:“恩师旧友今何在?大道是非一场空。” 王诩一听,这是因为恩师旧友离去郁闷了啊,于是出言安慰道:“酒逢愁肠解心结,大道原是心中存。” 那人豁然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漆黑如夜。 “某叫夜白衣,今天喝得不够尽兴,你我还会再见的。” 说罢,竹林之间竟是凭空开出一朵圣洁无瑕的莲花,花瓣片片如同白玉一般,散发出氤氲雾气,令人着迷。 王诩看着莲花愣了愣神,等莲花消失回过神来时,那个叫夜白衣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幻术。”老翁头见王诩疑惑,解释道。 “武魂神通的一种?”王诩问道。 “是的。”老翁头点了点头,“不过这样的武魂神通恐怕只有顶尖武魂能做到,你如今才温神境,突破到洞虚境才会逐步解锁武魂神通。” “原来如此。”王诩点了点头,“这人倒是挺有趣,我能感受出他对我没恶意。” “也有可能是来试探你的。”老翁头想了想。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王诩皱了皱眉,一般在这种地方大家多少会自恃身份,不会这般大声吵嚷。 王诩好奇地附耳过去听。 “你们大燕的酒还是人喝的?老子家狗尿尿都比这酒闻着香,怕不是拿那王诩的烧火棍烧出来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哄笑之声四起。王诩耐下心来继续听着,他明白自己武魂的事瞒不住,但没想到传播这么快。王诩眼中流露出一丝寒意,看来宫中有些人不老实。 “而你这个小婊子,让你陪酒还敢不过来?在这个地方,你装什么清高啊?还说自己是什么清倌儿...” 王诩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有人揩油不成,反而拿酒说事。 “贱婢!” 响亮的巴掌声传来,隐隐约约间能听到女孩的哭泣声。 王诩听到这里,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正欲推门而出。 “不成,明日你还有试炼,你若是受了伤得不偿失。”翁长天说道,“揽月楼的事,自有揽月楼自己的人处理,不应节外生枝。” 王诩一听,也有道理,便欲作罢。 哪知外边的声音越来越大。 “燕人,不过是一群废物罢了!皇子是个废物,这燕国的子民更是猪狗一样,这酒更别提了,就是猪食狗食嘛!” 妈的,这都骑在脖子上拉屎了,再忍还是爷们么? 不顾老翁头的阻拦,王诩一拳打烂了房门,大步走出。 现场一片狼藉,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壮汉正捏着女人的脖子,放肆大笑。 女人半空中费力挣扎。 “呦,来个小白脸想英雄救美么?”壮汉睥睨笑道,他的另一只手轻蔑地朝王诩勾了勾。 “肮脏的贱婢,老子赏你了。”那壮汉嫌恶地往女人身上吐了口痰,用手一甩,女人便倒飞了出去。 王诩跃起接住,可是那女子口中已经不断溢出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见状,壮汉嘿嘿怪笑起来,他身后那批人也跟着怪笑起来,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猪狗而已,杀她老子都嫌脏自己的手。” 王诩身边一众燕人原本自恃身份尊贵,不愿动手,可眼见这人这么嚣张,又横加侮辱,还是有人站了出来。 “阁下在我大燕皇城这般行事,是不是太嚣张了。”一个衣着颇为得体的老者出言说道。 “有你什么事?我们殿下可是大凉皇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老者便被吓得脸色煞白,他虽有颇有家资,但也不是一国皇子的对手。 “皇子?我杀的就是皇子。”王诩说道。 都是皇子,谁怕谁啊! 烧火棍在他手中显化而出,隐隐有剑芒闪过。 见王诩掏出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兵器,壮汉轻蔑一笑,“又来个不知死活的。” “告诉你,爷爷我可是温神境后期!”那壮汉大笑道,说着召唤出了一把猎弓,而肩上也多了一只灵兽,看着像鹰。 “再告诉你,老子的灵兽可是化筋境巅峰,想好怎么死了么?” 众人看着王诩,都面带可怜之色,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富家公子,竟要死在这里了。 王诩经脉中的浩然气已经悄然攀升到了极点。 “你话真多。” 话音未落,王诩催动体内浩然气注入烧火棍,烧火棍在一瞬间变大,化成一把无锋巨剑,气机疯狂涌动,一旁的竹子直接被震成了齑粉,在地上的酒坛也都碎成了粉末。 既然那灵兽是壮汉显摆的对象,那他便先斩灵兽! 只见他一剑劈下,如同巨浪滔天,剑锋威势不可阻挡,那鹰类灵兽一时躲闪不及,直接被劈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 “化筋境巅峰?很强么?” “我,我的灵兽!你是什么人!” 见状,那壮汉惊叫一声,他不由得心里发毛,朝后面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啊!”而他自己则是弯弓搭箭,缓缓瞄准王诩。 “温神境是能否继续武道的分水岭,我看场内没有突破温神境达到洞虚境的,因此他们的武魂只能显化其型,没有什么神通。”翁长天提醒道。 王诩缓缓点头,而此时壮汉后面的人已经纷纷唤出武魂。 王诩见状把巨剑缩小了一号,挥舞起来更加便捷了些。 因为他曾经学习过一段时间军中刀法,不由得下意识直接使用起来。 一时间剑势无双,剑光如银河泻地,这军中刀法,悍勇无敌,打的就是个舍生忘死的气势,王诩含怒出手,自然打出了军中汉子的骁勇。 只见王诩大步向前,打得那十几个人连连后退,一剑之下,竟无人敢接。 巨剑劈下,斩得其中一个持盾壮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而他的武魂也缓缓化作虚影。 那壮汉躲在后面连射几箭,却被王诩的巨剑轻松格挡。 又是一剑劈下,力量大到王诩几乎把握不住,他几乎也是勉力施展出来,可这一剑效果也是惊人的,在那群人眼中犹如苍天在上,巨剑所到之处,竟无一合之敌。 那些淬体境,化筋境的人在此剑之下如同匍匐在地上的蝼蚁一般,被压得吐血倒地,武魂纷纷破碎。 烧火棍那厚重的剑身使得其运用起军中刀法无比合适,王诩越打越轻松,越打越酣畅淋漓,敌人的血溅在他身上,可他却浑然不觉。 杀得人头滚滚,杀得鲜血直流。 那壮汉眼见自己的人死光了,于是用尽全力拉满了弓弦,他瞪圆了眼睛,又惊又怒,“这一箭,我不相信你不死!” “嗡”,一箭射出,尖锐的声音让在一旁观战的人耳朵如同被针扎了一样。 王诩早就防备着壮汉偷袭。 “砰!” 利箭被横着的剑身牢牢挡住,烧火棍发出一声轻吟。 随后他大步向前,身形一晃,再次躲过一发利箭,王诩抬手就是一劈,那壮汉还想用弓去挡,可是武魂被烧火棍一记重击打得直接破碎,壮汉一口血吐了出来,武魂破碎,代表他这一生的修炼在此刻被终止了。 “打得好!!!”一旁的人高声为眼前这位杀神喝彩,连连鼓掌。 “我是大凉七皇子兀鹫,我父亲是大凉的帝王,你不能杀我!!!”兀鹫已经吓得跪了下来,屎尿横流。 王诩皱了皱眉,“我不能杀你?你拿身份压我?” “我就是拿身份压你,你能怎么样,你想让大燕境内尽是我大凉的兽潮么?”那人见王诩似乎不敢动手,以为此举有效,便继续出言威胁道。 王诩如同没听见他的威胁般,面无表情地把剑刺进了他的嘴,烧火棍边角形成的剑锋在兀鹫嘴里缓缓搅动,兀鹫呜呜的已经说不出话来,柔软的舌头掉在地上,满口牙掉了个干净,血顺着剑锋缓缓滴下。 可这种剧痛却让他无法昏厥。 “不是想着玩女人么?”王诩从他嘴里把烧火棍拔了出来,一剑刺进了兀鹫的裆,用剑将兀鹫做男人的证明割掉了。 兀鹫疯狂地扭动着,如同一条蛆。 “父皇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他含糊不清地嘶吼道,剧痛让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那就看看,是大燕被兽潮侵袭,还是你的大凉满城尽是我大燕龙骑!”王诩在他耳边轻语。 “你不该侮辱燕国,更不该侮辱我燕国百姓,对了,忘了告诉你,老子就是那个废物皇子,你那引以为傲的身份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王诩眼中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嘲弄。 而王诩的神色兀鹫尽收眼底,那一瞬间,他崩溃了,从身体到精神,就连自己唯一引以为傲的身份也失去了,他本以为自己来大燕皇都玩玩女人,骂骂娘,就凭自己的身份肯定让燕人忌惮不已,即使出了事,他们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父亲凉帝兀屠,可没想到... 王诩亲手摧毁了兀鹫唯一的倚仗后,修长的手指握住剑柄,向前一推,将烧火棍整根没入兀鹫的喉咙。 然后王诩转过了身体,根本没有在意一身优雅的青袍已经成了赤红暗红各种血液混合在一起而成的血袍,而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子民。 那是自己的子民,大燕的子民。 “皇城兵马司的人听到这里的动静应该很快就来了,你们走吧,我来应付。” 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他驱逐了神情各异的燕人,等他们散去后,王诩先是用袍子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手,然后又从别处寻了一块干净的手帕,轻柔地擦净了女子身上的痰液,然后将她凌乱的发丝收拢起来,盘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 最后,缓缓地合上了她的眼睛。 王诩心中只有无限的后悔。 “如果自己再快一点。” 翁长天察觉到了王诩的异样,出言安慰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这件事,老夫也有责任。” “可我本来还能更好的。”王诩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心如刀割。 揽月楼的老板始终没有露面,王诩也懒得去追究。 皇城兵马司姗姗来迟,王诩面色铁青,训斥一番后,掏出一叠值不少银两的散钞,交给为首的那人。 “安葬好这个女子,找到她的家人,把这钱给她的家人。” 同时王诩目光中闪过威胁之意,“这钱,我不希望你们染指。而且今日杀人,我不希望从别人口中知道是我杀的,至于借口,随你们找。” 夕阳下少年骑着马,再没有来时的意气风发。 王烈看到王诩一身是血,吓了一跳,“小诩,你这是怎么了?” 王诩摇了摇头,不愿多言。王烈面上也是一沉,他很严肃地看着王诩,“不管是什么,这种搏命的事,你不叫上我,我还是你哥哥么?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千万不要孤身犯险。”王诩木然地点了点头。 “凉帝皇子死在了二殿下手里。”消息很快就摆到了燕帝的桌案上。而燕帝则刚听完王诩的讲述,看着刚刚洗净血污的王诩,毫不掩饰欣赏之色,而一旁的王烈也是如此。 “朕若是你啊,必然也是同样的选择。你不愧是我儿子,有种!”燕帝浑厚的声音响起,一旁的王烈也跟着点了点头。 随即他眼神一凝,“那兀鹫是什么境界?” 王诩答道:“温神境。” “你怎么可能杀得掉他?!”燕帝不愧是老道的政治家,一下就抓住了整件事情的关键之处。 “儿臣也是温神境,而且是温神境巅峰。”王诩平静的说,“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武魂觉醒后就这样了。” 在这里只有王诩王烈以及燕帝,他自然放心大胆,不必隐藏实力,因为他也怕那凉帝兀屠报复。 燕帝眼神深邃,这件事明摆着不是那么简单的,可是此时的他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于是他开口道:“传铁龙城回京,朕与他想想边境怎么办吧,得给你小子擦屁股。” “铁叔要回来了?”一旁的王烈一脸惊喜之色,因为铁龙城是大燕龙骑的统帅,也是当今燕帝的义弟,更是他王烈的偶像。 “嗯,你去休息吧,诩儿也是,好好准备一下明日的天经阁试炼。”燕帝说道。 第4章 天经阁(1) 夜里,王诩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困意,而他一闭上眼就会重现白天发生的血腥场面。 今天,是他第一次杀人,他没有任何负罪感,他只恨自己剑不够锋利。 “老翁头你说,凉帝要弄死我咋办?”王诩用手枕着脑袋,问翁老。 翁老嘿嘿一笑,“那老夫就眼瞅着他弄死你,省的你一天老烦我。” “老翁头你真坏...”王诩撇了撇嘴。 “可您说如果我再快些,是不是她就不用死了?”王诩忽然又想起那个惨死的女孩,不由得心中一痛。 “孩子,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但你不该纠结于此。”翁长天正色道,他缓缓从识海里钻出来,灵体只有王诩可以看到。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刚刚觉醒了武魂,当时大秦正在攻伐天下,隳名城,杀豪杰,连带着百姓也跟着遭殃。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铸造师,武魂也不过是再不过稀松平常的锻造锤,唯一幸运的就是,我是大秦的子民。”翁长天眼中满是惆怅,他似乎是在回忆着自己的一生。 王诩没有打断他,而是在一旁静静听着,他知道老翁头肯定不是给他讲个故事那么简单。 “我正为大秦的士兵们打造兵器,战甲,而那时从我铁匠铺前被枷锁捆成一串拖着的便是各国的俘虏,其中也不乏昔日的王公贵族,达官贵人,而更多是百姓。但毫无例外的是,他们都被杀了。”翁长天缓缓说着,说到这儿,他凭空变出一把酒壶,打开泥封,小口喝着。 “大秦把他们都杀了?他们不配活着么?两国交战,关百姓什么事?”王诩听到这里有些气愤,质问道。 “是啊,难道那些人就不配活着?还是说他们个个都有取死之道?我当时在打铁时也是这样想的。”翁长天灌了一大口酒,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随后缓缓说道:“可当六国成了历史之后,我才慢慢理解为什么。” “百姓在那时终于体会到了乱世终结的滋味,尽管那时大家都很苦,但我总能听到有人说,这日子有盼头了。” “我也是从那时起,开始静下心来琢磨技艺。而当我从一个普通的铁匠成为了天下敬仰的宗师时,大秦已是盛世。” “盛世又如何?”王诩好奇地问道。 “盛世,真的很不一样。”翁长天脸上满是怀念之色。 “当我看到他们的无忧无虑的脸,以及见到他们谈起战争时不再是恐惧的幸福模样,再回想二十年前百姓面有菜色,饿殍遍地的场景,我就是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六代秦王为什么励精图治,为什么一定要一统六国!” “六国的百姓是否枉死我无权评判,可是我知道,那些活着的人,那些百姓,的确在变得更好。”翁长天把酒一口饮尽。 他对着王诩朗声道:“你加了冠,就是男人了,作为大燕的皇子,亿兆黎民的生死,可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所以你不应该纠结于能否救下一个百姓,一些百姓,你应该放开眼看看这辽阔的大燕疆域,这是你家天下,无数人为大燕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所以你不能退缩,你是在为千万大燕百姓而战!”翁长天严肃地说道,王诩也坐直了身板。 “你的剑,老夫在锻造时就已经命名了,名字也很简单,名叫山河社稷剑,也只有山河社稷,值得老夫献身化为剑灵。” “老头我可是对你小子寄予厚望的,我的剑主大人。”老翁头喝醉了酒,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他歪歪斜斜地钻回了识海。 “你现在就是要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老翁头在识海中嘟囔完,倒头就睡。 王诩在那里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着,他思考了许多,渐渐地眼中的轻浮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当想通了一切之后,他也和老翁头一样,倒头就睡。 可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凉帝此时可睡不着觉。 夜晚,凉皇宫内。 凉帝兀屠正在和心腹大臣商谈一些事宜,一个暗卫悄然入殿。 兀屠和心腹大臣对视一眼,不由得心中生疑,这么晚了,是什么要紧事? 只见兀屠接过纸条,缓缓展开,双眼突然一片血红,纸条一瞬间碎的连渣都不剩,强大的威压压得一旁的心腹大臣和跪在地下的暗卫有些喘不过气来。 “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那大臣小心问道。 “朕第七子兀鹫,在大燕被杀了,疑似是大燕二皇子所为。”兀屠强忍滔天怒气,冷冷说道。 “可是大燕的二皇子刚刚觉醒武魂啊,据臣所知,那武魂不过一烧火棍,想来境界也高不到哪去,他怎么有本事杀得了七殿下?”心腹试探性问道。 “这分明是王诩找人杀的。”凉帝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臣有上中下三策,不论是不是王诩动手,都可以报仇,陛下...”心腹思索一番道,很明显,他也认为不可能是王诩杀的,一个刚觉醒了一天武魂的废物能杀掉温神境的七殿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滑稽可笑。 “说。”凉帝烦躁地摆了摆手。 “下策自然是起兵攻伐燕国,让燕国交出皇子。” “这计策根本不可能,朕即使打到燕帝首都,料那老儿也不可能交出自己的宝贝儿子。” “中策自然是刺杀,在燕国皇城之中一击毙命。” “唔,你继续说下去。”凉帝闭目说道,似有些意动。 “上策自然是联合别国,偷袭大燕,一举将大燕纳入我大凉的版图。”心腹激动地说道,“此策臣愿效犬马之劳,为陛下分忧。” “这一策倒也不错,朕也有意攻伐燕国,你去谋划。”凉帝睁开眼睛,吩咐道。 “是。”那心腹识趣的离去。 心腹走后,暗卫从阴影中现身。 “挑些靠谱的,燕皇城,弄死王诩,别留把柄。”凉帝神情看不出喜怒,淡淡道。 “是。”暗卫匆匆离去。 “能杀掉最好,杀不成,朕自取之。”凉帝将手指攥成了拳头,他脑海里浮现出七皇子兀鹫的身影,“哼,只会纵欲的废物东西。” 当晚,大凉皇都几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阳光打在屏风上时,王诩就醒了。 今天,便是他去天经阁试炼的大日子。 天经阁就在大燕皇宫内,王诩见过的,说是天经阁,外部却并没有多么气派。 一旁早就有许多同样刚觉醒了武魂的宗族子弟在此等候了,瞧着王诩来了,面上带着恭敬之色,可眼神中的戏谑出卖了他们。而见到王烈也在旁边,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个个装的像乖宝宝。 王诩没搭理他们,他打算等天经阁试炼结束,再腾出手来好好查查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小诩,我先大致讲讲,天经阁试炼的规则吧。”一旁的王烈小声说道。 “天经阁我倒在了第二关,第一关是武道,因为觉醒武魂的人大多数都在淬体境,极少数的顶级天才能突破至化筋境,所以说其中演化的武者不过是淬体境,他们的首领是化筋境中期,他们就淘汰掉了绝大部分人。”说到这儿,王烈顿了顿,他一想起王诩已经温神境巅峰了,这个关卡明显不难。 “估计你第二关也没问题,第二关应该是两个洞虚境的强者,当时化筋境的我根本打不过。”说到这儿,王烈从袖中掏出一枚赤红色丹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塞进了王诩的怀里。 “小诩,我知道你境界肯定也不太够,这是我特意寻的赤血丹,在温神境以下都好使,能强行越级,代价就是三天乏力,你可以在关键时刻服用,以此来取得一本好的经文。” “至于之后是什么,就得靠你自己去闯了。”王烈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机关齿轮转动的声音缓缓响起,天经阁开启的时间已经到了。 王诩见状点了点头,兄弟默契都在不言中。 他大步踏进天经阁内。 而其他宗族子弟也跟随着王诩进入了天经阁。 大门缓缓闭合,天经阁四周篆刻的玄奥大字亮起,犹如一个人呼吸一般,极有韵律地闪动。 从外面看,阁顶那颗明珠光芒大作。王烈攥紧了拳头,“小诩,你一定要成功啊!” 此时王诩已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王诩被翁长天的声音唤醒,“小子,到地方了。” 王诩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方小天地,草原和蓝天,一望无际。 一同进来的那些人都消失不见了。 他简单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身后的墙上用小篆刻着两个大字,即“武道”。 既是武道,那便战吧,烧火棍自他掌中浮现。 面前的虚空陡然出现平原与蓝天,王诩了望远方,却见一条黑线。 不,不是黑线,而是一排又一排玄甲戈士,他们还有旗帜,是由小篆写成的秦! “咚!” 玄甲戈士齐齐向前一步,缓慢而坚定,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践踏大地带来的声音。 看起来数万戈士所组成的军队,行动起来竟如同一个人一般。 王诩瞪圆了眼睛,因为这群刚刚还远在天边的人,此刻竟已尽在眼前,他们就在自己身前不足百米之处。 王诩紧了紧剑柄,他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但又好像是他们的呼吸声。 天地一瞬间又似乎静的可怕。 刹那间,风起云涌! “风!大风!”那些人开口了,他们好像是一个人,又似乎是千万人。 王诩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是人面对天地之威而从骨子里带出的无力感。 一瞬间,排山倒海的气势几乎凝成实质,仿佛要将他压入尘埃,永不翻身。 “咚!”大秦戈士再度向前,双方不过五六十步的距离了! 王诩已经能看到戈士的脸,他们的脸上平静又淡然,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注视着王诩。 “咚!” “咚!!” “咚!!!” 时间越来越短,距离越来越近! 识海中的翁长天面色也罕见地严肃起来。 王诩被这股强大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这已经不是个人能抗衡的了,这是千万人之意志! 就连他一向不曾动摇,牢牢握住剑柄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一个人打一支军队,没有胜算的。 可这个瞬间,他突然想起翁长天昨夜说的。 “你是在为大燕千万人而战!” “我是在为大燕而战!” 王诩在心中重复道。 这是个简单的理由,可为了这个简单的理由,哪怕是死,他也心甘情愿! 握剑的手变得有力起来,他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坚毅。 一人一剑,独面千军! 浩然气似乎受到了激发,在他体内流转得越来越快,一股股接连不断的浩然气涌入烧火棍,而王诩心中的战意逐渐升到了极点。 “来战!” 他呐喊着,犹如炮弹一样朝戈士冲去。 没有胜算又如何? 我王诩倒在这里又如何?! 杀一个够本! 杀两个赚一个! 去他妈的! 王诩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大秦戈士,可是他手中的烧火棍不曾犹豫一丝一毫! 这一剑,王诩用尽了全力。 对面,是长戈如林。 第5章 天经阁(2) 王诩体内的浩然气疯狂运转,剑光聚于剑尖一点,刹那间光芒大作! 王诩浑身肌肉鼓荡着气力,他已血灌瞳仁,双手死死握住剑柄,将那蓄力一剑劈了出去。 “给我破!” 这是一个人的意志,却能压过千万人! 这一剑下,十几支长戈应声断裂,数名戈士捂着喉咙痛苦倒地。 “这...这是!”翁长天瞳孔一缩,暗自惊讶,王诩不过温神境,竟然已经摸到了洞虚境才能释放的神通门槛! 这一剑之后,王诩耗光了所有气力,可是他仍然不肯倒下。 “来!!!” 他嘶哑着,咆哮着。 他用烧火棍拄着身体,环视四周。 “上来领死!” 尽管他已毫无气力,但这一刻,就连翁长天也震撼到了。 那些戈士的眼睛也第一次有了情绪。 那是畏惧。 王诩独自站在那里,而包围他的戈士却在缓缓后退,最后化成幻影,消失在虚空。 而王诩的眼神却逐渐恢复了澄澈,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洗尽铅华,流露出一种饱经风霜后依旧心智如初的坚毅来。 “第一关,通过。”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通过了?”王诩一屁股坐倒在地,“哈哈哈哈,老翁头,我通过了!哈哈哈哈哈哈!” 刚刚的坚毅顿时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少年独有的活力。 “剑主大人,了不起。”老翁头在识海中拱了拱手,烧火棍也跟着长鸣。 “哪里哪里,一般一般。”王诩故作谦虚。 就在王诩与老翁头打趣的时候,一双沉寂了不知多久的眼眸缓缓睁开,打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天经阁为我挑选的继承人么?” 这人说话间,有一条浑身金鳞的小龙在他的眼瞳里肆意遨游,显得妖异而威严。 “好强悍的武道之心,虽千万人,吾往矣。不错,不错。” “让朕看看,你有多少能耐。”那人挑了挑眉,“许久没见这么有趣的人了,那这第二关就让你把原有身份也忘掉好了...” “第二关,红尘。” 声音在王诩的识海里响起。 王诩皱了皱眉,他才发现问题。 “老翁头,这关卡怎么和兄长说的不一样?” 老翁头久久不语,半晌,他严肃道:“小子,这可能是你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的大机缘。” 王诩心头一震,认真地点了点头。 的确,天经阁是自成灵性的,如今事出反常,不是机缘就是大祸,但无论是什么,他王诩都得小心应对。 就在他心神松弛的一瞬间,王诩的六感突然被完全封闭,他失去了武魂的联系,也失去了识海与翁长天的联系。 他甚至忘却了自己是谁,也忘却了此行的目的。 最后他猛地睁开了眼。 “相公,我和孩子已经几日未食了。”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他,神色哀怨。 “那我去买些粮食。”王诩看着眼前娘子说道。 “可是大秦的士兵杀过来了,现在城中根本没有粮食了!”妇人抱着孩子,眼泪簌簌落下,布衣荆钗,楚楚动人。 尚在襁褓的婴儿听见了哭声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不大的土坯房里满是哭声。 王诩开始观察四周局势,自己一身布衣,家门破败,杂草丛生。 “报官,用自己的智谋守城?不行,自己一介草民,官哪里会听自己的?躲在院子里避免城破被秦军发现?不可,粮食已断,不被发现也被饿死,难不成去抢?” 王诩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满是老茧,却没什么力气,他估摸着这双手做农活还行,打斗肯定不在行。 “难道,我要坐以待毙么?”他问自己,他心中不愿意接受。 “冷静,总会有破局之法。”王诩深吸一口气,安慰农妇道,“别哭,有为夫在,为夫想想办法。” 却在这时一声哀嚎划破天际,伴随着硝烟弥漫,“秦军打进来了!!” “走,快走,”王诩一把推开农妇,“你带着孩子先走,我,我去顶一顶。”说罢他拿起一把锄头,大步向外走去。 他也要做一个男人该做的,无愧于心。 即使他一切都不记得了,可这种守护,已是本能。 逃难的百姓犹如洪水泛滥一般从他身边涌过去,他顶着人潮,缓缓向城门移动。 城门口的秦军正享受着城破带来的快感,以及挥刀屠戮的血腥,冷不丁地看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庄稼汉提着一把锄头朝他们走来。 为首的将官吐掉叼着的野草,用马鞭指着王诩说道:“六国之中,还有敢反抗的硬骨头么?” “估计是来磕头求一条活路的软蛋吧?”一旁的骑兵哄笑道。 “喂,你是来干嘛的?”将官眼一眯,用审问的口吻说道。 “我来完成我的责任。”王诩紧了紧手中锄头,“守土卫国,让妇孺先走,就是我的责任。” “哟,还是个有志气的,那我让你看看你想保护的家和国是怎么灭亡的。”那人轻蔑笑笑,大喝一声,“小的们!” 王诩顿感不妙,霍然回头。 只见另外三面城墙均有骑兵应和道:“在!” 声音之大,直冲云霄。 “屠城!”将官一挥手。 王诩眼看着那些骑兵如割草一样地收割着人命,他们的脸上满是肆意畅快。 王诩又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无力反抗,甚至临死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的百姓。 他呆立在原地。 直到看着骑兵用长枪贯穿了农妇与幼子的胸膛。 王诩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亡国,灭种,不外如是。 “你看,这就是你想保护的家和国。”将官笑道,对着一旁的骑兵吩咐道:“给他个痛快吧。” 王诩挣扎着举起了锄头。 长枪轻易地挑飞了锄头,冰冷的大枪直入心脏。 他死了。 随即他又猛的一睁眼。 “大王,”美人在他耳边轻语,“来抓臣妾...” 一阵不受控制的狂喜充满了心脏,他忘却了尘世间一切烦恼,王诩咧嘴一笑,“爱妃...” 王冠掉在一旁,他披头散发地追逐着眼前的爱妃,“美人,让本王好好欣赏欣赏!” “大王,叛军已杀至朝歌!” 大火中,千里江山,尽成泡影。 当王诩再度睁眼时,他已身披斗笠,泛舟于江上。 “各位请回吧,老夫志不在朝堂...”王诩在江上洒脱地说道。 他拒绝了高官厚禄。 他陷入了百世轮回之中,心中情感随着轮回中的人物而起起伏伏。 或为田舍郎,或为厚禄职,或为人间王。 他经历了出将入相,经历了结婚生子,最后他已经经历了世间种种诱惑。 他思索着一次次的轮回带给他的喜怒哀乐,亲眼瞧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他的心,却不似一开始的轮回那般剧烈波动,而是越发平静,如一汪清澈的湖,再不见一丝波澜与污垢。 心境澄明无缺,晶莹剔透。 他犹如神明在注视着人间。 “告诉我,你对这世间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欲望么?” 当没有感情的声音自王诩耳边响起,他回过神来,王诩怔怔地盯着远方,思索起来。 没有欲望么? 不。 他笑了。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就是我的欲望。” “不错,很不错。”那双眼睛的主人在虚空之中啧啧称奇。 “红尘炼心,试炼之人要么沉沦于欲望,要么封心闭窍再无所求,只有这小子,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喃喃道。 “第二关,通过。”熟悉的威严的声音响起。 王诩终于从百世轮回中脱离出来,此刻的他已经大汗淋漓,可目光却越发深邃起来。 “翁老,帮我看看我身体有没有什么损伤。” 翁长天耐心感受着王诩身体的每一处,反反复复检查许多遍之后,开口感慨道:“不曾想你第二层就捡了个大机缘,在这一层中你练成的无垢心境,也称之为明心,从此之后你不会受突破境界时的心魔侵扰了!”老翁头哼哼两声,“别处哪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老夫都羡慕你。” 王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始运气调息,准备起第三关试炼来。 而天经阁外,正是焦急等待的王烈,在他一旁远远站着一大批宗族子弟,他们都是刚从天经阁中出来的。 倒也不怪王烈心急,此刻皇族、宗族子弟中只有王诩还在天经阁里面,其他人都已经撤了出来。 那群宗族子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个说道:“汝南王世子好厉害,竟然能坚持到第二关最后那两个洞虚境强者那里,据说他收获颇丰。”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我第一关最后就不行了,那个首领是化筋境太厉害,汝南王世子名不虚传。” 如众星拱月般被众人围在一起的便是汝南王世子,此刻他忍住狂喜,故作淡然的微笑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获得了一部地经罢了,咱大燕的二皇子可还在里头呢,说不定,他比我更强。”虽然他这么说,可是眼中满是调侃之意。 果然一旁的狗腿子立马会意,表情夸张地说道:“武魂不过一个烧火棍,能有什么大出息...” 众人一阵哄笑。 王烈本就有些担心,还忍受着这帮人的聒噪,再一听这话,顿时怒从心起。 他转过头,一双威风凛凛的虎目注视着那个说话的狗腿子,“你刚才说什么?” 语气不重,可是却让那位宗族子弟如坠冰窖一般,“我...我什么都没说!” “哼,敢说不敢认,软蛋一个,你们既然都已经获得了经文,那就滚吧。”王烈挑了挑眉,伸手一指,“宫门在那边。” 没办法,毕竟是宗族里的人,王烈也不好发作什么,只能像赶苍蝇一般把他们赶走。 这些人连同一旁刚才还在洋洋自得的汝南王世子一并离开。 “哼,一群软蛋,就是拿了地经又能成什么气候。”王烈看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撇了撇嘴,随即又转过了头,看着天经阁喃喃道:“小诩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就在王诩试炼时,大燕皇城内的一个小酒楼中入住了一支不起眼的小商队。 “老大,咱们就五个人来刺杀皇子,人够么?”其中一个商队伙计说道。 “小点声,咱五个须弥境刺杀他一个小小的皇子还不够?再说此处有燕帝的禁制威压,若有新的逍遥境出现,他就会第一时间察觉到。”掌柜的嘬了口茶,缓缓说道。 “可是他把兀鹫皇子杀了啊,兀鹫皇子可是温神境的啊,他不会是须弥境?” “怎么可能,他一个武魂是烧火棍的废物,还刚刚觉醒,要说是淬体境都有些抬举他,还须弥境,要我说,肯定是他找人杀的兀鹫。”掌柜的老神在在,很有自信。 “那咱怎么杀他?”伙计舔了舔嘴唇,兴奋地问道。 “依我看,咱们不能在皇城动手,以燕帝的修为,定是会瞬间察觉。不过可以等那王诩出了燕皇城再动手。” 掌柜抚掌轻笑道:“现在,咱们就盯在宫门口,看看那倒霉的皇子什么时候出城送死吧。” 第三关试炼,来了! 第6章 天经阁(3) 当第三层试炼开始时,王诩体内瞬间被浓郁的浩然气充满,全身力量无比澎湃。 然而随着浩然气的不断涌入,王诩体内的剑灵翁长天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吸纳或是引导哪怕其中一丝天地浩然气,只能任由它在王诩体内肆虐。 很快,浩然气到达了一个顶峰,一个王诩再也承受不了的顶峰。 王诩顿时感觉识海化作一片虚无,灵魂似乎已经离开了躯体。 “我这是要死了么?”王诩心中暗想。 突然之间,一股吸力将他猛地拉了回来,六感恢复。 王诩睁开眼,自己此刻竟穿着一身黑色龙袍,黑袍绣着的五爪金龙犹如活了过来,在龙袍之上肆意翻腾,一股股龙气喷涌而出,自己正不受控制地缓步向高台走去。 记忆一股脑的涌入他的识海里。 “朕弱冠之年继位,平嫪毐,抗六国,逐吕不韦,志在天下!” 伴随着威严的声音,王诩的脑海里闪过一幅又一幅画面。 “而后朕亲率大秦的铁骑横扫六国,一统山河!”激昂之音响起,激得天地共鸣。 “秦功烈烈,秦德昭昭!” 此刻王诩已经屹立于高台之上,身旁是篆刻着秦国功绩的大鼎。 “始皇帝!这是始皇帝!”翁长天在识海里激动的几乎快要窒息,“这可是秦王政!” “我竟成了嬴政!” 王诩也很激动,这个场景他知道,是史书记载始皇将功绩昭告天下万民的场景。 不过可惜的是他的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 他转过身,面向天下子民。 万民无声,长风猎猎。 无数双眼睛注视高台。 狂热,期待,自豪混杂在一起。 终于,他开口了。 “我,嬴政,已将天下疆土尽归于秦,称始皇帝。”语气平淡,但又极有自信。 “不愧是始皇!”王诩心中赞叹,王者气概! 高台下他的子民们纷纷拜倒在地,就连站在一旁守护的大秦锐士也单膝跪地,神色恭敬。 “从今往后,六国!皆为过眼云烟!唯有大秦帝国!可传二世,三世,乃至万世!天下皆为秦之山河!” “臣等,为陛下贺!” 大秦的虎贲齐齐怒吼一声,声震寰宇,天下无双! “朕筑长城,卫我大秦,筑万世之基!一统文字,使得天下皆为秦音!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令四方蛮夷臣服于秦!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朕,终不负五代秦王所托,而今日月所照,皆为秦土!” “臣等,为陛下贺!” 这次,不仅仅是大秦的虎狼之师,就连高台下的百姓也匍匐在地,大声呼喊着。 “点燃祭火,共唱秦颂!” 话音未落,鼎中火焰已经翻腾而起,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直冲九霄。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赳赳老秦...” 咸阳,甚至整个天下,共唱秦颂! 唱着唱着,将士们声音哽咽,多年征战,今日功成! 唱着唱着,百姓们眼含热泪,战乱终止,天下太平! 何为盛世? 我大秦,就是盛世! 这一刻,祖龙之威,万民臣服。 王诩备受感染,当史书里那个虎狼之秦在他面前犹如画卷展开的那一刻,他就沉醉其中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他心中低吟道。 “秦人,彩!”这是王诩作为后辈的评价。 这时他的身体微微一颤,王诩恢复了掌控权。 王诩立马唤出自己的武魂,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把烧火棍,而变成了一把古朴的剑。 他不禁沉思,这第三关的试炼,竟是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变成了秦始皇,那它要自己干什么呢? 于是他先从观察眼前这柄剑开始。 剑很大,很长,又很矛盾,剑身犹如一个温和的君子,挥舞间剑光如秋水荡漾,正如君子泰而不骄;而那酷烈的剑气却如同一位人间霸道的帝王,剑气浓稠如同云朵一样,而剑中所带的灵性化成黑龙白龙就在云朵间嬉戏打闹。 “此剑真乃绝品也。”王诩由衷赞叹,此剑甚至不输于自己的山河社稷剑。 “这竟是始皇的太阿剑!” 翁长天一下便认了出来,泪在眼眶中打转,“此剑乃我师父欧冶子与同为铸剑大师的干将联手所作,是我大秦第一剑!” “而你现在的修为竟是传说中的帝境!这恐怕是你体悟这至强境界的唯一一次机会,你可千万要把握住了,用心体悟,这对你今后的发展至关重要。”翁长天缓缓说道。 王诩点点头,他感受着帝境的威力,光是抬了抬手,就有几道空间裂纹出现在空中,随后又缓缓消失,就更别提他手中那把太阿剑了,只见黑白两条小龙嬉闹够了居然化作一条七彩大龙,在太阿剑上张牙舞爪地巡视着剑身,偶尔还要撞一下剑身边缘之处,迸发出无比凌厉的剑气,它几乎要突破剑身的束缚,而成为一只灵兽。 他立于高台之上,享受着万民朝拜。 这是一种掌控,一言定生死,这种感觉犹如普通的权势被放大无数倍,令人着迷,王诩的眼中也变得有些迷惘。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种权力的巅峰有一瞬间令他痴狂。 但王诩的心很快平静下来,那颗澄明无垢的心脏缓缓跳动着,他的眼睛又慢慢变得澄澈,他开始思索起来。 沉吟片刻,他缓慢而又坚定的说道:“我若掌权,不应为一己之私欲,而应顾及天下万民。天下万民既奉我一家一姓为帝,那我便要让这天下万民有饭吃,有衣穿,再不受战争与饥寒之苦。” 王诩的眼眸越说越亮。 最后他斩钉截铁道:“不应让这滔天权势,成为我为祸人间,压榨民脂民膏的借口。” “如果那样,我就违背自己的初心了。” 王诩看着下面的百姓,过去是六国的,大秦的,但如今都是秦朝的子民,将来他要把他们变成大燕的。 他缓缓许下了自己的心愿,“哪怕穷极一生,我也要让我大燕百姓也体验一下这般盛世!” 而这时,天地却突然变了颜色,雷声大作,乌云聚集在王诩的头顶,一股难以抵抗的天地伟力突然以泰山压顶之势朝他以及大秦的百姓扑了过来,整个大秦,都被这股天威笼罩。 就连刚才那直冲云霄象征着大秦气运的祭火此刻也缓缓消逝,大秦,危矣! “不好,快逃!”翁长天顾不得什么试炼,大吼道:“这是真正的天威,你根本挡不住!” “翁老,我想你可能还不了解我。”王诩微微一笑,“我无能为力时一人面对大秦虎狼之师尚且不惧,而今有着帝境修为,纵使天地之威有何足惧哉?!” 说罢他一声长啸,将太阿剑横于胸前,腾身而起,直冲云霄,他要孤身拦下那恐怖的天地威压。 一人,一剑,独抗天地!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把下面那些如同蝼蚁的大秦百姓们看作是自己的子民。 剑光如匹练,直刺上苍! 王诩脸上青筋暴起,满脸涨的通红,一双龙目之中的小龙腾云驾雾,浑身金光大作,喷涌出祖龙之气,赋予剑上。 随后太阿剑锋芒爆射而出,黑白二龙化成的七彩大龙张大了嘴,喷出龙息,龙息中的黑白二气生生不息,将天地降下的威压捅出来个大窟窿。 可是即使这样,天地威压还是缓缓向百姓移动着,刹那间山河满是疮痍,天崩地裂! 威压犹如万斤大鼎,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浑身的每一处肌肤,纵然是帝境修为,他的皮肤上也爆出了团团血雾,骨头根根碎裂,又因为帝境的至强修为而缓缓复原,再破碎掉,在无数次打碎重组中,王诩的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看见百姓无助地跪在地上祈祷,大秦锐士朝老天挥舞着兵器,试图阻止,还有些文官已知无力回天,颓然的跪倒在地 那是他的子民啊! 即使经历了红尘炼心,他的心却再一次被揪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天地为什么要阻止我!寡人一统天下,还子民一个盛世难道有错么! 王诩的意志和始皇的意志合二为一,带着无限的不甘以及无穷的愤怒。 太阿剑的剑尖寸寸崩碎,就连剑柄也没留下,再接下来是始皇的身躯,哪怕有帝境的强横修为,此刻也被逐渐磨灭。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王诩一声不吭,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却在这时,从百姓,军士以及百官身上涌出了点点光芒,每一个光芒都几乎小的微不可查,但当它们汇聚到一起时,竟如同一片光的海洋! 光涌进了王诩的体内,王诩聆听到了万民的心声。 “希望父亲的病早点好...”这是一个背着草药筐的少女心思。 “希望不再挨饿。”这是一个麻衣老头的心愿。 “希望我能赚大钱!”这是一个穿金戴银的商贾所想。 “希望我大秦万世昌盛,铁骑横扫八荒!”这是一个小兵的想法。 “我要做百官之首,得广厦千万,大庇天下寒士!”这是一个书生的意气。 而这些心愿,这些信仰,都汇聚到王诩化作的始皇身上。 说来奇怪,他突然身体一轻,犹如回归了初生时的混沌中,变得神清气爽,浑身再一次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似乎信仰,与天地浩然气之间形成了某种共鸣。 太阿剑也被他再一次召唤出来。 王诩将一切能驱动的力量都凝聚在太阿剑剑尖之上,他用尽全力怒喝一声,“此方天地,安能阻我万民意志?!给我破!!!” 随后一剑刺出!这一剑,超越了时空,万民一心,孤注一掷!!! 剑光闪烁着大道底蕴,犹如一根银针刺破了气球,天地威压缓缓消弭,最后,无影无踪。 他的子民化作虚影,山河消失在眼前,王诩也变回了原来模样。 一切,结束了。 他瘫倒在地,累,实在太累了。 此时王诩努力的调息着,平复着刚刚那拯救子民带来的激动心情。 “老翁头,我通过了吗?”王诩问道。 “不错,朕认为你通过了。” 此时威严的声音响起,居然和幻境中始皇说话的声音一模一样! 王诩惊讶地站起身来,难道? 虚空中突然出现一道裂缝,随后一身黑色祖龙袍,头戴通天冠的俊秀男子从其中缓缓走了出来,眼中带着赞赏之色。 “陛下!陛下真的是您吗?”翁长天一步踏出识海,现出真身,拜倒在地,哽咽地说道:“臣,翁长天,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为一个白发长须的胖老头,此时翁长天竟是老泪纵横,他感慨地言道:“陛下,真的是您!” “是朕,但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秦始皇儒雅的面庞露出温和的笑,一双眼眸中小龙肆意欢腾。 “翁卿,别来无恙。” “臣只知陛下将道经安放于此,却不曾想那一战之后陛下竟屏蔽天机将残魂也放置于此,如今能再见陛下,乃老臣之幸也。”翁长天感慨道。 “当年与天地一战,寡人败了,但心有不甘。”始皇注视着王诩,瞧着他一脸迷茫的表情,无奈说道:“这小子还不知道吧?也好,让朕告诉你个大秘密。” 第7章 天地阴谋 “五百年前,大秦正是盛世,朕虽年过半百,但一身帝境巅峰修为也足以支撑我再活近百年。朕自觉天地无法再束缚于我,准备向传说中的神只境界突破,可也因此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个天地的阴谋。”始皇的目光停在空处,声音温和,他娓娓道来。 “天地的阴谋?”王诩挠了挠脑袋,他不解地说道:“可是咱们的力量源自于天地间的浩然气啊,自古就是如此。” “朕在帝境之前,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可朕突破了帝境达到神只境后才感知到天地似乎在图谋着什么,他们妄图更进一步,代价则是天地间的生灵。”始皇没有回答王诩的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所有人都要死?”王诩问道。 “他们已经在做了。”始皇语气之中充满了讽刺。 “可惜,当时我一身旧伤未愈,加之刚晋升的神只境不稳,以一敌二的局面之下,我败了,没能阻止他们。” “朕当时的处境就如同你刚刚经受的第三关,但比那还要再酷烈十倍,天地神只携手焚烧朕的魂魄几千次,可惜,他们低估了我的意志,他们永远不可能覆灭我!” 嬴政说到这里,傲然一笑。 “而且当初王朝初定,六国余孽暗自勾结,信仰之力早就变得驳杂不纯了,如同鸡肋,并不像你过关时那般拥有强大的信仰之力可以依仗。” 王诩知道第三关有多么艰难,所以他不由对眼前的男子心生敬意。 嬴政不愧是能实现大一统的人间帝王。 “朕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纵然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但车同轨,书同文,度量衡之一统,天下大治,四海靖平,皆朕之功!”嬴政目光悠长,十分感慨。 “我可以换掉一个神只,不过我觉得后来人可以比我做得更好,所以危急关头我散尽了修为,给予万民二十岁觉醒武魂的能力。我留下了一颗火种,待到火种燃起,便是燎原之时!”始皇目光灼灼。 始皇的目光包裹住王诩,“你,是天经阁为我选中的继承人,朕观察了你的一切,你的品行,意志,能力都符合我的标准。” “但这条路不好走,更无法回头,你要想清楚。” 嬴政深邃的眼眸注视着王诩。 “朕现在问你,你愿意继承我的意志么?” 自己愿意么? 王诩扪心自问。 自己有着与嬴政同样的追求,同样的野心,同样的意志。 那为什么不呢? 片刻,王诩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那朕,便将衣钵传于你!” 嬴政双手合十,太阿剑横于胸前。 “朕赐你太阿,以彰秦皇威严!” 话音未落,嬴政眉心之处浮现出一道黑白交织的暗纹,暗纹快速闪烁,变得明亮起来,他伸手轻抚,随后将黑白暗纹剥离。 “去!” 黑白暗纹立刻附在了王诩眉心,随即太阿直直朝王诩飞来,速度极快,割裂出一道又一道空间裂痕。 进入识海后,其竟直接撞在了山河社稷剑上,二者有融合的趋势。 太阿剑显化出黑白两色的大道剑意为山河社稷剑覆盖上了祖龙的气息。 嬴政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一幕。 “你这柄剑,倒是有趣,竟能与太阿融为一体,也好,天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那遁去的一,就是太阿,你的武魂与太阿融合,说不定会日后会成为神器一样的存在。” “不过也有坏处,那便是实力未到之前绝不许展露山河社稷剑之本体,一旦显露,你就会被天地意志针对,直到你突破至武神境时,就会被天地所不容,直接抹杀!”始皇帝严肃道。 “武神境?”王诩才刚刚觉醒武魂,这些境界对他来说还太过遥远,他并不了解。 “翁卿,你来说。” 于是站在一旁的翁长天介绍道:“修为境界共十阶,第一阶为淬体,打熬身体;第二阶为化筋,炼化经脉;第三阶温神境是能否继续武道的分水岭,因为温养神魂难度太高,无数人止步于此,而他们诞生的武魂在此境只能显化其型,并无神通。” “第四阶为洞虚,极幽之处亦可洞察;第五阶为须弥,极高之山亦可攀登;第六阶逍遥境已经是算得上是人间有数的强者,自在逍遥,人间无处不可去,踏雪无痕,缩地成寸;第七阶摘星,天边星辰手可摘,可以高空飞行,可触摸天上星辰。” 老翁头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最后三重乃是修为的巅峰,武道的极致,能达到此境者放眼历史也是有数的。分别是第八阶武神境,大陆可做万人敌!第九阶帝境,无敌于大陆,乃帝王也!还有那传说中的第十境,神只境,据说只有两大创世主神天神与地神达到了这个境界,不过现在看来,陛下也达到了。” 老翁头一口气说完,详细无比,还带着境界的具体介绍,王诩认真地记在了脑子里。 “朕再传汝道经,勿忘汝志。” 话音未落,一颗小小的火种从始皇的心口飞出,火种通体赤红,流淌着金色的火焰,嬴政看着火种,面露追忆之色。 最后这颗火种牢牢地印在了王诩的识海里,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典籍。 随着这颗火种托付给了王诩后,这位帝王在短短几秒钟内就成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道经相当于他仅剩的全部修为,没了道经,他离泯灭也不远了。 翁长天红着眼,咬着牙,嘴角微微抽动。 “不必悲伤,我本只余下一缕残魂而已,寄居在这小小的天经阁里实在是委屈了自己,如今后继有人,我很欣慰。” 老人走上前,拍了拍王诩的肩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嘱托道:“你我之间的约定,莫失莫忘。” 王诩郑重地点头应下。 很难想象,这曾是一位人间至高的帝王。 嬴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你要提防那处以天地神灵使者自居的浩然之地,还有小心一种叫天魔的东西,至于你的疑惑,道经会解答的。” 王诩立马想起了给自己觉醒武魂的逍遥境强者,他自称从大秦灭亡就开始觉醒武魂,那么如今算来,正如嬴政所说,活了五百多年了。 而他们,竟然负责着始皇所馈赠的觉醒武魂仪式!王诩一念至此,心神一颤。 这件事他知道的越多,越发觉下面如深潭一般深不见底。 秦失其鹿,燕、魏、骊、凉、周、晋六国共逐之。 真的这么简单么? 浩然之地就一定置身事外么? “不必紧张,天道总会留出一线生机来,你只需要顺其自然就好。”嬴政看出了王诩的忐忑不安,淡淡说道。 “我走了。”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脸上一片平静之色。 随后他的身体从脚化作点点星光,最后整个人消失在了无穷无尽的虚空。 天经阁恢复了平静。 仿佛嬴政从来没有出现过那般。 王诩长长呼出一口气,万千感慨不知从何说起,哽在心头。 良久,良久。 翁长天钻回了识海,一言不发。 王诩则内视识海,缓缓翻开了那个凝聚了始皇一生所学的道经。 第8章 心中山河 玄黑色的道经表面荡起层层波纹,如水一般有形无相,随后其似乎感受到了王诩的气息,再度逐渐凝成实质,黑色的书页上多了一个金色的符箓。 这不是一个字,只是一个看起来无比玄奥的符箓,可是王诩却感觉自己能读懂它。 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深深迷住了。 神清气爽的感觉不断充盈着他的身体。 而在一旁默默护法的翁长天惊讶地发现本来王诩的魂体应该是一道虚影,可此刻竟排出了不少脏兮兮的黑色污垢,而后虚影又凝实了几分。 此刻王诩忽觉一缕尘埃起,芥子化须弥,转瞬之间如同鸿蒙初开,一片无比辽阔的天地在他眼前出现。 黑白两色的小龙此时不知从何处窜出,衔尾相随,大道之音也在此番大地缓缓奏起,如黄钟大吕在王诩耳边炸响。 随后两条小龙交织在一起,氤氲紫气袅袅而升,一个婴儿出现在了王诩眼前,他身上泛九彩之光,琉璃之相。 小婴儿的嘴角一咧,将可爱的小手指向王诩。 “嗙!” 王诩只觉得好像飞起来了,此刻他正在俯瞰天地。 他越升越高,随后在王诩惊讶的目光下,此方天地再度缩回了尘埃大小,直直射入王诩的心脏。 “此为心中山河,心无极限,山河亦无极限。”嬴政的声音从道经中传出,介绍着道经第一页所赋予给王诩的神通。 “汝为此方天地之主,此方世界不灭,汝心不灭。” 王诩大概理解了,自己似乎有了个不错的保命屏障,似乎想杀死自己,首先就要破掉这心中山河。 随后他内视起心中山河,刚刚的小婴儿在土地上呼呼大睡,王诩没有打扰他,他猜测婴儿可能是这一方天地的灵性所化,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化身。 只是此方天地还十分荒芜,什么都没有。看来自己还需努力让这心中山河更强大才是。 至于如何强化,道经没提,不过应该和心是否强大有关。 王诩收回内视,重新进入识海。 他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 随即他瞳孔一缩,发现自己哪怕极小的灰尘他都可以看见。 洞虚境,这是洞虚境的标志之一。 单单是翻开了道经,他竟然直接突破至洞虚境,跨越了温神境与洞虚境的巨大鸿沟,此刻的他,才算真正踏入大道修炼。 这时他转而看向一旁的烧火棍。 没办法,自从继承了始皇衣钵后,王诩的山河社稷剑本体恐怕要蒙尘一段时间了,除了在识海里王诩能自己欣赏欣赏之外,对外恐怕得一直是黑漆漆的烧火棍形象,甚至不能说出口。 不过这样也好,料想一众高手败于自己烧火棍之下,也不失为美谈。 老翁头蹲在那里,一言不发。 “怎么了?”王诩问道。 “你自己看吧。”老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夫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言语间,锻造锤出现在他手中,他用力一嗑,山河社稷剑本体重临识海。 不同于以往,这次的剑在识海里疯狂摆动着,王诩能感受到太阿剑和山河社稷剑两股意志在争夺主导权,而老翁头正在想办法控制。 “一柄是我打造的,一柄是我师尊打造的,两把绝世神锋,谁也不服谁,自然就打起来了,老夫作为山河社稷剑的剑灵自然得帮着山河社稷剑,只是这太阿剑的龙魂极为难缠,一时间竟无法降服。” 听完老翁头的话,王诩也陷入了沉思,半晌他开口道:“你说这太阿剑是不是得听始皇帝的号令?” “当然,这是陛下一辈子的佩剑。” “那我有办法了。”王诩嘿嘿一笑。 他随即催动心中山河,释放出一股股龙威朝着太阿剑施压。 要知道,心中山河本就是嬴政拥有的神通之一,道经记录下来之后,自然也会带有属于嬴政的气息,王诩不信太阿敢违背这股熟悉的龙威。 果然,赫赫龙威之下,太阿剑的剑灵逐渐败下阵来。 随后山河社稷剑逐渐平稳下来,太阿剑似乎也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安安心心地做剑魂,不再作妖。 而后一条七彩大龙自剑身之中腾越而起,口吐人言道:“主人。” 王诩眼中黑白小龙的虚影一闪而逝,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没发现你还有这一手。”翁长天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基本操作,基本操作,谦虚,谦虚。” 王诩嘿嘿一笑。 “喏,你看看吧,这两大名剑融为一体之后,实在是太漂亮了。”老翁头递上山河社稷剑。 美,实在是太美了。 原谅王诩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词汇,实在是这把剑融合了神剑太阿之后变得太美了。 剑身上原有的山河虚影已经化为实质,王诩瞧着,竟是大燕的疆域版图,白云黑土,山峦叠嶂,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大燕都城,还有那道大燕名将铁龙城守了几十年的潼武关屏障,一切竟然是那么的鲜活,逼真。 王诩持剑而舞,竟有丝丝大道底蕴,阵阵剑鸣之中,王诩似乎听到了万军长吼之音;金戈铁马之音;文人清谈之音;百姓歌颂之音,剑光如水波般荡漾在王诩的识海里,王诩握剑连刺几下,剑芒如点点寒星。 “不愧是两大名剑融合后的结果,视之如秋水揽月般澄澈,用之如天光破云般利落。”王诩情不自禁地说道。 “不愧是读过书的。”翁长天调侃道,“这话换我这个铁匠肯定说不出来。” 王诩抱拳一笑,“还是老翁头的剑打造的好。” “对了,我洞虚境了!”王诩才想起来这件事,“我翻看道经时觉醒了心中山河,随后退出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洞虚境了。” “这么快?!”老翁头微眯的眼睛瞪得溜圆,“你这升级速度实在是妖孽啊!” “不过你说的心中山河有什么用处么?” “有,我心越大,山河就越大,山河不灭,我心不灭。”王诩解释道。 “那你的山河应该挺大的。”老翁头开玩笑道,“上位者的心都大。” 王诩嘿嘿一笑,也不否认。 “我刚才试了一下,它还能储物,就是不知道活物行不行,不过都不急。走吧,老翁头,估计兄长在外面都等急了。”说罢他退出识海,打算离开天经阁。 “嗯。” ...... 王烈早就有些等急了,满头大汗的他甚至生出了硬闯的想法,而燕帝燕后也已经赶来,同样在一旁焦急的等候。 这种情况,太特殊了,自大燕立国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里面呆这么长时间,众人第一时间心中都有了一些不妙的感觉,王诩会不会出事了? 就在众人焦急等待之际,大燕上空风云涌动,天雷滚滚,燕帝神色一变,升上高空,似乎在探查什么。 而这时天经阁一连迸发出好几道恢弘庄严的金光,在天经阁上空形成了一道屏障。 很快,天上的异象消失了,燕帝也已经返回。 “可是出了什么事?”燕皇后长孙婉问道。 “我刚刚似乎感觉被人窥伺一般,心中泛起一股寒意,故升空查验一番,但毫无所得,没成想在大燕皇城之中还会发生这种事。”燕帝紧锁眉头,“按常理而言,朕在皇都实力会大大增强,怎么会有人来这里挑衅我?” 这话说完,燕帝看了看远处有些骚动的宫中侍女太监,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哼,这些人很能嚼舌根嘛,听说诩儿的武魂一事也是他们传出去的,云沧澜,你去处理吧。” 话音未落,燕帝身后的禁卫统领云沧澜便悄然消失了。 而一旁的长孙婉也自责地说道:“臣妾失职。” “无妨。”燕帝王罡轻拍长孙婉的肩膀,“诩儿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燕帝偏过头去,对自己的大儿子王烈说道:“朕先去安抚一下百姓,诩儿这边有了消息,便去前朝寻我。” ...... “燕国天有异象,这动静也跟燕帝儿子有关?去查查。”晋帝萧然看着极远处的天穹,他淡淡问道。 “是。” 三个时辰之后,一个间谍在黑暗中出言道:“禀陛下,从燕国来的消息证明大燕二皇子当时还在天经阁,这个动静应是与他无关。” 得知没有后,晋帝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很好,如今看来,燕帝两个儿子都不堪大用,一个勇武有余但少智,另一个是废武魂,那看来燕国理应被朕收入囊中。” 他吩咐道:“传凉国使臣,他们不是与燕国有杀子之仇么,那就叫他来商量商量灭燕之事。” 一旁的太监缓步退了出去,前去传唤。 “你负责的萧瑟处这几次干得都不错,赏你千金,去吧。”晋帝摆了摆手。 “臣等为陛下贺。”来自萧瑟处的间谍一拱手,再度消失在黑暗中。 第9章 兄长的礼物 当踏出天经阁时,王诩竟生出恍惚之感。 回想起第一关的血战,第二关的炼心,第三关的抉择,每一关,王诩都无比深刻,最不能忘记的就是那位传授自己衣钵的大秦帝王。 王烈上前一把拽过来王诩,捏捏胳膊又拍了拍腿,好像都结实了不少,顿时心安了。 他不禁埋怨道:“作为长兄,我说句实在的,你小子实在是担心死我了,迟迟不出来,我宁愿厮杀一整天,也不想再受这种煎熬了。” 一旁的长孙婉则是轻拍胸口,“吓死为娘了。” 王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小诩让你们担心了。” 王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仔细端详起王诩来,忽然他惊诧道:“你洞虚境初期了?” “还好还好,侥幸而已。” “好小子,这修为都快赶上你哥我了。” “诩儿,看来你这次收获不小啊。” “碰巧的机缘,还可以。” “获得的经文怎么样?”王烈偏过头去问他。 “不算好,玄经而已。”王诩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此事他早已经跟翁长天商量过,始皇传承关系重大,甚至和天地意志有关,他决定谨慎行事,所以只好在这种涉及到传承问题的时候打个哈哈。 “玄经啊,倒也不算差。”王烈拍拍肩膀安慰他。“咱大燕世代流传的经文到二十岁就不能修行了,你获得了一本玄经,倒是和之前媲美,再加上你在里面突破了温神境,步入了真正的大道修行,这等收获,已然不凡。” 兄弟二人与长孙婉边闲聊边朝前殿走去。 “你如今突破未稳,父皇又在前朝处理事务,恐怕你到那里还得候着,为兄替你去报个平安就行,你回去好好调养,巩固境界才是。” “嗯,这样也好。” 王诩应下了,他如今秘密太多,又要时刻提防天道察觉,想不被燕帝这样的摘星境强者发现端倪又实在太难了,还不如他先想想该怎么与燕帝开口。 这倒不是王诩与燕帝有隔阂,实在是涉及到始皇传承,况且颠覆了人们对天地认知,他害怕一个处理不好,整个大燕都跟着承受天地的怒火。 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身怀始皇传承,消息只要告诉了第二个人,难保不会有有心人盯上他,所以他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对了,为兄把贺礼放在你殿内了。”王烈一路把王诩送到殿门口。 “明日铁叔回来了,咱们一同见一见。” 王诩点了点头,“我也想铁叔了。” 大燕柱石铁龙城,镇守天下雄关之一的潼武关几十年,按辈分来说王烈王诩两兄弟确实应该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铁叔,原因无他,铁龙城乃是先帝收的义子,当今燕帝的义弟。 王诩回到自己宫里,一眼就注意到一个很大的箱子摆放在自己的桌案旁边,上面还印着武库的标记。 箱子极沉,上面还有复杂的机关,即使是王诩都已经知道怎么破解的情况,还是费了他一番功夫。 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套漆黑如墨的盔甲,大殿各处亮光打在上面却仿佛都被它吸收了一般,没有丝毫反光,足见其日常的隐蔽性能。 放在最上面的头盔上往下拉有一副面甲,形似一条张牙舞爪的小龙,龙的两个眼睛都被镶嵌了水晶,那水晶王诩认得,既可以增强力量,又可以防止杀敌时被血溅上,这一套铸造工艺乃是大燕的工匠们去魏国学来的,既实用,又美观。 随后王诩拿开头盔,伸手把铠甲举了起来。 这副铠甲出人意料的沉,即使王诩已经洞虚境了,却还是被拉了个趔趄。 不过王诩的注意力全在铠甲上。 如龙鳞一般细密坚硬的甲叶,细致地保护住了人体的每一处要害部位,与此同时又不失活动性。 护心镜应该是由三层精铁锻打而成,敲击在上面闷闷的。 翁长天看了一眼分析道:“这里面还有些天外陨石的碎片,精铁和天外陨石混合后可以卸掉大部分力,这个设计的人有点见识,这甲不错,至少到了玄阶。” 天道大陆中,灵药与铠甲也和修炼经文一样,都分为天地玄黄四阶,而玄阶铠甲,已经是不错的存在。 甲裙连接之处用的是已经硝制好的熟牛皮,如今呈一片暗红之色,足以想象有多少敌人栽在战甲的主人手里。 王诩看着这幅盔甲,上面满是细小的刀剑砍杀痕迹,甚至有几处,已经砍透了甲叶。 这副甲的主人一定经历了许多次战斗。 他现在有些好奇这甲的主人到底是谁了。 最后,王诩在箱子最底下发现了一封信。 “小诩亲启。” 王诩打开信封,展开信纸。 只见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小诩,这是我进入龙骑之后穿过的第一副甲,现在我把它赠与你,以后你要打仗就穿上它,这甲可幸运了,穿上它运气就会变好,想当年我被砍了好几刀都没事。” 王诩心中很温暖,自己的大哥王烈二十岁觉醒武魂后就去了龙骑,五年里血战无数,竟然还保留着自己的第一副铠甲,估计是他早就想好要给自己了。 王诩不禁在心中感慨起来。 男子汉做事向来如此,润物细无声。 他轻轻抚摸着甲叶上刀斧劈砍的痕迹,那上面每一道印记,都是他兄长的荣耀。 许久之后,王诩把铠甲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这甲他不能穿,他要把它好好保存起来。 接着王诩用道经调息了一遍身体,感受着力量在全身流动的感觉,心旷神怡。 等到平复了心情,王诩打算查一查是谁泄露了自己的武魂,他细细回想着那天武魂觉醒的细节,浩然之地设置在大燕的武华分殿中究竟谁有可能泄露消息,以至于弄得天下皆知。 自己与父皇母后自然不可能,那么有嫌疑的就剩下负责觉醒的那名逍遥境强者以及一众宫女太监。 逍遥境强者的嫌疑无疑很大,但是无从查起,王诩决定先从那日作为侍从的宫女太监入手。 那日去的一共有五名宫女,五名太监,这几日一直未曾出宫的有七人,那么有嫌疑的只有三人。 王诩手指有节奏的叩击着桌案,发出连续的声音,他在闭目思索着。 王诩睁开眼,又翻了翻这三个人的开支,那名宫女吃穿用度皆是正常,而另外两名太监花钱则是大手大脚,看得出是经常收支不平,显然是找同僚借钱度日。 钱,王诩把它当做一个因素,因为财帛动人心。 “去,把这两个人叫过来。”王诩对一旁侍奉的太监吩咐道。 不多时,二人一同到来。 “殿下,不知找我二人有何吩咐?”那两人一同深施一礼,躬身听候吩咐。 “刘平,许志,你二人,是负责祭祀的守备太监对吧?平时负责给香炉添香?”王诩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来。 “是。”那个年纪较小的许志率先答道。 王诩把目光从他们的脸上又移到了手部,洞虚境的神通发动,一瞬间王诩觉得目光如炬,哪怕天空中的灰尘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两个人的手指都有些小水泡,显然是添香的时候烫的,除了这些,两个人手部的其他细节也都被王诩尽收眼底。 “经常烫手么?”王诩关心道。 “是呀,那香炉烫得很。”许志怯怯地说道,而一旁的刘平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诩将视线移到刘平脸上,打量着他,冷不丁问道:“是香炉烫还是骰子烫手啊?” 刘平猛地一抬头,王诩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慌张,赌博不应该这般慌张才是,太监赌博乃是常事,除非他有秘密。 不成想自己随口一问,这小子还真上钩了。 于是王诩继续问道:“那相比于骰子,我的秘密是不是更烫手?” 此言一出,刘平顿时大惊失色,他甚至都不辩解,而是转身就跑,王诩打了个响指,早就埋伏在一旁的侍卫冲出,一把将他擒住。 王诩有些失落,暗叫可惜,本来还以为能钓到大鱼,不成想看这个小子的愚蠢反应,明显是心理素质不过关,不可能是核心人员。 王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吩咐侍卫道:“先审审吧。”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是冤枉的!”刘平直到被拖下去前都在嘶吼着。 终止了这场闹剧后,王诩也有些疲惫,因为他感觉,这背后是一张大棋盘,而自己只不过是发现了一颗小小的棋子。 “殿下,云统领求见。” “云沧澜?他来干什么?见见吧。”王诩有些摸不到头脑。 “殿下,臣想问一下,刘平是被您抓住了么?”云沧澜一进宫殿,也不废话,单刀直入。 “怎么,你想保他?”王诩眼皮子一翻,淡淡反问道。 这云沧澜分不清敌友,他得问问。 要是云沧澜真要展现出一丝一毫的保人意思,那这次可就真抓到大鱼了。 “殿下,这等要犯我哪敢保他,只是希望殿下能把人交给我审而已。”云沧澜眨了眨眼睛,“陛下那边的意思,事关重大,卑职也是...” 事关重大,那便只能是自己武魂泄露这件事了。 “哦?”王诩一乐,“父皇也查到这里了?” “是,是,那殿下您看?”云沧澜试探地问道。 “父皇替我出头,有劳云统领,放心审便是。”王诩朗声道,“云统领留下吃一口饭?” “要务在身,卑职先去审那刘平了。” 待到云沧澜走后,王诩暗自点了点头。 “这云沧澜,够恭谨,也识趣,不愧是父皇的身边人。” ...... 大燕皇城中的一处阴暗的民居内,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头,宫中一条线断了。” “无妨,不过是外围人员,泄露不出去什么,再发展培养就是。” 第二天清早,王诩就和王烈早早地登上了大燕皇城的城墙,极目远眺,他们都在等待那个身影。 第10章 大燕柱石铁龙城 目光尽头,风沙点点来。 几十骑兵,阵型如大雁展翅,一字排开,踏风而来。 人如虎,马如龙。 赤阳曝晒之下,这些人的甲胄不会折射一丝光线,将阳光照单全收,正是大燕龙骑的玄甲。 近了,近了。 王烈激动地一拍城墙垛子,“我看见铁叔了!” 王诩也看到了。 白面长髯,眼中满是坚毅,粗豪的剑眉肆意生在眼眶上,浑身铁塔般的肌肉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座下黑马,正是他的爱驹,黑龙。 老将军当真不减豪迈本色! 此时铁龙城也望向王诩,咧嘴笑了笑。 “二位殿下,老臣回来了!”声如洪钟,气如长虹,爽朗之音依旧。 嗒!嗒!嗒! 龙骑众人临近皇城时纷纷减缓了马速,以显臣子本分,马蹄阵阵,清脆悦耳。 一别多年,王诩又见到了铁龙城。 王诩按捺住激动,与王烈一同走下城楼。 “见过二位殿下。”老将军飞身下马,单膝跪地,豪迈地抱了抱拳,沉声道:“恕臣甲胄在身,不能以全礼相见。” 王诩王烈齐齐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了铁龙城,王烈言道:“铁叔,见外了。” 王诩则是定定地看着铁龙城,须发有些已经白了,那个印象里的铁叔,大燕的军神,也难抵岁月痕迹。 “容老臣先进城,和陛下说说话。”铁龙城偏过头来宠溺地看着王诩,再次骑上了那匹黑得发亮的宝驹。 王诩走上前去,“铁叔,让我为你牵马吧。” “君臣有别,殿下这么做,可是折煞我这个做臣子的老家伙了,老虎,你来。”铁龙城冲同为老头的铁虎吩咐道。 铁虎下马,接过缰绳,恭敬地对王诩说道:“殿下,还是让老奴来吧。” 铁虎王诩也认得,是铁叔的家仆,这么多年一直侍奉左右。 这时,城门口一阵骚动,王诩回头一瞧,原来是百姓已经自发的到了城门口。 于是王诩也不再坚持,和王烈骑着马跟在铁龙城身后,落后一个身位的位置。 而王烈自从下了城头就安静的像个乖宝宝,王诩一开始还纳闷,后来一想,应是王烈一直在铁龙城手下任职,而老将军治下又极严,估摸着以自己兄长粗枝大叶的性格,应该是不少吃瘪。 想到这里,王诩不禁忍俊。 就在龙骑小队走到皇城脚下时,云沧澜在城头上高声道: “陛下问大将军,今边境安否?” “回陛下,今边关太平,无人敢兴兵犯境。”铁龙城神情自若,同样大声回答道。 “陛下问大将军,今边军勇否?” “回陛下,今龙骑悍勇,将士用命,三军如臂驱使,潼武关上下可堪一用。” “陛下再问大将军,吾弟,身体安否?” “谢陛下垂询,今老臣一餐一斗米,十斤肉,身体强壮,生撕虎豹不费吹灰之力。” “既如此,祝冠军侯武运昌隆!”云沧澜在城头之上朗声道,他冲铁龙城遥遥抱拳,以示敬意。 “请龙骑入城!” 逍遥境巅峰的实力使得云沧澜的声音传递的极远,堵在城门旁的人群也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在大燕百姓的注目礼下,龙骑缓缓入城,不知是人群里的哪个汉子大喊了一声,“大燕,万胜!”其他围观的百姓便跟着喊,“大燕,万胜!” 龙骑众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铁血汉子,平时刀尖上舔血,断个胳膊,少条腿,照样谈笑风生,可是今天,王诩发现,他们个个都将原本就很挺拔的腰杆又挺了挺,眼眶中的泪不住地打转。 铁龙城见状勒住了战马,他握手成拳,敲击在胸甲上,心脏处,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身后的龙骑众人也同样握手成拳,齐齐地敲击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咚!” 这是军中古老的仪式,表达着军人最浓烈的情感。 “老爷爷,您的武魂是什么呀?”人群中一个豁牙的小男孩怯生生地问道,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他的声音在这种欢呼声中并不突出,但是摘星境的铁龙城依然能听到。 饱经风霜的老将冲孩子温和一笑,抬手释放出了自己的武魂。 是一面军旗。 暗红色的旗面上,隐约间能看到龙气涌动,不时闪过大燕疆域的一角,大大的燕字立在中央,古朴而雄浑,旗的四周不乏刀剑砍杀留下的痕迹,扑面而来的铁血气息使得空气都冷上几分。 燕字大旗斜指着前方,身后龙骑众人已经热血沸腾,他们目光炯炯,对这面军旗行注目礼。 而有些早已因为伤病而退出龙骑,今日站在欢迎队伍的老卒们则是奋力地挤开人潮,选择自发地站在了龙骑后面,有些已经拄拐的老人把拐甩到一旁,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那面旗,思绪飘回了那些年在龙骑征战的日子里。 人们看着这面旗都惊住了,这些年铁龙城拥兵自重的谣言一直都有流传,今日云沧澜在城头上君臣奏对的形式又让不少人觉得对铁龙城施恩太多。 可是当这面旗出来的那一刻,所有阴谋论都消失了。 因为这个老将军就连武魂上都带着一个燕。 “这是爷爷的武魂,你要答应爷爷,将来长成一个男子汉,和爷爷一起保家卫国。”铁龙城偏着头看刚才说话的小男孩,又拍了拍他的脑瓜。 小男孩的嘴张得大大的,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人们纷纷被这股力量感染,欢呼声更加响亮,大燕百姓今日是欢乐的。 “走吧。” 龙骑自人潮中穿行而过。 人群中,有几个商人打扮的人却显得格格不入,一个伙计犹如被吓傻了般,喃喃道:“得亏老大没让在皇城动手,这就是成了,也活不了了。” 不知不觉间,铁龙城和王诩等人到了皇宫。 铁龙城入宫与燕帝交谈,王烈和王诩一直在殿外侯着,王诩在思考自己抓到的太监不知审出来什么没有,而王烈则是在无聊地数大殿台阶上有多少块砖。 “一千一百一,一千一百一十一...”王烈数得快睡着了。 “铁叔!”王诩眼尖,看到了铁龙城从大殿走了出来。 “嗯,殿下长高了一些。”铁龙城犹如一个邻家老爷爷一样和蔼。 不过他转头面对王烈时又板起了脸。 “大殿下,老夫让你背的兵法如何了?骑兵战法可曾习练?” 这是否有些差别对待? 王烈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不成想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更是让铁龙城恨铁不成钢。 “唉,老臣老了,也帮不了大殿下什么忙了。” “铁叔,我...” 王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王诩看了都直摇头,唉,自己的老哥对上铁龙城,那便是耗子见了猫。 “铁叔,您好不容易回皇城一趟,我们陪您去揽月楼放松一下?”王诩打个圆场。 铁龙城似是想到什么,他神色一暗,“殿下厚爱,只是老臣惦记着自家犬子,改日吧。” 王诩与王烈闻言也是神色一暗,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告别了王诩与王烈,日头已经西斜,铁龙城坐在马车内,军人自然想着骑马,可是架不住城内百姓太过热情,于是他只好坐上了马车,驾车的正是铁虎。 “老爷,到了。”铁虎憨厚的声音响起。 铁龙城抬眼瞧了瞧,正是自己的冠军侯府,那年他勇冠三军,获封的冠军侯。 铁龙城摇了摇头,人老了,就爱回忆从前。 可是他又控制不住的想,要是回到那时候多好,原儿也不至于... 他迈过了冠军侯府的门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杀敌!” “杀敌!” “杀敌!” 一声接着一声,犹如厉鬼般凄厉。 铁龙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铁原。 铁龙城的嘴角颤抖着,他紧咬着牙,面部的肌肉显得无比狰狞。 “侯爷...”铁虎上前一步,刚要说些什么。 铁龙城甩开铁虎,大步向前,“儿啊,爹回来了。” “杀敌!”铁原俊秀的面庞上满是仇恨之色,朝着铁龙城扑了过来,洞虚境巅峰修为一点没省,全部注入到他的武魂黑羽扇中。 黑色的狂风瞬间将侯府上下弄得鸡犬不宁。一旁的家仆也都是军中老卒,面对这种情况却是根本拦截不住。 但铁龙城张开双臂,敞开前胸,硬挨了铁原这全力一击。 随后他牢牢抱住铁原,任由他在怀里挣扎,也没有松手。 “儿啊,是爹回来了。”铁龙城强忍着泪水,在铁原耳边念叨着,“是爹。” 一旁的铁虎看着这一幕,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他明白,这个看似风光的冠军侯府,担着怎样的重担。 铁龙城自幼便是孤儿,被先帝收养,妻子又在难产中去世,可以说,除了铁原这么一个儿子,他一无所有。 而铁原,曾经被誉为大燕的未来将星,是铁龙城唯一也是必然的继承人,他天赋高,又肯吃苦,还为人平和,武魂又是罕见的谋士类,黑羽扇,可以大幅度增强智慧,料敌于先,乃是铁家未来的希望。 一切,都因为凉军的一次突袭。 铁虎记得,因为凉军得知了铁原所在骑兵小队的情报,凉军主帅巫湖选择全军压上,誓要活捉铁龙城的儿子铁原,以此泄愤。 铁原虽料敌于先,但仍被凉军层层围困,他不断尝试突围。 而巫湖则散出消息,准备用铁原做诱饵,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术。 铁龙城虽然不忍,但是不能让手下龙骑白白牺牲,所以强忍着不去救援。 铁虎至今记得铁龙城面对这种情况时说的话。 “他铁原的命是命,其他龙骑的命不是命么?军人,马革裹尸是荣耀。” 铁龙城说这话时声音都在颤抖,铁虎知道作为一个父亲而言这样的选择有多难。 接下来的结果就是战术失败的巫湖恼羞成怒,捉住了在凉军军阵中拼死搏杀的铁原,用秘术把他的神智破坏掉,让他变得呆呆傻傻,然后又将他放了回来,羞辱铁龙城。 那把象征着智慧的黑羽扇也就此蒙尘,大燕未来的将星之一,陨落了。 天色已经黑了,铁龙城终于制住了发疯的铁原,他借着微薄的月光一口接一口的喝酒,端详着面前又哭又笑的儿子。 “你要是那时候战死沙场该多好。” ...... “殿下,云沧澜求见。” “传。” “殿下,卑职已经查到线索,是映乾赌场以赌债为要挟做的局,至于别的,那小子的确不知道。” 王诩听着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太监,他本来也没想能挖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不过既然提到了“映乾”赌场,那他准备去瞧一瞧。 “云统领的确有手段。”王诩称赞道。 “卑职分内之事。”云沧澜恭敬答道。 在送走云沧澜后,王诩乔装打扮了一番,变成一个富商之子,前往赌场。 第11章 销金窟 大燕皇城从没有宵禁的政策,所以当夜幕降临后,大燕百姓繁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舞榭歌楼,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王诩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听着街上的喧闹之声,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少爷,到了。”车夫一拉布幔,王诩顺势下车,他随手甩出一张宝钞,“本少赏你的。” 车夫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在地上磕头谢恩。 王诩余光扫过“映乾赌场”外面看门的壮汉的那副表情,他在惊讶中又带着些期待。 王诩明白,自己身份塑造的第一步“钱多”已经初步体现出来了。 第二步要表演人傻。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宝钞,随手甩给一个看门壮汉,“少爷我就是高兴,你也乐呵乐呵。” “乐呵,乐呵。”壮汉头一次见这么豪横的公子哥,激动得点头哈腰,连连附和。 王二少挥金如土的样子引得一旁路人侧目,更有甚者选择驻足围观。 富人见多了,这样有钱还傻的可不多见。 “过了,过了!”翁长天提醒道。 “什么过了?戏演过头了?” “什么戏过了,是钱过了,这么一摞宝钞,全撒出去了,多大家业都不够你败的。”翁长天一脸肉疼,仿佛是从他的口袋里掏钱。 “这才哪到哪儿,您瞧好吧。”王诩嘿嘿一笑,誓要将败家玩意演到底。 开玩笑,大燕都是他家的,这赌场他还不是说抄就抄? 只是这次不是来开战的,所以他才摆出这副做派。 “总管,有个肥羊进去了,手拿折扇,衣着不凡,最重要的是十分有钱,十分慷慨!”壮汉舔了舔嘴唇,朝主管汇报道。 主管点了点头,进行了一番布置。 王诩刚一走进大厅,就顺着香气注意到了一旁的花。 “九心兰花?”翁长天有些惊讶,“他们居然把九心兰花放到大厅四角,就为了闻其香气?” “此地果真豪富。”王诩有了个初步印象。他对九心兰花有所耳闻,作为比较名贵的药材,它的药粉可以让人头脑清醒,静心凝神,而香气带来的效果就弱得多。 如今却只在这里当个摆设,任由它的香味四散开来,他不由感叹,这赌场好大的手笔。 而且光是这静心凝神的功效,就大有学问。 看似好心好意让赌徒们头脑清醒,实则是放长线钓大鱼,让你记住他的好,以后常来“赢钱”。 随后王诩观察起四周情况。 酒红色的地毯不要钱似的铺在地上,在暖黄色灯光下显得端庄大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情舒畅。 这里的赌徒不少,他们围着各色赌具,张牙舞爪,有人笑得合不拢嘴,有人神色狠厉,有人则是面色沮丧。 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王诩皱了皱眉,此地人多眼杂,不适合谈事,那太监刘平应该不是在这里入局的。 这时一女子身着青绿素裙款款而来。 “公子,此处嘈杂,不如跟我去二楼看看?” 正好,他也正有此意。 于是王诩点了点头,那女子便上前亲昵地挽住王诩的胳膊。 穿过一处屏风,他与女人登上台阶,第二层大厅的布置几乎与第一层的相同,只是一旁摆放的不再是九心兰花,而是更名贵的九心幽兰。 好大的手笔! 赌客明显较之第一层少了许多,粗略估计大概不到百人。其中如自己一般衣着华贵之人更是不在少数,王诩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权贵子弟。 不过他早就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早早易容了。 二楼的女子和一楼的那些有所不同,她们都是陪在客人身旁,替客人抛出或者接受筹码。 赌客们大多脸上也都带着笑,这边大力下注,那边手则在身旁女子身上摸索着,女子也不躲闪,只是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媚眼如丝。 至于那些相对姿色较差的女子则是捧着美酒与糕点在客人中间穿梭,以满足客人们的口腹之欲。 王诩折扇一扇,踱着步走了进去。 一旁上前侍候的女子眼前一亮,不用说,这定是主管提到的肥羊,顿时迎了上去。 “公子想怎么玩?” 王诩不说话,他在玩骰子处坐定,拿出一大叠宝钞,少说十万两往上。 “爷今天想玩骰子。”他轻轻揽过女子腰肢,在耳边轻声道。 此举一出,纵使女子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也被他撩拨得耳根通红。 而王诩依旧不慌不忙,等待开盘。 骰子玩法无非猜大小,五粒骰子在骰盒中翻滚着,以点数十五为界,过半则大,反之则小。 “押大。”王诩随手推出一摞宝钞,众人也纷纷下注。 “开!”坐庄的低吼一声。 众人一瞧,十七点。 “大!” 王诩神色自若,又推出一摞。 “大!” “开盘,十九点,大!” 又一摞。 “大!” “开盘,二十一点,大!” 仅仅三个回合,王诩竟然赚了上万两银子,看得一旁众人纷纷眼馋。 “兄弟好运气。”王诩身旁的人羡慕道。 “一般一般,我运气一向不错。”王诩故作矜持的说道。 就连庄家也出言祝贺道:“客人真是手气旺!” 此后王诩连战连胜,一度赢到几十万两银子。 要知道,一两银子差不多就是一家三口辛苦劳作一个月才能挣到的,而王诩弹指间,就赚了几十万两。 不过说来也怪,王诩自此之后竟然开始输了,虽偶有小胜,但仍然亏得彻底,不仅将赚来的几十万两赔了进去,还倒贴了不少。 其中关窍,王诩自然心中有数。 是时候收网了。 “全压!” 王诩很配合地怪叫一声,神情激动,双手将筹码全推了出去,“压大!” 庄家则一脸淡然,他注视着王诩隐隐流露出疯狂的脸沉着说道:“买定离手。” 随着清脆的响声结束,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庄家缓缓揭开了毂盒。 “九点,小!”庄家毫无感情地说道,“客人不太走运啊。” 众人预料之中的癫狂没有出现,王诩恢复了平静,从怀里又掏出一叠宝钞,甚至比刚才更多,“再来!” 庄家此时也有些为难了,吃下刚才的那些银子已经有些多,如果把这些都吃掉,恐怕做的局就破了,可如果不吃,天知道王诩会继续下多大的注,到时候一个玩不好,赔的钱会极多,这是他不能承受的。 最好便是让王诩循序渐进的输,分几次榨干他的钱财,这样才不会落人口实,也不会因吃相难看而引来什么麻烦。 而王诩心中早有打算,他只有流露出肆意挥霍又极其好赌的品质才会被赌场当做肥羊中的大肥羊,幕后之人主动上钩联系自己。 庄家神色一动,与王诩一旁的女人眼神交流了一下,而这也没逃出王诩的眼睛。 之后侍女朱唇微启,在王诩的耳边轻声说道:“贵客何不上楼坐坐,楼上的拍卖会正拍卖不少您这样贵客才配拥有的奇珍异宝。” 这是引导自己又上一层。 离核心越来越近了。 王诩心道有戏。 “那行,走吧。”王诩也不收起宝钞,他指了指庄家,“喏,赏你的。” 这一举动,直接把旁边所有人都看呆了,他们纷纷猜测起了王诩的身份。 能干出这样的事,只能说明在他们眼中的这个神秘人看钱就跟废纸一样。 怎能不让人好奇? 王诩上了第三层,便发现灯光十分有意思,其一改前两层的暖黄色,选择利用水晶的折射创造出更为明亮的白光,明明是全封闭式的大厅,却亮如白昼。 王诩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他站在角落里观察着大厅众人。 此刻他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袭白衣,那双眸子尤为有趣,瞳中清冷如夜色降临。 “这不是那个...夜白衣?”王诩思索了一番,终于想起来名字。 正是自己在揽月楼碰见的那个找他喝酒、还自己与自己干杯的神秘男人。 夜白衣也看到了他,随后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朝王诩径直走来。 “殿下...” 这家伙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不等夜白衣继续说话,王诩立马打断了他,随后王诩心思急转,直接勾肩搭背道:“小白啊!” 果然,夜白衣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小白喊懵了,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王诩紧接着说道:“小白啊,我,你不记得了?典...典家的老二啊!” “哦,哦,典老二。”夜白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传音道:“殿下,我自己人。” 自己人,我咋不知道你是自己人呢? 不过眼见夜白衣还挺配合自己,王诩便岔开话题,打听起了他那能变出幻相的武魂来。 “小白,你武魂是什么来着?为兄怎么不记得了?瞧为兄这记性。” “典兄,小白的武魂是步摇莲,乃取步步生莲之意。典兄,步摇莲。”夜白衣嘿嘿一笑。 你才不要脸。 王诩脸一黑,没想到这人外表看似清冷,如下凡仙人一般,内心竟然这么腹黑。 老翁头在识海中一阵感慨,“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俩人都是一肚子坏水。” 此刻璀璨的灯光聚在中间的高台上,王诩和夜白衣便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各位贵宾,欢迎来到映乾拍卖场。” 一束更亮的光从上方射下,主持人缓缓走出。 “本次拍卖会依旧是映乾搜寻来的各类奇珍异宝,规矩也和以前一样,贵宾依照桌旁的号牌叫价,加价不得少于千两白银。” 这时左侧贵宾席上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废话就不必说了,把东西拿上来瞧瞧。” 主持人也不生气,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开始拍卖吧。” 紧接着,两个壮汉抬着一个巨大的龟甲站到了台前,主持人用充满磁性的声音介绍道:“想必大周的占卜术大家都听说过,周人乃是周朝后人,武魂也大多是谋士类,和天机多有关联,这第一件开门红就是他们占卜大师所制作的龟甲,要知道这大龟甲天衍术会取其寿元,所以就连他们自己都不常用,而现在,在这个龟甲之中就封印着这门秘术,只要洞虚境以上的强者催动天地浩然气即可施展,而且不会取其寿元。” 紧接着他又用充满诱惑力的口吻说道:“拥有了这个东西,看不清的未来就能牢牢掌握在手中。” 王诩听着身旁的好几人呼吸都重了几分,周人善卜,天下皆知。 不过王诩知道,这东西其实蛮鸡肋的,毕竟洞虚境之上的须弥境以及更高的那些境界都比较难达到,而那些境界的强者又不会很依仗一个洞虚境就能使用的占卜术。 所以他估计着这个东西纵然很多人意动,也应该不会有很多人参与竞争。 果然,这件东西以五十九万两银子成交了。 尽管没什么人参与竞争,但是价格还是让王诩小小的吃了一惊。 “这东西根本不值这个价。”看着台上那个裂纹中闪着诡异红光的龟甲,老翁头撇嘴说道,“要是未来都能让他预测了去,那还要人干什么,干等未来就是了。” 接着魏国战甲,凉国凶兽,骊国洞天宝珠...一件件稀奇古怪的展品在主持人充满感染力的叫卖声中被拍走,竟没有一个流拍。 王诩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以他的地位想要这些东西从他爹的宝库里拿就是,有的是比这个更好的。 老翁头感应到了王诩的心思,调侃道:“不愧是燕帝的好儿子。” 王诩嘿嘿一笑。 “接下来这件物品恐怕要让大家大吃一惊了!” 这时主持人说道,王诩听着也打起了精神,支起耳朵听着。 “它是在晋国流传出的丹方,只需要配齐几种药物,就可以让人提前觉醒武魂,经研究,它的代价是年龄越小,越痛苦,很有可能致死,以及觉醒后的武魂晋升速度将降低。” “呼!”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是吸了一口冷气,这丹方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 人人皆知,只有浩然之地的武华殿负责觉醒武魂,这件事上人人平等,都是二十岁,而那些王公贵族在这件事上的特权也不过是能够让武华殿的人单独负责觉醒,更好的利用天地浩然气进行觉醒罢了。 而这丹方一出,无疑打破了二十岁觉醒武魂的定律,无论是用于研究武魂,还是将其直接用作提前觉醒武魂来培养死士,都是不错的选择。 王诩也颇为意动。 “一百万!”主持人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激动喊道。 “两百万!” “三百万!” “五百万!” 短短两秒钟内,价格竟然直接到了五百万。 “一千万!”王诩淡定地喊道。识海里的翁长天出乎意料的没有阻止他,因为翁长天也觉得很值。 “嘶...”王诩一旁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将目光投向王诩,如此不声不响地掏出一千万来,足见身家雄厚。 “一千五百万!” 还有人不信邪,继续加价。 “三千万。” 王诩眼皮子都不抬,继续加价,价钱呈倍数地往上加。 随后王诩看着那人,比了个口型。 “继续。” 这副要多少有多少的高调姿态看傻了在场的所有人,三千万两银子已经超过了这个丹方本身价值太多太多。 众人鸦雀无声。 最后主持人一落锤。 “三千万,成交!” 王诩向四周抱了抱拳。 “那这丹方,我典某就却之不恭了。” 这时,一直坐阵在幕后的那人终于坐不住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便有一个人走上去,弯下腰等待他的吩咐。 “给我查查这人的底。” “是。” 果然,王诩这番高调做派成功了。 王诩坐回椅子后,翁长天在识海中沉吟片刻后说道:“晋国,恐怕和浩然之地相勾结,因为只有浩然之地这种负责觉醒武魂的地方才能研究出这种东西。” 王诩点了点头,自从继承了始皇衣钵之后,他便对浩然之地产生了警惕之心。 今天来了映乾赌场,他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棘手。 “接下来,将是本场的压轴大戏,各位贵宾,如此难得的机会千万别错过。” 说罢,一个壮汉推着一个笼子走上台,笼子上面蒙上了红布。 主持人猛地将布扯了下来,竟然是一个人类! “这是一个拥有极强大变异武魂的青年,他的武魂潜能甚至能支撑他达到传说中的摘星境,想想,一个摘星境强者给你当牛做马,任你奴役,这场景光想想就让人欲罢不能。” “而且他的记忆已经被抹除掉了,更有主仆契约作为约束,绝对安全!” 这时的人群已经沸腾了!可能达到摘星境! 那可是传说中的摘星境! 那名青年坐在笼子里,禁闭双目,蓬头垢面,也不挣扎,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 “一部玄经。”王诩率先开口道,他不太想浪费银子,一部玄经,市价大概三百万两白银。 “你有经文给出去么?”翁长天幽幽道。 这时有人加价, “两千万两!” 摘星境实在太过诱人,更何况看起来最有钱的王诩刚花了三千万买了丹方,应该没有钱了。 王诩没有理识海中的翁长天。 “那我再加一部地经呢?”他自信道。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沸腾了,地经,那可是传说中的功法! 这一点,从汝南王世子得了个地经就高兴地不得了就足以证明。 地经的价值无法估量,即使无法传承下去,也弥足珍贵。 王诩这时才对老翁头解释道:“天经阁里所有经文在道经第一页中都能呈现出来,换句话说天经阁里面的经文都是我的了,而且我还能随意赠予他人。” 第12章 天狼星 老翁头撇了撇嘴,“陛下留下的家底就是厚实,便宜你小子了。” 一本地经,最终作价四千万两。 “五千万!”仍有人不愿意放弃,咬牙说道。 王诩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身上的钱确实再凑不出一千万两了,而如果再拿一本地经出来,他就太亮眼了,会成为众矢之的。 王诩心生一计,他站起身来一抱拳,豪气说道:“兄弟不妨卖我个薄面,我和大燕大皇子王烈交情莫逆,日后我必登门感谢你。” 这就是明摆着的威胁了。 众所周知,大皇子王烈平日里就不近人情,能跟他交情莫逆自然地位不低。 为了一个可能成为摘星境的人得罪大燕皇子都要结交的朋友,显然不值。 “你!” 那人气息顿时一滞,可一想到王烈,他立马泄了气,一甩袖子,恨恨道:“我不要了!” 坐在一旁看戏的夜白衣嘴角一抽,暗道这二殿下有点东西,左手倒右手呗,亲哥俩可不是关系好? 其实王诩并不想以势压人,但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抛出兄长的身份。 这样上次做局拉刘平入伙的人定然会感兴趣,毕竟这人在宫中这条线断了,眼下正缺一个能和皇室打好关系的人。 不出他所料,暗幕后面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霍然起身。 “王烈?有点意思,这样吧,等拍卖结束,你去把典家的这位二公子请过来,就说赌场老板仰慕他,想交个朋友。” ...... 笼子里的青年睁开了眼,他注视着王诩的位置,视线一动不动。 而王诩则是突然感觉被某种凶兽盯上了一般,感觉浑身不自在。 夜白衣看完了全过程,他顿时皱着了眉,随后闭目再睁眼的功夫,他瞳中便多出了一朵青莲。 青莲摇曳着,莲叶自然舒展开来,其眼底一片澄澈,双目呈青白分明之色,他透过那笼子的精神力屏蔽,观察起青年的肌肤与经络。 在夜白衣的眼里,青年人肌肤隐隐发光,犹如浑然天成的玉石一般晶莹剔透,的确极具武魂潜力。 不过其中的经脉并未被打通。 “奇怪,他明明未到化筋境,却能让温神境的二殿下产生不自在的感觉,倒是有点意思。” 夜白衣本就不是来买天材地宝的,所以在拍卖会上他始终一言不发,不过现在这个困在笼子里的人引起了他的兴趣。 “成交!”收到老板指示的主持人痛快地喊道。 “恭喜典公子!” 随着明亮的灯光缓缓熄灭,一场盛大的拍卖会落下了帷幕。 绝大多数人搂着女伴离开了拍卖场,少数如王诩一样坐在那里,等着商品送来。 “典公子真是富可敌国,豪气!”夜白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王诩身旁。 “典公子今日收获颇丰?” “还不错。”王诩抱拳一笑。 “公子,这是丹方以及您的奴仆。” 侍者上前恭敬地递上丹方,并向王诩展示了那个笼子里的青年,随后他又递上来一张画满符文的纸。 “这是主仆契约,一旦签上,牢不可破,除非主人主动解除。” “知道了,你放那里吧。” 夜白衣拿起那张契约看了看。 “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激动?这可是未来有望成为摘星境强者的奴仆。” 王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以力御人终有力量不够的一天,将心比心才能让人死心塌地的追随。” “典公子高见。”夜白衣嘻嘻哈哈地称赞道。 王诩对于自己的魅力有着充足的自信,所以他说这话时也不避讳还在笼子里那人。 “出来谈谈?” 闭目的青年人睁开了眼睛,那种心悸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在王诩的身上,就像是被野兽盯住一样。 “谈。” 青年站起身来,走出了铁笼。 王诩打量着他,一条长长的刀疤破坏了整张英俊的脸,面上无喜无悲,他的眼睛倒是很有意思,像狼一样极具侵略性。 “算了,不必谈了,拿着钱走吧。” 王诩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对这位刀疤脸失去了兴趣,他伸出手,两指间夹着一张大燕宝钞,面值足足一万两。 “你不想与我签订契约?” 那青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我刚都说了,以力御人终不长久,我还是喜欢折服别人。”王诩也笑了,“不过我看你也没有想和我认真沟通的意思,何必浪费口舌?” “有魄力。”青年称赞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契约也给我,我怕你反悔。” “拿去。”王诩依旧不怎么在意,将契约与钱一并夹在两指之间,只要青年伸手就能拿到。 夜白衣不紧面露遗憾之色,没成想王诩花重金买来的奴仆竟然最后把他放走了。 “好。”青年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拿过了契约。 与此同时,他感慨道:“你确实有魄力,至少折服了我。” “我想,如果我拿钱走了,那我恐怕要错过此生最大的机缘了。”他抬起头来注视着王诩的眼睛,“若你有心作齐桓公,那我便来做管仲!” “以后,我来做你最锋利的一把刀。” 说罢,他划开手指,将血涂抹在眉心处,然后又把带血的手指重重摁在了契约上。 刹那间,一个漂亮的六芒星在他的眉心勾勒而成,熠熠生辉。 他竟然选择将契约签下! 而且是主死仆死的血契! 无法更改,无法解除。 这时王诩的额头也出现了一个六芒星,相较于青年的小六芒星,他的六芒星更大,更璀璨闪耀。 从青年的眉心处飞出一颗蔚蓝色的球体来,直直没入王诩眉心。 王诩顿时感觉识海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但他的眼瞳中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又一股强悍的剑气虚影,更有黑白两条小龙在其中游曳。 而在王诩识海中,一颗蔚蓝色的星球被山河社稷剑中溢散出的剑气牢牢锁住。 一旁的夜白衣很好的掩盖了自己的惊讶,外界皆言王诩觉醒的是烧火棍,不过这样看来,绝对不可能。 他瞳中的一道道剑气无不证明这是个无比强大的武魂。 “对了,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么?”王诩询问道。 青年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武魂是什么?就是那颗蓝色的球。”王诩问道。 “天狼星。”青年答道。 一旁的夜白衣挑了挑眉,心中一动。 天道大陆上,大多数人知道的不过是武将,谋士,侠士以及普通武魂,可像他这样的级别早就已经了解到,武魂并不只这些,还有一种变异武魂,他称之为天象。 天象武魂可借天地力,改变山河! 据他所知,也只有浩然之地武华殿中的天武皇以及地武皇的武魂是天象,而且还是世袭的。 “那你就暂时先叫天狼吧。”王诩出言道。 “好。” 天狼点了点头,他还蛮认可这个名字的。 经此一役,王诩深刻认识到手下势力实在不足,事事都要他亲自出马,所以他心中出现了一个构想,以天狼为主,培养一个势力。 不过他打算让天狼以提升实力为先,毕竟他才淬体境,没什么大用。 他将手指放在天狼眉心处,识海中的道经黑白二气显化,缓缓展开了第一页。 既然是自己人,王诩肯定不会吝啬,他将道经上唯一一部天经《太初》给予天狼。 太初作为一部天经,最为中正平和,其中蕴含着始皇对天地浩然气参悟所得的浩然古意,可以极大程度上增强对天地间浩然气的吸收。 修炼起来不仅能使境界飞速提升,更能正人心神。 天狼直接跪倒在地。 “主上以恩德待我,天狼必以性命相报!” 这时,一个侍者走到跟前,他露出讨好的笑容说道:“我们老板仰慕典公子大名许久,他派小的来邀请您,不知典公子是否有空共饮一杯?” 第13章 交锋 “自然是有空的。”王诩咧嘴一笑。 终于出现了。 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他让天狼和夜白衣等自己一下,便跟着此人去见这位老板。 长长的走廊里,王诩与那人并肩走着,他在思考接下来的谈话围绕的中心是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步是展现出自己对皇室的了如指掌,来证明自己这个间谍的价值。 第二步是要无意间显露自己对什么感兴趣,把软肋递给他,让他有拉拢自己的办法,这样他才会朝自己抛出橄榄枝。 而让他头痛的是京城并没有典家,只因夜白衣差点当众暴露自己的身份,自己不得不临时捏造出一个典家。 这是经不起查的,王诩心里有数。 所以此处怎么应对很关键。 “阁下,这里便是。我们老板在里面等您。” 王诩结束了飘飞的思绪,点了点头,侍者为他推开了门。 门后那人端坐在那里,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桌上两只盏,一个壶。 这是个中年男人,开门瞬间他抬头看向王诩的目光很平淡。 这样一个人放到人堆里肯定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这种眼神没有什么侵略性,让人下意识地就想卸掉防备,很可能就在闲聊时交代出自己的所有家底。 王诩心中警铃大作。 “典公子,我就是老板,来,喝茶。” 那人注视着王诩走进来,他手掌微斜,邀请王诩喝茶。 王诩还没坐定,他便喃喃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王诩静静地等待着下文,他注视着白釉茶盏中的澄亮茶汤,没有喝。 气氛很是沉闷,只有壶嘴处冒着氤氲热气。 “你不说么?那好,我来说。” 半晌,那人笑了笑,开口道。 “一个人来赌场,一掷千金,却不图享受,即使是真正的败家子见了也要自愧不如。”那人看着自己茶盏里沉沉浮浮的茶叶。 “典公子好大的手笔,让我不得不注意到你。” 他仰面看向王诩,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你这么做是不是想见我?” 王诩并不搭茬,自己既然被这老板邀请而来,就证明对方已经对自己产生兴趣了,如今是自己掌握着主动权,不急。 “我就当是了。如你所愿,你见到我了。”果然,见王诩不答,他便自顾自补充道。 “不过这大燕皇城之中,能像您这样有能力一掷千金的主儿我都大概了解,没有一家是姓典的,所以你是谁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 “说!” 就这一惊一乍的手段搁在一般人身上可能已经吃不消了,可是他面对的是王诩。 “说什么?” 王诩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我是谁重要么?” 王诩反问道。 老板看着王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的确不重要,依我看这个时候主动来找我的无非两种人。一种便是燕国的宫内人,一种便是前来报复燕国皇子的凉人。”老板的眼神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这句话就很有趣了。 他说燕国而非大燕,代表他非本国子民,言及宫内人,那便是察觉到宫中刘平的线断了,认为王诩顺着线摸了过来。 而这一种人对面前男子来说是仇人。 另一种是从凉国来打算刺杀王诩的人,这一种人对于眼前这位能派人安插进皇宫的男子来说,王诩认为应该称得上是朋友。 王诩嘴角微扬,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说对了,但爷们做事向来顶天立地,可不是那没卵子的阉货。” 王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引导着男人往他希望发展的方向思考。 老板顿时眼睛一亮。 “你继续说。” “作为大凉潜伏在燕皇宫中的一员,我也是最近才得到了刺杀任务。”王诩清了清嗓子,胡编乱造道。 老板露出欣慰的笑容来,果然如此。 “我原在宫中侍奉王烈,不过他平日并不在宫中,所以有心算无心,我对王诩的事情也了解不少。” 那人一听此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几分,试探性问道:“详细说说?” “拿王烈来说,他还未加冠的时候最喜欢在揽月楼里喝酒,身边最喜欢的姑娘叫明月,喝醉了还喜欢趴着睡觉...” “还有那王诩,听说昨天似乎抓到了一个间谍,吓得我还以为是组织暴露了,不过不是我们的人...”王诩故意揶揄道。 “咳咳。” 果然,王诩说到这里,对面的男人已经黑了脸,他连连摆手,示意王诩不要再说了。 “那你吸引我出现又所为何事呢?”老板话锋一转。 “据我所知,你们凉人自己的本事足够大了,似乎用不上我吧?” 这话说出来,王诩就知道此人和凉国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但是这人并不效忠于凉国。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有一点私心。”王诩故意犹豫片刻,缓缓说道。 “组织上让我们这些皇城内的弟兄策划杀燕国皇子,可我却意外发现事成之后组织要把我灭口!”王诩恨恨道。 “我为组织卖命一辈子,就换来这么个下场,我不服!”他决绝道,“映乾背后的实力我是知道的,我来找你就是为了保全我自己的性命。” “嗯,你的需求我了解了,谈谈合作。”听了那么多,那人终于是信了,“我想让你传递出宫中消息。” “没问题!”王诩爽快地答应道。 “那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喝茶,喝茶。” 鱼,上钩了。 虽然过程极为坎坷,但王诩收获也不小,最起码他已经知道,映乾不是大燕某些人操纵的,也不是凉国的,而是第三方面的,其他国家安插在燕国皇城的间谍中心! 此处背后的势力很大,王诩准备徐徐图之。 达到目的的两个人,逐渐热络起来,王诩为了取信于他,故作高兴失言,又泄露了不少消息,这些消息,虽然知道的人不多,看似很珍贵,但都不是关键信息。 最后,那人亲自送他出去,宾主尽欢。 “大哥,这人能信么?”王诩走后,一个男人从影壁后走出,径直走向老板。 “信不信不是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老板嘿嘿一笑,“慢慢看,不急。” 王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波澜不惊。 今天这一切算是都在他预料之中。 当他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映乾赌场的大厅。 俊逸非凡的夜白衣站在大厅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那出众的气质让王诩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他身旁便是天狼。 这倒是提醒了他,丹方和天狼,都是意外收获,自己需要回宫好好琢磨琢磨。 天狼星这样的武魂,无疑是十分惊艳而且极具潜力的。 眼下天狼签下死契,成为了自己的心腹,王诩认为,依照此人的心性,必能成大事,只是眼下他的境界实在是太低,需要先行培养一番。 不过皇宫人多眼杂,现在又被人渗透进来,显然不适合让天狼在此地修炼,那把他安放到哪里呢? 这个问题还真有点难为住了王诩。 自己终归是刚加冠的皇子,手上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主上。”天狼眼见王诩过来,沉声道。 “小狼。”王诩微微点头。 三人并肩走出大厅后,夜白衣向王诩邀请道:“殿下,明天去我宗门逛逛?” “你的宗门?不去!万一你宗门里的人武魂都跟你一样步摇莲呢?” “此言差矣,我看我和小狼也挺有缘分的,明天他也可以一起来坐坐,我们宗门风水宝地可不少。”夜白衣没有在意王诩的戏谑,而是眨了眨眼,出言说道。 这哪里是有缘分,这是要帮王诩解决天狼的安置问题。 再一联想他曾提到的说他是自己人。 王诩猜测,夜白衣极有可能是燕帝的人,今天来也是来探访映乾赌场的。 “别那么警惕地看着我行不行,大燕的子民嘛,为君主分忧。”夜白衣挑了挑眉,调侃道。 “如此也好,叨扰了。”王诩想了想,应下此事。 “明日一早,皇宫门口见。” “好。” 夜白衣应了一声,潇洒离去。 其实也不怪王诩不知道夜白衣的大名,在他二十年的岁月里,燕帝有意无意的让王诩远离了政务,他连出宫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加冠后,才放宽了不少。 毕竟天道大陆实力为尊,燕帝也怕还没觉醒武魂的小王诩惹了什么强者伤了自己。 不多时便到了皇宫。 “主上是皇子?”天狼看着恢宏的皇宫,他还是难以置信。 “主上真有成为齐桓公的潜力啊!” “我的志向,比齐桓公更大。”王诩嘿嘿一笑,“别主上主上的叫了,别扭。就叫殿下吧。” “好。”天狼点了点头。 这时王诩朝侍奉在一旁的侍女吩咐道:“给他洗一洗。” “小狼,洗完好好休息,明天你和我去找夜白衣。” “嗯。” 深夜,王诩沉沉睡去。 此时的天狼正泡在洒满花瓣的巨大浴盆中,紧闭着双目,忍受着一旁侍女的揉搓。 当女人娇嫩手指划过古铜色肌肤时,天狼涨红了脸,终于忍不住出言道:“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纵使武魂是传说中的天狼星,也终究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先生是贵人,奴婢自然是要侍奉先生的。”侍女巧笑嫣然,美眸中光华流转。 在氤氲的雾气里,水滴从棱角分明的肌肉上滚落,不多时,侍女的脸也红了。 终于洗完了。 天狼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一个权力的梦,他开始享受起这种感觉来,但他清醒的认识到这一切都是王诩给的。 “殿下知遇之恩,我天狼必报!” 夜深人静,少年默默许愿。 第14章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第二天一早,王诩刚醒就注意到了殿门外站着的人,他揉了揉眼睛,发现是洗干净后的天狼。 不得不说,天狼的长相是不错的,只是脸上那道疤破坏了这份感觉。 “走吧,一同出宫。” 王诩打着哈欠,率先走了出去。 天狼则默默地跟在王诩后头。 清晨的燕皇宫里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王诩与天狼在御道之上打马疾驰,享受着风从耳边吹过的感觉。 王诩看到了在宫门外等候的夜白衣,他笼着袖子站在那里。 “殿下。”夜白衣微微拱手。 “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嘛。”王诩嘿嘿一笑,“自己来的?没带什么礼物?” 好一个自己人。 夜白衣嘴角一阵抽搐。 “殿下富有四海,臣家底薄,无礼可送,唯有一颗忠心,日月可鉴。殿下是否应怜我忠心一片,赐我个一官半职?”夜白衣面色如常,微微一笑。 “好好好!”王诩之前可没发现夜白衣是个这么有趣的人,他开玩笑道:“那便赏你做大将军,统帅凉国兵马,可以剑履上殿,入朝不拜。” “那小臣可真是不胜感激。” 夜白衣哈哈大笑。 他那笼着的袖子一阵抖动,而后一个白白的脑袋钻了出来,用湛蓝色的眼珠子打量着王诩。 “你的猫?” 夜白衣点了点头,表情古怪。 “算是吧。” 王诩看着他袖中露头的猫咪,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略带羡慕的说道:“一个大男人还随身带着猫...” 随即他转头看向小猫咪。 “来,小乖乖,让哥哥摸摸。” 王诩内心是很渴望有一只灵兽的。 闻言,猫咪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它淡定地舔了舔蓬松的毛发,随即便扭身钻回了夜白衣的大袖子。 “殿下怕是没这个福气了。”夜白衣见状笑了出声。 “无妨,先办正事,大不了日后我去灵兽山寻一只自己的灵兽伙伴。”王诩倒不怎么在意。 “这猫有点意思。”识海里的老翁头说道。 “那是自然。” 王诩当然知道夜白衣不可能平白无故带着猫来,所以这猫一定有用处。 他想摸也只是好奇,不给算了。 “走,让我见识一下夜大宗主的宗门。” 三人三骑,慢悠悠地往城门方向溜达。 城中道路由青石铺就,其中又有匠人们细细雕刻的孔洞,使得城中不会积水,青黑色的石头清清冷冷,阳光一照,颇具美感。 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悦耳的“叮叮”声。 道两旁是坊市,清晨刚好是早市时间,路上百姓实在是太多,王诩他们也快不起来。 听着一旁小贩叫卖说鱼是新到的,王诩看了一眼,只见那鱼本来是在波光粼粼的大水盆里安逸游着,随后就被小贩一把抓出来,鱼在砧板上活蹦乱跳着,鱼尾甩的啪啪作响,最后小贩一刀下去,稍一处理,便成了片片晶莹剔透的鱼肉。 “新鲜的鱼肉哩,快来看看哟!” 又忽见一只烤炉中的烧鸡,深红的浓稠酱汁均匀地涂抹在上面,此刻王诩的鼻子里已经充满了鸡肉混合着酱汁的甜腻香气,明亮的火把鸡表皮最后一丝水分炙烤得干净,黄澄澄的油脂混合着酱汁滴落在炭火盆里,激起点点火星,王诩丝毫不怀疑这烧鸡咬到嘴里定是酥中带糯,香甜无比。 “烧鸡,闻闻这香气,才叫地道呢!” 整个坊市一片喧闹,男女老少均在其中,热闹异常。 王诩回过头道:“夜兄,小狼,这皇城脚下不赖吧?” 夜白衣则笑吟道:“人间此种烟火气,最抚我等凡人心,大燕皇城好的很。” 天狼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的肚子却是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王诩看着天狼笑问道:“怎么,饿了?” 天狼点了点头,王诩摆了摆手道:“不必拘谨,饿了就吃嘛。” 随后他递给天狼一把宝钞。 “随便吃,咱有的是钱,正好我也饿了,你随便买些什么,我也跟着尝尝鲜。” 天狼下马离开,王诩则和夜白衣闲聊起来。 “夜兄,你觉得天狼如何?”王诩笑眯眯地问道。 “就目前来看,天狼是个很纯粹的人,由于记忆被抹除的缘故,他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可以这么说,殿下向他灌输什么他就学什么。” 王诩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 “不过话说回来,殿下想把他培养成什么样的人呢?”夜白衣进一步问道。 “我加冠不久,羽翼未丰,自然是要把天狼培养成独当一面的人才。”王诩倒是也不瞒夜白衣,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毕竟夜白衣也能看出来王诩手下缺人这个事实。 王诩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在告诉夜白衣在自己心中天狼的重要性。 “嗯,既然殿下这么打算,那我也得更仔细安排才行。” 果然,夜白衣听懂了他的意思,笑着应下。 王诩拱了拱手,算是承夜白衣的情。 不多时,天狼回来了。 他拿着几只烧鸡先走到了王诩面前,将其中一只最大最肥美的递给了王诩。 “嗯,小狼果然懂我,我就眼馋这只烧鸡。”王诩接过烧鸡,大快朵颐起来。 天狼腼腆一笑。 之后天狼又递给夜白衣一份烧鸡,个头稍微逊色于王诩的那份,夜白衣微笑婉拒了。 天狼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吃得满嘴流油的王诩见状翻了个白眼,打趣道:“怎么,我们夜大宗主挑食?” 夜白衣摆了摆手,解释道:“哪里的事,是我修行的功法,必须吃素。” “哦。” 王诩咧了咧嘴,惋惜道:“不能吃肉,少了多少乐趣。” 他又把头转向天狼。 “小狼你都吃了吧。” 天狼应了一声,却没着急吃,而是转身又钻进了旁边一家糕点铺子,随后提着糕点走了出来。 “夜宗主,给你,素的。” 夜白衣看着手提糕点的天狼,笑着接了过来,心里很是舒服。 一旁吃着烧鸡的王诩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嘴角悄然勾起一个弧度。 纯粹但又不一根筋,他果然有成为自己一把刀的潜质。 三个人各自吃了些东西后,再度赶路。 而早先伪装成商队潜伏在驿馆的凉国杀手们也从宫外眼线那里等到了消息,他们一直关注着王诩。 此刻正远远吊在王诩等人身后。 伪装成掌柜的杀手首领远远注视着王诩的背影,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小子,要怪就怪你太狂了,咱们来世见。” 第15章 刺杀 出了城,三人便加快了马速,自打王诩上次从武华分殿里觉醒武魂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离京。 “老大果然是老谋深算,幸亏当时没在燕皇城动手,不说燕帝,就说那个回京的铁龙城,看着他,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他发现杀气。” 树林里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 “老夫神机妙算自不必多言,倒是这个王诩真是让老子好等,这几日他一直在燕国的皇城转来转去,我甚至一度以为计划败露了,不过那又如何,他还是得死在老夫箭下!” 为首的那人说到这儿冷哼一声。 “都给我机灵点,藏好了。” “是!” 众人齐声答道。 阳光下,他们完美地利用了树的阴影,和树贴合在了一起,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五个大活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们的耐心也在不断被消磨。 料想一个刚刚觉醒武魂的人居然出动了五个须弥境强者围杀,真是杀鸡用了牛刀。 也就是王诩作为一国皇子有这个待遇。 而且王诩身为一国皇子身边连侍卫或是拥趸都没有这让他们感觉很不解。 那被杀的兀鹫虽说平日里不学无术,但人家身边好歹围了一大群凉国晋国的纨绔子弟作为拥趸,平日里也是气势汹汹,可王诩呢,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他们又哪里知道,燕帝和王烈都提过给王诩拨些人手作贴身护卫,可是王诩身上秘密不少,又不能让别人发现,所以只能拒绝了父兄好意。 “嗒!嗒!嗒!” 马蹄声越来越近,回荡在树林里。 听到这声音,为首的那人悄然召唤出一把碧绿幽暗的长弓,弓名探幽,侠士类武魂。 修长弓身上盘着一只袖珍的小蛇,它细密的鳞甲如同竹叶般青翠,片片分明,竖瞳则冷冷地盯着前方,没有一丝感情。 伴随着这只灵兽出现,便有奇香萦绕在杀手首领身旁,他不断呼吸着这股奇香,眼神越来越澄澈,浑身的杀意也逐渐内敛,握弓的手变得极稳。 这只灵兽便是他从凉国的兽苑处获得的,凉人善御兽而战,其中灵兽便是出自兽苑。 长弓上凝聚出一支利箭,灵蛇吐了吐信子,箭头上就出现了蓝汪汪的液体,这是它的神通,淬毒。 只要王诩想穿过这片树林,那么此处是必经之地。 另一高大树冠上埋伏的刺客睁开双眼,眼中不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犹如一颗颗璀璨的结晶覆盖了眼眸。 他将手掌微张,便有一片冰凌在指尖流转而过,寒气森森。 武魂名为冰凌玉,附在瞳孔上可以提高视力,深入骨髓的寒意则能让他的头脑在关键时刻保持冷静,而在手中流转的冰凌则可以随时射出取人性命。 他俯瞰全局,提供着王诩的具体位置。 眼球随着王诩的移动而移动,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就是这种感觉。 王诩在他看来,已经死了。 他不停变换着手势,另外四人则屏住呼吸,凝神静气,将各自武魂唤出。 转眼间,王诩已到这几人埋伏之处的跟前! 树冠上那人被冰凌玉覆盖的眼眸神采奕奕,他紧紧盯着王诩。 五步! 三步! 一步! 行动! “嗖!” 破空之声响起。 数道冰凌暴射而出,直逼三人座下马匹。 与此同时,杀手首领也已然锁定了王诩,强大的劲气在双臂内激荡,全身肌肉隆起,须弥境力大无穷的特点在他身上显现得淋漓尽致,弓弦在刹那间被拉成了满月。 “咻!!!” 箭似流星入苍野,快如闪电,幽暗的光芒划过空气,刺耳的音爆声回荡在寂静的林子。 同一时间内,树上还飞下三道人影,各拿一把匕首,刃尖闪着冷芒,他们在林间快速移动,誓要一击取王诩性命! 五大须弥境强者,联袂出击! “砰!砰!砰!” 数道冰凌在王诩眼前崩碎,他座下骏马惊得长嘶一声,前蹄在空中踢腾了几下,险些将毫无防备的王诩甩出去。 “小心!” 识海里的翁长天率先察觉到危险,逍遥境的强横威压从老翁头的身体中爆发出来,强大的威压震得王诩头痛欲裂。 仓促间,翁长天抬手甩出一道劲气,率先迎上那充满危险气息的箭矢。 “嘭!” 箭矢只是稍稍减缓了速度,转瞬之间,已到王诩的眼前! 有心算无心下,须弥境强者的全力一击,岂是那么好挡的? 王诩心中一惊,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稍稍偏过头去。 “唰!” 箭从王诩脸颊侧边划过,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箭携余势狠狠贯到了地上,炸出一个土坑,激得烟尘四起。 血从脸颊上渗了出来,王诩只感觉面部一阵刺痛,随即没有了痛觉,他已经无法感应与控制面部的肌肉。 一个须弥境巅峰强者,算计一个毫无防备的洞虚境前期,若不是翁长天及时反应,外加王诩动作迅速,换做一般的洞虚境此刻已经被一箭射得爆体而亡了。 王诩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眨眼的功夫,他的嘴唇变得紫黑,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翁长天在识海中暗叫不好,立马强行接过了王诩的身体控制权。 刚才事发突然,他根本不能强行控制王诩,因为控制带来的一瞬间失神就会导致王诩硬挨那一击,而那一击之下,王诩必死,所以翁长天只能赌,赌经历自己的阻挡后,王诩能躲过这一箭,所幸他成功了。 虽然没有完全躲过去,不过对于老翁头来说,王诩已经做的非常好了。 但可惜的是翁长天除了吊住王诩性命外也不能做些什么了,他自己一身逍遥境后期的修为本身在王诩身体内也只能发挥个四五分,大概不过是须弥境巅峰的实力。 而王诩体内的毒已经到了他的经脉,如果不是翁长天运功护住心窍,此刻的王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此时此刻,毫不客气的说,是王诩自出生二十年来最危险的一次,五个刺客环绕在周围,而作为王诩最大底牌的翁长天只能吊着王诩一口气不死。 夜白衣也没料到这一幕。 王诩中箭倒下,不过短短一瞬间的功夫。 这时,三名刺客已近王诩跟前,手中利刃闪着凛冽寒光,就要取王诩性命! “真是好大的胆子!” 夜白衣怒喝道。 愤怒充斥着他的心脏,不成想自己堂堂一宗宗主,居然在邀请客人时出了这种岔子! 这怎么向燕帝交代! 妈的! “都给我死!” 一朵莲花在他掌心处显露,花瓣片片分明,七彩之色在上面流传开来。 夜白衣一身白衣变得漆黑如墨。 须弥境中期的修为在此刻尽数释放! 一朵金莲在夜白衣眼中盛开,光芒所到之处,如旭日东升,顿时刺得那五人睁不开眼。 至于那三个拿着匕首的刺客则在一瞬间失去了目标,他们捂着眼睛,朝前面一通乱挥。 夜白衣借着这功夫把王诩拉到了身后,看到他还有一息尚存,不禁松了口气。 再看了看被劲气余波打到陷入昏迷的天狼气息也还算平稳,他的心也算稍微安定下来了。 只要不死,天心宗就有办法救回来! 夜白衣垂下了眼眸,面容一片慈和,犹如菩萨低眉一般。 伴随着他口中颂出阵阵梵音,一朵圣洁的白莲在手中摇曳生姿,随后莲花化为两道柔和的白光分别进入王诩和天狼的体内。 翁长天顿觉压力大减,他感觉王诩的身体状况好了一些,攻心的毒气也减缓了攻势。 稳住了两人后夜白衣转过身来,专心对付起这五个人。 夜白衣瞳中金莲消失不见,变得一片漆黑,如同黑夜降临一般,他的面容也变得狰狞可怕,一双剑眉高高立起,好似金刚怒目! 他抬手虚握,一朵充斥着毁灭气息的黑莲出现在掌中,黑莲释放出层层波动,那种毁天灭地的气息令人心悸。 “我心,即天心!” 一声低吟,好似在那五人耳边轻语。 “千幻夜莲花,开!” 黑夜降临,笼罩了他以及那五名刺客。 这是独属于夜白衣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他就是神! 夜色,是他最好的武器。 他的武魂,不是什么步摇莲,而是顶级武魂,千幻夜莲花! 此武魂最善幻象,故能模仿其他莲类武魂,眼中金莲,治疗王诩的白莲,以及此刻他用来战斗的黑莲,加上最初他观察天狼时用到的青莲,便是最好的证明。 “你们一起来吧。” 在夜色构成的空间里,他挑了挑眉。 “我赶时间。” 这时五名刺客已经慌了神,谁也没有见过这种独特的领域。 那名武魂是冰凌玉的须弥境强者全力激发冰凌玉覆盖下的眼眸,试图发现夜白衣的行踪,可他居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甚至都无法感知到一米外有什么。 “见鬼!这是什么东西!” 他低吼一声,遍体生寒。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情况。 而武魂专长于观察的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另外四人了。 身为刺客,在他们熟悉的黑暗里居然被别人所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们都不出手?那我来。” 夜白衣清朗的声音响起,在那五个人耳朵里却如同催命死神般恐怖。 他拢着衣袖,如浊世佳公子一般闲庭信步,每走一步,地上便多一朵黑莲花。 “黑莲,灭世!” 夜白衣的声音再次响起。 朵朵黑莲炸开,朝四面八方激射出花瓣。 这几个刺客在此时才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几片花瓣,径直朝他们袭来! 避无可避! 无处可逃! 他们徒劳的格挡与反抗在此刻显得格外可笑。 在他们的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无奈之色,不曾想王诩身边居然有如此强者,真是看走了眼。 “咯咯...” 血从喉咙中喷涌出来,这几人纷纷倒在地上。 夜白衣形如鬼魅,已至拿弓之人身前,黑色的花瓣直指咽喉。 “你是他们的首领对么?” “是我,又待怎样?” 此时这名首领已经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因为他的武魂已濒临破碎。 “给他解毒,便饶你不死。” 夜白衣的语气不容拒绝。 “呵呵,老子一条贱命,换一国皇子,值了!” 谁料那人一咬牙,竟是早就在口中藏了毒囊,直接自尽了。 倒是条汉子,不过夜白衣本来也没想过成功。 因为只要把王诩带回天心宗,就有解毒的法子了。 此时的他也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比这五人加起来都强,乃是因为到达须弥境时所开辟的力府,演化出的力之气象远远强过这五人,这才使得他有了以一敌五的能力。 他抓起王诩与天狼放到马匹上,欲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料这时,一声娇笑传来,紧跟着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这小子命还挺大,能有你这样的须弥境强者在一旁护法,不过现在我们来了,他必死无疑。” 第16章 日月尊者 “藏头露尾之徒,出来说话。” 夜白衣目光一冽,缓缓出言道。 随即一男一女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夜白衣眼中青莲光芒闪烁,却看不出这二人的修为,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这意味着,无论是两个人中的哪一个,境界都比他高。 白猫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从他的衣袖中钻了出来,用布满倒刺的舌头舔舐着一身光亮的毛发,蔚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随即呲了呲牙。 “莲花?你就是天心宗新任的小宗主么?”那女子的眼眸眼波流转,上下打量着夜白衣,“倒是有一身英俊皮囊,比那个老的好看多了。” “不过境界嘛...”女人瞟了一眼夜白衣,“可跟你们摘星境的老宗主差远了。” “想必这一身修为也是老宗主传给你的吧。”一旁的男子出言道。 “哼,若是吾师在此,只怕二位未必敢来。”夜白衣冷哼一声,嘲弄道。 那人笑了笑,倒也不辩解。 他将手指向王诩,一道光芒射进王诩体内,竟使得王诩悠悠转醒。 “皇子殿下,我们是来杀你的。” 王诩在翁长天言简意赅的描述下,已经明白了事实经过,此刻他放眼打量着面前两人。 见王诩似乎有些不解,那人继续说道:“吾与吾妻为凉国皇家供奉,陛下赐名日月,杀你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些事情,所以特意将你唤醒,问个明白。” 此事不光是他有所好奇,凉帝也多有过问,眼下王诩已成砧板鱼肉,他自然要问个清楚。 日尊者的声音听着如同刀割,十分刺耳。 一旁的夜白衣瞳孔一缩,日月尊者,竟是日月尊者! 这两个人是大凉有名的逍遥境强者,自己师父在世时曾一度镇压二人,眼下这二人重出江湖,对付起来恐怕十分棘手。 “问。” 王诩神色坦然。 只要不是立马动手,就还有时间。 他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交由老翁头全力遏制毒素。 大燕皇宫之中,此刻在殿内潜修的燕帝突然感觉心中一阵烦乱,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一丝陌生逍遥境的气息,就在不远处。 日月尊者显然也知道大燕皇城全在燕帝的掌控范围之内,所以特意避开了皇城进行设伏,不过即使是这样,燕帝还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 “老二现在何处?” 燕帝在大燕皇城之中感受到了王烈的气息,却没有感受到王诩的气息。 “叫云沧澜来见朕。” 一旁太监赶忙去找云沧澜,并查询王诩的行踪。 燕帝王罡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喃喃道:“都加冠的人了,怎么还闲不住,不知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么?” 不多时,云沧澜已至殿内,细长的眼眸中是内敛的光芒。 “陛下。” “王诩现在是否有生死之危?查。” 燕帝闭着双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云沧澜不敢怠慢,他双手虚握,大殿内凭空出现一棋盘浮在半空中。 然后他双手掐诀,黑白两色的棋子从天而降。 棋子在棋盘上越下越多,他则在一旁默默观察。 这番惊世骇俗之举即使是周国占卜师见了也要感慨一句。 驭神算而测无常! 没错,别人下棋是靠智慧,而云沧澜下棋不光凭智慧,也凭天命! 而他之所以能成为燕皇宫的禁卫统领,除了对燕帝的绝对忠诚,靠的就是这独特的武魂,黑白二色的棋子。 黑白棋,谋士类武魂,擅长推演。 黑棋与白棋既可以推演大势,又可在方寸之间镇杀对手。 而他也因为曾凭借逍遥境巅峰的实力越级杀死了一名摘星境前期强者,被人尊称为“方寸天地”。 方寸天地云沧澜! “黑子先行,经白子截杀两轮不灭,其势虽如风中烛火,危在旦夕,实则四平八稳...”云沧澜看着棋盘缓缓推演道。 “陛下,王诩殿下此行虽凶险,但无性命之危,反倒是有了一桩机缘造化。”云沧澜推演结束,拱手道。 转瞬间,他的发丝多了几抹雪白,这就是推演的副作用,不过云沧澜表现得丝毫不在意。 “臣推演也只是大概,料想殿下此刻正历险情,臣请陛下许臣亲自前往保护殿下。” “不必了,既然无大碍就由他去吧,”燕帝揉着眉心,“爱卿辛苦了,去朕的宝库里拿几株延年益寿的灵药补补身子。” “谢陛下厚恩。”云沧澜倒也不拒绝,叩首谢恩。 “去吧。”燕帝摆了摆手。 不多时,前去查询王诩踪迹的太监前来回报。 “殿下和天心宗的宗主夜白衣今日一早出发去了天心宗,殿下身旁有一个淬体境巅峰的随从。” “夜白衣?”燕帝眸中闪过思索之色,“这位天心宗的宗主自己来的?” “禀陛下,他怀里还有只白猫。” “白猫...”燕帝眼中露出了然之色,“老朋友了。” 他嘴角露出笑意来。 “年轻人,多经历些困难也好。” 森林中,王诩淡然一笑,目光毫无畏惧地盯着日尊者。 “说呗,你要问什么?” 不紧不慢的语气将一国皇子的威严展现的淋漓尽致,纵使是在两个逍遥境强者面前,王诩仍然面不改色。 日尊者一愣,怎么有种自己被审问的感觉呢? “你亲手杀死的七殿下兀鹫?” 日尊者问话时眼睛凝视着王诩的面部表情,可注定是无用功,因为中毒的缘故,王诩此刻整张脸都是麻的。 王诩时刻保持着面不改色的大无畏精神。 “当然不是,杀那个废物还用得着老子亲自动手?” 果然,王诩面不改色地说道,这张平静的脸在日尊者眼中看来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老子派逍遥境强者一根一根打碎他的骨头,最后才弄死他,哼,敢跟本皇子抢女人,他也配?”王诩面不改色的嚣张道。 他已经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即使大燕的情报机构风雨楼在情报处理方面有一定疏漏,但在是否亲自杀死凉国七皇子兀鹫这件事上,会做到百分之一百保密。 因为这涉及到王诩的直接安全。 所以王诩猜测凉国这些杀手也不清楚兀鹫是不是王诩亲手杀死的,这才有他今天的胡编乱造。 “放屁,就是你杀的。” 日尊者一声大吼,气势逼人。 “小点声,你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说这争风吃醋的事,能议论的这么大声嘛?” 王诩眼中闪过笑意。 他清楚问题没问完前自己肯定是死不了的,所以他要尽可能地挑衅日月尊者,使他们丧失判断力。 夜白衣袖中的白猫探出头来,饶有滋味地看着这一切。 “我不过才觉醒了武魂,怎么杀得了温神境的兀鹫呢?”王诩坦然道。 一听这话,日尊者便细细观察起了王诩的境界。 而识海里的老翁头早就率先模拟出了淬体境的波动。 果然是淬体境。 日尊者不由得点了点头。 看来确实是王诩说的那样,是别人动手杀的兀鹫,而非王诩亲自动手。 “你说他和你抢女人?” 日尊者仍不死心,紧接着问道:“我堂堂大凉皇子,会和你抢女人?还是在燕国的境内?” “那你得下去问问兀鹫了,可能人家就喜欢抢女人,还得是在别人家里抢女人。”王诩眨了眨眼睛。 “噗...” 一旁的夜白衣听闻王诩此言,直接笑出了声。 日尊者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兀鹫会死在燕国。 其中疑点不少,比如兀鹫为什么会出现在燕国的境内?为什么要到别的国家去争风吃醋抢女人? 所以他才有了这一问。 其实归根结底,是他不信王诩给出的他们二人的冲突理由。 眼见王诩不上钩,日尊者心中明白,如果不击溃王诩的心理防线,恐怕他不会说实话的。 所以他故作姿态道:“无论如何,你都会死,你一死,燕帝必然会勃然大怒选择为你复仇,那么就会主动出潼武关宣战,到时我大凉再给予迎头痛击,嘿嘿,你的大燕因为你的鲁莽行事彻底完了。” 谁料王诩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先不说大燕和凉国谁能打过谁,你知道我的武魂是什么吗?” 日尊者嗤笑一声,“不是烧火棍么?一个废武魂难不成还要显摆一下?” “对啊,你也知道是废武魂,既然如此,我爹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废物的死而大动干戈呢?”王诩嘿嘿一笑。 此言一出,就连日尊者旁边那个千娇百媚的月尊者也有些忍俊不禁。 “倒是伶牙俐齿,不过多说无益,死吧。” 说罢她就要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打破了僵局。 “这场大戏演的真是精彩,我再不出手估计以后都没有胡萝卜吃了。” 竟是夜白衣袖中的白猫口吐人言! 它的身形极速变大,在阳光之下,其浑身的毛发白得发亮,偌大的身躯没有一根杂毛。 那肉嘟嘟的爪子弹出利爪,爪尖闪着金属的寒芒。 湛蓝的眼睛里燃起熊熊烈焰,眼眸忽明忽暗。 随着它一声轻吼,天地间竟隐隐牵动风雷之音,四周飞鸟被惊得四散而逃,树叶沙沙作响。 王诩这才发现,这哪里是白猫,分明就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白虎! 白虎是四方守护神兽之一,赫赫有名。 “小子,你很不错。”白虎冲着王诩夸赞道,“这场大戏老夫看得过瘾。” 随后它的大脑袋转向日尊者,“你小子嘴忒笨,而且身为逍遥境的老家伙还欺负小辈,忒不地道。” “阁下是何人?”日月尊者此时已如临大敌,因为能说话的灵兽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 “二位都知道我师父,怎么不知道我天心宗的护法神兽呢?”夜白衣见状接过话茬,露出一口白牙。 “本座白焰。”白焰冷笑一声。 一瞬间摘星境强者的威压降临在日月尊者的身上。 强横!霸道! 这是人类极难达到的境界。 在此境强者,天边星辰只手可摘! 日月尊者被这股强大的威压压得跪了下来,浑身冷汗涔涔。 “今日叨扰前辈休息,晚辈先行告辞。”日尊者不甘心地说道。 “日月星辰移!” 日月尊者同时双手结印。 顷刻之间,二人身上星河流转,待到光芒消散,这两人已无影无踪。 “走吧,回去给我加餐,我要十筐胡萝卜。”白焰重新变成了白猫,闪身钻回了夜白衣的袖子里。 “好好好。”夜白衣无奈点头。 “你有这位老前辈还一直藏着掖着?”王诩有些不解。 “白焰年纪大了,出手一次便少一次,我自然也得珍惜机会。”夜白衣耸了耸肩。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天心宗。” 随着日尊者打入的那道光芒效果消失,王诩眼睛一翻,再度陷入了昏迷。 第17章 天心宗圣地 夜白衣扶住王诩,将他和昏迷的天狼一同捆到了马背上防止掉下来,几人赶往天心宗。 翁长天此刻已经护住了王诩的心窍以及关键经脉,可是看着蛇毒在王诩经脉里横冲直撞,他也无可奈何。 如果他不是剑灵而是实体的话,处理这点蛇毒自然不在话下,可是此刻身为剑灵的他所能发挥的威力全都依赖于王诩,这具身体的境界还是限制了他,导致其一身实力根本发挥不出几成来。 翁长天分出一点精神力去往王诩的心窍,那里有王诩从始皇道经里觉醒的心中山河,正好看看心窍的受损程度。 随着他的不断深入,翁长天的神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原本生机勃勃的心中山河已经山崩地裂,土地随着王诩实力提升所带来的丝丝绿意此刻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翁长天放眼望去希望能找到一处净土,可是终究让他失望了。 而作为此方山河的化身,那名小婴儿正蜷缩着身体,哭得委屈巴巴。 这蛇毒好生难缠,即使翁长天这般警惕,王诩的心窍还是受到了影响。 翁长天的脸色一片灰暗。 经脉尚且可以祛毒复原,可是心脏出了问题,拿什么去救? 难不成还能重塑一个心脏? 开玩笑呢? 更何况眼前的心中山河,几近毁灭。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王诩刚刚是怎么面对日月尊者的强大压力而谈笑风生的。 翁长天突然感慨莫名。 在揽月楼之时他便劝说王诩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别把自己置于险境,但王诩选择冲出去,后果也很明显,即使王诩杀死了兀鹫,但也招致今天的祸患,现在只能吊着口气不死。 但他又很欣赏王诩的少年意气,面对同为皇子的兀鹫时,王诩选择拔剑向前;面对数不清的秦军时,王诩持剑不退一步;甚至于面对强自己数倍的赫赫天威时,王诩也敢试一试。 翁长天扪心自问。 这样的剑主,是他所求么? 而他心中早已知晓了答案。 王诩作为山河社稷剑之主,当之无愧! 嬴政道经里所觉醒的心中山河,正如王诩心中的大燕。 看着昏迷中的王诩,老翁头叹了口气。 他肩上的担子,太沉重了。 ...... 天狼已经醒了,尽管他实力低微,甚至浑身都渗着血,但是他仍然咬着牙一声不吭。 天心宗终于到了。 夜白衣长舒一口气,终于是回来了。 一重重依山而建的恢宏宫殿,青灰色殿脊随山峦起伏,一直绵延到他的目光尽头。 王诩面色灰白,夜白衣也也顾不上安置天狼,背起王诩便往宗门深处赶去。 一路上很多弟子见到夜白衣纷纷施礼。 “宗主。” 夜白衣也不搭话,径直往前走。 “宗主回来怎么这般狼狈?身后还背着个人。”一个弟子好奇问道。 “而且你们没发现么?宗主去的方向正是咱们的圣地般若秘境,那可是非本门做出大贡献者不得入内的圣地啊,里面据说宝贝极多,功法极多,还有诸多奇遇,要是我这辈子能进去一趟,死都值了...”一名弟子面露羡慕之色。 “那人是谁,凭什么进去啊?” “无论是谁,只要是本宗的人都要遵守天心宗的法度,这是宗主亲手定下的规矩!这人根本不是天心宗的,他凭什么进去?!” 众弟子吵嚷了一会儿,他们的目光聚集在了随夜白衣一同回来的天狼身上。 “这人谁啊?” ...... “天高地远,不及吾心;乾坤万象,不如吾行...” 夜白衣口中念念有词。 “天心宗宗主夜白衣,请入般若涅盘至境。” “准!” 难以言喻的威严声音响起。 随即一无色无相莲花凭空而起,四周的天地浩然气疯狂涌入莲花。 秘境封印被缓缓解除,夜白衣背着王诩走了进去。 眼前是望也望不到头的莲花池,夜白衣和王诩进入时带进来的风吹过平静的水面,吹起阵阵涟漪。 池子边缘的各色莲花轻轻摇曳着。 在这里,看不见摸不着的生命力似乎凝成了实质,无比浓郁,让人不禁有一种多呼吸一口都能多活好几年的感觉。 夜白衣将王诩轻轻放入莲花池中。 昏迷的王诩被温暖的池水包裹,夜白衣伸手一推,王诩便向着池子中心移动。 “殿下,看你的造化了。” 四周无处不在的温暖紧紧包裹着王诩,让他感觉无比惬意与舒适。 昏迷中的王诩做了一个梦。 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位在壁画上才能见到的神女。 女人眉如远山,眼似桃花。 白衣素雅,在王诩看来不亚于群山之巅的雪莲于刹那间绽放那般惊艳。 神女的眼眸中清冷又带着些许温柔。 世间女子美得千姿百态,而她美得像是一位不食烟火气的仙人,超脱了世间。 她伸出纤纤素手,遥遥一指王诩的心口,刹那间,一种奇异的力量进入了王诩的心脏,心中山河猛然激荡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伴随着心中山河的激荡之音在这池水里回响。 莲花池中的池水再度出现一圈圈波纹。 心中山河里的小婴儿也停止了哭泣,他好奇的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不断发生的变化。 “咚咚!咚咚!咚咚!” 王诩的心脏越发有力,如同擂鼓一般响亮,与此同时,心中山河内斗转星移,破碎的山河此刻重组。 山河复原,枯木逢春! “真乃神技也!” 翁长天大吃一惊,世间竟有这般手段! 何为我心? 何为天心? 我心即天心! 心中山河内小婴儿面前多了一处水池,水池中有一朵紫金莲花缓慢而又坚定地生长出来,它的莲叶缓缓舒展开来,莲心散发出蓬勃生机。 女子此时又从眉间引出一抹紫气,她绣口微张。 “去!” 紫气顿时好像有了灵性一般钻入了王诩的小世界内。 在心中山河的婴儿原本还在摆弄着那朵紫金莲花,有了紫气的加入,他发现在地上长出无数朵金莲,而外界的天地浩然气疯狂地涌入其中,王诩的身体被一点一滴地修复。 突然有一老者在心中山河内出现。 他白发飘飘,倒骑青牛,缓缓而来。 老者怡然自得,手持一拂尘,仿佛时此方天地唯一的逍遥客。 他走过的地方,无不生机盎然。 心中山河的天穹内出现点点星光,随后一轮红日于东方出现。 这时再看老者身后... 紫气浩浩荡荡,漫无边界。 此为紫气浩荡八千里! 心中山河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就连山河社稷剑身上也多了一抹极深的紫意。 “汝为天地所留的变数,今日赐汝紫金莲花,赠汝大道底蕴。” “不要让我失望。” 神女朱唇微张,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翁长天在识海里快疯了! 自己五百年来的见闻在今天全被打破了! 带着大道底蕴的紫气穿梭游走于王诩的经脉之间,不要钱似的一遍又一遍洗刷着王诩的经脉,现在王诩体内别说毒素了,就是杂质也找不到一丁点。 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才体质,足以让世间一切人为之疯狂! 洗精伐髓对王诩而言成了一个笑话。 而王诩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经历的是何等大机缘?!那是造化之力!天地本源的力量在你体内跟不要钱一样随便用!” 老翁头至今都没缓过劲来,他喃喃道。 “我知道啊,说得邪乎,我境界不也没提上来嘛。”王诩嘿嘿一笑,“而且我就是得到再大的造化也比不上老翁头你啊。” “你小子,你小子...”老翁头憋的一口气上不来,“你小子净整这煽情的,老头子我听得都要流眼泪了。” “咱这不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嘛。”王诩朝老翁头抱了抱拳。 说罢,王诩内视起心中山河,他刚刚已经感受到心中山河的提升,此刻他要亲眼看看。 老翁头伸手指着那朵在池子里的紫金莲花,“这可能是你小子的本命莲,有它在,你这一池水就是活水,用完还有,生生不息。”听闻此言,王诩的目光从莲花移到了这一池水上。 那池水清澈无比,将水面映成天色。 王诩好奇地尝了一口,水很甜,清冽得很。 哪知喝完水后自己身体的种种伤痕瞬间结痂,紧接着便纷纷脱落。 “这水...”王诩愣了。 翁长天说道:“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这是万金难求的生机泉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只要不是原地暴毙,基本上肉体都可以恢复,不过可惜这个量还是太少,而且泉水也仅为最初级的生机泉,等阶也不太够,要是高阶强者造成的伤害,它还是无能为力的。” 王诩一听眼睛一亮,连声道:“好东西,好东西,有了此物,不知能救下多少大燕将士。” 老翁头闻言一愣,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诩离开了心中山河后,从水中站起身来。 只见夜白衣嘴角抽搐,一脸肉疼之色。 “殿下,你到底获得什么机缘了?短短数息,我天心宗这点底蕴没了大半。” 第18章 我也想有灵兽了 翁长天一看,乐了。 般若秘境中原本浓郁的生命能量被王诩吸得淡了许多,就连那莲花池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 “不过我虽然这么说,但殿下无恙比什么都好,此事因我而起,如若殿下有什么闪失,我夜白衣可要悔青肠子了。” “哎,是我叨扰夜兄宝地,我还得感念夜宗主救我于水火之中。” 王诩抱了抱拳,表达感谢。 夜白衣连连摆手,口称不敢。 双方简单客气过后,便步入正题。 “夜兄,我识海里多了一朵紫金莲,不知这是什么情况?”王诩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心中山河作为他的底牌,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故王诩便称紫金莲在识海里。 夜白衣嘴唇微张,半晌,他无奈笑道:“殿下,你的气运的确有些让我艳羡了,先坐下,咱们慢慢说。” 两个人在池边的两个石椅上坐定。 “咱们先从秘境说起,此处秘境是天心宗祖师所留,进入这个秘境后,步入莲花池内,会收到一些历代先祖留下的馈赠,功法宝器,灵丹妙药,甚至修为,这里都曾有过获得记录,这种馈赠往往跟人的悟性、智慧、气运等等有关。” 夜白衣清朗的声音在秘境里回荡,王诩坐在那里,听着他的讲述。 “这莲花池内的水有疗伤的功效,被称为生机泉水,只要不是立刻死亡,泡在这泉水里都还有救,当时事急从权,回皇宫来不及,所以我才斗胆把殿下带到了这里,还望殿下勿怪。” 王诩听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难怪水位下降那么多,原来是被心中山河吸走了。 “不过像殿下这般获得紫金莲花的馈赠我也是第一次见,可见殿下气运非同一般。”他感慨道。 “莲有黑、白、青、紫、金等等不同颜色,应用方面也有所不同。”夜白衣缓缓道。 “而紫金色为莲中仙品,这种颜色的莲花向来只在传说中记载过,现实中从未出现,所以要说具体作用,我也不太清楚。”夜白衣微笑道。 “莲生于掌心为武魂;生于识海便是本命莲,代表着气运、能力等诸多方面,能给予人某些方面的增幅。” 夜白衣吞了口唾沫,试探道:“所以殿下,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紫金莲真容?我可以帮忙判断其作用一二。” “嗯。”王诩点了点头。 心念一动,紫金莲花便出现在了王诩瞳孔中。 王诩的眼眸随着紫金莲的出现变得一片平和,紫色为主体,金色点缀勾勒而成的莲花在其中静静绽放着。 与此同时,紫色的造化之气在王诩心中山河内流动开来,其中还蕴含着金色的气,这种气王诩还没研究,不过似乎其中充满力量。 这朵莲花一出,王诩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不少,似乎力量也强大了许多,不过仔细感觉,似乎又没有强大多少,但体内的道经运转速度又提高了不少,丝丝隐约能看见的浓郁浩然气争相涌入王诩体内。 “殿下有这朵莲花加持,又贵气不少。” 夜白衣称赞了一句,随后问道:“殿下感觉力量什么的是否有所增强?” “似乎强了一些,但又似乎没强,不过我修炼的经文运转速度倒是快了不少。”王诩说道。 “嗯,那便和古籍记载的相符了,这朵本命莲强大之处反倒不在于增强力量,而在于气运的加持。”夜白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气运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到,玄之又玄又真实存在。比如我感觉殿下现在就极富亲和力,使人见了便想信任;再比如殿下所言修炼速度快了不少。这些都和气运有关。” 老翁头听到这里,嘿嘿一乐,在识海里咂摸咂摸嘴后调侃道:“那岂不是说有这莲花在,同样被砍一剑,别人死了你没事?” 王诩听到这个奇怪的比喻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确实和老翁头说得差不多。 气运的加持其实是最恐怖的一种力量增幅! “所以这次还真要恭喜殿下了。”夜白衣笑道。 “连我本命莲也不过是黑白并蒂莲而已,武魂则是千幻夜莲花,其以擅长模仿各种莲花而着称。” 夜白衣介绍起自己的武魂来。 “青莲增强视野,提高观察力。金莲可释放强光,将目光化作实质性伤害。白莲治疗,黑莲杀戮,最独特的夜莲花,则能制造各种幻象,以及制造一个独属于我的夜色领域。” 一提起幻象,王诩便回想起初见夜白衣在揽月楼的时候,夜白衣正是用幻象化出一朵白莲离开的。 他的思绪缓缓拉开,揽月楼,映乾赌场,以及现在的天心宗,这位自己人似乎无论自己在哪里都会碰巧出现。 夜白衣看着王诩陷入思索的表情,朗声道:“殿下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在哪里都能见到我?” “我的确是自己人,殿下这一点可以放心。”夜白衣嘿嘿一笑。 “那是自然,今日还多亏了夜宗主呢。”王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怀疑这一点。 “因为天心宗是大燕宗门之首,与皇室联系密切,所以我才斗胆把自己称作殿下的“自己人”。”他冲王诩挑了挑眉。 “殿下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天心宗直接统属于陛下,负责管理大燕境内所有宗门,但这种关系又不可能暴露在明面上,不然有人便觉得朝廷与江湖宗门串通一气,不好管理。” “所以大燕境内除了陛下本人以及少数人知道这层关系之外,殿下也不会清楚其中缘故。”夜白衣缓缓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层关系告诉我呢?” “我也怕殿下生疑不是?”夜白衣笑了笑,“说出来也不怕殿下笑话,天心宗能做到如此规模,离不开陛下的大力扶持,所以我自然也希望咱们能够合作更加密切一些。” “夜兄,不妨细说为什么要与我合作?” 王诩眸光一闪,笑眯眯地说道。 “看来还是瞒不过殿下的火眼金睛。” 夜白衣身体向前微倾,缓缓道:“我认为殿下当为下一代的燕帝。” 此言一出,犹如石破天惊,在王诩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 一瞬间他都想明白了。 一开始揽月楼的接近,后来映乾赌场的试探,如今般若秘境的大礼。 王诩心中有数,进入般若秘境这样的大机缘,若不是对方有所图谋,恐怕不会付出这样的利益来,哪怕是王诩,也不够资格。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王诩眼睛微眯。 “为什么?” “因为我观察殿下许久,认为下代燕帝非你莫属。”夜白衣缓缓道。 “我说这话,不会被殿下杀头吧?”他半开玩笑道。 “你接着说便是。”王诩垂下眼眸。 “第一次见你便是我有意为之,我的师父老一代宗主刚刚故去,一身摘星境的修为用天心宗的莲花心法传给了我,当时我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便去揽月楼喝酒,正巧身为皇子的你也在揽月楼,而天心宗的历代宗主都要和每代皇子提前打交道,所以我便主动去找你共饮。” “嗯。”这一点王诩也能猜到。 “我在暗处看完了你杀兀鹫的全过程,包括之后心思缜密的处理。”夜白衣回忆道,“殿下做事,滴水不漏。” “而拍卖场是陛下让我去的,你抓到的那名太监,其实陛下也注意到了,此处的消息来源,一直在陛下的掌控范围之内。” “而殿下深入赌场调查的手段也令我叹为观止。”夜白衣继续说道。 “所以呢?” 王诩打断了他。 “这能成为你要做一个乱臣贼子的理由么?” 王诩是皇子,大燕帝王的第二子。 即使皇权更迭,自己有可能登上帝位,那也不容夜白衣插手。 “看来我没解释清楚。”夜白衣失笑道。 “天可见怜,我可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只是说,殿下做大燕的帝王我感觉更合适,不代表我要把殿下送上帝位。” “咱们提前亲近一下不是蛮好的嘛。”夜白衣眨了眨眼睛,“殿下想哪里去了。” “虽然我认为殿下是成为燕帝的最佳人选,不过我夜某人此时此刻可是完完全全效忠于陛下的。”他打趣道。 “夜白衣,你小子蔫坏。” 王诩撇了撇嘴。 身为皇子,王诩又不是傻子,对这种敏感问题他肯定是慎之又慎的。 不过夜白衣真是这么想的么? 他默默叹了口气,看来时机不算成熟。 倒不是说大殿下不好,他与王烈也颇有交情。 但在他看来,王烈只是一介武夫,打仗自然没的说,可是国家大事又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 他认为,大燕更适合由王诩来继承,所以他这才出言有此一试。 如果王诩在刚刚那个过程中流露出丝毫意动,他就会选择帮助王诩登临帝位,顺便再混个从龙之功。 不过对于燕帝人选是谁,他其实也没那么明确的偏向。 “说起来,那白焰真的是你的灵兽么?” 王诩岔开话题。 他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无论是夜白衣的白焰,还是那个行刺之人的青蛇,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时此刻,他也想有一只灵兽了。 “也可以这么说。” 夜白衣点头道:“白焰是天心宗历代宗主的好友,也算是我的灵兽。摘星境前期的修为,只不过现在岁数大了,境界不稳定,实力忽高忽低,不喜欢出手,索性压制境界以白猫的身份示人,对它而言,强行出手很痛苦,我记得它就来自咱们大燕的灵兽山内。” 王诩讶然道:“原来是这样。” 此刻他打算把天狼安置在天心宗之后便前往灵兽山,找一只自己的灵兽伙伴。 正说到这里,外面突然有弟子高声告状道:“宗主,有个外来者太没规矩了,一连闯了好几个师兄弟的清修洞府。” “坏了,我忘给天狼安排住处了。” 夜白衣立刻打开秘境,和王诩走了出去。 ...... “哗!” 二人离开后,般若秘境的水面无风起浪,掀起阵阵波澜。 随后水天相接,天光大亮。 王诩曾见过的神女重现秘境中。 她伸手一指,紫气流出,秘境内刚刚被王诩消耗的生命气息顿时恢复如初,水位也上升到了原来的位置。 神女饶有兴致地看着王诩离开的方向。 “嬴政传人,有趣。” 第19章 夜宗主的麻烦 王诩站在高处,离着老远就看到一大帮弟子围在了一处修炼用的洞府,正在大声吵嚷着什么。 而那处潜修洞府的禁制已经打开,蓝色的保护层阻挡住了他眼前的众人,王诩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在洞府里与众人对峙的天狼。 他眯起眼来瞧了瞧,还行,天狼除了有些灰头土脸外,并没有出现什么缺胳膊少腿的大伤。 夜白衣尴尬一笑。 “殿下见谅,手下人不懂规矩。” 他和王诩都有数,天狼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惹事的。 依着天狼买吃食的时候所表现出的周全性子,根本不可能主动挑起冲突,更何况还是在别人的地界上。 夜白衣清楚定有隐情,而且多半是自己宗门的人挑衅在先。 想到这里,他招呼过来那名报信的弟子。 “这人怎么和你们起的冲突?说说,我要实话。” 他特意将实话加重了语气。 王诩也凑了过来,眸中露出玩味的神色,他对那弟子笑眯眯地说道:“慢慢说,仔细说。” 王诩自是心头火起,自己来天心宗时就被刺客摆了两道,差点把命丢在树林里,刚刚夜白衣又试探他有没有心思当帝王,如今又出了这一档子事。 没错,他早就看出来夜白衣是在有意试探他。作为皇子,这种事情他岂能不知其中关窍? 一旦王诩点了头,可能事情就会朝着一个无法控制的局面演变,这是王诩所不愿见到的。 不过这种事没法细说,可是眼前事就值得好好说说了。 那弟子先是抬头看了眼笑眯眯的王诩,还有一旁严肃的宗主,最后又看了看正在围堵洞府的诸位同门师兄弟。 得罪了宗主他还有的混,得罪了诸位师兄弟,他可就混不下去了。 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 “回禀宗主,是这个人先上咱们宗门来闹事,一连闯了好几个师兄的清修洞府,打扰了许多师兄清修,弟子们气不过,就要抓住他,好好惩罚一番,可是这小子他躲进了这处洞府,又莫名其妙触发了闭关的禁制,除了他在里面能自己解除以外,就需要高阶强者才能解除,所以我们就商量着请您来处置,为我们出一口恶气。” 夜白衣一愣,没想到这个前来报信的弟子居然愚钝的这个地步。 他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几分,又变得有些黑,最后一片铁青色。 夜白衣嘴角一阵抽搐,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是丢人现眼么? 一直以来天心宗就没出过这种事,怎么今天王诩来了,这群妖魔鬼怪全都跳出来了? 这不是上眼药么? 夜白衣和王诩都是人精,岂能听不出这里的假话? 天狼在树林里都被人炸昏了,现在也只是刚醒,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就算他想闹事,他闹得起来么? 再说就算这些全都可以不计较,你又见过哪个闹事的被人堵在洞府里骂的? 这不是明摆着被逼得走投无路么? 夜白衣眼角余光注意到王诩的神色冷了下来。 “夜宗主,这事...”王诩插话道。 “殿下,这事我定会给你个妥善交代。” 夜白衣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轻抬手指,须弥境的恐怖威压径直压在这位化筋境初期的弟子身上。 这人顿时就趴在地上,全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声,竟是连骨头都被压碎了几根。 “弟子知错了!是我说谎,我愿意说实话!”弟子面露恐惧之色,连连求饶。 “殿下您看?”夜白衣偏过头去问道。 “说。” 王诩瞥了眼这人,目光又移到被围攻的洞府处。 “是大师兄的主意,他看到宗主您带贵客去了般若秘境,心生嫉妒,见这个仆役打扮的人气不打一出来,就说要不动用修为揍他一顿,结果这人硬挨了几下后趁大伙不注意躲到了洞府里,还触发了禁制,他们破不开禁制就打算恶人先告状,指使我跟您说...”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么?” 夜白衣皱起眉头,袖子一扫。 “滚!” 袖中迸发的沛然巨力使得那人吐血倒飞出去,消失在二人眼前。 “殿下,我去制止他们。”夜白衣说罢便要下去。 一旁的王诩却拉住了他。 “不急,夜兄。我想看看天狼怎么做。” 王诩的心思很明显,既然天狼暂时性命无虞,那他便要看看还有什么牛鬼蛇神蹦出来。 而且正如夜白衣所言,既然天心宗是大燕皇室的盟友,那么夜白衣这个宗主必须保证天心宗上下只有他夜白衣一个声音。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连一个小小的弟子都敢随意欺瞒他。 另外王诩也想知道,如果自己与夜白衣不露面,天狼的表现如何。 夜白衣只好陪着王诩静观其变。 他的内心十分忐忑。 果然,洞府久攻不下,出现了转机。 随着一个衣着不凡的老者走向洞府,众师兄弟纷纷噤声,而夜白衣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王诩一挑眉,哪壶不开提哪壶。 “夜宗主,你的人?” “还不算,他是金刚堂的首席长老释空,一向和我不睦。” 夜白衣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殿下见笑了,我毕竟还是个新任宗主。” 王诩点了点头。 “看来夜宗主的宗门也不是铁板一块。” 天心宗作为大燕皇室的盟友,王诩不介意代夜白衣出手,让整个天心宗变成一块上下一心铁板。 夜白衣也听出了王诩的意思,他无奈地笑了笑。 “殿下,给我点时间,我会让您满意的。” 王诩点了点头,不再深究。 释空长老享受着弟子们众星拱月般的簇拥。 他的消息比一般弟子灵通,知道夜白衣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人被夜白衣送去救治,而这个禁制内的人就是夜白衣带回来的另一个。 但作为金刚堂的大长老,他自认为德高望重且佛法精深。 自己才应该是天心宗的继承人。 夜白衣,他配么? 这次他就要挫一挫这个年轻宗主锐气。 你带回来的人,我也要让他狼狈不堪。 释空站在人群中央,轻蔑一笑。 “大家不要急,区区禁制,本长老随手可破。” 说罢,弹指甩出一道劲气。 “嗡!” 声音回荡在天心宗上空。 再一瞧那蓝色屏障,此刻已经出现了一些小裂纹,颜色也暗淡了几分。 这样下去,只需几次禁制屏障就会破碎,而被堵在里面的天狼便无路可逃。 第20章 天狼陨星 随着逍遥境的大长老释空不断施法,一道道劲气从袖中激荡而出,连贯而准确的击打在蓝色屏障,使得裂缝越扩越大。 在里面的天狼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外面的释空打击保护罩。 夜白衣握紧了拳头。 这哪里是在打这个禁制,这是在打他夜白衣的脸。 “嗡!” 曾在签下天狼时闪烁过的六芒星在王诩额头再次闪耀! 王诩经脉中的天地浩然气疯狂涌动着,似乎在找寻一个宣泄的出口。 天狼抬起头,浑身冒着血色红光。 他的目光透过屏障,注视着王诩。 天狼的心声出现在王诩识海里。 “殿下,这群人不光羞辱了我,还羞辱了您,这仇我天狼必报,只是我的实力还太过低微,即使借助了部分天狼星的能量依旧不够,所以请将您尊贵的力量暂借于我。” 王诩微微点头,视线与天狼交汇。 顷刻间,他体内的浩然气顿时如同泉涌一般疯狂宣泄着,却不知用在了何处。 不过若此时为黑夜,想必会有人清晰地看到,在那极远极远的星空中,有一颗蓝色的星辰无比闪耀。 这颗象征着战争与杀戮的星辰,在此刻,初露峥嵘! 此星名曰:天狼! 王诩背后豁然出现了一尊法相,身长数十丈,看不清面容,甚至连装束都看不清楚。 法相有些破败,满是古朴与苍凉,但举手投足间尽是睥睨天下的霸气。 而在这尊法相的指尖,环绕着一颗精致的蓝色星辰。 星辰默默流转,红色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跨过屏障流淌进天狼的体内。 有了王诩的修为,天狼得以将星辰伟力从天狼星中源源不断地吸入自己体内。 但王诩身后的法相见此情形,一声冷哼,伸出两指定住了那颗本来绕着指尖旋转的蓝色星辰。 王诩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哪知这时指尖上星球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又拿出了不少星辰伟力,经由法相转化,注入到了王诩的体内。 狂暴的星辰伟力在法相面前变得温顺,如小溪一样汩汩流入王诩的经脉里,使他的心中山河里又多了不少璀璨的星辰。 王诩感觉自己境界的瓶颈似乎松动了几分,同时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天狼的气息在节节攀升。 化筋境初期,化筋境中期,后期,巅峰,温神境! 最后,居然到达了洞虚境巅峰! 夜白衣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难道这就是天象武魂的厉害之处么?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跨过这么多大境界。” 虽然这种洞虚境根本就不稳固,很短时间内就会重新跌回淬体境,但这可是横跨了三个大境界啊! 淬体境巅峰就能有如此恐怖的能力,万一逍遥境呢?或者摘星境呢? 那借到的力量又会是何等恐怖?! 天狼直直看着面前的长老,张开嘴,露出了森森白牙,那是狼看到猎物的嗜血微笑。 就在此时,蓝色的禁制也终于不堪重负,在逍遥境强者的连续打击下破碎了。 释空冷冷一笑,正欲开口嘲讽天狼。 却见天狼低吼道:“太古的星辰,我愿用愤怒将你点燃!请赐下星辰伟力,让血与火重临此世!” “许!” 王诩身后的法相开口道。 随后法相遥遥一指,绕指的蓝色星辰暴射而出,星辰划过天空,带着一道绚丽的尾焰,直直砸向释空。 这是他与天狼共同施展出的陨星。 无与伦比的巨大星球遮住了天空,给地面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伴随其越发接近地面,星球上蔚蓝色的表面燃起了熊熊烈火。 高温使得所有弟子不得不激发出各自的武魂护住自己。 而释空选择不闪不避,他只是淡淡一笑,大声说道:“就这点本事么?尽管来。” 与此同时,四周地面也隐隐渗出血来,牢牢黏住了所有站在禁制前的弟子。 太古的星辰谱写着人类血与火的赞歌。 血与火不只是说说而已。 夜白衣负手而立,站在一旁。 他并不担心底下这些人的安危。 这天象虽然看起来无比恢宏,如同天劫一般,但从其中浩然气波动来看,并不够强力。 但唬人足够了。 “咣!” 星球撞击在了地面上,留下一阵刺耳的声音。 “嘣!” 一声惊天响。 这颗巨大的星球在释空站着的位置处炸开,激起层层尘土。 待尘土散去,释空的胡子都烫卷了,衣服上也有了几个小小的破洞。 而他的心情此刻难以言表,如同吸了满满一口他人精心准备的闷屁。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他满脑子想的全是这个奇怪的武魂。 由于天象类武魂太过于少见,世间已知的天象类武魂也不过只有浩然之地的天武皇与地武皇。所以他根本没往天象类武魂处思考。 释空也没想到,区区洞虚境一击,竟能惹得他如此狼狈,其中蕴含的星辰伟力,生生撕开了逍遥境的表面保护,侵入到了他的经脉中。 虽然对他而言这些不过是小伤,可是溅起的尘土足够让重视仪表的他显得狼狈不堪。 是的,他出丑了。 “给我把这小子拿下!” 释空恼羞成怒,他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淬体境杂鱼怎么能释放出洞虚境的一击,甚至还让自己难堪。 “皓首匹夫,我天狼就这点本事,但足够让你出丑了。” 天狼轻蔑一笑。 王诩看着即将围到天狼身旁的弟子,心知火候差不多了,该自己出马了。 于是他看了眼夜白衣。 “夜宗主,我看差不多了。” 见释空出丑,夜白衣心中正乐不得呢。 听到王诩这么吩咐,他立刻大喝道: “我看谁敢?!” 随后走了下去,站到天狼身边。 “小狼,受苦了。” 天狼嘿嘿一笑,也不搭话,只是冷冷地盯着释空。 眼见宗主来了,上去要绑天狼的弟子纷纷停下脚步。 释空见眼生的王诩身穿一身燕国贵族才有的装扮,不由得心生几分忌惮,他虽不认识王诩,却也能猜出来此人来头不小。 “这恶贼是阁下的奴仆吧?真是不知规矩!” 只见释空一声冷笑,“阁下是来为这恶贼求情的?” 夜白衣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看来自己昔日还是太过于仁慈了,不曾想今日自己站在王诩身旁,这释空还敢口出狂言。 “你个老东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王诩看了他一眼,“这里是天心宗吧?我记得宗主好像是我身边这位,他没说话...” “有你什么事?” 王诩眸光凛冽,注视着释空。 说话时他还往前走了一步,牢牢护在了天狼前面。 天狼看着王诩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抿了抿嘴。 “竖子倒是牙尖嘴利,不过本长老可不认什么宗主。” 释空冷哼一声,“本宗的规矩乃是通过心性试炼方为宗主,夜白衣还没有通过,如何算得上是宗主?” 释空看着夜白衣,眼中闪过嘲弄之色。 “宗门规矩里可没写接受了老宗主传承的人便是宗主。” 夜白衣顿时有些挂不住脸,他的确还没有完成试炼,但宗门历来都是老宗主传给新宗主修为。 不成想这释空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不过你是客人,本长老也不难为你,若是想代夜白衣通过心性试炼,我便认这小子为宗主,从此俯首称臣,别无怨言。如何?”释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而且本长老也不欺负你,不会亲自进行心性试炼,我会派弟子作为你的对手。”释空见王诩似乎有所意动,于是又开出了条件。 “如若你赢了,老夫给你磕头赔罪,认下夜白衣作宗主。”释空笑呵呵地说道。 “不过你输了的话,你的命我不要,你身后那人的烂命我就收下了。”释空目光阴寒道,“为求公正,老夫会立下天道誓言!” “跟他赌,殿下,我相信您肯定可以,到时候让这老贼给你磕头。”天狼在背后喘着粗气说道,“输了也无所谓,我烂命一条,幸得殿下赏识一路至此,即使现在死了也别无怨言。” “殿下不要答应,此事是我御下不严所致,今日我一定给殿下一个交代。”夜白衣摊开手掌,唤出了千幻夜莲花,看向释空,怒道:“今日我便处理了你这老贼。” 王诩却缓缓合上了他的手掌。 “不至于。” 王诩回过头了对这两个人说道。 “都不至于。” 他重复道。 夜白衣和天狼面露不解之色。 王诩也不解释,转过头来看向释空。 “你可曾听说过明心?” “明心?什么东西?”释空纳闷道。 “既然如此,我赌了。”王诩笑道。 “别的都是次要的,但我一想到你这老东西给我磕头,心里就舒服。”他调侃道。 “你小子果然是不打无把握的仗。”翁长天在识海里哼哼道,“你是想起了始皇在天经阁布下的第二关吧?凭着那关你获得的明心,这种考验心性的试炼岂不是小菜一碟?” 明心使得心境澄明,不受外物侵扰,通过心性试炼自然不在话下。 “老翁头还是你懂我。” 王诩在识海嘿嘿一笑。 “殿下,我夜白衣欠你一个大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尽管驱使我夜某人。” 夜白衣沉默片刻,斩钉截铁道。 “放轻松,没那么严重。”王诩嘴角微微上扬,“那什么试炼,尽管来。” “好。”释空答应道。 这王诩还是太年轻,他又怎知自己早已主持秘境多年? 操作秘境难度,还不是手到擒来? 而那夜白衣几次通不过心性测试,不也是自己暗中所为? 王诩也不会是例外。 释空一念至此,抬头看向天狼。 心道,你死定了。 第21章 种因得果 释空心中早有定计,身为金刚堂的首席长老,他自己最为得意的就是嫡传大弟子释信,释信不仅修为精湛,更重要的是悟性颇高,心性也不差。 心境测试虽难,可是释空相信根本难不倒自己的大弟子。 而自己最后一张底牌——操控秘境,则是对王诩的致命打击。 虽说这是一个考验心性,随机幻化出试炼的秘境,可是作为控制秘境的人,释空可以稍做手脚,让自己的大弟子身处优势,而王诩一进去就身处劣势,再加上释信本来悟性颇高,心性也不差... “呵呵...”释空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王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老夫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他不乏得意地回头呼唤道:“释信何在?” 王诩眼见围着看热闹的弟子闻言纷纷让路,一男子从人群中缓慢地走了出来。 他知道这就是自己即将面对的对手。 释信看着岁数不大,深蓝袍子罩在身上,衬得整个人古朴而大气,他面上无喜无悲,双眸半睁半闭。 王诩看到这儿,心中对释信大概有了个印象,这个人很明显对外物不感兴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这样的人作为对手而言,应该很是难缠,不好搞定。 王诩看到其他弟子纷纷给释信让道时的恭敬样子,心里明白,天心宗的首席长老释空,出动了他自己的杀手锏。 此时释空自信一笑,“现在我来讲解秘境判断输赢的规则,省得到时你输了说老夫欺负你。” “此乃我天心宗试炼弟子心性所成的秘境,乃初代祖师凝莲花禅意而成,而且与其他秘境不同的是,此秘境的衡量标准唯有心性,与实力并没有太大关系。”说到这儿,他对着王诩露出笑容,“老夫的徒儿境界虽比你高,但是秘境可不看境界,输了别说老夫以大欺小。” 王诩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随后释空介绍起了判定输赢的标准:“秘境外共有十二口黄铜大钟,声如春雷炸响,你二人每人各六口,每当取得关键性进展时黄铜大钟便会响起声音,而输赢的标准就是你二人谁响的次数多。” “不过即使你钟响的次数不如释信,也可以凭借秘境给出的独特考题反败为胜,总之,你赢的方式有许多。” “老夫虽为秘境主持,但无法控制秘境,所以这场试炼很公平。”释空一直把自己能够操控秘境的能力掩盖的极好,即使夜白衣站在身旁都发现不了。 王诩思考片刻,发觉有一个问题。 于是出言问道:“如若两人六口钟皆被敲响,当如何?” 哪知释空闻言哈哈大笑,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真是好笑,自祖师设立秘境开始,就从没有人能敲响六口钟,你还想着敲六口钟怎么办,你先敲一个给我看看!” 释空终于逮到了这个机会,他要尽情地嘲弄着王诩不知天高地厚。 一旁的众弟子也仿佛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而夜白衣神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就是被人屡次在心性试炼中击败,最高不过才敲响了三口钟,达不到继承宗主的及格线才落下的心理阴影。 不过王诩却发现直挺挺站在那里的释信并没有加入嘲笑,反而向王诩施了一礼。 “失礼了,不知者无罪,他们不该笑的。” 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王诩听清。 王诩倒是很惊愕,他不禁在想,就以释空那德行,是怎么教出来这么个三观端正的好徒弟呢? “你说从古至今就没人能响六口钟,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六钟齐响是什么样子!”王诩冷冷一笑。 一场试炼,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始了! 随着王诩和释信进入秘境,释空在夜白衣的监督下运行起了秘境。 随着逍遥境强者的力量注入,秘境内开始演化。 “秘境挑战,继承方丈弘印衣钵,取得衣钵者,秘境考核,胜。” “秘境考核开始。” 秘境外,众人聚在一起围观着本次秘境挑战,因为秘境考核是随机而成,所以每一次试炼内容都是事先不知道的,但又十分精彩,值得一看。 而秘境内,随着冰冷声音结束,王诩先是观察了一下自己,看是一袭僧袍罩身,便知自己成了一个小僧,同时他发现释信不知去处,并不在他身旁。 看来两个人虽然身处同一秘境,却并不在同一位置。 同时王诩催动天地浩然气,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秘境中并没有天地浩然气,王诩一身修为都被封住了。 随后王诩观察起四周局势。 就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一古刹,寺庙院墙的杏黄色在四周参天巨木所带来的苍绿色包裹下格外显眼。 很明显,这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寺庙,而自己的试炼内容便应是在寺院内展开。 王诩步行至寺院门口,轻轻叩响院门。 不多时,一高一矮两个和尚打开了院门。 王诩双手合十,“小僧前来聆听贵寺主持弘印法师讲法,还请行个方便。” 他要见弘印,又是和尚打扮,自然要以讲法作为噱头。 听闻此言,矮个和尚倒没说什么,把身子一侧,让出了一条路。 他憨厚地说道:“我们的方丈过几日讲法,小师父不如先进来歇歇脚。” 而一旁的高个和尚则盯着王诩洗得发白的僧袍,王诩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厌恶。 不过他并没有计较这些,而是转头对着矮和尚道谢。 “那就有劳了。” 谁知高和尚眉头一皱,“他说让你过就让你过?本寺又不是客栈,我且问你,带银子没有?” 王诩摸了摸口袋,摸了个空,于是他便揶揄道:“难不成贵寺没银子不让进?” 那高和尚则笑眯眯地说道:“当然不是,只是本寺不养闲人,你要想留在此处,聆听方丈教诲,端端茶,倒倒水,打扫一下灰尘总归是合理的吧?” 原来是这样,高个和尚看自己无权无势,是个贫苦老实的小和尚,所以想要将自己变成他的免费劳动力,替他把院里的工作全干了。 果然势利眼在哪里都有,就连秘境也不例外。 不过王诩意在获得衣钵,也懒得在这件事上与他纠缠,万一再横生事端,反倒不好。 “合理,很合理,这是小僧应该做的。”王诩笑眯眯地说道。 先落脚,再从长计议。 “可是...” 矮和尚对高和尚的做法显然有些不满,出言想要辩驳。 “师弟?” 高和尚一瞪眼睛,矮和尚顿时犹豫了,又把话咽回了肚子。 就这样,王诩顺利地成为了这座古刹最低等的杂役弟子。 第二天,清晨。 “这寺院里的落叶怎么还没人清扫?昨天那个小和尚呢,你过来扫一下。” 于是王诩拿着扫帚过去了。 不一会儿,那边又说:“怎么也没个人给我沏茶倒水?昨天那个小和尚,你来。” 王诩放下扫帚,又过去沏茶。 既然目的是获取弘印的衣钵,自己就要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一副踏实肯干的态度来,这样有可能就会吸引弘印的注意。 更何况王诩读过一些佛家经典,于佛家而言,打坐参禅是修行,观一花一木是修行,心定了,干什么事都是修行。 不过经历了这一天,被封住修为的王诩还是腰酸背痛,有些直不起腰来。 夜晚,他枕着双臂,喃喃道:“都说百姓不易,可是到底如何不易,今日才得以一见。” 被使唤的滋味并不好受。 王诩知道自己久居深宫,无法真正体验民间疾苦。 而自己又立志让大燕问鼎天下,可是如果连百姓过得什么日子都不清楚,又何谈强国呢? “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王诩长叹一声。 伴随着王诩的长叹,秘境外代表王诩的一口大钟无风而动,声音洪亮。 夜白衣与天狼顿时眼前一亮,是王诩率先敲响大钟! 而释空则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不急,这才刚刚开始。 夜里,王诩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认为既然几日后弘印讲法,那么他需要提前了解一下相应的经文。 于是他便去找昨天那位和善的矮个和尚,希望能借经文一用。 王诩自信,凭借自己的领悟能力,不超过两天,经文他就能活学活用,融会贯通。 过程很顺利,矮和尚很痛快地将数本经文都借给了王诩。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当王诩翻开经文一看,震惊地发现,这经文上的字,自己怎么全然不识! “这上面的字,怎么我一个也看不懂?” 夜白衣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脸色铁青,他质问释空道:“这是你动的手脚?!” 释空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故作惊讶说:“宗主明鉴啊,这秘境向来是随机演化,我虽然能启动秘境,可是控制不了秘境啊!” 好一个释空! 好一个金刚堂长老! 若不是自己根基尚浅,定毙这老贼于掌下。 释空此时在心里畅快大笑,让你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连经文都看不懂,拿什么跟我的宝贝徒弟比! 王诩顿时皱起眉头。 他知道这定是释空搞的鬼。 这老贼好生卑鄙,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看来自己读经是行不通了。 “唉,只好麻烦矮和尚给我讲经了,但愿他不会拒绝。” 王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矮和尚,如若不成,他便再想办法。 月光如水,矮个和尚本已入睡,但经过这一天与王诩的相处,他本分做事的态度让矮和尚敬佩不已,同时矮和尚也有一些无力替王诩改变现状的愧疚。 他决定帮助王诩。 尽管已经入夜,但他还是坐起来点上油灯,给王诩讲起了经文。 王诩根本不曾想过自己起心动念临时,决定俯下身子从底层做起,会带来这样的收获。 种因得果,自有定数。 月下的二人手捧经典。 不经文字,口口相传。 不过这样虽然领悟起来更方便了,但是阅读速度却大大降低。 王诩只好发动明心,使得心境保持澄明,疯狂汲取着佛经里的知识,往往矮和尚说一遍他就能举一反三了。 不料此举却给讲经的矮和尚累得口吐白沫,声音几近嘶哑,弄得王诩颇为不好意思,连连道歉的同时还给矮和尚倒了好几杯茶来解渴。 矮个和尚一连讲了好几部经典,王诩照单全收,一一吸纳理解。 “小师父,你理解起来好快。” 他看着面前的王诩,由衷称赞道。 “我从未见过有这样领悟力的僧人,哪怕是弘印方丈也不行。” 王诩腼腆一笑。 ...... 此刻的释信却正在接受着弘印大师的一对一指导。 这就是天心宗大长老的厉害之处,虽说秘境不受他掌控,但是他轻而易举就能让王诩处于劣势,释信处于优势。 一个是方丈的弟子讲经,一个是方丈讲经,这二者能比么? 更何况天心宗一派和佛法渊源颇深,释信本就对佛法颇为了解。 释信妙语连珠,使得弘印和尚连连感慨。 此举直接使得秘境外代表释信的大钟一连响起了三口! 钟声隆隆,嗡嗡作响。 释空听着钟声,心情越发好了。 几日时间转眼即逝。 方丈弘印宣布大法会开始。 众弟子纷纷走进大雄宝殿。 王诩心知如果此时不脱颖而出引起弘印的注意,恐怕之后想获得衣钵就难了。 该怎么办呢? “大法会,开始。”伴随着威严浑厚的声音响起,众弟子纷纷弯腰施礼拜向弘印,就连释信也不例外。 王诩此时心思急转。 有了! 他做了个最大胆也最无礼的决定,众人拜弘印,他不拜! 既然在暗处静观其变行不通,那我就要做那众矢之的! 只见他站立不动,看向弘印,在弯腰的众人堆里格外显眼。 弘印也看到王诩,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先给众人回了一礼。 随即他面露不悦,大声斥责道:“出家人应有的三千威仪,八万细行,站立坐卧之态,你难道忘了么?居然这般怠慢?!” 三千威仪,外合尺度规范,内蕴内涵修养,行事皆有法度,弘印生气并不在于王诩不拜自己,而是王诩作为出家人,失了威仪。 众弟子也纷纷转头看向王诩。 有惊诧,有嘲笑。 他们都在等王诩的道歉。 第22章 王诩论道 大家都在等王诩的道歉。 但王诩并没有道歉。 只见他面色平静,缓缓说道:“您说得没错,出家人当持三千威仪,可就连生死这么大的事你我都无法及时顾及,甚至连看破生死都是一辈子所追求的,又哪里来的闲暇顾得到礼仪呢?” 说话间,王诩用深邃的眼眸环视四周,同时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在大雄宝殿。 锋芒毕露,无人敢与之对视。 与王诩关系不错的矮和尚听完王诩所言更是大吃一惊。 因为这番话里饱含佛理。 很难想象,几天前王诩还拉着他月下讲经。 他甚至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小师父难道是某个驻颜有术的高僧乔装打扮,为了在今日与方丈辩法么? 虽然他心知王诩肯定不是高僧乔装打扮的,可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弘印沉默下来。 一时间,秘境内鸦雀无声。 这是王诩早就想好的破局之法。 现在看来,很成功。 事实上不光是秘境内一片哗然,秘境外观看二人破境的众弟子乃至释空也很惊讶。 “这不是自己找死么?就他还想在这老和尚面前强词夺理撑场子?” 某个嗓门大的弟子小声嘀咕,还是被夜白衣听个真切。 弟子终究是弟子,根本体悟不到王诩言中的深意。 夜白衣明白了王诩的意思。 他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笑容。 “原来如此。” 而弘印的反应也是王诩预料之中的。 半晌,弘印似乎从沉思中回过神,他轻咳一声,似乎来了兴致,笑眯眯地对着王诩问道:“你面孔甚生,是来这里辩经的和尚吧?既出此言,那我想问一问你,为什么不能借此达成当体即空的无灭境界呢?这种境界,无自体,无自性,乃超凡境界,如果到此境界,那岂不是没了时间的快慢,超越了时空么?” 老和尚怕王诩紧张,特意补了一句。 “你不要急于回答,慢慢来。” 随后对王诩温和一笑,眼中带着欣赏之意。 在他看来,一个年轻的小和尚能想到这一步,便已经不错了,至于这一问,他只是希望眼前这位小和尚能够好好想一想,至于回答么,倒是无所谓的,他不觉得小和尚能答出这个问题。 “世间以儒释道三家入修行者数不胜数,若真是到了老和尚说的这个境界,那修为起码是帝境,因为据我所知,帝境修为才有资格接触到时空的规则。”翁长天感慨道。 “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太好答,我也很期待你会怎么答。” 众人也因弘印的话而陷入了沉思。 其中自然也包括释信。 可是他依然是一副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的样子。 这让在秘境外观看的释空捏了一把冷汗,心道:“不会那小子把这个问题解出来了吧?” 尽管释空内心极不愿承认,可是这个刁钻的问题就连他也没有想出来该如何解。 他堂堂一个逍遥境强者,钻研了半辈子佛理的人居然被秘境里的老和尚随口一句话给难住了。 王诩忽略了在场众人的各异神态,他只是站在那里思考着,犹如一颗从亘古就存在的石头,定在那里。 他回忆起很多。 翁长天说的帝境一事提醒了他,他回忆着自己掌控那帝境那种恐怖力量时身体的各自变化,以及半只脚踏进大道,即将成神的感觉。 那种时空感,那种掌控力,他在思考着。 他似乎心中有了答案。 但是这些还不够。 他又结合起这些天听经书所带来的启发与感悟。 心中山河里紫金莲花悄然摇曳着,就连王诩也没发现一朵紫金莲开在了他的眼眸中。 顿时他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 仿佛远在天边的东西被他牢牢抓在手里。 他悟了。 原来真相这么简单。 他双手合十,开口说道:“若已是当体即空的境界,那还谈论时间做什么?又何来时间一说?” 此言一出,那些苦思冥想的人甚至惊叫出声,他们竟然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就这么简单! 弘印听了王诩的话后,思索片刻,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老和尚连连称赞道:“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如此,便无时间。” “此解妙哉!” 一锤定音! 高下立判! 释信抬头望向王诩,眼中闪过敬重之色。 即使是他都不能解答的问题,王诩居然轻描淡写地破了题。 王诩向老和尚弯腰施了一礼。 弘印见他弯腰一礼,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怅然道:“你这么快便向我告辞,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王诩露出了笑容。 “我脚步未动,施礼不过是感谢您的称赞罢了,又何来离开这一说呢?” “是您产生了分别心,我本无意离开。” 这是巧解分别心。 弘印闻言更加欢喜。 “你居然真的理解了何为当体即空,那么我还有个问题,既然你无意,又如何分别念头不生与否?” 王诩则在此时联想起了夜白衣跟他讲述的天心宗来历。 “既是当体即空,又何来想法?分别不生与否无需意念,我知便存在,我心即天心。” 我心即天心。 我思故我在。 弘印听到这里,已经按捺不住,为他鼓起掌来,口中反复回味着王诩所言。 “我心即天心。善,大善!” 对于这个老和尚来说,眼前之人是他一辈子都没遇到的超绝悟性之人。 他心中的喜悦无可附加,此大才也! 秘境外的众人瞠目结舌,他们现在也没有完全理解王诩的话,只是从老和尚的反应中看出王诩这番话是极为精妙的。 可是他从哪里学的? 其实这倒不是源于王诩对佛法如何精深。 能有今日这番对话,一是源于王诩的明心所带来的澄明心境,以及其附加的惊人领悟力;二是恰巧今天老和尚所说的那些问题,王诩都有与之相关的深刻经历。 运气,向来是实力的一部分。 清风拂过,四口大钟如春雷一般炸响! 古朴厚重的声音回荡在层层山峦之中。 更敲在每一个弟子的心里。 夜白衣心里突然出现了个念头。 六口大钟会不会齐声作响? 仔细想想,似乎真有可能,他可是王诩! 夜白衣目露期待之色。 在他看来,释空几乎是输定了。 站在夜白衣一旁的释空强装镇定,他相信自己的徒儿释信不会让他失望,可是王诩的表现实在是太妖孽了。 “还有机会,那就是继承弘印的衣钵!”释空不断给自己加强信心,“这人连字都不识,老和尚不可能选他作为继承人。” 秘境内,老和尚正笑眯眯地问王诩道:“你师从何人?” 他很好奇是怎样的师父才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王诩明白到关键节点了,他缓缓道:“山中粗野僧人,并无师父,更是大字不识一个。” “如若方丈不嫌弃,小僧愿拜您为师。” 只有先拜师,才有资格继承衣钵。 弘印见状,大喜过望。 “你太谦虚了,须知性本自然,何须矫饰?既然如此,老衲就厚颜收你为徒,亲传佛法。” 然后他一指身边的释信。 “你和我的嫡传大弟子地位相当。” 矮和尚在一旁看完了全过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是干杂活的仆役,如今却已成了嫡传大弟子,可谓是一步登天。 不过他是真心替感到王诩高兴。 而释信也没有丝毫嫉妒不甘之色,躬身一礼。 “恭喜。” 王诩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他心中盘算着,如今就差最后一点,自己便可以获得弘印的衣钵了。 今日计划,全在自己算计之内。 就差最后一步了! 第23章 暗流涌动 王诩正式开启了古刹与弘印的修行。 日复一日。 天心宗众人一连看了几天,不少人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便不愿再等。 所以除了执意要看到二人分个胜负的少数弟子和控制秘境的释空,以及在一旁监督释空的夜白衣外,大多数弟子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而在天心宗外,曾在树林里刺杀王诩的日月尊者选择在大燕都城外围找家客栈住下。 对他们而言,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王诩,他们杀定了。 日月尊者此时才发觉不对劲。 如果白焰真有摘星境的实力,那他们二人断无存活的可能性,摘星境强者的恐怖威能,又岂是逍遥境能随意试探的? 所以这几天日尊者陷入了懊恼之中,后悔自己被白焰展现出的摘星境威压给吓住了,如果自己没拉着月尊者跑路,而是扭头过去刺向王诩的话,估计王诩此刻九成九尸体都凉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已经让王诩跑了。 “唉,真不像话,老夫在江湖中混了大半辈子,竟让一只灵兽给吓跑了。” 日尊者看似闭目养神,但神色多有不忿。 月尊者掩口轻笑,用白腻手指给日尊者揉捏起肩膀来。 “你呀,脾气总是这么爆,那小鬼还能逃得过你我二人的手掌心?” “不过我心中仍存怀疑,七殿下虽说平日里嚣张跋扈,可怎会在别国都城因为抢一个女人而被杀?我认为,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日尊者睁开眼睛,摩挲着自己的短须,他总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 可是他终究是一介武夫,要打要杀都可以,但对于这种弯弯绕绕的事,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这次刺杀之后,那小鬼肯定会有所防备,再想动手就难了...” 日尊者长叹一声,微微摇头。 “算了,不提他了。也不知陛下委派的大臣与晋国那位商议的如何了?” 他作为凉国供奉,自然知道凉帝派出了使者前往晋国以图联合抗燕。 晋帝会见凉国使臣这件事是严格保密的,迄今为止,燕国还被蒙在了鼓里。 ...... 晋皇宫,大殿。 晋帝萧然端坐在那里,双目微闭。 他眯眼听着阶下人说话。 此人正是晋国间谍组织萧瑟处的密谍。 萧然听完了密谍的奏报,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偏过头去看向心腹左道陵。 “呵,这消息你也听见了,凉国派了杀手刺杀王诩居然失败了,而且两波都失败了。” 他眸中满是戏谑。 “真是白费了朕辛苦谋划的局面。” “陛下用一个小小的兀鹫就能让凉国与燕国剑拔弩张,互相争斗,可谓深谋远虑,智计无双。”左道陵俯下身子,夸赞道。 “估计那个蠢货到死也没想明白,是咱们大晋派人引他前去燕国,随后又故意让他与人争斗。” 左道陵抬起头来,神情夸张。 “什么凉晋结千秋之好?在陛下的棋局中,凉国不过是我大晋的一条狗,想让他咬哪里就咬哪里。” “微臣本以为他顶多会被打瘸了、打残了,扔回凉国。没成想碰到了同来喝酒的王诩,而那王诩身边又有高手在侧,他不死谁死?他一死,凉帝就是为了面子也得跟燕国碰上一碰,更别说双方之前还有恩怨。”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说到了萧然的心坎里,这个计划本就需要一点点运气,不成也没什么关系。 而现在正好一一按照他的想法实现了,可以说超额完成。 凉与燕本就在潼武关冲突不断,双方屯兵驻扎在那里,如今自己从中稍加挑拨,这不,凉国的大臣就得乖乖来找朕谈共伐燕国一事了么? 左道陵这番马屁,显然是看明白了晋帝的计划,懂他的心意。 即使萧然知道这货是在吹嘘,但还是生出知己之感。 左道陵真的很会夸。 看看,燕国和凉国现在不是骑虎难下了么? 朕不急着和凉国谈合作,朕等着燕国将你们收拾的哭爹喊娘的时候,咱再来谈谈合作。 单论军事实力而言,凉国稍逊燕国一筹。 所以萧然不急,反正凉人迟早会来求合作,而他的筹码会越来越多。 这时左道陵又开口了。 “不过就臣刚刚提到的那两个皇子,他们能在青楼酒肆大打出手,并且还使得自己的国家跟着受连累,臣认为,此事足以见得燕、凉两国后人实为草包,不堪一用,故臣在此恭贺陛下。” 恭贺?恭贺什么? 很快,萧然反应过来了,他开怀大笑,自豪道:“那是自然,将这两个皇子与我的皇儿一比,就像那萤火妄图与皓月争辉,我的皇儿远胜过这些废物!” 而在一旁静静修炼的太子萧寒闻言睁开了眼睛,欠身一礼后感慨道:“儿臣有今日成就,全凭父皇大力扶持。” 随后萧寒又转过头去,面向左道陵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淡然处之,荣辱不惊。 他萧寒是何许人也,大晋帝王的独子,尊贵的太子殿下,同辈人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他一心追求和这些世间的帝王比肩,他的偶像是那一统六国的大秦始皇帝! 这些同辈人,呵,都是废物。 左道陵见晋帝与太子都很高兴,便向晋帝请辞。 待左道陵走后,晋帝注视着左道陵的背影问道:“皇儿,这个左道陵,你印象如何?” 萧寒沉默半晌,缓缓言道:“儿臣以为,这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萧然眸中闪过赞赏之意,点头道:“不错,此人确实是一个溜须拍马的小人,但是他是个真小人,也颇有心机,懂得上位者的喜好,说话又总是恰到好处。” “就好比养鸟,没事可以听个响舒服舒服。” 萧寒眸光闪烁,体会着晋帝此言中蕴含着的深意。 “这个人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好用,但是要防。” 晋帝最后眼睛一眯,下了盖棺定论。 “外人看来他是我的心腹,但每当我给予他权力时,都保证自己可以随时收回来,这样,他只能依附于我。” “谁知道今朝笼中鸟,他日会不会成为翱翔在天空的雄鹰?” 萧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儿臣记下了。” 在晋国的太子和自己的父亲学习用人之道时,在秘境里的王诩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方丈弘印自感大限将至,定于三天后,让王诩与释信通过作偈的方式,从二人间选择出一人来继承衣钵! 第24章 六钟齐响 三日后。 此刻的天心宗,秘境内外格外热闹。 甚至在秘境外的众人纷纷开了赌注,就赌秘境内最后的赢家到底是谁。 就此时而言,肯定是王诩赢面更大,毕竟他已经让四口大钟一同响彻,那壮观的场景在诸位弟子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但从情感以及境界实力这方面,他们自然会选择朝夕相处的大师兄。 众人摩拳擦掌,不少人下注押上了自己心爱的宝贝。 而秘境内,诸僧纷纷就座,不少人面露悲痛之色,因为他们的方丈弘印老和尚可能撑不过今天了。 但同时他们又都怀着期待,因为今天,弘印方丈将会从王诩与释信间选出自己的衣钵继承人。 王诩闭目养神,他并没做太多准备。 对天心宗的众人而言,才不过是过了几天时间,而对于秘境内的他来说,按照外面的时间来算,可是整整过了一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王诩跟着老和尚学了不少佛经,虽说对于实力的提升没什么大用,但是对于他的人生还是有不少启发的。 无论春夏秋冬,老和尚始终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王诩明白,老和尚的修身水平,早已到了万事不滞于心的境界。 他超脱了。 死亡对他而言,可能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王诩这一年来受他影响,心态也变得平和了不少,他不再刻意准备些什么。 而对面的释信早在老和尚宣布作偈比试时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如今他已经有了一首自己极为满意的偈诗。 他凝视着闭目养神的王诩,一向平和的心境泛起了些许涟漪。 释信不禁浮想联翩。 虽然王诩惊才绝艳,但是他绝对做不出比自己这一首偈诗更好的来,毕竟这可是自己结合多年以来的修行才写出来的。 想到这里,释信嘴角微抿。 他有种预感,自己将是弘印和尚的继承者。 老迈的弘印从竹林中穿行而来。 他精气神不错,眸光炯炯,根本不像是行将就木之人。 面对大家,弘印温和地笑了笑,那澄澈的目光,直指人心。 他并没有施礼。 因为自从王诩那件事后,古刹内的和尚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相互施礼这种礼节性行为。 他们都很赞同王诩的观点。 随后弘印盘坐在王诩与释信的中间。 他坐在那里,望出了台下诸僧那种隐藏着极深的悲伤。 老和尚咧嘴一笑,开口道:“老衲我一生没经历过什么苦难,什么病痛,如今到老了,老得快死了,也不想看到诸位因为我而痛苦落泪。” “再者说,这次我是去见佛祖他老人家。” 台下诸僧听完老和尚的话,心中稍微释然了一些,有些颇有智慧的僧人露出了会心一笑,显然是有所明悟。 等到台下众人神情不再那么沉重,老和尚分别看了看王诩与释信。 “两位,谁先来啊?” 老人收回了目光,问道。 “我先吧。” 出乎众人意料,这话出自于一向沉着稳重,喜欢后发先至的释信口中。 “好。” 老和尚微微颔首。 释信不疾不徐地念出了心中早已备好的偈诗。 “身似菩提长青树,心如般若明镜台。 修行无非勤拂拭,莫使灵台惹尘埃。” 这四句话,正是他对自己修行感悟的概括,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做的,他相信,只要不断积累,一定会有所成就。 天心宗的莲花心法,以及日常修行,均与佛家渊源颇深,二者相辅相成,所以释信才会作此偈诗。 秘境内诸僧听完了偈诗,纷纷点头表示赞赏,这正是悟道中渐悟之法的根本所在。 甚至秘境外天心宗诸弟子也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释信说的话,确实在理。 释空看着自己宝贝徒弟的表现,满意地笑了笑。 就连支持王诩的夜白衣也对释信这四句诗颇为赞同。 清风拂过,释信的大钟响了。 “咚!咚!咚!咚...” 释空死死盯着大钟,多敲一下,再多敲一下! “咚!” 第五下钟声响起! 全场皆惊! 古往今来,只有有数的那几位宗主级别的人物才能在此境达到如此成就! 因此也有不少人怀疑,六下钟声可能就连祖师这种开宗立派的人物也达不到。 五下,足足五下! 浑厚之音,声震四野! 稳了! 释空狠狠地攥了攥拳头,胜券在握!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听完诗之后,只有台上的弘印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隐藏极深地失望。 差一丝。 和他想象的差一丝。 终究还是差一丝啊! 弘印心中感慨。 可是佛法差这一丝,便是天堑! 他转过头,期待地看着王诩。 “你呢?” 一年来的相处,使得他对眼前这个弟子十分欣赏喜爱,在他看来,王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总能不经意间说出禅意极深的佛理来。 王诩笑了笑,他摊开了双手。 “我并没有提前准备。”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偈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就算他王诩是举世无双的天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作出来。 “他输定了!” 释空嘴角的弧度几乎快要压不住了,若不是夜白衣在旁边,他真想放开了声音大笑一番。 但王诩依旧淡定地坐在那里,他的心中早就有了一些灵感,这些灵感,来自于他心中自成的那方小世界——心中山河。 只见他抬眸看向老和尚。 “师父,我改编一下他的偈诗可以么?” 弘印一愣,但又怀着一丝期待。 “尽管说吧。” 王诩朗声道: “菩提本非常青树,明镜不为实相台。 本心向来无一物,自性何处惹尘埃?” 这诗,便是他对心中山河的理解,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就拿他自己的心中山河来说,何须时时擦拭? 他轻飘飘地一首诗,落在众僧心里却重逾千斤! 因为这首诗对于他们而言,这并不符合他们一直以来所秉持的渐悟思想。 可以说,争议颇大! 夜白衣看向秘境内闭目养神似在琢磨其中妙处的弘印,他明白,如今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弘印和尚的表态了。 反正他认为王诩偈诗中所言及的境界更高一筹。 半晌,弘印伸出手掌,向下虚压,诸僧顿时静了下来。 老和尚睁开了眼睛。 他面向王诩问道:“据我所知,你诗中所描绘的修行方式并不是传统的渐悟。” “不是便不是了,修行就是修行,何必拘泥于渐悟?”王诩笑道。 这话在众僧耳朵里听着是那么刺耳。 好狂妄的僧人,居然敢对一脉相传的修行方式指手画脚。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老和尚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接着问道:“那...这种修行方式应该称之为什么呢?” 王诩沉思片刻。 “既然有别于渐悟,那就叫顿悟好了。” “顿悟...顿悟...立地成佛!” 老和尚喃喃道。 他的双眸一亮,竟然站起身来,对王诩深施一礼。 “受教了。” 声虽老迈,其势尤在。 众僧皆是一震,再不敢小觑王诩。 秘境外的释空看到这一幕,眼睛瞪得老大,不由得冷汗涔涔。 自己难不成要输了? 不行,得想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秘境内,老和尚将自己手腕处那串不离身的佛珠取下,双手捧着,递到了王诩面前。 “这是紫天檀珠,可以避过一次致命的伤害,若是给小孩子带,那么便可以静心,凝神,甚至能提升觉醒出的武魂品质。” 王诩认真听着。 “这可是地阶宝物,快收下!”老翁头补充道。 忽然王诩倏地一惊。 “武魂!?” 这个秘境不是虚拟的么? 何来武魂一说? 王诩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老和尚看着他,温和的笑了笑。 他用一只手缓缓抚住王诩的额头。 “不必惊讶,我早知有外面的世界。因为我,就是天心宗祖师的执念化成的。” “他没能以天心秘法踏入帝境,不甘离世,不想今日,我却作为他的一抹执念在这秘境中顿悟,也算是了却了因果。” 这时,秘境内突然出现一股沛然巨力,大有扭转乾坤之势。 众僧皆化作虚影,只剩弘印、王诩与释信三人。 而象征着老僧衣钵的紫天檀珠居然有挣脱老僧手掌朝释信那边飞去的势头。 而王诩四周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缝,整座秘境变得极不稳定。 “怎么没画面了?” 一众弟子突然发现,秘境传回来的画面没了。 夜白衣也看向释空。 “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本长老主持秘境也是要消耗修为的,浩然气一时没跟上不是很正常么?”释空反问道。 夜白衣暂时拿他不得,只好作罢。 而释空看着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场景,不由得暗自得意起来。 在他的精妙操作下,到时衣钵握在释信手里,大局已定,夜白衣还能泛起什么浪? 秘境内,弘印眉头一立,大袖激荡在半空中。 他冷冷地朝天穹望了一眼。 “哼,宵小鼠辈,天心宗出了你这样的人,真是蒙羞!” “定。”他单手抬起随后虚按而下。 数道浩然气自其袖中激射而出,奔向四面八方。 空间裂缝被纷纷弥补,此间秘境再度恢复稳定。 “这怎么可能?” 释空甚至来不及惊讶,就被秘境内射出浩然气打得吐血倒飞出去。 天心宗众弟子一片哗然。 秘境内,王诩在震惊之余接过了紫天檀珠,仔细端详起来。 手串上的小珠子个个晶莹剔透,在上面,王诩清晰感受到同心中山河一模一样的紫气。 而这串珠子的佛头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两个字。 “天心”。 古朴大气,颇具禅意。 他不禁感叹,真不愧是夺天地造化而成的地阶宝贝。 老和尚又解下了披在身上的袈裟,将袈裟盖在了王诩的身上。 “不必将它看作是个负担,试炼完成就可以脱了,我打赌你肯定会这么干。” 说完,他眨了眨眼睛。 随后他再度望向苍天古木之上的天穹,目光悠悠。 “有我?无我?” 似乎是在问老天。 最后他微微摇头。 “罢了。” 随即闭上了眼睛,老和尚席地而坐。 弘印圆寂。 而就在弘印给王诩披上袈裟之时,天地间的浩然气已化作丝丝缕缕的风。 随后数道清风汇在一起,终成大风! 它呼啸着朝大钟吹来。 “咚!咚!咚!咚!咚...” 须臾之间,已经五响! 夜白衣的手掌心全是汗水,天狼则露出了微笑。 释空刚擦掉嘴角的血迹,他呆呆地望着这一切。 “不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最后一口从未响过的大钟上。 他们都在等一个声音... “咚!” 第六响! 它真的来了! 六口大钟齐鸣! 古往今来,第!一!人! 王诩做到了! 钟鸣如沧古沉睡的龙发出的怒吼,无人听闻此音还敢心怀不敬! 堂皇之音,万人折服! 这就是六钟齐鸣。 不少人被这个场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王诩收起了袈裟,率先踏出秘境。 刹那间,心中山河内,紫金莲花绽放,莲心之处多了一抹白色的混沌气,各种颜色的光芒俱在其中,似乎孕育着无限可能。 一道紫气从秘境内追出,印在王诩的额头上,形成了一个莲花印,紫气与金光交替闪烁。 而那也是天狼签订契约的位置。 天狼顿时感觉自己轻了几分,浑身皱巴巴的,他低头一看,竟然是杂质排了出来。 这时,王诩瞳孔中的那朵紫金莲花绽放出独一无二的风华。 第25章 幡然悔悟,为时未晚 王诩的境界瓶颈松动了。 夜白衣一直密切关注着王诩的状态,当察觉到这一刻时,他立刻做了决定。 黑白两色并蒂莲在他的额头显现,夜白衣伸手一翻,宗主大印凭空出现在掌中。 宗主大印是莲花的形状,由一整块上好温玉雕刻而成的,那里面有天心宗历代宗主留下的经文以及储存的力量。 “一念莲花起,天地为我用,天心宗,封!”他沉声说道。 莲花大印急促地闪烁了几下,天心宗的禁制屏障打开了,整个宗门与外界隔绝起来,这宗门阵法是祖师亲设,非摘星境强者不可破。 而在强大的护宗阵法约束下,天心宗各处的浩然气归于一股,如同小溪一样,缓缓流进了王诩的经脉。 夜白衣要把整个天心宗的浩然气全部吸来为王诩所用。 而天心宗的众弟子还在琢磨着王诩与释信的最终交锋,回味着二人偈诗的精妙,以及六钟齐响的磅礴气象,根本没注意到已经开启了护宗大阵。 释信也在钻研王诩的偈诗。 而一直针对王诩的释空此刻却陷入了迷惘之中。 他面露纠结之色。 自己的确输了,也不该招惹这个并不简单的年轻人。 释空抬头看向王诩额头上的紫金莲花印,莲花印上鼓荡着紫金色波纹。 波纹一圈一圈向外扩散,迫使释空正视起自己内心。 “嫉贤妒能,以大欺小,不分是非...” 他口中每说出一条罪状,自己的声音便小上几分,最后他喃喃道:“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在问心。 自己年轻时候似乎也和王诩一样。 天资卓越,意气风发。 昔日的释空,悟性极高,年纪轻轻就成了须弥境巅峰。 我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样呢? 他眯起眼睛,陷入回忆。 师兄突破了逍遥境时,自己发自内心地祝贺师兄。 可是时过境迁,自己与师兄都已年过半百,师兄却已是摘星境强者,位高权重,掌管天心一宗。 自己却止步于须弥境巅峰。 就是在这时候自己的心态不对了。 他还记得自己疯魔了,将自己锁在洞府中,发誓不成逍遥境,便死在洞府。 终于在日夜苦修之下,自己成了逍遥境强者。 释空想到这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无人知道他付出了什么。 为了突破至逍遥境,他无所不用,以至于他甚至答应与心魔共享身体。 这么多年以来,魔气早已腐蚀了他的内心。 而自己昔日的师兄,天心宗的上一代宗主,他为了让自己心中好受些,在自己突破至逍遥境后,便力排众议让自己成为了金刚堂的首席长老。 论实力,他这个金刚堂的首席长老实在是名不副实,他其实心里都明白。 可笑的是,那时的自己居然认为这是应得的,是老宗主对自己有愧,想要弥补亏欠才... 如今师兄死了,自己却刁难夜白衣... 他长叹一声,目光复杂地看向夜白衣。 王诩面对海量浩然气,并没有选择照单全收,而是把境界强行压制在洞虚境前期,利用来之不易的浩然气不断提炼着本身修为。 现在他的丹田被天地浩然气充得满满的,再稍微多一点估计就突破了。 余光中他注意到释空似乎颇为感慨。 于是他看向这个天心宗的首席长老。 王诩心中没有什么波澜。 这次的秘境虽说对心性的考验难度极大,但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不能赢。 因为他一定会赢,与自信无关,这是他对自己的实力的一个准确估计。 所以他并不算憎恨释空,在他心里,释空不过是个标准的小人罢了。 何况自己在秘境参悟了一年,他的心境已经变得很平和了。 倒是天狼一直在旁边念叨。 “这老头什么时候给殿下磕头?” 而夜白衣见王诩似乎遏制了突破,便收起护宗大阵,他也看向释空。 被众人的目光注视,释空并没有恼羞成怒,他目光复杂而平静。 “我不会食言。” 一朵巨大的青莲在释空背后显现,紧接着他双膝一弯,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给王诩磕头。 “老朽心魔丛生却不自知,多亏小友点醒了我,自此以后,释空奉夜白衣为天心宗宗主,任宗主驱使,绝无怨言。” 众弟子惊讶地看着这位天心宗首席长老,包括释信在内,个个面露复杂的神色。 释空没有耍花招。 而是老老实实地磕了头。 夜白衣倒是很惊讶。 从自己有记忆以来,这位首席长老一直都想扳倒自己,怎得今日王诩在此他却服软了? 哪知令夜白衣更加意外的事情出现了。 释空转而面向了自己。 也是一样,他给自己磕了个头。 众弟子鸦雀无声,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嚣张跋扈、喜欢摆谱的大长老吗? “宗主,我利欲熏心,今日醒悟,自请削去所有职务。” 释空平静地声音在天心宗上空回荡。 夜白衣望向他,只见释空神色平静,就连眼神似乎都澄澈了几分,不似作伪。 于是夜白衣点了点头。 “准。” 此刻他心中正纳闷,难道这就是王诩说的顿悟么? 而随着释空服软,所有弟子都对夜白衣这个宗主之位再无质疑。 事情结束了。 至此,释空已了无牵挂。 刹那间,念头通达,他的莲花心法又精进了不少。 只见青色宝莲气息翻涌,他从逍遥境前期,一举突破至逍遥境中期。 天地之间,长风徐来。 正是逍遥境强者突破时所产生的天道异象。 风吹动释空散乱的鬓发,他一步一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他脚步轻盈,似卸下了沉重的担子。 夜白衣注视着王诩,恍惚间他回忆起自己曾看到的祖师爷画像。 二人的身影缓缓重叠。 “真像。” 第26章 天心宗大宴 王诩感受到背后似乎有人注视,他回头一望,对上了夜白衣的视线。 他嘿嘿一笑。 “夜大宗主,你们天心宗的宝贝确实多,下次我还来光顾。” 王诩语气轻松,显然是对之前的事不再深究了。 一看王诩主动给台阶下,夜白衣笑道: “你可少来,我天心宗就是家底再厚也经不住你王诩气运雄厚啊!” “哈哈哈哈哈,贵宗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天狼放在这儿我也就放心了,相信经过此事,没人敢动他了。” 说到这儿,他用余光一瞥,小狼刀疤脸上的两个眼珠子通红,阳光一照,似乎有某种晶莹的液体挂在眼角。 王诩一看,笑了。 “男子汉大丈夫,泪可不轻易流。” 他打趣道:“怎么?这是有感于殿下我的英明神武?” 天狼随即破涕为笑,“我天狼真心为殿下此行的收获感到高兴。” “高兴是对的,每个人都该跟我一起高兴。”王诩咧了咧嘴。 “夜兄,别板着脸了,你也乐呵乐呵。” 夜白衣抱拳一笑,大袖飘飘,于风中有仙人之姿。 “殿下之命,我夜白衣岂敢不从?” 他眨了眨眼睛。 “我天心宗虽不吃荤,处理素菜却也有独到之处,今日天心宗备宴,殿下可否赏光?” “夜宗主开口,我王诩就是再忙也得挤出时间不是?” 王诩将这俏皮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夜白衣笑了笑,伸出手来拍了拍天狼。 “小狼也同去。” “好。” 天狼点了点头。 天心宗各处转眼便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鹅黄灯火与青绿山峦交织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 王诩眼见灯笼挂在青灰色的石瓦上,颇有些不伦不类的美感。 “夜宗主的宝地挂上灯笼后,倒是有一种世外高人穿铠甲的感觉。” “哈哈哈,殿下太会说笑了。” 夜白衣呵呵一笑。 “宗中弟子众多,却都只是苦修,久而久之便成了执,如若不加以疏解,那便成了嗔,我这也是借殿下的光,让他们体悟一下人间是何种样子。”他感慨道。 “原来如此。” 王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随即他开口道:“夜兄说得没错,人世间有太多值得体悟的东西,若只是一味修炼,反倒忘了刚刚踏入修炼一途时的初心。” “殿下此言有理。” 夜白衣拢起衣袖,拍了拍手,同时朗声道:“王诩殿下赏光,做客我天心宗,才有今日宴席。殿下说,希望诸弟子不要忘了修炼时的初心,来,上菜!” “谨记殿下良言。” “殿下千岁!” 夜白衣话音一落,乱哄哄的声音便从四面八方响起。 还有弟子遥遥朝此处躬身行礼。 王诩看得出他们很久未曾放松了,显然是对这次宴席很期待。 他面带微笑,抱拳回礼。 “夜兄,这是何意?”王诩小声询问一旁夜白衣。 “殿下有所不知,这次宴席我是借殿下名头摆的,金刚堂那些老头子们才肯答应,不光下面弟子,我也期待这顿饭好久了。” 夜白衣也压低嗓子,小声回应道。 “殿下天潢贵胄,想必不会在乎我这小人狐假虎威吧?” 王诩被这话逗笑了。 “夜兄,这份大礼我就收下了。” 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如果真是金刚堂长老不答应,那夜白衣此时不说其中缘由,他也不会知道。 更何况还特意在开宴前提到,是因为自己来,才有今日宴席呢? 王诩认为,夜白衣此举原因有二。 一是表忠心,特意表明王诩殿下身份,通过众弟子的反应来证明天心宗从未动摇的亲皇立场。 二是给自己卖个人情,让门下弟子们记住王诩这么个人。 要知道,天心宗乃燕国第一宗,门下弟子众多。 这等礼物,不可谓不大。 果然,当王诩说出感谢时,夜白衣嘿嘿一笑。 随后他眸光一闪,向王诩介绍起了摆上桌的菜肴。 “殿下,此菜名为夜照玉狮子。” 夜白衣用手指点破保护菜品的屏障后,桌上立马香气四溢。 奶白色的狮子头在如夜色一般的墨色酱汁中缓缓散出香味来。 狮子头还隐隐发着白色光芒。 “这不是荤菜么?” 王诩观察着跟肉几乎一模一样的纹理,不由得感慨道。 “非也非也。”夜白衣眼中露出笑意。 “此菜是由百年白云菇,百年墨夜草,以及温神境灵兽灵核的粉末制作而成。” “至于殿下看到的这种类似于肉的纹理,则是做饭师傅料理而成。” “来,殿下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夜白衣面露期待之色。 王诩夹起一颗带着热气的狮子头,放入口中。 刚入口是微咸,随后狮子头在舌尖散开,爆发出浓浓的奶香味来,伴随着王诩的咀嚼,潜藏在白云菇里的丝丝甜味便被发掘出来。 三者混合在一起,主次分明又相辅相成。 最后王诩咽下后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 他口中一切味道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吃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夜白衣轻轻念叨着。 “这就是当时创造这道照夜玉狮子的理念,白云菇与墨夜草本就不能长存,正如虚妄不实之物,而作如是观便对应不纠结是何味,肚子舒服就行。” 他抬头看向王诩。 “这也是洞虚境的真谛。” 此时,王诩刚好感觉识海涌上一股暖流,水到渠成,他的境界再也无法压制。 王诩无声无息地突破到了洞虚境中期。 浩然气在他体内徐徐流动着。 夜白衣察觉到王诩的气息又凝实了几分。 “恭喜殿下破境。” “夜兄真是大手笔,好一道照夜玉狮子,今日我真是开了眼界。” 王诩抱拳感慨,夜白衣今日还真是下了血本。 “殿下满意就好,这道菜是...”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宴散后,王诩盘算起本次的收获。 除了老和尚弘印赠与自己的地阶法宝紫天檀珠之外,他还发现自己可以自由控制心中山河植物的生长轮回了。 他闭目细细感受着草木荣枯之力。 这意味着,外界奇花异草什么的他可以放到心中山河内催熟。 这可是个好事。 夜白衣与王诩并肩而行。 他发现一弟子远远从山门处跑来。 “宗主,有人找王诩殿下。” 夜白衣大概猜到应是宫中不放心王诩,故而派人来接。 “殿下?” 他偏过头去,询问王诩的意见。 王诩也明白是宫中来人。 “小狼,好好修炼。”他嘱咐道。 “好。” 天狼微微颔首。 王诩嘱咐完天狼后,便对夜白衣说道:“夜兄,日后我会常来叨扰的。” 夜白衣一拱手。 “求之不得。” 第27章 方寸天地云沧澜 离着山门老远,王诩就望见了云沧澜。 那对细长的眼眸实在是令他印象深刻。 “殿下。”云沧澜躬身道。 “不必多礼,走吧。” 坐进马车后,王诩闭目养神。 “云统领,父皇让你来接我?” “的确是陛下的旨意。” 云沧澜一边驱马前行,一边说道:“魏国使团来了,他们诚邀二位殿下前往大魏的天山,陛下想问问您的意思。” “舅父邀请我和兄长去他那里?有点意思。”王诩睁开眼睛,喃喃道。 他听说过大魏的天山,那里是个很有名的武道试炼场。 不过映乾赌场的根子没挖透,还需要继续接触,进而连根拔起。 大燕情报部门也需要整肃一下。 暂时恐怕还去不了大魏。 而且现在还有日月尊者在暗处隐匿,得想个法子将他们引出来一并解决。 想到日月尊者这一块时,他突然想起白焰,那可是摘星境的神兽。 虽说岁数大了,境界不太稳定,时灵时不灵,但那毕竟是摘星境。 看来自己也得尽快找到灵兽伙伴了。 王诩想到这里,哑然一笑,不成想加冠之后这才短短几天,就已经有这么多事积压在一起了。 一件一件来吧。 马车行驶地很快,颠簸中,王诩卸下了一连多日的防备。 疲倦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把头靠在马车上,沉沉睡去。 不多时,马车到达了那片密林。 正是夜白衣和王诩之前遇袭的树林。 树林里,正有两双眼睛盯着马车。 如果王诩在这儿,肯定能认出这两位“老朋友”。 正是日月尊者。 日尊者察觉到了马车里逍遥境强者的波动,他的内心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中。 出手,有可能成功,但是不成功的代价很可能就是死。 不出手,又一个机会白白错过了。 怎么办? 就在这时,还没等他与月尊者行动,马车里的云沧澜早已锁定了他们。 “真当燕国是软柿子,任你们来去自如?” “既然如此,就都别走了。” 云沧澜单手勒住奔马后用浩然气给马车施加了一场保护罩。 最后他才抬手唤出武魂。 黑白棋再度出现在掌中,半空的棋盘缓缓展开。 黑棋代表云沧澜的气运,白棋代表日月尊者的气运。 以气运为子,成此棋局。 日月尊者见状,立刻选择欺身压上。 “不好,是云沧澜,快阻止他!” 月尊者娇喝一声。 日月尊者齐齐出手,直扑云沧澜。 棋盘内,云沧澜落子飞快,一颗颗棋子如九天雷霆般迅捷而霸道地落下,不断阻截日月尊者气运演化出的白棋棋势。 棋盘外,疾行的日月尊者也被一颗颗巨大黑棋阻挡住了去路。 黑棋之间相互连接,同气连枝,大有合纵连横之势,逼得日月尊者只能催动修为破除棋子。 此乃角地搏杀。 但云沧澜越下越多,越下越快。 半刻钟之内,棋已至中盘,白棋困兽犹斗,黑棋步步为营。 棋盘外,日月尊者也和局中白棋一样,牢牢困在了黑棋的间隙里,他们背靠背依靠着,竭力阻止着面前黑棋的落下。 此乃中盘围杀。 云沧澜并不理会日月尊者如何施为,而是在棋盘连点几下,截断了天道所成的白棋留下的假眼。 黑棋大开大合,不断攻城拔寨。 白棋则被绞杀得节节败退。 尽管日月尊者奋力施为,但依旧没有进到云沧澜跟前。 此刻双方近在咫尺,却如同天壑一般遥远。 结果毋庸置疑。 黑棋,胜! 此乃收官无敌! 伴随着棋局已定,日月尊者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团黑气。 他们的气运竟被云沧澜施法的棋局斩去一大截! “天道,镇!” 云沧澜摩挲着手中黑棋,垂眸道。 “准!” 雄浑的声音响彻云霄,不带一丝感情。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自天穹爆射而下。 天罚降,众生战栗! 金光瞬间就重创了被困在角落的日月尊者。 此乃棋败之惩戒。 云沧澜大袖一挥,黑棋化作浑厚的浩然气再度回到云沧澜的体内,补充刚才的损耗。 而白棋则化作一道飞虹直刺日月尊者。 “走!” 危机时刻,日尊者拦在了月尊者面前。 只见他张开双臂,硬接下云苍澜这全力一击。 随后日尊者猛地一滞。 “哇!” 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栽倒在地。 “夫君!” 月尊者没有跑,反而冲上前抱住了日尊者。 他们夫妻本为一体,修习的又是双修功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月尊者能清楚地感受到此刻的日尊者身体有多么糟糕。 大凉赫赫有名的日月尊者,一位是逍遥境前期的月尊者,一位是逍遥境中期的日尊者。 不曾想在二人联手的状况下,居然被云沧澜玩弄于股掌之间! 云沧澜,这个曾以逍遥境巅峰实力越级镇杀摘星境的强者再度展现出恐怖的实力来。 方寸天地,岂是白叫的? 击败云沧澜只有两种办法。 要么一力破万法,强行毁掉所有黑棋。 要么就趁着云沧澜棋局未成形之际杀了他。 可惜这两点日月尊者一个都完不成。 “你二人以大欺小,今日结局实在是咎由自取。”云沧澜不疾不徐淡淡道,“而我也没有欺负你们,只用逍遥境中期的修为与你们较量。” “的确,各为其主。” 日尊者将舌尖咬出鲜血,用剧痛强迫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他无奈地笑着说道。 在绝对实力的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按理说,日月尊者的武魂赤阳金轮以及幽月银轮,作为侠士类武魂而言,可以借助些许的太阳与月亮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 可是对比云沧澜就不够看了。 “不过蝼蚁尚且惜命,人又怎能不奋力一搏?” 日尊者冷笑道,他手掐法诀。 “大日域火!” 只见他掌心处喷涌出一团烈焰,朝云沧澜爆射而去。 那极高温度的烈焰使得一旁树木甚至来不及燃烧,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可云沧澜丝毫不惧,只是将黑白棋放在手心轻轻一合。 阴阳两鱼便在他面前演化而成。 两鱼衔尾而游,越游越快。 大有阴阳和合、生生不息之意。 随即巨大的爆炸激起了层层尘土。 日尊者死死盯住漫天烟尘。 他想看到奇迹。 但奇迹也需要实力作为凭借。 他还不够格。 “二位,该上路了。” 云沧澜从尘土中走出,面无表情道。 日尊者温柔地看向月尊者,似乎要把她的脸刻在心里。 “不,不要!” 月尊者似乎明白了日尊者要干什么,她慌了神。 日尊者的气息开始不断暴涨。 他要借助生命的力量进行最后一击么? 云沧澜双掌一合,摆出防守姿态。 他不能赌,因为殿下不能有闪失。 而日尊者看到云沧澜再次进入了防守状态,他一把拉过月尊者的手。 “快走!” 随即日尊者大喝一声。 “大日域火!” 可实际上,他却催动了夫妻二人的逃跑秘技——日月星辰移。 在云沧澜反应过来的一刹那,日尊者送走了受伤的月尊者。 在感应到月尊者已经远遁千里之外后,日尊者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他安静地斜倚在树下,停止了呼吸。 “这又是何必呢?” 云沧澜摇了摇头。 “燃烧生命,死后不入轮回,值么?”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云沧澜拿出棋子简单地推演一番后,再度驾起了马车。 刚刚这么大动静都被云沧澜拦在马车外,所以车里的王诩仍在睡梦中。 马车向京城行去。 林中的月尊者脸色苍白,虚弱无比。 她却挣扎着用手划破了脸颊,任由血混合着泪流下。 她用手指颤抖地沾满了血。 慢慢涂抹在脸上,这是凉人起誓时的准备。 她的目光越发坚毅。 “此仇必报!” 第28章 父皇与儿臣 王诩从睡梦中醒来,打着哈欠。 云沧澜的声音从马车外响起。 “殿下,已经到宫中了。” 王诩从车厢内钻出来。 红墙碧瓦,果然回宫了。 虽然自己从宫中离开才几天时间,可是算上秘境里听弘印讲经的一年,以及这些天发生的好多事,对他而言,就好像是几年没回家了。 “殿下,日月尊者先前偷袭,日尊者被臣杀死,但月尊者受伤逃走,臣请罪。”云沧澜单膝跪地,恭敬道。 这哪里是请罪,这分明是邀功嘛。 王诩舔了舔嘴唇。 “此事云统领有功,孤记住了。” 他拉起跪在地上的云沧澜,给他拍去肩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放心,都在我心里。”王诩淡淡道。 云沧澜笑了笑,不再多言。 宫里的人,哪有一个会是简单货色。 王诩走上大殿,殿前有眼力见的小太监便进大殿内通报了。 按时间推算,此时燕帝应是结束了朝会,正在修炼。 大内总管吴有德笑着迎上来。 “殿下多日没见,老奴惦念得很呐。” “吴公公,近来身体可好?” 王诩也笑眯眯地寒暄道。 “哎呦,托殿下的福,老奴身体安健得很呐。” 吴有德一甩拂尘,乐呵呵地回应道。 他低着头,喃喃道:“陛下今天心情好,我也跟着高兴。” 王诩微微颔首。 吴有德打小就服侍着燕帝,又没有亲人,自然视王烈、王诩两兄弟为子侄一般。 “传,王诩殿下觐见。” 王诩步入大殿便看到自己的父皇坐在龙椅上,目光炯炯,就盯着他看。 王诩走到近处还没等行礼,燕帝便轻咳一声。 “来,坐我身边那个锦墩子上。” 看来老爷子确实心情颇好。 “父皇找儿臣不知何事?” 王诩知道是魏国的事,但他不能说。 所以他一屁股坐到锦墩子上,随手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啃了一口,汁水四溢。 这苹果鲜嫩多汁,甚是美味。 王罡注视着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那是准备给祖宗当祭品的供果。” “噗...” 王诩立马把苹果放到桌案上,正襟危坐。 “你这逆子,说说吧,武魂是怎么回事?你需要给朕一个解释。” 王诩有些犹豫。 识海里老翁头见王诩犹豫,便说道:“这事我认为不必瞒着你父皇,凭他朝堂多年经验,你也未必瞒得住,若生了猜疑反倒不好。” “更何况你若是因此而远离权力中心,对你将来的成长是不利的。” 王诩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认为此事只能告诉燕帝,即使是母后长孙婉以及兄长王烈都不能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且就连告诉燕帝,他也打算把安全措施做足了。 “父皇,接下来您需要将天机尽数屏蔽,因为我的武魂不能露出半点气息来。”王诩严肃道。 王罡身为摘星境强者,此时已经能短暂屏蔽天机了。 燕帝见自己儿子面容严肃,不像是开玩笑,于是抬手释放出自己的领域,摘星境的实力全面迸发开来。 “正如父皇所想,我的武魂并非烧火棍。”王诩说道。 王罡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因为烧火棍是不会刚一觉醒就让王诩直达温神境巅峰的。 同时他面露期待之色。 因为作为燕帝而言,他很期待自己的皇子能有一个独当一面的武魂。 而作为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儿子的武魂足以保护住他自己。 他注视着王诩,等待王诩的下文。 “儿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王罡点了点头,心里更加期待了几分。 “为父谁也不告诉。” 此刻,他不光是一位帝王,更是一位父亲。 王诩抬手唤出了烧火棍,随后将其递给燕帝。 而翁长天在识海操控着山河社稷剑。 “我的武魂是山河社稷剑。” “山河社稷剑?” 燕帝接过烧火棍,喃喃道。 “这种武魂,我怎么从没听过?不过说说效果。” 燕帝听到这武魂的名字,顿时眼睛一亮。 “至于效果,目前儿臣实力还是太低,暂时只能确定这个武魂是和大燕的疆域版图有关,以及和大燕子民的信仰之力有关。” 燕帝抚摸着剑身,那黑漆漆的长铁条看不出半分威力来。 “这...” 燕帝有些迟疑。 哪知王诩伸手在剑身上一抹,大燕的锦绣山河便在剑身上缓缓显现。 这当然也是翁长天在背后施为,不然凭王诩的修为,他还不能做到这些。 原本山河社稷剑可以直接展示给燕帝看的,只是融合了太阿剑之后便不能了,这倒是还得感谢老翁头给山河社稷剑留下的封印,不然还得费力将山河社稷剑重新封印。 “这是潼武关?” 燕帝一下就认出了燕魏的边关,潼武关。 “你这武魂有点意思。” 王诩抚摸过的剑身便再度陷入黯淡,恢复了平平无奇的烧火棍状态。 燕帝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他把剑递给王诩,“来,刺我。” 王诩也不客气,手腕一抖,画出一朵漂亮的剑花,随即剑锋裹挟着点点山河之力刺向燕帝。 燕帝动都没动,护体浩然气直接将其拦下了。 这一击带起的风吹起了他的一根头发。 燕帝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一击,大概是洞虚境巅峰的水平。 而王诩的境界呢? 燕帝自打王诩进门时就看出来了,洞虚境中期。 虽说这小子有些妖孽,刚觉醒武魂没几天就到达了洞虚境中期,但是这随手一击就能达到洞虚境巅峰效果的本领还是让人觉得更为天方夜谭。 燕帝目光中带着笑意,这山河社稷剑不简单呐。 不过王诩这几天研究过,虽然需要隐藏气息,但使用山河社稷剑以及太阿剑的剑招还是没问题的。 也就是说,太阿剑单拿出来也是可以的,只要不让它露出半点始皇的气息。 “老翁头,当年你是怎么想的,能忍下心来把这样一把名剑隐藏成烧火棍形象的。” “怎么?这不是没耽误你用么?”老翁头掏了掏耳朵,感慨道。 “有得用就不错了,想当初老夫就一把锻造锤而已,不过待到老夫巅峰之时,小锤一出,天下兵器无不战栗,这才叫大宗师。” 然后他伸手揽过一壶酒,往嘴里倒了两口,用嘴一咂摸,最后享受地咽下去。 他笑眯眯地跟王诩说道:“小子,你得学会老夫的境界,扮猪吃老虎才行。” 王诩嘿嘿一笑,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没有跟燕帝说始皇传承一事。 没办法,始皇传承事关天地真相,这已经不是六国之争这么简单了。 此事一旦确定,那么恐怕这个天道大陆瞬间就会陷入失控。 况且始皇一事他现在调查起来还不够格,而大燕如今也不安稳,先不计较位列大陆中央的浩然之地,就放眼于接壤的诸国,虽说有魏国作为自家姻亲,是盟友,可是凉国已经开始动手了。 同时王诩似乎有种预感,晋国最近也不太安分。 燕帝此时心思急转,念头来回翻了几番,若是这个武魂很有前途的话,燕帝似乎就要认真考虑把这个帝位传给谁的问题了。 王诩知道燕帝的想法,他故意地调侃道:“不过父皇,您别看我这武魂还行,论能力,我可跟我大哥差远了,他身为嫡长子,又颇具才能,军中又有着不低的威望,而且这么些年辛苦戍边,我还是要跟大哥好好学习一番的。” 王诩所提及到的几个关键要素,分别是自古立嫡立长的嫡长子名分,境界实力,以及军中威望,再加上这么些年戍边的苦劳。 他想表明自己无意帝位,更不想因此引发兄弟阋墙之祸。 这倒不能说是王诩幼稚,只是王诩真的不在意这些。 相比于帝位,他更倾向大哥。 就从王烈回京时那种高兴以及他送自己的那副战甲就足以见得,王烈没变,还是他记忆里那个粗豪又可靠的大哥。 “对了,爹,前两天凉国派人刺杀我来着,不是我说,您手下那风雨楼是吃干饭的?若不是云统领救驾有功,我怕是得死在半道,这事您可得管管。” 王诩不想在帝位这件事上多谈,索性岔开话题。 他必须得整顿一下这风雨楼。 燕帝点了点头。 “皇儿都发话了,那父皇得照办不是?传下去,云沧澜爵升一品。” “诶,儿臣不是这意思。” 王诩嘿嘿一笑。 燕帝看着王诩,无奈地摇了摇头。 “诩儿,最近魏国使臣来访,你舅父长孙霸希望你和王烈前往大魏游玩几天,此事倒不急。正巧一年后大魏的天山试炼场开启,朕便替你答应下来一年之后和你大哥去天山试炼场一试,顺道也和你那舅父去联络联络感情。所以这一年你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同时我也想问问你近期的计划。” 长孙霸,就是当今魏帝。 王诩颔首,天山试炼场他早有耳闻,相传是大秦的古战场,每十年会因为地脉波动而出产一些媲美武魂强度的装备,而正有此意明年去一趟。 同时王诩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近期准备去灵兽山获得自己的灵兽伙伴。 大燕的灵兽山,虽然不如大凉的兽苑那样灵兽种类丰富,却也有许多不凡异兽。 燕帝听完了王诩的计划,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你跟朕说朕的风雨楼不靠谱,那朕给你个美差,风雨楼楼主这个位置不算亏待你吧?” 燕帝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王诩无意帝位,那就把他放到谍报部门锻炼,以后王烈在明,王诩在暗,很合理。 不过前朝那些个心里各自怀着小九九的大臣谁来处理? 哼,老子还活着呢,轮不到他俩来。 王烈在军中积累威望,王诩整顿黑暗力量,不得不说,燕帝安排得很合理。 第29章 揽月楼一聚 王诩对于成为一个情报头子倒是颇为期待。 燕帝撤去领域,摆了摆手。 “下去吧,下去吧。” “得嘞。” 王诩嘿嘿一笑。 “别让朕失望。”燕帝喃喃自语道。 出了大殿,王诩就看到了闻讯赶来的王烈。 “大哥!” 王诩快步走上前迎接。 现在的他,在秘境里足足学了一年佛法,看谁都显得亲切。 毕竟秘境内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外面到现在为止才过了几天。 “小诩,走,咱哥俩吃酒去。” 王烈亲切地捶了捶王诩的肩膀,“几天没见,又结实了。” “你请客?”王诩笑问。 “我请客。”王烈撇了撇嘴。 “那便走着!揽月楼。” 王诩眉毛一挑。 “你这是要吃穷你哥啊。” 王烈哈哈大笑,一把揽过王诩肩膀。 揽月楼百米高,携摘星揽月之势,敛八荒四海之财。 王诩对这栋楼还是比较感兴趣的,所以才拉着王烈过来。 老鸨凑上前来,她并不记得只来过一次的王诩,却认得王诩身旁的王烈。 她迈着小碎步,靠到王烈身边。 “殿下,还是去八重天看望明月姑娘?” “没眼力的东西,见我弟弟也不知先问候一句。” 王烈在王诩面前一直避开明月这个话题。 谁料这个不开眼的老鸨一开口便说这个事,王烈不由得有些恼火。 “啊呀,怪我眼拙,不曾看出您身边这位俊逸公子就是咱大燕的另一位殿下。今儿您二位一同前来,实在是本楼莫大的荣幸。” 老鸨被王烈骂了一句反而笑得更妩媚,直接夸起了王诩。 王烈瞥了眼老鸨,也就不计较刚才了。 因为别人夸他弟弟,他也跟着高兴,哪怕是奉承。 “哥,我没事。” 王诩早就知道明月这档子事,也知道王烈是因为这事才发作,所以打了个圆场。 “七重天,吃酒。别让狐媚子来烦老子。”王烈冷哼一声。 “殿下放心。” 老鸨欠身行了个万福。 王烈带着王诩直接登上了七层楼。 王诩一上七层楼,发现之前自己打斗的痕迹如今一点也看不出来了,那个竹林的房间门也重新换了一个。 一切痕迹都可以抹灭,可揽月楼那名女子的死却牢牢印在王诩的心里。 王烈看出王诩情绪不对,用手轻轻拍了拍王诩的肩膀。 他知道王诩曾在这里有过一战。 王诩笑了笑。 “我没事,刚才有点恍神,来,喝酒。” 这次他们坐的雅间装潢风格颇为粗豪。 凉国异兽的兽皮铺在地上,用靴子踩上去毛茸茸的,魏国所造的精美战甲陈列两旁,供人观赏,喜欢收藏甲胄的人看到后也可以直接拿走。 这战甲都是玄阶品质,虽然在王诩眼中并不算高,但是在一般人眼里,这样的战甲随意摆放在这里,任人拿取,光凭这一点,足以证明揽月楼财大气粗。 天道大陆不少人的武魂并不具有攻击性,所以需要借助战甲武器等等来辅助自己的武魂。 侍者如穿花蝴蝶,转瞬间,菜已经摆满了整个桌子。 都是自己人,王烈又是行伍出身,俩人谁都没见外,大快朵颐起来。 谁也没顾得上说话。 别人上揽月楼吃饭可能是谈事或是享乐。 他们俩不一样,他俩上揽月楼真就吃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诩吃得差不多了,他抬头问道:“哥,你的灵兽是什么?” 王烈把菜咽进肚子,没回答,只是看向窗外,随后打了个响指。 “白皇,来。” 一声鹰啸响彻天空。 王诩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那种被巨大威胁锁定的感觉让他感觉心有不安,他将微微身体前倾。 “没规矩,这是老子亲弟弟。” 王烈骂了一句,“老实点,滚过来。” “别吵,我跟诩哥儿开个玩笑不行?跟你真是倒了血霉。” 天空中的声音在王诩待着的这个房间回荡着,声音中充满了桀骜不驯。 “嘿嘿,小爷来了!” 只在一刹那,王诩看到一道白色夹杂着幽蓝色光芒的残影从窗户外激射进来。 如同一道蓝白色流光。 嘶,好快的速度。 王诩瞳孔一缩。 紧接着他就看到王烈的肩头多出了一只大鹰。 这鹰通体可谓是蓝白相间,白的像雪,蓝的如冰。 在灯光的映射下它的翎羽根根油光水滑,身体两侧鹰翼在不断扑闪着,拍打的过程中释放出丝丝寒气,眨眼的功夫,这个房间就变得有些寒冷。 “怎么样,小爷我出场的姿势够炫酷吧?” 白皇支棱着膀子,两个大翅膀左右摇摆,它弯弯的鹰嘴一开一合说着话。 “会说话?这鹰是个逍遥境灵兽,不简单呐。” 识海里翁长天有点惊讶地说道,“一般灵兽逍遥境才会说话,摘星境才能化形成人。” 没等王诩说话,王烈用手一拍鹰嘴,“够炫酷,够炫酷,别吵吵了,话痨。” 那鹰顿时面露悲愤之色。 “想小爷我也是个逍遥境强者,怎么就被你哄骗签了契约...” 白皇冷酷的外表下,竟藏着戏精的心。 王烈没搭理白皇,跟王诩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灵兽,白皇,逍遥境强者,是鹰类灵兽中的玄冰天鹰。” 王烈转头抚摸着大鹰的羽毛。 “一双鹰翼可上高空侦察,及时发现敌情,同时能召唤暴风雪,鹰啸也可以使敌人暂时失聪。” “它陪我在军中吃了很多苦,别看它现在这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确实帮了我许多忙,是我的战友,我的兄弟。” “为什么我给它起名白皇,因为它本就是冰雪中的皇者。” 白皇一边享受着王烈的抚摸,一边扭过头去嫌恶道:“你这手洗过没,小爷要吐了。” 王烈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黑,伸手就拽下来白皇的一根羽毛。 “嘶...” 白皇吃痛。 一人一兽在不大的空间里闹了起来,最后,王烈把白皇收进了识海。 王诩看着他们打闹,心中越发羡慕起来,自己要是有个灵兽也这么打打闹闹多好。 “白皇什么都好,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小孩性子让我一言难尽。”王烈无奈一笑,“对了,我晋升须弥境了。” 王诩顿时眼前一亮。 “那可得恭喜大哥了。” 王烈今年才二十五岁,觉醒武魂不过五年时间就到达了须弥境,不可谓不强。 王烈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个,刚才你问我灵兽,是不是打算去灵兽山了?” 王诩点了点头,“对。” 王烈思索片刻,“今年灵兽山大概十天后开启,没灵兽的皇子,宗族子弟,以及各大宗门的翘楚都会参加,规则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签订契约,骗也好,折服也罢,亦或者什么办法,就是以签订契约为目的。” “你尽量挑资质上乘的,有潜力的。实力境界可以不急于考虑,想当初我和白皇签约之时,因为它实力太强,我差点被扒了层皮,好悬没死在那里。” 王诩仔细聆听着规则,不时点头。 王烈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这次灵兽山似乎出现了天炎凤凰的痕迹,你可以酌情考虑考虑,这玩意肯定很猛。” “好,我明白了。”王诩都明白了,他把酒一饮而尽,“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 不料王烈此刻却突然神色扭捏起来。 “你先走吧。” 王诩顿时明白了,不由得心里暗笑。 他点了点头。 “好。” 第30章 明月 王诩离开后,王烈登上八重天,去见明月。 七重天饮酒,八重天寻欢,至于九重天是什么,没人知道,也从不对人开放。 揽月楼的第八重天不同于七重天的各个房间,而是一座座的小院,院门上是姑娘的牌子,若有恩客留宿于此,当夜的牌子便要取下来。 一步一重天没有说错,八重天比之七重天岂止是天差地别。 各处小院的风景大有不同。 这八重天经由大师打造,形成一个个小空间,赌场、医馆、酒楼、民居,甚至装扮成皇宫的小院都有,就是为了满足不同客人的欲望。 而姑娘们闲暇无聊时也可自己变换场景,打牌饮酒解闷。 同时院中春夏秋冬也是根据姑娘的需要而定,可谓是满足了恩客们一切需求。 已经不早了,王烈穿行在走廊,他透过院子与院子相隔的窗户能看到点点星光。 王烈的面部肌肉微微颤抖,他既期待又忐忑。 随后他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大院。 明月乃此楼花魁,自从被王烈看中后便不再接客,本应挪去别的院子,但因为王烈地位极高,又极为怜爱明月,在他的操作下,揽月楼破例让她留在这处最大的院子里。 明月有王烈这样的痴情种惦记,不知羡煞了多少同行姐妹。 大院子上匾额悬挂。 明月轩。 一想到许久未见的明月就在院子里,王烈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 他抚摸着明月的牌子,牌子上积了一层灰。 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 看来揽月楼还算懂点规矩。 他拿出一枚背后刻着手揽皎月图案的令牌,贴在明月的牌子上。 令牌上篆刻的金纹逐一亮起,院门口的屏障消失。 与此同时,明月的牌子也自动翻了过去,上面细微的灰尘消失了。 明月轩院门被缓缓打开。 王烈迈过门槛。 院里月光如水。 明月端坐大院中央,月色为其披上了一层薄纱。 泉水在旁汩汩流过,叮咚作响。 明月十指不断撩拨着琴弦,也在撩拨着王烈的心弦。 琴音流转不停,恰如姑娘思念不停。 听到院门处的声音,明月清冷的眼眸流露出喜悦神色。 “会是他么?” 琴音停了。 姑娘抬眸,刚好对上炽热的虎目。 一如明月撞上了烈阳。 她顿时浑身一颤,嘴唇微抿,白皙的脸颊泛起丝丝红晕。 “好久不见。”他轻轻说道。 明月埋下了头,她微微喘息着,纤细的手指再度拨动了琴弦。 王烈坐在那里,始终将手肘枕在桌上,偏过头去望着她。 他眼神温柔,眸中只有明月一人。 这是一曲相见欢。 乐音先是曲折,一如姑娘愁肠百结。 随后琴音灵动,一改先前愁苦,赋上丝丝喜悦,一如姑娘藏匿起来的心意。 今夜骠骑将,解思明月楼。 随着一曲奏罢,明月再抬头时已眼角挂泪,“这些年,你为何不告而别?” 朱唇轻启,她忍不住向他问个真相。 “罢了罢了,你有你的难处...” 明月以袖遮面,顾影自怜。 她眼中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顺着脸颊滚落在桌案上。 王烈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边疆有战事,无数百姓需要我,我王烈只好将你我之事搁置一旁,大丈夫岂能因儿女私情而置国事于不顾?” 王烈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吐露实情。 而后他话锋一转,“我并非无情之人,今日便是要正式将你娶回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王烈明媒正娶的妻子,无人可以动摇。” 王烈语气坚决,斩钉截铁地说道:“如今就是父皇也不会阻止你我二人之间的婚事。” 来之前,他已经和燕帝谈过此事,只是令他出乎意料的是,王罡对此居然没有阻拦,只是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王烈说道:“朕不阻拦你,你尽管去娶那姑娘。” 想当初边关战事紧急,前方将士用命阻挡敌军前进的脚步,而燕帝需要坐镇中央稳定大局,王诩又太小,所以只能让刚觉醒武魂不久的王烈前去稳定军心。 王烈自然不是无情之人,但前线需要他。 走之前,燕帝不允许他王烈娶一个青楼女子,可如今王烈军中也有了一定的威望。 所以他有了底气。 再说,在王烈的印象里,父皇也并非不是通情达理之人,主要他也明白,青楼女子这个名声,文人雅士若是娶了还能视作一桩风流雅事,可若是像他这样的一国皇子娶了,那便会被满朝文武所诟病。 更何况,他王烈现在是帝位第一继承人。 但他不怕,他相信自己会给明月一个幸福的家。 他明白,明月现在是没有家的。 这里虽好,却不过是一只圈养在笼里的金丝雀。 明月眼角的泪大滴大滴地流下来。 “你跟我这些年,受苦了,往后的日子我绝不让你受丁点委屈。”王烈在明月耳边轻声呢喃。 先前他王烈没辙,只好出钱包下了明月,又以一国皇子之身份逼迫揽月楼同意不得以任何方式让明月接客,就是卖艺也不行。 如今,他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把明月娶回家。 他看谁敢跳出来横插一杠子。 谁知他说完之后明月哭得更厉害了,她在王烈怀里哽咽着说道:“那你可知,为何你父亲不阻拦?” 王烈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因为我本就不可能被赎出去!” 明月揭开了自己心中最大的一块伤疤。 “你可知在浩然之地不仅有武华殿,还有春秋学宫?而我便是春秋学宫十二位大学官之一的后人。” 明月一边说话,一边整理情绪。 此言一出,王烈顿时眉头紧锁,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说我父亲背叛了春秋学宫,于是将我们整个一个家族全部抓了起来,男孩沦为奴隶,女孩沦为娼妓,老年壮年均被屠戮一空...” 明月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眼。 “而我,作为他们眼里颇有姿色的家族长女,被送到了揽月楼。” “揽月楼,在六国各有一座,正是浩然之地的手笔,这些个看似一身正气的人背地里却干着这种事,浩然这两个字,他们配么?”明月神色渐冷。 “他们不让我被赎走,他们只想看我被凌辱。” 她吐露出全部真相。 而后她偏过头去注视着王烈的眼睛,凄然一笑。 “你改变了我的命运,我知足了,但这里面水太深,别踏进来,即使贵如殿下,也不行。” “我...” 王烈猛地一滞,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攥得咯咯作响,但他明白这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浩然之地,实力远在燕国之上。 春秋学宫,更是浩然之地的核心,他对此也略知一二。 更何况燕国如今列强环伺,不可能去得罪浩然之地。 即使他是王烈。 怪不得父皇会那样说。 原来,这是个死局。 “若是实在想我,便多来见我吧。”明月妩媚一笑,仿佛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不是她。 她轻轻抚摸王烈的脸颊,粉嫩的嘴唇印在他的脸上,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王烈眼神里的那团火消失了。 那晚,他坐在那里灌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烈酒入喉却浑然不知辛辣。 王烈喝醉了,他垂下眼眸。 “我将你偷偷带出去好不好?” “我走了,家里还活着的人全都会死,没用的,殿下,这是个死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愤怒与无力充斥着他的内心。 “妈的!” 王烈将酒坛子摔到了地上。 王烈自问从来没服输过,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无能为力了。 他喝多了,趴在桌子上说着梦话。 明月便将他揽入自己怀里,凉腻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她将王烈横抱膝头,让他睡得舒服点。 第二天一早,阳光照进来。 王烈忽地睁开了眼,他站起身来,看着一旁睡着的明月。 “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风风光光地娶进门,你等我。” 王烈走了,甚至没回头再看一眼。 明月蜷缩在被子里,用带着他余温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姑娘的泪,很咸。 ...... 王诩翻阅了一晚上风雨楼信息,还没来得及睡觉,在大清早就收到了燕帝的密旨。 王诩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 “情报头子,今天上任了。” 第31章 雨楼楼主叶蓁蓁 王诩摸了摸雪花镔铁制成的令牌,古朴而厚实,此牌名为风雨令,唯有总楼主才配拥有。 学习了如何使用后,他把风雨令举到高处,暴露在阳光下,而后催动天地浩然气轻轻一弹,令牌内立刻出现风啸雨落的景象。 这正是大燕风雨楼特定的防伪标识。 随即令牌上显现出“风雨楼楼主”的字样。 既然是干间谍,那王诩就不能再穿着宽袍大袖四处晃悠了,他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 因为行动需要隐匿身份以及行迹,他便将自己打扮成了寻常江湖人的模样。 在他离开宫门时,又再一次收敛了姿态,从皇子的龙行虎步,变成了小步快走,脚步轻盈而不留痕迹。 王诩的气质从内而外地变了。 这也得益于王诩的神通明心,心境变了,气质自然也就变了。 现在只要不是熟悉王诩的人盯着他的脸看,肯定是不会发现一点端倪的。 王诩快步疾行,却时刻和坊市里的百姓融为一个整体,明明在身边的百姓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王诩已经从其身旁快速经过。 王诩也试试练习潜行之术。 识海里的老翁头不断指点着王诩其中几个关键之处。 末了,等到王诩出了城,老翁头在识海里感慨道:“老夫一辈子还没见过像你这样一学就会的天才,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我说什么你都能做到,你的悟性的确惊人。” 王诩听闻此言,从剑鞘中抽出烧火棍来,舞了一朵漂亮的剑花。 “那是,也不看看谁是这把剑的主人?” 谁知他得意忘形,竟把这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四周百姓顿时看向这裹得严严实实的藏头露尾之徒,随即面露鄙夷之色。 这时王诩听到他身后有人低声言语。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拿个烧火棍摆弄啥呢?还呲个大牙搁着乐。” 王诩快步离开,脸臊得都红了。 老翁头在识海里哈哈大笑。 很快王诩便按照昨晚看的情报找到了大燕风雨楼的总部。 正是他眼前这座建在郊外废弃的王府别苑。 要不是信息这么写的,他也不相信眼前这个破得快要倒塌的府邸就是自己的办公地点。 眼前这个风雨楼的总部四面环水,就像是一座水面上的孤岛。 水上并没有渡船。 那么这种情况只可能是风雨楼在地下拥有通往四周的密道。 王诩环视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他的灵识已经察觉到了从四周投来的窥探目光。 风雨楼在四周肯定布有暗哨。 这时,一阵轻笑从一旁传来,王诩闻声看去。 一身旗袍的女人朝这边走来,浑圆修长的大腿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王诩的心上。 “小公子一个人来这荒郊野岭,不怕有狐妖吃了你么?”这妖精一样的女子眼泛桃花,娇媚道。 说话间,她红唇微动,似有万种风情。 这声音似乎勾起了人心中最深的欲望,似乎可以为了她一笑而抛弃一切,这是一种想将眼前尤物占有的欲望。 这是媚术。 王诩顿时心生警惕。 明心再度发动,他看着面前女子,不动声色。 这个女人肯定就是自己的属下了,他倒是很期待这位见到自己是她上官的模样。 心念至此,他顿时玩心大起,故意没有表露身份。 他倒要看看自己这属下有几分能耐。 “狐妖?那得看狐妖有没有这个能耐了。”王诩淡淡笑道。 女子咯咯一笑,声如银铃,再度朝王诩款款走来。 “姑娘再往前走,我便要动粗了。”眼见女人越走越近,王诩警告道。 “你尽管来嘛。”女子神色勾人,“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不怜惜奴家的。” 见此情形,王诩伸手虚握,烧火棍出现在掌中。 与此同时,他瞳中紫金莲花朵朵盛开,为其不断加持着气运,心中山河里紫金莲花同样摇曳着,天地浩然气源源不断流进烧火棍中。 他要率先试探一下。 只见黑白两条小龙从剑身跃出,疯狂地吞噬着天地浩然气。 待到两条小龙吃饱喝足,摇身一变。 一条七彩大龙自烧火棍中扶摇而出! “吼!” 大龙一声怒吟,如雷霆万钧,甚至连不远处的湖水都被震了出来,掀起滔天波浪。 这是王诩步入洞虚境所掌握的神通,祖龙吟,是山河社稷剑结合太阿剑后形成的独特神通。 女子见状,立刻以手护面,从她掌心处溢散出片片桃花来,桃花随风四散开来,层层卸掉龙吟的冲击。 与此同时,她催动着天地浩然气护住全身要害,防止王诩持剑偷袭。 不过王诩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风雨楼藏在四周的密谍。 在这一声龙吟之下,四周埋伏的低阶间谍直接被震晕了过去,暴露了各自的位置,人数不少,倒是省了王诩一个个找的时间。 只是这种隐藏能力还是太弱了,被王诩这么一试就现出了原形。 龙吟声渐小,直至结束。 湖边站着的除了王诩,就只余眼前这名女子了。 这一招,温神境以下无解。 同时在王诩控制下,这招只会短暂使别人晕厥,并不会致命,所以他才拿来对自己人练手。 女子先前魅惑未成,又被王诩这招祖龙吟逼得只得防守,不由得心下骇然。 他不是才洞虚境么? 这么厉害? 自己可是须弥境强者,居然拦不住他么? 她作为风雨楼的雨楼楼主,早已得知王诩要来风雨楼当总楼主,故而特意调集雨楼人手,赶过来给王诩一个下马威。 凭什么风雨楼要一个刚加冠的毛孩子当总楼主? 即使他是皇子,叶蓁蓁也不服气。 却不成想自信满满的自己居然刚一交手就身处劣势。 叶蓁蓁不由得正视起王诩来,她的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她注视着王诩澄澈的眼神,叶蓁蓁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神通魅惑对王诩全然无用,这让她十分恼怒。 难道自己的魅力不够吸引他么? 她准备拿出真实实力,好好会一会这个天降上官。 第32章 桃花玲珑盼君至 叶蓁蓁娇喝一声,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把短匕握在掌心里,须弥境中期的她打算全力以赴! 只见她修长浑圆的双腿猛地一弓,将天地浩然气压缩在腿部经脉,层层压缩后聚于经脉一点,而后她将其释放开来,足尖一挑,向前爆射而去。 叶蓁蓁手中双匕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直奔王诩面门。 这一招她已经用得无比纯熟,此招之下有数种变招,即使王诩接不住,她也不会真杀了王诩。 毕竟她只是想看看这位新任楼主几斤几两,又不是真的要取他性命。 王诩眼见这红衣女子冲自己爆射而来,他瞳中紫金莲花闪烁不停,其所蕴含的璀璨光芒令叶蓁蓁不得不闭上双眼。 而这也令她积蓄已久的速度滞了一瞬。 电光石火之间,叶蓁蓁迅速做出判断,这一刺,恐怕无法发挥其应有的威能了。 于是她迅速转变了攻击手段。 快攻不成,那便步步为营。 脚尖腾空一点,她的指尖绽放出一朵粉嫩娇艳的桃花来。 随后桃花化作微风逸散开来,给四周带来阵阵香气,紧接着她白嫩的手指在短匕上抹一抹,指尖所到之处,锋锐的匕首皆附上了一层粉粉嫩嫩地光芒。 这正是她的魅惑的第二个用法,这种魅惑的神通可以依附于短匕之上,中招的人,会在短时间之内迅速丧失战斗力。 她选择近身缠斗,利用匕首的快攻卸掉王诩烧火棍的优势。 没错,毕竟她乃是堂堂须弥境强者,拥有力府,享受着须弥境强大的力量增幅。 在这种增幅下,她有着充足的自信将王诩打成猪头。 让我看看,你凭什么做这一楼之主! 女子眼中流露出丝丝戾气。 她努力了许久也不过是一个雨楼楼主,而王诩轻而易举地就当上了风雨楼的总楼主,凭什么? 就凭他是皇子么? 就算是皇子也不行! 匕首攻势如狂风暴雨般朝王诩倾泻而来,王诩持剑连连阻挡。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不间断的攻击使得王诩也有些招架不住。 匕首攻击速度实在太快,加之眼前这个女子是须弥境强者,从力量上又能压制他,一时间王诩落入了下风。 现在反倒王诩有些骑虎难下。 现在他若是直接展示令牌,无疑等同于服软。 他倒是无所谓,毕竟自己年纪小,境界不如人倒也正常,只是这话好说不好听,今日令牌一现,日后他还怎么管理这帮骄兵悍将? 再者说,王诩不认为一国顶尖情报组织不知道自己要来当风雨楼的楼主,更不认为眼前这个女人会认不出自己的身份,而她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心里有气,所以故意装作不认识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人家都骑到自己脸上了,他也必须还以颜色。 破局之法当然有,那便是击败眼前女子。 一念至此,王诩有些焦躁的心也沉了下来。 面对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王诩挥剑格挡的同时也在不断寻找着叶蓁蓁的破绽。 遗憾的是,叶蓁蓁这种以命搏命的杀手打法让他即使找到了破绽也攻不进去,因为等他攻进去时,叶蓁蓁已经先行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身体了。 王诩的明心始终发挥着作用,所以他即使现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却也不急躁。 洞虚境所提供的敏锐观察力让他像一个埋伏在暗处的杀手一样,正等待着一个绝佳的时机,一击制敌! 反观叶蓁蓁倒有些绷不住了,因为这样的进攻看似占尽了优势,逼得王诩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但是她心里有数,相比于王诩的消耗,她的消耗更快!更大! 更何况她本身善于魅惑,并不擅长战斗。 所以她必须尽快拿下。 叶蓁蓁双眼突然变得含情脉脉,整个人犹如一朵任君采撷的桃花,纵然是王诩的澄澈心境加持还是大感吃不消,她粉眸微眯,娇媚的嗓音在王诩耳边响起。 “桃花玲珑盼君至!” 丝丝妩媚,无尽魅惑! 她的气质陡然一变,在王诩的感官中,她从一个誓要取人性命的杀手变成了一个温柔如桃花的美人。 一举一动都勾人心弦。 尽管王诩知道这是假象,可是他手上的动作还是不由自主地减缓了几分。 这得亏他有明心,不然光凭这一下,他就已经输了。 王诩瞳孔中紫金莲花不断压制着粉红色的桃花所射出的光芒。 同时源源不断地净化着桃花带来的魅惑。 紫金莲乃莲中仙品,不是什么花都能媲美的,所以要不了多长时间,王诩就能恢复正常行动。 王诩眼前的双匕化成了两朵粉嫩的桃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断钻进王诩的鼻子里。 使得王诩情不自禁地浑身燥热,不知不觉间手上动作都有些变了形。 浑身也酥酥麻麻地使不上力气。 这武魂好生了得,居然这么难缠! 王诩暗骂一声。 无奈之下,他只好展现出自己压箱底的技能。 手中的烧火棍不断变大,变成了一把巨剑,剑锋之上,隐隐有山河显现。 这一刻,面对叶蓁蓁如潮水般的攻势,他使出了自己在晋升洞虚境时山河社稷剑所觉醒的剑招,护佑山河! 这是一个防御的剑招,巨剑插进地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上面绘着锦绣山河,牢牢将王诩护在剑身后。 山川河流的虚影在巨剑形成的屏障之上熠熠生辉,任由桃花射出的光芒如何狠厉,山岳大河岿然不动。 叶蓁蓁微微一愣,自己堂堂须弥境强者手段齐出,居然拿不下王诩。 她终于对王诩有了个清醒的认知。 这不是一个草包,而是一个强者,一个能以洞虚境力抗须弥境的强者。 她认可了王诩。 可是王诩还没认可她。 王诩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状态,施展出护佑山河的一瞬,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天经阁第三层,接受着始皇的考验。 此时的信仰之音在他体内不断回荡着。 万军长吼之音! 金戈铁马之音! 文人雅士之音! 百姓歌颂之音! 每出现一种声音,他的山河社稷剑便强上一分。 此为万民信仰。 识海中山河社稷剑的剑身上的光芒大作。 心中山河里,小婴儿一脸严肃。 他伸手一指,一尊巨大的法相出现在了王诩身后,正是天狼借用王诩修为时所出现的那一尊。 法相古朴大气,但看不清面容。 但是在这具法相的指尖萦绕着一颗幽蓝的星辰! 若是天狼在此,定能发现,这就是他的武魂,天狼星! 这正是契约的妙处,主上可以借用仆人的武魂。 而此刻刚好是叶蓁蓁失神的一瞬间。 王诩等的破绽,到了。 他抬手拔出巨剑,将巨剑全力横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尊法相也遥遥一指,法相指尖的天狼星爆射出幽蓝光华附着在烧火棍上。 巨剑直逼叶蓁蓁! 这一击,霸道无比! 刹那间,攻守易型,王诩转守为攻! 第33章 楼主大人,你好狠的心 巨剑直刺而来,叶蓁蓁不由大惊失色,她本就不擅长打斗,更何况此刻面对的还是王诩抓住她破绽后的全力一击。 她只好再度催动浩然气,同时拉开身位,犹如水上蜻蜓一样,通过迅速后撤来争取时间。 巨剑紧追不舍。 叶蓁蓁粉眸被巨剑的锋芒刺得生疼,她已经将自己的桃花武魂催动到极致了,离远了看就像是一道粉红色的残影一样,可是仍然摆脱不了巨剑。 巨剑犹如一条大蟒,吐着芯子死死追着她。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就能躲开这一击! 看到不断在眼前放大的剑尖,她面露绝望之色。 她甚至闭上了双眼。 “咻!” 巨剑破空,没有刺在她身上,而是带走了她的一缕发丝。 王诩与叶蓁蓁贴得极近。 他甚至能看到叶蓁蓁受惊后微微张开的小嘴。 叶蓁蓁的粉眸微红,她揉捏着手腕。 “你这个登徒子,弄疼人家了。” 反正王诩没有表露身份,那她也不提王诩的身份。 给王诩扣上登徒子的名号,让自己处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王诩只要解释,那便会落了下风。 她这招对男人屡试不爽。 可惜她遇到的是王诩。 当她说这话时,王诩就注意到这雨楼楼主的嘴角还带着笑,像个小狐狸一样。 王诩哪还能不明白叶蓁蓁心里的小九九呢? 他早就认出来这位就是雨楼楼主叶蓁蓁了,那一手标志性的桃花就是象征。 王诩倒也不戳穿她,毕竟自己出手试探在先,同时四周被他震晕的暗哨已经有些人醒了过来。 那接下来,就按流程办事吧。 他从怀中掏出风雨令,在叶蓁蓁眼前晃了晃。 “就这么对待楼主,不怕我罚了你的俸禄?”王诩嘿嘿一笑。 风雨楼的薪酬并不低,罚俸的惩罚程度已经比较高了,尤其是对叶蓁蓁这样的花钱大手大脚的人。 王诩来之前做过功课,叶蓁蓁花钱一向大手大脚,而且喜欢赌博。 罚俸无疑是打在了她的七寸上。 果然,一听要罚俸,叶蓁蓁顿时神色一紧。 “你要干嘛...” 叶蓁蓁说话间粉眸一阵扑闪,再没有刚才的底气了,反而显得楚楚可怜。 王诩不理会她,故作思索,同时嘴角露出坏笑。 “罚几个月好呢?” “不要罚俸啊...” 叶蓁蓁欲哭无泪,刚才的娇媚模样全没了,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拽了拽王诩的衣角。 “那就三个月吧,就这么决定了。” 王诩一锤定音,他要帮叶蓁蓁板一板这赌博的坏毛病。 毕竟自己宫里那个太监就是因为赌博才铤而走险的,情报人员绝不能沾染这种恶习。 可是此举在叶蓁蓁看来就完全不同了。 三个月! 这让我叶蓁蓁怎么活啊! 皇城消费这么高,你怎么不让我去抢! 打工人命苦啊! 雨楼楼主的俸禄虽然不低,她每月花销也大得很。 至于赌博,纯粹是任务压力大,需要缓解,她特别偏爱去赌场玩。 可偏偏手气不好又不屑于出老千,所以经常带着宝钞和银两进去,赔得只剩衣服出来。 王诩也并非不近人情,眼下风雨楼刚发俸禄,要是她省着点花,三个月刚刚好。 外围的暗哨都看到了王诩掏出风雨令,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楼主只让他们在这里埋伏,可是没成想居然让他们埋伏的是新任总楼主。 好在眼下双方似乎和解了,他们得以静观其变。 开玩笑,神仙打架,死的全是小鬼! 叶蓁蓁决定最后努力争取一下。 她用一双动人的大眼睛注视着王诩,眼睛红红的,委屈地似乎快要哭出来,将粉嘟嘟的嘴唇贴到王诩的耳边,吐气如兰。 “楼主大人,你好狠的心。可怜奴家一年辛苦下来也挣不到几两碎银,您老一罚就罚三个月,奴家可怎么活...” 她知道魅惑对王诩无效,索性直接用最朴素的手段。 呼呼的气流吹得王诩耳朵酥酥麻麻的,他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谁料竟与叶蓁蓁四目相对。 叶蓁蓁可怜巴巴地看着王诩。 “不要罚了好不好?” 识海里的老翁头见到这一幕,嘎嘎怪笑起来。 “这女娃子真得很懂男人。” 王诩被这么一盯,脸也有些红了。 他轻咳一声,“不,不行。” 而王诩的脸也在叶蓁蓁眼前不断放大,她顿时脸红了,心跳不断地加速。 王诩一看叶蓁蓁脸红了,顿时他就找到了状态。 他将计就计,一把揽过叶蓁蓁婀娜的腰肢。 果然叶蓁蓁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来,浑身仿佛触电了一般,软倒在王诩的怀里,她脸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 一众暗哨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雨楼楼主居然被总楼主大人揽住了腰! 叶蓁蓁此刻是又羞又怒,谁能想到,她平日里的千娇百媚都是装出来的,本身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而且她早就有了婚约,平日里执行任务,她都是没等目标对她下手就已经将任务完成了,根本不会给那些臭男人碰自己的机会。 今天这么亲密的举动,着实让她吓了一大跳,心像小鹿一样四处乱撞。 她甚至不敢直视王诩的眼睛,可身体又软的像是一滩泥,站又站不起来。 王诩见目的达到,主动松开手,将叶蓁蓁扶了起来。 “不要再试图诱惑我了,不然罚俸四个月。” 叶蓁蓁偷偷瞥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眼底一片澄澈,没有半点淫邪。 叶蓁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发觉眼前的王诩看似行事放荡,实则每个举动的背后都指向他想达成的目的,心机深不可测。 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小瞧他的。 而王诩允许叶蓁蓁不服气,所以他才会先让叶蓁蓁放肆地和自己交手,他也顺带看看这位雨楼楼主的实力。 可是放肆过后,就得一码归一码了。 他这也算是警告一下叶蓁蓁。 不过叶蓁蓁此刻已心乱如麻,也没有考虑这么多,她下意识地说道:“总楼主大人,请跟我来吧。” 随后她在一旁摸索了几下,密道缓缓打开,她先走了进去。 王诩便跟在她后面步入密道。 第34章 寒山 王诩缓步而行,顺利穿过密道。 风雨楼四周湖水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的通行方式就是地下密道。 走到密道尽头,王诩抬头便能看到上面风雨楼的主厅,他刚站在主厅的地面,便注意到演武场上有两名男子正在对练。 反正王诩自己也不着急,今天来也只是为了见识一下风雨楼众人心性以及能力,他索性驻足观赏。 演武场中,蓝色屏障环绕整个场地。 一旁身材匀称的男子右手握着一杆青黑色的大枪,枪尖锋芒尽显,整杆大枪四周萦绕着阵阵风痕。 这男人虽相貌平平,但眉宇间满是霸气,使得王诩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似乎在摆弄着一抹青色。 对,就是青色,没有形状。 那是? 王诩微眯双眼,天地浩然气融进眼眸,洞虚境修为发动。 他仔细观察男子左手的青色。 无形无相,却隐隐有一丝狂暴。 那只有一种可能,是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侠士类武魂有了天象类武魂的特性。 由此王诩便知眼前这人的身份了。 此人正是风雨楼的副楼主——顾东风。 他手中则是其武魂,霸王凝风枪。 先前王诩翻阅资料还以为这武魂起得太空泛,霸王凝风都不切实际。 今日一见,倒是颇为贴切。 而正与他对峙的男人面容英俊,浅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顾东风,并不断摆弄手中两把深蓝色的长刀。 刀长半米,刃上凝结着层层寒霜。 寒气之重,使其身旁空气都凝成了实质的冰凌,他微微喘息着,呼出阵阵寒气。 看来这位便是风楼楼主,寒山。 武魂霜魔刃,效果未知。 “又压制境界对练,他也不知道爱惜身体。” 叶蓁蓁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小声嘟囔。 声音不大,一旁的王诩刚好能听见。 压制境界来磨练武技,这种方法并不少见,只是实力弱的一方更容易挨打一些罢了。 “大风起兮!” 顾东风高声吟道,手指灵巧地连点几下,那一抹青色随即高高跃向天空。 “云飞扬!” 顾东风一顿,刹那间,屏障内的场地被狂风充斥,更是生成了层层雾气。 他满头长发肆意狂舞,犹如山林间放浪不羁的侠客。 而对面的寒山则被浓雾阻隔了视线,失去了顾东风的位置,一道道风刃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 这一切,旁观的王诩看得真切。 “霸王披甲!” 顾东风沉稳说道,话音未落,他手中长枪似乎活了,枪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墨色的鳞甲,好像一条巨龙生长出了龙鳞一般。 紧接着,顾东风身上又演化出了片片甲叶,墨色为主,青色点缀,他站在场地中央,竟让王诩生出轻盈之感。 明明是铠甲却显得十分轻盈,有趣。 王诩眼前一亮,好俊的战甲,好全面的武魂。 顾东风闭目凝神,气息节节攀升。 墨色赋予他扛鼎之力,青色赋予他超凡速度,一身铠甲增强了他的防御,三者合一,他就是纵横天下的霸王。 但他不急,他在等。 他在等寒山主动进攻。 因为寒山的浩然气所剩不多了,他一定会耐不住性子,主动发起进攻。 顾东风气息攀升至顶峰,他睁开眼睛透过层层迷雾,注视着寒山。 只见寒山的身形变成了浅蓝色,又逐渐消失。 他竟在数息之内完全消失! 狂风呼啸依旧,却不见寒山踪影。 只余下霜魔刃出现时凝结出的点点冰凌。 蓝色屏障并没有被打开,代表他还在里面,王诩运极目力,极力捕捉着寒山的身影。 突然他挑了挑眉。 原来如此。 寒山没有凭空消失,而是先前其在空中凝结出了点点冰凌派上了用场。 此刻的他借助冰凌的折射所产生的视觉干扰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王诩的视角下,寒山正在快速接近顾东风! 十步! 五步! 一步! 二人咫尺之遥。 顾东风仿若未觉一般,站在那里。 王诩甚至能看到寒山狰狞的脸。 他手中的霜魔刃刁钻地刺向顾东风。 这时顾东风竟猛然抬头,目光所及,正是寒山隐匿的方向! 顾东风微微一笑,掌中长枪斜指,大枪猛地撞向刃尖! “呯!” 寒山也不是吃素的,他发觉自己被发现后迅速变招,霜魔刃磕到枪尖后略微倾斜,顺势重重砍在顾东风的肩甲上,带起一连串刺眼的火星。 可惜,这一击之下,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几天不见,防御力又提升了一大截,顾楼主,你这套霸王甲简直是耍赖皮。”寒山一击不中,随即拉开身位,他微微喘息着不甘道。 平日里在他蓄力一击下,足以破开顾东风的霸王甲。 虽说顾东风实力在他之上,可是双方目前压制为同一境界,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能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顾东风在上一次训练完又有了很大进步。 “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 铠甲下的顾东风淡然一笑。 “这下该轮到我了。” 他单手抬起枪杆,双腿蹬地举枪斜刺。 “气吞山河!” 话音未落,场中狂风猛然一滞,随后便是长枪裹挟着暴烈的战意直逼寒山,真有气吞山河之势! 人如霸王,刺如寒星。 枪尖眨眼已至寒山身前。 寒山也不会坐以待毙,见躲闪不及,他的双眼瞬间变成幽蓝色,脸上隐隐有疯狂之意。 “魔化!” 一声长啸后,寒山的身体迅速膨胀起来,与此同时两柄霜魔刃合二为一。 手持长刀的巨大魔物,出现在顾东风面前。 “这次再来试试!” 变身为魔物的寒山,挣脱了飓风的束缚,长刀横档,使得枪尖不得寸进。 寒山咧嘴大笑。 “你进步了,可我寒山也不差!” 巨魔手握长刀,连连劈砍。 顾东风自然知道不能硬接,枪尖点地,极速后退。 而霜魔刃所到之处,试炼台都被劈出了裂痕。 顾东风手指在空中连点。 “飓风,缚!” 四周的狂风犹如丝线一样缠绕上了寒山。 寒山挥刀欲劈断束缚,可是他忘了,这些是风,无形无相之体,怎么能劈断呢? “定!” 顾东风看准时机,一声大喝。 风使得寒山的身体停滞了一瞬间,他被钉在了原地。 只有一瞬间。 但就因为这一瞬间,他输了。 长枪化作一道长虹,划过屏障,贯穿了寒山的身体,将其钉在屏障上。 “唉,没想到这小小的失误都能被你抓住。” 寒山长叹一声,身体化作光芒消散。 随后蓝色屏障打开,顾东风解除了霸王铠,露出了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庞。 “承让。” 在他身后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正是寒山,演武场虽然模拟现实,但绝不会致死,这也使得二人能够放手施为。 “哼,下次再来!”寒山不甘心道。 叶蓁蓁心疼地看了寒山一眼。 紧接着她朝走出来的顾东风介绍道:“这位便是刚到任的总楼主大人。” 寒山一听新任楼主到了,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看过王诩的样子后,他眼中的不屑一闪而逝。 王诩倒是没在意寒山的眼神,他将手中令牌举起来晃了晃,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顾东风率先单膝跪地。 “卑职顾东风,见过总楼主。” 王诩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风楼众人却看向寒山。 寒山冷哼一声。 “跪啊,都看我干什么?” 寒山话音一落,风楼众人便齐齐单膝跪地,而他自己也不情不愿地跪下了。 “寒山及身后风楼弟兄,见过总楼主。” 叶蓁蓁本以为王诩会因此发作,可王诩只是淡淡一笑。 “起来吧,日后就是同僚了。” 众人起身后,身为副楼主的顾东风微笑着为王诩介绍。 “寒山是风楼楼主,也跟您身旁这位雨楼楼主叶蓁蓁有婚约在身。” 顾东风朗声道:“大燕风雨楼,设为风楼雨楼两个楼,各有一楼主,风楼主要负责调查案件,侦破案件,以及武力支持,偏重于朝堂事;而雨楼则擅长借助三教九流收集和套取情报,处理一些江湖事。” “不过碰上大事,风楼雨楼将会一同出动。” 这些王诩在资料上都了解过,他微微颔首。 “有劳顾楼主。” 与此同时,王诩偏过头去看向这位风楼楼主,他笑眯眯地问道:“寒兄弟就是叶蓁蓁的未婚夫?刚才叶楼主在外面倒是给我了一个下马威。” 寒山一愣,随即笑了笑。 “她年纪轻,玩心重,可能是仰慕楼主大人您的威风,又耐不住性子才来找您比试的,并不想冒犯了您,楼主莫要怪罪。” 说罢,他眼睛一瞪,看向一旁的风楼成员们。 “都杵在那里干什么呢?还不给楼主大人搬一把凳子?” “您看我这手下人不开窍,愚笨了些,见大人您来了也不搬把凳子,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如果楼主您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失陪了。”寒山满脸笑容,向王诩赔罪。 一番话,连消带打,不仅将叶蓁蓁的事一推六二五,从挑衅变成了儿戏,更是向王诩秀了秀他的势力有多深厚。 这倒是个棘手的人物。 不过可惜,他遇到的是王诩。 王诩故作惊讶。 “寒兄弟怎么知道我有件事吩咐你,刚好有个刑部的重犯需要押送到我风雨楼,而此人颇有实力,又有许多同伙等着把他劫走,我看你实力颇高,那就麻烦你明日一早走一趟吧,不过风楼成员你不能带,此事需要掩人耳目。” 寒山听完一愣,他就是客套一下而已,这人来真的? 王诩知道寒山不乐意,故意激他。 “怎么,不乐意?” 寒山心思急转,毕竟是刚上任的楼主,总不好一分面子不给,莫不如顺水推舟,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于是寒山挤出一个笑容。 “自然是愿意的。” “那就好。” 王诩笑眯眯地说道,并将明日的计划递给了他。 第35章 实则虚之 夜晚,顾东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缓步走向自己的卧房。 为了方便工作,他就住在风雨楼中。 顾东风轻轻推开门,门内一片黑暗。 油灯还没有被点亮。 不对! 一瞬间,顾东风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多年以来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房间里有人。 走廊的光渗不进他的卧房,光与暗之间,是一道清晰的交界。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一只等待捕杀猎物的鹰。 他手腕一翻,一把玄阶短匕出现在掌中,紧接着他低吼一声。 “谁!” “嚓!” 一抹亮色伴随着声音被点亮,小小的火苗出现在油灯上。 紧接着整个屋子亮了起来。 “呼。” 一个人淡定地吹灭了火柴。 灯火的黑烟徐徐上升,油灯中的火苗轻轻摇曳着,晃得这个人的脸忽明忽暗。 “把门关上,进来说话。” 那人开口了。 顾东风定睛一瞧,竟是自己上午见过的总楼主,王诩。 一见是王诩,他便心神一松,缓步进入屋内,匕首一顶,门便关了。 顾东风收起匕首,自嘲道:“大人怎么在这里?卑职险些被您吓破了胆。” 他说这话本意缓和一下王诩悄然到访的尴尬气氛,谁知王诩根本没有接茬的意思。 王诩注视着顾东风,目光炯炯。 “顾东风,如今你还忠于大燕么?” 话音未落,他将风雨令甩到顾东风面前的空地上。 雪花镔铁制成的令牌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牌内风雨飘摇之景在明暗不定的灯火下不时亮起。 顾东风看着摔在自己面前的风雨令,不由愣了愣,短短一瞬间他回顾了自己前一个月的所有任务。 自己没干什么对不住大燕的事啊? 难不成新任的总楼主想拿自己立威么? 一念至此,他恢复平静。 “顾某从未叛国,若是楼主想拿我立威,不妨换个手段,这样我也方便配合。” “可是我得到消息,你的确叛国了,今天我就是来规劝你回头的。” 烛火下,王诩端坐高位,低垂眼眸,言辞凿凿。 顾东风猛然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紧接着是无法言喻的悲哀。 灯油燃烧时的焦糊味不停地涌进顾东风鼻腔,呛得他眼角有些湿润。 “原来大人是真的怀疑我,可是顾某不明白为什么。” 他伸手将袍子撕开,扯烂了袍子甩在一旁,露出了一身孔武有力的肌肉。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向自己心口处的那道伤疤。 “若我背叛了大燕,这道疤便不会留下。” 王诩顺着手指看去,那道伤疤蜿蜿蜒蜒,即使痊愈,但还是显得极为狰狞。 顾东风极力压抑着情绪。 “这条伤疤,是我二十岁刚刚觉醒武魂,进入风雨楼后跟随先父一同执行的第一个任务留下的,拜敌人所赐。” 他的父亲,王诩有所了解,乃是风雨楼上一代楼主,顾慎行,这个老头为大燕奉献了一生。 提到顾慎行时,王诩面露尊敬之色,“你继续说。” “那次不过是抓几个从大燕走私到凉国的边境贩子,见他们逃跑,我便玩命地追,结果前面那人突然回身刺我,若没有先父拉我一把,那一刀就会直接划开我的胸膛,刺破我的心脏。” 顾东风微眯眼眸回忆着。 “若非出于对这份职业的敬重与热爱,我完全可以慢点跑。” 王诩听着他的讲述,若有所思。 “将死之人的那种疯狂,令我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也是从那时起,我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顾东风面露嘲讽之色。 “他们是黑暗中的黑暗,对于他们而言,他们自己那具身体不过是烂肉,什么时候死,死在哪儿,无所谓。” “没人不害怕亡命徒,只是作为风雨楼的一员,我需要将风雨抗在自己肩上。” 随后顾东风将手移到了肩部那一道伤疤,那道伤疤使得顾东风的肩膀缺了一块。 “这条是我主动救援袍泽时留下的,若不是这么多年的责任,我是不会出手的。” 他面露缅怀之色。 “虎子那时刚进风楼,我已经是风楼楼主了,这小子办事冲动,被人一激就上头,召唤出武魂就上去跟人家嗷嗷地干,也不管敌人有没有圈套,敌人本来要劈他脑子的,我一把撞开他,替他挡了。” 他说到这儿,微微摇了摇头。 “那小子被我救下后回去给我咣咣磕了三个响头,他跟我说,以后我就是他的亲哥哥,未来还要帮他主持婚事,张罗个妇人过日子。” “然后呢?”王诩饶有兴致地问道。 “然后?” 顾东风瘪了瘪嘴。 “这小子还是抽刀子就上,有一次不走运,被人砍死了。” “没办法,这一行就这样。” 顾东风无奈地笑了笑,满是沧桑与苦涩。 紧接着他又指向自己脸颊下方一直延伸到脖子根部的一道伤疤。 “我这满身的伤疤中,就这条最可耻。因为情报泄露,行动失败,老爷子也死在那次,回来之后,我生撕了那个叛徒。” “所以我格外痛恨奸细,也在老爷子的坟前起誓,这辈子,这条命,算是给大燕了。”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满身的伤疤。 “我不是为了证明亦或是炫耀什么,我只是希望大人能够看在这些伤疤的份上仔细查一查告诉您我有问题的那个人。” “我死了无所谓,但大人绝不能坐视这样的人在暗中为祸。” 一瞬间,顾东风眼里闪过许多种情绪,被王诩一一收入眸中。 王诩对他和他父亲的生平也有所了解,自从他的父亲顾慎行牺牲之后,风雨楼便一直空缺着总楼主之位,更是频频失手,所以燕帝逐渐就不用风雨楼办事了,风雨楼也从曾经的顶尖谍报组织沦落到人人嘲笑的二流组织。 王诩要让风雨楼辉煌起来就绕不开一个人,那便是顾东风。 他此行而来的目的也在于此。 他递给顾东风一瓶东西。 “你说得够多了,我听得也烦了,把它喝了吧,若是你喝了它,我便考虑一下给我情报的那人是否有问题。” 王诩笑容玩味,凝视着顾东风。 顾东风注视着王诩递来的东西,他的瞳孔猛然一缩,喉结上下动了动。 “既然如此,大人不要忘了查。” 他舔了舔嘴唇,一把抓过小瓶,一饮而尽。 “顾某此生,值了。” 显然,他以为这是毒药。 结果短短几秒,一阵充沛的力量感便涌向他全身各处,而后他身上的许多伤疤纷纷愈合,肌肉光洁如初。 就连心口那道疤也淡了不少。 顾东风不可置信地看向王诩。 “顾楼主见谅,这东西对陈年老伤的救治效果一般。”王诩嘿嘿一笑。 “大人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事。”顾东风摇了摇头,他已经看出了端倪。 “大人这是在验我?” “没错,你通过了。”王诩抿了抿嘴,“我仔细研究过你与令尊的资料,都是一心为国之人,但以防万一,我不得不小心谨慎,所以委屈你了。” “只要大人知我心即可,顾某别无他求。”顾东风提着的一口气顿时卸了,他露出了释怀的微笑,“干咱们这行,的确该谨慎些。” “大人是有要事要托付于我么?”顾东风转而思虑起这个问题来。 “没错。”王诩步入正题,他注视着顾东风的双眸,一字一顿说道: “捉拿奸细寒山!” 第36章 多智而近妖 “捉拿奸细寒山?”顾东风闻言喃喃道。 “他没有理由是奸细,我与他同生共死多年,许多险境没有他,我早就是一堆尸骨了。” 王诩暗自点头,顾东风此时虽心中不免惊骇,但仍能冷静分析而不是完全听从自己的,代表他的素质足够优秀。 王诩笑了,笑得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他是不是奸细等抓到他再说,你我都不要着急,不是的话更好,放了便是。” 顾东风闻言却摇了摇头。 “寒山的实力至少是须弥境后期,并且本身的武魂极擅长战斗和刺杀,并不好抓,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风楼的弟兄们对他十分忠诚,大人若是师出有名且抓到此人还好,若是抓不到或错抓了,卑职怕大人日后在风雨楼立足就难了。” 的确,抓捕寒山这件事似乎确实操之过急。 可是王诩有他自己的打算。 寒山此人,证据确凿,百分之一百是奸细,这是必抓无疑的。 而抓寒山也是有讲究的。 王诩根据之前的资料以及今日与寒山的见面他得出了寒山的几大优势。 第一,实力颇强,虽境界不如顾东风,但至少战斗技巧并不逊色顾东风多少。 第二,势力颇大,今日一见,就从风楼众人的表现中也可观察出寒山在风楼人心里颇得人心,乃至于事事都要听其吩咐,而这也促使王诩决定这次行动只让顾东风一人参与。 第三,心思也颇为细腻,这是王诩根据资料得出的结论,光是身为一个奸细在风雨楼这么些年都没被查出来就足以证明他的脑袋够灵光了。 所以王诩在思索计划时,早就把这几点考虑其中了。 并且王诩的计划中还考虑到了可能存在于风楼的寒山同党,既然要抓,那便连根拔起! “大人执意要抓?” 这时顾东风发问道。 王诩微眯双眼,反问道:“你与他这么多年情谊,舍不得?” 顾东风轻笑一声,“卑职并非此意,只是在想既然只需抓捕他,敢问大人,可有什么计划?” 顾东风说着说着心中蹦出一个阴暗想法,王诩不会是因为今日寒山没给他面子才故意要把寒山当成奸细来抓捕的吧? 若是如此,可就太小肚鸡肠了些。 不过眼前这位乃是皇子,大燕都是他的,胡闹不也正常么? 显然顾东风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王诩要胡闹,他也只好奉陪。 “附耳过来,明日你只需这样做。” 王诩招了招手。 顾东风凑上前去,王诩将计划介绍给他。 顾东风听了王诩的计划,颇为缜密详实,不似临时起意,一念至此,他倒是对王诩的话信了几分。 但此时顾东风却感觉到了阵阵晕眩,他两眼发黑,浑身更是提不起半点劲气。 自己竟是不知不觉中了迷药。 他冷静下来,快速扫视一下四周。 随后顾东风的目光定格在油灯袅袅升起的黑烟上,这烟不对劲。 他全身运气,试图催动修为来化解,却发现此时体内的浩然气已荡然无存。 他看了看王诩。 难不成楼主还不信我? 但没道理啊。 见顾东风似要瘫倒在地,王诩忙是上前一扶。 “不好意思,忘了把迷药收起来了。” “之前不知道顾楼主是敌是友,想来此试探,但又无法自保,这才出此下策,往灯油里加了点料,结果我把这事忘了。来,把它吃了就好了。” 说完,他伸手递给了顾东风一枚黑色的药丸。 离着老远,顾东风就闻到了一股浓浓地腥臭气,不过既然是王诩给的,他没有丝毫迟疑,一口吞了下去。 眩晕感逐渐消失了。 王诩关切地看着顾东风。 “抓捕寒山,顾楼主能完成吗?” “卑职必生擒寒山,但抓住寒山后,卑职需要他是奸细的确凿证据。”顾东风拱手道。 王诩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然而片刻不到,顾东风浑身便疼了起来,按照他多年的经验,一般腥臭的药物,吃完还浑身疼的,只有毒药。 实不相瞒,顾东风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楼主这是算计自己两回。 “你瞧我这记性,忘了这药还有毒,来,把这个药吃了。” 果然不出顾东风所料,王诩笑眯眯地再一次伸出了手,这次他拿着一颗白色药丸。 王诩绝对是故意的。 他明白,王诩也知道他明白。 顾东风再次毫不迟疑地接过了药丸,一口吞进了肚子。 这一次的味道对劲了。 不光不疼了,天地浩然气也开始迅速地恢复起来。 此刻顾东风的眼中已经充满了对王诩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 他先前的确小瞧王诩了。 现在的他,无比支持王诩进入风雨楼,简直就是天生干间谍的料。 身为一个老间谍,顾东风这时才完全想通了王诩今日等他见面的整个计划。 首先,油灯中的灯油是特意调过的,这点其实顾东风刚一进来就有所注意,不过因为坐在那里的王诩而将注意力转移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不相信自己效忠了一辈子的大燕皇子会无缘无故害自己。 而这也是王诩设局的第一个点,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看到灯油燃起的黑烟了,此举意在利用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来试探自己是否忠心。 顾东风猜测,如果自己提及这灯油有问题,那王诩可能不会继续和自己陈述计划,而是另作谋划。 其次,王诩在陈述完计划后,见自己药效发作便给了一枚“解药”。看似是王诩自己挑错了,实则是他故意的。 这是王诩设局的第二个点,他怕的是自己知道计划后拒不实行。 所以自己斩钉截铁再三保证实行计划之后,王诩才给了他第二枚药丸,也就是真正的解药。 借助自己的心理定式设下了连环套,让自己这个老江湖在阴沟里翻船,这一番谋划,堪称绝妙。 他并不认为王诩这种行为乃是小人之举,因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做什么事要先保证自己安全,更何况王诩贵为皇子,小心驶得万年船方为正理。 毕竟王诩实力对于自己而言还是颇为弱小,若是自己心有歹意,而王诩毫无准备的话,可能现在王诩已经死了。 他开始钦佩起王诩来,这年轻人简直多智近妖。 如果是先前他觉得王诩说寒山是奸细只有三成可信,那现在在他心里,寒山是奸细的概率已经提到了五六成。 王诩一脸歉意,他朝顾东风深施一礼。 “顾楼主与令尊一心为国,孤心知肚明,但孤不能保证你是否愿意包庇寒山,也不能保证你不会因为寒山而对孤下杀手,这才有今日小人之举。” 顾东风摆了摆手,“大人多虑了,顾某又岂是不明是非之人,反而是大人不立危墙之下之举以及缜密的计划令顾某颇为感慨,少年英雄,大人当得此称。” 王诩一愣,随后二人相视一笑。 “那今晚便幸苦顾楼主了。”王诩郑重说道。 “卑职定不辱使命。” 第37章 刘三刀 夜晚的大燕都城与白天一样繁华。 坊市街边的各种吃食令人食指大动。 只要坐在那里来上一碟花生米,配上一壶酒,就可以听着不远处烟花柳巷传来的小曲,舒舒服服地和两三好友唠上一个美妙的夜晚,真是人间的享受。 可这与刑部羁押的那些个囚犯没有一点关系,自然也和看守他们的狱卒没半点关系。 伴随着钥匙和门锁的碰撞声,牢门打开了。 “进去。” 狱卒的手稍一用力,身穿囚服的老头就被推了进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三儿,今天没出去鬼混?”一旁的狱卒嘴里咀嚼着鸡肉,看着三儿重新把狱门关好后坏笑着问道。 “今天晚上本来要去的,谁知道上头来任务了。”三儿啐了口痰。 “原本以为这么晚了还找老子去应该是个大活,还指着干这一票升官发财呢,呸,谁料老子去了,任务就是押这老头入大牢。” “嘿嘿,那小娘今天没等到你,指不定和谁发着骚呢!” 胖狱卒一声怪笑,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嘴里不断咀嚼着食物,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看起来颇为惬意。 “嘁,小娘子心中只有老子一个人,你丫就是嫉妒老子,酒拿来,给我来一口。”三儿一瞪眼睛,伸手就要拿胖子身旁的酒壶。 “你也不怕喝酒误事...” 胖子虽然调侃,倒也没阻拦。 “一年到头挣这点碎银子,指望老子给他卖命?” 三儿将浑浊的酒液倒入嘴中,他的喉结只动了三两下,还剩半壶的酒便被他全喝完了。 他喝完后吧唧了一下嘴。 “这酒不好,没味儿。” “娘的...” 胖狱卒一瞅酒壶空了,一脸肉疼。 “这一壶就是我半日的钱,你三两口就给我全喝了,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这酒,你得慢慢咂摸才有味儿。” “喝你口酒,给你心疼的,算你今天运气好,三爷我请你喝酒去。”三儿一拍胖子后背。 “走着,三爷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好酒。” 胖子立马露出了笑容,“得嘞。” 随后他转过头去,冲着那牢里呆着的犯人们说道:“都给爷老实点。” 而后胖子朝监狱里的犯人老大赵肆使了个眼色,往刚进来的老头方向努了努嘴。 赵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眼瞅着两个狱卒去喝酒了,赵肆笑了笑,那自己也该活动活动筋骨,找点乐子了。 他掂着手里的石块,冲着老头喊道:“老东西,姓甚名谁,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谁知刚刚还一脸委屈、双手环抱着膝头的沉默老头闻言咧了咧嘴。 “老夫本名刘三刀,至于犯了什么事...” 他看着赵肆。 “把你全家都杀了算么?” 老头微眯双眼,喃喃道:“找事就找事,何必安个由头?” “妈了个巴子!” 赵肆一旁小弟张口便骂。 赵肆眼睛一眯,手中握着的石块化作齑粉,从指缝中飘洒到地上。 这是跟老子挑衅啊! “大哥,干他!” 一旁的小弟义愤填膺,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赵肆打量着眼前老头说话的仪态。 看着老头不紧不慢的嘲讽自己,他突然心中有些没底。 按理来说赵肆也是个江湖上排的上数的大盗了,眼力更算是一流,此刻的他竟然看不出眼前这个老头是何来历。 不过听着老头的侮辱以及身旁众小弟的撺掇,赵肆现在属实是骑虎难下。 这事儿必须得弄他,要不我老大的位置恐怕就不稳了。 狱里老大的位置权力不小,日子过得也还算滋润,他赵肆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失去老大的地位。 他决定赌一把,万一这老头是虚张声势呢? 更何况,自己作为狱里的老大,还享有武魂和修为不被封禁的特权。 赵肆沉声说道:“你们还愣着干嘛,上啊!” 看着赵肆的一众小弟冲向自己,刘三刀不闪不避,端坐在那里。 刘三刀开口了,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却能让牢里的众人都听得见。 “老夫真的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依仗是什么?难道是仗着人多么?” 赵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伴随着一道青光闪过,一众小弟均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刘三刀还端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 “看你不甘心,要不你也来试试?” 赵肆终于坐不住了,抬手唤出武魂飞针便向老头射了过去。 老头身形动了,速度快得就像瞬间移动一样,在众人眼里,老头就好像一道残影一样来到了赵肆面前。 他一脚踹向赵肆的心口。 赵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三刀踹倒在地。 这不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吗? 赵肆大为震撼。 他自认也算见多识广,对于这门绝技也屡有耳闻。 这分明是逍遥境强者的一大绝技! 也就是说,眼前这老头是个逍遥境的强者,而且还是个没被封禁修为的逍遥境强者! 那我岂不是惹了个货真价实的煞星? 赵肆顿时悔青了肠子。 只见刘三刀一声冷笑,单指一点,赵肆便被封住了穴道,一动不能动。 可怜的赵肆,甚至来不及告诉其他人,这刘三刀实际上是一名逍遥境强者。 在这之后老头便大喇喇地坐到了赵肆身上,用他当垫子。 甚至还嚣张地用手拍了拍赵肆的脸。 “现在这个监狱,我是老大。”刘三刀浑浊的双眼眨巴眨巴,缓缓道。 “大哥好!” 一众小弟宛如墙头草,见势不妙,立马倒戈。 早知这位是个活阎王,自己还招惹他干什么。 赵肆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三儿和胖狱卒喝完酒回来一瞧。 哟呵,牢里老大换人了。 三儿看着闭目养神的老头笑了笑,“看不出来,老头你还有两把刷子嘛。” 刘三刀对狱卒报以笑容。 “哎呦,瞧您说的,我再怎么有刷子,这里不还是您二位说了算?” 胖狱卒对此言颇为受用,他随手将桌上已经凉了的鸡腿掰了下来,扔进了牢里。 “爷赏你的,吃吧。” 鸡腿在地上打了两三个滚,裹满了灰尘和草梗。 不过着刘三刀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他拿起鸡腿,大块撕咬起来。 “谢官爷的赏。” 刑部大牢外,一道黑影闪过,蒙面男子站在高处观察起牢内的一举一动。 当他发现刘三刀以人为椅,坐在上面悠闲地啃着鸡腿时,蒙面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由此观之,刘三刀确实颇有实力,在狱中也能让其余犯人为他所用,不过对狱卒却这般谄媚,显然是被人抓住了七寸,身陷囹圄...” “这么说,那小子确实没跟我说谎,的确有要事麻烦我。”蒙面男子喃喃道。 此时正吃着鸡腿的刘三刀耳朵微动,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看来计划正有条不紊推进着。 第38章 局中局 第二天一早,叶蓁蓁来到风雨楼后发现无论是寒山还是顾东风亦或者是王诩全没了踪影。 “奇怪,人怎么都走了。” ...... 寒山身穿一身风雨楼的官服,手中握着腰牌。 “风雨楼要转移犯人刘三刀,这是腰牌。” 三儿一看这个腰牌,顿时换了个谄媚地表情。 “风雨楼的官爷,您歇歇脚再走?” “老子有要事,你耽误不起,滚一边去。” 寒山用刀鞘拨开眼前的三儿,打开牢门。 “刘三刀,跟我走一趟吧。” 原本端坐在那里的刘三刀睁开了眼,目光浑浊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阳光甚是喜人,老夫大清早就听到了喜鹊叫,原来是有你这样的贵客登门。” 可怜的赵肆拼命地扭动着身躯,他想要告诉在座的所有人,眼前这个老头,是个没封住修为的逍遥境强者! 可惜没人搭理他。 寒山探手搭在刘三刀的经脉上,感受着经脉内天地浩然气的波动。 赵肆眼中顿生希冀,终于要揭穿这个老头的真面目了么? 刘三刀的嘴角微微上扬。 半晌,寒山呵呵一笑,“没想到你这老儿还是个须弥境巅峰的高手,只可惜现在没了天地浩然气,还落到了我手里,再也掀不起一点波浪了。” 刘三刀配合地苦笑一声。 一众小弟面露惊骇之色,这老头果然是个强者,他们险些得罪了这尊大佛。 只有角落里给刘三刀当了一夜椅子的赵肆面露无奈之色,这老头是装的啊! 他像一条脱水的鱼,拼命地扭来扭去。 “好了,走吧。” 既然刘三刀的天地浩然气早被封锁了,寒山倒也乐得省事,他一把拉起刘三刀。 直到两个人消失在了牢房门口,三儿才冲着门吐了口痰。 “横什么呀,风雨楼很风光?不也是一条狗?” 他转身拧开牢门,进去把被刘三刀封住穴位的赵肆穴道解开。 赵肆刚一恢复便立刻用只能让三儿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三爷,那刘三刀可不简单!是位逍遥境的强者,我绝对没看走眼。而且修为也没被封住,昨儿他打我的时候就能使用修为。” “啊?” 三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你怎么不早说!” 要知道,这老头可是三儿亲手押回来的,万一刘三刀修为没被封住这件事暴露,估计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我被刘三刀封住了穴道...”赵肆欲哭无泪。 “闭嘴!” 三儿立马扇了赵肆一巴掌。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出现。 “这是刑部大牢吧?” 三儿豁然回头,只见一锦袍公子站在门口。 他余光扫过公子哥的腰间玉佩。 龙纹! 只有皇族才配用的龙纹! 三儿顿时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 “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风雨楼办案,不该知道的事不要多问。” 来人掏出了一块令牌,阳光下,那令牌中竟是风雨飘摇之景! 这...这是传说中的风雨令! 三儿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不知楼主大人亲临,小的有失远迎。”他连连说道。 “起来吧,把后边的事处理干净。” 三儿跪在地上应了一声后,便再无动静,良久之后他才敢抬头去看,发现面前早已无人。 看了一眼旁边疑惑的赵肆,三儿面露狠辣之色。 “麻烦你了。” “什么?”赵肆不解道。 “麻烦你去死。” 回应赵肆的是一双如铁钳般的大手。 ...... 刘三刀跟在寒山的身后,亦步亦趋。 “官爷,小老儿饿了,一大早也没来得及吃早饭,还要赶路,如今又没了修为,您能不能行行好,给我口吃的。” 看着老头饿得皱成一团的脸,寒山本欲拒绝,却忽然想起什么,他淡淡说道:“正好我也饿了,那就街边小店,吃一口。” 说完他便带着老头找了一家露天包子铺坐下。 “掌柜的,四个肉包,两碗白粥,快些。” 掌柜的一看寒山这一身官服,顿时一惊,随即挤出笑脸,“您且稍等,饭食马上就来。” 而他身后的女子一边揉着面一边怯生生地看着寒山。 寒山冲女子笑了笑。 “放心,只要东西好吃,钱不会少了你们的。” 掌柜的见状赶忙陪笑道:“贱内没见过世面,官爷见笑。” 不多时,两碗一模一样的白粥和四个肉包子被端上了桌。 刘三刀刚要伸手去拿,寒山一把将他的手拍掉了,他撕开了包子,看了看,又嗅了嗅,每个包子都重复做了一遍这个动作。 “吃吧。”寒山说道。 刘三刀眼神一凝,随即大快朵颐起来。 “官爷是好人啊,小老儿自从被抓住后再就没见过肉了。” “屁话,昨儿你不是还吃肉了?”寒山眉毛微挑,一脸得意。 “这官爷都知道,官爷还真是手眼通天啊。”刘三刀故作震惊,“不愧是风雨楼中的官爷。” 果然,昨夜是他。 “哼,这跟风雨楼有何关系,是官爷我有手段。”寒山享受着老头的吹捧。 “咳...” 老头似乎吃得太急,噎住了,他刚要抓起白粥喝上一口,寒山的银针先刺了进去。 没变色。 “喝吧,瞧你吃得那个邋遢劲儿,活像个饿死鬼。” 寒山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听说你以前还有权有势,手底下不少人?” “唉,此一时彼一时了。”刘三刀连连摆手,大口喝着粥。 寒山看着老头喝粥,他自己也想喝上一口,习惯性地拿银针一刺。 不好! 他神色一变。 银针变色了! 他一把抓起老头,向城门处疾行。 刹那间,他身后便是满天的飞镖暗器暴射,死死钉在寒山方才坐过的板凳上。 正做包子的夫妇俩躲在小餐车后都被吓傻了,升斗小民哪见过这样的场景? 一时间,街上的百姓四散奔逃。 整条街你推我挤,好不热闹。 而在这骚乱之际,锦袍公子走到包子铺前,在小餐车上放了一锭银子。 “小本买卖不容易,他们的钱,我出了。” 不等夫妇二人感谢,他便消失在人潮。 老头被寒山提溜着,双腿飞快摆动,活像两个车轮。 他头上冒着热气,口中喘的粗气像是拉风箱的声音。 但寒山依旧牢牢抓住他。 终于出了城门。 寒山也是累得不行,感慨道:“你这老小子混得确实不错,还有同伙惦记着你,要不是老子防备了一手,现在估计就身首异处了。” 刘三刀挤出一个难看地笑容。 “官爷您武功高强,将来一定大富大贵。” 寒山伸手拍了拍这老头的脑袋瓜,感慨道:“好在你个老小子还算老实,到了我们风雨楼,让你少受点罪。” 这边两个人气都没喘匀,却见前方烟尘四起,似乎还有战马的嘶叫声。 “你这老小子手下都是些什么人,为了劫你敢在皇城脚下纵马疾驰?” 寒山大受震撼。 就连大燕公认的柱石铁龙城以及大燕龙骑靠近城门时都要减速啊! 这帮人胆子真大! “我手下儿郎抢惯了,打不过就上山...”刘三刀不好意思地说道。 寒山倒不是怕这些马匪,也不怕有人算计他,以他的实力,解决掉这些不算难事。 只是行至此处已有这么多变数,他实在不想横生枝节,引得王诩注意。 寒山也并非蛮干之人,一念至此,他决定避开这群马匪。 见眼前尘土飞扬,寒山再一次抓起老头,向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这个方向虽然会绕一些远,但是到风雨楼的速度也不慢。 骑着马尾绑着柳枝的战马,锦袍公子了望着寒山拽着刘三刀远去的背影。 “老翁头,我这招够高明吧?” “你找宫中禁卫就能干,非要自己弄。” “你不懂,父皇既然把摊子给了我,那我就得自己做出点成绩来。” 公子哥注视着消失在远处的寒山。 “鱼儿咬饵,该收网了。” 在这一路上,寒山不断防备着外界的偷袭,他的神经高度紧绷着,不停关注着外界的风吹草动。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自从两次袭击过后,便再也没有偷袭了。 还好这个老头够省心,不趁这个机会乱跑,倒是省了老子好多麻烦。 寒山已经能望到风雨楼轮廓了。 终于要完成了。 他心中一松。 但就在他精神最放松之际,一杆长枪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寒山的肩胛骨内。 枪尖从他的前胸狠狠透出。 顷刻间鲜血顺着枪尖狂流而出。 肌肉撕裂带来的巨大疼痛一瞬间笼罩了寒山。 寒山疼得直哆嗦,内心却越发冷静。 这老东西藏得好深,竟在选择在此刻偷袭! 第39章 碟中谍 寒山艰难地挣开长枪,随后他立刻催动修为,脚尖连点,与刘三刀拉开了距离,他面向刘三刀,神色淡漠。 “好算计,你早就恢复须弥境了?” 刘三刀憨厚一笑,手中长枪寒光凛冽。 “老朽是逍遥境。” 寒山吞下了一颗白色丹药,止住了鲜血,伤口也开始缓缓愈合。 “逍遥境?” 寒山嘴角一咧。 “我也是。” 顾东风瞳孔一缩,寒山不应该是须弥境后期么? 他这么多年一直在隐藏实力? 刘三刀就是顾东风,本次计划就是为了防止寒山暴起控制不住,故而率先击伤他。 王诩派他一人前来也是因为他的实力稳稳压过寒山一头,而且若是通知其他人手,费一番口舌解释不说,就连保密也无法做到。 毕竟寒山若真是奸细,风雨楼中岂能没有他的同伙? 刚刚顾东风还心存歉意,怎料他此刻突然知晓寒山居然在隐藏实力。 自己与他相处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会隐藏实力,又为何不告诉自己? 顾东风面色阴沉,双眸闪烁。 王诩的种种表现已经让他信了五六成,那么算上寒山隐瞒修为的举动,他此刻已经信了七八成。 寒山若是没有问题,没必要在先前两人对练中隐藏自己的实力。 看来他真的有问题。 顾东风心情复杂,但戏还是得演。 “多说无益,来。” 他手中大枪枪尖一转,长缨纷飞,直刺寒山。 寒山牢牢握住霜魔刃,瞳中魔气森森外露。 顾东风转瞬间便已至寒山跟前,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枪尖在寒山瞳孔中不断放大! “铿!” 枪尖被寒山的霜魔刃的刀身挡下。 顾东风枪尖连点,招招抢攻。 寒山已经受了伤,他欲将其快速拿下,而且他这番强攻还有意逼出寒山的真实实力。 寒山挥动霜魔刃连连格挡,面对这一杆黑枪凌厉的枪势,他不紧不慢地应对着,似乎颇为轻松,犹如猫戏耗子。 顾东风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中掀起狂澜,纵使自己隐藏了武魂特征以及部分实力,但寒山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接下自己这番攻势! 因为顾东风的实力乃是逍遥境中期。 寒山在风雨楼中所展现的修为是须弥境后期,所以眼下他能如此从容,恐怕也得是个逍遥境中期的强者。 顾东风连番抢攻,微微有些喘息,他的枪势一滞。 而就在他换气的一瞬间,霜魔刃独有的寒芒一闪,枪尖被这一下磕得高高翘起,顾东风面前门户大开,没有了半点防守。 顾东风连忙架枪横拦,霜魔刃来势受阻,刺在了顾东风肩膀上。 “你打了这么多下,现在该我了!” 寒山邪魅一笑。 “魔化!” 他低吼一声,眼眸变得血红一片。 摇身一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魔物。 不同于演武场上顾东风所见到的魔物,眼前的巨魔宛如远古凶兽一般,狰狞的獠牙以及他手上拿着的那把两柄合一的巨刃,无不在展示着他的恐怖。 甚至顾东风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死亡气息,这种死气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他。 幽蓝色的巨刃携寒霜之力狠狠砸下,顾东风人在近处,避无可避,只得硬抗。 长枪再度横挡身前,硬生生接下了巨刃的劈砍,枪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几乎断裂,好在扛下了。 顾东风趁机卸力,连退数十米。 巨刃所蕴含的力量强大无比,顾东风只觉得双臂欲裂。 不过他心中闪过一丝庆幸。 眼前的寒山幸亏不是全盛状态,他先前是在最放松的心态下被自己蓄力一枪击伤的。 顾东风心里有数,别看寒山势头强劲,实则其后劲不足。 但顾东风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寒山若真是奸细,没了王诩此番算计,恐怕顾东风即使发现其奸细的身份也极有可能会失手。 而且寒山万一在任务关键时刻选择背刺自己,那造成的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不过王诩也考虑到自己打不过他的准备了,顾东风想到这里,老脸一红。 他强忍着手臂剧痛,解下了腰间水壶,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口。 这一口下去,一身的伤全没了。 就连浩然气也迅速恢复。 正是王诩给他的生机泉水。 顾东风枪尖点地,大枪从天劈下。 “铿!” 巨魔的澎湃伟力使得他又被打了回来。 他拿起水壶咕嘟咕嘟又喝了几口。 长枪一挑,又来! “铿!” 顾东风再次被打了回去。 再来! “铿!” 还来! 几次过后,寒山虚了。 面对着面前老头的一次一次进攻,他每接一下都要牵动先前未愈的伤,而且自己的魔化时间快过了,并且浩然气已经所剩无几。 但这人看起来还有不少水。 寒山每击退一次顾东风,心中的郁闷便又多几分。 风雨楼的人为什么还不来? 他不禁在心中想道。 其实这一点王诩能够解答他。 先前王诩扮作马匪逼迫寒山改道就是为了给二人形成一个单打独斗的环境,这条路上的所有人员全被他撤回了楼内。 我们的楼主大人正在暗处窥视着。 王诩注视着战事,他微微点头。 虽然有一些小插曲,但顾东风快赢了。 而且他还有了一个新发现。 在寒山化作巨魔登场时,那滔天的魔气使得王诩识海中的道经猛然一震。 这魔化的动静,难道是天魔么? 如果是天魔的话,那牵扯可就大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寒山便是他见到的第一只天魔。 王诩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寒山,我抓定了。 顾东风一次又一次被击退,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他能感受到寒山虚了。 时间流逝,寒山先前在王诩算计下硬挨得那一枪效果逐渐显现。 巨魔逐渐变小,露出了寒山本来的模样。 他的肩膀处血流不止。 刚才他吞服的那枚治疗药物终究只能治标,像他这样短时间内大量进攻,伤势自然无法愈合。 寒山气息狂跌,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 顾东风先前那一枪,对战局至关重要。 寒山无奈地收起霜魔刃。 “行了,老头,我打不过你,你走吧,愿意和你那些徒子徒孙们当马匪也随你。” 不就是任务失败嘛,那王诩还能把自己杀了不成? 所以他尽管输了,但反抗意志并不强烈,这就体现出顾东风提前易容的重要性了。 寒山还没反应过来,顾东风已将其捆住,同时封住了修为。 寒山有些疑惑。 “老头,我是风雨楼的,你们马匪都这么勇猛,敢袭击朝中官员?” 寒山自信满满,江湖上也有规矩,他相信面前老头不会选择这一后患无穷的方案。 “赶紧给我放了。” 他甚至还有些趾高气扬。 刘三刀不说话,扯下伪装,底下的那张脸寒山认得。 这是顾东风! 一抹青色萦绕在他手握的长枪上。 霸王凝风枪现出原形。 王诩看火候差不多了,便也走了出来。 寒山看着面前两个人,瞳孔一震。 难道... 不可能! 他故作镇定。 “我寒山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怎么就碍楼主的眼了?值得楼主这般算计?” 他又转头看向顾东风。 “顾兄,你我多年交情,我寒山可有一件事对不住你?为何今日如此待我?” 随即他流露出一丝苦笑。 “甚至值得你这般煞费苦心,用风雨楼中的秘法来隐藏身份与武魂来算计我?” “你行事光明磊落?” 王诩一听这话笑了。 “那行,你回风雨楼再好好说说你是如何光明磊落的。” 王诩示意顾东风带寒山回去。 “顾楼主有劳了。” 第40章 铁证如山 “好说。” 顾东风微微抱拳,将捆得严实的寒山扛到肩上,他似乎想起什么,扭过身去冲王诩说道:“叫顾楼主太见外,楼主不嫌弃,叫我老顾就行。” “好,老顾。” 两人加一个被捆得结实的寒山,缓步进入风雨楼。 这一刻,才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无数大燕密谍的眼睛注视着顾东风和王诩,他们都看到了顾东风肩上扛着的寒山。 顾东风肩膀一动,直接将寒山丢进了监牢。 “放心,如果你没问题,我肯定放你出去。” 顾东风沉声道,他神色沉重。 毕竟干这一行的,被怀疑也很正常,只要能证明清白,那就还是好兄弟。 不过他心里有数,寒山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大,就看楼主大人的证据了。 寒山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此举看在众人眼里。 这分明是被自己人莫名其妙抓进监牢的无声抗议。 其中风楼众人尤甚。 他们看到自己的楼主被抓,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 王诩看着身边围的一群人,心中不由感慨。 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如不将寒山引出风雨楼,恐怕是拿不下他的。 好在自己以雷霆手段将其拿下了。 “顾楼主,敢问我们楼主犯了什么错?” 一名平日里和寒山关系颇好的风楼暗谍大声质问。 “顾楼主,即使我们楼主犯了什么错,那也应该有个说法再被抓进去不是?” 有人质问,便有人阴阳怪气地附和。 其实顾东风也理解他们的愤怒。 黑暗组织有别于明面上的组织。 平日里这些人可都是性命相托的战友,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任务,自然感情深厚。 现在寒山被抓又没个说法,众人难免愤怒。 顾东风轻咳一声。 “我理解你们的愤怒,不过总楼主大人就在我的身侧,他会告诉你们为什么。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保持安静与克制。” 话音未落,面前众人让出了一条道。 王诩望过去,发现是叶蓁蓁自人群中走出。 原本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此刻面色灰白,粉眸中蕴含着某种难言情绪。 “楼主大人,是因为他触犯您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愿意替他道歉,并且用一切方式给您赔罪,只要您开口就是。” 王诩凝视着叶蓁蓁,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没有触犯我。” 此言一出,叶蓁蓁俏脸更白了,她往后一连退了几步,被一名雨楼成员扶住才站稳。 聪明如她,又怎么能想不到缘由呢? 她只是不愿意相信。 王诩抬手虚压,众人顿时安静,大家目光炽热,盯着王诩。 “寒山并没有触犯我,而是触犯了风雨楼最根本的原则,铁律。” 气氛顿时一凝,不少人已经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王诩的下文。 王诩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而那张薄薄的纸上记载的正是寒山这半辈子以来的经历。 他开口读了起来。 “寒山,男,三十岁,生于燕晋边境,具体来说,就是生于绵延起伏的潼武关城墙脚下的一处小村庄。 九岁时晋国犯我大燕边境,而寒山所在村庄也未曾幸免,全村人除躲在地窖里的寒山无一幸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在监牢里的寒山。 “读到这里,你记得吧?” 寒山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睁开了眼睛,他面露痛苦之色,咬着牙说道:“记得。” “你够幸运,但你们村里的人也着实是太惨了,全死了,就剩你一个还活着。” 寒山顿时眼角挂泪,被缚住的双手深深扣进了地面。 “我到底犯了何事?值得你这样羞辱于我!” 王诩的笑容与寒山的眼泪形成了鲜明对比。 风楼众人紧咬牙关,他们的眼中似乎能喷出火,不少人已经暗暗计划,若是王诩拿不出关键证据,这事就是闹到陛下面前也得有个说法! 顾东风还是面无表情,不过他也很期待王诩的推理与证据。 王诩看着众人,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既然如此,想必大家也知道村中房屋的结构,我想问问大家,村中房屋不说都有存菜放酒的地窖,但也是绝大部分都有地窖,为什么敌人只漏过了你家的地窖?” 王诩转过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寒山。 “难不成,其他人不会藏进地窖?” “这话不对,晋兵搜查不慎忽略一两间房子的地窖也没问题啊,再者说,我们楼主家房子地窖做的隐蔽些没被发现不行?” 一个风楼成员冷哼一声,直接将话头堵死。 王诩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当然有道理,我想少年时的寒山定是这般运气好,这才躲了过去,没让敌人发现。” “而后资料显示,你因怕被晋兵发现,便躲进了深山老林里,一躲就是四年,而后十三岁那年被一位老猎户撞见并收养。” “一个九岁的孩子,在山野里一躲就是四年,你是真能藏啊,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生存能力,确实应该来咱们风雨楼。” 王诩笑意越来越浓了。 “那我可不可以这么认为,这四年的时间里,你经历了一些事情,然后才被猎户收养。” 顾东风顿时眼前一亮,他的脑海中划过一个想法。 恐怕就是在这四年的时间里,寒山被燕国以外的黑暗力量掌控并利用了。 “当然,从这一步来说还有些牵强,我再补充一点。” 王诩背负双手,神色幽幽。 “在被猎户收养的那几年里,猎户身体一直不好,而你为了治疗他,便经常去药材铺子采购天星草以及黑混叶对吧?” 寒山点了点头。 “没错,那几年他经常会疼醒,需要黑混叶镇痛,以及天星草加以治疗。” 王诩听到这儿,不禁感慨。 “猎户家的钱真是不少,这么名贵的培本固元药材都负担得起,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的天星草,他哪里来的钱呢?” “那并不是买的,而是药材铺子的店主与他有旧,于心不忍才送的。” 寒山立刻辩解。 顾东风心中一动,说到此处他其实已经相信王诩的话了。 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不过风雨楼众人还没听出端倪。 王诩听到寒山的回答后,恍然大悟。 “看来我的确错怪你了...” 随即他语气一转。 “不过据我所知,你从没出现在浩然之地所主持的觉醒武魂仪式上,并且你的资料记载你在二十一岁时就已经洞虚境巅峰。” 王诩笑眯眯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寻常人二十一岁最多不过是温神境,就连我大哥天资卓越,又有资源宝物支持也才不过洞虚境前期,你居然就巅峰了?这么说,让你干间谍似乎白瞎了你武道上的潜质。” 叶蓁蓁听到王诩这么说,想起昨日她和王诩过招,不由得神色复杂起来。 如果说王烈天资卓越,那你王诩刚刚加冠就能与我打个平分秋色又是何等资质? 王诩没给寒山说话的机会,他似乎不经意地补了一句。 “不过若是你提前觉醒了武魂,这样在二十一岁到达洞虚境巅峰倒也顺理成章。”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众人议论之声四起。 “不可能,武魂从来都是二十岁才能觉醒,没人能打破这条铁律。” 有人出言维护寒山。 “是吗?” 王诩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一张丹方。 这张正是他从映乾赌场重金买来的那张能提前觉醒武魂但副作用巨大的丹方。 他示意顾东风和叶蓁蓁上前确认,他们两个认真地阅览了一遍,上面的药材分别是:天星草,锻魂参,七星蜈蚣,白灵芝,黑混叶,加之种种秘法方可炼制而成。 “天星草,黑混叶均在其中。”顾东风朝围观众人淡淡说道。 叶蓁蓁看着药方,突然感到阵阵头晕。 她以手扶额,神情痛苦。 王诩朝顾东风使了个眼色,顾东风便扶住了叶蓁蓁。 “这丹方,来自于晋国,大燕此前并没有这样的技术。” 此言一出,全场默然,已经有一些风楼成员神情复杂,盯着寒山。 “可是其余几味药材,寒山他并没有获取途径。” 叶蓁蓁抬起头,不甘心地提出了质疑。 “那是因为他早就服用过丹药了,之后服用的天星草无非是因为武魂觉醒不稳需要培本固元,同时心魔丛生需要黑混叶来驱除心魔罢了。”王诩回应道。 “这一点,秘术里也有所交代。” 王诩看向牢里的寒山,笑容玩味。 “还不认么?” “老子不认,你所说这一切,都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根本没有确凿证据!”寒山愤怒地嘶吼着,“我为大燕流过血,拼过命,你不能这么诬陷我!” “那再告诉你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诩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个卖药材的店主,在三年前经由风雨楼查明,乃是晋国萧瑟处的奸细,不过蹊跷的是原本应该带回受审的他却在半路死了。” “负责这个案件的,就是你寒山。” 王诩神色淡然,“你不认也无所谓,卷宗在这里,赖不到别人身上。” “最后,你在风雨楼这些年一直隐藏着自己逍遥境的修为,若你真把自己手下那些风楼弟兄当手足,又何必隐瞒呢?” 王诩开口便是诛心之言。 顾东风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我顾东风可以作证。” “除非你是别国间谍。” 王诩给出了答案。 “一个,两个都可以是巧合,但当所有线索都汇聚到一起共同指向一个地方时,你又拿什么来辩驳?” 王诩的声音越来越大。 “口口声声说自己为大燕流过血,拼过命,我若信了你的鬼话,风雨楼那些枉死的弟兄都不能安心上路!” 好一段严丝合缝的证明! 顾东风满脸欣赏,鼓掌附和。 此刻的他恨不得就地诛杀寒山! 第41章 少年终成魔 见状,有一风楼成员竟走到寒山的监牢面前,顾东风刚要阻拦,王诩却心下了然,一把拉住了他。 只见此人双膝一软,竟然跪倒在那儿。 “楼主,您快解释一下,我不信你是奸细!” 王诩已经看到寒山的双手操控着一把小刀割开了绳索,但他并未阻止,反而露出笑容。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寒山突然暴起,竟然打破了修为限制勉强唤出了武魂! 霜魔刃透过监牢狠狠抵在了跪着的那名风楼成员脖子上,刃尖寒芒凛冽,只需稍一用力,这人必死! 寒山狞笑着,歇斯底里。 “放了老子,不然老子和他一起死!” 此举一出,风楼众人各个面色难看。 因为这已经坐实了他奸细的身份。 “别胡来,你若配合,我可以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让你体面一些。”顾东风虽然恼怒风楼成员上前的鲁莽举动,却还是耐下性子尝试着与寒山沟通。 “放你娘的屁,横竖都是死!”寒山怒吼着,挣扎中,霜魔刃已经割开了那人的肌肤,留下了一道血痕。 叶蓁蓁粉眸中再没有往日神采。 “这么多年,都是你,对吗?” 她颤抖地问道。 “我早该想到的。当初加入风雨楼时,你便是风楼楼主,作为师父带着我出任务,无论怎样的险境,你都能带我全身而退。” 险境这两个字她咬得很重。 “即使其他小组全军覆没,即使最后只有你我两个人回来,即使...” 叶蓁蓁粉眸中满是泪。 “即使那么诡异,我却从没有怀疑过是你在暗中动的手脚。” “我真傻,真的。”她惨笑道,“是不是寒山这个姓名也是假的?” “你对我的爱,对我的好,都是逢场作戏我明白,这点儿女情长也都是小事,我不计较。可那么些弟兄,你怎么忍心送他们步入死地!” “我还记得刀尖离你只有半寸时,是虎子顶开刀,是他攥手锁住刀,一把推开的你!” “你还记得他当初怎么说的吗?” 叶蓁蓁的眼睛红红的。 “他都吐血了,还在转头对你笑,他说,老大,你快走!”女孩的声音颤抖着,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那得多疼啊...” “而你,居然利用他们的人头去做你的投名状!”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王诩在内都感觉眼眶有些湿润,有些人更是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他们是最冷血的一帮人,因为他们把感情藏到了最深处。 但是他们又是最深情的一帮人,他们知道,他们的背后就是这个国家,他们是在替整个大燕守住黑暗的底线! 寒山让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寒心了。 “晋国如何培养的你,我不知道,你曾经受过多少苦,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你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叶蓁蓁任由眼泪流淌,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我是真的爱过你。” 一直沉默的寒山突然开口,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的痛苦,你们并不清楚,是大燕对不住我。”寒山似乎陷入了回忆。 “楼主,我叶蓁蓁,请杀寒山!” 叶蓁蓁一把打断了他,她转身便走,只有声音留下。 阳光下,地上多了一点晶莹。 王诩转头注视着寒山。 一旁的众人虽然愤怒,但寒山有人质在手,他们拿不定主意,只能踟躇不前。 “你是不是觉得,你拿他要挟我,我便会放你走?” “你敢不放么?”寒山瞪圆了眼睛,充满威胁,“我现在一无所有,再杀一个也不难。” 被要挟的那人面露哀求之色,“楼主...” 顾东风看着心都要碎了,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来回数次。 “那恐怕就要让你失望了,你想杀便杀吧。”在被挟持那人愕然的眼神中,王诩抚掌轻笑道。 众人一片哗然。 “我既然已经揭露了他的奸细身份,证据确凿且明知寒山危险,却还装作求情贴得那么近,此人若不是寒山的同党,我想不出第二个可能。”王诩不疾不徐,拢袖道。 话音未落,被挟持那人惊骇得宛如见了鬼,他面上表情变了又变。 随即他竟转身打破了关着寒山的囚笼! “快走!” 他一把拽住寒山的衣袖,就要一同逃出去。 谁料寒山长叹一声,一拂袖子,打断了这人。 他盘坐在囚牢中,倒显得那人十分尴尬。 寒山注视着王诩,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甘。 “这风雨楼里终于来了一个像样的人物,竟能算计到这个地步,倒也怪我疏忽,归根结底还是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以至于被你以雷霆手段抓住了破绽。” 此言一出,无疑直接承认自己就是奸细。 风楼众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来生食他的血肉。 “你们也不必生气,若是经历过我的处境,便能理解我今日的所作所为。” 寒山环视风楼众人,缓缓说道。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无奈苦笑一声。 “我是燕人不假,可我们一家四口,全村一百多口,因为燕国保护无力,死绝了。” “我能怎么办,我只想活!”他苦笑着,“你们知道,躲在地窖惶惶不可终日是什么感受?你们知道饿得吃树皮又是何等难咽?你们不会懂的。” “可我懂!我当时就发誓,发誓活出个人样来,要让所有人都敬重我!” “所以当晋国给我吃食让我为他们办事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即使是武魂提前觉醒的剧痛,我也撑了下来。” “谁给我饭吃,谁就是爹,我的爹就是晋国。”寒山面色归于平静,仿佛自己说的就是事实。 王诩听到这里,打断了他,他叹息道:“燕国固然有愧于你,但晋国才是始作俑者,尔不去报破家之仇,却报一饭之恩,真是可笑!” 寒山突然桀桀怪笑起来,他不反驳王诩,反而挑衅顾东风道:“我将顾慎行坑死时,他还以为是别人出卖的,你也与我这个杀父仇人称兄道弟,你们父子俩真当愚蠢,若不是今日我被这小子发现,恐怕你要管我叫一辈子兄弟。” 顾东风两腮绷得很紧,双目一片通红。 寒山笑了笑。 “生气了?想杀我?那便给我个痛快,我不反抗。” 顾东风嘴唇气得直哆嗦,但他还是忍住了。 “风雨楼行事自有法度,你的生死,自有楼主安排,别想激怒我以求速死。” 说到最后,他的神色已经变得淡然。 “我干这一行年头也不短了,早就看惯了所谓的生死以及仇恨,昔日最为痛苦的背叛如今也看开了,你激怒不了我。” 寒山见状,便闭目不再言语。 此时寒山牢门前的间谍见状作势要跑,但王诩眼疾手快,伸手甩出烧火棍,将他的胳膊钉在了墙上。 王诩看向众人,笑了笑。 “行了,既然人都抓到了,也算得上是一个美好的结局。那么接下来就由老顾来审。” 王诩扭过头拍了拍顾东风,“辛苦一下顾楼主,暂兼风楼楼主一职。” “属下领命。”顾东风抱拳道。 众人纷纷俯首听令。 “诸位各自忙活去吧。” 王诩走下了台阶,他也要休息了。 顾东风不愧是顾东风,寒山的嘴虽然很严,但被他挟持的间谍却是个软蛋,一下午时间交代了不少潜伏在风雨楼的内奸,被顾东风一一连根拔起。 肃清风雨楼,不过是时间问题。 夜深人静,王诩重新回到了收监寒山的地方,天魔的事情他还没有处理,识海里的道经也一直在震动。 这件事又不宜让别人知道,所以他只能这个时间段来。 而且因为风雨楼四周布控,监牢的出口被死死看管住了,就连他,也是出示了风雨令才进来。 但还没进大门,他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寒山。”王诩瞳孔一缩,这个声音是叶蓁蓁。 她来做什么? 第42章 愿后辈修士人人降魔 “我年幼父母双亡,同丧命于凉国兽潮之下,这你也是知道的。”叶蓁蓁的声音充满了悲哀,“在今日之前,唯有一道照进了我心里,那便是你。” “而你这么做,还不如当时就让我死在你的计划中,也不至于今日我这般痛苦。” 王诩在门外听到这里,摇了摇头。 这姑娘是真心爱寒山,只可惜遇人不淑。 此时牢内的寒山刚刚结束审讯,他的双目之中满是红血丝,面容枯槁,仿佛老了几十岁。 他沉声道:“我对你承诺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包括留你做活口也是,所以咱们之间本没有什么感情,你走吧。” “别再来了。” 门后王诩闻言呵呵一笑,这寒山也是个情种,只可惜当了叛国贼。 哪知叶蓁蓁突然冷哼一声。 “你以为我今天来是跟你说感情的?” “我不是来跟你回忆过往的,我是站在风雨楼的立场通知你,若你还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半点良知,那就把你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组织。” “至于你我之间,早在你背叛国家的时候就结束了!” 干脆利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门被叶蓁蓁一把推开,王诩隐匿在黑暗处,并没有让她发现。 铁窗外月儿圆圆,除了月光还有姑娘压抑着的哭声。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王诩走了进去。 “为什么还要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万一让那小子知道,你的后半辈子就完了!” 寒山的声音充满了难言的悲伤。 这是把王诩当做了叶蓁蓁。 王诩轻咳一声,寒山惊愕地转过了头,对上了王诩的视线。 “寒大人真是情根深种,只可惜你的立场错了,叶蓁蓁也并非你所以为的那样,她是我们风雨楼出色的一员,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破坏原则。” “同时我王诩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不牵连无辜。”王诩嘿嘿一笑,“更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背后说人家坏话。” 寒山一言不发,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来我不关心情报,说说关于天魔的事吧,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王诩漫不经心提起天魔。 寒山眼睛猛的一睁。 “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瞳孔一片血红之色,魔气森森。 即使被封住了修为,寒山身上的死气依然压得王诩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王诩大感压力之时,道经却突然在他掌中化成了实体。 黑色典籍上再次无风自动,翻到一页后停下,上面幻化出许多金色小人来,他们脱离了书页的束缚,飞到半空中,用胖胖的小手猛抓,那浓郁的魔气被它们抓成了一个个小团,而后送进嘴里,一口接着一口品尝着。 魔气自然不甘心,化作一只巨手便要镇压这些金色小人,但这些小人的眼眸中猛然出现一条小龙,就是始皇眸中曾见到的那一个! 清亮的龙吟使得魔气如同身处烈阳下的冰雪迅速消散,任由道经吞噬。 寒山浑身魔气暴涨,他越愤怒,魔气涌出的就越多,道经吞噬便越快,可谓是有多少吃多少。 直到他被吸得一丝魔气不剩,小人才飞回道经内,随后道经重归识海。 “今初次炼化逍遥境伪魔魔气,朕便助你一臂之力,同时馈赠些许浩然气以正汝心,愿后辈修士人人皆怀降魔壮志,如此,则人族大兴。” 始皇嬴政豪迈的声音出现在识海中。 随即王诩脑子里就像是炸开了花,红的蓝的绿的紫的黑的白的一股脑涌了上来。 脑瓜被这一阵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击涨得发疼,王诩眼前一黑。 “嘭!” 王诩体内突然被注入了巨量的天地浩然气,来源正是道经! 翁长天见状连忙出手遏制,控制着这团浩然气在王诩的经脉中游走炼化。 得亏王诩的丹田比一般人大上数倍,这才勉强容得下。 随后浩然气犹如万江归于大海,重归平静。 不过这时道经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力量,激发着浩然气与之共鸣,他心中山河内的小婴儿似乎长大了一些,只见小男孩腼腆一笑,伸手遥遥指向天穹,他口中吐出一个字。 “敕!” 一指冲天,山河繁荣! 王诩感觉自己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他眼中紫金莲明亮如阳,身旁紫气不断涌出,其中的造化之力几乎凝成实质。 这是突破的前兆。 王诩长呼一口气,朝修为瓶颈处发起猛攻。 哪知根本不费劲,而且还是水到渠成。 浩然气到了瓶颈没有遭受半点阻拦,径直突了过去,他跃升为洞虚境后期,而且还没完! 只见道经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成千上万缕天地浩然气,汇入王诩的丹田,在丹田内凝成一缕缕金丝,金丝密密麻麻地交汇在一起,将丹田缓缓包裹住。 “这是...” 翁长天瞪圆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辨别着,“这是洞虚境巅峰的前兆!” 果不其然,待到天地浩然气组成的金丝密密麻麻地裹住丹田后,金丝化茧,待茧破开后,其中竟是天地混沌之景! 此为大气象! 这标志着王诩突破须弥境时所开辟的力府一定不会差。 王诩已至洞虚境巅峰。 他一日之内连破两层小境界。 看着面前的寒山软踏踏地瘫倒在地,陷入了昏迷,他长叹一声。 其实寒山身为燕人会成为晋人的奸细,都是他的罪过么? 不尽然。 大燕的强国之策也要提上日程。 好在风雨楼肃清已经在做了,寒山这样的头目都被抓了,剩下的小喽啰自然不会想着负隅顽抗,再互相攀咬,便能还风雨楼一个风清气正。 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他转头与老翁头研究起了刚刚嬴政说的话。 “老翁头,你说始皇这话是什么意思?”王诩问道。 “我倒想先听听你是怎么想的?”老翁头反问道。 “我认为连破两境是我初次炼化逍遥境的魔气,始皇给我的奖励,那是不是意味着初次炼化摘星境、武神境、帝境乃至更高都会有馈赠啊?”王诩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老翁头撇嘴道:“还摘星境、武神境呢,这次若没有陛下帮你,你能这么顺利,不过这一点我认为你说得对,日后可以实践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同时我认为陛下提到了伪魔,那自然也有真魔,这一点的区分咱们可以研究一下,不过暂时应该是碰不上了。” 王诩点了点头,他指了指寒山,“这不还有个现成的天魔么,正好问问。” 说罢他拿过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寒山打了个哆嗦,从昏迷中苏醒了。 “天魔一事,说说?”王诩说道。 “天魔?什么天魔?” 寒山眼中满是疑惑,似乎从没听说过这个事情。 “坏了,他有关天魔的记忆不会因为触发什么而被抹去了?”翁长天在识海中说道。 “我看他的样子不似说谎,是真真切切地完全不清楚,而且老夫知道有好多禁术都是如此,一旦触发,便会通过抹去记忆的手段来保密。” 王诩注视着寒山的眼睛,三十息过去,寒山的眼中除了疑惑更重,竟然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该死。” 王诩不由得泄了口气,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他不甘心。 “不过好在能通过寒山大体确定晋国、浩然之地有天魔的痕迹。” 他转念一想,收获也不算少。 ...... 在之后的几天里,寒山似乎失去了一个间谍应有的缜密思维和冷静头脑,问什么就回答什么,使得审讯过程变得格外顺利。 这也恰好印证了翁长天的观点,看来天魔的记忆中连带着不少寒山昔日间谍训练的经历,使得寒山现在失去了一个合格间谍的应有品质。 短短几天内,寒山以及他的同伙供出了不少人,而这些人又互相攀咬,凉国人,晋国人,骊国人,甚至还有一向不喜纷争周朝后人,除了大燕的盟友魏国人,全齐活了,好不热闹。 这些间谍被连根拔起,使得风雨楼的人员一下子减少了一成之多! 千万别小看这个数据,一个情报组织被抓出来这么多人,如不是王诩宽宏大量,顾东风臊得都想以死谢罪。 既然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王诩便暂时离开了风雨楼。 因为进入灵兽山的日子快到了,他得准备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再去一趟映乾赌场,诈一诈那个幕后之人。 第43章 收网 王诩直奔映乾赌场。 他要诈一诈幕后之人归属哪国。 不过王诩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此人大概率为晋人,只是仍需敲定。 寒山虽然肯开口,但这种情报一向都是单向传递,所以就连寒山自己也不清楚与之对接的是什么人。 ...... 王诩这次主动拉住赌场的一名管事。 “跟你们老板通报一声,就说典家公子来访。” 管事惊疑不定的打量着王诩。 王诩不仅不惧反而表现出极为不耐烦的神情来。 “愣着干嘛,快去啊!” 这下彻底镇住了管事。 “您先等等,我随后就来。” 不多时,那人下来,已经换上一副恭敬面孔。 “典公子,我们老板有请。” 跟着那人,他又来到了顶楼。 幕后之人一如王诩初见的老样子,端坐在那里,眼底一片浑浊,看不出喜怒。一双眸子在王诩身上有意无意地打量着。 还是那两个茶盏摆放在那里。 一壶茶居中,袅袅热气升向半空。 王诩先声夺人,他笑着说道:“那天我走得急,还没问,阁下姓甚名谁,这样称呼起来也方便些。” “叫我徐泊即可。” 徐泊吹了吹盏中的茶水,抿了一小口。 “徐泊,这是前些日子我收集的情报,宫里宫外的都有。” 王诩扬了扬手中握着的资料,厚厚一摞。 “不过想要这些资料,你总得付出些什么吧?你也清楚,我们凉人可从来不干无本的买卖。” 索要些利益反倒让这份情报变得更可信,而且竹杠嘛,不敲白不敲。 “那你想要什么?” 果然,徐泊放下了茶盏,他抬起头,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拿什么换?” 王诩反问,这场局里面,徐泊说得越多,那他暴露的信息便越多,而王诩所要做的就是引导。 “你这小子,倒是滑头...” 徐泊摇着头笑了笑,他轻抚短须。 “让我想想,你们凉人喜欢御兽...” 说着,他拉开一旁暗格,里面有一个檀木做的盒子,随后他伸手将其拿出。 “我曾得到过一张契约法阵,这张契约很有意思,施法者天资越强,随机召唤出来的灵兽越强,不过和其他契约一样,这个东西用过后就不能再与任何灵兽缔结契约。” “你把这东西送给我?” 王诩是真的眼前一亮。 这个东西即使他自己用不上,送给自己的下属也足够了,这种宝贝多多益善。 今日来到这映乾赌场,居然收获了这样一份惊喜,着实令王诩没想到。 “就当我结交阁下的小礼物,我对什么灵兽不感兴趣,正好成人之美,咱们日后合作长着呢。”徐泊笑着说。 “怎么样,这个东西够资格换了吧?” “足够了。”王诩表现得急不可耐。 他把资料放到桌上,伸手将那装着契约的檀木盒子拿了过来,自顾自地欣赏着那张契约,微微泛黄的纸页上勾勒着火红的玄奥符号,点点猩红从中散开。 徐泊嘴角微微上扬,这副表情,这副做派,可不就是小孩看到心爱的玩具时的样子么? 现在他对王诩的身份深信不疑,他坚信人的下意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可王诩利用的就是这点。 他翻阅起王诩递给他的资料,缓慢而仔细。 徐泊结合着自己所得到的消息一一印证,王诩这份资料上的信息基本可以和他自己所掌握的相互印证,当然了,情报稍微有些出入也很正常。 他越看越相信王诩这份资料。 其实这资料正是王诩依照那些招供人员以及他自己的真实经历构建出来的,情报处处真实,但是又对王诩没什么威胁。 当看到王诩在林中遇袭一事时,他目光一凝,抬起头看了看王诩。 “你们动的手?” 哪知王诩摇了摇头。 “我们还没动手,一直找不到机会,这次行动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 “哦。” 徐泊应了一声。 “难道不是你们动的手?” 王诩故作惊愕地看向徐泊。 他当然知道树林里刺杀他的就是凉人,但眼下他也是为了试探徐泊是哪一方的才设计了这个桥段。 “我...呵” 徐泊并没有继续接话茬,而是再一次翻起了资料。 “王诩任风雨楼楼主,并铲除了内奸寒山?”徐泊眉头紧皱,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一仰。 “对啊,这王诩倒是有几分本事。”王诩附和道,“就连我们无常藏在风雨楼的谍子也被连根拔起,损失惨重。” 无常,凉人的情报组织。 “竟然有此事?”徐泊喃喃自语,“这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当然,我这份情报也是无常里的弟兄拼死送回来的。”王诩也跟着感慨。 “这份情报很重要,寒山这个人我也很感兴趣,那这样吧,既然无常有手段进去,那便开个价,把寒山救出来。” 这个消息,将徐泊的心理防线击溃了。 他也是人,也有着七情六欲。 寒山这枚棋子对他而言无比关键。 “即使救不出来,杀了他也可以。”徐泊又补充了一句。 王诩心下了然,果然徐泊是晋国派来的,但他仍然装作毫不知情,继续引诱道:“这人可不好救,不是价钱的问题,若是我们动手,你必须告诉我们更加值钱的消息。” 徐泊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王诩的肩膀。 “典公子,不瞒你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是晋国萧瑟处安插在此地的总负责人,寒山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他知道的太多了,相信你们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王诩笑了笑,“那是自然。” “大家同属黑暗组织,所以为兄的心情你更能理解。”徐泊进一步拉近关系,“估计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大晋正准备联合你们大凉共伐燕国,所以不光你我是兄弟,咱们身后的凉晋也是互为友邦。” 徐泊撒了个谎,晋国现在还并没有答应凉国。 只是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晋国本来潜伏过来的人就不多,更是以他为首,寒山为辅,大量晋国间谍都在风雨楼潜伏着,恐怕已经暴露了,他这个负责人手头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救援,只能用这样的计划来诓骗同为“间谍”的王诩。 王诩听到这个消息后,眼瞳猛然一缩,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加之徐泊已是方寸大乱,并未发现。 “而且典公子应该还记得那天我答应给你一个庇护之所。” 徐泊见王诩仍不动声色,只好提起旧恩来,试图以此来感动王诩。 哪知王诩并不上当,他皮笑肉不笑,“徐兄,此一时,彼一时,你我都不是小孩,况且我们的人来得也不多,自问没那个本事,徐兄另请高明吧。” 王诩故意表现出因徐泊缺乏开价诚意而生气的模样。 他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证明了映乾赌场幕后之人就是晋人,而且他现在还得到了凉晋可能联合攻燕的关键信息,所以他需要早点面见父皇,提醒其早做准备。 如果凉、晋两国真的联手,那大燕的麻烦不会小,这才是真正的要紧事。 至于徐泊,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 下一步就是抓捕。 眼睁睁地看着王诩离开,徐泊脸上表情连变数次,脸上更是阴沉地可怕。 他将手下唤了过来。 “燕国最近风声很紧,需要先避一避风头,通知所有人暂时撤离,机密资料全部烧毁,记住,是全部,现在就办!” 他不敢赌,他更不敢质疑王诩这份资料的真假。 这个赌场里每一个间谍的培养背后都付出了无与伦比的心血与代价,损失一个都难以接受,何况可能被王诩连锅端,这个代价,徐泊承受不起。 况且徐泊最近也的确和寒山失去了联系,如今看到王诩递上来的资料也不由得他不信。 归根结底,他赢面不大,所以他不敢赌。 而这种谨小慎微的性子也在冥冥之中救了他一命。 ...... 王诩快步离开赌场,随手给街边乞丐丢出了一锭银子,落在那乞讨的破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乞丐见状,忙是用牙一咬,锃亮的雪花银上留下了清晰的牙印。 他眼睛瞪得溜圆,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口中念叨着,“谢谢爷爷的赏。” 王诩没有说话,身影不留痕迹地消失在人群中。 那乞丐受了赏,也小心翼翼地走了,消失在巷子里。 刚进了巷子,乞丐指尖迸发一道劲气,微微一点,银子便从中裂开,露出了王诩写得一张纸条。 “将几日后的灵兽山人选放到宫中我的桌案上,同时告诉顾楼主,立刻带人过来,映乾收网了。” 第44章 帝心似海 王诩融入人群后七拐八拐,甩掉了从赌场跟出来的盯梢之人。 他才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如今燕国,恐怕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如若晋、凉两国联合伐燕,那后果恐怕燕国承受不起。 论中低层力量,王诩自信燕国半点不输于晋凉两国,可是顶级力量的缺少却是致命的。 大燕说到底境界极高的人还是太少,能称得上是压制对方的也不过是燕帝以及铁龙城。 可他们一位是大燕的帝王,需要坐镇中央;一位是潼武关以及龙城一带的主帅,需要统筹战争全局,大燕缺少一把能刺进敌人肚子里的尖刀。 王诩此生头一次感受到了这么强烈的压迫感,他的双手甚至都微微有些颤抖。 面对己方黑暗势力的被渗透,他没有慌,而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用连环计解决了。 可是国战对于刚刚加冠的他来说还太过沉重。 王诩心中虽波澜阵阵,但仍面如常色。 他打算听听父皇的想法。 而风雨楼这边,顾东风看到王诩给的纸条后迅速召集了风雨楼众人,并启用皇城兵马司从旁协助,直扑映乾赌场。 众人一路隐匿痕迹潜了过去,每个人都小心谨慎无比,他们的眼眸中不约而同地闪烁着兴奋地光芒。 而结果却让他们失望了。 “人都跑了?” 顾东风不甘心地咆哮着。 “这帮人属泥鳅的,这么滑溜!” 看着已经化成灰的资料,顾东风真是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楼主大人刚上任就把那潜伏数年的寒山绳之以法,现在又能把这晋国贼人连根拔起,可为什么大人把剩下的汤水给你们,你们却连汤水都喝不到?” 顾东风最近一直都压力很大,王诩实在是太出色了,衬得他们蠢如猪狗。 他也得拿出点干劲来。 看着面前这帮低着头的下属,顾东风下定决心,狠狠操练。 “所有人,今天开始,每个人加练三倍任务,练不完不许吃饭,同时,俸禄也按三倍,但是任务完成才能领到。” 他顾东风又不是一味压榨,甜头他也给出来了,只是你得有资格来拿。 “啊?” 众人顿时垂头丧气,苍天可鉴,不是我们不行,分明是楼主大人太过神勇了。 可是看着顾东风铁青的脸,他们只好讪讪地回到风雨楼。 那晚的审讯室灯火通明,惨叫声不绝于耳,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 看着王诩直奔大殿而来,似乎沉浸在思考中,殿前侍候的吴公公连忙向殿内潜修的燕帝通报。 “朕知道了,不必拦他,把他放进来便是。”燕帝听后大手一挥,淡淡吩咐道。 吴公公退下没多久,王诩自殿外走来。 燕帝的目光对上有些迷茫的王诩。 “怎么,有心事?” 燕帝还是头一回见到王诩迷惘的样子。 王诩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见王诩不搭话,燕帝笑眯眯地再次开口说道:“你这些天颇有政绩,朕还没来得及嘉奖你,怎么你反倒愁眉苦脸起来了?” 听到燕帝说自己的政绩,王诩终于抬起了头,带着些许不解与疑惑。 “父皇知道儿臣最近的所作所为?” 王罡笑着点头。 “大差不差,我儿长大了。” “这些天,你先用计捉拿了寒山,顺带着清洗了风雨楼中的内部,而后又去映乾赌场探查出徐泊是晋人。” 燕帝如数家珍。 “为父说的可对?” 王诩这时候惊讶了,他一直以为燕帝一般不管自己干什么事的,没想到今天这么一看,自己的父亲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不过可惜的是,你通知顾东风还是慢了一步,徐泊跑了。” 燕帝缓缓说道,目光中带着丝丝笑意。 “啊?那父皇既然知道徐泊跑了,为什么不下旨抓他?”王诩下意识问道。 说出这话,王诩便有些后悔,自己这番话问得没水平。 燕帝没抓,自然有他的想法。 果然,燕帝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王诩过去,而当王诩过去时却被燕帝一指点在咽喉处。 嘶,好痛。 王诩强忍着干呕的冲动,连连后退。 燕帝看着他,耐心地说道:“你为什么敢过来,是因为父皇让你过来。你相信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你,所以你敢来。” “而我也的确不会杀你,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只能让你吃些苦头,长一长记性罢了,这就是制衡。” 燕帝说话时眉目一片平和之色。 “同样的,我能不能抓那徐泊?可以抓。但抓完了又如何呢?他不会留有证据给你,你也处罚不了他什么,这是其一。” “毕竟晋人在咱们大燕做生意又不违法,而且晋国就等着抓住个把柄攻打我大燕,这是其二。” “更何况那徐泊所掌握的那些所谓情报,都是朕想让他知道的,朕若不想让他知道,他什么都不会知道,这是一个喉舌,朕利用得好,他便会替朕说话,这是其三。” “有此三点,我便不必抓他。” 燕帝淡然一笑。 “与其让他知道我杀不了他,还不如让他自己吃点苦头,像赶苍蝇一样把他挥走,让他保留住劫后余生的侥幸以及敬畏,这样不好么?” 燕帝目光转向王诩,反问道。 “他每每想到今日,就会想到稍有暴露便会被抓的境遇,这种忐忑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他,逼迫他每一个决定都慎之又慎,唯恐一步行错,满盘皆输。” “长此以往,他怎能不犯错?”燕帝拢起衣袖,“而这,就是我要找的机会,利用这个机会足以让他一击毙命,再无翻身可能。” “但您作为大燕的帝王,这样行事未免不太干脆利落,还得时时惦念费心劳神,不是么?”王诩紧接着问道。 “到底还是孩子气,你再上前来。”燕帝看了看王诩无奈道。 王诩以为又要挨打了,但是还是走到了燕帝跟前。 谁知燕帝并没有打他,而是站起了身,拉着他向大殿门口走过去,示意他向外面看。 “看到什么了?” 王诩眺望远方。 大殿坐落于皇城核心,像燕帝这样的摘星境强者只需稍运修为,整个皇城都能被其尽收眼底。 “大燕。”王诩如是说道。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 “对,大燕。” 燕帝眼神中闪过赞赏。 “这就是答案。” “帝王的心胸要像大燕的山河一样辽阔,要像大燕的天空那样恢宏,你要把种种事务分类别,分先后,分主次地一一处理好,因为这关乎到大燕的未来,一步都不能错。” “做完这些,才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帝王。” “一切,都为了大燕。” 燕帝充满期许地看着他,半开玩笑道:“你看看你爹这半头白发,若不是国事时时在心中盘桓,我一个摘星境强者,何至于此?” “既然如此,儿臣还有一事要问。” “说吧,不过说之前,先让我猜一猜,是不是你得到消息说凉、晋两国要携手攻打大燕?” “正是,父皇料事如神。” 王诩点头道,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身边以及四周各处,其实都有燕帝的眼睛,看似燕帝很少出宫,实则大燕的一切都在他的心里。 “这个问题,我很早就给出了答案。” 燕帝自信地笑了笑,举手投足间满是一代帝王的霸气。 “我娶你母亲,是真爱不假,但也是政治联姻,燕魏两国百年交好,如若晋凉敢联手犯我边境,那大燕与大魏的联军也不是吃素的。” 燕帝先从盟国谈起。 “当然,打铁还需自身硬,所以我这前半生都在经营着边境的布防,与国家的经济,即便没有大魏相助,我大燕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 随后燕帝话锋一转,又提到了自己多年的积累。 说话间,王诩开始端详起自己的父皇。 他明明不过五十多岁,更有一身摘星境巅峰的修为打底,但长年累月的辛劳和早年征战沙场留下的各处暗伤还是让这个本该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显得颇为苍老。 “所以诩儿,你要快速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燕帝说完咧嘴一笑。 “关于这一点,为父也很期待。” 王诩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下了燕帝的话,他躬身一礼。 “谢父皇解惑,儿臣告退。” “去吧去吧,未来这片天地,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 燕帝挥了挥手,赶走了王诩。 “我老了,要睡一会儿觉。” 他重新坐回帝位上,闭着眼享受起从大殿外照射进来的阳光。 第45章 顾东风催婚 王诩回到自己宫中,来到桌案坐定。 一封上了火漆的情报静静地躺在那里,王诩摸了摸火漆的痕迹,很好,没人动过。 他用指尖轻轻一划,打开火漆。 情报里面的内容是他让顾东风调查的灵兽山人选,不过顾东风还贴心地加上了有关于灵兽山的一些情况。 老顾是个妥帖人,对自己的事情很是上心,王诩暗自点了点头。 一旁候着的高挑侍女春桃看到王诩回来了便走上前来给王诩揉肩,王诩闭目享受起来。 揉完肩后春桃用有些凉腻的手指轻柔地按压着王诩的太阳穴,为其疏解疲劳。 一番按摩下来,王诩顿感疲惫大消,神清气爽。 春桃冲王诩甜甜一笑,施了礼后乖巧离去。 春桃打小就侍奉他,已有许多年了。 两人虽为主仆,但又不乏亲情。 看着少女婀娜的背影,王诩最近也在琢磨自己的婚事,加冠后总要结婚。 政治联姻也好,碰到真爱也罢,他曾问过母后长孙婉,她的意思是先让他自己找一找,如果没有看得上眼的,那她和燕帝便开始物色人选。 王诩想到这儿不禁会心一笑。 他知道对于给儿子找对象这件事,燕帝是有心理阴影的,因为自家大哥王烈便极为叛逆,一心只爱明月一人。 这些年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计划着慢慢磨掉王烈的棱角,谁知王烈岁数一天天增长,反倒打定主意,非明月不娶,而且还要当正房。 尽管父皇阻拦,可王烈依旧是梗着脖子表示,要么我这辈子不娶,要娶,我就娶明月为妻。 王诩知道父皇的想法,如自己不争,那自家大哥便是未来的燕帝,可自古没有任何一家帝王的皇后是青楼出身。 不过对于这件事,父皇也不能劝。 因为一提起这个事,大哥便说:“那您为什么这辈子只娶了我母亲呢,为什么不娶别的女人?” 然后母后就在一旁捂嘴偷笑。 只留下郁闷的父皇一人。 所以因为大哥的缘故,至今燕帝也没张罗王诩的婚事。 生怕又弄出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王诩也乐得清闲,但岁数见长,自己也不得不思虑起这件事了。 想了一会儿,他也没什么头绪。 罢了罢了,此事暂且搁置。 饶是王诩这样的人提起婚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揉捏着太阳穴,拿起有关灵兽山的资料,开始逐一翻看起来。 跟他所预料的差不多,基本有资格参与灵兽山的都是洞虚境以上,逍遥境以下的强者。 这是一场盛会,届时大燕各大宗门的翘楚以及自己族中适龄子弟都会参加。 翻阅完所有人员的资料后,王诩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所有人的信息。 最后他的脑海里只留了两个人,只有这两个值得他关注一二。 第一个是大燕齐王世子王苍梧,身为未来齐王的继承人,王苍梧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燕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如今齐王乃是大燕宗族府的宗正,在宗族之间颇有威望,据王诩所知,有不少藩王便是唯齐王马首是瞻。 而资料上说,王苍梧的武魂是青金梧桐,曾多次前往灵兽山,但始终未曾与灵兽签订契约,然而让人惊讶的是,并非灵兽不愿与王苍梧签订契约,相反,每次进灵兽山都有大批灵兽想要找他签约,只是他自己不太愿意,理由则是看不上这些灵兽,从而主动拒绝。 而这一次加入显然是也听说了灵兽山出现了天炎凤凰,故而准备去签订契约。 王诩记得《大雅·生民之什·卷阿》中曾经记载:“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梧桐树与凤凰契合度极高,明摆着王苍梧就是奔着天炎凤凰去的。 王诩之所以关注这个人,是因为王苍梧无论是眼下亦或者是将来,都对自己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这个齐王世子不过二十八岁,修为便已至须弥境中期,不可谓不强。 抛掉个人实力不谈,他的父亲齐王也是让王诩产生威胁感的一大理由。 齐王乃是上一代参与到帝位竞争失败后才被父皇封了个齐王以示恩德,但这些年他凭借自身实力强横,拉起了一个不小的势力,再加上诸多藩王都拥护他,就连燕帝也对这个自家兄弟颇为忌惮。 王诩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齐王无疑是未来父皇进行权力过渡的不稳定因素。 他需要早做准备,早做了解。 而灵兽山这个机会就不错。 他睁开眼,目光停留在了他筛选出的第二份资料上。 是位姑娘,名为花翎。 “花翎,花神宫圣女,二十岁觉醒武魂直达温神境,同时被上一代圣女发现是玲珑仙体而收养,被花神宫众人奉为圣女,先天资质极强,武魂功能未知,目前境界未知。” 王诩看了这个消息不由得笑了笑。 他钻进识海里,拍了拍半梦半醒的老翁头。 “老翁头,人家武魂觉醒后因为是温神境就被人当成是拥有玲珑仙体的圣女,那我温神境巅峰,一身奇遇,用造化之力洗精伐髓数次,浑身没有半点杂质,我应该是个什么仙体?” “你就是个屁,屁仙体,快滚快滚,老夫正睡觉呢。” 老翁头还以为把他叫醒是什么事,结果一看王诩是来自己这里犯贱的,他便不耐烦地一卷袖子,将他送出识海。 “既然如此,日后谁问我什么体质,我就是屁仙体了。” 王诩嘿嘿一笑。 “我王诩这辈子注定要击败无数天骄,而这些天骄最后都会记住我的屁仙体。” “您可真是有病。” 老翁头翻了个身,掏了掏耳朵,继续睡,这几天他总感觉很困,睡不醒的那种。 王诩关注花翎不光因为这些,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被顾东风特意圈了起来。 “此女容貌甚佳,倾国倾城亦不过如此,且品行端正,大人或可考虑一二,顾某不开玩笑。” 看到这句话,王诩差点笑出声。 他摇了摇头,顾东风这个老男人真是没个正型,居然要给本殿下说亲吗? 不过王诩转念一想,顾东风应该就是燕帝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睛,那么他的话,是不是可以当成父皇的话来听呢? 他越想越合理,越想越对劲。 就凭老顾那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温吞性子,哪里有胆子给王诩介绍这事儿? 保不齐背后就是燕帝的意思。 既然如此,王诩还真得琢磨琢磨了。 说起来,王诩这辈子见过不少美人,至今没有哪个美人能比得上那般若秘境莲花池中的神女。 老顾只凭寥寥数语便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倒要看看,这花翎是何等国色天香。 第46章 青金梧桐王苍梧 王诩再度拿起了关于灵兽山情况的介绍,很难想象,这张薄薄的一页纸上记载着所有关于灵兽山的介绍。 “大燕灵兽山,乃昔日大秦灵兽所栖息之洞天小福地,其中天地浩然气无比充裕,洞天占地极广,内蕴无数灵兽,低至淬体境,高至逍遥境,甚至传说还有摘星境灵兽的痕迹。” 原来里面还有摘星境灵兽的痕迹,那要是与这灵兽签了约,后半辈子不愁了? 王诩的心里蹦出来这么个想法,要知道,摘星境强者可是各国都很稀缺的高端战力啊! 老翁头察觉到了王诩的想法,他呵呵一笑,“别高兴得太早,摘星境灵兽签约费劲不说,签约后也未必就还是摘星境。” 王诩点了点头,其中定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秘辛,他继续浏览。 “只可惜,昔日大秦圈养灵兽之所,也随着大秦的烟消云散而被天道封印,然天行有常,不因大秦之失而迁怒灵兽,故允许人类一年进入一次,并与其中灵兽签订契约,将其带出封印。” “而强横的灵兽也因为昔日大秦所设下的禁制而年年承受天罚之苦,甚至极有可能死于天罚之下,此举所设之目的,曾是为了更好的磨掉这些灵兽的桀骜,不过现在刚好成全了楼主。” 顾东风的字端端正正,显得不骄不躁。 “不过楼主还需注意一点,灵兽的境界越高,所遭受天罚次数也就越多,故而有些极端灵兽脾气也就越暴,攻击人的可能性大大增强。” 王诩目光一凝,那岂不是说,越是那些逍遥境、摘星境的灵兽,发狂的可能性越大么? 此行可谓是富贵险中求。 “不过卑职相信楼主定会成功,因为签订契约除却实力,便是天赋。那些灵兽签订契约后人类的天赋会直接作用于他们的天赋,也就是说,主人的天赋越高,对他们的帮助也就越大,反之影响越大。” 王诩继续读下去。 “大人在灵兽山不需要过度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第一次受到致命伤害后会立即痊愈。不过第二次受到致命伤时便会彻底死亡,所以卑职建议大人不要涉险,应在承受第一次致命伤后立刻选择退出。” “退出的方式只需要大喊一声我退出即可。” 王诩微微一笑,顾东风字里行间的嘱托几乎要溢出纸面。 “最后容卑职为您介绍一下签订契约的方式,低级的手段自然是凭蛮力以契约,当然了,这种与灵兽契合度也比较低;上层手段则是以德服兽,使得灵兽纳头便拜,正所谓圣人云:‘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王诩看到这儿,苦笑一声。 这顾东风可谓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想想跟那帮脸灵兽讲以德服人的场景。 这多少有点难为他了。 “据属下的小道消息所知,这次灵兽山似乎有了某种不同,里面多出了很多奇珍异兽,近来坊间都传说天炎凤凰也在其中,楼主可以留意一二。” 这点王诩也知道。 全文读完,他将情报放到桌案,闭目养神。 以上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最重要的是,他得想清楚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灵兽。 挑选灵兽必须无比慎重,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灵兽和主人将会是一辈子生死相依的挚友。 假如因为自己相中就强行挑选的话,很有可能会使得灵兽以不惜牺牲自己为代价,强行弑主,那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看来,天炎凤凰自然是最优的选择,因为这类飞行灵兽可以弥补主人未到逍遥境而不会飞的缺陷。 不过自己一直都想要一个能骑乘的灵兽,这样两军阵前也方便不少。 男儿就该提三尺剑立不世功。 至于境界他已有想法。 逍遥境中期到须弥境中期,这时自己签订契约时可谓恰到好处。 因为灵兽相较于人存在着一些修炼缺陷,所以灵兽中的逍遥境前期大抵比人类的须弥境巅峰威力就强上一些,却和人类的逍遥境前期相比还是要差上一些。 接下来的时间里,王诩盘膝而坐,运转道经,足足修炼了三天。 三日后,灵兽山开启了。 自上次王诩被刺杀后,燕帝强制要求王诩出门必须带上护卫了,所以这一次王诩来灵兽山的阵仗是很大。 前呼后拥,一帮人。 王诩头戴紫金冠,一身金黄蟒袍。 从马车中缓缓而下,享受着百姓的注目礼。 王诩放眼望去,灵兽山脚处聚集了一大批人,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而代表参赛者的高台上,各宗天骄齐聚,宗族子弟也正交头接耳。 王诩记得前几次灵兽山没来这么多人,他俯身叫来一旁的侍卫,让他去询问原因。 他很快就得到了原因。 很简单,燕帝因为王诩参加了这次的灵兽山,所以设了三个彩头。 第三名可得燕国增加修为的美酒一壶;第二名可得地阶经文剑诀一部;第一名则是燕帝亲自邀请,前往皇宫做客。 别觉得第一名寒酸,实则门道多了,能和燕帝这样一位摘星境强者交流一二,先不说面上有光,就是燕帝随手点播一二,也够受用一生了。 不过王诩听完了彩头呵呵一笑,因为这三样他没有一样需要的。 自己老爹还不是想见就见,唉,这彩头没有吸引力啊。 不过他也不是为了彩头来的。 至于比赛的衡量标准也很简单,就是看谁的灵兽更稀有,更强横。 而这一点可以依靠赛前所颁发的玄玉进行裁定。 裁定方法极为简单粗暴,谁用玄玉激起的颜色多,光柱大,谁就略胜一筹。 王诩站在高台之上,看到不远处朝这边快步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长相英气,给人以锋锐之感,身材瘦削,青绿色的眼眸中映着淡淡的金色。 王诩眼睛微眯,他认得这人。 正是他关注的竞争对手,青金梧桐王苍梧。 第47章 姑娘好似女流氓 王苍梧走到王诩面前,王诩打量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见过殿下,殿下别来无恙?” 王苍梧高声笑着,旁若无人地又近几步,此举引得一旁王诩的侍卫将手贴到了刀柄处。 他却不以为意,反而凑到王诩耳边小声呢喃道:“我若是拥有殿下这样的废武魂,今日可没脸来这灵兽山。” 笑话,他王苍梧年纪轻轻便已是须弥境中期,自己的父王更是差点登临帝位。 凭什么一个废物还能骑在自己头上,而他反而要对其施礼请安。 王诩身旁的侍卫们按捺不住了,有暴躁者甚至已经将利刃拔出一指长,剑身在阳光下显得寒气森森。 主辱臣死,若此人再敢挑衅哪怕一句,他们的剑可不会留情。 王诩瞥了他一眼,随后慢条斯理地伸手,按回了侍卫的刀,使其收回鞘中。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面前狺狺狂吠。论地位,你见我需磕头行礼;论实力,我能让你站在这里,只是出于我的仁慈。” 王诩的声音不疾不徐,但中气十足。 王苍梧闻言一愣。 他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王诩哪里来的自信来顶撞自己? 不过是一个刚刚觉醒武魂的废物,先不计较是不是废武魂,就算王诩生在帝王家,每天用天材地宝堆修为,王苍梧认为充其量王诩也顶多是个温神境巅峰的蝼蚁,至于洞虚境,他认为王诩是绝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我可是须弥境强者! 这就是王苍梧的信心来源。 难不成是因为他觉得他自己乃是大燕的皇子故而自己会投鼠忌器? 真是笑话,灵兽山内,自己即使是将王诩杀了,只要嫁祸给灵兽,即使是燕帝也说不出什么。 一念至此,他便越发觉得王诩是在装腔作势。 恐怕王诩现在已经吓得袍子下面双腿都打颤了吧。 王苍梧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他阴笑一声,转身离去。 不急,到了灵兽山,你只能任我宰割。 王诩当然知道这个齐王世子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想报复自己,找回场子,阴狠一点就是做掉自己。 可他有这个实力吗? 王诩嘴角微微上扬,明明这人比自己年长七岁,却仍让他感觉十分幼稚。 就从他刚刚主动挑衅自己而言,要不是看在他那须弥境的实力还算凑合,加之身份颇为敏感,王诩就会把这个刚刚他还视作大敌的对手从心里的名单划掉。 狂悖之徒根本配不上他的“特别关照”。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惊呼之声,王诩目光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众妙龄少女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蒙面女子款款而来。 蒙面女子体态窈窕,行走间身上薄纱随风而舞,翩然若仙。 白纱遮住了她的脸,唯见两片红唇。 “是花神宫的人!” 有童言无忌的小孩子骑在父亲的脖颈上,见这帮女子从他身边经过,小孩捂着自己的小嘴,惊讶道:“爹爹,她们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么?” 奶声奶气的声音引得一旁众人哈哈大笑,不过是不是仙子倒是没人反驳。 王诩也是会心一笑。 这群女子的出场的确称得上惊艳。 就连一旁的王苍梧都看直了眼。 花翎在众女子的簇拥下缓步登台,每一步都悄然走进了王诩的心里。 这一次,王诩澄明如水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点点涟漪。 旁人的喧哗之音离王诩的耳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天地忽然一静。 只余下微风和自己的心跳。 “不知花翎姑娘可愿意与我结盟共同进入灵兽山?”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王诩回头一看,正是王苍梧。 这小子一脸自信,色眯眯地一直盯着花翎看。 不过花翎却置若罔闻,阳光下,她的手轻轻捏起裙角,缓步登上高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欣赏着这一幕。 她实在是太美了,美得不可方物。 “花神宫圣女花翎,见过殿下。” 伴随着她的盈盈下拜,软糯甜腻的声音在王诩耳畔响起。 看得一旁王苍梧是面色铁青。 不过王诩心里却乐开了花。 王诩抬眸,对上了花翎的眼睛。 白纱下的翦水秋瞳眼含笑意。 这双漂亮的眼睛让王诩心念一动。 “叫殿下见外了,叫王诩就行。” 他很快回过神来,轻笑着伸出双手轻轻扶起花翎来。 “殿下怎么脸红红的?”花翎却借机在王诩耳边轻声呢喃。 “天气炎热,定是中暑所致。” 花翎笑意更浓,灵动的眸子眨了又眨。 “殿下嘴唇抿得好紧,是不是紧张啊?” “姑娘出言轻佻,好似女流氓。”王诩淡然回击道。 花翎听闻此言,笑得花枝乱颤。 “殿下真如我那义兄所言,是个妙人。” “义兄?”王诩有些疑惑。 “夜白衣嘛,他可跟我提到过不少殿下的事迹,今日一见,殿下名不虚传。” 花翎的眼睛水汪汪地,笑意盈盈,说完还颇为豪迈地朝王诩一抱拳。 王诩初听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夜白衣作为大燕第一宗的宗主与花神宫圣女相识倒也合情合理。 “而且不只是我的义兄,就连我那闺中密友提到殿下时也是赞不绝口。” 花翎如数家珍。 “叶蓁蓁夸殿下是个神机妙算之人,刚一进风雨楼就抓到了一帮奸细。” 叶蓁蓁身为雨楼楼主,主管江湖事务,认识花翎倒也正常。 “她真这么说的?”王诩哈哈大笑。 “当然不是。”花翎眼中闪过促狭之色,“她说殿下是个猪头,刚一进风雨楼就跟她打架。” 王诩无奈一笑。 “那妮子也太顽皮了些。” “听完殿下的事迹后,我觉得殿下实力强横又为人风趣,而且还会害羞,我十分看好殿下,不知殿下愿不愿意与我结盟?” 说话间,花翎长长的眼睫毛不断扑闪。 “自然是求之不得。” 王诩微笑着点点头,应下了此事。 王诩和花翎在这边闲聊,只有王苍梧越看越气。 青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暴虐,他喃喃道:“哼,原以为是个高洁仙子,哪知不过是一趋炎附势之徒。” 王苍梧气得咬牙切齿。 “这对狗男女说不定早有私情,待我进入这灵兽山,好好炮制你们一番。” 又有小半个时辰过去,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王诩环顾四周,发现各大宗门的人基本都到了。 王诩也明白此事各大宗门都将其视为挑选人才、发扬宗门的好时机,自然不肯错过。 就在王诩和花翎达成约定后,王苍梧那面也聚集了不少人,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不过王诩能感觉到王苍梧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边瞟,他心里有数,这小子肯定憋着坏等着自己呢。 又过了片刻功夫,灵兽山的禁制解除。 天穹上赫然出现一道浩然气漩涡,强大的吸力将所有腰配玄玉的试炼者吸入其中。 近百人一齐升空,场面极为壮观。 就在这时,无人注意到有一个身影混在试炼者的人堆里,用强横的修为强行挤入了漩涡中,跟随着众人一同进入了灵兽山。 这人的脸上满是恨意。 此人正是月尊者。 这样好的时机,她绝不会错过! 第48章 灵兽山(1) 一阵眩晕过后,王诩悠悠转醒。 四周尽是参天的古木,根根挺拔。 王诩发现在这里吸收天地浩然气的速度比外面快了接近一倍,天地浩然气似乎不用吸收转化就会往身体里钻。 真不愧是大秦的御兽场。 他站起身,看准一棵高大的古树,王诩脚尖连点,几个漂亮的腾跃后到达了树冠,他需要借助阳光来辨别方向。 “咻!” 破空声在王诩耳边炸响,王诩立刻向后撤了一下,与此同时手中烧火棍也朝声音来源的方向刺出凌厉一击。 “唰!” 利刃划开皮肉。 这个倒霉的袭击者是一条浑身棕色的小蛇,境界也只是温神境。 面对王诩这一击,它无法遏制自己的速度狠狠撞在了剑刃上,从头到尾被劈成了两半。 蛇头部位的一个棕黄色灵核暴露在空气中,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王诩伸手将其扣了出来。 这个灵核里面存储着灵兽毕生的大部分天地浩然气,既可以辅助修炼,也可以快速恢复自己损失掉的天地浩然气。 更何况这个东西拿去拍卖也是价值不菲的存在。 灵核绝对是宝贝。 王诩站在树冠上,俯瞰四周。 他隐匿在树叶产生的阴影里,眼中紫金莲花闪烁着淡淡地光芒,洞虚境巅峰修为全力运转着。 身旁这些高大的巨木,稍远处参差婆娑的树影,包括一棵直冲云霄的大树都被他尽收眼底。 这是一片森林。 他拿出地图,仔细浏览着。 洞天名为灵兽山,其中划分出森林、高山、海洋、沙漠以及草原这几个区域,以便于不同种类的灵兽在此繁衍生息。 除此之外王诩还知道一些内部消息,其中每一个区域中都会存在着一名灵兽王者,他们等级极高,至少逍遥境后期,如果与其中之一签订契约,可以说走上了人生巅峰。 森林的边界有一处高耸入云的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那里便是高山。 位置已经确定,接下来便是水源。 不远处的湖泊波光粼粼引起了他的注意,同时还有一些灵兽正在那里饮水。 王诩在树与树之间一阵挪腾,到了湖泊附近后他细细观察了一番,眼见都是一些小型灵兽在喝水,王诩才放心沿着树干滑了下去。 一群猴子眼睛极为突出,占了整张脸的二分之一,眼眸中闪烁着暴烈的红光,看起来十分狂躁。 王诩认得,这猴名叫爆眼猴,一般洞虚境修为,灵智颇高。 王诩见到猴群本以为会费一番工夫才能拿到水源,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猴群中眼睛最大的首领只是瞥了一眼王诩,后便自顾自地指挥着猴群继续往藤蔓混合着某种泥土编织的小篓里装水。 王诩记得这猴在野外似乎很暴躁,怎么在灵兽山里这么温顺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猴太温顺了?”翁长天似乎看出了王诩的疑惑。 王诩点了点头。 野外不是没有灵兽,王诩也亲眼见过,但这样旁若无人的灵兽他还是第一次见。 “灵兽山无穷无尽的天罚早就磨没了大部分灵兽的性子,除非少数极端强横桀骜不驯的强大存在。这也算变相降低了契约签订的难度。”翁长天给出了解释。 的确,这里生活看似美好,却有着要命的天劫时刻威胁着灵兽的生命,他们应该大多数都想逃出去。 “刚才那蛇怎么解释?它上来就要咬我。” “它灵智太低,可以算是未开灵智,全凭兽性引导,自然会攻击你。” 原来如此,王诩微微颔首,手上动作也没停,三两下便将水壶灌满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翁长天疑惑道。 “装水,不然这几天我就渴死了。”王诩翻了个白眼,无声地笑了笑。 “难不成你心中山河里生机泉水用完了?那玩意不能当水喝?”老翁头反问道。 似乎还真是。 王诩挠了挠头,他倒是忘了这茬。 但装都装了,也就这么着了。 他朝森林深处走去。 没错,他选择进入森林而不是去那极有可能隐匿着天炎凤凰的高山。 这次灵兽山开启时间长达一个月。 王诩能预料到为了争夺灵兽契约以及那宝贵的灵核众人明里暗里都会耍些手段。 而一旦在灵兽山中死亡两次,可就是真死了。 所以他还是谨小慎微的好。 先熟悉一下灵兽山环境,顺便找一找花翎。 伴随着王诩的深入,老翁头突然眉头一皱,仿佛想起了什么。 “这里我似乎来过,好像有些印象。” “真的?” 王诩蛮高兴的,这可是意外之喜。 “森林里的兽王你还记得么?” “干戚。” 老翁头脱口而出。 “那不是刑天的兵器么?”王诩有些疑惑。 “就和你那太阿剑一样,神器有灵,便演化成兽。” 老翁头真的想起来了,他缓缓介绍道。 “嗖!” 一阵微小的破风声从远处传来,王诩顿觉不妙,他猛地低下头,举剑横档胸前。 一道蓝色光芒贴着王诩的脑瓜皮划了过去,撞击在王诩身后的大树上,惊起一片飞鸟。 “就差一点。” 王诩心中感慨,这一击显然蓄谋已久,不可能是灵兽所为,只能是人。 “谁想取我性命,我王诩就站在这里,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王诩嘴上说着,眼里却在不断搜索着敌人的痕迹。 回应他的是两道极快的月牙形劲气。 王诩避开一道后,另一道只能用烧火棍格挡,却不成想这道劲气力道极大。 “哐!” 他的身形爆退几十米,狠狠撞在一棵树上,强大的力量使得这棵树的枝干从中断裂开来。 王诩嘴角处溢出一丝鲜血,手中烧火棍也不断发出嗡嗡的剑鸣声。 王诩十分惊讶,因为这根本不是洞虚境或是须弥境能够拥有的实力,这是逍遥境才能有的力量。 但这次来灵兽山的根本没有逍遥境强者,那是? 女人从树木的阴影中缓缓现身,她的脸上是一条长长的血痕,目光中满是恨意。 王诩瞳孔猛然一缩,月尊者怎么会来到这里? “你王诩可曾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月尊者阴恻恻地笑着说道,“我看这次还有谁能够保你。” “我可以选择退出。” 王诩只觉得月尊者有些莫名其妙,“你根本杀不死我。” “呵,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月尊者咧嘴笑了笑,“先前你中了我特意为这次计划而准备的月刃,那上面的时空法则连我也破解不了,所以你根本不会主动传送出灵兽山,只能等结束后被迫传送出去。不过你没机会了,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王诩试了试,果然传送不出去了。 “这次太危险了,让我来吧。” 翁长天在识海中严肃说道,“我能调动的实力虽然不多,但应该可以一试。” 第49章 灵兽山(2) “不过老夫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老翁头突然笑了笑。 “因为她没有玄玉庇护,所以只需要在这里杀了她,她便彻底死了。” 王诩点了点头,无奈说道:“若不是我与她实力差距太大,定要一战。” “这样也好。” 老翁头哈哈大笑。 “正好让你看看天下兵器大宗师如今的余晖。” 王诩放松身体,灵识退入识海,而翁长天顺利接管了身体。 短短一瞬间,王诩的眼神变了。 他的眼眸回归平静,没有了丝毫洞虚境试图望破虚空的玄虚感。 而是如同一汪深潭,古井无波。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饱经风霜后重归于平静的老人。 在月尊者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烧火棍化成点点光辉,消失在王诩的手中,随之而来的是一柄朴实无华的锤子。 这锤子一出,月尊者神色一变。 “双武魂?” 双武魂,古往今来还从未有过。 翁长天看着月尊者,傲然一笑。 他握着手里的锻造锤喃喃自语。 “何为逍遥境?” “逍遥境,乃人间自在极意境!吾心逍遥,吾器逍遥。” 翁长天自问自答。 “先让老夫试试你。” 话音未落,翁长天猛然举起锻造锤,重重地锤击在地面上。 受击后的地面轰然裂开,一圈又一圈犹如波涛的威压自锤击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威压所过之处,参天巨木纷纷倒下,形成了一大片空地。 四周土地寸寸崩裂,掀起滚滚沙尘。 月尊者连忙催动全身的天地浩然气聚于身前,浓郁的浩然气形成了一面厚重的屏障。 “嘭!嘭!嘭!嘭!...” 层层威压击打在屏障上,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看得见的余波。 不过月尊者还是挡住了,毕竟她也是一位逍遥境强者,而且还贵为凉国供奉,自不是泛泛之辈。 “你怎么会有逍遥境的威压?” 月尊者有些惊讶地开口说道,随即她眼睛一眯。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最大的底牌吧。” 说罢,月尊者手腕一扬,两把细长的月刃出现在她掌中,她将一把插在地上,而自己则持另一把月刃向王诩发动进攻。 那把插在地上的月刃似乎极有灵性,就在插在地上的瞬间居然幻化出一道月尊者的分身来。 与此同时,月尊者真身一阵模糊,翁长天再一看分身,那道分身变得凝实起来。 移形换影,有点意思。 分身操纵的月刃转瞬将至,而月尊者真身正在后面冷眼相看。 翁长天面容严肃,罕见的认真起来。 看来月尊者的武魂颇为邪性,恐怕一个不好,着了她的道。 他手中的锻造锤以一种玄奥的韵律震颤着,那锤子看似轻轻摇晃,实则快出了重影。 每一锤都仿佛敲击在虚空中的同一点,每一锤的力量都比先前一锤要大上许多。 “一锤,千器鸣。” 翁长天沉声道。 他抬起腕,锻造锤重重落下,正如同他给兵器塑型一般。 锻造锤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四周的虚空甚至出现了一丝扭曲的迹象,锤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点在了虚空的一点。 “嗡!” 极其尖锐的声音出现在半空中,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气爆之音。 让人心烦意乱,几欲作呕。 但并没有王诩想象的天崩地裂,只有诡异的寂静,以及停在自己面前的月尊者分身。 然而下一秒,那把月刃便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震颤着,分身露出了绝望之色。 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的沛然巨力使得此地所有事物与之共鸣。 大地颤抖着,四周树木难堪重负,纷纷从中心爆裂开了。 月刃再难承受这股力量,一声悲鸣过后化作齑粉,那分身也泯灭在空气中。 那些躲在暗处注视着这场战斗的无辜灵兽则开始莫名其妙地口鼻流血,其中更有些低阶灵兽直接被这一锤的余威炸得血肉模糊。 月尊者本体站得虽远,却也被这一击炸的颇为狼狈,连连后退。 “这一锤就是老翁头你打铁时的常用手段?真当强横。”王诩学习着翁长天的施力技巧,不由得连连感慨道。 翁长天抿着嘴,没搭话,静静地看着眼前月尊者。 “你不是王诩,兀鹫就是你杀的。” 月尊者看着眼前这个武魂、气息都无比陌生的王诩,她明白了,她全明白了。 什么双生武魂,什么逍遥境威压,这些推断都是错的,他王诩体内分明存在着一个实打实的逍遥境强者。 “是或不是,不重要了。” 翁长天手腕一动,第二锤转瞬即至! “二锤,万民敬。” 黝黑的锤子犹如远古的雷霆,重重地击打在在场所有的心上,以王诩为半径的方圆数百米,所有幸存灵兽以及月尊者,被这股如同天罚的力量压得跪倒在地,这场面就像万民敬礼。 这一锤之下,洞虚境的灵兽纷纷被碾成了粉末,只有须弥境的灵兽还勉强支撑着。 月尊者则不甘心地催动起天地浩然气,再一次站了起来,她面露疯狂之色,双目赤红,浑身上下蒸腾着一股莫名的白气。 “她是在燃烧灵魂。” 王诩在识海里喃喃道。 “灵魂一旦燃烧,不可逆转,永世不得超生,这女人何必呢?” “你不会以为,两锤就能将我杀掉吧?” 月尊者逐渐丧失了理智,灵魂的燃烧让她的境界节节攀升,但也让她神智不清。 “给我拿命来!” 几乎达到逍遥境巅峰的月尊者将月刃握在手中,如同一道流动的光,刺向王诩! 不过好在逍遥境后期的翁长天施展完两锤后的气势如虹,他紧接着挥出了第三锤。 “三锤,山河平!” 面对燃烧灵魂后几乎是逍遥境巅峰的月尊者,翁长天也掏出了他的看家本领。 这是他毕生感悟之下的最强招式! 这一锤,可将山海抹平,乃借天地巨力而成! 黝黑的锻造锤迸发出九彩神光,内蕴山河底蕴,狠狠地撞在了月刃那锋利的刀刃上。 “嗵!!!” 这是逍遥境巅峰强者之间的对决。 此一击,就连须弥境的灵兽也支撑不住,化作了齑粉,三锤下去,一旁观战的众灵兽转眼间只余下满地亮晶晶的灵核。 待到余波散去,王诩依旧站在那里,而月尊者已经倒在地上吐着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高下立判。 翁长天将锤子收回,缓缓走上前。 “不好,有诈。” 翁长天猛然意识到不对,极速后退。 月尊者这时却抬起眸子,满是嘲弄。 “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她的分身携带着锋锐的月刃刺进了王诩的后背。 她自爆是假,分身袭杀是真。 翁长天忍痛翻身一掌,将那分身毙于掌下。 王诩被迫接管了自己的身体,进入识海后的翁长天似乎有些不对劲,但眼下他来不及多想,拿出生机泉水大口大口喝着。 之前那一击下她的分身没有死,而是隐藏起来,待到翁长天精疲力尽时,给予致命打击。 只是翁长天想要精疲力尽,需要月尊者拿命来换。 好狠的女人! 王诩强忍剧痛。 月尊者微笑着看着他。 “没用的,月刃之上淬着剧毒,你会在痛苦中死去。”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任务完成,我来寻你了。” 王诩无暇顾及已死的月尊者,他回到识海查看起翁长天的情况。 翁长天颇为虚弱,见王诩来了,他强撑着坐起来。 “放心,老夫看过了,有生机泉水你就死不了,只是会难受好长时间,识海也暂时不能用了,之后这几天你精神力会大大减弱,面对暗处的敌人恐怕会吃力一些。” 王诩心里很难受,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先关心着自己。 “那你呢,你怎么会伤成这样。”他紧紧握住翁长天的手。 他眼前的翁长天已经萎靡到了极致,好似风中残烛。 “道经似乎一直在吸取我的力量,它好像要觉醒什么,这些天来我一直有些嗜睡,这次出手也颇为勉强,精力不济才让那月尊者摆了一道,不过你放心,老夫还死不了,只是需要休养一阵了。” 伴随着翁长天沉沉睡去,识海被完全封闭,王诩被挤了出去,无法进入。 王诩眉头紧锁。 眼下翁长天沉睡,识海无法进入,背部伤势即使是生机泉水也愈合的无比缓慢,情况变得棘手无比,同时他还无法退出灵兽山。 只得继续前行。 王诩在检查过月尊者的确已经死亡后,收起地上那些灵核,短暂休息过后,向森林深处走去。 他选择富贵险中求。 森林深处,猩红的双目悄然睁开。 眼睛的主人是一头身长百米的巨猿,他化作人形,眸中闪过思索之色。 “这股气息,似曾相识。” 第50章 灵兽山(3) 凉皇宫。 凉帝兀屠凝视着面前碎裂的两个玉牌,这玉牌中存有一丝本源生命之气,人死则玉碎。 前几日是日尊者的玉牌碎了,如今月尊者的玉牌竟也碎了。 而王诩的死讯迟迟未能传回。 这无疑代表行动彻底失败。 凉帝紧咬牙关,在大殿之上来回踱步,这两个逍遥境供奉是大凉消耗了多少资源才培养出来,如今就这么死了! 他的心在滴血。 自己堂堂一国帝王,俯下身子去算计一个小儿,居然还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脱了,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搁! 兀屠强忍怒火唤来臣子。 “与晋联盟之事可有进展?” 当得知没有之后,兀屠一掌拍碎了桌子,他冷冷说道:“朕要兴兵伐燕,召百官前来议事。” 那战战兢兢的大臣霍然抬头,面露惊恐之色。 “陛下,战端不可轻启啊!” 兀屠大步走下阶梯,怒目圆睁。 “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尔安敢不从?” 大臣被吓得袍子前面湿了一片,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微...微臣告退。” “哼!” 不多时,百官临朝,面对文武百官的反对,凉帝一力主战,挟威压百官之势,定下攻燕之策。 不日执行! ...... 灵兽山。 王苍梧料定花翎同样奔着天炎凤凰而来,而天炎凤凰又大概率栖息于高山之上,所以他提前找到了事前结盟的盟友。 而王苍梧的盟友大多所在宗门都与花神宫不睦,所以他们只有共同目标便是除掉花翎。 山石起伏跌宕,王苍梧等人埋伏于巨石之后,他们的目光聚在同一个地方。 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只见一窈窕身影正极速攀登山峰,朝山顶而去。 女子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头上再无面纱遮掩,姣好的容颜让这群人看得心里痒痒。 正是花翎。 王苍梧眼眸欲喷出火来。 从小到大,女人还不是任他采撷,这花翎还是第一个无视他的人。 她竟敢无视本世子,径直走向王诩! 我王苍梧论相貌有相貌,论实力有实力,哪一点不比那王诩高出数倍来! 贱妇! 他眯着眼睛盯着花翎的婀娜侧影,心里怒骂道。 他抿着嘴唇,目光中闪过淫邪之意。 我一定要在这里杀了你,但在杀你之前,我要让你像狗一样跪在地上,亲吻我的脚尖,我要亲手征服你。 强烈的嫉妒让他英气的脸平添几分狠厉,青金色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青金色的藤蔓萦绕在他的指尖,极其灵动而富有生命力。 他的掌心处有一道梧桐树虚影,枝干茂盛,叶子摇曳着,不断朝四周释放出生命之力。 梧桐虽为虚影,但其中展露出的巍峨气象不容小觑。 青金梧桐,名不虚传。 他用另一只手将树上的梧桐叶摘了几片,叶子在树上时散发着生命力,而离开了梧桐后变得片片锋锐,成为足以取人性命的杀人叶! 这边王苍梧刚摘下青金色的叶片,亮眼的青金色在阳光下,稍稍亮了一下。 可就是这短短一瞬,花翎捕捉到了。 “谁!” 花翎足尖一点,连番腾越的冲势顿时滞了一滞,随即她借力向后退了几十米,与前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美眸扫视面前起伏不断的怪石群,花翎多年闯荡江湖,心知其中必有埋伏。 她秀眉微皱,将束发的两把簪子取了下来,将其握于双手之中,如同两把匕首。 长发被她挽成一个结,牢牢固定在脑袋上。 “藏头露尾之徒,出来说话。” 阳光下,花翎手中双簪光华流转。 右手簪洁白无瑕,温若玉石,汩汩浩然气顺簪尾流入,怀威而不显。 左手簪赤红暴虐,烈如鲜血,簪尖有无数浩然气聚于其中,锋芒毕露。 白簪风月,红簪陌路,合起来就是她的武魂。 回应花翎的只有微风。 下一秒,怪石中青金色光芒一闪。 王苍梧终究没忍住,提前发起进攻。 “叮!” 花翎早有准备,手腕一动,白簪点在飞射而来的梧桐叶上,瞬间澎湃的浩然气自簪尖爆发而出,迸射出巨大力量,将梧桐叶磕飞出去,斜斜地插进一旁的碎石中。 花翎注视着青金色叶片,她眸光一闪。 “王苍梧?” 既然被发现了,王苍梧也就不藏了,索性从后面的碎石堆里走了出来。 见到王苍梧那一刻,花翎笑了笑。 “你不会觉得就凭你,也能击败我花翎吧?” 王苍梧看着花翎那张俏脸,目光灼灼,满眼都是迷醉之色。 他发现欣赏美人真是一件美事,尤其是马上就要落在他手里的美人。 “何须多言,我定会满足圣女的。” 王苍梧阴恻恻地笑了笑。 只见青金梧桐树的虚影在他的掌心熠熠生辉,随后他的掌心一翻,那青金梧桐化作光芒直冲地底。 山石四周迅速涌出一棵棵小树,几个眨眼的功夫全都变成了参天巨木。 王苍梧的身形则顺势隐藏在一株株巨木中。 “领域,满城梧桐待凤来。” 他的声音缥缈不定,带着极强的挑逗之意,从四面八方传进了花翎的耳朵里,根本分辨不出声音的方向。 “圣女不妨试试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领域这种强大的技能,只会在潜力极佳的武魂上才会有所体现,诸如夜白衣的千幻夜莲花以及此时王苍梧的青金梧桐。 花翎听了此言倒也不生气。 行走江湖久了,她什么样的流氓没见过? “齐王世子就这个德行?” 她美眸中流露出讥讽之色。 相比之下,会脸红的王诩,越发可爱起来。 “你的能力要配上你的色心。” 花翎左手名为陌路的赤红簪子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其中竟有帝境才能参悟的空间波动传出,空间碎裂成个个裂缝,赤红色光芒闪过,一头巨大的凶兽从其中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 “破你领域,还无须我亲自动手。” 花翎的目光停留在一处角落,而那里正是王苍梧的藏身之地。 只见一层层细密的鳞甲倒竖起来,覆盖在凶兽身上。 凶兽口中呼出白气,落到山石上却变成了点点火星,山石无焰自燃! 它大口一张,烈焰滚滚而出,炽热的高温使得四周空气都扭曲起来,大火立刻点燃了领域。 同时巨兽挥动双掌不断拍击四周巨木,饶是梧桐树生得高大坚韧也渐渐支撑不住了。 王苍梧眼见露出颓势,双手一立,化作粗壮的树干插入地面,借由梧桐树盘根错节的根系,窜到了花翎脚下。 “哗!” 两个巨大的树冠从花翎脚下平地而起,如同毒蛇即将合拢的大嘴,如果花翎被困在里面,那便会任人宰割。 然而让王苍梧失望了。 花翎召唤出的巨兽见此情景,极有灵性的翻身一滚,滔天烈焰便焚毁了王苍梧精心设计的牢笼。 王苍梧面色难看起来。 这也是王苍梧为何一定要追寻天炎凤凰的原因。 他的武魂虽然强横霸道,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缺陷,畏火。 这一点则需要天炎凤凰来弥补。 然而花翎召唤出的这只凶兽,刚好极擅长用火。 “破你领域,易如反掌。” 花翎一声娇喝。 刹那间,她身形凭空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而她本人则是直刺躲在暗处的王苍梧。 同时巨兽则在远处蓄力,大嘴里红色的烈焰即将喷涌而出。 王苍梧也不愧是年轻一代的翘楚。 面对花翎这一击,他往后一跃,拉出足够远的距离,随后轻甩手腕,梧桐叶朝花翎激射而去。 青金色的梧桐叶漫天飞舞,裹挟着无穷杀意,如一张巨网笼罩在花翎身前,若她执意进攻,那便一定会撞在这张网上! 但花翎自有办法,手指一划,一直储藏浩然气的白簪风月猛地释放出刚刚积蓄的所有浩然气,凝聚在一点,破掉了周围所有的梧桐叶,让这张巨网露出了一个破洞,花翎身体微缩,从破洞中突破出去,而且速度不减丝毫。 与此同时,花翎召唤出的凶兽喷出了熊熊烈焰,领域内青金梧桐被源源不断的怒焰炙烤成了焦炭,领域破碎,逐渐恢复成山石本貌。 不过可惜的是,当花翎那把红簪陌路刺进了王苍梧体内时,他的身形却变成了一颗粗壮的梧桐树,红簪陌路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王苍梧向来惜命,所以这次他根本没有进入自己的领域。 花翎倒也不感到意外。 狡兔尚且三窟,要是王苍梧那么好杀才见鬼了。 凶兽太过消耗浩然气,被花翎送回了异次元空间中。 红簪陌路可以召唤异次元凶兽配合她作战,虽然实力强横,但极为消耗浩然气,不利于久战。 不过虽然她的天地浩然气消耗甚大,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但好在王苍梧更是强弩之末,她赢了。 站在石头旁的王苍梧大汗淋漓,领域被破掉后他显得颇为狼狈。 但他却笑出声来。 “我早说过,对付圣女,定会让你满意,我王苍梧可不敢托大,向来是说到做到。” 他轻搓手掌,面露兴奋之色。 “都出来吧。” 自其身后的山石中又走出近十名宗门子弟,各个目露凶光。 “圣女不妨再用出你刚才那几招来。” 看着花翎的面色逐渐难看起来,王苍梧恨不得放声大笑,在他看来这已是胜券在握。 只见他摆弄着掌心青金梧桐上的叶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一个不行,不过算上他们就不一样了。” “我早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51章 少女的祈祷 花翎瞳孔猛地一缩,身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花神宫圣女,好大的名头,平日吾宗见尔等还要伏低做小,今天也让你尝尝低人一头的滋味。” 一个干瘦的男子扭了扭手腕,面露淫邪之色。 “呵呵,她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说不定能怜悯一二呢。” 旁边一个容貌靓丽的女子出言讽刺道。 花翎怒极反笑,双簪紧紧握在手中。 “水浅王八多,这才显露出你们这些妖魔鬼怪。” 眼前众人,最强也不过洞虚境巅峰。 若花翎全盛时期,这群人捆成一捆也不是她的对手。 然今时不同往日,王苍梧消耗了她太多力量,她所剩的浩然气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 王苍梧站在宗门子弟身后,冷眼旁观。 刚才虽然消耗了他许多力量,不过想到能擒住花翎,一切都值得。 他的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我与你说话你不理,好高傲的圣女,不过你可曾想过今日的狼狈?” 看着她堪堪一握的腰肢,王苍梧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心中恶意。 他不介意一览劲装之下的雪白肌肤。 花翎看着眼前众人或嫉妒或淫邪的目光,哪能不知道这些人想什么。 她紧紧抿着嘴唇。 现在选择退出,太亏了,天炎凤凰她也是势在必行的。 总要试试。 一念至此,花翎目光变得坚毅。 赤红色的陌路在她的手中犹如灵蛇吐信,花翎素手微扬,陌路便消失在手中。 下一秒,陌路裹挟着赤红色光芒出现在了刚才出言讥讽的女子面前。 那女子惊慌失措,甚至没来得及唤出自己的武魂,只看见眼前的红簪破空而来。 “唰!” 女子的头颅被射出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陌路去势不减,射入山石中直至没柄。 花翎略一抬手,刚才没入山石的陌路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光凭这一招,足以证明花神宫圣女名不虚传。 那女子腰间玄玉光芒一闪,身上伤口缓缓愈合。 她的眼睛猛然睁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我...我退出!” 一瞬间,灵兽山山脚处的丧钟同步敲响,白色的透明流光环绕在女子身体旁边,女子两眼无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被其传送出去。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刚刚花翎使用簪子时速度极快,他们根本看不清。 他们当然不会看清。 由于武魂的特殊性,花翎已经掌握了一些浅显的空间规则,和她传送异时空的凶兽来此的规则一样,陌路是被传送到女子眼前的,那女子自然躲不开。 “还有谁也想退出?” 花翎环视四周,没有人敢与之对视。 王苍梧见众人面面相觑,恐他们心生退意,于是大声说道:“她虽然强,但也没强出太多,更何况她正处于强弩之末,你们三位联手,定能擒住,到时候她还不是任咱们揉捏?” “而且若是击碎玄玉,那她便无法退出。” 脑子一热,他说出了自己最大的依仗,也是抓获花翎的底气所在。 众人连带着花翎皆是一愣。 一直以来,灵兽山都需要用玄玉来衡量灵兽品质,还没人无聊到把玄玉击碎。 不成想击碎玄玉就会令其无法退出。 那也就是说,击碎玄玉后,若是杀死那人,便真的死了。 这他们可就得考虑一下了。 而王苍梧见余下几人都有所意动,他耐下性子继续诱惑。 “更何况今日如果事情败露,我王苍梧乃是齐王世子,地位尊崇,就连燕帝也不会把我怎样,自然无事。” “但你们几位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扫视众人,他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萝卜和大棒齐出,鼓励与威胁并存。 王苍梧这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了众人心坎里,就连花翎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玄玉。 而这一举动,也让王苍梧越发兴奋起来,他青金色的瞳孔流露出一丝嘲弄之色。 “不知道我这番话,够不够让圣女害怕呢?” 花翎这下是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刚才她以雷霆之势袭杀一人,并出言震慑众人,便是打算威慑住众人后安然离去的,不曾想被王苍梧看穿了心思,反而还提供了制衡自己的手段。 这下要么她直接传送出去,要么可能就会被对方抓住机会击碎玄玉,被他们生擒。 花翎看到他们眼中的淫邪之意,想来被生擒后的结果自不必多言。 “对了,我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王苍梧继续打击着花翎的心理防线,他走到那几个人跟前,并肩而立。 “圣女又如何,不也是我的盘中餐吗?” 此言一出,这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除非神仙来了,不然谁也救不了花翎。 要么就是花翎自己退出,不过王苍梧笃定她不会这么做。 她退了,花神宫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次你怎么不找王诩了,你和他不是蜜里调油、伉俪情深么?” 王苍梧心知胜券在握,故意开口调笑。 说着说着不过瘾,他还捏着嗓子以女性的声线娇媚地说道:“王诩哥哥快来救我啊!” 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你就这么想让他来?” 花翎冷笑一声。 “那好,满足你!” 她素手微扬,圣洁的白簪风月在空中优雅的划出了一个圈,圈中一层玄奥的符文闪过,她所画出的圈被极白的流光完完全全覆盖了。 光芒逐一亮起,花翎期待地看着里面。 她其实也没有底气。 这是她用尽所剩修为建立起的通道,王诩只需要踏入这个圈就会过来,这也是事先她和王诩商量好的保命之法。 只是当时说的是不到万不得已,否则她不会用这种方法。 尽管她知道王诩有越境而战的实力,但是她并不确定王诩会来,因为遇到万不得已的境况定是十分凶险的。 而她和王诩才刚认识,如今自己平白无故陷入险境,王诩没有义务帮她。 所以别看花翎面上信心满满,实则少女的心正在扑通扑通地乱蹦。 她的手揉搓着衣角,在心里虔诚地祈祷。 王诩殿下,求求你快些来吧,要是你不来,我就得传送出去了。 或许是天意。 又或许是碰到了心软的神明听到了少女的祈愿。 片刻过去,只听得有男子朗声笑着。 “这才没一会儿不见,姑娘便想我了,如此看来,我王诩的魅力真是大啊。” 少年穿过流光,款款而来。 剑眉星目,风度翩翩。 就连他手中握的烧火棍在姑娘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爱。 花翎红唇微抿,两朵红云悄然攀上脸颊。 不成想王诩真的来了。 尽管他身上带着血迹,但花翎完全不在乎,她一把揽过王诩的胳膊,亲密地与之贴在一起。 与此同时她还娇滴滴地模仿着王苍梧刚才说的话。 “王诩哥哥救救我~” 第52章 霸道者,以力率民 王苍梧气得不行,他可以接受自己输了,但接受不了输给王诩。 花翎见王苍梧脸色不好看,心中更加快意。 她好似撒娇一样轻轻摇晃着王诩的胳膊,满脸依恋地望向王诩。 “咱们可是同盟,殿下不能置之不理吧?”花翎的眼眸亮晶晶的,她传音给王诩。 她要刺激王苍梧,因为愤怒的王苍梧要比理智的王苍梧好对付。 王诩快速扫视这几个人,见都是洞虚境,他便心中有了底气。 他笑着在花翎耳旁轻语。 “圣女,让我出手可得加钱,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 “没什么是本圣女付不起的。”花翎眼含笑意说道,“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与此同时,她还迅速把之前王苍梧的恶言学了一遍。 “他就是这么欺负我的,殿下可要替我好好教训他。” “嗯。” 王诩微微颔首,应下此事。 他看着花翎身上带伤,便从袖中掏出生机之泉,澄澈的泉水被透明小瓶装着,阳光一晃,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流动的液体在瓶中咕嘟作响,声音极为好听。 王诩将小瓶递给花翎。 “圣女,这是好东西,你尝尝。” 花翎想都没想,接过它一饮而尽,随后她惊奇的发现自己顿时神清气爽,天地浩然气也开始迅速恢复。 花翎顿时美眸一亮,现在对她而言,王诩就像是一个可开发的宝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惊喜。 “圣女还真是信任我。”王诩感慨道。 怎么会不信任呢,你可是我的底牌。 花翎在心里嘀咕。 “去吧,保护好玄玉,若是你能击碎他们的玄玉,那他们就无法复活也无法传送了。” 她展颜一笑,挥了挥小粉拳,“加油。” 她并不知道王诩身中月刃,本身就不能主动传送离开。 听着花翎的话,王诩心中一暖,嘴角掀起一抹弧度。 他手腕一翻,烧火棍出现在手中,遥遥指向对面几人。 “你说你们几个也算是各自宗门的翘楚,怎么就甘心听候王苍梧的差遣呢?” 王诩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说他贵为齐王世子,可以活,而言你们没有回头路,那孤身为皇子,告诉你们,若是此刻放下兵器,孤会留给你们一条回头路。” “退一万步而言,尔等真有勇气敢与我拔剑一战不成?” 王诩环顾四周,没有一个宗门子弟敢与之对视。 王苍梧见状,不由得心中一急。 “他与花翎这般恩爱你们也看见了,若是日后放虎归山,难免不会秋后算账。” 王诩听完,竟是笑出声来。 “齐王世子,你不会以为人人信誉都和你一样臭吧?” 花翎在王诩身后笑得前仰后合。 “反正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想。” 王苍梧面露威胁之色,他回头扫视众宗门子弟,目光定在一个瘦子身上。 “廖凡,你去试试。” 廖凡本欲拒绝。 这时王苍梧眼中凶光毕露。 “廖凡,难不成你想让我说出你的秘密么?” 无奈,廖凡只得咬了咬牙。 “殿下,廖某得罪了。” 一旦出手,他便再不能回头。 要么,杀掉王诩花翎二人;要么,万事皆休。 在他身后陡然出现一具惨白的骷髅骨架,与他的身体无比契合。 白骨根根圆润,隐隐有玉石之感。 廖凡伸手虚握,骨架与之融合为一体,犹如一副盔甲。 廖凡拍了拍附着在身上的骨架,拿出一把骨质长刀,朝着王诩劈了过去。 此刀力大势沉,一般人还真不好硬接,不过他面对是王诩。 眼前之人不过洞虚境中期,王诩侧身一闪便躲过了这一刀,他向后撤了几步,拉开距离。 虽说山河社稷剑至今未到逍遥境不能显露本体,但始皇的太阿剑只要不显露气息还是可以使用其剑招的。 他刚好借廖凡练练太阿剑的剑法。 王诩收起了烧火棍,将太阿剑取出。 原本融合于山河社稷剑的太阿剑得以重见天日。 黑白小龙游走在太阿剑清亮的剑身上,王诩身边阴阳二气环绕。 “呦呵,还故弄玄虚?” 王苍梧面露嘲讽之色,他根本看不出王诩这剑什么品阶,只当是柄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剑。 开玩笑,王诩什么境界,能用得上他须弥境都看不出来的宝剑? 怎么可能。 不过王诩并不答话。 因为这是太阿剑第一次出鞘,他想认真对待。 心中山河内,小男孩眸光一闪,他揉捏着脚下那朵紫金莲,随手摘下一片花瓣。 “本座来教你剑法。” 他喃喃自语,就像是婴儿咿呀学语一般。 生机泉水组成的一方荷花池中,小男孩手捏花瓣,轻轻挥舞。 随着他的动作,外界的王诩突然精神恍惚起来。 王诩耳畔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只留下了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陷入了一个玄奥的境界。 此境之中,无人,无我。 廖凡原本看他撤下了烧火棍换上了这把看不出名堂的长剑,心中还有几分谨慎,但是看他似乎闭目等死一般,便放下心来,大胆进攻。 “让这把融合着逍遥境强者残躯的大刀送殿下上路!” 他狞笑着。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骨质大刀被他舞得呼呼作响。 “唰!” 一刀横空劈下! 王诩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迟迟没有反应。 看得花翎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心中山河内,小男孩捏着花瓣向上一扬,如水波一样,至柔。 王诩紧跟着手臂一扬,连带着太阿剑向上格挡。 “铿!” 金铁交击之音刺激着在场众人的耳膜,面对廖凡的这一击,王诩轻描淡写地挡住了。 然而廖凡却面露惊骇之色,这一击险些震得他长刀脱手。 实际上,并不是一击,而是数击合一。 就好似层层水波一般连绵不绝,最后合为一音。 “铿!” 识海中的道经隐隐发光。 心中山河内,男孩捏着花瓣,连连挥动,如同剑舞。 王诩眼前不是廖凡。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大秦铁蹄横扫千军之景象。 黑甲,铁骑,长戈。 大秦兵锋所向,万军辟易。 “杀!” 整个战场唯听见秦人高声呼喊。 “风!风!大风!!” 意气风发的少年嬴政犹如金鳞倒竖、锋芒毕露的祖龙。 其吞吐着日月之华,龙威笼罩六国。 他斜举手臂,太阿剑指向苍天。 剑锋所指,便是大秦锐士冲锋的方向。 “不降,便杀!” 嬴政威严的声音笼罩整个战场。 六国士兵面露灰白绝望之色。 这一刻,王诩对上了始皇帝的眼神。 嬴政的眼神,锐利如剑,霸气如龙。 一眼,横跨亘古。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始皇开口问他。 “汝悟否?” 王诩沉思着。 半晌,他抬起头。 再次对上嬴政的眼睛,顶着这位帝境强者的威压,王诩眸光炯炯。 “我悟得鲸吞四海之霸道,这等霸道,无人可挡,无人能敌,是为人间至强信念。” “善!” 始皇微微颔首,一指点在王诩额头紫金莲花印处。 心中山河内,小男孩盘膝而坐,淡淡一笑。 刹那间百千生灭,繁星璀璨。 王诩被拉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看似过了很久,实则不过短短一瞬。 手中太阿剑剑鸣不止,丝丝龙气萦绕在王诩身旁,王诩的眸子变为赤金色,瞳中闪过祖龙虚影。 “夫霸道者,以力率民!” 霸道之力,摧枯拉朽。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是为人间至强信念。 王诩一声长啸。 太阿剑剑芒暴涨三米有余,汇聚着尸山血海方能凝聚出的杀戮气,逼得众人心生惧意。 “霸剑,镇杀!” 第53章 圣女大人,得加钱 剑锋之下,逍遥境的残骨根根碎裂,紧接着,太阿剑中溢出剑气,凌厉霸道,将他的身体撕裂成碎片。 玄玉光芒一闪,廖凡复活。 “既然你是被胁迫,那便自己退出,我饶你一命。” 太阿剑点在廖凡胸口,只需稍一用力,便可刺穿其心脏。 “有些选择,一旦做了,便回不了头。” 廖凡面目狰狞,操纵着骷髅甲拨开王诩的剑尖,欲再度进攻! 王诩无奈,只得一剑刺穿心脏。 廖凡临死前,王诩听到他小声说道:“解脱了。” 这是何意? 王诩将疑惑搁置心里。 而王苍梧见此情况倒吸了一口凉气。 廖凡的骷髅甲在洞虚境防御力也算颇为靠前,加之逍遥境的残骨融入其中,更可谓是攻守兼备,若非须弥境中的佼佼者,根本不能一剑破之。 但王诩这一剑,居然到达如此程度。 “你们谁还打算出手?尽管来。” 王诩目光转冷。 “王苍梧杀得你们,孤也杀得。” “要不咱们先撤吧。” 其中一个宗门子弟面露央求之色,望向王苍梧,他们本是和花神宗有仇,这才答应王苍梧联盟一事,可是他们不想招惹王诩。 王苍梧见王诩气势正盛,又不好动手,他心知若是再强行逼迫众人出手很可能使得刚刚建立的联盟土崩瓦解,而这对于他寻找天炎凤凰来讲是极度不利的。 “呵,要不是我并未恢复实力,定要给你些颜色瞧瞧。”王苍梧恨恨地盯着王诩。 王诩倒是不以为意。 “你的实力要是和你的嘴一样臭就不必展示了。” “你!” 王苍梧一滞,却又无可奈何。 “走。” 他领着余下几个宗门子弟拂袖而去。 不过背对王诩二人时他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看你们一会儿还能否笑得出来。” 王诩逼走王苍梧等人后,拿出了生机泉水大口狂饮,他本身也伤势也不小,刚才出手也是勉力为之。 真要是王苍梧不退,那他便只有狂饮生机泉水与之缠斗这一条路可走。 好在都解决了。 他转过头,半开玩笑道:“圣女大人,小的把这帮虾兵蟹将都解决了,是不是该...” 花翎抬头看向王诩,面上竟有了一抹红晕,她走上前,双臂张开。 娇躯柔若无骨,她凉腻的肌肤紧贴王诩,姑娘气吐如兰。 “殿下有所不知,我出门从不带钱。” 她抱了一下后就跑到一旁。 花翎面色酡红,不敢直视王诩的眼眸,她揉捏着衣角。 “不知这样,算不算是还账?” 王诩却张开双臂也走上前,抱了抱她,并在她耳边半开玩笑道:“姑娘先斩后奏,我只好认了,不过不能让姑娘白占我便宜。” 花翎抿嘴一笑,“殿下真是个妙人呢。” 王诩走上前,自然地挽住了花翎的手。 娇嫩凉沁的小手轻轻挣了一下,随后便任由王诩牵着。 廖凡的死,让灵兽山的丧钟再次敲响。 灵兽山外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声。 不同于第一个淘汰的女子,廖凡死了! 骨宗宗主陆川见状悲愤地仰天长啸。 “哪个混账杀我爱徒!” 此举引得周围各大宗门的长老、宗主级别的人物纷纷侧目,他们的目光中有怜悯,还有隐藏极深的不屑。 在他们看来,玄玉本就能抵挡一次致命伤,在这种情况下死了,只能说是其自不量力。 不少人暗中撇嘴。 这骨宗虽是大燕的中层宗门,但听说实力不容小觑,今日却因一弟子死了而大呼小叫,实在是虚有其表。 他们有所不知,廖凡乃是陆川私生子。 陆川年过半百才得一子,自然如掌上明珠一般宠爱。 廖凡的武魂是骷髅甲,他便特意寻了一份逍遥境强者的残骨让其祭炼,没成想,自己这根独苗居然倒在了这里。 陆川强忍心中悲恸,他要等灵兽山一行结束,为廖凡报仇。 而第一个被淘汰的女子却惊讶地捂住了嘴,廖凡是他们一起的针对花翎的。 她犹豫片刻后,缓缓走到陆川身边,小声说道:“陆宗主,廖凡之死,定与花神宗圣女花翎脱不了干系。” “此言当真?”陆川面露凶光。 “我可立下天道誓言。” 这女子倒也干脆,直接立下了天道誓言。 “那好,待我击杀花翎,定有重谢。” 陆川攥紧了拳头。 ...... 灵兽山中,花翎走着走着却是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王诩一惊,搭手在花翎脉上,脉象极为微弱。 这种情况只有中毒。 而花翎中毒的唯一可能便是接触了王苍梧的青金梧桐所致。 王诩迅速环顾四周,此地颇为空旷,不利于久留,随时有可能有灵兽袭击。 “得罪了。”他喃喃道。 说罢,王诩将其背在肩上,一路疾行,他最起码得找个山洞什么的。 王诩连连催动着浩然气,之前与月尊者战斗所留下的背后伤口伴随着动作幅度而剧烈疼痛。 饶是王诩也疼得脸上冒汗。 那一剑属实狠辣。 若不是翁长天实力过硬,加之生机泉水使用及时,他现在转没转世都不好说。 现在王诩的玄玉已经废了,他没有退路,而花翎所在的花神宗又是树大招风,灵兽山中不少仇敌。 这些若是王诩处在全盛状态自然不怕。 可眼下花翎昏迷,自己有伤在身且识海无法打开,精神力受限,老翁头也陷入了昏迷。 更何况还有知名、不知名的灵兽在一旁环伺,王诩只能谨慎考虑每一步决定。 王诩叹了口气,可随即又咧嘴一笑。 “与天斗,其乐无穷。” 他喃喃自语。 越是困境,他越要战胜它。 没有精神力,王诩等同于一个看不到远处的瞎子。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山洞,升起了一团火焰,将花翎安置在一旁干燥的石壁下。 又扶着花翎饮了些生机泉水,再一把脉,脉象强健不少,他催动浩然气进入花翎经脉探测,发现青绿色的毒素正在被花翎自身缓缓化解。 看来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他摸了摸花翎的额头,温度颇高,少女的脸热得通红,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受了不少苦。 王诩见状,撕下一截袍子来,从腰间葫芦中取了些水,打湿在上面。 他看到这些水,不由得笑了笑。 “老翁头,这水我还是用上了,这要用的是生机泉水,你肯定要骂我败家。” 他将这截袍子贴到花翎额头。 “唉,圣女大人,我做这些都是要加钱的。” 王诩是懂苦中作乐的。 在安顿好花翎后,他设下禁制,走出山洞,决定去捉两尾鲜鱼回来补充一下体力。 这回他的运气不错,在他绕着山洞转悠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小溪。 溪水之中,鱼在游动,那细密的鳞片以及鳞甲无法掩盖的嫩滑质感,让人一瞧就知道它很好吃。 看来今晚吃烤鱼喝鱼汤的愿望有着落了,王诩咧嘴一笑。 尽管这鱼有洞虚境修为。 那又如何? 洞虚境的鱼也是我王诩的盘中餐。 只见他掏出烧火棍,朴实无华的剑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开干! 王诩摸鱼之时,森林深处的那个男人豁然抬头,眸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是太阿剑的气息,是陛下吗?” 第54章 畏威怀德 小溪里的鱼游得极快。 王诩盯着鱼,时机一到,便将烧火棍狠狠地往下一叉,哪知那鱼竟会加速。 “哗!” 鱼尾猛地一甩,掀起的溪水溅了他一脸。 王诩好似给自己洗了把脸。 见王诩狼狈模样,那鱼群就在一旁驻足围观。 鱼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洞虚境的鱼还挺难缠,蛮力肯定是抓不到了。 得上点手段。 他从心中山河内揪下一朵紫金莲花瓣,双指一捻,往其中加入了一些剑气。 王诩瞅着这些鱼,怪笑一声。 紫金莲对于飞禽走兽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这群鱼也不例外。 他故作不经意地将紫金莲花瓣丢在了溪水里,而后又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望着溪水,最后又假装离开,退到了鱼群视野之外。 他在远处默默观察着。 一开始,鱼群离那个花瓣很远,都在观望,但花瓣传来的丝丝造化之气使得他们心醉神迷。 渐渐地,有些鱼按耐不住诱惑,选择朝花瓣游去,见没什么反应,便大胆地吃了起来。 其他鱼看到它们这么享受,便也过来争抢。 鱼群围在一起,争夺一片小小的紫金莲花瓣。 王诩嘿嘿一笑。 这些鱼有些灵智,但不多。 “嗵!” 伴随着封印剑气的花瓣薄膜被破坏,剑气在溪水中爆发。 离得近的鱼都被炸上了天,落在地上,鱼尾甩得啪啪作响,少说也得有个十一二条。 除去那些被震晕的鱼,侥幸生还的鱼迅速逃走,数息之内便从溪流中不见了。 王诩挽回颜面,哈哈大笑。 他正朝溪边走,一旁林子却哗哗作响。 王诩顺着声音方向看去。 夕阳下,一头虎类灵兽映入眼帘。 行走间,它肉感十足的大爪子支撑着庞大的骨架,浑身橘黄色毛发一颤一颤的。 它瞪着大圆眼睛朝王诩这边缓步走来。 从体型判断,这是一头刚刚成年的碧目煌虎。 这种老虎鼎盛时期必是须弥境后期或者须弥境巅峰,有些天赋异禀者甚至可以突破逍遥境,可谓颇具潜力。 不过这头老虎刚成年,才洞虚境后期。 王诩虽然有伤在身,但也不虚。 他紧了紧手中剑,遥遥发问道:“来打架的?” 此言一出,那碧目煌虎竟然停在他的面前,一张虎脸皱巴巴的,看起来极为委屈。 它用虎爪拍了拍一旁在地上蹦跶的鱼。 然后又极富灵性地朝王诩作揖。 王诩定睛一瞧,见这老虎脸上也挂着水珠,显然是和他之前一样,吃鱼未遂。 “怎么,想吃我的鱼?”王诩笑着问道。 老虎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又是连连作揖。 王诩走到一旁,用剑在土地上划了一道横线,“今天我的鱼打多了,这条线那边全送你了。” 老虎大眼睛眨巴眨巴,叼起一条鱼,摇头晃脑地走到王诩面前,将鱼塞到了他手里。 并用那毛茸茸的虎头看着王诩,一脸渴望。 王诩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要与我契约?” 听到王诩这么说,碧目煌虎重重一点头。 “可是你还小哎,我要去干大事,不能和你签约。” 王诩说完用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软乎乎的,很好摸。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这头灵兽才刚成年,到达顶峰期实在是太漫长了,而且对王诩用处并不大。 所以他婉拒了。 老虎闻言,碧绿色的眸子中流露出难过的情感。 “不过既然你我有缘,你又这么有眼光,那我便赠你一物。” 王诩从心中山河内再度揪下一片紫金莲花瓣,递到老虎嘴旁。 老虎趴在手旁嗅了嗅,大舌头一卷就吃了下去,柔软的舌头舔的王诩手心发痒。 浓郁的造化之气使得它虎目倏地一亮。 它高兴地立起身子来摇头晃脑地给王诩表演了一段舞蹈。 日头西斜,王诩提着近十尾鲜鱼与大老虎挥手作别。 王诩并不知道,今日他随手赠与的紫金莲使得这头小老虎成为了日后碧目煌虎的族长,统领一族,威风凛凛。 ...... 凉国,凉皇宫。 这几天兀屠心烦意乱。 自从他执意调兵伐燕起,奏折就如同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作为一个帝王,他绝不能容忍百官将他架起来。 所以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命令执行下去,这无关正确,只关乎态度。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已经将一个试图死谏的臣子直接赐死。 效果也很是惊人。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一人再敢多言哪怕一句。 而凉帝这样反常的举动也让一些老谋深算的官场老狐狸在私下会面时不禁纷纷感慨,事态何以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们却有所不知,凉帝亲自布置刺杀王诩却损兵折将。 两个逍遥境,五个须弥境,全军覆没。 他岂能咽下这口气? 自从众臣试探出凉帝的意志坚定不移后,开始纷纷着手准备起了伐燕之事。 凉国在兀屠口中吐出伐燕的那一刻开始,被拧紧了发条,各层级衙门开始了战争运作的准备。 先前反战的、拥战的所有凉国臣民,都进入了伐燕这个共同的战壕内,无论是自愿的,亦或是不自愿,都不重要了。 所有人都被裹挟在战争这辆大车上。 很快,风雨楼安插在凉国的密谍便传回了这一重要情报。 经由顾东风之手,传回了燕皇宫。 此刻,这条情报呈到了燕帝的桌案上。 顾东风拿到情报后便一步也不敢歇息,从风雨楼直接赶了过来。 大殿上,他单膝跪地,低头垂眸。 他在等待燕帝的决策,同时他心中也有一些感慨与激动。 这些年,朝中大小事件,都因为这样一位伟大的帝王而得以处理的井井有条。 他相信这次也不会是例外。 燕帝展开了面前的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用炭笔潦草而凌乱的写着。 “凉国不宣而战,将领巫湖率重兵逼近潼武关一线,欲奇袭!” 燕帝注视着这张薄薄的纸。 就这一行字,足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先前燕凉虽互有摩擦,但都是小打小闹,而今战争一起,以天道大陆为熔炉,百万人命够填么? 不够,远远不够。 燕帝轻叹一声。 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仗得打,还得打的漂亮。 他转头看向一旁侍奉的吴有德。 “把冠军侯叫来,你亲自去,做完这些后便去歇息吧。” 军国大事,太监不得入耳。 吴公公微微颔首,躬身一礼,犹如一阵轻飘飘的风,无声而迅速地离开大殿。 王罡注视着吴公公离开。 他闭上了双眼,将头倚在了龙椅上,看似在昏睡,但顾东风清楚,燕帝每当面对最棘手的问题时他总愿意这么做。 大殿之上再无一丝声音。 半晌,燕帝睁开眼睛,身子向前微倾,眼眸中不带一丝情绪,他注视着顾东风。 “顾卿,你怎么看?” 第55章 君与臣、师与生 顾东风被问到时身子一紧。 以他对燕帝的了解,这个问话看似平淡,仿若在唠家常,可倘若一个不慎,他这个楼主也就不必当了。 在思索片刻后,顾东风斟酌着说道:“铁老将军在潼武关一线布防严密,更有龙骑驻守,纵使巫湖率重兵偷袭,我军即使是毫无防备,短时间之内潼武关也不会被攻破。”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更何况臣在接到密报后立刻抄送一份给潼武关现在的守将徐来,想必现在他已针对这个事情有所布置。” “既然如此,卿所言为何?”燕帝睁开双目追问道。 “臣在想,既然对方不可能速胜,那咱们大燕是不是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动员全国,将这所谓的凉国重兵一举击溃。” “嗯,很有想法。” 燕帝合上双眼称赞了一句。 “你且坐到一旁,等铁龙城来,与朕一同听听他的想法。” 顾东风见燕帝如此姿态,心中大概有数,自己这个想法,和燕帝心中所思应该相差不多,反正肯定没什么大错。 而这边吴有德刚到冠军侯府大门前,便被铁虎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吴有德走过影壁,便是花园。 园内松竹逞绿,草木葱茏。 铁龙城一向不喜这些,但其中草木皆是精挑细选,其散发的混合香气可以定心安神,对铁原的病有好处,方才留下。 沿小径一直走到头,四周豁然开朗。 “吴公公,老爷正在里面与王烈殿下交谈。” 吴有德轻轻点头,“有劳。” 他还未进门便感受到一股威压,抬头便看到门屏上有一燕帝亲笔题写的匾额,匾额上只有四字。 曰:国之柱石。 吴有德弯腰深施一礼,对门内说道:“陛下召老将军入宫。” “老吴,见外了,进来说话。” 吴有德便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迎客厅由四根燕帝赏赐的金丝楠木的大柱高高顶起,显得屋内格局极大。 铁龙城端坐在梨花太师椅上,他的背后墙壁上挂着一幅大燕的万里山河图。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勾线,吴有德只是扫了一眼,便感觉头晕目眩。 粗犷厚实的石桌架在他与王烈面前,上面只有一根快秃了的毛笔,还有一个半干涸的砚台。 站在一旁的王烈似乎正在背诵着什么战法,他那两条粗壮的眉毛挤在一起,费力地思索着。 吴有德再度躬身一礼。 “殿下。” “啊呀,吴公公,你这么一打岔,我全忘了。” 王烈故作不满,虎目中闪过狡黠之色。 “少来这套,继续想。”石桌后的铁龙城冷哼一声,戳穿了王烈的小心思。 铁龙城见吴有德朝四周打量,他轻笑一声。 “老吴,我这儿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简陋的很。” 吴有德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老将军一心为国,忠心可鉴。” 铁龙城听得连连摆手。 “行了行了,咱就不用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陛下找我何事?” “陛下召老将军入宫,有边关要紧事。” 铁龙城还未言语,一旁的王烈兴奋起来。 “边关有事,我也要去。” 吴有德微微点头。 大皇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一心扑在国事上,他也跟着自豪。 铁龙城瞥了一眼像是打鸡血了的王烈,皱了皱眉。 “闻战则喜,像什么样子,不过你要同去,倒也可以。” 这位老人虽被人尊称为大燕军神,却自始至终都厌恶战争。 因为他见识过太多的惨状,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是因为战争才变成了今日模样。 虽说王烈为君,他是臣,但是作为师长而言,他需要改掉王烈好战的毛病,更何况自己这位学生,很有可能就是大燕日后的君王。 “国虽大,好战必亡,这道理,殿下不可不记得。”铁龙城目光炯炯,耐心教导道。 “学生知晓。”王烈拱了拱手,目光中的兴奋不减分毫。 “唉。” 铁龙城微微摇了摇头。 君王和将军是不一样的。 可惜王烈现在还理解不了他的苦心。 一旁躬身侯着的吴有德咧了咧嘴,露出一抹笑容。 很快,铁龙城与王烈一同入宫上殿。 吴有德止步于殿外,悄然离去。 “烈儿也来了,那都坐,不必拘泥。”燕帝吩咐道。 待到两人坐定,王烈瞥了眼顾东风。 见他神色自若,王烈心安不少,心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铁卿,凉国巫湖率重兵叩关,朕想听听你的意思。”燕帝看向铁龙城。 “就凭他们?” 铁龙城一挑眉。 “倒不是臣轻视他们,毕竟潼武关有臣的副将徐来镇守,也有龙骑随时待命,而臣与巫湖打过不少次,此人颇有几分临阵之时的急智,但却缺乏全局俯瞰的眼光,凉国既然让他领兵,那此战必是巫湖先有小胜,然后铩羽而归。” 只见铁龙城一眯眼,他沉声继续言道:“陛下,臣或可回潼武关亲率龙骑,将巫湖一举击溃。” 说话间,他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他在请战。 燕帝捋着胡须,似乎颇为意动。 王烈看火候差不多了,也拱手道:“父皇,此战儿臣愿往。” 王烈这次回京本是为了庆祝王诩觉醒武魂,并接回明月。 现在看来,明月的事只能暂时搁置,他想将自己置于刀尖上,利用生死搏斗来快速刺激自己的潜能以提升实力。 燕帝将目光移向大儿子,认真地端详起王烈来。 自从上次将他调到边关镇守,直到这次回来,父子二人也有几年没见了。 昔日翩翩贵公子也在军营血与火的淬炼下成为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恍惚间,他好像不认识眼前的王烈了。 片刻后,燕帝回过神,脑海中已有了一个成熟的想法,在确定了可行性后,他开口道:“你想去边关,朕准了。” 王烈闻言面上一喜,一旁的铁龙城看到后轻咳一声,他顿时就不笑了。 “不过你不能一个人去,现在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原定去魏国的事朕又不想搁置...” 燕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那就等诩儿从灵兽山出来,你们一同先去边关历练,然后时机一到,再去天山试炼,顺便看看你们的舅父。” 燕帝决定将王诩也一同送上战场历练。 铁龙城听闻此言,下意识本想反驳燕帝,毕竟大燕未来的继承人可就是从这两位之间挑的啊。 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和燕帝都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 而且这次虽说凉国举兵来犯,但铁龙城已做好了布置,即使是厮杀也只能在小范围厮杀,见见战场也好。 所以,他的话一出口便成了:“老臣认为,王诩殿下去见见战场上的残酷也好。” 燕帝闻言点了点头,他朝王烈和顾东风挥了挥手。 “你们两个可以走了,朕留铁卿说会儿话。” 现在大殿之内只剩燕帝和铁龙城。 “铁卿,他们二人毕竟还是年少,容易冲动,所以朕希望爱卿能拿捏一下他们历练的难度。” “这一点,老臣明白,陛下且宽心。” 铁龙城的眸子对上燕帝下定决心的坚毅眼神,重重点了点头。 “再者说,毕竟凉国这次声势颇大且秘而不宣,朕唯恐其中有诈,所以为了朕能够寝食安宁,前线就得辛苦爱卿坐镇了。” 说到这里,燕帝开了个玩笑。 “老臣明白,潼武关有老臣在,万事皆安。” 铁龙城自信一笑。 刹那间,这个好像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老头突然变得如同泰山一样巍峨,眉目间尽是恢弘气象。 仿佛只要有这个老人在,万事无忧。 在商议好一切后,燕帝看着同样两鬓斑白的铁龙城,心生感触,只见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铁龙城跟前。 “这些年,苦了你了。” 铁龙城看着这位被国事所累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他们二人一同并肩作战的日子。 那时在战场的废墟里,少年王罡与同为少年的铁龙城并肩而战,在杀出重围后,他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梦想。 “日后,我定要让这大燕强盛起来!” “哈哈,那我一定要做你的马前卒。” 那时的铁龙城是这么回答的。 转眼间两人都已是土埋半截的老头了。 铁龙城嘿嘿一笑,抱了抱拳。 “老臣愿再为陛下做一次马前卒。” 燕帝嘴角微微上扬。 “你还记着呢?” “陛下不也没忘?” 铁龙城眨了眨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燕帝和铁龙城一同回味着少年意气。 而灵兽山中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上战场的王诩已经返回了山洞。 情况比他预料的好上不少,花翎醒了。 第56章 情字难解 王诩刚一进山洞,花翎便朝他看过来。 见是王诩回来了,花翎面色一红。 “这些都是殿下做的?” “嗯,身为同盟,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仅仅是出于同盟关系吗? 花翎神色一黯。 王诩并没发现她的小心思,他笑着将拎鱼的手抬了抬,朝花翎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咱们的晚饭有着落了。” “殿下的手真巧,这些鱼很聪明的,难钓的很。”花翎调整好情绪,由衷夸赞道。 “不过圣女大人,这些可都得加钱。”王诩打趣道,“你刚醒还太虚弱,我摸一下脉。” 说罢他上前几步,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花翎白皙的手腕上。 花翎顿时心里一惊,王诩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的手腕暖暖的。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颊,俏脸腾地红了。 花翎美眸眨了又眨,似乎下定了决心,如蜻蜓点水一般在王诩侧脸啄了一小下。 就一小下。 “早就说了,我没钱付的。”她声若蚊蝇。 她这一吻下去,王诩的脸也红了。 他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却仍然嘴硬道:“别闹,还没检查完呢。” 花翎在一旁喃喃道:“我这样做,殿下会不会认为我很轻浮?” “世间唯情一字,最难解。” 王诩垂眸,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花翎心里突然很难过,看来自己还是操之过急,惹得心上人不喜了,可江湖儿女,错过便是一生遗憾,她不想错过。 “叫殿下太见外了,叫小诩吧,家里人都这么叫。” 花翎瞪大眼眸,难以置信。 一种好事将近的狂喜裹挟着她。 王诩抬起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王诩看着花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情字虽难解,但我想试试。” 面对花翎,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那一刻,花翎笑靥如花。 “你也别老圣女圣女的叫了,宫中亲密之人都叫我翎儿的。” “那好翎儿,等灵兽山结束记得加钱。”王诩哈哈大笑起来。 “加钱加钱,本姑娘把花神宫都给你好了。”花翎故作嗔怒。 两人一阵打闹过后,王诩松开手腕。 “检查完了,没什么大事,可能是王苍梧那个王八羔子下了点药,不过你现在身体状态好的很。” “的确,当时我刺进王苍梧领域内分身时就感觉他的分身消散后飘洒出一些粉末,肯定在那时候中的毒。” 花翎似乎回忆起来,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她鼓着脸蛋,挥了挥小粉拳。 “王苍梧死定了!” 王诩笑了笑。 王苍梧纯纯小丑一个,不值一提。 不过既然花翎没什么大碍,他便着手处理食材了。 花翎注视着王诩用他的烧火棍刮着鱼鳞,美眸中满是欣赏。 他真的很厉害。 剑法很厉害,能秒杀同境,跨境作战。 辩论也很厉害,能用攻心之术分化王苍梧等人。 他捕鱼也很厉害,能抓到这么多鱼! 最关键的是,他真的很会撩拨心弦。 想到这里,少女不禁一阵羞赧。 “小妮子,想什么呢?” 王诩发觉花翎看自己刮鱼鳞似乎看直了眼,而且脸都红了,不禁发问道。 “没想什么。”花翎连忙回过神来,遮掩道。 “那想吃些什么?”王诩笑着问道。 “我想吃烤鱼和鱼羹,你会做吗?”花翎想了想。 “烤鱼倒是没问题,只是鱼羹...” “鱼羹不会做吗?好笨,那鱼羹我来做,让你尝尝本姑娘的手艺。” 花翎娇憨一笑。 两人说干就干。 王诩从山洞外找到了几根相对干燥的木柴。 随后他体内的浩然气一阵翻涌,全部注入烧火棍中,不多时,烧火棍就被烧的通红,王诩将其放到木柴顶端。 “呲啦!” 木柴表面瞬间涌出阵阵白烟,伴随着几点火星的出现,一个小型篝火便搭成了。 王诩又用烧火棍翻动了几下火堆,确保火燃的更旺。 当他做完这一切时,看着烧火棍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估计老翁头看了这个场景会很有感慨吧,真不愧是烧火棍,简直是物尽其用。 随后王诩又将一块木头削成了细细的签子,将鱼肉切成片,均匀地串在上面。 而这还没完,他还有秘密佐料。 只见他指尖一道绿色的光芒闪过,瞳孔中的紫金莲花一闪而逝。 他竟将一部分造化之力注入到了鱼肉里。 只见加过造化之力的鱼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晶莹,明明鱼片很厚实看着却显得好似薄如蝉翼。 火焰吞吐着,将鱼肉剩下的水分炙烤干净。 鱼骨刚才他已经挑出去了,烤鱼已经基本做好了。 王诩看着烤鱼,不禁感叹,真不愧是洞虚境的鱼,闻着就是香。 他将这些鱼的灵核磨成了粉,学着夜白衣请他吃的那盘照夜玉狮子的做法,均匀地将灵核粉洒在鱼身上。 什么叫回归自然本味? 这就是回归自然本味。 烤鱼串源源不断地朝四周溢散者充满野性的鲜味,让一旁准备做鱼羹的花翎频频向王诩这边看过来。 “哇,好香!我在这里都闻到了。”她忍不住夸赞道。 王诩哈哈大笑。 毕竟他可是往烤鱼中加了全天下最珍贵的造化之力,若是不香都对不起这造化之力。 不过这话若是说出去,能让无数强者怒骂他暴殄天物,甚至能让他们气得原地爆炸。 那可是天地的本源,而王诩竟然奢侈到拿它做烤鱼的佐料! 王诩这边已经完成了,他转过头去观察花翎的鱼羹。 只见花翎也是先将鱼骨全部剔出来,然后催动浩然气将鱼骨震成了细碎的粉末。 随后她将五根指头并拢,变成一个像漏斗一样的手势。 “灵气化水!” 话音未落,此地的天地浩然气似乎变得疯狂起来,朝花翎的手涌了过去,凝成了天地间最为纯粹也最为清澈的水。 虚空之中好像多了一个碗,使得这些浩然气所化的水全部流入碗中。 王诩知道这应该也是利用空间的一种方式。 她的另一只手拔出发间风月,洁白的簪子上下翻飞,鱼肉被分割成了细丝状,随后落入了碗中。 花翎将浩然气压缩,其产生的能量便被她当做热源。 鱼肉在里面来回翻滚着。 待到煮熟后,花翎便将先前做好的鱼骨粉末撒进去,一碗鱼羹便做好了。 花翎手一挥,鱼羹自动分出了一半,径直飞到了王诩面前。 她美眸中闪过期待之色。 “小诩尝尝看?” 看着面前浓稠如粥的鱼羹,王诩不由得食指大动,他嘿嘿一笑。 “翎儿的手艺真巧,那我便不客气了。” 第57章 笨蛋,本姑娘要做老板娘 王诩品尝着花翎的鱼羹,不由得在心中赞叹起花翎的手艺来。 只因鱼肉被花翎开发到了极致。 王诩刚一入口便尝到了鱼骨颗粒带来的酥脆感,鱼骨并不是被花翎直接用浩然气碾成粉末的。 这种酥脆感需要先蒸发掉其中储存的所有水分,然后利用高温让其变得焦香,最后用手指碾碎,这才有这样的美味。 而鱼肉中那种独特的香气也借由酥脆的鱼骨衬托得越发明显,二者相辅相成,让整碗鱼羹的滋味又上了一个台阶。 细丝状的鱼肉汤水中吸足了水分,每一丝鱼肉都极富韧劲的同时又有着饱满的口感,咀嚼起来还带着丝丝回甘。 为这份鱼羹平添了一份香甜。 这一碗鱼羹下肚,王诩的胃里暖乎乎的,他竟有些意犹未尽。 “翎儿做的鱼羹真得好香,一碗下肚,浑身顿时有了力气。” 王诩舒展了一下身体,真没开玩笑,就这一碗下肚,他背后的伤都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 “你喜欢吃呀?” 花翎眼睛顿时一亮,绽放出笑容来。 “若是喜欢,日后我便天天做与你吃。” “那我便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男人了,不知道日后会有多少人嫉妒我。”王诩听闻花翎所言,哈哈大笑,他情不自禁打趣道。 “那便让他们嫉妒去吧,我的鱼羹,只做给你一个人吃。” 花翎说完,盯着王诩手中的烤鱼。 “你是不是忘了些东西还没给我呢...” 她早就对王诩手中的烤鱼期待已久了,刚刚山洞中全是这股香气。 “哦对对,你看我这不聪明的脑袋。”王诩嘿嘿一笑,将烤鱼捧到花翎面前。 “刚才翎儿的鱼羹实在太好吃了,我一吃上便忘了手里还有烤鱼呢,不过我不常做饭,你凑合尝尝这烤鱼味道吧,要是觉得凉,我再热热。” 花翎看着王诩的样子,忍俊不禁。 “殿下净是逗我开心呢,生在帝王家,山珍海味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我一碗鱼羹又哪里比得上呢?” “不过我对殿下的烤鱼倒是真的很期待。”说着她接过王诩递来的烤鱼。 “山珍海味虽好,却少了心意,在我心里,这碗鱼羹就是很特别,就和你一样特别。”王诩笑着说道,竟有些憨态可掬。 花翎没有搭话,可背地里她却脸红到了脖子。 世间情话,唯真诚最动人。 她嗅了嗅烤鱼串上那种独特的香气。 那是一种鱼本身自带的野性美感。 光凭这一手对于原始纯粹的生命力追求,花翎便知道自己输了。 自己的厨艺肯定是比不过王诩。 因为她的厨艺还停留在技法上,而王诩的厨艺已经回归到追求食物的本味上来了。 烹饪追求的就是至简。 天然去雕琢,浑然自天成。 可花翎不知道的是,在这小小的一条烤鱼中,王诩使用的全是技巧与绝活。 生机泉水,他洒了一些。 甚至就连多少高手强者求都求不来的造化之力也被王诩如同不要钱一样加入其中。 如此暴殄天物,做出来的食物要是不香连天理都没有了。 花翎贝齿微张,轻轻咬了一口鱼片。 她顿时眼前一亮。 那种微微焦酥又泛着香甜的口感让她直呼过瘾。 鱼片的骨头也已被王诩剔掉。 一口咬下去,都是白嫩的鱼肉。 鱼肉的水分被王诩炙烤干净,他将整条肥鱼的油脂全都逼了出来。 使得这个烤鱼片吃起来变得更嫩、更香。 其实最主要还是因为里面有独家技术。 光是宝贵的造化之力就能让整个食材的鲜提上一个大层次。 一点一滴的造化之力伴随着花翎的咀嚼而汇入经脉。 花翎只觉得身上似乎轻盈了不少,就连大战过后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其实王诩加入造化之力也是他用心设计的。 毕竟花翎身体尚弱,体内不知道还有没有王苍梧留下的毒,他怕生机泉水除不尽,便使用最强大的造化之力来使祸患消解于无形。 王诩静静坐在那里,注视着花翎享用烤鱼片。 在吃鱼时她的眼睛是亮晶晶的,贝齿轻咬,优雅地撕下了一小块鱼肉,小口小口慢慢品味着。 红唇微动,少女吃得香甜。 这一幕,少年真的看不够。 ...... 就在花翎吃下烤鱼的瞬间。 还在高山中寻找天炎凤凰的王苍梧猛地握紧拳头。 “该死,她身上的印记怎么没了!” 如果没有造化之力的出现破除了王苍梧留下的奇毒印记,那么只需待到时机成熟,奇毒彻底根植在花翎根骨中,王苍梧就可以借助印记掌控花翎的生死。 只是恰巧王诩为除后患的举动使得花翎逃过一劫。 ...... 花翎在吃了好几串烤鱼后,才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 她这才惊觉忘了保持自己的形象了,居然一连吃了这么多。 她偷偷看向王诩,见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这才放下心来。 “这烤鱼实在是我平生所见最好吃的了,光凭这一手本事,就算殿下只是个普通人,也可以靠这个手艺余生不愁温饱。” 王诩看着花翎感慨的模样,他也笑了。 “万一日后落魄潦倒,只得开烤鱼片的铺子来满足温饱的话,翎儿可要给我捧场。” “我才不要去捧场。”花翎笑着拒绝了。 “为什么呀?”王诩有些疑惑。 花翎却在心中暗骂这家伙不开窍。 笨蛋,本姑娘当然是要做老板娘。 天色渐黑,一旁的篝火烧的噼啪作响。 王诩用烧火棍翻动了两下后,又将剑锋一抖,抬手在山洞里面切下了两大块巨石,又将下方贴近地面的一侧仔细的修整了一番,使得切面平滑如镜,这样一来,两个简单的内凹石床就打造完成了。 随后他将设在洞口的禁制打开,将两块巨石推了出去,立在山洞两旁后再关闭禁制。 这样一来,便没人会把这块当做一处洞穴了,很安全。 直到躺到被篝火烤的暖乎乎的石床上,花翎才发现,原来野外也能生活得这么美好,再想想自己以前野外修行爬冰卧雪的惨状,便越发觉得此刻幸福极为难得。 现在在她心里,王诩已经是一个野外生存技能满分外加美食天赋还有战斗天赋爆满的绝世天才了。 她看着王诩闭上的眼眸,感受着篝火的温暖,花翎好想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夜晚的篝火将两个人的脸颊映得红彤彤的,而王诩身上月尊者所刺的那一剑留下的伤口也在逐渐修复着,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王诩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可一觉醒来,王诩看着洞外那些饿得绿油油的眼睛,连忙摇醒了花翎。 “翎儿醒一醒,咱们被包围了。” 第58章 紫炎苍狼 禁制外面,是一群饿得两眼发绿的狼。 王诩布下的禁制已是伤痕累累,即将破碎。 这些狼的境界都不低,它们发现自己与花翎的时间应该不久。 因为放眼望去,它们个个都有着洞虚境巅峰往上的实力,如果他们是昨夜就来到这里的话,禁制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不仅如此,王诩还发现狼群之中有一些须弥境的中坚力量,它们像是军队中的将官,指挥着狼群的进攻。 隔着禁制,这群狼看到王诩以及花翎醒了,还不忘咧开大嘴,流着口水,朝着他们怪叫。 它们似乎不急于进攻,而是享受着猎物惊慌失措的样子。 灵兽攻击人的事件虽不常有,但若是碰巧遇到,大概率都是极为麻烦的情况,尤其是这种群居动物。 王诩凝视着它们的腿,健硕的狼腿上好似流淌着火焰。 这是紫炎苍狼最明显的特征。 而这种狼喜食人肉,它们定是已把王诩和花翎当做了盘中餐,看来今日断无善了的可能性。 而且它们的狼王至少有须弥境后期乃至逍遥境的实力。 不过眼下王诩还没发现狼王的存在。 若是狼王真的来了,那就麻烦了。 如今他和花翎均有伤在身,恐怕两个人加在一起能勉强战胜狼王就不错了,更别说外面这么一大群狼还等着他们。 放眼这个森林,这群狼也是横着走的存在。 花翎看着外面的狼,她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她红唇轻启。 “诩哥,我有秘法可保全己身,禁制破时你先走,我断后。” 轻飘飘的一句话,王诩却红了眼眶。 这傻妮子哪有什么秘法,若是有,当初对阵王苍梧时不就早拿出来了么? 她这是打算把捕捉灵兽的机会留给自己,而她自己则选择退出。 花翎,这辈子他娶定了。 不过他认为眼下情形虽险,却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尚有一线生机,自己未必不能破之。 他揉了揉花翎的头,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不过一群畜生而已,不至于将咱们逼到死地,有我在,一切安心。” 此刻,他已有了破局之法。 ...... 灵兽山外,花神宫众侍女正在闲聊。 “你发没发现,咱圣女大人和王诩殿下似乎关系蛮亲密的,我看圣女大人一笑,那殿下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一个侍女朝同伴分享自己发现的秘密。 “就是就是,不过我倒是蛮支持圣女大人和王诩殿下多接触的,反正总比那王苍梧强,看谁都是一脸淫邪的目光。”另一个侍女搭茬道。 “不过听说王诩殿下的武魂不是很好,那这前途...”一旁听着的侍女也加入了讨论。 “哎呦,人家可是皇子,武魂不好又如何,我倒是认为人家很优秀。”最先发言的侍女满脸期待,似乎和王诩眉来眼去的是自己。 “你们是在说,花翎与那王诩关系很近?” 一个带着淡淡冷意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众侍女齐齐回头,皆是面上一惊,慌张地施了一礼。 “您来了...” “不用紧张,我只是好奇,你们刚才所说属实么?” “的确如此,圣女大人与王诩殿下走得蛮近的,举止也很亲密。” “哦。” 出乎众侍女意料,她目光复杂,不过倒是看不出生气,只是眉目间有说不出来淡淡忧愁。 这女子正是花神宫上一代圣女,如今的花神宫宫主,花珂。 她在口中喃喃自语道:“这难道就是宿命么,为何你的儿子也是如此...也罢,但愿他与你不同。” ...... 灵兽山内,王诩安抚好花翎并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后缓缓起身。 与此同时,他袖中太阿剑缓缓出鞘。 刹那间,太阿剑剑气四溢,剑身在阳光折射下如同秋水般荡漾起层层剑光。 此剑,儒雅如君子,酷烈似帝王。 太阿剑的本体已经融入了山河社稷剑,他现在只用其器而不用其灵。 纵使天地窥测也发现不了什么。 这也是始皇告诫他为何不到山穷水尽不可展露山河社稷剑本体的原因。 因为那其中便已经有了始皇传承,若是被天地觉察,武神境时便直接抹杀。 王诩拔剑横扫。 禁制被剑气撕开一道口子,随后整个禁制消失,他大步走了出去。 这柄剑龙气十足,狼群受到血脉压制,只得呲着獠牙往后退了几步。 王诩一人一剑,对峙群狼。 他护住了整个洞口。 看着一群不敢上的狼,他轻蔑一笑。 “就这点本事么,那我来。” 这并不是王诩狂妄,虽说他不过洞虚境巅峰的修为,但是凭他的手段击败须弥境中期的紫炎苍狼还是问题不大的。 况且灵兽本就比人要低上一个小境界,所以普通的紫炎苍狼在他眼里不过是炮灰,他真正要提防的是狼王。 而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他成功逼迫自己朝前迈出了关键一步。 他丹田内霸道之意逐渐变得恢宏起来。 “我懂了。” 王诩自信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所谓霸道,便是身前纵千军万马,仍不过一剑尔。” 太阿剑的剑气愈发盛大,在护住王诩全身要害的同时,它剑锋上的光芒也在不断变得耀眼,好似一个发光的小太阳。 其犹如深海中的巨鲸,疯狂吞噬着周围的天地浩然气,不放过一丝一毫。 方圆百米的浩然气为之一空! 黑白小龙已经从剑中显化而出,龙目不怒自威。 它们俯视群狼,犹如欣赏一群蝼蚁。 狼群的中坚力量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发出数声嚎叫来催促狼群进攻。 可惜晚了,王诩早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 “敕!” 太阿剑积蓄已久的祖龙威压瞬间降临,只有洞虚境的紫炎苍狼被纷纷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那些须弥境的紫炎苍狼勉强能直起身,却也不能向前一步。 狼群的攻势,不攻自破。 王诩的气机仍在不断攀升,在到达顶点的一刹那,王诩一声大喝:“霸剑,镇杀!” 他手中握着太阿剑,朝狼群一剑刺出! 眨眼间,太阿的剑气犹如千军万马一同冲锋,直直撞向狼群。 黑白两条小龙在此刻暴起,它们短暂地脱离了太阿剑身,在半空中释放出阵阵龙焰。 龙焰之强,竟烧得善于用火的紫炎苍狼连连跳脚,满地打滚。 太阿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一剑过后,王诩大口喘着粗气。 他还站着,但是刚才还嚣张的狼群已经消失了。 狼群只剩下满地晶莹剔透的灵核。 不过还有少数须弥境的狼侥幸活了下来,但也无法站起来,只能躺倒在地,呜咽着求饶。 森林深处那人感受到这股气息时霍然起身。 “陛下,这股气息做不了假!”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王诩却在此刻汗毛倒竖,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身形瞬间暴退,一个闪身跃回洞内。 下一秒,裹挟着浓郁的紫色火焰的巨爪从天而降,就轰击在他刚刚站着的位置。 “铿!” 虽然拍了个空,但是在地上留下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大坑,坑中冒着浓浓白烟,随后燃起熊熊大火。 淡漠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你很有本事,本座本想考虑一下与你签约。只是你杀我这么多狼崽子,那我也只好忍痛杀死你了。”林中阴影处,一匹巨狼口吐人言道。 “你可以选择退出,不过在那之前,我会杀死你两次。”它的目光凶狠而残忍,死死盯着王诩,“你尽管尝试。” 王诩眉头紧锁。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灵兽能口吐人言便是达成逍遥境的一个标志。 也就是说,这群紫炎苍狼的狼王居然是逍遥境强者,而且王诩与它还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 而这头狼王比他高了足足两个大境界。 这还怎么打! 第59章 共战巨狼 花翎见状,连忙催动起只恢复了不到一半的修为,走到王诩身边。 两人并肩而立。 花翎小声在王诩耳边呢喃,“本姑娘才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王诩紧了紧手中太阿,目光温柔。 不过对面的紫炎苍狼就没那么乐意了。 它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 “怎么,一个人打不过我,夫妻二人一起上就能打过我了么,临死前装出一副恩恩爱爱的模样,恶心!” 哪知它这话说完,王诩花翎同时面上一红。 王诩看了看花翎,顿时心生豪气。 他转头嘲讽紫炎苍狼道:“你连一头母狼都找不到,还想嫉妒我们的爱情?” 花翎拔下束发双簪,一手风月一手陌路,神圣的白光与暴烈的红光交织在一起。 “就是,就是。” 王诩和花翎二人心有灵犀,给紫炎苍狼上演了一出夫唱妇随的好戏,惹得它瞬间暴怒。 只见其流淌着火焰的前蹄不停的刨着地,浑身紫毛根根炸裂,显然是气得不轻。 它呲着獠牙反驳道:“就凭本座俊美长相,哪个母狼不是看见了我就走不动道,尔等竟敢嘲讽本座,给我死!” 嘿嘿,它急了。 王诩心中暗笑,面对一个理智的逍遥境强者他和花翎一定打不过。 但是面对一个愤怒的逍遥境强者,他们却有可能可以逃出生天。 “紫炎魔域!” 刹那间,四周树木被魔焰尽毁,形成了一个方圆百米的领域,领域里处处是炽热的魔焰。 花翎见状,纤纤细指紧握陌路,凌空一划,娇喝道:“陌路,开!” 王诩刚刚施展完霸剑,全身修为所剩无几,此刻的他正手握灵核疯狂吸收其中的天地浩然气,吸干了一个灵核便换下一个,速度之快,使得地下都积攒出了一层厚厚的灵核粉末。 与此同时,花翎划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圈玄奥的符文,这些符文依次亮起,一只巨足从异次元空间中重重踏出,和巨足一同落地的还有滔天巨浪。 浪潮奔涌,疯狂地冲击着紫炎苍狼的领域,使得领域猛地震荡起来。 不过伴随着紫炎苍狼冷哼一声后,领域内火焰暴涨数倍,滔天巨浪虽然在领域内掀起层层巨浪,可领域依旧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个缺口都没有被撕裂。 巨浪虽猛,可惜威力受制于花翎须弥境的实力,对逍遥境的紫炎苍狼威胁不大。 不过趁着巨浪拍击的间隙,红簪陌路划出的异次元空间已经走出来了一个大家伙。 深海巨龟身长几十米,一身龟甲如同山岳一样巍峨,当它四只脚同时踏在大地上时,王诩顿时感觉土地往下一沉。 巨龟的头颅高高扬起,朝紫炎苍狼咆哮着,四周浩然气被它源源不断地转化成水汽,持续不断地削弱着紫炎苍狼所带来的领域。 原本王诩和花翎已经被这领域热得浑身发烫,双目充血。 然而随着巨龟的咆哮,水汽源源不断地产生,这使得王诩与花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不过紫炎苍狼见状,仍然不以为意。 它狞笑着说道:“你们夫妻二人就这点本事?” 王诩也不忘继续激怒它,他淡然一笑,还冲这狼摆了摆手。 “还没娶进门呢...” 花翎闻言扑哧一笑,红唇一抿便是风情万种。 紫炎苍狼见两人丝毫不害怕,不由得一阵暗恼,现在它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若非王诩杀了自己徒子徒孙太多,它也不想动手杀他,因为在这灵兽山里灵兽动手杀人会受到百般限制。 甚至此刻它的身上就已经开始承受大秦时所设下的天罚了。 只是天罚尚轻,它也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王诩的挑衅已经激怒了它,它决定哪怕拼着天罚也要杀掉这两个蝼蚁。 只见它喘着粗气,狼牙露出了森森寒光,紫色烈焰在狼爪上流淌。 它的身形动了,如同一道紫色闪电划过,紫炎苍狼以惊人的速度朝王诩这边奔袭而来。 “竖子牙尖嘴利,如今祸到临头,看你还嘴不嘴硬!” 王诩面对紫炎苍狼的嘲讽置若罔闻。 此刻他正屏气凝神,在暗中早早蓄力好了全力一击,就等这狼主动送上门来呢。 凡是狼类灵兽,均是铜头铁骨豆腐腰,腰部是它们的死穴。 而他身旁的花翎已经指挥巨龟挡在了王诩面前,正是紫炎苍狼的进攻途中必经之路。 “哼,真以为本座怕着王八壳子!” 紫炎苍狼冷笑一声,锋利的狼爪轻轻松松隔着龟甲刺进了巨龟的脑袋,随后猛地一划,那巨龟甚至没来得及哀嚎,脑袋就如同西瓜被弄得四分五裂。 巨龟仅仅阻挡了它一瞬间。 然而巨龟一死,召唤出它的花翎也是闷哼一声,面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她面露不甘之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诩与巨狼交锋。 “小子,本座来取你狗命了!” 花翎的心猛然一紧。 紫炎苍狼已到王诩身前,两只锋锐的前爪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王诩已经能闻到紫炎苍狼口中的腥臭味,只一瞬间,它身上附带的高温紫焰已经使得王诩的面部被灼伤。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内心淡定无比,这早在他预料之中。 近在咫尺的利爪,燃着熊熊烈焰。 可在他眼里,不足为惧! 一瞬间,王诩催动天地浩然气于脚下,并借助其强大的反冲力一跃而起,如同跳马一样躲过了紫炎苍狼的利爪,同时他朝下释放出他积蓄已久的剑招! 这一剑,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躲过利爪之后,王诩的身位刚好在紫炎苍狼正上方的腰部! “霸剑,斩!” 强大的剑招瞬间释放,凌厉的剑气猛地激射在紫炎苍狼最脆弱的腰部! 这一剑,抽空了王诩经脉中刚刚积攒下来全部浩然气,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时间如同定格一般,如秋水一般的澄亮的剑身光芒闪烁,极致璀璨! 一剑刺在了紫炎苍狼的腰上。 结结实实,正正好好。 “嗷!” 紫炎苍狼顿时吃痛,它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它不相信一个不过洞虚境巅峰的蝼蚁竟能让作为逍遥境的自己受伤。 一瞬间它双目赤红,眼中闪过嗜血之色,紫炎苍狼强忍着腰部剧痛,不再躲避,利爪直接擒住了落下的王诩。 它要以伤换命! 然而此刻王诩已经毫无反抗能力。 他已经尽力了。 虽然在这一击下,紫炎苍狼身受了重创,但是仍不致命。 结果显而易见,他输了。 不过这时,花翎的偷袭也到了。 白簪风月毫无阻碍地刺进了紫炎苍狼的皮肉内,痛得紫炎苍狼直咧嘴,但仍然不致命。 而她也被紫炎苍狼禁锢在利爪上,粗暴的抓握使得本就虚弱的花翎陷入了晕厥。 王诩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他还有底牌。 既然这些还不够。 那我便无视始皇禁忌,显露太阿剑真身来斩此妖物! 一旦太阿剑本体显现,他便可无视逍遥境与洞虚境巨大的境界差距。 定能将这头巨狼一举斩杀! 只是用了太阿剑真身的话,他踏入武神境的那一刻便是他的死期。 可他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解开太阿封印的那一刻。 事情出现了转机。 只见两根巨大的手指洞穿虚空,硬生生地捏住了还在嚣张大笑的紫炎苍狼。 在紫炎苍狼剧烈的挣扎中,两根手指将他捏到了半空中。 “阁下是何方神圣...” 紫炎苍狼面露惊恐之色,它甚至话都没说完。 “砰!” 这两个手指稍一用力,这头王诩用尽全力还差一丝才能击败的巨狼便在半空中被碾成了碎末。 天空好似下了一场血雨一般。 王诩揽住花翎,落到地上。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虚空,一种极强横的压迫感席卷全身。 只见那两根手指收了回去,随即虚空中突现两只巨手,朝四周猛地一拽,虚空被撕出一道裂缝来。 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自裂缝中走出,踏空而行。 他每走一步,虚空都跟着震颤一下。 王诩见状瞳孔猛地一震。 这男人踏空而来,竟是一位摘星境强者! 与自己一同进入灵兽山的试炼者不可能有摘星境强者,那么眼前男子的身份只能灵兽,而且是兽王。 这名高大男子注视着王诩好几秒钟,似乎在确定什么,而后他神色一松,猩红色的眼眸内无喜无悲。 “吾名干戚。” 第60章 你是始皇传人 “吾名干戚。” 那人说完,王诩瞳孔一缩,抿了抿嘴唇。 尽管他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面前男子的名号后还是稍稍惊讶了一下。 翁长天曾介绍过,森林中的王者,干戚。 王诩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干戚没等王诩说话,他的身体两侧便幻化出了两只巨手,分别握住了王诩以及尚在昏迷的花翎。 “跟我来。” 干戚双足一点,带着王诩花翎升到高空中。 使得王诩能够俯瞰整片森林。 干戚脚步一点便跨越近千里,土地飞一样地向后移动,此等摘星境的能力岂能不让人羡慕? 王诩终于感受到了飞行的乐趣。 昔日虽以始皇之躯登临帝境,但当时只顾得上抗天地之威,根本没来得及感受飞行是何等滋味。 清风拂面,大有一种此间任我遨游的快感。 他倒是不担心干戚会对他有威胁。 干戚为何找他,而原因应该和之前他碰到的碧目煌虎一样,都源于他身上的祖龙气息。 此地为昔日大秦兽苑,秦皇余威必然还在。 而今他这位正牌的始皇继承人到了,干戚肯定也知道了这个事情。 要么把他当做了大秦始皇的继承人,要么便是把他当成了始皇派来的使者。 不过无论哪种,王诩相信干戚都会小心谨慎地对待。 片刻后,干戚停了下来。 正下方便是一座建在森林里的王宫。 这座王宫是由四根天穹古树撑起来的,宫殿顶端横劈着一个斗大的斧头,王诩估计这个就应该是干戚的本体。 而大殿外围均是碧绿色,这里坐落在森林深处,各处都萦绕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吸收着这股生命气息,他感觉自己背部的伤甚至好了大半。 而大殿四角均有不灭火种在作为柱子的古树树心处燃烧。 火种不灭,源源不断地给四周带来炽热的光明,但火种又不点燃古树,只是在古树的包裹下,于树心处熊熊燃烧。 干戚将王诩与花翎带到殿内后便松开了巨手,让王诩下来的同时又将花翎放入了一旁的温泉中,紧接着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金色的禁制覆盖了他与王诩。 随后他开口道:“不必担心她,这水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是接下来咱们之间要谈的,她不能听。” 王诩看着干戚说话有条不紊的样子,便知自己眼前这位森林王者灵智已经不逊于人类的智者,他不敢小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干戚见王诩颇为配合,他便转身坐到了自己的王位上,笑着开口说道:“你我之间就直说吧,你是大秦始皇帝的传人,对么?”一边说话,他一边示意王诩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果然,他果然知道自己是始皇传人,一直以来,王诩最大的秘密被眼前干戚一语道破,不过这个问题并不严重,身为兽苑的一方王者,他要是认不出来自己的身份那才是怪事。 而且眼下正好能借此事布局。 既然自己想挑一只强大又默契的灵兽签订契约,而自己一个一个去找又太困难,那就索性利用干戚,帮自己促成此事。 但是现在王诩对他的安排并不满意。 王诩先是见他端坐在高高在上的王位,又扭头看了看他让自己坐的位置... 这个臣子露出了獠牙,想看看自己是否服软啊。 可惜,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只见王诩笑着摇了摇头,不卑不亢地说道:“自古臣见君王,哪有让君王委身于臣子之下的道理?” 干戚被他说得一愣,这个小子骨头很硬啊,不过一个洞虚境的蝼蚁见到我摘星境强者也敢提条件? 于是他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想到王诩可能是始皇传人,他还是按捺住性子开口道:“能赐你一个座位,已经是本王开恩,若不是知道你可能是始皇传人,我连这个座位都不会赐你。” 呵,这就是下马威了。 此刻王诩不能退步,如若稍有退步,气势就泄了,那便是一退再退,而这样做导致的最终结果可能是自己与花翎都无法全身而退。 刹那间,他心思急转,只见掌中太阿剑爆射而出,直直刺向大殿地面,力度之大,使得剑尖直接没入其中,而太阿剑的剑身震颤不止,嗡嗡的剑鸣响彻整个大殿,如同潜龙在渊之时的咆哮声,虽然稚嫩,但是霸气十足。 与此同时,他眸中出现了黑白两条小龙,而后两条小龙合为一体,七彩大龙在眸间上下游动。 “见太阿剑,如始皇亲临,你想试试这剑是否锋利么?” 看得干戚一阵恍惚,透过王诩,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大秦始皇帝。 即使他现在已是摘星境的强者,可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刹那间,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 他想起了那日见到秦始皇的场景。 一人,一剑,无敌于天下! 纵使自己曾是刑天手中的大斧与巨盾,更是进化出了猿猴之身,有了灵智,凭借上古血脉早早踏入摘星境... 可这个男人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即使他拥有刑天一般战天斗地的意志,却也难敌这个男人的一根手指。 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被秦始皇一指击败。 最后,他跪在地上,只求一死,可是那个男人没有杀他,只是将他抓进了兽苑。 在进兽苑之时,这个如高山般巍峨的男人抚摸着那如同秋水一样的剑身。 “记住这把剑,见此剑,如朕亲临。” 干戚记得自己在那日许下天道誓言,持此剑者,干戚定竭尽全力辅佐。 那一幕可以说是在干戚的心中留下了无穷无尽的阴影。 今日见王诩,干戚自以为始皇死去多时,故而刻意让王诩以君见臣,以求摆脱困扰了自己五百年的心魔,哪知他竟如同始皇一般,说出了这句让他一生活在阴影中的话。 “见此太阿,如朕亲临!” 干戚的冷汗从额间滴下,他想拒绝,但天道誓言不可改变! 天道力量将干戚带回了他最深的恐惧中,他魔怔了,彻底魔怔了。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位睥睨于人间的帝王。 王诩静静地看着这个不太听话的“秦国旧臣”,看着干戚的反应,王诩知道自己赌对了,他之所以急匆匆的来找自己,就是因为秦皇嬴政。 王诩大概有了猜测,瞧着这干戚一脸气愤的样子,估摸着秦皇肯定是没少揍他,让他过了五百年都记得。 这种极其深刻的梦魇,足够让王诩利用它来击溃干戚的心理防线。 只要自己再刺激一下他,让他想起昔日的始皇来,他不就乖乖服软了么。 果然,不出他所料。 干戚站了起来,却是没了刚才耀武扬威嚣张跋扈的劲儿,他小腿都在发抖。 成了。 王诩心道一声。 只是紧接着便脱离了他的掌控,只见干戚双膝一软。 “嘭!” 他竟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便是如同雷鸣一样的声音响起。 “罪臣干戚,跪见大秦始皇陛下!” 第61章 此剑名为轩辕 王诩冷笑一声。 “陛下的称呼我可不敢当,你认得此剑就好。” 干戚眼底逐渐恢复清明。 他刚刚被天道誓言摄住心神,激发出了血脉中最难言的恐惧。 眼下他恢复神智,自然心有不甘,有心争一争。 毕竟自己乃是神兵干戚的器灵化兽,刑天传给他的战天斗地的精神是在骨子里刻着的。 可是他余光中那把刺进地面的太阿却在时刻提醒着自己,此人,他动不得。 始皇虽死,但保不齐留了什么逆天手段,他干戚虽然在这里饱受天罚,却也能凭借摘星境的修为活得滋润。 更何况他还立下了天道誓言,要帮助持始皇佩剑之人。 无奈,干戚只好老老实实下来。 朝王诩尊称道:“殿下。” 王诩点了点头,经过他的布局之后,大殿之上,二人已经悄然攻守易形。 “殿下请上座。” 既然名分一定,干戚便大方地邀请王诩坐到最高处的王位上。 王诩也没推辞,安安稳稳地在那里坐定。 干戚也坐到了臣子该坐的位置上。 “现在不想杀我了?”王诩笑眯眯地问道。 “还是说这大秦的兽苑给你们这样的摘星境强者增添了什么限制?” 他并不是要刺激干戚,而是他想从干戚的口中套出一些关于灵兽山的灵兽与人之间的规则。 他总觉得蹊跷。 自己与花翎等人不过洞虚、须弥境。 如果此山中的灵兽都像之前那紫炎苍狼一样临时起意对他们发起进攻的话,那岂不是各个有死无生,只能任其杀戮? 他觉得事情肯定另有隐情。 果不其然,干戚沉吟片刻回答道:“殿下明鉴,我确实不敢对殿下怎么样,即使除却殿下始皇传人身份也是如此,昔日众王者与始皇帝签订过条约,摘星境与逍遥境灵兽对外来人类只得驱赶或稍作惩戒,不可取其性命。” 既然决定臣服,干戚索性也就摆出了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忠臣姿态。 他继续补充道:“刚才我出手捏死紫炎苍狼也是如此,因为它坏了规矩。” 提起这个事这也是为了向王诩卖个好,就算是对自己刚才无礼的道歉。 “做得不错,值得嘉奖。”王诩点了点头,称赞道。 王诩也不是傻子,听得出来干戚的弦外之音,两人说到这里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消除了双方敌意。 见时机成熟,王诩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欲签约一位灵兽伙伴,不知你这位森林的王者有没有信得过的伙伴或者是极具发展潜力的手下?” 王诩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他料定干戚知道自己身负始皇传承,潜力巨大,推荐伙伴肯定不会差。 其实王诩也不是没考虑过干戚,只是干戚境界太高,又颇为自主,若是签约,只怕一来签约过程会很困难,甚至王诩的命都得搭在这里;二来签约后二人不够默契,若生嫌隙那就弄巧成拙了。 干戚看着王诩,试探道:“还不知殿下武魂为何?” 王诩则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武魂乃是山河社稷剑,可与万民信仰相辅相成。” 干戚听后眼前一亮,连连说道:“好武魂,真是好武魂,日后成长起来定是无比强横。” 然而马上他陷入了沉默之中,原因无他,跟信仰有关的灵兽似乎整个灵兽山都没有啊。 不过他还是想到了一物。 于是他起身邀请道:“殿下武魂颇为特殊,恐怕灵兽山没有能与之契合的,不过我倒是有一物,应该能解决此事,还请殿下移步到我的宝库。” 说罢干戚大手一挥。 王诩也站起身来看着他施法。 只见王位后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边有阶梯,通向地下深处。 干戚先行走了进去。 “殿下跟我来即可。” 王诩跟在干戚后面,沿着阶梯走向地下深处。 干戚往下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轻轻拍了拍手。 刹那间,在这里四周各有一夜明珠亮起,闪着柔和的白色光芒,映得整个宝库都跟着亮了起来。 不过最亮的还不是夜明珠,而是王诩面前的灵核。 灵核折射着夜明珠所带来的光,朝四周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各色光芒,各种光彩晃得王诩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他此刻仿佛置身于灵核构成的海洋。 满眼都是花花绿绿,闪着各种漂亮光芒的灵核。 王诩大概扫了一眼,在这个巨大的宝库里,洞虚境的灵核最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少得可怜,只有零星几个。 而须弥境的则多一点,偶尔就能看到一个。 但最多的是逍遥境的灵核,多得堆积了好几堆,密密麻麻的,充斥着澎湃的力量,如同小山一样,被干戚如同丢垃圾一样丢在那里。 这可都是灵兽的宝贝! 而且灵核这种东西如果是在懂行的人手里,是有机会动用灵核发挥出这灵兽生前境界的全力一击的。 也就是说,从逍遥境这几堆灵核中随便抽一个出来,在某些特殊法门的引导下,就可以发挥出来自逍遥境的全力一击,这等手段何其恐怖啊! 而且即使没有特殊法门能够这样催动灵核,仅凭手握灵核单纯地进行修炼的话,其修炼速度也会快上许多倍不止。 王诩看着这堆灵核,突然目光一凝。 他注意到了有三枚灵核放在中心,这三枚灵核似乎已经合为一体,在其中心还包裹的一柄剑。 这三枚灵核向四周散发着极为纯粹的天地浩然气,不同于其他灵核内部那种纯粹的晶莹感,这三枚灵核之中似乎蕴藏着满天繁星,而且颇具生命力,每次光芒闪烁都会使得这上面的繁星跟着一起闪烁。 王诩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仍然不敢相信,他眼睛盯着这三枚如同小山一样的巨大灵核,询问道:“这三枚难道就是...” “没错,正如殿下心中所想,这三枚灵核就是摘星境灵兽陨落之后所产生的。” 干戚似乎知道王诩想要问什么,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证明了王诩的猜想。 他指着被三枚灵核封印的宝剑主动介绍道:“而这就是我想给殿下看的东西,此剑名为轩辕。” 此言一出,王诩竟有阵阵眩晕之感,轩辕,竟是轩辕! 第62章 请殿下赐血 古剑轩辕,昔为黄帝所用神兵,传于禹,而后不知所踪,世人皆以为此物乃是传说,但是王诩这等皇族子弟怎么能不知,此物即是华夏传承之剑! 轩辕剑,是真正的瑰宝。 王诩忍住激动,透过三枚灵核的封印细细观察着这柄已有千年的宝剑。 黄金色的剑身上篆刻着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据说其内蕴藏无穷之力,是为斩妖除魔的神剑。 他越看越激动。 是了,是了。 唯有此等神兵值得用三枚摘星境灵核封印。 “你既然得到了轩辕剑,为何不使用它反而要封印起来呢?”王诩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 谁料干戚面露嫌恶之色。 “这破玩意爱谁用谁用,殿下能用最好,想当初我偷的时候就是为了报复那轩辕氏斩我主人,然而偷完之后,它就变得没用了。” 听他这么一说,王诩立马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干戚口中的轩辕氏便是黄帝。 他的主人刑天被黄帝所杀,他自然在进化出灵智之后便会想着报复黄帝。 不过干戚奇葩的是,他居然报复的手段是把轩辕剑偷了。 到这里其实也能理解,只是偷了这把剑他又没了什么用处。 甚至还因为是黄帝昔日所用颇为厌恶。 不过他又不愿意归还给禹。 所以这才用三枚摘星境灵核给其费劲地封印起来。 在思索明白来龙去脉后,王诩不得不感慨,这干戚真是个人才。 费尽心血把轩辕剑偷走,却用不上,就是为了恶心黄帝后人以及禹,结果到头来还把自己给恶心了。 这等做法,佩服,佩服。 不过眼下观干戚有赠剑之意。 这不正好便宜了自己? “那你说的此物能帮助我解决签约一事是什么意思?”王诩询问道。 “虽然我对此物颇为不喜,不过此物早已有了剑灵,而且因其出色还被黄帝分离出去成了灵兽。”干戚思索着说道。 “当时我记得陛下设立兽苑时也将它抓了进来,所以殿下可以拿着这把剑,借由剑和剑灵相互吸引的特性从而去寻找那剑灵化作的灵兽,当然,如果签约不成,您也可以再回来,我给您和夫人各自物色一位不错的灵兽伙伴也是没问题的。” 干戚的想法很简单,轩辕剑可是黄帝佩剑,吸纳了华夏一族的信仰,那么剑灵所化的灵兽也和信仰有关。 干戚对于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 毕竟都被始皇打服了,耐心帮助一下始皇都能认可的传人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王诩连连点头,耐心地听着。 只是听到后面,他打断了干戚。 “还没成亲呢。” 干戚则是摆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嘿嘿一笑,岔开了话题。 “而且这宝库内的灵核,我也是摆着玩,平时拿来做个装饰品是非常不错的,殿下若是有相中的,随便拿。” 王诩笑眯眯地看着干戚,坏笑着确认道:“当真随便拿?” “随便拿!” 干戚拍了拍胸脯,猩红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诚意。 卖人情嘛,要卖就卖个大的。 更何况他早就观察过,王诩身上可并没有什么储物戒指。 王诩嘿嘿一笑,“那我真就不客气了。” “哎,殿下说得什么话,尽管拿,咱爷们一个吐沫一个钉...” 话音未落,干戚眼睛猛然一瞪! 只见王诩挥了挥手,其中一堆跟小山一样规模的逍遥境灵核就凭空消失了! 然后他又挥了挥手,又一堆消失了... 然后又一堆... 干戚的嘴越张越大。 本就发红的眼睛变得更红了。 “我...” 干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王诩足足拿了三堆小山那么高的灵核,而且每一堆灵核都是逍遥境。 他还是太嫩了。 王诩是谁,他可是经由道经启发,开辟出心中山河的男人。 心有多大,储物空间就有多大! 所以干戚的灵核,只取决于王诩想不想装,而不取决于他能装多少。 现在王诩的心中山河内,满地都是亮晶晶的灵核。 小男孩眉开眼笑,激动得把玩着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王诩拿这些灵核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 他要培育自己的势力,首先就需要这些灵核作为保障。 不过,他自然也不会亏待给自己这么大礼的干戚,于情于理都得给干戚一些补偿。 而且瞧着干戚似乎想说话,但又说不出话的好玩样子,王诩根本不能做出只进不出的不义之举。 更何况都是始皇一脉的,二人颇有渊源,不能白拿人家东西。 于是王诩从始皇给自己的天经阁中掏出了三本地阶经文以及十本上佳的玄阶经文递给了干戚。 都是一脉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走上前去,塞到了干戚的手里。 “知道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但是拿给你的徒子徒孙和心腹手下晋晋阶足够了,咱不能白拿你东西,日后咱说不定还得继续合作呢。” 王诩给的东西对干戚而言不算贵重,但最起码表明了个态度,王诩不是那种占便宜没够的主子,也算是安抚了干戚可怜的心灵。 干戚眼含热泪收下了这几本经文。 其实他心里想的和王诩所猜测的并不完全一致。 天可见怜,当年嬴政揍他的时候可是一点东西都没给,眼下王诩能给点东西他已经很满足了。 不愧是始皇传人,一代更比一代强。 干戚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稍待,我将那轩辕剑解封。” 话音未落,只见干戚化作一头百米高的巨猿。 一手握盾,一手持斧。 它将盾牢牢护在王诩身前。 王诩观察起这个盾来,这个盾可以称得上朴素至极,上面没有过多修饰,只有其中篆刻着的层层风纹暗示着它的不凡。 王诩眼睁睁注视着干戚翻转了几下手腕后便将那巨斧砸在了封印轩辕剑的摘星境灵核之上,滚滚风沙席卷全场。 盾上风纹一亮,吸收了大部分余波。 不过四周飞扬得尘土,还是呛得王诩直咳嗽。 王诩也算开眼了,自己原以为干戚会用什么特殊的秘法解封,没想到干戚就这么咣咣抡大斧,要把这灵核硬生生砸开。 不愧是干戚,够猛! 王诩又看了看朝四周溅射出去的灵核碎片。 其中蕴含的力量让王诩颇为惊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碎片,就能给这个宝库的穹顶捅出个窟窿来,而且一些蕴含着未曾消逝的浩然气碎片溅射时还带着尾焰,那感觉就和天狼施展出的天狼陨星很像。 不过好在干戚想的很周到,大盾一直挡在王诩身前,把飞到王诩身旁的碎片都弹开了,省了王诩不少麻烦。 但即使是隔着盾牌,王诩也能感受到那种来自摘星境灵兽的强大压迫感。 伴随着干戚的巨斧不断挥动,王诩已经能察觉到一股来自于血脉深处的悸动。 那是每一个华夏族人潜藏在血脉深处的渴望。 灵核逐渐碎裂,其中露出的轩辕剑剑身嗡嗡地颤抖着。 似乎是在诉说着重见天日后的激动。 它可是足足被干戚封了五百多年。 就在即将破掉最后一丝封印时,干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刚要逃离的轩辕剑。 “小样,这就想走了?”干戚冷哼一声。 紧接着他恢复了人身,收回了斧与盾。 他那高大的身躯握着如金子般璀璨的轩辕剑,让王诩生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真不愧是兽王,压迫感十足。 “请殿下赐血,让此轩辕饱饮!” 干戚突然单膝跪地,手中捧着轩辕剑。 在他说话之时,轩辕剑似乎表达着自己被束缚的不满。 金黄色的剑身上篆刻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不断闪烁着,试图脱离干戚的控制。 干戚掌控它渐渐有一些吃力。 “请殿下赐血!”他再次重复道。 第63章 轩辕认主、王诩开府 “请殿下赐血!” 王诩拿出一把短匕,右手持匕而后在左手掌心处轻轻一割,收匕时血液已从割开的口子中缓缓流出。 他将左手攥成拳,用力一握,让血液铺满整个手掌。 这柄圣道之剑被干戚高高举起。 纵使被封印多年,剑身依旧辉煌璀璨,一如堂皇光明之心。 王诩神色严肃,将带血的手掌张开轻轻抚摸在了这柄轩辕剑上。 他正在与轩辕剑的剑心沟通。 再睁眼时王诩的四周一片光明。 剑心已然化作一身披金甲的君王。 “尔等可有轩辕黄帝之志?”他开口问王诩道。 其声至阳至刚,犹如兵戈相击之音。 语气强横至极,似乎王诩若是答得不好,他就会将王诩斩于此地。 君王朝王诩走来,龙行虎步,目光如炬火一般,直刺王诩内心。 此时若是一胆小鼠辈见此情形,恐怕胆都会被吓破。 “我心光明,愿治此世,令万民安乐,四海靖平!” 王诩毫不犹豫地直言心中志向,这是他早已笃定并决定终身践行的大志向,大宏愿! 话音未落,王诩感受到内心世界似乎被某种目光窥探,但他的心念仍没有半分动摇。 半晌,金甲君王又问:“若汝治下万民不服教化,汝何解之?” “自是以内服王道,外化霸道,广启民智,使得他们甘愿受到教化。” 王诩顿了顿,补充道:“教化虽苦,但于民有益,不可因难而弃,不可因阻而退,当不卑不亢,一以贯之。” 金甲君王点了点头,如烈阳一般的金色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善,汝当终身践行汝言。” 话音一落,王诩突感四周由一片光明转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定了定心神。 这应该是轩辕剑认主时对他的第二重考验。 此刻,他犹如堕入无边地狱中,满目皆是欲望,美酒佳肴任他品尝,娇媚女子任其采撷,似乎此地才是人间极乐世界。 不需要努力,也没有时时刻刻逼在身后的威胁督促他进步。 他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王诩眼底一片清明。 面对此世种种诱惑,他仅仅是将双手合十,问了自己内心这样一个问题。 “吾志为何?” “吾志在苍生、在天下!” 他果断而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念即起,顿觉明心见性。 眼前一切不过过眼云烟,皆为虚妄。 种种诱惑加身,王诩却笑着朗声道:“酒色财气固然可以让人陶醉其中,可与吾志相比,太小。”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笑出了眼泪。 “岂止是小,简直是小到了尘埃里。” 此言一出,自黑暗中凝聚出一个阴影。 他眼中燃着两团淡紫色鬼火,端详了王诩半天。 而后它轻飘飘的声音传入王诩耳中。 “善!” 王诩面前豁然开朗,天地之间有一阵风吹来,他顿觉心胸开阔,似乎世界任其遨游。 如果翁长天在的话定会告诉王诩。 此大气象便是孕育逍遥境心性的开始。 而王诩已经达到了。 这一步有多难? 就这一步,困住了也曾惊才绝艳的释空大半生。 再睁眼时,他掌心处的红色血液已经在金黄色的剑身上勾勒出了草木山川,日月星辰。 还有渺小的人族在剑身中又蹦又跳。 这些,既是剑心的缩影,也是黄帝铸剑时所采用的根基。 草木山川不倒,日月星辰不灭,则人族必大兴! 半晌,王诩的血全部融入了剑身之中。 刹那间,剑身金光大作,恍若一位引炬照亮人族前行之路的圣人在朝王诩招手。 剑身朝四面八方溢散着煌煌正气,此气可使妖魔邪祟近不得身。 一声轻鸣,轩辕剑正式认主王诩。 传言中世间共有十大名剑。 轩辕,太阿,赤霄,龙渊,湛卢,鱼肠,承影,纯钧,干将,莫邪。 每一柄剑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 现在太阿、轩辕已入王诩之手,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构思。 那便是以自己的山河社稷剑为载体,找到这十把名剑,再运用特殊法门合为一体。 届时的威力定不容小觑。 他大概感受到这柄剑似乎也可以像太阿那样直接融合到山河社稷剑中,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做实验。 就在此时,伴随着轩辕剑认主,王诩体内沉寂许久的天地浩然气再度躁动起来。 王诩心念一动,这是要突破须弥境? 有点快,但又很正常。 十大名剑之一的轩辕都认主了,不给自己带来点福利说得过去吗? 须弥境之所以强大是因为突破方式和洞虚境有所不同。 洞虚境只需要将天地浩然气积蓄满便能突破,而须弥境需要开辟力府才能突破。 力府之中存有力之气象,能演化出世间万物,借世间万物力为己身所用,方为至大至强的须弥境。 这也是为什么须弥境的力量相较于洞虚境会提升那么多的原因所在。 而王诩在吞噬了寒山的伪魔后便已经诞生了一部分力之气象。 “干戚,为我护法。” 王诩盘膝而坐,运气护住心神,开始突破。 干戚不由得站起身来,将一股纯熟的天地浩然气注入王诩体内,引导起浩然气的流动来,这能让王诩更简单地破境。 王诩紧闭双目,眉间紫金莲花摇曳而生,山河社稷剑自眉心倒飞而出,插在王诩面前,形成了一层浩然气的薄膜。 “抱元守一,神入太虚,正心浩然,天人合一。” 王诩念着翁长天曾告诉他的开府口诀。 心中山河内的男孩摇晃白如莲藕的手臂,抬起小腿,一下躺在了泉水池中那朵王诩的本命莲上。 “破境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即可。” 此言一出,王诩突然在心中闪过三千杂念,扰得他心烦意乱。 这些天他经历的事情太多,刚刚又经历了获得轩辕剑的狂喜,一时间他心神激荡。 干戚也察觉到王诩似乎开辟力府出了些许异常,他连忙出言提醒道:“摒弃杂念,气游经络。” 这句话,他动用了摘星境强者的修为,虽然声音不大,但在王诩耳朵里听着却字字重如千钧,重重砸在心头。 王诩顿时心中大定。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小子,好好体悟老夫告诉你的口诀。”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 翁长天在这一刻苏醒了。 王诩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默默调息,积蓄着浩然气,准备开辟力府。 老翁头一边引导着王诩的意念,一边却在暗自咂舌。 他教给王诩的这一套口诀乃是至强之诀,这套口诀他获得的也有意思,是在他睡梦中道经让他强行记住的。 道经的意思是让他传给王诩,那他也就顺水推舟,直接告诉了王诩。 在这之后,翁长天就老是感觉自己睡不醒,似乎自己的精气神都被一旁的道经缓缓吞噬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大致能猜到道经应该是为了觉醒什么而做准备。 而外界正巧月尊者又给了王诩一记偷袭,导致王诩识海封闭,所以翁长天被迫好好温养了一番精气神。 虽然这几天他一直在识海中昏睡不醒,但作为王诩武魂的剑灵,也能感知到王诩这边所发生的一切。 所以当看到王诩以这套口诀开辟力府时,他便赶忙破开识海来为王诩护法。 当初翁长天说自己要沉睡,是因为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要突破至须弥境了。 老翁头很识货,也知道这套口诀很强。 只是他并不知道道经给予的这个口诀能够帮助王诩开辟一个怎样的力府。 不过他明白一点。 力府开辟是否强大跟口诀有着很大关系,甚至光凭一个强大的力府口诀就能够让一个家族有质一样的飞跃。 但老翁头显然也知道这口诀危险性极高,难度根本不是王诩这种刚到须弥境门槛的小菜鸟能够使用的。 所以他当初便计划着自己在旁护法,使得王诩能够从容开辟力府,如今紧赶慢赶,好在赶上了。 而他思绪飘飞之时,识海中的一旁道经无风自动,书页一页一页翻着,最后停在其中一页。 而后此页龙气四溢,化作缕缕金丝在书页上勾勒,将原本无字的页面变成一幅画卷。 第64章 祖龙逆鳞 画卷逐渐显化。 王诩没有察觉,仍然在口中不断默念着,“抱元守一,神入太虚,正心浩然,天人合一。” 此刻他面上冷汗涔涔,脸上煞白毫无血色,明显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给一旁护法的干戚看得一阵心惊,不禁心中感慨,真不愧是始皇的传人,开辟个力府动静都这么大。 此刻画卷悄然展开。 只见天地混沌,有一气游旋于空。 蜿蜒其体,变化无常。 而后构灵结精,化为祖龙。 再之后祖龙游于天地,历三千六百劫。 直到它神武的黄金鳞甲被迅猛的雷霆直直击碎,锐利到能刺破苍穹的龙角被炽热的爆焰生生抹去,一身强横的修为被厚重的土石牢牢禁锢。 它仍然不甘心,抬起骄傲的头颅直面苍天。 “既然天地汇聚灵气演化成我,自有其意,尔等怎敢假借天地之手惩罚我!” 它愤怒的嘶吼着。 龙吟传遍千里,四海皆为其咆哮。 一双龙目犹如赤阳一般,直刺苍天。 “尔等怎敢!” 话音未落,有一神灵自天穹翩翩而下,看不清喜怒,一指点在了它的额头。 “我行事,全凭喜恶。” 那神灵看着它,就好像是在看一条渺小的虫子。 “珍惜我的仁慈,因为只要我想,你现在就会死。”祂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对了,我改主意了。”神灵轻笑道。 点在祖龙额头的一指在刹那间迸发出无穷光芒,犹如天地初开时的混沌陡然出现的第一抹光。 “嗡!” 一指之下,强横如祖龙也只得含恨陨落。 黄金色的龙血洒满整个大地,它的头颅无力地低垂,原本亮如赤阳的双眸也变得无神。 但它颈部的白色鳞片却仍然熠熠生辉,向四周散发着圣洁的月白色光芒。 它最后的咆哮声响彻在天地之间。 “以吾之怒鳞起誓,吾后人必杀你!” 神灵摩挲着手指,如同刚刚捏死了一只蝼蚁。 “那我等着。” 天穹之上降临一束光笼罩神灵,随即祂消失不见。 而后天地重归于寂静。 仿佛刚才的祖龙压根没有存在过。 大地将祖龙的身躯的全部养分吸食殆尽,唯有那一片月白色逆鳞携带着祖龙的传承化作人身,降生于人世间。 观其相貌,极甚雄伟。 正是大秦始皇帝,嬴政。 这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心中山河内的男孩周身萦绕着造化之气,它的眉心处显化出一片月白色鳞片。 正是祖龙逆鳞。 逆鳞自心中山河飞出,直直射入道经显化的画卷内。 画卷顿时开始剧烈抖动,逆鳞在画卷各处不断游走着。 王诩对力府的开辟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以气化府,以心凝神,力府,开!”王诩大声喝道,他终于忍着剧痛,念完了最后一段口诀。 王诩不知道别人开辟力府是否和他一样痛苦,他只觉得这个过程实在是太难熬了。 整个开府过程犹如一把大锤将他的所有经脉拉伸出来,然后碾碎,之后重组,可谓是极为痛苦。 可以说,整个开府过程让他不禁生出一种活着简直就是受罪的错觉。 不过好在力府在窍穴中开辟成功了。 老翁头一边观察着画卷的异动,一边替王诩捏了一把汗。 王诩意志力称得上是顽强,即使是老翁头自己也不敢说就能十足十的完成这一系列壮举。 而翁长天作为王诩体内的剑灵,可以看到王诩开力府的全过程的。 即使有他和外面的干戚保护,整个过程也可以称得上是惊心动魄。 期间王诩全身的经脉在这个过程的都因为无法承受口诀带来的沛然巨力而破碎开来,又被王诩体内的造化之力修复,双方在王诩体内展开了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不过好在最后王诩凭借惊人的意志力挺了过来。 窍穴中的力府缓缓形成。 如同一座宫殿一般,雄伟至极。 道经上的那幅画已然破碎,裹挟着带有祖龙之气的逆鳞激射进力府中。 随后嬴政的声音再次在王诩的识海炸响,“汝既开辟力府,朕便赐汝祖龙逆鳞,以及...” 当嬴政声音响起的那一刻,王诩的灵识便被拉进到了识海的道经前。 身披黑色龙袍的嬴政一如初见时那般威严,抬手间彰显着祖龙的无尽龙威。 这使得王诩很难相信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道虚影。 王诩和翁长天都在那里耐心听着。 刚才嬴政明显没有说完,除了画卷内的祖龙逆鳞还会有什么呢? “以及朕之帝位。”嬴政平淡地开口说道,那语气就像是把一颗大白菜送给你那么轻松。 说完他的身体便从识海中缓缓消失。 朕之帝位... 这四个大字,听得王诩脑中热血阵阵上涌。 这是把大秦的帝位交给自己了? 饶是他心智坚毅也忍不住傻笑起来。 “醒醒,大秦亡了。” 翁长天轻咳一声,提醒道。 “知道了,翁卿。” 王诩哈哈大笑,学着始皇的样子调侃着。 “别贫嘴了,去看看你开辟的力府。”老翁头也很高兴,现在王诩确实是名正言顺的大秦帝王,尽管大秦没了。 但是大秦曾经辉煌过,而且保不齐日后有什么意外之喜呢? 而王诩这边则开始探查刚形成的力府。 他倒要看看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到底觉醒了什么力之气象。 窍穴中,那如同宫殿恢宏的力府之中只摆放着两样东西。 王诩定睛一看,一样是白色的逆鳞,跟那画卷上的一模一样;一样则是和秦皇嬴政所穿一模一样的冠冕与龙袍。 “我...” 王诩看到这一身龙袍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缓了一口气之后转头求助似的看向翁长天。 “老翁头,这是咋回事,这套冠冕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刚刚也以为始皇只是顺嘴一提,毕竟自己都继承了道经,自然也算是大秦皇帝了,可是见到这一套帝王冠冕,才知道嬴政居然没开玩笑,而是真的禅让了帝位。 此刻,一向见多识广的翁长天也傻了眼。 他对上王诩疑惑的目光,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别看老夫,老夫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我只知道一点,大秦亡了。” “对啊,大秦亡了呀。” 王诩指了指这套冠冕,“所以始皇给我这一套衣服的意思代表着什么?” 翁长天陷入了沉默,两个人面面相觑。 “可能,日后你穿着这套衣服探索大秦遗址有奇效吧?”翁长天不确定地胡诌道。 “也许吧...” 王诩无奈地笑了笑。 他看着刚刚开辟的力府里这两样东西。 一个逆鳞他如今尚不清楚用途,一个是始皇帝的冠冕,看似有用实则无用。 唉,这力府好像和没开没什么区别嘛。 不过好在自己已是实打实的须弥境前期了。 这时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 轩辕剑有了,灵兽还没找呢。 此念一起,轩辕剑便发出阵阵轻吟,剑锋一指,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他站起身来,朝干戚辞行。 “花翎先在你这里养伤,你办事,我放心,好好照顾,我先去找灵兽。” 干戚抱了抱拳。 “放心,夫人在我这里,万事无忧。” 他是摘星境强者,又是兽王,花翎在这里,自然无忧。 “好。” 王诩点点头,便顺着轩辕剑指引的方向前去寻找那已经变成灵兽的剑灵了。 第65章 那就打! 经由轩辕剑的指引,王诩自森林深处离去,王诩观望着轩辕剑指引的方向,他不由得一阵愕然。 没想到轩辕剑的剑灵竟是藏匿于高山之中。 这不是巧了么。 王苍梧此刻应该正在高山里面逮凤凰呢吧? 没想到分别不久,又要见面了。 王诩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 上次我是洞虚境巅峰,有伤在身,只得将你暂且逼退。 如今我已是须弥境,又有轩辕剑加持,这次定要找你讨个说法。 不是想要天炎凤凰吗? 让你得到那才见鬼呢,这小凤凰可是我留给翎儿的。 没有丝毫犹豫,王诩跟随着轩辕剑的指引,一头扎进了高山。 ...... 王苍梧在这座山上埋伏许久了。 他在山间种满了青金梧桐,高山上的风一吹,青金色的梧桐叶子便哗哗作响。 他利用高大的青金梧桐作为掩护,监视着天炎凤凰。 身旁的宗门子弟跟在他身后,王苍梧承诺事成之后给予他们不菲的报酬。 此刻,王苍梧的嘴里叼着根长长的草,牙齿不断挑动着草茎。 而他的眼睛却盯着高山之巅盘旋的那个巨大的身影,面露陶醉之色。 他眼睛很亮,欣赏着眼前那只漂亮的凤凰。 “看看,多美,只有你这样的灵兽才配成为我的伙伴。”他喃喃自语道。 凤凰羽生七彩,好似琉璃片一样披在身上,凤翅开合间带起一阵彩虹。 其凤鸣之音使得百鸟朝拜。 这是一只刚刚成年的天炎凤凰,不过须弥境巅峰。 但这丝毫不影响王苍梧对它的渴望,因为凤凰这种顶级血脉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达巅峰期。 到时候,莫说是逍遥境,就是摘星境也不那么难达成。 他们一行人自发现天炎凤凰开始,便用尽各种手段将其逼到了山巅。 眼下它已走投无路,王苍梧便故作大度的给它些许的自由,假意离开。 实则他和那些宗门子弟正躲在梧桐树下观望着呢。 王苍梧在等凤凰做出选择。 它若肯栖息于王苍梧的梧桐之上,那便成了;可是如果它不从,那王苍梧便打算强行签订契约。 王苍梧听着天炎凤凰无助地凤鸣之声,瞧着它向四周喷吐所剩不多的烈焰,满意地点了点头。 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困兽犹斗之举,眼前这只小凤凰已经是强弩之末。 尽管天炎凤凰表现得色厉内荏,实则它离王苍梧的梧桐树却是越来越近。 天炎凤凰也得活着,它打算屈服了。 王苍梧舔了舔嘴唇,一张英气的脸上满是渴望,他忍不住地喃喃道:“来啊,到我这里来。” 王诩断然不可能让王苍梧就这么成功。 所以,他来了。 就在天炎凤凰即将落在梧桐树上的那一刻,一道黄金色的光芒在天空中拉的老长,轩辕剑横越天际而来! 这一剑,直接劈掉了青金梧桐的树冠,惊得凤凰一跃而起,又回到了高山之巅。 王苍梧这几天的等待全成了无用功。 “这他妈是谁!” 王苍梧气得双目赤红,他愤怒地转过头去,却见身后这剑眉星目的锦袍男子笑呵呵地朝天炎凤凰笑着调侃道:“这位小凤凰,不知道你是否需要援助?” 说话之人,正是王诩。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定在王苍梧身上。 “不服?” 说来也怪,原本在高山之巅的天炎凤凰听到王诩说话顿时就飞了下来,躲到了他的身后。 “王诩,你坏我两次好事了,这口气,我咽不下。” 王苍梧一口吐掉草根,十指紧握成拳。 王诩没搭理他,而是转过身,双手抚摸着凤凰身上的羽毛,安抚着它的情绪,同时悄然从力府中释放出了一丝祖龙气息。 看着凤凰那越发亲昵的小眼神,王诩知道,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祖龙作为天地最初的生灵,乃是万兽之祖,自然会让这只小凤凰生出亲近之感。 而他之所以能这么快的赶到这里,全因为轩辕剑的指引以及祖龙那片逆鳞的帮助。 使得他几乎如同贴地飞行一般,全速赶到了这里,不偏不倚,刚好粉碎了王苍梧的计划。 “好事,这还算好事?一群人放着自己的契约不干,就陪你王苍梧在这里欺负一只灵兽,这事你还有脸提,啧啧,我都替你害臊。” 王诩眸中闪过一丝嘲弄之色。 “你想打架不成?”王苍梧愤怒地盯着他,“别以为你是皇子我就会放过你。” “你若是给我道歉,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你若是一意孤行,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王苍梧还真不太愿意动手,别看他说自己如何如何,好像燕帝不敢对他下手,实则他自己很清楚,燕帝巴不得齐王这一脉犯下点错误来,这也方便惩戒。 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朝王诩递出台阶,希望王诩可以就坡下驴。 不过王诩自然不会让王苍梧得逞。 只见王诩向前重重踏出一步,身形牢牢护在天炎凤凰前面,他正了正束发紫金冠,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打!” 王苍梧心中似憋了口气,这事弄得他倒是骑虎难下了。 他凝视着王诩,眸中杀机一闪而逝。 要么不做,要做,便不妨做绝一些。 他打算让王诩死在这灵兽山。 王苍梧冷冷一笑,他抬了抬手,在各处埋伏的宗门子弟便主动站到身旁。 他们各个神色复杂,召唤出了各自的武魂。 这些人背后的宗门都受制于齐王,他们的把柄都在王苍梧手里,所以王苍梧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们只能照做。 哪怕是如今这种杀死本国皇子的事情,他们也得硬着头皮往上冲。 王苍梧收起遍布在四周各处的梧桐树,而后摊开手掌再度召唤出青金梧桐来,青金色在指尖萦绕着,巨大的青金梧桐虚影再度降临在高山上。 他低垂着眼眸,极力隐藏着杀机,喃喃自语。 “你不该惹我的,这是你自寻死路。” 第66章 祖龙吟 只见王苍梧化掌为拳,一拳轰在土地上,力量之大,使得王诩隐隐能听到高山上土石崩裂的声音。 王诩看得暗暗皱眉,看来他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实力较之上次和花翎较量时有了不小的进步。 “领域,满城梧桐待凤来!” 王苍梧一声怒吼,唤出自己的领域来,紧接着一株又一株青金梧桐拔地而起,形成了一道又一道屏障,在阻隔王诩进攻的同时也隐匿了王苍梧的本体。 王苍梧还要节省体力去降服天炎凤凰呢,他可不愿意把修为浪费在王诩身上。 “你们上!” 王苍梧怒视着正处在领域中心的王诩,冲着他的狗腿子们吩咐道。 王诩不慌不忙,手中烧火棍一紧,他尝试着催动起力府之中那片来自祖龙的逆鳞来。 这不催动不要紧,一催动将他着实是吓了一跳。 祖龙逆鳞对于其催动修为的增幅足足十倍有余,逆鳞的力量化作一条小龙,在力府上下不断遨游,往各处经脉源源不断地释放着它那强横的力量。 果然到了须弥境就会产生力量的质变。 力府的开辟,使得王诩的力量增幅多了十倍有余。 而经由逆鳞的加持后,王诩瞳中的紫金莲花也凝实了好几分,不断加持着他的气运。 面对群攻,王诩自是不虚的。 因为他有一群攻绝技,祖龙吟! 只见心中山河内的紫金莲花引导着紫色的造化之气疯狂注入太阿剑中。 太阿剑身内黑白两条小龙在疯狂地吞噬造化之气后自剑身扶摇而出。 王诩持剑,凝神屏息,气机不断翻涌直至顶峰! “敕!” 随即他一声暴喝。 黑白两条小龙顿时首尾相连,其融合成的七彩大龙摇头摆尾的出现在高空之上。 “吼!” 七彩大龙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只见龙吟所到之处,青金梧桐仿佛是烈阳所照的残雪,迅速枯死。 而那些借助高大的青金梧桐隐藏身影的宗族子弟也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行动,不仅暴露了自己的踪迹,还狼狈地捂着耳朵向后退,同时还能看到自他们的耳朵里源源不断地有鲜血流出。 他们面上满是痛苦之色,有些人甚至直接痛得当场昏厥。 战果如此惊人,王诩也不禁精神抖擞起来。 祖龙吟,名不虚传。 如果说昔日不过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那么如今王诩伴随着开辟力府,并且有了一片真正的祖龙逆鳞对其进行加持过后,此技可谓是已然形神皆备! 光是这一下,就能使这些不过是洞虚境的宗门子弟躺上十天半个月。 他领悟的祖龙吟恐怖之处就在于此,若是他们一同攻来,即使以王诩现在的实力可以逐个击破,那也定是要狼狈不堪的,而使用了祖龙吟的群攻过后,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王诩走上前去,剑锋还没等扫过他们,便有人吓得大喊。 “我退出,我退出!” 随后自天穹降下一束白光将其传送走。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灵兽山的丧钟就跟疯了一样,咚咚咚咚咚,响个不停。 而伴随着一个个宗门子弟走出,不少宗门长老或宗主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弟子却神情尴尬,不愿言说。 开玩笑,杀皇子这种事,他们敢说么? 伴随着一束束白光降下,很快此地便剩下了王诩与王苍梧。 这片王苍梧创造的领域中青金梧桐已然全部枯死,在王诩祖龙吟的怒吼中,“满城梧桐”变得名存实亡。 此刻,王诩手持太阿遥遥一指。 “别藏了,到你了。” 当初有伤在身,花翎又受了重伤,自己只得退让,如今自己已然步入须弥境,那还不揍他丫的? 王诩倒也不想弄死他,因为没必要。 一个仗着人多的废物罢了,他根本不值得自己杀了他,再者说,他的父亲齐王是个难缠的对手,王诩现在可并不打算与其直接扳手腕。 王苍梧见刚刚还站在自己一旁的簇拥者居然挡不住王诩的一剑,不由气得脸色铁青。 望着王诩挑衅的眼神,王苍梧实在压抑不住心中怒气,一把撤掉了领域,站在了王诩面前。 天炎凤凰他不要了! 现在他要用最暴力的方式,碾碎王诩! 此刻他心中暗自发狠道:“本世子现在就让你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我要让你明白,你没了皇子身份,不过就是个蝼蚁!” 这次他用了真本事。 只见一根极为粗壮的青金梧桐在他身旁生长出来,转瞬之间已经生长的极为高大。 而后他伸手一拽,粗壮的青金梧桐被他连根拔起,梧桐树干不断凝实着,越缩越小,当变成正常棍子粗细的时候,已经变得无比坚硬。 王苍梧右手紧握由青金梧桐形成的棍子,左手则显化出一片梧桐叶来。 他借助崎岖的山石腾跃而起,青金色的梧桐叶宛如一柄追魂夺魄的飞镖,直直射向王诩。 与此同时,他高举梧桐棍,对着王诩的脑袋狠狠砸下! 不过面对王苍梧朝自己袭来的双重攻势,王诩则显得颇为淡定。 只见他眸中紫金莲花金光大作,刺眼的强光照得王苍梧下意识捂住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停了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他右手持棍的力量顿时变弱了不少。 王诩率先对上那一片来势极快的青金梧桐叶,他不闪不避,将烧火棍化作巨剑形态,持剑横挡。 “嗡!” 横挡的剑身处传来一声巨响,梧桐叶划过的地方带出一连串的火星。 这片梧桐叶速度奇快,在被王诩格挡过后,斜斜刺入土石中。 王诩这个横挡做得很好,如果他选择躲的话,很有可能在仓促间接不住这来势凶猛的梧桐叶。 与此同时,王苍梧的梧桐棍也到了。 “嘭!” 厚重的青金梧桐树干狠狠地砸在了王诩横挡的剑身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王诩犹如迎面赶上滔天巨浪的拍击一样,即使有巨剑横挡,同时又卸掉了大部分力道,依然不好受。 噔噔噔,他一连退了好几步。 可是王苍梧那边却是惊骇不已。 这可是他拿出全部实力的全力一击啊! 怎么只是让王诩退了几步而已? 他瞳孔一缩,背后冒出冷汗来。 王苍梧被镇住了,上次见面他还不是这么厉害,怎么如今自己使出全力都无法战胜他了? 同时这一击过后他自己也并不好受,本就是自己施展的全力一击,如今却被王诩的剑身卸掉了大部分力,甚至其中有一些力量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只见王苍梧面上一白,他强行咽下了一口鲜血。 王诩转身看了看身后瑟瑟发抖的天炎凤凰,又转过头来观察了一下王苍梧的狼狈模样。 他沉默片刻,收起了剑。 “你走吧。” 王诩的目的已然达成,王苍梧也并没有获得天炎凤凰,那么此事到此为止。 他暂时不想动齐王,所以没必要把事做绝。 王苍梧扶着棍子站了起来,他不甘心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我王苍梧不要任何人施舍!别说你,就是我父亲也不行!” 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一旁却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世子殿下似乎不太行啊,你可知,因为你的不行,让我看戏都没了心情?” 王诩眼睛一眯,朝着说话之人看去,这个人他有点印象,刚刚混杂在王苍梧的狗腿子里,但却并没有对自己动手,以至于他刚刚都没发现这里居然还剩下了一个人。 而王苍梧则是愤怒的转过了身,质问道:“裴珉,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洞虚境,竟敢在我说话的时候插嘴?” “裴珉?” 那人听后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一把将面皮撕下。 “你是说这张脸的主人?哦,他死了,我杀的。” 王苍梧瞳孔一缩,眼前之人,显然是靠裴珉这张脸易容进入的灵兽山,而面具下的人脸,他并不认识。 而这让他隐隐不安,这么些天,此人一直在自己身旁,如果要是对自己不利,可能自己早就死了。 这人继续说道:“自我介绍一下,孤名元荼,特意来见识一下燕国皇子王诩。” 说话间他妖异的眸子眨了眨,眼睛直直地注视着王诩。 “元荼?”王诩沉思片刻,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随即他开口问道:“元一与你是何关系?” 第67章 六翼灵使元荼 “元一这个名字是你能直接称呼的?”元荼眯着眼睛说道。 “原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没想到你竟敢直呼吾父名讳,看来也不过是和这王苍梧一样,同为狂妄之徒。” 王苍梧一听这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是自己败于王诩,也没什么颜面反驳。 倒是王诩这边心思急转,飞速思考着。 元一,乃是骊国大帝。 那么自然这元荼也是皇子身份。 只是他为什么要费这般周折混进灵兽山?光是为了见识一下自己厉不厉害? 王诩自是不信的,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只是他暂时不知道。 “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他出言问道。 “来,打一架。” 元荼妖异的眸子闪着挑衅的光芒。 “孤不欺负你,给你半刻钟时间恢复。” 王诩突然觉得这人的举动有些好笑,哪有打架还让人先恢复一下的? 于是他便出言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屑于占别人便宜。”元荼平静地说道。 王诩闻言一挑眉。 倒是个有性格的,还挺骄傲。 随后他目光一凝,此事关乎燕国颜面,他必须认真应对。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王诩从心中山河内取出了这几天刚积累的生机泉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虽然刚才和王苍梧交手时王诩并没有受外伤,但是生机泉水可以提升他的精气神,让他在战斗中更好的投入,甚至可能在战斗中觉醒出非同寻常的力量。 元荼见王诩拿出了生机泉水,他那妖异的眼眸眨了眨,感慨道:“没想到,你还有生机泉水这样的好东西。” 王诩笑了笑,“我运气向来不差。” 一旁的王苍梧见两个人聊得火热,但没一个人搭理自己,自尊心极强的他只好转头离开与此同时,他在心中不断发狠,一定要给王诩点颜色看看。 哪知刚刚还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的元荼看到要离开的王苍梧,轻蔑地笑了笑,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元荼这一指之下,王苍梧就好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虽然双脚不停地向前迈,但是却无法挪动一寸。 “你不能走,我要你做个见证,见证一下燕国皇子败在我手里。” 王诩目光一凝,这种手段,似乎和逍遥境的缩地成寸颇为相似。 识海中的老翁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出言提醒道:“此人是个逍遥境前期的强者,你恐怕不好对付。” 翁长天的意思很明显,是担心王诩打不赢,他想动用自己的力量来战胜此人。 但王诩摇了摇头,他有自己的想法,虽说元荼是逍遥境,但也只是前期,自己可以越阶战斗,并非不能一搏。 况且翁长天也是刚刚恢复正常,若让他强行出手,恐怕老翁头会吃不消。 而且他坚持自己战斗还有一点则是源自于燕帝在大殿上的一句话。 打铁还需自身硬。 如果事事都要靠外力,何谈成长。 不过那边的元荼似乎看出了王诩的心思,他轻笑一声,缓缓道:“孤不会欺负你,我会压制到与你相同的境界,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面对元荼的轻蔑,此刻的王诩心里只有愤怒。 对于他而言,元荼此番举动更像是对他的施舍,要知道,只有强者才配施舍别人。 此刻,王诩就是要让他明白,他在自己面前,还算不上一个强者。 王诩收起了愤怒,心境重归平静。 调息完毕后,他站起身来。 “来。” 烧火棍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中。 然而实际上,这时的轩辕、太阿尽数融于山河社稷剑之内。 此战,王诩要让诸如元荼这般心怀鬼胎的人好好看着,睁大眼睛看着,何为燕人的血性! 他要逼出元荼的全部实力。 他要让元荼施展出全力后落败。 王诩心中憋着一股气,你元荼不就是比我早生几年么? 我王诩也从来都没被人逼出过全力。 而元荼看到王诩拿出了烧火棍,他愣了愣,随即嘴角微微上扬。 他戏谑说道:“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烧火棍,我还以为你先前都是掩人耳目呢。” “你说燕帝会不会因为你的武魂而感到自责呢?” “自责什么?” 王诩笑了笑,“自责他没把我生好么?” “难道不是么?”元荼笑了笑,“天道大陆,强者为尊,你身为一国皇子,居然武魂是个烧火棍,这不是才不配位又是什么?” “然而我想跟你说的是,我的父皇不仅不觉得自责,反而对我有这样的武魂感到极为骄傲。” 说话间,王诩一步一步地朝着元荼走去。 见王诩走来,元荼面容一肃,他变得认真起来。 只见他浑身均匀地舒展开来,犹如在沐浴着某种神圣的光芒下,同时他的背后幻化出六片圣洁的巨大羽翼。 “我歌颂天地神灵的伟大,请您赐我无边力量,于光明之中觉醒,六翼灵使!” 他那妖异的眸子陡然变得圣洁无比,萦绕着白金色的光芒。 元荼背上洁白的羽翼衬得他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灵,与之对比起来,浑身萦绕着杀意的王诩好像一个背叛了天地、充斥着罪恶的坏人。 他的瞳孔猛然变成了赤金色,手中圣光一闪,一把极为锋锐的长枪被他握在手中。 “身为您的代言人,我将替您清除罪恶与叛逆,将天道刻进邪恶之人的心脏之中。” “神圣的长枪,以天地神灵之名,执行天诛!”他口中不断吟唱道。 话音刚落,他手中那把锋锐长枪的枪尖便多了一抹金色。 随即,他将长枪甩了出去。 长枪如同一道金色的雷霆,直直划过灵兽山的天空,就像是神灵的天罚一样。 王诩注视着长枪越来越近,他有所明悟。 第68章 神怜世人? 待到长枪即将刺进他的身体时,时空似乎在此刻停止了,亦或者说被放慢了无数倍。 在短短的一瞬间里,王诩瞳中紫金莲花绽放开来,同时识海中的道经闪烁着恢宏的光芒。 一声悠长的龙吟响起。 在王诩身后,一个身长万丈的法相拔地而起,法相身上那种古朴苍凉的气势瞬间笼罩整个高山之巅。 法相睁开双眼,眉目间一如王诩内心所呈现出的愤怒。 双眸中爆射而出的神光如同大日一般,使人不敢直视,气势之强,稳稳压制住元荼的六翼灵使。 只见法相遥遥一指,那颗在他食指上浮空飞行的蔚蓝色星球就变大了无数倍,带着极其绚丽的尾焰,像是一记重锤,猛然砸向王诩眼前这杆长枪。 此刻王诩已经能感受到眼前的长枪的锋锐之气,这股锋锐之气太盛,以至于他的眉心处已经沁出了点点血痕。 不过伴随着这颗蔚蓝色星辰的落下,这杆锋锐的长枪终究没有刺进王诩的身体。 星辰砸在枪杆上,长枪枪身猛然出现一道裂痕,随后这道裂痕自中间位置朝两边蔓延开来,最终整个枪杆寸寸断裂。 那无比锋锐的枪尖更是被蓝色星辰所产生的沛然巨力磕飞出去,直接扎进了高山的土石里。 元荼这一击天诛,不可谓不狠。 即使是压制到了和王诩一样的境界,却也逼得王诩无法硬接,若非王诩在危机时刻有所明悟,从道经中唤出这尊法相,恐怕还真会着了元荼的道。 好在有法相相助,这一招,双方打了个平手。 元荼见一击不中,心中战意飙升。 他的心脏如同擂鼓一样疯狂跳动着,全身各处的经脉中满是浩然气,他的修为正在极速运转,以至于他的脸上不断有汗珠滴落在地上。 元荼身后的六翼虽然因为未到摘星境而无法飞行,却也在极速地扑闪着,一股股风的浪潮从他背后不断朝王诩的方向席卷而来。 “作为您的使者,我已尽力,但眼前罪人仍不肯聆听您的圣裁,我请求您的恩赐,恩赐我更强大的力量,愿神灵能怜悯世人无知。” 只见元荼浑身上下充斥着圣洁的光华,在此刻,天上似乎有一道神光降下,直直地照在元荼身上,他的六片羽翼变得更加丰满,赤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怜悯与慈悲。 “神怜世人!” 伴随着他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圣光开始在他的羽翼上疯狂地闪耀,铺天盖地的光芒笼罩整个高山领域! 在感受到这股光芒时,所有在高山上不到须弥境的试炼者纷纷抬起了头,面露惊愕之色。 这山巅处是在干什么?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不对劲,自己的修为似乎在被剥夺。 不对,不只是修为,他们的肉体,乃至精神都在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剥夺。 这种感觉,让这些修为还不到须弥境的试炼者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他们想张口说话,却吐不出一个字,甚至就连哪怕一个音符都无法从他们的喉咙里挤出来。 他们在绝望中挣扎,犹如一条条在泥土里扭动的蛆。 他们在心中怒吼着,试图催动修为抗衡这股力量。 终于,这群人在经过徒劳的挣扎后,眼睛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阴翳,满怀着愤怒与不甘,死去了。 身旁的玄玉完好无损,但他们无法复活,唯有丧钟,不断敲响,仿佛是厉鬼讨命一般。 这也弄得分散在各大区域的宗门翘楚一时间人心惶惶。 随后白光降下,一具又一具被吸成人干的尸体被传送出去。 灵兽山外,骂娘声,哭泣声,一时四起,不少宗门大佬面色铁青,他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厚重威压甚至可以直接压死一些百姓,尽管皇城兵马司在极力维持现场,但也只能堪堪止住现场的骚乱。 而风雨楼见情势不妙,已经有人去向燕帝禀报。 ...... 干戚在森林中抬起了头,他已经感受到了王诩的气息,只不过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王诩弄的。 “没想到殿下杀性这么重...”他喃喃自语道。 而在他一旁,是仍在温泉里温养得花翎,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甚至隐约间有了突破的迹象。 ...... 这一边,虽说元荼所施展的诡异手段根本没有波及到王诩,但王诩也只能无奈地看着元荼做下这一切,他很无力,因为这个过程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也无法阻止。 是的王诩已经明白这是一种根源上的剥夺,这种剥夺能使得这些人连活着的可能性都没有,这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力量。 “你口中的神怜世人,真当好笑。”王诩开口讽刺道。 “为神所奉献他们的一切,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元荼反问道。 看着逐渐泯灭人性的元荼,王诩没再多言,多说无益。 而元荼的气息在吞噬掉众人精华之后变得愈发强横,即使他刻意压制境界在与王诩相同的须弥境前期,却也有了近乎于逍遥境的实力。 而武魂六翼灵使在也吞噬完成后有了新的变化。 元荼全身被一片又一片圣羽覆盖,随即圣羽形成了一副轻盈的战甲覆盖全身,同时他的头则被头盔牢牢保护住。 他全身的弱点都被战甲防护得极好,即使王诩进攻也根本抓不到弱点。 一杆白如皎月的长枪出现在他的手中,这次和上次有所不同,枪尖看着很钝,不似上一杆那样锋芒毕露,它变得极为内敛。 只是在内敛之中又隐隐有着一股疯狂之意,整个枪尖似乎正在吞吐着天地之力,一股无形的威压扑向王诩。 无疑,此招将会更难应对。 王诩身形一晃,先是顶住了威压,他的目光变得凝重,经验告诉他,这招恐怕他很难接下。 翁长天也在识海里劝道:“让我来吧。” 王诩沉默着,他不愿就此放弃。 他要搏一搏。 “我总要试试。” 他拒绝了翁长天的建议。 就在这时,力府中的逆鳞却有了反应,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它竟在力府中竖了起来,王诩能感受到它无边的哀怨与愤怒。 与此同时,元荼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带着神灵的指引,灭杀他。” 枪势如月光,柔和到了极点。 但在元荼出枪的瞬间,王诩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似乎如果此招他接不住,可能他就会被这一枪带走性命。 然而就在这时,白色的逆鳞却突然吞噬掉了王诩体内大量的天地浩然气。 在吸收了巨量浩然气后,它似乎产生了灵性。 王诩识海之中陡然出现了祖龙的声音。 “持吾逆鳞,汝可弑神!” 第69章 燕人的血性 “持吾逆鳞,汝可弑神!” 随着祖龙霸道的声音在识海中炸响,下一刻,月白色的逆鳞飞到了王诩的掌心。 一股霸道而酷烈的力量将他掌心的肌肉撕裂开来,王诩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力量感。 山河社稷剑、太阿剑、轩辕剑,此刻早已合为一体的三柄剑身有一抹圆融的月白色萦绕其上。 古老而悠长的龙吟声响起,王诩似乎经历了祖龙与神灵的那一场战斗。 不甘、愤怒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拥有的神通——明心在不断化解这种负面情绪。 王诩眨眼间,眼底多了一丝沧桑。 他面前不断放大的长枪一如当年神灵弹指,而他的境地一如昔日祖龙。 三柄剑合一之后产生的能量无比巨大,即使王诩的身体经由逆鳞强化,他持剑的右手也在不断颤抖。 这个过程似乎漫长无比,但其实都是在元荼出枪的短短一瞬间发生。 圣洁的长枪带着死亡的气息直直刺向王诩。 而王诩面对如此强大的一击,却不闪不避,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定海神针一样,双脚定在原地,双手握柄,将剑缓缓向前推。 此刻,王诩以逆鳞为梁,山河社稷剑为容器,融太阿霸道,轩辕圣道,方刺出此一击。 以元荼的视角来看,王诩这一剑很矛盾。 没错,此剑给元荼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矛盾至极。 就好似一位行将朽木的老人,用尽自己的全力才将这柄剑向前推进了分毫那样。 甚至可以将这招称之为拙,归为昏招那一类。 仿佛面对此剑哪怕只是个孩童,其也能通过向后一跳的方式轻松躲过。 然而矛盾的点就在于此,他想向后撤,躲避这一剑,却感觉根本行不通。 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全身的气机被这一剑牢牢锁定,元荼竟然有一种“面对此剑他根本动不了只能硬接”的感觉。 在这刹那间,枪尖与剑尖已经汇聚在了一个极小的点上。 如同针尖对上了麦芒。 下一秒,天地之力疯狂乱窜,一连串爆炸声响起,掀起满天烟尘,四周土石纷纷炸裂开来,有些小石头更是被震得直接化成齑粉。 整个高山的顶端都被此击之下的余波弄得面目全非,离远了看去仿佛削掉了一节山峰。 在这股余波下,王诩身后的小凤凰甚至没来得及呜咽一声就两眼一翻,直直昏了过去。 而作为元荼指定的观察者王苍梧在面对这种场景时更是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直接被这道余波震下了山顶,不知滚落到何处去了。 然而此刻身处对决中心的元荼却面沉似水,尽管他看不清这一招谁输谁赢,但却始终有一种濒死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是之前却救过他好多次。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滴下。 这一刻,他怕了。 所以他宁可输了这次对决。 他放弃了所谓的骄傲,一声长啸,将压制的境界重新恢复。 与此同时,他利用逍遥境强者的优势,短短一瞬间,身形暴退数百米。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下一刻,来自王诩的剑气斩开厚重的烟尘,在元荼刚才站着的地方炸开了一个巨大的坑。 这方圆近十米的坑中连土石都没有,只留下微小如细沙的石头粉末。 看得元荼一阵恍惚。 如果自己刚刚没有躲开,恐怕此刻已经死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道剑气在炸出一个坑后,还向四周溅射。 “唰!” 元荼一个恍惚的功夫,一道难以察觉的锋锐剑气瞬间将他的脸划出了一道血痕。 一连串血珠沿着他的伤口渗了出来。 而施展出如此惊人一击的王诩也并不好受。 那把枪狠狠地撞击在了他的剑尖上的一瞬间,从剑身上传导过来的那股难以言喻的巨力险些将他直接掀翻在地,这股强大的力量先是将他手臂处的肌肉撕裂,而后它蔓延至肩部,最后蔓延至全身。 王诩好像一个由血组成的人,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着血。 与此同时,满天的烟尘还呛得他灰头土脸。 可以说王诩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 伴随着那杆长枪寸寸断裂以及其中蕴含的力量消失,王诩的双臂无力地垂到了身体两侧。 不过此刻,他却一咧嘴,笑了。 因为他明白,如果还和他保持着同样境界,元荼必然比他还惨。 而如果他为了扛下王诩精心准备的一击而恢复境界到逍遥境的话,那就相当于元荼这个有着六个翅膀的“小公鸡”亲手粉碎了自己的骄傲,王诩相信,这比一刀杀了他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果然,待烟尘散去,王诩看着已经暴退数百米的元荼,无声地笑了。 元荼脸上的那抹血痕,是那么的显眼。 王诩知道,自己赢了。 他用燕人的血性,战胜了面前这个骊国皇子。 “你赢了。”元荼神色复杂地说道。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身为一国皇子,地位尊贵,你居然豁出性命跟我以死相搏!” “我作为皇子的前提是作为一位燕人。” 王诩浑身血流如注,可他却笑得很开心。 “想想我的先祖,暴霜露,斩荆棘,方有尺寸之地,才有如今燕国,燕人的血性,就是一代又一代祖先从这苦寒之地传下来,他们用亲身经历告诫我们这些子孙后代,血性,不可丢。” 提起祖先,王诩颇有些怀念。 “我王诩也是燕人,自然不会丢掉血性。” 元荼听完王诩此言,却突然沉默下来。 半晌后,他忽然拍着手笑道:“你真不愧是我的宿命劲敌,父皇从周国找来的玉佩果然算的没错!” 他认真地看着王诩,严肃地说道:“你给我好好活着。” 正当王诩感觉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元荼突然捏碎了一个东西,而后那个东西在王诩的注视下炸开,爆炸产生的威力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 随后元荼踏入空间裂缝中,他转头冲着王诩大声说道:“等你成长起来,我必亲手杀你来证道!” 元荼并不打算趁王诩重伤之际直接杀掉他。 这个来自骊国的“小公鸡”还是昂着头,带着自己的骄傲走了。 王诩见状笑了笑,没有多言。 随即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就在此时,已经昏迷的王诩身边突然多了一匹马,一匹红色的马。 它用两只雪白的前蹄刨了刨王诩。 见没反应,它又将一张大马脸凑到王诩身边。 “喂,没死透吧?” 第70章 轩辕圣麒麟 这马打了个响鼻,又颇有灵性地冲着王诩嗅了嗅,直到热气扑到王诩脸上,引得王诩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它这才满意地轻点马头。 “还行,这小子没死透,有救。” 这马说话的音色听着倒像是个俊逸男子,只是这语调却像个街头流浪的痞子。 确认王诩只是昏过去后,这马用嘴咬住王诩,随后潇洒一甩,王诩就飞到了马背上。 “本座可不想救你,无奈,你我有缘分呐。” 这马垮着个驴脸,倔哒倔哒地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这马看到了昏在一旁的小凤凰,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罢了罢了,本座今天就好事做到底。” 说罢,这马又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王诩的操作,将凤凰也甩到了马背上。 在这山地之上,一匹马驮着一只凤凰还有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 一直走到日头西斜,从高山之巅步入森林深处。 干戚这边原本正在修炼,却不想大门直接被撞开了,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马蹄子,以及一张嚣张的马脸,还有一个从它背上掉下来的人。 “小猴儿,你给他治一治,弄醒就行。” 说话间,这马还朝着倒在一旁王诩努了努嘴。 干戚定睛一看,这不是刚从自己这儿离开的殿下。 不曾想眨眼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他再一联想这马的身份,丝丝寒意涌上心头。 莫不是王诩收服不成,惹怒了它,结果它跟着轩辕剑上残存着自己的气息就找过来了? 不得不说,干戚的联想能力确实一流。 一想到这里,干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往后连退几步,脸色大变,连连摆手道:“麒麟前辈,轩辕剑可不是我偷的。” 好家伙,他竟然直接来了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他口中的麒麟前辈见状,却是戏谑地说道:“行了,你撒的谎还不如你主人刑天说得利索呢,瞧这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赶紧救人,本座早就知道是你拿的。” 干戚臊得直挠头,脸上满是尬笑。 没错,眼前这匹四蹄如雪的枣红色高头大马便是轩辕剑的剑灵。 至于为什么战天斗地、甚至不把轩辕剑本体放在眼里的干戚在它面前却表现得如同一个乖宝宝... 是因为它比之干戚的血脉与资质要强大太多。 灵兽之间看重的便是血脉以及资质,差一丝便是天壑。 要知道,轩辕剑虽是黄帝所佩之剑,但是它形成的根源却是天地,而干戚眼前的麒麟也是吸收天地精华诞生而成。 更何况论辈分,麒麟不知道比后天形成的干戚要大多少;论实力,它更是不知道比干戚强上多少倍。 同时麒麟的全名乃是轩辕圣麒麟,是上古时期给予人族指引的智慧圣者之一。 所以论脑瓜,干戚也比不过这位。 要不是黄帝在轩辕剑诞生之初就将这头麒麟分开,干戚哪还敢偷什么轩辕剑? 而他不惜将轩辕剑用三枚灵核封印也是因为这一点,他就怕同被始皇捉住的麒麟发现轩辕剑在自己这里,从而找上门来。 这些年,他担惊受怕,没成想刚把轩辕剑交给王诩,让他去收了这位祖宗,这祖宗就已经兴师问罪来了。 命苦啊! 干戚垮着脸,忙不迭地扶着王诩,将他放到了花翎泡着的池子里,这俩人可能谁也没想到,此刻他们的关系在干戚的“撮合”下已经可以一同泡澡了。 可惜这二位谁都没有醒,不然气氛多少会有一些暧昧。 此刻,干戚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本座可从不干无本的买卖...”麒麟说着说着打了个响鼻。 果然,干戚悲催地脑补出了事情经过。 果然是王诩签约这祖宗不成,而后被这祖宗给打成了这副德行,现在这祖宗顺藤摸瓜找到我这里,估计是要我付出什么大代价吧。 算了算了,毕竟王诩是始皇的传人,必须得保下,我干戚也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任由这祖宗敲诈勒索去吧。 他已经做好了财产大出血的准备。 只是没成想这位麒麟前辈继续说道:“所以,本座要这小子带我出去。” “嗯...嗯?” 干戚听都没听直接应了下来,可是随后他仔细一回味,不由得眼珠子瞪得溜圆,这不对吧? 不是应该它说自己被王诩冒犯了,然后再加上自己囚禁了这么多年轩辕剑,新账旧账一起算,狠狠地敲诈自己一笔吗? 这怎么听着像它要跟王诩契约的意思... 麒麟见干戚似乎都傻了,它便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本座说,救这小子可不白救,本座要和这小子签契约,一起出去。” 干戚这回才确定下来,他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流露出憨憨的笑容。 “我能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本座在灵兽山待腻了,出去溜达溜达,怎么着,你小子不同意?” 枣红马眼睛一翻,鼻孔朝天。 “哪敢...哪敢...” 干戚一阵汗颜。 “对了,我得提醒你小子,本座的名号你可不许告诉他,我就是一匹普通的马,听到了么?” “为什么...”干戚下意识问道。 “你小子屁话真多,对了,跟他泡一个池子的姑娘我看着挺讨喜,她是什么来头?”麒麟歪了歪脑袋。 它的眼光毒辣无比,一眼就注意到了花翎的玲珑仙体。 “这位乃是您带来这人的未婚妻子。” “哦,那正好。”麒麟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看我背上这鸟配这泡池子里的姑娘不错,等小凤凰和她都醒了,你问问意见,没什么问题就签约。” “哎。”干戚连忙应下。 王诩这边的血已经悄然止住,他浑身的气息在不断恢复着,识海中的翁长天则是借助此次大出血,控制王诩浑身的经脉,将其体内最后的一丝杂质清除掉。 不仅如此,这池子里的水还对识海有着强化作用,在翁长天有意的引导之下,王诩的精神力迅速地增长着。 王诩这一次对阵元荼拼尽全力,可以说激发了身体很多潜能,而在这个池水的滋养下,潜能将转化为切实的能力。 而这边,在干戚有意的唤醒下,花翎和凤凰已经醒了。 花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同在一池水里的王诩。 第71章 小凤凰与花翎 花翎顿时脸就红了,心道自己怎么与他都在一个池子里泡着呢? 不过定睛一看,她发现王诩浑身都是血,花翎一颗心顿时就悬到了嗓子眼,此刻她也顾不得害羞,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一通翻找,将师父塞给她的天山雪莲、地玄参等等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疗伤圣药一股脑地全掏了出来,攥在手心里,双足在水中连连摆动,游向王诩。 就当花翎游到了王诩身旁,正要撬开他的嘴时,在一旁看戏许久的干戚终于看够了,咳嗽了两声,引得花翎侧目。 “呃...姑...姑娘,殿下没啥大事,放我这池子里泡上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他这伤看似严重,实际上也就是皮外伤而已。” 这几句话说的干戚直挠头,浑身都痒痒,他在称呼花翎这件事上犯了难。 “怎么不严重,你看看,这浑身上下都是血,哪有一处好地方?”花翎柳眉倒竖,气鼓鼓地说道。 花翎平日自然是温温柔柔的,可是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被伤成这副模样还能不动气? 更何况干戚嘴笨,压根没注意到他这么说会让花翎以为是自己眼前的这个壮汉将王诩弄成这副模样的。 毕竟干戚要是没动手,他为什么心虚地杵在那里? 而且他还一边说话一边很尴尬地挠头。 “哎呀,这我说怎么你还不信,真是愁死我了。” 干戚急得头上直冒汗,他这一池子水药力已经足够了,若是用了她这些个疗伤圣药,王诩反而会补大劲儿,两者药力对冲,就他那小身板根本受不了。 谁料自己说出来,这妮子还不信。 此时干戚心中还颇为无奈想道:娘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跟泡池子里这小子一个样,倔! 麒麟在干戚身旁看着,见干戚急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发笑。 它早就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为什么生气,可是干戚一直没看出来。 这干戚,嘴也太笨了。 见自己再不说话花翎就要把王诩嘴掰开往里灌药,麒麟出言道:“姑娘,暂且等等,你手中的药和池水药力对冲,贸然施加可能让他的身体受不了。” 听到一旁的马说话了,见多识广的花翎倒也不表现得如何惊奇,她反而彬彬有礼地感谢了一下这位马前辈,并且不再给王诩喂药。 这种反差看得干戚一愣一愣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花翎温柔地询问道:“那马前辈,我该怎么办呢?” “他伤的并不重,你先出来,咱们慢慢说。”这位“马前辈”建议道。 “好。” 花翎一个漂亮的借力,就稳稳地站到了地面上,与此同时,她运行功法,将衣服里的水全部逼了出去。 “这小子不是干戚弄得,所以你不要怨恨他,而且说起来,他还对王诩帮助颇多。” 麒麟说这话时还瞥了干戚一眼,的确干戚对王诩帮助颇多,轩辕剑都给了他。 自己开玩笑归开玩笑,误会得先澄清。 “哦,原来如此,那不好意思了大叔,刚刚我也是太心急,说话语气不好。”花翎道歉道。 干戚连连摆手。 “小事小事。” 而他心中却是暗自感慨,自己见过多少来灵兽山的所谓天骄,个个都眼高于顶,哪像眼前女子,知道错怪了自己还会低下头道歉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那些个所谓天骄要是冒犯了自己大抵也活不到道歉的那一刻。 麒麟看着这一幕也是暗自点头,暗道这女娃心性不错。 它将自己背上已经醒了的小凤凰叫了下来,麒麟开口道:“灵兽山中,它与你最是契合,你们可以尝试沟通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就让你们签约。” 谁料花翎却摇了摇头。 麒麟问道:“怎么,不愿意?” “我想先将这个机会让给他。”花翎说道,说话间她伸手指了指王诩。 “不用,他有更好的。” 干戚一听这话,抚掌大笑。 他心中暗自感叹,傻姑娘,你还不知道,你面前尊贵的轩辕圣麒麟大人可是要亲自与这小子签约。 “真的?” 花翎闻言一喜,“你们没骗我?” “真的,天炎凤凰都在这里了,你还能不信么?” 麒麟用蹄子将小凤凰往前推了推。 “我可是能降服天炎凤凰的马,你还怕我不能给这小子找到更好的?” 花翎见状点了点头,和一旁的小凤凰用精神力交流着。 “是不是该唤醒王诩了?”干戚冲着麒麟传音。 麒麟点了点头。 这小子身上祖龙气息浓厚,有利于血脉成长;又得到了轩辕剑的认可,自己作为剑灵也理应跟随;更何况自己感受到了天地似乎有异变的迹象得出去看看。 不得不说,王诩来的很及时,他符合了轩辕圣麒麟的所有标准。 干戚把王诩唤醒,在醒的一瞬间,王诩浑身血痂脱落。 好在翁长天眼疾手快,从识海里给他换了身衣裳,避免了走光的尴尬。 “前辈,我和它商议好了,它同意了!”花翎这时结束了沟通,开心地说道。 小凤凰也是矜持地微微点头。 “呀,小诩,你醒了。” 花翎一个箭步就抱住了王诩。 “放心,我没事。”王诩则是在她耳边轻声安抚道。 “咳咳” 麒麟连声咳嗽,老脸一红,虽然它原本脸就是红的。 年轻人也不注意点旁边的老人家。 “嗯...” 花翎这时才意识到还有人在,于是松开了手,俏脸红成一片。 “那既然如此,开始契约。”麒麟笑着说道。 ...... 灵兽山外,燕帝腾空而起,升至高空俯瞰整个灵兽山。 他目中玄奥符箓不断闪烁,将这次在灵兽山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当看到王苍梧的行为时他并不惊讶,甚至是面无表情。 而看到元荼时,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杀意,口中喃喃道:“骊国,朕改天要亲自去一趟了。” 不过在听完王诩与元荼的对话后,燕帝嘴角微扬,他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这元荼便让你去收拾吧。” 随后他的目光定在了花翎身上。 王诩与花翎一路上的经历被他一一揽入眼眸,他嘴角流露出一股莫名笑意。 “看来天意如此,小子,你有福气了。” ...... 干戚的王宫内,一片喜气洋洋。 因为七彩凤凰飞到了花翎肩上,它认可了花翎。 王诩忍不住夸赞道:“看看,我们翎儿就是有福气,那王苍梧都得不到的灵兽,竟然要被她降服了。” 原本花翎是可以自己签订契约的,只是经由干戚这种摘星境强者主持的话,契约效果会更好,同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凤凰明亮的眼眸注视着花翎,花翎顿时感觉体内似有烈火焚烧。 此刻,契约仪式正式开始。 第72章 一匹普普通通的马 干戚沉声说道:“心室空灵,识海清明,与彼融血,生死相依。”干戚说话的时候一字一顿,很是严肃,声音中隐隐透出一股金石之音。 王诩此刻则是端详着花翎闭着的双眼,那微微翘起睫毛甚是好看。 天地之间忽而吹过阵阵清风,吹起了少女鬓角间的碎发,吹皱了少年心湖上的涟漪。 “生死相契,不离不弃。” “生死相契,不离不弃。” 此刻,这句话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天炎凤凰与花翎的心中。 花翎身体上的灼烧感顿时消失不见。 “礼成。”干戚正色道。 王诩在旁边嘎嘎鼓掌,面露羡慕之色。 花翎缓缓睁开眼睛,一道炽热的红色流光从眸中一闪而逝。 而小凤凰此刻则是化作麻雀大小,扑闪着翅膀,跳到了花翎身上。 王诩注视着花翎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凤凰九彩尾羽。 等等,九彩! 王诩眼睛一瞪,它原先不是七彩么? 他将视线移到干戚身上,“这是...” 干戚看出了他的不解,出言解释道:“这小妮子是玲珑仙体,天生资质极佳,甚至较之于这小凤凰也是不遑多让,所以签订完契约后灵兽进化倒也能说得通。” 这倒是说得通。 随后王诩的目光又是一凝。 只见他眼前的小凤凰用利爪一撕,便出现一道空间裂缝,小凤凰钻了进去,又从下一个裂缝中窜了出来。 这也正常? 要是他没记错,空间撕裂这种东西,似乎摘星境强者才能刚刚接触的。 这回花翎看出了王诩的疑惑,她笑着说道:“诩哥,你忘了我的武魂了?” 哦,原来如此。 花翎这么一提醒,王诩顿时想了起来。 风月与陌路双簪本就和空间有了关联,这凤凰有了些空间属性倒也不意外。 那它怎么飞的这么快? “它都到逍遥境了,你没看出来?” 老翁头在识海里狠狠嘲笑着王诩,标志性的酒壶再次出现在手中,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酒。 “也对,毕竟你才须弥境,根本不了解逍遥境的速度啊。” 这简直是杀人诛心。 而这边小凤凰已经开口说道:“主人,给我个名字吧。”说话间,它那一双凤眸眨呀眨,似乎在跟花翎撒娇,让她取个好名字。 “嗯...我想想...天炎、火、红色...” 她突然抬眸看了一眼王诩,又飞快地低下了头,神色微红。 “以后就叫你红豆吧。” 红豆圆而红、其首乌,举世呼为相思子,即为其别名。 少女的心思,都藏在这个名字里了。 此言一出,她这颗心便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只可惜,面前的王诩似乎没听出言外之意,看起来面色如常。 花翎不禁有些失望。 不解风情的笨蛋,笨死了,笨死了! 王诩看着花翎给小凤凰起名为红豆,心中颇为羡慕,自己倒是先将这妮子的灵兽安排妥当了,只是自己的灵兽又在哪里呢? 他刚才才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轩辕剑的指引力消失了。 真是活见鬼了,难不成这年头还有剑不想找到剑灵的? 王诩这边不由得郁闷起来,他出言问干戚道:“这轩辕剑还能失灵吗?它似乎不想找到自己的剑灵。” “啊?” 干戚一听王诩这么问,傻了。 这么大个剑灵不就在他旁边吗? 麒麟此时听到王诩这么问,它顶着个马脸,冲着干戚挤眉弄眼,目光中流露出威胁之意。 “嘿嘿,你要是敢告诉王诩我是谁,你就死定了。”麒麟暗戳戳地传音道。 有了麒麟的威胁,干戚即使感受到了王诩如同好奇宝宝一样的目光,以及那求知的小眼神,他也只好心一横,假装没看到。 干戚那张大脸硬是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硬生生地糊弄道:“也许...可能...轩辕剑就突然不想找它的剑灵了呢?嘿嘿...也说不定...” 不得不说,这个壮汉憨憨一笑,还有那么几分真。 甚至让极善察言观色的王诩信了几分。 王诩的目光肉眼可见的由狐疑变成了迷茫。 “老翁头,你打了一辈子兵器,这种情况会出现吗?” 王诩没辙,只好求助一代锻造大师老翁头。 “就普遍理性而言,有可能...”老翁头正喝得半梦半醒,他嘟囔着说道。 “哦...” 那就是这剑灵彻底没着落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原本手拿把掐的鸭子,飞了! 王诩气得想乐。 谁能想到灵兽山距离刚开启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自己却连契约灵兽的毛都没看见。 不是像碧目煌虎那样实力不太够的,就是像紫炎苍狼那样上手就要弄自己的,再不就是眼前这个傻大个,摘星境强者,人家倒是可以契约,只是光凭体内的巨大能量就能撑爆王诩。 王诩憋屈死了。 这时干戚试探着问道:“殿下,要不要考虑一下这匹马。” 顺着干戚的目光,王诩终于注意到了他身后的这匹马。 “这马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没有,就是普普通通的马。” 干戚只觉得自己都快要憋炸了,忍不住笑出声那种,为了憋笑,他只好照着麒麟嘱咐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哈哈哈哈哈,他也没成想会发生这一幕,王诩灵兽就在眼前却不自知。 “嗯?”王诩有些诧异,“没什么特异功能它怎么会来到你殿上?” “殿下,它会说话。”花翎补充道,“而且声音还很好听呢!” 麒麟闻言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长长的马脸上下摇动。 “会说话?” 王诩顿时认真起来了,眼前这匹看起来颇为俊逸的马,这不会是哪位逍遥境强者吧? 他根本没往上什么摘星境、帝境上猜,开玩笑,这是干戚的地盘,怎么可能比干戚实力还强? 要是比干戚实力还强的话,那干戚的位置不就是它的了么? “老翁头,你看一眼,这是逍遥境吗?” 迫于无奈,王诩问了问老翁头。 “不是,它身上连浩然气的波动都没有。” 老翁头翻了个身看了一眼,就翻了回去,继续睡觉。 这个问题问老翁头超纲了,因为老翁头也才逍遥境而已。 “难不成,它的特殊功能就是会说话?” 最终王诩结合已知线索只能得到这个结论。 果然,在麒麟刻意地隐藏实力下,王诩和翁长天都看走了眼。 倒也不怪他们看走了眼。 因为麒麟不想让别人知道,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它是帝境! 第73章 我就站在你身后 帝境强者,已经有了战天斗地之能。 想它贵为轩辕圣麒麟早已经无敌于灵兽山很多年了,现在它就想出去逛逛。 “不考虑,不考虑。” 面对干戚给他的建议,王诩连连摇头,他觉得一匹只会说话的马怪怪的,而且就连境界都不知道,所以并不想与之签约。 “那行,你可以尽管去找,去看,看看这灵兽山有谁可以与你签约。” 没想到麒麟听到王诩这么说,丝毫不生气,也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只是嘿嘿一笑,说出这番话后不再言语。 而花翎因为已经与天炎凤凰签订了契约的缘故,被布置在灵兽山的阵法传了出去。 看着灵兽山下站着的那些弟子,她明白自己此时完成契约,用时并不算长,但是对比其他宗门弟子,也不算有多快。 不算那些已经死了的宗门弟子,花翎已经看到了灵兽山下不少熟悉面孔。 毫无疑问,他们也都是契约后被传出来的。 陆川见到花翎,目光中露出凶狠之色,见她似乎在朝四周张望,又赶忙低头作为掩饰。 此时的小凤凰红豆绕着花翎四处飞,眨巴着一双绚丽的凤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花翎则是用手轻抚小凤凰的额头。 尽管天炎凤凰已经化作麻雀大小,但它那九彩的羽翼确实很难让人不注意到,所以众人纷纷侧目看它以及它的主人花翎。 而面对众人的目光,花翎并不在意,她美眸连连闪动,并在心中默默地为王诩加油。 上一代的圣女花珂站在她身旁。 “是不是还在思念你那意中人?” 花翎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脚尖。 见她这副样子,花珂又哪里不明白花翎的心意,她微微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 自从王诩跟干戚道别之后,便继续寻找属于他的灵兽伙伴。 而在干戚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麒麟居然也慢悠悠地跟在王诩后面,竟是打算跟着他一起找灵兽。 这位祖宗这么有闲心的吗? 他怎么想麒麟不管,反正麒麟自己很闲。 在这剩下的半个月里,王诩努力地寻找着适合他的灵兽。 这一方灵兽山很大么? 很大。 但再大也终究会有极限。 王诩心道。 在王诩离开森林后,他选择直接一头扎进了与之接壤的高山。 高山上的王者前几年已经因承受不住天罚而死,继任人正是小凤凰,虽然天炎凤凰实力稍逊,但是其中蕴含的血脉力量足够尊贵强横。 所以王诩并未在高山上停留,而是翻过高山直接步入草原。 一路上,他尝试了不少颇有眼缘甚至主动与他亲近的,可是都失败了。 王诩也很纳闷,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谈得不错,可是一提起签约它们就都脸色大变,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后溜之大吉。 而且诡异的事还不止这些,与干戚交好的草原王者碧影竟然对王诩避而不见。 “前辈,干戚让我来找您,我想向您咨询一下草原上有没有与我契合的灵兽。”进不去大殿,王诩只好隔着殿门询问道。 “你走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灵兽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敢管。” 伴随着碧影尖锐的声音从殿门内响起,王诩敏锐的察觉到碧影说话间竟然是愤怒中夹杂着一丝无奈。 这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自己分明没惹过他,甚至都没见过面。 那这碧影何来此番言论的?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一直在他身后看戏的大红马闻言嘴角一咧,希哩哩的长嘶一声。 王诩回过头去,无奈地说道:“马儿,马前辈,你别跟我了,你看,我这也没什么潜力,碧影前辈连殿门都不让我进。” 麒麟快笑出声了。 这傻小子殊不知,就是因为它的缘故,碧影才不敢一见。 王诩说着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只剩半个月了,既然碧影这边不愿意与他合作,那他只好抓紧前往与草原接壤的沙漠。 麒麟依旧默默跟在他身后。 小子,你找吧,有本座在,他们任何一个能答应你才见鬼。 王诩并不知道,门后的碧影在大殿王座之上又是何等无语。 碧影作为草原上的王者,乃是鹰类至强灵兽,他的一双鹰目早在王诩踏入草原的那一刻就已经锁定王诩了。 他自然能发现王诩潜力无穷,甚至碧影对和王诩签约这个事情也颇为意动。 毕竟他始终认为,雄鹰就应该在天地翱翔,这里终究只是一处小小的洞天,他早就有意出去闯荡了。 可是直到他发现王诩身旁的那匹马,他蔫了。 这不是每年都来他这里要酒喝的麒麟前辈嘛,而且还跟在王诩后面,分明是看中了这小子,轩辕圣麒麟看中的人,他哪里敢抢? 而且这小子看起来颇为聪明,焉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莫不是在耍我玩! 所以碧影既愤怒又无奈,他只能干净利落地拒绝了王诩。 这边王诩一到沙漠,为了节约时间,他便直奔沙漠王者玄蝎所在地,玄蝎竟然也拒绝了他。 甚至和碧影的做法一样,只是沙子上留下了几个大字,连见都不见王诩。 要知道,这几位灵兽王者私交极好,自己身上有着干戚以及碧影的气息,即使是玄蝎出于好奇甚至是出于对另外两位兽王的尊重,它也理应见见王诩,可是它没见。 王诩望着沙子上的大字。 “我不见你,沙漠太热,您自去凉快地。” 王诩看着这几个大字,无奈地叹息一声。 想我王诩也算是香饽饽,且不说人见人爱,就是凭自己这副无垢躯体,强横修为,吸引个灵兽应该不是问题吧? 然而恰恰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了。 灵兽山五大区域,森林,高山,草原,沙漠,海洋。 四个都没戏了。 现在只剩海洋未曾探索。 王诩回头,看了看依旧跟着他的大红马。 “马前辈,我要去海洋,您应该不会游泳吧,我的现状您也看见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几位兽王看我资质不行,连见我的欲望都没有,我也不能耽误您,您请回吧。” 他尝试着劝说着麒麟离开。 王诩觉得一人一马没什么缘分,甚至就连轩辕剑上也传出阵阵厌烦的情绪。 而这也是他拒绝大红马的主要因素。 总不能自己与这马签了约,自己的剑却和马天天干仗吧? 不过纵使王诩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眼前的大红马也不走,一副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的样子。 不过实际上只是麒麟懒得说话。 反正最后都要和自己签约,本座就当溜溜腿,陪你小子在灵兽山遛遛弯。 它作为帝境强者有着悠长的寿命,却被困在这小小的灵兽山,不得不说,实在是太无趣了。 而看着王诩碰壁,别说,还挺好玩的。 麒麟在心里乐开了花,就好像老叟戏顽童一样开心。 它要让王诩都选择一遍后,再来告诉王诩自己的身份。 只是这些王诩又哪能想到。 同时王诩觉得轩辕剑厌恶麒麟,实际上却是麒麟刻意扭曲了因果所致。 它身为轩辕剑剑灵,影响轩辕剑的本事还是有的。 王诩看着大红马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也只好继续赶路。 因为时间紧迫,他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他要寻找最后一位兽王,玄武! 第74章 恐高的剑仙 王诩用了足足一天的功夫,才翻过沙漠,到达海洋。 炎热的沙漠和清凉的海洋所接壤。 王诩感受着脚下沙子的炎热,他微闭双眼,享受着那迎面而来的海风。 眼前大海一望无际,淡蓝色的海水裹挟着沙子,潮起潮落。 王诩极目远眺,远处是深海,隐隐有风雷之相。 难不成这位兽王玄武正在经受天罚? 王诩将天地浩然气凝于双腿之上,肉眼可见的两个气旋包裹住了他的两条腿。 一步踏出,便已距岸百米。 见此情形,身后轩辕圣麒麟微微眯眼。 不曾想这小子虽为须弥境前期,居然隐隐掌握了逍遥境的精髓。 麒麟看王诩也不回头看看身后,索性它也不装了。 只见其雪白的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在它的控制之下,前面的空间像是一张揉皱的纸,扭曲成了一条又一条缝隙。 麒麟挑了个大的裂缝钻了进去。 看着王诩还在那里一步百米地前行着。 麒麟笑了笑。 虽然你年纪轻轻就掌握了逍遥境的精髓... 但本座是帝境强者。 它钻进了虚空裂缝中,一步踏入玄武所在区域。 “小王八,渡劫呢?” “渡你娘的劫...”玄武愤怒地嘶吼道。 麒麟也不在意,仿佛没听到一样。 小孩嘛,顽皮些,正常。 只见玄武说话间,漫天雷霆乱舞。 但它并不慌乱,深渊一样的巨嘴猛地张大,其所发出的巨大的咆哮声把海水深处的鱼都震晕了。 刹那间,滚滚天雷,皆被它一口吞入腹中。 而它仅仅是背甲光芒一闪,居然安然无恙。 伴随着天雷被玄武吞入腹中,周围变得一片寂静。 这时有一男子声音响起。 “你就从了我吧。” 循声而望,麒麟这才看到有身穿青衣的男子立于海面之上。 玄武不甘心地说道:“你放屁!” “北冥,还生气呢?” 青衣男子脚踩巨剑,浑身锋锐的剑气缭绕。 “不就是我骑着你吗,哪有灵兽不让人骑的,我可是特意破开这灵兽山禁制前来此地找你的,你不感动就算了,还跟我闹脾气。” 麒麟闻言一怔,心思一转,它知道眼前这男子是谁了。 玄武听了这男子说的话,冷笑一声,“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他娘的,当初骗我出去说得可好了,又是摘星境,又是剑仙,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恐高?而且还不愿意自己走路,天天骑着老子到处爬。” 玄武撇了撇嘴。 “你见哪个剑仙骑着王八到处爬的,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青衣男子听了脸色微红。 “有外人在呢...” “你还知道有外人在!”玄武尾巴上的蛇嘶嘶地吐着信子补充道。 “骑着我到处爬也就算了,你还嫌弃我爬得慢!”玄武说起这事似乎颇为委屈,“我是龟,你见过哪个龟爬的快的!” 的确,玄武全名北冥玄武,平日喜静不喜动,即使其已到摘星境,速度依旧慢得很。 这男子更尴尬了,“我这不是...” “你此番前来,也不知掩盖一下摘星境的修为,引得天罚降世,还得让我扛。”玄武越说越悲愤。 紧接着,它似乎下定了决心,宛如青铜质地的厚重背甲层层亮起,玄武调转身体,将带着小尾巴的屁股对准了这人。 “请你吃屁!吃了屁再谈!” 此时天雷在它的体内并没有完全消化,在玄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紫色的电弧已经裹挟着天雷暴射而出! “嗵!!!” 天雷就像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屁,崩的海面上巨浪翻涌。 “擎天,起!” 青衣男子眼见这一屁威力巨大,一声长啸,原本脚踩的巨剑横于胸前,周身剑意狂涌。 这把剑可不是寻常剑器,乃是古剑擎天,虽不在十大名剑之列,却也是一把来头不小的剑器。 只见擎天巨剑上环绕的剑气如同巨鲸一般,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天雷,使得暴烈的狂雷无法向前。 而玄武掀起的巨浪还没进得他身前,便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分割成了两股,青衣人一尘不染,站在海面上。 随后青衣男子轻弹剑身,剑气猛地一突,使得那声势浩大的天雷没了动静。 玄武看着他握着擎天,似笑非笑。 “擎天跟着你,可真是倒霉。” 的确,古剑名为擎天,竟然落到了一个恐高的剑仙手里。 麒麟远远打量着王诩正往这边赶,又眼见眼前这两位恩恩怨怨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它便言道:“行了,你俩的事,自己去外面解决,我这有正事呢。” 说罢它的蹄子抬起,又落下,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将这两人送出了灵兽山。 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兽王,一个剑仙,竟毫无抵抗能力! 随后它身形一隐,藏匿在虚空之中。 它倒想看看,王诩见玄武也不在,会怎么办。 王诩一路赶来,听着此处倒是打斗之声四起,还有天罚的声音,他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谁知真正到了这里,却是风平浪静,只有深蓝色海水,犹如深渊一样注视着王诩。 “嗯???” 王诩嘴角一阵抽搐,他的理智证明,最后一位兽王玄武并不在这里。 ... 这又是白来一趟。 不过王诩并不沮丧,他还留有最后一手。 他是谁,他可是王诩! 王诩别的没有,就是底牌多! 只见王诩从怀中摸出一张契约来。 正是映乾赌场徐泊给他的那一张。 纸上那如火焰一样赤红的光芒正璀璨地闪耀着。 这张契约据徐泊所说,可以根据天资来召唤灵兽进行契约。 但王诩发现了个更稳妥的。 他发现轩辕剑似乎也能和这个契约产生联系。 按理来说这种如同观测天机一样的恐怖能力不该是他现在这个水平所能拥有的,不过得益于他的本命紫金莲得到了觉醒,故而他能隐隐感觉到,似乎轩辕剑也不白得,能和手中契约产生联系。 或许能通过轩辕剑把“失踪”的剑灵找回来也说不定? 那就试一试! 他刺破额间,将契约涂抹上额间鲜血,随后他用轩辕剑狠狠地贯穿了这张契约。 一瞬间,王诩只觉得一股命运使然的奇妙感遍布全身。 而这边麒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此刻它竟有一种命运所归的感觉。 “坏了坏了,玩大了,这小子手里怎么有这种契约!他奶奶的,大意了!” 它那一身帝境修为在强大的契约力量下被束缚,麒麟竟然发现自己在跌境。 这张契约可不简单,暗合天地大道,它根本无法抗拒。 而这边王诩则感觉轩辕剑之中的气息在节节攀升,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剑而出。 一道手臂粗的金光撞进了他胸口。 契约已成,无人可改! 王诩召唤出来了... 第75章 玩大了 一匹马,还是一匹红色的马,还是一匹通体枣红、四蹄雪白的马。 这不是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马么? 王诩只一眼就认出了它。 现在他能清晰感受到此时这匹马和他的境界相同,都是须弥境前期。 不再像之前那样,看不出这马的境界。 只不过这匹马的眼神不像刚才在岸边时那样沧桑,反倒颇为稚嫩,就好像初生的婴儿一般。 他又哪里知道,在这匹马的识海里,轩辕圣麒麟正无奈地看着这一切。 它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由于王诩手中的契约约束之力无比强大,更何况他又用轩辕剑来做媒介召唤自己,并且自己当时又在虚空之中,并不在此间时空,灵体不受约束。 这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所以产生了这个奇观,即轩辕剑重新诞生了一个新的剑灵。 麒麟自己则是被迫和这个新剑灵共用这一副身躯,但它却因为被天道认为是外来者而被困在了识海里,根本出不去,也不能掌控身体。 原本作为麒麟一族的它便看到了未来的因果,自己命中注定要和他签订契约。 所以这种近似于因果的契约对它的束缚无比强大,只是它没想到会是以一个这样的方式完成契约。 玩大了! 麒麟欲哭无泪。 本座的帝境修为,没了。 本座那磁性的嗓音,没了。 现在就连本座的身体也不属于本座了。 早知道不吊着这小子了。 感受着另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意识控制着身体,麒麟蛮不是滋味的。 可是任麒麟怎么说都没有用了。 在这具身体里它从主人变成了客人。 王诩获得灵兽后不久,他也被传送到了灵兽山外面。 因为距离关闭秘境只剩下一天不到,即将结束,所以周围的百姓能来的全来了。 大家都很期待究竟谁获得的灵兽更好。 随着王诩踏出秘境,灵兽山的连接通道自动关闭。 灵兽山封山,等待着下一年的开启。 王诩回头看了看,心下了然。 怪不得自己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原来自己已经是最后一人了。 说心里话,王诩对自己的灵兽伙伴不甚满意,只能说差强人意。 但从契约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这匹大红马天资极高,甚至不输于王诩。 而且既然契约这么决定,那就养着吧。 反正我王诩天材地宝多的是,还愁灵兽伙伴不行么? 而作为王诩的灵兽伙伴,大红马此刻并没有显露在人前,它待在了王诩的心中山河内。 麒麟看着那三堆小山一样高的灵核,微微有些呆滞。 这小子得是杀了多少灵兽才有这些积累的,凭他的实力,能击杀逍遥境灵兽了? 然后它定睛一看,哟,这几堆还都是逍遥境的,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不过麒麟突然想到干戚似乎有个宝库,宝库里似乎都是灵核... 原来如此! 麒麟一下子全“想明白”了。 “这小子胆真肥,区区须弥境就敢在摘星境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不愧是用轩辕剑把本座强行召唤出来的猛人。” 雁过拔毛啊,这主人能处。 不过他转念一想,干戚那小子也不咋聪明,说不定是被王诩骗了。 这时麒麟一皱眉,它的灵体在识海里大喝一声。 “你能不能收一收哈喇子,瞧你那没出息样。” 原来在心中山河内,大红马正流着哈喇子,迈着轻快地小碎步,四个雪白的蹄子走出了四种不同的风格,晃晃悠悠地走到灵核旁,马嘴一努,再一吸,一颗像火焰一样的红色灵核就进了嘴。 它嘎嘣嚼着,与此同时,它浑身还冒着热气。 现在它的意识还太弱,面对麒麟的怒吼,它甚至连与之意识交流都做不到。 换句话说,现在这位新生的剑灵,灵智未开,都听不懂麒麟说的话。 不过它这么吃,修为竟然肉眼可见地提升着。 而王诩这边也有感应,他能明确地感受到轩辕剑欢快的情绪,同时,王诩似乎感受到轩辕剑好像强了一丝丝。 虽然不多,但是很惊人。 这种兵器,绝不能用天地玄黄四种兵器等阶来衡量,应该是如同始皇的道经一般,超脱于这个层次。 而现在,这把神兵居然因为马吃灵核而品质提升了,哪怕只有一丝,那也是惊人的发展。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点,这灵兽签约就值得。 心中山河内,大红马欢快地吃着灵核,嘎嘣脆,而识海里的麒麟则是无奈扶额,本座的脸都让它丢尽了! 麒麟用余光一扫,便看到了王诩心中山河内的男孩。 它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这是一股熟悉的气息。 男孩也看了看它,微微一笑,似乎很友好。 麒麟眉毛一挑,看来这位新主人还有不少秘密藏着。 现在所有试炼者都从灵兽山出来了。 燕帝见时候差不多了,他轻咳一声,一身常服突然变成了华贵的龙袍。 他升入高空之上。 “陛下!” “这是陛下!” 惊呼之声四起。 众人纷纷跪拜。 他们中的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燕帝王。 他们这才发现,眼前的陛下并没有传说中长三个眼睛十八条腿的奇异样子,只是一个还不算太老的老头。 不少宗门的宗主与长老也朝着燕帝王罡作揖致意。 只有花翎旁边的上一代圣女,目光复杂地看着空中这个男人。 面纱之下的红唇轻启,她轻声道:“真是好久不见。” 身为摘星境强者,听觉何其敏锐,燕帝敏锐的目光瞬间投向她。 随即他一愣,传音道:“确实很久了,有空来我这里坐一坐。” 随后他环视四周,一双大手虚浮,众人感觉一股温和的力量将他们扶起。 燕帝温和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诸位平身。” 然后他那威严的声音笼罩全场。 “试炼者们,将你们手中的玄玉掏出来,贴在你们的额头。” 他这话,是冲着所有参加灵兽契约的人说的。 额头的位置,正好是契约的位置。 燕帝现在要兑现自己的奖励了。 一旁的百姓也跟着期待着,这可是每年都能看到的盛景之一,若是强大的灵兽,契约者所激发的玄玉光柱会直冲天际! 一位又一位宗门天骄将玄玉放在额头,一道道光芒随后亮起。 王诩见花翎也放在了额头,还冲自己调皮一笑。 她的光柱极其粗壮,九彩色的光芒直冲天际,引得旁观百姓一阵惊呼。 “九彩!这可是九彩光柱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九彩光柱!”一位年年都来看的老人激动地向周围人说道。 九彩光柱,极其难得,灵兽要足够强,潜力要足够大。 王苍梧看到这道九彩光柱,眼中满是阴翳。 原本这个风头应该是他的。 掌声,名誉,都该是他的! 妈的,王诩,老子一定要弄死你。 他看向花翎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隐藏地贪婪。 等本世子让王诩死的无声无息后,你就是我的了。 他激起的光柱倒也不小,只是被花翎稳稳压了一头,也就没人关注他。 他一旁的贴身亲卫看到王苍梧似乎不太高兴,按捺不住出言安慰道:“世子,您已经很强了...” “啪!” 响亮的耳光抽到了这位亲卫的脸上。 红色的五指印格外显眼。 “滚!” 王苍梧一张英气的脸扭曲着,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个字。 不过即使这样,这位跟着老齐王一同长大的护卫也没有一句怨言,只是默默地退了回去。 王诩注意到了王苍梧这边的动静,他看了一眼后收回了眼神。 他很想告诉王苍梧一个道理,要珍惜每一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人。 可是他又懒得说。 毕竟他又不是这位齐王世子的爹,这种教育小朋友的事,留给齐王头疼吧。 王诩在心中已经将王苍梧从敌人的名单里划掉了,因为他不配。 他将摸着冰冰凉凉的玄玉贴在了额头。 王诩倒要看看,自己召唤出来的灵兽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第76章 义无反顾 一股极其平和的力量涌进王诩的额头契约处。 祖龙的逆鳞在力府中铮铮作响。 大红马在心中山河内似乎有所感觉,嘴上咀嚼灵核的动作停止了,它高高昂起马头,眸子中有一丝莫名的光芒。 王诩感觉浑身的天地浩然气都被这一股力量引向额头,直冲上天。 一道黄色的光柱亮起,可是没有那么亮,就只是一抹很朴素的黄色。 这种景象让旁边关注着他的众人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 殿下这个成绩...不太理想啊。 岂止是不太理想,别说是这次由花翎所产生的最大最高的九彩光柱相比,就是王苍梧所产生的那个第二高的光柱相比也远远不如。 这一比,心里就有了不小的落差。 而此时在高处观望的燕帝看到王诩的光柱却显得颇为淡定,反而在他注视着王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 “哼,学会藏拙了...有长进。” 没错,身为摘星境的强者,燕帝岂能看不出王诩的真实水平? 他刚才可是分明感受到来自王诩体内那股强横的波动。 只是王诩将这股强横的力量压了下去。 燕帝又怎会看不出自己这儿子是在藏拙? 事实上他也正担心这件事。 一直以来,王诩进步神速,而这种进步速度也给他招来了不少敌人,虽说每次王诩都有惊无险的闯过去了,但是终究还是引起了敌人的注意,甚至就连眼下凉国出兵伐燕,很大程度上由于王诩实在是太优秀了,需要将他铲除。 民间可以把他那飞快的修炼速度归结为皇室的培养以及他自己的天资,可是燕帝自己知道,王诩迄今为止,可是没向他这个做父亲的要过一份天材地宝,自己这儿子的修为,都是自己修炼的。 这是何其恐怖的修炼速度? 要知道,一听到要出征,大儿子可是动用他这些年积累的所有军功向自己讨了一瓶直升逍遥境的药物,只是代价会根基不稳三年,三年内毫无寸进。 燕帝心中有数,自己大儿子这种修炼速度已经算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甚至称一句天骄也不为过。 而自己这个小儿子呢,才刚觉醒武魂多长时间,已经须弥境了。 现在就是他说自己没嗑药,有人信吗? 根本没人会信! 因为这种修炼速度在历史上根本没有,要是有,恐怕也只有那位惊才绝艳的始皇帝才能实现吧。 燕帝常常在心中暗自感慨。 由此足见王诩在修炼一途的天赋有多高。 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眼下见王诩懂得藏拙,燕帝自然心中高兴。 而此时这边王诩的光柱已经消失,黄色的小光柱消散在空气中。 众人不由得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的确没了。 王诩在知道光柱很强大后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低调行事,反正已经确定大红马潜力挺强,那就可以了。 所以这股庞大的光柱他硬是给压了下来,在强横的力量对冲下,即使是他王诩,也憋得脸都红了。 不过此举却被围观的众人解读为了不好意思,更是加深了王诩觉醒的灵兽并不强的心理暗示。 王诩也不管他们怎么想,一晃灵兽山呆了一个月,自己得回皇宫了。 但在宗门聚集的地带却有一个男子顺着一道灰线抬头看向王诩。 这是他宗门的望气之术,而线的这头,赫然连接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廖凡! 很明显,透过秘法,他已经知道了杀死廖凡的人正是王诩,而不是先前那女子立下天道誓言时所说的花翎。 他现在已经不关心那女子是否被天道誓言所反噬了,只是陆川暗自庆幸,幸亏刚刚没动手杀掉花翎,不然现在岂不是要错过了真凶! 可是即使如此,在他脸上也仅仅只出现了一瞬间的纠结,转而在他的脸上露出了孤注一掷的表情。 “不管你是谁,杀了凡儿就必须死!哪怕...” 他后面并没有说。 哪怕是以整个宗门陪葬。 自己年过半百才得一子,却被王诩一剑劈成了两半,陆川的人生一下就没了盼头,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望着王诩,眸中死气涌动。 王诩仍不知情,他心意一动,大红马从心中山河内走了出来。 众人见状,忙细细观察王诩的灵兽,想要在其中看出些端倪来。 他们眼前这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倒是颇为神骏,飘逸的鬃毛随风飘扬,雪白的四蹄踢腾着,其浑身的肌肉在阳光下有一种野性的美感,一瞧就是好马。 可惜在灵兽里恐怕排不上号。 众人若有所思。 只见王诩骑在马上,马蹄声如同奔雷,敲在刚刚还小瞧他的人心里。 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到心爱之人身旁,递出了一只手。 “姑娘,马背上的风景好极了,也不知你有没有兴致观赏一下?”王诩的声音响起,引得一众少女痴狂。 “殿下要是对我说的该有多好...” 她们有心嫉妒,可是看向王诩邀请的对象,却是没了脾气。 因为她是实力与美貌并存的花神宫圣女花翎。 而且她刚刚可是觉醒出了最强的光柱! 一众少女的心都碎了。 王诩望着花翎灵动的大眼睛,他不愿再等了,既然知道花翎是对的人,那就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他要让花翎成为大燕乃至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而花翎看着王诩伸过来的手,正要答应,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厉喝,夹杂着浓浓的怨气。 “给我死!” 一道暗芒闪过,几乎看不到痕迹,但近在咫尺的花翎却知道,目标正是王诩! 燕帝在骨宗宗主陆川出手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他双指一按,那道暗芒瞬间被定住。 “哼,不自量力。” 燕帝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正要镇压。 却见陆川惨笑道:“你以为贵为皇帝,就想保你儿子的命?那我陆川今天就告诉你,你保不住!”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将一生积攒的逍遥境巅峰实力连同灵魂全部引爆! 全部! 甚至他将护宗所用的一件天阶武器一同引爆! 他做这些,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换得挣脱一瞬间的束缚! 这一个瞬间,足够了! 强横的爆炸使得陆川身体膨胀成了一个球,那道刚才被燕帝拦下的暗芒以跨越空间的速度朝着王诩刺了过去。 面对逍遥境巅峰强者牺牲一切换来的全力一击,王诩必死无疑! 这一击快到了极致! 就连站在花翎身旁的花珂也来不及阻拦。 电光火石之间,燕帝第一次失态。 这个老人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他可以将敌人轻而易举地撕成碎片,但却不能让他的儿子躲过这蓄谋已久的一击。 而这也正是陆川想要看到的。 尽管他即将死去。 他忍耐着体内所有经脉爆炸所带来的剧痛,满怀恨意看着那充满死意的暗器直奔王诩。 “给我死!” 而这一刻,王诩如坠冰窟。 他将身体交给翁长天需要一息时间。 显然,他没有一息时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稍稍横起剑锋来格挡,而麒麟被困在识海内,根本没法去救。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却看到身旁女子却飞身上前,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他前面。 “不!!!” 王诩一瞬间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花翎甚至没有思考,这个女孩选择向前走了一步。 她挡在了王诩面前! 这一步,便是天堑,便是生和死的鸿沟。 短短的一瞬间,她选择将活着的希望留给王诩。 死就留给自己好了。 下一秒,王诩绝望地看着花翎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而暗器也因为贯穿花翎后失去了力道而被王诩一剑磕飞。 陆川见一击未奏效,却也不恼,他早知王诩与这花翎的情谊,既然如此,便让他这一辈子活着痛苦和自责中也不错。 陆川笑着爆炸了。 王诩飞奔到花翎身旁。 只见花翎刚才还灵动的眸子变得一片灰白,小凤凰在她身旁不安地飞着。 暗器在她的肩上撕裂出一个大洞,血,一股一股地往外涌,想止都止不住。 花翎张口欲言,却只能吐出血沫。 她只好无奈笑了笑,转而用手指勉强在王诩的手心歪歪扭扭写道:“下辈子,我再做你妻。” 下辈子,我再做你妻。 王诩识海犹如被一记重锤击中,整个人仿佛堵住了一口气。 每个字都犹如一把尖刀,刺进了王诩的心里,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不!” 他大把大把地将生机泉水喂进花翎嘴里,期望这样能救活花翎。 然而这样却没有丝毫作用,花翎的身体还在一点一点变凉。 王诩甚至不惜将压箱底的造化之力一股脑地注入花翎体内,只求博得那一线生机。 可是花翎的身体此刻犹如一个四处漏水的船,这种程度的修补只能稍稍减缓进水的速度,却改变不了船即将沉没的现实。 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 王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用近乎癫狂的手段搜索识海中所有自己曾经看过的续命手段。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就在此时,王诩耳旁出现一个声音。 “我有办法。” 第77章 生死同命 “我有办法。” 似乎是怕王诩没有听到,翁长天再一次重复道。 然而他的语气之沉重却是难以想象。 王诩听出了翁长天语气中的沉重,无疑,要想让花翎活下来,恐怕需要付出天大的代价。 但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王诩一定要让花翎活下来。 任何条件,只要翁长天开口!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应下。 见有了救命之法,王诩双眸中的疯狂之色渐渐退去,他问道:“翁老,您说吧。” 翁长天言道:“昔日周朝有一续命之法,乃是一位逍遥境强者为保住将死的发妻所创,而周朝后人以此法门求我铸剑,我方知世间竟有如此法门。” 翁长天顿了顿继续道:“此法极为邪门,而其效眼下救活花翎并不难,只是...” 王诩明白,肯定是接下来的条件极为苛刻,所以翁长天这才不愿意说。 他斩钉截铁道:“无论什么条件,我王诩都应下了,翎儿必须活下来!” “那好。”翁长天颇为无奈地说道,“此法名为生死同命,乃是借自己的气运与爱人共享,使之保住一口气不散。” 要知道修行之人最重气运,如若气运泄了,不异于刨人祖坟。 谁料王诩听闻此言,淡然道:“借气运,这有何难?翎儿需要多少,我便将这气运割下来多少!” “这只是第一个难处。” 翁长天似乎早就料到王诩的反应,继续说道:“这种方法只能吊住她一口气不散,若想救她,按你的境界来算,你必须五年内达到摘星境!” 五年内,摘星境! 这六个字重重砸在王诩心头。 这不可能。 这是王诩听完老翁头说话后的第一反应。 就以天心宗大长老释空为例,这老头半辈子只求突破逍遥境,要是拿自己父皇来说,他修行了一辈子才到摘星境,而这个法门居然要求自己五年内达到摘星境,摘星境难不成是大白菜,说成就成? 这一点,实在是过于天方夜谭。 的确,五年内摘星境,此乃逆天之举。 但是王诩看了看怀中花翎。 他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 “什么!” 翁长天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位吊儿郎当的王诩么? “我答应了。”王诩冷静地说道,“五年内我会到达摘星境。” “你太任性了。” 翁长天面色一沉,这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训斥王诩。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须弥境前期的修为,根本不可能五年内摘星境,更别提这是在你的气运被拿下去一大截的前提下!” “你知道失败了会怎样?五年后如果你没有达成摘星境,不光是花翎,你也会死!不然凭什么叫生死同命?” 翁长天语速很快,犹如连珠炮一样。 “不管怎样,我王诩都应下了,此事由我而起,若是五年内我达不到摘星境,我王诩也不愿意苟活于世!” “可是...” 翁长天还要再劝。 “翁老,来吧。” 王诩打断了翁老的话,他目光清澈,眼中赤红色已完全消失不见,显然答应这个条件是他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 见翁长天还没有动手,王诩淡淡道:“既然遇到了难题,那就解决,我王诩不想放弃,更不想逃避,这一次若是退了,是不是日后每一次难题我都可以退缩?” 谁料听闻此言,在识海中的翁长天须发无风自动,他微眯眼睛,淡然说道:“的确,五年达到摘星境,确实很难,称之为逆天而行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王诩眼前这位胖老头却突然将大袖一卷,豪气干云地大声说道:“可我辈修行,不正是如此么?!” 此刻他的脸上竟是带着一抹笑意。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说罢,一柄锻造锤自虚空中飞出。 “大不了老夫陪你一同转世!” 老翁头哈哈大笑,天地似乎为之震颤,此锤一出,识海中三把神兵皆鸣。 这就是天下兵器大宗师的威势! 翁长天将锤子悬空于胸前,他将双手负于身后。 也不知道他默念着什么。 王诩只觉得有一种“道”的感觉从翁长天身上不断涌现出来。 锤子在虚空之中敲敲打打,一抹锋芒在虚空之中凝聚而成。 紧接着翁长天手指连点虚空,似乎在引导着什么。 他以天地为刀,将王诩的气运强行转给花翎! 现在,他将这把刀指向王诩的胸口。 刀芒一闪而逝。 王诩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猛地一疼,随后他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而奇怪的是,这一口鲜血落在地上后,竟然将地面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而他在吐血后整个人在短短一瞬间就变得萎靡不振,宛如浑身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般。 这就是气运被天道褫夺走大部分后的后遗症。 “仪式已成。”翁长天在识海中提醒道。 听到翁长天的话,王诩顾不得自己,连忙细细观察起他怀中的花翎。 只见同一时间内,花翎居然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在俏脸拥有了些许红润之色,肩上血洞也被修复了好了,不过她还是紧闭双目,王诩细细感受这她的气息,他感受到花翎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灭。 果然正如翁长天所说那样,这种方法只能吊着她一口气。 醒过来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花翎依旧显得颇为虚弱的脸庞暗自许诺道:五年内,摘星境,我王诩一定会实现,你等我。 见花翎情况逐渐稳定下来,王诩站起了身体,面沉如水。 他先将精神力探入风雨令中,以风雨楼楼主的身份命令风雨楼所有成员,前往骨宗。 只围,不杀。 而后王诩抬起头,看向燕帝,他冷静地传音道:“父皇,这件事孩儿自去复仇。” 王罡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王诩的行为。 最后王诩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而现场的骨宗弟子长老,则是在他身影消失后的一瞬间,人头齐齐落地。 一直潜藏于暗处的顾东风确定在场所有骨宗弟子都人头落地后便也动身前往骨宗。 王诩的身体随着大红马四蹄疾驰而起起伏伏。 他现在憋着一股怒气,而这股怒气,足以摧毁骨宗。 第78章 此心轩辕 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吹得王诩脑子里又多了几分冷静。 他的剑意也越发凝实。 在须弥境的强大实力加持下,天色还残留一丝阳光之时,他已至骨宗附近。 而外面靠近骨宗的地界,已经由风雨楼的人布控并包围,他们每个人都蒙着面,只用黯淡无光的眼神静静地目送着王诩。 王诩能感受到他们眼神中的东西。 他们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种漠视生死的眼神,无疑在向王诩证明,他们个个都是杀人机器。 的确,既然入了风雨楼,这一身皮囊,算是交给大燕驱使了。 由于无令不得擅动,所以这些人如同黑夜中的灵猫,静静地埋伏在一旁。 顾东风此时已经追上了王诩,他默默跟在王诩身后。 王诩也没有拒绝。 两人一马,踏进了骨宗的宗门结界中。 映入眼帘地便是一座村庄。 而对于村庄出现在这里,他们二人都见怪不怪。 因为天道大陆上,国家虽然高于宗门,但宗门仍然可以选择一地百姓作为根基,如果碰到觉醒出不错武魂的孩子,宗门便可以吸纳这个孩子入宗门。 可以说在这里,宗门与百姓的关系就有点像没有宗门的地方衙门与百姓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样做的坏处也很明显,如果遇到行善的宗门,百姓会过得很好,而如果遇到作恶的宗门,恐怕就会民不聊生。 而燕帝也意识到了这个弊端,所以天心宗作为大燕宗门之首,率先取消了这种宗门代理朝廷管理百姓的行为,并呼吁其他宗门效仿,不过因为没有强迫推行,所以收效甚差。 王诩也知道此事推行难度有多大,在这些宗门眼里,百姓,那可就是白花花的钱袋子,怎么肯放手呢? 他们才不管百姓怎么活呢。 这不,王诩眼前的村庄,就是骨宗的“杰作”。 甚至就连顾东风这样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看后也默默握紧了拳头。 “狗日的,这帮畜生为了修行,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顾东风恶狠狠地骂道。 的确,王诩眼前景象,可谓是惨绝人寰。 一眼望去,一个不小的村庄,竟然连炊烟都没有,甚至就连百姓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有的只有一些破碎的骨头。 王诩和顾东风都明白,在这些土墙上斜斜歪歪倚着的,乃是人骨,百姓的骨头! 骨宗专门祭炼人骨,王诩是知道的,可是据他所知,若要修行,只有能修炼的强者人骨才有用,但这些都可以算是江湖争斗,朝廷是不管的,所以也就放任骨宗这么修行。 但很明显,这帮人,越界了。 因为没有修炼能力的百姓,是给不了他们任何修为上的提升的。 眼前百姓的森森白骨刺激着王诩的神经。 骨宗的弟子这是在以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来取乐。 每一根骨头都似乎在恶狠狠地注视着王诩。 它们似乎在质问王诩。 你不是立下大宏愿么?! 而我们却死在了大燕,死在了我们自己的土地上,为何今日才见你! 王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象征着人族圣道的轩辕剑自虚空飞出,落在王诩的手掌上。 原本他还想只诛宗主一脉,现在看来,骨宗众人有一个算一个,死有余辜! 他要用手中利剑,灭宗! 王诩持剑爆射而出。 他要屠尽骨宗! 顾东风紧紧跟随其后。 远处还有两名骨宗弟子正在翻检能用的骨头,而他们身旁是许多百姓死后没有完全腐化的尸骸。 “哎,师兄,你看这人的骨骼应该能炼一副好骨甲!” 那年轻的师弟还不知死活地等着王诩“送上门来”,甚至还相中了王诩的骨头。 紧跟在王诩身后压阵的顾东风简直要被气笑了,真是老寿星喝砒霜,这是嫌命长啊! “闭嘴,快跑!” 还是师弟旁边的师兄眼尖,意识到了这人似乎实力很强,自己打不过,连忙带着师弟忙不迭地后退。 师弟看着拉着他仓皇逃窜的师兄,脑袋还是转不过来思路。 师兄不是很强吗? 刚才他一刀下去,那么多个贱民都被砍死了! 怎么现在就跑了? 不过没关系,有些问题,想不明白,可以不用想。 王诩眼中闪过黄帝残留在轩辕剑中的帝意。 他只是将剑轻轻向前一刺。 “死!” 两个人顿时身首异处,两颗大好头颅犹如西瓜一样满地乱滚。 不过是一个化筋境,一个温神境,王诩杀他们很轻松。 王诩之所以让他们以这种极为随意的方式死去,只是想让他们感受一下,身为弱小一方的感受。 护宗长老见王诩一剑便杀了两个弟子,还提着剑直奔大门而来,他也判断不出王诩的真实实力,于是连忙开启了护宗大阵。 他准备看看王诩的实力再决定下一步,要是自己能打过,那就出去揍他,要是打不过,那就去喊人。 玄奥的符咒自大阵之上层层亮起,有许多黑得发亮的骨头从大阵之中升起,牢牢地护住了阵眼。 护宗长老颇为得意,因为这些可都是来自须弥境强者陨落后留下的宝贝,正是有了这些东西,护宗大阵得以阻挡一个又一个强敌。 就是逍遥境的强者来了,也破不开这护宗大阵。 不过这次来的人不是逍遥境强者,而是王诩。 王诩有没有逍遥境的实力,这个问题如果让元荼回答,可能更有体会。 因为在元荼眼里,王诩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普通的逍遥境破坏力,根本比不上王诩。 不过元荼还是很有自信的,若是逍遥境强者来跟王诩搏杀,王诩必败。 因为这是境界理解上的碾压。 王诩眼见护宗大阵已经开启,他一步踏出,同时瞳孔中来自轩辕黄帝的帝气越发浓郁,浑身气血如同海浪般翻涌升腾。 “速速退去,可留你一命!” 护宗长老隔着大阵叫嚣道。 回应他的,只有王诩那把黄金色的剑。 作为人族的圣道之剑,对于邪祟,最为克制! 金色的剑气携鎏金色的怒焰自天穹降下,在天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轨迹。 “此剑,轩辕,此心,轩辕!” 刹那间,王诩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每一次跳动,他便觉得力量强上一分。 待到这一剑落下,王诩已然达到了自己的巅峰状态! “给我破!” 第79章 一剑斩三千 在王诩身后一直默默跟着的顾东风在这一刻发现,王诩身上竟隐隐有一种人族圣贤才能有的正气流露出来。 这股气极正、极恢宏。 犹如白虹贯日之盛景。 “破!” 伴随着王诩口中最后一个音符挤出喉咙。 黄金剑锋在他的掌中发出铿锵之音。 在王诩强大力量的驱使下,轩辕剑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狠狠地撞击在护宗大阵上。 见状,护宗长老原本抚须的手猛地一颤,随后浑身忍不住地发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绝不可能!!!” 他绝望的嘶吼着。 可是毫无用处。 替骨宗阻挡一个又一个强敌的大阵在这把恐怖的剑落下的那一刻,轰然崩碎。 紧接着所有黑色的骨头被这道恢宏的金黄色剑意震成了齑粉。 而后轩辕剑中所蕴含着的圣道将深藏在骨头碎屑中的黑气绞杀干净。 它们化作尘埃,随风飘散。 突然有一声音响起。 “谢道友殓吾骨。” 这声音很是苍老,言语之中满是感激。 而后天地之中响起了许多人的声音。 “老夫也是,感谢小友相助。” “老夫...” “还有我...” 伴随着众人声音响起,一尊尊极淡的身影显化在空中。 这些人无不老泪纵横,双手作揖,对着王诩遥施一礼。 随后化作光点消散。 王诩只觉得心里突然多了点什么东西,极正,极光明。 王诩知道,他这一剑,已经将这些人送入轮回。 这些人每朝王诩施上一礼,轩辕剑的气势就强上一分,仿佛在说,看看,我做的对吧。 而这些,使得刚刚还在阵法保护下的护宗长老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王诩唤出大红马,一勒缰绳,手握轩辕剑,对准护宗长老就是猛冲。 谁料刚刚还傻站在那里的护宗长老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面对王诩速度极快的冲锋,他抬手便唤出了自己的武魂,是一炳用巨大的人头镶嵌着的大刀。 他不闪不避,遥指王诩。 “竖子,来试试吾刀利否?!” 声音很大,中气十足,再配上他那一副狰狞的表情,倒是让王诩愣了一愣。 这人莫非被谁夺舍了? 谁料这位护宗长老接下来的举动却让王诩哭笑不得。 这位长老见王诩发愣,竟是一溜烟跑了。 那速度...很快! 他大喝一声竟然是为了逃命... 这种行为引得王诩不由感慨:“原以为是个有种的爷们...眼拙了。” 王诩倒也不急,只是驱使座下宝驹远远跟上。 他心知这人已经慌不择路,定是会下意识地回到大本营求助。 自己跟着他,倒也省着他自己再去找大本营的功夫了。 一路上,黑气越来越重,如同雾一般,这股黑气中充满着邪恶与暴虐的气息,这种气息,虽不致命,但若是多吸上一些,恐怕会节外生枝,徒增麻烦,所以王诩在追击此人的同时护住了经脉。 而令他感到出乎意料的是,他身下这匹与自己签订契约的马在面对他都要小心应对的黑气时居然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大摇大摆的在其中穿行。 但他不知道的是,麒麟的身体虽然被新剑灵所占,但是终究种种帝境的底蕴还在,再加上麒麟本就是瑞兽,所以这种程度的毒对它而言,没有屁用。 眼下,我们的麒麟大人正懒洋洋地坐在它的识海里观看王诩的行动呢。 而顾东风则像一个忠心的老仆,默默跟在王诩后边。 “嘿,小子,没想到你真敢来到我宗核心之地,你可知吾宗宗主乃是逍遥境巅峰强者?!如你速速退去的话,老夫还能留你一命...” 可能是有一种回家了安全了的错觉,使得这位长老再度恢复了飞扬跋扈的状态,他指着王诩,大声呵斥着。 “那把你家宗主叫出来吧。”王诩神色冷漠,直接打断了他。 “呃...我家宗主不在...”护法长老胡子一颤,飞扬跋扈的姿态不见了,转而变得有些尴尬。 “那你便死吧。”王诩眼皮都不抬地说道,同时太阿剑携战天斗地的霸道之意自其袖中飞出。 “呵,谁死还不一定呢!”说话间,他尴尬的神情转而变成了狠厉,与此同时,他身形暴退,整个身体隐入一团浓雾之中。 “我知道你很强,但那又如何呢?这里的核心弟子最低都是温神境,磨也能磨死你。”他喋喋不休地继续道。 “看来,你对力量,一无所知。”王诩看着朝他扑来的一众温神境和须弥境的小喽啰。 看着这些人扭曲的脸以及那眼中闪过的嗜血疯狂神色,王诩似乎看到了重伤花翎的骨宗宗主陆川。 一瞬间,他便红了眼眶。 飞出袖的太阿剑上黑白两条小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与此同时经由祖龙逆鳞加持的赫赫龙威不断挤压着朝他袭来的一众骨宗弟子。 “蕞尔小宗,畏威而不畏德,以杀戮无辜者取乐,吾今日尽数斩之。”王诩面无表情地说道。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到。 “死!” 冥冥之中,王诩选择了与他当时斩杀廖凡一样的招式。 霸剑,镇杀! 刹那间,剑光反射在每一个骨宗弟子眸中。 剑尖在他们的眼中急速放大。 一瞬间,无数人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 明明这把剑看起来平平无奇,可为什么面对这一剑浑身冰冷,就是躲不开。 原因只有一个。 此剑之中蕴含的霸道,意在诛心! 一剑诛杀三千人! 此剑之下,骨宗,无一活口。 王诩这一口气,终于顺了。 顾东风承认,在看到王诩这么潇洒的诛杀全宗的时候,对这位年轻的皇子已经钦佩的五体投地。 “走吧,回宫,我看看花翎。” 第80章 多事之秋 待回到宫中,王诩一眼就发现了躺在床上的花翎。 榻上的花翎秀眉微蹙,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做了一个噩梦。 王诩快步走到花翎身旁,用自己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了她冰凉的手。 “一切有我,你会好起来的。”王诩轻声呢喃道,他说话的声音并不怎么大,但充斥着斩钉截铁地坚定。 灵兽山之旅已经结束了,但他和花翎的路才刚刚开始。 他绝不容许自己失败,五年内,我王诩必踏入摘星境。 “咳,咳...嗯...”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引得王诩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屏风后边,王诩只瞧见父皇与一位不知名的中年美妇人自屏风后走出。 王诩连忙站起,施了一礼道:“父皇。”随后他抬头看向从屏风后走出的燕帝。 燕帝倒是神色自若,不过他一旁的美妇人表情却颇有意思,那双美眸中似乎蕴含着许多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感。 刚才燕帝从屏风中出来的瞬间就一眼注意到了王诩正紧握着花翎的手,他不由得挑了挑眉。 好小子,有种! 而他身旁的美妇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只见她眉头一皱,似要发作,但刚要说话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走了,告诉这小子照顾好翎儿,不然我拿你试问,你...你好自为之...”花神宫的上一代圣女大人好一番纠结后选择传音给燕帝,让翎儿住在皇宫,至于原因...有很多种。 不过在说完这些后她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窈窕背影。 王诩注视着上一代圣女离开的背影开口问道:“父皇,这位是...” 谁知燕帝却突然神色一板,“为父的事,少管。” 这倒是弄得王诩颇为疑惑,似乎有些秘密啊... 而后燕帝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尤其是...咳咳...尤其是你母后。” 说到最后,即使是极深城府的燕帝也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王诩轻轻点头,心中暗笑,看来自己老爹还有很多秘密嘛。 也对,毕竟自己老爹曾经那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看着王诩若有所思地表情,燕帝咳嗽了一声,“行了,别琢磨你爹我了,正要跟你说,你去魏国的计划有所提前,今明两天你就要出发。” 燕帝的这番话一下子把王诩拉回了现实。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王诩问道。 “凉国巫湖率军寇边,目前已经和龙骑交战于潼武关一线,你身为我的儿子,自然应该去战场上磨砺一番。”说话间,燕帝伸出手去拍了拍王诩的肩膀。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由于时间紧迫,你兄长便先出发前往潼武关了,这混不吝的东西也真是不要命,临行前还朝我要了一枚丹药,说是为了在作战前进入逍遥境,他不惜承受三年修为不得寸进的代价。” 说到这里燕帝不情不愿地冷哼一声道:“朕本不愿意给他,只是这小子一副不给他就要撞死在朕面前的混蛋样子再加上他多年的军功积累,朕也只好由着他。” 王诩听后一阵默然,他能理解自己兄长王烈的做法,只是没想到王烈会这么拼命。 燕帝说完这些后把目光转向花翎,他忍不住地赞叹道:“真是一个好姑娘,以后你可不允许负了人家。” 王诩用力地点了点头。 绝不相负。 “说起灵兽山的奖励,朕知道你藏了拙,所以即使朕宣布明面上的结果为花翎第一,王苍梧第二,你第三,朕也要把第一的奖赏给你,现在朕许你进宫面圣。” “......” 王诩无语。 就知道你小子会是这副做派,燕帝开口调侃道:“那朕赐你一人,必要时他会护你周全。” 燕帝说完,王诩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 “别找了,必要时他会出现的。” 燕帝扶额说道,“好了,跟你那妮子腻完了就去换一身庄重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王诩微微颔首。 随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父皇,我认为咱们的宗门设计的很不合理。” “这一点,朕心里有数,只是此事颇为棘手,非一日之功。” “可是...”王诩还要再说。 “行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换身衣服,然后跟朕走。”燕帝打断了王诩的话,显然是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 “儿臣遵命。”王诩无奈地退了出去。 王诩心中颇为无奈,此事事关许多条人命啊! 怎么能等?! 只是现在,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待王诩退了出去后,燕帝便回了自己的大殿,而一直在他大殿外侯着的顾东风此刻悄然入殿。 “陛下,臣查到骨宗似乎和齐王来往密切...” 低沉的嗓音自喉咙中挤压而出,顾东风脸上是在王诩那里从未展露出的凝重之色。 “齐王...齐王。”燕帝似乎很是疲倦,他半眯着眼睛,用指关节有节奏地叩着桌案的一角。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半晌,他也只是说出这一句话。 待大殿之上并无他人后,燕帝端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宝座上,并将目光投向桌案上的虎形镇纸,他喃喃道:“这些年,朕给你的尊荣不薄啊...” 说到这里,他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睛时,一道如刀一般锋芒毕露的眸光一闪而逝。 此刻,燕皇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而贵为齐王世子的王苍梧任由雨水浸透他的华服。 此刻,他正跪在齐王府中,目光满是桀骜。 四周无人,只有他与齐王。 “汝可知错?”齐王目光如电,投射进王苍梧的内心。 “我不知!” 面对齐王,王苍梧选择了用涨红的脸,爆满青筋的脖子,以及声嘶力竭的声音来回应。 “我没错!” 他梗着脖子,大声说道。 “不过是世子就敢明目张胆对皇子挑衅,你是觉得咱们家还不够张扬吗?本王是不是该直接把你放到皇帝的位子上?!”齐王犹如一只愤怒的狮子,朝王苍梧咆哮着。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你只是个世子,而你的敌人是皇子!你将原本敌明我暗的局势全破坏了,那明晃晃的敌意恨不得指着王诩鼻子告诉他,我要弄死你。呵,真是愚蠢!”齐王冷笑道。 “而这还只是你第一个愚蠢的点。”齐王越说越来气,竟然一把揪住了王苍梧的衣服质问道:“你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上前关心你的侍卫?” “打就打了,不过是一条老狗。”王苍梧英气的脸庞满不在乎。 “糊涂!”齐王抡圆了胳膊给了他重重一个巴掌。 “你以为齐王府如今的风光是怎么来的,没有你眼中的这些老狗、附庸,你以为你能抗衡当今的皇帝?” 齐王的吐沫喷到了王苍梧的脸上,他连连摇晃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齐王府能有今天的权势靠的是下面的人忠心,你可知你这一巴掌,打散了多少无形的助力!”齐王恶狠狠地盯着王苍梧。 王苍梧被齐王这一巴掌扇懵了,他有点缓不过来劲,但脸上火辣辣的疼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本王布局了半辈子,用宗门撬动天下人心,让天下人将矛头指向燕帝。而你这一巴掌无异于告诉天下人,你和纵容宗门欺压百姓的燕帝没两样!没了民心,你拿什么跟皇帝斗,难道凭你那三脚猫功夫?” “我...”王苍梧还要辩驳,可是已经没了刚刚的底气。 “滚吧,老子看到你就心烦。”齐王发泄过后喘着粗气,不耐烦地赶走了王苍梧。 他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啊,就这小子的政治智慧,不得被那鬼精的王诩吃干抹净? 不过齐王府的这些风波王诩并不清楚,此刻他刚刚换好一身庄重的衣服,前往大殿。 第81章 大丈夫当如是 帝座上的燕帝看着徐徐而来的王诩。 他走的沉稳,显然是厚重而华贵的礼服压住了王诩作为刚刚加冠的少年郎所拥有的活力与锐气。 燕帝恍惚间看到了刚刚即位的自己,想来自己当年也是这般一步一步走向帝位的。 他站起身。 一步。 两步。 最后他站在王诩面前。 一双大手伸了出来。 他正了正王诩的衣冠。 呵,这小子真幸运,还有我帮他正衣冠,那年我即位,可没人为我正衣冠。 “走吧,我带你去碑林看一看。” 燕帝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内响彻,他向前缓缓迈出一步。 王诩只觉得斗转星移,明明自己没有动,却转眼间已至城外。 而在他面前,是一片由石碑构成的“树林”,这里犹如一片石海,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冰冷的石头在夕阳的暖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芒。 碑有一人那么高,上面篆刻了文字,但王诩站在这里看不真切。 站在他身后的燕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去看看。” “骁骑校刘承,燕历二百七十六年,领三千人拖延五十万敌军三百天,力战而亡,时年三十六岁。” “靖海侯杜枚,燕历一百三十五年,孤身突入敌营,诛杀敌军主帅,突围不成而后自爆,时年五十三岁。” “虎侯赵懋...” 王诩的视线扫过一个又一个冰冷的石碑,每一块碑里都长眠着一个炽热的忠魂。 当他经过一块并不起眼的石碑时,目光一凝,上面的字迹是用蝇头小楷篆刻的。 “十夫长云毅,燕历四百六十八年,入敌营夺得重要情报,使我军占得先机,然受奸人出卖,身中九矢,伤重不治,时年二十岁。” 王诩目光一凝,在此长眠的年轻人和他是一样的年纪。 只不过,命运不太相同。 王诩长叹一声,他将目光投向远方。 密密麻麻的石碑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寒光,犹如钢铁洪流一般,静静地矗立在这里。 王诩缓步走向此地最高处,那里有一个极高的石碑。 碑上有字,字极大,大到看一眼便无法忘记。 “建此碑林,以彰燕士慷慨,大燕在,碑林便在。” 这是第一段话,铭刻在了碑的顶端。 这碑上的第二段话王诩发现是用极高的修为刻在上面的,上面似乎存在着某种禁制,使得他看到这段话后,灵魂都在颤抖,应该是血脉秘术之类的东西。 “后世为帝者,需使我大燕子民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此为燕国立国之本,吾后世子孙,绝不可废。” 读着上面篆刻的字,王诩只觉得心中突生豪迈气。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此为吾之志也!” 大燕将士用命,我王诩自当与之同甘苦,共患难,死生不离。 他微闭双眸,严肃地在这座巨碑面前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说来也怪,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王诩此时下意识地将山河社稷剑唤出,用力插在碑前泥土中。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刹那间,碑林之中涌出无数股雄浑的力量,丝丝汇入山河社稷剑中,这些力量全都来自信仰。 王诩明白,这是自己心意与这些长眠于此的将士们暗合故而得到的关于他们的馈赠。 这段话,被这个写字者刻在了中间。 最后王诩看了看底下的落款,果然,正是大燕初代帝王。 王诩一窒,而后将胸中气息一股脑吐了出去,半晌,他才幽幽感慨道:“大丈夫当如是。” 初代燕帝,无论是气魄,还是手段,皆为绝世人杰! 他向后缓缓退去,而后面向所有静静矗立在这里的石碑,俯身缓缓一礼。 这一礼,敬此地所有慷慨之士! 长眠于此的人使得大燕的国祚绵延至今。 这一礼,他们受得。 “你看到了什么?”燕帝在他背后问道。 “我看到了作为一代帝王的气魄与心胸,以及咱们燕人的血性。”王诩想了想回答道。 “很好,看来不虚此行。”燕帝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 “你的兄长也来过此处,当我问起他看到什么时,这个混蛋居然说自己热血沸腾,恨不得也埋在碑林里,哼哼,真是过分,朕不揍他,他根本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燕帝拍了拍王诩的肩膀,和善地说道:“别学你哥啊,喊打喊杀的,马革裹尸这种事情我能承受,你们的母亲可承受不起。” 前半段话王诩还觉得有些好笑,后半段他心中便只剩下心酸了。 须知埋骨于碑林者,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骨肉呢? 天空有了点点阴霾,如针细雨飘洒而下。 燕帝解下身后披风,将它系在王诩身上,轻声道:“好了,朕该做的已经完成了,这天下,还得靠你们这些小子自己去闯,你直接去潼武关即可,别在回宫见你娘了,我怕她遭不住离别。” 说罢燕帝将王诩扶上大红马,然后这位大燕的帝王似乎突然玩心大起,没了往日的威严,快步走到马耳朵处,似乎在悄声说着什么,反正王诩听不清,只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老爹贵为帝王,居然不顾形象和马咬起了耳朵。 不过这话麒麟却在识海里听得很清楚。 “朕能感受到你有大神通,我家这小子,拜托了。” 麒麟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亲子情,一步一回顾。 燕帝,就是这只老虎。 拜别父亲,王诩便如龙入大海,在官道上策马奔腾起来。 他现在有了个新职位,潼武关督察使,这是燕帝专门给王诩设的官位,虽然只是挂五品的衔,但却既能监察军营又能暂领一军。 王诩从道上买了两个包子,羊肉馅的,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他的身体伴随着大红马的奔跑而起起伏伏,突然,王诩想起来自己这位灵兽伙伴似乎还没起名字,一直大红马,大红马的叫唤也不太好听。 是该起个名字了哈... 王诩在马背上沉吟片刻,将视线转向了包子。 “要不就叫你包子吧...?” 包子?! 就叫这名? 麒麟一阵腹诽。 它拼尽全力控制着身体发出了一声希哩哩的抗议。 这下王诩应该能明白自己不喜欢了吧? 果然,王诩眉头一挑。 太棒了,他肯定明白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了。 麒麟兴奋地想道。 我堂堂上古神兽,怎么着不得有个酷炫的名字? 包子?包子这名怎么能行呢?! “看来咱们还真是心灵相通呢。”王诩在马背上感慨道,他轻轻抚摸着大红马飞扬乱舞的鬃毛。 “你认可包子这名字就好。”王诩拍了拍马头,笑着说道。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麒麟欲哭无泪。 想我堂堂麒麟... 唉。 麒麟大人郁闷了。 第82章 你去看守粮道 官道之上,王诩骑着包子,好不惬意。 从天而降的丝丝细雨被护体浩然气阻挡到了身外,不得寸进。 很明显,自从王诩踏入须弥境,对天地浩然气的掌控又上了一个大台阶。 王诩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中年人,居然在这官道上骑着一只巨大的乌龟。 而那龟也正慢悠悠地爬,也不着急。 中年人跟着龟一起摇晃,似乎他享受这种感觉。 转瞬间包子就已经把乌龟甩在了身后。 王诩刚刚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那中年男子居然和他一样,身着青衣,滴水不沾。 不过王诩并没有多想,毕竟天下之大,有几个奇人异士不是很正常嘛,难道每碰上一个有意思的人就要上去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呵,真是个有意思的怪人。” 待包子走远,青衣男子微微抬头,朝着已经看不到的王诩背影看了过去,随后他低下头,用手轻轻叩了叩龟壳。 “瞧见了吧,你口中那位灵兽山前辈可是被这小子骑着撒欢呢,也没见人家前辈哪里不高兴。”青衣男子似乎很是开心,丹凤眼的眼梢微翘,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 的确,刚刚麒麟大人跑得飞快,根本看不出丝毫不情愿。 可问题是,这并不是麒麟大人的意愿... “屁,人家麒麟大人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是我能揣摩的?这肯定是在长远布局,真是委屈麒麟大人了...竟这般忍辱负重...” 当然,面对中年人的调侃,老龟也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只不过它说的很没有底气。 “这小子出发了,咱们也该走了,老伙计。”青衫中年人从剑匣中取出古剑擎天,一股恢宏古意自剑身迸发而出,他持剑轻轻拍了拍龟甲,发出吭吭的交鸣之音,“毕竟,咱们大燕这位帝王可是一再嘱托于我啊...不过他身边跟着那位大人,按理说...应该不需要我才对...” 青衫客骑绿毛龟,在官道上晃晃悠悠地行着,不疾不徐。 王诩这边正在飞速赶往潼武关,而早他一步的王烈此刻已经赶到潼武关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大燕军神,铁龙城! 此刻老将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其带给周围军士的安全感却远远胜过千军万马。 铁龙城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凉国军士,目光扫过,如鹰一般。 而那些被他用目光扫过的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身体仿佛被毒蛇蛰了一般。 这就是摘星境强者的恐怖实力,哪怕是他静静注视的目光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眼下已是埋锅造饭之时,凉军做饭时所产生的大量炊烟倒是对得上大体进攻人数,但铁龙城根据自己行军打仗的多年经验却推断出了敌人的主力并不在此。 只因炊烟的颜色不对,如果真在烹饪,炊烟岂会是浓烈的黑色? 这分明就是在干烧柴火。 不过铁龙城毕竟是老将,这种情势也是见过的,心中稍一思索,便偏过头去问徐来。 “近期潼武关一线可有战事?” 一旁潼武关副帅徐来闻言忙是一抱拳,恭敬言道:“巫湖此次来袭虽说颇急,但末将也并未闲着,潼武关自您到来之前双方打过几场,末将观察他没有全军压上的趋势。” “这样么...”铁龙城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潼武关后方诸粮道可安全?” “此事末将也曾考虑过,毕竟粮草一事不容得半点差错,所以末将自作主张,把我那不成器的犬子徐雅派去前去监督,所以后方粮道想来应是不会出什么差错,不过依末将之见,巫湖主力尚在此处,粮道之处应该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呵...”铁龙城微微摇了摇头,伸出手,抹了抹去城墙垛子上的灰,“你的谋划虽然妥当,不过可惜的是,他的主力并不在此。” “这...”徐来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巫湖驻军于此已有十多日,但自己丝毫没有发现主力撤走,那这样算来... 他简直不敢细想。 “不过巫湖的性子狡猾如狐,虽然诡计颇多,但却不愿意打硬仗,打苦仗,而粮道你已经经过了严密布置,又有小雅亲自在那里守着,如若他一时攻克不了必会陷入包围境地,想来他不敢这般冒险,你倒也不必太自责。” 看着徐来有些心神不宁,一向板着脸的铁龙城难得地安慰了他一句。 徐来这位老将善于冲阵破阵,确实不善应对阴谋诡计,不过他的确忠心为国,就从他把亲儿子送去督军粮道而不是留在自己身边捡功劳这件事就能看得出来。 铁龙城眉头压得很低,眼下之事归根结底不过小打小闹,有他坐镇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他的目光所看到的是大燕的未来。 这件事一出,直接暴露了大燕目前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帅才太少了! 即使是徐来这样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部下也还是会出现这样的低级战略失误。 他突然心中涌现出这么一句话。 我死之后,谁能挑得起这大梁? 谁人...能挑大梁?! 一瞬间铁龙城有些悲哀。 而一直在他身后站着的王烈还以为是铁龙城忧心前线战事。 王烈暗想,我以三年修为不得寸进为代价才踏入逍遥境,此番大战,我无论如何也得露上一手,好让师父刮目相看。 这傻孩子,丝毫没发现他师父此刻忧心的就是大燕像他这种只知道猛打猛冲的人太多。 王烈忍了一会儿,发现铁龙城还是没有说话,他终于是按捺不住,单膝跪地一抱拳,大声且豪气地说道:“老师,学生观其阵势颇为散乱,且凉军军士士气萎靡不振,末将请领一队精骑,借此时机前去冲杀一番,定杀得他大败而归!” 铁龙城闻言一愣,随即他将目光缓缓转向自己的弟子王烈,这位大燕的大皇子殿下。 他明明看出了阵势散乱,士气萎靡... 可是为何推测不出凉军主力并不在此呢? 而且在敌军主力不知动向之时居然贸然请战...匹夫之勇固然所向披靡,可他,是一国皇子啊! 怎可这般意气用事! 铁龙城目光复杂,很复杂。 可惜王烈没看出来。 半晌,铁龙城叹了口气,决意要磨一磨王烈的性子,于是他缓缓说道:“前方战事不需要你,你去找徐雅吧,与他一同护卫粮道。” 第83章 弈棋人与棋子 王烈猛地一愣,不甘地瞥了一眼关下凉兵,勉强压住心中不忿,终是一抱拳,“末将领命。” 铁龙城挥了挥手,王烈便退下城头,领一队轻骑奔赴徐雅所在的后方粮道。 “唉...”铁龙城背对着王烈,终是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老人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 而这时城下凉军帅帐内,正有两人在交谈,奇怪的是,明明是日光正盛的中午,帐中却放着一个火盆。 木柴被火焰燃烧,释放出的热量使这个屋子热气逼人。 里面站着一位鼻子很长、身披铠甲的高个子男人,此刻他微微俯身,似在聆听坐在木质轮椅上的年轻人讲话。 年轻人面色有一种病态的白,明明身处于布置火盆的闷热大帐内,却连一滴汗都没有。 “眼下第一步棋已经下了,铁龙城肯定在局势未明之前早已有了猜测,不过依他的个性...此刻定是按兵不动,毕竟,他是骄傲的。”年轻人说话时手指不断摩挲着盖在下半身上的毯子,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的确,陆机贤侄所猜测的眼下已经一一应验了。”高大男子应声道。 这人便是巫湖,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此刻他就坐镇于潼武关下。 他哪也没去,就坐阵于潼武关。 “这第二步棋,则需要将军与手下人用命一试了。”陆机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意味。 “这是自然,届时我会和十二位死士缠住铁龙城三天,其余的...可就全靠贤侄了。”只见巫湖神色一正,保证道。 不得不说,这陆机的确有几分本领,居然能说动“不见兔子不撒鹰”、以“狡猾”着称的巫湖打算亲自领着十二位死士拼死拖住铁龙城三天。 毕竟这可是一个不留神,就会丧命的买卖。 陆机早在先前了解到,关于这场战争,凉国国内一众勋贵只是让巫湖过来意思意思,他们都知道凉国还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如果战事一启,那打得可都是自己兜里的钱,他们从不干赔本买卖。 故而他们希望巫湖只是过来意思意思,死上一些人,给凉帝这个台阶下就可以了。 而陆机这个计划,既然能让巫湖拼命,掐准的就是巫湖的心理。 在面对铁龙城的战争中,他相信巫湖要是能够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和铁龙城大战一场。 毕竟战胜铁龙城这种事,放在当世哪一个将领面前,都是一个难以抵御的诱惑。 刚才他说铁龙城是骄傲的,而巫湖又何尝不是骄傲的呢? 所以他要给巫湖带来这个选项,因为他相信巫湖一定会选择大战。 这也就是他陆机便出现在了凉军的军营里的目的。 毕竟,以弱胜强,操弄人心,乃至于摆弄两国命运,所乐无穷也。 陆机听着巫湖的话,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巫湖的话。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能做弈棋人,实则不过是一枚大一点棋子而已。 巫湖见陆机点头,他嘿嘿一笑,随后似乎半开玩笑道:“真不知道大周的帝王有什么好的,竟能吸引贤侄主动成为他的养子,依贤侄之才,要是到了我大凉,肯定会受到陛下重用,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而对于巫湖这般做派,陆机也仅仅是微微一笑予以回应。 “明日这一子便落下了,望将军落子无悔。”陆机用手指轻轻转动轮椅离开,“陆机告辞。” “哎哎,我送送贤侄。”巫湖连忙要过来推轮椅。 “不必了。”陆机淡漠的声音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说得很坚定,断不容拒绝。 “也好...也好。”巫湖注视着陆机的背影缓缓说道,刚才眼中的和善已经消失不见,如鹰隼一样的毒辣而狡猾的目光一闪而逝。 待陆机走远,巫湖叫来自己近卫。 “明日计划照常进行,你们列于陆机左右,如他有逃跑意向,不必请示与我,就地诛杀...罪名直接可以推给燕人,倒是省得我再与大周犯口舌。”巫湖语气轻飘飘的,可让一众近卫听得阴寒彻骨。 “给我看死他,如果他要离开军营,那他只会是躺着出去。”巫湖握拳道。 “是!”一众近卫忙是应道。 待大帐没人后,巫湖转过了身,将目光投向了阵盘沙图,反复打量。 最后,他将目光停在了潼武关的后方粮道,目光炽热。 此刻的王诩已经能看得到远处雄伟的大燕第一关——潼武了。 他刚刚已和自己的兄长在官道碰了一面,王烈行色匆匆,只是交待他好好听铁老将军的话,并且自己此行是去看守粮草,便没再多言。 潼武关,是一个横亘在燕凉两国的巨大屏障,它守护了大燕的一代又一代人。 虽然战事紧急,但王诩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打算先去与铁龙城汇合,而是打算在潼武关周围分布的村庄先转一转。 他现在是潼武关督察使,王诩打算首先看看,潼武关军纪如何,是否存在欺压百姓的现象。 王诩此刻已经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座下包子也已经收入心中山河休息,现在他的外表看起来已经与寻常村民一模一样。 他走进了离自己最近的小村子里。 第84章 剑为何而战? 王诩看着此处村庄,道路平坦,处处透着一股质朴的感觉。 “他们都在看你。”已经许久没说话的翁长天难得开口道,“明明是寻常人家,却见你这样一个陌生人毫不胆怯,真是怪哉。” 王诩其实也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 在王诩的视角下,这些村子里的百姓仿佛没看到他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就连路过的小孩也只是多看了他两眼。 照理来说,这些百姓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这个小村子,所以村子里来了陌生人会很显眼,乡人立刻就会注意到这个外来者。一般来说,乡人们都会很好奇,胆大的选择近处观察,胆小的则是远远观望。 但这个村子,完全没有这种情况。 一切如常。 “颜夫子今日又来咱们村子了,咱们得快点走,不然又抢不到颜夫子跟前的好位置了。” 只一个错身的功夫,王诩便听得身旁一个背着小书箱的孩子兴冲冲地对另一个小孩说道。 他们行得飞快,王诩若有所思地选择跟在他们后边。 他有种预感,这个颜夫子,不简单。 跟着小童的沿途一路,行人越聚越多,王诩粗略估计得有二十好几个百姓一同前往颜夫子所在之处。 百姓年龄有大有小,面孔有幼有老。 王诩暗自感慨,到底是怎样一位夫子,能使得这么多百姓心甘情愿地前往听课? 他教的课...又会是什么? 不多时,两个小童和一众百姓已经停下了。 停在一个草庐前。 一位面容清癯的老人闭着双目,端坐在在蒲团上。 在他面前,是一个个蒲团。 众人前来他也不睁眼,不过似乎有所感应一样,他缓缓站起身来,俯身一礼。 众人皆是侧身避过,无人敢受。 “老夫颜丹青,见过诸位,诸位请坐。” “见过先生!” 众人齐齐答道,就连刚才王诩见过的两个小孩也用清脆的嗓音回答着。 说完这句话后,在颜丹青跟前的百姓便各自找蒲团坐了下去,而后边的百姓也不争抢前面的蒲团,选择在默默地站在那里。 “今日我们来学字。”颜丹青一直闭着双目,他手腕轻抬,一支快要秃毛的狼毫笔便被他握于掌中。 王诩眸光一闪,这只狼毫,并非实体,而是...武魂! 可是这狼毫虽为武魂,却没有半点天地浩然气波动。 这是为何? 王诩静观其变。 只见颜丹青在大地上轻轻用毛笔滑动着,一个苍劲古朴的“剑”字便写了出来。 王诩好奇地用精神力细细感受这个字。 这个剑字并不像那种刚刚锻造而成的剑,锋芒毕露,反而像一把已经使用过许多年的老剑,虽然在一次又一次战斗中磕出了不少缺口,但是依旧不敢让人小觑。 正当王诩欲要进一步观察时,颜丹青笔势未断,挥笔又是一个字。 只不过,这个字王诩并不认识。 只是凭感觉觉得这个字无比锋锐,欲要刺破苍穹。 “这是赵国的字...”老翁头似乎知道王诩认不出,出言解释道,“赵国的剑字。” “赵国...”王诩一时没太想明白,“战国时期的赵国?!” “是的。”翁长天回应道,他似乎还有些许疑惑,“奇怪,赵国的字可是早就随着始皇帝灭赵而断了传承。这老头怎么会知道这种字的写法?” 颜丹青让众人看了一会之后,出言道:“这两个字,都是剑字,只不过一个是大燕的剑字,另一个...有哪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剑字?” “战国时期赵国的剑字?”从翁长天那里已经得到答案的王诩念答案道。 “不错,不错,小友居然认得此字。”颜丹青似乎颇为惊喜,寻着王诩的声音面向王诩,闭目朗声笑道,“这正是赵国的字。” “小友既知此为赵字,那可知赵国关于剑字有多少写法?”颜丹青似乎对王诩很期待,他继续问道。 “十九种。”作为活着的秦朝百科全书,翁长天自然知道。 “十九种。”王诩回答道。 “小友当真是学识渊博啊!老朽厚颜,欲留小友稍后吃些茶饭,不知小友可有时间?” 如果说刚才颜丹青只是稍稍有些惊讶,此刻就已经是惊喜了,一个年轻人,居然能知道这么冷门的知识,这着实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打算和这个年轻人好好地谈一谈。 他又哪里能猜得到王诩体内有一本活着的“秦朝知识大全”。 “自然可以。”王诩腼腆一笑,抱拳应下。 他也对眼前这位风雅老者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刚刚这两个剑字,王诩隐隐从中体会到了一丝剑意,修为不自觉地有了些许进步。 这让他颇为惊讶。 于是他在说话的时候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围观众人。 这一看可给王诩吓了一跳。 王诩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第一种剑意所蕴含的坚毅和第二种剑意所蕴含的锋芒。 这老人居然这么厉害,仅凭两个字,竟能潜移默化的影响众人,使得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精气神发生了质的飞跃。 怪不得这个村庄不寻常。 看来一切事情都源于眼前这位老人。 王诩眼睛微眯,他不禁在想,如能将老人请到军营之中写字,那我大燕士卒的战斗力恐怕能更胜几分。 这边老人见王诩答应,微微一笑,继续开始对着众人言道:“剑字光战国时期的赵国就有十九种写法,却基本失传,诸位可知其中原因?” “想必是太繁琐,太复杂,他们传着传着忘了吧...”一位坐在蒲团上的孩童怯怯出言道。 “你说得不无道理。”颜丹青先是肯定小孩的说法,然后他又说道:“但即使再繁琐,再复杂,又怎会十九种字法全部失传,令今日诸位除了刚刚那位小友外,无一人识得?” 众人皆是埋头苦思,王诩心思急转,脱口而出:“只怕是秦国覆灭了赵的传承吧。” “善,大善!”颜丹青抚掌大笑。 众人见状皆是惊讶异常,只因无人见过颜老夫子这般欢喜姿态。 其实答案并不难想,只是在座的百姓都是庄稼汉,他们不会直接将这些字联系上国家覆灭之类的大事上。 而王诩不同,作为一国皇子,从大处着眼已经成为了他的思维习惯,所以他自然会脱口而出。 颜丹青继续说道:“在场诸位都是边关百姓,边关生活艰苦,种种资源更是匮乏,老夫对此也深有体会,所以想必诸位定是无比痛恨战争,那诸位可知,为何咱们大燕一定要打仗呢?” 王诩瞳孔一缩,随后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他明白了颜丹青今日想说些什么。 他环视众人,众人脸上都挂着茫然又费力思索的神情。 一辈子俯身侍弄大地,只求来年有个好收成的百姓们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来,就连还在学堂学习的小孩子也紧锁眉头,认真地思索起来。 只是他们现在还想不太明白。 “答案就在这两个字上。”颜丹青也没有刻意为难众人,直接揭晓了答案。 “第一个字,是秦国官方所定剑字,而第二个剑字则因为赵国覆灭而失传,只被极少数人所知晓。” “这就是战争的意义。”颜丹青轻轻抚须,不紧不慢地说道,“战争会毁灭一切,粮食,钱财,你身边的朋友,你所喜欢的人都会被毁灭。史书也会被那些打赢的人涂改的面目全非,如果大燕不想几百年以后的子孙连燕字怎么写都不清楚,那面对别国的挑衅,咱们就要奋战到底。” 气氛一片死寂。 王诩看向众人。 这是一次关乎于信仰的启示。 一瞬间在座众人身体皆是一颤。 难道战争的影响会这么大么? 他们也没想到竟会这样。 与此同时,颜丹青的解释则使得那些小孩子们眼中带上了小星星。 他们隐隐憧憬着将来成为那些自己曾经在学堂窗户外看到的军士,成为保卫“燕”字写法的大英雄。 王诩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星光,微微一笑。 少年自诩凌云志,当为世间第一流。 他也一样。 而颜丹青自己此时感觉说出这番话似乎使得气氛有些沉重,于是补了一句,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当然,如果真到了那一刻,恐怕燕国子孙也不认为自己是燕人了吧...” 王诩听后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气氛肉眼可见地更加死寂了。 颜丹青还是很会说话的。 “那好,今日老夫就说这么多吧,各位请回。”颜丹青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再次俯身一礼。 随后他面向王诩邀请道:“小友请跟我来。” 第85章 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颜丹青在前面走,王诩随他进入后面的草庐。 两人落座草庐之中。 颜丹青便开始做起饭来,王诩几次欲上前帮忙,但都被老人拒绝了。 “小友有所不知,做饭可一直是老夫的乐趣所在,须知横刀夺爱非君子...”颜丹青摇头晃脑地开玩笑道。 听闻此言,王诩也只好作罢。 不多时,饭便做好了。 刚刚在灶台旁边忙活完的颜丹青抚掌笑道:“粗茶淡饭,小友切莫嫌弃,尝尝老夫的手艺。” 从老人开始讲课到现在,他一直都闭着眼,王诩见此情形,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毕竟是老人痛处,他也不好主动提起。 看着眼前米饭以及两碟青菜,王诩颇为感动,边关能吃上这些已是不易,更何况老人还这么慷慨,居然舍得拿青菜来宴客。 王诩夹了口米饭。 米淘洗得很干净,王诩细细咀嚼,没吃出半点沙粒,而且他吃出来老人家用的还是精米,煮完后软软糯糯,吃起来颇为适口。 而那两碟青菜颇为爽口,老人应是用了些许盐调味。 席间他和老人谁都没说话,一直在吃。 王诩一直在观察着老人,他发现老人似乎也颇为享受吃饭的过程,每一口都咀嚼的很仔细,慢慢咽下。 明明身着布衣,看这吃饭神态,倒颇具贵气。 两个人吃过饭后,日头已西斜,王诩主动撤下餐具,再转过身时老人已经摆好了两个茶杯。 与其说是茶杯,倒不如说是两个粗瓷大碗。 老人拿着雾气氤氲的茶水壶给自己与王诩各斟了一杯。 “请。” 王诩便捧着粗布大碗饮了一口。 这茶很苦,苦得王诩忍不住皱眉,耐过这苦后才有那一丝丝回甘。 在苦的衬托下,显得极为宝贵。 “很苦吧,原谅老头子我就好这一口...”老头咧嘴笑笑,虽然闭着眼睛,却好似能看到王诩此刻的样子,“咱们谈谈正经事。” “好。”王诩放下粗瓷大碗,等待着老头的下文。 “我隐居在此二十余年了,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年轻人...”老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似乎颇有感慨,“你和我刚从学宫走出来时简直一个样,一身的锋芒。” 颜丹青又拿起大碗喝了口茶,“究其原因,应当在于你想做的太多,似乎一切都来不及去做,亦或者说,没有你,有些事情就成不了。” 王诩默不作声,此刻的他陷入了沉思,虽然不知道老头闭着眼睛是怎么看到自己一身锋芒的,但是回望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可以说是锋芒毕露。 杀兀鹫,斗日月尊者,侦破映乾赌场,结交夜白衣,天心宗觉醒本命莲,压制王苍梧,力敌元荼,灭掉骨宗满门。 甚至包括现在,前往边关督察军务... 这一件件事情摞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自己加冠之后,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事。 颜丹青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自己如今身处风暴中心,锋芒毕露。 “要我这个老头子来说,你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颜丹青打断了王诩的沉思。 王诩不太喜欢老人用这种俯瞰式的说教口吻。 要知道,这一件又一件事情,如果没有他,谁知道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在他看来,燕国看似颇为强大,实则有些弊病在立国这五百年来已经渗透进了大燕的骨髓,如此弊病,怎能缓缓施为? 故而当用重典。 从重!从快! 这个老人家虽然有些见解,但还是太肤浅了,不过是一个颇有学识的腐儒,他懂什么? 他王诩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所以他决定反将一军。 “老人家,你说我小觑了天下英雄,我却要说你是腐儒。”王诩选择将自己的想法直白的说出来,理不辩不明。 “哦,你说说看...” 出乎意料的是,颜丹青眉毛微微一动,似乎特别高兴,他抚须笑问王诩道。 见此情形,王诩便说出了刚才便存在心中的疑惑,“老人家,刚刚你教一众乡人以剑字解国事,方法虽好,却未免有坐而论道之嫌。” 颜丹青似乎明白了王诩想要说什么,点了点头,示意王诩继续说下去。 “面对边关农家汉买卖人,他们最关心的是什么?他们本就没有文化,也就谈不到失去之痛,甚至如果您不说两个剑字,他们也并不清楚这个字念什么。” “他们最怕失去的是什么?是庄稼,是家人的生命,以剑入理的言论跟皇帝士大夫谈都没问题,只是如果跟乡人们说,恐怕只是隔靴搔痒,弄得乡人似懂非懂,反倒枉费了你的一番心思。” 颜丹青也不反驳,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来,“继续说下去,还有其他的吗?” “我没话了...”王诩没料到颜丹青就这么一直听着,根本不反驳。 “你说的这些,都对,只是老夫并非意在让乡人明白所谓的战争意义,我只是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战争,并非没有国界,即使是侍弄庄稼的农人在战争的铁蹄之下,依旧会死。”颜丹青抿了一口自己碗里所剩不多的茶水。 “但只要有燕人还活着,燕人的后裔还知道站起来去死,那燕国便不会亡国。”颜丹青微笑着说道,“我以剑入理,这理不是给那些已经无望走出村子的乡人讲的,而是给余下这些有可能走出村庄的孩子们讲的,他们会把这种意志散播到燕国各处。” “这才是我的用意,但你能想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老人安慰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王诩豁然开朗,竟是这样的。 倒是自己没有看穿老人的心思。 一个小小的村庄之中,尚有这般人物。 天地何其大也? 自己的确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所以你明白了么?皇子殿下...”老人笑着用手背碰了一下王诩面前的粗瓷大碗,“喝些茶吧,茶水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居然早就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 王诩心里陡然一惊。 他是怎么发现的? 第86章 春秋学宫大学官 他怎么发现的? 王诩自认为掩饰颇好,怎料此时老人竟直接将他认了出来。 “好奇我是怎么认出殿下的?”颜丹青露出一抹笑容,“殿下在吃东西时没有碗碟与筷子磕碰的声音,也没有开口咀嚼的声音,显然是家中长辈有所管教,证明你懂礼;而面对乡人难得一见的青菜却不感慨此物难得,反而淡定吃下,可知你最起码小有家资。” “就凭这些怕是推断不出我的身份吧?”王诩说道,“这顶多也就能看出我是个家境还不错并且颇有修养的公子哥。” “的确。”老人还是不急不缓地徐徐说道,“光凭这些并不能断定。” “不过再结合你先前从国家与历史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这一点就足以猜出你的身份了。”老人言语间满是轻快,“而且若不是皇室身份,哪能那么容易便知道赵国剑字的写法?” 的确,这种只存于经史典籍上的写法,恐怕只有皇室藏书中还有所保留。 颜丹青继续道:“我能写出剑字气势,自然能看出殿下身上的无匹锋芒...想必殿下有神兵相伴,平日行事无人可挡吧。” 对,对,对。 老人的种种推断全是对的。 而且老人所展露的这种恐怖观察力,甚至还没有用到眼睛。 结合今日种种,王诩着实对颜丹青生出钦佩之感。 须知自己一路修行,虽有危险,却还算顺风顺水尽在掌握。久而久之,自然便有了一点天下英雄不过如此的错觉。 而今老人的出现,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您老人家的推断都是对的。不过殿下这一称呼,诩不敢当。”王诩感慨地说道,“今日见您,方知世上英雄多矣。” 面对王诩的称赞,老人摆手道:“喝茶,喝茶。” 王诩闻言抿了一口茶,还是那么苦。 “我不过是一个喜欢做饭的瞎眼老头,若是非要说,那最大的贡献便是每天给那些孩子们讲讲大道理,说到底不过是个腐儒。” 老人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他微微低下了头,瞎了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已经没水的茶杯,开口说道:“小老儿今日所言...殿下不必放在心上,青年人就该锋芒毕露,只要你足够强,那天下英雄,小瞧他们又如何?” 天下英雄,小瞧他们又如何?! 王诩很难想象能说出这番话的颜丹青年轻时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如今说出这句话的青年已经垂垂老矣。 就连眼睛也瞎了。 就在王诩感慨之际,草庐外却传来嘈杂之音。 “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颜丹青这个叛徒跑不了!” 王诩转头看向屋外。 天色已晚,出言者手中的火把燃烧得啪啪作响。 王诩看清了,至少五个人在此刻齐齐扑向草庐。 “是春秋学宫的人,殿下请回吧,这,是我的命数。”颜丹青的声音在王诩身后响起。 他显然也听到了窗外呼声,不过这个老人不闪不避,端坐在蒲团上。 不动,如山。 “春秋学宫...?”王诩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 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但如果此时王烈在这里的话,他想必对这个词一定十分敏感。 春秋学宫,不正是他所爱的明月最痛恨的地方吗? 浩然之地,春秋学宫,十二位大学官,背叛...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现在,还未可知。 眼下情形已经迫在眉睫,王诩问向识海中的翁长天,“老翁头,草庐外这五个人都是什么境界?” “两逍遥,三须弥。”老翁头说道,“如果硬拼,你会死。” 老翁头不愧是老翁头,永远这么懂王诩,知道王诩想冲上前去硬拼,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硬拼后的结果。 可是王诩如果退了,恐怕他身后的老人即将性命不保。 “总要试试。”刹那间,王诩手中光芒一闪,烧火棍出现在掌中。 而后他太阿轩辕二剑齐出,以圣道为骨,霸道为锋,山河社稷为身,将三剑合一。 这一刻,在王诩身体内,气息层层暴涨。 体内狂涌的力量告诉王诩,他此刻,同境无敌。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之前三剑合一并没有这种丝滑之感。 一瞬间,王诩在脑海中回想起了颜丹青在地上写的那个剑字。 古朴,大气,苍劲,恢宏! 以及其海纳百川、无处不在的霸道! 正是这个剑字,才使得这三剑融合的这么丝滑。 王诩明白了其中原理。 没想到老人随手写的字,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效果。 见王诩横剑在前,他身后的颜丹青无奈地叹了口气。 “殿下,您走吧,来自浩然之地的春秋学宫,不是燕国能惹得起的。” “春秋学宫来自浩然之地?”王诩喃喃自语道,“那这事我更该管了!” 要知道,始皇帝的传承,可是跟浩然之地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他有种预感,必须要参与进来。 于情,于理。 就在短短数息之间,五人已至。 对方见到王诩后,竟短暂的恍惚了一下。 一瞬间气氛有些诡异。 王诩瞧着对方为首一人身着青黑色衣服,拿着火把。同时他还注意到,这人另一只手上的那把刀来源于大燕边军。 再一看他身边四人,皆是边军打扮。 王诩在一瞬间心中便有了猜测。 居然是用混进边军的方式摸进来的吗? 也对,浩然之地的人,能潜入边军也不奇怪。 这时,对方为首之人突然开口道:“颜回十二世孙,十二位大学官之一的颜丹青,颜先生。没想到你今日被我抓到时身旁不过只有一个小小的须弥境护卫。” “我春秋学宫大学官之位何其尊贵,为何你要逃走呢?”这人还边说边摇头,似乎对颜丹青叛出春秋学宫一事颇为不解。 而王诩这边见到这几个人后,他踏入须弥境后刚刚开辟的力府中祖龙逆鳞便开始不断震颤,不断迸发出狂暴的白色至纯能量。 识海中的道经也在不规律的颤动,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上一次王诩有这种奇怪感受还是在处置身为天魔的寒山时。 难道...这几个人也是天魔?! 事情一下棘手起来了。 要知道,天魔的战力可是能斩杀比他高一境对手的。 王诩紧了紧手中剑。 这时他突然回过神来,刚才这人是说,颜丹青是颜回的十二世孙?! 而且还是什么十二位大学官之一... “既然你有想法,那便放手施为吧。”就在王诩胡思乱想之际,颜丹青在他身后冲王诩淡淡说道,“也让我这个古板的保守腐儒,再次感受一下锋芒毕露的感觉。” 他提起了那根毛都差不多秃光的笔。 可面对这样一位瞎眼老人,那五人却如临大敌。 他们唤出了各自的武魂。 第87章 提笔风云卷,拂袖天地开 一时间,小小草庐竟显得有些拥挤。 “昔日大学官所居之所何其典雅,我们又对先生是何其礼遇,不知颜先生如今身居陋室,还要成为我等低贱之人的阶下囚,可曾后悔过当初选择?”为首那人目光中满是亢奋。 说话间,他还微微摇晃起了脑袋,似乎是在感慨着什么。 对于他而言,能亲手抓住昔日高不可攀的大学官,实在是件无比荣耀的事。 “我身居陋室又如何呢?”颜丹青闭目笑着说道,“辽阔的天地始终在我心中。” 他轻捋胡须,将一页宣纸横铺于胸前。 “多说无益,来。” 老者提笔,端坐如钟。 面对老者这样的姿态,为首一人不由得喉头动了动,艰难地咽下了口水。 “不要怕,他经脉尽碎,不过是一文弱书生罢了。” 似乎是给自己壮胆,亦或是给旁边四人壮胆,为首那人竟说出这一番话来。 “把那护卫杀了,抓颜丹青。”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其余四人和他齐齐扑出。 其中有两名须弥境强者扑向王诩。 这两人各自手持一把寒气森森的宝剑,稍一催动便将这脆弱的草庐撕开一道大口子。 而王诩却无心与这两个人缠斗,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后的那位老人那里。 颜丹青肯定知道很多关于浩然之地的秘辛,他现在还不能被抓走! 所以要速战速决! 只见力府之中的来自祖龙的逆鳞迸发出无穷光彩,在这股神光加持下,王诩体内浩然气如同沸水般激荡开来,顿时一股沛然巨力凝聚在剑尖之上。 “太阿,镇杀!” 伴随着王诩的话语,他手中那柄三剑合一的巨剑带着无匹的霸道神意直接向这两个人碾压过去。 此剑所到之处,纵使是虚空也难敌其霸道神意,寸寸塌陷开来。 这一剑当中蕴含的,是始皇征战天下时大秦铁骑横扫一切的霸道神意! 面对这一剑,纵使这两人使出浑身解数,也难挡溃败之势。 他们的肌肤开始出现裂痕,裂痕下的肌肤如同光滑的镜面,被平整地割裂开来,顿时鲜血淋漓。 这两个须弥境的强者哪里能想得到,他们居然面对的是王诩这样一个怪胎。 别人都是称自己小境界无敌,而王诩不同,他是大境界无敌! 这不是他自封的,而是那些个败在他剑下的人用鲜血证明的。 王诩,同境无敌! 其实按理来说,王诩是施展不出这一剑的,可是说来也巧,老人之前写出的剑字让他心有所感,使得他领悟到了始皇道经中的霸道神意! 方才有这惊艳一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凌厉剑招,那两人只得持剑勉强抵挡,与此同时,他们口中大叫道:“救我!” 然而那仨个人却只是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地扑向颜丹青。 王诩心中大急,尽管他已经逼退那两个人,却还是晚了一步,他顾不得那两个已经丧失抵抗能力的须弥境强者,闪身要去援护颜丹青。 而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王诩扭过来的头却看到了颜丹青留在嘴角的笑容。 只见颜丹青豁然睁开了眼,眼中浩浩荡荡的苍茫白气氤氲而出,紫金色的电光在他的眼中几乎凝成实质,一双眼睛里竟有风雷激荡而出! 他握笔的手腕微微一抬,天地之间的浩然气犹如受到了指引,纷纷凝聚在笔尖上。 这是一股无比精纯且狂暴的力量,但却在老人的笔尖上显得无比柔顺。 “老夫是瞎了不假,境界没了,经脉断了也不假,可不代表老夫不能动用这漫天无穷的浩然气。” 王诩承认自己在一瞬间失神了。 因为他根本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幕。 一个经脉境界全无的老人家正在熟练的动用天地之间的浩然气。 而且甚至比王诩自己催动的更加娴熟... 其实不光是他愣住了,在场的五个来自春秋学宫的人也愣住了。 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有这样的功法。 这种震撼已经不亚于双腿截肢的人重新站起来,甚至还能顺带着跑两步。 这样的变故使得他们不由得心生胆怯。 就在王诩思索之际,老人眼中的风雷已然大作,雷声轰鸣,甚至草庐之上的天空也下起了大雨。 哗哗雨声中,却仍然能听到老人中气十足的大喝。 “吾善养浩然气。” 老人挟煌煌雷威言道。 天穹之上滚雷猛地一炸。 老人提笔,在虚空沾了沾,他竟是以漫天浩然气为墨,将这句话写了下来。 “吾善养浩然气!” 孟子虚影显化于老人身后。 大道之威,此刻爆发! 雨越下越急,就连潼武关前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报,据潼武不足百里一村庄有高阶强者气息暴动。”一个校尉进入了铁龙城的中军大帐之中,如是道。 “徐来,你去查一查。”铁龙城盯着阵盘沙图,头也不回地说道,他也感受到这股气息了。 徐来,逍遥境巅峰强者。 既是高阶强者,徐来这种境界前去刚好。 “诺。”徐来抱拳便走,帐外一阵喧哗,一队精骑径直赶往王诩此刻交战的那个村庄。 而王诩这边,颜丹青笔势不停,一个斗大的镇字在纸上浮现而出。 在这个字出现后,他身后的孟子虚影抬手一按,那三名仅存的刺客竟是扛不住压力纷纷被压得跪了下来。 照这个形势,短短数息之间,他们就会被这股大道之威压成肉饼。 谁料他们三个对视一眼,竟然齐齐吼道:“魔化!” 而已经被王诩打趴下的两人也跟着喊道:“魔化!” 这句话似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恨意。 伴随着这句话,他们周身环绕着的天地浩然气纷纷消失,进而被戾气所取代。 他们双目赤红,浑身肌肉隆起,头上竟然长出了两个犄角。 “这是你逼我们的!”为首的魔物嘶吼道。 颜丹青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 他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却如同春雷一般在王诩耳边炸响:“殿下,接下来该你展露锋芒了。” 老人站起身来,拂袖道:“天地,开!” 似乎是天地初开一般,王诩,以及那五人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走,齐齐消失在了草庐之中。 王诩只感觉好似进入了一片蛮荒之地,还没等他认真环顾四周,另外五个已经化身魔物的人便朝他攻过来。 识海中,王诩的道经变得无比炽热,它渴望着这些魔物身上的魔气。 而力府里,来自始皇的冠冕、龙袍却自行穿戴于王诩身上。 始皇已将帝位传于王诩,这些东西自然也随着开辟力府而被放入力府之中,可是面对这群魔物,为什么这些东西会主动显化出来?! 王诩来不及多想,因为此刻的魔物论境界,已经是两个半步摘星,以及三个半步逍遥。 王诩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颜老头居然把自己和这五个魔物锁到了一起。 如果不出意外,他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在这时,颜丹青的声音却自天空之上传了下来。 “殿下,稍安勿躁。” 第88章 人海战术 “殿下,稍安勿躁。” 此刻从天地之外所传来颜丹青说话的声音竟是中气十足,甚至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坚定与自信。 此言一出,那正要向王诩逼来的五个魔物瞬间停滞在了原处,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颜丹青在说话。 “吾虽没了修为,却能借孟子之言催动浩然气,世人皆道修炼,殊不知,修炼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言外之意则是,没了境界与经脉的支撑,照样可以使用天地浩然气。 这已经大大突破了王诩所认知的极限。 “而吾以先祖颜子所留天地,使殿下和这些个魔物进入其中,目的则是想保全周围村庄。”颜丹青无奈地笑了笑,“毕竟半步摘星境的强者,光是对抗余波就足以摧毁这四周村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过我虽能借浩然气,但碍于学宫所定下规则,终究是斩不了他们,因此需殿下施为。”此时,颜丹青则是说出了为何要拉着王诩进此方天地的真正原因。 “不过殿下放手施为即可,老夫会帮助你的。”颜丹青一语言毕,话音未落,五个魔物便再次向王诩攻来。 “给我死来!”为首的魔物大声咆哮道,他那猩红的双眸充斥着残暴之力,王诩丝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落败,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面对两个半步摘星、三个半步逍遥的魔物,王诩此刻不留后手,极力催动着始皇帝的帝冠以及龙袍。 这使他的境界短暂的提升到了逍遥境。 与此同时,考虑到此处是小天地,不受天地窥测,王诩便也不藏了,烧火棍的形态渐渐褪去,露出山河社稷剑的本来面目。 这时颜丹青的声音自天穹传来。 “颜子曰: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 此言一出,王诩仿佛受到了天地馈赠一般,境界又提升了半境,由逍遥境前期提升到了中期,而反观那五个人,则是齐齐跌了半境,变回了还没变成天魔时的境界。 小天地竟然如此神奇,就因为刚才为首之人多说了一句话,而自己没有说话,颜子一言便可使得境界此消彼长。 “来战!”王诩持剑便要向前冲。 “始皇为帝,帝者垂拱而治,怎可亲自上阵搏杀?蒙恬、王翦何在?!”颜丹青的声音适时地从天穹之上传来,阻止了王诩向前冲的动作。 呃...我哪来的蒙恬、王翦? 王诩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懵了。 “臣在!” “臣在!” “???” 难不成还真有?! 只见始皇帝冠上一阵龙气翻涌,随后王诩环顾左右,没想到此刻他的身旁竟真的多出了两员身披重甲的虎将,一左一右,坐在战车上,犹如一道关隘阻挡了对面五个人的来路。 还真有。 既然如此... “朕之锐士何在?!”王诩好奇地喊道。 “在!”这次是成千上万道声音回应着王诩。 他身披的祖龙龙袍上的花纹开始闪烁,其上篆刻的鸟兽鱼虫也仿佛活了一般。 不会吧?! 王诩目光中满是期待,没成想沉寂许久的始皇冠冕与龙袍竟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收获! 刹那间,成千上万绵延不绝的大秦将士径直出现在他眼前,旌旗猎猎,人马嘶嚎,战鼓怒擂之音不绝于耳。 嘿,这小天地绝了! “杀!” 王诩将山河社稷剑斜指天空,高声下令道。 开玩笑,区区五个天魔,我大秦必定碾碎他们! 此刻的他意气风发,犹如始皇在世! “诺!!!” 排山倒海的大秦虎狼之士便向那五个可怜的天魔冲杀过去。 王诩简直不忍心看这五个人,他们就如同被投入大海的五颗石子,连浪花都没有翻起,便被淹没在了大秦锐士的人海里。 “你竟然学会了始皇秘术!!你...你究竟是谁!” 这是淹没在人海里的天魔首领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中满是不甘。 颜丹青身形显化出来,幽幽说道:“殿下悟性真高,原本蒙恬、王翦就能灭杀的天魔,殿下竟然召唤出这么多大秦锐士来斩杀他们...” “不得不说,这五个天魔死得够本,暴殄天物啊...” 此刻王诩已经听出了颜丹青语言中埋藏的忧伤。 “这倒也不怪殿下,只是经此一役后,殿下的这两件宝物元气大伤,真身受损,将会在很长时间不能动用,而我刚才支撑这么多的大秦虎狼之师一同进攻,也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施展此方天地。” 原来是这样。 王诩不由得歉然道:“实在是...” “无所谓的。”颜丹青打断了王诩,笑着怀念道,“我年轻时也喜欢这么干。以多打少,嘿嘿...” “我虽不知这两件至宝是怎么到殿下手里的,但我知道此宝还并未开发出真正潜能,此刻在其中也不过只是封印着蒙恬、王翦的残魂罢了,召唤几次可能就消失了,若要强化的话,你便去晋国的锻魂阁,那里还有秦国将领的许多魂魄等待你的到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王诩不解地问道。 颜丹青无声地摆出了嘴型:“始皇。” 随即他自嘲笑笑,“一个儒家后辈,竟然学习这种东西,难怪要叛出春秋学宫。” 但王诩注意到,说话间,颜丹青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那五个天魔死后化成的天魔本源。 果然另有隐情。 而始皇道经见到了这五个本源之后,便在王诩的识海中疯狂窜动,像是一个渴求零食的小孩。 “这五个本源你如今境界不够,还不能吸收,先放到你的识海里吧。”颜丹青大手一挥,那五个还在挣扎的天魔本源便老老实实地进入了王诩的识海。 “走吧,来寻殿下的人到了。”颜丹青说道。 “何方强者在此相斗?”王诩刚一踏出小天地便听到了潼武关副将徐来的声音。 “是我,徐将军。”王诩朗声道。 “你是...诩殿下?!”徐来难以置信地言道。 “王诩?” “主上?!” 王诩一听这两个熟悉的声音,顿时眉头一挑,这是...! 第89章 恩威并施,故友重逢 王诩的目光穿过雨水。 他看到了那一袭在雨中也保持一尘不染的白衣谪仙人,以及他身旁正憨憨笑着的精壮汉子。 这不正是阔别已久的天心宗宗主夜白衣、以及王诩将之留在天心宗修炼的天狼吗?! 怎得也跟他一样,来到边关了? 不过眼下还是先处理完此处的事再叙旧。 没错,他有更重要的事。 王诩压住心中疑惑,他先将自己的身份腰牌抛给了徐来。 而徐来则是揽过腰牌,口称得罪,而后借月光细细验证起来。 没错,正是王诩本人。 虽说这手续繁琐,可是交战期间,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徐来刚要行大礼却被王诩扶住,徐来愕然地看向王诩,只见王诩面容冷峻,在收回腰牌的同时缓缓言道:“行礼先不急,徐将军不妨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们有边军的甲胄和头盔。” 徐来身体一僵,顿时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肯定是出问题了。 天上的雨打在头盔上噗噗作响,徐来的脸上也满是雨水,可他连擦都不敢擦。 此刻的他已经顺着王诩的目光看到了那五具已经死去的尸体,尸体虽然已经面目全非,可是作为边关的老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颇有些刺眼的边军标识。 那是边军内部才能认出的标记,若是铠甲只是外形相似,倒也没事。 可这五具铠甲居然有他们边军才能识别出的独有标识... 也就是说,这五具铠甲都是从边军流出去的。 世间武器分为天地玄黄以及不入流,共五阶,而燕国尤为重视边关,所以边关的铠甲最次也是玄阶! 而这次居然丢了五具铠甲,足足五具! 他作为铁龙城不在时的主将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徐来心中掀起万丈狂澜,甚至浑身都忍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徐来愧对大燕多年信任,枉为边关主帅,臣万死。” 他将自己的头,狠狠扎进身前的泥泞中。 依大燕律法,私藏劲弩过三,徙三千里;私藏战甲过一,斩! 眼下这五具解释不清的边关铠甲,足够把他这个颇有战功的老将送进不太体面的坟墓中。 夜白衣和天狼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他们不约而同地默默站到了王诩身后。 气氛突然冷寂,只剩下了雨水打在铠甲上的噗噗声。 徐来身后的一众作为亲卫的骑兵此刻也已经下马跪倒在地。 半晌,王诩转过身来,亲自扶起这个惶恐不安的老将。 “此事虽重,但我相信并非将军所为。” 紧接着,他拿出了燕帝给他的潼武关督察使令牌,在徐来身前晃了一眼,暗中传音道:“徐将军,请你回军中彻查此事,此事万不可再次发生。” 徐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要是换做旁人定是要将其直接拿下的,而王诩竟然只是让他回军中彻查此事... 王诩殿下实在是个宽厚仁慈的人啊! 徐来只觉得自己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在心里对这位年轻的殿下是千恩万谢。 见徐来被王诩扶起,其身后的一众亲卫也是松了一口气。 谁也没注意到此刻王诩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 他不惩罚徐来的原因很简单,此事为浩然之地春秋学宫所为,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亲自下场施为,徐来作为一个边关将领不知道,情有可原。 而此番王诩先以雷霆之势施以威仪,而后又将此事轻轻放下,则是他震慑这帮桀骜不驯的边军手段。 现在看来,恩威并施,用对了。 “你带着人先回吧,我和他们叙叙旧。”王诩轻描淡写地说道。 “诺!” 轻骑如风一般,消失在王诩的眼前。 “我看你小子有点大人物的那个意思了...”老翁头在识海中笑着说道,“派头蛮足的,唬得这个边关将领一愣一愣的。” 谁料王诩在识海里却是神色一正,“老翁头,其实今日我是真的动了杀心的,这件事虽然说大不大,但是也足以看出大燕的边军也已经开始被人渗透,如果我不这么做,只怕会渗透的更加严重,届时只怕再想挽回局面就难了。” “好了好了,你已经加冠了,怎么做看你自己了...”老翁头嘟囔着转过身,眼中却满是按捺不住的笑意。 王诩,比他想象的要成长地更快。 “小白,天狼,真是好久未见了。”王诩看着眼前的两人笑着说道。 “对了,颜先生...” 王诩的目光向草庐中看去,却发现颜丹青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他不由得颇有些怅然,虽然和这个老人家相识时间不长,但王诩由衷感觉自己学到了不少,也涨了不少见识。 比如经脉尽断、境界全无竟能催动天地浩然气... 老人不告而别,可能有他的用意吧。 “颜先生?是谁...”天狼好奇地问道。 “算了,下次有机会再介绍给你们认识。”王诩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他们两人走入草庐。 三人一番叙旧,王诩得知,夜白衣已经将前代宗主的莲花心吸收了一半,境界已经踏入逍遥境,而天狼则是从淬体境跨越一个大境界,到达了温神境。 “对了,你们怎么来了?”王诩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老在宗里待着也没意思,我修的是心,心都要滞住了,自然就得来外边散散心,反正也没处去,得知你来了边关,我就带着天狼就赶过来了。” 夜白衣还是那么英俊,目光炯炯有神,说话间他抿了抿嘴,“听说你把花神宫的圣女花翎骗到手了?啧啧...” 好吧,他现在在王诩心里不是那么英俊了。 “这怎么能叫骗呢,我们两情相悦,岂容你在这里狺狺狂吠。”王诩也是笑着调侃道。 “对了,夜宗主一路上来还覆灭了不少作恶的宗门。”天狼认真地说道。 “咳,奉帝命而已,毕竟我是大燕第一宗的宗主嘛...”夜白衣饮了一口粗瓷大碗中的茶水,缓缓说道。 随即他便苦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这茶好苦...” 王诩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奉帝命吗? 王诩想起了自己临行前曾经向燕帝提出的谏言。 眼下边军威势已立,燕国后方也在肃清之中,王诩顿时心情大好。 “既然小白和天狼来寻我,那索性明日便一同随我去见铁叔吧。” “那是自然。”夜白衣笑着说道。 天狼也点了点头。 第90章 大战将起 第二日一早,王诩一行人便前往潼武关。 这是王诩第一次来边关。 潼武关虽名为关隘,实则与一般城池相差并不多,只是占地极广,绵延极长,城墙极高。 王诩出示过潼武关督察使的腰牌后,便骑着包子在守城士卒的注目礼下缓缓进城。 不多时,他与夜白衣、天狼已至铁龙城的将军府门前。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铁龙城早已披挂整齐,站在府门前等候。 他身后的府门大开,众仆皆跪地相迎,还有几个官员模样的人在一旁作揖。 “铁叔!” 王诩一看这阵势,连忙下马,赶紧上前扶住了欲行大礼的铁龙城。 “铁叔您是一关主帅,小子还要在您帐下听用,如此大礼,实在是折煞小子了。”王诩急忙言道。 他这么说,便是将自己的心意和盘托出,此番来的并非是殿下王诩,而是潼武关督察使王诩。 铁龙城听闻此言,眸中闪过笑意,直起身来说道:“臣子本分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老将军的眼神却往后瞥了瞥。 王诩会意,他的视线顺着铁龙城的目光,跨过了侍奉在其左右的铁虎,停在了那几个俯首低眉的官员身上。 果然,见铁龙城没有行大礼,那为首的官员便抬起头来“适时”补充道:“冠军侯虽是一关主帅,然君臣有别,殿下虽不需侯爷行礼,但侯爷不可不做。” 说完,便梗起脖子来,便摆出一副刚正不阿、敢于直言的言官姿态。 他用余光都能看到铁龙城那直撮牙花子的表情。 “京城那几个御史派他们下来跟随的,昨日刚到就摆出这副要杀要剐随意的死样子,整日絮絮叨叨,烦死老夫了。”铁龙城传音道。 王诩心中冷笑,表面一副忠君体国之相,实际上不过是想独出风头,让自己注意到他,玩这种把戏,当我王诩是那不谙世事的三岁孩童吗?! 不过王诩还是笑眯眯地说道:“是我不让铁将军以大礼相待的,本殿下知道各位都是国之栋梁,正好回头孤有要事吩咐各位,各位先回去侯着吧。” 王诩说话间的和气样子以及他所谈及的内容都让这几个言官的眼睛越来越亮,为首那人不禁暗自窃喜:果然这番“君臣有别论”受到了殿下的青睐,看来要平步青云了。 不得不说,这时候燕帝给王诩的潼武关督察使的身份就显得十分好用,以这个官职加上王诩皇子的身份,就能名正言顺地差遣这些言官。 总算是暂时赶走了这些如苍蝇似的文官。 铁龙城将王诩一行人迎进府中。 “冠军侯。”夜白衣拱手道。 “夜宗主。”铁龙城点了点头。 天狼则是侍奉在王诩身旁,也有模有样地冲着铁虎一拱手。 待几人坐定,铁龙城一指摆在大厅正中的阵盘沙图。 “殿下请看,这是老臣的布防图。”铁龙城介绍道:“城下诸营由徐来统领,臣昨日已经吩咐好了一切事项,潼武关由则是老臣亲自坐镇,而身后粮道中心凤栖山则是由徐来之子徐雅以及大殿下亲自驻守。” 凤栖山,这个地方王诩有所耳闻,背靠湖泊,可分三路粮道运粮至潼武,再加上自身的山高险峻,可谓是易守难攻。 王诩听后点了点头,“铁叔这么安排,自然是极好的。” 没错,城外不远处便是徐来驻扎营地,再加上潼武关,凤栖山两处要地,此三处相互照应,若是敌军合围一处则可两面包夹,若是敌军分兵恐怕这三个任何一处都攻不下。 “不过依老臣看,此次巫湖来袭颇为蹊跷,城外本应作为进攻的主力却稀稀松松,而臣布防的另外两个地方却也久久未受到进攻...” “巫湖能打的就这三处,真不知道这次他在等什么。”铁龙城还是颇为纳闷的。 的确,凉国此次仓促起兵犯燕,所调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进攻太远。 “那铁叔咱们不妨来推演一番。”王诩说道,“我按铁叔先前的布置在潼武关防守,铁叔你用凉军来进攻。” “好。”铁龙城沉声道。 双方一番布置后,战棋在沙盘上开始推演。 一次,两次,三次。 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推演,铁龙城都败了。 不得不说,这就是铁龙城布防的强大之处,王诩只需要堂堂正正地用兵,用摆在明面上的阳谋就足以粉碎凉国的进攻,哪怕负责进攻的是铁龙城本人。 此时城下铁龙城刚刚提起的巫湖正在大帐之中闭目养神。 他已将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近卫全部调派出去,跟在陆机身边。 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大帐之中,只有他以及十二名死士。 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地可怕。 不仅如此,甚至帅帐周围也没有丝毫声音。 如果有人能从天上往下俯瞰凉军,那么他将会惊奇的发现,前几日还在此处的凉军主力已经悄然消失。 唯余旌旗猎猎。 还有许多负责搬运物资的犍牛,以及少量兵士。 “距离正午还有多长时间?”巫湖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 “不足半个时辰。”站立在一旁的死士嘶哑着声音回答道,他说话时的声音就像是在拉风箱。 “好。” 巫湖再次闭上了双眼,他似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的死是值得的。”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 经过战棋推演后,铁龙城便将王诩等人送出了府。 王诩深知此时决不可再让那些文官来干扰铁龙城,于是吩咐天狼道:“把那些文官叫到我这来。” 不多时,那几个文官便已经到了,他们的目光中充满着按捺不住地喜色。 呵,王诩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我召各位来,是要吩咐一件要事,近来我军粮草数目总是有所差错,众所周知,粮草乃一军之本,而各位作为国之栋梁,自然应该挑起这个重任来,所以,我便把督查粮草数目这个美差交于诸位了。” “这...”为首的言官顿时神色一变。 督查粮草,又苦又累,稍有不慎,脑袋搬家。 “不愿干?”王诩顿时眉头一皱,似乎在思索,“刚才还跟我讲君臣之道,怎么...” “臣等愿意为殿下分忧。”为首那人一看王诩这幅模样,顿时心里一颤,心知自己的小伎俩被识破,连忙应下了这个苦差事。 其实粮草督查哪里需要这么多个言官去做? 不过是王诩施以小惩的手段罢了。 而且负责粮草一事的还是大殿下王烈... 以王烈治军的严整程度,粮草怎么可能出事? 为首言官想到这里,恨不得捶胸顿足大哭一场。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此刻城下帅帐之中,巫湖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坚定而悠远。 “时辰到了。” 第91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时辰到了。” 巫湖话音未落,天地间陡然出现漫天蔽日的大雾,雾气之重,使得人伸手不见五指。 “这陆机果真有驭神算、测无常本事,他怎知今日正午会起大雾?!” 巫湖站起身来,浑身甲叶簌簌作响,他眼中的战意节节攀升。 “不过即使没有陆机...铁龙城,你也终将败在我的手里。” “传我将令,全军压上!!!” “是!” “诸君,随我围杀铁龙城。”巫湖一揽披风,大步走出帅帐。 此时潼武关内也已被大雾笼罩。 “铁帅有令,全军静默,无令不得擅动。”燕军传令兵在城墙上传达出铁龙城的命令。 城下诸营帐也有将令传诵之音。 铁叔果然反应迅速,刚起大雾,便已传出将令来。 王诩手扶城墙垛子,注视着远处已经无法看穿的迷雾,此刻的他有一种预感,大战要来了! 有此将令,原本还有些骚乱的潼武关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围士卒粗重的呼吸声不断传进王诩的耳朵里。 王诩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烧。 哪个男儿不渴望保家卫国? 哪个男儿不渴望建功立业? 哪个男儿不渴望战场杀敌? 就在此刻! 就在此刻。 “铁龙城何在?”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巫湖陡然出现在了高空之上。 “巫湖,请君入瓮。” 巫湖负手而立,如同一位无情的神只,俯瞰整个潼武关。 这,就是摘星境强者的无上威能! 天边星辰,举手可摘! 王诩顿时感觉浑身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使他不知不觉间脸涨得通红。 摘星境强者的威压,足以让低境喘不过气来。 “就凭你?也配让铁帅出手?”一位逍遥境的强者运足气力,大声喝道。 此言一出,摘星境的威压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不仅是王诩,城头的许多士兵也都松了一口气。 “呵,狂妄!”巫湖随手一指,一股沛然巨力直接轰在那名出言的逍遥境强者身上。 “噗!”那名逍遥境强者面对这一指直接被震得喷血倒飞出去。 就在他即将跌落城头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托住了他。 王诩眸光一亮。 “欺负小辈,你巫湖还要不要脸了?” 听着这熟悉的威严声音,城上士卒均是面上一喜。 “铁帅到了!” 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些士兵将刚刚有些松垮的脊梁挺得笔直,用目光向这位功勋卓着的将军致以注目礼。 面对这如山威压,铁龙城选择唤出自己的武魂。 暗红色的大燕军旗上龙气翻涌,不时闪动出大燕疆域的一角。 上面只有一个大大的“燕”字,古朴,雄浑! 纵使它上面已经不乏刀剑劈砍出的痕迹,纵使它已经有些破旧。 但军旗一出,全军归心! 一瞬间,王诩感受到了一股庞大而精纯的信仰之力如潮水一般涌向高空的军旗。 而军旗光芒大作,如同一位保护神,牢牢护住了潼武关,也使得雾气进不得潼武关半寸。 任你威压再强,我自岿然不动! “呵,你巫湖也就这点本事了。”铁龙城不屑冷笑道。 紧接着,他手中出现了一杆大戟。 王诩知道,铁龙城要动真本事了。 这杆方天画戟乃是铁龙城少年时的大造化,名为掩日。 王诩年少时便听燕帝讲起过,此戟赤金所铸,色如烈火,戟尖指日则光昼暗,如若以无上战意催动,则可天地间的光芒也要退避三分! 王诩清楚地记得,当时提起这把神兵时,就连燕帝也是垂涎不已。 因为掩日乃是天阶兵器! 看来铁叔恐夜长梦多,准备速战速决了。 王诩并不担心铁龙城的安危。 因为巫湖不过是摘星境前期而已,铁龙城已经是摘星境后期的强者了。 这杆大戟一出,原本在空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也被驱散了不少。 戟尖光芒大作,铁龙城升入高空之上,“让老夫见识一下你的花招。” “那就得罪了...”巫湖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随后,他身后猛然出现了十二位死士。 “让十二位摘星境前期的强者针对你一人,从古至今,恐怕也没有哪位摘星境强者能有你这般待遇了。” “不过是十二个吃了燃魂丹的废物。”铁龙城不屑一笑,“不惜粉碎自己的灵魂,勉强从逍遥境挤入了摘星境的可怜虫罢了。” “你们凉国真是舍得,十二枚地阶丹药就这么浪费了。” 毫无疑问,即使是这样,铁龙城依旧没有把这十三个摘星境前期的强者放在眼里。 “呵,你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的。”巫湖也不争辩,只是冷冷一笑。 “结阵。” 伴随巫湖一声令下,十二名死士闭上了双目,口中同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吓”! 同时巫湖划开了自己的额头,鲜血顺着前额喷涌而出。 “以我心血,崩毁汝之天命!” 此刻,一切声音都被这一句话压了下去。 巫湖的声音仿佛暗合了某种意志,使得在战场上的人于这一时刻仿佛都失去了听觉。 巫湖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念着什么,但王诩已经听不到了。 不过那十二名死士已经七窍流血,强横的身体变得干枯无比,这些人似乎失去了生命本源,纷纷从天穹陨落。 而巫湖的气势越来越强横,越来越恢宏。 “呼。” 呼吸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但王诩愕然发现,铁龙城已将潼武关挡于身后。 “呼。” 这次王诩听出来了,这呼吸声正是来自挡在他们所有人面前的铁龙城。 那是他胸腔内发出的声音,仿佛一个战士的怒吼... 不,这是千万个战士在怒吼! 铁龙城将戟尖指向巫湖,傲立于天穹之上。 “天命之法,困不住我!” 声音蕴含着无穷的自信与无上的威严。 这一刻,他的声音完全压制住了巫湖的声音。 掩日的光芒陡然爆发,戟尖吞吐着金色的烈焰。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天命,斩!” 巫湖双手结印,天上的迷雾中爆射出寸寸雷霆,将铁龙城团团围住。 双方一同升入高空之中,战作一团。 随后潼武关前归于平静。 迷雾仍未消散,只是巫湖以及铁龙城失去了踪影。 气氛从没有这么诡异过。 两军尚未交战,主帅却已经在高空中厮杀。 士兵顿时一片哗然。 人人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惊惧之色。 从军多年,他们从没有这么惶恐过。 王诩在短暂失神后瞬间拉回了神智。 他动用自己须弥境的修为大声喝道:“吾乃大燕皇子王诩,受铁帅亲命督察军务,全军原地驻守!” “违令者,斩!” 此言一出,声震四野,迷茫的士卒们也纷纷恢复了神智。 原本还有人怀疑,但一看王诩身上的华丽衣服,便知说话者非富即贵,官职不低。 见暂时镇住了众人,王诩偏过头去吩咐刚刚赶来的夜白衣,“速速让徐来上城。” 但此时,王诩却感受到脚下的大地正在颤抖。 第92章 大破敌军 “坏了...”王诩瞳孔一缩,“徐来不用来了,只需跟他言明,城中无事,无需救援,城外千万小心,这可能是兽潮,万不可固守!就说是我说的!” 感受着脚下大地毫无规律的颤抖,根本不似凉军的大规模冲锋,反而像是凉国特有的进攻方式---兽潮! 而且铁龙城今天早上推演时也说,凉军主力似乎并不在此处。 那么王诩的大胆猜测就能解释的通了。 看来敌人是要用兽潮和主力围杀作为野战力量的大燕龙骑以及其他骑兵部队! 看着王诩思索的模样,夜白衣不疑有他,白衣一闪,飘下了城头,随后他脚尖连点,竟然是动用了逍遥境的强横修为来赶路通知。 望着夜白衣远去的身影,王诩握紧了拳头,此刻的他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铁龙城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数万人的性命,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不过他相信自己判断的没错。 绝对不是士兵来攻城,而是兽潮去突袭徐来驻扎的营地! 在调息过后,王诩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起来,幸好夜白衣这样一个得力助手在旁边,不然恐怕真得来不及通知徐来。 而这边,迷雾降临之时徐来便已有所感应,他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在这种局势尚不明朗之时,便已立刻吩咐所有人披甲上马。 最精锐的龙骑以及其他骑兵,全部默默地站在那里,注视着眼前这团看不清的雾气。 他们像是一道钢铁洪流,从中间劈开了雾气。 全军静默,无一人叫嚷。 徐来脸色沉着,他也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大地的咆哮。 一袭白衣徐徐而来,带来了他目前最需要知道的消息。 “城中无碍,铁帅与敌军主帅巫湖交战,殿下怀疑是兽潮,言及将军时,他说万不可固守。” 夜白衣说话间,徐来瞳孔一缩,他并不敢笃定这个推测是对的。 城内现在无事,可万一这大地震动若是凉军主力攻城的前奏呢? 如果贸然后撤,贻误战机怎么办? 可如果就这样对上兽潮,这支还没有跑起来的精锐骑兵将会损失惨重。 徐来目光一阵闪烁,拱了拱手,“多谢夜宗主提醒,我知道了。” 夜白衣点了点头,白衣飘摇而去。 徐来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他突然想起雨夜中王诩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王者的眼睛。 他愿意相信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 即使这眼睛的主人是个未经战事的年轻人。 既然心中已有决断,徐来便大喝道:“儿郎们,检查拒马是否布置好,然后全军后撤,把马速给我提起来!” 在徐来下达命令的时候,茫茫迷雾中是数不清的犍牛在向前疾驰! 这些原本被征用运粮的温顺动物此刻像发了疯一样,眼睛里满是血色,牛角之上已经被缠上了黄阶战刀的利刃,刀锋闪烁着凛凛寒光。 它们在刚刚都已经被喂上了凉国驱兽的秘药,使得它们的身体强度在短时间之内,堪比化筋境的灵兽! 更恐怖的是,它们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了痛觉,而这,也就意味着不死不休! 它们在前方几个心知必死的士卒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向徐来所驻扎的营地冲锋着! 铁龙城置于潼武关城头的军旗武魂不断吸收着来自全城的信仰,而军旗在吸收信仰的同时也不断回馈给众人力量。 这就是武将类武魂的强大之处,大范围地实施增幅! 有了军旗的力量后,守城士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强悍了不少,心理上的紧张也缓解了不少。 王诩相信,既然已经下达了命令,使得士卒们有了主心骨,那一切便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常规战事了。 同时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迷雾。 可惜依旧看不清,即使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于是他索性闭上双目,用耳朵聆听这凌乱的进攻步伐。 听着它渐行渐远的声音。 大地的颤抖变得缓慢。 再到最后逐渐消弭殆尽。 王诩的手掌默默地抚摸着城墙,他赌对了。 接下来,那便看徐来的了! 近万匹战马在它们主人的精湛骑术引导下调头,转而向潼武关后方奔驰。 不得不称赞在大燕龙骑军团带领下的骑兵素质,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马匹与马匹之间仍然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 马蹄声整齐划一,落在地上便是如滚雷一般的声音。 而在徐来离开营寨还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内,四蹄狂奔的犍牛在雾气中狠狠地撞在了徐来布置的拒马上。 但即使是巨大的木刺扎进体内,它们也没有后退半步,而是用血肉之躯将拒马强行顶开! 这道能阻挡战马的关卡被牛群用身体强行突破! 但也并非毫无作用,犹如风暴一样的来袭的牛群还是被这道关卡减慢了速度,也有不少犍牛倒在了这里,被后续狂奔而来的犍牛踩成了肉泥。 而拒马后不足百米,正是徐来之前所在的位置。 如果他没有后撤选择原地待命的话,现在将会有成片的骑兵倒在这里。 但因为徐来选择相信了王诩,所以一切得以避免。 牛群冲势不改,依旧向前狂奔着。 徐来也已经听出了身后的异样,他在军队的最前方喊道:“儿郎们,再提提速,五百步之后绕到敌军后边,用弩袭杀!” 所有燕国骑兵闻言皆趴在了马匹之上,身体如同游鱼一般跟随着马匹起起伏伏,五百步之后,这近万名骑兵偏转马头,绕到了兽潮之后。 “杀!” 徐来一声令下,上万张弩机同时击发。 “唰!!!” 数不清的犍牛从后边被射成了筛子。 “大燕铁骑,冲锋!” 向前! 向前! 向前!!! 近万匹战马速度提到了极致,马蹄落地的声音如同神灵擂鼓一般震撼!! 燕国的骁骑们追赶上了奔驰的犍牛,并从它们的身后用根根锋锐的马槊将其狠狠贯穿。 在近两个时辰的单方面屠杀后,战事以燕军胜利告终。 不过徐来还是连鼻子都气歪了。 原因无他,在屠杀完之后徐来才发现,凉军根本没来,而他居然废了足足两个时辰来杀疯牛! 最可气的是不杀还不行! 而且这些疯牛还不能吃!!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任哪个将军负责指挥心里都不会好受。 不光是他,就连刚刚在城墙上得知消息的王诩也颇为感慨。 凉国这个兽潮,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 甚至王诩认为巫湖脑袋坏掉了。 因为没人会奢侈到拿着从百姓手里征用的犍牛来组成兽潮。 一是战力不会很高,二是百姓的愤怒足以生撕了出主意的将领! 倒也不怪这二位这般心理,因为潼武关的所有将领都一致认为此战处处透露着诡异。 王诩一直等到傍晚,凉军的主力依旧没有出现,他只好先下令全军原地休整,同时派出了多路斥候来通知王烈与徐雅,告诉他们凉军主力至今未知的事情。 不过那骇人的大雾依旧没有散去。 在军旗的庇护下,以潼武关为分界,似乎关内与关外成了两个世界。 而此刻手握凉军主力的陆机坐在轮椅上,他的双腿以下还是用毯子覆盖住,身旁是一个被掩住光芒的火盆,正释放着热气。 他轻轻摩挲着毯子的边缘,而眼中爆发出的光投向的则是远处的那座高山。 山名,凤栖。 “如此,才不枉我苦心布局。” 第93章 大幕起 陆机眺望着远处的凤栖山,他的眼瞳中的渴望一闪而逝。 随后他招了招手,静立于他身后的一名将官便伏于他的身侧,静待吩咐。 “围住凤栖山,留意潼武关方向派来的斥候,此刻我军处于燕国腹地,不可不谨慎,全军务必静默。”陆机开口言道。 “先生,将士们连日奔袭,连口热乎的饭食都吃不上,大范围的包围会使士兵们的体力跟不上,可能战力大减啊...”将官听到陆机的话,脸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滴到了地上。 他也是温神境的修士,多日狂奔他都有些疲惫,更别提自己手下的士兵了,所以面对这种要求,即使陆机是巫湖亲自委任的统帅,他也不得不与之抗争一下。 陆机闻言不语,他转过头去,望向那些士兵。 在他身后,是数不清的大凉军士,他们的额头满是汗水,长时间的急行军使他们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纵使有些修为的军士也大感吃不消。 “我想你们是很累,对么?”陆机自言自语道。 士卒们无声注视着眼前这位名义上的统帅。 “的确,奔袭近千里,谁能不累?”陆机自顾自地答道,“更何况,现在我还需要你们去围住凤栖山。” 听闻此言,士卒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很快,一个强壮的士卒便面带不忿的走出了队伍,“凭什么,我们长途跋涉了这么多天,就连随身带的面饼啃的都是凉的,即使围山,又能发挥出几分战力?不像你,有强者相随,两日便来到了此处,还能骑在我们脑袋上作威作福,若是巫帅在...”那人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哼!” 此言一出,陆机身旁那些来自巫湖的近卫们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们默默盯着陆机的背影。 显然他们也对这位空降坐镇的主帅很是不满。 “你想吃热的饭食,凤栖山有,燕国的腹地有,但在这里,没有。”陆机冷笑一声,“而我,是唯一能保证你吃上热饭的人。” “而你,身处燕国险地而不自知,妄图以妖言碎我军心,还想着带着身边同僚一起送死...这口热乎饭,你注定是吃不到了。”陆机面色一肃,一片妖异的翎羽出现在他的指间。 “以下犯上不遵将令者,斩;妖言惑众溃散军心者,斩!” 伴随着陆机的声音,在刹那间,众人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个出言的强壮士卒便被摘了脑袋。 “真是给巫湖丢脸...”陆机似乎颇为嫌恶地用毯子擦了擦手指上并不存在的血迹。 他似乎还颇为委屈地嘟囔道:“明明只有我才能把你们活着带回去。” 而后他抬起头,环视四周,笑着说道:“我已经和诸位言明了利害关系,诸位一旦暴露,被燕军重重包围会落得什么下场...想必不用我再多言,那么,谁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得一众沙场征战的老卒一阵胆寒,这位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好像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众人一阵无言,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冷了些。 “很好,那就传令开始吧。”陆机满意地拍了拍还没直起身子的将官说道。 在陆机身后的近卫此时目光复杂地看着陆机,刚才的出手他们都看得很清楚,在他们的眼里,这种实力并不算高,但是作为一个统帅,陆机足够狠。 快刀斩乱麻,这小子是个人才! 于是他们收起了玩味的笑容,大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就按陆先生说的办。” 巫湖的亲卫们一说话,本就迫于陆机威势的士卒们只好按捺住心中不快,按陆机的部署前去驻防。 距离王烈到凤栖山已经过去两天了。 “兄长,这么晚了还去检查布防?”徐雅微微拱手道。 他实在是想让王烈歇一歇。 这几年他在潼武关与王烈并肩作战,二人早就亲如兄弟。 “依我看,那巫湖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给那凉国帝王看的,不可能动真章,更何况咱凤栖山小弟已经部署的天衣无缝,那凉军一千个来,一千个死。” 王烈听得一阵皱眉,“小雅,我知道你的才能,但是行军作战,不可大意,这次为兄去潼武关,感觉那条老狗绝不会简单退却,这次他肯定没憋好屁!别忘了,铁原那次是怎么中计的...” 说起铁龙城那家中长子,徐雅也不由得一阵黯然,任谁看到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陨落,心中都不会好受。 的确,巫湖一向阴险,不咬下一块肉,他绝不松口,所以王烈对其称呼为老狗实在是再恰当不过。 这也勾起了徐雅一些不好的回忆。 “好吧...”徐雅拧不过,“我与你一同前去。”他拿起王烈的披风,将其系在王烈身后,“入夜就凉气重了,兄长也不知道保暖,整日就想着打仗。” “嘿嘿...”王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得不说,徐雅真的没有撒谎,在他的把守下,凤栖山被经营的如同铁桶一样,水泼不进。 绵延起伏的山峦中,一名名身披轻铠的战士正身背强弓在此把守,他们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融进了山里,和山的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王烈早知他们的位置,也很难发现他们。 “今日有什么可疑的吗?”徐雅问向负责此处的徐骁,他是总管三处粮道出口的守将,也是徐家的家将。 “回少主,并无什么不同。”徐骁淡漠的说道,多年的行伍生活已经让他的声音再难有一丝起伏。 “嗯,不可放松一丝警惕...”徐雅本就是来陪王烈来的,自然和这个冷硬的老将没什么说的。 走了一圈,徐雅半开玩笑地问道:“咱凤栖山身后那个湖还去不去看看了?” 这背后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凉国曾经就想奇袭凤栖山,结果派出的大军却被铁龙城识破,堵到了凤栖山身后的大湖旁边,被围剿了。 事后据说湖里的鱼虾螃蟹都肥美了不少... 由于死得很没有尊严,所以这场仗也被视为凉国之耻。 正因如此,徐雅才敢笃定凉国绝不会来此自取其辱。 “走,去看看吧。”谁料王烈居然应了下来。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徐雅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围着山绕了小半个时辰,王烈才能从山上看到下面的大湖。 饶是王烈也不禁感慨,难怪这湖能堵住凉军,真是大到没边了。 放眼望去,山下尽是湖水。 “而且这湖水乃是活水,所以凤栖山的水源也不必担心。”徐雅自信地笑道,“就是他有三头六臂,来凤栖山也得崩掉两颗门牙!” 王烈看着这一汪深潭,心中也不由自主地调低了凉军进攻此处的可能性,他叹了口气,“如此看来,潼武关前应该是一番恶战啊!” 算算时间,王诩应该已经在潼武关了... 也不知他那里如何了。 第二日一早,陆机这边已经在距凤栖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势颇高处扎好了营寨,手下军士也已经按他的要求在凤栖山守卒发现不了的地方远远地包围了凤栖山。 “先生,您真是神了,又抓了一队斥候,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路斥候了。”将官拉开大帐,大步迈入,他将手中字条递给陆机。 字条上赫然写着“凉军主力仍然未知,凤栖山守军需慎之又慎”。 “呵。”陆机冷冷一笑,他摆弄了一会儿纸条,手掌一合,便将这纸条揉成了纸团。 与此同时,他的眼中爆发出别样的神采。 “成了。” 第94章 吾即是武神 天色大亮,王诩一夜未眠,他全身披甲,静立城头。 大雾,仍然未散,不过相比之前,已经散去了一些,王诩极目远眺,想要看清高空之中的铁龙城,可惜,凭他的修为,还不行。 自为救花翎而自斩气运后,王诩便感觉自己的修炼速度慢了一大截,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翁长天也不认为五年内可以到达摘星境,不过王诩本人并不后悔,只是现在的他颇有些无奈。 他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脖子,偏过头去问自己身旁的夜白衣道:“小白,天上现在怎么样了?” 怎料夜白衣闻言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看不见,不过并非因为迷雾遮挡,而是其中存在天道阻隔。” 侍立在王诩身后的天狼忍不住出言道:“那铁老将军会不会有危险?” 王诩哈哈一笑,“就凭巫湖,就是他再修炼三百年,也赶不上铁叔。” 此时天穹之上,巫湖正与铁龙城战作一团。 “巫湖,多少年了,你还是老一套。” 铁龙城单手持戟,战意昂然,说话间,掩日的戟尖吞吐出熊熊烈焰,犹如炽阳。 面对铁龙城的调侃,巫湖细长的眼睛里不见半分怒气。 本来他也没打算将铁龙城一举击杀,此番行动,也不过是为了困住铁龙城罢了。 不过不得不说,巫湖还是有些手段的,十二名死士的血也没有白流。 在短短一天时间内,铁龙城标志性的黑色龙骑铠甲上已经多出了大大小小三百余个切口,其肩上那道锋利的切口更是撕开了大半个肩甲。 不过这些对于铁龙城来说,都只能算是小伤。 真正使得铁龙城损伤元气的是巫湖封住了他的一部分天命。 使得铁龙城有一种有力却施展不开的感觉。 “哼,你能撑住,可不代表下面那些人能撑住。”巫湖冷笑一声,袒露了自己的真正意图。 “潼武关,只有你还算有些谋略,余下那几个虾兵蟹将,不过是无谋匹夫,而且,你现在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说罢,巫湖眉头一立,修长的手指将其武魂风神瞳融合进了眼睛里,伴随着瞳孔中的狂暴的青色闪烁,顿时天穹之上风雷大作。 “我大燕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没了铁龙城,还会有金龙城、银龙城,而凉国,恐怕只有你了吧?” 铁龙城面对巫湖的威胁,突然想起了昨日与自己战棋推演的王诩。 自己扮演的巫湖可是没有攻破王诩的防御。 这小子难缠得很,是个帅才! 更何况你凉军不也没有统帅吗? 我不信我大燕儿郎会比凉人差! 所以此时的他不缺底气! 果然,巫湖听了这话顿时犹如被人踢了一脚的狗,他大怒道:“一派胡言!” 而这时的铁龙城却心如明镜,他已经窥破了巫湖的意图,那就是拖延自己,好让凉兵在没有自己布防的情况下攻城。 看来要速战速决,铁龙城暗下决心,横戟于胸前,一声长啸,迎上了漫天风雷。 紫色的雷霆裹挟着呼啸而至的飓风犹如一条条飞在空中的大蛇转瞬而至,看得出巫湖也是动了真怒。 铁龙城将浑身修为凝聚于戟尖,他催动凌厉的烈焰不断击溃四周雷霆,与此同时,他还借助巫湖所带来的疾风使得掩日戟尖的火焰越燃越烈! 一时间,铁龙城竟有愈战愈勇之势! 巫湖不由面露骇然之色,心中顿生出恐惧之感,他不禁想道,不愧是铁龙城,被封住了半截天命还能有如此威势,若是他全盛时期,如今我安能有命在?! 于是他连忙调整策略,唤出了自己的底牌之一,灵兽。 没错,不光燕人可以通过灵兽山获取灵兽来增强战力,凉人更擅长用灵兽增加战力。 因为凉国有一座兽苑,其专门豢养各种灵兽,就是为了方便凉人组成兽潮进攻。 而作为凉国大将的巫湖,则拥有一头摘星境后期的七尾狐! 相传,如果这种灵兽能修炼到九尾的话,那么它就是当之无愧的帝境! 所以尽管灵兽比人低上小半个境界,但是七尾狐仍然可以让寻常摘星境强者怵上三分! 铁龙城注视着巫湖收了风神瞳,放出了他那只七尾狐狸。 面对比自己体型大上几十倍几乎可以遮住太阳的七尾狐狸及其主人巫湖,他傲然一笑,紧了紧手中大戟,淡淡道:“任你有千般手段,都挡不住我!” “是么?”巫湖融合了风神瞳的眼睛爆发出一团青色的光彩,径直融入进七尾狐的身体里,使得七尾狐本就颇为妖异的身躯平添一抹轻快。 “狐狸,给他点颜色瞧瞧。”巫湖揉了揉身旁伙伴的毛发。 “哼,敢小瞧我?”七尾狐冷哼一声,其背后的七条尾巴簌簌抖动起来。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这些罪恶,会吞噬你。” 狐狸缓慢而沉稳的吐出这些字,眼瞳中的蛊惑之意越发明显。 “沉沦吧,你这屠夫!” 伴随着七尾狐的言语,七团黑色的雾气从它的尾巴上分离而出,状如厉鬼,齐齐扑向铁龙城! “杀一为罪,杀万为雄,吾今为国屠戮百万敌军,吾即是武神!”铁龙城听到这所谓来自七尾狐的“审判”,不闪不避,大声笑道。 “吾为国而战,名正言顺,尔乱不了吾心!” 伴随着话音一落,铁龙城身上的铠甲簌簌作响,他体内鲜血在此刻彻底沸腾,浑身肌肉犹如山脉一样隆起,他的眸中满是坚毅与战意! 他体内的天地浩然气似乎与之共鸣起来,在体内循环的越来越快,而铁龙城本人的境界则开始攀升! 刚才说出那些话后,铁龙城福至心灵,突然顿悟,暗合多年心境,他竟是从摘星境后期突破到了摘星境巅峰! 甚至隐隐有成就武神境的意思! 掩日神芒更胜一分! “小狐狸,来过两手!” 铁龙城朗声一笑,他选择不闪不避,迎上那七团黑气! 潼武关前,王诩收回了望着天穹的眼神,已经快到正午,为何不论是凉军还是巫湖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不能再等下来了,如果巫湖已经上场,那凉军若要进攻潼武关恐怕早来了,失去的时间告诉他,凉军此刻只能是跨过了潼武关,直奔凤栖山而去! 凉军选择克服自己的心理恐惧,前往凤栖山去洗刷大败的耻辱! 如果这么说,自己派去的斥候可能根本无法将消息传进凤栖山! 所有人都不信这伙来走过场的凉军会选择防守看起来最无懈可击的凤栖山! 自己必须要做出选择。 已经失去了先机,那后手必须留住! 即使铁龙城的布置完善,王烈、徐雅也都是靠谱之人。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让徐来上城防守,我有话跟他说,快!”王诩一把拉过夜白衣,“小白,委屈你当个传令兵了,要快!” 第95章 龙骑军团—隐锋 “小白,委屈你当个传令兵了,要快!” 夜白衣闻言微微颔首,衣袖飘飘,自城头而下,不多时,徐来便大步流星地登上了潼武关城头。 “殿下,您找我。”徐来一抱拳,单膝跪地,恭声道。 如果说之前王诩不予追究兵甲外露一事,徐来还只是感恩的话,那么如今他便是真的有些钦佩眼前这个刚刚加冠的皇子了。 正是王诩的当机立断,才使得城下骑兵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否则即使是他徐来操作得当,恐怕也无法让手下儿郎们都保全战力。 “徐伯,眼下只有你我二人,我也不瞒你,根据我的判断,凉军极有可能绕过了潼武关,围住了凤栖山...”王诩语速极快地说着。 徐来听后微微皱眉,微微思索后言道:“殿下,并非臣不信您,只是凉国早就在凤栖山受过挫...” 的确,徐来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凉国此前刚在凤栖山的大败狠狠地伤了元气,如今再度来袭,任谁来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凉国会避开这里,另选一薄弱点进攻。 更何况凤栖山还有铁龙城的布置... 论难啃程度,凤栖山并不比潼武关差上分毫。 而且关于这一点,凉军也是心知肚明,所以... 没道理啊! 徐来不由得暗自想到,唉,殿下果然还是年轻,即使很多判断是对的,也总会有出错的时候... 王诩看着徐来惊愕的表情,心知徐来并不信自己的说辞。 看来让徐来前去增援的计划不可行,这事还得自己来! “那好,徐将军,既然如此,那便给孤五千骑兵,孤亲自去,至于潼武关一线的布防,就交给你了。”王诩的声音变得严肃,也将称呼从徐伯变成了徐将军。 徐来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倒不计较王诩对他态度的转变,只是这五千骑兵还是太多了。 “殿下,五千骑兵太多了,如果凉军真在那里,恐怕也不利于隐蔽,不若臣拨三千龙骑给您,依龙骑的能力,纵使敌军真在那里,也能有一战之力。” 开玩笑,王诩要亲自去,寻常骑兵怎么能够,万一真出了事,自己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而且徐来作为沙场宿将,他对于这种情况还是有一些见识的,三千龙骑,即使敌军真在那里,也足够支撑王诩到回潼武关寻求支援的了。 再者说,凉军即使真突袭,又能有多少人不计成本的包围凤栖山呢? 他不知道的是,此次与燕军对阵的,不是巫湖,而是陆机。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龙骑么?也好。”王诩点头应下,拍了拍徐来的肩甲,发出簌簌的沉重声音,“潼武关,交给你了。” 随即王诩接下徐来递过的虎符,快步走下城关。因为铁龙城和王烈均不在的缘故,所以龙骑暂时全部归于徐来统领。 “臣...怎敢不尽忠!”徐来望着王诩的背影,喃喃道。 不论王诩猜测的是否正确,光凭身先士卒这一个品质,就值得他徐来追随左右。 “和大殿下一个样...”徐来站起身子,嘿嘿一笑,然后他又微微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小殿下好像比大殿下还要聪慧...” 随即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身去眉头一立,“看什么看,都给我守好自己的位置,我可不似殿下那么宽宏大量!” 王诩一身甲胄,下了城头便带着夜白衣和天狼直奔城外驻营。 还没到驻营,便有修为不错的龙骑透过已经变得有些稀薄的雾气看到了王诩。 他们都认得王诩,见王诩前来,便立刻上前迎接。 “殿下,龙骑校尉萧九参见。”龙骑校尉之一的萧九抱拳说道。 大燕龙骑共有一帅两将五校尉,统帅一万五千名全大燕最精锐的骑兵。 一帅自然是铁龙城,两将则是指王烈与徐来,而五校尉则分别受这三位统帅,每个校尉手下三千龙骑,共五大军团:捧日、神威、天武、拱辰、隐锋。 铁龙城只有一个直属校尉,而王烈和徐来手下各有两名校尉,萧九,则是王诩大哥王烈的手下人。 而徐来给王诩的虎符,刚好就是萧九所统帅的三千龙骑。 这也是经过徐来考量的,龙骑虽说不会违抗王诩的命令,但终究还是有些桀骜的,他唯恐王诩不能掌控,便给了王诩他大哥的手下,这样即使是光凭他兄长的余威,也能如臂指使这些龙骑。 而且萧九所率的隐锋军团最擅隐藏袭杀,最适合王诩这次的行动。 不得不说,徐来对于王诩这次的计划虽然不信,但是还是煞费苦心地安排妥当了。 不过巧的是,萧九本人和王诩是见过面的,就在王烈回皇城那一次。 王诩微微颔首,伸手扶起了萧九,“萧校尉,时间紧,咱们就不寒暄了,现在需要你率三千手下儿郎们跟我走一趟。” 随即他出示了徐来给他的虎符。 萧九看了一眼后微微点头,随即招来身后一千户,冷静说道:“擂鼓,隐锋全员半刻钟之内在此地校场集合。” 随后萧九沉稳说道:“殿下稍待。” 王诩点了点头。 校场内鼓声响起,激昂中又暗合某种旋律。甲胄穿戴时与身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但却在其中听不到任何喧哗声,甚至就连马嘶声也没有。 唯有铁甲声。 王诩面前很快掀起一阵沙尘,待其消散后,沙尘搅散了眼前已经两日不散的烟雾,而隐锋所属的三千龙骑已经站在了他目光所及的校场上,整装待发。 他们沉默着一言不发,静候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命令。 他们的眼神淡漠而暴烈,王诩看着他们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一团野火在熊熊燃烧。 这就是大燕最精锐骑兵的素养! 半刻钟之内三千人在大雾之中骑马肃立,全军齐整。 试问天道大陆上其他各国哪个能做到?! 他们的眼神给了王诩极大的底气。 “隐锋所属,朝凤栖山行进。” 王诩一声令下,马蹄声便浩浩荡荡地动了起来。 如同神人擂鼓! 第96章 毒士 “报!!” 浑身泥污的传令兵闯进了陆机的大帐。 “潼武关的消息?”陆机睁开假寐的双眼,“呈上来。” 传令兵不敢怠慢,恭敬地呈上字条,随后转身离开。 陆机浏览着字条上的消息。 “呵。”陆机的嘴角扯开一丝弧度,“效仿田单所布置火牛阵的犍牛阵居然被破解了,燕军还没什么损耗...” “看来燕军之中,除铁龙城之外也不乏有谋之人...” “先生,那些运送辎重的犍牛...”身后一名巫湖手下的近卫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以及身边那些近卫根本对陆机的布置毫不知情,而眼下居然听到了这么惊骇的消息。 见鬼,犍牛可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啊! 此次出征也只是临时借用,事后都要归还的。 要知道,这些巫湖的近卫里也有不少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他们深知,一个村子里可以人丁稀少,但绝不能没有牛! 陆机此计,不知断了多少大凉百姓的命根子! 太毒了! “怎么?有事?”陆机随手将纸条放到桌案上,偏过头去注视着出言的那名近卫,“不过是犍牛大阵失败了,燕军没什么损失罢了,你们也不用如此愤慨...” “本就是以小博大而已...”陆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正所谓...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不!我并不关心此战结果,我只想问,那些牛怎么了?!”那近卫怒目圆睁,上前一步逼问道。 他先前正是一名农家子弟,后服兵役才参的军。 眼下,他最是听不得这种冷血的消息。 农家子弟,怎能不晓得耕牛对于农户的重要?! 那是农人的命! “你这是什么语气?”陆机冷哼一声,淡淡说道,“此计失败,牛自然是全死了...” 随即他的语气变得揶揄起来,“怎么?你还和这些牛有交情?舍不得?” 陆机摩挲着覆于身上的毯子,目光中满是冰冷,“要质疑就去问你们巫帅,这计划没他的帅令可实施不了...” 此言一出,众近卫一片哗然。 “你!”那出言的近卫“吭”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怎么?要杀我?”陆机冷声道。 “老三!” “三哥!” 一众近卫正欲上前阻拦他。 “都别过来!”被唤作老三的近卫大喝一声,似乎陷入了痛苦之中,“吾蒙受巫湖大恩,立誓随其左右,生死不离...” 说着,他将剑指向陆机,愤慨道:“不成想,巫湖让我保护的人竟毫不顾忌百姓死活!” “诸位,耕牛对于农人的重要性你们都清楚,我老三也就不多言了。” “那是农人的命啊!”老三怒视陆机,“而你,居然和巫湖一起,亲手掐断了他们的命!” “你与那冷血的蛇蝎何异!” 他惨笑道:“今日我碍于巫湖大恩,不杀你...” “但是巫湖,我欠你的,还清了!” 他抬头望向帐顶,目光似乎透过大帐直入天穹,随后,他竟是将剑移向了自己的脖子! “不!” 那些与他交好的近卫欲夺其剑,可惜,太迟了... 刺眼的血自剑锋所过之处止不住地溅射而出,温热的血浆甚至喷到了前来夺剑的近卫脸上。 即使见惯了沙场血腥,这些近卫还是从眼神中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一个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兄弟,就这么倒在了自己的剑下... 这让他们一时间难以接受。 “行了,这也是一位壮士,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埋了吧。”陆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说话的音调没有起伏,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实情。 众人默然,机械地将老三的遗体抬出了大帐,显然,他们还没有缓过来。 陆机从袖中掏出手帕,将溅在身上的血擦拭干净,优雅的宛如一个不染凡尘的贵公子。 随即他将手帕随手扔在了地上。 “爬虫就是不明白,他的死,掀不起一点浪花来。”陆机喃喃道。 “传我将令,将军中将校招来议事。” 不多时,一众将领纷纷进入帅帐之中。 他们看着大帐之中残留的血迹面面相觑。 “哦,没什么,我刚杀了只鸡。”陆机淡淡道。 此言一出,一众将领更加胆寒。 谁信他的鬼话啊? 这特么就是个疯子! 要不是巫湖平日治军还算严整,而且还有一众近卫从旁监视陆机,他们都想直接将这个恶魔弄死。 可是凭他们的才能,又无法从这大燕内地安然脱身,所以还只能留这陆机一命。 局势竟成了诡异的相互制衡之势。 众人悔之晚矣。 “先生有何吩咐?”巫湖的心腹爱将,也是诸将中地位最高的丘山问道。 事实上丘山掌管此地所有军队,陆机只有权做出部署,具体行动,还得看丘山点不点头。 这也是诸将能在面对眼前毒士心中稍安的原因所在。 “烦请丘将军吩咐各五千骑堵住凤栖山三条粮道中的栖字道以及山字道,将凤字道留出来...” “五千兵士面对燕军岂不是一战即溃?”一名副将说道。 “此为佯攻,五千骑兵战时马尾绑上树枝,来回跑动即可。”陆机老神在在,宛如智珠在握。 “那凤字道先生要强攻?”丘山询问道。 “不,此乃围二缺一之计,余下的四万大军分出三万人在山下提前扎营,以逸待劳。”陆机摇摇头说道。 “呵...”有一将领站出来,冷笑道,“他们又不傻,凭什么有关不守来和我们打?” “他们会出来的,至于怎么出来,就不牢各位操心了,各位只需要依我的计划来,机,可保诸位此战大破燕军。” “那剩下一万人呢?” 陆机冷冷一笑,“诸位这几天口粮也快吃完了吧,我想大凉士卒们也想吃口热乎饭,所以余下的一万士卒,化整为零,散出去,洗劫周边村庄农田,且为防消息泄露扩散,务必不留活口!” “嘶...”诸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好一条毒计! 而且是绝户计! 他们都能想得出,此战不管是否功成,燕国必举全国之力复仇! “诸位没什么问题,那就去实行吧。”陆机摆了摆手驱散了众将。 待大帐之中只剩陆机一人之时,他挥了挥手,竟有一人从帅帐一处阴影中现身! 而此前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此人隐匿之手段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阁主。”那人拜倒在陆机椅前。 “你将这朵明王帝葵置于凤栖山那座大湖下。”陆机眼神中罕见地闪过一丝肉痛,将一株白色葵花从怀中掏出。 伴随着葵花的出现,大帐之中顿时飘出氤氲香气。 “这...大周圣物,无上补品...阁主您真的舍得吗?”那人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补品,圣物...”陆机喃喃道,语气却越发坚定,“此物也可成为我第一次在这大陆上操弄风云的基石,它值得!” “去吧。”陆机恢复淡然神态。 待那人走后,陆机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掌。 “补品,也可以是杀人的毒物。” “陆机啊陆机,你这双手就要饱饮鲜血了。”说话间,妖异的黑色翎羽再度萦绕在他的指尖。 第97章 以逸待劳 王烈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 他心知这种感觉是多年生死一线磨砺出来的,看似玄妙,实则有迹可循。 自己的担心,绝非空穴来风。 “白皇,你去巡视一圈,记得隐匿身形。” 王烈话音未落,雪白色的大鹰便飞上了高空,它身上流转着幽蓝色的光芒,逐渐和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若非有敏锐强者穷尽目力,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这鹰正是王烈的灵兽—白皇。 “小爷去去就回。”白皇嚣张的鹰啸一声,便没了踪影。 “兄长,别这么紧张,喝些水吧。”作为王烈的好友,徐雅心知他压力太大,遂递上了一瓢水。 “今日新从湖里取来的,士兵们都觉得这水甘甜了不少,不仅如此,据说喝了后还更有气力了。” 王烈看着这一瓢水,皱起了眉,他隐隐感觉不对。 这微微荡起的波纹,澄澈透亮的水质... “哎哟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就算凉军跟鬼似的摸到咱这里,还往水里投了毒,那也没关系啊,咱凤栖山的湖谁不知道是活水?再说了,那些打水的士卒可都喝了...” 徐雅把这瓢水放到王烈的桌案上,“哎呦我的大哥,我看你这疑心病真该好好休养一番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吗? 王烈将这瓢水一饮而尽。 随即眼神一亮。 果真甘甜,果真提气,就连他也感觉身上平添了几分气力。 “这水,好生神奇...”王烈感慨道,“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徐雅扶额。 很快伴随着一声鹰啼,白皇归来,落在了王烈的肩头。 “怎么样?”王烈询问道。 “情况不对。”白皇一向轻佻的神情此刻十分严肃,“山下不足百里处有身着铠甲的兵士,观其制式不是燕军。” “果然来了。”王烈狠狠地锤了桌案一下,眼中战意熊熊燃烧,“这帮杂碎果然是冲着粮草来的。” 这样一来,那么自己的担心与不安就能解释的通了。 “传我将令,全军甲不离身,把守好凤栖山各处关口,不得擅离,违令者斩。”王烈大声说道,帐外自有传令兵通知各处。 “小雅,把徐骁找来,我要与他商议一下。”王烈吩咐道,“还有,今日这水,告诉士卒们,不能再喝了。我感觉其中不简单。” 徐雅也知道此刻之紧急,点了点头,迅速离开了。 而趁着徐雅离开的功夫,王烈继续问白皇道:“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有。”白皇锐利的眸子闪了闪,“山下那些人中有高手,我感觉已经被其气机锁定,浑身冰凉,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根本来不及再多看两眼,只得匆忙回来。” 王烈的神情又凝重了一分。 因为伴随着王烈进阶至逍遥境,白皇也突破到了逍遥境后期,连它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城下的对手有多少实力,可想而知。 这时徐骁匆匆赶到。 “殿下。” “嗯,长话短说,凉军到了。”王烈开门见山地说道。 “凉军?”徐骁眉眼稍抬,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殿下打算怎么做?” 不愧是早先独守凤栖山的老将,光凭这份淡然,就足以让人钦佩。 王烈抚摸着白皇的翎羽,“局势并不乐观,我让白皇出去探查,发现凉军中有高手,而且是能威胁到白皇生命的高手。” “所以如今既不知其兵力,也不知其动向,可谓是睁眼瞎。”王烈给出了结论,“为今之计,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固守待援,二是趁尚有一战之力,主动出击。” “嗯...”徐骁揉了揉太阳穴,陷入了沉思。 “那能不能先派多路斥候,既可探查兵力动向,又能向潼武关方向求援?”徐雅出言道。 “不可。”徐骁出言阻止,“既然敌军有高手能发现逍遥境后期的飞行灵兽踪迹,那么无论派多少路斥候恐怕都是白搭,我猜测敌军已经包围了凤栖山...” “报!”传令兵闯进大帐,喘着粗气说道,“栖字道、山字道出现敌军踪迹,掀起大量烟尘,数量不明!” 王烈听到这个消息双眼微眯,随即问道:“凤字道没有敌人?” “暂未出现。”传令兵抱拳道。 “围二缺一的战法,这是在引咱们从凤字道突围,实则在凤字道布置重兵等着咱们呢。”王烈自嘲道,“巫湖是不是睡糊涂了,真以为大爷我看不出来呢?” “会不会是兵力不够,所以故布疑阵?”徐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徐骁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少主,眼下凉军布防如此精密,以我所见,恐怕不似故布疑阵。” 徐骁在心中叹了口气,徐雅虽已经在边关磨砺了几年,可是还是不能够独当一面,面对这种大场面时,便会思虑不周。 “这样吗?”徐雅讪讪道,“那我们在这里等待支援还是?” “徐将军,凤栖山有多少兵,今天以前的存水还够用几天?”王烈大脑飞速运转,问向在此地经营多年的徐骁。 “此地守军两万,兵甲齐全,战力不低,也有大粮仓,粮食不愁,只是...”徐骁面色有点难看,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凤栖山背靠大湖,存水恐怕不足三天!” 的确,此地有活水,为何还要费力地存水呢? “怎么,殿下发现这水有问题?”徐骁试探道。 “并没有,我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王烈压下心中不安,此时他与徐雅、徐骁两人便是这凤栖山的主心骨,所以即使他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也不能乱,他若是乱了,军心就乱了。 更何况现在这水还没感觉出问题来。 “以防万一,先让大家饮用存水吧。”王烈说道。 “好,我去办。”徐雅站起来,主动说道。 他已经看出来,自己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 王烈思考了一会,沉吟道:“敌军既然有所动作,那咱们就不能乱。凤栖山乃战略要地,凉军不敢久战,此为天时;山高地险,可据险而守,此为地利;守军皆老卒,又兵甲齐全,此为人和。” “此三者皆在我方,我想,凉军应该比咱们急,所以如今之计不如以逸待劳,看看凉军这次来能玩出什么花样,即使不成,两万大军突袭下山,光是冲锋的速度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王烈最后一锤定音。 “殿下高见,臣赞同。”徐骁的想法也大差不差。 王烈咧嘴一笑,“算不上,算不上什么高见。” 不得不说,跟在铁龙城身边时时受教的作用是明显的,也许王烈并不清楚,这种观察战事可以一针见血有多难得。 “那臣便先去检查各处布防。”徐骁说道,“今夜恐凉军来袭。” “有劳...”王烈说道,随即他似乎想起什么,再次开口道,“将军稍待,这几日我也去与你一同协防。” “毕竟,战事凶险,身为皇子,我有责任和大家同生共死。” 对于战争,他向来冲在最前面。 ...... 陆机对于战争向来不喜欢冲在最前面。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自己堂堂大周皇帝义子,乾阁阁主,为何要冒着风险亲自上阵呢? 能赢就行。 相比之下,他更想看人在绝望之中的丑态。 “传令下去,栖字道、山字道以此鼓点擂鼓,半个时辰一次,与此同时,佯攻粮道。”陆机将画有鼓点节奏的纸条递给丘山。 “疲兵之计?”丘山问道。 “不完全是。”陆机笑着说道,“将军没必要知道。” 丘山一滞,压下心中怒气转身离开。 待丘山走后,陆机翻开了一本书,慢慢读着,不过奇怪的是,书中的字上面还带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点,和陆机给丘山的纸条上那些点很相似。 结合着书,可以翻译出那些点,他们连在一起的意思是——今夜子时,开门。 陆机放下书,看着渐落的阳光伸了个懒腰,慵懒道:“大周的乾阁,很久没让世人见识过它的威力了。” “让世人瞪大眼睛欣赏这样的战争盛宴吧!” 有些人所追求的,非名非利,只是单纯的恶。 第98章 常生与杆爷 “咚!” “咚!” “咚咚咚!” 山下鼓声阵阵,砸在每一个栖字道和山字道的守备士卒心里。 烟尘弥漫在栖、山两道上。 山字道上,有层层关卡横亘在粮仓与凉军之间。 每层关卡上都有军士驻守。 在离凉军最近的山字道关卡上,刚征召入伍还未满三年的常生紧紧握着掌中枪杆,看向一旁正斜倚在守关墙根晒太阳的老兵,不安地问道:“他们是不是要打上来了?” 虽然已经当了两年多的小兵,可是常生还没真正经历过战争,所以他此刻有点紧张,还隐隐有些兴奋。 “嘁,后生,这么急着送死...”老兵微眯的双眼露出了一条缝,扭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雷声大雨点小,没甚意思。” 常生却不敢信他的话,听着山下那喊打喊杀声,他几乎快将手中长枪攥出印子来。 不光是他,身旁那些年轻士卒们也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手中长枪,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呵,揍性。”老兵见常生这幅样子,微微摇了摇头,再次合上了眼睛,享受起了阳光。 就这样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等到鼓声停了,喊杀声也没了,凉军还是连影都没有。 还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常生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凉军耍了,他不解地看向老兵,“杆爷,您咋看出来他们是假把式的?” 杆爷不是老兵的真名,他的真名没人知道,只是听说他有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曾有人敬称其为杆爷,久而久之,大伙就都这么称呼了。 “用脑子呗。”杆爷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葫芦,拔开木塞,顿时酒香四溢,他陶醉地抿了一口,又将小葫芦塞回怀中。 “杆爷,你不好好站岗还喝酒,要是刘校尉来了,肯定责罚你。”常生小声道。 他往四周警惕地撇了两眼,见周围士卒没人注意杆爷,这才放下心来。 “嘁,刘校尉?他算个鸟...他来此地的年头还没你长呢。”杆爷咂咂嘴,“庙小妖风大,勋贵子弟来这儿博资历...” “哎呀,杆爷,您老少说两句。”常生赶忙打断他的话,想他常生刚来此地的时候就是杆爷教他本事,他自然不希望杆爷得罪刘校尉。 不得不说,杆爷在这凤栖山上待了很多年了,虽然是兵,但是不少军官也认识他,也偶尔卖杆爷一个面子,只是这刘校尉不同,一直针对着杆爷。 杆爷自然心中也有怨气。 “校尉好!” 常生寻声看去,原本在内室待着的刘校尉此刻已经走了出来。 “杆爷,快起来呀...”常生急得头都冒汗了,大敌当前这个节骨眼,要是刘校尉抓住杆爷懒散的样子,还不是随意拿捏杆爷? 杆爷似是没听见,还懒洋洋地倚在那里。 一颗豆大的汗珠自常生额头滴下,来不及了... 校尉缓步走到了常生这里。 常生大气都不敢出,这位刘校尉是出了名的狠辣,动辄便是鞭打士卒。 不过奇怪的是,他似是没看见杆爷,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山下。 鼓声再一次响起。 士卒们都站得笔直,不敢丝毫松懈。 当然,除了杆爷。 常生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瞥着这位刘校尉,凉军的战鼓在响,而这位刘校尉的手在有节奏地打着拍子,和鼓声一模一样的拍子。 难不成这刘校尉还通音律? 常生不太理解。 倒是晒着太阳的杆爷寻声看了一眼,他的眼神中若有所思。 待鼓声散去,常生发现刘校尉似乎心情不错,脸上带着笑意。 “你们这群懒散货,今天倒是表现不错,刚好本校尉心情不错,今天晚上赏你们每人一只烧鸡,开开荤。” “上官,俺问一句,为啥不能现在给俺们呢?俺都饿了。”一个兵士鼓起勇气问道。 “就知道吃,这光天化日的,本校尉要是让你们现在吃,身后关卡那些个混不吝的东西看到不得来抢?”刘校尉罕见的没有发脾气,而是笑骂着言道,“行了,都给我守好关。” 说完他便又进入了内室。 “校尉大人真是好人啊...”一众士卒窃窃私语道。 常生也是在心中默默感慨,难不成自己一直都看走了眼?这刘校尉竟是个大善人? 正感慨着呢,一旁倚着墙根的杆爷却说道:“待会夜里发烧鸡,你不准吃,把烧鸡给我。” “您这是明抢....”常生委屈地说道。 “抢你咋了。”杆爷瞪了瞪眼,“臭小子孝敬师父不是很正常?” ...... 王烈一身龙骑黑甲,与徐雅以及徐骁共同站在最后一道关口上。 这是凤栖山最后的关隘,他们的身后,就是供给大半个潼武关的粮仓。 此处守墙极高,墙体极为坚固,甚至曾请魏国的铸器大师前来设计过一番。 这处关隘也是王烈有信心守住凤栖山的原因之一。 传令兵游走于各道关卡,而后将信息归于此处。 王烈、徐雅以及徐骁组成了战略中心,他们在商议过后,向各处传达布防指令。 相当于中枢与躯干之间的关系。 “殿下,凤栖山共三道防线。”此时城上徐骁正在介绍自己原有的安排。 “第一道便是各道的第一关隘,重兵把守,纵使三五倍的兵力强攻也攻不下;而第二道则是散落于各道分布的小型关隘,若第一道防线崩溃,士卒可退守各处小型关隘,一,是能利用地形优势,尽可能磨掉敌方兵力;二是能留出大部队后撤进第三道防线固守的时间。第三则是此处,此处粮草与水源皆充足,城高兵足,足以撑到大燕各地发现异样后前来支援,不知殿下有没有想变动的地方?” “如此布置很完备,看得出徐将军的用心,目前布置不变即可。”王烈称赞了一句。 他的确没什么可补充的。 按计划来便是。 大战他是有经验的,看起来很难很复杂,其实用八个字便能概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报,栖、山两道不断有阵阵凉军擂鼓之声。”传令兵登城说道。 “这是疲兵之计啊...”王烈冷笑一声,“传令下去,全军分三队轮换守关,一队关卡上观察,若敌军真打来了,再让另外两队一起上。” 他这么设计,便可让惶恐不安的士卒得到充分的精神休整。 他的命令传下去后,凤栖山的士卒也从一开始的紧张逐渐变成了无所谓,他们发现凉军不过是来唬人的。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不时传来的鼓声中,夜幕降临。 刘校尉承诺的烧鸡,也到了士卒手里。 第99章 银枪如月 “都过来尝尝老夫的手艺。” 一向只负责给刘校尉做饭的厨子这次破天荒地端着满满一锅烧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厨子还是刘校尉从皇城带过来的呢,平日里横的很。 而且据说当时就因为这厨子还引发过不小的争议,毕竟军中不允许有人这么娇贵,参军还从家里带厨子来... 不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这刘校尉还真是手眼通天... 常生看着正给大伙分烧鸡的厨子,感慨道。 “咂,闻着真香啊...” 常生身旁的一个年轻士兵喉结动了动,情不自禁地说道。 “给,你的。”这时的厨子从锅中掏出一只烧鸡,递向这位还在感慨的小兵。 战鼓声已经没了,看来凉人也要休息,那等我吃完再守关也不迟... 我也要休息的嘛。 小兵这般安慰自己。 于是他放下了手中长枪,然后用手蹭了蹭皮甲,接过了烧鸡。 “谢谢。” 他腼腆地说道,而后大快朵颐起来。 那肥嫩的鸡肉被某种不知名的药材香气牢牢包裹,刚一入口就给予了这位年轻人从未享受过得体验。 “要是俺娘也能吃到这么肥美的鸡就好了...”小兵蹲在地上,鼓着腮帮子嘟囔道,“刘校尉真是个好人。” 领到烧鸡的兵士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一切,常生借着月光尽收眼底。 “喏,你的。”厨子将烧鸡递向常生。 “好。”常生接过鸡肉,放到了一旁。 这烧鸡杆爷要吃,他便不吃了。 “快些吃吧,凉了就不香了。”厨子看到常生的动作,轻声嘱咐道。 “杆爷。”厨子将鸡肉放到杆爷旁边,“您老醒醒酒,这烧鸡可是来之不易的罕见物,得快些享用。” “哦...”杆爷动了动鼻子,睁开双眼,瞥了眼烧鸡,微微颔首,“好,我一会儿就吃。” 厨子分完了鸡肉,便离开了。 “小子,把你的烧鸡给我。” 杆爷一直注视着厨子,直到他离开,这才说道。 常生听话地将烧鸡给了杆爷。 谁料杆爷转手便将烧鸡扔下关卡。 “这...”常生一惊。 平日难得一见的烧鸡被这样浪费,他心里有些难受。 怎料这时杆爷一把抓住了常生的皮甲,月光下他的眼睛格外亮,“小子,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听我吩咐,老夫送你一场富贵。” 常生这时感受到了杆爷的严肃,他身子不由一紧。 “凑性。”杆爷却突然笑了,布满老茧的手重重锤了他一下,“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倚在墙根,闭上眼睛,尽可能的不发出呼吸声,然后听我的。” 常生选择相信杆爷。 他学着杆爷的样子斜斜地瘫在墙根,闭上了眼睛。 月光如水,披散在两人肩上。 “噗通...” “噗通!” 士兵们小声交谈的声音没有了。 关卡上突然变得一片死寂,常生耳边除了风声竟没了别音。 常生不傻,他已经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他微微眯着眼,向四周小心看去。 那些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袍泽现在已经倒在了地上。 包括那个刚还站在他身边感慨的年轻人。 这些人毫无声息。 他们死了。 天上皎月如钩,刺得常生遍体生寒。 “都死了。” 这时他听到了有人说话。 正是那个厨子。 常生本想站起身去拼命,可是想到了杆爷的吩咐,他只好强忍着愤怒与恐惧,继续扮演尸体。 “好,你下去开关。” 这是刘校尉的声音。 常生能听到刘校尉的手指正打着节拍,而那节奏正是常生上午所听外面擂鼓之音。 常生全明白了。 此刻,刚好子时。 关卡下的吱嘎声响起,要不了多久这道由徐骁设计的山字道第一重关就要不攻自破。 常生听着城下的声音心急如焚,但刘校尉在此,他一个小兵,根本做不了什么。 “铿!”常生耳朵一动,他听到了战刀出鞘的声音。 他微眯双眼,谨慎而小心地观察着这位已是敌人的刘校尉。 “噗。”长刀刺进一名已经死了的士兵身体,随后刘校尉将其拔出。 换一个,再刺。 这些士兵自然不会有反应,因为他们都死了。 “乾阁有我这种人才,真应该感到庆幸...”常生听刘校尉如是说道。 常生正眯眼瞧着,心中盘算着对策。 突然,刘校尉的头拧向了自己这边! 常生紧张的浑身发抖。 校尉至少是洞虚境强者,就算常生拼命也打不过。 那把象征着校尉荣誉的军刀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已经不敢睁眼再看,他选择将性命交给杆爷。 阴影笼罩了常生,常生知道,面前就是刘校尉。 “呵,你装死人还差点功夫。”刘校尉轻轻说道,犹如恶鬼低语。 见常生还没睁开眼,他嘴角流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逃过一劫,我知道,你会带着这个秘密去死...” 刹那间,常生都能听到那刀挥动时的呼呼风声! “吭!” 金属碰撞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常生猛地睁开眼。 一杆白色的长枪,挡住了刘校尉还没有挥下的刀。 长枪银光流转,刺得常生眼睛发花。 “这就是武魂吗...”看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长枪,常生心里突然升起这个念头。 他虽然有武魂,可是没突破温神境,便没有任何神通,只能勉强凝成实体。 事实上,这也是天道大陆绝大部分人的真实写照。 “须弥境强者?” 刘校尉愕然地看向杆爷,不过很快他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冷笑道:“藏的够深的。” 确实够深,一个须弥境强者当个校尉绰绰有余,何苦来这儿当个苦哈哈的小兵,而且一当好多年,饶是像刘校尉这样出身乾阁的间谍都没有注意到他。 “小心!”常生惊呼道。 只见刘校尉自掌中唤出三枚铜钱,屈指微弹,那三枚铜钱连成一线,猛地射向杆爷。 同时刘校尉另一只手也没停,长刀一动,猛劲劈向杆爷。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杆爷枪尖一抖,银白色枪尖如游龙一般将三枚连成线的铜钱逐一击破。 与此同时,杆爷枪杆一横,使那长刀不得寸进。 随着铜钱破碎,刘校尉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变得萎靡不振。 “去关城门。” 腾出手的杆爷立即冲常生说道。 此时,关下已经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常生知道,那是衣甲与树枝剐蹭所产生的。 “没用的,你已经来不及了。”刘校尉惨笑着说道,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世人...终会见识到乾阁的威力...” 随后没了生息。 “去点燃烽火。”杆爷冷静地说道。 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响亮,常生甚至能看到那些穿着铠甲的凉军面容,以及他们眼中的嗜血与疯狂。 熊熊的烈火点燃了半边夜空,常生注意到,栖字道上也有烽火出现。 看来栖字道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不过也有像自己一样的幸运儿把消息传了出去。 还不算太糟。 常生点燃了烽火,他握着长枪,回到了杆爷身边。 “然后呢?”常生问道。 其实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但是在战场上死,常生觉得这辈子值了。 “然后当然是跑,傻小子。” 杆爷这次笑得很温和,“你的富贵来了,只要把这里的消息传到徐骁和新来的那位皇子耳朵里,少不了封你一个官当当。” 杆爷放下手中银枪,拍了拍常生的肩膀,喃喃道:“我儿子要是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可惜他被齐王杀了...” 随即他从怀里摸出那个小葫芦,灌了口酒。 “不说了,去吧,去吧,你有你的前程,不该在这里陪我一同求死。” 常生被老人赶走了。 他骑上最快的马,往山上奔去。 而杆爷走下城头,银枪光芒如月。 老人湮没在人群中。 凤栖山第一关,破! 第100章 一骑当千(1) 已经入夜,但凤栖山却亮如白昼。 看着远处燃起的两团火焰张牙舞爪地直冲云霄,王烈猛然起身,他踱着步,目光死死地盯着山下,犹如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 不过很快,他又再次坐回位子。 他只知道一点,此刻,心不能乱。 “报!!!” 两个传令兵架着一个已经软趴趴的士兵跪倒在王烈面前。 那已经累得瘫软的士兵勉强抬起了头,正是常生。 他的脸上满是血污,而且常生的后背中了不少支箭,有些力道强劲的羽箭甚至从他的前胸钻了出来。 常生感觉自己要死了,他的肺像拉风箱一样疼,他强撑着说道:“将军,山字道上统领我们的刘校尉竟是内奸,毒杀了所有守关士兵,又打开了关卡,这才致使山字道第一关失守。”说完这句话,常生犹如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一旁的徐骁虽神色淡漠如常,但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丝惊诧,毕竟他刚刚声称这一关没有三五倍兵力肯定打不下。 但眼下却被对方一个内奸轻松破关。 丢人! 只是对方是怎样驱使一个大燕兵部亲自任命的校尉,并使其成了内奸... 这一点,徐骁想不通。 不过这也轮不到他想。 因为徐骁已经看到了王烈眼神中的思索之色。 王烈看着昏死过去的常生,他吩咐道:“把他救活...不惜代价。” “是!” 王烈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第一关破的实在太过蹊跷,兵部亲命的校尉竟然成了内奸,其中定有隐情。 而作为唯一活下来的常生,定然知道些什么,他死不得。 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山下消息,王烈便站起了身,他的眸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全是雄浑的战意。 黑色的龙骑铠甲在他身上簌簌作响,白皇静立在他的肩头。 “让本大爷看看,你有多大能耐!”王烈蒲扇大的手掌握住城墙冷哼道。 他转过头去,冲徐骁吩咐道:“徐将军,这第三关你来守,我去会会凉兵。” 不待徐骁拒绝,他便走下城头。 徐骁见状只得无奈地微微摇头。 很快,一队骑兵便从山顶疾驰而下,为首者正是王烈。 从这次的布置来看,王烈知道,这人绝不是巫湖,巫湖没这么高明的手段。 是个比巫湖更狡猾的对手。 王烈眸光凛凛,虎目中满是谨慎。 风在耳旁流逝,王烈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以及蕴含在体内的浩然气正在逐渐沸腾。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唯有战场能带给他这种感觉。 他喜欢这种感觉。 ...... “先生果然厉害,不费吹灰之力,便破开了栖、山两路的大门。”丘山摩拳擦掌,兴奋说道。 丘山很高兴,多少年了,还是头一次在燕国境内如此取得战果! 陆机倒是没什么表情,因为这在他算计之中。 他缓慢地转动轮椅,轮椅带着他走出了大帐。 他望向那座凤栖山。 凤栖山如今已是烽火连天,喊杀声划破夜空。 “看来这位守将还有几分本事,即使关卡骤破,仍能冷静下来组织反攻。”陆机难得地称赞了一句。 因为关卡比他想象地推进速度要慢。 “粮草可曾劫掠到了?”陆机偏过头去询问丘山。 “不仅劫掠到了,而且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丘山调侃道,“这燕人百姓倒是过得不错,基本上每户人家一旬都能吃上几顿肉,如今倒是便宜了咱们,现在我手下那些个崽子们也不吵嚷着要吃食了,他们各个都吃了个肚儿圆。” 丘山说到这里,微微拱手,“当然,这一切,都是先生的功劳。” “贱民都处理干净了?”陆机继续问道。 “那是自然,村里那些青壮和老幼全杀了,至于女人嘛...”丘山微微一笑,“先生也是知道的,这帮崽子也憋了好多天了...” 陆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不过他们自然记得军令,爽完也杀了。”丘山保证道,“如今粮食可保大战一月无虞。” “嗯,吩咐下去,再劫掠时留下老幼,让他们暂时充当运粮的苦力,这些人我有用。” 丘山点了点头。 心里则是对陆机的狠辣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可以获取粮食,只是之后大战无论打输打赢,都是遗臭万年的下场。 他不想遗臭万年。 不过陆机不在乎。 “推我过去看看。”陆机手中的黑色羽毛缠绕在手指上,他对丘山说道。 ...... 凉军自从冲破了第一道防线后便陷入了苦战,他们也是有苦难言。 要知道,凤栖山山势高险,本就易守难攻,如今又是深夜,稍有不慎,便会着了燕军的道。 “该死,燕军居然在此处设了这么多陷阱?!”凉军一名什长怒骂道,“攻又攻不破,地上还会冒出长矛,妈的,老子的俊脸都被他划破相了,老子就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说完他还冲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 也难怪他说丧气话,自从栖、山字道第一道关卡告破,他们一路高歌挺进,衔尾追击那些溃兵,可不成想却在这里此处狠狠地吃了一个大亏。 那些逃上山的溃兵一到这里便没了踪影,只剩下了一些无比坚硬的堡垒和满地不知从哪里可以钻出长矛的地道。 这使得他们有劲都没处使。 “行了别抱怨了,上边派下来的修士大人很快便来了,到时候凭借武魂的强大威力,这些东西自然不攻自破。”另一个什长说道。 很快,一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来到了这里。 “他能行么?”破了相的什长满脸疑惑地问道。 “你是刚来的吧?!”一旁的什长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这风玄老人据说已经踏入那传说中的须弥境,就连丘山大人都要礼让他三分。” 在此地的凉军都在等这个老头施为。 不仅凉军,就连地道里和堡垒中的燕军也是如此。 只见风玄老人眸光大亮,抬手唤出十二枚狂暴的珠子,那珠子玄青色,刚一被唤出来,天地间便出现一股强风。 “风玄十二珠!”有人惊呼道。 老人的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他大喝一声,“去!” 老人话音未落,这十二枚珠子如同巨弩所射出的箭一样爆射而出,重重地轰击在了凉军无能为力的堡垒上。 只见那原本极为坚固的堡垒上顿时出现了层层裂纹,裂纹中流过丝丝风声。 “哼,我看你们还能在这龟壳里撑多久!”老人一击得手,心中大概有了估计,他拂袖一挥,将那十二枚珠子又招了回去。 “力府,开!”老人爆喝一声,一道旋风出现在他掌中。 他得意道:“老夫曾遍观天地飓风,方以这飓风真意成就须弥境,死在我手里,你们不算亏!” 说罢,他将这道微不起眼的旋风融进了那风玄十二珠。 此地顿时风声大作。 他屈掌前推,口中念道:“去!” 一时间,堡垒中的士卒们顿时面露绝望之色。 这人太强,并非他们这些凡人能敌的。 难道只能等死了么? 电光火石间,一粗豪声音自天地间响起,声音之大,直冲云霄。 “本大爷来了!” 堡垒中的士卒们回过头寻声望去,山上有一人着黑甲、踏烟尘而来! 不,不止他一人,此人身后还有一队骑兵! 大地震动起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白皇!先把这老头弄死!” “小爷来了!”一只蓝白相间的大鹰直直冲向那位风玄老人。 “就凭你?”风玄老人怒喝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风玄老人手印连连翻动,风玄十二珠带着呜呜风声爆射向白皇。 “小心啊!” 堡垒中的大燕兵士可知道这风玄十二珠的厉害,他们情不自禁地提醒白皇道。 面对众人提醒,白皇不置可否,似乎没看到那风玄十二珠,冲势不减。 “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一连串极促音爆声,那横亘在白皇与风玄老人之间的十二颗珠子竟是直接被白皇强横的身躯逐一击碎! 风玄老人顿时面露惊骇之色,瞳孔中白皇的身形越来越近! “唰!” 白皇回应风玄老人的只有干脆利落的一击。 待众人回过神时,风玄老人的头已经被鹰爪狠狠割了下来。 一位须弥境强者,竟然转眼间身首异处! 时间似乎有一刹那的停止。 伴随着瞬间的沉默。 白皇将这风玄老人的人头抛向凉军,鹰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待人头落地,凉军这才猛然回过味来,有机灵的士兵转身就跑。不过还有一些人似乎脑袋还没转过弯,呆愣在原地。 “杀!”王烈此刻已从山上冲下,与身后的骑兵形成一道钢铁洪流! 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这下就连那些被吓傻的凉军士兵也转身开始逃跑,甚至就连那些后方不知发生什么的士兵听到动静也开始惊慌起来。 王烈已经离凉军很近了,他甚至能看到那些凉国人因恐惧到极点而扭曲的脸。 只见王烈抬手虚握,一根巨大的柱子便自虚空而出,王烈将其揽于腰间。 此柱浑然如一整块白色玉石,柱间雕刻着一条鳞甲怒张的白龙,其绕柱盘旋而上,龙眸怒视苍天。 此柱一出,阵阵磅礴伟力便自其中迸发而出。而燕军在看到巨柱的那一刹那,不屈,坚毅,勇武等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料想此柱之雄浑,纵使天倾亦可挽! 王烈以持枪式横揽手中巨柱,也不待身后骑兵赶到,一马当先,直直杀入凉军。 巨柱横扫,白龙吐息,所到之处,无不糜灭! 他便如同上古战神一般! 竟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一骑当千,这才是书中所写的一骑当千!真正的沙场万人敌!也不知这位将军是我大燕何许人...与之共事,某当浮一大白!”堡垒中的守将吴胜望见王烈一骑击溃凉军之景象,忍不住感慨道。 “儿郎们,随某一同杀出去!”吴胜激动之余,立即组织士兵从堡垒杀出去。 王烈已是浑身浴血,但这其中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全是别人的。 他犹如恶虎突入羊群,甚至身后骑兵还没跟过来,他便已经将跑得慢的敌军屠戮殆尽! 不过要是燕帝在这儿定会脸黑,作为堂堂皇家嫡传武魂,极富贵气的擎天白玉柱,竟被这逆子使出了一股寻常棍棒的感觉来,甚至有神通他也不用,就这么横推过去。 但王烈就是喜欢这种拳拳到肉的快感! 吴胜的队伍与王烈身后的骑兵此时一同入场,凉军终于彻底溃败! 没有凉国士兵想着反抗,凉军上下只有一个念头,跑,赶紧跑! 见鬼,身后这人的灵兽连须弥境的强者都能一击毙命,杀他们还不是跟小菜一样?! 第101章 一骑当千(2) 王烈在凉军身后紧追不舍。 他连连挥动擎天白玉柱,不断收割着敌军性命。 白皇则在空中压阵,双翼连振,不断降下狂风,吹得下面一众凉兵东倒西歪。 “这些凉兵不过是土鸡瓦狗,若不是用了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趁虚而入,此刻何须我王烈出手!” 王烈见敌人如此不堪一击,不由得放松了警惕,他不禁暗暗想道。 王烈越冲越快,越杀越狂。 陆机在栖、山两道所布置一万兵士,被王烈一人击溃! 所有凉兵都在逃命,无人敢回头瞧这杀神一眼。 “燕军威武!” 随着第二关守将吴胜振臂一呼,燕军气势到达顶点,燕军每个人都被王烈所展现出的勇武所震撼,他们齐齐大吼道:“威武,威武!” 先前被凉兵猛攻,被迫躲在堡垒与地道的憋屈和愤懑一扫而空,只余下熊熊战意,他们将燕字大旗高高擎起,卷携着烽火,紧紧跟随在王烈身后。 王烈一骑当千,他们生死相随! ...... 陆机一直在观察凤栖山的战事。 他眉头一皱。 不对,为何凉军现在就开始后退了? 看来燕军的反击比自己料想的要快。 不过他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转而换上了一副自信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疯狂之意更是掩盖不住。 这样也好,更有趣了。 反正最后他一定会赢,这其中产生些波澜,会更有趣。 “推我上去,我亲自督战。”陆机神色恢复平静,吩咐丘山道。 丘山不敢怠慢,二人很快到达凤栖山山脚。 此时王烈已经杀回第一关,一扫先前燕军颓势,巨柱横扫间,一大片士兵便被重重击飞。 凉兵在第一关重新组织起来的战线被王烈一个人撕开了个大口子,凉军不住地后退,任凭身后的督战队大声嘶吼,组织进攻,他们也无人敢上前一步。 王烈见身后燕军还未赶来,而身前凉军已成战线,他便勒紧缰绳,不再继续向前冲杀。 缰绳紧紧勒住了马嘴,原本在冲锋的战马前蹄高高抬起,在空中踢腾了几下。 “哐!” 王烈将手中巨柱横立马前,白玉柱落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王烈面容坚毅,身上的龙骑黑甲已被敌人的污血沾染成了暗红色。 他虎目圆睁,环视一众凉军,大声喝道:“我王烈就在此处!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声音之大,凤栖山各处都能听见。 烽火依旧,正在赶来的燕军马蹄声不减。 但一万凉军却是鸦雀无声! “哼,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王烈见无人应答,他不禁冷哼一声。 “我来!” 丘山目光顿时紧紧锁定来人,那人正是自己的副手,马成。 马成已经追随自己半辈子了,一身须弥境巅峰的修为发起飙来连逍遥境的自己也要退避三分。 丘山心里暗暗想着,不过王烈这个名字似乎听着有些耳熟呢... 轮椅上的陆机则是轻抚膝上毯子,对于他而言,王烈是谁或者多厉害都不重要,他的称呼只能是死人。 王烈当然是个驰骋沙场、一骑当千的英雄,但是不耽误自己将这位似乎没什么头脑的家伙逐步蚕食,再一举击杀。 陆机已经打算好,凤栖山,就是眼前这位英雄的死亡之地。 而这马成说来也巧,他原本便是作为先锋官来主持破关的,在栖、山两道破关之后,他便在第一关驻扎,指挥着余下凉军往上攻杀。 结果他派出去的凉军却莫名其妙成了溃兵,他正纳闷呢,燕军难道早就发现要在此时突袭? 而现在他却发现凉军竟是被眼前这人以一己之力打成的溃兵。 真是荒唐,一万士兵竟被一人打得溃不成军! 与理,责任在他,他没想到手下这帮兵崽子竟这般窝囊,他必须站出来护住大凉的颜面。 与情,他很愤怒,作为先锋官,马成倒要领教一下,这位狂妄之士的厉害,断不容此人再嚣张! 看看这人本领到底有多大,竟能逼得一万士兵不敢向前一步! 而此言一出,王烈顿时眼睛一亮,他伸手一提,再度将擎天白玉柱揽于腰间。 对面凉军则自动分为两列,给马成让出了一条通道。 马成身长两米,缓步走出凉军,须弥境的气场散出,使得其不怒自威。 “大凉巫帅帐下,先锋官马成,领教一下阁下武艺!”马成朗声道。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很明显,马成在他站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将生死置于身外。 “燕人,王烈。” 王烈对于这位敢于站出来直面自己的军人保持了尊重。 即使这个敌人不过是个须弥境的修士,他依然会选择全力施为。 此时燕军已经赶到王烈身后,两军对垒之际,还不忘给这两个人留出了一片场地。 “出手吧。”王烈淡淡说道,他不准备先出手,相反,他打算感受感受凉军巫湖治下的先锋官实力如何。 话音未落,他身上如海一般磅礴的逍遥境气息已然攀升至巅峰。 威压在一瞬间笼罩了他面前的马成。 马成面对来自逍遥境强者的威压,如同一片枯叶面对大风袭来。 他在威压中不由自主地身形开始晃动起来。 “呔!” 马成一咬舌尖,剧痛使他的识海瞬间恢复清明,抬手一召,一柄巨剑便横于其胸前。 这正是他的武魂。 巨剑一出,他顿时稳住了身形。 “苍猿!” 紧接着他大喝一声,便有一浑身肌肉隆起的老猿站在了他的身旁。 老猿是须弥境巅峰的实力,王烈知道,仓促之间,马成定是准备和这老猿合击自己。 “嗷!” 老猿发出了一声凄厉哀嚎,那嘶哑的声音使得不少燕军抱紧了脑袋,更有甚者已经疼的跪倒在地。 “战天!”王烈注意到了后面军士的惨状,他口中小声呢喃道。 王烈话音刚落,擎天白玉柱上的白龙龙眸顿时微微睁开,紧接着一道金色的浩然气自龙眸中暴射而出,这道浩然气竟是直接飞射到高空之中,形成了一道屏障,将他们二人和老猿与一众军士相隔开来。 “阁下好手段。”马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苦笑一声,面对能使用这种神通的对手,此刻的他已心知自己断不能活着出去了。 “你尽管放手施为,让我看看你的本事。”王烈淡淡言道。 “那便来吧!”马成爆喝一声。 他鼓足周身气血,手握巨剑朝王烈强攻而来。另一边,老猿挥舞着两条犹如巨树那么粗的手臂也向王烈突袭而来。 面对二者夹击,王烈不闪不避,他淡淡说道。 “斗地!” 擎天白玉柱重重砸在地上,凤栖山的地脉在此刻犹如有了生命,化作一条地龙直扑马成。 仓促间马成只得化攻为守,巨剑由刺转挡。 “砰!” 一声巨响,马成顿时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倒飞出去。 而王烈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老猿一击。 他甚至晃都没晃。 顿时,老猿看向王烈的眼神就变得如同见了鬼一样。 “你做的不错,只可惜实力带来的巨大鸿沟,凭你还无法逾越。” 王烈将擎天白玉柱收起,缓缓道。 “唉,不过能与你这样的强者交手,我确实死而无憾。”马成口中不住地呕出鲜血。 他的眼神最后变得黯淡无光,老猿也随之化为虚无。 只一个照面,马成便被王烈击杀。 伴随着王烈撤掉了屏障。 燕军的气势再度高涨,他们眼中的战意看得凉军胆寒不已。 “真是精彩!” 一连串鼓掌声打破了沉默。 王烈将目光投向凉军,坐着轮椅的陆机从凉国众军士中走出。 第102章 无负盛名 “不成想燕军之中...还有你这等人物。”陆机眸光流转,赞叹道。 “哼,那只能说明你见识的太少!”王烈淡淡说道。 陆机倒也不争辩,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说话间,王烈身后的燕军死死盯着凉军,只要王烈流露出进攻意象,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向凉军。 “英雄该有一个英雄的死法。”陆机自顾自地言道,黑色而妖异的羽毛悄然攀附在指尖。 王烈显然注意到了陆机的武魂,他再度将白玉柱置于地面。 “怎么,你也要与我斗将?” “这几天的水好喝否?”陆机不置可否,笑问道。 “什么?”王烈瞳孔猛地一缩,他似乎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凤栖山的泉水,果然有问题吗?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陆机循循善诱,毫不犹豫地肯定了王烈心中所想,此刻的陆机,如同一个手拿蜜饯来引诱小孩的坏叔叔,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一刻,棋局上的子已经落定。 黑色的羽毛不断抖动,如剑一般的翎羽迸发出妖异的光芒,看着这片令人不适的羽毛,王烈心头顿时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一股说不出的窒息感。 逍遥境强者的直觉一向很准,自己都这样了,更何况身后这些燕军士卒? 他不能再犹豫了。 心电急转之间,王烈已经有了判断。 “战天!!!” 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长啸声,他身上如海一般磅礴的浩然气疯狂涌进白玉柱,游走于柱间的白龙顿时怒目圆睁,它张大嘴后吐出一大口状若玉石的氤氲白气。 那道白气化作一条小龙,直冲天穹。 随后天穹降下了一个巨大的屏障。 “叮!” 王烈猜得没错,他才刚打开屏障,那片翎羽便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撞击在了屏障上。 随即,他却皱起了眉头。 这片翎羽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落在地上,而是化作一缕黑气,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在了他的武魂上。 短短一瞬间,擎天白玉柱上的龙眸已经有些发黑。 “不过是些许鬼蜮手段。”王烈虽然心惊,但是作为燕军的主帅他不能流露出分毫情绪,所以他故作不屑以震慑陆机,但他手中气力却在不断抬升,他脖子上的青筋已是根根暴起,整个人犹如一头须发皆张的老虎。 他在与那附在武魂上的黑气争斗,同时他的半边身子似乎已经有些麻痹之感,而白皇却已不知不觉地回到了他的识海中,它神色疲惫,双目死死闭着,显然已经中毒。 不过他此刻已经无暇顾及白皇。 真是好恐怖的毒! 还好是自己接下,若是身后士卒中招,恐怕要死上一批人。 “将军真是好武艺!”这时吴胜却在他后面称赞道。 王烈此刻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无奈,他强打精神传音道:“带着士卒速撤回第三道关卡,我快顶不住了。” 此言一出,吴胜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刻调拨马头,强行驱赶那些燕军向后撤退。 “我现在倒是好奇起你的身份了。” 陆机见燕军后撤,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也不下令追击,只是调侃道:“你真是一丝保留胜算的机会都不放过,不过撤不撤回去,也没什么用处。” 陆机此刻的神情宛如一个锻造出完美作品的大师,他对着王烈兴奋地说道:“凤栖山下的泉水当然好喝,这可是我大周自昆仑山中所取得的圣物,明王帝葵,人间大补,本来就没什么毒,更何况还是我快马加鞭派人送到那里的,光凭这份心意,这水也得好喝。” “只是加上我这大孔雀明王翎便不一样了,两者相生又相克,一遇上便会产生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剧毒,只要碰上此毒,休说你是逍遥境,便是摘星境强者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数。” 陆机看着王烈有些涨红的脸,笑眯眯地问道:“是不是撑不了多久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又出现了一片黑色的翎羽,他双手连动,摆出了一个怪异的法印,这片羽毛顿时化作一只巨大而妖异的怪鸟,还隐隐带着些许邪恶的气息。 不过王烈却感觉这鸟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似乎它并不想被陆机所驱使。 奇怪,哪有武魂和主人不和的? 但来不及他多想,随着怪鸟将屏风一样的尾巴展开,一片片形如刚才羽毛的翎羽已经飞射而出。 “啊!!!” 王烈一声怒吼,他压榨尽浑身最后一丝气力,将之全部注入进擎天白玉柱。 他不能撤,因为身后士卒还没完全离开,如果他撤下武魂,那些来不及撤离的士卒便会瞬间死伤惨重。 这一刻,擎天白玉柱光芒大作,煌煌如大日一般,好似真的顶起了一片天空,阻挡住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极速的爆鸣声击打在擎天白玉柱所形成的屏障上,却都很快化作黑气附着在了柱子上。 王烈只感觉浑身冷得厉害,他的左臂已经完全麻痹,根本无法抬起。 这时没人注意到,有一片不起眼的黑色翎羽没有击打在屏障上,而是绕了个大圈,悄然避开了王烈的屏障,不留声息地刺进了一名还在撤退的燕军士卒体内。 “将军!” 当吴胜回头看到眼前一幕已是泪流满面,他立刻再度调转马头,朝王烈疾驰而来。 “末将愿与将军同死!” 吴胜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此英豪,绝不能让他一个人独死在这里,自己能救则救,如若不成,同死便是。 “嗯...”王烈瞪着眼睛看着吴胜,他勉强咽下嗓子里涌出来的腥甜血液。 “滚!” 王烈虽然嘴上不留情面,却是用右手单手结印,用柔和的力量将吴胜稳稳的送了出去。 不得不说,此番王烈的极限施为,没有辜负这祖传的顶级武魂,在凉军的目瞪口呆中,王烈硬生生拖到所有燕军都安全撤回去。 王烈也因为抽干了所有浩然气而瘫坐在地。 谋断有失,冒失强进,老师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个帅才。 他心中不禁想道。 这也是他留下来赴死的原因。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他死,是罪有应得。 只是自己早该想到这水确实有问题的... 此刻的王烈又冷又累,疲惫涌了上来,他早已浑身麻痹,仿佛整个身体都已经不是他的了。 以至于他连自刎的力气都没有了。 终于,他还是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一见到王烈昏迷,凉军顿时如同蚁群一般,一齐涌了过来。 “都别动。”陆机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冷峻地阻止道。 “把他给我原封不动地送回去!”陆机淡淡吩咐道。 “凭什么!” 身后的声音重重的打断了他。 第103章 军情如火 “凭什么!” 丘山脱口而出,此刻他已经回忆起了王烈的身份。 这位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俘虏可是如今大燕帝王的嫡长子,贵不可言,抓住他,大功一件! 况且他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 此番凉国兴兵犯边就是凉帝咽不下自己子嗣被杀那口气,故而出兵,而这其中关窍便是七殿下兀鹫死了而作恶者王诩没死。 那眼下刚好抓住了王烈,带回去交差,自然算是弟债兄偿,有理有法。 这样自己既能杜绝夜长梦多的隐患,稳稳升职;又可平衡权贵与凉帝之间的关系,两不得罪。 更何况他心里清楚,大凉还没做好与燕的全面作战的准备。 所以他才大声拒绝了陆机的要求。 “凭什么?” 陆机阴恻恻的声音顿时自丘山耳旁响起。 丘山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陆机,生怕他暴起袭击自己。 而陆机看了他一眼,随后竟开始整理起盖在腿上的毯子。 丘山不知道的是,仅仅这一眼,自己眸中那份转瞬即逝的不安便已被陆机尽收眼底。 既然不安,就代表他也并没有什么底气。 陆机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以他的声音变得愤怒。 “就凭这是我与巫湖定的计划,你没资格插手...” “此乃将令!” 他从衣袖中摸出了巫湖的将令,高高举起。 虽然仅有微弱的月光打在上边,但却足够让逍遥境的丘山看见。 陆机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已然咄咄逼人。 “我想将军也不想亲眼看到这将令在巫帅统摄的凉军里...该有多么好使吧?” 恍然间,丘山在陆机身上仿佛看到了巫湖的影子,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使得他呼吸急促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全凭先生吩咐...” “这就对了...”陆机慢悠悠地转着轮椅往山上去,在经过丘山时,他轻轻拍着已经弯下脊梁的丘山,“听我的,保证你有泼天的富贵...” “你们先找几个人把这位尊贵的皇子殿下带着,顺道将那些破关时俘虏的燕兵收拢到一起交给丘将军管辖,你们则与我一同去见识一下凤栖山的粮仓!”陆机高声吩咐道,士卒们齐齐应声。 这一场仗打到现在,他们已对面前男子又敬又怕,彻底折服。 “先生,轮椅交给卑职来推...” “起开,我来推!” 竟有兵士为了争谁给陆机推轮椅而打了起来。 但无一例外的,无人去管那俯身在一旁等待陆机离开的丘山。 哪怕他名义上是这个队伍里除了巫湖的二把手。 没错,凉军上下都是这么想的,谁有本事,我听谁的。 丘山,不过是一个看管战俘的,他配么? ...... 这两日,王诩过得并不容易。 出了潼武关,一路上的所经过的各处村庄,都已被劫掠一空。 就拿他眼前这处村庄来说,一个村庄连一个人都没有,更离奇的是,在村子里还能看出最近存在着生活过的痕迹。 而且村村如此。 甚至就连家家必备的大黄狗与老母鸡都消失了。 王诩此刻也大致能猜出其中必然有事。 他首先联想到的便是自己袭杀灭掉的骨宗宗门,可是一粒粮都不剩的作风倒也不像是这些邪恶修士的做法。 那难不成是让当地土匪抢了? 王诩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这想法还真是荒谬,此地乃是潼武关与凤栖山的交界处,若真有土匪,以铁龙城的行事风格,必是以雷霆手段清剿,保证粮草安全。 自己有心分兵探查却也担心被这不知名的敌人消磨了实力。 龙骑强,强在它是一个整体... 王诩正想到这里,龙骑校尉萧九已拨马行至身前,他出言打断了王诩的思绪。 “殿下,因为此行需要快速赶路,所以末将并未下令让他们携带多日口粮,如今人吃马嚼却粮食得不到补充...” “粮食还够吃几天?”王诩问道。 “最多四日。”萧九抱拳说道,言语中隐含着淡淡歉意,“殿下见笑...” 而就在两人交谈之际,却听见前面村子里一女子声音正高呼救命。 只见萧九一个手势,他身后便有两名龙骑悄无声息地下马摸了过去。 王诩心知这女人说不定能解开自己心中疑团,他知道不能打草惊蛇,便也下马跟了上去。 而萧九见王诩准备亲自去看看,他便也下马跟了过去。 “啊!” 王诩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个衣衫散乱的妇人,以及一个燕军打扮的士兵,而这士兵正流着涎水,双手环于女子腰间。 而女子则不断挣扎。 见此情景,原本萧九派过去两名士卒中的其中一个竟然直接暴起。 王诩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愤怒的龙骑士兵便已经将女子身后的人劈掉了脑袋。 王诩心中有些不满。 “为何不留活口?” 萧九面容冷峻,看似他是在逼问这个士兵,实则却是让王诩平息一下怒火。 的确,龙骑这事做得不够专业。 哪知这士兵竟是簌簌落下泪来,王诩注意到,士兵从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绪如同一匹受伤的孤狼。 “这是我妹子,我这个做哥的怎能不杀了这禽兽!” 紧接着他欲将自己妹子散乱的衣服系好,谁知女人却狠狠地撞开了自己的亲哥哥。 她也不顾衣衫不整,愤怒地看着众人说道:“你们这些燕国的兵,平日里喝百姓的血也就罢了,如今居然以杀害同胞,奸淫妇女,掠夺粮食为乐!你们...你们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你们还算是人吗!” 王诩一听顿时心头一紧,女子的话犹如一记重拳狠狠擂进他的心里。 刹那间,他心电急转。 最近的驻军只有凤栖山,难道凤栖山的守军军纪败坏至此?! 不对,先不说铁龙城多年经营,即使是自己兄长王烈在那里也绝不会纵容这种事情发生。 顿时王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上前几步,将那无头“燕兵”的甲衣狠狠撕裂,甲衣内部并无记号。 果然,王诩瞳孔一缩,这并非燕军甲胄,而是仿制的。 这也正是陆机想达到的效果,仅凭一副粗糙改造出的战甲,就可将百姓与燕军之间的信任破坏得分崩离析。 王诩扔掉甲衣,眸中的紫金莲花悄然绽放开来,柔和的气息使得这女子顿时心神宁静下来,而等她情绪稳定了,王诩解下了自己的大氅为眼前女子披上。 他柔声问道:“姑娘,这士兵从哪个方向来的,你能跟我说说么?” “山上,凤栖山。”女子恨恨地指向凤栖山方向,说完这句话后,她便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在得到了答案后,王诩转过头对着那名还沉浸在悲伤中的龙骑士兵说道:“你留下照顾妹妹吧,这件事孤会给你们所有人一个交代。” 现在王诩已经全想通了,自己最初的猜测没错,凉军已经摸到了凤栖山,而且还假扮燕军肆虐各个村庄。 并且眼下天时已失,对方占了先手。 然而军情如火,说不定对面已经攻上了凤栖山,此刻他即使已经确定,却也根本来不及再回师求援。 只能靠自己以及手下这支龙骑先顶上一阵。 而他也只能祈祷凤栖山还没有丢。 “萧校尉,吩咐全军加快马速,明日亮天之前,必须赶到凤栖山,与此同时,全军必须静默,我们恐怕已经摸到敌人的主力了。”王诩严肃道。 萧九明白王诩的意思,所以他派出了龙骑中两个骑术最精湛的斥候,负责通知潼武关附近还未遭殃的村庄并回报给潼武关如今的情况。 而王诩惦念的凤栖山如今也岌岌可危。 徐骁布置的第二关由于守军的仓促出击以及仓皇撤退导致巷战根本没有派上用场,甚至那一处处堡垒反倒阻挡了守军撤退的速度。 燕军且战且退,终于在折损了一部分兵力之后,退回了第三关。 而凉军则在陆机的带领下一改颓势,携大胜之威兵临城下! 徐骁看着一众伤兵咬了咬后槽牙,他缓缓登上了城头。 而城下已被凉军团团围住。 燕军已退无可退。 他们身后就是粮仓! 如果粮仓丢了,潼武关必危! 潼武关若失,则燕国再无天险可守! 此时城下密密麻麻的火把中,陆机缓缓出现,此刻他面如金纸,显然刚才一番施法也有了不少消耗,可是依旧难掩他眼中的得意之色。 “把人抬上来,让这位将军看看,这是谁...”陆机淡然吩咐道,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城头众人听得清楚。 徐骁顿时心中一惊。 须知方才,他在溃军之中可没看到王烈... 难不成?! 第104章 今日得遂凌云志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陆机身上,城上的,城下的,所有人的。 徐骁在城头上静静站着,不出一言,他已经有了预感。 陆机的身后,钻出两个凉兵。 这两个凉兵抬着一个人。 这个人被一面几乎撕裂成碎布的燕军军旗包裹着。 正是留下独自断后的王烈。 在火把的映射下,王烈闭着眼,不知生死。 而在王烈出来的那一刻,城上的燕军一片哗然,而向来将王烈视作兄长的徐雅更是身形一晃,若不是身后有人扶了一把,恐怕就要直接瘫坐在地上。 徐骁只觉得有一口鲜血涌上嗓子,但他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他知道,眼前人能抓住王烈并前来要挟,定是看出了王烈的身份,加之此番攻心,恐怕燕军所有人的信心都在这一刻崩塌。 败了。 败了! 徐骁痛苦地合上了眼。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才肯放他?” 哪知陆机笑了笑,“渔夫如果不是为了果腹,会杀掉他钓上来的鱼么...” 他的眼神看着徐骁,盯了一会后又转向徐雅。 最后他收回目光,眼眸中满是自信的说道:“我想不会,渔夫一定会把鱼放回鱼塘。” 此言一出,所有燕国的士兵连同守将徐骁在内,都不由感觉脸上燥热。 嘲讽! 极致的嘲讽! “来,下来两个人把尊贵的皇子殿下领回去...”陆机看着城头吩咐道,仿佛城上的士兵也受他的号令。 “去,下去两个人,把大皇子带回来。”徐骁只能忍着屈辱吩咐道。 城上的吊篮放下,两个燕兵将王烈带了上去。 当王烈被人像狗一样拖上城头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陆机身上。 燕军中的目光都是仇恨,而凉兵中的目光除了少数隐藏极深的嫉妒,余下的眼神中全部都透露着崇敬乃至膜拜。 试问普天之下有哪个将帅可以摆铁龙城一道?又有哪个人可以光凭一张嘴就能挑动两国打生打死? 一代名帅巫湖又如何? 他能做到么? 可我陆机做到了。 陆机享受着这一刻,他的灵魂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升华。 “今日得遂凌云志,他日觅得马上侯...”他背过身去,喃喃自语道。 “撤。” 陆机一声令下,凉军竟如潮水一般呼啦啦地散去。 此番举动,使得徐骁摸不到头脑。 这人难不成真是疯子...手握这般优势竟然不攻城?!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醒王烈。 ...... 一夜散去,已是拂晓。 王诩与手下龙骑终于到了凤栖山外围。 清晨露重,王诩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一路上,他斩杀了许多不幸碰到他们的凉国散兵,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 凤栖山确实如他所料,被一个名叫陆机的年轻将领突袭了,而且陆机这次带来的凉军主力军不下三万之数,而且这还是粗略估算的。 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就连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萧九也是面色阴沉。 王诩和萧九都明白,龙骑虽强,可只有三千之数,能吞下两万凉国主力精兵已是极限... 三万,甚至可能是比三万还要更多,这足可以一点点的磨死龙骑。 毕竟现在着急的可不是凉军,而是王诩。 王诩眺望着凤栖山,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这场仗,无论如何,必须打。 只是,怎么打? 要是能与凤栖山上众人取得联系就好了。 ...... 凤栖山上。 徐骁、徐雅围在一张病床之前,病榻之上,正是王烈。 王烈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而王烈呼吸之间所吐出一缕缕黑气,使得他们二人都感觉到了不适,故而徐骁用浩然气将这股黑气阻隔开来。 徐骁左手轻轻搭在王烈手腕上,缓慢地输入了一缕浩然气进行探查。 “怎么样?”徐雅期待地问道。 徐骁不语,闭目细细感受着。 “唔...” 突然,徐骁闷哼一声,他如触电一般缩回搭在王烈腕子上的手,然后霍然起身,随后竟是如同失去平衡一般,向后栽去。 徐雅大吃一惊,连忙扶着徐骁。 “叔父,你可别吓我啊!” 徐雅虽也不是初历战事,可是现在王烈身中剧毒,燕军独守孤城,如今亲眼见到自己信赖的家将徐骁也倒下了,饶是他心神比一般人坚毅,也颇有些承受不住。 要知道,徐骁虽为徐家家将,却是与他父亲一同出生入死搏杀出来的,在徐雅心中,就如同他真正的叔父一般重要。 “我没事。”徐骁盘膝说道。 “可...” “大皇子体内的毒实在是太猛烈了,就连我也无能为力,我刚才只是初步试探,那毒便如同毒蛇一般缠绕住了我的浩然气上,随后就往我体内钻...”徐骁解释道,“不过幸好大皇子的武魂乃是以防御着称的擎天白玉柱,一时半刻并无性命之忧。” “那您...”徐雅关心道。 “我不要紧的。”徐骁摆了摆手,“我只是有些累了...” “报!禀将军,有士卒通体发寒,紧闭牙关,军医判断,似乎是染了风寒。”这时有传令兵进来说道。 “染了风寒就赶紧隔开啊,这种事情难道需要请示么?”徐雅正因为徐骁以及王烈的事情而心烦意乱,他大声说道。 “先等一下。”徐骁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你说军医的判断是风寒么?” “对。” “你觉不觉得,这和大皇子的症状颇为相似?”徐骁对徐雅传音道。 “似乎...还真是。”徐雅也联想到了这种可能。 “染病者呼吸间可有异常?”徐骁问道。 “似乎有一丝丝黑气溢出...这也是军医拿不准之处,故而让我来请您定夺。”传令兵恭敬道。 望着王烈吐出的黑气,徐骁与徐雅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徐骁再一联想这毒的附着性... 这要是能传染的话,麻烦就大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吩咐道:“传我将令,立刻划定一片区域,让所有和染病士卒接触过的人全部住进去。” “是。” 待传令兵离开,徐骁拉过徐雅的手说道:“如今战事,坐以待毙定会满盘皆输,我们必须把消息传出去。” 徐雅点了点头,“那我选择几个不怕死的斥候去传递消息。” “好,这件事你去安排。”徐骁说道,紧接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枚虎符。“我老了,脑子也跟不上了,不宜主持战事...但兵不可一日无主,雅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你能挑起这个大梁。” “这....”徐雅迟疑了,他当然渴望证明自己,可是眼下这等危局,他真的可以么? “不要有太大压力,我想铁帅的大军很快便到了,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他们是撑不住的...”这一刻,徐骁眼中闪烁着独属于老将的坚毅,“他们一个都跑不掉,燕国的大军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而你要做的,就是撑到这一刻。”徐骁说道。 徐雅紧紧握住老人递来的虎符,他用力点了点头,走出去了。 而就在徐雅走后,徐骁猛然吐出一大口黑色血液,他口中喃喃道:“好狠的毒!难不成...此毒是遇强则强么?” ...... “没错,此毒就是遇强则强。”陆机罕见地耐着性子给凉兵们解释,“待到毒发那一刻,就连普通燕兵会战力全无,至于那些精锐以及军官,他们的下场不必我多言。” “而此毒不消两日便会发作,到时大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白捡军功。”陆机眼中满是得意,这一切,这一切他早都算计好了,现在正是按照他计划走得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一步! “也就是说,明日便可攻城!” 第105章 信仰 徐雅走出大帐,只觉得阵阵头晕目眩,肩上似有千斤重任,他握着虎符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知道刚才徐骁的伤情绝没有面上那么简单,不然绝不会把虎符交给自己。 阳光打在脸上,徐雅只觉得刺眼,不知不觉间,他走上了城头。 昨夜城下凉军围城的痕迹犹在,徐雅怔怔看着,恍若隔世。 半晌,他长吐出一口气。 “传我将令,全军校级以上将领上城集合...”徐雅吩咐道,说着说着,他似乎有了主意,冲着传令兵补了一句,“对了,也把那个救活的山字道士兵一并带来。” 城若破,有死而已,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他绝不会在此坐以待毙,他决定放手一搏! 不多时,众人连同常生一并登上城头。 如今常生伤已好了大半,只是眉目间还是隐隐流露出阴郁,显然杆爷的死对他影响很大。 见众人都来齐了,徐雅一改昔日温和姿态,虎符被他高高举起,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虎符在此,徐将军照顾殿下无法脱身,特命我来接管,尔等可有异议?”说话间,徐雅眉目含威,他欲以雷霆手段震慑。 果然,在面对徐雅充满威胁的眼神下,诸将连称不敢,毕竟眼下可不是争夺权力的时候,相反,大敌当前,权力越大,兵败后的后果越严重。 在环视诸将后,徐雅满意地走向身后沙图,沙图上正是一个精致的缩小版凤栖山。 “诸位也看到了,凉军已经合围凤栖山,而咱们连丢两关,又遭逢大败,即使是完好无损的凤字道也只能拱手让人。”徐雅缓缓陈述着如今形势,“我猜测,今明两日凉军必然攻城,城若破,你我赴死事小,可粮草若有失,那大燕就会满盘皆输!” 听闻此言,诸将连同常生在内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眼下形势的确严峻。 “但现在仍有转机...” 只见徐雅斩钉截铁地说道:“据凉兵合围前得来的消息,铁老将军已经率兵前来救援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第二关的守将吴胜更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眸中饱含着期待。 “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徐雅面色不变,自信应答道,可实则他却是心中黯然,因为凤栖山已经与外面断联许久,他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大燕的援兵。 但是眼下必须要把众人的军心凝聚起来,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法子,也是他计划的关键。 果不其然,众人在徐雅证实消息后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铁老将军至此,外边这些土鸡瓦狗岂是老将军的一合之敌?”一个校尉甚至开起了玩笑。 “没错,正是这个理,但是也不完全对。”徐雅也跟着笑了笑,“不过,铁老将军即使用兵如神,也需要明晰咱凤栖山的情况才能更好的针对凉军布置战术,而这就需要诸位了...” 在得知铁龙城要来后,诸将心头都变得火热起来,如今结合徐雅所言,他们不仅想到,若是能在铁老将军面前展现一下自己杀敌破阵的雄姿,仕途坦荡什么的暂且不提,这本身多是一件美事!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听着铁龙城传奇故事长大的! “您尽管吩咐,就是刀山火海,我吴胜也第一个冲锋!”吴胜拍得胸甲砰砰作响,他激动得连连说道。 众人也都纷纷称是。 不得不说,徐雅这招还是管用的,原本还如同一滩死水的氛围到现在已然如火一般热烈,各关的校尉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关下的凉兵不再可怕,一个个都伸着脖子就等他们砍呢! “那好,这件事情虽然棘手,但见诸位这般士气,我也放心托付给诸位了。”徐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拱了拱手,“我需要诸位带着士兵不断向山腰的凉军阵地发起进攻,既是让他们无法安心,也是让凉军主帅将注意力都放在这里。” 徐雅指着沙盘说完后,他竟是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诸将面前后弯下了腰,长施一礼,口中说道:“大燕的安危,拜托诸位了。” 这,这不就是送死来拖延时间吗?! 众人都是久经沙场,岂能不知此中关窍。 “唉,也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校尉站起来扶住了徐雅,“老夫一把岁数,就是死了也算够本,这先锋官,我领了!” “老校尉,这事还得我来,须知刚才可是我先应下的。”吴胜嘿嘿笑着,“咱本就是承殿下的恩情捡回了一条命,用在这里,刚刚好。” “别吵了,弄得爷们好像孬种一样,试问在座的各位哪个怕死?”一个粗豪校尉不满道,“诸位静听小徐将军安排就是。” 粗豪校尉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徐雅身上。 他们的目光中有淡然,有坚定,还有不甘,可唯独没有恐惧。 徐雅的眼睛突然很酸。 “大家...” “哈哈,小徐将军,你尽管安排便是。”粗豪校尉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那我便开始了...”徐雅强忍悲意,“褚校尉。” “末将在!” 刚才的老校尉此刻撩起甲裙,单膝跪地,中气十足地应道。 “命你整顿本部兵马,突袭凉军营地!”徐雅大声说道。 “末将领命!”褚校尉拱手后站起身,一身甲叶也连带着簌簌作响,他环视四周后哼哼一乐,“弟兄们,老夫去也!” 众人看着老校尉这副模样,跟着起哄道:“老褚,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老校尉傲然一笑,大步流星地走下城头,只留下一句:“那是自然!” 老校尉离开后,便是那个粗豪校尉,接下来,徐雅口中每提起一个名字,便会有一个校尉走下城头,去组织手下兵士,等待徐雅的下一步的进攻命令。 “吴胜。” 最后的最后,念到了第二关的守将吴胜,他也是自王烈、徐骁以及徐雅之后在场众人官衔最高者。 徐雅记得吴胜曾无意间提起过,他来值守凤栖山时孩子满月酒还没喝。而那时其余诸将要么无牵无挂,要么家中子嗣已经成家立业... 所以他留了一点点私心。 “末将在!”吴胜抱拳后,嘿嘿一乐,“小徐将军怎么这时才吩咐我?” 徐雅并不搭话,只是继续说道:“命你整顿第二关所剩兵士,等待我下一步进攻命令。” 吴胜接下将令,欲言又止,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徐雅传音道:“小徐将军,其实铁老将军根本没来对吧...” 徐雅面露骇然之色,随后陷入沉默。 吴胜背对着徐雅越走越远,语气轻松,“毕竟末将可是第二关守军将领,山下三处防线若有新情报,末将其实是最先知道的...” “不过我愿意为大燕献上我的一切,大燕,必胜。” 吴胜一如往常,步伐沉稳,走下城头。 徐雅一怔,随后跌坐在椅子上,看得在一旁等待但并不知情的常生很是茫然。 见徐雅久久不语,他试探性地问道:“将军...将军找我何事?” 常生的声音使得徐雅惊醒,他定了定神,随后吩咐道:“常生,我将你任命为斥候队长,挑选百名机敏的士兵分成十组,自凤栖山后泉水乘吊篮而下,将他们分散到四周,尤其是潼武关方向,负责联络四周援军并传达出凤栖山内部情况!” 兵临城下,徐雅已经没法考虑这些人被抓住后是否会泄露情报了。 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卑职领命!”常生激动得浑身颤抖,心道,如此重任居然交给我,难道这就是杆爷所说的大富贵吗?! 徐雅把这件事交给常生也是有所考量,他认为,此人能从全军覆没的境况下安然无恙,定是有其过人之处。 伴随着常生也走下城头,徐雅再也无法遏制悲意,他痛苦的抱着脑袋,低声呜咽起来,口中不断呢喃:“大燕,大燕...必胜!” 再站起身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姿态,徐雅双手拄着城头,静静地待在那里。 城内人马嘶吼,诸将都在整顿兵马。 而最先接到命令的褚校尉已经着手准备进攻。 “开始吧。”徐雅下令道。 不多时,凤栖山城门大开,须发皆白的褚校尉骑着高头大马,手拿大刀,一马当先! 徐雅目送这位老校尉以及他的队伍,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内。 第106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山腰处的凉军在陆机的指挥下,将凤栖山第二关原本准备巷战如今已经成为断壁残垣的建筑利用起来,他们往往只需要简单的加固了一下,就能变成一处很好的驻扎营地。 陆机正坐在大帐中习读兵书,他一向喜欢读书。 大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陆机皱眉道,“告诉外边那些人,动静小点。” “报...报!” 就在这时,陆机安置在山上的斥候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了大帐,顾不得浑身尘土,他惊恐地说道:“先生!燕兵杀过来了!” “什么?!”陆机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燕军怎么敢的?! 不过此刻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立刻询问道:“燕军多少人?” “不...不知道。”斥候狼狈道,“都是骑兵,马速太快,还有掀起的烟尘,根本数不清。” “废物。”陆机罕见地失态道。 “命令全军收缩,前排准备拒马以及巨盾,安排修士在侧翼利用武魂攻击,弓箭手准备!” 失态后,陆机迅速恢复冷静,而后做出了安排。 待传令兵出去,陆机狠狠合上兵书,面露狰狞道:“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显然,他对于这种超出控制范围内的事情很是不爽。 陆机的命令在凉军中得到了不折不扣的执行。 巨盾下的巨刺狠狠地刺入石缝间,盾体则由两个强壮的士卒共同扛着,拒马则是被士卒们放到了巨盾前面。 长矛如林一般,矛头闪烁着凛凛寒光,它们藏在巨盾缝隙间,如一条条随时等候收割生命的毒蛇。 一些洞虚境初期、武魂已经初具威能的修士们纷纷释放武魂。 弓箭手则是在所有人之后,弓弦被他们调紧,箭已在手。 他们都等待着燕兵前来送死。 远远观望的陆机也不例外。 褚校尉已经看到了这一切,但他只是面色平静地下达了命令:“杀过去!” 苍老但有力的手掌紧紧握着伴随他一生的武魂,刀尖耀眼的光芒似在诉说它曾经的辉煌。 他身后的骑兵们眼神中没有丝毫情绪。 全军以一把尖刀的姿态向前方冲锋! “嗡!” 这是弓弦震动的声音。 刹那间,自凉军阵营中飞射出漫天的箭矢,伴随箭矢而来的是各色修士释放出的武魂神通。 “喝!呀!!” 褚校尉似乎早料到这番情况,只一瞬间,他便将须弥境巅峰的修为完全凝聚在刀尖一点,只见天空中赫然惊现一把巨刀虚影,狠狠斩向凉军。 巨刀虚影裹挟着狂风轻松地吹歪了大半箭矢,击碎了那些刀锋之下的武魂神通,最后狠狠地砸在巨盾以及前面的拒马上,劈出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老校尉用自己作为刀尖,竟然将陆机所布置的密不透风的战阵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在他身后的骑兵则全部伏低身子,藏在马背上,虽然他们中的一些人中了箭以及武魂神通,但抛开那些不幸跌下马的人,余下的人任凭鲜血在身上流淌,并将手中马刀握的更紧! 老校尉聆听着身旁声音,便知道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跌落下马,他不禁笑了笑,不愧是自己大半生操练出来的精锐,今天这仗,长脸! 至于强行接下对方修士及漫天箭雨后喉咙中忍不住往上涌的血,他并不在意。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自己还算不上将军呢... 沙场上战死,而不是倒在病榻上,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大燕骑兵浩浩荡荡,战马四蹄飞扬,裹挟着沙土,狠狠撞进了凉军阵营。 在接触敌军的一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手中马刀狠狠挥向目光所及最近处的敌人。 锋利的马刀划过头颅,掀起一片血花。 鲜血犹如瀑布般喷洒在凉军阵营中。 人人带血,燕人的,凉人的,混在一起。 而老校尉的坐骑在冲进战阵的那一刻就被隐匿在盾后的根根长矛所捅穿,陪他小半辈子的老马发出一声哀鸣,随后倒地不起,而校尉本人则是就地一滚,避开紧随其后刺来的长矛,他一跃而起,冲到了凉兵最多的地方,手中长刀利落一挥,顿时四五个人头飞起,老校尉提刀环顾四周,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但很快后方的凉兵便涌了上来,而老校尉因为无马可乘,随即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他在人群中左支右绌,可是四面八方刺来的长矛实在太多了,一些刺来的长矛被他的铁甲所阻隔,矛杆寸寸断裂,但也有一些长矛趁其不备,自他老迈的身体贯穿而过。 老校尉顿时双眼赤红,险些跪倒在地。 入体的长矛裹挟着金属独有的冰冷,带走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 只一个恍惚的时间,他浑身便多了十几处血窟窿。 “啊!!!” 他犹如一头垂死的巨兽,愤怒地咆哮着。 困兽犹斗,何况老校尉乃是一位须弥境巅峰强者。 挥手一刀,便斩断了矛杆,紧接着他将体内仅剩的浩然气压缩到极致,而后猛然在刀尖爆发! “轰!!” 巨大的力量将他身旁一圈凉兵全部掀飞出去,狠狠摔到地上,甚至有些站得近的凉兵直接被这股澎湃的浩然气撕裂。 但褚校尉爆发过后却是再也支撑不住,他单膝跪倒在地,却用自己的武魂死死撑住了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嘶,真疼啊。 须发已经染成血色的老头嘿嘿一笑,要是自己年轻时肯定不这么疼... 与此同时,他的手在腰间摸索着抓起号角,而后他鼓足一口气,将其猛地吹响! “呜!!!” 燕国长调自号角中传出,带着大燕苦寒之地独有的苍凉与悲壮。 他的目光死死注视着涌上来的敌人,燕国长调的声音却越来越慷慨激昂。 那悲恸天地的声音仿佛在鼓舞所有燕人。 儿郎们! 向前吧! 向前! 号角声停了,老校尉的身影被扑上来的凉兵淹没。 但是他身后的骑兵却沿着他撕开的血路奋力向前。 战马长嘶着,驮着身上的燕国儿郎们踏碎巨盾,越过长矛。 不断冲锋的燕国骑兵甚至一度突进到凉兵弓箭手的位置。 那种骨子里透露出的铁血使得那些一向冷静的凉国弓手一阵胆寒。 他们不禁怀疑,这,真的是人能达到的意志吗? 但可惜他们还是太少了,没能凿穿凉军战阵,在失去了冲势后,便陷入了重重包围。 不少燕骑跌下战马,只能挥舞着马刀与凉兵周旋。 而陆机布置的战阵这时开始发挥起了它的作用,无处不在的大盾不断挤压着骑兵的空间,同时盾后长矛如同毒蛇一般从刁钻位置袭来,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不过一个时辰,战阵之中便没了喊杀声。 在远处看完全过程后的陆机却在眼中流露出了不屑,不过这种不屑不是针对燕国的,而是针对凉国的。 他认为,凉国的士兵实在是不堪一用,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精密布置,不然光凭自己的布置便可将燕骑无损吃下。 在看完全过程后,他陷入了思索。 而在思索过后,陆机认为这些骑兵就是来的送死的。 这个结论不禁让他哑然失笑。 对方的主帅似乎昏了头,竟派小股骑兵前来骚扰,这种情况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放弃大规模骑兵突围的可能,无异于作茧自缚,将自己牢牢困死在凤栖山上。 而这么做除了能不断骚扰自己,他实在是想不出任何这么做的理由。 况且明日燕军必然毒发,他们会迅速感染,失去大部分战斗力,如果按这么打下去,到时候燕军都不必考虑能否突围,光是突围的战马都凑不齐。 可想而知,面临燕军的结果是什么。 陆机冷冷一笑,他已经给出了答案,那就是自己会将他们全部围杀,然后踩着他们的头颅告诉整个天道大陆,他陆机的威名。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陆机还是将大部分士兵都调回到山腰处自己这里加强防守,并将那些派出去搜刮粮食的士兵撤回来了大半。 他有自己的考量。 这几天四周村庄粮食的收获已经不多了,再远可能就会惊动其他地方的守军了,倒时候得不偿失。 不过他漏算了一点,那就是他曾经利用过的凤栖山山脚的大湖。 现在,常生已经和他精挑细选的好手们悄然乘坐吊篮降到了山脚处的大湖,并在常生的带领下悄悄潜水跨过大湖,解决了看守湖水的几个凉兵,随后一群人分散成了十组,朝四面八方分散开来。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援兵! 而常生所去的方向,正是潼武关! ...... 苍凉的燕国长调自山腰处飘摇而上,裹挟着残酷的冷意,徐雅听到后长叹一声,他强忍心中悲痛,故作冰冷地下令道:“下一队!” 这一次,粗豪汉子一声长笑。 “末将去也!” 第107章 大燕斥候常生,但求一死! 凤栖山后的大湖连接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常生等十个人只要穿过这片林子就可以看到去潼武关的道路。 这片林子一定有人把守,这一点毋庸置疑,常生也自然心知肚明。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运气不好,那么眼前这片林子就是自己的死地。 不过就从刚才自己等人乘坐吊篮下来未被敌军发现这一点来看,今天的运气似乎不错。 而山后这片林子因为曾在此斩杀太多凉军的缘故,不光山上的燕军平日里懒得光顾,就连四周的村民也觉得晦气,不愿意过来。 所以常生他们都对这片林子不大了解。 “头儿,咋办?里面会不会有亡灵啊...” 一个年轻士兵看着这片大白天都有些黑漆漆的林子心中发了怵,刚刚还杀人不眨眼的铁汉此刻竟然说话都打颤。 “呵,揍性...”常生故作老成,显得不以为意,“就是里边有鬼,他活着的时候都被咱们杀过一遍了,死了还怕甚?” 说罢还瞪了出言这人一眼,小头目的派头很足。 或许连他都没想到,自己越来越像那位挑着杆银枪还嗜酒如命的老头了。 “快走吧,山上的弟兄们还等着咱救命呢。”常生吩咐道。 “哦哦,对!”出言的张谌仿若如梦初醒,附和道。 就这样,这个十人小队,一头扎进了茂密的丛林。 一进林子,常生便觉得寒气十足,原本挂在天上的太阳也被身边这些高大的树木所遮蔽住了。 小队里这些人都曾有或多或少作为斥候的经验,就连常生也跟着杆爷学过一手。 他们借着树叶在阳光映照下残留的阴影,快速向前辗转腾挪。 “等等,前面有情况。”常生瞳孔一缩,随即摆出一个就地隐藏的手势。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常生这一个简单的手势而提到的嗓子眼,难道... 刹那间,树林中只剩下树叶随风而舞的沙沙声。 “你说这丘大人,本身便是巫帅之下第一人,为何会屈尊来此看守这帮战俘...” “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须知那日在这凤栖山上,他可是得罪了陆先生...” 果然,林中唯一一条蜿蜒小道上出现了两个凉兵,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往这边走。 常生一边在此地埋伏着,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而听到对面说有战俘关在此处时,常生心头一喜。 转而他心生一计,向后飞快地连续打了几个手势。 待到那两个人从自己身旁路过时,常生猛地端起长枪,直直朝其中一个凉兵刺去。而他身后九人也不约而同地从各处暴起,刀光剑影跟随着常生的长枪一并向那凉兵袭去。 那可怜的凉兵便在恍惚间丢了性命。 而另一名刚刚回答同伴问题的凉兵却活了下来,这是常生故意留得活口,因为看起来他知道得更多。 同伴的血溅在他脸上,这个凉兵直接被吓瘫了,只见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各位军爷,各位军爷,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凉兵哭得鼻涕与眼泪横飞。 “说,燕国战俘关在哪里了?”常生说话间将他的长枪架在了这人肩上,吓得这人又是一阵颤抖。 “就...就在此地向西不足五里的地方。” “带我们过去看看,做的好了,饶你不死!”枪尖收起,这人被捆得严严实实,堵上了嘴,被一众凉兵裹挟着带路。 这一路上,可谓是险象环生,常生等人借助树林的遮蔽袭杀了十几个人,却也被那些难对付的凉兵换掉了五个弟兄。 现在他们算上那名俘虏,只剩六个人了,而且还人人挂彩。 不过好在,他们找到了凉兵口中所提及到的地方。 “头儿,咱们怎么办?”经过血与火的磨炼后,张谌已经变得越发沉稳起来。 而一路上常生杀伐果决,行动有方,也收获了众人的信任与认可。 “不急,咱们先观望一二。”常生说道。 众人都点了点头,默默打量着此处。而那个带路的凉兵却在此刻目光闪烁,随后愈发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的手也并不老实,动作缓慢,毫不起眼,他正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可惜常生等人并没看到。 因为在他们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类似于点兵时所用的校场,这个校场吸引了他们所有人。 常生压低身子,默默观察着。 这校场四周树木都被砍伐一空,留出一大片空旷地带,三个高大的箭塔上不断有弓手走动观察,看起来是防备到了极致。 因为常生他们站在高处,故而能看到墙内一些情况。 情况比他想得更糟,因为里边不仅关押着燕国士兵,还有一些没穿甲胄、妇孺装扮的百姓。 常生知道,这群凉兵定是在围山时搜刮了凤栖山周围的大小村庄! 他气得双目似要滴出血来,有心想要骂上两句,但此刻却只能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真是一帮畜生! 而那凉兵却在此时用袖中摸出的刀片割开了绳子! 凉兵霍然起身,拿掉塞在嘴里的破布,他猖狂的大笑道:“就凭你们,也配威胁优秀的凉国军人?!” 坏了! 常生心里一凉,他们一众人正看得入神,竟没一人看管身后这凉兵。 电光火石之间,五个人已经齐齐扑向凉兵。 “我知道我逃不了,你们也别想活!” 凉兵似乎早就料到自己的结局,他嚣张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用拳头狠狠撞击了一下后,他将那个东西高高地丢到了天上。 “砰!”剧烈的火光在空中炸开,高大的树木也跟着燃烧起来。 “给我死!” 转瞬间,小队中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兵反应最快最迅速,他扑倒了这个凉兵,紧接着便用手中长刀狠狠地刺进这人的胸膛。 这人的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血液,但他却死死抓住了老兵的手腕,力气之大,老兵竟是一时无法挣脱! 常生这时已经感受到了背后校场的骚动,他心中警铃大作,必须马上撤离! “快走!” 话音未落,只听见唰的一声,常生猛然回头,却发现漫天箭雨已经朝他们的方向袭来。 仓促间,众人无暇顾及别人,只得各自寻找掩体。 常生躲在一棵大树后。 “嗖!嗖!嗖!嗖!嗖!” 一连串箭矢破风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利箭撕裂树木的声音。 还有同伴中箭的惨呼声。 可在这种情况下,常生只能蜷缩着身体,躲在树后,无力感不断侵蚀着他的内心。 箭雨一停,他便起身寻找其他人。 老兵被那凉兵拉着没走成,倒在原地,和凉兵一齐被射成了刺猬,还有两个人死在了树木后边。 只有他和年轻小伙子张谌还活着。 可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却又听见后方马蹄声传来,还有凉兵的喊叫声。 “往这边搜!” 他们二人只得再度扎入树林,一路逃亡,好在林中树木极多,战马的速度提不起来,这给了两个人活命的生机。 “头儿,我...我怕是不成了。”正在狂奔的常生听到这个消息,脚步一顿,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头,发现刚刚还一脸红润的张谌脸已惨白,而张谌的腹部隐隐透着血色。 “怎么回事?”常生颤抖着问道,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张谌面前。 张谌挤出了个难看的笑脸。 常生走近了这才发现,箭在张谌背后扎着,很深,只留下了一截很短的箭杆。 “不怕,不怕,我背着你,咱回家。”常生的手都在抖,他脱下张谌的衣甲,欲将他背在身后。 “不行,这样谁也走不了。”张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了常生,向凉兵追击的方向爬去。 “我是头儿,听话。”常生没有听他的,将其一把揽过,放在了自己背上。 两个人再度往潼武关的方向行动。 渐渐地,常生感觉眼皮子在打架,身体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脚步也变得缓慢而沉重。 他甚至开始恍惚起来。 或许,或许自己会死在这里。 又或许也根本没有援军... 好累啊... 常生最后的意志在此刻被缓缓消磨着。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哼,蝼蚁,真是能跑,不过,我还是抓到你了。” 嚣张的声音响起,似乎注释了常生的结局。 常生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将背着的张谌放到一旁,抽出了系在身后的长枪。 常生不打算跑了。 “大燕斥候常生!在此...” “但求一死!!” 他选择死得有尊严一些。 面对身前十几骑,常生选择端起长枪,向前冲锋! “咚!咚!咚!” 常生没有理会,他感觉自己一定有了幻觉,要不怎么能听到那来自身后、暴烈如神人擂鼓般的马蹄声呢? 自己怎么可能有援军呢? 而看着身前这十几骑如同见了鬼一般,面对自己的冲锋被吓得节节后退,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诗: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骑曾挡百万师。 这不正是自己吗? 他笑了笑,自己还真是敢想啊! 但很快,他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大到震耳欲聋,而面前那十几骑却已经吓得夺路而逃,他再也无法将其当做幻觉。 常生不得不疑惑地回过头去。 他被惊呆了。 一匹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四蹄翻飞,驮着一个个漆黑如墨的铁甲骑士迎面而来,然后又越过他。 一面巨大的旌旗上书写着银钩铁画的燕字。 他再也坚持不住,拄着长枪跪倒在地。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身披大氅的年轻人下马飞奔到自己身前,扶住了即将倒下的自己。 他嘟囔着:“你们怎么才来啊...” 眼中的泪水却是肆意流淌。 第108章 破局之法 王诩注视着眼前的少年郎,他的脸被火焰燎得黝黑,浑身是血。 王诩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无妨,无妨,孤来了。” 王诩清朗的嗓音不由得让常生那颗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常生不知不觉间卸下了所有防备,倒在王诩的怀里,沉沉睡去。王诩将其交托给一旁随行的天狼,自己则走到张谌那里。 显然,这个与自己相仿的士兵并没有常生那样的好运,他斜倚在石头旁,眼睛微眯,但已没了气息。 箭簇隐隐从他的胸口透出来,血糊在张谌的衣服上,干涸后成了难看的暗红印记。 王诩忍不住凝视张谌的眼睛,这双黯淡的眸子里无疑曾闪烁过生的渴求。 他也不想死。 但战争,没得选。 王诩终于亲眼见证了战争那如同巨兽一样的吞噬力,无论是常生还是张谌,他们都本不该在这里,这些年轻人本该在学堂或是田间,或挥斥方遒,或风乎舞雩。 现实却是所有人都被卷进了这个战争的泥潭,不得抽身。 王诩走上前去,用手将那杆箭缓慢地拔了出来,稍一用力,碾成了齑粉。 随后他伸出手,合上了张谌的眼睛。 他在这个为国而死也是为自家天下而死的年轻人耳畔轻语道:“仇,我王诩来报,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随后他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块洁白无瑕的手帕,轻轻地盖在了张谌脸上。 料想年轻人正是爱美的年纪,应该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幅难堪模样。 “将他厚葬。”王诩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后,严肃说道。 “诺。” 随后王诩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一时间,他不由得惦记起王烈的安危,可是他不能表露出来。 王诩踱步走上前去,龙骑已经将那几个凉国骑兵尽数抓了回来。 “哼,告诉你个没毛小子,爷爷不可能透露半点消息!”一个凉国骑兵明明已经被五花大绑,却仍然嘴硬道。 王诩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军情如火,他赶时间。 屈指一弹,一道极细小的浩然气划破长空,刺入了出声骑兵的脑袋。 那骑兵的脑袋顿时如一个炸开的西瓜一样被轰得四分五裂。白的,黄的,红的,各色不知名液体溅在其余凉兵的脸上。 “孤赶时间,也没空听你们闲扯...”王诩露出一口白牙,“所以,谁乐意分享一下孤想知道的事情吗?” 其实王诩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故意诈了一下他们。 不过这群凉兵还真是有些骨气,看着同伴在眼前惨死竟也无一人开口。 “这样啊...”王诩再度弹出一股浩然气。 又一个大好头颅炸开。 快速而精准。 似乎杀人不讲任何道理。 这当然也是王诩刻意为之。 因为一个不讲道理随时都有可能暴起的人远比讲道理的人可怕。 “啊!” 果然,一个凉兵被王诩这招刺激得崩溃了,只见他跪在地上,大吼大叫道:“我招了!我全招!别杀我!” 见有一人开口,刚才还牢不可破的凉兵内部顿时土崩瓦解,纷纷开口,争相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这次他们都老实了。 不过龙骑等人也留了个心眼,他们将凉兵分隔开来,分头审讯。 王诩见状便转身离开,只听见萧九在他背后高声吆喝道:“你们谁说得要是有出入,我们爷可懒得辨别,一并杀了!” 王诩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这萧校尉是个妙人。 现在只等常生醒来以及凉兵的情报,自己便可设法破局了。 说来也巧,凉兵点火报信之时王诩刚好在观察凤栖山,故而发现了此处端倪,这才带兵前来。 而另一边,凉军看管战俘的校场内。 丘山正不安地踱着步走来走去,自从他上次与陆机意见不和又被陆机当众折了面子还只能默默忍下后,他在军中的地位便直线下降。 毕竟军中汉子都一根筋,见丘山面对陆机唯唯诺诺,便笃信丘山不如陆机。 丘山愤愤地想道:这群臭丘八又哪里知道,不违背陆机的正常布置,这是巫帅的将令!要不就凭那副坐在轮椅半死不活的死样子,自己一拳就可以把他锤烂。 刚刚林间的火光他也看到了,凉国骑兵也是受他吩咐才去追击的,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按他的猜测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可他的性子又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还在山腰处且尚未发现此地有异常的陆机。 丘山的脸色阴沉不定,却又想起那些士兵背地里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最后他猛地一拍桌案。 不告诉他! 开玩笑,老子也是沙场战阵中搏杀出来的,这点决定都做不了?! 若是真有些魑魅魍魉敢来这里,老子定叫他有来无回! “将军,火光燃起之地的几具尸体已经放到帐外了。”凉兵进入帐内,打断了他的联想。 丘山走了出去,只发现其中一具是凉兵,剩下的全是燕兵,而且燕兵盔甲上还全是血且残破不堪。 看到这一幕,他顿时放心了大半。 很显然,这不过就是几个燕国残兵碰巧找到这里,然后被凉兵发现嘛。 自己真是被那陆机弄得多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派出去的人呢?有没有消息?”丘山问道。 “还没,他们说要去追击那些逃走的燕兵,估计天黑之前就能回来。” “嗯。”丘山终于放下心来,他背着手走进大帐,“去,吩咐下边的找几个貌美的燕国女子,今晚爷要开开荤。” ...... 王诩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情报,而且这份情报已经被龙骑比对过了,绝无造假可能。 他细细浏览着。 想不到凉国还在林子设下了一个关押燕兵和百姓的校场,里边还囤积着他现在急需的粮草,甚至他还有了个大胆推测,这次凉军所有的粮草都布置在了这里! 而且王诩还从凉兵头子那里收获了一份细致的校场布防图。 在王诩的脑海里,瞬间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只是他还不清楚凤栖山上是什么情况,没法做出更细致的安排。 “殿下,那名被您救下的士兵醒了,他吵着要见您。”天狼走进帐内说道。 王诩心中一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在常生的叙述中,他理清了头绪,不曾想凤栖山已然是强弩之末,如今安在的原因竟然靠的是一队又一队校尉领兵去送死。 甚至有传言自己的兄长竟是被那个叫陆机的年轻人躺着送回来的。 王诩在担心王烈的同时,也生出了如临大敌之感,他心知凤栖山上无论是徐骁还是徐雅都并非庸才,却被陆机逼到派人送死的地步,这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陆机究竟有着何等可怕的能力? 不过眼下他已经有了一个全面的计划。 王诩拍了拍常生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养伤,随后他便去见萧九了。 常生在病榻上喃喃道:“这位将军好年轻啊,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军神吗?” 一旁的龙骑听见,嘿嘿一笑,“你可是撞大运了,这是我大燕的皇子,王诩殿下。能在他面前露脸还被拍肩膀,你小子日后定是飞黄腾达的命!” 常生听了不由得涨红了脸,因为他记得,似乎自己在这位殿下的怀里很没出息的哭了。 见了萧九,王诩眸光炯炯,也不多说废话,“我领几个人扮作凉兵骗开校场大门,你率龙骑进攻,届时里应外合,今天傍晚就拿下校场!” 谁知萧九听了径直跪了下来。 “殿下万金之躯,怎可亲犯险地!末将愿扮作凉兵。” “无妨...”王诩扶起萧九,他指了指身旁发呆的夜白衣,面带笑意地说道:“还有这位大宗主与我同行呢!” 第109章 大戏 见王诩指向自己,夜白衣微微一笑,戏谑道:“我好像不是某人的随从...不过也罢,谁叫某人恭维我一句大宗主呢!” 王诩嘿嘿一笑,顺便嘱咐了一句还只是温神境的天狼,“好好修炼,顺便照顾一下那个叫常生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股韧劲,我很喜欢。”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灵核,塞给了天狼。 “这是我从灵兽山里拿的,你拿着和常生一起修炼吧。” 天狼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诩将计划布置好后,便和夜白衣等人换上了刚刚缴获的凉军衣甲。 连翁长天在识海里不禁感慨道:“老夫选你果然没错,真是越来越敢干了。” 王诩撇嘴笑了笑,“这不正好能证明你老翁头没选错人嘛!” 包子则在心中山河里无聊地刨着蹄子,很明显也想出去遛弯,王诩则是耐心安抚了一番,又喂了几颗灵核它才肯罢休。 说来也怪,包子嚼灵核嚼得嘎嘣脆,可是修为却不见丝毫长进,原先吃灵核肉眼可见的修为提升如今却又好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吃了这么多灵核竟然也还是须弥境前期,这一点,不光王诩拿不定主意,就连老翁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怪哉! 不过王诩也无所谓,反正他洗劫了干戚那么多灵核,足够包子吃了,说不定包子正在完成什么伟大的进化呢! 他们又哪里知道,麒麟大人正在包子的体内叹气。 “你这蠢马,光知道吃,简直是丢尽了我麒麟一族的脸...” 实际上这都是麒麟大人的手笔,包子的意识还太弱,而他想要安全地掌控身体就需要和包子好好沟通,所以麒麟就把吃进去的灵核全部转化成了培育意识的养料,为的就是加快包子意识的出现。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任重而道远... 王诩一行人乔装打扮后便一路去寻那校场了,而萧九则是整顿好了军队,大部队远远吊在王诩后边,同时他把斥候一股脑地派了出去,为的就是不让这次奇袭走漏风声。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来,王诩等人也已经到了校场门口。 王诩早就感知到高大的箭楼上那一双双窥探的眼睛,但他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一般,与夜白衣等人有说有笑,随着座下战马行走时带起的颠簸,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原本凉兵们还有些拿不准,可是见这几个人就跟回家一样轻松,他们自然也就不怎么防备了。 “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看管校场关口的小头目背着手踱着步走上前来。 只瞥了一眼这小头目的军衔,发现比自己低,王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见他抽出腰间马鞭,劈头盖脸地就甩了上去。 “瞎了你的狗眼,爷爷们去追那些东躲西藏的燕国老鼠,累得马靴里都是汗,你小子还有脸在这儿跟我人五人六的。” 那流里流气的军痞模样实在刻画得传神。 夜白衣在旁边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他真觉得王诩当皇子实在是可惜了,这是个绝佳的演戏高手啊! 那小头目也没想到王诩这么直接,他心中也委屈,不过是例行盘查,至于这么大火气吗? 不过他也不敢多言,毕竟这位军衔比自己大,所以他只好弓着身,讪讪道歉。 “辛苦辛苦,咱都是军中兄弟,是我语气不好...” “嘁...”王诩冷哼一声,嚣张跋扈地笑了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身后的夜白衣等人也自然而然地跟着过去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仿佛水滴融进大海,没有引得任何人注意。 过了关卡,王诩才放慢了马速,他观察着两边的情况。 情况显然比他想得要糟糕,燕军俘虏只有几片破碎的铠甲糊在身上,他们和燕国的百姓挤在一个大大的笼子里,笼子上篆刻着铸器师雕刻的符文,能封禁笼子里的修士修为,彻底杜绝了凭借武魂逃走的可能。 这群人如同猪狗一般困在牢笼里,甚至直不起腰来,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王诩能从少数人眼中看到仇恨,但更多的是茫然与灰暗。 望着他们,王诩刚才过关卡时那嚣张跋扈的笑容僵住了,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住了一般,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带自己去碑林时自己看到的那段属于初代燕帝的话。 “后世为帝者,需使我大燕子民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此为燕国立国之本,吾后世子孙,绝不可废。” 他的眼睛红了,泪往上涌。 他知道凉国此番兴兵犯境少不了自己诛杀那凉国皇子的缘故,可是百姓何其无辜? 他的拳头不知不觉的握紧了。 夜白衣察觉到了不对劲,轻轻拉了拉王诩的衣袖,这才让王诩逐渐恢复清明。 王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好多个在暗处观察的凉兵盯上了。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的凉兵会在这里驻足许久。 不过他也有对策。 他将计就计,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白的烧饼,在夜白衣疑惑的目光下开始大口撕咬起来,吃得极香。 看得笼中众燕人不住地吞咽口水,他们已经几天没吃饭了。 随后王诩看着牢笼里的燕人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这帮燕狗,看老子吃饼,馋不馋?”他强忍着悲痛,故作放肆地晃了晃还剩大半的烧饼。 但燕人中也不乏硬骨头,一个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燕兵冲着王诩就啐了一口。 “呸,老子才不稀罕你这饼!” “好!有血性!”王诩表情夸张地说道,他把饼扔到半空,用马靴狠狠一踢,“就冲你这血性,爷赏你了!” 白白的烧饼在沙土地上打了几个滚,顺着牢笼的缝隙滚了进去。 这如同笑话一般的举动成功地把一众暗处观察的凉兵逗笑了,他们不禁摇了摇头,这人也真有意思,居然训狗一样戏弄燕人。 事实上这两天戏弄燕人的举动也不少,所以他们也就收回了注视王诩的目光。 王诩也感受到这一变化,他便领着夜白衣他们驱马离开。 小不忍则乱大谋,更何况自己今天就是来救他们的。 出乎意料的,燕兵并没有赌气放下那块饼,而是牢牢地握住饼后,放在还算干净的衣襟处用力擦了擦,随后掰成了许多细碎的小块,然后分给了笼子里那些已经快饿晕的妇孺。 “吃吧吃吧。”缺了一只眼的燕兵抚摸着正在啃食烧饼的孩童脑瓜,眼中满是宠溺。 他口中呢喃道:“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这一口饼,不知救了牢中多少濒死的人。 第110章 大燕龙骑,向前! 天已经完全黑了,王诩等人在校场内绕了个圈子后,便分散到了校场关卡口的各个关键之处。 而丘山还毫不知情,他正在帐中欣赏眼前被送来的美人。 丘山贪婪地看着面前被除去衣裳后如同白羊一般的女人,他一手掌着灯,另一只手则是放在了女人的身体上,那丝滑软腻的手感让他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女人死死闭着双眼,她浑身颤抖着,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 见到这一幕,丘山更是兴奋。 “美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压了上去。 由于太过专注,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外边传来的嘈杂声音。 王诩等人已经悄然处理掉了箭楼上的守卫,虽然在下边的凉兵看来并无两样,可是上边却已经全是精锐的龙骑士兵了。 王诩与夜白衣走到城头上,夜白衣催动领域,以夜色为掩护,将所有城头凉兵全部拉进了自己的领域。 “我心即天心!千幻夜莲花,开!”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这些凉兵,此刻在外人眼里他们只是在那里站着而已,实际上他们的意识早就失去了控制。 而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萧九看了一眼箭楼处王诩传递出的暗号,便指挥隐锋军团从林中杀出! 不过作为龙骑中最擅长隐匿的隐锋军团当然不会那么直勾勾地冲杀过去。 只见萧九双手微动,一朵花瓣片片锋锐的奇怪花朵自掌中生长而出,紧接着萧九眸间光芒忽地一闪,一众龙骑竟然如同从来没有出现一般凭空消失了! 他们明明从山坡而下马速极快,而且大摇大摆,可是在凉兵的视角里,校场外就是空无一人。 只有大地在不断震动! 这就是隐锋的实力! 了解萧九的人都知道,作为逍遥境强者的修士,他最难缠的向来不是他的杀伤力,而是他的战斗方式! 这一点,源自于他那独特的武魂,镜中花! 之所以叫镜中花,便是因为它出色的隐形能力,它可以结合周围的环境,从而模拟出强大的幻相来隐蔽身形,而且更强的是,只要比萧九修为低,都发现不了! 这也就导致了隐锋军团的三千龙骑正在快速向关卡处推进,但从始至终没有一个凉兵发现! 所有凉兵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地震了! 他们有的赶紧从温暖的被窝中钻出来,开始穿戴衣甲,有的则是走出了营帐,抬头望天。 没人能想到是燕兵来了! 而夜白衣此时也已经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把守在关口的所有凉兵! 现在校场大门处,只有夜白衣和王诩两个人。 这时眼尖的凉兵才发现,校场关口怎么都是些倒在地上的凉兵? “快,关口恐怕有失,弟兄们跟我来!腿快的去通知丘山将军!” 慌乱中,一个校尉站了出来,他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一样下达了任务,暂时稳定住了嘈杂的局面。 “妈的,箭楼的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着校尉疑惑的看着箭楼上那还在巡逻的兵士,不解地骂道。 他指挥着抱成一团的凉兵往前冲去,欲要一探究竟。 而他们对上的,刚好是解除隐匿效果,已经冲到关口处的龙骑! 夜幕之下,一杆高高昂起的燕字大旗如同一杆长矛刺破了夜空! 恢宏到了极点的燕字大旗之下,是冰冷到极致的黑色铁甲,以及那一匹匹如同灵兽般强壮的战马! 他们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凉兵面前! “快,举盾,立矛!把他们挡在关口!” 不得不说,这个校尉还是有两把刷子,尽管没有任何思考时间,但他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他打算凭借校场的坚固来挡住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骑兵。 不过可惜现在站在关口的不是凉兵,而是王诩与夜白衣。 夜白衣一声长啸,眼瞳顿时变得一片黑暗,他手中变化不断的莲花也变成如墨一般的黑色,紧接着莲花散开,片片携带着极致毁灭气息的花瓣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砸在校场的关口,也砸在在场凉兵的心里。 关口在夜白衣的狂轰滥炸中,塌了。 ...... 就在丘山兴致大发之际,一个慌张的士卒闯进了他的大帐。 “大人,不好了!” “混账,你是怎么进来的!”丘山一惊,忙是披上了衣服。 “外边,外边好像有敌人打进来了!”士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你个狗娘养的...”丘山张嘴欲骂,却是忽然注意到外边确实动静不小。 他一把将士兵扒拉到了一边,大步走了出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校场的关口已经塌了。 丘山心中一慌,赶忙朝凉兵聚集的那里疾驰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昂然的军号声突然响起,犹如一名名战士在此刻拔出了长刀! 而军号声无法掩盖的是那如同神人擂鼓一样足以踏碎一切的马蹄声! 如狂涛!如怒雷! 那些还在牢笼中的燕兵听到这蹄声,霍得昂起了头,都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随后他们指着关口处大笑起来,“大燕龙骑到了!咱们大燕的龙骑,到了!!” “大燕龙骑!向前!向前!!” 唯有向前。 只有向前!!! 三千如同怒雷一般暴烈登场的大燕龙骑裹挟着遮天蔽日的沙土从那处被轰击开的关口处插了进来,他们没有一丝犹豫,朝着凉兵仓促布置的大阵中袭杀过去。 隐锋,大燕龙骑中最善隐匿之军团! 终于在这一刻,显露出了它的锋芒!! 王诩唤出包子,与夜白衣和萧九三人组成箭尖,朝着凉兵最多的地方狠狠扎过去。 三千铁骑! 整整三千铁骑!! 如浪潮一样涌了过来! 沉重的马蹄带起的巨震足以将两侧山坡的土石震得崩塌! 轰隆隆! 一声巨响! 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随即漫天浓云聚在一起,狂风扶摇而上,而后又裹挟着疾雨泼洒而下! 百年未曾一遇的大雨,来了!! 雨水划过龙骑黑色的战甲。 长枪如龙!铁蹄如山! 向前! 唯有向前!! 第111章 突破 风在耳边流淌而过。 凉军已近在咫尺。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命运降临。 然而就在这一刻... “扰!” 王诩知道,这是萧九的声音,也是他和萧九提前布置好的战术。 面对前方难啃的巨盾,他们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向前突击。 只简单的一个字,整支骑兵却猛然分成两股,好似一个人的两只手,豁然张开! 显然,之前王诩与萧九等人组成箭尖意图以点破面不过是个幌子,而王诩的真正意图是从侧翼插进去,将这仓促而成的大阵撕成碎片! 果然,看到这一幕,已经坐镇在中军位置的丘山眼睛猛得一突! “怎么可能?!” 他不信,他不信世间竟有骑兵的驭马之术能有这般高超! 冲杀至阵前还能指挥着战马转向? 不可能! 扪心自问,阵前变阵,他和自己的亲兵都做不到。 可是眼前这支骑兵做到了。 如臂指使,如臂指使! 这是多少将领梦寐以求的指挥能力! 他突然想起这次踏入燕地作战时,巫湖提起燕国的龙骑时流露出的那种莫名的眼神。 似乎带着羡慕,似乎又有着不甘。 他知道自己面前这支骑兵,很有可能就是巫湖口中那支锐不可当的大燕龙骑。 只可惜自己常年驻防魏国边境,竟然没注意到巫湖这般煞费苦心的提醒。 今日酿成大错,悔之晚矣! 丘山遍体生寒。 豆大的冷汗自他的额头渗出,混着雨水,砸在地上。 在这一个瞬间,他已经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刹那间,他仿佛老了几十岁。 “转向立盾!快啊!” 而先前那名指导着立盾的校尉见丘山迟迟不语,赶忙下令转向。 可是大盾插在土里,一时间根本无法拔出,加之大雨湿滑,使得凉兵们根本使不上劲。 凉军校尉只能注视着这支骑兵离自己的侧翼越来越近。 “完...完了...” 他的瞳孔不断收缩。 “轰!!” 伴随着一道刺耳的雷声划破夜空。 雨,在此刻下到了最大,好似瀑布一般,将这场王诩亲临的第一场战斗推向了高潮! 此刻,龙骑兵分两路,如两个有力的手掌,狠狠扼住了凉兵的喉咙。 漫天雨水带来的泥泞妄图留下战马的骁锐,可这一切,终究是徒劳的。 马蹄踏过水坑,留下涟漪的波纹。 “大燕龙骑,向前!!” 有力而急促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雨混杂着血水滚滚流淌,战马长嘶着,龙骑士兵的每一次出枪,定会有一个站在泥泞中不知所措的生命倒下。 如同割麦子一般,仅仅是交锋的一瞬间,凉兵就倒下了一大批。 其侧翼正在被龙骑迅速突破。 一个个悍勇的龙骑战士犹如穿花蝴蝶一般,游走在凉军军阵中,不断对其进行绞杀。 而那面燕字大旗已经来到了凉军阵内,甚至几度直逼丘山所在的中军,但被丘山的亲卫死死拦下。 不过在这种猛烈的攻势下,凉军的溃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将军,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校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并没有操纵这么大规模军队的经验,他慌张地询问呆立不语的丘山,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得以逆转大局的答案。 丘山犹如做了一场梦。 自己年少成名却投笔从戎,凭借着巫湖的赏识与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逍遥境强者,手握重兵,驻守于凉魏之间... 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繁华世。 今天,梦醒了。 他用力的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注视着凉兵一点点被龙骑压得溃退,他变得愤怒。 自己何等地位,怎得今日,被逼到如此境地! 逍遥境的强大浩然气在体内流转起来。 即使今日兵败身死,他亦要杀个痛快! “巍巍泰山,请赐我山之伟力!” 他的手掌心处出现了一把泛着黄色的光芒的石斧。 此斧一出,他整个人的气质都随之变得愈发坚毅,给人一种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动的压迫力。 手握石斧的丘山一眼就注意到了在交战中颇为显眼的王诩三人组。 “给我死!” 他一脚踏在点将台上,高高跃起,随之将石斧举过头顶,以力劈山岳之势重重劈向王诩三人! 而面对如此攻势凌厉的一击,王诩却恍若未见一般。 因为他早有安排。 “你的对手,是我!” 果然,一直隐藏着并未出手的夜白衣长啸一声,走上前去,主动揽下这一击。 他指尖千幻夜莲花猛地绽放开来,带着一丝丝隐藏极深的杀意,千变万化的颜色所产生的耀眼光芒在夜幕下如同一颗太阳,晃得一旁凉兵睁不开眼。 而最终千变万化的花色定格在了黄色,十二片厚重的花瓣在半空中变得无比巨大,围绕着夜白衣周身形成一层厚重的屏障。 “吭!” 石斧的刃砍在上面,一圈圈波纹自花瓣上流转开来,掀起的巨型气浪将周围一圈凉兵都掀飞了。 丘山心生惊讶,因为他能感受到这花瓣生得极其坚韧。 但丘山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手握着石斧,他面露狰狞之色。 “给我破!!” 逍遥境的浩然气扶摇而出,顺着经脉源源不断地注入石斧中,丘山则双臂肌肉隆起,土黄色的厚重花纹自石斧蔓延到了身上。 “嗯...” 面对这样的沛然巨力,夜白衣闷哼一声,嘴角处溢出一丝鲜血。 “唰!” 十二片花瓣终究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在其中出现了一道裂缝,而丘山抓住了机会,石斧直直劈下。 不过夜白衣也是做足了准备,在巨斧落下的一瞬间,他朗声道:“我心即天心,开!” 刹那间,极暗的夜幕笼罩了夜白衣与丘山,这个领域内,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战斗。 丘山再度劈空,心中难免恼怒,尽管眼前漆黑一片,但他仍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你们燕人难不成尽是些四处逃窜的老鼠吗?只会躲躲藏藏?”刚刚还怒气冲冲的丘山已经恢复了作为一个将领应有的冷静与睿智,他戏谑说道。 “嗖!” 丘山耳朵一动,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极细微的声音。 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啊!” 丘山猛地捂住了脸颊,在他颧骨的位置,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在向外渗出一串血珠。 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难道凉人都是只会蛮干的莽夫吗?还是只有你这样...” 丘山听闻此言,顿时如同被踩住了痛脚一般,“小娘养的东西,等老子抓到你的!” “嗖!” 这次一出声音,丘山顿时学乖了,忙不迭地用双手把头部要害护住。 “啊!” 可惜这次夜白衣没打脑袋。 一道血痕在丘山的大腿根显露出来,只要再往旁边一寸,丘山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太监了,一个逍遥境的太监。 “妈的,卑鄙小人,给我个痛快!”丘山一边说着,眼睛却在向四周不断观望,他有绝对的自信,只要看到夜白衣就一定能将其一击毙命。 “这是你说的。”四面八方再度传来夜白衣的声音。 “嗖!嗖!嗖!嗖!嗖...” 几十道快得划破夜空的花瓣从四面八方飞闪而来。 这次,夜白衣没有留手,面对眼前这个危险人物,他看似轻松应对,实则也是站在刀尖上,时刻面临着危险。 丘山左支右绌,石斧舞得上下翻飞却仍然无济于事,他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 不过他还是嚣张道:“你这么点力度,是在给大爷挠痒痒么...” 话音未落,就在这几十道花瓣中一片很奇特的黑白两色花瓣突然出现在丘山的眼前。 丘山再度躲闪已来不及,甚至就连挥斧格挡的时间都没有。 “嗖...” 花瓣从丘山的脑后飞出,带出了几滴血。 “呃...” 丘山双眼顿时失去神采,他缓缓跪倒在地。 待到夜幕散去,夜白衣就站在他面前,始终未曾移动。 咫尺之遥,生死之距。 王诩正在一旁战阵厮杀,眼角时刻留意着此处战局,发现丘山已死,他朝夜白衣挑了挑眉,“夜大宗主,修为见长啊!” 夜白衣微微一笑,并不说话,一副风雅仙人模样。 “够意思。”王诩嘿嘿一笑,目光转向已经倒在地上的丘山。 他手中大枪一动,将丘山头盔高高挑起,使得四周兵士人人可见。 随后王诩运足气力,一声大吼。 “丘山已死,尔等还不降?!” 第112章 仁者无敌! “丘山已死,尔等还不降?!” 龙骑众将士甚至不用王诩吩咐,一齐高呼道。 三千精锐的声音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盖过了漫天大雨的气势。 雨下个不停,水滴落在双方的铠甲上,沉闷的咚咚声不绝于耳。 喊杀声在这一刻似乎消失了。 凉兵茫然地抬起头,目光聚焦在那杆大枪挂着的头盔上,纷纷面露惊骇之色。 难以置信,简直难以置信! 平日高高在上的逍遥境强者,怎么就这么轻易死了呢? “仍负隅顽抗者,杀!”萧九一刀砍倒眼前试图殊死一搏的凉兵,催动逍遥境的修为将声音扩散得极远。 “降!我愿降!” 伴随着兵戈落地的声音,一个凉兵高高举起了手。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校场内的凉军在短暂挣扎后,除了少量负隅顽抗被龙骑杀死的凉兵,余者都成了俘虏。 大雨一直在下,雨水顺着王诩层层甲胄灌了进去,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 他本可以催动天地浩然气蒸发掉水汽,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王诩翻身下马,扯下之前掩饰的凉军装扮,径直朝关押燕兵和百姓的牢笼走去。 地上很是泥泞,他走过的路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他手中烧火棍用力一挥,一个牢笼便被打开,他一连挥砍了许多下,打开了所有牢笼。 不过牢笼里的燕兵不复刚才的激动,眼神里的情绪很是复杂,而百姓则是怯怯地偷看着面前这个浑身血水、身披重甲的士兵。 他们的亲朋好友就是被这样打扮的燕兵杀死的,他们也是这么被抓进来的。 他们对燕兵,不再有完全的信任了。 短短不过几天,他们的生活已经被摧毁得面目全非。 王诩一把扯下头盔,他的易容还没有卸。 “你不是那个踹烧饼的凉军么?”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 “没错,我是那个人。”王诩说着扯下来易容,露出俊美的本来面容,“同时我也是本次突袭凉兵校场的指挥官,王诩。” “王诩...” 此言一出,燕兵中有人露出了思索之色,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诸位先从囚笼里出来,今日大雨,我会为各位安排个安全保暖的歇脚地方。”他将手伸向一旁的冻得哆嗦的妇人,邀请道。 “家都没了,要歇脚地方有何用?”妇人推开了他递过来的手,“谁稀罕你们这些人渣的可怜!” 王诩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晃神。 “奸淫妇女,残杀百姓,也都是穿着燕军衣服的人干的,谁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我宁可在这里死,也不想再被折腾进另一个火坑了。”她愤怒地瞪着王诩,“不怕你杀我,我全家十三口都被杀了,也不差我一人!” 雨水肆意流淌在她的脸上,她倔强地盯着王诩。 妇人的身后,有无数双同妇人一样的眼睛都在注视着王诩。 他们的目光炽热,审视着王诩。 他们无声地呐喊着,质问着。 军人保家卫国,可为什么我们要家破人亡? 军人奋力争战,可为什么作为友军的你们姗姗来迟? 为什么? 为什么! 在场百姓数千人,他们惨死的亲人便有数万! 数万冤魂! 死不瞑目啊! 王诩低下了头。 他没有辩解什么。 更没有用上位者的威严去强行镇压。 似乎真的是他做的不够好。 连日来他不曾合眼,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双眼已经悄然布满了血丝。 他握剑的手也因为刚才的大战而颤抖。 山河社稷剑被他狠狠刺进了泥泞里,剑光殷殷。 “我是王诩,燕帝第二子,凉国兴兵犯境皆由我杀死凉国皇子而起。”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所有责任,我一肩挑之!” 大雨中,少年执拗地站在那里。 他想起了嬴政说的那句话。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他沉默片刻,出言道:“不过先请各位找个暖和些的地方养好身子,再找我算账。” 或许是皇子的身份带来的威压,亦或者是什么别的,最终牢笼里的燕兵自发组织着已经熟识的同牢百姓进入了一个个搭建好的帐篷避雨。 宽敞而温暖的大帐中,柴火被烧得劈啪作响,众人的脸忽明忽暗,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咱们这么做,太过了。”一个满脸泥污的老兵打破了沉默,缓缓说道。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更何况这位殿下看着年龄也就我家娃儿岁数,人家亲入敌营来探查底细,更是指挥着咱大燕有名的龙骑打了一场大胜仗...” “你们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埋怨人家,人又不是他杀的。” “他自己都说了,凉兵犯境跟他有关,怎么就不能算在他头上!”刚才的妇人闻言冷哼一声,“反正死得不是你家人,你倒是说起风凉话了。” “老子家中世代参军!”老兵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一瞪眼睛就要争论。 “都等等,刚才那位殿下说的杀凉国皇子一事,我听说过。”另一个人插话道。 在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下,众人才理清凉国皇子为什么死。 “妈的,就该杀,让老子逮到这王八蛋老子非把他活剐了不成!”那老兵听完这个故事一撇嘴,“这事不怪咱王诩殿下,搁我我也杀!” 说完他似乎还不解气,嘴里嘟囔着,“妈的,凉帝忒小气,死个儿子罢了,再生呗!” 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 众人七嘴八舌地还原了事情原貌。 一个千里驰援,孤身入敌营的少年英雄形象在他们脑海里灵动了起来。 “所以说,人家殿下能给咱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咱们刚才那番做派,对不起殿下。”刚刚讲述王诩事迹的男人出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咱燕人得分清谁是敌人!” “可不是!妈的,那群见人就杀的凉国畜生才是敌人!” “咱一群人不明真相,欺负人家一个小娃娃,我一个老头子都害臊。”老兵惭愧地捂住了脸。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殿下宽宏大量不计较,咱们不能心里没数。” “的确。” 众人纷纷应和。 他们的家人都在这场战争中死去,此刻他们都红着眼眶,咬着牙,气得浑身发抖,但他们现在都明白了一个事实。 敌人不是王诩,而是凉兵。 “走,道歉去。”老兵霍然起身,“是爷们的跟我来!” “娘们怎么了?娘们就不明事理了?”早先的妇人幽幽道,“这事怪我,我也得去。” ...... “你们不能进去,这里是帅帐!” “诶呦,您行行好,我们就跟里面的王诩殿下说说话。” 外面的嘈杂声吸引了帅帐内王诩的注意。 他站起身来,拉开了帅帐。 他的面前,是密密麻麻的百姓以及曾被俘虏的燕兵们。 “殿下,这件事是我们不识殿下好意,请您原谅!” 见王诩出来,站在最前头的老兵大声说道,他深施一礼,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 “请殿下原谅!”众人有样学样,皆深施一礼。 第113章 前夜 雨依旧在下。 四下无声。 “诸位请起,我没有怪罪大家,更谈不上原谅。” 王诩说话时,一股浩然气自其袖中钻出,柔和地扶起了他们。 众人看着王诩,等待着他的下文。 “因为在这件事上,大家都是受害者。” 王诩缓缓说道。 “对大家来说,凉国侵略者所挑起的战争使我们失去了家人,同袍,以及亲朋好友。” 听到这里,不少百姓埋头痛哭,他们每个人都是幸存者,每个人的背后也都有一个曾经美好的家。 而燕兵们则相顾无言,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些毫不知情的手足同袍就那么轻飘飘地死了。 “而对大燕而言,凉国发动的这场战争,是对大燕国威的挑衅!” 少年在雨中朗声道,他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满天大雨。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王诩帐前。 百姓,被俘虏的燕兵,龙骑... 夜白衣与天狼也悄然站在了王诩身后。 “多少年了?多少年凉人不曾越过潼武关一步?!” 王诩面露追忆之色。 “这是大燕军民团结一心的战果。” “家园破碎了,我们便要重建,山河破碎了,我们便要重整。” “燕人,是打不倒的。” 王诩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前提是人心不散。” 大雨中,他的话掷地有声。 “凉人如野兽,在他们的血液里就刻着掠夺!面对野兽,我们只有将它打服,打怕,打死,它才不会威胁到你。” 听着王诩的话,不少人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所以此刻,我们无暇哀伤,更无暇舔舐伤口,因为,我们要复仇。” 复仇。 这是一个听起来多么酣畅淋漓的词汇。 燕人太需要一场复仇来缓解悲痛了。 “复仇!” 那名最先提议道歉的老兵听了王诩的话,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他振臂高呼道。 “复仇!!” 大家的手臂也都像老兵一样高高举起。 声音从王诩的四面八方传来,有稚嫩的,有清脆的,有苍老的,有豪迈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将反攻事宜托付各位。”王诩感慨道。 “有行动能力的妇孺留在校场内,负责甲叶串连,照顾伤兵,不便行动的燕兵则负责将甲叶制成铠甲。” “同时辛苦龙骑诸位,驻守在校场外围,一来看管战俘,二来警戒凉军。” “明日,我要反攻包围凤栖山的凉军。” 他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我要让这些侵略者,血债血偿!” 计划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王诩的形象深深刻在了在场每一个燕人的心里。 他年纪虽小,可却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牢牢掌控着全盘局势。 而王诩也不知道,就是今天的一番演讲,会让自己成为多少人的信仰。 ...... “明日一早,进攻。” 陆机拉开帅帐,抬头望天,大雨虽气势磅礴,却一滴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陆机仿若局外人。 他看着天空喃喃道:“相信这将会是很多人此生看过的最后一场雨。” 而经历了一天苦战后,凉人满是疲惫歇息在营帐里,可他们的眼中依旧闪烁着熊熊战意。 尽管山上不断冲下来燕军,但陆机告诉他们,冲下来的燕军越多,代表其逃脱的希望越渺茫。 困兽犹斗,不外如是。 男儿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不过他们并不清楚身后由丘山驻守的校场已经告破。 ...... 凤栖山上。 “将军,不少士兵都似乎染了这奇怪的病,站也站不起来,根本没法守城。” 传令兵从伤兵营中回报。 “组织还能上城的人手,上城。”徐雅吩咐道。 短短一天时间,他就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而经由他手,已经送走了十余位校级以上的军官和他们所带的兵士。 尽管他不知道陆机的战术安排,但他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 拖住凉军主力,吸引对方注意的同时向外求援,并不断冲击敌人的营地,使其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尽管这背后是一条条人命。 明明是青年模样的他鬓角已经多了几根白发。 他抬头看着瓢泼大雨,伸出手来接住了一部分雨滴。 “你来的真及时,不少人今天不必死了。”他喃喃道。 是的,雨实在太大,让徐雅取消了作战计划,今夜有不少人不用死了。 “咳,咳。” 徐雅寻声看去。 竟然是王烈冒雨登上了城头。 “兄长,你醒了?”徐雅迎上去,惊喜道。 王烈的苏醒,无疑是给守关的所有将士都打了一针强心剂。 “唔...”王烈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的眼眸中满是灰败之色。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病殃殃的人一日前曾杀得凉军连连后退。 徐雅手都在颤抖,他试图安慰道:“殿下,这不是您的过错...” “怎么不是呢?”王烈打断了他,“不必说了,此战之后我若能活下来,便会上表父皇,剥去我所有职位,此战一切后果,我来担。” 徐雅看着王烈,心仿佛被攥紧了一样。 一场大败,似乎抹去了王烈所有心气。 “援军还没到么?”王烈问道。 “并无消息。” “那好,看来我王烈也该死在这里。” 王烈挤出一个笑容来。 “明日若凉军攻城,我第一个上。” 这时徐骁走了上来。 “一场大败让殿下受挫太多了,他可能需要调整一下。” “嗯,叔父你没事了?”徐雅关心道。 “我替殿下暂时压制住了毒素,而我沾染的毒也仅仅只有一部分而已,没什么大事。”徐骁说道。 “不过军中将士已经有不少感染的了。”徐雅担忧道,“不消几天,恐怕全军会丧失大半战力。”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徐骁幽幽道,“我们等不起,对面也同样等不起。” “所以我推测,明日他们必然攻城!” ...... 无论是王诩,亦或是陆机,再或是徐雅、王烈,都是一夜无眠。 旭日东升,天亮了。 第114章 男儿血战沙场,不负此生 当阳光普照大地时,凉人站在了凤栖山最后一道关口面前,他们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 “大凉!” 几百名身强体壮的大嗓门凉兵敞开膀子大喊。 “万胜!!!” 山下数不清的凉兵青筋暴起,红着脸大吼。 他们的眼中满是狂热。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陆机则端坐在高台之上,享受着众人的簇拥。 几万人的呐喊声如同疾风裹挟劲草一般,整个凤栖山的寒意为之一滞。 没有人的思绪不为之暂停一秒。 万籁俱寂,陆机垂下眼眸。 他抬了抬手。 “攻城。” “攻城!!!” 传令兵朝四面八方呼喊道。 陆机身后的凉字大旗舞动起来,跃动的蓝色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凉军在这一刻活了。 “咚!咚!咚!咚!...” 鼓声急促,几十面牛皮大鼓被力士同时敲响。 凉兵如同潮水一般,疯狂涌向守关。 “杀!!” 他们各个表情狰狞,用力甩着刀剑,牢牢跟随着自己前面的那个人冲锋。 ...... 凤栖山守关的城头还能站着的燕兵人人面色沉重,就在昨夜,又一批袍泽病倒了。 而且即使站在这里,他们身体也很虚弱,因为陆机下的毒,他们也中了,只是轻一些。 眼下仍能站在这里作战的人十不存一。 他们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上。 他如同一座山,定在那里。 “放箭。” 王烈面色苍白依旧,但声音如同金石般激昂。 弓箭手弯弓,抛射。 城头箭雨落下,带起城下片片血花以及哀嚎。 王烈转过头去面对城头上的燕兵,他狞笑道:“一切按计划进行,如若我在计划中死了,不要哀悼。” “诸君,碑林见。” 碑林,就是王诩出发前燕帝带他去的陵园,那里埋葬着大燕慷慨之士的忠魂。 王烈声音不大,但传遍城头足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王烈仰天大笑,接过徐雅递上来的酒,一饮而尽。 “燕人王烈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王烈自城头一跃而下,同时逍遥境的实力悍然发动! “凉国鼠辈,来与爷爷我大战三百回合!” 没错,他在酒里加了丹药,他的实力短暂恢复了逍遥境,代价便是数月修养。 虽然只有两个时辰! 但是足矣! “战天!!” 王烈双目赤红,十指相扣,猛然拉开,往常三米的擎天白玉柱足足变大十米有余,白玉柱巍峨矗立,形成了一个百米开外的恐怖力场。 柱间白龙游走,龙尾甩出的阵阵恐怖威压席卷整个关口! 刹那间,无数呻吟声惨叫声在他身边响起,王烈逍遥境的恐怖威压笼罩在每一个凉国士兵身上。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靠近王烈,就被威压压成了血雾,而后地上的血迹汇成暗红色的河流,渗入大地。 凤栖山守关关口瞬间一空,到城门百米的距离只有一人。 只有王烈一人! “让尔等鼠辈见识一下,何为一夫当关!”王烈肆意狂笑道。 这时他的灵兽白皇则出现在天穹之上,它高展双翼,一声长啸。 “小爷也来帮帮场子!” 蓝白色的鹰翎流光溢彩,根根炸起,伴随着双翅一卷,掀起漫天狂暴的风雪! 冰雪中的皇者,又岂是名不副实? 大雪席卷城关前,无数凉兵止步不前,他们紧紧抱着自己的兵器,抗衡着风雪。 陆机见状,稍稍皱了皱眉,随即他眉毛一挑,拉过一个传令兵,指着王烈放声大笑。 “看看,这样的战争才算有趣!这样的将军才算是虎将!” “我喜欢这种反抗!” 随即他修长的手指狠狠握成拳头。 “影子,给我杀了他!” 他身旁的光线一阵扭曲,一道黑影腾越而起。 “遵命,阁主。” 黑影扑向王烈,双方战作一团。 高台上的陆机见状冷笑。 “蚍蜉撼树罢了,继续进攻。” 战鼓再度敲响,凉人重新恢复进攻节奏。 城下再度围上一圈凉兵,但王烈已经被那人缠住,不能再阻挡凉兵。 情势再度陷入危机。 但城头上的所有人却都神色自若。 “开城门!” 徐骁淡然道。 与此同时,城上众人各自下城。 陆机一直关注着城头,见此情形,他不由得喃喃道:“这是要做什么?” 凤栖山守关的城门在凉兵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被缓缓打开。 王烈一直在关注背后动向,见城门一开,他长啸一声。 “斗地!” 声如洪钟,气势汹汹。 黑影见状连忙防守,可攻击迟迟未到。 当黑影撤下防守一看,王烈早已飘回城下,调头进了城。 “哈哈哈,真当老子是来送死的?告诉你,我王烈不傻!” 一夜的痛定思痛让他的内心有了一丝明悟,这才联合徐雅徐骁二人制定了今日的计划。 为将者,以正合,以奇胜。 既然正面战场毫无胜算,那便拖入巷战,凤栖山守军对凤栖山内部结构了如指掌有着地利,而且那些伤员虽然不能拿着兵器战斗,但是拉拉绳索启动陷阱还是可以的。 凉军以为凤栖山守着粮仓不敢开关,那我偏偏反其道而行! “嘿嘿,你丫傻了吧!” 白皇扑闪着翅膀带起阵阵冰雪,它在空中仍不忘嘲讽道。 “不必理会,燕军既然开了城门,那便杀进去。”陆机攥着轮椅的扶手,大声说道。 不少凉兵虽然有些迟疑,但短暂停滞过后都选择听从陆机之言,朝空洞洞的城门往里冲。 凉军再度恢复了进攻,但气势已大不如前。 数百名凉兵率先杀入城中,却看见城楼上吊着一个数十米宽的实心铁块! “放!” 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在凉兵的恐惧目光下,铁块重重落地,数百凉兵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城门处只剩一个大铁块。 但铁块终究不能阻止太长时间,很快关口处就涌进更多凉兵。 而这正中王烈下怀,料凉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经此三次变化,凉兵还有几分必胜的把握? 伴随凉兵冲入,城内顿时喊杀声一片,四处火光大作! “杀!!” 并不熟悉地形的凉兵手拿兵器踹开各处院门,撞了进去。 在兵器交锋声中,他们与早已埋伏在内的燕兵们厮杀成一团。 ...... 在城外陆机有条不紊地指挥下,数万凉军正在缓缓推进! 陆机微笑着。 任你千般变化,我自一定之规。 在绝对的兵力面前,诡计,没有用处! ...... 王烈与徐雅等人组成了一个百人精锐小队,专门挑着凉兵多的地方冲杀过去,数轮过后人人带血,就连王烈也是浑身浴血。 兵器砍卷刃,那便从腰间再拿一柄。 巷战,就是以命搏命! 就连躺在病榻上的燕国伤兵也操起刀子一瘸一拐地冲上去搏命! 这场战斗中,没人来得及多想什么。 无非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 在阵阵喊杀声中,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王烈能感受到体内如海一般广阔的浩然气正在逐渐消退,浑身用不完的力气也没了,丹药的副作用正在逐渐蚕食他的身体,极致的困倦让他的手几乎握不住战刀。 跟在他身后的百人精锐也杀得不足五十个人了。 王烈斜倚在墙根,断壁残垣后,是规模数百的凉兵。 “妈的,今天爷们肯定是交代在这儿了,你们也别后悔,今天咱们做的这些,到了下面见祖宗脸上也有光。” 王烈咧嘴一笑,缓缓说道。 “嘿嘿,能和殿下杀上这么一场,也是我这小兵毕生的荣幸,就是到了地下,我也有底气跟我家老婆子好好说说。” “的确,原以为殿下是个草包,现在一看,是条硬汉子!” 这帮战场老卒们相互打趣道。 “嘿嘿,硬汉子?很快就真是硬汉子了。” 王烈也不计较老卒的冒犯,他大口喘息着。 “小诩,这辈子兄弟没做够,下辈子吧,下辈子哥哥再护着你。” 他小声念叨着。 “妈的,随我冲杀!” 感受着敌军的脚步,他霍然起身,手中长刀猛然一甩,带走面前一人头颅。 “誓死追随殿下!” 一众老兵嗷嗷叫地冲了上去,与数百敌军杀作一团。 ...... 陆机突然感觉这山似乎动了动。 是错觉吗? 不! 他低头一看,附近的石子都跳了起来。 ...... 苍凉的号角声自远处传来。 那是燕人铁血不灭的荣耀! 高高昂起的燕字大旗斜指向前! 如狂涛!如奔雷! 马蹄声席卷整个战场,仿若神人擂鼓! “龙骑所属军团,隐锋!” 萧九手提大枪,迎风长啸! “前来支援!!!” 王诩眼含热泪,豪气干云! “大燕龙骑!” 黑甲骑士们高声道。 “杀!!!” 第115章 兵无常势 陆机豁然回头。 他的瞳孔缩了缩,喃喃道:“功败垂成,功败垂成。这莫非是我陆机的命?” 陆机眯着眼眸望向苍天,却只有四周烽烟。 自己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却还是横生变数。 他攥着轮椅的手猛然一紧,然数息之后,陆机却是突然笑了笑。 他把手再度隐藏在盖着膝盖的垫子下。 “传我命令,全军,押上!” 力士击鼓之音越来越急促,凉国士兵发疯一样涌入凤栖山守关之中,没人敢停下一步,因为身后就是追兵。 先前的从容不迫和尽在掌握犹如过眼云烟,由于龙骑的到来,一切,攻守易型! 现在的他们,唯有破关,才有活的希望! 陆机注视着龙骑,自言自语道:“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这贼老天会不会偏袒你们。” ...... 萧九、夜白衣与王诩三骑领先众龙骑一个身位。 萧九疯狂催动着镜中花,由破碎镜片组成的花朵绽放开来,朝四周爆射出成千上万块锋锐的镜片,它们有些飞射到凉军阵前,在凉兵最脆弱的咽喉处划出长长一道血线,有些则插入地面,利用光线折射干扰凉军视野。 夜白衣掌中的千幻夜莲花随风摇曳,夜色领域再度降临,朵朵黑莲被夜白衣送向凉兵最密集处,纷纷炸裂开来,凉兵死伤不计其数。 而夜色领域却与萧九的镜中花产生了意外之喜,镜片折射越来越多,明明只三千龙骑,可在凉国大后方仓促组织起防御战线的凉兵眼里却如同三百万那么多。 漫山遍野,尽是龙骑。 “箭!快放箭!” 数个校尉嘶吼着试图阻止龙骑的铁蹄。 凉兵的箭矢如同雨落一般朝龙骑袭来。 “护佑山河!” 王诩手中烧火棍变大数米有余,巍峨浩荡的万里山河从剑锋之中纷纷显现,三千龙骑的信仰之力无比精纯,汇成数百道白色的光芒源源不断地注入烧火棍中。 箭雨落在万里山河之中,连个波浪都没有激起,仿若蚍蜉撼树一般可笑。 此番箭雨,龙骑无一人受伤! 而两军不过百米距离,对龙骑来说只是一瞬罢了。 “大...大人,他们杀过来了!” 顶在最前面的凉兵露出惊骇之色,漫山遍野的黑色骑兵吓得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杀!” 黑色洪流撞进了凉军密密麻麻的人潮中! 王诩大枪一挑,一个凉兵被他高高挑起,横飞到半空中,与此同时包子前蹄一蹬,踏在盾牌上高高跃起! 一人一马,阵前破敌! 数万凉兵无不胆寒! 萧九、夜白衣紧随其后,在他们之后便是余下的三千龙骑! 面对着毫无防备的凉军大后方,龙骑狠狠插入其中! 马速越提越快,王诩的盔甲上翻起滚滚血浪,他双目赤红,一手烧火棍,一手大枪,与夜白衣等人如入无人之境! “提速!” 萧九高举手臂,所有龙骑首尾相连,欲要冲出重围! “把他们留在这里!” 凉兵校尉气急败坏,用鞭子疯狂抽打着战马,他督促着凉兵向前冲去,试图用人墙阻隔龙骑。 “呵,不自量力!” 萧九冷哼一声,单手从镜中花上撕下一片花瓣,屈指一弹。 如水晶般璀璨的镜片暴射而出,直指校尉咽喉! “呃...” 校尉原本正在高声嘶喊,却发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他惊恐地摸了摸喉咙,却只摸到了满手鲜血。 随后他两眼一黑,栽下马来。 短短数息时间,龙骑便凿穿了整个军阵,凉军后方一时间方寸大乱,各处指挥顾此失彼,军令无法传递。 而脱身后的龙骑提了提手中长枪,再度冲锋! 陆机在中军高台之上冷眼旁观,他阻止了所有凉军将领救援的请求,对他而言,后方的凉兵已成弃子,若是投入兵力再去救援,只会把凉军拖入泥潭之中。 陆机相信这是龙骑主帅希望看到的,他绝不会这样做。 对于他而言,现在才是真正搏命之时! 而且他始终相信一点,燕国这些援兵比他们更急,因为凤栖山的粮草不能有失! 所以他不能乱。 “大燕龙骑,好威风啊!” 但是见到这样一支骑兵,他还是面露陶醉之色,忍不住感慨道。 ...... 数番穿插过后,凉军后方彻底失控,他们连连向后退去,一股脑地涌向中军。 在冲锋间隙,王诩一把拉过萧九。 “围魏救赵这一计失效了,凉兵反而加快了进攻速度,咱们终究人数不占优势,再这样下去,恐怕城中守军撑不住了。” “殿下是何打算?” “吹号,告诉城中守军,援军到了。萧校尉,我计划干一票大的!” 王诩面露亢奋之色,他目光炯炯,穿过人潮,凝视着高台之上的陆机。 “殿下如何做,我萧九誓死追随!” “高台之上那人必是凉军主帅,我需要龙骑随我冲进高台,将主帅斩首!”王诩长枪遥遥一指,正对陆机。 “好!” 萧九轻磕马腹,朝下面三个千户传达将令。 苍凉的大燕号角声在战场上吹响,盖过了凉国力士擂鼓之音。 龙骑调转马头,挟正盛兵锋,直指陆机! ...... 凤栖山守关内,仅剩的八千燕兵被源源不断涌入的凉兵死死堵在各个小型据点,只得各自为战,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王烈浑身浴血,身上刀伤枪伤不计其数,束发的紫金冠已经不知丢在何处,他披头散发,状若恶虎。 他的面容苍白如纸,可是他的眼眸却越来越亮。 王烈察觉到凉兵进攻速度加快,而且进攻节奏并不似刚才那般协调有度,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援军到了。 “弟兄们,咱们的援军到了。” 当他得出这个结论时,他难以置信地小声念叨着。 “什么?” 刚刚与王烈汇合的徐雅心不在焉,他没听清王烈说什么。 “哈哈哈,我王烈说,弟兄们,咱大燕的援军到了!” 他身旁所有残兵都面露不可思议之色,徐雅刚要开口说话。 却听见城外那苍凉的燕国长调! 王烈所言不虚! “来了!来了!咱们的援军到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面露狂喜之色。 原本已经累得瘫倒在地的燕兵不知从哪里有了气力,用刀拄着再度站了起来。 王烈也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 这调子,他很熟。 大燕龙骑,你们终于来了。 一片断壁残垣之中,他扶着仅剩的楼梯走到了楼顶,迎风长啸。 “儿郎们,咱们的援军到了!” 听到王烈的声音,城中那些未曾听到号角声的燕兵猛然抬头,各个面露狂喜之色。 “现在,传我将令,全军固守,把这帮杂碎困死在这里!” 王烈鼓足气力,大吼道。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守关。 “谨遵将军令!” 话音未落,凤栖山城中各处皆有兵士回应! 听着四周的声音,不少已经放下刀剑的士卒再度握紧了兵器。 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他们也不是负隅顽抗! 大家都还在! 王烈此番举动使得原本士气低落的残兵再度气势高涨起来。 一时间,燕兵竟有反攻之势! ...... 陆机坐在高台之上,眯眼看去。 大燕龙骑,朝他而来! 第116章 斩帅破军,就在今日! 转瞬之间,大燕龙骑已然摆脱了被冲得散乱的凉国后军,直直突入中军,为的就是让高台上的陆机主动撤兵护住中军。 此围魏救赵之计乃为阳谋。 事实上,无论哪个将领在指挥这场战役时,面对这种情况都会选择撤兵护住中军。 行军打仗,倘若主帅身死,那便万事皆休! 但陆机不是将领。 “传我将令,将中军分出一半精壮之士,持盾固守。修士全部留下,从旁侧翼骚扰对方骑兵,记住,不可正面阻隔。”说完这些,他面露潮红之色,眼中的渴望一闪而逝。 “余下的所有士卒,全面压上。” 他要借助拖延龙骑的时间来赌一赌,只要烧了粮草,那便是他陆机扬名之时! “来吧,看天命在谁。” 陆机垂下眼眸,抽了抽鼻子。 他要将这战场上的血腥与烽烟全部吸入肺中。 ...... 王诩见对方并不应战,而是立盾做了乌龟,冲锋之中,他与萧九点了点头。 “扰!” 萧九一声大喝,龙骑再度散成两列,他们竟是要跨过盾墙直取中军! 这一招技巧性不高,但对骑术有着逆天的要求。 杀伤力极大,丘山便败在这一招上。 不过陆机却对两边侧翼早有布置。 龙骑这么一绕,便刚好对上在侧翼准备袭扰的凉国修士。 无论是萧九、王诩亦或是对面的修士,均是瞳孔一缩。 修士们武魂闪烁着各色光芒,他们显然已经完成了蓄力! 萧九回过神来,大惊失色。 完了。 他负责的左路在一瞬间爆发出剧烈的浩然气波动。 各种武魂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袭来。 这数十名修士最低都是洞虚境,甚至其中还夹杂着须弥境强者。 这些人的武魂神通若是全部轰击在龙骑身上,那龙骑至少死伤过半! 萧九当机立断,他紧咬牙关,疯狂催动着浩然气,镜中花的全部力量被他在一瞬间全部释放。 只见镜中花展开片片镜叶,横亘在龙骑与修士之间。 萧九将龙骑全部护在身后。 他要用一己之躯揽下所有攻击! 数十种武魂与镜中花相碰撞的那一刻,镜中花如同雨滴砸下的池水,瞬间荡起层层波纹,随后镜叶片片炸碎。 萧九不由得闷哼一声。 “嗖!” 就在这时,一支青紫色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朝他袭来! 萧九面露绝望之色,这一箭,他实在是挡不住了。 然而此刻他座下战马却是高高跃起。 发出一声长嘶! “逐风!” 萧九双目血红,他戎马半生,逐风既是他的灵兽,也是他的朋友。 青紫色箭矢从马身一穿而过。 逐风哀鸣一声,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连带着萧九也跌落在地。 还没完,这一箭后还跟随着不少武魂神通。 萧九来不及起身,他擎着地,抬起另外一只手,喃喃道:“拦不住...也得拦。” 对面的修士太多了,又是早早蓄力,饶是他有逍遥境的实力也支撑不住了。 萧九将最后的逍遥境修为分散开来,给身后的龙骑形成了一层护盾,而他本人却被十几个武魂神通炸得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龙骑众人无不眼含悲痛,但他们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不过好在有萧九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掩护,龙骑已成功突进至众修士面前。 而这群修士的武魂神通还未蓄力。 他们要抓的就是这个机会! “杀!” 千户黄朗代替了萧九的位置,挥舞着长刀率先砍下一名须弥境强者的头颅! 左路战局瞬间逆转,修士们被含怒的龙骑一刀毙命,陆机布置的战线一退再退! 而王诩与夜白衣负责的右路情况稍好,在二人的合力阻挡下,右路龙骑以极小的损失也成功切入了修士防线内。 前线的盾牌兵此时回援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侧翼被突。 战事陷入了焦灼。 陆机注视着战局,露出丝丝笑容来。 “你若是就这些本事,那我赢定了。” 果然在半刻钟之后,形式突然开始恶化起来,胜利的天平逐渐偏向陆机。 左路的龙骑在失去冲势后被修士抓住机会反击,在裹挟着大量浩然气的武魂神通下,饶是龙骑也开始出现了战损。 同时他们还被修士切成了一个个小群体,切断了联系,在这种情况下,龙骑只好一边各自突围,一边尝试着与袍泽取得联系。 不过修士们已经反过味来,他们与龙骑拉开了一定身位,卡着战马的冲锋距离实施远攻,龙骑众兵士瞬间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刀剑相碰之声不绝于耳。 黄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他毕竟不是萧九,面对这种情况,统帅经验不足的他也不由得有些束手无策。 “撤出去,撤出去!”他在阵中大吼道。 “不撤出去,咱们都得交待这里,全军散开,分而突围!” 困在阵中的龙骑听到黄朗的话,顿时精神一震,有了目的之后,他们便不再尝试聚在一起,而是彻底化整为零,朝四面八方突围而去。 这招果然有效,修士武魂神通虽强,但需要蓄力。 而在他们蓄力过程中便有不少龙骑顺利逃出重围。 陆机听到黄朗的话,他眉毛皱了皱。 “他很吵。”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影子一闪而逝。 不出数息,左路中传出一声惨叫。 “阁主,他不会再吵了。” 影子手中提着的赫然是那黄朗的头颅。 王诩已经注意到了左路的失利,借着盾兵还未合围之际,他对着夜白衣说道:“夜兄,待会突进去,你去拦住那影子,我去杀掉坐轮椅的那人。” “好。” 夜白衣微微点头。 “所有人稳扎稳打,切不可贪功冒进。” 王诩知道左路因何而败,故而嘱咐自己这头的龙骑兵士小心一些。 他和夜白衣作为剑尖,他俩身后的龙骑则为剑锋。 他们用剑尖以点破面,而后剑锋承剑尖之势,源源不断地打开局面。 燕字大旗已经冲到了中军高台前。 王诩甚至已经能看到陆机的脸! “就是现在!”他大声暴喝道。 夜白衣乘势而上,黑莲瞬间甩到了先前影子隐藏之地。 光线猛地一折,空间似乎出现了一片褶皱,影子再度现身! “你找死!” 他大步向前,迎上夜白衣。 此时陆机面前再无一人,面门大开! 王诩猛然运力,座下包子被他压得半跪下来,他则借力腾跃而起! 烧火棍凝聚着他的全部修为,直直刺向陆机胸前。 斩帅破军,就在今日! 第117章 大燕胜了! 千钧一发之际,陆机霍然抬头,眼中满是嘲弄之色。 面对王诩的全力一击,陆机只是抬了抬手。 那妖异的黑色翎羽如同片片鳞甲,细密而牢固逐渐包裹整个手掌。 陆机五个手指微张。 “惑。”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一阵抖动。 如同孔雀开屏一般,他的每个指尖竟然都诞生出了一只眼眸! 而且眸中神色各异,分别流露出喜、怒、哀、厌、惧! 在这种种情绪干扰之下,王诩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一滞! 与此同时,大孔雀明王翎自其指尖爆射而出,快若一道道黑色流光,一齐朝王诩激射而去! 王诩当机立断,趁着尚未被这五种情绪拖入深渊之时瞬间发动神通明心。 明心能使心境一尘不染,这五种情绪对上明心之后,犹如烈阳下的残雪迅速消匿于无形。 面对着这一根根黑色翎羽,王诩神色发狠,他不闪不避,剑锋直指陆机。 他要以伤换命! 根根翎羽裹挟着锋锐的浩然气从王诩体内贯穿而过,带起一串串血线。 但他握剑的手依旧稳定。 烧火棍中三剑合一。 太阿辅以威,轩辕加之圣,山河社稷一同加持! 这一剑,是为巅峰! 战场似乎安静了一瞬。 唯见一道长虹! 陆机阻挡在前面的手掌被王诩一剑贯穿,其剑势不减分毫,从陆机前臂刺出,点在胸口! 如此巨力之下,陆机坐的轮椅彻底散架,木条根根碎裂,使得二人身形同步向后退去。 王诩强行咽下口中鲜血,他狞笑着看着陆机,虽然他的剑被陆机胸前一个极其坚硬的东西卡住了,但王诩有信心将这个东西连带陆机一同贯穿! “你很强,至少比你兄长强。” 陆机尽管手臂被贯穿,但依旧面带笑容。 他已经通过与王烈相似的面容认出了王诩。 “只是这一剑,你应该刺向我的头。” 王诩瞳孔一缩,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仓促之间,王诩根本无法临时变招。 终于,他感觉面前阻隔剑势的东西被击碎,烧火棍成功刺进了陆机的胸前,然而只有半寸! 下一秒,一股难言的恐惧降临! 天地豁然变色,四周陡然一暗,王诩如坠冰窟。 他霍然抬头望向四周。 “你做了什么?” “不不不,这都是你做的。”陆机仰面瘫在地上,“我胸前这枚玉佩里面封印的是摘星境强者的全力一击,好好享受。” 话音未落,一道雷霆自天穹滚滚而下,目标正是王诩! 而王诩被摘星境的恐怖威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引颈受戮。 识海中翁长天试图接管身体但无济于事。 摘星境强者面前,一切低境皆蝼蚁! 生死关头,有青衫剑客背匣骑龟而来。 剑客大袖一卷,匣中古剑拔地而起! “小子,别人有宝贝,你也有靠山。” 此方天地,唯其一人潇洒大笑。 “该你承担的你担着,不该你担的,我来!” 王诩猛然想起自己走时燕帝说赐自己一人,必要时他会护自己周全。 “擎天!”青衫剑客朗声道。 古剑中的古朴剑意直刺天穹,雷霆轰击在剑锋之上却无半点动静,竟是被这把剑照单全收。 这一剑过后,天光大亮,再无半点阴霾。 青衫客一剑破雷霆! 摘星境全力一击,却被其轻松拦下。 随后他身形一闪,仿若从未来过。 “不过要是出了大燕边境,你便自己看着办吧。”青衫剑客临走时传音道。 ...... “怎么样,我刚才帅不帅?” 四下无人之时,陆北玄一拍玄武脑袋,放声大笑,“这小子肯定被我帅晕了。” 玄武扭过头就是一口,吓得陆北玄往后一缩。 “你丫是真不要脸,人家燕帝让你保护一下,你居然还装上了。” ...... 漫天风云散去,王诩饶有兴致地看着陆机。 “现在你还有没有这种法宝了?” 陆机手臂的鲜血汩汩流出,他面色苍白,眼中却没有丝毫不甘,似乎此番战败对他构不成分毫打击。 听到王诩的话,他哈哈大笑。 “我败了,败在你手里。不过能和你这样的对手交锋,我陆机大慰平生之志,天下多一些你这样的人才好,咱们来日方长。”说罢,他用仅存的一只手臂掐碎了保命之器。 那是一枚珍贵的空间宝物,乃是半步帝境强者将其空间力量储存其中打造而成。 空间出现两道裂缝,包裹住了陆机与影子。 “记住,来日方长!” 陆机眸光中的笑意极盛。 王诩知道这种力量他无法阻拦,所以便任其离去。 不过看到他眼眸中的笑意,王诩还是忍不住感慨,这陆机真是个疯子。 ...... 王烈与余下不到五百兵士牢牢守在粮仓入口,正浴血奋战。 忽听见关外有人大声喊道:“凉军主帅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已经攻入燕军粮草大门前的凉军霍然回头,却见城墙上已变成燕字大旗! 恐惧绝望之色瞬间笼罩了每一个凉兵,在他们心里无敌的陆机先生死了? 不,不可能... 可如果陆机无事,又怎会让燕军攻上城头? 王烈看准机会,大吼一声。 “弟兄们,反攻!” 反攻的号角吹响,燕军内外合围! 就在刚刚还被凉军视作是建功立业的凤栖山守关,此刻却成了他们的坟墓! 龙骑将凉兵尽数驱逐进凤栖山内,伴随着战马的冲锋穿插,凉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战场瞬息万变的局势于此刻定格,凉军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 他们手中的刀剑不在紧紧握着,战意不复先前那般高昂,失去指挥又军心大乱的凉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可是关口就那么大,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王诩上马一阵冲杀之后终于看到了自家兄长。 他面露狂喜之色。 “大哥!” “我在。” 王烈应了一声,而后抹了抹尘土与飞沙混合在一起、乌漆嘛黑的脸。 他大声笑着说道:“我在!” 两路燕军终于兵合一处,王诩多日以来的奔波终于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他飞身下马,大步上前。 王烈欣慰地笑了笑,用手锤了锤王诩的胸口,连声说道:“好小子,好小子!” “若非你带着龙骑过来,我恐怕只有战死这一种选择。” 说话间,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多了一抹潮红。 “大哥为你骄傲,真的。” “大哥,先不多言,咱们兄弟携手,一同冲杀!”王诩没发现王烈的异样,他拉着王烈的手,兴奋道。 大战已经步入尾声,疲倦的王烈再也支撑不住,他拍了拍王诩的肩膀,“大哥不了,大哥看着你冲杀。” “好。” 战事还在持续,王诩不再多言,再度上马冲锋绞杀凉军。 王烈则斜倚在墙根下,看着自己的弟弟一马当先。 他嘿嘿傻笑着。 “好小子,比我当年还猛...” 看着看着,他便支撑不住,倚在墙根沉沉睡去。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陆机带来的五万人马在突出重围之后,仅剩了一万出头。 溃军一路逃到凤栖山山脚,慌不择路。 却在此时见前方忽地燃起一片火光! 一个个火把将凤栖山照得亮如白昼。 一面面燕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定军山守将常开来,率部驰援!” “朱雀关守将朱珉,率部驰援!” “邙山守军谷逢春,率部驰援!” 一个又一个将军报上自己的名号,他们目光炯炯,注视着这支凉国溃军。 最后,这些将军让出了一个位置,一匹黑马驮着一个老人走到最前面。 来者一身黑甲,整个人犹如蓄势待发的豹子,正是大燕潼武关统帅,铁龙城。 “铁龙城,率众将驰援。” 来了,附近各处守关的将领全来了! “诸部。”铁龙城垂眸道。 “有!” 各处兵马齐齐高喊。 “传我将令,命各部诛尽来敌。”铁龙城扬起头来,面露冷色。 溃军见此情形彻底崩溃了,他们再无斗志挣扎,一个个甩掉兵器,脱掉战甲,束手就擒。 “我们投降!”他们中临时推举出的军官出言说道。 “呵,投降?” 铁龙城冷冷一笑,“你们杀我大燕百姓,欺我大燕军民之时怎么不想着投降?” “现在告诉我你们投降,晚了。” 老将军手中马鞭微扬,“全杀了,一个不留。” “是。”诸将纷纷抱拳接令。 半刻钟之后,凤栖山再无一名凉国士兵。 铁龙城眯着眼睛,那日自他击败巫湖使其受伤远遁后不久,王诩派回潼武关求援的龙骑斥候便到了。 可是斥候一来一回已经花去了不少时间,所以等到他们赶来之时,便只剩眼前这些残兵败将了。 但在铁龙城的计划中,即便局势那般恶劣,他也照样可以将其全歼。 只是凤栖山所付出的代价远远要比现在要大得多。 想到这里,铁龙城目光微微一闪。 看来其中产生了变数,而且正因为有了这个变数,才能让大燕这么迅速地结束这场战役。 他不禁联想到王诩率龙骑回兵救援。 这个变数不言自明。 ...... “大将军?” 自远处山坡上冲下一支龙骑小队,为首者正是王诩。 “殿下。” 铁龙城看见王诩后,翻身下马,还未行礼便被王诩一把扶起。 “铁叔,不瞒您说,这几日实在是太惊险了。”王诩一边扶着铁龙城往一旁帐内走去,一边感慨道。 “殿下慢慢说,老臣慢慢听。” 铁龙城看着这个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年轻人,似乎高了些,似乎壮了些,似乎还英气了些。 不管怎样,他都高兴。 铁龙城眯眼笑着。 第118章 泼天富贵 大帐之内,王诩正与铁龙城促膝长谈。 在王诩细致的描述中,铁龙城了解了事情经过。 他不禁感慨道:“此战若非殿下及时调兵回援,恐怕凤栖山会损失惨重。” “铁叔,此言差矣,此战非我一人之功,幸得龙骑骁勇,三军用命,凤栖山诸将奋不顾身,方成今日大捷。” “我不能冒领功劳。” 王诩微微一笑,心中感慨万分。 这一战,实在是凶险万分,若非大燕众人团结一致、默契协作,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这时帐外突然传出一阵喧哗之声。 “我有要事求见殿下,你们别拦我...” 王诩听这声音一愣,有些耳熟。 片刻之后,他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小斥候常生的声音么? “把他放进来。”王诩朝帐外吩咐道。 “殿下。” 常生大病初愈,刚才又经历了一番拉扯,站都有些站不稳,但仍然端端正正地给王诩行了一礼。 “不用行礼,你想说什么事?” 王诩目光柔和,对于这个杀出重围并传递出重要消息的斥候,他还是比较欣赏的。 常生抬起头,看了看铁龙城,他没有认出这位名震大燕的将军。 “殿下,事关重大,您看...” “哦,这位是铁龙城将军,真正的大燕柱石,有什么尽管放心说。”王诩笑着给常生介绍道。 铁龙城一身甲胄,又能与王诩一同坐着议事,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品阶不低。 但常生一个小小的斥候仍然敢隐晦的提示王诩应该屏退左右,光是这份不卑不亢的胆识,也值得王诩多加关注。 “凤栖山守关士卒常生,见过大将军。”常生深施一礼。 “哎呀,小娃娃,你有什么事就说嘛。” 铁龙城也被他勾起了兴致。 “卑职要告诉二位大人,凤栖山守关为何轻易被破!” “你且说说看。”王诩瞳孔微缩。 莫非这其中有隐情不成? “山字道负责守关的刘校尉,他明面上是大燕勋贵子弟,实则隶属于一个名叫乾阁的组织,出事那晚他给士卒们分发有毒的烧鸡。当大伙被毒杀后,他不费任何力气就开了关。” 说到这里,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点我已跟王烈殿下说过,但是我怕战事焦灼将此事搁置甚至淡忘,于是特来向殿下禀报。” “既然如此,那为何你能活下来?”铁龙城眼睛微眯,“我观你走路仪态,握刀姿势,当兵日子甚短,甚至不足五年,你又是如何能分辨出刘校尉用毒了呢。” “况且边关苦寒,尽管我一直在调配军粮,但是士卒吃不饱的现象依旧十分常见。面对烧鸡这么大的诱惑,你为什么会拒绝?” 铁龙城眸光一闪,问到了关键之处。 “这...因为我有一个师父,他看出烧鸡有问题,特意嘱咐我别吃的。” 常生将真相和盘托出。 “弟兄们都叫他杆爷,他是须弥境强者,当晚就是杆爷戳破了刘校尉的阴谋,并诛杀刘校尉,而后他下城力战突袭过来的凉军,还嘱咐我回去送信。” “他是何职位?”铁龙城又问。 “和我一样,守关士兵。” “若是你说的是实情的话,一个须弥境强者,在军中至少校尉之职,又怎会和你一样,同为守关士卒?” 铁龙城听着常生漏洞百出的话,倒也不生气,只是不断地指出其中疑点。 常生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滴滴冷汗。 尽管他说的都是实话,但面对铁龙城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杆爷说他的儿子被齐王所杀,同时杆爷平日里大量饮酒,对于晋升之事并不热衷,故卑职猜想,应该是他的心已经死了,但还愿意为燕国效力,所以才会以一个小兵的身份隐姓埋名,并在凉国攻城之际心怀死志,以身殉国。” “这么说,倒也解释的通。” 铁龙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而王诩已经在旁边思索许久了。 只见他掏出风雨令来,催动丝丝浩然气激发出其中印记。 不多时,从帐外进来一人,那人单膝跪地。 “楼主。” “我要这十年以来兵部举荐勋贵子弟时的人选名单,要详细到举荐人是谁。同时让风楼楼主顾东风亲自查一下,就告诉他两个词,乾阁以及陆机,我要详细情报。” 常生所言尽管离奇,但证明也很简单,只需要查出名单后一验证便可。 而从常生先前的表现来看,这个小伙子没理由说假话,所以王诩和铁龙城一样,选择暂时相信他。 至于齐王,王诩知道这老小子背后做得荒唐事不少,不仅他知道,燕帝也清楚。 所以查下去没有意义,查的深了还有可能打草惊蛇,反而得不偿失。 于是王诩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攒着,等到需要动齐王之时再拿出来。 “是。” 那人抱拳后径直离去。 做完这些,王诩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常生。 “有勇有谋,不卑不亢,孤很欣赏你,现在有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常生心脏狂跳,整个人都要被狂喜包裹住了。 他单膝跪地,学着刚才那人抱拳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好。” 王诩微微颔首,他打算把常生调进风雨楼中尝试一下。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有些忐忑的常生。 “把你的武魂和境界跟孤讲讲。” 提起武魂和境界,常生面露羞色。 “不瞒殿下,我的武魂是个葫芦,至于境界,也不过才化筋境。” 说罢,他展露出自己的武魂来。 是一个银色的葫芦,看起来小巧而精致。 “等等,这武魂有点意思。”识海中许久未开口的翁长天出言道。 “凭老夫多年的铸器经验,这分明是个养剑葫,而且品阶不低,小子,你那几把剑有地方放了。不过他修为还太低,没什么大用,你不如把他和天狼安排到一起。” 修为低不要紧,王诩有专门的办法。 他开口笑道:“修为低没事,心诚就行。” 随即王诩伸手一指,一道蓝色流光飞射进常生额头。 “给你一本经文,名为太初。”王诩的声音在他的识海里出现。 “殿下,这太贵重了...”常生受宠若惊,“我资质平平,唯恐愧对殿下期望。” “无妨。” 既然决定用人,王诩便要恩义做足。 他又从心中山河中引出一抹紫色的造化之气,此气最大的作用便是重塑筋骨,洗精伐髓。 伴随着造化之气涌入常生体内,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成了一层泥垢。 “殿下,我...” 常生尴尬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无妨,去洗洗吧,洗完之后找天狼便是,他会告诉你如何做。”王诩笑着摆摆手,“别忘了你今天的初心,希望你在风雨楼大展拳脚。” “一定。” 常生目光坚毅,他抱了抱拳,大步离开。 第119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铁龙城在出言验证常生所言真伪过后便没再说话,他默默注视着王诩处理完这一切。 看着王诩有条不紊地处理完一切事务,铁龙城面露欣慰之色,他不禁感慨道:“臣真是老了,昔日见殿下时,您还骑在我的脖子上掏鸟窝,今日再见时,殿下已然能够独当一面了,时间过得真快。” “的确,不过铁叔还未老。”王诩嘿嘿一笑。 “报!” 就在此时传令兵进入大帐。 “回禀将军,龙骑隐锋军团,折损千户一名,百户两名,战死二百余人,伤两千五百余人,其中重伤者过半,另有校尉萧九重伤。” 王诩不由一阵默然。 三千精锐,几乎人人带伤。 “凤栖山情况如何?”铁龙城察觉到王诩心情低落,替他继续问道。 “凤栖山三道关口受损严重,都需要重建,但粮仓分毫无损,各关粮草可以运输。” “守军呢?” “守将徐骁重伤,徐雅轻伤,各关卡负责校尉几乎全军覆没,仅有吴胜等几位校尉存活,凤栖山两万兵士,只余千人,另统帅王烈脱力,数月不能催动浩然气。” 王诩心里极为难过,他紧了紧拳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两万兵士,只余千人。 这是一个何等沉重的数字。 自己的大哥也因此而元气大伤。 铁龙城看出了他的难过,轻轻拍了拍王诩的手,同时他另一只手挥了挥。 传令兵拱手一礼,走出大帐。 “殿下,打仗都会死人,这一战咱们的战果更加辉煌,五万凉兵,尽数诛杀,料凉国未来十年不敢兴兵犯境!”铁龙城安慰道。 “话虽如此,可是生命终究不是数字。”王诩咧了咧嘴,“他们本该好好生活的,而不是死在这里。” “殿下,这是他们的命。如此乱世,唯有抗争方可死中求活。” 铁龙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一切都是没法子的事情,即使他是军神也不能改变这一切。 他又何尝不讨厌战争呢? “既然这是由乱世导致的,那我便要平定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 王诩沉默许久,目光越发坚毅。 此言一出,铁龙城径直站了起来,他走到王诩面前,深施一礼。 “殿下之志大矣,臣誓死追随。” 天下动荡五百年,一统天下何其难也。 就连铁龙城也只当王诩所言半真半假。 王诩却是霍然起身,一把扶住铁龙城。 “会的,一定会的。” ...... “铁叔,我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士兵。” 王诩心中实在压抑,他决定出去走走。 伤兵营内,一样压抑着沉重的死气。 “殿下。” 伤兵们看到王诩眼前顿时一亮,还能动的士兵纷纷挣扎着坐起来。 这一战,王诩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功臣,若非是他带着龙骑来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伤兵们都很仰慕王诩。 王诩朝四周拱了拱手。 “我只是来看看诸位,好好养伤,大燕不会让你们有任何后顾之忧的,这一战过后所有阵亡的将士,他们的妻儿老小,统一由国家抚养。” 说话间,他看到伤兵们情绪不高,于是王诩笑着说道:“诸位都是此战功臣,我已上表陛下,不日奖赏就会下来了,大家把身体养好,期待一下。” “哈哈哈,殿下实在是太懂俺们这些臭丘八了,俺胡三先提前谢过殿下和陛下的赏。”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哈哈大笑。 这笑声听着豪爽又提气,让人情不自禁地也想跟着笑。 下一刻,伤兵营沉寂许久的沉默气氛被打破,伤兵们笑声一片。 王诩见状,悄然退了出去。 他从心中山河取出已经积累大半的生机泉水,递给负责照顾伤兵的士兵们。 “把这些水混进伤兵们的饮用水中,让他们每个人都喝点。” “你真不心疼?”翁长天好奇问道。 “心疼什么,物品罢了。那些伤兵哪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哪个不是国家的守护者?” 王诩嘿嘿一笑,紧接着说道:“若论价格,将这些生机泉水放到拍卖场上,卖出来的钱就是这些伤兵捆成一捆去卖也还是亏。” “不过虽然论钱财亏了,可我王诩也不是商人,所以对我来说,这样做值得。” 老翁头哈哈大笑,“你小子这话我喜欢。” 王诩随后又去看了看王烈和萧九。 萧九仍然昏迷不醒,王诩给他经脉里注入了一股造化之气,不仅能够加快他的伤口愈合,也可以增强其资质,这是萧九应得的。 反观王烈倒是精神不错,只是虚弱地连手都抬不起来。 “哥,你这么虚弱,还能去魏国了么?”王诩心疼道。 “还去什么,这一战终归是我疏忽大意才酿成恶果,我得回京向父皇请罪。” 王烈咧嘴一笑。 “这一战之后我也想开不少,之前的确是我太浮躁了,总想着杀敌,回去之后我打算卸下所有职务,一来是请罪,二来也是想沉淀一下,多习读一些兵书。” “这样也好。”王诩点了点头。 “殿下,被你救下的百姓们联名求见。”帐外侍卫通报道。 “小诩,去看看吧,我这边没事。”王烈拍了拍王诩手背,轻声说道。 “那兄长好好养伤,我去看看。”王诩掀开帐帘,朝外面走去。 营帐外站着近百名百姓,都是女子,而且都是牵着孩子来的。 “诸位,这是?” 领头的女子走出来,施了一礼后说道:“殿下,不瞒您说,我们都是此战过后的幸存者,但家人都没了,也没人投靠,孤儿寡母的,也没个生计能养活自己。” “只是我们之前就知道殿下素有贤名,所以厚颜求殿下给孩子们安排一个能吃饱饭的地方,多脏,多累,孩子们都答应。” 那妇人生怕王诩拒绝,于是又出言补充道:“只要孩子有了着落,我们自己有口吃的就能活。” 话音未落,人群之中已有隐隐约约地哭声。 王诩环顾四周,小孩子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他们都亲眼见证过这个大哥哥在雨中的演讲,在他们心里,王诩早就是他们的偶像了。 王诩也想帮,但也没什么地需要这些孩子。 他思索片刻,还真有个好地方,但是很苦。 “孤的确可以安排这些孩子,但是会很苦很累,甚至要一辈子隐姓埋名,但更可能衣锦还乡,你们想答应么?” 他既是问这些孩子,也是在问这些妇人。 “妾身答应,只要孩子有口饭吃,我便心安了,此生无牵挂。”人群中一个妇人率先说道。 “妾身也一样,孩子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自然更好,但是能活下来我这个当娘的就心满意足了。”又有妇人说道,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若是有选择,她又怎会抛下自己的孩子呢? 妇人们纷纷表态,都是乐意让孩子们去的。 “那你们呢?”王诩俯下身子,微笑着朝孩子们问道。 “我会变得像大哥哥这么强大吗?”有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问道。 “有可能,但在这之前,你要吃比旁人多十倍甚至百倍的苦。”王诩笑了笑。 “那我加入。”小男孩咧嘴一笑,“我要和大哥哥一样强大,将来好保护我娘亲。” “我也加入。” “我也要保护我娘亲。” 小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说道。 王诩心中一暖,孩童之言虽稚气未脱,但言语中表露的心意却是值得嘉奖的。 只是他们将要保护的不仅仅是他们的母亲,还有整个大燕。 “你打算怎么安排这些人?”老翁头不解道,“而且你哪里来的地方安置?” 王诩嘿嘿一笑。 “我有提前觉醒武魂的丹方,消除丹方副作用的生机泉水,提升武魂品质的造化之气,更何况这帮孩子还能从小培养,这在未来不都是出色的风雨楼成员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翁头对王诩这个安排简直是叹为观止,连连感慨,“这你都能串连在一起,我真的很好奇你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这么好使?” 王诩被逗得哈哈大笑。 孩子们在不舍中和自己的娘亲们告别,踏上了一条崎岖但伟大的道路。 在王诩的提意下,凤栖山一扫战争阴霾,举办起了篝火晚会。 压抑许久的众人围着热烈的篝火载歌载舞,卸下了多日的疲惫。 第二天一早,天狼带着常生向王诩辞行,他们要回风雨楼进行进一步的试炼了。 王诩也笑着与他们辞行。 因为他即将踏上大魏的旅途。 ...... “诸君不必送了,千里终有一别,山水不改,咱们来日方长。” 铁龙城手下众将簇拥着王诩行至燕魏边境,听到王诩这么说,才纷纷不舍地离开。 王诩此行只带了三个人,一个是出来闲游散心的夜白衣,另外两个则是负责他起居和警戒的侍卫,名为齐泰、黄澄,都是王诩宫中带出来的老人了。 看着面前极其雄伟、横亘百里的大魏雄关,王诩纵马疾驰。 “大魏,我来了!” 第120章 圈地自牢 凉皇宫。 “废物!” 凉帝兀屠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殿上来回踱步。 “五万大军,朕将五万大军交于你手,是要你胜,你却把五万大军托付于他人之手,自己与那铁龙城决斗,甚至还白白浪费了十二个逍遥境死士!” 他重重地踏着台阶走下,来到巫湖面前。 “你,有何面目来见朕!” 凉帝面容扭曲,他真是恨不得掐死面前跪着的巫湖。 而巫湖则低着头,仿佛被抽去了脊梁一般。 “罪臣巫湖,只求一死。” “你倒是想死得痛快,可是朕的五万大军谁来赔?”兀屠怒极反笑。 话音未落,他浑身摘星境中期的修为狂涌,猛烈地冲击着整个大殿。 “朕力排众议才迫使那些老家伙同意打仗,你作为朕的嫡系,别人不明白,你也应该明白这有多难!” 凉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巫湖的心口,将巫湖戳得摇摇晃晃。 “罪臣巫湖,但求一死。” 他还是念叨着这一句话。 “妈的,榆木脑瓜子,就你这样还怎么打铁龙城,滚出去反省,你还没到死的时候。”凉帝在他旁边小声说道。 巫湖猛然抬头,目光中流露出茫然。 凉帝紧了紧拳头,“滚!” 随即一股浩然气涌出,将巫湖打到了皇宫外面。 “下诏,三日后斩首巫湖,传首九边!” 凉帝愤怒地咆哮传遍整座皇宫,小太监跌跌撞撞地想要进来确认圣旨,却又被他一袖子扇了出去。 很快陛下要斩首巫湖的消息便传到了朝臣耳中。 “这巫湖不是陛下最亲近的人么,怎么会杀他?” “为什么杀他不重要,但他现在还不能死。若是他倒了,朝中岂非我等一家独大,到了那时,恐怕陛下就会费尽心思来剪出我等羽翼,甚至是将我等连根拔起。” “此言有理,不如留着巫湖假意作为我等枷锁,反正除掉他也容易,只需重提此事,便是陛下也说不出什么。” “那就这么办。” 没过多久,各地的奏折一股脑地涌入凉皇宫内,都是为巫湖求情的。 凉帝看着面前太监们越送越多的奏折,面露一抹自嘲之色。 “朕说自己是傻子,你们也把朕当傻子,可是朕不想当傻子。” 他的目光中狠辣之色一闪而逝。 “拟旨,朕听闻众卿为巫湖求情,虽怒,但也知众卿心中所想。众卿之意朕不能不顾,然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决议将其下狱,终生监禁,众卿勿复多言!” 做完这些,凉帝疲倦地靠在椅子上,喃喃道:“巫湖,你最好明白朕的意思。” “将军,这是您要呆的地方。” 一个狱卒押着巫湖来到这一处囚牢旁站定,他指了指面前这座囚牢。 这是一座木质的监牢。 就凭巫湖摘星境前期的修为,只需要催动一丝丝浩然气就可以将其击碎。 “这是何意?”巫湖眉头一皱,转头问向狱卒。 “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军圈地为牢。”狱卒笑了笑,“将军,请。” 巫湖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一丝阳光斜斜照在牢里的桌案上,而桌子旁边是近百卷兵书。 他瞳孔一缩,却是泪流满面。 “我巫湖何德何能,能得到陛下如此关爱...” ...... 王诩刚一进关,便被一位面容和蔼的锦袍老者拦住。 “您是从大燕来的王诩殿下吗?” 王诩听完眉头一皱,他怎么一眼就认出自己了? “我奉太子之令,在此恭候殿下多时了。”那老者一揖到底,“殿下和殿下的朋友请跟我来,我会带着护卫护送你们一路进京。” 原来是大魏太子长孙玉的人。 他在王诩的印象里还不错,为人宽和,谦敏好学,年纪轻轻就能与一些文官谈论政事,只可惜体弱多病,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王诩拱了拱手。 “那就有劳先生了,只是昔年一别,不知如今太子身体安健否?” “谢过殿下挂念,只是太子殿下的身体实在算不上康健。”那老人低着头,微微叹了口气。 ...... 王诩一行人在老者的护送下,顺利到达了大魏皇城关前。 “站住,尔等是何人,可有通关文牒,给我拦住他们!” 就在王诩即将入城之时却横生插曲,只见一武将打扮的人在城头高声指挥着兵士拦住了王诩等人的车驾。 王诩坐在车内,眉头一皱。 此事恐怕不简单。 一旁的夜白衣目光一闪,转头看向王诩,“殿下也有同感吗?” “嗯,先不说这车驾上装饰用的绸缎,就凭在上面龙纹,除非眼睛瞎了,否则不会招惹这个车驾里的人,而这守将却敢放肆地截停车驾,看来这大魏背后暗流涌动,而且至少有一位能和太子掰手腕的人。” 夜白衣缓缓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殿下,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王诩呵呵一笑,“舅父找我前来不过是参加天山的试炼,至于别的,我也不想管。” 这时却听见外边吵了起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大魏太子府上的令牌,你们的脑袋是不想要了么,居然敢拦住这个车驾中的贵客!” “你拿着太子府上的令牌就是太子府的人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偷的,给我抓起来,连同车里的人,一并拘禁。” “哎,哎!” 听着那老者的声音,便知其在奋力阻拦。 “滚开!” 听到这里,王诩在车里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这运气到哪儿都被人盯上。” 他转手递给夜白衣一个小匣子。 “好在我早有对策,夜兄且附耳过来。” 夜白衣听完王诩的讲解后,面露惊讶之色,他嘿嘿一笑,“还是殿下有办法。” 随即他走出车驾。 “啊!” 只听得外边一声惨叫,以及众兵士一阵哗然的声音。 “你们想叛国么?” 夜白衣的声音清朗而威严,不愧是能当宗主的人。 “当今魏帝的谕旨在此,尔等还不退下!” 王诩往外边一瞧,那守将已经被夜白衣杀了,而一众兵士也被他唬得连连后退。 “什么,还要看看旨意,你什么身份?” 夜白衣嚣张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王诩嘴角上扬,强忍住笑意。 而后夜白衣坐回了车驾内。 “殿下,您的方法真是神了,完美解决。”他抱了抱拳,嘿嘿一笑,将匣子塞回了王诩手中。 王诩打开空匣子,将匣子原先装着的玉佩又放了回去。 这是他给魏帝带来的小礼物,如今用作他假传旨意的小道具了。 车驾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缓缓前行。 人群之中有一个面色铁青的人转身离去,他走到一处府邸后,从小门钻了进去。 “如何,那王诩肯定是狼狈不堪吧?”一个长相还算俊朗的年轻人出言笑道。 “回,回禀殿下,计划失败了,那王诩居然拿出了陛下的旨意,还把守将张卞给杀了。” “什么?”长孙雄图霍然起身,“他怎么会有那老东西的旨意?” 第121章 吃鱼 长孙雄图在院中踱步。 “你说,会不会是那老东西早知我要借天山试炼一事发动兵变,这才把燕人引进来试图求援?” “卑职认为不可能,陛下虽老,但摘星境的实力还在,若是他真的发现殿下你的意图,又怎会纵容您到现在?”那人沉默片刻后说道。 同时他在心中腹诽,这么简单的事情,恐怕刚明事理的小孩也想得明白,而眼前的长孙雄图居然不懂这个道理。 “放肆,你是在嘲笑孤愚蠢么?”长孙雄图一把提起那人,目光满是愤怒。 “卑职不敢!” 李晓被长孙雄图这么一提,他顿时神情闪躲起来,暗中则是悔青了肠子。 自己若是早知这位是个难相与且无智无谋的主子,他肯定会选择投入太子门下。 只是自己现在被拉上了贼船,成功了还好,若是失败了,那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唉,悔之晚矣。 “哼,孤料你也不敢。”长孙雄图冷哼一声,“让你邀请的骊国太子和晋国太子到哪里了?” “禀殿下,骊国太子元荼和晋国太子萧寒已经进入大魏,估计也快来了。” “嗯,这件事办得还不错,下去吧。” 李晓如蒙大赦,草草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而王诩则被老者一路领到了太子府门口。 “这是否不合乎礼数?”王诩出言问道,“即便阁下是太子府上人,也应该先带我去面见魏帝才是。” “殿下有所不知,昔年一别,太子实在是对您惦念得紧,所以特意跟我提到说要先带您过来与他一见,而他则跟陛下说明过此事了,所以殿下不必担心。” 一旁夜白衣张口欲言,王诩轻轻拍了拍他的袖子。 “既然如此,那烦请先生带路吧。” 王诩眸光一闪,微微一笑。 “好,殿下请。” 老者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他侧过身,引领王诩步入府内。 王府内有一处大湖,碧波荡漾,似有万顷之巨。 湖心有亭,亭中男子一身粗布大袍,他静静坐在那里,任由手中那杆极长的鱼竿沉沉浮浮。 当男子看到王诩一行人朝他这边走来,眼睛顿时一亮。 “我说今日为何忽然起心动念,想要来此湖心垂钓,原来是有贵客上门。” 话音未落,他的鱼竿一颤。 男子微微一提,一条长达三尺、通体金黄的鲤鱼便被其钓上了岸。 鲤鱼的鱼尾甩得劈啪作响,水珠四溅。 “殿下一来,我这鱼也咬钩了,正巧,今日咱们便尝尝这鲤鱼的滋味。”男子将鱼递给一旁侍从,他自己则是眉开眼笑地走到王诩面前。 “太子殿下。”王诩拱手一礼。 “哎,你我二人本是表亲,又是久别重逢,何故这般见外。再说这太子府平日也是冷清得很,贤弟一来,我顿觉热闹不少。”长孙玉亲昵地拉着王诩的手。 “随意坐,到了我府上便是回到了家。”他笑呵呵地说道。 待到二人各自坐定。 长孙玉似是不经意地关切道:“贤弟这一路可还顺利,没遇到什么阻拦吧?” 夜白衣站在王诩身后,听闻此言,微微一怔,莫非是话里有话? “顺利,自然是顺利极了。”王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绝口不提自己城门处被拦一事。 “倒是吾兄近来安好否?” “唉,我这身体你也知道,思虑重则伤心,这几年越发觉得心旁绞痛。”长孙玉提起自己的身体来显得毫不在意。 “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反倒认为这辈子活得够本就行,活多久倒是不重要了。” “哈哈,吾兄这般豁达之人,日后必然长命。”王诩笑着拱了拱手。 长孙玉则是摆了摆手,“贤弟莫说俏皮话来安慰我,此病缠身,说不定我明日便死了呢。” 言语间,刚刚钓上来的金黄鲤鱼被已经被烹饪好,由侍从带了上来。 “愚兄平日里就爱吃这一口,贤弟来尝尝。”长孙玉招了招手,示意王诩品尝。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王诩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口中。 这鱼肉肉质倒是颇为细腻,咀嚼起来筋道而弹牙,只是王诩拿舌头一抿不禁皱了皱眉。 “这鱼肉的刺未免有些太多了。” 他咀嚼的速度不禁放慢,用舌头一点一点将鱼刺推了出来。 而长孙玉听到王诩的抱怨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他用手拄着膝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鱼刺多才好,我观此鱼犹如朝堂,看似肉质鲜美,权力迷人,实则鱼刺横生,暗流涌动,一步踏错便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说罢长孙玉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口中,闭目细细品味着。 “愚兄每次吃此鱼,便相当于重新磨炼一遍心志,如此才能日日警醒,不至于犯错。” 王诩听了他的介绍,微微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吾兄这番举动,怪不得日日心脏绞痛,须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纵使再小心谨慎,但又怎能始终不犯错呢?” “说得太对了,不知贤弟想如何做?”长孙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既然刺多,那便除了再吃。”王诩笑吟吟地说道。 他从心中山河内取出几滴生机泉水,而后往其中注入了一丝浩然气。 王诩抬了抬手,将生机泉水均匀地撒在鲤鱼身上。 不过片刻时间,浩然气便在其肌肉缝隙中流窜开来,鱼刺碰到浩然气后便成了齑粉,而生机泉水则顺着肌肉缝隙源源不断地修复被浩然气破坏的肌肉纤维,使其重新恢复弹性。 长孙玉见状瞪圆了眼睛,连连感慨:“贤弟这一手,可谓天人之举!” “吾兄尝尝看。”王诩反客为主,他伸手邀请道。 长孙玉伸手夹了一筷子,里边鱼刺全无,而鱼肉口感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更好吃了一些。 “贤弟莫怪,城门口一事,乃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长孙雄图所为。”他一边咀嚼着鱼肉,一边说道。 “鱼刺而已,有吾兄作阵,除之何难?”王诩拱了拱手,嘿嘿一笑。 他并不想参与其中。 “鱼刺太多了,深入肌肉缝隙之间,若是除了,恐怕这鱼也不用吃了。”长孙玉喃喃自语道,“我倒是无所谓,贤弟日后吃不到鱼才可惜。” 王诩瞳孔一缩。 这是在暗指燕魏联盟一事可能因为长孙雄图而被破坏? 那自己可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对了,我那弟弟还邀请了骊国太子和晋国太子一道参加天山试炼,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到了。”长孙玉吃完鱼后用手帕抹了抹嘴。 待他说完这些,王诩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一定是魏国内部出了一些计划之外的事情,使得长孙玉不得不向自己求助。 “今日午间之鱼不过小菜,父皇今晚大宴才是重头戏。”长孙玉笑着拍了拍王诩的手,“贤弟可一定得来尝尝美味。” “吾兄放心,我不会缺席。”王诩拱了拱手,“今日与兄一见,收获不少,有些吃撑了,我出去走走。” “贤弟自便。” 长孙玉大袖飘飘,连连摆手。 “刚好我鱼也还没钓完。” 第122章 臣请父皇严查 走出太子府,夜白衣与王诩找了一处酒楼,待到二人坐定,夜白衣不禁感慨道:“这位好深的心机。” 王诩微微点头,“这位年纪轻轻就能在朝堂上与众多老狐狸交锋,自然不是凡辈,只是他目前有求于我,倒也无需过度担心。” “只是这次的天山恐怕要热闹非凡了。”王诩喟然长叹,“你说我这舅父心里是怎么计划的,他真当不知道长孙雄图的布置么?” “未必。” 夜白衣思索片刻,缓缓说道:“长孙雄图就在魏帝的眼皮子底下,若是没有魏帝默许,长孙雄图怎么敢私自邀请骊晋二国的太子?” “殿下,若是魏帝心思有变,那咱们恐怕会陷入险境,不若趁其态度不明,先行回燕,再做谋划也不迟。”夜白衣建议道。 王诩缓缓摇头。 “殿下!”夜白衣低吼道,“若是此时不走,不日生变咱们可就不好走了。” “不可。”王诩严肃道,“眼下形势未明,代表魏帝还可以争取,若是木已成舟,那才真是悔之晚矣。” “咱们必须争取一番。”他坚定说道,“事关燕魏联盟,我绝不退缩。” “唉,那我这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夜白衣故作无奈地笑了笑。 “放轻松,目前一切都是推测,还未证实,形势还没有你我想象的那么糟糕。”王诩嘿嘿一笑,抿了一口茶,“今晚魏帝组织的宴席便会见分晓了。” ...... 夜幕降临,各方宾客齐聚大魏皇宫。 “太子殿下。”王诩俯身一礼。 “都说了不必多礼,来来来。” 只见长孙玉从高处之上走下,他亲昵地拉着王诩走上高台,示意王诩与其并肩而坐,他要给予王诩最高的礼遇。 见长孙玉这样做,一旁坐着的长孙雄图面上顿时露出不满之色,他也想邀请骊国太子元荼以及晋国太子萧寒与之共座,可是他毕竟不是太子,根本没这个权力。 这边王诩本想拒绝,却见得长孙雄图面露不满之色,下边坐着的元荼、萧寒也是如此。 于是王诩微微一笑,朝长孙玉拱了拱手,随后坦然地与其并肩而坐。 他还真就坐定了。 而自长孙玉走下高台的那一刻开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紧紧跟随着他移动。 直到众人看到王诩坐定而长孙雄图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后,这才纷纷收回了目光。 大魏权柄之争众人早有所耳闻,不过今日一见,显然是长孙玉略胜一筹。 长孙雄图的目光几欲喷火,但都被他忍住了,气得他浑身忍不住地颤抖。 但没过多久他又平静下来。 “朝堂事在你,但兵权在我,兵权方为根本,而今之势,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便是。” 他虽暴躁,但也明白其中关键之处。 自古以来,有兵权才有一切。 其实长孙玉又何尝不想染指兵权,自魏帝因老迈而开始放权后,他一直有想法将兵权收入囊中。 只是长孙玉身体极弱,不能提枪上马,纵横疆场,自然得不到武将的青睐。 而相较于长孙玉,长孙雄图为人直爽,又善弓马,自然更得武将喜爱。 久而久之,除却魏帝长孙霸手中掌握的嫡系军队魏武卒之外,其余全部军队的将领都和长孙雄图交情不浅。 “咳。” 万众瞩目下,魏帝从高台后的大殿阴影中走出。 长孙霸脸色极为苍白,身形佝偻着,缓步走到高台之上,可以说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病态。 王诩眉头微皱,自己这位舅父作为一名摘星境强者,居然这般老迈,是不是有些蹊跷? 一旁的长孙玉见王诩神色,小声解释道:“父皇前些年破境失败,元气大伤,故而显得苍老。” 王诩闻言点了点头,暂时将疑惑压在心里。 尽管这个理由勉强解释得通,但他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长孙霸又咳嗽了几声,缓缓说道:“我大魏一向鼓励以武证道,以器强身,所以每次天山开启时都会邀请各地青年翘楚前来试炼,目的便是以武会友,相互学习。” “朕此刻站在这里,就注意到了不少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料想明日的天山试炼场里也定会有不少精彩的博弈,朕也很期待啊。” 魏帝说着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毕竟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 王诩见状却是突然瞳孔一震。 因为离得近的缘故,他得以注意到魏帝嘴角竟有着丝丝血迹。 一个摘星境强者,怎会落得如此狼狈? 但他一旁的长孙玉却好似没看见一般,神色自若,见王诩看着自己,长孙玉笑了笑,他举着酒樽说道:“殿下可是要与我喝一杯?” 王诩只得再度压住心中疑惑,同样举起酒樽。 酒液穿喉而过。 少年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通过在风雨楼历练出的经验可以证明一点,那就是当很多个无关的线索都指向一处时,那这些线索就不再无关了。 魏帝长孙霸的身体现状,绝不是破境所致。 而且至少目前来看长孙玉是知情的,看其做派似乎有意瞒着自己。 那这其中缘由可就耐人寻味了。 魏帝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索,只见长孙霸微笑着朝台下众人说道:“诸位,今夜大宴是为明日铺垫,还请好好享用。” 话音未落,却见长孙雄图站起身走出席,而后拱手道:“父皇,臣有言请奏。” “说。” “就在今日,太子所邀宾客竟在城门口杀死了大魏官员,此人目无王法,极度嚣张,臣请父皇严查。” “杀死了何人?”长孙霸皱了皱眉。 “城门守将张卞,可怜他本要前去验证宾客身份,不料却被其百般阻拦,那宾客更是让人假传您的旨意,说是陛下您邀请来的宾客,最后还嚣张地一剑刺死了张卞,潇洒离去。” 长孙雄图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大。 “谁都知道您久居深宫,朝政都是大哥处置完给您送过去审阅一遍即可,您哪里会邀请什么宾客来天山?” “所以我断定,此人定是假传旨意,说不定还有大哥从旁协助!” 长孙雄图抱拳道:“请父皇明查。” “哦?”魏帝笑了笑,“竟有此事么?” “没错。”长孙雄图信誓旦旦地说道。 王诩听到这里,快要笑出声了,这长孙雄图就是告状也抓不到重点,甚至还想拉他大哥入水。 “那人叫什么名字?” 果不其然,魏帝面露思索之色,询问起名字来。 “此人乃是燕国皇子王诩。” 长孙雄图笑着说出王诩的姓名,他料定长孙霸定然会严惩这个假传圣旨的家伙。 “哦,是朕邀请的,他说是圣旨倒也没错。”长孙霸却并没有太多反应。 “至于张卞,死了就死了吧,招惹吾甥,死不足惜。” 事已至此,长孙雄图仿若有一口气哽住喉咙。 他今天的计划乃是驱逐王诩,可若是没了这一条假传圣旨作为根基,根本完不成计划。 而王诩若是一直在大魏,长孙雄图怕其横生变数,坏了他的大事。 只是如今看来只能作罢。 长孙玉见状微微一笑,他双手拢了拢袖子。 “不自量力。” 第123章 兵行险招 长孙雄图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看着与长孙玉有说有笑的王诩,冷哼一声,随即他大步走下高台,与台下元荼等人饮酒去了。 魏帝见长孙雄图大步离去,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而后他走到王诩面前。 “吾甥,今日之宴还合胃口?” 王诩见魏帝前来,忙是站起身来。 “一别多年,舅父还是那么关爱我,今日菜品甚合胃口,只是不知您身体如何了?” 王诩面露关切之色。 他想听听长孙霸自己对自己的身体的看法。 谁料长孙霸闻言竟是苦笑一声,叹息着摇了摇头,他转头瞥了眼一旁侍奉的长孙玉,缓缓开口说道:“朕还能如何?破境失败,大伤元气,这两个不孝子估计都巴不得朕早点死呢。” 一听这话,长孙玉面露惊骇之色,忙是跪下磕头请罪。 “儿臣惶恐,夙夜忧叹,只盼父皇能够春秋鼎盛。” 长孙霸则是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这么说来,那朕还是有一个好儿子的。既如此,那就起来,用不着磕头。” 此言一出,长孙玉跪在那里进退两难,颇为尴尬。 王诩在一旁默默注视,见魏帝的目光再度转向自己,他笑了笑,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礼物。 “这是父皇给您的小礼物,愿两国友谊天长地久,同时母后也很惦念您,希望您闲暇时能来大燕看看。” 魏帝闻言笑了笑。 “我老了,能活多久还不一定呢,我妹子就拜托你父皇了。” 长孙霸面露追忆之色。 “昔年我与你父皇各自隐姓埋名,却碰巧一同游历天下,双方虽萍水相逢却意气相投,居然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结为手足兄弟。” 魏帝说到这里咧嘴笑了笑。 “你父皇这人忒坏,一听说我妹子好看便要看看,结果这一看就把我那妹妹的心给骗走了。” “后来不成想我登基魏帝之后去访问燕国,那高高的帝位上坐的竟是这个混蛋,他看了我也是满脸惊愕,哈哈哈哈哈,你说这事,倒是怪有趣的...” 长孙霸似乎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他说到这里居然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还用力拍了拍王诩的肩膀。 王诩无奈,只得配合老头笑了笑。 “既然你父皇都给我这个老东西送礼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正好也有一物要交于他。” 说罢,魏帝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卷玉简。 简牍由片片古朴的白玉以及上下两根贯穿白玉片的金线编织而成。 王诩刚一接过,便感受到上面竟还有残存的温度。 竟然是魏帝贴身携带。 看来这玉简珍贵非凡。 王诩将玉简往前一递,同时开口道:“舅父,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恕诩不能转交父皇。” 魏帝似乎早就料到王诩会这么做,他伸手一挡,又将玉简推了回去。 他的声音在王诩识海中响起。 “这不光是给你父皇的,也是给你的,若是在大魏境内,遇到极为危险的时刻,把这个东西打开,能救你一命,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别打开。” 两人站得极近,只有王诩能看到长孙霸眼里的决绝。 随后,他看到魏帝微微张了张嘴。 这个老人似乎知道什么,又似乎想对王诩说些什么,可是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没再说任何东西。 “朕累了,先回去了,你慢慢吃便是。” 长孙霸不等王诩回答便转身离开,一个人走上大殿的阶梯。 伴随着他长长的冕服扫过一节又一节阶梯,王诩竟生出一种极致孤独的感觉。 “殿下想什么呢?”长孙玉拿着酒樽站到王诩身旁。 “没想什么。” 王诩缓了缓神,笑着举杯道:“喝酒,喝酒。” 这时他身旁走来一人,王诩抬眸一看,竟是拥有六翼灵使武魂的元荼。 先前灵兽山一战,此人压制境界与自己一战,被自己打得不得不升境硬接,也算是结下了仇怨。 那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元荼手拿酒樽,面带笑意。 “故人相逢,你不欢迎孤吗?” “你我之间就不用装了,来见我做什么?”王诩冷笑道。 “这次孤要在天山中杀死你,所以你最好祈祷一下。”元荼高举手中酒樽,一饮而尽。 王诩身旁的长孙玉霍然起身。 “这是在大魏,还容不得你放肆。” “孤没放肆。” 元荼打断了他,笑着说道:“身处魏国,孤自然不能对他如何,不过进了天山,他没准就死于意外呢,你说是吧,王诩。” “说完了?” 王诩呵呵一笑,“说完就回去坐着,这高台之上可没你的位置。” 面对元荼他才懒得与之置气,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顽皮。” 元荼眉毛一挑,哈哈大笑。 “你等着,这次孤不会再压境与你打,而是将你视作我的劲敌,希望现在的你已经成长起来了。” 王诩将酒樽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如你所愿。” 他注视这元荼的背影直至其离开。 而长孙雄图见王诩朝这边看来,他遥遥举杯,同时露出一抹冷笑。 王诩见状,他突然心念一动,似有豁然开朗之感。 而这时长孙玉靠了过来。 “贤弟可有把握应对此人?” “我哪有什么把握,只能祈祷不要碰到他。”王诩笑着说道。 “啊?” 长孙玉脸色一变,“如此,贤弟岂不危矣?” “吾兄当真担心我?”王诩眼睛微眯,似乎已经微醺,半搂着长孙玉的肩膀问道。 “自然是实打实的,哪还能有假?”长孙玉面露惊愕之色。 “玩笑话罢了。”王诩嘿嘿一笑。 “唉,既然这般,贤弟可需要什么秘宝护身?须知我府上宝贝还是不少的,你就是想杀他,我也有法子。”长孙玉凑上前来小声道。 “不过是元荼罢了,不必。” 王诩拿起酒樽与长孙玉悬在半空中的玉樽碰撞了一下。 “尽管喝酒便是。” 长孙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即使如此,今日还需畅饮一番,为明日贤弟大胜而壮行,那元荼对你图谋不轨,贤弟必要时可不要留手。” “喝。” 王诩打断了长孙玉的话。 他面色微红,双目微眯,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事到如今,王诩已经揭开了此番迷局的一角。 长孙雄图原以为自己是长孙玉邀请而来,故而打算驱逐自己,因为在他的计划里,并不打算牵扯到燕国。 但见此计划无用,他便准备借元荼、萧寒之手除掉自己。 而长孙玉极力邀请自己,显然也是察觉出了端倪,故而想拉拢自己作为助力。 那么长孙雄图的计划已经呼之欲出。 篡位,也只能是篡位。 可是他拿什么篡位? 光凭兵权么? 但魏帝乃摘星境强者,虽老迈不堪,可军中威势想必仍不减当年,他自己又是摘星境强者... 王诩突然有些想不明白了。 长孙雄图似乎没有赢面。 突然他想到魏帝所言的一句话。 这两个不孝子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一念至此,他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长孙玉和长孙雄图都意在帝位。 但不是篡位,而是逼宫! 一个权倾朝堂,一个手握兵权,魏帝虽强,但实际上已经被架空了。 若是从魏帝视角来看,他的继承者只能从这两位中选,而且他自己认为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如此说来,恐怕其被架空也是魏帝自己妥协的结果。 同时太子与长孙雄图都想要继承帝位,只是长孙玉亲燕,而从长孙雄图邀请骊、晋太子的举动看,其立场只能是反燕。 所以现在自己有三条路可选。 第一条路是帮助魏帝平乱,但这件事情已经被魏帝自己否定了,他只有这两个儿子,继承者只能出在他们之中。 第二条路是帮助长孙玉夺得帝位,因为对大燕来说,这样的利益最大。 第三条路则是趁着事态未严重回到燕国从长计议,但自己不可能选这条路,他必然要搏上一搏。 只是长孙玉目前的赢面似乎已经不大了,朝堂力量再大也缺乏根基,而根基就是兵权。 可以说长孙玉的软肋就在长孙雄图手中,长孙玉欲夺帝位,只能是兵行险招。 既然如此,王诩豁然开朗。 为何长孙玉希望自己能在天山中击败元荼甚至是杀了他。 因为只有这样,邀请元荼来的长孙雄图才会被骊国记恨,而军方是不会推举一个还未继位就招他国仇怨的人登上帝位的。 更何况燕魏百年交好,靠得不仅仅是两国互利互惠,还有就是晋国与骊国同大魏互有仇怨。 王诩相信大魏军方也不会很想跟自己先前有仇的一方联合。 自己在行伍也待过,王诩明白,将官也好,士兵也罢,相对而言都更加爱憎分明。 一念至此,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待到宴会散去后,他拿出风雨令,将浩然气注入其中。 不多时,有一小贩装扮的人从墙上腾越而下。 “楼主有何吩咐?” “告诉顾东风通知铁龙城,大燕整军备战,屯兵定军山,大魏即将生变,不可不防,但只需外松内紧。” 过度提防只会压迫大魏军方导向长孙雄图,所以只能暗中提防。 “诺。” 那人应下后几个闪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王诩在床榻上躺下。 他已经通知两个侍卫提前回燕,而夜白衣则作为他去天山后留在魏国的眼睛。 王诩和夜白衣以及定下了一系列暗号,这样做可以避免他从天山出来后大魏已经生变、而自己无暇做出应对的情况出现。 现在王诩一切已经做到了极致。 所以目前他只需要专心面对天山试炼即可。 第124章 大秦第一铸造师,登场! “贤弟,我们该启程了。” 第二天一早,长孙玉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 “我这么早前来,希望没有叨扰贤弟美梦。”长孙玉推开门,还是那身粗布大袖,他拢着袖,笑吟吟地说道。 “哪有什么美梦,昨晚实在是没睡好。”王诩嘿嘿一笑,“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个天山试炼场。” “天山?”长孙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走,贤弟,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坐上车驾,长孙玉介绍道:“天山,旧为秦国古战场。曾有数不清的士兵埋骨于此。但因其土壤特殊似乎有某种禁制,于是使得那些随兵士一同埋藏于此的兵器被不断淬炼,如今几百年时间过去,它们已经纷纷演变成了各种稀有的金属。” “稀有金属?”王诩闻言,一下来了兴致。 “对,所有市面上难得一见的金属在其中都能找到。”长孙玉笑了笑。 “世人皆知我大魏锻造技术极佳,而其中自然离不开这些从天山采集出来的金属作为依托。” “原来如此。”王诩点了点头。 “天山的神奇之处还不仅于此,里面每十年都会因为巨大的地脉波动而从地底涌出各种等阶的装备来,据说一百三十年前还曾有人见过天阶兵器出现。”长孙玉如数家珍般介绍道。 “不过其中最为神奇的当属一个传说,一个在大魏流传许久的传说。” “哦?”王诩眉头一挑,“吾兄不妨说来听听。” “春秋时期,铸剑宗师欧冶子曾铸造过一柄神器,名曰龙渊。相传那柄龙渊在天山一战中遗失,故而不少人推测龙渊就在这天山中尘封。” “既然如此,那传说又是什么?” “相传那柄龙渊唯有真龙天子才配拥有,贤弟若是见到此剑,一定要试试将其收入囊中。” 长孙玉说罢微微一笑,“不过这些也都是传说,贤弟就当听个故事即可,不过若是贤弟真有这个福气获得此宝,可一定要拿出来让愚兄见识一二。” 说话间,他眼中精芒一闪而逝。 王诩对此仿若未见,只是拱了拱手。 “对了,虽说天山不让携带任何除了武魂之外的宝物入内,但贤弟若是需要,愚兄这里还是有一些不算宝物的好东西的,危急时刻可护贤弟周全。” 长孙玉凑上前去,呵呵一笑,“毕竟那元荼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威胁你,贤弟自身的安危不可不思虑周全啊。” 若非王诩早已看出长孙玉打得是什么算盘,恐怕听着这一番关心备至的话语就得将之引为知己,对其掏心掏肺了。 但是他既然已经洞悉了长孙玉的计划,知道自己与其不过是利益结合的同盟,便不会有什么感动的心情了。 “不必了,在我心中对于萧寒、元荼早有打算,相信他们会按你的计划进行的。” 王诩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含糊不清。 可是在长孙玉耳朵里听来是那么真切。 只见他激动地拍着王诩的手,“有贤弟这句话,足矣,足矣。” “元荼逍遥境前期,萧寒作为晋国太子也至少是逍遥境,你真的有把握将他们二人击败么?”老翁头在识海中幽幽问道。 “不必担心,我自有妙计。”王诩嘿嘿一笑。 不多时,长孙玉往外面观望了一眼。 “咱们到了。” 王诩跟着他下了车驾,众人都已站在那里了。 “魏太子好大的排场,让我等在此等了这么久。”晋国太子萧寒轻轻抚摸手中的长枪,漫不经心地说道。 长孙玉瞥了他一眼,仍是不疾不徐地往这边走。 “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麻烦你快一些。”萧寒见状,眉头微皱。 “既是客人,应该保持客人该有的规矩。”长孙玉微微拢袖,笑意盈盈。 “你是在暗讽孤不懂规矩么,笑话!” 萧寒瞳中杀气暴涨,其手中的碧落烛龙枪光芒一闪。 随即道道凌厉的浩然气自其枪尖喷薄而出,化作漫天碧霞朝长孙玉袭来。 身为大晋太子,从小到大他的命令身边人无不顺从,所以即使眼前人贵为大魏太子,只要是逆着他的话来,那就不行。 不过他手底下也有分寸,此举只是想让长孙玉狼狈不堪,而非取其性命。 王诩正欲上前挡下,却不料长孙玉只是挥了挥手,那片碧霞便消散于无形。 “吾奉陛下之命监国,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之举,故享国运护身。你是客人,便要守客人的规矩,不要白费力气。”长孙玉身形不动,笑容更盛。 王诩见状瞳孔一缩。 不成想长孙玉还有这样的底牌,这种国运护身,一般只有帝王会有,而他能有这样的底牌,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如此看来,己方倒也不算完全的劣势。 萧寒一击受阻,自觉面子有失,随即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王诩看了看萧寒,大概对其有了个初步印象,此人很傲,目空一切的傲。 以至于在大魏都不把大魏的太子当回事,想出手便出手。 余光里,他忽见一男子朝自己招手,朝那边看去,王诩发现原来是元荼。 元荼朝他遥遥挥手,见王诩终于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后,他面带笑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诩咧嘴一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厮这么幼稚。 “既然各位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 长孙玉走到所有人前面,在他面前便是封印。 而在这个封印后边便是无边无际的古战场,王诩隔着封印已经能看到其中的荒凉与破败了。 随即长孙玉面容一肃,从怀中掏出一方大印。 王诩注意到,伴随着长孙玉掏出这方大印,一旁站着的长孙雄图露出了贪婪的表情。 看来这方大印也是他们兄弟二人夺权的关键之物。 王诩将这方大印暗暗记下。 伴随着长孙玉将大印镶嵌在封印的凹槽处后。 刹那间,便有数道色彩各异的流光自大印中心之处朝四周蔓延开来,逐渐铺满整个封印。 “开。”长孙玉轻声道。 话音一落,面前的封印便如碎片一般朝各处四散开来。 一阵罡风猛然刮起,所有人的神色为之一肃。 即将进入时,长孙玉悄然走到王诩身边。 “贤弟,这次天山持续开启时间约为十五日,期间若有危险,切不可冲突冒进,还是要以保证安全为第一要务。光凭贤弟的地位,宝物还不是想得就得?” 如果说先前长孙玉所说的话带着客套与拉拢,那么此刻便是实打实的关心了。 这使得王诩不禁感慨,有时人就是这么矛盾,一边利用,一边又带着些真情实感。 不过他心中还是一暖,微微拱了拱手。 “我与兄乃攻守同盟,自不必多言。” “那好,预祝贤弟在其中能找到适合你的装备,待归来时,愚兄为你庆贺。”长孙玉笑着说道,末了还拍了拍王诩的肩膀。 这群人显然都知道规矩,所以都没有携带任何除了武魂之外的宝物进入其中。 而这对王诩也是极为有利的。 上次陆机一事,王诩还历历在目,这小子宝物极多,若是没有宝物,自己早就将其斩于剑下了。 伴随着强大的吸力,王诩与元荼等人进入了大秦古战场,天山。 刚一落地,王诩便发现这土地上除了有风化严重、残缺不全的骸骨,还有极多混在骸骨旁闪闪发光的金属以及矿石。 “小子,终于到我给你露一手的地方了。” 翁长天化作灵体走出识海,贪婪地呼吸着能吹散灵魂的罡风。 “这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什么熟悉的感觉?”王诩有些疑惑。 “你是不是忘了老夫以前是干什么的了?”老翁头撇了撇嘴。 “大秦第一铸造师...” 王诩说到这里,猛然一顿。 “没错,现在这堆矿石,老夫挥挥手就能将其变废为宝。”翁长天负手而立,摆出高处不胜寒的高手姿态。 第125章 初入天山 滚滚罡风裹挟着漫天尘沙席卷而过,为这古战场平添几分苍凉。 黄沙之中,王诩在老翁头的指导下开采金属。 只见他撅着屁股,累得满头是汗,这些还都是小事。 最要命的是满头的汗与风沙一混就成了泥,黏糊糊地挂在脸上。 离远了一看,王诩仿佛是个逃难出来的泥猴。 “这金属这么难开采?” 王诩手拿烧火棍,熟练地一点点撅开掩藏在金属上的土块,随后一剑刺向金属根部。 “铿!” 他手臂顿时一麻,金属上只被其砍出了一丝丝白印。 王诩倒也不气馁,他对此早有预料。 因为这已经是他开采的第五块金属了,前几块都是这个鬼样子。 而距离他进入天山已经过去了小半天的时间。 “好开采才有鬼呢。” 老翁头以灵体状态倚在一旁的石头边上,惬意的喝着小酒。 “你的剑主体材料乃是不灭星辰铁,而你现在开采的则是只比它低一筹的星辰铁,其中难度,老夫都不用说,你应该懂。” 见王诩累得直吐舌头,老翁头嘿嘿一笑,给了他些许提示。 “除非你用剑的技巧再上一个台阶,能从星辰铁中的缝隙之处精准刺入。要不你就还是老老实实一剑一剑砍吧。” 已经开采到第五块星辰铁的王诩被老翁头这么一提醒,心头顿时多了一丝明悟。 他默不作声,撸起袖子。 随后王诩凝神静气,目光盯着这块星辰铁。 果然,在星辰铁内部极其细密的纹理中,还是隐隐有些许横断之处,使得这块星辰铁构不成一个整体。 当王诩找到这处横断,他便控制着浩然气涌入剑身,聚于剑尖一点。 “唰!” 只见他抬手一刺,这次没有只砍出一道白印,反而直接刺了进去,而且毫无阻碍! 随即他剑尖一挑,便将这块星辰铁收于囊中。 “你说的剑技更胜一筹,是这样吗?”王诩看着老翁头嘿嘿一笑。 老翁头目睹了全过程,喝到一半的酒他也不喝了,眼睛瞪得溜圆。 “嗯?这怎么可能...”翁长天喃喃自语道,“才砍了五块就能悟出来?” 说罢他自己又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 随即他眼睛一亮,一拍手掌。 “肯定是你小子藏着掖着,实际上剑技早就领悟到这一层了对吧!” 王诩咧嘴一笑,并不多言。 老翁头见状,顿时一滞。 他的脸涨得通红,片刻后无奈地竖起了大拇指。 “砍五块就能领悟到这一层,你小子,我翁长天算是服了。” 老翁头原本还打算借着开采金属来磨炼一下王诩用剑的技巧,因为尽管王诩的剑招足够华丽,但是细微之处他认为还有待提升。 不成想自己只是提了一嘴,王诩居然就能将其用出来。 真是恐怖的理解能力。 当领悟到这一层之后,王诩一气呵成,刷刷刷,一连砍了五块星辰铁助兴。 老翁头在一旁看着,不禁暗暗点头。 “这小子在不知不觉间剑技已然提升了一大截,估计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翁长天眯眼一笑,随即冲着王诩吆喝道:“小子,这次老夫不要星辰铁了,换一旁那个黄色的磐铜,给我来个十块八块的。” 王诩转身一瞧,发现自己刚刚领悟的剑技对这磐铜居然没用。 原因无他,这磐铜不同于星辰铁,其以浑然一体着称,密不可分,只能将其整体取下,若是劈砍强取的话,费力暂且不提,取下来的磐铜金属性质也会大大降低。 “没关系,你要什么我就采什么。”王诩抿了抿嘴,琢磨着手中剑该如何下刃。 他一边琢磨,一边开玩笑道:“不过等我采完这些矿石,倒要见识一下你这位大秦第一铸造师的厉害。” 老翁头哈哈大笑,“你采完,我肯定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的厉害。” 这次没有老翁头的提醒,他只能自己琢磨,不过他已经从刚刚老翁头的思路中得到了启发。 星辰铁的特性是坚固,但其中有裂痕,所以要从裂痕处下刀。 那么磐铜的特性是密不可分,那便整块都拿了不就行了嘛。 王诩顿时眼前一亮。 说干就干。 在老翁头逐渐瞪大的眼睛注视下,王诩操纵着剑气分成了成百上千股,一道道凌厉的剑气从黄色的磐铜表面划过,带走了覆盖在上面的土石。 很快,一个庞大的球型金属便被王诩从剑气萦绕的大坑中抱出。 “你可以出师了。”翁长天感慨道,“至少比我做学徒那阵强,想当年老夫可是足足锤废了近百块磐铜,才在我师父欧冶子痛彻心扉的指导下明白了磐铜是怎么取出来的。” 王诩听后不由得一阵汗颜。 听故事,老翁头曾经也是个猛男。 要知道,这可是以浑然一体着称的磐铜,这位居然能硬生生锤废近百块! 就在两人闲聊之时,王诩手上的玉符闪烁起青色的荧光。 王诩拿起玉符仔细分辨着荧光所在的方向。 这玉符为了方便试炼者寻找宝物,魏国的能工巧匠特意制造出的。 其中掺杂着宝物碎片,它能利用自身的宝物碎片和方圆百米之内的宝物发生共鸣。 并且大魏还会派出专人在出口处守候,专门从王诩这样的试炼者手中收购低阶宝物和各种稀有金属。 王诩也知道,这必然是大魏热衷于邀请强者来参加天山的一个主要原因。 而宝物分为天地玄黄四阶,而对应的光芒则是蓝、黄、青、白四种颜色。 就比如此刻玉符上闪烁的青色荧光,这便意味着方圆百米之内有一个玄阶宝物。 王诩看着这道青色荧光,不禁感慨此地宝物之多,以至于连市面上还算珍贵的玄阶宝物在这里居然被自己轻易找到。 他分辨了一下方向,大致在东北方向。 王诩扬了扬手中玉符,“得,这磐铜暂时先不用采集了,玄阶宝物问世,咱们去看看情况。” 说罢,他将之前采集好的金属收集到心中山河内。 不得不说,王诩对自己这方心中山河越来越满意了,天山不让携带宝物进来,就连储物宝物也不让带进来,所以众人即使得到宝物也只能挂在身上,这就大大增加了被发现的风险。 而王诩不同,他只需要往心中山河一放,就不会让别人发现,可以说既轻便,又安全。 老翁头点了点头,“走吧,老夫也好奇这天山中的玄阶宝物与外界的玄阶宝物有何不同。” 第126章 弑君 正当天山内的王诩前往寻找玄阶宝物之时,天山外已经乱成一团。 “你现在就要弑杀储君么?”长孙玉注视着从一旁不断涌进来的大魏兵士,他瞳孔微微一缩,“父皇可还没死,你这么着急杀我,是不是着急了一些?” 饶是长孙玉足智多谋,也不曾想到长孙雄图会来这么一出。 按照他的想法,长孙雄图至少得在天山结束后才能动手,而且应该先弑君,再杀自己才对。 “父皇?” 长孙雄图闻言一笑,“你可没资格叫他父皇,我下毒给他的事情,你可是知情的并且默许的。” 长孙玉听闻此言,微微张了张嘴,眼中闪过痛苦挣扎之色,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他看着士兵源源不断地朝自己走来,粗布大袖一挥,怒喝道:“弑杀储君,夷三族,尔等当真要陪这个乱臣贼子一条道走到黑么!” 长孙雄图闻言嘿嘿一笑,打断了他,“像咱们两个这样的无君无父之辈,就不要假惺惺地演戏了,都是为了至尊之位罢了。” 随即他不断打出手势,指挥着兵士上前。 “更何况这些兵士都是我的嫡系,早就和我生死与共了,你要不要猜一下,他们会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动摇?” 长孙玉看着面前不断逼近的魏国士兵,他们的眼中满是冷血。 太子之位或许能吓得了别人,但绝对吓不住长孙雄图一手带出来的军队。 看来,只能选择第二种计划了。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只见长孙玉双手拢着袖子,无奈地叹息道:“你明知道我此刻有国运护身,却还是把这些兵士派上来围攻我,实为不智。” “国运承受也有极限,你若是现在不走,一会儿走可就来不及了。” 长孙雄图闻言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同时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朝堂之上的政权力量再强大也不过是一张废纸,而能把这张废纸握在手里的兵权,才是真实力。” 长孙玉噗嗤一笑,“瞧瞧你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今日尔将杀父弑兄之名传遍天下,你看天下人将如何...” “至少这至尊之位轮不到你了。”长孙雄图打断道。 “既然如此,那便拭目以待吧。”长孙玉大袖一挥,消失在原地。 士兵们纷纷疑惑地转过头,等待着长孙雄图的进一步命令。 “不用追了,他逃出皇城了,短时间之内回不来了。”长孙雄图早就料到这一点,“走吧,进宫,这大魏该变天了。” 长孙雄图坐在君王才能坐的龙辇之上,享受着一旁兵士的簇拥。 仿佛此刻他已登临帝位。 尽管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待到入宫之时,早就被长孙雄图收买的守将邓先打开了宫门。 长孙雄图龙行虎步,大步走到魏帝所在的寝宫,随即他的脚步放慢,脸上的得意也换成了悲伤。 轻轻推开门,小步入内。 这个地方,他曾来过无数回。 比如刚一进门时屏风上的画,便是自己送给长孙霸的。 这是一幅虎啸山林图,年代久远,纸张已经微微泛黄。 他眯起眼睛回忆着。 那时魏帝春秋鼎盛,自己为讨其欢心,便画了一幅这样的虎啸山林图,雄虎咆哮八方,震慑百兽,好不霸道。 不过那都是过去,现在他已经老得没用了,自然该换我来。 别怪我残忍,这天下不一直是强者居之么? 他笑了笑,绕过屏风。 “谁来了?” 病榻四角点着牛油大蜡,明亮的光更衬得躺着的魏帝脸色苍白。 桌案上鹤嘴铜炉的香已经燃了大半。 长孙雄图将一切尽收眼底。 随即其脸上的表情变得慌乱,甚至不顾仪态大步跑上前去,他竟是一把扑到了魏帝的怀里。 “父皇,是儿臣,是儿臣我啊,求父皇救命!” 听到是长孙雄图的声音,魏帝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是吾儿雄图啊,你许久未进宫了,昨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日这么慌张?” “是大哥,大哥谋反了。”长孙雄图甚至挤出了两滴眼泪,“他甚至都杀到宫门外了!” “可是父皇老了,父皇也管不了你大哥的。” 魏帝缓缓睁开眼睛,神情复杂,重复说道:“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父皇,只需要您下旨褫夺太子之位,再将您掌控魏武卒的虎符赐予我,我有自信能击溃这乱臣贼子,护住您的安全。” 褫夺太子之位,意在破其监国以来所积攒的国运,控制魏武卒则是因为长孙雄图担心长孙玉借助魏武卒与自己分庭抗礼。 长孙霸仔细端详着自己儿子英俊的面容,他很英俊,很像自己,只是比自己年轻时多了太多狠戾。 “不,魏武卒非帝王不可掌,朕不可能给你。”长孙霸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父皇!”长孙雄图心中一惊,面上却更显急迫,“太子已经打到宫门外了呀!” “不行。”长孙霸神情一肃,“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你不能抢。” 长孙雄图低着头,沉默不语。 突然,一道寒光从其掌心出现,携着极端锋锐的刀芒直直刺入魏帝小腹。 “这天下你不给,我也拿了!” 长孙雄图霍然抬头,五官挤在一起,眉目间满是狠辣,他双手持刀,死死将长孙霸压制在床上。 “是不是想催动浩然气来杀我,来啊,老东西,那铜炉里的香便是我精心准备送你上路的好东西!”他疾声厉喝着,刀不断朝深处刺入,使得魏帝的伤口不断加深扩大。 流血之多,甚至在短短几秒之内就染红了厚重的龙袍。 “我不会杀你的,你比我狠辣,但不够守规矩。”魏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我倒是希望你能带着大魏走更远,只是你还太嫩了,不知道不守规矩的后果有多严重。” “你不恨我?”长孙雄图瞪圆了眼睛。 “天家本无父子,身为帝王,朕倒是认为选出一个有利于大魏的继承人更重要。”长孙霸艰难地喘息道。 “你在什么时候发现我想要篡位的?” 短暂地沉默后,长孙雄图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他开口询问道。 “从你第一次给我下毒开始。”魏帝喃喃道。 “朕刚知道还是很震惊的,心里想着怎么,你那么小就想着杀我了?”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上面满是自己的鲜血,“但朕也有些兴奋,因为身为一个帝王,他最不能缺的就是野心。” 长孙雄图面色大变,他连退几步,“不可能,我的毒神不知鬼不觉,你怎么能察觉!” “你大哥不也知道么?”长孙霸摇了摇头,“但你比你大哥差远了,你只有野心,没有能力。” “少废话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长孙雄图眸中光芒一闪,杀意再度暴涨,“等我杀了你,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今天当然是我的死期,为父也不想反抗了。”魏帝无声地咧了咧嘴,似乎是在笑,“只是为父生平最爱吃熊掌,你能否让我吃一口熊掌再死?” “熊掌做的时间太长,我等不及了!”长孙雄图眉头一立,心一横,将短刀送进了魏帝的心脏。 刹那间,魏帝掌心处出现一道毁天灭地的神光,但他挣扎着握住拳头,将那道神光敛去。 那是摘星境强者的全力一击,鹤嘴铜炉里的香虽然能削弱其实力,可是境界已至摘星境的强者本就是逆天的存在,光凭一炷香又怎能拦住! 长孙雄图面露大骇之色,握刀的手险些松开。 “你看,你一直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实则只是为父在纵容你。”刀尖刺入魏帝心脏的那一刻,长孙霸在长孙雄图耳边说道。 “你会成为你兄长的垫脚石,他比你的做法聪明得多。” 末了,魏帝的眸子逐渐变得灰暗,他幽幽感慨道:“我这一生,真是失败啊......” 长孙霸终究没有等来这一年的冬天。 长孙雄图在一旁擦了擦满是血污的双手,拿出早已伪造好的圣旨,推开寝宫大门,朝着四周发疯一样地哀嚎道: “父皇,父皇驾崩了!” 第127章 假传圣旨 “什么!” 各处宫中侍卫闻言均是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赶到长孙雄图身旁,他们的眼睛中纷纷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怎么会这样?” 护卫皇宫的禁卫统领长孙霆大步走到长孙雄图面前,“今日一早我还面见过陛下,怎么陛下会突然驾崩!” 他本就是皇族旁支,对魏帝更是忠心耿耿,论辈分,长孙雄图得称其一声叔父。 只见长孙霆向前一步,蒲扇一样的大手摸向半掩的大门。 长孙雄图暗暗皱眉,只见他低着头,双肩不断颤抖,似在抽泣,可脚下动作却是一步横移,径直挡住了长孙霆。 “你这是要做什么!”长孙霆眉头一皱,厉声道,“莫非你在隐瞒什么,如若不是,你最好让开!” 果然,这长孙霆难缠得紧。 长孙雄图心中恼怒,可偏偏长孙霆在宫中德高望重,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杀死。 而且据他推测,这老家伙手里可能掌握着魏武卒的虎符。 所以自己不能强来,只能智取。 长孙雄图调息一番后,缓缓说道:“我知道您心中惊怒交加,我何尝不是如此。” 只见长孙雄图一边说着,一边落下泪来。 随后他拉着长孙霆走到一旁,小声啜泣说道:“父皇之死,是大哥所为。他居然用毒害死了父皇!” “那你为何要阻止我去查看?”长孙霆目光如炬,直逼长孙雄图内心。 “我...” 长孙雄图被他一瞪险些说出实情,好在此番他早有准备,按计划故作悲痛地说道:“为人子女,怎能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父亲的惨状。” 长孙霆看其神态不似作假,“只是...” “这深宫之中,我可只有您一位亲人了,叔父!”长孙雄图虽恼其啰嗦多疑,却也不得不陪着他把戏演下去。 只见他紧紧握着长孙霆的手,居然几欲下跪。 惊得长孙霆连忙把他拉起。 “你先不必如此,长孙玉呢,把他传来,一问便知,若是他不敢来,那便是心中有鬼。”长孙霆被他拉着手连连哀求,顿时面露难色,仓促之间,居然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长孙雄图心中窃喜,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只见他用锦袍擦了擦眼角,“今日我与他去主持天山试炼之时,他便神色匆匆,等到试炼者全部进入之后更是直接离开,估计现在已经跑了。” “这...” 长孙霆顿时惊疑不定起来,他喃喃道:“太子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呢?” “怎么不可能,我刚一进父皇寝宫,父皇就已经被毒哑了嗓子,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挣扎着把这个旨意交给了我,不信您看。”说着,长孙雄图拿出伪造的旨意。 上面魏帝的笔迹可以说与本人字迹分毫不差,甚至就连中毒后越写越凌乱的特点也拿捏得十分精准。 这些细节被长孙霆一一收入眼中,可信度又高了几分。 “朕竟被子嗣毒杀,哀哉!怒哉!今写此绝笔......” 长孙霆眼含热泪,继续往下读。 “故朕欲废长孙玉东宫之位,立长孙雄图为帝,长孙霆为辅臣,权大将军之职,暂领文武百官,此为朕之遗愿,望诸卿行之。” 这份圣旨妙就妙在于其给予长孙雄图权力很大的限制,而这符合魏帝一向的用人习惯。 而且上面盖着只有魏帝催动摘星境修为才能使用的玉玺大印。 但这个印记实际上是长孙雄图从其他圣旨上动用一些秘术复刻下来的。 这一切堆积到一起,长孙霆信了。 也由不得他不信。 只见他颤抖着合上圣旨,仰天长叹一声,随后询问道:“既然如此,殿下,您有何旨意?” “父皇我亲自入棺,三日后发丧,同时拜托将军您封锁各城关口,开启宵禁,务必堵住此逆贼的去路,如若他敢反抗,杀无赦!”长孙雄图沉声说道,眼中满是恨意,仿佛刚才那个弑君弑父的人不是他,而是长孙玉。 而帝王之礼原本应停灵四十九天下葬,也被他改成了三天下葬。 不过长孙霆倒也没觉得不妥,毕竟被自家皇子毒杀,实在算不得光彩。 “那您何时登基?”长孙霆跪地抱拳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这...”长孙雄图难掩心中欲望,故作失魂落魄道,“既然如此,那好,三日后,待父皇下葬,孤便登基。” 一日之间,大魏变天了。 几十年没有的宵禁再度恢复,百姓夜间不得出门,各处城门关口皆有重兵把守,手拿画像,不时便抓进去一个人。 而长孙雄图以防止军心有变为由,将铁杆部下安插在各个部队之中,并大肆升任与自己交好的将领。 朝廷内外均是一片哗然,加之陛下与太子迟迟不露面,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不少中立将领面露狐疑之色,但有德高望重的长孙霆出面,此人既是宗室之人,又是宫中禁卫统领,同时平日里素得魏帝信任。 故而这帮中立将领也只能按长孙霆所言,耐着性子实施了长孙雄图所下的命令。 不过在此期间,长孙雄图却感到一丝奇怪。 因为长孙玉手下的文官集团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自己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这让长孙雄图有些摸不到头脑。 自己原以为他们会跳出来反对自己,自己再顺带杀几个立立威,不成想居然出奇顺利。 这让他更对其感到轻蔑。 呵,文人,果然是一帮软骨头。 此刻,长孙雄图端坐在自己的府中,品着香茗,他目光迷醉,遥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宫,脸上的渴望已是无可附加。 还有三天,自己就要做这大魏的帝王了,真是想想就激动。 他却没注意到一旁侍立的李晓眸中不时闪过的挣扎之色。 ...... 大燕。 燕皇宫。 顾东风将王诩传回的情报递到了燕帝案头,这件事在送来时已经告知了铁龙城,但是他认为事关重大,必须告诉燕帝。 不成想一向养气功夫极佳的燕帝看到这条消息后霍然起身,“他还有多久出天山?” “距消息送来的时日推算,还有十五日。”顾东风抱拳道。 “十五日...”燕帝微眯双眼,“告诉铁龙城,就按他说的办,屯兵定军山,布防外松内紧,而且十五日之后,朕要亲自去定军山。” 待到顾东风退下,燕帝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你家这两个小王八犊子要是敢伤到我儿子,你收拾不了,朕来。” 随即他露出一丝略带苦涩又满是追忆的神色,“可惜,估计我说这话的时候这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帝王,帝王,你整日就关心如何成帝,如何为王...”燕帝喃喃自语,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摇了摇头。 “唉...” 身处天山之中的王诩还不知道自己老爹有这么多感慨。 此刻,他再度对上了元荼。 第128章 天魔本源 “你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强。” 元荼轻轻擦拭着金黄色长枪的枪尖处血迹,抬眸看向刚刚赶过来的王诩。 王诩顺着他滴血的枪尖看向一旁,那里躺着一名来自魏国的试炼者。 他的头被贯穿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你在看他么?”元荼终于擦干净了枪尖,他缓缓起身,金黄色长枪凌空一扫,“不用看了,他找到了一个地阶宝物,不过已经归我所有。” 他妖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有句话怎么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王诩手臂一动,烧火棍自其袖中飞出,被他牢牢地握在右手掌心。 与此同时,他用左手食指轻拭剑锋,每抚过一处剑身,那处光芒便更盛一分。 王诩看着他,笑着说道:“我来之前,有人跟我说此行要摘了你的脑袋。” “哦?” 元荼闻言竟是哈哈大笑。 “他给你多少钱,我出十倍,总得让我的性命多值些银子不是?” “那就可惜了,我没接这单生意。”王诩摇了摇头,“燕骊两国虽谈不上交好,但至少不算交恶,我可不想杀了你而坏了两国邦交。” 元荼听完王诩所言笑意更盛,“你就这么笃定你能杀死我?” 王诩神色平静,“只要我想。” “那便来试试。” 话音未落,元荼身形向后一退。 刹那间,苍凉的天穹上鼓荡起阵阵罡风,一道如同利箭的金色光芒击穿重重乌云,直直爆射而下。 而他本人则将全身沐浴在这片金色光芒所带来的光明之中。 六片巨大而纯粹的白色羽翼在其背后自上而下一一展开,与此同时,元荼的眸子中爆射出赤金色的神光,目光如圣火般璀璨,闪烁着熊熊战意。 “为了提升自己,这段时间我吞噬了不少不错的武魂才将六翼灵使提升为六翼天使,希望你这次还能接住,让我看看你那燕人的血性。”元荼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他逍遥境前期的实力,你当真有把握?”翁长天严肃道。 “放心。”王诩点了点头,“这场仗,我也在心中酝酿许久了。” 王诩此刻虽说不过才须弥境初期,但他手中的底牌却有很多。 比如自己曾在春秋学官颜丹青那里收获的五枚天魔本源。 虽说那两个半步摘星境的天魔本源他依然用不了,但是另外三个半步逍遥境的他前几日感觉已经能够初窥门径了。 “以天地神灵之名,执行天诛!” 恰在此时,元荼选择直接用出了自己的最强一招。 长枪如同一道贯日长虹,直奔王诩而来,其速度之快,甚至使得虚空都产生了轻微的褶皱。 不过就在长枪未至之际,王诩已经从识海中飞快地取出了一个天魔本源,并将其复杂的本源之力分割成了最纯粹的修为以及最为浓郁的天魔气。 随后他将天魔本源的修为注入烧火棍中,强横的力量使得轩辕与太阿两把绝世神锋瞬间完成了与山河社稷剑的融合。 现在外表看来王诩手中不过只是一把烧火棍,而实际上,他已经将三剑合为一把。 这也是他目前最为强横的一种状态。 以往他可能需要融合一会儿,不过在今天这种强横的力量加持下,他瞬间就完成了融合。 只见长枪此时已破空而来! 危机时刻,王诩浑然不惧,短短一瞬之间,他举腕倒提烧火棍,将之狠狠刺入土石之中。 “护佑山河!” 伴随着他的一声低吼,层层叠叠的山河虚影出现在王诩面前,山因水而坚毅,水因山而绵柔,此剑之下,刚柔并济。 正是他目前能用出的最强防御剑招,护佑山河! 同时那飘荡在半空中逐渐逸散的天魔气他也没有浪费,将其尽数注入了护佑山河之中。 伴随着天魔气的注入,原本的绿水青山瞬间被森森魔气所笼罩,天地之间掀起阵阵阴风,使得这招护佑山河平添几分狠厉。 终于,元荼以逍遥境实力释放出的天诛降临! 枪未至,其势先到! 枪势携至强凌威瞬间洞穿了数层护佑山河所形成的山河虚影。 赤金色长枪紧随其后! 元荼见状,顿时面露得意之色。 他知道王诩这一招定然是其所用出的最强防御,可是即使如此,也只能被自己天诛所破。 想必此刻已经高下立判。 可是他却没注意到,伴随着山河虚影被洞穿,实施天诛的长枪枪尖处的赤金色已经越发黯淡。 这一击之下,王诩双手握柄,连退数十米,手中烧火棍更是将混合着稀有金属的天山土地割裂出一道深深地沟壑。 他虎口渗血,手臂血管根根爆裂。 但王诩笑了。 不光因为他接下了这一击,更是因为元荼中计了。 远处的元荼见这一击攻势已失,便选择收回长枪。 只见他食指一动,已经斜刺进大地的长枪便倒飞回去,只是这时的枪尖已不是赤金色。 而是,天魔气独有的紫黑色! “啊!” 果然,收回长枪的一瞬间,元荼如遭雷击,他身后的六片白色羽翼也开始极速闪烁起来,时虚时实。 一半的紫黑气悄然攀上他的脸颊,覆盖住了金色的眼眸。 元荼不再像刚刚那么潇洒从容,他痛苦地半跪在地上,脸颊上激起根根银白色翎羽,羽毛片片闭合,形成面甲,试图以此来驱散黑色的天魔气,只可惜无济于事。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伴随着天魔气的侵蚀,元荼双目变得腥红无比,并有丝丝魔气从中溢出。 王诩见状也是心头一惊,不成想这天魔气对别人的破坏力居然如此强横,他疾声道:“别动,我有办法把他祛除。” 可此时的元荼哪里还能听得进王诩的话,只见他身后六翼连连扇动,掀起一股飓风。 强横的风力使得王诩只得掩袖遮挡,当他再看元荼时,元荼已经消失了。 “唉,元荼不会被天魔气感染变成天魔吧?”王诩看着元荼消失的地方,皱眉问道。 “这事也简单,变成天魔你就收了他,这样你就又有了一个逍遥境的天魔本源。”翁长天嘿嘿一笑,倒是毫不担心。 “只是此人目前杀不得,我担心...” “你担心有个鸟用,”翁长天撇了撇嘴,“你现在就是算计太多,出剑太少,须知天下大道不止一条,福兮祸兮,谁又说得准呢,慢慢看吧。” 翁长天这番话说下来,使得王诩顿时陷入了思考。 半晌,他面露明悟之色,朝老翁头拱了拱手。 “的确如此,受教了。” “哎,不提这个。”老翁头摆了摆手,“你玉符中显示的玄阶宝物不是在这里么,刚好他走了,咱们挖挖看,也算熟悉一下挖宝流程。” 第129章 公士黑夫 王诩按照玉符指示的方向向前走,青色的光芒越来越盛,甚至当王诩走到一处土包的时候,整个玉符居然都变成了青色。 王诩与翁长天对视一眼。 看来玄阶宝物十有八九就在这个土包内了。 随即王诩拔出烧火棍,剑尖轻挑土包隆起处。 “轰!” 哪知这一剑下去,弄出了巨大的动静。 甚至给出剑的王诩都吓了一跳。 而在这声爆炸后,土包内有个人一跃而出,转瞬便站到了王诩面前。 “汝是何人,安敢扰我清梦!” 王诩趁他说话的功夫观察了一下他身上甲胄,观其样式,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应该是秦时战甲,而且这兵士头上还戴着褐色包巾。 那眼前之人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秦兵,战死在此地的秦兵。 王诩看着他空洞洞眼神以及那张还算稚嫩的脸,又瞥了眼他脖子上那道致命的刀口,不由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唉,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了。 不过既然知道此人是秦兵,王诩顿时有了一个想法,他打算做一个实验。 “尔是何人,速速通名,否则待吾上报将军,汝性命不保!” 这个士兵见王诩不答,抽出腰间已经有些生锈的长刀,刃锋对准王诩,空洞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威胁。 王诩看了眼长刀,虽然这刀因为埋藏在土里很久有些锈迹,但是也正因为埋在此处的神秘土壤之中,这才得以让这柄原本普通的长刀直达玄阶。 没错,王诩已经发现这刀正是他刚刚要找的玄阶宝物。 见秦兵已将刀刃对准自己,王诩心念一动,其储藏于力府的始皇冠冕便自动显化在他身上。 龙袍一罩,帝威赫赫! “大胆,你敢将刀刃对准朕?” 翁长天眼睛瞪得溜圆,“你小子有两下子啊,这戏演得够真。” 王诩微微一笑,目光注视着秦兵。 帝冠一戴,他明显看出这秦兵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已经死去的兵士本就灵智残缺,加之有这套实打实的始皇冠冕为根基,王诩相信眼前这个稚嫩的小士兵已经相信了。 “王...王上?” 果然,在帝威加持下,小士兵毫不迟疑地相信了。 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恐,又带着丝丝崇敬,更明显的表情则是狂喜。 只见他收刀入鞘,单膝跪地。 “草民...不,公士黑夫,拜见吾王。” 这个年轻人的语气里夹杂着丝丝兴奋,那是一种见到偶像的感觉。 对此王诩略有耳闻,自商君行军功爵制之后,秦兵闻战则喜,到了始皇这一代,已经完成了实施一统天下的根基,故而嬴政时常发动战争,也经常取胜,在军功爵制的加持下,使得无数底层士兵得到晋升,故而秦兵普遍对这个开疆拓土的帝王不单怀着敬畏,也有感激与狂热夹杂其中。 显然,眼前这个黑夫就是军功爵制的受益者。 “公士黑夫,朕且问你,哪位将军在此地驻守?” “禀王上,是将军王贲指挥我们在此地驻军。”黑夫说话时似是鼓起勇气,他偷眼看了一下王诩,又飞速低下了头。 这一举动落在王诩眼里是可爱又好笑。 人人都说秦国残暴,秦君残暴,却未见秦人是何等拥戴秦王嬴政,士卒冒着杀头的风险也想看看嬴政本人模样,这是何等的吸引力? 王诩走到黑夫身边,“你的佩刀让朕看看。” 黑夫一愣,随即他连忙抽出自己的长刀,恭敬地递给王诩。 王诩手握佩刀,仔细欣赏。 与此同时,他暗自凝聚浩然气于指尖,伴随着指尖划过刀锋,这柄长刀的锈迹寸寸断裂,一柄寒光烁烁的利刃重现人间。 刀身修长,刃口锋利,上面还刻着秦匠王惠于秦王政十年所制,可见这柄好刀还是一柄制式武器。 王诩顿时又有了一个想法。 “你们其他人呢,去,把他们都叫过来见朕,朕要看看王贲这小子手下的军容军纪如何。” “您且稍待,我这便去。” 黑夫一听王诩的要求,二话没说便直直朝不远处的另几个土包处走去。 翁长天已经洞悉了王诩的想法,灵体在王诩身旁晃来晃去,乐得看不见眉眼。 “你这方法好,省力省时,把人家兵士的佩刀包圆了。” 王诩嘿嘿一笑,并不多言,因为他的想法和翁长天不完全一样。 不多时,王诩身前居然已经聚集了接近百人之数,这帮秦兵都是已经战死沙场却浑然不知的可怜人。 与此同时,王诩手中的玉符跟疯了一样交替闪烁着青白两色光芒,而且光芒极盛,王诩便将其暂时收入怀里。 随后他一眼望去,发现秦兵头上戴的要么是右髻赤帻,要么就和黑夫一样,戴的是褐色包巾。 这两种装扮对应着公士、上造,是军功爵制中最低的两个爵位。 显然这群人中并没有大官。 而他们眼神虽然因为已经死去的原因而变得空洞,但面部表情中却无时无刻都透露着坚毅。 只见他们单膝跪地,一齐抱拳同声道:“公士(上造)...,拜见吾王。” 王诩双手微抬,“平身。” “谢吾王。” “你们的百将何在?”待到他们起身,王诩出言询问道。 百将便是眼下这百人的首领。 “百将已于昨日战死,将军的委派还没下来。”已经和王诩交谈过几句的黑夫壮着胆子回答道。 “那好,你现在就是百将。”王诩对着黑夫随口吩咐道。 哪知黑夫居然面色一变,“王上,这有违秦制,恕黑夫不敢接受。” 王诩一愣,秦制居然已经这么深入人心。 他笑了笑,“无妨,你敢于朝朕拔刀,朕嘉奖你的勇武,升你做一个小小的百将,这也是依秦制而来的,放心便是。” 紧接着王诩又检阅了他们的作战本领,并借此机会观察到了他们每个人携带的黄阶、玄阶宝物所在位置。 不过看过之后,他却暗自摇了摇头。 这些兵器虽然数量多,但是他并不需要,而他真正的目的是秦将王贲所拥有的宝物。 作为秦国的主将,王诩相信王贲肯定手里有好东西。 于是他走到黑夫面前。 “百将黑夫,朕且问你,王贲现在何处?” “禀王上,距此不足百里。” “那好,带朕去。” 王诩面露微笑,他要去干一票大的。 第130章 见王贲 与王诩同行的一路上,黑夫都显得极为兴奋,他攥着刀柄的手握得很紧,不时朝四周观望警戒。 “黑夫,你可愿意把这刀献给朕?” 王诩不太清楚天山中的规矩,又不能直接问,因为怕触发某种条件使得黑夫这样的只靠本能驱使的尸体觉醒意识。 所以如今他只能旁敲侧击地试探询问。 “这刀,王上若是喜欢便拿去好了。” 黑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抚摸着刀鞘喃喃道:“虽然大秦有律法,士卒丢失武器是死罪,但若是王上想拿,黑夫当然心甘情愿赴死。” 说罢,他将刀向前一递。 “请王上收下此刀。” 王诩听完他的话,便大概对此地规则有所了解了。 他若拿了这刀,黑夫按规矩必死无疑,不过自己作为秦皇似乎可以无视此地规矩... 这个还有待实验。 不过上一点基本可以确认了,此地的各阶宝物都需要击杀他们的主人才能拿到。 转瞬间已过百里。 随着深入天山腹地,黑夫面色也变得越来越严肃,七拐八拐之后,他带着王诩走进了一处天险。 此地称为天险半点不过分。 只见两侧山峰陡然耸立,拔地而起,似高千米,两峰仅仅中间有一线之隔可以过人。 而这两座奇峰之间的土地呈黑褐色,王诩刚一踏足便感觉腥味扑鼻,饶是他在战场上已经闻惯了血腥味,乍一嗅到还是有一种想要干呕的欲望。 看来当年这座古战场在此地交战最多。 这时他怀中玉符突然开始猛烈颤抖起来,几乎都要自己蹦出袖口。 王诩很是好奇,将之从怀里拿出。 这一看倒好,就连识海中的翁长天也忍不住惊叹出声,他与王诩二人眼睛都亮了。 只见玉符上交替闪烁着黄色、青色、白色三种光芒,但若是仅仅如此还不至于王诩和翁长天这般失态。 就在刚刚,玉符上闪烁着一道明朗如蓝天一般的蓝色! 这是,天阶宝物! 唯有天阶宝物才有这样的蓝色。 要知道,整个大燕的天阶武器加在一起可能都不超过三把。 这还是算上了王诩曾见过的那把属于铁龙城、名曰掩日的大戟,以及估摸着自己的父皇应该还会有两把天阶宝物,从而进行推算的。 毫不客气的说,天阶宝物在强者手里可以拥有扭转战局的恐怖力量。 黑夫看着王诩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恍神,不由得轻声唤道:“王上?” “嗯,朕没事,继续往前走,咱们不妨再快些。”王诩按捺住心中狂喜,出言道。 两人在这险地的一线缝隙之中越走越快,终于,王诩看到前方豁然开朗,而且还有人影闪过。 “王上,王贲将军就在里面,秦法明言在先,黑夫无令不得擅动,被王贲将军看到也不好,故而这便回去了,还请王上见谅。” 黑夫说话时,身上的铠甲簌簌作响。 随即他猛然抱拳,跪地一礼。 “回去吧。”王诩心中一动,“你带朕见到王贲将军有功,这个你拿去喝掉。” 他从心中山河内取出生机泉水,赠与黑夫。 “公士黑夫,谢王上赏赐。” 黑夫用颤抖的双手捧过生机泉水的小瓶,将其一饮而尽。 他脖子上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而黑夫空洞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灵动。 “黑夫告退。” 送走了黑夫,王诩专心观察起眼前情况,他要判断一件事。 因为现在的他还并不确定王贲是否和黑夫一样没有灵智。 而王贲一旦怀有灵智,那么自己这一套始皇冠冕便有露馅的风险。 这样反而使得自己身处险境了。 所以现在他需要借助一些手段来观察王贲是否还有灵智。 他聚浩然气与足尖一点,随后轻轻一提,整个人如同猿猴一样攀爬上了陡峭的山壁,待找到一处绝佳的观望地点后,王诩打量起这处地方。 只见这片峡谷腹地之中有上百个营帐于此驻扎,还有几股兵士组成小队,如同分工有序的蚂蚁一般在各处巡查。 若不是他们身体动作僵硬,身上各处都有伤口,王诩甚至都有一种把这群兵士当作活人的错觉。 小帐星罗棋布,分散在腹地四周,不过它们却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一个大帐。 王诩眯眼一看,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 此刻他料定,王贲必在帐中。 不过伴随着观察,王诩心中疑惑更盛。 眼下秦军军容严整,则代表这位将领排兵布阵皆有章法,故而在这种情况下,显然可以证明王贲还有灵智。 但王诩又转念一想,军容严整又恰恰足以证明王贲没有灵智。 因为若是有了灵智,他怎会不知大战已经结束,又怎会花费百年时间率兵驻扎于此? 这... 想到这里,王诩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他虽是始皇传人可以扮作始皇前去索要天阶宝物,可王贲因始皇旨意战死此地,他未必心中没有怨恨,若是他有灵智,那便是对自己大不利。 可若是放弃这个机会,他显然不能接受。 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王诩几番握拳,在心中挣扎不已。 终于,事情迎来转机。 只见自大帐之内走出一位衣着华贵的将领,他的眼神空洞,行走时停滞感极强,在外面走了两步之后又走回了大帐。 伴随着他的出现,王诩手中玉符的蓝色骤然光芒大盛! “眼神空洞,行走僵硬,灵智应是不全。”王诩眼中越发坚定起来。 他已经有七成把握确认王贲没有灵智。 而且王贲有灵智又如何,自己不比他聪明? 做好心理建设后,王诩几番辗转腾挪,巧妙利用身法避开了一支支巡逻部队,他径直出现在大帐前。 始皇的帝冠之下,是王诩那双透着坚毅的眸子。 只见他微微喘息了一下,随后缓缓拉开大帐门帘。 “王...王上?” ...... 就在王诩步入王贲大帐的那一刻,长孙玉也迎来了他前半生最为惊险的时刻。 自从长孙雄图四处发布通缉令后,他沿官道,从城池内部横穿逃逸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好在长孙玉早有准备,他与自己两位贴身护卫以及那位王诩曾见过的老仆并肩走在早已规划好的林中小路上。 长孙玉依旧是一身宽袍大袖装扮,只是现在他背起了书箱,手中还握了根行山杖。 “殿下,长孙雄图篡位成功,不日登基称帝,现在此獠用伪诏宣布将您废为庶人,全国通缉。” “此外,户部尚书田镜、礼部尚书许楷等人已被长孙雄图连番欺侮,私下之中几欲自杀,实在是无法忍受,小的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故而想来问您,此事该如何处置,也好助力几位大人一二。” 他说到这里,微微抬头。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一张长孙雄图极为熟悉的脸。 此人竟是其最为信任的副手,李晓! 没错,那日魏帝组织的大宴之上,长孙玉便看出了长孙雄图身后站着的李晓似面有不甘之色,故而当晚遣人将其接来,以国士之礼相待。 李晓本就自觉怀才不遇,如今又见长孙玉这番以国士重礼相待,心中自然有了评判,只是他心中尚有一丝挣扎,故而未曾明言。 而那日长孙雄图进宫弑父,他作为洞悉全盘计划者,自然对其自毁长城之举看不上,故而有了今日前来请教长孙玉一事。 只见长孙玉闻言微微一笑,屈指掸了掸袖上泥土。 “他如何羞辱我以及朝中各位大臣的?” “此獠列出了您有十宗大罪,甚至就连弑父的恶名也按到了您头上。”李晓愤愤不平地言道。 “他还说朝中大臣都是猪狗不如、是非不分的恶人,居然在弑父之人手下操持国事而且还自得其乐。我想他定是要将几位朝中老人的清名毁于一旦!” “嗯,我这位弟弟也就只能想到这里了。” 长孙玉虽在逃难途中,说话却不疾不徐,似乎他才是那个稳坐钓鱼台之人。 “你且回去告诉诸位大臣,不要忤逆他的心意,如果能俯下身子,那便直接投靠他即可。” 此言一出,李晓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为何?” 长孙玉本不愿多言,但转念一想又怕这些老臣中有人犯糊涂,于是只好又开口说道:“告诉这些老家伙们,耐住性子蛰伏起来,好好活着,等我回去即可。” “原来如此。”李晓顿时明白了,他拱了拱手,“我一定会告诉这些老臣们的,您放心。” 待李晓离去,长孙玉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他笑吟吟地自言自语道:“才十条大罪,这哪里够...” 说罢,他拉过一旁老仆,往他手里塞了近两百两黄金的银票,“去,跟这一路沿途的各级文官讲,就说是我这位前太子爷说的,让他们上书痛斥我这位前太子,这是信物,他们看了自然明白。” 在老仆逐渐愕然的眼神中,长孙玉递给他一个小巧的玉佩。 长孙玉在林中踱步,越说越神气。 “而且每人必须要列举出百条大罪来,更要散播民间,要让每个大魏百姓都能背下来那种地步。这百两黄金便是经费,而那些不听话的,也不要暗中处理。回来告诉我便是,对了,去大燕定军山找我。” 老仆点了点头,随后消失在山林中。 长孙玉悠哉悠哉地走进了王诩从大燕到大魏时所经过的第一道关卡,虎门关。 这里,是唯一能去往大燕的出口。 长孙雄图知道他一定会来这里。 所以此地有重兵把守。 而长孙玉,不闪不避,他来了。 果不其然,长孙玉刚走到出城关口处,便被一个小兵一把拦下。 “站住,跟我走一趟。” 话音未落,便有数道长枪横在他的脖子处。 长孙玉此刻没了国运护身,却是半点不怵,他按住了身旁两名护卫欲要暴起的刀锋。 “那就走一趟。” 第131章 宇文及 小兵闻言,不由得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自己抓了这么多与画像上相似之人,眼下这人的表现还是头一回见。 不光是他,身旁那些小兵也被长孙玉身上的气质震慑住,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将长枪撤下。 哪知刚撤下长枪,长孙玉便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这小兵前面。 “怎么,用我给你带路?前面带路去。” 小兵本就被他震慑住了心神,所以长孙玉刚一说话,那士兵便如过电一般浑身一颤。 “你...您跟我来。” 士兵一时间真掐不准这人的来头,不由得语气也变得客气了一些。 一行人走上城头,有一身负重甲的将军端坐城头。 在他面前,是一席大宴,几十米长的桌面上以丝绸覆盖,上面山珍海味,粗茶淡饭,都有。 此人见长孙玉一来,顿时眼前一亮。 他轻咳一声,挥手屏退左右。 现在城头上只余他和长孙玉还有其身边侍卫,一共四人。 “殿下终于来了,也不枉此番苦等,某正欲借您人头一用,以此来博个远大前程。” 这将军咧着嘴哈哈大笑,蒲扇一样的大手就要拉过长孙玉。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先吃顿好的。” 这话落在长孙玉身后两位侍卫耳朵里,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他俩不约而同地拔出鞘中长刀,齐齐发出“铮”地一声。 他们将两柄刀锋直直对准面前重甲将军。 只要长孙玉一声令下,他俩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太子殿下护送出去。 “哎呦,你们这是做什么,先吃饭嘛,我等了这么长时间,都要饿死了。” 谁料长孙玉还未曾言语,这位身披重甲的将军先开了口,只见他屈指一弹,两道浩然气直直激射在这两个人的刀背上。 “嗡!” 只见浩然气撞在刀背上,发出极为厚重的一声闷响,力度之大使得整柄长刀几乎就要折了。 两个侍卫脸涨得通红,他们双手死死攥住刀柄,试图通过控制刀柄的方式将颤抖的刀势止住。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太快了。 只见下一瞬,两人紧握的长刀齐齐脱手,同时刺入城头土石之中。 “把握不住的东西趁早放下,不然弄得自己也狼狈不堪,您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长孙玉没理他,而是回过头来安慰这两位脸红几欲滴血的侍卫道:“宇文及将军乃是摘星境强者,你们把刀拿回后便收起来吧,一同坐下吃点。” “哎,这就对了嘛,先吃饭才是。” 宇文及顿时眉开眼笑,大手拉着长孙玉便要让他坐在首位。 “将军,我现在可是咱大魏的庶民,坐在这里,不合适吧?”长孙玉拢了拢袖子,微微一笑。 “合适,长孙雄图还管不到我这儿 。” 宇文及笑呵呵地说道,“坐吧,还是那句话,先吃饭。” 自宇文及说完,长孙玉也没推辞,他宽袍大袖端坐在首位,夹菜时却避开了山珍海味,尽是挑些素菜配着白米饭吃。 “殿下不吃这些美味?这可是我专门从凉国兽苑抓的生猛东西。”宇文及左手拿着熊掌,右手攥着虎骨,左右开弓,吃得正香。 “见将军吃得香,我哪里敢夺人所爱?”长孙玉呵呵一笑,拢着袖子又从盘中夹了一片菜叶,“我所图甚小,吃些菜叶便饱了。” 他说话之时,宇文及低着头,似乎是噎到了,闷头咳嗽了两声。 “我这粗人吃饭向来这般狂野,殿下见谅。”宇文及随后抬起头,也不顾一旁两名侍卫的怒目而视,自顾自地说道。 “嗯。” 长孙玉并不多言,只是专心咀嚼着青菜。 这一切都被宇文及尽收眼底,只见其两个腮帮子越动越慢,并双目微微眯起。 随后在席间宇文及不断作出失礼举动,而长孙玉恍若未觉。 “我这般失礼,太子当真不动怒?” 待到宴席之上的各色菜肴都被他以风卷残云之势收入肚内之后,宇文及双手拄着桌案,身体微微前倾,似是随意问道。 “我为何动怒,我一个庶人哪里敢朝一国将军动怒,再者说,不是将军奉我为太子,尊我于上位么?” “有理,有理。” 宇文及连连抚掌,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殿下自去便是,恕我军务在身,不远送了。” “好,后会有期。” “凭太子之智,很快就会再见。”宇文及无奈地摇了摇头,“待到那时,殿下可不要怪我今日失礼之举。” 长孙玉拱手一礼。 而后在两个侍卫的惊愕眼神中,长孙玉大袖飘飘,就这么从虎门关的城头上潇洒离去。 “爹,你真当不杀他?这位的脑袋可是...” 待长孙玉走后,宇文及的大儿子宇文邑自屏风后走出,他皱眉问道。 “杀他,我凭什么杀他?杀他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宇文及脸上的笑意一敛,从桌下掏出好几卷圣旨,“自那位上来之后,一连发了这么多道圣旨催我把长孙玉抓回去,一封比一封言辞激烈,最后甚至还威胁上老子了,呵,老子堂堂摘星境强者,就是魏帝活着时也对我礼敬三分,他还没登基呢!” “爹本就不欲掺和进这种丑事之中,他们到底谁对谁错,爹更懒得分辨。”宇文及发出一声冷笑,“但光凭这顿饭,我就知道一点,要是长孙玉上位,你爹谈不上过得多好,但至少不差,因为他所图的东西少,明白这天下的运行规则。不过要是那位登了基,呵呵...” “但这位拿什么翻盘,皇城之中已被长孙雄图全都掌控了啊!”宇文邑不解道。 “依靠规则,傻儿子,慢慢看吧。”宇文及无奈地摇了摇头,“别的不提,魏帝长孙霸与大燕帝王王罡可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况且王罡的宝贝儿子可还在大魏呢,所以燕帝出兵,既师出有名,又入情入理。” “但您早上不还说要追杀王诩么?”宇文邑更加不解了。 “没错啊,正好为父还欠那长孙雄图一个人情,刚好还了。”宇文及笑着说道。 “真杀啊?” “杀啊,那还能有假?傻小子,坐在你爹旁边,耐心看吧。”宇文及挑了挑眉,将身体贴在藤椅上,微闭双目。 ...... 此刻,殊不知自己已经被摘星境强者惦记上的王诩正在秦军帐内与那王贲斗智斗勇。 第132章 变故横生 “王,王上?” 当王贲空洞的眼神中倒映出推帘而入的王诩时,他的眼中突然爆发出一丝神采。 紧接着,这位面容平和的中年人霍然起身,他大步走到王诩面前,一撩衣袍,半跪在地,双手紧紧抱拳,沉声道:“臣王贲,拜见王上。” “不必多礼,请起。” 王诩微微欠身,双臂稍一用力,扶起了王贲。 看来自己的推算并非无用,王贲的确已经没了灵智,全靠生前本能行事。 只是他现在又有了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何即使是王贲这样的将军也会战死此地。 不过他还未开口,王贲却先说起了话。 “王上,您为何要亲历此地涉险?” 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蓦地闪过焦急的情绪。 “朕且问你,朕给你的旨意是什么?”王诩故作不悦,实则欲套出这些秦军战死此地的真正原因。 “王上让臣死守此地,而且不可轻举妄动,以护住此地缺口为第一要务。”王贲拱手道,“贲幸不辱王命,此地虽有天魔不时降临,却未曾踏出这天险一步。” “既如此,那朕是何时给你的旨意?”王诩又向前一步逼问道。 “王上扫灭六国登基之后,以帝境之身即将晋升神只之时,那日山河崩碎,天魔来袭。故王上给予臣一件宝物护身,并令臣率兵士镇守此地缺口,臣王贲不敢怠慢丝毫,请王上明查。” 一语言毕,他抬起头,面露诚恳之色。 王诩耐心听着,当听到宝物之时,他和一旁正以灵体姿态四处晃悠的翁长天对视一眼。 宝物,应该就是刚刚玉符上显示的天阶宝物。 “朕此番前来,便是来收回宝物的。” 王诩选择单刀直入,以防夜长梦多,拿了宝物他便准备离开了。 “不可,万万不可,若是还给王上,那天魔...”王贲说到这里,语气猛然一顿。 随即他在数息之内神情连变多次。 最后,他空洞的眼神逐渐深邃起来。 “你不是王上,你是谁?”王贲大声吼道,声如猛虎,似要择人而噬。 面对王贲凌厉的眼神,王诩只是抿了抿嘴。 倒不是他怕了,而是王诩觉得遗憾。 也不知自己这句话哪个词触发了他埋藏在心灵深处的记忆,在这种刺激之下,竟使其灵智恢复。 翁长天则在一旁面露惊愕之色。 不成想,此事竟功败垂成。 “如若你不说,那本将便传令兵士将你押去审讯了。” 王贲已然面露严肃之色。 “即使你是六国余孽,也该暂时放下仇恨,与大秦将士一同共抗天魔,而非到我这里来哄骗王上所赐的宝物。” 事态急转直下。 王诩目光一阵闪烁,在短短数息之间,他的心思已经转了又转。 须知王贲已经死了,眼前不过是其意志残存后仅凭本能行事的一具可动尸体罢了。 故而王诩无法跟他重复一遍自己继承始皇传承等一系列始末使其理解,也更没这个必要跟王贲解释。 因为此刻身处天山之中,自己杀他夺宝才是正理。 只是以力强破,王诩并不愿意。 他认为这样的举动反倒是落了下乘。 而且就凭自己现在的境界,如若他强行杀死王贲取宝,恐怕自己所剩的修为不能支持自己活着走出这秦军大营。 而外边所驻守的秦兵只需王贲一声号令,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帐中,纵使他们的修为远不如王诩,但是凭借人海战术也足够磨死自己。 王诩心思急转。 看来眼下只能暂且撤退再做图谋,如此方为上策。 一念至此,他脚步一虚,便要撤出大营。 “你想逃跑?” 一直关注着王诩的王贲顿时面露玩味之色,他扭了扭手腕,而后缓缓说道:“你真的很大胆。因为在秦军大营中心之处试图逃跑的人,自秦立国以来,还不曾有一人成功。” 随即王贲身形一晃,那如海一般澎湃的逍遥境巅峰的威压便朝王诩袭卷而来。 虽未动,其势已如疾风骤雨。 王诩虽然能够越阶挑战,但是逍遥境巅峰强者的威压还是令其难受至极。 故而在威压临身的那一刻,王诩闷哼一声,强横的威压压得他青筋暴起。 不过他的身形却是向后暴退而去。 这样虽然有些狼狈,却是可以借此卸掉了大部分力。 就在这时,王诩头上戴的始皇帝冠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璀璨的神光。 帝冠上流转的层层光华将王贲的威压阻隔在外,从而使王诩获得了喘息之机。 “大胆,尔要弑君么!” 王诩突然心潮澎湃,一股被冒犯的暴怒充斥心头。 他毫无来由地吼出这么一句话。 声如洪钟,直指人心。 此言一出,顿时就把王贲镇住了。 他的脸上顿时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 在犹豫片刻之后,王贲徐徐道:“我想咱们可以谈谈,你这宝物是从何而来的?” 王诩见王贲松了口,便也改变了先前决定再做图谋的计划,天阶宝物就在眼前,王贲态度也有所缓和,自己定要试一试。 “好。”他点头应下。 不料却在此时再度横生枝节。 帐外忽地掀起一阵骚动。 似有喊杀之声。 王诩耳朵一动,只听得外边有一个声音朗声说道: “此地的天阶宝物,我萧寒要了。” 原来是晋国太子萧寒,够嚣张。 听他这意思,显然也是奔着天阶宝物而来。 而王贲这时本欲坐下与王诩谈谈,见又生变故,不由得眉头一皱。 “请你坐在此处等我片刻,我出去看看情况。”说罢他伸手拉帘而出。 王诩哪里还能坐在这里,他本就有意了解一下萧寒的实力,这么好的机会又怎能放过? 在王贲离开后不过片刻,王诩便紧随其后走出大帐。 “何人敢在我军中放肆!” 只见王贲手握长戈,目光如电,遥望萧寒。 而萧寒呢,王诩转头望去,待看清后他不由得瞳孔一缩。 他正与数百秦军厮杀。 一人一枪,白袍所过之处,再无一人站立,被其纷纷击倒。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萧寒全程未动用哪怕一丝浩然气。 光凭强横的体魄以及武技就能达到了这种地步。 “你们已经死了,不如把宝物交出来。” 只见萧寒一边在阵中冲杀,一边朝四周说着,听他沉稳的声音,明显对于目前形式还游刃有余。 “若非孤对始皇有尊敬之心,不愿屠杀你们,岂能留尔等至今?还不趁我杀心未起,速速退去!” 说话间,萧寒手中的碧落烛龙枪上下翻飞,使得一旁围攻秦兵根本近不了身,反而被其以枪尖逐一挑了喉咙,锋锐的长枪划出了一道道血线,以示惩戒。 他这话就是冲着王贲说的。 王贲见状微微皱眉,似是有些迟疑。 而站在一旁的王诩看到萧寒厮杀之状,其武技之精湛熟练,使得他不由联想起自己在军中征战之时的场景。 这种群战手法,颇似王烈。 而王烈可是经过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才有的这般武技。 思虑至此,他已经心中了然。 看来萧寒虽傲气十足,但是也有其骄傲的资本,他背后肯定下的苦功不少。 “撤下吧。” 这时王贲终于做出决断来,“你们让出一条路,放他过来。” 第133章 得寸进尺 “你说吾等皆已战死?” “当然,你们早就死了,这是事实,何须我多言。”萧寒一袭白袍,从秦军让出的道上穿过,提着长枪来到王贲面前。 说完他还转头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诩,“这身衣服不错。” 王诩呵呵一笑,并不多言。 “你们二人既然也认识,那就一同进来吧。”王贲身子一转,扭头回到帐内。 大帐之中,他们三个以三角的形式各自坐定。 气氛陷入沉默之中。 “其实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也不光是我死,所有待在这里的人都死了。” 王贲打破了沉默,他苦笑一声,随后道:“但与手底下的袍泽有所不同的是,我在战死之后却仍存在意识,识海也未曾破碎。” “只是平日保持意识清醒太过辛苦,所以我便将意识潜藏在识海里,待到关键时刻才会被激发出来。” 说话间,他的眼神不时瞟向王诩。 这话的意思便是明明白白地告诉王诩,是他索要宝物的举动激发出了自己残存的意识。 “我也算见多识广,你这套冠冕有些意思,从哪里来的,莫不是盗墓偷来的?” 王贲面露讥讽之色,显然是把王诩当成了鸡鸣狗盗之徒。 他本就是鲁莽的武夫性子,向来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王诩不过是个区区须弥境前期的蝼蚁,在他看来,自己选择开口询问此事而不是直接将其锁拿,已经是对其的格外开恩。 他才不管王诩听着舒不舒服。 大象会在乎蝼蚁的想法吗? 果然,伴随着他说出这句话,帐内气氛顿时一冷。 只见一旁坐着的萧寒面带笑意,丝毫没有想替王诩解围的意思。 在他看来,诸国皇子,除了他自己之外都是废物,他乐不得看到王诩吃瘪呢。 王诩目光一闪,心中已经升起丝丝怒意。 而王贲见他不答,更加认为是其心虚,只见他目光如刀,直勾勾地盯着王诩。 “说!”他咄咄逼人道。 萧寒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幕,自己凭实力获得了王贲的尊重,他并不认为王诩也能同他平起平坐。 而被王贲激怒的王诩眼睛已经微微眯起,他心中怒火在不断升腾。 自己先前不过是念在始皇传承的香火情上选择了怀柔处理,不成想这王贲这般不识抬举,居然敢得寸进尺。 原以为王贲提议坐下谈谈会有所改观,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力府中觉醒的祖龙逆鳞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上下翻飞,经脉中的浩然气已成山呼海啸之景。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他王诩! 妈的,真以为我王诩是你能肆意揉捏的? 王诩嘴唇微抿,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嬴政没教过你,什么叫规矩么!” “你!”王贲话音未落,黑白双色的太阿剑已经如游龙一般,自王诩袖中跃出! 剑身如秋水,剑锋直指王贲。 王诩眼神中杀意暴涨,他朝前踏出一步。 “逆臣,汝可识得此剑?” 在黑色龙袍笼罩下的王诩,如同一头盛怒的雄狮。 “我,我...” 王贲显然识得这把秦皇并不离身的神兵,他瞪圆了眼睛,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若说冠冕还有仿造的可能,而这把剑,绝无可能! 他心中太清楚了,能得到这把剑的人,只能通过一种途径。 那就是从那名自出世以来便无敌于天下的人间帝王手中接过。 作为嬴政佩剑的太阿,除非是嬴政本人赐予,否则这柄剑即使断裂,也不会被他人所掌握。 王贲面上冷汗如豆,一股后悔涌上心头。 自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怎么敢与王上亲自挑选的继承人为敌... 王贲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不想承认,他绝不承认,自己什么身份,怎么会被这个小子拿捏住! “看着这柄剑,有什么话,你对着它说!” 王诩怒吼着,提剑步步紧逼。 每走一步,他的气势便跃升一个阶梯! 太阿剑锋之下的王贲被这股气势牢牢摄服。 仓促间,他猛地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我不信你会有这样的实力能得到王上的认可!” 王贲本是在喃喃自语,念叨到这里时他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对,就凭王上经天纬地之才,怎么会相中你一个须弥境的废物!” 王贲似乎找回了突破口,他双手撑地,一跃而起。 “这太阿必然也是假的,你这小贼,好狡猾,不过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他一边叫嚣,一边提起一旁长戈。 “今天我便要杀了你这伪装王上、招摇撞骗之徒!” 王诩听了这话,不由得怒极反笑,他将余下的四个天魔本源全部拿了出来。 “怎么办,用不用老夫帮你?” 翁长天知道王诩面对的王贲乃是逍遥境巅峰强者,实力不容小觑,他提议由自己接手。 “不必,我自己来。” 王诩拒绝了翁长天的帮助,他有更适合对付王贲的一张底牌,这张底牌一出,他有自信,就是王贲不想认,他也得认! 此刻王诩虽然心中怒意更盛,可是他的目光却越发澄澈起来。 只见两枚半步摘星境的天魔本源与两枚半步逍遥境的天魔本源齐齐漂浮在半空之中,大帐之中黑色的魔气浓郁地几乎变成实质,包含着死意的紫黑色本源不断腐蚀着四面八方的物件。 “这是天魔的气息,呵,我果然没说错,想必你就是天魔派来的!”王贲见状,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诩听着这番仿若弱智的言论,不再多言。 此刻的王贲为了证明王诩并非是始皇传人已经用尽了各种手段,甚至不惜自降心智,只求骗过他自己。 “太阿剑拿出来,你不服...” 王诩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好,不如我让你见见你爹,你去跟他说。” “什么?” 王贲虽听得真切,却不敢相信,他下意识地问道。 然而这时的王诩已经控制着四枚天魔本源在空中炸开! 随即他识海中道经光芒一闪,将逸散的天魔气纷纷收入经中,同时道经播撒出白色的光点,落到王诩的识海里,恢复他已经损耗的修为。 伴随着四股精纯的浩然气涌入帝冠,只见帝冠之上一阵龙气翻涌,似有怒龙咆哮而出。 而他身披的祖龙龙袍上编织的花纹也开始沿着丝线亮起,其上篆刻的鸟兽鱼虫如同活了一般! 王诩被这两股力量加持,升入半空中。 他怒喝道:“秦将王翦何在!” “末将在!” 只见一道无比伟岸的身影从王诩背后的阴影中缓步走出,待其走到王诩面前,顷刻间便如同玉柱一般拜倒在地。 “请吾皇吩咐!” 当看清来人时,王贲瞳孔一缩,失声道:“爹?” 第134章 爹打儿子 王诩听后险些笑出声。 饶是王贲这种死鸭子嘴硬之辈,见了他爹王翦也只好乖乖叫爹。 只见王诩一身帝袍,威严无比,他从半空中缓缓降到王翦身旁,而王翦跪姿依旧,长戈笔直地立在一旁,威风凛凛。 “王翦,若汝子有刺王杀驾之心,依秦律,该当何罪?”王诩缓缓问道。 “禀王上,依秦律,刺王杀驾者,死!” 说话间,王翦目光如电,毫不留情,仿佛要杀的不是他儿子。 “朕念其无知,饶他一命。不过作为王贲之父...王翦,汝应严加管教汝子。” “谢王上!” 王翦双拳一拢,起身后一把抓起长戈,大步流星朝王贲走去。 他虽说只有残魂,但意识却很清醒,还认得面前王贲。 “逆子,给老夫滚过来!” “爹,爹!” 王贲此时岂止是服了,简直是见鬼了。 他眼睛瞪得溜圆,哆嗦着往后退,“您看看我,我是贲儿啊。” “知道,我是你爹。” 王翦不由分说,提戈便刺。 这一戈可谓毫不留情,若不是王贲躲闪及时,他的腰上恐怕就有一个大窟窿了。 “我...” 下一秒,长戈又至。 王贲嗓子顿时哽住了。 偌大的中军帐中,唯见他左突右闪的狼狈身影以及身后紧追不舍的王翦。 王贲不是没怀疑过王翦的身份,不过他已经从王翦下手的方式看出,后面追着打自己的人,就是他爹。 他爹就喜欢提戈满府追着跑。 他从小被打到大,这种恐惧感,绝不会有错! 王贲在这一刻找到了童年的回忆。 他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他动用修为后发现王翦居然也是逍遥境巅峰,而且比他只强不弱。 自己几番交锋,不成想反而身上多了几道伤痕,而且这还得多亏了这副始皇留下的天阶战甲,才使得他身上没什么事。 王翦真的没有留手。 很快,王贲被追得没了法子,他痛苦地哀嚎道:“爹,这位不是王上啊,你被他蒙蔽了!” “刺王杀驾,居然还执迷不悟,你这逆子!”没成想他这话反倒激起了王翦的怒火。 只见王翦虎目圆瞪,朝着王贲又是一戈! “老夫戎马一生,王上真假老夫分不清楚?你这无君无父之徒,该杀!” “哎呦!” 王贲挨了一下,他痛得眉毛都挤在一起,欲哭无泪,转眼间自己已经被捅了很多下了。 而见王翦又是一戈袭来,王贲立马说道:“好,好好,他是王上,我认了。别,别打了。” 他半跪在地,连连求饶。 没办法,王翦从小到大都是他心中最大的心理阴影,无论是军功,还是武技,亦或是政治,父亲都要远远超过自己。 王翦就像一座大山,横亘在王贲头顶。 无法跨越,更不能跨越! 所以就凭王贲剩下的这点微弱意识,他根本不敢与王翦唱反调。 “王上,这逆子老臣已经训诫完毕。” 王翦虎目含威,抱拳道,“王上可还有吩咐?” 王诩看了看已经跪倒在地,不愿抬起头的王贲,“朕是窃贼吗?” “王上不是,我是窃贼。” 王贲有心挣扎,但是看了看还在一旁侍立的王翦,顿时没了心气。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放弃维护脸面,选择乖乖认错,其实他也早知道是自己错了,不过他原以为王诩可能会退缩,这样自己就有了部分主动权,最起码可以博一个平等的地位。 只是不成想王诩居然这般坚决,宁可把王翦找来教训自己,也要把自己这点小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唉,失算,失算。 饶是王贲带着些许不满,也只好乖乖服软。 服了,真服了。 “王贲以后唯王上马首是瞻,王上说什么便是什么。”王贲既然决定要当狗腿子了,那便要做足了场面,“这副残躯,王上可随意驱使。” “那你的天阶宝物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王诩再度问道。 未待王贲出言回答,一旁刚欣赏完一场大戏的萧寒出言道:“咳咳,我说王诩,他怕你,我可不怕,这天阶宝物,可不是你想拿就能拿走的。” 他眼神微眯,语气中蕴含着丝丝杀意。 萧寒才不信什么王翦,在他看来,这王贲吓成这样,定是因为神智不清的缘故。 毕竟王贲已经是尸体了,就靠所剩无几的残存意识勉强苟活在这天山之中,一时分辨不清,被王诩吓住不是很正常? 天阶宝物,既然我萧寒看到了,那就没理由从自己的指缝中划出去! 萧寒已经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 不过就在他话音未落之时,一旁侍立左右的王翦已经半跪说道:“臣王翦,愿为王上诛杀此獠。” 此刻王诩身上的帝袍下摆已经有了化作荧光的趋势,看来是王翦的残魂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王诩本不愿再用王翦,只是自己对萧寒实力并不了解,而且他也不想暴露自己太多底牌。 权衡利弊之后,王诩点了点头。 “速战速决。” “诺!” 王翦提戈再上! 黑色的长戈在他手中如同一道狂放的怒雷。 “哼,他怕你,我萧寒可不怕!” 萧寒看到王翦朝自己走来,不由得心生恼怒。 自己先前在天山尚未开启之时便被那长孙玉折了面子,如今王诩居然还敢驱使手下朝他主动出击,他们一个个为什么这么嚣张? 就凭眼前这个真假未知的王翦吗? 呵,别说是眼前这人,就是王翦本人来,我萧寒也不会退一步! 萧寒一声长啸,白衣被全身流转的浩然气鼓荡地猎猎作响。 “碧落...烛龙枪!” 一抹幽暗碧绿还裹挟着丝丝死气的光芒如同游龙一般从袖子钻入他的手掌。 随后光芒大亮,待光点消散,碧落烛龙枪已经出现在他掌中。 “是王翦又如何,我萧寒照杀不误!” 萧寒眼中战意汹涌,碧落烛龙枪的枪尖吞吐着枪芒,面对王诩唤出的王翦,他选择欺身压上! 两人顿时战作一团。 萧寒虽然不过逍遥境中期,但是其凭借着精湛的武技以及灵活的腾挪居然暂时阻挡住了王翦的攻势。 而王诩也发现了这一点。 不仅如此,伴随着召唤出王翦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本作为燃料的天魔本源已经尽数消耗,现在消耗的已经是王诩体内的浩然气了。 力府中的作为王诩觉醒之物的祖龙逆鳞上蒸腾着氤氲雾气,丝丝浩然气已经幻化成了雾状,源源不断地维持着帝冠所带来的消耗。 王诩身上的龙袍也在不断消失,这代表着王翦的残魂正在飞速消耗。 “怎么办,不能再拖了。”翁长天面露忧虑之色。 “无妨,我有办法。”王诩看了看王翦,心生一计。 第135章 碧落黄泉 王诩刚刚就已经发现王翦所用的长戈开合间虽威力巨大,但是运转起来却是颇为不便。 狭窄的大帐中,于军中大开大合的长戈显然是不如萧寒长枪来的灵动自如。 但是王诩又需要王翦逍遥境巅峰的修为来抗衡萧寒。 故而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思妙想。 何不将太阿剑亲自交于王翦,自己再操纵王翦与萧寒厮杀? 这样一来,自己相当于拥有了逍遥境巅峰的实力,而且由自己亲手操纵,不仅长剑在帐中更加方便,而且他的浩然气消耗速度也定会减缓。 说干就干。 王诩眸光一闪,曾在嬴政眸间出现过的黑白二色小龙出现在他的眼中。 他在识海中正催动起了道经。 力府中的逆鳞似有所感应,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龙吟过后,王诩的帝冠越发璀璨。 只见他微微弯曲十个手指,双臂肌肉隆起,发出了一声低吼。 “敕!” 这一字重如千斤! 心中山河内地动山摇。 原本正静坐在莲花池旁修行的男孩缓缓睁开双眼,微微一怔,复又闭合。 随后男孩将右手无名指与小指弯曲,掐出一道剑诀。 他的右手抚在眉心正中处,如一道利剑,刹那间,一抹紫气从其眉心逸散开来,扶摇而上,进入王诩经脉后,又自他掌心而出,直直飞向正在持戈的王翦。 原本正在挥戈的王翦猛地一顿。 下一刻,他的眼神变了! 而在其身后的王诩则如同失了魂魄一般,直直挺立在原地。 王翦的残魂被王诩短暂掌控。 不过与其说是掌控,倒不如说是压制。 但是与压制不同的是,王翦是心甘情愿的。 王翦手中的长戈幻化成点点光芒消失,取之而来的正是太阿。 随着王翦身上的气势由勇猛转为威势之时,萧寒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他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冒险强攻,而是向后退了几步,静观其变。 而真正离近了见到太阿剑时,萧寒眼中的贪婪之意还是难以隐藏。 他当然看出眼前的王翦已经悄然变成了王诩掌控。 萧寒忍不住地将目光投向王诩手中的太阿剑。 太阿的剑身如秋水长虹,剑气中蕴含的霸道之意令萧寒不禁心驰神往。 不愧是他想要成为的那个男人。 就连佩剑都是这般出类拔萃。 只是王诩怎么配拥有呢? 这把剑应该他握着才对。 他的神色很快变成了毫不掩饰地愤怒,萧寒手中的碧落烛龙枪在半空中抖出一道又一道枪花。 “看来你的秘密很多嘛。你说,如果我要是把你拥有太阿剑和这副帝冠的事情说出去,你会被那些垂涎这些宝物的人怎么样呢?” “你想要太阿不妨直说,堂堂晋国太子,看上把剑还拐弯抹角。”王诩笑着说道。 不过这话却是他借由王翦之口说出的,明明是调侃之语,却在王翦浑厚铿锵的嗓音加持下变得有些豪迈。 此言一出,倒还真显得萧寒行事有些扭捏,不够光明磊落。 “呵。” 萧寒自知理亏,便不再多言,碧落烛龙枪上的一对龙眸猛然亮起。 萧寒一身白衣,浑身浩然气流转不休,他眼中的战意节节攀升。 “若是我赢了,太阿我便拿走了。” “对嘛,不要压抑自己的想法。”王诩眼中闪过促狭之意,“我就知道你对太阿有想法。” 萧寒节节攀升的战意顿时一滞,好悬没被王诩这幅混不吝的流氓做派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贵为皇子,平日里都这般姿态?”萧寒皱眉道,“活像个地痞流氓,只会逞口舌之利。” 他殊不知王诩要得便是这个效果。 只见王诩眼中笑意更盛。 “我爹跟我说,对什么人要有什么态度。你说我是地痞流氓,那你是什么人想必你自己心中应该也有数了。” “竖子狂妄!” 萧寒终于被激怒,他腕子一抖,碧落烛龙枪以极高的频率抖动起来。 他非要让王诩尝尝他的厉害! 暴怒的萧寒全力催动着逍遥境中期的全部修为,释放出了他的杀招。 “碧落黄泉!” 话音未落,王诩便见碧绿幽暗的长枪四周升腾起了阵阵水雾 并且这些雾气还在极短的时间内遍布整个大帐。 不仅如此,这些雾气仿佛有灵性一般,相互聚合在一起,变得越来越粘稠。 而且在雾霭中心还幻化出了好几幅鬼脸,青面獠牙,面目可憎。 它们快速地朝王诩正操纵的王翦奔来。 “王贲,还不上来帮朕。” 王诩早知萧寒刚刚并未用出杀招,本就在心中暗自防备,眼下见杀招已至,他也不托大硬接,而是呼唤起来刚刚被王翦教育后的王贲。 在王翦和嬴政的双重阴影笼罩下,王诩相信他一定会过来。 果然,犹豫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后王贲便欣然领命。 “微臣愿为王上效犬马之劳!” 只见他大步流星,提戈便拦住了那几只青面獠牙的鬼脸。 “王上放心,有微臣在,这几只小鬼根本近不了您的身。” 说话间,他的长戈舞得密不透风,倒还真有几分青年将领游刃有余的风采。 原本这些小鬼极为难缠,其仗着没有实体可以肆意缠斗,不过它们对上了极为了解灵识的王贲,自然十分的力只能发挥出五六分来。 “这不过才刚开始。” 萧寒见王诩驱使王贲阻挡住小鬼,淡淡说道。 他倒也不意外,反而在心中对王诩的评价上了一个台阶。 萧寒已经在短短数息之间恢复了平静。 他一边催动着碧落黄泉,一边思虑着王诩的行事风格。 别看王诩行事吊儿郎当,宛若地痞流氓,实则其却是借势而为,用最小的代价破掉了自己给他准备的一个杀招。 不得不说,蛮高明的。 萧寒这时才真正将王诩视作他的对手。 他神色恢复淡然,白衣一闪,欺身近前,他要用自己最为得意的近战武技抹除修为上的劣势。 与此同时,萧寒施展出的碧落黄泉已经将此方地界变成了一个近乎于凝固的环境,使得王诩的身体每动一下,便要催动浩然气来抵消碧落黄泉所带来的影响。 虚空中,有一股散发着腥臭之味的泉水汩汩流淌,掀起阵阵波涛,朝王诩袭来,逼得他寸步难行。 不仅如此,王诩体内的浩然气也在飞速消耗着,他已经支撑不了王翦多久了。 王诩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他必须速战速决。 要么逼走萧寒... 要么,杀死他! 所以见到萧寒提枪上前,他不闪不避,反而催动着手中太阿剑,使之锋芒毕露。 王诩欲与萧寒碰上一碰。 第136章 甲名泰山 碧落黄泉之中,白衣萧寒正在飞速腾挪,他离王诩越来越近! 而此时的王诩心中已有计划,所以他的脸上丝毫未见慌乱之色。 只见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有一紫金莲于其眼眸处绽放! 王诩身披王翦的战甲,如同山岳一般横亘在那里。 太阿剑出,黑白二龙齐咆哮。 龙吟中有宏大气象! 此为,祖龙吟。 祖龙吟一出,萧寒飞速贴近的身形顿时滞住,不仅如此,来自耳膜的剧烈刺痛甚至还使得他咧了咧嘴。 碧落烛龙枪上的战意被王诩再度削弱。 不过这却使得萧寒眼中寒意更盛,他势必要杀了王诩,夺了他的太阿。 “烛龙,出!” 话音一落,碧落烛龙枪的枪尖处有一赤色大龙扶摇而起。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神。 其瞑乃晦,其视乃明。 此物烛九阴,也称烛龙。 此物记载于山海经,王诩有幸读到过,故而认出此为烛龙。 他眉头一紧,虽说看着烛龙姿态还很年轻,可是这毕竟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神兽,加上一旁虎视眈眈的萧寒。 王诩顿觉压力大增。 “呵呵,烛龙可是吾父皇费了好大气力才将之降服,使之盘踞于我的碧落枪,燕帝会为你做这些么?”萧寒看着王诩冷峻的面容,不禁得意说道。 “要是烛龙是你亲自降服,我倒会钦佩于你,不过经你这么一说,不过是拼爹罢了。” 王诩耸了耸肩。 未待萧寒说话,烛龙已经先行口吐人言。 “低等生物,就凭你也敢辱骂吾主?” 心中山河内,麒麟看得是心痒痒。 它不光是看在眼里,更急在心里。 “这条小虫怎么敢在我面前蹦跶!真是气死本座了。” 经由凤栖山一战,它取得了一部分身体的控制权。现在它已经可以用一些简单的命令和自己体内那个新诞生的灵体进行沟通。 麒麟大人在自己的识海里着急地来回踱步,突然眼睛一亮。 他变成灵体走到大红马一旁,一个蹄子高高抬起,指着外边的王诩说道:“看到这傻小子没?” 大红马点了点头。 “他现在有危险,你是不是得帮助他?” 大红马坚毅地点了点头。 “好,看到旁边这座灵核山了吧,我要你用最快地速度,把它吃完,然后让我暂时控制一下你。”麒麟大人循循善诱,最后把蹄子指向了旁边一堆王诩从干戚那里拿的灵核。 大红马这次略微有些犹豫,不过片刻后还是十分坚定地点了下大脑袋,迈着小碎步走到灵核小山旁,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灵核。 麒麟大人则是将目光投向心中山河之外,那条上下蹦哒的烛龙身上,目光中渴望毫不掩饰。 “等本座出去,看你丫还嚣张不...” 这边大红马疯狂吃着灵核,王诩则是被萧寒和烛龙合力压制了。 尽管太阿剑神威赫赫,但是依旧难挡二人联手之势。 萧寒在烛龙的掩护下枪枪狠辣,直取王诩战甲薄弱之处。 而烛龙双目如阳,逼得王诩只得闭目应战。同时它呼吸时如同冬夏交替,使得帐内温度忽高忽低。 一旁王贲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着急。 王诩死活他其实不想管,但是现在王诩用的是他爹的残魂! 这不管能行吗! 真是要了老命了。 但他现在又被这几副鬼面缠住,拖不开身... 王贲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但是他看了看他父亲那伟岸的背影,现在这座伟岸的背影正在被围攻,狼狈不堪。 为人子,总要做些什么。 只见他的眼中闪过决然之色。 “王上,接着!” 王贲从身上飞速卸下那副他珍藏着一直到死的战甲,毫无留恋,毅然决然地将其抛给了正在作战的王诩。 “此甲名泰山,乃是始皇帝泰山封禅时所穿甲胄,其汲取始皇帝体内本源的祖龙气以及日月精华,方才蜕变而成天阶宝物。这副甲自始皇帝赐予王贲之后,贲守护了一辈子,今日还于始皇传人,望王上珍惜。” “王上!恕贲不能再陪您征战了。” 只见王贲抱拳单膝跪地,他的身体从脚开始逐渐化为沙砾,随风而散。 怪不得王贲并不愿意交出他的宝物,究其原因,是这宝物一直在维系着他的识海。 黑夫说依秦律,丢失武器者死。 原来是这个意思。 天阶宝物交出去,他便也走上死路了。 王贲眼中的不舍极浓,他定定地望着王翦。 这时王翦却突破了王诩的控制,出言说道:“傻孩子,到此刻你才是真的解脱了。” 王贲仅剩的双目闪过疑惑,随即也慢慢化作风沙。 同时王翦的声音在王诩识海中出现,只有一句话:“王贲的残魂,王上可从锻魂阁中觅得,不仅有他的,末将的残魂也在其中,若是王上能找到我的残魂,那么实力再上三层也未必不可。” 王诩听完这番话后心神一动。 看来这晋国的锻魂阁,自己还必须得去一趟了。 无论是王翦还是王贲,他们的举动都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而这个谜团,需要王诩去锻魂阁找到答案。 王贲解脱了,但眼下还不是王诩能休息的时候。 伴随着天阶宝甲泰山接触到王诩,它居然直接吸附在了王翦原先穿戴的战甲上面。 紧接着有一条条苍劲豪迈的山脉自甲叶缝隙处逐一隆起,同时四肢各处皆有一条连成线的山峰,形如龙脉。 而四条龙脉刚好汇聚在王诩心中山河前,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无与伦比的力量。 龙脉中蕴含着的丝丝祖龙气似乎感受到了王诩体内浓郁的始皇底蕴,显得极为亲近,很快就融入进了太阿剑中。 有泰山甲护身,王诩再无掣肘,萧寒的进攻他连防都不防,他要选择与其以伤换命! 他当然知道萧寒不可能选择以伤换命这条路,因为萧寒还不敢死,所以他以伤换命的举动逼得萧寒不得不主动放弃了很多进攻的机会。 一时间,萧寒与烛龙连手所带来的优势居然被王诩扳回不少。 就在萧寒咬牙抵抗之际,突然感觉面前压力大减。 他猛然望去,不由得面露喜色。 王翦的残魂终究无法承受这种负荷,被迫回到始皇帝冠中休养生息去了,而王诩也被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他神色微微苍白,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刚刚浩然气消耗不少。 泰山甲也因失去浩然气的支撑被迫进入识海中。 王诩也被这变故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他反应迅速,从心中山河内拿出两块灵核,并用双手握住,迅速补充着浩然气。 “呵呵,你果然不行了。”萧寒枪尖一抖,一朵漂亮的枪花在枪尖绽放。 烛龙在一旁来回游荡,同样面露得意之色。 心中山河内,麒麟焦急地催促着大红马,“快啊,赶紧吃,就差一点了。” 就在这短短片刻的工夫,包子的实力已经即将踏入逍遥境。 而只要步入逍遥境,麒麟就能暂时将自己的灵识强行掌控大红马的身体,而不用担心自己强大的精神力量会将其毁灭。 萧寒越走越近,口中喋喋不休。 “别怪我,要怪,就怪我萧寒有个好爹吧。” 王诩依旧闭目,不发一言。 识海中翁长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祖宗!剑主大人!你快放我出去,让老夫跟他干!” 王诩看着体内所剩不多的浩然气,朝翁长天摇了摇头,这种情况,即使是翁长天来操作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惜,自己就差一点就能将萧寒击溃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诩当然有逃命的方法,但是他绝不能放任萧寒就这么带着自己的秘密大摇大摆地离开。 就像萧寒炫耀的那样,出生在强大的晋国,贵为太子,掌控无尽资源,其实力已经跟他本人关系不大了,他只需要努力修炼,其他的他爹都会给他安排好。 可是王诩怎能甘心。 他的嘴唇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快了快了...”麒麟大人居然罕见的有些紧张,它小声默念道,“一丝,一小丝...” 萧寒越走越近,提枪欲刺! 但是也在此刻,包子完成了逍遥境的蜕变! 作为反哺,它的进阶使得王诩瞬间踏入了须弥境中期,浩然气再度恢复! 而等待许久的麒麟大人一跃进入包子体内,随后它哈哈大笑,自心中山河一步而出! “就凭你们两个杂种,安敢在本座面前叫嚣!” 第137章 入圣 “就凭你们两个杂种,安敢在本座面前叫嚣!”话音未落,麒麟已然撕裂心中山河,一步踏空而出。 听到这个声音,烛龙原本得意的神色顿时变得惊疑不定。 这声音...莫非是! 它猛然瞪大双眸,如赤阳般闪耀的龙目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怎么可能! 那位不是被困在灵兽山深处了么? 怎么会选择跟随一个毛头小子出来呢? 可若真是那位前来,今日之事,怕是能活着走出去都是个奢望。 短短数息,它脸上的表情已然连变数次,目光紧紧盯着不知从王诩身旁何处窜出来的大红马。 这...会是那位大人吗? 中军大帐已经被萧寒施展的碧落黄泉腐蚀得所剩无几,在猛烈罡风的呼啸声中轰然倒塌。 风沙席卷而过,麒麟鬃毛随风飞扬。 “你怎么会说话了?”王诩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面前灵兽伙伴的修为了,它是什么时候晋升的逍遥境? 麒麟尚未开口,天地间已经凭空刮起一阵长风。 微风和煦,有浩然正大之意。 “小子,事情很复杂,你只需感受这股本座晋升后的天地意象,面前这两个拼爹杂碎,本座替你解决。”麒麟以心声传音道。 王诩刚要拒绝,却见麒麟双目之中流露出极其强大的自信。 “他有爹,给予他烛龙、宝物。小子,你爹也不差。”麒麟突然吐露出这么一句话,“你好好参悟这股意象便是。” 其实麒麟是想起了那日燕帝在碑林中跟它说的话。 那个比自己年轻不知道多少的老头俯身在自己耳旁说:“我家这小子,拜托了。” 奇怪的是,原本麒麟半生无牵无挂,却自那日燕帝开口后,突然因果加身。 丝丝缕缕唯有帝境才能看见的因果红线死死缠绕住了它和王诩。 更何况麒麟实在是看不惯拼爹。 它自己本就无父无母,凭剑灵之身艰难踏入帝境,期间不知受了多少欺辱,如今又如何能冷眼旁观,使得王诩再受一遍它遭过的罪? 麒麟挡在盘膝而坐的王诩面前,眯眼回忆着,记得春秋时有个姓孔的小夫子好像说过一句话。 当仁不让。 对,当仁不让! 麒麟目光一凝,豪气干云。 这事,它管了! 而站在烛龙身旁的萧寒上下打量着麒麟。 “你丫瞅啥?” 麒麟四蹄如雪,浑身赤如重枣,猛地打了个响鼻,“看不惯我?” “的确。” 萧寒将长枪一横,一边回应麒麟,一边暗中询问烛龙道:“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面对这个神秘敌人,萧寒变得谨慎起来。 而被萧寒问到的烛龙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这恐怕还不好说。 但它又哪能明言自己方才的猜测呢? 于是它只好勉强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还行。” 成了,败了,都还行... 萧寒话音未落,麒麟的前蹄已是一步踏出,一张长长的马脸上满是嚣张。 “看不惯本座,那就打!” 山谷一线之间,唯罡风与麒麟嚣张声音清晰可闻。 “你是真的很嚣张!” 萧寒提枪便上,他嚣张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自己还嚣张的人,即使是灵兽也不行! 他要用实力灭灭眼前这高头大马的气焰! “烛龙,跟我上!” 没办法,被萧寒点名的烛龙只好跟着他硬着头皮往前冲。 “大道三千,吾以文字登临帝境!” 若成帝境,唯有走通一条自己的道。 而麒麟的道,是文字。 烈风呼啸,麒麟口吐人言。 “儒生得意时泼墨挥毫,吾得意时...天下同贺!” 它明明刚刚踏入逍遥境,低了萧寒一个小境界,可是麒麟在气势上却压过萧寒不止一筹! 麒麟屏气凝神,浑身气息内敛至极。 随后它向前轻轻踏出一步,如同蜻蜓点水。 可伴随着它的这一步,王贲驻地四周的山脉却是齐齐一震。 不断有山石滚落,那如同擂鼓的声音仿佛真是在为麒麟作贺! 在萧寒的惊骇目光下,麒麟淡淡吐出两个字。 “入圣。”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神谕一般。 毋庸置疑,更不可质疑。 仿佛麒麟站在那里,本身就已经超凡入圣。 这两个字狠狠压在萧寒心头,他想要提枪走上前,去用自己无坚不摧的枪意去击败麒麟,可是他根本挪不动脚步,一步也不行。 他的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浑身汗如雨下。 这一刻,其实不光是萧寒,天山中的所有生灵都为之一寂。 天山的中心是一处极高的山峰,山巅之上刻画着蓝色龙纹的封印本就几欲碎裂。 这一声入圣,使得封印直接破碎。 里面有怪叫嘶吼声响起。 “五百年了,吾等终于...自由了!” “吼!吼!吼!” 数不清的魔物从封印中攀爬而出。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元荼在这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霍然抬眸。 只见元荼的面容极为诡异,一半圣洁如神,一半漆黑如魔,他漆黑的瞳孔中不断有魔气溢出。 元荼遥遥远望着山巅之处,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半晌,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狞笑着朝那里狂奔而去。 “王诩,我要你也尝尝这蚀骨销魂的滋味。”他含糊不清地嘶吼道。 ...... 而麒麟这边,有赤黄色的火焰自麒麟头顶燃起,让人一眼望去顿生光明正大之意。 麒麟周身不断有火星飞溅,落在沙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隐约间,萧寒看到一对篆刻着复杂符箓的龙角从麒麟头顶挺拔而出。 此角一出,天地蓦然变色,漫天沙尘都停了停。 随后风雷大作! 麒麟将前蹄高高抬起,周身有层层文字环绕,如同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圣人。 王诩正盘膝而坐感悟逍遥境的长风,他并不知情。 但翁长天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年轻时曾遍览古籍,从一孤本中得知,天地之间的确有圣人。 而且还是一种无关修为的独特存在。 他们的实力,不可以修为计算。 比如王诩曾经见过的春秋学宫学官,颜丹青。 此人已经初显圣人气象。 经脉尽碎还可催动浩然气。 再比如眼前的麒麟。 翁长天今日见麒麟再度入圣,顿觉天道大陆还有许多连他都不知道的秘辛。 老翁头这边陷入思索,而那边麒麟已经入圣。 一片片灿若彩霞的精致鳞甲覆盖在大红马全身各处,鳞甲上有小楷书写的文字,细如蚊蝇,端端正正。 麒麟的眸中有神光流转,呼吸中有风雷咆哮之音。 萧寒缓过神来,咬牙欲提枪上前,却被烛龙用爪子一把拉住。 只听烛龙声音颤抖,“快走...是,是它来了!” “谁?”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使得萧寒不禁皱起了眉头。 “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麒麟上前一步。 “纵经天纬地,变化万千,吾一字缚之!” 只见它右蹄微抬,轻轻点在地上。 “定。” 第138章 敲竹杠 “定。” 伴随着已经入圣的麒麟一声轻吟,萧寒顿时感觉浑身一麻,一旁的烛龙更是面色铁青。 任凭他们如何催动浩然气,都不能将身体挪动哪怕一丝一毫。 无关修为,只合大道。 这便是圣人的恐怖之处。 神骏如龙的麒麟缓步朝他们走来,看得烛龙头皮发麻。 “前辈,吾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您大驾光临,您能否高抬贵手,放我们二人离去,今日之事只当一个小插曲?” 烛龙又是抱拳,又是拱手,龙目之中满是悔意。 事到如今,只能期望眼前麒麟能够放他们一马。 硬拼? 开什么玩笑,这位有能力把自己与萧寒定住,就有能力杀死。 不过若非出于天山特性,光凭自己与萧寒贴身携带的那些重宝,它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服软。 可惜宝物不能带进天山,不然何必像今日这般狼狈。 萧寒看着麒麟一步步朝自己逼近,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拼爹好玩吗?” “不,不好玩。”萧寒咬牙切齿地说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萧寒这次栽了。 王诩此刻已经结束了对逍遥境的感悟,不知不觉间,他对自在逍遥的理解又加深了几分。 看着眼前的情况,王诩眼皮跳了跳。 自己这位灵兽伙伴藏得够深,竟能逼得萧寒和烛龙一同服软。 真是个意外之喜。 麒麟感受到了王诩已经清醒。 它偏过头去,看了眼王诩。 “要杀要剐你看着办。”说罢它一步踏回心中山河。 虽然麒麟不说,但它自己心里清楚刚刚入圣消耗的修为不小,要是真杀死萧寒,它还真有些吃力。 毕竟它刚刚重回逍遥境,而萧寒已经是逍遥境中期强者,更有烛龙在一旁虎视眈眈。 不过此番施为唬住萧寒已然足够。 这也是它着急回去的主要原因,它知道王诩不能真杀了萧寒,而再晚些回来自己这神通便露馅了。 “小子,你得快些,一个原因是本座要休息,还没交代你事情呢;另一个原因是这个神通定不住萧寒多久,你要敲竹杠速度些。”它以心声传音道。 王诩挑了挑眉,表示明白。 他走到萧寒面前,“时间有限,我也不耽误你寻宝,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活命吧?” “知道。”萧寒虽被定住,但依然梗着脖子,他冷哼一声,“你的秘密我不说出去便是。” “就凭你的信誉,你觉得这点口头承诺有用吗?”王诩呵呵一笑,拢了拢袖子,“立天道誓言。” “好。” 萧寒倒也能屈能伸,张口就来,“某萧寒今日立下天道誓言,今日王诩所显露的一切,某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如违此誓,暴毙而亡。” 天地之间豁然出现一道声音。 “准!” 紧接着萧寒面色一白,似乎被抽走了浑身力气,他眸光冷冽,“满意了?” “满意个屁,要是我落到你手里,你会这么简单就放过我?”王诩笑吟吟说道,“你小子的宝贝肯定有不少,无论是宝物还是神通,都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你!” 萧寒气得青筋暴起。 王诩太阿剑一横,搁在了他脖子上。 “好。” 萧寒从善如流,立马痛快地掏出了自己自进入天山以来拿到的所有宝物。 王诩这一看不要紧,越看越心动。 这小子是真富。 三件地阶宝物,其中一件中品,两件下品,还有十几件玄阶上品宝物,近百件玄阶中品宝物,还有数十块稀有金属,其中就包括王诩刚进来时翁长天让他开采的星辰铁和磐铜。 等阶再低点的没了。 王诩也明白,以萧寒的身份,能把玄阶中品拿起来都算自降身份了。 真够富的,虽然王诩现在有了泰山甲,但也只有这一件天阶宝物,而且还只是天阶下品。 王诩将这些收入心中山河,目光再度望向萧寒,带着些许玩味。 “你看什么,还不让我走?”萧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别惦记我的神通,我会的神通就是给你看了,你也学不会。” “你先拿出来再说。”王诩笑意不减,太阿剑锋又往上递了一些,萧寒的脖子上已经有了 “好。” 萧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屈辱。 自己贵为大晋太子,今朝可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妈的。 只见他眉心光芒一闪,有一本黄色的小册子从中掉了出来,其虽不是实体,可幻化出的泛黄书页还是给人以古朴大气之感。 王诩再检查过没动手脚后,将其放入识海,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地阶经文,龟息术。” 王诩没翻开阅览,他准备回去慢慢研究。 “够了吧?” 萧寒的忍耐已经快到极致了。 他发誓如果王诩再敢多要哪怕一点东西,他便要跟王诩拼个你死我活。 出乎萧寒意料的是,王诩答应得很痛快。 “够了,走吧。” 他又哪里知道,王诩答应得痛快是因为马上就要到神通消失的时间了。 “那你倒是解开啊!” 萧寒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数今天生气最多,他现在脑子气得嗡嗡的。 可怜的萧寒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发誓,只要自己能安全离开,肯定要让王诩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王诩不知道破解神通的方式,不过他可以拖时间等神通自己消失。 只见王诩拿着太阿剑在地上左画三圈,右画三圈,抬头看萧寒还是动不了,便重复着再画三圈。 终于,他余光瞥见萧寒似乎动了动。 于是王诩立刻不画了。 他装成自己已经破解神通了的样子,朝着萧寒笑眯眯地说道:“今天很高兴遇见你,咱们下次再见。” 萧寒眸中闪过危险之色,他几欲暴起,却被烛龙拉住了袖子。 “他那灵兽若是再度出现,今日咱们必死无疑,还是暂避锋芒吧,再做谋划也不迟。”烛龙小声劝道。 萧寒不甘地看了王诩一眼,仿佛要把他印在脑子里。 随后与烛龙化作一道长虹离开。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但是仇已经结下。 王诩送走萧寒后,进入心中山河,去寻麒麟。 不料刚一进去却对上了一双天真呆萌的大眼睛。 包子舌头微卷,不断舔舐着王诩。 而麒麟则已经重新回到了包子的识海中,几欲抓狂。 “就差一小会儿啊祖宗,你就火急火燎地把我挤回来了,啊啊啊啊!本座还有事情没交代呢...” 感受着包子的舔舐,王诩眸子变得深邃,而后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步伐轻快,走上前抚摸着包子飞扬的马鬃。 “你有不少秘密还没告诉我,对不对?不过没关系,以后日子还长,你慢慢说,我认真听。”他轻声道。 回应他的是包子湿润而柔软的大舌头。 整理完收获之后,王诩退出心中山河。 却见此地无数秦兵的目光齐齐注视着一个方向。 而他脚下的大地,正在微微颤抖着。 第139章 意气长 王诩极目远眺,却见那狭窄的一线空隙中,有无数长着犄角的魔人朝这边疾驰而来。 为首者,正是元荼!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王贲曾言,嬴政留他屯兵在此是为了抗击天魔。 看来眼前这些,显然是打破封印而出的天魔。 王诩眉头紧锁,目光望向这些来势汹汹的天魔,它们遮天蔽日,可是王贲不是说天魔只是偶尔降临吗? 他今日一见,天魔遮天蔽日,气势如山呼海啸... 这次怎么这么多! “天魔...是天魔重临此间!” 在他身后,已经有秦兵反应过来,低声惊呼。 这一瞬间,王诩心思急转。 若是此时逃跑,那可保自身无虞。 但观其来势凶猛,恐怕留守此地的秦兵不可阻挡,若任其破坏此方小世界,则天山必然不复存在,而且还不知道天魔有没有其他本领,如果其可以撕裂空间,那么天道大陆危矣!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密密麻麻的天魔嘶吼着、咆哮着,如同野兽一样飞快来袭。 而本该留守此地抗击天魔的秦兵却因为王贲不知所踪而军阵大乱。 这一刻,饶是心智远超常人的王诩也不禁瞬间如坠冰窟。 他本身的浩然气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是这种危急存亡之际,他能退么? 始皇留下的道经发出阵阵鼓角争鸣之音,就好似千军万马破阵那般慷慨。 太阿剑轻轻发出剑吟,似在表明其决一死战的决心... 王诩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若是他身后的不是秦兵,而是大燕百姓,此题何解? 他的眼神逐渐澄澈,内心逐渐平静。 此题唯有一解。 死生之地,舍生而取义也。 一念至此,他瞬间念头通达。 再无半点负担。 既然如此,战便是! 王诩将太阿剑锋上裹挟的泥土与沙砾擦拭干净,一双大袖剧烈翻摇,露出精壮的肌肉。 他大步前行,面对万千天魔放声长笑。 “昔年始皇帝封印尔等至此,距今已五百年...” 太阿的剑光如秋水荡漾,王诩心中畅意至极,“今日我王诩欲效仿始皇,再行封印之事,定叫尔等不敢再临人间。” 话音刚落,始皇帝冠已悄然加身。 心中山河内,原本正在潜修的小男孩霍然起身,他捻起一片莲叶,双目如电。 一双白如莲藕的手臂连连翻动,最后屈指掐出一道印诀。 “意气长,好一个意气长!”他喃喃自语道,“此番仗剑而行,天地快哉,我亦快哉,今日定要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印诀上金光如火,猛然绽放开来,识海中的道经猛然一亮,如同帝王举手投足间的威严不可侵犯! 刹那间,无穷威压降临山谷,正处于一线之间,奋力涌入的天魔浑身一滞,紧接着连带元荼一同拜倒在地,仿佛身体不受控制一般。 帝者,天下至尊! 帝冠加冕,龙袍临身,王诩顿生豪情。 经脉中的浩然气以惊人地速度运转着,在心中山河的小童加持下,他已经短暂地踏入逍遥境。 不过他并没来得及多想,因为就在这一刻,兵器置地之音,铠甲撞地之音,金石交击之音,在他耳畔一齐作响。 而后便是如同虎狼一般雄壮豪迈的声音,那声音中蕴含着难言的激动与坚毅。 “王贲将军所属军团,拜见王上!” 王诩将太阿狠狠贯入土石之中,剑锋铮铮作响,他将右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起。 “全军集结,整军,共抗天魔!” “诺!” 一杆秦字大旗于劲风黄沙之中猎猎作响。 而在秦字大旗下,无数秦兵已经悄然列阵,长戈如林! 这一切,都在短短数息内完成。 王诩回望着这支历史上最为着名的虎狼之师,他们将于今日,在自己的指挥下,再铸锋芒! 没错,他要代替王贲,指挥秦军再度封印天魔。 秦皇能做到,他就能做到! 天山之中,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天山之外,风云已至! 这几天的时间里,长孙雄图已经在万众瞩目之下,完成了继位,成为了新一代魏帝,并同时昭告天下。 但朝堂之上却呈现出诡异地安静。 老魏帝刚死,停灵却只有三天,而且还不让任何皇亲国戚前往吊唁便草草下葬。 这里边除了能让人怀疑长孙雄图是否配为人子之外,其中种种蹊跷之处也是不言自明。 还有那位不知去向的废太子长孙玉,也不禁让人遐想连篇。 而就在长孙玉让地方乃至朝堂上的文官出言诋毁自己,甚至给自己列出数十条大罪之后,在大魏皇城的酒楼一角,悄然来了好几位歇脚的客商。 他们不经意地询问起长孙玉的下落,一旁百姓却是各个讳莫如深。 但越是这样,客商们就越好奇,他们拿出一叠银票,朝众人悬赏,谁要是能讲讲长孙玉到底犯了什么大罪被废,谁就能拿走这一叠银票。 财帛动人心,很快便有人上前细数长孙玉十条大罪。 这可是官府定下的十条大罪,即使出了事,他也不过是照本宣科,并不犯事。 十条大罪自他口中说出。 这十条大罪,桩桩罪大恶极。 任谁听了这十条大罪后,都会激愤地诅咒长孙玉头顶流脓,脚下生疮。 就连出言介绍这人也不例外,这几天,他已经骂了长孙玉好几回。 可是十条大罪说完,客商们却哈哈大笑。 “你说长孙玉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十八岁妙龄少女,通通掳去奸淫?”客商眼睛明亮,质问道,“且不说这位废太子一向传言身体不好,就是他那贵不可言的地位会看上八十岁老妪?” “这是其一。”客商定定说道。 “其二,你说长孙玉贪污银子数亿两,通敌卖国?”客商一下就笑出了声,“他是这魏国的太子,将来这大魏都是他的,何苦贪图这点眼前小利?” “其三,你说他...” “其四...” 很快,十条大罪竟被客商一一反驳。 “这十条大罪,皆是无稽之谈,长孙玉一向以贤明而被世人熟知,何人朝他泼污水,想必不言自明。”客商笑吟吟地说道,说完他还指了指上边,生怕众人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而后他放下手中银票,拍了拍衣裳的尘土。 “掌柜的,结账。” 直到这群客商消失在眼前许久,刚才还热闹的酒楼依旧鸦雀无声。 众人眸中神态各异,思绪万千。 他们越想越不对劲,这大魏的政局如同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不可不早做打算。 “今日家中有事,这酒先不喝了。” “今天内子生产,我得回去看看,失陪。” 一转眼的工夫,酒楼众人便离去大半。 他们的心里,都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颗种子会慢慢发芽,长大。 长孙雄图并不清楚这些,此刻他正身处皇宫之中,愤怒地咆哮着。 “长孙玉已经逃到燕国去了,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废物!” 第140章 人心之变,君臣陌路 长孙雄图抬手随意拎起一人,然后一甩,那人便如同鸡仔一样被他狠狠掷到了地上,跌出几米远,那人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竟是被长孙雄图活活摔死了。 而那顶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通天冠下,是一张面容扭曲的脸。 长孙雄图的一双眸子阴鸷而毒辣地扫视着一切。 他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长孙雄图胸腔起伏着,压抑着愤怒急促喘息道:“宇文及这老东西,阳奉阴违....待寡人帝位坐稳,第一个便要灭了他。” 他根本不避讳旁人。 自己已是大魏帝王,一言而决,很难么? 若是他们敢在背后乱嚼舌根,那便连根拔起,一并诛杀! 长孙雄图说话时,下面跪成一排的人已经抖成了筛糠,一句话都不敢说。 豆大的汗水滴在地上,长时间弓着的脊柱使得他们的脸涨得通红,可是他们却不敢稍稍直起腰,让自己舒服一些。 别人不知,百姓不知。 但他们知道。 这几天,长孙雄图暗中杀死了数十名刚正不阿的言官,就连其家人,也是他们亲手送上黄泉路的。 他们不过是上书言及魏帝安葬一事,便被长孙雄图杀害了,若是他们的死尚且有缘由,那其家人又何其无辜? 自古政斗祸不及家人。 毕竟谁能保证自己永远独占鳌头,春风得意? 万一落难了,好歹有几份香火情能够支撑着整个家族东山再起。 而这位居然连这个规矩也敢打破...那若是想要他们这些人的脑袋,不也是一句话的事么? 他们跪在地上,暗自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悔意。 若是跟了太子长孙玉,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人心在悄然转变。 只是长孙雄图没有察觉。 “去,告诉宇文及,若是王诩逃到了他那里,他必要将其直接锁拿,按杀死先皇的刺客处理,如若反抗,就地格杀!” 他要擒住王诩制衡燕国,再不济也要用王诩的人头来作大魏倒戈的投名状。 “可...陛下,宇文及未必会听您的...”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直言道。 “大胆!”长孙雄图霍然起身,他只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告诉宇文及,他的二儿子还在皇都,让他给我安分些,这大魏,是朕的,不是他宇文及的!滚!” “是,是!”下面跪成一排的人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 ,似逃命一般便要离开。 “等等...”长孙雄图一眯眼睛,“朕让他们走了...让你走了?” 他的眼睛里满是杀意,死死盯着刚刚出言询问的那人。 “臣...”那人忙是跪下,一股不详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 “把他拿下。” 长孙雄图话音未落,自殿外冲进一队武士,直接将这人锁拿。 “该杀就杀,看朕干什么?”长孙雄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是给这次责难画上了一个句号。 那人还未来得及惨叫,便已经被武士就地格杀。 鲜血溅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显得那么刺眼。 半刻钟不到,已是两条人命。 众人看在眼里,无不心有戚戚。 他们为长孙雄图鞍前马后,只为从龙之功,可是到头来...到头来确是这般下场! 怎能不叫人心寒呐! 穿过层层宫禁,众人竟有种死里逃生之感,他们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般毒辣心肠,这般目光短视,这般不听人言...岂是,岂是为君之道!”一个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叟愤愤说道。 “昔日他三顾老夫府上,请老夫为其出谋划策,老夫被其感动,这才答应相助,怎的今日他登临大位,翻脸比翻书还快!” 作为文官中的一员,他先天便与长孙玉亲近。 自己本不欲与长孙雄图勾结在一起,只是对方先前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感动了他,这才决定帮助一二,怎料长孙雄图登临帝位后居然变成了这样。 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化,使得这位老文官无所适从,说着说着,他流下两行清泪来。 “可怜老夫一世清名,竟要被这狼子野心之徒玷污,只恨这双眼睛识人不明!” “赵老慎言啊!” 赵老身旁一众官员又是作揖又是讨饶,不敢再让这位老文官多说哪怕半句。 这要是传到长孙雄图的耳朵里,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 不过赵老的话他们也是认可的,他们也是被长孙雄图先前装出的嘴脸欺骗,如今虽然察觉到了,可是却上了他的贼船。 已是悔之晚矣。 不过却在这时,众人突然听到坊市中有百姓议论之声,他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仔细听着。 光是听了短短一会儿,他们的脸色已经连变数次。 “这是有意在为太子平反啊,这民间还是有明眼人的。”赵老身旁一位官员小声出言道,“那十条大罪也不知是哪个蠢货杜撰的,竟被官府认可,我看了都想笑,太子能干出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众人纷纷点头。 “这事,要告诉陛下么?”一位初入官场的年轻官员试探性问道。 此言一出,一众官员顿时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人。 最后还是赵老轻轻咳嗽了一声后说道:“今天有谁听到什么了么?” 众人一致地摇了摇头。 那年轻官员自知失言,连忙低下了头,也跟着摇晃起来脑袋。 人心之变,只在短短一瞬。 已经进入大燕守关定军山的长孙玉大袖飘摇,他背着书箱,如同一位游山玩水的读书人,与此同时,他轻声念叨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这书中的道理说得真好。” 他轻笑着,将古籍合上。 “想必此时的你,已经众叛亲离,分崩离析。不过就凭你那可怜的脑袋,肯定想不到这一点,我的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而局势也正如长孙玉所言。 似乎冥冥之中,又仿佛命中注定。 长孙雄图把他最后的一点家底推给了自己的兄长。 命运的天平在此刻悄然逆转。 “待到我向世人揭露你这无君无父之徒的真面目时,你又将以何种面目面对他们呢?” 这位体弱多病的太子爷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丝锋芒。 不过这一切对于身处天山之中的王诩来说还太过遥远。 因为在天魔的猛烈进攻下,即使骁勇如秦军,也渐渐显露出了颓势。 而这种颓势已经非人力可以挽回。 王诩面容冷峻,注视着节节败退的秦军,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或走,或抗。 第141章 最难的计划 王诩端坐山腰绝壁处,指挥秦兵以守代攻。 在他有条不紊地指挥下,秦军稳住阵线,如钉子一般扎在原地,他们将长戈掩在巨盾后,待到天魔耐心磨没,主动朝他们袭来的一瞬间,数杆长戈瞬间刺出,合力带走天魔性命。 只是天魔此番来袭实在太多,秦兵杀到现在已是疲于奔命,将士虽奋勇杀敌,但脸上难掩疲惫之色。 虽然如今看来,秦军败亡已成定局。 但王诩不甘心。 他只相信一点,那就是在奇迹尚未到来之前,许多局面都曾被判定为死局。 死局到生局再到胜局,坚持是关键。 王诩眸光流转,面露沉思。 “老翁头,如今局面你怎么看?” 他问翁长天是有原因的。 此地为天山,大秦古战场,翁长天作为大秦第一铸造师说不定知道一些秘辛。 只要这些秘辛中有一个是自己能用上的,那这话就不白问。 翁长天化作灵体从识海涌出,观望了一眼下面的局势。 他大袖一甩,哼哼道:“下面的战场已经没救了,任谁来都保不住这些秦兵。不过我想对于他们而言,再度战死可能也是一种解脱,你努力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现在撤出去没人会责怪你。” 他当然看出了王诩的不甘。 但翁长天不是神仙。 王诩的手紧紧攥着太阿剑柄,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天魔。 “难道真的毫无办法么?” 于他而言,这场战争已经沦为道心之争,若是今日退让了,那么日后突破大境界时很可能道心会出现裂痕,进而影响破境。 他实在不想轻易放弃。 “其实办法不能说没有,只是实施的条件过于苛刻,以你现在的水平要想实现,无异于天方夜谭。” 翁长天见到王诩这副模样,顿时明白了下面战局输赢对他的重要性。 即使王诩不说,他也大概猜出不愿放弃的原因和道心有关。 毕竟王诩曾当着他的面许下过大宏愿,发誓要让大燕子民们也过上大秦曾经拥有的盛世。 这一点倒是不难猜。 所以也就有了他刚刚那一番话。 虽然这种方法,他也不认为能够成功。 果然,刚说出这话老翁头立刻后悔了。 他忙是找补道:“坦白说老夫更希望你趁着还能走赶紧离开这里。毕竟个人的离开对战局几乎毫无影响,更何况他们已经战死了,再死一次也无所谓,同时我并不认为你的道心会因此蒙尘。” 王诩闻言,眼眸微垂。 “你是知道我的。” 他握剑的手越发有力。 “始皇将道经和太阿传授给我,我想他绝不希望我这时候抽身而退...” 王诩越说越坚定,仿佛这句话暗合某种心意,他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翁长天在一旁静静聆听,虽然王诩借助道经和心中山河,曾短暂地踏入了逍遥境,其本身不具备踏入逍遥境的气象。 但他却发现,当王诩说到这里时,自其身体中竟隐隐生出长风浩荡的恢宏气象。 甚至就在王诩眼中看不到的场景中,作为灵体的老翁头还发现王诩的肩头多了几只黄鹂,它们正叽叽喳喳地啼鸣。 而伴随着黄鹂啼鸣,原本漫天黄沙的天山似乎多了一抹绿意。 虽然这一切王诩不会发现,但却被老翁头尽收眼底。 他的双眼顿时瞪得老大,紧紧注视着此番景象。 长风浩荡,草长莺飞。 这分明古籍中曾记载的大逍遥雏形!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即使是逍遥境也分层次,分为大逍遥、小逍遥。 而这层划分无关境界,只取决于心境。 小逍遥者,只追求自身逍遥快活,行居天地间,为一旅者,其逍遥之处在于不沾因果。 而大逍遥这种层次,翁长天更愿意将其称之为晋升圣人的前兆。 因为这种逍遥所追求的乃是天下人的逍遥。 这种大逍遥的伟大之处在于非一人逍遥,而是人人逍遥。 对于人而言,逍遥的意味是不同的。 所以要想达到这种大逍遥境界,几乎和登天的难度差不多。 故而即使从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寻找,据翁长天所知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位怀有大志向的圣人曾达到过。 翁长天认为,如果一旦步入大逍遥层次,那么日后必成圣人,也就有了大逍遥是圣人前兆的说法。 说话间,王诩已经默默地唤出了山河社稷剑的本体烧火棍以及象征着人族信仰和圣道的轩辕剑。 太阿,轩辕,山河社稷,三剑再度合一。 他自绝壁上缓缓起身,浑身剑气凌厉。 “我是他们的王,危急关头,抛弃他们自己逃命,这不是王者所为,我做不到,所以...” 王诩注视着翁长天,目光决绝而坚定,他在等。 翁长天此刻也是天人交战,他的目光连连闪烁,显然也拿不下决心。 不过片刻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话茬。 “所以就让老夫来陪你疯狂一把。” 随后翁长天细细讲述了他的计划。 这个计划很简单,也很难,而且无论成败,下面的秦兵都要死。 简单之处在于好操作。 而困难之处有很多。 “你的意思是,要利用我刚刚从萧寒手中收获的那些稀有金属布下一座大阵,将这些天魔一并送走?” “对。”翁长天点了点头。 “那布阵的时间和所需的能量怎么办,大阵成型光凭我自身这些浩然气,显然不可能完成。” 王诩立刻就想到了问题关键点。 “没错,这就是计划最难的一部分。” 翁长天深吸了一口气,“你需要说服秦兵,让他们甘愿分成一个个小队,每个小队都要在原地驻扎,等待前一个小队被天魔杀死,这样可以最大程度拖延天魔进攻,使得大阵成型...” 说着说着,老翁头眼神中流露出不忍之色,“而他们战死后留下的兵器以及逸散到天地间的浩然气将会为大阵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从而使得大阵成型,一举击杀天魔!” “这不光对军纪要求极为严苛,更要让这些士卒甘愿赴死,我并不认为你可以说服他们这么做。” 王诩听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相信秦军的军纪,更相信这些由王贲带出来的精兵强将,也相信他自己的口才以及动员能力。 只是他很愧疚,这股难以言表的愧疚裹挟着他,使得他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的尸体要被咱们以最大程度利用起来,对么?” 天道大陆,死者为大,这么做在任何人眼中看来都是无比残忍。 这一刻,少年破天荒地有了一丝怯懦。 “的确如此,若是你不忍,那就算了。”翁长天说道。 王诩沉默半晌,而后他轻声问道:“大阵能杀死全部天魔么?” 面对翁长天的台阶,王诩没下。 他目光决绝,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必须保证,这些秦兵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天魔,必须被阻隔在天山之内! “我翁长天以大秦第一铸造师的身份在此立誓,这座大阵会将天魔尽数诛杀!” 此言一出,翁长天便知道王诩的想法了,他咬了咬牙,目光坚毅地承诺道。 “好。” 当王诩吐出这个字的时候,翁长天却满是心酸。 帝王要顾及的不是一家一姓,不是某个利益团体,更不是他自己。 而是天下人。 全天下的人。 所以帝王无情而孤独。 翁长天突然想起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是这种不仁,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我去说服秦兵...剩下的,就拜托翁老了。”王诩将刚刚从萧寒那里缴获的全部稀有金属都拿了出来,一并递给翁长天。 他的动作缓慢而认真。 待翁长天接过后,他深施一礼,转身飘摇而下。 少年的心思很简单。 既然做了决定,那便干脆利落些。 似乎这样,就可以不那么心痛和愧疚了。 而翁长天则以同样的形式回了一礼。 再起身时,这位见惯世俗的老人却已泪流满面。 第142章 儿郎们,赴死的时刻到了! 王诩自绝壁飞跃而下,立刻有几个将官围了上去。 “王上。” “王上!” “王上...” 王诩看着他们,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因为他甚至连眼前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就连刚刚的指挥他也是直接用传音的方式告知这些将官作战命令的。 这时站在最前面的将官单膝跪地。 紧接着他恭敬言道:“禀王上,王贲将军将吾等按兵种分为战车、利弓、长戈、巨盾四组,各组皆由一名中郎将统摄,自中郎将之下配有平虏校尉、讨寇校尉、建忠校尉各两名,末将正是负责巨盾的中郎将,您叫我陈樊就行,这三位也是中郎将。” 陈樊伸手一指,身旁三人依次行礼。 “请王上下令,吾等誓死追随王上。”这四位齐声喝道。 他们一喝,身后的那些校尉便也跟着呐喊,“愿为王上效死!” 王诩环视众人,却如同被扼住喉咙一般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已经死了。 有的没了一只眼睛,只留下一个血洞挂在那里;有的被罡风刮没了半个手掌,明明只剩下一个掌面,却还在牢牢抱拳...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数不清的伤疤。 王诩的嘴唇微微颤抖。 这支已经战死沙场的军队在天山镇守了五百年! 整整五百年! 见王诩久久不言,站在最前面的陈樊以跪姿趟上前半步。 “臣陈樊,请战!” 陈樊开口后,身后众人齐呼。 “臣等请战!” 由于已经战死的缘故,他们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起来也并不豪迈。 甚至...甚至都不能听出来这声音是人能发出的,因为太干涩,太沙哑。 可偏偏听到这些声音,王诩眼睛红了。 “传令,将全军化整为零,分为千个战斗小队,以战车为屏,巨盾为拦,阻挡天魔进攻速度,拖延时间。” “诺。” 即使是送死的命令,这些人也毫不犹豫地执行下去。 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王诩余光也瞥见秦军后方翁长天已经开始布置大阵。 王命一下,整个秦军如同活了一般。 伴随着数道旗语打出,秦军有条不紊地开始变阵。 天魔实力很强大,就连最弱小的天魔也有温神境,更别说在这些铺天盖地的天魔中还隐藏着逍遥境的强者。 可是不论天魔如何强大,他们都被死死拦在峡谷一线之间。 变阵之后的秦兵形成一个个战斗小组,如同钉子一般扎根原地,迅速修建起了防御工事。 尽管那些土垒在天魔眼中是那么可笑。 就在变阵之后的数息之内,天魔势如破竹,迅速灭掉了几十个小队。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抵抗,就死在了逍遥境天魔的全力一击下。 王诩一直在秦字大旗下冷眼旁观,发现这一击过后逍遥境天魔也消耗不小,这天魔直接退到最后养伤去了。 而连尸骨都被拍散的秦兵身上掉落的低阶兵器则被翁长天的大阵直接收走,只见老翁头布置的阵眼朝四周逸散出道道浩然气,将这些掉落的兵器一一吸入大阵中,化作养分。 天魔自然也发现了,但是伴随着几位逍遥境天魔施展出全力一击后回到后方休养,他们这些修为不高的天魔居然被这些秦兵组成的钉子死死阻拦。 秦兵依地势而建的防御工事中掺杂着各种稀有金属,这使得天魔想要攻破需要花费不少工夫。 但即便如此,在变阵之后的半刻钟内,小队阵亡数已经上百。 天魔已经突入一线天。 那些已经有了灵智的天魔叫嚣着,“怎么突进得这么慢!” “分明是这些秦军的尸体阴魂不散,他们借着此地得天独厚的条件死而不僵,其由战意组成,悍不畏死。” “那我便让这些人感受一下重新做人是什么滋味!”坐镇最后方的天魔桀桀怪笑着,它弹指一挥,便有一抹黑气自其指尖飞出,直射天穹。 “嗡!” 伴随着黑气注入天穹,在其猛烈震动数次后,天山下起了黑色的雨。 雨滴落在秦兵身上,他们的眼中的空洞消失了,进而被一种恐惧填满。 “我,我这是在哪里!” “啊!!我的手怎么变成这样了!” 秦军之中骚动四起,当他们拥有人的七情六欲以及思考能力时,他们顿时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与此同时,全身各处的疼痛以及面对眼前天魔的巨大恐惧同时袭来,不断消磨着所剩无几的战意。 见此情形,天魔首领呵呵一笑。 “看到没,当他们凝成的纯粹战意被其他欲望笼罩之时,这群人便不足为惧,不要再浪费兵力了,原地驻扎,等他们溃散后,一举杀出这鬼地方!” “不愧是您,刚一破除封印就能施展出如此手段,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不攻自破?”一头逍遥境的天魔面带笑容,谄媚道。 ...... 王诩在这场黑雨中并不受影响,不过在他身边的四位中郎将也被赋予了人的情感。 陈樊面容复杂,他摊开自己手掌看了看,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大洞。 他转头看向王诩,“王上,末将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没有发现眼前人已不是始皇。 陈樊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的目光复杂又带着些许渴望。 王诩犹豫了一瞬,缓缓开口,他选择将实情简要告知陈樊。 陈樊听后,长叹一声。 “既然如此,敢问王上,此方域外,可还是我大秦天下?”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已经不是了。”王诩以实情相告,“但是朕会带领子民重返大秦盛世。” 陈樊听了,不由得眸光黯淡。 他转身默默念叨着,“也对,也对。五百年了,整整五百年了。还有什么在呢,我不也是孤魂野鬼么?” 突然他猛地回头,“王上,大秦盛世,会在您手上重现,对么?” “对。” 王诩上前两步,斩钉截铁地说道,“只是眼下败局已定,若放任天魔出去为祸四方...” “王上!”陈樊后退两步,一甩披风,跪倒在地,“您是知道的,咱老秦人,不怕死!儿郎们,更不怕死!末将只盼王上能早日重建盛世!” 他看着王诩,热泪盈眶。 “只可惜,这一幕我无缘见到了。”陈樊慷慨一笑,“王贲将军既已战死,那便由末将指挥,请王上登临高台,且看咱大秦儿郎!” 王诩登上高台,看着已经逐渐溃散的秦军,心有戚戚,这等溃败,岂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王上放心,不过是儿郎们一时间没法接受罢了,不耽误的。”陈樊看出了王诩的想法,他解释道。 说罢,他运行起自身逍遥境前期的修为,大声高唱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桑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他的声音起起伏伏,饱含深情。 陈樊一边唱着,一边用手指轻弹手中剑锋。 他手中那把剑也是地阶宝物,弹指间,阵阵剑鸣在山谷中回荡。 随即陈樊摘下头盔,披头散发,弹剑而歌。 山谷中满是英雄气,荡气回肠。 说来也怪,那些失了魂的秦兵听到这秦腔后下意识地捡起了武器。 他们先是小声默念,而后环顾彼此,发现周围同袍都在唱着,于是口中的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最后,全军人人高歌秦颂!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他们紧握着手中兵器,被七情六欲埋没的战意再度大盛。 王诩站在猎猎作响的秦国大旗下,将山河社稷剑平举于胸前,为其弹剑相和。 他能感受到,这一刻,在秦兵身上涌出许多名为信仰的力量。 “将士们,我知道你们很恐惧,但是你们的身后就是咸阳,你们,能退吗?”陈樊高歌过后提戈上前,长戈直指天魔。 “不退,不退,不退!”秦兵嘶吼道。 “那好,坚守你们的阵地,让这群畜生见识见识,来自大秦儿郎的血性!”陈樊哈哈大笑。 “传王上令,全军固守,以命搏命!儿郎们,赴死的时候到了!” 第143章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赴死,赴死。 说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 若是从高处观望,能发现秦军的营盘已分散成近千块,每一块小营地中都有五六名秦兵正严阵以待。 王诩伸出手摸了摸被风沙洗礼过后的粗粝脸颊,一股冷嗖嗖的凉意笼罩了他。 他抬眸望去,原来是刮起一阵风,为此处战场平添几分萧瑟。 漫天黄沙被吹散,露出如血残阳。 “他们凭什么还能再拿起武器,蝼蚁一样的废物,本座要烦死了!”天魔首领眼中满是不耐烦,它揪了揪着自己头上的大角,“不要再保留实力了,让他们再死一回。” 此令一出,原本还在后边站着看戏的天魔纷纷摩拳擦掌,推开前面的低阶天魔,大步走到了最前方。 “你们的圣人有句话,叫做蚍蜉撼树。”一位逍遥境前期的天魔大笑着走了出来,两只眼睛透过人群,直直盯着王诩。 它喃喃道:“真是可笑。” 只见天魔微微抬起手掌,而后虚压下去。 “咚!” 秦军阵中坚如铁石的大地猛地凹陷进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待到烟尘散去,在这大坑上面驻扎的数支小队已然不复存在。 “看到没,你们这些努力,没有用的,爷爷只需要挥挥手,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时,陈樊身旁走出一人。 此人一身朱红大袍,王诩认得他。 这位正是与陈樊官衔相同的利弓中郎将,胥武。 只见他微屈手指,月白色的弓身被其弯成了满月,一道赤红色怒焰呼地一下连接了指尖与弓身化作一支利箭,箭身上的火焰流转不息。 下一瞬,他的声音忽地炸响。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着!” 话音未落,搭在弓上的那支如火焰般绚丽绽放的利箭已经破空而出! 其箭,如虹! 王诩相隔甚远,只听得嗖地一声。 “咚。” 沉闷的声音响起。 这只上一秒还在嚣张的天魔轰然倒地,它的头上炸开了个足足一米宽的大洞,黑色的血液浸透大地,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一些。”胥武抖了抖朱红色大袍,扬起手中长弓,“还有谁来!” 秦兵们顿时眉开眼笑,他们用长戈的尾部重重敲在地上,发出金石一般的慷慨之音,并且在口中高呼着,“彩!彩!” 三军齐呼,天魔无言。 虎狼之师,气势大盛! “将他们全杀了!” 天魔首领再难遏制心中暴怒,“谁给我留半分力气,一会儿老子就把谁吞了!” 此言一出,几个逍遥境天魔纷纷直扑秦军。 他们宁可死,也不想被这位吞噬。 “你们拦不住我,乖乖受死!” 天魔们看着那些等阶不高的士兵,它们喘着粗气,伸出一道道魔爪,它们欲效仿上一位的手段将这些士兵尽数灭杀。 王诩见状,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高台上的数道令牌齐齐甩出。 “王上,那你的安全?” “无妨,上阵杀敌要紧。” 于是这四位中郎将再无半点顾及,他们连带着身后校尉齐齐上前一步。 将原本将要冲进秦军大阵的天魔尽数拦住。 而低阶天魔则对一个个阵地开始了突破。 它们各种手段齐出,一时间,山上滚石不断,砸死秦兵无数,地上各种坑洞将一众秦兵埋没。 同时伴有森森魔气从中不断袭扰。 无数秦兵刚一沾上魔气便尸骨无存。 尽管它们不过是低阶天魔,但是实力远比同境界乃至低它们一境的秦军更为强大。 “长夫就在前面啊,他是你亲弟弟,你能看着他死吗!”一处小营地中,一个秦兵拉住小队长,愤怒地咆哮道。 而不远处的营地已经被天魔袭击,那名名叫长夫的年轻士兵挣扎着爬出已经是大坑的营地。 只要他们搭一把手,就能把长夫拽到自己的营地。 而身为长夫兄长的良却坚持不救。 “良,你我同乡啊,刎颈之交!汝母即吾母!你可曾记得,老夫人告诉你,一定要和长夫一同归乡,你怎能忍下心不救你的亲弟弟!” “我记得。”良垂下眸子,手中握着的长戈更紧一分。 “那你怎能不救!”姬蘅怒喝道,说罢,他便要从土垒中钻出去救回长夫。 “回来!”良一把拉回姬蘅,大吼道:“给我背出秦律兵法第一条!” “第一条,军令如山,誓死服从!” 姬蘅泪流满面,哽咽着背了出来。 他的目光望向还在挣扎着朝他们爬来的长夫,直到长夫被身后的魔气吞噬,化作一片虚无。 而良则看着自己弟弟消失的地方惨笑道:“很快了,咱们都要死,很快就会团聚了。” “咱们逃吧!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家?”姬蘅看着越来越近的天魔,两条腿都在打颤。 “现在,背诵秦律兵法第二条!”良望着越来越近的天魔,急促呼吸了几下后低吼道。 “第二条,守土安民,死战不退!”姬蘅声音嘶哑,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 而此时的天魔已经来到阵前。 良没时间再多说什么,他一把拉过不知所措的姬蘅,递出一把长戈。 随后他一声怒喝。 “杀!!!” 这是一个战士,最后的怒吼! 他如同一头癫狂的野兽,紧紧握着长戈,刺穿了面前天魔的身体,他不断嚎叫着,鼓足浑身力气将长戈尽可能地推向更远的地方。 直到他身中魔气,再无一丝力气。 看着即将也化为虚无的良,姬蘅哆嗦着身体,他挺了挺胸。 随后他抱着长戈,学着良的姿势也冲出土垒。 “杀!!!” ...... 整个山谷如同人间炼狱,倒下的天魔血流成河,一名名秦兵不断化为虚无,成为翁长天大阵的助力。 而他们身后的秦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僚、同乡、甚至同宗子弟倒在自己身前。 不能救,也无需救。 因为下一个倒下的就是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秦军以难以置信的军纪死守营盘,使得天魔只能一点点推进。 王诩明白,这是一股无法言喻、无比伟大的信仰在支撑着他们,伴随着一道道纯白色的信仰之力涌入山河社稷剑,就连王诩也不仅为这些前赴后继、等待着死亡的秦兵们感到动容。 翁长天这个计划最难的点就在于违背了人性。 只要秦军想去救援前方的兵士,那么势必营盘大乱! 而他们没有。 更何况,让他们每个人都体验那种等待死亡的滋味。 一瞬间的勇士或许并不难,难的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等死。 王诩环顾诸军,仰天长叹。 “好汉子,你们都是好汉子。” 转眼间,大阵已经完成了一半,当翁长天把进度传音给王诩时,变故又生! 只见王诩面前突然撕开一道裂缝,随后元荼从裂缝中走出。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元荼猩红的眼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要你血债血偿!” 第144章 此身愿做长青松 元荼可以撕裂空间,这一点王诩早在灵兽山时便已经知道了。 元荼的身后猛然张开六片羽翼,只是和前几次王诩见到的有所不同,羽翼不再圣洁,而是被一层黑暗的死光所笼罩,看上去晦暗不明。 元荼惨笑道:“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我现在应该也可以处理掉,你过来便是。”王诩闻言皱了皱眉。 他现在还不清楚天魔的魔化与人之间的关系,作为始皇传人,抛开两人的敌人立场而言,王诩并不希望元荼落得个堕入天魔的下场。 “谁还信你这假仁假义的鬼话!”元荼冷笑一声,“拜你所赐,父皇准备的传承我无法继承了!” “不过没关系,此刻,我感觉自己无比强大!” 话音未落,元荼左手屈指成爪,指间魔气森森,同时他右手唤出一把闪烁着金色圣光的长枪,朝王诩袭来! “受死!” 元荼眼中恨意滔天,浑身逍遥境前期的修为全力发动,转瞬间枪尖已至王诩眼前! “嗡!” 王诩顺势催动山河社稷剑幻化出层层山河虚影,护佑山河再度重临人间,只见层峦叠嶂,碧波荡漾,好一幅人间盛景。 元荼的长枪被这一道道山河虚影死死卡在原处,一时间竟不得寸进! “你怎么这么强!”元荼大惊失色,燃烧着魔焰的眼眸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不是须弥境才有的实力,你何时晋升的逍遥境!” 他绝不能接受自己魔化后还不能击败王诩的事实。 他明明已经抛弃了那么多! 传承他不要了,与神灵的联系他也切断了,甚至连自我都已经泯灭的差不多了。 他甘愿堕入天魔,为的就是在这天山之中击杀王诩!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他难以接受! “是你太弱了。” 层层山河虚影笼罩下,王诩盘膝而坐,山河社稷剑在他面前静静悬浮,嗡鸣不止。 心中山河内本命紫金莲灿烂绽放,源源不断地为山河社稷剑提供力量。 始皇帝冠以及心中山河加之秦军无数人的信仰之力已经使得王诩实力变得异常恐怖。 甚至使得王诩不禁生出一种感觉,即使是全盛时期的萧寒站在他面前,一百招之内,他也能将其击败。 即使优势占尽,王诩还是开口言道:“还是那句话,现在把枪收起来,我可以为你祛除天魔气。” 双方同为人族,自己又背负着除尽天魔的使命,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元荼堕入天魔。 可是不料此言一出,元荼眼中恨意更盛,“你那怜悯的目光给谁看!收起来,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王诩一愣,他几时眼中有怜悯了? 怕不是元荼心中的自卑在作祟。 元荼眼中狠辣之色一闪。 他面部青筋暴起,厉声道:“魔化!” 王诩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 一头数米高的天魔在王诩面前拔地而起,它粗重的鼻息如同怒龙一般不断轰击在山河虚影上。 “拿命来!” 元荼魔化之际,他身后的六片羽翼也变成了如墨一般浓郁的黑色,他怒吼着大步向前。 王诩轻叹一声,眼中惋惜之意一闪而逝。 一代天之骄子,彻底堕入魔道。 尽管元荼是敌人。 不过既然他选择了魔化,那他不会再留半分情面。 王诩身形未动,浩荡剑意扶摇而上。 天地间尘沙四起,长风大作! 太阿、轩辕以威、圣二道入山河。 烧火棍爆发出无匹神光。 “镇!” 王诩单手握剑,如游龙归海一般将剑向下虚压。 这一剑下,山石崩塌,大地塌陷! 就连老天仿佛都降了几分。 元荼化作的天魔双手化掌,欲要顶住这压力。 下一秒,自其膝盖处爆发出团团血雾,元荼无法控制地发出阵阵惨叫。 透过层层山河虚影,他望了王诩一眼。 恨意极深。 随即只见他用牙齿从怀中吊出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我用精血练成,与自身合为一体,故而得以代入天山。今日我元荼不敌,暂且退避,来日,汝定当如此玉!” 说着,他竟将这枚玉佩嚼碎了,嚼得嘴里鲜血淋漓,但他脸上表情却是快意之际,如同是在生啖王诩血肉一般。 “我誓杀汝!” 下一刻,虚空破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元荼用上了自己的保命底牌,得以在王诩此剑之下逃之夭夭。 可解决完元荼的王诩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因为就在他与元荼厮杀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秦军战线已经被天魔横推过半,天魔已经冲破了一线天,进入山谷。 这意味着战线被拉长,如钉子般布在各处的小营地将会被天魔更快拔掉。 同时翁长天也带来了一个噩耗。 刚刚他与元荼一战的过程中,大阵被元荼逸散出的天魔气干扰,即使翁长天现在着手祛除,也需要一定时间。 时间,时间! 都找他要时间! 可是已经没时间了! 王诩霍然起身,眉头紧蹙,目光中满是坚毅,他于高台上来回踱步,观望着试图找出破局之法。 可惜,人力有穷时。 至少现阶段的王诩看不到破局之法。 绝望第一次笼罩在王诩心头。 他将目光转向战场另一端,逍遥境强者厮杀的战场上。 四位中郎将已有两名战死,他们连同尸体彻底消失,只留下各自的地阶宝物在原处闪闪发亮。 而且宝物也在短短数息之内被翁长天的大阵收走,成为了四角中的两处阵眼。 秦军只余下陈樊和那名善用长弓的中郎将胥武两位逍遥境强者。 尽管他们一共击杀了近十名逍遥境天魔,可是天魔数量太多了,还有五名逍遥境强者死死粘住了两人。 胥武抖了抖身上红袍,咽下了口中鲜血。 他微扬手中烈弓,与陈樊并肩而立。 “老樊,他们二人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上路了,这样路上还有个伴。”胥武嘿嘿一笑,手上动作不停,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又有一位逍遥境天魔倒在地上。 “是该上路了。” 陈樊在厮杀中瞥了眼王诩,“只是王上...” “王上经天纬地之才,定会将天魔镇压于此,不得寸进,何须担心?”胥武眉头一挑,又用大弓瞄准了一个天魔,吓得对方连滚带爬地逃窜开来。 他哈哈大笑,随后又摇了摇头,胥武轻轻抚摸着长弓,“只可惜了我这张大弓,再也射不出半支箭了。” 他修为已经用尽,下一步便是舍身自爆了。 “频阳老家的女儿红应该开坛了吧?” 抹了抹脸上的血污,胥武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哈哈,你女儿肯定早就嫁人了!” 陈樊一刀砍下眼前天魔头颅,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嘿嘿一笑,“这天魔的血真够臭的。” “真是对不住她们娘儿俩。”胥武朝陈樊抱了抱拳,“既然如此,兄弟我先走一步。” 不料他却被陈樊拉住,只见陈樊满脸无奈,“同去同去,我也没气力了......” “临行前,王上曾赠予王贲将军一句诗,我没文化,就拿来用了。” 陈樊看着胥武,他缓缓吟道:“此身愿做长青松,碧叶玉枝定风波。” “此身愿做长青松,碧叶玉枝定风波...”胥武默默复诵,顿时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妙哉,此诗应景!” 天地之间,有二人迎风大笑。 爽朗至极,快意至极。 紧接着横贯山谷、纵横不止的罡风突然一滞。 只见战场中心爆发出一团无比耀眼的火光,迅速蔓延覆盖了所有天魔。 紧接着爆炸掀起的磅礴气浪席卷整个战场,就连身处中军的王诩也不由地感觉呼吸不畅。 待到火光散去,王诩定睛一看,所有刚刚与四名中郎将厮杀的逍遥境天魔尽数化作齑粉,同时更有低阶天魔死伤无数。 时间! 陈樊、胥武二人的自爆为王诩博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王诩攥了攥拳头。 “还有多久?” “很快。”翁长天神情专注,手中锻造锤连连捶打,在他的锤子下,一个篆刻着玄奥符文的大阵已经完成了大半。 然而随着剧烈的爆炸,一直安坐在天魔大阵后方的天魔首领终于坐不住了,他从王座上缓缓起身,大步上前,准备亲自上场。 王诩看了看它。 心中却已没有半分波澜。 如今诸君合力方有此番大好局面,他王诩就是拼尽一切,也要完成大阵,尽诛天魔! 第145章 大逍遥 逍遥境巅峰的天魔首领从众天魔中大踏步走出,迎着数万秦军而来。 步步如山崩。 战场为之一寂。 只见它揪了揪头上的犄角,轻轻伸了个懒腰。 “本座来了。” 只四个字。 话音未落,山谷中猛地掀起一阵狂风,吹得秦字大旗猎猎作响。 面对星罗棋布的秦军营盘,它两只巨爪向前探出,如同赌徒将筹码全部压上一般,狠狠一推。 “给我起开!” 四周罡风呼啸而至! 平地起龙卷! 如磨盘大的巨石被其吸到了空中。 王诩不得不将山河社稷剑插入石缝中才堪堪稳住身形。 而底下的秦兵就没那么好运了。 最前排的营地被数道狂风撕裂开来,紧接着如刀般锋利的罡风切割着秦兵的皮肉,割得秦兵鲜血淋漓。 而后天魔首领握了握拳,罡风一静,巨石砸向秦兵。 “记住,本座乃十二魔神中厉天大人座下第一人,吾名赤坎!” 数颗巨石从天而降,秦兵被其砸中者不计其数,山谷之内血流成河! 天魔趁势大肆入侵,转瞬间,已杀至王诩身前! 无数秦兵化作虚影,随风消逝。 一千余座营地,瞬间消失。 秦兵所留下的低阶宝物被翁长天的大阵一一吸纳,现在,王诩已经能感受到背后那座大阵即将完成了。 赤坎得意地大笑着,“孩儿们,上啊,美好的世界等着咱们呢!” 天魔一拥而上,秦军节节败退。 每一瞬间都有数座营地被连根拔起。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王诩手掐法诀,以气运剑,在他的操作下,山河社稷剑璨似飞虹,每次出剑便有数名须弥境天魔丢掉性命,此举缓解了不少战场上的压力。 “还有多久,快撑不住了。”王诩问道。 “半个时辰。” 他身后的翁长天给出了准确回答。 “好。” 王诩从怀中掏出一汪生机泉水,大口大口喝下,补充着他飞速流失的浩然气;同时他手里还握着几枚灵核,正疯狂吸取着灵核内的力量。 尽管依照眼下局势来看,再撑半个时辰无异于天方夜谭,但王诩不可能放弃。 战至此刻,人人见血。 正当他准备上前死战之时,心中山河内蓦然出现一个声音。 “何为逍遥?” 王诩本不欲理会,可是那人立刻再度重复了一遍,而且声音极大,使得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根本容不得他不理。 王诩只得踏入心中山河,而当他步入的那一刻,盛有紫金莲的池水猛然荡起层层波纹,生机泉水源源不断地向外蔓延。 此方小世界顿时绿意盎然,莲花池水迅速累积,很快形成了一座小湖。 刚刚出言的男孩见王诩不言,他笑吟吟地拈起一片莲叶,仔细端详起来。 “问你呢,何为逍遥?” “庄子言: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逍遥为自得也。”王诩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庄子,他脱口而出道。 “此言不过小道,不得真意...” 那男孩听到王诩的回答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你再想想,何为逍遥?” “逍遥便是无拘无束,庄子所言我不认为有错。” 王诩呵呵一笑,走上前去,一把将这小孩提溜起来,“还有,你小子别装高深莫测,你是我眼瞅着长大的。” “好好...”男孩被他这么一提溜顿时老实不少,也不再装腔作势,他低下头,有些委屈,“我也不想问,只是下意识就问出口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庄子口中的逍遥自得如何达到,人人逍遥不同,岂能是一个自得就可以概括?” 王诩眸光一闪,本欲离去,却听见翁长天传音:“你好好回答,这小孩不简单,此番也未必不是一桩大机缘,外边有我替你盯着。” 听了翁长天的话后,王诩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这男孩自从在心中山河内诞生就成了此方小世界之主,自己原以为其可能是始皇的化身,但是从刚刚他那副怯懦的样子来看又不像。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小孩应该是有不小神通的,因为刚刚自己的逍遥境就是他赋予的。 于是他深吸几口气,摒除杂念,微闭双目,陷入沉思。 一瞬间,王诩加冠之后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一般自脑海中掠过。 自己所图也是逍遥。 可是自己未曾得到世俗意义上的逍遥。 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盘膝而坐。 小男孩则缓步踏入湖中,在湖面上行走,最后坐到了湖中央。 他静静地注视着王诩。 此刻,心中山河微风拂面,巨大的紫金莲花在湖面轻轻摇曳,包子在一旁静静咀嚼着灵核,不时打量一下王诩。 “吃小点声,如果本座没猜错,这小子要晋升逍遥境了,别打扰他。”麒麟在包子的识海中上蹿下跳,摩拳擦掌。 ...... 风吹起王诩的鬓角,酥酥麻麻。 很痒。 盘膝而坐的王诩进入了一重奇妙的境界。 湖中涟漪,岸边蝉鸣,乃至包子缓缓咀嚼灵核的细微声音,都被他一一收入耳中。 王诩心念一动,随即手指推剑出鞘。 他单手持剑,大袖飘摇。 在男孩目光注视下,王诩缓缓起身,背朝莲花湖舞剑而行。 “山野之人的逍遥是坐看云卷云舒,风云变幻;农人的逍遥是田垄望熟穗时的一口老酒;小孩的逍遥是约上两三伙伴嘻闹,没有长者在旁耳提面命......”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听见。 他的声音又很大,大到此言一出,每个字都在心中山河内回荡。 他越说越快,越说眼睛越亮。 “那你的逍遥是什么!”小童拢手成筒,朝王诩大喊道。 “我的逍遥,很大!大到这个天地都装不下!”王诩哈哈大笑,张开双臂似要拥风入怀。 “我的逍遥也很小,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举世誉之而不加劝,先天下人忧,后天下人乐...我要人人自得!” 他说话极慢,一字一顿。 “人人逍遥,天地逍遥,我亦逍遥!快哉!真是快哉!” 这句话他几乎是冲着天吼出来的。 他背负这么多,就是为了人人自得其乐。 这是他认为的使命,也是他的逍遥。 当这番话说出后,王诩只觉得心中顿生豪情万丈,就连气息流转也顺利了几分。 “好,好!” 男孩被他这番话打动,连连鼓掌。 而麒麟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目光复杂。 片刻后,它只说了两个字。 “成了。” 此时,小童震惊地看着王诩的背后。 少年的背后,天地有草长莺飞之景,人间处处安宁和乐。 浑然一体,内蕴逍遥真意。 此为大逍遥之意象! 王诩瞬间被心中山河抽离。 天高万仞,地厚九重,内有长风浩荡! 王诩气息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速度扶摇而上,直入苍穹。 道经将此地的天魔本源尽数收集,转化为精纯的能量注入王诩经脉,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气在其经脉流转不休。 须弥境中期的瓶颈瞬间打破,紧接着后期的瓶颈也被打破,而后须弥境巅峰的瓶颈也被这股浩然气冲破! 当王诩再度睁开双眼时,一抹清爽的青色自其眸中一闪而逝。 他已登临逍遥境前期。 如今王诩,可被世人称作尊者,可取一字作为本命字。 如同日月尊者那样。 而且王诩丹田内金线凝成的天地混沌之景上下分离,内有清风流转不息。 而且王诩达成的层次并非小逍遥,而是大逍遥! 翁长天发现了这一点,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成圣,指日可待! 待到王诩重新环视战局,却发现秦兵已经几乎死伤殆尽。 战线已被冲破,天魔包围了整个山谷,它们不敢靠近王诩,但是眸中的挑衅之意不言自明。 “秦兵已经死了,再死一回无非是解脱,更何况没有他们作为养料,大阵根本运行不了。”翁长天走到身边,与王诩并肩而立,“我知道你不忍,所以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劝你离开呢,没想到...” “我都明白。” 王诩叹息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说不出口。 刚刚越阶晋升逍遥境的快感也消失大半。 “不过老夫的大阵也已经布置完毕了。”翁长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注视着最为嚣张的天魔首领赤坎。 他捋了捋白胡子,面容祥和。 “见识一下,大秦第一铸造师的阵法。” 第146章 尽诛天魔 翁长天大袖一舞,手中黝黑的锻造锤携带着层层威压径直落下! “大秦第一铸造师翁长天,以此阵,送尔等上路!” 他面容一肃,怒吼道:“开!” 一锤落定,山崩地裂! 蜿蜒崎岖的峭壁被震成了小山高的碎石,朝山谷中极速落下,与此同时山谷中的裂开数道沟壑,如同一张张大嘴吞噬着天魔。 翁长天双手屈指成爪,如同突破层层桎梏,撕裂开一道道枷锁,他吃力地将两只手合在一起,拢成球形。 “突过去,快突过去阻止他!” 赤坎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他粗厚的毛发根根炸起,脸色也不复刚才那般镇定。 他大声吩咐着,似是想用这种办法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自他一声令下,无数天魔直奔翁长天而来。 此时翁长天脚下已经悬浮起一道道符文,王诩能感受到每一道符文中都隐含着强横的能量。 东南西北四处阵眼是四位中郎将战死后留下的地阶宝物,它们源源不断地为大阵供给着能量。 紧接着自翁长天掌心处爆发出一道灿烂至极的光芒,横贯山谷两侧。 拢成球形的手掌中有波澜壮阔的大气象。 翁长天偏过头去冲王诩说道:“小子,把你的浩然气分我一缕。” 王诩抬手散出一缕浩然气。 一抹很好看的青色自他的掌心扶摇而上。 “真不愧是大逍遥。”翁长天没头没尾地感慨了一句,随即他面向一众天魔。 “爆!” 话音未落,王诩感受到翁长天手掌中的大气象猛地一滞,随后如同澎湃潮水一般荡漾而出,瞬间充满整个山谷。 道道符文跟随着王诩先前射入苍穹的浩然气直冲云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罩子,笼罩山谷。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翁长天的大阵已将天魔牢牢困在此处。 “不好,别过去,快逃!” 赤坎看到这副景象,脑袋嗡地一声,它一边吩咐,一边扭头就跑。 “能让你逃了,老夫这大秦第一铸造师可就白当了。”翁长天和煦的声音在赤坎耳边响起,“你刚刚说你是十二魔神厉天座下?” “对,本座就是厉天大人之下第一人,还不快快放我一命?”赤坎眼睛一转,它以为是怕了自己的身份。 “老夫杀得就是十二魔神!” 老翁头呵呵一笑,如同阎王点名一般,用手指一指,淡淡道。 “死!” 顷刻间,数道符文在空中流转,形成一道巨蟒一般粗壮的雷霆,狠狠劈在赤坎身上。 “不!” 赤坎一声惨叫,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而它的残魂则化作天魔本源,欲要迅速逃逸。 翁长天冷哼一声,“哪里走!” 第二道雷霆随其声音迅速降下,直直劈在这道天魔本源上。 待这道雷霆散去,天魔本源已经不复存在。 翁长天大袖飘飘,如同仙人在高台上作法。 他手掐剑诀,在空中连点。 每点一下,便有一道雷霆落下。 一时间,山谷雷霆极多,如同下起了一场蓝色大雨。 一些天魔想跑,却被秦兵死死抱住,最后一人一魔共同灰飞烟灭。 待到雷霆过后,大阵停止,翁长天转过头来拍了拍王诩的肩膀。 “一切都结束了,天魔死绝了。这次老夫得回去休息一下。” 翁长天打了个哈欠,“你刚刚登临逍遥境,得想一个本命字,以及尊号,这既是传统也是规矩,关系到你未来的一些事情...算了,等出天山后我再给你细讲,现在乏得厉害。”说罢,老翁头一闪身折回了识海,睡大觉去了。 刚刚的消耗他虽然不说,但是王诩也知道一定不会小。 王诩抬眸望去。 山谷中风沙四起,满目疮痍。 那星罗棋布的秦军营地彻底找不到一丝痕迹。 沙土不断打在脸上。 若非暗红色的土地和四处的断剑残戈在告诉他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恐怕王诩会忍不住认为这是黄粱一梦。 惨,太惨了。 惨到他不忍面对。 惨到数万秦军壮士的残魂与天魔一同共赴黄泉。 喊杀之声犹在耳边,只是此地空余自己一人。 好在自此以后天山之中再无天魔,也不用担心此地天魔重临人间。 不过那些兵器宝物什么的,估计也随着秦军的消逝而所剩无几了。 王诩心中有感,轻轻一跺脚,飞升至绝壁之处。 他拿起烧火棍,催动浩然气,在坚硬的石壁上以剑代笔,挥剑书写道: “孤云独身镇域边,黄沙漫卷征残年。目如虎,体赛狼,难酬壮志赴国难。 罡风怒霆见忠骨,奋起死战真英豪。心碧血,魂凌霄,男儿探手补天缺!” 剑气纵横,这些都被他牢牢刻在山石中。 随后他唰唰几剑,将山石雕成了一座碑。 紧接着,他重重踏在绝壁上,整个人如同一杆标枪,拔地而起。 王诩在空中连挥数剑,释放出道道凌厉剑气,给予两侧本就松动的山石最后一击。 “轰隆隆...” 两侧山峰轰然倒塌,覆盖了这处秦兵、天魔厮杀之地。 随后他将石碑立于此处,以彰秦兵功绩。 做完这一切的王诩几个腾跃落到了空处,他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一切落幕。 大秦的余晖再度落下了一分。 不过他觉得能与秦国的虎狼之师并肩作战也未尝不是一件荣幸之事,他有自信,未来大燕的军队也一定会这般强盛。 王诩望着土石落地掀起的漫天灰尘,他静静思考着。 天山这次开启的时间不过十五天,如今已过十二天。 而自己所得颇丰。 天阶宝物泰山甲,从萧寒那里敲诈的地阶宝物,还有一堆玄阶宝物。 不过可惜的是那些稀有金属都被用于大阵,所剩无几。 那柄传说中的龙渊也至今杳无音信。 看着玉符上稀疏的青白两色光点,王诩无奈地笑了笑,“尽是些玄阶、黄阶的宝物啊...” 在与天魔一战中,天山的宝物几乎损耗殆尽,剩下的宝物也不过只有玄、黄两阶了。 所以他只好改变主意,决定去挖挖稀有金属度过这两天,顺便也稳固一下刚刚晋升的逍遥境。 至于翁长天所说的本命字和尊号,他没去想。 因为老翁头沉睡得太急了,甚至连标准都没告诉他... 不过就在王诩即将离去之时,突然看到面前巨石上刻着一段话。 “天山至南,魔物横生,吾以龙渊永镇之...” 再往后就看不清了。 王诩眼睛一亮,不成想阴差阳错之举竟让他真找到了一条龙渊的线索。 只是前面的内容让他放弃了寻找龙渊。 一个是因为至南之处,此时距离关闭只有两天时间,即使他已经是逍遥境强者恐怕也来不及到这至南之地。 而另一个则是因为永镇天魔。 此地天魔他尚且需要联合秦军残魂将之覆灭,更别提这被称作魔物横生的地方他能否安全进去了。 王诩敢于挑战自我,但他不是一味厮杀的莽夫,这种十死无生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去做。 不过这条线索王诩还是记下了,待到下次开启天山,他就要去试一试了。 于是在两天的时间内,王诩将附近一圈的稀有金属挖了个干净。 “还得是逍遥境,就连挖东西都快了三分。”王诩小脸脏得跟泥猴子一样,不过他看着眼前堆积成小山的稀有金属眉开眼笑。 这些在外面可都是有价无市的好宝贝。 十五日转瞬即逝,王诩接到撤离信号后站直身体,被缓缓传送离开。 ...... 燕国,定军山。 “姑父,大魏政变,我那禽兽一样的弟弟长孙雄图居然弑父登基,改朝换代,他意图与晋国联合,图谋大燕,不可不防啊!” 长孙玉已经被带到了亲临边关的燕帝面前,他正哭诉着长孙雄图继位以来的种种暴行。 燕帝则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玉石。 那玉石极为温润,状似一头低卧的老虎。 待到长孙玉哭诉完,燕帝抬眸瞥了他一眼。 “朕且问你,我儿王诩如何了?” 第147章 他年我若为魏帝 长孙玉衣袍带土,却如未觉一般,他失魂落魄地从地上起身,“殿下受我之邀进入天山,算算日子,今日便会出来。到时长孙雄图若是将他抓住,后果不堪设想,我真后悔建议父皇邀请殿下前去天山!” 这番话连消带打,看似是勇于担当,实则却是把过错全丢给了长孙雄图。 燕帝闻言冷笑一声,缓缓起身后,一挥衣袖,负手拾阶而下。 见状,长孙玉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光芒,他立刻拱手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求姑父能看在燕魏两国世代交好、父皇又是您的莫逆之交的情面下,救救大魏吧!” 长孙玉的头顶猛然出现一只青玉色的大手,内怀威严气势,如同将要碾死一只蝼蚁一般迅猛地按在了他的脑袋上。 一瞬间,长孙玉双膝一沉,被这只大手压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势大力沉,一声接一声。 磕头声很是响亮。 在场众将连同铁龙城在内无不面面相觑。 而长孙玉身后的两个侍卫猛然拔剑,“太子殿下视您为姑父长辈,您不帮也就算了,怎可如此折辱与他!” 主辱臣死,即便燕帝是摘星境强者,他们拼着一死也要讨个说法。 怎料燕帝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大袖一挥,如同一阵风刮过,再看那两个侍卫,已经被扫了出去。 燕帝传音给身后众将,“你们先出去。” 以铁龙城为首的众将抱了抱拳,默默离开大帐。 而长孙玉还在那里磕头,他的头顶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跪好,我替你父亲教训你。”燕帝淡淡道。 一提一按便是一下,短短数息已经磕了十余个响头。 血渗进眼睛里,火辣辣的。 长孙玉已经分不出自己脸上是血还是泪了,或许两者都有。 “我真羡慕王诩,有你这样一位父亲撑腰,为他扫清一切障碍。”他双手撑着地,挣扎着说道。 “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燕帝冷冷道。 “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罢,燕帝收回青玉色大手,他最终没有挑破长孙玉默许长孙雄图弑父的行径,给他留了一丝面子。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能有什么办法,魏国羸弱,我那弟弟又愚昧不堪,妄图与虎谋皮,而父皇老弱又迟迟不肯彻底放权,难道我能坐视大魏日落西山么?那大魏的子民怎么办?我绝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兵行险着。” 在燕帝强大的威压下,长孙玉卸下自己在人前的伪装,苦笑着吐露真言。 他声音嘶哑,饱含惆怅。 “大侄子,你很聪明,这一点不假,不光利用舆论搅浑了国内政局,也知道利用王诩来要挟我。但是你光凭这点小聪明就想胁迫一位帝王就范,乖乖出兵助你登临帝位...” “还是嫩了些。” “正如你说的那样,帝者,万千国民生死系于己身,行事不可不慎。” “所以即使你拿我的亲儿子来说事,我也得考虑考虑。” 燕帝背对长孙玉,目光深邃。 “而且若非朕念在你父亲是我的挚友...你不妨想一想,我会不会把你绑了送到魏国换自己儿子回来。” 此言一出,长孙玉背后冷汗涔涔,如坠冰窟。 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失误,自己险些因此送了命,不过好在听燕帝话里的意思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这也让他放心不少。 “所以朕再问你一遍,吾儿如何了?”燕帝转过头来,严肃道。 “他的确今日出来,不过相信以殿下的能力,一时半会儿性命无虞。”长孙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根本不顾脸上血污。 他向前半步,双手拢在一起,大袖飘荡。 长孙玉居然规规矩矩地给燕帝行了个大礼。 “谢姑父今日教我,玉感激不尽。” 燕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半晌,他走上前去,扶直长孙玉弯着的腰。 “这未来魏帝的一礼,朕受了。只是以后这腰杆,便不许弯了。” 长孙玉热泪盈眶。 自己一人监国,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 扛下了明枪暗箭,扛过了风雨飘摇。 没有人懂以太子之身代为管理一国是何其艰难。 名不正言不顺,政令不通,百官勾心斗角,这些他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他知道父皇的苦衷,但他也希望有一个长辈能够摸摸头,告诉他,可以卸下担子,休息一会儿。 甚至就连做梦,他都会时常惊醒。 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魇。 而今天,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长辈呵护。 尽管他已经朝这位长辈磕了上百个响头。 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就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嫉妒王诩。 他高举双手,大声说道:“皇天后土在上,他年我若为魏帝,此生定与大燕结为兄弟同盟,秋毫无犯,绝不率先与大燕兵戎相见,如违此誓,万箭穿心而死!” “天道誓言,成!” 天穹之上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长孙玉耳边炸响。 他居然立下了天道誓言! 燕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才笑着说道:“大侄子,你这小聪明第一次用对了地方。” “不过是真情所致,姑父勿怪。”长孙玉拱了拱手。 这天道誓言中有真情吗? 有,但不会多。 更多的是长孙玉递给燕帝的定心丸。 既然燕帝说他不会被自己所挟持,那长孙玉便主动递出善意,增加他称帝后的政治筹码,以此来吸引燕帝。 而对于燕国众将而言,他们进入盟国征战也需要有一个名正言顺且符合利益的理由,而这个理由,长孙玉也一并给了。 最后便是长孙玉相信,即使燕帝嘴上说他不可能被自己胁迫去出兵救王诩,但他一定会尝试营救身陷包围的亲儿子的,这是人之常情。 战争,不兴不义之师。 今燕国师出有名,又符合国家利益,长孙玉相信燕帝没理由不答应。 果不其然,燕帝也用他自己的反应来证明他答应了这一点。 双方互利互惠,各取所需,蛮好的。 一念至此,长孙玉不禁有些怀念起那个佝偻着背不时咳嗽的自家老头子。 他从小就教自己一个道理。 政治,向来是各取所需。 如今这个道理,救了自己一命。 而他口中那个身陷囹圄的王诩真的会束手无策只能等大燕出师来救么? 王诩亲自给出了答案——未必。 当王诩走出天山的那一刻,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第148章 墨绿色的烟花 “您是王诩殿下对么?陛下想问问您在天山中的表现,故而算好日子,请您进宫一叙。” 眼前之人一身宫中太监打扮,他正热情地邀请王诩前往宫中做客。 王诩在刚刚出来的一瞬间便环顾四周。 却发现与他一同进来的其他人踪影全无。 是的,不仅是萧寒和元荼不知去向,就连其他各地的天骄也不见踪影。 虽说对方身后跟着数人,车驾也准备齐全,礼数备至,但这有些反常的举动还是让他生出了一丝警惕。 于是王诩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将手伸进衣袖中,轻轻捏碎了一枚玉佩。 玉佩名为同心追魂玉,虽然等阶不过玄阶,但是它却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效果。 此物自诞生之初便有一阴一阳两块玉,最大的特点便是一块玉若是碎了,那另一块玉无论相隔多远,也无论身处何处,都一定会碎。 这一点特性,就连帝境也无法阻止。 所以这于被用来传讯再方便不过。 只见王诩这边刚刚捏碎玉佩,天空立刻出现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墨绿色的莲花图案在天上猛地炸开。 莲叶硕大,花瓣精致,在大魏皇城中绽放。 王诩听着声响抬头望去,当看到莲花的颜色后,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果然出事了。 他和夜白衣在临行前曾约定好,如果自己出来捏碎玉佩时双方相安无事,还在暗中较量的话,那便放金色烟花。 若是长孙玉压倒长孙雄图那就不用放烟花了。 可若是大魏变天,帝位易主,那便需要放墨绿色的烟花警示。 而若是产生最差的结果,即魏帝与长孙玉双双身死,那就燃放黑色烟花示警。 王诩对此都一一布置了后手。 金色烟花,则风雨楼按兵不动。 墨绿色烟花,风雨楼全线警戒,随时准备撤出大魏,同时夜白衣会在城外天山附近接应王诩。 而黑色的烟花,则是让风雨楼立刻原地隐匿,除非上线对接重新启用,不然一辈子不得主动联系。 而夜白衣也需要立刻遁走,将消息带回大燕。 好在形势虽然严峻,但是没有到最恶劣的那一步。 那宦官寻声朝天上望去,墨绿色的烟花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呵呵,想必是谁家的贵公子调皮,居然在今天放了烟花,这造型还真是别致...”他病态的脸上苍白一片,眼眸中没什么感情。 他的实力,王诩看不透。 “殿下,请上车驾。” “我乃纵横沙场的武将,如何委身坐得这文官车驾?”王诩闻言故作不悦。 一语言毕,未待宦官多言,他立刻将包子从心中山河放了出来。 包子喀嘣喀嘣地嚼完了嘴里的灵核,大舌头舔了舔王诩。 “武将,就要骑马。若你想请我去见魏帝,那便要按我的规矩来。” 王诩一个漂亮的上镫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包子背上,目光自上而下,扫视诸宦官,盛气凌人。 这道目光极具压力。 不过为首的宦官却如同未见一般。 即使身后的小宦官不断朝他递眼神,他也只当没看见。 思索片刻后,那宦官脸上笑意更盛。 “既然如此,那殿下就按武将的习惯来即可,咱们这便上路。” “好。” 王诩点了点头,同时轻磕马腹,使得包子向前小跑起来。 与此同时他以心声传音道:“包子,一会儿,我咳嗽一声,你就撒欢跑,往北跑,拿出你最快的速度。记住没?记住就吐吐舌头。” 包子猛地吐了吐舌头。 “真聪明。”王诩抚摸着它的大头。 “好家伙,这是训狗呢...”麒麟感慨道。 “你说你都逍遥境了,为什么还不会说话呢?”王诩喃喃自语。 “很正常,这也是本座想告诉你的,我和它本是一体,它算是我自己割裂出来的,灵智发育不全,自然晋升逍遥境时说不了话。” 麒麟大人也在包子的识海中自说自话。 官道上,无人乘坐的车驾被四匹高头大马拉着前行,一众宦官跟随在王诩四周。 与其说是跟随,倒不如说是包围。 气氛诡异而和谐。 双方各怀心事。 ...... 夜白衣的身形隐匿于群山之间,他的目光中带着疑惑。 今日便是王诩走出天山的日子。 可是晋国太子和骊国太子已经相继走出,各地天骄也已经离开,却迟迟未见王诩身影。 更诡异的是皇城那朵墨绿色的莲花烟花已经燃放。 这能证明王诩已经出来了。 那不对啊? 他夜白衣搁这里眼瞅着没人啊! 真是活见鬼了。 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诩其余所有人的出口不同。 他很有可能已经中埋伏了。 一念至此,夜白衣咬了咬牙。 大魏形势波诡云谲,很难想象王诩若是落入长孙雄图手中将会怎样。 但他必须去救。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他后方响起。 “小友,我盯你好半天了,是不是在等王诩啊?他不从这边出来。” 夜白衣闻言猛然回头,却见一老者正望着自己。 目光如豆。 他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双方咫尺之遥,自己却毫无察觉。 见夜白衣盯着自己,眸中有莲花盛开,老者随即露出微笑,“观你修炼神通,似乎与莲花有关啊,云中鹤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师。” 夜白衣看不透此人修为,不过见对方似乎并没有敌意,他便如实回答了。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若是这位老者与家师有旧,说不定夜白衣可以借此说服他同去寻找王诩。 “哦,我与你师父云中鹤有旧,既然如此,那便放你一命。”老者笑眯眯地说道,“吾名伏波,不知你师父跟你提起过没有?” “并未提起。” 夜白衣摇了摇头,随即抱拳道:“伏前辈,晚辈要去寻找一位朋友,时间紧迫,这便告辞了。” “不不不,我虽说看在云中鹤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但不意味着你可以走了,放心,等到王诩到了该到的地方,我会放你去找你那位朋友的。” 这老头,外柔内刚,揣着明白装糊涂。 夜白衣面露坚毅之色,大袖一扫。 “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 “无妨,老夫也活动活动筋骨。”伏波笑着说道。 ...... 王诩一行人纵马疾驰,魏国皇城的轮廓已经映入眼帘。 王诩心知再不跑不行了,他的马速开始逐渐加快。 一旁的宦官眯了眯眼睛。 马速越来越快,逐渐与身旁众宦官拉开了距离。 只听见王诩轻咳一声。 紧接着包子一声长嘶,它的左前蹄重重踏在了地上,随即一个急转弯,绕过了所有宦官。 包子身上逍遥境的修为全力发动,红色的马鬃燃起熊熊烈火,整匹马一瞬间窜出近百米距离。 显然,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宦官们措手不及。 为首的宦官面色数变后,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随即他一掌推出。 已经五百米开外的王诩猛地喷出一团血雾,重重跌在马背上。 “走吧。”他欲调转马头。 “大人,这....不追?”一旁小宦官人都傻了。 “你没看到么,王诩动用至宝逃生,被我一掌打到重伤,他虽然逃走了,但也活不长,这种情况下我回去向陛下复命不妥么?” 为首的大宦官眼中闪过冷冽杀意。 “我看到了,都看到了。”吓得小宦官连连点头。 “那还不走?” 一众人打马回宫复命。 ...... 大魏皇城,赵府。 “赵老,大宦官刘瑾果然听您的话没杀王诩,只打了一掌便放他走了,还是您老说话好使。” “哼,他也算是个识时务的,今日他若杀了王诩,那燕帝明日就敢无视众帝王立下的规矩,亲自登临大魏皇城来讨个说法,到时这阉人焉有命在?还不如把这道难题交给守在边境的宇文及去解。” 赵老说到这里冷哼一声。 “再者说,这长孙雄图也坐不久了,他不得给新主子递上投名状?”赵老喝了一口茶,咀嚼着茶叶,缓缓道。 “不过这件事老夫确实也算是欠他一个人情,到时燕帝杀过来,我保他一命便是。” 第149章 人如浮萍,拳似苍天 大魏官道之外的一条小道上,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四蹄翻飞,沿路疾行。 它座上的男人随着马背起起伏伏。 正是王诩和包子。 掩面躺在马背上的王诩眉头紧锁,双眸紧闭。 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王诩在中掌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灌下了一大口生机泉水,就凭这一大口生机泉水,王诩背后的伤势得以逐渐转好。 而且好在有麒麟大人对包子的耳提面命,使得包子可以避开人群,在小道上一路飞奔。 “呃...” 一声呻吟过后,王诩悠悠转醒。 ...... “你这阉狗,王诩没死也敢回来复命!”长孙雄图从台阶上大步而下,愤怒地质问道,“朕没告诉你,若是他敢逃,那便以刺客论,就地处死的吗?” 刘瑾将头埋得很低,将眼中的不耐神色掩饰得很好。 他前几日才发现,新魏帝长孙雄图居然连魏帝世代所用的传国玉玺都没有。 先前长孙玉监国,玉玺自然被他拿走了。 刘瑾原以为长孙雄图是个厉害角色,毕竟他扳倒了老魏帝和长孙玉,自己跟着他肯定前途光明。 可是哪有帝王连玉玺都没有? 太跌份了。 宫中人如浮萍,一吹就散,更很难谈得上忠心。 再加之长孙雄图自仓促登基以来从不施加恩德,对刘瑾这样的大太监也是动辄非打即骂。 这与先前监国的长孙玉一对比,高下立判。 故而刘瑾在赵老的暗示下,已经悄悄倒戈到了长孙玉一派。 只是他作为宫中人,未到尘埃落定之时不能站出来旗帜鲜明的倒戈。 只能顺水推舟。 故而在他这几日的刻意散播下,玉玺不在长孙雄图之手的消息已经从宫中慢慢流传到了外界,刘瑾相信这消息要不了几日便会发酵。 届时民间又会是怎样一片景象呢? 刘瑾跪在地上低着头,任由长孙雄图辱骂,他眼中的快意之色越来越盛。 若非不想背上弑君大罪,就凭他的本事,杀一个长孙雄图很难么? 暂且忍着你。 刘瑾微眯双眼,收敛起危险的光芒。 他故作痛呼道:“不敢了,不敢了陛下,您饶我一命...” ...... “前辈,你若是再不放我走,那夜某便要拼命了。”夜白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王诩如今可能已经落入长孙雄图之手,他必须尽快探明情况。 伏波将双手背在身后,自信一笑,他努了努嘴,左脚一步踏出,划出一条横线。 他站在这条线前。 “若是老夫向后退一步,你便可以从这里离开。” 夜白衣惨笑一声,“好。” “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老夫欠长孙雄图一个人情。”伏波破天荒地解释道。 “无妨。” 夜白衣定了定心神,右手掐出一道剑诀,随即一道颜色变化无常的小剑在他手指上显现而出。 他面容淡定,以指肚划开眉心。 他指尖小剑嗖地一下钻入眉心。 白衣胜雪,夜白衣大步而行,状如谪仙。 “我有一剑,正大堂皇,如君子之心,名曰天心...”他朗声长笑,“自先师手中继承,已藏剑十年,今日剑出,请伏波前辈赐教。” “好。” 伏波见状,原本笑吟吟的面容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不再将双手负在身后,而是将手化掌为拳,摆了个武者打架时起手的拳架。 “刚刚老夫与你厮杀之时,你是否在奇怪老夫没动用武魂?”伏波自说自话,“老夫的武魂,就是我这双拳头。” “这一剑,名为定心,请前辈指教!”夜白衣行走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居然跑了起来。 一袭大袖迎风猎猎作响,夜白衣眼中青莲摇曳生姿,他将手掌摊开,如同牵丝引线一般拉拽着什么。 青如碧波的利剑随其手掌律动自眉心而出。 一剑横空。 夜白衣飞奔的步伐猛然一滞。 他右掌缓缓推出。 长剑亦缓缓迸射而出。 一朵青莲于飞剑路径中诞生。 飞剑直穿青莲,骤然加速! 转眼间已至伏波面前。 只见伏波不慌不忙,面对这柄极快的飞剑,他只挥出了一拳。 “我辈武夫以强横体魄牵动浩然气,自然也不会什么花招,凡事都只有一拳而已。” “但这一拳,定叫他人觉得苍天在上!” 这一拳,堂堂正正,极恢宏! 如同高高的天幕降下,无可匹敌! 若有心智不坚者与之对抗,即便是只望上一眼,也会立刻战意全无。 青剑从伏波食指与中指处刺入,却很快没了刚刚一往无前的冲势,被伏波这一拳卡在了那里。 可是青剑却迅速逸散成了雾气,径直钻入了伏波喉咙。 伏波不管不顾,如苍天般浩荡的拳头以无可匹敌之势推出! 这一拳,压在夜白衣的胸口上。 白衣倒飞三百米,血流不止。 这还是伏波留手的结果。 “哼,身为天心宗宗主,你怎可修炼这种小道,光凭老夫的境界,早已百毒不侵。”伏波冷哼一声,“原以为你这剑会是真本事,没想到也不过如此,真是太失望了。” “真的吗?”夜白衣拢着袖子,擦了擦嘴角血迹,“前辈不妨再感受一下。” 下一秒,伏波感觉心脏似乎猛地紧缩了一下,强烈的频死感使他几近窒息,一股无力感遍布全身。 “不可能,老夫早就百毒不侵了。”伏波狠狠摁了摁自己的头,试图缓解这股晕眩。 “这并非是毒,而是定心的法门,用来修心的。”夜白衣挣扎着起身,“专破前辈这一身拳意。” “老夫可还一步未退。”伏波用两根手指插进自己胸膛,一阵摸索过后,他将一抹青色抓在手中。 双手鲜血淋漓,胸口被他自己撕开了一个大洞,可是伏波却如同未见。 短短数息,他在胸膛上刨开的伤口已经快速愈合。 武者身躯,极为强横。 同时伴随着这抹青色离开伏波的体内,他的吐纳顿时一畅。 他居然破开胸膛,将这定心之意重新凝成一团,直接祛除。 夜白衣瞳孔一缩,这老者的身躯强度,实在是太过强横了。 “定心之意,不错,可是老夫不吃这一套。”伏波再度拉开拳架,他重复着自己之前的话,“我辈武夫,向来只一拳。” 夜白衣擦了擦嘴角血迹,一柄飞剑从眉心处长驱而出,只见长剑浮空,如流光。 一剑直穿在二人中心处诞生的白莲。 “这一剑,名为镇魂,请前辈赐教!” 伏波见状,也再度挥出一拳。 “老夫这一拳,名为泰山!” 这一拳,重如泰山,五指合拢形成的拳势坚毅如峰。 可是夜白衣在施展过镇魂后并未停下。 数朵颜色各异、气息不同的莲花从夜白衣身边绽放,一道道飞剑穿花而过,剑锋包裹上了各色光彩。 “这一剑名为飞虹,请前辈赐教!” “这一剑名为射日,请前辈赐教!” ...... “这一剑名为雪霁,请前辈赐教!” 定心已出,十一把飞剑光芒各异,先后朝伏波射去。 数百米,剑气纵横! “我藏剑十年,化天心成十二飞剑,今十二剑皆出...” 夜白衣嘴角溢出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但他眼中却愈发神采飞扬。 “请前辈,暂退一步!” 他欲与这位口气大到自觉苍天的老者逐胜! 第150章 第十三剑,天心 “好,好!” 伏波看着每一剑中蕴含的浩荡气象,他连道数声好。 “云中鹤有你这个弟子,死了不亏。” 他拳势不停,几度拉开拳架,连挥数拳。 十二柄飞剑,他挥了十二拳。 一剑,一拳。 定心、镇魂、飞虹、射日、桃花、落霞、雪霁、长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纷纷轰击在伏波挥出的拳势上。 拳与剑的碰撞掀起滔天沙尘。 “哈哈,你这十二把飞剑,的确很有水平,其中各不相同的磅礴剑意更是扰得老夫挥拳都慢上了几分,你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可谓天骄。” 沙尘渐渐散去,露出了伏波的身影。 “不过可惜,老夫一步未退。” 夜白衣瞳孔一缩,只见伏波身后,赫然是他先前划的线。 不过伏波的拳峰上也血迹斑斑,不同气息的剑痕留在了上面。 显然他也受了伤,只是对他而言并不严重。 “还有本事吗?若是没有,老夫也不为难你,坐下陪老夫一起等待这一切落幕便是。”伏波捋了捋胡须,眼中流露出期待之意,“若你愿意学一下我这一身拳法,老夫也可以传授一二。” 他竟是起了爱才之心。 “本事自然是有的。” 不过出乎伏波意料的是,夜白衣将双手合拢,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朗声道:“晚辈藏剑十年,不止悟出了上面这些...” 说话间,他的十二柄飞剑倒飞回眉心。 “我将十二种人间气象融入剑意,以莲花催之,不过始终差了一丝天心真意,但王诩帮我补全了。” 他面露回忆之色。 “我在般若秘境见到了真正的天心。” 话音未落,他的眉心被一团浓郁紫气所包裹,其中造化之意生生不息。 “今日,我融十二气象,内合造化之气,自创第十三剑。” 自其眉心处,一柄剑显露而出。 似无色无相,却包罗万象。 与此同时,夜白衣身前有一朵紫金莲花怒放。 莲花一出,紫气浩荡。 剑势未露半点锋芒,一剑横穿紫金莲。 夜白衣双掌一合,神色平静。 “第十三剑,天心。” “此剑非是争胜,故而剑意最为中正平和。夜白衣今日自创此剑,请前辈暂避锋芒。” 天地间有微风徐徐。 白衣男子鬓发飞扬。 剑如天心,不偏不倚,直直射向伏波。 伏波微微抿嘴,拉开拳架,如临大敌。 “云中鹤,你这老东西当真找了块宝...”他喃喃道。 在伏波眼中,夜白衣此剑已暗合天道,虽受制于境界,威力还差上几分,但是已经足以让他以大敌对待。 不过下一刻,他却眉目舒展。 整个人的精气神奋然一振,就连眼眸也亮了几分。 “吾辈武夫,只有一双拳头,故而面对天地之势时,也只一拳。” “这一拳,开天!” 他的脊骨如同怒龙一般发出爆豆一样的声响,老人一拳轰出。 天地间同时发出一声轰鸣。 如同开天辟地。 以倒卷瀑布之势直直迎上第十三剑天心。 刹那间,天山地面寸寸崩裂。 伏波双腿扎入土石之中,身形被剑气冲击,被震退近十步后才堪堪稳住。 而早就越过了他划的线。 “快哉!当真快哉!” 伏波输了,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悦,反倒笑得很开心,他抹掉拳峰上的血,朝夜白衣抱了抱拳。 “老夫年轻时可没你这两下子!” 夜白衣连忙回礼,这位前辈和自己师父一辈,又对自己颇为和蔼,他自然不敢受礼。 “前辈爱护我,又留了手,这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如今前辈却反而朝我施礼,当真折煞我了。” “你就受着吧,要是云中鹤知道你对天心的领悟到了这种程度,他得兴奋地从墓里爬出来见识见识。”伏波呵呵一笑,目光停在夜白衣身上。 “他年你若不死,必成武神。” 伏波深吸一口气,目光惆怅,略带感慨,“老夫要是有你这么个徒弟,死了也值。” 夜白衣闻言突然心念一动。 “前辈,我的天资也顶多是某人的一半罢了,若您见了他,定会生出收徒之念。” “哦,你所说是何人?” 果然,伏波被他勾起了兴趣。 “正是如今长孙雄图追杀之人,大燕皇子王诩,他与我交好,天资远胜于我,就连我这有关天心的领悟也是观他催动造化之气才悟出来的。”夜白衣恭敬道。 “这...”老头微眯双眼,似在思索。 “长孙雄图非为一代明主,就从近日连施倒行逆施之举便能可见一斑,他若在位对大魏子民来说并非幸事,您有远智,又岂能不知呢?” “可是...”伏波喃喃道。 “即使您欠了他的人情,如今拦我这么长时间也算还了。”夜白衣拱了拱手,“前辈的拳雷厉风行、大开大合,怎么一到这上面却变得迟疑了呢?” “呵,好小子,竟敢挤兑我。”伏波哈哈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小子的想法,不就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去救王诩吗?” 夜白衣以为他识破后定会不喜,刚欲开口解释,却听见伏波道:“不过你说得这些我也赞同,那就这样吧,我跟你去找王诩,若是他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倒也可以成为我的弟子。” 夜白衣面露欣喜之色。 有这位至少摘星境前期的老头护着,他找王诩也能方便些,更何况若是伏波与王诩当真有缘的话,这也算为王诩谋得一桩机缘。 他可太清楚了。 刚刚是老头让着他,都已经把实力压到逍遥境前期了,而且基本没有动用浩然气,全凭肉身硬抗。 但即使让着自己到了这种程度,却还是逼得自己把家底全掏出来了,这才堪堪打退伏波。 这得是多恐怖的能力? “对了,那王诩身在何处?”伏波张口问道,打断了夜白衣的思绪。 “让晚辈看一眼。”夜白衣掏出一枚戒指,解释道:“殿下早就做了数手准备,将他武魂的一抹灵气保存在了这枚戒指上,只是在这天山一直屏蔽天机,使得我也找不到他,这才遇见了您。” 夜白衣注视着戒指上的光点。 “殿下目前已经安全离开了皇城,还请伏波前辈跟我来。” 哪知伏波听后却咧了咧嘴,“嘁,这小子做事畏首畏尾,非要思虑周全才能做,就这一点老夫就不喜欢,须知我辈只有一双拳头...” 夜白衣一听这句话腿肚子都开始抽抽。 这话刚听极具气势,可是架不住伏波老是重复。 “也罢,既然是你极力推荐的,老夫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得见见不是?”伏波嘿嘿一笑,朝前行去。 夜白衣哭笑不得,忙是追上伏波,在他前面带路。 第151章 披氅 定军山。 “还没有王诩消息么?”燕帝抬眸问道。 而在他桌案旁跪着的正是风雨楼驻扎在魏国的总负责人,风楼副楼主——朱潜。 朱潜脸上冷汗涔涔。 他已是不惑之年,原本再熬两年就可以乞骸骨退下去修养了,谁知竟出了这档子事。 苦也,苦也。 这六国皆设立且常驻的风楼副楼主一职,真不是个人干的活。 风雨楼副楼主共十二位,风、雨各六位,平日一应事物都是由风楼副楼主统筹,雨楼辅助。 这也就导致风楼副楼主在诸国地位颇高,而与之对应的压力也极大。 “禀陛下,如今只知殿下从天山出来了,却不知其动向,风楼的谍子们也已经尽全力在找...” 大魏变天之时他便按王诩的计划吩咐风雨楼成员按兵不动,自己则撤回燕国向燕帝禀明情况。 如今他只知烟花已经燃放,王诩也出来了,至于别的... 他现在在大燕境内,大魏已然封关,消息传导不畅,又如何能在此时就知之甚详呢? “哼!”燕帝一掌拍在桌案上,“既然如此,待结束后,你去给朕上个表,朕给你留个体面。” 朱潜一脸苦涩,叩首道:“是。” 做完一切后,燕帝回身瞥了一眼铁龙城,他攥了攥拳头,目中流露出一丝狠辣。 两人多年默契,铁龙城顿时会意。 “传令,全军拔营,朝虎门关方向前进百里,让那宇文及做事时掂量掂量自己的拳头,看看能不能抗住我大燕儿郎的盛怒。” 燕帝听完铁龙城的安排,微微点头。 他拉开厚厚的帐帘,踱步而出。 铁龙城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朱潜,微微一叹,随即也走出大帐,跟了上去。 刚刚被燕帝拍过的桌案轰然爆裂,碎成了满地木屑,这巨大的声响激得朱潜浑身一震。 顾东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面露恨铁不成钢之意,“老朱,你能不能做事走走脑子,别的可以不管,这事你还不上心,这是殿下的事!” “求顾楼主救我一命。”朱潜听出了顾东风言中之意,似乎有意拉自己一把,他忙是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攀住了顾东风的大腿。 “您尽管说,我老朱职权内能做的,一定完成。” “反正我要是你,我现在肯定回到大魏,就是死,也得死在殿下跟前。”顾东风拍了拍朱潜,“生死有命,看你了。” 朱潜脸上神色变幻,最后拱了拱手,“今日顾楼主大恩,来日朱潜必报!” “哎,远了,远了。”顾东风拉起朱潜后摆了摆手,示意其抓紧时间。 朱潜感动得脸上全是泪。 顾东风看着他远去,不由得有些感慨。 原本他们俩人祖上有些仇怨,故而分管两国风雨楼事务,今日自己伸出手来搭救一把,观其神色,想必已经化干戈为玉帛。 再回想先前仇怨,顾东风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何必呢,不都是为了大燕?” 目下正值秋冬之交,天空中飘起一层小雪,细小的雪花落在燕帝和铁龙城的肩上。 铁龙城上前几步,为燕帝披上大氅。 燕帝拢了拢袖子,回首跟铁龙城打趣道:“怎么,难道你这老儿还怕朕着凉不成?” “陛下说得是,不过臣也有私心...”铁龙城哈哈一笑,与巫湖一战后,他明显衰老了几分。 “呵,你还有私心?”燕帝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着白霜咧了咧嘴,“你这老头也不会编笑话,说你新娶了个妾室也比说你有私心可信些。” “臣见陛下面色隐忧,唯恐全军将士因此看轻了陛下,故而特意给您披上了一件威风的大氅,这样他们就不会小瞧您了。” “哈哈哈,我说呢,你这老儿,在这里等着揶揄我呢!告诉你,这也就是朕宽宏大量,要是换作其他那几位,哼,肯定要砍了你的脑袋,再传首九边,以警不臣之心...” “哈哈哈哈哈哈!” 燕帝说完这些,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但说真的,陛下不必这般忧愁。”铁龙城笑了一会儿,轻轻说道。 “哦?”燕帝微眯双眼。 “二殿下比咱们想象的更加强大和智慧,凤栖山一战中,就属他表现最为出色。无论是布置战术、还是信息处理,他已经不弱于军中宿将,甚至还隐隐强出几分。若非大殿下已经在我军中,我这老头子非得向陛下请求,也让二殿下一并从军。”铁龙城笑着抱了抱拳,“更何况此行还有天心宗的宗主相随,局势还未到火烧眉毛的地步。” “朕何尝不知此理,可是为人父母,怎可能不忧呢?”燕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中露出莫名意味,“王诩这次要面对的是整个魏国的压力,而这,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铁龙城默然。 “希望这个敢于弑父的畜生可以收敛点,不然昔年六帝在浩然之地定下的规矩,朕亲手打破,也不难。” 铁龙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 因为这个事情铁龙城略有耳闻。 当年立国的六位帝王曾在浩然之地起誓,各国帝王不得亲往他国国都,依仗修为击杀他国君主。 否则,将被天道反噬,同时其余各国国君有资格吞并违约国的国土。 此举意在制衡诸国,也正因为有此制约,才使得这五百年度过的颇为平稳。 如今燕帝这么说,无疑是打破了这五百年的规矩。 “别紧张,大不了朕把皇位丢给王烈,届时朕一个白身,替老友教育一下逆子,很正常吧?”燕帝笑吟吟地说道。 此刻的燕帝,毫无帝王之气,倒像个游侠头子。 “嗯,若真有那一刻,老臣也不做什么将军,愿为您这位白身牵马坠蹬,效犬马之劳。”铁龙城抱了抱拳,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 宇文及站在城头,看着已经朝虎门关前移动百里的燕国军队,这帮人紧握着锃亮的兵器,无疑是在朝自己示威。 一旁他的儿子宇文邑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宇文及皱眉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低声道:“没出息。” 随即他大手一扬,“给长孙雄图送个信,就说燕国要打过来了,虎门关请求增援...”他看了看城下据此不到百里的燕军,张口就来,“先增援个十万吧,告诉他,要是不增援,指不定哪天虎门关就易主了。” 宇文及混不吝的语气听得宇文邑倒吸一口凉气,“父亲这么说,不怕长孙雄图怪罪?” “他敢?”宇文及瞪了瞪眼睛,“他敢不支援一个试试?” 这封信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长孙雄图案前。 那一天,大魏皇宫的器具碎了一地,大殿上响彻着长孙雄图的咆哮。 “老匹夫,汝当真欺我手下无人!” 第152章 何谓国之干城? 长孙雄图大袖连扫,将桌案上那些名贵东西、甚至称得上是孤品的笔墨纸砚尽数扫到了地下。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十万人,十万壮丁!他可真敢要啊!”这位刚刚登基不久的帝王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溢出来。 这些天,民间已经有了一些不对头的声音。 于是他让心腹去收集信息,结果那些议论之声看得他又怒又骇。 “长孙玉身为太子,监国日久,怎么可能犯下这么多人神共愤的大罪,而且还是官府钦定,真当我们百姓是傻子?” 看到这条时,长孙雄图还保持着自己的高傲和愤怒,“一帮愚民,朕说什么便是什么。就是把你们当傻子耍,又如何?” “这传位圣旨所用的玉玺大印依我之见,恐怕存疑,除非他拿出玉玺让老夫看看,否则老夫不会认这旨意的,不光是我,在场的诸位同僚也不会认。” 这是已经被自己下令诛杀的老臣,此人经手的圣旨不计其数,他的秘术瞒得过身为武将的长孙霆,但瞒不过这老头。 不过自己也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文臣清洗了一遍,自此太子羽翼折了不少。 长孙雄图想到这里不禁咧了咧嘴,想笑。可是想起这几天民间说他没有传国玉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笑不出来。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顷刻间笼罩了长孙雄图。 这些都是各方声音的一个缩影。 长孙雄图看了很多,越看压力越大。 他现在觉都睡不好,更是感觉每一个看他的人目光似乎都带着深意,好像知道了关于自己的秘密。 这让他无比恼怒。 甚至就连扶他上位的长孙霆最近也经常旁敲侧击地询问传国玉玺的下落。 可是他如何能告诉长孙霆实情? 若是告诉他实情,那自己假借大印伪造圣旨的事情不全都被抖落出来了? 这一切都只能他自己扛。 可总有一天长孙霆会发现,届时... 长孙雄图目光闪烁,不时流露出一股狠厉的神色。 不若以这十万兵为由找长孙霆要,若他凑不出,便可以此为由,将这个唯一知道实情的人杀掉。 这个想法冲进他的脑海,似乎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此念一起,长孙雄图顿时陷入沉思。 杀了长孙霆不仅可解此燃眉之急,又可立威震慑不臣,不如...试试? 他虽然有些意动,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一想法。 若是在军中德高望重的长孙霆死了,恐怕那些原本就心存疑虑的将领会立刻抱成一团,冲进这殿中问自己一个究竟。 到时只会更麻烦,毕竟自己也不能把这些实权将军全杀了。 “唉,这该如何是好?”他感觉一口闷气哽在喉咙,咽不下,出不来。 长孙雄图想不通一件事。 自己昔日欲登临帝位之时身旁有颇多助力,怎得到了今时,助力全无? 不知不觉间,就连长孙雄图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走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长孙玉用一张利益交织的丝线所构成的世俗大网,牢牢束缚了他。 先前扶着他登基的那些人,现在出于对自己利益的考量,更希望他死。 可惜这个道理,长孙雄图并不明白。 “传长孙霆觐见,朕有事问他。”他目光阴沉,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案,长孙雄图正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是。” 一旁侍者不敢多言,赶忙小步离去。 不多时,长孙霆大步而来。 “陛下。” 他微微躬身,望着大殿各处的狼藉景象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长孙雄图心中烦躁不堪,将那被自己揉成一团的宇文及来信扔给长孙霆。 长孙霆展开信纸,快速浏览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叔父,此獠狼子野心,竟以虎门关胁迫朕给他送去十万兵,朕上哪里给他去弄这十万兵!” 长孙霆在读完信后,长孙雄图飞快地递出自己的观点。 不过这点长孙雄图倒也没说慌,他如今并无传国玉玺,还真不能调动兵马。 只是这件事他也不能告诉长孙霆。 如今兵马调度一事,他都是直接把秘术拓印下来的玉玺印子盖在圣旨上,只求骗过长孙霆便可。 而且还得亏长孙霆余威犹在,这才能身处其中上下斡旋。 长孙霆久久不语,半晌,他开口道:“陛下,不若先答应他的请求,徐徐图之。” “答应他,难不成你给我变出十万兵?”长孙雄图眼睛翻了翻,这些天他受的气够多了,更是懒得听什么徐徐图之。 他要立刻解决问题。 “陛下,为君者应注意仪态,以宽和仁善为先,您辱臣自然无关紧要,可若是这般长时间苛待重臣,只恐人心生变啊。”长孙霆忧心忡忡地劝谏道。 他早就听到坊间传闻,长孙雄图为人阴险毒辣,最好抄家,如今又见大殿之上一片狼藉,这位自己一手扶上去的君主又是这般做派,只得硬着头皮规劝。 人心向背,关乎社稷。 怎能不慎之又慎,防微杜渐呢? 可惜此时的长孙雄图又如何能听得进去呢? 他注视长孙霆的目光越发阴冷,不由得开始思索起了自己刚刚那突如其来想法的可行性。 空旷的大殿中,两人默不作声。 半晌,长孙雄图挥了挥手,“叔父,你乏了,回去歇息吧。” 长孙霆怔了怔。 当时那个哭着求自己庇护的丧父少年,似乎一夜之间就成了一个暴戾的帝王。 过了许久,他眼眶微红,躬身一礼。 “臣的确乏了,陛下...保重。” 回应他的是长孙雄图的背影。 待长孙霆离去,长孙雄图再度吩咐道:“把赵老请过来。” 在他看来,这位被自己供成吉祥物,在士林拥有不小声望的老文官一定会有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的。 这次,他不光要想怎么除掉不听话的宇文及,还要想想如何把在他心中已经成为废子的长孙霆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老臣赵物,见过陛下。” 虽然赵物在文官中名气不小,而且岁数很大,但是见了长孙雄图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叩首。 这让迫切需要立威的长孙雄图如逢甘露。 殊不知他看重的这位老臣,早已倒戈。 “哎呀呀,你们都干什么呢,还不把锦墩搬来?” 他大步走上前,笑容和煦,一边斥责侍者,一边伸出手来亲自搀扶起赵物。 赵物则不动声色地坐在锦墩上,那双浑浊的双眸仿佛见惯了世情,波澜不惊。 这更让长孙雄图平添了三分底气。 瞧瞧,这才是国之干城,那长孙霆与他说两句话就教训起朕来,什么东西! “陛下,可是找老臣有要事相商?”赵物微微抬眸,拱手问道。 第153章 谋反? “您老且把气喘匀,我再说不迟。” 长孙雄图笑得热切,用手掌抚着赵物的后背,帮他顺气。 赵物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陛下,老臣看到禁卫统领兼大将军的长孙霆面色忧虑,从宫门匆匆离开,这件事该不会与他有关?” 赵物这边刚一递上话头,长孙雄图立刻迫不及待地应下。 “没错,此事正是与这逆贼有关。”长孙雄图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挥挥手,一旁所有的太监侍女都悄然离开。 赵物闻言眉头挑了挑,似是不太相信他的话,“陛下是说...逆贼?” “没错,此贼早已勾结废太子长孙玉,密谋加害于我,只是他在宫中经营多年,宫中侍卫尽数被其掌握,朕原本还只是怀疑他暗通款曲,不曾想一番敲打之后,他竟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更是被您撞见了他忧心忡忡的样子。”长孙雄图言之凿凿,一双眼睛里满是笃定。 “那陛下想问臣什么?”赵物那双混浊不堪的老眼注视着长孙雄图这副费力欺骗自己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原本他对于倒戈投向长孙玉阵营还有些愧疚,现在反倒一丝愧疚都没有了。 原因有二。 其一,长孙霆作为侍奉魏帝已久的老人,其忠心与实力均被先帝称赞过不止一回 ,而现在长孙雄图居然怀疑他的忠心,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伪造圣旨继位的,所以需要将这个唯一可能知道实情的叔父处理掉。 其二,实际上赵物在撞见长孙霆之后曾和他闲聊了几句,所以赵物清楚长孙霆是因为如今陛下不听人言而发愁。 赵物看着眼前一身龙袍的魏帝,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声,你长孙雄图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忠心不二的臣子,你不思珍惜,反而欲除之而后快。 这不是昏君又是什么! 赵物熟读圣贤书,一诺千金。 故而他自然对于侍奉二主、阳奉阴违这种事难以接受,可若是为了大魏的未来,他赵物不过损失些许名声,大是大非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宇文及要求我送到前线十万兵,我欲借此理由杀他,但若除此逆贼,又恐朝野震动,宫中宿卫造反,不知赵老有何良策?”长孙雄图笑眯眯地问道。 “何须这么费力呢?”赵物笑了笑,“陛下且附耳过来。” 长孙雄图听了赵物的计划后,眼睛越来越亮,他抚掌连连感慨道:“好,好,便依这般,只是宇文及那边...” “陛下放心,臣有门生故旧在他手下做事,深得信任,只要让他说上几句,定能稳住宇文及,到时等政局安稳,陛下腾出手来,一个小小的宇文及,要杀要剐不还是任您拿捏?”赵物笑得诡异。 他这番话自己都不信。 宇文及身为摘星境强者,又岂是那么好拿捏的? 只是他个人的确与宇文及有些私交,赵物认为,眼下大魏风雨飘摇之际,宇文及不该再这般胡闹。 所以才答应稳住宇文及。 “好,就这么干!”长孙雄图拍了拍赵物的肩膀,“来人,送赵老回府,赏百金,绢百匹,玄阶战甲十副。” “臣,谢陛下恩。” 赵物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坚持要磕一个头。 实则他却是在冷笑。 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明主而侍。 陛下,老臣仁至义尽了。 待赵物离开后,长孙雄图冷冷一笑,抚摸起腰间佩剑。 “哼,不愧是玩阴谋的读书人,花花肠子真多,不过这计谋倒是够毒的。” 第二天一早,长孙霆照常进宫当值。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阴沉,滚雷在天上流淌而过,却不下雨。 明明是秋冬交际,却冷得吓人。 临行前,他的小女儿揪着他的衣角,粘着他一口一个阿爹,显然是因为雷声吓人,希望他能陪陪自己。 可长孙霆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进宫了。 眼下大魏风雨飘摇之际,动辄国破,他这个小家只好暂时放下。 不过他临来前却注意到有些人鬼鬼祟祟地趴着自己门口。 想想倒也正常,自己身居禁中,直面天颜,不少达官显贵会来给自己送礼,只求美言两句。 只是他从未答应过。 他是大魏帝王的一把匕首,保命用的。 所以这把匕首不能弯,更不能钝。 只是这次当值似乎不太一样。 一路上遇见的都是些生面孔,自己从没见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他掏出腰间令牌,抓过一人问道:“今日是哪位副官当值?” 那人发现是长孙霆后似乎惊了一下,而后说道:“今日换防,统领不记得了么,副官名为葛洪。” “葛洪...”长孙霆在脑海中迅速搜索了一下有关葛洪的信息,确有其人。 只是刚刚路过的那些人他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他压下心中疑惑,沉声问道:“那葛洪人呢?” “葛洪副官正在养心殿与陛下交谈。”侍卫说道。 可是长孙霆却发现其说话间目光闪烁。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对,出事了。 他一把揪住侍卫,虎目圆瞪。 “葛洪到底干了什么?说!” “卑职...卑职当真不知道啊。”侍卫被他这么一拎,吓得尿了裤子。 长孙霆心中一紧,他的脑海里猛然出现一个词。 逼宫。 眼前侍卫不能再纠缠了,他用力一甩,那侍卫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随即他立刻运起逍遥境的强横修为,大步流星地朝养心殿赶去。 一路上的侍卫越来越多。 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天上的闷雷怒吼着,却迟迟不下雨。 “大人,您...”有侍卫尝试围上来,阻止长孙霆。 “滚!” 长孙霆手掌一扫,人群被自动分为两列。 他冲到了养心殿门口。 近二百有余的甲士披坚执锐,刀剑出鞘,对准了长孙霆。 长孙霆站在台阶下,大声喊道:“臣长孙霆,求见陛下。” 很快一个小太监从殿中走出,带着些许慌乱,尖细着嗓子道:“陛下有令,不见大将军。” 完了,真出事了。 陛下危矣! 不能再等了! “吭!” 只听得一声清脆剑鸣,长孙霆拔剑出鞘。 他眼见人群中有几张熟悉面孔,沉声道:“尔等当真要执迷不悟,陪这畜生一同赴死?” 说话间,他目光如炬,那些甲士只要与之对视一眼便会低下头。 有的甲士张口欲言,却被同伴捂住了嘴。 甲士终究一步未退。 长孙霆立刻改变了策略。 “葛洪,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当真觉得凭你的修为和这不过二百的甲士就能阻拦我了吗?” 之所以他没有冲进去,是怕葛洪狗急跳墙,一怒之下杀了长孙雄图。 双方一时间陷入僵持。 不多时,刚刚的小太监再次走了出来。 这次他从容很多。 “陛下有请,将军请跟我来。” 第154章 紫竹林 长孙霆收剑归鞘,冷哼一声,大步走入殿内,却被小太监一把拉住。 “将军稍安勿躁,这是葛副官给您的药丸,清热解暑。”太监眼中虽然带着惶恐,但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长孙霆看着这颗蓝色的药丸,眯了眯眼睛。 “我若不吃,当如何?” “不吃,恐怕...”太监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伸手指了指殿内。 “哼!”长孙霆一把抓过药丸,吞入腹中,他浑然不在意,反而嘲讽道:“往日怎么没发现你会耍这些鬼蜮伎俩。” 穿过殿廊,长孙霆用手握住剑柄,步入其中。 而他担心的皇帝陛下正与葛洪对弈,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分明。 一旁的鹤嘴香炉升起袅袅香气。 长孙霆皱了皱眉,他最不喜这股脂粉气,简直让人作呕。 烟雾缭绕下,大殿中尽是腐朽之感。 “叔父来了?” 听见声音的长孙雄图转过头,瞥了一眼长孙霆,他的眼中意味深长,“朕与葛副官大战正酣,故而才不见你,莫怪。” 长孙霆确定了长孙雄图安危无虞,他悄然松开了握剑的手。 看着棋局,他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随即整个人如玉柱倾颓一般拜倒在地。 “哗。” 浑身的甲叶被他压得簌簌作响。 “陛下,如今大魏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内忧未除,外患横生,您怎可这般贪图安逸?”他大声道。 长孙雄图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耐,他猛地将棋盘掀翻,黑白子散落一地,声音刺耳。 “叔父所言极是,朕不下棋就是了。”长孙雄图笑着敷衍道。 见状,长孙霆一怔,他张口欲言,却滞在原地。 强烈的愤怒与难过充斥着他的胸膛,他握了握拳,却发现原本坚硬如铁的手掌软绵绵地,使不上一点劲。 原本清明的头脑也变得浑浊。 他抬头望了望葛洪,后者正对着他笑。 长孙霆沉声道:“你要杀我?” 他认为是刚刚的药丸起效了。 不曾想葛洪却笑着摇了摇头。 只见大殿两侧涌出数名甲士,大太监刘瑾站在首位,一脸揶揄地看着长孙霆,如同在看一个笑话。 长孙霆面色铁青,颤颤巍巍地握着手中剑,剑锋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刘瑾所在的方向。 “就凭你刘瑾一个逍遥境巅峰的修士,和数不过半百的温神境甲士,就想留住我么?” “哟,瞧将军您说的,您要是还有半点力气,咱家肯定不触您的霉头,可是您还有气力了么?” 似乎是在验证刘瑾的话,长孙霆再也支撑不住,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长剑也随之脱手。 “刘瑾都出来了,你还没猜出来了么,是朕要杀你!”长孙霆心口猛地一凉,紧接着剧痛袭来。 “还别说,这支香对付你这依仗修为的乱臣贼子还真是好用。”长孙雄图的声音自其身后传来。 他用尽全力扭过头,看着这位面目狰狞的帝王。 长孙霆怎能猜不到是这位的手笔?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陛下,我死之后,我死之后...” 他急促地喘着气,说话间又呕出一大口鲜血。 突然,他怒目圆睁,随即立刻转为无奈,他的双手撑着地,挣扎着倚在一旁雕龙画凤的柱子边上。 只见长孙霆苦笑着注视长孙雄图,似有千般不甘。 “我死之后,望陛下珍重。这大魏的气数,要尽了。”说罢他合上了眼睛。 寒冷侵袭着他的每一寸身体。 “刘瑾,拖下去,再补几刀,丢到乱坟岗去,对了,把他的头割下来,以此震慑那些心怀异志的臣子。” 刘瑾拖着长孙霆,低头快步离开。 在他离开后,长孙雄图冲葛洪吩咐道:“把长孙霆的家眷该送教坊司的送教坊司,该杀头的杀头,一个也别漏。” 葛洪抱拳领命,随后离去。 待长孙雄图做完这一切后,负手站在大殿中心,一种许久未曾体会过的生杀予夺的快感再度填满他的胸膛。 他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将身体笼罩在烟雾后,“这才是帝王啊...” ...... 刘瑾出了宫,便改拖为抱。 只见他七拐八拐之后,钻进了一处小巷子,“长孙霆,你可得好好活着,才对得起咱家这一片苦心。”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刘瑾捧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头从巷中走出。 正是偷梁换柱。 而当葛洪磨磨蹭蹭带着一众甲士前去抄家之时,却扑了个空。 只见葛洪脸上不见丝毫懊恼,反而摆摆手驱散众甲士,“都看到了吧,要抓的都跑了。我去回禀陛下,你们先回各处当值。” 众甲士脸上都流露出钦佩之色,以往这种事上官都是拉他们顶罪的,不成想这宫中的葛副官这么通情达理。 而坐在家中品茗的赵老也收到了两张小纸条。 一张是“长孙霆性命无虞”。 一张是“长孙霆家小皆安”。 “啪!” 赵物将手中折扇猛地张开,轻轻扇着风,他面露惬意之色,“读书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长孙霆,你以往不近人情又如何?这次欠老夫的你可得用一辈子还喽。” ....... 大魏,紫竹林,据燕魏边境虎门关近千里。 此地以根根挺拔的紫竹命名。 王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抚摸着背上伤口。 这几日他被追兵一路追杀,只得钻进这片紫竹林,只是伴随着连日颠簸,施用过生机泉水的背上伤口刚有愈合的倾向便再度撕裂开来。 这使得他不得不的停下脚步来处理伤口。 王诩闭目细细感受。 这道伤口上波动的浩然气并不强烈,不过是逍遥境巅峰的波动,只是阻止愈合的能力很强,似乎是用了什么宝物才达到了这一效果,而且伤口内部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梅花香气。 而正是因为这道特殊的梅花香气,才使得原本隐匿行踪的王诩暴露在追兵范围内。 这也是他躲进这片紫竹林的原因之一。 只见王诩从心中山河内取出一些事先准备好的疗伤灵药,一股脑倒入嘴中。 感受着一股股药力冲击伤口,王诩呵呵一笑,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伤口不愈合,反正他药足够多,总有一款适合伤口。 只是背后这股若隐若现香气,着实恼人。 “你小子就这么吃灵药,简直是暴殄天物。”自天山一战后沉寂许久的翁长天终于醒了,他幽幽说道,“什么大还丹啥的对症么?那是给马上要死的人吃的,你胡吃个什么劲。” “老翁头,你可算醒了。” 王诩面露兴奋之色,这么长时间逃亡也没个人说话,可谓相当孤独。 “我现在正犹豫是否深入这片紫竹林呢。”王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此地据虎门关不过千里,若是横穿过去,则只余五百里,可以省去伪装进入沿路城池过关的时间。不过先前我找当地百姓打听,听闻此地传说颇多,凶险也不少...” “且不说传说多凶险多意味着机缘也多...”翁长天拢了拢袖子,“而且你问不问我也没什么用处,因为你已经做出选择了。”翁长天指了指王诩的脚。 后者的脚已经踏在了竹林中。 王诩挠了挠头,“这不是让您也多些参与感么?” 第155章 赊刀客 “你小子,臭贫。”翁长天笑着摇了摇头,“这堆灵药先别吃了,吃驱火还阳丹和炼体丸即可。” “好。”王诩从善如流。 一人一马一灵体,大步踏进紫竹林。 ...... 夜白衣与伏波顺着王诩踪迹沿途一路追赶。 原本他俩的脚程要比王诩快上不少,早就应该追到了。 不过王诩因为背上的梅花香气不断吸引追兵的缘故,他动用了一些屏蔽踪迹的法宝。 这样一来,不光追兵难以追到他,就连夜白衣二人也找不到他了。 伏波看着夜白衣戒指上依旧若隐若现的光点,似笑非笑,“这小子,挺能跑啊。” 光是这说话的片刻工夫,光点又是猛地消失,而后出现在了更远处。 一路上这样的情况很多,要不是他们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大魏追兵可以作为佐证,可能夜白衣真的会认为戒指坏了。 听了伏波的感慨,夜白衣默默点了点头,这一路上可谓是十分精彩,期间伏波还嫌弃自己跑得慢,把他搂起来赶路。 可谓是给夜大宗主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若是老夫没记错,前方这是紫竹林吧?”伏波眯了眯眼睛,“紫竹林在大魏一向是禁忌之地,有名的三不管地带,里面发生什么,老夫也说不好,这小子敢一头扎进这里躲避追兵,倒是勇气可嘉。” 伏波摩拳擦掌,眼里的兴奋快要溢出来了,好像进紫竹林的不是王诩,是他。 “前辈,那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夜白衣微微拢袖,眸中流露出担心之色。 “嘁,你怕甚。”伏波揉着手腕,撇了撇嘴,“须知我辈武夫...” 夜白衣以手扶额。 伏前辈一开口,他便知道,我辈武夫定要有一拳的。 “年轻人,经历些挫折、磨难不是很好么?反正还有那么长时间活头,若是到了老夫这个岁数,遇到了什么大风大浪,可能直接就栽了跟头。”伏波饶有深意地说道。 “既然如此,前辈,咱们进去?” 听到这里,夜白衣面露疑惑之色,他搞不懂伏波到底要不要进入紫竹林。 “进去?算了。” 哪知伏波摇了摇头,“这里面好多老怪等着跟我切磋呢,老夫要是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进去,那可就热闹了。” 说罢,他眯眼瞧了瞧王诩的行进路线,片刻后,伏波开口道:“跟我来,咱们绕路到紫竹林出口等他,老夫看他路线,应该是要从虎门关那一侧出去。” 夜白衣没言语,他其实还是想进去看看的。 伏波瞥了眼夜白衣,“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人各有命,这小子走进去还有活着出来的可能,你可未必有这气运。” 说罢也不管夜白衣答不答应,搂起夜白衣就走。 “哎,前辈,我不进去便是,您放我下来。” 夜白衣被他用胳膊夹着,脸涨得通红。 不是憋的,是臊的。 ...... 两侧紫竹如潮,轻风掠过,掀起片片竹涛。 苍穹碧蓝,天地美如画。 这种辽阔的天地异象刚好对应王诩的大逍遥心境,使得他心旷神怡。 他牵着马,慢慢往前走。 此地浩然气极为雄浑醇厚,很适合疗伤,故而他行至此处,倒也不急着赶路,反而放松下心情欣赏起了周边美景。 “少侠,我观你骨骼非凡,这里有把绝世神锋,你要不要?” 就在王诩心神刚刚放松之际,前方突兀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正举着一把带鞘的刀,朝自己摇晃着展示。 王诩眼眸顿时一缩。 此人已经来到他附近,而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这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不动声色地拉开一段距离后,王诩笑着问这个戴斗笠的男人,“老乡,你这刀...有多绝世?” “有多绝世?!”戴斗笠的男子听闻此言,似乎有些被冒犯,他微微扬起头,露出一张瘦削的脸颊,双指微微握住刀柄。 “唰!” 绝世神锋出鞘! 王诩定睛一瞧,没憋住,笑出了声。 男人手中拿的不过是一把竹刀,而且还是就地取材,就拿紫竹林的竹子做的。 就这,绝世神锋? 骗谁呢。 连一向比较严肃的翁长天也不禁笑了笑。 刚刚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你笑什么!”男人见王诩笑了,脸上恼怒神色更甚,“这可是村里最善道理的师父给我的,他从不会骗我!” 只见他竹刀自上而下划出。 刹那间,风停了。 紫竹林如潮一般的风停了。 竹刀划过之处,有刀芒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和王诩之间的紫竹朝左右两侧分开,暴露出一大片空地,地面上有一道极长极深的沟壑。 男人劈完这一刀后,还颇为陶醉地擦了擦刀面。 “看,这不是绝世神锋又是什么?” 王诩抿了抿嘴。 他从男人的行为中确定了两点。 第一,这男人修为极高,以至于只用竹刀都可斩风分竹,而且他的功力极为细腻,可以保持挥刀斩风时竹刀不碎。 第二,这男人脑子有毛病。 绝对有毛病。 眼下这人缠上了自己,看他那副认真模样,恐怕自己不顺着他说,脱身不得。 而且王诩也想会会男人口中那位“最善道理”的师父。 王诩面上故作讶异,“果然是绝世神锋,既然如此,我要了便是。” “不行,给你绝世神锋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男人抱着手中竹刀,往回收了收。 果然,果然有条件。 “你得跟我去驳倒那位最善道理的师父,这样,这把竹刀就是你的了。”斗笠下的男人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不过赊刀客向来恩怨分明,若是你收下了我的刀却驳不倒他,到时我会取走你的性命。” 一旁竹叶被风吹过,发出不断沙沙的声音。 王诩微眯双眼,拢了拢袖子。 赊刀客,江湖传言是春秋学宫鬼谷一派,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这些知识也是他经手风雨楼消息传递,偶然间阅览典籍才知道的。 想到这里,王诩不由挑了挑眉。 说起春秋学宫,自己还认识一位“善养浩然气”的老先生呢。 这个地方有太多秘密等着自己去探寻。 所以,不由得他退缩。 王诩大步向前,接过赊刀客手中竹刀。 “走,讲理去。” 第156章 诸葛啖的道理 王诩一边走着,一边颠了颠手中竹刀。 这竹刀轻若无物,竹片削成的刀锋更是薄如蝉翼。 王诩暗中咂了咂舌。 撇开修为不谈,光是这一手控制浩然气的本事,赊刀客可以算得上是他见过的第一人。 见王诩把玩竹刀,赊刀客快步走到他身旁,“怎么样,是不是绝世神锋?” “的确是绝世神锋。”王诩看着赊刀客,意有所指。 只是他说的不是手中竹刀,而是一旁这位赊刀客。 此人修为颇高,灵智又欠佳,正是作为护卫的绝佳人选。 二人在竹海穿插前行,一路上没人,甚至连王诩幻想的毒蛇猛兽也没有。 片刻时间,赊刀客停在一根竹子前,抓住了王诩一个袖子。 “走,跟我进去。” 王诩皱了皱眉,眼前只有一根巨大的竹子,根本没什么村子的入口。 只见赊刀人单掌横劈在竹节上,随即将手指插了进去,而后屈指成爪,生拉硬拽,硬生生将竹子扭曲成了一道曲线。 “上来。” 赊刀人一条腿搭在竹子上,同时伸出一只手来邀请王诩。 王诩面露警惕之色,他隐隐想到这人要干什么了,“你要干什么?” “哎,信我就对了。”赊刀人牢牢抓住王诩的手臂。 随即他用悬空的那只脚朝地面重重一踏。 “走喽!” “我...!” 王诩眼睛猛然睁大,他和赊刀人一起,嗖地一下起飞了。 仓促间,王诩还记得在地上的包子,他心念一动,将包子直接收进了心中山河,放其回去吃灵核。 赊刀人以竹子为弹弓,高高地飞到半空中,随即他一拳打在空中。 “砰!” 一声浑厚的爆鸣声在天空中炸响。 紧接着,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荡起层层波纹,一只苍老的大手自最深的波纹中伸出。 “诸葛啖,你这夯货,老夫说了要与学官大人商议些事情,让你在外面安分点,你又干了些什么!” 原来这位赊刀客名叫诸葛啖。 只见他面对这只大手不闪不避,任凭其抓握。 与此同时诸葛啖鼻孔朝天,极为嚣张地说道:“学官大人说了,他给我的是绝世宝刀,现在有人说他给的刀不是绝世神锋,我把这人找来辩个明白,你这老儿居然阻拦我,难不成学官大人是骗我的?” 他神情狂傲,脸上带着狂放不羁的笑容,“我诸葛啖是赊刀客,赊出去的刀,哪能容许有假刀?这是我的道理。” 诸葛啖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一样,“还是说你们的道理是道理,我诸葛啖的道理就是放屁,这又是何道理?” 王诩在半空之中微微悬浮,他已至逍遥境,这种短时间浮空还是做得到的。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诸葛啖与这不知名老者吵架。 而且在诸葛啖喋喋不休的争论下,王诩已经看出这只神通大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你啊,你呀,啊呀!咳咳...气死老夫了。既然你要问道理,好!老夫让你问!”大手伸出两根手指,一并揽住王诩,“给我进来!” 只是诸葛啖和王诩的待遇有所不同。 诸葛啖被这双大手牢牢禁锢,而王诩则是轻轻握住,若是他不愿意进来也可以随时离开。 这种举动使得王诩在心中连连称赞。 看来出言的这位老者应是个细心之辈,而且还不愿意迁怒无辜之人。 应该是个好人。 大手带着两人缓缓移动。 只听见“啵”的一声,王诩直接进入了一处新空间。 按位置推算,应该就在这片紫竹林的正上方。 王诩进入这片区域后,见到一个村庄。 鸡啼犬吠之音不绝于耳。 村中小道数条,有数十村民正与田间劳作,或插秧,或捉虫。 小孩则是光着膀子迎风跑。 外面是秋冬之交,此处却正值盛夏。 大手将二人带到这里便不再握着,而是摊开手掌勾了勾。 王诩与诸葛啖身旁的人和物急速倒退,眨眼间两人站到了一处木屋跟前。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友,请进。” 王诩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他站在门前微微拱手,感慨道:“上回老先生不辞而别,王诩深感遗憾,今日复见,真乃缘分也。” 此言一出,只听得屋里一阵窸窣作响。 而后面前木门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打开,走出一位老人,面容清癯,双目微闭。 这位老人面带笑意,朝前又行两步。 “老夫也不曾想到,今日竟有缘分再见殿下。”说罢,他竟俯身行了一礼。 王诩连忙侧身避过,将其扶起。 这位老人正是先前潼武关下村庄中王诩曾遇见的老先生,颜丹青。 他也曾是春秋学宫的大学官。 其家世更是显贵,乃是颜子十二世孙。 当时王诩遇见他时,颜丹青正在给燕国乡里人启智,两人相谈甚欢,王诩更是在他的引领下发现了始皇留给他帝冠的真正用处。 而老人对天地浩然气的理解也是王诩能够突破大逍遥的契机之一。 对王诩而言,颜丹青可谓是亦师亦友。 与此同时,木屋中又走出一位老者,浑身肌肉隆起,明明是长袖的衣服被他撕去了两节袖子,硬生生穿成了短袖。 而见到王诩避过颜丹青的行礼时,他眼中不禁露出欣赏之色。 这份欣赏不光是因为王诩礼数备至,更是因为王诩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一身修为却已至逍遥境。 随即他眼神一凝。 等等...这年轻人的逍遥境有些古怪... 随即他似乎想到什么,面露惊骇之色,颤声喃喃道:“这竟是大逍遥!” 紧接着,他面露狂喜之色,快步走到王诩身边,双掌搭在王诩两肩,用一种极力压制狂喜却又掩盖不住的声音沉声问道:“老夫游六道,不知小友可有师承?” 第157章 君子成人之美 “哎!您老先等等,我诸葛啖还没讲理呢...”诸葛啖伸出双臂将游六道的双手从王诩肩上移开。 游六道脸上顿时露出愠怒之色,只见他双臂肌肉一阵鼓荡,周身涌出层层浩然气,而且几乎可以凝成实质。 这一圈圈浩然气将诸葛啖越推越远。 游六道负手而立,一副高人姿态。 “你诸葛啖是不是忘了,此行以谁为尊!”他声如洪钟,气势如宗师,浩然气死死压住了诸葛啖几欲上前的举动。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王诩的那一刻,又自动换上了一副标准的笑脸,笑得不可谓不情真意切。 仿佛刚才黑脸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不好意思,刚刚有不开眼的打搅,现在清净多了。还没问小友,不知你可有师承啊?” 游六道面色红润,举手投足间尽显强者风范,他不信自己摆出这副样子,王诩看了不心动。 “实不相瞒,我已有师承。” 王诩岂能不明白面前老者的意思,只是论师承,他和翁长天虽有剑主、剑灵之分,但实则却与师徒无异。 “小子,你哪来的师承?”翁长天在王诩出言那刻就急了,“且不说多个师父多条路,眼前这人实力也不弱,老夫观他少说也是逍遥境巅峰的选手。更何况你昔日耗费气运保住花翎性命,五年之内若到不了摘星境,你如何向你自己、花翎、以及你身后的那些大燕子民们交代!” 翁长天当真是被气到了,这小子哪里来的什么师承,自己平日里与他形影不离,就没见他有过什么老师教导,如今面对这白来的机缘,又岂有放弃之理? “如若你有了老师,也无妨。改拜老夫为师便是,我并不计较这些。”游六道双手负于身后,呵呵一笑。 “老夫游六道,逍遥境巅峰强者,同时也被他们尊称为半步摘星。拜我为师,不算埋没了你的天资。” 天道大陆强者为尊,游六道相信王诩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摘星境强者作为凤毛麟角的存在,本就难以遇到,他不信王诩有这样一位师父。 而逍遥境中一个小境界就是一重新天地,自己已然登临逍遥境巅峰,已是人中翘楚,光凭刚刚那一手镇压诸葛啖,他相信王诩能看出自己的实力极强。 而且自己也不是随便收徒的人,若非实在是看中王诩这份大逍遥的天资与自己所修习的经文极为契合,他也不会动了收徒的心思。 可是任凭这样一份偌大的机缘摆在面前,王诩却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开口道:“不好意思,我的确已有师承,而且师父待我不薄,恕我不能另投师门。” 天道大陆,向来看重师承,师父只能有一位,所以王诩才会这般坚持。 “你小子当真朽木!”翁长天的灵体在一旁都要急疯了,几乎是在上窜下跳,“你何来师承啊!” “哼,那你不妨说说,你的师父有哪点胜过老夫!”游六道也被他激起了心气,脸上有些挂不住面子。 真是见鬼了,自己堂堂春秋学宫礼官之一,即使地位不如颜丹青这等大学官,但也只是差一线而已,怎么自己好不容易升起的收徒之念竟被对方如此轻松回绝? 老夫就这么没有竞争力? 他倒要问个明白。 颜丹青双目已盲,不过确是面带笑意地感受着这一切的发生,甚至他还暗中出手拦住了想要上前讲道理的诸葛啖。 王诩面色如常,不卑不亢。 “我师父的修为自然不如您,但我今日能有这般成就背后都有他的影子。今日我若因您修为更高而弃他而去,转投您门下,那日后我岂不会遇见修为更高者,是不是应该再转投他人?您不妨自问,这等人成了您的徒弟,您当真欢喜么?” 翁长天听后张口欲言,却是无言以对。 他岂能听不出王诩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师父,只是这份心情,实在难以言表,他以袖掩面,半晌,他抹了抹脸,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你有这份心思,我翁长天又何惜此身?” 而面对着王诩的游六道心情更是复杂。 他张了张嘴,“可,可...” 他的呼吸很是急促,脸都涨红了,自从踏入逍遥境之后,他还没碰过这种钉子。 片刻,他猛地一拂袖子,转身便要离开。 错,自然是谁都没错。 只是这小子说得在理,自己也不好强逼,那还能怎么办?既然被这小子用道理拿住,那我走便是。 毕竟他又不能真和后辈动手,那成什么样子了。 这时在一旁观望许久的颜丹青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而后他伸出手来,轻轻向下一挥,原本游六道离去的身形瞬间一止。 “你也一把年纪了,和年轻晚辈置什么气呢?”颜丹青面朝游六道,双目似乎能看见一般,缓缓说道。 语气虽轻,可是游六道听了却低下了头,“晚辈的确有些急躁了,请学官大人训诫。” 颜丹青大袖微扬,指了指王诩,“他说得没错,拜师需从一而终。 ” 王诩微微拱手。 随即他用有些干枯的手掌轻轻抚上游六道的肩膀,“当然,你也没错,毕竟你那门修习的经文特殊,小友这般大逍遥境界不好找,对不对?” 游六道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君子成人之美,你既然拉不下脸,那老夫便做一回君子,这样如何,老夫牵线,使得小友拜你为先生,传承你的神通,你二人虽然不以师徒相称,但却以师徒之礼相待,如何?” 说完他朝王诩笑了笑,传音道:“殿下可不要小看了他,他一身神通施展起来便是老夫也觉得难缠。” “若是学官大人吩咐,我自然没有意见。”游六道微微欠身,抱拳道,随即他扭头看向王诩,“不知小友,可愿意称我一声先生?” 对于一位有真本事的逍遥境巅峰强者来说,这么做已经是把身份放低到了极致,王诩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见王诩端端正正地后退半步,俯身一礼。 “先生。” “哎!我的好徒弟!” 游六道本想矜持一二,可是又怕这么优秀的一个大逍遥的弟子跑了,赶忙上前拉住王诩,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 这小子眉眼也俊,将来那就是老夫的排面,看看那些个礼官谁还敢说我师门无人! 颜丹青感受到一切后脸上笑意更浓,他轻咳一声,“诸位不妨一同进我木屋说说话,刚好老夫这里常年缺少人气,你们来做客,也算添些热闹。” 奇怪,明明王诩刚刚来时还看到小村里鸡犬相闻,百姓劳作的景象,怎么颜老先生会说没人呢? “那好,我也便再叨扰大人片刻。”游六道拍了拍王诩,“好徒儿,快与我一同进去。” 王诩只得压下心中疑惑,随自己刚认的先生游六道一同进入木屋。 而刚刚一直被压制的诸葛啖也终于站了起来,跟着众人也走了进去。 “学官大人,我还没讲理呢。” 此言一出,就连一向和蔼的颜丹青也不由得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游六道更是露出一抹尴尬笑容,“让大人见笑了。” 第158章 宫主古拙 “无妨无妨,只是这位的灵智...”颜丹青似是想说什么,可是却复归沉默。 游六道也跟着叹了口气。 “若非诸葛啖灵智受损,他又怎么可能被学宫派来给我当护卫。” “也罢,先坐。”颜丹青长袖扫过,大有宴请四方宾客的气势,“此时约莫饭点,虽说你我修行中人吃不吃都可...不过老夫向来把吃饭当做人生美事,所以特意做了这几碟小菜。” 游六道原本已经要坐下了,听到颜丹青这么说后,他又立马站起身来,连连拱手。 “怎么好意思叨扰学官大人,实在是,实在是...” 颜丹青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你身为礼官,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在老夫面前拘谨地像个孩子,瞧瞧他,他都吃上了,你也快些吃吧,不然一会儿还哪有菜了?” 他说的正是诸葛啖,尽管颜丹青看不见,可是诸葛啖狼吞虎咽的声音做不得假,粗瓷大碗与木质筷子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不愧是村里最有道理的师父,等我吃完,吃完后再与你讲理。”诸葛啖听闻此言,察觉到似乎在说自己,于是停止了扒饭,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说道。 游六道看着他的样子,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也只好叨扰学官大人了。” “无妨,无妨。” 四人用过饭后,颜丹青面向游六道,面色平静。 “你方才说,有人要替明仁大哥平反?” “正是。”游六道沉声道,“自大学官明仁被那古拙老贼诬蔑是叛出学宫而满门抄斩后,学宫内学子们的反馈一直都很激烈。” “尽管那时您和几位大学官心灰意冷,一同宣布卸任,而身为宫主的古拙声称您和诸位大学官是叛逃,并派人暗杀诸位大学官,可是这一切又怎能不引起学子们的怀疑?”游六道冷笑一声,“古拙自以为行事不留痕迹,实则错漏百出,滑天下之大稽!” “春秋学宫宫主之位固然至高无上,可是他在位以来,十二位大学官却是以一死、六卸任收尾,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定然有猫腻。” “更何况依照学宫铁律,若学宫大学官同意数不过半,则春秋令不得出。他身为宫主,连春秋令都发不出来,这也就意味着连大一些事情都无法一言而决,故而每次都只能召集学宫上下所有人举行大会从而立下决断,一次两次可以解释为锻炼学子,可是久而久之,大家心中也都有数了。” 游六道呵呵一笑,“更何况若真如他所说,大学官们都是叛逃,那他为何以此不敢从礼官中重选大学官?归根结底,不还是畏惧春秋学宫的先辈们设下的因果台么!” “他可以趁着大学官们不在,仓促逼死明仁,可他绕不过重选大学官时必须登上的因果台!”游六道说到兴奋处猛地一拍桌,给一旁聚精会神听着的诸葛啖吓了一哆嗦。 “再者说,您七位的人品和那古拙的人品诸君有目共睹,高下立判,所以诸位礼官打破百家桎梏,破天荒地联合在一起,与三千学子一同...”他的脸上流露出兴奋之色,吐沫横飞,仿若大仇得报一样快活。 颜丹青脸上浮现出一抹严肃之色,忙是追问道:“一同什么?” “我来之时,礼官已与学子一同前往古拙住处,他们要以学宫礼法,罢黜他的宫主之位!”游六道眉飞色舞,两只大手来回搓动,身上的浩然气也是游走不停,王诩看得出,他真的很兴奋。 “荒唐!糊涂!你们,你们做之前为何不与我等言说啊!”颜丹青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焦急的神情,他大袖一挥,又似恨铁不成钢一般猛地卸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如今木已成舟,悔之晚矣。”颜丹青喃喃道,“你可知,我等六人为何卸任?” “难道不是不喜古拙人品,心灰意冷所致?”游六道此刻虽然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但是第一次见到颜丹青这么急切的表情,他不禁心生惶恐。 “若真因为不喜古拙而卸任,那我等六人为何不可凭借修为和礼法将其直接罢黜,又何须卸任?”颜丹青追问道。 “这...”游六道一时语塞。 “因为古拙此人已然被天魔侵袭,我等耗尽修为才将其勉强镇压,但魔气已然深入骨髓,无力根除。若不除天魔,则古拙迟早有一日会危害苍生...”颜丹青缓缓说道。 “也正因如此,我等才借学宫礼法设诸多约束于他。六位大学官卸任,使其无法调用春秋令;同时其受礼法所摄,不可杀害同门;同时他体内的天魔也被我等利用宫主大印镇压,只要他身为宫主一日,那天魔便一日出不来,而这个封印他自己却不清楚,我等料定此人贪权恋栈,不可主动卸任宫主之位,故而也就以此为饵,环环相扣,使得他虽身为宫主,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挣脱束缚。” “而今日你说众礼官携弟子罢黜他...”颜丹青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我怕的不是罢黜不得,而是罢黜成功。” “一旦真的罢黜成功,古拙选择交出大印,届时他体内的天魔就会再次觉醒,而我已经脉寸断,再无力镇压。”颜丹青说完后,游六道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不过突然他面色一红,似是想起什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不对,学官大人,是我记错了。” “什么?”颜丹青惊诧道,“你记错了什么?” “礼官们当时的商议时间不是我出发那几天,而是距今一个月后,只是诸葛啖一直在我耳旁唠叨什么就在今天,这才使我的记忆有了偏差!”游六道兴奋地说道。 “只要我现在回去阻止他们,一切都还来得及。” “等等。”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游六道转头望去,出言者正是王诩。 “怎么了?” 游六道一见是自己的宝贝徒弟,便耐下性子问道。 “如果这位古拙宫主体内是天魔的话,我可以将之抹去。” 面对游六道眼神中瞬间表现出的疑惑神色,王诩不卑不亢,缓缓说道:“无论这个天魔是什么修为,我都可以试试。” 第159章 逍遥游 “好徒儿,这事可闹不得玩笑。”游六道还以为是王诩在开玩笑,他面色严肃地确认道。 一旁的颜丹青面色温和的接过话茬,他出言询问道:“殿下难道已经可以吸收武神境的天魔本源了么?” 他自然知道王诩可以吸收天魔本源,也知道王诩已然踏入逍遥境,可是他不信王诩能处理掉古拙。 要知道,浩然之地身处天道大陆中心,与六国都有接壤,此地非实力高强者不可占领。 这其中有两大势力。 一是武华殿,有天地两位武皇,据传可以沟通神灵,受各国尊崇,他们正是武神境,其下十位摘星,近百逍遥,实力极为强横,负责平衡各国关系以及觉醒武魂,不过他们平日做事极为低调,也与各国保持着良好关系。 除武华殿外便是春秋学宫,宫中有十二位大学官、三十六位礼官,百名教谕以及三千学子,平日里教谕学子游走四方,施百家思想,以学问教化世人。 其实力足以和武华殿分庭抗礼。 而作为能与天地武皇媲美的存在,历代春秋学宫宫主非武神境不可担任。 古拙,便是武神境强者。 王诩有始皇传承的手段,颜丹青自然心中有数,但饶是如此,他也不相信始皇留下的手段能使一位逍遥境强者越两境捕获武神境强者的天魔本源。 “我的确有把握一试,但我需要古拙完全放松警惕,而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王诩沉声说道,“不过,只要可以做到让他一瞬间的失神,我有八成把握将其天魔本源吸出。” 颜丹青点了点头。 八成把握已经足以一试。 不过他也理解王诩所说的这种难度。 别说已经是武神境这种武道几乎登临顶峰的古拙,就是随便找一个温神境的修士,想让他完全放松警惕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修士修炼一生,与天斗,与人斗,很多情况下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警惕早已成了本能。 “殿下所言之事,的确可以一试。只是今日听闻六道所言,老夫也需要回春秋学宫看一看,时间紧迫,日后细节可再敲定。”颜丹青笑着说道。 说罢他手上出现一块玉佩,“此为同心追魂玉,若玉碎,便会有人来寻找殿下的帮助,届时行动细节他会告诉你,还望殿下助我。如若殿下得闲,也可捏碎玉佩,到时也会有人主动联系你。” “颜老先生言重了,除魔也是我的责任,自然义不容辞,只是...”王诩笑了笑,接过玉佩“这还真巧,这个东西我刚刚用完。” “哦?”一旁游六道凑了过来,“好徒儿,你用这个干什么?” “自然是被追杀时传递信息啊。”王诩嘿嘿一笑,他语气轻松,如同在讲一个笑话。 “追杀?”游六道顿时站起身来,两眼一横,“谁敢追杀你,把他名字告诉老夫,老夫亲自跟他去讲道理。” “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刚刚登基的魏帝点名要抓我罢了。”王诩大袖一卷,笑意盈盈。 “呃...”游六道顿时语塞,“好徒儿,不是为师不帮你,只是一旦牵扯到一国政事,便触及宫规了,我不能出手啊。” 他说出这话后脸都红了,想自己好不容易拍胸脯揽下徒儿的一个差事,下一刻就无能为力了。 “这不是为师不帮,啊呀,为师,为师...这样,为师亲自护你出魏国国境,如何?”游六道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只觉得自己这一身横练功夫无处施展。 颜丹青闻言轻咳一声,“六道,此为殿下必经一难,又牵扯燕魏两国因果,春秋学宫插手不合适。” “可...”游六道如同被扼住喉咙。 半晌,他叹了口气,“那好,这事我不能插手,那这样,老夫这功法此时还是颇有用处的,先传于你,好好修习后就凭区区魏国这些个虾兵蟹将,简直不足为惧。” 说罢,他一指点在自己眉心,一种白如云朵的温润气体便缓缓流淌而出,而后游六道左右手掌微拢,一声轻喝。 温润气体逐渐凝实,一片云朵徐徐飘向王诩,钻进了他的识海。 “此为为师真传逍遥游,取法于庄子。此身较之天地虽为蜉蝣,可此功如若大成,便是横跨沧海也不过短短一瞬,天地之间无处不可达,而徒儿你的大逍遥催动此法更是如虎添翼。” 王诩点了点头,随后他的灵识进入识海,简单浏览了一下逍遥游的经文。 这篇逍遥游倒是一个不错的身法,的确对自己大有裨益。 “殿下身后的伤,碍于规矩,我不能插手,还望见谅。”颜丹青缓缓说道,言语中有歉意。 “颜老先生这么说,可是折煞小子了。”王诩躬身朝二位行了一礼。 一旁安静了许久的诸葛啖突然怔怔地盯着颜丹青,口中喃喃道:“先生,你给我的绝世神锋丢了。” 颜丹青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毛笔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他提笔在桌上写了个“静”字。 此字一出,诸葛啖顿时犹如被摄住了心神,不再言语。 “他这个神志不清的症状,我得和其他大学官商量一番,若是及时治疗,兴许有恢复的可能。”颜丹青抿了抿嘴,随即面向王诩,“老夫和六道要出发了,不知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此处明明有不少农人耕种,为何老先生要说缺少人气呢?”王诩倒是没什么问题了,他唯独比较好奇这个。 “殿下果然是察觉出了不对。”颜丹青抚须而笑,“此地乃是我内化的小世界,那些农人也是我内心的一种呈现,殿下不问,我是不打算说的,不过既然问起,那便是殿下应该知道其中奥秘了。” “殿下,你明白了么?” “什么?” 王诩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随即他立刻捕捉到了什么。 小世界,自己不是也有么? 心中山河便是。 只是原来小世界还可以这么演变么? 颜丹青的一句话,可谓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使他对于心中山河的演化多了一个思路。 随即他躬身一礼,颜丹青则是不闪不避,坦然受之。 而后颜丹青身边气息一阵翻涌,分出一股微风托住已经被定身的诸葛啖。 “既如此,老夫去也。” “好徒儿,我也先走了,好好修习一下逍遥游,下次见面让为师见识见识!” “好,既如此,两位先生慢行。” 王诩认真应下,作揖而别。 清风吹拂,木屋在他眼前缓缓消失,四处紫竹依旧,不见农人。 第160章 身游 王诩注视着几人离去后,内视识海,翻阅起游六道传与他的逍遥游。 既然自己这位先生说练成逍遥游对付这些魏国的兵士手到擒来,他倒是有了不小的兴趣。 说来也怪,作为经文的逍遥游居然无品无阶,独立于天地之间。 而当王诩的手指即将翻过第一页时,一个缥缈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逍遥游,非获大逍遥者不可习之,便是强学也不会得其真意,反而会走火入魔。本经共三个层次,身游、意游、神游,有缘人自学之。” 王诩听完,没吭声翻开了第二页。 “山间狡兔,湖中游鱼,天上飞鸟,皆为世间逍遥之始,然其逍遥根基却有不同。” “狡兔逍遥源于三窟,此人为,防未生险危;游鱼逍遥源于阔湖,此地利,借天地屏障;飞鸟逍遥源于苍天,此天眷,用双翼而翔。” “于禽兽而言,天眷为上,地利次之,人为再次,因其不生灵智,故而对禽兽而言,生来既有便是最逍遥,反倒争取落了下乘。” “然吾辈万物灵长,已开智慧,故欲图逍遥则刚好相反。下者天眷,中者地利,上者人为。” “大逍遥乃人间大宏愿,老夫称其为人为之至,故而最适合本篇逍遥游。” “老夫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在放屁。”翁长天在一旁也跟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出言道。 “老夫便是逍遥境,也应该有些资格讨论这个问题。若论起逍遥,那便是自在极意的巅峰。这等境界,除非悟性和经历到位,于刹那通达,瞬息间登临逍遥境。不然强行修炼,哼,光是偏执所生的心魔就能使他终身止步须弥境!” 王诩点了点头,的确,自己在天心宗见到长老释空便是因为想达到逍遥境的执念太过强烈,才会止步须弥。 以至于最后经王诩点拨才幡然醒悟,这才勉强突破到了逍遥境。 现成的例子就摆在这里。 明明人为过甚便会导致执念,使得踏入逍遥境越来越困难,可为何撰写逍遥游的人却推崇大逍遥是人为之至,甚至要鼓励追求这种人为呢? 王诩眼中流露出思索之色。 他的确也有这种疑惑。 自从自己踏入逍遥境后,王诩便对这个大逍遥的品阶有了怀疑,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是因何而升入大逍遥的。 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举世誉之而不加劝,先天下人忧,后天下人乐。 自己这句话所言时的心境是为整个大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要人人自得。 这句话则是他真正的想法,统一天道大陆,使万民自得。 人人逍遥,天地逍遥,我亦逍遥。 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才重回自我。 也是在这句话说完后,自己才踏入大逍遥。 嗯?! 王诩想到这里,眼前猛地一亮,他似乎抓到了什么思路,但还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天地瞬间寂静,万籁无声。 王诩神通明心发动,整个人变得无比专注,他静静坐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感觉自己就要成功了。 可是就差一丝! 王诩脸上额上的汗珠越积越多。 翁长天敏锐地察觉到了王诩的异常,他没有出言打扰。 突然就在下一刻,王诩眼中光芒大盛。 “我悟了!” 王诩霍然起身,注视着翁长天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位撰写逍遥游的人没错,恰恰相反,他是个绝世天才!” “小逍遥是什么,是适应天道,顺遂天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就是他于经文中所言及的,天眷,依天而存!设想一下,若是鸟没了老天给予的翅膀,它的逍遥就不是逍遥了!这种小逍遥本质上追求的是苍天一样的视角,也就是世俗所谓的替天行道。” “而大逍遥是什么?”王诩眼中光芒更盛,紫金莲花如同炽阳一般照射四方。 “大逍遥则是反归己身,自成天地!如果从人的视角而言,狡兔掘窟,是它自己的本事,即使老天天气再恶劣,过来捕兔的人再多,它也能凭借数个窟窿转危为安,这才是大逍遥!” “当然!这种办法对于灵智尚浅的灵兽来说自然要比生而有之的天眷者更费力,所以落了个下乘。但我辈修士夺天地之造化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又何来费力一说?” 翁长天若有所思,张口欲言,但王诩越说越快,根本插不上嘴。 “我估计您老应该也想到了释空的例子,可是释空欲成逍遥境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依天而存,是为了形而下的术。而我所发的大宏愿却是要改变这数百年的王朝更迭百姓受苦的现状,我要改变天地规则,人心规矩,这种自成天地、形而上的道,不正是人为的逍遥么?” “这,就是大逍遥!”王诩定定地看着翁长天,“我懂了,全懂了。” 翁长天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他叹了口气,后退半步,大袖一拢。 老翁头居然向王诩作揖。 “论悟性,老夫不及你十之一二,今日你一番见解,老夫也受益匪浅。别躲,修行一途达者为师,这一拜你当得。” 伴随着翁长天的腰杆缓缓弯曲,他体内的气息也跟着暴涨。 王诩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能感受到翁长天突破了,如今老翁头已至逍遥境巅峰,据破境踏入摘星一境不过半步之遥。 他上前扶起老翁头,“你我之间亦师亦友,不必如此。” 翁长天抬起头,面露愧色,“老夫原以为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却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高人,可以这般微言大义。今日当真开了眼界,受教,受教。” 王诩安慰一番翁长天后,怀着激动的心情翻开了下一页,下一页是不是就要讲述如何身游了? 然而下一页只有短短几句话。 “要是你能翻到这页,就代表你是大逍遥,再不济也是大逍遥的胚子,因为那些小逍遥根本不会信老夫说的这些话,就凭他们那些微末境界,也配与老夫辩经?笑话!” 王诩看着这一页,抿了抿嘴。 这人还真是个逍遥之辈,上一页还一本正经地介绍,这一页就开始调侃起来了。 老翁头则是把这些话看了个全,脸上是又红又白,就差以袖掩面了。 王诩忙是翻到下一页。 “对于大逍遥者,修习身游不过小儿科,实在是浪费时间,倒不如老夫顺水推舟,送你个人情。” 话音未落,一个王诩曾在始皇传经时见过的类似火种凭空出现,然后直直飞进王诩眉心。 刹那间一股清流流经王诩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身影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王诩在简单适应后,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老翁头,你打我一下。” “好。” 老翁头干脆利落,大袖一扫,一道劲气横飞而出。 虽说他不过随手为之,但是这道劲气速度之快,非逍遥境以上强者,还真躲不开。 然而面对这道劲气,王诩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下一瞬,老翁头背后响起王诩的声音。 “这身游还真是好用。” 老翁头霍然转身,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做到的?” 王诩双手食指伸出,交叉在一起,比了个“十”的手势。 “十米之内,只要我想,可以随意瞬移。” “光一个身游就这么强悍?”老翁头眼睛一眯,“那意游和神游得多厉害啊!” “意游篇和神游篇我翻不开,这位说等我摘星境时意游篇才开,现在我只能练习身游,不过据说光是身游练习到了极致也很厉害,转瞬间百里不在话下。” “的确不错。”老翁头点了点头。 正说话时,天空突然阴沉,而后狂风大作,王诩身旁的紫竹被根根压断。 不过他反应极快,瞬间拔剑。 “谁?!” 第161章 撞鬼 王诩话音未落,紫竹林已成风雨倾斜之势,刹那间,挺拔的紫竹之间尽是些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王诩眼睛扫视四方,默默运起浩然气护住己身,使得雨水不能落在自己身上。 与此同时,他眼眸中的紫金莲花瓣片片绽放开来,目光所及之处,黑雾如同冰雪消融一般退散,只是远方的黑雾依旧浓重。 王诩最后将剑锋停在了一个方向,他朗声说道:“阁下装神弄鬼的伎俩已被我识破,再不出来,休怪我不讲情面。” 在当地人口中,紫竹林里有不少奇闻怪事,甚至还有一些恐怖存在。 他自然得小心应对。 只是此言一出,在数息之间并无动静。 看来这个妖孽是不打算收手了。 王诩眼睛微眯,冷哼一声。 他手上剑锋随即划出一道长痕,裹挟着浓浓剑气激射进了不远处的黑雾中。 “上师,上师饶命!” 剑气未到,只听得黑雾中有一个娇嫩声音传出,随即一位少女慌张地从雾中走出。 紧接着她勉强躲过王诩不过随手挥出的剑气,却又因为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求上师饶我一命,碧浣无意伤人。” 她开口的瞬间,漫天风雨散去,黑雾退却。 碧浣抬起头哀求地看着王诩,眼角似有泪滴。 刚刚摔得那一下不轻,使得她原本挽好的垂云髻被打散成了数缕碎发,凌乱地披在她的肩上。 此地颇为诡异,即使眼前这女子看起来如同风中柳絮那么柔弱,王诩也不得不提起三分警惕来。 “既然你无意伤人,那为何要用黑雾和风雨恐吓于我?” “不是我有意恐吓上师,只是数月以来,常有想拘我魂魄的修士前来此地寻我,而我既无实力自保,又不能离开此地。迫不得已之下,只得用此计恐吓他们,让他们自行退却,却不曾想惊扰到了上师。” 碧浣说着说着居然哽咽起来,眼圈红红的,似乎受了不小的委屈。 王诩定睛瞧了瞧,暗自点了点头。 如碧浣所言,她的确并非活人,不过是一缕残魂。 “你因何事死?”王诩好奇问道。 “被心上人抛弃,郁郁而终。” 提起这事,碧浣眼眸低垂。 “而且被葬在这片紫竹林,魂魄不得入轮回。”少女自嘲地笑了笑,朱唇微启,小声呢喃。 “我是不是挺惨的?” 王诩不了解事情经过,不置可否。 不过她又抬眸看向王诩,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地期待试探地问道:“碧浣看您是个心善的好人,想求您一件事。” “我是心善好人不假,但不是滥好人。姑娘,帮人是有条件的,帮鬼也是如此。”王诩笑着婉拒。 “我的确一无所有了。” 少女皱了皱眉,随即展颜一笑,“不过上师肯饶我一命,碧浣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王诩闻言挑了挑眉,还未说话,却听得一旁传来一阴冷老者声音。 “小姑娘,你可让我一顿好找。很难想象就凭你那弱如微草的修为竟能屡屡骗过老夫,不过这次你跑不了了,乖乖做我采阴补阳的鼎炉,老夫,会优待你的!” 王诩光是听着这话就有些作呕。 江湖中的确有一些修为上不去的怪人钻研歪门邪道,就比如采阴补阳,一般是通过吸干女子阴气的方式来遏制阳气暴涨,并控制两者融合,从而达到提升修为的目的。 不过这些都是对活人使用的。 不成想居然有人连女鬼都不放过。 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猥琐老者从一旁竹林中钻出,站到了女子先前藏的地方。 那老者看到王诩站在那里,呵呵一笑。 “小兄弟,你也是来拘她魂魄做鼎炉的吧?不如这样,老夫先用灵识与她交合一番吸她七成阴气,剩下的阴气任你采撷。” 这话更是击碎了王诩的道德底线。 这猥琐老者居然想用灵识与碧浣交合。 实在是太过令人作呕。 碧浣更是吓得脸都白了,直往王诩背后藏,用细弱蚊蝇的声音求救道:“上师救救我...”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此恶心之事,王诩自问,该管;更何况修炼这等邪功之人不知祸害过多少人,按大燕律,其罪当斩。 故而王诩面色冷峻,烧火棍斜斜指地。 “趁我还觉得杀你脏手,滚。” 最后一个滚字被他咬得极重。 此言一出,猥琐老者顿时面色一变,嘿嘿怪笑道:“小娃娃,你怕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敢跟老夫撒野。告诉你,老夫可是须弥境巅峰强者,同行五位负责压阵朋友各个修为不比老夫差,而且消息一出他们很快便到。识相的就滚远,不然到时老夫连你的魂魄一起拘拿。” 老者看不出他实力,而且观王诩衣着不凡,想来应是世家子弟,故而即使生气,还保留一丝客气。 “上师,不行便算了,只是碧浣不想被他侮辱,求上师斩我魂魄。”少女轻轻拽了拽王诩的衣角,纤细的手指捏得很紧,“反正没人在乎碧浣,活着没人,死了也没人。” “这人间太苦,下次也不来了。” 她说的很轻,但很坚决。 “小子,这事你得管,都说浩然气浩然气,正大光明的磅礴之气,我辈修行做做好事,是积功德的。”老翁头在识海中笑呵呵地说道。 “更何况老夫还想知道她想求你什么事呢,一会你救下后一并问问。” 王诩自然知道是老翁头动了恻隐之心。 王诩心思一动。 他突然感觉心中某些柔软的东西被唤起。 只见他转过头去轻轻握了握少女攥着他衣角的手。 “这件事我管了,安心。” 短短几个字,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这几个字,使得原本在绝望边缘挣扎的少女突然就如王诩话中的安心两字一样,心定了。 王诩将头转回来时,脸上挂着一丝莫名笑意。 “你说...还有压阵的要来,对么?” “当然,老夫...” 这老头仿佛胜券在握一般,笑着恐吓王诩。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王诩皱了皱眉。 下一秒,身游发动,他已经闪身到了此人身前,一剑扫过,老者双膝处飙起一条血线。 老者甚至武魂都来不及放出就已经跪倒在地。 他面色骇然,心道不妙。 完了,这回踢到铁板了。 而王诩则面露厌恶之色,他将食指放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问你什么答什么,话别多。” 第162章 别放弃人间 面对王诩的冷脸,老头倒是也弯得下身子,毕竟保命要紧。 所以当自己的双膝被王诩一剑砍废后,他顺势跪在地上,用还能动的两只手连连磕头,如同捣蒜一般。 “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现在我幡然悔悟,求您把我当屁放了吧!” 老头自然知道眼前这人一剑能将自己弄成这副德行,修为肯定低不了。 但是凭他估计,王诩虽强,却也不过就是刚刚晋升逍遥境的小毛孩子,届时等自己的帮手到位,六人合力,就是逍遥境的强者不也得掂量掂量? 不过不得不说,老头的运气不错,在他强烈的期盼下,援军很快来了。 王诩只听竹林之中一阵窸窣声音传来,而后从各处闪身出五个人来。 高矮胖瘦倒是各不相同,不过眉宇之中的淫邪气却出奇的一致。 这五个人刚好把王诩四周围住,封锁了他一切逃跑路线。 五人中最为魁梧的壮汉自以为胜券在握,他对着跪着的老头轻蔑一笑,调侃道:“赵老汉,给乳臭未干的小子跪着是什么滋味啊?” 而被斩断膝盖的赵老汉此刻则是喜出望外,这几个人一到,他说话都硬气了三分。 “少说废话,你们赶快把这小子处理了。到时候他身后护着的女鬼,咱们六人均分便是。” 王诩抬眸瞥了他一眼。 赵老汉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嘁,您老还真是个老江湖,跪得真板正。”魁梧汉子调侃完赵老汉后又转过头瞥了眼王诩。 见后者年纪轻轻,他料其虽有击败赵老汉的实力却也高不到哪去,自己这方肯定还是有优势的。 他不由得放下心来。 紫竹林可是个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俱在的混杂地界,别看他们已经须弥境了,可是在这紫竹林却也不过是个勉强有身份的下等人。 而若是锁到了这小子身后的女鬼便不同了,他们六个人可凭借碧浣体内强横的阴气直接晋升逍遥境。 届时六位逍遥境虽不能在这紫竹林横着走,却也多了一些自保能力。 所以魁梧壮汉面对击败赵老汉的王诩自然要搏上一搏。 “弟兄们,抄家伙,干活!” 壮汉话音未落,竹林中已有各色光芒闪过,五个人的武魂纷纷显露于掌中。 刹那间,此处浩然气疯狂波动,恐怖的气息使得躲在王诩身后的碧浣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甚至不敢看到接下来的画面,少女弯弯的眉毛愁成一团。 的确,眼前五人尽是须弥境巅峰的修士,若是刚刚晋升逍遥境的寻常修士一定会选择暂避锋芒。 可王诩是谁? 王诩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见他先是左手伸出,澎湃的浩然气顺着王诩指尖一股脑倾泻而出,形成一个敦实的罩子,牢牢护住身处其中的碧浣。 碧浣太过弱小,光是自己交手的余波她都不能承受,所以必须先将其护住。 紧接着他手腕一抖,使得烧火棍出鞘,王诩仗剑而行,刚刚学习的身游派上了用场。 此刻在他眼中,朝自己围过来的五个人简直是破绽百出,他欲将其逐个击破。 只见他身影连连闪动,修长挺拔的紫竹对王诩而言如若无物一般,身游一动,便直接瞬移而去。 他身形移动之快,使得分散在各处的五个人都看作是朝自己而来,不约而同绷紧了身体。 “对了,你们小心这小子的身法,邪门的很!”赵老汉也是看得眼花缭乱,不由高声提醒同伴。 王诩皱了皱眉。 就在赵老汉刚刚说完的下一瞬,凛冽剑光便如同九天银河一般在其头顶猛然穿过。 “告诉你了,让你别说话。”冷酷的声音在其头顶传来。 王诩手持烧火棍,一剑自上而下贯穿赵老汉的身体。 赵老汉顿时眼前一黑,喉咙咯咯作响。 他怎么也想不到,王诩居然会第一个杀自己。 因为此刻的他正身处中心地带,王诩要是回身折返过来杀自己,无疑将会面对五个人蓄力后的进攻,而这对王诩是非常不利的,也是他敢高声提醒的原因。 殊不知在王诩眼里,这六个人都是土鸡瓦狗般的存在,而赵老汉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这些人聚到一起,好让王诩连根拔起。 可惜赵老汉到死也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伴随着赵老汉的死亡,这五个人顿时气息一滞,面对王诩瞬间展现出的恐怖压迫感,他们不由得心生怯意。 在他们的眼中,王诩明明朝自己这边来,怎么一闪身便杀向赵老汉了呢? 那魁梧壮汉见同伴们心生惧意,心中一急,连忙出言鼓舞士气道:“看到那女鬼没,老头死了刚好少一个人分。咱们五个须弥境巅峰强者就是一人一口吐沫,也足以喷死这个小崽子了!你们怕甚!” 这句话勾起了这几个人内心最深处的贪念。 须弥境和逍遥境虽不过就差一境,但其所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究其原因,就是逍遥境实在太难晋升。 而眼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再加之壮汉怂恿,他们不约而同地流露出贪婪神色,死死盯着被护住的碧浣。 对他们来说,碧浣是人是鬼根本不重要,碧浣是其晋升逍遥境的通天大道! 这贪婪的目光被王诩尽收眼底,他眼中神色更冷。 而在此时,五人已完成蓄力,各色光华带着他们的期待,以极致的速度爆射向王诩。 伴随着五道方向不同的攻击袭来,周围各处空间也被攻击中蕴含的浩然气封锁。 若是王诩没掌握逍遥游第一章身游的话,定然要硬抗这一遭,虽然不会死,可是以他目前的状态而言,重伤是必然。 但王诩已经掌握了身游,自然不会站在原地硬抗。 他心意一动,随即瞬移到了刚好站在十米外的男子身后,长剑穿胸而过,干脆利落。 男子面色顿时灰白,徒劳挣扎后,没了声息。 而后王诩如法炮制。 一剑,两剑,三剑! 剑剑贯穿。 眨眼间又带走三条性命。 最后轮到壮汉时,他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王诩心思一动,挑断其手筋脚筋,废了他的修为。 而后王诩转身看向碧浣,“他们刚才侮辱你,我觉得,你上来杀了他会更解气。” 原以为碧浣会干脆答应。 却不料少女微抿红唇,柔柔道:“全凭上师作主,我无意亲手杀他。” 这倒是出乎王诩意料,他眉头一挑,“为什么,你不恨他?” “恨,怎么不恨。” 碧浣面露厉色,随即脸色又柔和下来,“可是曾经有位负心汉说自己喜欢开朗活泼的女孩。” “我虽然称不上开朗活泼,却也不想睚眦必报,故而全凭上师做主吧。” 王诩注视着她的眼眸,碧浣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复杂,既有对曾经的眷恋,又有隐藏在浓厚爱意下的惆怅。 千回百转女儿心,世上总有专情人。 他心下了然,一剑递出,给了壮汉一个痛快。 走向碧浣时,少女起身深施一礼。 “谢过上师救命之恩,只恨碧浣身无长物,愿来世结草衔环报之。” 抬头时泪珠如雨帘。 王诩替她擦去泪滴,轻笑道:“别这样,哭得脸都皱了。” 少年抬眸望向苍天,呢喃道:“我帮你不为别的,只是想跟你讲,这世上还有许多美好、许多温暖的人值得留恋。” “所以...别放弃人间。” 说话时,他也想起了自己心中的女孩。 她也是那般明艳动人,只是为了救自己,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想到这里,王诩在心中默默念叨。 “我已经逍遥境了,离摘星境还差一些,很快的,你一定要等我。” 收回目光与心思,王诩重新运起浩然气,用泥土垒起一张桌子,同时用剑劈竹,又造出两把椅子。 他抬手邀请碧浣坐下。 “来,坐下讲讲我可以帮你些什么。” 少女眼眸中突然有了光。 第163章 白秩 待到碧浣坐定,王诩用了从花翎那里学到的一手浩然气化水的功夫,而后又从自己心中山河内取出两盏小杯,茶叶与浩然气化成的水在半空中充分交融,不多时形成了一个翠绿色的水球,伴随着水球出现,紫竹林中顿时茶香四溢。 紧接着王诩手指微动,劲气一出,将水球一分为二,两道晶莹剔透的茶水便流到了二人杯中。 碧浣好奇地注视着全过程,直到茶水入杯,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发觉一切都是真的。 注视着茶杯中的自己的倒影,碧浣神色有些扭捏,半晌,她红唇轻启,“上师,我并没什么东西可以作为报酬,而且此事牵扯甚大,要不...” 面对王诩展现出的善意,她还在纠结。 王诩看着自己不过随口一语却一直认真记到现在的女孩,笑了笑。 天救自救者。 一个可怜的好人,该有好报。 王诩摩挲着手上茶杯,感受着滚热茶水透过玉石传来的暖意。 “姑娘,帮人是讲条件不假,但也讲缘分。既然碰上结了缘,那我便应下了。” 他眼睛眨了眨,开起了玩笑,“多难,多险,那也都是我的命。君子一言九鼎,合该如此。” “而且我岁数也未必比你大,上师叫着显老,直呼我王诩便是。” 碧浣见状,再度盈盈下拜。 “既如此,那碧浣给恩公讲一个故事。” “好。”王诩点了点头。 “故事不长,不会耽误恩公很长时间。”碧浣笑了笑,略带苦涩地开口说道。 “这片竹林外的村庄曾有一对青梅竹马,男孩与女孩自幼便相互爱慕,两家也缔结了婚约。” 王诩注视着茶杯,茶面如镜。 他心中明白,碧浣要讲的故事自然是她自己与那位一直念念不忘的“负心人”。 “男孩虽对修炼不感兴趣,但是他却与这漫天的浩然气有着极佳的共鸣。甚至就连每次他诵读自己最喜欢的诸圣典籍,天上的浩然气都会附在他身上。这一点,即使是城中那位须弥境的教书先生看到后都连连称奇,惊叹他可谓天资超凡,前途无量。” 说话间,王诩观察着碧浣的眼睛。 少女弯弯的眼睛中满是骄傲与自豪。 “他虽志不在修炼,可修行速度却远超同龄人,加冠后不久便已经温神境。” 碧浣语气柔和,回忆到这里时却突然语气一转。 “不过和他缔结婚约的女孩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天资愚笨,不仅在修炼一途上毫无天赋,而且就连诵读诸圣典籍这种小事也是磕磕巴巴,更别提能够吸引到浩然气了。” “无论她如何努力去练习、去读,甚至两唇之间全是血迹,可依旧还是磕磕巴巴,就像是被圣贤嫌弃一般。” 碧浣低下头,脸颊微红。 “当时两家并不富裕,给教书先生的束修也常常捉襟见肘。要不是男孩用自己的前途相逼,女孩早就回家练习女红了。” “女孩看着少年倔强的背影,以及面前家中长辈唉声叹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第一次明白,自己原来是个拖油瓶,拖垮了家人,也拖累了心上人。” “所以当他被浩然之地的上师看中,问他要不要跟上师一起去那传说中的浩然之地时,女孩默默隐匿到了人群中。” “她知道自己不能耽误心上人的前程。他的未来是这片山河,而不是困在这个小山村中,与一农妇相伴。” 碧浣轻轻笑着,目光中却满是无奈。 “不过男孩执着的眼睛还是找到了女孩,他攥紧女孩的手,拉着她找到上师,要求一并加入。” “可是上师又怎么会那么好说话?” “所以,他放弃了你?”王诩出言问道。 “怎么会...”碧浣掩嘴轻笑,语气轻松。 “我当时与他约定,每月寄信以解相思。而他则当场起誓,待学成归来,非我不娶。” “至于后来的故事就很老套了。”碧浣抿了抿嘴,“为了不拖累男孩的前程,女孩没有给他写信。只是不幸的是她身染重病,没几年就死了。” “女孩是我,尸体被埋到了紫竹林中不得转世。男孩便是我的那位心上人,想必恩公也早就猜到了。” “既然如此,男孩并未负你,又如何算得上是负心人呢?” 少女两臂红袖如飞鸿般掠过桌案,如饮酒般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故作豪迈洒脱地说道:“男孩哪是什么负心人,不过是女孩剩下的这点不甘在作祟罢了。” “他每月都会给我寄信,却从未收到过我的回信。”两滴晶莹的泪珠自碧浣脸颊滑落,“说到底,是我负了他。其实刚刚跟恩公说没人在乎我也不全对,他一直都在乎的,只是我没这个福气。” “那姑娘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少女手腕扬了扬,露出白如莲藕的手腕,腕上是一串红色的珠子,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这是昔日他给我的定情信物,若是可以的话,恩公可以去浩然之地中的春秋学宫寻他,把这个信物给他,他名白秩,这个名字很特殊,应该好找。” 王诩眉毛一挑,这不是巧了,自己正好要去一趟春秋学宫,顺带帮忙刚刚好。 “嗯,这点不难,姑娘可要对他说些什么?”王诩接过红珠问道。 “恩公跟他直言我远嫁他乡即可,叫他不必等我了。”碧浣沉默了一会后,淡淡道。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其实让他回来见你一面也未尝不可。”王诩皱了皱眉,“而且他未必能接受这个说法。” “不必了,恩公这么说就行,信不信由他去吧。”碧浣看着自己这一身还未出嫁便换上的红袍,低下了头。 王诩尊重她的选择。 他攥紧手中红珠,收进心中山河内。 “那好,物和话我会带到,就此与姑娘别过。”王诩微微拱手。 下一秒,只见一袭红袍在地上均匀摊开,如同牡丹盛开。 “恩公之情,碧浣愿用生生世世来报。” “小事而已,何须生生世世。” 王诩转过身去,没有再看跪着的苦命女子,他只是伸出手来摆了摆,越走越远。 “不过要是真想报答我,那就以后多笑笑!” 第164章 读书人的意气 浩然之地,春秋学宫。 今天的雨格外大。 雨水不断敲击在青瓦上,聚拢成一串串雨线,从瓦与瓦之间的空槽中顺流而下。 沉闷的声音则顺着大梁传到了学堂中。 这梁是由整根黄花梨木制成的。 据说自春秋学宫诞生之时,它便做房梁,如今已成红褐之色。 曾有教谕先生讲到激动时拍着这根大梁动情的说道:“这根黄花梨的好木头,是红褐色的,就像咱们读书人干涸的血。看着这大梁,我想跟大家讲个道理。” “那便是无论到了何时,我都希望在座的诸位能有何惜此身赴一死的决心以及读书人站起来挑大梁的风骨。” 吕闯看完窗外雨幕后转而观察起了这根柱子,一路思绪飘飞。 想到这里,他不禁埋头嗤笑。 教谕终究不过是教谕,一辈子也就是个教谕。 不过他们这些学子,可不是学宫中这些学傻了的老学究,到这里来要么是为了学成归国后加官进爵,要么是为了借助这里的资源更好的修炼。 他吕闯便是大晋名门之后,归国便可做五品大官,前途无量。 自己家中世代为官,可比这些读傻了书的老学究了解世事。 官宦场向来吃人,读书人站出来挑大梁? 别开玩笑了。 株连九族么? “吕闯!你在笑什么?” 洪钟一样的声音在学堂中炸响。 朗朗读书声顿时一滞。 吕闯抬起头,惊慌地环视四周。 当他对上那一双双扭头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后,不由得脸上发烫。 众目睽睽之下,教谕黄毅大步流星地走到吕闯身旁,目光如电。 “你在笑什么?” 黄毅话锋如剑,直刺内心。 吕闯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总不能说自己刚刚笑是在嘲讽黄毅这些教谕是老学究吧。 要是那样可就真完了。 在春秋学宫尊师重道是根本。 别看黄毅不过是教谕,可却有权驱逐吕闯,若是他被驱逐出去,到时自己的前途就完了。 因为晋国不会容许一个被春秋学宫驱逐的人成为官员。 吕闯越想越紧张,背后发凉,如坠冰窟。 “学生,学生,我...” 黄毅见状眉头一皱,又看了看吕闯桌上压根没打开的书卷,眉头皱得更紧了。 “刚刚我在讲什么?” “先生刚刚讲的是...”吕闯低着头,目光却在不断打量一旁人的桌案,终于他看清了书卷上篆写的小字。 “回先生,刚刚您讲的是《荀子》中的儒效篇。” 黄毅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但却不揭穿,而是缓缓开口道:“能小而事大,辟之是犹力之少而任重也...你从这里开始背。” “犹力之少而任重也...舍粹...舍粹折...”吕闯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那滑稽样子引得其身旁一众学子哄堂大笑。 “肃静,你们的同窗难堪的样子很好笑吗?”黄毅回头扫过众人,诸学子纷纷面色尴尬,学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黄毅面露愠怒之色,看向一旁面容清秀并且坐的极其板正的白秩。 “白秩,你来。” 白秩身上衣袍已经洗得浆白,刚刚众人哄笑之际他正翻阅手中书卷。 黄毅话音未落,白秩已然起身。 “故能小而事大,辟之是犹力之少而任重也,舍粹折无适也。身不肖而诬贤,是犹伛身而好升高也,指其顶者愈众。” 年轻却不稚嫩的清朗声音响彻学堂,白秩不疾不徐地背诵道。 “此言何意?”黄毅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发问道。 “这句话是说...”白秩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黄毅提问吕闯此言的真正含义。 他瞥了一眼吕闯,不卑不亢地继续道:“这句话是说,能力本就达不到却非要干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像是力气小却要挑重担一样。除了伤筋断骨,又能有什么结果呢?并且对自己的品行和为人也要实事求是,正确对待。本来自己的品德恶劣却一味吹嘘自己是贤人,就好象是个驼背的人硬充高个子,别人看到后,只能指着他的脑袋讥笑他。” 他说话时四周的浩然气源源不断地往他身旁吸附,直到他解释完荀子的话,学堂中流动的浩然气才恢复正常。 而吕闯的脸随着白秩的话语而越来越黑。 “善,大善,坐。”黄毅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白秩的肩膀。 白秩不论是与圣人之言的共鸣,还是对圣人之言的阐释,都十分令他这位教谕满意。 在他看来,这才是读书人的好苗子。 至于吕闯,不过是凭借家中势力强行进入学宫混资历的。 黄毅转头看向吕闯,神色淡然。 “下次好好听课,勤修经典,若是课上再犯,可就不只是丢脸这么简单了。” 其实他刚刚提问的句子有意告诉吕闯要及时端正自己的本心,不过看到吕闯坐下后仍然愤愤不平的表情,黄毅暗暗叹了口气。 没救了。 “今天就到这里,下课。” 黄毅兴致索然,也恰好没什么太多内容可讲,于是索性宣布了下课,待到收拾完书卷,他与学子相互施礼后便转身离去。 窗外虽然大雨淋漓,不过黄毅修为不低,他运起修为便踏雨而回。 不过吕闯白秩这些学子修为不够,不能挡雨,但吕闯与白秩不同,他带了纸伞。 吕闯家族在晋国地位不低,身旁自然也有些狗腿子,只见他大手一挥,耳语几声,那些狗腿子会意,不动声色地赶走了所有带伞的学子。 而这些并没有引起专心阅读的白秩注意。 吕闯做完这些,便和狗腿子们撑着伞走出学堂,藏到了暗处。 吕闯指了指门口,“马上就要晚上了,按这书呆子的习惯,他肯定回寝舍,雨这么大,没一天肯定停不了,届时看他没伞怎么办!” “老大,没伞不是还可以用书卷挡着么?” “愚蠢!”吕闯嗤笑一声,“这呆子嗜书如命,要是书卷被雨淋湿上面的墨迹可就花了,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而要是护着书,那他就只能脱得精光,用他唯一的长衫把书卷包裹,裸着出来,并且他明天还得穿着湿袍子来上课。” “凭我对这些虚伪的读书人了解,他绝不能这么干。届时我倒要看看他放下读书人的架子用书卷挡雨的狼狈样子!”吕闯神色怨毒。 ...... 夜色将至,雨还下个不停。 意识到晚上的白秩从书卷中脱离,抬头看了看天上还在下的雨。 学堂中的学子们都走了,甚至连一把伞都没有。 白秩握着书卷,走到学堂门口。 青石台阶上已经积满了一个个小水坑。 白秩必须回到寝舍,因为他需要给那位姑娘写信,尽管分别之后她再无音讯。 望着漫天大雨,白秩笑了笑,摸了摸着自己这一身白得发亮的长衫。 “老伙计,没法子,你得遭些罪了。” 天空乌云逐渐散开,有月光隐隐透出。 白秩一一解下扣子,上身赤裸,只剩下一条短裤。 他将袍子展开,一圈又一圈地包裹在书卷上,随即少年郎以双手环抱之姿将衣袍牢牢抱在怀中。 读书人再无挂碍,大步前行。 “今有长衫揽经典,风来雨来甘如饴!” 雨滴打在白秩脸上,他却笑得更大声。 “不妨大些,再大些!” 第165章 争白学社 “不妨大些,再大些!” 白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正在暗处观察的吕闯等人都是修士,又哪里能听不清楚呢。 此言一出,吕闯身旁的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忍不住喃喃道:“身在风雨却安之若素,难不成这就是夫子课上讲得君子从容...” 吕闯听闻此言脸上又青又白,他定定地注视着大步穿梭在风雨中的白秩。 月光下的读书人虽赤裸着臂膀,可是他放声大笑的样子却深深刻在了吕闯心里。 不得不说,吕闯此刻在白秩身上感受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场, 这种感觉他曾在自己爷爷身上感受过。 气场中是淡定、从容和不卑不亢。 想到这里,他身体不由一颤。 因为他爷爷乃是家族中百年难遇的绝世天才,官至大晋太尉。 难道白秩也会像自己爷爷那么出色么? 看看白秩,再看看自己。 宛若云泥之别。 再回想一下自己爷爷曾带自己参加朝会,他面对百官诘责却能一一驳斥的霸气样子。 口若悬河,言如利剑。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要学习。 吕闯又联想到今日先生所提问的“能小而事大,辟之是犹力之少而任重也,舍粹折无适也。身不肖而诬贤,是犹伛身而好升高也,指其顶者愈众。” 他更加感慨。 先前自己能力太小,又好高骛远,所以才感觉郁郁不得志,可惜自己被愤懑蒙蔽了双眼,居然可笑到嘲讽教谕。 不过好在吕闯天资不低,且不是愚钝之辈。一念至此,他不禁咬了咬牙,短短数息,吕闯的拳头握了又握。 自己难不成要做一辈子纨绔子弟? 最后,他的眼神逐渐坚定。 不。 改变从此刻开始。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雨中的白秩,“去,给他送一把伞。” “什么?” 众小弟顿时两眼一直,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雨天给人送伞,这也不是老大的风格啊,更别提是这位刚刚学堂上风头压过老大的“仇家”了。 “耳朵聋了?我要你们给他送伞!”吕闯大袖一挥,转身离去。 “就说你们境界不行!君子之争,怎可用这些下流手段,我要赢他,定是在学堂上堂堂正正地赢他。”吕闯的声音渐远,若是有人站在他身前定能发现此时吕闯眼底一片清明,如同开悟一般,先前怨毒的神色完全消失不见。 “这...” 一众小弟这才知道老大居然没开玩笑,在短暂地面面相觑过后,他们开始慌乱地四处找伞。 “从今日起,你们也要好好学习。咱们春秋学宫不是允许学生自发建立学社么,那好,我要建一个学社,名字就叫争白。这个名字的意义就是要跟白秩在学业上一较高下!” 吕闯原本已经走出去,但想到学社这事他又转身折返回来。 说话间吕闯眼中神采飞扬,他看着一众小弟,“我要争白学社在这个学宫成为一面旗帜,一面不倒的旗帜!” 这时已经有小弟去给白秩送伞,其他小弟凑上前来,纷纷崇拜地看着吕闯。 “不愧是老大,思想境界就是高。” “少拍马屁,现在就回去阅读诸圣典籍去,有不明白的问我。”吕闯整理了一下袖子,“每个人都要努力学习,把白秩比下去。” “好。” 大雨中,不仅有白秩,也有吕闯等人。 他们却不知在学堂不远处的小楼中有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将此地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黄教谕,今天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说话间,老者落下一枚黑子。 他身上的袍子颜色极其亮眼,乃是极正的大红色,上面用金丝勾勒着层层花纹,使得老者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 伴随着黄毅落下一枚白子,他缓缓开口道:“禀礼官大人,我认为白秩乃学宫难遇的天才,不可不重点培养。这不仅仅是在他的修炼天赋上,更是在他的心态上。我相信即使是我重回他那个岁数,也很难赤身走在风雨中还能保持这般从容。” “嗯。”礼官笑了笑,随后再度落下一子,“那吕闯呢?” “吕闯虽改了错误,但我认为他这份对于学习的热情未必能坚持很长时间,毕竟他家中颇有势力,很多事,他开口就可以办,不需要去努力。” 黄毅贴着礼官黑子的空又落下一子,略加思索后说道。 “不,我反倒认为吕闯不错,是个可造之材。”礼官手捻棋子,点在黄毅刚刚落下的白子旁。 “你想想,若是你在这个岁数并且还拥有这种地位,能够主动认错并及时给出解决方案的可能性是多少?”礼官抚须笑道。 “我输了。” 黄毅看了看棋局,随即起身拱手一礼,一语双关。 “坐,什么输不输的...”礼官哈哈大笑,“以后课上要多考问吕闯,我相信他的反应不会让你失望。” “年轻人犯错不可怕,好高骛远也不可怕,但是既能知错就改又能明白君子和而不同的少年郎很可贵。”礼官摩挲着棋子,“老夫有种预感,他会和白秩成为宿命般的对手,或者是朋友也说不定。” “的确。”黄毅点了点头,“我会对其进行考校的,唉,也不知游大人是否寻到了颜...” “慎言。” 刹那间,对面的礼官顿时神情严肃起来,立刻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这些事,不是你能过问的。” ...... 紫竹林,靠近虎门关出口。 “哎,你说的那小子,不会死在里头了吧?”伏波一连等了两天,不由得有些恼了,咀嚼着叼在嘴里的野草,他抬了抬眉,“你看看,他还活着没?” 夜白衣只好低头再看一眼。 这两天他可是没少受折磨,伏波每隔几个时辰就会问上一句,先前那点温柔形象随着两人的接触变得点滴无存。 这老头可忒磨人了。 “回前辈,殿下还活着,而且离出口不足十里,估摸着今日就能出来。” 夜白衣看到光点离自己越来越近,简直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祖宗啊,我的活祖宗,您可算要出来了! 他这几天被伏波可是折磨的欲仙欲死。 “嘁,老夫就问问,你什么态度。”伏波撇了撇嘴,“须知我辈武夫...” “前辈...饿了没,要不要我去打个野鸡烤着吃?”夜白衣现在听到我辈武夫四个大字简直是腿肚子直抽筋。 伏波突然眼神一厉,吐掉嘴里草茎,微微抚掌,眼中战意节节攀升。 “小子,你也不用逃去打野鸡了,有人来了,而且来了一群。” 第166章 紫栎的往事 伏波双手负后,当看清来人时,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夜白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紫竹林中走出十数人,各个气息深厚,自己居然看不透他们的境界,这就说明对面修为每个都比自己高。 而为首老者一身紫袍,双目如电。 当他看到伏波后,顿时发出一声冷笑。 “我找你伏波很久了。” 说话间,紫袍老者的掌心雷霆如同巨蛇一般狂舞,如爆竹一样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而他身旁数人则缓缓朝着伏波逼近。 伏波皱了皱眉,右手横拦胸前,左手则不动声色地把夜白衣拉到自己身后。 若是按他以往的性子本不欲解释,只管打他个天翻地覆就是了。 可自己现在还在等人,身旁又有故人的传承者,他不愿殃及池鱼。 伏波缓缓开口言道:“紫栎,若是你要打,老夫奉陪。但当年之事,我的确是被栽赃陷害...” 谁料他话还未说完,一道紫雷已经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放你娘的屁!” 只见紫栎将掌心倒扣,顷刻间一道紫电融入大地,由雷霆组成的雷蛇大地撕裂出一道道裂缝,“当年之事,证据确凿,难道我要把证据贴在你脸上?” “居然在这里跟老夫装糊涂!伏波,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就在紫栎说话间,伏波单足一拧,他顿时如同千斤巨鼎一般牢牢钉在原地。 夜白衣光是旁观就感觉自己浑身气息一滞,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而那一道道裂缝还未到伏波身前就被牢牢定住,不得寸进。 下一瞬,一声巨响传来。 “轰!” 原来是裂缝来势受阻,力量全部积蓄在了伏波面前一点而后猛然炸开所弄出的动静。 伏波倒是无所谓,可地面却承受不住这般威势,开始大幅度下陷。 烟尘四起。 “我说了,与我无关。”伏波难得的耐下性子解释道,“当年杀死你妻子的另有其人,只是我刚好找你出游,谁料刚一进门就被人泼了一身血,被血糊住睁不开眼之际还被人强塞了一把刀...” “你觉得这种狗屁倒灶的理由我会信?亏你伏波今年八十有九,这些年连理由也编不出个像样的!”紧接着一道雷霆穿过烟尘而来,被伏波一拳打散。 饶是伏波这样的性子也不由得面露无奈之色,这些年,他当然解释过。 可是真相就是这么离奇,这位曾经的挚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你定是当时心中仍怀着对白茉的爱慕,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紫栎的声音愤怒至极,他是越想越气。 “这些年,你一直躲着我,就是明证!” 夜白衣站在伏波身后,已经能看到他的身体不断颤抖。 “够了!” 伏波踏出一步,随即一拳轰散漫天烟尘,直面紫栎。 “既然这样,打完再说。” 伏波双膝微曲,整个人如同长枪一般直直升入高空,他屈了屈手指,“你和身边那几个徒子徒孙,一起来!” 这时紫栎望向伏波身后的夜白衣,面露厉色,他将夜白衣误认成了伏波家族后人。 此时却听得伏波在高空上警告道:“这小子是云中鹤的唯一亲传,当今大燕第一宗的宗主,你找我讨你想要的公道,可以,这事跟他没关系。” 当听到云中鹤这个名字之时,紫栎原本凝视夜白衣的目光都变得清澈几分,他朝夜白衣拱了拱手,“既如此,小友自便。” 而这时,夜白衣收到了伏波的传音,“老夫恐怕不能和你去见王诩了,不过我会把他们一同拉到高空把事说清楚。” “待到一切结束,我再去大燕皇宫找王诩,如何?” “好。”夜白衣同样传音道。 他看着对面那几位显然修为都比自己高,显然此事不是自己能够掺和的。 所以夜白衣朝为首的紫栎回了一礼后识趣地说道:“既如此,晚辈告辞。” 话音未落,只见紫栎掌心雷霆瞬间横穿其身后的十几个人,他们倒也不见丝毫痛苦之色,反而眼中战意升腾。 与此同时,他们居然纷纷亮出了自己掌心的武魂,居然清一色的都是雷霆,不过他们还没有升空的本领,反而是被紫栎拉着这才得以升空。 伴随着众人升上高空,伏波施展修为封锁了上空防止误伤他人后,此地重归平静。 夜白衣低头注视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光点,叹了口气。 这桩机缘来之不易,这次错过,就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伏波了。 “刚刚发出巨响的地就在这里,王诩肯定也在这里,他跑不掉了,给我搜!”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的声音使得夜白衣双眸一眯,他一个闪身翻进一旁茂密的树丛中,攀到高处观察起了局势。 只见近百名骑着战马的士兵就站在他刚刚待过的位置,仔细搜索着。 不过观其盔甲花纹,夜白衣略有发现。 他认出了这些人是从直属于魏帝的精英部队中选拔出来的,虽有别于魏国最强的军团魏武卒,也不知其具体名字,但其单兵以及团体作战能力夜白衣还是有所耳闻的,都不弱。 而眼前这些人修为极为规整,各个都是须弥境前期,很难想象这种能在普通军团成为校尉的强横修为居然在这里不过是一个小兵。 而为首的校尉乃是一名须弥境巅峰强者。 对于他们的实力,夜白衣只知道曾经听到过这样一个江湖传闻,有一个逍遥境前期的强者依仗修为得罪了这支军队里的高层,在得到魏帝默许下,这支军队仅仅出动了一个百人团体,便将这位逍遥境前期强者斩杀,最恐怖的是甚至损伤不超过十人。 他并不清楚王诩里面到底境况如何,也不知道王诩已经在天山突破到了逍遥境,他只知道殿下被连番追杀,定是受了不轻的伤。 想到这里,夜白衣不禁心生担忧。 第167章 白衣破阵 夜白衣面色阴沉,蕴含着各色光彩的千幻夜莲在掌心漂浮着。 他眉心极亮,里面有一柄小剑几乎要撕裂眉心直窜出来。 夜白衣整个人如同一把上弦的弩,绷得很紧。 “大人,此地裂痕绝不是王诩这等境界可以留下的,倒像是高阶强者施展武魂所留。” 夜白衣目光死死地注视着坐在战马上的男人,他等待着这位长官的最终定论。 “嗯,的确如此,但不管怎么说,当地百姓看到了有一个体貌神态与那王诩极其相似的人进了紫竹林...” 为首的校尉脸上也有些纠结之色,但很快被军人的坚毅所取代。 “但不管怎么说,上面的命令是宁可错抓错杀,不可放过!所以,传我命令!” “在!” “全军原地驻扎三日,若是看他出来了那便抓他回去,若是三日还等不到,那便去虎门关堵他!”校尉一声冷笑,“反正他定要去虎门关。” 而后他握着马鞭的手微微一扬,在队伍中点出两人。 “你,还有你,去通知沿途所有城池重新布控设卡,多派些人乔装成百姓,给我盯死这一条线!” “诺!” 那两人飞身上马,迅速离去。 夜白衣在高处看得胆寒,这种周密的布局,只怕殿下和自己即使能躲过这次,下一次难保不会被发现。 自己先前拉着伏波过来便想着借他强横的实力,一力破万法。 但现在伏波被缠住,只能靠自己了。 夜白衣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闪了闪。 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来引开这些追兵,也好为殿下分担一部分压力。 此念一起,夜白衣缓缓起身。 他掌中的千幻夜莲花颜色定格,暗黑如夜。 “夜色,降临!” 伴随着声音传到下面这些人的耳朵里,独特的武魂领域已经笼罩了这片区域。 “哼,来者不善,结阵防御!” 这名魏国校尉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当他抬眸发现是武魂领域后迅速下令结阵。 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百人小队竟无一人面露恐慌,外围的兵士纷纷下马,立起巨盾,牢牢护住了所有方位;而内侧的兵士则不动声色地举起手中弓弩,警惕地朝四周望去。 夜白衣此刻正在黑暗中寻找机会。 看着巨盾上篆刻的符箓以及精密的构造,他不禁咬了咬牙。 这次恐怕真的麻烦了。 这盾牌足有玄阶上品,得益于魏国举世无双的锻造工艺,这些盾牌甚至能抗下须弥境强者的全力一击。 而当这些巨盾连在一起时便更不一般了,因为这盾牌除了坚固还有另一个特点:卸力。 也就是说,当巨盾连通时,上面篆刻的符箓会将一面盾牌受到的力均匀分散到所有链接盾牌上,分摊伤害。 “我心即天心...” 伴随着夜白衣双掌拉开,其掌心黑莲猛然膨胀变大,他又看了看那如同龟壳一样的一面面盾牌,心念一动。 他又将双手合在一起,黑莲顿时被压缩到了一个黑点那么小。 “黑莲,灭世!” 夜幕之下,这个黑点根本不会被人发现,黑莲直直撞到其中一面盾牌上,而后炸开。 “嗡!” 强大的气浪使得一旁近处的树木纷纷被撕裂成了残干,根根插在地上。 气浪消散后,夜白衣眯眼瞧着,却大失所望。 那一面面盾牌上面都有了些许裂痕,但是显然能撑住很多次这样的进攻。 “东北方向遇袭,射!” 就在他气息尚未平复之时,却听得校尉高声吩咐。 紧接着便是一阵弩箭激发之音。 铮铮作响! 漫天箭雨袭来! 夜白衣忙是施展起逍遥境的身法,这才堪堪躲过,一枚锋锐的箭矢贴着他的肩膀划过,使得白衣上留下一道血线。 黑暗中,校尉闭着双眼,全力捕捉夜白衣的动静,当察觉到箭矢划破肌肤的微小声响后,他坐在马背上骄傲地笑了笑。 “哼,你们这些江湖散人我见多了!都是想依仗着自己的高深修为和武魂来挑战我大魏的国威!” “不妨告诉你,这盾,这箭,都是为了破你们这些高阶强者准备的,很好用!” 他扭了扭手腕,睁开眼睛,如同一头雄狮巡视领地,“都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但在我这儿即使你贵为逍遥境的尊者,也得乖乖趴下!” 校尉越说越快意。 大魏,乃至天道大陆的各个国家都知道一个事实。 当兵的,武魂要么是废了,要么就是能修炼却没什么战斗力,只能凭借宝物作战。 原因也很简单。 要是生来有个好武魂,修炼又快,那何必去当兵,当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或是投入宗门获得庇护和宝物以及庞大的修炼资源,这两个都是不错的选择。 而这也是士兵们不动用武魂的原因。 他们要么是废武魂无法修炼,要么武魂本身就没什么战斗力。 夜白衣眼前这名校尉正好是后者。 多年以来,他受尽了屈辱,所以得势后专门喜欢玩弄这些有着不俗修为的江湖人。 夜白衣看着白衣上的血迹,皱了皱眉。 这箭的确有些邪门,被射中之后,居然血流不止,伤口无法愈合。 他抚摸着伤口,面露狠色。 若是自己能斩杀这些人更好,若是杀不成,那便尽可能摧毁他们的战斗力。 再不济,就是把他们引开,引得远远的。 只见夜白衣以手轻抚眉心,青色的小剑刺破眉心而出。 与此同时,在夜色中一朵青莲悄然绽放在这支百人小队面前。 天地间风起云涌。 夜白衣大袖卷着狂风猎猎作响,他将手掌合在一起,如牵丝一般催动小剑向前爆射! “定心!” 剑气穿莲,被刺破的青莲化作数道青色光华附于剑上。 一剑直击巨盾! “呯!” 一声脆响,所有巨盾上齐齐炸开一道裂缝,而原有的那一道裂缝更深。 “就这些本事?”校尉不屑地笑了笑。 可他话音未落,却感觉自己战意全无。 前排巨盾的兵士更是有不少人晃了晃身子。 夜白衣藏剑十年,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先前即使强如伏波,中了他的定心后心脏都要停上一瞬,浑身气息一滞,更别提这些不过须弥境的士兵了。 夜白衣看着仍然坚如磐石的巨盾,心念微动。 只见他藏于眉心的十一把飞剑在其面前依次排开。 除了第十三剑天心外,尽数出动! 镇魂、飞虹、射日、桃花、落霞、雪霁、长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带着最先射出的定心。 十二柄飞剑裹挟着十二种人间气象所形成的磅礴剑意爆射向巨盾。 夜白衣控剑的手掌攥成拳头,似要冲破无穷阻碍一般。 “给我破!” 第168章 偏向虎山行 夜色领域中,桃花飘落,飞雪如刀。 一道道人间气象纷至沓来。 夜白衣如鬼魅一般,借夜色突袭! “立盾!” 校尉察觉到不对,但仓促之间,他只得高声提醒前排兵士防御。 豆大的汗珠自其额间滴下。 不知怎地,他觉得这次面对的逍遥境和以往的不同。 所以即使眼前已有数道玄阶巨盾护着,他却还是感觉心中不宁。 守住。 守住! 他的手紧紧攥着缰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十一朵莲花在其面前依次绽放,颜色各异,内蕴气象不同。 下一瞬,有十一柄飞剑穿莲而过! 磅礴剑意挡无可挡! 面对飞剑,前排举盾的士兵不得不将身体蜷缩在巨盾后,祈求它能挡下这一击。 “砰!砰!砰!砰!砰!......” 每面巨盾上的裂纹不断加深。 第八剑,长天! 蓝白色剑身重重刺在几乎碎裂的盾牌上,其裹挟的剑意顺着盾牌的裂缝蔓延开来,正如天空般辽阔。 这一刻,几十面盾牌齐齐碎裂! 一剑破盾! 所有兵士不禁面露骇然之色,他们惊恐地望着即将到来的四剑。 “格挡,格挡!” 校尉手中利剑一划,斩杀了一名后退的兵士,溅射到四面八方的红色血液使得所有兵士心神一凛。 回过神后他们齐齐横剑于胸,护住要害,不约而同地面露狠辣之色。 这一击,他们挡不下就死! 第九剑,修身! 墨玉色的飞剑不偏不倚。 它的速度并不快,如君子行路,一步又一步。 但其中剑意却是一步胜过一步! 剑入军阵,一众人头打着旋飞起。 夜白衣已经出现在所有兵士面前。 校尉一看局势不妙,指着现身的夜白衣大声指挥道:“突过去,不惜代价杀死他!” 兵士们只得无视即将临身的后三剑,齐齐扑向夜白衣。 第十剑,齐家。 第十一剑,治国。 第十二剑,平天下! 夜白衣拢了拢袖子,这三剑顿时合为一体。 下一瞬,这一柄飞剑竟分身数百道! 冲在最前的士兵中剑倒飞而去。 数百飞剑,剑剑命中! 本就有些散乱的冲锋被生生遏止,大批大批的兵士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 而校尉瞪大眼睛看着即将临身的最后一剑,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来抵抗。 “你...” 回应他的,只有这一柄剑。 一剑封喉! 夜白衣嘴角溢出丝丝血迹,浑身修为点滴不剩。 夜幕缓缓散去。 这一刻,白衣胜雪。 ...... 当王诩从紫竹林中走出时,他已经做好了面对追兵的准备。 但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斜斜倚在树根下冲他嘿嘿笑的夜白衣。 夜白衣脸上笑容极灿烂,他大袖一挥,指了指这尸横遍野的场面。 “殿下,我就不多说了,要是回了大燕,您说什么也得请我吃酒...” 他意识已经不怎么清醒了,先前连番苦战消耗了太多修为,夜白衣只觉得自己说话都懒得说。 好几次喉头动了动,却哽不出话。 王诩见状还以为他这是重伤垂死,忙是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将自己攒下的疗伤灵药一股脑地塞到夜白衣嘴里。 恢复修为的,弥补伤口的,增强体力的。 甚至是给灵兽吃的。 什么药性猛,王诩就给他用什么。 一通猛灌,呛得夜白衣直翻白眼。 王诩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夜白衣腕间经脉,释放出一股浩然气缓缓进入他的身体检查伤势。 “你可别死,我请你去揽月楼吃酒。” 王诩注视着夜白衣翻动的白眼,只当他是快不行了。 但随着浩然气在经脉运行一圈,王诩发现这货居然一点问题都没有,无非就是破了点皮,擦伤了一小下。 看着夜白衣还翻着白眼,王诩不禁没好气地说道:“夜大宗主,还翻白眼呢?你屁事没有,搁这里欺骗我的感情和灵药。” 夜白衣则是一脸痛苦地将满满一嘴的灵药艰难吞服,他一边理着胸脯顺气,一边朝王诩竖大拇指。 “您了不起,您清高,您这灵药劲儿大,不光够给人用,这么大一坨,给灵兽用都绰绰有余。” “要不是我嗓子眼粗,这么喂早噎死了。” “有灵药吃还嫌这嫌那,娇气。”王诩咂了咂嘴。 “行了,不管怎么说,回去上揽月楼吃酒。”夜白衣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灰尘,抿嘴一笑,“殿下没事就好,咱们这就是胜利会师了。” 王诩哈哈大笑,将逍遥境的气息外露出一丝来。 “逍遥境!” 夜白衣瞪圆了眼睛,“哎呦呦,殿下,您这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啊!这么年轻的尊者,举世罕见!” “好了好了,你夜白衣怎么也搞这一套。”王诩眸中满是笑意,看到夜白衣无事他也心情大好。 “不知殿下取本命字没?” “还没。”王诩摇了摇头,“没想好。” 随后他出言问道:“接下来怎么走?” “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从此地到虎门关魏帝一路设卡,恐怕是不好走。”夜白衣收起笑容,摊开地图,面容严肃,他将手指移开虎门关,指向一旁。 “不如另寻他处归国。” “不,咱们偏要这么走。”王诩指了指虎门关,“且不说这一路设卡能否抓住咱们两个,就是我安排大燕守军也是屯兵在定军山,随时全军压上虎门关。” “而且若从别处走,传出去倒像是咱们怕了他长孙雄图一般,帝位名不正则言不顺,这点位分之争,还是要顾及到的。” “可是这一路怕是不好走。” 夜白衣自然也知道王诩执意走这条路的原因,可他还是抿了抿嘴,想要劝说王诩改变路线。 无疑,这条路风险大,收益也大。 “无妨。”王诩笑着扬了扬腰间令牌。 阳光的照射下,令牌中一片风雨飘摇之景,正是风雨令。 “我自进入紫竹林后便已经发了召集令,很快会有人来到此地与你我对接,届时借助潜藏在当地的风雨楼力量,会更方便些。” “殿下思虑周全。”夜白衣抱了抱拳。 “只要我回了大燕,就可以再无顾忌,全力给魏国施压,届时这场夺位之变也会落下帷幕。”王诩笑了笑,“说说你近来的经历。” 夜白衣讲了伏波的事,重点说了他那句:“我辈武夫只一拳,但这一拳,定叫他人觉得苍天在上!” “倒是个妙人。”听到这话后,王诩感慨道,“这话很提气,我也欢迎他来我府上坐坐。” “府上?”夜白衣面露疑惑之色。 “当然,我已成年,自然得开府建衙,不像大哥,可以作为继承人留在宫中。”王诩解释道,“这次回去就要选址开府了。” “届时一定登门造访。”夜白衣拢着衣袖,“如此乔迁之喜,我天心宗定要略表心意。” “你我客气什么?”王诩眨了眨眼睛,“不过说到乔迁,也不知道目前窃居皇位的那位坐的安心否?” ...... 长孙雄图此时如坐针毡。 数位手握实权的将领就站在阶下。 “陛下,恕老臣鲁莽不知礼数,不过还请您给我们这些人一个说法。”为首者一身红袍,上绣麒麟,居然是一品武官。 红袍遮不住他如猛虎一般的体魄,此时此刻,这位老臣目光炯炯,抬眸直视高坐在龙椅上的长孙雄图。 见老武官开口,那些在他身后的披甲将领更是齐齐上前一步,高声呼喊。 “臣请陛下,给个说法!” 第169章 欲做伊尹 “你,你们!” 长孙雄图额上隐隐沁出汗珠,他伸出手,指着一众武官。 而被他指到的武官无不低头回避,唯有最前面身穿红袍的严镇依旧直视着他,甚至还眯了眯眼睛。 “你们难道是在逼宫么!” 长孙雄图见严镇不低头,只得改变策略。 一时间,大殿之上回荡着这位刚继位不久的魏帝愤怒的咆哮声。 众武官虽说都能感觉到长孙雄图此时不过是色厉内荏,但却还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怎么做。 此言一出,他们纷纷看向站在最前头的严镇。 严镇微微踏出一步。 “臣等无意逼宫。但,请陛下解释清楚一些事。” 紧接着他清了清嗓子。 “其一,先帝为何而死,以至于草草下葬。” “其二,原禁卫统领现暂领大将军的长孙霆为何入宫后不见踪影,其家眷老小也一同消失?” “其三,天子私军调动的密旨上为什么没有您的大印?您调动私军又是为了去抓捕谁?” “其四,坊间传闻陛下的传国玉玺丢失...” 严镇声音洪亮,目光如炬。 就好像利刃一样,一点一点分割长孙雄图彷徨的内心。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每一件事都是这些天来他无法忘却的梦魇。 当初他密谋诛杀长孙霆之际,葛洪抓捕长孙霆家小失败,因为是秘而不宣,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发作,这群武官就已经得到消息来此逼宫。 他甚至没来得及把长孙霆的脑袋拿出来威慑群臣,群臣倒是已经来威胁他了。 再说回玉玺和私军调动。 传国玉玺根本就没在他手里,从始至终,就一直在长孙玉手中。 为了这个,他不惜杀了怀疑此事的长孙霆! 现在却又被这群武官逼问... 那他娘的长孙霆不是白死了! 还不如自己留着他来镇压这帮臭丘八呢! 更何况他甚至连长孙霆手中魏武卒的兵符也没有拿到。 而且要不是长孙雄图先前在军中威望不低,怕是没有大印的自己连魏帝私军都派不出去! 真是讽刺! 至于严镇最先问的为何先帝草草下葬... 他更是不能说。 因为就是他亲手捅死的! 在严镇逼问的时候,刘瑾一直在一旁侍奉着,他观察着长孙雄图的丑态。 刘瑾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在他的操作下,长孙霆和其家小全部安然无恙。 呵,长孙雄图定是以为长孙霆已经死了吧? 刘瑾望着手中拂尘的眼睛闪过快意之色。 若非不是赵老不让此时破局,恐怕他早就把藏在暗室的长孙霆放出来当庭对质,联合众将领把这个狗皇帝拉下马了! 而看着如一颗铁钉钉死在原地的严镇,长孙雄图眼中透出狠辣之色。 这些天以来,他已经养成了习惯,谁知道或是触及他的秘密,那就杀! 所以此时此刻,他下意识地想要把这群人全部除掉。 长孙雄图轻轻挥了挥手,四周侍卫便悄然贴近严镇。 不过这份凶狠的目光却被严镇尽收眼底。 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严镇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先前长孙雄图也曾在自己军中历练,倒是能和军中将领打成一片,对自己更是一口一个恩师。 他还是承这份情的。 所以即使此刻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么多指向长孙雄图的线索,他却还是给这位曾是自己学生的帝王留了一些体面。 可是长孙雄图不仅不想解释,甚至居然还想杀了自己。 他怎么敢! 亦或者说,同样猜到内情的长孙霆已经遭遇不测? 严镇眯了眯眼睛,看着四周正在不断逼近自己的侍卫。 “哼!” 刹那间,他拔剑出鞘! 寒光闪过,这一剑,深深刺入了殿中地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众侍卫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老夫乃先帝亲封一品武官,剑履上殿,入朝不拜。卸甲归田之时,他更是赠予我这柄宝剑,可以诛杀昏君。” 严镇说话间轻抚着宝剑。 “老夫虽已赋闲在家多年,却也并非老迈昏聩,陛下做了什么事,我也略有耳闻。” 说罢,他抬眸望向坐在帝位上的长孙雄图,后者看似愤怒的面庞下实则藏着惧意。 “今日,陛下若不给我个理由解释,那便休怪老夫行伊尹废立之举!” 武官们见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全都不由自主地将手摸向腰间,不过却摸了个空。 毕竟他们不似严镇有着剑履上殿的特权。 但大殿内的气氛已经变得剑拔弩张。 可是刘瑾却悠闲得很。 他已经在考虑该如何侍奉新主子了。 长孙雄图攥着龙椅的手已经发白,他何尝不想解释,可是这一切根本无法解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啊! 原以为自己登上帝位,一切名正言顺后会渐渐走向正轨,可是为何,可是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 而且眼前这些将领可都是有兵权的,只要他们出了宫,这大魏下一刻就会改弦更张。 而眼前这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老头子自己根本拿他没辙,因为严镇是摘星境强者,哪怕不过是前期,仓促之间,长孙雄图根本拿不出解决掉他的办法。 攻守之势异也。 想到这里,长孙雄图浑身紧绷。 “卿...” 他缓缓开口欲稳住严镇,可不曾想自己一出口的嗓音却是沙哑无比。 “陛下,赵物求见。”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却是闯了进来。 长孙雄图顿时眼睛一亮,在他印象里,赵物可是个大大忠心于自己的“忠臣”,此番前来,定是听到了严镇等人的逼宫消息,这才前来护驾的。 “快,快请进来。” 长孙雄图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连说道。 数息后,颤颤巍巍的赵物走了进来。 他刚一进门,便遥遥朝着一脸急不可耐的长孙雄图鞠了一躬,口称陛下。 随后赵物用浑浊的老眼看了看一旁的刘瑾,见后者神色兴奋,又窥得严镇宝剑竖插在殿中,他便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定武侯,别来无恙。” 严镇见赵物俯身跟自己打招呼,他便微微点头示意。 这一来一往,气氛顿时有所缓和。 “不知定武侯是否在疑虑大印一事?”赵物拢袖询问道。 “正是。” “定武侯这事办得却是糊涂。”赵物笑着指了指插在地上的宝剑,“陛下私下借印于我,实则是为了共谋一件大事。” “哦?”严镇捋了捋胡须,“是何事?” 赵物则是瞥了瞥他身后的那些武官,笑而不语。 严镇知道,此事定是最高机密,自己身后那些武官不得知晓。 长孙雄图面上顿时一松,他心知肚明,哪有什么大事,肯定是赵物这位忠臣编出来诓骗严镇的。 不过见严镇真有入套之意,他松了口气。 只要逼宫之事一过,他便会立刻动用君权卸了这些人的兵权,再将他们一一诛杀。 别看严镇地位这么高,只要自己躲过这一劫,缓过气,撕下脸皮杀了他还真不是难事。 他现在很后悔自己没有先前就把事情做绝,以雷霆之势收回所有权力。 “你们先退出去吧,老夫一人足矣。” 只见严镇摆了摆手,身后武官依次离开。 待到武官散尽,他注视着赵物,“有什么事,说吧。” 赵物则是抬头看向长孙雄图,又转而望向严镇,他面露难色道:“此事得回老夫家中细谈,老朽须借物演示。” 长孙雄图心都要跳出来了,激动地更是热泪盈眶,他心中已经给赵物竖了一百个大拇指了。 真是朕的好臣子,好臣子! 只要把严镇暂时拉出去,自己杀严镇那便是易如反掌! “好。” 不成想,严镇却答应地很顺利。 长孙雄图几乎要蹦起来欢呼了。 他发誓,只要严镇离开皇宫,自己绝对不装什么仁君了,他一定调兵把这些乱臣贼子挨个抄家! 不过这时长孙雄图却见赵物奇怪地看了自己一眼,那个目光很有深意。 “老朽应下定武侯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严镇似笑非笑,似乎已经猜到了。 “陛下此地缺人保护,太监中心有异者更不在少数,实在不安全,不如定武侯将您手下亲军调入宫中护卫陛下,而太监只留下贴身的刘瑾侍奉,如何?” 赵物不疾不徐地慢慢说着。 他竟不是在向长孙雄图提建议,而是在向严镇提建议! “自然,事情尚未查清之前,老臣会调手下亲兵来接管皇城布防的。” 严镇已经心领神会,他微微一笑。 文武二人,一唱一和,这件事情居然就这么定下了。 一瞬间,长孙雄图如坠冰窟。 他实在难以置信。 他们,他们居然要软禁朕! 第170章 软禁 “定武侯,朕...” 长孙雄图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本欲出声痛斥的他却对上了严镇看过来的目光。 目光中满是冰冷。 袍子拂过剑锋,宝剑的寒芒和大红色的官袍是那么刺眼。 长孙雄图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好在严镇并没有弑君之意。 宝剑被他擦拭后收回鞘中。 “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严镇凝视着他,沉声问道。 “朕...”长孙雄图跌坐在龙椅上,好似一个输得无法翻身的赌徒,“无话可说。” “老臣告退。” 严镇拱了拱手,腰间剑鞘与玉佩碰撞发出清亮的声音。 “陛下好好休养,臣告退。” 赵物浑浊的老眼依旧看不出喜怒,他和严镇一同转身离开。 长孙雄图瘫坐在龙椅上,呆呆地注视着两人退出大殿之外。 殿外阳光明媚,高高的垂脊将阳光尽数拦住,留给殿内一片阴冷。 很快便有浑身披甲的兵士步入大殿,他们握着兵器,朝一旁侍奉的太监们走去。 “陛下,回宫安歇吧。”刘瑾此刻格外善解人意,“接下来的这些,您...” “放肆,朕乃九五至尊,大魏帝王!何物看不得!”长孙雄图嘶吼着回过头,死死瞪着刘瑾,“朕就坐在这里...” “一步都不走!” 嘶吼中,他的身体剧烈起伏。 “哐!” 他头上的帝冠滚落在地,打了几个滚。 刘瑾低头将其拾起,恭敬地捧着帝冠置于桌案后,默默退到一旁。 然而长孙雄图的目光却没有聚焦在帝冠上,他直直地看着那些涌入大殿的兵士。 刀光剑影中,所有知情的和不知情的太监几乎毫无抵抗,纷纷毙倒在兵器之下。 一时间,大殿上血流成河。 “还请陛下回宫安歇。” 为首者是一名校尉,他露出一口白牙,笑意森然。 紧接着,他和他身后的兵士连身上的血迹也不擦,径直走出大殿后兵分多路,沿途惨叫声不断。 在这往日代表皇权的地方此时却如同修罗地狱一般可怖。 “走,走,回养心殿。” 这群兵士离开后不知多久,殿外惨叫声几乎已经听不到后,长孙雄图如梦初醒一般死死拽住刘瑾的衣袖,挣扎着说道。 刘瑾面无表情,只是搀扶着已经瘫软的长孙雄图朝后宫走去。 一路上,宫女和太监的尸体不计其数,而且四周都有兵士站岗,这些人看到长孙雄图来了,只是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不过现在的长孙雄图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事,他两眼呆滞,浑浑噩噩。 ...... “定武侯来我这里做客,老朽真是不胜荣幸。”赵物感慨道。 只见他轻轻招了招手,一旁的老仆便将一壶茶放到了赵物面前,而后缓缓退出,将门也一并带上了。 严镇见状挑了挑眉,看来事情不简单。 “对于贵客,老朽一向是亲自斟茶。” 赵物颤颤巍巍地起身倒茶。 严镇点头致意,并低声言语。 “你我之间不必这些繁文缛节,眼下火烧眉毛,国事要紧。” “那还请定武侯稍待,我给自己也倒一杯。”赵物笑了笑,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 严镇见状不禁失笑。 待到二人坐定后,他又将屋内布置扫了一眼,尽收眼底。 严镇对赵物也有了个初步的印象。 这位比自己年纪稍小的文官府邸并不奢华,不过倒是十分雅致。 其桌案之上文人喜欢的那些雅致物一件不缺。 而赵物端坐在太师椅上,他背后的松鹤延年图则是给这位老文官添了几分平和。 “大印不在这里,对吧?”严镇问道。 官居一品,他自然很清楚刚刚宫殿之中赵物的话根本站不住脚,所以干脆单刀直入。 “传国玉玺自然还在太子手中。” 赵物品了口茶,随后他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严镇的目光中带有些许期盼之色。 “老朽今日请定武侯来此,原因无他。乃是想问问这大魏的未来,究竟该怎么办?” “先帝草草下葬,长孙霆又极有可能死于长孙雄图之手。” 严镇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眯眼说道:“这几日市井杂音不少,舆情更是汹涌。” “老夫虽赋闲在家,却也曾官居一品。于我自己而言,还是有一份责任在的。所以既不能坐视火烧到自己身上,更不能注视着这大魏慢慢滑入深渊。”他摊了摊大红官袍,露出两截精壮小臂。 说话间,他的眼中似有一团火,在静静燃烧。 “我今率众前去,心中已存死志。弑君之名老夫并不在乎。” 严镇轻抚胡须,喃喃道:“男儿不为国事而死,反苟活于世,坐看山河腐朽...” “这又岂是人臣之道?” 他的目光坚定,显然是上殿质问魏帝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定武侯此举却是糊涂啊!”赵物一听此言,顿时拍着大腿惋惜,“若是另立新君,何须身背弑君之名?须知弑君罪名一旦临身,九族亲友俱要因你获罪,届时侯爷扶上去的魏帝可不会来袒护一个敢于弑君的权臣。” “哼!” 严镇一听这话,顿时冷哼一声,他大袖一扫,背过身去暗暗讥讽道:“难不成凭借牙尖嘴利就能使大魏免于灾祸么?今日我已调兵软禁他,是断不可能再将其放出去的。” “侯爷火气不要太大,老朽也并非要替长孙雄图说情...来来来,还请您品鉴一番我府上的茶。”赵物一张老脸上满是笑意,手捧茶杯缓步走到严镇身旁,递了上去。 “侯爷想大魏更好,老朽当然也想,你我目标本就是一致的,但弑君的罪名,侯爷不能背。” 面对严镇的咄咄逼人,赵物倒是显得十分和气。 “那要谁来背?”严镇霍然回头,如同一只猛虎审视面前之人,“我不出头,便没人出头!” “自然是百姓来背。” 赵物伸出另一只满是老斑的干枯手掌,缓缓做出了一个翻覆的手势。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 严镇呵呵一笑,他接过赵物手中茶杯将里面茶水一饮而尽,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嚼了嚼茶叶,一抹思索之色在他眸中萦绕。 “定武侯既知舆情汹涌,可知其内容?”赵物见严镇将话听进去了,顿时趁热打铁道。 “无非是民众欲替太子长孙玉鸣不平,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长孙雄图给自己兄长按的罪名实在太过离奇。”严镇将自己所知复述了一遍,“当然也有关于魏帝传国玉玺丢失并非正统继位的言论。” 说到这里,严镇微微摇头。 “民意虽强,但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调动起百姓愤怒的力量。” “那若是老朽告诉你,长孙雄图乃是弑父继位呢?”赵物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他抿了口茶,自信地笑了笑。 “你说什么?!” 第171章 疾风知劲草 “你说什么!” 严镇目中又惊又怒,右手拿着的天青色形似琉璃盏的茶杯顿时应声碎裂。 “先帝之死并非太子为之,反而是长孙雄图弑父后反咬一口,栽赃长孙玉。” 赵物无奈地咧了咧嘴,一脸肉痛之色,在重复完刚刚说的话后,他又喃喃道:“这茶盏还是周朝那帮后人赠的,一共就天地人三个茶杯,如今人没了...” 严镇被这天马行空的思维气得怒极反笑,“先帝死了也不见你这老倌难过成这样,老夫捏碎个茶杯倒是跟死了亲儿子一样难受...娘的,你们文官都这么狼心狗肺?” “先帝已死,埋都埋了,我这老倌再难受放心里就得了,倒是这茶杯我天天把玩,碎一个可不就跟死了亲儿子一样难受?” 赵物呵呵一笑,微微垂眸。 “不过侯爷有一句话说得对,文官确实都这样。于公,只管干好分内之事即可;于私,少自己一个子儿都不行。” 听了这话,严镇的眼眸顿时变得深邃起来。 此言虽是调侃,细品却大有深意。 二人沉默半晌后,严镇缓缓开口道:“按你所言,废立之事文官靠不住?” “对也不对。”赵物轻笑道。 “昔日太子在政事一途经营最重,文官一脉包括老夫在内都承他的情,废立一事大多愿意出力。反倒是武官一脉上由于他先天体弱积累不多,未必靠得住。”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文官终究是书读得多了,凡事总爱再三权衡,这也就导致他们可以在旁摇旗呐喊以定名分,但冲锋在前,个个死谏却不现实。” “毕竟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呐!”赵物那一双浑浊的老眼注视着严镇,“所以此事还得靠定武侯和诸位武官鼎力相助才是。” “不对,你先等等。” 听他说到这里,严镇却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他摆了摆手,打断了赵物的话。 “你是如何知道长孙雄图弑杀先帝的?” 赵物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轻轻拍了拍手,一旁阴影处,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人一瘸一拐,他赤裸着上身,胸口有一道尚未痊愈的伤口,见到严镇,他微微抱了抱拳,“定武侯,许久不见。” 严镇见了长孙霆则是面露震惊之色,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默认已经身死的长孙霆居然出现在了赵府中。 严镇虽曾官居一品,可是如今不过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勋贵,论实职,反倒是暂领大将军一职的长孙霆官阶更高。 “臣严镇,拜见大将军。” 他还没跪倒在地,已被长孙霆拉起。 “什么大将军,那圣旨是假的,我长孙霆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卫统领。”长孙霆面露惭愧之色。 严镇还未开口,却见身旁另一人开口道:“拜见定武侯。” 严镇疑惑地偏过头,“你是?” “在下李晓,曾是长孙雄图的幕僚,前些天叛逃被长孙雄图追杀,所幸被赵老救下。” 中年人迅速介绍完自己后,淡定说道:“我能解开侯爷心中疑惑,也能证明,长孙雄图弑君。” “如何证明?”严镇目光炯炯,内心却已经信了七分。 中年人缓缓拿出了数份资料,一份接一份递给严镇。 “这份是魏帝亲军近日动向,非长孙雄图身旁近臣不可得;这份是长孙雄图所发圣旨上的玉玺拓印,玉玺从始至终都是假的,足以证明传国玉玺并不在他手中;这份则是在下保存的先帝去世前三个月的相关饮食记录,以及冒着掉脑袋风险开棺验毒后的报告。” 严镇一一接过,快速浏览。 “第一份证据能证明在下曾是长孙雄图近臣;第二份证据能证明长孙雄图乃是篡位称帝;第三份证据则能证明先帝死前中毒已久,可待到我开棺验尸却发现先帝死因居然是尖刀刺破心脏而亡。”李晓在一旁讲解道。 “可是即使这些,也无法证明弑君之举就是长孙雄图所为。”严镇将这些资料缓缓放下,背手踱步,“不过你们拿出了这些倒是让老夫看出了你们野心不小。” 他转过头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赵物。 “这些都是你谋划的吧?” 赵物坦然地点了点头,一旁长孙霆已经站出来说道:“侯爷,当时我任宫中禁卫统领,出事后我第一时间便赶了过去,撞见先帝驾崩的从始至终只有长孙雄图一人,而且其言论也有诸多疑点,只是当时我悲痛万分,并未细查。可是事后才发现被他污蔑弑父的太子早已离开皇城,甚至其从天山离开后便再未回到皇城,这一点如果侯爷派人去查,可以很轻松地查到。” “更何况我这一身的伤就是拜长孙雄图所赐。”长孙霆指着胸口伤痕自嘲一笑,“若非他心中有鬼,何必这么着急去杀我这么一个一心为国的禁卫统领?” 听到这里,严镇沉默不语,但他已经信了,因为长孙霆说得他私下早已验证过,一句假话都没有。 可是决定合作,还差一些。 只见他看向李晓,冷不丁地出言道:“你背后是太子吧?” 李晓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坦然地点了点头,“长孙雄图昏庸无道,我李晓虽不过一谋士,却也知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故而暗中已经转投太子。” 严镇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老夫愿为大魏再做一回冲锋在前的马前卒。” 严镇刚刚问的这句话有着自己的考量。 李晓收集到了这么多证据,明显是早已决定另投明主,而能使他放弃从龙之功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更大的从龙之功。 而能满足他这一需求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长孙玉。 可若是他问起是否投向太子李晓有所隐瞒的话,那便代表自己不过是被这三人当枪使了。 这样对于严镇而言,即使目标一致,那也不足与谋。 可是李晓却毫无掩饰地直接坦言。 再结合今日种种,以及这些天自长孙雄图称帝后的荒唐举动,才使得这位老侯爷决定与太子一方合作,辅佐长孙玉登临帝位。 见严镇这么果决地应下此事,赵物眼中闪过钦佩之色,他起身深鞠一躬,动情地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今日有将军一言,大魏可兴!” 第172章 天权 紫竹林外。 “殿下!” 王诩与夜白衣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粗布长衫农人打扮的汉子大步前来。 当看清王诩面容的那一刻,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拳沉声道:“属下天权,护卫来迟,请殿下责罚。” 天权乃是风雨楼供奉的代号。 他们取北斗七星之意,分散在六国以及浩然之地,直接辅佐当地风雨楼的风雨副楼主。 这七颗星身份极为隐秘,若不启用,便一直销声匿迹。 所以就连王诩也不清楚眼前这天权究竟是何人。 伴随着天权的出现,王诩手中的风雨令瞬间风雷大作,而天权的额头也出现了一个特异的星象。 这是风雨楼独有的验证方式。 “起来吧,事发突然,你们也已经尽力了。”王诩缓缓说道,“接下来回到大燕定是艰难险阻颇多,孤想听听你的计划。” “属下有两策,可破此难。” 天权摊开手掌,浩然气自动汇聚成一幅地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从紫竹林到虎门关一路行程。 “第一策取自眼下季节。秋冬之交,天气渐寒。民间大量皮毛生意开始运作,故而殿下和夜宗主可与属下一同扮作买卖皮毛的富商,混在百姓中横穿人口密集的汾阴、蒲远两座大城,最后从与虎门关相邻的阳屿关离开。” 天权顿了顿,继续道:“买卖皮毛的富商众多,并不会显眼,这一路上殿下吃穿用度也不会减少,而且此行从阳屿关走,相对安全。” 王诩点了点头,没有表态,“第二策呢?” “第二策则是根据国策思虑而来。殿下乃大燕皇子,受魏国帝王邀请而来,走的乃是大魏虎门关,是实打实的从大关进来。若是此番从阳屿关这种偏关小关仓皇离开,则天下人势必看轻大燕,有损国威。” “哦?那你的意思是?”王诩笑了笑,心中其实对他的计划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在此之前属下想问殿下,魏帝给您的玉简安在否?” 王诩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那日在魏国宫中的大宴上,长孙霸还曾赠予自己一份玉简,据说只要在大魏境内打开这个东西,必能救回一条性命。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魏帝不许王诩打开。 “玉简仍在孤手中,尚未开启。”王诩有些疑惑为何天权要提起玉简一事。 “如此属下有一计,不知殿下可有胆量一试?”天权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你若是再拖上一时半刻,后面追兵可就到了。”夜白衣在一旁调侃道,实则是在暗讽天权居然冲着王诩用激将法。 “你直说便是。” 王诩呵呵一笑,面对激将法,他面上倒是没看出生气来,只是示意天权继续说。 “这一策还是化作富商,沿着汾阴、蒲远一路朝大燕方向行进,但要去的不是阳屿,而是魏国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的虎门关。” “此计名正言顺,不需要殿下混在人群中逃出去,只需在虎门关守将宇文及面前把玉简打开即可。” 天权一咬牙,冒着巨大的风险继续说道:“据属下所知,玉简乃是魏帝生前最重要的信物,被不少臣子包括宇文及在内视作帝王亲临的象征。若是您在众目睽睽之中拿出,想必宇文及必将拿您没有办法,届时您甚至能被其恭送出城。” “如此,我大燕既不损国威,又能鼓舞士气,还能为您笼络人心。” 王诩听到这里瞥了眼夜白衣,他笑了笑传音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人和我想的一样,从虎门关走?” 夜白衣则不以为意,轻笑一声。 “万一拿出玉简宇文及不认账,又该如何?据我所知,他乃是摘星境强者,届时若是执意要抓殿下,就凭你我二人,怕是护不住。” 夜白衣缓缓上前一步,目光中带着玩味之色。 “天权,难不成你们风雨楼做事都这般轻率,将所要保护之人的性命寄托在一枚玉简上?” “呵,既然如此,那天权便请殿下采用第一策,从阳屿关离开。” 天权还以为是王诩跟夜白衣说了些什么,夜白衣这才“替”王诩出言反驳的。 他心中失望,只当王诩是贪生怕死,还好面子,不愿意承认。 也对,权贵不都是这般惜命么? 谁料此言一出,王诩却是笑出了声,他回头看向夜白衣,“夜大宗主,不要再吓唬天权了。” 同时他看出了刚刚天权的失望,王诩拍了拍天权的肩膀,“你的建议孤采纳了,暂且不提你所言及的玉简一事,光凭我大燕精锐已尽数驻扎在定军山这一点,我也必须从虎门关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再说,大燕的兵士们可都看着呢,他们在边关眼巴巴地盼着我从虎门关出来,我王诩若是退缩了,将来怎么见那些军中的老朋友?” 天权顿时被这言语中的豪迈英雄气震住了,他游走在黑暗中,见过贪生怕死的权贵无数,唯独没见过这种硬骨头,自然而然以为尚未谋面的王诩也是其中一员。 “属下知罪。” 天权知道自己这些小心思已经被王诩看破,立刻跪地叩首谢罪。 王诩看着他跪在地上的样子摇了摇头,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垂眸缓缓说道:“你一个做密谍的,心思黑暗些正常,只是你不该揣摩孤的心意。” 说罢,一股柔和的浩然气从其指尖散出,浩然气缓缓托起天权,王诩的声音传来,“孤不希望还有下次,起来吧。” 天权连忙谢恩,心中对王诩却已经生出钦佩之意。 他猛然想起自己曾读过文王周易中的一句话:“大人虎变,其文炳也。” 王诩刚刚正是此状。 天权惊得一身冷汗,自己的确是大意了,须知伴君如伴虎,不可不慎。 反应过来的天权立刻拿出自己的天权令连点几下,一层层浩然气的波动沿着虚空传递开来。 数息过后,从周围涌出十数名伙计打扮的人,他们还推着三辆大车,上面全是皮毛。 而后天权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穿金戴银的掌柜,他躬身邀请王诩以及夜白衣朝后面走。 王诩绕过三辆大车才发现居然还有一辆大车,而且还是灵兽拉车。 只见两匹温神境的赤焰魔驹四蹄裹着烈焰,虽然生的可怖,但却乖乖地套着缰绳,一动不动,甘愿拉车。 “殿下,此行您唤我钱掌柜便是,我则称呼殿下为典老板,称呼夜宗主为钱老板。”天权一边邀请王诩和夜白衣入车休息,一边介绍道。 “嗯,手笔倒是不小。” 王诩点了点头,夸赞了一声。 他看这些东西准备地如此迅速,显然天权的计划并不是临时起意。 夜白衣也朝天权点了点头,天权同样点头致意,算是把刚刚的不愉快翻过了。 只见天权一屁股坐到了车夫的位置,扬了扬鞭子,“出发!” 第173章 徐氏父女 “殿下,不知您闻到一股梅花香味没有?一路上属下能闻到,虽然快冬天了,但是路上并未有梅花,会不会是追踪...”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后面跟着三大车各类动物的皮毛。 一路上,三人倒是受了不少盘问,不过天权事先准备的证件齐全,外加金钱开道,倒是风平浪静。 天权的声音从隔帘外传入车厢,闻言夜白衣也点了点头,“的确,我也闻了一路,极有可能是追踪的香气。” “孤中了一掌,掌内蕴含梅花香气,无法祛除,追兵也是借此一路衔尾而至。”王诩淡然道。 “既如此,属下有个方法。”天权的手从帘外伸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枚隐隐凝聚着云雾的丹药。 “此为雾隐丸,专门用来隐匿气息,甚至改变气质变成不显眼的普通人,我经常使用。” 王诩接过药丸,笑了笑,“这药我没记错的话,风雨楼中相关药典似乎记载过,副作用不小。” 天权的笑声从马车外传来,他笑声爽朗,“殿下有所不知,副作用大那是因为楼里的丹师功夫不够精深,这药丸我改良过,只有一个算不上副作用的副作用。” “只有殿下想动用浩然气时它才会露出破绽,您说,这能算副作用么?” 王诩听出天权言语中颇有些自得,他将药放到嘴里,他体内的浩然气波动连带着梅花香气一同消失,逍遥境的深厚修为被这小小的一枚药丸完完全全地隐藏起来,正应了天权所说,成了个“普通人”。 “你还懂丹修?” 王诩感受着体内气息,倒是有些惊讶,在他印象里,丹修不是需要特定的一些武魂才能修炼么? “略通一二吧,温神境才能考取的药徒,洞虚境和须弥境才能考取的药师,水平基本都不如我。”天权手握缰绳,享受着微风吹拂,惬意地说道,“虽比不过逍遥境的药宗还有那些更往上的药圣、药帝,不过改良些丹药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的武魂是丹修那些?”夜白衣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出言询问道。 “倒也不是。”天权在帘子外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回忆,“当初为了追求一位貌美女子才开始炼丹的。他爹是药师,家里人也都是骊国药王谷的成员,所以要求女婿也必须是药师,以便继承家业。虽然我的武魂不是可以炼丹的那些,不过他们那里对外出售一种特殊的宝物,名为药鼎,只要炼制了就可以步入炼丹一途了。” “你花了多久达到了目前这种堪比药宗的水平?”王诩饶有兴致地询问道,“不必谦虚,改良药方到这种程度,普通药师可没这本事,有些药方即便是药宗要改也要费些功夫。” “三个月,就三个月。”天权伸出三个手指。 “那姑娘追到手没?”王诩呵呵一笑。 “属下哪能有损咱风雨楼的威名?”天权哈哈大笑,“昔日姑娘已成家妻。” “你这谍子倒是有些本事。”王诩也跟着笑着调侃道。 “唉,贵为天权又如何,见不得光的地方不也得照样生活嘛。”天权也调侃起自己来,“所幸吾妻甚贤。” 大半个时辰过去,马车缓缓减速,最后停在原地。 “典老板,汾阴到了。” 天权拉开帘子,他原本憨厚农人的形象已经悄然变成了胖乎乎的中年掌柜,眼里透着恭敬。 王诩和夜白衣走下马车。 化名为典老板的王诩抬眸打量这座大城。 此时正值午后,坊市刚散,城门处人流如织。 “典老板,咱们货多,他们还是得查查,进城后便随意了。”化名钱掌柜的天权在王诩身后恭谨道。 “好,进城。” 王诩一副青年才俊的商贾模样,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根据天权的布置,此行他扮演的是商号中的少东家,而他身旁的夜白衣则是与他父亲老典要好的老友。 大车吱嘎吱嘎地被伙计们推着,王诩等人转眼已至城墙脚下。 “哎,哎,站住,我怎么瞧你有点像画像上的这人?” 就在王诩要过去的时候,突然一把刀横在了他的面前,王诩顺着刀锋看过去,持刀者正是一名守城兵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王诩这一身华贵衣裳,目光玩味。 原来是图财的。 王诩见他这副模样大概心中有了定论。 他脸上是有易容的,但是和本来样貌还是有一些特征一致,这也就成了这些士兵敲诈的理由。 没办法,天权的计划虽然缜密,这种贵气的打扮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也会招来一些诸如此类的问题。 一路上光是这种扣帽子的勒索他已经遇上不少了。 王诩看着不断围上来的士兵眉头微皱,此地人多眼杂,指不定就有魏帝的私军正在注视着这一切,若是暴露他和夜白衣、天权能走,自己身后那些伙计恐怕得交代在这里。 所以他还不想把事情闹大。 一息之间,王诩心思已经转了几转。 只见王诩微微皱了皱眉,满脸不耐,他伸出食指动了动。 一旁的天权悄然会意,肥胖的身躯一扭一扭的小步上前,在无人看见的阴暗处,几两碎银子出现在他手上。 “军爷,正经买卖,出门在外行个方便。” 这士兵一见天权手上银子顿时笑了笑,只见他袖子一抹,银子便消失不见,不过刀还架在王诩脖子上。 天权看着这士兵似乎还没满足,抿了抿嘴,手腕一转,一块令牌静静躺在他的掌心,令牌是由一整块牛皮制成,上面仅仅刻了一个字,“武”。 “小兄弟,大伙都是混日子,别太贪。” 见了这块令牌,兵士顿时身形一抖,如筛糠一般跪倒在地,长刀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引得一旁过路百姓纷纷侧目。 钱掌柜笑得眼不见眼,亲切地把他拉起来,和蔼道:“早这样多好,是不是查完了?查完放我们过去吧。” 那人如大梦初醒一般,赶忙通知同僚放行。 就在王诩身后,有一辆布置的粉粉嫩嫩的车里面正坐着一个娇憨少女,一旁的小丫鬟给她轻柔地捶着腿,她见自家小姐好奇地不住往窗外打量,便忍不住问道:“小姐,您看什么呢?” “我呀,我在看如意郎君。”娇憨少女轻轻说道,随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抹绯红顿时出现在两颊,“玉瓶,你可不准说出去。” 两人自小便在一起,虽说名为主仆,但是几乎与姐妹无异。 “哪呢?”玉瓶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王诩,“咦,这男子生得真俊,小姐眼光真不赖,想不到出城游玩也能碰到这样好看的男儿,怕不是天定姻缘...” “你呀!”徐柔忙是掐了掐自家侍女的小脸,制止了她继续胡说。 不过少女随即眼怀憧憬,两根娇嫩的食指搅在一起,喃喃道:“回去我就要跟爹说这件事,让爹爹找人说媒,嗯...想必爹爹也能相中他。” 过了城门,夜白衣刚要开口说话,却见王诩不动声色地往前走。 “别回头,后头有人跟着。” 此时此刻,城头上正有一男子眯眼瞧着王诩,他沉声吩咐道:“刚刚派去盯梢的人不够,再加一倍,同时吩咐全城戒备。” 一旁侍卫赶忙下城传令。 “倒是确定不了是不是这小子...”男子喃喃道。 做完这些后,男子转头看向那辆布置的粉粉嫩嫩的车驾。 一脚点地,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车前。 “哎呀呀,乖女儿,想死为父了。” 一旁士兵见到来人纷纷跪倒,口称城主大人。 男子却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都围在我身边,干好本职工作。” “谢,城主大人教诲!” 收获的却是马屁如潮。 “爹,你干嘛,每次都这样。”徐柔撇了撇嘴,“你看看,刚刚那个夸我真好看的婶子吓得脸都白了,你下次能不能不这么招摇...” “你瞧爹,这不是想你嘛...”徐权挠了挠头,随后想起什么,突然咧嘴哈哈大笑,环视四周,“哪个婶子夸我姑娘好看,赏银百两!” “爹!”徐柔以手扶额。 第174章 至茗楼 “典老板,情况如何了?” 夜白衣稍稍落后王诩,两人近乎并肩而行。 “那种窥探的感觉消失了,看来他对我虽有怀疑,却还没那么笃定。”王诩揉了揉手腕,凝练的气息也逐渐平缓。 “不过身后还跟着几个尾巴。”天权在一旁笑着调侃,“一旁商铺里的伙计和身后那几个购买香包的男子,眼睛都快贴到我身上了。” “无妨,留着他们也可以让那人放心些。”王诩笑了笑,随即转头高声道:“都饿了吧,我看前面有个酒楼,这几日旅途奔波,咱也享受享受,我来请客。” “典老板豪气。” 夜白衣抱拳连连称赞,就连迈步都掀起了一阵风。 三个人一闪身就进了前面的酒楼。 “头,怎么办?”正摆弄香包的男子看着正挑香包的伙计,“至茗楼可贵得很,咱弟兄没钱消费,可不消费就进不去...” 那伙计抬头看了看他,咬了咬牙,从兜里摸出一张银票,恶狠狠的盯着他说道:“你小子带着弟兄进去把活干明白,别光顾着吃,留意着点他说什么做什么,要是记录不好,等回来我砍你狗头!” “得嘞!”那男子眉开眼笑,转着圈给伙计做作了个揖。 ...... 还没进至茗楼时,就有人迎上来安顿好了王诩身后的皮料和马车,毕竟用灵兽拉车人不多,能用得起的无不是修为颇高的修士或者财大气粗的富贾。 再飞快打量了一眼王诩这一身华贵衣服,上前接待的店伙计顿时眼前一亮,这肯定是贵客啊。 原本至茗楼需要验验资,至少得出几张银票来证明财力,不过一看这位的装扮。 店伙计自动跳过了这一步。 “几位贵客是第一次来至茗楼吧,瞧着眼生。”店伙计说话间引着三人上了二楼,边走边介绍道:“您瞧瞧这儿,既能欣赏窗外风景,又能听楼下说书先生讲评书,您可钟意?”说着他指了指一旁小窗的位置。 王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打量了一下。 若是坐在这里,四面八方的声音都能收进耳朵,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还是说几位贵客要谈事,那我给您们安排个雅间。”见王诩没说话,店伙计还以为他不满意,忙是又递出个推荐。 “不必了,这儿就不错。”王诩一锤定音,“菜单也不必拿了,拿手的各上一份。” 店伙计还没说话,一旁的天权已经递上了一张票子,并摆手示意他退下。 “剩下的给你做小费。” 伙计一瞧这数额,顿时瞳孔一缩,忙是拜倒在地,咣咣咣给磕了仨响头,随即站起身来憨笑道:“这钱我不磕仨响头拿的不安心。” 王诩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待到伙计离开,王诩才步入正题,“说说吧,你那武字令牌怎么回事?” 显然,刚刚天权露的那一手王诩也看在眼里。 “属下不才,曾在魏武卒里混过一段时间日子。”天权嘿嘿一笑,化妆成胖子的他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 “你还在魏武卒里待过一段时间?”夜白衣有些惊讶,“据我所知,这支王牌队伍不是要查阅三代么,就让你一个间谍混进去了?” 天权抿了口茶,看向窗外,轻声道:“若是别人肯定不行,不过我是天权。” 夜白衣顿时闭口不言。 风雨楼七星他也有所耳闻,进入魏武卒对他们而言的确算不上难事。 “刚刚的令牌就是魏武卒时给我的。”天权意味莫名,缓缓出言,“非战之时,持此令者,无人能拦,听着够霸气吧?” 王诩点了点头。 “可这不过是给这些一辈子只知道如何杀人的杀胚一点小恩小惠罢了。”天权笑着调侃道。 “世有大儒曾言,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可谓是顶尖中的顶尖,但他们大多晚景凄凉。”天权摇了摇头,“一旦受伤,那便要离开,而这些人除了杀人根本不会其他本领,更何况先前在魏武卒可谓风光一片,私下里花天酒地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一旦没了职位,他们往往横死街头,或者被追债的踏破家门。” 天权眼中闪烁着某种光芒。 “典老板,我多言一句,似乎那燕国的王牌龙骑也是这种模式。”他拢了拢袖子,低下头去看着沉沉浮浮的茶叶,“却不知大燕的帝王有何好办法。” 王诩心头一震,他对这件事还真没留意过,但是对于那些因伤或者年龄退出龙骑的老兵他无论如何都是怀着敬意的。 嘶,倒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值得他回去思考一番。 “我想,燕帝会考虑这个问题的。”王诩不动声色,给出了他的答案。 “如此,那便多谢了。”天权拱了拱手。 随着一盘又一盘菜肴端上桌子,身旁也渐渐嘈杂起来,酒楼各处无不充斥着觥筹交错之音。 夜幕缓缓降下。 “我许久没有感受过这般热闹了,而且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真是怀念啊。”王诩夹了一口菜,微微抿了口酒,出言感慨道。 “嗯,我也许久未回家了,这次结束,我也回去陪陪妻儿。”天权也说道。 ...... 徐柔刚一回府,便急匆匆地赶到徐权那里。 “爹,今天女儿相中一位男子。”徐柔脸上带着红晕,不过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哦,我家宝贝居然也有入眼的了?”刚刚完成布置的徐权从一沓沓地图中抬起眼眸,面带笑意,“给爹说说,是谁家的小子有这福气,能得到你的青睐?” “爹!”徐柔一听这么调侃自己,顿时脸上更红了,“女儿不知道他是谁家子弟,不过我倒是能寻到他。” 先前她早就派侍女玉瓶跟着王诩一路跟到至茗楼了,她今天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看看这位貌美男子。 “那爹陪你去看看?”徐权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他心里转了几转,却还是没想到有哪个男子能配得上自家女儿。 “别了,要是他见了您这赫赫雄威,还不得被吓死?”徐柔掩嘴轻笑,“您要是实在不放心,让刘叔跟我去便是,我再去观望他两眼,看他是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好,若是他愿意跟你回来,那便带过来让我见见。”徐权合上一旁古籍,“不必纠结,总要见见的。” “再者说,你爹也不是凶神恶煞...” “好啦好啦。”徐柔跺了跺脚,“要是可以,我肯定带他见您。” “小姐,老奴陪您去。” 不多时,一个慈眉善目佝偻着腰的老管家悄然而至。 徐柔带着玉瓶上了车驾,而刘叔跟在车驾之后,只见他足尖一点便行了数米。 车驾很快,就像少女期待的心。 今天的至茗楼有诗词会,徐柔认为王诩定因此才决定去至茗楼吃酒的,殊不知王诩只是临时起意。 ...... “啪!” 说书先生一声响木,故事开讲。 巨大的响声就连王诩也忍不住朝这边看了一眼。 “这次咱们不讲大魏事,说一说那大燕皇子王诩,千里驰援,击败名将芜湖,一战成名!”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不少人面露期待之色。 哦? 王诩咧了咧嘴,这是要讲我的故事? 夜白衣瞥了眼王诩,随即哈哈大笑。 “典老板,可曾想过还有今天?” 第175章 一波未平 王诩摇了摇头,苦笑道:“凤栖山一战,你和我一并参与,平心而论,击败凉国和你我有关系么?” “有关系,但关系不大。”王诩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若非凤栖山守军拼死抵抗,龙骑星夜驰援,铁帅率众关将领截断败军退路,又何来这么一场大获全胜呢?”他喃喃道。 夜白衣怔了怔,不再多言。 “按理说,今日不该讲大燕的故事,更不应该讲一个邻国皇子的故事,哪怕他再怎么足智多谋。” 这时说书先生的声音在一楼响起,老先生年纪虽大,不过声音听着却是清朗中带着铿锵。 他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紧接着他霍然起身,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环顾众人,他饱含感情地缓缓道:“可是老朽想来想去,还是有些心里话不吐不快,故事咱们照讲,不过诸位且饮杯中美酒,听我这个老头子唠上一唠。” 这么一转折,就连王诩也被他勾起了三分兴趣。 不光是他,全酒楼不少食客都停了筷子,更有甚者端着酒杯迟迟不饮,就是等着说书先生的下文。 只见说书先生先是踱了几步,而后面向大家,忧心忡忡。 “想必诸位都知道城门口贴了废太子的大罪告示和抓捕文书...”说书先生抚了抚须,他眯着眼睛沉声道。 王诩看了看一旁食客的反应,他们大多神情凝重,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百来条大罪啊!此文一出,且不说是天怒人怨,恐怕就是狼心狗肺、恶贯满盈的大坏人也不敢称自己的罪恶能比得上废太子万一。” 突然,说书先生话锋一转。 “可是,昔日废太子监国之时,老朽怎么就感觉我大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反倒是如今陛下登临大位,又是宵禁,又是搜捕,又是株连九族,搞得人心惶惶,就连在座诸位,恐怕也是提心吊胆吧。” 说书先生重重摇了摇头,随即又叹了口气。 “老头子我是老了,分不清楚事,可是这些天的变化就是再愚钝的人,恐怕心里也会觉得不太对劲吧?” 王诩目光一动,他看到说书先生不远处的伙计悄然退了出去,他心中了然,定是察觉到事情不对,去找掌柜的报信去了。 不过他并未声张,反倒是想看看这件事到底如何收尾。 一旁不少食客也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事情的演变。 这位说书人平日里故事讲得可谓绘声绘色,不光条理清晰,而且声情并茂。 今日却悲愤交加,这般失态。 想来定是有些事情实在是让这位老头子如鲠在喉。他们不由得将身体坐直几分,愈发期待下文。 “诸位可知,最近城门重重布防,要抓的人是谁?”说书先生这时高声询问道。 食客们都摇了摇头。 “正是咱们今天要讲的邻国皇子,王诩!”他冷笑着自问自答,“可是为什么抓王诩,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解释。” “大魏和大燕世代交好,这一点不必老头子多言,诸位也知。究其原因,则是凉晋联手,咱们与大燕在压力之下才结为攻守同盟。”说书先生循循善诱,抽丝剥茧般解释着。 王诩眯眼拢袖,不动声色。 他心中已有思量。 “老朽不知为何要抓王诩,却也知道一点,若是王诩死在大魏,那百年攻守同盟便会不攻自破。届时凉晋联军便可把燕、魏两国逐个击破。当战火燎到此处时,在座的各位还能否享受如今的安宁,那便不好说了。” 众人纷纷面露沉思之色,有些人更是发出一声长叹。 “话又说回来,老朽以前也是见过太子殿下的,别的不说,绝对称得上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讲到这里,说书先生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至于如今官府说那百条大罪,绝对是放屁!诸位想想,若是他德行能力当真那么不堪,先帝为何还要让他监国,还一监就是数年,干脆让当朝陛下监国不好么?” “老先生慎言!” 二楼不知从哪里发出声音,显然是提醒说书先生话不要说过头,更别提朝堂之事。 “慎言,慎言...” 说书先生低下的头无力的摇了摇,他却猛然抬头大笑,眼中猛地爆发出神采来。 “我谨慎了大半辈子,大半辈子都怕人割了我这舌头,砸了我的饭碗。可是见到如今大魏险象环生,危险将至,方才想起年少时也曾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 “书生,喉舌如剑呐!” “只是老朽这把剑好久不用钝了。可若是今日之言诸位有一人听进去,那咱们大魏便就又多了一把利剑。”他言语恳切,不似作伪。 一语言毕,说书先生站得板正,抬手冲四面八方作揖致谢。 不少人受他影响,纷纷起身回礼。 这时却听见至茗楼后面传来一阵骚动,三四个彪形大汉正朝说书先生走去。 “看来,今日故事是讲不得了。”说书先生看了看朝自己这边围过来的打手,笑着调侃道。 “诸位可能好奇我为何要说起邻国的皇子,王诩。”他双手一翻,两只手中多了许多竹简。 “故事里的王诩足智多谋,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强敌力保国土不失。但老朽想说我大魏也有不逊色他的人。” “那就是太子,长孙玉!” 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紧接着,说书人大手一张,将手中竹简抛向四面八方。 “这些年来太子监国时的政绩全在这份竹简上,诸位可以看看,哪一件事做的都比如今这个暴君强!” “更何况,长孙雄图这个暴君手中连传国玉玺都没有,他根本不是正常继位!” “我们绝不能看着这样一位贤君从大魏消失啊!” 三次极富感染力的怒吼回荡在至茗楼中,转眼间他已被数名打手锁住带了下去。 可是传入人群的影响却并未随着他的离开而结束。 王诩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将竹简收入袖中,匆匆告辞。 还有人起身欲要提刚刚的说书先生鸣不平,却被旁人拉得坐下,双方一番私密交流,各自会意,一副讳莫如深之态。 就连那些重新动筷吃饭的食客眼里也多了几分思索之色。 一时间,酒楼中的气氛都淡了不少。 不过人人眼中都有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这也就是长孙玉想达到的结果吧。 王诩将这些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若说刚刚的说书先生没人安排,他是不信的。 此人条理清晰,又有不少证据佐证,非是背后有大势力支持,光凭一介说书人的身份可还办不到。 而这位老人当真只是被安排么? 也不尽然。 毕竟那种大难将至时悲愤交加的感情没有切身体会是无法感染他人的。 王诩还是相信这位说书先生的确这么想。 “诸位,诸位!” 暗流涌动之后,需要有人站出来打扫残局。 许久过后,王诩瞧见衣着考究的至茗楼老板走上台,正试着笼络人气。 他面带微笑,热情洋溢,不过脸上不断溢出来的汗却是清晰可见。 也对,刚刚那件事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他脑袋搬家都是小事,恐怕九族都要跟着他同赴黄泉。 不过这位老板倒是控得住场。 伴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一旁丝竹管弦之音四起,轻松的音符平复着刚刚的风波。 “诸位皆知,咱们汾阴出文章。许多流传甚广的诗词都是从咱们这里出去的,而这,离不开汾阴每年的诗词盛宴。”老板朝四方食客介绍道。 “而诗词盛宴之中,当属咱们至茗楼这一场最为惊艳,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在此挥毫泼墨,勇夺文魁之名,成就文章千古事。” “今日,请容许我为诸位介绍今日受邀出席的才子以及大儒。” 丝竹之音顿时悠扬。 至茗楼的气氛也随着一位位才子大儒的登场逐渐热烈,掌声和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显然这些才子大儒自带人气,他们的出现足以吸引食客的注意。 刚刚的波澜似乎逐渐归于平静。 但王诩知道,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收场。 不过眼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诩还是笑了笑,看来今天这一趟下来,趣事不少。 天权见王诩笑了,探身问道:“典老板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你说刚刚?” “对。” “说书先生没那么简单,我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长孙玉的人,另一种是风雨楼的人。”王诩看了看天权,“而且他不会有事,有人会保他。” “同时据我所知,风雨楼似乎没有发布过这种命令。” 天权眼中闪过惊讶之色,半晌过后,他只吐出一句话来,“典老板料事如神,我正是在长孙玉府上见过此人。” 王诩点了点头,夹了一口菜,低头细细品尝。 “暂且不提此事,看看接下来的诗词会。” 天权闻言立刻环顾四周,发现一楼正有一桌盯着自己,见自己朝那边望去,他们立刻装作低头谈事。 “呵,盯得真紧,要不要属下...” 天权见状杀心顿起,他摸了摸脖子,“可以处理成意外死亡。” “留着别动。”王诩摇了摇头,“有这些人看着我,也能让背后那人放心些。” 夜白衣倒是没理会王诩的布置,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出场的一位位才子。 “哎,典老板,你就不想上去试试?”夜白衣笑着调侃,“青年才俊又玉树临风,料想你随便一诗定能引得无数姑娘痴狂。” 王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看夜老板倒是好雅兴,要不你去试试。” 夜白衣笑着连连摆手。 两个正被通缉的要犯,在这里有说有笑的逗起了闷子。 此时却听得负责主持的老板突然声调一高。 “今日诗词盛会,汾阴城主之女徐柔小姐也来了!这实在是我至茗楼的荣幸!有请!” 大门被伙计缓缓拉开,有一少女微笑着款款而行,身后跟着一个老仆,随行的还有一位侍女。 但所有食客的目光都被最前面的少女吸引住了,那笑容极甜,使得不少人直呼坠入爱河。 就连台上的才子们也不例外,个个都看直了眼。 其中被誉为“汾阴最得意”的高良也不例外,身为汾阴城中世族高家的长子,他出身不凡,昔日聚会时一眼看中徐柔,如今算来已经爱慕很久了。 他自恃才高八斗,今日前来至茗楼,一方面是为了争夺文魁之名,一方面也是赌徐柔会来观看。 届时自己诗词一出,她不得被立刻迷住? 高良兴奋地想着。 而徐柔落座后环顾台上却发现没有自己在城门处见到男子的踪迹,不由得神色一黯。 难道他提前走了? 一念至此,她顿时觉得此行毫无趣味。 “诸位大儒才子皆齐聚于此,实在至茗楼的荣幸。那么现在,诗词盛会正式开始!” 第176章 题春成诗 至茗楼,有古琴铮声,音如金石。 此音一起,标志着诗词盛会正式开始。 “秋冬季节,万物凋朽,不过老夫今日却发现在场的许多青年才俊的眉宇间大有吞吐宇内之豪情,这很好。” 只见为首的大儒洪定心缓缓起身,他踱出两步,抚须而笑。 “老夫一见你们啊,顿时就觉得自己也跟着朝气蓬勃。恍惚间,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曾经敢站在朝堂上怒斥大魏先帝长孙霸的老儒生现在却笑得和蔼,环顾众人,他轻轻摇晃着脑袋,“你们也别不信,当年老夫也是狂得很。” “故而这次开题,老夫欲以春字为题,可是这次不重格律,神韵到位者即为上乘。” 这位曾官拜户部尚书的老儒生拢袖笑眯眯地定了题目,随后他大袖扫过各位年轻才俊,朗声道:“依老夫之见,若重格律则必然精巧上口,可是却多了束缚,一首诗也跟着散了灵气,故而方才有了此举。” “老夫希望年轻人不要有太多束缚,即便有,也要把那些道理规矩放到肚子里,慢慢琢磨,而不是急匆匆地用在表面。” 诸位儒生静待洪定心说完,而后齐齐躬身一礼,“学生谨受教。” 要知道这位老儒生昔日可是户部尚书,门生故吏直到现在也在朝堂上各自把持要位,若是能与这位攀上一星半点关系,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师生,那也对在座这些才子们日后的仕途有莫大的助力。 “好了,各位自便。待这一炷香燃尽,便要将手中诗稿给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看了。” 他话音未落,身后一众大儒皆是会心一笑。 而一众才子则纷纷端坐在了高台上摆放着的桌子后,有的提笔即写,有的眉头微蹙,似是还在思考。 “定心兄,这等激昂文字之时,咱们已经许久未见了。”一个大儒虽然身形佝偻,眼睛却是亮亮的,“说实话,老夫对这一场最为期待。” “是因为有那位“汾阴最得意”?”洪定心笑着瞥了眼高良,后者正缓缓磨墨,动作却是不疾不徐,明显已有成竹在胸之势。 “的确,一见这位,老夫顿时觉得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啊!”这位大儒呵呵一笑,眼神中满是赞赏。 王诩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高台上的一切。 诗词方面他略懂一二,能分辨何为上乘,至于作诗,他的格律也只能称得上是合格,绝对算不上精通。 不过他倒是蛮期待在座的众人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 此刻被奉为座上宾的徐柔根本没有细看高台上的那些才子大儒,她那一双眸子在前来观会的食客中来回寻找。 粉衣少女的张望引得不少人侧目。 外界皆知汾阴城主徐权无依无靠,他能稳坐城主之位,凭借的是真本事,而据说此人唯一的软肋,便是其女徐柔。 若是能得这位姑娘的青睐,那可就平步青云了。 毕竟徐权还能不帮助自家女婿么? 一位实权城主的倾囊相助,其价值难以估量,更何况徐柔貌美全城百姓有目共睹,就是单单这份美貌,也值得无数男人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光食客们这么想,就连台上那些才子也有不少人正有此意。 这帮人如同孔雀开屏一般,见徐柔目光扫来,便纷纷挺起腰杆,就连吃饭和下笔的动作都变得潇洒了一些。 “典老板瞧见没,这个名叫徐柔的女人似乎很受汾阴人的欢迎啊?”夜白衣看着王诩嘿嘿一笑,“也不知道她瞅谁呢,愣是能让这周围一圈男人被她看的心猿意马。” “夜大宗主今天似乎很是八卦啊?”王诩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看了看那位高台上的粉衣姑娘,笑着摇了摇头,“反正不是看我。” “徐柔,徐权之女,年仅五岁便可作诗,武魂不详,境界不详,模样貌美,其父徐权在朝野中一直是中立派,既不亲近魏国废太子,也不亲近如今魏帝,不过却能凭借实力拿下汾阴这座大城的城主,此人定有不凡之处。”王诩缓缓开口,念出来的这些都是他刚刚让天权收集到的相关资料。 “而这个徐权应该就是目前派人跟踪咱们的幕后之人。呵,刚一入城便能注意到我,此人不好对付。” “若是典老板成了这小娘的便宜郎君,那徐权定是要受你拿捏的。”一旁的天权数杯酒下肚,有些忘形,他出言调侃道。 王诩拍了拍袖子,没看天权,反而垂眸沉声道:“钱掌柜,你醉了。” 此言一出,天权一身酒气顿时没了大半,冷汗止不住地冒出来,连声传音赔罪道:“属下知罪。” 哎,自己这性子,这这这,这不是找死呢吗! 天权以前向来独行,野惯了,仗着自己实力强横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今日一时多饮,居然忘了与他面对面的不是什么下属,而是大燕的皇子! 早听说殿下有位心仪女子为了救他而沉睡不起,本来他也想借此机会劝解殿下,却不曾想自己居然说出这么混账的一句话来。 真是弄巧成拙! 天权悔青了肠子。 “殿下,您杀了我吧。”他暗中传音,满是悔恨。 王诩不语,从他眼中隐隐溢出一道剑气,下一瞬,那道剑气已经无声地刻入了面前的桌子里。 天权能感受到虽然桌子表面没事,可是内部却已被这道剑气绞得粉碎,估计待到他们离开便要破碎。 他顿时身体一僵。 “没有下次了,若是再这般轻浮行事,我会提着剑去找朱潜,给风雨楼重新立规矩。”王诩喃喃道,“间谍如果连嘴都管不住,那便也不必存在了。” “是,是。”天权赔笑道。 王诩心中是有一杆尺的,他与夜白衣性命相交,调侃一两句自然无妨,而天权刚刚那句话越界了,编排皇子若是他真有心处理,那便是天权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刚刚我说的有些过火了,殿下...”见王诩有些愠怒,夜白衣眼中闪过愧疚之色,赔罪道。 他其实刚刚也想借此机会开解一下王诩,却不料勾起了王诩的伤心事。 “无妨,只是我想她了。”王诩眼神怅然,他自然是想花翎了。 夜白衣也跟着长叹一声,他与花翎也是好友,如今佳人沉睡在梦中无法醒来,怎能不让人心痛呢。 王诩突然想起刚刚大儒欲以春为题,他顿了顿,胸中愁绪一时涌上心头,他轻轻弹着手中烧火棍,夜白衣抬手释放出一股极其隐秘的浩然气将声音全部拢住。 王诩以手击剑,一种空灵哀伤的韵律在这个小范围的隔音罩内回荡着,他缓缓开口吟唱。 “春花烂漫始逢卿,风雨飘摇难忘情。 曾诩人间自在客,未临霜雪却白头。”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吟诗时他的眼里满是思念。 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他满头乌黑浓密的黑发一点点变得雪白,又在浩然气源源不断的滋养下再度变成了黑色,一直反复数次。 此诗一出,夜白衣泪水顿时再也止不住,他抿着嘴抽泣着。 反倒是王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夜白衣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注视着王诩,“其实你一直都很累,担子也一直都未曾放下过一丝一毫,以至于我时常会忘记,你也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郎,而不是一个可以一直冷静、高高在上的殿下。” “可当我以你的视角看你一路走来,却发现这一切太难,实在是太难,若是一步踏错,那便是万劫不复,他国的皇子可以放纵享乐,而你,可曾有一日安歇?” 他摇头轻叹,“甚至就连此刻,你我也在被通缉。” “不必难过,今天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坚信。” 王诩抬眉笑了笑,这种笑容很淳朴,不带什么伪装,就是单单纯纯地笑,似乎有些憨傻,可是夜白衣见了他的笑,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的嘴角一动一动的,极为矛盾。 “生在天潢贵胄之家,享钟鸣鼎食之礼,受万民敬仰,便理应取之于民而还于民。若是这些都喊累,那父皇和铁叔便要一直喊累了。”王诩撇了撇嘴。 “只是年关将至,我的确有些思念她了。” 说到这里,少年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疲惫。 他在这首以春为题的诗中特意加了两个字,一为花,花翎的花;二为诩,王诩的诩。 少年的浪漫啊,大抵如此。 “放轻松些,没那么糟糕。”王诩咧嘴笑了笑。 王诩正宽慰着夜白衣,而那一边的诗词盛会上,高台上点燃的香已经燃尽,所以受邀而来的青年才俊将自己的诗稿恭敬地递到了洪定心手中。 洪定心和一旁众多大儒围坐在一起,耐心审阅着。 突然,老儒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这首诗,写得妙!” 众人顿时纷纷朝他看去。 第177章 得志便猖狂 就连原本一众正在审阅诗稿的大儒闻言也都围了上去。 洪定心摊开手中诗稿,面带笑意,“此诗名为咏柳,老夫吟诵,诸位静听。” 一旁人屏气凝神,都等待着他的下文。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欲使絮浊蒙日月,不知天地有高粱。” 随着洪定心抑扬顿挫地念出诗稿,许多才子都是面色一沉,其中心态不好的更是面如死灰。 还有人自觉夺魁无望,直接离场。 一群青年才俊中,唯有高良负手站在原地,一派春风得意之相。 无疑,此诗正是他的手笔。 “这诗似乎不错,可是好在哪里?”天权对诗词一道基本没什么研究,只好出言求助王诩。 “此诗不简单,已有返璞归真之意。” 王诩听了这诗也是点了点头以示认可,他出言解释道:“此诗格律工整这话就不必说了,诗名咏柳,却是取反讽之意,讲的是早春时节柳条才出嫩芽、还未变黄之际,便开始借着东风漫天狂舞了,甚至还要用柳絮遮天蔽日。” “但它却不知道还会经历秋天,届时待它枝条枯萎、柳絮无力,成熟而谦卑的高粱却已经丰收。” “这么解释似乎的确有些东西,不过这不就是借物喻人么?”天权咂了咂舌,“光凭这些能让其他人甘心退赛?” “最妙的还不在这儿。”王诩呵呵一笑。 “除了讽刺得势便猖狂的小人外,你说他有没有对长孙雄图的嘲讽?” “什么,还有这层意思吗?”天权顿时一惊。 “长孙雄图不过是借势而起,却在根基未稳之时就想一手遮天,你说这难道不像诗中欲把柳絮扬得满天皆是的柳树么?”王诩面露古怪之色,“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估计他还没这个胆子讽刺当今帝王。” “来,告诉老夫,此诗是谁所作?”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洪定心兴奋地询问道。 “正是高某所作。” 高良微笑着躬身一礼,他等这个问题许久了。 “高良,此诗竟真是你所作!真不愧是汾阴最得意,果然有得意的资本。”大儒中有人感慨,“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短时间内能有如此妙手。” “不敢,不敢。” 高良还是那副微笑的模样,他享受着所有人朝拜的目光,余光中,他看到徐柔也朝自己这边看来。 这种感觉,别提有多舒服了。 “嗯,这诗还得再加个优点,高良,高粱,二者谐音。”二楼观看的王诩听了高良的自我介绍,他补充着说道。 “这高良倒是有些志向,难怪被这大儒称作汾阴最得意。”王诩有些感慨,“就是不知道他有一天步入官场,见识到天地之大时还能不能说出这句天地有高粱。” “嘁!”夜白衣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黑如夜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屑,“就他这烂诗,根本不及典老板刚刚那一首十之一二,满是穷酸文人不得志的迂腐气!” “谁!” 这一声嘲讽在满是赞赏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刺耳,使得高良脸上腾地一下涨得通红,他抬眸寻找着,目光中隐隐流露着狠戾。 不过碍于场合他不好发作,只得软中带硬地威胁道:“刚刚是哪里的朋友,还请亮个相,既然你说高某的诗不行,那你便作一首更高的,不然,今天这个诗魁便是我拿了也会被他人嘲笑名不副实。” 话音未落,他眼中暗暗发狠,攥着拳头又吐出一句狠话来。 “若是你不出来,那今天谁也走不了。某身后的汾阴高家会让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一直在王诩这个方向打量。 而一旁的食客也都注视着王诩这一桌,他们可都知道刚刚是这一桌的人说的话。 徐柔闻言皱了皱眉,刚要起身说话,却被一旁老者拉住,“小姐,且看看事情变化也不迟。” 徐柔闻言又坐了回去。 “怎么办?”夜白衣后知后觉愧疚道,“我惹上麻烦了,要是引起注意把守军吸引过来,咱们恐怕不好脱身。” 王诩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调侃道:“倒是也没什么,你觉得他诗写得不行,那便作一首更高的压过他。” “我哪会作诗...” 夜白衣苦笑一声,低头却见王诩这副表情,他顿时知道王诩定有法子,就等着自己求助呢。 于是他忙是卖惨求饶,“这事还得典老板替我出头。” 王诩嘿嘿一笑,传音道:“既然如此,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喽。” 夜白衣咧着嘴连连点头。 而后王诩缓缓起身,只见他一身贵气长袍,面露桀骜之色,“方才是我说的,你待怎样?” 既然出了头,那便要出尽全力,这样反而会让暗中观察的人举棋不定。 果然此言一出观看的食客们顿时一片哗然,就连大儒们也饶有兴致地看着王诩。 自古文人相轻,以文互斥之事也不在少数,今天这两个年轻人针尖对麦芒他们倒是不反对。 而且发生这种事反而能让文魁之名愈发可贵。 而那些暗中监视王诩的人也顿时拿不定主意了。 “你说他要真是通缉的那人,行事会这么高调吗?” “嘶,应该不会吧,反正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做。” 他们交头接耳,却摸不到头脑。 而这正是王诩想达到的目的。 因为事发突然,故而徐柔也不由自主地寻声望去,可她这么定睛一看,顿时惊讶了,原来他真的来了! “是你!” 她也顾不上什么女儿家的娇羞了,此时不争取让眼前男子记住自己,恐怕日后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王诩闻言暗暗皱了皱眉,他不认识这位城主之女,不过见对方这意思,似乎认识自己。 怪哉。 这时夜白衣和天权却在一旁悄悄传音。 “你看,我就知道殿下神通广大,明面上两个人根本不认识,结果这姑娘一见到殿下眼睛都直了。”夜白衣一副好戏开场的期待表情。 “就说是呢。”天权附和着。 不过经过刚刚那事他心中已然明白自己没资格同夜白衣一样开玩笑,所以他谨慎地夸赞道:“殿下这种被姑娘青睐的本领,我要是能学到几分,恐怕早就妻妾成群了。” “哦?原来您还是徐小姐的朋友,那肯定也是青年才俊,还请来到高台上一叙。” 充当控场主持人的店老板巴不得这种挑战的事情多一点,这样还可以拉动人气,更何况眼前男子似乎还跟徐柔有关,那更是得把礼数做足。 原本王诩施展浩然气几步就能到高台上,不过因为他隐藏了修为,此刻王诩反而慢吞吞地走下楼去,缓步登上高台。 徐柔盯着王诩朝自己这边越走越近,顿时羞得低下了头,并且还暗暗责怪自己。 刚刚也太不矜持了! 不过少女嘴角却按耐不住地扬了扬。 离近了瞧,王诩这张脸棱角分明,极有男性魅力。 再加上王诩刚刚反驳那个极其自大的高良十分果断,甚至可以说直接把高良的面子放到地上踩,这不由得使她对王诩的爱慕又多了几分。 她早就看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恶心了。 高家和徐家都在汾阴这座城里,她可知道高良私下什么模样,这种刻意表现出的谦卑实在令人作呕。 见王诩走得慢,高良眼中顿时闪过轻蔑之色,他轻声嘲讽道:“我当是何方高人呢,原来不过是个有些钱财的普通人。” 第178章 好戏连台 身为汾阴高家的天骄,高良自认为有资格说这话,毕竟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温神境巅峰,可谓远超同辈之人。 说话间,他微攥拳头,一股极细的浩然气朝着王诩狠狠击打过去。 他想用这种阴招让王诩直接跌下台去。 王诩当然看出了高良的小伎俩,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普通人怎么了,瞧不起普通人?” 浩然气刚刚碰到王诩的身体,顿时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看着王诩似乎毫无察觉的模样,高良只当这小子运气好。 “这位小友,刚刚你说他作的诗不行,不妨说说,不行在哪里?”洪定心笑吟吟地看着王诩,“这首诗微言大义,借物喻人,在老夫看来确实是同辈人佼佼者的水平,更何况又是现场所作。” “他?”王诩朝着高良上下打量了一眼,尤其还着重瞧了瞧胯下,故作流里流气地撇嘴道:“他哪里都不行。” 徐柔哪里想到王诩会给出这么个答案,微微一愣后顿时明白了其中意味,俏脸一红,抿嘴笑了。 这男子倒是个敢说的。 她徐柔就是欣赏这种敢说敢做之人。 不光是徐柔笑了,满场的食客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 就连身后那些正观望的青年才俊们也是促狭一笑,意味莫名。 这一刻,高良算是彻底的颜面扫地。 “你!” 高良脸涨得跟猪肝一样,哆嗦着指着王诩,那身宽袍大袖如同波浪一般剧烈抖动着。 “竖子安敢辱我清名!” 可他即便气成这样,也不敢上前去找王诩的麻烦,因为刚刚他并没试探出王诩的深浅来。 而一旁临时充当裁判的洪定心听闻此言却是皱了皱眉,不过就在他开口欲言时却被王诩打断。 “老先生,难道你也有意讽刺当朝陛下么?” 只见王诩呵呵一笑,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 洪定心微怔,他虽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抚须的手中已经多了几根被拽掉的胡子。 “此言何意?” 王诩拱了拱手,不卑不亢。 “既然老先生无意讥讽当朝陛下,还请暂且回避。典某不才,要来解析鉴赏一下高才子的大作。” “你倒是说说看!” 高良拂袖瞪着王诩,他怒极反笑,连连道:“我倒要看看此诗怎么就讽刺陛下了。”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欲使絮浊蒙日月,不知天地有高粱。这四句是你所写可对?” 王诩不慌不忙地将诗又念了一遍,转过头去微笑着问道。 “不是我写的,难不成是你写的?” 高良翻了个白眼。 “我可不敢作此反诗。” 王诩摇了摇头,似是在替高良的前途叹气。 只见他拢着袖子,缓缓道:“此诗看似是说杨柳得东风助力猖狂行事,实则却是在讥讽当今陛下不过是借势而起,可笑的是其却在根基未稳之时就妄图独揽大权,甚至还大肆清理朝中大员,排除异己,妄图用自己的“浊絮”掩盖日月的光辉。这里的日月,你不会说的是刚刚说书先生所言的贤明太子长孙玉吧?” 王诩语气中满是揶揄,这话出口之时,他便知道高良已经完了。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怎么可能...”高良虽是族中翘楚,可是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被抓进大狱,他顿时被吓得冷汗涔涔,忍不住浑身发抖。 王诩并不理会他,反而越说越感慨:“不过诗中最后一句你也点明了,你认为陛下愚钝,殊不知此方天地还有你高良是股肱之臣,忠志之士,而你将会尽心尽力地粉碎陛下的计划,把废太子扶上帝位!” 话音未落,王诩重重地往前踏了一步,高台木板所发出的沉闷声音压在在场所有人心里。 “我说的对也不对?!” 高良浑身一颤,猛地瘫软下来,如同一滩烂泥。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又惊又怒,不断摇头否认。 这个罪名一旦扣下,他高良这辈子算是完了。 “你居然敢污蔑我,我们高家绝不会放过你!”高良双目赤红,愤怒地嘶吼着。 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一旁的店老板更是欲昏欲死,好不容易让食客淡忘了刚刚的事,不成想又被这人提起来了。 乖乖,我的脑袋今晚还能在脖子上了吗? 而洪定心此时正坐在一旁,庆幸着自己刚刚脱身的明智之举。 他身为乞骸骨归乡的官员,自然对如今朝堂政事有所耳闻,陛下确实如同王诩所言那般大肆清洗官员,独揽大权不下放给各层级官员。 在这种敏感时期,这诗就算不是讽刺也成了讽刺。 洪定心打量着他,不禁摇了摇头。 高良刚刚的争辩甚至可能把整个汾阴高家拖入泥潭。 而王诩望着歇斯底里的高良也是微微叹了口气。 他本欲给高良留下一条生路,作首诗压过高良便是,却不成想此人刚一上台就动用小伎俩害他。 若王诩真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恐怕如今早就已经被刚刚那一下打得跌下高台生死不知了。 一饮一啄,皆是因果。 “在场的诸位都是明眼人,这诗中一而再再而三的讽刺想必各位也都清楚是这么回事了,若说是巧合,有可能这么多处都是巧合么?”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王诩决定将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他不想闹大,毕竟此刻身在敌营,随时可能暴露。 “高良,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束手就擒,你认罪后老夫会保全高家的。”洪定心沉声说道。 毕竟刚才他可是夸这首诗写得好,现在他不想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你们,你们!” 高良怒视着所有人,披头散发,形如野兽,再没了半点汾阴最得意的样子。 “啪!啪!啪!” 此时,一楼角落处有一男子鼓着掌缓缓起身,他嘴里还塞着半只没有吃完的鸡腿。 “宇文叔叔?”徐柔惊呼一声,“您怎么从虎门关来这里了?” 宇文及并不回答问题,反而是冲着徐柔亲昵一笑。 “刚刚老夫可是看了场好戏啊!”宇文及的目光在王诩身上反复打量,他似乎带着深意感慨道。 “老夫收到消息,此地有要犯待捕,所以在场所有人都别动。”宇文及露出一口白牙,笑意森然。 一语言罢,他轻轻跺了一下脚。 刹那间,强横无比的摘星境威压降临,所有人都被摁在了原地。 王诩与二楼的夜白衣、天权二人对视一眼,双方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王诩身形微弓,已经做好了死战准备。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原本应该镇守虎门关宇文及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宇文及叔叔,先等等。” 不料这时,徐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179章 将入徐府 “哦?小柔儿有什么想说的?”宇文及将手负于身后,面带笑意,不过虽然他问的是徐柔,眼睛的目光却时刻不离王诩。 徐柔走上前去,低声道:“宇文叔叔,家父让我邀请一位人物回家,眼下搜查全楼时间太长,我怕误了家父的事情。” 环遍整个汾阴,能与宇文及掰手腕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徐权。 徐柔虽娇憨,可是作为徐权独女,察言观色乃是基本功,眼下摆明了宇文及就是奔着王诩而来,她为了保护王诩也只得抬出徐权来与之抗衡。 “殊不知是哪一位人物,有幸得城主青睐?”宇文及挑了挑眉,眼中似有笑意。 “就是他。” 徐柔此时也顾不得掩饰情感,抬手便指向王诩。 刚刚她和宇文及的对话王诩即便不动用修为也能听到,不过当被徐柔指着的那一刻,王诩还是愣了一瞬。 摆脱宇文及,面见徐权,结果会更好么? 答案是肯定的,至少至茗楼外守候的风雨楼伙计们足以借此脱身。 而自己也有可能在途中摆脱徐柔。 一瞬间王诩就做出了决定,他要走。 宇文及的目光也随之投射而来,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 王诩与之对视,不卑不亢。 片刻后,宇文及忽地大笑,“倒是个有英雄气的。” 别小看摘星境的目光,这种极强修为的强者的凝视是极为恐怖的。 若非王诩这等心智坚定之辈,恐怕转瞬间就会神智尽失,变得痴傻无比。 只见他伸出一指点向面前虚空,王诩顿时感觉浑身一轻。 “既然是城主大人邀请的贵客,那就自便吧。”宇文及缓步走上高台,踹了一脚瘫在地上的高良,“把他先押下去,细细审问。” 随即他又走向至茗楼的店家那儿,朝身后不断涌入的亲卫努了努嘴,“这个也抓起来,审问审问。” 说着他不理会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店老板,朝洪定心走去。 趁着他们寒暄之际,徐柔忙是走到王诩身边。 “别挣扎,跟我走。” 徐柔说话间脸上腾起一抹红晕,拉着王诩便要走,老仆和玉瓶则是跟随在身后。 而王诩表现得很听话,两人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门口。 “徐姑娘,典某会自己走路...” 王诩甚至还有时间来调侃拉着自己的徐柔。 事实上他并不担心还留在至茗楼里的天权和夜白衣,他们二人不是主要目标,并不会同自己这般被宇文及“重点照顾”,凭借精湛的隐匿技巧,脱身并非难事,只要离开此地住进早就安排好的客栈,那便能安然度过此劫。 呆子,真是呆子! 他这话可是把徐柔气到了,人家好心救你,你居然还调侃我。 整个汾阴想挽着我走的男子不知多少,你就偷着乐吧! 她立马抽回了胳膊,甩开王诩气鼓鼓地大步朝前走去。 “等等,先别走。” 出言者正是与洪定心寒暄的宇文及,他并没有回头去看二人,但是却如同背后长了眼一般叫住了王诩和徐柔。 徐柔顿时身体一僵,她和王诩齐齐转过身来看向宇文及,只见他蒲扇大的手掌中握着一枚令牌。 “此令陛下亲赐可暂领一城军事。”宇文及解释道。 “传我军令,即刻起汾阴宵禁,任何靠近城墙意欲出城者,斩!” 话音未落,已有人捧着军令离开至茗楼,他们要在最短时间内封锁全城。 王诩挑了挑眉,这话无疑是说给自己听的,那看来今夜逃跑的确有些难度。 先不说能不能联系上潜伏在此地的风雨楼成员,就是联系上恐怕也会被死咬自己不放的宇文及一网打尽。 故而他得靠自己的本事脱身。 不过也并非好处全无,起码他现在孤身一人行动不会暴露连累风雨楼,而且必要时还可拿出玉简保命。 “小柔儿,今晚别乱跑,注意安全。”宇文及呵呵一笑,眼睛不离王诩。 王诩知道自己已经被宇文及盯上了,无论去哪里都不妥,反而跟着关心自己的徐柔走更安全。 一念至此,他便随徐柔一并离开。 这一路上都能听到士兵驱逐商贩打骂百姓的声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宵禁,平民们根本没有准备。 “少废话,这是陛下的旨意,赶紧滚!” “陛下,陛下怎么了?陛下也不能前一刻下了令宵禁,下一刻就让人都在街上消失吧?” “哎你还不服?来人,把他锁了!” “你们凭什么抓我!” 听着外面民怨沸腾,徐柔坐在车驾里眉头紧蹙,数次想探出头去喝止,可是她带着王诩急于回府,不能多生事端,只好作罢。 倒是王诩见此情形若有所思,他出言询问徐柔道:“宇文及平日在虎门关也这般横行霸道么?” “不,宇文叔叔平日在虎门关官声极好,爱民如子。” “那便奇怪了...”王诩眼中思索之色愈浓,“他这么做,岂不是对长孙雄图更加不利?这种行为不用多,只要再有个一次两次,日后提起大魏皇帝来,汾阴百姓都得跟着骂街。” “你怎么能直呼陛下名讳呢?”徐柔皱了皱眉,眼里有些疑惑,“难道你不是魏人?” “我?”王诩笑了笑,“我是往来燕魏两地的皮毛商人,对国家没什么概念,对钱倒是颇为热衷。” 玉瓶侍奉在一旁,听到这儿顿时露出鄙夷之色,一个连国家都没有的人,居然还这么洋洋得意。 徐柔自然留意到了玉瓶的小动作,她轻咳一声,“玉瓶,不得无礼。” 王诩倒是摆了摆手,显得毫不在意。 “说起来,我还曾在燕国当过一段时间士兵。”王诩反正闲来无事,便讲起了自己曾经的经历。 “你?”玉瓶忍不住出言讽刺,“瞧你衣着便知身家豪富,怎么会去当兵。” “大燕皇子王诩身家不比我豪富,他不也拿着武器参加战争了么?”王诩笑着反问道。 “玉瓶,你先去泡壶茶。” 徐柔声音一沉,带着些许怒意。 玉瓶心知说错了话,忙是吐了吐舌头打开车驾隔层退下了。 待到玉瓶离开,徐柔将头枕在一旁的胳膊上,如同一只正在休息的小猫,月光下,她好奇地望向王诩,“你为何要参军?” “家中父兄皆死于凉人之手,以前没有国仇,那时便有了。”王诩感慨道。 他说的不是自己,却是无数生于边疆的燕人家中的的确确发生过的真实写照。 “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故事,方便么?” 徐柔人如其名,声音柔得像水。 “这有什么?”王诩笑了笑,“瓦罐不离井上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将军尚且如此,何况百姓,血泪流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没有说假话,连年不断的征战中,的确有不少将领战死潼武关。 徐柔看着眼前男子,顿时心疼起来。 “你说吧,我听着。刘叔,车驾慢些。” 她吩咐完一切后,枕在胳膊上头动了动,徐柔偏过头去望着王诩,车驾外的风涌进来,少女的发丝随风飘摇。 王诩讲起了他的故事。 不过视角不再是自己,而是复盘战事后的所有燕兵的视角。 徐柔将发丝揽在耳后,专心听着王诩的故事。 听王诩讲袍泽间衣同穿、食同餐的纪律,讲孤城浴血是何等绝望。 听他讲孤城被围的将领争相领死以拖延时间,重重包围下的斥候又是如何脱困传递出了消息。 王诩绘声绘色地讲着,徐柔一度紧张地捏紧了衣角。 而当王诩讲到王烈一声虎吼掀起大燕的反攻狂潮时,徐柔忍不住为之喝彩。 故事讲完,王诩已口干舌燥,徐柔眼中已满是钦佩。 “我终于知道我爹整日念叨的英雄气究竟为何物了。” 她朝王诩俏皮地比了个大拇指,“你很棒!大燕很棒!大魏有大燕这样的盟友,也很棒!” “小姐,回府了。” 这时,车驾停了,徐叔的声音传来。 徐柔顿时垮了脸,下车驾后,她意犹未尽地小声对王诩说道:“等会见了我爹好好表现,尤其是对我表现好点,会有惊喜的。” “惊喜,什么惊喜?” 王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哪跟哪儿,自己不是徐权点名要见的吗? “啊呀,你到时候就明白了。” 少女跺了跺脚,再度挽起王诩的胳膊,走上自家台阶。 “爹,我回来了!” 第180章 验婿 王诩被徐柔挽着,并肩而行。 二人走过重重庭院。 院中甬路相连,旁有山石点缀,五步一景,十步一亭,王诩突然感觉有些寒气,他沿寒气看去,发现一微微飘霜的水池,内有游鱼。 “里面养着我父亲最喜欢的冰鳞鲤,气候愈寒游得愈快,父亲经常在湖边坐着,一坐就是一天,他说他喜欢看湖里鲤鱼破浪向前的样子,可以激励自己。”徐柔见王诩看得出神,便出言解释道。 “嗯,令尊倒是个趣人。”王诩捧了一句,他此时却不禁想到了自己去太子府时正在湖心亭中钓鲤的长孙玉。 王诩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坏笑。 算时间,这小子应该逃到大燕了。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做了皇帝,非得要请他来这徐府钓鱼。 到时这位素未谋面的徐大人脸上表情一定很精彩。 “想什么呢?” 徐柔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挠了一下,隐隐有些不满。 “没什么,我想起来一位故人。”王诩哑然失笑,“他要是看到这满池鲤鱼,肯定和令尊一样兴奋。” “哼,不许骗我,刚刚你肯定是在想坏事。”徐柔凑近了盯着王诩的眼睛,“你们男人都这样,口是心非。” 见一双美眸贴近,王诩不禁退了两步,他微微皱眉,语气略有些严肃,“徐姑娘,还请自重。” “好好好,本姑娘自重些。” 徐柔后退半步,照旧挽着王诩前行。 不过话虽这么说,徐柔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失落之色,她不禁暗自埋怨王诩是个棒槌。 要是汾阴城中其他男子见了徐柔这样,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一地。 不过转念一想,爹爹曾说,见美色而不动心者,若非大毅力者,便心怀大志向,二者若兼而有之,那便是世间难得的大英雄。 嗯,这么看来,这位典公子好像还不错。 徐柔微抿双唇,甜甜一笑。 一路上王诩感慨不愧是城主府,虽华丽程度不及大燕皇宫十之一二,但除却刚刚的寒池,倒是还有不少不亚于它的雅致景色堪称别出心裁。 最后二人停在了一处静谧阁楼前。 楼有三层,不偏不倚,望之心神顿安。 此楼挂一匾额,上有正楷书写“定心”二字。 “这是我家书房,我爹就在里边。”徐柔悄声介绍道。 “怎么样,今日玩得如何?” 话音未落,徐权的声音隔着书房传来。 “好着呢!”徐柔应了一声,随即小声嘱咐王诩,“到了里面,别乱说话,嗯也不用不说话,正常表现就行。” 王诩颔首,心中则生出奇妙之感。 这姑娘不会是相中我了吧? “小子,这姑娘必是相中你了。”翁长天听到王诩的心声,出言调侃道,“要不要考虑纳她做侧室?这样还可以招揽徐权。” 说话间翁长天咂了咂嘴,“反正老夫瞅着这小丫头还不错,再者说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老夫自然知道你放不下花翎,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再娶。” 王诩失笑,识海中连连朝老翁头摆手。 “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可不敢玩弄人家姑娘的感情。” 这时徐柔已经轻轻推开阁门,柔柔说了一句,“爹,我带他来了。” 只见徐权微微一笑,置笔于一旁。 “嗯,让老爹我瞧瞧。” 王诩刚刚踏入门槛,猛然感到一道灼热目光降临己身。 他抬眸望去,却见徐权面色如同凝固一般,脸拉得老长。 “说说吧,你是怎么哄骗我家女儿的。” 此时的徐权和刚刚还笑眯眯的徐权简直判若两人。 “爹,你吓到人家了。”徐柔赶忙上前两步,轻轻摇晃着徐权的手臂,“您老语气和缓些。” “柔儿,你不懂,你先退出去吧,为父和他单独聊聊。” 徐权被她缠的无可奈何,只听他抚须长叹一声,而后无力地摆了摆手。 “好吧,那你们先聊。” 徐柔知道自己父亲虽然好说话,但做出的决定从不轻易更改,她也只得退下。 在转头的一刹那,她给王诩悄悄比了个口型,“加油!” 待徐权察觉到徐柔已经回房休息后,这才开口。 “坐。” 徐权指了指一旁椅子,说话间一旁的暖炉升起袅袅烟雾。 王诩刚刚坐定,又听得徐权发问道:“家住何处?祖上可有身居高位者?” “家在京城,祖上世代商贾,父兄曾参与不久前的燕凉之战,不幸战死沙场。”王诩对答如流,这也是他资料中包括的一部分。 “参战?” 徐权微眯双眼,身后的青松图在灯火摇曳下显得身姿越发挺拔,迎风傲立之态不减分毫。 “为何参战?” “自是因为家中皮毛生意需要往来燕魏边疆,不幸被战事波及,征入军伍。” “怎么说,如今你无父无兄,无依无靠?”徐权不见半点着急之色,他慢慢盘问道。 “不仅无父无兄,更无君。”王诩拢了拢衣袖,作了个揖,“如今魏国帝王罢黜百官只为排除异己,掌控军事只为集权。同时如今朝中党锢之气日重,市井压抑之声渐起。” “恕我直言,长孙雄图不配为君。” “敢直呼陛下名讳,汝为魏人,纵君父千错万错也不该不守规矩,实在是狂悖之徒!”徐权喝骂一声。 “省省吧,君虽贵为汾阴城主,一方封疆大吏,却也管不到我头上。”王诩面对诘问淡定地摇了摇头。 “这是为何?”徐权身子前倾,惊奇道。 “在燕地我为魏人,在魏地我为燕人,故治我无法可依。”王诩面露调侃之色,“今我身处魏地,却为燕人,直呼魏帝名讳又如何不可?” “竖子倒是牙尖嘴利。”徐权无奈冷笑道,“那你可受过名师教诲?” “商贾之家,又不图功名,为何需要名师教诲?”王诩再度让徐权吃了个钉子。 “呵,天地君亲师,君亲师三者皆无,你倒是可以只尊天地了。”徐权讥讽道。 “除了天地,还有钱可尊。” 王诩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掉进钱眼里的表情。 “哼!”徐权瞪大双目,拂袖背过身去,复而转身怒指王诩,“顽劣不堪,真是顽劣不堪,你配不上我女儿!” 他如同连珠炮一样逼问了半天,不料王诩居然严丝合缝地全回答出来了。 徐权顿时有些气恼,不过他猜测此人与自己女儿应是已有感情,故而以退为进,方有此问。 “好,在下这就告辞。” 王诩立马起身,转身便要走。 反正他已经脱离了宇文及视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难道你对我女儿就没有一丝真心实意?”徐权诧异地看着他。 他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对方也急着走呢。 “没有,都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王诩微笑着回应,“若无别事,在下告辞。” 得到此言,徐权顿时想闷出一口老血。 不过他还不甘心。 徐权见王诩低头正欲离去。 “王诩!” 只听他厉声大喝道:“我知道是你!” 声如洪钟,以醍醐灌顶之态笼罩王诩。 但后者动都没动,转身行走依旧。 王诩知道徐权一直都跟踪自己,料定他心中定有所怀疑,所以特意防着这一手呢。 “嗯?” 下一息,徐权才见王诩愕然地回头看向自己,“您刚刚说什么?” 徐权见他这幅姿态,目光变得惊疑不定,“这样,你且住下,明日老夫倒要看看你配不配迎娶我家柔儿。” 徐权打算把这人留下细细观察一番,这样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正被通缉的王诩。 “别,我对徐姑娘可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王诩听的是连连摆手。 开玩笑,他正急着要走呢。 这时,却听见阁楼外传来老仆的声音,“家主,宇文大人前来拜会您。” 王诩暗叫苦也,怎么这人不依不饶,居然追到了徐权府上。 若是自己此刻离府,那必会被其撞见,这次再见,少不了一番恶战。 毕竟他也不能真的把性命交托在那枚玉简上,除非走投无路。 电光石火之间,王诩弯腰作了一揖。 “不过城主美意,典某思来想去还是不好推辞。加之我的确对令爱心怀爱慕,那今日便厚颜在您府上安住一晚,明日等您的考验。” 徐权听闻这话,顿时一愣,而后面露玩味之色。 前据而后恭,有趣,有趣。 不过他心思细腻,立刻猜出了原因。 徐权的目光逐渐深邃。 他还未开口,却听阁外有声音传来。 “徐老弟,我看府门没关就进来了,找你蹭顿酒菜,不知欢迎我来否?” 听闻此言,徐权立刻偏头看向王诩,但却见后者面色如常。 这让他不禁心生疑惑。 难不成真是自己多疑了? “宇文兄,来了便请进吧,你都来了,我也不好逐客不是?”徐权再度坐回原位,同时吩咐门外老仆,“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去做一桌好菜!” 老仆心知这是家主暗骂自己失职,连忙离开备宴去了。 “哎,徐老弟,你我之间还弄这么隆重干什么,随便弄点菜饭就是。” 宇文及自顾自地推门而入,他刚一进来就看到了一旁的王诩,后者也正注视着他。 “哎呦,巧了嘛这不是!”宇文及冲王诩呵呵一笑,随后他看向徐权,“哎对了,刚刚徐老弟咆哮什么呢,似乎提到了王诩?” 第181章 忠臣遍地 “王诩?” 徐权皱眉重复了一遍,而后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宇文兄怕是听错了。” “那可能是我年纪大了,听得不够真切。”宇文及倒也不在意,他拿着一本书卷随意翻弄着。 “这是春秋时的孤卷,宇文兄手下留情。”徐权皱了皱眉。 “对了,小子,你被徐大人邀请来干什么?”宇文及放下孤卷后转而注视起王诩来,“你可别跟老夫说是那妮子看上你了,这种小说话本里的剧情,我可不信。” 王诩腼腆一笑,“大人说对了,徐大人正有意招我为婿。” 徐权拿着茶碗的手抖了抖,并未言语。 这时原本站立的王诩突然感觉一种极恐怖地直觉遍布己身,如同被猛虎盯上一般。 余光中他看见宇文及钵大的拳头马上就要砸在他身上! 这一击非死即伤! 王诩有些费解,暗想这人什么调性,原本聊得和气居然转眼就开打。 “快退,不退必伤。”翁长天以心声急道。 但只有王诩知道,眼前二人未表态之前,绝不能退。 拳头掀起的气浪已到王诩耳边,如同呼啸的狂风一般,王诩眼眸中倒映的拳影迅速放大,但这些都不能让他挪动半分脚步。 因为王诩知道,徐权不会坐视不管。 “咚!” 宇文及的拳头狠狠砸在了虚空,发出沉闷的声音。 “这里是我家,差不多得了。” 只见徐权放下茶碗,一堵无形的气墙横亘在王诩与宇文及中间。 王诩暗自发笑。 他果然坐不住了,主动替自己拦下了这一击。 道理很简单,王诩是徐家邀请来的客人,即使他是正被通缉要捉拿的要犯,在证据未定之前也还是徐家的客人。 身为一方封疆大吏的徐权又怎能容忍外人在自家放肆? 就是宇文及也不行。 “呵,我还以为小妮子相中的青年才俊会是个修为不错的强者呢,不成想居然是个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人。”一拳未中的宇文及眸中闪过懊恼之色,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家柔儿喜欢谁是她的事,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只是替她掌掌眼,这事我都没资格评判,何况你呢?”徐权冷笑一声,显然是动了怒。 王诩见状突然心中一动,生出了一个巧妙的法子来试探二人。 只见他故作惊魂未定,摆出一副后怕的模样瘫倒下去,而袖中由金线串成的玉简也随之摔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那金线上夺目的光泽在灯火下直刺面前两人的双眼。 果然,当二人看到这枚玉简时反应极为强烈。 宇文及瞳孔猛地一缩,张口欲言。 徐权则是霍然起身,眸中满是惊疑不定。 王诩则是匆忙地将玉简收回衣袖,仿若心有余悸地感慨道:“刚刚那一下可是吓煞我也,若非徐大人出手搭救,我焉有命在?” “小事一桩,不过小友袖中玉简可否让我仔细瞧瞧?”徐权严肃中又带着一丝期盼。 “先让老夫瞧瞧,要不我还打你,下一拳他可未必能保得住你。”宇文及则是瞥了徐权一眼后冷哼道。 “那就一同观之。” 论实力,徐权的确差宇文及一截,故而为看玉简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宇文及面露沉思之色,犹豫片刻后,他缓缓点头,“那就一起看吧。” 而这正中王诩下怀。 虽说魏帝长孙霸言及玉简可保命,可是他也不能真把性命全托付在玉简上,倒不如趁徐权和宇文及双方相互制衡之际拿出玉简,若是不能保命,那便另想它法。 王诩缓缓打开玉简。 伴随着玉片展开,刹那间风雷大作。 徐权和宇文及对视一眼,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因为他们感受到的居然是一道摘星境后期的灵识。 再结合他们对这枚玉简的了解,双方眼中同时出现了期待之色。 只见一道身影从玉简中扶摇而出。 待二人看清此人面目后,齐齐跪下朝拜。 “臣宇文及,见过陛下!” “臣徐权,拜见吾皇!” 这道灵识不是别人,正是已死的先帝,长孙霸! 只见长孙霸微眯双目,那身摘星境后期的修为压得面前二人喘不过气来。 眼前这位由灵识化身的长孙霸可不是老年时期那副风烛残年的模样,此时的长孙霸,倒像是二人记忆中那位正准备一展雄图的大魏帝王! “你们对朕的外甥有想法?” 徐权见到长孙霸便已猜到面前这位典公子的身份正是王诩,此刻他连道不敢。 宇文及则是赔笑道:“陛下您知道我忠心耿耿...” 长孙霸上前一步,强横的气势死死锁定着宇文及,“少废话,立天道誓言。” 二人乖乖地立下了天道誓言,保证不谋害王诩,而且要将王诩礼送出境。 “以大欺小,吓唬晚辈,我大魏出了你们两个,真没出息。”长孙霸又是冷哼一声。 徐权和宇文及均是张口欲言,可对上长孙霸的目光却都哑了火。 待长孙霸转头看向王诩时却又换上了笑脸,他柔和地说道:“外公这么处理,可还满意?” 见长孙霸这么维护自己,王诩微微有些泪目,他抿了抿嘴。 “没想到还能再见您一面。” “既然邀请你来大魏,就得给你安安全全送回去,不能让我妹子着急...嗯,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只见长孙霸从怀中掏出一份带着独特标记的诏书。 这份标记上的气息乃是长孙霸武魂独有,无人可仿,朝中许多臣子甚至不认玉玺,只认印记。 王诩接过诏书,简单地浏览了一下。 全文只有一个意思。 立长孙玉为帝。 只要有了这份诏书加之长孙玉手中的传国玉玺,那他登临大位便可堂堂正正。 反观长孙雄图,光凭这一份诏书便可让他万劫不复。 “这还有给燕帝的信,你一并带回去。”长孙霸又从袖中拿出信来,递给了王诩。 做完这些,长孙霸的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地神色。 “天行有常,万物不离矩。至此,一切因果劫数皆成往日尘埃,朕可以安心走了。” 长孙霸感受到了王诩体内大逍遥的气息,他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吾甥日后可要多与玉儿亲近一番,你二人志趣相投,定能互有补益。” 王诩点头应下。 风雷之声渐渐淡去,长孙霸身影化作虚无。 宇文及见长孙霸消失,顿时松了口气。 随即他又是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自嘲道:“老夫本是来护你出城的,却不成想反被先帝按着头立了个天道誓言,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尽管王诩从先前宇文及对待百姓的反常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可是听到宇文及这么说他还是挑了挑眉。 “你还别不信,太子爷也是我送出去的。”宇文及咂了咂嘴,“说起来老夫的儿子还在长孙雄图手里呢,人家威胁我要么杀了你,要么抓你回京,但老夫一心为国,听了这话眼睛都没眨一下,那是根本没同意。” “本想等你过去恐吓一下,借着生死关头压榨潜能说不定还能让你再破两境,但是却又担心你栽在徐权这老小子的手里,连夜带着人往这里赶。”宇文及搓了搓手,一副你还得夸赞我的得意姿态。 “你怎么知道我行踪的。”王诩反问道。 “不用知道,守株待兔即可。”宇文及嘿嘿一笑,“无论你从紫竹林出来往哪里走都绕不开汾阴,所以只要得知你从紫竹林出来,我就往这边赶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你也投入太子门下了!”这时王诩却见徐权嘴角抽搐地说道。 “怎么,你在朝中的靠山不是刘瑾么,他是长孙雄图的贴身太监,你跟了他还有从龙之功,现在你跟老夫讲你是太子门下?” 宇文及听了这话顿时白眼一翻,此时此刻,他仿若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头。 “那你可知刘瑾早就投在朝中重臣赵物名下?”徐权反诘一句,“如今赵物和严镇联手软禁长孙雄图你可知道?” “长孙雄图这皇帝坐不长了,我有什么理由要害王诩殿下?”徐权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宇文及。 “长孙雄图被软禁了?!”宇文及瞪大了眼睛,“还有,严老将军不是已经卸甲归田了么?”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徐权冷哼一声,“今日要不是你来搅局,我早就把王诩殿下安顿好了。” 说来可笑,两个人在玉简没出来之前,谁都不敢确定眼前之人是不是王诩,可是当长孙霸现身后,二人却又争相揽功。 王诩知道,一定是长孙雄图坐不久了,二人都希望让自己在新君长孙玉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 既然误会解开,那也没必要在隐藏什么。 徐府的会客厅中菜肴已经上齐,在二人的强烈建议下,王诩坐上了主位,同时宇文及已经答应明日就用摘星境的修为赶路,尽快送王诩等人出境。 转眼间三人酒足饭饱,气氛也热络不少,到了谈正事的时候。 只见王诩喝了口茶,目光转向徐权,“刚刚徐大人说,长孙雄图被软禁,皇帝怕是坐不长了,此言何解?” 徐权微微一笑,略带得意,“且听我细细讲来。” ...... “朕坐不长了?”长孙雄图此刻身居暗室,披头散发,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目露厉色,他反问自己道。 注视着镜中瘦削但越发精神的自己,长孙雄图眼中愈发清明。 “三日后便是大朝会,届时百官皆在,他们也必须放朕出去走个过场,到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喃喃道。 长孙雄图将拳头攥紧,之后松开转而整理自己身上龙袍的褶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大魏的天下,终究是我长孙氏的。” “乱臣贼子,不过是螳臂当车!” 第182章 兄弟之盟,多方共赢 夜已深,桌上的美味也逐渐没了热气。 宇文及醉醺醺地拉着王诩的肩膀,连声夸赞他是真英雄,大豪杰! 王诩则是一边按住徐权几欲斟酒的手,一边摇头憨笑,称自己不过是一个生得好的幸运儿,算不得什么狗屁英雄。 徐权身后是刘瑾和赵物,知道的多些,刚刚便是他给讲解了不少近期魏国宫廷的秘辛。 二人心照不宣,这番话既是说给王诩听的宝贵信息,也是递给长孙玉的投名帖子。 这一顿饭,可谓是宾主尽欢。 “二位大人,孤有一计,可使二位官升数品,还能和大燕结下深厚的友谊,可要听听?” 王诩面色酡红,似是酒后吐真言般兴高采烈。 “殿下有想法直言便是。”徐权笑眯眯地捋着胡子,一旁的宇文及也是瘫在椅子上打了个酒嗝,“殿下直说,咱们谁跟谁?” “那孤便直言了。” 王诩将身子微微前倾,徐权和宇文及见他这副模样,顿时也正色了几分,三人凑到了一起。 “这圣旨的意思是将太子扶上去,可是二位想过没,怎么扶?” “这还不简单,老夫去皇宫揪出长孙雄图一刀劈了他,把帝冠往太子爷头上一戴,谁不服拿出这道先帝的旨意堵他嘴便是。”宇文及满不在乎地随口答道,但是说话时他眼中却满是沉思。 “你这么做,只怕是太子爷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忍痛宰了你。”徐权在一旁打了个哈哈,“古往今来弑帝者除了自己当上帝王这一条路,哪有一个是善终的?” “嘁,老夫也就是开个玩笑,你还真以为我要去啊?不过你说我的想法行不通,倒是说说你的...呵,不见得比我高明!”宇文及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正因我没法子,所以才要听殿下的想法。”徐权倒也不生气,随即他看向王诩,“殿下想怎么把太子爷送上去?” “太子若是即位,光有传国玉玺并不够。”王诩缓缓说道,“所以在未打开圣旨之前,孤对此事还真有些头疼。” “不过若是加上这道圣旨同时再用传国玉玺相佐证,名分大义已定。”徐权补充道。 “正是此意。”王诩点了点头,“其次便是民意,不过以我观之,似乎这一点太子早就开始谋划了。” 王诩笑吟吟地调侃道:“这一路上,我发现百姓可是都盼着他老人家回去解诸位于水火倒悬之中呢。” “大到各城看似铁证如山实则无稽之谈的罪名,小到各处酒楼里都有有心人跳出来做戏,实则都是利用否极泰来对民间声音做的文章。” 说到这里,王诩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徐大人,今日至茗楼里那个煽动百姓、力挺太子的说书先生,是你安排的吧?” “什么?”徐权闻言顿时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啊?” 王诩笑容不变,依旧注视着徐权。 “好吧,的确是我安排的,殿下料事如神。” 片刻过去,徐权还是认下了,他无奈地摇头笑笑。 “想想也是,若不是我在背后默许,他又怎么可能直到讲完才被抓下去?” “名分大义已定,民声民意已备,那现如今便只差一把直刺长孙雄图、快速破开局面的利刃,避免夜长梦多。” 王诩注视着宇文及和徐权,目光炯炯。 “殿下不会真要刺杀长孙雄图吧?”宇文及挑了挑眉,“虽不比横街杀人来得震撼,但是您这样的身份刺杀一国帝王是不是有些掉价...” 王诩一听这话不禁以手扶额。 “谁跟您老说的我要去刺杀?” “那殿下所言利刃是指?”宇文及不解地问道。 “这事若是成了,你二位日后必然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就连太子也得倚重二位。”王诩笑而言他,并未解答。 “难不成殿下有意让我们节制地方军队,尊太子为正朔,举兵进京平定逆贼?”徐权眯眼推演,“可是节制地方军队这件事太慢了,而且一个不小心便会泄露消息,虽说长孙雄图如今大势已去,但是他毕竟在军中经营多年,死忠他的将领应该不在少数。” “但孤若说眼下有一支极为忠心的强悍军队随时待命呢?”王诩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怎么会有这样的军队...”徐权微微摇头,突然他瞪大了眼睛,此刻,他想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滴下,徐权酒醒了大半。 “殿下难不成要引您大燕的军队入魏平乱?”他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饶是徐权在政坛上混迹多年,也不禁为自己这个危险的猜想狠狠地捏了一把汗。 虽然燕魏之盟由来已久,但是引他国军队入自家国都,其危险程度无异于火中取栗! “徐大人很聪明嘛,孤正有此意。” 王诩点了点头,肯定了徐权的猜想。 他刚刚一直有意引导二人主动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因为只有这个想法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才不会显得那么骇人。 “不可,若是大燕军队进入国都撕毁盟约,那我宇文及便是大魏的千古罪人!”宇文及大手一张,狠狠地按在桌案上,他双目通红,没了刚刚混不吝的样子,“殿下,我只当您是无心之言,勿再多说,明日一早我送您回去。” “若是孤以天道誓言起誓呢?” 王诩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他慢悠悠地说道。 “况且若如燕军入魏,那名义上便会是太子长孙玉率军诛逆,燕军盔甲一律换上魏军标识。” “魏太子率‘魏军’诛杀一个弑君的逆贼,很合理吧?”王诩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不光徐权闭了嘴,就连宇文及也面露沉思之色。 “届时你们两位也将会成为名义上指导此次平乱的将领,虽然暗中是铁帅指挥,不过他不会出面,功劳全是你们的。” 徐权目光闪烁,似有意动。 “不妨想想,还有什么从龙之功比亲自抬着太子即位更大的?”王诩如同一个蛊惑人心的恶魔,不断诱惑着他们。 “那殿下所图为何?”徐权面露疑惑之色。 “燕魏乃兄弟之盟,唇亡齿寒,帮助平乱是理所当然义不容辞的事情。”王诩先给这件事定下了调子。 “更何况孤与长孙玉交好,在两国日后的交往中,孤认为太子会比如今这位对大燕更有利些。” 王诩给出了自己的私人理由。 “好,那老夫陪殿下赌上一把。” 徐权经历过短暂的挣扎后迅速做出了决定,就按王诩所言,排除掉燕兵入魏作乱这个选项后,无论怎样都对自己有利。 更何况自己和大燕有了这一次合作,只要燕魏联盟不倒,需要联系大燕时太子肯定会先考虑自己,这相当于变相保住了自己的政治地位。 徐权向来是个敢想敢干之人,先前他投刘瑾是这样,如今他答应与王诩合作也是这样。 他一直坚信一个观点:政局之中若没有足够的实力,那就没资格保持中立,恰如逆水行舟,若无船锚,那便是不进反退。 倒不如放手一搏。 “这...” 宇文及见状皱了皱眉,徐权这么快就同意无疑是把自己架到了火上,他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 毕竟放燕军入关的可是自己!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件事的压力有多大。 眼见宇文及迟迟做不了决定,王诩突然开口立誓。 待到宇文及反应过来时,王诩已经得到了天道誓言的认可。 “宇文大人,意下如何?”王诩笑眯眯地询问道。 事情做到这个程度,再也由不得宇文及半分拒绝了。 “好,明日送殿下等人出境之时,便是燕军入关之时!” 宇文及将拳头狠狠攥了攥,随即他咽下一口唾液艰难地说道:“权当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殿下君子之腹,但如若燕军真有些别的心思,老夫哪怕不顾天道誓言,也要取殿下项上人头来弥补这一切。” “好,一言为定。”王诩嘿嘿一笑。 今日之事,可谓全胜! 苦憋了多日的王诩终于找到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来一展胸中所谋。 此事虽说是临时起意,但是却被他构建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绝佳妙计。 宇文及作为边关守将,只有他点头了,燕军才能无声无息地进来,不然只能强攻;而徐权作为一方封疆大吏,所在汾阴又是离魏皇都最近的一座大城,可以起到遮蔽消息的作用,进而达到奇袭的效果。 他们两个人少一个,王诩这条妙计都达不成。 至于王诩和背后的大燕真的只像他自己所说的是因为兄弟之盟才出手帮助的么? 是,但不完全是。 长孙玉若凭借燕军上位,那大燕就相当于握住了他的一条软肋,他在面对大燕之时肯定气势上要先弱下三分来。 而且今日大燕帮助长孙玉即位,明日大燕就可以冲这位新帝要求贸易优惠、加强修士之间的交流等等一系列条件。 这些条件并不难以实现,但是一旦魏国答应下来,就会和大燕进一步加强合作,届时再想和长孙雄图一样轻而易举地倒向那几个敌国就难以实现了。 王诩喝着酒,心中掂量着这些事情。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自发笑。 难道这些事徐权和宇文及想不到么? 他们肯定能想到。 但是这件事能给他们的回报太大了,而弊端又似乎没难么明显,更何况根本波及不到二人。 所以种种利益的纠葛下,他们能与王诩合作其实已成必然。 至于长孙玉配不配合? 王诩料定他必然会为了登基暂时吞下这个暂时称不上毒药的苦果。 三人结为利益同盟之后,徐权又是拉着王诩聊了许久。 天色已晚,宵禁已然开始,宇文及和王诩约定明日一早便出发后就离开了,毕竟现在他接受了城防,若是今夜不出现在城头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宇文及告辞后不久,王诩忽然见到徐权皱了皱眉,“你这老东西,我和贵客说话你也敢偷听?” 门外则是管家刘叔的声音。 “小姐等典公子许久了,这才让老奴过来问问家主您的意思。” 徐权顿时愣了愣,刚刚光想着敲定平乱的细节,却把自己女儿的事给忘了。 他再度认真观察了一下王诩,不由得暗暗点头。 王诩胸有韬略,长相也没得挑,他其实心中已是同意了女儿的想法。 于是徐权索性顺水推舟道:“殿下今日就在我府上安歇吧,您与柔儿年龄相仿,可以好好交流一番,老夫实在是不胜酒力,得去醒醒酒了。”说完起身便要逐客。 王诩不由失笑。 这老家伙,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他转念一想,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跟徐姑娘说清楚这件事,也算是让这位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及时止损。 于是他便跟着管家走到了一处厢房。 浓浓夜色中,刘叔悄然消失。 “典公子,我父亲对你印象怎么样?” 只听得柔柔的声音响起,徐柔从王诩眼前厢房走出,声音略微有些忐忑,不过更多是期待。 月光圣洁,美人窈窕。 第183章 少年归国 “印象自然是极好的。”王诩轻笑道,“其实不瞒姑娘说,我对你的印象也很好。” “不过...” “不过什么?” 徐柔追问道。 月光下,她贝齿轻咬,俏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不过徐姑娘,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王诩沉默片刻,蓦地吐出一语,他欲快刀斩乱麻。 “是这样吗...” 徐柔往后退了两步,她似乎也喝了一些酒,有些不胜酒力。 姑娘低下了头,借着月光注视着自己的影子,片刻后她又抬眸望向王诩,神色复杂。 晚风徐徐,她的发丝随风而动。 她笑了,两个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晶莹地光彩在其中流动。 “也对,你这样的男子总归是要揽遍姑娘芳心的。不过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典公子倒也称得上专情。” 此话说出,徐柔仿若再无羁绊。 她从腰间摸出一个玉质的酒壶,故作豪放地饮了一口,而后压抑着酒液的辛辣,徐柔借着酒劲问道:“也不知能被你放在心上的女子,究竟有多好?” “她很好看?” 王诩回忆着那个在山洞中做鱼羹的女孩,忽然笑了。 刹那间,他神采飞扬,没有半分犹豫地肯定道:“哪怕这世间的高山,清泉,微风,冬雪,一切一切美好的事物,全加在一起,也不如她好。” “她极好!” 徐柔怔了怔,片刻后她展颜一笑,“真是羡慕你们,那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王诩笑着拱手回礼。 “徐姑娘,你也很好。” “我吗?”徐柔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来,“没那么好,也就一般。” 而后她借着月色,又与王诩闲聊了一会儿。 从汾阴昔日文坛奇事,再到本地风土人情,徐柔侃侃而谈。 可不到半刻的功夫,她却又起身告辞。 “夜已深,典公子好梦。” 王诩点了点头,“徐姑娘也是。” 徐柔转身后,泪水顺脸颊小滴小滴地流,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徐姑娘...” 王诩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其实我并非什么典公子,我叫王诩,很荣幸能与你成为朋友。” 徐柔脚步一顿,没再回头。 王诩那一晚看了很久月亮。 他面带笑意,神色温柔。 其实有许多个瞬间,少年都曾归心似箭。 ...... 一夜过后,王诩醒来便看到了宇文及。 “殿下,该出发了。” 宇文及身后的天权、夜白衣也探出头来,夜白衣嘿嘿一笑,“再不出发,可就赶不回去过年了。” 昨夜王诩已经告知他们二人自己的计划,所以对于他俩的出现,王诩并不意外。 和徐权告别后,王诩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那些风雨楼打扮成的皮毛伙计化整为零,再度散入大魏继续他们的潜伏工作。 而王诩等人则在宇文及强横修为的带领下,朝虎门关飞速前进。 一路上即使有人不开眼想上前盘问,也都被宇文及强势拦住。 越往大燕走,寒气越重,就连王诩随口呼出的气都隐隐凝成了白霜。 眼下不过初冬,却已是这般景象,再往大燕走只会更冷。 燕地苦寒,不是说说而已。 一日后,王诩再临虎门关。 当再次看到这座雄关之时,王诩感慨不已,自己刚来大魏时的场景似在眼前一一闪过。 转眼间魏帝驾崩,长孙雄图夺位,自己天山试炼刚出来就被追杀... 现在,这场大魏的旅途终于将画上句号。 宇文及招呼着王诩等人进城,同时一把拉过一旁的疑惑不解的大儿子宇文邑。 “殿下,这是我家犬子,他可视一向以您为榜样要求自己的。” 宇文邑虽根本没看懂自家老爹是什么意思,可是却迫于他凌厉的目光威慑,还是朝王诩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太聪明又不怎么情愿的笑容。 “在下宇文邑,先生好。” 王诩微笑点头致意。 就在这时,突然从人群中钻出一位中年男子来,一把将王诩揽到身后。 只见他恶狠狠地盯着宇文及,发出一声低吼。 “休伤楼主!” 王诩和宇文及齐齐愣在原地,双方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唯有一旁的天权表情隐约间有一丝尴尬。 “楼主快撤,他即便要对您不利,也得踏着我朱潜的尸体过去。”朱潜还在和宇文及对峙,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老狼。 朱潜... 王诩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一旁天权小声提醒道:“这位是风雨楼在大魏的风楼副楼主,总负责人,朱潜。” 原来如此,怪不得耳熟。 朱潜自从燕帝要把他官职一撸到底之日起便连夜潜回了大魏,可是王诩当时已经让所有风雨楼人员潜伏,没有他的命令谁也无权调动。 所以朱潜只能在没有丝毫情报的条件下一点点打听王诩的信息。 可他又是风楼的人,平日里负责的都是朝中事,对江湖上的这些堪称绝密的消息根本没什么途径打听,同时他也怕动静大了打草惊蛇,让魏国注意到。 所以这几天朱潜过得也很辛苦,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所幸今日终于让他盼到了王诩。 刚好王诩和宇文及“对上”了。 此时不露脸,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于是朱潜抱着必死的决心冲上去跟宇文及正面对峙了。 可是他却想不到王诩都已经跟人家谈好怎么合作了。 这也就闹出了这么个笑话。 好在解释一番后没了误会。 潜伏的命令被王诩解除,天权和朱潜将再度隐匿起来。 朱潜退休之事,王诩答应他会跟燕帝商量。 朱潜对此十分感激。 ...... 关外燕地已是白茫茫一片,显然是下了雪,黑色牛皮大帐挺立在白色的土地上,格外显眼。 天上有一缕接着一缕的烟气流淌着,王诩知道,这个时间是燕军在享用着午餐。 王诩在城头上看着,心中感慨莫名。 这些军人,都是因自己而来。 “殿下,老夫备了午宴,颇为丰盛,不妨吃点再回去,也省得让铁龙城觉得我大魏不懂待客之道。”宇文及嘿嘿一笑,邀请道。 “算了,眼下纵是山珍海味在旁孤也吃不下了,实在有些馋我大燕军中那口干馍馍。” “呵,那东西当时孤吃得是直骂娘,只想问问那做饭的厨子这是给人吃的还是给马嚼的,可是离开久了,反倒怀念起来。”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多留殿下了。” 宇文及听懂了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言,他起身拱了拱手。 “山高水长。” 王诩也笑着抱拳回应。 “后会有期。” ...... 燕军的伙食很好,一碗浓浓的肉汤配上两个白面馍馍,即使此刻正飘着小雪,士兵们也吃得香甜。 铁龙城一如既往地眺望着远处的虎门关,如同一座屹立在风雪中的丰碑。 他率部已经在这里驻扎很久了。 燕帝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早在五日前就已经回朝处理政务了。 临走前,燕帝让铁龙城全权负责此地,若有事,可先行处置,不必等他的吩咐。 长孙玉也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 不过他在此地生活倒是很适应,安之若素,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怎么在意。 不过铁龙城倒认为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应该是早已算到了每一步。 今天和平常的每一天相似。 铁龙城刚要收回目光,却见虎门关城头上有两道身影正朝这边极速飞掠而来,速度之快,如同贴地飞行! 铁龙城拨开帐帘,大步踏出。 他的一双鹰目张望着,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当他看清来者时却欣慰地笑了。 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已到燕军大帐前。 士兵们正吃着的馍馍突然咽不下去了,哽在喉头,他们瞪圆了眼睛,猛地顺了几口肉汤才扯开嗓子嚎道:“殿下回来了!” “殿下回来了?” “回来了!真回来了!” 王诩望着那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不禁热泪盈眶,他边走边朝四方行抱拳礼,这一刻他不似高高在上的皇子,倒像是一个终于回归军伍的袍泽弟兄。 “边疆苦寒,诸君辛苦,今日,我王诩回来了!” “吼!吼!吼!” 有些曾与王诩并肩作战的凤栖山老兵情不自禁地举起手中兵器,发出阵阵咆哮来欢迎他们的殿下回归。 铁龙城看着这一幕,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 这位老将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铁叔!” 王诩看到了站在所有人身后,正朝自己这边望的铁龙城。 铁龙城听到这一声呼唤,忙是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只见他单膝跪地,浑身铠甲簌簌作响。 “臣铁龙城,见过殿下。” “铁叔,快快请起,不知咱们还有肉汤和馍馍没有,我和夜宗主都饿了。” “有,有。” 铁龙城起身后大手一挥,两个壮汉抬着冒着热气的肉汤和馍馍走了出来。 “殿下,咱军中山珍海味没有,肉汤馍馍管够!”这时燕军中不知是谁打趣道。 一听这话,王诩笑了,夜白衣笑了,铁龙城也笑了。 燕军营中无人不哈哈大笑,霎时间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长孙玉听到声音后走出营帐,他对着一旁侍奉的老人感慨道:“身先士卒,勠力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老人则是宽慰起长孙玉来。 “殿下您也有着这样忠心的臣子。” 长孙玉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不,这不一样。” 王诩吃了几口后便和铁龙城进了帅帐,将他的布置和盘托出。 铁龙城虽惊愕王诩的手段,但很快接受了现实。 当得知两日后长孙雄图便要举行大朝会时,铁龙城眯了眯眼。 “现在就干?” 王诩斩钉截铁,“现在就干。” “好!” 铁龙城走出帅帐,大声吩咐道:“传我将令,全军换甲,一个时辰后开拔!” 长孙玉听着铁龙城的话,他理了理一下衣冠,而后扭头问一旁老者。 “这样如何?” “殿下无论何时,都是极风雅的。”老者赞扬了一句,面露疑惑之色,“只是为何现在整理?” 长孙玉不答。 片刻后,一个传令兵走进他们的营帐。 “将军有令,请大魏太子一叙。” 第184章 双璧 长孙玉走入大营,笑吟吟地朝王诩拱了拱手,“殿下,别来无恙。” 如今形势比人强,长孙玉心知自己得姿态放低些。 “吾兄快坐,不必多礼。” 王诩则笑得一团和气。 长孙玉日后还有大用暂且不提,王诩本身也不想落个盛气凌人的名头。 二人一番寒暄后,王诩步入正题。 “我计划一个时辰后助吾兄重回大魏,诛杀逆贼,届时铁帅随行临阵指挥,大燕将士会扮成大魏守军直入魏都,借大朝会之际一举夺位,一路上吾兄可高枕安卧,静候佳音。” 听了王诩的话后,长孙玉脸上不见半分惊讶之色,他似乎早料到会有这般结果。 “如此,他日我登临帝位,真不知如何感谢贤弟。”长孙玉呵呵一笑,拢了拢衣袖,说着便要下拜。 “吾兄这是何意?”王诩忙是笑着阻止了他,“燕魏乃兄弟之盟,两国又是一衣带水的邻邦,届时吾兄登临大位,咱们两国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不知贤弟有意与我国合作些什么,愚兄愿闻其详。”长孙玉双眼微眯,眼中锋芒一闪而逝。 “孤从天山归来,深知其为宝地,可以大大增强修士战力,只是这么多年大魏人力并不够,故而开采金属很少,而我大燕又对稀有金属的需求不小,所以我认为待吾兄登基后可以加强修士间合作,将天山变成燕魏共同开采金属的宝库。”王诩诚恳地说道。 长孙玉皱了皱眉头,这要求有些狮子大开口,可是碍于形势,他又有些纠结。 原本欲忍着心中不适勉强答应,却又听得王诩补充道:“但燕魏乃兄弟之盟,大燕不会白占大魏的便宜,故而孤回去会禀明父皇,对大魏开放灵兽山,这样两国修士互利互惠,何愁不兴?” 长孙玉不禁生出惭愧之感。 王诩开出的条件对魏国很是公平,他刚刚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此极好,贤弟有心了,若我真能登临大位,定会这样做。”长孙玉一口应下此事。 接下来王诩又与长孙玉敲定了不少关于贸易合作和文化交流等等事宜。 他本就没想占魏国的便宜,王诩用这些密切的利益合作将燕魏拧成一股绳,这样即使日后魏国帝王想要站在燕国的对立面,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损失。 长孙玉也看出来这一点。 不过他很高兴。 没错,他面对这些合作事宜,反而很高兴。 因为这些事宜从利益的角度上来看,对大魏只能是好事,虽然日后可能会和大燕绑定,但是他看到了王诩身上那股雄才大略的领袖风采。 在他看来魏国经历这一场内乱后短时间之内只会国力大损,所以暂时躲在燕国的羽翼下也并非不可。 更何况这些事宜也的确对大魏朝野上下都有益处,又并非是丧权辱国的单方面条约。 所以他自然会答应。 至于日后燕魏会不会翻脸,长孙玉只能说这种事情太遥远了,他得先当上魏帝再说。 “此番合作公平公正,不占大魏半点便宜,当真称得上是互利互惠,愿燕魏兄弟之盟愈发紧密牢固。”待到一切敲定,长孙玉由衷感慨道。 “愚兄必须赞贤弟一声,有古君子之风。” “既为盟友,那这些便是本分事,大燕从不会做仗势欺人之事。” 王诩拱了拱手,“若无他事,孤便告辞了。” 做完一切后一股脑涌上来的疲倦劳累侵袭着他,加之不确定春秋学宫何日来寻自己,即便王诩是精力充沛的逍遥境强者,此时也有些吃不消了。 “好,好!贤弟路上慢些,静候愚兄的好消息吧!”长孙玉开怀大笑。 面对即将到手的帝位,长孙玉焉能不喜? 帐外雪越下越大,铁龙城将王诩送上了马车后便指挥着各部有序进军了。 身着魏甲的燕军将士们悄无声息地来到虎门关前,宇文及放下吊桥,将燕军领入城内。 城中早已吩咐过宵禁,所以面对身着魏甲的大股燕军入城,百姓们也只当是魏兵巡查,没放在心上。 长孙玉则是笑着和宇文及打了声招呼。 “宇文将军,孤如约而至。” “愿为殿下马前卒,敢不赴死!”宇文及神色恭谨,单膝跪地。 铁龙城负手而立,气定神闲。 他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而在老将身后的便是近万燕军,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虽然只有万人,但这却是一股能奠定胜局的奇兵! 一行人未在虎门关过多停留,借由宇文及手中的令牌,铁龙城带着燕军迅速朝汾阴转进,长孙玉则隐匿在车厢中,一路上所有起疑的官员都被宇文及拉入其中。 而这些官员一见长孙玉重回大魏,而且还带着这样一支奇兵前往皇城,他们顿时纷纷表示自己愿为太子殿下效死。 在这种布置下,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风浪,甚至魏皇城中根本不知道正有一支燕军朝这边飞速跃进。 在越发寒冷的旷野上有着一张张坚毅的面孔,铁龙城一日未歇,所有路线都挑的最近最短,这个路线可以说比王诩回燕时的路途要近得多。 可即便如此,对士兵体力的消耗也不容小觑。 现如今所有兵士全在凭毅力前行着,他们眼睛眉毛上都挂起了白霜,头顶上隐隐有热气蒸腾。 但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要在大朝会之时赶到魏皇城,一举定乾坤! 宇文及此时正与铁龙城攀谈着,见此情形他不禁感慨道:“这是一支铁军,恐怕大魏也只有魏武卒能媲美。” 铁龙城则是哈哈大笑,他将声音传遍旷野,“听到没小子们,你们被夸了!” 所有兵士都未言语,但脚下速度又不禁快了几分。 ...... 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王诩坐上了回燕皇城的马车,这一次,他不必打起精神来面对一切,此时的王诩睡得香甜。 夜白衣不时探出头去,欣赏着沿途转瞬即逝的美景。 由于此行王诩需要回京向燕帝汇报最新敲定的事宜,所以马车是由王诩本人的灵兽伙伴包子亲自拉。 只听得枣红色的包子蹄声如奔雷一般,马车几乎是在官道上瞬移,转眼便行出数百米远。 这位爷如今可是逍遥境,运起修为来自然速度极快。 随着人流渐多,大燕皇城的轮廓已经映入眼帘。 夜白衣拍了拍王诩,“殿下,咱们回家了。” 王诩这一觉睡得极舒服,再次醒来已是神采奕奕,他望着窗外景色,期待地笑了笑,“走,回家!” 刚刚走下车驾,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抱了抱他。 “小诩,你终于回来了!” 眼前之人兴高采烈,身上熊皮大氅溜光水滑。 正是得到消息过来迎接他的王烈。 只见王烈解下身上大氅,一把披到了王诩身上,而后他又朝着夜白衣拱了拱手,夜白衣也拱手回礼。 “走走走,咱兄弟俩一同进城!” 王烈兴奋地揽住王诩的肩膀,两人并肩入城。 “这次去魏国,很惊险吧?给为兄好好讲讲!” “惊险称不上,倒是很精彩...” 夜白衣跟在二人的身后,听着他们的交谈无声地笑了笑。 他抬头望着正在飘洒的雪花,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燕有双璧,同心断金。 第185章 大朝会(1) “咚!” 象征着皇室威严的大鼓在午门被甲士擂响,沉闷而威严。 这种事原本是宦官需要做的,但不知怎地,陛下前几日居然调了甲士入宫取代了所有宦官,并且面对一众官员居然一概不见。 所以这次的大朝会,不少官员都深感忐忑,他们既盼着谜底揭晓的那一刻,又怕揭晓谜底后对自己不利。 大魏的文武百官静立于午门之外,不时呵着手中寒气,气氛十分压抑,如同暴雨前沉寂。 原本大朝会在春天举行,取万物生发、百废待兴的好彩头,不过先帝认为为政者必须先记住百姓最难熬的苦寒之时,所以也就把大朝会改到了秋冬之交。 不过有眼尖的官员发现早已乞骸骨的严镇居然站在了武官之首,那一袭朱红大袍在这万物沉寂的初冬竟有些乍眼,让人不寒而栗。 见严镇朝自己这边望过来,他忙是低下了头,在这股目光下,多年的宦海沉浮使得他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严镇收回目光,复而望向前方。 他的视线似乎要透过午门,透过层层宫墙,进而直指长孙雄图。 冥冥之中,双方都有所感应。 一切,都将在今日画上句号。 “咚!” 大鼓再被擂响之际,严镇和并肩而立的赵物对视一眼后,各领文武官员步入左右掖门,同时进入皇宫。 行过品级桥,走过奉天门,能同时承载万人的太和殿广场映入眼帘。 严镇锐利的目光扫过整片广场,他隐约感到了一丝危险。 然而负责筹备大朝会的礼部众礼官各司其职,宝案香案上的各色器具也都是按自己吩咐准备的,没有任何异常。 甚至那位身在殿前高台,准备一会儿奏表于天的太史令还朝着严镇笑了笑。 明明一切尽在掌握,可总觉得似乎疏漏了什么。 严镇不由得有些头疼。 自己到底是老了,精力不够年轻时那般旺盛了,以至于琢磨一下事情便有些疲乏。 他走到自己位置后,缓缓停了脚步。 严镇站在武官最前方,与赵物并肩。 文武官员则是纷纷停在他们身后,按品级依次站定。 “老夫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眼下一切却又尽在掌握...” 严镇微眯双眼,目视前方,多年的武人直觉告诉他长孙雄图必然还有后手。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其乃一国之君。 “定武侯且宽心,宫中都是您的甲士,他翻不了天。”赵物则是捶了捶佝偻的脊背,浑浊的眼眸注视着面前奉天殿。 赵物则没什么感觉,他倒是觉得严镇有些谨慎过头了。 他望着紧闭的宫门,若算时间的话,此时的长孙雄图应该已经乘舆来到了中和殿,不过他一定不会来。 甲叶碰撞声响起,严镇霍然抬眸。 只见两队甲士鱼贯而入,两步一人,围成一圈拱卫广场。 为首者一身重甲,不怒自威,正是同样拥有皇族血脉的长孙霆。 此时严镇注意到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位也曾在战争中喋血的老将微眯双眼,长孙霆是紧张么?还是说他有着不可告人的心事... 但无论从任何角度出发,似乎长孙霆都没有理由倒戈投向长孙雄图。 也罢,这位到底出身不过一宫中禁卫,纵使身负宗族血脉又如何,一碰到这样的大场面还是怵了。 严镇摇头一笑,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几位年轻武官,双方眼神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神中的坚定。 看看,这才是上过战场的军人。 “咚!” 肌肉几乎要把铠甲挤爆的甲士高高扬起鼓锤,伴随着手臂肌肉的震颤,鼓锤狠狠落下,这便是洪亮而醒神的最后一响。 “三鼓已过,陛下御临奉天大殿,披九彩,领万方。” 太史令有条不紊地主持着大朝会。 “百官,跪!” 一百零五件乐器一同奏响,乐歌交织,金声玉振。 中和韶乐之中,严镇赵物以及身后的百官均是跪得板正。 可是这礼乐已经过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长孙雄图出现。 赵物严镇皆是微微一笑,他当然不会来,因为如今的长孙雄图已经被他们二人软禁,根本出不来。 因为一旦魏帝出现在大朝会上,恐怕会徒增变数,届时二人软禁之事也会暴露在人前。 故而一切按计划行事,眼下并非是温水煮青蛙,而是实打实见血的白刃战! 此刻,他们要逼百官站队,让他们或主动、或被迫登上自己的战车。 只见严镇缓缓起身,面沉如水。 “先帝驾崩,陛下刚刚登基,行事荒唐些也就罢了,可是大朝会这么重要的日子陛下居然迟迟未到,难不成这大朝会成了儿戏一般的存在?!” 赵物随之也费力地挺起腰杆,他看着那些面露茫然的官员诚恳地说道:“老夫想问问诸卿,可知在陛下登临大位的这一个月里以朋党之名诛杀了多少官员?” 有些官员面露惶恐之色,似乎已经猜到了赵物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只见赵物伸出干枯的手指,缓缓比了个三,与此同时他的眼睛里竟流出汩汩血泪。 “三十人,朝堂上光是诛灭九族的便有三十人!他们纵不是望门之后,家中也都有不少亲人。可受这三十人牵连所要入狱入教坊司的便是三十万人!” “这三十万人是大魏的子民,是你我的同僚,甚至是组成大魏边疆的一部分,可是他们就这么死了。” “诸位也知陛下昔日礼贤下士,曾与老夫交好,甚至有一段时间还以学生自居,可如今他受奸人蛊惑,居然大肆屠杀朝中大员,这件事,老夫必须面圣问个明白!” 此时严镇身后有一剑眉武官大步走出人群,“诸位,据我所知,陛下根本不是正常继位,不然他怎会迟迟无法得到传国玉玺的认可,甚至于给我兵部发的圣旨上的大印都是伪造的!” “不信诸位且看,这些天来的兵部调令上的大印都是假的,空的,甚至有些命令都是让长孙霆大人强压下来逼迫我们执行的。” 武官从怀中掏出一卷卷圣旨来,摊在地上任人检查,同时他身后也有一批同僚走出来替他发声。 武人少有什么顾忌,自然说话很直。 原本此事自然无人敢提,可是现在又严镇赵物两个朝中威望极高的大佬在前面顶着,他们这些小喽啰怕什么? 看到这一张张圣旨,百官却越发噤若寒蝉。 他们能不知道上面的大印是假的吗? 可是谁敢说! 严镇听了他的话不禁皱了皱眉,他咳嗽了一声,“陛下未必没有大印,说不定是有人在其中欺上瞒下,我大魏百年基业,尔等身为朝中重臣,说话自然要注意些。” 那武官自知说得过了,便领着身后武官们拱手退下,不再多言。 严镇此言一出,不仅没有止住所谓的推测和谣言,反倒这种含糊不清的言语,使得百官更加浮想联翩。 他们也不是睁眼瞎,自然清楚有没有人在其中操弄权柄。 长孙雄图独揽大权肆意妄杀官员一事他们大多也都是见过的。 只是眼下居然被严镇暗示身为大魏帝王的长孙雄图没有传国玉玺,真是荒谬至极! 站在赵物身后的户部尚书田镜见状,眼中精芒顿时闪了闪。 他本就是太子的人,之前得到的安排是暗中蛰伏,可是观今日局势有变,往日不理政事的赵物和严镇居然齐齐朝长孙雄图发难,他不由得起了些小心思。 只见他微不可察地拍了拍手背,其身后户部主事便会了意,手握笏板阔步走出列去。 “诸位大人可知,这连日的宵禁不光百姓怨声载道,更是使我大魏的钱财折损三成有余!” 只瞧这户部主事捂着心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先帝有言,治下百姓若苦,则官员当自裁以谢天下;天下百姓皆苦,纵至尊之身亦不足贵,宜自省。” “大魏五百年基业,数代先君励精图治方有今日国泰民安,可再这么下去恐怕不消几月...便要损失殆尽,一切化为乌有。” 寒气愈发浓重,他一开口便吐出一大团白霜。 “诸君食魏禄,自然要为大魏考虑一二,拨乱反正、诛杀小人的契机就在你我手中啊!” 说罢,他还牢牢攥了攥拳。 话音未落之时,田镜瞥了他一眼。 他虽然面无表情,不过心里倒是有几分惊讶。 不成想这户部主事竟有不小的胆气,这番说辞直指人心,入情入理,显然是要搏一份大富贵。 但尽管有这么多人站出来当出头鸟来煽动情绪,还是有很多官员根本不为所动,毕竟官场中明哲保身才是第一位,若是站错队,自己身死是小,恐怕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自己遭殃。 严镇长叹一声,他环顾众人,缓缓说道:“而且老夫还听闻坊间甚至是朝中都多有传言,言及先帝是陛下所杀,这一点老夫自然不会相信。” “可是若真有此事,老夫于情于理,于老友,于臣子,都要为先帝报仇雪恨。所以老夫此刻也需要去找陛下问个明白。” 严镇故意说得严重,谈及先帝是其所杀,为的就是让百官与自己一同去找长孙雄图去“澄清”。 此言一出,众官员不禁面面相觑,暗想是谁说的。 原本一潭死水就这样被搅活了。 先前坚定中立的官员意识到自己这些同僚看似不站队,实则早已投向严镇,所以他们也不禁开始动摇。 “若是太子爷登基,说不定...” 人心惶惶之际,自然有人想起了不知所踪的太子,先前太子监国时没感觉出什么来,可是这换了人他们才想起太子爷的好。 “都静一静!”赵物咳了一声,“陛下如今久居深宫,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正好今日大朝会,人来的也齐一些,同去奏报这些乱象,上表给陛下便是。” 严镇在旁补充道:“这样直面陛下,料得那些小人也不敢从中作祟。” “赵老、定武侯英明!此法甚妙,若是真有小人损了陛下圣明,咱们还可以借此机会拨乱反正,以正视听。” 一众马屁声响起,此起彼伏。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今日只怕是不站队也难了,不过出于自己的利益和身旁同僚的一致看法,他们更愿意相信赵物和严镇。 毕竟就像赵物说的那样,长孙雄图是真的一言不合就杀人! 文武百官就这样被裹挟上了这辆战车。 他们在心中安慰自己,不过是去上奏,大家都去上奏,难不成陛下能把所有官员都杀了? 赵物则是与严镇对视了一眼。 按原计划,刘瑾应该马上就要送这位皇帝上西天了,正如他弑父登位那样残忍。 而他们届时只需要假装发现长孙雄图是因为没有大印以及被发现弑父而畏罪自杀,就可将长孙玉迎回来继承大统了。 长孙霆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默默将身影隐到了屋脊阴影中。 “诸位,莫怪我无情,错也只好再错下去了。” 就在这一刻,奉天殿大门豁然敞开,只见一金龙大辇由整整八十一名甲士抬出,上有华盖遮天蔽日。 上面端坐之人一身龙袍,不怒自威。 正是长孙雄图! 而他原本的贴身太监刘瑾早已不见踪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官员俯首,就连那些后站出来的文武官员也没了刚刚的群情激奋,乖乖跪在地上。 唯有两个人直视着长孙雄图。 而长孙雄图的目光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流转,他似笑非笑,缓缓将一旁玉盘上的一颗紫葡萄放到嘴里咀嚼。 “严卿,赵卿,听说你们刚刚是要问朕一些事情?” 他将果肉混合着籽尽数嚼碎,牙齿间嘎吱嘎吱地响。 “现在,朕来了。” 第186章 大朝会(2) 长孙雄图冷冷地盯着面前二人,随即一声冷笑。 “长孙霆!” “臣在!” “把他们给我锁了!” 长孙雄图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严镇,他的目光停在严镇的腰间。 他知道那里有一把剑,而严镇的手已经摸向那里。 “严卿,莫要自误。此剑一出,汝便以造反罪论,须知如今你在皇城的家眷已经尽数被锁拿...”长孙雄图笑眯眯地说道。 随即他面色一冷。 “你这一动,朕就给不了你体面了。” 严镇瞳孔猛地一缩,余光中见长孙霆已经指挥着甲士朝自己和赵物逼近。 赵物并无修为,脸上看不出喜怒。 而严镇则是又惊又怒,不成想长孙霆竟临阵倒戈! 可是他没理由倒戈啊! 早知这样,宫中甲士就不该由他统领,该是换成自己的心腹! 话虽这么说,可世上并无后悔药,此刻的严镇已是弓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见严镇脸上出现一抹厉色,随即朱红色大袍长袖一动,一把寒光凛冽的宝剑已在其掌中牢牢握着,剑锋直指长孙雄图! “反贼,此剑乃汝父亲赐与我!上斩昏君,下诛奸佞,汝这弑父的狼心狗肺之徒,还不束手就擒!” 他复将宝剑对准朝自己逼近的长孙霆,“你怎可助纣为虐,他干了什么你最清楚!若非赵大人相救,你和你的家小早就同赴黄泉了!” 长孙霆神情中出现一抹愧色。 “对不住了,严大人,我毕竟身负皇族血脉,有些事...身不由己。” 赵物则是仰天长叹,他低声劝慰严镇道:“定武侯,事已至此,恐怕你我再无胜算,就到这里吧。” 尽管严镇乃是摘星境强者,但他若在众目睽睽下朝长孙雄图进攻,那便是实打实的谋反,即便他能杀了长孙雄图,也难逃死罪。 长孙霆见严镇不动,还以为是他束手就擒,说着便要指挥甲士上前锁拿。 “呵!”严镇吐出一口白霜,他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不屑之色,“先帝在世、太子监国之时,我大魏能臣辈出,朝野上下同心协力。” “如今还不到一个月,朝中却已是乌烟瘴气、奸佞横行,背后是谁在搞鬼,天下人皆知,唯独我大魏群臣不知!” “可笑!” 严镇微眯双眼,一声长啸。 “你赵物赵大人认了,可我严镇不认!” 这位刚烈了一辈子的老臣向前重重踏出一步,朝长孙雄图递出一剑来! 这一剑去势极快! 严镇心中发狠,他就算拼尽一切也要把这昏君拉下马来! 而此剑一出,所有人不由得屏息凝神。 任谁都看得出,这一剑严镇是拼了命的。 此时却见长孙霆闪身到了长孙雄图身前,他鼓足修为释放出层层防护,玄阶宝物的光芒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去,甚至在众多光芒中,还隐隐有一件宝物有着地阶气息。 面对摘星境强者的全力一击,长孙霆施展出了毕生所有的能力,他将所有的宝物同时引爆,利用这些宝物爆炸的余波来削弱这一剑的无匹冲势。 但摘星境的全力一击又岂是这么好挡的? 严镇冷笑一声,“破!” 电光火石之间,一剑破万宝! 坚韧的剑锋转眼掠过一重重爆炸带来的余威,除了来势稍减,依旧剑气滔天! 长孙霆目光坦然,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刻发生,只见他不闪不避,反而迎着剑锋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瞬,剑自长孙霆后背贯穿而出! 如果众多宝物拦不下,那再加上我这个半步摘星境的躯体呢? 终于失去冲势的剑被长孙雄图一袖打落。 而一击未中的严镇看着软软倒下的长孙霆,眼神复杂,意味莫名。 “为了个残暴到弑父登位、忠奸不分甚至要杀了你的帝王而死,你是怎么想的...” “陛下可能只是一时迷惘,他会变的...”长孙霆眼中闪过一丝难过,他的嘴角缓缓溢出鲜血,“终究...终究是我扶他上位,总不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愚蠢!愚蠢至极!” 严镇缓缓吐出一口气,胸中愤懑却又无处发泄。 可碰上这么个愚忠的蠢货,他还能怎么样? 娘的,以前怎么没发现长孙霆这么蠢! 只见严镇掌心处隐隐有武魂闪烁,他虽然刚释放出全力一击消耗不小,不过若是想杀比自己境界低的长孙雄图还是很容易的。 “现在,没人能保得住你!” 长孙雄图听着他的话,攥着龙辇的手掌顿时将扶手一把捏得粉碎。 “真当朕身边无人可用,任由你这个逆贼刺王杀驾?”他冷笑着挖苦道,“好在长孙霆将朕的消息送了出去,不然还真让你这乱臣贼子拿捏住了。” “大魏武卒何在!” “臣在!” 下一刻,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响起。 群臣如同瑟瑟发抖的鹌鹑,不安地朝四周望去。 只见偌大的广场上,如潮水一般涌出无数甲士,自四面八方而来! 人数之多,竟使得这能容纳万人的广场在此刻显得格外拥挤。 严镇面色复杂的望着眼前的甲士们。 他们身披三种制式不同的甲胄,手中利弩上挂着箭,锐气逼人。 人人都有修为,而且境界不低。 他粗略估计,朝这边包围过来的甲士少说也有七八千人之多。 长孙雄图如同炫耀一般扬了扬手中令牌,“长孙霆昔日掌管魏武卒的令牌,如今是朕的。严大人可要考校一下我大魏第一强军的实力?” 严镇踏出一步,昂起脸。 “你们可认得老夫?” “认得。” 魏武卒齐声答到,有些人的眼中还怀着崇敬。 不光认得,甚至在魏武卒中有不少人还是听严镇的英雄事迹长大的呢。 “那老夫欲铲除国贼,你们要助纣为虐吗?” “军令如山,恕难从命。” 这时从魏武卒中走出一个军官来,拱了拱手,脸上神色也并不好看。 “我等不能违背陛下的旨意,更不能违背上级军令。” 严镇顿时梗住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长叹一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什么时候...我大魏什么时候沦落到了同室操戈的境地,真是可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严大人,别再挣扎了,朕答应会给你个体面。”长孙雄图假惺惺地笑着,“难不成刚正如你,肯杀这些同为忠志之士的武卒吗?” “呵...” 严镇环顾四周,如同一个战败的将军摇了摇头,目光中尽是无奈。 “想不到我严镇戎马半生,最后居然落得个“体面”的下场。” 一语言罢,他便举起手掌,透过指缝望着初冬的太阳。 “斜阳欲落,一望销魂。” 严镇缓缓闭上了双眼,“也罢...” 魏武卒每个人都盯着他,他们手中的弩箭随时准备激发。 尽管他们尊敬他,但是军令就是军令,不得违抗,无法违抗! 可他们想错了。 这一掌是拍向严镇自己的。 没错,他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了,更不想拉着这些魏武卒的精锐士兵们同赴黄泉。 毕竟大魏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这一掌转瞬即至。 “且慢!” 此时天空中有一人大声喝道。 随即一道浩然气出现在了严镇头顶,顶住掌力,阻止了他自尽。 而大地则如同地龙翻身一般,群臣都跟着大地的节奏抖个不停。 严镇睁开眼,一阵茫然。 这是发生了什么? 却见一物从天而降。 上有金龙啸天,内刻大魏山海,最重要的是,严镇运极目力窥得大印下有四个大字。 受、命、于、天! 第187章 大朝会(3) “这是...大魏的传国玉玺!” 百官中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长孙雄图自然也看到了这枚大印,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只见他眯眼望向天空,沉声道:“你还是来了。” 下一瞬,只见一粗豪武夫自天穹缓步而下,身披重铠,一双虎目注视着长孙雄图似笑非笑。 随他而行的是一位宽袍大袖的年轻男子,面如冠玉却隐隐藏着一丝病态的白,不过身姿却甚是丰神俊朗。 “对,我来了。” 长孙玉淡笑一声,将传国玉玺缩小后收于掌心。 “承大魏国运,方有此玺,自我监国以来,这玺从不离身,你一直都想拥有它,对吧?” 长孙玉微微摇头,似乎意有所指,“可惜得国不正者,无玺相依。” “你!” 长孙雄图面色一红,他最怕的就是大庭广众之下长孙玉直接与他对峙,尤其是他还拿着玉玺。 但长孙雄图如今乃是大魏帝王,又是在皇宫之中,占尽主场优势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魏武卒听令,将这假扮太子的货色锁了!” “唰!” 魏武卒齐齐上前一步,气势如虹。 “谁敢上前一步?” 原本一直默默站在长孙玉身后的宇文及与严镇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重重踏出一步,他朝长孙雄图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刚刚就是他喝止的严镇。 现在长孙雄图想拿住自己要保的太子,得问过他同不同意! “宇文及,朕知道你会来搅浑局面,但你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朕手里。” 长孙雄图可不怕他反水,自己可还握着他的二儿子。 “去你娘的。” 宇文及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 “当皇帝就靠这种手段来保证臣子效忠,你也算个有本事的。”宇文及嘴角挂着冷笑,“倒不如你现在就给我儿子个痛快,也让朝臣们也看看,让他们掂量掂量投效于你之后儿子死不死。” “真是滑稽,刚刚也不知是谁赶着跟太子爷打招呼,现在又说人家是假扮的...”宇文及说着还撇了撇嘴。 “呵...” 严镇一把岁数,刚刚还满心求死,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两句屁话给逗乐了。 其实宇文及的二子被软禁这件事早就被解决了,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王诩吩咐朱潜去救的,也算是还一个带王诩赶路的人情。 如今父子已经团聚,故而宇文及再无顾虑,也有了心情开玩笑。 “你们谁敢上前,别怪老夫手下无情,呵呵。” 宇文及揉搓着大手,摘星境的修为笼罩全场,他的目光在魏武卒身上流转。 “老子这一身摘星境的修为和这张大脸你们也都见识过,面前这位是不是太子爷想必你们心里都有数,识相的都让开,爷不想同室操戈。” 他不是严镇,严镇希望保全大魏的实力所以留手,他可无所谓,必要时候,该杀就杀! 不过面对他的强势,魏武卒却是纹丝未动,虽然不再上前,却也不曾退后一步。 宇文及嗤笑一声,“倒是愚忠。” 他本正欲动手直接擒住长孙雄图,不过却见长孙玉摆手示意,于是他便乖乖退下不再多言,可谓是给足了太子面子。 这一幕落在那些观望的官员眼中,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位刚才可是能把长孙雄图骂的狗血喷头的主儿,现在不过是长孙玉挥挥手,居然就这么退下了... 长孙玉好手段! 眼下太子身后已经有两位摘星境强者坐镇了,长孙雄图若是再拿不出别的... 嗯...再看看。 没办法,他们着实是不敢轻易入局。 “众爱卿这几日辛苦了,现在孤回来了,当重新下葬父皇,将大魏失控的一切扳回正轨。”长孙玉笑吟吟地开口道。 别的不说,就是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胜了龙辇上的那位数倍! 而听闻此言,位列文官次位、仅仅落后赵物半步的各部尚书除却与长孙雄图关系紧密的兵部尚书于震外,此时均已拜倒,口称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好,好,诸卿都受苦了,瞧这徐大人比我离开时还瘦了一些,可见为国为民,过两日找我要些灵药补补。” 长孙玉走过去,一会儿拍拍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贵为太子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如同普通人一样神色和蔼,唠着家常。 “不许跪!朕让你们站起来!” 长孙雄图在龙辇上愤怒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大声要求魏武卒诛杀眼前这个来与他争夺皇位之人,却被刚刚与严镇交涉的军官驳斥道:“历代先帝均有明言在先,大魏武卒从不插手皇权归属,难道陛下要破例么?” 就这一句话,便把长孙雄图吃的死死的。 说实话,要是魏武卒顶撞自己,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能在魏武卒中有话语权的军官自然不是傻子,他哪里看不出长孙玉是真的,如今两方均有底牌未动,他自是起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神卫何在,速速诛杀此人!” 长孙雄图选择抛出最后一张底牌。 身为魏帝,他当然有着自己的直属亲军,所有见不得光的事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 包括他下令追杀王诩时,神卫也有所参与,而且在行动中功不可没,一路衔尾追杀,倒是让受伤的王诩多了几分狼狈。 若非在紫竹林中被夜白衣事先埋伏,王诩不会那么容易走脱。 此时他眼中满是自信,神卫有史以来便是针对这些高阶强者设计的,他们所组成的大阵便是宇文及这样的摘星境强者进去了也未必能轻松走掉,而这段时间内,他便能解决掉对他而言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太子。 可是他的呼声传出去了,却久久不见人应。 长孙雄图额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朕的神卫何在啊?” “神卫,你们还在等什么!” 只听他连声呼唤却不见半个人影。 这时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是在找他么?” 一个人头从天上划过,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滚到了长孙雄图面前,紧接着,一名白发长须的老将披甲自空中落下,面带揶揄之色。 只见他负手而立,眼中满是淡漠。 “人带来了,你直接吩咐他便是。” 长孙雄图瞳孔一缩,通体生寒。 眼前人头他怎能认不出! 这是他亲自任命的神卫指挥使! 只见人头上的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阁下何人,为何要来插上一脚?”长孙雄图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问道,“长孙玉开出什么条件,朕给你双倍。” “上一次跟我谈条件的还是巫湖那小子,不过如今他在大牢里蹲着。再上一次是谁我也记不清楚了,不过这些同老夫讲条件的无一例外,全都没有好下场。” 老将看着长孙雄图嗤笑一声。 “至于我是谁?” “吾名,铁龙城!” 他的声音如同奔雷一般在所有人耳朵里炸响,不少人闷哼一声。 “居然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惑,铁龙城呵呵一笑,“老夫奉我家殿下之命,助大魏太子拨乱反正,诛杀篡位逆贼。而太子许诺的条件,你给不了我。” “至于你说的神卫,已经被我大燕铁军尽数剿灭。” 铁龙城咧嘴笑着,眼中却是杀气凛然,“老夫还以为是什么货色,简直不堪一击。” 刚刚那如同地龙翻身的动静便是他弄出来的,铁龙城作为一代摘星境巅峰强者,其武魂对大燕将士们拥有极为恐怖的增幅能力,别的不提,光是修为就使得那些普通的大燕士兵暴涨到了洞虚境! 虽然只有半个时辰,但是近万个洞虚境强者足可以轻松解决这支被魏帝命名为神卫可怜军队。 “这...” 长孙雄图顿时两眼一抹黑,一屁股跌坐在了龙辇上。 “怎么,不信?” 铁龙城升入高空,大喝一声:“大燕!” “万胜!” “万胜!!” “万胜!!!” 回应他的是那如同天地共鸣般的呐喊! 整个大魏皇宫,回荡着万胜二字! 军神之威,从来都不是玩笑话。 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是敌人俯首后尊称的。 一旁的长孙玉看都没看长孙雄图,他反而看的是铁龙城。 他眼中的不悦一闪而逝,随即换上了一副笑脸。 “一路有劳将军,还请在雅舍安歇。” 原本在他的安排中,铁龙城并不会出现,更不会有后来这出“燕军扬威”的场景。 但是铁龙城哪里会听他的安排? 铁龙城不是莽夫,他心里清楚大燕在此事中的作用,近万士兵义无反顾地来到大魏可不是来做慈善的。 他必须强调大燕的态度,也必须由他来亲自打入众人心中一个事实:若是没了大燕助力,你长孙玉登不上帝位。 殿下唱红脸可以,那白脸这个恶人便由我这个老家伙来! “好,等一切结束,老夫再去休息。” 铁龙城一步未动,目光炯炯,直刺长孙玉。 开什么玩笑,老夫能被你这两句俏皮话哄走? 二人对视,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片刻后,长孙玉微微一笑,收敛了眼神。 “既如此,将军自便。” 他当然明白此时还离不开燕国,所以长孙玉只好暂时收起小心思,选择了退步。 “禀太子,听闻您回来,不少百姓想见您一面,跟您说几句话。” 就在这时,徐权大步上前,笑着打破了刚刚的僵局。 “百姓要进来,那便不要阻拦,孤没做亏心事,自然可以任由天下人评说。” 长孙玉老神在在,他瞥了眼长孙雄图后喃喃道:“孤向来心胸宽广。” 不多时,数名百姓便扑倒在长孙玉面前,他们涕泗横流,哭诉着自己的家庭是如何被长孙雄图摧毁的。 这些人都是被长孙雄图所杀的官员家人,他们哭得声泪俱下,使得一众摇摆不定的官员一阵胆寒。 谁没有家庭? 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家庭变成这样。 长孙玉一边安抚着他们,一边故作不悦地说道:“这些都是官宦之后,尽管惨,但都是长孙雄图所为,稍后清算不迟。如今孤要和百姓直接对话,要了解如今的大魏民生。” “他们是走得快的,其余百姓还在后面,殿下莫急。” 徐权则是早有准备,应答如流。 等到第二波百姓进来,他们则是好奇地询问长孙玉是否真的有官方所定的那些大罪。 “哦,孤都犯了什么大罪?说来听听。”长孙玉则是故作惊讶。 紧接着,一条条夸张得不能再夸张的罪行便被百姓背诵而出,贱淫妇女,杀害官员,谋杀先帝等等各种罪行都有,加起来够他死八回的。 “哦,孤居然犯过这么多罪,诸位大人,孤监国时你们与孤共事,可知此事是真是假啊?” “当然是假的,都是长孙雄图一人所为!”一名文官站出来,他便是刚刚站在田镜身后那人,为了从龙之功,拼了! 有了他带领,加之局面已经完全被太子所掌握,众官员也就七嘴八舌地把罪责都推到了长孙雄图身上。 长孙雄图似乎还未从失败中缓过神来,面对千夫所指他动都没动,双眼空洞,形容枯槁。 一番温和的解释后,百姓面露愧色,“原来误会太子殿下了,草民愚昧。” “无妨,无妨。” “太子殿下,草民有一事欲报给殿下!” 这时从百姓堆里挤出一人,赵物眼神一动,此人正是长孙雄图先前幕僚,李晓。 只是他此刻行装狼狈,一身衣裳破破烂烂。 “什么事?” 长孙玉笑意盈盈。 “草民检举,长孙雄图猪狗不如,毒杀先帝!草民曾为其幕僚,后痛恨其神人共愤之举而离开,却不料遭他追杀!” “竟有此事!” 长孙玉面露惊怒之色,“查!” 百姓一听这话都炸开了锅,看这意思,弑父的不是长孙玉,竟是长孙雄图! “好了,大家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太子刚刚回朝,要休息。”徐权则是组织着百姓离开。 铁龙城远远看着,见到这一幕他微微点头,“民为水,君为舟,以水载舟。” “好手段!” 长孙雄图在龙辇上听着,他身旁空荡荡的,再没有一个人,而他的眼里也没有一丝神采。 待到百姓离开,他才如同回过神般苦笑道:“父皇说,我不如你,迟早为你所杀...” “起初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如今的他,手中再无一支军队可以指挥,所有底牌也被打光,倒是真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人言可畏,礼法可畏,悔不该当初...” 第188章 太子?帝王! “世间并无后悔药。” 长孙玉摇了摇头,他轻叹一声,眯眼望向太阳,口中缓缓吟道:“故人再逢时,割袍断衣袖,君却沦为阶下囚...”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兄长,我错了!” 华贵的龙袍下是颤抖的躯体,曾经得意的那张脸上混着鼻涕与泪水。 “能给我个拥抱么,就像小时候那样。”长孙雄图颤声问道,“这样我就算死也无憾了。” “不可,他说不定有什么后手。” 见长孙玉似乎有所意动,宇文及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 “他终究是我弟弟,血浓于水。” 长孙玉将他的手拉开,目光闪烁。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向长孙雄图,而且看起来毫无防备。 这一幕,令其身旁的群臣个个动容。 “太子殿下果真仁德,只是似乎有些天真了...”赵物心中感慨,微微摇了摇头。 他并不打算上前劝阻,只是静观其变。 若是长孙雄图真有本事能够绝地翻盘,那便任由他为所欲为了,大不了事后另立新帝。 只能说一个心慈手软的长孙玉并不符合赵物对于大魏帝王的预期。 下一刻,长孙玉给了长孙雄图一个大大的拥抱。 “作为兄长,没能教育好你,我很自责。”他在长孙雄图耳畔轻声道,目光中带着一丝赤裸裸的嘲讽。 “你对父皇也是这么下手的?” 就在他拥抱长孙雄图的那一刻,众目睽睽之下,后者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脊背狠狠刺入了长孙玉的心脏。 一时间,热而腥的血液喷在长孙雄图脸上。 面对长孙玉的嘲讽,他选择视而不见。 “成王败寇,你不该怀有妇人之仁。这是我们皇族最不需要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 长孙雄图癫狂地大笑着,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用匕首颤颤巍巍地指着倒在血泊中的长孙玉。 “天家无亲,你们居然都不懂这个道理。先帝不懂,你也不懂,但我懂!” “所以这天下,终究还是我的!” 他双目猩红,眼中分不清是憎恨还是歇斯底里。 面对这一幕,百官哗然。 谁也不敢相信原本胜券在握的太子爷就这么死了。 这不开玩笑呢吗? 他们抓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长孙玉一定要孤身犯险,难道他不清楚其中凶险吗? 但身为摘星境的严镇和宇文及却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 在一旁旁观的铁龙城更是从一开始就没拦着。 “父皇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下一瞬,一道声音从宇文及背后传出。 长孙雄图的大笑声在惊愕中戛然而止。 紧接着毫发无伤的长孙玉站到了百官面前。 “你总说给这个留体面,给那个留体面,可到最后却没给自己留个体面。” “爱民以仁,治政唯严,谋事应慎,行事宜思。”长孙玉一连说出了四句话,“你说,父皇耳提面命让你记住的四句话,你可有一句践行?” 赵物含笑点头。 这才是他心中的魏帝。 有手段,有谋略,又不失温情。 “你,你不是死了吗?” 长孙雄图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反倒是摇晃着脑袋朝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愤怒地质问道。 “传国玉玺,总会有一些小妙用。”长孙玉则是微笑着解释,“皇宫之内,孤受国运庇护,只要魏国还在,你便不得伤我分毫。” “父皇的棺椁孤来时已经派人去查验了,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至于结果想必你和我心里都清楚。” 长孙玉挥了挥手,那具血泊中的尸体便缓缓化作了虚影。 “所以到时辛苦你坐上囚车出去见见百姓,聆听一下他们对你这几天执政的心声。” “报!先帝棺椁查验结果已出!” “来的正是时候。” 听到远处的呼喊声,长孙玉顿时面色一冷,他注视着不知所措的长孙雄图,微眯双眼,一抹厉色闪过。 “大声念,让这个弑君弑父的混账回忆一下自己做了什么!” “是!” “回禀太子殿下,先皇下腹处有一致命伤,嘴唇青紫,乃是中毒所致,是被人先行下毒而后刺死,但奇怪的是,此毒并未对先皇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反而是先皇似乎在临死前有动用浩然气的痕迹。” “是了,是了。” 长孙玉抬眸望着长孙雄图,“父皇定是早已察觉到你的狼子野心,可终究舐犊情深,没狠下心毙你于掌下!” “你胡说,我没有做过!” 长孙雄图咆哮着,可是却显得那么苍白。 “圣旨在此,尔再敢多言一句,立诛!” 长孙玉朝宇文及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从怀中捧出王诩交给他的圣旨。 “先帝遗诏,立太子长孙玉即位,众卿可自来查验!” 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大朝会上大到严镇这样官居一品的大员,小到仅仅才够资格参与的七品官,在场的每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没有上去检查圣旨。 事到如今,双方对峙之下,真相早已水落石出。 即便再傻的官员也能看出这一切都是长孙雄图有意为之。 杀父夺位,谋杀他国皇子,篡改圣旨。 每一件事拿出来,都够斩立决了。 长孙雄图缓缓低下了头,眼中再无光彩,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杀了我吧。” 这一刻,他是真想死了。 “孤尝试过给你体面。” 长孙玉也叹了口气,他没有看长孙雄图被废去修为的过程,因为长孙玉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押上囚车,送去游街,最后在菜市口被斩下头颅,传首九边。 长孙玉选择面朝群臣。 “你们也一样,之前追随他的罪大恶极者,孤都可以给个体面,留家眷一命。而未酿成大错者,皆可官居原位,但日后做事,不可不慎。” “此事即将告一段落,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孤将承先帝旨意登基称帝,先帝告诫孤爱民以仁、治政唯严、谋事应慎、行事宜思,孤会用一生来践行!” “请诸卿助我,助大魏走得更远。” 长孙玉笑着微微躬身,他竟朝百官施了一礼,和离开皇都时一样从容。 “同时也请众位爱卿相信,我与你们会成为史书上值得一提的君臣佳话。” 赵物见状,立刻率先跪倒在地,这个混迹官场大半辈子的老头子用老迈的声音嘶吼着喊道: “老臣赵物,拜见陛下!” 随后便是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长孙玉微微抬手。 这一刻,只有他自己一人站在殿外台阶的最顶端,做着自己父亲曾经最最常做的动作。 这一刻,这位竹杖芒鞋打扮和书生别无二致的太子用仁德和韬略击败了他的弟弟,也揽尽了大魏群臣的忠心。 这一刻,他不再是奉命监国的太子。 而是天道大陆六国之一的帝王! 第189章 得封秦王 雪花飘落在高耸的屋脊上,给这座曾居住着数代帝王的古老宫殿平添了几分肃杀与沉闷。 不过宫中人个个都洋溢着笑脸,一听说自家殿下回来,高兴的燕帝给每个宫人都发了赏钱。 喜事就要普天同庆嘛。 大红灯笼四处高悬着,掩盖不住的喜气也将这份肃杀冲淡了不少,反倒映得飞雪多了几分雅趣。 伴随着王诩回京,许久未曾热闹起来的燕皇宫内再度张灯结彩,气氛活络起来。 “父皇,儿臣回来了。” 一路上,沐浴更衣舒舒服服睡了个大觉后的王诩笑着跟宫人们打过招呼,他朝手心呵着气,搓了搓手便进了大殿。 他今天心情极好,因为自己身后的背伤终于痊愈了。 而王烈和燕帝则是早在殿中等着他了。 “这些天苦了皇儿,瞧瞧,这小脸都瘦了,来,离为父近一些。”见王诩过来,燕帝笑眯眯地调侃着。 随后他指了指桌案上王诩提上来的折子,赞许道:“为父看了你跟那长孙玉商量的条件,很好,很公平。” “儿臣想着大燕国策向来互利互惠,毕竟两国以和为贵嘛。”王诩拿起一旁刚刚洗好的香梨啃了一口,他盘腿坐下,家中不必端着,他也能放松些。 王烈则是一脸羡慕地看着王诩的模样。 毕竟他是老大,按皇家的话叫大燕的门面,讲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所以现在半跪着的他见王诩这么放松,他浑身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而王诩咽下口中香梨,他感慨道:“只是希望他别辜负咱大燕的心意。日后若是倒戈相见,只怕是对魏国和大燕都不利。” 今天是家宴,自然不比君臣奏对那般严肃,王诩也就随便说些家常话了。 “嗯,长孙玉是个聪明人,他会明白你的意思。”燕帝自顾自地斟了半杯茶,他吹了吹升腾地热气,似乎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王诩,“哎,诩儿,你现在什么境界了,为父怎么有些感受不出来了?” 王诩嘿嘿一笑,朝一旁王烈挤了挤眼睛,“皇儿不才,如今已是逍遥境。” “嗯,不错...嗯?!” 燕帝原以为王诩被连日追杀修为不降就算不错了,不成想居然还跟坐火箭一样直接破境到了逍遥境。 王烈也跟着吓了一跳,“小诩,你没开玩笑吧?” “开没开玩笑,让为父试一下就知道了。”燕帝似笑非笑,屈指弹出一道劲气,这里面蕴含的浩然气须弥境接不住,逍遥境刚刚好。 而王诩不闪不避,甚至还啃了口梨。 “这梨不错,以后得让他们多给我整点,润肺。” 话音未落,他的身上已是荡起一股波纹,那道劲气进去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燕帝隐约感觉到似乎像是触碰到了一个无比坚毅的活物一般,就像是他曾经抚摸过的山脉一样。 “啊呀,忘了自己还穿着铠甲呢。” 王诩见自家老爹皱了眉头,他便故作恍然大悟地从身上摸索了一阵,而后一副铠甲在其身上显化。 而后王诩伸手一拽,那副甲衣被他放到了桌上。 只见甲叶层层叠叠,如鱼鳞一般布置紧密而得当,甚至隐隐有浑然一体的大势,燕帝眯眼细瞧,为了看得仔细他甚至动用了摘星境的修为观察。 每一片甲叶都如同一座山峰,整副甲层峦叠嶂,大有群山万壑的气象。 而中心护心镜的位置更是根据四肢的位置形成了四条山脉,牢牢护住躯干要害的同时还拱卫着中间最脆弱的心脏。 “这甲...” 燕帝大受震撼,他都不能在自己宝库中找到与之媲美的铠甲。 “甲名泰山,品阶没多高,也就天阶中品,心念一动就能出来护体,防护效果也就还行。”王诩嘿嘿一笑,“父皇和兄长若是看得上,拿着便是。” 原本天阶下品的铠甲被老翁头拿去改良后便晋升为天阶中品了,在老翁头精湛技艺下,他在天山敲诈晋太子萧寒的珍稀金属是一点也没浪费,算上自己采集的星辰铁和磐铜,全用在这上边了。 倒是个王诩心疼坏了,对此翁长天颇为嗤之以鼻,笑骂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看来你小子这一趟收获不少啊,朕倒是低估你了。”燕帝笑意更浓,“这甲你留着吧,我和你兄长谁也拉不下脸找你要东西。” “就是就是。”王烈立马附和道,但眼中那种羡慕的目光却已经暴露了他,毕竟哪个军人能不爱一副保命的铠甲呢? 可是他又哪里能厚着脸皮找王诩讨要? 燕帝嘴角上扬,泛起一抹笑容来,“既然你卸了甲,咱爷俩比试比试?” 他倒是生出了考校王诩的念头。 “这不好吧?” 王诩一边拒绝,一边却已经站起了身。 “朕不以摘星境修为欺负你便是。” 燕帝哪能不知道王诩的意思,他笑骂着收敛气息,选择压制到和王诩一样的逍遥境前期。 “来!” 燕帝大手一挥,待王诩来攻。 一旁的王烈则是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他们二人。 王诩笑吟吟地上前两步,抱拳施了一礼,“父皇,小心了。” 下一刻,身游发动! 王诩的身影猛地消失在了原地。 旁观的王烈霍然起身,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满脸都是隐藏不住地震惊。 他居然捕捉不到王诩的身影。 这是何其恐怖的能力? 但与之交手的燕帝毕竟有着比王烈更为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仅仅惊讶了一瞬便有了破解之法。 “好快的速度,有长进!” 燕帝赞了一声,不再留手,掌心处的擎天白玉柱膨胀到三米有余,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定!” 柱上白龙朝天发出一声龙吟,而后抬起一只龙爪狠狠抓向虚空。 下一瞬,高速移动的王诩便被其定在了原地。 “虽有长进,不过还得多练练...咦?” 燕帝话音未落,却见王诩的身影已经再度消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燕帝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逍遥游之身游,仅仅第一篇,修得后就是这么灵活! 面对擎天白玉柱源源不断施加给自己的压迫,王诩足尖连点,利用十米的距离不断辗转腾挪,一时间使得燕帝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见燕帝双手连点,白龙的龙爪不断朝在虚空镇压着,可是即便摸到了王诩却还是会在下一瞬被他逃走。 饶是燕帝身经百战一身功夫碰到这么滑溜的泥鳅也难以施展自己的本事。 不多时,燕帝已经气喘吁吁。 其实他若是哪怕仅仅升境至逍遥境后期,对付王诩也绰绰有余,可是这位骄傲的老头子又哪里能答应呢? 故而局面就这样僵持着。 不过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岁月不饶人,昔日那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浩然气现在回复速度也逐渐跟不上了。 而这个狡猾的小子犹如一个藏匿在暗处的猎手,只要自己稍微露出疲态,他便会从最刁钻的位置给自己来上一下。 燕帝笑了笑,他相信自己儿子绝对有这样的实力。 见自己快用光浩然气了,他决定放手一搏。 只见燕帝屈手成爪,狠狠握紧。 下一瞬,擎天白玉柱如同扎根在地上被连根拔起一样振荡起层层土石,使得王诩再无立足之地,只能被迫腾空。 而后柱上白龙口中出现一道璀璨光芒,紧接着其中便迸射出数十道龙息,道道灼热。 王诩感受到了其中恐怖的温度,恐怕自己沾上多少会有些麻烦,而只要身游停滞一息,父皇就可以击败自己。 王诩看着这个似乎日益苍老的父皇,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燕帝站在柱旁,负手而立。 他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既希望龙息把王诩砸出来,又希望他躲过去。 很矛盾。 数十口龙息在不过十米的空间内肆虐着,不过王诩的身影还未出现。 最后一口即将落下时,燕帝知道自己败了,他大口呼吸着空气,等待着露出破绽后来自自己儿子的进攻。 此刻他的浩然气已所剩不多。 可偏偏就是这一口龙息把王诩砸了出来。 只见那处空间阴影一阵褶皱,王诩头上冒着黑烟狼狈地走了出来。 “哎呦,哎呦,父皇快收了神通吧。”王诩一边讨饶,一边抹着脸上的灰。 燕帝哪里能看不出来这小子是在装熊,刚刚那么多下都没把你找出来,最后一下就能找出来了? 他自认为没这样的道理。 燕帝止住喘息,挑了挑眉,“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小子,你很不错!” “嘿嘿,不及父皇神武万分之一。”王诩挠了挠头。 “不过不错是有代价的。” 燕帝打断了他的话,哼哼一笑,“这大殿明个你出钱修缮,还有,你都这么大了,不能在皇宫里呆了。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搬出去在京城开府建衙,封秦王,不必回封地。” “至于开府地方随你挑,看上哪个朕赏你。” “啊?” 王诩一听,懵了。 这么快就把自己送出去了? “还有,你那些奴仆随从太少了,秦王就要有秦王的样子,明天去教坊司挑点婢女随从,顺便把花翎一并接回去,自己女人自己养活。” 燕帝越瞅这小子越来气,居然还把自己给打赢了,最重要的是还故意装着打输了的模样。 怎么,朕心胸这么狭窄?输不起? “至于烈儿明日早朝朕会宣布他是太子,你是秦王,估计你俩对此也都没什么异议。” 王诩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欲与王烈争些什么,对日理万机的燕帝之位更是避之不及。 反倒是秦王这个封号他也很喜欢。 而立储这么复杂的事,在燕帝口中却变得很简单原因只有一个。 王烈和王诩两个人真的不计较这些。 “行了,去看看你母后和花翎吧,跟我这老头子你也没啥说的。”燕帝咂了咂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王诩知道,舅父长孙霸身死,对自家母后影响还是很大的,他得去安抚一下。 “儿臣告退...”王诩话未说完,又想起魏帝的信还在自己这里,于是把信从袖中拿出,递给了燕帝。 “行,没别的事,回去拢拢人,把大殿修好再出去开府,还有,你既然到了逍遥境,本命字也该取一个了,抓紧想想。”燕帝接过信便让他离开了。 “太子留下,朕再给你讲点为君之道。” “父皇...” 王烈一听这话头都大了,急忙想溜。 “行了,儿子大了留不住,你也走。” 燕帝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王烈,也把他赶走了。 待到二人离去,燕帝缓缓坐到桌案后。 殿外飘雪依旧,屋内红炉似火。 半百的老人慢慢摊开信纸,细细读着。 许久过后,他把信纸铺平了塞回信封,放到了桌案显眼的位置。 “你这老东西,死了还要嘱咐这个嘱咐那个,烦死朕得了。” 燕帝提笔挥毫,在几乎被拆掉的大殿里练起了字。 片刻后,他又停了笔,喃喃道:“行了,朕承你的情便是。” “燕魏之盟,牢不可破,朕答应了,不变。”随即他目光泛起得意之色,“哼哼,像朕这么傻的时候只有你死了才能见到...” 殿外风雪呜呜呼啸着,老头子突然扯嗓子喊道:“老吴,给朕拿酒来!” 王诩和王烈并不知道,那晚燕帝一个人在漏风的大殿中跟酒杯说了许久的话。 第190章 有仇必报 当晚王诩和王烈好一通安慰长孙婉,这才使后者有了一些笑模样。 “行了,你们也不要来母后这里逗闷子了,我都明白,只是太突然了,还需要点时间适应。”长孙婉强笑道,她挥了挥手,“走吧走吧,让我老人家一个人清净清净,你们明日一个准备封王,一个准备做储君,现在离不开娘算个什么事儿?” “既然这样,儿臣告辞。” 王诩见长孙婉态度坚决,心知过犹不及,便拉着王烈准备离开。 长孙婉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待到两个儿子离开,长孙婉面色便多了几分惆怅,她伸手唤出自己的武魂,那是一枝桃花,枝干上错落有致的粉红色花瓣使得宫中多了不少馨香。 这武魂没什么修炼的可能,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止步于温神境。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她的夫君和兄长却是六国中的两位帝王。 长孙婉一片一片揪着桃花瓣,飘落的花瓣还未落地便消散在半空中。 她时而望向窗外,目光透过层层飞雪远眺。凝望了许久,长孙婉脸上有了笑容。 “春花,伺候本宫更衣沐浴,多撒点花,还有本宫饿了,做些桂花酥和枣泥糕。” 一旁侍奉在左右的贴身侍女春花不由得喜上眉梢。 “奴婢这就去准备。” 皇后娘娘自从多日前听闻魏帝驾崩食欲就没好过,今日居然饿了,那必是走出来了,这可是个好事。 一想到这儿,春花肉肉的脸上便满是神采,浑身顿时干劲十足。 ...... 王烈出了殿门就走了,他说要回去准备当太子的东西,王诩知道他根本不是去准备什么东西,而是去寻明月了。 不过王诩自己的情况也差不多,他要去见花翎。 这次来,他要把花翎领回王府好好照顾,不过王府毕竟还需要一段时间建造,他还得在宫中再住些时日。 月光映在门上,给王诩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与花翎现在只有一门之隔,不知怎地,王诩竟生出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错觉来。 他不禁摇头自嘲,自己这是怎么了。 随即王诩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看着榻上的美人静静躺在那里,他眼中泛起爱怜之色,王诩坐在一旁,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 她的发丝还是那么柔顺,因为每日都会有宫女前来贴身照料。 “傻妮子,你怎么这么不聪明。” 王诩仿佛再度回到了那一日,原本该在自己怀里的少女却站出来承受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致命一击。 花翎面色温润,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 对于王诩的话,她毫无反应。 王诩注视着她,目光坚定。 “生死同命的法门是五年时间成为摘星境强者,当时看似天方夜谭,可现如今过了一年,我已是逍遥,只有一境之隔。” 他紧了紧拳头,在花翎的额头轻吻。 “所以,你等我。” 少女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这次,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王诩瞪圆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少年在这一刻欣喜若狂! “老翁头!老翁头!” 他的灵识进入识海,兴奋地喊道:“看看,看看,她流泪了,她是不是听到我的话了!” 原本正滋养神魂的翁长天被他喊醒,发懵的老头甚至没听清王诩说得什么,便糊里糊涂地嗤笑一声,“让姑娘流泪算什么本事,让姑娘不流泪才是男子汉该有的本事。” 见王诩默然的样子,老翁头一下梦醒了,再回想一下刚刚的话,他满脸尴尬,“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你说的很对。”王诩点了点头,“我还需要磨炼,不管是哪个方面。” “但是你已经在做了,而且远超同龄人。”老翁头宽慰道。 王诩笑着摇摇头,“不能这么比。” 说罢他退出识海,伸出手去拭去花翎脸上泪滴。 “我不会让你再流泪,永远不会。” ...... 在明日封王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王诩回到自己宫中,轻声吩咐道:“叫顾东风过来,带着我要的兵部资料和各大宗门档案过来,对了,让他把天狼和常生也带着。” “是。” 殿中角落处隐藏的黑影一闪而逝。 王诩静静等候。 尽管明天就要有一系列典礼,但他一刻也不想再等。 “楼主。” 不多时,顾东风便领着天狼和常生过来了。 天狼几个月不见,越发精悍了,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抱拳道:“主上若有吩咐,天狼敢不效死!” 说话间,他脸上的疤扭曲得如同虬龙一般,异常狰狞。 自从他得到王诩赐予的天阶经文《太初》后修炼速度便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加之与他签订主仆契约的王诩已经步入逍遥境,他所得的馈赠更多。 同时王诩还在风雨楼给他开了最高权限,所有丹药可以随便吃,故而天狼如今已是须弥境前期强者。 天狼是把利刃,如今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标准,可以出鞘一试锋芒了。 王诩点了点头,又看向与之并肩而立的常生,这位两个月前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小伙子如今经过顾东风的调教也变得干练许多,一身劲装穿在身上,眉眼间尽是冷峻。 王诩发现他已经是洞虚境中期了,虽然比不过天狼,但对于常生以前的水平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既然是洞虚境了,那么他那个银色的养剑葫芦也得提上日程磨练了。 王诩还记得翁长天可说过常生的武魂品阶不低来着,甚至还可以给自己养剑。 见王诩望向自己,他有样学样抱拳道:“请主上吩咐。” 他的命是殿下救的,如今的待遇是殿下给的,在常生心里,自己这条命就是王诩的。 “不用称主上。”王诩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和老顾一样在风雨楼挂了职,所以叫我楼主便是。” “是。” “对了,先给你们分点宝贝。”王诩嘿嘿一笑,随即他两手一张,心中山河微动,桌案上就出现了一堆宝贝。 琳琅满目,五光十色。 一时间,光是这些宝物散发出的光芒就刺得天狼常生两个人睁不开眼。 倒是一旁的顾东风见过世面,他并不挑选,反而笑着感慨道:“顾某先给楼主道个贺,显而易见,楼主这是发大财了。” “哈哈,老顾,你也拿点,防身宝贝不嫌多。”王诩哈哈大笑,他指了指桌案上玄阶和地阶的宝物,“不用客气,你们是我的人,看上什么拿就是。” “更何况里面没有一件是我的,都是那晋国太子萧寒的。” “楼主神武!” 常生不擅长拍马屁,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王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目光停留在那把宝物中品阶最高,足足有地阶中品的宝剑上,王诩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拿着,就当替孤养剑了。”王诩拿起那把炽如烈火的宝剑,塞到了常生手中,“此剑名为螭炎,地阶中品,你小子眼光不错。” “楼主放心,常生定不负所望!养出一把好剑来!” 常生话不多,但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一把地阶宝物,殿下说给我就给我了。 真是...愿为殿下效死! “养得好这剑归你了。”王诩笑了笑,随即故意板起脸来,“可要是养得不好...” 常生顿时紧张起来。 “养得不好也归你了,孤这里剑多的是。”王诩见他那副表情顿时忍俊不禁,“你小子别这么拘谨,以后为孤做事也要活泛些。” 常生连忙点头称是。 而一旁的天狼则是熟络得多,左看看,右瞅瞅,片刻后手里多了一副地阶下品的铠甲,以及十余种玄阶暗器。 他挠着脑袋,“楼主,我挑这些是不是有点多...” “你问孤做什么?”王诩调侃道,“你拿都拿了,即便多了孤还能要回来不成?” 天狼也笑了。 “不过楼主找我前来所为何事呢?”顾东风见时机成熟便出言问道。 “而且刚刚风雨楼得到了一条消息,长孙玉已经将长孙雄图扳倒,同时他释放了亲近长孙雄图的兵部尚书于震,虽说于震投靠了长孙雄图,但一直以来都在为国家考虑,所以此举使得长孙玉安定了人心,于此同时他的民间声望也达到了顶峰。故而在种种因素叠加下,他计划明日登基。” “而铁老将军受邀观礼,过几日才能回来,此事陛下已经知悉。” “好,正好孤明日封王,开府建衙。”王诩点头道,“我与他同时更进一步。” 随即他想起什么,“对了,替孤给他送一份贺礼。” “送什么?” “金玉太俗,宝物我有的他也不差...”王诩眯了眯眼,嘴角泛起笑容,“从灵兽山里找一条即将化龙的锦缎鲤,修为不用太高,但资质要好,他会明白孤什么意思,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找干戚就行。” “好。”顾东风点头,“殿下明日封王?” “秦王。”王诩笑着回答,“这个封号我很喜欢。” 顾东风眼中闪过异彩,“如此,便要一同恭贺秦王殿下和太子殿下了。” “聪明。”王诩笑了笑,“孤没当上太子,会不会没什么前途?” 一听这话,顾东风背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躬身道:“臣不敢妄议,但心知殿下胸怀大志,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唉,老顾,咱们之间,没必要这样。”王诩走上前扶起他,“既然如此,孤有一事要咱们楼里暗中去做。” “殿下尽管吩咐。” “联系夜白衣,暗中把那些鱼肉乡里、四处为祸、修炼邪功的宗门教派清洗一下,今明两天秘密行动,不要闹出大动静来。” “除名的宗门让雨楼成员扮成弟子和掌教等着,看看有没有谁来联络,联络之人能稳则稳,不能稳就抓起来。” “好。”顾东风绷紧了身子,点了点头。 “不用紧张,父皇也注意到这事了,但是背后涉及到齐王,一时不好出手。”王诩眯了眯眼,“但孤不想忍了,所以最迟明天晚上,我要江湖变得干净一些,你懂我意思,对吧?” 他要为花翎报仇,虽然灭了之前的一个宗门,但这并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而且那些宗门仗着背后齐王撑腰就敢肆意妄为,甚至就连自己都吃了亏,更别说那些诉苦无门的百姓了。 他要正一正风气。 至于齐王,若是那个老家伙敢炸毛,王诩有手段弄他,不过还没撕破脸时,还是要低调行事,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臣等定竭尽全力,明晚之前,暗中为祸的宗门不除,臣提头来见。”顾东风拜倒在地承诺道。 “这是一个事,还有一件事。”王诩看了看一旁的常生,“孤要的十年以来兵部举荐勋贵子弟时的人选名单以及举荐人,拿出来看看,查查那个校尉是怎么混进凤栖山的。” “同时说一说,乾阁的组成还有陆机这个人。” 常生顿时面上一喜,他瞬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殿下报仇。” 他知道,王诩没忘凤栖山的始作俑者,杆爷当初的案情也会沉冤昭雪。 哪知王诩眉头一皱,怒斥道:“起来!” 常生顿时呆住了,随即立马站了起来。 “记住了,男子汉的仇,求别人报没用,得自己去报!” 第191章 那成,正午大典 “记住了,男子汉的仇,求别人报没用,得自己去报!” 常生听闻此言,浑身顿时一颤。 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片刻后,他重重点了点头。 “好了,老顾,说说情况,天狼也别闲着,去找一下雨楼楼主叶蓁蓁,让她联系夜白衣,肃清江湖一事今晚就开始。”王诩转而看向顾东风。 一旁的天狼转身离开前去落实王诩的计划。 “乾阁和咱们楼类似,但多了一个卜算的功能,毕竟周人善卜,这也算是他们的独有优势。” “但他们没有正副楼主之分,只有一个阁主,就是殿下您要查的陆机。”顾东风清了清嗓子,“此人须弥境中期,虽修为实力在天道大陆的强者之列还排不上号,但是他的卜算能力很厉害,据说他双腿残疾就是因为早年泄露天机才导致的。” “哦?”王诩笑了笑,“他泄露了什么天机?” 顾东风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此子断言了周国五十年国运,且近十年来周国所有的修炼天才都在其出生之时被请进了乾阁,如今经历了十年演变,乾阁实力已极为强劲,断不容小觑。” “此人倒是有些意思。”王诩点了点头,“孤也险些着了他的道,多关注着一些吧。” “好。”顾东风点了点头。 “说起来,咱们从凤栖山带回来的那批小家伙怎么样了?” 这批小家伙都是凤栖山附近百姓养活不了的孩子,在王诩的授意下风雨楼将之全盘接下。 “这个您得问常生了,他现在是这批孩子的首领。”顾东风微微一笑,往后退了半步,他瞅这小伙踏实又肯干,有意扶持他一把。 王诩瞥了顾东风一眼,他也没把这点小心思点破。 “说说情况,孩子王?”王诩似笑非笑,调侃道。 常生脸一下涨得通红,“那帮孩子打熬身体都极为刻苦,不过离武魂觉醒的时间还早,只怕咱们投入的物资材料太多了...” “这话就不必说了,大燕的子民,没什么可计较的。”王诩知道他是替风雨楼考虑,但还是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他从怀中拿出自己在映乾赌场拍下的丹方,又从心中山河的装生机泉水的池子里装了一汪泉水,“孩子们打熬筋骨到极致时把这个丹方抓给他们吃,吃得时候配这个泉水服用,武魂可以提前觉醒,若是不适合修炼,也不要驱逐他们,让他们任文职便是。” “常生谢殿下赏。” “谢什么,给孩子们用的。”王诩呵呵一笑,随即又从包子那么多的灵核中捧出一把,“这些打成粉末,掺在饭里,喂给孩子们。” 顾东风看着王诩掏这又掏那,他情不自禁地感慨。 “殿下,你还缺孩子吗?” “难不成你老顾要认孤作义父?”王诩翻了翻白眼。 “好好培养这群孩子们,一个是需要对得起将他们送过来的百姓,另一个是从小培养的苗子将来也会忠诚很多,肯为风雨楼出力。”王诩饶有深意,“孤以后可能会有大用。” “好,卑职定尽心竭力完成任务!”常生激动地说道。 “说说兵部的勋贵子弟,之前那个校尉是谁推荐的?” “十年以来,兵部推荐勋贵子弟共一百三十五人,其中战死沙场、埋骨碑林者二十八人,升任校尉者五十六人,余下或病或退,皆已不在军中任职。” 顾东风将情报搜集的很详细,“而这五十六名目前任职校尉者,有四十五人为齐王和宗人府联名推荐,有了这一层背景,他们升官速度很快。” “而凤栖山的刘校尉,正是齐王所荐。” “果然如此。” 王诩似乎早有预料,他眼眸微眯,“如果种种残缺的线索都指向一种可能,老顾,你说...” “那么只能说明,事实就是如此。”顾东风拱了拱手,补上了下一句。 “哈!好个齐王,好个陆机!”王诩拍了拍手。 “这件事情跟父皇说了没?” “说过了。” “父皇什么反应?” “陛下没反应。” 王诩明显一滞,不过他点了点头,夸赞道:“嗯,这就是父皇。永远都是智珠在握,永远都这么沉得住气。” “老顾,你也学着点。” “是,谨遵殿下教诲。” 顾东风想笑,但是没胆子笑。 “好了,没别的事,宗门清洗要快点进行。明日还要举行大典,你们先撤吧,孤要睡了。” “臣告辞。”顾东风领着常生退下了。 王诩在枕头上睡得香甜。 而大燕境内的各处已经掀起了腥风血雨。 短短一个时辰内,风雨楼连带天心宗数百高手齐出,甚至不乏逍遥境强者,他们拿着风雨楼的名单,一一猎杀江湖恶势力。 面对求饶,不接受! 面对百姓指认的为恶者,就地诛杀! 今夜,注定血流成河! ...... 第二天一早,王诩便揉着惺忪的睡眼上了早朝,一进宫门就看到有个身披蟒袍的老头看着自己似笑非笑,最关键是这老头自己还认识。 “殿下,殿下留步。” 王诩暗骂一声晦气,面上则是露出笑脸,“王叔何事啊?” “老臣没别的事,就想问问殿下昨夜睡得安稳否?”齐王笑眯眯地问道,那神态和正常长辈关心晚辈一模一样。 “睡得很香。”王诩腼腆一笑,“王叔昨夜没睡好?” 齐王顿时面露难色,“昨夜睡得可是不好,梦里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王诩故作沉思,片刻后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脱口而出,“王叔,孤听说这喊打喊杀之声入梦都是平日里坏事做多了。” 齐王顿时面色一僵,连声道:“殿下好会开玩笑。” “好了,没什么事孤要上朝了。”王诩拱了拱手。 “殿下慢行。”齐王挑了挑眉。 待到王诩离开,齐王静立原处。 “哼,到底还是年轻气盛。” ...... “朕已是知命之年,迟迟不立太子,你们也急,对不对?” 在座的官员谁也没想到,早朝时燕帝居然直接这么说出口了。 “臣等不敢。”一众臣子连忙跪下。 “朕看你们啊,应该是臣等不敢不急。”燕帝心情倒是不错,“行了,朕已经决定了,立皇子王烈为太子,皇子王诩封王,称秦王。” “这...”百官之中顿时有了小声议论的声音。 “怎么,你们不认可?”燕帝笑眯眯地问道,“谁不认可站出来说说,说得好朕也赏你个王爷。” 此言一出,百官顿时都认可了。 “陛下圣明,臣等恳请二位殿下早日举行大典,以安国本。” 这原本是句客套话,却不成想燕帝听闻此言却如同是搔到痒处一般连连点头,“那成,就今日正午吧,你们在宫中留一顿饭,饭后就大典。”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王诩看自家老爹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乐出声来。 也不怪百官接受不了。 这也太快了。 毕竟正常按封王手续,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如今却是早朝公布,正午就安排大典,搁谁心里都得犯嘀咕。 不过一旁的王烈早已站起身来,朝诸位大臣抱了抱拳,一双虎目扫过群臣,“还请众卿日后监督于孤。” “...” 大臣们都快哭了,还没当上太子的这位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如今若是当了太子,恐怕报复心只会更甚,谁还敢搭茬说要监督? 于是王诩便瞧见群臣如同哑巴吃黄连一样苦笑着点头。 他也是忍俊不禁。 而角落里的齐王则是从听见燕帝话的那一刻便面色突变,他眯眼瞧着王诩,见后者笑得开心,似乎毫无芥蒂。 这使得齐王不禁在心中暗暗琢磨。 难不成,你就一点野心都没有? 第192章 开宴 王诩似有所察觉,他顺着感觉朝齐王看去,随后他冲齐王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知怎地,齐王见到这个笑容突然间遍体生寒。 ...... 早朝上百官议事的景象还是蛮有趣的。 普通百姓定是猜想不到,平日里那些骑马坐轿的朝中大员,却在早朝上各抒政见相互驳斥,如同骂街一般争吵着。 王诩揣着袖子,饶有兴致。 燕帝在上面打着瞌睡,不过王诩知道,其实父皇是在修炼经文,名为大梦春秋诀,他在天经阁曾见到过,虽然品阶不高,不过玄阶上品,不过对于燕帝而言,聊胜于无。 至于王烈那就更是随性了,王诩甚至很难相信这位大哥马上就要当太子了,此刻的王烈正斜斜倚在柱子旁,跟燕帝一样打着盹。 “陛下,臣请陛下圣裁!吏部每年派往刑部的官员都是评级不错的好官,而且人数不少,然而刑部尚书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微臣再去派官,我大燕眼下还没到科举之时,我从哪里给他调拨这么些官员补缺?” 王诩顺着发声位置看去,出言的是吏部左侍郎秦玉,此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官至左侍郎,离吏部尚书仅仅一线之遥,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不过眼下一瞅,似乎还是晋升太快,说话分寸差些火候。 王诩倒是相信这位的能力,毕竟三十多岁就能让自己父皇提拔到这个位置,能力肯定不差。 而被他提及的刑部尚书段心则是安然自若,“臣也有一言想奏与陛下,近些天马上便要春节,刑部案件越积越多,虽说不少案子都是陈年旧案,无头悬案,可是微臣也想把这些案子翻出来,查一查,毕竟真不能任由那些案子的冤主苦苦等待,他们也想过个好年不是?” “嗯,倒是都有道理。”燕帝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移向王诩,“皇儿参加早朝的机会不多,你说说看,这事该怎么办?” 齐王的目光也聚焦到了他身上。 不光是他,群臣也很好奇王诩的答案。 而王诩早在刚刚二人争吵之初就已经有了想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冤假错案,亦不是一日之积,段大人,你有此心是好,可是也应该早点与吏部商量,而不是科举结束,各层官员就绪后才提此事。” “殿下所言不虚,微臣有错。”段心微微退了半步,躬身一礼,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面上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不过,段大人此举利国利民,孤对大人还是很钦佩的。”王诩话锋一转,“所以,孤可以把风雨楼的人拨给刑部一部分,助你们查案,不知段大人意下如何?” 他知道段心人不坏,就是有些死板,转不过这根筋,所以也就直接挑明告诉他了。 果然,一听这话,段心眉开眼笑,“既如此,段心替那些蒙冤之人谢过殿下,殿下圣明。” 王诩拱手回礼。 一场小风波,就这样被王诩平息了。 燕帝则是捋了捋胡须,目光中闪过满意之色,“今日早朝还有什么需要启奏的么?没有的话,朕可就吩咐御厨设宴了。” “臣等谢陛下赐宴。” 冬日中,没什么比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更加温暖人心的了。 大殿广场前,群臣按品阶分座两列,每个人身前都是一个小铜锅,旁边则放着一叠叠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嫩叶蔬菜和瞧一眼便知其肥美的牛羊肉。 锅中滚水沸腾,氤氲的雾气向上涌动着,望着这些美味,王烈的喉结动了动。 不过父皇还没下令开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先动的。 “来,齐王,坐朕身旁。”燕帝则是招呼着齐王坐在自己左手下位,就连王烈都不如他坐的靠近燕帝,可谓是荣宠之极。 百官也都露出艳羡之色。 在这其中只有王诩望着志得意满的齐王眸中露出一丝冷笑。 “老小子,一会有你哭的。” “开宴,诸君饮胜!” 燕帝一声令下,率先举起酒杯对着众臣子遥遥饮了一口。 “为陛下贺,为大燕贺!” 臣子们纷纷举杯,庆祝即将到来的典礼。 饮过一口酒后,便开始涮火锅了。 臣子们积极动筷,牛羊肉裹着麻酱塞进嘴里,给冬日的老头子们带来了一口热乎气。 他们得多吃些,因为一会儿的大典要很长时间,而且中途无论有多急的事情都不能离场。 ...... “大清早的,敲什么敲。” 朱红色大漆粉刷的大门内,家仆不耐烦地怒喝道。 “来拜谒我家老爷不知道规矩?这么早来等着谁见你呢?” “咚咚咚!” 敲门声再度响起,大有不依不饶之意。 “我说,你聋了?”家仆从门缝中探出脑袋,如同赶苍蝇一般不耐烦地说道,“走走走,别碍了我家老爷的眼。” 他说完正欲关门,那大门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卡住,只见为首者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他冷笑着调侃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你这齐王的家仆,倒也不差。” “你,你是何人?”家仆惊恐地望着他,“这里可是齐王府,要再这般无礼,王爷回来你小命不保!” “哼哼,弟兄们,进去拿人,搜证据!”天狼冷笑一声,摆了个手势,随后一把踹开家仆,“滚一边去!” 家仆顿时被这股巨力掀得跌倒在地,他呆呆地望着这些身披官服的人鱼贯而入,“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 “站住,尔等何人,敢来本世子家中撒野?”王苍梧原本正在房间中苦修,听闻外面有异响便出来看看,却不曾想见到了这样嚣张的一幕。 这群人好大胆,居然敢来他家撒野! “齐王世子,王苍梧?”天狼眯眼瞧他。 “本世子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王苍梧不掩饰分毫怒气,自他掌心处有一条绿枝悄然攀升,片刻后便成了一棵小树。 “尔等擅闯王府,今日便留在这里吧。” “我挡住他,你们进去拿人,记住,把证据留好。” 天狼低声吩咐一旁,在安顿好一切后,他握了握拳头,狞笑道:“早知王苍梧是个银样镴枪头,今天我以须弥境前期修为会一会你这个须弥境中期强者。” 说话间,已经有不少王府供奉以及护卫涌出,死死拦住了天狼一行人。 “都别动,让本世子来!” 王苍梧望着天狼,喝止了那些人。 “有种!” 天狼邪邪一笑,掌心处浩然气涌动,一颗蔚蓝色星辰被其牢牢掌控在手心中。 “少说废话,杀了我,你就能活着出去!” 王苍梧率先发起进攻! 第193章 联袂登场 众人拉开位置,将王苍梧和天狼围在中间,风雨楼实力虽不如齐王府的供奉护卫,但是他们一身官服还是惹得后者忌惮不已。 一时间,双方虽有剑拔弩张之势,却也并未动手。 倒是作为双方领导者的天狼以及王苍梧战作一团。 “满城梧桐,待凤来!” 伴随着王苍梧的话语喊出,顷刻之间,狭小的空间内涌现出十几棵苍天大树,枝繁叶茂,每一片叶子周围都闪烁着青金色的锋锐光芒,而王苍梧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天狼见状并不慌张,在经历过风雨楼对他全方位的特训后他的心态极好。 “还待凤来,你不也没跟凤凰签约么?”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轻蔑一笑,“我要是你可没脸叫这个名字。” “找死!” 面对天狼的嘲讽,王苍梧一下被点燃了怒火,灵兽山自己未能与天炎凤凰签约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如今被这人撕开伤疤,使得他不由得失去了理智。 刹那间,其中一棵梧桐树的顶端爆射出三枚叶子,如同青金色的闪电,转瞬便到了天狼眼前。 天狼对王苍梧做过详细的功课,他先前一步未动,防的就是这一招。 “星动!” 天狼径直朝前方轰出两拳,剧烈的气爆声使得周围的青金梧桐都不禁发出一声哀鸣。 而在他指尖缩小的天狼星则顺势迸射而出,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撞击在了离天狼最近的一枚叶子上,随后借由其中劲气弹射到了第二片叶子上,最后如法炮制,狠狠轰击到了第三片叶子上!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可若是细心分辨就能发现这道声音实际上有三响! 王苍梧倾尽全力的进攻,整整三片青金梧桐的叶子,居然在短短一息之间,尽数被天狼破解! 天狼星在天狼指尖静静环绕着。 王苍梧的目光凝了凝,“天象?” “就是天象。”天狼邪邪一笑,“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老子就没输过!再来!” 王苍梧掌心处赫然显现一条长鞭,由青金梧桐的枝条精心编织而成,若是寻常须弥境强者只需挨上一下,那便是不死也伤的下场。 天狼不闪不避,大步迎上。 一时间,齐王府内热闹异常。 “去通知王爷,情况不对。”身为王苍梧的贴身亲卫,李穆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可是他又明白自家世子脾气上来谁也劝不住,所以只好安排供奉前去求助齐王。 李穆注视着两个人的打斗,他眯了眯眼睛,将手掌轻轻握在剑柄上。 “给我盯住这些人,别放他们进去。”李穆语气中隐隐透着威胁之意,“王爷养咱们可不是白养的,你们也到了该报恩的时候了。” ...... “直接去齐王书房吗?” 若是被江湖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惊掉下巴。 谁能想到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雨楼楼主叶蓁蓁居然会出现在齐王府内。 “对,找到其勾结周国,暗中控制大燕宗门的证据即可。”顾东风说话间拧下看守的脑袋,“得快点了,要是前面顶不住致使咱们行动失败,到时候哪还有脸见殿下。” “真想不明白,殿下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这诡计一条接一条的,满肚子坏水...”叶蓁蓁粉眸中满是崇拜,“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江湖人。” 顾东风闻言皱起眉头,“慎言。” “知道了。”叶蓁蓁吐了吐舌头,一个腾跃便翻进了齐王的书房内,顾东风随后也跟着进去了。 ...... 齐王吃火锅吃得很香,对于他而言,王烈当上太子无疑是个好消息,这小子满脑子都是肌肉,比王诩好对付多了。 而且自己还有机会撺掇一下王诩,齐王可不信会有人对东宫之位毫不动心。 他慢悠悠地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细细回味着。 这小羊羔的肉简直要鲜掉舌头。 “陛下,午门外有人想闯宫见齐王殿下,被卑职抓住,他自称是齐王府上人,有要事禀告齐王,卑职本欲拒绝,却怕误了正事,陛下您看?”这时宫中统领云沧澜走了进来,向燕帝汇报情况。 “哦?”燕帝偏过头去,“齐王,你没跟府上人说上早朝不能随意走动么?” 燕帝说着笑容渐冷。 “呵,找人找到宫里来了。” “臣万死。”齐王顾不得品味羊肉了,忙是起身拜倒在地,“臣已再三叮嘱府上人,估计的确有大事发生...不然...” 说着他的冷汗已经从额头缓缓滴落。 “那就见一见,不过,在朕面前说。”燕帝略带深意地看了眼王诩,似乎明白了什么。 “把这人带上来。” “是。”云沧澜抱拳。 “王爷,大事,大事不好了!”那供奉一走进来便慌慌张张地开了口。 这么一开口,不光吸引了燕帝目光,王烈、王诩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甚至就连下边有说有笑的百官也不说话了,都盯着齐王看。 齐王闻言顿时心中一惊,不过他偷眼瞥了眼燕帝发现后者面色如常,这才稍稍安心。 紧接着他便面露狠厉之色,抡圆了胳膊给了自家供奉一个大耳光。 “混账东西,本王没死呢!你跟哭丧似的叫唤个屁!” “府上,府上进了官差,似乎要找些什么东西...看他们装束好像是风雨楼的人。”供奉不敢顶嘴,只能捂着通红的脸小声说道。 齐王眼神一凝,心中大骂蠢货。 可是已经晚了,因为他的声音即使再小,作为摘星境强者的燕帝也能听见。 他只好强笑着跟燕帝说道:“似乎手下人和风雨楼的弟兄们起了冲突,臣弟想回去安抚一下手底下人,让他们绝不包庇同僚,恳请陛下让臣回去处理一下此事。” 哪知燕帝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王诩,“齐王就不必回去了,现如今负责风雨楼一应事务的是诩儿,有什么问题等你参加完封王仪式后与他细细探讨便是。” “陛下...” 齐王如坠冰窟,但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在赌,在赌这不是燕帝的意思。 清脆的磕头声在殿前台阶上响起。 “齐王,朕不想再重复一遍。”燕帝笑容依旧,“今天是喜事,你要多吃些肉。” 齐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回的座位。 他看着王诩的笑容,心里只知道一件事。 自己完了。 王诩看齐王瞅自己,还笑着举了举杯。 这下就更杀人诛心了。 齐王只觉得这羊肉从未这么难吃过。 那供奉被云沧澜带走了,至于是关进大牢还是遣返回去就不清楚了。 不过也不重要了。 齐王微闭双目,如老僧入定的外表下,是他不安的内心,不过他还是不断安慰着自己。 万一什么也查不出来呢? 或者自己的儿子把他们拦在外边。 面对燕帝,至少现在的齐王根本无法反抗,他只能这么宽慰自己。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李穆注视着王苍梧和天狼之间的战斗,他隐隐觉得不对劲,难道风雨楼会就带这么一点人来查抄王府么?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突然瞪圆了眼睛,猛地嘶吼道:“所有须弥境以上的强者,跟我来!” “等等,你还想走?”常生从风雨楼众人中缓缓走出,“弟兄们,给我打!” 一瞬间,齐王府乱成一团。 ...... “行了,齐活。”顾东风满意地拍了拍手中那些账本与信函,“就这些东西,够这老东西死三回。” 叶蓁蓁也是妩媚一笑,“岂止是够他死三回,恐怕就是九族也够杀个遍了。” “慎言,九族里还有殿下和陛下呢。” 两人运起修为,一阵飞檐走壁过后,消失在了远处。 只留下一个被满地狼藉的书房。 他们二人则是去和王诩交差了。 ...... 听着远处的爆竹炸响,天狼突然收回武魂,拱了拱手,“不成想世子殿下武艺超群,看来定是风雨楼抓错了人,待我回去再看看情况,告辞了。” “弟兄们,撤!” 一声令下后,风雨楼顿时作鸟兽散,片刻后连影子都没了。 王苍梧看着被自己打得狼狈逃窜的天狼,高兴地笑了,“看到没,什么风雨楼,不也败在本世子手里?” 而无暇顾及这些的李穆赶紧去了书房查看。 结果自然是一片狼藉。 “完了,全完了。”李穆双目一直,随即如同疯了一般跑到前厅,“世子,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去周国!” “你这厮发了失心疯?本世子好好的跑个屁啊!”王苍梧还没聪喜悦中缓过神来,就被这厮一把抱住,心中自然恼怒。 “跑?哪里跑!” 王府外的声音打断了他,来人者身材颀长,眼眸细长,正是刚刚在宫中的云沧澜。 只见他在王府中闲庭信步地走着。 “齐王家的,跟本官走一趟吧。” 云沧澜笑意森森。 “世子,不能走,咱们跟他们拼了!”李穆“吭”地一声拔出剑来,“谁知道你要对世子殿下做些什么!” “呵,这可由不得你。” 云沧澜露出一口白牙,朝外面招了招手,“全都带走!” 燕帝先前抬了抬眉,又瞥了王诩一眼,云沧澜知道这肯定是要让自己帮助后者的,这也算是多年来燕帝和他的暗号。 若是出了差错,那他自认倒霉,若是立了功勋,那便是陛下圣明。 这也是云沧澜能在这个位置屹立不倒的原因。 故而等到风雨楼从中撤出来后,他立马指挥着人马往里冲,也就有了这一幕。 不得不说,他还真是歪打正着,不然齐王世子可能还真这么跑了。 但是现在,一网打尽,连根拔起。 云沧澜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弟兄们,收工。” 第194章 大树难挪,小树易活 “你敢这么对待本世子,待到我父王发现,定会与你云家不死不休。” 王苍梧双手被云沧澜用浩然气牢牢锁住,反缚在背后,说话间整个人负手而立,倒是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势。 然而走在最前面的云沧澜却连头都没回,甚至就如同没听见一般。 “世子,省省力吧,若有可能,可将一切罪责揽到我与王爷的头上,说不定...您还能活。”稍稍落后于王苍梧的李穆沉声说道,他的嘴角还往外溢着血,刚刚他拒绝配合,被云沧澜隔空给了两个嘴巴子,武器也掉了,照样被擒住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你这狗奴...” 王苍梧一听这话自然怒火中烧,但当他看到李穆那双意味深长的眸子时,突然就败下阵来。 “大树难挪,小树易活...但只要不死,小树也能长成参天大树。”李穆悲怆一笑,“世子,齐王家的未来,拜托了。” 这一瞬间,王苍梧似乎突然明悟了什么,他扭过头去望着身后那些家臣与供奉。 个个面如死灰,如同奔赴刑场。 显然,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来自现实的巨大割裂感一时间令王苍梧头晕目眩,自己不是齐王家的世子么? 难道,我要死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包裹住了他的内心,甚至于扼住了他的喉咙。 “不,我不能死!” 他瞳孔猛地放大,挣扎着嘶吼出声,声音之大,引得周围人为之侧目。 “不想死?可以啊,那就得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 云沧澜笑眯眯地转过头,随即吩咐一旁押送人员道:“把他们先放到我那儿,等我命令。” 等做完这些,云沧澜便进了宫。 “你好狠,云沧澜,你好毒的心!”王苍梧在他背后叫骂着。 云沧澜没有回头,更没有解释。 齐王一系的崩塌就在今日,不然他也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而顾东风就在他面前不远处,见到云沧澜归来,顾东风微微颔首,云沧澜则是微微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 “陛下,风雨楼副楼主顾东风求见。” 众目睽睽之下,依旧是云沧澜进来禀报。 “看来今天还真是热闹,传。”燕帝笑着调侃了一句,便放下了筷子,等着顾东风进来。 齐王见到这一幕,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陛下圣安,臣顾东风有一事欲禀告陛下。”顾东风抱拳行礼。 “今日即刻便要进行封王大典,事关到二位皇子,有何事不可明日再找皇兄商谈?”齐王轻咳一声,皱了皱眉,“刚刚孤便有家中供奉前来,险些误了今日事项,顾楼主不可不慎。” “自然,孤也是为了你好。” 此言一出,燕帝眸中闪过不悦之色,但他看到王诩似要开口,便先一步问王诩道:“皇儿,你可是要说什么?” “正是。” 王诩起身,“顾楼主向来知道分寸,此时来面见父皇定是有要紧事,何况父皇都未言及要治他的罪,王叔又何必急着阻止他说话呢?” “还是说此事说出口对王叔不利?” “这...”齐王顿时一滞。 顾东风则是呵呵一笑,再度抱拳说道:“还真是巧了,此事还真与齐王有关,而且...” “此事齐王还是主谋。” “顾楼主,你可不要血口喷人。”齐王眯眼道,“凡事要讲证据。” 王诩在旁观察着,此刻齐王言语交锋之意虽然依旧凌厉,可是不知不觉间气势已然弱了不少。 呵,其实这老小子心里也没底。 “齐王是主谋?”燕帝拢了拢袖子,“什么事?可有证据?” “臣手中便是证据。”顾东风扬了扬手中小盒。 齐王见是一个盒子,顿时松了口气,只见他咳了两声,跪倒在地。 “臣一片忠心,请陛下明鉴。” 此刻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百官纷纷停箸,谁也没想到居然能看到这一出大戏。 只见燕帝将盒子拿在手里,缓缓打开。 “齐王,你可知罪?” 片刻后,燕帝抬眸问道。 “臣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齐王心中暗自窃喜,自己罪证虽仍存于世,但绝不是一个小盒子里的物件能够概括的,所以他猜测定是顾东风和王诩两人联手诈自己罢了。 呵,看来王府中他们是无功而返了。 齐王虽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委屈巴巴。 “燕凉一战中,你身在何处?” “臣身在家中,并未离开京城。” 齐王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一头雾水。 “那为什么箱子里会有陆机与巫湖给你的感谢信?呵,战争前夕凉军大将给敌对国王爷写信,还称兄道弟,齐王,你本事不小!” “臣冤枉!” 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齐王再抬头时眼神中已饱含迷惘。 他是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铁证如山,即使是朕,也不得不忍痛将你这个血脉同胞杀死!”燕帝杀机毕露,“这一战,燕军将士死伤极重,朕绝不姑息通敌卖国者,来人!” “等等!臣...臣想起来了!” 齐王见燕帝似乎真要借机除掉自己,连忙往回找补,“臣当时自觉老迈不堪,妄图在寿元上更进一步,故而曾与周国有了一些联系,但绝非泄露我大燕情报,而是访求灵丹妙药以图延年益寿!求陛下明察!” 通敌叛国这罪名搁谁身上都是死罪,他现在知道燕帝是对自己动了杀心,故而连忙自露破绽,弃车保帅。 他当然和乾阁做过交易,不过明面上都是采购长生所需的灵药,自然也就不怕燕帝去查。 至于暗地里他则是借着采购与乾阁商议借由宗门颠倒燕国根基的事宜。 但这件事没有确凿证据谁也别想给他直接扣死。 想到这里,齐王虽额间冷汗不断,但也越发咬紧了牙关。 只要他死扛下去,燕帝就是想定罪也得慢慢来! 而只要喘过这口气,接下来他就可以带着家财逃之夭夭。 王诩在一旁冷眼旁观,今日计划全盘出自他的手笔,就连现在也在他掌控之中。 你想弃车保帅? 王诩一阵冷笑,问过我答应了么? “孤想问问王叔,和周国什么组织联系的?所谈及的包括什么?可有书信作为辅证?”王诩纯真的眼眸中不含半点杂质,“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王叔想清楚再答。” “大周乾阁,仅有灵药交易,别无他事,至于书信...”齐王故意装作被逼得没法子的模样无奈苦笑,“待我回去,给殿下您找找看。” 百官闻言顿时议论纷纷。 “殿下是不是有些太过针对齐王了?” “慎言,慎言...” 王诩知道齐王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认下,而且也猜到了他的后手。 这老家伙一见势头不对便装起可怜了,要是强行杀他,即使证据再多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齐王倒是个老狐狸,可惜,道行还是不够。 他递给顾东风一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 “为了查清此事,齐王世子也来了,不妨听听他的说法。”顾东风请示道。 “传!” 燕帝看了看齐王,长叹一声。 “你我手足兄弟,朕比任何人都希望证明你是冤枉的,所以接下来王苍梧上殿之际,朕会封闭你的声音,以防串供。若你是清白的,那你的儿子一定会给你正名。” 齐王点了点头,自家混小子虽说平日不着调,但还不至于坑害自己。 见状燕帝抬了抬手,封住了齐王的嘴,让后者发不出声音来。 ...... “世子,陛下好心,给了您一个辩解的机会,您可莫要自误。”一个小太监走到王苍梧跟前,“证据确凿,王爷什么都交代了,但是,他把罪责全都推给了您。” 王苍梧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反应过来后心中大骇,惊道:“我与他父子一场,他怎能...” “嘘,世子爷你可小点声。”太监连忙来捂他的嘴,“这有什么的,壁虎还能断尾逃生,何况是王侯之尊的人物呢?可是我一向钦佩世子您的气概,实在不想让您白白送死。” “说实话,你为何救我?”王苍梧自嘲一笑。 小太监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想着世子若是逃过这一劫成了王爷,日后便是我的贵人,毕竟宫里人,哪个不想攀高枝?” “好,我王苍梧若是此劫不死成了王爷,日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苍梧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眼中杀意闪烁。 他想起了刚刚李穆说的话,大树难挪,小树易活,无论太监说的是不是真的,自己父王肯定是被怀疑了,倒不如牺牲他来成全自己。 而且若是他真的先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那自己这顶多算是大义灭亲。 最重要的是,世子哪有王爷好听? 刚刚他在暗无天日的偏殿里想明白了。 人,得给自己活。 “在证据面前,齐王说与周国乾阁交易一直是由您操持,这一点,您一定要反驳回去,切记切记。”小太监临送他进去时沉声说道。 王苍梧面沉如水,点了点头。 ...... “干爹,都妥当了。” 小太监送走了王苍梧,七拐八拐地钻进一处偏殿。 “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么?十两银子已经给你父母送过去了。” “都清楚,这段时间,有劳干爹费心教导。” 说着说着小太监嘴角流出黑血来,片刻后便倒地没了声息。 偏殿阴影中走出一人,慈眉善目,正是大内总管,吴有德。 “孩子,你别埋怨我,总得有人脏手。” ...... “齐王世子,你可知齐王与乾阁之事?”燕帝微微抬眸,目光中带着审视。 “臣,知情!”王苍梧表现得很兴奋,“我父王勾结乾阁,意欲通过颠覆大燕宗门来动摇国本!”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一旁不能说话的齐王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就连王诩也不禁要给王苍梧竖个大拇指。 兄弟,论坑爹,还得是你! 第195章 褫夺王位 “你说什么?” 燕帝霍然起身,他眯着眼睛沉声道:“朝堂可不是儿戏之地,你所言都要有实证相符。” “臣所言句句属实,父王所谋之事甚大,甚至有损国本。在这种情况下,臣不得不大义灭亲,先国而后家。”王苍梧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说道。 齐王被燕帝封住了嘴,一听这话不禁呜呜地叫了起来,甚至于眼角留下两行老泪来。 饶是奸诈狡猾如他,也从未设想过有一日会栽在自己儿子手下。 齐王用眼角的余光望着自己的儿子,自己的血脉至亲。 看着他似乎此刻志得意满,又仿若大仇得报。 再看看另一侧王诩拢着衣袖冷眼旁观,一副看猴戏的模样。 齐王顿时悲愤至极,恨不得仰天长啸。 傻儿子,你以为把你老子卖了就能继承王位了吗? 燕帝和他两个儿子能留着你这个祸害吗? 就算能留,你又侥幸继承了王位,可百官又会如何看待你这个连父亲都能出卖的小王爷? 老夫聪明了大半辈子,怎么培养出你这么个蠢货... 齐王想到这里,不禁闭上了眼睛。 “既然你说句句属实,那么证据在哪里?” “证据就在王府书房中,那里有父王与周国联系的密函。”王苍梧立功心切,眼下他是破罐子破摔,一心奔着王位使劲。 “去,把证据找来。”燕帝吩咐道。 “把证据带上来!” 只见顾东风吩咐一声,早就在外面等候信号的叶蓁蓁随即带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 同时刚刚冲在前面的王诩此刻却不再步步紧逼,而是和一旁王烈有说有笑地不知聊些什么。 在场的官员都是人精,哪里还不知道这就是王诩布的局? 不然证据会这么快出现? 一看就是有备而来,齐王已经垮了。 一念至此,不少背地里受过齐王恩惠的官员顿时改变了策略,不敢替齐王喊一句冤。 而且齐王所做之事他们也都多有耳闻,老实说王诩除掉齐王,也算是利大于弊。 毕竟大燕朝堂稳定,他们这些官员也能多坐两天不是? 燕帝强忍怒火翻看完证据后顿时眉头一立。 “齐王,朕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敢通敌卖国!” 随即燕帝站起身走下高台,他环顾在座诸臣,目光极冷。 “你们要是想替齐王鸣冤,朕不拦着,朕倒是想看看,想鸣冤的人看完这些证据后的嘴脸!” “臣等不敢。” 群臣忙是起身请罪,熟悉燕帝的都知道,燕帝平日里极好说话,但是一旦真发起火来,那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了。 须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在座的都是拖家带口,都怕殃及池鱼。 “没人鸣冤?”燕帝踱了两步,猛地回头,他的目光如炽阳一般注视着齐王,“朕给过你机会,但是你还想着蒙骗朕。” “但你毕竟是王侯之尊,朕给你体面,允许你留下遗言。” 说着,他解除了齐王的封印。 “证据确凿,我没什么好辩解的,只是此事确与苍梧无关,还望王兄不要牵连他...” “这一点,朕自会查明。”燕帝打断了他。 “如此,我便再没有顾虑了。”齐王呵呵一笑,“你是雄才大略的明主,你的两个儿子各有本事,前途无量,只是本王一时被迷了心智,竟妄图与王兄你作对。” 齐王低下头,无奈地摇了摇。 “实在是...自不量力。” 他突然看向燕帝,“王兄,借剑一用。” 说罢,他已摸向燕帝腰间宝剑,而燕帝一步未动。 “陛下!” 顾东风见状忙是冲上前去护驾,他还以为齐王要奋力一搏。 哪知后者只是将剑横在脖子处狠狠一划,随即一代齐王就此殒命。 燕帝手一抬,将宝剑收归鞘中,转身吩咐道:“传朕旨意,齐王通敌卖国,现褫夺其王位,尸体以庶民规格下葬。” 一旁侍卫赶忙走了过来,将齐王的尸体用草席卷了卷,随后拖走了。 广场上多了一抹蜿蜿蜒蜒的血色。 “陛下,臣有本启奏!” 众官员愕然抬头,怎么这个节骨眼还有愣头青往上撞呢? 结果他们发现说话的是顾东风。 一旁还没从亢奋中缓过来的王苍梧见顾东风盯着自己,不由得心生不安。 王苍梧浑身发抖,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不敢动,他相信燕帝一定会留他这个大义灭亲者一命,作为圣明的象征。 可是现在看顾东风这个样子,他又不太确定了。 自己这美好生活还没开始,怎么感觉要结束了呢? “说。” “臣弹劾王苍梧利用齐王世子身份侵犯良家妇女五人,致使两人投井;纵马游街,致使坊市中数十摊位经营者家破人亡;藐视国法,曾指派杀手暗中处刑朝堂大员,致使后者横死街头;助纣为虐,发现其父反志而不检举揭发,反而事到临头将罪行全部堆到其父身上妄图逃脱一死!” “这些都是臣所掌握的证据,还请陛下明察。” 说着顾东风又让叶蓁蓁递上新的证据,这些原本都是齐王收集起来想着用来警告儿子的,不成想确实警告了,顺便也把他儿子的死罪也敲定了。 “呵,齐王一家,真是忠公体国,世代贤良。” 燕帝看完后气极反笑,他把王苍梧的卷宗传给群臣去看。 众臣看后除了少数问心无愧者,大多都是面红耳赤,不是热的,是臊的。 “顾卿,朕给你这个权力,凡是协助齐王势力作恶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拿下,定罪后交由王诩评估,该罚俸的罚俸,该降阶的降阶,该免官的免官。” 顾东风和王诩抱拳领命。 这正是王诩要达到的目的,攘外必先安内,一个强盛的大燕,内部决不能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君不见,强横如虎狼的大秦就是从内部土崩瓦解的么? 燕帝当然明白自己儿子的想法,所以配合他演了一出父子双簧。 而王诩借由封王理由一举拿下齐王,将盘根错节的齐王势力一举斩首。 那么接下来无非是将其连根拔起,然而没了齐王的统摄,其手下势力定是群龙无首,伏法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由于百官都对王苍梧的罪行没话说,所以王苍梧连申辩的权利都没有就被带走了。 而等待他的,将是燕帝口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斩刑。 王诩抬头看了看天,呵出一口热气。 而随着王苍梧的落幕,大燕的政治环境也将随之干净不少。 至此,封王前的一切工作告一段落。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礼部,可以开始了。” 一旁太监闻言过来撤下碗碟以及桌椅板凳。 燕帝率先起身,走向奉天殿中。 王烈、王诩跟在身后,百官再次之。 封王对于每一个直系血脉的皇子都弥足珍贵,不单单是权力的扩张,他们更要在奉天殿中通过先祖帝魂的认可。 而这对他们的实力也将会有不小的提升。 所以历来封王都是皇子人生经历中极重要的一环。 现在,轮到了王诩与王烈。 第196章 奉天殿中看老祖 “跪!” 奉天殿内,燕帝站在二十四位先帝塑像面前,缓缓低吟道。 伴随着其摘星境修为的磅礴伟力,整座奉天殿犹如一颗被点亮的星辰,而殿中二十四位大燕先帝的眼眸也随之逐一亮起,各色光华流转其中。 承载着大燕山河社稷的星盘从地心缓缓升起,燕帝单手一吸,那星盘便被他牢牢握在掌中。 这是进入先祖帝魂的钥匙,也是实际上帝王遍览山河的途径之一。 此钥一出,王烈、王诩顿时神色肃穆,单膝跪地。 “王烈、王诩,见过列位先祖。” “面见先祖,所图为何?”离燕帝最近的先祖塑像缓缓开口询问道。 “父皇,朕的皇儿欲要封王,故而带来让您与老祖宗们见一见。” 燕帝微微躬身,再度起身后他神情恭谨,望向这座塑像的目光中满是怀念与温情。 因为这是他的父亲,也是王诩、王烈二人的皇祖父。 “准。” 塑像口中只吐出一个字,随即他脚下的巨型石柱便整根亮起,而后自动悬于大殿中央的位置。之后巨型石柱整根没入大殿中心,使得整个殿中顿时生出一种极强大的吸引力,似乎有意拉着王诩和王烈步入其中。 “不要抵抗,老祖宗们也只是想见见你们,说说话。”燕帝说着拍了拍二人后背,“去吧。” 一阵斗转星移过后,奉天殿中重回寂静,只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燕帝此刻面上多了几分紧张之色,不仅如此,甚至就连他的掌心此刻也微微沁出汗水来。 当初他之所以能战胜齐王一举登临大位,很重要的因素便是在先祖帝魂的考验中他得到了足足五位先祖的认可,击败了只有三名先祖帝魂认可的齐王。 ...... “这一代是两个小家伙,各位,谁去考教一下?” 一片大湖之上,十九条渔舟上坐着十九个人,相貌各异,体态各异,年龄各异,但他们各个手拿鱼竿,泛舟垂钓于湖。 而且最奇怪的是,他们的鱼竿上连饵都没有,更有甚者鱼钩都是直的。 “老二十他们几个不是在岸上吗,让他们先去看看,要是和他们自己一样不怎么着,那老夫也就不去了。”一个剑眉粗豪老者笑呵呵地说道,“没过几年就得考校小辈,乏了。” “老八,你说这话就难听,那老二十他们再差不也是你的种?”出言的老十是个小孩子模样,他眉头一挑,面上不怎么服气。 “你小子不也是我的种?”老八调侃道,“但是咱们爷孙,隔辈亲。” 说着老八就要跳上老十的船头。 “多大岁数还跟小孩一样?” 这时从天空中传来一个声音,老八和老十顿时停了手上动作齐齐向天上望去。 “老大!” “老大!” 此起彼伏的声音中,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从天而降。 他不需要凭借任何东西就可以静静地站在湖面,甚至当足尖点到湖上时水面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若是燕帝在此定能够认出此人便是大燕的开国帝王,从乱世中崛起的一代雄主,王渊! “玩够了就去看看,这一代两个人都蛮有趣的。” 王渊单足点在湖面,眸光炯炯。 “甚至其中一个·小家伙就连老夫也忍不住想要亲自考校,这么说吧,他身上的秘密,很多。” “老大说话,必须给面!” 老十率先抱拳应下,座下渔舟无风自动,朝着岸边驶去。 “那便听老大的,去看看。”其余几人附和道。 ...... 王诩和王烈自从进入这个空间后便不曾会面。 甚至王诩都已经记不得自己是谁。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让老夫加点有意思的... 哎!让我也加点有意思的...... 不过还没等他清醒,他便再度昏了过去。 王烈那边情况也差不多。 但是在他们发现不了的角落里,正围坐着一群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 这一年,王淼生于边境。 从小他便不见父亲,每当他问起父亲去哪里的时候,得到的总会是母亲的一声叹息。 久而久之,随着他渐渐懂事,便不再问了。 只是家中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六岁那年,母亲终于靠手中的针线攒够了钱,供他上了私塾。 可是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他比同龄人小了一圈。 “喂,没爹的杂种,你也配做我旁边?” “不可以么?” 王淼眼中闪过愠色,但他并不想给母亲带来麻烦,故而还是收拾着东西打算起身换个座位。 “你们几个,给我打他!” 尽管王淼暂避锋芒,但小胖墩还是没打算放过他。 小胖墩招呼着跟班上前围殴王淼。 “依我大秦律法,官大夫之子杀一个顶嘴的贱民,绰绰有余。”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王淼身上,瘦弱的他缩成一团,但任由对方怎么打他,哪怕嘴唇咬出血,他也毫不求饶。 哪怕他已经快要背过气去。 “老大,这小子真有你说得那么神?我怎么感觉有点呆呢,我要是王淼,定会在他们动手之际与他们死磕,小孩子打架,看的便是气势,这么忍让只会助长霸凌的风气。” 在王淼看不见的角落里,老六说道。 “安静点,慢慢看。” 面对跟自己隔了五代的大孙子,王渊没有解释,因为他看到了王淼眼中的那种隐忍和坚毅。 王渊微微一笑。 这孩子绝不是一味的忍耐,相反,他是因为顾全大局才选择挨打的。 光是这个选择,就已经比刚刚要把霸凌扼杀在萌芽的老六强上一些了。 在王渊看来,老六的做法固然有效,但也要分环境,孤儿寡母之时,用此法只会适得其反。 原本这一切都快要过去了。 直到胖子志得意满地威胁道:“等老子打了你后,便去看看你那寂寞的娘,让她尝尝男人的滋味。” 一直观察的王渊闻言目光闪烁。 他有预感,自己期待的一幕即将发生。 果然,下一刻一直被动挨打的王淼猛地挣脱了四个孩童的束缚,他红着眼如同一条饿极了的老虎直扑面前的胖墩,一拳又一拳重重锤击在胖墩的脸上,双拳如同高高的天幕降下,拳势摧枯拉朽,即使是体型大他数倍的胖墩也只能在他身下不断发出惨叫和闷哼。 “不许...说!我!娘!” 见到这一幕,刚刚还调侃王淼的老六顿时站起了身,眼中爆发出激动的神采。 “这小子我喜欢!有老夫当年和两国同时开战的血性,不愧是咱老王家的种!”老六兴奋地连连说道,“不管他之后表现如何,至少这几拳下来,老夫认可他了!” 此言一出,奉天殿中排行第六的塑像顿时亮如白昼。 燕帝顿时紧了紧拳头,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些。 虽说现在还不清楚是他们二人中的谁激发了先祖帝魂的认可,但至少这么快的速度自大燕立国以来还是第一次。 至于是谁获得的认可也好辨认,到时出来自见分晓。 第197章 木秀于林 “噗,噗,噗!” 王淼的拳头砸在胖子脸上,数下之后已是满拳鲜血,猩红的液体随着拳峰滴落。 刚刚还在叫嚣的胖墩此刻已是口鼻窜血,倒在地上。 王淼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胖子的鼻息。 片刻后他瞳孔猛地一缩,坏了,自己居然一时失手,把这胖墩打死了。 强烈的窒息感犹如一把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但就在这一瞬间,王淼想起自己还有母亲需要照顾。 那胖墩说得没错,依秦律,他打死自己无事,但自己打死他,全家都要为其陪葬。 不,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想清楚这些,他的理智瞬间恢复,只见王淼故作淡定地站起身来,朝着那四个刚刚绑着自己四肢的喽啰说道:“还不快去把你们主子送去医治?他若是死了,你们谁也逃不了干系。” 这番话要唬住一个成年人很难,但是哄骗这些惊慌失措的小孩足够了。 这四个小孩七手八脚地架起胖墩便要出去。 王淼也要借着这个机会溜出去,带着他娘远离此地。 可就在这时,私塾中的教书先生却突然回来了。 他瞥见学堂内四处都是血迹,顿时面色一沉。 “这是谁干的?” “我。”王淼站了出来。 这教书先生平日里也看不惯胖墩,所以他选择冒险承认。 先生看了王淼一眼,没说话。 而当他的手搭在胖墩脉搏处的时候,王淼更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行了,赶紧把人送去医治。” 在感受片刻后,教书的老头子皱了皱眉,沉声吩咐道。 王淼知道,自己赌对了。 现在偌大的学堂中只剩下了他和教书先生。 王淼看着这个青衫微微泛白的老人家,缓缓开口道:“先生,让我走吧,我还有娘亲...\\\" 说着他便要离开。 人心易变,他不敢赌已经知道真相的教书先生会不会把他扣下。 “慢。” 两人错身的一瞬间,老人家按住了他的肩膀。 王淼心中一惊,却见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抚平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刚刚我在外面都听到了,你做得没错,虽然有些冒失。” 老人目光闪烁,若有深意地吐露道:“秦之弊端在于民,故反秦必要亲民。” “那四个孩子本性也未必坏,只是被那官大夫之子裹挟着作恶罢了,他们别无选择。” 教书先生定定地望着他,“所以,欲要建立一个王朝,一个超越秦的王朝,就必须做到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才行。” 王淼隐隐觉得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好,我记下了。” “去吧,孩子,你的未来还远,我也要离开此地了。” “先生也要走吗?” “对,大世将乱,我也该急流勇退了。” “既如此,先生再见。”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乱世将起,你要屈身守分,以待天时。” 教书先生背对着王淼收拾行囊,“你我有缘再会。” 王淼辞别了先生,忙是回去接上了娘亲,他杀人之事很快就会事发,所以连行囊也不过草草收拾了一下便踏上了征程。 “老大,你说他能比你当年走得更好么?”老八凑上前去询问道。 其余人也是被勾起了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王淼。 他们都发现了,王渊对王诩极为重视,以至于居然选用自己的记忆对王诩进行测试。 要知道,这位可是开国帝王,他凭借一己之力空手打下这份偌大的基业,其中艰辛,不言自明。 “我不知道,但我认为,会的。”王渊淡淡一笑,“他刚刚听到昔日先生告诉我的那番话脸上没有半点惊讶,这只能证明一点,碑林他是去过的。” “既然去过碑林,那么我想他看到那些将士们的碑文后应该已经思考过,若他自己是开国帝王,那他该如何做;也应该看过了我写的那句话。” 王渊负手而立,目中满是期待。 “当年我这位先生说的这句话可谓是点醒了我,方才让我有了今日成就,希望他也能重视这句看似不起眼的话吧,毕竟这是大燕的立国之本。” “啧啧,老大真是太偏心了,我当年都没能经历一遍开国的过程。”老十二插嘴道,“要是我能体验一下开国之艰辛,也就不至于中兴时那么困难了。” “滚呐,你小子与当年凉帝对拼时,六战六胜,若没有我的记忆作为传承,你拿屁股六战六胜!”老九撇了撇嘴,“现在在这里暗戳戳封自己是中兴之主,怎么,你意思是你前面这几位都是昏庸守成之君?” “好了,再看看他会怎么做。”老二皱了皱眉。 王淼带着母亲一路逃离了大秦的边关,钻入了深山老林,这一待便是十年。 十年,他送了母亲最后一程,也亲眼见到了虎狼之秦的由盛转衰,见到了始皇帝的陨落。 他把山林改造成了庇护所,一点点收容逃难的百姓,王淼试图做到先生所说的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现在,他的麾下已经有近五百名适龄的青年人,他们受王淼之恩,发誓以死相报。 而王淼自己也觉醒了始皇馈赠给天下人的武魂,成了一名修为高强的修士。 这十年,足以让一个人成长许多。 “法家所言,乱世当用重典,重典应首重武力。”已是青年的王淼站起身来,“弟兄们,此山曾为大秦兽苑,常有灵兽出没,我等变强首先便要与灵兽签订契约,以增强武力。” 说罢,王淼率先起身进入了后世的灵兽山,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个青年人。 再出来时,五百名青年人少了三分之一,余下的人更是人人带血。 但他们的眼神更加坚毅。 “我观此地所产灵兽皆有龙气,不如从此以后,咱们的队伍命名为龙骑,如何?” 王淼座下是一头不断吐息着的巨龙。 “那您便要做龙骑之首,我们当称您为大帅。” “好,乱世之下,青史之中,当有你我兄弟一笔。”王淼哈哈大笑。 当王渊看到王淼座下巨龙时,眼神变得柔软起来,他喃喃道:“老伙计,许久不见了。” 一旁熟知自家父皇历史的老二则是感慨莫名,“父皇,您注意到了吗,他足足把龙骑的创立时间提前了十年!” “我知道,他的修炼速度居然比我快了一倍,我花了二十年才修行到逍遥境,他居然在这里十年就达到了,这才导致比我早了十年进入灵兽山,故而龙骑的时间也因此提前了。” “如此恐怖的修行天赋,我算是彻底认可了。”老二感慨道。 “我若是和他一样,那大燕的疆域将会比现在大上一倍!” “呵,少说这话。”王渊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觉醒这么快,我反倒担心会不会将之后的历史全部改变,使得秦国的余孽过早注意到他。虽说有我的记忆作为引导和暗示,但是他能走到哪一步,我真的有些不确定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认了,这小子,我看行!”老二兴致勃勃地说道,“等测试完,我都想与这等天才切磋一番。”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是一惊,连王渊都无法掌控的人,该有多逆天! 眼看着老二认可了,老八老十紧接着也出言表示认可。 无他,他们已经知道王诩的前途无法限量,还不如早点表态专心看看这小子能走到哪一步。 老十更是舔了舔嘴唇,“老八,你说他会不会以这种势头横扫六国?” “不好说,我觉得老大说得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过这小子能提前十年创立龙骑,我觉得即使他不能横扫六国,也最起码不输于老大当年的布置。” 众人七嘴八舌地分析着王诩的下一步。 而奉天殿中,燕帝瞪大了眼睛。 不仅仅是因为同时亮起了三座先祖塑像,更是因为在这三座亮起的塑像中,有一座在开国帝王王渊身旁! 其貌俊逸非凡,手中握着的那把长枪即便是塑像模仿而非本体也大有划破虚空、直刺苍天之意。 这位可是王渊之子! 燕帝清楚地记得,至少往前数上十代帝王,都没能让这位认可,但自己的儿子,居然做到了! 与此同时,他身后百官也跟着祝贺。 “陛下洪福齐天,我大燕盛世当千秋鼎盛!” 第198章 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转眼间,又是五年过去。 这五年来,王淼操练军团,不断收拢慕名投奔而来的百姓,将龙骑扩充到了三千人的规模,而每个龙骑士兵都至少是洞虚境的修为。 在这里,不再依照苟延残喘的大秦所颁布的律法,所实行的乃是王淼以儒为骨,以道为血肉的律法。 休养生息为表,修身爱民为里。 二者兼容并蓄,不但一举清除了法家苛政之弊病,更是包揽了民心。 甚至王淼还要求龙骑禁止一切烧杀抢掠的行为,还要在空余时间尽可能地帮助百姓劳作。 秦军所过之处,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与之形成鲜明对应的则是龙骑驻地。 凡是龙骑驻地,受其庇护的百姓定是安居乐业,笑容满面。 甚至于久而久之,远近百姓只要一听是龙骑来人,定是箪食壶浆相迎。 而先前龙骑成员自然对成为龙骑有一些抵触,认为自己亏了。 但是假以时日后他们发现不仅自己没亏,甚至还拥有了良好的名声,原本那些被骂是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弟在进入龙骑后发现受人尊敬居然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以至于他们最终都以自己是龙骑中的一员为荣。 在这个群雄并起的时代,王淼治下却如同一片净土。 “嗯,他做的很好,并没有着急显露头角,旗帜鲜明地推翻暴秦,反而是积蓄力量,培养百姓的归属感。” 老四看到王诩所做的一切情不自禁地微微点头。 作为帝王而言,大燕正是从他这一代开始国家政策由道转儒,开启了科举筛选读书人的制度,所以他很清楚这种转变意味着什么,大燕正是在这种转变下才由欣欣向荣转向鼎盛。 “老大,不管怎么说,我也认可他了。”老四认真思虑后说道,“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子居然仅仅凭借一句话的启发就能走到这一步,可想若是日后治国理政,他的天赋将会是多么惊艳。” “对了,他是不是就是要封的太子?” 老四先前没关注这事,但眼下见自己后辈居然这么惊才绝艳,这才忍不住问道。 “不是。”老十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他是什么王?”老四不禁奇道。 “封号,秦。”老大转过身来说道。 “大秦的秦,虎狼之秦的秦。” “那太子呢,不是这回的太子也进来了么?怎么没见他?”老四皱眉道,“要是他表现得不行,就让这小子当太子也不错。” “胡闹。”老三弹了他个脑瓜崩,“你刚刚都没注意,这次的太子也是老大一同考校的,而且目前做的不比这王诩差。” “那我再认真看看。”老四揉着脑袋,敢怒不敢言。 奉天殿中,一向以内政卓越着称、排行第四的帝王塑像亮起。 群臣简直要惊掉下巴,这才过去多久,居然能让这么多帝王认可。 不愧是大燕双璧。 现在夜白衣起的外号已经在大燕朝堂上流传起来了。 因为双璧这称呼用来形容王烈和王诩实在是太贴切了。 ...... 王淼就是王诩,但也不完全是王诩。 他是依照王渊的记忆刻画而来,许多下意识的选择都会受到王渊的影响,但大体上还是依照王诩本人的心智所演进。 而就在这一年,正在山中修行的王淼得到了一个消息。 大秦二世亡于咸阳,三世宣布继位。 在这期间,有一人宣布登基称帝。 因其军中大多是魏国旧裔,故而定国号为魏。 而他便是初代魏帝,长孙弘烈。 他治下军队足有五万之巨,而且长孙弘烈掌握着大量秦国工匠的冶炼锻造技术,所制成的甲胄防御力极高,非是化筋境以上的修士攻击,根本破不开防御。 长孙弘烈早就看不惯秦人做派,故而眼见时机一到,立刻揭竿而起,同时邀请各路强者一同瓜分大秦。 现在,他率军途径此地,早就听闻王淼在这里,故而特来拜会。 王淼考虑再三,决定面见这位乱世英豪。 “乱世已起,王兄何必韬光养晦,我观龙骑三千之众皆非常人,王兄不若做我手下一员大将,一同共伐大秦,日后富贵我与君定会同享。”长孙弘烈将酒一饮而尽,邀请王淼共谋大业。 “我与君虽思路不同,但殊途同归,秦气数已尽,败亡不过时间长短。然英雄不该止步于将,治下这些百姓的生活我也要保证...” “我也要称帝,因身处这苦寒之地,百姓皆是慷慨豪迈之士,故国号为燕。”王淼拒绝了长孙弘烈的邀请。 “但若长孙兄不弃,我愿欲君结为攻守同盟,共伐大秦。” “好!”长孙弘烈霍然起身,“你我歃血为盟!” “天地意志可鉴,我与长孙弘烈今歃血为盟!” 高台上,两位同时代的天骄饮下了混着对方血液的美酒。 王淼也结束了韬光养晦的日子,带领着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战力不输大秦三万人的龙骑宣布出山! 与此同时,立国,国号为燕! 第199章 这天下,兄长送你 “不会老大记忆中这位长孙弘烈就是王烈吧?”老四看了半天,猛然回过味来,“这位更是个猛人啊,率先称帝,以一己之力拦秦国十万大军于函谷关前,有点意思。” “这位,我也认可了。”老四幸福地笑了,“等这届小皇帝也来跟咱们作伴,我非得夸夸他,生了俩好儿子。” 一听这话,老二十四在一旁直咳嗽。 许久没有存在感的他第一次享受到了“父凭子贵”的感觉。 奉天殿中,刚刚点亮的先祖塑像再度亮起。 这代表二人都得到了他的认可! 大燕立国以来,这种情况极少。 以至于旁边的史官兴奋地笔走龙蛇,誓要记录下眼前这一幕盛景。 ...... 历十年苦战。 燕魏联军集百万之众,吞并四周诸侯,终叩关攻秦。 三日后,咸阳沦陷,百姓奔走相告,各个面有喜色。 正当燕魏欲以咸阳为界,二分天下之时,浩然之地中的武华殿却突然走出了浩然之地,天武皇、地武皇两位武神境强者齐出,将已借助大秦残存气运初登武神境的王淼、长孙弘烈围在了咸阳。 “这天下,终究只能是一个人的天下,你们两个,必须死一个。”天武皇冷笑道,“这一点,天地大势所趋,王朝更迭命数,由不得你们。” “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后若是考虑不出,浩然之地会派人来接管,你们都会死。” “我若是反抗呢?”长孙弘烈眯眼问道,“我与王淼携百万大军进攻你浩然之地,你又将如何应对?” “笑话!” 只见天武皇单手指天,刹那间天穹暴跌数千米,漫无边际的天幕如同压在每个人身上一般。 “如此天地伟力面前,你也配跟我谈条件?” “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的只有一个人。”一旁的地武皇附和道,“那就是嬴政。” “可惜,嬴政死了。” 长孙弘烈本欲上前理论,但地武皇一掌便将其打飞数千米。 当登临武神境时,哪怕不过是一个小境界的差距,也如天堑一般遥远。 王淼拉了拉长孙弘烈的衣袖。 “兄长,不可蛮干,你我智取,或还有机会。” 多年以来,二人之间早已亲如兄弟。 一半脸颊高高肿起的长孙弘烈目光奇怪,他缓缓问道:“你曾说,你要把大燕建成什么样?”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王淼目光坚定,“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大燕。” 在王淼震惊的目光中,长孙弘烈哈哈大笑,“你志向比我广阔,又比我年轻,天下合该是你的。” 见王淼摇头,长孙弘烈故作嗔怒,“别争了,咱们两个人也打不过他们,形势比人强,慢慢报仇。” 他转过身,面对魏国众将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浩然之地这帮老畜生才是幕后黑手,我与燕帝亲如手足,日后侍奉燕帝,须如同侍奉我一般,可能做到?” “陛下...” “尔等发誓!”长孙弘烈目光坚毅,“都记下此仇,不许哭!” “臣等发誓,不忘此仇,誓与浩然之地拼个你死我活。”魏国众将纷纷立誓。 “好!有志气!” 长孙弘烈再度转身望向天武皇,笑意森然,他撂下了一句话后便扑向了天武皇。 “这天下,兄长送你了。” 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过后,天地武皇一个炸没了双臂,一个炸没了半截小腿,均是狼狈不堪。 至于长孙弘烈,早已随着爆炸消失在了天地间。 他选择成全王淼,但是这个耿直的汉子又不想让浩然之地好过,故而选择了自爆。 天地武皇虽然眼见怒意极重似要报复,但似乎受到了某种制约,故而在解决掉长孙弘烈后便消失不见。 而王淼也没辜负长孙弘烈,两国合二为一后,他真的使大燕愈发强盛了。 在其晚年,实现了“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目标。 最后在其八十一岁时寿元耗尽,王淼溘然长逝。 而看完全程的二十四位帝王却都沉默了,因为无论是王烈还是王诩都极为优秀。 以往是他们不愿意认可。 现在是他们都想认可,可是按规矩必须分出个高下来。 “也罢,这个恶人让我来当。”王渊缓缓开口,“虽说王烈成全他人之举极为壮烈,可是着只能说明他是个合格的将军,作为帝王来说,还不够合格。” “而王诩在我的考验中无论政绩还是自身实力都无可挑剔,所以,我将会把认可只给王诩一人。” “诸位可有异议?” 众帝王均是摇了摇头。 下一瞬,自奉天殿外侧的先祖塑像开始亮起。 这些如同明灯一样的塑像便是对王烈、王诩二人最大的认可。 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第二十三个。 燕帝的目光紧紧盯着最中间的那个塑像。 这位大燕开国帝王,从未给出过自己的认可。 今天,会有奇迹吗?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它,亮了! 王渊,认可! 有史以来,第一次! 奉天殿中抽气声惊叹声顿时连绵不断! 燕帝眼睛顿时跟着一亮。 “好小子!” 第200章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这两个孩子都算是千载难逢的天骄,光凭胸中韬略与手中修为就能在乱世中打下一份基业,若是放在以往,哪怕出一个那也是我大燕幸事,可是如今一连出了两个,我反倒有些担心。” 王渊凝视着一旁还在沉睡着王诩与王烈缓缓说道,“浩然之地的事情你们也通过我的记忆有所了解,这天道大陆的秘密很深,以至于哪怕曾经是帝境的秦始皇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众位帝王不禁默然,纵使他们生前神通广大,死后也只能在这个小小的“囚笼”里干着急。 “那老大真正担心的是什么?”老十五凑了上来,一脸好奇。 “天行有常,我大燕这一代有两位天骄,六国之中的其他国家也会有这样的人杰诞生,我担心...” “父皇,此事不必担心了。”老二接过话茬,“儿孙自有儿孙福,也自有儿孙的手段,由他们去吧。” “嗯。” 王渊点了点头,“虽说如此,但有些必要的准备不可不做。” 只见他环顾众人,缓缓道:“他国老祖能给的,咱们也不能小气。” “对,对。” 众后辈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咱们活着的时候就压那些老东西一筹,死后更是要让后辈也压他们一头,嘿嘿,这个就叫薪火相传。”老三笑眯眯地说道。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不如各自贡献出一份本源之力,也算是咱们这些做老祖宗的给孩子们的一份小礼物,助他们一臂之力。”王渊提议道。 “我没意见。” 老八老十异口同声。 “我也没有。”不喜欢说话的老十二罕见出言道。 “我们都没有意见。” 众人再一次达成共识。 只见这些神态各异、样子不同的老祖宗们各自伸出一只手掌来,遥遥对准了王诩和王烈。 刹那间,一股股炽热的白光从他们掌心处升腾而出,化为一个个小球。 若是仔细观察,这些球中全都自成一片小世界。 这是他们历代帝王修为中所凝练的精华中的精华,不仅有他们毕生对于武道的感悟,更是有着一些对于浩然气的运用手段。 现在他们要将这些一并打包送于二人,这甚至是他们自己都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而为了让自己的后辈在这片大陆上过得更好,他们全都觉得应该这么做。 不少修为较弱的帝王当贡献出这份力量之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了不少。 此地虽能保护他们灵识还在,但却不能扭转他们的状态。 也就是说,每贡献出一点力量,他们自身就会在原先的基础上再度衰老几分,待到全部力量枯竭,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不死不灭的病痛永远折磨下去。 但是为了后辈,他们每个人都没有丝毫犹豫,而是毅然决然地贡献出了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本源力量。 “诸君,今日愿为后辈开道,不愧为我大燕儿郎!”王渊见状哈哈大笑,朝在场众位后辈抱了抱拳。 “那也得是老祖宗教育得好。”老二十三探出半个脑袋嘿嘿笑着,抱拳回礼。 这些帝王闻言均是会心一笑。 “山河草木,天地人心,敕!” 王渊一指点在自己眉心,一滴银色的血液从其中缓缓滴下。 王渊将其捧在掌心后一分为二,各自注入了王诩和王烈身体中。 “五百年必有王者登临,这是大机缘,别人家的孩子有老祖宗背后撑腰,你们也有,而且还是二十四个老头子。”王渊喃喃道。 这一刻,他的眼中倒映的不是王诩与王烈,而是那位曾化身王淼母亲的女子。 其实那就是他的母亲。 “爹,娘,孩儿如今是苍天大树,能庇护儿孙们了,咱老王家枝繁叶茂,咱们的大燕也越来越强盛了,一切比当年更好了...”王渊眼中隐隐有着泪光。 “你们...都看到了吧?” 片刻后,他收拾好情绪,大袖微微一扫,将连带着他在内的二十四位帝王的本源一同融为一体。 “本源归位。” 一黑一白两种颜色在这道浓缩本源上流转不息,王渊横掌为刀,将之一分为二,分别打入王诩与王烈体内。 “这个东西短期之内未必效果显着,不过日子长了自然你们就感受到了。” 随着这道本源的注入,王烈因为服用药物而不稳定的逍遥境修为再度暴涨,直接提升到了逍遥境巅峰,离摘星境只有一步之遥! 而王诩则不声不响,似乎毫无进步。 王渊顿时面露沉思之色,据他估计,这道先祖本源最起码能让王诩提升个一阶半阶,怎么这修为纹丝未动? 怪哉,居然还是逍遥境前期。 不过眼下还不是管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得把王烈和王诩有关试炼的记忆抹除。 先不提浩然之地会不会有所感应,就是掌握这么多信息出去乱说也会使得他们二人被注意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实可不会给莽夫第二次机会。 至少王渊认为还没到时候告诉他们俩个。 探手一指,他将王烈的记忆抹除后又开始给王诩操作。 可是刚一探查王诩的记忆他就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这里面怎么会有嬴政留下的气息? 嗯? 太阿也在这里? 王渊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反复确认着。 “老大,怎么了?”其他人见王渊一副诡异的表情纷纷问道。 “没什么。” 王渊回过神后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他将手抽了回来。 既然得知了嬴政的存在,想必也就知道了那些事,记忆抹除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这小子... 王渊看着王诩,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 秘密还真不少! “老大,他们快醒了,咱们见见?” “算了,不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王渊负手而立,三两步便登天而去。 当事情解决,他便还是那个高冷的武神境老祖。 “送回去吧。” ...... 当王诩和王烈再度清醒过来时,已经又回到了奉天殿。 王烈浑身气息暴涨,身上密密麻麻地叠着二十三枚印记,一个没注意居然把奉天殿的白玉地板踏出个大洞来。 燕帝直勾勾的目光弄得本就被抹除记忆有点弄不清状况的王烈更是尴尬。 王诩则是挠了挠脑袋,自己的修为也没涨,似乎...什么也没变啊? 除了自己浑身上下多了二十四道金灿灿的大印。 “小子,你快来看看心中山河!” 翁长天的声音自识海传来,刚刚他被王渊压制,也是在沉睡中刚刚醒来。 刚一醒来他便开始检查身体各处,这不检查还好,一检查他便发现心中山河内又变了一番景象! “等回去再说。” 王诩望着群臣眼巴巴地目光以心声告知翁长天,这时候他要是内视心中山海,不得吧这群老头吓过去? 燕帝笑吟吟地从大案上捧起一个雕刻着蟠螭的红漆檀木宝匣,将其打开后拿出了两枚大印。 走到他俩面前,一人怀里塞了一个。 大的给王烈,稍小一点的给王诩。 原本这些该是礼部官员负责,可是兴奋地燕帝实在难掩喜悦,于是直接就把大印塞进他们怀里了。 当接过大印的那一刻,百官齐齐跪地。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臣等恭迎秦王殿下!” “众卿平身!”王烈踏出一步,双手虚扶。 “谢殿下!” “礼成!” 一旁干等了许久的礼官终于插上了话。 正午阳光和煦,再出宫时,王诩王烈已经换回了便服。 “小诩,接下来干什么?” “兄长要去哪里?”王诩笑着反问。 “齐王倒了,得去抄家,我看着点去。”王烈笑呵呵地说道,“虽说这活我不乐意去,但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必须得去。” 王诩嘿嘿一笑,“那兄长慢行,我教坊司去挑几个有眼缘的。” “家仆不是宗人府给配吗?”王烈不解。 “齐王经营宗人府多年,虽说倒了台,可是总归要防备一手。而我自己去教坊司挑挑,合眼缘用着也舒心。”王诩解释道,“不必担心根底问题,老顾跟我去。” “嗯,那你晚上得回宫来,我在宫中略备了些小菜,毕竟你明日就得去开府,我还有点舍不得...” “就隔几条街罢了,兄长可别舍不得。”王诩打趣道,“不过做了菜我可一定得尝尝,毕竟是太子爷的晚宴,想必是吝啬不了,今天我便要大快朵颐了...” 王烈笑骂着捶了捶王诩的胸口。 “你这小子还有空调侃我,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懂你哥了,也罢,咱们晚上见。” 第201章 一根糖葫芦 午后的燕国皇城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无论是街上叫卖的小贩,亦或是一旁嬉闹的孩子,都能让王诩心情变好。 踩在薄薄的一层积雪上,王诩享受着那种嘎吱嘎吱的感觉,他正在去往教坊司的路上,虽说这种小事不必他这位秦王亲力亲为,可是对于他来说,家仆就应该如同自己的家人般可靠,还是自己来把关比较放心。 王诩正想着事情,不料那群打闹中的一个孩子没注意,猛地撞到了王诩身上。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孩子的衣领,只怕这孩子今年过年就要少两颗门牙了。 “嗯,对不起。”刚刚还惊魂未定的小男孩揪着衣角,“我不是故意的。” “真有礼貌,娘亲教你的?” 王诩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头。 这男孩虽说衣着朴素了些,但是生得虎头虎脑,倒是颇为可爱。 “不是,是隔壁的萍儿姐姐教我的,不过她前几日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官认了亲,似乎成了闺阁中的小姐。”小男孩回忆着说道。 “那还蛮有福气的。”王诩笑了笑便准备离开。 他却见小男孩似乎鼓足了勇气,牢牢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小声嘀咕。 “大哥哥,萍儿姐姐很可怜的,以前据说他父亲是兵士,可是前几日传回消息来说他战死沙场了,萍儿姐姐为了葬父才决定卖身,可是不成想半日时间便有一个大官派人来认亲,硬说她是大官失散多年的女儿。” 那小孩生怕王诩不信,都要急哭了,“与其说是认亲,倒不如说是抢人,硬是把萍儿姐姐给掳走了。” 王诩皱了皱眉头,“还有这事?” “千真万确,我亲眼见到的。”男孩点了点头,“不过那大官衣着不凡,萍儿姐姐应该能过上好日子吧。” “那你为什么愿意把这些讲给我听呢?”王诩对于小朋友总是特别有耐心的。 “我感觉您不是一般人,有股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我只在那些远远瞧见过的大官身上感受到过一点,但他们那种感觉还远远不及大哥哥。” 说着说着,小男孩低下了头。 “跟您说这些也只是奢望您若是能见到萍儿姐姐,可以代我们这些泥水巷的娃儿们跟她问一声好。” “只是这样,不知道会不会麻烦大哥哥。”小男孩的脸都红了,这是他第一次跟陌生人提出这些要求,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王诩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 “好,我答应你。”王诩抿嘴一笑,“你那位萍儿姐姐长什么样子?” “她很好认的。”小孩见要求被应下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他张着小手比划着,“她的脸颊有一小片胎记,就像晚霞一样,特别漂亮。而且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像是一汪水,这在全大燕都很少见。” “好,我记下了,如果有了消息,我会来告诉你。” “大哥哥真好,哎,您等等!” 只见男孩在仅有的一个小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了一枚极小的碎银子,如同一阵风似的跑到一旁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旁边,买下了一根糖葫芦。 “大哥哥,这串给您。”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也是萍儿姐姐告诉我的,让别人帮忙要知道感恩。” 望着孩子认真的眼睛,王诩笑了。 他双手接过了糖葫芦。 小孩见他接了糖葫芦,便如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大哥哥再见!” ...... 王诩咬着糖葫芦,正思虑着怎么找到这个萍儿。 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到了教坊司。 “哎,站住,你是什么人?” 喝骂声响起,打断了王诩的思绪。 他拿起腰间令牌亮了亮。 “见过殿下。” 一见令牌,两人顿时吃了一惊,忙是抱拳跪地。 倒也不怪他们不识得王诩,这位爷加冠前便久居深宫,加了冠武魂觉醒后又云游四方,所以大燕皇城能认出王诩的还真没几个。 更何况谁能想到王诩堂堂皇子之尊居然亲自来到了教坊司,难不成他是来微服私访的? 可眼下已来不及多想。 “殿下,这里面多是犯了事的污秽之人,怕脏了您的眼,要不还是...”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试探劝道。 “孤来的就是这里,一边去。” 王诩懒得废话,直接大袖一挥,那两人便被磅礴的浩然气分到了两边。 王诩嚼着糖葫芦,缓步走入了教坊司。 ...... “考虑怎么样了,你昨天可还在死牢里待着,要不是我们爷从中斡旋把你救到教坊司,你现在就是那孤魂野鬼。” “民女感念您的恩情,可是民女不是什么官小姐,民女只是一个贱民,不知为何就被卷到了这里,还请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王诩嚼着糖葫芦的嘴顿时一停。 他不禁挑了挑眉,看来今天自己碰见的事情不少啊。 王诩伸手拨开那些看热闹的礼官们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满身伤痕披头散发的少女正抱着一位年轻小官的靴子苦苦哀求着。 “我们爷费了这么大气力可不是来替你申冤的,直说吧,要不是你这样貌和身子实在可人,我们爷想让你报报恩,你以为你会活到现在?” 面对女子的苦苦哀求,小礼官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言语中充满了挑逗。 别看在外面他们也就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 可在教坊司,他们礼官便是天! 任你是宰相之女、高官之后,只要犯了事到了这里,都得由他们处置。 “唉,跟了汝南王倒也是件好事,毕竟能享受荣华富贵,总好过在教坊司不是?”王诩身旁一个中年礼官小声感慨道,“须知这里边多少女子都想逃离,可都没有这机会呢!” “刘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那汝南王据说喜新厌旧,若是纳了新人便会杀了旧人来以此取乐...” 王诩嘴里的冰糖葫芦是甜的,很甜。 可是他有些咽不下去。 齐王倒了,还有这么一堆纨绔、暴戾的王爷等着自己来处理呢。 他对这事多少有了个判断。 汝南王看上了这位女子,于是派人来教坊司拉走。 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听这意思自己这位表弟似乎以杀人为乐,这女子无非是从一个魔窟到了另一个魔窟。 虽不知她怎么进来的,但是她若是入了汝南王府,那想必是在劫难逃了。 “民女是当真被冤枉的,我生在皇城脚下的泥水巷,根本不是认识什么张士贵,更不是他的女儿,你们从一开始就认错了...” “住口,我从牢里把你捞出来,你还跟我说认错了?”那小礼官冷笑一声,狠狠地抽了她一嘴巴,“这进了教坊司的都说自己冤枉,也就是我们爷看你漂亮要让你心甘情愿,嘱咐我尊重你的意见。依我看,何必费这么多功夫...” 小礼官眯着眼睛,目露森然之色。 “所以我最后问你一遍,从不从?” 半跪在地上的少女整理了一下头发,如同认命般凄然一笑。 “我若不从,想必你现在就要打死我。” “可怜我父为这大燕征战到死,如今却口棺材都没有。而他的女儿如今却要在他尸骨未寒之际成为权贵手中的玩物...” 她恶狠狠地仰视着小礼官,嘴角不断流出鲜血。 “我若从了,那这大燕算是烂到根子了,我坚决不从!” “哟!你个贱人还敢侮辱大燕?”那小礼官顿时面目狰狞,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来。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若是王爷问起,我就说你自尽了,到时不光你死了,你们那块小地方的人都要给你陪葬!” 说着,那势大力沉的一鞭便要挥下。 少女也认命似的闭上了一双蓝眸,静静等待着死亡。 “慢着!” 一双大手牢牢抓住了抽到一半鞭子,生生遏制住了来势。 王诩注视着这名礼官。 “教坊司之内,有人喊冤不向上官汇报居然还动私刑?” “滚一边去,你算老几!” 小礼官本就在气头上,又见王诩穿着朴素,自然是怒骂出口,可是鞭子又卡在王诩手中进退不得,一时间十分尴尬。 “给老子松开,不然,让你好看!”他狠狠威胁道。 “尽管叫人便是,我在这里等着。” 在大燕王诩还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笑话,他甚至有时间把冰糖葫芦再塞进嘴里一颗。 甚至他还抽空用眼神来警告了一下知道他身份、见势不妙赶过来试图圆场的看门小官。 他王诩倒要看看,这小官能在大燕找到什么靠山。 望着少女脸上如同晚霞一般的胎记和如水一般的蓝眸,王诩又吃了一颗糖葫芦,原本七颗圆圆的大红山楂全进了他的肚子,就剩下了一根空杆。 小孩,吃你糖葫芦不白吃。 “你叫萍儿对吗?” “嗯。”少女怯怯答道。 “不用紧张。” 背对着她的男人嚼着糖葫芦。 “在这里,事没弄清楚之前,没人动得了你。” 他复而转身看着气急败坏的小礼官,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 “这话,我说的。” 第202章 快,去请世子! “这话,我说的。” 说话时王诩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有一种莫名让人安心的力量。 “快,去请世子。” 那小礼官的鞭子被王诩单手牢牢锁住,进退两难,他自然也看出王诩不是误闯进来的平头百姓了,至少也得是一名修士。 而他又观王诩底气十足,心想说不定是朝堂上派来暗访的官员也说不定。 所以他此时已不敢托大,赶紧叫一旁的同伴去找汝南王家世子过来震震面前这小子。 王诩单手抓住鞭子,轻轻一拽,对面那礼官便摔了一跤,狼狈地栽倒在地。 “去请世子?”王诩眼中满是揶揄,“怎么,这不是礼部的教坊司么?这位被你视作靠山的世子难不成是礼部尚书,还是说凭他世子之尊,在此地便可一言而决?” 此话看似简单,实则极难回答,教坊司受礼部管辖,王爷之子地位尊贵不假,但插手礼部内部事宜终归好说不好听,更何况还是帮他父亲要一个女人。 有些事放在台面下好说,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挥挥手便可解决的小意思。 可若是放到台面上认真评判,那就不是抓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小事情了。 今日你王爷可以插手礼部事宜,那明日你是不是可以干预吏部科举,后日岂不是就能培植朝中党羽?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中一惊。 小礼官脸上的嚣张跋扈又减三分,态度也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阁下何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既然王诩把此事抬高到了朝堂,那他便得把这事兜回来,毕竟这种抢女人的事放在私下还是好解决的。 “借一步?” 王诩笑了笑,他回头问萍儿道:“姑娘,你同意借一步吗?” 随后他见萍儿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劲来,有些不敢说话,便补充道:“没事姑娘,你尽管说。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会查个明白的。” “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这是他作为秦王给百姓的承诺。 王诩的话语如春风般和煦,使得刚刚受惊的萍儿渐渐缓了过来。 “不,就在这里说。” 缓过神的萍儿目光逐渐坚定,她那一双水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礼官。 “你为什么要让这位大人借一步,是不是还要在私下里拉拢他?” “我...” 小礼官被戳破意图,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可手中长鞭又被王诩紧紧抓住,进退两难。 自己若是把鞭子放下落荒而逃,日后怎么在这教坊司里抬头? 殊不知就是这个想法把他彻底推上了断头台,今日之后恐怕也不需要他在礼部抬头了,因为他不会有头了。 “哪个不开眼的敢扫老子的雅兴?” 本在家中与婢女颠鸾倒凤正欢的王宁被此事打断,顿时心中怒火冲天。 他当然懒得理会这种事,可毕竟是自家老爹看上的女人他不能不管,所以王宁只好带着一腔怒火来到了这里,他准备把心中怒意全部发泄在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小子头上。 只见他马速极快,而且目标明确,直直冲着王诩撞了过来。 他想给这人来个下马威。 哪知王诩头都没转一下,甚至还是用后背对着他。 这让王宁更加生气,不拿正脸看我就算了,你居然不拿脸对着我! 是不是不拿本世子当盘菜呢? 只见他眼中露出嗜血光芒,改变了原有的计划。 他选择乘势袭击王诩! 王爷之子,误杀个人不是很正常? “小心!” 一旁的萍儿掩嘴惊呼。 可下一秒却见到了让她此生难忘的一幕。 这匹燃着熊熊烈焰的温神境宝驹裹挟着巨大冲势竟直接撞在了王诩的背上! 而王诩动也不动,如同山岳一般定在原地。 甚至他手中还抓着小礼官的鞭子! 反观另一方,温神境的宝驹前半身已经碎成了满地血肉,只剩下了两条散架的后腿。 而它的主人王宁则是被巨大的撞击力震得重重摔在地上,满脸血肉模糊,浑身无处没伤,整个人如同血里走出来的恶鬼一样趴在地上喘着气。 和他的灵兽一样,他不过也才温神境而已,虽然面对同龄人他的修行速度也还算快,但是对上已是逍遥境的王诩,简直是不自量力。 萍儿哪里见过这一幕,眼睛瞪得溜圆。 这时王诩转过了身,他见到王宁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要不是还要问话,生机泉水给你用我真的会很心疼。” 王诩将一滴生机泉水弹在了他的额头上。 不多时,王宁便止住了血。 尽管血液糊住了他的眼睛,让他根本看不清面前站的是谁,但是他还是不忘威胁王诩。 “你有种别走,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王宁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倚靠在柱子旁边眯眼威胁道:“即使你是修士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王诩眉头一挑,转而朝礼官说道:“不愧是上下一脉的,就连威胁人时说得都大差不差。”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那成,快去快回,我看看更老的来了怎么说?” 王诩望着那通风报信之人也没阻拦,反而是笑盈盈地目送他离去。 一旁萍儿见状,愈发猜不透眼前青年的身份了,不过她心中却越发安定下来。 而王宁只觉得这声音似乎很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 汝南王此时正在家中与幕僚对弈。 “王爷棋力浑厚,棋筋遒劲,我实在是被逼出了全部实力也莫能抗衡。” 说话间幕僚已经投子认输。 “呵呵,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齐王能和我过上两手,你比不过我很正常。”汝南王笑着安慰道。 幕僚低头奉承,眼中则闪过不耐之色。 夸耀之言居然还当真了,要不是人到中年需要混口饭吃,他才不想屈才侍奉这位“雄才大略”的汝南王。 “说起齐王,今日他去参加什么封王大典,也不知如何了。”汝南王笑吟吟地说道。 “王爷,大事不好了,齐王被陛下斩了!” “什么!” 汝南王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费力起身。 “千真万确,齐王府正被抄着呢!” 汝南王眼中前顿时一黑,他与齐王向来走的很近,陛下抄了齐王的家,下一步岂不就是自己了? “王爷,大事不好了!” 这时又过来个家仆,慌慌张张地喊道。 “又怎么了!” “世子在教坊司被打了,据说跟您要的那名女子有关?” “谁打的,是陛下的人吗?”汝南王顿时心中一紧。 “应该不是,不过据说是个修为颇高的江湖修士,仅一击世子殿下便倒地不起。” 不得不说,王诩事先的威慑极为到位,以至于所有猜到王诩身份并察觉到王诩不想暴露身份的聪明人纷纷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还阻止了其他人站出来报信的行为。 谁也没站出来给毫不知情的汝南王报信。 这一来一去,便让汝南王对此事出现了误判。 “好好好,不是陛下的人就好!” 只见汝南王顿时来了精神。 “谁敢打我儿子,就是打我汝南王的脸,把咱家那些供奉都带上,跟本王去见识见识谁敢在我大燕撒野!” “王爷,即使不是陛下的人也要小心谨慎,从长计议。齐王倒了,您便是最醒目的旗帜,若是此时被陛下抓住把柄...” “一个个净说些丧气话,陛下动了齐王若是再动了我,那王爷们哪能不联起手来争取权力?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不能这么做。” “可是...”幕僚还想再劝。 “滚一边去,一天净说这些丧气话!”汝南王一脚把刚刚还有说有笑下着棋的幕僚踹得老远。 随即他召集府内所有修为不错的供奉,直奔教坊司! 呵呵,陛下我惹不起,你一个无根据的江湖修士我还惹不起吗? 汝南王决定把所有的不安与愤怒全都发泄在这个小小的“江湖修士”身上。 第203章 指鹿为马?不,就是马 “这这...” 人群里的顾东风自然看懂了王诩眼神里的警告,那是让他不要吐露自己的身份。 这怕不是要大开杀戒的前奏! 王诩近来心中一直有气,他是知道的。 王诩气的是这大燕的混账王爷太多,作恶事太多,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眼下已是王爷对王爷的局势,他必须得让燕帝知晓此事。 “楼主,陛下口谕。” 一个不起眼的小礼官挤进人群,在顾东风耳边悄声嘀咕道。 “都快火烧眉毛了,还卖关子,快说!” “陛下说,秦王要杀便杀了,并无不可,只是最好不要以秦王的身份当面杀,影响不好。”那人顿了顿,似乎想笑又憋了回去,“不仅如此,陛下还说,若是汝南王死在了这里那便让太子殿下过来顺便把他的家也一并抄了。” “陛下真这么说的?”顾东风眯了眯眼睛。 “后一句是卑职退出去后偷听到的。” 这人倒是实诚,把自己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给说了。 “呼!” 听闻此言,顾东风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就怕王诩一时气不过,直接将之斩于剑下。 “好,你且退下,此事你立头功。不过切记出去后不得吐露半个字,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卑职告退。” 那人拱了拱手便融入了人群。 “殿下,陛下说您尽管放手施为便是,不过尽量别以秦王的身份动手。” 人群中心的王诩听到了顾东风的传音后眉头微皱,但略微思虑一下后他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了个斗笠扣在了脑袋上。 这下配合着他的挺拔身姿和逍遥境的修为,倒还真有江湖高手的风范! “呵,本王还以为是何方高人,原来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江湖鼠辈。”汝南王被一群供奉如众星捧月般抬了过来,他望着王诩,目中闪过狠辣之色,“居然敢跑到教坊司来英雄救美,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爹!” 王宁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顿时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扑倒在了汝南王膝下。 “爹!他欺负我!” 汝南王皱了皱眉,可是大庭广众他也不好意思训斥这个给自己丢脸的儿子,只好咳嗽两声,不动声色地又往前挪了两下。 “好好好,爹给你做主!” 只见汝南王大手一挥,面露嗜血之色。 “传闻中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本王绝不可能放走你这个藐视王法的家伙,诸位供奉,你们一起出手,务必将其毙于掌下!” “张口闭口就是王法,看来你对大燕律法蛮熟悉的嘛。”遮盖在斗笠下看不清面容的王诩笑着调侃,“正好,一会有事问你。” “你们一起来。” 面对十一名供奉,王诩负手而立。 “竖子狂妄!” 一白发老者率先出手,须弥境巅峰的实力展露无遗。 只见天空中的一只白鹤忽地化成三道剑气,直奔王诩面门。 他乃是汝南王手下第一高手,江湖上有名的须弥境巅峰强者! “呵,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水平!” 一身短衫的大汉手中长棍舞得虎虎生风,若是细看能发现棍头上有一只老虎正在咆哮! 此人须弥境后期修为全力迸发,一时间威势骇人! “老夫也来!” “还有我!” 一时间,小小的教坊司里各色武魂的气息狂涌,还有一位手握算盘的供奉默默退到后面给予这些供奉增幅! 剩下的十人则在同一时间扑向王诩! 见状,顾东风稍动修为,护住了场地。 “给我死!” 转瞬间,十人离王诩不过咫尺之遥! 王诩不闪不避,只见他左手护住身后萍儿,右手轻轻探出。 太阿剑自其袖中暴射而出! 速度之快,如同天边长虹! “你们不知道我是逍遥境吗?” 王诩抬眸看着冲在最前面的老者,此时太阿剑已自其胸口横穿而出! “噗!” 下一刻,各色武魂的光芒消失,扑向王诩的十个供奉已经齐齐倒地,而他们胸口处都有一个血洞! 仅仅一瞬! 仅仅一瞬间,他们的武魂连同肉体一并被太阿剑撕碎了! 而连穿十人的太阿剑剑锋仍如秋水般澄亮。 甚至太阿去势不减,直到杀死后面那个拿算盘的供奉才堪堪停住。 王诩袖子一抖,太阿剑收回。 “助纣为虐,已有取死之道。” “你不能杀我,我乃是汝南王!” 王诩没理会身边供奉尽失吓得瘫软在地的汝南王,他反而弯下腰对萍儿眨了眨眼睛。 “我一会儿回来,别着急。” “什么?” 萍儿一时间脑袋没转过弯来。 下一秒,这位斗笠客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踪影。 逍遥境的速度配上身游,好用! “咚咚咚!” 在礼官们面面相觑的目光下,两名礼官上前推开了教坊司的大门。 所有人的视线齐聚在了来人身上。 此人头戴紫金冠,两袖各有一金线所织盘龙,腰佩金鱼袋。 玉佩挂在腰间随其走路叮咚作响。 观其貌,明眸皓齿,丰神俊朗! 正是王诩本人! 顾东风嘴角泛起笑意,率先拜倒在地。 “见过殿下!” 此言一出,所有先前没见过王诩的人皆是一惊,结合他的装束和年轻的面容,一众礼官自然便猜出了王诩的身份。 可是他们明明刚刚就见过了! 原来刚刚那个蒙斗笠的就是王诩本人! 为什么还要出去重新进来呢? 虽不知其用意,但是他们还是齐齐跪倒在地。 “臣等见过殿下!” “免礼,平身。”王诩双手虚抬,“刚刚在外面就听到这里很吵,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有个声音打断了他。 “刚刚你不就在这里吗?居然敢冒充殿下!” 王诩循声望去,出言者正好是那位先前被自己抓住鞭子的礼官。 此刻的他满脸都是不解与愤怒。 “哦,你说刚刚见过孤?可是孤前一刻才来。” 王诩环顾众人,嘴角泛起冷笑,“诸位说呢,孤早就来了吗?” 顾东风立刻配合道:“殿下才来,我亲眼所见!” “对对,殿下才来,此人刚被一蓑衣客所伤,居然想往殿下身上泼脏水,真是不自量力!\\\" 猜到王诩意图的一位礼官忙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对,殿下就是才到的。” 谁不知王诩的地位与实力? 在他面前,一个小小的汝南王算得了什么! 众人忙不迭地讨好着王诩,与一旁瘫倒在地的汝南王光速切割立场。 顾东风埋头思索。 殿下这招属实高明,仅用一个小小的重新进场,便把众人的立场全部拉到了自己这边,这样即使是在此地杀了汝南王,众官员也不会有什么异样的心思,甚至还会以自己和殿下站在一条线上为荣。 “你们这是指鹿为马!” 那小礼官心知自己今日得罪了王诩一定活不了了,愤怒地大声呼喊着。 “这大燕算是烂到根子了!” “胡说什么,快把他带下去!” 一旁急于表现的礼官马上指挥着其他人把这小礼官锁拿到了一旁,嘴用臭袜子狠狠塞住。 萍儿听着自己刚刚的愤恨之语居然在王诩的整治下由那个讨厌的礼官亲口说出,她不由得莞尔一笑,心中则是对这个英俊帅气的殿下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情愫。 “哎,这不是汝南王和世子吗?王叔,躺地上多凉,有人欺负你吗?” 王诩故作讶异地走到汝南王旁边,甚至还嘟囔道:“真是的,难不成我大燕都没王法了,居然敢欺负到汝南王头上!” 此言一出,一众官员均是神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 “王叔,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说?” 此刻的汝南王哪里还猜不出这是王诩做的局,他苦笑一声,目光中满是乞求之色,“我要见陛下...” “爹,你求他做什么,咱们汝南王府何曾怕过事,若将此事告与齐王,便是你王诩手眼通天又如何,大局面前,不还得乖乖认错?”王宁在一旁煽风点火,他还并不清楚就在今天早上齐王一家刚被面前这位活阎王连根拔起。 “住口!” 汝南王面露震怒之色,这小子难道分不清此刻的局面吗! 王诩瞥了眼顾东风,后者顿时会意。 “陛下口谕,汝南王若真有违犯燕律之举,按律惩处,绝不姑息,如犯死罪,秦王可杀之!” “秦王...谁是秦王?” 人群顿时有些骚动,大燕好像也没秦王啊。 下一秒,却见王诩已经拿出了秦王大印。 “真巧,今天刚封的。”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抖如筛糠的汝南王,一步一步走到了萍儿面前。 “众礼官围着你,想必此事因你而起,说说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暖。 “不必担心,孤替你主持公道。” 当这句话再说出口时,所有人都为之胆寒。 “民女有冤!” 萍儿听到王诩的问话,顿时鼻头一酸,眼泪簌簌落下。 “但说无妨。” 第204章 冰糖 “本王不过是纳一妾室,何至于此!” 汝南王大感狼狈不堪,自是愤愤不平。 “不过是刚封秦王就拿同族长辈立威,日后指不定要如何呢!” 坐在上位的王诩斜睨了他一眼。 “仅仅纳一妾室?” “不然呢?”汝南王反问道。 “这些证据孤还没有交于陛下,对了,是从齐王府上拿到的。”王诩翻阅着上面内容,“啧,估计这些证据到了陛下那里,王叔一家死上三回不是问题。” “你...” 汝南王顿时一滞,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住口!”王诩眉头一立,“若再多言,便去跟父皇解释!” 汝南王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半句。 证据没交到陛下手里,代表还有缓和的机会。 他很清楚这份放在齐王府上的东西分量有多重。 眼下不过是强抢民女,顶多算是干预礼部运作,相较于这些证据,还算是小事一桩。 “姑娘,先前没人听你解释,如今孤在这里你放心直言,孤会派人一一查证核实。” 搞定了汝南王,王诩专心问起了萍儿。 “民女家住泥水巷,平日里和老父作伴,虽说父亲在家时日不长,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说到这儿,萍儿不禁眼眶微红。 “你曾言父亲为大燕征战到死,到头来连棺材都没有,此言何意?”王诩循循善诱。 “我父亲是我们一家的骄傲,他复姓南宫,是一名大燕龙骑...” 王诩闻言瞳孔猛地一缩,霍然起身。 “你说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萍儿一跳,本就像个小鹌鹑的少女更像了。 可她还是战战兢兢地颤声继续说道:“民女所言非虚,大人可以派人去查。吾父名为南宫征,是龙骑中的十夫长,隶属隐锋军团,上官名为萧九。” “燕凉一战中,战死于凤栖山...” 说到这里,少女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往后的日子里,对她而言犹如一场噩梦。 王诩则是强压心中震惊与怒火,递给顾东风一个眼色,后者立马去查了。 而他自己则是缓步走到萍儿身边,解下身后大氅,披在了只有单衣的少女身上。 “孤已让人核实身份,姑娘稍待。” 王诩面上愈发柔和,若是说先前他所作不过是因为路见不平的义,那现在这些就是他必须担负起的责任。 龙骑是大燕军队中核心中的核心,可是就是这样的核心,遗孤却还是成了问题,而且居然成了大问题! 此事一日不决,那他便一日如鲠在喉。 他看向汝南王的目光愈发森寒。 前线士卒为作战而死,你个老东西居然还惦记上了人家女儿。 简直不是人! 核实萍儿的身份只是为了留个证据,实际上当这姑娘说出隐锋、萧九时,他就已经信了。 汝南王知道王诩记恨自己,但他自己也觉得冤。 不过是从牢里看上个女人,哪成想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禀殿下,确有此人,也的确是这位萍儿姑娘的生父。” 不多时,顾东风去而复返。 “身份确凿,姑娘,你继续说。” 王诩就站在她身旁。 “我父亲死后,因为没钱买棺材,我只能卖身葬父,却不曾想有一个大官非说我是他的女儿,要接我回去。”萍儿回忆着,“我不从,他就派人强行把我掳到了府里。” “你提起过,这官名为张士贵?”王诩问道。 “对。” “张士贵,吏部员外郎,不久前因为贪污进了大狱,其女张华在先前日子据说走失,却在其被捕入狱时被一并抓到。” 身为一名出色的风雨楼成员,顾东风自然将这些萍儿所提到的人和事都查了一遍。 “张士贵人呢?”王诩问道。 “前几日已经杀了,其女也就是萍儿姑娘被陛下免于死罪,这才来的教坊司。” “父皇的旨?” “对,陛下念及其年不满二十。” 王诩瞥了眼汝南王,明明是自家父皇心善免了张士贵女儿的死刑,却被汝南王说成是他从大狱中将其保出来的,真是好大个脸。 “那也就是说,张士贵把萍儿认作自己女儿,是为了护住亲生女儿张华。” “而恰巧萍儿免予死罪,又被汝南王看上,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王诩心思急转,很快就想通了事情全貌。 “殿下说的是。”顾东风点头道,“张华那边您看?” 要是王诩想追查,逃走的张华也一样跑不了。 “其父贪污,她年纪尚轻无法左右,如今又得父皇赦免,算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王诩稍作考量,决定放过了张华。 “你可知我是谁?” 解开了事情全貌,王诩俯下身子,看着萍儿轻轻问道。 “你是秦王。” 姑娘一五一十地说道。 “我不光是秦王,还曾是你父亲的战友,不光是我,我的兄长,如今的太子也是你父亲的战友。” “我们,曾并肩作战。” “你的父亲很伟大,如果没有他,凤栖山一役未必会大捷。” 王诩环顾众官,见他们面上似有不以为意的神色,顿时厉声呵斥道:“看样子,你们好像对孤说的话不信?” 这些礼官忙是收敛神色,连称不敢。 “孤常言,凤栖山一役的胜利,是三军用命的结果,不是孤这个秦王或是太子的一人之功。” “大燕立国至今,历代龙骑居功至伟,孤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龙骑哪怕半句!” “你们这些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只知在这教坊司的屁大地方窝里斗!若是上了战场、见了血,能支撑半天孤赞你一声好汉子又何妨!” 说话间,王诩周身逍遥境修为狂涌而出,浩然气如同海浪一般不断冲击着众人。 王诩的眼神杀气腾腾,他对上一个刚刚面露不屑的礼官。 “你能吗!” “我...我不能。”那人顿时被吓得连连后退。 “你能吗!” 王诩看向另一个也曾面露不屑的礼官。 “不,不能...” 顷刻间逍遥境威压笼罩在他的身上,这人顿时便被吓得尿了裤子。 “可是,这个小姑娘的父亲可以!一万五千名大燕龙骑的将士们可以!” 王诩看着面前这帮软蛋,第一次发了这么大脾气。 “军人保家卫国,他的遗孤却连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更是险些被直接当作他人问斩,你们这么做就是在掘我大燕的根基!” 被他护在身下的萍儿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这么多天的屈辱,都在少年的一声声质问中烟消云散,望着那些曾经丑恶的嘴脸如今变得讷讷不敢言,她心中满是快意。 这难道就是权力吗? 她又看向一旁缩成一团的汝南王。 萍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不,单纯的权力只会助长为恶的气焰。 掌握权力的同时应当还保留着正直和善良。 “顾东风!” “臣在!” “责令兵部彻查龙骑乃至全军遗孤的问题,年前必须落实下去,期间一切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来找孤。” 王诩眸中满是坚定之色,“年后随时派风楼的人暗中调查,若是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大燕的国土上,那孤会禀明父皇,兵部自上而下,一并清理干净!” “是!” 顾东风领命后大步走出! “萍儿,你的父亲孤会给你个交代,现在孤想问你,我的身旁缺一位随时侍奉在旁的姑娘,不知...” “我愿意。” 萍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她生怕王诩下一秒会变了主意,于是又说了一遍。 “我愿意!” “好。”王诩伸手将其拉起,“萍儿...浮萍一般的人,寓意不好。” “那殿下给我起个名吧。” 萍儿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叫冰糖吧。”王诩笑了笑,“甜的好,这样每当看到你,孤便会想起过年了。” “那我以后便叫冰糖。” 尽管这个名字很是滑稽,但是她还是认真的接受了。 “冰糖,过几日你在教坊司中挑选出十名聪慧、忠心的人手,来府上任职。” “好。” ...... 王诩离开后,汝南王及其子王宁下狱,不日问斩,礼部教坊司全面整改。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没走两步,王诩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王烈。 “兄长,你怎么来了?” “听他们说,汝南王来找你麻烦,那我还能坐得住?”王烈脸上满是关切,“怎么样?” “汝南王下狱了,没事。”王诩呵呵一笑,“兄长手边有龙骑的人吗?我想送一位龙骑老兵最后一程。” 王烈看了看一旁的冰糖,又看了看王诩,神色凛然。 “好!” ...... 冬日傍晚,泥水巷中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为首者剑眉星目,身着龙袍,贵不可言,一旁婢女水蓝色眸中满是怀念与期盼。 在泥水巷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位尊贵的年轻人走进了一个许久没人打扫的草屋。 那曾是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的家。 “龙骑所属!” “在!” “送袍泽最后一程!” “是!” 话音一落,巨大的木质棺材从里面被四名玄甲龙骑扛出,一旁的冰糖见到棺材后顿时泣不成声。 战士们连敲三下胸甲,就连那位身份尊贵的年轻人也不例外。 “龙骑十夫长南宫征,于凤栖山一役战死,英魂不灭,入碑林!” “我等龙骑后辈,恭送前辈袍泽!” “前辈慢行!” ...... 小小的泥水巷里,街坊邻居们纷纷感慨着。 有说萍儿命好。 有说那老汉不成想居然是大燕龙骑的十夫长。 但更多的则是对这位苦命姑娘找到寄托的欣慰。 他们都是看着萍儿一点点长大的,这位姑娘识礼数,长得又标致,不该埋没在这个泥泞的小巷子里。 人群中有个缺牙巴的小孩正啃着糖葫芦。 当他看到这一幕时顿时瞪圆了眼睛。 “萍儿姐姐...” “还有大哥哥!” ...... 当许多年后,有人曾问过冰糖,王诩到底哪里值得追随。 冰糖是笑着回答的。 “他哪里都值得。” 第205章 太子夜宴 “殿下,冰糖此生此世,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 当在碑林篆刻完南宫征的墓碑后,冰糖顿时跪在地上,她神情严肃地对王诩宣誓。 王诩笑了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在我这里,红袖添香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刀山火海等着你去闯?” 冰糖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来。 “殿下,咱们府上可有主母大人需要奴婢侍奉?” “有,有一位。”王诩罕见地露出郑重之色,“而且你要像侍奉我一样侍奉她,尽心竭力。” “奴婢明白。” “好了,小姑娘跪地下太凉,上马,咱们去挑几件衣服,陪孤参加太子的晚宴。” “是。” 按理说,一个刚刚入府的奴婢没资格被王诩带着,但谁让她是龙骑遗孤呢? 更何况王诩有意自己开府,以往的人手他决定全部还回宫里,一个不留。 故而现在他有意把冰糖扶植成自己的亲信,而今晚兄长的宴席便是第一步测试她的能力。 ...... 夜色降临。 王诩走在前边,冰糖紧紧跟在他身后挑着个小灯笼照明,身上衣服是王诩在一家京城蛮贵的铺里给她挑的,保暖效果很好。 冰糖望着沿途景色,再看看面前这个披着大氅的自家王爷,露出了两个小虎牙。 她痴痴地笑了。 “爹,放心吧,女儿会过得很幸福的。” 转眼间,已步入皇宫。 “殿下,太子爷在殿中等您。” 东宫前迎接王诩的是王烈的心腹,负责整个东宫的护卫管理,名为苏幕。 此人也是王诩的老相识。 “这位姑娘是...” 苏幕一见冰糖,顿时眼睛都直了。 加之冰糖害羞地柔柔一笑,饶是苏幕这样身经百战的铁汉子也有些大呼支撑不住。 王诩见苏幕这个表情,哪里还猜不出这小子对冰糖有意思? “这位是孤日后的管家,冰糖。”王诩轻笑一声,“怎么?你苏幕也想来我府上任职?” 一听是王诩府上人,苏幕顿时神色一正,连连摇头。 哪怕冰糖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他也没再看她一眼,只是脸上那份失落难以掩盖。 “你小子,哪天得给你张罗门亲事了。”王诩笑骂道。 “殿下说的是!”苏幕嘿嘿憨笑道。 “只是太子爷说是家宴,殿里就他一个人...”苏幕再度望向冰糖,犹犹豫豫似乎有些开不了口,“殿下,您看?” “嗯,冰糖,你与这位苏大哥好好取取经,他可是负责整个东宫布防与安全的,将来秦王府可就由你负责了。”王诩转头吩咐道。 “是。”冰糖轻咬贝齿,躬身施了一礼。 王诩拍了拍苏幕的肩膀,大步走进殿内。 ...... “大哥,我来了。” 金丝楠木的大桌前只有王烈一人,月色把他的影子拉出长长一道痕迹来,看起来很孤独。 王烈见王诩来了,顿时咧嘴一笑,高兴地拍了拍桌子。 “我喝得正香,就不起身迎你了,快坐。” 待王诩坐定,王烈拿着酒杯端详着,自顾自地感慨道:“唉,学了小半辈子宫廷礼仪,哪知进了军营全抛在了脑后。” 他嘬了口酒,长长吐出一口气。 “一说起军营,我就想起那帮苦哈哈的王八羔子。哼,那些个臭丘八,吃起饭来都是抢的。谁跟你整什么细嚼慢咽,若是吃得慢了,哪怕你是上官,只要和他在一张桌子上,照样吃不上饭。” 王诩知道这次家宴王烈找他定然是有事,不然也不会偌大个东宫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于是他便给王烈又斟满了酒。 “可是真离了那个地方,我是真想念那群王八羔子。”王烈咂了咂嘴,望向天空。 “李老二念叨着家里的羊今年年前说啥都得卖出去,不然就赶不上好价了;王五张罗着给自家儿子说个媒,说光凭那小子的蔫吧样子讨不到好媳妇;赵重三天天琢磨着自己从龙骑退下来该干嘛,手中的骑枪被他擦了个锃亮,可是他还是没想出来离了军伍能干些什么行当。” 王烈把酒杯放下,手指抹了抹眼角。 “这些王八羔子都没活过今年,身为大燕龙骑隐锋军团的一员,光荣地战死在了凤栖山。” 王诩跟着也长叹了一口气。 这场仗,大燕赢了,杀敌数倍于己。 可是杀再多的敌人,也换不回哪怕一个自己人。 “明天你开府,原本哥哥不该跟你说这些,也没打算说这些。”王烈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可是今天我去抄家了,抄齐王的家。” “光是来自各国的书画珠宝就有近万卷,这些要是换李老二的羊,能换多少羊?够他齐王吃一百辈子!可是那些书画都因为常年放在地库蒙了尘!” “而且整体算下来,齐王府的财宝比父皇内帑里的东西还要多。” “李老二的羊是他的命根子,是一家人的指望,哪怕龙骑待遇不错,养活一家十口人还是入不敷出,而他家还算是龙骑中生活水平不错的,起码吃穿不愁,他尚且要期盼羊能卖个好价,更别提普通戍卒了...” 王烈眼睛红红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喝。 “兄长,此事我已经察觉,责令兵部正在整改。”王诩握住了王烈的腕子,心疼地打断道。 “不,小诩,不光是这些。” 王烈犹如喝到微醺,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齐王尚且能贪这么多,享受这么多,生活过得这么奢靡!” “大燕治下有多少如齐王一样的官员无时无刻不在吸食着百姓的血肉!” “一想到这里,我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王烈抓挠着自己的胸口,面上满是憋屈。 “其实父皇早就想立储了,只是每每提及我便拖着,这次实在是拖不过去。” “实不相瞒,小诩,每次我看到那些贪官污吏的大脸在我眼前谄媚时,我都恨不得拔出腰间宝剑给他捅个窟窿!” “可是我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我不能。”王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整理着自己的情绪。 “但我实在不愿意面对这些人。”王烈缓缓脱下身上龙袍,露出一身铠甲。 “兄长,你要做什么?” 王诩见状吓了一跳。 “放心,我还不至于杀到他们家里。”王烈自嘲道,“只是我看清了我自己,实在不适合做这个储君。” “这...”王诩一时语塞。 “就像雄鹰的疆场在草原,我的疆场则在战场!” 当王烈提及战场时,他的虎目中再度爆发出神采来。 “我王烈的确该为王者,战场上的王者!所以我已经禀明父皇,过完年后我便回到潼武关继续驻守,我意已决,他也拿我没辙。” 只见王烈走上前,狠狠握住了自己弟弟的手。 “小诩,若哪一天我战死沙场,不要为我悲伤,战争都会死人。” “而你,将要肩负起我这个做哥哥逃避的责任,去和这些贪官污吏斗上一斗。” “那时你可能是储君,也有可能是帝王,但都不要紧,你要答应我!” 王烈的目光注视着王诩。 “兄长,何至于此...” “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王诩笑了笑,拉着王烈再度坐下,“马上过年,兄长何必说此丧气话。” “如今齐王伏诛,汝南王也是先后脚的事,其他王爷我也会一一调查,不过总的来说,咱们大燕的王爷们还可以。” “嗯,有你在,我这个不称职的太子也能缓一口气。”王烈笑的勉强,“来,不提这些了,举杯!” “敬王兄!” “干!” 青瓷杯子间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那里面交织着少年意气。 或许王烈不是个合格的太子,但是此刻搂着王诩唱军歌的他一定是个合格的哥哥。 不知不觉,两人唠了很多。 最后的最后,王烈把他亲自送了出去。 “兄长,别送了,霜寒露重,着凉。” “屁!”王烈拍了拍胸脯,“你哥我壮着呢!” “好好好!” 王诩挥手作别。 另一边也在挥手作别。 “走了大妹子?”苏幕看着面前女子,有些不舍地确认道。 “嗯,感谢苏大哥的指点和招待。” “这都不碍事,没吃好下次补上!”苏幕挠了挠头,憨憨一笑,“就是南宫大哥的故事下回你得再跟我多讲讲。” “好!” 王诩走在前面,面露讶异之色。 冰糖这姑娘居然凭本事在苏幕这里混了顿饭吃,而且都唠成了大妹子。 虽说苏幕看起来憨傻,可是能负责太子寝居的哪里会是一般人? 而且更别提他向来不近人情,想在苏幕这里讨要点好处,很难。 冰糖这交际能力,有本事! 嗯,不愧是自己挑选出来的人。 王诩微微一笑,顺着月光摆了摆手。 “好了,今日酒足饭饱,打道回府!” 第206章 年前琐事 夜幕下,大燕皇城中繁华的玄武大街灯火通明。 虽说是在夜晚,但仍能听到街上的叫卖声,甚至还有舞狮的队伍从王诩身边经过。 “年味真是越来越浓了。” 王诩骑在包子上,这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在王诩的控制下于人群中缓步慢行。 “殿下说的是。”冰糖在后面应道,“还有不足半月便要过年了。” 玄武大街的街头是王诩选定的秦王府,虽说不过一日时间,却已经在原有的府邸基础上改造的差不多了。 此处有些烟火气,但也还算僻静,很适合王诩出门探听民意,平日里也不会太吵闹。 府上大门也已经悬挂好了匾额。 大大的秦王二字正是燕帝本人的手笔。 府内空荡荡的,王诩把原先服侍自己的那些人全都留在宫里了。 不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还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候着王诩回来,一见王诩,他便快步走到了王诩身前。 “殿下,夜里无守卫不行,属下愿守一夜大门。” “老顾,你我都是逍遥境修士,放眼全大燕也算是强者,更何况这是秦王府,哪里会有贼惦记?你要是真闲心,明儿把咱风楼雨楼的弟兄给我调来几个,日后做事也方便。” 顾东风点了点头,“这一点我也想了,所以侍卫名单明日就会递到楼主手里,都是精挑细选的弟兄,每个手里都有些绝活。” “好!还得是你老顾!” 王诩哈哈大笑,随后指了指身后冰糖,“这姑娘你上午见过,家底也都干净,日后便跟着我了。” 顾东风看了眼冰糖,微微点头。 “冰糖,这位是顾楼主,我的左膀右臂,日后府里见了他不必打招呼,因为他肯定会常来的。” 冰糖随即甜甜一笑,施了个礼,“顾楼主好!” 顾东风抱拳回应。 “行了,有事说事。” 王诩揉了揉头,刚刚酒喝得还不少,这会儿正有些头晕。 不过他很清楚顾东风肯定不会没事来给他看大门。 “楼主,截止到今日,大燕上下宗门已经全部清洗完成,由花神宫和天心宗牵头,风雨楼从旁协助,覆灭邪宗三十五个,剿灭暗通敌国宗门十三个,收获了不少有价值线索,楼里正在组织部署针对这些线索的计划。” “嗯。”王诩点了点头,“做得不错,奖赏什么的要给到位,弟兄们刀尖上舔血就挣这点银子,若是不够跟我直说便是。” “楼主果真是神机妙算...今年任务太多,陛下给的经费已经花光了,奖励还真给不出了。” 顾东风尴尬一笑,搓了搓手,低眉顺眼地看着王诩。 “楼主您看...” 王诩见状不由发笑,“咱风雨楼经常没钱吗?” “风雨楼只有出项,进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基本也都是靠陛下内帑撑着。”顾东风惭愧道,“卑职也不知能让下边干点什么赚钱的营生,又怕耽误了正事,也就一直搁置下去了。” “嗯,这倒是得想个法子,让风雨楼自给自足才好。”王诩先是从怀里掏出一叠大燕宝钞,而后又从心中山河内摸出一小堆逍遥境的灵核,放到了地上。 “这些你先拿去解燃眉之急,钱和修炼之物让弟兄们自己挑。至于赚钱的行当,我来想。” “楼主神武!” 顾东风拱了拱手,喜上眉梢。 “好了,去吧。” 王诩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卧房。 顾东风几个腾身不见了踪影,而冰糖则是跟着王诩亦步亦趋地进了卧房。 “让奴婢来服侍殿下...” 冰糖上手便要褪去王诩的衣衫。 “哎,这种事情我自己来便是,你的卧房在隔壁,好好休息,毕竟你明日一早还得去教坊司替我选人。” 王诩自己解下衣衫,露出上身精壮肌肉,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块令牌来,“这是风雨楼的令,拿着它可以联系风雨楼的人让他们帮你做一些事情,比如调查教坊司某些人的背景,明白了吗?” 冰糖水蓝色的眸子眨了眨,双手捧过了这块令牌,恭敬地揣到了怀里。 “奴婢知晓了。” “嗯,还有事么?” 王诩见她迟迟不走,有些疑惑地问道,他刚刚开启心中山河时察觉到内里似乎有所异变,正要检查。 “殿下是不是嫌奴婢脏...” 冰糖眼中隐隐有水雾聚集,“冰糖虽被张士贵掳到家里,却还是完璧之身...” 王诩闻言不禁扶额,“你家殿下是修行中人,又在军中待过,没那些世俗官员难伺候,很多事习惯自己来。” “傻姑娘,别想太多了。” 要是一般的奴婢他肯定不愿意解释这么多,不过冰糖的父亲和自己也算是同袍,他把冰糖带回来也有保护她的考量,所以多一些口舌他也能接受。 “真的?” 冰糖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来,她伸手剥开一旁果盘里还挂着点点白霜的葡萄,将晶莹的果肉喂到了王诩嘴里。 王诩顿时感受到了葡萄特有的冰凉与清甜,一时间他竟愣在原地。 “殿下真是可爱!” 冰糖望着王诩,抿嘴一笑,随即退了出去。 而王诩抹了抹嘴角,咂摸着口中滋味。 “唉,如此下去,定成纨绔子弟。” “奢靡,太奢靡了!” “你啊,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老翁头在识海感慨道,“如此佳人要是老夫年轻时定不会放过,大丈夫三妻四妾岂不正常?更何况你如今贵为秦王,侍女喂个葡萄,你小子呲个大牙喊奢靡...” “难不成是在眼馋我这个老头子?” 王诩舔了舔嘴唇,“老翁头,我如今贵为秦王,生活简朴一些难道不值得称赞吗?” “好好好,随你。” 翁长天在识海中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说正经的,你今天收获可不小,自己进心中山河瞧瞧,那场面给我都吓了一跳。” 第207章 我观山河众生 “嗯,我也感觉似乎有一些不同了。” 王诩轻抚心脏,进而内视识海。 意识一阵旋转,他再度踏足心中山河。 王诩环顾四周,脸色微微一凝。 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翁长天的身影在他身旁缓缓显化。 他显然是看出了王诩的疑惑。 “你先别急,发现什么没有?” 王诩看了看心中山河唯一的大湖,上面的小男孩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飘渺风波的大湖中隐隐多出了几尾游鱼。 见先前猜测的此方世界中心于此刻消失,他还隐隐有一丝怅然若失。 “无妨,老夫总感觉他与你有缘,说不定是躲起来了,总之他日应该会再见的。”翁长天宽慰道。 王诩微微点头。 翁长天探手入湖,拽出一尾鲜鱼摔在地上。 这鱼儿一离了水便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翁长天轻轻一脚给它踹了老远。 至少离湖很远。 随即他回头问了王诩一个问题。 “假若此鱼为人间修士,而你扮演运行的天道,你该怎么做方能使其强大?” 在心中山河内,王诩能操纵草木枯荣、日月流转、时间流逝,虽然这些对他自己没用,但是培养药材等等方面确是十分实用。 这么看的话,他的确类似于天道。 不过王诩知道翁长天这么问定有深意。 故而他凝视着这条鱼,皱起了眉,心中则是思索起了破题之法。 鱼尾在地上甩得啪啪作响。 那双鱼眼睛无力地看着心中山河内幻化出的蓝天,满是挣扎。 就连它那对在陆地上不能用的鱼鳃也是一开一合的。 也对,若是能生,谁愿意死? 王诩隐隐有一些感悟。 他注视着鱼,鱼注视着天。 就在它要窒息的前一秒。 王诩屈指一弹,一滴水落在了它的嘴里。 不多,但恰好解了它的燃眉之急。 那鱼鼓起力量,甩起鱼尾,往湖的方向蹦跶了两下。 此幕一现,王诩顿时好像捕捉到了什么灵感,但又一时间说不清楚。 他的神通明心在此刻发动,其心境顿时澄明一片,头脑也变得清醒起来。 王诩的眼眸一下变得极为深邃,其中有诸多闪光,灿若星空。 翁长天在一旁负手而立,没有打扰他。 而后王诩重复此法,每当鱼要憋死时便给它一滴具有浩然气的水珠,使得它能暂时呼吸。 而鱼则每次都会朝着大湖的位置蹦跶两下,而后继续瘫在地上。 如此反复,直到那鱼马上要重新入湖的前一刻,王诩学着翁长天一样,一脚飞起,将那鱼又踢回了开始时的原处,甚至比翁长天踢得更远。 翁长天就在一旁看着,见到此幕时他微微一笑,好似极为认可般点了点头。 当那鱼凌空起飞时,满眼都是绝望。 看来回不到湖里了。 可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它做出更多的尝试。 此刻的心中山河内,由于中间这个由生机泉水形成的大湖不断滋养,周边已经形成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这鱼见回游不成,便朝着森林的方向使劲。 而王诩则是依旧在它即将死亡的时候弹给它一滴生机泉水。 湖与森林相隔甚远。 以至于王诩在其中加快了时间流逝,以一炷香为一年来算,也整整烧没了三炷香。 此时的鱼刚刚摸到森林边缘。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它已经多出了四只小小的爪子,此刻的它再度前进时已不再是鱼尾拍地,而是两个前爪带动两个后爪在泥土中缓缓前行。 王诩回头看了眼翁长天,面露惊讶之色。 “生机泉水在其中不过是起到了催化的作用,缩短了变化的时间,但是在生死一线的挣扎中,鱼居然能朝着走兽进化?” “没错,是这样的。”翁长天微微颔首。 “若将鱼看作修士,那么修士也是这样,在生死之间反复交织,甚至是在前路未卜的大道上死中求活,终于在某一天破境,也正对应着鱼长出了四条腿。” “对。”翁长天面露欣慰之色。 王诩罕见地面露沉思,不过他没再多言,而是继续调快时间。 在心中山河历经漫长的光阴后,鱼褪去了曾在湖中样子,没了鳞片,反而披上了毛发。 它化成了猩猩。 同时在王诩的有意控制下,更多的鱼踏足陆地,纷纷演化。 数不清过了多少年。 那条最初的鱼在这一刻,成为了人。 甚至于他开始修行。 他甚至感受到了王诩与翁长天的存在,不过他并不感谢王诩和翁长天。 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他努力得来的。 就像修士从不感谢天道馈赠一样。 越来越多的鱼成了人。 他们建立了村庄,乃至城池,甚至是王朝。 王诩在这一刻有所明悟。 而翁长天也在此刻走了过来。 只见他大袖一挥,心中山河内顿时日月流转。 最中间的大湖和森林还在。 而原本荒芜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个人。 “这就是心中山河的变化,老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翁长天俯瞰这座心中山河,犹如神灵俯瞰人间。 “不过老夫清楚,这是好事。” 翁长天刚刚是用自己的感悟让王诩重新观看了一遍心中山河的演变。 王诩望着似乎生活在云端下的人,他握了握拳头。 “他们的力量似乎都能为我所用。” “对,他们的力量都受你调配。”翁长天欣慰地笑了,“心中山河,心中山河...” “其名,如实!” “我在此处,便如同天道一般。” 王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言。 “对,天道!”翁长天第一次这么失态,他激动地说道。 “你想想,若是日后此地有千百万个修士一同修习,那你别说是破境,便是登临传说中的神只又有何难?” “的确。”王诩点了点头,“但是时空流转的本事我不能再用了,因为浩然气从外界生成的有限,若是光顾着衍生,心中山河会很快干涸,唯有自然演化,方能运转自如。” 翁长天点头认可。 “不过我倒是可以教他们一点有趣的东西。” 王诩将识海中天经阁的所有经文拿了出来,大手一挥,将其散播到了心中山河各处,以助此地生灵修行。 而后他特意走进了心中山河内的人所搭建的王朝内,运起天地伟力,凭空塑造了一座雕像横亘在王朝中心来收集信仰。 他如同真正的神灵一般。 当一切完成,他突然感觉识海中的山河社稷剑一阵灼热。 当他再唤出武魂时,山河社稷剑已然暴涨十倍有余,其上篆刻的日月星河愈发内敛,光彩熠熠。 若说先前的它媲美地阶上品宝物,此刻它便是实打实的天阶宝物! 虽说翁长天打造的这把神兵一直拥有进阶神器的可能,但是一直以来受制于王诩本身的修为,一直未有寸进。 可今日信仰之力一出,这把神锋直接进了一阶! 当王诩做完一切退出心中山河后顿觉力量爆棚。 虽说境界还未提升,但此刻的他以心中山河为始皇帝经的运转内核,每次运转便会从心中山河内摄取到源源不断地力量来强化修行,这和先前完全是天差地别。 此刻他才真正把全身各处经脉串联起来,现在哪怕是全身一个微小的变化,他也能立刻感受出来。 可以这么说,对于力量的掌控他又上了个大台阶。 历代先祖属实给了他一份大礼! 只是他现在面对全身不断涌出的污垢有些哭笑不得。 “冰糖,拿个装热水的浴桶过来。” ...... “咦~殿下真脏!” 冰糖虽然调侃着,但是一双娇嫩的小手还是卖力地替王诩清洁着身体。 王诩则是惬意地瘫在浴桶里,闭眼感受着温水流转和美人指尖的揉搓。 “唉,终于明白为何那些王爷生活那般骄奢淫逸了!” 冰糖擦了擦脸上汗珠,面色红润。 不知不觉,天已是拂晓。 而王诩终于洗净了一身污垢,神清气爽,他赠予还未觉醒武魂的冰糖数瓶生机泉水,嘱咐她喝完再找他要。 冰糖明年便二十了,看别人觉醒武魂对王诩来说也是个新鲜事。 而冰糖在喝了一口生机泉水后浑身便也跟王诩一样变得满身污垢。 这引得后者哈哈大笑,仿佛扳回一城。 “怎么样,还笑不笑话你家殿下了?” 姑娘家向来爱洁,哪里这样狼狈过,面对王诩的调侃顿时羞得跑回了屋去清洗了。 “今天开府,会有各家宾客来,好好准备,到时候给你家殿下丢脸,我可要打屁股了!”王诩隔着窗户吩咐道。 “知道了!” 冰糖一边清洗着身体,一边悄悄把窗户开了个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她觉得此刻真是太幸福了! 第208章 秦王收礼,宾客入府 天已大亮。 王诩听到府外异响,便结束了修炼。 这一晚的修炼虽说没有什么突破,不过他把四周刚刚洗涤过的经脉稳固了一下,总体来说,综合实力有所上升。 他寻声走出去。 此时府内已站着一队人。 王诩瞥了一眼,心中大致有数。 顾东风在自家楼主安全上没有怠慢分毫,仅仅是观其神态便能看出这一队人马都是风雨楼中的干练谍子。 “楼主,吾名张胜,暂时管辖手下这些弟兄,修为为须弥境前期,属下与他们任凭楼主驱使,此生绝无二心!” “外边人多眼杂,擅自入府,还请楼主恕罪!” 为首的汉子身形细长,在察觉到王诩目光后的一瞬间他便率先拜倒在地,一时间身后呼啦啦跪倒一片。 “见过楼主!” “无妨,日后府内黑暗便要由你们来照亮了。” 王诩拢了拢袖子,一小堆灵核便出现在他们眼前,各色晶莹的光彩几乎要晃瞎他们的眼。 “孤一向待人大方,入府后风雨楼中便除了名,成为孤的家仆。而孤也会视你们为手足,不过这些都需要用时间来验证。” “吾等皆愿为殿下效死!” 原本能来侍奉楼主他们就已经很开心了,不成想居然还有一份见面的大礼。 这些原本就忠心耿耿的属下恨不得立刻就被王诩安排任务好以此来表表忠心。 “殿下,我张胜只是暂领,待到天狼来了,一应事务还是要由他操持。” 王诩闻言一愣,随即笑了笑。 “好,这些等他交接完风雨楼的工作再说。对了,你们可以拿着灵核在秦王府四周布控了,以后孤的性命可就拜托各位了。” 王诩拍了拍张胜的肩膀。 他今日开府,心情不错,故而开了个玩笑。 哪知张胜顿时又跪倒在地。 “臣等必竭尽全力,力保府内安全。当您遇袭时,一定是我们已经全部战死!” 声音之坚定,语气之坚决,似是全家性命赌咒发誓。 “好好好。” 王诩知道他们脱离风雨楼成为家仆还得适应一段时间,故而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摆了摆手。 “散了吧。” 众人依次抱拳回礼。 王诩站在原地负手而立,三息之后,已经看不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踪影。 偌大的秦王府,这些人就跟原地蒸发一般消失了。 这就是风雨楼教给他们的潜藏功夫,也是王诩一定要让顾东风调出来一队给他的原因。 日头渐正,在王诩这边布置完秦王府中的一切后,吩咐张胜打开了大门。 仅仅一天的时间,已经不知多少人想踏进这秦王府的大门了。 果然,王诩从府中一眼望去,那大红灯笼下早就挤满了前来恭贺的人,一辆辆明显带着厚礼的马车在大道上都堆不下。 天狼则是从人群中走出,在与王诩传音简单沟通一番后,便站在府门前朝四面八方拱了拱手。 “吾名天狼,秦王府管家,见过诸位。” 那些个平日家世显赫地位不低的官员们一听天狼这么说也是躬了躬身,回了一礼。 当然,天狼只是名义上的管家,顾东风调他回来本意就是让王诩能更方便地驱使他。 实质上的管家还是冰糖。 接下来便是请宾客们入府,在这之前,还得念念礼单。 燕帝知道王诩这边人手不足,所以特意还调过来一队亲卫来维持秩序,而为首者正是云沧澜。 而所有对王诩迎接规格有些微词的人在看清是这位大爷后全闭了嘴,不管乐不乐意,全都换上了笑脸。 云沧澜身为禁军统领,燕帝喉舌,能站在门前迎来送往,可谓给足了他们这些人面子。 此刻的云沧澜也是咧嘴笑个不停,连连作揖。 虽说是燕帝派他来的,可是他自己也想来,毕竟和这位日后的秦王多亲近,没坏处! 咱老云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段大人,百年紫霄珊瑚一株,千年碧幽天草一株,为秦王贺!” “请入府。” 天狼这边说着,刑部尚书段心已从人群中走出,笑着朝诸位拱了拱手,一马当先。 “啧,想不到这老东西平日古板,送起礼来毫不手软,这两件奇珍异宝也不知是他藏了多少年的宝贝,还得是秦王,他这一开府,让这老狐狸终于憋不住拿出来了!” 见段心率先进去,其他几位尚书暗自骂道。 “花神宫宫主花珂,赠万年冰玉床一张,此宝可助长浩然气吸收速度,还可护住女子容颜永不衰败。” 此礼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不成想秦王殿下居然和花神宫还有交往,而且人家一出手便送了这么大的一份豪礼! 足足万年! 唯有王诩听了苦笑一声,作为花翎长辈的花珂此行并未露面,反而是给了他一张能维护女子容颜不衰败的床,其意不言自明。 而人群中的蒙面女子看到府内王诩表情后便满意地离开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此后,各色大礼层出不穷,其中也不乏别出心裁之礼,都被王诩一一笑纳,而来客也被请入府中参加宴席。 “龙骑校尉萧九来信,他要献与秦王殿下一对青白玉石,信中说要以此青白石为纪念,他与殿下的情义此生不忘!” 天狼看到这里笑了笑,“他还说,殿下莫要嫌弃他的礼薄,此物是他从不离身的宝贝,乃是参军时先父为其所刻。” “好!” 这还是王诩第一次从府中走出。 只见他双目中泛着激动的神采,捧过这对青白玉石后连连称赞。 “帮我给他回一首诗。” 云沧澜立刻在一旁拿起纸笔欲要记录。 “殿下只管说,此信今天晚间便能到萧校尉手中。” “好。” 王诩踏出两步,随即吟道:“潼武长风三万里,沙场百战砺兵锋。漫卷红旗定霜雪,此心清白天下知!” “好!好一个此心清白天下知!” 云沧澜抚掌大笑。 “天下文才若有一石,殿下必能独占八斗!” 奇怪的是,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居然没人觉得不对,反而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相比之下,他们太羡慕这位能得到王诩亲自回信的校尉了。 要知道,先前那么多奇珍异宝王诩都是点头笑纳,最多说了句好,而这位居然能得到王诩的回应。 如今太子并不喜朝政,故而剩下的秦王便是他们争取的目标,若是能得王诩一首诗从而以此扬名,这日后的仕途,啧啧.... 青云直上恐怕都说少了! 就在众人各有心思之时,只听得街那头有一豪迈之音响起。 “殿下开府,老臣怎么说也得来瞧瞧不是?” 那声音中满是笑意。 王诩一听声音顿时下阶。 只见一匹骏马从玄武大街对侧缓缓而来。 上面坐着的老人全身甲胄未卸,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风尘仆仆。 但在场所有官员一见此人无一例外,通通拜倒在地。 “下官见过镇国大将军。” 来人正是一路星夜驰骋,狂奔千里赶回来参与王诩开府仪式的潼武关主帅,铁龙城。 老头子一见王诩便下了马,抖擞干净身上尘土,眉开眼笑道:“殿下,我这老头子没迟到吧?” 第209章 一炷香 王诩迎上前双手扶住铁龙城,嘴唇微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殿下,我虽来得急,但礼物却是早已备好。” 铁龙城笑着从怀里摸索一阵。 “说起来,这礼物还是十年前我就备好的。”铁龙城微眯双眼,面露回忆之色,“十年前的某天我赶往边关的途中遇袭,事后刺客的势力被我连根拔起,不过当时他刺我的剑却被我收藏起来了。” “哦?” 王诩被勾起了兴致。 “正是此刃,殿下定会感兴趣。” 铁龙城将其从怀中拿出。 “这...” 果不其然,王诩真的被震惊了一下。 此刃形制似剑,却如同短匕一般小巧,静静地躺在铁龙城的掌心,曲折婉转,凹凸不平。 满刃花纹锋芒毕露,如鱼肠一般层层堆叠。 刚一显世,此剑中的剑意顿时争鸣不休,直到铁龙城运气压制,它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这是鱼肠?” 识海中的翁长天瞪圆了眼睛。 “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鱼肠剑居然在铁龙城手里,这可是好东西!” 昔日专诸刺王僚,用的便是这把声名赫赫的匕首。 史书所记,王僚立死! 鱼肠剑论正面搏杀定不如自己那几把名剑,但若是隐秘偷袭,那绝对是个十足十的大杀器! 王诩望着鱼肠剑,心思转了又转。 “收下吧,这也算是我这个老头子一点心意。”铁龙城笑意不减,“此物逆理悖序,若非大义不可服也,其中剑意更是昂然不屈,就连我也没有完全折服它,但是若转赠他人又怕这凌厉的剑气害到他人。” “但老夫能借由它感受到殿下身上的剑意,那是同为名剑的气息。” 不得不说,铁龙城摘星境巅峰的修为真不是盖的,即使降服不了鱼肠,也基本上能将其如臂驱使,甚至能看出王诩的身上也有名剑相伴。 “故而我相信殿下也一定有办法收服它,那么日后将其作为防身的武器堕入险境便也有个抓手了。” “而且此物虽违背秩序,却也未尝不是一种开疆拓土、另立乾坤的强者姿态,今日将此物赠与殿下,也是希望殿下可以自强不息,逆境时可以凭借此物重拾斗志。” 王诩听得连连点头。 “铁叔今日之言,王诩铭记在心。” 话说到这里,他自然不能推辞,便暂时接下了这柄十大名剑之一的鱼肠,将之收到了识海里。 若是驯服不了,大不了再还给铁龙城便是。 “铁叔,还请快入府安歇。”寒暄过后,王诩忙是伸手邀请道,“父皇那边...” “老臣已经打过招呼了,他知道我到殿下这里来。” 铁龙城眨了眨眼睛。 “殿下请!” “请!” 说着说着,二人并肩入府。 众人的礼物很快堆满了秦王府临时修成的库房,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都放到了外边。 不多时,夜白衣和王烈也都来了,他们与王诩、铁龙城共座一桌。 夜白衣连连敬酒,妙语连珠,逗得铁龙城哈哈大笑。 “老夫平日与天心宗接触甚少,不过夜宗主是个妙人!” 铁龙城满饮一杯,身上甲胄簌簌作响。 “老将军,日后天心宗和朝中定是密不可分的局面。”夜白衣已经醉了,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二位殿下待我不薄,天心宗上下愿为大燕马前卒。” “好,好,好!”铁龙城双目清明,“既如此,本侯有一计,可使天心宗强盛远胜今日,还可使大燕边境稳如泰山,夜宗主愿闻否?” “老将军但说无妨。”夜白衣笑着答道。 “潼武关一线缺乏修士坐镇,而天心宗又是我大燕第一宗,所以老夫想着夜宗主调一些修士进入军伍,这样既能在刀光剑影中快速磨炼修为,稳定根基,还可保卫我大燕边关...” “没问题!”夜白衣一口应下,“给我一个月时间准备,一个月后,调拨天心宗弟子三千人,服从军令,令行禁止,老将军意下如何?” “夜宗主深明大义,三千天心宗弟子足矣。”铁龙城笑了笑,“只是老夫不解,夜宗主为什么应下的这么快?” “白衣能有此番觉悟,全凭二位殿下。”夜白衣笑着朝王烈、王诩抱了抱拳,“若是以往按天心宗的心法而言,我不应该让门下弟子入世。” “但凤栖山一战,我与二位殿下以及龙骑的袍泽们并肩作战时,我才对入世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天心宗以我心即天心视为大成,可若是连战场的残酷都没见过,又如何能突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道大境界呢?” “这其中会有牺牲伤亡...”铁龙城笑着说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要用,就要把风险也提前告知。 “大燕的将士们也会有牺牲伤亡,这一点不能避免。但我相信,天心宗的弟子不是懦夫,他们将会和大燕的将士们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 “而且我这个做宗主的,也做好了这个准备。” “好,夜宗主有此豪情,当浮一大白。” 铁龙城端起酒杯,再度满饮。 “今日事毕,老夫便会上奏陛下。” 此行他一是看王诩开府,二是给潼武关拉拉人,与凉国一战,燕国军方以他为首的将领也在反省,为何会打得那么惨烈。 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凉国有修士组成的队伍,而大燕只是分布在各个军帐下,形不成气候。 所以他回来便有了个招募修士的构想。 只是没想到夜白衣会这么配合地应下此事。 虽说战场确实能锤炼修为,但是对于天心宗来讲,这件买卖还是亏了。 “小白,看不出啊,觉悟够高!”王诩笑着碰了碰他的酒杯,“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当个官?” 夜白衣嘴角一抽,“殿下,这官几品?” “五品,顶格了。” 王诩笑嘻嘻地抿了口酒。 “天心宗宗主之位好歹也算个三品官,殿下给我官降数级,我这心中苦闷无处发解啊!”夜白衣故作痛心疾首状。 王烈在一旁咧嘴大笑。 一桌三个人笑作一团,铁龙城则是看着他们嬉闹。 “好好好,那我自罚一杯!”王诩哈哈大笑,抬杯便饮。 “陛下有旨!” 一道声音从府外传来,来人正是大内总管吴有德吴公公。 “秦王殿下,信义昭烈,护国有功,今赏万金,赐十万锦,须弥境灵核万枚,逍遥境灵核三千枚,玄阶宝物五百,其余宝物金银财宝若干。府中一应官职可自行决断,也可从历年大考中择良才入府为官,朕大力支持。” 这么多! 王诩瞳孔猛地一缩,他甚至怀疑自己老爹把国库掏出来了一大部分送他了。 “儿臣领旨谢恩。” 其实燕帝说得很明白了,护国有功。 凤栖山和大魏之行的功劳至此都算表彰完了。 反正王诩已经是秦王,封无可封,燕帝索性把自己内帑里那些快落灰的金银财宝拾掇拾掇,打包送给了他。 而且还让他自己选官。 还能从科举那些人才中截胡。 可谓权力极大,故而他这个秦王注定会过得很舒服。 在欢声笑语和恭维声中,入府大宴终于在夜里结束。 王诩正美美享用冰糖给自己端来的醒酒汤时,却听见张胜的闷哼声。 然后王府大门就被轻松打开了。 “我找王诩,他们都说他在这里。” “你是王诩吗?” 王诩眼见来人不善,实力自己还看不透,便立刻撤下了手下人。 大燕皇城中高阶强者逃不过燕帝的感应,所以算时间此时燕帝应该已经心有感应,自己再撑数息应该不是问题。 来人缓缓将大门关闭,一层结界自上而下,笼罩了秦王府。 “我知道你再等谁,但老夫一路上屏蔽气息,他从察觉到过来至少需要一炷香。” 随即这人勾了勾手,拉出一个拳架。 刹那间,恐怖的威压笼罩在王诩一人身上,四周时空犹如静止一般! “有位小友说你天才得很,向我推荐你,所以一炷香时间你若不被我打死,我便认可那位小友的话。” 这是哪个生孩子没屁眼的小友! 王诩面色不变,心中已经怒骂出声! 这不是坑人吗! 但事到如今,只能死中求活! 第210章 佛争香,武夫争气 “小心,此人实力,恐怕已至摘星。”翁长天忧心忡忡地提醒道,“他若杀你,恐怕你真撑不住一炷香。” 王诩点了点头,目光愈发坚毅。 就在这短短数息之间,他身旁气机已被牢牢锁定,而不远处的冰糖却恍若未觉,可见眼前之人只是奔着自己来的。 一念至此,他心下稍安。 只见他双臂大袖无风自动。 身后一座法相拔地而起。 他曾在刚刚觉醒武魂时施展出过这尊法相,后来翻阅始皇帝经才知,此为太阿剑灵所化,依旧保留着始皇帝的气息,若心志不坚者与之对视,顷刻间便会战意全无。 力府中的祖龙逆鳞也在疯狂咆哮着,龙啸之音激荡着经脉中流转不息的浩然气,刹那间王诩的状态已至巅峰! 面对这名未知的强者,他必须全力以赴! 而识海中太阿、轩辕二剑已经悄然融入山河社稷剑中,三把天阶宝物合为一体,纵使眼前强者手握神兵利器,一时间也讨不到便宜。 王诩眸中紫金莲花摇曳而出,心中山河内的生灵源源不断地贡献着力量。 可就在他要唤出烧火棍的那一刻。 意外,出现了! “你太慢了。” 对面老者一个闪身,瞬间到了王诩面前。 一拳砸在了他右手经脉处。 刹那间,王诩体内犹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浩然气顿时一滞,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其身后法相也被这一拳直接打散! 王诩瞳孔猛地一缩。 他甚至连武魂都没来得及唤出! 只一拳,就有这等威力! 不过这个时间也让他唤出了武魂。 三剑合一的烧火棍握在掌心,王诩抿了抿嘴唇,从墙壁中挣脱出来。 那人则是重新攥了攥拳头,笑了笑。 “身上宝贝不少,这甲不错。” 没错,刚刚那一击王诩看似狼狈,实则他在泰山甲的庇护下并未受到重创。 见对面似乎有意等待自己调息,王诩连忙从心中山河内取出一捧生机泉水灌进嘴里。 这种奢侈至极的行为使得他翻涌的气血迅速平静。 而对面那人见状则是皱起了眉头。 下一秒,他只是微微踏出一步。 又一拳打来。 这次,王诩提起了十二分戒备,持剑横挡。 “嘭!”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王诩再一次被镶进了墙里,甚至比先前那次更深。 老者脱下长袍,露出两条虬龙一般的臂膀。 “知道么小子,有句话怎么说的?” 他自言自语间,脚踩八卦,看似缓步,实则极速贴近王诩。 “字写得好坏,跟毛笔关系不大。” 片刻间,这人已走到王诩身前,一把揪起了他。 “你就是用的毛笔太好了,忘了字该怎么写。”那人面容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诸多宝物之下,反倒不知武学为何物。以外物入武道,终究只会越走越远。” “须知我辈武夫,只有一双拳头...” 王诩并不理他,反而是眼中青色光芒一闪而逝。 下一刻,神通逍遥游发动,他瞬间脱离了这人的钳制,瞬移至其身后。 电光石火之间,王诩选择将烧火棍狠狠刺出!好不容易换来这么个机会,王诩此剑当然是全力以赴! 他体内浩然气被瞬间抽空,剑尖璀璨如同星辰,太阿剑灵咆哮不止,一条七彩大龙更是隐隐要从剑中钻出! 毫不客气地直言,王诩此剑之下,逍遥境修士不死也要被重创。 此为巅峰一击! “可就凭这拳头,便能让世人跪服,直言苍天在上!” 而被王诩这蓄力一击锁定的人,不闪不避,口中说话不停。 他只是转过了身子,缓缓递出了一拳。 不过当他看到近在咫尺的王诩眼神中流露出的坚毅,却是欣慰地笑了笑。 下一刻,老人浑身脊骨如同爆豆一般炸响,使得他看起来如同一条昂然的巨龙。 “此拳名为...” “开天!” 一拳。 一剑! 四周浩然气激荡不休,秦王府上的花草树木更是纷纷化作齑粉,烟尘四起。 王诩第三次倒飞出去,吐血不止。 他软软地倒在自己书房的墙根下。 即便如此,烧火棍仍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而老者的拳头上也出现了一道不小的血痕,四指被剑锋齐齐割去一半,任凭周边肌肉蠕动着试图愈合,却仍被其中纵横不止的剑气再度撕裂。 “好小子,果然能成大逍遥者确实没有一般人。”老者朝拳峰吐了口唾沫,几下抹干净了上面的血污,他冲王诩笑了笑,带着几分调侃。 “不过现在你拿什么还手?” 王诩没有说话,因为他口鼻之中全是血,一说话恐怕就直接喷血了。 其浑身上下遍布细密小伤,全是被拳风撕裂的,这使得他看起来如同一个血人。 “别起来,装昏!” 翁长天在识海中急得团团转,“他应该不是来取你性命的。可你再这么打下去一定得死!” 王诩扯了扯嘴角。 装昏,那多窝囊。 他可以卧薪尝胆,但绝不能失了心气。 他大口吞饮生机泉水,混着血一口咽下。 回应老者的,是个摇摇晃晃拄剑站起的人。 一炷香的时间,刚刚过了一半。 “来!” 他扬了扬剑,战意升腾。 剑锋所指之处,永不后退。 “哼,不自量力。” 面对强弩之末的王诩,老者只是递出一拳,便轻松地把他打得腾空飞起,吐出漫天血雾。 王诩跌落到了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没了浩然气,没了这些宝物,你算什么?”老者云淡风轻地说道。 “摘星境的老东西,仗着境界,你也配说这话?” 王诩用唯一还能动的左臂拍了拍脸上尘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睨着老者,“想用这话来乱我道心?” 老者呵呵一笑,也不争辩。 “拳头大就是王道。” 回应他的是调息完成的王诩。 此刻王诩已经再度起身。 “你打不败我。” 浑身浴血的他持剑再度冲锋! 摘星境的重拳落下。 王诩躲避不开,只能接下。 老者一点都没留手,这一拳下去,王诩的骨头全断了。 此番过后,他的状态已经跌至谷底。 “来,小子,别让老夫瞧不起你!” 王诩两眼肿如皮球,已经看不到前面。 在用左手擦了擦嘴边血迹后,他笑了。 “你娘的。” 生机泉水服下,他再度选择上前! “好小子!” 又是一拳。 王诩挨过这一拳后,直接被打到了昏迷。 浑身筋骨全断。 浩然气点滴不剩。 这样的伤,就是狂饮生机泉水也得养好久。 那香只剩下了一小炷。 王诩被老者用一旁池塘的冷水泼醒。 “还打么?”老者面色肃穆,“这一拳我不会留手,你一定会死。” “老东西,来!” 王诩浑身如同散架一样巨痛无比,脸上混合着血液与汗水。 但他手中烧火棍依旧在! 只是他站不起来了。 “呵,够倔。” 老者看着那炷香缓缓燃到了尽头,他撇了撇嘴,上去一脚把王诩踹到了一边。 “若非此香燃尽,老夫定要打死你。”老者自言自语道。 但是他眼中的目光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那目光分明是起了惜才之意。 然而这些王诩都看不见,他只是趴在地上,梗着脖子不说话。 就在此时,秦王府上空一道惊雷炸响。 而后长达百米的擎天白玉柱狠狠砸在秦王府造价不菲的地板上,发出地动山摇的响声。 王诩听着声音,在地上心疼地直咧嘴。 他知道燕帝来了,自己已然无忧。 但是秦王府才刚装修好。 真舍不得啊! 只见燕帝从天而来,大袖一挥,王诩身上的伤便快速恢复起来。 他挡在了王诩身前。 “陛下终于来了?” 老者笑了笑,拉开一个拳架。 燕帝淡漠地站在那里,双手负后。 “朕给你十息时间,解释不清,死。” “陛下虽为摘星境巅峰强者,可未必能就地格杀我...”老者眯眼笑道。 下一刻,另一道恐怖的威压降临。 一面“燕”字大旗笼罩在老者头顶,而后便是如同大日一样的光芒直刺过来,逼得老者退了一步。 只见铁龙城一身常服自秦王府大门进入。 其手中提着的大戟熠熠生辉。 他摘星境巅峰的修为更是将老者直接笼罩。 “还有九息。” 第211章 三年之约 “八息。” 见此人不应,铁龙城在一旁淡漠说道。 “七息。” “说来话长,但这么短的时间我解释不清。”老者耸了耸肩,“陛下应该也清楚,以你我的境界,要杀这小子轻而易举。” 燕帝冷哼一声。 正立在秦王府中央的擎天白玉柱上光芒大作,绕柱白龙朝着老者怒吼一声。 摘星境巅峰的威压压得老者双膝下陷。 “陛下,你这有些不讲理。”老者虽然有些狼狈,却已经撇嘴调侃道。 “你打吾儿时便讲理了?”燕帝怒极反笑,“理是什么,拳头大就是理!” 王诩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倚在书房门口,笑着观望局势。 当听到自己父皇说出这话时王诩嘿嘿一笑,燕帝无疑是把老头的话还了回去。 因果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老者看了眼燕帝,又瞧了瞧王诩,随即犹豫着说道:“陛下,借一步说话?” “你便是借三百步,也出不去这大燕皇城。”燕帝见王诩无碍,心中气也略微消了一些。 他也清楚,若是眼前之人真有歹意,王诩恐怕在劫难逃,想来其中应该有些隐情。 故而话音未落之时,他已经带着老者飞向高空。 铁龙城则留下照顾王诩。 “老夫伏波,受夜白衣小友的委托,特意来试试他口中那位天才的资质。” 高空中,老者顶着燕帝的威压,缓缓开口道。 “只是我辈武夫只有一双拳头,故而测验方式也就血腥了些,陛下勿怪。”老者干笑着说道。 话音一落,便朝燕帝躬身抱了抱拳。 他就是那天在大魏境内拦住夜白衣的伏波,他虽是武夫,但不是莽夫,眼前情势分明是自己失礼在先,自然要把姿态放低一些。 “既然是测试资质,那吾儿资质如何?” 燕帝负手而立。 “极佳!” 伏波被这么一问顿时来了兴致。 “老夫观其乃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而且战斗意志一流,顽强无比。就是...” “嗯?”燕帝一怔。 听这意思,似乎还有不足? “就是他宝物太多了,过于依赖这些外物反倒境界不够扎实,武学技巧也远远没有发挥出来。”伏波沉吟片刻,认真说道。 “哼,你知不知道我儿子才刚刚加冠,如今还不到一年!”燕帝瞪了瞪眼睛,“你如今的境界修了多少年?可曾见过一年大逍遥的修士?”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打小辈下手倒是够狠!”燕帝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一把年纪非去别人家里揪着别人儿子打一顿,他爹出来你便服软了,现在居然跟他爹说,你儿子还有提升的空间。” “若不是朕念及你修炼至此不易,断将你毙于掌下!” “陛下先不要恼怒。”伏波笑眯眯地说道,“我若是说,我可以解决他的这些问题呢?” “嗯?” 燕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自然刚才有几分是借题发挥,目的就是逼出老头的真实意图。 “你要怎么解决?” “我给王诩做老师,把手下功夫全交给他,如何?”伏波抚须而笑,“实不相瞒,昔日我也曾与夜白衣有过一战,可即便是压境的情况下,饶是那小子手段齐出也不过是让老夫后退了一步。” “但王诩不一样,我保持了摘星境的实力,他却还是把我的手划开了一道口子。”伏波伸手扬了扬,“到现在也没完全愈合。” “不够,你想做王诩师父,这些不够。” 燕帝哪能猜不出这老头是起了惜才之意,顿时坐地起价,敲起了竹杠。 若是王诩在此,定要感慨自己这一身本事是传承自老爹。 一个摘星境师父倾囊相授,其中能获取多少价值不言而喻,而这些,在燕帝嘴里就两个字。 不够。 “三年内,三年内我把这小子调教到逍遥境巅峰!”伏波咬了咬牙,伸出三个手指,“而且是很能打的逍遥境巅峰!” “完不成,我且不说提头来见,你我这种境界说这话没用...” 伏波发狠道:“完不成,我便做大燕的供奉,守护大燕到死!” “不不不,我儿子天资这么高,三年内逍遥境巅峰岂不是反掌之易?”燕帝故意笑道,“就是单单朕传给他一些好东西,就够他达成了,你我都清楚,真正难的是什么。” 伏波眯了眯眼睛。 “陛下这么说,伏波达不到,告辞。” “想走可以,我儿子被打这么惨,刚刚用的灵药价值一座城都不过分,但朕就算你五千万两的大燕宝钞,你付一下。至于别的,算朕大气,也就不追究了。” “不然你也别想着走了。” 伏波摸了摸兜。 比他脸干净。 这老头脚步顿时一顿。 他背着燕帝抹了把脸,转过了身。 他咬牙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三年,三年之内,王诩必成摘星,做不成,一切条件依旧!” 他望着燕帝,恶狠狠地说道:“但是,在这过程中,哪怕我把王诩打得只剩一口气,只要他没死,谁也不能拦着我!” 说着伏波便用天道誓言起誓。 可此言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 毕竟三年内突破摘星,简直闻所未闻。 可是身为英雄好汉,一个吐沫便是一个钉! 这玩意虽然难办,不过以王诩的资质,应该有法! “一言为定。” 哪知这次燕帝答应的很是畅快。 他很清楚王诩与花翎的五年之约,故而才费尽心思帮王诩多设计了一层保障。 “爱卿以后便是秦王之师,嗯...这名头虽大,却是有名无实。” 燕帝故作思索模样。 “哎,有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放到了伏波手里。 “以后爱卿便是大燕供奉,每月都有巨额钱财可以随意支取,出入各种地方更是受他人尊崇,唯一的要求便是大燕有难时需要出手相助。” “怎么样,你可以选择拒绝,付钱走人。” 他有钱说不吗? 显然没有。 伏波摩挲着手中供奉令牌,苦笑一声。 “此一去,如鸟入雀笼,鱼落沙土,怕是要奉献此生了。” “还请先生,好好教导我儿。” 就在伏波大感此生艰难之时,燕帝突然拱了拱手。 伏波顿时受宠若惊,“陛下,使不得!” 燕帝站直时已面色如常,“先生当得。” “唉,来时无债一身轻,去时压力堆成山!”伏波笑骂一声,随即正色道:“我膝下无子,故而视王诩如同亲子,还请陛下放心。” “好。” ...... 王诩“享受”着铁龙城的正骨手法。 老将军手劲很大,疼的他呲牙咧嘴。 不过一想上面那老头也被自己父皇收拾的呲牙咧嘴,他就心里平衡了。 眼见燕帝从空中下来,背后还跟着那老头。 王诩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却见那老者走了过来,微笑着拍了拍王诩的肩膀。 “吾名伏波,从此以后,只要你不被我操练死,我就一直是你师父了!” 王诩肩膀伤势未愈,被他这么一拍顿时欲仙欲死。 在疼到昏迷的前夕,王诩终于想起伏波是谁了,自然也就清楚伏波口中那位小友是谁了。 夜白衣,你小子生娃没屁眼! 第212章 控体术 王诩醒来已是深夜。 身边的冰糖正轻柔地给他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殿下醒啦?” 冰糖眨了眨眼睛,转身把满是血污的毛巾拧净,“刚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回过神来后殿下就倒在那里了,还是那位铁老将军让我把您抬回屋里的。” 王诩动了动脑袋,望着阁楼顶端咧了咧嘴。 此时他浑身无处不疼。 的确,任谁被全身骨头打碎也不会舒服。 “铁叔,他还说什么了?” “他夸我貌美,还夸殿下是个会享受的。”冰糖红着脸说道。 “哎呦,不是这些,他嘱咐什么事没有?” “他说,让旁边那个老头明天再来,今天让我照顾您休息。”冰糖一点点擦净王诩身上的血迹,如此反复十几次。 “哦,有夜白衣那小子牵线搭桥,白捡个摘星境的师父,这顿揍不亏。”王诩费力地抬手揉了揉脸,喃喃道。 现在他骨头都被复位了,很快就会恢复如初,只是这个过程会很疼。 王诩心知自己亲爹定是和伏波商量好了,故而明日他还会过来操练自己,届时可就是合法挨揍了。 所以今夜自己必须休息好。 一念至此,如潮水般的疲倦顷刻间涌上心头。 王诩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冰糖擦净了王诩的身体后,不时翻动着屋内的炭火,不久后便趴在王诩的身旁,用双臂支撑着脑袋。 小阁楼中暖暖的,把风寒阻隔在了窗外。 这是自己原先那个家中不曾有过的。 所以即便她一再眨眼睛试图抵御困意却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冰糖醒时却发现自己身上早已盖了件衣裳。 当她推开门追出去的时候,发现王诩已经在指挥着工匠们修缮昨晚打烂的建筑。 “殿下恕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睡过去了...” 冰糖忙是迎了上去,她只觉得自己罪恶滔天,居然侍奉殿下还睡着了,真是该死。 王诩揉着手腕微微一笑。 “没关系,你睡得很香,我也就没有打扰,不过下次可要注意了,毕竟你家主子现在是浑身酸痛,还得指挥他们干活。” 冰糖顿时心领神会,忙是走上前去给王诩揉肩。 “殿下,好些了吗,这里我来盯着吧,您回去再休息一会儿。” 十指揉捏下,王诩顿觉舒畅。 “美人揉肩,便是不舒服也舒服了,只是回去休息做不到了,因为他来了。” “谁?”冰糖疑惑道。 “小子,你倒是过得挺滋润,殊不知色是刮骨钢刀,我辈武夫最怕沉浸女色。” 大门处走入一人,老当益壮,正是伏波,他饶有兴致地调侃着王诩。 他刚一进来,王诩身后各处便已经有人围了上去。 其中天狼更是一马当先。 “来者何人!” 未等王诩喝止,伏波已经拿出了燕帝的令牌。 “供奉大人。” 天狼生生止住身形,抱拳道。 “还挺好用。”伏波呵呵一笑,望着王诩笑眯眯地揉着拳头,“起来吧小子,咱俩进阁楼操练操练。” 王诩止住了风雨楼众人。 “不必拦他,我这也算是奉旨挨打。” “请。” 他站起身来,引着伏波朝阁楼走。 奉旨挨打? 只是什么意思? 不过王诩对此并没解释,只有一旁的冰糖大概猜出了一知半解。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王诩与伏波走入了唯一一处毫无损坏的阁楼。 “妹子,跟我们说说呗。” 天狼一副猴急的样子,朝冰糖询问道。 “是啊,殿下咋就奉旨挨打了呢? 众人都围了上来。 保护殿下也是他们的职责,要是不问清,殿下有个好歹,顾东风能生撕了他们。 “殿下都没说,你们还想从我嘴里套出话来嘛?”冰糖狡黠地笑了笑。 “哎呀,好妹子,你就说说嘛,要不这总是心痒痒。”天狼还是按耐不住心中八卦,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经过。 虽然他和冰糖相处时间不长,不过却并不生分。 “天狼,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该干嘛干嘛去!”就在这时,阁楼里传来王诩的声音,“冰糖嘴巴严,赏!” “谢谢殿下。” 冰糖顿时甜甜一笑。 天狼则是在一旁敬畏地缩了缩脖子。 “唉,天狼哥,大伙们,我也理解大家的难处,不过殿下都发话了,是吧,大家去忙吧。”冰糖在一旁安抚道,“有我在这里照看着就行。” 冰糖明白,自家殿下要是和昨天一样被揍成猪头,让这些下属看到就不好了,有伤王者风范。 “那...”天狼有些迟疑。 “放心吧,天狼大哥,我可以的。”冰糖扬了扬小拳头,笑眯眯地劝道。 “好,万一有什么事就喊我们。” “嗯嗯。” 天狼见状也不再坚持,领着众人各自归位。 阁楼里,王诩正和伏波对峙。 为了不像上次一样把家拆了,今天他已经把阁楼布置妥当了,即使王诩自己在里边被伏波打出屎,外面都不带闻到味的。 可以说,十分的坚固。 “什么时候动手?” 只见王诩浑身气机暴涨,烧火棍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一晚的休息,使得他状态恢复得不错。 “在你决定出手的前一刻。” 尽管王诩一直没有卸下防备,死死注视着老头,却还是被他一拳撂倒在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王诩起身拍了拍灰尘,哈哈笑道,“行,我又学会一招。” “其实...” 伏波刚要说话,王诩已是一剑袭来。 伏波双手微张,如同一张大网,将剑气层层包裹,随后格挡下来。 “老夫是要教你...” 王诩又是一剑。 伏波再度格挡。 “控体术!” 这次伏波几乎是吼出来的。 没办法,王诩又是一剑袭来! 伏波恼羞成怒,一拳轰出,给王诩镶在了墙里。 “你能不能不要偷袭了,让老夫说完!” “那好,你说控体术,听着不赖。控谁的体,你的还是我的?” 王诩装傻,故意让这个老头生气。 因为只有生气才会口不择言。 唯有口不择言,伏波才会多说点信息。 自己了解的也就越多,优势都是这么一点点积累的。 果不其然,伏波闻言痛苦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昨天老夫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这般愚蠢!要控你的体还需法术?老夫一拳下去你小子就得撂那里求我别打死你。” “控体术,顾名思义,当然是控制自己的身体!” “嗯,然后呢?” “控体术,就是操练自己的每一块肌肉。”伏波解释道,“在此之前,老夫问你,抛开武魂,你认为,世间修士有几种。” “三种,亦或者两种。”王诩想了想,回答道,“器修和丹修,前辈这种武夫可以单列,不过也算是器修。” 虽说修士中有天象这种可以借用天地之力的武魂存在,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以器辅助自己作战,全部算是器修。 而丹药则是通过更加间接的方式来增强自己,故而他要将其另分一类。 “对也不对。” 伏波摇了摇头。 “纯粹的武夫,无法算是器修或者丹修,对他们而言,每一丝肌肉,都可以作为力量的源泉。” “那我学会控体术有什么好处?” “从此之后,没人可以再偷袭你,因为只要他的攻击到了,你的肌肉就会自行组织抵御和反击...” “小子,你别偷袭老夫!” 伏波说话间,王诩的剑又到了。 这一次的确出其不意,刺到了伏波。 不过的确如他所说,他的肌肉自行抵御了,故而剑尖就停下了伏波的皮肤表面。 “你...” 伏波已经是要骂娘了。 这小子真记仇啊,自己就打了他一下,这一会儿他还了几下了? “我学。” 王诩竖着大拇指,打断了他。 “控体术果然名不虚传!” “这很苦的。”伏波笑眯眯地说道,眼中满是欢乐。 “没事,管用就行。” “好,首先,要放松...” 王诩闻言,浑身松弛下来。 “噗!” 说时迟,那时快。 伏波一击重拳出击,王诩再次倒飞出去! 这一次血都从嘴里溢出来了。 “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付小辈不讲武德...” “这可怪不得老夫...” 伏波还是笑眯眯的。 “哎,你看,那是什么?” 王诩刚站起身,顺着他指尖看去。 下一秒,伏波的拳又到了。 “娘的...” 王诩趴在地上,喃喃道。 “什么控体术,无非就是挨打多了肌肉长记性了...” “哎!孺子可教。” 伏波抚掌大笑。 第213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海上礁石虽坚,却终会被浪消磨干净。反而是风中柳絮,随风飘动,直至落地也无碍。” 伏波一把拉起王诩。 王诩吐掉口中鲜血,眼中若有明悟。 “再来。” 这一次,面对伏波递上来的拳,他控制着肌肉松弛,没有硬抗,并且顺着拳中劲道倒飞而出。 虽然再度撞进了墙面,但是这次明显比上几次的状态好上太多。 “来!” 王诩心念一动,逍遥游神通发动,再度迎上。 ...... 一拳拳擂在他的身上。 王诩一次次被打退。 但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浩然气也因为运转不息而变得无比凝实。 心中山河内的新生命们面对所属环境的浩然气不断被抽空,他们只能不断逼出潜能,通过不停修炼来反哺。 他那一身绸缎衣服扛不住拳头带来的力量,早都成了破洞,王诩为了方便挨打,他甚至选择把上身裸起来。 直到夕阳西下。 “来!” 王诩望着伏波挑了挑眉。 伏波揉捏着手掌,迟迟未动。 “怎么,没劲了?”王诩笑道。 一天下来,他也和这老头热络不少。 伏波指了指窗外。 “不,是老夫下班了。” “留个饭?” “不了,跟达官显贵吃饭老夫吃不踏实。”伏波摆手拒绝,“哪怕我在街上只吃炊饼,也比王府里的盛宴来得舒坦。” “行,人各有志。” 王诩也不强求。 “明儿还来。” 伏波抱了抱拳。 王诩则是无声地咧了咧嘴。 二人收拾完东西,正欲下楼之际,伏波却突然停下脚步。 “殿下可有鲸吞宇内之心?” 伏波说话时是背身的,王诩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 “先生为何有此问?” 伏波笑了笑,继续下楼。 “我观殿下年纪轻轻意志却非常人所能及,如此,则必是心有大志之辈。若是不欲君临天下...老夫便有些想不通了。” 王诩指了指窗外夕阳。 “时辰不早,先生若再晚些,炊饼摊子怕是收了。” “不会的,因为老夫跟那炊饼摊主说,我和秦王有旧,事毕便会光临他家。” “那摊主怎么说?” “摊主一听这话,忙是先跟我夸赞秦王的好,刚刚加冠便屡立奇功,还说古今从未有一名皇子能做到这种地步,有秦王,大燕幸事也。” 王诩闻言眼中流露出思索之色。 “好了,老夫吃炊饼去了,殿下别送了。” 伏波笑着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 夜晚的秦王府内,王诩泡在药浴里。 雾气中,他总能想起魏国之行的一幕幕。 兄弟相残,弑父登基,同室操戈。 这些事每每想起,便是他这个外人旁观也觉得丑陋不堪。 反观大燕,自己与兄长并无嫌隙,究其原因便是在某些方面,兄长有意让着自己。 今天伏波所言,意有所指,绝不是心血来潮之言。 加冠这短短一年时间内,自己的确出了不少风头,以至于连百姓都夸耀自己的贤名。 而自己手下的势力也远远盖过了兄长。 别的不提,单一个父皇放到自己手中的风雨楼,便是王烈目前势力所远不能及的。 更别提自己一力扶植起来的长孙玉。 其继位魏帝,背后的政治资源有多少,怕是人尽皆知。 而作为纽带的自己,魏国之行可谓拉了一波大大的声望。 反观自家兄长呢? 镇守边疆数载,有功。 平定凤栖山之战,有功。 而且这个还有自己一份功劳。 除此之外,没了... 王诩想到这里,不由得尴尬起来。 自己这么算,似乎还真比大哥强了不少。干弱枝强,可不是个好兆头。 更别提年后王烈自请镇守边关,无疑再度远离了权力核心。 王诩一念至此,顿觉毛骨悚然。 这么下去,哪天父皇没了,他被属下抬上帝位都有可能。 看来真得让自己闲一闲了。 王诩揉捏着下巴,细细想着。 眼下他和伏波训练即可,长久之计,还得是扮好享乐的秦王才是。 琴棋书画,播撒才情方为正道。 权力之事,维持现状即可,不能再多了。 王诩擦拭干净身体更完衣后,坐到了桌案前,摊开了奏折。 冰糖则在一旁细细研墨。 王诩笔走龙蛇,不多时,一篇奏折便写好了。 “让顾楼主来。” “是。” 门外的声音响起。 顾东风片刻后便赶了过来。 “这里的信,进宫给父皇,不许任何人旁观。”王诩嘱咐道。 “好。”顾东风将信揣进怀里,“楼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 “那属下之前说的开源节流一事...”顾东风尴尬地搓了搓手。 不是他想这时候说,实在是楼里消耗资源太多,人吃马嚼的都是开销,总不能让前线的弟兄没经费吧? 到时候任务失败,谁负责? “此事我已有了想法,其实你不问明日也该告诉你了。”王诩呵呵一笑,“孤认为,风雨楼横跨六国,耳目众多,消息极为灵通。” “这么说来,楼主是想贩卖情报?” “对,不过这还是个框架,具体落实,还得你来敲定。”王诩眨了眨眼睛,“情报也可内部交易消化,有些不利的看到苗头便要先预备着。” “楼主英明。” 顾东风顿时喜笑颜开。 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一条路,还是一条不错的路。但是王诩不提,他不能擅自开这个先河。 因为此事牵扯甚大。 “此事开了先河,人力物力恐怕都会在短时间内大量需要,顾某不才,欲单分一组织进行此项行动,恳请楼主支持。” “嗯,钱财方面你打报告便是,父皇那边孤已经告诉他了,昨日送来的钱财便有一部分用作这些。” “风雨楼一定会把此事做得漂亮。”顾东风拱了拱手,“单立这个组织,还请楼主赐名。” 王诩思索片刻,眯眼道:“天机阁。” 随后他嘱咐道:“这些事,单拉靠谱人手成立,风雨楼不要参与其中,一来,是为了让外人相信情报的公正和可信度,二来...” “二来?” “二来...明天你就知道了。”王诩失笑道,“做好准备,大变天不远了。” “属下明白。” 顾东风转身欲离去。 “等等。” “楼主还有吩咐?” “老顾,你我共事一年,若我不再是风雨楼楼主,你可还愿跟我?” “殿下,无论风雨楼在或不在,我顾东风都视您为楼主,这一点,不会变。” 顾东风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是他说话依旧有条不紊。 说完这话,他沉默片刻后,又坚定说道:“殿下若卸任风雨楼楼主,顾某依旧愿随殿下左右。” 他知道王诩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能跟在王诩身边,他日后的成就绝不只局限于此。 而是不可限量。 “好,去吧。” ...... 当晚燕帝便收到了王诩的奏折。 老头子赶走了大殿周围的内侍,一个人挑灯读完了奏折。 他咂了咂嘴,脸上不见喜怒。 “呵,长大了。” 第214章 转为幕后 第二天一早,燕帝便传了王烈与王诩。 “皇儿成立天机阁,朕给钱财支持,从内帑里拿,日后除非事关重大,否则也就不必事事都问朕了,只是之后的收益需要和风雨楼分分账。”燕帝心情不错,眯着眼笑着吩咐道。 “不过风雨楼的人恐怕不能给你太多,毕竟若是骨干被抽走太多,那风雨楼和塌了也没区别。” “儿臣也这么想的,不过话虽如此,却还是想厚着脸皮跟父皇讨个人。” “哦,还有人能入你的法眼?”燕帝一下来了兴致,他打趣道。 “顾东风儿臣用着顺手,况且我在组阁这方面并不算擅长,不如...” “嗯。”燕帝思索片刻,点头应下,“顾东风可以放给你,不过之后你能带走的风雨楼人员就更少了。” “好,儿臣只带几个人外加些小孩子就够了。”王诩抱了抱拳。 “小诩,你不当风雨楼楼主了?”王烈皱了皱眉,“这好好的怎么不当了?” “咳,太子...”燕帝招了招手。 “父皇。”王烈应了一声。 “风雨楼楼主归你了,副楼主的位置,你来安排。” “啊?”王烈挠了挠头,“这...” “好了,不要多言,你自行决断。”燕帝呵呵一笑,打断了他,“旨意已经发出去了。” 王烈还要多言,燕帝却摆手让他们离开。 这一天,大燕皇城百官皆是一震。 风雨楼易主,王烈继任。 而王诩再无势力傍身。 甚至... 没有任何补偿! 王诩风头正盛,难不成,突然失宠了? 无数人在其中嗅到了血腥味。 有人忧心忡忡,有人摩拳擦掌,也有人拍手叫好,不过更多的人还是静待事情发展。 抛却这些蒙头转向看不清方向者,只有寥寥数人或猜、或燕帝授意,通晓了其中关窍。 猜到者三缄其口,被授意者尽心竭力。 可以说,如今的局势由王诩一手缔造。 风雨楼在明,给予天机阁初始情报提供方面的支持;天机阁在暗,提供资金缓解风雨楼经费问题。 最关键的是,王诩通过向外界营造出自己失势的环境,从而实现了他与王烈的政治均势。 从而也使得自己从台前转向了幕后。 最重要的是也加强了王烈的政治筹码,在此条件下,但凡是个官员就要考虑一下是否重新押注。 毕竟王烈目前是太子,手里有多了个风雨楼,而王诩除了和魏国联系紧密外看起来没什么优势了。 这样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有不开眼的人选择此时来撺掇王诩兄弟阋墙。 甚至王诩还贴心地把副手的位置都给自己大哥留出来了。 可谓一举多得! 外人皆叹王诩命运不济,也不知哪句话触怒了陛下,以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殊不知王诩背地里已经乐开了花。 刚一入府,王诩便看到伏波了。 后者垂着手正等他呢。 不光是伏波,此刻的王诩府内多了一群环肥燕瘦的貌美女子,大致扫过去,足足十几个。 冰糖从其中走出,微微低头,“殿下,您看这些侍女可以吗?” 她快步上前,在王诩身边耳语道:“教坊司知道我是殿下的人,这些姑娘都是精挑细选的,各个身家清白。其中不少是乐工,是自愿侍奉殿下的。” 伏波紧接着就在一旁调侃道:“好小子,不必学拳了,老夫只觉得自己要掉脂粉窝里了。” 王诩笑着摇了摇头。 “偌大的秦王府,十几个侍女,不算多。” 一听这话,众侍女哪里听不懂王诩的意思,顿时面色一喜,齐齐施了个礼,如百鸟同鸣般脆生生地恭谨道:“见过殿下!” “免礼,平身。”王诩点了点头,“你们的事务冰糖会安排,下去吧。” “是!” 不得不说,冰糖挑的女子们各个样貌极佳,身姿极匀称,走起路来便是一阵香风,甚至步态都经历过精心设计,温文尔雅又不失俏丽灵动。 “是~” 伏波撇着嘴捏了个兰花指,学着刚刚姑娘们的腔调,给王诩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小子还要回味多久才会去打拳?” “来。” 王诩被伏波这么调侃依旧面色不变,只是在心中感慨这老头的恶趣味。 小小的阁楼里,又是数次对轰。 转眼间日头西斜,又是一天将要过去。 时间过得很快,但王诩的进步更快。 现在伏波自觉若是压制到和王诩一样的境界,恐怕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风雨楼都能让给太子,之前老夫的确看走眼了,你小子虽说有时候睚眦必报,不过某些事上却是蛮敞亮的。” 说话间,伏波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他是我大哥,风雨楼交出去不是很正常?”王诩反问道,“太子名分早就定了,我若手中筹码比自家兄长多,岂不是那些心中有想法的官员便会站队?到时候凭空损失大燕力量,对我而言不划算。” 伏波咂了咂嘴,随后摊开手掌,复而伸出了大拇指,“要不咋说你是秦王,我伏波这辈子就是个山野村夫,这境界,高!” “不过你当真没想再往上一步?” “多少步是步?多少步到顶?”王诩笑着反问,“六国共主到顶了么?以我观之,不见得。” “权力可不似拳法,拳法可以练到极致,一拳轰出只叫人大呼苍天在上。” “权力是欲望,填不满这道沟壑的。” 王诩指了指自己心口。 “人活一辈子,这里干净才算没白活。” 伏波会心一笑,两鬓尽是白发的他从腰间摸出一壶酒,猛灌了一口。 “这话在理,更是痛快!” 他看着王诩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小子,老夫觉得给你当师父似乎不是那么难熬了!” “那就来,继续。” 王诩摊开拳架,转身迎上! “嘿,小子!看招!” 伏波与之对拳硬刚! ...... 短短十日,当冰糖再次伺候王诩沐浴时险些惊掉下巴。 “殿下,您看起来强悍了好多!” 王诩望着水中自己这张愈发坚毅的面孔,呵呵一笑,“强悍是正常的,若是再不强悍些,这么多天岂不是白打了?” 冰糖被他那双眸子一盯,顿时心慌地不行,脸上升起两朵红晕来。 “对了,还没问,后天就是年节,你是留在府上过年还是回家看看往日亲友去?”王诩问道,“年后便要正式接翎儿来这里了,咱们府上的安排必须妥当。” “这点您放心,夫人的日常我亲自照料,至于回家嘛,这里就是冰糖的家,殿下只要不嫌弃我,那冰糖哪里都不去!” “好,那孤到时多买些爆竹和烟花。” 第215章 新春 大燕昭衍三十四年末。 寒冬见尾,春日初升。 这一天,暂时结束特训的王诩告别了伏波,去街巷尾爆竹刘那里买了许多爆竹和烟花。 伏波也回家了,这老头说有缘就回来。 王诩知道他会回来的。 经历过这段时间的特训,王诩如同一杆褪尽锋芒的长枪,更收敛,也更致命。 冰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主仆二人没放过任何一家沿街的美食,一路上吃吃停停。 “天色差不多了,该入宫了。” 王诩咽下口中还冒着热气的鱼丸,搓了搓手。 冰糖则在身后贴心地为他系上大氅。 二人踏雪而行,四周尽是爆竹声。 望着家家户户门上的大红春联,王诩满足地笑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 刚踏进宫门,云沧澜便迎了上来。 “殿下,陛下早就在殿里念叨您了...哎?不是我老云阿谀奉承,只是这暂别数日,突觉殿下愈发身姿伟岸,再过些年,只怕老臣越来越不中用了。” 云沧澜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夸着王诩。 “云统领忠公体国,日后还长。”王诩走上前,拍了拍他的手,复而看向一旁同在值守的宫中侍卫,这些人一年也休息不了几天,就连春节也要在宫中过,根本陪不了家人。 “你们这一晃多少年春节不曾回家了?” “回殿下,卑职已有三载,手下这些弟兄日子更久的也有。不过身为陛下的亲卫,我们对此深感荣耀。” “你啊你,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此佳节,哪个人又能不想家呢?” 王诩自然看得出这些人心中的渴望。 就在这时,刚从殿内出来的吴公公缓步上前,躬身道:“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王诩见吴有德来了,便知父皇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让吴有德来便是暗示自己可以全权负责。 “吴叔,统计下宫中今日执勤的卫士家中妻儿父母,孑然一身者,孤于殿南摆宴。余者...” 王诩顿了顿,望向那些兵士,见他们面上都有期待之色。 “余者,回家。” 云沧澜眼中隐隐有泪光,他率先拜倒在地。 “臣谢陛下隆恩,谢秦王殿下美意。” 一旁的兵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回家了,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地跪下谢恩。 “去吧,去吧。”王诩拍了拍云沧澜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年后再回来。” ...... “殿下宅心仁厚,老奴钦佩。” 吴有德落后王诩半步,二人一同进入宫中。 “大哥到了吗?” “太子殿下早就到了,也是一直念叨着让老奴出来看看您什么时候能来。” “吴叔,你也去歇着吧,今日宫中事务多。” “老奴?老奴不累。”吴有德目光慈祥,微微佝偻的腰板又挺直了些,“如此佳节,老奴可得陪在陛下与您的身旁,只求殿下莫嫌弃我这老头子就好。” 王诩笑了笑。 吴有德,这位父皇身边的近侍一向恭谨。 数十年伴在燕帝身旁,却不曾做过任何逾矩之事。 王诩心中一动,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来。 “吴叔,这是一枚延寿丹...” “殿下,这太贵重了。”吴有德笑得甚至有些卑微,“老奴一个阉人,不值当...” 王诩却硬是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吴叔,过年好!” 直到王诩离去,吴有德还站在那里,任由冷风吹拂。 他眼角湿润,手中拂尘随风而动。 “好孩子,好孩子。” ...... 王诩一入殿内,便见一锦绣金丝编织而成的大红狮子在面前舞动。 十余名乐工在一旁擂鼓,气贯长虹。 王烈则是随着鼓点的声音在堂前舞剑。 鼓声越快,剑气越强。 直至最后一声重鼓擂下,王烈朝天上刺出最后一剑。 这一剑直接击穿了殿内大顶,直指上天。 最后这一击化作璀璨的剑花,均匀地在空中炸开,如此盛景整座皇宫都能看到。 “孩儿王烈,祝父皇及大燕诸位修士,人人武运昌隆!” 王烈扣腕倒提长剑,将其贯在地上。 剑器嗡鸣不止,身后那只大狮子也极为配合地立起前身来,显得气势十足。 一曲作罢,殿中更显热闹。 “好!” 燕帝笑着鼓掌,随后转头看向刚进来的王诩。 “你看,刚刚朕说什么,这不是来了吗?” “哎呀,小诩,这么久都不出来,可想死我了!” 王烈大步向前,拍拍这里,捏捏那里。 “啧,瘦了,结实了。” 王诩嬉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嘛,拳拳到肉,现在可壮实了。” “今日家宴,诩儿,来母后这里坐。” 长孙婉招呼着王诩过去。 舞狮的队伍缓缓离场,只留下许久不曾团聚的一家子四口。 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就是几碟小菜,还有拿普通白面包的饺子。 对于帝王家可谓是简朴至极。 只是有王诩、王烈在场,这两个人一口饺子一口醋,吃的是不亦乐乎,时不时还给对方劝酒。 “哪有弟弟先饮的道理,还请兄长先行一步。” “哎呀,你这滑头,上一杯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喝了,你还剩半杯!”王烈搂着王诩,“快快快,把这半杯酒先喝了再说!” “喝!” 后来两个人一杯接着一杯,如同喝水一般,咕嘟咕嘟喝着。 王烈不时一皱眉,“这酒淡了,不如军中有味。” 王诩则在一旁煽风点火,“兄长这脸跟火烧云似的,可没看出来没味!” “好小子,调侃你哥是吧?” “错了错了,别挠咯吱窝!” 这场面看得燕帝咂舌,而长孙婉则在一旁掩嘴轻笑。 燕帝刚咳嗽两声,欲要训斥这两个人也没个天家威严,却见长孙婉笑盈盈地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夫君,两个孩子都大了,这么快乐的日子以后可不多,由他们去吧。” 燕帝张口欲言,长孙婉笑着将酒杯递到了他手里。 “夫君,你我之间许久不曾共饮了。” 凤仪天下的皇后此刻媚眼如丝。 燕帝不禁哑然失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你心里,为夫就那么不近人情?” 长孙婉不说话,只是抿嘴笑着。 殿外爆竹声和烟花绽放开来的声音都在提醒着大燕步入了新春。 昭衍三十四年在欢声笑语和期盼中度过。 殿外大钟响起,十二响过后,正式步入昭衍三十五年。 “愿父皇母后寿与天齐,长生不老!愿小诩酒量大些,身板硬实些。”听着钟声的王烈揉了揉双眼,摁下王诩,率先起身祝福道。 “傻孩子,净说些傻话,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人?那是怪物...”长孙婉在一旁嗔怪道。 而王诩在他之后站起身来。 “愿父皇母后幸福美满,兄长驰骋疆场,大燕国力蒸蒸日上!” 此时此刻,王诩觉得没有任何一首诗能表达这种感情之真挚,索性直说。 “好好好,比朕当年差些,不过已经很出息了。”燕帝眉开眼笑,“如今你俩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秦王,怎么样,可曾体会到为父肩上之重担?” 王烈听着燕帝的话,咧了咧嘴,“太子太难当了,孩儿正要跟父皇请奏,重返边关。” 王诩也是躬身一礼,“父皇,先前儿臣所说春秋学宫一事近日怕是就会有眉目,儿臣也不会久居京城。” 燕帝和长孙婉闻言皆是一怔。 半晌,长孙婉自顾自地言道:“也对,孩子大了,关不住。” 燕帝则是强笑一声,“算了,先不提这些,吃饭。”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太监慌张地跑进了大殿。 “陛下,边关急报,凉、骊两国共计十万大军兵临潼武,骊帝更是御驾亲征,在阵前亲口言道:‘我儿子什么样,就要王诩什么样。’,潼武关守将徐来不敢擅自决定,这是他的亲笔信,陛下请阅!” 第216章 打得一拳开 燕帝神情一肃,接过王诩递来的信。 “臣徐来启奏,今日凉骊联军突至潼武关,速度之迅捷、兵力之强盛,近十年未有之,骊帝身为摘星境巅峰强者更是御驾亲征,扬言血债血偿...” 燕帝读到此刻,不禁皱了皱眉。 “去传铁龙城。” “大将军马上就到。”吴有德悄无声息地走上前,“陛下,龙体要紧。” “朕无碍。” 燕帝应了一声,继续读着。 “这次联军来势汹汹,以骊军为首,凉军被我军元气大伤,此次辅兵居多。但骊帝亲至破坏力极大,若非潼武关上下早有约束摘星境强者的大阵,恐怕早已失守,臣无奈,只得向周边三郡发布征兵布告,恰逢天心宗弟子大批支援而来,这才勉强抵御。臣知罪,日后若能侥幸捡回条命,定向陛下请罪。” 燕帝眉头拧得更深了。 擅自征兵,乃是大罪,身为铁龙城副手的徐来自然心里有数,可是他仍然这么做了,足见形势严峻。 “只是如今潼武关实在太过缺乏顶尖强者,骊帝御驾亲征对我军士气影响极大,眼下联军半个时辰便是一轮进攻,潼武关上下纵使齐心协力、三军用命,亦镇守不过半月。” 燕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臣徐来虽才疏学浅,亦心知家国二字。若城破,末将愿死战以报陛下与大将军知遇之恩。” “徐来,顿首。” 燕帝长出一口气,算算时间,此事在昨日发生,时间还来得及。 他放下信纸,“没事,就是元一这个老东西拎不清而已,犯浑。” 长孙婉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婉婉,你且回宫等我。” 长孙婉心知接下来便是军政布置一事,后宫在此的确不合适,便起身欲离席。 “母后,我们送你。”王烈王诩起身道。 “你们两个留下。”燕帝出言阻止,长孙婉也在此时摆了摆手,“孩子们,娘自己回去。” 待到长孙婉离开,燕帝向前踱出两步,猛然转身看向王诩,“诩儿,骊帝所言其子之事,父皇想问你,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王诩将他伤元荼之事和盘托出。 燕帝挑了挑眉,“此事你做得对,没错。” “既然没错,那就有没错的处理办法。” 燕帝眼中锋芒毕露,口中喃喃自语。 “臣铁龙城参见陛下。”殿外铁龙城高声道。 “进来便是。” “是。” 铁龙城刚一进来,燕帝就把信放到了他眼前。 铁龙城读完,微微抿嘴。 一向敢战的他第一次没立刻给出想法。 “陛下,以大燕此时国力,开战实属困难,凤栖山一战我军虽说大胜,但也损失了不少元气,骊凉两国不足为惧,只是还有晋国虎视眈眈,不可不防。千日养兵可以,但千日防贼断不可行。” 王诩叹了口气。 “此事因我而起,骊帝这边...” “秦王无错,错在骊帝之子元荼,此事不必再议。话说回来,承平之日已久,骊帝未尝不是对我大燕生出了一些小心思,不过是借了个由头过来挑衅罢了。” 燕帝接过话茬。 “朕的想法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陛下若是这么想,那臣愿将之贯彻下去。”铁龙城目光一凝,略一盘算后应下,“只是此战开销不会小...” “朕从国库给你拨,要多少有多少,国库打空了便从内帑拿!”燕帝笑呵呵地说道,“刚抄了两个王爷,都是身家豪富殷实之辈,用在前线再好不过。” “至于骊帝,朕认为出手的可能并不高,毕竟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撕毁昔日心照不宣的规矩,犯不上。” 燕帝眼中闪过自傲之色。 “骊国有摘星境修士,大燕也有!” “陆北玄会随你一同前往,若是骊帝胆敢出手,你和他合力,未必不能将其斩于阵前!” “好!” 铁龙城拱手告辞。 此战紧急,他需要早点去坐镇前线。 “陆北玄?”王诩皱了皱眉,“儿臣怎么从来没听过此人名号?” “你与他见过,这人在风雨楼还有另外一个名号,名为天璇。在浩然之地隐匿,一直不曾被朕正式启用。” “倒是那次你去潼武关时我让他跟随护法,反而歪打正着,护住了你。” “原来是他。” 王诩一下想起那日面对陆机宝物时惊艳的一剑了。 “父皇,我去准备了,一刻不到边关,我心一日不宁。”王烈在此时插话道。 “你...”燕帝沉默半晌,“如今你是太子,军中威望已足,难道还要再去么?若是他们一个保护不周,你若战死沙场,这大燕怎么办?还有你那心心念念的明月姑娘又该怎么办?” “儿臣不知。” 王烈摇了摇头。 “儿臣只知军人当保土卫民,太子当代天安民。” 燕帝没吭声。 王诩却注意到他手中握着的竹简已经悄然化作齑粉。 “滚吧,我早该想到你根本志不在太子!”燕帝叹了口气,片刻后无奈地挥了挥手。 “谢父皇隆恩!” 王烈抱拳单膝下跪,兴高采烈。 “滚!” 燕帝拂袖背过了身子,不再理会他。 “兄长,我送你。” 王诩识相地拉着王烈走了出去。 ...... 大燕皇城内,烟花绽放如同火树银花一般,爆竹更是劈啪作响。 原本王诩买了一堆烟花和爆竹是要同王烈一起点的,只是现在来看没这个机会了。 王烈笑嘻嘻地跨上战马,灵兽白皇立在他的肩头。 “回去好好跟爹说说,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嘛,要怪也得怪这些畜生选择在如此佳节打仗,难不成他们没个家人好友?” 这副认真思考又颇为阴阳怪气的样子给王诩气笑了。 “行了,小诩,送到这里吧,自古家国不能两全,帝王家也是家,帝王家的儿子是儿子,寻常百姓家的儿子也是儿子。”王烈拍了拍王诩的肩头,“但是太子和士兵不一样,有太子在,大伙就知道大燕没抛弃他们。” 王诩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不是小孩了,他明白自己兄长的意思。 王烈勒住缰绳,摇头晃脑地吟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王诩则在后边悄悄点燃了烟花的引线。 以各色焰火为花瓣的烟花瞬间在空中绽放。 “走了!” 王烈抬头看了眼烟花,哈哈大笑。 第217章 人生无处不青山 “老爷,这征兵令真是恼人,都贴到咱家了,街上尽是当兵的,害得奴家胭脂都没买成。”十三娘抖了抖手中香帕,婀娜身姿贴到了自家老爷身上,“一个不足千户的县城,护城的守军都抽调了不说,还要组织五百乡勇,这徐来是什么人,一纸征兵令就让咱们背井离乡?” “头发长见识短的狐媚子,知道什么就在这里瞎嚷嚷?”大夫人早就看不惯她这副做派,特意出言讽刺道。 “也不知是谁头发短,晓得事理。” 十三娘自顾自地白了一眼,她对大夫人还是心存忌惮,故而选择暂避锋芒,转而撺掇起了自家老爷。 “老爷,这帮没眼力的蠢货知道您从吏部尚书的位置退下来,定居此地颐养天年竟也不来拜谒,如今更是征兵到了咱们家门口,真是好大的狗胆。” “你家老爷颐养天年便已是失了势,人走茶凉是常态,人家不来咱家征兵,已经是留有情面,你还要如何?” 胸前一缕长须、鬓发已然全白的李徵闻言微微摇头,似是面露无奈之色。 “可是妾身的弟弟都收到这征兵令了...”十三娘伸出青葱般的纤细手指轻轻抚摸着李徵的面颊。 老爷平日最宠爱她,这招她可谓屡试不爽,往往被她这么一弄,什么事老爷也都依着她来了。 见到这一幕,大夫人心中冷笑一声。 她出身名门,可不似这蠢女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更是能掐准自家夫君的脾性。 李徵虽然贪色了些许,但面对大燕所提及的任何要求,他绝不打马虎眼,更是不会退让一丝一毫。 她认为这也是陛下一路提拔自家夫君到如此高位的根本所在。 此为安身立命之本,不可动摇。 而十三娘试图凭借吹枕头风就想让她弟弟免于征兵? 美得她! 果不其然,原本还端着茶碗慢慢品茶的李徵缓缓将茶碗放到了桌案上。 “跪下。” 轻轻的两个字,却让十三娘如坠冰窟。 十三娘向来恃宠而骄,哪里见识过自家老爷翻脸的场景? 一瞬间,宦海沉浮数十年的威严再度重回这个看似因年迈而变得慈祥的老头身上。 十三娘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呆呆的跪在地上,在她心中,顿时升起了无穷无尽的懊悔。 只见一身锦袍的李徵缓缓起身,端详着太师椅后那幅万里江山图,那是自己乞骸骨时陛下赠予他的。 “这些年,自你手中擢升俊才为官者不计其数,大燕的万里江山,也有你李徵的一份功劳。” 这是陛下的原话。 尽管他已经老迈,每每回忆起却还是记得很清楚。 不过他已经看不太清楚了,所以李徵选择走上前,用满是老斑、形同枯木的手掌缓缓抚摸着这幅画。 沙沙的摩挲声如同铁锯一般,切割着十三娘忐忑的心。 足足小半个时辰。 李徵欣赏这幅画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 而这小半个时辰里,十三娘仿佛已经死去了千回百回。 自己就不该多嘴,替弟弟说这话。 就是被征了兵又怎么了? 能比现在还惨吗! 长久的沉默后,李徵缓缓转过了身子。 “去柴房反省,禁足半年,吃住同家中老仆。” 十三娘浑身抖如筛糠,她很想替自己争取一二,最起码吃得比老仆的粗茶淡饭好些,但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夫君消消气,瑾儿便要从学堂回来了,他跟我说,明年中贡生轻而易举,还说等入了大殿参加殿试,定要向陛下展示自己胸中韬略,一举博个状元呢!” 李瑾是大夫人所出,整个李家上下就这一根独苗苗,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不过李瑾也争气,刚加冠便中了举人,如今不过二十一岁,就已经可以准备明年的会试了。 大燕考核学子一向文武兼修。 既要求胸中得有谋略,又要求修为得够格。 而李瑾年纪轻轻便已是温神境巅峰强者,可谓人中龙凤。 “呵,这小子平日里也不见着调,满口大话,要是殿试时被陛下赶出去可有意思了!” 李徵虽然这么说,可是一提起李瑾,他还是有了些笑模样。 “爹,娘,儿子回来了。” 背着书箱的李瑾迈进大门。 “今天外边好乱,先生说要征兵,便提早下课,让我们各自回家了。” “嗯,确实要征兵,不过你照旧学习便是。”李徵点了点头,“据老夫所知,应该是潼武关一线又起了战事,而且应该不小,不然也不会到咱这里征兵。”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上前线去了?” 李瑾摆出一副高手的姿态,在庭院里故作嚣张地踱出两步。 “左传有言:国之大事,在祀在戎。今大燕有难,咱家世受国恩,数代公侯,理应...” “理应什么?” 李徵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祖父,大燕定海侯,平定三王叛乱,年仅四十岁在马背上活活累死的,当时你爹我守着你祖母受尽了白眼才考取到了功名。” “你曾祖,大燕常国公,够尊贵吧?年仅三十六岁便能率部力抗举国之兵不退后半步,最后战死沙场埋骨碑林。” “在大燕,咱们李家荣誉够了,三代人好不容易出了我这么一个当文官的,活到了这个岁数,现在我再问你,理应什么?” “理应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理应眼睁睁看着你小子上战场?”李徵把这小子揪到正堂,“要老夫说,理应你小子早日娶个姑娘。” “这样面对列祖列宗时你老子我也能笑得出来,咱老李家没绝根。” “至于做完这些你想战死沙场,老夫不拦你!” 李瑾眼中突然流露出一股子神采。 不过他还是压住了。 “哎呦,爹,我就是说着玩,谁不知道我还得准备明年的会试呢?咱家做饭没,儿子饿了。” “这才像话。” 李徵摊开折扇,回了书房。 “饭在锅里,自己去拿。” “好!” ...... 夜里李瑾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照进阁楼,映在壁上的宝剑。 一阵寒芒闪过,恰似千军万马入梦。 李瑾顿时神色一正。 思索片刻,他坐在桌案前挥毫写下了一封信。 “爹,娘,请原谅我。” “君子...当仁不让!” 借着黑暗为掩护,他从马厩里牵走了自己平日最喜欢的那匹马,别看这马年纪轻轻,但是已经初现神骏。 马蹄声飞快,少年直奔城门而去。 城门并没关。 他抚摸着腰间宝剑,兴奋地吟道:“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 再远,再远李徵便听不真切了。 此刻的他正站在城楼看着自己的儿子远去。 知子莫若父,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 “老爷,这是公子留下的信,您看是否追他回来?” 李徵打开书信,上面只有短短两行话。 “爹,你说得给咱家留个后,孩儿留后了,合适时她会登门的,没别的要求,孩儿便上战场了。” “相比于高高的庙堂,孩儿自认为还是战场适合我!” 李徵摇头笑了笑。 “不必追了,等这口酒喝完,回家。” “这浑小子...”李徵抿了口酒,微微眯眼,“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待到杯中无酒,李徵徐徐起身,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他在口中低吟道:“人生无处不青山。” 他用自己一辈子在朝堂上所积累的笔墨补全了儿子的诗。 是的,人生无处不青山。 “您说什么?” 一旁的家仆面露疑惑之色。 “没什么,回家。” 第218章 敌众我寡 春节已过三日,整个大燕洋溢着喜庆的声音。 这声音是由爆竹、烟花、以及走街串巷的小孩子们所串联起来的。 只有一个地方不是如此。 潼武关。 整个潼武关,没有爆竹、没有烟花、更不会有小孩在这里嬉闹。 有的只是将士们疲惫至极的喘息声。 以及徐来不时地一声叹息。 “三日了,整整三日了,陛下还没有消息吗?”由于铁龙城不在,徐来只好扛起了防守凉骊联军的重担。 尽管他曾数次指挥作战,可他终究不是那个打不倒、拖不垮的铁龙城。 虽然这种重压使得他在指挥调度方面的能力突飞猛进。 但他真的累了。 “陛下...还是杳无音讯。”传令官看着这位暂时的主帅,无奈地说了实话。 他自是有心想瞒,但瞒不住的。 自己亲眼所见,不过短短三日,徐来这位三军主帅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不可谓不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徐来垂下眼眸,注视着放在桌案上的两军形势图。 图上用沙子勾勒出了两军情形。 关上的旗子屈指可数。 而与之相对的关下却插满了旗子。 “你说天无绝人之路的另一重含义是不是在劝人放弃抵抗?”徐来没来由地吐出一言来。 此言一出,饶是传令官心智坚毅胜过常人也不由得心中悚然。 “大帅,潼武关不能丢,将士们更不能降啊!” “想什么呢,潼武关肯定不能放弃,我在想诈降是否可行。”徐来指了指沙盘上的旗子,“这摆明了是敌众我寡,那么投降似乎就成了理所当然的选择,故而此时我说投降也不会有人起疑。” “哪怕骗进来一部分围而杀之,那局面也会比现在好不少。” “这...” 传令官一时语塞,他就是个传令的,这些事关大局的军事布置,他根本和徐来搭不上话。 “嗯,跟你说也的确是在难为你,这样,此事保密,你把其余校级以上的将官叫来。” “是!” 不多时,各处把守的将官便都来了。 徐来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老夫的计划就是这样,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观点或是异议都可以提出来。” 这话一出口,已经休养了小半年的龙骑校尉萧九第一个站了出来。 “徐将军,你为国之心大家都知道,可是临阵开城是否太过冒险,若是一个不慎,对面一齐扑过来,又该如何?” “一齐扑过来?” 抱着膀子在一旁冷眼观察许久的另一位校尉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给凉人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全军压上!巫湖,他是个什么东西?” 没错,这次凉军的主帅还是老对手,巫湖。 “按你这么说,凉人是孬种,巫湖不是东西,那如今只得龟缩在此的你我又算什么?” 大伤初愈的萧九拽着那名校尉的衣甲恶狠狠地低吼着。 “如今大燕几万名士兵的性命就在你我肩上扛着,这不是赌局,赌输了还有得赔,这场仗要是一个不慎,我大燕可能就此崩盘!” “你怎敢这般笃定!” “你,你放开!” 被他揪着的校尉脸涨得通红,却又一时挣脱不开。 “哎,老九,别闹事。” 同为龙骑校尉的铁补天走上前来,拉住了萧九,他知道萧九自从凤栖山一战过后情绪一直没缓过来,在今天爆发也情有可原。 “呵,你我同级,敢威胁老子!” 哪知那校尉刚被拽开便犯起了浑。 话音未落,刚刚还和颜悦色的铁补天突然变得阴翳异常,他上手替这个校尉捋了捋散乱的甲叶。 “我制止老九,是怕他打死你脏了手,更是给徐将军面子。在龙骑里随便挑出一个士兵身上的功勋都可以随便换一个校尉当。” 铁补天的眼睛如剑一般锋锐地注视着眼前校尉,“校尉,和校尉是不一样的。” 一把造型奇特的尺子出现在他手中。 “好了,别吵了。” 徐来脸色并不好看,但他还是打了个圆场。 因为他知道铁补天说的没错。 后者作为大燕龙骑捧日军团的校尉,的确有资格说这话。 原因无他,捧日军团是铁龙城直属军团。 全龙骑最精锐的士兵全在这里! 就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所以仅仅是校尉的铁补天所说的话即便是徐来也必须认真考虑。 更何况徐来从自己直属的神威天武军团里也了解过捧日的战功。 那可真是多到令人咂舌。 就在僵持之际,却见传令官再度回了营。 他浑身僵硬,显然是强忍着恐惧。 “骊帝,要求您和他对话!” 第219章 大燕龙骑冠三军 “骊帝要求您去和他对话。” 此言一出,顿时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将官们顿时面上神色各异。 只见刚刚还愤懑不已的校尉一听这话缩了缩脖子,“他怎么又来了。” 一旁校尉也都是面有戚然之色。 纵使他们细数漫长的行伍生涯,这位骊帝也是排的上号的狠人。 上次若不是天心宗弟子及时赶到顶上大阵,天知道这潼武关还能不能保住。 与之相对的则是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吭声的铁补天和萧九。 铁补天双臂自然垂下毫无反应,甚至如同没听到这条消息一样。 萧九则是揉了揉脸颊,跃跃欲试。 龙骑不仅好战,而且敢战! 逢敌必亮剑! 就算是骊帝,也照打不误! “咳,都肃静。” 徐来轻咳一声,站起了身子。 这位老将继承了铁龙城的沉稳。 如此高压之下,他双手拄在了桌案上,嘴角含笑。 “若是可以和谈,那便能美酒以待,好好商量;若是执意要战,我大燕也不是软柿子,区区两国就想拿捏,这是做梦。” “可无论如何,总得去看看不是?” 这番话下来,不少人近日以来的焦躁情绪被稍稍安抚。 铁补天悄悄比了个手势,萧九会意。 二人悄然离去。 他们关心的不是谈什么。 而是谈判破裂后该干什么。 潼武关的城门下,数目过万的大燕龙骑就在那里,静待下令。 他们的战刀与马槊渴望用鲜血来洗礼。 城上,徐来登上高台。 “骊帝,我来了。” 下一瞬,原本平静的天空蓦地掀起一阵狂风,头上篆刻着一枚极为秀美的神纹的年轻人自空中缓缓走下。 众人虽说已经见识过这般神仙手段,然而当他们再看一次时还是会为之惊叹。 “神会眷顾世人。” 骊帝元一就站在徐来面前,负手而立。 他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相传世代骊帝均得到过神只祝福,故而可以在登临帝位之时保住自己最强盛时的身体状态,直到寿命耗尽。 所以眼前的骊帝并不显得苍老,反而神采奕奕,若是结合起他年轻的面容,就连徐来都仿佛有了一种错觉。 站在他面前的似乎不是一位帝王,而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毛头小子。 骊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徐来,随即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虚空。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却让除了徐来以外的所有将领都心中一紧。 只见自其指尖处的虚空内荡漾出层层波纹,将骊帝注入的浩然气源源不断地推向更远处,直至消散。 呼。 幸好。 徐来面色不变,心里却是一松。 “你们这层龟壳子倒是有点意思,但本帝若是亲自出手,片刻之后,朕便能登上你们的城头。” “陛下叫我见面,难不成只是威胁老夫?”徐来皮笑肉不笑,“我徐来不是被吓大的。” “当世人愚昧时,神会怜悯他。” 骊帝微微一笑,并不在能否打破屏障一事上多言。 “本帝只要王诩,只要将王诩给我,骊兵自退。”骊帝面上一片自信之色,“本帝若是猜的不错,燕国还没有做好和骊国开战的准备吧?” “无论是秦王殿下,还是普通黎民百姓,大燕绝不会交出去任何人,这是底线,若陛下有其他条件可以开口谈谈,若是没有...” 说到这里,徐来冷哼一声,“那与骊国一战未尝不可!” 铁补天站在城下,观望着局势。 徐来倒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打出了手势。 他顿时神色一凝。 因为那手势代表的,是出战! 铁补天越上战马,擦了擦手中马槊。 同时压低头盔并唤出了武魂。 “整军,备战。” 此令一出,那离城门不过百步,如同潮水般的大燕龙骑各个整理起了盔甲,做着最后准备。 关内外在此时飘起了雪花。 战士们安抚着战马躁动的情绪。 无声,无息。 “既然如此,那就打。” 果然如徐来所料,骊帝拂袖而去。 随之而来的是近日以来从未有过的喊杀声! 骊凉联军,倾巢而出! 十万大军全部压上! 远望去,如一线大潮,铺天盖地! “龙骑捧日、隐锋所属!” 铁补天驱马迎上,立于最前。 他身后是萧九扛旗,燕字大旗顶着长风猎猎作响。 “在!” 上万龙骑精锐摩拳擦掌。 城楼上,徐来手掌落下。 铁补天见此情形,轻笑一声,将手中长长的马槊高高举起,战马猛地发出一声嘶鸣。 “随某冲杀!” 与此同时,城门大开! 上万龙骑齐齐出关! 一万龙骑,对十万步骑混编军团! 铁补天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优势在我! 几乎同时,双方号角声恰似遥相呼应般骤然响起。 “一边去,老夫亲自擂鼓助威!” 城墙上,徐来大踏步走到近十米高的牛皮大鼓面前,抢过边上士卒的鼓槌,重重砸了下去! 给大燕号角那苍凉的长调中平添三分豪迈! “咚!咚!咚!咚...” 徐来双臂舞动之快甚至震碎了身上衣甲,露出了两截精壮小臂,平日里梳理细致地发冠掉在了地上,再无束缚的白发随风飘摇! 老将军口中唾沫星子横飞,他却动情地高呼。 “儿郎们,冲啊!” 作为底牌的龙骑若拦不下这十万联军,则大燕危矣! 白雪压黑甲,一万龙骑踏风来! 猩红如血的燕字大旗如一柄快刀,狠狠地切进了骊凉联军内。 这无匹的冲势,逼得一字排开的联军节节后退。 人嘶马鸣一片混乱。 前排步兵即便用尽浑身本领也拦不住大燕龙骑的铁蹄! 很快,节节后退变成了溃败。 身披重甲手中各色武魂闪烁的龙骑将士如入无人之境。 大燕骑兵甲天下,大燕龙骑冠三军! 铁补天手中补天尺横空而立,变大数倍,重重砸在面前联军的阵地上! 铁补天神色狠厉,哪怕无数箭矢临身,他依旧一往无前! 铁龙城收养他做义子,唤补天。 补天,补天! 今日纵使天上有缺,他也要补上! 风雪更乱,腥臭的血液喂饱了潼武关前的平原。 正午冲锋,龙骑一步未退,杀至黄昏! 飞雪愈大,燕字大旗愈向前! 铁补天看到了那位打过数次照面的巫湖。 他脸上的震惊,很有意思。 若非六国规定摘星境不能亲自下场,恐怕自己早就被这位恼羞成怒的将领生吞活剥了。 当马槊再度贯穿一人时,铁补天扶正头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他面前曾有十万骊凉联军。 如今,空无一人。 大燕龙骑凭借无与伦比的战斗素养,将十万人组成的联军凿穿了! 而一万龙骑,眼下粗略估计还剩六千余人。 铁补天知道,回去才是重头戏。 “弟兄们,杀得可爽?” “爽!” 军中糙汉们放肆大笑道。 “那随我再杀回去!” “杀!” 六千残兵,调转马头,再度冲锋! 马蹄声如奔雷! 铁补天仰天长啸。 “弟兄们,马蹄便是潼武关的爆竹,如今,咱们也算过年了!” “哈哈哈!诸位,过年好!” 六千汉子齐齐抱拳贺新年。 还别说,越杀越喜庆。 那敌人的血,如同大红灯笼一般好看! 龙骑人人杀红了眼。 修为枯竭便换马槊。 没了马槊便换战刀。 没了战刀便徒手对敌。 没了战马便下马步战! 但是没一个人后退! 这趟回扑的浪潮愈发微弱。 六千龙骑,被五万余残兵压成了细细一线。 但是联军忽略了面前还有一座雄关。 他们此时正用屁股对着。 徐来不愧是老将,见此情形他顿时一声怒吼。 “妈的,龙骑优势已成,敌军前后已乱,速去接应!把这十万联军包成饺子馅!” “是!” 一众校尉不敢延误战机,纷纷下城领兵出战。 就连刚刚和萧九有争执的校尉此时也咬着牙应道。 他妈的,服了! 心服口服! 残阳如血,在黄昏的最后时刻,铁补天踏雪而回。 他身后的龙骑,不足三千! 大燕军旗昂然依旧。 十万联军,被潼武关守军配合龙骑包了饺子。 只剩不到三万残兵,仓皇撤回。 徐来亲自下城迎接。 铁补天将头盔摘下,俊秀面庞上笑容依旧。 “幸不辱命。” 第220章 羔羊 骊帝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名义上是骊凉联军,可实际上凉国出的只是辅兵,哪怕数量再多,也无关痛痒。 只要精锐底子还在,配上辅兵可以说战斗力不减分毫。 反倒是骊国,精锐步兵和骑兵居然在这一战中折损过半,这简直不能接受! 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御驾亲征,为的还是给自己儿子讨一个公道。 居然折戟沉沙了。 原本听巫湖的建议慢慢磨,未必会被徐来这个老东西抓住把柄。 可是自己就是心急了些许,就急了一点! 可就是这么一点,居然就被徐来抓住了机会,用那可恶的大燕龙骑拼掉了自己制胜的王牌。 他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自大,可是王牌在手自大一点也正常吧? 谁成想居然把大好的局面就这么葬送了! 还真是...不甘啊! 骊帝眼中怒意越积越盛。 他凝视着士气高涨的潼武关,那里载歌载舞,显然是打了胜仗得意着呢!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成型了。 什么摘星境不直接插手战争的规矩也被他抛到了脑后。 一抹邪笑挂在了他嘴边。 “神会惩戒无知的羔羊!” ...... 潼武关内,徐来第一次这么高兴。 篝火上的铁架上串着香嫩多汁的牛肉与羊肉,由厨子不断翻转炙烤着,喷香的气味不断刺激着在场众人。 而这样的铁架足足有上千个! 冲天的火焰甚至把积雪都融化了不少。 “军里条件有限,打了胜仗也没什么可以犒劳的,唯独有些过冬剩下的牛和羊,大家分了吧。”徐来笑眯眯地走到铁补天旁边,亲切地说道,“此战,补天你居首功,分牛羊肉的第一刀理应你来。” “好。” 铁补天接过刀,干净利落地切下了第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嚼了两口。 “来来来,铁校尉都动了,大家也都吃吧!”人堆里有人见铁补天动了筷,顿时按捺不住胃里的馋虫,出言提议道。 “哈哈哈,你们这帮小崽子,上千牛羊还怕吃不饱?”徐来打趣道,“行了,快吃吧!” 铁补天在一旁附和,“对,快些吃,再晚些可都要被我吃了!” 军中顿时爆出一阵大笑来。 铁补天傲上而不辱下是出了名的,所以这些龙骑的士兵谁也不怕他,而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看着大伙吃着高兴,铁补天悄悄拉着徐来走上了城楼。 “你放心,战死的龙骑士兵我已经报上去了,这次虽然数目不小,但是兵部会妥善安排的。”徐来望着夜色,微眯双眼道。 徐来与铁补天共事多年,自然知道铁补天拉他过来要干什么。 “兵部会安排?”铁补天冷哼一声,“他们会安排个屁,上次我抽空去看那些退下来的老兵和战死士兵的亲属,不敢多说,十个里面至少三个得不到妥善安置。” “今时不同往日了。” 徐来笑着摇了摇头。 “那不妨说说,怎么个不同法。”铁补天咄咄逼人道。 随即他拱了拱手,语气有所缓和。 “将军勿怪,只是这次我下定决心,一定得给那些战死的弟兄一个交代。” “他们为国、为民不惜己身,所以我铁补天就算是豁出一条命,也得把他们应有的荣誉和身后事料理明白。” “你看你,又急了,一到政务上便没了打仗时的那股沉稳劲。”徐来也不着急揭晓谜底,而是劝告起了铁补天,“总有一日你会退下来,到时候无仗可打,文官整日会盯着你的屁股看有没有污秽之物,甚至还会污蔑于你。” “若是届时你还这么急躁,那便是天大的军功也保不了你。” “若是这种不平之事,那便找铁帅,铁帅不能定便去皇城,兵部不行便直面陛下。” 铁补天淡然地笑了笑,“天经地义的事,我就不信这天下没一个人管。” “你呀,是个好将,却不是个合格的官员。” 徐来长叹一声,他终于明白铁龙城面对自己时的感觉了。 武人就不适合搅进政治的浑水。 “行了,老夫也不卖关子了,你关心的关于龙骑的这些待遇和身后事都被永久解决了,至少近百年都是如此。”徐来耸了耸肩。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徐来指了指天,“秦王殿下注意到了这件事,已经责令兵部整改了,而且他亲自盯着。目前已经初见成效,要不了多久就会以律法的形式落实下去。” “秦王?”铁补天面露疑惑之色。 “也对,你常年在外,消息闭塞很正常,如今燕帝有两子,目前已经定了名分,太子爷便是咱龙骑里的王烈殿下,秦王则是王诩殿下,日后再提起可要记得。” “嗯。”铁补天面露钦佩之色,“不愧是太子爷的弟弟。” “嘁,你知道个甚,大魏重新立帝扶长孙玉这事你知道吧?” 铁补天点了点头,随即猛地反应过来,“也是秦王殿下做的?” “没错,秦王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完成的这件事。”徐来严肃道,“这位心智和能力都很强,绝不是靠兄长光辉才走到今天的。” 铁补天眉头一挑,“如此豪杰,下次某定要亲自登门拜访!”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齐齐抬头。 甚至是同时发出了一声怒喝。 “何人犯境!” 第221章 勿谓言之不预 回应他们的是寒冷的雪夜蓦然爆发的一道白光。 潼武关的屏障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敌袭,敌袭!” 无数城下战士放下碗筷,转身披甲。 一千名先行前往潼武关的天心宗弟子率先起身,各色武魂纷纷爆发出了光芒。 而隶属天心宗金刚堂的数位长老更是第一时间拦在了一线。 “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 “我观天心,天心塑我!” “浩气长存!” 三道神通几乎是同时从长老们的口中说出,其引导着一千余名天心宗弟子从指尖所爆发出的天地浩然气,不断修补着屏障上源源不断产生的裂缝。 徐来这时已站到了白光前,神色复杂。 “骊帝,你若执意破阵,亲自下场,我大燕定会与骊国不死不休。” “而阁下只要踏上潼武关半步,依照六国之约,我大燕有权当场格杀!” 没错,这道威力极大的白光正是由骊帝所催动。 而他本人与徐来此刻仅仅咫尺之遥。 “不死不休?” 骊帝嘴角泛起冷笑,“正合朕意。” “至于你想弑杀六国之一的人间帝王,也可以试试!” 说罢,其白光更盛三分! 强横的力量压得数名天心宗长老口鼻冒血。 徐来面色阴沉不定,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攥紧。 他终究不是铁龙城,这么大的事情,他无权擅自做主。 铁帅... 陛下... 老臣该怎么做? 这时,一道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徐来顿时浑身一震。 他迷茫的眼神中猛地爆发出光彩来。 “骊帝,勿谓言之不预!” 此时屏障上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而修补屏障的浩然气却越来越少,已有捉襟见肘之势。 此消彼长,骊帝更觉胜券在握。 “言之不预?那朕便看看,何谓言之不预!” 话音未落,骊帝身后的龙袍便被六道大小足以遮住天穹的羽翼撑破,他眉心处篆刻的神纹犹如黑暗中的太阳一般耀眼。 他闭合的掌心处有光正在蔓延。 当光芒消逝,一杆长枪已在其手中。 赤金色的雷光在其双眸流转不息。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万众瞩目之下,骊帝掷出了手中长枪! “降罪,神罚!” 一瞬间,天地为之一静。 下一瞬,屏障如同一个被刺破的气囊,炸碎在了众人面前。 金刚堂长老们纷纷吐血倒飞出去。 上千天心宗弟子更是大半昏迷。 身负修为的修士如此,更别提那些没有修为傍身的士兵了。 一时间,潼武关炸开了一团团血雾。 那是士兵的血。 一杆形同闪电的长枪插在了潼武关的城头,枪杆抖颤不止。 就是这杆枪划破了雪夜的寂静。 帝王一怒,流血千里! 骊帝在高空中俯瞰整座潼武关。 身为摘星境巅峰强者,摧城破敌,很难么? 此时此刻,他赤金色的眸子不断闪耀着光芒,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战死士兵的血肉。 还差一点。 徐来注视着骊帝元一。 差一点他便踏足潼武关了。 这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要用性命激一下骊帝,完成这最后一步。 “骊帝,老夫说了,勿谓言之不预,犯我大燕疆土,就地格杀!”众目睽睽之下,徐来淡然地拔出腰间宝剑,“若速退,大燕可以考虑...” 话音未落,骊帝已闪身到了他身前。 一双大手扼住了徐来的喉咙。 “考虑什么?”骊帝面露狠辣之色,“考虑饶朕一命?” 他手中力气愈发大了起来,徐来被其死死掐住挣脱不掉,整张脸因为窒息而憋得通红。 “真是笑话!” 骊帝笑了笑。 “现在朕踏足了你的国土,而你口中的言之不预呢?” 濒死的徐来眼中却猛地闪过一丝精芒。 因为现在,骊帝双脚已然踏上了潼武关! 突然四周一静,万籁无声。 然而身为顶尖强者的骊帝却在这个瞬间遍体生寒! 即使背生六翼,头刻神纹都不能缓解其分毫恐惧。 他放下徐来,强忍着慌乱扫视四周。 一种天地间极致恐怖的气息就在他身边,激得他汗毛倒立,可就是找不到。 突然骊帝双眼一眯。 天与地一线间站着两个人。 为首者一身黑甲,手提大戟。 身后一人盘膝坐于龟甲之上,背负剑匣。 只是面容他看不真切。 “剑仙陆北玄,问剑骊帝。” 清朗又有着几分懒散的声音响起。 但这九个字却如同奔雷一般在空中炸开,即使是身负修为者听到也会无法避免地于胸中气血激荡。 下一瞬,龟身蛇尾的巨兽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刚从剑匣中取出的剑上多了一道玄武纹。 陆北玄轻轻向前一推,这柄剑便慢悠悠地朝着骊帝飞来,好像一个醉了酒跌跌撞撞的胖子。 “我只有一剑。” 陆北玄看着潼武关内外遍地血色的惨状,喃喃自语。 “不过这一剑...会!很!硬!” 骊帝只觉得周围气机被锁定,似乎无论从哪个方向闪避都躲闪不开。 “神佑!” 顷刻间,他身上的羽毛变成了鎏金色,身体也熠熠生辉,面对这必中的一击,他选择用羽翼把自己牢牢包裹起来。 神佑是他的信心来源。 这是骊国万千信徒给予他的力量。 在自己与骊国中的摘星境强者比试之时还从未有人能够破开。 “神佑?可悲。”陆北玄面露悲悯之色,他双手微微合十,向前不疾不徐地缓慢推了过去,“这世上的神,哪里会庇佑世人...” “破。” 这个字,甚至小声到一旁的铁龙城都没有听见。 但对面的骊帝却在同时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望着自己被洞穿的羽翼,骊帝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成了一团,使得他俊逸的面容上此刻满是狰狞之色。 更要命的是,那柄剑来势不减,正朝着自己的身体而来! 而他此刻根本动不了。 这就是练剑到极致成为剑仙的恐怖之处,在受到天地承认证得剑道后,每个剑仙都会有自己的天赐神通。 而陆北玄的神通便是这必中的一剑! 剑尖一点点刺入血肉。 骊帝从开始的挣扎逐渐变得无奈,再到最后近乎认命。 他不明白,这柄剑的主人修为撑死了不过摘星境中期,凭什么能威胁到身为摘星境巅峰的自己。 附于剑身的玄武大口的啃食着骊帝的血肉,使其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之中挣扎。 然而骊帝终究是摘星境巅峰,体魄要强横一些。 所以当剑尖入体不过半寸的时候,陆北玄已经口鼻窜血,双目也有血泪流出。 这是已经到达极限的表现。 铁龙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来吧。” 闻言后的陆北玄微微点头,他起身后退了半步,念动经文,同时左手微掐印诀。 古剑擎天飞回剑匣。 骊帝顿时猛地吸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体内磅礴的浩然气也在不断尝试着修复伤口。 然而这仅仅半寸深的伤口却给予了他极大的痛苦。 肆虐的剑气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只要浩然气试图修复,它便会立刻反扑。 所以骊帝的伤口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大口喘息着,眼里满是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过摘星境中期便能威胁到朕?” “因为你是神的仆人,是人间帝王,唯独不是自己。”陆北玄淡淡答道。 “摘星境,永远不是靠各种加成而来,无法借力,也不可借力。” “而你...掺了水的摘星境巅峰也配称之为巅峰?” 骊帝一阵默然,此时他已心生退意。 这件事远比他想象的棘手。 然而下一刻,一杆大旗在他头上显现。 “现在换做老夫了。” 铁龙城手中掩日自戟尖处爆发出足以吞吐日月的神芒,瞬间掩盖了骊帝的光辉。 他提戟遥遥一指,微微冷笑。 “还请赴死。” 第222章 屹立不倒的旗帜 骊帝眯起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铁龙城?” 望着面前提戟男子,他微微喘息着。 虽然有着几分惊愕,但是更多的还是不甘。 “这若是在大骊,哪怕有三个你一起上,也不够朕一手杀的。” 铁龙城将掩日拄在地上,顿时震起潼武关层层积雪。 “可惜,这是在大燕。” 当再提戟时,年过半百的老帅微微踏出一步,极厚重古朴的戟尖锋芒毕露。 “没有敌人能在潼武关全身而退。” “哼,那便试试!” 骊帝身为帝王,若无傲气自不可能,面对与之同境的铁龙城,他自然不甘心被其连连羞辱。 哪怕他身上带伤并非巅峰状态,但是他也绝不容许自己败给铁龙城。 更何况如今的局面已经岌岌可危。 若是自己败了,能否回到大骊都是一说。 骊帝心中发狠,将一枚丹药塞入嘴里。 这枚丹药能够让他踏入半步武神,虽然只有半刻钟,但是击败铁龙城,他认为足够了。 “天地神灵,请庇护您最虔诚的信徒,降下圣光,涤荡这肮脏世间!” 圣光降世,这是他最强的一击! 这一击,借由大骊子民的信仰发动。 越虔诚,越强横! 若是在大骊,那这道圣光恐怕威力还要再大上一倍,所以骊帝说哪怕铁龙城来上三个他也能对付。 现在,他借由丹药强行踏入半步武神,别看只有半步,可是就这半步,他便能反败为胜! 只见背后六枚巨翼猛地展开,随后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下一瞬,原本飞雪的寒夜空中酝酿起了声声滚雷。 无边的黑暗中隐隐酝酿着一股力量。 一道光已经刺破了重重积云。 其所照耀的大地更是瞬间被灼烧出了一个大洞,仅仅一线,便使得周遭亮如白昼。 铁龙城面色严肃,双指一点,暗红色的军旗顿时龙气翻涌。 伴随着他修为的不断注入,上面大燕疆域已经越来越明显,最后大燕万里河山尽数在这旗面上显现。 若是同境,他自然可以轻松压过骊帝,可是伴随着骊帝踏入半步武神,他便只得勉力周旋。 可若要稳保潼武关不失,只有一个办法。 铁龙城回过头,面露一丝苦涩。 “将士们,袍泽们!” 那铿锵如铁一般的声音瞬间传到了每个潼武关将士耳朵里。 所有人无一例外,哪怕是徐来,也不由得浑身一颤,紧接着站得笔直。 “老夫此生从未败过哪怕一场,但这一次,实话实说,我的确接不下骊帝这未至的一击。” 三军将士齐齐抬头,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他们相互望着,满眼迷茫。 连军神都接不下,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不远处的白光积蓄着。 而骊帝在高空中负手而立,面带冷笑。 他根本不怕铁龙城上前进攻,因为双方同境,自己更是身负重宝,因此只需要催动一丝修为,短时间之内铁龙城想摸到他难如登天。 待他摸到自己,这道圣光也将降临潼武关。 死局已成,纵使铁龙城独善其身,可这潼武关终究会破,骊凉联军将会破关突进! 骊帝只觉得胜券在握! “但是战士们,不要惊慌,更不必迷茫。” 城头上,铁龙城话锋一转,这个不知何时须发老帅微微一笑,语气愈发激昂。 “老夫会败,可老夫身后不是空无一人...” “这大燕,这潼武关,还有你们!” “还有你们这些个小伙子!”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无人不挺直了腰杆,好似沙场阅兵时正等待着他的检阅。 “现在,将你们的目光看向这面旗帜,这面描绘着大燕锦绣山河,打不倒也砍不断的旗帜!” “上面,还有你们的家乡!” 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这面军旗时,它愈发明亮起来,暗红逐渐变成鲜红,最后更是红得像血! 漫漫寒夜,抛却远处圣光,唯独此旗最亮! 迎风而舞,任凭风雪袭来! 这面旗帜,可以吸收一种力量。 一种名为信仰的力量。 “漫卷红旗定霜雪,此心清白天下知!” 萧九闻言挺了挺腰,面带自豪之色。 这是殿下赠与他的诗。 此刻由铁龙城诵出,竟是这般应景! “小伙子们,记住这一天吧!” 伴随着无数双眼睛的凝视,那面旗帜越发明亮,竟隐隐盖过了圣光! 潼武关上下,三军同心! “因为你们的功绩将会镌刻在碑林,被后人世代所敬仰!” 铁龙城缓缓吐出最后几字。 下一刻,他的修为节节攀升,竟也到达了半步武神! 骊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好在他心心念念的圣光已经完成! “圣光,净世!”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四个字。 滔天圣光降世,潼武关外已经完全变成了焦土。 而当圣光打在铁龙城的武魂上时,却毫无作用。 任凭其中浩然气爆发如海啸一般猛烈,那鲜红的旗帜已然照单全收。 铁龙城面色平静,掩日嗡鸣作响。 只是他微闭的双眼中隐隐有血泪流出。 身后将士无一不是面带血泪。 然而没有一个人选择后退或是闭上眼睛。 他们全都定定地望着那面旗帜,饱含深情。 那旗帜上的家乡就是他们的信仰。 便是此刻身死,那也是大丈夫死得其所! 半刻钟虽短,但却在此刻很长。 骊帝的眼神从胜券在握,到震撼,再到呆滞,也仅用了半刻钟。 为了发动这次圣光,他体内的浩然气点滴无存,甚至他已经无法动用修为来使用宝物,一股股无力和疲惫涌上心头。 “这...怎么可能...” 他眼神空洞,不断呢喃着。 这可是圣光降世,怎么可能会被这群蝼蚁挡住! 然而下一刻,他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威胁! 刹那间的犹豫,戟尖便穿过了他的身体! 鲜血,顺着伤口滴下。 他看清了面前人的面容。 而铁龙城擦掉眼角血泪,拔出掩日。 当然,这也带走了骊帝全部的生命力。 以至于后者脸色瞬间灰败,栽倒在地。 “老夫说过的事,从来不会变。” 他擦拭着戟尖血迹,笑眯眯地回头望向潼武关众人。 那里站着徐来,站着铁补天,站着萧九,还有一直被自己勒令不许出手的王烈。 还有一群小伙子们。 至于陆北玄,他已经隐匿起来了。 所有人都期待着铁龙城宣布最后的结果... “此战,大胜!” 铁龙城振臂高呼。 此言三军皆闻! 短暂沉默后,潼武关内军民齐欢呼! 与此同时,骊国皇城内最宏伟的帝王塑像在百姓的目瞪口呆之下轰然倒塌! 举国皆惊! 而骊帝身死的传闻犹如一阵风,迅速席卷六国! 第223章 五百年,一人而已 “骊帝战死潼武关?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晋国萧瑟处的密谍收到消息时简直乐出了声,他默默把写着信息的纸揉成了团,喃喃自语道:“这年头什么假情报都往回送,这帮小子...” 为了验证自己的正确,他伸手招来下属。 “你去查查,骊帝近来动向。” 不多时,骊帝动向便放在了他的桌上。 刚开始他翻阅的漫不经心,再到后来,面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他甚至瞳孔猛地一缩。 这位几十年如一日沉稳的老谍子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居然跳的这么快,以至于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骊帝...真的去了潼武关!” “备马,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下一瞬,他猛然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起身朝外边走了出去。 “可这么晚了,陛下恐怕早已安歇...” “混账!你知道些什么!” 他抬手便是一耳光。 “要变天了!” 晋国如此;凉国更是早一步便得到了消息,正在商讨对策,巫湖也从阵前被召回;魏国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新帝长孙玉大有一副支持大燕所做的一切决定的架势。 而大燕方面,自从铁龙城将消息传回皇城后,短短几个时辰后便举国欢腾。 由于铁龙城封无可封,故而燕帝大手一挥,赐下一块上古巨石,上面是他亲手持剑所刻,只有一段话。 “定风波于狂澜,冠三军于沙场,善韬略而长武道,谓上将军。” 结尾还有一行小字。 “以大燕柱石论卿,乃柱石之幸。” 所有人路过此石时,心里都升起了一个念头。 自秦以来,已有五百年。 五百年间兵荒马乱,时局动荡。 可若论起军功之盛,谋国之忠,两面兼顾,皆能登峰造极者。 唯铁龙城一人而已! 五百年,一人而已! 没有人站在这块巨石面前不会幻想自己成为铁龙城。 于此同时,力战不退的徐来升爵,并且手下校尉各有封赏。 甚至燕帝真的兑现了铁龙城在战前的承诺,亲自发了一道圣旨下来。 潼武关此战所有将士乃至助阵修士,无论死生,皆碑林留名,撰写功绩。 引得无数人为之感慨。 或许用八个字来概括参与此战的将士们最为合适。 “光宗耀祖,不枉此生。” 不过有心人发现这些事情似乎燕帝出面很少,倒是秦王殿下经常露面,也就有人因此怀疑这一切的封赏与嘉奖都是王诩一力推动。 这也使得王诩在民间的贤名悄然又升华了一些。 而这场风波波及之远,甚至就连一向不喜参与世俗的周国也对此有所耳闻,只是他们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话虽如此,但远在大燕的王诩很清楚一点:身为周帝养子、乾阁阁主的陆机绝对在关注着这件事,而且若是有机会,他一定会再度兴风作浪。 因为这个家伙是个为了一展胸中抱负不惜生灵涂炭的疯子。 而原先的施暴者,现在的受害者,身处风暴中心的骊国却举国上下都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沉默。 骊皇宫内,一片死寂。 元荼在大殿内走来走去,每一步都极为沉重。 而内侍们则跪在一旁,把头埋在胸里,噤若寒蝉。 谁也不敢触了这位太子爷的霉头。 这群内侍都知道,太子上次从天山回来后,便没了笑容,其整日眯着眼眸不知想些什么。 更可怕的是若谁与他对上了眼,那定是性命不保。 他们都听到了宫外的风声。 陛下亲征居然战死沙场,十万骊凉联军更是折戟沉沙。 那也就是说目前的太子爷便是明日的帝王,其手中权力已经大到没边了! 眼下臣子们群龙无首,急得火烧眉毛,他们这些攀附皇族的内侍又何尝不是如此? 眼见殿内气氛愈发阴寒的内侍总管颤颤巍巍地向前跪着走了半步。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也该早做打算,荣登大宝,以全众望...” 他自恃与骊帝相伴多年,太子总得讲些情面,这才敢开口说话。 哪知下一瞬,便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孤让你说话了么?” 下一瞬,漆黑到能吞噬所有光亮的手掌从这位倒霉的内侍总管胸前穿过,伴随着内侍总管错愕地倒在地上,元荼摊着手,把他仍在跳动的心随手甩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总管胸口的破洞蜿蜿蜒蜒地流进了殿内凹槽处。 在巨大的恐惧的笼罩下,以至于没人注意到,置于殿内中心的高大神像的眼瞳中出现了一抹血色。 下一秒,一个小宫女看到了这番地狱景象被吓得当场疯掉了,她嚎哭着朝外边跑去。 “聒噪!” 圣洁的光芒一闪而过,宫女应声倒地。 这下所有内侍都察觉到了太子的杀意。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跑! 而就在他们起身逃跑的一瞬间,一杆长枪已经先一步穿过了他们的头颅。 腥臭而滚热的血液顺着枪杆流淌在大殿中,最后积攒在了神像的眼眸中。 以至于其瞳孔愈发血红。 在鲜血不断的浇灌下,甚至就连先前悲悯注视世人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有一种说不清的邪恶感夹杂其中。 “呲!” 一声尖锐的爆鸣声过后,巨大的神像拦腰断成了两截,而其腹腔内则露出了一个大洞。 元荼整理了一下情绪,缓步入内。 里面很黑,是光无法触及的地方。 甚至元荼一刻不停地走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到头。 望着面前端坐的男人,元荼妖异的眸子眨了眨,压下了心中渴望。 他恭敬地朝着紧闭双目的男人深施一礼。 “父皇。” 第224章 露出獠牙的老虎 元荼的一声轻呼,唤醒了眼前沉睡的男子。 “嗯。” 端坐在血色王座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眸。 他目光中带着些许迷茫。 元荼见男人面露迷茫之色,他眸中闪过一丝挣扎,洞内微弱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明暗不定。 最后,他似乎下定决心,从袖中取出一枚极小的帝冠来,然后放到掌心轻轻捏碎。 那帝冠顿时化为齑粉。 不过说来奇怪,伴随着帝冠化为齑粉后,面前这位被元荼称作父皇的男人眼眸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仿若有无数记忆在这一刻涌进了他的脑海。 “儿臣元荼,见过父皇。” 元荼屈膝下跪,行大礼。 而面前男子大手一挥,一身合身的龙袍覆盖全身,帝冠也在其头顶显化。 若是潼武关参战众将士看到眼前这人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其面容竟与刚刚在潼武关战死的骊帝不差分毫! “哼,你刚刚给朕唤醒,为何犹豫?”骊帝面露讥讽之色,“我的好皇儿,你该不会是生出了一些别样的心思吧?” 元荼顿时被惊得浑身冷汗。 “是,儿臣的确有过登位之心。” 元荼心知必然瞒不过自己这位心机深沉的父皇,即便是撒谎也只能九分真,一分假。 只见他面露诚恳之色,情真意切地解释道:“但父皇是为儿臣复仇这才遭人暗算,儿臣若此时借机登位,又与那狼心狗肺之徒何异?” 他的确想过登位,但阻止他唤醒骊帝的原因不是因为所谓的道德,而是责任。 如今大骊新败,眼前尽是些烂摊子的腌臜事,他并不想选择此时称帝,因为这会影响他在史书的评价。 而这,才是最终他决定唤醒骊帝的主要原因。 骊帝面露揶揄之色,但也不深究。 “我的皇儿,你要记住了...” “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你不能抢。” 元荼依旧是那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趴在地上,认真应道:“儿臣谨记!” 不曾想骊帝说完这句话后再无动静,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元荼到底还是年轻,忍不住主动揽事情以求抓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知父皇还有什么事情吩咐给儿臣么?” 这么问无疑就两种回答。 有事,元荼就自认倒霉,去办就是,总好过在这里直面抓住自己小辫子的亲爹。 没事,那就顺势“儿臣告退”了。 可是他却没料到这么一问刚好顺了骊帝的心意,后者正想怎么说这个事情呢,他这么一问,刚好就坡下驴。 “皇儿,既然你想过当皇帝,那朕便顺了你的意。” 元荼闻言豁然抬头,震惊到无以复加。 难不成自己这位父皇今天是吃错药了,以至于皇位这么痛快就给我了? “不用琢磨了,朕心意已决,明天你就继位。” “那父皇您...” 元荼这才意识到骊帝说的不是假话。 “朕?”骊帝拢了拢袖子,微微垂眸,“世人皆以为朕已经战死潼武关,殊不知朕早年获得过这个人间至宝身外身,而且一直以来还是以人血来饲养,维持生机。” 他端详着自己的身体,在天地浩然气的作用下,他的面容逐渐开始变化,很快,其原有的样貌已全然不留痕迹。 “帝王,权力很大的同时束缚也很大,此番被铁龙城斩杀真身,令朕元气大伤,居然只能勉强维持摘星境初期的实力。” “但是即便这样,朕也依旧会比当帝王时强大,因为再无规则可以束缚朕!”骊帝面露狰狞之色,“朕此番假死退位隐于暗处,便可以亲自去杀那王诩。” “可是,不是铁龙城...”元荼疑惑道。 “混账!以朕如今的境界,难道要去铁龙城面前送死吗?” 饶是骊帝平日里修养不错,也被元荼气得一滞,他自己为自己解释道:“而且铁龙城哪里有王诩重要?” “儿臣知错。” 元荼低着头,隐去面上微微流露出的嘲讽之色。 原来看似强大的父皇也不过如此。 “但是朕虽然退位了,不代表你真的就是这大骊的帝王了,国内大小事宜,仍然要尽数汇报于朕。” 元荼点点头,不见丝毫不耐。 眼下一切都可以点头,先称帝再说。 “同时你要做出骊国举国报复的势头,但是要暗中联络凉国,撺掇他们先出手,这样既能分散燕国布防的重点,又能借机削弱其实力,可谓一举两得。” 元荼依然点点头。 “不要耍小聪明,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眼睛里。”骊帝见元荼这么顺从,更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威胁道。 元荼面露微笑,一一应下。 父皇,可是您教过我,猛虎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獠牙,因为它有自信格杀一切来犯之敌。 所有露出獠牙的老虎,都只能证明一点。 它怕了。 ...... 骊国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之际,有骊太子元荼立于先帝塑像前,一手指天,誓报此仇! 次日,元荼登基称帝! 半月后,骊凉再度联手,号三十万大军,举兵伐燕! 然而实际上,骊国连一万人都没出。 原因很简单。 元荼成功说服了凉帝,用战胜大燕土地分毫不取为条件,以此换得三十万凉国大军! 这一战,巫湖磨刀霍霍,誓要为祖国开疆拓土! 没错,他也听说铁龙城有了块专门记功的石头,说心里话,给他羡慕坏了。 ...... “骊国和凉国也不消停片刻,这大过年的。”王诩刚刚享用完冰糖做的一桌美食,咂咂嘴,眯眼说道。 “他们的命不值钱,可是我大燕的将士可金贵着呢,哪能让他们这么耗。” 冰糖在一旁侍奉着,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王诩,她最喜欢自家主子调侃时的神态,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忧国忧民。 “还笑,傻姑娘,也不知道一天乐啥呢。”王诩起身,刮了下少女的鼻尖,“我去炼化个宝物,有人找我,就说忙着呢。” “好。”冰糖小脸红扑扑地应道。 王诩走进平日修炼的阁楼,拿出那把铁龙城赠予的鱼肠剑。 这几日忙着慰问抚恤受伤兵士和阵亡家属,也没来得及炼化这把十大名剑之一的宝物。 形制似剑,却如同短匕一般小巧的鱼肠静静地躺在王诩掌心。 这柄传奇的刺客之刃,剑身曲折婉转,凹凸不平。 望着掌心小剑,王诩深吸了一口气,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可是连铁龙城都没能彻底降服的宝物。 不过他现在已做好准备去降服这把傲气十足的名剑了。 第225章 有德之主 王诩捧着鱼肠,识海中翁长天也悄然做好了准备。 “你准备怎么做?”翁长天手握锻造锤,严阵以待,“此物可不比轩辕太阿,轩辕守正持重,不屑伤人;太阿虽威势滔天,但却是始皇所赠。” 翁长天说话时,眼睛从未离开过这把鱼肠,仿佛后者是个极强的劲敌。 “老夫能感受到鱼肠的不同,它是刺客,内含绝勇之力,若非心服,断不会为你所用。” 王诩点了点头,“这些我也都考虑过,可能铁叔没有炼化成功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凭他的实力,强行摁着鱼肠使之屈服并不难,但难就难在鱼肠本身的信念上,若非折服它,恐怕要不了多久它便会自毁。” “专诸刺王僚,这需要无与伦比的勇气。”王诩微抿嘴唇,“所以我打算和它谈谈。” “嗯,老夫在识海为你压阵,如若不行,便暂时先放下。”翁长天面色凝重地嘱咐道。 “好。” 王诩将鱼肠捧到了阳光下,伴随着掌心的浩然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鱼肠剑也如王诩所料那般表现出了极强的抗拒。 王诩还没来得及安抚,鱼肠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其识海。 “嘶,你小子很调皮。” 王诩揉了揉眉心,强压住脑中剧痛,内视识海而后凝成灵体进去其中。 要不是他在识海中早早布置了太阿、轩辕以及山河社稷剑,加之翁长天时刻在旁边压阵,恐怕光是刚刚突如其来的那一下就够王诩受的。 此刻的识海很是热闹。 太阿剑上黑白两条小龙死死盯着面前不速之客,不时咆哮恐吓;而轩辕剑所化金甲神灵则是释放出一道屏障护住了王诩的识海。 山河社稷剑则由翁长天亲自握持,大燕上的锦绣山河化作一道道丝线,将刚进入的鱼肠牢牢锁在原地。 王诩瞧了瞧被丝线捆个结实的鱼肠,后者化身成了一名蒙面刺客,黑色劲装着身,唯独暴露在面罩外的眼睛冷峻而犀利。 见王诩前来,刺客面色平静。 “我虽然想让你为我所用,但也不会强求,只是阁下的脾气似乎暴烈了一些。”王诩的灵体拢着袖子笑呵呵地说道。 “我想,咱们可以谈谈。” 那刺客并不言语,只是一直注视着王诩,注视着对方朝自己这里缓步而来。 眼中的狠厉悄然而逝。 但是他并不知道,他这点小伎俩早已被王诩的眼睛捕获。 王诩嘴角露出嘲讽之色,步态不改分毫,仿若丝毫不曾察觉。 而一旁的翁长天握着山河社稷剑的手已经悄然浸满汗水。 他当然知道王诩的想法,但是这么做还是太险了。 终于,鱼肠化身的刺客等到了他所认为的时机。 刹那间,紧紧束缚着他全身的丝线根根断裂,他无视远处太阿剑化身的黑白小龙正极速袭来的攻势,选择直冲王诩灵体! 刺客的特点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演绎。 倾尽所有,只为一击。 翁长天眼中满是挣扎之色,山河社稷剑就在自己手里,只要他愿意,足以拦住鱼肠,但是也失去了降服鱼肠的良机。 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动。 翁长天选择相信王诩,相信他的计划。 面对鱼肠的袭击,王诩一声暴吼。 “行不义之事,刺有德之主,难道就是你鱼肠所愿?” 两朵紫金莲花在其瞳孔处盛开,如同两道圣光直刺鱼肠双瞳,逼得后者在一瞬间停滞,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起来。 这一当头棒喝,激起属于其原主的专诸的回忆。 王诩见状双目一亮,暗道有戏。 他早就研究过,专诸乃春秋高义之士,气节非凡,肩负使命,这才有的鱼肠剑内久久不散的绝勇之气。 所以王诩认为从义和德的角度切入鱼肠定会迟疑,而只要它有所迟疑,那王诩就有办法使其为己所用。 果不其然,义和德二字一出,眼下情形顿时如他所料一般,别无二致。 “杀你便是不义之事,而你又自称为有德之主,那倒是说说看,怎么个有德?”鱼肠化身的刺客停在了原地,把玩着手中匕首。 由于身处识海,所以王诩可以把记忆呈现在鱼肠面前。 “一人一剑,血洗邪宗,吾可算的上是义士?”王诩指着正炼化修士骨头的骨宗弟子,又指了指转瞬即逝带起一片剑气覆灭此地的自己。 鱼肠沉默不语,目光闪动。 “驰援潼武,保家卫国,吾可算得上是义士?”王诩指着回援凤栖山,主动请缨的自己。 “算,某虽不知如今外边是何年岁,但保家卫国,都称得上是义士,更何况是主动请缨。”鱼肠点头认可道。 “设计平定盟国之乱,诛杀弑君弑父的逆徒,拨乱反正,而后不取分毫之利,只求加深两国合作,这是否称得上是有德之主?”王诩看着身处大魏时的自己,感慨道。 鱼肠的眼中闪过迷惘之色。 “你是不是在骗我,这世间岂有无偿帮助邻国的盟友?” “呵...”王诩挑了挑眉,“我不是说了,要加深两国合作,互利互惠?” “明明可以天下大同,为何要你争我夺呢?” 鱼肠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但显然还是没理解王诩言语中的意思,他略带警惕地喃喃道:“那你若是日后骗我怎么办?” 王诩指了指身后太阿以及轩辕,“我想你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同为世间十大名剑,他们都选择跟定我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更何况,我刚才把记忆呈现给你,已经表明了诚意,若算上先前你偷袭我之举,也不知谁是鼠辈,谁又是心胸宽广的义士。” 王诩看着眼前有些不识抬举的鱼肠,冷笑一声,“实话实说吧,你对我有些重要,但没那么重要,一句话,若日后为我所用,则皆大欢喜,若你此刻再想离开,那今日我一定会把你就地毁灭。” 王诩自问已经拿出了诚意,若是做到这个份上鱼肠再看不出自己的善意,那世间从此变为九把名剑也未尝不可! 他有这个决心。 鱼肠化作的刺客双眸连连闪动,王诩能看出他握着武器的手攥了又攥。 “我耐心有限,降还是不降!” 这一声如同洪钟大吕一般,直接击碎了鱼肠的最后一道防线! “降!” 鱼肠扔下武器,跪倒在地。 “吾主在上,日后但行义举之事,鱼肠愿粉身碎骨相随之!” 他也想明白了,就像王诩所说的那样,太阿轩辕哪个不比自己要强? 自己担心择错明主,可是人家比自己强都已经选择了这位,那自己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直接照抄答案便是。 “好好好,我得鱼肠,则又得一高义之士!”王诩笑眯眯地走上前,扶起了鱼肠。 这一礼贤下士之举,又让鱼肠吃了一颗定心丸。 由于鱼肠不再反抗,而且极度配合,所以炼化过程极为顺利,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日头西斜。 随着王诩心念一动,一把袖珍短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发出阵阵铮鸣之音。 王诩笑了笑,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降服刀剑比降服人的难度不差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好在他做足了功课,以义入手,终究使得这把悍绝古今的刺客之刃,为自己所用。 轻轻挥舞了两下这把短剑,轻若无物。 他仅仅是屈指一弹,另一侧的阁楼墙壁便已经炸出了一个大洞。 而当他再度张开手时,鱼肠已经悄然回到手中。 “老翁头,你知道我最得意这个剑在于什么地方吗?” 翁长天翻了翻白眼,“你小子想啥我怎么知道?有屁快放。” “嘿嘿,你没发现这把刺客之刃施用时不仅极为隐秘,而且刚刚那一下根本不需要调动浩然气么?” “什么?”翁长天瞪了瞪眼睛,“这剑还有这本事,倒是先前低估它了,日后若是你再隐藏实力出手,有此剑在身,岂不是事半功倍?” “我就是这么想的。” 王诩笑得像个小狐狸。 话音未落,王诩突然感觉腰间一阵灼热,伸手一摸,竟是颜丹青赠与他的同心追魂玉所散发的温度。 而伴随着王诩的指尖触及到它,后者立马从中迸裂开来,碎成了满地玉片。 按照先前约定,玉碎则代表春秋学宫会有人来接他进入学宫,去净化掉宫主古拙的天魔本源。 王诩瞳孔一缩,微微泛起一抹苦笑。 “真是一刻不得闲,刚炼化完鱼肠就来了。” “你就这么去?”翁长天面色隐隐有些不忿,“这不是白打工么?” “老翁头,凭借你对我的了解,我会干这种亏本的事吗?”王诩摊开折扇,轻轻扇了扇,“让我帮忙,他们也得拿出一点点诚意,对吧?” “比如?”翁长天不解道。 “比如我大燕如今都快被人打到家门口了,你要我帮忙是不是先把这事解决一下,不然我怎么安心去帮忙?” “这是人之常情吧?”王诩呵呵一笑。 “这点小要求对于春秋学宫这种横跨六国的庞然大物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不过分。” “可是对于我大燕来说,却是无数将士的生命可以得以延续的关键。” “父皇说,在其位,谋其政,我王诩是高义之士、有德之主不假,但也不能爱惜羽翼到把下边这些替我奔命的人推进火坑还不发一言。” “那他们不答应怎么办?”翁长天隐隐有些担忧。 “他们一定会答应。” 王诩大袖飘飘,缓步走出阁楼。 “因为他们要我所做的这件事,只有我能解决。” 第226章 秦王府前的雪人 “殿下您可算来了,外边有人求见。” 王诩刚走出阁楼,冰糖就迎了上去,她一直守在阁楼外,等待着王诩的召唤,不过召唤没等来,反倒是小侍女告诉自己,外边有人来找秦王殿下。 有了王诩先前的叮嘱,冰糖也拿不定主意,好在她左盼右盼,可算把王诩给盼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传他进来。” 王诩转身回了书房。 见面总讲究一个先声夺人,自己亲迎未免也太给他面子了,之后的谈判也会失了先机。 “殿下日理万机,真是让我久等啊。” 一名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笑吟吟地迈进书房的门槛,哈着气搓了搓手。 “春秋学宫教谕黄毅,特来请秦王殿下。” 虽说是请,可是王诩注意到他眸子里的高傲还是难以掩饰,而且姿态上犹如施舍一般,仿佛不是自己去帮忙,倒像是自己请他来帮忙。 就连识海里的老翁头也看得直皱眉。 “就这副态度,小子,你怎么开口提条件?” 王诩也跟着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看来春秋学宫这个出身给了他很大的满足。 读书人嘛,总喜欢白衣笑王侯。 不过这种读书人往往比较傻。 可为何颜丹青偏偏派了这么一号人物来找自己? 王诩有些不解。 但是他面上没露分毫不快,反而是微微一笑,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黄毅先坐下。 “帮忙一事并非儿戏,还需敲定许多细节。” 王诩笑意不减,伸手将一炷香缓缓点燃,而后插在了一旁的鹤嘴铜炉里,袅袅香气自鹤嘴而出,飘荡在书房内。 “孤且问,有关此事...阁下能一言而决么?” “事关重大,我自然不能一言而决,只是此次大学官派我来请殿下...” 黄毅被王诩这么一问,顿时一滞,气势立马弱了三分。 “好,阁下既然不能一言而决...”王诩笑眯眯地拍了拍手,“冰糖,送客。” “这,这...”黄毅瞪圆了眼睛。 他原以为自己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这小子听闻自己春秋学宫的大名即便不是纳头便拜那也得是毕恭毕敬,哪知后者居然是这副姿态。 自己也算是在天道大陆混迹多年,旁人听了春秋学宫的大名,哪个不是毕恭毕敬。 可惜他这回碰上的是王诩。 身为一个能和大学官谈笑风生的男人,王诩能让这么一个不过小小教谕的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么? 显然不能。 “等等,咱们不是有言在先...”黄毅还想在挣扎一下。 “有言在先?”王诩垂眸轻笑一声,“孤是看在颜老先生的面子上才决定去解决麻烦,又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咱们?”王诩轻叹一声,“从始至终就没有咱们一说。” 黄毅行走江湖,哪里受到过这种侮辱? 他屈指成爪,王诩这张百年黄花梨木的桌子上顿时多了五个指印。 下一瞬,小小的鱼肠剑便悄然锁定了他。 黄毅顿时神色一紧,他虽没看见王诩做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对方肯定已经锁定了自己。 “不过须弥境巅峰的实力,就别在孤府上吆五喝六了。”王诩抬手虚按,一层无形的威压顿时震住了黄毅,“这张百年黄花梨木虽然不贵,但孤用着习惯了,被你这么一摁便又得换一张...” 王诩起身走到他面前,摊开了手,“承惠,一千两大燕宝钞,银子也行。” 黄毅浑身冷汗涔涔,面前的秦王虽然面带笑容,可是他眼里的不耐已经懒得掩饰了。 自己不给这钱,可能就真的得留在这里了。 形势比人强,书生傲王侯也不是这么个傲法。 于是他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将手伸进袖中拿出了一张千两宝钞。 现在黄毅的难过程度,简直堪称出师未捷身先死。 “冰糖,送客。” “请跟我这边来。” 冰糖有样学样,也学着王诩的样子,笑眯眯地引导着黄毅离开。 大燕苦寒之地历来不是吹嘘,即便是春节已过,户外依旧冷得吓人,往来行人无不是小步快行。 在这种环境加持下,原本信心满满的黄毅更是觉得遍体生寒。 他站在秦王府的大门前,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如梦初醒般窥得一丝门道。 原来,这位秦王从自己刚刚进去说的第一句话时便生气了。 雪花悄然降临大燕皇城。 这么大的一个人站在秦王府面前,难免不会引得旁人侧目。 “娘亲,这人在干嘛?” “肯定是犯了错,秦王殿下是贤王,怎么可能主动难为他呢?” 听着母女俩的交流,黄毅面色更苦。 终究是自己这个书生小觑了天下英雄。 怎么办? 黄毅注视着紧闭的大门,不禁有些惆怅。 “秦王殿下,黄毅知错,还请赏光一见!”飞雪之中,黄毅大声喊道。 这时,大门开了一个小角,冰糖水蓝色的眸子注视着黄毅。 黄毅不禁面色一喜。 看来那秦王果真只是想吓一吓自己,只要自己端正态度,那么... “黄先生,请回吧,殿下已经安寝了。”可惜还未待黄毅联想完,冰糖便率先给出了闭门羹。 “那...”黄毅不甘心地询问道,“殿下明日可有约?” 冰糖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冰糖不知殿下明日安排,不过冰糖知道,殿下若是不想见,恐怕明年也依旧有约。” 伴随着大门关闭,黄毅顿时面如死灰。 好不容易承蒙春秋学宫的礼官看重,这才从大学官那里谋来这一份露脸的差事,可是自己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摆起了谱。 自己怎么也不想想,这位能和世俗王爷一样么? 这位可是大学官点名要请的!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自己也得完成。 黄毅决定了,就这么站在飞雪中等。 秦王毕竟和大学官先前约定好了,总不能真放任自己死在这里,而且他也的确需要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须弥境修士的精气神是很足的。 黄毅站在那里,犹如古树生根,任由漫天雪花落在肩上,他闭着眼睛,默默承受着由于自己的傲慢所导致的恶果。 记不清等了多久。 黄毅只记得阳光很刺眼。 “呀,殿下,不成想昨夜雪下得那么大,他还在这里!”冰糖惊讶的声音传进了黄毅的耳朵里。 此刻的黄毅,须发皆糊满了雪,如同一个雪人一般。 他睁开眼,看到王诩站在门口。 本欲上前,却走了个踉跄。 不知何时,自己周围已经遍布齐膝的雪了。 “进来谈谈吧。”王诩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这次不要摁坏孤的桌子。” 黄毅顿时如释重负一般连连点头。 “好!” 第227章 书生面皮薄 “殿下,我为我先前的失礼而抱歉...” 不料黄毅刚一欠身致歉,就被王诩扶住。 这次他言辞恳切,态度极为端正。 “一码归一码,你已经付出了代价,所以都过去了,也不用时时惦记这事,孤没那么记仇。” 王诩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而后笑眯眯地将其揽到木椅旁坐定。 “虽然你不能一言而决,不过你们有关此事的计划总会略知一二吧?”王诩抿了口茶,“来,跟孤说说。” “大学官的意思是让您先以学子身份进入春秋学宫,然后参加每年一度的百家争鸣。在这个仪式上,宫主会亲自给获得前三甲的学子颁发奖品并与之交流学术,那便是您动手的好机会。”黄毅沉声道。 “殿下安全尽管放心,届时数位大学官会一齐出手,以命相护!” “这么说,孤前往此地还需前三甲的名额是不是?”王诩闻言呵呵一笑,“若是进不去前三甲,恐怕还进不了古拙的身。” “且不提大学官提及这个条件时怎么说,便是依在下所见,以殿下才学和心智谋定三甲并不难。” “你就这么确信?”王诩来了兴致。 “殿下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在下折服,相比之下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又怎能与您相抗呢?”黄毅无奈地摇了摇头,“更别说学子们整日所研习的治国经典乃是理论,而殿下早已实践此道许久。” “更何况...” “更何况?”王诩一挑眉。 “更何况大学官还说了,只要您去,凭借胸中韬略横扫学子恰似小菜一碟。”黄毅苦笑着说道。 “原本我听到这话还不信,不过现在信了个十足十。” “嗯,计划你介绍完了。”王诩点了点头,“孤向来一言九鼎,愿为此难化解贡献一份力量。” “殿下心系苍生,在下...在下感激不尽!”黄毅没想到王诩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 “不过,孤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果然还有要求,我就说嘛,堂堂秦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请动呢? 黄毅微微一笑,“只要在下做得到,殿下尽管开口。” “嗯,你肯定做得到。” 王诩笑了笑,伸手从一旁拿出了一份描绘精美的天下舆图,在桌案上缓缓铺开。 “昨日你应该也听到了些许风声,骊凉联军又来了,重兵扑向潼武关。” 王诩伸出一只手,点在了图中潼武关的位置上。 “此地乃大燕天险之一,若失,则联军便可沿着千里沃野直逼皇城。” 王诩用手模拟出了行军路线。 “我王诩虽然可以普渡世人不假,可是总不能普渡完世人回来一瞧大燕没了不是?即便是圣人也不是这么个圣法,你说对不对?” “对,的确如此。”黄毅点了点头,“殿下要我做什么?” “停战并要求骊凉两国向大燕赔款,以春秋学宫的名义。” 王诩注视着黄毅,眸中意味深长。 “这不会太为难你吧?” 黄毅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光是停战就不是他能做主的,还赔款。 可是事到如今,他哪里有拒绝的权力? 他是真怕自己一个不字还没说完,这边王诩已经给自己“送客”了。 到时候人没请到,春秋学宫那几个眼巴巴等着这位秦王救火的老学究们不得把自己皮扒了? “此事牵连势力太大,还真不是我这个教谕能处理的...” “哦?”王诩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那这么说,还是不行么?”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黄毅连连摆手,心里叫苦不迭,“殿下,我是真心想帮大燕度过此次难关,这样,您的条件我沟通一下,最迟明日早上,我必定满足您的全部条件!” “好,一言为定。” 王诩呵呵一笑,转身坐回桌案后,抬手提壶,给黄毅面前的茶盏满上了茶水。 “合作愉快。” 黄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秦王府,他甚至有些浑浑噩噩。 平日精明的脑子如今怎么也不好使了。 以至于刚一回到揽月楼中的自己住处,他便忙不迭地找来联络浩然之地的人员。 “告诉大学官们,王诩要求骊凉两国停战并赔款,而且要以春秋学宫的名义!” 在联络人员目瞪口呆的表情下,黄毅恶狠狠地继续说道:“若是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不会去!” “看我干什么,就这么说!” 黄毅气得把教谕令牌拍在了桌上。 “这要求...” 联络人员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可是他对上了黄毅那如同野兽般的眼神又哑了火。 “这是我努力了一夜的结果,若完不成,你们看着办吧,这事我尽力了!” 黄毅只觉得身心俱疲,交代完一切便回房迅速栽倒在了床上。 王诩在府中默默注视着舆图,手中茶盏氤氲出的香气不断扑进他的鼻子里。 他不着急喝,反倒是借盏中透出的热乎气暖着身子。 半晌,他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书生就是书生,面子薄。” 他从茶盏旁抽出手,轻轻抚摸着潼武关。 这道天下有数的雄关在舆图上不过是一个小点,却引得无数将士埋骨此地。 “书上没写脸皮厚一点,嘴张得大一点会怎样。其实这些不要紧,甚至就连吃相难看了一些也不要紧。” “审时度势,保存实力,顺天应时才要紧。” 王诩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摄人心魄的寒芒从眼中一闪而逝,他抚摸着潼武关的手悄然攥成了拳。 “不急,等我腾出手来挨个收拾。” ...... 这夜,很多人无眠。 当然也包括一直等待消息的大学官们。 可直到消息传来的那一刻,饶是他们性格温和也都忍不住地想骂娘。 颜丹青更是揪过一旁礼官。 “这就是你所说平时沉稳坚毅的教谕能办出来的事?” “这...这,王诩狮子大开口,您不能答应。”礼官擦拭着额头冷汗,“黄毅平日里做事妥当,定是这王诩...” “够了!” 颜丹青一改先前王诩所见的和蔼老者形象,他大袖一扫,严肃道:“老夫要强调多少遍,王诩不是你们平日里打交道的那些人,不好惹!” “唯有以礼相待,以心度之才能使其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事。换句话说,那便是真心交这个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仿若施舍一般!” “眼下困局只有王诩可破,可是条件谈成这样,还要继续么...”另一位大学官走上前来插话道。 “当然继续,他的条件咱们必须全部满足!”颜丹青虽双目已盲,却是内心无比通透,“王诩的要求仔细想想不过分,反倒是骊国和凉国,做得有些太过了,尤其是凉国,两年三次伐燕,真当我浩然之地是摆设?” “更何况王诩是唯一有可能解除天魔的人,此事不必再议!” 颜丹青一锤定音。 “无论如何,都得先把他的后顾之忧解决。” “嗯,颜老说的是。”一众大学官见状,纷纷附和道,“这两个国家也该敲打敲打了。” “既然如此,那辛苦老荀、老闵以及老李你们三位亲自走上一趟。” “好。” 三位半百老人皆是抱拳应是,随后纷纷起身登天而去。 颜丹青此言一出,他身旁的礼官顿时一惊,他实在不能理解,面对王诩这么一个要求,颜老居然出动了整整三位大学官来解决此事! 要知道,大学官人人都是摘星境强者,而且身怀秘术神通,若非高其半境者根本不能敌! 可想而知,颜老对这个王诩重视到了什么地步! 次日破晓,巫湖大军未动,其面前却有三位老者自天穹降临。 巫湖瞳孔一缩,来者竟是春秋学宫之人,而且个个不比他境界低。 甚至还未待他下马,对方就已经先行开口。 “不用打了,老夫说的话你去照做,可保性命无虞。” 啊? 巫湖两眼一黑。 第228章 三十万人齐卸甲,举国无一是男儿! “巫湖却是听不太懂三位的意思了。” 原本欲要下马的巫湖此时反倒下不去了,他坐在马背上强笑一声,攥着马鞭的手微微抱拳。 “我大凉和春秋学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还算得上小有交情,几位...” 站在三人首位的老荀打断道:“退兵并给予燕国赔偿,此事老夫不说第二遍。” “原来是燕国请动了您三位,那不知对方开出了什么条件?”巫湖额头隐隐有冷汗冒出,尽管对方出言不逊,态度恶劣,可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 能屈能伸,才是三军统帅的本色。 “嗖!” 回应他的,只有一剑。 与巫湖不过咫尺之遥的大纛应声而折。 巫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因为那上面绣着“凉”。 大纛乃军中灵魂,如今居然被对方就这么折了,可谓是狠狠抽了巫湖一嘴巴。 而且此举还带有警告之意。 能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斩去身旁大纛,那随手取下项上人头也并非难事。 此时,骊凉联军的士兵纷纷注视着主帅,他们的眼神中不乏屈辱与不解。 尽管这些兵士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但是军中有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若是连亮剑的本事都没有,那还打什么仗? 他们比起死亡,更怕窝囊的死亡。 “老夫默数十息,十息之后,若不留下赔偿,自此退兵而去...” 三名老者齐齐向前一步。 “那就休怪我等不讲情面!” 对方还步步紧逼! 巫湖浑身都在抖。 一是气的,二是怕的。 摘星境强者不能直接参与天道大陆的军事征战,这是规矩不假。 可是这是浩然之地给六国定下的规矩! 他们自己根本不用守! 一时间气氛降到了冰点,双方遥遥对峙。 但是时间还在缓缓流淌着! 巫湖眼中明暗不定。 若是就此拉开战线就地围杀,他有信心将这三名老者就地斩杀。 但凉国砸锅卖铁凑出来与骊国合称的三十万大军恐怕能回去五万之数就算是烧高香了,而且自己也一定会死在这里。 更麻烦的是将会与春秋学宫彻底交恶。 浩然之地两大势力,暂不提武华殿的天地武皇是何等强大。 就单论春秋学宫而言,其每年培养的学子在各国为官,盘根错节,每个人故交旧友都可谓是数不胜数,而面前这些大学官更是门生故吏满天下。 得罪了他们和得罪了天下文官没两样,更不要说将其斩杀于此。 最重要的是自己杀他们三个有什么意义? 此行是要破潼武关的呀! 眼瞅着十息时间即将过去,三名老者也是心照不宣地各自亮出了武魂,准备大开杀戒。 剑拔弩张之际,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单腿一跨,只见巫湖翻身下马。 “巫湖就此退兵,并留下赔偿!” 他嘴角处隐隐有鲜血流出,说话时甚至有些口齿不清。 “你说什么?”老荀眯了眯眼睛。 巫湖吐出一口血沫,混在血里面竟然有一颗牙齿,然而他却仰起了脸,浑然不觉般笑着说道:“我说,巫湖愿就此退兵并留下赔偿。” “至于赔偿什么,三位大学官可一言而决。” 巫湖说话间没有丝毫不忿。 “这样可否满意?” 老荀深深地看了巫湖一眼,半晌后,他缓缓吐出一字。 “好。” “调拨马头,拔营起寨,撤!” 巫湖转身,攥紧了拳头,喊出了自己此生最耻辱的命令。 “将军,不能撤啊!”一旁副官双目猩红,他死死拉住巫湖的肩膀,“就为了三个老头...” 巫湖却神情不变,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愈发锐利。 “难道听不明白我的将令么!”他大声吼道,“撤!” “等等。”老荀在背后缓缓道。 “大学官还有何吩咐,赔偿一事,您可以直接同我大凉陛下商谈。”巫湖没有转身,淡淡说道。 “不,与你说足够了。” “哦?” “老夫刚才想了想,这三十万大军归国,老夫一走岂不是还可以卷土重来?倒不如这样,留下刀剑弓弩,卸下战甲。这样老夫也好交待。” “你要我三十万人卸甲弃刀,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巫湖转过身,浑身气机翻涌。 “那老夫亲自去和凉帝谈谈?”老荀笑意不减,“想必那时你可以换个主子。” 巫湖脸色数变,随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顿时变得萎靡不振。 “传我将令,卸甲!弃刀!留弩!” “将军,不能这么做啊!我大凉本就缺乏金属,这些战甲能凑齐,都是您跟那些王侯勋贵一点一点求来的啊!”巫湖的副官已经近乎疯癫,他张牙舞爪地朝着巫湖嘶吼道。 那些兵士脸上也都是满满的失望。 更有人一边嘟囔着这仗打得真憋屈,一边把衣甲卸掉,战刀扔在一旁,弩机摔在地上,转身脱离了大部队。 “老子不当这大头兵了!” 这句话引得不少人共鸣。 一时间,原本斗志昂扬的凉国大军顿时如同溃败般迅速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甚至还有崩溃的士兵选择直接冲向三名大学官,可是还未近身便纷纷爆体而亡。 而一旁骊国兵士只是从旁辅助,见状便乖乖卸了衣甲。 巫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卸下头盔,双膝弯曲,狠狠跪在了地上。 他嘴角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巫湖,对不起大家。” 只有八个字,这八个字说完,他便端端正正地朝着三十万人磕了三个头。 这八个字,如同闷雷一般在此地炸响。 巫湖动用了摘星境前期的修为来认错。 望着自己的主帅朝自己磕头认错,所有躁动的士兵都纷纷平静下来,他们不再多言,转而缓缓拿下了身上视若性命的衣甲和刀剑。 一军之主帅都这么做了,自己又能如何呢? 而这位领兵大半辈子的统帅在凉帝名为软禁实则保护的时光里翻遍了兵书,终于在今日重压之下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看起来无比荒谬。 “今日之辱,巫湖记下了。” 留下一句话的巫湖翻身上马,扬鞭便走。 三十万大军,弃盔卸甲跟在他的后面。 无穷无尽的耻辱如蚁噬一般不断啃食着巫湖的心脏,也给此行所有兵士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管凉帝如何惩罚自己,巫湖认了。 三十万大军,他终究保住了! 古兵法有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今存人失甲,来日定卷土重来! ...... “这巫湖是个大才,若非不合时宜,老夫真想将其引入兵家一道。”老荀抚须感慨道。 “能战能屈,三十万人面前自打其脸只为保存实力,入纵横家也是个好苗子。”老闵望着三十万大军离去时掀起的烟尘笑眯眯地补充道,“只是他回去之后恐怕日子不好过喽。” “或许你们都忘了,施用驱虎吞狼之计的幕后黑手似乎更高明些。”老李哈哈大笑,嘲弄着自己身旁的两位老伙计,也一并嘲笑了自己。 “此言有理。” 老荀微微点头,走到卸甲中央,轻轻挥手,三十万刀剑齐齐消失在了原地。 “这话正好提醒老夫了,这样你们先回去和老颜交差,我去亲自和那小子交差,见识一下这位驱虎吞狼的幕后黑手。” 三人不多言语,各自登天而起。 ...... 午后,王诩府邸来一老者。 只见他大手一挥,三十万衣甲刀剑弓弩顷刻间便散落在了王府各处。 数目之多,甚至给占地面积广阔的秦王府填满了,燕帝闻讯赶来,啧啧称奇。 那日从大燕流传出一句诗。 “三十万人齐卸甲,举国无一是男儿!” 而凉国自此成了一个笑柄! ...... 凉国巫湖废为庶人,过往功绩一朝抹除,还得了个磕头将军的美名。其下三十万大军随其一同烟消云散,如同过眼云烟。 而王诩则被眼前这位姓荀的大学官亲自领着踏上了前往春秋学宫的路途。 第229章 凌清秋 “大学官,此行可有什么注意事项?” 为了节约时间,王诩被摘星境的老荀亲自带着飞上了高空。 “注意事项?”荀正闻言微微一怔,“倒也没什么,说起这个,老夫想问殿下,那黄毅是怎么跟您交代此事的?” 王诩简单的复述了一下过程。 “嗯,估计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了。”荀正点了点头,“到那里之后,您需要在入宫大比上崭露头角,展现出天才的水准,这样才方便日后与古拙见面。届时您会被要求选择一个学派加入,就选黄毅所在的学派即可。” 说到这里,荀正老脸微微一红。 “你需要认黄毅做老师,去学习他的学问。” 王诩闻言呵呵一笑,打趣道:“春秋学宫果然是注重学问之地,达者为师。” “哈哈,殿下,就当是给颜老和老朽一个面子,毕竟黄毅忠心耿耿,换作一般的教谕难以鉴别忠奸,事关重大,不可不慎。” 荀正被王诩这么一刺丝毫没有恼怒之色,反而是抱拳讨饶起来,可谓是做足了姿态。 “嗯,我会同他好好配合。” 王诩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 “既如此,老朽真是感激不尽。” 此言一出,荀正面色不喜不悲,转而继续催动修为带王诩赶路。 直到进入浩然之地,王诩也没有开口询问入宫大比的事宜,因为他心里有数。 对方既然礼数做足,想必与之相对地也要看看自己的实力。 若是自己连大比都过得艰难,估计之后的计划也不必完成了,干脆打道回府算了。 入宫大比就是自己的入场拜帖。 刚一进浩然之地,王诩顿觉四周生机蓬勃,甚至隐隐和心中山河内的造化之气相似。 就连外边难得一见的灵药在此地也变得到处都是。 而天地浩然气更是浓郁到直往鼻子里钻,甚至都不需要王诩运起帝经将之一一转化,它们已经自己流入经脉了。 可以这么说,身处此地,甚至不需要王诩刻意修炼,其修为也能自动提高。 一旁荀正饶有深意地瞥了王诩一眼,“此地如何,可感到些许震惊?” “震惊,怎么不震惊呢?”王诩拢袖笑道,“此地甚好,若是能将此地开放给大燕,恐怕逍遥境、摘星境的强者将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荀正默不作声,只是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悄然想到了八个字。 此子端正坦荡,心怀家国。 若是王诩说不震惊,荀正也不会惊讶,只是会在心里给他的评价落下几个档次。 年轻人无非是逞强嘛,明明自己眼里都流出惊讶的神情了还说没有,不诚恳。 而像他这种做学问的,最怕的就是不诚恳。 踏足浩然之地后又飞了大概一个时辰,王诩看到了远处那座庞然大物。 “那便是春秋学宫。” 荀正遥遥一指,从袖中取出一件衣服递给王诩,让后者穿上。 “接下来的路需要殿下自己走了。” 王诩点了点头,接过后将衣服换上。 片刻之后,雍容华贵的秦王不见了,取之而来的是一位丰神俊逸的书生。 “我与殿下就此别过,顺带一提,好俊的小伙。” 荀正半是调侃半是打趣地笑着微微拱手,随后他大袖一挥,将王诩送到了地面。 与此同时,王诩收敛修为,改换面容。 将自己的几个显眼的外貌特征一一隐去。 他后背书箱,大步朝前走去。 外界冬日刚过,不过是初春。 而王诩路过之地已是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春草吐绿,杨柳依依。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王诩才堪堪看到了春秋学宫的影子,由于修为被他强行约束到了洞虚境中期,赶路比之逍遥境慢了一半不止。 沿途有学子相互交谈,王诩也跟着听了一嘴。 据说这春秋学宫是依山傍水而建。 外有一池大湖,名为桃李,占地千顷,衬得学宫如同湖心亭一般精致可人,也被这群书生笑称作沧海明珠。 宫内一座巨山,高约万仞,直登云天,故名为登天,乃是学子们人人渴求竞争之地,因为其中有各种学派学者居于此地,唯有学问最深、德行最重者,才配登顶最高峰,与宫主古拙为邻。 尽管这绝大多数都是大学官才能达成的荣耀,不过王诩注意到当提起这些时,学子们还是各个面露兴奋之色,仿佛离宫主近一些,就是他们毕生的荣幸了。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最期待见到的宫主大人竟然体内隐藏着天魔。 王诩在心中暗暗发笑。 直至走到跟前,王诩才得以看清环绕春秋学宫的大湖全貌。 这桃李湖极为清澈,以至于游鱼在其下游动,却恍若无所依凭一般。 湖上隐隐蒸腾着雾气,王诩注意到湖内大大小小矗立着许多石碑,上面有各代文人墨客的笔迹诗篇。 “怎么,你也很羡慕吗?” 一旁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凑到王诩身旁,见王诩转头打量自己,他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来。 “认识一下,凌清秋。” “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嗯,好名字!” 王诩赞了一声,随即伸出手来,与之握在了一起。 “王淼。” 由于是潜伏来的,他也不便暴露真名,索性用了奉天殿中通过老祖测试时记忆中的名字。 “兄台,好文采!” 凌清秋听闻此诗顿时双目一亮,连连称赞,“不知可有上下诗句与之相和?” 王诩微微一笑,“暂无,君可自行补全。”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纳闷,这位的手怎么这么柔软,握着不似男人,反倒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少女。 “说起这大大小小的石碑,可都是各代春秋学宫学有所成者留下的宝贝,这些人有的去了各国施展胸中韬略,有的则是留在了此地教书育人。” 凌清秋一一指着石碑缓缓介绍着,眉目间尽是英气。 “有朝一日,我也要在这桃李湖留下自己的墨迹。” 王诩竖了竖大拇指,“很有志向。” “咳,我可不比兄台出口成章的本事,原以为自己还算有些才学,今日一见兄台随口诵出的诗句,顿觉相形见绌,如同萤火比之皓月。”凌清秋笑吟吟地拱了拱手。 “何必妄自菲薄,各花有各花的香。”王诩轻笑一声安慰道。 “兄台也是来参加入宫大比?”凌清秋出言问道。 “嗯。”王诩颔首。 “既然有缘,不如同行,日后说不定便是同学!”凌清秋微笑着邀请道。 王诩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好。” 第230章 老弟,你有些小女儿家的姿态 “姓名?” “王淼。” “国家?” “大燕。” “好了,拿着手牌,去前面排队吧。” 王诩伸手接下,回头对凌清秋笑了笑。 “里面等你。” 刚刚二人一路同行,聊得颇为投机,王诩倒是有意拉着他做掩护。 毕竟自己若是实力出众,理应被他人所知晓,可身边若是连个熟识之人都没有,被人看到难免心生疑虑。 就拿降服古拙的天魔一事来说,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同时他也没忘当时紫竹林答应红衣女鬼碧浣之时,取出了她与白秩的订婚信物红珠系在了手腕上。 他不怕对方看不见,想必系着如此爱情的信物,白秩肯定一眼就会注意到自己。 不多时,凌清秋从门外进来,兴冲冲地感慨道:“淼哥儿,想不到你居然是燕人。” “燕人怎么了?” “我还以为燕人都是些豪壮汉子,不成想也有你这样的白面书生嘛。”凌清秋咧嘴一笑,随后指了指前面排队的一群学子,“外面瞧着没什么,哪成想进来的学子居然这么多!” “嗯,的确。” 王诩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如他所言那样,人山人海。 “不过快到咱们了。”王诩扬了扬手中牌子,“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过去几十位了。” “这么快?”凌清秋小嘴微张,随后他反应过来拍了拍王诩的肩膀,“那这么说我还沾了淼哥儿的光!” 王诩微微一笑,“说到这儿,我倒是有些好奇清秋老弟是哪国人了。” “我嘛,你猜猜?” 凌清秋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盯着王诩。 “老弟,我怎么感觉你有些小女儿家的姿态,不会是喜好男风、龙阳之好吧?” 王诩被他这么盯着看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实说,凌清秋样貌不差,眉宇之间英气十足,可是这若是个姑娘家盯着自己他会很享受,但是这位大哥可是条汉子啊! “去去去,想什么呢!”凌清秋撇了撇嘴,“某家可是纯爷们!” “说正经的,若让我猜老弟你是哪国人,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周国。”王诩略微思考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为什么呢?”凌清秋轻笑着问道,“难不成我很神秘嘛?” “倒也不是,就是你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像是阴谋诡计很多的晋人,也不像是蛮族一般的凉人,也不似神神叨叨的骊人,更不似认真到骨子里的魏人...” “那你怎么不猜我是燕人?” “你自己都说,自认为燕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成想还有我这样的白面书生,这能是燕人自己说的?”王诩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算你猜得差不多对。”凌清秋笑着认下,“我母亲是周人,我也算是。” “那你母亲应该挺漂亮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凌清秋微微一愣。 “因为老弟你长得不赖,子随母相嘛。”王诩打趣道,“这副皮囊想必也曾迷倒过万千少女。” “咦~看我看得这么仔细!怕不是你自己喜好男风,才倒打一耙栽赃给我!” 凌清秋随即立马反击王诩的前言,他本人更是连连后退,仿佛王诩下一秒就会吃了他。 这一举动引得不少学子侧目。 然而两人就在相视一眼后,却都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清秋老弟,居然在这里等着我呢!真是言辞犀利,弄得为兄猝不及防!” “哈哈哈,谁让你话茬到这里了,我若不接,岂不是反倒不美?”凌清秋更是捧着肚子,笑得他肚子都痛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的确很像母亲,她也很美,只是很早以前她就过世了。” 见凌清秋有些伤感,王诩神色也随之一黯,“对不起了,清秋老弟,提及你的伤心事了。” “无妨,无妨。” 凌清秋摆了摆手,而后竟伸手推了一把王诩。 王诩往前一瞅,居然已经排到自己了。 “加油!”凌清秋在背后小声说道。 王诩点了点头,而后步入试炼。 第一关名为微言大义,所考验的乃是学子们诚意正心的本事。 说白了,便是念出碑上的字迹,看他们是否能与之共鸣,甚至能一举牵动浩然气。 据说,极具天赋者甚至能牵动出其中异象。 这些试炼学子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的上方,有一众大学官正在亲自观礼。 见王诩走进来,老荀捅了捅一旁的颜丹青,而后轻咳一声。 颜丹青微微一笑,指了指天。 老荀翻了个白眼。 “啥意思?”一旁的老闵凑上去问道。 “还能啥意思?”老荀撇了撇嘴,“老夫刚才问他,这小子能有多大能耐,别第一关都过不去。” “那他指天啥意思?”老闵不解。 “这小子的天赋,跟天一般高!” 这一通解释过后,颜丹青朝老荀竖了个大拇指。 “娘了个腿儿的,说两句话能累死你。”老闵咂巴咂巴嘴,“当年念书的时候属你能说!” “这不是老了成瞎子了嘛,懒得多说话。”颜丹青拢着袖子哈哈大笑,“哎,不提这些,你们替老夫看看,这小子表现如何?” 第231章 旷古烁今的大才 说实话,王诩进了这第一关就后悔了。 娘了个腿的,他现在是冷汗直流。 颜丹青找他来,也没跟他说,需要丰富的古汉语知识啊,见鬼了,这碑上全是鬼画符! 虽然这是大部分学子的基本功,可是王诩作为帝王之后,根本不需要从这么久远开始学起,很多东西能用就行,主打一个实用。 故而这个眼前大部分学子都默认的滚瓜烂熟的基本功竟在王诩眼里竟如同登天一般困难。 若是问王诩文治武功,他都能给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可是轮到这玩意不一样了。 已经不是说出来能不能诞生异象的问题了,而是根本就念不出口! “这,这咋念啊?” 王诩无奈,只得求助翁长天。 “这...太久远了,老夫也不认得啊!”翁长天第一次流露出尴尬之色,他挠了挠头。 “你不是大秦第一铸造师吗?” “老夫是铸造师又不是儒生,炼器就行,谁管你一个字几种写法?”翁长天吹胡子瞪眼地说道,“再者说当年始皇帝最讨厌就是一个字一堆写法的儒生,老夫铸器都铸不过来,谁稀罕学这种东西?” “你说包子能认识这些字吗?” 翁长天突然有了个想法,他还记得包子曾经化身过麒麟,口吐人言道:“大道三千,吾以文字登临帝境!” 翁长天早就感觉这位肯定不简单,可是它自己不说定是有原因,比如让王诩这么早知道没好处之类的想法。 自己不能干扰这位的培养思路。 “为什么包子会知道?” “它之前似乎跟老夫口吐人言过,它在文字一道很有研究。”翁长天小心地斟酌着词句,不多泄露半点消息,“反正你去问问,不行再说。” 王诩灵识随即步入心中山河。 “哎老颜,你推荐这位似乎遇到了点麻烦啊。”老荀盯着王诩喃喃道,“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被难住了。” “不可能,他一定是在下一步大棋,等着吧。”颜丹青老神在在,并不着急。 王诩步入心中山河后,来不及管那些奉自己为神明的小人如何了,径直来到包子面前。 “好包子,这些字你认识吗,怎么读?”王诩轻抚马鬃,手中便是碑上字的临摹版。 包子舔舐着王诩的手心,却不开口。 然而这可急坏了住在包子识海的麒麟大人! 他俩人可是共用这副躯体,而且随着时间的成长,慢慢地,只要作为主体灵识的包子不点头,即便麒麟是上一代这副身体之主也会越来越无能为力。 “好包子,你就让我跟他说三句话就行,你看这么长时间,我也没跟你抢什么,就现在这一会儿功夫行不行?” 包子刚刚诞生灵识,还很稚嫩,它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麒麟大人。 “这样,我出三包灵核,你随便吃!”麒麟摊开手掌,比了个三。 先前他怕包子灵核吃太多影响修为稳固,故而强行掌控包子,把灵核藏到了隐秘之地,而且只有他才能找到。 也正是因为这事,包子说啥也不肯放他出来了。 “五包!够多了吧!”麒麟直抓狂。 包子还是一脸稚嫩的看着他。 “十包!真的一口价!”麒麟恶狠狠地看着包子,“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他也是你主人,他吃瘪你也别好过!” “好,成交!”包子突然开口道。 “娘的,就知道你小子是装的!”麒麟破口大骂! “三句话,快点说哦!” 包子腼腆一笑。 王诩突然感觉包子眼神变了。 “长话短说,本座就三句话!” “此言为,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复观!”麒麟腔调怪异,将其缓缓诵出,这是他以帝境修为所掌握的文字一道将之强行理解。 只要以他的腔调去读,必然可以触发异象! “记住了我的腔调,一字别差!”麒麟刚想说出自己身份,却马上感觉到了一股眩晕。 “彼其娘兮,本座才说了两句话!” “长话短说,本座就三句话也算。”包子稚嫩的眼神看着麒麟,“一会儿去拿灵核哦。” “你清高,你了不起!”麒麟气得在识海直兜圈子。 翁长天看着包子,连连感慨,“不愧是麒麟,这布局就是深远,为了不让这小子享受到半点他不该享受的,可谓是煞费苦心地操练他。” 可惜老翁头若是知道了真相,定会对自己这番完全背道而驰的言论哈哈大笑。 时间紧迫,王诩来不及过多纠缠便退出了心中山河。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复观。”这如同唱戏一样的腔调一出,顿时逗得一旁考官都笑了。 他看了这么多书生来读,有读不出来的,但还没见过用这样奇怪的腔调来读的。 下一瞬,他的笑容猛地凝在了脸上。 “这,怎么可能!” 只见王诩此言刚一说完,其背后突然迸现四大景观,如同四幅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一幅春花含苞图; 一幅夏蝉燥鸣图; 一幅秋月皎洁图; 一幅冬雪皑皑图。 下一秒,四幅画卷一齐消失! 有一老者从极远处倒骑青牛而来,携三千里紫气,造化无穷! 此幕一出,就连一直关注王诩的大学官们也不淡定了,纷纷霍然起身! “怎么了?” 颜丹青看不见,故而询问起了一旁的荀正。 荀正咬牙切齿,“你说得一点不差,这小子真神了!” “他激发出了传说中异象中的异象!” “更重要的是,这异象中的异象是老子,老聃!” 颜丹青一听这话,也是浑身如同通电一般一哆嗦,“老夫只是随口一说,不成想...” “这小子已经是第一了,其实都不用测了。”荀正这时已经缓过了神,连连感慨道,“旷古烁今,真是旷古烁今的大才!” 果然不多时,负责王诩的考官拿不定主意,亲自来找这些大学官们商议办法。 就在众人拿不定法子的时候,颜丹青站了出来。 “再测测。” 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难道你们不想看看,这位的能耐到底有多大吗?” 此言一出,顿时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那就再测测。 考官默默回去,故作镇定地跟王诩说道:“好了,你第一关通过,去第二关吧。” 王诩点了点头,甚至还有些纳闷。 这似乎也没有多震撼啊? 随即他步入第二道关卡,据说这也是最后一道关卡。 而凌清秋则来到了第一道关卡。 第232章 十环 “社长,可有相中的学子?” 争白学社社长吕闯眸中略带笑意,指了指正在破关的王诩。 “此人天资聪颖,更是在第一关就激发了异象,且看他第二关表现如何,若是没什么大问题,本社长亲往迎接也不是问题。” “社长礼贤下士,定会将之揽入麾下。若得此人相助,那这次我们争白学社必定大胜素衣学社了。”身旁人略一躬身,“在下先恭喜社长了。” “哈哈,不急,不急,再看看。” 吕闯呵呵一笑。 即便吕闯这么说,也有不少听到对话的学子看着正在闯关的王诩露出一阵艳羡之色。 短短半年时间里,吕闯利用各种手段把争白学社打造成了一面新来学子们人人认可的旗帜。 不过他的老对手白秩也不赖,联合了一帮无权无势但才华横溢的学子组成了素衣学社。 两大学社如今在春秋学宫分庭抗礼,各有千秋,但同为学子们所喜爱。 可以这么说,对于这些刚刚加入春秋学宫的学子们来说,能加入争白或者素衣学社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吕闯,话说早了,我素衣学社也看中了此人。”白秩在一众布衣学子的簇拥下缓缓上前,“而且我比你更识才,此人若能加入我素衣学社,便是副社长之位也不是不能让出来。” 此言一出,惊得一旁观望的学子们倒吸一口凉气。 “呵,看看他的衣着再说话,这位衣着华贵,可不似你们这些穷酸之辈。”吕闯笑着调侃。 白秩则是不声不响地反击道:“轻物而重神方为读书人本色,你衣着倒是华贵,但上次百家争鸣不照样输给了我们么?” “此人能激发如此异象,定是个极有思想的读书人,他真的会瞧得上金玉其外的你们?” “你!” 一旁气不过的争白学社学子走出来,口中大喝一声,“风起!” 刹那间,就在吕闯和白秩面前掀起了一股飓风。 读书人,一字千钧,可以光凭一张嘴便激发出天地异象,甚至不亚于天地浩然气催动后的威力。 若是学问极高的鸿儒施展此法,惊天地、泣鬼神也未尝不可。 “定。” 白秩不疾不徐,口中轻轻吐出一字,飓风顿时消散。 自始至终,他嘴角含笑。 “吕闯,管管你的人。” 吕闯倒也不恼,只是头也不回地朝刚刚出列的那人吩咐道:“回去,清静经十遍。” “治下有方!”白秩笑着称赞道。 “哼!” 二人火药味虽然很浓,但身为学生领袖倒也十分克制。 而当王诩踏入第二关,才发现面前居然放着一个极远的箭靶。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今者有灵兽相随,御之一道日益式微,然读书人不可无防身之技,故而第二关为君子六艺中射之一道,旨在强身健体。” “射之一道,箭出则一往无前,故而君子应谨言慎行。” “若行,则九死不悔。” 王诩前还有几个人在测试,他闲来无事,打量起了四周。 射之一道他并不擅长,从小到大更是没有练过,反倒是类似模式的御剑他颇为熟练。 而一旁负责记靶的考官不过是个须弥境的教谕。 见王诩目光扫到了他,他皱了皱眉,“瞎张望什么,鬼鬼祟祟的,难不成你现在就想被淘汰?” “怎么,你权力这么大?” 王诩见他火气这么大,笑着调侃道,“难不成春秋学宫入宫大比这么大一个仪式,凭你一人之意便可随意黜落学子?” “怎么,你不服气?” 教谕被他这么一激,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待会老夫倒要看你能不能箭箭正中靶心!” 此言一出,那些一直观望王诩的几个大学官顿时皱了皱眉,荀正更是拉过一旁侍奉的礼官。 “去查查,这教谕是谁,大比结束直接将其逐出宫去。” 颜丹青在一旁轻抚胡须,“你啊你。” 在座的大学官都是人精,哪个能看不出来这个教谕有针对王诩的意思? 若按他的意思,只要王诩不能箭箭入靶心,那必会被其黜落一旁。 若王诩是个一般学子也就罢了,此事不值一提。 可是这位刚才的水平他们都看见了。 可谓是惊才绝艳! 这些大佬正愁事情解决后怎么把他拉进自己学派呢,不成想这位不开眼的教谕就主动送来了功劳。 不处置你处置谁去? 王诩看了看那少说也有足有八百步的箭靶,眉头微皱。 第二关要求学子们全部禁锢修为,仅凭肉身之力开弓射箭。 凭自己逍遥境的肉身拉开强弓使箭射到八百步自然不是问题,但是这个准头只怕是不敢恭维了。 不脱靶都算是给自己面子! 可是看着一旁教谕那张猪腰子脸,王诩哪能让他如意? 垂眸略微思索片刻后,再抬眸时王诩便有了主意。 “喂,轮到你了!” 考官将强弓狠狠塞到他手中。 王诩接过弓,从箭袋中取出一剑。 只见箭头处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 下一瞬,强弓满月,一箭破空! “中,十环!” 八百步开外,一箭中靶心! 而且弓箭力道之大,以至于靶心处炸开了一个小洞! 这一箭惊得一直观察王诩的大学官们瞬间起身,随即对视一眼,纷纷面露古怪之色。 “哎,你看清楚没?” “看清楚了,但是...” “怎么了?”颜丹青问道。 “这小子好像作弊了。”荀正无奈地说道,“但手法太快,就连我也没看清。” “那就再看看,还有九箭呢。”颜丹青哈哈大笑,“我就说这小子报仇不隔夜,你们看,哪怕他作弊也要把这个教谕报复喽!” “怎么样,老夫是不是说你们别招惹他,这小子记仇着呢!” “这...怎么可能!” 就站在王诩旁边的考官惊了! 不是这么多年没有能打中十环的考生,但是第一箭直接打中十环的考生太少了! 因为第一箭往往需要先校靶,故而成绩不会太高。 “八百步,太近,给我拉开一千步!”王诩看着满脸大汗的考官吩咐道。 当箭靶拉开千步之后,王诩再度拉弦! “嗖!嗖!嗖!嗖!...” 八箭连射,箭箭靶心! 就在这时,考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把弓他刚刚做了些手脚,王诩这么用定会被生生拉断! 而其调到一千步要求更是正中考官下怀,这样就可以把责任全都推给王诩了! 谁让你太自负,非要千步射靶! 没了弓,看你怎么办! 果然,第十下还没拉开,这把弓直接从两边爆裂开来,木屑四散。 却不曾想王诩直接将弓箭握在了手中。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将手中箭掷了出去! 利箭划过一道弧度,正中千步外靶心! “此子真乃神人也,若是能加入我素衣学社,便是给出社长之位又如何?” 白秩面露爱才之色,他面对着王诩的精彩表现连连鼓掌。 然而就当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王诩身上时,下一秒白秩却突然脸色大变! “这红珠,不是我送给阿碧的吗...” 一瞬间,他如遭雷击,连连后退。 而一直观望王诩的大学官们此刻则是面沉似水。 “十箭皆中,可老夫还是没看出他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弊的,只能大概猜出来应该是在箭头处动了手脚。” “老夫也是。” “我也如此。” 他们居然都没发现王诩是怎么作弊的! 颜丹青嘿嘿一笑,“既然如此,等结束后把他叫上来问问不就好了?” 众大学官纷纷点头。 “这样作弊是不是不太好?”一位礼官在荀正身旁小声说道。 “的确不太好,但是考官侮辱在先...” 荀正话还未说完,事情再度出现了转机。 “你作弊!”考官一把拽住了王诩,“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在封禁修为的情况下徒手将弓箭掷出千步那么远的?” 这句话不光吸引了学子们,也让这些大学官们纷纷来了兴趣。 “看看,这小子怎么说,要是他说没有,纵使形势所迫,老夫也高低得鄙视他一下!” “没错!” “没错,我是作弊了,不过你能说说我是如何作弊的么?” 出乎所有人意料,王诩平淡地认下了。 “反正,你就是作弊了!” 考官被他这么一挑破,反倒不好发挥了。 “难不成你空口无凭?”这时附近的学子已经替王诩抱不平了,“我可看完了全程,你一直都在针对他!” “是啊是啊!” 顿时有学子在一旁附和。 “今天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是告,也要把你告到宫主那里去,让他老人家来评评理!”更有激进学子仿若感同身受,义愤填膺道。 一时间,吵吵嚷嚷,局面顿时难以控制。 王诩就站在那里,不动声色。 而此举反倒让人以为是他委屈才不多说话,骂考官骂的更凶了。 “呵,这小子,皮厚心黑!煽动民意是一把好手。咱们这些稚嫩的娃娃哪里是他的对手?还得老夫上杆子给他擦屁股!” 荀正笑骂一声,拉过一旁礼官吩咐了几句。 “王淼考试成绩有效,该考官心怀不轨,针对学子,即刻起,逐出学宫!” 有更高一级的礼官这么站出来一说话,顿时就平息了众怒。 皆大欢喜,唯有考官如丧考妣。 而王诩则是顺利通过了第二关。 第233章 老夫崔冶 “不得了,异象,又是异象!” 就在一众大学官正猜测王诩是怎么作弊时,主持第一关的考官慌慌张张地走到他们面前,深施一礼。 “此人也激发了碑文中的异象?” 荀正双手下压,使得一众大学官安静下来,只见他捋须笑道:“看来春秋学宫愈发繁荣昌盛了。” “只是这个异象有些诡异,照理说...”考官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这天下岂有事事都依常理的道理?让老夫看看,到底是什么个异象能让你这位考官吞吞吐吐。” 荀正拨开考官,朝第一关的方向打量了一眼。 随即一抹笑容浮现在了脸上,“老夫还以为是什么稀奇事,不过就是个念碑文念出了个全身披甲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异象嘛。” “可是咱们学宫从来不让女子入学,故而碑文中的异象也向来只有男子而无女子,这...” 考官满头大汗,不知从何说起。 “老夫且问你,按规矩她是否通过?” “那是自然。” “那不就得了,如此才华为何要将之拒之门外呢?” “可是...”考官大急。 从古至今,就没有女子能入春秋学宫啊! “迂腐,迂腐不堪!” 荀正恨铁不成钢般瞥了他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随行礼官见状赶忙凑上前去,“大学官都开口了,你有什么怕的,还不让她去第二关?” “这...” “你这不开窍的脑子,她以男装入学宫,明显是知道规矩,既如此,我春秋学宫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考官顿时眉开眼笑,连连拱手。 “谢礼官大人提点!” “凌清秋,第一关通过!” “谢考官。” 凌清秋一袭长袍,面色略喜,但更多的是一种狡黠之色。 只见他拱了拱手,随即步入第二关。 与此同时,王诩过了第二关后,来到了一处虚空,与之一同身处此地的还有一些同样通过第二关的学子。 “诸位,暂且在此地等候一下未完成大比的学子。” 只见一位身着素袍的中年男子走到了他们中央,朝四周拱了拱手。 “恭喜诸位学子,一连通过了两关,成为了本宫的正式学子。” 此言一出,王诩明显感觉周围的读书人们纷纷面露喜色。 他则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原因无他,自己刚刚都在第二关承认了作弊,王诩不信那些大学官能按捺住好奇心不来问自己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有这个自信。 他更不怕大学官们因此而小瞧自己。 说到底,王诩只是钻了一个规则的空子,还算不上作弊。 按照常理而言,若是考试真结束了,最起码得有一位大学官来暗中与自己相见,并交待自己一些事情。 但现在并没有。 更何况,王诩打量了一下站在场中央的中年男子,其修为不过须弥境巅峰。 按修为来看,顶多是个教谕。 把这种人派来主持新生入宫仪式,这怎么可能? 显然,考试尚未结束。 看着一旁学子七嘴八舌地询问中年男子各种问题,王诩微微摇头,索性直接闭目养神。 “你们看,你们看,不愧是第二关就能创造如此奇迹的读书人,他居然不过数息就闭上了眼睛,而且脸上毫无进入学宫的兴奋之色!” “你们说,他是不是看破了,知道了其实这是第三关?” “看破又如何,能听那老先生讲完课才是真本事!” 与此同时,素衣学社和争白学社的学子们也在讨论王诩。 而当有学子提起老先生时,其他人不禁面色一紧,似乎心有余悸一般。 “的确,我自问也算是自幼听过不少先生讲课,便是唠上三天三夜也能强打精神与先生论道,可是轮到这位先生时,只听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如坐针毡!” “如坐针毡?我当时好悬没有直接离场!”另一个学子拍着胸脯,面露回忆之色,“要不是同窗拉我死活要我再待一会儿,恐怕如今已是云泥之别。” 一旁学子听了这话,都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王诩在虚空之中大约度过了三四个时辰才缓缓睁眼。 此时的虚空中已经围满了人。 “淼哥儿,你在这里!” 王诩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回头,正是与自己一路走来的凌清秋。 “清秋老弟,有礼。”王诩拱了拱手,“何时来的?” “一个时辰前吧。”凌清秋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淼哥儿一定能破第二关。” 说到这里,凌清秋故作神秘地往王诩身边凑了凑,他压低了声音,“对了,你知道吗?我听他们说在第二关出了个绝世天才,九箭正中靶心,而且有八箭是在千步之外,此人真当妖孽!” “那还有一箭呢?”王诩似笑非笑。 “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一箭,据说是考官给他的弓动了手脚,以至于九箭射出轮到最后一箭时弓折了,你猜这位妖孽怎么把最后一箭射出去的?” “嗯...猜不到。” 王诩抿着嘴,努力憋笑。 “笨!弓折了不是还有两条胳膊吗,他居然直接右手握箭,掷了出去,依旧是千步之外,十环!” 凌清秋说到这里,不禁面露激动之色,他甚至抓着王诩的肩膀摇了摇。 “被封住修为还能一掷千步,你说他胳膊得有多粗多壮?” “大概和我差不多?” 王诩装模作样地揉捏着下巴。 “毕竟我在第二关成绩也不错!” “哈哈,淼哥儿你可真会开玩笑!” 凌清秋哈哈大笑,浑不在意。 王诩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也就没有解释这位妖孽正是自己。 “真好,到了这里就算正式步入学宫了。”凌清秋长舒一口气,“以后你我就是同学了。” “不对。” “什么不对?”凌清秋疑惑道。 “入宫前的试炼还没结束,这应该是第三关。”王诩瞥了眼中年男子,“想接咱们这些人,他还不够格。” “淼哥,你真嚣张!” 凌清秋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上面竖着大拇指,径直摆在王诩面前。 随后他又指了指中年男子。 “不过别让他听见。” “哈哈,反正一会儿发生什么,你小心谨慎些总不会有大错。” “不过我也只是猜测,信不信由你。” 王诩打了个哈哈,盖过此事。 萍水相逢,话留三分,全凭有缘。 “好了,人来齐了,咱们开始入宫后的第一课!”半晌后,中年男子大声说道。 “请诸位安静!” 眼前的虚空迅速消失,取之而来的是一个足能容纳万人的广场。 学宫内尚有繁星点点,居然天还没亮。 凌清秋见状打了个哈欠,一阵困意袭来。 而王诩则依旧闭目养神。 不光是他们俩,其他学子也是如此。 按天道大陆不成文的规矩,先生巳时能来便已是不错的师者,眼下天还没亮,能有卯时就不错了,所以他们自然要先在这广场上休息一会。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不知是谁说了句“先生来了”,一众学子赶忙睁开眼睛,驱散困意,而后端正坐好。 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从远处徐徐而来。 “真是位敬业的师者,居然天还没亮就来了。”王诩出言感慨道。 凌清秋则是得意地瞥了王诩一眼。 “瞧瞧,我就说已经入宫了,现在讲课的老师都来了!” 王诩笑了笑。 “那咱们拭目以待。” “诸位,入宫第一课,由老夫来主持。” 声音不疾不徐,温和适中。 老者走到广场正中的高台上站定,他微微佝偻的腰板缓缓挺直。 而后他朝四周拱了拱手。 “老夫,崔冶。” 此言一出,所有学子连同王诩在内,全部正襟危坐。 “先生好!” 第234章 师不必贤于弟子 “诸位,老夫讲学已有三十载,可今日一见诸位依旧心怀荣幸。” 崔冶朝面前深施一礼,宽袍大袖几乎垂到了地上。 此言一出,引得无数学子感慨万千。 甚至还有学子满脸钦佩,起身回礼。 然而王诩却面露古怪之色。 “怎么眼前这位讲学三十年的先生真实境界不过洞虚境前期...” 没错,他凭借超出诸学子一大截的修为硬生生无视了学院所设下的禁制,窥探到了面前讲学先生的真实境界。 出乎他的意料,崔冶的真实境界低的可怕。 不过即便这样,他也没多说什么。 王诩选择继续观望。 只是这件事在他心里越发有趣了。 “敢问诸生,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何解?” 崔冶低垂眉眼,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王诩一愣。 不是太难,而是太简单了。 但是作为第一问而言,这其中会不会有自己尚未察觉的深意呢? 见身旁人各个面露思索之色,凌清秋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地起身拱手一礼。 “先生,学生认为有两种解读。” “一种是夷狄有君王,但不像诸夏之君王竞相僭夺,虽有不如无。” “另一种是夷狄虽然有君主,还不如诸夏国家中没有君主。” 崔冶微笑听着,不时点头。 反倒是一旁学子不少皱眉撇嘴,不屑一顾。 对他们而言,这些都是老调重弹,这第一问定是玄机满满,没点新意怎么行? 而起身的凌清秋不理会旁人,依旧朗声吐露着自己的见解。 “依前一解说,这段文字似乎要说,诸夏虽然有君,但他们竞相侵夺,相互攻伐。有这样的君王,还不如无君。夷狄国家虽然不“文明”,不“开化”,但有君即能治平天下,百姓得安居乐业。” “嗯,有些道理,还有见解吗?” 崔冶温声细语,鼓励着凌清秋继续说下去。 “但如果依后有一解说,这段文字似乎是要讲,诸夏之所以优越于夷狄在于有礼仪文教。夷狄不知礼仪,不闻乐音,纵有君主,还比不上诸夏无君王主宰的情形。” 一旁学子不屑之色更浓,几乎都要冷哼出声。 就这些,但凡研习了几年书卷的人都清楚,哪里用得着凌清秋在这里卖弄。 “综上所述,学生结合孔子尚周文,崇周礼的思想宗旨,私以为后一解说似较前一解说妥帖。” 凌清秋吐露出自己的最终结论。 “春秋中原各国以文明自居,自认为优越高级于夷狄之民,孔子有这等意见并不奇怪。” “善,大善!” 落针可闻的广场上回荡着崔冶称赞的声音,出乎这些学子们的意料,身为师者的崔冶居然激动地鼓起了掌。 “就这么简单?” 王诩听到了一旁学子的愤愤不平之音。 “是啊,早知道这样,我上我也行!” 王诩闻言不屑一笑。 前路未卜之时,能像凌清秋这样站起来直面问题者需要莫大的勇气,而这些身后的学子只知问题简单,却不晓得其中最考验的是勇气。 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居然在此大放厥词。 只见他默默回头,朝刚刚出声的两人抱了抱拳。 “敢问二位是哪国人?” “在下甄远道,大魏人士。” “某叫张彬,燕人。” “那二位的志向呢?” “自然是学得一身艺,卖与帝王家!”这二人倒是默契,异口同声道。 “好,祝二位成功。” 王诩收回目光,在袖中取出组建天机阁后让老翁头锻造的天机令。 此物能跨越千山万水联系到其他手握令牌的人,只不过消耗资源颇多,甚至需要动用识海的力量。 故而王诩一般不用。 但是这次他却破例了。 因为帝王家不想要他们的一身本领。 远在大燕的顾东风正操练那些潼武关战后进入风雨楼的孩子们,现在他们是天机阁的苗子。 冷不丁的就收到了王诩的传信。 信的内容更是让他哭笑不得。 “燕人张彬,魏人甄远道,眼高手低,读书只为为官,故永不录用于燕魏两国,此事须让魏帝长孙玉知晓。” 为了怕找错了人,王诩甚至还细心地用灵识描绘出了二人样貌。 “我的大人哎,就为两个书生,至于吗?”顾东风喃喃道。 紧接着他用手一捻,信稿竟还有一页。 “少废话,为国选材,马虎不得,此后大燕春闱秋闱之类的考试也要考虑此类问题。” 王诩早料到顾东风拿到信的反应了。 后者一看这话,顿时肃然起敬。 只见他朝春秋学宫方向遥遥抱拳,“阁主深明大义,不似顾某,愚钝不堪,思想境界有待提升!” 随后他自己都没绷住笑,乐出了声。 反应过来的顾东风看着面前大大小小孩子们看着自己,顿时老脸一红。 “都看什么,继续操练!”说着他就转身出去派人向大魏传信。 他明白王诩的意思,要借着此事清查大燕的学子,把这些眼高手低之辈全都清出官场。 而这封信,便是一个信号。 整顿官场! 为国选材! 而且时间紧迫! 不然为何会选择在春闱在即之日给自己这个信件? 他已经动身前往面见陛下了! ...... “先生,恕学生直言,您所解释的诗文,实在是一窍不通!”一名学子站起身来,朝崔冶大声说道。 崔冶则没了刚刚仙风道骨的姿态,连连拱手,但半步不退。 “老夫不这么认为。” 距离王诩传信顶多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不成想却在这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王诩端坐在旁,静静聆听。 “哼,可笑,此三岁蒙童都懂的解释,你堂堂春秋学宫的先生却想不明白,真当可笑!这偌大的春秋学宫怎么会有如此滥竽充数之辈?” 这学子也是性子直,直接站起身来,拂袖离去。 “同学们,听了这么长时间,你们难道没发现吗,这先生根本不比咱们知道的多,这样简单的常识问题都解答不对,恕我直言,诸位也不必浪费时间了,不如一道随某离开!” 此言一出,竟真有不少学子跟着离开。 凌清秋看了眉头一皱,欲要起身相劝。 王诩一把将其拉住,摇了摇头。 “尊重他人命运,他们心已经浮躁,即便坐在这里,也听不下去的。” “可是先生和这个学子所说的明明各有各的理啊,其实谁解释的都可以算得上对的。”凌清秋不解道。 “人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王诩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凌清秋眼前一亮,随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此后数个时辰,不断有学子起身离去。 原因无他,这老先生问得都是三岁蒙童都接触过的知识,甚至还没最开始凌清秋回答的那个问题难度高。 不到三个时辰,足能容下万人的广场仅剩廖廖百人,而且其中多数人已经坐立难安,如同屁股下面生了钉子,随时会起身离去。 毕竟都走了那么多人,不差自己。 而那些原本装得好好的学子,也在崔冶滔滔不绝的唠叨声中恢复原形,神游天外。 唯有王诩和一旁凌清秋以及极小一部分学子坐在那里仔细听着。 王诩认为,无论如何,崔冶都有可取之处,值得他听完。 而凌清秋则是反复揣摩着王诩刚刚提到的“人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理论,已经入了迷。 望着座无虚席的广场再度变得空荡荡。 崔冶便没了再讲下去的心气和精神。 只见他神色哀伤,直直望向还坐在那里的学子,自言自语道:\"其实我知道,没人听的,没有人在听我说这些蒙童都知道的知识。\" 老人站起身,朝前面作了一揖。 \"此次讲学,便作为我在学宫最后一次自取其辱吧,没人听更好,免得白费功夫。” 他摊开袖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补丁。 “修道大不易,我这些讲了三十年的学问,真没啥用,看看我,如此这般模样,像是读书人,学问人吗?我自己都觉得不像。\" “这世间不需要翻来覆去讲这些简单到三岁蒙童都懂的读书人。” 崔冶面露苦笑。 “这世间修为便是王道,至于学问、礼义,都可以往后放一放,不打紧。” “呵,知道如此你还不早点结束?”有学子小声嘲笑道。 “老夫不甘心!” 崔冶握着拳头,倔强地反驳着学子锋利如刀的话语。 “老夫没进学宫之前,只给蒙童上课,一上便上到了中年,后被学宫吸纳,可是能入学宫的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之辈?” “我这样只会把那些你们视作基础知识的课程翻来覆去讲的师者更是被人笑话的对象。”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 “可是,你们不能看不起老夫讲的这些知识。” “因为没有这些你们视作基础的典籍中歌颂的礼义做支撑,如今的天道大陆依旧会是人人茹毛饮血的景象,与野兽别无二致!” 望着面无愧色的学子,崔冶的呼吸越发粗重。 最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老夫说了你也不懂。” “更不必说。” “啪!啪!啪!” 却在此时,清脆的掌声响起。 沉寂许久的王诩站起了身。 他俯下身子,给这位立志于教授基础知识,一教便是一辈子的师者深施一礼。 “学生有三敬。” “一敬您天不亮便来讲学,敬授业之劳。” “二敬您辩论不以师者压人,敬辩理之心。” “三敬您三十年来扎根基础,敬教化之志。” 王诩正色道:“学生有一言相赠。” 崔冶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滴。 “还请直言。” 他三十年如一日的付出,终于等到了一个不将其视为无用功的好学生。 如此情形,他怎么能不激动呢!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王诩一席话,朗声出口,四座皆惊! 崔冶鼻头一酸,老泪纵横。 不由得掩面而泣。 一直观望此地的大学官们更是各个起身! 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好啊,学宫自创建以来,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了!”颜丹青呵呵一笑,“还愣着干嘛,把还坐在位置上的学子们带进学宫吧,咱们这些老骨头该动一动了。” “那剩下的人呢?” “老规矩,一个不留,逐出宫去。” 如果王诩在此,定能惊讶的发现,这位问话之人,居然是那个率先出走的学子! 他正是学宫派来的托! 王诩猜得半点没错! 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考验学子们的局! 第235章 白也 广场内的一切事物如同烟尘般逐渐飘散而去。 只余下王诩、凌清秋还有极少数的学子,甚至就连刚刚那个出言讽刺崔冶的学子也已经消失不见。 刹那间,四周大亮。 王诩这才看到自己竟身处在学宫中人观望的中心地带,四周尽是身着书生袍子的学子们,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有羡慕,也有畏惧。 就在这时,人群自发的让出了一条通道,一身素袍的颜丹青在荀正的搀扶下率一众大学官以及礼官联袂而来。 “恭喜各位,正式进入春秋学宫。” “老夫颜丹青,见过诸生。” 颜丹青声似洪钟,敲醒了这些如梦初醒般的学子。 而凌清秋则借此机会朝王诩眨了眨眼睛,然后竖起了大拇指,悄声感慨。 “猜得半点不差,真棒!” 王诩微微一笑,随即朝面前大学官们躬身一礼。 “学生王淼,见过各位师者。” 其他人也是有样学样,躬身一礼。 不过与王诩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大多心怀庆幸,因为可能再多半刻自己也会和那些落选的学子们一样起身离开。 荀正在大学官中朝王诩点了点头。 这代表他对王诩的实力已然认可。 崔冶则是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握住王诩的手连连称赞,“小伙子,我很看好你,老夫虽然学问不多,但是相信你日后绝对是一方大儒。” “老先生言重了,您治学三十载,在小子心中,您可谓一代泰斗,值得学生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不必谦虚,也不用谦虚。”崔冶哈哈大笑,而后他折身一礼,“教谕崔冶,为宫择才,幸不辱命。” 出乎所有人预料,贵为大学官的颜丹青面对崔冶居然拱手行了一礼。 崔冶没有侧身避礼,堂而皇之的受下了,而后慢悠悠地离开了,一如其上课时慢悠悠地前来。 不疾不徐。 这时先前最初挑唆诸学子的人却从礼官队伍中走了出来,他嘿嘿一笑,“小子们,你们还算聪明,还有些自我的判断,没有跟我一起离开。” “某乃礼官,名为白也。” 此言一出,不少学子心有余悸。 这位名叫白也的礼官当时那表演可谓是情真意切,险些让他们都着了道。 “诸生须知,君子行于天下,除道理之外,还需什么?”荀正站在一旁发问道。 “讲不通,自然要打,肯定要武器。” 凌清秋拢了拢袖子,露出半截白皙小臂,作了一个舞剑的动作。 “而您刚还说是君子之行,学生认为百兵之中,唯剑乃兵中君子,故而以此大胆猜测一下,除道理外还需一把剑!” “不错,不错。” 荀正抚须而笑。 “我学宫中人虽可出言引动浩然气,却也需兵器傍身,以备不时之需。况且春秋学宫乃天道大陆第一学宫,给学子们的保障一定是最好的。” 王诩闻言挑了挑眉,难不成... “故而春秋学宫历代都有一条规矩。” “凡入宫弟子,可凭感应步入剑冢。” “取剑冢内前人之剑一把!” 此言一出,所有刚入学的学子们顿时眉头一喜,毕竟能入剑冢的剑都不会差。 “那要是没有感应怎么办?”有学子担心道。 “那就是没缘分,去炼器阁找一把趁手兵器炼化便是。”荀正呵呵一笑,“老夫在此祝诸生好运。” 炼器阁,这名一听产的兵器就不如剑冢。 “诸生,跟紧了!” 白也长啸一声,脚底生风。 王诩一直关注着情况,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这,这...” 不少修为不高的学子见到这样的情形傻了眼。 “跟不住也是跟剑冢没缘分。”荀正笑眯眯地解答道。 没办法,咬牙跟吧! 就在众人你追我赶之际,前几届的学子们正议论纷纷。 “社长,咱们当时没这个活动吧,这些人真幸运,能去剑冢取剑!”一个小弟凑到吕闯旁边,“想当年,咱们都是炼器阁统一的剑器,差的要命。” “你也不想想王淼的实力。”吕闯注视着紧追白也的王诩,“这样的苗子,大学官们肯定要大力培养。” “也是,社长英明!” ...... “老荀,什么时候问这位作弊之事,老夫当真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同为大学官的老闵好奇道。 “不急,等他从剑冢回来再说。” 荀正望着吊在白也身后的王诩,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瞧见没,这明显是留了很多力,亏得白也这小子拼尽全力在前头领路,估计他根本没想到身后这个刚进宫的小子竟是逍遥境。” “白也年少成名,不服别人很正常,让这位治一治也好。”老闵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不过相比这个,难道你不好奇这位会取得什么剑器?” “这次学宫开放剑冢,算是下了血本邀请他,想来剑冢之中名器众多,天阶宝剑也有数柄,看他运气吧。” “你说,他会不会取得那一柄?” 荀正闻言失笑道:“怎么可能,纵使这位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取得那把剑。” “也是,那可是初代宫主随身佩剑,它瞧咱们几个老家伙都翻着白眼,能看上这位?” “也说不定。” 二人齐齐回头,不成想搭话者居然是颜丹青,只见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你们想想,这位给咱们的惊喜还小吗?” ...... 白也转过身,大袖一扫,见王诩在一旁气定神闲,他如剑般的眸子眯了眯,随即露出笑容。 “你速度很快。” “谢礼官夸奖。” 王诩微笑,一副唇红齿白好少年的模样。 “有趣,我记住你了。” 白也忽而哈哈大笑。 “有空来我的小楼,咱们好好交流交流,一直以来都听说你诗写得不错,今天一看,人也长得不赖。” 王诩愕然。 “喏,前边就是剑冢,你自己可以先进去,我再等会他们。” 白也自顾自地往后走,二人擦肩而过时还顺手拍了拍王诩的肩膀。 王诩转过身,刚好与他目光交汇。 只见白也从腰间摸出个酒葫芦,拔掉塞子仰头朝天灌了一口,任由酒液流淌而下。 “逍遥境,善!” “大逍遥,大善!” “吾道不孤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36章 剑冢老人 白也并不给王诩反应的机会。 只留他一人待在原地。 “教谕须弥境,礼官则是逍遥境...” 王诩默默盘算,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能在此处能察觉到我的真实实力,恐怕连古拙都做不到,他却能凭借逍遥境的修为准确说出我的境界,甚至是我独特的大逍遥,那只能证明一点...” “对方是同道中人,同为大逍遥。” “唯有如此,才能办到。” 他的境界是颜丹青用宝物专门遮盖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古拙一个措手不及,而刚刚白也居然一眼看破,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也是大逍遥了。 至于他看不破白也的境界,道理则很简单,他比白也境界低。 不过好在白也似乎没恶意,反倒是邀请他有空去坐坐,能和同为大逍遥的人交流一下经验,这倒也是个机缘。 王诩坐在一旁石头上,闭目养神。 他当然可以先进剑冢,但那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 眼下进了春秋学宫,自己要做的不再是锋芒毕露,而是藏拙,这样才好在一年一度的百家争鸣上一举将古拙体内的天魔揪出来。 现在要是表现得太过强势,被古拙注意到就不好了。 望着不远处白也站在那里等着新生,王诩微微摇头一笑。 “这位倒是个有趣的。” 白也站在那里只等了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还赶不来,在他看来,便已然与剑冢失去了缘分。 王诩看到了人群中的凌清秋。 对方也看到自己,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离着老远便激动地朝自己挥手。 王诩无奈,只好抱拳回礼。 “怎么,还没进?”白也走到王诩旁边,轻笑一声,“非要跟这帮小修士们一起进,这可不像是你这个境界该有的风格。” “学生不过洞虚境中期,这一点大学官大人也亲自确认过,不知礼官大人所说这个境界是什么境界?”王诩一脸疑惑之色,装得跟真的一样。 白也一愣,这小子明显是话里有话啊。 见王诩神色自若,丝毫没有半分扮猪吃虎的样子,不由得心里起疑。 此人定是大逍遥假不了,那为何会这么说呢? 难不成这事跟大学官们有关? 不行,得回去问问。 “没事,看走眼了。” 白也呵呵一笑盖过此事,随即伸手朝前面指了指。 “诸生,剑冢就在眼前,本礼官还有事,告辞。” “恭送礼官大人。” 学子们纷纷作揖,王诩也不例外。 “淼哥儿,我还以为你被落在后面,正替你惋惜呢,不成想你都先来了!”送走了礼官,凌清秋快步走到王诩身边,“看来又要你我把臂同游了!” “好,清秋老弟请!” 王诩也不废话,伸出胳膊便揽着凌清秋,大步朝剑冢走去。 这下凌清秋面上顿时出现一片红晕。 不过王诩只顾着琢磨剑冢,倒是没发现身旁人的异样。 “清秋老弟,怎么还越走越慢了?” “这便快了!” 凌清秋被这么一问,赶忙收起小心思,顺着王诩的频率赶路。 识海里翁长天闭目一笑。 “有意思。” 白也所指之地,与一旁景色别无二致。 但是当众人赶到那里时才发现,此地居然如同一片幕布一般,在他们踏入的一瞬间变得褶皱不堪,随即破碎开来。 显然是之前有禁制有意遮盖此地。 果然,此地在下一瞬便现了真容。 不再是春日祥和,此地唯余铁血肃杀。 “哎,这里有碑文。” 王诩朝一旁竖着的石碑看去,上面用利器刻着诗文。 “曾有青天志,今余君子舌。不必觅骸骨,替某篆春秋。” “以君子舌喻剑,写诗这人倒是有趣。”凌清秋感慨道,“只是太悲壮了一些,纵使身死还想着后人持其兵器完成他的遗志。” “的确。”王诩点了点头。 所有见了这道石碑的学子无一例外都敛起嬉笑之色,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因为众人都看到了这道石碑之后的场景,那里有无数把剑插着。 剑器之多,甚至形成了一座座庞大无比的剑山。 似乎感受到有人前来,那些不知在此等待了多少年的剑器发出一阵阵长鸣。 名剑有灵,认主不改。 如今它们主人战死,它们自然渴望出去复仇! “咳,来新人了。” 王诩循声望去,发现剑山旁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屋,而说话的声音正是从木屋传出的。 “诸位大人,可是来挑选剑器的?小老儿有礼了。” 只见木门扭开了一道缝隙,黑暗中,佝偻着腰的老者挑着油灯缓步朝这边走来。 “老伯伯,去这剑冢选剑,可有规则?”凌清秋拱手问道。 “当你握住它的时候,它没提什么要求,或是它提的要求你刚好满足,那自然便是你们两个有缘。” 老者捶了捶腰,眯眼望向天空。 “世间一切因缘而起,缘尽则灭,剑器与诸位有缘自可带走。” “你这老儿,说得什么怪话,难不成没缘分我便不能强带吗?”一旁有学子不耐烦道。 王诩瞥了此人一眼,看来后者还是没从崔冶一事中得到教训。 春秋学宫卧虎藏龙,这么说话除了给自己招惹祸事,没有任何用处。 “小老儿这就不清楚了。” 出乎意料的是,老者根本不恼,只是慢悠悠地答着。 期间王诩一直在观察他。 原因无他,王诩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说不清在哪里感受过。 而他的眼睛则让王诩感到了一丝恐惧。 他那双黑而深邃的眼眸无时无刻不在打量着来到这里的所有人,而且尽管他言语中多有谦辞,可是实际上王诩能感受到,那是一种哄小孩般的不屑。 “淼哥,我怎么感觉浑身冷嗖嗖的。”凌清秋在一旁小声问道。 “不要看这个老者,听他说话即可。” 凌清秋照做,顿时好了不少。 此时老者似有感应,朝王诩这边瞥了一眼。 王诩与其对视了一眼。 那目光犹如一汪深潭。 寒彻骨髓,深不见底。 直到老者慢慢收回了目光。 王诩虽面色不变,实则汗流浃背。 “去吧,诸位大人,愿你们能在剑冢中选到一把心仪的剑。” 老者说完这话,便自顾自地回了木屋。 此言一出,众人再难抑制喜悦之情,纷纷掠向剑冢深处。 任谁都想得明白一个道理,这么多年前人在这剑冢挑挑选选,估计靠近出口的好剑都被选走了,剩下的好剑肯定是越往深处藏的越多。 “淼哥,你不进去么?” “我先不进去了,我决定先在外边转一转。”王诩心不在焉应道。 “那好,我先进去了。” 凌清秋眉眼带笑,掠向了剑冢深处。 “嗯。” 王诩一边答着,一边朝最近的一座剑山走去。 在他的心里,关于刚刚那个老者给他带来的阴霾始终不曾散去。 第237章 孤安能以血补天哉! 一念至此,王诩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木屋,里面灯火如豆,老者的阴影映在窗上。 天地间没来由地掀起一股微风。 四周剑器无不嗡鸣。 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的剑器不会普通。 它们曾经的主人定是春秋学宫得意之辈,这些剑器也定是跟着主人纵横四海,驰骋沙场的。 它们身上都会有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 如今沉睡剑冢,它们的万丈豪情如何归于平静? “老翁头,你说,剑器长眠于此,它们甘心么?” “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是剑身为君子之器,是诸般宝物最讲规矩的。这剑冢中最强的那把剑都没离开,故而它们除非被人选走,不然它们即使再想出去,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根本没资格出去。” “剑冢中最强的剑,它在哪里?” 说话间,王诩注视着灯火映照下的老者阴影,缓缓问道。 “其实你已经猜出答案了。” 下一刻,王诩起身,朝木屋走去。 “老朽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翁长天盘膝而坐,口中感慨,“若能收服,不失为一段缘分。” “去吧,我给你护法。” “吱嘎。” 木门被王诩推开。 坐在床沿的老者注视着王诩进来,并将手中篆写着春秋二字的竹简缓缓卷起。 “大人,找老朽有事?” “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确实有些冒昧。”老者呵呵一笑,“不过被打扰了这么多年,倒是习惯了。” “此番前来,确有一事相商...” “先等等。” 老者打断了王诩的话。 窗外的风似乎变大了,压得木屋吱吱作响。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似乎过了许久。 老者紧绷的脸上突然有了笑意,王诩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我似乎嗅到了那么一丝帝王气。” 王诩原打算先跟这位谈谈,不过见这位似乎没有按套路出牌的意思,他也临时变了策略。 只见他右手微微一动,朴实无华的烧火棍被他握在了掌心。 “老先生,您所感知的可是这把剑?” “这把剑有些意思,假以时日或可有大用,但是帝王气不来源于此。” 当老者看到这把剑时目露讶色,但不出意外地摇头否定了王诩。 “小子,他估计耐心有限,你干什么呢?别浪费时间。”识海中翁长天催促道,“山河社稷剑与信仰之力有关,和帝王之气无关,你要试也得拿太阿来试。” 王诩自然知道山河社稷剑和帝王气无关,他有自己的计划。 只见他指尖微微一动,烧火棍收回。 下一瞬,掌心处似有一道流光闪过。 “鱼肠?” 这次王诩没开口,老者却先说了话。 “想不到,他居然被你收服了,好手段。” “不过仍然不是这把剑。” 老头说话间眸中讶色已经化为一丝兴趣,他感觉自己古井无波般许久不曾动摇的心境突然有了一丝波澜。 他期待王诩给出的答案。 “那是这把?” 伴随着王诩取出下一把剑,老者原本半眯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锋芒。 剑身被黄金色的花纹层层环绕。 上绘山川河流,草木花鸟。 一股紫气从剑锋处徐徐流淌而出。 这是其中蕴含的造化之气,被王诩有意无意地释放出来了,自然是做给眼前老者看的。 正是十大名剑之一的轩辕。 只是这次老者应对情况有所不同。 王诩发现他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一直在袖子里的右手也已悄无声息地挡在胸前。 他眸中的锋芒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成了不可思议。 “这是轩辕?” “正是。” 这下轮到王诩笑了。 “深不可测,深不可测。”老者对王诩突然多了几分热络,“还有什么剑器一并拿出来吧,这把仍然不是。” 王诩也不磨蹭,右手微动,剑光闪烁。 木屋内,似有秋水荡漾。 “这把剑陪我的时间不亚于我的武魂,虽然您能看出来,但是我还是要介绍一下。” 王诩轻轻擦拭着剑锋。 “名剑,太阿。” 老者按捺不住脸上喜悦,快步上前,想要触摸太阿但又抽回了手,只是在口中连连感慨。 “此乃帝王剑器,怎会落到你手里!” “帝王剑器是果,老先生不妨猜猜因是什么。” “因是什么?” 老者一怔,顿时变得有些迷茫。 “欧冶子昔日铸剑不止一把,此剑应算是老先生的同僚吧?” 王诩轻轻抚摸太阿的剑身,缓缓出言。 “你怎么发现的?” “剑器有灵,它告诉我的。”王诩指了指太阿,“它说,你曾是它的好友,只是后来失散了,今日重逢,倍感欣喜。” 王诩话音未落,太阿似是在回应他的话,剑身连连震动,发出一声又一声剑鸣,它在呼唤着旧日的老友。 王诩注意到,老者似乎眨了眨眼睛。 而他那双深邃到似乎可以明察秋毫的眼眸已经红了。 于是王诩转过身去,给一旁补了一些灯油,灯火渐渐亮了起来。 “这屋子有些暗了,一个地方看久了眼睛容易酸。” 老者突然笑了,他笑着连连摇头。 “五百年了,足足过去五百年了,老夫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让这么多名剑折服。你果然有些收买人心的手段。” “小子,你看,弄巧成拙了吧?”翁长天在识海感慨道。 “但是老夫还真吃这一套。” 他探出两根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泪滴。 王诩还没说话,眼前老者的一席话就已经让翁长天瞠目结舌。 “昔日大秦亡了,我归附春秋学宫,以待日后。” “哪知这一等,足足等了五百年。” “五百年山河变迁,我在此地一直等待着。” “昔日欧冶子成我剑身,扶剑泪落。” “他说,我不带杀气,无坚不摧,是一只伴于君王侧的眼睛。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可是大秦六世余烈,一统天下,四海靖平,怎料最后竟无端遭祸。可笑的是,我这把君有道时本该国兴旺的剑器却反而见证了大秦的灭亡。” 王诩上前,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在老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王诩头戴帝冠,身披龙袍,祖龙威压倾泻而出。 “始皇已传位于我。” “大秦盛世之大愿如今也被我这个燕人继承了。” “现在,我想问问老先生...” “您可愿如轩辕、太阿、鱼肠一同,见证天下大治?” “此大争之世,战事四起,如何治?” “自当拔剑而起,横扫天下。” “此心一起,无数壮士必会尸陈沙场,魂归西天。” 老者面露不忍。 “然而此心一起,六国或为历史,五百年战乱自今日而终,百姓可得太平。”王诩应道。 “汝为燕人,一国征五国,不可不谓之蚍蜉撼树。”老者面露担心之色。 “老秦人六世积攒,一朝横扫六国,天下归附。五百年前旧例尚存,今日自然有复现可能。” “可是一朝英雄拔剑起,天下苍生十年劫...” “我大燕百万控弦之士,千万百姓,年年牺牲,日日流血,至今五百年!” 王诩目光灼灼,眼中满是坚毅。 “若十年能结束五百年动荡,何乐而不为?” “此心暴虐,不似仁君...” “我为大燕秦王,若无此心,壮士安能招魂入土,夜枕青山!百姓如何卸甲归田,以全天伦之乐?” 他注视着眼前老者,将最后一句话缓缓吐出。 “不怀此心,孤安能以血补天哉!” 先前质疑不过考验。 如今,眼前青年已然通过考验。 “壮哉!” 老者后退两步,将大袖合拢于一处,徐徐下拜。 “湛卢愿随主公安定此方天下!” “还天下人一个太平!” 第238章 湛卢剑灵 湛卢化身的老者声音并不大。 但是王诩已经听到了四周剑山的共鸣。 “老先生,那便请您监督我了,若我背离今日大志,您自可离开。” 王诩说着,伸出双手将老者搀扶起来。 “湛卢今日认主,心满意足。” 老者说着,双手化掌平放于胸前。 在王诩的注视下,湛卢的本体缓缓在其手中浮现。 此剑漆黑如墨,却在灯火下爆发出极浓烈的光彩来。 “逍遥我亦餐霞者,十年云卧湛卢下。斗间瞻气有双龙,人间何处问欧冶?欧冶一去几春秋,湛卢之剑亦悠悠。” 老者口中一边轻吟,一边郑重地将手中宝剑递给王诩。 待王诩接剑之时,湛卢已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穿入王诩识海。 下一瞬,王诩心念一动,湛卢径直出现在手中,居然已经被直接炼化。 “今日见你识海中名剑数把,武魂又颇为奇特,似有承载天地之力,刚好有一门剑诀极为适合你,虽不过地阶经文,但是结合你的情况却是一等一的合适。” 老者在识海中缓缓浮现,他对一旁的翁长天并没感到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紧接着,他双手微微一合,硬生生从眉心处抠出一枚透明的种子,随即直接将其拍散。 “这剑诀老夫刚好也会,经验细节直接传于你吧。” 下一瞬,王诩突然感觉头脑一阵清明。 紧接着一股浩荡驳杂的能量袭来。 无数类似记忆的东西一股脑涌了进来。 仅仅是一晃神的工夫,他便已经熟练掌握了老者提到的剑诀。 而当王诩理清头绪,将剑诀知识消化后,饶是心智坚毅如他也难掩惊讶与兴奋之色。 “运用这剑诀居然能将数剑合一,而且威力与数剑连用会大数倍,甚至合体剑数越多越强,这个效果当真称得上是逆天,创造它的人还真是奇思妙想!” 王诩难掩兴奋,唤出烧火棍。 任谁也无法想到,这根漆黑的铁棍子实际上的真身乃是山河社稷剑。 而且由于其吸收了始皇的气息,故而被天地神灵时时惦记,哪怕王诩此刻已经是逍遥境强者也不敢使其贸然现出真身。 紧接着数道光芒连闪,太阿、轩辕、鱼肠以及刚刚认主的湛卢在王诩面前一字排开。 王诩运起剑诀,心念微微一动。 这四把天下有数的名剑居然就在王诩眼皮子底下硬生生融进了烧火棍里。 没错,就是硬生生融进去了,没有丝毫过程,好似寒冰进了热水。 不过与之不同的则是想把这几柄剑分开也只需要心念一动。 这次王诩将烧火棍握在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如同源源不断的潮水一般冲击着自己的掌心。 这是剑气充沛到极点的表现。 有此剑诀加持,想都不用想,如今威力定要比他先前自己弄的什么三剑合一要强上数倍。 湛卢化身的老者见状轻笑一声。 “此诀本是欧冶子所创,别看这剑诀听起来威力很大,实则旁人用着会很鸡肋。” “是因为融合剑器品质不一导致的吧?”王诩擦拭着烧火棍回答道。 “聪明。”老者点了点头,“但凡剑器多少都沾些灵气,若非同一品质定会谁也不服谁,看似融合到了一起实则内有争斗,恰似后宫诸嫔妃争风吃醋。”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既然都用后宫来比喻了,想必是还需要一个皇帝来主持公道吧?”王诩摆弄着手中烧火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太聪明了,若不是老夫只是个剑灵,定要与你结为忘年交,哈哈哈哈哈哈!”老者抚须大笑,“正是如此,但凡剑器融合总需要有一把主剑,但是能在同一档次又能使得诸剑妥协的剑器可不多。” 他指了指王诩手中的烧火棍。 “而它能协调诸剑,这让老夫很吃惊,能不能告诉我它的名字,以及铸剑师父。” “此剑名为山河社稷,老夫亲手打出来的。” 一旁沉默许久的翁长天发话了,他看这个新来的剑灵和王诩唠得有声有色心里竟隐隐有些不舒服,故而特意接过话茬。 “哎呀呀,我本该想到的,唯有山河社稷方能有足够的心胸来调和诸剑,您能铸造出这样一把剑,足见心胸宽广!” “请受我一拜!” 说着,湛卢剑灵毫不含糊,起身便拜。 翁长天连忙起身避过这一礼,心里那一丝不快顷刻间化为乌有。 只见他嘴唇微微颤抖。 “欧冶子,是我的恩师。” “难怪。” 湛卢随即也面露缅怀之色,良久二人皆是一声叹息。 “老夫本是欧冶子铸器时产生的剑灵,后来被春秋学宫初代宫主折服,自此壮大。” “但是剑灵应与剑主相辅相成,可惜老夫经历岁月太多,心气不剩分毫,如今更是难当此任。” 老者盘膝坐在识海,不舍地看着湛卢。 “它有它的使命,我这个老家伙不该死占着地方赖着不走。” “这样只会拖累它的发展。论层次,它虽不如轩辕,可是我相信在你手中培养出剑灵后定不次于轩辕。” 老者顿了顿,半带犹豫地叮嘱道:“今日之志,莫失莫忘。” “一定...” 王诩说着,心中却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 木屋内的气氛极为安静。 他猛地抬眸看去,湛卢化身的老者正逐渐变为虚无。 “老夫思来想去,像我这种老东西终究应该归于尘土,让位给年轻人,这样,你们交流起来也方便不是?” 老者在笑,眉眼间满是快意。 “我的时光止步在春秋学宫初代宫主身死的一瞬间,至此以后五百年,湛卢再未出鞘过一次。” “三尺青锋一出,无人能挡!” “出鞘,才是剑!” “大秦湛卢初代剑灵,今日去也!” 他的身影越发透明。 木屋外的各处剑山突然铮铮作响! 下一刻,木屋的小门被剑气生生撕裂开来。 当王诩向外望去,肃然起敬。 “春秋学宫碧血剑灵,起剑恭送前辈,谢五百年护道之恩!” “春秋学宫崩天剑灵,起剑,送前辈一程!” “丹穹剑灵起剑,前辈慢行!” “孤心剑灵在此起剑!” “......” 刹那间,数不清的剑气直冲云霄! 数道剑灵所化的高大身影起身朝木屋方向微微垂首,以示尊敬。 更有无数把剑刃闪着摄人寒芒,用一声声剑吟恭贺这位在剑冢中受困最久的前辈离开。 对它们而言,随主人战死,或许比在此地等候他人挑选更好。 湛卢剑灵化身的老者在王诩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年轻,最后定格在了青年人的样貌。 他飞向高空,朝四周郑重抱拳一礼。 “诸位,传承莫断,剑气长存!” 剑冢上空猛地爆发出层层光彩。 他双眼已经逐渐模糊,身形更是离化作虚无只差一线,他低头看向还在地面的王诩,轻声道。 “湛卢剑灵,今日让路于后辈。” ...... 当荀正看到这一道光彩时神色大变。 “坏了!” 紧接着他运起摘星境修为,径直奔向剑冢。 在他身后便是其他数位大学官。 “坏了,坏了,坏了!” 一众老头一边赶路,一边急得是吹胡子瞪眼睛。 只有颜丹青站在原地不动。 他微微抿嘴,低声自言自语。 “你们都不信,老夫当时咋说的...” ...... “淼哥儿,你在哪里,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快来看看!” 凌清秋捧着数把自己精挑细选的剑来找王诩,却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紧接着,原本四周沉寂的剑气猛然狂暴起来,剑山上居然站起了数道高大身影。 强横的剑意几乎压得他站不稳。 就在即将昏迷之际,他看到了王诩正朝自己这边赶来。 于是,他放心地昏倒了。 第239章 闭关结束 “喂,醒醒!” 见凌清秋毫无反应,王诩心一横,索性搂着凌清秋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扛在了自己身上。 而此刻,四面八方而来的凌厉剑气还在源源不断袭来。 “肃静!” 王诩剑眉一立,扫视全场。 刹那间,四把绝世名剑的剑气由烧火棍剑身激荡而出,如同四位讨贼平乱的大将一般,很快便在数量驳杂的剑气中迅速站稳脚跟,散出自己独有的威压来。 别看剑山各处剑气极盛,但是这四把剑的剑气一出,还真就无剑敢触其霉头! 十大名剑之四,联手合作! 王诩见达成目的,便收回了剑气。 “湛卢前辈已逝,我理解诸位心情,在这剑冢中的剑器都曾有一段辉煌的过往,但这不是骚动的理由!” 他目光所及之处,各处剑山上的剑器无不止住了剑鸣。 “你说的容易,我等已经几百年不曾见识过外边世界了。” 孤心剑灵仗着自身强横的实力,一开口便是剑气凛冽,直逼王诩。 而这边跟随王诩最久的太阿剑剑灵则立马扶摇而起,黑白两条小龙朝着孤心剑灵怒目而视。 孤心剑灵虽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已经被盯得发毛。 好在王诩及时约束,将太阿剑收回。 孤心剑灵悄然松了口气。 “若各位有心,不妨静候佳音,日后定会有一位位不亚于我的修士前来给予大家归宿。”王诩朝四周抱拳,朗声道。 “你这小子,不骄不躁,很会做人!”孤心剑灵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半截入土的剑身,“老夫实力不亚于十大名剑,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哎,孤心,你说什么呢!” “就是,你好意思跟湛卢前辈抢位置?” 他刚一开口,身旁其余剑灵马上阻止。 湛卢就是被王诩收走的,如今前辈牺牲自己给后辈让位置,他们哪能再厚着脸皮开口让王诩把自己带走了? 且不说违背了湛卢的遗愿,就是这些剑器哪个愿意如孤心一般低人一头?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也对,是我唐突了!” 孤心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只见他极为人性化地挠了挠头,随即重新回到剑身,不再吭声。 “小友,此番湛卢前辈已去,还请你帮忙转告学宫,让他们多派些人来这荒凉的剑冢,带我们出去再看看此方天下。” 年纪最长的碧血剑灵见气氛有些冷清,故而开口缓和气氛。 “是啊,若是再不来人,我等只怕要腐朽在此了。”丹穹剑灵苦笑着附和道。 “这些要求,我会告诉学宫。” “如此,那就多谢了!” 得到承诺的剑灵们纷纷回到了剑器中。 剑冢重归往日平静。 就在王诩解决了剑气骚动,正欲背着凌清秋离开剑冢时,却见远方有几道长虹正朝此地赶来。 “见过诸位大学官。” “哎呦,哎呦,小祖宗,你这是要了老夫的命啊!” 荀正一边捶着老腰,一边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不光是他,身后几个老头子人人如此。 他们都上了年纪,虽有摘星境修为傍身,赶路极快,可是身体上的劳累却是实打实的。 “有劳诸位,把剑冢内其余学子带出,老夫与这小祖宗说说话。”荀正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出言吩咐道。 可怜其他大学官,刚松一口气,又得提起修为去寻找剑冢深处的学子。 “来,把他交给我吧。” 荀正指了指凌清秋,后者即便昏迷也死死抱着手中为王诩寻的剑器不放。 只见荀正接过凌清秋后,从腰间摸出一枚玉佩,双手在虚空中连点几下后,凌清秋便整个人在王诩面前消失了。 “不用惊讶,移形换影玉,老夫炼制出的小玩意,只有我能用。” 荀正见王诩似乎看上了自己的宝贝,连忙打起了预防针。 “那凌清秋到哪里了?” “哦,我传给了白也那小子让他代为安置,你之后想找凌清秋就联系他。” 荀正摆了摆手,浑不在意。 “相信你俩应该都见过了。” “见过了,他还邀请我有空去他那里喝酒。”王诩笑着点了点头,“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噗,他真这么跟你说的?” “自然是真的。” “不成想他竟然能邀请你去喝酒,啧啧...”荀正目露精光,随后很快隐去,“那也好,你们年轻人多交流,没坏处。” “对了,趁着眼下无人,跟老夫说说吧,这么大动静都发生什么了?”荀正四下眺望,“奇怪,剑冢旁边小屋里的老头子你见着没?” 荀正朝一旁木屋走了过去,边走边嘀咕。 “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也不见他出来,还有这木门怎么也跟着碎了...” “大学官,不必找了。” 王诩在他身后打断了他的话。 “他已经去了。” “不可能,他能去哪儿?” 荀正不信邪,他笑着转过身子,却看见一柄剑平放在王诩朝上的手掌里。 他快步上前,仔细辨认着。 随着时光的流逝,荀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凝固,就连说话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 “这是...湛卢。” “对,剑灵前辈将此剑传于我,而后归天。” “不可能!” 荀正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重重地呵斥道。 “是不是真的,您心里应该清楚。” 王诩清楚荀正肯定与剑灵相识,此刻肯定是心里难受,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呢? 一个心胸宽广到自尽给后辈让路的剑灵,一个引得无数剑器送别的剑灵,想必其在剑冢这五百年定是受到了不计其数的钦佩。 荀正愣了半晌,随即无声地张了张嘴。 沉默许久后,他终于开了口。 “的确,这像是他的手笔。” 他伸出手掌,轻轻抚摸过湛卢的剑身。 “答应老夫一件事,以后要好好爱惜它。” “这是自然。” 荀正突然听见了破风声,他缓缓抬头。 见数位大学官此刻已抱着昏迷不醒的学子返回,荀正恍若隔世般笑了笑,“此间事了,咱们也回吧,老夫和颜老有很多话想问你。” “等等,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荀正问道。 “请大学官放学子们进剑冢取剑。” “这是他的遗愿?” “不,不光是他的,也是剑冢中其他剑器的愿望。”王诩斩钉截铁道。 “但凡剑器,无不渴望出鞘杀敌!” 伴随着他掷地有声的话语,是剑冢中无数剑器的嗡鸣声。 剑鸣之音引得数位大学官连连回首。 “好,老夫这边也赞成,会与其他几位大学官商议此事的。” 荀正点头应下。 “如此,我便代剑冢的剑器谢过大学官了。” 王诩躬身一礼。 “小事,走吧。” “等等。” 天穹之上,传来一道声音。 随后有人如下台阶一般从天空缓步而下。 “本座不过是闭关修行片刻,怎么剑冢之内就这么吵闹呢?” 荀正一听声音,暗叫苦也。 不光是他,其他大学官无不面色凝重。 电光石火间,荀正压下心头思索,弯腰俯身一礼,王诩发现其他大学官也是如此。 所有人如临大敌。 “见过宫主。” 第240章 两大学社 “哦?荀正,你回来了?”被荀正称为宫主的那人开口问道。 王诩注意到说话间他嘴角似有笑意,但是他的眼睛里却丝毫没有波澜。 古拙能脱颖而出当上宫主,的确不简单。 “那是不是代表颜丹青也回来了?” “颜老也回来了,他说待到您闭关结束,会找您叙叙旧。” “那好,等他哪天有空,便和你们这些大学官一道,赏光来我这里一趟。”古拙面露玩味之色,“有些日子没见了,咱们好好叙叙旧。” 似乎感受到了王诩的目光,他偏过头去瞥了一眼王诩,稍稍皱了皱眉。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荀正赶忙把王诩拉到身后,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同时开口道:“宫主,这是新一届的学子,来剑冢挑选剑器的。” “这等微末境界便敢抬头直视本座,你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后辈。” “谢宫主赞赏,学生从小胆子就大。”王诩抱拳回道,不卑不亢。 “嗯,下回动静小一些。” 古拙听到这个回答后微微挑眉,随后转身功夫便消失在了天穹上空。 “呼!” 待到古拙离开足足有半刻钟,荀正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武神境强者么?的确威压不小。” 王诩注视着古拙离去的方向缓缓开口。 “他一掌就能拍死你,你不怕?”荀正见王诩似乎没被吓住,打趣着调侃道。 “怕,但怕顶个鸟用。” 王诩嘿嘿一笑。 “人死鸟朝上,还不如爷们一点儿...” “亏你还是天潢贵胄,说话也不知遮掩一二。” “没法子改了,军中学的。那帮糙汉子打起仗来是真骂娘,你作为上官要是不跟着一起骂,便起不来士气,士气一旦低落,他们哪能嗷嗷叫着往前冲。” 王诩被荀正带着飞回去,说话间他面露回忆之色。 “不过说真的,在军营的日子却是我这个久居深宫之人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那些混不吝的老卒都把爱恨情仇写在脸上,只要你真心对他们好,他们绝对能舍命报答你。” 当王诩说到这儿时,荀正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透着古怪。 “要不怎么有句话叫仗义多是屠狗辈...” “这话听着大学官你说出来怎么这么怪呢。”王诩咧了咧嘴。 “行了,闲聊结束。” 荀正突然面孔一板,压低声音询问王诩道:“小子,你第二关到底是怎么作弊的?” “大学官,您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唔,老夫自然看出来了,但是念在你是初犯,自然...自然得让你自己交待错误,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荀正被王诩这么一问,顿时直咳嗽。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学官啊。”王诩早就看穿了荀正好奇的心思,故而也没藏着掖着,大方地将鱼肠剑放在了掌心。 “此剑名为鱼肠,可不用浩然气催动,当时箭矢便是由一根细线捆绑在这上边带着中靶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跟老夫猜得简直一模一样!那几个老东西还嘲笑老夫的推断,这下你解释完,老夫回去看他们几个老东西还有何话说!” 荀正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及自己前后所言已经穿帮了的事实。 “要这么说的话,你这种行为根本算不上作弊,毕竟规则你又没打破。”荀正拍了拍王诩的肩膀,“小子,这事做得漂亮,给我们几个老骨头都摆了一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王诩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好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哈,哈哈,哈哈哈。” 王诩只觉得冷汗都要笑出来了。 不过好在荀正在说话间已经把王诩送到了地方。 自此,王诩得以从尬聊中解脱,而荀正则是带着新鲜出炉的真相和宫主出山的棘手问题去找颜丹青商量对策。 其实关于古拙出山一事他心里自然着急,可是再着急也不能跟王诩去说,故而一路上也只好心不在焉地尬聊。 现在离了王诩,他也就敛起笑容直奔颜丹青住处,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大学官之心情不好,故而一路上也就没人敢主动搭话触其霉头。 ...... “学弟,你知道争白学社么?” 一个又胖又高的学子推开王诩身旁围着的人,挤到了王诩面前,一脸和气地问道。 “不太清楚...” “没关系,不太清楚现在就清楚了。”这个胖子倒也不恼,“争白学社是如今春秋学宫最为炙手可热的学社之一,百家之中以杂家和儒家闻名,若是加入我们学社,日后在这春秋学宫最起码也能活得逍遥。” 对于王诩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新生,吕闯让胖子尽可能地开价码,要求也只有一个,把人拉进学社。 “你这个学社,是黄毅教谕所在的学派吗?” “唔,你问这个干什么?” 胖子没料到王诩居然关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言。 “我们争白学社虽不是黄毅教谕学派门下,但却有礼官讲道,比入教谕学派门下要强不少。” 虽然不知道王诩为什么提起这个,他却还是尽可能地表现出拉拢之意。 “那可惜了。”王诩微微一笑略表遗憾,抬腿就走。 “学派中的教谕肯定不如学派中的礼官啊!要知道,学派与学派之间差距固然有,但是学派之中老师的地位才是衡量的硬标准,我虽不知道学弟你是从哪里听到的传言要找黄毅教谕,但是我可以保证礼官大人坐镇的学派肯定强于前者!” 胖子面露不甘之色,尝试最后挽回。 “褚胖子,不行就别硬挺了!我们学社可是有这位学弟所说的黄毅教谕坐镇。” 人群中一个小瘦子高声吆喝着。 与此同时,有位衣着朴素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来。 “学弟你好,在下素衣学社社长,白秩,想邀请你加入本社,我知学弟不是普通人,咱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可以给你副社长之位。” 白秩说话间,眼神却始终在王诩腕间红珠上流转。 “白秩,居然是素衣学社的社长亲自来招揽王淼,这学弟究竟是个什么人才,能引得两大学社为之交锋?!” 人群中有人感慨。 而王诩听着白秩的话,眼睛都没眨一下。 副社长这种价码对他而言实在如同儿戏一般,不过已是对方能开出的最大诚意。 “你们上头学派有黄毅教谕吗?” 居然还是这句话! 白秩注视着红珠的眼眸微眯。 “黄教谕正是本学社上属学派的一员,实不相瞒,他也是我的恩师。” “好,那我加入你们...” “等等,白秩,你这就不地道了,黄毅教谕也是我的恩师不是么?” 一身锦袍的吕闯缓缓走来,人群自动分为两旁,不少人眼中怀着崇拜之色。 “你什么意思?”白秩微微皱眉。 “没意思,只是我看不惯就这么把这样一位天才忽悠到你们学社!” 吕闯一如既往地嚣张。 “你们素衣学社虽说与我们名义上分庭抗礼,可是论实力,你们配么?” 话音一落,人群中走出几个人来。 白秩看清来人后挑了挑眉,“怎么,你争白学社今日要与我们素衣学社坐而论道?” “正有此意。”吕闯目光极具侵略性。 “有好戏看,有好戏看了!” 此言一出,无数学子奔走相告。 很快,广场上便挤满了来观战的学子! 两大学社论道,这可是春秋学宫最有意思的看点! 要知道,春秋学宫一向鼓励学子论道,这样的场合对他们提升浩然气的运用是极有帮助的。 第241章 以孟解墨 无数期待的目光聚焦在了人群中央临时搭起来的高台。 那里将会作为论道之地。 反倒是作为两大学社争相拉拢的王诩则是退到一旁,饶有兴致地等着这两位学子的论道,仿若这一切的风暴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素衣学社和争白学社则是围着高台分列两侧,一边是粗布麻衣,一边是锦衣华服,可谓泾渭分明。 吕闯凝视着白秩,按学宫的规矩,应战方应该率先派出学子,以彰显其不惧挑战的气度,所以素衣学社要先出人。 吕闯很好奇,素衣学社中谁会站出来。 “社长,我来吧。” “社长,我上!” 白秩身旁站满了跃跃欲试的学子。 白秩不言,反倒是看了一会儿王诩腕间的红珠。 “我来吧。” “啊?社长您亲自上,这岂不是...” “这一场论道事关重大,我必须要让王淼看出我素衣学社的诚意来,不必多言了。” 白秩说罢,随即登上高台。 “春秋学宫素衣学社社长白秩,应战。”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白秩,竟会是社长亲自应战,这新生到底什么来头?” “与其关心这新生,倒不如看看争白会是哪位应战,啧啧,白秩亲自登台,想必是势必拿下这一局了。” 随着白秩登台,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争白学社这一方,期待着吕闯会派何人应战。 “白秩,你亲自上?” 吕闯见状微微一愣,随即捧腹笑道:“难不成是你素衣学社无人了,才要你这个社长亲力亲为?” “废话无益,第一场你若不应战,争白必输。” 白秩已是盘膝坐好,眉宇间隐隐有一股锐气。 王诩看了不由得暗暗点头,这白秩倒是个好苗子,有胆色又懂得拿捏人心。 他作为社长选择第一场出战,无疑是给自己展现素衣学社的诚意。 吕闯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调侃归调侃,他还是径直登上了高台。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而我吕闯见天才又是欣喜万分还真就怕输,索性咱们来论一论道。” 吕闯率先开口发问,随即白秩反诘。 从中午到傍晚黄昏,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辩论得好不热闹。 一众学子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有几个人当场破境。 随着时间的推移,广场上的人大有越聚越多之势,就连不少教谕也过来观赏二人辩论。 对于这些教谕而言,做学问最忌讳闭门造车,即便辩论双方不过学子,但多听听也有所启发不是? “你果然学问精深,百家经典都读了不少对吧?”吕闯用袖子轻轻抹掉额间汗珠,略带感慨道。 “你也一样,昔日连荀子所言不过读了个一知半解,今日诘问数题却是水平颇高,有些连我也不得不慎之又慎才能勉强答出。”白秩拱了拱手。 “哈,你这读书人,明里是夸我,暗中却又是抬了自己一下!” 吕闯笑骂着摇了摇头,转瞬间他又正色起来。 “不过说实话,我有一个问题困扰了很久,正好今天这么多人在一旁观看你我二人论道,索性一吐为快。” 吕闯眼中锋芒毕露。 “若此题你能答出,那我直接认输。” “还请直言。” 白秩也被勾起了兴趣。 不光是他,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就连那些教谕也不例外,听了这话都多少有了一些兴趣。 吕闯的实力他们都看到了,他能困扰许久的问题想必会有不少研究价值。 “儒墨两家争端已久,其中墨以兼爱非攻为骨,以图天下人人相爱,止戈敛武。” “然而天下之所以有强执弱、富侮贫、贵傲贱的现象,无疑是由于不同人身处不同地位所致,可若要人人相爱,那就必须先将地位归于平等。” “不过若是人人地位平等,那如今天下君王、臣子、父子、兄弟的概念又将何去何从?” 说到这里,吕闯更是大胆言道:“还是说若真如我刚才推断那般,只有这些个概念都消失后才能人人平等、天下人相爱?” “住口!” “慎言!” 此言一出,已经有两位墨家教谕出声喝止。 “学生只是讨论问题,并非有意宣传这种无君无父的思想,还请二位教谕不要紧张。” 吕闯起身行了一礼,王诩却注意到他眸中似有不屑之色。显然,他对这两个教条的老学究很是不满。 不过这个吕闯的确很敢想,这个问题就连王诩也没思考过。 一时间,广场变得落针可闻。 不少学子皱紧眉头,冥思苦想。 更有学子思考许久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口中念叨着“不对,不对”。 甚至教谕们也陷入了沉默。 “这个问题的确很有意思,容我想想。”白秩微微一笑,随即如同老僧入定般闭上眼睛,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诩也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他以秦王这个视角而言,与其说国家社稷不可无君无父,倒不如说,国家社稷不可没有秩序。 一旦陷入无序,恐怕人可以在不足百年的时间里回归到茹毛饮血的野人状态。 不过他隐隐觉得墨子的本意不是这样,反倒是吕闯所推断的有一些问题。 兼爱是人人平等不假... 不对,兼爱当真是人人平等么? 兼爱乃是天下人都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是人和人之间共同创造的。 而不是吕闯推断的一味追求平等。 墨子想让天下人相爱来解决这个问题,倒不如说是让天下人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来一同建设人的世界,实现天下大同。 然而构建天下大同的社会需要君主干什么呢? 良久后,伴随着微末清风拂过脸颊,夜色临空,王诩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一口气。 “看来是孟子。” 此时已汗流浃背的白秩耳朵微微一动,思索片刻后,他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随即豁然开朗。 “吕闯,你认输吧,因为我醒悟了。” 吕闯瞳孔一缩,“你说说看。” “你说兼爱,但兼爱并非是一味追求人人平等,想象一下,若论人人平等,恐怕上古时期大家每个人衣不蔽体时才最平等,难不成这就是墨子的本意么?” “那你说兼爱做何解?”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以民为本的思想,以民为本,于君而言,是仁政爱民;于官而言,是体察民情;于民本身而言,则是精于百业,建设国家。” “君王是人,官吏是人,百姓也是人。唯有这个国家的所有人的气力全都往着建设国家的方向去使劲,那才会无暇争权夺利,坑害他人,从而人人相爱,达到人格上的人人平等。” 吕闯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墨子的兼爱,当以孟子的思想解读,而想要达到兼爱,首先就要在国家中有一位仁君...不,不只是仁君,必须是圣君!” “唯有圣君以德行与手段双管齐下,才能使天下人受其感召,国方可强盛,天下方可兼爱不攻。” 当他说出这些话后,天地之间的浩然气突然纷纷涌入他的身体里,强大的力量震得不远处的吕闯口吐鲜血。 “快,保护社长!” 一旁争白学社的学子们眼睛都红了,好几个身手不错的已经登上了高台。 而白秩则是陷入破境阶段,他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更别提护住吕闯了。 而广场上的其他学子连同教谕都在回味刚刚白秩的话,极为沉浸,根本没注意到中心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王诩眉头一皱。 “卑鄙下流的狗贼,你们要干什么!”素衣学社的学子也在此刻大声呵斥道。 因为他们猛然发现,争白学社的人居然朝白秩扑了过去,显然是要趁着白秩破境无法反抗,给他同吕闯一样吐血的待遇。 可是这时候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偷袭白秩。 “唰!” 就在这时,一把烧火棍横在了白秩和吕闯之间,同时阻断了那些人袭击白秩的路线。 王诩缓缓上台,冷冷地扫过争白学社的那些人。 “滚!” 话音未落,烧火棍内剑气已经扑向了他们,如狼似虎! 被这胜过天上浩然气数十倍的剑气一吓,这些人中有几个当场就尿了裤子。 他们连忙架起昏迷的吕闯,狼狈而逃。 不多时,白秩已是悠悠转醒。 得益于王诩的点拨,刚刚突破须弥境前期的他居然在短时间内再次破境,如同水到渠成般踏入了须弥境中期。 他神色复杂地朝一旁王诩拱了拱手。 “谢过阁下点拨护道之恩。” 刚刚袭击他也感受到了,只是无奈腾不出手,本以为破境会因此失败,哪知王诩居然替他全挡了下来。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王诩转了转腕间红珠,白秩的心也跟着转了转。 “白秩,你我的事私下再说。” “好。” “哎呀呀,了不起,真了不起,白秩呢?”一位老教谕刚缓过神来,“哦哦,你在这里。” “哎呀,你以孟入墨的思路太好了,老夫听了都觉得受益匪浅啊!” 老教谕这么一嗓子,其他人也好似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无数学子起身给白秩鼓掌。 “你的论证深入浅出,怎么想到的?”另一个教谕好奇问道。 他们此时根本没注意到争白学社的人都消失了,一心扑在白秩的思想上。 望着四面八方朝自己喝彩的人,白秩很羡慕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却摇了摇头。 “不,不是学生想到的,而是身旁这位学子王淼突然提起孟子,我才得以豁然贯通。” “若无他,则无学生今日之论。” “什么?” 不少学子一听这话面露惊讶之色。 但白秩神色自若,不似作假。 王诩回头轻笑一声,“其实你说是自己悟的也无妨。” 白秩则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万钟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第242章 一剑诛杀 “万钟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见白秩这么说,王诩不由称赞道:“好志气。” “王淼,你的这个思路很不错,不过是怎么由墨子联想到孟子的?”一位儒家教谕在一旁笑吟吟地开口道,“不过是刚入学宫的新生,居然有此番见解,实在是难得啊!” “学生能想到孟子也是有一个小契机,我为燕人,也曾在一地做过一任小官,官位虽小,但每日的任务却是极为繁重,劳行于案牍。” “不过做久了父母官,我却越来越能想明白百姓到底想要什么,以及为什么百姓会这么做。” “至于上位的思想,我则是推己及人想到的,毕竟如今陛下可谓春秋鼎盛,治国有方,用孟子所言及的仁君来形容并不过分。” “大燕之所以更好,就是因为有孟子提到的仁君坐镇,有和我一样负责的地方父母官将政策贯彻下去,还有身处百业的百姓为大燕不断添砖加瓦。” “人人为大燕奋斗,与之相对的,大燕则用不断变强的国力回馈了所有人。” “这不也是墨子所言的兼爱么?” 事关大计,他不可能把秦王身份显露人前,索性编个地方小官应付事,不过感悟却是实打实的。 “善,大善!” 待到王诩说完,刚刚发问的儒家教谕率先起身施礼,这一弯腰便是大袖直接触到了地面。 “这份以孟解墨的学说,可以深度发展,届时若与诸位墨家教谕一同钻研,则儒墨两家俱兴矣!” 许多学子受这位儒家教谕感召,也朝着王诩的方向躬身行礼。 王诩也躬身回礼,同时口中还不忘提醒白秩道:“在这份荣誉中你的功劳比我大,所以他们的致意也该你我同受。” 白秩激动的脸涨得通红,他环顾着四周行礼者,无声地咧了咧嘴,稍做犹豫后便与王诩一同躬身回礼。 他总感觉今天似乎比自己成立素衣学社那一天更加高兴。 尽管面前之人戴着他赠与碧浣的红珠,但是却实打实地用学问和胸襟折服了他。 若碧浣跟了他,应该也会幸福吧。 “嘁,你是燕人很自豪么?那我作为把燕人打得抱头鼠窜的凉人,是不是应该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同一件事,有人羡慕,就会有人嫉妒。 这一点,王诩理解。 但是侮辱燕人,侮辱大燕... 已经触及到了他的逆鳞。 刹那间,王诩寻声抬眸望去,力府中那片祖龙逆鳞已是争鸣不休。 王诩虽面色如常,但若是熟悉他的人定能发现其已在暴怒边缘。 “谁说的,站出来。”他沉声道。 “我说的,怎么,你不服气?” 只见一个极为雄壮的身影从人群中一跃而起,径直落在高台上。 他的力道之大,使得整座临时搭起的高台寸寸龟裂。 燕凉世代死仇,他最看不得有人鼓吹燕国。 “王淼,他是争白学社的副社长,比我们大许多届,却一直没出去闯荡也没有升任教谕。” 白秩轻轻拽了拽王诩的衣角。 “此人头脑简单,算是争白学社的打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在他手里吃了很多苦头。” 王诩从袍子上轻轻拿下白秩的手。 “你熟读典籍,应该知道一句话...” “什么?”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白秩闻言一怔,阻止王诩的手也停下了半空,缓缓垂下。 王诩抽出烧火棍,声音响彻全场。 “今日我若不杀你,对不起潼武关中日日征战的士卒;也对不起抛家舍业抗击外敌的百姓;更对不起我大燕全歼凉人的铁血战绩!” 此言一出,所有人为之一凛。 王诩就是这么想的,学宫之行大不了崩盘,但是出言侮辱大燕的人必须死。 这不是忍耐与否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就好比一个军人的职责是保护百姓,若是他死在了百姓之后,那他和逃兵也没什么两样。 王诩身为秦王,自然要维护大燕。 而且从更深层次来讲,若是他此时在众目睽睽下选择忍耐,那么且不提日后学宫会不会有人才选择到大燕为官,便是身在学宫的燕人也会抬不起头。 所以他必须要把这个事用绝强的暴力手段压下去! “王淼,冷静!有什么事慢慢谈!”刚刚出言赞赏的儒家教谕出言阻止道,“你还年轻,学宫私斗可是大罪!” “是啊,不要自毁前程!” 数位惜才的教谕一同阻止。 “哼,就凭你也想杀我!” 壮汉一边说着,一边面露不屑。 这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 回应所有人的,唯有一道长虹。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剑的。 只是下一刻,壮汉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线。 之后便是一颗大好头颅落地。 “须弥境后期的修士,说杀就杀了?这王淼到底是什么修为!” 这一剑,引得无数学子目瞪口呆。 “王淼,你当众杀人,罪无可恕,不要再执迷不悟,速速收回武魂,随我等一同面见大学官。” 相比之下,一众教谕则是无不面露沉痛之色。 其实死个人没什么事,不值得哀痛,他们真正难过的是即将见证王诩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受罚。 要知道,学宫对于当众杀人一向严惩不贷,王诩最起码也要被剥夺修为逐出学宫。 “好。” 王诩收回烧火棍,面上没有太多表情。 他无所谓,反正大学官们总不能坐视计划崩盘,有求于己的是他们,着急的也该是他们。 “教谕们,对方都侮辱到你的祖国了,难道要让王淼无动于衷吗?”一向沉稳的白秩见状,不由激动起来,“春秋尚有义士用鲜血来扞卫礼义与祖国,难道今日的义士就该被扼杀在以育人为本的学宫吗?” “你刚刚也说了,义士要用鲜血来扞卫,这不光是敌人的鲜血,也有自己鲜血。” 一位儒家教谕看着双眼通红的白秩叹了口气。 “我们又何尝想抓他呢,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等等。” 一个清朗中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若是本礼官没看错,刚刚不是论道的比武环节么,由争白学社的副社长对阵眼前这位...王淼,是吧?” 王诩朝出声之人望去,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来人手拿酒葫芦,腰佩白玉环。 面若宝玉,双眸如剑。 正是先前剑冢外有过一面之缘的白也。 “见过礼官。”教谕们皆是拱手道。 “嗯,礼数就免了吧,回到刚才这个问题,说要事。” “您说是...论道比武?” “怎么不是?”白也笑了,如剑般的眸子眯了眯,“我且问你,是不是死者主动上了高台,而且论道还没结束,他本人又是争白学社的副社长?” “对,可是...” “那还有什么好可是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白也走到王诩身边,“王淼格杀此人无罪。” “不过...” “不过什么?”白也露出一口白牙,“不过我跟你讲个秘密,刚才他那一剑是我递出去的。” 此言一出,学子们纷纷安静下来了。 原来是礼官大人出手啊,那怪不得有一剑飞虹的效果。 他们也停止了对王诩修为的猜测。 “换句话说,那人是我杀的,按你们这些腐儒的观点来看,与其抓王诩,不如抓我。”白也笑眯眯地说道。 “那我能问问,为什么礼官大人要致此人于死地呢?” “因为他辱及其他国家,还主动挑衅他国国民,我看不惯。”白也摊了摊手,“难道我看不惯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够,够。” 一众教谕连连应承,浑身冷汗直流。 他们也不想抓王诩,既然有这位主动扛下此事,那他们也就顺水推舟了。 “那好,诸位都散了吧。” 白也挥了挥手,脸上绽放出笑容来。 不光是教谕,连同学子也都跟着撤了。 原因无他,这位名叫白也的礼官大人行事太过可怕了些,尽管一直在笑,那他们也害怕啊! 很快场上只剩下了王诩、白秩还有白也三人。 白也抿了抿嘴,“自从听说你在剑冢干了大事后,我就打定主意了,今天就要与你好好交流一下,这世上庸俗之辈太多,我不愿你也循规蹈矩,来,跟我回穷意阁一醉方休!” “一穷世间景,再塑心中意,你这小楼名字倒是风雅。” 王诩呵呵一笑,不卑不亢。 他随即指了指还在身旁的白秩。 “只是今天恐怕不行,我早已和他有约了。” “这样啊...”白也面露悲伤之色,不过转瞬间便哈哈大笑起来,“那好吧,明天见。” “也不光是我,大学宫送到我这里养病的凌清秋也想见你呢!” “好,那就明天见。” 王诩笑着一口应下。 实话实说,今日白也的解围很关键。 若没有他,虽不至于计划失败,但至少还要再费一番波折。 至于白也把那一剑揽到自己身上更是神来之笔。 白也说着说着,喜上眉梢。 “就冲你刚刚那句一穷世间景,再塑心中意。就冲这句,可谓甚妙!细细品读口齿留香...” “哈哈,今日下酒菜有了!” 白也脚步微动,下一瞬已在十米开外。 “好了,我要回去喝酒了。” 只见他喉头动了动,将酒液送入口中,还不忘伸手朝王诩告别,并且嘴里还不断念念有词,如同耍酒疯般大声称赞。 “有趣,有趣!” “好,有趣,有趣。”王诩搁着老远附和道。 等到送走了白也,王诩也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随即他将腕间红珠褪下,郑重地放到了白秩手里。 “碧浣托我交给你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功德圆满。” 一听这话,白秩突然眼前一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 只见他嘴唇哆嗦着,近乎于哀求地看着王诩。 “是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243章 改设六科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夜晚,荀正点燃了阁楼里的一盏烛火。 颜丹青坐在他的对面,刚刚的问题也是他问的。 “古拙结束闭关,让你和我们一同去见他。” 荀正望着那烛火,他的眼中也似有火在燃烧,可是于眸间倒映的火种却如同风雨飘摇般几欲熄灭。 看着久久不语的颜丹青,荀正有些按捺不住。 “你说,咱们还有胜算么?” 颜丹青依旧不语。 “若是我等不惜性命...” 荀正攥手为拳,他真的不甘心啊! 布局直到今日,若失败天魔必定破体而出,届时恐怕整座天道大陆都将永远沉沦在黑暗中。 “说到底,无非死中求活。” 在唯有一线光亮的阁楼里,颜丹青轻轻笑了笑,给出了答案。 他瞎了的双眼好似仍有目光,能够跨过荀正的皮,直直刺入这位同样饱经世事的大学官还残余不少的骨头缝里。 这目光让后者颤栗,而后幡然醒悟。 “够了,这就够了。” 求得答案的荀正释怀一笑。 他不怕死,只怕死得不值。 “那何时动身?” “挑个好日子再去,别急。”颜丹青摩挲着手中枯笔,“不过去归去,计划照常。” 伴随着如豆般的灯火熄灭,整个阁楼再度陷入黑暗。 “她到底怎么样了?” 白秩见面前王诩沉默,他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他用最快的语速和最颤抖的声音重新问了一遍。 “她在家乡染病亡故,距今已有数年,这是她托我交给你的遗物。”王诩后退半步,“还请节哀。” 王诩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按照那位姑娘交代的话去说,反而选择了以实相告。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白秩需要知情。 “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孩,怎么会死呢?”白秩借着微弱的月光死死盯着手中那串再熟悉不过的红珠,嘴唇忍不住地颤抖。 “她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啊...” “人间事或许就是如此,好似月有阴晴圆缺。” 王诩看他那难受模样心里也并不好受。 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花翎。 “月尚有一日是圆的,可是人间事何尝圆满!”白秩嘴角露出苦笑,“我饱读诗书,期盼着回乡给她最好的生活。可是,可是...” 白秩说到这里,犹如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她一定会恨我吧?” 王诩抿了抿嘴,没说话。 恨么?自然不恨。 可若说爱,那也只能徒增思念。 生死如天壑,古今一切有情人都需要跨过的一道坎。 而这道坎,唯有白秩自己去跨。 “谢谢,谢谢您为我、为我妻子碧浣所做的这一切...” 白秩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红珠。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哪怕声音颤抖也要坚持说完。 “这一切,白秩铭记在心!” “他日,必报厚恩!” 王诩长长叹了一口气,将他扶起。 “今日你也累了,我也累了,碧浣交托之事今已了却,那就早点休息吧,死者不能复生,生者更不能寻死,这需要你慢慢疗愈了。” “至于报答我更没必要,当初也不过是顺手为之。” “您真实实力不止须弥吧...”白秩沉默着片刻后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白礼官说那一剑是他刺出的,他们都信了,但我不信。” “因为我就站在您身后,亲眼见证到了那一剑。” “我知道您此行进入学宫定有秘密,不过我白秩和手下素衣学社的成员愿意成为您的马前卒,还请不吝驱使。” “我也只是一个新入学宫的学子...” “这样啊...” 白秩愣了愣,随即苦笑着转过身。 昏暗的月光下,这位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读书人如今却走得踉踉跄跄,甚至好几次险些趔趄地摔倒在地上。 夜寒露重,冷风阵阵。 白秩身着薄衫,衬得他越发萧瑟。 “原上草色今初发,饶尽笔墨不尽华。 我穷典籍三万万,难及与卿片刻话。” 白秩仰头吟诗,声音凄厉,好似鬼哭狼嚎。 王诩望着他的背影,恍惚间如同看到了一个老头,满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他心中实在不忍。 “其实,她还有意识保留,只是成了鬼魂,就在大魏紫竹林,他日我可带你前去看望。” “只是...人鬼殊途,切莫沉浸。” 月光映在青瓦上,青年在一处屋檐下停住脚步,他用袖子抹了抹脸,转头正了正衣襟,朝王诩深施一礼。 “谢谢。” ...... “陛下,此番春闱,我大燕学子纷纷摩拳擦掌,只望一展心中所学圣人之道,单单是来京赴考的举人们实力各个都是温神境往上的修士,而且足有六千之众。” 燕帝闭着眼睛,听礼部尚书念叨着。 “嗯,你这老头子虽说岁数大了,可倒是耳清目明,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是不是这京城大小的所有事,你都知道啊?” 礼部尚书梅执礼一听这话,立马跪倒在地,故作惶恐状讨饶道:“臣惶恐,臣知道的这些,都是陛下让臣知道的,陛下不让臣知道的,臣一概不知。” “哈,你这老头,朕刚即位你就在任上,这么多年礼部官员走走停停,起起落落,倒是你稳坐尚书之位。” 燕帝睁开眼睛,继续打趣眼前老头。 “全赖陛下恩厚,老臣方能今日于大殿上为您汇报春闱之事。” 梅执礼满脸笑容,拱了拱手。 “行了,朕说正事了。” 燕帝缓缓敛起笑容,严肃道:“春闱取士乃大燕根基,马虎不得。” “礼部上下官员,定会力保春闱一应环节,为国择才。”梅执礼也正色回复道。 他虽有些纳闷为什么陛下今年会这么重视,不过看燕帝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自然也就收敛起了好奇心。 得益于春秋学宫的启发,士子们可以通过诵读经典来提高境界,虽说比系统修炼艰难一些,但也算除去获取知识后一个不小的福利。 而举人们能够通过诵读经典达到温神境,自然更为不易。 大燕有文官也有武官。 而文官起码要温神境打底。 显然这次参与春闱的举人们素质不错。 “二月杏花八月桂,三更灯火五更鸡。这些个读书人一年到头就忙活着读书了。” “不过虽说仅此一件事,可是干明白的很少,能干精巧、称得上一句好的就更少了。” 燕帝敲了敲桌案。 “所以,一定不要让这些人中的有用之才对国家寒心。” “陛下的意思是...” 梅执礼竟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 “嗯,自己看。” 梅执礼接过一旁太监递来的字条,细细阅读。 正是王诩给顾东风的那张。 “臣明白了,日后选才不重诗词而重经义,同时再把那些只为为官一味媚上之徒一律黜落。” “不,这样不够。” 燕帝笑了笑。 “受皇儿启发,朕关于日后的春闱秋闱有了个新想法。” “考试既不重诗词,也不重经义。” “陛下的意思是?” “考核日后要重实践!” 燕帝哈哈大笑。 “朕计划废除原有制度,改设政、军、农、商、工、武六科,择优而取。” “政入吏,务百姓;军从将,伐四方;农进田,富口粮;商经市,增国财;工铸器,利百业;武归宫,护一域。” “陛下此举有些大胆...”梅执礼不顾燕帝的目光,大声说道。 “但是如此细分,实在是利国利民。” “故而老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拼得名声性命也要蹚出一条路!” “好,那便从今年春闱开始,改设六科!传令下去,寻找六科德高望重、才华过人之辈,朕要一一考校后,择选出题之人。” 燕帝摩拳擦掌,一锤定音。 待到梅执礼走后,铁龙城从殿外进来。 “龙城,朕这计划如何?” 燕帝抚须而笑。 “陛下改设六科,眼下定会阵痛,梅执礼更会被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但是长久来看,值得!” “臣不善奉承,但此时不得不说一句陛下圣明!” “哈哈哈,龙城啊,改设六科这种破天荒的荒唐事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四下无人,燕帝放声大笑。 “哦?”铁龙城配合地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是朕的秦王,朕的好儿子王诩给的主意!”燕帝得意洋洋地说道,“亏这小子还是先给顾东风写了信,之后才给我写的!” “信里让顾东风告诉朕整顿官场,可是整顿官场还不够,还要特意给朕下命令,把科举改成六科对应选拔制度。” 燕帝虽言语中有责备之意,但是眼中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这小子能想出这么个鬼点子,啧啧...” “朕这么一琢磨,可行!” “秦王殿下当真是惊才绝艳。”铁龙城抱拳一笑,“臣在此恭贺陛下。” “龙城,你不要拘谨,朕准备了家宴,一同吃些。”燕帝哈哈大笑,“这次你从边关回京城,多休息两日吧。” “人如琴弦,不紧则废,过绷则断。” “可是边关...” “就休息小半个月,无碍的。”燕帝说着便从龙椅上走下来,拉着铁龙城坐下,“来,刚好菜上来,咱俩喝点。” “今天这里没君臣,不要拘谨,就和年少时你我在军中那般!” “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 “哎,这就对嘛!”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两个刻意压制修为的老头子喝得满脸通红。 “龙城,我心里高兴,你知道吗?” “臣...臣明白。” “不,你不如我明白...” 燕帝一个手撑着桌案,一个手揉着眉心缓解着醉意。 “我高兴啊,这国家日后有两个顶梁柱,等我哪天蹬腿了,也不至于像大魏一般那么狼狈。” 第244章 穷意阁 清晨,巨山登天。 王诩昨夜被人安排在了登天的山脚处。 虽说住所不过山脚,可即便如此也招来了极多学子艳羡。 因为巨山登天上居住的往往都是学宫里的教谕礼官之流,学子极少。若是能住在这里时时听候师者耳提面命,定会进步飞快。 不过王诩对此则不以为意,住哪里对他来说无所谓,他又不是专门来学习的。 “咚咚!” 王诩听到门外动静便停了修炼。 没待他过去开门,那人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哎呀呀,清晨还在修炼?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 来者眉目清秀,身姿如松。 正是昨日才见过的白也。 见王诩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他嘿嘿一笑,“方便我进来吧?” 王诩无奈,“你已经进来了。” “没法子,山不来就我,我便只好就山,所以白某这才特意登门拜访。” 白也哈哈大笑,随即好似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几包腊肉以及许多瓜果。 王诩的小屋瞬间香气四溢。 “虽然是不请自来,不过规矩我懂,所以也就带着仨瓜俩枣来看你了,知道你不会嫌弃,礼薄情意重嘛。” 王诩从他手中接过瓜果腊肉,嘴里不忘调侃,“这可是春秋学宫有名的白也给我登门送情意,若是不收,岂不是折了白也大人的颜面?” “哈哈哈,你小子,伶牙俐齿!”白也挤眉弄眼地笑骂道。 与此同时,翁长天在识海里也闻到了这股香气,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 “啧,腊肉应该是逍遥境巅峰灵兽的肉腌制的,瓜果也不是凡品,恐怕都能入药了。这要是没修炼过的普通人吃上一口,恐怕多活上三年都算少。” “那要是多吃呢?”王诩心声问道。 “多吃就会补死。”翁长天咧了咧嘴,“逍遥境巅峰灵兽的肉还想多吃...” “不过话说回来,这腊肉下酒应该是极好的配菜。” 王诩点了点头,对手中这份“薄礼”的价值有了更加直观的判断。 “这情意不小啊。”他感慨道。 “可不是,这可是我最宝贝的下酒菜,他们都嫌弃说上不了台面,我觉得怎么就上不了台面了?” “今日听你一言,世上还有识货的!” 见王诩接过腊肉瓜果,白也笑得更开心了。 “礼物我带来了,不过酒还得去我那儿喝,不是嫌弃你所居陋室,实在是你这地太小,施展不开。” “好好好,都依你。” 白也也不废话,拉着王诩便是风驰电掣。 登天虽然本质上是巨山,可是其形貌却是由无数个小山峰组合而成,众峰相连,拔地而起,大小不一。 各峰上都有大大小小许多洞府宝地。 白也的穷意阁则修建在巨山的半山腰上,外附结界。 却不曾想就是这小小结界之隔,两边风景已然大不相同。 刚一跨过结界,王诩便听到了浪潮拍击石头的声音。 白也随着浪潮卷沙的声音缓缓登上阁楼,他站在栏杆旁,顷刻间此地风起云涌。 长风钻过鬓发缝隙。 白也微眯双眼,两臂张开,意气风发。 他拉过王诩,大袖一扫,面前盛景尽入二人眼中。 “我登阁观巨潮,入海即是入怀。” “任谁看了此景都会顿觉心胸宽广,好似天地之间再无羁绊,久而久之念头便也跟着通达了。” 王诩远眺一望无际的景观,点了点头。 “你这穷意阁的确不错。” “倚山傍水之地自然差不到哪里。”白也谦虚地笑了笑,“来,坐下说。” 待到二人坐定,他亲自给王诩倒了一杯酒,而后又给自己倒满。 “说说看,你这大逍遥境界是怎么来的?”白也的眸子里满是好奇,“遇见你之前,我以为大逍遥这种境界只会在古籍里和我身上出现,却又见到了你。” 白也举杯抿了口酒,呼出辛辣酒气。 “你都不知道,那天遇到你我有多激动,以前我一直恃才傲物,便是那些大学官如何,不过是年岁大些,待到我长到那个年岁,成就和道理定会大过他们!” “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比我年轻,而且同为大逍遥。” 此时他酒杯中酒液已空,复而斟酒。 白也微眯双眼,极为真诚地感慨道:“那一刻,我意识到天下英雄何其多也,我白也即便是这春秋学宫最为出众之辈,也不能因此小觑天下各国英豪。” “你说对吧,王诩?” 王诩笑了笑,举起酒杯与他轻轻磕碰。 两只白瓷酒杯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其实不用这么谦虚的,你白也放眼六国同时期强者中也难有出其右者。” 王诩抿了口酒,酒液浑厚而辛辣,而且凝在口中久久不散,不由得使他长出一口气。 “更何况你与之相比较的我也同是六国之中的佼佼者。不客气的说,那些曾被誉为天骄的人物在我手下一样是折戟沉沙的结局。” “哈,真不愧是大燕秦王,这话说得提气!”白也一拍桌子,腰间玉佩相互磕碰作响,叮叮当当很是悦耳,“其实知道了你是大逍遥的境界后,很多东西都好查了。” “嗯,我倒是也没想瞒着你。”王诩松了松筋骨,“毕竟你也是颜老这一派的。” “不过谨慎起见,还是...” “知道规矩,你我之外,我谁也不说。”白也呵呵一笑,“不然光是那几位老头子就饶不了我。” “不过他们最近的麻烦不小。”白也长叹了口气。 “这个我也略有耳闻。” “做英雄和君子,都要付出代价。”白也耸了耸肩,“不过即便天塌下来有他们这些个高的顶着,无妨。” “天塌不下来。” 王诩夹了粒花生米,细细咀嚼着。 “你就这么笃定?”白也愕然。 “你我都是这学宫里个高的,只要我还在,这天就塌不下来。”王诩笑了笑,“这不是笃定,是必然。” “王兄大义,请受白也一拜!” 白也哈哈大笑,随即起身便要拜,又被王诩按了回去。 “你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借我之口说出来罢了,装腔作势。”王诩失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话要别人说出来才有趣啊!” 白也笑得前仰后合。 “我若说了,世人便骂我是痴儿,是傻子。可你要说了,我就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和我志趣相投的痴儿傻子,最关键是还不必站在台前挨骂,何乐而不为?” “很难想象,喜欢喝这么烈酒的人居然说了这么软蛋的一句话。”王诩嬉笑着调侃道。 他俩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用修为抵挡酒意,伴随着时间推移已是大半壶下肚,俩人脸上都多了一抹红晕。 “谁说我喜欢喝了,这不是款待你嘛,要我说,还得是那香糯适口的玉琼浆好喝,这个我自己真喝不惯!” 白也笑骂一声。 “那成,谢谢款待了。”王诩拱手,“你说对了,我还真挺喜欢喝这酒的。” “你看,我说得对吧!” 俩人都已经在醉的边缘了。 “王兄?” “嗯?” “我睡会儿。” 白也喝醉了,趴在桌上便睡了。 王诩也有些撑不住了。 闭眼之前,他隐约看到了一道倩影。 眉宇之间清清冷冷的,好似有解不开的愁绪。 “白兄,可是令妹?” 刚刚还对饮的白也此刻已经传来了微弱鼾声。 王诩随即也是两眼一合沉沉睡去。 “真是的,怎么喝这么多!” 清清冷冷的美人连嗓音都是清清冷冷的,不过王诩若是清醒肯定能听出一二分端倪,可惜他醉的彻底。 仔细端详了王诩一会儿,清冷美人叹了口气,将其缓缓托起。 “唔,好沉。” 第245章 情意 王诩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歇息了。 在睁不开眼的黑暗中,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踏实地休息过了。 或许在这里睡个好觉,也不错。 甚至还有温热的帕子在脸上不断擦洗。 王诩彻底睡着了,他做了个好梦。 梦里他终于成了摘星境强者,花翎也如愿醒来,在一众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履行了婚约,自己也第一次喝了个酩酊大醉。 突然他感觉无边的暖意似乎渐渐冷去。 ...... 凌清秋斜斜倚靠在床沿旁。 此时的她不再是男装,反而以一身正时兴的女子蓝裙示人。 凌清秋一边用手帕沾些热水擦拭着王诩的脸颊,一边细细欣赏着这位喝醉的男子微微颤抖的睫毛。 她能感受到手帕下男人的脸颊肌肉逐渐从紧绷再到缓缓松弛下来的变化。 凌清秋不由得有些心疼,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更加轻柔。 他大概很久没有这么休息过了吧。 手帕也渐渐凉了,她正欲起身离开。 “不,别走!” 哪知刚刚还好好的王诩却突然箍住了凌清秋刚要抽离的手。 她白皙的手腕顿时出现了五道红印。 凌清秋先是吃痛,转而心中一喜。 难道他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素手轻轻拂过王诩脸颊,她轻声呢喃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伴随着她的安抚,男人的手渐渐软了。 凌清秋也得以缓缓挣脱,她端详着王诩,显然后者梦得香甜。 “别离开我,翎儿...” 王诩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忍受着莫大的痛苦,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凌清秋却是面色一僵。 刹那间,一股悲戚涌上她的心头。 凌清秋笑了笑,好似自嘲。 原来这一切只是自作多情。 ...... 王诩做了个好梦,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醒来时他望着穷意阁小间里的天花板格外惆怅。 “老翁头,真是奇怪了,我居然梦到花翎来照顾醉酒的我了!” 王诩一时激动,可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找翁长天吐露心声。 老翁头看完了全程,知晓了凌清秋的心意,可是王诩那一嗓子造就了这阴差阳错的误会,也弄得后者心灰意冷。 老翁头抿了抿嘴,憋出一句话来。 “哦,那还挺好。” 老头也想明白了,姻缘这东西,老天自有安排,他就不点破了,点破说不定反而弄巧成拙。 倒不如船到桥头自然直,讲究的就是一个顺其自然。 “啧,老翁头,你这样可就无趣了...” 王诩没得到翁长天的积极反馈,也就没再多言。 反而是老翁头在识海里喝上了小酒。 这一喝上酒,他便无奈地咂了咂嘴。 年轻小子知道个屁,等到了时候他就知道老子我有趣没趣了。 他这一生,最怕两样东西。 一是铸器时师父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声。 二便是对上姑娘眼眸时后者失望的目光。 尤其是二,怕得要命。 “翁长天,我就问你一句话。” “你要铸剑还是要我?” “铸剑。” 年轻时的翁长天只当姑娘是在无理取闹,他不假思索地将这伤人的答案说出了口。 翁长天眯着眼睛,酒液在口中转了几转。 后来他享誉天下,大秦无人能出其右。 但那个愿意陪着穷小子一起苦的姑娘却再也寻不见了。 所以感情这事,他不想插手。 这事还是由着王诩自己琢磨去吧。 “你醒了?” 白也听到房间内的动静,推门走了进来。 “刚清醒不久。”王诩笑了笑,运起浩然气逐渐逼出体内酒气,“对了,昨天那位女子是你妹妹吗?” 说来奇怪,王诩睡过一觉后顿时感觉自己精神头好了不少。 难不成真是好梦的缘故? “妹妹?什么妹...” 被王诩这么一问,白也反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话还没等说完,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哥。” 白也惊愕地回过头,却撞上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楚楚可人。 “嗯...嗯?” 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有些懵。 “你看,就是她,还瞒我不是你妹妹。” 王诩走上前嘲笑着白也,顺带着施了一礼。 “在下王淼,见过姑娘。” “嗯,知道了。” 王诩行过礼,却不见姑娘有何表示,许久之后也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 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难不成自己哪里得罪人家了? 看到这儿,知道实情的翁长天在识海挑了挑眉头,啧啧,这酒真是香啊! “对了哥,凌清秋凌公子托我感谢照顾之恩,不过他还有事就先走了。”姑娘朝着白也眨了眨大眼睛,“他走得很急,似乎有要事的样子,临行前还嘱咐我要把剑器交给你,就在他房内。” 白也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一旁王诩。 这位豪侠一般的读书人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有事先走了,而且还是走得很急啊!”白也略带揶揄地调侃着,还特意把走得很急拉了个长音,“那行,改日再会吧。” “嗯,既然有客人在这里,我就先走了。” 王诩注意到这姑娘似乎很急的样子。 “先别急着走啊,要不再留下待会?” 白也促狭地眨了眨眼眸,凌清秋在他这里养病,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间,俩人也熟络不少。 他知道这姑娘是个好女孩,自然得撮合他俩一把。 “不要,我待在这里多碍事啊!” 凌清秋说罢就要走。 “真不多待会儿了?” “真有事,求求你啦,哥~” 凌清秋这清清冷冷的嗓音一出,白也瞬间骨头都酥了一半。 他不是没在六国游历过,美丽女子也见了不少,可是这样的感觉还是头一回。 白也没再开口挽留,凌清秋也只留下了一个娉娉婷婷的背影。 “兄弟,你怎么得罪她了?” 白也长叹一口气,揉了揉脸颊。 “我不知道啊。” 王诩微微张着嘴,挠了挠头。 “你妹妹平时也这样吗?” “怎么说呢,唉...” 白也也是有口难言,他看出来凌清秋有意掩饰自己身份,这无疑是做给王诩看的。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对王诩有些情意在里边的,毕竟一个女子若是绝情断义或者毫无感情的话,那应该是懒得掩饰才对。 更何况论起真实身份,王诩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所以他才有王诩是不是得罪人家这么一问。 哪知王诩居然比他还不知情。 看来是笔糊涂账了。 “啧,听说凌清秋是你救下来的,走吧,跟我看看他吩咐给我的剑器是怎么回事。” “好。” 远去的凌清秋将二人之言尽收入耳,眼中尽是挣扎。 ...... 巨山登天中正发生着一件大事。 “大学官颜丹青,携手诸位同僚,拜见宫主。” 双目已盲的颜丹青站在古拙门前。 他身后,便是剩余五位被宣称叛逃的大学官。 巨山上,办公以及传道的教谕甚至是礼官均是霍然抬头。 一直以来,他们知道颜丹青等人被宣布成了叛逃分子,可是他们谁也不信。 这几位老学者学识渊博、德高望重,不可能无故叛出学宫,更何况他们事先声明只是卸任。 反倒是古拙在位期间还用计杀了十二位大学官中的明仁满门。 所以当颜丹青领着这些大学官归来的那一刻,他们还是把新学子入宫测试一事交由这些大学官来主持,他们一向尊重这几位做学问的老人。 对于宫主古拙,他们反倒是怕多于敬。 因为古拙的修为太高了,高到了天上。 而现在两方居然呈现出了对峙的场面。 他们对视一眼,心中均是升起一丝火来,难道颜老已经想下手了么? 片刻之后,登天巨山上传出古拙的声音。 “几位既然回来了,那便入府一叙吧。” “先不急,老夫倒想问问宫主,我等是叛出学宫的罪人么?” 门前的颜丹青明明身形单薄,却如同死死扎根在崖间的青松一般昂首而立。 他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必然的答案。 古拙摩挲着手中宫主大印,眼神变了又变。 而后他微微一笑。 “大学官何出此言?” “难不成是谁说诸位叛逃出春秋学宫了?”他攥着宫主大印的手紧了又紧,“不论是谁,要是口出这般谣言,本座定给诸位讨个公道。” 他说这话时生怕颜丹青听不清楚,声音如同滚雷般覆盖整座登天巨山,引得无数学子闻声抬头。 颜丹青微微一笑,轻声感慨。 他携身后几位已是老者的大学官一同缓步迈过门槛。 “如此,名正言顺矣。” 第246章 碧水清秋 “白礼官,这几柄剑中如有钟意者可自取,感谢您照顾之恩。” “余下剑器还请费心送于新生王淼处,感激万分。” 穷意阁很大,房间也有许多,先前白也让凌清秋住的正是其中一间。 白也刚一推门进去,就看见了凌清秋留下的这两张小纸条,字迹颇为急切,不过还能看出往日的工整痕迹,似乎还带着些许娟秀。 白也抬眼打量了一下,凌清秋提到的剑器就放在桌案上,想来是这姑娘刚刚放的。 他心里不禁莞尔。 明明就是放不下王诩,却非要走得远远的。 傻姑娘,看上的人就要努力争取啊。 白也走上前去打量了一眼剑器。 还不错,大多都是玄阶中品,其中亮眼者也不乏玄阶上品,不过地阶剑器则是一把也无。 对于一般学子而言,能有把玄阶中品的宝物已经不错了,不过对于他而言,还远远不够看。 想来对于王诩也是如此。 一念至此,白也从中选出一把剑身修长、通体如流淌泉水的玄阶中品剑器来,他比较喜欢这剑器的外观,索性就收下了。 毕竟一把不收便会寒了小姑娘的心。 白也挑完了,转过身来看向门外王诩。 “别愣着啊,进来看看剑器。” “这不是你洞府吗,你不吩咐我这个客人哪里能那么不自觉地到处乱逛。”王诩迈过门槛,不忘调侃道。 “喏,这些都是她当时在剑冢给你挑的,晕倒了都没撒手。”白也指了指剑器又指了指字条,示意王诩自己看。 果然如他所料,王诩思索片刻后也挑了把好看的剑器。 白也扬了扬自己刚挑的剑器,哈哈大笑,“不愧是同道中人,就连选择都是一样的。” 王诩也是相视一笑。 “剩下这些你有空还给她吧,我一个礼官身份地位太高,去了扎眼,不合适。” “嗯,一会我带回去。” 王诩心念微动,将之尽数收入心中山河。 凌清秋一番好意他不能拒之门外,不过准备些小礼物相送还是可以的。 ...... “颜丹青,刚刚本座的回答够给你面子么?”古拙见颜丹青等人缓步而来,眼神愈发冰冷。 “不过是事实而已,何来给面子一说。”面对古拙咄咄逼人的语气,颜丹青微微一笑,浑不在意。 “昔日你六人卸任,逼得本座连春秋令也发不出去,怎么今日却想起回来了?” 古拙见气势压不倒对方,索性换了话题。 “春秋学宫毕竟是我等根基所在,割舍不下,想必宫主也知道这个道理。”颜丹青长叹一声,“故此,我等也算是自投罗网。” “哼,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大学官这么尊贵的地位吧!”古拙冷哼一声。 颜丹青并不做辩解。 他没说假话,的确是割舍不下。 只是话中根基并非是古拙理解的尊贵地位,而是学宫内那些真正做学问的学子与教谕们。 若是他们这些大学官隐藏起来,那么已经沦为天魔的古拙迟早有一天会察觉到宫主大印上被做了手脚。 而古拙一旦挣脱了束缚,届时学宫定会沦为人间炼狱,那些并不知情的学子也会遭到无妄之灾。 君子身免不为幸,义存为幸。 这就是这些大学官甘愿赴死的理由。 “春秋学宫传承自稷下学宫,历代大学官无不是品行高洁之辈,而你,颜丹青,身为大学官却监守自盗,私自拿了始皇帝的秘宝!如今本座还未来得及与你算账,你倒是直接出现在我眼前了,真是有趣。”古拙掂量着手中宫主大印,呵呵笑道。 “如此至宝,必须我心甘情愿方可献出,纵使你是武神境也强拿不得。” “这也是我留你到今天的原因。” 古拙缓步走下阶梯,打量着面前老人。 “说出你的条件。” ...... 王诩一路打听,找到了凌清秋的住处。 说来也巧,凌清秋作为唯二的新生翘楚,学宫给他安排的地方自然离自己不远,而且还很近,二人甚至称得上是邻居。 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动静。 王诩索性坐在门口等着了。 反正来学宫在哪里都是修炼,浩然气又充沛。 他并不在乎往来学子惊异的目光。 直到日头西斜,王诩感觉自己肩头被人拍了拍。 睁开眼睛,一个男子正站在他身前,阴影刚好挡住了他。 “地上凉,王兄还请进里屋歇息吧。” 凌清秋似乎有些疲惫,又似乎有些冷淡。 总之王诩感觉他怪怪的,甚至面相上还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总感觉哪里见过。 “看你也很疲惫,估计剑冢之行还没缓过来,我就不多打扰了。”王诩从袖中实则是心中山河内取出剑器来。 “我和白礼官各自挑了一把心仪的,很别致,清秋老弟费心了。” “哦,这么客气啊...” 凌清秋脸上掩盖不住的失落。 她并没有听到白也和王诩的交谈,也不知道王诩的真实境界根本用不上这些剑器。 她只是有些难过,说不清道不明。 “王淼,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凌清秋接过剑器顺手放到了一旁,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路边积下的小水坑。 “问呗,怎么了?” 王诩倒是无所谓,他与凌清秋在学宫相识,自然只能是学宫里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别的吗? 夕阳折射在水坑中直刺凌清秋的眼眸。 对啊,自己现在是男子装扮,这... 凌清秋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没,没什么。”她连忙解释道,生怕王诩看出端倪。 “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王诩摇了摇头,嬉笑着把手背贴到了她的额头上,“这不是没发烧么?” 在王诩看来,大家都是爷们,加之混迹军营久了这么嬉闹很正常,他也没多想什么。 可是凌清秋一个大姑娘哪里见过这架势,顿时脸上烧得滚烫,不过好在她在脸上做了伪装,即便是红成猴屁股王诩也应该看不太出来。 “行了,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咱们还得去学堂上课呢。” 王诩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东西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此物乃是我亲自锻造的平安囊,里面藏有一把袖珍小剑,而且巧的是命名刚好与你名字相合,名唤碧水。” “炼化后一念起便可连囊带剑一同催动,囊可化作贴身软甲,剑可做暗器,也算是件保命好武器。” “最重要的是碧水清秋遥相呼应,甚雅。” 王诩拿出的宝物品阶可不低,昔日他在天山敲诈完晋国太子后闲来无事,把缴获的部分宝物用天山中的稀有金属都升了升品阶。 其中就包括这个平安囊。 凌清秋小心翼翼的接过这个平安囊。 “谢谢你,王淼。”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 她说着说着,嘴角一瘪,努力让自己不哭。 “以后收礼物的日子会很多,明日见了!”王诩送完了礼物,便动身往回走,故而也没察觉到凌清秋有什么不对。 凌清秋回了府中,结界刚一开启,大门刚刚关闭便将此物牢牢拥入怀中。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或许只有没怎么收到过礼物的人才会理解中个滋味。 ...... 大燕改革科举的事如同春风般传遍全国,在短暂的不甘与挣扎后,学子们学会了适应。 毕竟这一次的春闱马上便要开始了。 更何况礼部尚书梅执礼他们也就敢私下骂骂,公开场合谁不得一礼及地,再恭敬地道一声后进末学? 加之其中牵扯甚多,此番改革明显是陛下手笔。 显然,学子们都清楚一个道理。 胳膊拧不过大腿。 这一天,春意盎然。 礼部大小官员齐聚贡院。 礼部尚书梅执礼老神在在,坐镇中央。 “吉时已到,开龙门!” 第247章 一场闹剧 得益于六科齐考,这次的赶考盛景远超往年。 而那些自诩读过圣贤书的学子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同被他们轻贱的贩夫走卒以及世俗商贾一道步入贡院等待着验明正身。 看着那些学子被宫中挑出的嬷嬷拉走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有房间内的嘶吼叫骂声,梅执礼在心里摇了摇头。 他轻轻放下手中正捧着的书卷,偏过头去感慨道:“这点折辱要是都受不了,读再多圣贤书又有何用。”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一旁站立侍奉的礼部官员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往年的榜眼探花之流,更有甚者还是状元郎。 他们深知官场上的耻辱可比这种肉体上的折辱难堪百倍,如今这些学子不过是受了点罪便遭不住,恐怕便是真做了官也难堪大用。 说来也怪,原先梅执礼也没觉着这些学子哪里不好,可是陛下改设六科之后他越品越觉得有道理。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最重要的是还自视甚高,自诩清流之辈。 梅执礼长叹一声。 “你们看着些,要是有反抗极为激烈者,直接让他回家睡觉吧。” 众人低头称是。 “这次改制陛下极为看重,就连贡院也因此扩建五倍有余,小子们都打起精神来,干得好未必有赏,干不好老夫也得同诸位一同吃瓜落。” 梅执礼说着抬手指了指另一帮人,这群人队列有序,任由嬷嬷拉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相较于那些参与科举的学子明显要好上数筹。 “他们考的是什么?” “禀大人,新设的军科。” “怪不得...”梅执礼点了点头。 一旁心腹按捺不住,压低声音询问道:“大人,这次军科的考官宫中一直秘而不宣,如今临考,不知大人可否透露一二?” 他家侄儿也报考了军科,只是不知考官,无处使力。 梅执礼瞥了一眼心腹,神色里明显带着些恨铁不成钢。 后者则是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怔。 “本官曾言,陛下极为看重,如今各边动荡,军科更是重中之重,如今朝中除了那位大人还有谁可堪此重任?” 心腹悚然一惊。 “难不成是铁...” “你心知即可,蠢材。” 梅执礼翻书的手一顿,低声呵斥道:“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是,是。” ...... 常生站在队伍中,神色冷峻。 他是主动向殿下请缨,前来参与军科的。 远在春秋学宫的王诩同意了。 看着站在一旁的人,常生心里有数,这些人应该都是行伍出身,参加军科大多也应该是博个前程。 “进来。” 嬷嬷检查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他了。 常生走进里面,内有隔屋数间。 “脱。” 嬷嬷言简意赅。 常生也不啰嗦,脱得只剩下了一条亵裤,露出了健壮的上身。 得益于在天机阁的良好训练以及王诩留下的诸多宝物滋养,常生的修为在短短几个月内大大提高,现在已经是洞虚境巅峰修士了,只差一线便是须弥境强者。 王诩交给他养的宝剑螭炎也从地阶中品缓缓升阶到了地阶上品。 “不行,还要脱。” 嬷嬷冷冷看着常生,惜字如金。 常生没法子,只好全脱了。 这嬷嬷眼中惊喜之色一闪而逝,刚刚看了这么些人,唯有这个小郎君身材最为匀称,深得她心。 “可以了么?” “不行,站在这里等着!”嬷嬷翻了个白眼,“没人告诉你这些么,没规矩!” 反正这里她说了算,也不怕恶了对方。 “小郎君,身材蛮结实的嘛,我可有些考试的内部消息,只要你配合,一切好说。” 嬷嬷一只手已经悄悄搭上了常生的肩膀。 “你从宫里出来便是代表天家颜面,自重些。”常生皱了皱眉,呵斥道。 “哟,知道的不少嘛,你还知道些什么?”嬷嬷还以为是他怕了,得寸进尺道。 常生摸出放于袖中的腰牌,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说,请自重。” 秦王府的腰牌一出,嬷嬷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自顾自地扇起了嘴巴子。 常生冷哼一声,穿戴整齐后走了出去。 不曾想贡院如此庄重之地竟会出现这种恶心之人。 梅执礼原是在看书的,余光却见有人走来,他皱了皱眉,缓缓合上了书。 “站住,你是何人?” “我要见负责之人。” 常生晃了晃腰牌,兵卒顿时让了条路。 “本官便是负责之人,何事?” 梅执礼面容和气,看不出喜怒。 常生上前两步,将腰牌放到了梅执礼的桌案上,一见秦王二字,后者顿时眼皮一跳。 “某要检举嬷嬷行事不轨,有辱天家威严。”常生站在梅执礼面前,用勉强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梅执礼知道对方是给自己留脸面,顿时神情一肃。 “这位小哥,发生了何事?” “嬷嬷借检查之机欲猥亵于我,见我不从,还要用考试内部消息来换。” 常生说着说着,面露冷色。 梅执礼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他强做镇定地吩咐一旁小官道:“去,把人带过来。” 他拿过腰牌递还给常生,而后缓缓起身。 “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不一会儿,那嬷嬷便被带到了二人面前,一见那嬷嬷畏缩的眼神,梅执礼什么都明白了。 没等常生开口,梅执礼发问道:“考试内部消息,本官都不清楚,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贱婢杜撰的。”嬷嬷讷讷言道。 “还有何人与你一同行事?” “贱婢见小郎君身材出众,临时起意,并无他人一同。” “不知这个答案,小哥还满意否?” 梅执礼看向常生。 常生一边将腰牌挂回腰间,一边言道:“全凭大人做主。” 梅执礼心头微宽,看来常生没想追究。 想不到自己一再谨慎还出了这等纰漏,要是传出去自己这顶官帽保不住倒是小事,看重的一世清名恐怕会直接臭了。 想到这里,梅执礼厌恶地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痛哭的嬷嬷。 “拖下去,斩。” 而后他朝常生笑了笑,“小哥稍待。” “大人自便。” 梅执礼走出去没一会儿,常生便听到有人高声道:“凡监察有私心者,可来此处检举,若检举如真,则监察者斩,若假,革除考生姓名,三年不得参考。” 常生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找对人了,礼部尚书是个懂规矩的。 梅执礼吩咐完这些,擦了擦额间细汗,转身又去见常生。 “小哥,秦王殿下可好?” “殿下安好。” “甚好,如此那便祝小哥金榜题名。” 常生鞠躬还礼,连称不敢。 梅执礼微微拱手,算是送走了这位“贵客”。 而待检的人也因为这条突然宣布的规矩一时摸不到头脑。 “发生何事了?” “不清楚啊,不过好像看到一人去见了梅大人。” “那人我认识,秦王府上的,估计就是他反应的情况。”人群中有人掺和道。 “仁兄,细说说。” “细说什么,还不谢谢人家,估计这条规矩一出,那些嬷嬷下手就能轻点了。”那人随即开玩笑道。 人群中这位出言者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天机阁的暗桩,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为阁主刷声望的机会。 “也是,上回那嬷嬷非要探我谷道中藏没藏小抄,那能藏吗?可惜据理力争也没用,那次给我臊的,连考试时屁股都还疼着呢。” 另一个潜藏在此的暗桩会意,顿时故作不满地小声嘟囔着,此举果然惹得周围人一阵大笑。 这一闹下来,众人隐隐有一种同仇敌忾之感,交谈间对秦王的印象更好了。 “大人,他不过就是一个考生,何必这么客气?”刚刚的心腹纳闷道。 “你看到他递到我这儿的腰牌没?” “不曾见到。” “那不就完了,打狗还看主人呢。”梅执礼收回了目光,重新看起了书卷。 他今日对这个心腹很失望。 从各个方面上来讲的失望,这个心腹在他这里已经失去了价值,梅执礼准备等此间事了便着手另培他人。 并且这个心腹如果不小心看见了什么,一向文质彬彬的梅执礼不介意让他就此消失。 因为没有人可以私下结交皇子。 哪怕他贵为礼部尚书也不行。 好在一番闹剧就此终止,有了此番前车之鉴,那些颐指气使的嬷嬷行事也收敛了不少。 然而即便如此,也花了足足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所有考生才得以检查完毕。 待到所有人依次就坐,礼部的大小官员们也开始组织其士卒分发试卷。 这次为了考试严密不出岔子,燕帝吩咐云沧澜来调兵运送的考题。 更直接点来说,这些押送试题的士卒实则暗地里都是风雨楼的探子,所以不可能提前泄露试题。 而梅执礼和常生都对此略知一二,故而也没有探究那名被处死的嬷嬷所言是真还是假。 “开始吧。” 梅执礼大袖一挥,拉开了大燕昭衍三十五年春闱的序幕。 他每次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无数颗大燕未来的新星将会在自己手中冉冉升起。 而自己将会是这些人口中的座师。 光是想起这个,便使他激动不已。 第248章 桓温 霎时,贡院内一片寂静。 只有毛笔摩擦纸面的声音。 当然,还有些学子抓耳挠腮,握着笔的手悬在试卷上方许久也不见动笔。 他们对改制一事有所耳闻,却不曾想居然完全颠覆了以往任何一次科举考试。 由于他们熟读四书五经,所以面对板上钉钉的改制后科目,能选择的也无非只有政之一科。 军中苦寒,农田熬人,商贾自贱,工匠不通,修行不足。 军,农,商,工,武。 五科实非他们能竞争的。 可是即便政之一科,学子们也大感吃不消。 没有经典阐释可解,更无诗词歌赋能填,放眼全卷,满是他们最头疼的时政策论。 “汝为南阳县令,今有一案需急断,一壮妇称一男强行猥亵奸污于她,然你观男子体弱,而壮妇跋扈,不似为真。恰此时堂上有悍卒三名皆效力与你,此案何解?” 不少学子看到第一题就头疼了。 怎么个急断法? 这题明显连基本条件都缺失啊! 有学子挠破头也才堪堪写出一句,“伏惟圣朝,以法治天下,不若将二人暂时收监,严刑过后定有结果。” 看到此题,年轻的桓温呵呵一笑。 他本就是乡里举人出身,这种糊涂案子县里时常发生,他也常去旁听,久而久之,便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思索片刻后,他缓缓下笔。 “此案既为急案,便应便宜行事,以破案为要。壮妇乃言对方是强行为之,不若假意派堂上一名悍卒强行奸污于她,其必抵抗,而后再使悍卒失手,诈她一诈。” “悍卒尚且不能强行猥亵,何况一身弱男子?” “壮妇跋扈之气受挫,又被说中心事,仓促之间必露破绽,同时派人现场勘查,走访附近百姓,内外联合,此案必破!” 写完此题,他只觉得心情大好,一连又在之后几道关于农耕、税收还有刑法的试题上挥毫写出了自己的理解。 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来之前他还心有顾虑,因为自己家穷,四书五经买不起,只得借阅,故而掌握程度并不如同辈举人。 可是如今一见试题道道联系实际,他顿时大感舒畅。 毕竟他从小便开始观察乡县中的运作模式了,这属于他的强项。 一直到写完,他开始回顾整张试卷。 “看来,陛下有意大改。” “先改县官,慢慢波及到朝中大员。” 他的眼睛扫过一道道试题,一边检查自己答案是否全面完整,一边揣摩陛下这么问的缘由是什么。 直到检查完整张试卷,他笑了。 将这些所有问题联系到一起,已经可以拼凑出县衙每日的全部工作了,看来这次政之一道上榜登科者,必会下放到地方历练。 不,还不止。 桓温目光停留在了一道题上。 那道题问的是如今六部,他们认为哪部最优,哪部最劣,原因为何,若让他们为六部尚书,如何做方能除弊兴利。 看来这次改制后的登科者必会在地方历练后进入朝堂,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进了朝堂,入了陛下法眼,一方封疆大吏都会是最低层次。 桓温瞳孔一缩,笑意更盛三分。 “原以为乡县弊病陛下远在皇城并不知情,如今管中窥豹,才知吾皇英明。” 他轻呼一口气,置笔在旁,缓缓举手。 “学生交卷。” 一旁自有人来收走他的卷子,紧接着便是小吏们糊过名后开始誊抄,确保除了陛下外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力保考试公平公正。 桓温走出考场,轻轻拍了拍衫上灰尘,望着阿姐正朝自己招手,他走了过去。 “考得怎么样?” 阿姐在春光下笑得很甜,伸出手从臂挎的篮子中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沙果来。 “不要急着回答阿姐,把沙果吃了先。” 桓温接过沙果,小口小口咀嚼着。 家乡的果子酸酸甜甜,是他一向的最爱。 桓温注视着阿姐弯弯的眼睛,故作阴沉地长叹一口气,“阿姐,只怕是无望了。” “小温不要难过,咱们回家。” 姐弟两人自小相依为命,她知道自己弟弟心比天高,胸中更是锦绣万里,只是生在了穷苦人家,一身本事却无人能够赏识。 桓温此刻定是很难过,自己更不能苛责他。 桓桐心里暗暗想着。 “阿姐,想什么呢?” 桓温凑到了她耳边,已然按耐不住笑意。 “阿姐难道不了解我桓温是何人?我桓温日后定是出将入相之辈!” “阿姐,且待放榜之日吧,我桓温定高居榜首!” “你连阿姐都骗,调皮!” 下一秒桓桐就掐在了桓温的腰间软肉上。 “哎呦,姐,疼疼疼!” 桓温龇牙咧嘴地叫着,实则眼中的满足已然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就你知道疼,知不知道阿姐刚刚有多心疼?”桓桐松开手,数落着他,后者满脸笑意,很是受用。 桓温顺手从阿姐的篮子里又摸出一个沙果,细细品味着。他自是要出将入相的人物,可是沙果也的确很好吃。 “少吃些,吃多了肚子痛!” “知道了姐,保证是最后一个!” ...... 很快,贡院内的脚步声便多了。 相较于政科举子们愁眉苦脸的表情,参考农科的农人们大多笑逐颜开,不少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人眉飞色舞地讲着考试这些题根本不难,不过是些如何插秧、如何收苗、如何育种的知识。 他们一辈子都在田里,任谁关于种地都有说不完的感悟。 商人们则是一半喜一半愁。 虽然问的题目大多不难,但是他们从中隐约嗅到了陛下似乎意识到商人很赚钱要加重税的味道了。 不过自己将来若是借此从了官这些便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他们已经开始幻想如何处理那些偷奸耍滑的奸商了。 嘿嘿,本官定要狠狠榨干他们的油水! 而工科那些参考者大多是三两个抱成小团交流着,相比于考试成绩,他们更关心陛下今年在考卷中给他们的问题。 “公孙兄,你说怎么样才能让一把黄阶中品兵器不加外力撕裂开须弥境修士的周身防护啊?” “表面加星辰铁冷萃,内里混着雷铜行不行...” 这是讨论兵器的。 “哎,你说农人们耕地的犁还能更加省力么,若是如陛下设想那般,加上些浩然气会不会更好一些?” “我也正在思考,陛下言及加入浩然气看似天方夜谭,实则农人中也有不少有一部分浩然气傍身的,只是武魂是废武魂...” 这是研究耕地的犁如何用浩然气进行省力驱动的。 相比之下武科被抬出来的考生最多。 据说是这些人滥竽充数,连考官一拳都扛不住... 而同是舞刀弄枪,作为压轴的军科就严谨了不少。 常生缓步走出贡院,还在回味着刚才的题目。 说来也巧,考的正是潼武关的事情。 问的就是燕凉交战那一次,该怎么做。 常生身为斥候,亲身涉险,对这一战了解自然远超常人,加之他又在王诩身旁耳濡目染久了,又在风雨楼待过不少时间,所以他给出了三方面的答案。 一为兵,二为将,三为帅。 估计应该能过铁老将军那一关。 常生出了贡院,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自从殿下卸任风雨楼楼主改立天机阁后,副楼主顾东风不光自己来了,也把自己的心腹带过来了。 天狼和常生也加入了天机阁。 当然,还有那批被王诩从潼武关带出来的孩子们。 得益于王诩的秘方还有源源不断的灵核供应,他们现在大多觉醒了武魂,一个个虎头虎脑,精力充沛。 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人员尚少。 陛下的意思是让殿下自己折腾去,拉多少人他不管。 不过常生问过王诩,王诩的想法是宁缺毋滥,不急于一时。 “常生哥,你回来了!” 刚一进天机阁的新地址,一帮小孩就围了上来,常生挤出笑容,摸摸这个,掐掐那个。 经历过潼武关惨烈的战役后,他已经不爱笑了,所以笑得有些勉强。 如今天机阁虽然人员不多,但是摊子已经铺的极大。 在顾东风和老班底的带领下,已经悄然在天道大陆各处开了花。 他们不干别的,只负责贩卖情报。 天机,天机。 顾东风明白王诩命名的意思。 这座天机阁将会在自己手里成为殿下用以俯瞰六国的眼睛。 顾东风望着窗外春景,已然是草长莺飞,春回大地的气象。 这位守护黑暗大半辈子的中年人揉了揉伏案已久酸疼的脖子,难得的抱怨道:“我的殿下呀,这一切都妥当了,就待您回来了!” ...... 而春秋学宫内,被大燕不少人惦念的秦王殿下正上着他的新生第一课。 第249章 借题发挥 王诩望着教谕在前面捧着书卷一板一眼地讲课,不由得神游天外起来。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认真听课,但是很遗憾,失败了。 原因无他,这个教谕讲的知识很是古板,又一成不变,陈词滥调并无新意。加之王诩本身的知识积累远超过他。 所以实在是听不进去。 按颜丹青的说法,他会把百家争鸣安排在新生入学后一个月左右的时候,届时他会让古拙与王诩面对面,并且设计让古拙毫无防备。 届时王诩则负责借机一举除掉古拙体内的天魔。 想到这里,王诩回忆起那个剑冢内从天而降的男子。 武神境的修士,他还是第一次见。 很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强。 但此行的回报也同样是巨大的,这也是他为什么隐瞒危险只身前来的原因。 除掉了古拙,颜丹青一系便再无掣肘,而这一系自上而下又都与自己交好,且不提新认识极为对脾气的白也,就是自己那位认下的师父游六道还有数位大学官也将是大燕一股强大的助力。 他们都是知恩图报之人,待除掉古拙体内的天魔后,他们都将会成为大燕强有力的底牌。 而且笼络了他们的心,便是笼络了整个学宫所有学子的心,这可是个巨大且值得深挖的人才宝库。 王诩眯着眼睛,思绪飘飞。 “喂,想什么呢,都下课了。” 凌清秋走了过来,碰了碰王诩胳膊。 “我在想,你下课应该会来找我。”王诩自信地笑了笑,“毕竟整个班里你我最熟。” 相处这么长时间,王诩知道凌清秋是真把自己当成朋友了,他也就逐渐卸下了伪装,开起了玩笑。 这是他缓解重压的一贯方式。 “油嘴滑舌,你这一套是不是总跟女孩子说,熟练到脱口而出。” 凌清秋说完才自觉不对,这不是暗示自己便是女孩吗? “好了,找我何事?”王诩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茬道。 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构想如何处理古拙天魔的事情上,旁的事情反倒没有以往那么机敏。 “你感觉今天教谕讲得怎么样?” “乏善可陈,毫无新意。” 王诩回过话后许久,却未听见凌清秋继续说话,他一抬头,正对上后者的眼神。 凌清秋正偷笑呢,笑得很开心。 当然,还有一旁紧皱眉头的教谕。 原来这小子是憋着坏呢。 王诩才反应过来,他望着凌清秋,面露无奈之色。 “王淼,你是有才不假,可是不过才上了一节课就这么狂了?” 见王诩被教谕逮住,一个刚加入争白学社的学子便凑了过来。 争白学社自从上次被王诩“砸了场子”,一直被人暗地里笑话,如今见到王诩和教谕叫板,他巴不得事情更大些。 火上浇油便是他的投名状。 果然此言一出,王诩面前教谕的脸色更不好了。 “闭嘴,这里有你什么事?” 凌清秋一见有外人插手,顿时火冒三丈,下一秒手里长剑便出了鞘,“想管闲事,先问我手里剑答应不答应?” 说着她就追了出去。 王诩刚要拦着,却听见面前教谕阴沉地挡在身前,缓缓说道:“王淼,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么,这新生的第一门课我教了很多年,也引以为豪了很多年,你这么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看着面前教谕认真的目光,王诩只觉得头大,他心知这位教谕应该就是那种老学究型的,比较认死理,也比较喜欢钻牛角尖。 他生怕凌清秋和那学生吃亏,可眼见脱不了身。 “先生,学生对您的课没有什么意见,刚刚也只是玩笑话,无心之言...”说着他深施一礼,“学生向您赔罪。” “这样就够了么?” 听着王诩的说辞,教谕只觉得他在敷衍自己,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显然是动了气。 “我且问你,刚刚我所讲的课可有差错?” “无。” “那你何来乏善可陈,毫无新意的说辞?” 王诩听着门外似乎已经有了打斗的声音,似乎维持着均势。 他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看来这教谕是准备借题发挥,杀一儆百,打倒自己这个“刺头”,好让整个新生群体方便管束。 可惜,他选的是自己。 “那教谕的意思是?” “今日你折辱与我,必须要在所有学子的注视下登门赔罪,明日还要在课上向我赔罪,面向大家承认自己的错误才行。而且日后见我需礼数备至,对我的要求不得违背。” 说到这里,他还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 “自古无知者无畏,别怨恨我,这也是给你一个教训。” 这教谕心眼居然小到这个程度,甚至今明赔罪不够,日后还要奴役自己。 王诩目光渐冷,看来今日之事他若不抗争还真被人当成牛马对待了。 结合刚刚进来的那名学子恰到好处的火上浇油,以及这个教谕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针对自己布的局,要的就是让教谕压住还是学子身份的自己,让王诩在这个学宫里抬不起头。 他得出这个结论并非是空穴来风,还有一个细节可以佐证。 两方学子外边都打起来,身为教谕居然还揪着自己不放,而不去阻止争斗,这合理吗? 所以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今日之事已然无法善了。 此时王诩与教谕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教谕眼中的得意之色也愈发明显。 “王淼,毕竟是你的不对,给先生赔个不是不就行了?” “对啊,刚刚你出言不逊大家也都听到了,总不能因为你是入学第一就这么狂妄,这么目无师长吧?” 人群外,一伙人正旁观着王诩与教谕,同时小声交流着。 “社长,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原本没有这事我也要弄他,现在刚好凌清秋帮了我这个忙,现在估计这小子已经焦头烂额了。” 吕闯笑了笑,得意洋洋。 “他现在肯定不会想到是我在算计他,毕竟是他自己的朋友问的问题,被教谕逮住了。” “春秋学宫向来注重尊师重道,这教谕虽然古板了些,不过被我招揽后倒是开窍了不少,还知道借题发挥。看着吧,这小子一定会狼狈不堪的。” “不愧是社长,现在总算报了前几日他当众折辱我们的仇,日后他知道教谕在咱们这里,见了大家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你以为我是要报那天辩论的仇?” 面对小弟的马屁,吕闯并不受用,不仅如此,他反而皱了皱眉。 “恰恰相反,我根本不觉得那是什么仇,王淼能破题是他的本事。”吕闯注视着人群中心的王诩,“就像这次我弄他,实际上也很期待他会怎么破局,他若是真被我弄得狼狈不堪,我反倒会对他失去兴趣。” “哈,原来如此,社长,您高义!这是英雄惜英雄,是美谈!” “哎,这就对了。” 第250章 有故事的男人 王诩扫过一旁围观的聒噪人群,无人敢直视他的目光。 “叫王淼的是我,不是你们,都闭嘴。” 人群很快就静了下来。 “看看,社长说的不错,这王淼是条汉子,一开口就控住了场子。”小弟谄媚着恭维吕闯道。 “闭嘴,让本社长看看这小子怎么破局。”吕闯正期待地看着王诩,等待后者下文。 “我刚刚说乏善可陈、毫无新意,教谕不认可并由此要求我赔礼道歉,对么?” “对,你不尊师重道。” 教谕眯着眼睛,猜不透王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帽子先别急着扣给我。”王诩笑眯眯地拢了拢袖子,“这节课上,教谕讲了论语,学生斗胆,想问问旁观诸位,谁知道是从何句讲到何句?” “这...” 此言一出,旁观的学子面面相觑。 由于这课十分无聊,他们也没怎么听。 更是光惦记着下课,没察觉最后讲到何处。 不过也不是没有认真听讲的,一个个子不高的学子犹豫片刻后怯怯地举起了手,“是从‘子曰学而时习之’讲到‘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共十一句,余下的教谕说下节课再讲...” 一听这话,教谕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看向王诩的目光愈发不善。 “哼,我的课你不听,有人听。” 王诩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急。 “那请问,在讲课期间,教谕可有旁征博引,是否联系其他的典籍了?” “一句也无。”那学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还有人混在人群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说是讲课,就是跟私塾先生启蒙孩童没两样,带着一遍遍读罢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尽管混在人堆里,王诩还是认出了那人,是素衣学社的,应是见自己形势不妙,过来捧场子的。 “谁说的,站出来!” “谁敢站啊,站出来指不定怎么为难呢!”人群中立马有人回应道。 看着教谕气急败坏的样子,王诩心里暗笑,白秩的学社还是靠得住的,这些弟兄有事是真往前冲。 “一节课两个时辰,只讲了十一句,尚无旁征博引,只是组织学子们诵读,这难道还不够乏善可陈么?”王诩笑了笑,“或者,您自己说说您讲课有什么优点?” “如此公正的评价怎么能算是侮辱您呢?” 教谕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你,你!” “更何况刚刚我问起讲课进度,能回答我的只有一人,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中,只有一人知道您讲到哪里。” “这难道不能说明您教学无法让学子们集中精力听讲吗?” “我原以为您会羞愧难当,不成想您却对此沾沾自喜...” “行了,不用看了,我们走。”吕闯吩咐一旁道。 “社长,不再等等了?” 面对小弟的不解,吕闯只留下四个字。 “败局已定。” “加之如今屋外还有学子打架,您忙着让我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却不顾其他学子安危,这是一个师者应有的作为么?” 面对教谕刚刚的咄咄逼人,如今舆论转向的王诩选择乘胜追击。 “罢了,你走吧,日后我的课,你爱来不来!”教谕看着一旁被王诩煽动得有些义愤填膺地人群,不甘心地阴阳怪气道。 “好,谢教谕成全。” 王诩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好!” 人堆里有人鼓起了掌。 “好!” 很快就有不少人鼓起了掌! 在春秋学宫内,学子们除了尊师重道外,更喜欢挑战权威,战胜权威! 一出去,便看到凌清秋坐在了地上,剑也掉了,明显是被对方打败了。 “淼哥,对不起,我...” 凌清秋羞得脸都红了,今日之事自她而起,结果刚刚本想为王诩讨个公道,居然还打不过那个坏家伙,甚至丢人地扭伤了脚踝。 “我没怪你,现在怎么样,还能起来走路吗?” 王诩原本心里是有气的,可是一见对方这个受气包的样子哪里忍心再度发难呢? 只好作罢。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方便展示生机泉水,只好问后者能不能站起来走路。 “好像不成...” 凌清秋尝试着起身,可是脚踝的刺痛让她根本起不来,她看着王诩,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不要勉强,我送你回去便是。”王诩弯下腰,架住了凌清秋的胳膊,稍一用力就把她架了起来。 “忍着点疼。”王诩促狭地笑了笑,“这算是你坑害我的代价。” “那教谕没有为难你吧?” 凌清秋低着头不敢看王诩,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 “为难了啊,急得我满头大汗。”王诩故作悲伤,还特意叹了口气。 “啊?” 凌清秋心里大急,一时间阵脚大乱。 “哈哈,不过我最后也让他满头大汗了,那老教谕是受人指使特意来让我难堪的,跟你没什么关系,不必内疚。” 王诩迎着夕阳,哈哈大笑。 “你是不知道,那老头脸都被气成了猪肝色,让我不要再上他的课了。” “那怎么办啊?” 凌清秋又急又喜,她既为王诩没有受到伤害而高兴,又害怕后者与教谕交恶。 “咋办,不上了呗,反正我也不咋喜欢他的课。”王诩嘿嘿一笑,“这都是小意思。” “淼哥...” “嗯?” “你怎么总是一副凡事都不挂怀的样子?”凌清秋想了很久,问了一个她很好奇的问题。 “见惯了生死,这种小事当真是无足挂齿。”王诩戏谑地回答道。 “这么说你经历过生离死别?”凌清秋好奇道。 “没...”王诩轻笑道。 可是凌清秋看到了王诩的眼神。 说话间,他的眼神里满是回忆与哀伤。 第251章 潼武关怪事 潼武关前,大雪纷飞。 徐来望着城墙下正出城的百姓,后者大多都是大包小包扛在身上,推着大车出关贸易。 他伸出手来接下了一片雪花,注视着飘雪在掌心逐渐化成液滴,而后归于无形。 徐来皱着眉头凝视着白日混沌的天空。 “边疆苦寒,你我行伍之中尚不好过,遑论这些百姓的日子,算算日子,估计京城那些老树已经吐芽了。” 他呵出一口气,不过很快变成了白霜。 “可这潼武关却还下着雪。” 铁龙城回了皇城去主持军科,他自然作为副手留在此地镇守,以防凉国犯境。 “这些百姓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不过得亏了秦王殿下,虽说难挨了些,总归是有盼头的。”身为家将侍奉左右的徐骁宽慰道。 一提起这个,徐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秦王才思敏捷,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和如今魏帝商讨的互市计划的确别出心裁,尤其是对潼武关来说更是补益甚多。” “魏国多矿,稀有金属在其中更是占了大头。经秦王一谈,价格又低,刚好买来锻造咱们短缺的兵器,这可是昔日同盟时都没有待遇。” “谁说不是呢。” 徐骁身为老将,虽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是听家主这么说脸上也有了笑意。 凤栖山一战,他也算是与秦王殿下并肩作战的老卒,与有荣焉。 “太子殿下这几天情况如何?”徐来冷不丁地问道。 “太子殿下虽说染了风寒,不过自您那次探望过后,倒是好了不少,时时有药师在一旁照看着,只是还不曾痊愈。” “唉,哪里是风寒,这是心病。”徐来长叹一声,“我素来知他,如今大燕虽说安稳,可是强敌环伺的事实却也不是假的,他志向远大,不甘成为守成之君。” “哪知骊帝亲征那次却成了他的阴影。想想也是,摘星境巅峰的威压太恐怖了,超出你我修士的承受范围很正常。但殿下却偏偏钻了牛角尖。” 说到这里,徐来长叹一口气。 “说句僭越的话,老夫此时都能猜到殿下的心思,他定是在想,光阴易逝,岂容我待。” “唉...”徐骁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岂能不知,太子看似粗大豪放,实则却把事情都搁在心里了。 “报大人,风雨楼来了消息。” “速呈于我。” 一听是风雨楼的消息,徐来顿时眼神一厉,如今风雨楼楼主刚从秦王变为太子,而且后者又病倒了正在休养,算是多事之秋。 因此他猜测是不是风雨楼内部生了龌龊事,只是求助楼主不太方便,才来找自己“曲线救国”。 “徐将军,近来潼武关前贸易的百姓有失踪的情况,累积下来半个月已达百人之多,虽在如此雄城之中尚不显眼,但也不在少数。” “故我楼派出密谍十人混于百姓中暗察,以期侦破此案,不料竟全部失去联系。” 徐来才读到这里便拧起了眉头,他已经发觉此事的棘手程度了。 “风雨楼虽强却在暗处,因而颇有不便。若行事激进又难免和将士们有些摩擦,如今恰好楼主休养,自觉这等琐事不便打扰。” “思来想去,只好先与您先行商议一下,望不吝赐教。” 下面是便是风雨楼内部独有的印记,是多人层层加印,相互证明,保证此消息属实。 “嘶...”徐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你有事找太子嘛,琐事也得请示不是?生病脑子又没事... 这些事跟我这个老匹夫说有什么用? 可惜晚了,徐来明白,只要看了这种机密东西,他就已经被牵扯其中了。 “家主?” 徐骁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 “看看吧,别外传。” 徐骁是自己身边老人了,这事他信得过。 果不其然,徐骁看完也不说话了。 他与徐来对视一眼,双方都明白,这事里边透着诡异。 “你说,这事怎么办?”徐来眯了眯眼睛。 “为今之计,应该先保障现有百姓安全。” “和我想的一样。” 说罢,徐来大手一挥,“传我将令,边关苦寒,路途艰险,百姓需由兵士带队,亲自护送至大魏。” 逍遥境巅峰的修为牵动着浩然气,促使声音传得极远,城下蜿蜒的队伍闻言停住了,百姓抬起头来等待着兵士前来。 很快,以百人为一队的骑兵自城门口冲出,他们的队长以千人为一个方阵,划定了一个个团体。 这些骑兵都徐来亲自挑出来的好苗子,军纪极好。 徐来刚刚也吩咐过了,遇到麻烦事便要在保护百姓的同时要先行回报,不要硬拼。 “家主思虑周到,这样能安全不少。” “希望吧...” 徐来目光锋锐,他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 “传令,潼武关上下外松内紧,兵士夜间不得卸甲,城内虽不宵禁,但增派兵士巡街,附近各里长需组织青壮夜间轮守,不得有误。” 做完这些,徐来抚须沉吟,犹觉不够。 “不行,老夫想了一下,兹事体大,必须得跟太子殿下面述,绝不能把殿下蒙在鼓里。” 这件事说大不大,但已然不是小事。 王烈虽在养病,但是他才是这里潼武关目前最有资格做出决策的人。 “家主,您说此事用不用跟铁老上书?”徐骁建议道。 “不可,铁帅如今日理万机,此事虽透着诡谲但终究尚在可控之内。更何况若事事都要通禀铁帅,那你我在铁帅心中还有何处事能力?” “末将愚钝。”徐骁请罪。 徐来摆了摆手,浑不在意,他走出几步忽然脚步一顿。 “不过你这个观点倒是提醒了我,秦王殿下新组建的天机阁你可有耳闻?” “末将不知。” “也对,宫中秘而不传,你应该不知。”徐来沉吟片刻,“这样,此事我上书一封,你亲自送信给顾东风,要快。” “顾东风,他不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细算起来顾东风都是两朝臣子了,你说呢?”徐来反问道。 “末将愚钝...”徐骁擦了擦额间汗水。 徐来提笔便写,将此地难处尽数说与顾东风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太子生病一事,以及风雨楼十名密谍失踪的事情,措辞恳切,极为客气。 尽管他与顾东风不熟,不过他和王诩之间得益于铁龙城的关系,私交不错。 再加上此非私事是为国事,相信顾东风会卖给自己一个面子。 这些天他也有所耳闻,别看天机阁成立的日子不多,可是摊子却铺得不小,更是主要经营便是贩卖消息。 他的目的就是请顾东风帮忙甄别一下,有没有相关此事的消息。 信交到徐骁手里,后者迅速出发。 做完这些,徐来揉了揉眉心。 他本是军中悍将,处理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还真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此事如果继续恶化会很严重,他不得不强打精神硬撑着布置完了防守。 若是对方狗急跳墙,他有把握将其揪出来! 下一步,便是面见太子了。 徐来暗叹一声,他也不乐意打扰太子休养,可是为今之计就得是级别最高的自己出头去找王烈陈述情况,别无二法。 第252章 闲棋?杀子? 潼武关前的风越来越大了。 徐来紧了紧身上甲胄。 积雪被牛皮靴子压实,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走到了王烈的大帐前,挥挥手驱散了执勤侍卫,就当他手指已经碰到了帐帘的那一刻,徐来犹豫了。 足足几息,徐来迟迟未进。 “老徐,既然来了,快进来坐吧。” 帐内传出王烈的声音,很平和。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徐来一梗脖子,用手拨开了帐帘,大步流星地走到床榻前王烈身边,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臣徐来,有事上奏。” 王烈给一旁贴身侍奉的苏幕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退出了大帐,并识趣地把好了门。 “老徐,咳咳...不要这么正式。”王烈从床榻上缓缓坐起,“现在就你我两人,苏幕在外边守着,有事直说无妨。” 徐来再度拱手,“您如今身体抱恙,臣本不愿打扰休养,怎奈何...” “今天是怎么了,天大的事说便是。”王烈哈哈一笑,拍了拍徐来的肩膀,“这般行事风格可不像你老徐。” “那臣便直说了。” 徐来见火候差不多了,缓缓开口。 紧接着,他把风雨楼的密信还有自己的布置详细地汇报给了王烈。 “臣惶恐,战阵搏杀之道为臣所长,然暗中调查之法却为臣所短,加之此事事发突然,又事态严峻不可不防,故而只好斗胆上报于您。” 徐来怕王烈听了动怒,说话间一直观察后者神情,哪知说到最后,太子居然站了起来,面带笑容。 “老徐,我果然没看错你。”王烈从一旁拿过貂裘披在身上,没头没尾地感慨道。 “其实,失踪百姓不只百人,如今已有千人之巨。今秘而不宣,怕的是潼武关上下人心惶惶。” 徐来恍然大悟,面上还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殿下是在试探我老徐的忠心...” “将军见谅,非常时期,不得不防。” 王烈退后两步,朝着徐来施了一礼。 不过被后者及时躲开。 这么一弄,徐来本有些委屈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那这么说,殿下的伤寒...” “本就无伤寒,只是隐于暗处方便做事罢了。”王烈眨了眨眼睛,“至于被元一震撼了心神之事,我清楚差距,努力便是,不会因此而受挫。” “殿下没事就好!” 徐来抱了抱拳,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不光没事,而且知道将军没有参与此事反而精气神更足了!”王烈呵呵一笑,“不过我使了一些手段还望将军勿怪,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烈火试真金。” “殿下英明,我老徐唯殿下马首是瞻。” 徐来再度下跪表态,太子粗中有细的手段他是认可的,自己苦一些无妨。 王烈缓缓走出大帐,眼中闪烁着光芒。 “吾弟把风雨楼经营的很好,给我留了个好底子,我自然也得把风雨楼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虽说这几日我装病不出,不过背地里下了不少闲棋。” “闲棋...?”徐来不解。 帐外飘雪依旧,王烈顶着寒风走在最前面,徐来落后半个身位跟着,苏幕则在一旁警戒。 “之前在皇城休养,我与父皇下了不少次棋,并希望借此来磨炼心性,现在你也看出来了,我心性确实被磨炼出来了。” 徐来点了点头,他知道会有下文。 “不磨练出来也不行啊,父皇每次都能赢我,他是一点也不让着我,最后我也只好慢慢心平气和了。” 王烈话锋一转,嘿嘿一笑。 徐来咧了咧嘴。 “后来我发现父皇下棋有个习惯,就是因为这个习惯才使得他每次都能赢我。” “难不成就是殿下刚刚提到的下闲棋?”徐来出言配合着问道。 “老徐你比我聪明。”王烈哈哈笑着,“没错,就是下闲棋,也就是百姓们常说的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孤实话跟将军说,试探将军是一步闲棋,称病不出还是一步闲棋,可就是这两步闲棋,让孤确认了是谁在背后捣鬼。” “故而也借此机会布下了杀子。” 王烈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 “谁?”徐来凑上前。 “凉国。” “凉国?” “对,在我称病不出的日子里,给我煎药的药师一直在往外界传递消息,今日刚好人赃俱获。”王烈扭过头去吩咐苏幕,“把人带上来。” ...... “动手吗?” “再等等。” 说话的二人身处两座山,彼此通过传音交流。 而他们身下的两山之间,只有一条小小的缝隙。 此隙狭小,历来最多能三骑并行,是潼武关外的一道出名的险地,距离潼武关需半日路程。 而这也是通往大魏的必经之路。 “都听着,快步通过,十步一骑,首尾呼应。”率先进入此地的骑兵队长小声吩咐道。 之后的骑兵小队有样学样,纷纷散在了人群里。他们身上披着的都是百姓多余的衣袍,将衣甲藏匿于内。 这自然是徐来吩咐的,出了关便以平民示人,引蛇出洞。 他们早就猜测上边有伏兵,但是骑兵小队也派斥候侦查过,山峰奇险无比,即便藏人也藏不了几人。 自己这么多人,对方真敢招惹吗? “这次来的人怎么这么多,而且里面似乎还混着兵士。”上边的人出声抱怨道,“这要是放走几个以至于走漏了消息,你我都担待不起。” “哼,看样子殿下最后就差这么些人了,刚好毕其功于一役,一网打尽。”另一个人反驳道,“要是被殿下知道你我放走了这么多肥羊,你猜会是什么下场?” 这人看同伙有些意动,立刻趁热打铁道:“别忘了上回抓过去那十个风雨楼的谍子殿下是怎么赏赐你我的。” “那好,就这么干!” 一声尖锐的哨鸣响彻云霄! “速速退出山谷,全军警戒!” 走在最前端的骑兵小队不愧是百战之士,哨声一响立刻纵马后撤,那些百姓也纷纷丢下货物,往后退去。 顷刻间,数名斥候已经纵马冲向山头。 “呵呵,想反抗,晚了。” 山头两个人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拍打着身上尘土,“你们论实力难不成能强过风雨楼的谍子?” 话音未落,山下燕骑的战马突然发狂地嘶鸣起来,任由上边的骑兵怎么安抚都不行,眼睛里满是恐惧。 “那里,那里是什么!” 一个惊慌失措的年轻男子指着远处惊恐地喊道。 数百只双目猩红地灵兽堵在了山谷两侧,燕骑认为对方人数不足,想来个将计就计,对方也确实人数不足,但是却来了个瓮中捉鳖。 “驭兽之法?”为首的骑兵队长眯着眼睛确认道,“你是凉人?” “没错,我也知道你是乔装的燕国兵士。” 那人笑了笑,胜券在握。 “识相的速速放下兵器,不然你们或许能突重围,这些百姓我可就要都杀了。” “队长,怎么办?” 不用他的吩咐,训练有素的兵士已经驱使着勉强安抚好的战马把百姓围在了里边。 队长眼神一阵闪烁,脸上满是挣扎之色,“还记得刚入行伍那天,你我在燕字大旗下的宣誓么?” “怎么不记得?” 兵士已经知道了队长的答案。 “燕国的兵士,不会抛下百姓独活。” 上边的人闻言一笑,看来劝降一事,稳了。 哪知队长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队伍里这名最年轻的士兵。 “这宣誓说的是死战,今日则稍有不同。” “兵士绝不可把活命权力拱手交给敌人。” “轻信他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只见队长轻磕马腹,高举手中马槊。 “儿郎们,随某给身后的百姓开出一条血路来!” 就连身后大燕百姓也受此感召,不少青壮选择跟在战马后边,用各种物件殊死一搏! ...... 大燕皇城的春风甚是醉人。 贡院的外墙旁挤满了前来查看自己位次的人们。 没错,今日放榜! 第253章 春光各有时 “小温,放榜了!” 酒楼里,桓桐拽着还在慢悠悠喝酒的桓温就要出去。 “阿姐大可不必,会有人来登门请我的。” 桓温端坐在凳上,纹丝未动,双目炯炯有神。 他这番话顿时引得周围一众吃酒之人侧目,纷纷打眼来瞧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如此口出狂言。 “观兄台口气莫不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犹豫片刻,邻座提了杯酒,起身来问。 “正是。” 桓温微微一笑,“有事?” “我也是举人,三年前的会试第一。”那人自顾自地坐在桓温旁边,“某名张蕴。” 此言一出,一旁知其事迹的人眼睛瞪得老大。 “居然是张蕴,上次他可是连中两元,即将殿试之际却回乡守了孝,这才耽搁了,不然恐怕就能达成名动天下的连中三元!” 张蕴听着一旁人的惊呼眼中得意之色更盛,“据我所知,会试参考者只有一个人会被专人请去参加一个月后的殿试。” “那就是会试第一,会元。”张蕴自言自语地答道。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打量了一眼桓桐,似笑非笑地调侃起来。 “哪里来的土包子,一身土气。” 原本得知了张蕴身份的桓桐坐在一旁就有些局促,被他这么羞辱后脸更是涨得通红,羞愤欲走。 “来,兄台,我敬你一杯,虽然这次会试第一不可能是你,不过就凭你说出口刚刚的大志向,可敬!” 张蕴说着把酒杯放到桓温旁,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这小子敢碰杯,他必会让其颜面尽失! 身为上次的会试第一,张蕴自信这次自己一定榜上有名,故而放榜之日他根本没打算去。 可是面前这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小子凭什么这么说话? 他一定要好好戏弄后者一番。 桓温凝视着张蕴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沉下了脸,他先是轻轻拍了拍坐立不安的阿姐手背示意稍安勿躁,另一只手则是盖住了张蕴的杯口。 “怎么,生气了?” 张蕴呵呵一笑,这些年他不知戏弄过多少个这般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家伙了,即便后者面沉似水,他依旧能做到自说自话。 对他而言,匹夫之怒不过以头抢地尔。 “生气也好,早点认清楚现实...” 这时酒楼外一阵喧哗,隐约能看到官差的衣服,而且阵仗不小,少说得有十人。 早就经历过这场面的张蕴顿时笑着站起身来,面对众人艳羡的目光施施然地整理了一下衣袍,随后朝四周做了个揖。 “诸位,承让了。” 随后张蕴大步流星朝官差走去。 桓温依旧端坐原处,面露嘲讽之色。 他看着桓桐低着头,轻轻说道:“阿姐不要着急,是我的就没人能抢走。” 这时酒楼老板满面笑容,已经快步走到了官差面前。 “老李,你这酒楼可以啊,我记得三年前就是你们这个宝地出的会元,没想到三年后还是在这里。” 被唤作老李的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捧碎银,如同变戏法一般不留痕迹地塞进这位为首官差的衣袖中。 “哎,你这见外了不是。”官差笑呵呵地把碎银子塞了回去,“今日大喜,我沾沾咱们大燕会元的喜气就够了。” 老板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此时张蕴已经走了过来,面露笑意。 “真巧,上次便是你来请的我,这次不用你请,我自己过来。” 张蕴是特意大声说的,看着周围人的羡慕他浑身舒畅。 人群之中,只有桓温面色如常。 哪知这话说出口,为首的官差却面露尴尬之色,“张举人,这次不是请你...” “不是请我?”张蕴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他大袖一拂,“笑话!此地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会元?” 既然他这么说了,官差索性就坡下驴,只见他大声喊道:“恭贺桓温桓老爷,高中会元!” 紧接着他顾不得眼前张蕴,拨开他扫视全场,“不知哪位是桓温桓老爷?” 这时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先前他们认为是在大放厥词的小子这里。 桓温感受着众人的目光,缓缓站起身,同时把桓桐护在了身后。 “我就是桓温。” “哎呦,您就是桓老爷,尚书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一见桓温,官差的腰顿时弯了下去。 他负责请过很多次会元,却是第一次请礼部尚书点名一叙的会元。 一时间他也拿不准面前青年是何许人,姿态放恭敬些准没错。 其实他有所不知,这次改制之后政科成绩可以用一片惨淡来形容。 上榜者除了桓温等寥寥数人余者都是矬子里拔大个硬挑出来的。 所以当礼部尚书梅执礼看到桓温的卷子时,胡须都拽掉了三根,甚至浑然不觉,犹在啧啧称奇。 而桓温的卷子也被梅执礼亲手送到了燕帝桌案前,燕帝看完据说微微一笑,用朱笔钦点桓温为会试第一! 作为已经入了燕帝眼的人才,梅执礼肯定是要亲近一番的。 不过也不会很亲近,毕竟落下个结党营私的恶名,此番一叙,梅执礼也只是与桓温唠唠家常。 可这落到官差的耳朵里可就不一般了。 桓温拿起桌上张蕴放下的酒杯,淡淡道:“先等等。” 说罢,他不理会身后阿姐的阻拦,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张蕴面前。 张蕴看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桓温握杯之手猛然朝前一动,酒液顿时从杯中溢出。 张蕴以为他要泼自己,立马掩袖遮挡。 可许久之后,张蕴却无被泼的感觉,他反而听到了酒液溅在地上的声音。 张蕴放下袖子,只见桓温拉着自家阿姐已经走远,唯独留下了桌上的空酒杯以及地上的酒渍。 “皆爱东风第一枝,不怜生早或生迟。背阴向暖参差处,斗艳春光各有时。” 这时桓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人生际遇各有不同,你若真有志向,便与我一争那万世之名。” 张蕴闻言,脸色狂变。 他踉跄了一下,颓然地坐到了桌案旁。 “桓老爷的诗堪称是字字珠玑,绝妙非凡。” 官差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桓温与桓桐走在街上,同时嘴里还不停恭维着。 桓温拢着袖子,微微一笑。 “您说笑了,诗词只是小道罢了。” 这时桓温的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位佳人,他偏过头去刚好与她对视了,而后者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一双水蓝色眸子眼波流转。 “桓老爷,这位姑娘是秦王府的管家。”一旁官差躬着身子小声道。 桓温笑了笑,朝姑娘拱了拱手。 “在下桓温,姑娘有礼了。” 冰糖第一次见这种官差簇拥着白身的场景,尤其是后者还自来熟般朝自己拱了拱手。 一旁充当冰糖侍卫的张胜介绍道:“这位应该就是春闱的会元,若是我没记错,应该名叫桓温。” 于是冰糖不动声色地施了个万福。 双方擦肩而过。 桓温的心湖却泛起了涟漪。 ...... 大燕骑兵们看着面前足足数百只的灵兽,毅然决然地发起了冲锋。 座下战马嘶鸣,耳边劲风呼啸。 他们都心存死志。 斥候已经散不出去了,潼武关不会得到任何消息,唯有他们之中的人能活着回去才能戳破面前凉人的诡计。 一念至此,无人面不悲戚。 山上不过两个凉人,却在放声狂笑着。 他们会操纵灵兽杀光大燕骑兵,至于百姓,则统统掳走。 他们根本不怕这些燕军能够杀出去,因为为首的灵兽是一只逍遥境大妖! 那么真的没有转机了么? 不,王烈的杀子来了! 就在大燕人人绝望之际,天空中出现一朵巨大的莲花,紧接着便是十二把飞剑化作漫天剑雨,刺破莲花后携无匹锋锐之气泼洒而下! 剑气所及之处,灵兽无不哀鸣倒地。 大燕骑兵面露欣喜之色,猛勒缰绳,生生扼住了冲势。 “停止冲锋,保护百姓!” 他们目光的尽头,有一男子白衣似仙,骑虎而来。 第254章 春风起又落 “夜宗主?” 为首骑兵看到骑虎男子,不由得喜出望外,他举起手臂迎风晃了晃,“弟兄们,夜宗主来了!咱们都能回家了!” 山上凉人见情况不对,埋下身子便想溜走。 只是他们刚一回身便看到两把飞剑已经悄然顶在了他们的喉咙处,那冰凉的触感激起一阵寒颤。 夜白衣则控制着另外十把飞剑如同穿花蝴蝶般游走在失控的灵兽之间,一时间飞剑穿过巨兽的头颅,爆出层层血雾。 眼见凉人倚仗的逍遥境灵兽还未被控制,夜白衣拍了拍白焰毛茸茸地大脑袋。 “消灭它,一百筐胡萝卜!” 白焰一听这么多胡萝卜能吃,嗷一下就窜了出去,湛蓝色的眼睛瞪的老大。 下一瞬,原本还在朝着大燕骑兵耀武扬威逼得后者连连后退的逍遥境灵兽被生生止住了冲势,只见白焰化作数百米长的巨兽,揪住了前者的尾巴,如同渔夫钓鱼一般将其拽到了自己眼前。 那灵兽虽然失了神志,但受野性驱使的它自然是不甘心的,昂着头便要扑咬白焰。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白焰一爪子下去直接将后者的头按到了土里,随后白焰轻轻一划,把灵兽的灵核硬生生地抠了出来。 “开玩笑,还想咬我,白爷跟你闹着玩的?” 身为护宗神兽,虽有摘星境前期的修为,但白焰平时基本都是以白猫的形态示人。 不过今天这么多人瞧着,它也索性出出风头。 灵兽猩红的眼睛逐渐失去光芒,它看向白焰的眼神不但没有仇恨,反而充满了感激。 “唉,别拿这种眼神看白爷,白爷知道你心里苦...” 战场的局势被一人一虎生生逆转。 不少从震惊中缓过神的百姓自发地站起身来为夜白衣喝彩。 夜白衣杀尽灵兽,然而身上白衣却不染分毫血污。 果真如王诩那日形容一般,恍若谪仙。 白焰变回了白猫,被他收进了衣袖。 随后夜白衣朝四周拱了拱手,态度很是温和,“本座夜白衣,奉太子之命前来接应。” 话音未落,夜白衣身后披着莲花袍的天心宗弟子纷至沓来,他们都是先前在潼武关协助守军的弟子们,如今跟随着夜白衣前来安抚百姓。 他们会保护众人返回大燕。 夜白衣则用浩然气束缚住了山上凉人,一手一个,潇洒离去。 “我们凉人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其中一个凉人嘴硬地叫嚣着,之前他要塞进口中用于自尽的毒囊已经被夜白衣打落到了一旁,如今唯剩无能狂怒。 “好好好,咱不说。”夜白衣微笑着。 ...... “你到底要问什么!” 王烈面前跪着五花大绑的药师神情崩溃,泣不成声。 他浑身一点伤痕都没有。 但是药师自己清楚,他浑身的骨头先是被人一根根敲碎,然后又被顶级的疗伤药物复原如初,之后再敲碎一遍,如此往复,这几日,他被人敲碎了十余次! 他从不屑,到怒吼,再到哀求。 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就连自己小时候尿过多少次床,成年后去过哪个寡妇家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可是折磨他的人根本就没开口问过问题。 如今他被提审,如闻天籁! 他只求一死! “说说,你接近孤身边所图为何?”王烈不紧不慢地问道。 “为了观察你是不是真病了,还有,凉国要求我从你帐中拿走两本图册。”药师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什么图册?” 王烈品着烈酒,还给一旁的徐来斟上了一些,后者受宠若惊。 “一个是潼武关的布防图册,一个是...”药师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 “事到如今还犹豫什么?你不说孤替你说,另一个图册负责的是潼武关上下的人口统计。” 王烈冷笑一声,这些事情他都已经从风雨楼的谍子汇报上知晓了,现在走个过场无非是也让徐来清楚凉国的计划。 “布防图就不说了,你要人口统计是做什么用的?” “自打巫湖将军被废了,新来的萧大将军便开始了这个计划,他要调查潼武关上下的百姓结构,捕杀壮年和孩童,从而削弱守军的预备力量。” 王烈眼睛一眯,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都震掉了。 “你说谎!” “萧枭不过是刚刚顶替了巫湖,他有那么大的能量驱使你们这些从无常中选拔出来的密谍来完成这种事情?巫湖经营那么多年都驱使不了你们一点!这是其一。” “其二,他难道不知潼武关守军是从各处精锐军中抽调而来么?根本不需要本地青壮参军!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你的大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药师见后者完全不信,眼中闪过一丝颓然。 “你不可能活着,但是孤可以赏你个痛快。” “是太子的命令,别的我也不清楚。”药师惨笑一声,“你知道,我全说出来了。” 王烈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一句“是太子的命令”。 此言一出,王烈甚至可以听到一旁徐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国太子背后设计掳掠他国百姓。 这是政治上难以想象的恶名。 “你可以死了。” 王烈屈指一弹,一道劲气迸射而出,后者顿时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殿下,怎么办?” 徐来微皱眉头,此事十分棘手。 但虽然棘手,他却不怕,将军最怕的就是无仗可打。 只是关下这些好不容易有了生计的百姓可就大不易了。 “不急,白衣应该也快回来了。”王烈笑了笑,站起了身,“我们先等等他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夜宗主就是那枚杀子?” “算是吧,如无意外。” 王烈虎目含威。 徐来并不知道,此刻他面前站着的殿下心中所想的是:是否要借对方布局,一举攻入凉国? 而夜白衣带回来的两个“舌头”就是关键。 王烈猜测,能布局抓人的“舌头”定是太子心腹。 这两个“舌头”可以大做文章! 潼武关的雪再寒,一时间也吹不到皇城。 皇城内的暖阳格外和煦。 桓温在阁楼外,等待着那位足以使他一步登天的大人召见。 庭中春风忽起又忽落。 桓温低着头欣赏着小草随风飘摇的样子。 它刚刚钻出石阶,翠绿娇嫩。 “父亲,您在看什么呢?” 梅执礼的小女儿从里屋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好奇地打量着父亲。 “在看一个和父亲曾经很相似的年轻人,他有理想,有抱负,唯独太过弱小,若无靠山,那便只得在风中摇摆。” “不过靠山再重,本身也需要坚韧。” “我听不懂哎...” 梅执礼收回目光,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 “会懂的。” ...... “桓温,大人请你过去一叙。” 桓温缓缓抬头,他终于等到了那个声音。 “有劳。”他拱手笑了笑。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一朝鲤鱼跃龙门,无非如此。 同在皇城的顾东风也收到了徐来的信,与之一同收到的还有一封信,来自太子。 顾东风阅过后神色诡异,他让徐骁先回去了,然后自己犹豫半天,提笔给王诩写了一封信,加上前两封,一共三封信,他用天机令一并传给了王诩。 因为这事他可拿不定主意。 而王诩在干嘛? 这几天,他倒是不用上课了。 王诩乐得清闲,一路上闲逛了不少地方,之后很快他发现了个新奇且有意思的好去处。 炼丹房! 而且更巧的是,他先前认下的师父游六道就在里边供职。 第255章 铁锅爆炒 说起遇见游六道的经过,还真是件趣事。 原本王诩只是在街上闲逛,看到丹药房这三个字王诩有些好奇,刚一进去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搭上了肩膀。 “老夫观察你许久了,整日无所事事不读书,将来从学宫走出去却什么也没学到,岂不是丢学宫的脸?” 游六道已经暗中观察这小子很多天了,说来奇怪,除了看着很顺眼外还筋骨绝佳,极其适合传承他的衣钵,虽然不知道自己那个徒弟什么时候来,不过这种收徒之事肯定是多多益善。 而他近来刚好在丹药房挂了个闲职,趁着对方还没被其他老头抢走,先行把对方拦下了。 借着地利,连着恐吓带威胁,最后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老头已经做好面前这小子纳头便拜的准备了。 可是游六道却没料到面前这小子却突然回过身子朝自己就行了一礼,而且还小声说了句:“师父好。” 老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却没见过这么顺杆爬的,老夫说收你为徒了么,你就搁这儿师父好? 然而他却发现面前这小子眉眼含笑,似乎还带着些许揶揄的意味,最关键的是越瞅越眼熟。 左瞧右瞧了半天,这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宝贝徒弟吗! “师父,看来即便是你我再相遇一次,你也会从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我,对吧?”见游六道终于认出了自己,王诩调侃道。 “宝贝徒弟,为师差点以为你就要多个师弟了,不成想居然是你”游六道揉了揉眉头,“不过你终于来了...” “我把春节过完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帮忙了,没办法,师恩厚重。” 王诩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 “得了吧,老夫可是听说骊凉大军刚要伐燕,却传出了三十万人齐卸甲,举国无一是男儿的乐子事,而且还有大学官的痕迹在其中,定是你小子的手笔。” 游六道虽然嘴上不留情面,不过面上却是眉开眼笑,他大手一抓,口中同时说道:“来,让为师看看你的逍遥游!” 说着便是三尾青白色的翎羽直扑王诩,呼呼的呼啸声和锋锐的寒芒无不彰显着攻势凌厉。 得亏是上课时间,丹药房堂前没什么人在这里,游六道又收着劲,不然这三下子高低得把堂前拆个一半。 王诩心念微动,身形猛地闪到了十米开外,原本将其笼罩的翎羽此刻却只能勉强穿透了他的残影。 极致的快! 游六道顿时眼前一亮,“好小子,不光是身游大成,你分明是已经摸到了意游的门槛!” 对于大逍遥者来说,熟练使用身游并不难,可是能在短短一刹那就做到心意动身形便跟着动的可不多,就连游六道自己也只能说略比王诩强一些,但这个强也仅仅局限于门槛能多摸两下,未能迈进意游的门。 因为他也不过才半步摘星。 可是王诩已经跟他差不多了,这怎能让他感到不惊喜呢? “对了,说起来,你来丹药房干什么?” 游六道显然是知道王诩有任务在身,只是他不太明白后者为什么此时没有按部就班的上课,反而来了丹药房。 “说教谕教的课乏善可陈被他知道了,反驳我又没有成功,于是我就被撵了出来。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我这里有不少药材储存,也没个药师能炼丹,自己要是干嚼白瞎了药性,索性来看看。” “教谕叫什么?” 游六道眉头一皱,谁这么狂?敢欺负我宝贝徒弟? “老头虽然古板些,不过教的课没问题,师父,你徒弟也不是啥好东西,这事算了。”王诩自嘲地咧了咧嘴,“更何况我还有任务在身,不宜张扬。” “行吧,算他走运。” 游六道松开了拳头。 “这么说,你想学炼丹?成为一名药师?” 王诩点了点头。 “没问题,我徒弟想学什么,我这个师父就会什么。” 游六道说着就站起了身,拉着王诩往里走,一路上也不管那些药师药徒惊异的目光,反倒是王诩还会礼貌的拱手致意。 穿过长廊,二人直奔炼丹房。 “天道大陆,炼丹一脉算是正途,而且论规格而言,已经不算小道。所以早就有一个话,叫做良材易得,一药难求。” “一个好的炼丹师,能把药材中的药性数倍发挥,甚至药材越多,统筹出来的效果还可以加倍出色。” 说话间,盘膝坐定的游六道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小药鼎。 “此鼎可以很好的融合药材,并且能够将药性充分发挥出来,就好比知人善用的君主。” 王诩在一旁静静听着。 “当然,有鼎还不够,还需要火的炙烤,才能成丹。” “不过目前来讲,可供成丹的火只有两种,一种是用催动天地浩然气将其变成火来炙烤,不过这种方法太过于粗糙,往往会因为修为输出不稳定而导致成丹率大幅下降。” “故而为师重点介绍的是下一种,灵核火。顾名思义,就是从灵核中激发出的火焰。” “因为灵核内蕴含的是灵兽一生的精华,故而只需将其激发,就可以被药鼎源源不断地吸收了,稳定且好用,而且高品质的灵核还可以滋润药材,使得丹药炼成时有望突破品阶!” “不过估计你灵核应该不是很足,所以为师先给你几块须弥境的灵核,药鼎也先给你一个,先练练手再说。” 王诩感动得都要掉眼泪了。 可是师父,您老恐怕不知道,我王诩最不缺的就是灵核和药材了吧? 得益于灵兽山干戚相赠的三大坨灵核堆成的小山,他这么努力也才勉强用完了小半座。 还有天山一战中从晋国太子那里敲诈来的药材,现在日夜在心中山河内用生机泉水供养着,各个都是极品,吃完鼻子嘎嘎窜血那种。 “感谢师父的三瓜俩枣...不是,鼎力支持。” 王诩双手合拢,面容真诚。 “对了师父,我能问问这药鼎除了融合药材之外还有什么用吗?” “可以使药材受热均匀,不逸散药性。”游六道对宝贝徒弟的好学是很认可的,知无不言,“所以,炼丹的人很怕战斗时丹药不足,因为他们必须得专心操控药鼎,稍微一个分身就炸鼎了。” “这么说,似乎还挺不方便的。” 王诩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改良一下? “没办法,凡事有利有弊。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事在人为,师父,等我好消息。” 王诩拿着药鼎和师父给的三瓜俩枣就出了门。 “行,不明白再来找我。” 游六道摆了摆手,现在他可不说炼药有多不简单,到时候这小子就知道不容易了,想当年,自己驱使药鼎就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反倒是用火上面,因为自己修为高,所以直接上了灵核,十分方便。 到了他这个层次,与其说考验划分炼丹师等级的是修为,倒不如说考验的是和药鼎的配合度,以及能不能找到更好接纳药材的药鼎。 这不仅需要悟性,还需要钱财。 刚回自己的府邸,王诩在天机令上就收到了顾东风的三封信,他还贴心地把三封信按时间顺序给王诩标注了一下。 看完徐来的请求,王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自己大哥病了?这么突然?而且怎么潼武关又起了事端? 不过翻到王烈那封王诩顿时就眉头舒展了。 不愧是大哥,好战!敢战! 借着装病挖出了凉国太子把手伸向大燕的事实,之后伐凉也有借口了。 没错,如今大燕厉兵秣马,而凉国却因为两次大败国势渐颓,并且王诩还了解到了凉国国内的勋贵与官员,庙堂和百姓都有了很深的隔阂与矛盾。 所以王诩和王烈早就商议过,要借着伐凉的名义练一练兵。 不光是练兵,更是复仇。 凉国一年来了两趟,真当大燕是驴粪蛋子,谁都能踹一脚? 王诩这次帮春秋学宫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至少有学宫出面,浩然之地不会阻碍这次行动。 一切,只差一个契机。 现在契机来了。 而第三封信,不出王诩意料,是老顾自己的。 除了在信里问安以及介绍了一下天机阁目前的规模,还请示王诩关于潼武关事宜该怎么做。 老顾在这种大事上还是很清醒的,天机阁,没有王诩的命令,谁也不能动,就连他这个副阁主也没资格。 王诩想了想,回复道:“天机阁上下务必全力配合太子,同时国内暗中为攻凉造势,并搜集凉国内部军政时事情报,必要时与风雨楼合作。” “有关此事处置皆抄送父皇一份。” 顾东风在皇城接了信,立刻起身行动起来,风雨楼的密谍很快收到了各种有关凉国太子的情报。 而燕帝批完了政务,看着案头儿子的来信,呵呵一笑。 “把铁龙城叫过来。” 布置完一切的王诩转而摆弄起药鼎来。 不过将之改良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愈演愈烈。 想了想,他转身从院子里翻出了一把油光锃亮的铁锅,这还是王诩闲来无事自己锻造着玩的产物。 又在老翁头丝丝的抽气声中唤出了武魂,在王诩看来,黑漆漆的烧火棍如今看来格外适合翻炒药材。 尽管老翁头就在王诩耳边念叨这是山河社稷剑,不是烧火棍。 可是英明的秦王殿下依旧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翁长天只觉得头突然有些痛。 “药鼎的作用是把药材混合均匀,那么铁锅传热正合适,用烧火棍翻炒也不错,还说什么了...” 王诩回忆着。 对了,不逸散药性。 这个也简单。 在翁长天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注视下,王诩把生机泉水用修为团成了个罩子。 随后王诩把灵核捏碎,按游六道的方法稍一操纵就升起了火苗。 紧接着王诩把一些不怎么珍贵的丹药放进了铁锅。 然后再把生机泉水做成的罩子这么一扣,用烧火棍开始翻炒。 王诩嘴角泛起一丝有趣的笑容。 “开干!” 第256章 伟男子何如? 铁锅在王诩的不断翻炒下,不一会儿就被烧得通红,那些药材的药性也被灵核的火激了出来。 翁长天拧着眉头往旁边一坐。 老头简直没眼瞧面前这小子,他心里还在安慰自己,好在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由王诩去吧。 王诩很认真地把控着火候,被炙烤后的药材药性眼瞅着就要逸散出去,却又被他事先布置好的生机泉水给拦了下来。 灵核燃起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映照着秦王的野心。 “这能行吗?” 数次欲言又止的老翁头终究是忧心忡忡地长叹一声,他真怕自己的爱徒“走火入魔”。 “要不算...” “霹咔!” 天空传来的异响打断了老头的话。 王诩瞥了眼天上,已有乌云密布之势。 他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大力翻炒! “真成了?!” 老头一哆嗦,忙是瞪大眼睛往铁锅旁边凑。 只见铁锅里的药材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枚圆滚滚的小东西,虽然上边的气息还不是很足,但是天上的丹雷已经凝成了。 翁长天兴奋地捋了捋大胡子,在小院里来回踱步。 “嘿,你小子,还真被你弄成了!” 王诩不言,此时此刻他得聚精会神地大力翻炒,要是停了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由于丹雷是天上来的,院外也能看见,所以院子门前很快就聚了一大批人,全都是慕名前来拜会这位新药师的各色修士。 除了像王诩这种豪横到可以干嚼药材的富贵户,正常修士都是有丹药需求的,谁都希望自己能多一些药师人脉。 游六道面露疑惑地拨开围着的人群。 “奇怪啊,以往怎么没听说过这里还有学子会炼丹的?” 游六道很少踏足新生区域,这次他也亲自来了,他也想见识见识到底是何方来的新生能引来丹雷。 不过他疑惑的是学宫录取时早就把全部药师都给他分到炼丹房了,不应该有漏网之鱼才对。 “小子,里边这人可有名号?”他随手拉过一个前排围着的学子问道。 那人原本都要生气了,看到后者身穿礼官袍子顿时熄了火,反而卖了个关子。 “您不知道里边是谁吗?” “什么猫狗也配让老夫主动知道姓名?”游六道嗤笑一声,“哪怕是他整出了丹雷也不行。” 他身为礼官,要不是好奇学宫内为什么会出现漏网之鱼,他才不会主动过来呢! “这位来头可是不小,近期新来的学子里边,他排第一!” “你说不说,不说老夫去问别人了!” 游六道脸都黑了,要不是因为自己近期依照颜丹青给的方子,刚炼完一鼎丹药去治疯疯癫癫的赊刀人诸葛啖,他也不至于消息这么不灵通。 “我以为一提名头您老就知道了呢...”那人也很委屈,“此人姓王,单名一个淼...” 游六道顿时大喜过望,自己刚教完这小子咋炼丹,后者立马就把丹雷引过来了。 好徒弟,好徒弟!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站在院门口张开双臂,咳嗽了两声。 “都静一静,老夫宣布个事,里边这个是我徒弟!” 说话间游六道脸上还带着自豪的笑容。 围在院口学子教谕们顿时鸦雀无声。 不是,您老刚刚问里边是谁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过在场这些人属您老地位最高,怎么说话随您。 “不用管外边嗷,专心炼丹。” 听着屋外的嘈杂,翁长天在院内安抚着王诩,而后者听着外边的声音越听越熟悉。 游六道来了。 王诩看着即将凝聚成丹的药材泛起一丝微妙的笑容,他张开手,开始引丹雷入锅。 师父,给您开开眼! ...... “你的家境,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自幼与姐姐生活在一起,苦读诗书,凭借今年的春闱一举拿下了会试第一,没错吧?” 面对有才学的青年人,梅执礼总是很温和的,尤其是面前站着的桓温,这让他不禁怀念起那个初入皇城的自己。 桓温拱手一礼,面带笑意。 “回大人言,桓温家境的确贫寒,不过却并未苦读诗书,反而是喜欢一个人走在村里想问题。” “哦,你想什么?” “想陛下何时才能不考诗书,转而选择分科试之,就像是如今这样。” “呵!你这狂生,难道是说陛下与朝中诸公是昏聩不堪庸才?直到今天才想明白这个问题的利害?” “小子不敢。” 桓温躬了躬身,算是请罪。 “谅你也不敢!到陛下面前这么说非要治你的罪不可。” 梅执礼摇着头笑了笑。 这时,一窈窕女子缓缓走了进来,给梅执礼空着的茶碗补了些茶汤,她打量了一眼桓温,又不留痕迹地退了下去。 “可曾婚配?”梅执礼突然开口问道。 “不敢瞒大人,已有心上人。” 面对梅执礼的问题,桓温破天荒地想起了自己刚刚见到的那个女子,哪怕只有惊鸿一瞥,水蓝色的眼眸也已经印在了他的心里。 “倒看不出还是个情种。”梅执礼打趣了一声,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茶,“若是陛下有意赐婚,你依旧是这番说辞?” “依旧如此。不过学生是无福之人,大燕如今没有公主。” 桓温拱了拱手,面色自若。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放下茶碗的梅执礼笑眯眯地抬起眼睛注视着桓温。 “若大燕官职任由你挑,你认为,你配得上什么职位?” 这一次,桓温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开口。 书房的空气为之凝滞。 梅执礼半生执政所累积的威势正笼罩着桓温,他不光是一个年迈的老头,更是这大燕地位最崇高的人之一,礼部尚书! 之前那些问题都算是开胃小菜,只有这一道问题才是重头戏。 若是桓温的答案不符合他的心意,那么先前梅执礼对其评价的狂生一词则会瞬间变化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桓温没开口,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在很慎重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梅执礼对这个反应还是很满意的。 一片寂静之中,他再度端起茶碗,吹了吹碗中茶沫。 刚刚他说桓温苦读诗书,桓温反驳说自己没有苦读诗书,反而是在思考。 他也没有苦读诗书。 苦读诗书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梅执礼也喜欢静静地思考,至少他大半生的很多个春秋都是这么度过的。 所以,他不着急得到面前这个青年的答案。 似乎过了很久,桓温站得腿都酸了,他终于选择开口给出自己的答案了。 “坦白来说,学生不配大燕的任何一个官职,哪怕是不入流的典吏与驿丞。” “你的意思是老夫把你的卷子列为会试第一是错的么?意思是你的能力根本配不上会试第一,就是个草包?” 梅执礼对这个答案并不算满意,所以他没有打算放过这个青年,反而是步步紧逼。 “与之不相干。”桓温拱了拱手,“学生煮饭之时,时间未到不会擅开锅盖。大人此问也依此理。” “这有何干?”梅执礼好奇地问道。 “学生明白什么时候煮饭什么时候开锅盖,是因为亲自做了许多次夹生饭后才知晓煮饭的时间,大人问我宜身居何职,我也需事上磨炼,方知自己是璞玉还是顽石。”桓温笑了笑,“空有学识无用,能施展出来才行,谓之在其位方能谋其政。” “故,学生即便是大人钦点的会试第一也不敢托大妄言。” 梅执礼沉默不语,心里则在思索。 “不过若是硬说,学生倒是对一个职位确实心驰神往。” “何职?”梅执礼来了兴趣。 “久闻秦王英武不凡,愿入府为一幕僚,为其出谋划策,即便我提出的计谋有误,料秦王也定会察觉出来,这样学生方能放手施为。” “哈哈,你个滑头!” 梅执礼这下属实有些无可奈何了。 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极难,若是言及高官则难免有志大才疏之嫌;可若是说一小官,则自视甚短,更是打了自己这个意图提拔他之人的脸。 不料这小子居然来了这么一手阴阳转化,将问题消弭。 对于桓温的答案,梅执礼没有说对,也没有说错,他只是让家仆送客。 自己则是提笔将今日自己与其的对话整理成君臣奏对,尽数汇报给了燕帝。 他心里清楚,官员家中都有风雨楼谍子,这种事即便自己不说燕帝也有法子知道,更何况又没什么不可见人的,还是交待了好。 “父亲,他说有心上人了。” 这时,先前进来倒茶的窈窕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了。 梅执礼则是淡淡回应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伟男子三妻四妾何如?” ...... 大殿上,燕帝正和铁龙城探讨问题。 看到内侍手中捧信,燕帝会心一笑。 “龙城先等等,那边有信了。” 燕帝笑着打断了铁龙城的话,转而吩咐内侍。 “把信呈上来。” 第257章 春和景明 燕帝接过梅执礼的奏折,翻阅了两眼便放到一旁。 “是老梅那家伙,他是来知会朕一声咱们新科的小家伙有什么表现的。对了,军科那些小家伙怎么样?” “回陛下,军科人才济济,一时间让臣都挑花了眼。而这还要归功于我大燕这些年来不曾放下的备战状态,以及陛下您的英明神武。” “朕?朕如何就英明神武了?”燕帝一听,不由得发笑,“龙城啊,时光荏苒,你这个老小子现在怎么也学会拍马屁了,今天逮住你了,你可得好好给朕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定不饶你。” 铁龙城拱手一笑,随即细数起来。 “陛下在位的这些年,虽说总有不开眼的国家前来犯境,不过在您的龙威下他们也只能灰溜溜地抱头鼠窜。” “而且陛下舍得把两位殿下下放到军伍中与兵士们同甘共苦,甚至秦王殿下还在大魏经历了许多困境,险些有性命之虞,这些百姓和庙堂上的诸公也都看在眼里,若不是您的旨意,他们本可以留在皇城享福的。” “再加之魏帝登基后对大燕百姓多有优待政策,双方互利互惠,百姓也富足了不少。” 燕帝脸上露出了笑意,他捋了捋胡须。 “唉,真别说,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发觉这些年来的确干了不少事情,好在百姓都受了益。” “不过说到底,也是朕的两个皇子争气,给朕添了不少威望。” “陛下谦虚了,您功盖四海,德泽万民,两位殿下也是被您教导的好。” “龙城啊,这里边不光有我的功劳,也有你的功劳。”燕帝眉开眼笑,“若不是你这个当老师的时时耳提面命,这两个小子早把我这大殿的房盖掀个底朝天了。” 铁龙城则报以一笑。 君臣相视,自在不言中。 “好了,说回正题,朕欲一举灭凉,不知可行性几何?”燕帝缓缓收敛笑意,再度说回了伐凉一事。 面对燕帝的问题,铁龙城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开口先介绍起了情况。 “凉国卑劣狡诈,历年来已与大燕交战数次,这两年尤烈,然凤栖山一败,锐气大丧;骊凉联军再败,更是大伤元气。依臣之见,如今凉国军中善战者以十不存一,臣的老对手巫湖更是被废为庶民。” “与此同时,凉国政局并不稳定,凉帝劳民伤财组织地两次大征已经激起了民间不少百姓的不满,同时勋贵与凉帝也存在着一定的隔阂,这些若无外部重压,则尚可弥合,若是重压之下,难保不会心生嫌隙,分崩离析。” “加之凉国百姓生活贫苦,远不如我大燕富足。” “反观我大燕,数次征战已经把将士们的士气打出来了,不少人磨刀霍霍,就等着冲上战场奋力厮杀,搏一个光明的未来。百姓们则是对我们这些军伍中人极为崇敬,故而臣推断,他们也是支持出兵的。” “故而臣先明言,伐凉一事可行。” “那这么说,你认为灭凉不可?”燕帝询问道,“还是说其中会有一些阻力?”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臣虽为大将军,说到底却也不过是个军伍中人。臣的目光不够长远,故而只能做陛下手中的一把快刀,带着陛下的威严去荡涤四方。” “兵威只会强迫别人投降,而陛下的教化才能让凉民人心向燕,彻底覆灭凉国社稷。所以灭凉一事,陛下还是要和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商讨才是。” “你呀你,被文官的奏折参了这么多年,也学起了明哲保身,变成了缩头乌龟!”燕帝笑骂道。 “行了,你先一步回潼武关做准备吧,朕与他们议议章程。” 铁龙城单膝跪地,抱拳震声道:“臣告退。” 看着铁龙城的双鬓,燕帝从龙椅上缓缓起身,走下台阶,他捏着铁龙城的两臂,感慨难言。 “朕的少年将军,如今白发都这么多了。” “身虽老,犹可一战。”铁龙城笑着回道,“此生不悔。” “的确不悔,只是你我都不年轻了。” “而且今年马上要组织的殿试你也无缘参加,好在人才你已经为朕挑出来了,不然朕还真不放心你就这么回边关。” 燕帝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么看,爱卿为国当真是抛家舍业,奉献一生。” 正说着,他自顾自地披上貂裘。 “来,朕送送你这个大将军!” 铁龙城走了,是燕帝亲自把他送出殿的,见到这一幕的内侍们的目光无比惊讶,在他们的记忆里,史书中从未有一个帝王对臣子礼遇至此,也从未有过哪一个臣子独揽军权还没有其余派系分持权柄,如此的权倾朝野。 而陛下却这么做了,铁龙城也接受了。 难道陛下不怕吗? 或许怕,又或许不怕。 常言道,帝心似海,权惑臣心。 常言又道,君臣相宜,至死不渝。 是非由后人评说吧。 相比于皇城的春和景明,潼武关的寒风愈发凛冽。 王烈的心情还不错,因为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信息。 夜白衣把那两个知道内情的“舌头”抓了回来,在风雨楼的刑罚面前,这两个人的抵抗是那么的无力,很快就交待了被抓走的百姓和风雨楼谍子的下落。 和王烈自己推测的不差分毫,就是凉国太子所为。 不过真相比他想象的结果还要荒谬,一国太子居然为了饲养一只灵兽,不惜派人直接命令刚刚过来驻防的萧枭抓捕燕国百姓。 而且萧枭还不敢不做,因为他被太子握住了把柄。 两个舌头争先恐后地交待着细节。 萧枭此人极为好色,曾有许多次在后宫与凉帝宠妃嬉闹的风流历史。 而且在凉国太子的布局下,这事只有太子一系的人知晓并且掌握着关键证据,凉帝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位刚刚提拔起来的心腹大将戴了绿帽子。 所以相比于药师痛快的死去,王烈意识到这两个人的作用很大,不能轻易给他俩一个痛快了。 不过萧枭也没那么容易就被太子要挟,据两个舌头交待,萧枭把原本要给太子送过去的燕国俘虏扣留在了离潼武关不远的凉国城中,要太子把证据销毁才肯送人。 如今双方正僵持不下。 王烈对此呵呵一笑,那孤来做这个破局之人! “殿下,要怎么做?” “知道了地方,自然要救援。”王烈目露精光,“徐将军,此事你来安排,不宜声张,挑精兵强将,力求一战功成。同时孤会让风雨楼在旁策应,减轻救援压力。” “末将遵命。” 徐来走出大帐便开始安排起了相关事宜。 王烈则是翻看着王诩送来的信。 信里写到天机阁会予以自己全力支援,让他直接给顾东风下命令。 王烈看着看着哈哈大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真是不假!” “殿下,皇城有人来!”传令兵在帐外喊道。 “传!” “太子殿下,皇城急报,铁老将军即将回到潼武关筹备攻凉一事,陛下刚刚的决定。” “好好好!” 王烈霍然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鞘上。 “父皇英明,真乃天助我也!” ...... 王诩这边也没闲着,他的丹成了! 第258章 疏勒城 “好徒弟,好徒弟!” 自丹雷劈下,丹香溢到门外的时候,游六道便知道丹成了,他急匆匆地破开禁制跨进屋里,看着王诩便面露喜色。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施了一道禁制,把那些想套近乎的人通通隔在了外边。 “好徒弟,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练成了,啊呀呀,不愧是为师的爱徒,论天赋,你就比为师低了一点点啊!” 可怜老头一把岁数,一边激动地拍着王诩肩膀,一边左顾右盼地观望药鼎现如今身在何处。 他也想看看刚开始踏上炼丹一途的药师所炼成的能够成功引发丹雷的丹药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王诩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侧身闪到一边,指了指一旁的铁锅。 “师父,里边便是成丹。” “什么?”游六道快步上前,低头一瞅,“啊?” 说实话,游六道刚才倒是注意到这口铁锅了,可是老头根本没往炼丹上想。 谁会拿铁锅炼丹? 笑话!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的有趣,给他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只见少说有十余枚丹药静静地躺在锅底,上边隐隐泛着丹药特有的霞光。 游六道自然清楚这种丹霞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丹药药性调和极佳的最好体现,更是丹药极品的一种表现。 有些丹药炼制不好是会有一些负面效果的,可是这种有丹霞的丹药却基本不会有什么负面效果。 老头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丹药刚出锅烫得要命,探出手来便抓起一颗,放在掌心细细观察。 好丹,好丹啊! 可是这样的丹药是怎么拿铁锅炼的? 他怎么就想不通呢? 老头愈发郁闷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药理知识似乎有些根基不稳了。 自己的徒弟居然只凭借这一颗小小的丹药就乱了自己的道心。 他是越看越痴迷,越看越沉默。 以至于王诩一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最后还是王诩上前拍了拍他才缓过神来。 顾不上失态,他拉着王诩就问道:“这丹药咋能用铁锅就炼成了?” “就爆炒啊!” 王诩唤出烧火棍摆了一个厨子炒菜的动作,翻动两下还颠了颠勺。 “跟炒菜一样,受热均匀嘛。” “那火咋办?” 王诩掏出了一把灵核,各个都是逍遥境往上。 游六道顿时气息一滞。 “火倒是没问题了,不过药性...” 王诩从心中山河内捧了一把生机泉水。 “这玩意笼罩在铁锅上,收拢住药性就行了,损耗些也无妨,我这儿管够。” 游六道顿时感到肉疼。 他哪能分辨不出这是素有一滴水一两金之称的生机泉水啊! “我原以为你小子是天赋异禀,不成想的确是天赋异禀了,可你是真败家啊!” “这是生机泉水啊,你就拿它炼这么初级的丹药??” “哎呦,老夫的心好痛,都是你小子气的!” 王诩咧了咧嘴。 他默默从识海里拿出了一个大葫芦,然后当着游六道的面往里灌满了生机泉水,然后递给了游六道。 “师父这些你先用,用完了再找我。” 不同于凤栖山一战中的拮据,王诩悟得大逍遥后,心中山河内的生机泉水便成了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宝藏。 不光可以提供给心中山河内的那些生灵们生机,更是方便了王诩随时取用。 唯独有些可惜的是品阶迟迟没有升上去,面对高阶修士还是派不上用场,不过吊着口气还是问题不大的。 游六道接过葫芦的那一刻,突然感觉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天气愈发晴朗了。 “好徒弟,一点都不败家,知道心系为师。” 老头眉开眼笑,连连竖起大拇指。 “师父不白要你东西,这两个东西你拿着。” 游六道从衣袖中拿出一领袍子,给王诩披上了,这绿色的袍子上用金丝细细绣出了许多种草药的外形来,袍子内部泛着一股温暖的气息,似乎在滋润着王诩的经脉。 随后游六道让王诩把血滴在了上边认主,王诩的血刚滴上袍子,后者便立马跟他的识海产生了联系,可以随他的心意披上或者收纳进识海。 这时王诩还注意到在袍子的胸口位置还有一行小字。 “愿世无疾苦,宁可药生尘。” 他不禁有些感慨,因为句子中描绘的是一个很伟大的理想。 “有了这身丹袍,你就算是一个真正的丹修了。不管是六国还是浩然之地,只要有这一身丹袍护着,都会予以你三分薄面。” “而且它还是一件成长型的宝物,当你可以炼出跨境界的丹药时,它也会跟着进化,据说药圣的丹袍任由逍遥境修士攻击都丝毫无损,可以说这是一件保命至宝。” “不过可惜这丹袍是一脉相承的,老夫也就这一件而已,不然还能多给你拿几件。” 王诩汗颜,随即躬身一礼。 这个礼物不可谓不贵重。 “还有就是一本陪伴老夫许久的药典了,里边有不少丹方,都是老夫闲暇时收集起来的好东西,现在我也不怎么需要它了,今天与这丹袍一并送你。” 游六道掏出药典,塞到了王诩怀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徒弟不用紧张,虽说为师的衣钵已经尽数交托给你了,不过为师不求发扬光大,但求这一脉不绝根就行。” 老头心里也很感慨,他也不知道自己把这么厚重的期望交给自己这个用铁锅爆炒丹药的徒弟到底对不对。 王诩感动地连连点头。 “对了,听说不久后要进行百家争鸣了,你准备的如何了?”游六道笑眯眯地问道。 “还可以,到时候上台再看吧。” 王诩也不知道游六道是否知道大学官们私下谋划的事情,为了计划的保密性只好含糊其辞。 游六道看着王诩这副没底的表情,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没关系,有师父在呢。” ...... 大凉,疏勒城。 这座身处凉燕前线的第一城虽然地方不大,却如同长剑中的剑尖死死抵在了潼武关的面前,对于大凉而言,它的战略意义非同寻常。 “大人,萧将军让我传个话,这批燕人今晚就要秘密送往皇城,事情都已经谈妥了。” 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就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进了大帐,明晃晃地走到了守将跟前,甚至还跟守将下了命令。 “太子爷身边的先生大驾光临,末将却恍然不觉,真是有失远迎啊,竟让先生亲自摸进了大帐。” 守将的眼神越说越冷。 倒是不怪他出奇的愤怒,说起来他与这位太子身边的红人已经打过几次交道了,对方一向恃才放旷,目空无人。 如今居然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就这么直接进了自己的大帐,这简直是欺负老实人! “你不会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吧?” 被守将称作先生的人皱了皱眉。 “我能悄无声息地进你大帐就能悄无声息地抹掉你,这和杀狗没什么区别。而你视为主子的萧将军恐怕对此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守将恨得牙都咬得咯咯作响,可是对于面前之人,他确实是无可奈何。 “今夜晚间我会把他们押走,现在你可以滚出我的大帐了!” “很识相。” 先生挑了挑眉,随即消失在了大帐门口。 “哼!” 先生走后,守将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传我将令,今夜押送燕人上路!” 与此同时,刚刚上完早朝的凉帝在桌案上发现了一封来自无常中的暗谍呈上的密报。 “太子与萧枭勾结,燕凉防线恐出纰漏。” 凉帝兀屠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但是太子可是他从小一手培养起来的皇儿啊,难道他真的会让朕失望吗? 萧枭呢? 他是朕一手安排在潼武关战线上的,虽说是继巫湖后的无奈之举,但却也算是自己的心腹爱将。 他会出问题么? 沉默许久后,凉帝盯着大殿内的一处阴暗角落缓缓开口。 “太子...最近在忙什么?” 第259章 人与兽 “太子近来喜斗兽,常去兽苑挑选灵兽与自己培养的兽宠相争。” 阴影里那人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半晌后又补了一句,“近日来据说调用了不少须弥境往上的灵兽,但都是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那就是都死了。 凉帝眼皮顿时一跳,掌心里正在把玩的玉狮子小件悄然化作齑粉顺着指缝洒落一地。 “真是不像话!”凉帝冷笑一声,“你去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一国的储君该是什么样的。” 被阴影笼罩的男子徐徐向前迈出一步,站到了灯火之下,他浑身上下没有丝毫血色,白的瘆人。 “白无常领命。” 凉国的无常不同于燕国的风雨楼和晋国的萧瑟处,它设有两个首脑,黑白无常。 据说这对黑白无常还是一对双胞胎,只是如同一体两面一般个性截然不同。 白无常直接服务于凉帝,行事阴柔,让人捉摸不透,但往往见到白无常都没什么好消息。 而黑无常则是行事大开大合,素有铁面之称,平日里掌握着整个无常的运转,若是落在他手里往往还有一线转机。 所以凉国官员之间也流传着一句顺口溜。 “白猫杀虎,黑猫捉鼠。” 这也算是此二人的真实写照。 凉帝吩咐完这些,望着离去的白色背影,以及远远站在殿外候着的总管太监,他冲着老太监招了招手,后者便小步快走来到了自己面前。 “陛下?” “老东西,传朕的口谕,让萧枭打起精神,把潼武关一线经营起来,若有难处可直接向朕明言。” 边关多次换将只会消磨军心,久而久之便会恶化成山高皇帝远的局面,故而凉帝宁愿敲打太子也不想把萧枭越推越远。 巫湖已经成了庶人,他不愿萧枭也步此后尘。 所以他才做出这副要钱给钱、缺人给人的姿态。 “陛下圣明,老奴若是萧将军,定会对陛下感激涕零,唯有以死相报。” 老太监自然明白其中奥妙,谄媚地撅着腚领旨。 “去吧。” 凉帝揉了揉眉心,但愿他们都能明白朕的苦心。 两次大败,已然伤及根本。 此刻夜已深,东宫上下依旧灯火通明。 今日太子兀醴兴致极高,他早在三日前便广发请帖,邀请了不少官员来欣赏自己的爱宠。 这是一头逍遥境后期的灵兽,体内流淌的是十足十的兽王血脉,前途不可估量。 它用一双巨大的竖瞳不断扫视着在场来宾,跟其对视的官员都被这种强大的压迫力压制地低下了头。 全场只有太子一个人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观望着一切,他费尽心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殿下,无常大人求见。”近侍凑到兀醴的耳旁轻声言语道。 “白无常?” 兀醴看着近侍点了点头,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白无常一向传递的都是凉帝的意思,不可将其等闲视之。 他再一看众官员齐聚于此,不由得心里有了些思量。 “叫他进来,走小道,孤在后院等他。” 兀醴刚吩咐完,他稍一沉思又叫住了近侍,随后挥手让其退到了一旁。 “不妥,孤亲自去迎。” 他敏锐地感觉似乎要生出一些自己不愿看到的事端,毕竟是父皇身边人,姿态低一些,万事好谈。 “诸位,慢慢吃喝,孤要去处理一些事。” 只见兀醴缓缓起身,笑容满面,丝毫不见刚才睥睨四方之态。 官员们则是纷纷起身相送。 悄然间兀醴已经改变了今日的打算。 原本今日他所邀请的官员中除了少量是自己心腹,更多的是中立派。 今日之宴则是计划恩威并施,逼迫这些骑墙之辈早日站队。 虽说凉帝还在位,他这个太子这么做有些着急还有些僭越。 可是凉帝儿子不少,自己近些年又极为得势,逼得其他皇子不得不抱团抗衡自己,而这种势头一出现,便只有你死我活了。 所以他才会有些等不及。 可惜白无常的到访打乱了他的计划。 “先生深夜到访,孤有失远迎。” 兀醴走出东宫,就看见白无常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立刻上前两步,神情热络。 “夜里寒凉,还请入内饮一杯热茶。” 白无常并没有拒绝兀醴的请求,他稍稍落后太子半步,也跟着进入了东宫。 毕竟有些话的确不好在门外说。 太子一路不说话,白无常也是如此。 两人亦步亦趋来到了一处小阁楼内,楼内只有面对面的两席,桌案上则有两只精巧的茶杯,上边升腾着些许水汽。 满室茶香。 “先生请。” 兀醴表现的极为礼贤下士。 待到两人落座后,兀醴缓缓开口道:“不知先生来...” “是陛下的意思。”白无常面无表情,声音更是听不出喜怒,“圣上让臣问太子一句话,可还记得如何当太子么?” 兀醴面色如常,心里却是一惊。 难不成自己胁迫萧枭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了? 可是那家伙应该没有这个胆子才对,更何况自己最近还在与他扯皮,甚至怕他狗急跳墙,都没有派人去催他把燕国俘虏送过来。 “不知是因何而有此问?”兀醴面露疑惑之色,他站起来朝白无常躬了躬身,“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太子不必多礼,臣只是陛下的一条看家老狗,配不上您如此大礼。” 白无常淡淡道:“可惜同为守户之犬,人懂的规矩,禽兽就未必懂得了。” 兀醴心下恍然,原来是自己最近的爱宠靡费甚众,惹得父皇不满了。 还好,萧枭的事情还在掌握之中。 “谢先生解惑。”兀醴笑了笑。 白无常突然冷不丁地道:“不知殿下怎么看待萧将军?” 兀醴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他摩挲着茶杯,斟酌着开口。 “萧将军守边数年,未有丝毫差错,于国有功。如今更是被父皇在凉燕防线委以重任,足可见得这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将领。” “那私下呢?” 白无常低着头,不温不火地缓缓开口。 “比如说,萧将军喜欢陛下的哪位爱妃这件事?” 兀醴瞳孔一缩,霍然抬头。 他后背已经隐隐渗出了冷汗。 这件被他用以要挟萧枭的秘闻为什么会从白无常嘴里说出来? 同时他心中对无常这个组织已然警铃大作。 无常,居然无孔不入! 一瞬间,他已经起了杀心! “这件事,先生可不该知道。”兀醴淡笑道。 听着耳畔似乎有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白无常抬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兀醴。 “五个逍遥境修士,对上我还是不够看。”白无常敲了敲桌面,“更何况,我此行来也只是奉陛下的旨意来敲打一下殿下,萧将军私下如何,与我关系不大。” 兀醴目光闪动,与我关系不大,那就是陛下还不清楚这件事,白无常既然知道了这事却没选择上达天听,看来他定是有自己的考虑了。 既然此行并非是来兵戈相见的,那就还有的谈。 兀醴喝了口茶,窗外沙沙声顿时一滞。 “既然如此,先生想要什么?” “我就要殿下的一件东西。” 白无常笑起来的样子惨白惨白的,形如恶鬼。 “什么东西?”兀醴愕然。 他这里还有白无常想要的东西吗? 夜里的风带走了声音。 东宫府上的宴席仍没有结束,太子也在不久后回来了。 他神情淡漠,从一旁壁上抽出了一把宝剑,在众官员惊讶的神情中剑光一闪。 刚刚还受尽太子喜爱,在宴席上耀武扬威的灵兽顷刻间已被他从中腰斩! 就这还没完,他唰唰唰又是数剑,把自己的爱宠切成了数片,扔进了大锅里。 不一会儿锅里就传出了肉香。 “来吧,众爱卿分而食之。” “殿下...” 少数在场的太子心腹此刻脑瓜子都懵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先前太子不惜从兽苑调来灵兽供自己兽宠享用,甚至据说还抓了不少燕人打算用他们的血来供养兽宠。 听说若不是凉人自己的血脉不能供养兽宠,太子甚至想从边境抓凉国百姓来实验! 足可见其对此兽的喜爱有多深! 可如今,怎么转眼间一切都变了? 不过看着太子亲自端着锅拿着勺也不似作伪,只好上前各自领了一碗灵兽肉羹。 “殿下,那批被俘虏的燕人怎么办?”有负责对接此事的心腹小声询问道,“萧将军那头还没什么动静。” 兽宠都被杀了,那些燕人可还在呢! “就地格杀。” “是!” 既然父皇已经有所察觉了,那就要斩草除根,区区一条狗而已,自己再喜欢也只是一条狗。 兽和人都是这个道理。 ...... 疏勒城中黑不见五指,却能听见喝骂的声音! 穿着铠甲的兵士手拿皮鞭,管理着蓬头垢面的奴隶,而城中的奴隶则形如一字长蛇徐徐往城外移动,细数竟有千人之多。 奴隶中最前面则是十个被五花大绑的青壮汉子。他们就是被守将特殊照顾的风雨楼密谍。 皇城那位可交代过,修士的血更好! 而守将就站在城门口,亲自监督着这批燕人俘虏。 只要把他们送出城,出了事也跟自己没关系了! 第260章 突袭疏勒 “对了,回传后方的斥候回来了么?” 守将望着连成一条线出城的俘虏,问向身旁幕僚。 “禀大人,他们还不曾回来。” “哼,估计又是传完了消息去喝花酒了,这几个小子真是不长记性!” “用不用派人去催?”幕僚欠身道。 “不必,他们跟萧大人通过气就可以了。”守将呵呵一笑,“我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能理解这帮小子们憋的难受。” 城下除却零星负责照明的火把外,便只剩下了无边黑暗。 源源不断的冷气激得守将打了个哆嗦。 算算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你替老夫看着他们,若是城外有异动,先把城门关上再说。” “是。” 吩咐完幕僚,守将便钻回了大帐。 如此寒冷的天气,恐怕燕人也正在被窝里打盹呢吧?直娘贼,老子把守这疏勒城真是够遭罪! 俘虏组成的蜿蜒长龙在幕僚的注视下逐渐消失在了目光尽头。 幕僚搓了搓手,从袖中滑出了半截令牌,牌面上风雨交加,雕刻的楼阁大有倾颓之势。 见身旁空无一人,幕僚呼出一口热气来,令牌也被他顺手拍了拍,牌面上荡漾着的碧绿色波纹就这样层层扩散出去了。 不过这道波纹在黑夜中很快就消失了。 “真是冻手啊!” 幕僚大摇大摆地走下城头,走到城门处和那些把守城门的兵士们交谈起来。 “后生,你哪里人?”幕僚指着兵士中最腼腆那个问道。 “大人,俺是皇城边上的村子里的。” “住在天子脚下,有出息!”幕僚赞了一声。 兵士们原本还有些紧张,不过见这位平日里跟随在守将左右的幕僚大人居然这么随和,他们也放松了下来。 众人一阵说说笑笑。 很快,换岗时间便到了。 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一队兵士,幕僚率先回过了头,朝着打头的那人说道:“大人有吩咐,换岗后都打起精神来,谁要是敢在今夜偷奸耍滑,军法严惩!” “是!”打头那人敬了个军礼。 “走走走,看你们站了这么长时间,估计都冻透了,跟我找个帐子坐会儿暖暖身子。”幕僚拉着刚刚交谈中人群的伍长,笑得亲切。 “可是大人,我们还要上城头执勤,不然发现了会被军法处置。”伍长一脸为难。 “你看看,城上那些家伙早就各找地方躲着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今夜冷得不像样子,不烤烤火恐怕明日起来都要染上风寒。” 幕僚虽然地位尊贵,但却十分和蔼。 “可是...” “哎,刚才你们叫我一句大人,那本大人岂能不为你们着想?”幕僚故作不悦。 “那好吧...”伍长半推半就,“弟兄们,大人照顾咱们,给咱们找个烤火的地方,大家千万别声张!” “都晓得,都晓得。”众人搓着通红的手指,吸溜着鼻涕憨笑道。 幕僚一边招呼着众人,一边回过头一脸严肃地吩咐那名换岗的伍长,“把守城关马虎不得,留意着点!” “是!” 换下岗的众人看着上岗的这些兵士面露怜悯之色,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些侥幸。 看看,得亏咱们结识了大人,不然还得去城头上站着,还得被人训! 可是在狂喜之下,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换岗的士兵他们好像不怎么眼熟,身上的盔甲也似乎并不合身。 ...... 在风雨楼出色的情报指挥下,短短半日时间,徐来一一剪除了所有沿途斥候,将疏勒城前后两大出口牢牢布控,彻底把这座凉国直面大燕的桥头堡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而那些回传消息的斥候不是在喝花酒,他们已经被俘虏了。 据疏勒城后方不足二十里的位置有一个小树林,徐来亲自带队埋伏在了这里。 而疏勒城前则交由徐骁部署了。 没错,这次行动徐来身为大将亲自上了一线! 因为在王烈的计划中,他们不光要解救被困百姓,更要一举拿下疏勒城! 望着手中令牌闪烁着的碧绿色光芒,徐来挑了挑被风雪完全冻住的眉毛,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 “传我将令,全军预备!” 话音一落,他身后那些已经匍匐在雪地里数个时辰的兵士都活动了一下身子,甲胄和武器全部佩戴齐整。 数息之后,一支拉得很长的队伍从远处而来。 “大人,让弟兄们在一旁树林子里避避雪吧,纵使这群俘虏命大冻不死,咱们手底下的弟兄也快熬不住了,眼看出了城一连赶了快二十里路了!” 一个什长实在忍受不了如此压抑的行军,只见他打马上前,对负责押运的校尉大人说起了情。 “大人有命令,必须尽快送到后方,怎么,你想违背军令?”校尉斜斜睨了一眼什长,随即振臂一呼,“传我命令,全军加速进发,到后方老子请大家吃花酒!” “大人英明!” 原本拖拖拉拉的兵士顿时如同被打了鸡血,走路都多了三分力气,抽打俘虏也更有劲了! “自己看看,是你懂士兵还是老子懂士兵!” 校尉看着什长难看的脸色,冷哼一声,随即驱马拉开了距离。 他们殊不知,一切都被旁人看得清楚。 树影婆娑,冷风呼啸。 徐来静静地注视着树林外的人。 他如同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一点点步入自己精心设下的圈套。 终于,伴随着最后一个人踏进了包围圈。 徐来霍然起身,抖落浑身积雪。 这位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如同一头雄狮,发出了积蓄已久的咆哮! “杀!” 顷刻间,沉寂一片的树林扬起漫天雪雾,再之后,便是白须白发的恶鬼刺破雪雾,拿着兵器从侧翼杀出! 至少押送俘虏的凉人是这么认为的。 仓促之间,校尉来不及组织凉兵反抗就已经被精锐燕军分割开了战场。 尽管他左突右冲,却还是被面前这个老东西死死拦在了这里,甚至连声音都传不出去! 慌乱之下,两人交手仅仅不到十招,便是一颗大好头颅飞起! 徐来抹了一把脸上腥热的血,将校尉的脑瓜子挑在了枪尖上高高举起。 “贼首已死,投降不杀!” “贼首已死,投降不杀!” 燕兵顿时会意,他们此起彼伏的喊了起来,而这更使凉军瓦解的速度上了一个档次。 不到半刻钟,尘埃落定。 凉兵死的死,降的降。 徐来亲自走到被俘的风雨楼谍子面前,将他们的枷锁一一解除,这些汉子看起来还算精壮,实则已经被折磨地无法走路,刚一解开枷锁便瘫倒在了地上,徐来忙让兵士将他们一一背起。 徐来转过身,面向这近千人的百姓。 “大家受苦了,本将奉大燕陛下及太子殿下之命,来带大家回家!” 一听到回家二字,原本都已经麻木的燕国百姓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光芒! ...... “动手!动手!” 徐骁看着风雨楼的令牌闪烁着的光芒,眼中嗜血杀意已然掩盖不住! 他身后便是近千人的精锐燕兵! 而在千人之后,远远跟在后边的则是捧日军团的三千名大燕龙骑! 捧日军团是铁龙城的亲军,若非王烈授意,他们也不会前来压阵! 但只要他们压阵,必会有所斩获! “目标疏勒城,全军突袭!” 徐骁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龙骑校尉铁补天,他和气地笑了笑,“补天校尉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铁补天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他清楚此行自己与龙骑只是压阵,故而也不打算抢徐骁在军中的话语权。 “好,出发!” 徐骁一声令下,近千人的燕兵披着特制的白色牛皮,骑着精挑细选的白色大马,迅速摸向疏勒城! 茫茫雪夜,杀机转瞬而至! 第261章 灭凉战略 转眼间,疏勒城已成合围之势。 听闻疏勒城开战,一路从皇城赶到潼武关的铁龙城顾不上喘一口气,直奔王烈大营。 刚一进去,就被自己这个得意门生拉着坐下,王烈胸有成竹,在作战舆图上连点指尖,其有条不紊的样子看得铁龙城不禁在心中暗自点头。 如今太子已经隐隐透出战阵统帅的风采了。 “大概布置了这些,还请老师指正。” 王烈说完了自己的布置后躬了躬身,二人私下自然以师生相称。 “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以老夫看,若是追求最大利益,那么如此布置的话后续兵力还是薄弱了一些。这不怪你,毕竟龙骑是咱们大燕的家底,谨慎些用总归是好的。” 铁龙城抚须一笑,单指如剑点在疏勒城的位置上。 “不过如果是老夫,拿下疏勒后会选择将疏勒空出来,将兵力尽数扼住交通要道,同时派人散布疏勒城被大军压境的谣言,逼得萧枭亲自来救。” “围点打援?”王烈眼中一亮。 “是,也不全是。”铁龙城的大手缓缓拂过舆图,“今夜皇城内已传出了消息,陛下和朝堂诸公合议结果出来了。” “如何?” 王烈鼻息不禁粗重了几分。 若是父皇能把文官的态度扭转,那么他有自信一战功成! “灭凉一战,势在必行!” “妙哉!” 王烈眉头一挑,眼中满是战意。 铁龙城含笑望着自己的弟子,他的手点在了凉国皇城。 “灭凉和伐凉的战法不同,既然是灭凉,光是围点打援虽然能不断消耗敌方实力,但是速度太慢,反倒落了下乘。” “咱们的目标,应该是以最快速度突破他们的想象和布置,直捣黄龙!” 说话间,铁龙城语气不紧不慢,他不愧列国被尊称为当世第一名将,单是这一份从容便是许多将领需要学习的。 “老师,您说吧,学生该怎么做?” 王烈经过战争的洗礼,锋芒愈发内敛了,他也思考了许多事情,不再像以前那般表现的好战了。 现在的他,更加懂得隐忍了,外表不显,但骨子里依旧好战! “此战以老夫之见要双管齐下,一方面围点打援,吸引萧枭的注意,另一方面奇袭沧峪关,把萧枭的老巢连根拔起。” “如此,萧枭若亲自去救疏勒,则沧峪关必失。” “若是他不亲自前往呢?”王烈问道。 “那也好办,疏勒城被大军压境的谣言一定会传到凉帝的耳朵里,届时萧枭若是不动,那你们先前给他埋下的那颗他与太子私下勾结的种子就会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铁龙城冷笑一声。 “说不定,他甚至还会以为是太子与萧枭暗自联合燕军要把他拉下帝位,届时君臣相疑、父子不和,大局将会更加有利!” “如此,沧峪关必破,而我大燕则可借助如此雄关为跳板,大军压境!” “这一点多亏了殿下,不然老臣可没办法借势完成这样的布局。” 铁龙城话到最后,没忘记表扬一下王烈。 “天下大势,在诸国,在父皇,在我,在将军和朝堂衮衮诸公,却也更在于天下的百姓。”王烈笑了笑,“百姓苦凉久矣,我也只是借势而为,在干柴上放一把火。” “此言不虚。”铁龙城点头认可。 “老师,您星夜赶来,还请安歇吧,今夜我来守着。” 王烈拉开大帐帘子,窥望星空。 “今夜注定无眠。” ...... “疏勒城,破了!” 在徐骁率小股部队按照计划悄然攀上城头后,他发现本应在城头上轮岗的士兵都东倒西歪地趴在了地上,凑近一瞧,尸体都凉了。 而看管城门的士兵则是朝他们舞了舞手中的风雨令,面带笑意。 他们正是那批在幕僚面前换岗的士兵,只不过他们不是凉兵,而是风雨楼中的密谍。 直到双方令牌合于一处,徐骁还感觉跟做梦一般不真实。 这就把城门控制起来了? 太快了吧! 但是他身后也冒起了一身冷汗。 得亏风雨楼这样的力量掌握在皇族手里,自己又忠心耿耿,不然要是这些友军调转枪头刺向自己,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没错,就是防不胜防! 瞬息之间,城门外等候已久的精锐燕军就已经冲了进来,原本在后边远远吊着的龙骑更是在城中展开了有条不紊地小队扫荡。 由于哨兵已经被自己人提前处理干净,所以龙骑需要做的只有马踏营帐,然后杀掉里边还在睡梦中的凉兵。 直到接管了半个疏勒,睡梦之中的守将才被声音吵醒,这才发现大势已去。 兵荒马乱之际,他心知自己应战是死,回去军法处置也是死,索性不跑了,转而派精锐斥候向后方传递疏勒城沦陷的消息。 他自己则是收拢残兵,誓要与城共存亡。 “不许后退,退后一步者,杀!” 要说这守将也是个有血性的,不愧是萧枭的得力干将,只见他手拿战刀披着甲,身先士卒,率领着仓促收拢的两千残兵硬生生阻隔了燕军的冲势。 他们利用地形优势,牢牢守住了城中最后一小块地方,一时之间,燕军也很难攻下。 周围建筑都是石头垒的,给大燕龙骑的冲锋带来了很大阻碍。 局势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守将已经派人把消息传出去了,对他来说,多撑一息,对萧将军就越有利。 就在这时,从一旁建筑里钻出来了个灰头土脸的人,跌跌撞撞地朝守将赶来。 守将定睛一瞧,这不是自己的幕僚吗? 他顿时大喜过望,让兵士收起武器,自己则上前几步亲自迎接。 自己与幕僚相识于微末,自己还有大恩于他,对方的谋略守将是领教过的,相信得幕僚相助,绝对能在如此绝境中在挣扎出片刻时间! “先生,如此绝境,我本以为你会转投燕军,不成想你居然选择与我同生共死。” 守将望着朝自己赶来的幕僚,心中感慨万分。 “敢不效死。” 幕僚脸上带着微笑,十分从容。 就在守将心神松弛的一瞬,幕僚掌心暗蓝色的匕首已然插在了他的心口上,血液顺着锋刃滴落在地,后者断无活路! “为什么?” 守将制止了悲愤交加的手下,看着幕僚,他疑惑不解。 须弥境巅峰的修为让他再可以强撑一会儿,但是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迅速被抽空。 “你我相识于微末,我救过你许多次,印象里你也并没有武魂和修为,这么多年你我多次患难与共,为何今日你要杀我!” “我本就是燕人,救命之恩我也用谋略帮助你数次化险为夷了。”幕僚无奈地笑了笑,“一直以来,我的修为从来都没有展示过,目的就是为了卸下你的防备,在必要的时候一击必杀。” “你我两不相欠。” 身为风雨楼的密谍,他已经在对方身旁潜伏了二十余年,彻底卸下了对方的防备,这才能以区区须弥境初期的修为一举将之袭杀! “原来,错的是我...” 守将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谋士以身入局,方能胜天半子啊...” 幕僚低声感慨了一句,他则被那些愤怒的兵士团团围住,左支右绌下不敌,被活活砍成了肉酱。 在这之后,群龙无首的凉兵被徐骁指挥下的燕军稳步推进,而后逐层击破。 徐骁望着最后一名凉兵倒下,他难掩心中激动,忍不住振臂高呼。 至此,疏勒城全盘易主! 随后徐来领兵从后门入内,接管了疏勒城,将解救的燕国百姓和风雨楼密谍派人护送回到潼武关。 徐来早就把所有能联系到外界的路全部派人堵了,守将派出去的斥候无一例外,全部被半途劫杀。 消息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天刚拂晓,潼武关前已是人头涌动。 徐来领着以为此生归国无望的百姓们回来了! 铁龙城和王烈亲自迎接。 “幸不辱命,疏勒城已在掌握!” “好,好,好!” 王烈拍了拍徐来的肩膀,在他身后,早已整装待发的燕军开始列队前进! 出兵,灭凉! 第262章 平凉策 顶风灌雪,人数众多的燕军三日后才尽数屯兵于疏勒城附近,铁龙城坐镇城中,如同一个出色的棋手不疾不徐地布局。 只不过能有资格与这位名将对弈的不是近在沧峪关的萧枭,而是天道大陆六帝之一的凉帝。 这几日,在王烈的授意以及天机阁的策应下,风雨楼的命令如同雨入大湖,雨入水后虽波澜不显,但湖面却已愈发水涨船高,渐成溃堤之势。 谓之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如此精心地布置下,误判情况的无常将谍报一一呈到了凉帝案头,称得上尽心尽力,可惜在燕国一楼一阁的布置下,反而是越做越错。 这里边的情报不光有太子和萧枭勾结的种种证据,还有官僚压迫过甚,民间渐成烈火烹油之态的怨气反馈。 最重要的是据情报描述,太子和萧枭欲效法魏帝长孙玉,借燕军之手逼迫自己退位,来一出引狼入室! 一封封谍报如同一片片雪花,飞进了凉帝的心里。 短短几日,凉帝的头发又白了三分。 太子真的会那么蠢么? 他难道不知道大凉和魏国国情不同吗? 那魏国好得跟燕国穿一条裤子! 要不是燕军,他长孙玉能登基? 还是说太子知道利害关系,但是却对自己这个位置眼馋许久,忍不住动了心思呢? 都说财帛动人心,但权力还要更胜一筹! 勋贵和官僚们呢? 他们嘴上利国利民巴不得把心肝掏出来自证清白,背地里的勾当还少吗? 派系争斗不断,党争四起,以至政令不通,民怨沸腾! 阴暗的殿内没有半点阳光,凉帝在枯坐三天后睁开了眼睛,目光冷冽。 “好啊,朕的大凉不知不觉居然被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弄成了乱世!” 伴随着凉帝起身走出大殿,他身上龙袍金丝银线所绣成的巨龙也随之张牙舞爪,形态狰狞万分。 既是乱世,就别怪朕用重典! “无常,给你三件事去办。” “请陛下明示。”白无常悄然出现。 “第一,把巫湖找来,此事不可声张。第二,无常内部自查自净,把蛀虫和废物处理掉,朕给你这个权力,挑选聪明伶俐的新鲜血液加入无常,按清除出去的人数的三倍来。” 白无常低着头,眸光一闪。 无常极速扩充,而且凉帝的意思是唯他所用。 那么接下来的一件事恐怕呼之欲出了。 果然... “第三,暗中搜罗勋贵和官员的罪证,并且时刻注意民间声音与动向...”凉帝语气一顿,“稍后,朕会给你一个名单,名单上的官员,今晚我要在狱里见到他们。” 凉帝没有动太子,因为不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太子即便有心也掀不起风浪。 他要让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个混账皇子看看,什么叫: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你不能抢! “好了,就这些,去办吧。” “是。” 白无常躬身离去。 他甚至没有问抓捕官员的罪名是什么。 开玩笑,无常拿人,罗织些许罪名不是很正常么? ...... “你们中的有些人读过万卷书,有些人行过万里路,各个都是出众之人,自觉怀才。” 大殿上,站着的是今年科举选出的六科人才,此番殿试结束,他们将被一一排出名次,而后被吏部授予官职。 殿试并不会将谁淘汰,可是却更加关乎于自己的前程。 在场之士包括桓温与常生,他们无一例外,皆站立如松,面上没有丝毫松懈之色。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对身边站着的人未必服气,还想着再较量一轮,把位次颠倒颠倒,朕满足你们,此番殿试,只有一道策论。” 在场之士顿时各个聚精会神,静待下文。 “倘若我大燕和凉国开战,你们认为该不该打,要打怎么打,结合你们各自考的科目自由发挥吧。” “今天日落之前交卷即可。” 笔和纸就在他们面前的桌案上,听了燕帝的吩咐,他们纷纷坐下开始答题。 桓温没有理会一旁曾与自己有些过节的张蕴所投来的复杂目光,用手腕将毛笔放入砚台中吸足了墨汁。 而后他提起手腕,约摸三息时间,缓缓动笔写下了三个大字——《平凉策》 常生犹豫了片刻,也动笔开始写了起来。 他起的题目就比较有意思了,名为:“刺杀方法与情报运用以及百姓舆情引导。” 前几天顾阁主得了秦王殿下的指点,特意系统地总结了自己半生积攒下的经验,传授给了他们这些天机阁的核心人员。 于此同时,常生对灭凉之事已经启动一事早就心知肚明,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对一些具体战略动向了解过其中内情。 他这个题目,很大程度也是受到了铁龙城实际战法的启发,再结合自己的感悟与顾东风的传功,属于借势而起,剑走偏锋。 最关键的是有铁龙城“撑腰”,这个偏锋还极为锋利! 不得不说,常生这一年来在情报组织没有白混,更没有辜负王诩的期望,已经开始心有城府了。 燕帝知道自己在这儿碍事,有些考生见到自己就心惊胆战,吓得不知所措,索性转悠到了后宫,跟皇后长孙婉聊天解闷去了。 前面自有礼部尚书梅执礼和心腹太监吴有德盯着,有事便来报。 日落,月升。 不顾长孙婉劝阻的小眼神,燕帝毫不留情地吃掉了后宫果盘里的最后一颗葡萄。 “陛下,这是您吃的第十盘了。” 长孙婉真怕自家夫君吃出啥毛病来。 “不怕,不怕,好吃就多吃些,些许葡萄还能给朕这么一个堂堂摘星境强者造成什么危害吗?” 话虽如此,但他的肚子还是开始疼了。 也不怪他贪嘴,这葡萄的口感很清冽,酸酸甜甜的,燕帝没忍住就多吃了些。 “陛下,前边的卷子齐了。” 吴有德手里捧着卷子,上面恭恭敬敬地贴着封条,封着的火漆印子是他和宫里统领云沧澜还有梅执礼三方一起弄上的,为的就是多些见证者,既证明做事符合规矩,又表明了自己忠心的态度。 果不其然,燕帝眼角带笑,拍了拍吴有德躬着的身体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歇息。” 燕帝拆开火漆,拿过卷子细细读了起来,长孙婉则贴心地把灵核做成的灯烛点亮,同时还点了几根牛油大蜡。 “皇后有心了。”燕帝头也没回地夸赞道。 “臣妾分内之事。”长孙婉笑了笑。 伴随着燕帝的赞赏和撮牙花子的声音,一夜转眼即逝,为了公平起见,燕帝并没有把自己很欣赏的桓温卷子先挑出来,而是一张张翻了过去。 他怕自己先入为主,给大燕冷落了人才。 哪知一夜过去他才看到桓温的卷子。 燕帝不由得在心里暗骂吴有德这个老东西不讲规矩。 因为以前按道理来说,会试第一的卷子自然要放在第一位。 他殊不知桓温这张试卷是梅执礼亲自操作的结果。 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尚书窥见了桓温的内容,他很清楚这有多对燕帝的胃口,所以他选择大胆尝试,给这个年轻人推上一把,扶上马再送一程,把这份惊艳留到了最后。 酒香不怕巷子深,巷子越深酒愈香。 梅尚书做这事时候老眼含泪,心道自己也算是为国举才了! 果然,燕帝看到平凉策三个大字的时候顿时被牢牢吸住了目光。 他虽然已经开始运作灭凉一事,也召集过群臣议事,但是这个消息目前还没有传出去,所以这群考生还不清楚。 故而不是没人说灭凉,但是敢直接放在标题的这还是第一个。 有点意思。 当燕帝看到文章内容的时候,才知道后面更有意思。 早朝时间已到,吴有德见燕帝迟迟不出现,便找到了后宫。 离老远便看到燕帝捧着个文章在那里细细瞧着,而皇后长孙婉则含笑朝自己点了点头。 老吴转身就走,他要看不明白也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今日早朝取消,众卿请回。” 朝堂上,众大臣心领神会,肯定是陛下看学子们的文章入了迷。 后宫里,燕帝反复把这个平凉策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有一点新感悟。 直到晌午,他才如梦初醒般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地拍着大腿,颇为感慨地微微摇晃着脑袋道:“有意思,很有意思!” “速召铁卿过来议事...”燕帝吆喝一声,“不对,铁卿不在皇城。” 长孙婉给他披上了一件大氅,开玩笑道:“铁卿即便是在皇城也来不了这里。” “胡说,朕让他来他来不了?” “那您让他来吧,这是后宫。”长孙婉揶揄地笑了笑。 燕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起来,“哎呦,光顾着看这个文章,都忘了还在你这里了。” 第263章 高中状元 三日之后,殿试放榜。 榜下人头攒动,放眼望去锦袍者不在少数,人群站着的很多并非是参与科举的考生,他们一举一动隐隐拒人千里,明眼人打眼一瞧便能看出来,这些人都是皇城内高官的家仆,而他们侍奉的主子则都坐在后面的大车内,并不露面。 当然,也有一些小官或是颇有名望的商人选择抛头露面,亲自混进人堆里。 毕竟这是改制后的第一次科举,想来榜上有名之人定会被陛下重用,他们也算是提前交好。 大燕一向拥有榜下捉婿的好传统,能成女婿最好,不能成女婿也要与这些“饱学之士”折节相交,讲究的就是一个押宝。 若是真结交到了日后的大员,今日些许恩情,来日岂不是收获千倍万倍? 伴随着一张张大红纸被揭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排名靠前的考生笑着朝名次靠后的考生抱拳,嘴里亲亲热热地喊着“日后但求各位同年照顾。” 名次靠后的考生则是隐去眼中失落,笑着奉承“该是借您的光。” 那些刚刚还在冷眼旁观的家仆顿时纷纷围到了自家老爷早已挑选好的心仪对象身边。 他们一边自报家门,一边拉着考生的手便要走。 考生则是一边问着你家大人官居何职,一边笑着与周围同批考生打着招呼。 场面可谓是滑稽而热烈。 桓温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故而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 突然,喧闹一静,人们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了最后那张盖着大红纸的金榜上。 这张薄薄的金榜上标记的乃是一甲进士,而且古往今来一甲只有三名! 虽说如今改了制,变为六科,一甲也扩充为十八名进士,但是前三名和后边那些可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可是陛下一个一个挑出来的,是入了陛下眼的千里马。 为官者最图简在帝心,而如今因为文章在陛下心里留下一笔的年轻进士们就在他们面前,一切只待金榜揭晓。 饶是马车内的大官,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桓桐则是死死攥住了弟弟桓温的手,她忍不住地浑身发抖。 自己的弟弟居然直到现在也没在榜上看到名字。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因为他的文章太过离经叛道,惹怒了陛下,将之彻底黜落;而第二种可能她光是想想就已经快要飘到天上去了,那就是自己的弟弟桓温就在这一甲中。 “放心吧阿姐,是我的就逃不掉。” 桓温目光平淡,拍了拍阿姐的手背以示安抚。 他心如止水,静静等待着大红纸被揭开的那一刻,那将是桓温自己的荣耀起点。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女子身上。 桓桐则是注意到自己弟弟居然破天荒地脸有些红。 常生也在静静等待放榜,身为军科考生的他同样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冰糖则是站在一旁,半分也不急。 饶是一旁天狼面露不耐,恨不得自己上去把大红纸揭下一看究竟,她也丝毫不动,稳如磐石,甚至还有闲心去约束躁动的天狼。 在操持了秦王府数月工作后,这个发于微末的姑娘终于被磨砺成了一个养气功夫不错的大管家。 当然,她一点不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昨夜吴有德派人递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常生,军科榜眼。 其中有无燕帝授意冰糖并不清楚,不过可以从中看出老太监是在有意地跟秦王府示好,当然也有自己主子平日里待其不薄的缘故。 万众期待之中,最后一张大红纸缓缓落下,是由礼部尚书梅执礼大人亲手揭开的。 顿时就有早就等不及的人凑上前去看上面的名字。 “新科进士一甲,政科状元,桓温!” 无数人的惊呼声中,桓温微微拱手。 马车中的大人物纷纷揭开帘子,朝这个官场潜力无穷的后生点头示意。 这些个消息灵通的老家伙们都知道梅执礼曾经召见过桓温,肯定是对这个年轻人多有青睐之意。 如今陛下更是将之御笔亲批为状元,如此一来更是要再多给上三分面子,指不定日后见面就要以同僚相称呢! 拳怕少壮,官场亦然。 而且虽说改设为了六科,但是政科无疑要压过其他科目一筹,再加上桓温是改制后政科的第一个状元,注定是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在这种种因素叠加后,方有这如此震撼的一幕。 此时有小吏牵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朝桓温走来,桓温身披刚刚呈给他的紫色状元袍,徐徐上马。 青年人挺拔的身姿配上顾盼神飞的样貌,惹得在场众人纷纷为之惊叹,还有不少怀春少女为之倾倒,拉着一旁爹爹要去给她说媒。 桓桐站在大马旁边,望着弟弟眼含热泪。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咱们桓家日后就要高门大户了! 梅执礼则是轻笑一声,这小子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有个不怒自威的官样子。 而后其他五名各科状元纷纷起身,朝众人或是抱拳或是拱手,在场者无不贺喜。 场上气氛愈发喜气洋洋。 常生看到自己是军科榜眼后,神情没有太多变化,他那篇文章本就是借势而为,能当上第二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把目光投到了军科状元的身上。 “看清了么,这位是谁?”天狼笑着问道,“我可是知道这位的根底。” “嗯,我也知道。” 看着这位坚毅的面容,常生点了点头。 军科状元厉雄图,龙骑神威军团校尉,属于龙骑副帅徐来门下的人。 输给他,不冤。 与此同时,本就蒙着面的武科状元三人在抱拳之后已经悄然消失在了人群中,当然,也没人会多嘴去问。 这群人是最为特殊的一科,直属于燕帝管辖,因为之后的行动大多需要保密,故而他们连这种荣耀时刻也无法享受。 不过天狼和常生都清楚,不久之后就会在风雨楼或是天机阁见到这几位了。 共计十五位一甲进士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骑上了高头大马游街巡礼,接受来自大燕皇城的百姓注目礼。 今有得志少年郎,一日尽览皇城春。 第264章 围点打援的诡计 转眼又是数日。 桓温被燕帝召见过一回,之后便如愿以偿,入了秦王府,成了属官之一。 “陛下敕曰:朕承天命,膺历数,临驭万方,赖得英才辅翼。尔大燕昭衍三十五年政科状元桓温,其性之义,其性之良,勤勉克己,机敏奉公。兹特授尔为王府伴读,嘉尔冠荣,永锡天宠,钦此。” 王府伴读,是他和陛下开口讨的。 虽说区区从九品的官职似乎委屈了状元的身份,但是却能时刻跟在秦王身边,作为幕僚为其出谋划策。 在这一点上,桓温甚至认为其比之四品的王府长史还要更胜一筹。 顺带一提,如今王府长史是天狼。 王诩懒啊,反正自己的王府清闲得很,朝臣有事、好友拜访又都是直接找自己,故而长史一职安排个听话的天狼就挺好。 而冰糖则是不入品却胜似入品的王府大管家,比之天狼还要更让人重视。 桓温是冰糖亲自迎进来的,背后则是王诩的授意,这位秦王殿下虽说人在春秋学宫,手却还是伸得很长。 王诩已经看过平凉策了,燕帝给他的。实话实说,确实很不错。 宏观布局上几乎可以作为大战略来用,眼光很长远。 但是由于桓温还没有真正进入军伍历练过,所以很多地方让王诩来看还是有些欠了火候,细节之处更是难以推行。 是个做谋士的坏胚,哦不,好材料。 所以王诩起了爱才之心,打算日后亲自带桓温上上战场,磨练磨练。现在秦王殿下手下正缺乏这种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状元郎,又见面了!” 冰糖浅笑着施了个万福,也没有什么大管家的架子,倒是让桓温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府面前只怕更甚,谁要是真把面前这个女子当成不入品的小角色,恐怕官职也就做到头了。 “昔日一见姑娘,便知您气度不凡,背地里也猜测过一二,不过今日,终于有幸得以亲眼确认了。”桓温一边笑着还礼,一边慢条斯理地道。 桓温身为伴读,自然要住在王府的,他已经把自己阿姐安排在了街尾一处小宅子里,这是桓桐自己要求的,既和桓温相见方便,又落得清净自由。 说来也有趣,桓温未成状元之时,曾有过在皇城内买房子的想法,更是见过负责此事的老板。 后者眼睛直望天,说话也爱搭不理。 可是桓温成了状元后,这老板又主动凑到桓温旁,给他送了一套极为亮眼的宅子,还声称不要钱,给钱便是打了他的脸。 如此桓温只好笑纳了。 他不是圣贤,秦王府附近一套宅子少说万两起步,自己虽被陛下赏赐,有了些积蓄,但也不能随便浪费。 冰糖闻言轻笑一声,从风雨楼出来跟着王诩干的张胜便要指挥着手下人上前接过桓温手中和背后的行囊。 “哎,诸位留步,我自己来便是。” 桓温知道来人都是王诩的心腹,虽然地位可能不如自己,但是第一回见面哪有指使人家的道理? 果然,冰糖不动声色地和张胜交换了一下眼神,双方都对这个新来的伴读多了些认可。 双方互相尊重才能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而且殿下还指示过,秦王府内部要铁板一块,主仆不疑,袍泽不疑。 看来桓温进入角色很快,他已经抛却了自己大燕昭衍三十五年状元的身份,转而认可自己是秦王府上的一份子了。 这是个好消息。 ...... “你说好消息,好消息呢?” 萧枭眼皮子一翻,拿眼睛打量着面前男子。 别跟老子提你是太子心腹,妈的,就是因为你这个太子心腹,燕国才会大军压境,疏勒城才会等老子来救! 曾在疏勒城和守将有过交谈的中年男子面上没有丝毫不豫之色,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书生姿态。 “太子的意思是饲养兽宠必须要用到疏勒城那一千名燕国俘虏的血,我虽然没有给将军带来好消息,但是如果将军不照做,恐怕坏消息就要接踵而至了。” 曾被疏勒城守将口称先生的男子脸上泛着可恶的笑容,一副“你的秘密我吃一辈子”的恶心模样。 “还要个屁的俘虏,太子当着群臣的面把兽宠杀了分而食之的,兽宠都没了还要俘虏...” 萧枭愤恨的语气一转,变得有些诡异,只见他眯了眯眼睛。 “该不会你这个太子心腹不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吧?” 开阳瞬间如坠冰窖。 自己身为风雨楼七星之一,潜伏在凉国后情报一直经营的很好,也的确被太子奉为了座上宾。 只是近来身处边境,竟忽略了远在皇城的兀醴有什么具体动向了。 不曾想竟因此露出了破绽! 但是开阳毕竟是老油子了,短暂的失神后他瞬间找到了破局之法。 只见他上前两步,将太子赐予他的腰牌拍在了案前,佯怒道:“不过是一个太子爷手下一个小小的将军,真以为自己了解太子爷?还敢妄图揣度上意,今天我就让你长长见识。” 萧枭被他这副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语气也弱了三分,但是还是颇为强硬地硬顶道:“那先生倒是说说看,但是说不出个好歹就不要出这个军营了!” “我问你,太子是不是极为喜爱那只兽宠?” “那是自然,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周折让本将军去燕国抓人献祭。” “那你知道殿下为了怕人暗害他的兽宠,特意用宝物培养了另一只相貌极为相似但是实力远远不如的灵兽作为替身么?” “这...” “那你还知道,陛下因为你的信件被无常截获了,正在猜疑殿下和你的关系,所以殿下才不得不把替身斩掉给陛下一个交代么?”开阳恶狠狠地说道。 “现在你还有脸质疑我为什么不提这个事情?” 开阳用力地拍了拍桌子,指着萧枭骂道:“因为是给你这条老狗留面子,懂不懂?” 萧枭被他骂得低下了头。 确实开阳说的比较符合常理,太子那么喜欢那只兽宠,没理由突然杀掉,至于具体细节,他远在沧峪关也同样不知道。 刚刚他也不过是在诈开阳而已。 至于开阳,替身自然是他编出来的,但是太子和萧枭与凉帝的离间计却是他亲自负责的,借过来用自然毫无破绽,正好一并给萧枭上上眼药。 “那为今之计该如何?” “殿下已经用兽宠的血来证明你和他之间没有私下纠葛了,现在稳住地位的你难道不思回报殿下么?”开阳阴恻恻地问道。 “末将必报殿下大恩!” 事到如今,萧枭抱拳接令以示态度。 疏勒城外燕军犯境,守将肯定不会冒着风险去开城押运俘虏,还得自己亲自去照应此事。 哪怕看出来疏勒城是围点打援的诡计,他也只能一脚踩进去了。 可惜他还不清楚,如今疏勒城已经沦陷,要是知道疏勒城易主,就是太子亲至让他出兵他也不会出。 “既然如此,我和殿下便等待将军的好消息。” 萧枭歪了歪嘴。 有求之时叫将军,用不上便称呼我是老狗。 没办法,谁让对方是太子心腹呢。 第265章 龙骑为饵,上钩否? 三万大军,连带着近五万从兽苑拉来的低阶灵兽。 至于带队,自然是萧枭亲自来。 这就是萧枭凑出来一战的全部家底了。 凉国数战后能拉出来的凉兵实在不多了,两次大战折损了太多将士,导致新一代凉兵还没被完全培养出来,一时间有些青黄不接。 萧枭自然看出了燕军想要围点打援,但是面对自己这么大的饵,对面燕军怕不是要撑死。 至于更为重要的沧峪关,则是自己的儿子萧磐亲自看守。 他事先留了最后的一万重兵,吩咐萧磐除非是他本人亲至,不然谁去叩关都不要开门。而且还要做到兵不卸甲,城门口要同时三班轮岗,必须执行,绝不可懈怠。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萧磐是他带在身边长大的,性格沉稳,颇有大将之风。 此时此刻,唯有他才能让自己信得过。 作为一个合格的统帅,萧枭自然也考虑过燕军有冒险偷袭自己大本营的可能,自然要防范于未然。 “还有多久到疏勒?” 骤降的大雪拍打在正在急行军的凉兵脸上,萧枭骑着高头大马被凉兵簇拥在中军,同时他不断派出斥候向前打探消息。 “将军,若按我军途径李庄、葫芦口、松树林的路线全速行军,还要半日才能到达。” 李庄离葫芦口极近,而葫芦口两边极窄,中间却如同葫芦的大肚子一般生得极大,两边山峰更是又险又陡,可又偏偏是凉军此行的必经之处。 萧枭判断,燕军必会在葫芦口设伏。 “传令全军,加快步伐,今夜在李庄休息,待稍避风雪,再行前往葫芦口。” 急行军最耗体力,若是在葫芦口被燕军堵个正着,只怕是要全军覆没。 哪怕萧枭此刻心系疏勒得失,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伴随着将令刚刚传下去,凉兵们纷纷欢呼着,今夜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 “铁帅,真的要这么布置吗?” 疏勒城的城主府已经被改造成了燕军的指挥大营,伴随着铁龙城的一道道将令布置,接到命令后的传令兵们不断出入大营,很是热闹。 徐来阴沉着脸,一拳打在了舆图上。 他眼中尽是不忍之色。 尽管他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可是却还是难以做出这样的决定。 区区三千大燕龙骑,被铁龙城布置在了凉兵必经之地的葫芦口。 是的,只有三千大燕龙骑。 而且还是铁龙城直接管辖的捧日军团! “咱们不是没有接到消息,萧枭此行可是带了三万步骑混编的凉军,外加上五万低阶灵兽!就派三千龙骑放在葫芦口,哪怕是龙骑能以一当十,那和螳臂挡车也没两样!” 徐来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甚至怀疑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是不是脑袋昏了,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捧日军团的校尉铁补天可是他铁龙城的干儿子,这不是送死吗? “补天,你的看法呢?” 铁龙城没有解释,反而看向了一旁站立如松的铁补天。 “捧日坚决完成部署,万死不辞。”铁补天单膝跪地,语气坚决。 “傻孩子,你...” 徐来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来,他是真心疼啊! 可是事到如今,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太子,希望王烈可以出言劝劝。 王烈感受到了来自徐来的炙热目光。 “老师,能说说您这么布置的原因么?” 王烈目光中流露出丝丝探寻之意。 他也很好奇,为什么铁龙城会这么布置。 若是依他所见,必然要布置至少一万重甲步兵,手持巨盾,顶在葫芦口最前,而后待萧枭扎进口子后再派龙骑堵住后路,前后包抄,狠狠绞杀! 铁龙城见王烈开口,眼中不禁流露出无奈之色。 “老夫什么时候告诉你们,捧日是去送死了?” “可是就三千龙骑...” “饵在精,不在多。”铁龙城笑了笑,“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拒绝剿灭铁龙城三千亲兵的饵料。” “老夫问你,你认为萧枭知不知道葫芦口有兵?知道后会不会认为只有这三千龙骑?好不容易确认只有这三千龙骑后会不会选择捏死兵力不足但充满诱惑的捧日军团?” “在此期间,他疑神疑鬼探查消息要花费多长时间?跟捧日过招又会花费多长时间?” “而此刻,时间比金子还贵!” “既然萧枭率部倾巢出动,那老夫就将军,抽车!” 说到这里,铁龙城语气一肃。 “铁补天听令,捧日全军出动,袭扰凉军主力,尽最大可能,把他们拖死在葫芦口!” “铁补天接令!” 铁补天目光坚毅,抱拳领令。 “此行或有千难万险,刚刚补充过兵源的捧日所属或许十不存一,甚至捧日是否还能存续下去也尚未可知。即便如此,老夫却依然派你去完成这个任务,你心里可有怨言?” 铁龙城从桌案上斟了一杯酒,尚有余温,将之递到了铁补天面前。 此行乃是灭国之战,时间无比宝贵且容不得半点闪失,铁龙城势必要以雷霆之势灭掉凉国。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徐徐图之。 但是那样一定会变成拉锯战,届时对大燕和凉国都眼馋不已的骊国与晋国很有可能加入战争来分一杯羹。 这样的话,变数就太多了。 所以铁龙城不得不将每一点兵力都尽可能地发挥用处,用在刀刃上。 而三千龙骑已是铁龙城能布置在葫芦口的极限,剩下的还要靠铁补天自己。 “我铁补天是您抱养来的,多年来您不嫌我,将我视如己出。此战铁补天能贡献些微力量,已然称得上纵死犹荣!” 铁补天没有丝毫矫情,接过尚温的酒杯,一饮而尽。 看的一旁王烈是眼热不已。 好男儿该是如此。 “好!好儿子!此战若你和捧日能留存下来,当记首功!” 铁龙城眼角也有些湿润,一瞬间,面前铁补天似乎变成了铁原,自己当年也是这么送自己的儿子上战场的。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自己放弃了救他。 希望铁补天不会是第二个铁原。 “活着回来。”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话总是很少,铁龙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 铁补天大步离去后,这时王烈和徐来还有大燕附近守关抽调的将校纷纷凑上前来。 “铁帅,请下命令吧!” 第266章 鏖战五日 葫芦口有两个关口,一阴一阳。 面向沧峪关的关口为阴关,原本仅能容下十余骑,眼下却被数百凉兵的尸体牢牢堵死了。 萧枭面色阴沉,指挥着手下将凉兵尸体一一收殓。 他回过头,打量着已经在自己身后的狭窄关口,自己居然被对方堵在这里足足一日未得寸进! 在以往,这无疑是难以想象的。 大燕龙骑,好一个大燕龙骑! 居然先自己一步抢占关口,然后趁着自己整军未毕齐齐杀出,杀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未待自己反应,又退回了关内,只留下了一地凉兵尸体。 故技重施,数次往复,足有五次! 眼见自己立足已稳要与之拼杀之时,对方果断放弃了险要的关口,转而任由自己进去... 萧枭望着昏沉的天空,眼中的愤怒一点点褪去,取之而来的是思索之色。 铁龙城,是你吧? 也只有你敢这么果决。 既然是这样,恐怕疏勒城已经易主了。 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自己不用急着去救援了,有时间逐步推进了。 萧枭心里蛮不是滋味地想着。 “全军步入葫芦口,入关后就地扎营。”只见萧枭抬起手臂,“斥候前去探路,十人一队,兵分数路,首尾呼应,蹚也要蹚出一条路来!” 与此同时,阴关他也留了五千余将士,负责守好退路。 眼前局势未明,必须稳扎稳打。 要是真被铁龙城钻了空子,那才真是万事皆休! 此时他不禁有些恼火,恼太子只顾享乐逼他不得不出兵来援;也恼形势晦暗不明,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葫芦口宽敞之处足有数十里,当地人都称其为葫芦肚。 一天下来,龙骑折损十余人,此刻他们正在铁补天的安排下在一处河边补充水源。 鲜红色的燕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家,你们有些人是第一次进入捧日军团还没来得及适应,我便带着你们执行这样一个堪称送死的任务,你们怨我吗?” 铁补天站在一处小土包上,看着下边这些铁甲铮铮的汉子。 众人皆是一阵哄笑。 能被选进龙骑,还在龙骑中战死,自家族谱都可以单拉出来给自己列上一章了。 怕死,怕死还来龙骑? “你呢,怕不怕?” 铁补天走到一个小伙子面前,后者年轻的面庞混在这些久历战阵汉子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过后者的资料,二十五岁,刚与妻子成家。 这位原是天心宗内的弟子,先是被派到了潼武关,而后因为表现出色应邀加入了捧日。 “怕,怎么不怕。” 小伙子害羞地笑了笑。 “得了吧,刚才就你杀的凉兵最多,一只手唤出武魂,嗷嗷地就冲进了战阵,要不是李老二紧紧跟着你,最后把你拽回来,你小子说不定能直接杀到萧枭中军前!” 一旁的老龙骑无情地揭穿了他。 “那也怕,杀了那么多人,我刚刚都把早饭吐出来了。” “嗯,怕是对的。” 铁补天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重新走上了小土包。 “这次与以往不同,我希望大家都害怕些,捧日接到的任务并不是把大家全都交代在这里,而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铁补天环视众人,“哪怕是把萧枭杀了,只要任务没完成,就不行!” “所以我要求你们,慢点死。” “哈哈哈,大人,要是能活谁想死!” 刚刚被提到的李老二走了出来,一旁龙骑战士看他的目光都带着三分钦佩。 因为他已经在龙骑混过十五年了。 “嗯,这样最好,我要把你们都带回大燕。” “若是此战活下来,那便加官升爵。若是死了,便葬入碑林,享大燕万世香火。”铁补天郑重地拍了拍胸甲,“这是我对你们所有人的承诺。” “现在,我对此战,做如下部署。” ...... 这边萧枭营帐尚未搭建完成,便见斥候丢盔卸甲,朝这边跑来。 “敌袭,敌袭...呃...” 斥候咽喉上有箭头,透体而出! “列阵,迎战!” 萧枭一声大吼,把原本慌乱的凉兵拉回了现实。 数千名训练有素的凉国老兵手持巨盾分成三条防线顶在了最前面,如同磐石一般,扎根在了那里。 还有两侧被凉人驱使的灵兽从山坡上冲下,朝着大燕龙骑对撞而去! 见自己被层层巨盾护住了,甚至都看不见即将冲阵的敌军,后边那些凉国的新兵蛋子终于止住了恐惧,拿着长枪什么的战战兢兢地往前靠拢。 长风呼啸于耳边,铁蹄卷起的风沙使得龙骑众人眯着眼。 铁补天一马当先。 量天尺在手中涨大十倍有余,狠狠拍在了朝自己扑来的灵兽堆里。 猩红的血液从灵兽体内迸射而出,一时间战场遍地哀鸣。 萧枭的眼皮颤了颤。 紧接着,一轮大日自龙骑背后升起。 这是铁龙城的武魂赋予他们的特殊武魂,由战意凝聚而成,平日锁在军旗里,战意沸腾时便可由铁补天释放而出! 这是为了困住萧枭。 这轮烈阳一出,凉兵顿时口干舌燥,各个涨红了脸,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跟水一样被烧开了! 萧枭神情凝重,他并没有直接对阵龙骑的经验,见此情形,也只好亲自出手,逍遥境巅峰的浩然气暂时隔绝了烈阳的温度,让凉兵可以得以喘息。 作为代价,他没有机会亲自出手了。 “掷钩枪!” 突破了灵兽群后,还有三百步距离时,铁补天一声长啸,将手中前端带着钩锁的长枪狠狠掷出,其后还有数百钩枪跟随! 这种钩枪,是燕国特意找魏国打造的宝物,论品阶,足有黄阶上品! 一条条粗壮的钩索钉在盾上时极速收缩,拽倒了一面面巨盾。 防御精良的凉军一瞬间便露出了破绽。 随后铁补天勒马减速,后边将士亦然。 因为在两军不到一百步的距离处,拒马闪烁着摄人寒芒。 趁着凉兵手忙脚乱捡着地上巨盾的功夫,铁补天小臂落下,大燕龙骑藏在衣袖内的一排排劲弩终于得以一试锋芒! “放!” 箭雨如云,压得凉军喘不过气来。 在萧枭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下,顶在最前排、身经百战的凉国老卒如同割麦子一般倒在了地上,一根根饱含劲气的弩箭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龙骑没有冲锋,没有陷阵! 他们只是略施小计便破了三层盾阵,抽了萧枭一个大大的耳光! 萧枭的心在滴血! 大燕龙骑撤了,雪地上是尽是杂乱的马蹄印,混合着凉兵的血泪。 “不报此仇,我萧枭誓不为人!” 得知战损超过三千人的萧枭气得咬牙切齿,他气的不是凉兵折损了三千人,气的是又被龙骑戏弄了! “还有多久扎完营寨?” “半刻钟!” “半刻钟之后,全军压上,老夫就不信,把这葫芦口填满之后你龙骑拿什么来拉扯老夫的阵型!” 任你千般施为,我自一拳去! 骑兵虽强,却需要纵深来提速冲锋,若是把他们逼出葫芦口,那便是自己达成了目的! 更何况若是能布下陷阱,吞下这三千龙骑,那巫湖还算个屁,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凉第一名将! 他已经看到熠熠生辉的头衔在朝自己招手了! 短短三日,两军交战数百次! 足足有数百次! 数百次奔袭,给凉军造成了巨大损失。 萧枭不得不感慨,龙骑虽强,可说破天也不过三千人。 面对自己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法,他们的空间被一点点压缩殆尽。 尽管凉军前后折损已达到万人之巨,灵兽折损更是高达一万五千之多,但是萧枭不慌。 因为剩下的两万凉兵已经见过了敌军的全部伎俩,凉军的锋芒被龙骑打磨出来了! 兵贵精,不贵多。 而且,斥候已经回传了情报,葫芦口没有伏兵,只有这三千龙骑! “急行军,今夜老子要从阳关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三万凉军,居然被区区三千人挡在这里,绕了足有四天! 自己的脸都要丢没了! 唯有全歼龙骑捧日军团方解此恨! 相比之下,他倒是不担心沧峪关,因为那里有自己最听话最可靠的儿子坐镇,不可能出问题。 此时此刻,这个被两军统帅定为战略要地的葫芦口已然是血色压过了雪色,残枪断剑斜斜插在泥土里,只露出半截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血染大地,满目疮痍。 铁补天率部藏匿在一处山峰背后,三千捧日精锐此刻已不足一千五百人,战马更是只剩下不到一千匹。 他们身后不足十里,就是葫芦口面向疏勒城的关口,阳关。 再退,便只能退出葫芦口了。 松树林并不适合骑兵冲锋,可以说这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若失,则疏勒城必重归敌手。 突破口一旦被堵死,大燕将会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铁补天看着血液凝固在脸上、冻得满脸通红却依旧紧握着武器的部下们。 他无声地咧嘴笑了笑,严寒瞬间把他的嘴唇撕开了一道血口子,丝丝血迹流淌而下,又很快凝固。 铁补天清楚,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不过他很自豪,自己和大家足足撑到了第五天。 因为铁龙城曾经告诉他,五天,只需要五天就可以夺下沧峪关! 现在,应该已经成功了吧? 第267章 龙骑的传承 “大人,咱们要不退出葫芦口吧?” 铁补天回过头去,看向出言那人。 果然,是从天心宗来的那个小伙子。 “主要是这么交待在这里,没意义啊...”说话时,小伙子一脸忐忑,不敢直视铁补天的眼睛。 铁补天没有生气,他反而笑了。 “你们,还有谁也是这么想的吗,但说无妨。”话音一落,他便看到几个新加入龙骑的兵士目光有些躲闪。 而那些早已在这里征战许久的老兵则面无表情。 很明显,一个动摇的都没有。 “大家,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拖下去么?”铁补天笑着问道,“你们应该会心里怀疑,这难道不是和我最初的命令自相矛盾么?” “我想问问大家,最早接到的命令是什么?”铁补天自问自答,“是在此坚守五天,是尽可能把萧枭拖死在这里。” “如今刚好第五天,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撤了呢?” “不是的。” 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因为第五天还没有过完,哪怕差一分,差一秒,那也是没有完成铁帅交给你我的军令!” “刚才这个小伙子跟我说,要是因为死守,所有人交待在这里没有意义。这句话,我不赞同。” 铁补天说话间指了指脚下。 “至少大燕龙骑捧日军团所属的将士们证明了自己没有放弃执行军令,并因此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所有人的神色不禁为之一凛。 铁补天把一旁的军旗拿了过来,放到了小伙子的手里。 “对于你而言,军旗的重量不算什么,很轻,很轻松就能举起来。但对我而言这面军旗很沉重。” 铁补天轻抚旗面,神情肃穆如同朝圣。 “大燕昭衍元年,捧日军团奉命迎击凉国大军,校尉孟林率部战死,捧日全军覆没。” “先帝朝符光二十六年,校尉陈坚战死,捧日全军覆没。” “符光二年,校尉刘晓战死,捧日军团十不存一。” “元狩五年,捧日全军覆没...” 铁补天回忆着过去,如数家珍。 “伴随着战场上令人难以想象的战果,付出的代价则是几乎每不到五十年捧日军团就会全军覆没一次。” “全团战死,无一生还!” “但是,这面军旗被无数次修复,依旧保留到了今天,他们的精神也传承到了今天,由我们来继承着!”铁补天指着军旗,“捧日一向是龙骑中最精锐的军团,啃最难啃的骨头,这不是一句虚言,而是由前辈的鲜血铸就的!” “只要军旗还在,捧日就必须完成军令,除非全团死绝!” “捧日所属能战,敢战,死战!” “现在,前边侦查的弟兄告诉我,还有不到两个时辰萧枭就会来到这里,来到这最后一道防线,后边就是疏勒城,疏勒城要是丢了,且不提大燕可能会因此失去一次宝贵的进攻机会,便是正在夺取沧峪关的铁帅也会身陷囹圄!” “大家说,能退吗?” “不能,我们一步不退!”老兵们将武器插进地里,撒开膀子喊道。 “是啊,这些前辈还在看着大家呢!” 听到铁补天这句话,一些老兵已经双眼含泪了,自上回全军覆没,他们是最早补充进捧日的兵士,很多人了解前身的历史。 而天心宗来的小伙子则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鲜有人了解的往事。 “大人,我明白了。”他紧了紧手中兵器,“不退了,一步不退!” 有他这句话,那些新补充进来的士兵眼神也坚毅了不少。 “好,那么我做如下布置!” 铁补天大手一挥,在雪地里就地作图。 ...... 一千龙骑,一千匹北地的高头大马,踏起层层雪浪。 没有弓弩,清一色的长枪! 萧枭看着朝自己冲来的大燕龙骑,呼吸也不由得停了一瞬,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欣喜若狂。 难道他们疯了? 清一色的长枪意味着他们放弃了游射优势,意味着他们要么凿穿自己的凉军,要么失去冲势,被自己围杀。 显然前者不可能。 一千打两万,开玩笑么? 这么多天的围追堵截,终于把他们逼得山穷水尽了! “你知道,补天尺为什么叫补天尺吗?” 铁补天在山头上注视着将笑容挂在脸上的萧枭,偏过头问一旁小伙子。 “不知道。” “相传女娲娘娘取五色石补了天缺,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这把尺子也一样。” 下一瞬,冲阵的千骑突然化作虚影,而后一把尺子横空飞出,抽在了凉国军阵里,一击之下,数百凉兵吐血倒飞。 “啊?这么神奇?” “是的,只需要稍作幻化。” 铁补天看着懊恼的萧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当你以为龙骑只剩下故技重施的时候,新的方法就又出现了。 数次如法炮制,中途几次铁补天甚至借由补天尺的掩盖下混杂着真龙骑来了几次冲锋! 战果斐然,又磨掉了两千凉兵! 但是萧枭并不会上第二次当,他步步紧逼,一点点压缩掉了最后的空间。 当夜幕降临时,铁补天的背后就是阳关,他身旁只有不足千骑了。 “补天校尉好手段,足足困了老夫五日,更是让老夫好找啊!”萧枭冲着铁补天遥遥抱拳一笑,“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捧日,名不虚传!” 一听这话,捧日上下皆是咧嘴一笑。 没有什么嘉奖能胜过敌人的认可了。 “出于对你的敬重,老夫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死,毕竟你们大燕龙骑还没有不战而退的先例;第二个,则是归顺于我,老夫会比铁龙城更加优待你,老夫会上书陛下,亲封你为将军!” “铁龙城不识你之才,让你陷入如此险地,老夫向来惜才,定不会让你如此难堪。” “唉,不够动心啊。” 面对萧枭开出的价码,铁补天摇了摇头。 “没关系,只要你来我这边,价码可以慢慢谈。” 萧枭以为他是想狮子大开口,赶紧趁热打铁。 “敢问萧将军,你能把我这一身血换了么?”铁补天拍了拍胸脯,“我这一身燕人的血,凉不下,浇不灭!” “你要是能给我换成凉人的血,说不定我就会卑躬屈膝地降了你。” 此言一出,身旁人皆是会心一笑。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暗讽凉国呢! 萧枭也不气恼,只是眼中寒芒一闪。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全军压上!” “簌!簌!簌!” 风雪裹挟着铁甲相碰的声音,凉军稳步推进,巨盾在前,后有长枪隐伏。 铁补天轻磕马腹,拉着缰绳站到龙骑最前,一个人将对面上万人的气势揽在身前。 弩箭早已射空,战刀也已全部卷刃。 只剩下龙骑标配的长枪还算锐利。 “举枪!” 铁补天率先举起长枪,枪尖斜指苍天。 座下战马前蹄刨雪,只待铁补天一声令下。 鹅毛大的雪花打在脸上。 看着严丝合缝的军阵朝自己压来,铁补天轻轻呼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就让我战死在马背上。 长枪平放胸前,龙骑上下蓄势待发。 细看之下,人人带伤,无人不是强弩之末。 大地突然开始震颤起来。 铁补天一愣,自己还没冲呢! 那这铁甲碰撞之音何来? 阳关之外,有一黑甲骑士孤身而来。 看形制,也是龙骑所属。 “补天,任务完成,辛苦了。” 他就一个人站在两军阵前,生生拦下了铁补天和即将赴死的大燕龙骑。 卸下面甲后,那人笑了笑。 龙骑上下无不面露惊喜之色。 “接下来的战场,交给我!” 第268章 你以为我甘心? “接下来的战场,交给我!” 伴随着王烈的话语,捧日残部皆是一惊。 大地的震颤远没有结束。 “大燕将士何在?” 王烈将掌中擎天白玉柱重重砸在地上,柱中白龙绕柱而起,扶摇直上,发出一声长啸,睥睨凉军大阵。 强大的气魄压得凉军冲势一滞。 萧枭见事情有变,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定军山全军到!” “朱雀关全军到!” “邙山全军已至!” 大雪之中,三军齐齐杀出,顶在了龙骑身后的阳关关前,三位守关将领则是打马来到了王烈身后。 “铁校尉,现在不是寒暄之时,但老夫还是要赞一句,英雄出少年!”邙山守将谷逢春七十多了,在马背上冲着铁补天遥遥抱拳。 “是极是极!”定军山守将常开来捋着胡须,笑意盈盈。 朱雀关守将朱珉则朝铁补天哈哈一笑,“铁兄,接下来交给我们便是。” 二者年纪相仿,私下也有些交集。 这些天铁补天没闲着,王烈何尝不是。 由于起兵骤急,潼武关附近各关兵力调动需要时间,他便当起了统筹全盘的监军。 铁龙城对于自己这位爱徒能塌下心来做事大加赞赏,也得亏是王烈这位太子亲自从中协调斡旋,压下了所有不和谐的声音,这才在第五日夜晚堪堪赶到,救下了即将以死报国的铁补天。 一路上还有不少人担心葫芦口的阳关丢了,仓促赶路之下会在松树林作战不利。 可是当他们赶到这里之后,只剩下了对龙骑的敬意。 听过的那些过往龙骑传说暂且不提,便是如今他们亲眼所见这以三千骑拖住三万凉兵外加五万灵兽足足五日的壮举,也值得他们发自内心地称赞一句,这世间真有如此雄兵! 阳关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入大燕步卒。 他们接替了龙骑的位置,捧日则在王烈的命令下,由铁补天带领着撤出阳关,回疏勒疗伤。 这一战,三分之二的弟兄埋骨于此。 “萧将军,这几天以力压人很舒服吧?” 王烈呵呵一笑,擎天白玉柱荡漾出层层光晕,在这夜色笼罩下的雪地里格外耀眼。 “龙骑你领教过了,现在让你品尝一下,什么叫大燕步卒...” 在王烈指挥着燕军压上的同时,萧枭眼神满是警惕,他想得更多一些。 比如若是自己的主力被王烈拖在葫芦口,阴关会不会被铁龙城这个老东西拿下,让自己腹背受敌,兵粮寸断。 看来这葫芦口要尽早撤出去了。 眼下什么太子之命都是放屁,王烈能明晃晃站在这里,就意味着疏勒城已经丢了! 为今之计,应是回沧峪关从长计议。 但是能回去么? 相信王烈和萧枭两个人心里的答案是不一样的。 目视着被自己逼到死地的龙骑潇洒离去,萧枭无疑是不甘心的。 铁补天没死,那便是功亏一篑。 “传令吧,全军后撤,不要跟燕军厮杀。” 萧枭下了死命令,他就剩下这些主力了,还要跟王烈铁龙城抢时间,在葫芦口这么个绝佳的“死地”无疑不太合适。 “将军,何不一鼓作气,阳关近在咫尺啊!” 陪着萧枭出生入死多年的老部下张墨满脸都是不甘心,五天憋屈日子,就差临门一脚,还要撤军,这是何道理? “你很不甘心?”萧枭阴鸷地望着他,“你以为我甘心?” “形势不利,强争只会丧失掉最后一丝生机。”萧枭调转马头,“执行军令!”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因为对方是铁龙城。 “是!” 军令大过天,张墨只好作罢。 “将军,追不追?”看着开始后退的凉军,朱珉询问王烈道。 王烈看了他一眼,突然就明白了昔日铁龙城看自己是何等的恨铁不成钢。 一旁两位老将则是笑而不语。 “还追啥啊,赶了五天路,我坐在马上都累得不行,何况这些靠着血肉之躯的将士们?” 王烈这话自然是夸大了,他其实不怎么累,可是他观察身边步卒的状态了,不说是萎靡不振,但也算是兵困将乏。 “那您刚刚说要给他们看看大燕步卒的厉害,我还以为要冲了呢!”朱珉低着头嘀咕道。 “唉,唬着玩的你还当真。”王烈摇了摇头,“不过既然你想追,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什么任务?” 朱珉凑上前去,一脸好奇。 两个老将似乎都意识到了是什么任务,走得远远的并不搭茬。 “咬住凉军的尾巴,别让他们撤的太轻松,把他们赶出十里地就行,不要贪多。之后回来复命。”王烈拍了拍朱珉的肩膀,“你知道的,我一向看好你这种敢打敢拼的性格,所以这样艰巨的任务就必须交给你。” 此举既不会让萧枭撤的太轻松,同时也能杜绝萧枭趁这个自己安营扎寨时突袭的可能。 再者说,撤军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令出多门最容易导致溃败。 若是被朱珉这么一撵形成了凉军大溃败之势,王烈倒是真不介意落井下石。 朱珉也将成为功臣中的功臣。 不过在没溃败之前,放弃休息去撵人无疑是吃力不讨好的。 你看一旁那两个支着耳朵听的老将就忍不住地坏笑,背着王烈,肩膀一抖一抖的。 “保证完成任务!” 朱珉到底是年轻,率部就冲上去了,而他手下那些兵士自然哀鸿遍野,抱怨连天。 三路支援,咋就可自己一家顶上去了? 吩咐完朱珉,王烈组织着剩余两部就地扎营,顺便生起火堆,埋锅做饭。 “两位都是老将,一路颠簸辛苦了,不过还得费心嘱咐一下手下兵士多准备些食材,让那小子率部追击回来能吃口热乎饭。” “殿下圣德,此为我等分内之事,理当如此。” 俩老头发自内心地感谢王烈,朱珉这孩子虽说有些一根筋,但是明显王烈还是很照顾他的,连带着二者也深有感触。 士为知己者死,此言不假。 阳关前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王烈望了望天色,默默盘算着。 他没有下令追击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在原定计划里,萧枭这些军队铁龙城定下的就是将其困死在葫芦口。 现在就差铁帅拿下沧峪关回师阴关围困萧枭的好消息了。 相比于铁补天的绝对信任,王烈对于铁龙城的手段和战法了解的其实不算多,所以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疑问的。 萧枭身为凉人,对凉国知根知底,本土作战尚且只能冒险通过葫芦口。 那自己的老师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把燕军尽数运到沧峪关下,从而神兵天降的呢? 第269章 令行禁止 “大人,敌军衔尾追击,一个时辰内顶在队尾的士卒们已经折损五百余人,如今已是风声鹤唳,如此则有哗变之危,此事不可不早做决断!” 萧枭一边撤退,一边不断有传令兵汇报情况。 燕军就像是猎犬一样,循着血腥味就来撕咬一通,恼人得很! “嗯,果然很难缠。” 萧枭的养气功夫还算不错,哪怕愤怒也没有跟部下显露出坏情绪来。 “张墨?” “末将在!” “是时候把那批俘虏让燕军看看了,让他们认认自家龙骑的装束,告诉他们,再追的话这些宝贝疙瘩可就都没命了。同时布置一下,如果对方恼羞成怒,正好布个口袋让对方扎进来,咱们人多,吃下就是了。” “是!” 张墨憋屈很久了,能出口恶气自然是拔马便走。 朱珉的战术很简单,他把自己的人分成了三批,一批批上去撕咬凉军的尾部,咬下点肉就跑。 闹的凉军反击也不是,继续赶路也不是,现在他们只要一听到燕军冲锋的号角声,就赶紧往前面涌,整个队伍慌乱不堪。 “下一批次,半刻钟后,冲!” 朱珉擦了擦枪尖血迹,将串成糖葫芦一般的人头别在战马四周,这种血腥而惨烈的场景摄人不已。 “不对,先等等,有情况。” 朱珉看到了一个披着甲不似喽啰的人骑着战马往队尾赶,沿途之处凉兵纷纷噤声,也没办法不噤声,不噤声的都被这人拿刀砍翻了。 “手段狠辣,快刀斩乱麻。看来萧枭终于忍不住派人来维持秩序了。” “后边的燕军看看,这些是不是你们一个锅里抡马勺的亲弟兄?” 张墨抬了抬手,便有凉兵将十余名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战士从凉军堆里拉了出来。 张墨走上前,拽起其中一人的头发,让他不得不仰头看着远远吊着的燕军。 朱珉一下子神情变得难看了。 这么远的距离,他自然看不到那人模样,但是这身黑甲他是认识的。 是大燕龙骑的铠甲无疑。 “大燕龙骑十夫长,秦毅。” 张墨从那人的胸口处摸出身份铭牌。 若是铁补天在此,定能认出这十余人正是在先前一次侦查中失去联系的一支斥候小队。 “倒是个好名字...”张墨笑了笑,他在秦毅耳边循循善诱道:“秦毅,看着这些同胞,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比如,让他们滚远点,再不济让他们现在就冲过来也不是不行。” “说得好,我现在就不杀你了。” 秦毅粗重的呼吸声被山谷呼啸的风声压过,他艰难地望着远远吊在后边的燕军,这些弟兄的衣甲和龙骑的形制不同,显然是援军,而且人数不少。 看来大人的援军终究等到了。 秦毅冻得麻木的脸上有些湿润,他知道那是滚烫的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 是因为家中妻儿再也看不到了么? 或是自己入龙骑整整五年从未归家的愧疚使然? 还是回忆起瞎了眼的老母摸着自己的脸颊告诉自己要报效国家的那一刻呢? 亦或是如今这样被敌人利用,作为诱饵的屈辱让自己流泪了? 秦毅不清楚,他只知道嘴里有些发苦,也有些咸。难道这一生,就要这么屈辱而潦草的画上句号了么? 张墨兴奋地看着秦毅落泪,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敌人的硬骨头被自己亲手折断脊梁。 “弟兄们,我...” 声音不大,但是张墨特意要来了能扩大声音的宝物。 一时间,山谷回响,久久不绝。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萧枭听着后面的动静淡淡一笑。 说呀,继续说呀! 张墨的耐心是有限的,他手上的力度很大,一缕缕头发被其拽掉,秦毅不得不忍着钻心地剧痛十分屈辱地直视着虽不相识、但同为燕军的弟兄们。 而秦毅的惨状也被朱珉看在眼里,枪尖旁挂着的红缨转着圈,他眼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只一瞬间,他已经打定主意。 哪怕素不相识的秦毅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求生想法,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营救! 燕人,不该被如此折辱! 更何况自己尚有能力解救。 朱珉要救人,更要报仇! 秦毅喉结动了动,他艰难地说道:“兵将以令重,令则行,禁则止,毋有...所怠...” 一瞬间不仅仅是朱珉,很多人都红了眼眶,这句话取自《武略·练兵》,是铁龙城亲笔所写,印发全军。 “我没什么说的...” 秦毅眼中满是绝望后的平静。 “弟兄们,好好干!” 朱珉紧咬牙关,手下将士更是人人愤慨,只待其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抢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行动取消,撤退。” 被秦毅点醒的朱珉终于记起了自己身为将领的职责。 尽管他心有不甘。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太子的军令,把凉军有人质的消息带回后方,而不是在这里犹犹豫豫,进退失据! 他第一个调转马头,燕军退了。 张墨看着燕军退了,有些不甘心地笑了笑,他已经布下了陷阱,更愿意看到燕军冲上来而不是退去。 他拍了拍秦毅的脸,略带嘲讽。 “有时候,带着屈辱的活下去比极为壮烈的死去更好不是么?” 秦毅和其他的俘虏知道,自己能活下来,只是因为还有用处。 但是秦毅笑了,他低声却笃定地说道:“凉国不会活得很久,燕人会斩断你们的国祚,摧毁你们的宗庙。” “省省吧,至少未来你看不到。” ...... “我的父亲,一定会杀死你们!” 作为萧枭的儿子、沧峪关如今的守将,萧磐被五花大绑,推到了铁龙城的面前,他叫嚣着掩盖自己的恐惧。 因为面前老人所站的地方名叫沧峪关。 “你没机会了。” 铁龙城并不正眼瞧萧磐,他的双手在舆图上摆弄着旗帜,军令从这间大帐内传出,一支支军队再一次调动起来。 “不光是你,整个凉国也没机会了。” 第270章 告诉老夫,你为什么而活? 老人只站在那里,便如同高山一般巍峨,哪怕萧磐张口想再驳上两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尽被堵在喉咙里。 在面前老者的布局下,沧峪关丢了。 这是事实。 萧磐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尽是这个老人腾空而起无可阻挡的身影,其手中那把吞吐着火焰、形如烈阳的大戟压得无数自诩骁勇的将士退而又退,最后溃不成军。 而他也只是将那杆名为掩日的大戟轻描淡写地插在了沧峪关最高处的城墙上,整座依山而建的巨关顷刻间便地动山摇,关内原本被自己布置好的重兵则是尽数瘫坐在地,甚至连一个敢抬头与之直视的都没有。 一人一戟,气势却盖过了父亲留下的一万重兵,仿若他才是脚下雄关的主人,而不是留守在此的萧磐。 这种气魄,饶是萧磐身为敌人,也不由得心驰神往。 父亲一直教诲他,世间大势流转,哪个敢言无敌,谁又能称不败,不过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但是铁龙城却偏偏给了他这种无可匹敌的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自己原以为自己的父亲就是修行中的山中高峰,但从铁龙城提戟而来再到后者孤身站到了城墙的短短数息之间,他浑身血液如同凝固一般,动弹不得。 也在那一刻开始,萧磐才如梦初醒般明悟修行至山巅是什么样的。 “铁将军,身为后辈,我想死个明白...”萧磐犹豫许久,好奇心战胜了羞耻与恐惧,缓缓开口询问道,“我不是没有想过燕军会突袭,但是除却葫芦口一线,便只剩下了重重巨山。” “难道,是您率队翻过了这些山,才如此迅速的来到了沧峪关下吗?” 说到这里,铁龙城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后者满脸恳切,自己又布置完了一切刚好有空,便决定给这个识时务的小子解答一下疑惑。 毕竟萧磐他还有用处。 “老夫腿脚不好,翻山又劳苦,只好轰碎了。”铁龙城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除却葫芦口一线,疏勒城到这里应该是一马平川。” 换言之,山连山的景象再不复存在,取之而来的是骑兵最擅长作战的平原! 这种消耗自然是巨大的,更何况要屏蔽掉山体轰然崩塌的声音,即便他是摘星境强者也做不到从容破之,所以铁龙城现在手都止不住在发抖,只是他掩盖的很好。 而这个决定也不是他轻易就定了的,他考虑过,大燕骑兵多、步兵少是事实。 而疏勒城到沧峪关一线将会是未来几个月最重要的运兵线与补给线,将会有源源不断的骑兵和粮草途经这里,群山难行,还是尽数削成平地好。 哪怕代价是他伤些元气也无妨。 自与巫湖一战后,踏入摘星境巅峰的他已经渐渐触摸到了武神境的门槛。 这才有了沧峪关力压万人的大气象。 这种玄之又玄的力量是光凭摘星境所做不到的。 可是这些落到萧磐耳朵里就不是这样了,铁龙城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仿若在说数十座横亘在沧峪关旁的山不是山,而是糖葫芦串,被他就那么简简单单地一口口吃下去一样。 “数十座山,您都...” 萧磐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他突然觉得自己输得不冤,换做自家老爹照样得低头。 “小子,你考虑过自己的人生么?”铁龙城淡淡道。 萧磐眸光一闪,心中暗自有些欣喜,他知道这话可不是白问的,刚刚也在疑惑为什么铁龙城不杀他。 既然铁龙城这么问了,说不定有活路。 “我的人生...” 他抿了抿嘴,目光中带着追忆之色。 “生在军伍之家,我三岁开始打熬身体,直到加冠后觉醒武魂,一日不曾停。” “成年后,加入军伍,成为了父亲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所有艰难的问题我都自告奋勇去处理,所以升职也很快。” “那你为什么而活?”铁龙城的目光似乎穿过了萧磐的身躯直达内心,“生在军伍,又苦练至今,你肯定不图名利也不图美色。” “我身为凉人,自然为凉国而战。” 萧磐脸上浮现出一抹骄傲之色,哪怕他被俘虏,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在他眼中,自己无疑是保境安民的英雄。 “那么凉国中的谁值得你卖命呢?”铁龙城继续不疾不徐地追问道。 “百姓,也只有百姓。身为军人,必须保家卫国,守土安民,这难道不是你的想法么?”萧磐反问道。 他心高气傲,从不与那些权贵和纨绔混在一起,这么多年,当那些人还在放浪形骸之际,自己却在边疆读着兵书。 他没有叫苦,因为军人没资格喊苦。 萧磐自认为是有资格说出这话的。 看着面前这个如火焰般燃烧着自己的年轻人,铁龙城笑了笑,看来也不枉自己的一番调查,萧磐的确是个突破口。 虽然年轻,不过已经初具军人的风采。 铁龙城转过身,从桌案上拿了数份资料,放到了萧磐面前。 “你看看这些资料,再回答我,你为什么而活。” 萧磐并没有被缚住双手,他拿起资料,慢慢翻阅起来。 慢慢的,他从神情自若,到欲有所言,再到愤慨至极,最后仿若行尸走肉般没了生气。 只一份资料便击溃了他的信仰。 上面记载的是凉国数征贵族贪墨的钱财以及挥霍的盛景还有百姓因连番重税破家灭门的惨状,最让他崩溃的则是记录了每次动兵之时,凉兵杀良冒功甚至丧心病狂将矛头对准本国平民。 贵族贪墨时,凉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杀良冒功时,将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磐浑身颤栗,这份资料可以证明,凉国从上到下,烂透了。 他原本还怀疑为什么父亲不让自己出军营见识见识外边的世界,原来是因为外边早已变了天。 而最后一份资料,则是记录着他父亲与凉帝后宫欢好的全过程。 可以说,就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是那么干净的,甚至说一句道貌岸然也不为过,军队的银子他也贪了不少。 “凉国一年年兴师征战,一年年无功而返,凉国的百姓一年比一年过得苦,你现在从中找到原因了吗?” 对下,百姓面有菜色,途有饿殍,士无勇气;对上,将无斗志,官不爱民,陛下不开眼。 萧磐明白,这都是原因。 铁龙城望向萧磐,缓缓开口:“现在,再告诉老夫,你为什么而活?” “我...我不知道。”萧磐刚刚鼓起的勇气被一抽而空,面对铁龙城的追问,他怯懦道。 他很想问凉国的军队到底保护了什么,像自己这样的人到底保护了什么。 百姓么? 现在听来倒像是个笑话。 只怕是保护了权贵的利益,维护了自上而下残暴的统治吧。 京城的府邸一个比一个修建的大,沿途百姓脸上一个比一个笑得勉强、眼里总是充满惊惧,这些总归是真的。 他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铁龙城用事实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既然你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老夫给你一个活着的意义。” 第271章 攻心战 “活着的意义?”萧磐眼中升起警惕之色,“你要是想借此策反我,抱歉,不可能。” 是的,即使他不想死,也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妥协。 即便这个国家君无君威,臣无臣节,他也要在这个燕军最高将领面前守护住身为凉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凉国被你们的陛下搞得一团糟烂,勋贵和官僚更是从上到下烂透了,难道你这个年轻小子就想在旁边袖手旁观,嘴上说着想守土安民,背地里却任由凉国这辆大马车失控,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踏进火坑?” 铁龙城不咸不淡地咂了咂嘴。 “我当然想做些什么,但我人微言轻,又能做什么?” 一听这话,铁龙城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萧磐很热血,无愧为一个纯粹的军人。而且他履行着入伍时的誓言,在心里默默把百姓放到了第一位。 哪怕这个凉国烂透了,但总有有志青年纵使粉身碎骨也愿意为其再尽最后一份力,不是吗? 这很好,铁龙城很欣赏。 军人就该如此,这很难得。 趁着萧磐还没烂透,还是可以救一救的,更何况他还可以顺便做自己刺向凉国的一柄尖刀。 兵事,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眼下就有一个能救三万凉人的小方案,看你有没有兴趣了。” 萧磐能没有兴趣么? 太有了! “您说说看。” 这个小伙子显然还不太适应这种剧烈的情绪变化,语气有些拧巴。 “你父亲手下的三万将士被堵在葫芦口,而作为其后方的沧峪关已被老夫收入囊中,你在军伍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不用我说他是什么处境了吧?” 萧磐小脸一红,无非是腹背受敌,进退不得,造成这种情况一定程度上还是因为自己丢了沧峪关。 “老夫没见你之时,想着派一万人过去围着,慢慢饿死他们。”铁龙城摆弄着沙盘,“毕竟灵兽也需要吃东西,不喂东西会不会转过头来弑主也不好说。” 萧磐想反驳,饿了不能吃灵兽充饥么? 但是他自己都不信,很多灵兽肉里都有剧毒,吃了会死。而且杀灵兽本身也会削减凉人的战斗力,最后不用燕军逼迫,自己就先崩溃哗变了。 “可是看到你的表现,老夫觉得你是个好材料,打算不拘一格降人才。”铁龙城语气似有松动,他指了指葫芦口,“要不你替我跑一趟,问问你父亲是什么想法?” 这就是不明说的劝降了。 萧磐岂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他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见萧磐陷入沉默,铁龙城也没有逼迫他抓紧表态,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头知道,对于这种青年来说,这需要时间。 “凉国失去雄关,在老夫的布置下注定要走向灭亡,凉人终究也会变成燕人,官僚和勋贵会换一批新血,百姓会在燕帝的安排下过得很好,这一点,从燕凉两国的发展中你也可以看出来。” 听着铁龙城没头没尾的话,萧磐的内心悄然掀开了一道缝。 他还太过弱小,根本没有筹码跟铁龙城谈条件,就算为了大凉,为了自己的父亲,也该试一试。 燕人凉人,不都是人么? 甚至他还可以从这个过程中为萧家谋取到更高的地位,既然凉国的上层不关注下边的死活,那让自己这个有心人来做凉国的上层不是会更好么? 孟子还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呢,权力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好,我答应您,劝父亲归降。” 犹豫过后,萧磐终究应下了这门差事。 “一言为定。” 铁龙城自然能猜出萧磐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人在转变过后会选择把利益最大化,他没有点破萧磐逐渐浑浊的想法。 在他看来,凉人、燕人最后无疑会合为燕人,但是这需要漫长的、伴随着血腥与冲突的磨合,而年轻人有个糊弄自己的理由就好。 愚人最好,愚己也不错,想开就行。 铁龙城就深谙其道。 一骑快马出关而去,铁龙城目送着萧磐离开,伴随着萧磐的离开还有大燕十余路大军沿烽燧而出,前去接管沧峪关一线的全部边防。 可以这么说,凉国边境已经被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只要铁龙城愿意,他伸手就可以从凉国的腹地挖出一大块肉来。 但是铁龙城不急,他叫来徐来,让其联系风雨楼。 “该让凉帝知道,萧家放我铁龙城入关了。”铁龙城眺望着远方,一团浓厚的雾气阻隔了视线,分不清是真景还是假景。 他相信远在大凉皇城的凉帝也是如此。 刚才也说了,兵事,历来攻心为上。 “估计很快就能见到老对手了。” “谁?”徐来摸不着头脑。 “巫湖。” ...... “你,你怎么来了!” 萧枭看到自己儿子的到来,如同白日见鬼,只见他在马上晃了两晃,险些跌下马来。 “父亲,人多耳杂,进军帐再说。”萧磐犹豫了一下,不知从何说起。 “嗯,跟我进来。” 萧枭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也渐渐恢复正常,战争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自己儿子还活着,大不了父子一起扛! “父亲,沧峪关丢了。” 萧磐开门见山,随后简要的说明了一下是怎么丢的。 “嗯,你来了我就知道丢了。”萧枭长出了一口气,“铁龙城亲至,我想守关也很难,不过你还活着就好。” “铁龙城来让你招降我吧?”萧枭苦笑着拍了拍萧磐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儿子,知道该怎么灵活变通,假意接受实则借此脱身。” 他心里五味杂陈,儿子能回来固然很值得高兴,但沧峪关丢了,那可是全军上下的命根子! 是得盘算盘算接下来该怎么走了。 他却不知自己儿子心里更为五味杂陈。 因为萧磐不是假意脱身,他是真来劝降的。 “爹,我其实...” 萧磐抿了抿嘴,他鼓足勇气一股脑把话全说了。 “其实我是真来劝您投降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至少投降了咱们萧家还能东山再起,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啊!” 萧枭一愣,随即立马吹胡子瞪眼睛。 他恨不得把腰间宝剑抽出来给眼前这小子捅俩窟窿。 “小兔崽子,你说啥?” 第272章 让朕看看,来了什么好消息 大凉皇宫。 凉帝拿起了无常刚刚递来的密报,这封密报就连无常内部也没有打开,是直接从沧峪关传来的。 他很想知道萧枭向自己开了什么价码。 无论开的是什么价码都好办,此时此刻他都会一一满足,凉帝只要边关一线稳住。 即便是萧枭不识相,日后再处理他也不迟,但是这些都要等他把国内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才行。 “让朕看看,爱卿提了什么条件...” 这几日,凉国的百姓虽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可是消息闭塞的他们根本猜不出上层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凉帝吩咐白无常安排入狱的官员纷纷招供,攀咬出了更多官员。即便是朝堂上的那些地位崇高者,甚至是两朝老臣,也不得不自折羽翼,屈身自保。 他们不是没想过用灭口或是钱财来让牢里这些不开眼的东西闭嘴。 但是凡是入了大牢的官员白无常都跟他们明说了。 无论交代什么,注定是夷三族的结局,但是他们交待的一切事情,都会有无常来核实,绝不错抓,也不放过。 好嘛,白无常这番话彻底斩断了他们求生的欲望,而这股劲头全变为了把更高地位者拉下水一起死的愤慨。 死贫道,也死道友,一个也别跑。 作为始作俑者的凉帝还是很开心的,毕竟派系阻碍小了加之人人自危,官场政令推行愈发快了起来。 他知道这样运行不长久,朝堂有自己的底线,坏了底线,将来想让这群老狐狸放心跟着自己走下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归根结底损失的还是自己的帝威。 但是他更清楚一点,若不将凉国这股势力彻底打破重塑,大凉亡国不远。 凉帝怀着几分期待打开了密报。 下一瞬,他的目光一凝,巨大的愤怒夹杂着恐惧,让这位帝王甚至感觉自己拿着密报的手都是那么麻木不堪。 他险些一口气没有上来,就地驾崩。 “白无常,白无常!咳!咳...过来...” 凉帝努力地把愤怒和内心深处的恐惧隐藏,冲阴暗角落里候着的白无常招了招手。 “陛下。” “来,你看看。” 凉帝似乎顷刻间老了十岁,行将就木。 白无常接过密报,这封密报他也没看过,大致扫了一眼后,不苟言笑的他也不禁露出苦笑来。 “陛下,这个消息太荒谬了,恕臣难以相信。” 可不就是难以相信,短短数日沧峪关失守,萧枭生死未卜,铁龙城入关! 哪一条单拿出来都极为炸裂! “爱卿不信,朕就想信么?这是无常亲自用你的手给朕递上来的!而且还是密报!” “朕不得不信!” 凉帝猛地一拍桌子,强横的浩然气使得桌案直接化作齑粉,一旁的笔架镇纸掉了一地,声音巨大且嘈杂。 “萧枭的家眷还在皇城么?”凉帝目露杀机。 “萧将军镇守边关数载,臣以为...” 白无常自然知道凉帝提起这事要干什么,他有心劝凉帝冷静,可是为时已晚。 “功能抵过的话,那整个天道大陆都能变得更好!”凉帝压抑着自己粗重的呼吸,“他坏了朕的事,凉国将会因此而衰落!” 若是大凉强敌环伺,国内又在自己的重压笼罩之下,那手下这些个臣子的心思就难说了。 “陛下,三思!” “朕意已决!” 凉帝霍然起身,不顾跪在地上的白无常,自顾自地走出大殿。 “传旨,太子兀醴品行不端,藐视王法,贬为鲁王;萧枭叛国通敌,夷三族!” 此言一出,便是那些在大殿外等着觐见的老臣也站不住了,纷纷跪地请求收回成命。 这个消息会带来巨大的动荡,会给凉国带来多大的冲击简直难以估量。 将在外统兵,家眷被杀。 储君无过,却无故被贬。 陛下要干什么,他是不是糊涂了? 即便他们各有心思,但是眼下还是想依存凉国这棵大树的。 但凉帝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早就传言沧峪关危矣,朕未曾采纳谏言,反而好心安抚萧枭,可是结果呢,朕的萧大将军给朕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妈的,沧峪关丢了! 最要命的是铁龙城领着燕军杀进来了! 巫湖守边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呢? 还有朕的好大儿,你是真巴不得朕死啊! 你就不想想,燕国递来的饵就那么好吃,不怕被噎死吗? “传旨,封巫湖为镇国将军,统掌沧峪关沿线各州军事,即刻到任。” 这些跪在地上的老臣眨巴眨巴眼睛,面面相觑。 二品的大官,凉帝说给就给了。 反正他已经和巫湖那晚交代过了,也不怕后者不知道自己的意思。 凉帝抬脚就走,也不纠缠,因为他不想跟这群老家伙解释什么。 都已经做到这步了,干脆强权到底。 要么国灭,要么死中求活! 拦朕者,死! 他自然也想过巫湖失败会怎样。 身为一国之君,他唯有御驾亲征! 但是不疯魔,不成活! 他现在要去找那个不成器的犬子,扇他两巴掌解解气,反正都到这一步了,不会更糟烂了。 这些事远在沧峪关的铁龙城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老头多少得感慨一句,兀醴是真冤,就因为拿着证据要挟萧枭就被污蔑成了私下勾结。 萧枭也得捶胸顿足,相比之下,自己更是啥也没干。 打败仗很丢人吗?巫湖不打败仗?对面是铁龙城,我打一场败仗不是很正常? 可他们没地去解释这些,凉帝也不会听。 这就是一颗怀疑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杀伤力! 两日后。 “铁帅,萧枭在葫芦口没动静。” “嗯,困着就行,把这个消息给他带过去。”铁龙城从一叠军报中抽出凉国皇城刚来的消息。 徐来一看,啧啧称奇。 “凉帝挺狠,说夷三族就夷三族了,萧枭还没投降呢,这边全家都被杀完了。” “哎,您猜的真准,巫湖这老东西果然挂帅了,现在估计上任跟咱们打擂台了。” “嗯。”铁龙城揉了揉太阳穴,“大仇之下,萧枭必然归附,你先去送消息,我再想想后续的布置。” “您保重身体啊。” 徐来抿了抿嘴,他见证了铁龙城开山碎石的全过程,最知道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老人有多么疲倦,肩上的压力有多大。 这是灭国之战,丝毫细节都马虎不得。 ...... 萧枭被困了两日,人吃马嚼消耗极大,粮食的消耗也瞒不住下属,因为已经见底了。 但是他还在四处奔走安抚众人,更是身先士卒,率先减少了每日用度,这才避免了哗变。 但即便如此,凉军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而此刻,一支利箭带来了消息。 萧枭打开信,直接瘫坐在了大帐内。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 “儿啊,你娘,你妹妹...咱们全家七十四口人,就剩你我二人了。” 萧磐拿过信,双目赤红。 “爹,还等什么,起兵吧,跟燕国一起杀狗皇帝全家!” “嗯,起兵。” 萧枭长叹一口气,拿着信走出了大帐。 看着还在坚持的手下人,萧枭突然觉得,自己真傻。 一直以来都不知道朝什么地方使劲。 “击鼓,点兵。” “半刻不到者,斩!” 第273章 百家争鸣 转眼间,王诩进入春秋学宫已经一个月有余,而百家争鸣作为除掉古拙的布置,就被安排在了明日一早。 王诩的心不够平静。 这几日颜丹青不断托人告诉自己,古拙体内的天魔力量越来越强大,即便是如同宫主大印一般的强横存在,也渐渐压制不住其体内的森森魔气了。 从快,从速。 若是古拙一旦突破了封印,天魔重现,那不光是春秋学宫的劫难,更是全天道大陆的灾厄。 颜丹青甚至怕王诩临阵退缩,亲口许下了待此事解决,他会在大燕开设春秋学宫分部,为大燕亲自站台。 王诩明白他的担忧,武神境强者,天道大陆都难找出一掌之数,自己不过一个小小得逍遥境,若被古拙察觉出来,根本活不到走出春秋学宫的那一刻。 不过现在走到这个地步,王诩已经不单单为燕国谋利益了,他很清楚,除了自己没人能除掉古拙体内的天魔。 所以哪怕是为了天道大陆的生灵,也不能任由此獠出世,为祸人间。 识海里,始皇留下的道经上流转着淡淡光华,悄无声息地给予王诩最大的信心。 王诩闭上眼睛默默修炼,只待明日。 “好徒儿,睡了没?” 不知过了多久,王诩睁开眼见月上枝头,门外声音传来。 听声音是游六道。 王诩打开门,见游六道手里提着两只烧鸡外加一壶酒。 “睡了没,没睡吃点?”游六道笑了笑,拎着东西就走进屋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唉,全天道大陆,估计也就你师父我,拎着礼物来徒弟家串门。” 王诩抿了抿嘴,他知道游六道是怕自己明日紧张,特意过来安抚自己情绪的。 “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游六道盘膝坐到桌子一侧,给自己斟上酒,又给王诩斟了一杯。 他扯下一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 一边吃还一边示意王诩自己拿,不要拘束。 “你师叔在山上养的九彩金腹鸡,须弥境灵兽,一共不到十只还给你拿了俩,趁热吃。” 王诩看了看烤的金黄酥脆直流油的须弥境烧鸡,无声地咧了咧嘴。 他拿手撕下一小条鸡肉,细细咀嚼。 香是真的香,就是不知道丢鸡的那位师叔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了。 游六道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喝得脸色微红,便拍着王诩的肩膀起身告辞。 “徒弟你放心,不用有太大压力,无论如何,为师会护住你的。” “无论如何。” 似乎怕王诩不信,他特意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王诩闻言点了点头,给这个说话口齿不清的老头送回了他自己的府邸。 大势倾轧之下,没有人能保证如何。 即便游六道也恐怕是有心无力。 只有自己能改变这一切。 第二天一早,春秋学宫所有弟子齐至,连同百名教谕还有除却明仁的十一位大学官也来了,一时间好不热闹。 在万众期待中,古拙登天而来。 王诩这次有时间细瞧这位宫主,虽说其年龄极大,却在一身白袍以及强横的修为下衬托的身形如鹤,宽袍大袖揽着清风落座于最高处的那个位置俯瞰整个学宫。 这一手行云流水的动作顿时激起无数学子的赞叹。而凌清秋就坐在王诩身边,见到这一幕她不由得也跟着啧啧称奇。 “武神境强者真是强大无比,也不知天下何人才能与之匹敌。” 王诩看着那些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学子,又听着一旁凌清秋的感慨,他心里默默一叹。 今日无论是否功成,春秋学宫都将变天,至于自己是挽天倾的功臣还是易水寒的荆轲,就看一会的表现了。 “开始吧。” 古拙面无表情,宫主大印在其手指微动间升入高空,笼罩八方,强横的威势使得会场的议论声顿时一静。 颜丹青站在一旁,闻言出列,只见他双手结印,一时间苍松翠柏从各处钻出,眨眼间长成了大树,有禽鸟栖身于上。 与此同时地上也有各色花开,汩汩清泉自一旁高山流淌至此,饶是王诩重任在身见此景也不禁眼前一亮。 真是好一派风雅景象! “理不辩不明,道不论不清。” “春秋学宫五百年来,上承天道,下应人望,诸派思想汇聚于此,争鸣不休。” “然君子和而不同,虽名为争鸣,实则却是文雅之事,断不可因论道而口出恶言。” 颜丹青双手微抬,自有清风徐来。 “今设青松翠柏,以激壮志;高山流水,静待知音。” 许多学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不论别的,光是见到此番盛景,他们也觉得心胸开阔不少。 只是他们心里有些疑惑,以前学宫虽有布置,但是哪一次也没有这次隆重。 王诩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由点了点头,有道是美景陶冶性情,此言不假。 若是能活着回到大燕,自己也可以设计这么个地方来培养人才。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春秋学宫百家争鸣,正式开始。” 颜丹青的声音沉稳洪亮,伴随着修为的推动,声音传遍了全场,光听声音,根本听不出他是个老人。 “兵家战戈学社与墨家止戈学社,请上前!” “儒家天论学社与儒家民和学社,请上前!” “道家养心学社和法家刑狱学社,请上前!” ...... 伴随着主持教谕的声音,被点到学社的学子们纷纷上台,等待自己的代表抽取此次论道题目。 王诩得益于加入了上次百家争鸣第一的素衣学社,所以不需要在现在下去,只需要等待其他学社与上次第二名的争白学社分出高下后,在亲自下场论道。 是的,排名第一的学社只有这一场百家争鸣,赢了便还是第一。 颜丹青坐在属于他的大学官席位上,浑身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按计划,他会在素衣学社获胜后,引古拙去往春秋学宫历代祖师传承之地,然后在其给王诩颁奖之际,与其他几位大学官联手镇压此獠,让王诩放手施为。 此刻,这个饱经风霜、久历世事的老人不由得向曾被自己认作虚无缥缈的天命默默祈祷。 他知道这样无用,因为人定胜天,事在人为。但是一切的布置都做了,胜算依旧不到五成。 甚至他为了保险起见,还找了一个境界略高于王诩的天魔来让其净化,效果出奇的好,魂飞魄散。 但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依旧无比煎熬。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由着王诩来了,只有他才有这种闻所未闻的手段。 王诩小友,这回可全看你的了! 第274章 幸不辱命 “儒家素衣学社与儒家争白学社,请上台...”教谕话音未落,人群中已是一片欢呼声。 是的,目前争白学社已经再度守护住了自己的第二。 而这一次,他们要正面击溃素衣学社。 一举拿下第一! 也不怪学子们如此激动,素衣和争白创办都不足一年,却已经有资格争霸第一第二了,而且这届居然还是他们两个学社角逐,这些叠加在一起,足以把在场众人的胃口吊起来。 王诩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缓缓起身。 “加油。”凌清秋在一旁鼓励道。 “嗯...”王诩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透露一些口风,“要是宫主给大家颁奖的话,你不要在这里看下去了,去学宫外等我,我有话说。” 说起把武神境强者体内的天魔薅出来灭掉这件事,王诩自问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而凌清秋算是自己在学宫里交下的好友,平日里也素有来往,他不希望不知情的凌清秋跟着自己受罪。 可这话落到女儿身的凌清秋耳朵里就大不同了。 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特意要和自己说清楚吗?还是要借着颁奖来给自己一个惊喜? 胡乱猜测下,小妮子耳朵立马红了,她甚至都没注意到王诩已经离席。 “大人,又与您见面了。” 见王诩来了,素衣学社的社长白秩立马走上前寒暄,上次碧浣一事他还没来得及报答王诩,尽管王诩纠正了他很多回不要叫大人,但是白秩还是在私下里如此称呼,久而久之王诩也只好由他去了。 “嗯,这次一定要守住冠军,你明白吗?”王诩看着白秩的眼睛,严肃道。 事关古拙,不能出半点纰漏。 他不清楚颜丹青和众位大学官有没有私下布置些什么来确保争白拿下第一,所以必须全力以赴。 “嗯,一定会守住第一,我保证。” 白秩一瞬间就明白了王诩的意思,肯定是对方的任务与这个第一的位置有关系。 对他来说,既受对方如此大恩,就必须竭尽全力来完成目标! 君子一言九鼎。 更何况王诩也没多要求什么,不就是击败争白学社那帮学子么,上一次就输给自己了,这一次还能反了天不成? 但很快现实给了他一记重锤。 伴随着一位又一位学子走到中央坐定论道,白秩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争白学社明显是有备而来,用重金招募了四位即将留宫晋升教谕的学子,学问极深。 只要是他们上场了,哪怕素衣学社的学子学问不错,在他们面前也完全不够看,一上场不得不被对方压得处于下风,甚至更是在重压之下很快就露出破绽,不得已输了比赛。 白秩没有责怪他们,因为吕闯这算是钻了规则的空子,以往不是没有学社想跟这么干,但是财力不足,根本招揽不到这些好手。 吕闯看着白秩难看的脸色呵呵一笑,哪怕观众席上传来阵阵嘘声也镇定自若。 规则也是可以被利用的,不是么? 你白秩做不到这一点,我吕闯做到了,那我自然就能赢你。 双方九轮问道转眼过了七轮。 场上比分,4:3。 素衣劣势且仅剩两场。 这意味着素衣学社要想笑到最后,那就必须两场全胜! 荀正在一旁悄声给颜丹青讲述着决赛形势,他显然是替王诩捏了把汗。 “争白学社还有谁没上场了?”颜丹青摩挲着手中枯笔,淡淡问道。 “素衣学社的社长白秩以及刚刚入学的新生王淼,相较之下,争白学社的社长吕闯也还没有出手同时其麾下还有一位被学子们盛赞已是教谕之资的闫狐作为最后的压阵对象。” 为了不引起就在一旁的古拙警觉,荀正只能故作不知王诩身份。 “宫主,不知道你看好这两群小家伙中的哪一方啊?”颜丹青嘴角泛起笑意,问向高处的古拙。 “我?” 面对颜丹青的问题,古拙显然很意外对方居然有兴致问自己。 只见他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荀正的意思,明显是争白学社占据优势,本座自然更看好争白学社。” 谁拿第一,对他而言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小孩子嬉闹罢了,好比是在看两只蛐蛐相斗,哪里还需要费心去思考什么。 “那我看好素衣学社。”颜丹青笑了笑,“这个学社学风很正,颇有坚韧之势,说不定有惊喜。” “你拿这事点本座是得势不正么?”古拙斜眼一睨,“这些打机锋的废话就不要说了,不论如何,百家争鸣结束算是本座完成了答应你的条件,始皇帝的秘宝该给我了。” “你别耍心思,本座就心善留你们一命,大家都好体面退场。” “放心,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犯不着跟宫主你耍心思。” “这样最好。” 古拙冷哼一声,眼中魔气森然。 一旁的荀正尽收眼底,暗自心惊。 “大人,让我去吧。” 白秩挣扎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学社里的学子们身处劣势,身为社长,我需要站出来扼住对方的士气,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我观察了对面的布局,只剩下了吕闯和久负盛名的闫狐,对方优势之下,下一局必然是学问不及闫狐的吕闯出战,留下闫狐作为最后的胜负手。” “而相较之下咱们却需要两战皆胜,白某不才,若是对上闫狐自问没有丝毫胜算,但是对付吕闯还是有信心的。” “所以只能向您提出这个请求,白某愧对大人厚恩。” 白秩的脸很红,王诩这么长时间就要求自己办这么一件事,自己还没做好,需要对方兜底,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惭愧了。 王诩看了看对面跃跃欲试的吕闯,心知白秩猜测的没错,再说双方一向心中互相比较,看到白秩上去的吕闯肯定要上去一较高下的。 “行,不用有太多顾虑,事到临头需放胆。”王诩拍了拍白秩的肩膀,示意后者放手施为。 “好。” 白秩打起精神,站到了中央。 果然,见白秩出场,吕闯也站到了中央。 “你就这么信任他,即便你赢了我,拖到了最后一局,但我这边的胜负手可是闫狐,他虽还不是教谕,却已胜似教谕。” 吕闯试图用话语击破白秩的心理防线。 哪知吕闯提起王诩,白秩的神色反倒平静下来了。 “你低估了他,更高看了闫狐。” “哼,那就先赢了我再说吧。” “双方就位,论道开始。”教谕在一旁主持道。 哪知这一次的辩论居然一直辩论到了第二天。 这次的吕闯准备极为充分,背后隐隐能看出高人指点的影子,好几次若不是白秩咬着牙强打精神,没有着了对方的道,恐怕现在已经落败。 终于,白秩抓住了吕闯一闪而过的语言漏洞悍然发起反攻,将其一举拿下。 “本场,白秩胜,素衣学社加一分。” 白秩是被学子们抬着下去了,消耗精气神极大的他满脸惨白,饶是如此他还冲王诩抱了抱拳,微笑着比口型。 那四个字是:幸不辱命。 这回比分扳平,轮到王诩上场了。 显然是等候许久的闫狐走到了中央,看着对面素衣学社。 “对面的,快点上来!” 第275章 不仁为大仁 王诩在众人的目光中站到中央。 “新生王淼,请指教。” “放心,我会好好指点你的。”闫狐收敛笑容,似乎略带深意。 在场观看的学子们并不怎么了解化名为王淼的王诩,但是他们可是对闫狐颇为耳熟,只因他曾有过一次论道胜过礼官的记录。 没错,闫狐战胜的不是教谕,是礼官。 “这小子是谁?怎么没见过?” 伴随着论道开始,场下也开始猜测起了王诩的底细。 “你闭关闭久了,消息不灵通,这位可是这届新生稳坐头把交椅的王淼。上回有个教谕上课刁难他,他想不去就不去了。” “哼...”被揶揄的学子撇撇嘴,“一个新生罢了,谁还得认识他不成?” 一旁听着众人议论的凌清秋将双手平放在小腹,并不加入讨论,不过从两根修长的手指交叉搅在一起的动作可以看出她此刻并不平静。 转眼间数个时辰过去,依旧未决胜负。 “你很强。”闫狐朝王诩点了点头,“作为新生能坚持到这个地步不容易。” “嗯,我的确很强。” 王诩很认同他这句话。 闫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按理说是不是应该相互恭维一下? 不过闫狐也是老江湖,在短暂尴尬后,已经收敛心神的他抛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问题。 “天道大陆,道生万物,我想问你,既然如此,此道是有知还是无知?” 一旁充当裁判的教谕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平心而论,这个问题即便是他面对也感觉棘手无比,道有知还是无知一时半刻哪里能够解释清楚,更何况如今是在论道场上,他们身旁就是三千学子的目光,能否静下心来思考都不一定,可谓压力大的很啊! “你刚刚也说了,道生万物。”王诩笑了笑,“道乃天地之法,怎能说它无知呢?” “那就是有知了?”闫狐舔了舔嘴唇,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既然道有知,那岂不是应该只生善人,为何又生出恶人来?” “道既然不辨善恶,那自然是无知的,既然无知,又怎么配得上你口中的天地之法呢?它如何能够成为万物效法的对象?” 一连数问,问得教谕低下头颅。 他自问是答不出来的。 不光是他,在场学子无不敛声屏气。 他们一边苦苦思索,一边又期待场上的王淼能够给出答案。 凌清秋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王淼,你一定要赢啊! “何为善人?何为恶人?”王诩思索了片刻,缓缓问道。 “自然是好心好事者为善人,恶心恶行者为恶人。”闫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既然如此,也就是说好心恶心的标准是道定的?” “还是说顺你利你者为善?反之为恶?” 闫狐突然沉默不语。 “那么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王诩笑了笑,“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只因不仁为大仁。” “道无偏私,岂非有知?岂不为天地之法?” 闫狐忍不住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好!”一旁的教谕忍不住鼓起掌来。 一气呵成,连消带打! 平心而论,眼前这个新生的水平比自己高! “王淼,你太棒了!” 凌清秋则是在观众堆里率先反应过来,她也顾不得女子的矜持,以男性装束起身鼓掌,不仅如此,甚至还大声喝彩。 一旁学子也纷纷回过神来,他们大多都朝王诩的方向点了点头,以示认可与敬意。 也有一些学子选择鼓掌祝贺,比如刚从台上下来的素衣学社的成员们,他们是真激动啊! 要不是王淼在此,这冠军指定没了。 一片盛赞声中,王诩和闫狐缓缓起身,互相施礼。 闫狐没有半点输不起的意思,反倒恭喜起了王诩。 “你赢了,替我向白也问好。” 王诩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点头,这是闫狐跟自己交底了,是自己人。 闫狐的确是胜负手,只不过不是素衣学社与争白学社的胜负手,而是颜丹青与古拙交锋的胜负手。 若王诩难以驳倒闫狐,那后者便会自己卖个破绽认输,只是那样可能会被古拙看出端倪来。 好在王诩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的确让闫狐心服口服。 “往后治学不易,祝顺利。” 闫狐拍了拍王诩的肩膀,似乎是一位老学长对新生的殷殷嘱托,但王诩心里清楚,说的是古拙的事情。 倒是颇有种荆卿刺秦的悲壮感。 “有请春秋学宫宫主古拙大人,为素衣学社成员颁奖,望诸学子能用心治学,勇争潮头!” 教谕卖力地主持着仪式。 古拙缓缓起身,一身威势笼罩全场。 “今日盛会,学子们的表现让本座刮目相看,尤其是学子王淼,思维敏捷,的确不凡。” “素衣学社的名字起的也好,倒是真有一种白衣笑王侯的气魄了!” 古拙的话放到素衣学社的成员耳朵里,不亚于平地起惊雷,实在是太令人激动了。 宫主平时虽多被学子诟病怠于宫政,可是论学问造诣和威严程度还是首屈一指的。能被这位大人物如此称赞,他们的胸脯也不禁更挺了三分。 王诩则看着这位道貌岸然的宫主,心生感慨,谁能想到这样一位令学子们感到威严与惧怕的宫主背地里却是天魔呢? “前几日颜丹青跟本座说了,以往数届不曾有蝉联冠军的学社了,为了鼓励学子们能够用心向学,他请求本座一件事,若是素衣学社能够蝉联冠军,那就在碧荫圣地接受颁奖。” 古拙笑容和蔼,让人如沐春风。 人群顿时沸腾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加入素衣学社。 其实古拙一开始听颜丹青交出秘宝的要求时还以为是什么,却不成想就这么简单。 不过颜丹青给出的解释也很合理。 碧荫圣地他这辈子也没进去瞧过一眼,跟古拙比不了,也想借这个机会去瞧一瞧,看看学宫历代祖宗传承之地是什么样子。 古拙看这个老头寿数将近哀求自己的可怜样子,索性也就施舍给他了。 “碧荫圣地?居然是碧荫圣地!” 白秩短暂惊愕后顿时眼前一亮,他小声给王诩解释,这可是具有诸多传说的祖宗传承之地,以往只有宫主能进去,神秘得很,不成想他们都有这个福气了! 王诩无奈地笑了笑,因为进去后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原计划就是定的在碧荫圣地干掉天魔。 “好了,你们修为尚浅,老夫带你们一起走。” 古拙率先升入高空,一众大学官跟随着他离去,而在旁边等候多时的大学官荀正则是走到王诩等人身旁,催动摘星境修为托起素衣学社众人,浩浩荡荡一群人朝碧荫圣地赶去。 在天上,王诩不理会白秩感慨,只是默默盘膝蓄势,温养精神。 识海中始皇留下的道经此刻金光一片,恢宏磅礴的祖龙气息在翁长天的控制下缓缓流入王诩的经脉中,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疾风骤雨。 一切就绪。 第276章 除魔卫道 碧荫圣地很朴素,唯见历代宫主法相。 据说这是历代宫主修为巅峰期所留下的法相,供后代继承者学习参悟。 素衣学社的弟子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法相,眼中不乏憧憬。 圣地中的诸法相身如琉璃,内外明澈。 王诩不禁感慨,若古拙没被天魔缠上,说不定凭他的修为真的会成为这些恢宏法相中的一个,供世人膜拜。 “素衣学社的弟子上前来。” 古拙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其大袖一挥,一旁归拢好的数份奖品便被纳于掌中。 “刘便。” “弟子在!” “匡衡。” “弟子在!” ...... 古拙每念出一个名字,便会有一位年轻小伙出列领奖,而古拙则会轻轻拍拍他们肩膀,以示鼓励。 “白秩。” “弟子在!” 白秩挺起胸膛,大步向前。 “不错,你身为素衣学社的社长,学问很有水平,同时也很有毅力,本座欣赏你!”古拙不咸不淡地夸了两句。 “弟子日后定不负宫主厚望!” 一听这话,等在最后的王诩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嘴,过了今日,有没有日后还不好说呢。 “王淼。” “弟子在!” 王诩同样是一脸激动,挺着胸膛走上前去领奖,毫无破绽,但是还是不禁让荀正等大学官们为他捏了把汗。 “不愧是最后一个压阵的选手,沉稳多谋。” 古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同时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 “怎么样,当时紧张吗?” “禀宫主,有些紧张,不过还不是我此生经历过最紧张的事情。” 古拙一听,顿时多了几分兴趣。 “哦?你这小子看着不大听起来经历倒是不少,说说看,是什么事情最让你最紧张?” 连番颁奖已经将他的防备尽数卸下,现在古拙倒是生出几分打发时间的想法来,就比如拿面前这个小子逗逗闷子。 荀正身体瞬间绷直,他与身旁大学官们互相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诩笑得很腼腆,顺便将古拙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自然而然地变换成了两个人握手的姿态。 “怎么,你想同本座握手么?” “不,我是想说...” “现在的我,最!紧!张!” 王诩一字一顿,在说完的一瞬间,他故作害羞的脑袋猛地抬起,双眸中有游龙遨游! 古拙立刻感觉不对劲,但此时此刻他的视线却被王诩奇异的双眸牢牢吸住,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就是现在!” 荀正眼中锋芒毕露,只见向前踏出一步,双手结印,一尊万丈高的巍峨法相在他背后扶摇而起,将素衣学社那几个小家伙送出了碧荫圣地。 与此同时,法相掌心内还有一紫一黄两柄剑器流淌着滚滚雷霆,在荀正的掐诀后转瞬间破空而去。 目标正是古拙! “某荀正今日誓杀天魔!” 两柄飞剑之后,尚有一轮红日高悬圣地之上,仔细看竟是三只金乌战刀所爆发的璀璨光芒,强横的能量顷刻间笼罩古拙。 “今日仲明诚誓杀天魔!” 这位一直被人称为书袋先生的大学官虽早已隐居山野,可是当颜丹青寻他出山的那一刻,听闻天魔消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原因无他,他是仲明诚,身上流淌的是七十二弟子中子路的血,他要传承先祖之志! “我等除魔卫道,万死不辞!” 一旁除了颜丹青的八位大学官也同样齐齐向前踏出一步,人人大袖飘摇。 这群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们将神通一齐施展,目标皆是古拙! 就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这些老者早已经将生死度之于外,此行只为除掉天魔!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万死不辞! 电光石火之间,铺天盖地的神通尽数对准古拙。 而这也只是为了能够给王诩一个微弱的机会。 好在借由古拙分心的一瞬,王诩死死扣住了他手腕处的经脉,道经内源源不断地涌出精纯无比的祖龙力量,经由王诩的手指钻进古拙的体内,狠狠压榨其体内的天魔气息。 但令人绝望的是,由于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哪怕古拙只剩下了一只手却还是硬接下了荀正袭来的雷霆双剑以及随后而来的三柄金乌战刀! 尽管另外八位大学官造成的伤害令毫无防备的古拙在短短一瞬便皮开肉绽,但他却更恨身前这个试图揪出自己本体然后灭掉的小子! 是不是以为吃定本座了? “桀桀桀,本座要是你们,会选择早点逃跑。因为你们根本不懂武神境强者有多么可怕!”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古拙只是稍一动作就挣脱开了王诩的手。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皮肉在这一刻彻底崩开,露出一层层堆叠在一起的鳞甲,上面还糊着一层令人作呕的黏液。 短短数息之间,一只头上长着螺旋双角的天魔便从古拙的体内钻出,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王诩。 “既然都发现了那我也不藏了。你以为他们能救得了你?” 已经露出天魔真身的古拙硬生生抗下了身后大学官们所施展的各色神通,为的就是要杀死面前这个真正能够威胁他的小子! 是的,就在刚刚数息之间他感受到了濒死的恐惧。 那是一种无比可怕的力量,哪怕现在它的持有人还十分弱小,但是已经足有威胁到自己了! 死吧!给本座死! 只要他死了,身后那些大学官根本不足为惧!既然你们发现了老夫最大的秘密,那你们就谁也别活! 此刻荀正等人面露绝望之色,他们也没想到古拙居然能够硬生生抗下自己十个人蓄力已久的一击,甚至还能腾出手来对付王诩! 虽然王诩年纪轻轻就已是逍遥境强者,但是这在高过他两个大境界的古拙那里根本不够看! 只见浑身暗紫色的天魔反扣住王诩令其动弹不得,随后他握住左拳,重重一拳擂在了王诩身上! “死!” 这一拳,古拙倾尽了全力,势要用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来发泄干净自己心中的愤怒! “不!” 心急如焚的荀正根本赶不过去,只能在一旁无奈地嘶吼着! 可是预料中王诩化作漫天血雾的景象没有出现,反倒古拙一拳打出了一个褶皱,王诩顺着褶皱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碧荫圣地各处纷纷褪去色彩,如同画轴被一一撕开破坏。 只留下历代宫主的法相光彩依旧。 颜丹青手持枯笔,王诩与之并肩而立,二者皆是神采奕奕,而被古拙重点“关照”的王诩更是毫发未损。 “你真以为天魔能护住你?” 颜丹青冷哼一声,天地之间山河移位,转瞬间尽数落入他胸前的一幅画卷中。 风雷呼啸,颜丹青胸前白须无风而动。 只见他将手中枯笔缓缓落下,一尊尊宫主法相相继迸发出如同鎏金一般的夺目光彩。 “颜丹青,你敢!”古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瞬间睚眦欲裂,愤怒地嘶吼道。 “老夫有什么不敢?”颜丹青冷哼一声,“别说我,便是历代宫主也容你不得!” “提笔卷风云,拂袖天地开!”荀正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大气象!” “小友,接下来拜托你了!” 第277章 三敕 王诩转眼间踏入颜丹青枯笔绘制而成的卷轴内,画卷也在他进入后缓缓合拢。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来了,先前他和颜丹青也配合过。 这个办法也是颜丹青和王诩事先商量的结果。 因为古拙的境界极高,若是一个处理不慎便会造成极大的破坏,索性引他进入画卷最好。 只是这样做压力和重任就全落在王诩肩上,颜丹青等人只需要在旁压阵即可。 尽管王诩开出了不少价码,但是颜丹青无有不从,纷纷应允。 他知道即便是这样也不敌春秋学宫对王诩的亏欠多,只能尽力满足。 “这能行么?王诩不过是逍遥境修士,即便是有六位前代宫主法相加持,也到不了古拙的武神境啊!”荀正忧心忡忡道。 “一切皆有定数,事已至此,不该问行或不行,只该问尽力与否。” 颜丹青似乎十分疲倦,他喘息着坚持说道:“这里有我和其他大学官维持画卷的运转,你去快去把礼官和三千学子都叫到圣地之外等候。” 荀正目光逐渐严肃起来,因为在他们的计划中这是最后一步,基本上就是玉石俱焚。 “局势尚且可控,难道真的要做好全部牺牲的准备吗?” 荀正面露不忍之色,身为大学官之一的他可以为春秋学宫乃至天道大陆甘愿赴死,但是这些弟子太年轻了,仅仅需要假以时日,以他们的才华是能够各自成就一番大事业的,若是被古拙一事波及到哪怕一点,恐怕就会死伤惨重,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王诩呢,他凭什么替咱们解决这件事?” 颜丹青瞎了的眼睛里没有神采,他的语气也十分平淡。 “身为宫外人却愿意为这片大陆的人类付出生命,哪怕老夫事先许给他了丰厚的报酬,难道贵为大燕皇子的他就理应如此么?” “还是说我春秋学宫的弟子们在大是大非前不如旁人,胆小而畏死?” 荀正一阵默然,他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更别说身为接受过春秋学宫教育的学子们,此刻应该履行进入学宫后最基本的责任。”颜丹青淡淡说着,“有道是舍身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们的祖国,而是为了整个天道大陆。” 颜丹青语气虽平淡,但字字重如千钧。 “可...”荀正一时语塞。 “老荀,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没时间了。” 颜丹青无奈地指了指一旁的宫主法相,尽管他看不见,但是能感受到法相内的磅礴力量正在飞快流失。 荀正这才注意到,六座本是琉璃澄明的法身居然在短短数息之内出现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裂纹。 同时在颜丹青所正对的方向上一个极小的黑色裂缝正不断向外界释放着自己的气息。 而那股气息在座的大学官都清楚,是天魔的味道。 “古拙远比老夫想得要难缠,他早就开始布置了。” 颜丹青面容冷峻,说话间还朝着那道天魔撕裂开的缝隙布置了一道又一道封印试图阻遏这股势头。 “一旦天魔降临大陆,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别忘了春秋学宫最初设立的目的。” “除魔卫道,这个最初的誓言我一直不曾忘记。” 荀正神情变得坚定,他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 “我这就去把学宫的人都叫过来。” 荀正走后,剩下的几位大学官各自忙碌起来,有的负责给法相注入浩然气修补,有的负责和颜丹青一同维护画卷的稳定,剩下的便是尽力阻止天魔气愈发浓烈的空间裂缝进一步扩大。 伴随着王诩的进入,犹如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 “小子,你凭什么觉得此方画卷能困得住我?” 古拙一拳推出,天魔的巨手狠狠砸在一尊宫主法相上,将其打得稀碎。 “不用白费力气了,此方天地是以我为阵眼构建的,哪怕你击碎这些法相千遍万遍,它也依旧会再度重生。” 王诩自然是诓他的,因为颜丹青以心声告诉他外界法相消耗极大,必须阻止古拙进一步动手,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地说出这番话,把古拙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古拙瞥了眼正在快速复原的法相,尽管后者对自己的压迫感令自己浑身不适,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王诩所说的话。 “那本座就先杀了你。” 古拙一跃而起,根本不顾忌那些法相朝他身上缠绕的那些千丝万缕的金线朝王诩疾驰而来,双方距离迅速拉近。 他相信一力破万法! 天魔加身,外加武神境的强悍体魄让他足以将那些复杂的大道压制暂时无视。 而王诩则是心神一动,迅速拉开距离。 短短一息之间,帝冠加冕,黑色龙袍临身,内附的天阶宝物泰山甲也已经被动用起来。 王诩浑身的修为暴涨! 借由颜丹青这一方天地加持,他可以短暂提升到摘星境中期,虽然面对武神境的古拙依旧不够看,但好歹有了一战之力。 “这是始皇帝的冠冕?你好东西还不少,不过杀了你就都是我的了!” 古拙一眼就认出了王诩的宝贝,只见他哈哈大笑,怒气全无。 因为对他而言已是胜券在握,哪怕是摘星境中期对上他也不行。 此方天地忽地一道白光闪过。 王诩跨坐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巨龙昂首扶摇而起俯视着古拙,巨龙浑身鳞甲如同活物一般片片倒竖,紧接着它吐出一口龙息,如同血脉压制一般逼得化身成天魔的古拙不得不暂避锋芒。 还记得心中山河的小童么? 它就是。 消失了许久的它在此刻受到王诩感召再度现身! 而被气息压制的古拙眼中一时间满是惊疑不定。 这个小子似乎底牌极多,很棘手。 此刻端坐在巨龙两角间的王诩手指凭空一抹,四尺剑器便凭空出现在他的掌中。 唯眼见山河星辰流转于剑身之上,耳听得万民之音赞颂无休,心中山河内无数被培育出的生民察觉到了王诩变化,他们虔诚地拜倒在他的神像前,信仰之力源源不断地流入王诩的经脉,生生不息! “太阿!” “轩辕!” “鱼肠!” “湛卢!” 四柄神兵逐一而出,王诩将双掌合拢于一处,只见四柄剑器逐渐靠拢,剑鸣不休。 王诩诵读着湛卢剑灵给他的剑诀。 剑诀一启,五剑合一! 此间天高数万米,唯有此器露神辉! 王诩骑龙升入云端,鬓发肆意狂舞,只听得他朗声道:“今日一战,代万民行罚,唯诛天魔!” 随后他化掌为拳,重重落下。 “敕!” 天地间有三千米剑气如天河般暴泻而下,直击古拙! 古拙摊拳为掌,将双臂举过头顶。 短短一瞬便有九座青铜巨鼎加身,他欲以举鼎之姿硬扛这十大名剑中的四把! 相传周朝有天子九鼎来彰威严,稳社稷,如今在他这么多年的搜寻下,九鼎已尽数被他所融合! 他要借鼎中的煌煌威灵御极天下! 只是配上这具丑陋吓人的天魔躯体,看起来是那么的滑稽。 一时间双方角力,争持不下。 此刻王诩已然一口气吐尽,他伸手拢在身旁六座法相身上,而后一缕缕大道产生的因果金线愈发主动地攀附在古拙身上。 密密麻麻的金线在天魔躯体上烙下痕迹,如同烈日灼心,不断拷问他背叛人类加入天魔,是否当真问心无愧。 王诩高坐天际,如同千年前与岸边无钩而钓的姜尚,手握无尽的大道金丝。 下一瞬,他将金丝拉紧,根根绷直! “再敕!”王诩沉声喝道。 金丝缚身,将古拙裹成了金黄色的茧。 下一瞬,古拙双目迸射森森魔气透过金茧,天魔躯体浑身浴血却是嚣张气焰不减分毫! “即便三敕能奈我何,放马过来!” 尽管层层大道产生的因果金线压制己身令他倍感不适,但他要告诉王诩,何为武神,何为大陆万人敌! 王诩起身,朝诸法相深施一礼。 “诸位前辈,晚辈欲除天魔,唯盼前辈们能够伸手相助。” 没办法,境界差距太大,他底牌已经所剩不多,这也是颜丹青交给他的一张大底牌。 只见一礼过后,一尊尊宫主法相相继拔地而起,不断有仙风道骨的人物从中走出,与此同时其身后法相自下至上寸寸碎裂。 他们都曾是昔日各时代的一段神话,如今听到了王诩请求,自觉动用了最后一点积累来助他除魔卫道,这次之后,这些风流人物从此化作清风,彻底身死。 虽说大限将至,但春秋学宫五百年传承,岂是浪得虚名? “除魔卫道,舍我其谁。” 只见六人相顾齐齐大笑,各自手指掐诀。 “一曰:天地清!” 最初代法相大步踏出,双目混沌如同天地初开,话音未落,天地似乎凭空涌出阵阵长风。 “二曰:星辰动!” 第二代法相大袖飘摇,漫天星辰如雨落下,狠狠地砸在古拙身上,尽管后者用力抵抗,但天魔躯体上的伤势已然深可见骨。 “三曰:山河静!” 第三代法相紧接着走出,大手虚按,只见一股沛然巨力压得古拙费尽心机所积攒的九座周朝大鼎几欲破碎! “四曰:社稷安!” “五曰:君主圣!” “六曰:万民敬!” 继而四五六代法相相继而出,在他们的加持下,王诩修为再度暴涨,已至摘星境巅峰,距离武神境不过一线之差! 此消彼长,王诩自问与古拙已成分庭抗礼之势! “天道如此,我等只能帮助你这些。但不必多想,唯尽人事,听天命。” 初代法相露出笑容,随即六尊法相化身尽数消逝。 王诩握了握满是充沛力量的拳头,在得到六位法相的加持后心底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告诉他把识海中的道经取出然后放在了掌心。 他照做后有一阵清风拂过此地,道经金色的书页自己随风翻动着。 王诩身后忽地出现无数人马请战的声音。 回眸再回首,他看向古拙的眼神变了。 只见王诩金色的瞳孔中有黑白两条小龙上下游动,帝皇拒人千里的冷血与威严在他的眼眸中并存。 其座下巨龙低伏身体,拜服在他面前。 王诩一指点在虚空上,荡起层层波纹,如同棋士局中落子般笃定无悔。 伴随着这一指,身后无数兵马齐齐杀出,直奔古拙而去! “三敕!” 这道威严的声音从王诩口中传出,好似石破天惊,激得古拙勾起了脑海深处的回忆。 他曾在年幼的典籍上听到过始皇帝的声音,不曾想竟与此刻听到的声音别无二致。 那种恐惧,那种威压,令他恐惧至今。 如今再度听到使得他有些无心抵抗。 “你,你究竟是谁!” ...... 颜丹青身后的六尊法相,寸寸碎裂。 他本人更是一口血喷出萎靡不振。 “颜老!”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身旁众位大学官吓坏了。 “不碍事,守住裂缝!” 颜丹青迅速起身,打出数道禁制封印。 短短半刻时间,那道裂缝已经有一人高,最令人胆寒的则是里面的天魔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幕,他用猩红的眼珠子扫过一个个大学官,满是玩味地舔了舔舌头。 “不急,本魔很快就与诸位见面。” 第278章 圣地崩,人心聚 画卷之中,刀光剑气如瀑。 “秦皇嬴政,天魔一战中你不是死了么?怎么还能活到今天!”化身天魔的古拙忍不住惊怒道。 但面对他的人并不答自己是谁。 与此同时,王诩满是金色的双眸缓缓褪去颜色,回归黑白分明的瞳孔。 刚刚王诩有所感应,似乎自己的身体被道经借用了片刻,但自己是清楚发生了什么的。 天空中,短短不到十息,双方已然对轰上千次。 王诩唤出的无数兵马纷纷化为齑粉,而古拙手中的宫主大印也已经满是裂痕。 看着这枚由浑金璞玉精雕细琢而成自带灵性的宫主大印,古拙忍不住一阵肉疼。 这方大印平时就是他的心头好,不时就要拿来赏玩一番,但是今天被逼到墙角不得不忍痛保命要紧。 只是自己乃是堂堂武神境前期强者,居然被逼到这步田地,想想都感觉荒谬又可笑。 他抹了一把脸上正流淌的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居然被他压着打? 难道是自己这些年荒于武事? 还是说对面这小子底牌太多? 可惜他没时间多想,只能面对后者如同疾风暴雨般的进攻下意识地用宫主大印来一次次阻挡。 下一瞬,宫主大印在他面前被炸开了。 “不!” 古拙无能为力的伸出手欲要复原后者,但是抓了个空。 可是让他惊喜的是,自己的力量居然伴随着宫主大印的毁灭再度提升了! 似乎这才是武神境的真实力量! 如梦初醒的古拙将原本与自己缠斗的大秦兵马一拳打散,随即升入高空,与王诩平齐。 “一定是颜丹青那个老东西在宫主大印中做了手脚,难怪这些年本座苦修不得法,原来如此。” 在一瞬间古拙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想通之后便是狂喜,因为他感受到更高层次的境界正朝着自己招手。 王诩虽面色如常,心里暗暗恼火。 阴差阳错之下,不成想古拙误打误撞居然打破了颜丹青给他的封印。 如今自己底牌尽出,后者却愈战愈强。 而自己要想除掉天魔首先就需要彻底制服古拙,然后花费一些时间把道经内的祖龙气息注入其体内。 而这眼下很难做到,事情变得极为棘手。 “宫主大印内的封印破了,古拙修为恢复,画卷快要撑不住了...” 颜丹青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面容枯槁了许多,原本如同山崖青松般的精气神被抽调一空,整个人好似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 身后那几个大学官也无不心力交瘁。 随着法相的破碎,失去浩然气供养的碧荫圣地也在众人悲伤的目光中轰然崩塌。 刚组织好人手的荀正在望见碧荫圣地轰然倒塌的那一刻时便匆匆赶来。 可他看到颜丹青的那一刻却不禁双眸一黯,两位老人相识这么多年,此时情况已无需多言。 “知不可为而为之,唯图心安。”颜丹青死死攥住荀正的手喘息着说道,“让大家都进来吧,世事艰难,该做准备了。” 听到这句话,一众大学官各自坐定,神情严肃,默默开始准备。 该做什么大家都清楚。 天魔绝对不可以放进来,也绝对不能任由古拙为祸人间。 所以他们要阻止这一切灾难的发生。 用宝物,用修为,用生命,用尽一切! 战斗到倒下,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是春秋学宫的责任,也是每一位人族的责任,他们要用能用的一切来扛起责任。 “嗯,我让大家来做准备。” 荀正折身返回,回来时在他身后的是浩浩荡荡的学子队伍,他们穿过断壁残垣,走到颜丹青等人跟前站定。 “颜老,三千学子,百名教谕,三十六名礼官,还有十一名大学官,目前还在春秋学宫的人都到了。” “嗯。” “刚刚老夫已经说过了此行为何而来,怕死就现在退出学宫,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说话间荀正眼神复杂,他不愿意强逼学子们死,但又不愿意看到有学子贪生怕死。 “春秋学宫古往今来可没几次这么大阵仗,这时候退出,我白也一辈子会遗憾。所以不论别人如何,白某都会留在此地。” 白也见气氛有些压抑,他走出人群,站在了最前头,分担了一部分荀正的压力,更是将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而他的武魂,那把名为太白的剑器此刻就在他的身旁紧紧跟随,一声声清脆高亢的剑吟似在请战。 “身为礼官,我白也一定会死在学子们的前头,我保证!” 望着意气风发的白也,不少人忽然多了几分信心。 是啊! 大学官们在这里,礼官们在这里。 朝夕相处的教谕也都没有选择逃跑。 那自己凭什么离开呢? 在想通了这一点后,大家互相看了看,相熟者则是各自点了点头。 白秩和吕闯更是相顾一笑,知晓了对方的心意,各自欣慰自己的老对手不是个孬种。 想想也是,大家都是书生,又都苦读经典多年,谁人不想成为书中传颂的君子,谁人不愿以身证道! 当年进入学宫时他们落笔写下的诗赋词章从不是虚无缥缈的空话,而是他们一生愿意为之努力的方向。 虽死无憾,纵死无悔! 不过倒是也有胆小者,但看到身旁好友已然下定决心的模样,他们也就熄了逃跑的心思。 道理也很简单,人有生就有死,但今天这个死法值了! 万籁俱寂,片刻后,没有一个人选择转身离开,随即一股豪情壮志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 身为人族,同仇敌忾! 春秋时君子高义,他们亦然。 教谕还有礼官甚至大学官们纷纷湿润了眼眶,荀正的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人脸,将他们的样子用力记在自己的脑海里。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有道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今日哪怕这一代的春秋学宫全部以身殉道,到了九幽黄泉之下也是有资格在前辈那里挺直腰杆说话的! 他们这些做师长的也觉得值了。 游六道则在找王诩在哪里,可是怎么找都没有找到,这不禁让他心生担忧,生怕自己的宝贝徒弟遭遇不测。 自己死了无所谓,自己徒弟可不能死。 就在学宫上下各自调息完毕后不久,颜丹青再也支撑不住,他的嘴角溢出丝丝血迹,忍不住向后栽去。 与此同时卷轴从他的袖中掉落,在地上转了几圈,一幅画卷就这么摊开在众人面前。 下一瞬,画卷寸寸碎裂! 伴随着一只巨手扒开卷轴,紧接着一只面目狰狞、浑身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的怪物从画卷中爬了出来。 那丑陋可怖的样子令无数人为之胆寒,这副样子根本和他们印象中那位威严的宫主大人对不上号。 “桀桀,本座一出来就多了这么多祭品!”古拙怪笑着嘲讽道。 挣脱了画卷的束缚后,他明显感觉和那边的天魔联系愈发密切,后者很快就能够降临天道大陆。 届时不光是这座春秋学宫,整个天道大陆的一切生灵都会沦为自己的祭品。 届时武神境算得了什么? 帝境都是小目标! 就在他畅想之际,卷轴中一柄利剑飞出,狠狠贯穿了他的身体! 古拙吃痛,怒吼着狠狠拍击回去! 一点寒芒之后,少年骑龙而至! “古拙,我还没死呢!” 王诩同样浑身浴血,说话时还吐着血沫子,但是他手握神锋的气势以及遥遥指向古拙所展现出的那种睥睨天下的霸气令无数学子们心神激荡,似乎也不再怎么恐惧了。 生于天地间,大丈夫当如是也! “收敛心神,诵读面前众圣经典!” 荀正将力竭的颜丹青扶到一旁,自己顶在了最前面。 春秋学宫的法门使得众人都可以通过诵读圣人经典来激发天地异象,进而退敌。 他要利用这个神通来给王诩减轻压力。 话音未落,众人面前一卷卷经典无风自动,一时间诸学子端坐,尽是翻书声。 有道是:千秋万载存浩然,文心墨骨伴清风。 第279章 最后的轻语 古拙如今已是勃然大怒。 王诩操纵的那柄神锋虽不至于取他性命,但是只要这柄剑还缠在自己身边,他总归不能放开手脚肆意妄为。 但是他足够狡猾。 很快古拙便以身上伤口新增数道为代价,换得了一个改变战局的机会。 此刻正闪耀着紫色魔气的巨爪狠狠握住了王诩袭来的飞剑,任由其锋锐的剑气不断刺破他的血肉,紫黑腥臭的血液顺着剑刃如雨滴连成线一般一连串地滴下。 饶是如此他也绝不放手,反而越握越紧,面色除了少许愠怒之外只有快意。 王诩瞬间明白自己中计了,死死稳住的一口气险些紊乱。 顷刻间,他已经感受到了剑器上新增数道裂纹,几欲破碎。 武神境强者果然狠辣。 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如此。 那么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只有两种。 一种,抽剑而退。 但剑器牵引唯凭心气支撑,心气只要泄了,此战必败。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 那便是仗剑而行,狭路相逢勇者胜。 逢敌不退,亮剑死战! 眼下王诩体内的浩然气所剩无几,这一次选择如果错了,那春秋学宫将彻底不复存在。 电光石火之间,王诩吐尽浊气,紧接着如海纳鲸吞一般将胸前游离的浩然气吸纳一空。 旧气已去,新气再续。 他意已决。 死战,不退! 只见王诩眉心连线之处赫然是一朵紫金莲花摇曳生出,一股恢弘磅礴的气运顷刻间笼罩全身。 风起云涌,大袖飘摇。 与此同时,被古拙握在手里的剑器寸寸碎裂开来。 王诩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双手平齐,以仗剑式起手。 紧接着骑龙少年登龙而起,直扑古拙! 饶是古拙极速后退仍是不及卸掉一切防御的王诩追击来得迅速,更何况后者身游连连发动,双方越来越近。 下一瞬,王诩追上了古拙。 只见他扶住剧烈颤抖的剑柄,另一只手则推着残剑径直刺进古拙体内,毫不迟疑! 剑尖虽失,剑锋尚在! 在剧烈的爆炸中,二人同时坠入地面! 硝烟散去,唯见王诩全身尽数压在古拙腰上,手握残剑,深可没柄,形如镇压。 天魔如何? 武神又如何? 我自一剑横拦,休想跨越此地半步! 王诩和古拙都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醒醒,醒醒!你的武魂碎了,若是不及时修补,这辈子就是废人!” 翁长天在识海中试图唤醒王诩。 不过显然他多此一举了,因为武魂破碎的剧痛已经先一步将王诩唤醒。 待王诩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经由多方助力才勉强达到的摘星境巅峰修为正在飞速流逝,好在古拙已经被控制住陷入了昏迷,伴随着天魔身消失,他的真容也随即再度显露出来,看他的表情,一样的痛苦不堪。 王诩顾不得识海里如针刺般的疼痛,赶忙牵引道经的气息注入古拙体内,天魔气被一点点逼出,不到片刻已经逼出了一大团紫黑气体,里面的天魔张牙舞爪,显得很不服气。 而另一边由春秋学宫对付的天魔裂缝也在大学官们的带领下一点点变小,学子们口中阵阵轻朗而坚定的诵读声愈发使得裂缝中的天魔焦躁不安,没了刚刚的从容不迫。 王诩松了口气,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这时却听得身后游六道一声暴喝。 “小心!” 小心? 小心什么? 王诩还没来得及疑惑,变故已生。 他自己被狠狠撞飞出去,刚一回过神,就看到自己刚刚的位置上有一个熟悉的侧影被枪尖贯穿了喉咙。 “师父!”王诩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剧痛,跌跌撞撞地悲声道。 王诩认得那个熟悉的侧影,是游六道。 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逍遥游撞开王诩替后者去死。 原本昏死的古拙干脆利落地起身,随后一脚踢开老者,带着几分恼怒。 游六道的血顺着枪尖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连同王诩的心也破碎了一地。 “不知小友,可愿称我一句先生?” “哎,我的好徒弟!” “都静一静,老夫宣布个事,里边这个是我徒弟!” “徒弟你放心,不用有太大压力,无论如何,为师会护住你的。” “无论如何。” 他与游六道相识的一幕幕在眼前流转,昔日谆谆教诲似乎还在耳旁。 现如今很难想象,自己师父这最后的话语中包含着怎样的决心。 直到他对上后者临死前的眼睛。 老人的眼睛里只有平静与欣慰,就好像是自己的身死不值一提,反而因此而护住王诩这件事倒是很值得骄傲一般。 王诩不敢再想,他已经泪流满面,耳朵也听不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了。 颜丹青曾说过,游六道这一生曾用逍遥游避开过数不胜数的灾厄,心意一动,身游无阻,无人能拦。 但这一次,老人的选择是替徒儿拦下这必死的偷袭。 王诩知道,师父本可以不用死的。 他浑身颤抖,急促地呼吸着。 “啧啧,这就心痛了?”古拙挑了挑眉,“想不到你这样的天才居然这么感性,还是说这个礼官对你来说胜似父母?” “看这个难过的样子,难道还真被我说中了?还真是不巧。” 现在古拙浑身有一半是道经刚刚注入的祖龙气,另一半则是退出天魔身后留下的浩然气,这二者在他的精妙控制下达到短暂的平衡。 虽然同为强弩之末,但是他已然看出王诩根本没有实力来杀死自己。 而自己只需要将一旁的天魔放出,稍加休养便可恢复全部修为。 眼下他虽然言语中尽是轻蔑,实则却已是在尽力激怒王诩,让他心神大乱主动来攻。 这样一来,自己刚好可以趁着那些大学官忙着封印腾不出手的这段时间将前者一击必杀。 荀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只是口诵经典根本分不了神。 游六道身死他自然也心痛无比,但是此时此刻封印天魔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他只盼王诩能够稳住心态,继续与其缠斗。 待到此间天魔裂缝被抹除,自己连同这些大学官们定会把实力下降的古拙挫骨扬灰! 千万不要冲动啊! 第280章 古拙,你看好了! 山河社稷剑已碎,如今存放在识海,王诩已经失去了感应。 武魂,天下名剑,始皇帝的冠冕与道经,众位前代宫主的最后一点祝福。 原本想作为底牌之一的包子半个月前闭关,至今未出,即便出关也不过是同为逍遥境,想来也是指望不上。 此时此刻,他的底牌已经出尽了。 面对古拙的冷嘲热讽,王诩没说话。 只见他的双脚如同老树盘根般站定,紧接着他攥紧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拳架。 昔日大燕之时,魏国来的伏波让自己结结实实地挨了三天的揍,从此学会了拳法还有控体术。 不过看来控体术似乎没那老头说的那么厉害,自己不还是被古拙偷袭了么? “拳法?” 古拙见王诩这副模样不禁嗤笑道:“在武魂被本座捏碎后,这就是你能用出的最后手段了?” 只见古拙屈指微微一拨,其身旁扎在地上的长枪便好似多了三分灵性,化作白虹直刺王诩。 他本人则是转过身,一边走向天魔裂缝,一边拨开学宫众人诵读的圣人经典里所涌出的精纯能量。 如今来说,放出天魔大军才是首要任务,王诩对他而言已经称不上是威胁。 荀正见前者走来,顿时气息一乱,险些读错了字,与此同时,他眼中尽是懊悔与悲哀。 只差一点就可以修补完全,哪怕三十息就够了。 可惜晚了,一切都晚了。 不过就在转瞬之间变故又生。 一阵呼啸风声掠过此地,荀正定睛一瞧,古拙脚下竟扎着他那把标志性的长枪,此刻枪尖已入地数尺,只留下枪杆震颤不已。 古拙脚步一顿,手上动作随即停止,面色阴沉地转过头来。 “一杆破枪也配拦我?”王诩舔了舔嘴唇,眼中隐隐透着疯狂之色,“想过去,就先杀了我。” “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本座说话了。” 只见古拙单臂拽出长枪,随即朝王诩扑来。 荀正绝望的心突然有了点希望,但见古拙这个样子顿时心又沉了下去。 “教我拳的师长曾经说过一句话。” 王诩的拳头在古拙眼中膨大数倍,四个拳峰上隐隐透出如同天地初开般的大气象。 “我辈武夫,只有这一对拳头。” “但这一拳,定要让世人跪服,直言苍天在上!” “古拙,你看好了!” 这一拳,直直擂向古拙,里边掺着的是王诩心中化不开的恨意。 四个拳峰上凝成的大气象在古拙眼中放大数倍,恍惚间古拙如同被拉入了数方小世界。 而当他费力挣扎出来之时,王诩的拳头已至身前! 这一拳,重重擂在古拙胸口! “噗!” 面对摘星境巅峰实打实的一拳,饶是古拙身强体壮也扛不住,倒飞着被轰了出去,还有一口血喷了出来,枪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这一拳看得众人个个激动不已,恨不得是自己打的。 这边王诩心念一起,逍遥游中身游发动,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古拙面前,又是一拳擂出,而且这一次打的是脸! “服不服!” 趁着古拙睁不开眼之际,王诩立刻又是一拳擂了下去! “服不服!” 如此往复,王诩如同疯魔般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拳头的攻势如同雨点般骤急。 说起来刚刚古拙被王诩偷袭之时,口中旧气还没有用尽,然而在接下了这一轮重击后,旧气被打了个干净,变成了新气未生的尴尬境地。 这一口气倒不过来,他就这么被王诩死死压制住了。 “服不服!” “你到底服不服!” 王诩每擂出一拳,便厉声质问一次。 一句句疯狂的咆哮不光肆意倾泻着自己积蓄已久的愤怒,更是问的古拙憋闷不已,羞愤欲死。 不过越是如此,古拙这一口气就偏偏越喘不上来。 可谓是体面和局面皆失。 要是伏波在这里定要感慨一句。 什么叫苍天在上? 这就叫苍天在上! “修复了,天魔裂缝终于修复完了!”荀正兴奋地大喝道。 众人抬眼一看,原本很大的天魔裂缝此刻已经消弭不见。 古拙一听,顿时心如死灰。 加之想到自己现在浩然气所剩无几,彻底失去了翻盘的希望,他愈发悲愤起来。 “古拙,束手就擒,我等念在你也曾为学宫做出过贡献,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一位大学官走出人堆,试图劝下古拙。 却不知这一番话成了压倒古拙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子一生行事,用你饶我一命? “够了!” 顷刻间,古拙的悲愤尽数化成了无穷无尽的愤怒,他也得以在王诩出拳间歇换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支撑他攥住了王诩迎面而来的拳头。 缓过来的古拙单手撑地站起,另一只手依旧抓着王诩,任由后者尽力挣扎也挣脱不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用手扼住了王诩的喉咙。 古拙狠狠地剜了王诩一眼。 “哪个敢轻举妄动,本座手上这个小子就会死!” 他一边威胁着,一边不忘将目光投向刚刚还在的天魔裂缝。 令他失望的是,裂缝的确消失了。 “本座这一生不该是这样的。”古拙看着那些上午还对自己十分崇敬的一张张面孔,他突然惆怅地感慨道。 “只可惜壮志难酬,大业功亏一篑。” 这番话听着是那样的讽刺,使得大家脸上的神情愈发复杂起来。 他们原以为是天魔影响了宫主,却不曾想竟是古拙主动与天魔狼狈为奸。 这二者的区别太大了! 大业? 狗屁的大业? 他的大业是要以天下苍生为代价,令天魔降临,顺便借着天魔的力量提升境界! 这个是什么混蛋东西! 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曾经那么崇拜这个人模狗样的混账! 学子们微妙的神情使得古拙愈发愤怒。 “你们知道武神境的力量有多么迷人吗?知道令这个世界臣服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吗?” “你们根本没有体验过!” 他孤身环顾众人,狠狠怒骂。 “当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武神境?” 白也从人群中走出,面露不屑。 “你算是个屁的武神境,一个借着天魔手段侥幸跻身武神境的可怜废物罢了,若是你当真是武神境,怎么会和摘星境巅峰的修士打得平分秋色?” 古拙仿若被戳到痛处,双目通红,好像要吃人一般。 “反驳我也很简单,武神境的神通你能但凡用出一种,我立马给你赔不是。” 白也冷笑着接近古拙,并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来,朝这里打!” 荀正面有忧色,他自然看出了白也的目的,只是白也这种以身犯险的方式还是让他捏了把汗。 谁料古拙当看到白也朝他走来之时,这个曾经受人敬仰的宫主竟然在手上加了几分气力,以至于硬生生将王诩提了起来。 “以为本座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想救这个小子?” 古拙突然笑了,紧接着他用另一只手从袍子里掏出数枚令牌。 “快,快阻止他!” 一众大学官见到令牌后不由得脸色大变,个个飞身朝古拙扑去,反倒是学子们一脸茫然。 “告诉你们,晚了!” 古拙一边极速向后退去,一边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悲怆发出了刺耳的惨笑声。 “本座会死,你们也别想活,尤其是这个小子!” 一枚枚镌刻着山水的令牌被他瞬间引爆,刹那间春秋学宫地动山摇! 与此同时,被他扼住喉咙的王诩察觉到古拙浑身的浩然气居然开始逆向流动,气血逆行的古拙满脸涨红,分外骇人。 王诩拼尽全力地挣扎着试图阻止他。 任谁也没有想到如此贪恋修为与权力的古拙居然要自爆,而且还控制着春秋学宫控制各处洞府的令牌一同爆炸! 不过想想也是,骄傲如他,在无力回天之时选择鱼死网破很正常。 只是他做的更疯狂,他要拉着整个春秋学宫陪葬! 第281章 活着真好 大地寸寸龟裂,原本屹立在学宫五百年未曾有丝毫变化的登天巨山犹如玉柱倾颓般轰然崩塌! 想来也对,山上的洞府被古拙全炸了,饶是登天这样的巨山也难逃坍塌的灾厄。 登天毁灭所产生强大的冲击力使得修为薄弱的学子们纷纷站立不稳,有些倒霉的人直接掉进了巨大的地缝中生死未卜。 春秋学宫危机四伏,人人自危。 因为变故只在这一瞬间才发生,所以不少教谕和礼官都自发站在了最外侧抵挡着不断产生的爆炸余波,他们拢成一个圈,将学生们尽可能地护在了身后。 在这种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够注意到古拙正在酝酿自爆,甚至那些人中的绝大部分即便看到了也无能为力,因为实力相较于古拙实在太低微,根本不够看。 跟古拙不过咫尺之遥的王诩此刻拼尽全力想要阻止他,可哪怕是费劲力气将道经内的祖龙气灌注入古拙体内,后者也毫无反应,照单全收。 王诩清楚他是铁了心的想让所有人陪葬,此刻纵使心智坚毅如他,也不得不暗自叹息一声。 如今这个情况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最起码天魔没有被古拙放出来为祸人间。 只是实力差距太大,没能完全阻止他。 王诩看着面前人因为气血逆行涨得满脸通红、双目如血,而且还充满了对自己的恨意,他什么也做不了,哪怕自爆也爆不成。 回顾此生,好在没什么遗憾。 大燕气象初显,也算不枉此生。 只是有些愧对挚爱亲朋。 学子们抵挡登天爆炸很忙,礼官教谕们挡在外侧也很忙,古拙筹备着自爆更是懒得管别人在做什么。 大家都很忙,以至于没人发现大学官们此刻悄然聚到了一起。 “年轻人做得很好了,咱们也不能掉链子对不对?” 颜丹青转醒已经有一段时间,双目失明的他一直蜷缩在这里默默感受着周遭的一切变化,也知道古拙正酝酿着自爆。 老实说,这些年轻孩子们的表现令他很欣慰。 “是该到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荀正点了点头,浑身浩然气逐渐加快了运转速度。 “是极是极。”一旁同为大学官的仲明诚也笑着附和道。 “经此一役,学宫怕是彻底没了。” 一旁其他的大学官看着面前天崩地裂、山河破碎的景象不禁心痛难言。 “存地失人,存人失地。” 颜丹青用手拂过断壁残垣下一株翠绿色的嫩草,而后在荀正的搀扶下缓缓站直了身体。 “只要人还在,春秋学宫就在。” ...... “轰!” 这一刻,古拙以强行自爆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就在他身旁的王诩只感觉眼前有一抹白光飞闪而逝,好似人生光阴中白驹过隙的一瞬那般短暂。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共计十一位大学官从各个方位起身,并且手中各自掐诀。 似乎还有转机? 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王诩醒了。 当冰凉的雪花轻轻飘落在他脸上时,王诩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浑身剧痛之下,他甚至翻不过身子来,只好蠕动着往前扭了扭,舔了一口地上刚积了薄薄一层的雪。 丝丝凉意在舌尖上绽放,激得王诩打起了一点精神。 活着,真好。 “老翁头,还活着不?”王诩一边呲着牙忍着识海里传来的阵阵刺痛,一边故作轻松地问道。 “活着,老夫洪福齐天,就算你小子死了我也不会死。” “你真是吃饱了撑的,天下英豪之辈如过江之鲫,哪里轮得到你来春秋学宫逞英雄...” 老翁头没好气的声音在几息后传来,让王诩听后不禁咧嘴一笑。 翁长天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有他在,情况应该就不算太糟。 随着他心念一动,心中山河内的生机泉水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个小水洼,王诩凑上前小口小口地喝着,浑身剧烈的疼痛也在渐渐减轻。 老翁头的灵体飘荡而出,看着王诩喝水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吧。” “你现在的情况,很糟。” 翁长天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告诉他。 “那是怎么个糟法?” 稍稍缓过一口气的王诩以手臂撑地,艰难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自大腿根部以下的地方尽数消失。 “哈!”他不禁发出一声苦笑,“我说刚才怎么使不上劲呢,原来是都没了。” “你两条腿都炸没了,我大概算了算,即便有生机泉水日夜滋养,这两条腿也得数个月才能长好,不过眼下长出个样子来倒是可以,但是完全适应得在半年以上。” 即便是生机泉水这样能够肉白骨生死人的强大灵药,也得半年往上才能恢复,可想而知王诩这次伤的有多重。 “嗯,坐轮椅吧,能恢复就行。” 翁长天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这还只是最小的损失...” “还有什么?老翁头,都说吧,我遭得住。” “你的武魂破碎了。” “我知道,慢慢修复呗,有你在修复武魂也只是时间问题。”王诩长出一口气,“武魂破碎能换古拙去死,值!” “还是光这些,老夫也觉得值。” 望着王诩的模样,翁长天无可奈何地喃喃道:“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浑身经脉连同丹田和力府,全碎了...” “碎了,什么碎了?碎了修呗!” 王诩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他突然回过神来。 王诩下意识地催动道经,可是全身并没有丝毫反应。 他不信邪,继续强行催动。 “哇!” 立马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刚刚有些红润的脸也再度变得苍白起来。 “别再催动了!”翁长天连忙阻止道,“如今你经脉尽断,浩然气无法被掌控,如今已尽数散到了天地间。” “眼下你没了修为再催动道经就是自寻死路!” “恢复不了?”看着老翁头难看的脸色,王诩抱着些许希冀试探着问道。 “我无能为力。”翁长天长叹一口气,坐在王诩身边,“老夫在古拙自爆前拼尽全力试图阻挡,包子唤不醒,底牌里也没有能抗住古拙自爆的东西。” 翁长天怔怔地望着远方。 “那时我就在想,若是我的消失能够换你活着,我宁愿身死道消。” “不过好在你还活着。” “嗯,我还活着。” 王诩突然抬头看着翁长天,伴随着语气的转折,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那花翎呢?我此生实力突破摘星境无望,她怎么办?” 花翎救他一命,他此生必须唤醒她。 这既是情爱所系,更是君子之诺! “这...”翁长天一时语塞。 “总会有办法的,日子还得过下去。”王诩抿了抿嘴,随即后知后觉般搓了搓手,“只是好冷的天啊。” 没了修为的他,不再是人间得意的逍遥境修士,变回了一个夏天会热冬天会冷的普通人。 翁长天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强忍着悲意从识海中取出了一架轮椅和一张厚厚的毛毯。 “这轮椅还是我想出来给军中落下残疾的伤兵来使用的呢,只是造出来一直没给兄长他们列装,不成想倒是自己先用了。”王诩一边自嘲,一边打量着椅背上镶嵌的火红色灵核,此时此刻,灵核正散发着光芒,稍稍驱散了王诩周身的寒冷。 王诩随即挪着身体坐了上去,这种艰难不便的感觉令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个设计出轮椅的下午。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思来已惘然。 正当他转动着轮椅,准备到各处去搭救生还者时,识海传来了虚弱的呼唤声。 当听到这个声音时,王诩心念一动,他的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微妙的希望。 “王诩小友,是我。” 第282章 一个可能 “王诩小友,是我,颜丹青。” 识海里,一支连笔毛都没剩下的秃杆子毛笔上此时正氤氲出一阵青烟,显然刚刚发出声音的正是这个物件。 “这支枯笔是在你进入卷轴时我特意塞进来的,我怕自己功力不够精深,危机时刻救不下你。”颜丹青的声音从秃笔中传出,略带歉意,“还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王诩刚要开口,颜丹青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古拙底牌极多,我曾经私下推演过一次,即便是我和其他诸位大学官拼尽全力,也只能限制他一小部分。” “而在此之后我又暗中找到周国的大祭司,并以重宝为礼,请对方揭示了一次天机。” “结果却是对方看后苦笑,又把重宝退还给了我,不光东西还给了我,他还多说了一句话。”颜丹青语气突然多了几分戏谑,“你猜这老东西说什么?” “他居然说不收死人钱。” “因为他根据天机给予的提示推断出不仅我要死,诸位大学官也要死,学宫中所有与此事沾染因果的人更是一个也活不了。”颜丹青说到这里语气一转,“不过我却发现天机中尚存一个变数。” “变数是我?”王诩有所明悟。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在等你。”颜丹青的语气平淡如水,在王诩的识海里缓缓流淌着,“只是作为变数的你原本是要被牺牲的。因为推算出的结果是,用你去换掉古拙,可以保住学宫平安。” 王诩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他并没有被颜丹青作为棋子牺牲掉,想来应该还有隐情。 “但当我与你接触之后,却熄了这个想法。” “你是我这辈子未曾见识过的天才。” “一个真正的天骄。” “当你拔出剑拦在抓我回学宫的那些人面前并展现出始皇帝传承的那一刻,老夫就知道如果把你当做棋子牺牲掉,一定会让我悔恨后半生。” “不过仅仅这样还不足以动摇我的心思。后悔归后悔,可我身为大学官,此生见过的龌龊之事太多,亲手杀死的人更是不在少数,为了春秋学宫传承的延续,牺牲掉一些人,哪怕是我自己,这也都是值得的。” “真正让我改变想法的是你的一句话。” “就是在你知道古拙身为武神境强者,更是天魔的时候,亲口说的那句话。” “无论这个天魔是什么境界,我都要试一试。” “就在这句话说完的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的那些算计布局与你相比,格局太小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我不禁低下头去反省,你作为一个在其中毫无利益瓜葛的人都愿意为除掉天魔贡献一份力量,去站出来挑大梁。” “那春秋学宫中人又怎么能够推卸责任呢?” “所以学宫就按照原计划牺牲掉了对么?”王诩挑了挑眉,“反倒是原本作为变数,要被牺牲的我,却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活了下来。” “生气吗?” “生气什么?”王诩摊了摊手,“你我也算是忘年交,论朋友便该帮一把;又同是人族同胞,论血脉应共抗天魔。” “谁的命都是命,牺牲我一个换取大家活的想法并不稀奇,我相信若是变数显示牺牲你一个,其他人都能活,那你一定也会去死。” “感谢你包容了我的龌龊心思。”颜丹青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感慨,“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要是这个变数是我该多好,这样只死我一个老头子就好了。” “咳,其实要是说谁死这个问题,我现在活着跟死了也差不了多少。”王诩摸了摸鼻尖,干笑道。 如今自己修为尽失,武魂破碎,两条腿刚恢复个外形还得靠轮椅行走。 这和昔日逍遥境修士的差距太大了。 要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适应才奇怪呢。 “怎么,失落了?”颜丹青语气中似有笑意。 “失落倒是不至于,只是没成想自己居然落得这样一个结局,算是有些意外。” “你先不要难过,说起来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可能,一个颠覆这个混账秩序的可能。可惜这一点还得你自己去慢慢寻找答案,我若明言,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颜丹青没有接茬,沉默片刻后他说了这么一番似乎别有深意的话,只是王诩暂时还理解不了其中含义。 “来者是客,你站出来帮助春秋学宫却落得这个下场,心里若说没有怨气自然不可能,但是由于学宫毁灭,先前咱们谈的那些条件也不太可能兑现了。” “嗯,话虽如此,学宫里不少长辈对我有恩,于情于理我也不好意思再开这个口。”王诩抿了抿嘴,“而且学宫目前能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即便是我想为大燕再谋一份利益,学宫也无法满足我了。” 自己的恩师游六道,为了救自己甘愿替他赴死,这份恩义在前,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趁火打劫了,先前那些条件就此作废吧。 天魔除掉就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对自己来说心里也能有个交代,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小友若是不弃,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王诩一听这话直咧嘴。 颜大学官,您是真开得了这个口啊! “反正我现在是个废物,您老要是忍心,还有什么能麻烦的可以找我。” “啧啧,我就说你心里有气。”颜丹青呵呵笑道。 “说起来,这还是个好事。” “什么好事现在轮得到我...” “若你不嫌弃,春秋学宫宫主之位就是你的了。”颜丹青似乎怕王诩脑子没转过来,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作为宫主,最大的好处就是所有活下来的学宫中人都需要听令于你。” “就当帮老夫一个忙,继承宫主,带学宫走下去。” 枯笔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似乎是在与王诩商量一般。 嘶,这事听起来确实不错啊! 王诩眼前一亮,很快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只是空有宫主之位而无修为,如何能让众人信服于我?” “王诩小友,你听说过天道大陆创世之际的故事吗?” 颜丹青的声音变得有些神秘。 “传言,人皇伏羲...” 第283章 太极玄功 “传言,人皇伏羲以一拟太极,而后一画开天,自此使得混沌中的阴阳二气升降。” “在这阴阳衍化流转之间,产生了天地之分、日月运行以及万物生生不息的轮回。” “在这个基础上,伏羲以天、金、火、雷、木、水、山、地八大元素建立了八卦体系,也就是目前赫赫有名的周国占卜术最早的来源。” “而在八卦之中,伏羲发现了一种能串联起世间万物的符号,将其归纳为文字。” “等等,文字不是仓颉所作吗?”王诩感觉颜丹青所言和自己在古籍中看到的有所出入,故而疑问道。 “上古仓颉,生而齐圣,有四目,观鸟迹虫文而制字,于凤凰衔书台上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颜丹青一边说着,一边控制秃笔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号,这个符号王诩看后发现不认识。 “我所书便是伏羲最初的文字,而仓颉所造之字凭借的就是伏羲打下的基础,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吧。” 王诩盯了那字一会儿,字虽不识,但看着却格外出尘飘逸,细细比较起来的确和如今字体有着很大区别,显然不是同时创作出来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你肯定很好奇老夫为什么要扯出这么一段历史,不过你不要着急,在这里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人族是从何时起可以借助天地浩然气修行的?” 王诩思索片刻,开口道:“春秋时有记载,众圣人以浩然气修身引得天下百姓效仿,想来应是从此时起。” “说的不错,既然如此,你发现一个问题没?” 承载着颜丹青残魂的毛笔来回晃悠着,好似一位循循善诱的师者一般启迪着王诩的思路。 “春秋众圣之前没有天地浩然气的概念,那时的他们又通过什么方式修行呢?” 王诩顿时一怔,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思考。 自有记载开始,天地浩然气被人族应用的典故就来自于春秋众圣,可没人去思考春秋前的历史长河中人族又是凭借什么方式修行的。 若说他们没有修炼法门是不可能,毕竟上古大能极多,三皇五帝看神通道法的威力描述各个都不次于如今的帝境。 这些大能显然是拥有修炼法门的,而且无疑要比如今吸收天地浩然气的方式更加便于使用。 见王诩疑惑,颜丹青附身的秃笔适时引导道:“刚才的故事,我可不是白说的。” 伏羲一画开天,后创八卦,建文字... 这其中一定和修炼法门存在联系,而且颜丹青在这时提出,意味着很可能可以帮助自己恢复修为! 王诩微微皱起眉头思考着。 “一画开天,混沌阴阳二气升降,万物生生不息...” 这阴阳二气和浩然气应该有些关系。 “浩然气可以由文字承载,被后人传承,存在在圣人经典中,乃天地至阳至刚的正气所化,春秋学宫通过诵读诸圣经典的法门来对抗天魔便是将这种性质发挥到了极致。” “但有道是孤阳不生,独阴不长,单是至阳至刚的正气难以达成武道巅峰,武道同天道,其特点一定是阴阳流转、生生不息的,所以那些上古大能一定凭借的是阴阳二气,而非后世这种天地浩然气。” “说得太好了,善哉!” 王诩刚推断完,颜丹青的赞许随后便紧跟着来了。 “不愧是老夫认可的天才,这个推断的结论和事实分毫不差!” “接下来,我便要传授你上古大能们的修行法门。”颜丹青话音一落,便控制着秃笔在地上写写画画。 “我全身经脉尽断,便是生机泉水也无法挽救,即便有了修行法门也无法修炼吧?”王诩试探道。 “昔日你见老夫之时我不也经脉尽数断绝,不照样还是可以调动天地浩然气吗?”颜丹青反问道。 “阴阳二气是天道衍化,是道;天地浩然气则是阳气进一步发展,被众圣钻研出的修身法门,是术。” “以道驭术很正常吧?” “这一点我不反对,但是重点在于经脉尽断,若是没了经脉作为承载的容器,该怎么修炼?” 王诩有些无奈,颜丹青回答的跟自己问的分明是两个东西,驴唇不对马嘴。 “小子,你太小看天道了。” “以经脉修行,那算什么?”颜丹青嗤声道,“经脉格局太小了,如何能成大器?即便是再高的天赋,最多也就如同古拙一般止步武神境,帝境唯有始皇帝那种开宗立派的惊天大能才可以踏足。” “但你若将自己视作原本的经脉,以己身化作天地间的熔炉,吸收并储存天地阴阳二气,自成混沌。” “借以此法来统御天地浩然气,岂不是事半功倍,何愁修为提升不快?” “说得挺令人心动的,但是颜老,我问一句,有这么好的法门,春秋学宫怎么就你一个人用了?” 王诩虽然意动,但是却没有丧失基本的理智。 要真是好东西,以颜丹青的心胸没理由藏私,不如趁着现在问问其中的代价是什么。 “他们一是不配,二是不够格。” 王诩咧了咧嘴,这俩不是一个意思吗? “此法借天地造化而成,凡夫俗子若没有大逍遥的境界根本理解不了其中真意,极容易走火入魔。” 大逍遥是修士踏足逍遥境时的升阶版本,更是成圣的雏形,只有王诩这样的少数人才能踏足此境界。 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光是这一点就筛掉了学宫的绝大部分人,单说这些人的境界就配不上这个法门。 “但是学宫这么大,人才还是有的,比如白也这样与我同为大逍遥的修士,他难道不可以吗?” “白也?”颜丹青的声音有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怨气,“老夫自然考虑过他,但一听此法需要自断经脉、散尽浩然气,他就说什么也不干,任凭老夫怎么承诺。” “所以老夫才说第二点原因是不够格,思想不够格!” 王诩一听忍不住笑了。 这无凭无据的就要自废修为,依白也性子肯定不能同意,便是自己曾经修为还在时听到这话,肯定也得仔细斟酌一番。 不过眼下倒是正好对应了自己的情况。 “嗯,既然如此,我愿意接受这个新的修炼法门。” 当得知自己有望恢复修为的时候,王诩顿时心头一松,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别说的跟老夫强迫你一样,这种神仙法门便是他们求我,我还不一定给呢!” 颜丹青生怕王诩不重视这个法门。 在他的心里,这个东西足以称得上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机缘,他不求王诩接收了这个法门能够对自己感恩戴德,他只希望王诩能够记住自己的传道之恩,能作为春秋学宫的宫主带领学宫继续走下去。 薪火相传,学宫的传承不能断在自己这一辈上,他可以死,但春秋学宫一脉读书人的种子不该就此断绝。 这算是老人最后的一点私心。 多说无益,点到即止,王诩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只见秃笔如人坐定一般在空中悬浮于一处,颜丹青的声音从中缓缓传出。 “此法名曰:太极玄功。” 第284章 心为枢,身为剑 太极玄功四个大字一出,王诩识海内的气象顿时如同黄钟大吕一般激荡不休。 “借剑一用。” 颜丹青这边声音传来,那边已经破碎的烧火棍居然再度重组,随后凭空飞起,剑尖倒悬,垂立于识海中心点的最高处,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身为王诩武魂所独有的威严与霸道。 烧火棍的剑气荡漾开来,所过之处万物敛神,不再吵闹,就连刚还在争鸣不休的四大名剑也纷纷沉寂如初。 “你这武魂当真有趣,即便破碎至此居然还能拥有如此威能,居然能让叱咤天下的四大名剑都纷纷屈身退让。”颜丹青的声音从毛笔中传来,带着几分感慨,“或许你不知道这种修炼法门,但是存世年头越久的重宝越清楚其中奥妙,以至于老夫刚一开口就引得你识海里的这些重宝不顾身份来哄抢资格。” “什么资格?”王诩问道。 “自然是作为修炼核心的资格,一旦我将太极玄功与之绑定,日后你所催动天地浩然气少不了流经过它,而其作为核心也可以借助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迅速进阶,只要假以时日,天阶重宝提升为神器也不是不可能,也难怪这四柄名剑都起了心思。” “好了,屏息凝神,老夫开始了。” 王诩意识所化的灵体在识海中盘膝坐定,静静等待颜丹青传功。 “世分阴阳,身有正邪,心存善恶。” 淡青色的笔杆上有淡淡的光晕流转,颜丹青语气平静,伴随着他的话语,秃了毛的毛笔在识海中提按顿挫,写写画画,一幅王诩的肖像很快描绘完成。 “此法以心为枢。” 颜丹青的声音似有魔力,只一言王诩如同被点中心事一般,浑身一颤,心脏砰砰直跳,而识海中肖像的心脏处有一方小世界渐渐显化而出。 “原来你在心上早有建树,甚好,省去我许多麻烦。” 只见毛笔在王诩肖像的心脏处微微一点,笔尖位置处流淌出一抹紫气,仿佛含有无穷的造化之力,所到之处无不欣欣向荣。 与此同时,心中山河内的生灵纷纷跪地感谢神只的恩典,虽说先前的神灵将世界内的浩然气抽调一空,他们不得不停止修炼,但是此刻伴随着充盈的紫气注入,显然其品质远远胜过天地浩然气。 “神灵大德,我愿终生奉您为尊!” 诸如此类的话语一时在心中山河内此起彼伏,他们虽然境界实力远远不及外界修士,甚至其中最强者可能连最低等的淬体境修士三招都接不住。 但是有一个有趣的事实却无法改变,那就是心中山河已经自成天地。 总有一日,它里边的修士会迎头赶上。 一缕缕信仰之力透过心中山河,流入烧火棍,修复着其中破碎的地方。 说起来,王诩先前就遇到过这种紫气,那是在般若秘境中,被梦中的神女点化,有老者骑牛,身后紫气浩荡三千里,使得一片荒芜的心中山河内衍化出了生机,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紫气渐渐消散了。 而如今颜丹青所给予的紫气则是赋予了心中山河内日月更替、星辰流转的能力,而且时间流速要比外界快上十倍有余。 这意味着王诩可以借此闭关修炼,里边修炼十天,外边才过去一天,运用得法的话,堪称是极为逆天的神通。 此时此刻,心中山河内原本正在沉睡的包子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次不再是懵懂无知,而是怀着一种极为复杂与感慨的情感打量着此方世界。 “鸿蒙造化之能,不愧是太极玄功。” 麒麟大人甩了甩身上渐长的马鬃,好似人一般鬓发飞扬,能看出那种好似被关了八百年终于出狱的自由和洒脱。 “难得本座下定决心自废修为助你,刚一出来就摊上这么个好事,还真是好马有好报,天助自助者。” 紧接着它马蹄轻轻踏在地上,将漫天都是鸿蒙紫气分出一部分牵引到己身旁边,而后轻轻打了个响鼻,将其尽数吸入体内。 与王诩的懵懵懂懂不同,它迅速利用这股紫气重构全身修炼体系,如同早就修炼过一般,不仅极为轻松惬意,甚至还有闲心吐纳出一部分通过灵兽契约反哺王诩。 王诩自然察觉到包子醒了,不过眼下正忙,他决定之后再问后者的闭关成果。 “以心为枢,万物依附,大可容万物,小不过芥子,善恶存乎其中,动念起意便是阴阳流转之气象,生生不息,否极泰来,自有无穷伟力。” 王诩的心脏跳动愈发强而有力,一股股饱含造化紫气的力量疯狂在全身各处涌动着,在这种造化之力的洗礼下,其体内断裂的经脉被彻底抹除,整个人再无经脉与血肉之分,浑如一体。 “这股力量太过强盛,原有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故而太极玄功认为,唯有以身为脉,吸纳阴阳二气,方可承载。”颜丹青解释道,随即毛笔在王诩肖像手中所握的烧火棍上点了点。 “此法,以身为器。” 倒悬在中心高处的烧火棍在颜丹青的引导下寸寸褪去如同烟火熏烧后的杂色,露出了山河社稷剑的真容。 虽然此刻剑身上的山川长河破碎不堪,日月星辰失去光辉,但依旧不改其峥嵘本色。 “好剑!”颜丹青情不自禁地称赞道。 这一次,颜丹青没有动用毛笔中残存的造化紫气,而是将王诩心脏中不断喷涌而出的力量牵引到了山河社稷剑中,借助其强大的衍化能力快速修复破损的剑身。 “人其实很神奇,不是么?”颜丹青看着逐渐恢复锋芒的山河社稷剑,语气中可以听出淡淡笑意,“所谓世间百毒,五步内必有良药,看似武魂破碎这么一个残酷的事情,谁又能想到这居然可以被自己心脏所涌出的力量所治好呢?” 王诩在旁细细品味这句话,心中则对太极玄功的能力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你现在肯定在想,跟身体没什么关系,全是太极玄功的功劳,但我想告诉你,即便没有太极玄功,单凭你心中那方小世界衍化,也可以将武魂修复,不过你肯定不信。” “心有明暗之分,心胸狭隘则世情皆暗,心胸开阔则万事长明。”颜丹青饶有深意地补了一句,“自太极玄功传授给你,日后凡是起心动念,都可能影响你的修炼,切记。” 王诩点了点头,表示会记住这一点。 “心既然分了善恶,此身便也有了正邪之别,老夫昔日就以自己这根秃笔为纽带连接了心与身,辨是非,明生死。” “而你,老夫认为便可以用这剑器来作为身心连接之物,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笔有好恶之评,剑则更进一步,剑锋两刃,伤人不成便伤己,出必见血。”颜丹青淡淡说着,“选剑为此身之器的原因最关键的还有一点,谓之:老头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 “笔断不成的是非,用剑方便些。” 只见秃笔凌空一点,山河社稷剑发出一声清亮的剑吟,修复如初! “此身为剑,匡正去邪。” 颜丹青话音一落,山河社稷剑中便有无穷紫气自其涌出,不断捕捉着各处浩然气,很快王诩周身的天地浩然气便被吸纳一空。 这一刻,王诩清晰无比地感觉到那些离自己远去的力量正在逐步重新收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入了自己的武魂,供自己随时调用。 而山河社稷剑和己身本就是一体,此时此刻,王诩感觉到浑身涌动着澎湃剑意,远超以往! 第285章 今人犹昔? “此心为枢,此身为剑,吞吐阴阳,自成天地。” 王诩在心中反复思量颜丹青这四句话,此时正有一股股仿若天地初开时的鸿蒙紫气自山河社稷剑中流转而出,源源不断地注入王诩体内。 而每股鸿蒙紫气都如同君主一般统御着自身周围的天地浩然气,王诩甚至感觉自己短时间之内能够催动的修为比先前更多了。 片刻之后,王诩的气息趋于稳定。 他大致预估了一下修为,堪堪有了逍遥境前期的水平。 “此功已尽数传授于你。” 见王诩如此,颜丹青有些怅然说道:“虽说没有完全实现跟你约好的承诺,但老夫总归算是少了一个心结。” “现在,老夫郑重地问你一句,这春秋学宫的宫主之位,你接还是不接?” 颜丹青仿佛看出了王诩心中的犹豫,他淡淡说道:“你先想好,此战之后,学宫实力大损,教谕以上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更是会有很多学子在失去了学宫的尊崇地位后选择退出学宫,这些人都未必会听命于你。” “而且春秋学宫雄据浩然之地这么多年,引得不少人眼红,仇家攒下了不少。” “宫主之位对你和你背后的大燕来说,可以称得上锦上添花,但是随之而来的麻烦也一样不少。” 颜丹青要陈明利害关系,他不希望王诩稀里糊涂答应下来,尽管他知道王诩一诺千金,定不会违背诺言,但是他更希望接下学宫之位是王诩深思熟虑而非热血上头的答案。 “我选择继承春秋学宫的宫主之位。” 这次不同先前,王诩沉思了许久。 颜丹青化作的秃笔在半空中顿了一会儿,仿佛是人在思考一样。 “能说说原因么?” “首先你我都清楚,目前学宫宫主之位只有我有这个实力接住,给其他人一定扛不起来。” 颜丹青没说话,因为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并非一时起意,而是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且不提王诩是学宫诸学子中地位最高,修为最高的,便是其逍遥境的修为就高过了教谕和一般礼官,最重要的是与古拙一战中他的实力已经得到了学宫众人的认可。 既是名副其实,更是众望所归。 “我的父皇告诉我,人不能光看利益做事,因利而起便会因利而散,很多事要以真心度之。” “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傻子太少,可聪明人往往不得善终,偏偏傻子才受老天爷的眷顾。”王诩笑着摊了摊手,“说起来,学宫宫主这个位置对我来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助力,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从利益的角度而言,我不接会省下很多精力,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但如果不接,我想我一定会后悔。”王诩敛起笑容,严肃道。 “我会想起刚入学时那个讲了三十年蒙学、研究了一辈子礼义的老学究;我会想起剑冢中甘愿为后辈剑灵让路的湛卢前辈;我也不会忘记传我衣钵、赠我丹袍,最后替我赴死的恩师。” “我想他们如果知道学宫的传承断了,而且还是因为我没有接下宫主之位...他们一定会伤心吧?” “世上的风骨,有春秋学宫这些前辈们的一份,别人若不记得,我王诩便替其他人记得。” “传道受业之恩当以薪火相传报之。” 这些前辈,为了全人族的生存选择与天魔共赴黄泉,前仆后继。 对于这种精神,王诩认为最好的缅怀方式便是继承。 “嗯...” 颜丹青似乎松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最后还有一件事,本不欲告诉你,但现在我不想把这个消息埋到地下去,所以你捡了一个便宜。” “什么?”王诩意外道。 他刚刚是肺腑之言,不成想居然有意外之喜。 “古拙曾与我有过一次交易,条件便是我手中的始皇秘宝,但我怕其用特殊的手段强取豪夺,所以将秘宝放置到了晋国锻魂阁中,你可以去试试看。” “好,我记住了,看情况吧。” 即便是始皇秘宝现在也不能去取,且不提晋国和燕国势同水火,便是单论自己,如今还坐着轮椅呢! “吊着一口气,终于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颜丹青的声音里尽是心满意足。 “常人道:圣人无私心。” “老头子我修了一辈子,终于在临死前勉强摸到了这个门槛。” 秃笔之上有青袍老者显化,拔地而起。 这一次,颜丹青不再是双目尽盲的苍老样子,他的一双眼睛变得炯炯有神,璀璨如星。 随着他背后的巨大画卷展开,秃笔上沾着些丹青水墨在其中不断点画勾勒。 而画中仙人或骑龙,或乘鹤,或扶鸾,尽皆一身儒袍大袖,笑望着颜丹青。 其中还有孩童诵读之音,不绝于耳。 颜丹青大袖合拢于一处,面朝王诩弯腰一礼。 “我该走了。” 王诩低敛目光,报以一揖。 “先生慢行。” 当他再抬头时,画卷之上如同水波荡漾一般掀起阵阵涟漪,而颜丹青已信步踏入其中,身形渐渐模糊。 “我与丹青两幻身,世间流转会成尘。 但知此物非他物,莫问今人犹昔人。” 而他腰间一枚玉质大印稳稳落在了王诩身前,王诩捧在掌心一瞧,有一只优雅的负屃盘绕在大印顶端。 此时他还未将之炼化,仅仅是把大印放在掌心中就可以感受到其中涌出的阵阵文气。 王诩心中明悟,原来宫主大印根本不是古拙手里那一枚,而是眼前这一个。 炼化了大印后,王诩灵体回归,还没来得及跟翁长天分享喜悦,恢复修为的他便看到了不愿见到的一幕。 只见不远处十几个穿着学子衣袍的人正灰头土脸地翻着坍塌的废墟,将里面战死的同袍快速扒出,而后上下摸索,将后者身上的宝物迅速瓜分揣进各自兜里。 “看到了?”翁长天咂了咂嘴,“刚才怎么唤你也不醒,识海我也回不去,索性替你看管了一会儿外面,但面对这种情况我只能保全你,不能出手暴露自己。” “唉,真是令人唏嘘,明明上一秒还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下一秒都没让逝者入土为安就开始分他身上的财物了。” “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符合人性,很正常。”王诩的目光闪了闪,随即转动轮椅朝人堆走去,“但是这种行为令人作呕。” “你都没有修为还阻止什么,要我说别管了,咱们走吧,虽然阻止不了他们,但是凭借老夫的本事保下你还是足够的。” “我真没有修为?” “有个屁,你全身经脉都断了,刚不都说过了?”翁长天撇了撇嘴,“你要去管闲事就去,反正老夫护得住你。” 王诩意识到翁长天察觉不到自己的修为,只能感受到自己经脉尽断。 也就是说,自己以后还多了一个好处——没人看得到自己的修为,可以扮猪吃老虎了。 这时王诩目光突然一凝,因为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被那群人挖出,那个人的衣袍虽被炸的破破烂烂,但是还能辨认出是礼官的衣服。 王诩加快了转轮椅的动作。 当这些兴奋到忘乎所以的人刚要搜刮财物时,却看到一把轮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旁边。 这些人纷纷愕然抬头,望着轮椅上的这人。而轮椅上的青年指了指他们,又指了指地上。 “东西放下,然后滚。” 第286章 春风料峭 “东西放下,然后滚。” “你是...”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些人中有人认出了王诩。 “你是刚刚与古拙交手的那个人。” 此言一出,那些人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更是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见鬼,这位可是能和古拙打生打死的大人物,他们可不敢撩拨王诩的虎须。 “先等等。” 最先认出王诩的那人显然是这群人中的核心,他喝止住了自己的手下,同时脸上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大人,你全身经脉断个干净,我看您似乎没有修为了。”他盯着王诩的轮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中愈发贪婪起来,“不如有什么宝物,您拿给晚辈开开眼,也算是学宫没有断了传承。” “你们呢,你们也这么想?” 王诩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反倒是问向那些脸上带着些许愧疚后退的学子们。 这个人在他眼里已经是不可救药了。 没人回答,那些人的脸更红了。 “大人也别责怪学生,春秋学宫没了,而学生却还活着,总得混口饭吃不是?” 为首的那人狞笑着朝王诩走来,他知道像王诩这样有资格跟古拙抗衡的修士手里的宝物一定不差,哪怕从指缝里露出些许宝贝来也够他享用许久了。 王诩看着他,回忆起了那个刚入学宫的日子。 不少人认为崔冶讲的蒙学人人都会,实在是陈词滥调、毫无新意。 可偏偏就是这些毫无新意的礼义廉耻,才组成了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底线和节操。 也不知道崔冶还活着没。 眼下学宫大乱,乱世当用重典,杀鸡儆猴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王诩心意一动,鱼肠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掌心里。 而那人看王诩似乎放弃了抵抗,笑得更开心了,他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夺下王诩的传承后成为一方大能。 不料下一瞬,一枚小剑以寻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穿过了他的眉心,带着丝丝血线,飞回了王诩袖中。 鱼肠在他的手中愈发得心应手了。 伴随着贪心夺宝者轰然倒地,那些站的远远的学子们抖如筛糠,生怕王诩将他们一道严惩。 没空理会老翁头在识海中的惊呼声,王诩看了站在旁边的那些学子们一眼,从识海中把宫主大印取出。 印中文气激荡而出,另有负屃盘卧其上,宫主大印如假包换,学子们纷纷敛气凝神,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本座王诩,大燕秦王 。” “大学官临终之时将学宫托付于我,此刻我继任宫主之位。” “尔等若走,我不拦着,把刚刚从同袍身上拿下来的财物留下,以天道誓言起誓,不得再加入学宫。” “若留,则随我一道将抢救同袍,若有学社好友便先以学社为单位,若无学社便以同乡同国之人为单位,抱团寻找其他人。此事过后,我会给你们寻个好去处。” 王诩从袖中取出几件天山时在晋国太子萧寒那里敲诈的宝贝,放在了地上。 “抢救人员表现优异者,可以择一而选。” 此言一出,不少学子面露惊喜之色,显然是动心了。 他们先前还觉得王诩不让从其他学子那里拿宝物有些认死理,不成想王诩居然反手掏出来了比那些人身上更好的宝物作为嘉奖。 这么一比较,他们肯定干劲十足啊! “不过事先明言,眼下非常时期,谁若是有了小心思,我的剑会替学宫清理门户。” “听明白了?” “嗯。” 学子们还是年轻,哪里领教过修为这么高的修士散发威压,纷纷点头称是。 王诩说完后人群便四散而开,有人去抢救其余昏迷的学子和师长们,有人则当场立下天道誓言,退出学宫。 王诩都看在眼里,但他没有出手干预。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眼见春秋学宫这棵大树摇摇欲坠,想要另寻出路这种想法并不可耻。 不过相较之下那些留下来的人就值得培养了,不论是因为财物还是为了什么别的东西选择留下,都代表他们如今听命于王诩。 人是有惯性的,当他们习惯了听命于王诩之后,再想离开就难了。 见一切步入正轨,王诩这才从怀中取出生机泉水,弯下腰来一点点喂给被自己从那些人手里解救出的礼官。 礼官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润之色。 王诩刚才就一直用太极玄功的紫气给他吊着命,如今加上生机泉水这么一修复,顿时将其自身的生机拉动起来。 “咳。” 礼官咳嗽一声,腰间酒葫芦也滚落到了地上,里面装着的醇香美酒洒了一地。 王诩捡起酒葫芦,面露惊讶之色。 难怪没有在古拙自爆中毁灭,这酒葫芦居然是个地阶上品的宝物。 “王诩啊王诩,在我穷意阁的那顿酒真不是白喝的,真有困难还得是你来救我。” 没错,这位被王诩搭救的礼官正是与之相交甚为投缘的白也。 只见后者挣扎着站起身来,把酒葫芦从王诩手中拿走重新挂回腰间,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不过脸上灰太多,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灰头土脸的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成想我白也潇洒一生,居然差点死在这里,还好古拙自爆前有一位大学官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这才躲过一劫。”白也将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拢好,又从袖中取出一把袖珍小剑,用它把头发重新盘在脑后,他的眼中罕见地露出一抹悲伤,“只是那些大学官们可惜了。” “说起来你怎么还坐上轮椅了?” 白也站起来后才发现王诩比自己矮了半截,定睛一瞧才发现后者坐上了轮椅。 “不对,你的经脉怎么全断了?” 刚刚还略带调侃意思的白也一下子慌了神,拉过王诩的手腕便催动浩然气细细探查起来,但是没有经脉作为运行支撑的浩然气根本无法深入其中,处处受阻。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的浩然气...” “没了,和经脉一起都没了。”王诩笑着摊了摊手。 从传统意义上来说,确实没了。 “那你怎么办,你的那些抱负岂不是都要落空了?”白也突然变得有些暴躁,皱着眉来回踱步,“这种被人剥夺一切的感觉很不好,我很不喜欢。” “那也没办法不是?”王诩眨了眨眼睛,“老天要磨练我,废我修为倒也正常。” “不行,你救我一命,我得报答你。” 只见白也猛地停下脚步,注视着王诩,语气坚定,“这样吧,日后我做你的护卫,轮椅我来推,我的修为便是你的修为。” 王诩看着面前人说出这一番话来,心里暖洋洋的,他了解白也,知道能让一个极度喜欢自由的大逍遥修士放弃自由来做自己的护卫有多难。 可白也偏偏下定决心,就这么说出口了。 王诩知道,二人之间的情义会因为这句话加深不少。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若说刚刚他还怀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说这件事,现在这种心思完全没了。 只见王诩控制着一点点鸿蒙紫气从他的指尖逸散开来,引得周围天地浩然气疯狂朝其聚拢而去。 “其实吧,修为不能算没了...” 一看王诩露了这么一手,聪明如白也怎么能联想不到这是颜丹青的太极玄功? 浩然气没了,经脉断了都不假。 但是修为却还在。 王诩这个混蛋,害得我丢脸。 只见白也气极反笑,朝王诩胸口怼了一拳,王诩笑哈哈地接下了这软绵绵的拳头,还故作龇牙咧嘴地揉了揉。 “你是真该死啊!”白也恨得牙痒痒。 “先等等,先等等!”王诩探出一只手来阻拦他,“刚才说的护卫还算数吗?” “算个屁!” “你看我这行动不便,轮椅还得自己推...”王诩指了指自己身下的轮椅,咧嘴一笑。 “怎么,你这是终身残疾了?” 白也翻了个白眼,不过语气里还能听出丝丝关切来。 “不会很长时间,也就半年吧。” “行吧,那我就勉强屈尊,给你当个半年护卫,不过说好就半年,时间一到我抬腿就走。” “白大礼官高义。”王诩笑嘻嘻地抱了抱拳。 “唉,学宫就这么没了...” 望着远近皆是断壁残垣的末日景象,哪里还有半点昔日春秋学宫的风采了? 白也不咸不淡地一句话,引得两个人均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三天时间,白秩和吕闯相继被救出。 凌清秋没有消息,王诩估摸着应该是前者感受到了学宫内的危机先走了,也没有太过担心。 昔日春秋学宫三千多人,最后只救出了三百余人。 十一位大学官尽数身死。 三十六位礼官除白也外尽数身死。 百名教谕只剩十三人。 余下的全是受自爆波及较小的学子们。 被王诩救出的吕闯感谢完王诩后决定回到晋国,而白秩则是决定跟随王诩返回大燕。 统计到最后,愿意跟随王诩的有两百多人。 面对这个结果,王诩已经知足了。 “敬礼!” 夕阳下,王诩被白也推着走到人群最前面,坐在轮椅上朝面前躬身施以最高礼节。 他的面前,是一块巍峨高大的石碑,上面斑驳的痕迹无声地记录下了岁月的流逝还有这次自爆的惨烈。 “欲为人间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不惜焚尽此身骨,愿为后辈重开天。” “谨以此诗,颂扬春秋学宫历代先辈之事迹,以彰其志,以励后人。” 诗是白也题的,王诩在下边加盖了宫主大印以及一段敬词。 看着面前的石碑以及更远处的破败景象,王诩感慨万分,难免红了眼眶,而他身后那些人在礼毕后也是如此。 这些师长和同袍,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天下人,何为师者重任,何为读书人的风骨! 伴随着风吹过树梢,一阵阵沙沙声给学宫遗址平添了几分萧瑟。 王诩抬头最后看了一眼春秋学宫。 “走吧,回家。” 同在浩然之地,春秋学宫遭逢此难,想必负责大陆各色人等觉醒武魂的武华殿很快会得到消息并前来调查,而王诩又从始皇帝的只言片语中大概推断出其与天魔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所以武华殿算是一个态度未知的敌人。 眼下敌强我弱,此刻还是尽早避开为妙。 ...... 大凉境内,春风料峭。 “传军报。” “大人,军报上写什么内容?” “就写:恭请圣安。臣铁龙城恭贺陛下,今凉国半壁江山已尽在我大燕掌控之中,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凉国旦夕可灭!” 第287章 濠水郡 “击鼓,进军。” “簌!簌!簌!” 在一面面燕字大旗带领下,燕军组成的铁甲洪流如浪潮一般涌出沧峪关。 在积累了半个月后,铁龙城麾下足有三十万大军盘踞在凉国各处边关要塞,据险而守,铁龙城则亲率帐下五万兵士将战局向前推进,徐来接替他的位置布防沧峪关,随时策应铁龙城。 面对狡猾的巫湖,他要亲自来。 “行军至何处了?” 走了三天,当铁龙城望着绵延到目光尽头的庄稼地后,他夹了夹马腹,老伙计黑龙便识趣地走得慢一些,以便后边人迎上来。 “铁帅,如今大军出了陵州,咱们已经来到并州濠水郡的郊外,说起来三天时间刚刚够用。”龙骑副帅徐来之子徐雅驱马上前答话道。 “濠水郡...”铁龙城望着那些因为农人逃命而尽显荒芜的田垄轻轻叹了口气,“早有消息称濠水郡无险可守,巫湖放弃了这里。可是凉国那些百姓他们真的能放弃自己祖辈生活的家乡么?” 徐雅听后深以为然,“人恋其土,定不肯离去。” “是啊,不肯离去。”铁龙城喃喃道,“可即便不肯离去又能如何呢?” “巫湖将濠水郡拱手让我,使得陵州的流民四散而逃,各地闻我之名无不风声鹤唳,生怕燕军兵临城下。” “如此情形,想来凉国皇城那些内斗不休的文官勋贵也快坐不住了。”徐雅笑着补充道,“铁帅神威,几日破一城,凉军难以匹敌。” 铁龙城将眺望远方的目光逐渐收回,用马鞭指了指面前的破败景象。 “天下有六国十五州,其中凉国虽坐拥陵、并二州之地,但如今陵州已入我手,唯余并州。” “并州虽可谓大州,但仅剩一州之地的凉国却已没了退路,如此环境之下,巫湖又以无险可守为由放弃了并州中的濠水郡。” 今日割一城,明日便割十城。 凉国现在割得了一城,割得了十城么? 巫湖这么做战略上没错,但是他却忘了人心。又或许他知道人心如此,但还是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走到黑。 而在这种布置下,铁龙城有了一个不错的思路。 “你说若以此为由,令有心之人在凉国朝堂之上弹劾巫湖,又如何?”铁龙城说完,笑着看向徐雅,“小徐,你去叫殿下过来。” “铁帅。” 不多时,王烈赶来。 “殿下,不知风雨楼在凉国朝堂内还有多少力量?”铁龙城微眯双眸,“我计划以通敌卖国的罪名弹劾巫湖。” “风雨楼在凉国朝堂可以说得上话,老师放心。”王烈点头应下,“但是估计凉帝不会再临阵换帅了。” “我也没打算让巫湖下去。”铁龙城平淡道,“殿下也要吩咐风雨楼的人掌握尺度,弹劾控制力度,埋下一颗种子便好,过犹不及。” “好。”王烈拿出风雨令开始布置。 说起来自从凉国的另一位大将萧枭在降了大燕之后老实了很多,心气也看不出来了。 看在龙骑被俘士兵全都平安归来的份上,铁龙城给了萧枭不错的待遇。 萧枭也识趣,在自知没退路的情况下,倒是颇为配合地说出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而这次铁龙城带队出来,萧枭和萧磐则被要求一起行动,昔日他们手下的几万人马已经被打散开来,分到了徐来所布防的各处地点。 铁龙城的布置一环套一环,归降的凉军掀不起一点风浪来。 “濠水郡的郡守是谁?” “老师,根据风雨楼的情报显示,是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官员,名字叫铁铉,人如其名,硬气得很。”王烈回应道。 “怎么个硬气法?” “据说当得知您可能进军濠水郡时,郡城中大小官员能逃跑的全都逃跑了,这位铁铉大人则不然,他一个人坐在郡守府中并敞开府衙大门,就为了让城里那些百姓知道自己还在,还没有跑。” “这是要誓与濠水共存亡,倒算是个有担当的。”铁龙城难得感慨一句,“你觉得这个铁铉应该怎么处理?” “杀,而且是速杀,可由风雨楼出手。”王烈犹豫片刻,果断说道。 “为什么?” 铁龙城眼中隐隐有一丝失落,不过这位老将军很好地掩饰住了。 “此人胆略不小,若是不杀,恐怕凉人会以此为榜样逐渐缓过神来,这样一来我军日后破城的难度就大大提升了。” “另外一点,若是此人据城坚守,我军不好攻城,若能提前将其斩杀,则凉军必胆寒,不敢与我军对垒,可事半功倍。” “殿下,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一个词,名曰杀身成仁。”铁龙城犹豫片刻,缓缓道,“杀铁铉简单,但杀圣人很难。” “杀身成仁,杀身成仁...”王烈在嘴里念叨了两三遍,眼中思索之色愈浓,“老师是怕铁铉故意以死抗争,唤起凉国百姓的仇恨之心?” “是啊,眼下我军虽入凉作战一月有余,但在我的军令严加约束之下始终对凉国百姓侵犯较少,所以相较于原先凉国的统治,凉国百姓在度过我军起初占领时的恐惧后倒是没有什么过激举动。” “但是如果铁铉死在濠水,还是因为刺杀而死,那情况就严峻多了。” “很多早就想反抗燕军的凉人就会高举铁铉的旗帜,把他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圣人,并要为铁铉复仇。” “虽然仇恨就像是粒毫不起眼的火星,但是只要这粒火星找到几株野草,那它就会在风的助推下燎尽山野,时时反扑。” “此番灭国之战,我力图一劳永逸。” “毕竟我大燕不可能时时刻刻枕戈待旦,只有把凉人彻底变成燕人,才能保证凉国真的覆灭了。” “老师您说得有道理,但若要直接攻城,恐怕那铁铉定会手段尽出,百般阻挠,届时我大燕将士恐怕会有不少死伤。” 王烈赞同地点了点头,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春秋时孙武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铁龙城微微一笑,“如今我大军十倍于他,自然不必攻城,当以攻心为上,若是处理得当,铁铉未必不可用。” “铁铉死忠,如何可用?” “有的人忠于一家一姓的王朝,有的人忠于生活在家国天下中的黎民百姓,我观铁铉做法,想来是后者。” 老师,那您呢? 王烈突然想到了铁龙城自己,只是自己太子的身份不允许他开口询问。 “老夫在这些人中是个特例,先帝收我为义子,所以我算是既忠于一家一姓,也忠于天下百姓吧。” 铁龙城仿佛看出了王烈的疑惑,云淡风轻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传令,全军至濠水郡城下埋锅做饭,暂不攻城。”当隐隐看到高大的濠水郡城墙之时,铁龙城下令道。 “是!” 铁铉啊铁铉,老夫倒要看看你,到底忠于谁? 对此,铁龙城胜券在握。 第288章 稳坐钓鱼台 “陛下,冠军侯前线的军报以及秦王殿下的行程一并到了。”大内总管吴有德将折子都带上殿来。 燕帝接过军报先放到了一边,转而拿起王诩的行程汇报。 “秦王自浩然之地归来,旁有浩浩荡荡二百余名随从,一路沿幽州潼武关、凤栖山一线入冀州,按脚程推算,约今日午后返回皇城。” 天机阁对于自家阁主的行踪很上心,事无巨细地将王诩的路线一一列出,当然也可能是王诩要求他们这么做,燕帝懒得细想。 反正他看完后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与百官吵架的疲倦也缓解了不少,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这种快乐不仅仅源于自己儿子回来了,还因为那情报中注明的二百多个随从。 要知道王诩出去的时候可没带随从。 想来这二百多个随从都是在学宫里面招募的。 春秋学宫是什么地方,燕帝早有耳闻。 据说里面人才济济,能从那里毕业的无不是治国贤臣,而王诩把未来的治国贤臣一下子拐来了二百来个,就算一个萝卜一个坑,咱大燕的朝堂上没那么多萝卜坑给这些未来的好萝卜,那也可以择优而取,从好萝卜里再挑出更好的萝卜不是? 古有孔子携七十二弟子周游列国,今有王诩带二百余人才返回大燕。 嘿嘿,我儿子比之孔夫子也不差嘛! “传朕口谕,今日让御膳房准备晚上的大宴,把压箱底东西都拿上来,食材不够跟朕来要。” “陛下,敢问这大宴的人数有多少?”吴有德看燕帝的状态也知道秦王马上回来了,老太监打心眼里高兴。 “你这老货,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这么大岁数的人也不知道收敛点,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希望秦王回家呢?”燕帝笑骂道。 吴有德心中稍一思量,便知其中关窍。 如今燕凉大战,太子以代天巡狩之名亲往前线冒险就已经引得群臣不满,故而很多自诩刚正不阿的言官已经开始上书太子溺于武事,短于政务了。 而这群人往往会用秦王作为例子,列举秦王为主导奠基的燕魏之盟来佐证其文治之功,暗讽太子。 一来二去,朝堂自然隐隐有裂成两派的趋势。 说到底,其实这是伐凉派与反战派的交锋,只是伐凉派高举太子大旗,反战派以秦王为说辞罢了。 期间燕帝一直从中调和,稳坐钓鱼台。 他虽然是一个太监,却也是陛下近臣,知道秦王是去了春秋学宫,如今回来定是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但秦王若此时携春秋学宫之势回朝,反战派必然实力大增,必会以秦王之例极力主张太子回朝,进而阻止灭凉之策;而伐凉派难免担心太子地位不稳,难保几个脑壳昏的不会想出一些谋害秦王的主意。 吴有德想通了这一点后,不禁在心中冷笑。 都说这朝中政事外头人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谁又能想到本朝太子与秦王根本毫无嫌隙? 就凭这些臭鱼烂虾还想把各自的主子架起来变成对手打擂台,他们也配? 但不论怎样秦王的人身安全还是要保障好,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可就不好了。 一念至此,吴有德弯着腰作惶恐之态。 “老奴跟陛下请罪。” 燕帝拿着铁龙城送来的军报翻阅起来,都没抬头看吴有德一眼。 “今天不用在殿前伺候,许你半天的假,出去的时候记得跟御膳房说,晚上大宴需准备三百人份的,宁多勿少。” 吴有德暗自心惊,居然是三百人的大宴。 看来这次秦王殿下的成果极为丰硕啊! “谢陛下隆恩,老奴这就去。” 两个人这么多年配合早就默契无比,燕帝能开他的玩笑就证明此刻心情极好。 吴有德先是去了御膳房,吩咐完一切后又去了见了掌管宫中禁卫的云沧澜一面,这位也是燕帝身边的近臣。 “云统领,秦王殿下今日回朝,陛下怕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你需提防一二。” “吴公公既然将此事托付与我,尽可放心。”云沧澜抱拳应下,当着吴有德的面与手下诸将官布置妥当了一应事宜。 吴有德见状含笑点头,“此事事关重大,有劳云统领了。” 两人又一番寒暄,吴有德这才出了宫。 ...... “郡守大人,燕军来袭!” 濠水郡城的城头上,铁铉站立如松,双臂柱在城墙垛子上,俯瞰下方已然围城的燕军。 兵阵齐整,军帐林立。 这是铁铉对于燕军的第一个印象。 自巫湖从此地撤去布防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大规模军队前来。 更为讽刺的是,这支军队还是敌军。 “大人,这支军队似乎没有攻城的意思。” “嗯,纵使是天兵天将奔袭至此也需要休息一阵,必不可能立马攻城。”铁铉抚须道。 “那要不要末将带领兵士和最近招募来的乡勇趁着燕军落脚未稳之际前去袭杀一番?” 出言的人是如今濠水郡城的都尉。 他是铁铉临时任命的,原本只是一名看守监牢的捕快,是一名洞虚境巅峰的修士。 其得知燕军来袭后不逃,反而毛遂自荐,把自己介绍给了铁铉,由此被后者所赏识,连跨数级提拔成了一郡副手。 如今他唯铁铉马首是瞻。 “都尉,如今守城之人算上乡勇不过堪堪一万,而下面的燕军有多少人?”铁铉微微叹了口气,“仅是目测大概就有四五万之众。” 都尉的脸一下就红了。 “末将...末将无能。” “兵力悬殊,怪不得你。” “传令下去,令三千步卒在前门驻防,另带七千人去后方拆除百姓房屋,将木石填堵后城门。” “这...”都尉一阵迟疑。 拆掉房屋,那百姓不得恨死咱们? “告诉大家,大凉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拆掉房屋是为了更好的阻击敌人。”铁铉的语气铿锵有力,“此战过后,我铁铉亲自给他们盖房子!” 都尉走后,铁铉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赶忙坐下回了回神,勉强好转后,一抹忧思浮现在眼中。 各国虽有规矩在先,摘星境修士破坏力太强,尽是对拼余波也会使得百姓们生灵涂炭,故而禁止直接出手干预战事,大肆杀戮平民的高境修士也会因为有违天道而遭受反噬。 这算是互相约定保护各自百姓的底线。 但是眼下若是铁龙城违反规矩又能怎样呢? 即便是他铁铉,也不过是逍遥境,根本拦不住足足有摘星境巅峰的铁龙城。 而自己背后的大凉如今一州之地已经落入敌手,即便真有摘星境强者出手,恐怕大凉也无法讨回公道了吧? 如今自己面前的敌军足有五万之众。 若是领兵将领是个不计后果的摘星境修士,或者说就是铁龙城本人亲至,那纵使自己有百般能耐也不过是蚍蜉撼大树。 但素闻铁龙城手段极为残忍,凡陷落的城池无不纵容手下兵士大肆杀戮抢掠。若是濠水郡城破,自己死倒是没什么,但治下这些百姓怎么办? 正当铁铉举棋不定之际,有人来报。 “大人,城外有使者求见。” “不见,见他作甚!” 铁铉猜测这使者定是燕国派来诱骗自己投降的,无非是许以高官厚禄那些陈词滥调。 哼,休想动摇我的军心! 怎料前来禀报的兵士似乎面色颇为难堪,犹犹豫豫地沙哑说道:“大人,来使说,他的名字叫萧枭,大人爱见不见。” “什么!” 第289章 断脊老狗 “陛下,臣弹劾镇国将军巫湖通敌卖国,竟暗通款曲将濠水郡拱手送与燕军!” 一旁负责修史的着作郎把手中毛笔饱沾墨水后,将刚刚出列的吏部尚书所谏言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记载在竹简上。 “其他人呢?” 这是陛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 着作郎手上动作不停,落笔飞快,以至于甚至无暇抬头观望一眼陛下和群臣都是什么反应。 他有种预感,似乎大凉今日的早朝主动要在史册中成为历史的转折点。 “老臣并非怀疑陛下的用人眼光,也愿意信任镇国将军,可是巫大人自从坐镇边关开始,节节败退是事实。” 吏部尚书王甫已年过六十,语气虽恳切但是暗藏机锋,说起话来胸前白须无风自动。 他见凉帝似乎要回避这个问题,于是脚步微动,挡在了众人面前,准备继续谏言。 王甫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棵长青松,无时无刻稳定着身后百官惴惴不安的心。 “先是陵州诸城告破,我大凉军队一路上只守不攻。且不提这样做将士们的士气是否会节节下降,他居然敢下令坚壁清野,将我大凉子民许多储藏的过冬粮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不留一粒粮食给燕军,我呸!” 王甫平日里极有修养,不成想居然在这时吐出了一口唾沫,足以想象他的内心已然愤怒到了极点。 “不仅如此,他更是自作主张将青壮年编入军伍,只留那些老幼妇孺供燕军肆意残杀...” “朕在问,其他人的意思呢?” 凉帝打断了王甫的谏言,语气也较先前冷了三分。 “陛下!” 见凉帝如此,王甫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知不觉间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王甫身后的官员们见此情形赶忙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他们发现互相之间对王甫的钦佩和怜悯之情几乎难以掩饰。 这位老大人宦海沉浮已经四十多年了,一直以中直刚硬着称,从不搞党争那一套,更是对朝中各大派系敬而远之。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刚刚杀了一大批官员,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按理来说王甫贵为吏部尚书又深谙官场之道不该如此,偏偏他就站出来唱了这么一出,这难道不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 我们知道您老是为国为民,但是时机是不是不太成熟? 王甫的眼睛死死注视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那个一句话就能决定大凉数以百万计子民生死的男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身居如此高位,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但是再这么你推我让下去,朝中诸公人人默不作声,莫说是丢掉的陵州无法收复,便是大凉皇城所处的并州也要一并沦落敌手! 如若今日不争,日后他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要不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唐舟从陵州破城后逃难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自己面前痛骂巫湖的所作所为,甚至就连他也会被巫湖所谓的战略布局蒙在鼓里。 巫湖,你好大胆! 钱粮和兵将都是任你索取,如今你却连守都不守了,这不是通敌卖国又是什么?难不成要陛下亲自去督战吗? 我王甫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老书生,对军阵行伍之事不如你巫湖了解的多,可是事实胜于雄辩,我一定要把你这国贼拉下马来! 唐舟站在人群最末尾的地方看着自己的老师硬刚凉帝,似乎预料到结果的他在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悲戚来。 老师,别怪我,学生是燕人。 凉帝被王甫如此顶撞后,肉眼可见地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只见他恶狠狠地瞪着王甫,许久未出一言。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朝堂愈发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众官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们知道龙椅上这位的性格,凉帝沉吟的时间越久,越危险。 但是他们谁也不敢开口求情,毕竟他们只是敬佩王甫的为人,开口说话人救没救到不好说,还容易搭上自己。 “白无常!” 终于,凉帝开口了。 可回应他的不是白无常,而是站在百官末尾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 “臣王甫门下弟子唐舟,请奏陛下。” 王甫听到这个声音,愕然地回过头望去。 “什么事,说。”凉帝看不出喜怒来。 “吾师私下常言自觉老迈昏聩,难当大任,有负陛下之恩,近日与臣商讨乞骸骨一事,今日臣请陛下恩准此事,令吾师归乡以全天伦之乐。” “你!”王甫气得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 “准了,王卿忠公体国,两朝老臣,今加封太子太师,赏金五百两,布千匹,允其归乡养老。” 凉帝答应的很迅速。 他也不想让白无常动手杀掉王甫,毕竟后者在朝中地位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卿,你这弟子不错,将来成就未必逊色于你啊!” 凉帝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丝丝讥讽之意。 而王甫则闭上眼长叹一声,终不再言语。 这次朝会终究没有商讨出什么解决方案来,巫湖的地位在凉帝亲自干预下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 朝会结束后,唐舟欲上前搀扶王甫,却被后者用大袖扫了个趔趄。 “滚,老夫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唐舟脸有些红,没说话,默默离开了。 ...... “爷爷,我们还会回来吗?” 马车上,约摸五六岁的小男孩用圆溜溜地大眼睛回头张望渐行渐远的繁华城市,这是所有凉人都向往的国都。 “不会了,孩子,以后咱们没有家了。”老人则用大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脑袋,话语中的伤感隐藏的很深。 “怎么没有家了?爷爷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男孩奶声奶气地说道。 哪知老人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孩子你记住,国没了,家就没了。” “可是阿爸不是还在巫湖叔叔那里守护着大凉吗?” “你阿爸...”王甫不留痕迹地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挤出了一点笑容来,“对,你阿爸还在巫湖叔叔的帐下听令呢,守护着咱们大凉。” “那阿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一次老人没再回答,只是赶车的马鞭甩的更快了一些,而他原本挺直的身形慢慢佝偻下去,犹如一条丧家的老狗。 ...... “秦王殿下,您回来了!” 第290章 秦王回朝 “秦王殿下,您回来了!” 当王诩的马车来到皇城城门的那一刻,早已等候多时的礼部尚书梅执礼率先拱手,见自家尚书大人如此,身后那些礼部大小官员有样学样,皆是深施一礼。 只是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尚书大人要对秦王殿下这么礼敬,秦王虽贤名远扬,可终归不是东宫储君,加之如今陛下还在,此番礼数有些重了,实属不该。 不过若是结合着陛下安排自己这些礼部官员尽数前来此地恭候这件事来看,就有些意思了。 在场就有心思活泛之辈立马思考起其中的联系来。 他们这些人不知道,但老梅心里有数。 前几日他就得到了消息,秦王足足带来了二百多个春秋学宫的苗子回来,这些可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才,能入秦王眼者想来定是好上加好。 这要是自己的礼部能把这些人才吸纳大部分,那礼部在六部的地位定会扶摇直上。 梅执礼心里跟明镜一样,这件事燕帝不会管,归根结底得听秦王的意思。 反正自己如今也因为将桓温推荐给陛下一事被朝中打上了秦王党的标签,倒不如趁此机会彻底坐上秦王殿下的战车,干脆来个一路同行。 故而梅执礼索性直接向燕帝请缨,主动揽下了这次接待秦王殿下的任务,才有的携礼部诸官出城迎接的景象。 此刻他是大气也不敢喘,就等着王诩见到他这副恭谨模样呢。 马车内吱嘎一声响,率先映入梅执礼眼睛的居然是一架轮椅。 只是可怜老梅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受到惊吓。 当他看清楚上面坐的人之后好悬没一口气昏过去,顾不上缓一口气,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给搭把手。 “殿下...殿下,这...怎会如此啊!” 梅执礼此刻真是心急如焚,一把胡子都跟着抽抽起来,这么多年宦海沉浮所积累下的沉稳心境终究敌不过见到秦王坐到轮椅时的心神巨震,老梅就差哭出声了。 我的亲娘哎! 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坐上轮椅了! 千万别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啊! 直到王诩屁股底下的轮椅落地,那些礼部的大小官员才听到了来自身边同僚倒吸凉气的声音。 嘶! 秦王成了残疾,大燕要出事了! “无妨,无妨,孤这样也挺好。” 相比之下,坐在轮椅的王诩就显得十分从容,甚至还有闲心拍打梅执礼的手背来表达自己的亲近与安抚。 一路上他早就了解了如今大燕的情况,知道有人在背后把大燕的朝堂分割成了太子党和秦王党,甚至还跟灭凉一事有了牵扯。 这下原本还打算澄清一下伤情的王诩索性决定直接瞒着,正好可以让那些暗中谋划的臭虫们误判自己的实力,令他们主动跳出来。 灭凉一事,势在必行,扯自己的虎皮做大旗也不行! 在王诩露面后不到数息的时间内,云沧澜亲自来了。 说起来这还是王诩第一次在这位久守宫禁的统领脸上捕捉到惊慌失措的神情。 “我来吧。”云沧澜抿了抿嘴。 在王诩的眼神暗示下,白也将推轮椅的手柄让给了云沧澜,自己则在旁边亦步亦趋,任劳任怨地扮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贴身护卫。 “殿下,陛下在宫中等您回去吃饭,是规格三百人的大宴,您看?”云沧澜小心翼翼地问道。 虽说情报上说的是秦王带着两百余人回家,可是如今只见到了秦王还有他身边的护卫,两百余人一个人也没看到。 “那些人初来大燕,恐怕还不习惯,大宴时机不成熟,被孤暂时安排在了天机阁名下的一处秘密据点。” “如今离家一月有余,孤颇为想念父皇和母后,劳烦云统领跟父皇说一声,还是改回家宴吧。” 云沧澜连称分内之事,不敢言劳烦二字,而后他将自己的手牌递给了身旁禁卫,后者立刻动身去向宫中说明情况。 在云沧澜的推动下,轮椅吱嘎吱嘎地缓慢行着,王诩身后是云沧澜和一众禁卫,再往后边远远跟着的便是礼部的官员,眼见事情超出控制范围的梅执礼识趣地混在礼部的队伍中,他忍住心思不去好奇云沧澜和王诩的对话。 “殿下要回马车上歇息吗?” “不必,残废之事隐瞒不住,总要见人。” 王诩的回答听不出喜怒,这反倒是让云沧澜更加摸不到头脑了,额间也出了一层薄汗。 “那殿下一路上可曾遭遇宵小之辈算计?若是如此,臣自觉无颜面对殿下,请速死。” “没有宵小之辈,路上很安宁。” “既然这样,殿下可有什么仇家?若您不方便出手,臣可代劳...” “哈哈...”王诩听了这个问题顿时被逗笑了,“云统领真是越说越离谱,孤哪有什么仇家。” “不过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嘿嘿...”云沧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一刻云沧澜就像是个袒护孩子的长辈,就想替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这一切的一切,王诩都能感受到。 轮椅驶过城门,秦王府的那些人立刻迎了上来,冰糖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云沧澜的位置,给王诩推着轮椅,她和天狼等人是早就知道内情的。 要不是王诩怕父皇知道了难过,燕帝恐怕早就会收到顾东风传来的消息了。 而不知其中内情只知道王诩受伤的天狼则是冲白也呲了呲牙,颇有几分埋怨后者没有照顾好自家阁主的意味在里头。 自从修炼了天经太初后,天狼自觉进步神速,如今已经有须弥境巅峰的修为了。 “小狼,不得无礼。” 王诩见状板着脸呵斥了一声。 “哦。”天狼默默退了回去。 白也哈哈一笑,在旁边煽风点火道:“没事,孩子还小...” 天狼悲愤地看着他,握紧了拳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殿下!” 只见夜白衣从秦王府的那些人后面走出,笑着朝王诩拱了拱手。 “白衣,的确是许久不见了。”王诩感慨道。 “没办法,这些天督促弟子们去上前线助战,忙啊!”夜白衣嘿嘿一笑,“不然早去学宫那里找殿下逍遥了。” “唉,可一点也不逍遥。”王诩指了指自己身下的轮椅,故作苦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夜白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如同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一枚丹药来,顷刻间此地满是异香。 “好东西,吃上看看。” “过几天得了闲,别忘了来我宗门喝酒。” “好。”王诩应下。 送完了丹药,夜白衣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臣桓温拜见殿下。” “嗯,状元郎,今日一见仪表不凡。”王诩注视了一会儿桓温后点了点头,“如今可有婚配?” “回殿下,还不曾。” 桓温脸色微微发红,不敢抬头。 “嗯,挺好,挺好。”王诩嘴角微微上扬。 挺好? 挺好是什么意思? 饱读诗书的桓温一下子迷惘了。 “你先收拾一下行囊,过些日子有用。” “是。”桓温拱手应道。 桓温心中已有猜测,怕不是自己的平凉策殿下也读过,所以他要把自己安排上战场也说不定。 无妨,这样也好。 桓温偷偷看了一眼正待在殿下身后的妙龄女子,心中微微有些遗憾,参军固然可以一展所长,可是这样就见不到她了。 然而他不知道,看似他掩藏的极好,但根本逃不过王诩的眼睛。 王诩一声轻笑,呢喃道:“郎才女貌,挺好。” 冰糖离他近,一听这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这些日子在秦王府相处,她早就看出了桓温极力隐藏的丝丝情意,她也对这位状元郎有些好感。 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因为这点小事去跟殿下汇报。 不过看今天殿下的表情应该不必汇报了,因为已经被他全看出来了。 一时间冰糖对自己的未来多了几分憧憬与忐忑,怕殿下不成全她与桓温,也怕成全后不让她留在王府侍奉殿下,还怕殿下根本不愿成全她和桓温。 “走了,冰糖,推我入宫。” “天狼,你带着府上人先回去,同时安排好我身边这位白兄的住处,就安排在府内就行。” 天狼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抱拳称是,随即大臂展开,邀请白也道:“白先生,这边请。” “哈哈,好。”白也率先迈步。 王诩见状暗暗点头,天狼的心性不错,尽管看不惯白也,但是知道他是自己的客人后还是放下恩怨去办事,没有发作情绪。 人群转眼空了大半,王诩布置好后,便任由冰糖推着他往宫中走。 至于那些礼部官员,王诩则吩咐梅执礼告诉他们回去休息便是,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梅执礼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秦王回来,玄武大街早已净街。 而每个大燕子民都趴在了门缝或窗缝,试图透过这小小的缝隙来窥见秦王殿下的模样。 可是当他们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秦王时都沉默了。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夜色如墨,风云变幻。 皇宫内的大宴变成了家宴,得到王诩消息后的燕帝一直在大殿中踱来踱去,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焦躁不安的情绪。 “下旨,给顾东风这个混账杖责五十,不,杖责一百!吴有德,你亲自去打!狠狠打!” 吴公公低头领命,退了出去。 顾东风,你胆子大,你了不起,殿下残废之事何等关键,你居然知情不报! 那咱家也只好打你的屁股了。 “父皇,儿臣回来了!” 就在吴有德退出去没一会儿后,王诩便来大殿寻燕帝,刚好和吴公公错过。 没了他的求情,顾东风的屁股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 如今的燕帝神情复杂,他注视着坐轮椅朝自己方向慢慢过来的儿子好一阵出神。 一时间他有许多话想说,可是见到王诩这副模样又说不出来什么,到最后不过是一声叹息。 “你...罢了,回来就好。” 第291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跟父皇讲讲,此去春秋学宫,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大燕皇宫中,王诩和自己的父皇母后坐在小小的一张桌子旁,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桌上总共就摆着四个小盘子,细数盘中菜肴还都是寻常百姓家餐桌上经常见的老伙计们。 王诩扒了两口饭到嘴里,轻轻往后靠了靠,满足地轻哼一声。 眼前一切虽然朴素但十分舒适,这就是他们家的家宴。 “不知父皇想听哪方面的趣事?” 待到咽下口中饭,王诩对燕帝的问题稍加思索。 “什么都行,你父皇和母后我呀,就想听听你说话。”长孙婉接话道,她在一旁笑眯眯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似乎瘦了,精气神也越发凝练了。 长孙婉在心中暗暗叹气。 这一去风餐露宿,得吃多少苦? 别人都关心王诩的成就有多少,只有她在乎自己的孩子到底过得好不好。 “春秋学宫没了,儿臣成为宫主了。”王诩抹了抹嘴,随即掏出宫主大印,放在了二老面前,“这次带回来的那些人就是学宫中最后的一点火种。” “嗯...嗯?” 原本燕帝刚端起茶杯的手轻轻一顿,杯中水顿时显露丝丝波澜,他顾不上茶水,放下茶杯后便拿起王诩的那方大印仔细观察。 印中储藏的充沛文气做不了假,的确是宫中典籍所记载的学宫宫主大印。 “怎么回事,学宫没了?” “嗯,宫主古拙背叛人族,学宫诸位师长和学子们奋起反抗,最终阻止了古拙颠覆大陆的计划,可惜学宫也被一并摧毁了。” “嗯,倒是可惜了那几个学问不浅的大学官。”燕帝点了点头,“偌大的学宫可以在一夜之间毁灭,那就证明五百年前形成的六国格局也该变了。” “说起来儿臣的腿也是在那时候受的伤,半年之后可以恢复如初。但是眼下儿臣想借此示弱,不让所谓的秦王派大行其道;同时把那些以此为借口,有心分割朝堂之人一并揪出。” 王诩心中惦记着朝堂之事,他担心朝中大臣借自己的名义攻讦兄长与铁龙城。 “哈!” 燕帝两眼一瞪,吐出一口气。 “我儿如此思虑,很好。只是按你这么想,朕也太窝囊了,就连朕的儿子回家还要示弱给他们看,他们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朕的儿子示弱?” 燕帝说话间敲了敲桌面,不怒自威。 “两派之争不过尔尔,有为父在还轮不到你。如今调养身体是大事,被这些琐事缠身不值得。” “你放心好了,那些个大臣要是敢在这件事上说闲话,或是强拉着你上擂台,有一个算一个,朕先砍了他们儿子的两条腿,看看他们自己心疼不心疼!” 虽说刚刚听到王诩的腿半年可以恢复的消息令燕帝松了一口气,在这件事上王诩没有糊弄自己的必要,所以应该是真的。 但是自己儿子似乎担心这些大臣拿此事做文章就令他有些惭愧了。 这大燕的朝堂上只要有他在,哪把火也别想烧到他儿子身上,借力打力也不行! “朝中事情你不必操心,为父倒是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安排那些人?” 燕帝抿了口茶,不动声色。 “这些人日后可委以重任,但现在不行。”王诩夹了一口菜到碗里,慢慢说道。 “为什么?” “书生积累的东西再多,也是典籍中的,如不能贴合现实,终究也只是水中望月。” “能进入学宫的人都是只差雕琢的璞玉,故而儿臣想着给这些学子们三个选择来帮助他们尽快适应大燕的新环境。” “哦?说说看。”燕帝被勾起了兴趣。 “其一,若愿意治学者,可以安排其进入太学治学,以强我大燕育人根基;其二,若愿意进入大燕朝堂者,可以增开今年的恩科,让他们参与改制后的科举,父皇审卷,有才者许其直入六部,以增我大燕行政功效;其三,若其有从军之志,则由我亲自带领,加入前方战场,经战火淬炼,成一方儒将,以富我大燕攻伐才略。” “不过这三点需要父皇您亲自拍板,儿臣则以春秋学宫宫主身份从中斡旋,既有皇恩浩荡又存宫主大义,这样应该能让那些心高气傲的学子在最短时间认清现实,心甘情愿地为大燕效力。” “看不出来,短短两个多月,你的进步很大。”燕帝感慨道,“从那日你寄家书回来要朕改制科举一事时,为父就发觉你的变化了,如今观之,我儿足可独当一面。” “这些事情,朕会令六部一一提上日程,慢慢把这些人才磨炼好,吸纳进来。” “既然这样,儿臣厚颜提出个请求。” “说吧,朕无不允。” 要是王烈开这个口,燕帝倒是真得琢磨琢磨老大是不是又憋了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等待自己解决,不过自己小儿子向来靠谱,想来提出的请求也是符合实际的。 “儿臣想替换兄长,亲上前线。” “不行,朕不同意。”燕帝皱着眉,将王诩的请求一口否决,“要是你不坐轮椅倒是还可以商量,甚至任由你胡闹。”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这一点你清楚。如今你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经脉又碎成这样,想来一身修为十不存一。” “就这么放你上战场,如何能让朕和你母后安心?” 燕帝早看出了王诩浑身经脉尽断,他本不想揭下王诩的伤疤,寻思之后再去内帑里找些灵药看看能不能修复一下。 但现在不说这话就拦不下王诩,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上战场送死吧? 刹那间,燕帝面前突然一道白芒闪过。 只见王诩背后浮现出足足五把剑器,随后它们齐齐发出一声剑鸣,似在炫耀什么,各自剑身中蕴含的充沛剑气明显表明它们状态极佳。 “父皇,经脉碎了是做给别人看的,儿臣如今修为还在,连您都没有发现,那些敌人岂不是更加轻视我,如此一来便可以从战略上占得先机,化不可能为可能。” 王诩放下筷子,苦口婆心道:“而且儿臣私下也考虑过,兄长身为太子,亲临前线作战确有不妥。” “纵使三军悍勇,又有铁帅主持大局,可一旦兄长受了什么伤,必然会导致大燕动荡,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反观儿臣,既可以代替兄长激发士气,也能去前线迷惑敌人,更能从战争中学到东西来丰富己身,可谓一举多得。”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若安排那些学子上战场,他们难免会有恐惧的心理出现,更有可能混入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准备将大燕的作战计划泄露给别的国家。” “毕竟大燕不是他们的母国,还达不到论忠诚度的时候,需要一一鉴别。这些都需要身为学宫宫主的我来进行约束以及进一步的培养。” “父皇,您就让儿臣替兄长去吧。” 王诩的眼里透着希冀与真诚,这种情感令燕帝不禁动容。 燕帝注视王诩许久,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你长大了,父皇放心。” 下一刻,燕帝拍了拍王诩的手背,传递给后者无与伦比的支持与温暖。 “既然这样,那就换你大哥回来。” 第292章 铁铉请降 “殿下,您的信。” “好,放帐内。” 暖阳和煦,春风微凉。 校场内的王烈赤裸上身,头顶热气升腾,一把足有玄阶上品的沉重石锁被他舞得虎虎生风。 石锁落地,掀起一片烟尘。 “呼。” 王烈呼出一口浊气,披上单衣回到大帐,待到展开信纸,他这才发现信纸上面居然是父皇的笔迹。 细细读过之后,王烈不由得一声苦笑,随即他走出营帐去寻铁龙城。 “老师,父皇要我回去。” “回去便是,太子离朝日久,百官难免会有些想法。说真的,老臣也没想到这一次陛下能纵容您待在前线这么久。” “可如今兵锋正盛,没看到我大燕马踏凉国国都的场面,学生真是不甘心...” 说话间,王烈的目光根本移不开巨大桌案上摆置的沙盘,上面插得密密麻麻的小旗子无一不在彰显燕国的攻伐优势,这里面也有他的心血。 “好了,不要任性,以前老夫便告诉你朝堂比战场还要凶险三分,朝堂博弈要比打仗更加小心谨慎。” “太子若能配合陛下稳住朝堂,保证粮草调度得当,光凭这点就已经胜过亲身在前线杀敌数万的功绩。” 王烈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没吭声。 “别觉得老夫是在诓骗你,那些昔日战场上厮杀出的名将,强如战功赫赫的白起、李牧与蒙恬,不照样被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吃得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铁龙城轻叹一声,用手指掠过面前沙盘,隐隐透露出几分伤感来。 大帐中陷入一片沉寂。 片刻后王烈缓缓起身,他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摩挲着身旁那面赤红色的燕字大旗,面露不舍之色。 “我回去后,小诩会来。” “好。”铁龙城注视着沙盘,点了点头,“秦王在老臣这里,殿下可以放心。” “小诩到了您这里我自然放心,不过老师也要把心放进肚子里。” “只要孤还在朝中,后方定然不会翻起风浪,前线将士尽管去打,出了什么事端,有我王烈给他们撑腰。” “什么白起李牧蒙恬,将来您的功绩要胜过他们十倍,百倍!” “你这孩子,功绩哪是这么论的...”铁龙城一听这话哑然失笑,“功绩这个东西你我说了都不算,还是留给千百年之后的后人去评说吧。” “老师,保重。” 王烈敛起笑容,正色地抱了抱拳。 铁龙城收回投向沙盘的视线,走到王烈身旁帮他正了正衣冠,用同样粗粝的手掌在他的肩头拍了拍。 “回去多带些亲兵...” “报!” 铁龙城话还没说完,又有军情来报。 “军情如火,学生告辞。” 王烈走出大帐,刚好与传令兵擦肩而过,不过这一切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回营后他收拾衣甲,踏上归途。 太子终究不是将军,这些年来一直不断行军打仗的日子似乎离他越来越遥远了。 王烈在回程途中,风雨楼来报,后者送来了秦王的书信。 “吾兄,春秋学宫已然成为历史的尘埃,如今我为学宫宫主,明月姑娘再无禁锢,或可...” 王诩的一番话令王烈欣喜若狂,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座下战马似乎还可以再快些。 哈哈哈,老弟,你要有嫂子了! 腥风血雨渐去,唯有一片温柔乡。 濠水郡前,城门大开。 数日前铁骨铮铮的铁铉此刻正和众乡绅一道,共同列队迎接燕军入城。 这倒是让人深感意外。 而上午刚接到濠水郡军报的铁龙城则全身披甲,甚至连面甲都带上了,看不到面容的他骑在战马上,慢悠悠地带领手下亲兵朝濠水郡城内行去。 军报中萧枭回报,经过数轮谈判,铁铉已经决定归降大燕,但是他要求燕国主将表示一下大燕的诚意。 他的具体要求是燕国主将要亲自入城接受他和一众乡绅的请降表,并将许诺的官位粮食等等一一现场兑现。 而且只许带亲兵,不让大军入城。 而其对此的解释则是担心军队大规模进城烧杀抢掠,还说若真要如此,那他这个一城主官可就万死莫赎了。 铁龙城回忆起这段军报不禁暗自嗤笑。 自己行军打仗多年,后者玩得猫腻实在是司空见惯,甚至有些可笑。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笔杆子,文人的小心计放到战场上只需要一眼,他就能将其彻底望穿。 不过为长远计,陪他玩玩又何妨,全当是千金买马骨,为后来者提供个榜样。 “将军当面,不知是哪位大人?” 铁铉旁边的都尉看着先前还铁骨铮铮准备拆屋抗敌的自家主官凑到燕军将领面前牵马坠蹬,只觉得一阵讽刺。 他原以为铁铉会带领全城百姓誓死抗敌,却不曾想如今在铁铉脸上看到的媚笑更甚于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谄媚。 看来当官的都一样,说的比唱的好听。 只是来了个旧日将军来劝便立马闻风而降,所谓“忠臣”,如今观之不过尔尔。 “我是哪位大人不重要,你既知我为燕将,速将降表递来。” 面甲覆盖下的铁龙城面色玩味,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 殊不知低垂脑袋的铁铉此刻眸中满是挣扎之色。 自己原想用一城之地加上自己性命做牺牲来袭杀燕国主将,以此削弱燕军实力,拖延燕军的攻伐进度。 可今日看对方的出行配置,不过十余名亲兵相伴,想来也不过是副将之流。 可惜,太可惜了。 而站在一旁作为负责联络投降一事的萧枭此刻却面露诡异之色,他看着来将的盔甲,已然认出了后者身份。 此时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铁铉不要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给这位大人递上降表投降,以此来保住濠水郡的百姓性命。 不然这位大人一怒,说不好会屠城。 铁铉眼底挣扎之色消失,转而化作一抹狠辣。 只见他举起手臂,随即不远处的城门轰然落下,将城内与城外的联系直接切断。 一旁突逢巨变的都尉不禁微微张开了嘴,愣了几息的他立刻反应过来,拔出鞘中兵刃对准面前燕将。 见都尉如此,那些凉兵只得跟随都尉拔剑,一时间前来接受濠水郡投降的燕军被层层围困。 顷刻间局势突变,剑拔弩张。 “老夫杀掉你和他们,便是替大凉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纵死犹荣!” 铁铉的手指紧紧握住鞘中宝剑的剑柄,旋即五指稍一用力,宝剑立刻出鞘,在阳光下寒芒凛冽,他将剑尖对准了面前燕将。 “燕人,要怪就怪你大意轻敌!” 说罢,一把年纪的铁铉立刻抖擞精神仗剑上前,欲亲身杀敌。 而身旁那些凉兵见主官如此,更是人人向前,大有奋不顾身之意。 一时间凉国乡绅也从恐惧转为期待,双腿迈不开步子,定在原地观望事态发展。 唯有一旁知道内情的萧枭用袖子捂住了脸,对他而言,铁铉此举实在不忍细看。 面对凉兵的团团围困,骑在马上的燕将只是将自身的威势猛地扩散开来,那种来自摘星境巅峰的威压顿时将一拥而上的凉人全都慑服在了原地,就连铁铉也只能握着剑苦苦与这股威压进行对抗,无力继续向前。 同样是短短一瞬,局势却再度逆转。 “你真想让本帅屠了濠水郡?” 这种淡漠笃定的语气令全场为之一肃,言语中流露的自信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真有实力能这么做。 就凭这短短一句话,铁铉便感觉到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此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一阵晕眩,不由得退了半步,不敢与坐在战马上的燕将对视。 本帅,燕军中只有一个人敢如此自称。 难怪他就带着十几个护卫! 难怪他敢直接入城冒险接受降表! 如此说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眼前之人,居然是铁龙城本尊! 第293章 英雄也是小人 “居然是你,铁龙城。” 铁铉在震惊之余,难免语气中显露出几分苦涩。 “既然是你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来了,那区区一座濠水郡弹指间城破也很正常吧?”铁铉颓然地将宝剑扔在地上,眯着眼望向天空,说话间一滴老泪自脸颊缓缓滴下,“既然如此,我铁铉也算是没有辜负圣上厚恩,为大凉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他真的尽力了。 若非铁龙城亲至,此计定成。 可惜天不助凉反助燕,铁龙城的强大将自己反衬得可笑至极,犹如螳臂当车般不自量力。 如今计败,一切成空,唯余一声叹息。 “为图周密,此事乃我一人布置,就连我身后的都尉也是丝毫不知,更无关城中百姓,还望将军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铁铉悲戚地笑了笑,将手掌放在自己的脖子旁轻轻划过。 “铁铉愿用此头平息将军之怒。” 久闻这位燕军统帅杀人如麻,残暴不仁,但却极为爱惜自己的名声。那只要自己站出来揽下全部罪名,他应该会留那些百姓一命吧? “大人!” “大人!!” 铁铉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身后那些凉国同胞的悲声,随后他还听到了跪在地上叩头的声音。 “还请将军饶铁大人一命...” “站起来,不许跪!” 铁铉猛然转过身子,将说话那人一把拉起,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凉人可以败,但凉人不能跪!” “为国事,铁铉可以跪,也可以丢了头颅;但诸君若为铁铉一人来乞求敌将网开一面,甚至屈身侍敌...” “铁铉受不起,更不配!” 此言一出,无数凉人咬紧了牙关。 这些人怒目圆睁,眼中的怒火几乎溢出来。对于铁龙城,他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铁龙城看着这个倔强的老头张开臂膀,大有将他身后那些凉国子民尽数揽于羽翼之下的意思。 若他真是个好大喜功者,必杀铁铉以慑敌。但他很清楚,仇恨滋养的土壤上只能开出仇恨的花,世世代代无穷尽。 “来!请斩我头。” 铁铉往前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这一刻不光他自己,身后那些子民也都觉得他是一个舍生取义的英雄。 这种自豪几乎将他填满。 来,杀死我! 你成全你的霸业,我树立我的名节! 伴随着铁龙城将自己的面甲拿下,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他的笑容了。 是的,这个恶魔居然在笑。 “铁大人果为英杰,乱世中不忘治下平安。” 铁龙城翻身下马,走到铁铉面前站定。 “这也就不难理解昨夜你为何要写信给老夫,来邀请我陪你演这场戏了。” 看着惊疑不定的乡绅和更远处朝这边张望的百姓,铁龙城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伸手递给了站在铁铉身后的都尉,示意后者展开信去念。 “你如此忠心投效我大燕,可谓凉国诸官表率。”铁龙城拍了拍铁铉的肩膀,“但本帅可不舍得你就此隐居山野,你可要为我大燕再出一份力。” 铁铉凝视着铁龙城的眼睛,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老虎的雄威。 “小臣铁铉诚邀将军入城。” “届时小臣将假意反抗将军,具体作如下布置...事成后小臣假死脱身,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余生太平。” “小臣铁铉,敬上。” 信纸下面还有铁铉的官印。 都尉读完后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一时间他的眼睛里满是迷惘。 到底哪一方说的是真话? 究竟该相信身前这个看起来大义凛然的守城长官,还是该相信更远处那位战无不胜的将军? 这不光是他的疑问,更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的疑问。 当然,怀疑者不含信中的两位主角。 “你的手段果然狠辣...”铁铉用极微小的声音朝铁龙城喃喃道,短短数息他仿若苍老了十多岁,“如此一来,我的名节没有了,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论更显可笑。” 铁龙城则报之一笑,并不说话。 信自然是假的,是他临行前现编的。 目的就是要防备铁铉用大义来激发民众反燕的斗志,致使一切无法收场。 看似可以凭借铁铉亲口交代了布置就能断定此信为真,实则那些布置都是铁龙城根据濠水郡城的特点推测出的。 身为百战沙场的将军,一个小小的书生能想出什么守城方法他再清楚不过。 铁龙城不怕铁铉拒不配合,因为后者会担心自己恼羞成怒,一怒之下选择屠城。 至于最后的那枚官印,则是从铁铉自己递过来的请降书上摘印下来的。 铁龙城把那份假的请降书变成了真的。 只要这封信被用上,那么铁铉将再无翻盘可能。 铁龙城不光不杀他,还要重用铁铉。 “濠水郡的郡守,非你铁铉莫属。” “不过眼下战事未平,此郡的兵力部署还得老夫亲自布置,才能保证濠水郡上下的安全。” “好了诸位,今夜老夫与你们不醉不归!” 铁龙城双手下压,将全部质疑压回众人心里,他相信日后不论是谁,不论是燕国还是凉国哪一方,只要提起铁铉,都会是英杰与鼠辈并存的两种评价。 而他,将会把铁铉积极配合大燕的“贤名”远扬四方,将此地发生的一切作为一个榜样,推向大凉的任何一处地方。 作为“千金买马骨”的典范,他在这里耽误几天时间是很必要的。 在铁铉哑口无言的表情中,城门缓缓打开,一队队燕军从城门进入,接管了濠水郡的布防。 只是和凉国百姓之前道听途说的似乎并不相同,燕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甚至还根据百姓的诉求,收拢木材石料,将那些铁铉下令拆掉的房屋重新开始搭建。 燕军的风评悄无声息地在逆转。 铁龙城和铁铉共同站在郡城的最高处,冷风的不断侵袭令铁铉躁动不安的心脏逐渐冷静下来。 看着城中不断变好的秩序,铁铉忍不住出言道:“如今亲眼所见,才知先前是我错怪了将军,您治下的燕军可以勉强算是典籍中描述的仁义之师,并非先前国内传言的那般残暴。” “看来你也并非善恶不分,憨直愚忠。”铁龙城轻轻笑道。 “凉军在时,此地如何?燕军到了之后又如何?” 百战百胜的将军用手抚过城墙,饶有深意地问道:“何为国?何为民?天下是一人的还是天下人的?” “这些问题,我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有一杆秤。” 铁铉微微叹了口气,“铁铉并非迂腐之人,更明白将军言外之意,濠水郡我会替将军管好。” 今日一过,濠水郡全郡归顺于燕。 以铁骨着称的铁铉请降铁龙城的消息不胫而走,据说前者还受到了后者的嘉奖从而保留了原官职。 一时间凉国全境人心涣散,流言四起。 在燕凉这张大棋盘上,铁龙城以雷霆之势落下一子,顷刻间风雷激荡,天下注目! 第294章 彀中 大晋皇城东北方百里开外有一处猎场,在外看不过占地几里,实则有幸入内的权贵们皆知其中另有乾坤。 相传此猎场是晋国开国帝王手中宝珠幻化而成,内化山川草木,鸟兽鱼虫,天地浩然气极度充盈,不过呼吸吐纳间便已蜂拥而来。 如此豪横配置却仅仅为了满足其射猎享乐之需,只是顺便兼顾了修炼经文之效。 不过猎场名字极为霸道,只两字,名曰:“彀中”,大有将天下英豪尽数收入囊中之势。 只见晋帝萧然从此珠内走出,太子萧寒则紧随其后,就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余名随从时刻待命。 晋帝接过宫女捧上的温酒,一饮而尽,随后将手中大弓随手置于弩锜之上。 这位帝王一边在随从的侍奉下卸甲,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向明显跪地等候许久的宠臣道:“左卿,交付于你的凉国一事布局如何了?” 左道陵闻言微微一颤,将头几乎埋到了胸膛,“臣不敢辜负陛下圣恩,自燕军拿下沧峪关之时便已派人暗中资助凉国。” “只是...” “只是什么?”晋帝淡然问道。 “只是凉国那帮废物实属酒囊饭袋,在如此派人资助之下居然短短数日之内便丢了陵州,巫湖一路逃窜,如今凉国版图只余下了并州一州之地,无力回天,实乃亡国之兆。” “就在今日,萧瑟处的密谍再度传回消息,并州濠水郡已被铁龙城攻破,郡守铁铉归降。” 左道陵不留痕迹地擦了擦额间冷汗。 “此战之后,铁龙城的威势定会更上一层,凉国将更加难以支撑,故而先前制定扶凉抗燕以图削弱两国国力的计划恐怕无法继续实施。” 晋帝瞥了一眼左道陵,拿过放在桌案上密封的军报,撕开火漆大致扫过一遍。 “嗯,也难怪你看不出来,这巫湖行事倒是要里子不要面子,真舍得下名声做这事。” “那依照陛下的意思是...” 左道陵面露惊讶之色,不过惊讶之外还隐隐透出一股喜上眉梢的感觉,这种令人肉麻的模样看得一旁静静观望父皇处理政务的萧寒皱眉不已。 “燕国对凉国明显积怨已久,兵锋正盛,短期内元气大伤的凉国不可能与之相抗,故而巫湖故意放弃陵州来专守并州,一来可令铁龙城分散兵力;二来可让内斗的凉国官员暂时抛下仇恨,共同抗燕。” “只可惜就今天传回的消息来看,铁龙城发现了他的小伎俩,其用招揽铁铉的手段来告诉凉国高官:他铁龙城并非是个滥杀之人,若能将侍奉凉帝改为侍奉大燕,一切好说。” “只是如此一来,巫湖就不好受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左道陵作恍然大悟状,兴奋不已,“难怪微臣看不出精妙来,此局的确精巧,请容臣为陛下贺!圣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 晋帝笑而不语。 “父皇,那咱们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萧寒瞪了一眼左道陵,打断了对方的马屁。 “看来铁龙城是铁了心要灭凉了,我大晋的家底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继续投入下去反倒得不偿失。” 晋帝回过身,注视着身后绘制有六国疆域的舆图沉默数息。 当再度转身时,他的眼中尽是野心。 “既然凉国衰弱至此,那这天下变成五国乃至四国也未尝不可。” “凉国要灭,燕国朕也要灭。” “日后大晋一统天下也不无可能!” “左道陵。” “臣在。”左道陵匍匐上前。 “传朕密旨,让萧瑟处作如下布置...” 铁龙城虽强,但只要他在棋局上先落了子、入了局,那对晋帝而言他便不再是一个棋手了。 如今天下,唯有棋手方能笑到最后。 而棋子不过是征伐之器,相互利用,消耗至死也离不开这张棋盘,所以根本没资格看到未来。 此刻,被晋帝视作棋子的铁龙城正在与一位年轻人对弈,对方一身素袍,坐着轮椅。 两个人以濠水郡城外的一块大石头为棋盘,各自落子,你来我往,相互厮杀,好不痛快。 “殿下,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铁龙城落下一子,面露笑容,“容老臣多嘴一句,春秋学宫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诩坐轮椅一事,朝中自有旧部通晓于他,再说既然圣上放心前者来到此处,那就证明王诩本身并无大事。 因此考虑到在这些因素的铁龙城并不惊讶,他反倒好奇王诩的春秋学宫之行是如何收尾的。 “没了,春秋学宫没了。” 王诩落下一子,摸了摸鼻尖,他简要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嗯,倒是挺可惜,不过没了也好,最起码人才便宜了咱们大燕。”听到消息后的铁龙城倒是淡然,而且脸上反倒多了几分笑意,“那么多读书人,全来咱们大燕效力,未来可期啊!” “咳咳。”看到铁龙城的反应,王诩一阵汗颜,“铁叔,我身后这位就是春秋学宫硕果仅存的礼官,同时也是我的好友,名叫白也,他是来帮忙的。” 铁龙城落子速度不变,听到王诩说话后,他抬起头来打量了白也一眼,突然玩心大起,随即调侃道:“小友,老夫这么评价春秋学宫,你没意见吧?” “学宫生我养我,将军如此评价我自然有意见。”白也摊了摊手,“可惜实力不足,即便身占大义也无可奈何,所以只能没意见了。” “铁叔,你别逗他了。” 王诩注视棋局许久后,将两颗白棋放到了棋盘上,投子认负。 “这哪里是逗他,老夫分明是在考校他的心性,如今看来,白小友的心性极佳啊!” 铁龙城哈哈一笑,将棋子收拢起来。 “既不忽略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想法,又知道正视双方的实力差距,这在老夫见到的年轻一辈修士中很难得。” 白也点了点头,“铁帅知我。” “好了,不说这些了。”王诩笑着插话,“这次多亏了身为摘星境的剑仙陆北玄,借着他的巨剑擎天,我和白也以及我手下的小状元才能这么快赶过来。” “不过我们是到了,那些答应从军的学子们还在后方慢慢追。”王诩顿了顿,“所以我计划把他们先放到徐将军那里锻炼锻炼,前线就先不要让他们过来了。” “嗯,殿下安排就是,老臣没意见。” “铁叔,接下来的行军计划您有安排吗?” 第295章 并州局势 “铁叔,接下来的行军计划您有安排吗?”王诩话音一落,铁龙城已从怀中取出了作战舆图,铺在刚刚下棋的石头上。 “这是并州十郡的地图,如今巫湖退守,濠水郡入我手,凉国还剩九郡之地。” “而九郡之中有六郡为巫湖直属,内设重兵把守。反观凉帝,抛却凉国国都之外,实际控制只有两郡。但这两郡乃是其国都门户,只要此二者尚在,则凉国国都便可高枕无忧。” 铁龙城一边说着,一边在舆图上用手掌划出一道道防线来指给王诩看。 “若从大局着眼,手握六郡的巫湖和掌控三郡的凉帝可以守望相助,我军若择一击之,便会腹背受敌。” “若从小处入手,尚有六郡之地的巫湖已经把自己的地盘经营得水泼不进,如同铁桶一般;但想突袭凉国国都还有两座险关要破。” 王诩注视着舆图,目光灼灼。 “眼下我大燕虽然势大,占据凉国一州之地,但龟缩不出的凉军反倒更显难缠。” “正是此意,昔日名将往往功败垂成,既知行百里者半九十,老臣只得慎之又慎。”铁龙城抚须叹息一声,“我同巫湖对局多年,知晓后者最擅长把局势搅浑,打烂仗,打苦仗,不顾名声脸面,只在乎实际利益,这样的对手往往会给人以致命一击。” “所以即便是拿下了陵州,老臣心中也升不起什么喜悦之情。” 王诩伸出手来拍了拍舆图上凉国国都的位置,“的确,一切的重头戏还在这里。” “老臣计划兵分两路,一路佯攻巫湖六郡,一路实攻凉国国都。”铁龙城一双虎目中尽是冷静沉着,“如此一来,若巫湖来救便化佯攻为实攻,破其六郡防线;若巫湖不救,那便趁势破其国都!” “好,只是分兵之后兵员不足的问题怎么办?”王诩问道。 “殿下无虑,三日前老臣已经派人去找徐来要兵了,按计划大军今日便到。”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王诩点了点头,“铁叔,多日辛劳,不日还要继续征伐,您去歇息歇息吧。” 谁知铁龙城此刻竟目光灼灼地看向王诩,用似乎带着些许兴奋地语气问道:“不知殿下可有意亲领一路精兵,亲入战阵建功立业?老臣刚刚说得分兵的这两个路线,可任由殿下挑选一条,臣绝无二话。” “孤...” 王诩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而后拍着轮椅上的扶手苦笑道:“孤现在还坐着轮椅,亲领一路就怕不能完成铁帅的任务。” “殿下,这些都是表象...”铁龙城如同小孩般狡黠地笑了笑,“老臣不信陛下会在殿下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放任您走上前线。” “您在老臣眼里经脉尽断,双腿残废,只得坐上轮椅,那么想必在巫湖或是凉帝那里也是这样的形象,如此推测,任谁见到殿下都会大意轻敌。” “想来殿下出马应该会事半功倍。” “铁叔不愧是战阵行家,一番推断让孤哑口无言。”王诩微微摇头失笑道。 “既然如此,殿下来挑选一条进攻路线吧。”铁龙城指了指舆图,而后看向王诩,似乎很好奇他会选择哪一条。 “孤想领兵佯攻巫湖。” “殿下不想直取凉都?”这下轮到铁龙城愕然了,“殿下难道不知灭国的功勋可远比拖住巫湖的功劳大多了?” “孤晓得。”王诩点了点头。 “殿下若怕凉帝狗急跳墙,亲自上阵,老臣可以邀请一名摘星境老友从旁拖住凉帝,让他不得分心干预。”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王诩哈哈大笑,连声道。 “那为什么要挑选进攻巫湖这条路线呢?”铁龙城不解,“就连太子也难挡如此诱惑,难道在这泼天功劳面前殿下就一点都不心动?”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王诩敛起笑容,正色道,“先前铁叔自己也说:如此大事,当慎之又慎。孤自认没有这种能力,取巧打两场小胜仗还行,大规模打仗恐怕还需要多跟您学习才是。” “再者说,铁叔乃当世名帅,若无灭国战绩以衬托,如何能服众呢?”王诩说到这里腼腆一笑,“孤自然不好夺人所爱。” “殿下去春秋学宫一趟,心思愈发缜密了。”铁龙城抚须欣慰道,“得亏臣刚刚还在思索,若是殿下选择了攻破国都这条线该如何劝说您放弃呢。” “殿下勿怪,老臣就实话实说了,如今军中缺帅才,您是知道的。” “徐来虽老成,但过于死板,对上巫湖我还真不放心;反观太子虽然刚猛,但却更容易因冲动一脚踏进巫湖设下圈套里,再者说若是将老臣劝太子佯攻的消息传回朝堂,那帮腐儒指不定用多少唾沫星子淹死老夫呢!” “但您就不一样了,从小老夫就觉得您机敏聪慧...” 王诩摸了摸鼻子,接话道:“而且鬼点子多。” 铁龙城一顿,随即哈哈大笑。 “对,对,鬼点子还多!” “由殿下来对阵那条老狐狸,说不定真有奇效!” “秦王,铁帅,徐将军援军到位!” 两人正说话间,斥候来报。 王诩和铁龙城一齐回头,只见远处掀起一阵沙尘,还能隐隐听见铁甲相互碰撞的金铁之音。 军容严整的燕军从风沙中疾行而来,一面面鲜红的燕字大旗迎风飘扬,令人不由得心神激荡。 只是走在最前面领头的那位令王诩的表情愈发古怪,那人骑在一头毛发锃亮的白虎身上,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赶来。 待到那人走近,王诩忍不住一边揉着脸颊,一边调侃道:“夜大宗主,我看你是一点也不忙,都有空来前线晃悠了。” “哎哎哎,这话说得不对,我怎么记得某人好像还答应去我那里喝酒呢?”夜白衣从白虎上跳下,后者化作白猫钻入他的袖子,“可惜某人不赏光,我只好屈尊追过来喽,就是委屈了白焰,堂堂摘星境灵兽还要亲自赶路。” 白猫从他的袖中钻出,朝王诩一阵喵呜以表不满,直到被夜白衣喂了胡萝卜才肯罢休。 于此同时,夜白衣的身后探出两个脑袋来。 “殿下。”天狼抱拳。 “阁主。”常生拱手。 一时间,王诩居然发现自己积攒的家底全到位了,倒还真是个不小的惊喜。 “殿下,你们先聊,老臣先去整顿一下军务。”铁龙城微眯的眼中隐隐有笑意流淌,老人似乎回忆起在他自己的时光中也有过这样的一段日子。 那些老伙计们啊,嘿嘿。 “铁帅慢行。” 王诩抱拳,点头致意。 “铁帅慢行!” 在他开口后,来自其身后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纷纷开口向这位军国柱石致以敬意。 铁龙城不回头,脚步也不停,他只是伸出手后稍稍摆动两下,算是对众人的回应。 老人自己年轻过,自然知道自己在这里,小伙子们会放不开。 第296章 庸烙关 春去夏来,赤阳似火,转眼又一月。 大地升温,春草吐绿,鸟鸣花香,行军途中的两侧树木逐渐抽出嫩叶,各处生机勃勃。 王诩从树上的嫩芽上抽回视线,他伸出手来感受着四周渐热的风浪。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和龟缩在庸烙关内迟迟不出战的巫湖僵持了半个月之久。 巫湖希望坚守城关,他也不希望攻城。 两军主帅的意见不谋而合只能证明他们各怀心事。 不过这样很好,至少王诩认为很好。 因为巫湖如果冲出来选择与自己决一死战,那么他就会发现一直拖住凉军的大敌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只是不知道铁帅那边如何了。 王诩转着轮椅往营帐内走去,这些天他的营帐内已经吵翻了天,天狼、常生还有那位新加入自己团队的小状元,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王诩没有干预,反而选择让他们去吵。 年轻人不怕想法多,就怕没想法。 “殿下,您可算来了!” 果不其然,自己刚一拉开帐帘就有人拉着自己要求评理了。 王诩看过去,发现出言者是小状元,只是此刻的桓温没了初见时的温文尔雅,变得脸红脖子粗。 果然,谁在军中待久了都这样。 “你们的事先不急,白衣和白也他们人呢?”王诩看了看帐内,发现夜白衣和白也都没在,遂出言问道。 “夜宗主和白礼官二人又去关前挑衅了,依卑职的浅见,我军能在这里牵制巫湖这么久,少不了他们二位骂战的功劳。” 常生在一旁汇报,虽然他也同样面红耳赤,但是语气还算沉稳淡定。 他的表现被王诩尽收眼底,不得不说,在军旅淬炼过的常生历经时间的磨炼变得愈发沉着了。 “的确,要是没有二位大人轮着骂战,巫湖说不定真会怀疑我军是否故布疑阵。结果这么一弄,他只会认为咱们是在激他出战了。”天狼在常生身边补充道。 “据说这几日,巫湖气得头都快裂开了,但还是严令下属不许出战,可见他定是信以为真了。” “小狼,常生,你俩把他们叫回来,凡事过犹不及,要是真把巫湖激出来就不好玩了。” 天狼常生走后,王诩看了看还跟斗鸡似杵在那里的桓温,轻笑一声,“小状元,你说说看,是谁给你气成这样?” “殿下,卑职不是生气,卑职...” 桓温被王诩这么一问,如同感情找到了宣泄口,一路倾泻而下。 桓温心里实在是委屈,天狼和常生那俩二愣子一唱一和,在舆图前一边商讨战略一边顺带着气他。 明明是政见不同,却非得动不动就比划拳头,天狼时不时就展示一下肌肉,而常生还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拉架。 桓温知道他们不可能真动手,但就是憋屈,这跟书里教的也不一样啊! 结果殿下回来了,他俩装的人模狗样地大摇大摆离开了,就他一个人丢了风度还气得脸通红,而且要被殿下追问是不是受委屈了。 想当年自己在皇城面对天大的强权也没折过腰,没成想栽在这俩滚刀肉身上了。 再说天狼和常生二人出了帐,天狼被常生一把拉住了。 “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桓兄弟毕竟是文官出身,跟咱们军中糙汉不同。” 常生看出帐内桓温是真的生气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此言一出,天狼立马勾住常生肩膀,二人并行。 只见他一边朝庸烙关前走着,一边缓缓低声道:“就是因为桓兄弟是文官出身才更要这么做,入了军伍就得按军中规矩行事。” “你想想,要是咱们事先不演这场戏让他及时调整心态,日后面对那群老兵,他能降服得了吗?” 一听这话,常生顿时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他是从底层兵士一路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最清楚他们那群人有多豪横。 那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人,像桓温这样的白面书生对上他们定要吃亏。 天狼拍了拍常生的心口,悄声道:“咱们俩搁殿下手底下算是混不吝的,脏活累活也都做了不少,可是你我心里都明白,出了秦王府行走于世,记录在规矩之外的东西太多了。” “所以我才和你商量,用这么一种方式来提醒一下桓兄弟,以此帮助他迅速融入军中。” “可就怕他不领情,那咱们就得罪他了。”常生还是有些犹豫。 “嗤,咱们是憨直人物,但人家可是状元郎,这么一个文曲星下凡似的人物能想不通这个问题?你呀,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天狼嗤笑一声,信步向前走着。 二人很快就到了庸烙关前,看到了夜白衣和白也。 “出来啊,跟你爷爷我一决高下!” 夜白衣虽骑在白虎上,身穿一袭白衣,显得仙气飘飘,可是他这话一说,顿时就把在场之人纷纷从天上拉回到了人间。 “就是就是,快出来跟他一决高下!” 倚靠在白虎身旁的白也席地而坐,随着他咽下一口酒液,便紧跟着夜白衣的节奏高声吆喝起来。 只是吆喝的内容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他们的目力都是极好的,可以看得到巫湖此时就在关上,所以喝骂得愈发起劲。 巫湖面色如常,但额旁的青筋跳个不停,他随手从一旁侍卫那里拿了一把弓,搭箭,挽弓,力道之大竟使得那张弓应声绷断。 “取我弓来。”巫湖咬牙道。 不多时,他自己的那把大弓便被人抬了上来,不愧是摘星境强者所使用的宝物,光是抬上城头便需要四名壮汉。 天狼和常生趁着城上还没动静,赶忙上前告知夜、白二人有关王诩的吩咐。 这边白焰驮着夜白衣正往回走,夜白衣突然听见身后有破空之音传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支利箭就射在自己刚刚所在的地方,箭头已经尽数刺入地面,只留得尾羽在外颤抖不停。 要是自己没及时回撤,这一箭定会给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烦,不过自己这么一动,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夜白衣跳下白焰,拔出地上箭矢,高举起来大笑道:“谢巫将军赐箭!” 他的声音极大,燕凉两军都能听到。 城关上的巫湖眼皮子直跳,他面沉如水,不过理智还在,一道道命令从他的口中说出,经由传令兵传往全军。 “派几队斥候回去看看陛下那边情况,速去速回。” “传令三军,备甲,准备迎战!” 轮番挑衅,真当我巫湖是泥捏的?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在呢! 要是陛下无大碍,老子有你们好受的! 第297章 抛砖引玉 燕军帐内,眼下只有桓温与王诩。 “如此说来,你真不生他们的气?”王诩耐心听完桓温的汇报后,面露笑意,“要是心中有气无妨直言,孤给你做主。” “真不生气,卑职想通了,他们二人是好心,只是卑职初来军中,一时间还不太适应。” 桓温并不是个莽夫,更不是个傻瓜,相反,他极为聪敏。 这些天的争吵固然令他感觉心情不顺,憋闷至极,可是当他静下心来跟秦王讲述了事情经过之后,回头来才品出了别样滋味。 听到桓温的话,王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意。 其实天狼和常生的刁难都是他默许的,甚至他在暗中还添了把火,不然二者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来搞“窝里斗”。 要是桓温真求助自己做主,他是一定会训斥天狼和常生的,但同时他心中对桓温所认定的培养价值也会同步降低。 原以为桓温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想通其中关窍,但是他比自己预料的要出色不少。 “那就好,你们是孤的左膀右臂,文武和睦才是长久之道。” “天狼粗中有细,常生沉稳干练,这些都是卑职需要学习的。”桓温微微拱手,“说到底,先前种种不快也只是政见不合罢了。” “殿下,我们回来了。” 夜白衣拨开营帘,走了进来,当他看见桓温脸红扑扑的,顿时猜出了事情原委,笑着调侃道:“哦?小状元也在,挺好挺好。” “夜宗主好。”桓温点了点头。 “既然人都回来了,那就共同讨论讨论这么多天也没商议明白的战略。”王诩转动轮椅,走到舆图面前,环顾众人,“哪位先来?” “我先吧,反正我不懂战事,全当抛砖引玉。” 夜白衣嘿嘿一笑,走到众人中央。 “好,有夜宗主珠玉在前,何愁无人美璧在后?诸位要以夜宗主为榜样,尽管大胆说,只要不把天捅个窟窿就行。” 说话间,王诩已经给夜白衣让了半个身位,示意后者开始讲述自己的想法。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欢笑,好不快活。 王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商讨军事要是都畏畏缩缩不敢说,那就失去了讨论本身的意义。 人多,想法就多,想法一多便可出奇制胜了。 王诩的想法是出奇制胜,但铁龙城并没有这种想法,他只图稳扎稳打。 在花费了一个月率军穿插进入凉国腹地并亲临战阵攻陷了一道凉帝的门户后,如今的他已经站在了凉国国都前的最后一道雄关。 此关一破,不日便可兵临凉皇城下。 “十日前,臣亲率燕军攻破陪都蒲城,阵斩一万铁甲兵士,守城将领孟林、苏毫率众负隅顽抗,皆斩。” “另分兵五千,迁蒲城百姓归燕,望陛下协调诸郡接纳之。” “臣有肺腑之言,不吐不快,望陛下明鉴。臣以为凉人燕人实则皆为人族,凉国覆灭,凉人便可为燕人,只需假以时日,唯盼朝堂诸公细细查之,勿将凉民视作猪狗,徒增仇恨。” “此次定不辜负大燕军民万人之愿,将凉燕五百年恩怨画上句号。” “臣铁龙城遥拜陛下,恭请圣安。” 随着军报的发出,铁龙城的心愈发疲惫了,这几日连番奔袭,让他不得不认清一个道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自己的确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 或许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亲自冲锋陷阵了。 注视着桌案上的燕凉版图,铁龙城的脑袋愈发昏沉。 他许久不曾休息了。 直到亲卫李瑾将他叫醒,铁龙城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思考军略的时候睡着了。 李瑾将衣架上的大氅拿来为铁龙城披上,随后将桌案上的油灯点燃,铁龙城看到这位年轻的小伙子眼神中里有崇拜,还有一些心疼。 李瑾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铁帅,您歇歇吧,如今您已经三天不曾合眼了,即便是铁人也扛不住啊!” “已经三天了吗?”铁龙城苦笑着反问,随即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时间过得真快。” 铁龙城看了看李瑾,却发现后者的脸越看越熟悉。 “小李,军中有人传言你祖上颇为辉煌,平日吃穿不愁,而且老夫还发现你颇有文采,应该身负功名。说说看,为什么来参军啊?” “其实属下当时只想参军报国,毕竟诗词歌赋再好也不能杀敌,更何况还因为表现出色被大人您编入了亲卫,属下更有干劲了。” “虽说属下只负责日常消息传递,但是能亲眼见到大燕的辉煌时刻,属下自觉与有荣焉。” 铁龙城思索了一阵,微微皱眉。 “老夫见你样貌,倒想起了一位曾经与我一同共事朝中老臣,名唤李徵,你认识吗?” “大人提及之人正是家父。”李瑾微微低头,脸上隐隐有些愧疚,“说起来我参军的事情还是瞒着家父偷偷跑出来的。” “孩子,你太小瞧你父亲了。”铁龙城将暖炉旁的茶碗端起,抿了一口热茶,似乎缓过来了一些精神,“那可是原先的吏部尚书,要是他不同意你从军,即便你是老夫的帐下将领也得乖乖跟他回去,而且只需要一封信就可以实现。” “那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 “是的孩子,你父亲也站在你这一边。”铁龙城肯定了李瑾的猜测,“没有什么瞒父从军,他与你同在。” 李瑾浑身一震,紧接着面露欣喜之色。 此刻他在心中纠结许久的心结竟被铁龙城三言两语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激。 士为知己者死。 难怪人人皆言铁帅军中风气极好,想来跟铁帅如沐春风般对待军士有关。 “好了,难怪看你每日闷闷不乐的,原来一直藏着这么个大秘密呢。”铁龙城笑着摆摆手,“去,把老虎叫来。” “是。”解开心结后的李瑾干劲十足。 不多时,铁虎赶来,身为铁龙城的家仆,他时刻率队守护在后者帐外,同时他也是铁龙城在军中的得力干将,多年的战阵配合令两人早已默契无比, 可以这么说,铁虎就是铁龙城的左膀右臂。 “虎子,现在攻城是什么情况了?” “老爷,按您的布置,依旧分成小股部队在轮番袭扰,不过收效不大。”铁虎微微拱手,“不过我看关上那些凉兵也都疲惫了。” “传令下去,全军披甲整队,不要擂鼓,一个时辰后进行总攻!” “是!” 第298章 生擒铁龙城 “所以,我的战略就是这样,有思虑不周之处,还望大家予以批评指正。” 桓温以手中羽扇遥指舆图上的千里江山,倒真有几分运筹帷幄的风采,不过他神情谦虚,反显出几分青涩来。 桓温是在场者除王诩外最后一个发言的,伴随着讲述结束,帐内众人皆陷入了沉默。 “盘内落子盘外招,不错。” 片刻沉寂后,王诩带头赞许道:“你想动用天机阁和风雨楼配合,先控制凉国朝堂调离巫湖,再以大势相逼策反巫湖手下众将,令对方顾此失彼逐个击破...” “这是一个大胆的战略,很敢想!” 在众人还在思索之际,王诩率先予以肯定,桓温报之一笑,微微拱手。 “只是先前风雨楼曾经尝试过类似战略,结果表明凉帝对巫湖很信任,故而将后者调离边关的可能性不大...” 王诩话音未落,却见桓温眼神灼灼。 “如果铁帅的兵锋直指凉国皇城呢?” “要知道,铁帅并非没有这个实力。” 桓温的语气中隐隐透出一股坚定来,他似乎怕众人没有听清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又缓缓重复了一遍。 “铁帅若能连破两城,调兵围了凉国皇城,那卑职的战略...” “那你的战略可行性就会极高。” 王诩回过神来,将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补上,末尾还加了一句。 “孤现在就给铁帅去信,互通有无。” 王诩扪心自问,若自己是巫湖,当面对皇城被围时肩上的压力将会骤增,那么他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继续坚守六郡吗? 凉帝需要他,勋贵们更需要他。 相比于愈发遥远而缥缈的六郡之地以及身处其中的凉国子民,他们肯定更希望保护自己和满载自己财富的凉国皇城。 这无关大义,只关乎每个人想生存下去的本能欲望。 王诩认为答案是否定的,他必须回去。 想来巫湖也会这么做,因为他不得不这么做。 帐内愈发安静,唯有王诩写信的声音。 天狼和常生看着桓温皆是面露钦佩之色。 从眼下来看,论战阵搏杀,他们胜过后者,但若论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二人捆在一起也不是桓温的对手。 夜白衣则微微一笑,朝桓温挑了挑眉。 白也将腰间酒葫芦拿下来,冲桓温晃了晃,他在询问后者要不要一起来点,快意恩仇嘛! 桓温看到众人各异的神色,强行按捺住心中激动,微微抿了抿嘴,随即后退半步朝在场众人拱手还礼。 王诩低着的头也没抬起来,只是开口道:“你们说你们的,不碍孤的事。” “对嘛对嘛,小状元立了功,想笑就笑,不要憋着,你要是憋着大家都不方便笑了,诸位说是不是?” 夜白衣率先做了示范,他一边招呼着众人,一边调侃起了桓温。 此言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顷刻间帐内大笑声此起彼伏,就连当事人桓温也不禁笑了起来。 艳阳透过营帘直直射入大帐,带来一片暖意。 帐内的小状元明白,他从这一刻开始正式被秦王一脉所接纳,而自己胸中积蓄多年的意气终化作锦绣,铺就了一条通往光明未来的康庄大道。 信纸带着众人的希望寄了出去。 如同一位学子跨越崇山峻岭,只为得到老师的一个回答。 老师的回答如何呢? 铁龙城正在试着给出自己的答案。 关前不过五里之地,燕军披甲结阵,如同黑云压境。 “虎牢关,倒是个好名字。” 铁龙城身披战甲不急不徐,坐在高头大马上,众将簇拥在侧,一行人缓缓朝关前行来。 虎牢关上守城兵士在发现敌情后立刻击鼓示意,但伴随着一阵阵箭雨仓促射出,一众凉兵往下这么一瞧险些没栽下城头。 燕军来了! 这次燕军真的来了! 半刻钟后,燕军先登者踏上城墙。 一瞬间城墙上刀剑喊杀声不断,乱作一团。 “这困住的老虎是老夫还是凉帝,眼下还不好说。”铁龙城的眸子眯了又眯,敛起精芒,“不过按照现在的局势...” 只见一杆大戟在他手中缓缓显现,戟尖烈焰吞吐,灿如烈阳。 铁龙城自马背而起,一步一顿,如同拾级而上般直登天穹,他在口中呢喃道:“这老虎应是凉帝。” 虎牢关守将霍邱也曾是昔日名镇一方的逍遥境巅峰强者,当他看到有修士升入高空之时呼吸便开始急促起来。 摘星境,居然是摘星境修士! 霍邱的内心掀起层层巨浪,他死死注视着天上来者,内心疯狂的呐喊着。 杀死他,必须竭尽全力杀死他! 在霍邱的指挥下,漫天箭矢调转方向朝铁龙城径直爆射而出。 铁龙城步伐未乱,而他的身旁出现一杆燕字大旗,如同分界线般横亘天穹。 就是这样一面随风飘摇的暗红色大旗竟将漫天箭矢尽数收下。 是的。 任它箭矢几何,我自一旗揽之。 关下无数燕兵在这面旗出现的一刹那双目赤红,浑身颤栗,如同直面心中信仰。 那种感觉,就像是面对着无数曾为大燕而征战沙场的前辈所投来的那一束目光一般,令人振奋,令人血脉偾张! 血战!血战!血战! 杀!杀!杀! 以伤换命,舍我其谁! 凉军本就遭受一夜袭扰疲惫不堪,怎料这大旗一出燕军竟个个如同天神下凡般悍不畏死,惊惧之下自然节节败退。 原本纠缠在一起的燕凉两军短短片刻间便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条条血路被开凿而出,喊杀声震天! 铁龙城孤身一人,笔直一线,以天穹为台阶,径直走到霍邱面前。 而霍邱身旁兵将皆屏息敛声,缩成一团,生怕这位如同魔神般可怖的修士注意到自己。 “早就听说你霍邱总是在念叨燕军尽是鼠雀之辈,就连铁龙城也不过尔尔,若是与之对战,将其生擒也并非不可。” 铁龙城笑容玩味,挥动大戟掩日斜指霍邱,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长风吹得老将鬓发飞扬。 “如今本帅亲至,就是为了给你这个机会。” 只见他将戟尖轻轻往前一递,上面吞吐的烈焰顿时刺得霍邱睁不开眼,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显得狼狈不堪。 “来,上前生擒我!” 第299章 大势所趋 “来,上前生擒我!” 霍邱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他直勾勾地盯着戟尖,数息之后,转身便跑。 “懦夫。” 铁龙城没有追,他环顾四周凉国甲士,与其对视者无不低头。 将官跑了,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逃跑的,跑得很快,很狼狈。 这一跑,令他们心中那股勉强积攒起来的信念也随之崩塌了。 铁龙城微微叹息一声,右手微微用力,掩日大戟径直掷出,直直射向霍邱。 众凉兵见后者催动浩然气尚未跑出几里,转瞬间便应声倒地。 掩日再度收回,铁龙城将戟尖几滴鲜红血液抹掉,望着漫天火光,他叹息道:“都说国难思良将,可惜若有良将,哪还有什么国难...”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一众敌军。 “主将已死,降者不杀。” “咣当,咣当...” 兵器落地,战甲脱身,凉兵纷纷跪地。 “将军,我等愿降。” 城头上跳动的火光逐渐归于平静,喊杀声渐渐消失,组织有序的燕军列队进驻虎牢关。 铁龙城站在城头,穷尽目力。 数百里之外是一座几乎可以和燕国皇城媲美的高大城池,那里应该就是自己此行的终点了。 两城遥遥相望。 铁龙城的手在微微颤抖,两条手臂顺着铠甲的边缘不断有血液流出,几乎连成了血线,他不得不通过攥拳再松拳的方式来稳定双手。 “老爷,秦王殿下来信。” 铁虎走过来,手里拿着从后方刚刚接到的信,同时他立刻发现了铁龙城的异样。 “这...” “老毛病了。”铁龙城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老喽,上次破山留下的伤还没好,这次又添了点新伤。” “说起来咱们都老了...” 铁虎抚摸着自己的满头白发,看着城下兵容齐整的燕军,难得露出笑容。 “自从全家人死在凉国人的战刀下,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原以为此生不可能看见这一幕,所幸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说着说着,铁虎伸出手来将眼中不断溢出的泪水抹干净,可是越抹越多。 “我是个糙人,不会说什么场面话,但是...但是,真他娘的解气!” 这么大岁数的老头,哭得像个孩子。 “跟您这么些年...我此生无憾!” 铁龙城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铁虎,他的眼中也有感慨流露。 “不要哭了,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五百年的仇恨即将在他手中终结,如此厚重的历史任谁来亲手画上句号都难免会心神激荡。 安抚好了铁虎,铁龙城将书信展开。 阅读之后,铁龙城微微一笑。 年迈的老将回过身注视着远方,他知道那里同样有一位青年也在望向这里。 “如今蒲城、虎牢两关皆破,凉国皇城近在咫尺,殿下尽可放手施为,如兵力不足,可去信徐来。” 铁龙城亲自写完信后又想了想,决定再加上一句话。 “此战,大燕必胜!” 不为别的,这句话听着就提气。 老头子一把岁数,就喜欢这话。 信送走后,铁龙城吞下数枚丹药止住血后走下城头。 “传我将令,全军休整,囤积粮草,将兵力收拢在蒲城、虎牢两关。” “常开来,朱珉,谷逢春。” “末将在。”三人齐齐出列。 “你们三位以常开来为首,守蒲城。” “末将听令!”三人接令后纷纷启程。 蒲城作为凉国陪都地位重要,则被他安排给了曾驻守在潼武关沿线的将领们,这三个人知根知底而且和凉国作战多年经验丰富。 至于虎牢关,铁龙城准备亲自来。 凉国皇城前的两座守关已经被他以雷霆之势迅速拔掉,以至于如今凉帝反倒成了被困者,被自己死死困在皇城无法脱身。 但铁龙城猜不透凉帝心中的想法。 因为身为帝王居然事到如今仍不御驾亲征以振士气,一直龟缩在皇城内迟迟没有消息。难道他就这么信任巫湖,相信后者可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要是自家陛下的话,恐怕早就耐不住性子御驾亲征了吧? 铁龙城现在要做的就是隔开凉国两地的联系,让王诩放手施为,自己则给足凉国压力。 至于应对凉军因为局势明朗的关系反倒变得省事起来,巫湖来了他就打巫湖,凉帝冒头他就打凉帝。 两者夹击他就龟缩不出,吃粮便是。 铁龙城早就检查过,蒲城身为陪都平日里负责给皇城运送粮草,故而存粮积蓄甚多,足够燕军吃上两年。 在此战定鼎之后,铁龙城约见在军中潜藏的天机阁成员,让后者将两关战况尽数汇报给外界,还要大肆宣传。 天机阁作为王诩一手创办情报机构,这几年早已遍布天道大陆各处,更是早就被王诩授意过。 只要是铁龙城亲口说的,只要是他有关战事的判断,一律照办。 所以哪怕天机阁人员不理解缘由,也照样应下了这件事。 几天后,一条消息传遍了大陆。 “铁龙城再下两城,直逼凉国皇城!” “而且据说这位老帅望着凉国皇城冷笑道:凉国亡于昏君之手,凉国百姓着实无辜。” “后续如何,天机阁持续关注。” 这条消息令其余诸国将领无不胆寒,铁龙城如此恐怖的推进速度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原先还抱着看乐子的心态对待此事的各国将领此刻纷纷着手收集军报,开始复盘燕凉大战。 不复盘不知道,一复盘众人皆是冷汗直流。 太快了,打得太快了! 半年不到,两州都快被铁龙城一个人打没了。 不是,燕帝就不怕铁龙城功高震主吗?就不怕封无可封?就不怕铁龙城造反? 其实,铁龙城有着诸多头衔。 先帝义子,燕帝义弟,太子太师,镇国大将军,冠军侯,大燕龙骑主将,家国柱石,甚至就连他的武魂形制就是如今的大燕军旗。 而这些将领更加不清楚,燕国皇子同在军中,吃住和士兵无异,甚至有王烈这样的夯货每每冲锋都要身先士卒。 燕军认可铁龙城,也认可大燕皇族。 铁龙城若真的举旗造反,那么燕军只会失去对铁龙城的崇拜与信任并与皇族一道联手共讨之。 可以说,如今大燕,铁龙城是缔造者中的一员,大燕皇族同样是缔造者,双方互相成就。 当然也可以简单形容为一臣侍两帝,君臣不相疑。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不难看出铁龙城这种对大燕、对大燕皇族的感情,并非是加之权柄就能改变的。 谓之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 天道大陆终于沸腾了,伴随着铁龙城的战况传开,各国纷纷开始征兵催粮。 黎民百姓在耕地之余时不时会有人抬头望向天空,他们的眼神里或是悲凉或是无助,只有极少数希望以此逆天改命者面露喜色。 平民们不懂军事与政治,但是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出乱世将至,而且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 即便它承载着腥风血雨。 可那又如何呢? 风助火,云助雨。 说到底,不过大势所趋。 第300章 陈迟,臣迟 大凉皇城万户俱寂,灯火如豆。 夜色融入进五百年屹立不倒的城墙中,它带来的浓重阴影令人心神不宁。 微弱月光映在无人踏足的街道上,更显得清冷而孤独。 战时宵禁,家家闭门。 一辆马车压过路旁泥水,直奔皇宫。 层层宫禁早在马车未到之际便依次打开,一眼望过去,黑洞洞的大门内如同藏匿着一只吃人猛兽,择人而噬。 马车停在了内城与外城的交界处。 “特殊时期,由我来接您入宫。” 早在宫禁内等候的男子见马车停下立刻迎了上来,他的面容中透着一股病态的白,语气虽恭敬却十分冷硬,正是随侍凉帝左右的白无常。 “那就有劳了。” 马车中走出来一位布袍老者,须发尽白,老态龙钟,他朝白无常点了点头,任由后者上前搀扶。 见到自己等人苦苦等待的人居然是这么一个老得走不动道的老头,白无常身后的一些太监顿时难掩眼中不以为意的神色。 白无常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只是回身一瞥,一众太监顿时噤若寒蝉,迅速将那份懒散收了回去。 老头倒是不以为意,“走吧。” “夜深寒重,陛下特意吩咐微臣给您披上些。” 白无常如变戏法般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张厚实毯子盖在老者背上,上面居然用金线细腻勾勒出了唯有帝王才能使用的五爪金龙。 一众太监顿时惊讶更甚。 如此荣宠,如此厚待,这个老头怎么自己事先没听说过? 老人对此则毫无反应,只是面上的不快又多了三分。 太和殿前宫门大开。 陈迟抬起头,微眯眼睛。 就在大殿门槛处站着一个人,那人衣袍上的图案和披在自己背上五爪金龙似乎一模一样,只是他太老了,看不清。 寒风吹过,殿前灯火一阵摇曳。 白无常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偌大的太和殿前只有陈迟和殿中那人。 陈迟咬了咬牙,几乎是手脚并用般一步步挪上大殿,直到站在殿前,他才终于看清了面前男子。 “先生,进来暖和些。” 凉帝似乎面对面前老头时没有了往日面对群臣时的那般阴狠,反倒显得十分平和。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陈迟小步走入大殿后自顾自地找到一个小锦墩子坐下,一双老眼看着凉帝,啧啧称奇,“满身尽是帝王威仪,霸道得很。” “昔日《帝范》是您教予我的,唯有帝心四海、独临天下才是帝王,难道您不记得了?” “可我没告诉过你,帝王还要性急多疑!”陈迟双目如炬,语气坚定,“我更没告诉过你要滥杀臣属!” 凉帝怒目圆睁,他愤怒至极,就连胡须都在颤抖。 “怎么,演不下去,起杀心了?”陈迟笑着问道,随即他敛起笑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来,听不惯就杀了我!” “反正你手里也不差我这一条老命!” 一时间太和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凉帝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 双方都注视着对方,互不相让。 许久后,凉帝吐出一口气,面色有所缓和,只见他微微拱手,以弟子之礼缓缓开口道:“如今国难当头,学生心中有一事不解,求教先生。” “那就跪下再说!”陈迟重重喝道。 凉帝注视着陈迟,咬了咬牙。 而后他双膝微曲,跪在了陈迟面前。 是的,惹得无数臣子惧之如虎的凉帝居然就这样跪在了一个凉国老人的面前。 “铁龙城上钩了,经过朕的布局,蒲城和虎牢二地已经拱手让给了他,只要他不肯吐出这两个地方,那这里将是他的坟墓。只是学生心中隐隐有一些担心...” “关于巫湖?”陈迟垂眸道。 “是。”凉帝忍受着双膝不适,点头道,“如今大凉皇城危在旦夕,自铁龙城攻占虎牢之后,朕去信给巫湖数次皆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巫湖不会反,这一点你难道不比我这个老头子清楚?”陈迟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前些日子你为了保住巫湖将吏部的王甫赶出了皇城,惹得百官人心惶惶,怎么短短数日心里又没底了?” “可是昔日本朝太祖皇帝也不想夺取天下,不还是被黄袍加身做了这一方帝王吗?”凉帝抬起脑袋,面露愠怒,“如今他手握凉国六郡,朕却只有这小小的一城之地,而且还要直面铁龙城的兵锋!” “他未必想反,可是他手下那些将士呢?”凉帝越说越激动,他从地上站起,俯视面前坐着的陈迟,“谁敢保证,不会有一个人拿出龙袍来给他披上,让其黄袍加身好混个从龙之功?!” “我总算知道为何近日会有那么多臣子罢朝在家并上书乞骸骨让陛下您给他们留一条生路了。”陈迟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学生,长长叹了一口气,“铁龙城用兵老道,唯有假戏真做才能骗过他,所以你和巫湖私下商议,要以皇城为饵引他上钩,我说的对不对?” “巫湖那日就是这么跟朕说的。” “你这不是同意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这不一样!” 凉帝在殿中犹如一头暴躁的雄狮来回踱步。 “谁能料到那些臣子居然不怕无常的大狱,宁死也要辞官。朕平衡朝堂多年,头一回发现他们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短短一个月,他能感受到自己手中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正在逐渐失控,无数臣子在私底下谋求退路,就连平日里用着极为顺手的无常内部也有了一些变化,只是这些他不能说给陈迟听。 帝王心术是他自己此生所学的一切,昔日无往不利,可是现如今居然失效了。 自己不是帝王么? 帝王不是可以一言定生死,令万民生畏吗? 可为什么有人哪怕是死也要不再听令于自己? 他想不通。 但这种突如其来的落差令他恐惧。 “不辞官难道要陪你一同给这凉国陪葬吗!”陈迟一声棒喝,言语如剑,直刺凉帝内心深处,“难道你还看不出凉国的气数已尽,即便巫湖真能率兵回援也不过是强吊一口气不死罢了!” “我说完了,陛下若是觉得难听接受不了,随时可以送我上路。”陈迟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太和殿。 “先生,您是学生最后的希望,还请救救大凉!”凉帝如同一个赌徒输红了眼,他近乎咆哮着挽留道。 “是救大凉还是救你自己?” 陈迟转过身,脸上竟有两行清泪。 眼前之人是他的学生,哪怕他再混账,那也是自己的学生。 凉帝望着他,久久不语。 二人对望,好似时光在无声回溯。 那年凉帝还是太子,而他则是先帝亲自选拔出的太子太傅。 托孤重臣这四个字,字字千钧。 陈迟喉头上下起伏,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陛下若是还信我,那就给巫湖留一些时间,这个人我见过,他不会反。”随后陈迟犹豫片刻,缓缓出言,“忘掉曾经的帝王心术吧,如今你该走出皇宫,站在凉国子民面前,告诉他们:身为君父,你永远会带领大凉与敌寇拼死一搏,哪怕战死沙场!”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陈迟说完这些,转身离开,“唯有如此,方存一线生机。” 只留凉帝一个人在太和殿中思索。 凉帝望着随风摇曳的灯火,眼中光芒明灭不定,许久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于是凉帝沙哑地开口道:“白无常,过来。” “臣在。” 第301章 万丈豪情 靡靡细雨令人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而当意志松懈后,取而代之的便是连月征战的疲乏。 这雨已经下了数日。 时急时缓的雨线缠得庸烙关内外对峙的燕凉两军人困马乏。 一时间兵无战意,将无斗志。 庸烙关内的早食摊子前,身着常服的男子金马大刀似的端着碗馄饨跨坐在一条小板凳上,他吸溜着碗中圆滚滚热腾腾的馄饨,时不时还要擦一擦头上的汗。 其专心程度非同一般,以至于早食摊子所在的那条街掀起一阵骚乱也没让他抬头瞧上一眼。 有一骑风尘仆仆,自街头而来,那匹明显是军中的战马在来到男子身边后被勒停,上面的人翻身而下,坐在了对座。 二人相对而坐,但即便如此也没能让男子放下吃馄饨的碗,而一旁店家似乎看出二人定非寻常百姓,早早退到了远处,倒是有几分眼色。 “店家,来碗馄饨,不放葱花。” 白无常看着品尝馄饨的巫湖,见后者似乎真的在专心品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真有那么好吃?” “至少馄饨看起来比你香。” 巫湖眼皮也没抬一下,从一旁的料碗中又加了几勺辣椒,一碗馄饨上顿时飘满了红艳艳的油花,十分诱人。 白无常接过店家递来的馄饨,道了声谢,学着巫湖的样子往馄饨中加了几勺辣椒,一口下去辣得出奇,也不知道对面的巫湖是怎么吃的这么享受的。 咽下馄饨,白无常低声道:“陛下那头撑不住了。” “嗯。”巫湖点了点头。 “数次催你回去,你却音信全无,陛下难免会有些想法。”白无常点了点桌案,“毕竟大凉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嗯。”巫湖还是点了点头。 “我在跟你说话!” 白无常怒了,手中的馄饨碗还没等他用力便被震碎,馄饨汤洒了一地,几个馄饨也随之滚到了地上。 “嗯,我知道,可那又能怎样呢?”巫湖将已经没有馄饨的馄饨汤一饮而尽,无奈地看着白无常,“陛下派你过来,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不,他还是信任你的,只是...” “如今战略乃是我与陛下一同制定,若因一时心软而回援,那才是真的满盘皆输。巫湖受陛下圣恩,纵身死亦不能报,只是眼下真的还未到时机。” “再不回援,皇城被破怎么办?”白无常目光灼灼,“那里可是大凉的中枢,皇城沦陷,国将不国。” “哪有那么快就会沦陷?即便皇城真被攻破也不过是再多死一些王公贵族罢了。” “陛下是摘星境强者,又有你们无常暗中护卫,他若存心想走,得到些风声便可全身而退,铁龙城拿什么留住他?”巫湖嗤笑一声,“正好也让他们那些天生自命不凡的贵种感受感受,什么叫做天街尽踏公卿骨,内库烧作锦绣灰!”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回援呢?” 白无常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是凉帝是定不会放弃皇城,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自己的国都都没了,还算什么帝王? 而像凉帝这种对掌控权力有着无与伦比追求的帝王更是如此,政治生命就是他的全部,所以皇城一破,凉帝必死。 那夜他召见自己言外之意同样如此。 只是他现在不能把凉帝的软肋交给巫湖,以防后者真的产生一些小心思。 “说起来,城外的燕军中我发现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足以颠覆战局的人。”巫湖饶有兴趣地说道。 “谁?” “燕国秦王,王诩。”巫湖抹了抹嘴上的红油,缓缓站起身来,“在率军回援的大战略实施前,我要先抓住他。” “城外燕军规模不小,恐怕...” “假的。”巫湖冷笑一声,“已经查清楚了,不过万人出头,却伪装的跟十万兵士一样,只有这个小子能搞出这样的鬼把戏。” “一次,只有这一次,我只帮你这最后一次。” 白无常定定地看着巫湖放下的空碗,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巫湖看清后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单膝跪地。 那枚被白无常放在桌上的是大凉最高等级的令牌,见此令如帝王亲至。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至少有三名逍遥境巅峰的修士就站在自己身旁,默默注视着他与白无常之间的对话。 显然这也是无常内部的底牌,只要自己有半分异动,他们将会联合白无常直接将自己拿下。 “陛下吩咐我,如你不能按时执行回援的命令,要我绑你回皇城,兵权由我掌管。”白无常苦笑一声,“所以即便你的思路是对的,我也只能帮你拖上三天。” “三天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只能选择回援。” “好,三天足矣。” 半日之后,巫湖坐镇凉军中央。 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凉军根本看不到尽头,而他们每个人身旁都有一头至少是温神境的灵兽随行,为了准备这一战,巫湖将大凉兽苑最后一点家底全部拿了出来。 这一战,巫湖前前后后策划了半个月。 原本他就想打,只是后来传来铁龙城破城的消息,故而考虑是否应该按计划回援。 再后来他发现了王诩居然在燕军中,而且还坐上了轮椅,同时他还察觉到挡在自己面前的燕军不过是纸老虎。 那还犹豫什么! 打!给我狠狠打! 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 七尾狐在他臂上来回游走,时不时吱吱叫两声,表现得和主人一样同仇敌忾。 凉国军中无一人敢小觑这只小小的灵兽,因为它足足有摘星境后期,尽管灵兽要低人半境,但是其身为怀有九尾狐血脉的洪荒异种,它的修为无疑冠绝凉军。 “出兵,生擒王诩,复我大凉!” 战鼓声愈发急促,庸烙关大门敞开。 心中憋着一股气的凉军人人昂首,铁甲铮铮,声势之大如同平地轰雷。 “巫湖非但没有回援,反而选择出兵,顶多两个时辰,两军必会交锋!”燕军斥候顾不得滚下马的狼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王诩神色一凝,看来巫湖比自己想象的有种,这些天他已经得知了来自凉帝的变化,更清楚巫湖是顶着多大压力才决定出兵的。 “殿下,怎么办?”天狼问道。 “不用慌,这是好事。”王诩安抚道。 这下不光天狼懵了,常生也懵了,只有桓温在皱眉思考为什么殿下这么说。 明明巫湖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来进行,为什么这反而是一件好事了? “咱们的布置并非无效,先前天机阁的消息也透露了,白无常从皇城动身来找巫湖,证明凉帝已经坐不住了,所以巫湖此时出兵无疑是顶着巨大压力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我推测很有可能他和凉帝意见相悖,但通过说动白无常给了几日期限出兵。” “殿下,是否要传信给铁帅?”桓温道。 “传,让铁帅那边继续向皇城施压,孤就不信凉帝心里没有几分怀疑,即便他依旧信任巫湖,那些娇生惯养的勋贵官员们还能没有小心思?” “好,我这去写信。”桓温立刻动身。 天狼和常生眼睁睁地看着桓温走到一旁开始动笔,俩人突然有了一些急迫感。 “殿下,那我们两个能做些什么?” “不要急,先执行备选计划,全军后撤,暂避兵锋。” “好,我去布置。”常生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大帐。 “朝徐将军讨的一万援军还有多久到?”王诩忽然抬头问道。 “两日,只需要两日!”天狼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那咱们就先陪巫湖耍一耍!”王诩注视着舆图,乐呵呵地说道。 既然双方都在等一个机会,那就看谁的手腕更高明了。 王诩本就打算和铁龙城互为诱饵,只是他没想到对于巫湖来说,自己这个诱饵居然更加诱人。 既然你把我当成软柿子想要尝尝鲜,那我偏要试着崩掉你两颗大牙! 第302章 多方角力 “巫帅,燕军后撤,并不接战。” “知道了,传令前军死死咬住,不得给对方丝毫松懈之机。” 巫湖站在舆图前,注视着庸烙关前那片地形极为复杂的区域,他很清楚王诩的意图。 面对自己大军前压,王诩很清楚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在抢时间,所以他想拖,他想跟自己玩一场捉迷藏。 对王诩而言,只要时间到了还没有捉住他,那么自己就已经输了。 难道他就那么自信? 小子,你还是太嫩了。 巫湖抿了口杯中的水,其神色如同一位老神在在的捕手正在逐渐收拢捕兽的绳索。 “传令给隐藏在陵州的张煌、徐阳二人,令其各携本部兵马堵住此地退向陵州的两条后路,违令者斩,代由副将接替其职,履行军令!” “卑职领命。” 两个被巫湖豢养的逍遥境修士齐齐起身,他们就是巫湖自信根源的一部分。 “切记,此令不可暗中通传,需明发全军。传令之后,你二人以随身护卫之名监视他们,如有变数,不必通报,以完成军令为首要!” “是!”两个修士领命而去。 巫湖此言是在防备张煌徐阳二人心怀不轨,阳奉阴违。 毕竟大势倾颓,没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矢志不渝,总要有所提防。 随即他起身披甲,亲往前线督战。 庸烙关前群山连绵,不宜大军入内,其中还有数条大江穿插而过,水源充足,可谓藏身的上佳宝地。 巫湖清楚王诩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动用了自己早早布置好的暗子。 铁龙城的确很厉害,所到之处望风而降,但是山贼土匪短时间之内他是无力顾及的,巫湖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早在撤兵濠水郡之初,他就让张煌徐阳二人扮作占山土匪,各自抢了一块山头当山大王,躲过了铁龙城如同扫荡般的清洗。 如今刚好可以作为奇兵突袭王诩。 ...... 濠水郡刚刚恢复生产,百废待兴。 铁铉不愧是主抓内政的文官,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通过将物资的调度分门别类后按需配制发放这一手段使得郡城中的百姓在大乱的世道下没饿肚子,有衣可穿。 人们自发地将他与没有对百姓大开杀戒的铁龙城并称为二铁,日日上香祈福。 二者的功绩悄无声息地深入人心。 铁铉今天照例上城巡视,却发现远处有大规模兵士调动的迹象,而且远望旗帜绝非燕旗,所以他立刻下令关闭城门,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经过铁龙城的指点,他现在已经想清楚了,乱世之中什么忠君爱国都是夸夸其谈,为官者护住治下百姓当为第一要务。 果不其然,一炷香之后,两股规模不小的凉军兵临城下,为首之人正是巫湖点名要找的张煌和徐阳。 “铁大人,他们都说你变节了,我还不信,反驳他们说铁铉的妻儿老小都在皇城,即便是为家里考虑也得死撑一阵,不会轻易投敌...” “哪知道铁大人居然真的胆小如鼠,只顾独活,丝毫不考虑妻儿老小,顷刻间变节投敌。” “难道你梦里没有娇妻幼子索命?” 徐阳望着高大城墙上站着的铁铉,恨得牙痒痒,不断出言讥讽。 他和张煌在接到命令后就立刻动身,本想借机掳掠一些郡中粮草以作赶路之需,哪知铁铉居然动作这么迅速,还没等自己大军压境呢,城门都关上了,这还抢个什么劲。 铁铉被他冷嘲热讽,气得浑身发抖。 他自然清楚自己在皇城内的妻儿恐怕已经遇难,但是为了保下一城百姓,他别无选择。 毁掉一家还是毁掉万家,这一点他分得清。 等了一会儿后,徐阳见自己冷嘲热讽也没激怒对方出战,顿时面露遗憾之色。 看来自己一路行军只能省着点吃了。 “走,完成军令要紧。” 城下的凉军顿时再度开拔,朝庸烙关方向行军。 这一切铁铉都看在眼里,只见他唤来身边燕人。 “能联系到铁帅和秦王殿下么?” “可以。”那人连犹豫都没犹豫。 铁铉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人实际上就是天机阁安排在自己身边,负责收集情报和监视郡中情况的密谍,不过对方倒也没瞒着自己,这是个好现象。 “告诉他们,有一股兵力不下两万的凉兵从濠水郡城下直逼庸烙关,不可不防。” “好,属下立刻安排。” 那人抬起头,看着铁铉依旧气得浑身发抖,心中难掩钦佩。 他是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的,铁铉的表现令他动容,于是稍一犹豫,他缓缓道:“大人,其实那晚铁帅早已嘱咐过卑职,凉国皇城内您的妻儿老小已经被暗中安排转移了,只是战局动荡,无法将他们送出凉国皇城,不过待到此战结束,你们很快就会相见。” 铁铉身形晃了两晃,老泪纵横。 “铁帅无愧仁义之名,铁某佩服!” “大人亦是大义之人,卑职和诸位将士以及满城百姓无不钦佩动容。” 天机阁密谍走后,铁铉长出一口气,再看向蔚蓝色天空时只觉得一阵恍然,犹如死牢之人突获大赦,浑身充满了活下去的动力。 ...... 半日时间,王诩已经率军潜入崇山峻岭之中,他要和巫湖就是要和巫湖来一场捉迷藏。 凡战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巫湖眼下可以一路高歌,把自己撵成兔子,但是只需要自己在山里待上一阵,着急的就是他了。 铁龙城那边已经给他回信,那边的燕军已经开始准备进攻皇城施加压力了。 “殿下,铁铉来信。” 王诩眉头一皱,好端端地为什么会这时候联系自己,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看过信后,王诩的心稍稍安定,还行,局势虽然更加危急,不过对他来说还远远没有被逼到绝路。 “诸位,围剿咱们的人多了两万,而且是从后面来的,堵住了退路,你们怕不怕?”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人死鸟朝上,怕个鸟!”天狼第一个梗着脖子站出来,只见他哈哈大笑显得没心没肺,“再说了,殿下都没怕我怕甚,殿下指哪里,我天狼就打哪里!”说话间,一股骄兵悍将的气势扑面而来,令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天狼都不怕,我若是怕了岂不显得丢人了?”桓温从一旁站出来,腼腆一笑,“我虽刚刚从军,然腹有良谋,断然不惧巫湖。” 就连刚从军的小状元都不怕,众人不必言语,自然没一个怕的,一时间愁云尽散,帐内又恢复了先前的有条不紊。 “不怕是对的,我军人数虽少,但都是精锐之士,其实力足以与任何凉军掰掰手腕。”王诩轻点舆图,圈出了几块地方,“孤仔细考虑过,这几处地方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可以化整为零,通过分兵来迷惑巫湖的视线。” “现在,给你们分配作战任务。” 第303章 大红官袍 大凉皇城上空,箭雨如潮。 城墙上还有数位修为至少逍遥境的修士唤出武魂,吞吐着浩然气,严阵以待。 无论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战场中央的那人身上,就连已经亲上城头率众御敌的凉帝也不例外。 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叫铁龙城。 凉帝想不通燕军上下发了什么疯,原本还龟缩在虎牢关迟迟不出,哪知仅仅过了半天就连招呼都没打直接选择兵临城下。 那好似钢铁洪流般武装到牙齿的精锐燕军在铁龙城的指挥下没有攻城,反而行至一半时整体举盾驻足,结阵森严。 铁甲大盾中心让出了一条道路,那位一身大红官袍的老者从中缓步走出,胜似闲庭信步。 而他胸前用金丝银线缀绣的威武麒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其夺目光彩更衬得老者威风凛凛。 其实铁龙城一向很少穿这件衣服。 因为坊间一直有百姓调侃,这一身艳丽亮眼的大红官袍乃是民血染就,红了衣裳便是黑了心。 但今天他需要穿这身衣服。 见铁龙城主动从燕军大盾后走出,凉帝眼神闪烁,微微动了一下负在身后的双手。 数息过后,一道飞剑迅若奔雷,直奔铁龙城怒射而去。 铁龙城看也不看,脚步更没动分毫。 一息之后,那柄声威不小的飞剑犹如碰上了铁板,在铁龙城面前不足三步的距离寸寸崩裂。 城头上一名逍遥境巅峰修士瞬间吐血昏迷,一旁修士纷纷搭手相救,手忙脚乱之际又引发了一阵骚乱。 “还不够格。” 老迈豪壮的声音自战场中央响起,言语中铿锵的气势甚至隐隐压过了漫天箭雨的磅礴。 凉帝脸色一变,随即叫停了放箭。 本就箭矢存量不多,还要浪费在铁龙城一人身上殊为不智。 本该血腥残酷的战场愈发安静。 老人手中多了一杆赤金色的大戟,戟尖烈焰灼灼。 凉帝见状,不禁退了半步,心头一冷。 “掩日本来不是一杆大戟,只是我需要它作为一杆大戟。” 铁龙城的手指一点点抚过掩日的戟尖,后者光华流转,爆发出璀璨的金芒。 “这些年,它不像它,我不像我。” 大戟的外形缓缓褪去,一张烈弓出现在铁龙城手中。 此弓一出,就连天上太阳也暗了三分。 凉帝死死盯着铁龙城,摸不清后者的心思,但是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段往事,传说铁龙城年少时曾孤身探索过羿神陨落的荒芜之地,从那之后他的手中便多了这一把武器,只是戟和弓的外形相差甚多,故而一直无人怀疑这件重宝的来历。 难不成... 凉帝悚然一惊,不由得又退半步。 铁龙城豪迈一笑,左臂持弓,右臂逐渐发力,顷刻间弓弦紧绷,大弓形如满月,随即弓上多了一支流淌着赤焰的箭,蓄势待发。 “这一箭替我儿所射,今日他没能来亲眼见证,是他的遗憾,更是我的遗憾。” 那一场变故,铁龙城一直不曾忘怀。 铁原中计痴傻,他没有救。 那一夜他是合格的将军,却永远不会是合格的父亲。 孩子,原谅我吧。 铁龙城闭上双目,手指微松,弓弦声如霹雳,箭出无回。 “保护陛下!” 城头上潜伏的无常高手们纷纷现身,组成层层人墙拦在了凉帝身前。 但是铁龙城的目标并不是凉帝。 “滚开,你们护朕有何用,朕堂堂摘星境强者怕他吗!”凉帝被扑倒在地,颇有几分狼狈。 一声闷响传来,是人掉下城墙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是谁掉下城墙。 凉帝这时才察觉到被自己带上城墙的那个年轻人没了,一瞬间他遍体生寒。 “不好,沥城侯巫溪中箭摔下去了!” 一旁有人大着胆子向下张望,发现城下掉落者是个锦袍青年,脑袋碎得跟西瓜瓤一样,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巫溪是巫湖唯一的儿子。 凉帝嘴角一阵抽搐,今日他上城御敌,本想通过带巫溪同行的方式暗示外界自己与巫湖之间毫无嫌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巫溪死了。儿子是自己带上城的,如今出了事,身为父亲的巫湖会作何反应呢? 凉帝如同吃了苦胆,泛着恶心。 铁龙城面无表情,一切都只是血债血偿,他隐忍至今如不能为子复仇,此生枉作父亲。 儿啊,你等着,巫湖也得死! 铁龙城的烈弓上又一支箭缓缓成型,色如金乌,灼人胆魄。 “护住城墙,速速护住城墙!” 凉帝率先动作,摘星境修为全力催动,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层层犹如结界一般的防护层。他身旁那些修士有样学样,一时间城上浩然气被吸纳一空,取之而来的是层层结界。 “大燕披甲控弦之士皆愿为国而死,你们这些修士却只顾独活。”铁龙城朗声笑道,心中暗嘲一句皆是鼠辈,随后他将大弓往下偏移少许,一箭射出。 “若我是凉国百姓,只恨不得揭竿而起,率众推翻你这无道暴君。” “这一箭,老夫替他们发声!” 这支箭明显比上一支更快,声势更大。 箭羽之处隐隐流淌出一道绵延极长的锋锐战意,撕裂开沿途一切阻拦,直射城门! 只是一箭,却似千骑闯关,排山倒海。 城门被这一箭贯穿,后者冲势不止,一路向前横推。 “轰!” 一声冲天巨响。 凉帝回头看去,下一瞬目眦欲裂。 各处民宅官邸毫发无损,但是从皇宫内城的宫门一直到太和殿,此刻唯余断壁残垣。 大凉传承了五百年的皇宫,没了! “本就是民脂民膏,里面腌臜事还不少,如今我替你毁了,省得日后再费心。”铁龙城微垂双臂,站在原地不动,淡淡说道。 “你放肆!” 黑无常反应最快,趁铁龙城下一箭没有射出,他迅速从凉帝身旁起身,随后运起修为,朝铁龙城直直扑来。 “我只怕不够放肆!” 铁龙城一声长笑,浑不在意,只见他鬓发飞扬,双目如同猛虎一般直直注视着城头上的凉帝,看也不看黑无常。 “今日老夫穿上红袍,不为别的,只为告诉大燕受苦受难的百姓们,我铁龙城的红袍并非民血所染,如此鲜红,尽是敌寇!” 这一幕他自己已经等了很多年,从少年等到了垂垂暮年,从小心防守一直等到了兵临城下,从兵弱将老一直等到了兵强马壮。 好在他等到了。 “这一箭,本官代燕人复仇!” 箭芒愈发璀璨,其光远胜空中太阳。 箭尖上凝聚的是数不清的信仰,层层叠叠,绵延不绝。 铁龙城双臂血流如注,官袍更显猩红。 但是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片快意。 伴随这一箭射出,方圆数十里的天穹齐齐一亮,各处云团皆朝远处退避,露出一片蔚蓝天空。 下一刻,天穹滚雷如瀑。 铁龙城距关百里开外,此箭却恍若一瞬。 凉帝浑身一颤,动弹不得。 这一箭是冲他来的,他知道,但是却被吓住了。 与之相反的是那些无常死士,在这一箭还未等射出之际便已挡在了他身前,以前赴后继之躯为盾,换来了一丝丝偏差。 转眼间,凉帝头上帝冠已不见踪影,他本人则是披头散发,满脸是血。 而且刚刚为了拦住这一箭,他还消耗了一件地阶上品的重宝。 城头上血流成河,遍地尸体。 力竭的铁龙城被赶来甲士团团护住,一排排巨盾挡在黑无常面前,而在他们身后还有无数燕兵目光灼灼,等待着黑无常的选择。 考虑到凉帝安危要紧,故而权衡再三,黑无常选择了暂时撤退。 不少史书都对于今日场景进行了细致的记载,令后人每每读之心驰神往。 后世有诗人在史书卷上题诗一首,被广为称赞,一时间因此名声大噪。 其诗云:“箭如流星坠苍野,终以此身猎敌寇。今时红袍胜往日,不染民血报国仇。” 第304章 无钩钓鱼 “殿下,好消息,铁帅以三箭之势硬生生吓破了凉帝的胆子,这些天后者龟缩不出,任凭咱们挑衅也不再应战。” 桓温将密报递给王诩,喜上眉梢。 “铁帅身体情况如何?”王诩接过信后问了一句。 “据说力竭了,应该无大碍。” 王诩点了点头,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既然凉帝那边都要火烧眉毛了,巫湖这边应该也快坐不住了。王诩给出了自己心里的期限。 两天,最多他还能与自己纠缠两天。 “报,天校尉与常校尉前线不利,现已兵败,正在率本部残兵千余甲士有序后撤。” 天、常两校尉自然就是天狼和常生,王诩给他们各自挂了个校尉的职,以便领兵。 “报,夜宗主遭遇巫湖所率凉军精锐,交战两个时辰后不敌,夜宗主率残部两千兵士负隅顽抗,节节败退。” 王诩看着作战舆图,若有所思。 上面象征着凉军的蓝色小旗几乎插满了整个山地,而象征燕军的红色小旗已经被团团围住,按照昔日战法和常识来判断的话,此时已经需要王诩整合兵力进行突围了。 王诩知道巫湖是动了真格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从对方的进攻频率上就能看出他真的很急,以至于夜白衣亲自领兵四千却只能抵抗两个时辰。 “殿下,咱们要不要丢弃辎重,全力进攻身后的张煌、徐阳?”桓温眉头微皱,“如今形势并不乐观,不论是夜宗主还是天狼常生他们抵抗的时间都低于预估时间,臣生死有命自然无妨,可殿下千金之躯却不可冒险而为啊!” 王诩从舆图上收回视线,打断了桓温的话,“先前让你在那些山头上布置的东西都布置妥当了吗?” “布置好了,可...”桓温有些犹豫。 可是对上他目光的是一双仿若深渊的眼眸。 “那就按计划实施,孤心中有数。”王诩缓缓道,“你跟我时间尚短,对他们的能力也不太清楚,无妨,此战结束自然就明白了。” “只要是孤制定的计划,他们即便是死,也一定会在死前完成。” ...... “天狼,对面果真把咱们当成主力了,我看对方调遣的兵力越来越多,要照这样下去,咱们还真顶不住。” 天狼和常生站在一处山头上向远处眺望,十里开外就是无数正朝这边涌过来的凉军,明显比自己没败时要多不少。 刚才那波诈败是有效果的,令对方信以为真,将情形误判成了燕军主力溃败,他们定是认为只需要再调些兵添上一把火就能一举拿下。 “这种情况咱们肯定不能硬扛,还得继续后撤,顺便领着他们兜兜圈子,挫挫这些崽子的锐气。”天狼吐掉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转身下山。 说来有趣,殿下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居然在今早布置战法时给他们了一份与现在大有差别的舆图,那里面有许多密道暗道,最适合小规模军团进行暗中转移。 天狼甚至都想好是不是殿下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其实还真是早有布置。 王诩自从陈兵庸烙关的那一天就考虑到被两面夹击时该面对的情况了,所以他早在暗中吩咐兵士对这山地中的各个山体进行了改造。 甚至为了迅速施工,他还特意请求翁长天设计锻造了几件低阶宝物,这些宝物不仅能被低阶修士催动,而且开凿山岳还是一顶一的好手。 在这种情况下,凉军就如同闻见血腥味的鬣狗一般穷追不舍,因为燕军就在他们的眼前,只要他们能跑得再快些,就能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尝鲜。 可惜燕军却始终与他们若即若离。 明明就差一点点,却始终追不上。 负责对付天狼的凉军校尉名为折藤,年纪轻轻,锐意进取,三十岁不到,硬生生凭借军功拿下来校尉一职,羡煞旁人。 而当他这次刚对上燕军时便察觉到后者装备精良,战意坚定,很不好对付。 幸好凉军人多,这才凭借人数优势一举击败了他们。 这下折藤嗅到大功的味道了,他认为这肯定就是燕军的主力,故而上报给了巫湖,请求后者增派援兵。 哪知那一战后一个时辰过去了,援兵跟着自己一直在这穷山恶水中兜圈子,却连燕军的尾巴也没摸到,更谈不上取得战果了。 折藤望着负责管理援兵的副手,他看出后者似乎已经有些不耐了,好几次想跟自己明言却碍于情面没有开口。 折藤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感觉,正好目前率军行到了一处岔路,他借机主动开口道:“要不这样,你我各自分兵追赶他们,谁抓到就算谁的,如何?” 那副手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他早就认为折藤这个小年轻的做事不靠谱了,一听折藤这么说,立刻点头答应。 折藤稍一犹豫,选择了那条相对崎岖难行的小路,他也不多停留,率兵直接进入。 对他而言,燕军已成溃败之势,沿途丢盔卸甲不在少数的情形便足以证明自己的观点,既然如此,燕军将领路过此地肯定设想过自己会从哪一路追击,大路好走,最适合慌不择路的溃兵。 所以他一定会逆着思路强行要求下属走小道,以此避开自己的追兵,甚至还可以借助小道难行的特点一举摆脱自己部署的大规模追击。 呵呵,他肯定想不到自己早已经看透了他的诡计,而且现在马上就要抓到他了。 而副手则相对老成持重,布置了数骑作为斥候率先探路,而后才是率领大军进去,他只信奉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在两路追兵各自赶路之际,就在他们选择分开的路口处有一灌木丛中传来一阵动静,转眼间灌木丛中站起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脸上涂的都是青草的汁液,黏黏糊糊而且还发绿,头顶上还戴着用各种枝叶编成的大帽子。 不是别人,正是天狼和常生。 “这真是两傻子啊,追了这么久还没发现咱们燕军并不简单?”天狼双手叉腰,乐呵呵地望着两路凉兵掀起来的烟尘。 “这就是殿下常说的当局者迷吧,估计他们认为咱们只会逃跑,所以才会一路追下去。”常生总结道。 “嗯,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往网里送了两条鱼。”天狼点了点头,“本来我还对殿下的计划有所质疑,不过现在看来殿下还真没说错。” “你就不该怀疑殿下,你看咱俩哪次有殿下看得长远了?”常生认真道,“所以每次我都直接执行。” “你这话好像我不是认真执行一样。”天狼微微撇嘴,随即吹了声口哨,“小的们,出来继续干活了!” 话音一落,他们身后有着两片巨大灌木丛作为遮掩的山体一阵响动,露出了一个足以并行两人的地道,一队队燕兵从中有序走出。 待到列队完毕,天狼和常生率队重新赶往先前交战的等待下一波探查到这里的凉兵,按照王诩的设想,这一队凉兵将不会设防,因为他们的前队已经将此地探查过了。 “你说咱们这个方式像不像鱼竿钓鱼?”天狼望着下面又聚过来的凉兵笑嘻嘻地比喻道。 “不仅是鱼竿钓鱼,而且还是没有鱼钩的鱼竿钓鱼。”常生补充道,“毕竟咱们名为溃退,实则没什么损失。” “先别说了,鱼游到位置了。”天狼眼前一亮,打断了常生的话。 他手中出现一颗蔚蓝色的微小星辰,片刻后星辰光芒大作。 只见天狼猛地将手中星辰砸下,随后振臂一呼,高声道:“小的们,给我打!” 第305章 搁置在旁的命令 “前军呢,为何不见前军回报?” 战场上的凉军主力节节胜利,巫湖更是亲自上阵,杀得夜白衣只能抱头鼠窜,可是交战间隙他却越发感觉不对。 自己派出去的前军为何没有丝毫消息? 比如那个叫做折藤的校尉,自己记得他言之凿凿说是必破燕军,怎么援军派过去数个时辰一点消息都没有? 巫湖心里突突了两下,最后还是决定派人去前面探探情况。 “去,派十几路斥候到前面查查。” “将军,一个时辰前的斥候也还没回来,您看?” 一听传令兵这话,巫湖犹如被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他的心从势如破竹的胜利中清醒过来,随即一点点沉了下去。 “两个时辰前的斥候呢?” “倒是有几个回来了,他们说前面遇到了小股燕军袭扰,不过没看见咱们的大部队。” “小股燕军?” 巫湖看着地图被气笑了,他指着地图冷笑道:“若我军大部队扫荡过去,此地还能留住小股燕军?” “这...卑职就不清楚了。” 传令兵冒出冷汗来,他就是个传令的,哪里懂什么战略,而巫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于是摆摆手让后者退下。 “王诩...你真有兵围杀我的前军吗?” 巫湖看着舆图,王诩眼下虽被自己设法困成了一团,但依然有江水可饮,想来靠饿是饿不死的。 “这小子,难不成属王八的?” 巫湖咬了咬牙,相比于面对铁龙城时后者的大开大合,这个小鬼头的战法犹如王八壳子一般坚固,更是趁自己一时不备将前军一股脑围住了。 巫湖不是没有能力和铁龙城一样用修为强行摧毁山峰,但是一旦这么做了,未来少说一个月内他定会元气大伤,这样无论如何再对上铁龙城都要输,所以他必须得保留一部分实力。 所以即便他的内心再想把群山掀个底朝天,理智也会告诉他这样做不行。 巫湖注视着舆图,眼中明灭不定,思来想去最后他一拍桌子,“召集校尉以上全部将领,兵分多路,给我猛攻夜白衣!” ...... 夜色降临,庸烙关前的数百里山川灯火通明,大军依旧活动频繁。 “顶不住,根本顶不住。” 夜宗主抹了把脸上的灰,随手拉过一个天机阁安插在军中的暗谍,恶狠狠地说道:“跟你们阁主说,要是再不支援,夜里巫湖再来就拦不住了,要是这么打下去,干脆等着给我收尸吧!” 不过一天时间,巫湖率部猛打猛冲,似乎连命都不要了,要不是白焰数次发威与巫湖本人缠斗,自己趁机击退了凉军,现在燕军扼守的这道依山而建的临时关口还真就易主了。 夜白衣最初的两千残部如今只剩五百余名将士还在,幸好三个时辰前从大后方又支援过来了一千援军,不然现在就已经可以给他收尸了。 “夜宗主勿虑,阁主已经催弟兄给您这边送来了个宝物,阁主说,只要咱们关口放上这个宝贝,还能再撑上半天时间。” 暗谍浑身上下也有数个血口子,不过精神头还行,甚至有心思跟夜白衣开起了玩笑。 “奶奶的,你们阁主还真拿我夜白衣当牲口用了,还再撑上半天,逮住蛤蟆攥出尿是吧!” 夜白衣自问平日里也是极为文雅的,但是军中打起仗来乱哄哄的,轻声细语说话他们都听不清楚,久而久之只能这般吼着来了。 “那宝贝呢,宝贝在哪里?” “宝贝来了!”一旁临时加封的校尉捧着个小东西走到夜白衣身旁,“将军,这就是刚从后方送来的宝贝。” 夜白衣瞧着这么一个跟小镜子似的东西,皱了皱眉,“这玩意怎么用的?” “送东西的人说把它放在地上就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见夜白衣不信,校尉把它放到了地上。 顷刻间,整座山犹如被一层紫光笼罩,紧接着各种瑰丽景色出现,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梦幻。 众人一阵屏息凝神,等待着宝物的效果。 然而没有什么兵士力量暴增,也没有什么天降陨石,更没有传说中的摘星境力士从中走出助阵。 等待了一会后,景色消散,无事发生。 夜白衣抿了抿嘴,随即气得冷笑一声,“很好,想我夜白衣一生忠公体国,为国事而死,也算值了...告诉秦王殿下,等着给我收尸吧。” 什么宝贝,一点屁用也没有! 不过夜白衣袖中白猫却打了个喷嚏,似乎又弱小了几分。 “报,燕军那边传来一阵紫光。” 巫湖走出大帐,因为半刻钟之后他安排了总攻,此时不得不慎。 只见他双眸微眯,一抹青色顿时在眼中浮现,这是他的武魂风神瞳,他用其观察山上的燕军动向屡试不爽。 但是这次动用武魂后他却感觉很怪异,总像是看不真切一般难受,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很反常。 数息之后,他才感受到异样来自何处。 自己摘星境以上的能力居然被尽数剥夺了,不过逍遥境的修为依旧可以动用。 好小子,低估你了,果然还有后手。 虽然不知道王诩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无疑有效限制了自己的实力。 “将军,您无碍吧,计划还能继续吗?”见巫湖面色有异,一旁校尉试探性地问道。 “继续,半刻钟后,全军压上。”巫湖忽地笑了,“眼下既是难关,那就更要全力以赴,关关难过,关关过。”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将军,皇城来信。”正说着,一旁兵士递上来了一封信。 “先放桌案上,回来再看。” 巫湖眼神一动,随即轻叹一声,他岂能猜不出自己侍奉多年的帝王心思? 可总归要给他些许时间不是吗? 倘若自己抓住王诩再回师围困铁龙城,何愁燕军不破? 半刻钟之后,巫湖顶盔挂甲,亲率大军出击,势要拿下夜白衣。 “将军勿怪我,职责所在,只能如实相告。”白无常安插在军中的无常暗谍暗自将巫湖藐视皇权、不听军令的情形细细描绘在信纸上,随后寄回了皇城。 暗谍做完这些,也不由得有些迷茫。 他并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因为国策战略离他太远,他只是一个小卒子。在这乱世当中,小卒子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总归是谋身要紧。 ...... “宝贝已经给夜宗主送过去了,现在凉国前军扎进了咱们布的口袋阵里,殿下,咱们该怎么做。”桓温预感到自己即将第一次经历战场,眸子中隐隐透着一股兴奋。 “附耳过来。”王诩呵呵一笑。 桓温神情激动,上前细细聆听王诩的布置,随后他由衷感慨道:“殿下真神了,如此布置之下,何愁不能瓦解凉国军心?” “可有你那灭凉策三分功底?”王诩哈哈大笑,随即调侃道。 “殿下又在取笑我,昔日属下写那灭凉策里有诸多空话难以实现,一进战场才发现大有不同,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 这些日子桓温一直负责军中粮草调配,这才发现即便是管粮草也不是件简单事,再回想起自己交由陛下的那篇灭凉策,不由得有些惭愧。 “无妨,孤一开始也和你一样。”王诩宽慰道,他指了指桌案上的舆图,“还记得孤初到军中连舆图都看错了,铁帅好几次想开口骂我都没忍心,还是我兄长按捺不住性子点明的。” 王诩对于桓温是寄予厚望的,故而逮到机会就要好好锻炼他,提点他。 “好了,去布置吧。” “是。”桓温自然听出了殿下话语里的栽培之意,只见他会心一笑,微微拱手,然后退了出去。 第306章 管仲旧事 “将军,推算起来已经在如此幻境僵持半个时辰了,士卒们多有焦躁不安之相,若再不能找到出路,末将难保手下兵士...” “难保什么?”巫湖冷笑一声,“难保他们不会自相残杀?难保他们不会营啸兵变?” 巫湖霍然转身,全身甲叶哗哗作响,一双青色眼眸直直注视着面前半跪在地的偏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能料到燕军会营造出如此幻境,竟能将咱们困在此地。” “若非您的风神瞳可以看清近处道路,恐怕我等早已迷失方向。”偏将额头上的汗水越积越多,随后心一狠,猛地拜倒在地,“末将无能,恳求将军退兵。” 巫湖注视着他,片刻后挑了挑眉。 “无能是无能了点,不过初心是好的,就是书看得还不够多。” “不知道你听说过一个故事没有?” “什么故事?”偏将面露疑惑。 “管仲旧事,名为老马识途。” 巫湖的声音越来越远,待到偏将抬起头时发现他已经走入军阵。 “把军中老马解开缰绳,让他们自己走。”巫湖吩咐道。 伴随着一匹匹军中老马被解开缰绳,它们先是抖了抖束缚久了的鬃毛,巫湖将手逐一抚过马头,每一匹马的眼睛都泛起一抹青色,它们被巫湖暂时赋予风神瞳的能力。 群马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向前,可是它们竟直直往山崖两边的绝壁行去,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将军,这...”偏将目瞪口呆。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马群犹如踩空气一般在半空中行走,场面一时间颇为诡异。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它们。”巫湖率先动身,“全军举盾戒备,哪怕眼前是死路也给我往前走!” “是!”偏将一咬牙,抱拳听令。 跟随着军中老马走过此地之后,凉军上下大有豁然开朗之感,原本遥远的燕军守关更是近在咫尺! 巫湖甚至看到了夜白衣见到自己冲出幻境后脸上的震惊之色,这让他十分满足。 管仲旧例他早就知晓,军中老马拖到最后一刻才用只是为了蒙蔽燕军。 如今一看,果真有效。 燕军看到他们的出现,就如同见鬼一般惊愕,这正是巫湖想达到的效果。 没有丝毫犹豫,巫湖骑上七尾狐后高高举起手中地阶中品的虬龙刀,厉声道:“大凉的儿郎们,随本将一同冲杀!” 凉字大旗被高高举起,直逼守关。 关上夜白衣见状,手中莲花迅速绽放,与此同时他轻抹眉心,十二柄剑气凌厉的飞剑逐一钻出。 与此同时他袖中白猫身形瞬间膨大了数十倍不止,全身油光水滑的毛发根根炸开,湛蓝色的虎眸目光如火。 跟巫湖和他的灵兽一样,同为摘星境的白焰也被限制了境界,眼下只能发挥出逍遥境的实力。 定心,镇魂,飞虹,射日,桃花,落霞,雪霁,长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十二柄剑穿莲而过,携飞光爆射巫湖军阵,掀起片片血浪。 转瞬间巫湖骑狐一跃而起,率先登上关口城墙,刀锋挥舞,阵阵寒芒,燕军兵士无人能敌,片刻后关口便出现了一片空地。 凉军见主帅如此,士气愈发高涨,他们人人面如凶虎,紧紧跟随着凉字大旗如潮水般蜂拥而上。 夜白衣见巫湖无人能制,咬了咬牙,他留下四柄飞剑用以城头御敌,随后推开挤作一团的守军后脚步不停,并且控制着另外八柄飞剑对准暂时与数位燕国修士缠斗中的巫湖,如同穿花蝴蝶般有条不紊地干扰着巫湖。 只听夜白衣大喝一声:“你们退下,我来战他!” 同时他指尖又射出数片莲花花瓣钉在巫湖面前,阻其冲势。 巫湖看见夜白衣后舔了舔嘴唇,风神瞳中透出摄人寒芒,顷刻间双方战作一团。 数名燕国修士见状松了口气,他们的实力参差不齐,只有一位是逍遥境修士,还是刚刚踏入,若非夜白衣及时介入,真不知后续如何。 “你那灵兽好点没有?”巫湖犹如猫戏老鼠一般,挥舞着虬龙刀一刀刀劈下,还有闲心跟夜白衣搭话。 夜白衣面色并不好看,这一日巫湖进攻数次,若非白焰凭借摘星境实力暂时拦住,恐怕早已落败。 虽然它并不言语,但是夜白衣能感受到白焰应该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 借助夜色,夜白衣迅速施展自身的领域,千幻夜莲花在黑夜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弱光芒。 刹那间,夜白衣的身形隐入黑暗。 就在他意图用这一招拖延时间之际,却见巫湖的灵兽七尾狐背后七条尾巴一阵抖擞。 一瞬间,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这七种欲望顿时在夜白衣心中升起,尽管他及时察觉遏制住了欲望,但是其澄明剔透的心湖还是涌现了丝丝涟漪。 殊不知,巫湖的风神瞳一直在捕捉这短短一瞬。 先前数次夜白衣都是用此法与他缠斗的,巫湖虽看出破局之法却一直未曾点破,目的就是趁其不备、招数用老之际,一举将之拿下。 巫湖笑了,笑得很轻蔑。 只见他手中的虬龙刀刀气一阵翻涌,随即朝面前空地劈出两道刀芒。 就在夜白衣还在庆幸前者不曾劈中自己时,一只巨掌从天而降,重重压在了夜白衣的身上。 一掌之下,夜色领域破碎,夜白衣被迫原地现形,动弹不得。 巫湖从袖中拿出一道绳索,朝夜白衣一甩,绳索在半空中金光大作,后者顿时被绳索捆绑。 “别挣扎了,地阶下品宝物,品阶只差一点就赶上我手中宝刀了。”巫湖瞥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的夜白衣,他不仅无视后者的怒视,反而呵呵一笑,“好好活着,你的价值大着呢,过几天就让你们殿下也来陪你。” 只见巫湖背过身面对还在抵抗的燕军朗声道:“燕军主将被擒,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还在战斗的燕兵闻言不由得惊愕回头,却看见了巫湖身旁被牢牢捆住的夜白衣。 一时间燕军军心大乱。 随之而来的便是兵败如山倒。 夜白衣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对他而言,死不足惧。 可是自己不仅身陷囹圄还没有完成殿下布置的战略任务,这比死还令他难受。 乱军之中,面对着数名凉军校尉的缠斗,白焰也仅仅挥出一爪便将其尽数解决。 随即它回过头看了看被捆得结实的夜白衣,夜白衣也在看着它,见白焰看过来,他微微摇了摇头。 白焰心中会意,逐渐向后退去。 而它注意到巫湖也在望向自己这边后,白焰呲了呲牙,张口便是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 “你这灵兽脾气不小。”巫湖抓住了夜白衣后心中大定,语气轻快地开起了玩笑,“你也不要因为输给我而气馁,毕竟你的小把戏都被我看穿了。” 夜白衣心中懊恼,对上巫湖这种从武魂到战斗方式都完美克制自己的对手,他确实输得不冤,但他不甘心。 半个时辰后,一千五百名燕军尽没。 守将夜白衣被擒,其灵兽白焰逃脱。 借由如此大胜垫底,凉军的兵锋向前腾挪了一大步,近乎直抵王诩的心腹之地。 第307章 贱如猪狗 “折校尉,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你?” 原本分兵而行的副手听到有军队袭来,还以为是遇到了燕军,赶忙下令在一旁草丛中埋伏,哪知燕军没看到,反而看到了正在急行军的折藤。 折藤见副手从草丛中突然钻出,手弩已经对准了他,待到看清是谁后才放下,紧接着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明明兵分两路,按地图显示不该再见才对,可偏偏在此地遇到了。 折藤心中顿感不妙。 夜色下,绵延如蛇般的火把极为瞩目,映得二人面面相觑。 “是我的错觉吗?”折藤扬起马鞭,指了指前方,“为什么感觉愈发看不清前路了?” 副手顺着方向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大人,前头的确起了雾,咱们是不是中计了?” “中计?”折藤嗤笑一声,“你我兵合一处足有八千之多,就凭那燕国来的草包也敢打咱们的主意?” 副手听后也觉得有些道理,顾不得与折藤先前的小矛盾,拱手请示道:“那依大人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 “继续走便是,看谁敢拦咱们!”折藤夹了夹马腹,慢慢悠悠地往前走,“都给本校尉打起精神,沿途两旁的草垛子都要认真查看,再派五队斥候向前打探。” 他虽然自信,但是并不自大,该有的布置还是少不了的。 小半个时辰后,折藤率兵扎进迷雾中。 一个时辰后,折藤的脸色愈发难看。 “大人,咱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副手比折藤年长,在军中见过的怪事也多,就比如眼前这种类似于鬼打墙的现象,他也曾见过。 “胡说,传令下去,再加派四路斥候,沿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打探。”折藤冷笑一声,“本校尉就不信,还走不出去!” 说罢,他双眼一闭,吩咐道:“全军原地休息,养精蓄锐。” 又过了半个时辰,折藤发现他派下去的四路斥候没有一路回来的,此时他的心里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按理说总会有一路或者两路斥候能摸回来,怎么等到现在一路都没有回来? 不会真遇到什么鬼打墙了吧? “桓大人,各处山头的消息汇总后显示敌方的四路斥候已尽数劫杀,您看是否应该执行下一步计划?” “是该执行计划了。” 桓温注视着山下正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凉军,目光灼灼。 要是能将这八千凉国精兵一举吃下,恐怕即便是巫湖家大业大也会心疼这种损失吧? 殿下给的这种小东西还真好用,几个山头装配完毕后敌军扎进来后仿佛变成了瞎子,明明自己等人就在山上,可偏偏看不到,想来夜宗主那边也是如此吧? 桓温不知道王诩给自己的这种装备是翁长天在交付完夜白衣之后制作的,其效果可比后者那种无差别蒙蔽双方视野的东西好用多了。 而且翁长天还应王诩的要求做了一些改进:当凉兵身处在雾气所形成的幻境时,待久了就会被逐渐侵蚀心境,从而无限放大内心的情绪。 “嗯,大人,您听到歌声没?”副手支起耳朵,仔细听着,“而且这声音似乎还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是燕军唱的?”折藤自然也听到了歌声,“哈哈哈,这帮燕人可真有意思,你说他们不会是指望着用歌声难听死咱们吧?” “大人太会说笑了。”副手也跟着松了口气,原以为的埋伏或者偷袭一个也没有出现,这倒是让他放心了一些。 “加快行军,最起码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再说。”折藤吩咐道。 歌声越来越婉转悠扬,那缥缈之音仿佛回荡在重峦叠嶂之中,久久不散。 凉兵们一边急行军,一边不自觉地就竖着耳朵听起了歌。 “狗娃,对面唱得好像是咱们陵州巴郡的民谣,你听出来没?” 水生一只脚踩在泥里,一只脚奋力往前迈了一步,他喘着粗气喃喃道:“陵州沦陷,也不知道爹娘咋样了。” “狗娃,狗娃?你在听不?” 水生说完话后,却听不见后者回应,疑惑的他回过头去,刚好对上了狗娃那张泪流满面的稚嫩脸颊。 “俺想俺娘了。”狗娃把头埋在胸膛,低声嘟囔道,“要不是巫将军下令退守,说不定巴郡就能守得住。” 水生也跟着长叹一口气,一股怨气突然填满了他的胸膛。 “谁说不是呢,那些大人物只顾着自己的安全,无论怎样都是皇城重要,可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谁还没个妻儿老小...” “你们几个瞎嘟囔什么呢!” 折藤早就听见队伍中嘀嘀咕咕的声音不断而心生不满了,恰好水生和狗娃就在他附近说话,故而他心思一动,准备把两个人当做典型案例来立威。 见校尉发怒,四周的凉兵们顿时散开,只留下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水生狗娃愣在原地,他们好似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站在那里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来袭。 这种景象无疑令那些家中有孩子的凉兵不禁暗暗心疼,凉国向来军纪极严,上官更是对下属有着生杀予夺之权,今天恐怕这两个半大小子要遭殃了。 折藤座下战马的马蹄声滴滴答答倒是颇为清脆悦耳,但是此刻倒像是二人的催命符。 “早就注意到你们两个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怎么?视本校尉的军令如耳旁风?”折藤目光如蛇,死死盯着低着头发抖的两人,“急行军中兵卒该如何,背!” “急行军中,兵卒需闭口疾行。”水生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么多人说话,偏偏抓我们...” “本校尉要是没记错,违令者需鞭笞三十,对吧?”折藤摆弄着手中马鞭,漫不经心地问道。 鞭笞三十即便是个悍卒打下去也要吃不消,更别提是他们这些正在急行军中需要跟紧队伍的士兵了,只怕这三十鞭下去,死都成了一种解脱。 水生连忙拉着呆站在一旁的狗娃跪在地上讨饶道:“大人,我和同乡乍听乡中民谣,实在有些思念身在陵州的家中亲人,不由得开口交谈几句,望大人网开一面...” “思念家中亲人?”折藤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就如同看着猪狗一般鄙夷,“陵州早就沦陷了,指不定你们的亲人就被燕兵们砍了呢,你们守好军纪跟着本校尉报仇才是正道。” 水生闻言皱了皱眉,折藤的话虽然刺耳,但是看他的意思倒是没打算继续鞭刑了。 就在水生刚要顺水推舟跪下谢过校尉之恩时,却听见狗娃在一旁朝着折藤怒吼道:“你说谁家亲人被燕兵砍了,你家人才被砍了呢!” 此言一出,原本围着看热闹的凉兵们顿时都是心中一惊,可是话一出口再拦也拦不住了。 折藤的脸一点点冷了下来,腰间佩剑也被他拔出,直接搁在了狗娃的肩膀上。 而狗娃虽然流着泪,却是毫不退缩,直直怒视着折藤,这让后者愈发恼火。 “大人,大人,他脑子有病,您大人大量别跟傻子计较...”水生急得满头是汗,连连劝道。 狗娃冷笑道:“也不知是谁脑子有病,将陵州拱手让人,让咱们退到皇城脚下守着,他去捧权贵和皇帝的臭脚!” “他们的命金贵,我们的命就不值钱!” “他们的家人都是家人,我们的家人就可以被随意掳掠,即便被杀也要被你这样的狗官调侃。” 狗娃越说越激动,搁在他肩膀的剑并没有令他产生丝毫畏惧,反而让他愈发愤怒。 这种悍不畏死的劲头激得骑在战马上的折藤眯起了眼睛,显然,他也很愤怒。 一旁副手见势不妙,连忙上来劝在场凉兵道:“都散了,都散了,别没杀掉敌人报仇,你们倒先乱了。” 狗娃看着折藤,随即冷笑一声,“当官的,别以为就你有爹娘,我们哪个人不是爹生娘养的,你牛气什么!” 折藤被他这么一说,怒火攻心,再也不能忍耐分毫,只见他手腕稍一用力,剑光一闪,狗娃便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脖子上那道血痕不断往外喷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狗娃!” 水生见状飞扑上前,抱住了狗娃渐冷的身体,他二人乃是同乡好友,一同从军,生死过命之交,哪知今天狗娃居然死在了自己面前,还是被“自己人”弄死的。 “哼,贱命就是贱命,杀你本校尉只嫌污了我的宝剑。” 折藤年少成名,哪受过这等委屈,杀了狗娃后他顿时觉得心里轻快不少,他擦拭着宝剑上的血迹,却未曾注意到一旁凉兵们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变化。 “他不是贱命,他是大凉的一名士兵!” 水生跪在地上捧着狗娃的头嘶吼着,后者的血不断涌出,喷得水生满身都是,形如厉鬼一般。 “他为这个国家,奉献了自己的一切,是你,是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同捏死蝼蚁一般杀了他!” “更可笑的是,即便他死了,你还要说他是贱命...”水生心中的复仇之火在熊熊燃烧着,他抬起一双复杂的眼眸注视着高高在上的折藤,“我敢问校尉大人一句,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都是贱如猪狗一般吗?” 副手看到了凉兵们的眼神,心中已然警铃大作,他一边安抚着士兵们,一边给折藤递眼神,示意后者服个软。 军中士卒若是因为压力过大而哗变可不是好玩的,更何况此刻他们二人可是被士兵们团团围住了,出了事根本逃不出去。 折藤看着水生那种申冤无门的眼神,心中快意更盛,心道:你们二人刚才不是还很猖狂吗? 不是还敢挑衅本校尉么? 怎么现在软下来了? 要是现在不把你们摁住,将来不是反了天? 真当本校尉是谁都能侮辱的? 折藤选择性地忽略掉副手递来的眼神,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不错,你们的命在本校尉看来...” “就是贱如猪狗一般。” 一听这话,副手脑袋嗡地一声好似炸开一般。他看着那些士兵们逐渐愤怒的眼睛。 坏了! 第308章 归降者的出路 “退下,速速给本校尉后退!” 折藤察觉到了不对,但是印在骨子里的贵贱尊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战马如人一般站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不断踢腾,年轻的校尉仗剑四顾,威压众人道:“还不退下,难道你们想违抗军令?” 与众多兵士的愤怒眼神不同,水生的眼神里满是无奈,听到校尉这么说,他悲苦而凄凉地笑了。 “其实我们只想回家。”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保家卫国,可是出了事死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农民家的孩子,这些你们口中的贱命吗!” “我们是贱种,活该被贵人们压着...” “那我们不反抗了还不行吗?” 水生仰起头看了一眼骑在战马上的折藤,随即他将狗娃的尸体平放在旁,重重地把头磕在了满地泥泞中。 “恳请校尉大人应允,放我等归乡,与家人团聚。” 无数凉兵听着远方传来的民谣乡调,注视着面前的凄凉景象,他们的眼眶不禁湿润了。 即便是百战老兵,谁又能不想家呢? 那些勋贵高官们说得好听,大凉的赋税还不是一年比一年多?我们保卫的到底是我们的凉国还是你们的凉国? 水生的一番话,令他们感同身受。 折藤沉默不语,手中利剑依旧锋芒毕露。 一众兵士纷纷上前一步,“没错,我们要回家!” “大家,大家听我一句劝,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副手到底还是老成持重,看出今日之事若无法善了必出大难,故而耐着性子跟众兵士们讲道理。 然而有人不想让他讲道理。 凉国兵士之中,一支冷箭陡然射出,如同等候猎物许久的毒蛇喷射出毒液一般,迅捷狠辣。 这一箭,封喉。 副手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口中不断涌出血沫子。四周的凉兵一阵哗然,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茫然无措。 高高在上的长官...就这么死了? 这时只听得凉兵中有人大声喊道:“咱们回家!谁不让咱们回家,就弄死谁!” 是啊,谁不让咱们回家,就弄死谁。 看着愈发惊慌失措的校尉大人,凉兵们的内心升起一阵快意。 什么天生贵种! 什么王侯将相! 所谓的大人原来不过如此! “弟兄们,杀狗官,咱们回家!”一个胆大的凉兵率先举起长枪,高声喊道。 这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点燃了所有凉兵的情绪。 凉兵们的脸涨得通红,眼中怒火冲天,他们朝着最显眼的折藤一拥而上,可怜年纪轻轻的折藤就这么被兵士组成的人潮所吞噬。 顷刻间,长官皆死,凉军分崩离析。 “桓大人,凉兵已经大乱,不知何时发兵?” “半炷香后,围杀。” “好,卑职这就去安排。” 半炷香后,四面山峰上各有一千燕军持长枪俯冲而下,冲向如同无头苍蝇般混乱的凉军中,同时他们口中齐齐高声厉喝道:“降者不杀!” 燕军恰到好处的冲锋激得凉兵肝胆俱裂,纷纷放下兵器抱头鼠窜。 不足小半个时辰,战局已定。 “桓大人,此战大胜,我军阵斩凉军三千五百余名,俘虏四千余名。” “伤亡呢?”桓温追问道,“此战以少胜多,全靠将士们英勇作战,之后的抚恤不能跟不上,不然和那凉军有何区别?” “放心吧大人,卑职估算死伤不超过五百人,而且上回阁主整顿兵部过后,抚恤再也不敢克扣分毫了。” “射死副官的箭是天机阁中人干的?”桓温回忆起刚刚那一箭后,开口问道,“还挺准,更是破了此局的关键。” “是,他被阁主赐姓王,在我们之中排行五十六,我们都叫他王五六,他是从天校尉军中悄然混到凉军队伍里的,阁主的命令就是让他在需要破局之时再点一把火。”天机阁中年轻小伙抬起头来看着桓温,“说起来,我等全赖阁主与圣上栽培,方有今日之才能。” 桓温点了点头,“放心,此战由我亲自向殿下表功,功劳大家都有份。” 天欲拂晓之际,此地刚刚被安置妥当。 桓温带着自己亲笔书写的战报去找王诩。 “殿下,大喜事,我军大破凉军还俘虏了四千余人。”桓温笑吟吟地走进大帐,手里拿着战报贺喜道。 可是等了数息却没见回应。 桓温抬起头看向在场众人,只见天狼和常生耷拉个脑袋像是打了败仗一般,而王诩则端坐在旁作沉思状,白也就站在王诩身后也是沉默不语,好似木头人。 “这是怎么了...”桓温摸不到头脑。 不是打了胜仗吗,怎么这几位都是这副样子? “桓温回来了?”王诩如同如梦初醒一般看向桓温,随即指了指一旁空位,“坐。” 桓温刚刚坐下,就听到了一个炸裂的消息,惊得他好悬没再度站起来。 “殿下,您是说夜宗主被俘了?” “对,一个时辰前白衣的灵兽浑身是伤,勉强逃了回来,也把消息一并带来了。”王诩看着舆图上的凉军大营所在之地眯了眯眼睛,“白衣是好样的,即便抵挡不住数倍于己的敌军却依然拖住了巫湖前进的脚步。” “说到底,是孤对不住他,若是能多给他一些援兵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境地。” “这怎么能是殿下您的问题呢?”天狼满脸自责,“谁都知道咱们中最累的、责任最重的就是您,大军团作战,咱们满打满算还只有一万人,哪里都需要人去填,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如果我和常生能再少带些兵士就好了,说不定夜宗主就不至于被俘了。” 桓温坐在那里如坐针毡,手里战报愈发烫手,好似刚刚的大胜也变得没那么令人喜悦了。 原来这就是书中描绘的战争,还真是残酷。 “桓温,你刚刚说什么大喜?” “殿下,您的布置起效了,我军阵斩三千敌军,俘虏四千人。”桓温连忙报喜,随即把手中军报递给王诩,“殿下,这是详细战报。” 王诩翻阅过军报后朝桓温点了点头,示意他干得不错,而桓温也借机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殿下,不知道这四千余名俘虏该怎么处置,是打乱后编入军中还是放他们归乡?” “你们认为呢?” 王诩看向天狼与常生。 “末将认为该编入军中。”天狼答道,“我军眼下人少,正缺兵员补充。” “末将认为该放他们归乡。”常生提出了不同意见,“这些士兵已经厌战,恐怕战力不高。” 王诩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许久不曾开口的白也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他缓缓开口道:“我认为,该杀。” “为什么?”王诩反问了一句。 桓温注意到自家殿下的眼中有些许无奈,但他的嘴角却隐隐透着笑意。 难道? 桓温的心里猛地掀起惊涛骇浪。 第309章 玩个游戏 “为什么?” 面对王诩的问题,白也叹了口气,“其实眼下无非就是白起围杀赵括时的旧事重演。” “昔日武安君当真想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么?我倒觉得未必。”白也的目光扫过舆图,上面的燕字旗帜已经缩成了一团,而凉字旗帜四面八方都有。 “究其原因,白某认为可以归纳为秦军人数不足,粮草更不够。” “你是说,若是那四十万降卒编入军中,一旦变心,顷刻间又是一场大乱。”王诩接过白也的话头继续说道。 “是的。”白也点了点头,“眼下燕军上下不过五千余名将士,如若强行再容纳四千俘虏,这面燕字大旗下是燕人多还是凉人多可就不好说了。” “殿下,杀俘有伤天和,更何况才刚刚允其归乡而今又刀兵相向,若流传出去,凉国上下岂不人人死战?”桓温急忙阻止道。 那可是四千条人命,不能就这么嘴皮子一碰就没了,即便目前的计划无法继续执行,也该另寻良策才是。 不管怎样,坑杀降兵绝非良策。 看着快急出汗的桓温,王诩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桓温的手背,示意后者稍安勿躁,随即缓缓开口道:“这些凉兵有妻儿老小,孤知道;他们大多都是被迫参军的苦命人,孤也知道。” “可是孤的使命是尽可能地把从大燕带出来的将士们再完完整整地带回去,不让燕人妻离子散,颠沛流离。” 王诩注视着桓温的眼睛,后者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不甘。 “孤曾发宏愿,让治下之民人人安居乐业,可孤的羽翼还没有宽阔到能庇护所有人的地步。” “杀俘有伤天和,因果报应尽归于孤一人,与你们无关。可孤不认为凭坑杀俘虏这一条就能促使凉国上下君民一心与我大燕死战。” “环顾凉国上下,君与臣,君父与子民,互相视彼此为寇仇,这样的条件下,如何能够齐心协力与大燕死战呢?”王诩分析道。 “可不论怎样,也不该...”桓温还是不甘心。 王诩注视着桓温,旋即叹了口气,一旁天狼已经明晰了自家殿下的意思,随即他厉声喝道:“住口!你这书生难道不曾想过,此战若无殿下谋划,燕军战败的后果是什么?” “到那时,这些凉兵会给咱们留半条活路么?”天狼唾沫星子喷了一地。 桓温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愧疚之色。 的确,此战若败,燕军的下场不会好。 “天狼。”王诩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声喝止,“你和桓温都是在为大燕日后之事而思虑,不要这么激动。” “殿下,您说的对,是我太过妇人之仁了。”桓温终究把不甘化作了一声幽幽叹息,“此事既然是经卑职的手来完成的,那他们的后事也请殿下交由卑职来料理。” 王诩呵呵笑道:“不必,将来史书记载今日大燕秦王王诩亲自下令坑杀四千凉国降卒就由它去记去载,孤不怕后人评说。” “殿下千金之躯,不可沾染污名,这等事交由我们便是。”天狼和常生也站起身来抱拳道。 “殿下恕罪,我等与桓温先行前去处置。”说罢,他们三人未待王诩言语便掀开大帐的营帘走了出去。 “能有这样的属下为你肝脑涂地还不惜身后之名,足以证明你的人格魅力不浅呐。”白也在王诩身后感慨道。 “那是因为我不避责任在前。”王诩没有回头瞧他,“终究是令出于我,我不会躲,有伤天和就伤吧,事已至此,我不在乎。” “有伤个屁的天和,要是真有伤,那天下也不至于大乱五百年。”白也嗤笑一声,用一句嘲讽结束了这个话题。 “报,徐将军传讯,他率兵亲至,已与陈兵在我军后方的张煌徐阳二人交手,徐将军说,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半日之内必会亲至此处来拜见殿下。” “好,传讯与他,这里一切都好,让徐将军稳扎稳打即可。” 王诩布置着舆图,上面的燕凉双方旗帜不断变化,不久,他拉过白也,让其观察舆图上的形势。 只见舆图上凉军的包围圈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足以使得燕军全身而退。 “你看,豁然开朗。”王诩揉着眉心,如释重负道,“如此布置,足以拨云见日。” 两人正说着,传令兵在帐外说道:“报,巫湖派使者前来,声称携巫湖亲笔信一封来见殿下。” “让他候着。” “殿下,他说此事事关夜白衣生死,还说希望您能够拿出些许诚意来。” 王诩偏过头去看向白也,白也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推荐自己在此时节外生枝。 可是终究关乎夜白衣生死,不可不见。 “那就让他过来。” “殿下,他说要是您找他过去,需召集全军将领议事,还要共同见证。”传令兵的声音明显有些犹豫,生怕王诩会生气。 “好,跟他说,孤满足了他的要求。”王诩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波澜,“孤倒要看看巫湖玩了个什么花样。” 传令兵走后,王诩叹了口气,“咱们的大军倒是拨云见日了,可是我还有一位大将身在敌营呢。” “到时你坐主位上还是像现在这么坐在轮椅上?”白也问道,“毕竟你现在瘫痪,即便是暂时的也总归是瘫痪了,万一需要站起来,岂不是行动不便?” 王诩略一沉吟,随即看向白也笑着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玩个游戏?” “都到这时候了,玩什么游戏?” “来玩一个扮演我的游戏。”王诩说道,“巫湖知道我瘫了不假,但是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呢,能不能吓那使者一跳?” “就为了吓他一跳?无趣。” “这可不单单是为了吓他一跳。”王诩正色道,“他们拿住了夜白衣,又围住了咱们,在心理上肯定占优,自觉胜券在握,如果此时谈起条件来定然不好突破。” “但你扮作我,让巫湖的使者发现自己掌握的情报并不准确,就能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对燕军真的完全了解,击破他的心理优势后再谈判就会好得多。” “那怎么判断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白也有所意动,随即问道。 “不咳嗽就不答应,咳嗽就答应。”王诩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这样,易容的东西先给你,我去通知将领们做好准备。” 第310章 约战拂晓 “本将金兀术,奉我军主帅巫大人之命,特来见燕国秦王。” 王诩寻声瞧过去,入帐之人一身黑裘皮,内衬甲胄,满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倒是英武粗放。 只是不太懂或者不想懂规矩,进了帐就往那里一站,也不拱手作揖,有意无意想给燕军上下一个下马威。 王诩收回视线,手上动作不停,缓缓点燃了香炉中的几支香,檀香自鹤嘴铜炉升起,一时间帐内烟雾袅袅,颇为雅致。 “既见本王为何不拜?”坐在主座上扮演王诩的白也呵斥道,“难道巫湖手下之人都如同你这般没规矩?” 燕军在座的将官们也在注视着金兀术,面带怒容,仿佛随时拔剑而起。 这种无形的压力是自然巨大的,不过金兀术早有对策,只听他淡淡言道:“巫大人早有言明,我大凉向来礼待、敬重旗鼓相当的对手,但是阁下身为主将不良于行,燕军更是被我军团团围困,有何资格受我一礼?” “是吗?”白也冷笑一声,“本王不良于行?” “那你可看好了!” 只见白也在金兀术震惊的目光下缓缓站起,一直走到了后者眼前,同时其浑身修为澎湃涌动,逍遥境的威压直扑金兀术。 正待双方僵持之际,帐外响起声音来。 “殿下,这是刚割下来的人头。” 天狼和常生掐着火候,听见帐内动静差不多了,随即捧着折藤还有副官人头的托盘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此战凉国领兵主将的人头,特此呈上,请殿下阅。” 天狼和常生一左一右,单膝跪地后将托盘举过头顶。 金兀术闻言,艰难地偏过头去,看着两颗死相凄惨的头颅瞪着眼睛,心里忍不住一颤。 他自然是认得折藤的,更知道后者是奉巫湖的命令前来追击燕军,却不曾想交代在了这里。 与此同时,金兀术还闻见了血的腥气,抽了抽鼻子后,他这才发现那两个捧托盘的燕军将领满身血污,煞气逼人,正在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 刹那间,一股凉气从金兀术的脚底板直升天灵盖。 “尔等对我军自以为尽在掌握,实则哪有半分了解?” “凉使,你认为呢?” 白也的声音适时传来,吹得金兀术汗毛倒立,只见他大袖微动,名剑太白立刻直抵后者咽喉,令其冷汗直流。 金兀术咬了咬牙,形势比人强,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弯径直跪在了地上。 “凉国使臣金兀术,拜见燕国秦王。” 白也见效果达到,于是缓缓坐回主位,他瞥了眼跪倒在地的金兀术,随即嗤笑道:“位卑而言妄,无礼且狂狷,来使何故作此前倨后恭之态,令人耻笑?” 此言一出,左右两侧端坐的燕军将校们顿时哈哈大笑,一时间帐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天狼,常生,来给这位凉国来使再重新详细地介绍一下刚刚的战报。”白也笑着吩咐道。 “此战,我军阵斩凉国宵小七千余人,其中还包括两名校尉,以及一千余凉国灵兽。”天狼笑嘻嘻地说道,露出一口白牙来。 “听到这里,不知凉使作何想?”白也接过话茬继续添上一把火,他笑吟吟地问向一旁连座都没混上的金兀术,“或者说若是你们的巫大人见到这一幕,他该怎么想?” 都说战场是政治的延续,金兀术先前的傲气正来自于此,一切都是因为凉军势大压制住了燕军。 现在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他的傲气却被现实击溃了,凉军新败,人头在自己眼前,做不得假。 金兀术记得巫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更别想得到。 这样一来,先前他在军中与巫湖商议好的条件只好重新变换,巫湖提前准备好的亲笔信他更是没脸拿出来。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一时间,金兀术脸上发烫,讷讷无言。 “凉使,本王耐心有限,这样吧,你只需要把巫湖的条件重复说一遍,本王酌情考虑,至于其余的,也轮不到你做主。”白也的语气变了,变得有些不耐烦。 “巫大人的意思是,夜白衣在他手里,需要给他三件天阶重宝来换,同时他敬重秦王您的年少有为、胆略过人,所以在交还夜白衣之前,他想您亲自点出五千甲士,他将以同等人数与您在今夜拂晓与他来一场主将间的对战。”金兀术一边在脑海中组织语言,一边缓缓说道。 “巫大人承诺,无论输赢,夜白衣都会被释放,而且巫大人还说,如果你们能够击败他,他可以放你们一马。” 话说到这里,金兀术微微拱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秦王不用担心这些话的真假,巫大人会在阵前立下天道誓言,以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 “天阶重宝断不可能,不过这会战...” 白也一口回绝了前面的交换条件,开玩笑,我军不曾大捷时你提这个条件我理解,毕竟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军如今阵斩你们七千人还敢提这个条件,那我军不是白大捷了? 再者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阶重宝只是添头,巫湖真正的杀招摆在后边,他要和王诩来一场“决战”。 白也不想让王诩以身犯险,但夜白衣不能不救,而且金兀术特意选择燕军将校全在这里时说出条件,也有一层借势的成分在里头。 如果王诩连替他卖命的夜白衣都不救,那么谁还能再为王诩死战呢? 可是白也清楚,如果王诩同意这个条件,巫湖一定会拼尽全力在战场上留下他,一定会不惜代价将王诩或俘虏,或杀死。 这个条件,他会答应吗? 白也带着疑问偏过头看向一旁若无其事专心摆弄香炉的王诩,不仅仅是他,燕军上下的多少双眼睛也都或多或少地往王诩这边瞧着。 同为军伍中人,他们很忐忑。 他们很担心王诩拒绝巫湖的条件抛下夜白衣不管,因为这意味着当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们也会被当成棋子被牺牲掉。 一切胡思乱想,被后者轻轻地一声咳嗽所终结。 这一声咳嗽,咳嗽到了燕军将校的心坎里,他们都很高兴,看来秦王殿下并非说说而已,真到危难之际,是一定不会抛弃他们这些人。 救夜白衣何尝不是在救他们自己呢? 至于拂晓之战,唯有替秦王效死而已,断不会令殿下身陷险地,他们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皆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会战,我们应下了。” 白也见王诩同意也是松了口气,但他的心里却替王诩纠结起来,只是眼下不适合二人交流,只得作罢。 “巫湖若是同意了本王的条件,他需在你回去后朝天放一支响箭,届时待到今夜拂晓,本王将亲率五千将士赴约,与他决一死战。” “好,我会如实告诉巫大人的。” 金兀术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心里松了口气,总算从这个鬼地方撤出来了,刚才的压迫感太足了。 待到金兀术走后,白也拉过一旁极为淡然的王诩,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还这么淡然,这事到底该怎么收场?” “夜白衣一定得救。”王诩定下了基调,“无论巫湖开出什么条件,我都得考虑。” “救是肯定得救,但是...”白也也知道得救,但是巫湖此举明显设有圈套。 “巫湖明显是算准了我军兵力还剩下五千,只是他需要回援皇城,没时间与我缠斗,故而准备一网打尽。”王诩冷笑一声,“而且我怀疑他已经接到了张煌徐阳的战报,知道徐来援军最迟明天就会赶到,所以才会主动逼我今夜拂晓接战。” “君子不立危墙,知道是圈套你还去。”白也有些不理解。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想见见这位能和铁帅相持几十年的老狐狸会在阵前玩出什么花样。”王诩说道,“这也是对我的磨练。” “要不我替你去吧?”白也担心道,“你行动不便也无法上马杀敌,要是万一被擒住了怎么办?” “我无法上马杀敌,这个消息你确定吗?”王诩的语气中意味莫名,隐隐透着一股兴奋。 “包子,出来吧。” 随着轮椅被撤走,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白也眼前,上面坐着的人正是王诩,他坐在马上十分稳当,根本看不出双腿的问题。 “你好。”在心中山河养神许久的麒麟大人被王诩放出来心情大好,他打着响鼻,主动跟白也打招呼。 “呃...你好。”白也愕然。 “你看,即使是你也不知道我的底牌有多少,不是吗?”王诩狡黠一笑,“连你都不知道,巫湖就更无从猜起了。” “我建议某人还是不要操心那么多,等约定护卫我的时间一到,直接潇洒地去云游四方不好吗?” 望着颇为神骏的包子,白也抿了抿嘴,幽幽说道:“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猜。”王诩哈哈笑道。 不多时,大营外听得一声响箭,破风之声直入云天。 显然,巫湖爽快地同意了王诩的要求。 此夜拂晓,不见不散。 今夜注定无眠。 第311章 三大营 远处的山峰隐隐透出一丝微光,入夜后的寒意还未完全褪去。 巫湖邀战王诩的地方是距离王诩中军大帐并不遥远的一处巨大山谷,那里地势平坦,是这重峦叠嶂之中唯一适合展开万人大作战的地方。 王诩由白也推着轮椅来到了山谷的入口,这里是燕军提前赶工建造的点将台,王诩身在此处足以和待在山谷另一个入口处的巫湖遥遥对望。 见王诩守约而至,失去价值的夜白衣便被巫湖遣人送了回来,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陷入了昏迷,被王诩安置在了一旁。 随夜白衣一道而来还有一枚用周国秘法特制而成的玉佩,当王诩抚摸时会自动透出巫湖立下天道誓言的场景,算是后者为了安王诩的心。 玉佩上刻着一行小字,看语气是巫湖亲笔所书:我的诺言都兑现了,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攻过来。 大燕随征战一同至此的五千甲士此刻在点将台前以营一级为编制,分列三营尽数排列开来,远观长枪战矛似林,黑衣黑甲如墨,威武兵势,意气雄壮。 天狼自左翼骑着乌黑油亮的战马缓行而来,其如同小山般的豪壮身躯此刻披挂重甲,佩刀负弩。 行至营前,天狼勒住缰绳,壮声问道:“大燕先登营,而今何在?” “在!在!在!”被其点到的先登营甲士不禁挺起胸膛,举起长枪反复重重触地,他们以怒吼的方式高声回应道。 常生则从右翼而来,短袍劲装,跨坐在棕色的高头大马上,他背上是银色养剑葫,其手中长剑正升腾着乌金色的火焰,正是替王诩所养的名剑螭炎。 常生同样行至诸营前勒马,他目光冷峻,看向右翼,沉声问道:“大燕铁马营,敢战否?” “敢!敢!敢!”铁马营中甲士皆驱马向前半步,人人目光炽热,争相请战。 王诩稍一用力,在轮椅上凭借双臂气力直直站起,桓温立刻上前搭臂供其借力。 望着三营居中的那一营,王诩朗声问道:“大燕近卫营,汝等能战否?” “死战!死战!死战!” 一千余名从宫中御林军精挑细选组编成的精锐甲士们闻言,纷纷抱拳单膝跪地。与此同时,他们腰间佩戴的金色蟒纹形制的刀鞘随其动作哗哗作响。 王诩这一问后,一阵悠远苍凉的号角声自其身侧而响,巍巍之音直达天穹。 三大营前,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凭空出现,紧接着桓温感觉自己的手臂一轻,再定睛一看才发觉刚刚还在自己身旁的秦王已经翻身上马。 见到战马上的秦王目光炯炯、神采飞扬的风姿之后,五千将士无不士气大振。 王诩注视着自己作为家底保留的最后五千余名大燕甲士,并与他们用眼神一一交流。 此刻,王诩能感受到隐藏在燕人血脉里永远不曾泯灭分毫的血与火,他在静静聆听着由这些人呼吸和心跳共同编织而成独属于燕人的烈烈悲歌。 燕人善战,燕人敢战,燕人苦战。 最重要的是,大敌当前,燕人不避战! 王诩松开缰绳,任由座下包子驮着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王诩缓缓开口道:“将士们,大燕的好儿郎们。” 三大营甲士屏气凝神,静待后文。 “大燕昭衍元年,凉国趁陛下登基之时大军犯境,凉兵烧杀抢夺,掠我边民无数。” “昭衍三年,凉国撕毁止战条约,袭扰边境,致使生灵涂炭。” “昭衍七年,凉国杀我将士万余人,掳掠边民七千。” “昭衍十年,昭衍十五年,昭衍二十三年,昭衍二十四年,昭衍二十九年,昭衍三十四年,凉国每隔几年便大举兴兵,犯我边疆,杀我军民!” “这一笔笔血债,孤记得,你们也记得!”王诩的声音越来越大,三大营的甲士们的眼中怒火也随之越来越盛,他们紧紧咬着牙,甚至嘴角都露出了丝丝血迹。 能选择参军的,哪个不是同凉国有着浓到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对他们来说,秦王所说的这些不是史书上短短几行的记载,而是早已封锁在心灵深处的记忆,他们以为自己淡忘了,实则永远没有。 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被杀害被掠走的切肤之痛,今日仿若重现。 “坦白说,自出生始,孤没有一日不想兴兵讨凉,毁其宗庙,绝其苗裔,亲手送这帮畜生去死!” “我等皆愿为殿下分忧!” 天狼率先吼道,反应过来的众人紧随其后,讨伐凉国以替君主分忧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今天,我军将陵州收入囊中,铁帅更是剑锋直指凉国皇城,不日便会大捷!” “儿郎们,凉人怕了,他们的主帅迫切需要与我军会战,妄图通过俘虏本王的方式来逼迫铁帅退兵,你们说这等诡计,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不能!” 一轮太阳自远处山峰上升起,点点晨芒映照在燕军众人的战甲上,折射出璀璨的光。 燕军中有老有少,他们以青筋暴起的方式怒吼着,发誓用生命来护卫他们的殿下。 “本王也觉得不能。”王诩畅快笑道。 白也看到王诩的目光朝自己这边看来,立刻会意,随即他转过身去,拿起比壮年男子小臂还要粗的鼓槌,一步步走到足有两个人高的牛皮大鼓前,富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隆隆鼓声似奔雷,浩浩长音震八荒。 “征战沙场,奔袭万里,牺牲无数大燕军民换来的千载难逢之机能否一战功成,全看今日!”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高高跃起,王诩顺势抽出腰间始皇帝曾用以横扫六国的太阿剑,高高举起,那修长剑身在阳光下湛如秋水,闪着凛冽寒芒。 “我要你们随我一起,马踏联营!” “我要你们同我一道,血战沙场!” “让我们的子孙再不用提心吊胆,永不受战乱之苦!” 天光大亮,朝雾尽散,阳光笼罩大地。 王诩举起臂膀,振臂高呼:“将士们,随我杀!” 第312章 兵不厌诈,将贵知机 “将军,燕军攻过来了。” 战马上的巫湖挺身仰头看向四周,他的目光并未聚焦在燕军身上,相反看向了左右两面山峰。 “违背天道誓言是折寿还是横死,我巫湖认了,倘若天命真的不属于我,何妨逆天而行!”巫湖微微咬牙,心中暗自发狠。 布局许久,他为的就是这一刻。 哪怕违背天道誓言也在所不惜! 哪有什么五千人对五千人的公平对决,他在两侧山峰上足足布置了两万悍卒,甚至哪怕再多一些兵士,山峰都藏不下了。 必要之时,这两万悍卒会沿两侧山峰俯冲而下,势必生擒王诩! 说到底,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巫湖看过了凉帝的信,信里言及铁龙城三箭破皇城的“光辉事迹”,凉帝反复逼问为何大军迟迟不回援,是不是真要造反? 这种指责令巫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到最后不得不感慨自己这个老对头实在太过棘手。 在与之抗衡的过程中,巫湖既深感过瘾又常觉无力。 唉,不知道巫溪怎么样了,想必自己这个将在外不受君命的父亲会给他带去许多麻烦吧? 巫湖压抑住愈发凌乱的思绪,注视着燕军中那个仿若智珠在握的年轻小子。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唯有把燕帝这个小儿子握在手里,他才有把握令铁龙城那个杀胚退兵。 “传令,驱兽兵驱兽向前百步,拦住对面的骑兵。” 伴随着悠长的号角声响起,一千余名兽皮内包裹着铁甲的驱兽兵将手中宝物香囊向前抛去,当嗅到香囊所散发出的迷醉香气时,那些在他们身旁蛰伏许久的各色灵兽随即两眼一红,向前猛冲。 铁马营是冲势最快的,按王诩的布置,他们需要做到的就是如一把快刀一样撕开凉军,但是这个计划被这些悍不畏死的灵兽所打乱了。 一时间人马俱甲的铁马营冲势受阻,只得与同样冲锋而来的灵兽们战作一团。 在刀光剑影的笼罩下,仅仅一个照面,阵前纷纷爆出一团团血花,血液四溅,灵兽的哀鸣声与战马和兵士的怒吼声不断。 好在负责铁马营的常生手持利剑螭炎冲到最前方不断击杀灵兽以开辟通路,只见他手握剑锋,所到之处皆燃起熊熊烈焰,而且火焰中隐隐有螭龙张牙舞爪,高温猛火令其近处灵兽纷纷畏足不前。 “该死,这不是在耍诈吗!”桓温骑马跟在王诩身旁,眼见前方铁马营的冲势受阻,他愤愤不平地说道,“还说什么五千对五千,这些灵兽不算额外战力吗?” “兵不厌诈,这句话你应该比孤见的次数多,不然巫湖为什么要咬死甲士这个词?”王诩看了眼战局之后,反而望向两侧山峰,“你感觉到了么?山上似乎不对劲。” 桓温顺着王诩的目光看去,青松翠柏绵延满山,这也没见到什么异常啊? “山上的鸟为什么不飞?”王诩见桓温不解,于是提示道,“眼下两军交战的声音不小,为什么林中的鸟雀没有受惊而飞?” 桓温立马醒悟,随即问道:“殿下,用不用我带人上去看看?” “眼下咱们就五千人,你若上去发现什么端倪,难保对面不会狗急跳墙,立刻冲下来把咱们抹吃干净。”王诩沉吟片刻,“说起来,徐将军到哪里了?” “凌晨他曾传信过来,信中明言咱们的援军已大破张煌徐阳二人,同时徐将军知道此地情况危急,故而不顾将士们人困马乏,他依旧决定抛弃辎重加速行军赶过来。” 桓温这几日负责粮草调配,对行军关窍也产生了不少感悟,只见他稍微心算了一会儿,目光坚定地抬头道:“算时间,不出一个时辰,援军必会来此接应殿下。” 王诩看了看仍在交锋之中的铁马营,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计划,或许这还是个能让巫湖损失惨重的好机会。 “附耳过来。” 王诩一把拉过桓温,顺便往他的手里放了个宝物。 “你去接应徐将军,待援军赶到,先不急于过来,你要...”王诩一字一句地仔细讲完,随即拍了拍桓温的肩膀,“大家的性命都交给你了,孤相信你能完成这个任务。” “若能出色完成,孤亲自为你请功!” 桓温心中升起了一种名为责任感的东西,有道是殿下和全军将士们考验我桓温的时候到了! 我桓温不过一介布衣,蒙皇恩幸中状元,又承殿下性命相托,纵赴死亦甘心情愿。 只见桓温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定不负殿下之托!” “去吧,去吧。”王诩呵呵笑道。 “殿下,常校尉迟迟撕不开缺口,末将请求出战!”天狼即便心急如焚,也耐着性子等到王诩跟桓温交待完事情后才出言邀战道。 “鸣金,让常生撤下来。” 王诩看了看前方局势,此时铁马营冲势已尽,肯定是冲不开阵型了,与其白白牺牲,倒不如撤下来为第二次冲锋做准备。 听到后方锣声响起,常生奋力砍下一头与自己纠缠许久的灵兽,举起螭炎大声喝道:“撤兵!” 与此同时,天狼全身披甲,手拿大盾,带领着先登营的甲士们前进到铁马营身后,准备接应。 先登营每个甲士都臂力非凡,举着大盾防止巫湖放箭,同时分割战场,将铁马营的弟兄与发疯撕咬的灵兽隔离开来,留出撤退的时间。 铁马营的兵士们都是马术不凡的好手,收到命令后绝不恋战,立刻拨动缰绳调转马头朝后方缓缓退去。 即便他们人马俱甲极为笨重,但是在先登营的贴心接应下还算是乱中有序,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哪有那么简单?” 巫湖见状冷笑一声,燕军的铁马营他是势必要吃下去的,先前示敌以弱就是为了给王诩能撤走铁马营的错觉,现在该动真格了。 “传令,驱兽兵将全部灵兽投入战场,香囊里换猛药,告诉他们,此战之后的损失我巫湖来补!” 猛药,就是凉人们研制出用以激怒灵兽并使其完全泯灭神智的药物,只需要让灵兽们闻到一点点气味,就会彻底疯狂,直到死去。 一千驱兽兵难掩心中悲痛,将手中换好猛药的香囊依次抛出。 刹那间,至少有三千余头灵兽同时双目猩红一片,流着涎水直奔先登营的盾阵狂冲,连撕带咬。 而这些疯狂的灵兽在被燕军砍中后,即便没了半边脑袋却还依旧能够不断进攻,场面极为瘆人。 原本先登营的大盾支撑那些灵兽的进攻还算游刃有余,结果这么一弄瞬间感觉捉襟见肘了,就连天狼也在咬牙苦撑。 此刻铁马营还没有完全撤出战场,哪怕自己这面稍稍露出半点破绽,很有可能就是两营全灭的下场。 常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愕然回头,却看到天狼咬牙顶在最前头,朝自己怒吼道:“还不快滚!要顶不住了!” 勒马的缰绳微微颤抖,常生猛抽马鞭,“铁马营加快速度!撤出去!” 王诩察觉到了前面的异样,立刻猜到了先前正是巫湖的圈套,等得就是自己撤下铁马营。 望着发狂的灵兽和苦苦支撑的先登营,他拍了拍座下包子的大头。 “这种情况,你有办法能够暂时稳住那些灵兽吗?” 王诩记得包子结束闭关后给他交过底,说自己身负麒麟血脉,乃天生贵种,单单威压一项便可令一众血脉不如它的灵兽心悦诚服。 王诩认为眼下只要能让那些灵兽们踯躅不前,让掩护铁马营的先登营撤回,便足以将战局的天平重新扳回来。 麒麟大人甚至没有说话,只是驮着王诩慢悠悠地朝阵前走去。 一步踏出,它全身的枣红色鬃毛逐渐被流淌着赤黄色火焰的鳞甲所覆盖,在阳光的映射下遍布如金似铁的光泽,灿若彩霞。 两步踏出,它头顶鼓起两个包,随即有两个兽角从中钻出,润如暖玉,挺拔如松,形似龙角,上面篆刻着玄奥难懂的铭文。 待到第三步踏出之时,天上风雷激荡,包子周身不断有火星飞溅,王诩发现自己的灵兽伙伴居然张口吼出了极为纯正的龙啸! 真以为本座是一匹高头大马? 本座乃轩辕剑剑灵,后吸纳日月之精华化形成兽,天道赐名曰:轩辕圣麒麟! 麒麟将前蹄高高抬起,周身迅速亮起层层文字,细观文字,小如蚊蝇,端正娟秀。 昔日大道三千,它以文字证道帝境,如今虽主动降至逍遥境,但底蕴依旧在! “本座今代天敕令,汝等跪迎!” 第313章 胜券在握的巫湖 “本座今代天敕令,汝等跪迎!” 麒麟的声音短短一瞬便传遍了整个山谷,这股威势甚至隐隐压过了还在对峙的燕凉两军。 说来也怪,听到麒麟这句话的人类只觉得威风凛凛,其他的倒是无感,反而是那些疯狂的灵兽在听到这句话后眼中猛地闪过惊惧,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硬生生弯曲前蹄,朝着麒麟的方向不断膜拜。 原本与凶兽搏斗的天狼顿时感觉身前一轻,他透过盾阵的缝隙一看,才发现刚刚还冲过来撕咬不止的灵兽已经乖顺的跟狗一样跪在地上了。 顾不得多想什么,天狼抓住凉军愣神的间隙,迅速指挥着燕军所结成的盾阵向王诩的大纛下缓步撤退。 麒麟口中念念有词,不过这些在王诩听来就是一个个音符,根本无法将之理解成文字,反倒是那些凉兵的灵兽们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更有甚者直接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山谷里诸如狼嚎狮吼的声音不断,场面颇为壮观。 最后,这些灵兽朝麒麟的方向又拜了三拜,也不顾身后的驱兽兵如何鞭打,甩着尾巴扭屁股就跑,而且也不往燕军这里跑,直接奔山上去了。 三千陷入狂暴又被麒麟一嗓子恢复神智的灵兽顷刻间跑了个一干二净,王诩见到了一回什么叫做“作鸟兽散”。 “你都说什么了,它们怎么跑这么快?”王诩对着麒麟支棱的耳朵悄咪咪地问道。 “反正是策反成功了,怎么劝的告诉你你也学不会。”麒麟打了个响鼻,一脸傲娇。 片刻后,常生在天狼指挥的先登营掩护下把铁马营带了回来,就刚才短短一会儿,两千余重甲骑兵战死了二百九十八人,轻、重伤者至少七百人往上。 “殿下,卑职无能。”常生抱拳惭愧道。 “无妨,你和铁马营的甲士们下去休息,喝些热汤暖暖。” 王诩在安抚常生的同时对他悄声吩咐道:“听到灵兽冲上山闹出的动静没?山上是有埋伏的,你去吩咐铁马营,休息好了便向后撤千步之距,随时准备迎击山上之敌,孤的后路交给你来守了。” 常生先是愕然,转而大骇,不过看到王诩气定神闲的模样后随即也安下心来。 殿下都没急,想来是早已布置了后手。 常生微微拱手,转而去安排铁马营后撤一事。 “殿下,末将请战。”退下来的天狼灌了口酒,在呼出一口浊气后出列道。 刚才护着铁马营没法以攻代守,天狼自觉打得窝囊,而且要不是包子突然发力,先登营能不能安全撤回来都不好说,所以他刚缓过来点力气便决定再次请战。 “先等等,巫湖快坐不住了。” 王诩看得很清楚,现在他只需要等着徐来的援军就行,杀敌多少阵斩几何都不重要,反倒是巫湖,他需要抓到自己来迫使铁龙城退兵。 所以,巫湖在没有吃下铁马营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趁着铁马营休息的间隙大举进攻。 “将我军大纛前移五百步!” 巫湖的确坐不住了,王诩这种灵兽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甚至刚刚吼的那一嗓子把自己袖中的七尾狐也吓得不行。 堂堂摘星境的狐狸,居然被吓住了,哪怕只有几息,也够丢人了。而这更让巫湖坚定了不惜一切代价抓住王诩的决心。 此子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告诉山上,他们需在关键时刻策应我军进攻,一举擒获燕国秦王,若放跑了对方,参与指挥者皆削去官职!” 巫湖眼中的风神瞳熠熠生辉,他径直抽出腰间虬龙刀,斜指苍天,豪迈道:“抓住对方主将者,赏千金,封万户侯,本将亲自给他请赏!” “为了大凉,杀!” 在急促的战鼓和号角的悠长呜鸣声中,凉军大纛前移,五千凉军跟随着大纛,开始大踏步冲锋,巫湖更是一马当先,直奔王诩而来。 “先登营架盾,近卫营后方策应,铁马营依旧按兵不动!”王诩冷静地吩咐道。 山上已经隐隐掀起烟尘,王诩知道眼前五千凉兵冲锋的场面不过是巫湖的障眼法,真正的大戏是山上的这些人。 防不住山上那些人,万事皆休。 两军越来越近,先登营的壮汉们浑身肌肉隆起,他们用如同猛虎一般健壮的两条臂膀立起一面面巨盾,横挡在燕军面前。近卫营站在先登营弟兄们的身后,缓缓拔出腰间利刃,誓要用手中蟒纹宝刀守护住殿下以及身为御林禁卫的荣耀。 “悠远苍古的星辰,听我号令,即刻将来犯之敌尽数泯灭!”天狼手中湛蓝色的星辰直入天穹,再度降临之时,天狼星变得通体猩红,四周涌动着象征死亡的浓重煞气,朝凉军军阵中极速坠去。 如同天威一般的陨星在凉兵们惊恐的目光中重重砸下,短短一瞬间至少有五百名兵士当场横死,即便侥幸逃过一劫,也被天狼陨星四周涌动的煞气缠身,惊惧之下连连后退。 顷刻间,五千凉军阵型大乱。 这就是天象武魂的霸道之处,借天地力,改山移河! 昔日天狼淬体境时武魂还不显威风,如今他已是逍遥境前期强者,足以真正开始发挥出天象武魂的威能。 巫湖并没有顾及身后的动静,他的眼里只有近在咫尺的王诩,对他而言,五千凉兵的死活根本比不上王诩半根汗毛。 在风神瞳的助力下,王诩的动作是那样的缓慢,如同七十岁的老人一般。 巫湖顺势一刀劈下,摘星境的底蕴使他可以放手厮杀,因为不会燕军中还没有人能够突破他的护体浩然气攻进来,这是他和面前这个小子两个人之间的战斗! 就连王诩身旁随时护卫的白也一时间也被隔了出去,正在努力突破。 天狼见王诩被巫湖困住,白也又帮不上忙,心中大急,可是转瞬间他又回忆起刚刚王诩暗中嘱咐过他们这些亲近之人的话:“尔等且战且退,率兵撤出山谷。” 来不及欣喜自己阵斩五百凉兵的壮举,天狼没有丝毫犹豫,选择执行王诩的军令,他吩咐先登营和近卫营道:“不要恋战更不允许回头,全军后撤!” 恋战意味着被缠住,回头则意味着慌不择路的溃败,这是天狼这几个月在军中学到的知识。 军令如山,王诩被巫湖缠住,那么天狼就是最高长官,两大营得令后立刻开始后撤。 “白先生,你也跟我们一起走。”看了眼白也,天狼劝道,“别忘了殿下的命令!” 白也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于是点了点头,转而来到消耗许多浩然气的天狼身旁,护着他和一旁燕兵往后撤去。 白也知道王诩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就不可能把自己置于险境,按他的性子,一定会有后手。 “你的手下不要你了。” 望着勉强格挡住自己战刀的王诩和身旁如退潮般不断撤出山谷的燕军,巫湖嘴角露出笑意来,“还是说这是你的命令,令他们撤出山谷?” “难不成你早发现了我山上的伏兵?” “三岁小儿都能看出端倪来,巫将军是欺我年少不如小儿么?” 王诩手中烧火棍向前一推,将巫湖击退了几步,而他也借势坐到了轮椅上。 包子则与七尾狐在一旁斗法,前者借着灵兽的顶级血脉和曾经帝境的精湛功法与技巧倒是能把摘星境后期的七尾狐唬得团团转。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此时山上喊杀声已经震天响,左右两侧山峰皆是俯冲而下的凉兵,他们将还没来得及撤出的燕军团团围住,然后利用人数的优势进行绞杀,如同蟒蛇困死猎物一般。 王诩此刻刚好身处在蟒蛇的中心地带。 “你输了,即便你能天神下凡,凭空晋升武神境打败老夫,也断然走不出被两万兵士包围的山谷。”巫湖眼中带着欣赏与忌惮望向王诩,“不得不承认,你是个滑头的小鬼,智计百出,很多想法更是天马行空一般,甚至直到此刻,你也想保全手下,以身犯险,可谓爱兵如子...” 巫湖说到这里,注视着坐在轮椅上好像已经坐以待毙的王诩,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既然胜局已定,那他就不急于进攻了。 “但即便如此,老夫终究赢了。” “真的吗?”王诩忽然笑了。 只见他微微摇头,一字一顿。 “我,不,信。” 第314章 万象皆可为兵 “你不信?” 巫湖不禁愕然,这是他作为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第一次从敌方统帅的口中听到这句如同孩童之间相互开玩笑一般的“战后感言”。 看着已经被自己两万甲士团团围住的王诩,巫湖突然好奇他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能够如此气定神闲地跟自己开玩笑。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信?” 王诩笑了笑,望向两侧曾冲出伏兵的山峰。 “兵者,有可见之兵,有不可见之兵。可见之兵者,荷戟执戈,肉身之士,不可见之兵,日月星辰,风雨水火,山川之灵气,如此万物万象,均可为兵。” “巫将军宁可自毁其誓也要将两万甲士藏于不可见之兵中,不也正是为颠覆战局擒住我?” 说到这里,王诩抬眸满是玩味地看向巫湖,不疾不徐地说道:“巫将军又如何断定我不会动用不可见的兵士呢?” “哈哈哈,老夫只当你是三岁小儿战败后的胡言乱语,放眼看看,此地哪有你的‘不可见之兵’?”巫湖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好笑,此地乃我细心布置的地点,除却这两侧高峰之外,四周只有一条宽阔大江...” 巫湖说到这里,隐隐觉得有些问题,可是那条大江自己亲自去考察过,有身侧这两座山峰作为天然屏障,即便王诩令大江改道,自己和数万凉军也断不会有一丝危机,反倒是退出山谷的那些燕军可能会被奔腾而来的江水淹死。 想到这里,巫湖疑虑全无,心中愈发畅快。 “难不成,你还能让江水改路,破开山峰,将我这数万大军淹死不成?” 只见他往地上扔出曾经用以束缚夜白衣的绳索来,指了指绳子又指了指王诩,“秦王,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这样老夫能免你受皮肉之苦。” “别急,我在等。”王诩示意巫湖再稍等片刻。 “你最好快些,老夫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巫湖脸色一沉,他现在可没工夫跟王诩开玩笑。 两人正说话间,远处突然有一发哨箭呼啸着直入云天,声如鹰啼。 “哎,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巫湖顾不得王诩在说些什么,径直朝他走去,即便此刻横生变故,他也要先把王诩拿在手里再说。 王诩微微一笑,背后隐隐有法相显现。 下一秒,这尊法相身形暴涨数百倍,顶天立地,其身披法袍,双指如剑,仅仅一指下去,山谷中便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分割开了巫湖与王诩二人。 望着身形高耸入云的威严法相,无数凉兵顿时心肝一颤,他们在惊恐之下连连后退。 不光是他们,就连巫湖也立刻拔出了虬龙刀,他注视着法相,如临大敌。 “你居然会有这等法相,秦王,你究竟师从何人?” 即便动用风神瞳的全力窥测,巫湖依旧没有看破这尊法相的底细,反而是风神瞳被其所吸引,越陷越深,这令巫湖惴惴不安。 说起这尊修习无字帝经时所产生的法相,王诩已很久不曾动用,一直放在心中山河内供其中生灵膜拜,用以汲取信仰之力。 今日拿来震慑敌军的效果出乎王诩意料,十分不错。 而刚刚的响箭正是燕军的制式佩箭,此箭一响,代表徐来不远矣! “无论你有怎样的神通,今日我抓定你了!” 巫湖紧了紧手中虬龙宝刀,迈过法相劈开的沟壑,大步上前,欲要亲自擒住王诩。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声突然从头顶上传来,即便是巫湖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凉兵们更是人人抬头。 接下来的一幕却令所有人头皮发麻! 只见巨响声过后,两侧曾被巫湖视作屏障的山峰分别破开了一个数百米宽阔的大洞,奔腾汹涌的江水正从洞中倾泻而下,源源不断地灌进山谷! 好几个人合抱那么粗的江水好似水龙一般疯狂向下坠去,那些不幸正好处在山洞下方的凉兵们无处可逃,刹那间被砸晕者不计其数! “救我!救我!咕嘟咕嘟...” 原本巫湖设计包围王诩的阵型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冲了个稀烂,无数甲士泡在水中来回扑腾,试图抓住同袍来稳住自己的身体,但是他们却忘了眼下都在水中,谁也不比谁站得更稳,往往是一个人抓另一个人,结果带倒一片人。 “王诩,你是怎么做到的!” 原本胜算在握的巫湖大惊失色,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渍,难掩心中颓然,自己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手段。 要知道,这两侧的山峰可足足有至少五百米的厚度,即便是如他一样的摘星境强者动用全力开山,也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以上,而且开山弄出的动静肯定会被察觉。 巫湖的耳边被数不清的惨叫声和悲嚎声所环绕,要知道,凉军尽数被布置在了山谷内,根本无处躲避湍急的江水,每过一息便有数不清的凉兵被卷进汹涌的江水中没了动静。 要知道,他们可各个都是身穿铁甲的凉国精锐之士,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被卷进去根本游不出来,唯有溺死这一条路。 巫湖想不通,但他第一次认为自己输了。 不同于输给铁龙城时的不甘,输给王诩的感觉是那样的无力,因为他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输,甚至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即便现在他也依旧想不通,王诩到底是怎样在短短一瞬间便把山开了个窟窿的? 此时此刻,王诩就在他的眼前,双方不过咫尺之遥,仿佛他伸出一只手来就能将其擒住,但是最恐怖的恰恰就是这咫尺之遥。 因为巫湖并不清楚眼前这个小子还有多少底牌没有亮出来。 “巫将军,现在动用修为护住残兵冲出去,还能留下点人也说不定。” 王诩座下的轮椅已经变成了一叶小舟,他和船一起随波飘荡在不断涨水的山谷中,显得惬意而悠闲。 挫败,挫败到了极致! 巫湖只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头,伴随着心气消失,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肉眼可见地苍老了很多。 在这洪流之中,他看到了无数泡在水里的大凉勇士,他们的眼里是灰败而无助的。 巫湖甚至不敢看他们。 因为这些不仅仅是爹生娘养的大凉子民,更是他巫湖一手带出来的精兵强将,最重要的是,这些是他辛苦保留实力所积攒的未来复兴大凉的潜力种子! 远处的燕国骑兵还守在那里堵着慌不择路逃出的凉兵,他们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手起刀落,一朵朵血花绽放开来,大凉精兵就这样被斩下了头颅,死得毫无意义。 何处是生路? 无处是生路! 逃不出江水是死!即便逃得出江水却也逃不过敌军的屠刀! 完了,全完了! 他辜负了父老乡亲们的期望,更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凉军败了,彻底败了! 他现在甚至没有时间去感慨。 因为哪怕再犹豫一会儿,两万凉兵,能活下来的将会百不存一! 天亡我大凉...真是天亡我大凉! 要是我能早点察觉到,是不是一切都有转机? 巫湖不敢想,也不愿想。 虬龙刀的刀锋上闪烁着凛冽刀气,即便再汹涌的江水袭来也会自动被刀芒一分为二,无法伤及巫湖分毫。 巫湖的脸色几度变化,最后留下的唯有坚毅。 纵使老天不佑,我巫湖还是要争! 只见他微微咬牙,散出了浑身浩然气,凭借着摘星境前期的强悍修为足以将已经原本齐腰深的江水横推出百米有余,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还活着的凉兵将士们,向我靠拢!” 巫湖一边嘶吼着向前推走江水收拢残部,一边回过头来深深望了一眼此战的始作俑者王诩。 如无意外,这将是双方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自己没有在与铁龙城的作战中战死沙场,而是被俘虏,说不定双方还能再见一面。 巫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王诩,只能选择踏上凉帝规划好的道路。 因为三天时间到了,他只能回师。 哪怕他知道王诩近在眼前,自己还有数万大军在山谷外足以聚拢与之一战,但是不能再打了! 如果他事到如今还要再打下去,恐怕在皇城那帮人眼里,自己真成了乱臣贼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 巫湖笑了,笑声中尽是苍凉,明明自己的决断才是正确的,可是后方越催越急,这才导致忙中出错。 真是笑话! 铁龙城兵锋直指皇城又怎样,难道燕国秦王落在我手里还不足以逼他退兵? 朝中尽是些误国误民的蠢材! 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 “赢了!我们赢了!” 江水灌满了整个山谷,浑浊的泥浆里埋葬着数不尽的残尸断臂,尽是凉人血泪。 俗话说,一家愁就有一家欢喜。 此刻,战胜凉军的燕军将士们纷纷摘下头盔,高高地朝天上扔出去,接住后再扔出去,重复数次,乐此不疲。 是啊,这一战胜了,而且还是大胜! 这一战不仅挫败了巫湖的士气,更是通过汹涌的水攻消灭了至少一万名凉国精锐! 那可是整整一万凉国精锐啊,要是一刀一枪拼杀得有多少大燕儿郎交待在战场上? 现在,全都不必上阵拼命了。 燕军上下,无人不欣喜若狂。 “殿下,咱们赢了!咱们真的赢了!” 被王诩派去接应援军的桓温激动地抱住了王诩开怀大笑,后者则是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是桓温第一次打大胜仗,激动些能理解,想想自己刚到军中时的不也是如此么? “臣等来迟,请殿下降罪!” 徐来则是抹了把脸上的泥泞,飞身下马,单膝跪在了血污与泥泞里。 “哎,徐将军,这就与孤见外了!”王诩笑吟吟地伸手将他扶起,“多亏了你的星夜驰援,不然何来这一场大胜啊!” “说起来,此战你是第一大功臣!”王诩拍了拍徐来的肩膀,赞赏道。 “臣何德何能,要不是殿下派桓大人来接应,又特地赐予宝物相助,我徐来恐怕就误了您的大事了!” 刚站起来的徐来顿时又跪下请罪。 “快起快起,怎么又跪下了。”王诩再度将他扶起。 “说起来,殿下给予的宝物还真好使,任谁能想到两侧的山峰能在数息之内被捅?怕是巫湖也想不到吧!”桓温在旁笑嘻嘻地补充道。 “那是当然。”翁长天此刻在识海里翘着二郎腿,一脸肉疼,“也不看看为了造这个东西老夫浪费了多少逍遥境灵兽的灵核,无数奇异金属都被融了就为了承载这股力量,老夫更是忙得连觉都没睡,光替你小子白打工!” 老翁头这么说自然有他的原因,原本心中山河内堆成小山的逍遥境灵核已经没了大半,全都被翁长天用精湛的技艺浓缩到了一起。 而王诩曾敲诈晋国太子的奇异金属更是全被消耗干净,一个铁渣都不剩。 老翁头也用实力证明,昔日的大秦第一铸造师不是吹出来的,而是一锤一锤打出来的! 不计成本的材料加上顶级技艺的锻造师傅配合,这才有了这种通过极大的量变引起了惊人质变的效果,从而一战定鼎。 说来也巧,王诩这些天一直在看舆图,他一直都在猜想巫湖设计的决战地点究竟会是哪里。 只能说统帅的目光总是出奇的相似,燕凉两军的指挥者将目光同时聚焦在了这一方山谷之中,也唯有这一方山谷能承载起大规模交战的重任。 正因如此,王诩提前备好的“秘密武器”才得以派上用场。 此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只能说天命在燕,不在凉。 回了军营,卸了甲的王诩立马拉过众将一同聚会,这些天不光是他精神疲惫,诸将更是如此,所有人都该歇歇了。 故而他率先拿过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道:“来来来!诸君都来!” “让我等共饮一杯!” “为了大燕,饮胜!” 众人纷纷侧目,或拱手或抱拳,随后分别拿起手中酒樽,齐声道:“为了大燕!” 第315章 金杯共汝饮 “还请告诉陛下,与燕国一战,我巫湖深受皇恩,自觉问心无愧,实在写不出自己的罪状。” “巫大人,到了大狱还是别白费口舌了,陛下说了,让您来到这里之后拿起一旁的纸和笔好好写清楚罪状,别的不该由您来考虑,小人更没资格上达天听。” 当巫湖再次听到重复过不少次而且一模一样的回答后,他只得颓然地坐回那片乱糟糟的蓬草堆。 “就他还有脸面去见陛下,我呸!” “就是就是,乱臣贼子一个,也就是陛下宽宏大量没当场杀了他...” 巫湖的修为很好,即便浑身的浩然气都被封印也足以听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但他现在面对这种冷嘲热讽实在是有些无能为力。 阴冷墙壁的最上端有一个小孔,从那里隐隐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传出,那个小孔现在对于巫湖极为重要,因为这让他不至于昼夜颠倒,能分清楚外面是黑天还是白天。 算算日子,今天应该是铁龙城围困皇城的第三十天了吧? 巫湖闭目养神,奇妙的讽刺感涌上心头。 铁龙城的确雄据两关,将庸烙关和皇城彻底切割开来,但是巫湖按照凉帝在信中的布置借道晋国,还是将近三万名凉国甲士顽强地带回了皇城。 只是作为代价,凉国最后的六郡,包括庸烙关在内也丢了,按巫湖自己的看法来说,现在的大凉就是名存实亡,仅仅剩下皇城里的那些臣子百姓以及拼凑混编起来堪堪五万的散兵游勇。 当然,这些并不包括他事先吩咐在各地布下的暗子,一旦凉军得势,他们也将举起勤王大旗回援。 可如果凉国颓败,那么这些人的忠诚度就不好说了,甚至就连巫湖亲自去指挥他们,他们也不会听上半句。 树倒猢狲散,这倒也正常。 那么作为“始作俑者”的自己呢? 说来可笑,自己在率军进入皇城的第一天就被凉帝客客气气地迎进刚修补到七八分的养身殿中,随后一杯热茶下肚就昏昏沉沉地来到这里。 巫湖一生都在为国征战,他没想到最后竟落得个身陷监牢的下场,注视着从小孔投射到墙壁上的清冷月光,他不由得开始恍惚起来。 若说是否心怀怨恨? 那倒不必。 自己本就是赔上了一切去赌一个复国的希望,只是赌输了而已。 陛下这么做,倒也正常。 不知道巫溪如何了,是不是他也会受自己这个身为乱臣的父亲牵连,同样身陷囹圄? “巫大人,你的饭到了。” 一碗白饭,一碟小菜,还有仍冒着热气的鱼肉羹,还不错,看来这就是他今晚的饭食了。 看来晋国也算言而有信,得亏了他们的补给才能让皇城内的这些人不至于被饿死。 “劳驾,您知道犬子巫溪的下落吗?”巫湖向前几步,从怀中摸索出一些小金块来,透过监牢的栅栏一股脑塞给了送饭之人。 “哪个巫溪?”那人面上原本有些不耐,不过见了碎金子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沥城侯,巫溪。”巫湖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不知小哥知不知道他的情况?” “哦,你说那个沥城侯啊!”那人突然露出玩味地笑容,掂了掂手中碎金。 “对对!就是那个沥城侯!”巫湖连忙点头。 “他呀,早被皇城外边的铁龙城一箭射死了!只是可惜了你这些碎金子,居然用来打听一个死人,简直是暴殄天物。”那人也不管巫湖作何反应,如同讲一桩趣事一般,讲完了就径直离开。 巫湖闻言,浑身如遭雷劈,怔怔地站在那里足足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胸膛如同被火燎过一般,无边的愤怒几乎要将巫湖整个人吞噬干净,即便凉帝安排了迷药来抑制他的修为,此刻他的浩然气还是涌动出了一丝丝。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坐回了原地。 因果报应,果然是因果报应。 昔日他设计弄傻了铁原,成为了铁龙城唯一的心结,如今铁龙城只是有样学样,加倍奉还给自己罢了。 更何况据他所知,凉帝应该是早就知道此事,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在给自己的信中提起哪怕一句呢? 巫湖长叹一声。 看来自那时起,君臣之间早已满是嫌隙,只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为臣,受陛下猜疑;为官,惹朝野非议;为将,被敌军所败;为父,害儿子送死。 窗外长夜漫漫,狱中阴冷寒凉。 巫湖怔怔地注视着墙角的一只蚂蚁,看着它一点点努力地累积食物。 巫湖就这么看着,看了整整一夜。 “巫大人,陛下有旨。” 当第二天早上传旨太监进来的时候,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巫大人,你这头发怎么全白了?” 巫湖面无表情,也并未做任何解释。 只见他晃晃悠悠地跪在地上,理了理身上囚服的褶皱,微微拱手,静待旨意。 “陛下诏曰:...” 太监的嘴唇一开一合,巫湖却只听清了其中的一句话,要将他绑上囚车,游街示众。 游街就游街吧,已经无所谓了。 “巫大人,还不领旨?”见巫湖迟迟没有反应,太监咳嗽了一声。 “臣巫湖,领旨谢恩。”巫湖木然地接过圣旨,重重叩首。 “巫大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呐。”老太监背着双手,缓步走出监牢。 为他特制的重枷被缓缓戴上,如同一座山一般沉重,几乎压的巫湖无法喘气,他需要仰着头,像狗一样不断喘息。 而巫湖注意到了一旁有两个狱卒正笑嘻嘻地用眼神交流着,想来他们应该是正在嘲笑自己这只老狗。 什么镇国将军,什么功名利禄,什么为国为民,不过如此而已。 巫湖被推搡着走上囚车。 狱外的阳光格外刺眼,巫湖眯着眼睛,他能感受到正有无数满脸怨恨的百姓在看到囚车后缓缓朝自己聚拢。 “卖国贼!” “大奸臣!” “这狗日的杂种,老子的儿子就是被他害死的,那么好的孩子却在战场上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哇!” 巫湖并不怀疑如果没有身边几个带刀之人在不断维持秩序,自己会被愤怒的民众们撕成碎片。 烈日灼心,民众的谩骂声击溃了巫湖最后一丝坚强,他抿紧颤抖的嘴唇,闭着眼,强忍着不让眼泪溢出来。 父老乡亲们,是我巫湖无能,没能把你们的孩子带回来,也没有把大凉守住... 可是巫湖从来也不是卖国贼,更不是大奸臣,我... 巫湖感觉仿佛有一口气哽在喉咙。 两行浑浊的泪水自双颊缓缓流淌而下,只可惜无人看见,或者他们根本不想看见。 一个战败的将军有什么资格流泪? 好在一切都会过去,囚车转回了监牢,巫湖又看到了那只墙角的蚂蚁,这一瞧,便瞧到了半夜。 牢门之外,有脚步声传来,从远及近。 巫湖没有去看,因为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他拿出一个饭粒,扔到了蚂蚁旁边,津津有味地观察着。 伴随着牢门被再度打开,那人进来时却一脚把蚂蚁踩死了。 没错,这个人居然把蚂蚁踩死了! 那只可怜的蚂蚁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去品尝一下自己积蓄的食物是多么美味就死了! 巫湖愤怒地站起身,直到现在他才看清那只脚的主人是谁。 “巫湖,你连朕也不认得了吗?” 一旁太监在狱中摆上桌案,而凉帝则从怀中拿出一壶酒放到了桌上,他又掏出两个金杯,一个放到自己这里,一个放在巫湖身前。 “来,陪朕喝点儿。” 第316章 白刃不相饶 “喝酒算是命令还是请求?”巫湖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缓缓问道。 凉帝不答,只是将巫湖面前盛满酒液的酒杯又往前推了推,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着,掀起一圈圈涟漪后复归平静。 半晌,巫湖恍然大悟地笑起来,身体一抖一抖地调侃道:“原来,原来是命令。” “巫湖,你少在这里疯疯癫癫,陛下面前该守的臣子本分你难道忘了?”一旁侍奉的老太监尖细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凉帝头也没回,“滚出去,自己掌嘴三十。” 老太监浑身一颤,知道是触了霉头,立刻退了出去,狱外很快响起啪啪的打脸声。 “巫卿,现在这里只剩你我了,朕每次看到你的时候,经常会想到几十年前朕刚刚登基时发生的事情,那时你也意气风发啊。”凉帝一杯酒下肚,呵呵笑着,“你可是朕的大将军。” “陛下,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吧,只要对凉国有益,对陛下有益,我都会去做。”巫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巫卿,朕没看错你,果然是为国分忧之人!”凉帝自斟自饮,微微垂眸,“晋国来使言之凿凿,声称可以替朕复国,将这千里江山从燕国手中夺回来还给朕。” “陛下...不会信了吧?”巫湖抿了抿嘴,心中组织着语言,“晋国...” “朕当然不信。”凉帝脸色泛红,“晋国凭什么出兵替寡人与燕国血战?真要复国,凉兵早已所剩无几,那么复的是凉国还是晋国?” 凉帝呼出一口酒气,拽住巫湖的臂膀,用力捏了捏,悄声说道:“朕知道,大凉将亡,而且还是亡于朕手。” “陛下,你!”巫湖瞪圆了眼睛。 “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凉帝笑着指给巫湖看自己龙袍大袖上沾染的血迹,解释道:“来之前,后宫嫔妃,连带着朕的那些无德子孙们...” “朕一个也没留,一人一剑杀个干净!”凉帝醉眼朦胧,哈哈大笑,“杀完之后朕才醒悟过来,似乎这是朕在位多年以来,对天下臣民做过的最大的大好事!” “就连太子也...” “废太子鲁王无才无德,与朝臣暗通款曲,朕早就想杀他了。”凉帝拍了拍巫湖的肩膀,“朕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不要怪朕没有告诉你巫溪的事情。” “巫溪的死是个意外,而且你领兵在外,朕若在信中将一切都告诉你,你还会老老实实地带兵回来吗?” 巫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会的。” “即便你会,朕也不敢赌。”凉帝说着,给巫湖亲自斟了一杯酒,“朕昨日在朝堂上跟上朝的官员们摊了牌,假称要他们破家舍业,举国抗敌。” “就这样,那些吞吞吐吐不敢抗敌的臣子被朕一一甄别出来送去了无常,算算时间,应该已经人头落地了。” “而那些愿举家抗敌与国同休的朝臣则被朕赏了些宝物,放回家了。”凉帝得意地笑了笑,“朕要把这些硬骨头留给燕帝那个王八蛋头疼去。” “陛下还真是...宅心仁厚。”巫湖想了半天,似乎也只有这个词能形容现在凉帝的所作所为。 “可是朕到现在还有最后一点心愿没有完成。即便大凉国祚已尽,但杀死我儿的王诩和主持此战的铁龙城一定要死。”凉帝冷笑一声,“我儿要杀也是我这个老子杀,王诩没资格,他杀了人,就要偿命。” “陛下,这件事有什么地方是微臣能够帮得上忙的吗?”巫湖越听越糊涂,他现在可还在大牢里,外边铁龙城就要打进来了,即便现在立刻披甲上阵,也弄不死铁龙城和王诩。 “朕否决了晋使提出的复国之策,转而向晋国求一件晋帝手中的至宝,这种宝物拼上摘星境的性命,足以射杀两名同境强者。”凉帝双目含光,似乎已经想到铁龙城和王诩的死状。 “陛下是要臣去拼命?”巫湖笑了笑,“没问题,昔日即便臣兵败弃甲而回也被陛下庇护到狱里来读兵书,巫湖始终记得这份恩情,我会死出个样来。” “你不怨恨昨日拉你出去游街么?” “凉国的将士们兵败连性命都没了,我这个组织战争的战败者应受此罚。”巫湖摆了摆手,喝了口酒,“只可惜我与陛下的君臣之谊时日无多了。” “其实朕若投降,下场未必比你的游街示众要好,倒不如早早死了。” “只可惜,朕不需要你这条命去操纵至宝。”凉帝微微摇头,看向巫湖的目光十分复杂,“借出至宝,晋帝的要求是凉国再无复国可能,否则晋帝断不会借出。” “这意味着凉国需要无兵,无将,更无君,所以至宝将会由朕亲自来操纵。”凉帝微微叹息道,“不过你说的没错,你我的君臣之谊的确时日无多了。” “所以这是一场送行酒,对吗?” 巫湖指着杯中美酒哈哈大笑,他的笑容中有疲惫后的解脱,但更多流露出的曾经纵横沙场的枭雄之姿。 “既然是这样,臣倒是不后悔。” 巫湖的头突然开始眩晕,体内似乎有成百上千条钢针在来回穿刺他的各处经脉,腥臭昏黑的血从其嘴角不断流淌而出。 巫湖擦拭了一下嘴角血迹,随即抱拳豪迈道:“碧落黄泉之下,由臣来给陛下先行探路!” “好,好。”凉帝笑了笑,他注视着转瞬间倒在桌上没了生息的巫湖,用手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擦干了留在嘴边的血。 “镇国将军巫湖,历风雪,暴寒霜,镇守边关五十载,忠公体国,廉洁奉公,乃大凉人臣之楷模。今追封太子太师,赐靖王,以郡王之礼葬之。” 凉帝说完,缓缓起身,却趔趄地险些没有站稳,于是他在太监的搀扶下往宫中走。 阳光洒在凉国皇城内暖意融融,皇宫里却是血腥如尸山血海般的景象,一旁的太监吓得两腿打颤,凉帝却恍若未觉。 “去,替朕拟旨,向燕国请降。” 第317章 凉帝崩殂 大燕昭衍三十五年,夏。 凉乞降于燕,凉帝兀屠欲亲递降表。 燕帝准其请求,令其次子秦王亲往其皇城,全权主持接纳凉国降表一事。 ...... “殿下,想什么呢?” 正握着缰绳的手被另一双满是粗厚茧子的大手轻轻拍了拍,王诩被拉回了飘远的思绪。 回过头,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只是看起来似乎愈发苍老了。 “铁帅,有事?”王诩笑了笑。 “老臣能有什么事,无非是看殿下似乎心思不在这里,特意过来问问。”铁龙城咧嘴一笑,“毕竟还有半个时辰咱们大燕的军队就要进驻凉国皇城了。” 铁龙城骑在战马上,微微向后仰去,面朝着远处天际微微升起的朝阳,似是陷入了感慨,“自此以后,凉国将成为历史上的名词,一点点淹没在时间洪流之中。” “殿下与老头子我,还有陛下三人,将会在史册中留下自己的姓名。” “而当后人提起六国变五国的历史时,免不了要念叨一番你我的名字了。”铁龙城身上的战甲簌簌作响,只见他微扬马鞭,遥指向远处凉国皇城,“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是啊,俱往矣。”王诩也笑了。 “这些日子我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凉国身为大燕五百年来的劲敌却在朝夕之间土崩瓦解,每每想起仍感慨命运之奇妙。” 王诩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回头,白也、夜白衣、天狼与常生还有桓温都来了,见他回头往这边看,众人或拱手或抱拳,面带笑意。 铁龙城则在旁拿出一柄无鞘长剑,曲指为锤,轻轻敲击起来,伴随着清脆的剑鸣声,征战大半生的老人声音沙哑,轻轻哼起了一首参军前曾在老家听到其他孩童所哼唱的童谣。 “春复一年春,秋来满庭秋,桃花临枝头啊小伙子争上游,待到城头大雁归,少年变白头,少年变白头...” 战场尘沙,边塞狂风,将少年的脸颊砺得苍老,把少年的眉头吹出褶皱,几十年的风沙忽然卷过来,迷了老人的眼,不禁让他有些狼狈地揉了揉眼睛。 “铁帅,您...”王诩迟疑道。 铁龙城笑着朝王诩身后的那些年轻人们点了点头,用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道:“大燕,万胜!” ...... 凉帝缓缓走上凉国皇宫的最高处,在那里,有一个形如星辰中枢运转不息的巨型琉璃宝物在晨光中散发着璀璨光芒。 但这种光芒令人难以直视,即便是凉帝看上一眼也觉得呼吸不畅,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这座琉璃至宝对他而言,意味着毁灭与重生。 往昔的皇图霸业,终究是过眼云烟。 凉帝眺望着远方有些失神。 按时间,燕军很快就进城了。 “陛下,无常按您的命令已经全部蛰伏,他们彼此之间将再无联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将会像普通百姓那样结婚生子,安度一生。”站在阶下的黑无常躬身一礼,“臣替属下谢过陛下大恩。” “你这话让我想起了朝臣对我这个皇帝的评价,他们说朕无情凉薄,失道寡德。”伴随着权力的瓦解,凉帝的眼神逐渐变得坦然,只见他慢慢转过身看向黑无常,嘴角挂着释然的微笑,“说起来你还真得谢谢那些朝臣,不然无常知道那么多皇家密辛,寡人绝不会放他们离开。” “你们说,朕这样做,还算不算是无情凉薄?” “陛下仁厚,臣...”黑无常跪地叩首。 “白无常,你跟我最久,你说。”凉帝望向黑无常身边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无常,期待道。 “天子代天行道,行事应当近乎于天,所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陛下的无情凉薄何尝不是大恩大德呢?”白无常缓缓道。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凉帝哈哈大笑,“你们两个其实心里应该也清楚,帝王这个位置是最容不下情感的。” “陛下,臣有一言。”白无常忽然抬头看向凉帝,目光真诚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想说什么就说。” “臣请陛下隐姓埋名,去往他国避难,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白无常抱拳劝道,“陛下既然已经释然,又何必舍身去杀燕国来人?” 凉帝面色一变,目光也随之冷了下来。 “朕意已决,此事休要再提。” 对于他来说,对帝王之位的释然就是建立在复仇的基础上的。 “唉。”白无常轻叹一声,并不再劝。 “好了,宫中太监宫女已经遣散出宫,接下来需要你们二人帮朕完成最后一步。”凉帝目光平静,缓步朝琉璃天枢走去。 刹那间,叠加构成天枢的星轨一层层解构,这些星轨每解开一层便会释放出一枚微小的星辰漂浮在空中,在阳光下折射出各色辉光,但无一例外,这些微小星辰都蕴含着浓缩到极致后几乎要摧毁一切的恐怖气息。 凉帝每踏出一步,身体便虚化一分。 待到他走到这座琉璃天枢面前时,全身皮肤已经薄如蝉翼,甚至能看到体内鼓胀的血管以及流转不停的淡淡星光。 凉帝咬了咬牙,甩掉了头上沉重的帝冠,褪去厚重华贵的礼服,继续向前走去。 此刻,天枢的星轨全部解锁,原本收拢至此的星辰也被尽数释放,其中蕴含的星辰伟力不断将凉帝的身体撕裂,而身为摘星境强者的凉帝则凭借着强横的自愈能力不断修复。 即便全身无处不在流血,凉帝也没有停下脚步,直到他迈出最后一步,直直踏入琉璃天枢的中心。 “何惜此身摘星力,未怀天命逆乾坤!” 当他踏进天枢的那一刻,鲜血四溅。 转瞬间,凉帝已经血肉模糊。 而天枢在抽干了凉帝体内的浩然气后,终于爆发出了瑰丽的色彩,那些星辰围绕着凉帝身处的核心疯狂运转。 黑无常双目含泪,哽咽道:“恭送大凉皇帝陛下上路!” 白无常则长跪不起,叩首后再未抬头。 伴随着天枢的启动,凉帝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有资格审判我的,只有我自己! 凉帝兀屠,在凉国最后两位无常密谍的见证下,选择用一种狼狈而自由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旧燕书·燕昭武帝本纪》:昭衍三十五年夏,燕破凉都,末帝崩。 《新燕书·燕文烈帝本纪》:大燕昭衍三十五年夏末,冠军侯奉命灭凉,先击陵州,后破并州,凉帝乞降,先皇准,帝亲往纳降。 第318章 一念之差 凉国皇城的城头上,原本驻防的凉兵已经看不到了,他们按照凉帝的旨意提前卸下了甲胄,放下了兵器,取而代之的是风雨楼和天机阁所布置的侦查暗谍。 燕军将通往皇宫的大道十分宽阔,足能容纳十驾马车并行,青砖铺就的路面在阳光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闪光,徐徐升腾着湿润的雾气,显然是已经用净水提前清洗过街面。 路旁两侧的凉国百姓正握着小旗子准备迎接燕军,男女老少都有,神情各异,不过放眼望去,尽管已经提前张贴了安民告示,不过大部分人的脸上依旧是彷徨无措。 “大燕秦王奉陛下之命接受凉国皇帝请降,愿百姓安居乐业,五州亲如一家!”说话的礼部官员站在城头高声喊道。 他是梅执礼精挑细选后派过来的,对各种仪式烂熟于胸,其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凉国在请降表上耍花招。 王诩一人一骑,率先迈进了皇城八方城门之一的得胜门并接受凉国百姓的注目礼。而作为燕军统帅的铁龙城则是骑着黑龙落后半步,护卫在王诩左右。 与此同时,燕国大军紧随其后,足足五万名精锐燕军黑压压一片,在城外掀起滚滚烟尘,他们将从八个城门分别进入,负责接替守城凉兵的职责,维护凉国皇城的治安并保证秦王殿下的安全。 迈过城门后,道路两侧的凉国百姓不论情愿与否,皆是脸上带着笑容,卖力地摇动着手上的小旗子。 微风徐徐,彩旗飘飘,敌国俯首归降。 这壮观的一幕令见惯了大场面的王诩也不由得有些失神,只觉得刹那间好似万籁俱寂。 在民众与燕军将士们的目光注视下,王诩停下脚步,缓缓开口,他的声音通过修为传遍全城,如同天上雷霆,直入人心。 “大燕百万控弦之士,千万黎民,年年牺牲,日日流血,至今已五百年,而在这动荡的五百年里,燕人如此,凉人亦如此!” “这五百年,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老人失去儿子,这几乎是每家每户都必将遭受的劫难!” 这句话一出,引得无数百姓动容。 他们只是平民百姓,却要一次次经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痛苦。 更何况燕凉之战,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侵略的一方,恐怕燕国那些百姓对这种情况的感慨要远远胜过他们。 如今燕人奋起反击,凉国师出无名还落败了,不少人脸上火辣辣地难受,他们的孩子牺牲在这片土地上,却并非为了正义而死。 “见此情形,父皇痛定思痛,决意结束这五百年动荡,还给燕凉数千万黎民百姓一个太平和乐的国家,让大家不受战乱之苦!” “所以我同燕军一道,历经血与火的战争洗礼,带着希望与和平,前来改变这动荡的时局,结束战乱!” “今日过后,不再有燕凉两国之分,你们都将会是大燕的子民,享燕国教育,受燕国庇护!” “而你们要履行大燕子民的职责,外族入侵之时,须英勇参军,保家卫国!” 说到这里,王诩高高举起右拳,随即重重敲击在胸甲上心脏的位置,发出了沉闷而厚重的声响。 铁龙城神色肃穆,握拳照做,而他们身后燕军见状也都纷纷停步,皆握拳敲击在胸口位置。 几万人一同敲击的声音无疑是极度震撼人心的,这种声音令一些恐惧燕军的凉国百姓不禁受到了感召,似乎这位年纪轻轻的秦王说话带着魔力,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信服。 “在此,孤立下宏愿:愿百姓安居乐业,愿五州亲如一家!” “愿百姓安居乐业,愿五州亲如一家!”数万将士齐声嘶吼道,如同山谷中的虎啸龙吟,回荡着凉国皇城的上空。 王诩再次敲击胸甲,环顾四周,面容严肃,如同立誓一般神圣宣告道:“大燕,万胜!” “大燕,万胜!”铁龙城随即应和道。 “大燕!万胜!”这次不单单是燕军了,就连一些凉国的百姓也不禁受到了感染,高高举起手中小旗,许多人一起高声呐喊。 谁做皇帝不是一样? 只要能让我们吃饱饭,我们就听你的! 看到王诩宣誓的这一幕,无数凉人心驰神往,此时此刻,他们在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相信,从今以后,没有凉人,只有燕人。 而他们,将从此免受战乱之苦,不再以泪洗面,妻离子散。 王诩一行人被簇拥着,缓步迈向皇宫。 按照礼部议定的章程,凉帝会等在宫门处进献凉国玉玺,标志着凉国彻底消失在历史的洪流。 “殿下,不太对劲。” 铁龙城落后半步,压低声音说道:“宫门内为何如此安静?” 随即他稍稍举起手臂,身后一直跟随的风雨楼密谍悄然汇入人流中,直奔皇宫。 “咱们最多减缓马速,但是依旧需要向前走。”王诩淡淡回应道,“凉人对燕军本就信任不多,停步不前必然生乱。再则,此时停步,那些史官会怎么记载?为什么停步说不清的。” 看着一旁围过来的凉人,铁龙城对王诩的话深以为然,眼下的确不能停,若是停了,难保后世史书上的记载不会产生一些阴谋论。 谋事,须为当下计,更须为后世计。 风雨楼暗卫很快赶回,走到铁龙城身边悄声汇报后,铁龙城驱马上前,稍稍越过了王诩半个身位。 “殿下,暗卫回禀,皇宫宫门紧闭,他们斗胆翻过宫墙后发现空无一人,也并未有凉国礼部的人在宫墙内等候迎接。”铁龙城轻抚胡须,组织着措辞,“老臣分析,这可能是一场针对咱们的突袭。” 若真是场突袭,他的首要任务便是护住王诩。 “铁帅,如果是这样,那就该临时改变计划了。”战马上的王诩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凉国投降已是板上钉钉,凉帝想要布置什么只能是针对你我的个人复仇,既然确定是陷阱了,而且还是摘星境修士布置的陷阱,咱们绝不能就这么一脚踏进去。” 数百层朱红色大漆覆盖的宫门已经近在眼前,宫门后一座座宫殿顶端的明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透着亮光,王诩轻轻勒紧缰绳,准备停住战马。 自己曾杀死了凉帝的儿子,所以凉帝对自己一向恨意深重,在这种情况下布置的陷阱绝对不会是一个小陷阱,他不能为了史书上的轻轻一笔就置自己与铁龙城身陷囹圄。 没确定是陷阱前,他们需要往前走,但是明知陷阱还要硬闯,这不是一个老成谋国之人该做的。 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哪怕是他转过身朝凉人宣布,不接玉玺,更不见凉帝,也并非不可。 直到他的手被另一双手握住,王诩抬起头,对上了一双老迈坚毅的眼眸。 “殿下,您身后站着的那些凉人有不少已经骚动起来了。”铁龙城轻轻笑道,“您听,他们在议论,为什么咱们还不进宫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前面是陷阱,孤绝不会为了一时荣辱,强行命令你带着孤共赴险地。”王诩皱眉道,“铁叔,您打了一辈子仗,这里面的凶险程度,您只会比我了解更多。” “难道清楚是陷阱就止步不前吗?殿下,您应该清楚,纳降不入敌国宫门是何等的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凉人和燕人必会因此事再起战端。” “可是...”王诩喃喃道。 “走吧殿下,老臣跟凉国打了一辈子仗,此刻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进这宫殿瞧瞧了。”铁龙城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再说即便发生什么,还有老臣护着殿下呢。” 不为他自己,为了王诩,为了大燕,今天他们必须走入凉国皇宫的宫门。 只有这样,凉国才算彻底灭亡了。 即便豁出性命,他也会让王诩做到这一点。 王诩注视着铁龙城,足足半息,他从这位老将的眼中看到了许多种情绪,可想而知,铁龙城的心情也很复杂。 想想也是,总不能连宫门都还没进去,就被凉帝的陷阱吓退。昔日凉帝手握两州尚且不惧,如今对方只剩一座皇宫,那就更不该怕了。 一念至此,王诩笑了笑。 “铁叔,走,咱们一同进去。” “既然如此,老臣可要倚老卖老,比您多行半步了。” 铁龙城哈哈大笑,掩日大戟在他的手中一寸寸演化出来,衬得铁龙城英武非凡,随即他驱马上前,一戟捅开了宫门。 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传来,宫门被徐徐打开,铁龙城几乎完全挡在了王诩前面,二人一前一后,两骑向前行进。 二人正跨过宫门时,危机突至... 《新燕书·燕文烈帝本纪》:“帝少聪慧,有胆略。时凉国投降,末帝设伏于宫,帝识破之,然为国事计,仍决意与冠军侯一道入宫。至此,燕军踏遍凉土,凉实亡。后世皆以此为盖棺之论。” 第319章 英雄本色 在铁龙城的视线里,宫殿最高处有一点光芒亮起,光细如豆,却凭借璀璨的亮度压过了悬挂在天空大放光芒的太阳。 那道光芒忽地一闪,从一粒小豆突然变成了一颗颗星辰朝铁龙城疾驰而来,速度之快,甚至隐隐能看到星辰背后犹如极光一般的拖尾。 铁龙城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躲开这些星辰。 即便能躲,他也不会躲。 因为自己身后护着的殿下仅凭修为还不足以避开这些星辰的袭击。 星辰袭来之前,一层层刺耳的音爆先至,铁龙城的双耳有鲜血缓缓流出,但他浑不在意,先是左手探出将王诩牢牢护在自己身后,而后右手紧握的掩日大戟斜指星辰,戟尖烈焰吞吐不休。 随即一尊巍峨法相自他背后如同山岳一般迅速升起,高约百丈,血红色的煞气在法相周身萦绕,法相形貌酷似铁龙城本身,其双目流淌着白金色电光,和本尊一样,须发皆张,一杆大戟在法相手中徐徐显化。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修为远远不如铁龙城的王诩甚至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了远处那道亮光已经化作数颗星辰,转瞬间已至身前。 面对数颗气息好似武神境前期强者施展神通才形成的星辰,铁龙城两条臂膀青筋根根暴凸,肌肉一块接一块地隆起,在全力催动修为之下,他的双目赤红一片,仿佛能滴出血来,甚至就连口鼻也有鲜血不断喷涌而出,极为骇人。 只见铁龙城反握大戟,将强壮到颇似怒龙炸鳞的右臂高高举起,好似掷枪一样将手中大戟朝着星辰来袭的方向直直投掷而出。 而铁龙城背后那尊双目流淌着白金色雷霆的法相亦是如此,只见其先是将左臂探出,横拦在二人面前,宫殿内土石狂涌攀附其上,瞬间化作一条雄伟长城,而后其右臂同样反握大戟,将手中足足放大百倍不止的掩日朝着星辰狠狠掷出。 两杆大戟就如同两道白虹,各自戟尖烈焰吞吐,胜似火龙吐息,与此同时它们的戟尾还拖拽着极长的流光,跟针尖对麦芒似的直直对上了那些同样疾驰而来的星辰。 在两把掩日与那些星辰撞击的一瞬间,好似有无数火星四溅开来,为首的那颗巨大星辰被铁龙城掷出的大戟率先刺穿,炸成漫天碎片,而后掩日去势不减分毫,又贯穿了数颗星辰。 然而王诩却发现护在自己身前的铁叔突然浑身巨震,随即立马气息萎靡下去,犹如被抽走了全部精气神。 刹那间,王诩只觉得面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听得远处有剧烈声响传来,金铁交击之音声若洪钟,还有连绵不断的撞击声在面前接连不断地炸响。 下一刻,一颗遮天蔽日的星辰突破了法相左臂化作的长城,转瞬间已至王诩眼前。 铁龙城见状鼓足劲气还欲挺身再护,却被王诩一把挣脱,只见他没有丝毫犹豫,驱使着包子往前重重踏出一步,犹如一面大盾牢牢挡在了铁龙城身前。 一条条苍劲豪迈的山脉从王诩身上铠甲的甲叶缝隙处逐一隆起,并在四肢逐一汇聚形成四面长岭,这四面长岭再度连线,聚成巍峨山峰,其状形如龙脉,上面有极细小楷题字,曰:泰山。 天阶宝物,泰山,启动! 与此同时,铭刻着山川草木与日月星辰的轩辕、湛如秋水且形如君子的太阿、婉转曲折又层层堆叠却以及难掩锋芒的鱼肠以及虽漆黑如墨却在阳光下爆发出浓烈色彩的湛卢依次浮现,如同四名护卫一般拱卫在王诩手中的烧火棍四周。 包子褪去浑身毛发,片片龙鳞在其背上依次显现,再度化作麒麟,迎着砸过来的星辰不闪不避,向前再度踏出一步! 王诩高举手中实则为山河社稷剑的烧火棍,准备迎击。 铁叔,你护大燕半生,更护我半生。 今天,换我来护你! 下一秒,太极玄功发动! 世分阴阳,身有正邪,心存善恶! 天地浩然气,给!我!来! 王诩此刻如同化作黑洞一般,疯狂吸纳着各处的天地浩然气,然后以武魂为引,尽数注入山河社稷剑中! 尽管受天道制约,山河社稷剑现在还无法光明正大显露本体,但是此刻其在识海内盛放的本体已经光芒大作! 剑身之中依次传颂出万军长吼之音,金戈铁马之音,文人雅士之音,百姓歌颂之音! 源源不断地信仰之力自其中疯狂涌出,王诩气息暴涨,单论修为此刻的他甚至已经堪堪比肩摘星境前期强者! 面对着最后一颗击溃法相长城的星辰,王诩知道,这颗星辰的强横程度已经不亚于武神境前期强者的全力一击。 拦不住这颗星辰,不仅他会死,身后的铁龙城也会死。 而如果在此刻让开,自己能活下来,但自己身后的铁龙城必死。 皇宫最高处的黑白无常负手而立,静观其变,他们对视一眼,显然都很期待王诩的接下来的选择。 这个年轻小子会为了保全自己而选择给这颗星辰让出一条路吗? 他们不清楚。 但是此刻身在这个年轻小子背后的铁龙城无疑令他们钦佩。 宁愿牺牲自己,也要给王诩留出时间逃生,这种行为即便是在以重义着称的春秋时也足以配得上天下称颂。 危难之中,方显英雄本色。 一切如同惊鸿照影,转瞬而逝。 最后回应他们二人的是这位年轻亲王举剑冲锋的身影,面对这颗星辰,王诩义无反顾地决定向前迎击! 即使这种行为在二人看来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悲壮,但是已经足够让他们肃然起敬! 王诩突然想起一向寡言的父皇曾经跟即将上战场的自己亲口讲过一个道理:越是害怕,握刀的手就越不能抖,手一抖,心气就散了,心气一散,阎王爷就要叫你去喝茶。 一念至此,当遮天蔽日的星辰砸在剑锋上的时候,王诩握剑的手没有抖。 泰山战甲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碎片被王诩重新吸纳进体内,恐怕再过许久也不会完全恢复。 轩辕、太阿、鱼肠、湛卢四柄天下名剑受制于王诩的修为,纷纷溃退。 难负重荷的烧火棍在弯曲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后脱手,斜斜倒插进一旁的石缝中,而后化作虚影回到王诩体内温养。 失去帝境修为的麒麟被牢牢压制,两只前蹄不甘心地跪倒在地,王诩坐在上面差点跌落。 在他身后,有一只大手牢牢托起了他。 随即铁龙城略带喘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殿下只管向前,一切有我。” 只见铁龙城替过王诩位置,掩日再度出现在手中,此刻的他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火,铁龙城仿佛没看见双臂淋漓而下的鲜血一样,朝着来势受阻的星辰用尽全力刺出一戟。 没错,铁龙城选择燃烧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修为,他本就身处被誉为半步武神的摘星境巅峰,借此足以更进一步。 刹那间,王诩压力大减。 伴随着铁龙城递出威力足有武神境的一戟,来袭的星辰被其一举刺穿,化作漫天星光,缓缓消散。 选择燃烧生命的铁龙城短短数息之间仿佛苍老了十余岁,须发皆白,脸上也多了不少褶皱。 见王诩看了过来,老人摆了摆手,“不碍事。” “走吧,看来该你我二人登场了。” 见凉帝最后的布置被化解,白无常轻叹一声,同黑无常一起迎了上去。 “燕国来的二位,且慢闲聊。” 第320章 天下新人换旧人 “燕国来的二位,且慢闲聊。” 白无常面带笑容,和黑无常并肩而行,背手逐一迈下层层台阶,来到了王诩面前。 “黑白无常?”王诩打量了一眼二人装扮后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二人是作为凉帝的最后手段登场的?” 凉帝一击未中,王诩猜测对方应该短时间内再无反抗能力,所以才会派出黑白无常二人来处理残局。 黑无常神色不快,反倒是白无常饶有兴趣地与王诩对视,“王诩,我在御前常常听到你的名字。你不仅是燕国秦王,还是曾经风雨楼和如今天机阁的领头人,对吧?” “没错。”王诩呵呵一笑,“既然知道我的名头,应该也知道,如今这座皇宫外驻扎的尽是大燕将士,即便你们真能杀了我,也定会去给凉帝陪葬。” 王诩明面上老神在在,暗中却正抓紧时间恢复体内的阴阳二气。 大军在外自然是他的底气,但是对方也不是没有狗急跳墙的可能。 “陪葬这个词用的好,陛下的确已经驾崩了,为了准备这次袭击,他耗尽了全部精力与修为。”白无常笑了笑,如同一位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跟王诩聊了起来。 “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黑无常皱眉道,他的手掌轻轻盖在了腰间刀鞘上,仿佛下一瞬就会暴起,“老白,你可别忘了陛下的遗愿。” 铁龙城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只见老将军面不改色向前踏出半步,护住一旁王诩冷哼道:“怎么,想拔刀?就怕你还不够格!” 虽然自己已经身处油尽灯枯的边缘,但是拼死换掉黑无常还是可以的,只是剩下王诩对上白无常恐怕赢面不大。 见二人对峙,白无常笑笑,按住了黑无常正准备拔刀的手。 “行了老黑,要打要杀等大家谈完再说。”在安抚好黑无常后,白无常目光转向王诩,挑了挑眉,“是不是在想为什么燕军还不过来?” 王诩神色坦然,点了点头。 自己的确在等援军不假。 “这种事就不必白费时间了,陛下为了不伤及城外百姓,提前在宫中布置了结界,换句话说,在你们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宫中的一切,外界全无所知。”黑无常冷哼一声,他特别想见到王诩脸上的慌张与无措。 “还不错,至少你们凉帝拼死弄出来的袭击没有被外界知晓,也算是保全了他的身后名节。” 可惜王诩似乎并不慌张,他甚至还有闲心对此进行调侃。 “你!”黑无常再欲拔刀,却被铁龙城随手挥出的一戟定在了原地。 “你尽管拔刀。” 只见铁龙城将吞吐着烈焰的戟尖往前微微一递,点在了黑无常咽喉处,一滴血从其喉咙处渗出,逼得他不得不微微仰头。 自黑无常刚才欲拔刀起,铁龙城就在一旁等待黑无常主动露出破绽,区区逍遥境巅峰的修士,他凭什么敢在自己面前撒野,真当老夫兵器不利? 整个过程快若流光,当王诩发现之时,场上局势已经逆转。 “老将军,我们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等到陛下的布置结束才走出来,不是吗?”白无常阴恻恻的眼睛里多了一丝讨好的意味,“而且您也知道,如今的情况是您只够杀我二人其中一个,秦王殿下现在可是一点修为都没有,届时该怎么办?” 王诩在旁静静看着白无常表演,后者软硬皆施,一张一弛,这才是一名专业密谍该有的谈判方法。 于是王诩轻咳一声,铁龙城顺势将戟尖往回收了收,看向白无常冷哼道:“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子,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们兄弟二人,只想活命。” 白无常无视一旁黑无常流露出的怨毒神情,神情自若地说道:“乱世之中隐姓埋名,凭借修为做个富家翁就挺好。” “那你们又为何要主动现身?干脆直接一走了之岂不更好?” “秦王说笑了,您是天机阁阁主,又曾是风雨楼楼主,凉国覆灭后要是真有心想抓到我们,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所以你们主动现身一见是为了要孤亲口许下承诺?” “正是。”白无常垂首,“殿下立下天道誓言后,我二人立刻就走。并且就此立誓,此生不与大燕为敌。” “白无常,你!”黑无常怒目圆睁,“刚才在殿上你不是这么说的!你居然骗我!” 刚刚在殿上,白无常可是跟自己讲,要假意乞降骗二人放松警惕,实则突然暴起杀死他们。 可是眼下白无常分明是实打实的投降!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道冷峻的刀光。 “闭嘴,蠢货。” 白无常注视着毫无防备被划开喉咙黑无常缓缓倒下,望着黑无常眼中的震惊与不解,白无常的眼中毫无悲悯,尽是冷意。 二人是同胞兄弟不假,但是黑无常行事作风强硬刚猛,很早以前他就看不惯了,可谓早有嫌隙。 今天原本想着带他一起走,但是这个蠢货居然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反而处处揭自己的老底,耽误自己求生,那就对不住了。 “你现在只有一个人了。”王诩抿了抿嘴,“现在这张谈判桌上你的筹码不够了。” 王诩虽然惊讶于白无常亲自动手杀了黑无常,但是他并不感到意外。 生死之间,哪有什么同胞兄弟,唯独剩下的是自己与自己奉行的道。 “不,殿下,我想我的筹码还是足够的,谈判的诚意更是如此。”白无常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展示给王诩二人。 望着这枚令牌,王诩倒是真有些意外了,不过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铁龙城则是在白无常拿出令牌的那一刻松了口气,暗中感慨老天待自己不薄。 白无常见二人沉默,于是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 “半年前,原吏部尚书王甫的高徒唐舟曾暗中与我接触,他言明凉国已是颓势尽显,百姓更是民不聊生,丝毫不值得留恋,直到最后,他还坦言自己是从燕国而来的风雨楼密谍。” “老实说,我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很想把唐舟送进大狱进行一番拷打的,但是出乎我自己意料的是,我当时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深以为然。” “可能是因为我本就是农家子弟出身,所以才对百姓的惨状深有体悟,也就放过了唐舟。” “但是即便如此,重诺如我也曾昔日发誓要效忠陛下和他的子孙,故而不能不忠。所以我决定除了奉行陛下的命令外两不相帮,任由事态发展,同时我还去往太子府上,要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王诩有些感兴趣。 “我的忠诚。”白无常自嘲道,“我替太子隐瞒了一些事情,以此换回了我的忠诚,从那以后,我在心里发誓,只忠于陛下与自己。” “在此之后,我奉陛下之命去催巫湖挥师回援,不过却故作心软地给了他三天时间,也正是因为这三天,巫湖与殿下您作战不利,凉国彻底崩盘。” “唐舟一直记录着我对于燕国的功绩,前几日离别之际,他决定把这枚令牌赠予我,说是可以面呈殿下,保我一命。” “现在,陛下驾崩,我只忠于我自己。”白无常笑了笑,“这个答案,您喜欢吗?” “你小子还真是满肚子坏水。” 铁龙城嗤笑一声,不屑道:“不忠不义不孝,你若是我军伍中人,非被老夫打死不可。” 白无常面不改色道:“将军,世上本无黑白,人也断不清善恶,我只想活下去,这也有过错吗?” 铁龙城偏过头去,不再言语。 对于这种人,他懒得多说半句话。 王诩仔细看了看白无常手上的令牌,沉默片刻后轻笑道:“你走吧,孤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从此以后就当白无常死了,你只是个普通人。” 说到这里,王诩举起手,立下天道誓言,而白无常也举起手立下了天道誓言,起誓从此隐姓埋名,永不伤害大燕子民。 事实上,白无常自然是功过难抵,他有功于大燕却有过于旧主,这样不忠不义的人王诩不会用,当然,也不会杀。 铁龙城看了一眼王诩,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帝王术,终究不是他们这些臣子心理上能够接受的,即便他是战场上知己知彼的将帅也不行。 为人臣,自然希望遇到明君贤主,以仁善为先,严惩不忠不义之徒。 只可惜为人君者在择选臣子时,哪里还有什么忠义仁孝,对他们来说,都是人,并无分别。 白无常跪在地上,叩首后消失在了宫墙尽头,对他来说,未来皆是新生。 温润的凉国玉玺由他呈上,亲手交给了王诩,后者轻轻摩挲着玉玺,感受着其如凝脂一般的触感。 训练有素的燕军从宫门进入,逐一检查宫中库存并排除隐患,如无意外,这里将会成为燕国的陪都,而大燕可以借此为跳板,直指六国实力最强的晋国。 “凉国亡了。”铁龙城喃喃道。 “是啊,凉国亡了。”王诩坐在石狮子上,眺望着远处的重重宫殿,以及更远处正升腾着炊烟做饭的寻常人家。 “所谓王侯将相,最终也不过是一抔土罢了,凉帝如何,不是照样死无全尸么。” 那座琉璃天枢在凉帝催动过后便化作了满地碎片,而凉帝的血肉也混杂其中,过来检查的燕兵们无不遮掩口鼻,一脸嫌恶。 “殿下,您这话老臣可不敢接。”铁龙城呵呵笑着。 “好了好了,待孤上奏贺表与父皇,此战铁叔可是第一大功臣!”王诩哈哈大笑,拍了拍铁龙城的肩头,“铁叔,此战的功绩足够封王了,您想要什么封号?” “老头子可不敢想。”铁龙城依旧笑呵呵不多说话,似乎刚才威胁黑无常的霸气老头不是他一样。 “对了,父皇昨日来信,兄长要大婚了。”王诩突然想到。 “太子大婚,好事。”铁龙城点点头。 “铁叔,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惆怅。” 铁龙城忽地咧嘴一笑,“至此六国变五国,天下新人换旧人。如此天下大变之际,还不允许我这个马上要被时代淘汰的老头子感伤一下了?” 王诩一愣,看着自己身旁四处清算财物的燕兵小子们,有的连毛都没长齐,再摸摸自己下巴渐长的胡须,他若有所思地也跟着点了点头。 至此六国变五国,天下新人换旧人。 是啊,铁龙城说的没错,确实今时不同往日了。 五百年国祚的凉国,自今日起,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而当它再度被提起时,将化作史官笔下的一个腐朽的名词。 第321章 王诩的底线 昭衍三十五年,秋。 算上统计功劳、整顿军备等等一系列事情,燕军回皇城受赏之事也就自然而然地拖到了秋天。 近十万大燕将士在铁龙城的带领下向北而行,蜿蜒如长蛇一般的行军队伍在官道上一眼望不到尽头,铠甲上甲叶磕碰的声音却是格外悦耳。 燕军沿蒲城经庸烙关和濠水郡入陵州,自沧峪关出,在疏勒城补给之后大军直入大燕潼武关。 而潼武关的城墙上早已被徐来下令高高挂起一盏盏大红灯笼,军中伙夫烹羊宰牛,在城内支起了数百口大锅,鲜美的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城中肉香四溢。 于此同时,路旁还站着很多等待家人朋友归来的父老乡亲,他们脸上的热切与期待是藏不住的,一直往守关大门那里踮脚巴望着,期盼着能在即将入城的燕军将士中一眼就认出亲人朋友来。 “开城门,迎远征将士们回家!” 伴随着潼武关大门被左右各三十名强壮力士缓缓拉开让军容齐整的远征大军进城,城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看到那个站在咱们大将军背后的最高个的棒小伙了吗?那是我家小子!”即便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父亲在看见军伍中站着傻乐的自家小子后也不由得咧开大嘴笑了。 这种情况在人群中比比皆是。 燕人是勇武的,但也是爱好和平的。 我们只想种地,如果谁不让我们种地,那就把他种进地里当肥料! 燕帝似乎早有预料,所以他颁布的圣旨也早早到了潼武关,徐来展开圣旨,缓缓读着,除了正常的论功行赏之外,他还赐下百万银两以及布十万匹,让每位参战将士拿着这些东西好好回家陪家人过日子,旨意的最后是让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们卸下甲胄,给他们放了一个长假,一直能歇息到明年春天。 这道旨意一出,不知有多少没机会伐凉的将领士兵暗自悔恨,他们不眼红同袍兄弟们的赫赫战功,只恨自己没能亲上战场来搏一个长假。 而那些参战将士们则是人人挺起胸脯,荣光满面地齐声大喊道:“谢陛下赏!” 铁龙城骑在战马上,笑着偏过头去望向王诩,“殿下,看到没有,这就是咱们大燕儿郎,勇武有节,忠义善战。” 王诩含笑点头,随即开口道:“潼武关自即刻起,解除宵禁七日,兵士轮休,好好陪陪家人!” 秦王殿下的这句话自然引得城中百姓连连称赞,当兵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嘛,如今凉国大敌一朝灭尽,是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不过虽说是轮休,七日之后本王可是要在关上一一见到你们的,大家都是军伍出身,应该知道轻重,谁也别想拽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放。” 潼武关是大燕历来都是军事重镇,从来没有解除宵禁七天的例子,王诩还是得把规矩立在前头,免得到时候有兵士不知轻重闹出乱子来。 兵士们听到这个消息眉开眼笑,又是一阵欢呼。 这次不光是远征回来的军人们在欢呼,就连城头上那些原本眼巴巴瞧着下面景象的同袍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七日轮值,放到自己身上最起码能休上三天,这可是他们十年都难得一遇的长假,这三天他们可以回去好好跟家人们说说话了,再陪自家孩子去没有宵禁的街上逛逛,一同热闹热闹,可谓难得的阖家团圆。 “殿下圣明!殿下圣明!殿下圣明!”城上城下的将士们大着嗓门喊话无疑是十分震撼的,人群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只见王诩骑着包子抬手虚压,等了一会儿后才让人群平静下来,大家目光热烈,因为都想听听这位年轻的王爷会说些什么。 “我不过就是一个刚加冠的王爷,若论年龄,可能还没诸位家里的儿孙大,自然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圣不圣明了。”王诩言辞恳切,目光中流露着真诚,“老实说,解除宵禁一事我做不了主,都是父皇的意思,只是借我的口说出来罢了,所以大家该喊什么?”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王诩见状点了点头,只见他目中含笑,朝道路两侧的百姓挥手致意的同时与身后跟随的天狼等人迅速穿过人流。 铁龙城则留下维持秩序,他将会在王诩再度启程时一道启程,回皇城接受陛下封赏。 “殿下何不借此机会抬高自己的声望?”穿过人潮,王诩等人进入将军府,桓温悄声询问道。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好机会。 百姓心中秦王的地位越高,对王诩未来在朝堂上的发展也就越有利,毕竟如今科举改制,无数底层子弟走上朝堂,而王诩恰好民声极佳,这不是正好强强联手么? 王诩听到桓温这么说,顿时脚步一停,皱着眉头转过身去,“桓温,你的初心是好的,但是还应该再大一些,就像你中状元时的那篇策论一样...” 桓温一瞬间愣在原地,满脸惊愕。 自己说的乃是肺腑之言,实打实的大实话,而且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对殿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他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这还是殿下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对自己说话,让他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就在桓温茫然不解之际,王诩已经转过了身,再度向前行走,他的声音渐行渐远。 “你胸有良谋不假,可是孤不希望你入府后变成了笼子豢养的金丝雀,你该成为的是为大燕建言献策的忠臣良将,别辜负了孤的期望。” 桓温听到这句话后浑身一震,只见他微微低垂脑袋,脸涨得通红,心里反复揣摩王诩留下的这番话。 刚刚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王诩轻而易举地翻了出来,更是被摊到了阳光底下暴晒。 论私心,桓温其实也只是单纯希望王诩能够更进一步。 可对于王诩而言,他并不想去跟兄长抢那个太子的位子,对他来说,只要王烈还能容他,他就不能主动负了这位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大哥。 都说天家亲情淡薄,但自己并不想成为那个看似富有四海实则空无一物的孤家寡人。 这是王诩的底线。 所以当桓温出言试探的时候,他才会如同杀鸡儆猴一般破天荒地说了重话来警告包括桓温在内的下属们。 果然,见到桓温被训,天狼和常生对视一眼,天狼甚至还吐了吐舌头,夜白衣和白也则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态度,尤其是夜白衣,几乎把幸灾乐祸写到脸上了。 夜白衣太清楚王诩的性格了,桓温这么做明显是在玩火,玩砸了能怪谁? “行了,别跟几根棍一样站在外面了,厨房做好饭了,都过来吃饭,铁叔那边我也派人去叫了。”半个时辰后,王诩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吃完潼武关这顿,咱们就回家。” 第322章 大梦一场 秋风扫落叶,数十车驾,秦王回京。 沿途各城官员得知消息无不出城五十里外相迎,另备好酒好菜,说什么也要让年轻的秦王殿下赏脸,体味一下地方特色。 王诩一连吃了几处,均是奇异珍馐,天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连带着天狼等人也一同开了眼界,饱了口福。 所有宴请的官员都被王诩印在了脑子里,回京后他要严查这几个地方的赋税,不为别的,王诩就想看他们是不是挪用钱财或是压榨民财来请自己吃饭,若上缴赋税无误还没有什么私底下的猫腻,也算是这些官员生财有道。 请王诩吃饭,哪是那么好请的吗? 大半个月过去,王诩的车驾转眼离皇城已不足百里,按现在车驾的速度,估摸着晚上就能回家了。 自己的两条腿是春季伤的,如今已经能堪堪站立,这让王诩感到颇为欣慰,这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能彻底行动自如了。 近了皇城的一大好处就是热闹起来了,不论是村子还是田郊,总是能时不时地听到道两旁的吆喝声和孩童们漫山遍野的嬉闹声。 听着这些声音,感受着微凉却不凛冽的秋风,王诩的心突然很安定,不知不觉间竟拄着手肘睡着了。 微风掠过四周长势茂密的竹子,吹在了王诩的脸上,酥酥麻麻中还带着一点痒。 他浅一脚,深一脚地往前走着。 可是片刻时间不到,王诩就觉得累得不行,只觉得自己既辨不清竹林里的方向,又难以从这满地泥泞中安然脱身,他感觉自己好像在踩棉花,无论是落脚深浅,总会带出不少泥来,软塌塌地糊在脚上。 忽地一阵狂风袭来,掀起不少尘土,王诩举起袖子遮住眼前,免得沙尘吹进眼睛。 狂风席卷过后,一旁的竹子已经东倒西歪,更有凄惨的从竹心中间裂成了数瓣,好似天女散花般松松垮垮地扎在地上。 紧接着滚滚雷声从天上响起,如同神人擂鼓般,一声高过一声,最后竟如同山崩地裂一样的动静,即便是王诩这样平日素来不惧雷声的人也不由得跟着心惊胆战起来。 滚滚雷声之后,大雨滂沱。 如豆般大的雨滴好似滚落的珍珠一般,砸在泥泞的地上还会溅出数小滴来再度落下,地上很快就积成了一个又一个小水坑,不断有雨水从水坑中溅出,竹林中升腾起白花花的水雾来,雾气之大甚至没过了王诩的膝盖。 雨太大了,短短数息之间,没有伞具傍身的王诩就已经浑身湿透了,顺着衣袖的褶皱不断往下淌着水,水滴几乎连成了线。 这样下去可不成,得找个地方避雨。 王诩一点点在泥地中辗转腾挪,先是找个了竹叶还算密集的小竹林暂避大雨的锋芒,而后他极目远眺,打量着此地有哪里可以长久避雨。 一旁竹叶被雨水不断击打,发出噗噗的声音,这种沉重的感觉颇似战国时的编钟之音,倒是衬得此地格外古朴,倒是令王诩焦躁不安的心思稍稍缓和了些。 在不断的寻找之下,王诩终于发现了一处依山而建、和谐到几乎与此地翠竹融为一体的隐蔽阁楼。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王诩朝阁楼的位置大踏步赶路,尽管地上泥泞异常,不过王诩走得还算稳当,至少没摔跟头。 阁楼瞧着远,可是王诩真往那边走时却发现没几步路便到了。 王诩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 “外面雨大,主人家,可否让我进去避避雨?” 十息过去,阁楼内毫无动静。 可当王诩以为没人欲推门而入时,以辅首衔环的龙之第九子椒图为饰的两扇大门却自己开了。 惊异之下王诩缓缓迈过门槛,步入这一方阁楼,原因无他,外边的雨实在太大了,他别无去路。 刚一入门,映入王诩眼帘的便是一张紫檀雕刻而成的巨大桌案,上面居中摆放着一只古朴的鹤嘴铜炉,紫红色的仙鹤口中衔香,烟雾缭绕,余韵袅袅。 香炉之后的墙壁上只有一幅画高高悬着,其人面容清癯,左手持一朵六瓣紫金莲,根根雪白的拂尘被其右手倒持,斜倚在右臂旁自然垂下,卧在他脚下的是一条墨色蛟龙,好似正要驮着上面这位修道之人腾云起雾,遨游世间。 王诩注视着这位画像上的出尘之人,凝视着画中的那双眼睛,对方的眼睛如同深潭一般根本望不见底,可偏偏清澈如镜,澄明如若孩童。 王诩被他的目光越拖越深,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不由得心生敬意。 见一旁还有几根尚未使用的沉香,王诩上前拿起三根放在手中,借着仙鹤口中的香火气将之依次点燃,随即退后三步,恭敬地将沉香举过头顶,拜了三拜,复又将三根沉香插进香炉,一时间沉香独特的木气在小阁楼中四溢开来。 “晚辈王诩,因避雨之故冒昧打扰前辈清修,今敬香三炷,请食香火。” “好个慷他人之慨的小子。” 这个阁楼有两层,说话之人的声音正是从二层传出来的,听不出喜怒。 也不知怎地,自从王诩晋阶大逍遥后很少心境掀起惊涛骇浪,可是在听到来自这个声音的指责时却突然生出极大的惶恐和委屈来,恨不得立刻去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见王诩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一旁楼梯,快速登上了二楼。 “先前不知前辈在此,晚辈王诩告罪。”王诩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低着头认罚,“您要因此罚我,我认。” 自己先前不知主人在家,只因大门敞开便冒然进阁避雨已是王诩的不对,拿主人家的香自作主张去敬画像的人物便更加无礼了。 挨打要立正这个道理王诩还是明白的。 “呵,认错倒是挺快,抬头近前来,让我看看你的样貌。”声音自王诩前方响起,王诩向前几步,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男子。 眼前人静静坐在窗沿旁边的书桌后面,见王诩抬头,便将手中饱蘸墨汁的毛笔搁置在了一旁墨玉色的笔洗中。 窗外骤雨连绵,林中翠竹随风摇摆。 屋内清逸雅致,羽衣道士安坐如山。 “您不是...”当看到对方清癯的相貌后,王诩愕然失声道。 眼前身披羽衣者,正是楼下画像之人。 第323章 最后一爻 “你想问的是,我难道不是那画像中人吗?”道士左手拂过右臂袖口,右手则把毛笔放在笔洗中清洗干净,漫不经心地问道。 “正有此问。”王诩点点头,丝毫不掩饰心中疑惑。 毕竟眼前道士以他所观明显是活人,可是哪有活人给自己画像供香的? “这重要吗?”道士反问。 王诩一愣,被道士这么一问,真相似乎的确没那么重要了。 窗外雨打竹叶的声音滴滴答答,另附鸟叫蝉鸣,王诩注视着道士不喜不怒的眼睛,后者犹如深潭一般,不见底。 刹那间,一种名为静寂的情绪笼罩了王诩的心,这是一种让他不得不安静下来思考的力量。 见他如此,道士忽地一笑,复而在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蘸墨后低着头在纸上写起了蝇头小楷,每个细如蚊蝇的小字经笔尖在纸上一一浮现,楷体小字在黑白分明的纸上隐隐流动着金光。 “对你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 对自己而言,什么才是重要的? 这个问题,对于王诩来说,他真的想过不少次,也有很多种答案。 燕国是重要的,大燕子民是重要的,自己的父皇母后和兄长也是重要的。 可是对他来说,在这些答案中无论如何也是抉择不出一个更为重要的来回答眼前道士的问题。 见王诩陷入迷惘,道士似乎早有预料,于是他笔杆倾斜,指了指放在桌案一角的青紫色钱币。 “那里放着三枚压胜钱,若心乱如麻思虑不出我的问题,可连抛六次,借卦象反推心性。”道士平静的语气中泛着一丝调侃与捉弄小孩子的趣味,“你不知道的问题,或许天知道。” 王诩被他提醒后心思一动,主动拾起了放在桌案上的三枚压胜钱。 道士见他真的拿起了压胜钱,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失望,随即消弥于无形。 对他来说,来到此地的访客虽不过双手之数,但眼前小子的做法也只够令他失望一瞬而已。 对他而言,一生中的过客太多,王诩也仅仅算是其中之一。 “道长,这三枚压胜钱不错,品相极佳,一看就知其常受香火滋养。”王诩抚摸着压胜钱的纹路,不禁感慨道。 压胜钱一面刻有“北辰”,另一面则有细细感受却有与自己修习功法同宗同源的阴阳二气悬浮其上,后者流转不休,生生不息,源源不断地演化出了世间万物。 “你不卜卦?”道士呵呵笑道。 “心思未明之事,我不知,天知。既天知而我不知,想必时机未到,何苦自寻烦恼?” “不过道长的压胜钱品相真的很不错,从中我感受到了阴阳二气在流动。”王诩目光中无不透露着他真的很认可这三枚压胜钱的品质。 原来这小子拿起压胜钱就为了欣赏? 道士很清楚,眼前这个小子有心机,所以当他进入阁楼之时,自己也没对他抱有多大的希望。 不过这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让自己能够高看他一眼。 这三枚压胜钱品相当然不错,不然玉帝也不会有一次聚会席间动了心神,主动开口向自己讨要,只不过自己用着顺手就没给出去。 望着王诩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道士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子,心机虽重,本性却朴,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好一个心思未明,自寻烦恼。”道士再一次停住了笔,“三枚压胜钱以北辰为阳,万物为阴,连摇六次,你来卜一卦我看看。” 这一次道士开口让自己卜卦,王诩便没有推辞,他双手虚拢,摇了几下后松开手,压胜钱散落一地。 第一爻,两阴一阳,阳爻。 第二爻,两阴一阳,阳爻。 第三爻,两阴一阳,阳爻! 道士看到这三爻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隐隐透出一股兴奋来,“继续,不要停。” 王诩随即定了定心神,继续卜卦。 第四爻,两阴一阳,还是阳爻! 道士立马站起身,连他身旁毛笔都被震到了桌下,但是道士管也没管,他的目光全在王诩身上。 “怎么了?”王诩疑惑道。 不就是算个卦吗,怎么这位道长还突然激动上了呢? “继续,你继续卜便是。”道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即再度坐下。 几百年了,难不成今日还真找了一个能传承自己衣钵的弟子? 紫微啊紫微,不成想你也有今天。 只见王诩站在那里,双手缓缓摇着,青紫色压胜钱掉在地上,道士再度看去。 第五爻,两阴一阳,居然还是阳爻! “停!” 见王诩还要摇,道士立马大喝一声。 与此同时,阁楼外猛地雷声炸响,犹如赫赫天威一般摄人心神! “不必算了。”道士笑着微微摇头,“到此为止,已经有答案了。” “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你,我,还有阁楼和这天下的万事万物,细究起来,都不重要。” “道长,您让我卜卦,我卜了,如今马上要出结果您却让我停了,我心里难免痒痒 ,就想知道一下最后结果,要不您让我卜完最后一爻?”王诩目光诚恳,他真挺想知道最后一爻是阳爻还是阴爻的。 等你补完最后一爻? 紫微望着王诩皮笑肉不笑,连续五爻都极为反常,每一爻都是阳爻,最后一爻凭借紫微的能力,算都不用算便知道是阳爻。 恐怕等你补完最后一爻,惊动了天地,玉帝就该过来亲自干预,那时可就没我什么事了。 紫微东瞅瞅西瞧瞧,总归是自己让他卜的卦,如今卦象马上要出来又叫停了,看起来好像戏弄王诩一样。 这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自己的本意并非是戏弄他。 天之道向来损有余而补不足,自己奉行天道更是如此,因此为了不让自己的心境有缺,紫微决定给王诩些补偿。 压胜钱是他的宝贝,玉帝来要他都没给出去,就更不能给王诩了。 那么给这小子点什么好呢? 紫微的目光在桌上来回扫视,最后他的目光缓缓定格在了用作涮笔的笔洗上。 “这个东西,送你了。”紫微将笔洗拿过来,塞到了王诩手里,顺便取回了放在他手里的压胜钱。 “可是...”王诩喃喃道。 “少年郎,其实你的心里也很清楚这最后一爻形成的卦会是什么,不是么?”见王诩似乎还要得寸进尺,紫微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乾卦,六十四卦第一卦,元亨利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紫微一语点破,只见他微微一笑,“你有帝王命。” “不,我不会成为帝王。” 王诩虽也对最后一爻的结果有所感应,但是此刻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并说道:“我不想成为孤家寡人。” “一切皆因心思未明,时机未到。”紫微淡淡说道,“其实由不得你。” 王诩不再与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辩论,他低下头来看自己怀中的笔洗。 只见墨玉色的碗里有一条半黑半白的小鱼摆动着肥嘟嘟的尾巴在碗中来回游动,一边游动还一边吃着笔洗中的墨汁,很快笔洗中的浑水重新变得清澈。 这笔洗倒是个新奇的宝物。 而看见王诩瞧自己,那条小鱼竟昂起脑袋,朝他呲了呲牙,凶相毕露。 “这笔洗自我偶然获得后伴我多年,也就沾染了几分灵气,你可以用来洗笔,也可以洗炼你的兵器,不过若是你来使用的话,洗炼兵器便只有一次机会,用掉就不会再有,要想好用在哪里。”紫微提点道。 “洗炼完的兵器会多出什么作用吗?” “我没什么兵器需要用这东西来洗炼,所以不知道。”紫微不咸不淡地说道。 开玩笑,自己堂堂紫微大帝,众星之主,万象宗师,哪里用得着这东西来替自己洗炼兵器? “那要是被天道压制的兵器能通过这个洗炼解开吗?”王诩又问道。 “你还有被天道压制的宝物?” 这次轮到紫微震惊了,这小子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他能从哪里能弄来这种宝物,而且居然还能被天道压制? 刚刚紫微就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如今又应验了,能被天道亲自压制的宝贝可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就连紫微自己也没几件。 王诩并不多言,抬手便唤出了烧火棍。 始皇帝曾将太阿融合进他的武魂,哪怕他已经掌握了数剑合一的剑诀后,也是太阿剑与他连接最深。 这也导致他没法在现实中真正发挥出山河社稷剑的真正威能,哪怕他已经是逍遥境强者。 因为一旦显露本体便会同样暴露太阿剑的气息,届时据始皇描述,天地断然不会允许他安然踏入武神境。 所以一直以来这也是王诩的一处心病。 王诩知道这位道长绝非凡人,故而方有此问。 “一剑双灵有点意思,难怪会被天道针对。”紫微的手抚过烧火棍的剑身,随后屈指轻轻一弹,清脆的剑吟声便在阁楼中回荡。 王诩能感受到山河社稷剑中所蕴含的不甘又带着些许恐惧的情绪。 “在这里面,我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的帝王气比你要足得多。” “我认为你可以试试看。”紫微思索片刻后,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如果没了天道制约,凭借这种宝物的层次加持,你的境界提升速度会变得很快,而且笔洗是我给你的,即便失败你也没什么损失。” 说老实话,也就是这小子关于占卜一事勾起了自己的兴趣,心念微动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要不紫微才懒得废话。 听紫微这么一说,王诩看了看笔洗,又看了看烧火棍,不由得暗下决心。 看来,值得一试! 第324章 山河社稷剑,解封! 见王诩眼神愈发坚毅,紫微也知其决定一试,于是他不再多言,嘴唇微动,右手呈剑指朝王诩捧着的笔洗连点三次。 “敕!” 紫微颌下短须无风自动,仅是一字出口却如同言出法随般不可置疑。 王诩只觉得怀中笔洗水面猛地掀起层层波澜,里面那条原本悠哉游动的吃墨鱼突然惊恐不安地在水下疯狂游动,如同是在亡命逃窜一般。 然而仅仅过了一瞬,吃墨鱼便如同认命一般不再挣扎,随即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任由笔洗中层层水波攒成的大浪裹挟着自己高高跃起。 随后其身形暴涨百倍,就在这一方阁楼中褪去鱼鳞,转而化生出片片龙鳞,全身高高立起,用大脑袋上的那双猩红龙目直勾勾地注视着王诩,如同即将食其骨肉一般骇人可怖。 紫微见状,发出了一声冷哼。 吃墨鱼顿时又软了下去,不甘地看了眼王诩后,其全身裹挟着笔洗中的大潮直直钻入了王诩身旁的烧火棍中。 吃墨鱼钻进烧火棍仅仅半息时间,原本黑黢黢的烧火棍如同被能工巧匠执笔亲自点化出色彩一般,各色光华自剑柄迅速铺满剑身,最后整柄剑都浸润在各色霞光之中。 王诩突然感受到一股极为精纯的修为凭空出现,如同初生牛犊般在体内横冲直撞,一时间他不得不屏息凝神,慢慢接纳这股同宗同源的力量。 这股力量无疑是来自于吃墨鱼的,不过后者并非心甘情愿的献出这股力量,只是由于紫微在旁,才不得不这么做。 “万般因果,皆是轮回。昔时恶兽,今日涅盘。”紫微口中念念有词,“百年功德,助尔托生。” 紫微话音未落,吃墨鱼的虚影突然出现在了烧火棍的剑身上,只是如今它脸上怨毒之色全无,反而变得十分平静,甚至有些祥和。 墨玉笔洗裂成数瓣碎裂一地,原本被紫微抓来困在此地磨砺数百年只为还债的蛟龙终于在这一刻还清了昔日犯下的种种罪行。 吃墨鱼的虚影脱离剑身后直直飞升上天,此番它被紫微再度送入轮回,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告诉它,这一次在凡间历尽劫难后,它将摆脱蛟龙身份,以真龙之资飞升。 伴随着吃墨鱼步入轮回,被霞光包裹着形如杂色琉璃一般的山河社稷剑逐渐剥离出一片片杂质组成的碎片,慢慢显露出真容。 湛如秋水般的剑身上星光缭绕,已经掌握五州版图的大燕赫然在上,大燕的名山雄关一一陈列在剑身,只不过是各自缩小了万倍有余。 大好河山,一派威武气象。 阁楼外有春雷轰然炸响。 道士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悄然向前踏出一步。 怎么,如今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么? 随着紫微一脚踏出,天上层层乌云刹那尽散,顷刻间阁楼外春和景明,碧青竹林中传出嘤嘤鸟鸣。 “殿下,殿下...” 王诩猛然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他抬眼却见紫微微微一笑,朝自己摆了摆手。 “他日有缘,自会再见。”紫微喃喃道。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王诩闻言悚然一惊,迷茫之中迅速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天狼那张刀疤脸,而且这张脸上带着些许焦急与不安。 抹了抹脸上汗水,王诩困倦地眨了眨眼睛,询问道:“这是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此言一出,天狼脸上惊愕更甚。 “殿下,再往前不足五里咱们便回家了,您刚刚似乎被梦魇缠住了,出了一身的汗,浑身抖个不停。” 刚刚...只是一个梦吗? 待到天狼退下后,王诩从心中山河内取出一套干净的袍服换下被汗浸透的衣服。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双腿隐隐有热流涌动。 稍一用力,自己竟然再度站起来了! 压住心中喜悦,王诩尝试着唤出武魂。 而这一次,回应他的是一道在澄如秋水的剑光,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凛冽寒芒明晃晃地直射双眼。 “从此不会再有什么烧火棍了,山河社稷剑就是山河社稷剑,它自由了,你也是。”翁长天在识海中感慨道。 “这么说刚刚那一切都是真的?” “就像那个道士所言的那样,真相重要吗?”老翁头缓缓摇了摇头,轻笑着喃喃道:“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此行的收获不是假的。” 王诩望着山河社稷剑,伸出两根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山河社稷剑的剑身,抚摸着这一把从未在世人眼里光明正大露面的绝世剑器。 山河社稷剑也在不断地发出一声声清脆响亮的剑吟来回应着王诩。 是啊,自己的武魂从来不是烧火棍,它的名字,一直都是山河社稷剑! 它也有自己身为顶尖剑器的骄傲! 只是因为王诩继承了始皇传承,才令这把原本早该名震天下的剑器蒙尘至今。 自此以后,它将会有更多功能等待王诩的探索,翁长天费尽一生的打造的宝剑,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时代! 伴随着山河社稷剑显露真身,来自大燕各地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洪流一般汇聚在了王诩所在的车驾上方,争先恐后地涌入剑身。 伴随着四面八方涌来的信仰之力,先前吃墨鱼在他体内留下的精纯修为好似天雷被地火勾动一般,在王诩体内熊熊燃烧起来。 热,极致的热! 王诩在短时间之内全身变得通红,如同被烤熟的大虾一般。 逍遥境初期,逍遥境中期,逍遥境后期,在翁长天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王诩的修为暴涨,最后竟直接连破三小境,直达逍遥境巅峰! 现在的他与摘星境仅仅一步之遥! “先前信仰之力虽然不如这次多,不过也有不少,怎么这次境界提升这么快?”老翁头喃喃道。 他并不知道,这一次的信仰之力不过是一个引子,它的作用仅仅是为了护住王诩而已,至于修为的提升,则全是吃墨鱼的功劳。 后者在紫微手下耳濡目染这么多年,积攒的修为早已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量级,虽说替王诩解开始皇帝的天道压制消耗了极大的修为,但是剩余这点修为也够王诩喝一壶的了。 短短数息,王诩走完了无数年少成名的逍遥境修士用尽一生才走完的路。 说来也巧,王诩因为维护天道大陆一事前去帮助学宫共抗天魔,也由此经脉尽断,而颜丹青则在临死前传他阴阳二气的修炼法门助其恢复修为,却因此使得王诩获得了面见紫微的入场券,有了今日梦中机缘。 世间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殿下,迎接您的队伍到位了,而且太子殿下也过来了。”这时天狼的声音从车驾外传进来,拉回了王诩的思绪。 第325章 靖王 拉开车帘,王诩正对上不远处王烈那张笑吟吟的脸。 “小诩,你瘦了。” 王烈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只见他大步向前,将身后派来迎接车驾的官员一一甩在身后,亲自走上前去将王诩抱下了车,放在了天狼早就放好的轮椅上。 “这次回来这么慢,是不是不想参加大哥我的婚礼啊?”王烈笑嘻嘻地耳语道。 王诩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兄长净打趣我。” 自打王烈成年,每次见明月姑娘时都是打着和自己吃饭的幌子去的,要说不支持王烈迎娶明月的人选,首先就得排除王诩。 不过自家兄长开口说的就是这件事,看来这场婚事父皇母后私下里给他的压力不小啊。 “大哥,我腿好了,用不着坐这个了。”王诩终于逮到说话机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身后天狼等人不由得面露喜色。 王烈看到他站起来,甚至比王诩本人还要高兴,只见他东看看西瞧瞧,甚至还伸出大手来拍了拍。 嗯,蛮结实的,站得也稳当。 王烈顿时放心了,眼里也泛起了泪光。 借着弯腰的时间,他探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自己投身军伍这么多年,最知双腿残废对人的打击有多大,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低着头喃喃道:“这腿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 “大哥,接下来咱们什么议程?”王诩知道王烈心中的感慨一点不少于自己,但是他手里还拿着圣旨,不宜失态,于是岔开了话题。 “对了,铁叔呢?”王烈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旨意没读,随即他看了看一旁的天狼,“小狼,请铁叔过来,我读完旨意后咱们就回宫。” “说起来,铁叔自从凉国皇宫那件事处理完,精气神泄了不少,人也苍老了,我私下也检查过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王诩悄声道,“不过可能落下了病根。” “我有空时自当前去探望。”王烈恢复严肃,点了点头,“父皇在宫中一直念叨他,这一次铁叔居功至伟。” 凉帝最后的布置已经变成了皇家密辛,除了王诩等人没人清楚凉国皇宫内还发生过这样一场血战,而且若没有铁龙城,王诩能不能活着回来恐怕真不好说。 二人正说着话,铁龙城从远处骑着战马赶来,老将军虽然出征一场须发全白,但是翻身下马依旧一气呵成,即便是刚从军的小伙子与之比较也不遑多让。 “太子,老臣回来了。” 铁龙城抱拳后欲单膝跪地,却被两兄弟一边一个及时架住,硬生生给扶了起来。 “铁帅,这一战您辛苦了,父皇有旨,不必跪迎。” 王烈说着,随即展开手中圣旨。 王诩率先跪下迎旨,桓温等人也纷纷跪地,连带着前来迎接的官员,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除了念旨意的王烈外,唯有铁龙城是站着的,即便他想跪,燕帝也不要他跪。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秦王有功,赏金银绸缎,属于是自己人左手倒进右手了,桓温天狼等人因为是王诩亲自上表请功的缘故,燕帝极为重视,一一提拔了官职并给了奖赏,其中以桓温提拔幅度最大,从九品的王府伴读一跃而起,连升四品,直接变为了从五品的礼部主事,月俸十四石,可入殿议事。 桓温自降身份来当王府伴读,王诩是知道的,所以只要有机会,王诩绝不会让桓温把才华浪费在这一方小小的王府里,借着大功的机会正好给他的仕途加加速,思索再三后,王诩觉得让最初举荐他的礼部尚书梅执礼来提携调教再好不过,于是桓温便进了礼部。 而被点到名字的桓温再也忍不住眼中热泪,连连叩头谢恩,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自己虽然已经不是田舍郎,可是却被自家殿下提拔进了天子堂,前途一片光明。 这份大恩,桓温没齿难忘! “冠军侯铁龙城此行奉朕之命率兵灭凉,披肝沥胆,为国征战大小五十余场,皆克敌,实乃大燕军神,无人能出其右!” 王烈久在军中,声音早已被锻炼的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语气中自有男儿铁血之气,更是听得众人亦是热血沸腾,犹如重回军中一般。 而被提及的铁龙城面容变得更加肃穆,虽不能跪,却还是微微躬身,以示对燕帝的尊敬。 “朕于宫中收到前方卿所写军信之际,每每夜不能寐,时常想起昔日你我年少之约,只因旧时燕国羸弱之苦着实难忘,而今大燕兴盛之势再无一国可挡,此卿之大功也!” “昔日我与卿击掌立誓:卿不负朕,朕定不负卿。” “故今日思虑再三,朕力排异议,决意封卿为王,同享富贵荣华,封号曰:靖。” “此靖者,其意有三:一为守土护国之重任,二为定乱安民之功绩,三为力战灭国之伟业!” “年享俸银万两,禄米万斛。” “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昔日背对背为彼此而战的老友终究没有飞鸟尽良弓藏,面对自己这番泼天的功绩,陛下未曾改掉昔日还是皇子时显露出的英雄本色,当真做到了他圣旨中的那句誓言。 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如此情谊,已经无需用加封施恩来证明。 大半生的军伍功绩,将这位曾经不过是一介布衣的老人推上了亲王的高度。 他是靖王,是陛下亲自称赞的靖王! 多少年爬冰卧雪,多少年隐忍不发,多少年的辛酸苦辣,铁龙城从未与他人说过哪怕半句。 但是今天,他知道自己的老友一直都不曾忘记自己在边疆做出的贡献。 大功得赏,大仇得报。 这辈子,他无憾了。 能侍奉如此明主,夫复何求? 只见铁龙城嘴角微微颤抖,随即抱拳道:“臣铁龙城,领旨谢恩!” 王烈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自己这位老师的肩膀以示宽慰,他自加冠后便跟随铁龙城学习兵法,最能理解自己这位老师有多不易。 “铁叔,父皇在宫里等您,还请随我和小诩一起进宫,咱们好好叙旧。” 第326章 太子大婚(1) 昭衍三十五年,初冬。 这一天,朱红色的宫墙内外均是小雪漫天,星星点点的细碎雪花落在了两位新人的头上。 大燕的太子殿下与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皆是一袭大红袍,数十根金线被巧手的绣娘攒成一股,在婚袍的衣领和袖口的位置分别绘制了各种吉祥图案,大气又不失喜庆。 隔着冕旒上串着的各色玉珠,王烈余光瞥见明月似乎有些紧张,他仿佛没看见身后那些随行记录的礼部官员一样,径直伸出自己沙包大的手掌将一旁缩着的白皙小手包裹得严严实实。 果然,明月的手很凉。 明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甚至都忘了要抽回自己的手,就这么被王烈握着走了一会儿,她才红着脸颊在王烈耳边呢喃道:“殿下别这样,他们还都看着呢...” 王烈朝着明月咧嘴一笑,随即回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梅执礼,“老梅,你走太快了。” 礼部尚书梅执礼是谁? 要让正笑嘻嘻观望这里的王诩来评价的话,那这位就是人精中的人精,堪称大燕官场上的常青树。 果然,这位常青树立刻笑吟吟地开口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唉,老臣眼神不济加之漫天雪花蒙了双眼,一不留神就走到了您身边,是该慢着走,是该慢着走,哈哈哈...” 只见这位眼神不济的老尚书随即脚步一停,驻足原地,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礼部其余官员前行的路,让他们都停了下来。 “诸位,瑞雪兆丰年啊!这雪真漂亮!你们怎么看?”梅执礼微眯老眼,仰着头看雪。 “嗯嗯,是极是极!”一众臣子纷纷点头感慨,大赞老尚书有一双慧眼,能识雪花飘飘,逸趣横生,可谓天生妙人。 “现在可没有人在看咱们了。” 王烈说着拉过明月那双小手,放在自己掌心暖了又暖,甚至还哈了哈气,憨笑道:“看看这双手,冰凉。” 见明月还是很紧张,王烈挤眉弄眼道:“怕啥,父皇和母后又不是妖魔鬼怪,还能吃了你不成?” “可是我的出身...”明月抿着嘴。 王烈闻言,望着明月那张精致的脸庞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她还是心中有所担忧。 “月儿,你的父亲是春秋学宫大学官明仁,地位尊崇。” “他出行六国,排场待遇并不比帝王将相差。而你,本就是学宫中的最璀璨那颗明珠,若非遭难蒙尘,恐怕也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我这个只知道打仗的大老粗结为夫妻。” 明月刚要开口反驳,王烈正色道:“听我说完。” “我时常在想,前世到底积了多少德,才换得今生这样一位这么多年来始终不离不弃的妻子在等我打完仗回来娶她回家。” “说实话,我并不看重所谓的地位,无论是我的,还是你的。我久在军中,深知无论什么地位发出的命令,都不足以让兵士把命心甘情愿地卖给你。” “唯有真心换真心,手足比手足,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为我,为大燕,冲上战场去赴死。” 王烈拉着逐渐被暖意裹住的小手,将其贴紧在自己的胸膛上,让她感受一下什么是男儿热血。 “我王烈这辈子干过最成功的一件事,不是在战场上杀了多少敌军,立下了多少战功,而是娶了你,娶回了我最爱的女子。” 望着那双虎目,明月鼻子一酸,刚要落泪却被王烈抱在了怀里。 多年的辛酸化作洪流不断冲击着内心,让这个内心已经千疮百孔的女子再也无法强装坚强,她瘫在爱人的肩膀上抽噎着,哽咽着。 年幼时家破人亡,姿色渐丰时被揽月楼强行选为花魁不得赎身,只是因为她是罪人之女,要替父亲“赎罪”。 当她已经心灰意冷,自觉此生无望之际,这个男人犹如一道明亮如炽阳般的光,驱散了四周黑暗,也重新点亮了她的希望。 而学宫的坍塌,令各处揽月楼群龙无首,伴随着这个男人的弟弟出现,他以春秋学宫宫主的身份将揽月楼背地里的黑恶勾当被一举拔除,甚至还专程找到自己,还了她自由身。 王诩不但销毁了她过往的一切受辱的文字记载,更以学宫宫主的身份亲自为她的父亲平了反。 “明月,浩然之地良家子,其父明仁,已故,生前为春秋学宫大学官,不惜身死以抗外敌,是学宫读书人的典范,当人人敬仰,师表长存!” 当王诩在揽月楼众人面前以宫主之令澄清一切时,明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刚要跪下拜谢却被他扶了起来。 “大嫂,将来都是一家人,千万别谢我,这都是我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要办好的事情,更是我身为学宫宫主的分内之事,您别怪我来得有些晚就行。” 这番情真意切又毫不做作的话语始终在明月心中久久不能忘记,她自是承这位小叔的情谊,也知王诩如此重视很大程度上源于自己男人。 可面对这样的大恩,她实在无以为报。 当然,王诩也不需要她报答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开这两个人的心结。 此刻的王诩正远远看着两人在细雪里相拥,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将双手揣在袖中,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啧啧,自家大哥真是铁汉柔情,自己看着都要被突如其来的甜蜜腻死了。 怀中哭声渐渐微弱,王烈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将来咱们在一起会过得很美好,不是吗?” “嗯...”明月在他怀里抬起小脑袋,鼻音很重地回应着。 明月美眸粉红,眼角挂泪,此刻的她格外惹人怜爱。 当细碎的发丝在王烈脸上拂过时,给这个糙汉的内心撩拨地痒痒,可是他却感觉有股说不出的舒服与心安。 恍惚中,他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回忆起了年少时的那个午后。 “我一定会娶你,你等着!” 年少时的许诺总是充满热血与幻想的,也常常被人认为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现实的愁苦与艰险。 但现在,他可以自豪地告诉曾经的自己与现在的世人,我王烈不曾食言! 我做到了! 我做到了年少时的约定,娶回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王烈伸出手来接住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温暖的掌心里逐渐消融成水,随即他望向自己怀中的女子,后者满头是雪,好似早生白发一般。 从她眼眸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自己即便头戴冕旒亦被细雪覆盖住了乌黑的头发。 王烈心有所感,轻轻拂过明月头顶上的白雪,所到之处,白雪迅速消融,露出下面的青丝来。 而明月踮起脚尖,同样伸出手来抚落心爱男子头上的雪。 这一霎,时光好似倒转,两位白发“老人”在各自的手掌拂过后再度年少。 王烈望着明月,突然哈哈大笑,随即诗兴大发,感慨道:“今朝同淋雪,此生共白头。” 明月笑意盈盈中带点点泪滴,一双粉眸中饱含情感。 “君生吾亦生,妾与君同老。” 王烈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如同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一般龙行虎步,直奔宫中。 “走,咱们去见父皇母后!” 第327章 太子大婚(2) 今日太子大婚,皇城内的几万户人家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小雪纷纷扬扬,衬得门庭前匾额旁高高挂起的灯笼愈发火红喜庆。 燕帝不光大赦天下,释放了牢中所有不必死刑的犯人,又下旨动用内帑的大燕宝钞给皇城内的人家每户添了三匹布,十两猪肉。 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扒拉着以往碗里并不常见的猪肉,吃得满嘴流油,十分满足,在听到小伙伴们喊自己出去玩后,又匆忙抹干净嘴巴,在父母点头后跑出去撒欢了。 街头巷尾都是这样的场景,雪花没有冰冻住人们的热情,迎面吹来的些许冷风反倒激得大燕子民愈发生机勃勃,人们穿厚衣,吃肥肉,自觉更有奔头了。 幸福总是对比出来的。 今日,皇城内不知有多少百姓在感慨太子的圣德,至于大燕的皇帝陛下,那就更是人们口中的贤君仁主,值得人人传唱赞颂。 毕竟只要是燕人,谁不知大燕如今已经占据五州之地,隐隐有雄霸天下之势? 国力的提升,最直观的就是大燕子民们走路时的脊梁愈发挺拔了,脸上笑容更是止不住。 王烈和明月一同进宫去见父皇与母后,作为王烈亲弟弟的王诩自然是侍立在旁,依照梅执礼布置的仪式充当一个合格的工具人,他顺便观看了全程。 母后自然还是那副恬淡的样子,她对于明月的态度不似父皇一般冷淡,但是却也并不算热情,王诩对于这种感觉的评价只能用十分温和来形容,也就是说从礼仪上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通过她接过明月奉茶时的表情判断,王诩认为自己老妈绝对没有看上这个儿媳妇。 父皇就更是如此了,在百官面前的君主自然脸上无论何时都会挂着淡淡笑意,不过他眼里所深深埋藏着那种名为帝王威严的冷漠却是半分也没少。 王诩太清楚这件事的阻力有多大了。 自打王烈决意要娶明月之时,就有无数奏折如同此刻街面上的飞雪,在燕帝的案头上积压了一层又一层,使这位一向牢牢控制着朝堂权柄的帝王变得十分被动。 不过好在这件事的发生令他的心里多了一丝警觉,出于帝王对于臣子的判断,手下人联合起来发声总归是不好的,所以他们越是反对王烈这桩婚事,燕帝就偏偏要把这件婚事实现,不为别的,就为了敲打一下六部臣子。 看着王烈脸上的炽热笑容,王诩抿了抿嘴,因为一个月前燕帝曾经拉着自己与兄长一同谈过话。 作为父亲,更作为皇帝,对于王烈这种堪称执念的举动,燕帝全程没说过什么重话,相反,他一锤定音,直接告诉王烈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一生挚爱步入婚姻。 但是王诩永远都会记得当敲定一切议程后燕帝的话,自己的父亲说,这将是王烈作为太子的最后一次任性,从此一切,都必须听从自己的布置。 此言一出,原本以为娶媳妇没戏的兄长自然是欣喜若狂,连连点头,但是王诩却很清楚地捕捉到了自己父亲眼中那种名为失望的情绪。 天机阁虽新建不久,但消息一向灵通。 王诩曾经隐隐得到过一些宫中的密报,据说按照父皇的心中想法,王烈可以将明月纳入囊中,但是不会露面在世人面前,更不会作为正妻。 父皇原本打算的太子妃人选按照风雨楼的消息可以大致推算出是如今魏帝长孙玉家族里一个旁支妹子,也就是所谓的两国结盟,亲上加亲。 但是王烈坚决不同意,态度极为强硬,据说那天两个人好像还在大殿里打了起来。 天机阁的情报上还在此处绘声绘色地描写形容道:自家兄长最后鼻青脸肿地从殿里大步走出来,嘴角甚至微微上扬,而父皇则是在他身后咆哮着喊了句:“滚!” 王诩看到这条密报自是忍俊不禁,不过他还是让顾东风找到了撰写这条情报的密谍,以“嘲笑皇家”为罪名,重重打了他二十下屁股,然后又给了他五两银子作为其文笔不错的奖励。 不过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王烈作为爷们一直都很硬气,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所以才等来了今日父皇与母后的“妥协”。 王诩正回忆着往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握着酒杯的大手,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王烈和明月正站在自己面前。 一身婚袍而非戎装的王烈笑得很开心,见王诩似乎有些愣神,于是又把手中酒樽往前递了递。 明月则笑挽着王烈的胳膊,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握着酒樽,平举在王诩面前。 “兄长嫂子一路着实走来不易,我作为弟弟发自内心的祝愿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王诩拿起一旁盛满葡萄美酒的酒樽,双手捧起酒樽后一饮而尽。 王烈一双虎目中尽是难言的柔情,面对王诩的祝福,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明月满脸笑意,只见那双柳叶弯眉轻轻挑了挑,眼波流转间,她用只有眼前两个人能听见的的声音轻声道了声谢,随后举杯。 无论是王烈亦或是明月,都很清楚,如果没有王诩从中斡旋,想让父皇和母后松口难如登天。 主持仪式的梅执礼将眼前一幕尽收眼底,不留痕迹地露出了一丝丝欣慰笑意。 若非秦王来信要他上书阻拦太子的婚礼,他也不敢相信这位年纪轻轻的殿下居然有如此能量,竟能让朝中诸多官员纷纷上书,将原本的浑水搅得更浑了,通过再添一把火的方式来反向推进婚事达成。 “老师,您请喝。”王烈神情有些拘谨,不过还是很高兴地憨笑着说道。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如今已经贵为靖王的铁龙城,此刻这位纵横军阵一生的老帅难得脱下战甲,换上了一身大红官袍。 铁龙城如今已经白须白眉,打眼过去一瞧好似没了年轻时的威风壮烈之势,倒像是个和蔼可亲的邻家伯伯,只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应下王烈和明月这对璧人的敬酒。 “这些日子,老臣总是想起当年你初到军营时的模样,经常会失神片刻。”铁龙城眯眼笑道,“时光过得真快啊,一晃就过去了。” 一说起这个,王烈也不禁红了眼眶。 时间的确过得太快了,恍若白驹过隙,快到半大小子长成了太子,英武大将变成了老人。 “唉,那时的我哪里能明白老师的苦心,总一门心思想着上阵杀敌...” 哪知铁龙城眨眨眼睛,打断了他的话。 “难道你现在就不这么想了?” 王烈哈哈大笑,连连道:“老师知我,还是老师知我!” 铁龙城咧了咧嘴,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明月的手上,用力握了握,一时间王烈明月两个人脸上都红了不少。 “将不逞一时之勇方为真英雄,我读书不如那些文官,不过道理还是知道一些的。”铁龙城笑了笑,心中悄然浮现出一个倩影,“有道是将军常薨,美人易老。眼前的人既然已经抓在了手里,万不可辜负佳人美意。” 王烈轻轻吐出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记下了,学生都记下了。” 铁龙城将目光移开,看向明月,含着笑点了点头。 说起来铁龙城自己就是从底层中凭借战功积累一点点来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自然心里对于明月这个可怜孩子没什么瞧不起的心思。 “好了,老臣就唠叨这么多,别嫌烦就好,愿你们风雨同舟,相濡以沫。”铁龙城拍了拍王烈的手,将酒樽中喜酒一饮而尽。 在与大燕各部重要官员一一见礼后,王烈走到人群中央,笑着举起酒樽。 “诸位,饮胜!” 各部官员不管心中情不情愿,都是一脸笑容的齐声应道:“饮胜!” 第328章 我意已决 大婚的仪式持续到深夜,燕帝看王烈身旁明月脸色酡红,明显已经不胜酒力,于是便开口让王烈护着她回东宫。 其实明月是否真的不胜酒力并不重要,主要是兄长起身还朝自己这边眨了眨眼睛,甚至露出了笑容。 一见他这副模样,王诩就知道他早就想走了。 望着王烈环抱住明月后大步离开的背影,王诩啧啧赞叹,这两位的爱情今日总算修成了正果。 如胶似漆,真是羡煞旁人。 此时有眼色的官员自然想起了宫中不留人过夜的规矩,于是顺水推舟,纷纷起身拱手告辞。 燕帝率先站起身来离席,为这场大宴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宾客们来则鱼贯而入,散如大潮铺开,看似纷乱不堪,如同跃上水面的杂鱼,实际上却是尚书找尚书,侍郎陪侍郎,各自聚在小圈子里,相互簇拥着走出宫,或骑马或坐轿,好似一滴滴水融进大海一般,各回各家。 刚刚还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宴席转眼间只剩下了灯火。 身姿窈窕的宫女们行走时好似穿花蝴蝶,来来回回又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手脚麻利地迅速收拾掉桌上残羹冷炙。 “殿下,真的不必相送,老臣在街面上迈开腿,几步路就能回家。”铁龙城笑呵呵地拒绝了王诩亲自相送的请求,还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大腿,表示老当益壮。 月光如露,伴随着宵禁解除,放眼望去,街面上一片繁华。 “铁叔,真不用我送?” “真的不必了,能看见殿下站起来,老臣顿时心病全无,论身体状态甚至比出征前还要好上不少。”铁龙城哈哈笑道。 “年终岁尾,过几天父皇准备祭祖,同时计划着送葬仪式,按以往的礼仪将大燕战死将士们的遗体葬入碑林,不过考虑到您年事已高,又在这一战中受了暗伤,父皇的意思是这次您就不必去了,在家好好休养才是。” “殿下,这可不成。” 铁龙城面容变得严肃起来,认真道:“若说是去奉天殿祭拜历代先帝,这种事情老臣不够格,也不论。但是若说缺席每次都会到场的碑林,老臣不能这么做。” 说话间,他双目微红。 “世人吹捧铁某为军神,铁某从未觉得自己当得如此称号,原因也很简单。燕军强不在我个人,而在于燕军本身。我不过是侥幸在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幸运儿,是那些热血儿郎们用累累骸骨托起了我,成就了我。” “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我踩着不计其数的大燕儿郎们登临如此高位,若不亲自送他们魂归高天,余生都不会心安,想来他们也会失望。”铁龙城抿了抿嘴,像是一个打定主意不改的倔老头,“老臣谢过陛下圣恩,可...” 王诩无奈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唉,父皇当时让我劝您之时,我就说铁叔不可能答应,父皇当时还跟我说了另外一句话。” 只见他板着脸,学着燕帝的语气说道:“朕就知道他定会不从,你这么跟他说便是。反正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想去就去,朕不拦着,更拦不住。” 铁龙城闻言一愣,而后畅快大笑,白胡子都笑得翘了起来,随即他朝着寝宫的方向抱了抱拳,“我这个犟种承蒙陛下偏爱甚多,唯有谢恩!” “虽说铁叔您执意要去,但身体终归是自己的,所以父皇特派我从内帑里拿了些天材地宝给您补补元气,当然还有我自己炼制的一些丹药,知道您要推脱,所以已经送到府上去了。”王诩得意地笑了笑,“父皇说,他可是盼望您抖擞精神,再为大燕奋斗一百年呢。” “陛下视老臣如同手足一般,老臣无以为报,唯有为大燕赔上这条老命了。可惜一百年太长,可争者只在朝夕。”铁龙城也笑道。 之后两人又说了不少话,看得出这位老将军今日见到太子大婚心中难掩激动之情,直到看见老仆铁虎远远地牵马朝这边赶来,他才动身告辞。 送走铁龙城后,王诩一个人走在街上,和周围三五成群的百姓相比,倒是显得形单影只,颇有些孤独寂寞的氛围。 由于与白也约定的半年之期已到,所以前几日白也已经找他辞行,而王诩并未挽留。 因为他知道,这位同为大逍遥的修士是很难被其他人约束住的,他的心终究会融入这方天地,成为天地的一份子。 送别当日,驿站旁的梅花开了。 王诩折下一枝寒梅赠给他,顺便将白也腰间的酒壶摘下,灌满了混着生机泉水的大燕烈酒。 “我要去骊国的药王谷,寻找奇花异草,说不定我吃了能成天上仙人。” 白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他的身体跟着马蹄的迈动起起伏伏,看起来忘情又洒脱。 也不由得他不洒脱。 短短一年,他已是无家无国之人。 对此,王诩能做的只有祝福。 夜白衣也回了天心宗,战败被俘,对他来说是一个蛮大的耻辱,他要闭关修炼,准备狠狠突破境界,震惊王诩和其他人。 天狼和常生被王诩又送到了顾东风手下,如今天机阁摊子越铺越大,他们俩需要作为教官来培育新人接班。 原先风雨楼的雨楼楼主叶蓁蓁也加入了天机阁,按她自己的说法是单纯奔着高额报酬来的,不过王诩清楚,如今风雨楼几番改革,她这个雨楼楼主早已名存实亡,倒不如跟着自己与顾东风这两位旧相识了。 至于小状元桓温,王诩早看出了他和冰糖之间的情谊,于是他做媒人,将他们二人撮合到了一起,给他们放了好几个月的婚假。 算算成婚的日子,他俩甚至要比王烈大婚还早了一个多月,可谓是才子佳人,郎情妾意了。 一路走走停停,王诩在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王府。 如今秦王府虽大,倒是愈发冷清了。 万年冰玉床上,花翎容貌依旧。 王诩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粗粝了不少,颌下的短须也在不断提醒他,自己已非少年郎。 战事催人老,此言不假。 今日王烈大婚,他自然替兄长高兴,但是心底若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因为花翎还沉睡不醒。 看着花翎的俏脸,王诩突然想完成一件前人远不敢想象的事情。 “你要干什么!”翁长天感受到王诩的情绪变化以及全身阴阳二气的调动,惊呼道。 “师父,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此言一出,翁长天顿时明白了王诩的意思。 “你,你糊涂啊!摘星境岂是那么好突破的!突破不了是要被反噬的!”翁长天在识海里急得又气又骂,只恨不能骂醒王诩。 “今天兄长大婚,他与明月如胶似漆,有情人终成眷属,说心里话,令我太羡慕了。” “可是花翎为了救我,如今却只能躺在这张冰冷的床上维持着生命,如此如花年纪,任谁能忍心。” “我看到她,只能暗恨自己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王诩紧了紧拳头,说着便从心中山河内拿出了一枚丹药。 那丹药通体紫红,丹内造化之气流转不休,隐隐有日月轮换的恢宏气象显现而出。 “若是以往我强行突破自然是不自量力,但如今我已是逍遥境巅峰,加之服下这枚丹药,突破摘星境不无可能!” “我有五成把握,足以一试!” “可...”翁长天的灵体走出识海,站在王诩的面前,只见他面露焦急之色,还欲再劝。 “我知道有风险,可是今日不敢去做,明日就敢了?突破摘星境本就存在风险,我辈修士修行本就是夺天地造化。”王诩的语气斩钉截铁,打断了翁长天的话语,“所以,逆大势而行也好,横截天下气运也罢...” “今日,我定要唤醒她!” 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经对上了翁长天的眼眸,那道目光坚定无比,令翁长天不由得肃然起敬。 “师父,我意已决。” 第329章 摘星法 “既然决定了,那老夫也只好助你一臂之力。”翁长天先是长叹一声,而后探出右手一把按在了王诩的头顶助其梳理周身紊乱驳杂的阴阳二气,只听他慨叹道:“唉...谁让我是你师父呢。” 见王诩微阖双目调理气机,翁长天便趁此时间跟他讲起了自己所了解的破境技巧。 “晋升摘星境的最难点从来都不在于突破体内的重重桎梏,而最难点恰恰如人们对于这个境界的描述一样,关键在于摘星。” “毕竟摘星境和逍遥境修士最大的区别便在于能否摆脱地面的束缚登入天穹,而登入天穹的唯一方式便是亲手摘星。” 此刻王诩无法开口,于是以二人独有的心声问道:“这一点父皇也曾跟我说起过,但是若论起具体的操作方法,不论我是询问父皇亦或是查阅宫中典籍,均并未找到明确的答案,难不成您知道该怎么做?” 翁长天撇撇嘴,学着王诩的语气啧啧道:“难不成您知道该这么做?” “小子,不是我说你,怎么做都不清楚就敢直接催动修为破境,要不是老翁头我真有三分道行,非得让你这个傻徒弟给坑死。” “大秦时流传下的摘星之法如同繁星一般丰富,只可惜如今这些后辈所掌握的摘星之法却是昔日最繁琐无用的一种。” “可即便如此,父皇也没道理不跟我讲述这种方法,不是吗?”王诩又问道。 “老夫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为何铁龙城也好,燕帝也罢,他们虽有摘星境的修为却仍然满头白发,而且预期寿元与常人无异么?” “难道不是为国事操劳所致?”王诩愕然,翁长天这么一问,倒是让他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来,似乎的确有些解释不通。 “当然不是。”翁长天挑了挑眉,“摘星境虽仅仅和逍遥境相差一境,但却是实打实的步入了天地伟力这一阶段,论起修为来是何等恐怖?”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断手断脚,只要摘星境修士愿意,再生肢体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难事,由此足以见得其体内生机之繁荣。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早早鬓满白发?” “而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扎根于浩然之地、开枝散叶在各国的武华殿,他们是受此方天地庇护不假,但是光凭天地庇护,生存在里面的摘星境强者就可以拥有五百年以上的寿命吗?”翁长天循循善诱,用这一桩已不算什么秘辛的事情来引导王诩思考。 “究其原因,就在于如今外界所掌握的晋升摘星境的方法是错的,用此法晋升摘星境会大伤元气,相当于以寿元换修为。” “而你的父皇不愿意告诉你修行之法,正是源于他早已看透其中残酷,不愿你重蹈覆辙。”翁长天捋了捋下颌的白胡子,“如果我没猜错,这几年他定是闭关修炼的时候多,处理朝政的日子少。” 王诩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父亲若生在大秦,也堪称不可多得的天才,老夫观其气息绝非现在那些寻常摘星境修士能及,已经隐隐有了昔日我曾见过的武神境强者所能拥有的气魄,因此我也生出了一个猜想。” “如今的他恐怕已经摸索出了晋升武神境的办法,而且若能成功踏入此境,摘星境留下的暗伤他可以将其一并解决。”翁长天感慨道,“小子,你父亲真是个狠人,即便没有我相助,恐怕他也能给你开辟出一条新道路。” 一时信息量有些大,王诩的思维都有些迟钝了,不过他还是从中分析出了有用的东西,似乎武华殿设计了一个很大的阴谋,而且就布设在了六国之中,上至帝王,下到凡夫,全都中计了。 这个阴谋,应该就来源于摘星之法。 试想一下,武华殿凭借特殊的摘星之法可以在突破至摘星境后不损失寿元,而六国强者却只能通过损失寿元的方式来换取修为。 如今五百年过去,六国之中即便天才再多,恐怕绝大多数也会在登临摘星境之后没有足够的寿元去破境,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死去”。 难怪天道大陆在这五百年间都没有武神境强者现世,原来是为了保证拥有两位武神境强者的武华殿一家独大。 只是眼下正是突破关键时刻,王诩没时间进一步推算下去,只能思索出些许苗头来。 “师父,咱们说了这么多,那到底该怎么摘星?”王诩耐心问道。 “一言蔽之,和天上的星辰自然而然地沟通,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归附于你,这可比现在那些摘星境修士的方法高明多了。”翁长天淡淡说道,“须知诸天星斗皆依存于天,而天之道唯奉顺势而为,逆势者断然没什么好下场。” “按您所说,现在摘星境修士们用的都是什么方法?”王诩不禁有些好奇。 “老夫将其称为捕星之法,即通过种种手段强行掳掠或者拐骗星辰与之共鸣,通过压制星辰来提升修为,可惜人力有时穷,时间一长,自然就会受到源源不断地反噬。” 翁长天伸出左手食指,在自己额间轻轻一抹,随即一指点在了王诩的心脏所在之处,那里也是形成心中山河的根本之地。 刹那间,王诩的心头浮现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与星辰沟通,说着容易实则也很复杂,不过好在我冶剑时夜观星斗,曾习练过类似功法,如今你我一体,刚好传给你来用,只可惜我天资不够,始终无法跻身摘星境,不然山河社稷剑也不必舍身去炼。” 翁长天的眼中虽有淡淡感伤之情,不过更多的则是希冀之色。 待到王诩梳理过气机后,天上已是滚雷一片,漫天黑云压顶,紫色的雷霆在云中狂舞。 “接下来你需要留肉身在此地抗住雷劫并以此淬炼体魄,而灵识则要出窍升入天穹,去与天空上的星斗进行沟通。” “那与星斗沟通的时间有限制吗?” “没有,不过你可以猜猜这副身躯能抗几下雷劈?只要你与星辰的沟通时间没有结束,雷就会一直劈。”翁长天呵呵笑道,“不过有老夫在此地给你守着,撑不住时我通知你就是,放心去。” “据说昔日陛下灵识登临天穹时曾有近百枚星辰向他靠拢,同时闪烁着光芒争相为其效力,老夫很期待你的表现。” 翁长天说话间,王诩的灵识已经出窍。 在他的面前,是来自高天之上闪耀着各色光芒的星辰。 “老翁头,这情况有些不对啊!” 第330章 苏醒 独自面对着浩瀚无垠的星空,王诩感觉自己出窍的灵体好像一粒尘埃,渺小到了极点。 他的眼前是多到数不清的星辰。 或大或小,星芒各异。 可是却不似翁长天所言的那般。 始皇帝登临摘星境时百星靠拢的盛景对于王诩而言似乎成了天方夜谭,因为他面前所有星辰虽然绽放着璀璨光芒,却并不朝他聚拢过来。 任凭王诩如何施展翁长天传授于他的功法,它们均是岿然不动。 此情此景,饶是王诩这般心态沉稳之辈也忍不住有些失落。 难道自己的资质就这么差劲? 他不信邪般一次又一次运转着功法,呼唤着不远处那些虽然光芒万丈却根本不搭理自己的星辰。 此刻的命运给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哪怕他已经用尽全力去催动功法,那些星辰仍旧只是伴随着功法的流转源源不断地绽放星芒,但是仿佛下面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似的,它们依然没有靠拢过来。 大大小小数万颗星辰,无一例外。 王诩的肉身是翁长天暂时接管的,面对粗如蟒蛇般的雷霆一道道接连不断地来袭,老翁头也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也逐渐变得有些力不从心。 秦王府上空的天穹中,燕帝负手而立,铁龙城则是面露忧色,这两位大燕皇城内仅有的摘星境强者全来了。 说起来他们二人都是感受到雷劫的气息前来查看情况的,只是不曾想到突破者居然就是王诩。 “陛下,殿下这样做是否有些操之过急?”铁龙城心里默默推算,如果半炷香后王诩依然没有完成突破,那他就该出手终止了。 无论如何,保住王诩的命最重要。 “怎么,现在对他没信心了?”燕帝抬眸望向天空中还在积蓄的雷云,看不出喜怒。 “老臣只是觉得,若是殿下能够再等等,等您突破武神境改良了摘星之法,说不定他的晋阶会更稳妥一些。” 燕帝闻言呵呵一笑,“稳妥?这小子什么时候稳妥过?他看似平日里做事四平八稳的,实则处处兵行险着。” “急匆匆赶回府上,说破境就要破境,你猜为什么?”燕帝冷哼一声,“要朕说,他们兄弟俩是一个德行,这辈子算是栽在女人手里了。” 铁龙城一听这话,原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低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皇上的家务事。 “做好准备吧,这小子要是破境失败,还得咱俩给他擦屁股。”燕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按这么下去,最多再给他一炷香。” “好了没?这边快顶不住了!” 天上两个摘星境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这边老翁头差点被雷劈得背过气去,可怜一把老骨头,就剩灵体了还要被某人压榨。 趁两道雷劫的空隙,老翁头赶紧吃下王诩提前拿出的丹药,这才堪堪恢复了几分元气。 好了吗? 好个屁! 王诩脸已经黑了,这些星辰现在个个都是大爷,任凭自己如何施为,它们往那一坐,反正就是不动地方。 “各位爷,动动地方行不行?”王诩有些无可奈何地呢喃道,自己不是不够努力,实在是此地情况太过诡异。 他却不知,此事另有隐情。 “大哥,要不给他指条明路吧,我看再这样下去,即便他没事,父亲要是知道了也得拿咱们撒气。”遥远的苍古中,一道声音自天壑传出,带着丝丝不安。 “他可带着父亲的气息,是你敢去提示还是我敢去提示?万一被他吸引住,或者直接为他所用,父亲恼火之下还不得撕了咱们兄弟几个?” 天壑内另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位披挂白甲,宛如神灵般高大的战将从天壑中走出,周身散发着无穷肃杀之气。 只见他向前一指,星空中便多了一道痕迹,无数星辰纷纷朝两边散开,如同凭空开辟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还得是你,七杀,要我说也是让父亲自己去操心这事。”刚刚说话的贪狼也从天壑中走了出来,其蔚蓝色脸上的双眸闪着萤萤绿芒,“不过他身上也有一些我的气息,要不是父亲相中,我还真想过去横插一脚。” “哼,就凭你,也配跟父亲争?”另一旁手持金枪的战将听闻此言顿时满脸不屑地冷哼道。 “武曲,你说话真够难听的。”贪狼懒得搭理他,转而瞥向远处的星空。 就在王诩一筹莫展不得不准备放弃之际,在他面前横亘的诸多星辰突然动了,它们似乎有些不情愿地分散在路的两旁,给王诩空出了一条能够走向更远的路。 王诩脚步一动,周身景色顿时变换。 隐约间,他看到一旁白金色的星辰化身成了一位白甲战将正注视着自己,路两旁那些原本闪着红色星芒的数颗星辰也纷纷化成人形,它们姿态各异,但身上的气魄却是无一例外的雍容华贵,文气十足。 一步又一步,如同跨越层层宫门。 当他迈过最后一道门槛时,一座无与伦比的巨大宫殿赫然显化在眼前。 远处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伴随着太阳升起,无数星辰一同爆发出璀璨到极点的光芒。 这片星空,蓦地亮了。 原本静静躺在识海内的轩辕剑此刻却突然凭空而出,极速升入星空中与诸天星斗相互呼应,王诩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情绪,是欣喜。 宫殿上有一人拾级而下,一身道袍,面容清癯。 就在此人出现之际,轩辕剑如同婴儿回归母亲的怀抱般冲了过去,任由其擦拭抚摸。 王诩心知,能让轩辕剑如此激动的人物有且只有一人,那就是轩辕剑的昔日剑主——黄帝! 可是当那人走到自己眼前时,王诩却发现自己曾见过他,而且还是不久前。 “你是...道长?” “我是道长。”王诩曾经在梦中见到的道士笑了笑,应下了。 “你还是黄帝?” “我是黄帝。”道士笑容依旧。 “你还是...”王诩看着满天星斗,回忆着自己曾在道士桌上看到的压胜钱,上面印有北辰二字,自己似乎在典籍上看到过。 “我还是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道士轻笑道,“我知道太长了,所以我还是习惯称自己为紫微。” 伴随着“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这十个字一出,仅仅一霎,宫殿与漫天星斗顿时消散成梦幻泡影,半点也无。 此时此地,唯余一星两人。 紫微背后的那颗星斗,比太阳还要大上数倍,通体紫金色,在星体四周有日月与诸星相伴。 只见紫微星的光辉被道士分出一缕,弹指一挥便进入了王诩体内。 紫微心知自己的星辰力量太强,但凡多给一丝这小子都得在自己面前爆体而亡。 王诩的心情自然是激动的,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寻到诸如文昌文曲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七杀贪狼武曲等武星也同样不错。 可是谁能想到,自己居然早就和紫微星结缘,难怪那些星辰仅仅在原地不动,原来不是自己的吸引力不够,而是它们不敢僭越来寻自己。 世人言摘星,却不料今日自己竟摘得紫微星! 盛无再盛,贵无可贵! 与此同时,在王诩肉体内原本一片混沌的阴阳二气核心处突然有一股紫气氤氲而出。 随即一枚星核在其中缓缓凝聚而成,其形貌与紫微星别无二致,通体紫金,上有日月和诸天星辰为伴,只是小了几万倍。 王诩的气息节节暴涨,天上的雷劫缓缓消弭,直至无影无踪。 “还是一样,下次有缘再见。” 紫微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只见他抬起手,一掌拍在了王诩的额头。 想想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想必某位大人应该不会横刀夺爱了吧? 这个能占得乾卦的小子自己等了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一个,自打遇见他之后,自己还真挺期待他能走到哪一步。 对王诩而言,这是机缘。 但是对于紫微而言,这倒是更像是在观看自己养的小花能开出什么花朵一样,算是他漫长岁月中的一点点趣味。 无心插柳,大概如是。 刹那间,王诩只觉得此身在浩瀚星空猛地倒飞出去,无数星辰在自己身旁飞升闪过,如同流星划过夜空一样。 待到他回过神来,已是暖玉在怀。 一个娇俏的声音在王诩耳边响起,带着些许迷茫与无措,温热的气息一股脑地扑在了他的耳垂上,她的话令王诩不禁红了眼睛。 “答应我,以后永不分离。” 第331章 国士!国士? 昭衍三十五年冬末,天大寒。 大如鹅毛的飞雪在冷风的呼啸声中极速坠向地面,使得目光所及之处皆为之一白。 燕帝身后是朝中百官,均神情肃穆,而百官之后则是一万名从军中精挑细选的强悍甲士,他们白盔白甲,戗风冒雪,从皇城一路抬棺而来。 甲士再往后,就是这些战死将士们的妻儿老小了,他们远远跟在这群甲士身后,全身缟素,伴随着他们而来的是让人闻之哀伤的呜咽声,这种声音回荡在这座碑林里,久久不散。 在所有人的身前,是依山而立的石碑群,密密麻麻,绵延不断。 由大燕最出色的石雕匠雕刻出的石碑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寒光,犹如钢铁洪流一般,静静地矗立在这里,风雪不能使其动摇分毫。 它们应该是在迎接这些新来的亡魂。 “建此碑林,以彰燕士慷慨,大燕在,碑林便在。” “后世为帝者,需使我大燕子民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此为燕国立国之本,吾后世子孙,绝不可废。” 这段话被篆刻在此地最高的那座石碑上,每个字都很大,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 这是大燕初代帝王所写,王诩已经是第二次读到这段话。 不过和上次所感慨“大丈夫应如是”稍稍有些不同,这一次王诩感触更多的是其字里行间所蕴含的悲苦。 矜、寡、孤、独、废疾、乃至所有人最终的归宿——死亡,人世间的苦难太多了,即便是如同初代燕帝这般建立一个国家的大英雄,面对人间种种也只能喟叹气短,不得不留下碑文激励后世子孙励精图治,以期对抗种种天灾人祸。 铁龙城眉毛胡子上尽是雪花,他站在一具棺材旁,伸手覆在棺上,沉默不语。 王诩知道,这具棺中躺着的是铁龙城的一位军中老友,官职不高,不过是偏将之流,但他却是跟随铁叔出生入死大半辈子的帐下袍泽。 灭凉之战,面对凉国陪都蒲城久攻不下的局面,这位偏将手提战刀,推开一众阻挡兵士,不顾年迈,强行把自己编入先登死士。 而他也如愿第一个踏上了蒲城城墙,但是面对不计其数的敌军围攻,这位老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身负二十八创,在满是敌军的城头上壮烈牺牲。 据说他临死前攥着敌人捅进自己胸膛的枪杆,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不顾口中满是鲜血,怒吼着大燕万胜。 敌军见状无不胆寒,而燕军士气大振。 可以说,他的死扭转了战局。 最终,他的身旁有无数大燕儿郎高喊着万胜冲杀而去,而他则如同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帜,昂首挺胸,站在原地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这位老将是燕军意志的真实写照,更是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们的缩影。 这位偏将的故事被参军记录下来,在燕帝的授意下全国传颂。 可谓无人不知,亦无人不敬。 今日,铁龙城亲自为他抬棺,而身为一国之君的燕帝则为他亲笔撰写了悼词,追封其为振威将军,子女可受其荫庇,入太学,待到成年后亦能参军入伍,起步便是军中尉官。 号角声呜呜,自远方传来,催人泪下。 一万名抬棺甲士们用自己空出的那只手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前胸的铁甲,战甲发出的声音犹如浪潮一般,整齐划一,萧瑟肃杀,他们的眼神中流露着追思与肃穆,表达着军中同袍对这些为国战死之人的崇高敬意。 伴随着八十一口大钟与各类乐器被礼官敲响,悠扬而悲伤的礼乐声响起。 燕帝向前踏出一步,大袖合于一处,携百官面朝碑林,躬身行礼。 “嗟乎!魂兮归来!壮士捐躯,猛志固毅。痛心罔极,天下太息。今兹入土,五州泪涕;是时共祷,哀钟属凄。野有梓木,暖玉熠熠,百官躬身,嗟尔国士!” 乐音哀鸣,碑林覆雪,三军同悲,举国悼念。此刻,无论年纪,无论官职,无一例外,唯有默哀。 在初代燕帝撰写的石碑前,还布置有一个巨大的火堆,烈焰在这片碑林的正中央熊熊燃烧着,也在每一个人的瞳孔中燃烧着。 这座火堆是王诩设计的,利用了数枚珍贵的灵核耗时数日打造而成,其最大的一个特点便是只要太阳还在,阳光还在,无论风霜雨雪,这团火焰将会永远熊熊燃烧下去。 至于设计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王诩一直坚信,大燕的军魂正如这炽热的烈焰一般,历经一代又一代战士传承,永不熄灭! ...... 自从花翎醒后,笼罩着秦王府的唯一一片乌云便悄然消散了,婢女们甚至觉得自己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当然,这肯定不是由于殿下一高兴,每个人都赏银三十两的缘故。 王诩则是携花翎去拜过了父皇母后。 长孙婉亲亲热热地拉着花翎,左瞧右看,忍不住地点头,其热情程度,甚至把花翎看得都有些害羞了。 燕帝更是没什么说的,从桌案上抽出一道早就拟好的旨意,递给王诩。 旨意自然是直接册封花翎为秦王妃,当然,有燕国帝后认可在前,这其实也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是考虑小妮子刚醒没多久,对日常生活还有些不太适应,加之王烈刚刚大婚,燕国财政吃紧,于是王诩的大婚日子自然也就被延后了。 至于延后到什么时候,那得看大燕的财政什么时候能拿出钱来。 不过今年大燕新占两州之地,燕帝为了表示宽仁,又免了这两州三年的赋税,所以一时片刻,财政是一分钱也拿不出了。 据说户部尚书徐正愁得是几宿几宿睡不着觉,每晚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啥时候能天上下钱雨,解决一下国库能哭死耗子的燃眉之急。 这天晚上,秦王府的家宴正热闹,宫中却来了人,而且来者并非常人,乃是大内总管吴有德亲自前来。 “殿下,老奴冒昧打扰,没扰您雅兴吧?”吴有德的态度一如既往地谦卑,脸上带着笑意,让人猜不透来意。 “吴叔,您这时候找我,可是宫中发生什么事?”王诩抹了一把脸,被冷风一激,清醒了不少。 “这事说来也怪,不过倒是有些棘手,太子大婚之际不宜张扬,所以陛下特意嘱咐老奴来找您帮忙。”吴有德的脸上稍微有些难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诩心知此事绝不会是小事,不然吴有德也不会是这副表情。 “靖王前些日子撰写了一幅图卷,上面详细标明了我军各处的兵力部署以及安排,还有他自己未来数年关于战事的准备及构想,原本准备当面交给陛下的,不料却在自己有事离府外出之际,于府上离奇失踪。” “靖王说,这图卷极为重要,若被他国拿去,恐怕会借此拿捏住我国命脉,必须找回来。” “当时府上人员都锁拿了吗?”王诩问道。 “这个老奴已经做完了,但是棘手就棘手在这里,老奴查出了三条线索,顺藤摸瓜之下,分别指向了三个人。” “哪三个?” “刑部尚书段心,礼部尚书梅执礼,户部尚书许正,这三位大人身上都有嫌疑。” “三个尚书...”王诩不禁沉吟。 难怪吴有德不敢继续查下去了,事关本朝三位尚书,如此大案,吴有德代表父皇,牵一发而动全身,要细致探察的话肯定瞒不住朝中群臣。 看来父皇的意思还是让天机阁出手,而且还要在暗处悄悄进行。 “图卷丢失多长时间了?” “已经五日有余,但是那三位尚书并未有什么异常举动,每日作息也都和平常一样。”吴有德面色一红,缓缓道。 按照查案的角度来说,时间自然是有些长了,自觉无能的吴有德难免内心愧疚不安。 “老奴实在是无能...” “不必作此想,这样,孤先去了解一下情况。”王诩安慰道,“吴叔毕竟身在暗处,有些事不能大张旗鼓,孤与父皇都能理解。” “不过这三位尚书门前布置的暗哨可以撤下去了,由天机阁的人顶上。” “好,老奴这就去回禀陛下。”吴有德连连作揖,“老奴在此,谢过殿下大恩。” 冷风吹拂下,王诩的心有些寒。 局势其实很明朗,礼部刑部与户部这三位尚书,至少有一人是敌国细作。 他们三位,从明面上来看,都是大燕的国士,任劳任怨,能力出众,而大燕也待之以高官厚禄,可谓不薄。 原以为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却不想竟是同床异梦互为仇敌的冷笑话。 “天凉,殿下要加衣。” 花翎见吴有德已经走了,于是上前去悄悄为王诩披上一件大氅。 王诩轻叹一声,回过头来注视着花翎,他的眼神中有些迷惘与无措,但更多的是痛心。 这位秦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话语低声喃喃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第332章 请大人喝茶 天机阁设在皇城的总部格外低调,以至于路过的人们单看这处僻静小院的门面绝不会联想到这就是短短一年时间便闻名整个大陆的天机阁。 在吴有德找过自己后,王诩悄然而至。 “阁主。”顾东风坐在庭院里的凉亭里,见王诩开门后立刻起身,他似乎早就猜到自己会过来,不然也不会从怀中抽出一份资料放在了二人面前的石桌上。 “这是关于近期失窃图卷的一些调查资料,为了方便您浏览,卑职考证过各方消息的可信度,筛选过了一遍。” 王诩拿过资料,坐在一旁慢慢翻看着,“父皇不是交给吴有德去调查么?为什么咱们这里收集的资料也有这么多?” “阁主您不常来,容卑职给您介绍一下。”顾东风嘿嘿笑道。 “如今天机阁的耳目除了浩然之地稍显薄弱外已经遍布整个天道大陆了,每一天都有无数江湖人士来与天机阁交换消息。”顾东风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因此哪怕明知是宫内在侦查此事,特意堵住了耳朵,可总会无意中听上几句,谁知在五天时间内就筛出了这么多情报。” “现在天机阁已经强盛到这种地步了么?”看着手中详细的资料,王诩不由得愕然道。 “是啊...”顾东风摊了摊手,“当年潼武关一战后带回来的那些孩子配上您给的那个能够提前觉醒武魂的药方,加之每日精心配比的药膳,如今很多孩子都已经成长为化筋境甚至温神境的修士了,假以时日,前途可谓无量。” “还有您带回来的一些来自春秋学宫的人在听说天机阁阁主是您后,有不少都自愿加入了天机阁,这也是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原来如此。 难怪这些日子天机阁崛起如此迅猛,原来根子还是在自己这里。 “现在天机阁按您最初的构想,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处,青龙负责别国情报,白虎负责斗争与杀伐,朱雀负责咱们内部的正常运转和甄别内奸,玄武负责本国情报及保卫工作。” “那目前四处的统领人选呢?” “常生心细冷静统领青龙处,天狼杀伐果断负责白虎,原雨楼楼主叶蓁蓁管理朱雀,不过玄武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来管辖,故由我这个副阁主暂领。” “嗯,辛苦你老顾了,下个月俸禄你得领两份才是。”王诩这时候才看完了手中资料,笑了笑,随口打趣道。 “资料我现在看完了,说说你的看法。” “其实咱们这边的消息应该和宫内掌握的情况差不多,其余更细节的消息咱们这边也没有,如果不把这三位请过来的话,恐怕找不到什么突破口。” “按卑职的看法,这三位尚书该审还是得审。” 王诩点了点头,情况的确如此,难怪吴有德五天毫无进展。 “行,那就吩咐天狼常生叶蓁蓁还有阁中其余成员打起精神待命,明天我亲自去请这三位尚书,来这里喝喝茶。” “未来的十几个时辰,是一场硬仗。” 王诩离开时带起的风,令这个冬天又肃杀了几分。 今夜,无数天机阁成员挑灯夜战,他们做好了能做的一切准备,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此刻都有他们的眼线在盯着,三位尚书的府邸更是以外松内紧的方式被天机阁众人牢牢围住。 第二天一早,王诩身披大氅,踏雪而来。 “段大人,今天陪孤一道去喝口茶,有空否?”王诩笑眯眯地看向眼前中年男子,不疾不徐地询问道。 由于铁龙城所绘制的图卷丢失一事目前还未被公开,所以王诩也并未点明。 不过当段心看到王诩身后站着数名目露凶光的强悍兵士后,心知定是朝中发生了一件无法明说的大事,不然也不会让王诩这位贤名在外的秦王殿下亲自来“请”。 安顿好有些不安的妻儿后,段心笑了笑,一派从容地言道:“殿下难得有此雅兴,臣陪殿下同去饮茶。” 段心被很顺利地送到了天机阁,暂时软禁起来,如果他没有任何问题,此事过后王诩将亲自赔罪。 王诩第二个去的就是梅执礼府上,说起来他和梅执礼也算是老交情了,平日里就经常走动,更何况梅执礼还是桓温的座师,对桓温有举荐之厚恩。 说心里话,在这三位尚书中,王诩最不希望梅执礼是这个卖国贼。 行动之前,王诩曾告诉过桓温,嫌疑人中有梅执礼。 果然王诩不出所料,桓温在思索良久后,主动要求和他一同前来去请梅执礼“喝茶”。 “殿下,梅大人是我的座师,更是对我有大恩,但如果他是卖国贼,首先就要过我这关,桓某绝不会心慈手软!” 桓温的话让王诩听了很欣慰,看来上次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看得出他现在就是在以一个大燕忠臣良将的身份来要求自己。 “梅大人,请您跟我们去喝口茶。” 这一次,王诩都没来得及开口,桓温就已经开口了,他板着脸,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位礼部尚书一样。 相比于王诩做这个恶人,他宁愿自己来做。 梅执礼听了桓温的话后脸上闪过纠结挣扎之色,他似乎欲言又止。 这时候,王诩才发现这位已经侍奉两帝的老大人看起来面色并不好,给人一种很疲倦的感觉。 “爹!” 梅执礼的大女儿从阁楼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两条泪痕,目光中流露出了些许愤恨,不过她不敢瞪王诩,于是便瞪向桓温。 “回去!” 听到女儿声音的梅执礼回过头,怒喝道:“安心在家待着,没你的事。” “可...” “没什么可是...”梅执礼的声音格外严肃,“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梅执礼的女儿跺了跺脚,她终究没有拗过自己父亲的话,不甘心地回了阁楼。 这些都被王诩尽收眼底。 王诩不禁回忆起自己与梅执礼的相处时刻,这才发现似乎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官场常青树发怒,而且还是朝着自己的女儿。 这位一直笑眯眯的礼部尚书在这一刻倒是显得极有威严,无愧为几十载不倒的朝堂大员。 “殿下,走吧。”梅执礼简单平复了心情,嘴角绽放出了一丝复杂而苦涩的微笑。 许正那边也是如此,不过和前两家的亲眷相送不同,许正的妻子是个悍妇,看到王诩带着便衣甲士上门,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居然直接把许正的日常用品打了个行囊,随后丢到了屋外。 “要是你丢了官,也不用回来了,愿意滚到哪里就滚到哪里,老娘不伺候了!” “许大人,这是...” “殿下见笑了,家妻一向剽悍,不过还是爱我的,您看这行囊都给我准备好了,哈哈。”许正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笑得有些尴尬。 至此,三位尚书被王诩请到了天机阁。 王诩把他们一人分到一个没有刑具的隔音密室,以防串供。 而铁龙城也被王诩亲自邀请过来,不过不用审,只需要回忆当天情景即可,毕竟丢失图卷的就是他本人。 至此,“王青天”坐镇中央,天机阁全体成员待命,三名嫌疑人和苦主全部到齐。 一切准备就绪。 升堂,审案! 第333章 审案(1) “六天前,段大人曾以探讨军中刑法是否需要改革一事派人邀请靖王去自己府上商议,可有此事?” 图卷一事,很明显就是调虎离山,不然就凭铁龙城坐镇府上,内奸根本无计可施。 段心为什么要邀请铁龙城,这个动机很值得深思,如果不是他邀请铁龙城前往自己府上,恐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故而作为突破口而言,王诩首先选择的便是段心。 “不错,下官的确邀请了靖王来自己家商议刑法改革一事。”段心点了点头,“那日我与靖王相谈甚欢,还留他吃了一顿午饭。” 王诩随即看向铁龙城,后者在一旁点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那么邀请之人何在?” “邀请之人?”段心愣了愣,“靖王地位崇高,我亦十分敬重,故而是派我府上管家前去邀请的。” “今早孤登门拜访,没看见你口中所言的那位管家,目前他身在何处?” “这...”段心皱了皱眉。 “段大人,事关身家性命,你要仔细想好再说。”王诩叹了口气,提醒道。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尚书府上的管家其实亦是如此,他们都是官员的心腹,平日里可以说几乎就是家中一员,王诩不相信段心会对管家去向毫无所知。 “昨日夜里管家找到我,说家中老父年近百岁,命不久矣,他希望回乡侍奉以尽孝道。”段心思索着缓缓说道,“我与他多年来交情深厚,自然允准,还给了他不少银钱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孝亲敬老是好事,为何刚才段大人说起此事却吞吞吐吐?”这下轮到王诩皱眉了,不会自己审的第一位尚书就是内奸吧? “唉,此事说来话长。”段心微微叹了口气,“早年间我曾做过一段时间游侠,与同为游侠的他也是在那时认识的,只是他在江湖上仇家极多,得亏后来我官至尚书并将他收入府中,才算堪堪庇护住,所以昨夜辞行他也希望我不要跟其他人透露他的行踪。” “管家已经走了多久?” “从他离府开始,已经过去五六个时辰,按他的脚力应该快到冀州与青州的交界了。”说罢,段心抬起头来笑了笑,“也就是殿下您亲自问我,不然哪怕是顾楼主来问,我也是断不会说的。” “好一个游侠之义,你这个刑部尚书当的好!”王诩眯着眼笑了笑,有些愠怒。 同时他的心中也有些震惊,能在天机阁人员监视下离开段府,这位管家身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没办法,他曾救我数次,如今我岁数大了,越来越念及往日旧情了。”段心无奈一笑,“殿下不必生气,待查明此事后,我自去向陛下请辞。” 王诩怎能不生气? 身为刑部尚书,段心怎会猜不出管家突然深夜辞行的背后定有猫腻,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袒护。 作为朋友,段心值得交往;但作为一国高官,段心简直迂腐糊涂到了极点! 王诩不理他,回头看向持刀侍立的天狼,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随即带着部下离开了天机阁,前往青州寻找管家。 “好了,段大人,你可以休息了。” 既然眼下关键人物没有寻到,段心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审问了。 “殿下慢行。”段心躬身一礼。 从段心这里离开后,铁龙城叹了口气,有些歉疚的开口道:“殿下,此事主要是老臣的问题,若不是...” “铁叔,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图卷失窃一事若细想其实无妨,哪怕这些人拿到了图卷,我大燕就能任他们宰割吗?”王诩拍了拍铁龙城的手背,让其宽心,“您也清楚,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更何况我还了解到您为了防止别人偷窥此图,特意设下了某种禁制,对吧?” “正是,因为需要呈给陛下,所以我借以陛下的血脉为引,设下了禁制,若非陛下的血脉,无人能打开此图,如果强行打开,此图定会自毁。” “也就是说,这幅图,目前只有父皇,大哥和我能打开?” 铁龙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若非如此,老臣也不会安心出门去见段心。” “陛下他们不敢招惹,大哥人在东宫动他也不现实,至于我自己,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这么一想,其实咱们还赚了,不仅没什么损失,还能借此抓到一位大奸细。” 王诩边说边往前走,下一间房里软禁的正是梅执礼。 “老梅,几日不见,好像你的面容有些枯槁啊,这可不像你。” 似乎刚刚和段心生气的王诩不是他本人一样,眼下的王诩笑嘻嘻的,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模样。 “怎么?这几天没睡好?” 面对王诩的询问,梅执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直看向前方,呆若木鸡。 王诩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犹豫片刻后,他转过头去看向铁龙城,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铁叔可以回去休息了,让铁虎和接待许正的侍女过来即可。” 铁龙城偏过头去看向梅执礼,后者只是盯着桌面一言不发,他顿时会意。 “谢殿下体恤,老臣回去等消息。” 铁龙城走后,王诩一挥手,将常生桓温等人一并赶了出去,现在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梅执礼两个人。 “梅大人,眼下只有你我二人,这间房隔音也很好,有什么话你可以尽管说。”王诩走到梅执礼面前,拉来一把椅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梅执礼闻言浑身一颤,他抬起头来看向王诩,那种目光极度深沉,只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不少恐惧和绝望的意味。 这与他平时给王诩的感觉截然不同。 “殿下,我能信任您吗?” 此言一出,王诩心念一动,刹那间心中产生了无数种推测。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位尚书开口询问一国皇子是否可以信任他。 这背后定有蹊跷。 但无论如何,王诩知道,这几日梅执礼定然遭受了不小的磨难,以至于让他对自己都产生了不信任。 不过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表情来,反而笑了笑,淡然道:“梅大人,孤乃一国皇子,大燕秦王,说一句手眼通天不为过,你凭什么不相信孤?” “若是孤有歪心思,别说杀你一人,即便杀你全家又能怎样呢?” “反言之,孤有能力给你一份公道。” 此言一出,梅执礼犹如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神中突然爆发出一抹光采,只见他伸出手指,沾着一旁茶水在桌案上写道:去我家看看。 王诩看到这句话,忽地起身,但随即他又坐回原处。 不行,自己此时绝不能动。 梅执礼既然问他是否值得信任,就代表一定遭受了某种离奇的背叛以至于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 那么反推到自己乃至大燕这里,那只幕后黑手一定正在悄然关注着自己和大燕的动向,只要自己一动,就会打草惊蛇。 沉思一会儿后,王诩把桓温叫了过来,压低声音嘱咐道:“去梅执礼家中看看有什么蹊跷之处,需要暗中去,而且只你一人。” 桓温看了看王诩,又看了看一旁的梅执礼,坚定地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在他吩咐完这一切后有人来报,称铁虎和那侍女已经来了,就在外边等候。 王诩起身,朝梅执礼轻轻点了点头。 “梅大人,你可以暂且歇息了。” 第334章 审案(2) “老虎,你是说那日许正前去拜访靖王乃是去商讨军费一事?”见了铁虎,王诩直接问道。 铁虎跟随铁龙城征战大半生,作为铁龙城的马夫和忠仆,他一向操持着府上的各种事务,还算是井井有条,而许正那日前往府上拜访铁龙城的事宜就是他所负责的。 “正是。”铁虎点了点头,“那日许大人来府上商讨军费开支一事,似乎颇为急切,哪怕我再三说明老爷并不在府上可以另择良辰,他也恍若未闻。” 这件事王诩也有所耳闻,户部入不敷出,许正愁得很多天没睡着觉,而户部支出的大头就是军费,也难怪他要急匆匆地来找铁龙城。 “后来这个事情你是怎么处理的?” 铁虎挠了挠头,“许大人说老爷日理万机,若是此时见不到,过几天就更别想见到了,所以执意要等他回来。” “我没办法,只好安排他在书房前的亭子中暂歇,同时让侍女奉上香茗,生怕怠慢了这位大员,免得让人家出了门说将门不知礼数。” 王诩暗自点了点头,铁虎说的倒是与自己掌握的情报没什么偏差。 “他有没有说过,比如要去书房等候靖王?” “没有。”铁虎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闪着精芒,“虽说来者是客,但老爷书房中堆满了军机要务,平日里我们都不能进去。他若敢提出去书房等候老爷回来,我定会先怀疑其用心。” “嗯,侍女也不仅仅是为了奉上香茗吧?”王诩转而看向那名侍女。 “那日管家命我奉茶时还让我盯紧了许大人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立刻汇报。”那名侍女点了点头,印证了王诩的猜想。 “老虎,为何你不亲力亲为?” “殿下,那日我一军中老友突访,我与他二十年没见,不得不去见上一面,那时我想着如果许大人真有异动,我在旁他定不会动手,唯有稍稍松懈他才方便露出狐狸尾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人监视而非自己动手。” “怎知我与老友相见不过一炷香,府上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军中老友?”王诩皱了皱眉,“姓甚名谁?” “姓金,单名一个杉字。” 王诩递了个眼神,常生立刻去调查这个金杉的背景。 “殿下,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见似乎问完了话,侍女红着脸鼓足勇气问道。 “怎么,你有什么要紧事?”王诩心思一动,随即反问道。 “今天我弟弟从家乡赶过来特意见我,我俩父母早早离世,已经三年多没有见面了,所以...” “嗯,既然如此,去吧。”王诩稍一沉吟,答应了她的请求。 侍女离去后,王诩看向铁虎,“老虎,你不走?” “此事事关重大,老爷吩咐我务必等一切结束再回去,如有需要,必须立刻通知他赶过来见您。”铁虎面色恭敬,抱拳道。 王诩笑了笑,摩挲着手中茶杯,杯中荡漾起圈圈涟漪。 “其实孤一直有个问题,你说,外界是怎么知道靖王撰写了这份图卷的?” 铁虎沉思片刻,突然眉毛一挑,猛地起身,“难不成...” “是啊,靖王府上要是没有奸细,图卷的消息应该根本传不出去才对。” “那侍女...”铁虎反应过来,作势要追。 因为图卷事关重大,所以自己把府上的一应事务都推掉了,只为配合秦王,即便这样还觉得心有愧疚。 然而这个侍女居然在这个时间段提出离开,哪怕理由再正当也并不合时宜。 况且自己老爷治家向来外松内紧,一个深谙规矩的侍女她哪来的胆子开口便对王诩提出这个要求?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人心里必然有鬼。 “不必去追,我已经让人跟着她了。”王诩抿了口茶,“一年前我处理风雨楼,上上下下全楼杀了个遍,连带着朝堂上的奸细有一个算一个,尽数找出杀死,原以为杀干净了,没成想蛀虫还是不少。” “殿下,老奴居然犯下如此大错,着实惭愧。”反应过来的铁虎冷汗涔涔。 “阁主,白虎大人回来了,说有情况要汇报给您。”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年轻干练的小伙,看向王诩的目光中饱含毫不掩饰的钦佩,他就是王诩从潼武关带回来的孩子之一,对他而言,王诩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而他口中的白虎大人说的就是天狼,按规矩,四处长官执行任务皆以代号相称。 王诩走出去,发现天狼脸色很不好看。 “殿下,阁中有消息汇报,段心的管家被发现死在距离皇城七百里的一处小村,是当地百姓发现的,目前尸首正在运往皇城。” “怎么死的?”王诩皱了皱眉。 对方显然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动手抹除线索的速度极快。 “经咱们的人勘察,他浑身上下伤痕多达七十余处,而致命伤在头颅,是被锐器贯穿所致。” “你说身手如此好,能在咱们监视下潇洒离去的人,居然就这么草草死了,这背后的人该有何等能量?”王诩反问。 “卑职认为,此事背后定有敌国干涉。”天狼笃定道,“若非如此,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如今有能力这么做的,无非就是晋国的萧瑟处,骊国的珠玉楼还有周国的乾阁。” “对了,卑职并非一无所获,在接到您的任务后,我还让手下去调查了一下这名管家的背景,说起来倒是很有意思。” “这人虽是游侠不假,但是也曾隐姓埋名入京科举,但由于查出其手上有命案的缘故,他不仅未能获得官身,而且还面临牢狱之灾,就在他举步维艰之际,有一人怜悯其文章才气出手救了他,上书谏言助其脱离牢狱。” “这人是谁?”王诩奇道。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这人正是三位尚书中的一位,梅执礼。” “居然不是段心...”王诩感慨道。 “当时的段心还没有坐到如今地位,或许自顾不暇,亦或许明哲保身。”天狼长长吐出一口气,“只是奇怪的是,按理说如此大恩应该使两人关系亲密,可是这个管家被帮助后居然毫不感恩,甚至也没有登门拜谢。” “这么看,窃图一事的水愈发浑浊了。”王诩盘算道,“查了一圈,段心有嫌疑,梅执礼有嫌疑,许正也有嫌疑。” 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王诩失笑道:“唉,我大燕真当人才济济。” “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天狼面色惭愧,抱了抱拳。 “无妨,有阻力才能证明咱们查对了方向,没什么无不无能的说法,走,跟我去审许正,凭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眼下他的嫌疑也不小。”王诩宽慰道。 对方显然布局已久,自己这些人仓促之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难能可贵,苛责属下可不是王诩的作风。 第335章 审案(3) 一身便装的桓温没有走梅府的大门,反而从一处较为低矮的院墙翻了进去,虽说是科举入士,但他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好歹是一位须弥境前期的修士。 进了梅府后,他便一路躲开各种视线,悄咪咪地摸进了书房,得亏梅执礼被请去喝茶,一时间梅府上下人心惶惶没人有心思看家护院,不然就凭桓温这点许久不用的功夫恐怕还真不够看。 桓温进了书房后刚要松一口气,却正好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后者盯着他,眨也不眨。 就这么一闹,桓温险些没被吓出魂来,他立刻上前捂住了这位的嘴巴。 “梅小姐别喊,我是自己人。”桓温悄声道,“要是你同意,就连眨三下眼睛。” 没错,这双大眼睛的主人正是梅执礼的长女梅绽寒,她正在书房整理父亲这些年为官的资料,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来还父亲一个清白。 哪知居然迎面撞上暗中前来梅府调查梅执礼的桓温。 伴随着梅绽寒眨了三下眼睛,桓温刚要松手,手上却是狠狠一痛。 “嘶,别咬...”桓温吃痛抽回手。 “哼,那日我要是知道父亲选了你这等恩将仇报之徒,定会阻止他。”梅绽寒瞪了眼桓温,狠狠道。 “梅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就恩将仇报了?” “梅大人,请您跟我们去喝口茶...某人板起脸来还真是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你还知道恩重如山呢?”梅绽寒学着那天桓温的口气讥讽道。 “我与梅大人必须避嫌,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桓温无奈道。 “我当然不明白,所以你如果不说明来意,我可要喊人了。”梅绽寒脸上冷若冰霜,若不是看在往日对他还有几分好感的份上,她才懒得与之废话。 “我是来帮助梅大人的,他嘱托我一件事。”桓温见梅绽寒情绪不稳定,选择单刀直入,“近期梅府上下可有异常之处?” 梅执礼以水为墨,让其回家看看,说明他家中定有蹊跷之事,说不定是被人拿住了把柄。 梅绽寒的神情顿时犹豫起来,桓温注意到她此刻的神态居然和被审问时的梅执礼如出一辙。 看来其中定有隐情。 于是桓温又往前走了几步,沉声道:“如果你父亲真的无法洗脱罪名,梅府上下必死无疑。” “此案性质极为恶劣,不是你父亲能扛下的,审过后一旦坐实他有罪,哪怕事后证实他是被诬陷的,陛下也不会改变心意为其翻案。” “而现在,我和我身后的秦王将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说着,桓温掏出一枚令牌,那是秦王府属官的令牌,他升任礼部主事后一直没有把令牌还回王府,而王诩也没要回去。 “如果你父亲是清白的,只要你如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请相信我有决心与能力一定会还你父亲一份清白。” “恩重如山这四个字,对我桓温来说,绝非一句虚言。”桓温斩钉截铁地咬牙说道。 哪知此言一出,梅绽寒顿时红了眼眶,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桓温,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半晌后,她才缓缓开口道:“数日前,我妹妹被人绑走了,那人以此要挟父亲闭嘴并揽下所有罪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罪过,但是父亲平日最宠爱我与妹妹,所以当秦王殿下上门的那一刻,我见到他的模样,就笃定他早已心存死志。” “梅大人乃礼部尚书,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他为何不报官?”桓温惊讶道。 “报官?”梅绽寒嗤笑一声,“发现绽霜失踪的时候就报官了,可收获的只有一份纸条,上面写着:我在注视着你,如果下次让我发现你偷偷报官,那你女儿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贼人居然猖狂至此!”桓温狠狠捶了一下桌面,只觉得一口恶气出不来,憋得难受。 “秦王来那天父亲刚准备借着进宫面圣之机去寻陛下的帮助,哪知就被扣下了。” 桓温暗自叹了口气,梅绽寒不知道,即便秦王那天没来,他父亲也不会走出这个家门的,因为无论前门后门,早就被天机阁盯死了,甚至在吴有德的安排下,这三位尚书那几日甚至都不用再去府衙工作,其意不言自明,就是要把他们软禁在家。 “那张纸条还在么?让我看看。”桓温毕竟是今年科举状元,文字上的真功夫不少,他想试着分析此人笔迹。 拿过纸条,桓温凝视着上面的笔画,将其刻在脑海里。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告辞。 “梅小姐,谢谢你今日所言的一切,桓某定不负所托。” ...... “许大人,那日负责接待你侍女被人当街杀死了,这件事你说蹊不蹊跷?”王诩笑吟吟地抿了口杯中热茶,淡淡道。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本官的清白可全指望她了!”许正眉头一皱,连连叹气,“若是因此丢了官,婆娘不得打死我...” “不过好在朱雀身手不错,抓回一个负责灭口的杀手。经过审讯后,他承认自己是晋国萧瑟处的暗谍,是奉你的命令特意来灭口的。” 是的,即便王诩第一时间就派叶蓁蓁去跟踪那名离开的侍女,此人却还是在热闹的市集被杀手灭了口,不过这次并非一无所获,抓住了来自萧瑟处的暗谍。 王诩话音一落,侍立在旁的叶蓁蓁便从递过一份供词,上面清楚写着那名萧瑟处暗谍供认不讳,还有那名暗谍的手印。 “殿下,这逻辑上可就说不通了,先不说我认不认识什么晋国萧瑟处的暗谍,即便我真是犯下大案之人,我没理由杀这个侍女不是吗?”许正瞪大了眼睛,争辩道。 “您看,假设我是犯下大案之人,那么那个侍女就是我的同党,我需要她来掩护我不是么?”许正无奈地笑了笑,“对我而言,她活着才能还我清白,她死了我不就成了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变成了屎。” “许大人不愧铁嘴之称,与百官辩驳,仅凭一张利口能每年为大燕节约出百万银两。”王诩哈哈大笑,“没错,这名侍女被杀,孤也认为这反倒证明了你没有嫌疑,不然何必贼喊捉贼。” “对对,殿下明察秋毫,许某只盼殿下能早日洗脱我的嫌疑了。”许正连连躬身,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好了,许大人暂歇吧。” 王诩起身,带着叶蓁蓁等人缓缓离去。 “阁主,您真觉得他没问题?”叶蓁蓁粉眸中满是狐疑之色,“凭我在风雨楼多年经验来看,许正言语之中颇为油滑,结合户部需要与各部打交道的惯例来看,他平日行事该是处处留痕之辈,怎么如今一查却是清廉如水,一切正常到有些不正常?” “许正有没有问题,等一等再说。”王诩负手而行,笑着说道。 许正与王诩之间的对话,看似许正战战兢兢、坐立不安,实则不然。 王诩心知他才是这三位尚书中心理防线最为坚固的那一个,难怪父皇会把他安排在最容易得罪人的户部当差。 许正,绝对不是个寻常人。 “刚刚常生那边传来消息,金杉没问题,因此铁虎的嫌疑可以基本排除了。” “眼下就看桓温那边会给咱们带来什么惊喜了,梅执礼如果可以因此开口的话,那么他和段心之间关于那名管家的疑团就有了突破口,事情将会好办不少。” 第336章 审案(4) “桓主事,早。” 桓温从梅府出来后在街上绕了几圈这才来了礼部,刚入府衙便有不少同僚问候。 桓温一一点头回应。 “小蔡,咱们昭衍五年的科举试卷存档还在吗?” 小蔡虽是一名小吏,不过却熟悉礼部各种文档的储存位置,平日里办事灵巧,从无错漏。 桓温自打入了礼部便颇为看好他,二人闲聊过几次,有些交情。 “大人怎么突然要查试卷存档了?那可是个大工程。”小蔡眨眨眼睛,好奇道。 “怎么,你想偷懒?”桓温笑了笑,“偷懒也不是不行,不过得告诉我试卷的位置,这样我自己去查阅便是。” “哎,要是别人来查,我定要偷奸耍滑一番,但是大人您来查,我岂能推三阻四?” 小蔡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来邀请道:“大人这边请。” 在一间占地极大的房间内,堆满了历年的科举试卷,这些都是学子们的原卷,并未经过糊名抄录。 “来,大人,这边。” 他带着桓温来到一摞试卷前,指了指:“大人,这就是昭衍五年的全部试卷了。” 桓温点了点头,将这一大摞试卷抱在怀里,一张张抽出浏览起上面的字迹来。 小蔡则是默默退到他身后,静静等候。 “幽州道李志、冀州道甄远道、青州道...”桓温手指捻的飞快,一张张试卷从他指尖翻过。 突然,桓温眼前一亮。 “青州道,裴工。” 越过他的名字,桓温的视线落在了文章上。 “先帝以儒法治国,天下安,四海平...” 桓温屏息凝神,眼中光亮更甚。 这正是他要找的那篇文章,但是他要找的并不是这篇文章的内容,而是这篇文章的字迹! 自己眼前文章所书字迹和梅绽寒递给自己的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在许多细节处极为吻合! 一个人的字迹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来掩盖,但是很多细微之处的习惯却是藏不住的! 桓温精通笔墨,这点小伎俩骗不过他的眼睛。 虽然距离昭衍五年已经三十年过去,可谓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但是桓温只是简单浏览过试卷后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加之昭衍五年,同样是梅执礼为主考官,他记得很清楚。 最重要的是,桓温突然想起就在梅执礼作为主考官的那一年曾流传出过一个故事。 据说这位心善的主考官居然为了一名考生不惜上殿面圣求情,因此打动了圣上,最终免除考生的死罪。 这个故事在当时广为流传,因为官员能为一介草民求情,在那时可谓凤毛麟角。 桓温熟读圣贤书,记性自然极好,这种小故事听过一遍后也就记住了。 “错不了,错不了,裴工就是日后段心的管家...看来果然是段心所为!”桓温眼中兴奋的光芒如同火苗般忽地燃起,他低声喃喃道。 桓温兴奋之余居然忽略了身后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直到一把尖刀透过了他的胸膛。 桓温低头,看到了这把正在自己胸口处冒出凛冽寒光的刀。 仅仅一瞬,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正在飞快消失。 “大人,其实太过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小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带着调侃与惋惜,“都怪裴工这家伙,行事这么不小心...” 桓温被小蔡扶到了一旁,鲜红色的血液从这把刀刃的凹槽中喷涌而出,令他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大人不要挣扎了,因为你牵扯到伤口后血会流的更快。”小蔡笑着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来,点燃了桓温面前来自昭衍五年的试卷,几息之间,火光大盛,诸多其余文档也被引燃。 “为...什么?”桓温吃力地问道。 “萧瑟秋风扫落叶,不见愁苦净黄昏...”小蔡口中忽吟道。 桓温知道,这是晋国萧瑟处所奉行的准则,寓意着待敌如秋风扫落叶般迅猛不留情面,同时可以通过一切可以净化“愁苦”的方式来保卫大晋。 同时桓温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小蔡在点燃火折子时,手臂上露出了一个符号,若隐若现。 “桓大人,有缘再会。”小蔡腼腆一笑,一如桓温刚与他有交集时的样子。 桓温身旁,火光冲天,炽热的火舌迅速吞噬着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失火了,快救火!”门外,是小蔡大声呼救的声音,“桓大人还在里面!” 桓温无奈地笑了笑,随即微闭双眼喃喃道:“殿下,但愿您教给我保命法有用...” 在他的怀里,是一枚早已碎裂的玉佩,以及小半瓶晶莹液体,桓温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捏碎,原本轻而易举的动作现在却变得极为吃力。 满是生命力的药液沿着胸口的伤痕飞快向内滋养,所到之处,白骨生肉,只是刀还在自己的胸膛里,无法愈合。 见状,桓温选择用两根手指握住刀尖,咬着牙一点点将它从自己的胸口处拖拽出来。 “唔,真疼啊!”他冒着冷汗,低声嘶吼着。 ...... “桓温出事了,地点就在礼部...”天机阁中,王诩面沉似水。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几个疑问。 为什么桓温要去礼部? 他查出了什么? 谁害了他? “殿下,礼部堆放历年科举试卷的地方失火,火势极大!”天狼从外面闯进来,面色同样不好看。 “正好,你带着皇城兵马司,把礼部围了,就以救火的名义,谁也不许跑!”王诩吩咐道,“孤随后就到!” “还有,务必救出桓温!” “是!”天狼抱拳,大步离去。 前往礼部的一路上,王诩一直都在思索着疑问的答案。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桓温既然会去礼部,那就证明他在梅执礼的家中查到了一些指向礼部的东西,而储存科举试卷的地方失火,就证明一定是礼部的这个地方被桓温查出了问题,而贼人为了毁灭证据选择了将其连同桓温一起一把火烧个干净。 礼部...科举... 王诩不禁想起段心的管家刚好参与过科举,而且他的主考官正是如今的礼部尚书梅执礼。 看来梅执礼坐立不安应该和管家有关,而作为管家的同谋者,礼部中也设有内应。 等王诩赶到礼部后,大火已经被扑灭。 桓温被火气燎得满脸焦黑,他被天狼搀扶着走了出来,胸前一片血迹。 王诩立刻走上前去,桓温望着他,眼中流出两行清泪,露出了最底层的白皙痕迹。 “殿下,桓温幸不辱命,臣有重大情报向您...”可惜说到这里,桓温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337章 审案(5) “你是说,段心的管家绑架了梅执礼的小女儿?”病榻上,王诩握着桓温的手询问道。 “是,臣调阅了昭衍五年的科举试卷的档案,裴工的字迹与绑架梅执礼女儿的字迹在细节之处极为相似,臣敢断定就是他所写。”桓温点了点头,“殿下,还有一事,礼部有一位姓蔡的官吏是萧瑟处的密谍,也是他放火烧了档案室并欲杀我灭口。” 桓温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坐起身来,“桓温虽一介书生,亦有三分火气,若不亲手抓他当真是余生难安!” “无妨,你且养伤,礼部出了事,孤已让天狼率兵围住,没人能逃掉。” “殿下,臣...”桓温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臣还是想去亲自协助天狼抓捕暗谍。” “你...唉。”王诩无奈,从怀中拿出一枚丹药放到他手心,“真是拗不过你。” 桓温服下丹药,晃晃悠悠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过了头,对着王诩说道:“殿下,臣对梅小姐被绑的位置大致有了个判断,事关重大,您不妨亲自去看一下?” 王诩闻言一笑,“孤坐镇中央,调度你们就够了,判断的位置是你的想法,自然该你去。” 桓温说话总是偷偷摸摸的,王诩知道他虽说是判断,可实际上应该已经确定了梅家次女的位置,让王诩过去无非是让梅执礼欠一个人情,方便日后做事。 可是王诩觉得,这个人情还是要让桓温自己拿着才合适,毕竟某人那日在府上邀请自己恩重如山的座师前来喝茶是那样的“铁面无私”。 “既然如此,臣告退。” 果然,桓温眼神中满是感激,随即他拱了拱手,在几名天机阁护卫的搀扶下离开。 送走了桓温,王诩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梅执礼目前可以说基本摘除了嫌疑,而段心的嫌疑最大。 可自己为什么要怀疑段心呢? 就凭裴工是他的管家? 王诩觉得,不见得是这样的道理。 从现在来看,段心虽然迂腐,但是对自己的问题还算配合,倒是那个许正,油腔滑调! “叶大美女,来,吩咐你一个事。”王诩唤过叶蓁蓁,后者一年不见,一双粉眸愈发娇媚动人,看来虽然其修为因为服用了禁药而停滞不前,但是战力还是增长了不少。 “阁主又打趣我,什么大美女,我这等蒲柳之姿怎么比得上花翎姐姐...”叶蓁蓁妩媚一笑,“说吧,什么事值得阁主您开尊口?” “许正媳妇现在是什么情况?” “当时您让白虎的人盯着,如今天狼带队去了礼部,估计那块应该有所松懈。” “那就换人,你亲自去一趟,让朱雀的人把他老婆盯死。”王诩看着叶蓁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如有必要,就地擒拿。” “这么严重...”叶蓁蓁挠了挠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笑嘻嘻地带队离开天机阁。 王诩揉了揉脸颊,看来这姑娘终于走出了之前寒山背叛的阴影,重新变得阳光起来了,那就祝福她吧。 ...... 礼部被天机阁包围,人心惶惶。 而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没有派人来问,就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小蔡站在人群中,镇定自若。 只因他并没有看到桓温被救走的场景。 所以眼下还可以偶尔享受一下别人对他“救火英雄”的赞美,他想着反正他尝试“救”桓大人了,桓大人烧死在里头也怪不到他头上。 这点自信,小蔡还是有的。 “肃静!”天狼大喊一句,声音盖过了乱糟糟的礼部诸官员。 以往那些神态自若的礼部官员们如今被这么一吼,顿时跟鹌鹑一样缩在原地,噤若寒蝉。 桓温被人搀扶着从天狼身后走出。 “桓主事!”“主事大人!” 不少对桓温颇有好感的同僚与下级官吏见此情形不由得喜极而泣,他们还以为桓温被烧死了呢! 然而小蔡站在人堆里,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只见他用两只脚微微往后小步挪着,低着头,思考着逃跑的法子。 见鬼,他怎么活下来了! “天狼,就是他!” 此时此刻,桓温的指头犹如宣判死刑的前奏,小蔡顾不得隐藏身形,拔腿就跑! “往哪跑?”天狼冷笑一声,一直萦绕在指尖的天狼星暴射而出,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将其膝盖打了个对穿。 小蔡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天狼见状,大步流星往前走,人群一片哗然,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只见他如同拎小鸡一般把小蔡拎了起来,紧接着一拳打掉了后者满口牙。 “你们萧瑟处被抓到最喜欢服毒自尽了,对不对?”天狼轻蔑一笑,“没了牙看你服哪门子的毒,哼!” 一听到萧瑟处几个字,小蔡突然张嘴笑了笑,紧接着朝天狼吐了一口血沫子。 不过天狼早有防备,还没等他吐出来就一把将他摔在了地上。 “你们几个带着人犯,收队!” ...... 桓温查过裴工在段府出入的记录,他素来深居简出,近些日子明面上这位管家只去过三个地方,刑部,揽月楼与教坊司。 刑部,明面上的理由是给段心送饭,但是实际上,桓温猜测梅家报官后的纸条传递就是源自于此,裴工借助刑部的力量完成了恐吓,成功令梅执礼不敢开口。 揽月楼,烟花之地,不过桓温清楚背后的执掌之人跟春秋学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梅执礼的次女被送到这里,自家殿下身为学宫宫主,私下不可能毫不知情。 教坊司,养侍之地,背后是皇族,而且还被殿下整顿过一次,估计遇到来路不明又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小姑娘肯定会向上官禀报。 故而当桓温看到这三个地方的时候就已经把它们全都排除了,借助天机阁又细细查了一遍裴工近些天的踪迹。 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 裴工私底下养了一个女人,就住在玄武大街上,有趣的是离着秦王府蛮近的,桓温估计其设在这里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探查王诩的消息。 而这处并不起眼的院落,桓温认为裴工最有可能把梅家次女放在此处,所以他找天狼要了人后直奔这里。 当昏暗的大门被一众天机阁成员打开的时候,屋内映出一抹红艳的夕阳和一群探头探脑的影子。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好奇又胆怯地看着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跑过来的男子,在她身旁的女人已经被先一步控制。 桓温则如同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珍宝一般,将小女孩牢牢抱在怀里,哽咽着问道:“你是梅绽霜,对不对?” “是,你又是谁呀?”羊角辫的女孩奶声奶气地回应着。 她年纪太小,记不清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如果没有桓温,后果又将可怕到什么程度。 这一刻,桓温真想嚎啕大哭一场,如果他的猜测是错误的,意味着梅执礼可能再无与女儿相见的机会。 ...... 梅执礼枯坐在天机阁,心如刀绞。 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看见桓温站在那里。 而在桓温的手上,牵着一个小女孩。 “爹!”小女孩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爹,让梅执礼的心都要化开了。 他哆哆嗦嗦地张开嘴,应了一声:“哎...” 桓温在旁边笑着笑着,泪就流了下来。 第338章 黑暗中的守护者们 “看不出来,你行事错漏百出,不过嘴倒是很严。” 天机阁的审讯室内,天狼狞笑着割破了小蔡的气管与食道,鲜红的血液顷刻间流进气管,尽管小蔡想通过压制咳嗽的方式来阻止血液呛进肺里,可仍然无法避免开口呛咳。 不过片刻,小蔡不断咳嗽,可是越咳渗血越快,只见血液不断流进他的肺里,让他无法呼吸。 就在他濒死之际,天狼呵呵一笑。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你了。” 说罢,他拿出王诩特意交给他的生机泉水,倒进了小蔡口中,就在入口的刹那间,他浑身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对于小蔡来说,他并不怕死。 但是相较于死亡,无穷无尽的折磨无疑更令人恐惧。 故而当天狼将全部流程反复操作数次之后,小蔡原本坚毅的眼神变得灰败无比,如同被抽走了全部精气神,喃喃道:“我说,我全说。” “早这样多好。”天狼嗤笑道。 “我是萧瑟处密谍,代号纸鸾,奉命执行......” 半刻钟后,天狼拿着他的供词走出审讯室,“阁主,他招了。” 王诩接过供词,看了看,慢慢皱起了眉头。 “阁主,是哪里不对吗?”天狼有些惶恐地疑惑道,“这供词属下反复问过他数次,所有细节之处都对得上,不应该有问题。” “过程很详细,也很完整...” 王诩思索着慢慢说道:“可是小狼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小蔡是萧瑟处的密谍,他应该没有理由杀死身为同伴的裴工才对,更加没有理由把侍女灭口。” “过程很完整,但他缺乏这么做的动机。”王诩把供词放在一边,补充道:“而且从他被捕的反应来看,此人纵火后没有第一时间逃离,显然并不机敏,应该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才对。” “然而他却险些杀死桓温,甚至被捕后挺过了数轮酷刑...” “这无疑是违反常理的。” “您是说,他是故意被捕的?”天狼被王诩这么一提点,随即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他供词中写到,裴工负责通过嫁祸梅执礼的方式干扰咱们的视线,而他则负责在梅绽霜被发现的那处宅子中将图卷转交给裴工并由后者伺机带出皇城,而靖王府上的侍女负责偷走图卷并嫁祸许正。” “阁主,按您这么分析的话,的确有些诡异。”天狼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事成后侍女被萧瑟处灭口无可厚非,可是手握图卷的裴工不该死。” “看来这个小蔡对付起来还真不是小菜一碟。”王诩笑了笑,“可惜这几天消息封锁,他并不清楚裴工已死的事情,不然这供词还能编的再像一些。” “常生才回来过一趟,又把信息丰富了不少,那名侍女的弟弟沉迷赌博,原本都要被人抓住打死了,不知为何最近却一次性地还清了赌债,不过昨晚被人发现横死在街头。而裴工的死已经检查完毕,确定就是萧瑟处的独门手法,无人能够复制。” “殿下,梅大人刚刚跟属下坦言,他曾在十日前于许正府上见过裴工,后者见到自己时似乎极为愧疚,匆匆离府,甚至可以用掩面而逃来形容。”桓温从外面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向王诩汇报道。 “恩将仇报,反手绑了人家的女儿,可不是该很愧疚么?”王诩冷笑道,“梅绽霜获救时,她身边那个女人现在开口没有?” 桓温虽然脸色苍白,但精气神极佳,双目炯炯有神。 “属下看她的反应不过是寻常妇人,仅仅吓唬一下就全说了,其称自己是裴工养的小妾,前几日裴工前来把这个小孩托付给她嘱托其好好照顾,不能怠慢;至于别的,看得出她完全不知情。” “倒还算有点良心,没忘记梅执礼曾为他仗义执言。”王诩呵呵一笑。 “估计他先前不去拜会梅尚书,可能也是考虑到自己已经投效他国,不愿牵连这位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老人吧。”桓温感慨道。 “这种人哪里有什么礼义廉耻,要我说,裴工就是狼心狗肺,死了活该。”天狼呲牙一笑。 “话不能这么说,再坚硬的心里也会有一处是柔软的。”桓温反驳道,“就依桓某为例,科举之时若无梅大人青眼有加,陛下与殿下怜惜我这点微末才华,恐怕我现在也还是一介布衣,也正因如此我永远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我认为,裴工没有伤害梅绽霜,恐怕也存在这方面的原因。” 说罢,桓温还朝着王诩躬了躬身,天狼在一旁挤眉弄眼,啧啧称奇。 王诩轻咳一声,天狼顿时站得笔直。 “桓温,你继续说。” “好,属下已经派人仔细搜过藏匿梅家次女的那处院落,可惜没有发现失窃的图卷。”桓温说着说着,瞥见了桌案上小蔡的供词。 “说起来这名蔡姓官吏绝对不像他表面显露的那么简单,此人藏匿礼部许久却未引起丝毫怀疑,要不是为了替裴工销毁证据,估计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导致暴露身份。” “没错,这一点孤刚刚也在想,你对此有什么猜测吗?” “臣觉得自己先前受他误导,对他的身份推导可能有误。”桓温缓缓道。 “哦?”王诩来了兴致,“说说看。” “他在刺杀臣的时候,口中虽然吟诵着萧瑟处的口号,但是却在手臂处露出了一个符号,那个符号臣去查了查档案,却发现是骊国珠玉楼在每个成员身上留下的隐秘标记,方便他们互相确认身份。” “这种符号只有在高温时才会显现,平日里则与正常肌肤无异,那日臣能够看见,估计也是与他当时恰巧点燃火折子有关。” “既然你猜测是骊国珠玉楼所为,那么孤考考你,珠玉楼和萧瑟处行事风格上有什么差异?” “这...属下不知。”桓温愣了愣。 毕竟他不是干这行的,能查到那个符号是珠玉楼的标记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嘿嘿,小状元这件事你不懂很正常,不过我碰巧略知一二。”天狼哈哈大笑,介绍道。 “珠玉楼自诩人员如宝珠,行事如密帘,平日里隐藏极深,关键时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将会如同掀起帘子一般将局势彻底颠覆。” “而萧瑟处不同,那群人就是一群杀胚,能杀就杀,不能杀就尽量杀,创造条件去杀,反正主打一个灭口不留痕迹。” 王诩听着天狼的介绍在旁边点了点头,这家伙虽然平日看起来粗放,不过细节之处却不曾含糊。 “既然这样,属下基本能够确认自己的猜测了,这个小蔡和裴工还有那个侍女,都是珠玉楼的人,只是被萧瑟处的人截了胡。” 桓温推测的不无道理,珠玉楼和萧瑟处的人既然都出现在了这件事里,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交锋是不可能的。 从结果来看,萧瑟处的手段略胜一筹。 “桓温,你心思够细,很适合做这一行,这样吧,礼部主事的差事可以兼职,但你要来这边做玄武处的长官。”王诩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天狼,你给他介绍一下天机阁内部构成。”王诩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审讯室。 “小状元,以后咱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天狼走上前,拍了拍桓温的肩膀,“常生代号青龙和组员们负责国外事宜,我代号白虎负责攻伐,叶蓁蓁代号朱雀,负责天机阁内部运转和内奸甄别,顺便提一嘴,这小妞可不好惹,以后你就知道了。” “而你现在代号玄武,和手下成员负责国内事宜和保卫工作。”说罢,天狼握住桓温的手,亲切地摇晃了两下。 王诩走进审讯室,踹了一脚在地上装死的小蔡,他就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们的任务失败了,裴工被萧瑟处的人杀了,图卷不知所踪,只要现在你如实交代问题,说不定孤能帮你们珠玉楼顺便报一下仇。” 这句话,极端的诛心。 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既点明了他的身份,又告诉他任务失败,最关键的一点是王诩开口时云淡风轻,似乎这个图卷丢不丢根本没什么太大影响。 果然此言一出,小蔡立马睁开眼睛,他的眼中爆射出一团精芒,带着浓到化不开地难以置信,“裴工真的死了?” “不然呢?把他的尸首带给你看一眼?省省吧,你应该知道,孤的耐心可不多,你可以不相信,但这是你最后报仇的机会。”王诩知道他已经坐不住了,特意懒洋洋地说道。 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萧瑟处,萧瑟处!此仇不报...”小蔡突然攥着拳,低声嘶吼着。 片刻后,他又冷静下来,注视着王诩,缓缓道:“看来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没错,我和裴工都是珠玉楼的成员,奉命前来窃取图卷,助大骊一臂之力。” “奉谁的命?” “许正啊,你不是全都知道了么?”小蔡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这些都不是许正告诉你的?” 王诩心头一震,但面上不显分毫。 “这些你不用管,继续说。” “许正布置了整个计划,让我和裴工还有秋雨一同执行,同时还把事情牵连到段心与梅执礼身上,给转移图卷留下时间,并且约定事成后嫁祸萧瑟处。” 秋雨,应该就是那名侍女的代号了。 不过她也被萧瑟处的人灭口了。 “既然这样,萧瑟处的人是怎么得知你们具体行动方案的?”王诩再度开口询问。 “我怎么知道?”小蔡痛苦地挠了挠头,“这件事不该是你去想么?” “娘的,萧瑟处这帮狗娘养的,你要是抓到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千万都杀了!” “千万别让这帮杂碎活着!” “千万!千万!” 伴随着王诩心情沉重地走出了审讯室,小蔡在他背后大喊着,天狼和桓温见状立刻迎了上来。 “走,去审许正。”王诩没多说什么。 天狼和桓温对视一眼,看来事情快要水落石出了。 天机阁内,所有人忙作一团,不少人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心扑在搜集和鉴别情报上。 天机阁外,天色忽晚,夜幕降临后掩盖了一切光亮,唯有远处几盏灯火还依旧亮着,孜孜不倦地驱散四周黑暗。 第339章 我认得你 “许大人,又见面了。”王诩坐在许正的对侧,神情中带着一丝落寞,“可惜,太可惜了。” 许正眨眨眼,疑惑道:“殿下在可惜什么?” “孤记得,你是昭衍五年科举入仕,而现在已经是昭衍三十五年了。”王诩感慨道,“时光过得真快,许大人宦海沉浮三十载,官居户部尚书一职,不知有没有积累下什么感悟?” 许正一愣,随即一抹笑容从嘴角浮现,他略显无奈地微微摇头,“下官论感悟还谈不上,不过回首这三十年生涯,还真是弹指一挥间。” “孤记得,早年你担任户部尚书一职时还被朝中大臣誉为拼命三郎,值得你拼命之事有三:削减官绅豪奢之靡费,运输百姓救命之口粮,厘清各地兼并之田亩。” 王诩说起许正早年的事迹可谓如数家珍,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是啊,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那个敢上殿与百官叫嚣的许正已经老了,没什么心气再做这些。”许正叹着气,摆了摆手。 “这样一位国之栋梁,可惜了。” 王诩忽地抬眸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珠玉楼的?” “珠玉楼?”许正疑惑地笑了笑,“恕臣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字。” “这是礼部蔡姓官吏的供词,他指认了你。” “无稽之谈,无非是为求保命来肆意攀咬罢了。” “裴工死了,死的时候身上没有图卷。” “段大人的管家死了,与我何干?” “加之那位侍女当街被刺,许大人,你的罪名已经无法洗脱了,配合调查坦白交代,或许孤还能留你一命。” “那真是太可惜了。”许正长叹一口气,摊了摊手,“看来下官的清白是无法沉冤昭雪了。” “你清白?别放屁了!”天狼在一旁敲了敲桌子,“这证词都写着呢!” “有道是捉奸捉双,捉贼要赃...眼下证人们死得干净,就凭先前一份萧瑟处的暗谍和如今这份礼部官吏的口供就想污蔑本官,是不是太儿戏了?”许正眼皮一翻,看向天狼,“还有,本官乃本朝户部尚书,正三品大员,配合殿下调查自是情理之中,可殿下尚未说话,就凭你这条看门狗也配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你!”天狼被骂后气得咬牙切齿。 王诩凝视着风轻云淡的许正,久久不语。 其实先前那份萧瑟处暗谍的口供是王诩伪造出来诈许正的,实际上萧瑟处暗谍在被捕后第一时间选择了服毒自尽。 不过许正表现得滴水不漏,一度让王诩减轻了对他的怀疑。 如今看来,许正已是负隅顽抗的阶段,他就是掐准了自己找不到图卷的下落,无法伤他分毫。 按照小蔡的说法,侍女和许正是这次计划负责窃图的成员,他们赶在铁虎离开之际潜入铁龙城书房,拿走了图卷,这样伴随着侍女当街被杀,也就没有了第二个人见证。 等等...王诩忽地灵光一现。 谁说没有第二个人见证? 铁原,铁龙城那个痴傻的儿子,这个曾经被誉为大燕未来将星的男人一定会看到许正潜入书房的全过程。 由于铁龙城的家中格局比较特殊,亭子与书房之间必经之路正是铁原平日的住处,铁龙城之所以这么设计,就是因为可以随时在书房观察并照顾到铁原。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这刚好给了王诩这条关键线索。 “许大人,其实你负隅顽抗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在靖王府窃图的过程有一个人一定会看到。” “他的名字,叫铁原。” “殿下,如果臣没有记错,铁原因为中了敌国奸计不幸痴傻了,您让他来指证臣,谁信?”许正甚至双目微红,落下几滴眼泪,“要是殿下迟迟破不了案想要拉着臣去顶罪,倒不妨与臣直说,臣也能心甘情愿一些。” 如此演技实在高明,可惜用错了地方。 “把铁原请过来,让靖王不必担心,没什么要紧事。”王诩在天狼耳旁低声道。 天狼走出去后,王诩又坐回了原处。 “要是铁原不痴傻,认出了许大人,这是不是就有意思多了?” “殿下若真有这种手段,何不早些拿出来呢?靖王也不必日日牵挂独子,哀伤至此。”许正反讥道。 王诩原先确实没有这等手段,是他这几日突破摘星境后才拥有的,能悟出这一手,还多亏了紫微大帝赠与他洗剑的笔洗。 既然巫湖用毒伤了铁原的灵智,让其灵智蒙尘,那就化大气力把它洗掉不就是了? 不过虽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操作起来极难,不然也不至于燕帝和铁龙城均是束手无策。 好在王诩可以调用紫微星的力量来洗筋伐髓,同时还有生机泉水在手,才堪堪有几分把握一试。 不多时,铁原被铁龙城送了过来。 铁龙城本想亲自进入天机阁来看着,可是想了想又退到了门外,在天机阁附近的一处茶摊下坐着等候。 这位老人的心里隐隐生出几分猜测,可是他又怕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最后空欢喜一场。 当着许正的面,王诩让铁原坐到了椅子上。 “小诩,你要干什么,我怕...”年龄比王烈还长几岁的铁原眼神中除了孩童般的纯真还有一丝害怕。 而他那张和铁龙城神似的脸庞平日里一直被他的父亲擦拭的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痴傻来,仿佛他就仅仅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王诩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位兄长经常陪自己玩,后来哪怕痴傻了也还能认出自己来,十分难得,更加心痛。 天狼看着被王诩摁在椅子上的铁原,心中难免酸楚,不仅是他,在场者无不心酸。 要知道,这位曾经可是被誉为最有可能接替铁龙城事业的未来将星啊! “乖,一会儿就好。”王诩说着伸出右手大拇指,轻轻搭在了铁原印堂上,“我需要你告诉我,对面这个人去你家做了什么。” “嗯嗯,好!”铁原点了点头。 伴随着摘星境的阴阳二气流入,王诩很快便察觉到了隐藏在铁原经脉深处且无处不在的阴寒之气,估计那就是巫湖曾经施展的秘法。 而这些阴寒之气见了阴阳二气后纷纷扑了上来,如同见了世间最美味的珍馐一般。 看来是铁原体内的浩然气早已支撑不了它们平日的消耗,所以见到阴阳二气后它们才会这般疯狂。 王诩见状,收敛了阳气中的恢宏伟力,只留下了堪称这股阴寒之气老祖宗的阴气作为诱饵。 看着阴寒之气倾巢而出,疯狂吞噬吸收着自己传递过来的阴气,王诩不由得心中感慨。 难怪父皇与铁叔都对这东西束手无策,这东西与天地浩然气终究分别不小,强行治疗恐怕只会驴唇不对马嘴。 眼见侵扰铁原灵智的阴寒之气已经全部走出老巢,吞噬起了自己的修为,王诩心念一动,体内等候许久的紫微星猛然运转开来,伴随着一圈圈星河光晕荡漾而出,猛地将这股阴寒之气拽出了铁原体外。 而这种现象放在天狼等人的眼里,那就是王诩硬生生从铁原额间拽出了一团黑蓝色的煞气,极为骇人。 顾不上处理这股好似跗骨之蛆的阴寒之气,王诩从心中山河内迅速调出大量生机泉水,自袖中汩汩流淌而下,顷刻间包裹了已经昏迷不醒的铁原。 后者这些年损耗太大,阴寒之气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甚至可以算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如今这股动力骤然消失,铁原自然就显露出一种濒死的感觉,富有生命力的生机泉水正好能弥补这一点。 做完这些,王诩才开始调用修为来反攻已经渗入自己体内的阴寒之气,在阳气火热的攻势下,这股纠缠铁原许久的阴寒之气节节败退,很快便溃不成军。 许正在一旁看着王诩所做的一切,眼神晦暗不明。 原本包裹住铁原全身的生机泉水被他自己很快吸了个干净,铁原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次他的眼中多了些许深邃。 就在这时,原本坐在王诩对面的许正突然暴起,一脚踢开二人间的桌子,利用从掌心显化出形如长剑的武魂后朝着还在闭目调息的王诩直直刺出。 速度之快,就连一直持刀在旁注视着一切的天狼都反应不过来,显然是许正先前隐藏了修为,选择在这时鱼死网破。 殊不知王诩早已完成调息,之所以一直闭着眼睛,等的就是这一刻。 铁原痴傻多年,谁也拿不准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这段时间的事情,王诩不敢赌,许正则是赌不起。 哪怕只有一线可能,许正都要将其抹杀干净。 袖中沉寂已久的山河社稷剑显露真身,王诩单手递出,呈横拦之势,阻挡许正的剑锋。 只不过王诩不是在自己面前挡下了剑锋,而是在刚刚苏醒的铁原面前拦下的。 “哼,你果然猜到了我的意图。” 许正长剑被挡,冷厉一笑中带着些许无奈。 没错,刺杀王诩根本没有意义,唯有把铁原杀死才算抹除了这次行动的所有痕迹,让王诩再无头绪查起。 至于图卷的下落,他打算带到坟墓里。 只可惜,相比王诩,他棋差一招。 这时,被救下的铁原缓缓开口,回答了王诩先前的问题:“许正,我认得你,前几日你去过家父府上拜访,还去了书房。” 铁原的声音很沉稳,带着说不出的情绪来,“我虽痴傻多年,但终究灵智未失,记忆也一直都在,所以我还记得你。” 此言一出,许正如遭雷劈。 第340章 一枚弃子 “不...这不可能!” 许正抓住桌子的一角低声怒吼着,眼下王诩展示出的手段简直令他抓狂。 下一秒,他忽然笑了。 “可惜,可惜啊王诩,虽然你真的很厉害,甚至比老夫想象的还要厉害,但图卷还是被我送走了。”许正的声音中不乏得意,“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哪怕你杀了我也于事无补,于我本人而言,更死而无憾。” “老夫,终究技高一筹。” 王诩盯了他好一会儿,也跟着笑了。 “是你下令劫杀裴工的,对吧?” “没错。”许正笑了笑,“他不该收获这份宝贵的礼物。” 天狼在旁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那个小蔡不是说他们是一伙的,怎么还窝里斗上了? “一开始,孤险些也着了你们的道。”王诩注视着许正恢复淡然的脸颊,“其实你不单单是珠玉楼的密谍,而且还是萧瑟处的密谍,对吧?” “没错,你是怎么发现的?”许正点了点头,在知道自己断然没有活路后,他倒是不介意向王诩炫耀一下自己的计划。 “当然是动机。” “根据这份供词,如果你仅仅是珠玉楼的密谍,那么你们的计划可以说已经成功了,然而裴工却死得毫无意义——先是被萧瑟处的人半道劫杀,随后图卷也丢失了。” “嗯,似乎做得确实有些太明显了,老夫下次注意些。”许正笑得很放肆,浑身乱颤,没有半点当朝尚书的样子。 “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其实裴工的死根本就不是你做的,或者说你根本没想让他死在大燕。”王诩微微摇头,反驳道。 “不,就是我做的。”许正斩钉截铁道。 “假设萧瑟处得手,为何还要在皇城内搅动风云,半途劫杀侍女?”王诩冷然一笑,“他们就这么闲,故意让孤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来增加自己的嫌疑?” “许正,事到临头你还在负隅顽抗,孤不妨告诉你,你的妻子已经被捕了!” “什么!” 许正这次的震惊是实打实的,天狼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颤抖了。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混淆我的视线,而与孤在这一角棋盘中对弈的棋手也从来都不是你,而是你的妻子!” 王诩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位户部尚书。 “你,从始至终不过是一枚棋子。” “不,不是这样的...”许正慌忙摇头否认道,他的额头已经出汗了。 “想不到堂堂一位逍遥境中期的修士竟不惜隐姓埋名,以一个糟糠之妻的身份陪着你在这皇城内生活了三十余年...” “好一对伉俪夫妇,真是能藏!若不是抓捕时顾东风亲自在场值守,说不定真能让她逃出生天!”王诩冷笑着缓缓说道。 “既然你不想说出全过程,那让孤来替你说。” “从始至终你都仅仅是你妻子的替身,明面上以你为尊,实则行动却是以她为主,而你则是三面间谍,扮演着燕人、珠玉楼密谍以及萧瑟处密谍这三重身份,她却只有两层身份,燕人,萧瑟处密谍。” “因此当靖王写完图卷之后,由于侍女从中传递,故而珠玉楼得到了消息,你也得知了消息,但是你却怕萧瑟处独木难支,所以才会借助珠玉楼之手,先行窃出图卷交给裴工准备事后再去取走,同时让礼部蔡姓官吏伺机抹除裴工留下的一切痕迹。” “只可惜我们的反应速度比你预料的更快,所以你还没有来得及前去接应就被我们困在了皇城。” “而那日孤率人登门时,你妻子不假思索地丢出行囊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通过暗语告诉你已经变成了一枚弃子!” “萧瑟处的杀手不是由你派去刺杀裴工,而是你的妻子一手操办。她没有你这样的耐心,更信不过珠玉楼的人,却又偏偏清楚这份图卷的重要性。” “因此,她想要把这份图卷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甚至自己人拿着都不行,偏偏要把这份图卷冒着风险再重新带回皇城才心安。” 一连串推导从王诩的口中斩钉截铁地说出,他这些推断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天机阁众多成员这几日来拼凑出的消息。 王诩坚信:当所有看似无关的线头却都隐隐指向同一个线团时,那这个线团一定是所有线头的来源。 其实当王诩推导出这个结论时自己被震惊到了,这世间真有如此蠢材,得手之后居然又让人带了回来。 然而他却不知,许正与他的妻子卧底多年,立功不多故无法返回。 间谍虽然卑鄙,但终究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他们也倦了,因此急需立下一件大功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与潜力,借此提出调回大晋的请求。 也正因如此,他的妻子才会不惜铤而走险将这份象征着夫妻二人远大前途的图卷带回皇城。 “你是皇子每日吃穿不愁,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会懂得每日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 许正嘶吼着,他的眼眶渐渐红了。 “这样的日子,我足足过了三十年!” 王诩所言,句句属实。 他甚至怀疑这个岁数如此年轻的秦王脑袋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以至于如此难缠,如此聪慧。 在他看来,王诩不过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怎么会有这般见识? 可无论怎么说,这一席话无疑击碎了他仅剩的一点骄傲,让他彻底败得体无完肤,更带着他回顾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短短片刻,许正顿觉了无生趣。 “珍惜你剩下的日子,因为等待你的将是国法的制裁。”王诩最后看了一眼这位也曾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子,后者颓然地坐在那里,好似一摊烂泥,他不由得心中五味杂陈。 许正的三十年官场生涯,明面上为国尽忠,暗地里却不知道出卖了多少国家利益。 按理说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可是王诩的心里却多了一抹惋惜。 正如他接手这个案子时曾发出的感慨一样。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阁主,许正的妻子自尽了。”顾东风见王诩走出审讯室,立马走上前,眼中满是惭愧。 “她趁属下不注意,震碎了浑身经脉,只求速死...” 果然,相比许正,这个女人才是狠角色,她甚至为了断掉线索连自己都能轻松杀死。 “失踪的图卷找到了么?” 事到如今,王诩已经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他只关心图卷的下落。 “许正的家已经翻遍了,并未发现图卷。”顾东风颤声道,“属下查到她曾趁着天狼带队去礼部救火时暗中出去过一次,应该就是在那时转移了图卷,因此明知她将图卷带回皇城,哪怕已经犁地三尺,可...” 毕竟许正的妻子修为过人,天狼又被临时调走了,剩下的人拦不住倒也正常。 “你呀你...”王诩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说说,事情没办妥该当何罪啊?” “属下死罪!”顾东风立马跪地叩首。 “动不动就死,你死了孤上哪里找这么一位尽心尽力的下属?”王诩忽地笑了,“有心算无心,仓促之下天机阁能在你我的指挥中将潜藏在大燕朝堂上多年的内奸连根拔除,已经是大功一件。” “那么...看在老顾你这么多天辛苦的份上,罚俸半年不过分吧?” 天机阁中人本就不靠俸禄生存,更别提贵为副阁主的顾东风,区区半年俸禄对他来说连小钱都算不上。 真正让他心安的是王诩经由罚俸一事所传递的情绪,看来殿下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 “谢阁主恕罪!”顾东风长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下了。 老顾别的不怕,还真怕对上王诩失望的目光。 “不过图卷终究还是丢了,这个一定要找到。”王诩沉吟片刻,缓缓道。 “请阁主吩咐,顾某只要还有一口气,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顾东风连忙拱手道。 “这件事不能你来,还得孤亲自去。”王诩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叫大家回来吧,犁地三尺找不到的图卷再努力下去肯定也还是找不到,不如回来好好休息,这几日大家都忙坏了。” “接下来孤该向父皇给你们请功了,毕竟此事原本不由咱们经手,要罚也该罚老吴头他们去。” 王诩这话一说出口,他自己先笑了。 就是不知道正在侍奉陛下的吴有德打没打喷嚏,是否想念自己。 安抚好顾东风,王诩独自回了王府。 他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一边吃着花翎亲手烹调的鱼羹,一边思索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说实话,努力了这么久图卷还是丢了,他的心情其实很糟糕。 但是王诩更清楚一点,苛责顾东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果有图卷的线索,后者甚至比自己还要上心。 可惜终归还是晚了一步,让他们把图卷转移走了,这个案子还是变成了一桩差一点就能真相大白的悬案。 真是不甘心! 王诩恶狠狠地吃着鱼丸,吃起来富有嚼劲的同时又满是鲜香,让他不由得感慨,花翎的手艺真好! 那可能不好吗? 花翎可是精心熬制了好几个时辰,就为了给王诩补补精神。 王诩想到这里,无声地笑了笑。 他自是知她心意的。 而当王诩见证过一次又一次尔虞我诈的丑恶人性后,来自花翎的这份真情便随着时间的流逝显得愈发珍贵。 品尝着自己心爱的人所调制的鱼羹,一个计划在王诩的心里缓缓成型。 既然铁叔把图卷保护得很好,已经借以陛下的血脉为引设下了禁制,也就是说若非陛下的血脉,无人能打开此图。 如果强行打开,此图定会自毁。 眼下不论是骊国拿到图卷还是晋国拿到了图卷,他们应该都已经发现了这个需要燕帝血脉才能打开的禁制。 想来燕帝的精血他们不可能搞到,而兄长如今又刚刚完婚不久,连皇城都不出去,他们应该更加无计可施。 看来唯一的突破口还是自己。 既然如此,如果他们看到自己主动送上门,会不会来与自己接触呢? 第341章 义父大人! “许正通敌卖国,枉负皇恩,按律当斩。” 随着段心的误会被洗清,陛下拿掉了他的刑部尚书之职,足足削了数品,变成了一名监斩官。 不过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负责监斩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原先的户部尚书许正。 “许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按惯例,段心缓缓开口询问道。 许正的眼睛极力向上翻了翻,发现阳光格外耀眼,他犹豫了片刻后缓缓说道:“许某无话可说,但求速死。” “既如此,午时已到,斩!” 伴随着木质令箭落地,一颗大好头颅飞出,在地上打了几个旋儿后才停止了滚动。 原本按律许正是要秋后问斩的,但是当刑部上奏到陛下那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趣事。 据说燕帝听后眼睛低垂,冷笑着问了刑部一个问题。 “怎么着,难不成你们想让他活过今年?” 此言一出,吓得大殿上诸多刑部官员低下了头,噤若寒蝉,生怕皇上注意到自己。 于是许正立马死了,死在了昭衍三十五年的冬末。 ...... “铁叔您这是做甚,快起来!” 一大清早,秦王府上下一阵鸡飞狗跳。 “殿下,您若不答应臣的请求,臣就不起来!”铁龙城双膝跪在地上,作势就要磕头,吓得王诩连忙侧身避开。 要说老将军这身摘星境巅峰的修为真不是盖的,他这么直挺挺往地下一跪,王诩根本扶不起来。 铁原也在一旁陪着父亲跪着,大有一副秦王要是不答应,爷俩今天就跪在这里不起来的架势。 “铁叔,我知道您要报恩,可是让铁原认我作义父是不是有点太尴尬了...”王诩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一时间他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铁原论年龄比自己都大,论辈分更是同辈,这要是真应下了,自己岂不是跟铁龙城一个辈分了? 再往细想想,铁龙城又和父皇一个辈分,难不成以后自己要和父皇各论各的,父皇叫自己皇儿,自己叫父皇兄长? 王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努力把这个荒唐到有些可笑的想法移出脑海。 “不尴尬,只要殿下您点头,铁原立马就能改口。”铁龙城呵呵一笑,“恢复灵智无异于再生父母,这一点不用臣提点他,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铁龙城话音刚落,就见铁原在一旁抱拳道:“义父!” “铁叔,您先冷静一下,还有铁原也是,咱们起来慢慢说。” “前院怎么了,这么热闹啊?” 就在这时,花翎的声音适时响起,从一旁的花园中缓缓走出。 “见过秦王妃,嘿嘿。” 铁龙城笑哈哈地拱了拱手,虽说花翎明面上还没有名分,不过铁龙城就想这么称呼,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原来是铁叔来了。” 花翎也笑了,朝着铁龙城施了个万福,随即数落王诩道:“殿下您也真是的,怎么能让铁叔在这里叙旧,咱们去书房慢慢谈。” 铁龙城刚要开口,却见花翎又继续说道:“铁叔,说起来前些日子青州来了一批新茶,据说是顶着冬日寒风生长起来的,极为名贵,殿下平日里都舍不得喝,一直念叨着什么时候铁叔您过来,好让您带回家品尝。” 王诩笑了笑,“正是,正是。” 铁龙城看着花翎,眼中满是欣赏,于是他自顾自地缓缓起身,微微拱手,“既然如此,那老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进了书房,花翎泡好了茶便离开了。 看着花翎远去的背影,铁龙城嘿嘿一笑,“殿下,您真是好福气,有道是美妾易得,贤妻难求。” “铁叔,刚刚在外面您可要吓死我了,要是您再嚷嚷一会儿让铁原成为我的义子,怕是我这个秦王就要从家中掩面而逃了。” “唉,这不是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嘛,再者说多个义子让他孝敬您也没什么不好。”铁龙城品了口茶,连连点头,“入口顺滑,回甘清甜,的确是好茶啊!” 铁原就在一旁站着,王诩一看他,他就在那里腼腆笑着。 “不过铁叔,话说回来,铁原作孤的义子断不可取,只怕孤点了这个头,明日铁家便成了一个笑话。”王诩神情恢复严肃,淡淡道。 “成为笑话才好。”哪知铁龙城居然如是说道,“不然一门两将星,哪怕陛下心胸宽广,那些朝官也要坐不住了。” “两将星又如何,如今靖王一人灭凉,如日中天,担得起如此声望。” “靖王担得起,可是我这个老头子担不起了。” 铁龙城说着,无奈地笑了笑,随即他拉开衣袖露出两条胳膊,上面的伤口深可见骨,尽管看得出天地浩然气在不断试图修复,但仍旧无法愈合。 “凉国一战,新伤加旧伤,彻底伤了元气,往后再想全力作战,不光是心气没了,力气也没了。” “您看,就连臣放在书房的图卷也能被人偷了去...”铁龙城慢慢喝着盏中茶,说着心里话。 “这次前来,臣想着要么把铁家变成一个笑话,要么就向陛下乞骸骨还家。” “老臣这辈子过得太苦,少年父母皆无,中年丧妻,唯独剩下铁原这么一个骨肉,还一度失去灵智。” “一直支撑我的其实只剩下了国仇,如今大仇得报,我也该退下来了。” “铁叔,大燕不能没有你。”王诩看着眼前愈发变得慈祥的老人,渐渐红了眼眶。 “殿下您错了,大燕很大,大到任何一个人身在其中所能起到的意义看起来都微不足道。”铁龙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能够看到您和太子成长起来,已经足以满足老臣的心愿了,不过还请您原谅眼前这个任性的老人,他真的有些累了。” 数十年刀山火海、白骨累累的战斗生涯令这个老人偶尔闭上眼,回想起的满是那些同僚们战死时最后发出的怒吼。 大燕很大,大到个人的努力微不足道。 但是大燕又很小,只要每一位大燕子民挺起脊梁,它就会如同一面鲜艳的旗帜,迎风飘扬在天道大陆上。 可人终究是血肉之躯,总有一天会倒下,铁龙城希望在自己还没有倒下的那一天把这面旗帜传递下去。 铁原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或许他们父子已经商量好了。 “这件事跟父皇说过了么?” “还没有,老臣想着殿下如果不同意,那臣只好再挺几年,战斗到不需要我的那一天。”铁龙城抿了抿嘴,“其实铁原的修为这几年虽然落下了,但是排兵布阵却是老臣从小培养起来的,堪称一名帅才,殿下还真可以收入帐下。” “这是自然,只要铁兄愿意来,孤随时敞开大门。”王诩点了点头,“铁叔,说起来,您的确还不能乞骸骨,至少还得再等上一年。” “关于失窃的图卷,孤思来想去,产生了一个计划。” “最近骊国药王谷正在举行一场大会,诚邀天下丹师前去炼丹并交流灵药经验,同时在晋国又设有选拔测试的地点,孤准备带人去看看。” “殿下,这太冒险了。”铁龙城听后皱了皱眉,“万一骊国和晋国使坏,扣押了您怎么办?” “这两国虽然都有盗窃图卷的嫌疑,但终究还没有撕破脸面,所以他们不会明面上针对大燕,更何况这次孤是借用假身份去参加大会。” “假身份?那如何能钓出背后布局之人呢?”铁龙城不解道。 “很简单,待孤离开皇城后,太子会以与孤不和的借口用风雨楼将孤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让他们注意到。” “这样只要不经过验证,我便不是王诩,而只要对方想要验证我的真实身份,那他便极有可能是窃图的幕后之人。” “不行,还是太危险了。”铁龙城喃喃道。 “这个计划,父皇已经同意了。” “既然陛下同意,那臣也不好阻拦,不过为了赎罪,您得把铁原带上,他可以负责您的起居。” “好,我带上。”王诩眨了眨眼睛,“铁叔,现在您知道我为什么需要您晚一年再解甲归田了吗?” “不知道。”铁龙城摇了摇头。 “其实原因很简单,要是您不坐镇大燕威慑四方,我还真怕他们狗急跳墙,不顾脸面就地拿了我呢!” “哈哈,你呀,太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了!”铁龙城抚须一笑,“既然如此,什么时候出发?” “过了年关便出发。” 第342章 团圆饭 “说那秦王,见情势危急,怒而上马,高声喝道:‘还能喘气的,随我杀!’,顷刻间自他身后便有千骑冲出,黑骑黑甲,人马冲锋间如同黑云蔽日。” “秦王自己则手握神锋率先冲进了敌军堆里,只见那剑气一闪便是数颗大好头颅滚落,敌军见他似要力竭,刚欲上去却见他又喝道:‘孤乃大燕秦王,谁敢来决一死战!’,这一声,吼得是三军退却,人人胆寒!” 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站起身,笑眯眯地朝四周抱了抱拳,“这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得好,赏。” 人群中一个笑嘻嘻地年轻人拿出一张银票,放在了说书先生面前,“可惜先生说的这故事听着虽然带劲,却不像是秦王的做派,要我说,倒像是太子殿下的行事风格。” “哎!要我说,你这小伙子根本就不懂咱们秦王殿下,人家是何等的英雄豪杰,自然是虎啸一声威震三军,怎么也轮不到你这等毛头小子来评头论足。” 刚刚在人堆里听着正起劲的大汉一听这话顿时皱了皱眉,反驳的同时还扬了扬自己沙包大的拳头。 “大哥你拳头大,你说的有理。”年轻人朝着壮汉竖起拇指夸赞道,他也不争辩,只是笑着挤出人堆,“劳驾,劳驾,借个光。”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秦王殿下居然上街来听说书先生讲述自己的故事呢?”人堆外,花翎为王诩披上大氅,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讲得多有趣啊,你看,本王一声虎吼,哇呀呀呀,敌军顿时夹着尾巴就跑了。”王诩说着说着故意张牙舞爪一通,惹得美人掩口娇笑。 街面上爆竹声不绝于耳,不少带着虎头帽子的小孩擦着鼻涕疯跑,相互追逐打闹。各处坊市人潮涌动,人群两旁的商家叫卖声一阵高过一阵。 昭衍三十五年,冬末,初春。 大燕境内,一片欣欣向荣。 “哎呦,你怎么才过来,我和明月都等你半天了。” 进了皇宫,等候了有一会儿的王烈便笑嘻嘻地揽住了王诩的肩膀,招呼王诩的同时也不忘朝一旁的花翎咧嘴一笑,“弟妹可别吃醋,我和他从小就这么亲,哈哈哈哈。” “那成,你们男人聊吧,我呀,要去找明月姐姐玩咯。”花翎做了个鬼脸,顺手拍了拍王诩大氅上的浮雪,“小诩,你可得看着点大哥,别让他又喝多了。” “弟妹,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次我喝多过...”王烈被说中丑事,顿时红了脸。 “走,翎儿,咱们不理这帮臭男人。” 明月一只手轻轻盖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挽住了花翎,俩人凑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唠着家常。 “听说这次过完年还要走?” “是啊,不走不行,东西没找到,终究是个隐患。” 望着前面两个窈窕的身影,王烈微微叹了口气,“你才刚回来几个月,难不成跟自己家犯冲?” “咱们皇族不是向来都是先有国才有家,家国一体么?”王诩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次有多惊险想必兄长也能猜到,堂堂户部尚书作为间谍居然混迹朝堂三十年,天知道他传递出了多少国家机密。” “算了算了,聊点开心的。” 王烈一听这话就是一个头两个大,连连摆手,只见他挑了挑眉,用强行压抑着兴奋的语气故作淡定地说道:“知道吗?你小子要做叔父了。” 此言一出,王诩的视线顿时从纷乱的雪花中抽离,转移到了王烈的脸上。 这张和自己相貌极为相似却多了好几分粗放的脸上满是憧憬与期待,见王诩看向自己,他又生怕对方不信似的连连点头。 “是真的,没诓你。” “这么说,嫂夫人有喜了?”王诩也是眼前一亮,“可惜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兄长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我倒希望是个女孩,这样凭我的本事也能让她一生无忧,小子就不一定了,万一跟我一样混不吝,生来就要舞刀弄枪,惹是生非,那我不得一天打他三顿?” 王烈掰着手指,细细盘算道:“不过说起来,似乎一男一女更好些,嗯,还是一个姑娘家一个小伙子好,这样以后老了还能跟自己儿子喝两口小酒。” 看着王烈幸福的模样,王诩无声地笑了,随即他打趣道:“看来我还真得准备一份厚礼了,不然也不够两个孩子用的,免得将来孩子们长大了,再说我这个叔父不够格,太小气。” “哈哈,他们敢!要是真敢这么说,老子先把他们的小屁屁打成八瓣!” 兄弟俩一路闲聊,好不快活。 殿内王罡和长孙婉看到二人携各自妻子联袂而来,对视一笑。 “净了手便来吃饭吧,要是小诩再不过来,这桌饭可都要凉了。”长孙婉随即起身走向花翎与明月。 “孩子们,来这边坐。” 被长孙婉拉着入席的明月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这些日子里她一天也不曾间断,日日都进宫来给长孙婉请安,看来今日终于被接纳了。 相比长孙婉,王罡就直接多了,只见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两个锦墩子,看向王烈与王诩,“两个猴崽子,你俩一人一个。” “好了,既然都过来了,那就可以开饭了。”长孙婉人如其名,温婉地笑了笑,率先揭开了放在正中央,倒扣着盘子的菜肴。 碟中盛有六枚卷成花朵样式的萝卜片,两两一组,上面浇着鲜花提取出的汁水,伴随着盘子被揭开,一阵白雾顿时萦绕在殿内,花香四溢。 “这道菜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寓意也很简单。”长孙婉指了指碟中萝卜,“这六根萝卜皆是两两并蒂而生,这两枚白萝卜制成的花朵是我和陛下的,剩下的两份红萝卜是你们的。” “希望你们两对也能和我们一样,永结同心、白首不离,同时日子也要比我们过得更加红火。” “儿臣谢过母后。” “哎呀,本就是萝卜开会,寓意让他们自己体会去。”燕帝难得脸上浮现出笑容来,他夹起一朵白萝卜花放进嘴里,“所谓萝卜开会,便是甜甜脆脆,你们尝尝。” 燕帝动了筷子,大家便开始享用美食了,推杯换盏,一派祥和。 大燕皇室的家宴就是这样,一向简单得甚至有些朴素。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家宴,凝聚起了皇室不多的亲情。 “大哥,真不必送了。” 家宴后王烈非要送王诩回家,都送到玄武大街了也没见他停下。 “这不还差几步才到家嘛,再多走一会儿。” “大哥...” “哎,听话!” 终于送到了秦王府的门口,看到了门前的石狮子,王烈才依依不舍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呵呵一笑,趁着给王诩整理衣裳的时候低声嘱咐道:“小诩,晋国和骊国这些年虽然明面上和大燕没什么矛盾,可是暗地里干的事一点不比凉国少,这次去你在明,敌在暗,千万小心。” “放心吧,我会做好一切准备。”王诩认真地点了点头。 “真是一表人才,不愧是我弟弟。” “来,让大哥抱抱你。”王烈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不待王诩拒绝便张开臂膀狠狠搂住了他,“是大哥无能,这种事还要让你去冒险...”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诩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跟自己预料的手感差不多,很坚实,很宽阔。 “行了,赶紧带嫂夫人回去吧,外面太冷,别冻着。” “保重。”王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保重。”王诩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直到亲眼看着王烈与明月的身影消失在玄武大街的尽头,王诩才敛起笑容,迈过了自己家的门槛。 “少年哪知愁滋味,待到离别始泪流。天高高,心悠悠,情到浓时方觉秋,欲语还休。” 第343章 小泉关 位于晋国边境的小泉关,今日有一辆光是看起来就极为豪奢雄武的车驾造访。 壮如猛虎的战马浑身鬃毛燃着熊熊烈焰,在其四蹄翻涌之际,有隆隆风雷声不绝于耳。 而像这样的战马,足足有八匹,它们被粗如手臂的铁索牢牢束缚在一辆马车前,供车中人驱驰。 这样的一辆马车来到这么一座小城,自然引起了全城百姓的围观,他们站在远处驻足围观,都猜测马车中人是怎样的大人物。 小泉关的守将闻讯后迅速赶来,当其见到这几匹拉车的战马时不由得悚然一惊。 车前每一匹战马都是须弥境灵兽,有着足以和他匹敌的实力,他简直难以想象车中人是何等身份与地位,才能拥有这等灵兽供其肆意驱使。 本想装作没看见车驾,可是又觉得怠慢这等人物有所不妥,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向前去,谄笑着低声道:“小泉关守将郑亦见过阁下,不知您突然造访本地有何贵干?” “郑大人?”车内传来了一个男声。 “不敢不敢,叫我小郑便是。” “小郑,本座刚刚闭关结束,需要前往景州参与炼丹大会,不过不喜一路上被人不断烦扰,你可有办法?” 郑亦闻言一愣,皇城那里举办炼丹大会的选拔测试他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位仅看驱车的战马就知道明显水平不低,按常理而言,应该直接收到骊国药王谷的邀请,为什么还需要去参加选拔? 见郑亦许久没有开口,车内男人的声音顿时有些愠怒,“怎么,不太好办?” “好办倒是好办,只需小人开具一张路引,便可免于沿途一切关卡的检查,直达皇城。不过像阁下您这样的修为...” “怎么,你怀疑我的身份?”车内人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麻烦你告诉萧寒一声,就说苏某走了。” 等...等会! 郑亦眼睛都瞪大了,自己刚刚听到了谁的名字? 他居然直呼太子名讳而且如此不客气? 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眼下来不及细究,因为郑亦发现马车已经开始掉头了,要是这位所言非虚,他真是受太子邀请而来却被自己赶了出去,那自己这前途也算到头了。 郑亦不想前途到头,他还年轻,还想再进步一下。 心思急转之下,他选择忽略掉对方是奸细的可能,毕竟是奸细也轮不到自己来甄别,还是交给那些京城大员去费心判断吧。 “大人等等,小人这就开一张路引。” 一念至此,郑亦也不啰嗦,就站在原地为路引盖上了小泉关的官印。 不仅如此,他还留了个心眼。 “路引还需大人提供名讳,不知大人...” 车内男子淡淡一笑,“本座姓苏,单名一个烈字,你记好了。” 郑亦立刻落笔,写完后双手呈上。 “小人忘不了,一定记好了。” 直到目送苏烈的车驾出城,郑亦才敢松一口气,擦掉额上的汗珠,他一边思索,一边念叨着。 “苏烈,苏烈...不行,这事得让皇城知道,这样好事有我一份,坏事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笔直的大晋官道上,八匹高头大马拉动车驾,匀速向前,当经过一片参天高的大树林后,苏烈的车驾前后又多了一辆马车随行。 苏烈的车驾停了下来,那辆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紧接着从马车中便有几个人从中走出,径直来到苏烈的车驾前。 “大家都到了,不错。”苏烈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看来此行诸位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话音未落之际,车驾里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相貌俊朗,看起来温文尔雅,不过一双剑眉又增添了不少凌厉。 “见过殿下。”面前三人齐齐一礼。 “天狼,常生还有铁原,这将是你们重返大燕前最后一次称呼殿下二字,现在我已经化名为苏烈,明面上的身份是受晋国太子萧寒邀请来的燕国皇室供奉,负责丹药方面的研究。” 没错,苏烈正是乔装打扮而来的王诩,而他面前三人则刚刚经历了王诩设下的考验,突破了晋国关防,顺利与其汇合,争取到了配合王诩执行任务的资格。 “这次行动,天狼与常生将作为我的护卫,代号沿用白虎与青龙不变...” 王诩把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目露期待之色的铁原,后者为了不留痕迹地进入晋国,化妆成了一名乞丐,浑身破破烂烂的。 铁原也真是不容易,身体刚刚恢复不久,甚至还没来得及修炼一下许久不用的浩然气便被铁龙城拉过来充当王诩的“壮丁”。 “铁原就作为我的智囊吧,代号铁壁,平日里扮演是管家之职。” “是。”众人皆拱手领命。 “那我呢,我代号什么?” 就在这时,从一旁灌木丛中走出一人,笑吟吟地看向王诩。 天狼三人一见她顿时低下了头,“见过王妃。” “翎儿,你怎么跟过来了?”一旁王诩面露惊诧之色。 没错,来者正是花翎,她一袭劲装,风月、陌路两把簪子插在发髻中,看起来极为干练,说话间还朝着天狼等人挥了挥手。 “待在家里无聊嘛,总不好看你一个人冒险,对不对?”花翎眨眨眼睛,不待王诩拒绝便率先进了车驾中。 待到一行人重新踏上行程,王诩才偏过头去看向花翎,目有忧色,“这趟旅程很危险,你不该跟过来的。” “你也太小瞧本姑娘了吧?”花翎撇了撇嘴,“好歹我也是花神宫圣女,实打实闯荡过江湖的。” “我自然不会小瞧你,可是此行敌在暗我在明,若是一旦陷入绝境,只怕我护不住你...”王诩说罢,轻轻亲了她额头一下,“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花翎微微一笑,“某人自诩算无遗策,殊不知苏大人背地里还有一桩秘辛不曾了解。” “怎么回事?”王诩心思一动,感觉内有隐情。 “说起来,这位苏大人最近刚纳了一房妾室,二人向来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想必如果真是他应邀前来,定会携小妾一道,不是么?” “还有这回事?”王诩愕然,“当时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也是苏大人才想起来开口交代的,估计他自己一把年纪也不好意思跟你说出口。事发突然,顾楼主没法子,本想派叶蓁蓁来协助你的,不过我怕你见美人在怀就乱来,所以只好亲自前来配合你了。”花翎抿了抿嘴,十分俏皮。 “可即便如此,你修为还没恢复...” “谁说我修为还没恢复的?”花翎神秘一笑,“你看这是什么?” 只见她张开纤纤玉指,一颗紫金色的星辰虚影瞬间在其掌心显现,而其中的气息令王诩感到无比熟悉。 “这是紫微星!?”王诩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花翎不答,自星辰虚影显现时她浑身气息顿时节节攀升,居然来到了摘星境。 “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你为了救我的缘故,将气运等等都和我连接在了一起无法分割,就连修为也是如此,现在我不能继续修炼了,但是只要你可以修炼,我便可以直接调用匹配你现在修为的力量。” “换句话说,你修炼到摘星境,我便有摘星境的实力,你修炼到武神境,那我便能发挥出武神境的实力。” “这才是本姑娘前来找你的底气好不好?”花翎莞尔一笑,“不然我才不会赶过来当你的拖油瓶。” “不过可惜的是往后某位殿下不管修炼什么秘法,在我这里都将没有秘密可言。”花翎在王诩耳边气吐如兰,“怎么样,有没有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王诩嘿嘿一笑,“这样也好,不然就凭某位江湖儿女的修为,恐怕赶上本殿下需要不少时日啊。” “哼,居然调侃本圣女,好在本圣女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花翎嘟着嘴用手指在王诩的胸膛画着圈圈,然而一会儿的功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花翎虽然不说一路赶来的辛劳,但是现在肯定累坏了。 王诩轻手轻脚地将她安顿好后,坐在车驾内便开始修习功法。 随着他突破摘星境,游六道曾传给他的逍遥游也解锁了“身、意、神”三重境界中的意游,而从萧寒那里“敲诈”来的地阶经文龟息术也可以修炼了。 此行凶险万分,时不我待,自然要抓紧一切时间提升实力。 第344章 回春九法 “考生刘培,炼丹失败。” 晋国皇城外西北角正是炼丹初选大会,占地足足万顷之多,此刻至少有三千名丹师端坐于此,热火朝天地进行着由五国供奉携手制订的考核方案。 原本是六国的,现在凉国没了自然变成了五国,而缺失的供奉则由灭凉的大燕顶上,因此来自燕国的供奉有两位,燕国丹师们见状无不欣喜,一时间手感火热,炼丹的劲头也足了不少,仿佛主场并不在晋国,而是在自己家一般。 至于丹师刘培,他是第一个失败的。 自他之后,失败的声音四起,炸炉的声音也不少。 不过他们的失败放在这三千余名丹师中简直如同沧海一粟,供奉席上的六位供奉丝毫不受其影响,他们只需要保证比赛正常进行并记录赛后成丹品质即可,可谓悠闲得很。 “不知苏兄今天中午有约否?李某想着既然苏兄来了大晋,哪能不尝尝堪称经典的景州酥鲤,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们小聚一下,李某请客,怎么样?” 说话之人乃是晋国供奉李卢,也是本次初选的主考官,凭借一手名曰“青天白虹”的丹法闻名天下,被无数丹师尊称为百药宗师,曾凭借着源源不断的丹药供给生生耗死了一名摘星境前期修士,王诩估计他的真实实力大概在逍遥境巅峰左右。 “李兄既然开了尊口,苏某肯定要去尝尝这大名鼎鼎的景州酥鲤了,就是苏某饭量不小,不知李兄带够钱没。”化名苏烈的王诩摸着肚皮故作腼腆道。 “苏兄堂堂大燕供奉,一手回春九法看得李某是心痒难耐又自愧不如,就凭这个手艺就不知会有多少人抢着付钱,李某人不才,正是其中之一,奉上钱财那叫一个心甘情愿,哈哈哈!” “二位要去吃饭也不叫上我,太不厚道了。”同为大燕供奉的朱裕说着便凑了过来,“苏兄,李兄,不妨带我一个?” “也好也好,朱兄既然有此雅兴,那便同去。”李卢先是有些愕然,随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朱裕是实打实的正牌丹师,不过他背地里还有一层身份,乃是风雨楼中雨楼成员,炼丹大会此行的也是为了掩护王诩,一旦发现王诩的丹法有瑕疵之处会由他来补全,同时此行他也会传授王诩诸多炼丹之法,确保王诩的身份不被戳破。 得益于王烈与王诩坚如铁石般的信任基础,这将会是又一次风雨楼与天机阁的精诚合作。 景州酥鲤以外脆内绵为最佳,浇之以糖醋,全大晋唯有坐落在皇城内的揽月楼做的最为地道,李卢恰好选择在这里就餐。 王诩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不由得一笑,“说起来揽月楼各国皇城均有一座,论奢靡程度,称其为销金窟毫不为过,可偏偏无数达官显贵愿意设宴于此,究其原因根子还在于他们的服务本土化,因地制宜。” “哦,看来苏兄定是此间常客了,有福气。”李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位能将酒楼开遍全大陆的高人是谁,其背后势力定不会小。” 王诩呵呵一笑,不多言语。 进入揽月楼后,三人落座在了七层包间中,环境素雅,勾勒着山水的屏风后还有袅袅琴音传出,可谓赏心悦目。 “苏兄,这道锦州酥鲤如何?”一番觥筹交错之后,李卢眉眼间有三分醉意,笑吟吟地指着桌上居中的那条酥鲤笑问道。 “有形有味,美哉。”王诩指了指酥鲤好似高高跃起时片片竖起的鱼鳞,“你看,这样多像是一条即将腾飞的龙。” “是啊,是啊。”李卢附和道。 这时包间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伴随着桌椅板凳碰撞的声音。 李卢顿时脸色一红,酒气随之上了头,他厉声朝着门外喝道:“哪里来的狂徒在这里闹事,滚一边去。” 这次是他宴请客人,地方也是他亲自选的,出了这种事,自然面上有些挂不住。 “哎,咱们吃酒,不要搭理他们。”朱裕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不要让这种渣滓坏了兴致。” 李卢刚要说话,却见有个人已经闯了进来,手里拿着凳子,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等人,而在他身后还有十余人手拿各种东西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边。 “李兄,你看...”王诩皱了皱眉,看向李卢,意思也很清楚,地方是你选的,又是你的主场,出了事该你出头才对。 “李大人,苏大人,朱大人,晚辈后进末学,这番有礼了。” 李卢还没开口,那人却已经抢先说道:“在下刘培,有一事欲与三位大人讨教一二。” “刘培,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讨教?滚出去!”李卢张口便喝骂道。 “刘培?你是上午炼丹时失败的考生吧?”朱裕倒是对他有点印象。 “哎,各位大人不要急,且听我说。”刘培笑嘻嘻地掂了掂手中板凳,“早听闻三位大人炼丹时各有一手绝技,今日考题雏形也源于你们其中一位,只是难度过高,晚生一时操作不当才炸了丹炉。” “你炸了丹炉难不成要本座赔你一个?”李卢皱了皱眉,“学艺不精不自觉无地自容也就罢了,居然有脸来打扰我等。” “晚生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刘培笑了笑,目光却聚焦在了王诩身上,“今日的考题如果用苏大人的回春九法恐怕只需千分之一的功力便可轻松成丹,我说得不错吧?” “嗯,这倒是不假,你眼力不错。”王诩点头笑道。 “可你却是假的。”刘培诡异一笑,“最近有坊间传闻,苏大人是燕国秦王假扮的,乔装至此就是为了来窃取我大晋机密。”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滚!”李卢面上彻底挂不住了,一边训斥着眼前人,一边不停地向身旁的王诩道歉。 “苏大人,可敢一赌?”刘培目光灼灼地看着王诩,挑衅道,“就赌您会不会自己的成名绝技回春九法,如果您用不出来便是假冒的,如果您用出来了,我和我身后这些人的性命全是您的!” “我凭什么跟你赌?”王诩懒洋洋地不屑一笑,“你还不够格。” “是啊,我的确不够格,不过加上我身后这些人的性命估计就够格了。”刘培噌地抽出一把短刀架在了自己喉咙上,身后那些人也是有样学样,纷纷如此。 刘培把目光移向李卢,自信道:“李大人,我身后可有近三十名大晋丹师,他们都是这次选拔大会的失意人,就等着揪出假冒的供奉来换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我和他们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如果苏大人不答应自证,我等就立刻自裁在这里,届时陛下如若过问此事,肯定会将此事定性为大人为了包庇他国一个有可能是间谍的人而逼死了众多本国丹师。” “恐怕到了那时,哪怕您的官途顺畅无阻,名声也会一落千丈吧?” 李卢的额头微微出汗,如同求助般看向王诩,悄声耳语道:“苏兄,这件事的确棘手,眼下正值选拔大会阶段,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若是一下死了这么多丹师,恐怕凭我的本事扛不住。” 只见他看着王诩,眼神明暗不定,“再者说,如果苏兄不给这帮混蛋露上一手还会有其他人来烦你,不如快刀斩乱麻,露上一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权当是给这帮混蛋长长见识...” 王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拿刀抵着自己脖子的刘培等人以及闻声出来看热闹的同层宾客们,他们的眼睛都在看向自己。 “看来大家是都想看我露一手了?” “正是如此。”刘培呵呵一笑,“只要你能用回春九法证明自己是苏烈大人,我等任你处置。” “那好吧。”王诩笑了笑,一个形制独特的三耳兽首丹炉在他手边缓缓浮现。 “唉,本来还想留你们一命的...” 第345章 炼丹的火候 见王诩答应的如此痛快,朱裕心里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老苏的回春九法可是他的成名绝技,即便是他有心倾囊相授给眼前的秦王殿下,后者都未必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学出个七七八八来。 不过他的担心注定是多余的。 王诩手腕一翻,顺势从心中山河取出数枚逍遥境灵兽的灵核,捏碎后自其掌心燃起了熊熊烈焰。 可谓是举重若轻,飘逸出尘。 王诩这一手行云流水的点火技法令在场围观的众人无不微微颔首,目露钦佩之色。 “得亏你叫老夫提前给你打了个一模一样的丹炉,不然就凭这个李卢都有可能戳破你的伪装。” 这次计划准备得很充裕,就连苏烈平日里常用的丹炉王诩也让老翁头打造了个极为相似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王诩微微一笑,环顾四周道:“瞧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面前观望的李卢顿时两眼一亮,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王诩的手上动作。 回春九法,能行吗? 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王诩需要维护住苏烈这个明面身份,这一手回春九法自然是必须要迈过的难关。 但正如朱裕所担心的那样,苏烈的回春九法乃是苦练多年所掌握的,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因此即便是惊才绝艳的王诩被苏烈手把手传授技巧,经过了一番苦练之后也只是学了个大概。 面对这个结果,苏烈认为如果是行家近距离观看,必然露馅无疑。 可王诩并不这么认为,炼丹一途,苏烈是当之无愧的宗师,他的话无可置疑;但炼丹之外,王诩可就比苏烈懂得要多太多了。 一定非要完全掌握回春九法才能骗过所有人么? 王诩不这么认为。 所以他玩了一手曲线救国。 伴随着各色灵药被他投入丹炉,灵核燃起的熊熊烈火很快将其吞噬,炫彩的火苗高高燃起。 难道他不用先控制一下火候吗? 李卢的目光中闪过异色,近距离的观看下王诩的短板暴露无遗,灵药再被其投入炉中的那一刻不少灵药的药性都有所逸散。 王诩知道李卢肯定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而这一点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所刻意展示给对方看的,毕竟炼丹一道他的确是个新手,就连最基本的火候也有所欠缺,这是无法用短时间努力来弥补的,倒不如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 “你这个冒牌货,难道没发现灵药入炉时灵气已经逸散了不少吗?”刘培指着丹炉,大声嗤笑道。 殊不知这种质问刚好是王诩想听到的。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安知春秋,你这等蠢材配上如此火候,刚刚好。”说罢,只见王诩屈指在丹炉上连弹三下,天空中瞬间闪过一道紫红色的滚雷。 这道雷声过后,顷刻间小雨绵绵。 伴随着楼外雨落,王诩掌心丹炉上的兽首眸光一闪,作鲸吞海纳状,径直吞噬掉了刚刚逸散的药性以及些许楼外产生的雨气, 短短半息,药香四溢,满室盈芳。 就在楼内宾客惊诧之余,王诩的声音适时响起:“老夫将回春九法前三法合一,命名为春雨,有聚气引灵之效,专治药材火候过盛导致的药性缺失,同时借由春雨中蕴含的春意令药效更进一步,此法极为适合炼制疗伤丹药。” 这就是王诩的解决办法,他自然是做不到苏烈那么好的,但是他有自己的办法,身为摘星境强者,又身怀调动紫微星的能力,引雷唤雨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药材火候过盛这一点他确实没办法解决,所以他刚刚还往雨水落下时带起的雨气内加入了一点点生机泉水。 有了生机泉水,那些因为火候问题失去药性的药材自然再度变得富有生机,药香浓郁。 近在咫尺观摩王诩手法的李卢见状,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左瞧瞧,右看看,最后不禁拍手称赞道:“有道是下士炼丹,中士炼人,上士炼天,苏兄这一手炼天之术,李某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连声附和。 是的,丹师内部除了药师药宗药圣这种等阶划分外也有手段的分别,下等丹师只能照本宣科炼制丹药,毫无创新;中等丹师则能根据不同使用者的情况来炼制丹药,贴切需求;上等丹师就更不得了,他们的一举一动皆暗合天地之道,甚至能借天地之力化为己用。 王诩这一手技法,毫无疑问,正是上等丹师才能施展的,倒也难怪李卢如此激动,称赞其为炼天之术,只因这等技法不但需要修为支撑,还需要极高的悟性,堪称是神来一技,可遇而不可求。 殊不知王诩的回春九法与苏烈本人的回春九法虽然效果看起来颇为类似,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大相径庭,可谓毫不相干。 片刻后丹成,三枚圆滚滚的丹药内皆有异象,毫无疑问是上佳之品。而这三枚丹药正是上午的考核题目。 “尔等还有什么话要说?”王诩打量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刘培,语气变冷,“揽月楼管事的人都死绝了吗,还不把他们拿下?” “对不住,对不住,小人刚刚也看入迷了,快快,把这些闹事的全都拿了!” 直到这时,晋国负责经营揽月楼的管事才姗姗来迟,只见他脸上带笑,朝着王诩连连作揖。 不过片刻,三十余名前来闹事的丹师已被从人群中涌出的打手们尽数锁拿。 “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们?”管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身肥肉来回乱颤。 “他们刚刚说愿意赌上性命,对吧?”王诩笑吟吟地询问旁边的李卢道。 李卢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过...” “哎,李兄,哪有什么不过,要是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来我这里闹事,难道我还要每次都给他们露上一手吗?”王诩故作不快道。 王诩知道李卢定要给这些人求情,毕竟今天这一出明显两方是一伙的,敌人想要怎么做,那他偏要反其道而行。 只见他看了一眼管事的,眼神冰冷道:“都杀了,一个不留。” “好嘞!”管事的说着就抽出一把亮闪闪的尖刀来。 王诩不露声色地看了朱裕一眼,后者顿时会意,立刻开口道:“哎,你们搞什么!哪能在这个地方杀,我们还吃不吃饭了?” “对对,小人的错,小人的错。”管事的往自己脸上甩了几个巴掌,又从袖中拿出三张金闪闪的卡片来,递到了王诩等人的桌前。 “以后几位贵客来,所有消费全都半价,权当是给各位今日的赔罪。” “嗯,这还差不多。”王诩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李卢,“李兄,你认为呢?” 李卢有心想保这三十几个丹师,可是眼见王诩毫无松口之意,沉默片刻后只好强笑道:“那就依苏兄的意思来,李某惭愧。” 三十余名丹师如同死狗一样被拖了下去,王诩一行人酒足饭饱,离席之际李卢似乎颇为纠结的开口道:“苏兄,今日席间炼制的丹药,可否借我一枚研究一二,如此精妙的技艺,李某此生还未曾见过。” “这有何难?都送你了。”王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出那三枚丹药奉上。 “好好,苏兄大气,李某深感钦佩。”李卢连连拱手,“今日选拔只是走个过场,真要是入选还得看明日,地点就在锻魂阁,苏兄千万要来,锻魂阁数十年不开一次,这一次开放陛下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 “好,一定。”王诩云淡风轻地拱了拱手,实则内心狂震! 锻魂阁,相传是大秦古战场,内有无数秦军亡魂,埋葬着无数重宝,即便是仅仅踏足此地也可锻炼人之魂魄,受益匪浅。 最重要的是,昔日颜丹青曾跟他提起过,他将古拙都眼馋的始皇重宝埋藏在此。 王诩一直想要进入其中一探究竟,可是由于身份迟迟找不到机会,哪知如今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与李卢朱裕二人告辞后,王诩七拐八拐绕进了一条胡同,随后进了一处院落,院落内有一口井,王诩径直跳入井中,顺着井内暗道一路前行,走了数十息后,豁然开朗。 眼前装潢华贵,王诩面前之人衣着光鲜。 对方见了王诩后,不顾满身肥肉,毫不犹豫地艰难弯下身子,恭敬道:“见过宫主。” 第346章 褚惇 看着眼前痴肥的揽月楼楼主,王诩问道:“那几个人审问的怎么样了?” “刘培起初很不老实,不过在咱杀了几个小喽啰之后嘛,倒是乖巧了,交代的很快,他们都是受太子萧寒指使前来找您麻烦的,这是他们的供词,请您过目。” 楼主的眼神里既有谄媚又不乏灵动,和他本人的体型可谓大相径庭,说话间招牌式的笑容也从未消失,看起来很恭敬。 “知道了。”王诩拿过供词扫了眼,随即放到一旁,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发现是我来了?” “宫主神威之气哪个不知,属下自然是感召到了。” “少打马虎眼。”王诩呵呵一笑,“既然早就感召到了,为何不早点前来,非要站在人群里看热闹。” “说实话,不然收拾你。” 此言一出,褚惇顿时暗暗叫苦,都说学宫新上任的宫主比猴都精,看来所言非虚。 萧寒先前跟自己打过招呼,要整治一个燕人,如此小事自己当然犯不上横插一脚,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这也是他混在人堆里没有露面的原因。 但当这个要被萧寒对付的燕人出现时,他居然感受到了宫主大印的气息,毫无疑问此人就是新任宫主。 不过揽月楼各楼中名义上的楼主都绝非常人,实力不俗,褚惇本人更是如此。 一身肥肉的商贾形象不过是他的掩饰,实则如今的他不过才四十岁出头就已是逍遥境巅峰的强者了。 故而在这两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后,他竟生出了一种想要看看这个宫主够不够资格的心态,特意没有露面解围。 怎料新任宫主手段居然如此不俗,一时间把他都镇住了,这让他不禁暗暗后悔,没有早点过去解围,给后者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态变化居然被眼前人抓住了。 褚惇扪心自问,自己虽然有点小心思,不过对学宫还算是忠诚,挨打要立正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于是褚惇欠了欠身,抱拳道:“宫主明察秋毫,一切都瞒不过您的眼睛,褚某认罪。” “哦,什么罪?”王诩明知故问。 “褚某有了不该有的小心思,想试探一下宫主的深浅,没有第一时间露面,请您责罚。” 其实褚惇说话时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眼前人是不是那种小心眼,揪着一件事不放,不过他认为既然能被选中成为宫主应该并非是心胸狭隘之辈才对,所以只好赌一把了。 “行了,起来吧。” “您不怪我?”褚惇愕然。 “怪你干什么,小心思谁没有?更何况你褚惇不过四十出头就能修炼到逍遥境巅峰,对新来的宫主有些不服是很正常的。” 王诩来之前自然详细调查过褚惇,后者忠心耿耿不假,就是有些心高气傲,需要敲打一番才能化为己用。 “哎,哎,宫主大人英明神武,褚惇佩服。”褚惇站起身,露出憨笑,心道自己果然赌对了,这位新任宫主心胸宽广,绝非俗人。 “此事就是晋国太子所为?还有别人参与吗?”王诩思索了一会儿,再度询问道。 “晋帝可能知情,但是从现在属下掌握的消息来看,应该就是太子所为。”褚惇拱了拱手,“属下冒昧问一句,宫主大人可是跟他们有什么过节又不方便显露身份?是否需要属下出面敲打他们?” “揽月楼还能敲打萧寒?难道你晋国的生意不做了?”王诩似笑非笑。 “揽月楼毕竟背靠学宫,即便学宫如今遭了难底蕴却还在;同时又在六国...五国内各有设立虎踞一方,加之有难时同气连枝,无人能够小觑,要是属下真跟萧寒对上,倒是不怵他!” “要是晋帝出面呢?”王诩反问。 “啊?宫主您到底惹了多大的事情,逼得一国帝王亲自来针对您...”褚惇瞠目结舌,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认真地缓缓说道:“不过即便是晋帝来了,属下也不是不能拖延一阵,应该能护送您安全出去。” “有你这句话,我心安不少。”王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日后若真有麻烦,我会让人带着宫主大印来寻你的。” “好好,但愿您不会有那么一天。”褚惇憨笑着点了点头,“但真有那么一天,褚某绝不含糊。” “嘿嘿这话听着有些言不由衷,你我不过初识,虽说是上下级关系,但毕竟我未施恩于你,你没理由替我卖命。” “褚某忠于学宫,故而忠于宫主...” 褚惇话还没说完,便见到王诩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来,“都说患难见真情,场面话不必多言,到时候再看。” “不过身为宫主总该先表示一下,这是一枚丹药,而它的药效也很简单...” 褚惇看着这枚丹药,不禁心神猛地一震,他似乎认出了这枚丹药,难以置信地打断了王诩的话:“宫主,这不会是失传已久的摘星丹吧?” “正是,前几日刚炼的,你尝尝看。” 王诩点了点头,这是他根据自己踏入摘星境后的感受结合着游六道传给自己的药典改良的摘星丹,为此消耗了不少珍贵灵药。 而这枚丹药王诩构想出的理想药效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朴实无华:帮逍遥境巅峰的修士建立与星辰之间的联系。 换句大白话说就是帮人突破摘星境。 只是丹药还没找人尝试过,药效自然也不清楚,眼下刚好褚惇是逍遥境巅峰修士,王诩索性把这枚丹药作为拉拢人心的工具,他不光打算让褚惇死心塌地为自己做事,更是做给其他各个揽月楼的楼主看。 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他自然明白。 果然,当听到王诩确认后,褚惇哆哆嗦嗦地把丹药接过,捧在了手掌心来回欣赏,不一会儿居然流下了两行热泪。 “大人,您不知道这样一枚丹药对于我这等修士来说意味着何等机遇,而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如今不过初识您却愿意给予我这样一份厚礼。” “褚某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大人如此礼遇!”褚惇说着便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大人以国士之礼待我,我必以国士之才报之!” “如违此誓,褚某不得好死!” “真性情,好汉子。”王诩笑着感慨道,“好了,你去闭关破境,我还有事。” “大人慢行。”褚惇说话间,目光里满是崇敬。 从暗道离开揽月楼后,王诩不由得心生感慨。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很简单,只需要以重礼厚礼加之真心对待他,大多数人都会铭感五内恨不得以命相抵。 虽说有些人依旧会背叛,但终归是少数,王诩不怕手下人背叛,因为别人开的价码都不够高,他们背叛后将会失去现有的远大前程。 王诩知道自己的父皇和大哥身边都有死忠保护,在他们陷入危难之时这些人就是最后一道防线,而能够笼络他们的价码只有一种,以真心换真心。 没有人是傻子,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替你卖命,所以要想买他们的命,唯有动用最昂贵的价码。 到了街面上,王诩走得很慢,他知道身边有不少人看似做着一些杂事,实则都在观察着自己,他们应该都是萧瑟处的人,奉太子之命来监视自己的。 王诩轻轻一笑,既然如此,不妨让他们看清楚一点自己在干什么。 所以他沿途吃吃喝喝好几家店,还绕了好几条路买了不少东西,给那些暗谍们累得半死,最后才施施然地回了住处。 “老爷,我预测明日锻魂阁太子萧寒也会参与其中。”王诩刚一进门,铁原便走上前低声说道,“您看要不要早做准备?” “你还会预测?”王诩有些惊讶。 “武魂和卜卦相关,会一点点。”铁原笑了笑,俊秀的脸上微微泛红,手腕一翻,黑羽扇便被他握在手里,阳光下泛着如同金属般的光泽。 铁原握着它,轻轻扇了扇,倒真有几分智珠在握的感觉。 “不错不错,你最近修为提升也很快,再有个一年时间赶上天狼不成问题。”自打王诩化解了后者体内的阴寒之气后,铁原如今的修炼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境。 正说着,天狼和常生提着三个人走了进来,往地下一摔,“这些都是萧瑟处的人,一路跟您摸上来的,大人想怎么处置?” “杀了吧,留着还浪费粮食。”王诩瞥了一眼,特意加重语气恐吓这些人。 这边天狼刚要动手,却见三人中的一个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只见他浑身抖如筛糠,大小便都失禁了,迎风袭来一股恶臭。 “别杀我,您要问什么我都说。” 王诩眉毛一挑,“哦?那你倒是说说,他们为什么要让你来跟踪我?” “这个...他们就吩咐我制造一些意外事件,能取到您一点血液就可以,别的我也不清楚。” 此言一出,王诩等人对视一眼。 看来这条水面下的大鱼终于忍不住准备咬钩了。 王诩呵呵一笑,“都说萧瑟处的人骨头硬,你的骨头怎么这么软?” 第347章 萧寒不高兴 “爷,小人哪敢扯萧瑟处的虎皮作大旗,说到底我就是江湖上的一个小毛贼,您叫我燕三就行。”燕三趴在地上,忙不迭地求饶。 “那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诩递过一个眼神,身旁的天狼便用刀背拍了拍燕三的脸,威胁道:“说点我们爷不知道的事。” “这事得从前些日子说起,当时我犯了案被抓进了大牢,原本都要被杀头了,怎知有个人给我带来了一个任务,就是关于您这个,他说任务的奖励就是还我自由身,要是完不成便杀我全家。” “完不成就杀你全家?”王诩笑了笑,“那你还这么痛快就全交代了?” “形势比人强不是?”燕三谄媚一笑,“我总得先活下去...” “那人的长相你认的出来吗?” “认不出,他蒙着面,不过他腰间的腰牌我熟,抓我进大牢的人也有腰牌,他们都是您要找的萧瑟处中人。” 燕三说完后又趴在了地上,“爷,我就知道这么多,您别杀我。” 就在这时,刚刚离开的常生又进了门,在王诩耳边低声说道:“大人,此人的确是燕三,而且还是江湖上有名的江洋大盗,一个月前被萧瑟处抓获,晋国分部的消息来源属下已经确认过,认为可信。” 王诩稍一思忖,开口道:“燕三...” “小的在,您说。” “你还记得那枚令牌长什么样么?” “不记得了,这种事谁会记...啊!” 燕三话还没说完,左手五根指头已经被一道无形的劲气起根切断,鲜血四溅。 “给你个机会,再想想。”王诩挑了挑眉,“一个江湖上有名的江洋大盗,最基本的观察功夫可不会差。” “小人...唔,小人想起来了。”燕三捂着手,疼得直咧嘴,“大人想怎么做?” 连傻子都能猜出被萧瑟处下场针对之人定然不简单,萧瑟处的行动被其发觉后定然会全力反击,燕三虽然是个江湖浪荡子,但他也知道这种级别的斗争他还是不要卷进去为妙。 哪知仓促之间竟被面前人轻易找到了言语漏洞,一击即溃,还搭上了整个左手。 “连同持令那人的装束,一并画出来,一切细节不得有误。” 燕三点点头,接过纸笔后忍着痛耐心绘画,很快便画好了。 “没骗我吧?”王诩注视着他的眼睛,后者连道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吃了这粒药丸,半个月后我若无碍自会有人奉上解药。”王诩递出一枚腥臭药丸,忽地笑了。 燕三看着药丸,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大人,能不能再让我核对一下。” “当然。”王诩将画又还给了他。 燕三拿过画,唰唰又添了好几笔,给天狼看得是面色阴沉,他也没想到眼前这小子事到临头居然还敢耍诈! “您见谅,我就是个只求保命的江湖臭虫,要不是被爷逼到了墙角,是真的不想卷进这等大事。”这一次燕三很干脆,没等王诩催促就直接把药丸咽进了肚子。 “好了,你可以走了。”王诩接过画,随意打量了两眼就收了起来,他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燕三如蒙大赦,忙从地上轱辘起来,连尘土都不敢拍,直接跑路。 “大人,您就不怕他转头把今日的一切告诉萧瑟处?”天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要是他把令牌这件事说了,咱们如果需要复刻这枚令牌来使用的话就会很被动,即便是用毒药控制他也不保准他不会说出去吧?” 王诩发现铁原正钦佩地看着自己,于是笑着跟天狼说道:“你问他,他应该想明白了。。” “求教铁兄。”天狼朝铁原抱了抱拳。 铁原抿嘴一笑,“求教不敢当,铁某在想,如果自己是燕三,哪怕再痛恨殿下也绝不会将今日见闻说出去。” “如果让萧瑟处知道他们的令牌被人泄密,率先被处理掉的肯定是泄露信息的燕三本人,更别说他还吃了殿下给的毒药,更没胆子这么做了。” “想想看,这么一个惜命的人,又和萧瑟处并没有什么深厚联系,他怎么可能选择主动暴露自己来帮助萧瑟处完成任务呢?相较之下,我认为他宁可让殿下的计划成功。” “的确如此,可是殿下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反而要放了他呢?”天狼又问道。 “这个我自己来说吧。”王诩缓缓走回屋内,“当得知了萧寒明日也会前往锻魂阁的消息后,我改变了原有的计划,既然后者千方百计地想来找我,那我何不亲自上门试试他的牙口,看看他有没有本事把我吃下去。” “放走燕三,就是告诉萧寒我已经来了晋国,我就是要挑衅他这个做主人的,问问他要挺到什么时候才肯亲自露面来确认我的身份。” “殿下好胆魄!” 天狼一听,顿时连连称赞。 ...... “殿下,这是今日苏烈所炼制的丹药,臣将其讨要过来检查,依臣之见,应该就是他本人炼制丹药时最擅长的回春九法。”李卢带着王诩给的三枚丹药走上前,信誓旦旦道,“苏烈的丹道恐怕又有所精进,如今臣恐已然不能及也。” 若是苏大人本尊听到这句话,怕是嘴都要笑歪。 不是他的丹道有所精进,而是王诩这个替身太过奇思妙想,又过于暴殄天物。 古往今来,王诩还是第一个拿着生机泉水去炼低阶丹药的人,后者的价值要比生机泉水低太多了,简直是萤火与之皓月的差距。 也难怪丹道强如李卢也看不出分别,生机泉水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听他的长辈提起过,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连见都没见过,自然就无从鉴别了。 “苏烈,王诩...”萧寒的嘴角微微上扬,“有意思。” 跟随萧寒多年的老太监见状,眼神微微一动,只见他看着那几枚丹药,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这个来自燕国的丹师真厉害,老奴还是第一次见到品相这么好的成品丹药。” 萧寒一听这话,不禁猛地回忆起了一年前某个混账在魏国天山时敲诈自己灵药的场面,他心中猛地升起一股邪火来。 骄傲如他,居然留下了这么一个一辈子都无法洗掉的耻辱! 只见萧寒大踏步走下宫阶来到李卢面前,后者正小心翼翼地捧着掌心那三枚丹药。 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李卢对待这三枚丹药堪称是视若珍宝。 萧寒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他伸出手指,随手捏起其中一枚丹药狠狠碾碎,油腻腻的手感令他感到一阵恶心,逸散出的强烈药效激得他手上的肌肤一阵麻木。 “哎,这...”李卢又惊又怒,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子殿下好端端的怕不是失了智,平白无故捏坏丹药做什么? “李卢,李大人,孤问你,你的炼丹水平如何?”萧寒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李某不才,丹道虽未曾学究天人,却也堪堪配得上丹师前辈的称号,放眼整个天道大陆比李某还强的,几乎没有;至于在大晋国内,李某可称第一。” 萧寒没有回头,反问刚刚那个出言的太监道:“老朱,那你是晋人还是燕人?” 朱姓太监悚然一惊,顿时跪在地上认错道:“老奴是晋人,不是燕人。” “好啊,你们都是晋人,那为何言及此丹,一个说自愧不如,一个又交口称赞,你们二人想干什么?是何居心?” “平白无故长他人志气灭本国威风,干得好!你们干得好啊!” “来人,把这个死太监拉下去,给孤狠狠打!” 拖走了太监后,萧寒看着恐惧到微微发抖的李卢再度恢复了笑容,甚至上手替他整理一下仪表。 “李大人,你是父皇的座上宾,这一次孤不多说什么,不过往后说话要多注意些,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是燕国的丹师呢!” “臣注意,臣一定注意!” 看着一脸阴寒的太子,李卢顿时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求饶,直到确认萧寒离开,他才敢抬起头来松一口气。 听着外边太监被打的惨叫声,李卢面色十分难看。 萧寒年纪轻轻修为不凡,行事却极为傲气,更加喜怒无常,如今就连老夫夸赞一句别人的技术也要借此大发雷霆恐吓一番。 简直观之不似人君。 若他登上大位,自己的苦日子恐怕就要来了! 第348章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各位应邀进入锻魂阁的丹师都是来自本国的大能,本宫相信各位的炼药水平定然超凡脱俗,所以在这里也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各位酌情考虑。” 锻魂阁内遍地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也不知隐藏着何种精怪,当王诩极目远眺望向此地边界之时,只看到了黑漆漆的一片,这种诡异的感觉令他颇为不适,识海内也有些不舒服。 所有参与选拔的考生已经先一步在锻魂阁就位,他们将顶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哭嚎声,完成十枚丹药的炼制。 由于这种哭嚎声是直刺识海的,所以他们必须尽快完成炼制的同时分心抵御这种精神攻击。 只能说用锻魂阁三个字起名十分贴切,仅仅百息的时间里就已经有丹师抵御不住晕倒了。 萧寒的话令王诩心神微动,看来跟他先前预料的差不多,晋国官方邀请他们这些人来到此地应该另有所图,至于那些考生只是些受牵连的倒霉炮灰。 “前些日子,锻魂阁深处似乎有秦军恶灵觉醒,父皇第一时间派出了不少好手,不过皆是有去无回,但是他们的牺牲并非没有意义,至少传回了一些有趣的情报,李大人,具体情况你来说。” 突然被萧寒点到名字的李卢虽然心生不快,可是面对太子的威势他还是选择了乖乖屈服,于是他斟酌一二后开口道:“诸位,虽然情况有些棘手,不过对于各位来说应该是件易事。” “据了解,深处觉醒的秦军恶灵遇强则强,同时还会动用精神攻击直接进攻识海,这样一来我们这些依靠丹药而非实际修为作战的丹师对上他们格外有力,而且常年炼丹令咱们的识海极为坚韧,不易被其影响。” 面对有些人脸上逐渐显露的不愉之色,李卢勉强一笑,自顾自地解释道:“实不相瞒,这种情况先前也有,只是这一次的规模大了些,仅凭我一个人独木难支,所以才斗胆拉着诸位老兄帮帮忙。” “诸位需要明白一件事,锻魂阁并不是一个烫手山芋,相反,它是个聚宝盆,里面埋藏着无数战死者的宝贝,它们都等待着重见天日的机会。这一次本宫请诸位出手,期间所得收益你们可以尽数收入囊中。” 萧寒这话一说,还是没人愿意支持他,这些丹师在本国都是备受尊崇的人物,锦衣玉食奇珍异宝对他们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的平常物,谁也不愿意冒着丧命的风险赌一把对方口中的“富贵”。 更何况对方语气中带着高傲,好似舍弃了多大的利益一般,这等做派真是令人作呕。 萧寒见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恼怒,这帮家伙还真是软硬不吃,于是他阴恻恻地开口道:“怎么,各位不愿意帮大晋这个小忙吗?” 此言一出,从周国来的老丹师颤颤巍巍地说道:“太子,老朽年事已高,此行出访晋国也只是为了见一下考生们,挑选些衣钵传承之人。” “实不相瞒,这一身老骨头上一次言及战斗之事时还是在三十多年前,论战力如今不堪大用,甚至在这里多待一会识海就已经感受到了不适。” “既然不需要我等监考其他丹师,那么老朽就该回大周了,还请太子行个方便,准许老朽离开。” 萧寒见这老东西如此不知抬举,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随即侧开半个身位,做了个请的动作。 “老先生年事已高,想要离开倒也正常,来,本宫送送你。” “太好了,谢谢太子。”老丹师微微拱手,大喜过望。 就在两人错位的一瞬间,萧寒手中多了一杆碧绿色的大枪,他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刺向了背对自己的老丹师。 后者惨叫着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诸位,孤好言相劝不要不识抬举,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说罢,萧寒一身逍遥境巅峰修为显露无疑,威压全场。 毫无疑问,他的态度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身后那些东宫侍卫闻言随即向前踏出一步,手中兵器露出点点寒芒。 这是在赤裸裸地威胁众人。 不配合,就是死路一条! 李卢虽然极度反感他的作法,此时为了国家利益却只能忍着恶心站到了他旁边,挤出一点笑容劝道:“诸位老兄,此行李某会陪着大家一道前去的,要是有什么危险也是李某先上。”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稍缓,最起码这句话听着还像句人话。 王诩站在人堆里,暗暗盘算着。 刚刚萧寒说近些日子秦军恶灵暴动,估计是和颜丹青将始皇秘宝安放至此有关,他看着萧寒握枪的手似乎有些微微颤抖,眼中闪过异彩。 他肯定是要去的,即便今天萧寒没有这个请求他也得找机会进入深处一探究竟,但是萧寒居然敢威胁他们,这让秦王大人很不爽。 王诩不爽,萧寒也别想爽。 于是他缓缓走出人群,望向萧寒淡淡道:“我们这些丹师的性命可都无比珍贵,说句不客气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光凭李大人这一条命可不够赔的,既然贵国需要我们去处理这个烂摊子,好歹拿出些诚意来。” “就是!想驱使我等送命,也不看看你们晋国配不配?”朱裕见王诩开口,立刻搭腔道。 “没错,在这地方你们有实力,有本事就把我们全杀了,此事只要传出去,我倒要看看天下人怎么看晋国,怎么看你萧寒!”魏国来的丹师也开口附和,他面露感激之色看向王诩,这位心里还想着,大燕的弟兄真是可靠,关键时刻他是真敢说话啊! 说到底,两国本就是兄弟之国,此刻结为攻守同盟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现如今有他们三个人开口,意味着如今仅剩的五名丹师里已经有三个人表示不愿合作,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萧寒听着眼前人这个熟悉的语气,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在天山时被那个小子敲诈的场景了,他也是事后复盘才发现这小子单纯是借着他那只灵兽狐假虎威,根本没有杀死自己的实力,不然何必放他离开?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被这种小鬼敲诈了,真是丢人!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萧寒气得牙痒痒,但是此刻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他本意是想杀鸡儆猴,结果鸡杀了猴还是跟他对着干。 正如王诩所说的那样,杀一个周国丹师也就罢了,他不可能真把所有丹师全杀了,不然他的名声可就臭大街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耐着火气看向王诩,恨恨道:“那苏大人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千金之躯,如果您可以陪我们一同前往,我等自然心安不少啊!”王诩笑眯眯地说道。 好啊,耗子见了猫非但不怕,还敢捋须子,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萧寒一听这话顿时气笑了。 结合小泉关守将的情报,他现在已经基本断定眼前苏烈就是王诩假扮的,而后者一年前不过是区区一个须弥境修士,再怎么苦修也顶多刚刚踏入逍遥境,如何与他这等逍遥境巅峰强者作对? 呵呵,既然你送上门,我自然要还以颜色! 萧寒回过头,跟东宫侍卫耳语道:“你们去锻魂阁外候着,同时调动大军埋伏在四周,只要看到我们出来,立刻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殿下,难道您要亲自犯险吗?”侍卫首领跟随萧寒多年,听到萧寒这么说便知道他要进去冒险。 萧寒看着王诩负手而立,面带笑容,他不禁咬了咬牙,“这么一个小鬼都有胆气进去,我萧寒何时落于人后过?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劝!” “小鬼?难道他不是苏烈吗?”侍卫首领不知事件全貌,此刻一头雾水。 “他?”萧寒笑了笑,“他有可能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王诩!既然知道了他是谁,还不快去执行命令?” “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安排好后手后,萧寒走了过来,他盯着王诩的眼睛挑衅道:“苏大人既然胆小如鼠,那我就陪你壮壮胆。” “李大人,带路!” “是,是。” 李卢暗骂一声,默默走到了前面。 就这样,一个临时凑齐了各怀鬼胎的六人小队出发前往锻魂阁深处。 第349章 劫难重现 一行人前往锻魂阁深处的探寻并不怎么顺利,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秦军恶灵,好在众人修为足够,这才有惊无险地堪堪度过。 “诸位也看到了,并非是老夫不愿继续前行,实在是力有未逮,不堪重负。”又走了几个时辰后,骊国的大胡子丹师啐了口嘴里的血,瘫坐着疲惫不堪地说道。 这些天他伤的最重,腰部更是有一片好似被烈焰烧灼后留下的狭长伤口。 如果继续深入下去,大胡子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他不想死,所以宁可冒着得罪萧寒的风险也要再探探后者的口风。 其实李卢的心里也很后悔,如今他们遇到的一部分恶灵已经有逍遥境中期的实力了,谁也不敢保证继续深入下去会怎样,可是毕竟他说了不算。 如今一见骊国丹师先开口,他立马看向一旁能做主此事的萧寒。 “骊国晋国亲如一家,这件事没调查清楚,先生真的忍心抛下我等不顾吗?”萧寒对待骊国来的丹师态度温和了不少,不过语气中的强硬意味倒是没减分毫。 “殿下,我这里有半颗丹道前辈留下的摘星丹,如果您放我离去,之后我必双手奉上。” “既然如此,一言为定。”萧寒笑了笑,很痛快地做出了决定。 反正众人之中骊国丹师只有受了重伤,综合实力又最弱,相当于挂了一个拖油瓶一般,他还得念及两国盟约对其照顾一二,倒不如现在趁着机会将其一脚踢开。 骊国丹师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自己对面的李卢猛地露出惊骇之色,后者脚步连点,朝自己怒吼道:“快退!”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骊国丹师在心里产生的最后一个念头。 伴随着一杆大枪透体而过,他死了。 王诩望向大枪袭来的方向,面露凝重之色,不仅是他,萧寒亦是如此,他紧紧握着那杆名为碧落烛龙的长枪。 “簌!簌!簌!” 这是大规模军团行军时才会发出的铁质甲叶磕碰声,如今却突兀地在锻魂阁内响起。 李卢面露惊恐之色,他瞪圆了眼睛,喃喃道:“难...难道咱们撞上了数百年未曾一遇的劫难重现?” “劫难重现是什么?李大人,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祢云乃是魏国炼丹宗师,当他看到骊国丹师死在自己面前时顿生兔死狐悲之感,平日里其受弟子供奉,养尊处优,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如今一听李卢似乎还瞒着自己不少事,祢云自然是怒气冲冲。 “来不及解释了,恳请诸位与我一同先行离开此地,暂避秦军锋芒!”李卢叫苦不迭,脚下动作却丝毫不停,硬是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向后极速掠去。 “走!”王诩看了眼同样向后疾行的萧寒,也选择了动身暂避。 朱裕听王诩的,自然有样学样。 如今仅存的五人中,李卢和萧寒都是晋人,二人肯定结为同盟,至于王诩和朱裕也都是燕人,自然也是不离不弃。 祢云身为魏人,先天就跟燕国亲近一些,再者说萧寒先前喜怒无常的做法也让他不敢向其投靠。 “苏兄,朱兄,且等等我!”所以祢云仅仅思考了几息便决定紧跟王诩二人的步伐,只见他在后面一边招手,一边喘着粗气追赶,样子颇有些滑稽。 在他们离开片刻后,有一魁梧战将纵马而来,轻而易举地拔出了插在骊国丹师尸体上的大枪,枪尖处积蓄的血液从枪刃两侧流淌而下,颇为骇人。 这战将的眼眸里尽是灰败之色,他轻拨马头,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周围,随即笃定言道:“传我将令,全军向北,继续追击。” 北方,正是刚刚王诩等人离去的方向。 另一边,王诩一行人远遁数十里找到了一处可以藏身的山洞后才堪堪停住脚步,李卢则捏碎了几枚灵核作为洞内照明之物。 “李大人,此事你必须给我等一个解释,不然...”祢云脸色难看,注视着李卢严肃道。 “解释,现在我就给各位一个解释。”李卢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说道:“唉,以往也不是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怎么这次偏偏引发了劫难重现...” “诸位都知道这里原是秦军古战场,却不知这里其实还是蒙恬与始皇长子扶苏自裁之地,所以才会怨气极重,煞气更是滔天之巨!” 李卢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李兄刚刚说的劫难再现又是怎么回事,这个词苏某还是第一次听说。”王诩在旁边不咸不淡地问道。 李卢看了眼萧寒,后者冲王诩严肃道:“本宫只能告诉你,如果不解决如此大劫我们都会死,至于别的,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好啊,咱们走。”王诩呵呵一笑抬腿便要离开。 事到临头还无可奉告,给这小子能耐的,如今自己这边有三个人,而且自己有底气闯过这一关,试看我们不配合死的是谁? “苏兄,苏兄!” 李卢急忙一边阻拦,一边又向萧寒请求道:“殿下,事急从权,要不...” 萧寒闭目养神,并不言语。 “苏兄,你们回来吧,我说,我都告诉你们。”李卢咬了咬牙,决定和盘托出。 他这辈子处理过很多次锻魂阁的事情,因此比萧寒更加了解劫难重现是何等棘手的大事,如今可不是耍小家子气的时候,不然连同那些参加选拔的考生,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劫难重现是四百年前曾发生过的一件大事,那时还是大晋第一代先祖帝王执政,大晋兵强马壮,隐隐有睥睨天下之势,但是就在他欲起兵与天下逐鹿之时,锻魂阁内突然呈现暴动之势,二十万秦军恶灵破阁而出,为首者就是自杀而死的蒙恬!” “史书记载蒙恬受赵高忌惮,后者借传假旨处死扶苏之际,将蒙恬一并牵连,随后令其在牢中自杀。” “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赵高在始皇死时已经陪葬,去给扶苏传旨赐死的是假赵高,这一点是蒙恬所言,他说赵高正是他要剿灭的魔物所假扮的。” “假赵高?还是魔物所扮?”王诩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真的假的?” “这些都被记载在我大晋国史里,你爱信不信!”闭目养神的萧寒睁开眼,接过话茬冷哼道:“那蒙恬仗着手握重兵与先祖谈判,他说要镇杀什么狗屁天魔,需要一个宝物,如果先祖不允他便率军自己去取。” “也不知这天魔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还是这厮胡编乱造为了恶心先祖的,你若不信也随你,因为孤直到今天也不完全相信他的话。”萧寒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泄了气,“天魔天魔,本宫这辈子就没见过什么天魔!” “既然这样,那么初代帝王答应没?”朱裕问道。 “先祖何等人物,会被让人威胁?”萧寒抬起头反问了一句,随即自顾自言道:“在那时秦军残魂如果走出锻魂阁,大晋境内必然大乱,所以先祖断然拒绝。” “由此,两方大打出手,那时我大晋国力何等昌盛,却偏偏奈何不了对面。” “虽说最后诛杀了十余万秦军恶灵,但大晋战死将士竟高达三十余万,一度伤了元气,不然早就席卷大陆了,哪还有日后天下六分的局面?”萧寒语气中带着不忿,“先祖爱惜士卒性命,最后只能答应派人前去寻找蒙恬所说的宝物,不久后蒙恬便陷入了沉睡,虽然期间他曾短暂苏醒过,好在先祖稳住了他。” “结果没想到他现在又醒了对吧?”王诩咂咂嘴,努力压抑住笑意,“后续的事情倒也不难推测得出。” “料想蒙大将军一看自己睡了这么久,宝物却仍然没找到,自然生了怒气,故而准备召集旧部重新杀出去。” “可你们偏偏不知道情况,还以为是小股恶灵作乱派人进来探查,结果全被盛怒的蒙恬率军杀了,现在你这个倒霉的太子爷主动送上门根本走不掉,我说的可对?” 萧寒闻言偏过头去,从鼻腔中发出声浓厚的鼻音以表不满。 “太子,要我说这事确实是你们大晋做的不地道,他要剿灭什么天魔需要宝物,你先祖答应了就得给人家不是?”朱裕笑眯眯地挖苦道。 “先祖岂是有言无信之人?他当时就派过人去找,只是多年来毫无结果,在此之后锻魂阁四百年间毫无动静,所有人都以为蒙恬已经彻底沉睡了,鬼知道他怎么又醒了。”萧寒立即反驳道。 王诩心里跟明镜似的,准是颜丹青把那件始皇秘宝放入锻魂阁后才把蒙恬惊动了,不然后者肯定还在沉睡,但看现在的情况应该不是蒙恬需要的那件宝物。 说实话,考虑到萧寒描述的后者麾下还有近十万秦军残魂枕戈待旦,如果他对上蒙恬战斗上的确没什么信心,但是如果把自己身负的始皇传承考虑进去就不好说了。 更何况蒙恬行事如此暴虐与史书记载的忠义无双大相径庭,王诩估计很大可能就是因为他的魂魄不全所导致的,而自己又曾在颜丹青的帮助下用龙袍唤出过蒙恬残魂,说不定真能帮助后者清醒。 剿灭天魔事小,恢复神智的蒙恬调集大军估计镇压前者并不难,再不济也有自己兜底。 关键是要把颜丹青搁置在这里的秘宝取走,才算此行不虚。 就在王诩盘算之际,山洞突然一阵晃动,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众人一阵站立不稳,李卢面上惊慌之色更甚,好似见鬼一样。 转瞬间,洞口外响起一个冷峻中饱含威严的男子声音,他的语气中不夹杂丝毫情感,如同一件冰冷的武器一般。 “汝等即刻投降,否则...” “死!” 第350章 我要一个机会! 萧寒听到这个声音,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毙,碧落烛龙枪在他手中缓缓显现,率先走出山洞。 年纪轻轻便已是逍遥境巅峰强者,萧寒有他自己的骄傲,面对未知的敌人,他绝不会还没打过就束手就擒。 王诩紧随其后,他倒是很好奇被李卢如此忌惮的蒙恬长什么样子。 李卢等人见状,只好跟随着一同出去。 狂风之下,旌旗猎猎,无数把长戈绵延到目光尽头,立于最前方的秦字大旗下,有一名安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魁梧战将目光炯炯,注视着王诩等人。 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蔓延开来。 “晚辈是晋国太子萧寒,正想与将军一叙,不知可否有幸与将军移步他处详谈?”萧寒不愧是晋国太子,面对千军万马的威压恍若未觉,自信地面对蒙恬笑道。 “看来你是那个姓萧的后代,不过你的祖先骗了我两次,我对你缺乏耐心。”蒙恬淡淡说道。 “先祖并无欺瞒将军之意,这五百年间一直派人打探将军所需的至宝下落,积累了一些线索,只是此地非详谈之地,不如将军...”萧寒仿佛早就猜到蒙恬会这么说一般,他开了一个后者没法拒绝的条件。 果然,听到有线索后的蒙恬明显有所意动,“哦,既然这样,那么看在你先祖与我有些交集的份上,本将允许你一人与我详谈,但其余这些人作为擅闯此地的罪人,他们必须死!” 萧寒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外加感情牌的攻势下,后者终于放开了一些条件。 蒙恬此言一出,李卢明显神情一紧,他赶忙开口劝阻道:“殿下,万万不可啊!” 李卢还没活够,他不想死! 然而不管萧寒怎么选择,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王诩都有信心降服蒙恬,所以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都说成帝王者心狠手辣,他很期待萧寒的选择。 萧寒仔细思考着得失,面色阴沉不定。 后者一枪刺死骊国丹师的手段足以证明他是真有杀心,也真敢下杀手的。 话说回来,苏烈三人的死活自己倒是不在乎,相反的是如果苏烈死了他还可以取他一些精血,印证一下他是不是那个混账王诩,顺便解决一下那张图卷的遗留问题。 归根结底,自己这支临时小队里唯一麻烦就是李卢,他毕竟是父皇的座上宾,同时还是大晋最出色的丹师。 杀了他,父皇定会不满。 而且如果各国丹师都死在这里,其余四国哪怕再软弱也定然要找晋国要个说法。 届时哪怕自己抬出蒙恬作为挡箭牌,恐怕也会不可避免的失去父皇的全部信任与宠爱。 所以说这个选择,很难。 望着漫山遍野的秦军恶灵,萧寒紧了紧手中的枪。 若是想击溃这些恶灵杀出去,可谓天方夜谭,当年他的先祖都没有办到,更不要说如今的他了。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我答应将军的请求。”萧寒向前踏出几步,朗声道。 “萧寒,你无耻!”李卢气得暴跳如雷,“身为我大晋太子,你居然为了苟活不惜牺牲我等性命,昔日老夫真是错看了你!不成想你是这般苟活小人!” 反正横竖是个死,李卢索性不忍了! 听着他大声谩骂的萧寒恍若未觉,他收起枪后慢慢地朝着蒙恬靠拢过去,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 “且慢。”王诩看火候差不多了,决定开口破局。 “此人昔日祖先坑骗了将军两次,今日此人学其先祖巧言令色,欲令将军重蹈覆辙,难道将军要信他的鬼话吗?” 萧寒闻言顿时脸色一僵,他的确有些蒙恬需要的线索,但是相较于找到蒙恬所需要的宝物来说,根本帮助不大。 因此他很怕横生枝节。 “信与不信,本将听过便知,但这一切皆与你无关。”蒙恬悠闲地骑在马上,淡淡道。 蒙恬这么一说,萧寒顿时心安不少。 自己这些线索虽说对帮助蒙恬找到宝物帮助不大,但是总归没有弄虚作假,更是比毫无线索要好上不少,倒也不算食言。 “可是将军要听他的话前却要先行处死我们,这自然与我有关!” “这等冤屈,这不禁让我联想起您被赵高赐死时的场景,想必那时的您与如今的我同样不甘心!” “凭什么他能一言定他人生死?而我等却没有选择的权力?” “您说对不对?” 王诩微眯双眼向前一步,独属于始皇帝冠的霸道龙气顷刻腾越而出,层层厚重威压转瞬间笼罩全场! “我需要一个与您平等交流的机会,并以此来挽救我身后的这些同伴。” 一个是只顾自己独活,一个是要带所有人一起活。 王诩这话一出口,他与萧寒二人的格局高下立判,而他身后的李卢等人无不面露感激之色! 关于这股独属于始皇帝的威压,萧寒等人感受不到,毫无神智的秦军恶灵分辨不出,但是王诩相信面前的蒙恬一定对其永世不忘! 王诩要赌,赌蒙恬镇守此地抗衡天魔多年初心未改! 王诩要赌,赌史书上记载的忠义志士面对不公未曾变节! 王诩更要赌,赌蒙恬还忠于大秦、忠于嬴政本人! 如果他赌不赢,那无非是仗剑杀出一条血路,王诩凭借摘星境修为当然不惧此地千军万马,只是自己身后这些人恐怕活不成。 但如果他赌赢了,那么降服蒙恬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果然,当始皇帝冠的威压降临在蒙恬身上的时候,后者的脸上猛然闪过难以置信地神色,他灰败的眼眸突然涌出一股极为浓烈的情感,但又被他迅速压抑下去。 “的确,你这些话让我想起了一些颇为唏嘘的往事。”蒙恬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欣赏之意,“但是,为将者一言九鼎,先前我说过的不会改变,你们两个还是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 王诩眼眸一闪,他不信蒙恬听到刚才自己的一番话心中毫无波澜。 果然,蒙恬还有下文。 “不过既然你们二人都需要一个与我交流的机会,那么就由我来出题考核一下你们,谁解决了这个题目,谁就有资格来与我讨价还价。” 即便是从王诩的身上感受到了陛下的气息,蒙恬也不会选择放水,他的处事原则就和治军一样严格。 因此只要王诩实力不济,哪怕他是始皇帝的传人,蒙恬也会出手替其清理门户。 蒙恬相信自己都看不上眼的人,陛下就更不会看上了,至于刚刚显露始皇气息的宝物,那肯定是后者盗窃的。 “王诩,你果然好手段,死到临头还要挣扎一下!”萧寒停下脚步回过头,恶狠狠地看向王诩,“可惜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是孤的对手,等死吧!” 与萧寒争辩毫无意义,因此王诩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多说无益,你们两个跟我来。”蒙恬调转马头,两侧秦军恶灵犹如潮水退去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一连走了大半个时辰,三人停在了一处营帐前,蒙恬淡淡道:“这道题目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更困扰了我半生,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最优解。” 说罢,不等王诩二人反应,他伸出两手按在二人眉心,王诩感受到自己的识海遭受了一阵阵犹如狂浪般的激荡。 “接下来,你们将以我的视角破局。” 第351章 如何突围 “蒙恬,蒙恬,你怎么回事,快醒醒!”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王诩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脑袋,他的识海被突然增多的记忆压得有些头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后者年轻俊秀,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佩戴着一顶沉重的战盔。 “公子...扶苏?”王诩缓了一会儿,才完全与那股记忆融为了一体,看来自己已经代入了蒙恬的视角。 “你怎么样?”扶苏见王诩有了反应,立马关切地问道,“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哼,面对如此局势就要装作缩头乌龟昏倒么?”对面的男子冲着王诩冷嘲热讽道,“蒙恬,没本事就趁早交出指挥权,免得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内讧的话李将军就不要多说了,大敌当前,无论昔日有何恩怨都该暂且放下,你与蒙恬都是秦人,这么做只会亲者痛而仇者快。”扶苏的脸上好似凝着寒霜。 “既然公子发话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今天晚上我将召集全军将领议事,如今咱们身陷重围,必须做出决断了!”李信的目光咄咄逼人,“如果你不能带领秦军突出重围,那就我来!” 李信走后,大帐内只剩下了王诩与扶苏二人,扶苏刚要说话却见蒙恬说道:“公子见谅,末将想一个人思考一会儿。” “将军忧心国事,切莫太过操劳...”扶苏见状立刻站起身来,走到帐门处他停下了脚步,“放心,只要我在,李信翻不了天。” 二人都走后,王诩注视着那张放在桌案上的行军沙盘陷入了沉思。 根据蒙恬的记忆可知,一个月前他们被楚韩联军设计困在此地,如今食物已经见底,必须突围,否则赵括旧事就是秦军的未来。 王诩望着沙盘,情不自禁地露出苦笑,真不愧是蒙恬纠结了半辈子的心结,处理起来真的很麻烦。 沙盘上秦军旗帜所剩无几,然而楚韩联军的旗帜却漫山遍野随处都是。 沙盘外还有李信伺机夺权,不可不防。 这种情况若想翻盘,不比登天简单。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秦军大帐内点起灯火,众将领齐聚一堂,他们中有人是蒙恬亲手提拔起来的将星,也有人是李信扶持起的死忠,双方互不相让,就等着争夺今晚的指挥权。 “目前局势很明朗,楚韩虽名为联军,实则却是楚国强势而韩国弱势的从属关系,如今联军对我大秦的几处封锁之地中唯有墨城是由韩军驻守,加之其守将公孙贺先前被本将打得溃不成军,墨城又城关低矮易攻难守,所以本将主张先打墨城!” 坐在蒙恬左侧的李信指着沙盘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足见其自信满满。 “而且我军虽然被围困了将近一个月,士气低迷,补给短缺,但是他们的斗志只需要一场大胜就能重新燃起,而墨城被攻克后补给也会获得补充,如此一来,只要军心还在,我秦国将士就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 “现在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众将都耐心听着,明白了李信的意图后纷纷感慨前者不愧是一名纵横沙场的百战之将,将天时地利人和都考虑到位了。 “李将军说得太对了,的确该先打墨城。” “没错,某也认可这个战略,总得让那帮小子们吃口热饭再打仗,这几天都要饿死了!” “是啊,粮食如果再得不到补充,就只能杀马吃肉了,总不能真饿死吧?所以我同意打墨城。” 许多将领纷纷点头,其中不乏蒙恬提拔上来的将领,平日里他们虽然有派系之争,不过到如今这等生死存亡之际,这些人不会只顾着窝里横。 帐内一时间倒有几分冰释前嫌、众志成城的味道了。 “蒙将军的意思呢?”坐在蒙恬右侧的扶苏将目光投向蒙恬,相比于锋芒十足的李信,他自觉跟蒙恬更对脾气。 “绝不能先打墨城。”王诩望着沙盘,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十分严肃地说道。 这无疑出乎众将意料,身为军队主将的蒙恬居然将副手的建议断然否决,这在大秦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 别的不说,大家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弟兄,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此大事上即便平日再看不惯总要给对方留几分面子。 “嘁!”李信气得脸都青了,他腾地站起身来,指着王诩的鼻子骂道:“嫉贤妒能,你这个无知小儿,本将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何等高论来!” “要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趁早把指挥权给我!” 王诩倒也不恼,只是看向后者淡淡道:“本将问你,距墨城最近的楚军离他们多远?” “距墨城最近的楚军有两支,一支驻扎在墨城西南方一百里处,一支驻扎在墨城东南方一百五十里处。” 李信明显不是个草包,面对王诩的诘问,他回答得很干脆。 “如果墨城遇袭,他们将会在两天左右的时间内迅速赶到支援,而你能保证两天内拿下墨城吗?”王诩又问道。 “这有何难,想当年本将...”李信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好,即便你拿下了墨城又能如何?”王诩如今彻底进入了状态,他打断了李信拍胸脯的豪言壮语,目光死死盯着沙盘上那方小小的城池。 “且不管敌军是否会来包围咱们,如今秦军上下饥肠辘辘,如果攻破墨城势必先放肆吃喝一番,届时帮助他们撑到今日的求生意志将会丧失,谁能保证将士们不会沉浸在短暂的安逸中来麻痹自己而忘了不远处的敌人?” “大秦律严苛天下皆知,军法更是如此,哪个胡来就砍哪个的头!”李信冷笑着揶揄道,“怎么,你不相信自己带出来的兵也就罢了,我可信得过我自己的治军手段!” “你一直在强调你相信,你保证,可你知道这样不仅仅是在赌能否破城的运气,更是在赌人能否压抑住求生享乐的欲望吗?” “食色性也,你杀再多的人也抗衡不了人性!”王诩断言道。 “更何况你拿什么做保证?拿你的项上人头吗?”王诩说着,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闪过淡淡杀机,“相比于我大秦即将被困死在这里的数万将士,你的性命微不足道!” “既然你不服我,我又不服你,那不妨让众将举手表决,赞成我李信攻打墨城的举手便是!让他们自己来决定,谁有资格指挥他们!”李信嗤笑道。 李信的死忠一听这话,立马高高举起了手,而许多中立将领也举起了手。 最出乎意料的是,不少蒙恬一手培养起的将领们尽管面带愧疚之色,却依然举起了手。 如此一来,赞同李信的人数瞬间过了半数。 “对不起将军,可末将确实认为攻打墨城是个好选择。”一位受过蒙恬大恩的将领惭愧的低着头小声说道。 众将的表现无疑更加肯定了王诩的猜测,如今粮食断了供给,所有人都饥肠辘辘,他们太需要攻下墨城来吃一顿饱饭了,哪怕这顿饱饭是最后一顿,是掺着毒的砒霜拌饭。 人性如此,倒不能说这群人短视。 这一点在他意料之中。 “你输了,蒙恬。”李信笑着走上前,张开了手掌,“把统军虎符交出来,你不配拥有它!”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王诩脸上,有快意的,也不乏有愧疚的,但是他们都期待着王诩交出虎符,因为这意味着不久的将来他们可以在墨城里大吃一顿,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掳掠到几个漂亮小娘侍寝,度过几个美好的夜晚。 交,还是不交? 一旁的扶苏如坐针毡,他没想到局面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哪怕他是嬴政的长子也不能强行违背众将汇聚而成的意志。 蒙恬,你到底该怎么办? 第352章 一封伪造的信 面对众人的目光,王诩忽地笑了。 紧接着,李信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这是今日中午本将亲自射落的信鸽上所携带的密信,里面是韩王的命令,目的地正是墨城,他声称已经和楚王协商好,楚军就埋伏在墨城两侧,让韩军尽管诈败便是。” “如果按你的计划来,如今我军已经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了!”王诩冷笑道。 “这...这怎么可能!”李信瞪大了双眼,他拿起被王诩甩在桌上的密信反复阅读,“不可能,这定是你伪造的!” “本将射落信鸽的全过程皆有公子从旁观看,他亲眼看着我蒙恬把密信从鸽子上取下来,你说我伪造,那就拿出证据来。” 王诩看向扶苏,扶苏浑身一震,他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难以言明的坚毅,随即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蒙将军射落信鸽的全过程我都看到了。” 扶苏是始皇长子,军中素有威信,他的话分量不轻,一时间帐内诸将议论纷纷。 王诩偏过头,深深地看了扶苏一眼。 “李信战略有误,贪功冒进,来人,送他回去冷静一下!” “不可能,你绝对是伪造的书信!”李信怒发冲冠,“左廷,魏和,朱毅!” “末将在!”李信身后有三名将领齐齐起身,手握剑柄,随时准备听候命令。 他们三人乃是李信的嫡系,死忠。 “哼,你们好大的胆!”王诩拍案而起,一步步走下台阶,目光如炬直刺他们的眼眸,“身为秦将,危难时不思如何报国,反倒打算窝里横,真当我大秦军法是摆设?!” “今日,你等三人如敢拔剑,皆以反叛罪论处!” 王诩步伐不停,一直走到李信面前。 “你我同为秦将,危难之际更该联手抗敌,今日你既有错,理应受罚,如今却因此而心怀怨念,难道是本将对你的处罚不够公正吗?” 李信看着蒙恬眸中的正气之色,不禁脸上微微泛红,自知理亏的他刚刚的确是一时冲动,可是思来想去还是气不过,于是他愤愤道:“难道日后你犯了错,我也有权力处罚吗?” “我不会犯错,如果犯错也不只是我一人犯错。”王诩笑了,“因为本将不会搞一言堂,最终的决策与执行既取决于你我,更取决于他们。” “如果诸将众志成城,兵士前赴后继,即便此事真的错了,那么本将依然可以相信:凭我大秦虎狼之师,仍然能够战胜一切来犯之敌!” 此言一出众将凛然,扶苏眼中更是闪过异彩。 蒙恬不愧是军中老将,短短几句话就把军中风气拨乱反正,看来父皇说的没错,自己在他身上要学的还有很多。 “有你这句话,我李信服了!说起来本将也并非小气之人,军中既然有规矩,那么我决策有误甘愿受罚!” 果然,王诩这一番情真意切之言令李信的心神有所动摇。 最终,下定决心的李信转头看向被自己点名起立后惴惴不安的三人,吩咐道:“你三人且听蒙将军的话,如果他说的不对,尽管指出来,本将倒要看他脸红不脸红!” “哈哈,那你可就失算了,本将脸皮厚,即便脸红也看不出来!”王诩笑着补了一句,他们二人也颇有种伴随着误会解开而天高海阔的感觉在其中。 众将闻言,顿时哄笑一片。 李信出去冷静了,王诩旋即看向众人,语气轻快了不少。 “看得出大家的士气回来了不少,但问题就摆在这里,还是需要解决。因此本将冥思苦想了一个方案,或许可以破局。” “将军请说。”扶苏的眼中带着钦佩。 王诩拔出腰间宝剑,指向在沙盘上一处城池,众人的目光跟随着剑锋聚焦在了那一方城池上。 “此地名为宿春,乃楚王亲卫亲自驻守,实力不凡,论起地理位置更是堪称中央枢纽,四通八达,临近黄河天险。” “宿春兵精粮足易守难攻,将士们若久攻不下,定会横生变故。”刚刚坐下的朱毅忍不住说道,他不是非要跟王诩过不去,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大军一头插进包围圈里去。 “是啊,宿春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将军不妨三思。”就连扶苏也不禁小声质疑,他实在看不出王诩为什么要挑一个最硬的骨头去啃,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诸位,你们猜不到我会选择打宿春,楚韩联军就能猜到吗?他们也不能!”王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是第一个要打宿春的理由。” “第二,谁说一定就要打下宿春,否则我大军必被其活活困死了?”王诩的剑锋指了指横亘在沙盘上的那条宽阔河流,“宿春城外巨木参天,黄河天险就在眼前,如果我大军攻不下宿春,便可建造大舟顺流而下,楚韩大军便只能望尘而莫及!” “既然这样,为何不直接坐船跑路?”魏和不太适应在蒙恬帐下参与议事,笑得有些腼腆,“末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今全军上下饥肠辘辘,最好可以暂避锋芒。” “诸位看看这张沙盘,宿春城外虽有参天巨木,可终究离城不远,咱们大军调动肯定无法掩盖踪迹,如果对方一旦察觉到咱们的真实意图,在咱们修舟之际出兵偷袭,那可就断无活路了!” 魏和看着沙盘上的局势,顿时冷汗直流,蒙恬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 “所以本将计划,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一面派人猛打宿春,一面暗自修建大舟,无论宿春内的楚军如何选择,都有应对之策。” 众人纷纷颔首,这番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他们之中有人不想再打下去了,刚好就可以去修大舟,也有人想继续打下去,那就可以作为猛攻宿春的主力军。 可以说这个计划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伴随着王诩的剑尖点在宿春的那一刻,秦军拔营开动! “将军的密信不是真的,对吧?”夜里,扶苏提灯而来,轻笑道。 “公子聪慧早就看出了端倪,然而却偏偏选择替我做了假证,蒙某实在是感激不尽。”王诩抱了抱拳,他当时也在赌,赌扶苏会信任自己。 “我和父皇不同,父皇早年沦落他国为质,一生如履薄冰,所以他有理由不相信任何人;而我生在他的羽翼庇护下,算是群臣眼里不谙世事之人,因此特别喜欢与你这样的忠义之士将心比心。”扶苏笑了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蒙将军,我支持你是因为我认可你的人品以及你的能力,因此相信你的判断无误,楚军会选择在墨城设伏。” “现在,我能信任你吗?” 虽然不知道蒙恬的遗憾究竟是什么,可是面对扶苏试探性伸出的橄榄枝,王诩还是选择替蒙恬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 “公子如若不弃,恬愿誓死追随!” 第353章 出兵,必须出兵! 烈日当空,兵威正盛。 王诩率军自驻地而出,李信领骑兵从偏门汇合,扶苏统弓兵压阵队尾。 王诩拔剑出鞘,于前胸立剑。 “大秦!” “风!风!大风!” 风自远方而来,卷得旌旗高扬。 千年以来,无数曾以文采见长的墨客都选择用自己的笔触来描摹虎视天下的大秦将士是何等气吞山河,引人心驰神往。 然而当王诩作为统帅与秦军融为一体时,他发现这种感觉无法用任何诗词来形容,哪怕他暂时执掌的这支队伍已经饥饿了足足半月。 三万玄甲戟士,如同苍天泼墨人间。 宿春转眼已在眼前,城高关厚,易守难攻。 而城中楚军见秦军主力来袭,主将惊惶万分,去信四方以求援军,信鸽被王诩派人射下不少,一时间士气大振。 当天夜里,王诩暗中召集众将集合。 大帐内,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我军奔袭至此,弓兵体力消耗最大,故而此战扶苏率部压阵即可,同时需携派一万兵士沿江一侧砍伐巨木以制大舟。” “是。”扶苏领命离开。 “李信,你擅骑战,故此战前你需带领五千骑兵率先占据关外两侧山峰,见我军令便动,朝关口转进,遇敌即抽刀!” “是!”李信抱拳领命。 “左廷、魏和,你二人领前军帐下三千精锐攻城,如城头抵抗不强,可尝试强攻占领;如城头遇阻,立刻率军下城,朝我中军方向诈作溃逃之势,引其出动。” “是!”左廷魏和皆领命。 “其余诸将约束本部兵马,随时待命!” “是!”众将抱拳。 夜色下,秦军力士在城外擂鼓助威。 顷刻间,城上灯火大亮,人马嘈杂声不绝,显然他们没有想到秦军会在漆黑的夜幕下发起攻城,毕竟此刻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正如他们先前的猜测一样,左廷魏和二人也知道现在不宜攻城,因为摸黑看不见。 所以当亲耳听力士擂过一遍鼓后,他们各自回营吩咐士卒安寝,随后呼呼大睡。 此后秦军每半个时辰都擂一遍鼓,弄得楚军这些精锐之士从戒备森严到人心惶惶最后变成了麻木不仁。 尽管守城将官多次提醒他们拿起武器严阵以待,可是不少人还是选择了微闭双眼,站着睡觉。 当兵多年,站着睡觉这种睡姿他们早就练出来了。 摆明了秦军就是唬人,谁信他们攻城?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之际,睡足了的左廷魏和二人这才下令攻城,秦军派来攻城的这些兵士本就是精锐,加上昨晚一夜睡得很香,所以斗志格外昂扬。 反观楚军这边,各个萎靡不振,显然是昨晚一夜的擂鼓给他们的精神造成了极大伤害。 “杀!”秦兵手持巨盾,掩袭而来! 直到秦军冲到城墙下时,城上不少楚国兵士才茫然地睁开双眼,如同一个行尸走肉般拉开弓弦,射出的箭都有些绵软无力,别说巨盾,就连秦兵的战甲都无法破开。 不过守城将官倒是个狠角色,见楚军困乏不堪眼看就要大败,随即他立刻提刀上前连杀数人,并在身后五步远的地上劈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以此为界,退向更后者,斩!” 楚军闻言,无不心头一凛,顿时清醒不少,拿着兵器强打精神迎敌。 与此同时,城中源源不断地楚军增援而来,截挡住秦军先登甲士,一时间城上呈现焦灼之势。 左廷见状,与魏和简单商议一下,随即鸣金收兵。 听到鸣金之音,城头秦军甲士立刻擎着巨盾如潮水般退下城墙,讲究的就是一个毫不恋战。 此后一连三日,左廷魏和两人皆故技重施,弄得楚军上下又气又怒,可偏偏奈何不得,所有楚兵望着秦军安营扎寨的方向咬牙切齿。 终于在第四天,楚将得知援军很快就到的消息后,心花怒放的他猛地一拍桌子。 “出兵,必须出兵!不能再让这帮混账东西骑在咱们头上拉屎了!老子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三天了,自己谨小慎微足足三天! 要不是怕失误,让秦军从自己这里被放跑,自己早就率部杀出去了,哪里还由得着他们过来挑衅? 还特意装作溃退的样子,生怕我不追! 谁不知道你们秦国治军严苛,如此拙劣的演技还想骗过本将军的眼睛? 要是不把你们全吃下去,你们还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现在老子偏偏就遂了你们的心愿追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头困兽能奈我何! 任你千般妙计,我自一刀横拦之! “报!扶苏回禀将军,称大舟已经备好。” “报!魏和回禀将军,刚刚一次攻城后,楚军大开城门来袭,他和左廷正装作溃败之势朝中军而来,期盼将军早做准备。” 两条消息,前后脚的时间内一并传来。 听闻消息后,在此地看了三天沙盘早就无所事事的王诩霍然起身,拔剑出鞘。 “传我将令,命李信待其中军过后横向阻击断其首尾,不得有误!” “同时告诉朱毅,让他亲自率部接应左廷魏和二人,不要到时候假溃退成了真溃败!” 王诩死死盯住沙盘,如今双方已经按照胸中韬略各自布局,如今正式搏杀! 李信,此计能成,全看你一人了! 切断楚军首尾则此战必胜! 切不断,那么领着骑兵突入重围的李信必死无疑。 不,不行,即便切不断首尾也不能让李信就这么死了,这样会给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士气一个狠狠的打击。 到了那时,许久不曾吃饱的秦军可能真的会溃退,那就满盘皆输了! 王诩眉头一挑,厉声吩咐道:“召集其余诸将整军,同时中军向前拔营三十里,随时准备接应李信!” 是的,他不仅要保下李信,更准备把自己的驻地放到楚军面前。 其目的就是让他们觉得自己这个主帅的大帐唾手可得,令他们立功心切。 王诩不相信楚军将领面对如此大功毫不心动,只要他率前军仓促赶来,那么楚军首尾必不能相互呼应,战败可能性极大。 虽说这样做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可战争中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凡眼见之处,无不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来吧,看谁布局更甚,手段更高! 第354章 江水滔滔向远流 五里! 十里! 二十里! 三十里! 足足三十里! 用金丝银线勾勒出的秦字大纛几乎已经贴到了楚军面前,仿佛一颗诱人的果实唾手可得! 楚军将领看着越来越近的大纛不由得大喜过望,凡有战事,大纛与主帅定然形影不离,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自己率军冲入大纛底下,将其主将一举拿下,秦军不攻自溃! 至于秦军将领有没有布置什么陷阱,他根本不在乎,楚军对上秦军堪称绝对兵力压制,又可谓以逸待劳,绝对的优势在我! 一切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到那杆大纛没有,冲过去,拿下秦将!”楚国将领将马槊高高举起,斜指王诩所在之地,他的战马高高跃起,发出一声长嘶。 “儿郎们,随我杀!” 扬名立万的欲望遮蔽了他平日里素来敏锐的感官,让他不知不觉间忽略掉了周围的一切。 现在,他的眼中只有那杆大纛,那杆能够实现他人生所有追求的大纛。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眼前! “杀!”众军士齐齐一声怒吼。 先行跟随在楚将身后冲出的楚国三千重骑一字排开,如同一枚箭头般锋锐,全身覆甲的战马四蹄翻涌如同朵朵浪花,卷起风沙一片。 他们要做穿甲的箭头,凿穿敌军的龟壳,以锋线的姿态切割敌阵为数份。 三千楚国重骑之后则有近万名铁甲近卫结阵推进,远观丝毫不显锋锐之气,却如同阴云遮天一般极具压迫力! 他们要做粉碎敌阵的重拳,负责摧毁一块块被重甲骑兵撕开的敌阵,最大化消灭敌军。 这一战,楚军可谓尽出宿春。 倒也不怪楚将做出如此判断,因为他仅凭肉眼就可以判断出与之对垒的王诩现在只有五千步卒可用,就算他大意轻敌又能如何? 显然,双方的兵力悬殊到了极点! 一力降十会,一拳破万法! 顷刻间,战场上风起云涌,闷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雨幕下的楚军声势更甚,即便地上一片泥泞,依旧马速不减分毫。 王诩座下战马的马蹄轻轻刨地,而他则闭上眼睛,品味着楚军传来的那种急促胜过鼓点的马蹄声。 狂风中,王诩身上战甲簌簌作响。 骤雨里的他缓缓转了转手中长枪,连带着枪杆一同旋转的还有枪尖朱缨上的那抹红色。 这一缕枪尖上的红如同刺破黑白世界的雷霆,足以改变战局,逆转乾坤! “李信,该你了。” 这一刻,四下寂静。 突然,楚军那种胜过鼓点的马蹄声乱了。 下一瞬,喊杀声震天! 王诩睁开眼睛,唯见战场两侧各有一队骑兵奔袭而来,如同滚滚而来的一线大潮,卷走一切泥沙土石! “将士们,随我杀!” 李信一马当先,而自他身后是一面面火红的旗帜,代表着他们是秦国的骑兵! 一面面旗帜之后,是无数忍饥挨饿许久的大秦铁骑,他们的眼睛里燃着熊熊烈焰,那是饥饿多天以来所能燃起最后一簇火苗。 这抹火光极为浓烈,也格外璀璨。 如果这团火不能顶住雨幕的洗礼,那么最后他们的归途依旧是被浇灭。 但王诩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传我将令,全军出击,正面阻敌!” 既然李信有种,能舍命奉陪,他作为一军主帅也不是孬种,当然是要选择全军压上! 欲破敌阵,唯有断其首尾,前后夹击! 战场上的形势几乎是在瞬间就见了分晓。 楚军这里,作为箭头准备撕开王诩大营的三千重骑被近乎等同于斜插两肋的秦军突然袭扰,马速骤减。 这些重甲骑兵纵使马术精湛却在这副沉重盔甲的束缚下依旧无力回天,一匹匹高头大马连带着上面的楚兵被突然升起的绊马索甩到了地上,后面的重骑无法止步只得踩着前人的尸体朝秦军大纛的方向冲锋。 王诩下令让士卒们架起巨盾拦在重骑面前,在它们更前面还有一排排先前藏在泥土里的拒马,经过了雨水的冲刷后兀自闪着寒芒。 远处的李信则身先士卒,带领秦国骑兵自两翼往中间合拢,如同人拿着口袋逐渐收口一般将包围圈内的楚军赶往拒马处。 无论这些重骑兵们曾经的战绩有多么显赫,现在的他们归宿已经注定。 无一例外,所有楚国重骑最终都止步在了离大纛只有百步之遥的泥潭里深陷囹圄。 就差一点,可偏偏就是这一点点距离,决定了一场战争的胜负走向。 知道自己大意酿成大错的楚将此刻欲调转马头回撤已经来不及,只得仓促迎战,在战马上左支右绌,如同困兽。 这一刻,王诩忽然想起了铁叔曾经指导自己的战法。 “殿下日后若与重骑作战,切记一点: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遏制他们的马速,只要冲势一减,重骑兵就是任人宰割的铁疙瘩。” 铁叔讲得道理总是这么简单形象。 场上的楚国重骑正如同铁龙城形容的那样狼狈不堪,他们被赶来的秦军用大戟或长戈轻易挑落马下,而后三两个秦兵为一组,如同开罐头一样将其轻易分割。 大雨冲刷着血水,顺带掩盖了楚军凄厉的哀嚎。 伴随着雨势渐歇,一切结束了。 失去楚将指挥的楚军一败涂地,跟随在重骑身后的步兵方阵被李信指挥的骑兵一点点蚕食殆尽,连同易守难攻的宿春一并被秦军拿下。 “蒙恬,你真神了!要不是你的布置,即便是我想生擒这老小子也没机会,你可白给了我一个大功劳。” 李信手捧头盔,另一只手则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楚将来到蒙恬面前,说着走上前来轻轻怼了怼蒙恬的胸口,悄声道:“不愧是将门世家,实力就是不同凡响。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李某欠你一个人情。” “哼,你们抓住了我又如何?告诉你们,我们楚国的大军就在路上,顶多还有两个时辰就会赶过来,届时有你们哭的!” 楚将见两人有说有笑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自己的实力远比他们要强,可是偏偏中了计。 “蒙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知道有战事发生的扶苏也赶了回来,他一进大帐就听到了楚将的威胁之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嘿嘿,你们就等死吧,不管你们跑多远,大楚的军队都会追上你们,到时候就是你们的死期!” 反正自己也活不了,他想亲眼看见王诩等人的惊惶模样。 可惜众人并没有露出他想看到的样子。 “怎么办?”王诩笑了笑,“不管怎么办,先把这个楚将拉出去砍头再说,咱们还能被一个败军之将威胁了?” 楚将满脸不服气地被拉了出去,王诩目送着他离开,淡淡道:“其实现在放在你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坚守宿春,利用城高易守的优势坚守不出,直到大秦前来救援的那一刻。” “第二呢?”李信挑了挑眉。 “第二,立刻乘舟沿大江而下,这样便相当于彻底突出重围,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我还是赞成第一个。”李信笑了笑,“毕竟拿下宿春不容易,日后更是可以借此为跳板进攻楚国,这么一块到嘴的肥肉不吃可惜。” “公子的意思呢?”王诩转而看向扶苏。 “我倒是觉得应该乘舟离开,大家终究是人困马乏,取得一场大胜已经很勉强了,不能每次都指望老天眷顾。”扶苏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试想如果楚军是一个谨慎的将领与咱们对抗,那么还会像今日这般赢得轻松吗?” 李信抿了抿嘴,“那成,老规矩,举手表决。” “赞成第一个的,举手。” 大帐内的三人在倒数过后,居然无一人举手。 “赞成第二个的,举手。” 李信在倒数过后,自己先把手举了起来。 三人都赞成第二个。 “既然公子说的有道理,李某当然不会唱反调,我就好似墙头的草一般,在微风的吹拂下及时调整方向,避免更大的损失。”李信打起了哈哈。 他只是骄傲又不是傻,孰轻孰重自然分得清楚。 数个时辰过后,当楚韩联军赶到宿春时,秦军已经分批登上了大舟,在大江的波涛下漂流而去。 江水滔滔,阻隔了两方交战的可能。 王诩站在船头,笑吟吟地和那些气急败坏的联军一一颔首致意。 风浪加身下全身衣袖飘荡,衬得王诩愈发丰神俊朗,仿若智珠在握。 “诸位怜我等一路辛劳,特意遣大军来送,蒙恬只好领了诸位的心意,咱们来日方长!” 陆上联军不少将领一听这话,气得是暴跳如雷,然而他们却偏偏对此无可奈何。 能怎么样? 还真能派兵下水去追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汹涌澎湃的大江在他们的眼里着实太过凶猛,贸然下水不仅追不上乘坐大舟的王诩等人,更存在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李信则看着陆上漫无边际的联军队伍,暗自心惊,如果按他的提议死守宿春,秦军必然全军覆没。 王诩眼前的视野则逐渐模糊。 看来一切都结束了。 “不错,你很不错。”蒙恬的声音从王诩的耳边传来,后者回到了现实。 蒙恬的脸上满是欣慰与感动。 自己心中这张落子稍错则满盘皆输的棋盘上终于迎来一位能够给出完美解法的棋手,用一手手妙棋化解了他的执念。 看来这一切真有解法而并非死局。 也就是说当时只是自己的能力不够,而并非是自己命数已尽。 一念至此,蒙恬舒心不少,他缓缓开口语气温和道:“我对你很感兴趣,所以咱们可以多聊一会儿,接下来你可以提出自己的条件了。” 第355章 雪中送炭的礼物 王诩笑而不语,趁着蒙恬说话的间隙瞥了眼一旁明显有些挫败的萧寒。 “你不必看他了,他已经失败,没有资格与我对话。”蒙恬呵呵一笑,“萧家小子自作主张,听说是我心中的遗憾便揣测我当时是与军中诸将意见相悖一意孤行所致,特意选择附和李信攻打墨城的战法,最后把大军带入死地,全军覆没。” 王诩笑了笑,随即收回视线。 “既然这样,那咱们借一步说话?” “好,请。”蒙恬张开大手邀请王诩进入自己的军营。 他现在对于能够破解自己心结的王诩可谓青睐有加,同时后者先前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丝熟悉气息更加令他好奇不已,现在蒙恬很想知道王诩能带给他什么消息。 锻魂阁的日子待的太久,太过无聊的日子里掀起些许波澜才是他想看到的。 “首先,我需要将军保证我们所有人都能顺利回去。”王诩抿了抿嘴,“作为回去的条件,我会让他们每个人都立下天道誓言,绝不泄露此地半点消息。” “这一点可以满足你,说起来本将令人灭口也是无奈之举。”蒙恬说着站起身,一把拉开了身旁的营帘,他侧过身子,将营帘外的景象指给王诩看。 “锻魂阁是天魔踏足此方大陆的前站,无数大秦的兵士在此战死,包括我在内,我们凭借着此地得天独厚的环境和死前的执念化作了你们口中的恶灵,挡住了不断涌出的天魔。” 营帘外是数不清的残剑断甲,它们在如同血液一般猩红的土地上堆积成一座座小山,无声地讲述着秦军的功绩。 营帘外的更远处,是暗无天日的黑暗景象,里面时不时有雷霆闪过,王诩仔细听后似乎能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了极细微的喊杀声。 看来那里就是战场。 “五百年了,我们镇守此地已经五百多年了。”蒙恬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悲哀,“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哪个不需照顾妻儿?可是我们只能日复一日的战斗,厮杀,力竭战死,然后重新复活,轮回这个过程。” “这个囚笼囚禁了我们的身体,更囚禁了我们的精神,但大秦的将士是打不垮杀不尽的,我们很清楚,我们必须像一根钉子一样钉在这里,因为我们的身后就是天道大陆 ,就是天道大陆上生活着的万千百姓。” “哪怕他们之中已经没有我们的亲人,哪怕此方天道大陆已经改朝换代。” “这些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守护身后这方大陆的执念已经和我等残躯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蒙恬说到这里,抹了一把脸颊。 “本将要把来人尽数杀死,就是不希望继续有后来者踏足此地以身犯险,我要将这里彻底与外界隔绝,变成人们口中的死地。” “如果把天魔比作这个囚笼里的囚徒,那么我等秦军便是狱卒,双方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除非能够彻底消灭天魔,否则本将不希望外人前来横生变数。” “但这对你,乃至对于所有曾是人的秦军将士们并不公平,你们需要承受的太多了。”王诩叹了口气,“毕竟你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终究是大秦负了你们,始皇帝负了你们。” “够了!本将不需要你来可怜,更不需要你来主持公义,无论是大秦还是陛下,都不是你有资格评判的!” “陛下所经历的一切,比我现在经历的这些要痛苦千倍,万倍!” 提起秦朝与始皇帝,蒙恬的脸上多了些许愠怒,他的语气变冷,“现在本将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可以放你和你的同伴一马,你该走了。” “将军不需要开出条件来交换吗?” “不需要。”蒙恬硬邦邦地回复,“你这等年纪能化解我的难题已经令我高看一眼,难不成本将还能指望你去寻找晋国人五百年都没有找到的宝物?你有这个能力么?” 王诩微微一笑,“万一呢?” 说罢,他一身气息不再掩饰,玄黑色的龙袍在身上显露而出,金龙游走在双肩之上,日月星辰流转其中,象征着始皇帝无穷威严的帝冠爆发出璀璨光芒。 王诩唤出嬴政的佩剑太阿,轻轻放在桌案上,剑身上的黑白两条小龙静静地注视着惊疑不定的蒙恬。 “我名王诩,始皇传人。” “这...这怎么可能!”蒙恬原本还在抚须的手不自觉的用力过猛,好几根胡须被他拽掉了,可他恍若未觉,只是一味死死注视着面前头戴始皇冠冕一身祖龙袍的王诩。 只见王诩笑而不语,随即他运转起无字帝经,一股与蒙恬昔日从嬴政身上感受到的相同威压再度降临。 “王上,这是王上的气息!”蒙恬脸涨得通红,嘴唇抿得很紧。 对于他来说,陛下就是无所不能的,眼前人必然是陛下钦定的传承者,不然也不可能拥有他所见到的这一切。 “我曾在别处见过王翦父子的残魂,他们指引我前来此地收集其余残魂,同时我的一位长辈将始皇重宝放在了此处,这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蒙将军,我觉得你率军与天魔抗衡五百年,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因此我不想看到你的结局是如此悲怆。” “不过在请求你的帮助前,我将先给予你一份礼物。” 礼物?还有什么是我蒙恬需要的礼物么? 蒙恬的眼中有疑惑,也有淡淡不屑。 困在此地这么多年,一切的功名利禄亦或是金银财宝于他而言通通皆是粪土。 眼前这个小子虽说是陛下亲自挑选中的人才,可是又能拿出什么对我有益的礼物呢? 他不信。 在蒙恬的目光注视下,王诩从怀中捧出了一个光团,随即将其推向蒙恬。 这是一股熟悉的气息。 蒙恬圆睁双目,恍惚间无数记忆涌上心头,慢慢地,他的面容变得平和了许多,萦绕在其身旁的煞气也淡了不少。 他的瞳孔中仿佛闪过了一道闪电,下一刻则被丰富的各色情感填满。 足足过了半晌,蒙恬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他面上的灰败之色尽去,取之而来的是神采奕奕如同少年般的红润。 “呼,这种感觉真好。”蒙恬站起身,浑身铠甲簌簌作响,他潇洒地抱了抱拳,笑着感谢道:“这个礼物正是我最需要的,阁下雪中送炭,蒙恬承恩,必定知无不言!” 不愧是陛下亲自挑选的人才,这手段真是令人佩服。 “其实我想问的也很简单,那方重宝如今可有消息?” “实不相瞒,蒙某近日苏醒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陛下的重宝降临,只是这方重宝如今也正被天魔觊觎,我军正与之交战中,如果胜利,自然可以物归原主。” “那好,将军可知王翦父子下落?”王诩心知始皇重宝的下落便知有戏,于是话锋一转问起了王翦下落。 他记得王翦可是跟他说过,如果遇到其残魂,自己的实力还能再增加至少三成。 “王老将军不与我驻军在一处,他在天魔驻军的侧翼驻扎,如有需要,我可以派人带你过去。” “嗯,此事倒不急,说起来也不知将军所需是何等宝物,说不定我可以帮助你寻寻。” “我需要一片月白色的逆鳞。”蒙恬一提起这事便无比苦恼,“我只知此物乃祖龙所化,昔日陛下所有,有通天彻地之能,更包含着祖龙反抗天地的意志。” “因此只需在天魔裂缝之地催动,便可令那道裂缝合拢如初,彻底关闭天魔前往此界的路。” “如果真能实现的话,我等就可以彻底休养生息了,假以时日,借助此地得天独厚的环境,未必不能恢复人身。” 这些年他不知道寻找过多少次这个东西,甚至有时候做梦都能梦到,可惜这个东西随着嬴政的逝去也跟着杳无音讯了,不知从何寻起。 蒙恬心里也想了,如果王诩真能找到,如此大的恩德就是让他当牛做马也未尝不可。 下一瞬,他脸上的苦恼表情凝固了。 因为他居然看到王诩的手中拿着一枚小小的鳞片,在灯火下隐隐泛着月白色的光亮。 后者淡然一笑:“将军且看,可是此物?” 第356章 约战三局 蒙恬眼睛猛地一亮,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王诩手上的龙鳞放到灯火旁细细端详,并且还不停在口中念叨着:“是真的,终于找到了...” 片刻后,他不舍地将龙鳞物归原主,脸上神情轻快不少,语气中也带了几分轻松,“不愧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大才,您来了这里,就是我蒙恬的福星!” 王诩听后轻轻一笑,“只是这方逆鳞与我血脉相连无法借出,所以只好劳烦将军前去封印天魔之际一并把我带上了。” 原来是修士血脉相连的逆鳞,可是前者居然想也不想直接拿出来,他就不怕自己说的是假话吗?就不怕自己是觊觎如此重宝故意设局吗? 这真是无与伦比的自信与信任! 这种信任,蒙恬只在自己的父母以及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同袍身上感受过,现在他在王诩身上再一次感受到了。 蒙恬倒是有些钦佩面前青年了,只见他面容一肃,随即后退三步,好似玉柱倾倒般轰然跪倒在地,重重地给王诩磕了三个响头。 “蒙某一生唯独给父母与陛下施过如此大礼,今日得您相助,大恩无法言喻,更感激您对我以及这些秦军将士们的信任。” “于是蒙某思来想去,唯有替这些戍守在此地五百年的秦军将士们向您叩首三次方可聊表寸心,日后若有需要我等效力之事,尽管吩咐。” “见您...” 蒙恬抬起头,目光凝视着王诩身上的龙袍以及始皇帝冠,他的目光涌出追忆之色,片刻后归于平静。 就如同这五百年不过是弹指一瞬。 眼前人渐渐与昔日自己印象中的帝王重叠在了一起。 “见您,如见陛下本人。” 如见陛下本人这六个字,已经是蒙恬能给出的最高承诺,他相信王诩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王诩听着如此真情满满的誓言,内心自然有所触动,“将军不必如此,我既承始皇传承,自当一并继承其意志,帮助您与秦军乃题中应有之义,并无挟恩图报之想。” “客气的话蒙某就不多说了,千言万语咱们事上见真章,既然您需要那件重宝,目前刚好有一个途径可以让您迅速获得,虽说有一定风险,不过这个风险倒也不需要您来承担。” 说着,蒙恬先行走出大帐,吩咐一旁兵士道:“告诉其他人,好好对待这位先生的朋友们。” 与此同时,他回过头问王诩,“那萧家小子您准备怎么处理?” “捆起来吧,其余的问题将军让他们自己处理即可,毕竟我的朋友们对萧寒应该有些意见。”王诩笑了笑,跟着蒙恬朝先前他所展示过的战场方向行去。 “好,按照这位先生说的去办。” “是!”传令兵一路小跑离开。 “看来这小子有罪受了。”蒙恬笑了笑,“萧家小子和他的祖先好像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平日里看起来跟老虎一样凶悍,可真到了危难之际却丝毫看不见老虎的王者之气,只见到了狼的凶残与狠厉。” 蒙恬不愧是军中宿将,一番话说到了王诩心坎里,让后者不禁暗暗点头。 这种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谁都可以抛弃,甚至比狼还要下作不堪。 人与野兽的区别就在于人是有人性的,讲道义与理智,这并非是很多人嗤之以鼻的软弱与妥协,相反,这是一种底线的智慧,也是相互信赖以图合作的基础。 毕竟手指破坏性永远比不上拳头。 “咱们要去与天魔打仗的前线吗?”王诩边走边观望一旁景观,煞气愈发浓重了,就连他的心里也隐隐生出一股嗜血之意。 “是的,由于天魔可以源源不断地从裂缝中降临,我们这些秦兵又可以不断复活,这样下去打到天昏地暗也没有结果,更别想决定始皇帝留下的重宝归宿。” “前些日子天魔与我们约定以三局两胜的决斗方式来解决这一切,而今天正是第一场决斗。” “双方派出的人选皆是摘星境强者,结果没有输赢,只有胜利或者战死。对了,是真正意义上的战死。”蒙恬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平静,毫无疑问,他将生死看得很淡,甚至带着些许解脱的意味。 “嗯,到地方了。”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蒙恬把王诩带到了一处形似古战场的地方,他与王诩的身后是无数摇旗呐喊的秦兵,而对岸则是形状各异、头生双角的天魔。 王诩缓缓停下脚步,在他的面前不见人影,唯有天昏地暗的朦胧景象,不时有数道惊雷拖着蓝色的电弧自天穹划过,轰轰作响。 “第一场战斗是谁出战?”王诩极目远眺,捕捉到了云端的两个身影,其中那名修士的身影看起来居然有些眼熟。 “这位说起来正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王翦王老将军。”蒙恬轻笑道,“三场对决,我与诸将共同商议,决定采取田忌赛马的战略,先让实力雄厚的王老将军赢下一场,之后再由我登场赢下一局,如此一来就避免了和最后出场的那名天魔高手正面对抗。” “最后那名天魔高手很强吗?”王诩随口一问。 “很强。”蒙恬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是我和王老将军联手,将其逐步绞杀只是时间问题,但如果是单打独斗的话,我和王翦都不是他的对手。” “对方正是五百年前率军杀入此地的天魔首领,当时大秦牺牲了数位高手才勉强将其逼退至裂缝后,谁曾想这次重宝现世倒把此魔引了出来,不然天魔也没有与我大秦虎狼之师讨价还价的资格。” “如此看来,蒙将军设计这样一个以上马绝杀下马的战略是非常符合实际情况的打法,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过奖,过奖。” 蒙恬谦虚一笑,毕竟他可见识过前者打仗的手段,心知论打仗王诩的本事恐怕不比他要低,自然不会托大。 王诩这边赞了一声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天上,经过一番细细打量,他露出了笑容。 “应该快分出胜负了。” 果不其然,半炷香后,天间雷霆一阵狂舞,修士背影的男子将手中长戈狠狠掷出,刹那间鲜血自天空喷洒而下,如同下起了倾盆血雨一般。 紧接着一个头生双角的天魔头颅如同陨石一般坠落,砸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大坑。 坑中头颅血肉模糊,腥臭刺鼻。 王诩看得清楚,前者是被那名修士从天空上硬生生从身体上扯断后抛下来的,手段干脆利落。 紧接着空中修士手持长戈,缓缓落地。 无数秦军张口呐喊,声势壮大到了极点。 “风!风!大风!” 此人是王翦。 也正是此人亲率秦军覆灭了五国! 王翦眯眼看向士气低落的敌阵,身旁长戈上的鲜血如雨线般滴落在地,很快染红了一片泥土。 只见他用长戈挑起天魔血肉模糊的头颅,笑骂道:“天魔崽子,不过如此。” 说罢,不管旁人如何,他自己便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颌下长须随风飘扬,一股豪迈之感油然而生。 何为虎将? 这,就是虎将! 王诩看着王翦站在一面面秦字大旗下,就如同那横拦天下大势的霸主一般,将铺天盖地的天魔尽数拦于胸前,令其不能寸进哪怕半步! 如此气势,甚至能品出山河之雄壮! 似乎唯有横扫六国的大秦才是如此猛士的生长土壤,也难怪有人评价,论战国将军血勇者,难有人能出其右! 第357章 十二魔神—厉天 重宝争夺第一场,秦军大胜! “王翦将军,还认识我吗?”王诩面带笑容,主动迎了上去,与此同时,他唤起了王翦昔日所披挂的天阶战甲—泰山,为的就是让后者感到亲切。 留守各地的王翦残魂修为各不相同,例如留在这里的残魂修为就要比王诩昔日在天山时所见到的那位高上不少。 “你是...谁?” 王翦皱了皱眉,他感受着王诩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又见到了自己熟悉的战甲。 这时的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 果然还是没想起来吗? 看来留守各地的残魂记忆并不相通。 和取出蒙恬残魂的过程没什么区别,王诩干脆利落地拿出了王翦的残魂。 一道光团迅速融入王翦体内。 “想起来了,你是王上的继承者,天山时你与我曾见过一面。”这下王翦终于把王诩认出来了,“当时我还错认你为王上,与犬子闹出了不小的笑话,见笑了。” 王翦的眼睛好似一汪深潭,他看着王诩,说不出来夹杂着什么情感。 王诩听后不禁汗颜,这位老将军情商不低,当时的情况分明是自己假装始皇帝诓骗他们二位,如今却在他口中成了错认,这样也好,倒也免了一番尴尬。 同时王诩也不禁暗暗点头,看来坐镇此地的王翦明显灵智更高,更具战国名将之风。 “好,好,老将军认得我就好,咱们俗礼皆免,长话短说。” “好,请您吩咐。”王翦笑了笑,“既然是王上传人,王翦定会倾力相助。” “老将军可能想起昔日你跟我曾言及,让我在锻魂阁中寻觅你的残魂?” “记得记得,我还提到可以增进你至少三成修为。”王翦点了点头,他看了看一旁侍立的甲士,后者便会意上前替其卸甲。 “说起来这宝物有两个,你一个人拿不走,还得再来一人才能将其取走。”卸甲后的王翦活动了一下筋骨,“而且这个人还必须与你两情相悦。” “这是什么宝物?”王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居然还需要两个人来取。” “十大名剑之二,干将与莫邪,素有白首不离、琴瑟和鸣之称。”王翦随手拿起一旁的酒囊喝了两口润喉,“当然,这次没准备好下次再来也行,老夫给你留着。” “这次倒是也准备好了,不过看起来还需要一番波折,还是先把眼前事处理了好。” 王诩认为相比于去拿板上钉钉的名剑,倒不如先把颜丹青留下的重宝收入囊中。 “眼前事?”王翦呵呵一笑,“这方重宝你也需要吗?” “是的,我的确需要这方重宝。”王诩点了点头,王翦的神情顿时闪过一丝不悦。 原因无他,这个重宝他也很需要。 见此情形,旁边一直听着他俩谈话的蒙恬连忙走了过来,他拉过王翦,朝王诩告了声罪,两个人去一旁商量起来。 王诩知道王翦接受条件肯定需要一个过程,蒙恬去劝再好不过了,如果前者实在不松口,自己拿其他东西交换便是。 “老将军,这是他的一位长辈放在锻魂阁的,论情理这东西该是他的;再者说这位终归是陛下的传人,日后咱们大秦的顶梁柱,论法理陛下的东西也该由他掌管;而且他刚刚可还把你的残魂带回来了,于情于理对你对大秦都有好处,为何我却看你神色有些不虞啊?” “第三条可说不通,一码归一码,他还我残魂,而我也已经将干将莫邪两把名剑送出当作报答,这无疑还清了。” 王翦说着说着瞥了眼蒙恬,“这东西你也清楚它的价值,它可是除了逆鳞之外最有可能镇压住天魔裂缝的宝物,我说你小子可别关键时刻昏了头。” “咱们这些弟兄可都已经征战了几百年,再不休养生息非得失心疯不可。”王翦拍了拍蒙恬的肩膀,“你看老夫什么时候是贪恋财物之人,可是为了我手下这些陪我出生入死的将士,我必须得把它拿到手,就算对方是始皇传人也不行!” 王翦就是这么有原则,能改变他想法的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嬴政,就连嬴政的传人对他而言,也不够格! 王翦哼哼两声,“除非他用逆鳞来换,替大家把天魔裂缝封堵上,否则,至少他过不了我这关。” 蒙恬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老将军,此言当真?” “当真,老夫说话什么时候像放屁过?”王翦瞥了蒙恬一眼,见后者喜上眉梢,顿时神情一紧,“等等,看你这个样子,他不会真有逆鳞吧?” 这下轮到蒙恬笑了,一瞬间他就会想起了自己被王诩手中那片小小的鳞片震惊的样子,简直和现在的王翦如出一辙。 “没错,他真有逆鳞。” “什么!”王翦惊讶地看向王诩,后者见他看过来,微笑地点了点头,主打一个人畜无害。 一场风波,被王诩的逆鳞轻松化解。 当晚王翦设宴给王诩赔礼道歉,蒙恬与王贲作陪。 宴席开始前,王诩又把王贲的残魂归还,顷刻间后者清醒不少,灵智也随之尽数恢复,连忙起身道谢。 一时间气氛愈发和谐。 酒席上,王翦看着眼前谦虚知礼又有实力的小伙子,越看越喜欢,于是他又偏过头看了看自己儿子,想着对比一下。 结果一对比就完了。 王贲的成就在王翦看来远不如王诩。 单单一个始皇传人就足以压下前者的一切荣誉了。 唉,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就得气死。 王贲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居然产生了这么多念头,见后者看过来,他本能地绷直身体连连微笑,反倒衬得愈发拘谨。 王翦暗自轻叹,随即抬手又向王诩敬了杯酒。 一场宴席最后以蒙恬不胜酒力而告终,毕竟他明天还要出战天魔,不能多饮,不过整场酒宴倒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 “大人,人族第一场如您所料,轻松取胜。” “是蒙恬还是王翦?”深渊中的大魔睁开眼睛,紫黑色的巨大瞳孔里燃烧着熊熊魔焰。 “大人料事如神,正是王翦。” “按原计划进行,第三场我将亲自出手。” “是。” 十二魔神之一的厉天的瞳孔闪了闪,一缕魔焰自其中飘荡而出,带起丝丝白烟。 几十年前,它突破了裂缝的限制却迟迟不曾露面,为的就是这一刻。 人族,你们以为我定下三局两胜是为了这方重宝吗? 厉天轻轻一笑,似乎在笑前者的天真。 重宝我要。 天道大陆,我也要!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紧接着厉天缓缓化作人形,慵懒地靠在了身后由万千魔骨筑成的王座上,伴随着王座升起,他俯瞰着满是熔岩的深渊,如同神只俯瞰人间。 “信众们,我等终将降临人间!” 数息之后,深渊犹如沸腾一般,无数天魔睁开眼睛,面露狂热之色,它们纷纷朝厉天的方向低下头颅。 “万灵同心,共佑吾王!” 第358章 天外来客 第二日,天光大亮。 天魔和秦军各有数万人分列战场两侧。 如果这一场战斗人族取胜,那么按照天道之约,不仅始皇重宝将归于人族,天魔还必须遵守约定后退百里,五年之内不得寸进,否则将遭受天道劫雷反噬,不死也会修为尽丧。 反之,如果天魔取胜,双方将进入第三轮鏖战。 这一刻,秦军上下的目光聚焦在阵前那位大将上,他们的目光中饱含崇敬与钦佩,他们之所以如此绝不仅仅是因为赢了这一场,可享五年太平。 蒙恬身为全军主将,临阵时却必定身先士卒而且从无怨言,战后更是会亲自前往伤兵营体察慰问,能救则救,不能救他还会亲手送其进入轮回。 而那些战死者会经过此地滋养数年后再度复活,重新进入他麾下,继续与天魔战斗。 可以说,这五百年来蒙恬对他们而言既是主官也是严父,同时这种感情经由生死的考验后已经超越了血脉,变得牢不可破。 对他们而言,蒙恬就是无敌的,他不可能输,大枪所指之处,无不披靡! 万众瞩目下的蒙恬缓步前行。 遮盖在大枪前端的牛皮厚布被他用手轻轻掀开,露出了酒红色的枪尖,隐隐透出锋锐,枪杆上篆刻的建木铭文逐一亮起,涌出一团浑厚的浩然气与蒙恬融为一体。 这杆戮敌是昔日陛下亲赐,地阶上品。 平日里他一向将其慎之又慎地保存起来,不舍得使用。 现如今用它来诛杀天魔,刚刚好。 蒙恬一步步向前,他走的并不快,但是身上的气息已经不再隐藏,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 待他走到战场中央时达到了最强的巅峰状态,只见蒙恬轻轻吐出一口气,一双虎目如今已经完全被战意笼罩。 为将者,受命忘家,临敌忘身。 现在的蒙恬摒弃了一切杂念,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黑暗,看到隐藏在其中的敌人。 王诩望着他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 黑暗逐渐散去,蒙恬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好,怎么是它! “蒙恬有麻烦了。” 王翦与王诩并肩而立,他的神情如同被乌云笼罩般晦暗不明,语气低沉。 “这个天魔实力的确不弱。”王诩点了点头,“有些棘手。” 辽阔的战场上,浓雾渐渐消散。 天空中,一只人首蛇身、背后有巨大羽翼的恐怖生物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它的身躯庞大而威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头巨魔在空中盘旋着,翅膀扇动时发出阵阵低沉的呼啸声,仿佛在向秦军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它的目光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蒙恬,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屑和轻蔑。对于这位曾经威震天下的将军,此刻在它眼中似乎只是一个坐以待毙的猎物。它微微上扬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种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似乎在嘲笑人族的脆弱与无能。 “蒙恬跟你提过没,天魔中存在一头五百年前率军与我等交战的天魔,而且它实力非凡?” “蒙将军说这头天魔需要你二人联手方可战胜,莫非...” “如你所想,眼前天魔便是。”王翦叹了口气,“所有人都认为这头实力最强大的天魔会最后出场,可是它偏偏第二场就出现了。” “蒙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王诩笑了笑,眼神闪烁。 就在二人交流之际,蒙恬已然升空迎敌,他身上的战甲甲叶在天魔双翼生出的飓风中上下起伏,就像波涛一样汹涌澎湃。 “蒙恬,你见到本座难道一点都不惊讶吗?” 天魔仗着自己背后生出的双翼能够更好在空中自由翱翔的优势,不断地掌控距离试图戏弄蒙恬,时不时地从羽翼两侧射出尖锐的倒刺来骚扰他。 面对天魔的挑衅和骚扰,蒙恬却丝毫不为所动。 只见他紧紧擎住长枪,宛如古树生根般稳稳地伫立在高空之中,任凭着天魔如何施展手段,他始终屹立不倒,没有丝毫动摇。 下一瞬,蒙恬的眼神猛然变得锐利起来,不过他低下头将身体微微蜷缩,悄然将枪势收敛。 一息之后,天魔果然如他的预料般来到了蒙恬的正前方,而迎接它的则是独属于戮敌的酒红色枪尖! 蒙恬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坚定而锐利的光芒。 紧绷的身体瞬间舒展,他手中的长枪犹如一条巨龙出海,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力量,朝着天魔直刺而去! 这一枪,凝聚了蒙恬全部的力量和意志,蕴含着无尽的杀意和决心! 这一枪,快到了极点,更狠到了极点! 只见枪尾拖拽出一连串的枪影,即便天魔的肉身如金似铁,在戮敌的枪尖下也只能如同锦帛断裂一样被寸寸撕开。 蒙恬双手紧握戮敌的枪杆,一往无前地推进着枪尖,其中蕴含的建木之力更是可以有效限制天魔的力量。 机会来之不易,他一定要把握! 如此巨力之下,天魔身上独有的那种细密而厚重的鳞甲一寸寸地崩裂开来,发出好似金铁交鸣的声音。 最终酒红色的枪尖狠狠地刺入了这头被称为飞寰的天魔体内,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豆腐一样轻松,黑红色的魔血从沿着枪尖两侧的血槽内流了出来。 戮敌不愧为地阶宝物,一击之下直接将飞寰刺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大量的魔血从狰狞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溅洒在空中,形成一片血腥的雨幕。 眨眼之间,飞寰的身上出现了一道从头到尾的巨大伤口,深可见骨,而戮敌的酒红色枪尖从它的另一端穿出,混合着黑红的血液,愈发衬出其锋芒是何等凌厉! “飞寰,你这等手段我早就见腻了!” 就在这时,蒙恬突然发现眼前的飞寰竟然笑了,它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 这让蒙恬心中一惊。 久经沙场的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自己太大意了! 一击即中的优势实在太大了,居然让自己昏了头,主动放弃了长枪的优势与本就有躯体优势的天魔进行近战肉搏! 这无疑中了对方的诡计! 事实也刚好如此。 只见飞寰先是将身体紧绷,丝毫不顾及身上的巨大伤口将戮敌牢牢锁在了自己的体内。 是的,不顾疼痛与伤口。 飞寰就是这么狠辣,对敌对己都如此。 蒙恬要把握这个机会,它又何尝不是呢? 戮敌无论如何也不能被飞寰夺走,这是蒙恬的想法。 先不说它是陛下所赐的荣誉,就光凭它是唯一能够对眼前天魔造成威胁的武器这一点,也足以让蒙恬甘冒风险。 然而蒙恬立刻感受到了这么做的代价。 自枪尖一端传来的沛然巨力令他无比被动,犹如小孩在与壮汉扳手腕一样充斥着无力感。 双方拉扯之间,仅仅是一个念头的工夫,飞寰已经如同一条巨大的蟒蛇般顺势缠住了蒙恬的身体,更凭借着自己出色的躯体素质越勒越紧。 数息之后,蒙恬的脸色一片通红。 尽管飞寰伤口处的魔血依旧以飞快的速度向外喷涌,戮敌刺在它的体内是那么恐怖瘆人,可它的脸上却尽是快意之色。 不同于上一场的缠斗,这一场飞寰对阵蒙恬几乎可以用速战速决来形容。 厉天既然交代它此战必胜,那它就要拿出百分之两百的实力对待比自己实力弱小的蒙恬。 此战前它曾思考过如何必胜。 答案就是眼前这一幕,以伤换命! 唯有故意将自己置于死地,方可后生! 它料定蒙恬见到自己后必然急于建功,于是故意露出破绽,果不其然,后者中了计。 “咯咯……”蒙恬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他的耳边充斥着飞寰的嘲笑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恶鬼般尖厉。 蒙恬想要挣扎脱身,但身体却如同被千斤重担压住一般无法动弹分毫。他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不甘,死死地盯着前方。 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残酷,他只能在这无尽的嘲讽声中,无力地承受着一切。 将军难免阵前亡! 蒙恬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那是他征战沙场的画面,光阴似箭,转眼已过六百年。 他眼前开始变得黑暗,身体也逐渐失去了知觉。然而,就在这时,他的余光中似乎瞥见了一道光芒。 这束光如同闪电般迅速划过,让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和好奇。但由于身体的虚弱和意识的迷离,他无法确切地看清这道光芒究竟是什么。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王翦突然察觉到了异样。他原本正关注着蒙恬的情况,却突然发现身边的王诩竟然毫无声息地消失了。 任凭王翦穷尽目力四处寻找,但周围并没有任何踪迹或线索表明王诩去了哪里。 王翦的心头涌起一股不安,他不知道王诩为何会突然离开,更担心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 “天上,天上多了一个人!”突然,秦军中有人喊道。 王翦眯眼向天上望去。 只见天上多出一人,气势与天魔不相上下! 此人横剑前胸,附体战甲青如松柏! 刚刚那道光芒正是他的残影! 下一瞬,一颗巨大紫星在他的身后显化而出,如同帝王般的威压笼罩全场! 飞寰惊愕地看向来者,而后者则报之以微笑,甚至这个笑容里还带着些许不好意思。 后者望着飞寰,语气诚恳地缓缓开口道:“我只是个路过的行者,贸然出手,应该不算犯规吧?” 语气虽然诚恳,可听起来却格外轻快,似乎开口者从始至终就没有把眼前天魔视作大敌。 这感觉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云淡风轻。 第359章 蒙恬必须死 “什...什么!”飞寰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刹那间,王诩袖中山河社稷剑已然出鞘。 剑光闪烁之间,如同闪电般划过天空。 这一剑速度极快,力量惊人,准确无误地刺在原本戮敌造成的伤口上,使得飞寰伤上加伤。 飞寰吃痛,但为了继续困住蒙恬,它不得不向后退去,而王诩身影一闪,借机将被飞寰锁死的戮敌取了出来。 这杆大枪到了王诩手中便犹如古木逢春一般主动生出枝芽,节节攀附上了他的小臂,于此同时其自枪尖到枪杆无不微微轻颤,建木铭文内涌出一团团精纯的浩然气,似在感谢王诩将其解救出来。 见有人插手,飞寰的眼中满是警惕,他死死注视着王诩试图逼退后者,但实际上它自己却是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你不讲规矩,难道不怕天道誓言的反噬吗?”飞寰那张人脸此刻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变得苍白,它难以置信地望着王诩,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后者不怕他们自己立下的天道誓言。 此刻的蒙恬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他之前差点被飞寰绞杀,如今却在王诩的帮助下可以在这团粗壮的蛇躯内撑开双臂,虽说有些费力,但终归是得到了一方小空间,不至于被立刻绞杀。 伴随着吐纳恢复正常,蒙恬体内消耗不小的浩然气也得以迅速恢复,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透过蛇躯看向王诩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身为路人,我没和你们签订天道誓言,所谓的反噬自然也不会到我这里。”王诩收回山河社稷剑,目光却在打量着飞寰,“你现在困着他行动不便,应该知道我此时杀你易如反掌。” “那你试试看。”飞寰朝王诩呲了呲牙。 下一瞬,一道飞光从王诩袖中爆射而出,飞寰的身上立刻多出了一道极长的血痕而它甚至还没看清后者的武器是什么。 这就是专为刺客所锻造的十大名剑之一—鱼肠,形如短匕的它恐怖之处就在于行刺时快如流光,让对手根本无法反应,更别提反击了。 一击之下,效果立竿见影。 飞寰怕了,它的额头上出现了一粒豆大的汗珠。 这个人类说的没错,要是自己与之单打独斗,胜负谁手真不好说,可是如今困着蒙恬的自己也行动不便,所以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天道誓言为何还不起效? 难道真如这人所说,他只是个路人? “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蒙恬。”王诩这时再度开口道,“否则下一次我直接杀你。” “你敢!”飞寰色厉内荏地嘶吼道,“你若敢动手,蒙恬死定了!” 到手的鸭子飞了,它不甘心! 王诩忽地笑了,“要不你试试,看看是你勒死他快,还是我斩掉你这颗脑袋快?” 就在飞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它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阁下做事有些太霸道了,随意出手坏了规矩,这无疑违背了双方战前的承诺。” 一听到这个声音,飞寰顿时就来了底气,它瞪着王诩的目光也有力了不少。 “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诩察觉到了飞寰的目光变化,明白飞寰背后还有高手,虽然暗自心惊,但是表面却不动声色。 “结果不变,蒙恬必须死,其他的条件你可以开口提,本座酌情考虑。” “看来就是没得谈了。”王诩笑了笑,“既然这样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就滚到一边去,大家各凭本事的好,看看是它的脑袋掉的快,还是蒙恬死得快。” “......” “蒙恬非救不可?” “这是自然。” “既然这样,本座有个提议。”听得出这头天魔底气很足,它似乎料到了王诩的反应,慢条斯理地说道。 “双方各退一步蒙恬你带回去,飞寰也回去疗伤,这场是你们人族输了。” “这个提议不错,我同意。”王诩点了点头。 “但是作为条件,第三场必须由你出战,如果你败了,必须把你的一切奉献给本座,包括你的性命以及你体内的传承,不用装糊涂,你知道本座说的是什么。” “不要答应它!” 王翦此时也来了,他警惕地望向远处,“厉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想要王上的传承,你做梦!” 王翦跟随嬴政作战多年,一听声音便知是厉天,他虽然有些忌惮但却并不惧怕。 就凭他对厉天的了解来说,如果对方能够现在降临的话根本不需要与己方谈条件,应该直接开战才对。 因为厉天是武神境强者,论修为冠绝全场。 不过眼下既然它选择藏头露面,显然仍有所顾忌,那么这个事情就简单不少。 敌人越是希望看到的,王翦就越要阻止。 有本事的话,你就自己过来谈。 反正我王翦不是吓大的,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 “哼哼,你真当本座有闲心与你闲扯么?” 厉天话音未落,一把魔气森森的长剑已经斜飞过来落到了飞寰的旁边。 “你不同意正好,于本座而言,蒙恬死了就是最好的结果,有本座魔剑护身,你们杀不死飞寰。” “谢吾王庇护!”飞寰感动得眼泪汪汪。 这一边,王诩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只见他踏出一步,沉声道:“没问题,我接受你条件,但我也有个条件。” “你说,本座听听看。” 魔剑中传出声音,不喜不怒。 “既然这场决战是建立在原先对局的基础上,那么规则也理应按照原局执行,即双方同为摘星境强者。” “这一点自然,也不怕告诉你,第三场就是本座亲至,不过我对待嬴政向来比较尊重,对你也会如此。” “本座会拿出同等境界来对付你,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身为十二魔神之一,厉天的自信源自于它的实力,根本不需要顾忌输赢,因为厉天从来都不会输。 对于自己的实力,厉天有着绝对的自信,他相信无论面对任何对手,他都能够轻松战胜。 而这次面对嬴政传人也是一样,厉天同样充满信心。 虽然厉天知道嬴政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他的传人也不会是简单之辈,但它坚信自己的力量足以应对一切挑战。 在厉天看来,这场战斗不仅仅是一场胜负之争,更是一种对自身实力的验证。 它要向世人展示自己作为十二魔神之一的威严和实力,让所有人都知道它是不可战胜的。 同时,厉天也希望通过这场战斗,让王诩认识到自己的强大,尽可能培养对方产生依附于自己的心理,他真正的目的是令王诩向自己臣服。 想想吧,昔日自己无法战胜的存在,如今的传人却选择向自己臣服,这是不是另一种战胜老对手的方式呢? 对于王诩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深知厉天的实力定然不弱,但他并不畏惧。 相反,他期待着与这位魔神的对决,因为只有通过与强敌的交手,他才能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 更何况事关始皇留下的重宝归属,他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激战中,双方都怀着各自的目的和决心。 经一人一魔互相立下天道誓言后,飞寰松开了蒙恬,王诩上前将他救下。 王翦虽然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却面露惭愧之色。 原本计划中,第三场根本就没安排人出战,因为王翦和蒙恬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二人上阵的情况下还会有再打第三场的可能。 回了营,蒙恬谢过王诩之后便把自己锁在了大营,对于他来说失败并非不能接受,但是由于大意导致的失败绝对不能接受。 王翦则面色凝重地拉过王诩,似乎做好了挑灯夜谈的准备,他注视着后者认真道:“你对厉天了解多少?” “与它的手下交过手,不过对于它本尊不怎么了解。” “那你就敢仓促应战?” “当时那个情况,如果换做王老将军你该怎么做?”王诩笑着问道,“难道不救蒙恬了?” “可是...”王翦一怔,随即叹了口气。 “真是少见的高义之士,面对这种情况能站出来救下蒙恬,王某钦佩你的胆气。” “无论如何,我与蒙恬都承你的情。” “老将军,你我同为人族,共抗天魔是义务,就不论这些了。”王诩摆了摆手,“还是跟我介绍一下厉天吧。” 第360章 对阵厉天 天地之间,两军阵前。 有一血色王座凭空浮现。 厉天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自血色王座上慢慢起身,向前微微踏出一步。 顷刻间,大风起,倒卷旌旗。 就在这时,秦军阵中突然有一道剑光飞射而出,这道光芒璀璨夺目,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而且剑势极快,当剑尾掠过天空时如同流星划过一般。 伴随着剑光落向地面,好像一把巨大的锤子狠狠地敲下了一颗长钉,深深地扎根在了阵前的泥土之中。 与此同时,剑身光芒大作,上面的山河景象逐渐灵动,上面原本有些朦胧的山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从剑尖到剑柄,河山万里相互呼应。 这一切的中心,仅仅只是这柄插入泥土中的长剑。 随着画卷的展开,一股无形的力量也随之释放出来。 这股力量如同涟漪一般迅速扩散,与厉天散发出来的威压相抗衡。两者在空中碰撞,发出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使得整个战场都为之颤抖。 然而,那幅画卷却并没有被威压所影响,反而愈发显得宏伟壮观。它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将厉天的威压完全隔绝在外。 厉天饶有兴致地望向秦军阵内。 大风渐止,数万秦军中有一人缓步走出,所过之处无人言语,皆噤声屏息,行注目礼。 直到这名年轻人走到阵前停步。 隆隆战鼓忽起,声如奔马,气极雄浑。 王诩抬眸望向天空。 呼吸之间,其背后有紫星显化。 王诩心念微动,只见一巍峨法相手托紫星拔地而起,与横亘天上的巨大王座隐隐呈现分庭抗礼之势。 王诩一脚踏出,登天如拾阶而上。 紫金莲花在他的瞳孔倒映而出,暗合天道大势,源源不断吞吐着玄之又玄的气运之力。 山河社稷剑以一种傲然世间的姿态一飞冲天,其剑锋周围另有数柄名剑一齐现身,其他人或许叫不上名字,但是厉天却通晓这些名剑的根底。 太阿,轩辕,湛卢,鱼肠。 谁料想天下十大名剑,竟有四把在眼前这个小子手中。 “有点意思。”厉天嘴角微扬,轻声道。 语罢,它伸手一挥,一层浓厚的血红色雾气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血腥气息扑鼻而来,让人作呕。 这层迷雾所到之处,即便是战场上的泥土也纷纷被吸干生命力,变成了数不清的白色灰尘四散飘荡,源源不断地逸散着象征死亡的邪气。 王诩双眼微眯,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股血雾正在向自己笼罩过来,然而他的神色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丝毫慌张或恐惧之色,唯有双手正在快速结印。 与此同时,一旁浮空的山河社稷剑也开始发生变化,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最后仿佛一座巨大的山岳般矗立在王诩身旁。 而王诩身后的巍峨法相手指微动,在紫微星上牵引出一抹紫气,注入山河社稷剑内。 天地之间,唯雷至刚至阳,能除一切邪祟,王诩此法正是要借由紫微星的磅礴之力将雷霆附于剑内。 刹那间,无数紫色雷光从剑身中迸发而出,与血色雾气激烈碰撞,令后者无法跨越雷池哪怕一步。 而原本在剑身之上的山河星辰此刻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泽,显得神秘而威严。 随着时间推移,四把名剑也尽数融入到了山河社稷剑之中,这一过程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蕴含着无尽的玄妙和力量。 当最后一把名剑完全融入后,山河社稷剑的剑身变得更为粗壮,其上的山河星辰图案也越发清晰可见。 一时间,电闪雷鸣,风云变色。 厉天双掌微微向下虚按,而王诩则握住剑柄屏息凝神,双方的气息都在不断攀升。 在血色雾气和紫色雷光的交锋中,山河社稷剑爆闪出耀眼的光芒,雷霆之力倾巢而出,疯狂镇压着滔天血雾,后者的地盘越来越小,最后竟被直接压制在了厉天周围。 王诩见时机成熟,眼神一凝。 掌心山河社稷剑应势而动,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厉天疾驰而去。 厉天身形不动,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只见它轻轻抬手,一道血光射出,准确地击中了山河社稷剑,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它的剑身在空中剧烈颤抖,但是来势依旧不减分毫。 厉天来不及躲闪,只得微微偏过头。 一道拖曳极长的刺眼血痕留在了它的脸上,黑色的魔血自其中流淌而出。 厉天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很疼。 它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痛了,这让厉天不禁生出几分恼火。 “有点意思。不过就凭这点能耐想要战胜本座,还远远不够。”说罢,厉天双手结印,血红色的光芒骤然爆发。 天空升起了一轮血色炽阳。 这一刻,整个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猩红,让人感到窒息和恐惧。 那轮血色炽阳散发出强烈的威压,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它不断旋转着,释放出令人心悸的气息,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厉天气息还在攀升,它虽然没有违背天道誓言,却已经强行将修为提升到了半步武神,使得其境界远远超过了王诩。 “这场闹剧,结束了!” 它双手向前,将掌心炽阳一把推出,于半空中划过一道炽热的血色尾焰,重重砸向王诩。 王诩此刻已经唤回山河社稷剑,在他身旁有数位剑灵现身,太阿剑灵与湛卢剑灵一起联手在王诩面前布下层层屏障,鱼肠剑灵则身影一闪直扑厉天。 轩辕剑没有剑灵,但是却有麒麟大人,它虽舍弃帝境修为常伴王诩,但是论起对于资源的利用仍比王诩多出不少经验。 只见轩辕圣麒麟的鳞甲片片倒竖,甚至还引动了潜藏在王诩体内的祖龙逆鳞,月白色龙气在王诩身前凝聚而成,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扑向厉天。 只见轩辕圣麒麟的鳞甲片片倒竖,将浑身修为凝聚在了头顶,它的意念与王诩体内隐藏的祖龙逆鳞交流,后者上下翻飞。 刹那间,一道月白色的龙气从王诩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如同云雾般缭绕在他身前。这道龙气似乎与轩辕圣麒麟产生了共鸣,迅速凝聚成一条威武雄壮的巨龙,浑身闪烁着月白色的光芒。 王诩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从未想过自己体内的祖龙逆鳞会有这样的反应,更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强大的力量。 面对眼前的情景,王诩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他操控着那条由月白色龙气凝聚而成的巨龙,径直朝着厉天扑去。 双方的判断都很迅速,交手不过短短数息已经互放杀招,王诩更是选择与厉天以伤换伤,实打实硬拼。 毕竟他能调用的阴阳二气有限,即便能最大幅度地转化为浩然气为他所用,也终归比不上已经将修为提高到半步武神境的厉天。 反倒不如利用自己储备着生机泉水的优势与厉天以伤换伤后快速进行恢复,最终一举奠定胜局。 伴随着泰山甲上的山脉瞬间亮起,代表了王诩率先被厉天施展出的血阳命中。 不愧是厉天的蓄力一击,即便是在突破了太阿和湛卢设下的重重屏障以及泰山甲的极致防护后,依然能给王诩造成极大的伤害! 王诩只觉得胸口一闷,他被这轮血阳撞击后失去了意识,重重坠向地面。 第361章 我会心疼 另一边,鱼肠剑灵势如破竹,借由近乎透明的独特身躯一连在空中数次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出现了不同的位置,如同穿花蝴蝶般跨过了厉天看似缜密的布防,转瞬间已至对方身前。 厉天一击命中王诩后自己损耗也不小,此时它正处在先气尽而后气未生的尴尬境地,一抬头,刚好对上了已经来到自己身前的剑灵。 剑灵的眼眸淡漠,手中鱼肠虚影微微泛着淡白色光芒,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朝自己袭来! 刹那间,厉天头皮发麻! 仓促之下,它脚步连点,在半空之上犹如鹰隼倒飞般向后撤去,并且在身躯旁边不断炸开团团血雾,试图通过迷惑后者视线的方式来减缓其追击速度。 只要这一口气它能够缓过来,那么区区一柄短匕对它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剑灵的速度比它料想的要快得多,厉天甚至没撤出几步便被后者追上。 鱼肠剑一击立中,犹如屠夫剔骨般精准而顺滑地刺入厉天体内,避开了后者极其强韧的骨骼,刺在了胸口百脉汇合之处,随即鱼肠剑如同鲤鱼炸鳞一般剑刃倒卷其一根根倒刺。 仅仅这一下,便将厉天附近的经脉摧毁殆尽。 剑灵得势不饶人,径直一脚踹在了厉天伤口处,连同鱼肠一并拔出,剑刃上的倒刺反卷,带出了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血肉,腥臭无比。 一击过后,剑灵化作流光消散,如同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样。 厉天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它才感到剧痛袭来,这股痛苦如同将它的身体撕成了两半,激得它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厉天痛苦地倒抽一口凉气,它用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处的巨大空洞试图修补。 然而这股剧痛却越来越强烈,让它几乎无法忍受,加之胸口附近经脉汇合之处被尽数摧毁,即便身体强横如它一时之间无法调用浩然气来修复,只能硬忍。 短短一息,它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淋漓,嘴唇也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刺痛胸膛,让它感到生不如死。 “啊!”厉天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厉天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与王诩对阵到现在所展现出的实力无疑已经超出了它的预料,虽然它知道自己重创了他,但眼下如果自己不能尽快恢复,胜负仍然难以预料。 刚刚这一切,也只是电光石火之间,却超过了自己数百年的时间里与一众挑战自己的天魔搏杀时的伤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当它以为可以缓一口气去了结这个难缠小子的时候,祖龙逆鳞唤出的月白色巨龙从高耸云层上探出头,它已经伺机许久了。 原本王诩计划令后者直接扑向厉天,然而这条月白色巨龙好像有自己的灵智一般,它见鱼肠剑灵已经扑上去后,居然选择钻入云层隐蔽身形,在厉天彻底松懈后才给予其致命打击。 只听一声咆啸先至,之后巨龙径直撞向厉天! 这一下果然立了奇功! 已是强弩之末的厉天对此毫无准备,它先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连带着身形被撞退数百丈,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一击过后,厉天身受重伤,狼狈不堪。 它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如果再度压制境界的话,厉天心知未必能够战胜底牌尽出的王诩。 丢人就丢人吧,总比丢命强。 尽管有天道誓言约束,厉天与王诩对决时不得将修为提升至武神境,但是它却早在之前发誓之时留下了后手,现在正是使用的时候了! 厉天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流露自信。 只见它的一只手露出巨爪原型,轻轻搭在了一旁的血色王座上。 顷刻间,厉天与王座融为一体。 厉天随即露出了享受的神色,它微微张口,吐出六个字来。 “领域,万灵同心。” 血色领域降临,无数天魔虚影在它的身后浮现,源源不断地化作精纯修为钻入后者胸口的伤口。 “不好,厉天玩了个文字游戏,它违背了天道誓言,居然使用了武神境才可以动用的领域!”王翦神情凝重,他有些紧张地微微抿住了嘴。 不同于夜白衣武魂自带的领域,每一位武神境强者的领域都是他们突破之际依照感悟形成的,带着他们独有的感悟与能力。 可以说摘星境与武神境的鸿沟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于领域的加持。 王诩,你一定要赢啊! 此刻,不单单是王翦,蒙恬也格外紧张,他甚至做好了随时冲进去抢人的打算,大不了自己偿命便是! 然而被众人给予厚望的王诩却依旧颓然地躺在厉天先前一击造成的深坑中,紧闭双眼,生死不知。 这让在场所有人都倍感不安。 厉天一步步朝王诩走去,它胸口的重伤表面已经愈合,里面的经络也重构完毕,只需要稍加修养便可恢复如初。 如此恐怖的恢复能力,绝非摘星境可比,世人称武神境为大陆万人敌,当真不假! 只见厉天双手一伸,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只见一把闪烁着血色光芒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这柄剑通体血色,剑身之上有无数细小的血纹流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血腥之气和强烈的杀意。 这把剑的出现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一股无形的森然煞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 厉天很相信宿命,所以比起用其他方式杀死王诩,它更希望用这种一剑还一剑的方式来执行。 你给我一剑,我还你一剑。 很公平。 看着厉天一步步逼近王诩,王翦和蒙恬不由得升起一种悲凉感,他们很想冲进去将王诩救出。 可一旦这么做,厉天有可能直接提升修为至武神境,无视誓言将三人一并杀死。 王翦掐不准厉天的本体能否降临此处。 谁也没有注意到王诩的睫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一枚狭长细小的灵核无声地在他手中碎裂。 “本座一向惜才,可惜了。” 厉天轻叹一声,似乎对这一切感到无奈和惋惜。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手指并拢成剑状,然后向前轻推。 与此同时原本悬浮在空中的那柄血色长剑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突然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颗流星般直直地朝着王诩疾驰而去。 速度之快,让人几乎无法反应过来。 几乎是同时,厉天突觉浑身一冷! 它身后的空间猛然出现了一道褶皱,随即一柄利剑从中窜出,一剑贯穿了厉天的胸口,执剑女子自裂缝中走出。 这柄利剑的剑锋上篆刻着波涛不绝的水纹,能够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厉天体内的力量,任凭后者如何试图催动浩然气皆毫无作用。 因此,哪怕厉天浑身的魔气无比充裕能够碎金裂石,到了剑刃处却被其净化得一干二净! 可以说这柄剑几乎就是为厉天的弱点而打造的,驱邪扫秽的本事极佳。 厉天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之色,它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得愈发虚弱。 现在它只希望,自己刚刚脱手而出的宝剑同样击杀了王诩。 可是一柄安如磐石的利剑横亘在了它与王诩之间,截断了血色长剑的来势,将后者节节震碎,也同样震碎了厉天的念想。 刚刚施展出逍遥游的王诩也已经从别处起身,嘴角噙着笑意。 也就是说,即便拦不下厉天刺过来的一剑,王诩也会毫发无伤。 “来的恰好,再晚些我的小命就不保了。”王诩走向厉天,或者说走向厉天身后的花翎,一边走一边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花翎从厉天背后探出头,仅仅是一瞬间便隐下了心疼的神色,随即她眨了眨眼睛,眉眼含笑地望向王诩,似乎是在幸灾乐祸一般。 “那只能说幸好我没有辜负某人,赶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狠狠救下了他!” 厉天似要开口,花翎立马拔剑往上提了提,前者顿时痛得踮起了脚,直抽凉气。 “这里没你的事,闭嘴别插话!”花翎可不想破坏如今这个美好的氛围,她在厉天耳旁喃喃道。 “不然现在就让你死。” 好,你们都是好样的! 厉天心中暗骂道。 它虽然不知道王诩是动用了什么手段,可是目前却并没有触发天道誓言,看来应该和自己一样钻了空子。 事已至此,厉天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再见! 要不是本座还差了一些时日,何必受此大辱! 无奈,无奈啊! “这一场...算你赢了!” 厉天不甘地留下一句话,随即闭上了双眼,不再看王诩一眼。 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王诩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后者的生机渐渐消散。 最终,厉天这副身躯再无任何生命气息,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静静地躺在地上。 对于厉天而言,反正这个也不过只是自己诸多分身中的一个,死了就死了,总好过在这里看着王诩洋洋自得,恶心得要死。 对于王诩来说... 对于王诩来说,情况非常简单! 通过缜密的布局和算计,他用干将莫邪作为牵引,凭自己的能力将花翎一举传送过来,既没有违背誓言,又赢下了这场约战! 王诩难掩激动,跑过去一把抱住花翎,嗅着后者的发香,满足感填满了他的胸膛,不能再多上哪怕一丝一毫! “我赢了,咱们一起赢的!” “好好,咱们一起赢的。”花翎轻轻拍了拍王诩的后背,“下次不要再这么冒险了。” “好好,都依你。”王诩忙不迭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要不是硬接一下厉天的攻击,它哪会那么容易上当?” 花翎一听这话,立马推开了王诩,用一双美眸在后者脸颊上仔细端详着。 看了半天,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悄声说道:“还好没出事,不然我会心疼。” 迎接她的,是王诩的大嘴。 王诩牢牢堵住了她的樱桃小口。 “唔...”花翎立马面色一红,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一般软倒在了王诩怀里。 战场的一端,原本该高呼大胜的秦军队伍鸦雀无声,王翦双手负后,似乎略带怀念地摇了摇头,轻轻笑道:“这年轻人...” 蒙恬则是忍不住在一旁捧腹大笑,“哈哈哈,这小子真厉害,数万大军面前亲人家姑娘的小嘴,脸皮够厚!” 第362章 不止我在 秦军大胜,此间终事了。 蒙恬见自己的失利被弥补,心结也散去了不少,明显可以通过神情发现他对王诩更加感激了。 看着面前咧着大嘴笑得甚至有些瘆人的蒙恬,王诩很难联想起自己刚刚与他相见时对方是何等的杀气逼人。 王诩拿到了颜丹青留下的重宝,但是却尴尬的发现后者设计了一道机关,至少以他现在的水平还无法破解,即便是老翁头亲自上阵鼓捣了半天,也终究是抓耳挠腮的败下阵来。 不过老翁头到底是一方炼器大佬,天下锻打神兵的宗师,一番鼓捣之后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这道机关需要王诩达成某种特定的条件才会被触发。 虽然说了约等于没说,不过终究算是给王诩指了一条努力的方向。 鉴于锻魂阁外还有一屁股事情等待王诩的处理,他也只能暂时搁置自己的好奇心,先将这个好东西放置在识海里,静静等待翁长天口中那个有缘之时的到来。 厉天的突然觉醒也打乱了蒙恬的计划,由于情况不明,借用王诩手中的逆鳞去封印天魔裂缝的事情只好后延,不过蒙恬对此倒是没有表现出丝毫失落。 对他而言,五百年都是弹指一瞬,何况可能只需要短短几年呢? 更别提之后还有手握逆鳞的王诩出现,将这种原本绝望的等待变成了希望的守候,蒙恬现在觉得每一天都很有盼头。 “好了蒙大哥,你和诸位就别送了。”王诩笑了笑,“再送几步都离开锻魂阁了,再说你和大家的心意我早就收下了,咱们之间不要这么客气。” “苏老弟,别的话不多说,有空过来看看老哥就行。”蒙恬嘿嘿一笑,王诩此行隐姓埋名,自然不会在他这里掉了链子。 一旁被捆得结实的萧寒狐疑地看着二人,似乎感觉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概不知。 说起来这些天萧寒可被折腾惨了,魏国丹师和朱裕两人抱团取暖,李卢也时不时与他们二人闲聊。 唯独自己! 唯独自己被所有人冷眼相待,说出去的话就跟放屁一样,起码放屁还能有个响再让人捂住鼻子,这三个人却把自己说的话当做耳旁风! 尤其是李卢,身为晋人理应效忠于他,可是前者却对自己提出解开绳子的要求视若无睹。 萧寒在心里已经给李卢判了死刑,无论如何,这次回去定要弄死他! 李卢对此怎么想呢? 李卢已经不在乎了,爱死死,爱活活。 最近他一直在研究一些“仙丹”,吃完就能无痛速死的那种,若是小心眼的萧寒想找自己的后账,李卢保证自己死的比他动手更快! 老夫堂堂丹道宗师能被你胁迫? 可笑。 大不了就不活了! 你想杀我?没门! 来到锻魂阁与外界交界处,原本那些在锻魂阁边缘应试的丹道弟子们早已被蒙恬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吓走了,如今这个地方空无一人。 毕竟蒙恬本意不坏,他只是想劝告所有人不要进入此地,更不想大开杀戒。 至于死在他大枪下的倒霉丹师,那是因为萧寒带着王诩他们走的太远了,蒙恬不得不动身将这些人灭口,营造出“来者必死”的假象去迷惑所有人,让其不得来此冒险。 临别之际,所有人都立下了天道誓言,发誓对此地发生的一切事情三缄其口,全都烂在肚子里。 因此此地所发生的一切也对萧寒失去了意义,他亲口发誓不得通过任何形式将此地发生的一切事说出。 “走了,老哥!” 王诩一手挽着花翎,另一只手则挥了挥,算是作别。 短短几日,虽然王诩的精神力没有得到身处在锻魂阁内传言的提升,不过收获也不小,更是与王翦、蒙恬等人结下了不小的交情,他很知足。 在蒙恬目送下,一行人依次离开了锻魂阁。 就在即将通过出口之际,萧寒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凌厉之色,只见他猛地用力一挣,原本紧紧束缚着他的绳索瞬间崩断。 紧接着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外面迅速逃窜而去,头也不回,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朱裕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脸上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然而一旁的王诩却仿佛没有见到这一幕一样,依旧保持着冷静的表情。 李卢见到太子逃脱则是露出了苦笑。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这位心胸狭隘的太子恐怕早已派人在此处守候多时,此刻说不定正在磨刀霍霍,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无论如何,自己都已经被太子,一定记恨难逃一死。 于是李卢从袖中掏出了自己这几天炼制的一枚丹药,含在了嘴里。 一旦必死,他就会咬破上面的密封,相比于见识太子折磨自己的手段,他宁愿死在自己手里。 一代丹道宗师被逼至此,当真无奈。 伴随着王诩一步踏出,他背后的锻魂阁入口立刻合拢,似乎怕他反悔一样。 在王诩的身前,原本一片寂静,此刻却犹如风起云涌般有数道身影自各处建筑的阴影处缓缓浮现,粗略一瞧,每一个至少都有逍遥境修为,他们簇拥着刚刚逃脱的萧寒,一直走到了阳光下才止步。 此时,从人群中突然甩出了三个五花大绑的人,他们被丢在了王诩的脚边,嘴角渗着血,脸肿得像猪头。 “大家受苦了。” 王诩俯下身子,替他们解开困住修为的绳子和堵住嘴的脏布,与此同时还不留痕迹地往伤口处加入了不少生机泉水以帮助他们疗伤。 “大人快走,他们要杀你!” 天狼的眼睛肿得只剩下了一条缝,正艰难地看向王诩,他用尽全力试图推走后者。 自打王诩进入锻魂阁,花翎凭借风月与陌路二簪可以定位王诩的优势也横渡虚空进入阁中隐匿,晋国便在那时候就开始大肆搜捕天狼几人。 尽管天狼等人按照王诩先前的布置,用尽了浑身解数,可是终究身在敌国人生地不熟,仅仅是稍稍露出了一丝破绽就被对面抓住了机会锁定了位置。 那一次,天狼与常生和铁原并肩作战,一举杀死了数位逍遥境的修士,几度近乎突围。 然而对面的人实在太多了,杀死一个甚至还会跳出两个来,最终突围还是失败了。 好在对方考虑到萧寒还在锻魂阁内,需要等他出来才能执行命令,这才让天狼等人逃过一死。 王诩握住了天狼的手,他根本没有走,反而缓缓蹲下身子,用额头抵住了天狼脏兮兮的脑袋。 “还记得咱们第一天见面时我曾说过什么吗?” “当时我就不让你称主上。” “因为那时我就在想,未来我们将是战友,是性命之交、生死相托的战友!” 我们是战友,是性命之交... 天狼听到这句话后如遭雷击,瞬间红了眼眶。 “还愣着干什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出了事本宫负责!” 萧寒冷酷的声音自准备围攻的人群中传出,他誓要出一口恶气! 王诩这时已经擦干了天狼眼角的泪水。 “别哭,别哭,男子汉大丈夫...”王诩看着天狼这张因为感动到失语而皱成一团的丑脸,他忽然笑了。 只见王诩缓缓起身,看也不看敌人,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此时同样热泪盈眶的常生与铁原。 后者的目光里也是满满的感动。 士为知己者死。 王诩这个主子,他们跟定了!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王诩轻轻拉住花翎的手,与此同时数把剑器依次在他的身后浮现。 “没事...”王诩轻轻拢住袖口,“有我在。” 晋国修士皆向他扑来,在他们的身后还有黑压压的晋国禁卫虎视眈眈。 如此情形之下,却见王诩一脚踏出。 “更何况,不只有我在,大家都在。” 这句话之后,天地之间凭空生出一尊数百丈法相。 其状金刚怒目,其势顶天立地! 如此气魄激得无数修士纷纷止步,四周晋国卫士皆是心生胆怯,一退再退! 王诩一步接着一步向前踏出,每一步都伴随着一道凌厉的剑气爆发,周身的剑刃飞舞如同风暴一般环绕着他,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无人能够跨越这道防线,任何试图接近王诩的人都会被这道剑气笼罩的风暴防线无情撕碎! 路旁一整栋木质高楼被风暴卷上半空,顷刻间被撕裂成了漫天飞舞的木屑。 天狼等人的伤势,他看后怎能不怒? 他们皮开肉绽!受尽侮辱! 作为始作俑者,晋国必须百倍来还! 第363章 狼子野心 王诩每向前一步,环绕在他身旁的剑气风暴便会爆射出一团由数不清的凌厉剑气组合而成的白芒。 这些剑气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出,形成了一片恐怖的死亡领域。 双掌徐徐合拢,当王诩再度张开手掌时,他向前横推,周身剑气也随之向前横移,犹如秋风扫落叶般一般扫清面前一切敌。 剑气所过之处,只余下了些许随风而逝的血污。 这些昔日或多或少都被称赞为晋国天才的修士们用尽一切办法,始终无法阻止这个男人向前。 有些修士惜命,面对王诩夺路而逃。 有些修士选择拔剑相向,一头撞在了王诩的杀招上,尸骨全无。 花翎在沿途不断召唤,名为陌路的赤簪在她的手中如同天上蛟龙,上下翻飞之际,一道道空间褶皱被划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逍遥境巨兽纷纷应邀而来。 这群巨兽被唤出后径直走到了外圈,利用各自庞大的身躯形成了一面巨墙,轻而易举地拦住了所有萧寒带来的皇宫禁卫,将萧寒一个人隔在了里面。 王诩则一步未停,一直走到萧寒面前。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狼藉。 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中,形成了一层厚重的血雾,血污满地,令人作呕。 断剑残戈四处散落,这些断剑和残戈也曾是他们主人手中最锋锐的武器,但现在却陪他们的主人一同成为了这片废墟的一部分。 萧寒的瞳孔越来越大,王诩甚至能从中看到自己,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他还能看出在其中隐藏极深的惊恐。 “你不是王诩,他没有你这样的实力!” 萧寒唤出碧落烛龙枪,似乎这样做就能给自己鼓气,他好像要自己说服自己一般,喃喃自语道:“摘星境,只有摘星境能有如此实力,那个小子绝不可能是摘星境!” 呵,自欺欺人。 王诩身形未动,而他身旁那柄最不起眼的鱼肠剑已经对准了萧寒。 对王诩而言,萧寒虽然还不能死,但是却可以一举废了他的修为,即便日后晋国能够将其治好,也断不可能恢复如初。 这也算是给天狼等人报了仇。 只见鱼肠细小的剑身上闪烁着微弱的寒光,宛如一条潜伏在暗处择人而噬的毒蛇,正在静悄悄地打量着对方,似乎随时准备着一击毙命。 萧寒的感知当然不差,在王诩操纵鱼肠对准他时,他立刻升起一种难言的预感,那是一种在危险已经演变到了极致后自然产生的濒死感,这种感觉曾无数次救过他。 “向后退十步。” 这时,在他的心底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威严声音,断不容人质疑。 这个声音是... 萧寒的呼吸不禁变得急促起来。 父皇! 居然是父皇的声音! 在这个瞬间,他差点喜极而泣! 只要是父皇来救自己,管他是王诩还是什么其他人,都已经无所谓了! 萧寒顿时心中大定,也顾不上什么太子该有的沉稳仪态,只求保命,仓促间趔趄着向后极速倒退而去,与王诩拉开的距离更是远远超过了十步。 此时,天边有流光一闪而过。 王诩望着那道流光,神情有些严肃,向后退了半步。 短短一息之后,一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羽箭插进了原本他站的地方,力道之大,近乎没羽。 此箭之后还有数箭一同坠落,也是最普通的白羽箭,但是威力却大的吓人,竟能将外围的逍遥境巨兽一一精准点杀,箭头所向之处,巨兽毫无还手之力,中箭后便化作了一团虚影。 花翎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这一下对她来说损耗不小。 “晋帝人未至而箭先至,舐犊之情可见一斑。” “可凡事总要给我苏某一个交代,无故殴打我的属下,贵国这么做事,对得起大陆诸国的信任么?” “小子,你想要什么交代?”天边传来的声音如同滚雷一般,隆隆作响。 “我的属下人人重伤,以伤换伤,我废了萧寒的修为不为过吧?” “父皇...”萧寒紧张地攥紧拳头。 他当然不想被废去修为,因为哪怕可以恢复,也再难攀登武道之巅,对于追求极致的萧寒来说还不如去死。 不过一向偏爱自己的父皇应该不会答应这么离谱的请求吧? “可以。”晋帝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萧寒浑身一颤,顿时跪倒在地,他面色惨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父皇抛弃了。 “废了他可以,但是你,还有你身后的所有人一个也不会走掉,今天都会死。” “至于之后,朕会亲自动手废了他,也算是给你们身后的诸国也算有个交代,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王诩当然知道晋帝这个老东西不可能这么轻松地答应自己的条件。 花翎的美眸中毫无表情,她和王诩本就是进退一体,王诩的选择就是她的选择;天狼等人更是如此,他们个个恨不得替王诩去死;朱裕和魏国来的那名丹师则是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就当是十八年后再做条好汉了。 这一堆人中唯有李卢忧心忡忡,几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一想起萧寒的做派又觉得多余,还不如一死畅快,索性一言不发。 王诩虽然心中冷笑,手中动作却是不停,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短香点燃,将其插在了地上。 一时间,白烟袅袅,檀香扑鼻。 这一幕不光萧寒看傻了眼,就连天狼等人也不知道王诩想要做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你在做什么?”萧寒忍不住出言问道,“给自己最后上点香?免得死后没有香火?这是燕国的传统吗?” 萧寒心知晋帝没有放弃自己,心情好了不少,甚至冲王诩开起了玩笑。 “还记得李大人递给你那些我炼制的丹药吗?”王诩笑着问道,“那些丹药你还亲自上手捏过,油腻腻的手感以及捏过后手指的麻木感应该还记忆犹新吧?” 萧寒一听这话大为震惊,不只是他,就连王诩身后的李卢也是如此。 当时在场者不过三人,李卢心知自己没有告诉过王诩这些细节,萧寒本人更不可能告诉王诩,那就唯有那名朱姓太监有问题了! 萧寒看到李卢的震惊表情不似作伪,一瞬间也知道是谁透出了消息,可是王诩怎么有这种能力能够安插内奸到自己的身边,甚至还是处于心腹之位? 一时间,萧寒越想越后怕! “这药力可以透过肌肤径直向内穿透,平日自然无害,但在药力尚未消失之前唯独怕檀香催发。” “如无解药缓解,半刻钟之内必死无疑。”王诩笑眯眯地解释道,“即便吃了解药,也要连吃十五日方可无事。” “严格来说,这香算是上给你的。” 刚一入晋国皇城,他便联系上了驻扎此地的风雨楼,朱姓太监正是潜伏在萧寒身边的死谍。 那日如果不是朱姓太监在旁挑唆,萧寒本来也无意通过捏碎丹药的方式来泄愤。 王诩知道只需要太监撺掇一二,萧寒必会想起了与自己之间的矛盾,以其性格来看,定会一把将丹药捏碎。 而这名太监也在完成任务后悄悄离去,寻了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拿着一辈子不愁的金银与妻儿共度余生。 其实即便此计不成,王诩还会有其他手段来让萧寒接触那枚丹药。 毕竟他是何许人也? 铁龙城都称自己是事事必有后手相伴。 好在埋线千里,一举建功! 作为一张底牌,成功制住了萧寒! 果不其然,王诩话音未落,萧寒便突觉身体不适,一抹诡异的青黑色暗纹犹如一条毒蛇,悄然爬上了他的脸颊,而且正在不断向四周扩大。 “父皇,父皇救我!” 伴随着药效发作,萧寒再也无法镇定,他手中的碧落烛龙枪无力地掉在地上,而他自己如同窒息般抓着喉咙痛苦不堪,在地上干呕不止。 王诩望着萧寒,眼神中的冷意不减分毫,料晋帝培养萧寒作为继承者多年,他不相信这种感情能够轻易割舍,除非晋帝从始至终就是冷血的,不然面对自己亲生儿子陷入如此险境,他必会心神有所松动。 “朕倒是也可以放你们离开,但是你需要把精血与解药留下,考虑到你们在晋国搅动风雨,这个条件已经算是公允了。” “如果你拒绝,那就试试看谁能笑到最后,说起来朕还有几个流落民间的私生子,倒也可以培养一二,不过你们一定会死。” 果然,果然!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晋帝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 这个老东西果然怀疑自己不是苏烈,甚至已经在心里认定自己就是王诩,还进一步索要自己的精血! 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 王诩的本意是撕破脸皮后逼晋帝保下萧寒进而退让,不成想晋帝居然就坡下驴,根本不打算藏着掖着。 由此可见,他有多么渴望窥见铁龙城图卷中所绘制的大燕布防图。 想想也是,晋国国力强盛,加之历代帝王好大喜功,肯定图谋燕国的版图许久了。 出发前他翻阅过晋帝生平,了解过晋帝是如何登基和治国的,其登基后颁布的一系列政策无不显示其急功近利。 王诩心知这种帝王只爱江山社稷,对他而言一统天下成就千秋伟业才是最高理想,别的都可以往后排。 由此不难推断出,晋帝从始至终根本就不想对自己动手,哪怕知道自己就是王诩也一样。 毕竟杀死别国皇子会引发仇恨,进而报复本国,晋帝如果在时机未成熟之际这么做只会空耗晋国国力让别国捡了便宜,这对晋帝实现自己的理想可谓毫无帮助,甚至有害。 所以无论王诩在敌国处于何等严峻形势之下,他从始至终都不考虑杀出去这种莽夫式的解决办法。 甚至如无必要,他都不会动武。 举国皆敌,杀不完的。 此行目的是为了确定窃取铁龙城图卷的过程中到底有哪些国家参与获利,如今在晋国收获的成果已经足够了,该去骊国转转了。 至于精血他肯定不会给,给了无异于卖国,即便是为了保命他也断然不会答应。 而自己等人也不会止步于此,面对晋帝的步步紧逼,他早有解决的方法,也提早做了布置。 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鱼和熊掌,他都要! 只听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丝揶揄的笑意。 “哎呀呀,小人是不是来的有些不巧,打扰了各位大人交流的雅兴?” 王诩听见这个声音后轻轻一笑。 不早不晚,来得正好。 第364章 伤尽天和 一个痴肥的胖子嬉笑着挤过团团包围此处的晋国士卒。 “借过,嘿嘿嘿,借过一下。” 胖子脚步不停,一直走到王诩身旁才站定。 “你是?” 晋帝的声音有些讶然,眼前人的样貌他倒还有些印象,只是一时想不起他的身份了。 “揽月楼楼主褚惇,见过晋帝。”褚惇笑眯眯地弯了弯腰。 “朕记得你,褚惇。” “陛下日理万机还能记得我这个小人物,三生有幸。”褚惇笑了笑,“陛下应该不难猜出,褚某选择现在赶来就是为了保住他们。” “是你个人的想法?” “是也不是。”褚惇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在手心攥着,“苏大人与春秋学宫交好,出了事自然该我们春秋学宫登场了。” “这一点我们宫主可是发过话的。” “古拙那个老鬼又活了?”晋帝的声音夹杂着一些揶揄,“朕怎么记得春秋学宫似乎在去年遭遇了一场大劫,宫主古拙不知所踪。” “古拙死了,新任宫主处决了他。”褚惇不卑不亢地说道,“如果陛下有意为难苏大人,那便是与我们春秋学宫交恶,我们宫主定会亲自上门拜访,望陛下三思。” “笑话,朕御极四海,还怕你这等小小的威胁么?”晋帝如同听了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竟在云端不知何处大笑起来。 “于我个人而言,苏大人是一定要保下的,至少晋国揽月楼的上下同仁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执行王诩的命令前,有人曾问褚惇,这么做值不值。 毕竟如果想要保下这样一位刚上任的宫主,至少揽月楼日后不会在晋国留下哪怕半点根基,甚至现在原有的深厚根基也会被扫荡一空。 褚惇回应这类言论也很简单。 在王诩把宫主大印送过来托付他任务的那一天,他破天荒地动用揽月令将各处经营的全部成员召集在了一起。 褚惇面对众人不解的眼光,只说了两句话。 诸位作为逐利商人,眼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执行宫主的命令就是符合揽月楼利益的事情,必须去做。 而诸位若能想起初心,那么作为昔日从学宫出来,隐藏身份至此经营多年的一众学子们,褚某要告诉大家,举大事的日子,终于到了! 说话间,那张肥胖到甚至看不清眼眸的面容上甚至隐隐透出一股春秋义士的荣光。 义之所在,虽死无悔! “平日里朕对你们多有忍让,是看在古拙那个老鬼的面子上,如今他生死不知,还想让朕买账?笑话!” “现在你识相离去,朕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 “否则,连根拔起,鸡犬不留!明日在我大晋,揽月楼将成为历史!” “陛下先不要急,褚某身为商人,没有利益保障哪敢过来捋您的虎须,您不妨先看看这些再做决定。” 褚惇说完便捏碎了手中玉佩,碎玉内有许多光点逸散而出,在众人面前汇成了一幅人影憧憧的画面。 画面里是揽月楼内的宾客们,觥筹交错,大声谈笑。 “任谁也不会想到,冠绝天下的揽月楼在每一份饭菜里都下了毒吧?” 褚惇冷静的话语里夹杂着一丝燃尽一切的疯狂,他淡笑着望向天空,似乎透过云层径直与晋帝对话一般。 “这种毒素半月内便会发作,所有食用过这种饭菜的人连同他们在此期间接触过的一切生物,都会死在这种毒素之下。” “除非他们已经是温神境往上的修士,可以用修为来自行祛除毒素,可惜晋国虽然人才济济,又有多少修士能迈过温神境这道大坎呢?” “算日子,没有解药的话最多还有七日,七日后晋国国内必定哀鸿遍野,家家缟素。” 只见他看着一旁还在挣扎不已的萧寒,调侃着开口道:“褚某知道陛下可以为了王图霸业舍弃亲生骨肉,就是不知陛下能否舍弃这些百姓了。” “你,够狠!”晋帝的声音低沉了不少,不难听出其中夹杂的暴怒,“把解药给朕,朕可以放你们离开!” 正如褚惇所说,晋帝为了大业可以抛弃培养了半生的继承人,但是他不能为了大业自毁根基,将晋人牺牲大半。 眼前这个小子虽说基本上就是王诩冒充的,可是万一他是苏烈本人怎么办? 那自己坚持的一切岂不都成了笑话? 晋帝自诩一代雄主,注定了他面对不确定因素时不会加入赌局,以求稳为主。 “解药会在七日内自行投放到各地水源,请陛下放心。”褚惇笑了笑,“而褚某作为人质在此期间会一直陪着陛下,让您安心。” “陛下可以放心,褚某一向惜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王诩听到这句话后猛地看向褚惇,却见后者微笑着摇了摇头,偷偷将一张纸条塞在了自己手中。 “离开晋国后再打开。” ...... 车马不停,天气渐寒。 那日分别之时,王诩将治疗萧寒的解药交给褚惇,一行人再度踏上了前往骊国的马车。 褚惇则拒绝了王诩的请求,坚持作为人质留在了这里,每当王诩想起这个汉子的时候,钦佩之情都会油然而生。 想想也是,能以一方揽月楼拉全国陪葬为要挟,让一国帝王不得不开口下令放人,从而让自己等人顺利突出重围,被晋帝捏着鼻子礼送出境。 这一计,真是气魄极大! “苏大人,咱们已经踏入骊国国境了。”出言者正是原本的晋国丹道宗师,李卢李大人。 这位苦命人心知回去也是死,索性直接跟着王诩离开了,现在的他算是王诩的合作伙伴,平日里替王诩炼炼丹药,作为交换,王诩答应日后安排他来大燕任职。 魏国丹师赵蚌则是需要王诩朱裕等人的庇护,所以也选择了一路同行。 王诩听到李卢的话,顺手拉开车上帘子看了看外面,然后从袖中取出了那日褚惇递给自己的纸条。 上面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晋谋燕久矣,未来必有一战,褚某受宫主大恩,必报之。” “心知有伤天和,褚某唯以命相抵。” 王诩一看这种口吻,顿时心生不妙,连忙派出天狼常生与铁原去周围村庄打探消息。 天狼等人一直等到下午才回来,面上神情都很古怪。 “到底怎么回事,说!”王诩见状心中的不祥征兆更甚。 “我等前去晋国村庄探查情报,怎料家家缟素,坊间大乱!”天狼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属下观乡中人口十亡二三,料县中甚之,郡中更甚,恐怕经此一役后晋国人口直接没了一小半!” 常生在一旁补充道:“另有坊间传闻,晋帝大怒,下令将祸首揽月楼连根拔起,其中成员人人株连九族,更有不计其数潜藏在各处的成员也被抓住,在皇城内杀得血流成河......” 李卢闻言大骇,赵蚌更是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铁原则在一旁苦笑道:“褚惇说的还真没错,晋国当真是哀鸿遍野,汇聚了无数丧亲之人的哀嚎。此后晋国必定实力大衰,一蹶不振的可能性不小。” 有伤天和... 王诩终于明白了为何褚惇要加上一句有伤天和! 这岂止是有伤天和! 褚惇用自己的命毒杀了无数晋人,他只为了给身为宫主的自己尽可能扫清燕国未来的障碍! 是非对错,功过评说,无处谈起! 王诩只感觉一口气憋在了胸中。 褚惇,你太狠了... 可是这不是天下共主该用的手段! 这是孤家寡人的独夫才会用的绝户计! 此刻,褚惇的样子似乎浮现在了王诩眼前,前者言笑晏晏似乎在说:宫主,你下不了狠心,褚惇来替你下,此后的万般因果,褚惇一死就都抗下了。 这一切都是褚某干的,与宫主无关。 王诩不禁抬头望向空旷明亮的天空,此刻的他一如天狼与常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 “派去劫杀苏烈的人呢?” “禀陛下,他们一路追赶到了骊国边境,最后失败了。”禁卫首领浑身颤抖。 “废物!”晋帝一脚把他踹到了一旁。 晋帝转过身,双目血红,他直直盯着那张标有天下大势的舆图。 “苏烈...王诩...燕人,不论真假俱是燕人!尔等欺我太甚!” “传朕旨意,召集诸将来此听令!” 晋帝提着剑,在殿内暴怒地踱步而行。 如同想到什么一般,他的脚步猛地一顿,“不,不需要他们来此听令,朕要御驾亲征!” “来啊,传朕旨意,令诸将持符就地整顿兵马,另征召新兵入伍,集全国之力募集青壮民夫同上战场!” “朕要亲率我大晋六十万披甲之士,踏平燕国国都,让这帮畜生血债血偿!” 第365章 缘分,妙不可言 “幸得五湖四海的诸位朋友来此捧场,药王谷方有今日盛会。” 药王孙虑童颜鹤发,被徒子徒孙们扶着走下阶梯,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天下丹师共尊药王,这绝非一句假话,形容的正是孙虑百年间医治病患所积累出的好名声足以令众丹师钦佩不已。 王诩看着面容慈和的孙虑,不禁回想起了自己提前准备的情报。 骊国人信奉神明,自称可以与神进行沟通,能够从中获得赐福。 唯独药王谷一脉并非如此,他们相信人定胜天,多年来行走世间凭借一手宗门丹技救济苦难,但是却不求分毫回报。 据了解,不论江湖还是朝堂,各国或多或少都受到过来自药王谷的恩惠,所以论起人脉之广,可能一国帝王也比不了药王孙虑。 说实话,王诩对这群拥有崇高理想的人多有钦佩。 “骊帝来了。”王诩听到一旁朱裕低声说道。 王诩闻言一怔,骊帝不是死了么? 愣了几息之后他才恍然大悟,随即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朱裕口中的骊帝并非老骊帝,他说得是骊国原太子元荼。 想那时老骊帝找自己报仇,举兵伐燕,其先与铁龙城鏖战,却因为自大而被陆北玄抓住机会一剑刺死,直接驾崩在了潼武关,当时消息传出去,天下人为之震惊。 而今再次见到元荼,王诩不禁感慨万千。 看样子,元荼继位之后行事依旧嚣张,龙辇上不仅有华盖相覆,甚至拉动龙辇的还是六条蓝色巨蛟,看它们的样子少说也有数百年修为傍身。 “骊帝行事还真是高调,参与活动还要全副武装,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皇帝似的。”天狼在王诩耳边小声嘀咕道。 “先帝在战场上驾崩,虽说按法理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可终归仓促了些,因此自然排场要大,生怕众人小瞧他。”铁原在一旁分析道。 就在王诩身后这些人交流之际,元荼已经提着沉重的冕服站到了孙虑身旁,挥手间环绕在孙虑身旁的徒子徒孙便被宫中侍卫隔在了外面。 “老药王近来可好?”元荼笑眯眯道。 “好,有陛下亲至,就连老朽这张平日里没什么血色的脸都跟着红润了三分。”孙虑两条又白又长的眉毛自然垂下,语气温和。 “朕哪有那么大本事,老药王说笑了。”元荼从怀中摸出一个宝盒不动声色地塞到了孙虑手中。 “宝盒里是吞吐天地灵气千年方才形成的长生种,有洗精伐髓之效,更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药王看可否以此药为引褪去朕身上的顽疾?” 自从在魏国被王诩重创魔化之后,元荼的修为虽然节节攀升,但是扎根在他体内的天魔本源吞噬魔气的速度也随之越来越快。 现在元荼就是半人半魔,如果不是孙虑施法暂时镇压住了他的魔气,甚至他现在都不会保留人身。 想想看,骊国最信神明,可如果骊国百姓得知自己的君王居然是个头生双角的怪物,他们该作何想? 元荼每每思之便愈发坚定决心,一定也要在彻底魔化前祛除这团天魔本源。 不然届时他不仅会失去如今的地位,更会丧失一个人基本的理智,被天魔本源彻底奴役。 这些日子他派人不断寻找各地灵药,希望能被孙虑采纳,从而作为医治自己的手段。 可惜即便倾尽国力还是无功而返的居多,能被孙虑入眼的药材太少了。 只见孙虑探出二指,甚至连盒子也没有打开,只是隔着盒子轻轻抚摸了一下。 “此物还请陛下收好...” “难道还是不行吗?” 元荼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这么些时日,他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挖掘出无数天材地宝,可是都难入孙虑的眼。 如果假以时日再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么待到天魔之身无法隐藏之时他该怎么办? 元荼不想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自己生来是受神赐福的,是被众人给予厚望成长至今的帝王! 他绝不能接受这一点!绝不! 然而面对自己的担忧以及费尽心思找到的灵药,后者甚至都没有打开看就断定不可以! 突然,一个黑暗的念头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莫非孙虑只能缓解自己的病情却无法根治,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假借所需天材地宝数量不够之名在搪塞自己? 甚至说这个老头根本就是别国派来的奸细,他们想拖垮朕,想拖垮大骊?! 还有父皇,他借以假死退位藏匿暗处,自己虽名为骊帝实则还需要事事向他汇报,好在这些日子他似乎没什么消息了。 可悲啊! 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真是有名无实! 整日还要与自己抗争,日日惊惧! 孙虑望着元荼逐渐被魔气充盈的眼眸,不禁面露忧色,可是身为医者他不得不救。 于是他屈二指作叩门状,依次敲击在元荼的经络要害之处,别看老头子年逾百岁,手上动作丝毫不乱,仅仅是数个呼吸的时间,元荼眸中魔气尽散。 “朕...这是怎么了?”元荼的眸中闪过一丝迷惘。 “陛下无大碍,只是老朽给您的药物服用时需要加量了。” “加多少?” “三倍。” “朕是不是命不久矣?”元荼的眼里突然涌出一股悲哀,“药王神医妙手,想必对病情比较了解,还请据实相告。” “陛下悉心照料之下,或可撑过三个春秋。”孙虑脸上也有纠结之色,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人力有时穷,老朽终究不是医术通天的神仙,若按现在的情况,只能如此了。” “只有三个春秋吗?”元荼听后微微一怔,甚至他还无意识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数息之后,元荼才如同认命一般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道:“无论如何,谢过药王。” “老朽着实无能,不敢居功。” 孙虑的话令元荼失去了留在此地的兴趣,尽管他知道药王谷举办丹师大会其中最主要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如何治疗自己身上的天魔本源,可是此刻的他只想一个人躲起来。 任谁也无法接受未来的日子只剩下三年时光,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就在他低头准备离开的一刹那,突然对上了人群中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他这辈子也无法忘记,即便这个人的相貌如何更改,他也会记得这双眼睛! 因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害自己沦落至此的王诩! 哪怕王诩已经改头换面也绝对认不错! 元荼不自觉地微微发抖,几乎要咬碎一口牙齿! 好啊!好小子!你居然还敢来! 这一刻他真觉得老天有眼,还能让近乎山穷水尽等死的自己完成亲手复仇的愿望!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没有丝毫犹豫,元荼指着王诩大声吩咐道:“来人,将这群人就地锁拿!” “放跑一人,朕灭了你们全族!” 第366章 狗东西?顾东西 无数人的目光顺着元荼的手指看向王诩一行人,如同潮水般退向两旁。 与此同时,数名来自骊国皇宫的供奉高手从暗处杀出,各自释放武魂将王诩等人团团围住,并且让周围人隔开一段距离。 看来运气不在自己这一边。 “老药王,我等身为各国丹道宗师,看在药王谷所积累的百年名誉份上才决定赴会,如今却无故被围,难道没个说法吗?”王诩轻笑着向前走出一步,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着急。 “这...”孙虑自然认出来他们,不提别人,单论李卢本人,双方几乎每年都要相互交流一番丹道知识,甚至都算是老朋友了。 李卢则是话也没说一句,面对如今局面也只是在嘴角处露出了一丝好似解脱的笑容。 前些日子刚刚得知了自己一家老小被晋帝秘密下令处死,如今尸骨无存,他哪还能笑出来?巴不得早死早托生。 可惜利益捆绑之下,李卢只能和王诩一条路走到黑了。 不过李卢这种表情反倒让孙虑倍感愧疚,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老朋友如此失望。 孙虑轻咳一声,与元荼悄声耳语道:“陛下,眼下正值如此盛会,无论您与他们中的谁,有何等仇怨,都不妨等等再说。” “药王,您有所不知...” 孙虑将手掌轻轻按在了元荼欲要拔剑的手上,“陛下,他们是药王谷请来的各国丹道宗师,说是应邀来探讨您病情的医者也不为过,如今刚一露面便刀兵相向,不合适。” 孙虑和和气气了一辈子,这是他第一次把不合适三个字咬得这么重。 “为病情虑,还请陛下三思。” “...” 元荼陷入沉默,片刻后他的脸上恢复平静,转而看向一众供奉呵斥道:“刚刚刺客在旁却抓不住,如今前者远遁,尔等却围在了骊国贵客的身旁,意欲何为?” 供奉们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好在其中不乏脑子活络的立马撤下刀兵,随便指了个方向,大声吆喝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刺客往那边跑了,追!” 一群人恍然大悟,立刻朝着“刺客”的方向追击而去,一举一动就跟真事一样。 事实是怎样的并不重要,他们看出来了,这就是一摊子浑水,谁沾上谁倒霉。 “陛下善断是非,立马还了我等清白,苏某与诸位宗师感激不尽!”王诩微微一笑,抱拳道。 “好,既然如此,朕诚邀诸位宗师在盛会结束来皇宫一聚,也算是大骊略尽地主之谊,权当刚刚误会的赔罪。” “聚会就不必了...” “哎,各位远道而来,刚刚又发生了一场误会,朕若不好好款待诸位,传出去岂不让诸国看了笑话?” 元荼笑吟吟地走上前,拍了拍王诩的肩膀以示亲近,“苏烈,朕记住你了,别人可以不来,你必须赴宴。” 语气之和蔼,让在场的皇宫侍卫都有些不适应,什么时候他们的陛下变得如此温和了? “陛下盛情心领,然药王谷盛会之后,苏某早有安排,望陛下理解。”王诩可不想玩一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戏码,玩砸了都得投胎去。 “哦?你不去也行...”元荼笑了笑,转而看向花翎,一双邪眸中凶光闪烁。 “这位姑娘还没婚嫁吧,朕一眼就相中你了,长相还真是标致。” 花翎此行明面身份是苏烈的宠妾,所以眼下哪怕心中不喜也断不会表现出分毫来,只是默默地往王诩身后靠了靠。 王诩抬臂,拦下了元荼还想进一步伸手的动作,语气沉着。 “陛下,这位姑娘名花有主了。” “王诩,你继续装。”元荼先是悄声耳语,随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起驾回宫,你们要看好了这几位贵客,待到药王谷事毕,立刻带他们来见朕!” 外人听来是骊帝青睐,可是王诩等人与在场的骊国侍卫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王诩的心渐渐沉到谷底,眼下来看,这趟旅程极为艰难,始终状况频发,另有强敌环伺,不得安歇。 看来,虎穴是要去闯一闯了! ...... “大将军,晋国边关又有异动。” “知道了,你且退下。” 铁龙城挑着一盏油灯,沿着地图慢慢看去,火光所到之处皆有细密的箭头标示方向,乱而有序。 这是风雨楼与天机阁传回的晋军目前动向。 毫无疑问,他们正在往晋燕边关集结。 铁龙城也对近来天下之事有所耳闻。 虽说归根结底是揽月楼所为,但以他对晋帝的了解来看,后者定然把账算在了王诩头上,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想想也是,全国人口十去其三,如同人的十指断了三指,如此钻心之痛,晋帝自诩雄主如果能忍,那他就不是晋帝。 从目前王诩传回的情报来看,晋国参与了窃图一事,证明其对燕国早有预谋,即便此次晋国不借此对燕发难,战争之日亦不远矣。 看了一会儿后,铁龙城慢慢坐回到椅子上,用两根拇指用力揉捏着太阳穴。 “你呀你,到底是老了,才看这么一会儿就乏了。” 老头闭着眼睛,自顾自地嘟囔着。 人老了,总会感慨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仿佛感慨一下就能回到那段上马与敌连战三日正酣的青年时期。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这不一直都是你铁龙城的志向吗?” 一个声音自帐外传来,带着些许调侃,铁龙城听了之后格外熟悉,可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来。 直到那人掀开营帘,铁龙城看清来人后猛然起身。 这一刻,一向沉稳如平湖一般的老将军居然露出如同少年似的惊喜之色。 “狗东西,老夫以为你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铁墙,就知道你小子没料到老子还活着!” 顾东西三步并作两步,一边唤着铁龙城年轻时的外号,一边上前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铁龙城,眼角隐隐有些泪光。 “老家伙,你还活着,真好!” “坐,快坐。” 铁龙城被他勒住后依旧笑容满面,甚至都笑出了眼泪。 两人坐定,铁龙城似乎想起什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今以你的身体情况,还能喝酒吗?” “酒三斤,肉大碗,可劲来!”顾东西拍了拍大腿,“让我看看你老铁的军中后勤怎么样!” “李瑾,李瑾!”铁龙城向外唤道。 “属下在!”李瑾进入帐中,居然发现除了铁龙城外还多出一人,而且自家大将军似乎还格外高兴。 未待其多想,铁龙城已经吩咐道:“酒来两坛,肉来一盆,让他们快些送来。” “...是!”李瑾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领命,走出去时他还在琢磨这人是怎么摸进来的。 啧啧,如此身手,真是不能细想。 不过看得出大将军的高兴不是假的,不然也不能要酒喝。 要知道,铁龙城已经多年滴酒不沾了。 “说说吧,你当年去向天地武皇问剑,情况如何?”李瑾走后,铁龙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立马出言询问道。 哪知顾东西两眼一瞪,随即嘿嘿笑着拿腔作势道:“如此传奇的故事,不得等酒足饭饱再讲才有趣?” “行,都依你!” 铁龙城咬了咬牙,“李瑾!” “哎!”李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让他们准备再快些!” “是!” 第367章 老药王,打听点事 “苏大人,李大人...唉,是老朽害苦了你们啊!” 伴随着一众年轻丹师在谷内开阔空地坐定炼丹,孙虑带着王诩等人走向药王谷的深处,说话间,老人的语气满是歉疚。 “这倒是没什么,我等身为各国丹道魁首,骊帝即便暗恨我等也不会在明面上做些什么。” “反倒是老药王,此行你邀请我等前来,却不亲自观赏炼丹大会,想必选拔年轻的丹师种子是假,探讨如何治疗元荼才是真,对不对?” “苏大人明察秋毫,唉,说起来也是老朽无能,陛下登基之后便遣人请老朽前去治疗,当时老朽自信满满,自认为天下重症皆有破解之法,纵使疑难之症假以时日亦可破解,可是那日诊病老朽是越看越心惊,陛下之症不似剧毒,反而像是一种诅咒,而且还不是天道大陆自身可以产生的诅咒。” 王诩听到这里,不由得暗赞孙虑不愧是一代名医博学多识,元荼感染的天魔气根本不是大陆内的产物,其本质是天魔外泄出的特殊邪气。 “唉,大骊以神明信仰而立国,如果让臣民们知道他们的君父居然身负诅咒,他们第一个反应一定是认为这是由于陛下不敬神明才造成的。” “届时骊帝无后,旁系又无合适的继承人,国内有心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刀兵相向之下,不知多少无辜者会为此丢了性命。” 孙虑说话时几乎是一句一叹,看似是为元荼的病症担心,实则王诩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老人家一生悬壶济世,他认为保住元荼就是保住了国内安稳,就可以让骊国百姓免遭战火。 “这是老朽从陛下身上剜下的一点腐肉,上面充满了那股诅咒之力,还请诸位一观。” 孙虑一边拿出腐肉向众人展示,一边语气诚恳地说道:“如果诸位能够找到治疗的办法,老朽另有一珍藏多年的重礼相送。” 药王孙虑的重礼,会是什么呢? 王诩接过孙虑手中腐肉,放在手里细细感受,天魔狰狞的气息几乎是在一瞬间钻进他的窍穴内,随即却一改往日嚣张风格,竟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瑟瑟发抖。 “哎,苏大人,它好像很怕你的样子。”魏国丹师赵蚌一脸惊奇,左瞧右看,啧啧称奇。 这么一说,孙虑也定睛一瞧,发现原本在自己手里魔气森然的腐肉在王诩的手里居然如同乖宝宝一般。 “还真是!苏老弟要是不介意,能否透露其中一二诀窍?”孙虑凑上前来,满脸认真,甚至还带着几分如学生般的求教姿态。 王诩心中无奈,这哪有什么诀窍?无非就是天魔的气息先天被始皇帝留下的无字帝经压制罢了。 元荼的伤本就是自己弄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很正常。 不过看着赵蚌和孙虑两个人如同好奇宝宝一般等待自己解答的姿态,王诩想了一下,他从识海中抽出一缕无字帝经的气息来,混入一枚普通丸药中,随即便当作是刚从袖中取出的样子掏了出来。 “二位,苏某认为可能是这枚丹药的缘故,这也是某偶得一经方后改良数次才成的丹,本是用作解毒之效。” 这枚丹药一拿出来,天魔气顿时退避三舍,原因无他,里面蕴含的始皇气息太浓了,区区萤火根本无法与皓月争辉。 孙虑用衣袍擦了擦掌心微微沁出的汗水,“能让老朽看看这枚丹药吗?” “当然,您自便。”王诩将丹药放到了孙虑手中,后者如获至宝,仔细端详,不时还放在鼻子下边嗅嗅。 “九星火菊,雷脊木,金盏花,三心藤...”孙虑观察起丹药来就如同老僧入定般专注,只听他喃喃自语,“试图模拟至阳至刚的雷霆来祛毒吗?想法倒是不错,但是这枚丹药所用的灵药药性不足,按理说不该有如此效果才对,还是说...” 老药王猛地抬起头,两只老眼聚焦在王诩脸上,“还是说苏老弟你的炼丹手法才是关键?” “或许还真是这样。”王诩打了个哈哈。 孙虑不愧是深谙此道的高手,稍一观察便发现了破解所谓诅咒的方法根本不在丹药上,而在于王诩本身的炼丹手法。 “苏老弟,老朽知道炼丹手法对于每一位丹师来说都是独门绝技,密不外传也很正常,老朽不谈此举多么有益于大骊百姓,只想请老弟你开个价码,不论多少,孙虑都将尽力而为。” 话音未落,老人已是退后一步,面朝王诩微微躬身一礼,饶是王诩这种见惯了世情的人见状也不由得动容。 其实孙虑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即便不救元荼,他也还是那位地位崇高的老药王,可是他偏偏这么做了。 王诩和孙虑都很清楚,此举的根本目的从来都不是治好元荼,而是元荼治下的无数骊国百姓。 “老药王的心情我理解,正好骊帝欲待此间事了款待我等,届时我为他诊疗一番便是。”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孙虑脸上的忧色更甚,“老弟,你与陛下有什么误解我不清楚,但老朽素知陛下为人,此宴绝非好宴,若你不想去,孙某可以用一生行医积攒的微末名声作保,足以换得陛下网开一面。” “药王多虑了,还不至于此,医者仁心,苏某也幻想过悬壶济世,也想为天下太平尽一些力,肯定要试试治好骊帝的。” “此言当真?老头子岁数大了可是糊涂得很,要是不愿意前往或者担心有性命之虞可千万要现在开口,出了药王谷就不好办了。” “自然当真,苏某前半生积攒的清名为证,做不得假。”王诩一脸正色,仿佛他真就是这么想的,心里毫无杂念。 “唉,陛下恩将仇报,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实在是...”孙虑又叹了一口气。 “老药王,这些都不必多说,只是苏某身为燕人,有一件事一直在心里放心不下,还真得请教一下您。”王诩打断了孙虑的感慨,笑眯眯地说道。 “讲实话,苏老弟如此胸怀,老朽是佩服的,故何事但讲无妨。大骊内部之事也好,大骊外部天下之事也罢,孙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近来我大燕丢了一份图卷,据消息称有珠玉楼参与此事,不知药王可有耳闻?” “这...”孙虑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敢情大骊还背地里拿了燕国的东西,如今更是被债主找上门来,真够丢人的。 “老药王不知道也无妨,正好我与众位丹师也要在您这谷中小住几日,但要调查此事人生地不熟,又怕打草惊蛇,要不...” 闻弦音而知雅意,孙虑听明白了王诩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笃定道:“调查此事就交给老朽负责,这几日定会给老弟一个交代。” “如此,苏某也就可以安心给骊帝治疗了。” 双方对视一笑,宾主尽欢。 第368章 重组燕翅 天际有一抹鱼肚白。 潼武关前,三军帐下。 厚重的牛皮大帐内,灯芯静静燃烧着。 “这么说你还真是传奇,酣战天地武皇又全身而退,放眼整个天道大陆,几百年间也是寥寥无几,佩服!” “哈哈,也就是自吹自擂,我问剑后才明白,像顾某这等自诩天下英雄者恰如过江之鲫,多则多矣,每卷史书上总写着那么一个两个,而你...”顾东西抬起头来,有些羡慕地看向铁龙城,“而你这等人,史书上不多。” “此刻又羡慕我了?”铁龙城眯眼一笑,微抿一口酒,“那时陛下希望你留在大燕军中,你我二人相互照应,不还是你小子非要辞去一身官职偷跑出去么?” “这叫闯荡江湖,那些年轻游侠都这么称呼,挺大个人了你得注意用词,什么偷跑不偷跑的,难听!”顾东西顺手抓起一团半个拳头大小的牛肉块塞进嘴里,“嗯...香!” “慢点,不够吃还有...” 铁龙城看着不知比自己豪迈多少倍吃相的老友,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今后什么打算?” 顾东西摆了摆手,嘴里一阵咀嚼,直到把牛肉勉强咽下去后才艰难说道:“没什么打算,我终究是燕人,落叶归根。” “你去问剑的那段日子里发生了不少事,凉国亡了,大陆格局已经悄然开始变化,下一个大争之世已然来临。” “我知道。” 顾东西用衣服擦了擦手,一把抓住了铁龙城的右手,“狗屁的大争之世,你双手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看出来了?” “哼,年轻时你一撅腚我就知道拉什么屎,更别说这点小事。刚刚端杯时你的手就一直在抖,真以为我这等能与天地武皇抗衡的实力是吃干饭的?” “先前大破凉国数关,多次强提修为,算是累的。”铁龙城从顾东西那里抽出手来,“小伤,无妨。” “王罡没给补偿?” “陛下送了许多补品,甚至内帑都开放出来任我挑选。”铁龙城轻轻拍了拍有些酸麻的手臂,苦口婆心道:“你自己都说是燕人,他算是你的君父,直呼其名不合适。” “也就跟你这么说说。”顾东西嘿嘿一笑,“唉,那时在军中我若不离开,王罡定会拉着咱们两个打擂台,即便你我知道是假戏,可手底下那群猴崽子万一假戏真做就伤真感情了。” “陛下也是没办法,那时他继位不久,根基又不稳,不分化你我的话真有属下会冒险给咱俩披上龙袍,到时候你反还是不反?” “这我能看不出来?可就是有些气不过...” “行了,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没什么意思,跟我说实话,接下来到底怎么准备的?” “老夫半步武神,天下能打过我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要是我投奔你,你给我什么职位?” “你搁我手底下伏低做小?”铁龙城斜睨他一眼,干笑两声,“什么时候你顾东西这么不要面皮了?让你那些旧部知道不得骂得我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怎么了,老子愿意,看哪个猴崽子敢在背后议论?” “得了吧,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铁龙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自打你进帐后,趁你不备之时我已经给陛下去了信,现在你的官职任命应该快到了,这回跑不了你的。” “你!”顾东西腾一下站了起来,“不去不去不去,这些年修习武道累都累死了...” 顾东西话说半截,却突然看到了铁龙城的面部表情,在旁人看来可能这位老将军面无表情,可是他与铁龙城相识多年,只一眼就知道这时的铁龙城疲倦至极,只是坐在这里兀自强撑而已。 “我...”顾东西忽地坐下了,一口气堵在了喉咙。 “老朋友,你答应我这个请求吧,论武道天赋,我不如你远矣;可论行军打仗,你却一点不输我。”铁龙城笑了笑,“你说我是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我不相信你和我不是同道中人。” “以前你杳无音讯,我只当你死了,可是现在你的国家需要你,我需要你与我一同站出来,挺膺担当!” 顾东西突然对上了自己这位老朋友的目光,眼眸里面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但无疑十分复杂。 “你我年少相识,眼下大燕虽强,实则却已被众国推至风口浪尖,看似一家独大实则险象环生,着实不可不防!” 看着他鞠躬尽瘁的苍老样子,顾东西突然心中一痛,他上前握住了铁龙城的手,然而后者的手一片冰凉。 “你,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重掌兵事,召集旧部,在最短的时间内拉出一支铁军,为我大燕再添上一层守护!” “世人只知大燕龙骑甲天下,却不知你带领出的燕翅军也曾冠绝大陆,我希望燕翅军在你的手里能够重现昔日的辉煌!” 铁龙城不待顾东西说话,自顾自地从手边拿出一个小册子,册面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但是里头的页面字迹却是清晰无比。 “这是你的旧部名册,上面详细记载了他们现在的官职与地址,每个人我都做了调查,能留在这个册子上的,他们对于你,对于大燕,都是绝对忠诚的。” “原本我一直留在手里等待时机重组燕翅军,现在你回来了,那我就把这原本就属于你的名册物归原主,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与陛下的期望。” 顾东西注视着铁龙城递来的名册,久久不语。 “怎么,你不敢接了?”铁龙城叹了口气,“好吧,就当是铁某看错了人,昔日那个热血人杰已经死了...” “别说了,别说了,老子接了,老子接了行不行!”顾东西一把夺过名册揣进了怀里,“真受不了你这股煽情劲,不知道你底细的都得被感动死!给你一辈子当牛做马!” 铁龙城抿了抿嘴,轻轻捋着胡须,“你什么时候看出我在煽情了?” “感觉,感觉懂不懂?”顾东西咂了咂嘴,“你这个老小子年轻时候一句软和话没说过,硬气的要命,怎么到老了变得跟活不起一样,其中分明有诈!” “那你还配合我?”铁龙城笑着反问道。 “老子就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啧,刚就说了,自打年轻时候,你一撅屁股...” “快住嘴吧,吃饭提这话,你真够恶心的。”铁龙城笑骂道,“行了,燕翅军你接手后我只给你一年时间,一定得拉出一批班底,不要求多能打,基础不差就行。” “好,老子的马嚼子算是被套上了,谁让我是你朋友呢?”顾东西故作无奈,实则嘴角已经露出了笑意。 “将军,宫里来人。”李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请公公稍等片刻。” “是!” “行了,该你叩谢皇恩了。” 铁龙城哈哈大笑,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帐外走去的同时不忘调侃顾东西。 “奶奶的,人老成精真是不假...”顾东西骂骂咧咧地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你那伤真没事?” “没事,虽说伤及了一些根本,但是影响不大。” 铁龙城一边解释,一边拉开营帘,示意让顾东西走在自己前面,却被他推着向前走去。 “圣上有旨。”宫里来的太监笑得跟朵花一样,语气温和地要命。 “臣铁龙城恭请圣安。”铁龙城单膝跪地,偏过头看了一眼还站着的顾东西。 顾东西咧了咧嘴,随即也跟着单膝跪地,只不过怎么看怎么别扭。 “臣顾东西恭请,请圣安。” 到了这个岁数,其实他对于燕帝也没什么可怨恨的,也理解当皇帝的无奈,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种改变。 圣旨里,燕帝没有掩盖自己的喜悦,也没有追究顾东西以前的不告而别,他只表达了自己身为帝王的两层意思。 第一,皇城设宴,君臣共话往事以示恩宠。 第二,赐爵羽侯,令顾东西召集旧部,重组燕翅军。 一张圣旨,顾东西白衣封侯。 对外人而言,这是泼天的富贵。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接过自己多年前的责任而已。 往事如梦幻泡影,亦真亦假。 铁龙城揉着手腕望向渐渐亮起的天空,心道刚刚自己有那么煽情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但那份不曾改变的真挚情感做不得假。 第369章 图卷的下落 “苏老弟,你对陛下的治疗可有头绪了?”孙虑的声音从山谷离着老远的另一头传来,王诩能感觉到其中的深情都快溢出来了,仿佛他自己就是孙虑的救命稻草一般。 一听孙虑这么激动,想必定有收获,于是王诩收起丹炉,中断了丹药炼制。 经过这几日的炼丹,现在以他的水平,炼制寻常丹药都已经是小事一桩,不过如果是高难度的丹药的话,还是需要生机泉水作为辅助,凭借摘星境的修为强行成丹。 这也没法子,毕竟他接触丹道时间并不长,这种依靠日积月累的手艺拔苗助长是行不通的。 这两天他也一直琢磨该如何把始皇帝留下的气息固定在丹药里,最好再往这个丹药里融入一点只有他能解的毒。 自己一行人要安然从元荼的皇宫大宴中走出,这丸丹药可谓至关重要。 “头绪有了,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药王前来寻我,是不是有消息了?”王诩笑吟吟地上前问道。 “正是,正是!”孙虑连连点头,“上次老弟托付的事情我一直牢记在心,回去之后就动用了一些关系,暗中查了查。” “情况如何?” “情况...”孙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看得出他很纠结,“按理说我终归是晋人,这等消息我不该透露给你。” “老药王这话说的不对,珠玉楼有窃我大燕图卷的嫌疑,苏某身为燕人,前来探察真相理所当然,老药王据实相告本就是大义之举,不过此时却作扭捏之态,该不会是查到了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吧?”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孙虑叹了口气,“前些日子确实有一幅图卷被人秘密送进了宫中,打听着应是从晋国来的,不过是不是燕国丢失的图卷这一点不好说。” 说罢,孙虑从袖中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张毛笔绘制的草图,慢慢展开。 “这是他们绘制的图卷模样,苏老弟你看看。” 王诩定睛一瞧,和铁龙城所描述的图卷特征全部吻合。 失窃图卷终于找到,就在骊国! 可是为什么会从晋国流传到骊国? 此刻无暇多想,王诩抱了抱拳,“多谢老药王据实相告。” 孙虑走后,王诩立刻召集天狼等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 “会不会是图卷被晋国萧瑟处拿走后又被珠玉楼偷走了,双方来了个黑吃黑?”常生皱着眉头分析道,“毕竟双方都掌握了图卷的相关信息,这种可能性我认为很大。” “萧瑟处实力显然强过珠玉楼,黑吃黑恐怕不现实。”天狼抹了一把脸,“相比于黑吃黑,我更愿意相信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 “天狼说的有道理,铁某也这样认为。”铁原握着黑羽扇摇了摇,扇面隐隐有微风流动,久久不散,数息后形成了一幅颜色极浅的画卷。 只见他用扇子凌空轻点一下,众人面前的画卷随即徐徐展开。 “这是我窥得的天机一角,诸位请看。” 画面记录了珠玉阁在萧瑟处换走图卷的全过程。 为什么要说换呢? 因为珠玉阁将他们带来的大量天材地宝全都放到了萧瑟处,异宝数量之多,足足用了五六辆马车装载。 “铁兄太谦虚了,有这等窥探天机的本事何须赞成我,下次直接揭晓谜底多好?”天狼凑上前去,围着那把扇子细细端详,“谋士类武魂真有意思,啧啧,不一般!” “天狼也感兴趣这种武魂吗?”铁原笑了笑,随即他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一块洁白手帕,然后咳嗽不止。 血色从洁白的手帕背面渗了出来。 “天道何其公平,欲窥天机,唯用寿数来换。” 王诩则取出一瓶生机泉水递给铁原,“下次不要这么拼了,很多事情推理个大概就行。” “不,殿下,不是这样的道理。”铁原笑意不减,“我寸功未立,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此能为大家做点小事,也对得起我自己。” “可你这么糟践身体,时间一长,即便是生机泉水也未必补得了本源,将来我如何向铁叔交代?” “不必交代,我父亲是他,我是我。”铁原的目光很是耐人寻味,“虎父无犬子。” “哎呀呀,看到个熟人呢怎么?” 忽然谷外有声音传来,一个人大袖飘逸,行走时腰间的酒葫芦撞在佩戴的白玉环上叮当作响。 此人睡眼惺忪,见到易容的王诩一行人还特意揉了揉眼睛。 王诩甚至在他的脸上还能看出宿醉后留下的酡红之色。 “认错了?不该呀...” 他醉着酒左摇右晃,倒是苦了太白剑,上下左右在空中来回折腾,充当倚靠之物,生怕自家剑主一个趔趄摔地上。 王诩见状会心一笑,这酒鬼果然是嗜酒如命,天天喝醉。 于是他上前两步扶住此人。 “白也,想你的老朋友没有?” 没错,此人正是前来药王谷寻灵药下酒的白也。 只见白也糊里糊涂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就往王诩脸上抹去,“来就来了,怎么还易了容?” “情况比较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不过有你在,帮手倒是又多了一个。” “帮不帮手的看我清不清醒吧,反正醒着肯定帮你,醉了我能不能帮自己都不好说。”白也浑身放松,径直躺在了地上,甚至躺到地上后他还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对了,你找到凌清秋没?前些日子她来药王谷采药恰好遇到我了,啧啧,她可是一边采药还一边惦记着你小子呢!” “要我说这姑娘还真是个情种,要知道当时你用的王淼是个化名,一定会很伤心。” “可惜后来她有事回了周国,不然我一定把她留下,和你...唔,和你再续前缘。” 白也喝醉了,大声嚷嚷着,在场者无疑都听到了。 天狼立马偷偷瞥向站在自己身侧的花翎,目光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被对方察觉。 常生和铁原面面相觑,不知该说点什么,甚至有点想跑。 王诩的脸也黑了,心道白也这家伙真是喝醉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再续前缘,再续个鬼的前缘啊! 现在捂嘴是来不及了,而且说不定还会被花翎误会。 王诩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喝酒真是误事,哪怕不是误自己的事,也误了别人的事。 果然,等到王诩把白也安置回房间后,一出去就对上了花翎笑意盈盈的脸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且听我解释一二。” 尽管看过一些小说话本,也曾无数次暗自腹诽其中剧情老土,男主角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翻来覆去就是听我解释。 可是事到临头,王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还解释什么呀?”花翎的笑很甜,“要我说人家姑娘是个情种,要知道王淼是个化名,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哎呦,你别学白也说话啊...”王诩额头已经有汗出来了,这件事他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花翎,应该早就说清楚才是。 唉,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 正在王诩懊悔之际,花翎却如同小鹿一般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脸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小口。 姑娘顺势贴近王诩,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既然那姑娘是个情种一直惦记着你,你要娶她,我没意见。” “不过...先来后到,她得做小的。” 这一刻,少女风情万种。 第370章 交个朋友 多日之后,王诩通知孙虑,称已经为元荼准备妥当,可以入宫赴宴。 骊国官方闻讯迅速做出反应,元荼调拨一千宫中禁军只为护卫王诩一行人,荣宠也好尊重也罢,虽然双方都清楚宴非好宴,但是明面上依旧未见波澜。 “陛下召诸位入宫赴宴,苏大人,请!” 王诩眼前这位暂时掌管禁军之人名为辛荥,据天机阁消息,此人是元荼的岳丈,跟元荼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堪称绝对心腹。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将领曾经创造过三十天固守城池未破的壮举,至于双方兵力,是一千对十万。 据说待到援军赶来解救之时,城中白骨遍地都是,而辛荥下令支起的几十口大锅里居然肉香四溢,四下不见一栋房屋,更没见到什么百姓,反倒是锅下柴火烧的极旺。 这个事情细思极恐,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辛荥也因此一战成名,位列天下名将第七位,虽说饱受他人非议,但王诩却从中看出了这个人手段之狠辣,行事之决绝。 一路上辛荥脸上带笑,丝毫不在乎自己名将的身份,不断搭茬与众人攀谈,言语中很客气。 也许可能因为骊帝要求他对王诩别太放肆,要把明面关系弄好,当行至骊皇宫宫门外的时候,辛荥令禁军止步,自己又特意追上王诩等人笑着邀请道:“我等护送任务虽然到此结束,但却希望诸位能与陛下畅谈天地,也顺便多品尝一下我们大骊的美食,感受我大骊的待客之道。” 王诩听到这话总感觉很古怪,辛荥不提美食还好,他一提到美食,王诩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此人成名一战中品尝过的“美味”,啧,那得是什么滋味? 对辛荥事迹略知一二的李卢更是几欲呕吐,好像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骊皇宫气派得很,雕梁画栋,檐牙高啄,王诩环顾四周,对它也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相比于燕皇宫,这里倒是多了不少极富想象力的装饰,比如四处珠子多了不少,里面有暗光流转,似乎别有洞天。 皇宫修建得极高,远观几乎高耸入云,大门与各处宫殿之前则是一座如小山一般的宏伟神像,其身以金箔覆盖,微垂双目,面露慈和。 王诩认为如果当时修建骊皇宫要是能有搭到天上去的法子,骊帝肯定就会要求工匠们搭上去。 不过倒是比自己家少了不少古朴与肃杀的氛围,一眼望去骄奢过重。 “老苏,你看什么呢?”朱裕凑上前来,小声问道,“难道有埋伏?” “那倒没发现,不过倒是能从皇宫布局里看出点骊国人行事的风格来。” “有埋伏也没事,来都来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投胎。”白也也凑了上来,嘿嘿一笑,顺手摸向朱裕腰间酒葫芦的位置。 “老朱,你从大燕带的酒还有没?” 朱裕拍掉白也的手,作欲哭无泪状,“五天时间你一天就要喝上一葫芦酒,喝不到就跟我耍酒疯,你以为我是卖酒的啊?那些可都是我从家乡带着炼药的药引子,故乡的味道我都没来得及多品两口,你全给我喝了。” “我白也又不是酒蒙子,喝酒练功知不知道?以酒入道,那种醒醉各半的状态方可明大智,得大果。” “少骗我,你就是酒蒙子,还是不给钱的酒蒙子。”朱裕撇了撇嘴,看向王诩向其求助。 “你看他也没用...”白也揉了揉眼睛,随即手托一暗藏金光的大星故作低沉道:“昨夜喝美酒,望向天边似有所悟,顺手一捞,谁知今早手中就多了一颗星辰,唉,真是老天赏饭吃。” “喝酒喝成摘星境,你有道行的。”王诩也不禁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星辰?” “启明金星,日后看不清前路,或可拜托我指引一下。”白也笑眯眯地慵懒道,随后他语气一转,看向朱裕。 “瞧瞧瞧瞧,要是白某不解释一二,这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只见这位如同年轻游侠般的摘星境修士伸了个懒腰,直起身板,剑气纵横的眼中精芒一片,哪还有半点酒意? “要不,打开你那宝贝葫芦看看?” 葫芦里还能有东西不成? 朱裕闻言,还是将信将疑打开了葫芦。 下一刻,酒香立马葫芦里透了出来,夹杂着许多药材混杂在一起所产生的独特香气,刚闻一下就令人心情舒畅。 朱裕手一抖,不小心倒出了一点酒液,却见色如琥珀黄,流动时晶莹剔透,极为馋人。 “百花、百草、百果,三百种药材,白某在药王谷拔了小半年才凑齐,给孙虑心疼的肉都在哆嗦,然后又用秘法细细熬制,发酵数月后方成如此琼浆,喝一口少说可以省去半月苦修。” “然而就是这样的好宝贝,早在昨天我就给你灌进葫芦里了。”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愧疚?”白也调侃道。 “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害得我误会你。” 朱裕嘿嘿嘿傻笑,他是丹师自然清楚这种宝贝的含金量,别说是自己家乡的几葫芦酒,就是一些地阶重宝也不能与之媲美,而白居然也想都没想就给他这么多,足以见此人赤诚之心。 先前自己看在王诩的面子上与白也结交,还暗自腹诽过这人不懂礼数,殿下识人不明。 如今一看,殿下识人还是比自己要准。 “谈酒钱多俗,还是谈感情有意思。”白也哈哈一笑,“怎么样老朱,咱们兄弟不差事吧?还能贪你两口酒?” 一行人交流之际,元荼在殿内估计等急了,于是又派了宫女来催。 几个宫女站成一排,娉娉袅袅,眼含秋波,说话时都跟黄鹂似的好听。 “陛下邀诸位进宫,还请贵客跟随我等一道上去。” “好。”王诩收起笑容,一马当先。 伴随着白也晋升摘星境,己方实力大增,即便是目前在骊皇宫开战,那也并非没有胜算。 既然局势如此,王诩心思微转,多了几分别的思路。 打有打的说法,谈也有谈的可能。 或许可以交个朋友? 第371章 聪明人的合作 “诸位,大骊宴席吃得可合胃口?” 酒菜吃得差不多时,元荼从皇位上站起,逐阶走下,一直走到王诩面前站定。 “合胃口倒是谈不上,不过很有特色,陛下费心思了。”王诩也笑着起身,他见元荼挥手屏退左右,心知此行的关键时刻来了。 “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这些内伤你可以处理,对么?” “你要是喜欢苏烈这个称呼,随你,但我就用王诩这个名字来称呼你。” “只是朕有些奇怪,自古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王诩也算是天骄之一,什么时候自甘堕落,变成藏头露尾之徒了?” 元荼注视着王诩的眼眸,里面一片平静,而王诩则看到的是元荼那张因为逐渐遍布魔气而微微有些扭曲的脸庞。 “怎么称呼我,随你;医治天魔之法,我有,给你医治不难。” “但是在此之前需要你归还一样东西。” “从大燕窃来的图卷,骊国必须物归原主。” “图卷,什么图卷?”元荼笑了笑,反问道。 “要是你一直这么不配合,那就等着变成天魔吧。”王诩语气平淡,好似智珠在握,“想想看,当有一天你无法掩盖自己身上的魔气当众被你的臣民们发现,到那时,他们该如何看待你这位大骊的君父?” “而你,又该以何面目对待他们?” 毫无疑问,这句话掐住了元荼死穴。 元荼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冷笑道:“若是有人察觉到,朕杀了他便是。” “若是许多人一起察觉到呢?” “那便一起处死他们,朕御极四海,圣旨之下何人敢不从!” “如果天下人皆知,你又当如何呢?”王诩的目光似乎直接穿透进入了元荼的内心,“难道凭你一人还能全杀了不成?醒醒吧。” 元荼手中唤出一杆亮金色的圣洁长枪,眼中却是魔气愈盛,隐隐有滔天之势,他冷冷地注视着王诩,语气阴寒。 “你敢威胁朕?” 王诩不语,身后天狼等人却已经纷纷起身,各自亮出武魂,唯有大概猜出王诩意图的白也和对王诩绝对信任的花翎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此刻殿内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立马开战之势。 “你是骊国的皇帝,威胁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面对这种局面,王诩张开了手掌,在他手中静静地躺着一颗药丸,上面传出的气息令元荼为之心惊。 这一刻,元荼居然在心底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好似刻在血脉里一般。 “这枚丹药足以医好你,而你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归还本该属于燕国的图卷。” “这笔交易很划算,不是么?” “划算?”元荼舔了舔嘴唇,“要不是你暗算我,我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废话太多了,你到底要不要?”王诩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不耐,“给你十息思考,过时不候。” “我当然要,但是图卷的确没办法给你。”元荼的脸上缓缓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为什么?” “因为它根本就不在大骊。” 元荼说完话后收起长枪,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就在前天,珠玉楼设定在皇城的总部遇袭,死伤惨重,而你想要的图卷丢失了。” “说丢就丢了?”王诩袖子一翻,又将丹药收了回去,“你当是骗三岁孩童?” “你手中的丹药,朕若想得到也并非没有手段硬抢。”元荼讥笑道,“元某修炼至今从来不屑骗人,何必今日破例违心诓骗你?” “这是珠玉楼呈上的报告,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看。”元荼说着走到桌案旁边,将一本奏折甩到了王诩脚边。 王诩看着近在咫尺的奏折,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 “看来你也有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啊!” 打量着皱起眉头的王诩,元荼的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快意,他突然感觉自己对王诩也没有那么恨了。 “珠玉楼没有判断是谁拿走的图卷么?” “朕为何要告诉你?”元荼翻着白眼。 “如实告诉我,可以给你一半丹药先解决一下燃眉之急。”王诩挑了挑眉,“这个条件可是比刚才还要划算不少。” “你有那么好心?”元荼狐疑。 “当然,你也可以不说,反正你身上的毛病整个天道大陆,唯有我能治,即便是药王孙虑也对此毫无办法。” 王诩又拿出了那枚丹药,继续诱惑元荼。 “反正你也没资格跟我提条件,为什么不试试呢按我说的做呢?” “好吧,我说。”元荼叹了口气。 李卢一直在王诩身后静观其变,听到元荼这句话时目瞪口呆。 刚刚他的手里全是汗水,根本没想到好几次谈判马上就要崩盘的局面愣是被王诩谈到了这一步。 真是一张铁嘴,好一个三寸不烂舌。 “珠玉楼判断是晋国萧瑟处所为,这帮畜生先是假意卖出,然后又趁珠玉楼不备下黑手,简直比黑吃黑还恶劣。” “为什么作出这种判断,依据何在?”王诩追问道。 “现场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精血准备就绪,暂借图卷,不日归还。”元荼说到这里甚至被气笑了,“这群人也真够下三滥的。” “拿走就拿走,还说自己是暂借,归还日期更是待定,分明就没打算还。” “喂,情报告诉你了,刚刚那些话我可以立下天道誓言起誓,你该给我丹药了。” 王诩下意识把丹药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抛给了元荼,元荼拿到丹药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塞进了嘴里。 “忘了告诉你,里面下毒了,得按时服用解药。”王诩刚回过神却见元荼已经把丹药吃了,于是提醒了一句,也算威胁。 “你真有意思,还给我下毒,不怕朕一声令下将你们几个碎尸万段?”元荼服下丹药后顿时觉得天魔在体内乱窜的劲头迅速被遏制住了,他只当王诩跟他在开玩笑。 毕竟元荼自恃天骄,下毒这种手段他也不屑为之,将心比心之下他认为王诩应该也对下毒不屑才对。 但他忽略了一点,身处敌国群强环伺,要是王诩没点手段保护自己,光凭所谓的自恃身份可是保不了命的。 “真下了?” 元荼见王诩认真的模样不似作伪,于是他瞪大了眼睛。 “当然。”王诩笑了笑,“不然怎么保命,万一你这个当皇帝的反复无常,我等还能安然走出骊国?” “倒是有几分道理。”元荼摸着下颌渐渐蓄出的短须点了点头,“剩下的丹药你打算怎么给我?” 元荼知道王诩不可能不给自己丹药,不然双方鱼死网破,自己固然要被天魔困扰,可是王诩一行人可是一个也活不成。 “燕骊结盟,我给你剩下的丹药。”王诩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不要觉得危言耸听,晋国两次拿走图卷,分明是对燕国图谋不轨已久,如果晋帝拿下了大燕,那么骊国亡国有日。” “你我有仇,是私怨,但国家之间的结盟却不考虑私怨,是实打实的利益相连。” “现在有燕国顶着,晋国说不定还会拉着你一同攻燕,但是如果有一天燕国倒下了,以晋帝心性,他第一个灭的就是与晋国交好且边境相连的大骊。” 元荼脸上的笑容没了,转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与燕国结盟不难,但是朕却有一个个人的难题摆在眼前,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燕骊不会有结盟的那一天。” “什么难题?” “我的老父亲还没有死,我的很多决定还需要向他请示,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你所说的结盟。” “什么?”王诩心思微动,瞳孔缩了缩。 “上一次在潼武关战死的是他的身外身,而他的真身...” “一直在找你。” 元荼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看向王诩,他的嘴角有一股莫名笑意,看起来十分渗人。 “按珠玉楼的情报来看,他现在就在燕国皇城附近隐藏修为,准备等你离开皇城时劫杀你。” “不得不说,离了珠玉楼,他的耳目也没那么灵敏了,居然不知道你已经乔装打扮来到了这里。” “你想做什么?”王诩大致猜出了他的意图,不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元荼却对此不厌其烦,细细解释道:“朕不妨再说得清楚些,燕骊结盟,他必须死。” “只要朕成为名副其实的帝王,大骊与燕国自然可以结为兄弟之盟,这一点朕可以立下天道誓言,如果违背,五雷轰顶而死。” 伴随着元荼提出要求,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常生听得冷汗直流,天狼低垂脑袋假装不在,铁原则是暗自感慨消息的劲爆炸裂。 “我答应你了。”王诩权衡利弊后抛出一枚丹药扔在元荼桌上,“待我们安全离境后会有人呈上解毒丹药,届时数种药效结合,天魔气自除。” “嗯,不错,很细致的脱身安排。”元荼拿过丹药后笑了笑,“不用担心,朕会让珠玉楼在燕国的负责人协助你的。” “毕竟你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合作一向很有趣。” “你也不赖。”王诩点了点头,“事情谈完,感谢招待,告辞。” “慢走不送。”元荼笑着摆了摆手。 一行人走出骊国皇宫,重新站在阳光下恍若隔世一般。 常生刚要松一口气,却被王诩猛地掐住了胳膊,后者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 “马上联系顾东风,让他注意保护大哥,同时让天机阁和风雨楼协作,探查太子的实时情况,以及近期都与谁接触过,狠狠查!一查到底!” 王诩注视着常生的眼睛,心里却不断地回想着刚刚元荼说的那句话。 精血准备就绪,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人会打父皇的主意,那就是兄长被人盯上了! “马上,马上去办!” “是!是!”常生预感到事情紧迫,立刻应道。 ...... “周国人人都说你的谋略有改天换地之能,此言当真?”晋帝看着面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言语间有些不相信意味。 “千虑万念存乎一心,语言总是苍白的,若在下帮您拿下潼武,此言才当真。”年轻人淡笑道。 “要是帮朕从凉国旧地而入,一路拿下潼武,的确可以证明你的才能。朕一向不拘一格广纳人才,若能破关入燕,封汝侯爵拜尔丞相又如何?” “届时可比你在周国当一个小小的乾阁阁主强太多了。” “话虽如此,可是此图却迟迟未曾破解,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年轻人的嘴角流露出淡淡笑意,似乎他一直都是这样温文尔雅。 “你且等等,精血应该很快就拿到了。” 陆机抚摸着图卷上凹凸不平的禁制,心思则渐渐飘远。 王诩,我回来了。 晋帝走后,陆机敲了敲桌面。 一道窈窕倩影来到了陆机身旁。 “不知阁主有何吩咐?” 那人微微低头,眉眼中自有一股英气。 “真是个美人,推我出去走走,赏一赏晋国风光。” 第372章 至高神通 “也不知小诩在外面情况如何了,前几日风雨楼传回消息,他将晋国搅得天翻地覆,晋帝恼羞成怒,居然派人在江湖上贴出悬赏令,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拿住王诩者可封异姓王。” “秦王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明月亦步亦趋地跟在王烈身后,为丈夫宽心,不时还托一下渐渐隆起的肚子,幸福的神色几乎掩盖不住。 山色清幽,翠柏成林,四处雨幕如帘。 二人依偎在同一把油纸大伞,缓步慢行在天心宗附属山脉旁支延伸出的一方山谷内,将四处美景尽收眼底。 这样一次出游是早就商议好的,明月在府中养胎许久,闷得透不过气来,总得偶尔出来活动一下。 这一次,他们就在三千铁甲护卫的保护下出了城,直奔天心宗附近风景优美之地散心。 “哎,孩子又在踢我了。”明月的语气难掩激动,“这是今天第三次踢我了,小家伙真够活泼的!” 王烈嘿嘿一笑,伸出大手来轻轻抚摸明月的肚子,他压低声音说道:“听话,别乱蹬,给你娘省点心。” 也不知是王烈说话真的管用还是恰巧孩子活动累了,反正他说完话后小家伙居然真的不闹腾了。 王烈见状不禁感慨,“这孩子性子一看就随你,温温柔柔的,没点脾气。” 明月一听这话自然不依,“那你的意思是,孩子非要在我肚子里大闹天宫才算有脾气?” “嘿嘿嘿,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娃啊,看看你娘欺负我的样子,以后你千万别学她。” 雨声渐弱,王烈的耳朵却在这一刻突然捕捉到了一声极微弱的呻吟,久在军中,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是兵士临死前的哀鸣。 三千铁甲将士,说多足够多,可是想要拦住顶尖高手无疑是螳臂当车。 王烈向前横跨半步,将明月拦在身后,同时擎天白玉柱拔地而起,柱上白龙两眼如炬,目光似乎可以径直刺破遮天雨幕。 白皇也立在了他的肩膀上,目光惊疑不定,浑身鹰羽根根竖起,如同炸了毛一般。 王烈心知来者必是高手,虽不清楚目的,但从刚才的呻吟分析,来者非客。 此刻他最理智的决定应该是立马转身离开,只要回了皇城燕帝足以庇护他。 但是他不能走,因为明月走不掉。 既然如此,唯有死中求活。 王烈浑身气势暴涨,虎目圆睁,逍遥境巅峰修为显露无疑。 “何方人士,报上名来。” 满天雨幕突然一滞,随即大雨滂沱。 一具具铁甲护卫的尸体从天而降,夹杂着他们伤口处的血水流淌一地。 有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雨中漫步而来,其脚下竹鞋踩在泥泞山路上啪嗒作响,手中柴刀隐隐反射着寒芒。 ...... 天机阁今日难得清闲。 顾东风正隔着鸟笼逗弄金丝雀。 这雀是前些天青州送来的稀罕物,老顾一见到便相中了,带回来后天天训练,如今堪称人鸟合一,亲密无间。 伴随着王诩从潼武关带回来的那一批失去父母亲人的小家伙逐渐成长,他这个老家伙已经逐渐放权了。 有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维护大燕暗处的秩序太过累人,老顾觉着自己也该颐养天年了。 “嘬嘬嘬!”顾东风拿出今天新焙的鸟粮放在了金丝雀面前,示意后者开始享用。 鸟粮里面混着各种珍果,是他亲自动手一点点用文火烘干了其中水分,又细细碾成了粉末组合而成,闻上去先是一股木质的香气,之后便是果实的香甜。 别说鸟了,这玩意人也喜欢吃。 顾东风一粒喂鸟,一粒自己嚼,乐在其中。 “老顾,有情况。”叶蓁蓁的声音在外边传了过来,小丫头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顾东风逗着鸟,头也没回。 每天突发的情况多了,如今他已经放权,岂能事事都亲自干预? “骊国送来的加急绝密信息,只有您有浏览资格,要不我也不至于过来。”叶蓁蓁将东西放到了桌案上。 “骊国?”顾东风皱了皱眉,“骊国一向太平啊...” 下一秒,他便想起王诩正在骊国,而且此番行程只有他清楚,对外一直保密。 盛放鸟粮的碗重重摔在地上,顾东风恍若未觉,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绝密信息浏览起来。 叶蓁蓁发现,顾东风的手发抖了。 “老顾,你什么时候有手抖的毛病了,是不是这两天不修炼虚的不行...”叶蓁蓁调侃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顾东风的眼睛红了。 “蓁蓁,调集天机阁所有人立刻前往天心宗附近山谷救人...” “救谁啊?”叶蓁蓁不解道。 “不对,不能让你们去。”顾东风如同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雄狮,胸口剧烈地起伏,“你联系风雨楼,开始查阅近期太子都接触过什么人,要快,十万火急!” 叶蓁蓁再笨此刻也察觉到顾东风状态不对,“到底怎么了?” “没时间了,快去!” 金丝雀被顾东风这么一吼,受了惊,只见它的翅膀一阵扑腾,口中发出阵阵鸟啼。 “蠢鸟!”顾东风暴怒拂袖,一道强横劲气闪过,连鸟带笼子一块被炸的粉碎,金丝雀死无全尸。 “好好,我现在就去!”叶蓁蓁被镇住了,立刻开始联系风雨楼。 而顾东风本人则无视皇城内不许动用修为赶路的规则,缩地成寸,径直进入皇宫。 “哎,顾楼主,陛下正在清修...” “闪开,太子危矣!” “你说什么?”吴有德一愣,下一刻顾东风绕过了他,直接闯进宫殿。 ...... 血,遍地是血。 白皇的羽毛散落一地,双翅俱断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燕帝前往此处大概还需要一炷香,而你还能撑到一炷香之后么?”斗笠下的面孔泛起一丝冷笑,“现在你不妨重新思考一下刚才我的要求,给我你的精血,不要逼我杀你。” “哼哼,拿我的精血是想解开图卷吗?”短短几十息的时间里,王烈浑身已是遍体鳞伤,但他的眼神依旧坚毅。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王烈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但是他绝不会为了活命出卖国家的根本利益! 自己的弟弟为了这件事远走他国。 自己,绝不能让弟弟的努力付诸东流! 王烈额间青筋根根暴起,他将双手紧握成拳,怒吼道:“擎空架海!给我起!” 这一刻,王烈的双手紧紧握住擎天白玉柱,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都注入其中。 “啊!!!” “给!我!起!!!”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根巨大的玉柱猛地插入大地深处,就像是种树后的根基在这片土地上生了根一般。 紧接着,一股精纯无比的能量从玉柱中涌出,迅速蔓延至周围的每一寸土地,白玉柱如同从这些土地中汲取养分一般节节升高,最终升高到足有数百米的位置才堪堪停下。 远远望去,这根擎天白玉柱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令人心生敬畏之情。 白玉柱升起的同时,柱上色如白玉般温润的禁制也在瞬间被激活,细密厚实如同片片龙鳞一般的结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将王烈与明月一同笼罩在内。 这道结界上篆刻的符文流动着神秘的力量,白龙在上面来回游走,发出阵阵龙啸。 王烈呕出一大口血,眼中却是战意沸腾。 守护! 绝不后退! 是的,危难之时,他选择用出最后一技! 至高神通—擎空架海! 自己身为大燕皇族,手握世代传承的顶级武魂终于在这一刻大放异彩! 这一霎,擎天白玉柱终于展露出大陆武魂防御第一的恐怖实力! 这一技一旦开启,无人能够在王烈耗尽生命力身死前击溃这道防御! 无视境界! 更无视对战斗技法的理解层次! 燕帝曾经对自己这一族一脉相承的武魂有过这样一个评价。 “护国巨柱,至死方休!” 当这道擎天巨柱被立起的时候,意味着结局只有两种。 危机解除,或是...身死道消! 斗笠下的面孔见状冷笑一声,他对王烈全力施为所凝成的结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不屑! “看来燕帝今日要先失去一个儿子了。”他淡淡说道,犹如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 说罢,他不再掩饰自身气息,摘星境初期的修为展露无疑。 只见元一的瞳孔中静静流淌着赤金色的光华,在他的身后三对巨大羽翼依次展开。 斗笠被他扔到了一旁,暴露出眉心熠熠生辉的神纹。 “骊帝?你居然没死!”王烈心中一惊。 “很惊讶吗?” 元一手中的金色长矛闪烁着雷霆的威光,而他控制着矛头缓缓对准了王烈。 “可惜,太晚了!” 第373章 谁能杀我! 矛头的闪电划破雨幕。 白龙怒啸,转瞬风起云涌。 擎天白玉柱再度暴涨三倍有余,足足有千米之高,观之如雄伟山峦。 下一瞬,长矛刺击在结界上。 一声闷响传来,王烈整个人仿佛遭受了一股无法抵抗的重击。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在这一刻轰然响起,结界四周掀起层层气浪,遮盖了双方的视线。 难以匹敌的巨力压得王烈跪在地上,他的双眼、耳朵、鼻孔以及嘴巴里,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在脸颊下方汇聚成一条条血流,顺着下巴滴落。 每一滴鲜血都带着浓烈的腥味,让整个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七窍流血,不外如是。 此刻的他宛如一个破碎的人偶,身体颤抖不已,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后退半步。 就仿若一面铁壁,死死挡在了自己心爱女人的身前,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明月捂住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王烈回头看向明月,原本逐渐涣散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一抹神采。 下一秒,这个男人突然笑了。 这是一个比哭稍微好看一点点的笑。 “别怕。”他轻声道。 王诩临别时赠予他的生机泉水被他艰难地掏出,然后一瓶瓶灌进嘴里,流进喉咙里。 狂暴的气浪逐渐归于无形。 此时山谷内数不清的树木皆化作齑粉随风飘扬,原本植被茂盛的土地现如今也已焦黑一片。 元一神色一凝,脸色难看。 为了这一击,元一沟通神明强提境界,甚至在掷出长矛的瞬间他已经将修为恢复到了摘星境巅峰。 但是那道结界依旧矗立在那里,尽管看起来已经薄如蝉翼,仿若下一瞬就会轰然破碎,但是它终究拦住了元一这一道看似随意实则全力以赴地一击。 王烈扶着腰间拔出的长剑,在元一的注视下艰难地站起身。 望着眼前的元一,他朝着旁边啐了一口血沫,咧开嘴,露出被血浸染的牙齿,无声地笑了。 虽然此时他不过是勉强维持,甚至撑不住元一的下一次进攻,但那又如何? 身为大燕皇族,身为燕帝嫡长子。 王烈可以拍着胸脯自豪地说一句,死后无愧见祖宗! 可是他却唯独愧了身旁佳人... 王烈轻轻握住了明月的手,语气低沉道:“对不起,这次恐怕要连累你了。” 明月双目泪光晶莹,可偏偏不流一滴眼泪,只是强笑着不断摇头。 元一这时已经感受到了来自燕国皇城的那一位气息涌动时的凛冽威压。 看来,不能再拖了! “天地神灵,请庇护您最虔诚的信徒,降下圣光,涤荡这肮脏世间!” 随着元一口中的吟唱声越来越响亮,他的眼眸也开始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原本漆黑如墨的瞳孔逐渐被耀眼的赤金色光芒所取代,直至最后,整个眼眸都变成了灿烂夺目的赤金之色,宛如两颗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小太阳,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强烈光芒。 与此同时,他的背后突然出现了六片巨大而洁白的羽翼,每一片都足有数十米长,舒展在空中时遮天蔽日,仿佛能够遮蔽整个天空。 一套造型优美的甲胄悄然出现在他身上,细密而厚重的甲叶将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同为大陆顶尖武魂之一,元一动用了他最强也是最后一张底牌! 神灵赐福! 此刻的他将暗伤全部暂时压下,境界不但重回摘星境巅峰,甚至百尺竿头还又往前进了一小步! 半步武神!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如同一股无形的巨浪,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这股气息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仿佛来自于遥远的时代。 随着这股气息的出现,一把巨大的长枪逐渐在他身前浮现。这把长枪通体闪烁着鎏金般的光芒,枪身长达百丈,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散发着无尽的威压和霸气。 元一伸出右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杆鎏金色长枪,其身后六翼不断地扇动,带起阵阵狂暴的狂风,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元一并没有打算将长枪投掷出去,而是决定亲自上前收割王烈的性命! 面对区区逍遥境的蝼蚁,自己居然久攻不下,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场闹剧无论如何也该结束了! 王烈忽然瞥见了自远方而来的一道白衣身影,后者正朝这边急掠而来! 一朵莲花先至,然后剑出如瀑! “老东西,你敢在天心宗门口撒野,真当我夜白衣是泥捏的!” 定心,镇魂,飞虹,射日,桃花,落霞,雪霁,长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十二柄飞剑在他身边环绕一圈,中央则是千幻夜莲花独自绽放。 夜白衣微眯的眼睛里饱含杀气,护宗神兽白焰自其袖中跳出,瞬息间显露白虎真身,虎啸一声,山林惊鸟无数。 短短一瞬,锋芒毕露! “逍遥境巅峰,半步摘星,你的实力还不够看!”元一知道燕帝随时会来,绝不废话半句,持枪便战。 管他是谁,一起杀了! “不够看?”一个苍老声音响起,“那算上我们金刚堂众长老还够不够看!” 金刚堂大长老释空一马当先,携一众长老犹如流星般降临此地,不同于先前王诩见他时小肚鸡肠的模样,如今他眉眼和蔼,大有可亲之相。 众长老不断捻动手中念珠,口中梵音阵阵,一层层结界被迅速构建出来! 元一怒吼一声,六翼连动,一步步向众人走去,其身前结界无一能阻其半步! 鎏金枪尖所向之处,数十层结界转瞬间尽数崩毁,金刚堂众长老受其反噬,纷纷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元一不过一息,便杀到了众长老面前! 白焰看准时机飞扑上前,却被元一轻松闪身躲过,一枪将其逼退。 与此同时,后者面对夜白衣袭来的数柄利剑不闪不避,只是利剑临身之时凭借肉身硬抗便将其尽数弹飞一旁! 甚至他还未等夜白衣施展领域,便已经率先出手已经扼住了他的脖子,如同提小鸡一般将其抓了起来。 “小子,你想逞英雄,想舍生取义,朕满足你!”元一面色狠辣,攥住夜白衣的五根手指一齐发力,后者脖子上顿时出现五个血洞,鲜血顺着元一的指缝流淌而下,极为瘆人。 “天心宗你还不够格,让你的师父云中鹤来!” 夜白衣说不出一个字,但他的眼里是释然。 可惜吗? 自然可惜! 自己假以时日,何惧元一之流? 身为小辈的他年纪尚轻,能跻身逍遥境巅峰实属不易,而他身旁那些长老也都是逍遥境上下的水平,放眼整个大陆已经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可是对上曾经的一国之君,如今乃是半步武神境的骊帝元一还是不够看! 只能说他们这些人对上半步武神的元一就犹如幼童与成人打架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实力天差地别,上来就是送死。 他不清楚这个道理? 夜白衣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无论如何,夜白衣问心无愧。 即便自己的牺牲只能够为王烈争取到数息时间也好! 看着远处已是强弩之末的王烈对自己怒目而视,以及一众倒在在地犹如死狗般挣扎着起身又起不来的老头子们,他心中爽快极了。 只见元一将奄奄一息的夜白衣甩到一旁,自己则是畅快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谁能杀我?谁能杀我!” 山谷间回荡着他得意的笑声。 元一脚步不停,朝着王烈疾驰而来,准备收掉后者的性命! 就在这时,一根参天巨柱从天而降重重砸下,气势之猛烈雄浑,逼得元一不得不向后倒退半步。 否则硬接下来必受重伤! 而恰恰就是这半步,注定了他的失败! “元一,你这个老王八犊子!” 只见高约万丈的法相拔地而起,横抱着几乎高耸入云的擎天白玉柱,朝着渺小如蝼蚁般的元一抡圆了,当头砸下! “老子的儿子你也敢欺负?!” 元一躲闪不开只能硬接,不料这柱子传来的力道惊人,居然数息之内将其压得跪倒在地。 尽管元一已经青筋暴露,浑身气息狂涌,半步武神的修为全力催动,可偏偏就是毫无作用,他还是一点点被压进土地中。 这位年轻时也曾隐姓埋名成为游侠混迹过一段时间江湖的燕帝如今头戴帝冠,单脚踩在擎天白玉柱的另一端,面色狰狞,朝着底下被压住的元一啐了口唾沫。 “你他妈的!” 这个平日里一向儒雅的帝王今日如同一头暴怒的老虎,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 唯有亲子情,一步一回顾。 各国恩怨也好,战事也罢,大家真刀真枪战场上见,暗杀这种下作手段从来都为人所不齿! 现在你告诉我,你不但要暗杀,而且还把算盘打到了我儿子身上? 不弄死你都算是对不起你! 毫无疑问,元一已经触犯了燕帝的底线! 第374章 帝王末路 不远处,有近百人自山谷各处阴影里走出。 面无表情,不多废话,这些人各自展露武魂,以三人为一小阵,组成一枚枚形如箭头的小组向燕帝这边急掠而来! 燕帝眼睛微眯,杀气腾腾。 这些人至少都是逍遥境巅峰的实力,虽然没有一个突破了摘星境,但终归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王烈此时才想明白,刚刚自己的三千护卫并不是骊帝一人手笔,而是这些人干的。 “不论是谁,身居何职,今日救下朕,日后必有所重谢!”骊帝在擎天白玉柱下苦苦挣扎,见到这群人后顿时大喜过望,连声求援。 近半生的苦修,原以为自己心境已经圆满无缺,但是生死面前谁又敢说自己完全看淡了呢? 至少老骊帝还不想死。 面对近百逍遥境的围攻,燕帝用手扶正刚刚有些歪斜的帝冠,突然不屑地笑了。 “人虽多,却是一群臭鱼烂虾。” 面对这群人,燕帝只一眼便大概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但是他不在乎,更不会做那些无聊的推测。 正如人碾死蝼蚁时不会在乎它如何想。 王烈原以为自己老爹只是不苟言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他从来都没见过燕帝如此斗狠,这一刻这位太子爷不禁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浑身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只见燕帝的右脚向下重重一踏,顷刻间整个山谷犹如地龙翻山,厚实的土地寸寸龟裂,在擎天白玉柱阴影下的泥土更是被狼狈的元一震出了一个大坑。 元一身后六翼如同舍命一般飞速扇动,为他提供源源不断地力量来与燕帝对抗,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面对燕帝盛怒下的全力压制,他正在一点点陷入裂缝中。 地面转瞬间重新合拢。 此时的土地上根本看不到元一存在过的任何痕迹,他已经被燕帝镇压在了地底,想要挣脱出来至少需要半刻钟。 燕帝抬手一唤,擎天白玉柱节节缩短,最后化作一人高的棍子被其轻松拿在手里。 “儿啊?”燕帝忽然回头看向王烈,嘴角上扬似带着笑意。 “哎?”王烈不解,但仍然应了一声。 “爹让你受苦了。” 此时的燕帝与那些人不过咫尺之遥,甚至有些灵活的刺客已经堪堪碰到了他的衣角。 这一刻,王烈眼前的一切定格了。 刹那间,天昏地暗。 王烈发现唯有父皇法相那里仍存一丝光亮! 不!不是光亮! 而是一条白龙本身鳞甲的耀光! 燕帝本人一步登天! 这位人间帝王将双臂张开,大袖自然垂下,仿若天上神灵正在接受着天下臣民的朝拜一般。 白龙原本正在天际遨游,见燕帝升空便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即盘成一团,仿佛在向这位人间帝王表示亲昵和忠诚。 这一刻,天地格外寂静。 只有燕帝与白龙的身影在空中交织在一起,成为了这片天地间最耀眼的存在。 这些萧瑟处的顶尖精英们谁也没有料到,燕帝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突破了武神境! 面对武神境强者施展出的领域,这些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逍遥境强者现在就如同蚍蜉撼树般无力。 武神!他怎么会是武神呢? 这可是连陛下都只差一步才能登临的境界,凭什么被别人捷足先登! 燕帝低垂眼眸,眼中杀气一闪而逝。 只见他单手作剑指,大袖揽风,一派仙人模样。 “去!” 肩上白龙几乎是在一瞬间体型暴涨数十倍有余,摇头摆尾地朝着剑指所向袭杀而去! 面对一众动弹不得的逍遥境修士,它仅仅发出了一声龙啸,但是这种声音竟如同刀劈斧凿一般,将敌人削魂蚀骨! 剥皮,剔骨,抽筋,碎心! 每一个步骤都被清晰地展现在王烈眼前。 这些修士的皮肉被龙啸声带起的罡风吹到不知何处,就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下分毫了。 王烈能看出他们之中一些人的眼睛里那种对死亡的恐惧。 当然,也有些死硬分子眼中毫无波澜。 但是这些都不再重要,因为没有活口。 此番龙啸之下,他们仿佛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被抹除了一切痕迹,只留下了如河流一般丰盈的鲜血逐渐浸入泥土。 或许将来在这里,会有一些饱食鲜血的花朵盛开。 就在这时,骊帝刚从泥土中挣扎出来,他刚才被埋在地下足有三四百丈深的地方,若非半步武神气息极为悠长,恐怕现在早已经窒息而亡。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却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孔已经朝自己走来,而自己期盼能来施以援手的那些人已经全部消失了。 骊帝俊美的面容扭曲起来,他瘫在地上,连连后退,犹如惊弓之鸟。 “不要杀我,你随意开条件,我能做到的都会满足你!” “大骊的财宝都可以给你!” “大骊的女人都可以给你!” “大骊...只要你放过我,让我回到骊国,我立刻以帝王身份宣布骊国效忠于燕,怎么样?” 为了活着,为了尽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即便是把骊国赔给眼前之人又能怎样? 活着才有一切啊! “若你不信,我,我可以立誓!如违此誓...”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渐渐逼近的燕帝。 元一几乎要崩溃了。 “大骊都给你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无论他怎样开口求饶,求饶的内容又是什么,燕帝就是不为所动,就是不开口谈条件。 数十米的距离,这位差点失去儿子的父亲慢悠悠地走着,来到元一面前时甚至已经过去了十余息。 王罡不说话,只是一脚踩在了元一脸上,这双厚底快靴可以很好的传递力量,足以将后者的头轻而易举地踩进泥土里。 “遥想六位帝王建国之时是何等伟丈夫,今日骊国居然出了你这么个孬种,你祖宗的脸算是丢尽了。” 元一吐掉满口泥水,他依然不死心,兀自有气无力地喃喃道:“放我一马,大骊就是你的了...” 燕帝抬手一招,王烈身旁佩剑被他反握在了手里,剑锋向下,闪着彻骨凛冽的寒芒。 一剑,两剑,三剑... 剑出如电,一连足足六剑! 元一身后六翼被依次贴根斩断! 一瞬间,元一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山谷! “知道吗?你差点杀了我儿子。”燕帝微微叹了口气,移开踩着元一的脚,将剑锋对准了元一的头颅。 后者不断在地上挣扎,犹如一条蛆。 “这么死,真是便宜你了。” 燕帝一剑刺下,瞬间贯穿头颅! 骊帝元一,死! “都别在外面站着,滚过来!”燕帝冷哼道。 顾东风硬着头皮打头阵,王烈心腹、现风雨楼副楼主苏幕紧随其后,叶蓁蓁桓温等人跟在他们身后。 禁卫首领云沧澜领兵守护外围,未动。 这群人刚才就到了,只比燕帝慢了一点点,但是燕帝没让他们过去,这些人谁也不敢过来触霉头。 燕帝扫视一圈,沉默了足足半炷香。 “顾东风。” “臣在。”顾东风赶紧出列。 “虽有失察之过,却有补救之功,功过相抵。” “谢陛下。” “苏幕,平庸无能兼有失察之过,废除风雨楼副楼主之职,罚俸三年。” “臣谢恩。”苏幕抱拳退下,他的脸上有苦涩,有不甘,更多的还是愧疚。 自己的确无能,居然没有保护好太子殿下,真是失职啊! 燕帝每开口一次,便有一个人跪地谢罪。 直到最后,燕帝亲自来到了已经被王烈喂上生机泉水救治后悠悠转醒的夜白衣面前。 “天心宗尽忠报国,护卫有功,今赐一玉匾,上书五个字,曰:‘天下第一宗’,下属门人弟子经宗主考察出众者,可免试入朝为官,具体事宜与吏部对接。” “谢过陛下隆恩。” “这是天心宗应得的。” 燕帝最后瞥了眼元一的头颅。 “顾东风,找个匣子把他的脑袋保存好,放入镇魂殿中永世镇压,身子就埋在碑林外,化成养分,生生世世滋养我大燕烈士的英魂。” “至于战死的大燕甲士们,调出他们的名册,每人抚恤丝五匹,银百两,子女可入太学读书。” “与此同时,查一下萧瑟处与珠玉楼近期异动,重点查萧瑟处,主要看高手调动。” “是!” 山谷内很快恢复了平静。 除了遍地狼藉能够证明这里真真正正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而几个时辰之后,会有专人来到这里收拾残局,收敛尸骨,打扫战场。 “这就是燕国皇城吗?也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 女子拿着一个小瓶,在山谷内四处晃荡,在她的身上披着一件来自周国的宝物,如果修为不高于她两个大境界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她的踪迹。 这个女人打量着四周的血迹,用自家阁主教给她的方法努力感知着其中逐渐微弱的气息。 终于,她在一摊血液面前停住了脚步,辨别一番后将其小心翼翼地盛放入瓶中,冷若冰霜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了一丝笑容。 “看来第一次任务比想象中的顺利,收工。” 《小传·昭武帝》:“昭衍三十六年,骊帝元一(一说死于潼武关,距今不可考)于燕都外行刺太子,武帝问讯而至,力战克之,斩其首,毁其尸身。壮哉!” 第375章 何人配做黄雀? “任务失败了...” 晋帝的眼神隐隐透着愤怒,不动声色地将刚刚擦拭过的大弓放到一旁。 “为什么会失败?” “陛下,是臣无能!” “你无能?”晋帝冷笑着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你若无能,朕岂会提拔你到萧瑟处首领的位置?” “当时的你不说自己无能,如今暗杀失败,折损近百逍遥境强者,致使整个萧瑟处的根基坍塌大半...” “现在你倒是一个脑袋磕在地上,大言不惭地告诉朕这一切,通通归咎于你的无能?” “那朕呢?朕无能不无能!” 面对晋帝的质问,代号秋风的男人闻言心中一苦。 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秋风抿着嘴闭口不言,右手则迅速从袖中掏出短匕,以决绝之态对准自己的心口直刺下去。 下一瞬,短匕被起身的晋帝一拳轰碎。 “小子,你想寻死觅活可以,滚出去偷偷死,朕可以当做瞎了眼,错看你了!” 秋风拜倒在地,泪流满面。 “臣死不足惜,但陛下绝对不会瞎眼看错了人!” “有这句话还像个男人,滚起来,不就是失败了吗?那些人死就死了,从国内再招募就是。” 晋帝走下台阶来到秋风面前,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 看着秋风这些年渐渐瘦削的面容,就连被无数人暗骂铁石心肠的晋帝也不禁有些感慨动容。 要说心腹,眼前之人绝对是一等一的。 秋风十四岁入萧瑟处,十五岁完成了数道江湖追杀令手刃无数晋国内部的奸细,十九岁更是以一人之力以假情报操纵多方势力相互争斗,多方俱伤,令皇室一家独大。 二十一岁协助自己将经营朝野三十余年的老丞相一脉连根拔除,令自己彻底掌控朝堂乃至整个大晋。 转眼间,昔日惊才绝艳的小伙子,如今也是三十六七的中年人了。 而自己也被这些年的血雨腥风洗礼,变老了不少,手也跟着软了,狠话无论如何也有些说不出了。 “小子,你做错了事不要想着如何跟朕解释让朕接受,朕不要你的解释,无非就是失败了,没什么好说的。” 晋帝深吸了一口气。 “朕要的是你的分析,这样下一次的你才会汲取教训,尽一切可能成功!” “这一次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得知燕帝那个老东西居然悄无声息地破境了,还真是能藏!” 说到这里,他兴致缺缺,不由得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是!”秋风刚要退下,似想起什么一般,又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谢君父教育提拔之恩!秋风无以为继,唯以死相报。” ...... 秋风走后,晋帝心中烦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而且与自己联系紧密的元一死了,他一向以自己马首是瞻,如今失去他后,原本被其牢牢掌控的骊国会不会倒戈? 元荼那小子,还真不好说。 身为帝王,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一路上无数人下跪行礼,晋帝脚步不停。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处临时搭起来营帐前,而帐篷的主人正是那个从周国来投奔自己的乾阁阁主,陆机。 “见过陛下。”听到外面声音的陆机笑吟吟地从帐篷中被人推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瓶暗红色的液体。 “你的手里拿的是什么?”晋帝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微微皱起眉。 周人擅长巫蛊卜算,晋帝不了解其中关窍,自然心生厌恶。 “陛下还请移步一观,这是我送给陛下的见面礼。”陆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反而侧开轮椅邀请道。 晋帝略一沉吟,“好。” “你留在此处警戒,不要跟进来。”陆机转头吩咐手下道。 二人进入营帐内。 “陛下请看。”陆机摊手给晋帝展示。 “这是铁龙城那份图卷,怎么,你现在已经想出破解之法了?”望着桌案上那张图卷,晋帝眯着眼睛脸上带笑,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陆某在陛下面前自然不敢托大,不过却有破解之法。”陆机笑着将手中瓶子拔掉封塞,顿时帐内生出一股血腥气。 “这是?”晋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回陛下,此乃燕太子王烈之血,陆某恰好可以从中凝炼出些许精血,足以破图上禁制。” 陆机轻描淡写地肯定了他的猜测。 注视着铁龙城精心设计的禁制如同冰川消融一般迅速退却,晋帝凝视陆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忌惮。 王烈的鲜血,他是怎么拿到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作为牺牲品的蝉? 谁是自以为得势实则给他人做嫁衣的螳螂? 谁又是真正笑到最后的黄雀? 不好说,说不好。 他利用陆机,而陆机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呢? 禁制在这一刻悄然解除。 图卷打开了。 “陛下,我想这个荣耀的时刻应该由您亲自来。”陆机转着轮椅退到一旁,将第一眼看到图卷的资格让给了晋帝。 晋帝压下心中不快,脸上笑容更甚。 “好好好,不愧是你,让朕看看这燕国宝图到底怎么样!”他拿起记录着燕国情况的图卷一侧轻轻拨开。 下一秒,图卷自动展开,满室金光。 晋帝忍不住凑上前去,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在上面,仅仅是看了一眼后便再也无法从中移开目光。 山川河流,兵力驻扎,关防调动。 一切他想要的消息都在上面。 即便铁龙城用兵如神,从图卷失窃的那一刻立刻重新布防,至少十年内不可能将眼前晋帝得到的信息全部更改。 更何况各地驻军本就是依山建关,依水扎营,依地势而固守。 纵使改,又能改到哪里去? 晋帝笑了,他笑的很开心,眼角已经有了泪花,甚至营帐外也能听到他的笑声。 “你做的不错,很不错,如此大功,朕封你为丞相如何?” “不敢居功,更别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陆机也跟着笑了,“臣只求陛下一件事。” “何事?”晋帝眯起的眼睛十分锐利。 “如若陛下日后让我负责军事,我不可为副手,必须手握大权。”陆机抿了抿嘴,“至于忠诚,现在陆某便可立下天道誓言。” “这有何难,准了!”晋帝拿起图卷,“现在就有一条路,做好了朕便让你掌军!” “陛下请言。” “配合朕在大晋拉起一支百万大军!”晋帝眼中精芒渐敛,“朕给你三年时间,以及一切必要的权力,凑足百万兵!”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做不到,你就可以离开我大晋了。” 这个任务难度堪称顶尖。 陆机心知肚明,如今晋国常驻兵士不过三十余万,如今又大幅度招募二十五万青壮入伍训练,几乎已经达到了一家养一兵。 而且长此以往此现象只会更甚。 种田者愈少,而食粮者愈多,国家很快会不堪重负,征兵速度也会随之减缓。 陆机估计接下来的官府能在三年内通过正规渠道再度招募二十万已经顶天了。 也就是说还有二十五万青壮的缺口等待自己去补上。 陆机挠了挠头,这件事很有挑战性,但是做成了一样收获丰富。 二十五万青壮经由他手征兵入伍,等同于国家兵权四分之一移交给了自己。 这个买卖好得很! 第376章 名剑承影 “这柄剑便是老朽的感谢之物,还请苏大人千万收下。” 阳光照射下,孙虑双手捧着的宝剑不见其形,唯露出一截剑柄,至于长剑本身反倒隐而不露,只有看到地上映出一道剑影才能确定它真实存在。 似乎怕王诩嫌弃,孙虑一直耐心介绍。 “此剑据传是商朝时铸成,春秋时落入卫国孔周之手,偶被我所得。” “老朽这手拿得了称药的秤,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得剑,可惜如此神锋在我手中竟一度蒙尘。” “这些年心知对不起这等名剑,于是特意在与诸位商讨治病时设此为礼,唯盼其能遇到明主,携它名扬四海。” “而您治好了陛下的顽疾,正是老朽等待的剑主。” 孙虑注视着王诩的眼睛,将剑器又往前递了递。 名剑在旁,若说王诩不眼馋那肯定是假话,但是自己医治元荼本就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之事,其中自己的私心更是不小。 不成想居然会收到如此重礼,王诩难免心中生愧。 似乎读懂了王诩的心思,孙虑笑了笑,几乎把承影强塞到了王诩手里。 “剑名承影,理应与您这等英雄相配。” “还请不要推脱老朽的一番心意。”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药王的美意了。” 王诩稳稳地将承影接了过来。 紧接着,他身形一动,大袖微张,手中的长剑也随之舞动。 刹那间,一片绚烂剑花在空中绽放,宛如天边璀璨的繁星。 王诩的动作越来越快,突然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自剑身激射而出,如同闪电一般划破长空,径直袭向山谷外侧的那一棵足有千年的苍劲古松。 剑气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撕裂,呼啸声尖锐刺耳。 不过当剑气触及到古松并未引发想象中的剧烈反应。 原本挺拔屹立的古松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狼等人疑惑不解地注视着古树,不解此举何意,唯有与王诩境界相差不多的白也眼底闪过一丝讶然,拿起腰间葫芦喝了口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微风吹来,轻轻拂过那株古老的松树枝叶。 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翠绿而茂密的松冠竟然开始慢慢地倾斜倒塌,那些粗壮的枝干像是失去了支撑力一般,向地面垂落下去。 松冠的倾倒使得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到古松树干上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年轮痕迹。 锋利,太锋利了! 以至于剑气劈向树干时毫无阻碍! “看来苏大人和这柄剑极为契合,真好,也算是了却老朽一桩心事。”孙虑神色轻松,礼物送完,便笑呵呵地拱手告辞了。 王诩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只是目送着这位老人的身影离开。 这是一个很纯粹的医者。 这是一颗怜悯天下百姓的仁心。 皇图霸业与他无关,乱世之下,他只是一如先前那般默默行走在人间,救下一个又一个受苦难的世人。 离开药王谷启程返燕之际,王诩将生机泉水拿出了不少分装成瓶,放在了自己炼丹时常在的小亭内,标明这是给老药王的礼物。 一份来自燕国的礼物。 毕竟自己炼丹时用了药王谷内不少灵药,算上白也那小子拿走的灵药,其实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孙虑虽然对此只字没提,但是自己要是不给药王谷拿些补偿,心里过意不去。 王诩想了想,在落款处没有写苏烈的名字,而是大大方方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王诩。 启程,回家。 ...... 马车在骊国的官道上疾驰,上面象征丹师的繁复花纹令一行人省了不少口舌麻烦。 来时五人,离开时又多了四个人。 白也、朱裕还有魏国来的赵蚌挤在一辆马车上打着牌,嬉笑怒骂好不快活。 反观跟王诩同坐一辆车的李卢则闷闷不乐,不时唉声叹气,看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想也是,一家老小被晋帝杀的连根都不剩,自己只能跟着原本的敌人远走他乡。 他的愁怨应如一罐浓墨,稠的化不开。 王诩看出来了,但没说话。 因为他相信时间才是抚育伤口的最佳良药,语言总是苍白的,只有自己想通才能释怀。 这一趟旅程其实很匆忙,也比较失败。 骊国最有名的骊云天也没来得及体验,此行所为的图卷得知了定位却拿不回来... 不知兄长如何了? 前面就是骊国的边境了。 “殿下,阁里急报。” 天狼策马狂奔,从道路一侧赶来,随后稳稳将信件送到王诩手上。 “太子无大碍,太子妃受惊,太子兽宠白皇重伤,天心宗宗主夜白衣重伤,金刚堂众长老轻伤,属下幸得阁主提醒,一场祸事及时避免。” 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王诩看到这里稍稍松了口气。 人活着就好,别的等他回去就可以处理,服用生机泉水慢慢疗养即可。 “陛下知情后大怒,从皇城内杀出,在天心宗一处山脉内先斩假死的骊帝元一,之后一人一柱独战近百名逍遥境强者,尽数诛杀,无一活口。” 王诩笑了笑,看来父皇宝刀未老啊! “事后查明,此行属萧瑟处所为,借由太子府上一婢女为引,言语间旁敲侧击,令太子妃生出郊游之意,从而制造了针对太子的刺杀机会。” 果然,果然是萧瑟处的手笔。 “此外,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元一与晋国有联系,但属下认为晋帝萧然应该与元一背后存在合作关系,这一次晋帝设计的行动应该属于驱虎吞狼,好在最后被陛下及时遏制。” “属下顾东风顿首。” 王诩合上信件,幽幽一叹。 昔日六国帝王,魏帝长孙霸被其子长孙雄图杀死,而今骊帝元一被晋帝萧然借刀杀死。 之后呢,之后会是谁? 当一个国家的帝王都沦为棋子之时,何人又能做那超凡脱俗的弈棋人? “苏大人,请等一等!” 马车后面是一队轻骑,为首者面白无须。 “我等奉陛下旨意,前来送别诸位贵客。”这位骊国大太监来到王诩身旁,轻轻拍了拍王诩的手背以示亲近。 “陛下口谕,卿为朕除此大患...”太监语速并不快,听起来也并不刺耳,反而十分温和,而且他的眼中似乎有一些别样的意味。 一长串感谢的开场白,王诩却只记住了最后一句话。 “此后骊国定不负燕。” 元荼,希望你真是这么想的。 王诩闻言一笑,“公公回去只管跟你们陛下说,小事一桩,燕骊友谊来日方长。” 太监微笑着点了点头,“口谕传达完毕,苏大人慢行。” 第377章 挟恩图报 “阁主,您一直让我关注的王诩从骊国边关离开,如今顺利已经返回燕国。” 陆机的手轻轻叩击着轮椅的扶手,眼睛里倒映着面前放置的木炭盆里那抹静静燃烧着的火光。 木炭中隐忍的火焰偶尔也会噼啪作响。 “王诩回到大燕之后,不必再查。”陆机微微倚在轮椅的靠背上,“我不想让他察觉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是。” 那人走后,陆机抬了抬手,身后侍立的女子便上前来为他轻柔地按压起了太阳穴。 “你似乎有什么想问的,趁我心情不错,要抓住机会开口。”陆机微阖双目,略带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不得不说,这位自己新收的弟子按摩手法真的很好,一度可以令他卸下疲惫,自然而然地小睡一会儿。 “阁主,您似乎很关注这个名字叫作王诩的男子,甚至对其投入的精力比应对晋帝还要更多,我很想知道原因。”高挑女子好奇道。 自从她被陆机从歹人手中救下后,便应下了对方的邀请,成为了乾阁的一员。 进入乾阁后,她才发现这个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的青年是多么的惊才绝艳。 弱冠之年便可借助周帝养子的身份在庙堂中左右逢源,甚至他的决定可以直接影响到周帝的决策。 尤其是他的手里还握着乾阁,这个收集了无数官员罪证的卜算机构,令朝中百官无不胆战心惊,却偏偏无可奈何,唯有卑躬屈膝与之交好。 那时的自己甚至还有一种天真的想法:若非早有心上人,自己可能真的会迷上眼前这位雄才伟略之人。 后来,他成为了自己的老师。 她也跟着接触到了更多旁人接触不到的秘密,直到这时,她才发觉眼前之人哪里是雄才伟略的枭雄? 这个名叫陆机的青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甚至还是一个希望借助战火来扬名的疯子! 只可惜当自己发现时已经陷得太深,不知不觉间手上也沾染了许多无辜者的鲜血。 这种愧疚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她的内心。 然而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这些天,她常常以泪洗面,不知以何面目面对他人。 可惜既定的事实根本无解。 因此,她在心中有了决定。 待到自己觉得已经还清救命之恩的那一天,立刻离开这个野心家! 而在此之前,她只当是一具忠诚的行尸走肉供其驱使,隐藏自己的一切情感,更收起毫无意义的怜悯之心,当做自己已经死透了。 “阁主...”陆机稍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纠正过多少次了,为什么不叫我老师,是难为情?” “你可知有多少人希望成为我的弟子?要记住一点,无论何时,以达者为师都不丢人。” “老师...” “这就对了。” 陆机闻言笑了笑,他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而后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 “这个人...怎么说呢?” “很难描述吗?” “倒也不是,只是一时间想不出一个贴切的词汇来形容他。”提到王诩,陆机仿若立刻来了精气神,他先是回过头看向身后女子,提了个看起来有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认为我怎么样?” “阁主...老师胸中有雄才大略,非常人能比。” 陆机虽然行事混账,更是经常牵连无辜,但是的确能收获常人所不能获得的成就,称得上一句雄才大略。 “雄才大略,你说的对,不然我也不会在短短十年之内左右逢源,将周国的大半朝堂变成我陆机的后花园。” “更不会挑唆凉国,掀起燕凉大战,让自己过了一把将军的瘾的同时让天下知晓我的名号。” 陆机说到这里,顿了顿,话锋一转。 “可是你知道么?燕凉大战的结局,居然是凉国败了。” “是王诩打败了您?” “打败?”陆机笑着耸了耸肩,“我不认为是我败了,归根结底凉国的失败是凉国人自身不堪一用。”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王诩是个有趣的对手,身为皇子实力强横又心思缜密,更有大权傍身。” “有这样的对手执棋与我对弈,的确是件令人享受的事情。”陆机说到这里,转动轮椅原地掉头,与身后的女子面对面。 “真是个标致的美人。”望着眼前人,他由衷感慨道。 “看样子,你对王诩很感兴趣?” “嗯,听完老师的评价后,我确实对他很好奇,也不知道对方怎么配得上您如此高的评价。” “既然这样,你去燕国办个事。” 陆机不动声色地嘴角微微上扬,他注视着女子美丽的双眸缓缓开口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想看看王诩能不能过这一关。” 女子的双手紧了紧,十指搅在一起,陆机能看得出她的内心十分纠结,但是依照陆机得到的情报来说,她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这是她的软肋。 “我记得你那心上人就是燕人吧?当时你和他分离之后一直没有再度见面,这次去燕国你正好可以借助王诩的力量来查查他的下落。”陆机故作漫不经心地喃喃道。 “您...想让我做什么?” “我会以一个合适的身份将你安插在王诩身旁,届时你只需定期向我传递情报。至于别的事情,自便即可。” “合适的身份?男女有别,哪有合适的身份...”女子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因为她想到了一种亲密无间的身份。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陆机微笑着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不然怎么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看着眼前女子眼底的惊慌,陆机叹了口气。 “清秋,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不过为了你自己的幸福,我认为你应该拼一把,他手里的情报资源可比你想象的要强大的多,有了他的帮助找到你的心上人简直轻而易举。” “眼下两军对垒在即,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其中王诩的情报至关重要,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看着眼中满怀期盼的陆机,凌清秋不禁咬了咬嘴唇,她第一个想法当然是斩钉截铁地拒绝这个荒诞的要求。 可转念一想,陆机说的不无道理。 王淼自从春秋学宫被摧毁后杳无音讯,自己也曾去往燕国寻他,可是没有任何进展。 这种绝望的感觉让她痛苦不已。 如今却看到了一丝曙光。 更何况陆机不可能不知道女子名节有多重,但是他还是选择开口了,那就意味着他很清楚那份救命之恩只够自己帮助他这一次。 看来眼下就是脱离陆机的好时候了。 一念至此,凌清秋目光渐渐恢复清冷,她向后微微退了几步,“您这是在挟恩图报吗?” 陆机听到这句话后,不由心中一动。 “清秋,那日我救你之时,可曾提过半句图报之语?”他故作伤心地摇了摇头,“也罢,也罢,女子名节终究还是太重,你又有心上人,我不逼你。” 嘴上说着不逼,可是陆机的话就是将凌清秋架着向前推进。 一时间帐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半晌后,凌清秋语气突然松了下来。 “好吧,我就帮助你这一次。” 不过她话锋一转,斩钉截铁道:“但这次之后,在我心里的救命之恩便偿还干净了。” “好清秋,日后你我不要以师徒相称,太过生疏,为兄长你几岁,结拜为兄妹如何?”陆机笑意盈盈,眼中神色却越发冷了。 “不必了,忠人之事我会做到,至于其他的...再说吧。” 凌清秋不想再逢场作戏,既然恩情已经当做筹码,双方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交易而已。 凌清秋一言不发离开了大帐,之后会有人教她易容等等一切事宜确保万无一失。 陆机则一个人在帐内攥紧了扶手,随后突然松开,叹了口气,“看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走到最后...” “阁主,要不要用毒药将她彻底束缚住,不然她若是传递出假情报该怎么办?” 陆机一怔,失笑道:“不必,拿到情报后多方验证即可,我清楚她的为人,此人道义感极重,我对她的这份恩情足以支撑她完成这份交易。” “但如果她背叛了您...” “如果她背叛了我,那就随她去吧。”陆机半阖双目,打断了他的话,手中那根翎羽上下摆动。 “本座一向慈和,绝对不忍心让她身败名裂,在燕国被当做奸细拷打至死。” 第378章 酒为英雄血 大燕昭衍三十七年,早春。 “兄长千万慢点,刚恢复元气可不能操练得这么狠。”王诩笑吟吟地把食盒递给一旁的侍女,嘴上不忘劝道。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王烈额间升腾着滚滚热气,上身赤裸,肌肉犹如虬龙一般健壮,见到王诩来了,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拄,随即用脚踹起一根棍子扔给王诩。 “没办法,正是兴头,咱们练练?” 王诩失笑,接过棍子后随手将其放到了一旁兵器架上,解开了身上油光水滑的狐皮大氅,上前几步给王烈披上了,“虽说习武之人不惧凉气,不过大伤初愈还是暖和点好。” “再者说兄长拿枪我却要拿棍子,似乎不太公平。” 王烈哈哈大笑,抖了抖大氅,顺手将长枪放到了一旁,他先是向四周一阵眺望,而后又挤眉弄眼低声道:“来找我定是为了那事吧?怪不得弟妹没在,走,咱们进去说。” 进了内堂,王烈从桌案旁拽过一碟瓜果拼盘,又指了指对面空着的锦墩,嘿嘿一笑,“来,坐下慢慢聊。” “大哥...”王诩无奈扶额,“明明是这么悲伤的事情,为什么感觉你一点都不着急,好像在看热闹一样。” “什么话什么话,我有在看热闹吗?”王烈瞪圆了眼睛,努力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不过忽大忽小正呼着粗气的鼻孔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你就是在看笑话。”王诩揉了揉脸颊,笃定道。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烈看着自己弟弟苦恼的样子忽然就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一直摆手。 “好吧好吧,我承认,确实有看笑话的成分在,这不是你嫂嫂过两天就要临盆了嘛,我也跟着是吧,比较高兴!” 王烈说起话来眉飞色舞,两根眉毛好像两条粗壮的毛毛虫肆意爬动,“这些天我期待之余,也常常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要为人父了。” “兄长要为人父了,我却要为人夫了。”王诩听后更无奈了。 “要我说,不如就按父皇安排的来,弟妹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会理解你的。”王烈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真的,为兄认为你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男子汉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 王烈嬉皮笑脸地往王诩旁边凑了凑,故意压低声音道:“更何况那名将军之女据说一直待字闺中,但长相却是一等一的美,有道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纳她为妾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身份。” “哎呀,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里担心这个...”王诩拿起桌上茶碗,欲言又止。 “咋回事,说说看?要是此女刁蛮不堪甚至行为无状,为兄也可以替你规训一二。”王烈瞪着一双虎目,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是言语间的戏谑是掩盖不住的。 “别说她是将军之女,便是铁帅哪天生了女儿要许给你,我也能替你做主。” “大哥净拿我打趣。”王诩抿了口茶,呵呵笑道。 “我不信你没收到消息,更没派人调查过这个女人的身份背景。” “调查嘛倒是了解过一些,不过肯定没你了解的透彻,说说看,难处在哪里,这回我不笑你就是。” 王烈见王诩的神情真的有些不自然,他也收敛起了嬉笑之色,变得认真起来。 “这些年来,大燕能维持明面上的稳定和这位隐姓埋名大半生的林帅有很大关系,就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名号和功勋,老实说,当时真的被震撼到了。” 王烈眯眼一笑,“的确,这位老将当年领五万虎卫坐守边陲之地隐姓埋名,与天魔酣战半生,以强横之势阻其攻势,硬是抗下了一场天灾,可谓英雄。” “英雄吗?”王诩笑了笑,紧接着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可惜近日天机阁得到了一条密报,上面讲述了这位功勋卓着的林帅居然隐有叛国之心,暗中与周国有信件往来,内容可能涉及到撤下多年防守,将天魔引入大燕。” “这...” 王烈一下就变了脸色,一双眼眸含威不露,他微微俯身,沉声道:“消息属实吗?” “不知。”王诩吹了吹茶碗中的茶沫,“但是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林帅和周国的确有一些信件往来,只是内容绝密,无从知晓。” 王烈听到这句话后,一拳捶在了桌上。 “林夔和五万虎卫的行动调度只有父皇才有权力下令,消息更属于绝密,要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我得知了这条来自天机阁的消息,根本不知道咱们大燕居然有这么一位大将。” “那父皇知道这件事后怎么说?”王烈抬眸问道。 “父皇的说法和做法已经摆在这里了。”王诩摊了摊手,无奈道:“林夔中年丧妻,只有一名宝贝独女,所以他打算以与我联姻的方式将林夔之女作为人质放在身边。” “对外则是显示恩宠对吧?”王烈皱了皱眉,“不过你秦王的身份似乎做这事不太够格,父皇该找我才对。” “找你?”这时轮到王诩忍俊不禁了,“你知道父皇怎么说的吗?” “他说,你小子是个牛脾气,发起疯来不顾后果,万一唱不好这出戏就失去意义了。” 此言一出,王烈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还是父皇知道我的脾性,更何况这辈子我除了明月之外肯定不会另娶了。” “所以事情就难在这里了,林夔的兵权肯定要一点点回收,但是对方经营一地这么多年,威望与帝王无二,此事必须慎之又慎。” “而我要做的便是和这个身份尊贵的可怜女子逢场作戏,既要展示恩宠,又要暗中设防。”王诩不禁揉了揉眉心,“看父皇的意思,他似乎并不相信林夔会通敌卖国,所以赐婚还是以展示恩宠为第一要务,让林夔安心。” “这么说的话,做妾不是很合适。”王烈仔细想了想,“别人不知道,咱们皇族却清楚林夔的功绩,让人家的独女做妾,难免有所微词,到时候弄巧成拙怎么办?” “我何时说过让人家做妾了?”王诩苦笑道,“父皇看我对于花翎的正妻位置绝不松口,于是便让那女子做我的平妻。” “平妻,平妻也不错。”王烈安慰道,“没事,就凭你的聪明脑袋,她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虽然料到身为皇族可能会有联姻这一天,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王诩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相信这样一位将领会选择通敌卖国,但是不可不防。” 王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没办法,只得跟着叹了口气。 “这么说,婚礼定在哪天了?” “四月初五,时间倒不算很紧,不过我决定她的婚礼和翎儿的一起办,一正一平,总不能先平后正。”王诩抿了抿嘴,“你知道的,我欠这个傻妮子太多了,每次都来不及补偿。” “好了,既然你有了决断就不要再想了,林夔之女想必也不会差。”王烈挑了挑眉,从桌子下边翻出了一坛酒和两个碗,各自斟满。 “时光真快,一眨眼,我马上要有孩子,你也快成婚了。想到这个哥哥就高兴,平日里你嫂嫂不让我喝酒,这是我偷偷藏的,咱俩喝一个,先庆祝一下。” 王诩会心一笑,捧起酒碗。 “为了你我,为了大燕,饮胜!”王烈拍了拍桌子,小声低吼道。 “饮胜!”王诩点着头,淡淡一笑。 白如玉脂的酒液在两个酒碗中荡漾起层层波纹,香气自碗中流淌而出,直扑鼻腔。 兄弟二人大口饮酒,喉结吞咽间,琼浆玉液般的酒滴沿着碗边如珠帘般滑落。 童年,青年。 长兄,幼弟。 太子,秦王。 成婚,生子。 二人的羁绊太深。 即便开口也什么都说不出。 因为情感与祝福尽数闷在了这碗酒里。 酒液辛辣,辣红了眼眶。 二人放下酒碗,相视一笑。 “还有吗?” 王诩握着空碗,意犹未尽道:“够不够再来一碗?” 王烈陶醉地半阖双目,将酒坛子放到自己耳边一阵摇晃,随即谨慎地摆了摆手。 “不能再喝了,留着下次,下次。” 第379章 烧烤 晋国边境,小泉关。 “这晒太阳多是件人间美事...” 只见守将府那棵大树下,身姿婀娜的侍女正用细嫩的手指揉捏着郑亦的肩膀,另有美人负责将盘中葡萄剥好塞进他的口中。 咀嚼着口中美味的葡萄,体会着其中甘甜滋味,沐浴在阳光下的郑亦脸上不禁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这才叫生活,这才叫享受。 陛下?陛下是尊贵,但是他能比我还会享受? 小泉关地理位置特殊,处在周国、晋国与已经灭亡的凉国交界,由于天高皇帝远,在这里的晋国律法执行力度相对松弛不少。 三教九流都喜欢这种缓冲地带,故而小泉关内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更有很多靠着私家兵器甲胄生意起家的大商人在此地发财。 而郑亦身为掌握着五千守军的守城将领,在此地更是如同土皇帝一般,权力很大,许多事都可以一言而决。 这些年他在此地横行霸道,各种赚钱的营生都插手了一些,虽然惹得不少劣绅豪强心中不快,可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也只好偃旗息鼓。 就在郑亦享受之时,原本三五栖息在树上的鸟雀突然振翅飞起,鸟啼声顷刻间遍布府内。 郑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得浑身一震,他抬眼瞧了瞧,见无事发生便又往躺椅里缩了缩,将自己尽可能置于阳光下感受着一日之际最舒服的温暖。 “一群蠢鸟,吵死了。” 正当他再度闭上眼睛时,却又听到府内一阵嘈杂,四周还有阵阵兵甲列阵之音。 “大人,不好了!” 府内家仆还未跑到郑亦的面前便被一支弩箭穿胸而过,口吐鲜血栽倒在地,显然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郑亦瞪大双眼,眼中难掩惊惧之色,只见他慌忙起身,张开手朝四周大喊道:“取我战甲,快快取我战甲!” 可惜侍女四散奔逃,哪里有闲心管他的死活,只有一个还算忠心的家丁塞过来一截短棍后才逃走。 此时府内只有近百名守军,正在苦苦抵抗着不断涌入的敌人,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最受郑亦器重的家将,如今危难之时正好派上用场。 郑亦虽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倍感摸不到头脑,但情况危急之下,他还是咬了咬牙,提棍向前一连敲死数人,联合府中护卫硬生生逼退了如潮水般的敌军。 趁着短暂的喘息时间,浑身浴血的家将脱下衣甲,迅速换上了郑亦本人的战甲。 “大人,眼前情况不对,待会厮杀一起莫要顾及我等,属下定拼尽全力护您出去。” “你...” 家将紧了紧手中长剑,朝郑亦露出微笑,“大人保全我一家吃穿用度,某这一条命理应为大人效死!” “请大人保全有用之身,以待来日!” 未待郑亦说话,这位他都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家将便扬起长剑振臂一呼。 “大人厚恩,今日必报之!” 只见近百家将齐齐抱拳,他们的眼睛里面尽是杀气,面对如此场景,却无一人动摇信念。 “诸位,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杀!杀!杀!” 郑亦双目赤红,热泪盈眶。 ...... 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 “阁主,下一步该怎么办?” “下一步,小泉关四门落锁,不放走任何一人。” 陆机望着关内破败景象,漫不经心地问道:“守关武将郑亦还活着么?” “守将府被攻破后郑亦豢养的家将全部战死,事后发现身穿郑亦战甲的人是其豢养的家将之一,目前他本人不知所踪。”身旁人躬身汇报,“属下无能放跑了他,不知是否需要寻他踪迹?” “无妨,他跑不掉。”陆机笑了笑,“今晚点把火,我有些馋烧烤了。” “是!” ...... 夜里,小泉关内大火四起,各处民宅的上方均是燃起熊熊烈焰,无数百姓奔走哭嚎,所有试图出关的百姓被城墙上的守军用弓弩直接射杀。 侥幸躲过一劫的郑亦此刻正躲在一处地窖里,望着不断逼近的浓烟,他露出一丝苦笑,“终究还是没能离开这里吗...” 郑亦站起身,一脚踹开地窖,顶着滚滚浓烟走了出去,运起修为厉声道:“我乃守将郑亦,汝等放火无非是来抓我,如今我已现身,何必为难无辜百姓!” 郑亦的确贪图享乐,甚至怕死,但走到生命的最后时,他还是想起了自己是守城的将领。 为将者,当先于民而战,先于民而死。 城墙上,陆机正翻动着手中滋滋冒油的烤串,听到郑亦的话后不屑一笑,“这是从哪里冒出来扰我雅兴的蠢人,你们站在这里一动不动,难道手里的弩是摆设吗?” 转眼之间,城头上射出的箭雨如注。 这个可怜的守将连敌人都没看到就被插成了刺猬。 眼见郑亦身死,在陆机身旁站成一排的土豪劣绅还有流氓们双股一颤,其中本地最大的粮商仗着自己财力雄厚又是这些人的老大哥便站了出来,低声道:“大人,再这么下去恐怕全城人就死光了,您...” 陆机一声不吭,将刚烤好的烤串扔进了火里,笑眯眯地转过头看向这群人。 “你们呢?你们也这么想吗?” 一众商贾和流氓擦着冷汗,连连点头。 这些人看着陆机疯狂的举动,心中无不后悔和这头豺狼合作,商贾图财,有郑亦在他们便发不了财;流氓们则图声名,对他们而言杀死郑亦便是最大的声名。 所以,他们才答应了和陆机合作,助其打开城门,更换关防,将陆机的人尽数放进来。 但是无论这群人多么疯狂,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想过陆机真正的目的居然是把全城人杀个干净! 关内少说有三四万百姓,在如此大火之下全成了焦炭。 听着无数人在关下的嘶吼挣扎,拼命冲击着严丝合缝的城门,他们的内心无比动摇,仅存的良心和理智在不断告诉这些人,一定要制止陆机。 不然他们的下场一定和眼前的人屠一样——被晋国抓获后斩立决! 这时,陆机偏偏转头望向一旁待命许久的属下,笑问道:“你呢,你和他们想法一样?” “属下只听从您的吩咐!” 陆机从袖中抽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油脂,随即顺手将污了的手帕扔进火里。 这团火堆烧得愈发烈了。 “那还等什么呢?”他反问道。 一直站在这群商贾流氓身后的甲士们听到陆机的反问后不再冷眼旁观,而是齐齐上前一步。 拔刀,斩。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傻瓜,我都屠城了,还能把你们这些渣滓落下吗?” ...... “卑鄙无耻的燕国军队突袭大晋,小泉关付之一炬,无数人被活活烧死。” “其中另有幸存百姓揭竿而起,声称晋国官员无能至极,这些人鼓励民众站起来反抗这些无能的官员,先揽大权,而后整顿全国军队...” “最终目的,与燕国决一死战!” “记住这些说辞了吗?” “属下记住了!” 陆机眼前之人是他的心腹,如今已经化妆成了灰头土脸的流民。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这个心腹将作为“幸存百姓”的首领,带领着全晋国百姓揭竿而起。 先杀晋官,再夺大权,后攻大燕! “之后的行动,不必如今日这般屠城,如遇抵抗百姓,只需杀其家中牛羊,断其生计,毁其房屋,待到其饿急再另给粮食供给,后者只能跟着你们一起造反。” 晋帝三年内要我募集青壮百万,想我陆机何等大才,百万青壮何须三年? 此计之下,须臾可成! 晋帝怎么想,重要吗? 陆机认为不重要,因为这个帝王在分配给自己这个任务时就没想过能让自己完成,除非动一些小心思。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他相信这些都是晋帝默许的。 ...... “陛下,小泉关据传有燕军小股部队突袭,守将郑亦战死,全关被大火烧没了。” “臣恳请陛下调兵沿线布防!” “臣附议!” “如今兵员调动,上下备战,不可妄动。”晋帝的一个眼神,身为宠臣的左道陵便主动站了出来,“臣提议按兵不动,这样一来给他们一点甜头,让其狂妄自大,总好过打草惊蛇。” “三五个城池算什么,为了国策大计,臣认为可以牺牲。只要开打,别说三五座城池,便是三五十座我大晋也能拿下。” “左道陵,你!” 无数臣子对其怒目而视。 “好了,此事既然吵不出结果就暂且搁置,退朝。”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啊!” 晋帝的身后跟着一众心急如焚的臣子,而他的脸上则多了一丝嘲弄之色。 朕现在要的不是城池,而是兵。 你们这些朝中蠢材甚至都不如一个年轻小鬼明白朕的意思。 回了寝宫后,晋帝召来一个太监。 “通知萧瑟处,让秋风该监视监视,该安插安插,务必不要让其脱离掌控。” 太监自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是陛下不想让他明白,于是也不多问。 第380章 胜春 大燕昭衍三十七年,四月初五。 皇城内外,红绸千里,宾客同庆。 幽、冀、青、并、陵五洲,凡燕国子民无论男女老幼,每人赐布一匹、肉十斤,只为上下臣民共贺一事。 秦王大宴全城,无论三教九流,只要有心祝福之人,皆可进城来饮杯水酒。 太阳渐升,日光愈盛。 春风徐徐,吹动青年鬓角。 秦王冠上的蛟龙爪捧玉珠,阳光下璀璨夺目。 王诩一个人坐在秦王府阁楼的最高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他身上由将近十万根金丝绞在一起编织而成的大红婚袍正随风鼓荡,远观犹如一片金红色的海洋。 “新郎官不下去做准备,在这里思考什么问题呢?” 名剑太白在白也脚下化作流光,只见他脚步不停,每一步都刚好踩在剑身宽阔处,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阁楼最高的这一层。 白也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王诩身旁。 一眼向下望去,行人如蚁。 “哎哟,地方还挺高,坐在这里吹风应该能挺有感触。” “现在你我坐着的地方确实不低,仅比能够俯瞰整座城的皇宫大殿矮上一点点而已。”王诩淡笑道。 随即他瞥了一眼自顾自品尝起腰间酒葫芦里美酒的家伙,“今日我大婚,你空手来的?” “要是我说送你这葫芦酒,会不会现在就把我撵出去?”白也贱贱一笑,“想必你此刻的心情挺复杂,应该正在琢磨着到底让不让眼前这个小子下去讨一杯酒喝。” “你呀,你呀...” “好吧,其实礼物在这里。” 白也的语气一转,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他将酒葫芦别在腰间,从怀中拿出一枚朴实无华的木簪,双手捧给了王诩。 “双手捧着,居然这么贵重?”王诩接过簪子,仔细端详。 上面没有篆刻复杂铭文,木头中也没有蕴含任何浩然气,看得出它不是一件宝物。 只有两个字刻在簪尾,名曰:胜春。 王诩有些不解,一把普通至极的木簪,需要白也这样的人双手捧着递给自己吗? “哎,这簪子要小心保存啊...”白也欲言又止,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说,于是又拿起了酒葫芦抿了一口。 此刻的白也竟有些手足无措。 “看得出木簪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想必是心爱之物,要是你不告诉我来历,我不能收。” “年幼未觉醒太白之时,我家里并不富裕,双亲皆是山中猎户,一家三口挤在一间草屋。” “母亲有一次带着我进城去卖皮毛,不知为何惹到了一位贵妇,那女子拨弄着发丝间熠熠生辉的玉簪,冲着母亲不屑地笑了笑,她说自己这一枚簪子就能买一百车皮毛,而你永远都是贱妇。” 白也看着远方,王诩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后来我父亲知道了这个消息,上山挑选了一块树芯,然后将其中最精华的部分一刀一刀雕饰成了这个木簪,又找还在学堂读书的我在簪尾刻上了胜春二字。” “而后等到了母亲生辰那日亲手递了出去,灯火下,他亲手给母亲把这个发簪别在了发间。” “我父亲一向不善言辞,不过在那日他涨红了脸还是坚持把话说了出来。” “吾妻貌美,要胜过明媚春光。” “不过父亲的确没有说谎,因为我记得那一天母亲脸上的笑容的确要比春天更明媚。” “再后来我觉醒了武魂被学宫看重,他们出面改善了家中条件,父母也得以享受十几年富贵生活。” “但是无论家中如何富裕,母亲始终将这枚胜春收藏起来,无论是在我心里,还是在他们二老的心里,这枚胜春都是爱情的最好象征。” 白也注视着王诩的眼睛,他的眼睛微微泛红,“如今双亲已逝,学宫已毁,人生仿如过眼云烟。” “白某不愿娶妻生子,今天你大婚之际,我便决定把这枚簪子送给你,如此也算了却最后一桩心事,再无牵挂。” “王诩,希望你和我的父母一样,能与挚爱白头偕老,作为朋友,我真诚地祝福你。” 白也,这位不羁逍遥的浪子说出这句话时格外认真。 王诩重重点头,无声地抱了抱拳。 “好了,新婚快乐,我下去朝他们讨一杯酒。”白也昂着头望天,似乎他觉得只有这样才不会让王诩察觉到自己此时波涛汹涌的情绪。 “如果以后想喝酒,府上的大门随时朝你敞开。”王诩在他身后故作不经意地说道。 “谢了!”白也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看起来很潇洒,他踩着阁楼檐角,如飞燕般轻盈地下了楼,每一下都惹人惊呼,啧啧称奇。 “这家伙,就是不肯走楼梯。”王诩无奈一笑,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殿下,现场布置完毕,这份是宫内和我们商议过的流程,您要不要浏览一遍?”作为府上管家,爬上顶楼的冰糖笑得很甜,看得出她是真的为王诩感到高兴。 “不用了,你们确认过就行。” 王诩笑了笑,随即打趣道:“跟小状元生活可还习惯?” 冰糖水蓝色的眼眸一阵荡漾,略带调侃道:“他呀,一天就知道在礼部忙事,从早到晚,我让他歇歇他还不肯,说是要为陛下与您分忧,还说什么位卑不敢忘忧国。” “哈哈哈,位卑?就他?五品主事还低啊,这小子也真是会开玩笑。”王诩不由失笑道,“等他过来主持我非要问问他不可。” “殿下,臣刚来,刚才可什么都没听到。”王诩话音未落,桓温刚爬到顶层,正喘着粗气。 “你来了就好啊,孤问你,这五品官阶低不低?”王诩一瞪眼睛,佯怒道。 桓温看了冰糖一眼,故作胆怯地连连拱手,低声下气地扮可怜道:“臣惶恐,五品官阶只高不低。” 冰糖眼里笑意盈盈,她知道王诩的性子,这么对待自己与夫君明显是亲近的象征。 “哈哈哈哈哈,行了行了,别演了,咱们说正事。” 果不其然,下一息王诩便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怎么就你一个人上来了?天狼和常生还有铁原他们呢,对了,夜宗主来没来?” “他们决定和顾楼主共同负责周围警戒,保障大婚正常进行,就没和我一同来见您。” “不用,今天五湖四海的朋友们都会来,没有谁敢不开眼选择今天来砸场子,让他们都进来,警戒就不必了。” “好好,臣这就下去告诉他们。” 桓温与冰糖走后,王诩依旧坐在原地。 阁楼下宾客渐多,各州、郡、城均派人携重礼相贺,这些人不会自大到期盼着王诩本尊来给他们敬酒,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聚集在府内一角等着待会喝上一杯喜酒,这样就算是完成各位长官交给他们的任务了。 王诩看着府中各色人等,他们春风满面,笑容真诚,相互间的言谈举止也都很有讲究,仿佛他们才是新郎一样。 不知怎地,他就是有些遗憾,有些高兴不尽兴,所以才选择在高处吹吹风。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在等人。 站得高,就能看到得快些。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第381章 秦王大婚(1) “爹爹,天上怎么有神仙啊?”女孩拽住父亲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指着天空说道。 “别胡说,哪有什么神仙...”孩她爹摆了摆手,拉着小女孩闷头赶路,“今天秦王殿下大婚,大宴全城,咱们可得赶快点,要不好吃的全被人吃光了,而且据说吃饱喝足还有赏钱可以领,普天之下这么大的一个好事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你看你看,飞在天上,不是神仙又是什么?”被父亲冤枉的女儿噘着嘴,老大不高兴,小脚一停,直接赖在原地不走了。 “哪里来的神仙,我看看?” 那人不耐烦地抬起头,下一秒也睁大了眼睛。 只见天穹之上,隐约有人影掠过。 一抹红色在湛蓝的天空中格外显眼。 他瞬间就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神仙,当真是神仙,这世间真有神仙...” ...... 望见远处而来的那抹红色时,王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这一天我期待很久,你等了太久。” ...... 皇城的另一端,数十名强壮兵士分成两队,他们身穿重甲,面色沉着,随着十夫长们的一声暴喝,这群人一齐涨红了脸,猛然发力,将力量汇聚到一起。 “一二,起!一二,起!” 在他们的努力下,那扇足有百米高的巨大城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声音。这扇城门由坚硬的金属制成,连带皇城一起,组合构成了一件巨大的地阶中品宝物,城门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和符号,代表着大燕的威严和神圣。 厚重的城门打开后,一支整齐的队伍出现在眼前。 白马白甲的骑士们手握缰绳,为首者覆以面甲,只露出含威双眸,一骑当先。 这群人的铠甲在阳光下折射着寒光,肩甲上虎头霸气十足,双目以两颗红色宝石点缀,催动时能够极大的增加双臂力量。 这些骑兵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他们的行动一致,纪律严明,展现出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 显然,这些人是精锐中的精锐。 在队伍的中间,簇拥着一辆红顶马车。这辆马车装饰华丽,车身上镶嵌着宝石和珍珠,就连车轮上刻满了精致的花纹。 最关键的是,拉动整辆马车的是四头蛟龙,眸含凶光,行走时隐有风雷呼啸之音,明显野性难驯,只是被上面粗重锁链束缚,不得不供人驱使。 即便是见惯了世面的皇城百姓们见状亦是心中一惊,恐惧之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 一顶赤黄色的华盖覆盖在马车顶部,象征着皇室的尊贵,明显马车里坐着一位重要人物,其身份与地位都非同寻常。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进着,马蹄带起滚滚尘土,形成一片黄色的尘雾。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感到紧张和敬畏。 没有人注意到,一只纤纤玉手挑起了车帘,一双好奇的眼眸左右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事物,似乎对周遭一切都很感兴趣。 ...... 与此同时,那一缕惊艳的红色已经进入皇城。 负责整个大宴一切事宜的禁卫统领云沧澜一身便装,神情肃穆地站在内城城头。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时关注一下远方。 当他看到两支队伍几乎同步进城时,嘴角微微上扬,一向以严肃示人的他破天荒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扬了扬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们准备迎接。 紧接着,彩色令旗在兵士手中挥动。 刹那间,数百人组成的乐班接收到旗语,在城中四角吹吹打打,优雅的琴瑟之音与喜庆的锣鼓之声交织在一起。 古朴欢快的礼乐顷刻间响彻全城。 听到礼乐后,打扮成寻常百姓隐藏在人群中的天机阁成员顿时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纷纷从手中的篮子里拿出了大把大把金灿灿的铜钱抛向空中,并大声吆喝。 “秦王殿下大宴,诸位也要拿些喜钱沾沾光,多少都行,不限量。” “此举不为别的,唯独希望诸位拿了喜钱后能够在心里祝福一声,望王爷王妃身体安康,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一旁人见了这等景象,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纷纷躬身捡钱,没有人不在心中点头称赞。 秦王仁义,像这样的好人必须长命! 有道是:漫天落尽铜钱雨,秦王一宴全国贺。 王诩就是这么打算的。 既然大婚,他就要让全国都知道! 秦王府内,高朋满座。 贵为天心宗宗主的夜白衣居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担任起整场婚礼的主持,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这还是从很多人手里抢到的一样,如此奇观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礼部上下官员则是全员到场,礼部尚书梅执礼更是红光满面,面对许多进入王府内场的嘉宾不时拱手回礼。 有位新来的小官看到这个场景很是不解,刚好桓温在旁边,他知道这位主事平日里一向平易近人,于是大着胆子问道:“主事大人,为何尚书大人对于这些宾客这么重视?我看他们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噤声。”桓温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看你年纪尚轻,又是生面孔,今年刚进来的?” “大人慧眼,正是今科进士之一,有幸与您共事。”小官笑得很谦卑,试问朝野谁不知这位桓状元的大名,有幸共事并非一句虚词。 “这些能进内院的客人不同外院,基本都是与殿下私交甚笃的亲朋好友,有些虽然地位不如梅大人,但是你能说他们没有特别之处吗?”看他年轻,桓温便提醒了两句,“记住,本身能和殿下交好的人,没有一个是寻常人,都值得你去用心对待。” “谢大人提点,卑职记住了。” 就在二人闲聊之际,有一老者突然无视门口守卫闯了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眼桓温,笑嘻嘻地问道:“小子,王诩今日大婚,对吧?” 看他衣着普通,小官正要发怒,却想起刚刚桓温的教导,随即低头不语。 桓温则迎了上来,“老丈,敢问您尊姓大名。”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伏单名一个波字,你听说过我的名号吗?” 伏波平日行事低调,别说是大燕,就是魏国知道他的人也不多,此番一问是有意逗逗眼前青年。 却不料桓温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早听殿下说过您,他还跟我等介绍,称老人家您的拳法很不错,为人更是顶天立地,今日一见,果然雄姿英发。” 桓温是谁?桓温可是在天机阁正经工作的,对于王诩身边这些有过交集的人物全都深入了解过一番的。 果然,此言一出伏波眉开眼笑,走上前连连拍着桓温的肩膀,“好小子,你们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哪能有假,今日老人家前来捧场,我等这些晚辈不胜荣幸。” “好好好,你小子会说话!”桓温瞥了眼追过来的护卫,“看到了吧,现在还拦我吗?嘁!” “对了,这是老夫的贺礼,之后交给你们殿下。” 伏波轻描淡写地从身后解下剑匣递给了桓温,似笑非笑道:“看你面相忠厚,不能把我这礼物私下藏起来吧?” “不敢不敢。”桓温接过剑匣一阵汗颜,“容晚辈多问一句,这剑匣中所承何物?” “倒也不是啥好东西,就是柄剑,至少老夫用不上,不过给这小子正好。”伏波拍了拍剑匣,里面顿时响起一声清亮剑吟。 “其名曰:纯钧。” 十大名剑之一! 桓温立马眼前一亮,他刚要说此礼贵重要请示殿下时,眼前老者已经如同风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而一旁小官已经被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一位朴素的老丈,居然拿出了十大名剑之一作为贺礼,不禁让人感慨这个世界的离奇。 桓大人真是一句话也没说错,完全是真心话,金玉良言,但凡自己刚刚站出来,估计现在已经完了。 不光是仕途完了,人也完了。 伏波之后,到场宾客愈发多了。 “骊国辛荥携陛下旨意,贺秦王殿下!” “大魏定武侯严镇替吾皇来此喝一杯喜酒,愿燕魏之谊万古长青!吾皇说:‘吾弟助朕甚多,今日水酒不能饮,深感歉意,望秦王有空时可来大魏一坐,把酒言欢!’” 一个骊帝,一个魏帝,居然在一位皇子大婚之际齐齐来送祝福,不禁让人感慨王诩的人脉简直是令人大开眼界。 就在众人惊讶之际,又来了一队轻骑,上面只有五个黑甲骑士,气息内敛。 他们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 “龙骑所属,捧日校尉铁补天。” “龙骑所属,隐锋校尉萧九。” “龙骑所属,拱辰校尉高长虹。” “龙骑所属,神威校尉厉雄图。” “龙骑所属,天武校尉牧铮。” 五个人齐齐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齐声道:“携龙骑全军将士拳拳之心,为秦王贺!为大燕贺!” 一瞬间,全场为之一静。 就连刚刚落座的严镇也不禁多看了这五个几眼。 不愧是龙骑校尉,这些人实力不简单。 都说大燕龙骑甲天下,五名校尉更是其中翘楚,平日里想见到一两位都困难,不曾想今日居然五位全来了! 而且和骊帝与魏帝一样,只为来此祝贺!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阵马车声由远及近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太子殿下到!”王烈还未下车,一旁的太监已经高声吆喝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身蓝袍的王烈扶着明月走下了马车,明月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满脸幸福。 王烈与五名校尉一一颔首,对方则敲击胸甲以示尊敬。 王烈拍拍这个肩膀,敲敲另一个胸脯。 “好了,咱们一同进去,为吾弟贺喜!” 所有人落座完毕,夜白衣破天荒地没有穿白衣,而是换上了一身青衣,颇具出尘之气。 “既然大家都到位了,那么我宣布...” “秦王殿下大婚,正式开始!” “有请!” 与此同时,王府外的玄武大街上已是人流如织,两支送亲队伍从街道两头而来。 看势头,双方是互不相让! 覆以面甲的骑兵首领看着对面如花似玉的女子们隐隐有些不屑,座下白马更是不耐烦地刨着地。 而花神宗众弟子也用目光冲着对方瞪了回去,以面纱蒙面的花神宗宗主花珂本想讨要个说法,却被一只手拉住了,回头一看便没了脾气。 几乎是一瞬间,针尖对麦芒。 第382章 秦王大婚(2) 夜白衣听到外面一阵骚动,暗叫一声不妙,他越过宾客往门外一瞧,顿时眼前一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按礼制,无疑是身为正妃的花翎先行入内,受众宾客祝福,但是这场婚礼的本质就是为了拉拢林夔,也就说林夔之女林酩同样有先进去的理由。 同时夜白衣又很清楚王诩的意思,毫无疑问,花翎必须优先。 当然,他也是这么认为。 毕竟他跟林酩又不熟悉,按地位而言,对方又是侧妃,不应该走在前面。 可是难就难在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晃晃地告诉对方让道,折了林家的面子。 此事一旦处理不好,护送林酩这些虎卫可不是吃干饭的,真要是暴动起来别说婚礼,坐守天魔战场的林夔直接领兵反了都有可能。 几乎是一瞬间,夜白衣额头和手心都沁出了一些细密的汗水。 要是他自己的事情怎么弄都行,问题是帮助朋友做事,而且还是婚姻大事,肯定要尽善尽美。 远处的礼部尚书梅执礼一看这等景象,很熟练地安坐如山,专心抿着杯中美酒,两耳不闻窗外事。 其实这些天礼部关于这件事谁先谁后一直争论不休,各说各的理,直到现在也没个定论,而且陛下更是对此完全放手,丝毫没有表态之意。 或许是他相信自己儿子的选择? 亦或是他暗中早有所布置? 梅执礼不想猜,更不愿猜,何必费力去揣度帝心如何呢? 这趟浑水他肯定不会主动搅和进去。 而位列首席的王烈也丝毫没受到影响,他和一旁明月有说有笑,时不时逗一下妻子怀中的宝宝,他相信王诩对于这件事肯定早有预判。 来个人救一下啊... 只有夜白衣夹在两支队伍中间,内心十分紧张,眼见双方大有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势头,他的心中已经开始后悔出府来管这件事了。 终于,一只手臂拦在了他的前面,将面前剑拔弩张的气势悉数挡下。 夜白衣看清来人后立刻松了口气。 王诩,也只能是王诩。 “殿下...”夜白衣面露羞愧之色。 “白衣,我来处理。”王诩笑了笑,他对于今日之事早有预料。 礼部迟迟拿不出章程,不就是怕得罪自己或是得罪林夔么? 父皇对此毫不表态。 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一言而决。 虎卫统领见他出来,随即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口称见过秦王殿下。 不过他的眼中依旧是不屑之色,只因为他早就听闻秦王觉醒的是废武魂,根本不赞成自家小姐嫁给这样一个毫无前途的皇族。 显然是边关消息流通速度极慢,这才导致他有所误判。 人言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误判,往往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其实,王诩刚出府时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位高傲的虎卫统领,以及他眼中的不屑。 只是今日是自己大婚,不想计较。 此刻,秦王府内外府上的宾客,街上的平民百姓,以及花神宫众弟子和隶属虎卫的骑兵们,将目光全部聚焦在了府门口这个年轻的身影。 所有人都很好奇秦王的选择。 王诩脚上的锦靴踩在地上,轻快无声。 没有丝毫犹豫,王诩来到了花神宫众弟子面前,代替花珂的位置轻轻拉住了花翎的手。 “真的让我先进去,就不怕得罪了林夔?”红盖头下,花翎语气欢快,带着丝丝甜意,“其实选择她也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即便她知道心上人一定会选择自己,但她还是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无比的幸福与温暖。 “我不要你等。”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这就是王诩给出的回答。 只见他在大庭广众下与花翎说起了悄悄话,“知道吗?刚刚我一直在阁楼最顶层眺望远方,其实就是在等你和花姨。” 花翎的轻笑透过红盖头清晰可闻,盖头下的她羞红了脸,悄声调侃道:“哼,你跟小猴子一样急。” “我要是小猴子,你就是猴夫人。”王诩哈哈大笑。 看着眼前一对璧人,花珂眼中满是欣慰,不难看出她对王诩的做法极为满意,眉眼弯弯,面纱内隐约能看到长辈式的慈祥笑容。 街上的百姓们见状,纷纷祝贺起来,各种喜庆的话语从他们口中说出,几乎都不带重样。 面对百姓的热情,王诩点头致意。 混在其中的天机阁成员们一看这么热闹,撒向天上的喜钱越抛越多。夜白衣见气氛如此浓烈,立刻更改原有章程,吩咐王府侍女将早就备好的一百串爆竹点燃。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里,爆竹爆炸时的噼啪声里衬得王府门前喜气洋洋。 唯有一队人马不怎么高兴。 林轶,林夔最信任的养子,虎卫如今的统领,他站在原地,不知是羞得还是臊的,总之满脸通红。 身后虎卫的窃窃私语并没有被爆竹声掩盖,反而愈发刺耳。 这让他下定决心为小姐拿回这个面子。 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静静等待着一百串鞭炮燃放完毕,就在王诩拉着花翎的手往府内进的时候,林轶一步踏出,向来桀骜的他此刻目露凶光。 “陛下赐婚,殿下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冷落我家小姐,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冷落?”王诩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何谈冷落?” 王诩的目光极冷,林夔的确劳苦功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部下可以居功自傲,更别说在自己大婚之日放肆。 林轶此言一出,身后虎卫们大惊失色,谁也没料到平日还算稳重的统领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质问秦王殿下。 有几个离着近胆子大的上前去想要悄悄拉住他,却不料被其狠狠挣脱。 “同样是接亲,为何殿下只顾着光顾对面,却不来这边,难道不是瞧不起我等?” “还请殿下给我一个答案。” 面对林轶的质问,王诩充耳不闻,他收回目光,握着花翎的小手朝府内走去。 答案? 凭什么? 本王做事凭什么给你一个答案? 你算什么东西? 要是林夔站在这里,王诩倒是可以看在对方镇守边疆多年的情面上解释一二。 林轶? 算了吧。 “你...”林夔多年辛劳,身为养子的林轶一直都看在眼里,林酩更是林轶从小看着长大的,情同兄妹。 因此,他绝不允许一个废物皇子如此欺辱林家! 只见他双拳握紧,双目猩红一片,逍遥境巅峰修为显露无疑。 “还请殿下,给林家一个说法!” 一个闪身,他便拦在了王诩面前,惹得街上百姓一阵惊呼。 刹那间,王诩暴怒。 来自摘星境的强横威压直接笼罩林轶! “滚!” 外人眼里,王诩动也没动,只是呵斥了一句。 可在林轶眼中,仅仅是短短的一个瞬间,王诩居然从一个人畜无害的废物皇子变成了一头恐怖至极的凶兽,而他刚刚正好被这头凶兽注意到了。 多年积累的身体素养和战斗精神使得林轶没有一屁股瘫坐在地,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但是在场之人都能看到他眼底的恐惧以及正在发抖的身体。 林轶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这哪里是可以任自己揉捏的废物,这活脱脱就是一个从战场中退下来的杀神! 王诩绝对杀过人,而且杀过不少,甚至比自己杀过的天魔还要更多! 就在王诩想着该给这个没眼色的东西如何惩罚的时候,却听到虎卫守护的车厢内有一个清冷声音响起。 “吾兄桀骜难驯,时常惹得父亲恼怒,可细思之下,往往又是无心之言惹的祸事。” 车厢掀开了一角车帘,一只小巧的金齿屐踩在了虎卫的腿上,露出了一截洁白如霜的小腿。 就连夜白衣这等心性修炼得早已古井无波的修士见到这样一幕也不免觉得有些旖旎动人。 王烈对此更是啧啧称奇,朝着明月挤了挤眼睛,嘿嘿笑着低声道:“吾弟休矣...” 明月狠狠掐了一下他的大腿。 此时正身处风波中心的王诩微微眯眼,注视着这位从未见过面的林夔之女缓缓走下马车。 这位女子的确貌美,清冷的面容配上清冷的眸子,让他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只见林酩下车后一气呵成,来到王诩面前时微微躬身,行了个万福。 “殿下海量,切勿与这等憨物计较,回头让父亲狠狠教训他,妾身先替他跟您赔礼认错。” 第383章 秦王大婚(3) 见王诩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表态的意思,花翎知道该自己出面了,即便遮着盖头,她还是凭借着修为的出色感知精准地拉住林酩的手。 “未来都是一家人,妹妹,咱们不说两家话。” 林酩被花翎拉住手后也是微微一笑,并不挣脱,只是眨着眼睛观察着王诩的神态,一副任君吩咐的模样。 显然她很清楚这件事只有王诩点了头才算过去了。 王诩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见他左手拉住花翎,右手拉着林酩,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中与二人一同进了王府,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虎卫们和他们的统领林轶。 钟鼓声雄浑,爆竹硝烟渐散。 府内气氛愈发喜乐祥和。 王诩的余光打量着身旁素未谋面却要成为自己侧妃的女人,心里涌出淡淡的警觉。 林酩,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仅凭三言两语就免了林轶冲撞皇子的罪过,还顺势跟自己表明了态度。 如此聪慧之人将会久居自己府中,更是成为了自己的妻子,想必自己未来的婚后生活应该不会风平浪静。 倒是希望她可以识趣一些。 林酩缓缓地扫视着大堂内的每一个人,其中的每一个人她都不认识。 然而,当她与他们的目光交汇时,却能感受到一种复杂的情绪。从他们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喜悦和尊敬,但这种情感之下似乎隐藏着一层深深的疏离感。 就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让人无法真正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 这就是自己即将面对的处境。 金步摇在她的发丝间一步一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林酩的动作轻盈而优雅,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的做作和刻意,却又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无论是轻轻抬手撩起发丝,还是微微侧头露出迷人的微笑,林酩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吸引着在场者的目光。 她的美丽不仅仅在于外表的精致,更在于那独特的气质和神韵。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充满了故事和情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了解。 相比于她的光芒万丈,另一边的花翎则朴素多了,只有一方红盖头遮着脸,完全是百姓人家的新娘子才会用的装扮。 但是林酩注意到身在内府的宾客们看向花翎时的目光和看向自己的目光截然不同,尤其是眼前秦王的兄长,如今的太子王烈,他的目光中完完全全是欣慰之色,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敬意,这让林酩有些愕然。 恢复从容后的夜白衣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他将自己与王诩共同作战的经历与众人分享,令在场之人纷纷代入其中,不禁回忆起了自己与秦王夫妇相处的点点滴滴。 微缩版的社稷坛上三炷香余韵袅袅,正在升腾着的烟雾仿佛可以直通上苍。 眼见气氛刚好,夜白衣双臂虚按,示意大家安静。 众人噤声。 只见他将手臂高高扬起。 刹那间,战鼓声,号角声,琴弦下的铮铮铁马之音一齐响起,慷慨激昂,豪迈雄浑! “秦王,请上前立誓!”夜白衣看向王诩。 众人的目光随即聚焦在王诩身上,只见他大步流星一直走到社稷坛前,用一只手压在心口 ,另一只手则拂过社稷坛上雕刻的大燕江山。 “天地为鉴,此生誓与吾妻同心同德!” 王诩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请二位王妃与殿下同拜天地,共遵此誓!”夜白衣话音一落,王诩后退半步,双膝跪地,叩拜上天。 花翎与林酩二女有样学样,亦是如此。 军中立誓最重,素有一诺千金之称。 王烈看出了王诩选择军乐的心意,他沉默不语,脸色有些动容,自家弟弟平日里看起来对婚事并不上心,可实际上光是从选用军乐作为婚礼的主旋律便知,王诩是费了大心思的。 眼下晋国形势未明,王诩这场婚礼又颇为奢靡,朝中不乏有反对声音。 这一曲军乐,便是王诩告诉他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自己永远以保家卫国为先!从未贪图享乐,从未忘记战争! 跟随铁龙城多年的龙骑诸校们也隐约猜到了其中关窍,不由得暗自点头,目露钦佩之色。 王府内回荡着好似沙场战阵的声音,带起了他们昔日的关于峥嵘岁月的记忆,更令王诩的誓言听起来多了三分肃杀。 拜过天地的王诩转身从桌案上拿了一杯酒,将盛满美酒的酒樽平举过胸。 在人群中观礼的冰糖见状,小手一挥,立刻有两名高挑侍女来到花翎与林酩面前,为二人递上酒樽。 “这杯酒,敬诸位袍泽,诸位同僚以及诸位师长!”王诩捧着杯,徐徐清风之下更显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本色,“多谢诸位鼎力相助,方有我大燕今日盛景,百姓安居乐业!”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全身披甲的老头子站在王府门口,朝自己举了举杯。 似乎看出了自己有些激动,老人家笑了笑,将手指放到嘴边,示意不要声张。 王诩目视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临走时还不忘踹了一脚仍然跪在原地的林轶,随即骑上战马不见踪影。 从始至终,他没有惊动内院的任何一个人,就连王烈也不曾发现。 这一刻,王诩笑了,笑中带泪。 铁龙城,这位对他影响重大,同时给大燕留下深刻烙印,又极富个人魅力的将军,终于赶在自己举杯敬拜高堂之际从前线赶了回来。 猜也能猜到,定是他借着与燕帝汇报战事空隙,硬生生又挤出了时间,亲自来到了自己府前,喝上了一杯喜酒。 如此,再无憾事! 王诩精神一振,声音洪亮。 “来来来!诸君且与我举杯!” “唯愿大燕文道亨通,武运昌隆!” 花翎夫唱妇随,自然而然地举起了手中酒樽,而林酩在震撼之余也举起了杯。 除了寥寥数人面不改色,其他人皆是一惊,谁也不曾想到,秦王在这一环节的祝词居然是这样的一番话。 没有儿女情长,唯有矢志报国! 王烈会心一笑,他在宾客中率先举起酒樽,并且环视四周,凡是被他看到的在场文武诸官无不跟着一同举杯。 “饮胜!” “陛下有礼,为秦王贺!” 吴有德拖着长音,笑眯眯地从府外来到王诩身侧,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狭长礼盒,目光慈和。 “陛下说,希望您能够亲自打开它。” 王诩接过礼盒,将缠绕在上面的红绸解开,开盒便是一道夺目剑光。 此剑以七色彩珠与九华玉相饰,刃若霜雪,上覆以云霄花纹,剑身刻有两个篆字,名曰:赤霄! “圣喻:吾儿有气冲霄汉之志,当佩此剑立不世功,今日赠剑以震各方宵小,唯愿府内祥和,子孙满堂。” “儿臣领旨。”王诩谢恩,接过剑匣。 十大名剑之一的赤霄,今日归于王诩。 吴有德点了点头,又转而面向花翎与林酩,他微微抬手,两名女官从他身后走出,各自手捧一方礼盒,隐隐透着珠光宝气。 “这是皇后娘娘亲自选出来给二位王妃的,后曰:希望两位王妃同心同德,与王爷鹣鲽情深,白头偕老。” “臣妾领旨谢恩。”二女齐齐施礼。 “好了,老奴厚颜,饮殿下一杯喜酒便回宫复命了。”吴有德自顾自地笑了笑,拿起桌旁一杯酒,小口饮下。 送走了吴有德,夜白衣又拿起剪刀,在每个人的发尾一人一剪,而后屏息凝神地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三人的发丝捆在一起。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诩身上。 王诩稳步向前,双手轻柔地握住了系在花翎和林酩腰间的红线,这两根红线如同命运的纽带,将三个人紧密相连。 红线中间各自系着一朵鲜艳欲滴的大红喜花,花瓣层层叠叠,红得如火焰般热烈,花蕊金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充满了甜蜜和温馨。 王诩轻轻拉过红线,让它在手中顺畅地滑动,花翎和林酩则一步步走向王诩。 盖头下的花翎眼中带笑,对于她而言,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幻想过无数次,如今正是梦境映照在现实的那一刻,犹如宿命一般。 林酩人如其名,双颊各有一朵红云,刚好是酒醉后的酡红色。 全场一片寂静,只有王诩手中的动作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夜白衣满面笑容地朗声道。 “苦尽甘来,未来皆是坦途,接下来夫妻对拜,满座高朋觉得今日秦王殿下的大婚彩不彩?” “彩!彩!彩!”王烈双手握拳作擂鼓状,很有规律地敲击着桌子,他打着节拍哈哈大笑。 众宾客脸上也洋溢着笑容,纷纷跟着起哄道:“彩!彩!彩!” 满座宾客的欢呼声中,王诩缓缓低下头,弯下腰,在众人的见证下,与面前两位女子相互一拜。 这一拜,夫妻同心。 他们将共同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困难和挑战,相互扶持,携手前行。 这一拜,白首莫离。 他们承诺彼此相伴一生,无论岁月如何流转,都不会离开对方。 这一拜,死生共命。 从此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今日过后,秦王府里有了一个小家。 第384章 诡谲起义 “登记造册至今,有多少人加入?” “回禀大人,已经接近十万人。如今凉州,羌州很多流民饿得吃不起饭,举家前来投效,就连景州皇城脚下的许多青壮年一听咱们这里均分土地、诛杀贪官的义举之后也选择加入了起义。” “嗯,速度还是慢了些,离十五万的标准还差上不少。” “大人,现如今朝廷征兵的速度都比不上咱们,属下想着,如今的皇位您也有资格夺上一夺,有道是皇帝轮流做,今年到咱家,属下也好混个从龙之功,光宗耀祖。” 这位被属下称作大人的起义军首领张聪闻言微微一笑。 “你真是这么想的?” “如果大人愿意取代晋帝登临大宝,属下定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人说话间言辞恳切,眼中更是隐隐有光芒闪烁,在暗室中犹如两盏灯火一样清晰可见。 “好了,此事休要再提,天下与我何加焉?”张聪负手而立,眸中意味深长。 “如今陛下圣明,只可惜贪官当道蒙蔽了圣上的双眼,这才致使我大晋民不聊生,而你我举大旗起义也只是为了清君侧、诛奸贼,一并清算燕国,张某绝无造反之意,若你有反心,定斩不饶!” “可是...”属下大急。 “没什么好可是的,别忘了,你我几个月前都是吃不饱饭的佃农,如今起义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与天下贫苦百姓吃上一口饱饭,不然何必大费周折地丈量土地,清算乡中恶绅与贪官?” 张聪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以一种极为强硬的姿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如此,属下便随大人一同让这天下的贫苦之人都能有口饱饭吃。”属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说了一番场面话。 张聪摆了摆手,待其离开暗室后深深呼吸了几下,稳定住心神后摊开了一张信纸,将手中毛笔吸饱墨汁。 “阁主果真神机妙算,随着起义队伍越发壮大,晋帝派了不少萧瑟处的高手埋伏在起义队伍之中,更是多次试探属下的口风,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验证我有没有造反之心。” “属下谨遵指示一一作答,故作不知他们的行动,反而将这群人纷纷提拔为中层指挥,让他们负责领导流民,自己则隐于暗处,并不做实际战略部署。” “如今起义军席卷大晋三州,各地流民裹挟着农户纷纷来投,属下计算一个月后足以达到事先计划的十五万人。” “同时朝中也派出兵马试图剿灭我等,正如阁主事先所料,朝廷派出的兵马皆是老弱,为将者更是毫无斗志,见到起义军后大多望风而降、静待收编。少数负隅顽抗者被其部下反叛,或虏或杀,草草收场。” “原本流民与良家子杂糅混编本无斗志,现如今起义军历经数场战役洗礼,众人见了血之后也渐渐产生了军队的雏形,加之有萧瑟处代劳训练等诸多事宜,如今战力不小。” “属下才疏志大,唯盼阁主回信指点迷津。” 伴随着张聪的信鸽被放飞,起义军中另有数只信鸽也跟着飞起来。 只不过他们的方向并不相同。 起义军的大旗在天空上高高飘扬,这群人所到之处,无田的佃户们纷纷抛下锄头,扛起了大刀。 “杀贪官,灭燕国,有粮吃,有衣穿!” “忠于大帅,忠于陛下,忠于大晋!” ...... “老铁,你收没收到最新的消息?!” 顾东西也不待传令兵通报一声,手拿一封军报拉开营帘,径直闯进了铁龙城的中军大帐。 他将这封描述着起义军的军报拍在了铁龙城的桌子上,哈哈大笑。 “事到如今,晋国内部恰如烈火烹油,这股声势真可谓热闹非凡。十万起义军,足足十万,数月间硬生生以燎原之势席卷晋国,别说是凉州与羌州,就连国都所在的景州也有人闻名投奔。” “据说晋国现在已经是乱了套了,四处都在打仗,遍地狼烟四起,你说咱们要不要添上一把火,给他们这群王八蛋来个内外混合的爆炒?”顾东西恶狠狠地说道。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从各地收拢旧部,募集青壮,加上这些年自己所积累的各种战斗技巧与种种经文,以及来自燕帝的全方位扶持,可谓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组建燕翅军的进度被大大加快了。 没拉起这支队伍之前,老顾心里还没什么底气,不成想看着那帮小子们有模有样地进行各种战术布置,他这才惊觉,关于训练燕翅军这个任务,现如今居然已经圆满完成了。 顾东西是又惊又喜,也不时暗自咂舌。 看来他不在大燕的这些年,祖国的发展势头很是迅猛,大有一番崭新面貌,争霸天下绝非一句空谈。 按照顾东西自己的话来说,如今燕翅军中的这帮雏鸟已经长出羽毛了,翱翔天际只是迟早的问题,什么时候要是能提前见见血,磨磨刀,那就更完美了。 “我的回答就在这份军报里,自己看。”对于老友的过分热情,铁龙城倒是显得很冷静,甚至有些冷漠,他只是指了指放在一旁桌案上的军报,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你呀,整日忙着翻那个地图,咱们大燕就这么点山山水水被你翻来覆去看多少遍,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翻的!”顾东西撇了撇嘴,拿起铁龙城手边的军报看了起来。 “斥候报晋国军队收缩百里,空出了不少无人城池,就夹在原本凉国蒲城附近,潼武关周围也有不少...”顾东西舔了舔嘴唇,“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晋国如今内乱,军队肯定要以镇压为先,这些城池咱们得赶紧接收啊!” “你继续看。”铁龙城冷哼一声。 “啧,注意态度,老夫是来帮助你的,论军中地位,咱俩平级...”顾东西嘻嘻哈哈地调侃了一句,说着说着他突然一顿,随即眉头便皱了起来。 “军报上写着,天机阁查出来起义军里有萧瑟处的人,消息真不真?” “你也可以当假的看。”铁龙城这时才抬起了头,“知道吗,晋帝一连派出数支军队围剿起义军,结果越剿灭对方实力越雄厚。” “更奇怪的是无论国内如何动荡,边关却只是收拢驻军范围,并未抽调兵力支援。” “你说,就依照晋帝的心思,要是国内有人轰轰烈烈的造反,他是先跟咱们继续对峙还是回去平叛?” “肯定是平叛,跟咱们对峙又未必要真打,造反打到最后,他丢了皇位也不是不可能。”顾东西笃定道。 只见他自顾自地推断着。 “嗯,姑且算是个疑点,可是对方吐出这么多城池,为什么咱们不接收,我看了,很多城池都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你看地图了吗?”铁龙城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一座城。 “这座,距离潼武关补给线有多远?中间有多少线路晋国可以轻而易举地偷袭?” “这座,离蒲城倒是很近,但是四周遍布沼泽,山地起伏不定,一旦拿下,大军驻扎在里面只会周转不开。” “这座...” “这座...” “还有这座...” 铁龙城一笔笔在地图上勾画,顾东西被他质问的一言不发,汗如雨下。 “看似是晋国白给的肥肉,实际上打起仗来,只会怎么吃进去就怎么吐回去,甚至咱们还要搭上不少。”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天天看地图,研究地势了?”铁龙城哈哈大笑起来,“行了,你远离战场太久得花一段时间适应,不用自责,现在正好有个事情非你莫属。” “明日骊国与魏国有使者来访,你帮我接待一下,顺便谈一下军事同盟的事情。” 第385章 一文一武,一张一弛 “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但是又不能带上你,翎儿,你心里会怨我吗?” 静谧到只剩下蝉鸣的夜晚里,王诩望着自己怀中的花翎,眼中充满了宠溺和爱意。 花翎将枕在王诩的臂弯里脑袋往后者那边靠了靠,轻声道:“怎么会呢?你任务傍身,此行要试探出林夔的深浅,我去对你没什么好处,反倒可能激化矛盾。” “但林酩不同,她身为林夔的独女一向备受宠爱,此行有她陪着你,林夔也能收敛不少,这样对你只会更加有利。” “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不善解人意能行吗?”花翎贝齿微露,轻轻一笑,“我的丈夫是天下的秦王,雄姿英发,年少有为,每天不知被多少怀春少女暗中惦记,我这个王妃要是逢醋便吃,要不了几天便成了妒妇。” “思来想去,也只能善解人意喽。” “更何况自从大婚以来,你就没去偏房睡过,万千宠爱全给我了,要是这样我再妒忌那个可怜的侧妃,那我的肚量得多小...” 一听这话,王诩立马坏笑着将手放在了花翎的小肚腩上,“翎儿这话没说错,咱们肚量就得大一些。” “说起来,我这个农夫经过这几日努力耕耘,说不定何时咱们花翎这个小肚肚就鼓起来了,然后几个月后就收获果实了呢?” 花翎听后顿时羞红了脸,在被窝里又掐又挠故作不依;王诩则是哈哈大笑,面对花翎的猛烈攻势也不闪躲,只是来回翻滚,瞬间被花翎掐得嗷嗷直叫。 红烛燃烧着,烛光柔和,温暖而宁静。 嬉闹过后的两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这一去山高路远,林酩又是个聪明的女人,你别被她蛊惑住心智,蒙蔽了心神。”花翎紧了紧被子,“我有种预感,林夔即便没有问题,也总有些疑点是解释不清的,他应该并不希望你去监视虎卫与他。” “边关大将,战功累累,又经营了一手好势力,我哪能置如此大人物于不顾,先被一小女子迷得五迷三道?”王诩撩拨着花翎的秀发,“是不是太小瞧你的夫君了?” “没有小瞧你,不过一定要小心为上。”花翎沉默了一会儿,“这次你去不一定待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冬天也回不来。” “前几个月我在灵兽山中猎杀了一头毛发柔顺的白虎,见其皮毛油光水滑便给你做了件虎皮大氅,记得一并带去。这样一来穿上也显得有气势,足以压那林夔一头。” “夏怕我热,冬忧我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王诩轻轻在花翎额头亲了一口,“翎儿,你真好。”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阁楼外渐渐天色大亮。 王诩起身收拾一番,拿了花翎做的虎皮大氅,告别了花翎后嘱咐冰糖好好照顾主母与府上,便领着林酩一同坐上了马车。 这一次见林夔对于民间来讲属于秘密会见,行事并不张扬,百姓们还以为秦王尚在京城。 而对于林家与皇族之间,则属于是秦王陪着侧妃回娘家见见林夔这个岳丈,明面上绝对看不出半点怀疑的意味,礼数上都很标准。 五千驻扎在皇城外的虎卫看到来自秦王府的车驾后立刻围了上来,这些天一直在调整心态的林轶硬着头皮凑上前去,下马抱拳一气呵成。 “臣林轶拜见秦王,见过侧妃!” 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一角,只见露出半张面孔的王诩在帘子后点了点头。 “态度还算恭顺,此行你的任务都知晓了吗?” “臣知晓。”林轶虽然心中还是暗暗有些不服气,但是想到王诩恐怖的实力,他又不得不认清现实。 “那好,启程。” 车帘合拢,只留下王诩的声音。 林轶是个虎将,只差磨砺一番,这种性子如果任由他肆意发展,迟早在战场或是日常吃上丢了性命的大亏。 现在王诩就要杀杀他的威风。 林轶在外面吩咐布置,很快五千虎卫便拱卫着这辆马车踏上旅程,而车内王诩则开始浏览起天机阁这些日子送来的机密文件。 林酩坐在一旁,不时将果盘中晶莹的葡萄剥掉外皮,送进王诩的口中。 “这些天孤未曾去你房中休息过,可曾心有怨气?”王诩翻阅着文件,并没有抬头去看林酩的表情。 只有不去观察她的表情,才能通过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得到林酩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一个人的表情如果很丰富,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导致对话的另一方收到错误的信号而蒙蔽住心神。 相反,语气往往很难作假,或喜或忧,总能从咬字的口吻中觅得根据。 这是皇家不怎么外传的观人术。 “殿下有殿下的道理,臣妾不会私自揣摩。”林酩笑了笑,专注地剥着手中葡萄,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和。 不会私自揣摩吗? 王诩的嘴角轻轻勾了勾,通过咬字的轻重程度他还是发现了林酩的心境波动跟她自己描述得并不相同。 终究都是人,只要是人,心境上就会起起伏伏,喜怒哀乐都是常有之事。 更何况百岁老翁尚且会被情绪左右,自己有时也会被愤怒驱使,林酩年纪与自己相仿,但经历的事情相较自己只少不多,如此情况下心性又怎能像她描述得这般沉稳? 看来,林酩还是没打算说实话。 罢了,姑娘家人生地不熟,嫁到王府又备受冷落,何必苛求她对自己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无比信赖? 收拾起天机阁的文件,王诩闭上眼睛盘算了一二,将近期天下之势推演了一番,待到完成后又思考起如何处理坐在自己身边这位美人背后的家世。 一瞬间的功夫,王诩立刻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转而拉开车驾的帘子透透气。 不一会儿,车驾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争执声渐起,闭目养神的王诩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对面的大旗,发现是自己的一位朋友来了。 只见对面的大旗高高飘扬,旗下则是战马雄壮兵如虎狼的黑甲骑兵,此刻这些人人人覆以面甲,正在与虎卫对峙,眼神冷峻,双方互不相让。 “铁补天奉秦王之命,携龙骑捧日军团全体同僚,前来拱卫左右!” 王诩微微一愣,自己的命令? 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这是谁的意思。 看来父皇还是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所以才以自己的名义让铁龙城派出手下亲军前来保护。 不然自己哪能指挥得动大燕龙骑,还是铁龙城手下的亲军? 林轶拿不定主意,只觉得秦王信不过虎卫,但一想到自己之前的做法却也觉得理所当然,一时间只能憋屈地再度来到王诩车驾请示。 “的确是本王的意思,本王计划龙骑与虎卫到了林帅那里开展一场战事演练,林帅与本王各自掌军,对练一番,双方各自从中汲取优势,修补短处。” 电光石火之间,王诩心思一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便在心头产生。 林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悻悻退下。 人家就是不信任你虎卫,你能如何? 没办法,还是自己让人家拿住了把柄。 铁补天见到王诩后抱了抱拳,随即开口道:“殿下,此行不光有卑职作伴,还有一人同行。” 只见桓温从一旁走了进来,一脸憨笑着施礼道:“见过殿下,见过侧妃。” 王诩见状,会心一笑,“你们二人一文一武,如此搭配干活倒是不累。” 父皇的意思他看明白了。 此行,软的可以来,硬的也不是不行。 三千大燕龙骑就是他给王诩的底气! 第386章 青州熟则天下丰 大燕,青州。 进入青州境内,越过如同屏障般的高山,映入王诩眼帘的便是广袤无垠的平原地带。 王诩的目光看向车驾桌案上盛放的舆图,上面将青州地势准确精美地呈现在了沙盘中。 铁龙城曾经跟自己讲解过青州的环境。 青州一州,地处大燕东部,地域辽阔,四面被高大雄伟的山脉环绕,宛如一座天然的屏障,中间腹地则是土地肥沃的平原。 这里是大燕的粮仓,每年收获的粮食足以供应大燕全国人民九到十个月的口粮。 民间素有“青州熟则天下丰”的美誉。 身处青州腹地,可以隐约看到极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轮廓。这些山峰巍峨壮观,云雾缭绕,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而由山峰构成的山脉之间,存在着一些狭窄而险峻的通道,连接着外界与这片丰饶的土地,这些通道成为了青州与幽、冀二州交流的重要通道,也是军事要地和商业贸易的关键节点。 同时其中有一条最为险峻的道路,一路通向未知之地,这条路自青州一路向东,走到无可再走的黑暗地带,便是林夔坐守与天魔战斗的雄关,名曰:一线天。 如果林夔撤下一线天,意味着青州门户大开,天魔便可趁机直扑腹地,届时对于大燕来说便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眼下统帅五万虎卫的林夔心思不明,而青州作为大燕粮仓,事关大燕黎民的吃饭问题,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动荡。 王诩此行必须慎之又慎。 正在思索时,他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三两老农正在田里劳作,头戴斗笠遮阳,说说笑笑,不时还往自己这边好奇地抬头张望。 见这群人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而恰好自己又有心从他们口中了解青州局面,所以王诩决定下去看看。 “停车。” 王诩一声令下,浩浩荡荡足有接近万人的骑兵方阵渐渐停了下来。 只见一尘不染的锦靴从马车走了下来,轻飘飘地踩在田埂上,抬脚时却不带起丝毫泥土,王诩快步来到了老农们身边。 来到近处王诩才看到,看似一整块的农田已经被细致分成了两排,一侧引了水形成了水田,另一侧则是土地油黑的旱田,看起来很肥沃。 粗略看去能发现里面的种着不少植物,光是王诩这等未曾经历过农事的小白也能分辨出其中种着水稻和麦子。 见有陌生人来了,水田旁边冒出三两只青蛙冲着王诩呱呱叫,三三两两的蛙鸣反倒衬得此地田园景色一派惬意祥和。 “草民见过贵人。” 亲眼见到车驾里的大人物停了车又来到自己这些人跟前,老农们自然面面相觑,他们将锄头放在一旁正要行礼却被王诩拉了起来。 一张张疑惑中夹杂着些许惶恐的面孔对上了一张笑吟吟的脸。 “诸位老丈,不必给我这个毛头小子行大礼,此番前来也只是想和大家聊聊天而已,如实回答就行,不要紧张,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燕人,不会吃了你们的。” 这话一说出来,这些老农脸上的紧张顿时少了不少,其中刚刚最先开口问候王诩的老农壮着胆子问道:“不知贵人想问什么?” “我看不远处正有炊烟升起,想必应该是处村落,你们几位是同村人吧?” “是是,村里的孩子们很多都到城里去了,我们几个老家伙走不动,可又闲不住,只好重新捡起锄头种种地,要是荒了田可就罪过大了。” “要是碰上天气不好的年月,耕这些田够一村人吃饱吗?” “正常来说吃饱肯定没问题,别说吃饱,吃撑都不在话下,咱们徐州的田肥得很,一年种完能割四、五茬,每年除却给城中粮仓缴纳的粮食外,村里本应该还能剩下很多的,要不是那个狗日的郡守...” 发现同伴失言,一旁的老农赶忙怼了他一下,这人自知说多了话,低着头也不言语了。 “郡守?我想想,叫钱什么来着...” 王诩正思索着,桓温凑上来小声补充道:“殿下,此地郡守名为钱汲,昭衍二十三年进士,也从过军,曾经还是林夔旧部。” 王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桓温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此地郡守叫钱汲对吗,他做了什么,尽管说便是,我来为你们做主。” 王诩说话间,老农神情紧张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这位年轻贵人的身后那些身披铠甲的骑兵们多了不少底气。 “郡守大人倒也没做什么丧良心的事情,只是这几年每年收缴的粮食不知为何多了数倍,原本村里家家衣食富足,现在虽不至于食不果腹,日子过得却也紧巴巴的。” “老丈,还记得从哪一年开始的吗?”王诩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于是进一步确证道。 “容老朽想想,应该是昭衍三十三年前后的事情。”那老农说道。 “那他可说了这些多交出的粮食要干什么用?”王诩追问道。 “郡守大人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贴了张告示,说是大燕和别的国家打仗,青州又是产粮重地,负担更重,所以粮食才交得多一些。” 那老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道:“当时俺们肯定是乐意的,保家卫国就是勒紧裤腰带也要支持,可是哪知道这场仗一打就打到现在...真是有些打怕了,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人说罢,一旁刚刚骂郡守的老农紧跟着惭愧地笑了笑,“其实刚刚就在气头上,原先的郡守大人对俺们这些人还是不错的,总会派人下来给俺们发些谷物,教会俺们种法。” 昭衍三十三年?那时候可没有打仗。 王诩耐心倾听,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 看来应该是这个郡守在官位上变了心,妄图中饱私囊。 不过倒是个良知未泯的家伙,还知道给百姓们留下口粮。 “谢谢诸位的消息,我就不多打扰了。” 王诩心中有了思量后便要告辞,哪知其中有个老汉拦住了他,腼腆地笑着说道:“贵人,俺们刚刚唠家常时有个消息,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是俺家小子从城里带回来的。” “这小子说,最近这一两年青州各地都不太安宁,似乎有怪物出没,而且还能生吞活人,总之听起来挺吓人。” “老朽看大人虽然有不少护卫跟着,但小心为上总没害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怪物是吗?”王诩挑了挑眉,莫不是发狂的灵兽,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消息。”王诩看了桓温一眼,后者便从怀里摸出了几颗碎银子放到了这群老农的身旁。 在老农们的感谢声中王诩回了车上,不过没回自己的车驾,而是来到了桓温的车驾中。 “桓温,你帮我查一下,天机阁中显示林夔与外敌有私信往来是什么时候,越具体越好。” 桓温一阵忙碌过后,找到了王诩想要的答案。 “回禀殿下,正是昭衍三十三年。” 王诩瞳孔猛地一缩,“原来是这样。” 第387章 小摊风云 从皇城来到潼武关必经官道的末尾几步路,周遭已是雄关轮廓。 有一骑不疾不徐,一路向西。 他从冀州皇城而来,奔潼武关而去。 路边的食铺就摆摊在潼武关交界处,走过这里进入哨兵设的卡后便算是进了关,进了关就很难再出来,需要经历重重审核,验明正身。 但是多年以来一直有很多燕人选择进入潼武关参军入伍,以坚如铁石般的意志驻扎边境,保卫家国。 食铺前的摊子上卖茶卖酒也卖各地美食,正宗不正宗从来没人知道,反正你能叫出名的菜人家便能做。 至于是不是那味道,难说。 有一男子坐在摊子前慢条斯理地吃着碗中水饺,一口见馅,两口一个,不时还有喝一口饺子汤暖暖身子。 见那一骑越过铺子往潼武关内走,他抬起眼眸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装扮,“哎!来吃点?” 骑马的男子头戴斗笠遮蔽风沙,斗笠下是一缕漂亮的长髯,见有人招呼自己,他扭头看去,扫了一眼装束后他便翻身下马。 “店家,和他一样的饺子给我来一份,再来一碟清淡的小菜和四份干果。”这人一边吩咐着,一边牵着马走到那张桌子附近。 “能坐?” “坐,坐。”咽下一口饺子,那人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看你这身铠甲的形制,应是燕国边军中人,而且职位不低。” “嗯,还可以,不上不下吧。” 确实不上不下。 他的职位不高于铁龙城,不过也不低于除了铁龙城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这也算是比较特殊的不上不下吧。 坐在这里吃饺子的人正是顾东西,他按铁龙城的意思前来迎接魏国和骊国来使,只是迟迟不见人影。 见有人要进关便招呼着说上两句,权当是打发无聊时间,解解闷子。 “既然你在潼武关,对大燕龙骑应该很了解,说老实话,我还真挺好奇这支队伍的。”顾东西对面坐着那人接过店家递来的饺子和小菜,低声说了句谢谢。 紧接着,他将遮面的斗笠放在桌旁,从旁边碗中拿了些许辣子放在了饺子上,拌匀后夹着吃了起来。 “魏国的定武侯?”顾东西看见对方这副样貌顿时将他认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暗暗琢磨着,原来铁龙城说的魏国来使就是这个老家伙亲自前来,看来这次排面不小啊! “你认识我?”这回轮到严镇惊讶了,他抹了抹嘴,“现在老夫在燕国军中都这么有名了?” “定武侯的名声在大燕很响亮,我也算是有所耳闻。”顾东西打了个哈哈,相较于唠家常,他现在倒是很想提前套套话,看看对方此行来的目的。 “既然发现我是定武侯了,那你更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说说龙骑这支队伍吧,事关两国合作,我想了解了解。”严镇低头吃着饺子,偶尔嚼上一瓣蒜,看起来颇为自得,“先说好,老夫可不是刺探你们的军事机密,只是单纯对这支队伍比较好奇而已,不该说的你也别说,省得再给我当成细作绑喽!” “为什么定武侯会对这支队伍比较好奇呢?”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就是我国陛下曾经得到过这支队伍鼎力相助,对龙骑颇有好感。” “原来如此,那么定武侯想了解什么呢?”顾东西低头吃掉了碗中最后一个饺子,笑眯眯地问道。 “这支队伍战力如何?” “极强,曾经骊凉联军混编十万,我大燕龙骑以一万对敌,近乎全歼。” “为什么会这么强?”严镇揉捏着颌下长髯,面上不惊,心里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这件事他不是一点都没有耳闻,只是当时初听不敢相信而已,现在自己离潼武关只有一步之遥,随时可以去找铁龙城求证,坐在自己对面这位老哥显然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铠甲好,战马好,最重要的是由铁龙城带出来的兵,战斗意志强大,会为了军令流干最后一滴血。” “这些都是别的军队无法媲美的优点。” “五百年来多少次龙骑全军阵亡,但是历代先帝还是会从各军中择优编成龙骑,可以说龙骑的名号和大燕的国号一样,对于燕人是一种特殊的烙印,一种与父辈血脉相连的传承。” 顾东西说起这事也不由得有些感慨,曾经的自己一门心思想要打造出一支军队来媲美龙骑,以期证明自己的军事才能。 到最后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大燕打造出一支这样的军队,因为龙骑每一名将士的血脉里流淌的都是燕国最纯粹的军魂,优中选优,强中择强。 “真有你说的那么神?”严镇咂了咂嘴,将筷子放到了一边,“老夫主要是不太敢相信,实在是陛下托我以要事,要是能成对于两国的军事实力都有很大的助力,此事不可不慎。” “定武侯是瞧着我比你年轻几岁,觉得我说话没有把门的,胡咧咧?”顾东西眯了眯眼睛,隐隐有些不悦。 论境界修为,他一眼就看出眼前之人不过是摘星境前期的水平,比起自己要差太多了。 而且严镇这个性子也不爽利,太过小心谨慎,又抹不开面子,说了半天让我介绍,最后还是不相信。 不相信你让我说个屁,当我顾东西是好脾气? “哎,老弟,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严镇见眼前人不悦,又说了句软和话,他将干果盘往顾东西那面递了递,“不是我不信老弟的为人,实在是国事为大,不可冒进。” “那你说,怎么办才好?”顾东西知道对方肯定要透出点消息了,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 “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安排我与龙骑将士们对练一下,看看他们的真本事。实不相瞒,为兄估计痴长你几岁,现在已是摘星境强者。”严镇满脸认真地说道。 他倒是看不出眼前人的水平,不过老头估摸着对方应该不会比自己还强,所以就托大一些,“不必担心龙骑会伤到我,也请放心,我对上龙骑也会有分寸的。” 殊不知,与他正对着说话的顾东西已经登临半步武神了。 一听这话,顾东西险些笑出声来。 好在顺藤摸瓜,总算是诈出来了点严镇的需求,别小瞧这点需求,就是这小小的话头对于接下来两国探讨合作可大有裨益。 “行,定武侯叫我一声老弟,老弟我也得拿出点诚意,正好我有个好友在龙骑担任要职,我跟他说一声。”顾东西耐着性子抛下了鱼钩。 正在两人闲聊之际,一旁传来一个声音。 “店家,来一盘饺子,一盘凉拌牛肉,快一些。” 严镇回头一看,表情怪异。 而这人一看严镇,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辛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合着定武侯能来,我就不能来吗?”辛荥笑眯眯地反问道。 顾东西在一旁默不作声,他自然认出了辛荥。显然,这位骊国使者此行也是来和燕国谈合作的。 来了好啊,都来了好啊! 看起来两个人不合,谈判肯定很热闹! 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一网打尽! 第388章 终于轮到我了 潼武关内,龙骑演武校场。 此时没有战事,赤膊无甲的龙骑将士们或捉对厮杀,或五人一组呈战阵状相互攻伐。 今日正好是隐锋校尉萧九当值,只见他随手挡住了一名龙骑从极为刁钻处蓄势许久的棍子。 “角度足够,但尚且一股巧劲!” 紧接着他用手腕轻轻一拨,那棍子便被他握在了掌中,随即长棍横扫,三四个围在他身旁试图近身的龙骑便被打到了一旁。 “你们几个摆架势有余,但是基本功还是差了些,我若是你们,站桩时间还要再加一倍,修炼还得更更刻苦些,不然心里一定觉得配不上龙骑这个光荣的名号。” 那几名摔倒的战士闻言连忙拱了拱手,“谢校尉大人指点,我等这就去努力磨炼技艺。” 萧九笑了笑,“无妨,你们年轻,潜力也大,抓紧时间多练练,未来才能打败我。” 这时校场外传来一阵喧哗,只见顾东西推开校场大门,领着严镇和辛荥走了进来。 “萧校尉,你在忙吗,现在有没有空?” 萧九听到这话后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诧异的表情,刚刚自己没听错吧? 这位顾老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萧九刚要说话,却看见顾东西轻轻咳嗽了几声,还冲着自己一个劲地眨眼睛,活像个老顽童一样。 “呃...应该有空吧?”萧九一时拿不准顾东西的想法,只好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哎,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有空?” 顾东西冲严镇呵呵一笑,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萧九面前,压低声音道:“这两个都是别国来使,被老夫诓住了,你小子识相点,我提什么要求你得答应下来。” 说罢,他抬头询问严镇道:“老哥,你想挑战多少龙骑?” 严镇捋了捋胡须,打量了一下旁边那些膘肥体壮明显都是悍卒的龙骑们,“这样,先来五百让老夫试试深浅。” 萧九眉头一挑,多少?五百? 他立马扭头看向顾东西,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在说,五百是不是太多了? 萧九真怕五百龙骑一个冲锋就把这个老头给撞散架,到时候顾东西地位崇高无人追责,自己这个校尉可要倒大霉了。 顾东西微微一笑,“行,萧校尉你这边没问题吧?” 难不成眼前老者真有硬抗五百龙骑的水准? 萧九诧异地下意识说道:“没问题。” “一,二,三,四,五百夫长领各自队伍,出列!”一个个代号被喊出,五个明显气息内敛的高手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这五个百夫长注视着即将挑战他们的严镇,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太多表情。 严镇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暗自点头。 一个军人首先就要服从军令,哪怕是看起来很离奇古怪的任务也要眉头都不眨一下,保证尽全力认真完成。 无疑,大燕龙骑是合格的。 “不,你们不需要步战,骑上你们的战马,老夫想看看诸位的全盛状态!”严镇见这五百人似乎要与自己步战,顿时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 自己今天来就是为了战马,要是步战就没意义了。 见状,原本负手而立的辛荥见到这一幕则是默默站到了顾东西身旁,原因无他,这位骊国老战士只是怕血一会溅到自己身上。 说起来他的实力倒也不算弱,但是见到这五百人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那种心理所承受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换战马。”百夫长们见萧九没有表态,随即下令道。 五百匹战马身披重甲,而龙骑战士们也在严镇的要求下穿上了战甲,其目的就是为了模拟最真实的战阵。 “大燕龙骑!” “向前!向前!向前!!!” 马蹄声若怒雷,龙骑奔袭间已经将一杆杆包着棉花的长枪对准了看起来势单力薄的严镇。 在对方的要求下,大燕龙骑毫不留情,迅速在各自百夫长的指挥下发起了第一轮冲锋! 一时间校场上烟尘满天飞,战马后方掀起滚滚黄沙,足足有一万步大小的场地内无数小石子被震了起来,跟随着马蹄踩踏大地的鼓点上下跃动。 “哈哈哈,来的好!” 只见严镇大喝一声,双手猛地挥舞,武魂瞬间在他的掌心浮现出来。 这位老将使得是一把巨大无比的碧火凤嘴刀 ,刀身长度足有两米开外,刃锋上燃烧着碧绿色的火焰。 严镇紧握刀柄,将刀把狠狠撞击在地面,与此同时他的脸上露出自信表情。 短短一瞬间,严镇面前的大地已经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而且这条沟壑还在以惊人地速度往龙骑的方向蔓延。 这一招留给龙骑的反应时间极短,严镇相信只要对方的指挥官稍一犹豫,或者是兵士与战马配合素质稍差一点,等待他们的只有迎面而来的大坑以及轻敌的失败! 要知道,重骑想要施展很多战术动作比同等素质下的轻骑要难得多,原因在于其自身穿戴的重型甲胄虽然杀伤力很高,但是限制也极多。 严镇对这一技的理想判断是龙骑三分之一失去战斗力。 这并不是小瞧龙骑,相反,严镇还高看了他们一眼。 因为他曾经用这一招与本国为数不多的重骑部队进行演练,最后的战果是一千余名重骑全部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但严镇并不知道,大燕龙骑和别的重骑兵并不相同,就像是修士致力于站到武道巅峰一般,如果对战阵操控有境界的话,那么大燕龙骑相较于其他重骑来说,那就是毫无疑问的天差地别。 面对严镇的第一下进攻,龙骑五位百夫长只是淡定地抬起来左手小臂,如同提前预料到对方的行动一般。 “散!” 萧九悄悄在背后唤出了武魂。 掌心镜中花,摇曳绽放! 空间好似凭空出现了几条褶皱,将众人的痕迹尽数遮盖。 这倒也不算违规,毕竟自己就是军队的实际指挥者,既然对方想要领教真实实力,那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下一瞬,严镇发现自己已经被围了。 虚幻的镜中花突然破碎,露出了大燕龙骑的真容。 除却打前锋的重骑队伍稍稍偏马头,绕开地上的裂缝减速,其余四队重骑分左右翼均匀散在两侧,甚至还借着弯道提升了马速,令严镇不得不分心同时照顾左右两翼。 对于这个结果,严镇显然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他感到很震惊。 但是他还来不及细想什么,这才惊觉左右四队重骑已经杀到自己眼前了! 一环接一环,真是要命! 众目睽睽之下,严镇一脚登地,以一种颇为狼狈的姿态上了天,算是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这波进攻。 见到这一幕,萧九嘴角一咧,悄声道:“顾老,这位是摘星境?怪不得有这个信心挑战五百骑。” 只见数道燃烧着碧火的刀锋自天空笼罩而下,龙骑们避让不及只能迎头撞上,光是这一下粗略估计也有十之二三跌下马来。 没办法,谁也没料到对方居然是摘星境强者,光是这一项登天之术就是众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辛荥在一旁撇了撇嘴,什么嘛,到头来不还是升空欺负人家,胜之不武! “不打了,不打了。”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说话之人居然是严镇,他扶着腰略显痛苦地笑了笑,“这把老胳膊老腿,动两下把腰扭到了,让诸位小伙子们看笑话了。” “老将军,您没事吧?” 萧九这时才认出来,对方哪里是什么老者,这不是魏国的定武侯吗,也是这几年对方老得太快,以至于自己刚刚都没认出来。 “不碍事,不碍事,要不是老夫耍赖上了天,估计这五百龙骑要把我屁股都踹开花了!” 严镇慢慢走到那几个百夫长面前,细细端详一番,“你们几位,是怎么率军悄无声息地杀到我左右两翼的?” “回老将军的话,是我唤出了自己的武魂进行遮盖。”看几个百夫长面面相觑,萧九主动站了出来。 “原来如此,看来我这个老爷子也算是虽胜犹败,虽败犹荣,哈哈哈!” “小校尉,你可以去找铁龙城过来了,作为魏国使臣,窥一斑而知全豹,我必须要承认燕国有这个军事能力和大魏谈一谈关于两国作战方略的深度合作,我敢保证,如果达成合作,两国之盟对于别国的威慑力将会更上一层楼!” 严镇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不动声色地吩咐道,他自然不会告诉萧九自己看上了对方的控马技术以及养马水平,以免对方坐地起价。 要知道,这可是如今魏国骑兵最缺少的东西,也是自己此行来的最大目的。 严镇心中难免有些窃喜,他相信萧九肯定不知道自己的需求,这样自己就可以在待会迷惑一下铁龙城,用较低的付出换得自己需要的成果。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个人。 一个早就对他的计划猜出八九分的人。 一个等了很久终于可以揭晓真面目的人。 “何须找铁龙城,老哥你找我谈就行。” 顾东西笑容满面,从萧九身旁走到了严镇面前。 “多谢老弟一番引荐,不过接下来涉及到两国合作,这些就不需要你了,老哥需要与燕国能决定此事的人详谈。”严颜婉言谢绝道。 “我就是铁龙城委任,特意来接待二位的特使,也是能决定此事的人。”顾东西的笑容现在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 “你...老弟,你不要开玩笑。”严镇的神情有些不悦,连连摆手,他的时间很紧,可没空开玩笑。 顾东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严镇下意识想要挣脱,不成想对方的手却如同坚硬无比的铁箍一般,居然没有移动分毫。 “谁跟你开玩笑了?”顾东西的笑容依旧灿烂,只是多了几分游侠的江湖气。 “要知道,我亲自来接待就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顾东西用只有严镇能听到的声音淡淡道。 “毕竟,半步武神可不常见。” 第389章 静谧的夜 周国,承天殿。 自周朝灭亡之后,皇族姬姓改为周姓,放弃逐鹿天下之志转而偏安一隅,另立国于大陆一角。 国号取周,以念故土。 此刻,承天殿外天上弯月如钩,皎洁月光洒在白玉般的台阶上,清冷似水波。 而承天殿内,正在进行一项周人最为神秘而古老的占卜术,空旷的大殿内宫女与太监被通通赶走,只留下了两个人。 两个在周国地位最为崇高的人。 “大祭司,现在情况如何了?”周帝周云天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问道。 只见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青筋暴起,但很快又松开,如此反复,仿佛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和威严,就像一个普通人,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结果。 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依然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如诸天星轨般的宝物,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担忧,生怕自己会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每一秒都显得那么漫长而煎熬。 “星散星聚,因缘而起,随性而灭...陛下,您着相了。” 作为此次占卜的大祭司,他并没有如周帝那般目光死死盯着眼前宝物,相反,他一直都在闭着眼睛双手掐诀,看起来颇为豁达。 周帝闻言不由得微微苦笑。 能不紧张吗? 这关系到此后大周的国运,这是自从百年前推演之后的第一次,也是未来百年的唯一一次。 为了这次推演,周国穷极物力,搜刮一切可用之财、能用之宝,尽数投入了眼前这个如同星轨般流转不息的祖传宝物中。 说是倾尽国力也不为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殿外突然狂风大作,距离周帝不远处的窗子被这股邪风忽地吹开,一阵阵怪风如同找到了宣泄之处一般尽数从中钻了进来。 由于推演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大祭司是肯定腾不出空去关窗的,周帝无奈,只得暂时移开目光,耐着性子去亲自关上漏风的窗户。 一来一回之间,周帝的心情渐渐沉了下去。 周人善卜,自然极为看重征兆。 眼下怪风破窗而入,显然绝非善兆。 “噗!”忽然,大祭司口中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猩红的血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溅落在地上,一时间,大殿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 周帝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和恐惧,可是由于推演尚未结束,他根本不能去扶,甚至此刻已经到了关键节点,他知道对方连回答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只见大祭司虔诚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掐诀的动作则愈发快了起来,而原本只占据大殿一角的星轨被彻底铺开,整座大殿上都闪烁着熠熠星芒。 短短数息之间,周帝便见到对方半白的头发已经尽数枯败,完全变成了死气沉沉地惨白色。 若是推算不成,便不推算了,可不能再把大祭司的命搭进去! 周帝心中一急,连忙上前欲查看情况。 刹那间,只听一声巨响传来。 周帝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转瞬间,原本足以铺满大殿的星轨好似再也无力支撑一般轰然坠地,那些原本在上面原本流光溢彩的星芒也在此刻失去了光泽。 “鸠占鹊巢,火中取栗,不为尧存,不因桀亡,死生空回转,天行...终有常。” 只见大祭司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周云天,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但奇怪的是他的身子却并没有转过来。 而是整个人以一种扭曲到如同麻花般的诡异姿势低声重复着谶语,一遍又一遍。 “陛下,惨啊...太惨了!” 就在大祭司将这句意义不明的谶语说到第三遍时,他的双眼渐渐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滴。 紧接着,他的耳朵,鼻子,甚至是脸上细小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这些血滴在眨眼的功夫内汇成了一股,沿着大祭司的下颌一滴一滴砸在大殿的玉砖上。 “快逃...快逃!”大祭司含糊不清地喃喃道。 这一刻,血完全糊住了他的脸,猩红一片,甚至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周帝已经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嘀嗒,嘀嗒...” 周云天被这诡异一幕吓得连连后退,他的胸膛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着,但是憋红了脸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位长在深宫大院女子之手的帝王平日里都以诗书礼乐为伴,哪里见过这等诡谲景象。 足足数十息过去,周云天才渐渐回过神,他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顺气,这才勉强从嗓子眼中挤出几个音符来。 “来人,快来人!”他歇斯底里地嘶吼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一下心中的恐惧。 正在此时,那股诡异的怪风再次于殿外咆哮起来,这一次,它不只是掀开了一扇窗户,而是将所有的窗户都笼罩其中,让其大敞四开,任由狂风灌入其中。 周云天惊慌失措地望向窗外的天空,发现天上原本的明月不知何时已经被浓到化不开的乌云困住,再没有丝毫光亮。 周帝缓缓站起身子,顾不得活动僵硬的身体,立刻来到大祭司旁边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死了。 突然间,周帝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成一团,只觉得四周寂静无比,就连外面的风声也好似停了。 静。 静得瘆人。 “唰!” 周云天壮着胆子抽出了自己腰中宝剑,这件地阶下品的宝物一抽出来便寒芒四射。剑身折射的光芒倒映在周云天的瞳孔里,一并借给他些许慰藉。 “谁在外面?滚进来!” 从未经历过丝毫战事的周云天手握宝剑,一向善卜的他此刻紧张到甚至没有唤出自己的武魂来为自己卜上一卦。 周帝径直朝着殿外走去,想要看看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吸收了上一代周帝传承,虽然他没怎么修炼过,但好歹也是一位摘星境前期的强者,哪怕实力是同境下游水平,对付逍遥境的修士也绰绰有余。 尽管周帝的内心不愿意承认,但是毫无疑问,他的心性远远配不上他的修为。 直到他走出大殿后才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原本应该站在附近随时听候自己差遣的太监与宫女一个都没有。 是的,一个都没有。 而且不光是殿外没有人,但凡目光所及之处,皆竟无一人。 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强迫他冷静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冷静之后是一股寒意笼罩了他的心头。 此刻,原本祥和无比的皇宫在他的眼里如同一面张开的未知大网,似乎在等待着自己落网。 周云天脸色苍白地站在宫殿前,心中涌起一阵恐慌。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向他袭来,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情景。 周云天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将他困在这里,或者说整个皇宫已经被人控制,而他却一无所知。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无论他走到哪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整个皇宫如同死一般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气中。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越来越浓,仿佛要渗透进他的骨髓。 “鸠占鹊巢,火中取栗,不为尧存,不因桀亡,死生空回转,天行终有常。” 周云天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大祭司临死前的谶语,想要从中获得一些帮助。但很可惜,尽管他沉思良久,依旧毫无头绪。 当他来到一条长廊时,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声。他警觉地停下脚步,紧张地盯着响声传来的方向。 然而除了一片死寂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内心的恐惧却无法抑制。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继续往前走,希望能够找到出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最可怕的是陷阱里究竟是什么,他根本无从得知。 第390章 只有天知道 “快些,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一架马车飞驰在周国官道上,四周的景物在马车飞起的窗帘外极速倒退。 尽管车夫已经将马鞭打得噼啪作响,尽管带有军中烙印的战马已经口吐白沫,屁股上全是血淋淋的印子。 但在马车内的火盆旁,那个恐怖的年轻人依旧在厉声催促着,若是仔细看他的脸颊还能发现隐约的泪痕。 “阁主,咱们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三匹良驹都被跑死了,再这么跑下去老奴没事,可是您的身体本来就弱,只会更加吃不消啊!” “我不管,今日晌午如果还不到皇城,我陆机亲自执刀砍了你的头!”年轻人眯着眼睛,目露凶光地狰狞道。 “父皇生死未卜,你却让我慢点,你想过没有,我这个做儿子的如何能放心得下!” “一刻不见父皇就一刻不停!” 在马车旁充当临时护卫的是从皇城内临时被禁军统领调拨出的宫中禁卫,虽然只有百人,但是个个都是优中选优的好手,对于皇室也绝对忠诚。 “阁主千万不要动气,此事过后相关人等是经卑职亲手处理的,并未走漏半点风声,各地藩王更无从得知,不会起什么大乱子。”负责这次临时行动的副统领笑着安慰道,“而且卑职离宫时陛下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听说能够进些水米了。” “宫统领办事果断,待本阁主回去之后,定和父皇表你的功。”陆机翻动着面前火盆,神色悲伤。 只听他喃喃道:“父皇原本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鬼魂迷了心窍,选择在宫中一路砍杀?” “这...”宫副统领悻悻一笑,“卑职当晚并未当值,不太了解其中情况,更不敢妄议宫内事。” “宫统领,你当副统领是不是快十年了,按理说你能力不错,不应该困在这个位置才对。”陆机漫不经心地问道。 “卑职确有不知,这不能乱说。”宫副统领的鼻尖微微沁出汗水,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起来。 “那你刚刚说亲手处理掉了相关人员是诓我的喽?” 陆机用铁筷翻动着眼前的炭盆,一时间火星四射,半晌后他抬起眼眸,看向愈发坐立不安的宫副统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病秧子好欺负?” “卑职,卑职不敢!”宫副统领立马就跪下了。 尽管他的心中十分后悔主动向陆机邀功,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掏出自己的保命法宝,否则眼前这个病秧子真的会要拿自己开刀。 随即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折叠起来的密文,上面是经过特殊加密后的文字,一般人看不懂,但陆机身为乾阁阁主,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小儿科了。 接过密文,陆机并没有让宫副统领起来,而是先大致扫了一遍其中内容,发现尽是些太监宫女的口供。 “这些人说父皇在大祭司推演国运时突然发病,居然砍了大祭司,之后又提着带血的剑一路见人便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千真万确,卑职以对方生死相要挟,一连问了当日当值幸存下来的几十个人,他们都这么说。” “发生了如此丑事...都处理利索了?” “是,是,卑职亲自送他们去投个好人家了,现在除了我和贺大人之外,再没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对外则宣布大祭司正在闭关潜修,至少得明年才能出关,想着到时候是活是死也就没人在乎了。” “倒是心思挺伶俐,行了,起来吧。” 待他起来之后,陆机又问道:“对了,这份密报上没说父皇当时念叨的是什么,而事实上父皇念得是什么反倒很关键,你说呢?” 刚坐起来的宫副统领腰又弯了下去。 他知道,陆机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犹豫片刻,他全交代了。 “当时太监宫女们受刺激不小,每个人也就记得其中一两句,不过卑职事后拼凑了一番,全文应该是:鸠占鹊巢,火中取栗,不为尧存,不因桀亡,死生空回转,天行终有常。” “卑职大老粗一个,不知其中真意,不知阁主您听完可有什么头绪?” 陆机听完后瞳孔猛地一缩,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只是对方恰好正沉浸在回忆中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 “跟猜谜语一样能有什么头绪,本阁主听了都乏。”陆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过你倒是有点智慧,待会进了皇城去乾阁领个牌子,要没别的事你可以下去警戒了。” “是,是!” 能加入乾阁,宫副统领很高兴。 在跑死数匹军马后,陆机终于赶在晌午前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周国皇宫,一路穿越重重宫禁,来到了周帝静养的养心殿内。 “父皇!” 一进殿,陆机便推着轮椅痛声道。 听到陆机声音的周云天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干裂的嘴唇微微有了一丝丝弧度。 “我儿...你回来了。” “父皇,父皇,您怎么变成这样了?”陆机趴在周云天的身上,一生从未失态的他第一次放声痛哭,涕泗横流。 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他的呜咽声,这种声音令外面寸步不离的禁卫统领贺庄也不禁动容。 “吾儿,吾儿!” 周云天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我当初遇见你时那般爱哭鼻子?” 周帝的眼睛此刻已经无神至极,他凝视着殿顶处盘龙的龙目,许久后才喃喃说道:“要是这样,我怎么能放心把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交给你啊...” “各地藩王都与我并不同心,这些年我削去了他们的兵权,将他们圈在封地中等死,未来这些人都不会是你的阻碍,尽管放手施为吧。” 周云天听着陆机的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以及自己身前渐渐温热的被子,无奈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儿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其实这些年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想让你年轻时太过锋锐,才压了你这么久,你不要怪我。” “父皇,不要,求您别再说了!”短短半炷香的时间,陆机的双眼一片红肿,一向重视形象的他此时连鼻涕都哭了出来。 “不,为父一生都未曾按自己的意志活过,就连皇后也是母后亲自挑选的,唯独在收你作为我的养子这件事上,我才有那么一点选择的权力。” 只见他攥住了陆机的手。 “现在,让我把话说完。” “想那时我膝下无子,在雪夜里遇到你后欢喜地不得了,只一眼便认定了你,偷偷跟你讲,当时母后其实对此事极力劝阻,说你生得一双豺狼眼,将来必是畜生行事...” 周云天挤出了一点点笑容来,“事实证明朕没有看错你,你为大周奔波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一句怨言也没有,说一句忠心耿耿、天日可鉴,一点也不为过。” 陆机沉默不语,低垂眼帘,只是双眼红肿依旧。 “只是说来也奇怪,自你之后一连诞下几子,皆夭折,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可能朕就是生子困难吧。”周帝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殿外那些人糊弄朕,说朕身体尚佳只需静养,可是朕自己清楚,自从那日平白无故见了鬼后,此身便已如水中火,风中烛,只在旦夕之间。” 说到这里,他突然急促地喘息起来,“朕自登基始,御极天下二十又六,自问以宽仁侍天下之民,近来朕得育一子,唯恐遭人暗算一直养在深宫不许他人知晓,今后望你能以国相之身辅佐之。” 一声声咳嗽在他的嗓子里挤了出来。 “父皇,父皇!” 这一刻,陆机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昔日对他的种种关爱,他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祖宗传承朕已将其置于宗庙,需我族血脉方可接受传承,待小儿加冠之日,卿需多费些心思。” 周云天说到这里时突然红光满面,坐起来一把抓住陆机的手腕,摘星境修为捏得他阵阵发痛。 只见一枚烙印缓缓浮现在陆机手腕上。 “勿怪,此乃心印,朕给了你和弟弟一人一个,平日一切无妨,只是不能彼此间刀兵相向,如生出此念将会陷入剧毒焚身之境,日日受苦,如果对方身死则无药能治,唯有死路一条。” “如若此子不贤,吾儿或可自立,只求可以看在我的份上留他一命,也留自己一命,逐他出国便是...” 周云天说到这里,红光从他的脸上刷地褪了下去,他无力地躺在床上一角,自嘲道:“吾国好卜,可算来算去也算不过老天爷,你说是不是也挺讽刺的...” 周帝突然想笑,他挤出的笑难看极了。 一双眼眸凝视着陆机,里面的情感说不出道不明。 在生命走到这一刻时,这位没什么作为也没什么过错的大周国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勉强吊着,尽管他也曾富有四海。 周云天想要伸手抚摸陆机的脸颊,但伸到半空的手无力地垂在了床边。 “未来怎样...” 他急促地喘息着,然而呼吸频率却不受控制地渐渐弱了下去。 这位帝王再不复昔日大周国主执掌一切的从容,转而眼神空洞,声如蚊蝇,语气好似水中浮萍般无依无靠。 “只有...” 周云天嗓子里费力地挤出了两个字。 “父皇,您说什么?”陆机趴在了周云天的嘴边,不放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最后的笑僵在了周云天的脸上,他语速极慢地吐出了几个字,好似光是说出这几个字时便已经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只有...天知道。” 第391章 托名周相 “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乾阁密室四周火烛明亮,陆机斜倚着墙壁缩成一团,勉强算是坐在桌子旁边。 灯火生辉,陆机可以看到桌上琉璃宝镜中的那张清晰而愈发陌生的脸颊,以及那双看似迷茫实则隐藏着狠厉的眼睛。 “看起来真够陌生的,你这个混账东西...”陆机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 “亏他临死前都还那么信任你,甚至临终之时还嘱托你要站出来主持局面,甚至还将大权放到你手里...” 渐渐的,镜中的那张脸好似和许多年前的那张纯净的少年脸庞重合在了一起,也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 “父亲对你这么好,寒冬腊月将你抱回宫中收为义子,教你修炼,教导你做人的道理,又让你执掌乾阁,最后的最后还让你做他的托孤大臣...” “可是这些种种,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让你满足,你总想要更好的。” “甚至临死前他还认为皇太后对你的评价并不准确,认为自己终于赢了一次...如此可悲的人物,你却让他死都没死个明白。”陆机看着镜子中那个利欲熏心的自己,重重叹了口气,他抖着肩膀,好像自嘲般挤出了一点看起来虚伪不已的笑容。 “你啊你,到底在着急些什么呢?” “不就是曾经有人欺辱过弱小的你吗?不就是有人背后议论你的身份吗?不就是你始终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个捡来的孩子吗?” “你自己静下心来想想,这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陆机的眼眶渐渐红了,他嘟哝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让你下定决心,亲自设局杀了培养你这么久的父亲只为夺权。” “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一拳打碎了眼前的镜子,破开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陆机那张癫狂而狰狞的脸。 “阁主,您没事吧?” 尽管密室的隔音效果极好,但是乾阁下属还是听到了里面陆机歇斯底里的嘶吼,他实在放心不下,思索片刻后轻轻叩了叩门。 “滚!”陆机扭头咆哮道。 许久后,密室的大门开了。 陆机面无表情,慢腾腾地转着轮椅走了出来,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下属们。 “刚才是谁在当值?” “回阁主,刚刚是卑职在当值。” “拖下去,杀了。” 刚刚站出那人大惊失色,却被左右同时夹住胳膊,一人一边给硬生生地抬了出去。 不久后外面响起了一声哀嚎。 “打探密室内消息者,格杀勿论。” 众人被他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心悸不已,先是躬下了身子,又觉得不够恭敬,于是便纷纷跪在了地上。 他们的眼中隐隐透出对眼前人的狂热追随,在陆机看来,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今日新皇继位,诸位与本座同往。” ...... 年幼的皇帝带着比他脑袋还大上一圈的十二颗五彩玉珠组成的帝王冕旒,一个人站在承天殿的最高处,俯瞰着下面黑压压的文武百官。 礼乐声沉稳,带着皇家独有的威严。 只是今天的风很大,天也很凉。 要做皇帝的小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本就离了母妃温暖的怀抱,如今又被这股寒风一吹,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反正鼻子一皱就开始放声哭了起来。 先帝离奇去世后周国群臣本就心力交瘁,如今见到幼帝太过年少而无帝王之相,这些人中不少的心思都转得飞快,悄悄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一位小官在队伍的末尾和旁边的人小声说起了闲话,不时看向上面站着如同木偶的小孩子。 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人...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臣子都在下面交谈起来,因为没有人不担心这个国家接下来的走向。 幼帝的母妃今年也不过十七,面对朝臣在下面窃窃私语,她本想壮着胆子训斥几句,可张了好几次嘴却最终也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够了!” 声音自午门外传来,不大不小,但是偏偏压下了承天殿前的私语。 “见过相国。” 当陆机手捧天子宝剑出现在承天殿的门口时,无论大小官员,纷纷躬身致意。 而陆机身后乾阁成员则随他一同鱼贯而入,这些人提刀配剑,大步流星,自动为陆机与群臣之间隔出了一道人墙。 群臣噤若寒蝉,承天殿外一片死寂。 唯有木质轮椅碾过大理石的地砖所发出的沉闷声音反复刺激着众人的耳朵。 登上承天殿的过程是漫长的。 幼帝看着自己推轮椅的男人一点点来到了自己身边,好奇的他甚至忘记了哭泣。 而他的母妃则站在一旁,眼见陆机来到自己儿子身边却依旧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脸色苍白着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幼帝的眼睛里都是疑惑。 “我是陆机,若你愿意也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叫我一句兄长。”陆机懒洋洋地笑了笑。 “可我是皇帝,你应该不能站在我身边。”小孩子歪着脑袋看着他,费力地理解着陆机的话。 “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就不是皇帝了,知道吗?”陆机笑着刮了刮面前小孩的鼻子,“你的母妃说过你长得很可爱吗?” “好像说过...哎?应该...应该说过吧?”小孩子掰着手指回忆道。 陆机拉过男孩的手,将他带到自己面前,又指了指下面那些站着的文武百官们。 “看到这群人没有?”陆机笑眯眯地问道。 “看到了,他们看起来好大,好可怕。” “不用害怕这些应声虫,你是皇帝。”陆机趴在幼帝耳边,小声道:“想不想让他们看起来小小的,没那么可怕?” “想!”小孩子的眼睛亮亮的,嘴角还有晶莹的口水。 “那我说一句,你跟我说一句。”陆机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朕乃大周天子...” “朕,乃大周天子!”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声音被陆机用修为助推,在整个承天殿内回荡着。 “上承天地之命,守祖宗之法...” “上承天地之命,守祖宗之法!” “下顺百姓民心,循传承之序...” “下顺百姓民心,循传承之序!” “今顺位而继,诸卿为何不拜...” “今顺位而继,诸卿为何...为何不拜?” 小孩子说到一半时有些胆怯,不过陆机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了他莫大的勇气把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承天殿前众臣子纷纷面露惊色,忙不迭的跪在地上,这些最低都是五品的朝中大佬们面向承天殿上的这个小孩,毫不犹豫,恭恭敬敬地朝拜着。 “臣等见过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孩子哪里见到过这么壮观的一幕,他先是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兴奋地手舞足蹈。 而陆机与其并肩而立,面带笑容,他抓着幼帝的胳膊使其不会因为太过激动而在群臣面前失了威仪。 幼帝被抓的吃痛,偏头看向陆机时,正好对上了后者的眼睛。 陆机笑着用大袖徐徐扫过殿下众臣,这动作好似是将大周的万里江山去展示给幼帝观赏一般。 随即陆机将刚刚收到一旁的天子剑再度拿起,径直放在了幼帝的手心,让其攥成拳后牢牢握住。 而他则握住了幼帝的手,两个人一起将这柄象征着大周皇权至高无上的宝器握住。 “这样,才叫帝王。” 第392章 与燕合作 大燕龙骑校场内的一处场地,严镇与辛荥两位别国来使坐在顾东西身旁一左一右的两个位子上,铁补天等龙骑校尉作陪,一群人围坐在一张大桌,你一言我一语,探讨着合作细节。 随着时间的推移,严镇这位在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顾不得身份,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睛,反正是撒泼打滚,活像个滚刀肉。 目的呢? 就为了让眼前这个难缠的男人再多让几分利益。 “老哥,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合作谈判已经接近尾声,顾东西神色悠然,将手旁几近沸腾的茶壶拿起,笑眯眯地给严老爷子又沏了一杯茶。 “停停停,你别给我倒了,这几个时辰我去放了几次水了?每次放水回来就能看见你和那几个年轻小子来回比划着手势。” 严镇忿忿不平地喝了一口热茶,忍不住又道:“这茶香是香,你们燕国待客也没什么毛病,只是下手也太黑了些,我大魏武卒的战甲技术向来密不外传,这次将其传给你们也是看在秦王的面子上陛下才忍痛割爱的,更何况那么多稀有金属也一并赠与给你们,而且还开放了相关的交易...” “此举本就是想着能多换些龙骑的技术来训练我国骑兵,可是你这老贼先是乔装打扮来探我的底,现在还压着价谈,你说我这心里能好受吗?”严镇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又喝了口茶,“这一趟要是就这么回去,我都对不住大魏百姓!” “严大人一看就是个懂茶的,浩然之地有一棵近千年的古树,历经风霜雨雪,每四年才出堪堪五两茶叶,以往别人来了我都不肯用,今天为了招待你这位大魏的贵客,我才下了血本。” “哎呀,我算是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了,顾大人是不是欢迎我?”辛荥在一旁笑看严镇吃瘪,“怪不得都没怎么给我倒茶。” “你看,你看,严大人不要不知足,辛大人想喝这茶,可是我很吝啬,还不给他呢。”顾东西抿了口茶,老神在在。 严镇一听这话就急了,一拍桌子刚要吹胡子,顾东西立马放下杯子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我知道严大人心有不甘,可是龙骑内部有些训练环节无法公开,不是两国有嫌隙怕你们学会,而是这些训练方式太过残酷,练废练死都是常事。” “这样吧,铁龙城虽然没给我这个权力,但是我不怕他,看在咱们老哥们相识一场的缘分上给严大人开个口子,放宽一点条件。” “什么条件?”严镇眼神一眯来了精神。 “战马。”顾东西笃定道。 “既然贵国拿出了金属与我们交易,身为兄弟之盟以礼还礼是应该的,我大燕的战马天下闻名,听你描述之后,我认为你们骑兵的发挥很大程度是受制于战马。” “所以老弟我临时决定,今天合作细节商讨完,我就上书给陛下,让大燕为魏国开放战马买卖,够不够有诚意?” 严镇眉头一挑,又不想被对方看出喜色,于是又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又细细品了一口,“这茶的确不错,顾大人待人接物真是没话说,佩服。” “严大人,你谈高兴了,现在该我了吧?”辛荥在旁边捋了捋胡须,“要说还是大燕好,谁都抢着和你们结盟,羡慕得很啊!” “你请你请,正好我出去透口气,这一路谈下来可是要憋死我了。”严镇顺势走了出去,此地只剩下了辛荥与燕国众人。 “严大人走了,辛某也谈谈合作的事情。”辛荥笑了笑,“说起来这还是你们秦王和我国陛下亲自商议的流程。” 一提王诩也参与进来了,顾东西等人便稍微坐正了一些,以示尊敬。 “其实也没聊什么详细的,大体上是陛下很看中燕国的灵兽,希望能够换过去一些,契约由你们来提供即可,这些灵兽都将成为未来骊国修士们生死相依的伙伴,不存在虐待等等现象。” “这一点老夫可以请示陛下,但是不知道尊使能给出什么价码。” “价码好说,药王谷内灵药每年出产不少,你们未来免不了和晋国有一场恶战,丹药储备势必要跟得上才行,我大骊可以负责供应,要多少有多少,并且作为交易的信用可以先行支付一部分。” “光是这点恐怕不够。”顾东西摇了摇头,“灵兽培养起来很耗费精力与时间,每一头灵兽都要比人类同境修士修炼要慢上许多...” “顾大人别急啊,我还没说完。” 辛荥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淡然一笑继续道:“我们骊国有一样东西估计你们也曾听闻过,在骊云天中盛产一种宝珠,名曰:骊云珠。” “这种珠子可以通过观想其中景物可以大幅度提高对修炼的感知能力以及操控武魂的水准,以往这些东西都是被我国严格控制的,不过作为这次的交易条件,这一项也会被加入其中。” “说到这里我提醒一句,你们秦王好像对它挺感兴趣的,应该是他亲自开口要的,不然陛下也不会舍得允许如此至宝外流出来。” “既然秦王殿下都开口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我会上书给陛下的,静候佳音即可。”顾东西点了点头,对于这种小事来说,他同意约等于铁龙城同意,这样基本上事情已经成了大半。 “那好,希望两国能从这个交易开始,建立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辛荥拱了拱手,面容和善。 “嗯,希望。”顾东西缓缓起身,“尊使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私人有个事情。”辛荥笑了笑,“我想来卖一条消息,对于你们燕国还是挺重要的,当然,可买可不买。” 顾东西跟铁补天等人对视一眼,随即露出笑容,“开个价吧。” “顾大人很果断,当真有大将之风。”辛荥恭维道。 “这条件也不难,就是想和大燕交个朋友,未来有难之日能来燕国避一避。” “可以,燕国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顾东西点了点头,随即立下天道誓言,只要辛荥不违背燕国利益,他可以代表燕国负责庇护。 这位刚被封为羽侯不久的男人开口承诺的分量是极重的,辛荥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并不废话,痛快地说出了自己掌握的消息。 “离你们最远的周国最近要变天,根据叛逃的乾阁成员给出的消息来看,应该就是这两日期间。” “而那位乾阁的阁主最近和晋国活动很密切,估计变天的事情应该和他有关。” “届时周国和晋国要是兵合一处,燕国该如何办,还是提前想想比较好,比如拉拢拉拢我们大骊什么的。” 看着一头雾水的顾东西,辛荥笑了笑,“估计当时潼武关一战顾大人不在场吧,没关系,你可以问问手下那些龙骑,谁人不知乾阁陆机的名号?” “这位可是险些把你们太子与秦王逼上绝路的男人,他现在又出山了。” 顾东西顺势瞥了眼坐在一旁的萧九,后者神情凝重,冲他点了点头。 “好了,消息带到,辛某也该回去跟陛下复命了,诸位不必送了。” 待严镇和辛荥走后,顾东西带着消息找到了铁龙城,后者听完消息后倒是没有过多表示,只是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地图上的几处箭头。 “我说怎么分析不出这几处晋国进军布防路线的来由,原来是在防备这小子,这样一看就合理多了。他来了正好碰一碰,我也手痒得很。” “这小子才多大,居然连你都知道他的名号了?”顾东西难以置信。 “有志不在年高,这小子和太子与秦王是同一水准的对手,说起来有他作为大燕年轻一代磨刀石,老夫倒是觉得挺合适。” 铁龙城淡然一笑,他凝视着地图自言自语道:“这样才显得这是个风云际会的时代,日后你我在史书上的事迹被人讲起,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些年轻人的出现而变得更有趣。” 第393章 李代桃僵 青州,漓泉郡。 “殿下,离此地郡城还有近十里路程,眼下这些郡守态度不甚明朗,恐有异变,您看咱们是直接进去与那郡守对峙,还是再做其他打算?” 对于漓泉郡的郡守,这个名字叫做钱汲的家伙,即便机智如桓温也照样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只得询问王诩下一步该怎么做。 王诩理解桓温的难处。 没办法,到目前为止,掌握青州的情报着实不多,各地郡守对于王诩的态度也大多都是暧昧不清,如用一言以蔽,那可以归类为不愿与之扯上联系。 要知道,王诩既然率军进了青州,那么作为地头蛇的各位郡守肯定全都知情,不知情也就不用在这个位置混了。 按规矩,各地郡守即便政务再繁忙也该派人来露个面,以示对皇族的尊重。 但是奇怪的地方恰恰就在这里。 没有任何一位郡守派人前来,他们好似齐刷刷站在墙头观望态势一般,悄不作声。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里是谁的青州,是林夔的?”王诩擦了擦桌上的灰尘,随手掸了掸。 “当然不是。”桓温斩钉截铁。 开什么玩笑,林夔即便有再大的野心也绝对不可能将青州五郡尽数拿下,如果他真有这个能力的话现在的大燕就该一分为二了,划两地而治了。 “那么,是各地郡守的?” “自然也不是。” 见王诩挑了挑眉,桓温好像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了。 只听王诩冷笑着缓缓道:“不要说孤现在有龙骑在旁本就不怵他林夔,便是没有龙骑,单凭摘星境的修为,林夔有能力杀死本王么?” “青州是大燕的国土,姓王,不姓林。孤何必躲着他,处处避他的锋芒?” “这一趟,本就是为他来的。” 王诩毫不留情,字字诛心。 “殿下,臣妾惶恐,家父一心为国,断无造反之心!” 王诩刚刚这一番话并没有避着林酩,所以后者一个字都没落下,全都听见了,连忙跪下请罪。 不过请罪归请罪,林酩眼中的好奇与异彩是掩盖不住的,她看向王诩的眼睛里包含着很多种不同的情绪,这些都被后者悉数看在眼里。 “惶恐?” 王诩挑起她的下巴,注视着这张比之花翎亦不逊色多少的脸颊,片刻后才幽幽说道:“孤在你的眼睛里可没看到惶恐。” 林酩眨了眨眼睛,由于被王诩挑起了下巴,所以此时她说话含糊不清。 “这可怪不得妾身,只能怪殿下言语间英雄气太足,一时只顾着仰慕,忘了惶恐。” 这番话从林酩的樱桃小口里说出来,娇滴滴羞怯怯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那叫一个情意绵绵,直接把王诩的质问化解成了夫妻之间的情调。 此言一出,不光是王诩微微一愣,就连离这边还有几步距离的桓温也呆住了。 “殿下您这,我......”桓温满脸尴尬。 我要不还是走吧,杵在这里看人家打情骂俏的,是不是耽误这两位如胶似漆了? “咳咳,桓温,刚刚孤说到哪里了?” 好在王诩这么多年磨练的脸皮够厚,即便是微微泛红也看不出来,自顾自抽回了手,转过头去询问桓温。 王诩自从与林酩联姻之后没碰过对方一个指头,甚至都没进过她的房间。 能够与他像刚才那么亲密的人太少了。 只有花翎,也唯有花翎。 而刚才对方犹如新婚妻子般的热烈口吻令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一时心神微怔,竟露出了些许破绽,被这小女子反将了一军。 林酩低垂着头,眸中隐隐透出捉弄人后的促狭笑意。 这个男人真有意思,明明之前还胸有成竹地分析着林夔在青州的形势,活脱脱像个年少的枭雄。 然而当自己有意用魅力勾引他的时候,他又将自己视作烫手山芋,如同情窦初开的菜鸟一般选择了敬而远之。 为什么会这样?她扪心自问。 毫无疑问,王诩这个位置肯定见惯了女人,尤其是美女,应该已经司空见惯了才是,再不济也该是心思很多但面上毫无波澜。 想了想,她只能想出一种可能。 王诩的交际里,君臣,父子,主仆太多。 唯独爱人太少。 地位如他者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莺莺燕燕,就算是一夫一妻也大多都是年少相识青梅竹马,早就习惯了打打闹闹。 而他呢? 光凭那位秦王府的王妃显然还不够。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以这样一个难以在秦王府内立足的身份来到王诩的身边了。 怪不得那个男人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完成这项任务绝不会失身,哪怕自己的身份是秦王的侧妃。 原来答案在这里。 “该进城是一定要进城的,可是孤若以现在这个身份进了城,未必能看到想要的,发现应该发现的问题。” 王诩看向桓温,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小状元,这一年来你在礼部当差,倒是有了点官身的贵气,应该不会出差错。” “殿下过誉了,您不会是想施展李代桃僵之计吧?” 闻弦音知雅意,桓温一听这话顿时猜了个八九分,看这样子明显是相中自己作为替身了。 “聪明。” 王诩这边已经卸下了头上紫金冠,朝着桓温招了招手。 “过来戴上,让孤看看效果。” “殿下,这种行为属于僭越,私带王冠被人发现更是要被夷三族的...”桓温看着近在咫尺的紫金冠,口干舌燥。 “让你戴就戴上。”王诩亲自把紫金冠戴在了桓温脑袋上,仔细端详一番,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待会让铁补天给你补上易容,孤那些丹药都放在他那里以备龙骑不时之需了。” 看着桓温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王诩啧啧道:“别哭丧个脸,别人想当秦王孤还不乐意呢,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平时孤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属下遵命。”桓温欲哭无泪。 桓温下车去准备了,而林酩看准时机,趁王诩换衣之际从背后扑了上来,直直抱住了王诩的腰,妩媚道:“殿下一直躲着我,是嫌弃臣妾的姿色不够?”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牙酸。 但是为了拿捏住眼前男子,也只好试一试。 “自然不是。” 王诩被这么一抱顿时浑身一僵,除了花翎外他还没被别的女人这么对待过,也没人敢这么对待他。 可是偏偏林酩是有这个资格的女人。 “那是殿下顾忌我父亲的身份,对臣妾也充满了忌惮吗?”林酩娇滴滴的声音再度响起,“出嫁从夫,若是殿下真的和父亲起了冲突,臣妾能两不相帮最好,如果不能,臣妾的心思肯定向着您。” “自然也不是..”王诩不禁扶额。 总不能说我就是和你走个过场,就是政治联姻而已吧? 王诩觉得这话太混账,他说不出口。 “那殿下为何这般冷落臣妾?”在王诩的背后传来阵阵抽泣声,“臣妾自问有几分姿色,在未出嫁之前也是怀春少女,也和别的女子一样憧憬过未来夫君...” “可是新婚至今,殿下可曾碰过我一根指头?”王诩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泪眼婆娑的俏脸,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看到这一幕,王诩也有些心软。 林酩直到现在也没什么过错,站在她的视角来看自己的确太过冷血无情,即便是政治联姻也不该如此才是。 “汝父情况不明,孤对你始终要有些提防,既然你成为了我的妻子,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王诩说到这里沉默片刻,随即认真道:“待到此事了结,孤会给你个交待。” 此言一出,林酩的心里顿时一暖。 作为皇族身不由己乃是常态,王诩能有这么一句话,足见其为人宽厚。 自己虽然是假戏试他,想要拿住对方软肋,但演到了这里也有些不忍心,他只是在爱情里不容第三人的痴心者。 仔细想想,换做是自己的爱情不也是这样吗? 一念至此,林酩不禁在想,自己给他提供一些帮助应该不算坏了规矩吧? “什么交待也不需要,臣妾愿向殿下自证心迹。”只见林酩微抬泪眼,在王诩耳边轻声呢喃着,“您不是要乔装进城打探情况吗?妾身对漓泉郡也有所了解,理应与您同往。” 第394章 宝钞不过是擦腚纸 “你说对漓泉郡有所了解,先前来过?” 过了城门,王诩打量着四周景象,屋舍虽然谈不上一尘不染,却也透着一股子规整气息。 而且哪怕一眼望去城中皆是土路,但一路走来是也有专人洒水净街,哪怕是路过马车在路上疾驰也掀不起什么灰尘。 眼前这一幕还真有的出乎王诩的意料,不是说钱汲这家伙这两年囤粮不干人事么? “漓泉郡妾身的确不曾来过,不过家中奴仆倒是有生在此地者,他们说这里人都能吃饱饭,但是除却吃饭这一项再想满足其他的事情是绝不可能的。”林酩说道。 “听这话倒像是典型的农业大郡...可是你看看,这群人哪里不满足于别项,就差把绫罗绸缎珠翠名器挂在身上了。”一身商人打扮的王诩一连逛了三四个街市,终于忍不住感慨道。 漓泉郡城内何止是富裕,路上之人大多脑满肠肥之状,肚子大者都要垂到地上了。 短短一个时辰,从王诩身边走过长衫素服之人不计其数,更有一些衣着不凡者夹杂其中,身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唯独就是看不到面色穷苦行事卑微之人,仿佛生活在此地不论商户与百姓,个个手中有钱,阔气得很。 “以前听父亲说钱汲是个有手腕的好官,治理一方小郡不在话下,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林酩见到此地景象倒是很高兴,因为这代表父亲看人的眼光没差。 好官吗?王诩没说话。 道理很简单,漓泉郡治理的水平再好再高,能比得上由各地供养起来的皇城吗? 不可能,这是政治地位决定的,享受着整个大燕供养的皇城所能吸纳的资源不是一个小小的郡城能够媲美的。 那么皇城之中尚且有食不饱穿不暖者令父皇时常召集百官商议应对之法以爱惜民力,此地又如何做到不见一人穷困潦倒? 这其中定然有不对的地方。 “你这布料不错,怎么卖?”王诩决定主动出击,打探一下这些人的底细。 “一张券五匹布,童叟无欺,公道价格。”这人笑嘻嘻地摇着一根手指,“您可以打听打听,整个街市属我刘三的布最便宜,质量最好。” “券?你说的是宝钞吧?”王诩从袖中抽出一张大燕昭衍三十四年印制的宝钞,面额一两,算是最为贴切五匹布市价的。 那商人先是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王诩与林酩的装扮,觉得二人应该是商人,于是咧开嘴笑了笑,“小伙子,你才来漓泉不久吧,还没去官府换券?” “的确,这其中还有什么说法不成?”王诩心道果然有问题,于是收起宝钞套话道。 “宝钞早就在几年前就被取消了,现在你身在漓泉想花都花不出去,还不如做一张擦腚纸。”刘三得意地笑了笑,“外乡人,看你年轻给你句忠告,进了漓泉可不要傻乎乎地拿宝钞交易了。” 王诩从怀中摸出十两银子,塞进刘三袖中,故作青涩道:“老哥,我和家妻初来乍到,就是想跑跑小生意,不怎么懂其中关窍,可否详细讲讲?” 刘三感觉这银子分量不少,他先是左右打量了一番,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来,跟我进内堂。” 进了内堂,刘三立马关紧了门窗。 “有什么想问的抓紧问,出了这个门咱们可没见过面。” “老哥,你说的券是什么东西?” “这宝券是钱郡守发的,他说漓泉郡内部可以用此券流通,当然,用银两也不是不可以,唯独你刚才拿的宝钞不行。” “银两和宝券如何互换?” “无法私下互换,宝券虽然有银子的面额,但是却只是充当一个计量手段,并不做实际兑换标准。” “那你们日常是怎么应用的?”王诩疑惑道。 私自印钱,钱汲杀头的罪过跑不了。 现在他只好奇,百姓是怎么选择相信他的。 要知道,大燕宝钞之所以能够替代银两,原因有二。 其一,比银两轻便快捷,大燕各地都认这种宝钞。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宝钞兑换银两从未出过岔子,你能拿出多少面额的宝钞就能兑换多少两银子,这是大燕的信誉保证。 而且宝钞伪造起来极为困难,需要引动一丝摘星境的特制标记才行,能制作这种级别的标记也只有铁龙城等寥寥数人,而对于这些人来说,钱早就只是个数字了。 可是宝券呢? 除了第一点和宝钞相似,其他的完全不符,更无法保证,所以王诩对当地百姓都承认宝券任由其在市面上流通而感到疑惑。 “说起来我们一开始也不认宝券,可是架不住宝券的购买能力太强了。”刘三苦笑道,“就拿大米来说,银子能买到的大米,同等面额的宝券能买到它十倍的量。” “只要用银子在官府换了宝钞,就可以在宝钞设立的交易市集上购买大米,而且还是足足十倍的差距,谁不用宝券谁就是大傻子。” “等等,你说宝钞设定的交易市集...”王诩敏锐地捕获到了问题的关键,“用银子和用宝券交易的地方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钱郡守说这是怕民间私下用银两兑换宝券,导致面额不一致,所以用银两交易的地方只用银两,用宝券的地方都是官府在管理,确保公平公正。” “要说宝券的交易还真像钱大人说的那样公平,都是一手宝券一手货,东西也便宜得很,比银子值多了。”刘三自豪地说道。 “久而久之我们这里都认可宝券,没人再用银子了,而原本一分为二的市集也全归官府管理,任何货物都要经过官府查验后才可以交易,这样一来我们也放心。” “不过有一点不好,宝券购买的大米太香了,比一般的大米香的多,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我就吃多了,这几年胖了太多。” 王诩听到这话后感觉毛骨悚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大米绝对有问题,而且有大问题,甚至街上人为何几乎都是胖子也找到了答案! 王诩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而沉稳,“宝券和用宝券购买的大米能让我看看吗?” 见刘三似乎嫌麻烦,王诩淡淡道:“我加钱。” “这...好吧。”刘三走进里屋,拿出了一点大米,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摞宝券,“看完就走吧,我这里庙小,若是二位是外地官府来人调查此事,我吃不消,也不想卷入其中。” 刘三这么多年做生意也不是个傻子,眼前人问东问西的让他察觉到肯定不是简单的生意人,他当然也知道假造钱币是杀头的,但是有钱大人顶着他怕什么? 而且他也心中有气,想了想说道:“不过我觉得钱大人是好人,你们可要放亮眼睛,别冤枉了这样一位好官。” 王诩默不作声,先是看了看宝券,民间仿制难度颇大,不过官府系统制作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随后他将视线转移到了大米上。 刹那间他心头狂震,一口恶气直窜大脑。 “怎么了?”林酩也跟着心中一紧。 王诩双目如电,死死注视着眼前大米。 别人不知,更分辨不出,但王诩太清楚这股气息了,他做梦也忘不了! 身负始皇传承的他能够清晰地看见,眼前这一颗颗饱满的大米里,现如今掺杂着无比浓郁的天魔气! 人吃上这米不出五年,必会魔化! 难怪可以十倍兑换! 难怪要周边农户多交粮食! 难怪货物都要经过官府查验! 难怪绝大多数城中人都胖跟得猪一样! 原来都是为了布下这个局! 钱汲,你好大的胆子! 第395章 驱虎吞狼,急流勇退 “今年分派的任务为何还没完成?” 漓泉郡城府衙内,长相周正的男子来回踱步,他的眉毛皱在一起,任谁都能看得出心情很差。 “大人,并非我等玩忽职守,实在是那帮混蛋胃口越来越大,城中哪有那么多乞丐流民喂给它们的,再抓下去城中百姓必起疑心。”郡丞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原本就弯着的腰又弯了几分。 “既然如此,林大人那边呢,还没有回信吗?” “林帅那边还是依旧...”郡尉面露难色。 听着郡尉的汇报,这位曾是大燕进士之一又参过军的郡守大人越想越憋屈,正好他探手在桌上摸到了一把茶壶,直接恶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这些年我要粮给粮,要银子给银子,为何漓泉的情势还是每况愈下!” “大人,咱们要不跟朝廷上奏吧,死扛下去恐怕要误国误民呐!”面对盛怒的长官,郡尉跪在地上,拱手恳求道。 钱汲猛地转过头,一步步走到郡尉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觉得,咱们这些人还有退路吗?” “私自印钱,榨取民财,勾结魔物,倒卖粮食,不论哪一样都是要命的死罪!” “可不管怎么说,您做这一切也是为了大燕啊!”郡尉急切道。 “为了大燕?别开玩笑了。” 钱汲冷笑着重复道,他的手指划过面前同样在这一方郡守府中为官的同僚们,每个人都低下了头。 “这句话落在在别人的耳朵里,他们信么?他们只会说我与诸位皆是狼子野心,与虎谋皮之辈!” “可是秦王已经进城,您也知道,他如今就在府旁下榻,而城外还有虎卫驻守,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事情咱们该怎么办?”郡丞回过神,有些不知所措。 “那就是天意,钱某不会违抗天意,更不会与秦王为敌。” 钱汲叹了口气,苦涩道:“想必殿下来到青州应是为林大人而来,查到我也正常,大不了一死,可惜此生读书不少却未能报国,空负浩荡皇恩。” 一时间,郡守府衙的内堂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 半晌后,钱汲好似下定决心般幽幽道:“也罢,既然这些魔物胃口不小,咱们再满足他们最后一次。” “大人,我们要怎么做?” “将现有抓到的乞丐流民们送过去,告诉它们这是最后一次合作,并给这些混账三天时间离开漓泉,否则本郡守将亲率大燕将士把这群虫豸扫荡一空!” “大人,咱们哪有兵啊!” 郡尉被这一番话吓得不轻,还以为眼前的郡守大人得了失心疯,连忙一把拽住了钱汲的大腿希望他收回命令。 “如今城中可战之兵不过一千余人,而且大多都是老兵弱兵,百战之士早就抽调出去支援林帅了!” “大人,您可要三思啊!” “你以为本官是要用城中那些老弱病残去抗衡魔物?”钱汲踹了郡尉一脚,“本官自问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那大人的意思是?” 一旁的郡丞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钱汲,甚至目光中还有所期待。 “驱虎吞狼。” 钱汲的口中吐出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犹如带有魔力一般令在场之人都乖乖闭上了嘴,期待起了郡守大人的下文。 “魔物们如今力强势壮确实不假,可是一山总比一山高,它们终究是从林大人那里绕过来的逃兵,再强能强过林大人手下的虎卫吗?” 钱汲微眯双眼,一个美妙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缓缓浮现。 “倘若这群魔物知进退主动离开还好,如果它们不知死活,本官不介意邀请秦王殿下去这些混账的大本营一趟。” “届时秦王有难虎卫必然出手,魔物自然可以尽数铲除,事后本官顶多是丢了官职而已,正好或可借此急流勇退,回家种田,做个富家翁。” “倒是苦了诸位,还要与本官再遭一遍罪。”钱汲朝着众人拱手作揖,弯腰一礼,就连袖子都垂到了地上,“但无论如何,得知真相的漓泉郡百姓会感激大家。” “大人言重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 众人一怔,随即纷纷起身回礼。 “既然如此,诸君...拜托了!” ...... “今年送来的贡品数量不对。” 山上的黑雾中,一个头生双角的巨大头颅缓缓探了出来,一双猩红的眼眸打量着面前匍匐在地的人类,它的眼中满是戏谑。 “难不成你们钱大人想要我们亲自去一趟?” “近来城内城外失踪的人口越来越多,很多找寻的家属都在闹事,我们郡守大人的压力也很大,能凑齐这些已是不易。”郡丞赔着笑脸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突然之间,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中,一双布满坚硬鳞甲的黑色巨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探出,犹如钢铁铸就一般,闪烁着冰冷而致命的寒光。 只听得一声惨叫响起,三四个趴在地上直哆嗦的人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双恐怖的巨爪紧紧捏住。 随着巨爪用力一握,这些人瞬间化作了一团血雾。 紧接着,魔物抽了抽鼻子,刚刚形成的那团血雾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一般,径直飞入其中。 当最后一丝血雾也被吞食殆尽后,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透露出一种极度满足和享受的神色,仿佛品尝到了世间最为美味的佳肴一般。 “你们按约定给我们足够的贡品,看在林夔的面子上,我们则用更多的粮食来回报你们,而且还不打你们,这很公平,不是么?” “贡品?” 郡丞的眼神中流露着一股悲意,他咬牙切齿道:“那是贡品吗?那是人!” 若不是为了保全全城百姓,他们这些做父母官的,怎么舍得将治下百姓送给眼前魔物做贡品! 他不是没有良心,他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自己! 只是先前打也打不过,求援亦是石沉大海,只能忍气吞声,被迫与眼前魔物虚与委蛇。 “随你怎么说,在本座眼里,你身着华服倒算个人,而他们一身破烂衣裳,作贡品本座都觉得不够格。”巨大的头颅朝他呲了呲牙,“给你们三天,三天内凑齐足够的贡品,不然...” “不然什么,不然你还敢开战吗?”郡丞上前一步,“这是在大燕的国土上,一旦开战,你休想逃出去!” “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合作,给你们这些混账最后三天时间,离开漓泉,否则我们郡守大人将亲率大燕将士把你们这群虫豸扫荡一空! “桀桀桀,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又多了一些底气,这说明你们上次的惨败还不够。”魔物如同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个不停。 眼前的人类说得倒是没错,它们这些天魔来到此地确实不能大张旗鼓地动手,不然招来强者反而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是它们选择长期布局逐步侵蚀漓泉郡的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们没有将整个漓泉郡化为囊中之物的能力,而且身为十二魔神之一,虽说身处末位,但是奘狱还是有这个信心认为自己可以趁燕国不备逃出重重封锁的。 “三天,何必等三天,本座的大军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到来!”它的笑声渐渐冷了下来,目光中的杀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化作实质刺在郡丞身上。 “姑且留你回去报信,你记住了,这次你们败了,不光是漓泉郡,整个青州都是本座的地盘!” “至于林夔,此战之后,让他守在一线天慢慢养老吧!” 第396章 逆流而上,逢灾不避 “殿下,钱汲邀我去城外,虎卫随行,不知是否可以应下?” 王诩在城中继续搜集消息时,突然从天机阁那里收到了这个消息。 在思虑片刻后,他用炭笔在上面缓缓写了一个字:准。 在王诩的授意下,三千龙骑在接近漓泉郡城时就已经化整为零散在了四周村庄和城内各处,只留下了目标不小且并不配合的五千虎卫充作秦王护卫留了下来。 如今假冒秦王的桓温身边则由铁补天亲自护卫,需要出手时他会代劳。 “殿下,城外并不太平。”林酩看到了王诩的回复,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道。 “结合我对父亲那边战事的了解和先前那名老农的话,妾身认为城外应该有埋伏,而且就是针对您设下的圈套。” “钱汲估计猜到了您是来调查父亲和他的,想要联手外敌来置您于死地,所以妾身认为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让桓温过去。” “桓温身边有五千虎卫守护,摘星境以下没人动得了他,还是说你认为林轶不够忠诚?” 以王诩对天魔的了解,只要不是摘星境天魔亲至,五千虎卫足以保护桓温平安无事。 毕竟天魔摘星境以上的强者也并不是烂大街的货色,如果在漓泉郡城外能有这等强者,何必同钱汲讲什么条件,直接杀进城来岂不是更好? “林轶自然是对殿下忠诚,对大燕忠诚的。”面对王诩的质问,林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从妾身掌握的消息来看,钱汲身为父亲的旧部,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至少他比殿下设想的要棘手。” “你说说看。”王诩沉声道。 “钱汲进士出身,在此为官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又是父亲旧部,参过军,知晓军事。”林酩如数家珍,“如果他真的背叛了大燕,妾身认为殿下应该早做准备,而不是让桓温去冒险。” 她自然知道王诩是来查林夔的,但是她希望的并不是王诩在这里白白送死,使林夔身上的罪名变得更重。 林酩反而希望王诩能够好好跟林夔谈一谈,以此来洗清后者的嫌疑。 “你啊你...”王诩听后摇头失笑,“怎么和花翎一个样子,都劝我遇到点风吹草动都要退避三舍,舍不得我擦着皮,磕到碰到。” “事情不是这么做的,既然对方主动开了口就证明事情有突破口,如果你不配合,对方只会狗急跳墙逼你配合,到时候双方都闹了个大红脸,何必呢?” “今时今日,如果我修为不够,不必你说自然会退避三舍,然而事实上我有这个能力来收拾残局。”王诩信誓旦旦道。 “面对着满城百姓被毒米侵蚀,随时可能化为天魔奴仆的情况,你若是孤该怎么退?” 王诩望着有些昏暗的天空,笑着感慨道:“此时孤抽身离去自然简单,也不必管什么圈套...可是这些百姓呢?” “他们等得起慢慢查,细细查吗?” 林酩惊讶地微微捂住小嘴,她发现此时王诩的眼神无比坚定,油然而然地流淌着一股霸气。 “他们等不起,所以明知有风险孤也要这么做,此时此刻,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救下更多人。” “既然孤是秦王,是受全大燕子民供养的秦王,那就应该在这时候逆流而上,逢灾不避!” 林酩发现此时的王诩很像一个人,一个她在心中一直爱慕着的男人,他们二人在面对灾难时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完全一致。 同样选择挺身而出,选择护佑苍生! 唯独长相不太一样,他不是那个人。 可惜,你若是他该多好? 那个男人至今音讯全无,也不知在燕国何处,自从那日一别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了无踪迹。 自己也是,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林酩低下头,将心中的情感埋进深处,挤出笑脸来,“殿下心意已决,无论如何,妾身都会跟随您一起的。” “送死也是吗?”王诩笑了,“这一趟我未必有我说得那般有把握。” “送死也是。”林酩认真地点了点头,“吾父与天魔交战多年,未曾逃避过,我身为他的女儿,理应承袭父志。” 这句话出口,令王诩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好一个将门虎女,既然这样,那就跟紧了。” ...... 五千虎卫在易容后的桓温指示下启程,跟随着钱汲缓缓上了山。 “殿下,此山似乎不太对劲。”刚一进山,林轶根本不顾及钱汲的面子,面色凝重地跟桓温汇报道。 与天魔作战多年,林轶对天魔的气息十分敏感,尽管一路上钱汲遮掩的很好,但是多年以来养成的直觉还是告诉林轶不太对劲。 只是林轶并不知道眼前秦王并非本人,而是由桓温所假扮的,主要是龙骑校尉铁补天还跟随在后者左右,这一点做不得假,故而他进一步没有细想。 “钱大人,此事怎么说?”化妆成王诩的桓温闻言,睁开双眼询问道。 钱汲淡然自若地笑了笑,“此地山清水秀,以往都是我与府内诸官吏休闲之地,今日也是趁着休沐之际邀请您前来游玩一番,算是尽尽地主之谊,至于危险,下官从来没在此地遇到过危险,殿下不必多虑。” 桓温淡定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在叫苦不迭。 现在马车内一共坐着四个人。 钱汲,林轶,铁补天,他。 数他自己修为最低。 林轶还能隐约感觉到不对,他则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铁校尉,你怎么看?”桓温决定求助一旁的铁补天。 尽管殿下要求他们顺着钱汲的计划行事,但是没让他们白白送死,遇到的风险如果太大,他宁愿率队退出。 这些天虎卫的表现桓温也看在眼里,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而且绝大多数都能一眼看穿,对于大燕那是一等一的忠诚,他并不想因为燕国的内斗而令这么多好汉子白白流血牺牲。 桓温已经计划好了,如果铁补天也觉得不对劲,他立马就撤。 只见铁补天在钱汲与桓温的注视下缓缓闭上双眼,数息之后再度睁开。 “铁校尉,是不是没什么问题?”钱汲额头上微渗出些许汗水,但他顾不上去擦,而是第一时间故作淡定地笑着发问道。 事关驱虎吞狼的大计,他绝不容许有半点失误。 铁补天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在钱汲看来似乎饱含深意,不过前者的话倒是令他彻底安下心来。 “静是静了些,不过倒没发现什么危险,林兄,让队伍再警戒些总归是没错的。” 一句林兄给林轶喊得红光满面。 啧啧,咱这地位也算是挺高,能让大名鼎鼎的龙骑校尉喊咱一句林兄。 “好,我去吩咐一下。” 心中暗爽的林轶扭头就出去了。 桓温听了这话也稍稍安下心神,与钱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一行人逐渐接近山顶,雾气愈发浓重。 起初,虎卫们与林轶还能谈笑风生,彼此分享着军营趣事和战场经历。 随着路程的推进,气氛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仿佛预示着前方将会有巨大的危险等待着他们去面对。 此时,再看这些虎卫们,原本轻松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和警觉。他们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兵器,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让他们愈发凝重。 而队伍中的林轶同样也是神情凛然,他的眼眸凝视着远方,似乎想要穿透那重重迷雾。 毫无疑问,他们都感觉到了危险。 只是马车内的秦王没喊停,他们就必须继续走。 军令如山,不外如是。 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马车内的秦王根本没感觉到有危险该作何表情。 “桀桀桀,你们总算来了!” 来自天空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五千虎卫的头顶上轰然炸响。 “别乱,各自以十夫长为基准,结阵迎敌!”林轶振臂一呼,高举兵器呐喊道。 防备了一路,终于等到了! 让老子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 林轶手下这些虎卫不愧是百战之军,在短暂慌乱过后立刻就地结阵,将“秦王”所在的马车牢牢护卫在了中央。 “是骡子是马,滚出来让大爷看看!” 第397章 寂灭涅盘,褪魔返真 “桀桀,小子,你和别人都不太一样,你比他们更嚣张,本座要留你玩到最后,慢慢戏耍!” 只见天空中恍如漫山遍野的黑雾逐渐缩成了一团,而后黑雾中伸出来一只巨爪轻轻向下一弹,虎卫们的耳边顿时有狂风往来,发出阵阵呼啸。 众人举目望去,却发现这阵强大的怪风竟然将此地山头上本就不多的枯树尽数卷到了半空。 一时间飞沙走石四起,遮天蔽日。 林轶勒紧缰绳,熟练地安抚住被周围巨大声响吓得有些惊恐的座下战马,他那双望向天空的眼眸中渐渐生出一丝熟悉之感。 “真是怪异啊,这个地方居然还藏着这种东西。”林轶自顾自地喃喃道。 “大人,咱们怎么办?” 手底下的虎卫虽说各个根基扎实,能够在狂风中依旧做到脚下生根,稳稳落在原地,可是他们身上的战甲已经被这阵风刮得猎猎作响了。 要是再不将这股怪风停住,他们这些人迟早也得跟周围枯树一般被卷上天空。 “传令,各自拿出法宝,按天魔处理。”林轶已经熟练地在怀中摸索起来,看样子是在找什么东西。 “天魔...这里怎么会有...” 此言一出,周围虎卫皆是一惊。 这里可是燕国腹地,一线天离此地正经要走上一阵,怎么可能遇到天魔? “住口!”林轶恶狠狠地低声呵斥道。 “秦王还在车内,难道你们想让他认为这是林帅守护一线天不利吗?” 一众虎卫都低下了头。 而铁补天的声音也适时从车内传来。 “林兄,外面如何,是否需要我出手?” “不必不必,来了个老对手,等宰了它再与殿下汇报情况,辛苦铁兄在里面保护一下殿下安全。” 说到这里,林轶已经将林夔交给他的法宝拿在了手里,那是一方形如琉璃般的碎片,形状像是一片衣角。 不仅是他,所有虎卫都有一片。 只是林轶手中的比他们要大一些。 看着天空中盘桓的黑雾隐隐透出森森魔气,林轶冷笑一声,将手中宝物高高举起。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寂灭涅盘,褪魔返真!”伴随着林轶口中的咒语,一片片琉璃在片刻的沉寂后俱是光芒大作。 刹那间,七色宝光自琉璃中诞生,化作七色光剑直刺天上黑雾。 一声惨叫传来。 黑雾如同浓云见日一般迅速消退,暴露出其中隐藏的一只天魔。 此刻它正捂住双眼,痛苦不堪,庞大的身躯更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一时间土地震动,四周山石纷纷滚落在地。 “蝼蚁!蝼蚁!你怎么敢!” 从语气中就能听出,它已经暴怒至极,早就没了刚才的戏谑劲儿, “虎卫全体,举枪!” 林轶才不管它说什么,这么多年的血与火的战场磨砺早就淬炼出了一套完整对阵天魔的流程。 抬手间,长枪如林! 无数形如虎头上獠牙的锐利枪尖一齐对准了天魔,三十年红木经过油蜡多次洗礼后再加以匠人秘法制成的枪杆后方是无数条强悍的臂膀。 普通天魔只需要被刺中一击便会在顷刻间血流如注,枪头上的利刃将会贯穿它们坚硬的皮甲,让这些魔物失血致死。 此技之下,不知多少天魔殒命于此。 这也就是为什么包括林轶在内,这些人自愿将自己的武魂泯灭,心甘情愿地练习这种制式宝物的使用 士兵从来都只需要团队合作,而非个人英雄。 “掷!”林轶一声令下! 虎卫强壮的臂膀联动枪杆,将长枪用力抛出,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迅疾的弧线。 锐器破风声不绝于耳。 “啊!”惨痛的嚎叫声响起,声音之大犹如天上的闷雷突然炸响,只是缺了威严,多了凄厉。 只见无数杆长枪刺进了天魔的身体,在它的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放血,令其发出阵阵哀嚎。 “别杀我,别杀我,求你了!” “现在想要求饶,晚了!” 林轶哼哼一笑,随即纵马上前,欲要亲自取其性命。 谁料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变故又生! 只见林轶的四周突然出现一些褶皱,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在徘徊的短短数息时间内,座下战马两条前腿已经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沛然巨力压得跪在地上,发出一声哀鸣! 不好! 林轶心知中计,欲弃马而走。 谁知转头竟被一面无形的屏障拦住,好似整个人被困在了玻璃罩子内动弹不得。 “窸窸窣窣...” 背后传来声音,林轶抽出腰间佩剑,准备转身应敌,谁料刚刚在他面前流血的天魔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玩!好玩!” 一个巨大的头颅从褶皱内探出,如同一只老猫般笑嘻嘻地注视着眼前好似老鼠般被它抓住的虎卫统领。 “孩儿们,你们说好不好玩?” “好玩!好玩!” 此山之内,有无数声音回应着它。 虎卫们骇然拔剑,可是这种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根本锁定不了方向,加之林轶被困,士气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结阵!保护殿下才是要务!” 任凭林轶如何呐喊,他的声音由于被这个陷阱牢牢隔绝,根本无法指挥虎卫。 漫天黑雾再度笼罩此地。 林轶亲眼见到了许多天魔藏身其中,利用视野的优势对着虎卫们发起源源不断地进攻。 尽管这些虎卫都是优中选优的好手,已经将战斗刻在了本能中,但是林轶知道,只要困住自己的这头天魔出手,绞杀全部虎卫只是时间问题。 完了,全完了。 从成功到失败。 一瞬间,林轶万念俱灰。 指望马车内的铁补天吗? 恐怕如此危难之下,他只会护着秦王逃跑吧? 指望朝自己投下惊鸿一瞥的秦王吗? 或许他有这个能力,但是王诩与自己本就有过节,此行更是来针对林帅的,他不趁机对林帅发难都算良心了,谈何帮助? “本座说过的,要慢慢和你玩耍,谁让你是林夔手下大名鼎鼎的虎卫呢?” “本座刚刚演得好不好看?” 奘狱双爪一齐用力,从空间裂缝中缓缓现身,与此同时血色王座自动在它身后浮现,它慵懒地斜倚在上面,看向林轶的眼神中饱含冷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自我介绍一下,本座乃魔神奘狱。” “另外,你刚刚好像说了什么。” “让本座想想,是不是要保护...殿下?” 说到这里,奘狱的脸上多了一丝邪笑,它抹了抹嘴唇,好似即将享用珍馐一般。 “那么,他在这里吗?” 第398章 记住我的名号 在? 不在? 林轶心中苦笑。 无论回答在不在,自己都已经败了。 奘狱看着林轶的表情一点点发生变化,它的嘴角越咧越大。 真是有趣啊。 没想到自己这次阴差阳错,居然逮住了一条大鱼。 而且很显然,从面前这个小鬼的表情中就能分析出来,这条大鱼就藏在被虎卫保护在中心的车厢里。 奘狱挥挥手,一道魔气如箭般射向车厢,直接将车厢加固的盖顶掀了个底朝天。 这也使得它看清了车厢内的人。 有意思,面对着自己,车厢内的人居然摆出了三张神态各异的脸。 那个手里握着一把尺子的青年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隐隐有股挑衅的意味。 而跪在地上的那个官员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似乎饱含苦涩,有一种壮志未酬...他们人类应该把这种情绪叫作壮志未酬吧? 最后是坐在中央、身穿华服的男子。 他只是闭着眼,双手平静地搭在腿上,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似对眼前的局势浑然不知。 啧,看气质,他应该是王。 “殿下,臣万死。” 钱汲双膝跪在地上,将头上官帽小心翼翼地拿下,用一只手托着。 自己怎么会这么愚蠢呢? 怎么会实打实的认为虎卫足以消灭魔物呢? 自己早就该想起来,就连林大人自己都被这群魔物打得只能被迫在一线天防守的啊! 可惜自己无能,上不能替国家,替陛下分忧;下不能解地方,解百姓之苦愁。 最后居然猪油蒙心,选择与虎谋皮,将秦王亲手带进了险境。 面对天魔在外的虎视眈眈,钱汲跪在地上,重重叩首道:“臣钱汲,罪该万死。” 桓温睁开眼,看向钱汲的目光中只剩下了无奈。毕竟自己只是个假的,真要处置钱汲也得殿下说了算。 但是殿下现在在哪里,不好说。 看着马车上面来回盘桓如同在欣赏一场大戏的天魔,桓温再度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 唯有铁补天,摩挲着手中量天尺,若有所思。 此时的量天尺上星光熠熠,正随着铁补天指尖的滑动而连连闪烁。 一股玄妙的气息流露而出。 流转不息的群星告诉他,奘狱的修为比他要强上一些,应该强上半境,他自己是逍遥境巅峰,也就是说这头最大的天魔应该是摘星境前期的水平。 硬拼,他死,天魔重伤。 但铁补天认为这样做不划算。 倒不是他怕死,而是另有原因。 当捕捉到转瞬即逝的契机时,铁补天双手握成拳,将自身逍遥境巅峰的修为全力输出。 “量天!观星!” 只见量天尺宛如一道闪耀着奇异光芒的流星,被铁补天猛然地高高抛向空中! 刹那间,它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绽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绚烂光辉,迅速幻化成了一片浩瀚无垠、璀璨夺目的星域。 这片由无数星辰组成的壮丽景象,就像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缓缓展开并将整个地域都严密地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原本天魔所构建的滚滚黑雾此刻如退潮时的海水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向后退缩而去。 而那些深藏于黑雾中的低境界天魔们,瞬间便失去了掩护和依靠,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星空中变得无所遁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无情地阻拦在了外面,无法再向前靠近半步。 已是强弩之末的虎卫们终于一改疲于招架的态势,迎来了喘息之机,纷纷对放手相救的铁补天投来感激的目光。 铁补天放眼扫过,心中一叹。 短短几十息的时间内,虎卫已经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 这个数字,真是令人悲伤。 若不是观星需要准备一会儿,他倒是不介意救下同为兵士的虎卫们。 此刻,一颗颗星辰在铁补天眼中划过。 突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象征帝星的紫微光芒大作,正在极速赶来。 “原来如此,天魔逃不掉了。” ...... “看样子,他应该比你强一点。”天魔来到了林轶面前,用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只是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手段又能维持多久呢?” 林轶抬起头看着它,面容冷漠。 奘狱发现他的眼神中突然多出了一道光芒。 不,不对! 那不是他眼神中的光芒。 而是光芒在他眼中的倒映! 奘狱的眼神中突然多了惊恐,它骇然回过头,却只看到来自远处的一点寒光。 下一瞬,那道寒芒掀起了一阵血浪! 所有在它面前的天魔,只有一个下场。 死! 全死! 无一例外! 残肢断臂满天乱飞! 直到那道寒光精准停在自己鼻尖的那一刻,奘狱几乎是浑身一凉,沸腾的魔血好似凝固了。 原来,这是一把剑。 而且是一把快到极点只留下寒芒的剑。 奘狱能够感受到,使剑的对方一定也是同境,而且还是高手。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它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华丽的转身撞在了铁补天构建的星域上,任由群星撞击它也不闪不避。 它伸出一只巨爪,势要将林轶口中的皇子拿在手中作为筹码。 铁补天见状向后退了一步,拦在了桓温与天魔之间。 面对天魔的举动,他很清楚是冲着自己背后假扮成皇子的桓温而来,但是他还是选择不抵抗,将星域撤下保留元气。 刚刚的碰撞已经令他受了伤,如果硬撑下去,接下来的旅程他什么也不能做,每天只能养伤。 接下来,他要把后背交给对方。 或者说不仅仅是后背,而是信任。 刹那间,铁补天的眼眸和那位正在飞掠而来的皇子对上了眼神。 您说对吗?秦王殿下。 太对了! 王诩在空中双掌合拢运起剑诀。 就在同一时刻,只见他身侧山河社稷剑宛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般,静静地充当着剑胚。 而方才稳稳地停驻在奘狱面前的鱼肠则仿佛被施了隐身之术一般,悄然化作了这柄绝世神兵的剑尖,虽无形无相,但却隐隐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紧接着,轩辕与太阿犹如两颗璀璨的星辰,分别镶嵌在了剑尖的两侧,成为了最为锋利的剑锋,它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能够斩断世间一切阻碍。 湛卢和干将二者则如同忠实的护卫,紧紧地贴合在剑身的左右两侧,构成了坚固无比的剑锷,它们所散发出的凝重气息,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承影与纯钧则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坚韧的剑脊,这剑脊如同一座巍峨的山脉,承载着整把剑的力量与威严。 而那柄由燕帝亲自赠予的赤霄剑竟直接融入了剑身之中,化身为剑魂。 刹那间,整把剑都焕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灵性,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跃跃欲试地想要展示其惊天动地的威力。 气冲霄汉之志,承诸名剑之魂魄! 九剑合一! “世分阴阳,身有正邪,心存善恶...” 太极玄功发动,摘星境修为火力全开! 王诩将双掌向前稳稳推进,好似乘风破浪一般,横推一切阻碍!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首战,即决战! 抓到了! 奘狱当然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死亡威胁,但是自信的它选择在极短的瞬间它伸出巨爪拍飞了铁补天与钱汲,将面色有些苍白的桓温抓在了掌心。 也几乎是同时,一剑穿胸而过! 飞花落叶,流水无痕。 奘狱引以为豪的肉身被轻松贯穿。 璀璨剑光之下,带起一阵腥臭血雨。 一连串爆炸声响起,群山之间是一道巨大身影倒飞而去,堪堪爬起的铁补天居然看到就在这短短一瞬间至少有三四座山峰塌了下去。 这是何等人间伟力? 殿下,你已经迈入如此境界了吗! 尘土飞扬间,除了铁补天几乎没有人看清过程,他们的双眼里都带着些许迷茫,就连林轶也不例外。 但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林轶立刻回过神,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自由,于是他振臂一呼,吩咐虎卫绞杀起残留天魔。 “刚刚,那是谁?” 钱汲吐出一口血,面色惭愧地问向看向远方的铁补天。 “刚刚那位,是你一直想见的人。” 想见?钱汲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只想看到殿下平安,现在别人无论是谁,他都不想见。 ...... 撞断了数座山峰的奘狱吐出一口血,当它正要起身,一道身影来到它面前,按住了穿过它胸膛的那把巨剑。 双方尽管身形相差近百倍,但是奘狱不得不承认,它居然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无比弱小的人类心生胆怯了。 难怪魔神之中有传闻。 人族修士同境之中水平相差极大。 原本它还不相信,但是现在它信了。 偷袭,虽然是偷袭,但为何他的剑器这么犀利,可以毫不留情地一剑斩断自己所有生机?! 当对上了后者的眼神,奘狱颤抖着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我?你不是一直都想见我吗?” 王诩冷笑一声,将握在手中的剑器向下按压,直到剑刃完全没进奘狱的胸口。 奘狱看到眼前人干脆利落地狠辣做派,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难道没有什么条件要与自己商量吗? “本座手里有你们的皇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已经被救下了,现在你的手里空无一物。”在贯穿天魔的一瞬间,王诩救下了被奘狱下意识松开的桓温。 的确,奘狱这才感觉到刚刚准备作为自己筹码的人已经不在自己掌中了。 一瞬间,它甚至觉得现在眼前面对的处境还不如先前被自己戏弄的那个虎卫统领,也在此刻慌了神。 “本座...我,我有金银财宝,也...也有无数美女奴仆,还有很多宝物与你们人类口中的天材地宝,就藏在这座山里,只要你能放了我,我带你去...” 最后一个找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它突觉心口一片冰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那柄贯穿身体的诡异剑器正在疯狂蚕食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机。 而眼前男子竟然好似宿命一般,也如自己先前一般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本王封号为秦,乃大燕秦王。” 好...好熟悉的名号啊。 那不是刚刚那个皇子的名号吗?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秦王... 难怪,难怪会这么强。 “未来不单是你,其它所有天魔都会记住这个名号。”王诩注视着奘狱的瞳孔渐渐涣散,他笑了。 “记好了,我叫王诩!” 第399章 颠倒世界,深重苦难 “林轶,你带着一千虎卫在此处收拾残局;铁补天,暂领其余活着的虎卫返回漓泉,护着桓温和钱汲。” “一并把这个头拿回去,挂在城墙上震慑宵小。” 当奘狱的巨大头颅被眼前这个男人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的时候,林轶承认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真是人能做到的吗? 一个如此强大的天魔,居然被他三下五除二就给斩掉了头颅,恐怕林帅也不过如此了吧! 见林轶还在发愣,王诩皱了皱眉,“愣着干什么,林夔就这么教你的?” “哦哦,是!”林轶这才回过神,朝王诩拱了拱手便指挥虎卫开始扫荡刚刚躲藏进山内的一众实力不强的天魔。 在钱汲一片复杂的目光中,王诩缓步来到了他的面前,将原本被他拿下的官帽戴回钱汲的脑袋上。 “殿下,罪臣...”钱汲此时自然明白眼前人才是正主,毫不犹豫地跪下请罪道。 “你的事回去再说,现在你还是漓泉的父母官,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站在这里,别人感受不到,王诩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天魔的气息并没有断绝,在四面八方依旧能够捕捉到些许痕迹。 这意味着隐藏在漓泉郡附近的天魔还有不少,而奘狱只是这其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一股而已。 眺望着群山,王诩喃喃道:“或许现在,你们应该已经收到了奘狱身死的消息,或许还没收到。” “不过以你们的性子布局了这么久,想必快要藏不住,准备主动现身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向山走去。” 给铁补天留下了一些救人用的生机泉水,看了看桓温的状态还不错,王诩选择向山里走去。 奘狱亲口告诉他,山里有财宝,有宝物,也有美人奴仆。 “殿下走的好快,差一点我就跟不上了。”王诩离了人群后不久,林酩在一棵树旁现了身。 “林轶伤那么重,你不去看看?” “不去,又死不了,谁稀罕看他。”林酩的大眼睛注视着王诩,眼神好像会说话,“刚刚殿下那一剑好霸气,一剑就把那个大魔头给打飞了!” “是吗?有那么霸气?” 王诩从一旁拔下一根草叼在嘴里,在前面走着,漫无目的地问道:“你想学?” “想学。”林酩点了点头,“从小到大,父亲倒是允许我修炼,但是没教过我什么战斗技法。” 王诩刚刚那招剑法总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仿佛在梦中见过千百回那般熟悉。 所以她才没忍住有此一问。 “不过你的修为可是不低啊。”王诩头也没回,“逍遥境前期的水平放眼大燕也不算庸手。” “是...是吗?” 王诩此言一出,林酩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暴露了什么,于是淡定地找补道:“可能是从小父亲给的天材地宝太多,修炼破境也就堆砌得比一般人快些。” “嗯,倒是也能解释得通。”王诩显然没有想继续延续这个话题,“只可惜,这剑你想学我也教不了,因为这一招不在剑法而在剑。” 林酩在王诩背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听殿下如此笃定的语气,估计打过很多这样的对手,将一招一式早已胸有成竹,这样才会形容此招不在剑法。” “你是在套我的话吗?” “这也算套话吗?”林酩诧异地反问道,“普通人见到天魔估计早就吓得握不住刀剑了,而殿下一招一式尽显从容,明显是对这些怪物早有准备。” “要是殿下觉得我是在套话,那不说也罢,妾身不问便是。”林酩气鼓鼓地说道。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两人一时无话。 越往深处走,王诩能够感受到天魔的气息愈发浓重,渐渐地竟如同墨水一般浓稠。 “你自幼跟在林夔身边,听说过春秋学宫吗?”王诩突然问道。 “春秋学宫?”林酩的目光凝住了,过了几息,她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不过没有回头的王诩是看不见的。 春秋学宫这四个字,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岂止是听说过那么简单。 林酩尽可能压抑着语气,故作淡然道:“那个地方,我还真的听说过。” “听说过就好,我的这套剑法连带对于天魔的了解,许多都是从那里掌握的。” “那个地方古朴,规矩也重,人更是一眼望去便觉着厚重,还有一群可敬的老家伙们最后死得重于泰山。” “说起来这个地方给了我不少启发,也令我有不少感触。” “殿下居然去过春秋学宫?真是令人惊讶。”林酩这回是真的惊讶,料想眼前男人的岁数不过与自己相仿,他是什么时候去过的?如果他去过的话,为什么自己在学宫时没有见过他? 一念心起,她突然想求证一些事情。 可是转念思索一番,话还是停在了嘴边。 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不能掺杂感情。 林酩瞥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心道一声抱歉。 “好了,闲聊结束,该办正事了。” 林酩回过神,这才发现他们两个已经来到了一处天魔布置的禁制前,而禁制背后封印的是一整座大山。 王诩运起阴阳二气,强行打破禁制。 一股扑鼻恶臭迎面袭来。 “咳,咳!”林酩立马掩住了口鼻。 王诩脚步不停,面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你听到了吗?”他问道。 “听到什么?”林酩不解。 “听到求救与呻吟了吗?” 摘星境的修为令王诩的听觉极为强大,此时此刻,他的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丝丝极微弱的哀嚎。 这股哀嚎不是一个人能够发出的,是一群人的哀嚎,来自这些人灵魂深处的哀嚎。 山门被王诩两拳轰碎。 林酩发现原本应该不见天日的山体内居然有一盏盏如豆大小的灯火在照明。 她走下台阶,环视四周。 一瞬间,林酩突然愣在了原地。 潮湿,恶臭,恐怖,甚至是...荒诞。 一个个赤身裸体的女子在听到巨大的声响后纷纷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看向这边。 林酩这时候才发现这群应是妙龄的姑娘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手腕粗细的铁链锁着,不长不短,刚好将她们困在了墙壁两侧。 而在她们的脚下则是一摊如同黑褐色泥水般混合在一起的排泄物,只是看上一眼便让林酩的胃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见到王诩和林酩二人后,她们似乎有所犹豫,但是在短暂呆滞后,这些人中的一些站了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她们无一例外,都将嘴角咧到最大,露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容,干瘪的身体如同对折般面朝二人躬身行礼。 “恭迎主上回宫!” 王诩快步上前,才发现那些没有站起来的人已经死了,而这些人最后留在地上也并非是一具具完整的尸体,相反,她们早已被啃食得面目全非。 尽管她们死了,但是铁链依旧如同栓狗一般吊着她们的尸体,磨损最大的脖子附近只有几根白色的骨头连接,铁链上的腐肉如汁水一般,不时滴落在地上。 而在这些女孩的身后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王座,足有上百米高,一张张油亮泛黄的皮子铺在上面,似乎这些皮子的连接处还有几根黑色的毛发。 王诩神情凝重,因为他看出这是人皮。 “呕!” 林酩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几个呼吸后,王诩的眼睛渐渐红了,在扫视四周后,他犹豫片刻,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一个眼神看起来还不算太过呆滞的女孩面前。 看年龄,也就十二三岁,正应是备受父母宠爱的年纪,却被拴在了这里。 王诩拿出了一点食物和水,指尖作剑,随即他不光斩断了女孩后面的铁链,也斩断了此地其他人身后的铁链。 可是明明这只手能够握着剑斩杀摘星境天魔,却在此刻偏偏抖得厉害,他咬了咬牙,将这些吃喝往女孩面前推了推,尽可能地露出一副和善表情。 “吃...吃吗?” 下一秒,女孩摇了摇头。 “我吃过了。” 只见她伸出手,指了指就死在自己身旁的那具骸骨,露出了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十分天真无邪的烂漫笑容。 “可好吃了。” 王诩如遭重击,浑身一震。 他甚至站不起身,往后一连退了几步。 王诩清楚地明白,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最后的最后,他抹了一把脸,一并将流出的眼泪擦干净,露出了两个血红的眼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在林酩震惊的目光下,王诩双膝跪地。 “咚!咚!咚!” 在这一刻,王诩犹如忏悔一般虔诚地磕头,甚至力量之大令整座山都在颤抖。 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人呆滞地看着王诩,失去心智的她们根本不理解这是在干什么,只有林酩隐约猜到了一切。 三个响头后,王诩抿着嘴,掌心微张。 刹那间,此地剑气纵横! 一道道剑气斩断山壁,碎金裂石。 而最让林酩感到痛心与悲哀的是,面对砸下的山石,明明已经被王诩斩断锁链的人们只是木讷地等待着一切发生,躲也不躲。 这些人最后的归宿就是山石下的亡魂。 王诩亲自将她们送进了轮回。 片刻后,奘狱留在这里的一切财富,一切宝物,以及它所犯下的一切罪恶,都被王诩的一道道剑气掩盖在了这座山的下面。 但是这笔血债永远被记下了。 林酩恍惚间不知道怎么离开的这座山,但当两个人踏上返程的路时,王诩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注视着林酩的眼睛。 林酩在这双眼眸中只看到了仇恨。 那是一种无比凛冽、刻骨铭心的仇恨。 “记住了,如果让我查到你的父亲林夔有任何勾结天魔的行为,我一定亲自将他碎尸万段!” 第400章 一人如天人 “真是麻烦,奘狱不是说这几天有大事要做让早做准备吗,为什么还不联系!” 距离漓泉郡城将近一百里开外,一头体型稍逊奘狱的天魔无聊地眺望远方,只见它磨了磨爪子,而后冷不丁地插进了缩成一团的人堆里,抽出爪子后将串在上面的人类尽数塞进如同深渊般的巨口中,十分享受般慢慢咀嚼。 如此反复,一连数次,直到它吃饱后嗦了嗦手指,空洞失焦的眼神终于变得清醒而冷峻。 “布局这么多年,眼看到了丰收关头,你却没有进一步通知我,想必就是要踹开我一家独吞,那对不起,我可要行动了...” “小的们!”只听它吆喝道。 话音未落,这天魔背后一阵魔气涌动,无数体型不大的天魔纷纷叫嚷着回应。 “都别吵,听我的!” “您说!您说!” “布局多年也该按计划行事了!走,你们这群小子与我去漓泉郡,咱们一起吃个痛快!”它抹了抹下巴,故作思索地说道。 这一招还是从人类那里学来的。 据说能够让自己看起来更智慧一些。 它一声令下后,无数双魔翼在这一刻一齐展开,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成群结队地往漓泉郡城涌去! 这一幕的出现,令刚刚回到城内还未来得及喘息的林轶一度震惊到失语。 这里不是青州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天魔现身?但眼下来不及细想,他赶忙吩咐虎卫上城抵挡。 “桀桀!我已经嗅到人肉的清香了!” “哈哈哈哈哈,待到本魔攻破此城,定要吃个痛快!” 天魔的狞笑声在林轶耳边盘旋着,无比刺耳,但林轶只能一次又一次挥动手中的武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想。 城绝不能破。 城若破,身后万千百姓必定惨死。 “还能站着的虎卫,顶上来!” 林轶用剑将面前一头天魔贯穿,狠狠推下城头,怒视着那些源源不断地敌人,他大喊着,仿佛唯有这种嘶吼才能发泄心中郁结之气。 在如此大势面前,他的力量太小,能做的事情太少,犹如一株水上浮萍,无依无靠。 “力战攻坚,一往无前!” 回应他的是身后三千七百五十一名虎卫齐齐的怒吼声,尽管他们刚刚与奘狱鏖战,早已精疲力竭,很多人甚至缺胳膊少腿,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 但是面对着眼前强敌环伺场景,这群也曾是平常人一员的汉子们不约而同地将长枪向前一寸,在阳光透过天魔身体后留出的些许缝隙里绽放出凛冽寒芒! “林统领,我来助你!” 钱汲将官帽正了正,从腰间抽出一把观赏用的宝剑,便要挺身上前,助林轶一臂之力。 却不曾想被始终在冷眼旁观的铁补天一把拽住,不得寸进。 “铁校尉,你为何拦我!”钱汲回过头,这个面相儒雅的中年男子怒目而视道。 铁补天冷笑一声,指了指城下的场景,“钱大人,你说为什么?” 只见城内不知何时变得魔气森森,很多城内的民众,无论男女老少纷纷走上街头,可是他们泛白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恐惧,而且那些几乎要垂到地面上的肚皮里能看见一阵阵诡异地蠕动。 “这...”钱汲修为并不高,他的修为和见识不能解释眼前这种奇怪的现象。 “相比于急匆匆如同文人证道一般的求死,铁某更希望钱大人能够作为城内的最高长官稳定府衙,并调出府兵为接下来做准备。” 铁补天的话很冷漠,但是同样很有道理。 钱汲深呼吸了几次,他紧了紧手中宝剑,在铁补天的注视下赶往府衙。 府兵们相对都有修为傍身,即便有事也不至于像这些百姓一样发作这么快。 铁补天运起修为上前细细观察一番,随即他略显无奈地微微摇头,虽然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毛病,但凭借常年征战看过无数死人所养成某种预感告诉他,这些人没救了。 城内城外的乱象几乎同时,就连铁补天也有些摸不到头脑,只盼王诩能够早点归来。 一旁的桓温叹了口气,刚要上前触摸上街百姓中的一位看看情况,他的手却被铁补天一把打落。 “不对,这些人不对劲。”铁补天的眉头拧成一团,护着桓温向后退去。 桓温注视着这些人,这一幕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里。 这些人从无助,到麻木,最后演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暴。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早出现症状的百姓已经飞扑过来攻击自己二人了,他们的速度奇快,张牙咧嘴的模样十分骇人。 当桓温还在迟疑的时候,铁补天已经用剑砍下了冲在最前头那人的头颅,一股腥臭滚热的血溅在了桓温的脸上,甚至流进了眼睛。 头颅在地上,滚了三圈。 那人的身体却还在动。 刹那间,铁补天拉了一把失神的桓温。 “小心。” 铁补天挥手一剑便是一道剑芒,正中从尸体中钻出那物的头部,桓温定睛一看,这种东西的外表居然和天魔神似,只是看起来比较稚嫩而已。 铁补天同样看出了端倪,退到暂时安全地带的他和桓温对视了一眼,二人的心好似同时坠入了冰窖。 出大麻烦了。 “铁补天,你的龙骑为什么还不来!我要撑不住了!”林轶浑身浴血,费力地架开一头天魔的进攻,气喘吁吁地嘶吼道。 铁补天面对质问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因为这是王诩的安排。 如同回应林轶一般,大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无数小石子被颠到了半空。 一杆大旗在城门口出现,这杆大旗下的将士们是清一色的黑甲,他们刚刚凿穿了密密麻麻的天魔,一路突进来到了城下。 同时也给城上对敌的虎卫们留出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见状,铁补天凝重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桓温也见到了来自这位平日素以儒将自称的校尉笑骂究竟是何等模样。 “奶奶的,终于是回来了,再不回来老子还以为你们迷路了!” 没错,来者正是铁补天也不知他们去向的大燕龙骑,危难之际,他们终于来了! 钱汲调集府兵敞开城门,龙骑入城。 刚一入城,铁补天的副手徐裕便举起手臂,三千龙骑瞬间分成一个个三人小队,各自由一名临时队长带队,散往城中各处,将所有上街的百姓分成一块块小阵地。 三人龙骑小队中有一人举盾格挡,有一人持长枪警戒四周,而临时队长的手中则是握了一枚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桓温的眼睛渐渐瞪大了。 只见短短不过数息,那些百姓的眼睛已经逐渐恢复清明,而那些快要垂到地上的肚皮也有往回缩的趋势,里面诡异的蠕动也渐渐消失了。 “知道吗,这种手段我手下这些小子们以前肯定是用不出的,自己带出来的兵我自己知道,这些...只能是一个人的手笔。” “秦王殿下吗?”桓温有些震惊地笑了笑,当这句话出口时他就已经相信了这就是秦王的手笔,也只有他有这样的手笔。 想通了这点,一种名为心安的感觉填满了他的身体,令桓温从里到外都放松了下来。 钱汲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内心也十分震惊,甚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说话又能说什么呢? 秦王今天都在不断刷新着他的认知。 人在极度震惊下根本无话可说。 “龙骑徐裕,幸不辱命!” 就在桓温还在回味这种心安的感觉时,徐裕已经策马来到了铁补天三人面前,单手持枪,行抱拳礼,哈哈大笑道。 “行啊小子,不愧是徐家的种,行事有气魄!殿下跟你怎么交代的?”铁补天走到跟前,徐裕则翻身下马。 徐裕是徐来家族的旁支子弟,不过却比嫡系那些子弟更加沉稳,深得铁补天器重。 “殿下说,我到了,他就到了。”徐裕挠了挠头,“大人,弟兄们的手法都是殿下教的,这一点估计您已经看出来了,但是殿下就吩咐我这一句话,具体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过这一路上天魔是真的多,杀得我手都软了不少。”小伙子说着憨憨一笑,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怎么长大的孩子,但是枪头上不断掉到地上的血滴足以令在场者收起小觑之心。 “什么叫我到了,他就到了?”铁补天失笑,城内局势渐渐稳定,他刚要调侃两句,却突然明白了王诩的意思。 铁补天惊讶地看向天空,心道殿下你当真有如此神机妙算,又能将时机掐得分毫不差? 只听一道破空声由远及近。 铁补天微张嘴唇,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只窥得天穹下,有剑气流转如瀑! 天地一线,有一人如天人。 铁补天眯眼细看,心道果然。 天人者,正是王诩本尊。 伴随着他的指尖每一次落下,一道剑光便在其身旁摇曳而出,而他指尖连点,便是一道道细长剑气落下。 此时诸剑环绕王诩身旁,澄亮如水,倒映着天色。 如此景象,正如早春时节似帘雨幕! 只不过这次不见乌云,反而阳光大炽! 铁补天知道,王诩没有留下为天魔留下丝毫可以逃脱的余地。 的确,王诩此战选择将自身摘星境的修为发挥到了极致,阴阳二气疯狂流转,随着双手手腕翻动之后,他将手中诸剑各自化出成百上千道分身,进一步向各处爆射出如芒剑气。 剑气所过之处,天魔莫有能敌者,触之即死! 没错,就是触之即死! 一头头天魔径直倒在了漓泉郡城外! 尽管他们离城内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之遥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盛怒的王诩誓要将漓泉化作天魔的坟墓,永镇诸魔不死之野心! 他要将自己看到的苦难,一并施加在天魔身上,让这些孽畜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从今往后此地便是雷池,日后如有诸天魔来此,王诩要用今日事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告诉所有胆敢犯境图谋不轨者! 谁敢跨过此地一步,唯有身死谢罪! 第401章 姐姐,妹妹来偷心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愿效忠大人,终身为奴侍奉左右!”为首的天魔见王诩如此神勇,忙是跪下讨饶。 “我还没怎么杀过人,也没冲进城内杀戮,我是良魔,大大的良魔!” 一道道剑气下,一众小天魔的脑袋犹如西瓜爆裂般此起彼伏地原地炸开。 王诩脚踩虚空,缓步来到它面前,一剑顶在了它的鼻尖半寸位置,只需稍一用力就可以贯穿对方的头颅。 “你受何人指示来此地作乱?” “无人指使,小魔从一线天侥幸绕了出来,率领一众喽啰正想要大闹青州,不曾想刚一出山就碰到了大人您。” “一线天那么容易逃过来么?”王诩眯眼,语气琢磨不定,“想清楚再说。” “殿下...”林酩顿了顿,她还是想要替林夔求情的。 王诩回过头,他的眼神充斥着毫不掩饰地冰冷,这种冰冷要远远胜过通过话语让林酩闭嘴的压迫感。 凶什么凶嘛,坏男人! 林酩立马把头低下不说话了。 “林夔的一线天自然难逃,不过小魔曾经投靠过十二魔神之一的奘狱,它正好有横渡虚空的技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一线天,我也就跟着沾了光。” 奘狱吗?看来天魔中的能者也不少。 林酩听后则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其中没有林夔参与,不然就凭王诩刚刚的反应,他一定会亲自将林夔大卸八块,这一点林酩无比相信。 “大人,您想知道的我说了,您看就饶小魔一命吧?”眼前的天魔眨了眨眼睛,努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露出几根粗壮的獠牙谄媚笑道。 王诩看着它,冷冷一笑。“可惜你的獠牙旁边还有几根断了的手指没咽进肚子里,不然我说不定真的会饶你一命。” “你!”天魔连连后退,慌乱中甚至它的整个身子甚至都撞到了后面的城墙上,不少砖石被撞得滚落下去。 “别杀我,求求你...” “不杀你便对不起我的同胞手足。” 王诩不再多言,干净利落地将剑身刺进了它的头颅,结束了后者罪恶的一生。 当他拔出剑后,感觉周围一片沉寂。 短暂地沉默后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大燕万胜!秦王殿下万胜!” 桓温一边鼓掌一边往这边走过来,这个鸡贼的小子不放弃任何一个给自家殿下刷声望的好机会。 铁补天也笑着大喊,他是发自真心地认可王诩的做法,身为一名龙骑战士,他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他感觉这一切真是太解气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铁补天认为王诩简直完美继承了铁龙城的智慧,每一步都后发先至,甚至都算计到了事情还没有爆发前的状况。 这种与聪明人的配合感觉令他感到心情无比舒畅,心道大燕果真是英杰辈出,尤其是皇室这两位,没一个是简单人物。 他们两个人一喊,徐裕便带着龙骑喊;龙骑一喊,被龙骑救治后弄清原委的清醒百姓们也跟着喊。 不少人喊着喊着都流了眼泪。 当然,林轶也跟着喊万胜,也鼓掌庆祝,不过他的神情就复杂多了,至少跟在王诩身旁的林酩感觉他的心里不是滋味。 林酩似乎想起了什么,在众目睽睽下大着胆子来到了王诩身旁,依偎在他身边,好似蜻蜓点水般在王诩脸颊亲了一口。 “你快下来,这像什么样子。”王诩皱眉道,但是他眼中的无奈被林酩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王诩转过头从冰冷到发懵的眼神,林酩心中一乐,说到底英武的秦王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顶不住自己这般柔情似水的攻势,还是有些害羞的。 “殿下替那些姑娘们报了仇,替全城百姓出了口恶气,您是大英雄,林酩心悦你!”林酩笑意盈盈,毫不介意地又摸了王诩一把。 此举引得桓温一阵偷笑,一向冷面的铁补天更是嘴角一阵抽搐,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令徐裕等一众不曾见过铁校尉这个样子的龙骑们倍感新奇。 为什么林酩突然不怎么排斥与王诩亲近了呢? 源于刚才林酩在观察王诩剑招的时候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这位聪明的姑娘看到王诩将剑器刺进天魔头颅的这一幕突然联想到,有没有可能他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人呢? 剑是骗不了人的。 剑气纵横时带起的熟悉感对林酩而言总感觉无比亲切,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一样。 更何况自己清楚地记得那个男人睡梦中喊得灵儿还和花翎的翎还是同音,说不定就是花翎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洪水般侵袭了林酩的每一寸肌肤与骨头,令一向不怎么相信缘分的她第一次感到命运的奇妙。 想想也是,自己那时都可以女扮男装进入春秋学宫,为什么王淼不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化名呢? 再想想当时他在学宫表现那么出色,要是真名的话,放在大燕肯定早就令百姓大多有所耳闻了,怎么可能自己问了那么多人却还是没有一个听说过他的名号的? 越想越真,越真越想。 凌清秋以一己之力把整个故事的原委还原了,所有线索都表明,那时剑术出色又学识渊博的王淼,就是今日大开杀戒的王诩。 她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 当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时不必怀疑,那个答案一定是对的,世上没有严丝合缝的“巧合”。 想到这里,凌清秋不禁有些失神发笑。 自己真笨,现在才想明白。 是的,林酩就是易容后被陆机派到王诩身边充作监视的凌清秋。 原本为了完成任务还要跟陌生人成婚自己很不情愿,感觉对不起王淼,可是为了报答陆机的恩情只能这么做。 现在想想真是奇妙啊,居然兜兜转转还是你这个有趣的男人。 想通这一层的凌清秋暗自窃喜,既然眼下王诩在明自己在暗,那就趁此机会好好捉弄一下这个也曾易容“欺骗”自己的男人! 凌清秋不相信他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即便真没有,她也要从花翎那里挖走一部分。 花翎姐姐,这次就让妹妹我和你竞争一下吧! 为了自己的幸福,清秋绝不退缩! 此时的凌清秋被幸福感牢牢包裹住了。 为此,她已经下定决心,哪怕用尽手段,也要将王诩的心勾过来,哪怕只有一小块。 反正现在顶着林酩的脸,也不丢自己脸,面色微红的凌清秋努力说服自己变得不在乎。 至于陆机给的监视任务... 凌清秋表示哪有什么任务? 不给他假情报就算我凌清秋很对得起他了好吧! “好了好了,这里全是人,你不要让我难堪。”王诩无奈地将好似八爪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凌清秋从怀里拽了出来。 他只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日之间这位林姑娘变化这么大,殊不知这位林姑娘实际上就是自己无比熟悉的故人。 “补天,林轶,城内情况如何?”为了缓解尴尬,王诩板着脸咳嗽两声,询问起了城中情况。 “徐裕,事情是你做的,你过来跟殿下汇报一下情况。”铁补天招了招手,这种在秦王面前露脸的事,他自然要多给徐裕这种小伙子机会了。 “幸不辱命,城内百姓除了少数之外,都被救治过来了,殿下您教的手段很好用!” 徐裕大步流星走过来,单手锤击胸甲后便开始介绍起了情况,整个人显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各坊市都分别做了介绍,看得出是个实干的。 铁补天暗自点了点头,心道孺子可教。 王诩点了点头,“很好,没有辜负孤对你们的期望。” “只是殿下您给的东西用一次就不灵了,碎成了粉末。”徐裕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此对付天魔的利器他还想多用几次呢。 “那东西是一次性的,你们丢了便是。” “哦哦,原来是这样,属下还以为是我等粗人用法不对给殿下的宝物弄坏了。”徐裕挠了挠头,露出憨笑来,这股气质令一旁看着全程的铁补天不禁扶额。 这任谁能想到这个傻小子居然是杀起人来不眨眼的龙骑,还是自己这个校尉的副手,属实是迷惑性太强了。 说起来自那时王诩在城内发现天魔的气息后,便开始思索应对之法,最后还是老翁头告诉他,应该借助始皇帝经的力量。 而王诩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将帝经中的气息引出一缕,分别稀释在了一些不值钱的灵核内,使用时只需要催动修为注入浩然气即可,缺点也很明显,只能使用一次,用后即碎。 同时他还留了一缕阴阳二气在灵核内,这样当城中发生变故龙骑赶来救援时,阴阳二气会自动回归自己体内,也好提醒自己回来救援,这才令王诩刚好赶回来,没误了事。 “林轶,你呢,什么情况?” “虎卫折损二百人,伤者不计其数,如今可战者不过两千出头。” 王诩的问话好似一下掀开了林轶的伤疤,这个刚才还力战天魔的汉子说着说着痛苦地抱住了头,嘴里一直嘟囔着,越说越激动。 “是我没用,五千弟兄跟我出了一线天,最后能回去的不过三千之数,我答应过他们的,我答应过林帅的,都是我,都是我无用啊!” 看着他的样子,王诩也跟着叹了口气。 林轶为人倨傲不假,却也算是个真性情的汉子,想必现在若是有个法子能用他的死换来其他虎卫活下来,他会毫不犹豫地赴死。 想到这里,王诩心也软了下来。 “好了,你也是沙场宿将,战事历来这么残酷道理你应该比我理解更深刻。”王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微顿,看向了他身后那些精气神萎靡不振的虎卫们。 “同袍们,你们弟兄将会葬在碑林,享受万世香火与国同休,而你们这些活下来的锐士将会得到按顶格军功嘉奖。” “现在想哭尽管哭出来,但是今日一过,往后只许流汗,不许流泪!” 王诩这话说完,原本凄凄切切的虎卫们突然止住了眼泪,他们眼眶红红的,一个劲儿地朝王诩点头。 今日一战,他们彻底认清了眼前的秦王是何许英雄豪杰,对王诩的认知只剩下了尊敬与钦佩。 整顿完虎卫后,王诩来到了钱汲面前。 钱汲直接跪在了地上,解下了身上官袍,将手中官帽捧到了王诩眼前。 “你啊你,壮心不足野心有余。”王诩看着他任杀任剐的模样也提不起愤怒,“一郡百姓因为你的一己私欲险些踏入鬼门关,你这个做父母官的很不称职。” “殿下说的是。”钱汲俯首道。 “然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与身后同僚并无关联,罪臣愿一死了之,还请殿下明察秋毫。” 王诩径直越过了他,“铁补天...” “属下在!” “把他和他的那些同僚放到囚车里,派一队轻骑押送回京。” “桓温?” “臣在。” “他一走,漓泉郡你先暂时领郡守一职,孤去和父皇解释。” “臣领命。” 随即只听得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到了跪在地上俯首的钱汲耳朵里,其分量重如万钧。 “孤不杀你,也不杀你这些同僚,你们这些人,自有国法审判。” 钱汲身体一颤,双目紧闭,泪流满面。 第402章 车厢好热 “林轶。” “在!”林轶抹了把脸,上前应道。 “你和剩下虎卫的弟兄暂缓返回一线天,连同休养,顺便把城外那些天魔的脑袋和奘狱的头摆一摆,就在城外三十里左右的地方筑座京观。” “是!”林轶一听这个立马来了干劲,拍拍甲衣,收拢一些还能动的虎卫后,亲自扛着奘狱的大脑袋走出城。 筑京观便是将天魔的头颅摞成一座小塔,日后任谁心生不轨来到此地,看到这座京观后都会平添三分惧意。 有此京观震慑,想必日后再有天魔来到这里想要再如今日这般掀起浩劫的话,它应该学会好好沉思,想想自己的下场。 畏威而不怀德,王诩就是要用天魔的血肉告诉世人,燕人面对仇恨向来血债血偿! 待到尘埃落定,王诩来到桓温面前,双指作剑,轻点在了后者的眉心上。 “不要紧张,此地动乱已久,光凭府兵是不够的,孤再给你点防身的底气。” 桓温闻言后浑身一颤,连忙收敛心神。 下一刻,他察觉到一股至精至纯的天地浩然气顺着眉心流入体内,这股暖洋洋的精纯修为迅速遍布了他的四肢百骸。 王诩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分化出体内的阴阳二气,替桓温梳理经脉以防这小子被这股浩然气爆体而亡。 半晌后,桓温睁开微微闭合的双目,一抹修士独有的神采出现在他的眼中,显然精气神向内收敛了不少,整个人锐气内化,好似洗尽铅华。 “谢殿下指点。” 桓温拱手,眼眶微微湿润,殿下轻飘飘的一指,却是他哪怕苦修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巅峰。 大恩不多言,日后必报。 王诩笑而不语,随即伸手一拍,桓温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来避开这一掌。 原本在旁边观望的铁补天见状不禁瞳孔微缩,微不可察地喃喃道:“居然已经到达了逍遥境巅峰的水平,而且没有丝毫揠苗助长的痕迹,完全契合了桓温的身体...” 桓温本就不擅长修炼,天狼和常生等人的修为都比他高了不少,他却还在须弥境前期原地踏步,原本铁补天对他也不抱什么希望,文官修炼就算了,有脑子就行。 怎料秦王只需要动动手指,居然硬生生在自己面前塑造出了个“人造”高手。 “补天,你看着桓温心里一点不羡慕吗?”王诩恰好回过头对上了铁补天震惊的目光。 “臣不羡慕。”铁补天笑了笑,“军中武者修行向来一根筋,只懂得一步步打熬基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铁补天说的是实话,他不傻,自然知道修为可以靠天材地宝强升上去,可是日复一日锤炼出的战斗技巧和搏杀死地淬炼出的顽强意志又能靠什么手段来取巧呢? 他的答案是:唯有一步一个脚印,百炼成钢。 王诩笑而不语,隔空一指点在铁补天的眉心,“困在逍遥境巅峰很久了吧?有没有想过摘星境修士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臣不敢想。” “闭眼,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铁补天闭上了眼,突然,他的眼前闪过一片璀璨的星空,众星闪耀。 这...这是! 半晌后,一股强横的气息从铁补天身上爆发,就连脚下都被他震出一圈沙石,不断朝周遭蔓延。 铁补天茫然地张开手,心有所感,一枚星辰随即出现,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只需他稍动心念便能催动后者。 这颗星中磅礴的力量可以被他随时调用,而在催动这颗星辰的同时,他的脑海中也自动浮现出了一位手持金枪的彪悍战将,后者的丹凤眼中凛凛含威。 素来有观星习惯的铁补天认得他,这位是刚刚在脑海中与自己完成契约的那位大人,正是如今躺在手里的那颗星,它位列北斗第六,名为武曲。 武曲星君,五行阴金,化气为财,掌管天下武运! 摘星境,真正意义上的手握天上星辰! 现在,自己的力量正来自于它。 摘星境,区分平常修士和大能的一道门槛,王诩挥手间便令他达到了,如此厚恩,比之收养自己的铁龙城亦不遑多让。 铁补天不似桓温那般腼腆,察觉到自己破境后他浑身一颤,紧接着立刻将武器放到一旁,双膝跪地摘掉头盔,郑重地叩首三次。 如此厚恩,无疑就是再生父母。 “打牢基础是对的,不过被奘狱一爪子拍飞也不好看,孤是何人,怎能让铁帅帐下如此悍将这么丢面子呢?”王诩笑意温和,“这修为可不白给,下次遇到天魔得找回场子,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 “殿下,您真厉害...” 林酩或者说凌清秋在车厢内素手执壶,悠闲地泡着茶,现在的她想清楚了一切,也没了思想包袱,反倒显得愈发怡然自得了。 “只用两根指头就让他们各自破了境,这种神通妾身说实话,真是闻所未闻,大开眼界。” 闭目养神的王诩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理应算是自己女人的林酩,直到把后者看得浑身不自在才淡淡说道:“有时候真怀疑你是被人派来监视的内奸,好奇心多得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你猜对了,我的殿下。 凌清秋又向王诩身边靠了靠,嘴上却是不依不饶。 “殿下的比喻虽然可爱,但是太伤妾身的心了。” “咱们堂也拜了,婚也结了,小嘴也亲过了,妾身肯定是不会改嫁的,该向哪里告密呢?” 大眼睛眨呀眨,眨到了王诩的心坎里。 王诩听到这话不禁苦笑。 林酩这个女人这么多天接触下来心思还真不坏,能关心民间疾苦,也能陪自己下刀山闯火海,也算是很有情意了。 以至于他现在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被王诩这么怀疑的凌清秋倒也不恼,她从玉盘中的葡萄枝上取下一颗葡萄,用指尖一点点去了皮,笑眯眯地看向王诩。 “夫君张嘴,让妾身来喂你。” 由不得王诩拒绝,纤纤玉手已经将一颗剥了皮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到了王诩嘴边。 葡萄的汁水在王诩的口腔中炸开。 丝丝甜腻的味道进入喉咙。 “我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殿下不应该把我和父亲混为一谈。”凌清秋说着说着低垂眼眸,剥着下一颗葡萄,“他有他的人生,我也有我的。” “此言倒是不假。”王诩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话,“之前对你确实有些冷落,也确实是因为你父亲的原因...” 凌清秋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的话,笑了笑,声音好似银铃一般悦耳。 “夫君也太生分了,一家人何必说那两家话。” “还想吃葡萄吗?妾身剥给你吃。” “葡萄太甜...” 凌清秋听到他的话后便将葡萄送进了自己嘴里,紧接着净了手,给王诩递上了一杯刚沏好的茶。 “今年新下的春茶,也算是青州特色之一,用来解腻刚好。” 茶杯温热,上面飘着淡淡的氤氲香气。 王诩接过茶杯,抬眼正好对上了那双灵动的眼眸,那是一双情感很丰富的眼眸,里面有很多种情绪,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平时应该是个很有故事的。 至少不是一个死板的人。 一时间,车内的空气似乎有些升温。 “车厢好热,你感觉到没?”王诩问道。 “妾身一向体寒,感觉不出来。” 王诩听到这话将茶杯里的春茶一饮而尽,压住了浑身的热气,不待凌清秋说话便拉开一旁的帘子透气,只留下了车厢内的一双幽怨眼眸。 妾身都说自己体寒了,他还拉帘子往车厢内灌风,这个男人是不是没长心啊? 而车外的铁补天适时凑了过来。 “还有多久到一线天?” “殿下,最多五天便到。” 王诩点了点头,呼吸新鲜空气后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刚刚凌清秋那种炙热的眼神令他有些无所适从,现在好多了。 “怎么了小伙子,你看起来有点迷茫憔悴啊...”一个憋着笑的声音从他的脑海里传来,无比熟悉。 “老翁头?”王诩听到声音后惊喜道。 翁长天随即在识海中现身,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胡子快垂到了地上,他含笑点点头。 “哎呦,还记得老头子我啊,真是没白疼你,还以为你的眼里只有姑娘呢。” “哈哈哈,这是哪里话?”王诩在识海哈哈笑道,“那日您自己说要去破解一番颜老留下的始皇秘宝,还说让我不要打扰。” “哦?有这回事?”翁长天捋了捋胡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难怪你这个小鬼这么长时间都不找我了。” “说起来老夫刚刚察觉到识海进了一批天魔本源,怎么现在一看又没了?” “桓温实力太差,我把从奘狱身上提取的天魔本源给他了,不然作为代理郡守他压不住场的,顺便把有些零碎的本源聚了聚,也一并照顾了一下铁叔的人。” “那就有些可惜了。”翁长天叹了口气。 “何出此言?”说到这里王诩其实还不知道老翁头现身的目的。 “还何出此言呢...你小子都知道老夫闭关是为了破解陛下留下的宝物,多余问这话。”老翁头撇了撇嘴,手里拿出了那个王诩熟悉的小盒子。 “长话短说,现在这个小盒子基本破解了,就差几枚天魔本源开启,不过层次需求不低,摘星境最好,没有的话多来写逍遥境天魔也凑合。” “那也不难。”王诩嘿嘿一笑,“老翁头,你对一线天有印象吗?” “那个地方老夫可忘不了。”翁长天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知道扶苏吗?” “不光知道,老翁头你不也看我见过吗?”王诩扶额无语,“那时候在锻魂阁,我在蒙恬的记忆里和扶苏有过一面之缘。” “这样吗?老夫记性不好,你得理解我。”老翁头浑不在意,大咧咧一笑了之,“那就好办了,这么说吧,扶苏和蒙恬镇守的边关有一部分就是一线天的雏形...” “现在咱们正往那边去呢,要拿的天魔本源是一点也少不了。”王诩笑了笑,“到时候你先挑,剩下的我拿来培养人才。” 林夔他要查。 天魔本源他更要掌握。 在别人眼里,天魔这种东西除了杀死之外毫无别的用处,但是在王诩眼里,掌握了天魔本源就代表可以尽可能地拉高己方人才的修为。 谁说天魔恶心难缠的? 这天魔太好了,简直浑身是宝。 第403章 吕氏春秋 夜将明未明,天将亮未亮。 这座名为一线天的雄关内有位人人敬仰的将军。 这位将军有个并不豪华反而有些朴素的小宅子,虽然离他这个品秩应有的规模相差甚远,但是生活在此地的士兵们还是都愿意尊称这座宅子为将军府衙。 将军府衙内的格局一如寻常人家,并没有亭台水榭,也没有家仆女婢,此地堪堪能凑齐的四字形容也就剩下个饮食起居了,都是活着的必要条件,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用以娱乐的物件,可谓枯燥至极。 对其他人而言,唯一算得上神秘的也就是那个从来不许外人入内半步的书房。 当然,这座府衙从来也只有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而现在,书房内灯火如豆。 粗布麻衣的老汉以金刀大马式跨坐在高脚小凳上,原本应该系在腰间的战刀搁在桌案一角,他的手里捧着一枚书简,在灯火下时不时卷上一页,被翻动的竹简沙沙作响。 灯火下隐约可以看到书简的名字叫作吕氏春秋,而这个老汉翻阅的正是其中的王道篇。 桌案上刀的位置只占一角,反而是一摞摞信纸铺满了整张桌子,衬得这张桌子上的格局凌乱不堪。 直到一缕日光透过窗子照在桌案的那一刻,翻到书简最后一片的他才将书简放到了背后的书架上,面色平静地站起身将腰刀佩好。 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而后他将烛台亲手打翻,眼睁睁地看着如豆灯火以燎原之势吞噬着桌上的信件。 一封封泛黄的信纸在火光下迅速变黑,之后一点点化作灰烬。 穿好甲胄的他走出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不大的小屋,以及摆在书房正中间那张幅员辽阔局势多变的天下形势图。 尽管他早已将这里的一切刻进了脑海里,但是就是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 对于这里的情感,他认为很复杂。 数十年隐姓埋名,功勋无人知晓,真叫人肝肠寸断。这里的一切,还有这个狭小的书房困了足足他半生。 外面的世界什么样,他已记不太清。 毕竟时间太快了,快到他已经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了如今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人。 刚刚豫让刺杀赵襄子的故事令他很感兴趣,可惜看到最后豫让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书简上将这段大书特书,生动而形象地介绍着面目全非的豫让一刀又一刀刺在赵襄子抛过来的衣服上,借此来实现忠义之节,以求身死无憾。 见惯生死的他读到这里倒没有什么感慨,反而很好奇豫让在拔刀自刎的那一刻会想些什么? 可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反而令他觉得自己也和豫让一样面目全非又身不由己,思来想去只好留下一声长叹,也不知是叹豫让还是叹自己。 这些年,一封封来自别国的信件经由他手抽丝剥茧,多方验证下他确证了外界最新的变化。 望着记录天下大势的舆图,他在之后的日子里突然多了一点新的想法。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 那么,秦王... 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了。 顷刻间,空无一人的将军府衙内火光冲天。 ...... “起火了!快来灭火!”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们才发现大火已经将整座将军府衙笼罩,火舌撩拨着过路者的脸颊,炙热无比。 小半炷香的时间里有数队虎卫赶到,齐心协力下才堪堪扑灭了熊熊燃烧的大火。 然而直到火灭了他们才发现,作为一线天主心骨的林夔却在这场大火中没了踪影。 虎卫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林帅,您究竟去了哪里? “咚!咚!咚!” 沉重而有力,犹如成千上万人整齐划一的心跳。 无数虎卫闻声抬头,当分辨出是什么声音时,他们的目光中满是震惊。 偏偏在这时战鼓被擂响了。 是的,偏偏在林夔消失的时候。 他们这些人没有林夔的带领,究竟该何去何从? 关外,战火四起,黑雾弥漫。 关内,乱象丛生,人心惶惶。 不少虎卫看在眼里,心有戚戚然。 要知道,他们脚下的土地是一线天啊! 是他们几代人出生入死守护的大燕边关! 是整整几十年未曾被天魔踏入哪怕一步的雄关,一线天! 难道今日... 不!绝不可以! 即便没有林夔,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没有选择逃命,而是相互在人潮中对视了一眼后,毅然决然地选择逆着人流朝关口方向走去。 力战攻坚,一往无前。 这句话,早已深深刻进了虎卫们的血液里,成为了这些人心中最坚定的烙印。 关外,黑潮如云,身形高大足有几十层楼高的天魔一步步向一线天走来,而这样的天魔足有数十头。 “各级将校,请统计汇报归队情况。” 林夔不在,林轶也不在,另一位自幼被林夔收养的林圩选择在这时挺身而出,只可惜他年龄不大资历尚浅,说话不足以完全服众。 一片稀稀拉拉的回应声中,林圩皱了皱眉,他环顾众将校后坦率言道:“诸位,你们与我父亲都是同袍兄弟,吾父更视诸位如手足腹心,我虽年幼,亦能承吾父之志。” “城外天魔犯境,迫在眉睫,实属生死存亡之际,而非争权夺利之时,诸位中倘若有自问足以控局之人尽管可以站出来。” 众将校平日里自问在林夔手下可以独当一面,但是离了主心骨之后便没了底气,说到底,他们终究只是将才而非帅才。 “小将军,看你说话间思路清晰,莫非有退敌之法?”一位年岁颇大的校尉站出来说道,“若有退敌之法,我等愿意随你一起退敌于关门之外。” 退敌? 林圩心中苦笑。 他只是跟在林夔身边学过一些基本行军布阵罢了,装样子还行,哪里有什么方法能解决眼下危机? 可是总不能任由虎卫群龙无首啊! 看到林圩沉默,一众将校也陷入沉默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要是林帅在这里就好了,平日里只要他在,无论天魔来多少都能拒敌于关外,堪称无敌。 “既然大家谁也不服谁,又都不愿站出来,那么现在也没更好的办法了。”一个偏将提了提手中战刀,看了林圩一眼,“小娃娃,看你头脑还算冷静,平时又跟在林帅身边,想必得了他不少真传,那好,就由你来指挥。” “好。”林圩自觉不是谦让之际,迅速点头应下,“各位叔叔伯伯请各自收拢部队,大家就按平日里林帅的布置来。” 片刻后,一架架由魏国工匠精心制作的巨型弩车对准了天魔群,上百斤重的利箭被虎卫力士装在从洞虚境修为灵兽身上剥下来的牛筋攒成的强横弓弦上。 “放!” “放!” “再放!” 三次装填令不少虎卫的双臂无力垂下。 但效果同样惊人,这三次开弩威力巨大,一道道长如巨木足有人腰那么粗的箭矢在天空极速划过,犹如即将捕食的蝗群! 林圩正紧张地观望着那些正朝这边涌来的天魔,当他发现这种弩箭往往在贯穿数头天魔后才堪堪砸落在地上,同时带起片片血雾后,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原来就是天魔来的多了些,看来没什么高手出现。 不光是他,很多将校也是这么想的。 有没有高境界天魔的出现,对战局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在林夔失踪的情况下,更是达到了决定胜负的地步。 “无聊的鬼把戏,几十年来毫无新意。” 一道声音突然在天空响起,不大不小,但偏偏令无数虎卫的心绪沉到了谷底。 能从天上传音,意味着至少是摘星境强者。 只听到一声弓弦在天空炸响,犹如苍天在厉声尖叫一般,当众人回过神的时候,刚刚指挥出色的林圩已经倒在了地上。 这个按岁数可以被称为孩子的胸前有一个细如针尖的小洞,整个人还是刚刚那副表情,不难判断出是林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失去了生机。 来不及悲伤,又看到三道血色王座紧接着从天而降,带起一阵浓重的血浪。 只见坐在中间的天魔收起长弓看向众人,它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犹如在看尸体似的。 仅一眼便让所有虎卫的血液如同凝固一般,浑身冰凉动弹不得,汗毛根根竖起,好似被什么凶悍至极的猛兽盯上了一样。 “被本座杀死,是他的荣幸。” 这头体型不大甚至对比其他天魔有些渺小的人形魔物一步步来到一线天前。 “这场持续几十年的漫长游戏,将随着本座的降临而终结。” 它张开双臂,贪婪地吸了口充斥在此地的血腥气。 “天道大陆,我们回来了。” 第404章 天魔降临日 天下所有的黎民百姓在日后漫长的黑暗岁月中,都会记住这一天。 大燕昭衍三十七年,九月初十。 十二魔神排行前三的三位魔神居然同时从燕国边境降临天道大陆。 这一天,也被后世称作... 天魔降临日。 ...... 这一天,硕果仅存的数十位虎卫将校面对无数天魔的袭扰,选择了蚍蜉撼树。 最终,这些人没有一个撤出一线天。 可惜他们的牺牲无法阻止天魔进攻的步伐,哪怕稍微阻碍其推进的速度也无法做到。 三大魔神如同三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横亘在虎卫面前,而与之相比的虎卫好似一个个渺小的小虫子,他们的反扑在这些天魔的眼里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尽管箭矢如雨,尽管万众一心。 尽管在这种灾难降临时他们不曾丝毫背弃自己的信仰。 但实力的差距就摆在那里。 五万林夔麾下的精锐虎卫或死或退,十不存一。 而原本的矗立在这里几十年如一日不曾有丝毫腐朽痕迹的雄关,却在这一日彻底沦为废墟。 在天魔强横无比的攻势下,一线天宣告全面崩溃。 ...... “就地休整,建造关隘,设立补给,为以后战线做准备。” 十二魔神排行首位的嬴玄一声令下,原本还在疯狂向前扑杀的天魔群忽然停住了,尽管它们杀得正起劲,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始就地取材,一点点将自己亲自打垮的雄关复原。 这一次,一线天将作为天魔的据点。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嬴玄将眼下景象尽收眼底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眼前如空气般的屏障,见到一阵荡漾后露出冷笑。 “嬴政,你对你的子孙还是这么爱护。” 五百年前败于嬴政之手,故而它改姓为嬴,以玄为名,希望以此磨砺心智。 原本这次它出来还想再战故人,但是听其他几位魔神说天道大陆早在五百年就改天换地了。 可惜了,人族的寿命总是这么短暂。 嬴政,本座不能亲手砍下你的头...真是遗憾啊! 此番登临大陆,它发现嬴政果然在上面做了些手脚,就比如眼前这面将自己拦住的屏障。 嬴玄知道,此屏障非武神境修为不可破。 但毫无疑问,困不住它。 一拳,两拳,三拳。 拳风凌厉,一拳又一拳,它脚下的土地开始猛烈摇晃起来,而远处起伏的绵延山峦竟被这股沛然巨力的余波震得自上而下寸寸崩裂。 伴随着它显露天魔本相后重重擂下的一拳,这道足以拦住武神境以下任何强者的屏障轰然破碎,化作漫天浩然气流窜到远处。 待嬴玄破开屏障后,无数天魔为首领的风采齐声欢呼,但作为目光中心的嬴玄神色却变得有些凝重。 十二魔神除它为帝境之外,第二第三第四为武神境,剩下的全是摘星境。 而嬴政如同算好了它会在这里作为突破口一般,居然在这道武神境屏障后不远设立了一道巨大的屏障,嬴玄上前观察后判断至少是武神境巅峰,甚至就是帝境的水准。 它将手轻轻拍在上面,透过屏障的坚韧外皮竟然无火自燃,而且还带上了类似天道誓言所附带的如同诅咒般的力量,这股火焰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但是没人知道嬴玄在这短短数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简直是销魂蚀骨,痛苦直入灵魂。 嬴玄抽回受伤的手,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暗自皱起眉头。 按自己的判断,如果强行破开屏障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以嬴政的手段,恐怕在这道屏障的背后可能还留有后手。 届时自己全力破开屏障的话应该刚好力竭,如果被嬴政算计,恐怕至少落得一个重伤的结果,而且还有身死的风险。 嬴玄目光一时间有些失焦,它注视着这道帝境屏障后面的广袤土地,眼神又渐渐变得贪婪起来。 它要进去,但不能就这么硬闯进去。 至少不能受重伤,更不能死。 前者会让它失去对于麾下天魔的领导权,而后者更是一了百了,万事皆休。 “大哥,您看这道屏障的外围,是不是被人族称为浩然气的那东西正在流失?”排行第二的魔神符虬见嬴玄迟迟没有反应,于是也走上前来观望。 以它的修为还不足以完全窥破这里有道屏障,只是刚好能够看到有一点点虚影而已,结合嬴玄站在这里,它大概也猜出了怎么回事。 不过也由此恰好让它发现了一处很有意思的现象——这道屏障外缘正在逸散浩然气。 也就是说,总有一天这道屏障会自己消散。 嬴玄的心思一动,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他算了算浩然气的逸散速度,可能和自己打开天道大陆的链接有关,这股原本已经维持五百年仍有帝境水平的屏障消耗浩然气的速度并不慢。 五年,大概五年时间足够等到屏障自然破碎。 得到这个结果的嬴玄心满意足。 凭嬴政的手段,嬴玄认为他绝对没有充足的资源能够建立第二道达到帝境的屏障,因为天道大陆的资源不足以支撑如此修为的消耗。 恰如王不见王一般,天道大陆的武神境可以诞生十几位,但是帝境永远只能诞生一个。 因为帝境所需要的资源是海量的,而帝境强者布下的屏障自然也消耗甚多。 别人不清楚,但嬴玄明白,嬴政当时有多强,这个男人当时可是已经将双脚都踏进了神只的领域! 要不是天上... 算了,这些就不说了。 嬴玄的目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道屏障,它突然有些想笑。 因为这道看似无法逾越的屏障其实就是来自老对手最后的手段,除此之外,再无阻碍。 人算不如天算。 嬴政,你终于黔驴技穷了。 五年,对人族无疑是很漫长的,但是对于天魔来说,尤其是对于嬴玄而言,五百年都等了,区区五年它等得起。 “这道屏障暂时不能过去,全军在此休养生息,一方面等待后续降临的小崽子们过来,一方面...”嬴玄看向排行第二第三的两名魔神,“符虬,胥微,你们联系一下散在大陆角落的其他魔神。” “告知它们,本座降临了!” “是!” ...... 轰的一声巨响,随即地动山摇。 远处的山峦居然在这时寸寸崩塌。 远处闪过的流光短短一瞬间就钻进了王诩的体内,令原本闭目养神的王诩浑身一颤,迅速盘膝静气。 凌清秋察觉到不对,迅速让车外铁补天警戒。 三千龙骑护卫着停下的马车。 半个时辰过后,王诩没有苏醒的迹象,但望着远处警戒的铁补天渐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流民,许多流民,甚至其中混杂着带甲之士,他们竟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溃退之势朝自己的方向逃窜而来。 好在他们还清楚自己等人惹不起,纷纷选择绕过龙骑而逃命。 铁补天上前拦下了一个看起来甲胄还算完好的兵士,质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你身为士兵为何私逃?” “大人,您别责罚我们这些普通小兵...”这名兵士浑身抖如筛糠,通红的双眼中,泪水紧跟着就流了下来。 “一线天完了啊!” “完了?”铁补天眼神变得锐利如鹰,“一线天怎么完了?” “死了...全死了,关也破了!” “林将军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些他麾下最精锐的虎卫们都死了,关被轰塌了,一群天魔来了!” 铁补天闻言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您实力非凡,可是那些虎卫们都顶不住,您再强也不会强过他们呀,还是快逃命吧!” 铁补天让那人离开了,他一时间没了主意,想去请示王诩,可是后者仍然在调息。 “发生了什么事?”凌清秋知道自己该站出来了,她神色坦然,“眼下非常时期,铁校尉若是方便,也可与我商量一二。” 铁补天权衡利弊后,开口将刚刚的遭遇说给凌清秋。 “殿下应该是要破境,如果此时天魔扑过来,咱们都很危险。”凌清秋迅速分析着王诩的状态,条理清晰地说道:“铁校尉,距离一线天最近的大城是陇丰郡的郡城,我建议咱们退往那里,一是收拢一线天逃出来的残兵与流民,二是整理消息将此地发生的事情尽快传回皇城。” 铁补天听着她有条不紊地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就按王妃您说的办。” 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问道:“王妃,一线天被破,林夔不知去向,您还能撑得住吗?” 她虽然不是林酩,但是她的心里也并不好受。 陆机为了让凌清秋卧底在王诩身边不出现破绽,将林酩的全部记忆都灌输到了凌清秋的脑海里。 可以说凌清秋等同于半个林酩。 对于一线天,对于虎卫,对于林夔,她的感情都是真的。 “铁校尉,我是将门之女,和您的身份是一样的,换作是您,此刻有时间悲伤么?”凌清秋淡淡道。 所以在种种感受加持之下,她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铁补天闻言一愣,随即眼神变得坚定而深沉。 “请容许铁某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坐在战马上的他朝凌清秋轻轻敲击三下胸甲,发出沉闷而庄重的声音,随即铁补天抬起右臂,勒住缰绳,下达命令。 “立刻启程,退往陇丰郡城。” 此刻,闭目的王诩能听到外面发生的一切,但他无法清醒过来。 原本始皇帝传给他后沉寂了许久的无字帝经此刻被再度激活,无字的书页内密密麻麻的符箓依次显现又消失。 识海内,这本品阶超出天地玄黄的道经无风自动,在他和翁长天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翻到了下一页。 第405章 无非一念救苍生 “你听闻过武神吗?” 无字帝经上,缓缓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大陆境界几近于巅峰,武道万人敌,可称武神。”这是王诩的答案。 “这不是你的武神境。”帝经上光芒闪烁,书页上的文字被逐一点亮,“你的武神境...该如何?” 该如何? 王诩看着这道字迹不由苦笑。 自己不过二十出头已是摘星境强者,如此进度应该是到了五十岁才会思考武神境该如何吧? 而且如此修炼速度已经是远远超过同龄乃至天下有名的绝大多数强者了,为什么它还会有此一问,是不是太早了点? “别忘了,你和别人不一样。”翁长天提醒道,“你是大逍遥,许下宏愿的大逍遥。” 王诩回过神,仔细咀嚼着翁长天这句话中的含义。 的确,大逍遥真的不一样。 王诩的大逍遥是立下宏愿,要让天下人一同逍遥的大逍遥。 绝非一人独享逍遥。 由此看来,武神境堪称武道万人敌的说法显然不适用于他。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突然间他的脑海灵光一闪,想到了春秋时老子西出函谷时写下的圣人文章,但反复琢磨却觉得始终差上一点真意,只好默念以找寻灵感。 翁长天闻言,突然陷入沉默,片刻后,他似乎有所感悟,情不自禁地喃喃道:“人言大逍遥,人慕大逍遥,王诩,你的境界高过老夫,可是你...” “果真逍遥吗?” 刹那间,王诩汗毛根根竖起,心中悚然一惊。 也正是在这个瞬间,王诩的心中山河被洪钟敲响的声音笼罩。 正当小世界内的苍生还沉浸在这股难以言喻的震撼时,那钟声却又如昙花一现般骤然消失,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此方小世界的地面突然涌出朵朵金莲,且在金莲的根茎处似有甘泉积蓄而出,清澈见底,波光粼粼,很快汇聚成一池碧水。 王诩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一个被他称之为逍遥者不逍遥的问题。 逍遥境修士掌握了一定的力量,可是他们逍遥了吗?不,他们见识到了更大的世界景象,面对的欲望更多。 只要稍不注意,便会沉沦于欲望中。 而他这种追求苍生皆逍遥自在的大逍遥修士更甚,因为归根结底是他的欲望更为强大,想要实现它,那就只好放弃逍遥,回归到充斥着欲望的世间。 雌雄,黑白,善恶,阴阳。 想要超脱,便先沉沦。 想要守护,便先失去。 想要成就无上境界,便先舍去一切欲望。 想要让天下人喜乐逍遥,便要自囚樊笼,以己之欲换天下人之欲。 天道很公平,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影子随行。 只见心中山河内受到王诩源源不断滋养的苍生眼中尽是虔诚,面对着他们眼前如同仙境般的景象,这群人毫不犹豫地跪下叩首,感谢来自王诩这个“神明”的慷慨馈赠。 王诩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空洞,如同一座被放在庙中的神像,而后他的眼球似乎转了转,随即突然爆发出神采。 大逍遥的真正含义在这一刻被他洞悉。 与其说是逍遥,倒不如说是信仰。 难怪说老翁头曾经听过一个有趣的传言,据说那些踏入逍遥境是大逍遥的修士将会在登临帝境时成为和普通帝境完全不同的圣人。 那时自己幻想着圣人会是何等风采。 现在他却大概想到了圣人的样子。 其实像他这样的修士只比没开化的猴子多了一点点特权,那就是你可以先做出自己的选择。 王诩选择了为天下人的逍遥而奔走,所以作为一点点不足道的代价,他将此生永远不得逍遥。 圣人亦是如此。 只是圣人比苍生多了一点点先选择的权力。 原本在王诩刚刚给出的回答中,武神境的力量可以摧山裂石,甚至发挥到极致改天换地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即便掌握这样力量的人也不能够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因为武神境的修士在天道周而复始的时间长河中终究只是个罕见的大一点的蝼蚁,这种修为甚至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让自己逍遥快活。 又何谈让天下的其余人都过上好日子呢? 看着有些失神的王诩,翁长天注视着来自始皇帝经上的字迹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淡,那是本次机缘即将结束的标志。 如果王诩还是想不通也不开口,那翁长天可以坦言这小子一定会错过这次来之不易的机缘。 据他所知,陛下从不做无用功。 既然来自始皇帝的传承问出了这个问题,那就代表嬴政大概准备让王诩成为一名武神境强者了。 尽管怎么做到的翁长天并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精准的判断。 “天下苍生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先把眼前的问题答出来,不要错过这次机缘,那个问题太宏大了,别说是陛下,就是昔日公认的孔圣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据老夫所知,孔圣一开始和你思路是一样的,但后来他选择独辟蹊径,通过教化天下的方式成为了圣人,归根结底不就是个问题连他也解决不了吗?” “要说陛下,那就更是简单粗暴,他没有选择成圣,但是境界却先孔圣一步,利用最基本的帝王杀伐脱胎于众生,直接踏足神只。” “要知道,他们二人都是帝境强者,而陛下甚至已经踏足神只,他们都没有碰这个问题,就代表这个问题无解,而你还太年轻...” “真的不必纠结于天下苍生这四个字。” 王诩听到这句话,缓缓转头看向翁长天,因为长时间深思,此刻那双原本充满璀璨神采的双眸已经隐隐流出滴滴血泪,看得人心惊肉跳。 “能不救吗?”他轻声呢喃道。 这句话像是在反问翁长天,也像是王诩在叩问自己的本心。 毫无疑问,此刻只需要他选择一个差不多的答案来进行回答,王诩预感到自己定能在始皇传承的帮助下顺利踏足武神境,一举成为天下武道之巅的宗师大能。 但是正如他自己问自己的这句话。 能不救吗? 能不救吗! 各国相互攻伐五百年,天下苍生流了多少血? 每一个死去的人,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都曾鲜艳的活过,哪怕不算是鲜艳的活,最起码也算是苦中作乐的活着。 可是最起码他活着,他或许可以在日后得到自己的幸福,争取到这个世俗囚笼中一点点忙中偷闲的逍遥,追求一点点小惬意。 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也是逍遥吗? 他想要给天下的人带来这么一点小小的怡然自得,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丁点。 现在如果自己放弃这些,放弃递给天下苍生一个选择的权利。 即便成了武神,王诩也会成为首先看不起自己的人。 “知道吗?老翁头...”王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细腻的弧度,“我选择修炼不是想要一个人享受这个世界的,我想让大家都能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的样子。” “尽管这个世界不算美好,但这是他们本身就应该有的权力。” “我做不到看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缺医少药、被这个狗屁乱世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些人的眼睛,对他们说:‘对不起,我想成为武神,想成为大帝,想成为天上高高在上的神只,而这需要你们再多牺牲一点点’。” “牺牲多少算多,一家老小全死完多不多?恐怕这些也远远不够,填不上王朝争霸的无底洞,可这已经是他们能献出的全部。” “如果哪一天我成了神,百姓贡台上的贡品就要多摆一点,他们就少吃一点。” “苍生何苦,要受此劫难?” 当这句话从王诩嘴里说出的那一刻,翁长天鼻子一酸,肃然起敬。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王诩长长吐出一口气,双目璀璨神采逐渐褪去,“如果让我放弃这个大宏愿来成为武神,我宁愿不踏入武神境。” 这是他的信仰,永不动摇。 “人们愚钝,我便启蒙,总有一天他们会成长起来的,而我能做的就是培育一点点在未来足以燎原的火种。” “我相信他们有一天有充足的资源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而非像现在这般一切为了战争赴死做准备。” “不做万人敌,便成万世师。” “不师王朝教化,唯授天下大同。” 望着眼前仅剩最后一丝光泽的始皇帝经,王诩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这就是我最终关于武神境的答案。” 第406章 天行健 心中山河。 当王诩作出回答后,一条如墨色般的折射着金黄色阳光的巨龙突然在天上显形。 他在此方众多生物的目光下一点点褪去龙鳞,而后伸出最先褪去龙鳞的手指在天穹处轻轻一划。 只见足以通过一人的裂缝好似顺理成章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步跨过裂缝后,他已至王诩身前。 “陛下,您还是如那日臣在阁中见到您那般风采无二。”翁长天见到嬴政来时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笑非笑,神色复杂,“一直以来,您都以童子之身委身小世界,对吗?” 嬴政笑而不语,踱出几步后缓缓言道:“翁卿,你有一个好徒弟,这真是一个令人艳羡的好徒弟。” 只见他双手拢袖,在识海内好似闲庭信步,“要是昔日我儿扶苏也能有他这般魄力...也罢,多说无益。” 说来也怪,当嬴政走出来的那一刻,王诩居然浑身大汗,整个人如坠冰窟般动弹不得,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唯独还能听见嬴政与翁长天的对话。 “陛下曾言,如果他展露武魂真身,登临武神境时必遭来自天地的大劫,被其直接抹杀...”翁长天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苦笑。 “朕说过,不假。”嬴政上前一步,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盘腿坐定的王诩肩上。 “可是臣护法许久,哪怕这个孩子显出武魂本相,依然不见天地窥视。”翁长天见嬴政将手搭在王诩肩头时瞳孔一缩,立刻上前半步,隐隐将王诩护在身后。 “既然不见天地窥探,又何来天地大劫一说?” “翁卿是在质疑朕?” 嬴政抬眸,翁长天能看到对方双眸中那两条小龙变幻莫测,刹那间,一股莫大的压力凭空而来。 尽管眼前人的嘴边始终挂着一丝丝笑容,但是翁长天却越发感觉到仿若危险即将到来,不禁后背发凉。 “翁卿,你似乎在害怕,这不应该,以往咱们君臣相合。”嬴政抬眉一笑,瞳中双龙妖异十足,他握住王诩肩膀的手掌微微用力。 “这是他的灵识,如果他在识海消亡,那么他的一切就是我的了。” “陛下,大秦已经亡了,您应该明白那个独属于大秦和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翁长天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苦涩,“您想要继续征战天下重建大秦,这个愿望臣明白,可是...” “翁卿,这个孩子没有发挥出你全部的实力吧?”嬴政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你是我大秦第一铸造师,在你手下能够锻造的神兵何止百种,如今魏国天山中许多只有朕知道的隐秘矿脉你都无法动用,但是朕如果掌控了他的身体将那些矿脉中的珍贵金属一一找到,届时你就可以尽情发挥所长了,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么?” “跟着这个孩子,值得么?” 翁长天面对嬴政的问题,他低下了头。 值得么? 如果今日之前,这个问题他还会想一想,而且还要仔细想一想,但是今日听到王诩关于武神境的回答之后,他已经坚定了信念。 黝黑的锤子出现在他的手心。 皮肤粗糙的手掌牢牢握住了这柄锤子。 老匠人握紧锤子,直面对面那位自己曾宣誓效忠的帝王。 “陛下,如果您执意要抢占他的身体,那我不会放任不管,至少翁某要试一试。” 替王诩护道的这些年,老翁头虽然不时调侃他,但是一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子。 比起曾经横扫八荒的嬴政,无疑匡扶天下的王诩更对他的胃口。 怎么? 百姓的命不是命? 王公贵族能享受到的,天下百姓就应该同样拥有! 翁长天很喜欢王诩的态度。 所以在这一刻哪怕他已经知道嬴政布局完成,他和王诩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也要毅然决然地决定试一试。 太阿出现在嬴政手中,双指抹过剑锋,只见他手腕一转,一个漂亮的剑花诞生,凛凛含威。 嬴政,这个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人。 他是集万家之所长注定要成神的帝王,也是穷尽民力势必要长生不老的帝王。 作为帝王,无人权柄能出其右,嬴政是真真正正挥师征伐而后一统六合的虎狼之君! 考虑到天魔的恩怨还没结束,所以自己设下了重重屏障,留出实力复苏的时间。 只要对方破开一道屏障,他就能够借助其中封印的浩然气将实力恢复一截,当那面足以拦住帝境的屏障破开之日,他将重临帝境! 届时昔日之仇,他将亲手了结。 大秦帝国,终将复归天道大陆! 朕既然能覆灭昔日六国,再灭如今六国又有何难! 为此,他用五百年来完成了这个计划。 死后衍化出天下武魂是为了今日。 死后坐守天经阁五百年也是为了今日。 将一切神通传承给王诩也是为了今日。 接班人从来都不是别人。 在嬴政的心里,这个人选从来都有且只有他自己! 肉身没了又如何? 朕亲自选一份不就可以了? 培养他,锻炼他,最后再由自己亲自收获这颗甜美的果实。 而王诩就是他亲自挑选出最合适的躯体,按他自己的推算,此生王诩至少可以摸到武神境的瓶颈,届时自己刚好在心中山河养足底蕴接管,一切都恰到好处。 想想吧,美好的明天正在等着自己! 面对翁长天势如疯虎般的进攻,嬴政轻蔑一笑,仅仅是三个照面,本就不重战斗的翁长天重重摔到了地上。 “赵高和李斯背叛了朕,朕不希望翁卿也要如此。” 太阿抵在了翁长天的咽喉,令他动弹不得,而嬴政再度来到王诩身旁。 这个男人将双手压在王诩的肩膀,他的背后幻化出一道巨大的祖龙法身,手持逆鳞,双目流淌着雷电,远观如同天神般威严不容亵渎。 自他双掌中传来的强大吸力不消片刻就能将王诩的灵识从中截断并彻底吸收。 反观陷入极度被动的王诩,此刻他的眼前如同回马灯一般的记忆已经逐一浮现。 一幕幕从他的脑海中飞速划过。 而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了雨中阁楼内,聚焦在那三枚静静放在羽衣道人手心中的压胜钱上。 就在这时,羽衣道人似乎从王诩的记忆中活了过来,他居然似有察觉一般同步抬眸看向王诩,那道深邃目光仿佛能够跨过千山万水直达眼前。 王诩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他的视线重新落到了三枚压胜钱上。 上面的图案被他尽收眼底。 一阳两阴。 这是王诩那日不曾补全的最后一爻。 第六爻,阳爻! 至此,六爻皆阳! 六十四卦,第一卦! “刚健中正,元亨利贞,是为乾卦。” 突然之间,王诩只觉得手脚一松,恢复了行动能力。 煌煌如大日般璀璨的紫微星被他流转,一条条星河凭空而出,化作一道道连绵不绝的阴阳二气源源不断地注入王诩体内。 此刻王诩的灵识只觉得有一句回荡在他的耳边。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羽衣道人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般醍醐灌顶。 “你们青年人最是朝气蓬勃,不应该坐以待毙束手无策,无论如何也该斗争一番。” 嬴政此刻几乎已经将他的灵识撕碎,但是王诩却依旧能够清楚地听到来自羽衣道人说出的每一个字。 这位道人的最后一句话是:“若不成,自有后来人”。 刹那心念起,王诩绝不坐以待毙。 山河社稷剑被他紧紧攥在手中,这道武魂再一次显露出真容,锋芒毕露。 只见这柄翁长天的心血之作上星光缭绕,已经掌握五州版图的大燕赫然在上,名山雄关一一陈列在剑身,只不过是各自缩小了万倍有余。 大好河山,一派威武气象。 他不能输,他代表的是天行健的大势! 这是欣欣向荣的力量,更是天地的伟力! 眼下既然挣脱不开嬴政的束缚,王诩索性便用苏秦背剑的半式。 当他仰起头的一刹,刚好对上嬴政的双眸,此时后者的眼眸中尽是惊异与不解。 王诩知道,嬴政想问自己凭什么能够挣脱开这位精心布置许久的束缚。 要知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嬴政甚至动用了积蓄力量已久的祖龙法身,其法身更是手持逆鳞,利用其中的神通加持牢牢捆住了王诩。 然而大势就是如此。 可以说嬴政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失败了,只是他不甘心罢了。 翁长天看到了完整的一切。 一道远比祖龙法身更加显赫的巨大法身自王诩身后拔地而起,作单手擒龙状,硬生生捏碎龙鳞扼住了祖龙法身头颅,而法身的另一只巨手生生将祖龙的腰身作绳结状一圈圈绕在了手臂上,令后者再难移动分毫。 翁长天又惊又喜。 王诩有救了,这法身好霸道的实力! 王诩则是呼出一口浊气,伴随着法身的出现,他在一瞬间念头通达。 望向嬴政愈发狰狞的双眸,王诩的眼睛里的波澜却越发平静。 嬴政,这位亦师亦友如今为敌的帝王... 从此以后,你我再也不见! 下一瞬,山河社稷剑剑气如虹! 毫无阻力,一剑贯穿嬴政的眉心! 嬴政力量全无,倒退数步,他的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他败了... 自己居然败了! 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分明每一步都算计到了极致,就连天经阁传承之时其实也是真情实意,根本不露半点破绽,毕竟这具身体日后就是自己的本钱,可是偏偏功亏一篑。 嬴政抬起头,似乎想要透过王诩的识海窥探到外面的天空。 天道,想必这些都是你的杰作吧?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隐藏的灵识是真的要消散了,而且由于灵识是彻底消散,所以嬴政清楚地知道自己将永世不入轮回。 将近六百年的寿命,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后悔么? 嬴政笑了笑。 以他的性子,只要做了就不后悔。 无论胜败,朕都是开万世先河的皇帝,更是史书中最为璀璨的那一道痕迹! 如果让自己接过王诩的身体,他自问要胜过王诩十倍百倍。 可惜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如果。 “小子,既然你能做到这一步,那么未来人族的命运就靠你了。” 一念之间,万千思绪流转。 这一刻,嬴政选择接受自己的命运。 当这句话说出的那一刻,释然的他感到无比轻松。 六百年,想想是该有些累了。 王诩注视着嬴政的灵识一点点消散,最后的一点灵识化为那日天经阁时嬴政传给自己火种,后者飞过来与自己融合在了一起。 刹那间,王诩突然明白了紫微话里的含义。 好一个天行健。 好一个君子以自强不息。 想当初自己在梦里第六爻摇不出,羽衣道人又阻止自己继续摇出最后一爻,只说那是乾卦。 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这一爻的名字叫作亢龙有悔! 然而王诩摇不出的第六爻,今天却被嬴政亲手补全,而他也代替自己承受了来自乾卦的反噬。 天道更迭,王朝更替,嬴政的失败早已注定。 王诩心知那一剑虽然是自己刺出的,但和自己关系并不大。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能够透过识海。 此刻那位正在与自己对弈的道士抚须一笑,咂了咂嘴,喃喃道:“被这个小子发现了啊...” 这个饶有兴致的老人家在棋盘上补上一子,将视角拉远会发现棋局中黑白的对立赫然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完全分不开,哪怕再落下一子就会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老人随即拂袖扫过棋盘,后者连同棋子在内一齐消失。 “既然是天行健,那么之后就靠你自己琢磨了,哼哼。” ...... 王诩吸收这位虎狼之君的全部记忆,堪称来者不拒,昔日种种骗局或是真心对如今的他来说都已经变得不重要。 若将嬴政的一生比作一柄锋锐的青铜长戈,那么他的死就是这柄锋锐长戈落下的时刻。 以他的死为界限,将漫长的历史分割成了两个时代。 旧有的大秦帝国在这一刻被剥夺了一切昔日本就不应存在的荣光,与嬴政一同被王诩彻底葬进坟墓。 掌握了嬴政真实记忆的王诩将会修订真实的史书,尽可能还原这个帝王的真实一生。 至于是独夫还是雄主,亦或是两者皆在他的一生中有所展现,王诩相信这些自有后人评说。 新的时代在山河社稷剑刺入嬴政眉心的那一刻悄然而至。 结合嬴政的记忆来看,他跟王诩说的许多内容都大致吻合,但是关键之处又做了模糊处理。 如今伴随着真相大白,王诩清楚地察觉到这个新时代将会由自己引领。 如果由他来定义,王诩认为这是一个将会在绝望中充满希望的时代。 阳光终将刺破漫漫长夜,带来黎明。 面对未知的一切,他选择了轻装上阵。 当王诩再度睁眼时,翁长天看到的是一双率真淳朴如孩童般的澄澈双眸。 这一刻,翁长天惊觉眼前人的境界不知从何时起早已变得深不可测。 却见王诩站起身,双手攥拳复而松开,他的境界节节攀升,极具压迫性的气场几乎凝成实质荡漾开来。 王诩能清晰感受到阴阳二气流转时的澎湃,他愣了一下,许久后淡然一笑。 “原来武神境是这种感觉。” 第407章 新兵入伍 燕晋边境,玉陵关。 除去铁补天带走的三千龙骑,四大军团的一万两千人全部聚集在关内这处校场。 远处是群山起伏。 再往远处就是晋国边境。 昔日燕国灭凉之际,晋国就曾通过这条线路给凉国国都进行补给运输,一度令大燕将士久攻不下。 如今时过境迁,这里也成了燕国对阵晋国的前岗哨口,大燕动用巨大的人力物力将这里改造成了一座只驻扎军队的雄城。 今日,这座雄城将见证大燕龙骑新兵入伍的仪式。 而作为整支队伍的灵魂,铁龙城自然会出席,只见他全身战甲,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一棵青松般笔直挺拔,不怒自威。 尽管他已经年岁不小,但是依旧给人以声势正隆之感,仿佛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依旧正值壮年。 “开始吧。” 铁龙城站在校场唯一那座高台的核心处,今天将由他来检阅新兵,副帅徐来站在他的右手旁,萧九、牧铮、厉雄图、高长虹四名校尉分列两侧,皆神情肃穆,双手负后。 “伍邑!” “刘三宝!” “鞠川!” 伴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喊出,一名又一名面容稚嫩而坚毅的年轻人走出队伍,与那些站在队伍中的龙骑战士不同,他们的身上没有甲胄,只有一件看起来干净利落的素袍。 他们依次来到校场正前方,一排排跨立站定,值得一提的是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自信,他们各自昂首挺胸,期待着自己心目中的那位偶像能够下台检阅,让自己离这位活着的传奇能够更近一些。 “萧万世!” “到!” 当最后一名新兵的名字回荡在校场内的时候,那个被上万披甲战士行注目礼的男人动了。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 直到这个男人走到第三十六步时,他站在了这一届第一名新兵身前,缓缓停下了脚步,双目如炬,含威不露。 作为被铁龙城第一个检阅的士兵,伍邑激动地浑身都在隐隐发抖,他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从容,精气神更足一些。 “你隶属于哪个军团,是这个军团的第多少名士兵?” 尽管伍邑一直抿着的嘴唇甚至有些发粘,但是他还是用此生最坚定最洪亮的声音高声喊道:“我隶属于大燕龙骑拱辰军团,我是拱辰军团中第两万三千六百七十二名士兵,我叫伍邑!” 铁龙城从一旁侍立着的高长虹手里拿过一副龙骑独有的黑色战甲,在所有人的面前将其展开,披在了伍邑身上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声够大的,精气神很足!” “谢铁帅夸奖!” 几乎是一瞬间,伍邑的眼眶就红了。 被这个男人亲口称赞,几乎所有大燕士兵的最高荣耀。 萧万世站在最后一个的位置,他等啊等,终于他的余光瞥见了一双靴子在自己面前站定。 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只剩下自己胸膛中越来越快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这个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年轻而充满活力。 “你隶属于哪个军团,是这个军团的第多少名士兵?” 这个男人一如询问前人一般开口。 在萧万世听来,他的语气不疾不徐,但是总让自己感觉到一种如春风般温和的气息。 “我是捧日军团第一万八千九百一十九名士兵,我叫萧万世,我为我自己而骄傲,更为之前一万八千九百一十八名前辈而感到骄傲!” 萧万世咆哮着,一如先前所有等待阅兵的年轻人那般,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听到捧日军团四个字,铁龙城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这个小伙子是众多新兵中唯一一个能够进入自己直属军团的出色新人。 而且更加巧合的是,铁龙城回想起之前他翻阅龙骑的资料,发现算上这次入伍的新兵,大燕龙骑自创立到今天,刚好有十万人。 萧万世,将会成为大燕龙骑五百年历史中的第十万名士兵。 面对这个格外具有意义的士兵,铁龙城并没有和之前一样走完入伍流程,他考虑到这些新兵早已经过训练,身上应该早已刻下了属于龙骑的思想烙印。 于是铁龙城话锋一转,再度开口询问。 “萧万世,你还记得捧日军团里那些为国捐躯的前辈吗?” “我记得,我记得五千五百六十九名为国捐躯的前辈,我会传承他们的血性与精神,直到战死!” 铁龙城听到这个回答很满意,他收起笑容,目光严肃而深邃。 “萧万世,你是否愿意为掩护队友行动而主动赴死?” “是的,我愿意!” “今日之后,他们将成为我的袍泽,我的兄弟,我与他们血脉相连,共同战斗在同一面旗帜下,我相信我会主动赴死!” 铁龙城心中一暖,赞赏地看了这个小伙子一眼,倍感欣慰。 “萧万世,如果龙骑战斗到只剩下你一人,面对敌人的进攻,你还有勇气扛起我身后那面旗帜,向敌人再度发起冲锋吗?” “是的,我有这个勇气,我将扛起咱们的旗帜向前冲锋,用生命扞卫龙骑的荣耀!” 铁龙城深深地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这一次他没有一如先前那般为其披甲,而是从自己肩膀处解下背后那面暗红色的披风,亲手罩在了萧万世的身上。 作为这一次新兵入伍中唯一有资格进入捧日的年轻人,又回答得令自己这般满意,铁龙城认为他有这个资格来承受自己这件礼物,以资鼓励。 “萧万世,作为大燕龙骑的第十万名士兵,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自己说过的话。” 身后那面来自眼前大将军的披风随风作响,萧万世只觉得身体发飘,如在梦中一般,好在他迅速缓过神,用力点了点头。 “请铁帅放心,我会记住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并将它们刻进我的骨头!” 铁龙城三步并作两步,重新走上高台。 “小伙子们,你们可能会感到很疑惑,为什么今天的新兵入伍会比先前都要隆重一些。” 只见他在高台上环顾四周,如同一只即将出笼的老虎令众人收敛情绪,屏息凝神。 “那是因为前线急报,晋国已经率军突破了我大燕国境线,正在朝咱们驻守的玉陵关极速进军!” “而陛下在刚刚下达命令,示意我等龙骑进行防守反击,一定要将他们打回自己国境!” “可以说这场新兵入伍,同样也是战前誓师。” 铁龙城随即抽出腰中宝剑,斜指前方。 “作为大燕龙骑和玉陵关沿线的统帅,现在我要求你们将敌人打回自己家,如果他们不答应,那就与他们血战到底!” 无数枪杆重重落地。 呼应铁龙城的一句句呐喊汇成的洪流。 “大燕龙骑,向前!向前!向前!!!” 第408章 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补天,陇丰郡城情况如何?” 王诩退出识海后便召铁补天来熟悉情况,他虽然刚才还在破境,不过外面发生了什么还是能够感知到。 “回禀殿下,城内人口尚有三万,守军五千,大多老弱,难堪大用,不过从一线天倒是有一些虎卫活着撤了出来,大概收拢后也有五千左右,只是人人带伤,战力不足。”铁补天盘算了一下,笃定道。 “林夔呢?” “那些虎卫们称其不知所踪,提起林夔,他们皆言只恨林帅不在,否则一线天也不会溃退如此迅速。” 王诩闻言不禁冷笑。 “虎卫是谁在管事,叫他过来。” 趁着铁补天去找人的间隙,王诩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上奏的折子,简要描述了当前青州的局势以及林夔失踪的消息。 面对这个局面,王诩自问要做的有三点。 第一点是要权,自己原本算是陪着媳妇回娘家,处理如今乱局名不正言不顺,故上奏父皇要来节制青州兵马的权力。 第二点是要人,青州兵马虽然不少,但伴随着林夔消失已经显现出群龙无首的状态,而且伴随着一线天被攻破,估计许多虎卫中的高层将领也随军战死,急需新生人才补充。 别人王诩信不过,最起码自己的班底得跟着过来,之后就看父皇积蓄多年的人才锦囊里能掏出什么宝贝了,那些都是简在帝心的人才。 第三点则是备战,王诩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次天魔大举进犯跟晋国脱不开联系,而且恐怕还跟远在大陆另一端的周国有关,不然林夔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节点消失呢? 吸收了嬴政记忆的王诩如今才知道一线天之所以强大到阻挡天魔多年不倒,完全是因为它的上面布置着来自嬴政亲自施加的阵法,这种阵法如果操控得当,加之诸将校各司其职,是足够将自身修为提升一个大境界的。 而这个阵法显然已经随着林夔的消失而轰然崩溃。 无疑,林夔就是千古罪人。 而现在大燕要做的是避免与此事有嫌疑的晋周二国突然发难。 坐在对面的凌清秋看着王诩一点点封好折子后掏出了一枚令牌,只见令牌闪烁数下之后便有一个龙骑打扮的兵士来到了马车前。 “以最快速度送到父皇那里。” “是。”这人连续几个闪身后不见踪影。 凌清秋收回目光,毫无疑问,这是个逍遥境强者,而这样一位强者的用途仅仅是送出这份奏折。 这就是皇族的底蕴么? 她的目光一点点聚焦在王诩身上。 还是说,这只是你王诩的底蕴? “看什么呢?” 王诩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面前的男子轻轻拉过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腿上,夹杂着几分调侃道:“不会是正感慨着一个送信的都有逍遥境的实力吧?” 王诩在进入识海前自然听到了凌清秋与铁补天之间的对话,心中对这个姑娘也多了几分喜爱。 毕竟不是所有人面对如此大难都能保持一份冷静的。 凌清秋低下头,还未待她说话,却听王诩又自顾自言道:“这人是天机阁中人,专门负责我与皇城内的一切联系,而如今享誉整个大陆的天机阁正是我亲自建立的。” 凌清秋突然有了一种预感,眼前的男人居然将这等隐秘之事突然告诉自己,难道... “估计王妃应该也猜到了孤想说什么。”王诩轻轻敲击着桌面,凌清秋知道这代表着他正在思考,也代表他正在犹豫不决。 “酩儿,我身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你愿意分担一下吗?”突然间,他开口道。 “分担什么...”凌清秋突然有所明悟,只是还不敢相信。 “天机阁的事情也有不少,估计未来一段时间你的夫君可能没时间处理。”王诩转过头来看向凌清秋,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而你身为我的王妃,是不是该为本王分忧一二?” 我? 仓促间,凌清秋想笑。 难道自己真有这等天赋? 先是陆机让自己打入王诩身边获取情报,如今自己居然又被王诩信任,即将接手名震天下的天机阁?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太魔幻了。 “只要你点头,天机阁阁主就是你的了。”王诩眼睛里的情绪凌清秋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并没有骗自己,因为这种情绪叫作认真。 几乎是一瞬间,凌清秋再度坚定了信念。 对不起陆机。 现在我依旧只想做个好人。 凌清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令牌已经拍在了她的手心。 “爱妃自己先熟悉一下流程,有不懂的再问孤。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就是阁主了。” 这个男人还是太有魅力了,他甚至都不查查自己的底子,就这么确信自己已经被他所折服了? 万一自己是陆机派过来的间谍呢? 好吧,自己确实被他毫不犹豫地信任折服了,而且是很早之前就被折服了。 对比陆机在托付自己之后被自己发现悄然散在周围的那些监视目光,王诩眸中的信任显得格外真诚而宝贵。 王诩如果知道她是这种心理,肯定会反问她,难道查底子不需要时间么? 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有道是凡取士用人需先期之以事而观其信,既然“林酩”已经通过表现打动了自己,现在就是托付她事情的最佳时刻了。 更何况天机阁里面没有吃干饭的,王诩任命的阁主有问题会直接跟他本人汇报。 此事不成,那自然有做不成的玩法。 但是如果她做的很好,那她就是自己的王妃,就是自己的贤内助。 下一步,王诩打算如同钉子一般钉在在这里,让天魔一步也不能往前,给大燕留出一定的缓冲时间。 “殿下,虎卫管事的人到了。” 看着那人灰头土脸的,王诩心中生出一丝悲哀,若是林夔不逃,恐怕这些人也不至于跟丧家之犬一样狼狈。 他拉开帘子走下马车,来到这人身前。 “虎卫百夫长刘志,拜见秦王。” “起来说话。” “是。”刘志站起来,微微躬身。 王诩见状暗自摇头,看来这次对虎卫的打击太大了,谁能想到一个百夫长居然已经是活下来的最高长官。 虎卫这一战可谓丢盔卸甲,看刘志的模样显然是精气神都被打垮了,日后再想恢复全盛时五万的规模堪称难上加难。 “一线天发生了什么,如实回答。” 王诩的问题也正是铁补天想问的,于是他也支起了耳朵。 “将军府突然失火,弟兄们救完火才发现叶帅不见了,然后城上就擂鼓,我等仓促上城,发现天魔大军来袭,为首者坐在一张悬空的王座上,自称十二魔神之首。” 王诩瞬间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天魔的相貌,这头大魔曾是嬴政的手下败将,而那时它就已经是帝境强者了。 不过嬴政布下的禁制还在,五年之内这头大魔绝对过不来,倒还好说。 “虎卫终究护关有功,如今残部有什么需要?”王诩知道没了林夔庇护的虎卫就像是没了爹娘的小孩,如今正是彷徨无措的时候,需要自己代表大燕及时安抚。 果不其然,王诩一开口,刘志已然眼中含泪。 “殿下,一线天丢了怪我们无能啊,五万弟兄十不存一......” 说着说着他竟嚎啕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年在林帅的指挥下,我们已经吸收了一部分天魔的修为,用秘法将其炼化后收归己用,借此几乎可以达到不死之身,只可惜经过这种修炼后饭量暴增,常常吃光军需后还得朝各地调粮。” “可是即便如此,五万弟兄经此一役后居然只剩下了五千,我们真的尽力了,可是真的打不过他们啊!” 刘志渐渐上气不接下气,呜咽着说道:“那群天魔逢人便吃,遇兵就杀...凡是见到反抗的高阶修士,那高高在上的魔神就会亲自出手虐杀,我军的将校大多就是死在魔神的手里!” 王诩见他情绪有些不稳定,于是给铁补天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上去将他扶住,送到别处休息去了,后续王诩将调人掌管虎卫。 “如此看来,父亲应该是有苦衷的。”凌清秋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殿下想想看,漓泉郡守钱汲私印宝券并且还与天魔暗中勾结,乍一听十分可恶,可是细究原因,钱汲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多将一些粮食运到前线助虎卫抗敌。” 看着王诩陷入沉思,凌清秋继续言道:“结合刚才那个百夫长的说法和我对父亲的记忆来说,他应该不至于走到卖国的那一步。” “毕竟五万虎卫想要一直坐守边关与天魔厮杀,如果没有顽强的体魄肯定行不通,五万人很快就会减员,再接下来就会溃败。” “而我父亲虽然多找地方官员要了些粮食,但是却可以将虎卫淬炼成难以杀死的锐士,如此一来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证一线天继续守下去。” 这一点说得通吗? 王诩不这么认为。 如果林夔没有投敌,那么一线天之外的天魔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难道不是一个悖论么? 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但眼下并不是猜测林夔动机的时候。 因为有人来了。 “殿下,浩然之地武华殿来人。” 未待铁补天说完,已经有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到了王诩跟前。 目光交汇之际,王诩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听得一声清朗之音从他的左手侧传来。 “本座天武皇。” 说话之人身材高大威猛,一袭白袍随风舞动,其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无上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紧接着他的右手侧也响起一道雄浑之声。 “本座地武皇。” 此人同样身形伟岸,身着锦衣华服,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气息,仿佛能镇压天地万物一般。 “小友年少,却有一身好修为。” 二人齐声开口,明明应该是很滑稽的场面可偏偏在场者无人能够笑出声来。 因为他们二人是大陆的传奇。 天地武皇,全大陆明面上唯二的武神境强者。 “你们先离开这里。” 王诩开口的同时拦在了铁补天面前,吩咐他先带着凌清秋离开。 片刻后在场者只剩三人。 天武皇双手负后,率先开口:“不知该称呼小友什么名号?” “是大燕的秦王,还是春秋学宫的宫主?”地武皇席地而坐,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张桌案,上面还带着三个土质的黄色小杯,看样子,清澈泉水自在杯中。 “要不要咱们坐下聊?” 二人依旧异口同声,场面诡异而和谐。 “好,那就坐下聊。” 王诩点头,在他们对面的位置坐定。 三个武神境,这等修为平日放眼整个大陆可能都找不到一人,不成想今日居然聚在了这一方小小的郡城。 真是不可思议。 第409章 寸土不让 “请。” 地武皇摊开手心,推掌向前,示意王诩品尝一下杯中甘泉。 王诩拿起杯,抿了一小口。 不难品出杯中水极富灵气,清冽而回甘,余韵悠长。 四肢随之渐生暖意,恰似大地回春。 不经意的一口水就能让武神境强者产生这种感觉,足以见得武华殿根基是何等雄厚。 王诩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小友饮得这一小口,抵得上那些刚刚摸到门槛的温神境修士上百年苦修。”天武皇笑了笑,“不必挂怀,今日合该你与我等畅饮一番,想这等上品就该被咱们这等人享用。” “现在吐出去还来得及吗?” “什么?”面对眼前人的问题,天武皇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温神境虽说不高,但是这东西一小口却需要这些修士们苦修百年才能堪堪媲美,王某自认为受不起。” “阁下是在调侃本座么?”天武皇眼皮一翻,双目流露出淡淡不悦。 “那倒不是...”王诩轻轻将杯子推回原位,看向对面二人,“今日二位来访,显然有事,言归正传吧。” “小友还没说该如何称呼呢,是称呼你秦王为妙,还是春秋学宫的宫主为宜?”地武皇笑眯眯地问道。 “我叫王诩,也从来都叫王诩,至于你说的两个称呼,哪个听起来合适些我便应下哪个,如何?”王诩抬眸对上了地武皇的厚重目光,后者瞳孔是黄色的。 “王诩,好名字。”地武皇点了点头,“今日冒昧来访,确实有事相商。” “还请直言。”王诩不喜欢绕圈子。 “关于天魔,你了解多少?”天武皇这时稍微顺过气来,遂插话道。 “了解的不多,但也不算少。” “多少年了,你是第一个敢跟本座这么说话的人。”天武皇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身上白袍无风自动,一股危险的气息悄然弥漫在空气中。 王诩闻言默不作声,只是挪了挪屁股,他总感觉坐在这里有点硌得慌。 啧啧,还多少年来你是第一个... “有事就说,没事请离开,你们二位也看到了,这里很忙。” 王诩自问可不是一个善男信女,前线天魔就要打过来了,他可没空在这里跟这两位活了五百年的老东西扯皮。 “你!”天武皇气机疯狂涌动,却被地武皇悄然按住。 “小友,他暴躁了些,还是我来说吧。”地武皇算是递来一个台阶,缓和了一下场面。 “情况很简单,估计你也看到天魔来了,就是在秦...你们一线天附近。” “这个消息我知道,那么你们二位是来帮忙的?”王诩反问道。 “当然是来帮忙的。” 地武皇笑笑,随即将双掌摊开,往两侧拉开,土石垒成的桌案上顿时浮现出一线天附近的地貌来。 “不知小友准备用什么手段送这群天魔回家呢?” “如今天魔势大,只能先行固守,之后再行反攻。阁下既然有此一问,想必另有高论。” “并无高论。”地武皇摇了摇头,“我只是来给小友提供一种新的思路。” “不知小友可否想过‘和’?” “和?”王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想过。” “那关于这个字小友作何感想?” “这个字平常都很好,只是唯独不能用于战争,一旦把‘和’这个字用作战争,那我们一般就会把将这个字提出来的人统称为卖国贼。” 王诩说完话,便端起刚刚那杯泉水又喝了起来,他基本已经猜到二人要干什么了,这水不喝白不喝。 别说,白来的水喝着还真挺舒服,喝完后杯里还能重新满上,挺有意思。 “顽劣小子,本座忍你很久了!” 天武皇目光一凝,向前拍出一掌,只见一个巨大掌印瞬间成型,连带卷着天边风云狂涌,唯独给此地剩了些许阳光。 王诩动也没动,当那枚巨大掌印来到面前时却自动化作一缕微风,从他的鬓发缝隙间悄然流逝。 天地武皇对视一眼,神情严肃起来。 须知跨过摘星境自武神境起,修为上再无小境界划分,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即便比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早五百年成为武神境强者,却在实力上并无巨大差别。 或许可能战斗经验上有所差别,他们比王诩会高上一筹。 不过若是他们得知王诩融合了嬴政的记忆的话,或许就不会也不敢这般小觑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放下杯,王诩看着神色愈发凝重的天武皇挑了挑眉,“刚才你用了几成修为?” “三成。”天武皇如实道。 本有小觑之心的他此刻已经收敛心神,面对这个似乎并不比自己弱小多少的同境强者,他的态度也放尊重了不少。 白皙的手掌在他面前张开,一枚瑰丽的紫色星辰在他的掌中浮现,日月虚影伴其左右,星辰流转间隐隐有阴阳二气自其中产生,内蕴造化。 瞬息后,天武皇惊觉周遭足足百丈之内的浩然气竟被眼前这枚星辰吸纳一空。 王诩虚托手掌,发出一声轻喝。 “去。” 只见紫微星周围随即浮现出阵阵剑气,这一股股剑气皆经紫微星牵引,由阴阳二气推动,极其擅长化实为虚,化虚为实,正是王诩破境后掌握的神通。 天武皇一见自是心中一惊,但任凭他如何仔细窥探剑气,却始终只能判断这一股股剑气似有若无,终究看不真切。 就在眨眼间,只听远处群山轰隆作响,而且烟尘中还能看见山峰顶端的位置有巨石滚落,显然是这个地方是塌了。 “同样三成。”王诩淡然一笑。 论神通和对修为的掌控,王诩自问要胜过这两个八百年不动地方的老古董太多。 自武神境开始不再细分小境界,这也是他踏入此境后才发现的,先前自己想要细分武神境以上小境界的观念是错误的。 既然这是一个大境界,那么眼前这两个比自己多修炼五百年的天地武皇也只是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换言之,这二位不过如此。 只见地武皇的呼吸稍稍有些急促,他的眼神里多了一抹忌惮。 不见剑气,唯留剑痕。 很高明的手段,不可小觑。 “小友你虽有如此手段,但要知道那嬴玄可是帝境强者,谅你年纪轻轻修炼到武神境实属不易,本座才耐心相告。” 说话间地武皇双掌轻抚桌案,一线天的景象变成了整座天下大局的缩影。 “燕国如今虽然势大,可是晋国也不弱,你们两国之间必有一战,若你一意孤行,腹背受敌只在旦夕之间,届时便是生灵涂炭的景象。” 地武皇声音温和,循循善诱,他的右手在青州与国都所在的冀州中间轻轻一划,将其一分为二。 “不过本座有个解决办法,只要你将青州土地让与天魔休养生息,我与天武皇可以说服晋国让出一半国土予你大燕。” “毕竟就以天道大陆如今的实力,想要抗衡它们简直是痴人说梦,倒不如暂时虚与委蛇,咱们大家从长计议。” 王诩垂下的眼眸闪了闪。 果然,晋国背后的助力是武华殿。 想当初自己在拍卖场中拿到那张丹方时就有所怀疑了,如今终于亲自印证了猜想。 至于他们和天魔之间的态度,目前来看至少是暧昧不清的,具体如何还有待挖掘。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扯了扯。 “不知地武皇在世间长生这么久,可曾听闻过民间一句土话?” “什么话?”地武皇身体微微向前倾。 “这句话叫作...” 王诩说着说着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他的手掌轻轻抹一把脸,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缓缓道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被后人认为是王诩此生做出的最重要的决定,更是整个天道大陆人族命运的转折点。 “这句话叫作,敢蹬鼻子就会上脸。” “送给天魔,更送给你们二位。” 王诩缓缓起身,当他挺直腰杆时瞬间锋芒毕露。 只见春秋宫主的大印被他握在掌心,这是他的底牌之一,作为昔日在浩然之地能与武华殿分庭抗礼的存在,如今虽然因为硬扛天魔而落魄,但是依旧保留了底蕴。 料想天下官员半数学宫子弟,谁敢言欺师灭祖之事? 而他的另一件底牌则是出鞘半寸的山河社稷剑,宝剑光芒熠熠却含威不露,大有先礼后兵的意思。 “若是想打,我与我所经营的一切势力奉陪到底,天机阁,秦王府乃至春秋学宫,我相信武华殿应该不会想要招惹我这个对手,至少不是现在与我为敌。” “而你们如果还没有这个打算,那么趁我还没起杀心之前,尽早离开这里。” “至于主和之事,孤的态度就是大燕的态度,无论你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涉及此事一律免谈。” “一寸山河一寸血,大燕的土地...” “一寸不让!” 第410章 斩断归途 甲士簇拥着一架足有八匹流淌着雷电的宝驹所载的车驾,一路北上。 车上男子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倚在窗旁,极目北望。 窗外风景正好。 窗内则相对枯燥,唯有桌上铁龙城失窃的布防图静静摊开放在那里。 一阵风吹过,吹得窗上帘子呼呼作响,寒意渐浓。 于是他遂将帘子重新遮起,目光收回,再度聚焦在这张图上,图上密密麻麻的痕迹都不是他留下的,而是它的原主,那个提到天下名将一定绕不过的男人亲笔所留。 一道阴影闪进车厢,来人单膝跪地。 “阁主,有消息了。” “念。”陆机眼皮也没抬一下。 “林夔叛国失踪,一线天失守,恰逢王诩拜访,见此情形其收拢残兵,欲拒天魔于国门之外。”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陆机嘴角扯了扯,“还有别的消息么?” “另斥候来报,我军先锋营遇敌交战,在半个时辰前彻底溃败,折损将近三千之数,逃跑者更是不计其数。” “丘明,你怎么看?”陆机看向这个乾阁的老资历,目光深邃,似有意考校。 “先锋营将领指挥无能,该杀。” “还有呢?” “我军先锋营兵士素质良莠不齐,其中大多为初战,缺乏作战经验,更缺乏韧性。” “卑职认为当从我军精锐中择出更精锐者,按五名新兵配一人的方式将之混编,战时身先以增士气,闲时传授作战技巧,关于这一点,某自问可以胜任。” “好,就按你说得办,先锋将领处死,由你亲自从中军择出精锐,重编先锋营,你来指挥。” 丘明浑身一颤,从阴影走到了阳光下,双膝跪地,行大礼。 “承蒙阁主信赖,丘明定不负所托。” 就在他走出大帐没一会儿,陆机突然又将他叫了回来。 “先锋营对上的是燕国哪支部队?” 只见陆机浏览着布防图,漫不经心地询问道:“是常开来的长林营,还是朱珉的锦羽营,或是谷逢春那个老头的邙山营?” “回阁主,三者皆非,而且敌人相较于先锋营可谓极少,据说目测不过三千之数,只是...”丘明说话间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陆机皱起眉头。 “只是来敌是三千骑兵,而且是三千大燕龙骑。”说话间,丘明的额头上浮现出一滴滴汗水,他希望陆机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 突然车厢内一静,落针可闻。 “你呀你...” 陆机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但那种感觉仿佛是直接敲击在了丘明的心脏上,每一下都格外具有压迫感。 “先锋营的将领你已经杀了吧?” “是的,谨遵阁主命令,刚刚将其处死。”事到如今,丘明只能装得更加愚钝些,仿佛刚刚算计陆机的不是他。 “这个将领真是可怜,陆某不过是少问了一句话,他却因此而惨死,你想加官进爵,想换个活法,但是不该拿他做踏板。” 陆机摇摇头,叹了口气,从一旁将一把宝剑抽出剑鞘,扔在丘明面前的空地上。 “谅你多年跟我有功,允你自裁。” 摇晃的车驾内,微微反射外面阳光的剑身映得丘明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愈发惨白。 丘明的心中即便有万般不甘,但是想到眼前人的恐怖手段也只能作罢,因为他的家中还有妻儿老小。 一抹无奈地笑容挂在他的脸上。 “阁主保重。” 剑光一闪,陆机的面前多了具尸体,不过外面立刻进来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将丘明的尸体拖了出去。 三千大燕龙骑,在陆机的心里需要三万人来换,而且他认为这笔买卖做得值。 毕竟天下草芥太多。 草芥换明珠,花费再多也划算。 丘明倒是挺聪明的,自己用着也算顺手,不过他并不喜欢这种被欺骗的感觉,所以丘明必须死。 先锋营既然对上了龙骑,那么想要重建估计要费点时间了,至少不是这一次出征中陆机该思考的范畴。 这种事交给晋帝去头痛吧,反正死的是他的人。 这时的车驾突然停了下来。 陆机掀开帘子,只见远处有一斥候快马加鞭,来到车驾前翻身下马,跪地颤声道:“大人,三十里开外发现骑兵痕迹,我斥候小队与敌斥候小队交战,瞬息即败,对方留我一人回来报信。” “他们说什么?” 那斥候浑身抖如筛糠,声音更加颤抖。 “他们说,只叫我回来告诉管事的:大燕龙骑来了,你们这些入侵者该滚回家了。” 陆机闻言面色如常,“知道了。” 不知不觉间,盖着双腿的毯子被他用手抓得一团褶皱。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玉陵关怎么会由大燕龙骑驻守呢? 思虑片刻,陆机下达军令,命令全军后撤,前队变后队。 如果是陆机坐镇后方,他大可将这支部队作为过河卒,挑衅一番铁龙城这个老帅,看看这位享誉天下老将作战技法有多么精湛。 但是现在不行。 现在陆机自己就是这个过河卒,对他而言此行是来刺探燕国的军情,而不是来寻一个华丽的谢幕。 他虽然疯,但是他不傻。 半个时辰后,三千骑兵来到了这里。 “告知铁帅,此处存在大规模敌军活动痕迹,约莫半个时辰前曾在此驻扎,可以收网。”萧九勒马停驻,面甲下的他神情冷静,经过观察后分析道。 此言一出,隐锋军团全体士气一振。 “太好了,终于把他们截住了,这下收紧了口袋,这群混蛋再想跑就难了!”一个刚刚入伍的新兵兴奋道。 刚训练入伍就能碰到这种令人热血沸腾的场面,对他来说简直是太刺激了,这是一种血脉偾张的感觉。 萧九回过头来敲了一下他的头盔。 “小子,就这么喜欢打仗啊?” “校尉大人,难道咱们不应该这样?”新兵疑惑道,“他们都告诉俺,身为军士就该闻战则喜。” “那是别的队伍,你小子记好了,在咱们龙骑,打仗从来不是重点。”萧九一边故作老成,一边努力回想着铁龙城曾经教育他们的话,“所谓打仗,它的目的从来不是发起战争,而是结束战争。” “铁帅说,咱们的目的从来都是以战止战,这回明白没?” “没明白。”新兵憨笑着挠挠脑袋,“俺之前是扛锄头的,俺家还有一大片地,俺喜欢在上面种菜,但是没读过什么书。” 萧九闻言咂了咂嘴,“那我这么说估计你就明白了,你来打仗是因为地种不下去被迫来的,但是你打仗的目的从来都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战争结束再回去安安稳稳种地。” “还是不懂。”新兵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憨了。 “行了,将来你会懂的。”萧九无奈。 众人看着新兵一阵哄笑,这一笑让新兵脸都红了。 一段小插曲后,三千龙骑继续向南。 ...... 陆机极目远眺,视线中烟尘滚滚而来。 龙骑共有五个军团,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哪名校尉领兵而来。 只要三个军团以内,陆机便有心一试。 一想到这里,陆机的心脏跳动就愈发有力起来。 此时此刻,二十里外便是晋国国境,陆机在那里设有重重援兵。 但是他却被对方在这里截住了。 双方距离不足三里。 这个距离说是面对面也不为过。 最要命的是,这里是一处地势无比开阔的平原,也是此行唯一一个大型平原。 这意味着此处最适合骑兵冲阵。 自己先前以为玉陵关并非大燕龙骑亲自把守,故而即便是此地有大平原,他还是亲身前来一探究竟。 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些冒失了。 铁龙城,你好算计。 烟尘逐渐消散,真容显现。 陆机瞳孔一震,平稳的呼吸猛然间变得急促。 只见漫无边际的广阔平原上绿草茵茵,数不清的铁骑一字排开,人马肃立。 一面暗红色的燕字大旗居中飘扬。 这一刻,陆机仿佛听到了这面大旗在劲风下猎猎作响的声音。 旗下一黑甲重骑纵马出阵,缓缓向前。 此人座下战马无比雄壮,居然有龙行虎步之态,声威之盛隐隐压过了为陆机拉车的八匹温神境的紫霆驹。 覆以面甲的老人在几万人的注视下双臂用力将弓拉满,弦如圆月。 突然间陆机心中狂涌出一种大凶之感,这种感觉曾在无数次救过他的命。 几乎是下意识,他低了低头。 下一瞬,他只觉得头皮一凉,车驾上方传来惊天巨响。 陆机抬眼一瞧。 这一箭直接掀飞了他的车驾顶盖。 突然间陆机感觉脸上又黏又温热,他拿手一摸,原来是鲜血混着碎发,自头顶流淌下来。 片刻后脑袋上一股剧痛袭来。 这一刻陆机破天荒地有些想笑,他很庆幸刚刚自己做出的撤军决定。 眼前哪里是什么校尉领兵。 分明是铁龙城亲至。 第411章 铁龙城冲阵 嗡嗡的耳鸣声。 跌倒的陆机艰难地爬起来。 他的视线刚好透过被摧毁的车厢壁,对上外面惊愕的兵士。 “传我将令,队形切忌散乱,立盾在前,徐徐撤退!”陆机如是喊道。 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并不确定对方到底听到了没有,只能说自己尽力在喊了,但是就连自己也听不清。 乱,太乱了,陆机目光所及之处,那些来自晋国的新兵们正在不断后撤。 无知的蝼蚁,这群人难道是白痴吗? 一瞬间陆机甚至都在怀疑,难道自己没有派人告诉过他们,如果仓促撤退只会被骑兵抓住机会后一点点消耗而死吗? 自己分明早就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为什么还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这不是白送给对面功劳吗? 如果这些人是自己的手下,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全都剔除。不,不对,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的手下。 他们根本不配! 如此下去,必成溃兵。 陆机摩挲着手中一枚令牌,这是他的底牌之一。 下一刻,一道可靠的人影从外面一闪而过,转眼间便来到了车厢内,只见他的双手稍一用力,将陆机背在了身后。 “让乾阁顶上去,另外兵士如有转身逃跑者,斩!” 伴随着陆机一语言毕,那人转过头,用漆黑的瞳孔注视着陆机,他的目光中似有质询。 陆机知道,如果乾阁顶上去固然可以止住颓势,但是同样也很有可能令这批人一个都回不来。 “立刻执行命令。” 然而陆机并没有犹豫。 从铁龙城领兵出现在平原的那一刻,兵败已经注定,但是陆机绝不允许它变为溃退乃至溃败! 这是他的底线。 刘胥将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 顷刻间数道身影来到阵线最前端,他们一人一刀,几息便将所有转身逃跑的兵士抓住后砍死。 “若再有转身逃跑者,继续杀!” 直到现在,陆机的耳朵终于恢复了听力,他有些失焦的目光再度恢复沉着冷静。 “慌什么,只要护住中军,陆某保你们安然回到大晋!”陆机将碎发与血液大概抹干净,随即振臂一呼,“想想之前,哪一点陆某答应给你们的没有做到!” 尽管此刻他甚至还趴在别人的背上显得有些狼狈,但是无疑给了这群新兵一线希望。 对于他们而言,领导他们起义的张聪张大帅死了,那么被张聪大人看好的陆机大人就是他们的首领。 更别说陆机可是指挥他们这些泥腿子们清君侧的男人,要不是陆机的指挥,他们哪有机会火烧皇城,哪能将那些自诩贵族的文官们踩在脚底下快意恩仇? 陆机在他们的心中,绝不仅仅是晋帝亲自任命的国相,更是千千万万个没饭吃没衣穿的贫苦大众心里的大救星。 可惜如果没有什么机缘巧合的话,他们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是陆机下令用火烧了他们的房子,逼他们流离失所,让他们不得不为了一口吃食而拿起武器。 甚至就连他们人人钦佩并视为偶像的张聪张大帅,本质上也只是陆机的一个傀儡。 当他的使命达成,陆机便与晋帝配合,利用萧瑟处的杀手直接将其处理干净。 如果让陆机本人回答为什么要杀掉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其实他的答案也很简单。 归结起来就是没办法。 毕竟这是晋帝点名要求的,这个疑心很重的皇帝说清君侧的人尝到了甜头,留不得。 好在不管怎么说,渐成溃退之势的队伍终究在陆机的命令与前方乾阁的身先士卒下慢慢稳住了阵脚。 “大帅,他们三个传来消息,计划已经完成了。”萧九来到铁龙城身边,此刻隐锋军团正在他的身后随时待命。 “小九,你看对面那个被人背着的家伙,认不认得?”铁龙城微眯双眼,打量着那个险些被自己一箭杀掉的家伙。 “他就是陆机,先前在潼武关前奇袭了凤栖山的那位,算是我和太子甚至是秦王的老对手了。” “那就对上号了。”铁龙城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不过三言两语就止住了颓势,有些能耐傍身。” 铁龙城手腕一挥,掩日变回大戟形态。 在他的左手浮现出一面军旗,这杆军旗并非是大燕龙骑的军旗,而是他自己的武魂。 大燕龙骑这一代的军旗就是按他的武魂形制所设计的。 同样的暗红色,同样的肃杀。 燕字在上,古朴而雄浑。 旗面上不时在阳光下闪过大燕疆域的一角,这是铁龙城毕生心之所向的执念。 伴随着这杆旗的出现,所有龙骑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近乎于朝圣一般的虔诚。 铁龙城将这面旗帜插在了原地。 只见他单手勒紧缰绳,让战马前蹄刨土为冲锋蓄势,提起手中那杆名为掩日的大戟。 “吹号,击鼓。” 瞬息间,悠长而苍凉的号角声伴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急促鼓点,回荡着这片广袤的平原。 大燕龙骑中的任何一名士兵,都伴随着号声与这阵鼓点而热血沸腾。 五百年前,他们的祖先也是这样击退敌人的。 五百年后,他们亦如此。 我是燕人,流淌着燕人的血液。 我将承先祖之志,战至最后一刻。 铁龙城的武魂为他们每个人都附上了一层血色的光辉,在这道光辉下,他们不会感到疼痛,更不会感到恐惧。 大燕龙骑,向前,向前,向前!!! 铁龙城须发飘扬,一骑当先。 老人年过半百,冲阵时他突然回想起自古便有一个传说。 据说哪怕是武神境这等被尊称为沙场万人敌的强者,也无法真正做到这一点。 因为即便是武神境也终会有气力耗尽的那一刻,而那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 面甲下铁龙城想到这个传说,不禁笑了笑,武神境的如此,恐怕摘星境的自己也是如此吧? 就是不知道这把老骨头会死在哪里。 不过也不要紧。 杀人嘛,也会被人杀。 自己这一生杀孽颇重,好在问心无愧,即便死了也没什么负担。 一念至此,铁龙城不禁愕然。 真是老了,自己怎么会想这种事呢? 马蹄声渐渐盛大,密集的声音如同千万滴雨露落在干燥的大地,为这片大地抹平一切难过的事情。 晋国兵士的正前方,隐锋军团三千骑马蹄奔腾犹如春雷。 乾阁高手眼见来者势不可阻,一手持盾做好冲击准备,一手护住身后兵士,同时脚下动作不乱,用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全力后撤。 谁也没注意到,早在冲阵之前,萧九的指尖微动,一朵由片片镜面构成的花朵悄然在他掌心绽放。 这一刻,原本冲阵的龙骑忽然消失,只留下镜面折射过的痕迹。 下一瞬,陆机愕然瞪大了双眼。 刚才那队人马居然从晋军的左翼突然杀出,伴随着一片片镜子在其周围碎裂开来。 这种感觉好似一条缓缓流淌的平静江水突然间汹涌而来,而且还是改道而来。 人生有时不过短短一个呼吸。 当铁龙城纵马高高越过敌阵的盾牌,踏入敌军内部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还是那个二十岁能够上马酣战三日不休的年轻小伙。 铁龙城将掩日甩出,戟尖透甲贯穿至少十人后才失去冲势扎在了地上。 只见他上前将之拔出,复而高高举起大戟,此时座下战马的马速不减分毫。 铁龙城面甲露出的双眸如同猛虎一般,慑四周之敌未有敢与之对视者,就连乾阁那些自认为顶尖的高手也是退避三舍,无人敢上前对阵。 这个老人犹如一枚箭头,一路开凿! 而他的身后便是千万骑相随! 三千大燕龙骑从这个缺口犹如潮水般涌入敌阵,一时间杀声震天! 第412章 能战胜的叫磨刀石 听闻此地杀声震天,数息之后自右翼另有一队龙骑杀出,斜刺而来,直入战场。 “某乃高长虹,尔等休走!” 陆机见状不再停留,遂让刘胥带其后退。 面对这等悍卒,他认为如果第一下挡不住就是彻底失败,更何况又增一队。 一个时辰后,渐成溃败之势的晋军且战且退,来到了离边境不足十里的地方,而他们不光丢下了近五千具尸体,更令陆机派到最前方支援的近百位乾阁高手尽数战死。 江湖打法与战阵厮杀不同。 论单一实力,乾阁不少高手远高于龙骑,只可惜对于乾阁高手来说对面马速极快,往往与这个刚交上手,下一杆不知从何而来的长枪就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 至于平日里熟练的江湖轻功就更是毫无用武之地了,四处都是人,你想往哪里施展身手? 每一个高手倒下都看得陆机心里一阵滴血。这都是他的老家底,死上一个都心疼,更别说一次战死了近百名手下。 好在只剩下不足十里就能返回晋国了。 龙骑冲势已弱,自己只要能活着回去,一切都不是问题,这些晋兵死就死了。 “老子厉雄图,杀!” 就在仓促之际,晋国军阵后方又是一阵号角声,只见一骑率先冲下,他的身后同样是三千龙骑。 神威军团,如同一道冒着光的闪电,以一种人马合一的速度自一旁山峰处的隐蔽一角极速杀来。 陆机瞳孔一缩,令刘胥再度加快步伐。 要是被他抓住,自己万事皆休。 晋国后方士卒本就慌乱,一见来人更加手足无措,不少人纷纷放下武器卸甲逃命,这些人一跑,瞬间就露出了被人背着的陆机。 “尔等鼠辈,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厉雄图满脸络腮胡,面容坚毅,大声邀战道。 刘胥虽然修为不怵他,但终究背着陆机不敢耽搁,只得再度加快脚力。 逍遥境的修为已经被他催动到了极致。 陆机双手攀在他的肩上,心跳声越来越重。 前后皆是追兵,生死一线间。 一股憋屈堵在了他的心口。 好像自从自己开智以来,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天武!杀!”刘胥跑出去还没有两里地,却见自己身前还有一骑举剑大喊,而且这个人的身后同样是三千骑兵。 黑甲白袍者与三千天武军团龙骑混在一起,一路朝刘胥的方向杀来! 溃退的晋兵被他纷纷无视,刘胥与陆机都清楚地明白,对方就是冲自己二人来的。 “本将牧铮,还不投降!” 见到对方的速度越来越快,刘胥此刻已经开始燃烧本命寿元,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他的头发已经从半黑变成了全白,脸上也开始出现了一道道褶子。 逍遥境修为被他催动到极致后还压榨出了不少潜能,他骤然提速,将牧铮远远落在了身后。 他不敢看自己的身后,只是一味狂奔,但是陆机却看到此刻自己身后是何等景象。 上万大燕龙骑旗帜鲜明,已经完成了整合,浩浩荡荡地在自己身后展开追击。 而那个跟自己有一箭之仇的铁龙城已经脱离了晋国兵士的纠缠,率队赶到了龙骑中央。 此刻,双方距离不足三里。 可以这么说,只要刘胥停下脚步,顶多两息便会被追上。 陆机抓着刘胥的手不禁紧了紧,一滴冷汗在他的额头流出。 这么多年了,山穷水尽,这是第一次。 铁龙城,你真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陆机的心里满是恐惧,但是比恐惧更加浓厚的是战意,他已经悄然在心中立誓,只要此行侥幸不死,日后必然要踩着铁龙城的名号登顶大陆之巅! 此刻,晋国边境近在咫尺! 刘胥嘴角溢血,身躯迅速苍老下去。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作为乾阁的副阁主之一,为陆机而死,他并不后悔。 刘胥甚至已经看到远处有晋国兵士发现情况不对了。 坚持,只要再坚持一下。 ...... 除了铁补天和捧日军团去保护王诩不在,可以说眼下就是大燕龙骑近些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主动出击。 如今在铁龙城的布局下已经完成了四面合拢,将敌军彻底困在了包围圈内,也将陆机逼到了绝处。 萧九的隐锋军团最擅长隐匿追击,被铁龙城布置在晋国新兵的正前方。 高长虹的拱辰军团最擅长协同友军作战,被安排在了侧翼,随时接应萧九。 厉雄图的神威军团与牧铮的天武军团作战能力相对强一些,被铁龙城全部设置在了敌军的归途上。 既然你们出现在距离大晋国境二十里的燕国境内,那就将你们留在二十里内! ...... 陆机的瞳孔渐渐放大,因为那杆在铁龙城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戟再度化成长弓,而且看他张弓搭箭的样子,显然锁定了自己。 相信以他的修为,中他一箭必然活不了。 这一刻,陆机将一切能够保命宝物悉数开启,无论是否是一次性的。 保命,保命! 他要活下去! 这一刻,这个疯子卸下了一切伪装,他不再是睿智而冷静的,而是狼狈的! 生死面前,很多人会暴露难以想象的丑态。 铁龙城全力将这一箭射出。 面对铁龙城的全力一击,陆机释放的一层层保命宝物被击碎。 最后就差两件保命之物时那道光箭失去了冲势,化作一道虚影,迅速消散。 不过强横的冲击力还是将刘胥与陆机冲翻在地。 此刻二人距离晋国国境只有一步之遥。 而晋国国境内正有数个万人步骑混编方阵朝这边赶来。 刘胥艰难地看了一眼陆机,尽管阁主在他的视线里已经无比模糊。 陆机,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非君子,但讲道义。 一命换一命。 没有丝毫犹豫,刘胥抓住陆机的一只手,然后用尽全身最后一点点力气,将后者甩到了国境线的那一头。 陆机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下一秒铁龙城赶来,勒马停住,将其一戟刺死,对他来说,本来这个人就活不过三十息,也问不出什么,索性给个痛快。 陆机则瘫坐在距离铁龙城不足五米的地方,刚刚刘胥将他抛出去,摔得他浑身剧痛。 铁龙城在打量陆机,而陆机也在看着铁龙城。 铁龙城在想杀不杀。 陆机在想铁龙城到底杀不杀自己。 “如果不杀我,日后我必杀你。” 仿佛刚刚狼狈的不是陆机一般,这个疯子的脸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冷笑着威胁道。 当然,脸上的血迹还是显得他很狼狈。 远处,晋国兵士正在飞速赶来。 “小子,我等你杀我的那一天。”铁龙城面对他的威胁浑不在意,对于这种威胁,他听多了。 “大帅!”萧九急忙拦道,“此人阴险狡诈,此时不杀,日后必有后患。” 铁龙城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他不想杀吗?当然想。 可是不能杀。 眼下燕国尚在多事之秋,秦王殿下正在探林夔的底细,若自己在这边越境开战,晋国再无回旋余地,只能与燕国宣战,届时只会将大燕拖入泥潭。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不可不慎。 他是将军,不是毛头小子。 全盘棋的胜利远比几颗棋子重要。 “不必多言,我相信你们的能力,即便再对上他,也会再度战胜他。” “对老夫而言,能战胜就不叫后患,叫磨刀石。” 第413章 青州牧 “殿下,天机阁来消息,铁龙城力战晋军,于玉陵关前主动出击,一战杀敌两万有余,溃兵不计其数,同时阵斩多名大将,差点活捉...陆机。” 凌清秋在向王诩汇报的时候眼睛一点点瞪圆,满是震惊。 自从来到燕国,无数人曾在自己耳旁或多或少提到过铁龙城,言语之中无不充斥着钦佩或艳羡。 原本自己还有些不以为意,铁龙城如何,他能比得过那个恐怖的陆机么? 现在事实就在这里,不由得自己不信。 陆机被铁龙城用四队龙骑军团层层围堵,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才堪堪逃回晋国。 看来陆机也不过如此。 王诩从她的手里接过战报,仔细翻阅起来,片刻后他将战报放在一旁,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是我拖铁叔的后腿了。” 王诩一看铁龙城呈上的战报哪里还能想不通,若非铁龙城顾及到自己现在在林夔这里情况未明,不宜多开战线,恐怕陆机早已是对方的戟下亡魂。 至于战报上老将军提到顾及燕晋两国影响故而没有追击,显然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谦虚到不能再谦虚的谦辞。 王诩站起身,用手拨开营帘,一阵秋风迎面袭来,片片初雪洒落人间。 父皇仅仅用了不到两天就用圣旨给自己把名头补上了,王诩如今的官职是青州牧,节制一州兵马,可谓实权在手的封疆大吏。 只可惜如今青州可用之兵不过堪堪十万,好在林夔经营青州多年,各地练兵之法皆颇具成效,这十万兵士的质量倒是不错,节省了王诩许多时间。 同时林轶领着那些带伤的虎卫们从皇城回来了,对于这个倒霉孩子来说,回来得知一切后他自然第一感觉是天都要塌下来了。 好在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还记得自己是一名大燕的战士,林轶在短时间内再度蜕变,他的眼神也随之越发坚毅起来。 这倒是让王诩不由得高看他一眼,于是便将其余的虎卫收拢到一起,又在军中择出一些精锐之士补足一万之数,交给林轶训练。 听说这些日子里林轶练兵有模有样。 王诩吩咐凌清秋一件事,让她负责指挥天机阁青州成员一一甄别青州大小诸官员的身份,如果有昔日与林夔交往极密者,列为重点侦查对象,其中如有与别国书信来往者,立刻拿下。 而凌清秋没有辜负王诩的信任,完成的很出色,两个月的时间内甄别出了将近十名散落在青州的大小官员,上至郡守,下至县令,全部拿下。 青州官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不过上上下下都收敛了许多,对于王诩的政令推行也配合了不少。 只是之后的审问没什么进展,看他们的样子的确不知道林夔去了哪里,至于书信往来也被证实大多是与远亲联系。 尽管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还是无法洗清嫌疑,但王诩思虑再三选择把他们放了,原官职是不可能恢复的,索性打发他们去朝中任职了,什么官职自然是父皇决定。 估计自己这么做,父皇可能会骂娘吧? 王诩想到这里,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神情也变得轻松不少。 自己上的奏折被父皇极为看重,天狼常生来了,就连不知在何处游历天下的白也以及刚刚结束闭关的夜白衣也全都来帮忙了。 桓温则在后方做兜底的郡守,负责管理粮草供应与民夫征调。 至于花翎,这个傻姑娘自然也想来帮忙,不过这次她来不了了,因为就在几天前太医去家里诊脉时才发现,花翎怀孕了。 王诩对此作出重要指示,令秦王府上下务必以保证花翎身体安全为首要任务。 花翎怀孕这件事真是一个令人振奋无比的消息,给予身在前线的王诩莫大的信心与希望。 当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便下定了决心,即便是为了这个孩子的未来,他也必须要将天魔打回去。 自从赶走了天地武皇,陇丰郡城内被王诩努力经营成了一块铁板,一块挡在大燕甚至整个大陆的铁板。 两个月时间,他将从天山拿回来的珍稀金属基本全部用在了构建城墙防护上,作为一线天之后的唯一大关,王诩甚至不惜花费精力动用嬴政昔日的阵法绝学将其如同复制一般安置在了陇丰郡城。 与此同时他还写信给如今已是魏帝的长孙玉,向他借来了三千余名能工巧匠负责冶炼兵器,长孙玉也够意思,拿到信后不但满足了信上的要求,还特意将天山近三年来开采的稀有金属全都打包,以兄长的身份尽数赠给了王诩。 至于回信,长孙玉就写了一句话。 “愚兄私藏的美酒自认尚可,待贤弟得闲,唯盼能来魏国小酌一杯。” 谦谦君子,果然温润如玉。 这份情谊王诩记下了。 长孙玉的帮助结合翁长天设计的锻造之法再配上魏国来的这些能工巧匠,十万青州兵们便享上福了。 这些人披玄阶战甲,拿玄阶兵刃,再配合上王诩从嬴政记忆里得知的虎狼之士训练方法,他们得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战力直线上升。 青州的军事实力在短时间之内暴增。 除此之外朝廷还给他派了一些文官,王诩没时间一一安排他们,故而一并交给桓温调用了。 据说这群文官的品秩不少都比桓温要高,大多都是父皇点名才过来的,为此桓温收服他们还多花了不少时间。 不愉快自然是有的,好在现在有一个算一个,都老实了许多,调集粮草和征调民夫也没出过差错。 不知道桓温想了什么法子来管理他们。 嘿嘿嘿,一帮自觉被发配的白胡子老头,估计小状元管理他们也是费尽心思了。 这些天王诩还听取了白也的建议,动用春秋学宫的宫主大印将散在大陆各处的学子们都叫了回来。 由吕闯和白秩这两个冤家带队,一路赶了过来,这两个人刚一见面一如昔日在学宫一般,互相掐来掐去。 而当凌清秋看到吕闯和白秩后,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二人自己都认得,王淼更认得,既然他们二人都来投奔王诩,那么可想而知,学宫的王淼一定是王诩的化名。 这些天凌清秋格外高兴,以至于她还抽出时间特意写了一些情报安排人送到了陆机手里。 这些情报确确实实都是真的,只不过没什么用,比如王诩每天晚上睡得很香... 估计陆机看到应该会很“开心”吧? 总之在凌清秋心里,自己提供了这些情报,就算是对得起陆机的救命之恩。 至于以后若是再想要王诩的情报,得请君另入他门。 说起来三日前王诩这里还来了一个旧友,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据他自己说是听说这里有架打特意赶过来的,王诩哭笑不得,不过心里猜测估计是长孙玉的意思。 来人两鬓白发,但是精气神极为饱满,看起来犹如中年人一般,正是昔日王诩的教拳师父,伏波。 老爷子见到王诩时还笑嘻嘻地抱了抱拳,声如洪钟。 “小子,几日不见了,近来如何?” 语气中的硬朗不由得让王诩回忆起伏波亲口说出的那句名言。 “这一拳,定叫他人觉得苍天在上”。 别的不说,够提气,更够硬气! 而伏波的到来之所以能使得王诩顿觉心安,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想到了那时候练拳的自己。 无非一念嘛。 练拳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尽管回顾整个过程可谓是一路磕磕绊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青州已经被王诩扛了起来。 如今文武俱全,青州境内一片欣欣向荣,一切都在恢复正轨。 “大人,有您的信。” 外界的声音打断了王诩的回忆,他拿过信,打开后发现是铁龙城写的。 “殿下,老臣惊闻青州生事,特派老友携信物前来助您一臂之力,虽然他脾气臭,但是人还是不错的,有事可以尽管吩咐他。” 老友?王诩摸了摸下巴的短须。 自己从来没听说过铁叔还有个老友。 正想着,王诩听到军营传出一阵骚动。 “看天上!” “快看快看,天上是什么东西?” “哎,好像是人在飞啊,数量好多!” 王诩抬头一瞧,发现果然有人在飞,而且人数还不少,在地上瞧着密密麻麻一大群。 眼下天魔还没什么大动作,应该不是... 王诩若有所思,又看了一眼手上的信纸。 不会天上这群人就是铁龙城派来的吧? 第414章 弹指折剑 “殿下,麻烦您让让!” 长风涌起,发梢微动的王诩仰头见有一道剑光闪过,随即向后退了一步。 一息之后,一柄威风赫赫的长剑拴着红缨从天而降,斜斜插在了他面前的土地上。 只见身穿蔚蓝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徐徐落地,将先他一步的长剑用脚踢起,再用手接住,顺势舞了一个剑花,而后收入剑鞘。 “羽侯顾东西见过秦王殿下,刚刚略有失礼,还请殿下勿怪。”顾东西笑眯眯地抱了抱拳,而刚刚还飞在天上的那支队伍转眼间便跟随着顾东西一同降落到校场中央。 “是挺失礼的。”王诩点了点头,“刚刚那一剑要是孤没有退上半步,羽侯是不是要在半空中劈了孤的脑袋?” “怎么会,殿下有所不知,这柄剑乃是我身后燕翅军的大旗,剑锋所向便是全军所到之处,刚刚也是为了降落在此地,这才略有冒犯,要是殿下没来得及闪避,这一剑也顶多停在您前方半步,断不会伤到殿下一根毫毛。” 顾东西说话间眯着眼,心中暗想刚刚这一试还真如铁龙城说过那般,眼前人岁数虽小,可是眼里却揉不得半点沙子。 自己无拘无束惯了,在自己老友身边混日子还好,到了这小子手下,恐怕不好过。 不过看这小子这么年轻,修为估计也就是马马虎虎。 管他呢!年纪轻轻修为还能比老夫要高,自己又何必想那么远? “羽侯这柄剑还是太锋利,太锐,这样不好,容易折。”王诩走上前,亲自来到他的身旁将刚刚那柄剑抽了出来。 阳光下剑身微微透出寒气,剑锋边缘溢出的剑气大有盛气凌人之势,这是顾东西很喜欢的一把地阶中品宝剑,不然也不会将之作为引导燕翅军的旗帜。 “这柄剑乃是某年少时所得,使用多年也未有半点瑕疵,何况又是地阶宝物,恐怕不像殿下说得那么易折...” 话音未落,却见王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轻抚剑锋后屈指一弹,随即缓缓开口,似乎在回应,又似乎是在反驳。 “是么?” 仅仅两字,短短一瞬。 顾东西清楚地听到了来自剑器的哀鸣。 只见这柄自己年少时偶然得到的宝剑身上竟然出现了如同蛛网般细细密密地裂痕,眨眼的工夫,整个剑身应声碎裂,化作了满地碎片。 “你看,到底还是过刚易折。” 王诩挑了挑眉,在顾东西看来他的目光中似有挑衅之意。 多少年自己没有受过这等侮辱了? 想那时自己问剑天地武皇,恐怕也不曾如此吧? 顾东西的胸膛在瞬息间剧烈起伏,王诩在他面前所展露的这一手虽然让顾东西对这个小子的实力多了几分了解,但同时顾东西也认为这是来自秦王的下马威。 然而他并不知道,即便是他所引以为傲的与天地武皇问剑一事,在王诩面前也并不算什么大事。 二人齐至又如何? 我王诩照样是该送客便送客。 若非看在铁龙城的面子上,你顾东西又是哪一个? 是龙是虎都不要紧,既然作为大燕的臣子来到了青州,你就得听从本王的安排。 刚一见面就给本王一剑,你算是什么东西? 王诩自问他从来都不是泥捏的。 也没人敢把他当成泥捏的。 “怎么,羽侯看起来似乎不太服气?” 王诩上前一步,几乎与顾东西只有一拳距离,低声道:“看在你是铁叔老朋友份上,孤不计较你的冒失。但是你既然来帮忙,就要听本王的命令,不然现在你就可以走。” 倒不是王诩有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只是他清楚一点,如今的形势乃是大敌当前。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内部不能精诚团结,将心力使向一处,那么这些破坏团结的分子都将被他扫地出门。 顾东西凝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上至少五十岁的年轻人,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而如同针尖对麦芒一般,王诩同样没有移开目光。 校场上的兵士们见气氛不对,速去通知了几个王诩帐下的大人物。 当白也、夜白衣等人赶到的时候,发现处于校场中央的燕翅军已经被团团围住,他们手里的武器更是早就被兵士们拿下了。 好一个有定力的小子。 几乎是一炷香的时间,王诩的目光动也未动。 顾东西打心眼佩服起来。 有多少人都不敢与他的目光对上,即便看上一眼也会立马移开。 可是眼前这个小子不同,他的目光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无论自己的眼中是狠辣或是暴戾,完全会被他照单全收且毫无反馈。 王罡生得一个好儿子。 顾东西是个干脆的人,对于自己佩服的人,他一向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燕翅军中的兵士们便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一向不服天不服地的羽侯大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下退了半步,然后便如同玉柱坍塌一般单膝跪地,朝他面前那个从始至终一直面无波澜的年轻人郑重地抱了抱拳。 “臣顾东西,拜见秦王。” 王诩心中暗自一叹,终究是铁叔老友,不好太为难眼前人,否则便是坏了铁龙城的一番心意。 既然他服软了,那就点到为止。 “羽侯请起,日后你我该当精诚合作才是。” 王诩此言一出,校场内青州兵立刻将对准燕翅军的长枪收回,齐齐退后一步,站立如松。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全程动作整齐划一。 在这种条件下,甚至就连这些青州兵的战甲在他们动作时所发出的声音都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顾东西将这些看在眼里,不由得叹为观止。 据他所知,秦王经营青州不过才短短两个月,居然已经有这般成效,其声势甚至隐隐超过了自己辛苦重建起来的燕翅军。 看来自己是真的小觑他了。 顾东西从怀中摸出半片虎符交给王诩,王诩将它与自己从铁龙城那里收藏的半片虎符一对,刚好严丝合缝。 很好,身份验证无误。 未待二人详细展开交流,就听到城头上已经有战鼓声响起。 一声重过一声,犹如巨浪般不断拍打在众人心头。 如此鼓声,唯有一种情况。 王诩当即腾空而起,见远处一团团黑影正向自己这边极速袭来,看来沉寂了差不多三个月有余的天魔终于再度向天道大陆发难了。 与此同时,青州境内十万甲士早在一个月前便拢兵来到陇丰郡城一线,枕戈待旦。 这些战士随时听候王诩差遣。 见王诩升空,顾东西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不成想他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是摘星境强者了么? 若说刚刚可能还怀疑王诩是借了什么取巧的法子才敲碎了自己的宝剑,那么现在他丝毫不怀疑这就是王诩的硬实力。 可以说大燕给在外漂泊许久年月才归来的顾东西太多惊喜了。 顾东西随即升空,与他同步升空的还有初登摘星境的夜白衣以及白也,当然,还有一双拳头打天下的伏波。 伴随着天魔的出现,整个陇丰郡城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好了防备敌军冲击的准备,这正是王诩所构想的一环。 召之能来,来之能战。 至于战之能不能胜,就看接下来了! 顾东西知道,在军队中想要获得尊敬只有一种法子,那就是战功。 战功可不是吩咐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所以顾东西没有等待王诩下令,而是直接指示道:“燕翅军全体展翼,给这群狗娘养的畜生看看咱们的厉害!” 尽管和王诩刚刚化干戈为玉帛,但是老顾心里憋着一口气呢,自己一把宝剑折了,找谁说理去? 只好拿天魔来出气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之下,燕翅军的背部竟然毫无征兆地露出了一对由坚固金属精心打造而成的巨大双翼。 只听得一阵密集而又响亮的扑哧声接连响起,燕翅军背后的那些金属双翼开始有节奏地扑腾起来。 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股强劲的气流,搅动着周围的空气形成肉眼可见的狂风洪流。 随着翅膀不断扇动产生的强大升力,燕翅军的身影逐渐离开地面,如飞鸟般轻盈地重返广阔无垠的天空之中。 此刻的天空上顾东西站在队伍最前方,身着一袭华丽战甲,威风凛凛,宛如战神降临世间。 他猛地将手臂高高扬起,然后用力一挥。 “燕翅军听令,全军出击!” 未待顾东西下一步动向,这边王诩却说道:“顾大人,接剑。” 顾东西偏过头,见王诩取出一柄宝剑抛给自己,忙是接下。 王诩这柄剑是由翁长天这几日亲自打造的地阶上品宝物,剑名御风,长约三尺七寸,使用者可御风而动,速度极快,恰好合适统领燕翅军的顾东西。 接过御风后顾东西顿时眼前一亮,暗赞王诩是个明事理的,稍微炼化后便尝试催动一番,果然不同凡响。 这下老爷子气也顺了不少,再无心结。 顾东西催动御风遥指天魔。 “小伙子们,杀!” 第415章 用拳头说话 “老白,你实力强悍,故领三万重甲戟士与咱们学宫的弟子从北门出,务必顶住天魔正面压力,切不可让对方突到城墙。” “白衣,你领五千轻骑从西门出,绕道天魔侧翼山内埋伏,听鼓声而行,无令不动。” “天狼常生,你们二人领一万精悍弓兵伏于东侧山谷高处,以号角为凭,同样无令不动。” 这一战王诩有意试试顾东西养出的燕翅军水准如何,但是又不能放任天魔突到自己城墙下面,于是便做了两手准备。 虎卫还在整编,他不会现在启用。 而前些日子他亲自去一线天附近杀了几头逍遥境的天魔提炼本源,并将其中精纯的浩然气用在了天狼和常生身上。 这一下将二人提升到了逍遥境巅峰的水平,面对天魔也终于有了一战之力,所以王诩要拉着他们两个增加些实战经验。 见四人下去准备,伏波看向王诩,他的双掌微微揉搓得已经有些泛红,眼中战意升腾。 “小子,就剩咱们爷俩了,你是怎么打算的,总不会真让我这个老头子观战吧?” “前辈千里迢迢赶过来,晚辈怎会让您失望呢?”王诩笑吟吟地摊开手掌,将手指根根收紧,攥成了一对拳头。 “这些天我也憋了很久,这口恶气始终放不下,再度见到前辈不禁想起了那时在阁楼里练拳时的自己,想想还是那时候比较怡然自得,也比较纯粹。”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现在的你看起来可比那时候强多了,不要着相。”伏波看着王诩攥紧的拳头,微微一笑,“怎么,看你的意思应该是想跟老夫比试比试谁杀的天魔多?” “正有此意,不知前辈...” 伏波将王诩的话打断,哈哈大笑,将王诩揽到自己怀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来来,老夫正有此意,让你我杀个痛快!” 只见他在天空上大袖一阵鼓荡,下一刻驭风而动,率先冲向了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天魔堆里。 看着伏波的身影,王诩微微一笑。 伏老爷子的身上永远有一股豪气,而且这股豪气不同于江湖豪侠那种略带疏远和距离的豪气,反倒像是一个身为绿林草莽却对你格外照顾的亲戚长辈。 跟着伏波同行,就连王诩这等缜密心思之辈也不禁放松下来,想着该如何简单粗暴地将问题解决。 正所谓走不通的路,那就用拳头打开。 一力降十会还真有些道理。 “老前辈,等等我!” 就在王诩愣神的几息内,伏波已经快冲到天魔眼前了。 ...... 这是胥微第一次领兵出征,它不允许此行有任何闪失。 此行这位位列第三魔神的它奉嬴玄之令,亲自率领五十万天魔大军自一线天南下,其目的则是趁燕国乃至天道大陆都不曾反应过来之前攻破青州。 只要青州在手,哪怕嬴玄被嬴政拦在一线天外也无妨,届时饥肠辘辘的天魔大军将会以青州为踏板,源源不断地吞噬侵略,最终横扫天下。 人族得享五百年太平,吃尽了美食,饮遍了美酒,也该换它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天魔们享受享受了。 可惜这座城池前的空地两侧皆有奇峰迭起,大体呈现出收束之势,让自己麾下这些最勇猛的战士们不得不挤作一团向前行军。 而且更加邪门的是当自己尝试将这两座山峰轰塌的时候居然发现拆不动。 自己堂堂武神境强者,居然拆不动? 不好意思,还真就拆不动了。 王诩精心利用嬴政的阵法在此地布局,可不就是防止如胥微这等高阶天魔过来破坏这个便于设伏的地势么? 也就是说,当双方第一次交手的那一刻,胥微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先败一局。 只可惜胥微并没有猜到王诩的用意,更没想到居然有人族会利用地势设伏。 所以它并没有为此而多上一份警惕。 此刻对于自己实力极度自信的它正跨坐在一匹燃着熊熊紫焰战马上,后者由数具天魔残躯拼凑而成,看起来极为诡异。 但胥微不在乎,它正观望着来自陇丰郡城前的一举一动,期待着这些悍勇的本族将士一定会将这座小小的城池一举踏破。 每一个魔神都有自己的部下,这些将士就是胥微这五百年来积累的全部家底,足足五十万大军。 ...... 顾东西没有冒进,他带领燕翅军经过短暂俯冲敌阵观察敌情后认为时机未到,于是再度升空,这次他们潜伏在了更高的云层里。 既然是奇兵,他就要出奇制胜。 顾东西在等,在等一个转瞬而逝的机会。 ...... “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 当春秋学宫硕果仅存的学子们拉开书简吟诵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三万重甲戟士在学宫弟子的颂唱下浑身战甲爆发出一团团夺目光辉,这会使得在场所有低于须弥境的重甲兵士修为短暂提升半境。 而他们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为之一振,更有甚者下意识地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此刻他们的心里好似多了些不可名状的信仰。 君子死而冠不免。 身为孕育过璀璨文明的人族,他们突然对眼前那些看起来很庞大却流着腥臭口水的蛮夷之辈丧失了恐惧,反而鄙视起来。 论蛮力,尔等胜我十倍。 可那又如何? 你们不还是眼下这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吗? 这就是来源于文明的自信。 也正是这种文明的自信令在场的人族心态全都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们观察天魔的视角也变成了居高临下的俯视。 当白也手中名剑太白刺穿一名逍遥境天魔头颅的那一刻,标志着战场双方真正进入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玄阶重甲将这些兵士的力量足足放大了五倍有余,令他们即便是面对面与天魔肉搏也不落一丝下风,弥补了先天人族的肉身差距。 一杆杆玄阶长戟在半空中整齐划一地划过圆弧,天魔阵前爆出团团血花,仅仅是双方短兵相接的数息之内已经有许多具尸体留在了战场上。 尽管白也麾下的重甲戟士也有一些伤亡,但毫无疑问的是,天魔的第一次冲击被白也率领三万重甲戟士完完全全地接住了。 凛冽寒风自顾东西耳畔吹过,云层上观望了有一会儿的顾东西眼神突然之间变得锐利无比,好像一只等到猎物上钩的鹰隼。 刚刚王诩的赠剑已经被他绑上了一层极为潇洒的红缨,如果展开的话将有近十米,这将会成为燕翅军的新航标。 下一刻宝剑御风凌空而下,自天边降临人间。 红缨飘荡,化作一抹极长的赤霞。 转瞬即逝的机会,就在这个瞬间! 燕翅军背后特制的金属双翼微微收拢,全员大头朝下,好似老鹰捉兔般极速向下俯冲。 来之前,顾东西对天魔作战翻阅过资料,发现天魔类似军团一样展开大规模作战时,每当战事不利之际,就会涌现出一群通过同族尸体转化为战力的天魔巫师。 它们会将战死的天魔尸首重组成一具具傀儡,只要它们不死,这些傀儡就可以近乎无限地“复活”。 只可惜这些巫师往往极为惜命又极其狡猾,它们只会潜藏在重重保护的天魔堆里,一旦有危险靠近便会立刻撤出战场。 所以哪怕是林夔面对这个局面也只能暂避锋芒,利用一线天与天魔大军展开周旋。 眼下战局胶着,顾东西推测这些被保护极好的巫师定会现形,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燕翅军背后的双翼如同能够割开空气一般,在空中形成了剧烈的音爆,而短短一息时间顾东西便已经率队来到了阵前。 此刻那群巫师正如他所料,鬼鬼祟祟地藏在其余天魔的保护下,口中念念有词。 刚刚作为旗帜被顾东西掷下的御风落在天魔堆里砸出了一个大坑,剑上红缨肆意飘荡。 一枚枚精致小巧仅有拳头一半大小的圆珠被燕翅军隔空抛下,每一颗圆珠都间隔了数十步,如果仔细观察能看出这个距离正好对应每名天魔巫师的间隔。 伴随着圆珠被掷下,燕翅军再度拉升高度,双翅疯狂扇动,即将再度升空。 至于向上的风力稍显不足? 你看,那是什么! 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跟着传来。 注意到这里变化的胥微从马上跳了下来,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交战的最前线,一道道极其绚烂的火光忽地升起,带来了向上的风。 燕翅军顺利升空,而地上那些原本被施以极佳保护措施的天魔巫师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燕翅军们消耗的仅仅是数千枚须弥境灵兽所产出的灵核改造而成的宝珠,这种好东西遇到剧烈撞击一触即炸,而且一炸一片,还能连环触发。 相比于天魔的损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本的买卖。 这一炸炸出了一片空地。 白也稍一恍惚,反应过来后立刻率军前冲。 胥微愤怒了,它的脸变得扭曲。 自己将本族最宝贵的巫师放在阵前,不曾想居然被人连根拔起来了! 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武神境的恐怖威压顷刻间笼罩全场。 顾东西感受到了一股犹如天地武皇般的威压,他的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 哪怕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也还是难掩颓势吗?这次来的天魔首领居然是一位武神境强者,还是一名自己以往从来没有面对过的武神境强者! 正当他准备现身拦下对方好替王诩争取撤退时间之际,却见到一个人影已经先他一步拦在了所有人族面前。 真是好一个潇洒的背影。 不...不对! 看清背影的顾东西突然瞪大了双眼。 什么潇洒的背影,这不是秦王吗! 怎么会是他? 这可是武神境的高手! 秦王危矣! 王诩并不知道顾东西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内心路历程居然这么复杂,眼下他看着暴怒的胥微,面无表情地拉开一个拳架。 说话间,王诩眼中战意汹涌。 “你的对手是我。” 是我,也只能是我! 这次,他要独战武神境天魔! 这一战,将是他晋升武神境后第一战! 第416章 阴阳甲 陇丰郡城,不,不仅仅是陇丰郡。 准确来说是整个青州。 须臾间,天光大亮,再不见一处堆积于此的云海,就连借云朵隐匿身形的燕翅军也纷纷显露踪迹。 无形的威压凝成一阵涟漪,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由天穹构成的平静“水面”,向外一层层震荡扩散。 城池前正在对垒的两军犹如池底的游鱼一般,无论是人族还是天魔,他们好似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什么,纷纷抬头向天空张望。 一声巨响后,天穹上的两道身影同时坠落,如同两颗陨石坠地一般。 周遭土地几番震动,阵前一片烟尘。 落在人族一侧的紫金色伟岸法相身前护着一人,后者于烟尘中稳住身形,缓缓站起。 摔在天魔一侧的黑色身躯则被血色王座再度承托起来,只见其高大魔躯上的双臂微微渗血,似乎有些颤抖。 几个呼吸后,这两道刚刚从天而降的身影几乎没有喘息,同时选择朝对方对撞而去! 一人向北!一魔往南! 速度之快,几乎使得在场者肉眼仅仅能捕捉到两条长虹! 当这两道长虹在人族与天魔厮杀的交界处撞在一起时,其惨烈程度难以言说,以至于靠近二者的天魔被余波瞬间击飞,还未落地肉身便不堪重负,在空中炸成了一滩血肉。 独属于天魔的高大身躯在众目睽睽之下倒飞出去,少说数百丈距离。 地上拖拽出了两道极长的沟壑。 人族这边情况稍好,王诩背后的法相在关键时刻抬手护住余势,附近数百兵马尽管战甲碎裂,良驹倒地,但终究得以在其庇护下保住一条性命。 烟尘散去。 王诩还站在那里,拳架变也没变。 只是嘴角稍稍带血,看得出并不轻松。 拳拳到肉,很久没这么畅快了! 胥微被一众天魔扶起,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紧接着十根指头插进鬓发将遮住视线的毛发理顺再绑紧。 血,多久没体会过流血了。 胥微很兴奋,这才是自己渴望的战斗! 舔了舔嘴唇上干涸的血迹,回味着其中的腥甜,它朝着王诩的方向咧了咧嘴,浑不在意地轻蔑笑笑。 就在下一刻,它抬起右臂,毫不犹豫地将手掌轻轻搭在了身旁那座散发着浓郁血腥气息的王座之上。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稳如泰山的血色王座竟然在接触到它手掌的瞬间,猛然化作了一道耀眼夺目的流光。 这道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钻入了它的身体之中,仿佛即将与它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只见它的皮肤表面突然多了一丝变化,就像是有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皮下疯狂蠕动一般。 这种诡异的景象仅仅持续了眨眼的功夫,紧接着,一套令人毛骨悚然、遍身布满尖锐倒刺的战甲便毫无征兆地从它的皮肤之下迅速浮现出来。 战甲通体暗红,遍布倒刺,犹如锋利无比的獠牙,毫不掩饰其中嗜血之意。 胥微的气势立马更上一层楼。 王诩见状,轻叩胸口令泰山甲现形。 以土为根形成片片甲叶,一条条苍劲山脉在其缝隙中渐渐隆起,王诩甩了甩手腕,一股强横的力量流经四肢百骸。 两军见证下,双方又对上一拳。 无论是胥微亦或是王诩,这两位皆是绝不换气,就在刚刚那个位置,你一拳我一拳,见招拆招,一息内快如残影,至少打出数百拳,动静之大,使得正在战场上厮杀的伏波都看了过来,不知不觉间入了迷。 “轰!”胥微将浑身力量凝聚在拳峰一处,将积蓄许久的杀招一齐打出。 王诩瞬间不敌,犹如一道山峰被连根拔起一般斜斜飞了出去,最后把陇丰郡城的城墙撞出了一道大坑才堪堪停住,他的双肘拄在墙面的砖块上,大口喘息。 “你善剑法,身躯强度本就不如天魔,不能这么蛮干下去。” 心中山河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据本座观察,眼前魔神所借助的力量是来自于它们整个部族的力量集合,光凭一个天阶下品的泰山甲远远不够看。”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麒麟,它的声音里充满了笃定,“不过加上本座一定够了。” 先前与厉天一战后,它有所感悟,遂闭关潜修,而今被王诩弄出的动静惊醒,出关便遭逢这么一场恶战。 这些天它一直在冥思苦想,如何能够全方位辅佐王诩,强化他的各方位能力。 王诩手握天下名剑攻势自然不虚,但是他的防守方式却太过单一。 思来想去,既然自己昔日能作为轩辕剑灵横扫天下,今日何妨再化作一件铠甲守护苍生呢? “想想本座的样子,尤其是那种气势。” 王诩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曾见过的轩辕圣麒麟,尤其是在翁长天口中那个以文字入帝境的绝顶身影。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麒麟化作人型向他递过来了一只手,王诩轻触麒麟指尖,后者随即化成一滴水,径直融入自己的心脏。 热,好热。 王诩一瞬间大汗淋漓。 “泰山地位之崇高,源自嬴政封禅。” “今日本座夺了它的力量,将之重塑,加之以本座帝道相辅,特成此甲。” “甲名阴阳,正好与你那阴阳二气相和,阳甲吞吐阳气护你心脉,阴甲凝集阴气伤敌攻伐。” “此甲无品无阶,全看你的修为。” “只可惜此甲根基易损,故而阳甲本座藏于轩辕剑内,剑未断则阳甲不坏;阴甲本座匿于泰山甲龙脉之内,龙脉不绝则阴甲难毁。” 麒麟在他的识海说话间,泰山甲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刹那间,王诩宽阔坚实的胸膛上突然升起了一轮无比耀眼夺目的大日,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了王诩的胸口,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炽热至极的紫气如同灵动的蛟龙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缭绕在那轮大日周围。 这些紫气或浓或淡、或聚或散,不断地交织变幻着形状,给人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而那大日更是神光熠熠,犹如无数道金色的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整个天地,只让人觉得每一道神光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和奥秘,让人不禁为之震撼。 阴甲则置于阳甲外缘之上,一轮神秘的月相若隐若现,宛如夜空中高悬的银盘。 当王诩仔细观察这轮月相时,却会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细针直刺骨髓。 那种阴寒之气如此浓烈,以至于仅仅只是目光与之接触,便能感觉到丝丝凉气顺着视线侵入体内,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撤回目光,王诩猛然发现自己刚刚的暗伤一扫而空,状态已经攀至巅峰。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地擂鼓,鼓声虽凌乱远逊于军中鼓点那般慷慨,细听之下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王诩回过头,对上了那道目光。 那女子面容婉约,身姿高挑,但是气质毫不弱于男儿般刚强,此刻她正手拿两个鼓槌,奋力地敲击在牛皮蒙成的大鼓上。 正是凌清秋亲至。 她见王诩势弱,不顾士卒劝阻,特意登上城头擂鼓助战。 鼓声阵阵,一切心意尽在不言中。 一定,一定要赢啊! 再不济,再不济也要活着回来... 王诩听懂了她的鼓声,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或许就连王诩自己也没发现,此刻的他嘴角微微含着一抹笑意。 胥微,这场仗,老子赢定了! ...... 夜白衣藏在山沟沟里,一把拉住了即将冲锋的手下轻骑。 “鼓声凌乱,又无军令佐证,不似进攻之意。” 正在犹豫之际,夜白衣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向城头。 不曾想正好看到了王诩深情款款的回眸,再一看城头“林酩”擂鼓助威,哪里还猜不出事情缘由。 老夜先是一怔,许久后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这一幕。 感情老子搁这山沟沟里打伏击,你小子还可以享受美人擂鼓是吧? 奶奶滴,真羡慕啊! “大人,咱们...” 夜白衣收起笑容,大手虚按,绷着脸故作严肃。 “传令下去,按兵不动。” 第417章 青州大捷 鼓声越来越急促,好似疾风骤雨。 王诩借力跳下城墙,双脚定在地面,向前微微踏了半步,可就是因为这个在万军丛中可以忽略不计的半步,偏偏令他的气息陡然一变,如同一柄雪藏已久的剑器终于出鞘,浑身上下尽露锋芒。 胥微突然有些心虚,不知为何他不敢直视对面的眼睛,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刚刚与面前这个年轻小子对轰数百拳不曾胆怯半分的自己居然面对如今的王诩向后退了一小步,如同正打算暂避锋芒一般。 胥微的气血一阵翻涌,遥望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它的脸颊甚至因为内心的波澜而微微发木。 这世上真有势不可挡的锋芒吗? 理智告诉它这不可能。 但千百次战斗积累下的本能告诉自己,至少自己挡不住眼前这个可怕的小子。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百步! 学宫那位故去的老师传给他的逍遥游被他下意识用出,到最后王诩迈出一步的距离甚至足足跨越了数百丈,若用肉眼观望如同瞬移一般,远胜过一般摘星境强者御空而行。 王诩越行越快,裹挟着浓重到化不开的恨意与在场人族的全部期待,将全身修为凝结在了拳峰最突出的一个点。 刹那间,巍峨法相在他身后显露而出,长相与他本人别无二致,眼眸中充斥着一模一样的坚毅,掌心虚握的紫金色星辰格外耀眼,四周的浩然气以海纳鲸吞之势被它源源不断地吸纳进入法相。 不管胥微的作何想或是作何解,王诩已将开战前的诸多杂念归为统一。 要么他今天战死在这里。 要么天魔来多少留下多少。 身为王诩的教拳师父,伏波满眼都是羡慕,这一拳别人或许看不出门道,但是他却能够清楚的感知到王诩已经将身心乃至灵魂尽数提升到了巅峰状态,融进了这一拳。 多少武夫一辈子也打不出这一拳。 这一拳,无关境界。 至于关乎什么? 伏波认为打出这一拳什么都需要有一点,但每一点都不要太多,如果用他的话来说应该叫做水到渠成。 只要过了这道门槛,伏波再不会以武道前辈的口吻和王诩说话,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也必须要承认,自己算上大半生的经验积累也不过是勉强与这个年轻人混个平级而已。 王诩的拳法已入宗师之境。 伏波认为,胥微不可能接住这一拳。 事实上,胥微看到这一拳后甚至没有勇气挥出属于自己的拳头,如同猎物被猛兽盯上以后吓傻了,呆呆立在原地毫无反应。 是的,这一拳他不敢接。 即便这个拳头与它的身躯大小相比相差许多许多,可它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伸出手臂来挡住这一拳。 一呼一吸间,胥微大汗淋漓。 直到那个拳头来到了它的眼前,一点点放大,它才如梦初醒般下意识抬起左侧手肘护于前胸格挡。 王诩这一拳先是打在了胥微那条粗壮如同成人大腿的前臂上,前臂应声而折,露出半截白骨。 可以观察到那条前臂被瞬间撕裂的肌肉截面甚至仍在微微跳动,鲜血狂喷。 下一瞬,这半截小臂难堪重负,彻底在胥微的躯干上断了个彻底,被打飞出去。 按说胥微不愧是武神境强者,即便内心恐惧但是战斗本能还在,加之剧痛倒是让它清醒了不少,仓促之下它探出右拳欲捶王诩的胸口。 对他来说只要王诩有一丁点回防的意图,哪怕仅仅是一瞬间的想法,它就能瞬间逃过这一拳。 可惜它碰上了王诩这个狠人,他偏偏一点防御或是躲避的想法都没有。 来啊,以拳换拳,以命搏命! 王诩眸中的平静被它尽收眼底。 平静就意味着王诩早就想好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者说他有强大的自信用来相信自己和自己的拳头。 胥微被震撼到了,在这个瞬间它似乎才想明白与自己对拳的是一个什么怪物。 胥微的右拳打在了覆于阳甲表面的阴甲上,激起层层水波荡漾,下一刻荡漾的水波化作刺骨冰霜,将他的拳头锁在了阴甲内牢牢冻住,使得胥微哪怕想要壮士断腕都不可能。 伴随着阳甲爆发出一阵璀璨光辉,王诩的拳同样落在了它的身上,只是这一拳胥微感觉没那么重,也没那么疼。 但是眼前这个小子居然身体前倾,好方便让他背后那尊法相尽可能地俯视着自己这位哪怕是在天魔中也足足排名第三的魔神。 胥微感到无比屈辱,因为那个法相的样子如同是在观察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紧接着,胥微脚下的大地发出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巨大轰鸣声,随后以它站立的点为中心寸寸迸裂,迅速塌陷出一个大坑。 突然,胥微感觉胸口一痛。 它下意识低头向下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胸口已经被打穿了,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胥微这才感觉到浑身发冷,气血已然枯竭到了极致,失去气血供养的双膝再无支撑。 胥微跪倒在地,曾经高高昂起的头颅无力垂下,现在它的进气远不如出气多,一滴滴魔血好似连成雨线一般,砸在它面前的土地上,迅速沉下去,干涸成了一朵难看的血花。 这一刻,王诩做到了伏波所说的拳法至臻之境。 这一拳,定叫他人觉得苍天在上! 王诩用干脆利落地一剑划开了胥微的头颅,一并结束了它罪恶的一生。 只见这颗硕大的天魔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随即便被他用长枪挑起来示众。 “胥微已死,弟兄们,随我杀!” 麒麟被王诩唤出,王诩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持枪举起胥微的脑袋,朝着天魔的方向开始冲锋,所向之处无人敢拦,一人一马愣是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白也回过神后提剑,跟随王诩左右。 在太白剑的锋芒照耀下,三万青州甲士结阵向前,他们步步紧逼,如同一朵黑云迅速笼罩了群龙无首的天魔。 山上占据了最高处的天狼和常生见天魔节节败退后当机立断,决定放弃等待王诩的号声呼应,令一万训练有素的弓兵立刻放箭。 瞬息后箭矢如蝗,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曲线后砸在天魔堆里,透过它们的魔躯,拖曳出一道道凌厉的血线。 正在冲阵的王诩见到后不由得心中暗赞,不愧是自己的心腹,果然不拘泥于死板的命令,按势而动! 另一边夜白衣见敌军阵型已乱,心知此刻恰到好处,于是吐掉口中咀嚼到没什么滋味的青草,一朵莲花在他的手心绽放。 只见老夜振臂一呼。 “还等什么,咱们杀过去!” 五千名养精蓄锐已久的轻骑兵们此刻如同沉睡中的猛虎骤然苏醒一般,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只见他们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从狭窄的山口呼啸而出,奔腾之势如疾风骤雨,迅猛不可阻挡。 这些轻骑身着轻便灵活的甲胄,手持锋利无比的长枪和弯刀,胯下的战马更是经过精心挑选和训练的良驹,个个矫健神勇。 当他们冲出山口时,就仿佛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快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斜斜地插进了天魔大军的侧翼。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天魔一方猝不及防,本就节节败退的军阵更是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 王诩看到轻骑策应不由得畅快大笑。 “白衣果然知我心意,这一仗打得有灵气,有此轻骑,此战胜负可定矣!” 轻骑兵们纵横驰骋于敌阵之中,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血雨腥风。 他们手中的武器上下翻飞,不断收割着敌人的生命,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无尽的杀意与决绝。 随着这支决定胜负的精锐轻骑深入冲杀,天魔大军的防线终于难堪重负,迅速土崩瓦解。 恐慌迅速蔓延开来,天魔四散奔逃,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这一刻,战场上回荡着来自大燕激昂的喊杀声,这声音如同惊天动地的战鼓,重重地敲在了天魔的心头,也敲响了他们走向灭亡的丧钟! 王诩临阵斩将,诸将协同配合,麾下大军英勇杀敌。 这一战,大获全胜! 第418章 人间有憾 战场上的喜怒哀乐渐渐散去,只留下了战场外的悲伤与怅然若失。 大燕皇城内,一个两鬓有些白发的中年男子一袭素袍,手捧一方由紫檀木精心制成的小盒,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皆以寻常百姓衣装示人的家伙。 一行人缓慢行着,终于来到了一户人家前。 “叩叩叩。” 中年男子的身旁人上前去轻轻敲了敲这户人家的大门。 中年男子的视线则落在了门上两旁挂着的长方形桃木板上,左郁垒右神荼,皆是寻常百姓家驱鬼纳祥的神将,而神将两侧则是贴着漂漂亮亮的红春联,很是喜庆。 他估计这春联应该是教书先生写的,笔迹工整,用笔力道尚可。 主要是其中内容深得眼前男人的喜欢。 上曰:“落笔书丈夫雅事,挂剑定阖家团圆。” 横批:“天下皆春”。 好气魄,不愧是我大燕儿郎。 “来了来了,是爹回来了吗?” 中年男人没有等太久,便听到了屋内小童的稚嫩嗓音。 “爹说了,这次回来就给我带街头那家最大最红最好吃的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最好吃的糖葫芦!” “吱嘎。”木质的大门在众人的眼前裂开了一条小缝,小缝里则是一个探出头来的小家伙,他打量着面前这么多大人,眼中满是好奇。 “你不是爹爹...你们是谁?” “你娘亲在家吗,伯伯找她有些事。”中年男人似乎怕小孩害怕自己的陌生模样,于是和蔼地笑了笑。 “娘,有人来找!”小孩转头朝屋内喊了一声,他扑闪着大眼睛,绞尽脑汁地猜测眼前这帮人的来意。 中年男子看了身边人一眼,那人便走上前来,侧着脑袋。 男子一语言毕,那人便向街头走去。 不足十息,一支红灿灿上面挂着澄黄色糖浆的糖葫芦就被塞在了小孩的手里。 “娃儿,好吃不?”男子问道。 “特别好吃,谢谢伯伯!”小男孩从专心对付眼前大糖葫芦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朝眼前这个和蔼的伯伯露出笑容,两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稚嫩的脸颊上多出了两个小酒窝。 “既然这样,那一会儿帮伯伯一个小忙,伯伯和你娘亲说话,你要乖乖回屋去吃糖葫芦,不要站在这里吃,冷风钻进肚子里就不好了。” 小童略带狐疑地看了一眼男子手捧的盒子,那个小盒子与自己近在咫尺,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糖葫芦真甜啊,配合着山楂的酸,令他越来越相信眼前的伯伯是个大好人,毕竟这个糖葫芦要三个铜板,而伯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给自己送来了这么大一串。 所以他在短暂的犹豫后立刻点了点头。 “哪位找我?” 这时一个苗条的妇人从屋内掀帘走出,当她看到那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盒子时明显有一瞬间慌乱,但是她能做的仅仅是整理了一下衣裳。 妇人走上前,轻轻拉住男孩的手,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虎儿乖,先去屋里玩。” 小男孩并没有注意到他娘亲的眼睛里似乎有泪水在打转,两只眼睛泛着泪光。 手捧盒子的中年男子一直目送小童进屋才缓缓开口道:“许氏,这是...” 尽管男人的声音温和而醇厚,但是此刻的她一丝一毫也听不真切,只觉得头晕眼花,耳边嗡嗡作响。 即便如此,她的目光也没有从那一方小小的木盒上移开分毫。 印象里,孩他爹舞刀弄枪是个好把式,只可惜性子木讷,最不擅长说些动听的情话,即便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也不过是涨红脸来憋出一句,“你说,咱们下辈子会不会依然在一起啊?” 现在想想,许韶每次说这句话时自己都忙着织布补贴家用,没怎么看清过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也只当是男人无事时的感慨而已。 “当然会在一起。” 她从来,每一次,都是这么回答的。 在她的心里,孩子的父亲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他的武艺是来保护大燕的,即便忙些,即便经常不在家,但是这样的好男儿别说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她愿意生生世世与他结为夫妻,至死不渝。 爱上一个人,一辈子远远不够。 女子想到这里,低着头,沉默不语,只是脚上那双磨损有些厉害的绣花鞋愈发模糊了。 直到那个小盒子被递到了她的身前。 一切恍若大梦一场,格外不真实。 女子颤抖地伸出双手,近乎麻木地接过木盒。 木盒很轻,甚至她感觉能用单手攥着。 “许韶是一名出色的战士,他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一人一骑杀敌数十,伤敌近百,力竭时被十余名晋国精锐甲士围住,他便拉住其中一人悍然发动自爆......” “很遗憾,即便战后派出多人进行搜寻,也并未寻得一份来自许韶的尸骨。” “现在遵循他的遗愿,死后将不入碑林,与妻百年后合葬一处。” “请节哀。” 许氏的呼吸一下变得沉重起来,她只觉得胸口如同有一记重锤狠狠擂下,随即一口鲜血涌了出来,落在地上星星点点。 她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尸骨无存...是什么意思? 如同想到什么一般,她立刻打开那方小盒子,可惜映入眼帘的只有两面叠得方方正正的旗帜。 一面是大燕的国旗。 另一面是大燕龙骑的战旗。 并无尸首,甚至连一点点骨灰也没有。 许氏如同一条离了水的鱼,她的嘴微微张大,嘴唇颤抖,可是无论是呼吸还是说出哪怕一个字,这些她都做不到。 双腿一软,许氏瘫倒在地,泪水犹如决堤般的河流一般格外汹涌,大滴大滴从她的脸颊上滚落。 “滚,你们都滚出我的家!”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如同一只老母鸡张开翅膀,胡乱挥着衣袖,试图驱赶走这些带给她不幸的“瘟神”。 这时屋内的小门开了,虎儿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糖葫芦串从手里掉下去恍若未觉,仅剩的几颗大红山楂掉在地上,裹了一地泥土。 “啊啊啊啊啊!”小童发疯似的跑过来,一拳又一拳捶打在那个刚刚还被他当作好人的伯伯身上。 不过很快又被跟在中年男子身旁的两个人拉到了一旁。 即便是拉到了一旁,他仍然不解气地死死盯着那个来报丧的中年男人,如同在看杀父仇人。 “你还我爹爹,还我爹爹!” 虎儿不要糖葫芦,虎儿要爹爹! “无知小儿,不可对陛下无礼!”拉着虎儿的侍卫厉声道。 怎料他刚刚将话说完,下一秒脸上便多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 当看清是谁打的之后,所有侍卫齐齐跪倒,被扇了一巴掌的侍卫更是浑身发抖。 “去道歉。”燕帝的眸光中有一丝冷意。 “朕在这里,你们尚且对待烈士遗孀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朕怎么能够相信,日后他人会对这些家里失去顶梁柱的孤儿寡母多上几分尊重?” “对不起。” 侍卫来到虎儿身边,深施一礼。 虎儿连看他都没看,依旧在愤怒地注视着燕帝,而一旁的许氏心中震惊,她也没想到负责给自己夫君报丧的居然是燕帝本人。 燕帝宽阔的手掌抚过虎儿的头顶,即便这个孩子表现得极为不情愿,但最终还是没动地方,也没躲开,任由眼前这个伯伯安慰自己。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个被他们尊称为陛下的伯伯已经做得很好了。 虎儿的心里不禁想到,或许这是父亲最后借着眼前伯伯的手来最后一次摸摸自己的脑袋。 虎儿抽动着鼻子,眼睛红红的,却极力克制着自己快要掉下来的小泪珠,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燕帝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将眼前和自己蹲下差不多高的稚童拥入怀中,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说道:“爷们儿,以后你的父亲不在了,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保护好你娘。” 抓着虎儿的两条胳膊,燕帝看着眼前哭得跟泥娃娃一样的小孩,用袖子帮他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你的父亲是和晋人打仗时战死的,他很硬气,是大英雄,我想如果是他的话,此刻的他应该最不希望你落泪。” “我想,你的父亲应该希望你坚强。” 虎儿听到燕帝的话,立刻停止抽泣,咬紧牙关,浑身一抽一抽的,但是目光格外坚毅。 孩子到少年,成长可能只在一瞬间。 “陛下,如果...日后...我也有父亲...那般实力,我请求加入他的军团,成为像他一样...顶天立地的人。”小虎儿尽管抽噎着说话都无比艰难,但是吐字却依旧清晰。 “好,朕准了,朕等着你,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燕帝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了小子,老子英雄儿好汉,别给你爹丢份儿!” 燕帝又来到许氏身旁,犹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说话,快步离开了。 天灾人祸并不靠言语抚平伤痛,最终还是要靠时间一点点淡忘。 自己再一次完成了大燕多年以来的传统,天子报丧。 民为水,君为舟,君承民意,民贵而君轻。 这天下乱世,唯盼早日终结。 ...... 燕帝离开后,一旁侍卫则拿出怀中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展开念道:“许韶护国有功,一世英雄,赏千金,赐绸缎十匹,追封都乡侯;其妻许氏,封八品诰命夫人;其子许虎,准入御林校场,随军参习。” ...... 天上的月儿圆圆,地上的人影缺缺。 谁家的夫人常倚窗,盼着征人回? 帝王将相,贩夫走卒,同为黄土一抔。 喜怒哀乐,诸般情绪,终归随风而逝。 人间依旧有憾事,可恨天道如此。 第419章 欲破心境 “孙大人,陛下正在歇息。按惯例,谁也不见。”大内总管吴有德朝着自己面前那位大红官袍中年男子微微躬身,不卑不亢,“还请大人暂回。” 兵部侍郎孙芳,虽然名字听起来像个女人,但是却是个实打实的男子,他的眉眼中有一股凌锐气,做事干脆利落,让燕帝格外欣赏,二十年间连升五级,一路走到了兵部侍郎这个高位。 平日里铁龙城不在皇城,兵部便由他来挑大梁,可以说孙芳手段不少,威势也不小。 听到吴有德回答后的孙芳皱了皱眉,非但不退,偏偏再度上前一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 “吴总管,若本官说有来自青州的军报呢?”孙芳笑了笑,“烦请吴总管禀告一声,让陛下亲自定夺,见或者不见。” “这...”吴有德一时拿不定主意。 按以往的情况,这个时候他肯定要去跟燕帝禀明情况,毕竟是战时军报耽搁不起,可是这次陛下亲自告诉自己他要小睡一会儿,期间谁也不见。 “让他进来。” 好在燕帝在养心殿内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开口解围,让吴有德不必难堪。 养心殿外挂有一匾额,名曰气冲霄汉。 孙芳路过时打量了那句话一眼,他记得之前养心殿的匾额好像不是这句话,原先的匾额上是“雨落见春”这四个字。 “臣孙芳,见过陛下。” 燕帝身披一件金丝锦袍,整个人显得轻松而闲适,他指了指一旁的锦墩,吐出一个字来,“坐。” “青州来了军报,臣特进宫呈与陛下。” 孙芳坐定,从袖中拿出一封军报折子,眼神晦暗不明,“老实讲,情况不太妙。” “哦?”燕帝接过军报后还未打开,听他这么说不禁来了兴趣,“怎么,秦王做得不好?” “秦王做得自然极好,只是...总之陛下您先看看军报内容。” “吞吞吐吐,这可不像你孙芳的一贯做派。”燕帝一边说着,一边摊开折子,“让朕看看,是什么难题把你给难住了。” 一道折子,将孙芳和燕帝二人的视线分隔在两边,使得燕帝并没有看到孙芳的眼睛正死死注视着自己即将展开折子的手。 这道折子刚被他用手轻轻地摊开之时,燕帝瞳孔一缩,只见那折子内部竟然隐藏着一道暗红色的符箓。 这道符箓仿佛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所封印,此刻却因为折子的展开而瞬间被激活。 刹那间,暗红色的光芒从符箓之上绽放而出,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流星一般耀眼夺目。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随着光芒的闪耀,一团浓重如墨的黑雾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地从符箓之中喷涌而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燕帝那张威严的脸庞猛扑而去。 黑雾来势汹汹,带着某种阴森恐怖的气息,仿佛要将燕帝吞噬其中。 刹那间,原本刚刚睡醒还没从疲乏中缓过神的燕帝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燕帝将手中紧握的奏折用力一扔,那奏折连同那团扑向他的黑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重重地砸在地上,随即那团黑雾瞬间气化,迅速把养心殿内的地板腐蚀出一个大洞。 与此同时燕帝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向后倒退,借倒退之势他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向横在他与孙芳中间的那张沉重的桌案。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桌案瞬间被踢得四分五裂,木屑四溅。 此刻,燕帝全身的气息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疯狂涌动着,强大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因为他的爆发而变得凝重起来。 一时间大燕皇城内各处皆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威压,那是摘星境巅峰强者所独有的气息,毫无保留地展露无遗。 在这一刻,燕帝感觉到自己踹到了一个人,与之同步发生的则是自己的左腿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痛。 燕帝心头一沉,看来还是被刺中了。 只可惜如果他尚在风华正茂的岁数,这一切会做得更加迅捷,更不会被这个刺客伤到一点。 纵有气冲霄汉之志,奈何时不我待。 一股悲怆顿时笼罩在他的心头。 燕帝甚至看都没看受伤溢血的左腿,他径直走到被他一脚踹得头破血流的孙芳面前。 尽管燕帝的眼神杀气腾腾,这股磅礴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令四周空气都隐隐有些凝固,可是细看之下他的眼底却隐隐有一丝悲哀。 “你为什么要刺杀朕?” 孙芳硬扛着来自燕帝的重重威压,虽然狼狈不堪,但是他的大笑回荡在整座养心殿内,久久不散。 “簌!簌!簌!” 殿外甲叶碰撞之声整齐划一,燕帝知道宫内禁卫已经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臣护驾来迟!”养心殿的大门没关,正好能让燕帝看到禁卫统领云沧澜单膝跪地向自己请罪的画面。 “云沧澜。”燕帝的面容恢复平静。 “臣在!”云沧澜拱手道。 “滚到外面守着。” “陛下...”云沧澜显然注意到了燕帝身上的伤口。 “滚!”燕帝的咆哮犹如一头抖擞精神的虎王一般摄人心魄。 “是!”云沧澜浑身一颤,赶忙应声道。 只见他迅速起身,先是令禁卫后退三十步开外将整座养心殿围到了中央,而后刚刚从后怕中缓过神的云沧澜则是与吴有德对视一眼,两个人面面相觑。 大袖一抖,养心殿的大门被燕帝关闭。 他似乎对腿上的伤势毫无感觉,整个人龙行虎步,犹如一头下山的虎王凝视着面前的孙芳。 “朕待你不够好?” “陛下待我如再生父母,使我官途青云直上。” “朕行事可有令你不满之处?” “陛下行事公允,待臣工如同族兄弟,待百姓如父严中怀慈,我并无不满。” “那朕是无道暴君?” “陛下治国有道,谋划三十年将凉国纳入版图,不可不谓之雄主。” “那你为何要冒死施行如同乱臣贼子一般的刺杀之举!”燕帝大步向前,他的语气里有愤怒,有不解,有质问,还有一丝丝掩藏极好的悲怆。 三问三答,自己问心无愧,对方也坦言无冤无仇,甚至他也承认自己对他有恩。 那今日之事到底为何? “你可知朕此生之志?” 燕帝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的双目通红,眼中似有泪光。 君父凝视着这个自己用二十年心血一点点浇灌起来,眼看就要成为参天大树庇护一方的臣子。 此刻的他恨不得刨开对方的胸膛,看看里面的心肠是不是黑的,还是说这个隐藏极好小子本就是一匹披着人皮的狼! “某愿闻其详。”孙芳不屑一笑。 看来分歧来自自己的志向。 燕帝将他这副样子尽收眼底,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涌到了喉头又被强行咽下。 天下动荡五百载,自己自即位之时便立下大志誓要一统六国,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难道这样做也有错吗? 若是没错,那为何孙芳要刺杀自己? 大腿上的伤口疼痛钻心,但是远远不如他的心情痛苦。 因为孙芳是他精心培养准备要接替铁龙城职责的下一代,现在下一代甚至还没有接替大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自己,甚至如今看来还没什么缘由。 燕帝想到这里不禁眯起眼睛,他不禁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他看到史书里的无道暴君被遇刺身亡恨不得拍手叫好,而那些仁君明主往往得以善终又格外大快人心。 还记得他曾和先皇谈及此事,哪怕他说得眉飞色舞,可是他依旧记得先皇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犹豫再三才跟自己说道:“遇刺的未必是暴君,善终的也并非全是明主。” 昔日之言犹在耳边,今日之事如史书般重演,只是自己变成了曾经自己所拍手叫好的对象。 燕帝长长叹了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今日之事,你是受人指使而为之?” “无人指使,乃我自愿。”孙芳斩钉截铁地说道,“陛下征伐四方却不曾爱惜民力;慈严如父却看着他们横尸遍野。治下百姓最后化作一块又一块毫无意义的国土,用以充当自己的功绩。” “恕我无法认同这样的道理,更无法为这样的独夫暴君效力。” 燕帝听到这样一番话忽然笑了。 果然铁龙城的责任不是谁都能扛起来的,自己培养的还不够到位,完完全全的书生之见,他心中的悲怆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战争,他和铁龙城的认知是一样的。 唯有以战止战,方可达成天下和平。 国土,版图,这样的政绩不过是附加品,燕帝不在乎,更不在乎这些臣子们对此如何想。 千秋大业,他人评说无非云烟过眼。 “也罢,大丈夫为人处世的道理,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拖下去,将其一家老小圈禁,严加审问。” 云沧澜还未进来,却见孙芳冷冷一笑。 “不劳陛下费心了,臣和那些为大燕枉死的百姓在九泉之下等着您的到来。” 只见他微微咬牙,紧接着一口黑血自嘴角溢出,短短一息之后就没了生机。 “陛下,孙家血脉被人灭门,据调查皆是一剑封喉,但是家丁一个也没事,他们指认是家主孙芳所为,其中许多人惊吓过度,精神失常。”云沧澜看了一眼孙芳,心知此人已经死了。 好狠的家伙,刺杀之前先给自家灭门。 燕帝点了点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刚走没两步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陛下!”云沧澜眼疾手快,连忙上前。 只见燕帝紧咬牙关,腿上那道伤口已经发黑,尽管他有摘星境修为傍身,但是强大的恢复能力却还是难以修复这道并不怎么起眼的伤口。 显然刚刚孙芳用于刺杀的兵器上淬了毒,而且还是能够对付摘星境强者的世间剧毒。 “太医,太医!”云沧澜脸色一白,一瞬间汗如雨下。 “切莫声张,让太子暂时主事。” 燕帝猛地抓住云沧澜的胳膊,随即陷入了沉睡。 ...... “刺杀成功一半,有伤未死,昏迷。” 陆机收起刚刚递到他桌上的情报,心情大好,哪怕为此损失一个潜伏二十余年的密谍。 “面对自己精心培养的臣子质问,想来就以阁下的心境也难免有缺,难道阁下真的不认为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独夫么?” “我不信,你从未这样想过。” 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话说回来,国君昏迷...王诩,你到底会不会回到皇城去和你那个莽撞的兄长打擂台呢?”陆机舔了舔嘴唇,顺手拿起手边的一小块糕点放入嘴中缓缓咀嚼,“嗯,还是挺难猜的。” “阁主,有个男人想见您。” “让他自报家门,看看是不是本座想见的那位。” “他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只管告诉您,他叫林夔。” 陆机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将手边那份从晋国最好吃的糕点铺买回来的糕点耐心收到一旁,意犹未尽道:“有请。” 第420章 王不见王 “陛下遇刺,生死未卜。” 简短的八个字,令王诩呆坐原地,久久不语。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魔增加了对青州的攻势,一日数次进攻,虽说袭扰居多,可青州兵马不得不防备对方趁机大举进军。 尽管王诩已经将麾下兵马编为数组,轮番上阵,但是若是如此持续下去,仅凭一州之力终究会有露出破绽之时。 青州危,则大燕粮草危,届时兵马无粮,纵使王诩能够智如天神也注定难逃败局。 注意到王诩久久不语,凌清秋走到他身后,为他轻柔地捏起了肩膀,“怎么,又有烦心事?” 王诩闭上眼睛,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任由对方大力揉捏自己的肩膀,许久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顾东风递来的纸条是你交给我的,你没看一眼?” 凌清秋笑了笑,将指尖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她能明显感觉到王诩肩膀上的肌肉变得放松了不少。 “夫君信任我,也信任顾东风,他递上来的东西,妾身自然不会拆开浏览,毕竟上面标的是阁主亲启。” “父皇遇刺,生死未卜。”当王诩坦率地说出这八个重若千钧的字后,一股疲惫顿时犹如潮水般席卷了他的身心。 “酩儿,我好疲倦啊...” 王诩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难免有气短之时,无论高低贵贱。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他还是累了。 正如街上寻常百姓忙于生计那般累了。 凌清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原来燕帝遇刺了,怪不得这个在自己眼中打不垮击不倒的男子汉会如此难过与彷徨。 一根凉沁沁的指头点在了王诩的眉心,让他的意识瞬间清明了少许,能感觉到那根指头用了些力道,让他的头自然向后仰去。 王诩瞬间感觉自己倒在了一个温暖中带着一丝清冷香气的怀抱里,这个怀抱极其富有弹性,非常柔软地包裹住他的脑袋。 凌清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凉腻的指尖游走在王诩脸部的肌肉上,所过紧绷之处全都随着指尖划过而渐渐松弛下来。 她看着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小男孩,一双美眸仔细观察那张睫毛微微颤动的脸颊,不由得痴痴一笑。 真是个俊俏的男儿郎。 “困了就一定要好好睡一觉,一切烦心事等醒了再说...” 她相信,无论任何困难,只要自己怀中这个男人有精力去破解,终究一定会得出一个合适的破解方法。 是的,她相信。 不知何时起,王诩已经成为了扎根在她心里最深层的参天大树,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察觉到。 柔和而清冷的声音让王诩犹如溺水般沉沦其中,他睡了,沉沉地睡了,睡得毫无防备,睡得平静安心。 真是一场美好又温暖的睡眠之旅。 当王诩醒来时,他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双臂向上用力撑起,腰部向后节节舒展,一个大大的懒腰完成了。 一把拿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王诩抬眼便对上了刚好在观察自己的“林酩”,后者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夫君好些了吗?”凌清秋微笑道。 王诩走到她身前,俯下身,用力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口,揉了揉她的头发,凝视着女子一片酡红的脸颊。 “一觉睡醒感觉好多了。” “那好,妾身告退。”凌清秋并不过多停留,她既享受这一刻的温情,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燕帝遇刺,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等狠辣又不着边际的手法她认为只有一个人能想得出来同时将它付诸于实际行动。 唯有陆机,唯有这个疯子。 “去查周国乾阁最近的动向,尤其关注是否与刺杀陛下之人在近期有过联系。” 从王诩那里离开,凌清秋的神色逐渐恢复平静,待到面上那如同春桃一般的酡红色完全消失,她才唤来天机阁负责联络本部的成员。 “明白,阁主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秦王殿下最近很累,而且陛下刚刚被刺杀,他正是心情焦躁之时,若无要事,不要去打扰他,汇报到我这里即可。” 凌清秋思考的时候不自觉地学起了王诩,她摸着自己滑腻的下巴,思索片刻后说道:“对,还有一件事,加强有关殿下的保卫措施,尤其是入口的食物与往来的信件,每一种都要过一遍检验。” 那人抱拳正准备离开之际又被她叫住。 “等等,记得一会儿给风雨楼的同行发一封提醒,让太子和太子妃也增加些保护,最好用贴心人。” “是以咱们天机阁的名义发出吗?”那人不解道,“这样做会不会被认作是挑衅?” “当然不是以咱们的名义发出去,得按秦王殿下的名义发出去,不但要以殿下的名义,更要直接将这封提醒送到太子桌案面前。” “待会我请示殿下,从他那里拿一些疗伤丹药交给你们尽快运回皇城,无论如何也要护住陛下和太子等人的安全。” “阁主,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如此大费周章,何不说动殿下返回皇城照料陛下,这里的战事还算稳定,不然就以那些朝中老臣的性格,恐怕届时一定会评价殿下天性凉薄了,卑职害怕这样会对殿下名誉不利。” 面对着毫不思考只知道反驳甚至还要说动王诩往火坑里跳的属下,凌清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人们常言王不见王的道理,你可想过其中的内涵?如果殿下回去,且不说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到时候太子该如何做,朝臣又该如何做,会不会有心怀叵测者挑拨二人,借以达到分裂燕国的目的?” “你先前跟在殿下身边随侍左右,如今又跟在我身边做事,时日颇久,我观你虽说做事诚恳,但思虑着实不周,行事务必要多思多虑,全盘考虑。如有下次,请你立刻离开这个位置,去下面学学别的人是如何做事的。” 那人低着头,眼神中隐隐透出不屑。 臭婆娘,要不是看在你是秦王妃的面子上,你以为老子愿意听你的命令啊? 当年我可是百战之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现在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妇人居然踩着我的脑袋来羞辱我。 可惜人家得了秦王的宠爱,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由他说些什么,王诩已经从帐内走了出来,论修为,他已经是大陆巅峰之一,加之两人说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自然被他一丝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严池,你跟孤许久,很多事情都曾由你亲手操办,不可谓不忠,但是有些事你确实思虑欠妥...” 当秦王殿下走出来的时候,严池就知道事情闹大了,不由得心生悔意,他虽然看不惯秦王妃,可是对于王诩却是别无二话,忠心耿耿。 听到这番话,他心里十分难受,双目也通红一片,跪在地上用力叩了一个头,“殿下,卑职知错了,求您不要让卑职离开。” “酩儿,这件事你怎么想?”王诩看向凌清秋。 “虽说严池思虑不周,但心是好的,妾身认为应该饶过他这一次,相信假以时日他会有改变的。” 严池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凌清秋,似乎在惊讶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贵妇人居然会替自己说上一句求情的话。 可惜王诩听过这一番话后摇了摇头,“假以时日?现在最缺的就是时日,不能再等了。” 一听这话,严池顿时心凉了大半截,秦王素贤,为人宽厚,对自己更是多有照顾,这也不知不觉让自己生出了一些高人一等的心思,哪知今天的一番话居然会让自己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王诩走下石阶,来到严池面前将他扶起,“你是纯粹的武人,也是一块好胚子,只是这种弯弯绕绕的生活并不适合你...” “殿下,您别赶我...”严池心头一酸,挺大个老爷们当着诸多同僚的面没有绷住脸,哭了起来。 王诩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拍了拍他的脸颊,“谁说要赶你了,只是说这里的生活不适合你,你哭什么?” 王诩打量着眼前这张哭得皱皱巴巴的脸,哈哈大笑。 “本来就一根筋,哭起来更傻了。” 严池闻言顿时破涕而笑,“殿下不赶我走就好,不赶我走就好。” “虽说不赶你走,但是你得换个活法了,这样,你把手头的任务交接给前几日刚到的铁原,然后去天狼负责的白虎报到,以后只管厮杀就是。” “好好,太好了。”严池一个劲点头。 是的,铁龙城之子铁原也来了,而且是一听到王诩缺人立刻就来了。 严池抹干净眼泪笑了离开了,王诩则朝着凌清秋认可地点了点头。 “王不见王,说得很对。” “这里是一些精心准备的疗伤之物,几乎等同于我亲自返回皇城能达到的效果了。”他从心中山河内将生机泉水以及一些自己闲暇时炼制的各色丹药一一取出,交到了凌清秋手里。 “你呀你,作为阁主很称职,考虑得又很周到,乍看美人不善心计,实则美人心如琉璃,处处玲珑,果然我没有看走眼。” 凌清秋听到了他的褒奖,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像一道好看的月牙,就连走路时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目送着她离开,王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眺望着远方,此刻已是夕阳时分,晚霞在天空上铺开,黄灿灿一片。 那里是大燕皇城的方向。 “爹,娘,孩儿不孝,不能回去亲自侍奉左右。”王诩抿着嘴,嘴角一阵阵抽搐,痛苦的感觉席卷全身。 王诩知道此刻回去能让自己不如眼下这般无力与担忧,但是眼下这个状况有多少人盯着自己的动向,就连那些驻扎在一线天天魔亦是如此。 自己既然能模糊感知到它们的存在,想必它们自然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这些天它们没有大举进攻,不就是自己坐镇此地令这帮宵小不敢肆意妄为么? 父亲,别怪我。 ...... “庸医,通通是庸医,拖下去,斩!” 大燕皇宫内,一片狼藉。 太子王烈奉密诏入宫再未返回东宫,陛下多日不曾上朝,朝野上下一片猜疑之声。 唯一令文武诸官稍微感到心安的是秦王如今还坐镇青州并未返回,这位一向是以贤明纯孝着称,若是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必会踏上归途,率军返程。 只是陆机掀起的这场波澜真的会因为王诩的选择,如此轻易地逐渐归于平静吗? 第421章 门户私计 昭衍三十七年,秋末,冬初。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以至于还没入冬之时,皇城内外便已是雪花飘飘的景象。 入了冬,就连高达数百米的城墙也被天间落下的飞雪染成了白色,站在皇宫内向外放眼而望,白茫茫一片。 明月怀里是个正在吃手指的小婴儿,缩在襁褓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夫君,父皇情况怎么样?” 王烈呵了口寒气,将手搓热后揉了揉自家闺女的粉嫩小脸,挤出一点笑容,“还是神智不清,整日昏睡,不过好在小诩的丹药来得及时,至少是性命无虞,受伤的腿也保住了。” “既然性命无虞,为何夫君还是愁眉不展呢?” “风雨楼有消息,明日大朝会,诸多老臣欲联手向我发难,这些人暗地里自称是小诩的人,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鬼样子,实则却是一个劲往自家划拉利益的老东西。” “归根结底,这是父皇昔日分化诸臣时所留下的隐患。” 王烈探出手接住几片雪花,注视着它们一点点在掌心消融。 “当时父皇可以用几十年的威势震慑他们,按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干活,可是如今父皇多日不上朝,这些人随之就生出了疑心。” 说话间,这位大燕的太子居然扮着鬼脸逗闺女,只是语气听起来格外沉重。 “这些年他们为了扩张手中实权无所不用其极,父皇在时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群老臣最清楚底线在哪里,绝不会跨过雷池半步。” “可是如果我上位就打破了这个平衡,老臣要么靠着拥立之功更进一步,要么因为站错队而仕途作空。” “而我也必须要拿他们的人头立威,双方如此一来,再无和解的可能,对方只能鱼死网破,绝地反击。” “妾身认为您不一定要拿他们的人头。倘若许下承诺不杀这些人,允他们告老还乡,岂不是既能树立威望又能彰显仁德?” 王烈的大手轻轻抚摸明月的发丝,“傻婆娘,且不说我如此保证他们信不信,就是按大燕律法,这些人和他们的后代所犯下的罪行够他们满门抄斩十回还多。” “父皇之所以对他们的罪行无动于衷,就是因为他们本就是留给我上位后见血用的磨刀石。” “三个理由加在一起,不杀不行。” 明月一时哑然,望着天空上依旧不断飘落的雪花,独自思索了一阵,想通了事情的关窍,随即不禁感慨道:“妾身说句不好听的,要怪也只能怪秦王太过优秀,谁能料到...” 的确,若不是王诩太过优秀,燕帝也不会顺势采取假装拉着二者打擂台的方式邀请群臣下场,以此来加强对群臣的制衡与管理。 结果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等着自家夫君收拾,要说明月心中对燕帝一点怨气都没有,那不可能,她又不是圣人。 只可惜她并非生在帝王家,对很多事并不敏感,也看不透其中本质。 不为执棋者,便成局中棋,若非王诩足够优秀可以与王烈分庭抗礼打擂台,恐怕燕帝也不会如此超然物外,他必须亲自下场对王烈手下的势力进行制衡。 很多人扶都扶不起来,能被扶起来的人无不有自身可以利用的价值。 其实燕帝与王烈都该感谢王诩。 有他在,保留了缓冲地带的父皇和儿臣才能和睦相处,不至于刀剑相向。 “这话就不必说了。”王烈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小诩优秀也是他自己一步步用实力争取来的,我这个做兄长的本就没帮上什么忙,更没资格对他说三道四。” “妾身失言。”明月微微躬身,认错赔罪。 “你没说错什么,为自家着想没错,只是眼皮子还是浅了些。” 王烈背过身,面朝苍天,望着漫天飞雪负手而立,眉宇间颇有些孤高贵气之感。 “父皇教我为人君者气量不可狭小,手段也不可软弱,他说唯有兼施二者,才能令人又敬又畏。” 说到这里,这位平日里以憨莽勇武闻名于世的太子笑了笑,眼中隐隐透出锋芒。 “原话我没记住,大致意思差不多,不过对我来说已然足矣。” “既然如此,夫君明日打算如何做?”明月好奇道。 王烈掐了掐自家媳妇嫩得能滴出水的脸颊,嘿嘿一笑,刚才好不容易积攒出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且看你夫君的手段。” ...... 皇宫殿前,百官肃立。 红墙内外,大雪纷飞。 诸位朝中大佬眉毛胡子上全都沾着星星点点未曾融化的雪花,明明可以告假还家歇息一天的众人却无一人缺席。 因为宫内早有消息。 燕帝王罡这一次如果还不露面,那恐怕就悬了。 恰逢铁龙城领兵在外。 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真乃生变契机也。 三声鼓响,现在威望最高的礼部尚书梅执礼暗叹一声,默不作声地携百官入宫。 老爷子心里有数,只是暗骂几声。 谁评评理,这都叫什么事啊? 原刑部尚书段心连削数品,成了监斩官,由刑部一直不温不火的左侍郎马常暂代,这位资历尚浅,梅执礼估计难挑大梁,只是尊泥菩萨。 原户部尚书许正,通敌卖国,铁龙城那份描绘大燕布防的图纸就是这位弄出去的,尸体都凉了,这位一死陛下换上了一个明面上亲近秦王的老货,名字叫甄直,可是据老梅自己揣摩,这货可是一点也不直,明显是个左右逢源的墙头草。 兵部?兵部可太惨了。 兵部尚书铁龙城永远不在皇城,作为陛下培养的接班人孙芳前两天是亲自行刺的杀手,就剩下个陛下原本设计制衡孙芳的兵部右侍郎牛黎一家独大。 要说这位行事可是荤素不忌,官声极差,据说常有欺男霸女的行为,往时还有铁龙城做楷模孙芳作栋梁,如今水降船低,倒是把这个不知谁家的老王八显了出来。 老梅听说这位可是一直以秦王党自居,虽说王诩从来都没搭理过他。 至于自己身边那位走得一板一眼的工部尚书晏阳,老实说梅执礼也看不准,只知道这位平时研究宝物和铠甲以及阵法,二人十几年同朝为官,老梅估计自己也就与他说了不到十句话。 不过走在自己身后那个亦步亦趋的韩戍老梅还是挺认可的,这位掌管天下官吏升迁考核的吏部尚书别的不说,一定是个忠厚人。 韩戍多年来为国保举贤才无数,而且极为难得的是不计党派地域之争,这些梅执礼都看在眼里,算是和自己一样桃李满天下了。 这几日牛黎和甄直蹦得很欢,一个是钱袋子,一个是暂时负责各关口兵力布防,老梅一想到这个事就有些慌乱,托人几次联系太子,消息却是石沉大海。 好在被他们视作大旗的秦王没有回来,使得这些野心家名不正言不顺。 当然,除了六部这些家伙还有一些在家许久的老东西们也过来了,很多资历比自己还要老,而且格外低调,甚至刻意披着子孙的绿袍藏在人堆里。 梅执礼觉得其中有蹊跷,背后有推手,但是他的消息渠道并不多,猜不出是谁的手笔,老爷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眼下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全看今日的大朝会如何了。 品行桥,奉天门,百官一一行过。 老梅一路上有意无意打量着两侧以及高处的宫内禁卫,因为据他所知,牛黎有个同乡的好友刚好负责宫内一个门的把守任务,而那个人他见过几次。 直到那个被自己搜寻的人脸在高处出现,梅执礼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那人正是牛黎的乡中好友,甚至他还朝自己这个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一路行至太和殿,未见到云沧澜。 梅执礼顿觉大事不妙。 可是已经走到这里了,他再无退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太子虽有储君之名,但从来都不等同于君王。 这一点梅执礼常翻阅史书,感触最深。 很多权臣为了保全自家利益,会趁着君主新亡之际废立太子,将新君推上位,这个过程往往伴随着无尽的血腥。 届时自己该如何? 即便铁龙城能回来主持大局,可是结局已定,秦王被百官推举,在青州遥登大宝,他又能如何呢? 梅执礼不禁悲哀地发现,尽管大燕如今承灭国大势而起,看起来很强大,但是本质上都是陛下背后制衡的功劳,如今陛下消失,整个朝堂各色人物都争相粉墨登场了。 风雨飘摇,当真是风雨飘摇。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太和殿原本紧闭的前门突然大敞四开,太监内侍侧立两旁。 梅执礼惊愕地发现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金色龙椅上此刻居然空无一人。 百官面面相觑,只留下了风雪的呼啸。 第422章 内相登场 百官虽面面相觑,但当他们见到有一人从殿侧朝这边走来之时神色又不约而同地恢复了平静。 因为来人是吴有德,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一生伴随燕帝左右,素有“内相”之称,行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他的话很大程度上就是陛下的意思。 一见吴有德,梅执礼暗自跟着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是闹不起来了。 哪知吴有德眼眶微红还未开口就是一阵哽咽,他张口只说了一句话,就又把老梅的心硬生生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已于昨夜大行,现如今由先皇侧立的新君姓名就在咱家手中这封圣旨里。”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被吴有德用两只干枯老手捧着的那一卷薄薄的圣旨上。 这张圣旨里关系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是官运亨通青云直上还是罢官革职抄家灭门,全都看今天这一哆嗦了。 至于先帝... 你看,都叫先帝了,那肯定是放到宗庙供起来。而自己如若得势,便是日后将先帝私下里当做神像夜夜供奉倒也并无不可。 若不得势倒了台,那自然也轮不到自己供奉了,该是另一批人将其日夜供奉了。 总之很少有人真正在意先帝,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化作了一个旗帜,一个顺自己意便可拿来一用的旗帜。 一时间哀嚎哽咽声四起,谁也不愿做直挺挺站在那里的傻子,显得太冷漠,也太过特立独行,再说了,这不是藐视先帝么? 于是朝堂上便出现了一派滑稽景象,以甄直、牛黎二人为首的官员因为没有挤出眼泪,故而从袖中摸出一块干姜,借着大袖遮挡用手挤出些许汁水,一边干嚎一边抹在自己眼睛上,越抹哭得越响亮,仿佛想要借此表达对于先帝的依依不舍。 反观梅执礼,他只觉得浑身冰凉,眼前更是一阵阵眩晕,两滴浊泪自眼角滑落犹未察觉,嗓子里更是犹如一口气上不来似的挤出阵阵猛烈地喘息声。 哀默大过心死,梅大人万念俱灰。 陛下,我的陛下啊! 几十年君臣相惜的佳话,犹如昨日再现一般,一幕幕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 对他来说,燕帝是雄主,是明君,是励精图治的合格帝王,值得他这个老儒生一辈子追随。 扪心自问,梅执礼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自认为不算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忠臣,顶多算是个直臣,虽说这位帝王平日里压迫感足了些,但是总归心中有什么话都可以跟燕帝直言,只要对大燕有益,不用担心因言获罪。 梅执礼倒不是对太子或是秦王心存芥蒂,只是单纯对燕帝极为不舍,在他心中,燕帝是能够开疆拓土一统寰宇的大帝,而他的两个儿子虽然出色,但是终归需要时间来成长,而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去等了。 吏部尚书韩戍的举动倒是很特别,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并没有太多的表现,只是在一众疯魔的人群中这个站立如松的身影颇为显眼。 而工部尚书晏阳,则是身体略微有些颤抖,看起来应该是在害怕,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吴有德站在原地,脚下生根,没人注意到其实这位大太监一直都在冷眼旁观,他那两只眯起的眼眸细瞧起来好似两团缓慢燃烧的鬼火。 这位大名鼎鼎的内相如同正在欣赏新鲜出炉的好戏。 甄直一边抹眼泪感慨这姜太新了辣得眼睛生疼,一边偷眼观察着吴有德手里那张还未曾打开的圣旨,直到他观察到圣旨的表面在烛火下龙纹表面隐隐泛着一圈银色的光泽后,才放下心来。 他偷偷扯了扯身旁牛黎的袖子,往吴有德的方向挑了挑眉,牛黎随之心领神会。 “肃静。”吴有德的声音传遍大殿,冷酷而无情。 原本还在哽咽的诸多官员随即纷纷止住哭声,好似一只又一只鹌鹑一般,抻着脖子期待着下文,甄直和牛黎更是激动地浑身发抖。 万众瞩目下,只见吴有德缓缓展开圣旨,语气沉重而严肃。 “奉先皇遗诏...” “等等。”吏部尚书韩戍似乎察觉到不对,他缓缓抬起头,用斩钉截铁地语气打断道,“先等等。” 梅执礼惊讶于他的做法,不禁有些愕然地回过头看向韩戍,不光是他,就在这位吏部的大人开口之际,百官猛地安静下来。 随即他们的目光都从吴有德身上离开,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韩戍身上。 只见韩戍手持象牙笏板,向外踱出几步,穿过乱哄哄的人群,犹如一座高山般立在了最前头,他的目光与吴有德的目光一阵碰撞,毫不避让。 “先皇在位之时早已明立太子,按流程,先皇驾崩自然该由太子继位。先前太子被急召入宫,陛下大行之后按礼制他最该上朝。” “然而眼下却不见先皇遗体与太子殿下,反而只有这样一封圣旨由您亲手拿着...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韩某在这里想替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多问一句吴公公。” 韩戍语气如疾风骤雨般迅速,却偏偏每一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在整个大殿上掷地有声。 只见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吴有德展开一半的圣旨,说到这里韩戍又将眼睛微微眯起,用一种十分危险的口吻缓缓道:“吴公公,恐怕您手中这封圣旨不太对劲吧?” 听到这番话,梅执礼心头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很怪异,但是哪里怪异他也说不好。 不过身为官场上的常青树,常年积攒下的敏锐直觉还是告诉他,韩戍的这一番话大有深意,甚至吴有德的做法也很不对劲,至少很不像吴有德几十年滴水不漏的风格,如果这个宦官想要立王诩为君,那么就以吴有德本事,韩戍是不可能得到说话机会的。 反常的种种令他不由得暗自琢磨起来。 朝堂之争,不是谁拳头大谁就有理,要想堵住悠悠众口,做事必须讲究,尤其要师出有名。 突如其来的压力令他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因为梅执礼很清楚,大燕的国运现在就掌握在站在这座大殿内的衮衮诸公手里。 第423章 儒士风骨 “韩大人,谁不知道您是太子党,就盼着官位早点更进一步呢,怎么,如今又觉得太子殿下上不了位,心急了,想要否定吴公公手中这份圣旨?”甄直嗓门很大,一说话震得梅执礼的耳朵都有些疼。 “谁心急,韩某不好说。” 韩戍慢悠悠地侧过头瞥了甄直一眼,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般轻蔑。 “哼,谁不知道韩大人您的手段,这几年三天两头就要去东宫拜访一番,每次都要坐上几个时辰才肯离去,就是不知道您这番深情厚谊太子殿下到底领不领情了。”牛黎这时也跳了出来,语气轻佻。 “吏部上下官员考核,先皇一直交由太子,某与殿下商议官员考核升迁事宜的一系列革新与变动自然需要经常见面。”韩戍面色古井无波,应答自如,“韩某内心无鬼,自然不怕有人来半夜敲门。” 话锋一转,他又化守为攻。 “倒是你牛大人,这些年欺行霸市,强抢民女不少,老夫先前只是不愿意与你这等下三滥的角色计较,怕脏了我的靴子,否则你真当我大燕律法是一纸空文么?” “口说无凭,你可有确凿证据?”牛黎皮笑肉不笑,瞥了眼一旁如同泥塑菩萨般的马常,“马大人您说,按大燕律无凭无据构陷正四品大员,该当何罪?” “构陷正四品大员,革职流放。”马常毫无感情地开口说道。 “革职流放,这四个字听起来真是顺耳。”牛黎笑得灿烂,不过还没等他笑完,却听见马常继续开口说话了。 “不过要是没有构陷那就是举报有功,不但要封赏为国除害的栋梁之臣,更要将查实证据的有关蛀虫下入刑部大牢,按罪牵连三族。” 牛黎笑不起来了,狠狠瞪了马常一眼。 不过马常恍若未闻,陷入沉默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口。 梅执礼心中暗自感慨,看来是小瞧马常了,这位先前隐藏得很深,泥塑的菩萨却是颇具灵性。 “假如先皇的遗诏上写的是令秦王继位,韩大人答应还是不答应?”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梅执礼循声望去,却见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晏阳,这位别说是三棍子,就是三十棍子也不出一个屁的工部尚书突然站了出来,他的语气听起来不温不火,但是提出的问题却格外尖锐。 “这并不是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谁能保证这封遗诏的真假?”韩戍目光灼灼,火力全开,“于公,秦王军功卓着,更是与铁帅一同覆灭凉国;于私,秦王与我并无私交,但是韩某素来敬重其人品。” “那就是说,即便先皇这封遗诏上写的是秦王殿下的名字,你也不会反对,是不是?”晏阳尽管看起来浑身发抖十分紧张,但是仍然再度开口追问道。 “没错,但是问题的关键点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于...”韩戍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他决不能掉进对方的语言陷阱里,这分明是两个事,不可混为一谈。 “韩大人,这种圣旨可是要用大印加盖的,您不会天真地认为凭借吴公公的能力就能动用只有历代帝王能够动用的玉玺吧?”甄直冷哼一声,随即讽刺道。 “吴公公,你能伪造玉玺加盖在圣旨上吗?”牛黎在旁边一唱一和。 “咱家做不到这一点。” 吴有德依旧面色平静,他刻意没有揭晓结果,似乎是在等几个人分出胜负一般。 不得不说,吴有德的这句表明态度的话一出口,使得甄直和牛黎心安了不少。他们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正在向自己招手。 拥立之功,顾命大臣,想想这幅画面真是令人憧憬。 此事一成,即便秦王心有芥蒂,也不可能把自己二人怎么样,否则全天下都要骂他待人凉薄。 “不管怎么说,事情就是有蹊跷,就是存疑。在太子殿下没有露面之前,韩某绝不会承认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圣旨。”韩戍一双威严的眼眸扫视全场,“韩某一生从未结党营私,但是自问影响力还是有一些的,今日之事传出去,本官倒要看看天下人信谁的话!” “韩戍,你冥顽不灵,居然还敢威胁吴公公!”牛黎上蹿下跳,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 就差临门一脚自己就是顾命大臣了,韩戍却在这里犹犹豫豫反驳来反驳去,活该他站错队! 梅执礼刚要站出来说上两句,却见甄直已经站在了众人面前,他和吴有德一同面向众人,仿佛是一伙似的。 “身为户部主官,甄某代表户部无条件服从圣旨上的旨意。”说话间,甄直上下打量着韩戍。 “身为兵部在这里暂时的主官,牛某代表兵部无条件服从旨意,与户部一样!”牛黎立马附和。 此言一出,混在人群中的户部与兵部诸官员皆是脸色一变,他们可不想这么冒险地站队啊! 不过两位主官话都说出去了也没见同僚反对,他们也只能含糊不清地混在人堆里,静静观察事态发展。 “韩大人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也该让他下去清醒一下了,牛大人,您说呢?”甄直冷笑一声,冷不丁地说道。 “没错,是该清醒清醒了!”牛黎浑身抖擞,如同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潇洒地挥了挥手,“来人!” 牛黎话音未落,宫内禁卫的战甲碰撞声已经在众人耳边响起,只见一队武装到牙齿的禁卫手掌按着未曾出鞘的剑器,一声不吭地包围了整座太和殿。 梅执礼一瞧,果然带队的是牛黎的那位同乡。 这一刻,梅执礼如坠冰窟。 不单单是他,许多官员皆是悚然一惊。 他们的脑海里同时涌出来两个字。 兵变! 而且是毫不掩饰地兵变! 梅执礼转头望向不动声色的吴有德,一瞬间他脑补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吴有德肯定是事先串通了甄、牛二人,并设法软禁了太子与掌管宫中禁卫的云沧澜。 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让太子上的钩,但是显然他的计划成功了。 在场官员大多是做学问的读书人,许多人毫无修炼天赋,更别说做一名修士了。 即便众官员中有几个修炼水平还凑合的官员在这群训练有素的禁卫面前显然也不够看。 这一刻,梅执礼望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韩戍,他在心中悄悄做了一个决定。 和韩戍一样,他同样绝不承认圣旨上的内容。 为了达成这一点,即便会因此被人杀死,他也绝不会为之屈服! 梅执礼要用自己的血来打破消息封锁,告诉世人其中另有内幕! 第424章 史笔如刀 满朝文武不言,突然听见一阵笑声。 循声望去,只见有一人笑得前仰后合,大笑之余甚至还用袖子擦拭眼角,显然是笑出了眼泪。 “公何故发笑?”韩戍看清那人皱了皱眉,心思急转。 如今情形,莫非患上了失心疯? 只见殿上大笑之人,正是梅执礼。 “只怕想要靠装疯卖傻来糊弄我们。”甄直望着笑声不止的梅执礼,眼中尽是得意之色,“只可惜斩草除根的道理甄某还是学过的...” “呸!”梅执礼突然放下袖子,朝甄直与牛黎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你!”牛黎勃然大怒,只听他的腰间传来一阵金属铿锵之音,再看时腰上剑器已经出鞘,被他握在手中正对着梅执礼,剑锋在日光下透出一股寒芒。 “我笑满朝公卿尽是黄紫衣裳,国家栋梁,面对如今社稷存亡之际却只有韩公一人站出。” “我笑诸君平日自诩人中龙凤,文中才俊,今日一观却发现不过是些怯懦之辈。” 说话间梅执礼眼睛泛红,笑意不减分毫,他看着朝堂上那些窃窃私语的面孔,对上一双双或惊讶或震怒亦或不解的眼眸。 这位平日一向被视作老好人的礼部尚书将手虚抬,随后慢慢压下。 “诸位,诸位!诸位听我一言可好?” 直到众人安静,笑容渐冷的梅执礼才缓缓开口。 “先帝往日待诸位不薄,却在如今时局突然驾崩,试问大燕偌大的江山将会落于谁手?” 在朝堂上,他无视手握利剑的牛黎,更将殿外那些反叛的宫中禁卫视若无物,犹如在自家花园一般负手踱步,那神态好似一个即将吟诵出千古雄文的诗人。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看向牛黎,微眯起眼睛。 “告诉我,你会成为拥立之臣吗?” 看着那把被牛黎握在手中的剑,他笑了笑,向前更进一步。 “告诉我,你能掌控大燕五州之地吗?” 牛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浑身如有千万条小虫在爬,他伸手往前比划了一下,颇有重量的剑器带给牛黎一阵安心。 对,我可还手里握着剑呢! “再过来,我第一个杀了你!”他言辞激烈,语气中的威胁浓得快要溢出来。 “杀,你过来杀!” 梅执礼的声音不大,但是却铿锵有力,字字如刀,话音未落之时就形成了一股无形的沉重寒意笼罩整座大殿。 尽管老爷子从始至终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但是这一刻,大半生为官的他带给全场的只有身为尚书的威严。 “杀了我,你以为自己不是乱臣贼子?” “杀了我,你以为能遮掩住天下众口?” 梅执礼每质问一句话,他离牛黎的距离就靠近一步,直到这句话出口,二人几乎已经是面对面的距离。 可笑的是,手无缚鸡之力并且正处于绝对劣势的梅执礼神色坦然,手握利器还处于绝对优势的牛黎反而神色慌张,手抖不停。 “告诉你,史笔如刀!” 梅执礼看着眼前被自己气势完全压过的牛黎,轻蔑一笑。 “自从你勾结宫中禁卫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妄图颠覆我大燕社稷的反贼!” “被史书记录,受万世唾骂的反贼!” 梅执礼伸出手,拽着被牛黎握得松松垮垮的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好好记住这一天,从今日之后,直到你此生结束乃至后世一百年,一千年,乃至一万年,你都是阴沟里的老鼠,永世见不得光的老鼠!” 梅执礼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上却是那么清晰,那么响亮。 “哐当...”那柄剑掉到了地上,发出一阵金属特有的清脆声音。 看着惊恐万分如同被梦魇住的牛黎,梅执礼笑了,令他不禁轻声感慨。 “原来你甚至连杀死我的胆量都没有...” 也对,篡权逆臣本该如此。 “废物。”甄直瞪了他一眼,但是听到梅执礼刚刚那一席话,令他也不禁有些踌躇不前,要做拥立之臣的喜悦也消失了大半。 其实甄直心里也清楚,梅执礼不能死。 至少不能以现在礼部尚书的身份死在朝堂上。 “诸君看看这两个人吧,看似他们手握禁军威风不可一世,实际上却不过是两个胆小鬼。” 梅执礼看向犹豫的众臣。 “今日一过,不论是身在青州的秦王亦或是屯兵大燕边境对峙晋国的铁帅,他们都会收到消息,届时大军回朝,等待他们二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我们呢?”梅执礼让声音尽可能地听起来鼓舞人心,“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诸君皆饱读圣贤书,义理之学不逊于我,那么我要问问诸君,所学何事?” “今日我等或许会死,或许不会。” “但是诸君世受皇恩,岁享俸禄,又岂能放任这等小人肆意窃夺国柄?” 一时间,朝中大员眼神各有变化,但无论是悲是怯,是怒是忧,不可否认的是一股慷慨悲壮的情绪突然萦绕在他们心头。 引刀成一快,不负此身绸。 “把这群逆臣给我抓起来,全部锁拿!” 见势头不对,心知不能再犹豫的甄直立刻要求禁卫动手拿人。 如果真让这帮读书人联合起来,局势可就不妙了,即便能遥尊秦王上位,可是待秦王回来发现官员都没了踪影,要是让他细究之下发现居然始作俑者是自己,相信无论如何他都会拿自己祭旗。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任何一个禁卫移动脚步,他们如同脚下生根,死死钉在原地,为首者那位牛黎的同乡更是嘴角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 “好了,这场闹剧到这里应该结束了。” 第425章 雷霆雨露 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从百官队伍的末尾传来,听起来格外熟悉。 梅执礼看过去,却见到一个身穿绿袍的老头佝偻着身子走出队伍。可惜绿袍不过六品,即便为官多年,他依然对出列这个老人毫无印象。 老人一步步朝梅执礼走来,梅执礼发现老人身后站着的禁卫纷纷低下头以示尊敬与臣服。 直到他摘下胡子,卸下脸上的伪装,将腰杆重新挺直,站在梅执礼的面前,这位老尚书才认出眼前究竟是何人。 “殿下,原来您一直都在这里...” 一瞬间,梅执礼的泪水夺眶而出,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整个人只剩下了心力交瘁后的疲惫。 要是能活下来谁想死? 只是儒生读圣贤简牍,享万民俸禄,受浩荡皇恩,面对这等情形也只能当仁不让。 “梅公,韩公,请受我一拜。” 王烈神情郑重,后退半步,双手拢于一处,弯下腰,面对梅执礼深施一礼,而后转身面向韩戍,同样深施一礼。 韩戍忘了闪避,只是一个劲地摆手,同样眼角挂泪,他的嘴唇一阵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个刚烈的老人和梅执礼一样,面对这件事都没打算活着,情愿以死报国。 “将乱臣贼子一并拿下。”王烈转过身,面向吴有德吩咐道。 “是。” 吴有德摆了摆手,随即那位牛黎的同乡立刻上来抓人,而且还是先抓的牛黎。 “老贾,是我啊,你是疯了吗?”牛黎面对这等局面,疯狂求饶,“咱们可是同乡好友...” “你才疯了,抓的就是你!”老贾呵呵一笑,手上动作不停,“谁跟你这个反贼做朋友,真以为我们禁卫是吃干饭的,还听你们吆喝,美得你!” 一个个姓名被吴有德从口中念出,每念出一个姓名便有一个在场官员失魂落魄地瘫软下去,随即被禁卫带走。 这些都是隐藏着官员中的甄、牛同党。 “等等!等等!”甄直一边被人摁着,一边不甘地嘶吼道,“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放开他。”王烈走到他跟前。 “吴有德是你的人?”甄直撅着脑袋问道。 “吴公公和宫中禁卫从始至终都只听一个人的号令,而那个人并不是我,你可以在下到黄泉前猜猜那个人是谁。” “那圣旨不是被吴有德改换的?”甄直不甘心地再度发问,“上面明明有银龙纹的记号!” “吴公公,给他打开看,一并让百官也一同瞧瞧。” 吴有德打开圣旨,向众人展示。 旨意上洁白如雪,不但没有字,也没有燕帝玉玺的痕迹,显然是一张新的不能再新的空白圣旨。 百官见状面面相觑,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个一向以粗直示人的太子殿下了。 “原来从一开始吴有德就是来诈我的...”甄直喃喃自语,状似疯癫,“可惜,太可惜了,要是刚刚牛黎再有几分胆色,即便是你也只能捧着梅执礼的尸首来弥补自己的遗憾了。” “想什么呢,真把你俩自己当回事了?”王烈蹲下身,拍了拍甄直的脸,回过头望向就在梅执礼身边不远处的那人。 “马常,出列。” “是!”马常如一杆长枪一样走出队伍。 “告诉他,你的身份。”王烈指了指趴在地上费力喘气的甄直。 “马常,逍遥境中期修士,风雨楼雨楼成员,本次任务——负责保护在场官员安全!” “告诉我,你俩加在一起能打过他吗?” 此言一出,梅执礼和韩戍的神情都缓和了不少,在场官员们的心情也舒畅了少许。 刚刚王烈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想,假设真闹出了人命该怎么收场,现在王烈已经用事实告诉他们闹不出人命了。 王烈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似乎想起什么,还回过头来跟韩戍以及梅执礼告罪道:“今日让二位受惊,乃王烈之过,小子回头登门向二位赔罪。” “小子”这个用词已经谦虚到了极致。 “哼,不过是成王败寇,假惺惺收买人心那一套就别耍了!”甄直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他的功败垂成,“不过是用些腌臜手段引诱我等反对你罢了。” 百官闻言也是神情各异若有所思。 的确,王烈此举相当于故意引诱甄直与牛黎等人造反,虽说二人和他们的小团体确有此意,但终究不太光彩,也上不得台面。 正在他说话之际,刚刚惊魂未定的工部尚书晏阳突然出列,如同做了很大心理准备的他吞吞吐吐说道:“殿下,臣有本奏,甄、牛二人绑架臣的家眷,逼臣今日就范,否则就要杀了他们,臣...” “不必多言。”王烈安抚道,“马常,你去查一下,把晏大人的家眷接回来。” “殿下大恩大德,老臣没齿难忘!” 听着晏阳的肺腑之言,王烈望着几乎要贴到地上的甄直调侃道:“现在如何呢,到底是谁用的腌臜手段?” 百官啧啧赞叹,纷纷感慨起太子手段之精妙,毕竟如果有哪一天他们的家人被绑了,肯定不会嫌弃太子用这样的手段扳倒绑匪将亲人救出来。 什么腌臜不腌臜,这才叫高明呢! “倘若尔等不起贪念,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王烈叹了口气,“孤不是没有给过你们机会,但是你们不能总当孤是耳聋眼花的傻子。” “既然做了明白鬼,那该上路了。”王烈冷笑一声,“梅大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在理,史笔如刀。” “今日之事,孤会让史官执笔,一一记录在简牍档案之内,让后人来评判孤的手段是否得当。” 百官闻言纷纷点头暗自赞赏,钦佩起王烈的仁慈与洞察世事的敏锐反应,心道太子殿下真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这等布置让人真是挑不出毛病。 正说着,只见一直消失的云沧澜突然归来,他在王烈耳边耳语几句。 王烈听后一笑,指了指在场众官员。 “这是喜事,说出来让他们也乐呵乐呵。” 云沧澜稍一犹豫,便开口道:“陛下刚刚苏醒,精气神不错,只是略有些疲惫,安排大朝会过几日再寻吉日举行。” 百官闻言皆是松了一口气。 很多人不禁看了吴有德一眼,那个老太监此刻眯眼笑着,浑然看不出来他刚刚点名抓人时的铁血冷酷。 “好了,先到这里,孤去探望父皇。”王烈摆了摆手,“今日让诸位大人受惊了,乱世当用重典,各位皆是朝廷栋梁,应该理解孤的苦心,勿怪这等非常手段。” ...... 陆机的案头上多了一份纸条。 刚刚睡醒的他瞥了一眼,随手将纸条放到蜡烛旁烧成了灰烬。 此刻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奇怪笑容。 “王烈,我小瞧你了。” “还真是天不亡你大燕...” 第426章 父皇 下了朝,王烈虽然面上不显分毫,心中却是越发焦急了,连带着身后紧紧跟着他的云沧澜也不知不觉走快了许多。 “父皇,您怎么样?” 还未进寝宫,王烈便开了口。 大门开了一道缝,王烈侧身入内,云沧澜识趣地主动停留在了殿外护卫。 寝宫内,灯火通明,只是无人回应。 越过层层屏风,王烈扑到了燕帝床前。 哪知扑了个空,锦被里空无一人。 “小子,你且回头看看?”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王烈耳畔响起,听起来一如往常般威严而沉稳,这一次还多了几分轻快。 “爹!” 王烈哪里认不出自己父亲的声音,扭过头时一双虎目就红了个十成十,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声音已经不知不觉有些哽咽了。 燕帝受重伤,这些天他能不着急吗? 整个宫里,他才是最着急的那一个。 可是偏偏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急躁。 只见一身粗布麻衣的燕帝如今面色红润,再没有半点病气,他先是打量了一眼自家大儿子,随即上前半步,轻轻拉他入怀,像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脊背,安抚着眼前已经比他还要高上半头的儿子。 “痴儿,痴儿...”他一边拍着,一边情不自禁地在王烈耳边感慨道。 抱完了王烈,燕帝再度打量起了自己儿子,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棒小伙眉眼分明,棱角十足,是个真男儿铁汉子。 最主要的是,这小子真像自己。 掐了掐王烈健硕的肌肉,燕帝调侃道:“你说你,小时候明明浑身上下都是肉滚滚的,一戳下去肉都在颤悠,怎么现在让为父这么一摸四处硌手。” 长孙婉则从燕帝身后走出,望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躲在燕帝怀抱里的壮硕身躯,欣慰的眼眸里含着笑意。 眼睛里看着母后偷笑,耳旁听着父皇好似闲话般的絮叨,王烈只觉得是那样不真实,那样好得不真实。 燕帝如今还没完全恢复,给王烈一个惊喜已然足够,所以他紧接着就钻进被子靠在了床头。 “算日子今天是大朝会,你是怎么处理的?” 燕帝终归是帝王,哪怕是不经意的问话中也不乏考验之意。 “处理什么?”王烈疑惑道。 “好啊,朕才不理朝政几天,你小子都学会装傻充愣了?”燕帝哈哈大笑,“亏朕听云沧澜汇报说你每日守在床头时还十分感动呢。” 王烈一听这话,瞬间就绷不住面上表情了,只见他挠着脑袋连连赔笑,“哪能啊,刚才确实没听明白。” “那现在听明白了?”燕帝挑了挑眉。 “听明白了。”王烈嘿嘿一笑,“如果父皇问的是甄直还有牛黎那帮人是怎么处理的,那儿臣可就要先赔个不是了。” 燕帝不声不响地端起了一旁冒着热气的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抬起眼眸来看了王烈一眼,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似乎怀喜,又似乎含怒。 “你把他们都杀了?” “是。”王烈继续保持笑容,“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推出午门了,估计还有个一时片刻就该上路了。” “不杀不行?”燕帝品了口茶。 “赶到这里了不杀不行,要是真有冤死的儿臣也没办法。”王烈呲个大牙坐在那里傻乐,满脸人畜无害。 “他们都谋反了,死罪只能从快从速。” “他们哪有谋反的胆子?”燕帝的鼻子里传来一声轻蔑地闷哼,“只怕是你故意引他们上钩的。” 不愧是帝王,说话断不容置疑。 “跟朕说说,同党都有谁?” “吴有德,云沧澜。” 王烈毫无抵抗,直接供认不讳,这使得殿外守候的云统领和正在监斩的吴有德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不仅如此,他还眉飞色舞地跟燕帝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布局并收网的。 燕帝一直默不作声,只是一味聆听。 “说完了?”一杯茶饮尽,王烈也讲完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 “讲完了。”王烈看起来很老实,一点都不像是故事中那个能够钓鱼执法的老狐狸。 “身为我的儿子,你做得非常好。” 这是燕帝深思熟虑后给出的评价,一锤定音。 长孙婉坐在一旁,摸了摸王烈的脑袋,她的目光不同于身为父亲的王罡那般嘉奖,而是一种见到孩子历经波折吃尽了苦头的心疼。 “那...父皇您现在身体怎么样了?”犹豫很久,王烈还是问出了自己刚一进殿就想问的话,他清楚父皇如今心情还不错。 “无大碍,但也仅仅是无大碍,可惜此生破境无望了。”燕帝渐渐收敛笑容,“儿啊,此事绝不是那么简单,这背后定有人在操控。” “可是风雨楼没有给出预警提示。” 王烈是真的有些疑惑,因为根据调查来说,父皇遇刺纯属是孙芳这个反贼脑子不好,他也没受过别人指使。 “那他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间点来进行这件事呢?”听了王烈的回答,燕帝嘴角露出一抹轻笑,略带深意。 这个节点,铁龙城领兵在外,王诩坐镇青州,大军两线调拨,正是皇城空虚之时,可是燕帝一直坐镇皇城,若是孙芳果真因为个人偏见而进行刺杀,何时杀不行,为何偏偏要选择这个节点呢? “你或许想说这只是巧合,但在朕看来,这个大陆上就没有巧合,也不应该有巧合才对。” 燕帝怕他自责,于是补了一句。 “不过这件事你不必细究,记在心里,凡事多长一个心眼。” 其实敌人他大概心里已经有数。 天魔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魏国又是攻守同盟,没道理这么做,所以对方只可能是晋国或者周国又或者骊国。 其中骊国和燕国前些日子由王诩牵头缔结部分盟约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合作,可以先行排除,而晋国却是对燕国虎视眈眈已久。 而晋国和周国这两个国家里,根据燕帝的印象有一个人似乎最近频繁被提及,甚至出现在军报里的次数也不少,说起来还是个年轻人。 可是偏偏就是这个年轻人,先是受封周相,挟周国幼帝以号令百官;而后降服晋国起义军,手握晋国部分兵权。 一时间可谓风头无量。 对了,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燕帝思索了一阵。 想起来了,他叫陆机。 “其实你还是想出去历练一番,对吧?” 燕帝念头流转向来极快,刚刚惦记陆机,如今又转回了王烈身上。 “是的,父皇看出来了?”王烈笑了笑。 “你的行为已经告诉朕答案了。”燕帝叹了口气,“两党的平衡被你挑破,你若留在朝堂,朕再想制衡就要亲自下场压制你了,这不是个好方法,你清楚朕不会用。” “而朕最佳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你和小诩的去处一样,同步外调,离开皇城,也就是踏上你选好的路线。”燕帝说到这里十分无奈。 “你难道做事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么?甚至都没给父皇留一条后路。” 听到燕帝这般说话,王烈的目光里罕见出现了一抹狡黠,“父皇,刚刚您可没有派人追回甄直、牛黎等人的斩首命令。” 没有派人就是默许了王烈的后续行动。 其实正如燕帝所言,即便他不允许也没办法,因为朝令夕改要不得,更何况是造反的重罪。 所以燕帝才会发出对于王烈没留后路的感叹。 “长孙,你看看,现在他都开始揶揄起他的父皇了。”燕帝看向长孙婉,哭笑不得。 燕帝说话间看向王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去意已决,可是又偏偏十分纠结。 父子二人沉默了片刻,燕帝开口打破了率先这个沉默。 “明月生了个女娃,你不多陪陪孩子?” “她们离您近,随时可以向您和母后请安,同时皇城内安全也有保障,儿臣放心。” 王烈的痛苦与纠结有一部分来自于这里,但是他不走不行,整日憋在皇城,他太憋屈了。 身为武人,他不屑于玩些弯弯绕绕,有问题,拳头说话才是他的本色,可是朝堂上的规矩不是拳头。 “所以你想好了?要去哪里?” 其实说到底无非两个选项。 要么跟随铁龙城,抵御晋国下一步动作;要么与王诩并肩作战,与天魔展开厮杀。 “还是跟着铁帅行动吧,小诩那边我帮不上什么忙。”王烈咧了咧嘴,看似胡乱地做出了选择。 其实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如果一线溃败,至少兄弟二人能活下来一个,但是这句话他不能明说。 燕帝听了这句话,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走,你也想好了?” “父皇什么时候好了,儿臣什么时候再出发...” “朕已经好了。”燕帝打断了他的话。 “今晚就留在宫内吃一顿饭,算是为你壮行,到了铁龙城那里,你要多跟他学习,不要冲动冒进,像这次朝堂发生的事情这样处理就很好。” ...... “阁主,燕国皇宫的线断了。” “知道了。”陆机头也没抬,手下口中的这条线是燕帝身边的一个内侍,这个内侍的地位不上不下却是近臣,只有燕帝有权处理。 如果燕帝没有思考到这一层,他才真的要开始怀疑燕帝的水平。 如今既然线断了,看来燕帝已经苏醒,重新掌控了朝政。 这个信息也很关键。 比如证明了燕帝的理智没有消失。 看,在他陆机的手里,哪怕这根线绷断也能传递信息。 所以现在陆机的心情反倒不错,只见他从桌下摸出一盒糕点,郑重地放到了桌上。 说来也怪,这盒糕点一拿上来就满屋飘香,令屋外的鸟叫声一时间也随之此起彼伏。 “派人给王诩送过去,同时通知凌清秋,让她亲手将这些美味送到王诩的嘴里,不要让王诩起疑心。” “如果她不同意怎么办?” “她会同意的,因为她不敢让王诩知道她在替我做事,否则断无生路。不仅如此,你还要告诉她,此事完成我与她日后两不相欠。” 陆机笃定道:“这个女人为了偿还我的救命之恩曾经立下天道誓言,一面是违背誓言被天道镇压而死,一面是两不相欠恢复自由身,你觉得仅仅是给王诩这样一个陌生人递上一块糕点这样轻松的选择她能抵抗吗?” “说到这里,本座再加上一张纸条,减轻一下她的道德感,这样她就没理由想不通了。” “糕点无毒,请君享用。”陆机提笔写道。 “这么说她会信吗?”手下不解道。 “知道么?每个人的世界里,他们都是作为主角作为好人出现的,因此他们很难承受道德有缺的巨大压力,往往尽可能地追求着问心无愧。” 陆机笑了笑,云淡风轻。 “不过让他们做坏事也很简单,只需要给他们一个看起来有些合理的理由,那么在外界推波助澜下他们就会选择用这个理由来自己说服自己。” 第427章 以身试险 糕点无毒,请君享用。 当这八个字映入凌清秋眼帘时,她的瞳孔缩了缩,双手抚摸着这方盛放糕点用的食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姑娘,阁主的意思很简单,喂王诩吃下去,从此你与他恩怨两清,他不会再挟恩图报。” 见眼前的凌清秋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这个相貌平平甚至撒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青州甲士又一次强调了陆机的话。 “哼,你们还知道这是挟恩图报!”凌清秋冷哼一声,她压低声音吼道:“我替你们收集情报可以,但是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做!” “收集情报?您别开玩笑了。”这个普通的青州甲士笑了笑,“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您所谓的情报是何其敷衍,要是您收集的情报有一点用处,我都不至于在这个鬼地方笑出声来。” 只听外面传来一队甲士巡逻的声音。 “反正他吃不吃是你的选择,下次再会。”那人听到巡逻甲士的声音后神色顿时一紧,随即一闪身,几步走出帐外后不见了踪影。 该死的秦王,混进这里居然这么困难。 为了接近凌清秋交代阁主的任务,他们小队选择装扮成青州甲士,哪知足足折损了三名好手才换来这宝贵的六十息换防时间。 那人走了,凌清秋却注视着这盒糕点久久不语,尤其是陆机亲笔写下的那张纸条。 “糕点无毒,请君享用。” 如果真的无毒,为什么陆机会派人在付出巨大代价后专程送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烛火下,凌清秋的脸颊明暗不定。 有天道誓言在先,陆机算准了自己无法拒绝才选择用了这样一条毒计。 凌清秋越想越崩溃,一时间双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脑袋,在一方狭小的空隙内大口喘气。 凌清秋很清楚地明白,在天道誓言下如果不配合陆机的话,自己必死无疑。 即便侥幸逃过一死,对方反手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王诩,届时自己将以什么身份来面对自己的心上人? 难道告诉他,自己就是陆机派来的内奸,特意来接近他只为了获取大燕情报? 她甚至能够猜到王诩听到这番话时的表情,如果是自己被这样对待,一定会无比厌恶做这等事的卑鄙小人,更别说眼里很少揉进沙子的王诩了。 可是配合陆机的话,王诩怎么办?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谁会相信,陆机这盒糕点里没有毒? 怎么可能没有毒呢? 她从不会期望陆机这种疯子会生出如同常人那般的怜悯之心。 凌清秋用力摇晃着脑袋,云鬓散乱。 该死,要是自己知道是要来到王诩身边,说什么也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原本自己还侥幸以为是老天待自己不薄,才让自己与心上人重逢,能够继续将这样一段简单而幸福的小时光延续下去。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切都被暗中标好了价格,在自己幸福之余,幕后的那支黑手始终没有放弃过摆弄自己,而现在就是他设下最大的一个圈套。 直到她的手不经意间搭在了一块牌子上,凌清秋拿起一看,心中不禁安稳了少许,她手中这块正是王诩交给她的天机阁令牌。 握着令牌,她心生一计。 “阁主,您找我?”王诩亲自指派的铁原行事向来沉稳,与凌清秋磨合得不错,平日里凌清秋也很敬重这位铁帅唯一的儿子。 “这盒糕点...” 凌清秋话音未落,却有一人走入帐内,算是现在凌清秋的贴身婢女,名唤春枣,怯生生地打断了凌清秋未说完的话。 “大人找夫人,他让您现在过去。” “哦,阁主可是想说这盒糕点要给殿下送去?”铁原一边笑着,一边走向桌案上那盒糕点,“说起来属下刚一进屋就闻到糕点的香气了,要知道殿下平日里最喜欢吃这等茶点,偶尔还会带我们去吃一口,阁主你真细心。” “等等,这不是给殿下的。”凌清秋一急,立刻阻止道。 要是被铁原发现了端倪,她的身份一样会暴露,因为刚刚那张纸条自己还没有销毁。 “夫人,大人在催。” 春枣很没眼色地补了一句,使得本就有些急迫的局势愈发紧张。 “那这是...”铁原一时间摸不到头脑,他刚要仔细研究那个装有糕点的盒子,却被凌清秋再度打断了。 “这是我们妇人专门吃的糕点,不是给你们大男人吃的,要是男人吃了这种糕点,会出事的。”凌清秋情急之下心一横,拿起盒盖,挑了一块最小的糕点塞进嘴里,一抹飞霞出现在她的脸上,“今天找你来是另有要事,只是现在没有要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好意思,属下不知是那种糕点,既然阁主已经无事,那么属下告退。”铁原慌乱地摆了摆手,如同逃跑一般立马离开了大帐。 铁原以前听说过有一种妇人月事时专门吃的糕点,可以药用,能够止血止痛,不过一直是听过没见过,估计眼前的糕点就是。 当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时,凌清秋不禁扶额。 自己在干什么... 凌清秋本来想让铁原去调查一下这盒点心是否有毒的,可是就在刚刚她转念一想,要是真查出了问题也就相当于既没有达成天道誓言,更是会被顺藤摸瓜查到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她一定会被王诩嫌弃厌恶,更要受到天道誓言反噬。 天机阁虽然成立不足十年,但是情报网却极为发达,她对于这种手段可是亲自感受过。 只要有线索,查到根子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铁原都到自己面前了,眼看着就要把食盒送到王诩那里,自己哪能不阻止? 情急之下,她只好用这个理由来搪塞铁原了。 这一刻凌清秋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如果糕点有毒,那么自己一定先死。 如果真如陆机所言糕点没毒,自己什么事也没有,那给王诩尝尝并无不可,只当是陆机的恶作剧。 总之,她决定以身试险。 王诩,你在春秋学宫护我周全。 这次陆机设局,换我来不负你。 凌清秋跟着春枣走出帐,铁原绕了一圈后再度返回帐内,这一次他神情严肃,目光如鹰隼般犀利。 四下扫视一圈后,他在凌清秋的桌案的隐藏处发现了一张纸条。 “糕点没毒,请君享用。” 他攥着纸条的手不禁微微用力。 小心收好纸条的铁原将盒内各种糕点都刮了一点取样,随即走出大帐,找到夜白衣。 待他禀明情况后,夜白衣当机立断。 “这盒糕点没那么简单,送糕点的贼人也肯定没有离开,传令下去,立刻封锁军营,不许任何人进出,所有兵士各回营帐,只留值守兵士不动,现在你亲自去逐营排查。” “铁原,再辛苦你将这些糕点的成分找天机阁内部的药师进行辨析,我去通知殿下,让他早做防备。” 夜白衣那一双如夜幕降临般的眸子闪了闪,最终只留下一声叹息。 “林酩啊林酩,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 无论怎么样,伴随着这张纸条的出现,“林酩”身上的嫌疑都无法掩盖,毒这个字眼,无论有毒无毒,都太过显眼了。 如果没有问题,只是正常糕点,又何必如同画蛇添足一般加上这张纸条呢? 查,一定要一查到底! 这是不见血的战争,却比见血的战争还要残酷! ...... “进来。”王诩的声音从帐内传来。 帐外则是忐忑无比的凌清秋。 分隔开两人的是一层薄薄的营帘。 第428章 蝶恋花 “酩儿,你来了。” 王诩抬头看了一眼凌清秋,喜悦之下他根本没注意到凌清秋面上的纠结,只是一味招手。 “来看看这信,从家里传来的。” 凌清秋坐在他身边,缓缓展开信纸,一字一句读了起来。 信是顾东风来的,他在信里介绍了一下燕帝的恢复情况,如今老爷子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就是新伤旧伤叠加,日后恐怕止步于摘星境巅峰了,这一点还是很遗憾的。 同时顾副阁主虽说在皇城平日里看着赏花逗鸟十分悠闲,但那都是为了麻痹别人,真正的工作也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比如王烈在朝堂上布局的始末,他在信里就一五一十地铺开了,把每个细节都说到位了,浑然没有春秋笔法的意思。 而且老顾还添油加醋地加上了不少关于紧张氛围的描写,使得凌清秋读的时候心思就跟小说话本一般跌宕起伏。 当即将读到信件末尾的时候,凌清秋知道王诩就坐在自己身边,也是二人第一次靠得如此近。 这一刻她像是一只小心翼翼的猫咪,悄悄地抬起那宛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朝着王诩的方向瞄去。 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两人之间的实际距离竟然比她脑海里所设想的要近上太多太多! 仅仅是这么稍稍一偏头的动作,王诩那张轮廓分明、棱角犀利的侧脸就毫无保留地闯入了她的视线范围,并且迅速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空间。 就在这一刹那间,时间仿佛突然停滞不前,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而又缓慢起来。凌清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了一样,跳动的节奏瞬间乱了套,甚至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它好像完全停止了跳动。 与此同时,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小巧的鼻翼不禁连连扑闪,悄然间一股寒意从女子的脚底升腾而起,沿着她的腰一路向上蔓延开来,那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体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寒冷,反而是一种异样的燥热感逐渐弥漫全身。 热,好热! 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正在缓缓流动着,但速度却慢得惊人,仿佛已经快要凝结成固体一般。 而女子那颗原本就躁动不安的心,则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以惊人的速度猛烈绽放开来,并迅速蔓延至她那张不知何时已经染上红晕、娇艳欲滴恰似熟透蜜桃般的精致脸颊之上。 似乎被眼前男子发现了异样,凌清秋视线里的那张侧脸缓缓转了过来。 两人眼眸中的神采突然交汇于一处。 “酩儿,你这是...” 王诩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有那么一瞬间的神情是愕然的,眼前的女子如同一朵盛夏时娇艳绽放的花朵,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引导着窥见眸中情欲的男子永世沉沦。 如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女子眸中那丝丝缕缕隐藏极深的情意被王诩捕捉到了。 她的眼眸里的情感,王诩读懂了。 只是出乎意料,这抹平日里掩藏极好的情意居然是相思。 怎么会是相思呢? 王诩心思急转却是不得门路。 自己应该与她早先并不相识才对。 而就在他陷入苦苦思索的片刻,凌清秋卸下了紧紧包裹于身后的那件厚重披风。 只见她微微抬手,那如同青葱般修长纤细的玉指轻轻一勾,精准无误地搭在了自己内里穿着的那件单薄衣裳之上。 王诩的瞳孔猛地放大,这位百万军中也能杀个对穿的武神境强者艰难地咽下了口水。 “酩儿...” 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嗓子却挤不出哪怕一个音符,只觉得一阵目眩,口干舌燥。 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凌清秋的动作,那原本被衣物所遮掩住的大片娇嫩肌肤开始一点点地展露在王诩的眼前。 一盏盏灯火的光芒下,她的肌肤仿佛羊脂白玉一般温润光滑,又如皑皑白雪那般洁白无瑕,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一下,感受其真实的质感。 听到帐内似乎有动静,巡逻的甲士正要闯入,王诩立刻让他们撤出此帐百步开外,无令不得接近。 再回眸时,王诩被她细长脖颈处的吊坠吸引,细看之下发现是一柄袖珍小剑,平日里这柄小剑被隐藏在衣衫下,丝毫不显。 王诩注视着袖珍剑器,他的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只见凌清秋那绝美的脸庞微微泛红,如熟透的苹果般诱人,还未等王诩反应过来,他与凌清秋二人已经面对面。 “碧水清秋,多么雅致的名字。” 伴随着女子的面容一阵幻化,露出了凌清秋的本来相貌,她轻咬贝齿,那双美眸犹如深邃的湖泊,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一般。 林酩...就是凌清秋? 王诩看着与自己印象中略有些柔美的英气面容,如同浆糊一样的脑袋突然变得一片清明,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智慧重新占据了上风。 是了,那把袖珍小剑分明是自己在春秋学宫时化名王淼赠予凌清秋的。 白也也曾告诉自己,她是女扮男装。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一时间他的瞳孔狂震,恍然大悟。 看着心上人呆愣的模样,凌清秋心里一阵好笑,伸出玉手拉过王诩,轻轻撩拨着他的脸颊,随即嫣然一笑。 “你这呆子...”她轻启朱唇,在王诩耳边呢喃道,“自从你离开学宫,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这个偷心的坏男人。” 凌清秋一向自认为自己并非那种放浪形骸之人,但今天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燥热之感源源不断地袭来,让她难以忍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内心深处一直被压抑着的某种情感,终于到了无法再继续忍耐的时候,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宣泄出去。 此刻的凌清秋面色绯红,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捧起了王诩的脸颊。 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张俊朗的脸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里闪烁着何等炽热的光芒。 凌清秋只是直勾勾地凝视着王诩,仿佛要将眼前这个男子深深地烙印在心底,又好似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灵魂的深处。 王诩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感受着从她手上传来的温度以及那如火焰般灼热的视线,一时间竟忘了做出反应。 “你呢,你有想我吗?”女人吐气如兰。 想?不想? 王诩也很难描述自己的情感。 原先学宫内只当是兄弟情谊,可是如今美人在怀,一桩桩一件件她曾为自己做过的事情随之纷纷浮现在眼前。 自收服湛卢剑灵起,她便在了。 从白也口中得知了她的心意,就连花翎在知道了凌清秋的付出后也给予了“情种”的高度评价。 算上林酩,又是一系列羁绊。 二人一路同行,她将王诩的起居料理得井井有条,让后者有充足的精力对抗源源不断的强敌。 甚至前些日子天魔来袭,也是她不顾危险登上城头,用一声高过一声的战鼓激鸣,鼓舞士气,更是向自己表达了心意。 试问世间有多少女子有这等魄力? 一点一滴,聚沙塑塔,汇水成海。 其实回想一下,姑娘的心意早已明了。 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林酩就是凌清秋,也没有发现姑娘掩埋在心中许久愈发醇厚的浓烈情感。 尽管当他得知了凌清秋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后心中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疑点,但是王诩无法欺骗自己,更做不到无动于衷。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王诩自问心是不能分成两瓣的,他也做不到将爱分成均匀地两份,一份给花翎,一份给凌清秋。 所以,他全都要。 没错,他不想二选一,辜负了任何一个对自己好的女人。 我王诩何其有幸,今生可得二位贤妻。 既然花翎和凌清秋都已经成为他名义上的爱人,那么他就要负责到底,尽一切可能给予她们最大程度的爱。 “清秋。” 注视着眼前的佳人,王诩的喉结滚动两下,拉过女人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上,他认真道:“尽管我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我正视我的内心后必须要承认...” “是的,我爱你。” 此刻,凌清秋的眼眸彻底变得迷离而朦胧,似乎还带着淡淡泪光,在灯火下为这双漂亮眸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双颊红润,宛如熟透的苹果般诱人。 整个人更是如同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和醉人的魅力。 只见凌清秋娇柔地跨坐在王诩结实的身躯之上,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停歇在了花蕊之中。 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王诩身上的衣物正一点一点地被褪下,宽衣大袖与束衣腰带散落在地,它们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细微响动仿佛是这暧昧氛围中的一曲低吟浅唱。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缺一个答案。” 捧着他的脸,凌清秋献上了自己的吻。 一瞬间,王诩感受到了软糯,香甜,以及少女清幽的体香。 “今日之后,我与你再无秘密。” 第429章 一鱼两吃 红烛暖帐,美人在旁。 凌清秋枕在王诩的臂弯上,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包括陆机先前对她的救命之恩,以及自己当时感动之下许下的天道誓言。 “陆机,这个人太难缠了。”王诩听她描述,不禁感慨道,“我与他交手多回,他的行事风格和许多我曾接触过的对手并不一样...” “夫君想说,他行事太过阴险毒辣,远超其他对手?”凌清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王诩怀里,这使她看起来愈发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咪。 “阴险毒辣倒是没什么,世上善恶本就一体,无非各凭手段罢了,但是这个人始终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在他的心里,似乎有某种宏愿一般,他的一切手段都为了这个宏愿而服务,为了达到这个宏愿,他不惜牺牲一切,甚至是他自己。” “可是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夫君不也是如此吗?” “危险就危险在这里了,他和我并不一样。”王诩微微眯眼,此刻他的心思好似跨越千山万水直接对上了陆机那双淡漠而疯狂的眼眸,窥视后者的内心。 “我的宏愿是匡扶天下,而他的宏愿给我一种没有意义的感觉。” “举个例子,假设他突然有一天要拆掉全天下的房子收集木材,我认为他绝对不是为了重整资源,恰恰相反,他一定会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以此来让所有忍饥挨冻的人都记住他的名字。” “夫君的意思是...生不以五鼎食,死必以五鼎烹之?” “是了,遗臭万年也是万年。” “夫君智谋无双,这么一说妾身就想通了。”凌清秋趴在王诩的怀里痴痴笑道。 “休想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关,你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王诩笑着挑起凌清秋的脸颊仔细端详,随即调侃道:“你的易容术很高明嘛,学宫时女扮男装骗我一次,来青州假扮林酩更是把为夫骗得团团转,该当何罪?” “当时也不知道是夫君您啊,再者说妾身在春秋学宫时只知道有王淼...”凌清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注视着王诩,楚楚可怜道:“说起来妾身起码用的是真名,也不知是哪个负心汉,连真名都不用。” “好啊你,难怪刚刚一直闷不作声,原来在这里等我。”王诩哈哈大笑,捏了捏凌清秋如同蛋羹般滑嫩的脸蛋。 既然凌清秋已经把问题都和盘托出了,那他便既往不咎,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场美妙的误会,成全了怀中佳人,也成全了自己。 王诩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既然清秋你是假扮林酩来到这里,那么真林酩去哪里了,难道是被陆机胁迫了?” “是的,当我见到她时,她就已经被陆机完全掌控了。”凌清秋提到这事便收起了笑容,低垂眼眸明显有些难过,“为了让我扮演更加真实,她的记忆被陆机复制出一份放置到了我的识海里,也就是说我其实可以算是半个林酩,因为她过往的人生我都知道。” 林酩在陆机手里...那么林夔?! 听了凌清秋的话,王诩立刻想到了突然消失不见导致一线天失守的罪人林夔,他是否也是被陆机所裹挟呢? “清秋,能给我讲讲在林酩视角下的林夔是什么样的吗?” “老实讲,林酩对于她父亲的印象并不多,因为林夔很少陪她,吃住都在边关府内,一年能见上一次面恐怕都算多了。” 听到这句话,王诩忽然沉默了。 “清秋,之前你必须扮演林酩,所以即便我推测有误你也不会主动揭破,那么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王诩犹豫片刻后郑重说道:“就以你站在林酩视角对林夔的了解来说,他有叛出大燕的理由吗?” “这个问题太复杂,我说不好,但是我有一些个人的想法或许对你有帮助。”凌清秋认真道,“如果一个父亲失去自己的孩子,他的内心一定是无比痛苦的,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是自己常觉亏欠的那个。” “而如果这个孩子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失去的,那么这个父亲只会更加懊恼与悔恨。”王诩主动补全了下一句,“谢谢你,清秋,我想我之前的一些判断有误,需要重新布局了。” 王诩认为失踪的林夔很有可能去找陆机,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作为父亲,赎回自己的女儿。 “好了,我的一切秘密都交给夫君你了。”凌清秋如释重负,以退为进,“夫君要是嫌弃这些过往的话也可以休了我,妾身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真的假的?”王诩故作惊讶地打趣道,“那我可真...” “可是夫君真的忍心吗?” 凌清秋转瞬间变成了梨花带雨的模样,小巧的鼻尖红彤彤地皱成一团,一双美眸闪了又闪。 “好了,你赢了,你吃定我了。” 王诩笑眯眯地伸了个懒腰,拍着正趴在自己身上的佳人香肩,刮了刮她的鼻子,随即阖上了双眼吟道:“今时之乐且欢乐,明日之忧明日忧,你要多笑笑,小鼻子一皱就不好看咯。” 翌日清晨。 王诩拉开大帐,就见到夜白衣正在帐外三十步开外的距离打坐。 当地上的夜白衣听到自己这边有动静,立马起身朝这里看了过来,前者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白衣,你不会想说凌清秋的事情吧?”王诩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已经猜出了八九分。 “殿下怎么知道了?” 夜白衣愕然,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在责怪王诩一般,立刻解释道:“情况是这样,昨天侧妃的桌上多了一盒糕点,她是吃了糕点后来见您的,我怀疑她会对殿下不利,于是...” “于是就在这里守候了一夜没休息?” 王诩有些心疼,不过笑着捶了捶他的胸口调侃道:“白衣你闲不闲,怎么还有听墙根的毛病呢?” “我哪里闲了,我也是真干事的好不好?”夜白衣的眼睛一翻,“昨日夜晚铁原才调查清楚,这不查不要紧,顺着糕点和因为送糕点而被抓获的那人一路查下去才发现,问题可是很严重。” “侧妃林酩的身份是假的,她是殿下昔日的旧识凌清秋,而且她受陆机指派安插在您的身旁,目的就是专门收集情报递送给陆机。” “好在那盒糕点里面无毒,只有春药...” 听到这里,王诩心中暗笑。 难怪凌清秋读着信都能把自己的脸蛋读红。 这一切不都对上了嘛。 “殿下,臣以为凌清秋与其背后的陆机不得不防。”夜白衣越说越激动,大有一种慷慨悲歌之感,怎料再回首时发现王诩已经走出好几步了。 “殿下,切不可贪色误事啊!” 这一刻,夜白衣感觉自己已经化身为古今贤臣苦口婆心的代表人物,正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主公痛心疾首地进行规劝。 “行了,一晚上没歇息回去睡一会儿比什么都强。”王诩头也没回,只是一味摆手,“一句话,清秋是自己人。” “殿下!”夜白衣还想再说两句。 “白衣,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喊是很尴尬的。”王诩终于回过头,扶额叹气道,“这里有一些文件,记载了她与外界的交流记录,只是原本不知道对方是陆机而已,你拿去看看。” 夜白衣拿过去一看,上面写得全是王诩一天吃了什么饭,打了多少盹以及一天如厕几次。 说详细那肯定是详细,但是没用也是真的没用。 看到这里他才知道,原来王诩早就注意到了凌清秋的异常,只是不知道后者的联络对象是谁外加消息泄露的毫无价值,所以一直没有收网罢了。 夜白衣现在一想,王诩让凌清秋加任天机阁阁主以及他主动向后者传递燕帝的消息也是进一步试探,其目的就是想为了观察她会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 显然,凌清秋通过了试探。 “要知道,我这个天机阁阁主不是白做的。”王诩笑嘻嘻地声音传来,“好了,现在去歇息一会儿好吗?把你这员大将累倒我是会心疼的。” “那你不早说。”夜白衣一脸鄙夷,“在你帐前打坐了一夜,一夜都没入定,困死我了。” 目送夜白衣回去休息后,王诩从铁原那里拿到了陆机亲笔写下的纸条,他注视着纸条上的字迹,神情迅速变冷。 陆机,这个难以用常理推测的疯子知道自己对“林酩”一向敬而远之,他想借着下春药的方式令凌清秋与自己的链接更近一步。 春药并非毒药,相反还是补药,因此不能以修为强行化解。 倘若这次不是凌清秋误打误撞吃下了点心而是她将这份糕点送给自己吃了,那么自己乱性后于情于理都会对凌清秋宽容许多。 那么陆机的目的就达到了。 对于凌清秋而言,她不过是从天道誓言的报恩约束下走到了陆机的进一步威胁范围内。 陆机名曰两不相欠,实则当凌清秋亲手送给自己下药的点心时就会化作陆机手中新的把柄,他随时都可以利用这个把柄让自己处理掉凌清秋,同时也可以反过来约束凌清秋让她不得不为其卖命。 对于自己而言,王诩相信陆机清楚自己从不屑于使用鬼蜮伎俩,而且心境一直是无比坦然的,这对于修行有极大的帮助。 这也给了陆机可乘之机,对方设下这一局,便是想要利用自己吃完糕点后兽性大发的举动来破掉一尘不染的心境,让自己看到凌清秋后永远无比愧疚,再无可能做到万事坦然。 一石二鸟,很高明的手段。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陆机根本不知道自己早与凌清秋相识,而他的自豪手笔则被凌清秋误以为是毒药提前截胡,彻底胎死腹中。 结果反倒成全自己,陌生的林酩变成了对自己早有情意的凌清秋,一桩别扭的婚事彻底圆满了。 但是事情解决了,陆机决不能逍遥法外,至少不能这么高枕无忧。 “我要天机阁做两件事。” “阁主请说。”铁原微微欠身倾听。 “第一,查清陆机对凌清秋的救命之恩,看看这道很可能建立在假仁假义上的天道誓言是否本就无效。” “第二,发布天机令,无论江湖庙堂,全力绞杀乾阁,所有对乾阁出手之人,皆可凭借其功劳换取天机阁等额情报。” “陆机现在可以暂时活着等我亲自收拾,但是作为他左膀右臂的乾阁必须被连根拔起,彻底覆灭!” 第430章 江湖霸主天机阁 “释空,乾阁向来与天心宗秋毫无犯,今日尔等却杀上门来,究竟为何?” 说话的裴青是扎根在大燕皇城隐蔽角落的乾阁分舵舵主,他带领分舵成员在这里一直潜伏得很好,甚至就连一部分大燕官员都被他们暗中腐化,成为了他们的耳目。 不曾想前一日还风平浪静,今日整个分舵却突遭灭顶之灾。 裴青身后众人更是人人带伤,咬牙切齿地看着人数是他们几十倍的天心宗众弟子。 只见那金刚堂首席长老释空身披袈裟,端坐于高台之上,手中轻轻捻动着一串散发着古朴气息的佛珠。他面容肃穆,宝相庄严,宛如一尊慈悲的佛陀降临世间。 当他面对着裴青那好似泣血一般的质问时,却仿若未闻一般,面色依旧平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水。 \"杀与被杀皆是因果报应,裴施主心知肚明,死得不冤,且安心去吧。\" 释空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又洪亮,仿佛蕴含着无尽的佛理禅机。 随着他这话语落下,其身后那些同样身着袈裟的金刚堂长老们纷纷向前踏出一步。 他们口中齐声念诵起晦涩难懂的梵音,那梵音此起彼伏,犹如阵阵洪钟大吕之声,响彻整个空间。 与此同时,在这些长老们的身后,一道道耀眼夺目的佛光骤然亮起,普照四方。那光芒璀璨至极,令人不敢直视。 在这片佛光之中,一朵朵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莲花凭空浮现而出。这些莲花皆散发出独特的气息,显然乃是天心宗所特有的武魂。 这些金刚堂长老无一例外,每一位都是逍遥境以上的强者,他们这群人在堂内通常隐世不出,外界素尊称为罗汉。 平日里门内弟子能见到一两位就已是不易,今日算上释空却到场了足足十八位罗汉。 今日众罗汉齐聚,只为一事。 “你们,你们就不怕乾阁的报复吗?我们阁主...”裴青也是逍遥境修士,只不过是借助丹药堪堪达到前期的水平而已,面对众多逍遥境修士,他心知今日难逃一死,立刻开始威胁道。 “佛法无边,只渡人间疾苦,倘若真有果报临身,来便是。” 只见释空长长的两条寿眉耷拉下来,下一瞬却突然目眦欲裂,露出磅礴怒意,令人望而生畏。 “老衲亲送诸位,入轮回!” 声音之洪亮犹如狮子吼,当头棒喝! 十八罗汉闻此声后瞬间反应过来,他们面色凝重地齐齐双手合十,迅速捏动法印。 刹那间,每一尊罗汉的莲花武魂都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 随着莲花的高速转动,一片片晶莹剔透、闪烁着奇异光芒的花瓣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层层叠叠地向外散开。 这些花瓣在脱离莲花之后并未飘落于地,而是在半空中急速飞舞,相互交织融合,眨眼之间便幻化成了数道寒光闪闪的利刃! 这些利刃带着凌厉无匹的气势,划破长空,如闪电般朝着裴青等一行人所在之处暴射而去。其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而另一边,天心宗的众多弟子们面对如此紧张激烈的局势却显得异常镇定。 只见他们整齐划一地跪坐在原地,口中念念有词,齐声诵读起晦涩难懂的佛经来,伴随着阵阵诵经之声在空气中回荡,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裴青以及身后几十个乾阁分舵的残党一并笼罩其中。 花瓣为刃,所过之处无不血雾四溅。 但当这些血雾触及到屏障的那一刻却又偏偏被尽数拦下,在众人面前如同化作了一面无形的血墙,看起来极为震撼。 数十息之后,血色褪去。 放眼望去,遍地横尸,裴青身首异处,尸身碎裂一地,身后那些乾阁余孽亦是如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释空颂了一声佛号,“云统领,老衲这些人平日里素来斋戒,闻不得血腥,还请您善后。” “这是当然,诸位辛苦了,替我向夜宗主问好。”云沧澜从角落里走出来,身后跟着的则是内宫禁军,这些人身上的血腥气极为浓重,细看战甲上还有碎肉附着在上面,显然同样经历了一场搏杀。 “接下来交给我,诸位请回。”云沧澜拱了拱手。 “有劳,有劳。”释空淡笑道。 尸体与血色短短片刻,皆消失不见。 这里,还有城外那些小据点,一夜之间乾阁潜藏在大燕皇城内部的这处重要节点被连根拔起。 不仅这里,放眼望去,大燕各大宗门仿佛蛰伏已久一般,见到天机令迅速行动,纷纷对潜藏在自己周边的乾阁一齐出手! 这一夜,大燕江湖掀起腥风血雨! ...... “陛下,天机阁发布天机令,我大魏各大势力闻风而动,这些人都想着全力清剿乾阁,您看咱们是否要下旨阻止...” “既然这些人都想着清剿乾阁,那就证明这是大势所趋,何必对抗他们呢?”长孙玉夹了一口盘中的鲤鱼,一根根剔去刺后才慢慢放到嘴里品味。 “这些年乾阁在大魏伸的手太长,是该敲打一番,相比之下天机阁就规矩多了,在我大魏的地盘上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清楚...”长孙玉说到这里,忽然一笑,“如此一来刚好顺水推舟,让我这位贤弟感受一下什么叫支持,什么叫温暖。” “传旨,调配魏武卒封锁大魏各处关隘,遇到可疑人员可以就地处决,同时各大城执行宵禁,百姓亥时之后不得出门,务必全力协助各大势力覆灭根植在大魏的乾阁组织。” 长孙玉抚摸着下颌短须,目露神采,“朝堂也好,江湖也罢,既然是送人情,那就要胆大心细水平高,这样一来,这份大大的贺礼送给秦王那里,他肯定会感慨朕是何等雄壮的伟丈夫!” ...... “陛下,燕国和魏国昨夜关于乾阁都有所动作,您看?” “朕看什么?”已经在朝堂站稳脚跟的骊帝元荼反问道,“他们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大骊稳定就行。” “传朕旨意,所有朝堂势力不得无令擅动,同时张贴布告,各大江湖门派不得滥杀平民,否则立刻剿灭。” 这种神仙打架的局面,他才懒得参与。 陆机他知道,王诩他更了解,二者都非常人,这个注不好押,还是隔岸观火看哪边燎得更旺比较有乐子。 ...... 一夜之间,天道大陆暗流激涌,闻风而动,新晋霸主势力天机阁与原有老牌势力乾阁针锋相对,引得江湖中人津津乐道。 甚至只要你有意愿对乾阁出手,那么天机阁就会提供附近乾阁的分舵位置,而且他们还同时对外重金悬赏收集乾阁的位置。 此时此刻,要是谁没有听过这等消息便是落了伍,是要受人鄙视的。 ...... “阁主,情况不妙。” 大清早就有下属提前等着陆机。 “说。”陆机见属下浑身发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隐约感觉到了一股不妙的意味。 “昨夜在燕国的七十二处分舵全部失去联系,在魏国的六十五处分舵有四十二处失去联系,其中有三处曾向总部求援,声称受到了猛烈袭击,但很快失去联系。 ” “昨夜共计有多少人失去联系?” 陆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嘶哑,但是他的眉宇间隐约透出层层阴郁,显得整个人有一种压抑下的疯狂。 “失联的分舵共计一万一千二百余人。” “噗!”一口鲜血从陆机的口中喷出,但是陆机非但神色没有萎靡,反倒神采奕奕。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你终于钻进了我的圈套,这就是被激怒后的你给我的报复吗?” 一万一千二百多条性命,这些人都是陆机的心血,陆机知道这些人现在恐怕已经不存于人世了。 但是,这一切是值得的。 只要破了王诩的心境,这些都值得! 对于他而言,从始至终,他的生死大敌都只有这个男人,为了抹杀这个男人,他可以用尽一切手段! 失去的分舵,重建便是! 只要你被激怒,主动来报仇,一切都值得! “阁主,还有一个消息...”那下属吞吞吐吐,手里拿着一封薄薄的资料,“这是青州那面已经失联的分舵传回来的最后一份资料。” 陆机双眼放光,一把拿过。 资料上,只有寥寥数语。 这份资料记录了凌清秋与王淼相识于春秋学宫的简短故事,正当陆机读这个故事感到疑惑之时,却见到故事的末尾有一行字。 “经查明,王淼是王诩游历学宫时的化名。” 陆机死死地盯着这几个字,紧咬牙关,下一刻,他的手腕忽地一软,这封信纸慢慢飘落到了地上。 “天不助我,为之奈何?” 陆机长长叹出一口气,无力地阖上双眼,一阵眩晕之下,突然从轮椅上向前栽倒在地,他的头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阁主!阁主!” 第431章 人心向背,唯财或仁 “殿下,在这场与乾阁无声的战役里,咱们天机阁大获全胜,昨夜许多弟兄激动地都流了泪。” 一早起来,铁原就送来了好消息,一片薄薄的信纸,上面记载的却是燕国全境一并根除乾阁妖孽残党的好消息,这是无数大燕江湖志士与天机阁成员联手配合的大成功。 “好,既然如此,理当大摆庆功宴,阁中内部论功行赏,该提拔的不要吝啬。至于那些江湖志士,赏钱一定要给够给足,不够从王府那里支取便是,如果不要赏钱,那就一定要让他们留下名姓并给予信物,将来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凭借信物向天机阁求助。” “殿下宅心仁厚,施恩于这些江湖游侠,想必他们定会对此心生感激。如果是我,恐怕不会给这些江湖游侠开这个口子。” 天机阁如今称霸大陆,各国都有其情报据点,王诩允诺给予不要赏钱者以信物之事在铁原看来有些不妥,但是他不会明说,毕竟王诩也有自己的考虑,所以也只是隐晦地提醒一二。 王诩看了看铁原,他知道这位是正经军伍出身,凭借一身军功升迁,也没有依靠铁龙城一丝一毫。 有些看不起浪荡江湖之辈倒也正常。 “铁兄,你看不起他们正常,毕竟这些人大多是刀尖舔血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亡命徒,而你是将门虎子,一身不靠父亲的军功格外耀眼。” 铁原闻言不禁微微颔首,他有些惊讶王诩居然猜到了他的心里话。 “若是以往,其实倒没什么...”王诩抬起头,深邃的目光仿若能够穿越层层险阻,一眼望到早已失守将近一年还没有夺回来的一线天。“只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 “情况不同...”铁原有些疑惑,“殿下是指?” “有道是屠狗辈多仗义,读书人常无情,天魔大敌当前,能多团结一股力量就要多团结一股,这些游侠虽然平日里争勇斗狠,但是出了事却是最为急公好义的。” “思来想去,如今最适合拉拢的人选就是他们。目前我已给各大宗门以及江湖宗师一一去信,阐明了如今青州境况,盼其摒弃地位之嫌,共图人族大事。” “可是这些人如果被殿下所用,先不说陛下是否对您招募江湖术士心生不快,就是他们与军中配合恐怕也会出问题吧?” “天魔近乎无穷无尽,而青州兵加起来不过十万之数,算上林轶手中虎卫与顾东西的燕翅军也没有多出几分胜算...” 王诩摊开地图,上面是他一笔一笔勾勒出的如今大燕局势,除了接壤的魏国可以信任之外,晋国,周国,骊国均需驻兵防御,大燕兵源已经吃紧。 现阶段青州如果伸手要兵,那么其他地方就会随之漏洞百出了。 正因如此,王诩才把目光瞄准了江湖志士。这群人修为不低,只是欠缺配合,但是他们讲义气的特点又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至于铁原提到的不利于与军队行进配合、不利于大规模作战等问题,这一点王诩经过了深思熟虑。 既然天性散漫,那就索性单独行动,不加以约束,更无需配合,只要听令而行即可,何必非要将这些人编入一队? “殿下既然有此打算,属下便不再多言,只是这些人最是反复无常,属下之前也与他们打过一些交道。” 铁原犹豫再三,还是多提醒了一句。 因为他就在这件事上吃过大亏。 “好,我会有所防备的。” 一听铁原与这些人打过交道,立刻勾起了王诩尘封在记忆里的一段往事。 铁原曾经中了早已身死的凉国将领巫湖之计被人弄得痴傻不堪,归根结底就是几位燕国的江湖游侠被凉人事先收买,故意引诱铁原率军一步步踏入死地。 这也给王诩提了一个醒。 游侠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伤敌,用不好伤己。 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收服他们的心? 王诩仰起头望着天色,陷入沉思。 ...... “相国,陛下急召您入宫。” “陛下有何等急事急召相国,难道他不知相国急火攻心,如今正在养病?” “不许无礼。”陆机面色灰暗,听到宫内太监传口谕时眼睛仅仅睁开了一条缝,“微臣如今急火攻心,乃是心疾,最需静养,并非不想去,可否麻烦公公向陛下解释一二?” 面对这位化解了各地农民起义,手握将近五十万雄兵,与陛下分庭抗礼逼得后者都不得不礼敬三分的大晋国相,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宫中内侍也不得不轻声低语,只见他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相国,陛下自然是体谅您的难处,据说这次急召就是为了化解您的心疾。” “以咱家的了解,圣上还是第一次如此关心一位臣子呢,要咱家说别的都是虚的,您得圣宠才是真的。” “是吗?”陆机看了一眼侍奉在旁的属下,闭上眼笑了笑,“那就上殿看看,请公公在殿外稍待片刻。” 那属下立刻会意,一份面额看纸张大小就小不了银票随即被他默不作声地塞进了内侍的怀里。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内侍受宠若惊,心中不满瞬间烟消云散,眉开眼笑地推让几下后塞进了袖子里,神色愈发谄媚,躬了躬身便识趣地退出了殿外等候。 “阁主何须如此对待一个内侍...” “人心向背都是拿钱开道的,对于这样的老狗,给他点钱,他能把爹妈都卖出一个好价钱,也省我一桩麻烦不是么?” 陆机在侍女的服侍下将朝臣的服饰仔细穿好,铜镜中的他虽然带着些许阴郁,不过依旧难掩俊秀的外表。 你倒是像个官样子。 陆机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笑容,他很清楚晋帝对于自己掌控着大晋五成兵马极为忌惮,同时偏偏无计可施。 可以说自己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凭借自己的手段一步步争取的。 至于一直想要彻底掌控自己的晋帝? 那不过是个继承祖宗的野心家罢了,从他任用自己做大的那一刻陆机就已经笃定这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家伙,即便权柄极重也不足为惧。 “通知咱们驻守在皇城两座城门的守军,如果我入宫超过一个时辰毫无消息,立刻将消息传递出去,同时以换岗轮值的方式入宫,实施兵谏。” “按说晋帝是个聪明人,他只能依靠您,现在应该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这是调配边境一支守军的虎符,你且仔细拿好,如果我一个时辰未归,立刻传信给这支部队,他们会去进攻燕国,届时燕军反击,晋帝身边诸将官皆在前线为我所用,他身边无人可用,只能用我。”陆机不理下属如何说,只是一味吩咐道 。 “这次倘若你因此立功,副阁主的位置你来坐。”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半躬身子的下属肩膀。 “如今本座身兼两国之相,分身乏术,倘若你真当入了我眼,日后大事或可托付与你一二。” 这是巨大的权力在向自己招手! 那人一听这话,极力压抑住心中激动,尽可能用平淡的语气拱手低吼着。 “属下甘为阁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432章 五百年规矩随手破之 挡在陆机面前的台阶太多。 入了宫门一直到大殿,足足一千一百一十一阶,一阶高过一阶,衬得屹立在台阶上的宫殿好似天宫一般宏伟壮观。 在大晋,无论如何身份,无论多大年纪,凡上朝者皆需拾阶而上,一步一台阶,一点一点爬上来。 许多年老的官员往往上一次朝便丢了半条命,需要在家休养许久,但是即便如此,晋帝依旧未有丝毫更改祖制之意,只是松口让那些不能上朝者在家休养,彻底将他们推出了权力中心,算是另一种颐养天年的方式。 五百年来风云际会,数不清的文臣武将曾在这座大殿中一展抱负。 此时此刻,终于轮到了他。 可惜陆机志不在此,对他来说一展抱负的志向太浅,他要史书为自己的事迹单开一篇传记,他要无数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咬牙切齿,痛哭流涕,胆战心惊。 说起来这还是他作为晋国官员,而且是相国,第一次上朝。 轮椅卡在了台阶边缘。 陆机双腿残废,根本上不去台阶,要想上去,那就得从轮椅上下来,用胳膊一阶一阶爬上去。 陆机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台阶上,反而眺望着最高处的大殿,如同正与晋帝展开无声的交锋。 一阵微风吹过,陆机鬓角的碎发随风飘动,他的嘴角扬起来,眼中流露出了洞察先机的光芒。 既然台阶上不去,那便不上了。 轮椅压在石板上,发出一阵阵粗砺的声响,陆机留给晋帝的只有一个背影。 “大人等等...” 面对后方传来急切挽留的声音,陆机头也没回。 直到他被四个力士挡住了去路。 那四个人虎背熊腰,一双大手好似蒲扇,看双方体型差距,他们似乎可以把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陆机轻松撕碎,可是偏偏他们拦住陆机时纷纷低垂头颅,不敢与之对视。 说起来他们四人原本按吩咐在此等候,若陆机果真爬下轮椅用双手攀爬台阶时再给予帮助,再不济也该是陆机踌躇不前才会露面。 怎料眼前男子比他们做得更绝,居然看了一眼就要转身离开,眼看着完不成任务,情急之下这四个力士也只能现身将其拦下。 至于陛下说得要晾一晾磨他一番锐气? 算了吧,真到那时候自己等人都得被拉去做给陆机消气的替罪羊。 “陛下有旨,若是您来,我等将亲自送您上殿。”为首的力士瓮声瓮气道。 “陛下有心了。”陆机微笑,神色自然。 那四人闻言皆是一怔,不知所措。 敢说陛下有心,语气仿若父母夸奖孩子一般,很难想象自己眼前这位大人私下里该何其狂悖。 “不是要送我上殿么,来。”陆机并不给他们多想的时间,淡淡吩咐道。 四个力士相视一眼,随即稍一用力,轮椅连带着上面的陆机便被他们稳稳扛在肩膀上。 四个如同小山一般的力士,扛着陆机,一步步登上台阶,尽管这四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额头渐渐冒汗,双腿也开始微微发颤,但是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使得陆机坐在轮椅上如履平地一般。 远远望去,陆机好似大姑娘坐轿。 不过陆机本人倒是并不在乎,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座大殿。 尽管后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之间尽显皇族气魄,远处重重殿宇楼阁更是将皇家威势铺天盖地一般展露无遗,但是他还是张嘴无声地笑了笑。 此刻,晋国五百年的祖制就像是一个好笑的笑话,在此基础上,这座宫殿看起来越是雄伟便越是好笑。 凡晋国官员皆拾阶而上? 这个五百年的规矩,我陆机破了有何难?手握大晋一半兵权,他就是有这个底气。 反观晋帝一时不慎,竟被自己掠去了半数的兵权,相当于与他共坐江山,如今的晋帝对陆机来说不过是一头没牙的老虎罢了。 呲牙呵斥时固然恐怖,那是余威犹在。 可惜待到露出獠牙之际也一并露了怯。 殿门大开,轮椅被力士稳稳放在地上。 陆机慢悠悠地转着轮椅,当轮椅碾过那道象征着帝王威严的门槛时,沉重的闷响回荡在大殿上。 伴随着殿门关闭,陆机第一次见识到了大晋朝堂的核心区域,这个引得无数晋国读书人穷尽一生的梦想之地。 此刻殿内很暗,甚至连盏烛火都没有。 借着窗棂透过的些微阳光,他看到远处正有人背过头,用一双如同鬼火般的眸子凝视着自己。 那双阴鸷眸子的主人看到自己后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出阴影,暴露在陆机面前为数不多的阳光里。 “陆大人的身体好些了?” “回禀陛下,臣的性命不过风中残烛,之前还呕了血,实在称不上好。” 站在陆机面前的正是昔日国力曾冠绝六国的晋国大帝——萧然。 此刻的他站在阳光下,双手负后,眼中阴鸷全无,面露淡笑,陆机能感受到他的身上有一股强横的气息正流转不休。 “倘若爱卿突然呕血死在大殿,会怎样?”萧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事到如今,萧然是真的很想让他死。 这一点,萧然清楚,陆机更清楚。 “臣还不想死。”陆机摇了摇头,“会怎样...也不好说。” “自你府内出逃之人在你走后火速出府,现已被萧瑟处抓捕,他对受你指使密谋造反一事供认不讳。” “他说了什么?”陆机偏着头,好奇道。 “他说了什么,爱卿心里有数。” “陛下不告诉臣,臣还真猜不准他说了什么。”陆机笑了笑,“还是说陛下正在诈我?” “诈你如何,不诈你又如何,朕要杀了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萧然堂堂摘星境强者,对付陆机这个残废绰绰有余,但是他担心的从来都不是陆机,而是陆机亲手打造的庞大实力。 这些人本就是取材于晋,杀了他们晋帝更心疼,现在他对于陆机的看法就是恶心,杀又杀不得,只能任由后者肆意施为。 不过等到了最后的那一步,陆机就可以去死了。 “可惜现在朕与爱卿正是紧密合作之际,自然不舍得白白杀了你。” 晋帝没有解释到底是不是在诈陆机,他的语气中无喜无怒,转过身面向巨龙捧珠下的龙椅淡淡说道:“今日不是朕要见你,见你者另有其人。” 陆机的目光一凝,他随着晋帝的方向望去,并不言语。 “两位大人,这就是陆机,观之如何?”萧然朗声道。 “此子倒是个有趣之人,不错。” 出言者白袍黑瞳,如同凭空出现般在大殿上突兀现身,他的一双黑瞳虽然注视着陆机,但是话是冲着一旁的萧然说的。 “此子心性上佳,面对你的审视毫不胆怯已是难得,的确不错。” 大殿内转眼又多一人,出言者一双黄瞳,倒是令陆机多打量了几眼。 “你们两个心性也不错,面对我能够谈笑风生。”陆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旁人见了我都是两股战战,躬身行礼。” 陆机从不觉得低人一等。 无论是谁,只要给他露出破绽,他都有想法试一试。 此言一出,对面连同晋帝在内的三人愕然,陆机看到了晋帝眼神里的幸灾乐祸,也观察到了那两个陌生来者的反应。 “你很无礼。” “不过心性的确不错。” 两个人说话几乎是同时开口。 说话间,白袍男子身上的威压几乎凝成实质,使得支撑大殿的几根顶梁大柱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一股又一股烟尘自殿顶飘落而下。 如此强大的威压甚至就连晋帝也不得不运起修为暗自抵抗,才能免于露出丑态。 陆机被这股威压压得不得不低下头颅,不过他并不觉得屈辱,反而眼中的疯狂之意渐浓。 对方有这等实力,正是他缺少的高阶战力,倘若有了如此势力加入,自己大业可成。 “二位既然都是大人物,言语之间居高临下的态度一览无余,那就请自报家门,让我陆某人也听听是何等豪门世家。” “还有,陆某平生所图之事甚大,足够万世留名,只可惜身体残缺,无法事事亲为。今日见到你们二位修为强横,陆某心生钦佩,愿与汝等共谋大事,倘若二位有意,不妨详谈。” 是的,面对着连晋帝都不得不暂避锋芒的两大强者,陆机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开口招揽。 畏惧,很少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大殿上,这个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年轻至少五十岁的青年人面对一众老不死的家伙侃侃而谈。 第433章 分久必合 “年轻人口气不小,不过也算是对我胃口,大丈夫就该敢说敢做!” 白袍黑瞳的男子上前几步,捏了捏陆机细嫩的手臂,哈哈大笑,“不过凭你这个修为想要招揽我等,难!” 陆机强忍着手臂上不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男子,他似乎想要通过对方的眼睛看透其深埋于心的想法。 一瞬间,他看透了对方的身份。 “就算是我修为与二位齐平乃至超过二位,恐怕二位也不会有意投奔于我。” 下一秒陆机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开来。 “结合你们二位的实力推断,二位应该就是纵横整座天道大陆、实力与地位都无人能敌的天地武皇。” 不得不说,陆机很会捧场,听到这话后的天地武皇神情都好了很多,毕竟没人愿意和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打交道,对方要是识时务能屈伸肯定更好。 “你很聪明,看来我们找对人了。”地武皇上前一步,抚须问道:“不知道小友刚刚说得共谋大事,是什么大事?” 陆机笑而不语,只是瞥了一眼一旁无所事事的晋帝,尽管后者站立如虎,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魄,但是陆机怎么瞧他都有一股尴尬劲在里头。 在这场对话里,陆机发现对方的地位甚至不如自己,最起码在天地武皇眼里自己还值得一谈,而反观晋帝只能一直站在那里,尽管看起来气定神闲,不过想来心里不会好受。 地武皇明白他的意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下一瞬,陆机看到地武皇手心处有一道土黄色光芒闪了闪,大殿内凭空出现一股气浪,分隔开了自己与晋帝。 待到气浪散去,他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处山脉内,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起伏连绵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天地武皇两个人在身前。 “有道是法不传六耳,事以密成,在我的厚土领域,你有什么话可以放心直言了。”地武皇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彬彬有礼。 “不过需要提醒你的是,我们的耐心也只有这一次,五百年来被我们投下目光者无一不是人中翘楚,大气运之辈,可惜他们都没有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 “那么在得到二位耐心聆听前,我想问二位一个问题。” “说。”天武皇的耐心从来都格外有限。 “二位想不想让后世千百代人对你们念念不忘?” 这一刻,陆机眼中蛊惑的光芒达到了极致,这种力量是格外疯狂的,因为他连自己都算计到了。 当一句话反复在心中默念许多年,这句话就会化作一把名为执念的双刃剑。 “有点意思,说来听听。”地武皇饶有兴趣地接上了话,席地而坐,“有道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想要被后世人念念不忘唯有踩着累累尸骨爬到人堆的最上方,依你之意,应是如此。” “没错,没错!” 陆机一瞬间坐直了身子,正襟危坐如同一个即将授课的先生,他清了清嗓子,郑重道:“这个计划,你们会感兴趣的。” 只见他拽下一条枯枝,在地上勾勒起来,一幅描绘着天道大陆各方势力的画卷在他手握的枯枝下渐渐清晰明朗。 “如今凉国国祚断绝,天下六国余五,可依我所见,六国之中只有两国有一统天下之势。” “两国么?”地武皇看向陆机画的天下大势图,喃喃道。 “骊国依附神明,信仰无穷无尽,必要时可以沟通神明强行攀升境界,作战时更因信仰而狂热,可算你所说两国之一否?”地武皇问道。 “骊国神棍颇多,大事惜身,小事则假借神鬼之言行之,实则不过是骊帝的把戏,况且骊帝新亡,太子元荼初登大位,内忧不少,外患更多,算不得两国之一。” “魏国魏武卒精悍强壮,又倚天山为屏,精铁良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工巧匠不计其数,能算两国之一否?”地武皇进一步问道。 “魏兵虽强,然魏国远离大陆中央,地势虽易守难攻可惜同样难攻别国,况且长孙玉背后有燕国的影子,不过是燕国的守户之犬,平日里狂吠两声也就罢了。” 陆机摇了摇头,“余下三国之中,还要排除一个周国,虽说周国乃周朝后人,家底颇丰,又善占卜可预言天下大势,不过周帝暴毙而死如今又是小皇帝在位,社稷未稳之际哪里能腾出手来逐鹿中原呢?” “你是周国国相,在我等面前不是该极力吹捧周国以抬高自己身价,居然这么说丧气话?”天武皇诧异道。 “这就是我对二位的诚意。”陆机仿佛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问,露出一口白牙不假思索道,“言则立其诚,思无邪,既然要拉拢二位作为盟友,自然要坦言真实情况。” “好小子,你可比青州...” 天武皇话音未落,地武皇便打断了他,这让陆机眸光一闪,心思转了转。 “五国有三国被排除,只剩下了晋与燕两国,你能告诉我这么选择的依据么?”地武皇的眼神中不乏欣赏之意,而欣赏之余则是惋惜。 倘若陆机没有困在这架小小的轮椅上,他一定会收为关门弟子悉心培养。 晋和燕也是地武皇所判断的最终可能的赢家。 晋国老牌帝国,实力强劲,如今更是手握百万雄兵,虎踞一方。 燕国嘛,看不出深浅,但是因为那个年轻小子的缘故,地武皇不得不将其重视起来。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没有他出手干预的情况下,只要武华殿出手,再辉煌的王朝都要就地倾覆... 第434章 合久必分 “晋国目前由我和晋帝共分兵权,关键时刻百万大军为我所用,我还可以联周乃至联骊抗燕,如此雄兵,称霸天下自然无忧。”陆机双手拢在胸前,说话间带着淡淡笑容,看起来气定神闲。 “的确,你的布局倒也听人讲起过,不过现在本座更想听听燕国你会重视起来的原因。”地武皇不动声色地问道。 “燕国...”提起燕国,陆机罕见地露出一丝苦笑,“燕国政通人和,帝王与群臣不相疑,百姓多数愿意为国而战,这等收拢人心的本事难道不值得人重视吗?” “看你欲言又止,恐怕不止于此吧?”地武皇笑眯眯地继续探寻道,他认为陆机言语中仍有所保留。 “这也是在我的计划里,共谋大事中最重要的一步,我并非想要天下归一,我只是想要留名于史书之上,证明我陆机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陆机犹豫片刻,缓缓开口,他一开始说得很慢,似乎在斟酌,但是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 “既然我身佩两国相印,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助两国之一一统天下,不然如何彰显我陆机的绝世本领,如何衬托这天下之辈皆碌碌无为?” 轮椅上的青年,俊秀的脸庞带着丝丝阴郁,极力掩盖着眼中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的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 这一生他没准备靠任何人的帮助,但是如果真有贵人相助,他定要死死抓住。 “只可惜燕国实力不容小觑,思来想去,想要破局我认为唯有斩首,让燕国群龙无首。” 陆机注视着地上由他亲手描绘出的燕国版图,足足五州,各国幅员辽阔无出其右。 “燕帝,王烈,王诩甚至是铁龙城,想要晋国得胜,他们都要死,只要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活着,只要他振臂一呼,届时原本在地里安心耕种的燕人将会毫不犹豫地拿起锄头,与我等进行殊死一搏。” “这些人虽然是蝼蚁,死不足惜,但是天下终究是由蝼蚁扛起来的,我不能违背这个规律,所以必须针对燕国高层展开暗杀。” “这倒是个想法,可以深谈。”地武皇笑了笑,“可惜如果你想与我等合作,就必须放弃一统天下的想法。” “至于原因,本座不认为你有必要知道,因为这对你无益。” “其实换个思路想想,你只是想要名扬天下不是么?” “至于天下是分崩离析战乱频频,还是国泰民安四海靖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别人记住你陆机的名字。” 这一番话说得陆机眼睛越来越亮。 从小到大,这是唯一一番说到他心坎里的话。 “老夫爱才,只要你放弃一统天下的想法,我可以让武华殿与你合作,届时你陆机的名字将会与整座大陆的历史紧密相连,不可分割。” 地武皇的声音温和醇厚,让人听起来戒备全无。 “你可以考虑三十息,三十息之后,本座将会撤下领域。” 地武皇话音未落,陆机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不必考虑了,我答应你。” “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天武皇笑了笑。 “知道么,还没有告诉你,所有没选择与我们合作的,无论他是何等身份,怎样的修为,最后都被武华殿或者我们亲自处理了。” “果真么?”陆机笑了笑,“恐怕你说得并不尽然全是如此,总有例外...” “那你说一个例外让本座听听?” 天武皇皮笑肉不笑,手中盘着的一对核桃无声地化作齑粉顺着指缝如同流沙般飘落到地上。 “就比如青州那位。” 陆机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天武皇,眼中如有深潭,引人着迷,显然是看透了后者的把戏。 天武皇一怔,地武皇闭口不言。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陆机猜对了。 仅凭青州二字,他就已经猜出了事情发展的走向,只是目前唯独不清楚天地武皇的全盘大计。 “他没有选择与你们合作,所以你们找到了我,这个推测说得可对?” 陆机看到了对方的反应,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测。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能够有资格拒绝二位,但是二位既然有意与我结盟共谋大事,那么...”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地武皇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既然用了合作二字,那么说明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要的是双方地位平等以及尊重。 也对,像他这样的人,最缺尊重,最缺发自真心的尊重。 现在地武皇越来越欣赏他了。 “好,合作愉快。” 地武皇根本没看站在原地脸色难看的天武皇作何反应,他点了点头,应下此事。 而天武皇只留下了一声冷哼。 “知道吗?”陆机模仿着刚刚天武皇的傲慢口吻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其实人和人之间的修为永远不是他们作为人差距最大的。” “这里才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未待天武皇彻底爆发怒火,陆机已经转移了话题。 “好了二位,在未来你们一定会感觉到与我结盟这个打算是自己这一生漫长岁月里做过最值得的决定。” 第435章 希望是不会断的 月朗风清,放眼是良景。 地上星点微光汇聚,犹如一池春水。 松影摇曳,便是好风吹皱了春水。 每一年都会草木枯荣,阿娘说待树上的叶子变黄了十次,爹就会回来。如今叶子变黄了三次,那就是还要等七年。 不过三岁的陆远晃晃悠悠地盘腿坐倒,斜倚在大树旁,数着挂在天上离树叶更远的星星。 数着数着他打了个哈欠,睡眼迷离。 自己已经三岁了,不再是小孩子。 阿娘说的叶子变黄十次,他知道其实是十年,是三千六百五十天,只是他每次都想逗阿娘多笑笑,才故意掰着手指数不清。 可是老爹...你有知道小陆远很想你吗? 要是...要是你十年后不回来,那么娘亲该怎么办呢? 她会不会和小陆远一样哭得很伤心? 这样不好,不喜欢这个结果。 老爹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月光下的陆远咬着手指费力地想着。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但是想不出一个答案,也不知道老爹到底会不会回来。 每隔几天他就要趁阿娘睡着了偷偷跑出村子,来到村旁这棵据说是他父亲亲手移过来的大树底下来思考这个深刻的问题。 前几日隔壁大婶家的那位总给自己糖吃的伯伯好像就没回来,还是别人送给了大婶一个小盒盒。 当时那位平日里跟谁都和和气气的大婶好像疯了一般扑到那几个递来小盒盒的男人面前,还大喊着还我夫君。 小盒里面装的是什么,这是他当时问母亲的原话。 陆远还记得他的娘亲听到这个问题时表情似乎很严肃,比他偷吃了家里的鸡蛋不承认还要严肃。 母亲说,盒里装着的是断了的希望。 希望? 希望不是看不见摸不到吗? 为什么还会断呢? 直到他托着腮沉沉睡去也没有想明白。 树影婆娑,熟睡的陆远没有看到正在靠近他的两个高大身影。 “屠村?那咱们两个就够了。” “嘘,小声点,前面有个人族孩童,估计是那个村的,或许咱们可以控制他,悄无声息地完成任务。” 月夜之下,万籁俱寂。 唯有断断续续的窸窣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伴随着这阵神秘的声响,两团如鬼魅般的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悄然逼近正沉浸于梦乡之中的陆远。 刹那间,寒光乍现! 一道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利爪如同闪电一般直直地朝着陆远那张在皎洁月光映照下显得无比稚嫩的小脸猛扑而去。 此刻,天魔那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在清冷的月色映衬下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别小瞧了这看似朴实无华的一招,实则却是他们这一族裔独有的强大神通,这种神通具有极其恐怖的威力,只要这锋利的利爪能够稍稍触及那些修为比它们低上两个大境界的人族身躯,哪怕仅仅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接触,被攻击者也会在转瞬间彻底沦为天魔们的奴隶。 而一旦成为奴隶之后,这些可怜的人将会被迫不断消耗自己体内原本所拥有的气血之力来供天魔驱使奴役。 当他们自身的气血被耗尽之时,等待着他们的便是当场暴毙。 凭借这一神通,他们在与人族对战时甚至能抽出时间来鄙夷其他天魔族裔的作战效率低下。 原本它们自然是要前往村庄大开杀戒的,但是考虑到陇丰郡城还有那一尊足足武神境的杀神坐镇,它们也只好夹着尾巴低调地准备利用陆远的娇小身躯来完成魔神大人交代给它俩的屠村任务了。 一想到事情居然被这么简单地解决了,这两个足有须弥境巅峰实力并不算弱的天魔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吭!” 这是金铁交鸣的声音。 下一瞬,伸出利爪的天魔只感觉眼前闪过一片雪白,随即它引以为豪的利爪前端传来一阵酸麻,不得不抽了回来。 小陆远也被这巨大的声响震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显然睡得发懵的他并不能很好理解在自己面前发生了什么。 月光下,顶盔挂甲的大英雄凭借一杆枪尖处有一团白色毛毛的大枪拦住了两头看起来很凶的怪物。 大英雄在月光下看起来格外潇洒而飘逸。 看样子,他刚刚救了自己! 小陆远一阵激动,想要说些什么。 “还等什么,回去告诉你娘和全村人,让他们赶紧跑!” 可惜不等他开口,这个大英雄已经头也不回地大声吼了出来,这个听起来如同咆哮一般的怒吼吓得小陆远哭出了声。 “桀桀,不过须弥境中期的实力,你也配在这里逞英雄?” 既然暴露了位置,天魔索性不装了。 眨眼间魔气外化,露出了头生双角的狰狞本相。 小陆远哭着哭着突然觉得这个声音他很耳熟,似乎在梦里梦到过很多回似的,一瞬间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是一味大哭。 短短数息,百十招闪过。 这位甲士一边格挡一边护住身后的陆远,汗水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精湛的战斗技巧使得他即便看不清也可以用长枪架住那两头天魔朝他们这边齐齐扑来的四只利爪。 这一刻双拳难敌四手格外贴切。 狡猾的天魔早就看出了这个甲士甚至还要护住那个小孩,根本腾不出手来进攻。尽管对方的精湛技巧足以使得他越一个小境作战,但是有这样一个弱点,对于天魔而言足够了。 又是百十招过去,这一次甲士的前胸已经出现了道道血痕,透甲而过,正不断向外渗着暗红色的血珠。 这一次,甲士却用长枪横扫,留出了面前一段距离,短暂地逼退了天魔。 仓促间,他扯掉头盔。 “傻儿子,看清楚,我是你爹!” 父亲?是老爹吗? 小陆远的眼睛在月光下瞪得溜圆,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他的眼睛一直乌溜溜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那个脸上留着一指长短的胡须男子。 “好儿子,不管你听不听懂,现在你就要往回跑!一边跑还要一边喊快跑,声音越大越好,懂了吗!”男人好似抚摸马头一般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知道了就快去,这是爹交给你的军令,军令如山!” 小陆远一听军令二字,重重点了点头。 阿娘告诉过他,父亲就是接到军令后离家的。 送走了陆远,当男人再度回过头正对那两头足足高过他两重小境界的天魔时,他的脸上隐约露出了一丝解脱之色。 至少...自己救下了儿子。 至少,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其实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儿子已经跑了,他便不再掩饰,鲜血从他的嘴角不断溢出,男人却浑不在意。 只见他单手揽过长枪的粗长枪杆,朝面前天魔勾了勾手,坦然一笑后,这位战士的目光里只剩下了专注到极致时的坚毅。 想要屠杀我的家人,摧毁我的家乡,破坏我的国家甚至是覆灭我的族裔... 你们,至少要先过我这关! 保家卫国,守土安民。 这些天他奉军令从虎卫暂时离队镇守家乡,默默守护着这一方净土,为的就是防患于未然,如今正好现在轮到他来牺牲了。 身为战士为这等大事而战死,这是他身为战士的荣耀。 月光下,陆辽只觉得自己一阵阵耳鸣。 原来这就是热血上涌的感觉吗? 那些战死的弟兄们,我来陪你们了! 刹那间,陆辽将自己全身力量灌注于手臂上一点,腰身瞬间发力,浑身浩然气狂涌,长枪在他的手掌中连连动作,枪尖如龙般左突右刺! 只可惜,他的力量已经不够了... “雕虫小技!” 其中一头天魔只是微眯双眼,发现破绽后只探出一爪便破了他的长枪,那杆系着银白色长缨的大枪被其挑飞到了一旁。 技巧再多,身心俱疲之下也无用了。 其实陆辽也明白,油尽灯枯的他也只想为儿子多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罢了。 这一刻,他不避不逃,怒视着天魔。 “来,上前杀死我,今日我虽然死了,但是将来我的儿子一定会报仇雪恨!” 是的,陆辽要站着死。 不但要站着死,还要看着对方把自己杀死。 战士,绝不会露出后背让对方杀死! 那是懦夫才会做的行为! 天魔看到他的样子,微微一愣。 它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嘲笑这位勇敢的战士。 远处突然有一阵微风刮过。 还未陆辽看清是什么,一道飞剑已经如同闪电般掠过,带起了两颗天魔的头颅,腥臭的血液甚至喷到了他的脸上。 陆辽抹了把脸,惊愕地抬起头,却发现天上有人走过,而刚刚对方杀敌时的飞剑正好在他身后紧紧跟随。 “谢过大人救命之恩!陆辽无以为报,唯有叩首谢恩!” 陆辽立刻跪在地上叩首。 就在他抬头的一瞬,却发现身在高处的白衣男子好似仙人一般,只是注视了他一眼,下一瞬好似凭空穿梭一般在天上消失不见。 虽然仅仅只是一眼,可陆辽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度过了一生似的。 这个人眼眸很亮,好似夜幕下的星空。 陆辽牢牢记下了这双很有特点的眼睛。 第436章 十二月二十六日 驰援远方的夜白衣望了一眼下面正在叩首的人,他的嘴角挂着淡淡微笑。 虽说此刻脚步不停,不过他袖中王诩给的一瓶专门用于治伤的生机泉水已经在路过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陆辽面前。 “喝下去疗伤,你的任务结束等待归队,战功为两头天魔,剩下的时间陪伴家人,静待军令。” 夜白衣虽然离开,但他的话却经由晚风清晰地传到了陆辽的耳朵里,这才使得已经有些恍惚的陆辽确定了刚刚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陆辽望着已经消失在天际最远端的谪仙人,又看了看落在自己面前那瓶在月光下晶莹剔透的药液。 只见他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泥土与血污,小心翼翼地捧起这瓶真正代表着自己功劳的生机泉水。 “啵...” 一声清脆的弹响。 揭开盖子的他望着瓶子内的宝贵药液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干裂到有些起皮的嘴唇,陆辽无声地张了张嘴,而后小心翼翼地举起瓶子,在抿了一小口生机泉水后立马盖好了盖子。 很快,浑身的伤痕变得酥麻起来。 撕裂的皮肤也在一阵蠕动后愈合如初。 陆辽眼神忽地一亮,抿了抿嘴,左右端详这个小瓶好一会儿。 看起来晶莹剔透的,估计是仙药吧? 不管是什么药,总之是个好东西,得省着点用。 至少将来要当传家宝给儿孙们留着保命,这样可比给自己这条刀口上舔血的烂命值多了。 远处的村子亮了灯,即便在这里也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响动,陆辽随即加快了脚步。 ...... “孩儿,你没做梦吧,你说你爹回来了,还就在村外?” 陆远他娘听了陆远的话,拿起早就放在床头的行囊,拉着陆远就朝外面走。 不但是她,全村人都被小陆远的一声声快跑惊醒了,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紧接着便是锅碗瓢盆一系列响动。 不管童言是否为真,为了保命还是出去躲一躲吧,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咋办,咋办?” 站在乡间小路的陆远娘亲用空出的手捋了捋鬓角散乱的头发,她的神色有些仓惶。 先是望着陆远说过的方向,又看了看乡亲们正在逃难的方向,最后又看了看被自己攥在手中的小陆远。 逃难的乡民纷纷从她的身边涌过。 她的目光渐渐从仓惶平静了下来。 “娃儿你确实看到了你爹,对吗?” “嗯。”陆远点了点头。 “娃儿,以后三餐记得吃,别吃凉的,喝点热粥,娘不能陪你一辈子了。” “娘...”小陆远被娘亲突如其来的交代吓得哇哇大哭,“我很乖,您不能不要我啊...” “娘知道,娘知道...” 女子蹲下身子,耐心擦拭着陆远脸蛋上淌下的泪水,她其实也红了眼眶。 “听娘说,将来你也会遇到一个心爱的女子,甚至你愿意为她去死,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娘今天这么做的原因了。” “乖乖,别恨娘...” 母子二人相拥在一起, “恨什么,难道你还打算给我殉情啊?瞅给孩子哭得都没个人样了。” 当粗犷的男子声音在女人背后响起时,女子突然瞪大了双眼,她惊喜地回过头,看到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庞正朝着自己咧嘴笑。 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温热微咸。 “小子,叫爹!” 陆辽此时已经卸下甲胄,露出了一张刚毅威武的脸,他一手揽着女子腰肢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向前探出,掐了掐陆远的娇嫩小脸,惹得后者又是一阵大哭。 陆远一边哭,一边用亮晶晶的眼睛辨别着眼前男子,直到在他的眼中这个男人和月光下的大英雄渐渐合二为一。 “爹!”陆远奶声奶气地喊道。 “哈哈,好儿子!”陆辽哈哈大笑,“再给你个军令,让父老乡亲们都回来,不用跑了!” 看着孩子疑惑的眼神,陆辽挑了挑眉。 “因为爹把那两头魔物都杀了。” “哇!老爹真厉害!”小陆远欢呼雀跃。 涉及到上层人物布局,陆辽不能过多解释,思来想去只好将这个自认为并不属于自己的功劳勉强认下。 这一次,锅碗瓢盆的声音再度响起。 只是这次村里不再是愁云惨淡的景象,反而喜气洋洋,乡人们做了些夜宵,他们仔细端详着面前征战数载归来的战士,听他一边吃饭,一边讲述沙场上酣战厮杀的军伍荣耀。 今夜,注定团圆。 ...... “大人,青州诸郡郡守汇总各地战况后传回军报。” “念。”王诩闭目养神,淡淡道。 今夜,身为青州牧的王诩以及麾下所有将士注定无眠,眼下整座陇丰郡城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全军将士人人披甲,战马覆面,箭矢刀枪等一应武备皆置于触手可及之地。 “青州湘南郡郡守报,流窜至本郡天魔二十一头,其中五头须弥境,一头逍遥境,皆就地斩杀,未有人马折损。” “青州许川郡郡守报,流窜至本郡天魔五十七头,其中十头须弥境,三头逍遥境,一头半步摘星境天魔被夜白衣大人亲自出手诛杀,此战三名须弥境修士轻伤,百余名洞虚境修士轻伤,未出现重伤者。” “青州翠阳郡郡守报,流窜至本郡天魔二十六头皆须弥境,危难之际幸得天机阁出手搭救,本郡一名须弥境修士不幸陨落,二十六头须弥境天魔伏诛。” “厚葬这位修士。”王诩睁开眼道。 “是。”传令兵微微颔首继续道,“青州朔风郡郡守报,朔风郡境内有一头摘星境左右修为的天魔闯入,本郡本无力抵抗,好在一老者出现,用双拳将其活活打死,并无人员伤亡。” 王诩笑了笑。 伏波这个老爷子拳头果然犀利。 “青州漓泉郡代郡守桓温问大人安,其言郡内不过百余洞虚境天魔,被其用计轻松围杀。” 传令兵惊讶于桓温的措辞格外亲近,好似眼前大人的心腹一般。 桓温,好个桓温。 王诩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心里却是很高兴。 “自大人布局青州以来,天魔自陇丰郡城边关缺口之处潜入将近二百余头天魔,经五郡太守调兵扫荡确认皆以伏诛,无一漏网。” “诸郡守请示大人,血祭是否开始?” 王诩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山河社稷剑出现在他的手中,阴阳二气在他的掌心处疯狂流转,一缕缕紫色的造化之气应阴阳气而生。 王诩在嬴政留下记忆里找到了一个阵法中,这个大阵极其适合当下局面,唯独需要利用天魔进行血祭。 于是他才设下了此局,引得天魔上钩。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天的艰辛布局换来了设置在青州诸郡的大阵彻底完成了布置。 脚步一点,王诩瞬间来到陇丰郡城上空,可以说他的脚下是无数将士,此刻,他们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位年轻的青州牧。 在王诩犹如神来之笔般的操控之下,一缕缕宛如精灵般灵动的造化之气悄然地从他修长如玉的指缝之间逸散而出,如同轻烟一般飘散向浩渺无垠的天地各处。 这些造化之气仿佛拥有着神奇无比的魔力,它们所经之处,引得周围原本平静祥和的天地浩然气瞬间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浩然气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开始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疯狂地涌动着。 随着这股磅礴气势的蔓延,就连空气似乎也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压力,竟然微微地颤抖起来,甚至还出现了一丝丝若隐若现的扭曲痕迹,仿佛整个空间都要被撕裂开来。 与此同时,武神境的恐怖修为也被王诩毫无保留地彻底催动到了极致。 只见他手中那柄很少以真身示人的山河社稷剑从剑柄处开始,一点一点地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直到在如此夜色里如同太阳般熠熠生辉。 好似微缩般承载着大燕江山的剑身逐渐亮起,萦绕在大燕版图周遭的日月星辰更是如同活物一般不停地流转闪烁。 光阴流转,大燕社稷永安。 如此方为山河社稷剑之真意。 王诩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手中宝剑。 只见剑尖突然闪耀起一抹期待已久的耀眼光芒后,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握住了剑柄,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 紧接着,他以一种快如闪电的速度将剑身猛地倒转过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下方用力刺去! 这一动作一气呵成,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般熟练。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而浩然的剑意从剑身上汹涌而出,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势不可挡。 这股剑意所过之处,空气都似乎被撕裂开来,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而就在这时,原本隐藏在陇丰郡城上空的巨大阵法也受到了这股剑意的激发,开始一圈圈地迅速浮现出来。 这些阵法线条复杂而神秘,在皎洁的月色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蓝色光芒,给人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与此同时,在更为遥远的其他诸郡,也有同样的阵法亮起。 一头头闯入青州的天魔尸身迅速干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血雾被这些阵法吞噬殆尽! 山河社稷剑为核,天魔精血为引,铸护州大阵,庇佑万民,这就是王诩的计划! “各位,可否听得到我的声音?” 高空之上群山之巅,王诩以心声问之。 “青州朔风郡,听令!” “青州翠阳郡,听令!” “青州许川郡,听令!” “青州湘南郡,听令!” “青州漓泉郡,听令!” 除去现在独立于青州五郡之外陇丰郡城,其余五郡郡守同步回应。 “青州五郡郡守,问秦王安!” 诸郡守皆以心声答之,云集响应使得王诩修炼许久的心境也不禁产生出丝丝澎湃,一股力量无声地在他的心里凝聚起来。 阵法既成,可用郡守金印与王诩进行心声交流,省去了传达军令不便。 “杀!杀!杀!” 与此同时,十万人的怒吼声如同天穹上的怒雷,无数将士们声嘶力竭地大声吼着,战马还有签约的灵兽伙伴也一并躁动着! 兵容齐整,兵锋正锐! 万众瞩目之下,王诩拔剑遥指一线天。 “大燕昭衍三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青州牧王诩携诸郡守麾下共计十余万青州带甲之士,以及三百余万青州人族同胞...” 剑锋上寒芒闪烁,王诩握剑的手没有丝毫动摇,剑身在月光下笔直地对上了一线天那些抬起头颅不断朝这里窥探的天魔。 “面向天魔宣战!” 第437章 问剑帝境 当王诩最后一个字音在五郡山河间炸响的刹那,青州几十条地脉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震颤轰鸣。 朔风,翠阳,许川,湘南,漓泉,陇丰郡城,六座巨型阵眼同时光芒大盛,竟然如同星河倒悬一般,数以亿万计的符纹一并升起,如同活过来的锁链在虚空中游走。 伴随着王诩攥紧拳头,原本分散在各郡的符文锁链骤然收缩凝聚在了他的身旁,其形似剑,长约百丈。 王诩知道,这柄剑身上足足篆刻着十万八千枚小篆,这上面每个句子都取自于先贤写下的典籍真言。 这些真言饱含着人族历代先贤身上的浩然正气,也是破除天魔魔气腐蚀的良药。 当这柄长剑出现在天地间的一刹,战士们望向它,一曲无声的太古战歌浮现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煌煌大言令所有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地一滞,甚至不少人眼含热泪。 没人愿意死,但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死得其所。 并非怕死,只怕死得不值。 阵法凝聚而成的剑锋上符文越发明亮,一阵阵微风拂面而过,迅速在天与地之间卷起了一阵罡风,这股罡风将方圆数千里的流云尽数绞碎。 可以说这柄阵法大剑锋锐到甚至让很多人只是看一眼便觉得皮肤发麻,双目刺痛。 此时此刻,一线天的绝壁上千万头天魔正沿着两侧岩壁迅速爬行,它们扭曲地朝着王诩的方向涌来,张开血盆大口嘶吼着。 面对天魔迅速展开的攻势,王诩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他的手上动作一刻不停。 这一刻,身旁的山河社稷剑如同海纳鲸吞一般疯狂吞噬着王诩周身的天地浩然气,速度之快甚至令陇丰郡城的上空浩然气有数次直接吸干,随后这些被吸纳进剑身的浩然气转化为阴阳二气再度输送进王诩体内,为他所用。 “知道吗诸位,今日之前曾有一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向我请战,我问他,你真的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天穹上王诩突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个故事,于是开口讲述道。 他的声音经由阵法层层传播,清晰地在每一位兵士们的耳畔回荡,这些人高昂着头颅,耐心地聆听王诩所讲的故事,眼中有思索也有期盼。 “知道吗将士们,这个小伙子很腼腆,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虽然说话时很扭捏,但是说出来的话,令我也不禁为之一震。” 数次吐纳阴阳二气后,阵法大剑的剑尖几乎璀璨如星,王诩微微松了口气,朝着下面笑问道:“你们想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想!想!想!” “他说,昨天他的婆娘来信了,告诉他生了,是个带把的。” “将士们,他跟我说,我死了不怕,我儿子将来肯定也会上,他死了也不要紧,只要人族还有人,就有战胜那些天魔的希望!”“ 将士们,我想说的是,今日之后,或许吾等会败,会死,但是只要人族同胞尚有一人还在,我相信每个人都会选择为了保卫脚下这片土地而拿起武器,奋战不休!” “历史会铭记这一天,人族的后代更会传颂这一天。” 王诩傲立于苍穹之巅,山河社稷剑在左,阵法大剑在右,此刻他的瞳中剑气纵横如瀑,整个人几乎是以一种神灵的姿态俯瞰整座大地。 “是时候用实力告诉那群畜生东西,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国,我们的天下!” “杀!杀!杀!” 伴随着蓄势结束的阵法大剑被他用双手全力推出,陇丰郡城城门大开,十万甲士如海水一般毅然北上! 迎击天魔!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响彻云霄! 带着无数人族同胞希望的阵法大剑以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速度爆射而出! 此剑出,天下魔物尽枭首! 蔚蓝色的阵法大剑如同大浪翻卷一般,裹挟着人族的希望,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砸在了一线天两侧三百里的绝壁! 一瞬间,烟尘四起,隐约可见四处山石崩塌,两侧不断有山峰轰然坍塌,从此群山又少了几座。 \"苍生作柄,山河为锋,助我除尽天下为祸事,斩尽天下作恶人!\" 这一刻,王诩眼中剑光几乎凝成实质,他的衣袍猎猎如战旗,双指抚过山河社稷剑剑锋,太阿,轩辕,一柄柄他收集来的天下名剑纷纷融入山河社稷剑内。 与此同时,五郡百姓的屋顶上突然升起星星点点的金芒,那是万千黎庶的祈愿化作光斑,正源源不断注入愈发明亮的山河社稷剑。 这一刻,婴儿的啼哭与老者的悲叹在光流中交织,王诩看见书生折笔为剑,农人举锄为戈。 信仰,生生不息。 这一刻,青州乃至大燕甚至是人族的共同意志在此刻尽数凝聚在了王诩的剑尖一点之上! 信仰,永不磨灭! 这一刻,数柄名剑合为一体的山河社稷剑剑气化作一枚枚星辰绽放在夜空上,拖曳着极长的星光向前急速掠去! 这两剑的声势犹如两块巨石砸入平滑如镜的湖面中,以一前一后的强横姿态掀起千重巨浪! 激发出巨大的声响甚至令所有正在准备冲阵的人脚步一顿,生出些许望而却步的意味。 这一刻,一线天被漫天烟尘彻底笼罩。 待到烟尘散去,只见三百里绝壁轰然炸裂,露出剥落山石后留下的一片杂乱山脉,还有原本居中防御天魔的一线天守关。 细看之下才发现一枚枚巨大的山石下血肉模糊,腥臭的魔血几乎汇成了一池小溪,顺着石头缝流淌。 兵士们见状纷纷上前补刀,将那些没死的天魔就地斩杀,一时间魔气四溢,好在有阵法庇护,这些魔气虽强,但是根本沾染不到兵士分毫,都是在空中迅速逸散。 另一边王诩落地,他要查看情况。 伴随着一线天被自己谋划已久的两剑成功摧毁,陇丰郡城的阵法瞬间覆盖此地。 阵法完成,至此青州化作一块铁板! 就在此时,一杆长枪甩在了王诩脚下,入土半寸有余,力道之大甚至令布满黑鳞的枪杆在地上不断颤动。 王诩抬起头,目光正对上了一道拔地而起的身影,它的体长足足千米开外,人族在它的面前犹如蝼蚁一般。 伴随着这道身影微微抬手,那杆大枪倒飞而去,在半空中化作一条黑龙老实地盘在了它的指尖上。 凭借嬴政留下的记忆王诩认出了它。 这是十二魔神之首的赢玄真身。 一人一魔的目光无声对峙。 原本喊杀声四起的局面突然静得吓人。 就在所有人屏气凝神不知所措之际,他们却见到王诩的胳膊缓缓举起了剑。 这柄剑正对那道恐怖的身影。 “我要向你问剑,就在一线天关前。” 这是王诩的第一句话。 “赢了,这些天魔你带走。” “输了,这些天魔都会被阵法镇杀,断无生机,你应该清楚这些天魔凭你现在还带不走。” 伴随着阵法完成,大阵与嬴政留下的结界后手合二为一,将赢玄和其他魔神都隔在了阵法之外,这一点王诩清楚,赢玄也清楚。 所有人听完后大惊失色。 武神境修士问剑帝境天魔,可谓毫无胜算! 赢玄注视着眼前年纪虽轻却实力不低的年轻人,它眼中的阴翳化作一丝玩味,夹杂着些许欣赏。 “从你冲我举剑的那一刻你已经有了挑战的资格,来吧,上前一战。” 第438章 迎着晨光的花朵 赢玄想要鱼死网破,王诩知道。 刚刚那杆长枪就是最好的证明。 面对费尽大气力打造的一线天,它绝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拱手让出,总要试着搏一搏。 搏一搏,怎么搏? 难道是两族大军再度厮杀? 王诩不认为人族这面做好了准备。 至少没有在赢玄这个帝境强者前做好准备。 修为之途,一境便是一重天。 王诩虽然经由嬴政的视角短暂踏足帝境片刻,可是早就只剩下些许模糊的记忆了,如何比得了踏足此境多年的赢玄呢? 问剑赢玄绝非意气之举,相反,这是他在布局之初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一是稳住赢玄,二是试探赢玄。 而自己这一次问剑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摸清赢玄底牌的同时活下去。 ...... 就在双方对峙的片刻,重新集结的天魔大军已经密密麻麻地陈兵一线天关口前,黑压压一片,犹如一片黑云铺开。 其反应速度之快,聚集能力之强,令许多人都大感意外。 他们有所不知,相比于人族生活安逸的天道大陆,天魔现在寄居之地堪称地狱。 天魔太需要这片大陆了,日思夜想的渴望之下,为了夺取这片大陆,它们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此时此刻,数位摘星境乃至武神境的魔神各自安坐在坐骑上,神色各异地眺望关前。 高阶强者相互之间总是心有所感,王诩顺着视线,看到了一位早就该死去的老熟人。 第三魔神,胥微。 在王诩打量胥微时,胥微的目光也正打量着王诩,见后者朝自己看过来,它呲着獠牙用遍布鳞甲的大手在脖子旁边狠狠一抹,随即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 虽然不清楚赢玄是通过什么手段复活胥微的,但这终究不是一个好消息。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注视着盘旋在天穹之上的赢玄,体会着它带给自己的压迫感,王诩轻吐一口气,正欲上前迎战。 就在这时,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王诩甚至能感受到前者指尖处透过肌肤传递而来的淡淡凉意。 回过头,正对上的一双美眸。 “活着回来。”凌清秋整理了一下他的战甲,在他的额头轻吻道。 “花翎也来了,她始终放心不下你...” 王诩瞳孔一缩,他立刻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城下,一个奔波千里而来只为看王诩一眼的傻姑娘望着如今正左顾右盼寻找自己身影的夫君掩口轻笑。 众目睽睽下,她毫无顾忌地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迎着晨光轻轻摇晃,她露出的半截小臂像是一节如玉般润泽的白藕,白得发光。 凌清秋看着观望到这一幕眼睛发直的王诩,露出了淡淡微笑。 是啊,王诩就是这么出类拔萃,有自己喜欢他,还有花翎这样的女子也喜欢他。 可为什么自己心里偏偏有些发酸呢? 当看到轻抚大肚子的花翎时,王诩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尽管他知道此刻三军将士正向自己投来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 傻姑娘啊,这一路走来你是何等不便? 尽管花翎眼中带笑,满眼都是自己,但是他清楚,已经在临产边缘的花翎这一路颠沛流离只为看自己一眼要花费多少的艰辛。 她只是为了看自己一眼。 似乎看上一眼,心就安了。 “花翎让我告诉你,咱们在一起才是家,少一个人都不算。” 凌清秋的声音在王诩耳畔回荡。 这一刻,他的泪水几乎快要掉下来。 一直以来,为什么他绝不同意天地武皇提出割让青州换取和平的方案?为什么一定要团结人族同胞共战天魔? 原因就在这里。 他不想,他不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面对一个战火纷飞的世界,面对一个随时可能被天魔充作奴隶乃至口粮的世界。 嬴政面对天魔大军时,大秦守住了。 那么轮到自己面对天魔,也要守得住。 既然前人证明这件事能做到,王诩就一定要做到! 面对爱人的目光,王诩艰难地转过身,目光坚毅地重新望向仍然盘踞在一线天上空的赢玄,毫不犹豫地唤出了山河社稷剑。 剑刃在清晨的薄雾中很快凝了一层寒霜,王诩伸出手指轻轻擦去剑锋上的寒霜,他的气息节节攀升,一身修为显露而出。 “清秋,你和她,都要等我回来。” ...... 赢玄背后的两道血色双翼在空中猛地张开,甚至令空间出现片片褶皱,近乎撕裂,化作人形的它手中握持着黑龙化作的长枪,此刻在其枪尖位置正吞吐着足以湮灭星辰的漩涡。 王诩足尖轻点城墙,逍遥游身游发动。 下一瞬,他的身影在七个方位同时浮现,每道身影皆是握着一柄名剑,看起来都和本体几乎一致,难以分辨。 看似是七个分身,实则七个皆是本体,只是速度太快,留下的一道道残影,而每一柄名剑都被他利用逍遥游中意游的递物之巧悄然布置在了赢玄四周。 此招一出,一线天关前魔神议论纷纷。 王诩双手掐住剑诀,催动以圣道着称的轩辕剑发出一声铿锵剑鸣,剑身迸发的圣道金光与此身阴阳甲中阳甲的大日共鸣,金光大盛,将赢玄铺开漫天魔气瞬间撕开一道口子。 赢玄见状枪势突变,黑龙在他的手掌来回游走,化作吞噬金光的巨口,左突右刺。 下一瞬,赢玄只觉得手腕一麻。 抬头一看,却是它老对手嬴政的太阿剑。 霸道无匹的太阿剑气此刻暴涨百米有余,黑白两条小龙合作一条七彩大龙,与赢玄手中长枪搏斗起来,以巨爪抵住了后者正在撕咬不断的獠牙。 赢玄见状微微一愣,一瞬间它仿佛回到了与嬴政交手之时,这一幕仿若昨天似的,眨眼间却已经过了五百年。 王诩的真身顺势出现了它的背后。 只见阴阳甲中阴甲月相绽放,鱼肠剑的刺杀寒芒配合月相的阴柔难缠顺着赢玄的逆鳞缝隙狠狠刺入! “雕虫小技,倒是难缠!” 赢玄吃痛,它的胸腔发出钟吕轰鸣,被刺穿的龙鳞突然化作黑洞,将王诩握住鱼肠的整条左臂吞噬进了它的体内! 王诩下意识抽回左臂,却发现仅仅一个瞬间已经被撕去大片血肉,淋漓鲜血如小河般流淌而下,看得人族这一方心惊肉跳。 一刹那,阳甲大日在此刻暴涨,造化紫气如天河倒卷般迅速修复伤口,王诩喝下一瓶生机泉水,望着百米开外的赢玄,一股淡淡的无力感在他的心头升腾起来。 “怎么,小子,这就不行了?” 第439章 酣战赢玄 赢玄似乎看穿了他的无力,冷笑道:“知道吗小子,在你这个年纪,我的修为远不如你,可是本座比你还要坚毅十倍百倍,即便数次濒临身死道消也毫不动摇,方成今日大帝之姿!” 下一瞬,承影剑在阳光下露出了极小的一点锋芒,当赢玄注意到它的时候,后者已经无声无息削下自己背后的一小片翅膀,魔血四溢。 “论坚毅,我不输你。”王诩露出了一丝笑容,似乎在问赢玄这一击体验如何,“至于大帝之姿...倘若给我百年,便是帝境修士也不会被我放在眼里。” “原来帝境修为也不过如此,你也会流血,不是么?” 听闻此言,这位十二魔神之首的天魔帝王终于露出怒容,只见它的身边爆出猩红锁链,每条锁链尽头都浮现一头头天魔虚影,那些虚影由那些昔日挑战它的地位后又惨败在它手里的天魔炼化而成,带着不甘与怨念,狠狠向王诩扑去! 王诩瞳孔收缩,逍遥游意游再度发动。 赤霄剑燃起炽热烈焰,下一瞬刺破虚空横渡百米开外,一剑挥出近千道火痕,沿着赢玄周身的锁链根部齐齐斩下! 在烈焰笼罩之下,便是再强的天魔怨念也要化作飞灰! 怎料赢玄突然露出一丝冷笑,下一瞬它弃枪结印,黑龙与赤霄剑打斗在一起,而它的身后则浮现出重重魔域投影! 在此领域之下,便是心智再坚毅之辈初临也要动摇三分! 这个领域就是它们天魔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也是它们世世代代经受的诅咒! 身为王,身为它们的王,赢玄发誓要带着族人来到一处美好的世界定居! 王诩闷哼一声,七窍流血之下,识海内的无字帝经自动展开,浮现出顶天立地的法相抗衡,只是这一次法相不再是嬴政的虚影,而是他自己! 这道法相虚影牢牢握住纯钧剑,重重斩落,剑光中浮现出紫微星的无上伟力,凝聚着赢玄重重执念的魔域投影接连崩碎。 “天魔生存的地方不好,你带它们开辟荒地便是,抢夺别人家园,又何脸面自怨自艾!” “阴阳轮转!”王诩暴喝。 一息间,阳甲大日沉入泰山甲地脉当中,阴甲月相上升,湛卢剑引动原本泰山甲的数条龙脉轰然隆起,一身修为被王诩催动到了极致! “逍遥游,意游!” 干将剑配合寄存在花翎体内的莫邪剑瞬间递送到了赢玄眼前,裹挟一轮月华,冷月普照之下,成功冻住了赢玄双足,嬴玄挣扎两下,没有挣脱! “来得好!” 赢玄怒吼一声,它的头发突然根根倒竖,双眼如有百千道魔光闪过。 只见黑龙长枪在它的指尖解体成万千鳞片,王诩被这一幕震撼,下意识心神失守,意识到出问题后他立刻手捏剑诀,一柄柄名剑随即组成漫天剑幕,任由龙鳞撞击其上,毫不动摇! 就在僵持之际,王诩却听见赢玄突然狂笑,只见他以指为剑,猛然倒插入自己心脏,掏出其中的血色结晶一把捏碎! 一线天外数以十万计的天魔同时怒吼,它们凝聚出的精血无数,皆汇聚到赢玄手中,被其化作一柄魔剑递出! 原来这才是赢玄真正的杀招! 帝境,帝王之境! 若非万众一心,怎配帝王名号! 魔剑所过之处,炸起千丈烟尘,一路各大名剑纷纷爆发出哀鸣,无剑能挡其锋芒! 王诩见状暗自叹了口气,掐动剑诀数剑重新合一,依附在山河社稷剑上。 说真的,不怪自己手中名剑无功而返。 只是自己的修为的确不够,倘若自己真是帝境何惧它赢玄? 不过此战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赢玄的诸多手段都已经领教过了。 山河社稷剑在他手中暴涨千倍有余,一幅经由多柄名剑加持的山河社稷图化作屏障护住了王诩和他身后的一线天。 虽然仅仅阻挡了不到三息就碎裂了,但已然足够。 王诩借机身形闪动,逍遥游身影发动。 待烟尘散尽,赢玄看着逐渐逸散在天地的阴阳二气,脸色阴沉如水。 今日它并未出全力,因为王诩暂时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它破开青州屏障之前死,否则它无法和天地武皇那两个老东西继续谈条件。 所以刚刚它一直压制修为到武神境与王诩较量,本以为会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碾压后生小辈,但是这个年轻人的实力显然已经超出了它的预料。 王诩连连快手抢攻,难有喘息之机,即便是它也只能不断被迫防御,好在对方修为还是太低,根本撕不开它的防御。 不过最可恨的还是这小子打完一套就缩进了龟壳里,显然他很清楚自己无计可施。 关隘城头,王诩撕下焦黑的阳甲残片,露出下方泰山甲完好无损的新生护甲,他看着赢玄,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丝丝鲜血。 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开来。 “你赢了,那些天魔你带走。” “你都杀干净了本座带谁走,带你走?” 赢玄冷冷注视着安全返回的王诩,它的心里更多的其实是震惊,主要震惊这个小子的底牌居然这么多。 这些底牌即便是它也需要消化一阵。 “滑头小子,今日暂且饶你一命。” 赢玄终究受制于嬴政留下的后手,它没有选择继续强攻,因为王诩坐镇在此,它又不能亲自上阵,注定难攻,得不偿失。 一场大劫在王诩的算计下消失。 城头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腾声音。 “秦王万岁!青州牧万岁!” 王诩被众人拥在中央,感受着众人炽热的目光,他哈哈大笑,面对众人的歌功颂德摇头拒绝。 “不,这一战并非是我一人之功。” 只见他的手指划过在场每一个人,每个被他点到的人神情都不自觉地激动起来。 “这一战的成果和诸位的紧密配合是分不开的,不然光凭我一人如何能够夺回一线天呢?” 人群中央的王诩目光坚毅,嗓音深沉。 “所以,让我们大家一起喊...” “大燕,万胜!” 第440章 学生的荣幸 寒冷的冬日里没有下雪,反而一反常态地下起了暴雨,冷雨势如连珠,冲刷着青石板上蜿蜒的血痕。 全身覆以黑袍蒙面的男子踉跄着勉强撞开了那个名为\"永昌当铺\"的檀木门,一连串青铜门环的撞击声令原本有些困意的前台掌柜微眯双眼。 在掌柜手提油灯下的光晕中,垂死的游侠解下渗血的斗笠,露出左眼横贯的刀疤,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掌柜,似凶非凶。 \"取...天字一号柜,是大货。\" 游侠不断喘息着,颤抖着手臂将他死死握着的半枚玉符拍在了柜台上,只见暗红血渍顺着指尖,自柜上黄梨花木的纹路里晕染开来。 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 刚刚游侠所说的天字一号柜,是天机阁最高级别的暗语,无论是谁,都可以凭借这句话见到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机阁设置在晋国分阁的阁主大人。 只是这句话说出口便没了退路,若是没有值得让阁主现身的情报交换,那就要拿性命去填补。 掌柜没有怀疑这位游侠是否可靠,不动声色地拉动了设置在桌底许久不曾动过的铜铃。 铜铃声在当铺外沉闷的暴雨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只听得这间在晋国从不显山露水的店铺也随着铃声发出了一声闷响。 墙壁内,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闷响。 游侠注视着当铺那面挂满了女子首饰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整面翻转,只见八名侍卫持弩现身,箭头上的幽蓝寒光无不彰显着它的威力,更映得来人脸色惨白。 \"验货。\"一个略显妩媚的女子声音从暗室飘出,听得让人魂都轻了三分。 “怎么是个娘们?” 游侠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他在口中悄声嘟囔了一句。 晋国分阁主叶蓁蓁一袭粉红罗裙自屏风后转出,腰间玉珏叮咚,眸中却凝着寒霜,她抬手甩出三枚银针,针尖刺入游侠腕脉,血色顷刻在针尾凝成紫黑冰晶。 “七日断魂散,乾阁的独门毒药。”叶蓁蓁冷笑,“阁下带着陆机的催命符,还敢来天机阁谈买卖?” 游侠嗤笑一声,忽地撕开衣襟,只见胸口一片紫黑,偏偏心脉红润,好似无事一般。 “我有独门秘技,此毒入我心脉尚且还需十二时辰,足够我说完情报。”游侠斜倚在柜旁,指了指自己拍在柜上的半枚玉符,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 “这可是先前你们阁主给我们这些游侠的信物,当时他可是说我们之间的情谊是无价,日后见了天机阁中人,你们皆要礼让我等三分。说起来当时我还帮助过诸位剿灭乾阁余孽,今日换一条命外加终身富贵,不算多吧?” 叶蓁蓁眼中桃花虚影一闪而过,指尖悄然绽放出一朵粉红色的桃花,她弯下腰,挑着游侠的下巴。 此刻,武魂自带的神通魅惑悄然开启。 “保你性命这是自然,不过能不能终身富贵...那要看你的大货值不值了。” “值,怎么不值?” 伴随着魅惑开启,游侠浑身发软,脸上表情飘飘欲仙,如登极乐之境,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对方看看是不是真的。 “腊月廿三,陆机将亲率五十万晋军从白龙渡、飞雁峡、玉陵关分三路突袭铁龙城,而且据我所知铁龙城军中至少三名将领早已暗中倒戈,投效陆机...” 叶蓁蓁眉头一皱,手中银簪一闪,下一秒已经抵在了游侠咽喉。 “我怎知这不是反间计?” 冰冷的触感一下将游侠的感官拉回了现实,他撇了撇嘴,“陆机书房暗格里藏着铁龙城遗失的布防图,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张图中关于燕国城防的一部分被陆机彻底破解,为此他研究出了一种铁甲战船,专门针对白龙渡。” “纵使白龙渡波涛汹涌冬不结冰,哪怕被铁龙城布置得防线牢固,在如此铁甲战船的轰击下,白龙渡亦将为他所夺。” 游侠不断咳嗽,不过他浑不在意,而是从衣裳夹层内甩出半张焦黄纸页,上面看起来还有火燎的痕迹。 “此物便是他所设计的铁甲战船,足有地阶水平,上面设置了诸多阵法,专用攻城。此刻应该正被拓印后送往晋国工部,正被批量生产,这可是我冒死窃来的情报,你说,它有没有价值?作价几何?” 游侠轻蔑一笑,挑了挑眉。 “告诉你,这对于你们大燕来说可是无价之宝。” 见叶蓁蓁迟疑,游侠摇了摇头,“小娘们就是不顶事,我一个混迹江湖的游侠都知道白龙渡的重要性,它要是失守,纵使铁龙城有千般本领也得挥师救援皇城,不然便是陆机的大船沿途一路直下的场面了,啧啧。” “闭上你的臭嘴。” 叶蓁蓁没好气地训斥一句后缓缓起身,将这人交给了那些侍卫,而游侠也惬意地闭上了双眼,浑不顾满身伤痛。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富贵要来了。 “将他的伤治好,暂时安置在天机阁内等待本阁主的消息。” ...... 七日后,燕国玉陵关。 “陆机将这一次的突袭提前了七日,不仅如此,这次他还要将五十万大军分兵,一举进攻大燕三处要害之地,玉陵关,飞雁峡,还有最为易守难攻的白龙渡。” 铁龙城捋了捋胡须,眸中思索之色愈发浓烈,只见他收起信纸,偏过头看向从皇城出来不久,刚来此地坐镇的太子王烈。 “殿下,秦王如今身在青州对抗天魔压力不小,恐怕分身乏术,应该对这里的情况不甚了解才是,您身为他的兄长认为这封来自天机阁的密报消息来源可靠么?” “虽说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古怪,不过此事不可不防,即便陆机并无异动,就当是冬日练兵倒也并无不可。” 王烈说到这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于是又补了一句:“这样吧,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朝堂那面由我来跟父皇解释。” “有秦王殿下的密报,即便生了事也肯定不会太大。”铁龙城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看来殿下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好,传我将令,让军需官来此一趟。” 铁龙城怎会不信王诩的判断,只是将在军中无令不得擅动,他不想落给别人话柄。 “大人。”军需官应令而来。 “速将诸军团中各项军需册子拿来,注意,切莫四处声张,不要引得他人注意。” “是。”军需官抱拳下去,不一会儿十几箱军需册子便被几个强壮力士搬进了大帐。 “此事不宜声张,可是这么多的册子老夫实在是...” 铁龙城看着一摞摞册子露出一丝苦笑,他终究老了,这么多册子一摞摞看完之后再找问题,思索问题,简直要了他半条老命。 “老师,您不必担心,我陪您一起弄。”王烈笑了笑,自然而然地从一旁拿过一摞册子,盘膝而坐,细细翻阅起来。 “能和老师并肩作战,一同调查军中奸细,是我这个做学生的荣幸。” 第441章 严中怀慈 次日拂晓,安置在铁龙城军帐外十余座牛皮大鼓被一齐敲响,鼓点急促,让兵士从睡梦中纷纷惊醒。 一时间,营帐内人嘶马鸣声四起,兵士各自披甲戴盔,将校们则聚在一起,探讨为何铁帅会在这时让人擂鼓,如今并无外敌进犯才是。 可惜集合前诸将寥寥几语你一言我一句,根本拼凑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铁帅,三军列阵完毕,请指示!” 原本安置铁龙城中军大帐的位置如今变成了一座高台,十几个朱漆木箱放置在铁龙城脚边,眼尖识货之人早就顺着箱子露出的几片薄纸推测出其中装满了账本,而且可能还包括一些将官们与家属的往来信件。 “兵部核查冬衣和兵器武备的损耗,诸将官点到名字有序上前,分签红蓝两本军册。” 铁龙城以虎踞之势坐在高台中央,他单手握着剑柄,一双虎目在人群中来回游荡,虽不露丝毫煞气,却是凛凛生威。 “王焕之!” 偏将队列里被军需官点到名字的王焕之浑身一抖,他自觉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坐在高台上的铁龙城,见后者没什么反应后,这才上前翻开了军册。 突然间,他看到一行小字,握笔的手忽然一顿,一滴墨迹晕染了军册。 只见代表正常损耗的蓝册上清晰地标注着“十二月初七,白龙渡粮船失火一艘,军需棉衣折损百余件,护船军需官及其属下共计十人身亡。” 那一天的记忆忽地朝他涌了过来。 ...... 十二月初七,白龙渡。 王焕之率斥候小队侦查附近水域,同时负责接应各地往来渡船。 “焕之老弟,今天是你接待啊!来上船,一会儿等靠了岸,让他们卸货就是,你先陪老哥我小酌一杯。” 说话之人就是那个护船的军需官,名字叫什么王焕之一直不知道,只知道别人一直都叫他老宋,平日里负责护送着军需物资经过晋燕边境,一直没出过岔子,过手的物资也从不贪墨,军中人缘不错。 “老宋,平日里我记得你从来不喝酒啊,谁劝都不喝,说是怕误了事,怎么今日想起拉着我小酌一杯了?” “今时不同往日,来,上船细说。” 王焕之心知其中肯定是有事,于是便吩咐手下斥候在自己那艘快舟上等着,他自己则跳上了大船。 酒喝得差不多了,老宋拍着王焕之的肩膀,“焕之老弟你知道吗?这些年老哥风里来雨里去,每日兢兢业业却挣不来几个碎银子,这日子过得苦啊!” 王焕之不知如何接下话茬,只是默默点头,老宋拍了拍自己胸脯,“家里虽说没有揭不开锅,可是这些年也是很少能买上肉食,每逢过年看着孩子们眼巴巴的样子,我这心里苦啊。” “你说别的军需官,他们平日里不少贪墨,肉过一遍手就要少上三两。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细究,权当是给这些人补贴家用,他们家里日子是越过越富,可是老哥我看着船里这些粮草军需,真是下不去这个手。” “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总不能为了我一家吃得起好饭,穿得起暖衣,就让大家伙跟着我忍饥挨饿吧?” “老哥,你说的是这个理,焕之敬你一杯。” 王焕之听了这话也是深以为然,说到底,谁不是为了混一口饱饭呢? 贪墨一些其实也能理解,但是相比之下老宋每次押送的军需确实从不缺斤少两,这样的人就更加值得钦佩了。 “哈哈,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宋两颊泛红,满口酒气,眼中却是畅快无比,“到了咱们大燕地界,你我之间老哥就不跟你藏私了,实话告诉你,老哥我立功了,而且估摸着还是大功一件,足以让我加官一阶,吃穿不愁。” “那我可得恭喜老哥了,却不知是什么大功?”王焕之也跟着笑了笑,好奇道。 “晋国有位密谍传信受阻,最后遇到了我,拜托我将这封密信送回大燕,直接呈交给铁帅。”老宋拍了拍胸脯,衣襟里面传来了信纸褶皱的声音,“虽说老哥我还没看,不过肯定是大消息才是,而且还是关于晋国的大消息。” 老宋只顾着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酒酣耳热的他却没发现眼前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脸色。 来自晋国的信件么? 那就对不住了。 举杯正要再饮的老宋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小酒盅直直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宋愕然地看着王焕之,望着他狰狞的表情还有他手里紧紧握着的那把毫不犹豫刺进自己胸膛的钢刀。 下一秒,老宋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砍翻了老宋,王焕之从他的上衣兜里摸出了那封信,只可惜上面的内容并不是他想要的,也无关晋国,只是这个密谍发现了三处乾阁在晋国的隐藏据点罢了。 王焕之抹了一把脸,让自己燥热的血液强行冷静下来,他望着老宋的尸体,心知决不能让这艘船安全返回白龙渡,否则他的嫌疑最大,迟早暴露身份。 环顾了舱内环境后,心生一计的他盯上了放置在一旁的几罐密封极为良好的火油。 听着脚下船舱内的说话声,王焕之心道一声抱歉,但是他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因为此刻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火油迅速被他泼洒到了整个船舱。 而王焕之脚下的那个船舱出口则被他用杂物散乱地掩盖起来,刻意营造出一种是由于货物倒塌才把下面船员出口堵住的巧合。 “火!失火了!” 直到火势渐渐大了起来,在快舟上等候的斥候小队才发现粮草船上冒起了黑烟,纷纷上船营救。 可惜他们只找到了被烟气燎得倒在地上王焕之,还有已经被烧得早已不成人形,几乎已经变成一块焦炭的老宋。 至于其他的船员斥候小队根本来不及营救,这些可怜人随着破碎的大船一同沉进了白龙渡。 事后,王焕之因醉酒误事罚俸一年,官降一阶,不过军中对他同情者居多,谁也没发现其中端倪。 但是王焕之一直是心里有鬼的。 今日旧事重提,尤其是在铁龙城面前,他不由得心神失守。 “这船沉得蹊跷啊,你自己觉得呢?” 王焕之抬头一瞧,高长虹,萧九,这两名龙骑校尉已经站在一旁注视着自己了。 “哪里蹊跷?”王焕之心慌意乱,只得表现出满脸悲痛妄图加以掩饰,“那日沉船我与老宋不过多饮了几杯,谁知...” “明明是一同饮酒,船中起火,怎么你被熏得晕了过去,军需官却是烧得跟焦炭似的看不出半点痕迹,难道他不会挣扎一下么,就任由火烤着?” “那时他与我烂醉如泥,他估计是来不及逃跑就被大火吞噬了...”王焕之试图负隅顽抗,可惜他的辩驳在证据面前格外无力。 即便是烂醉如泥,面对火烤吃痛之下也会下意识离开火源避火才是,更何况两人同时饮酒,真要是自然起火,那么老宋被烧成焦炭的时间足够王焕之被烟气熏死了。 “我对你很失望。”铁龙城瞥了一眼王焕之,他淡淡说道,“将王焕之拿下审问。” 铁龙城不查军中手册还不知道,一查之下才发现还有这么大一个纰漏始终没人去调查,只可惜时间来不及让仵作验尸,今日叫王焕之过来也只能暂且用诈他的手段一试。 一试之下,果然王焕之露出了马脚。 “你们之中,若有谁也早已投靠他国,妄图以此换得富贵,那么趁现在本帅还有耐心之际主动站出,可免于一死。” 铁龙城治军极严,威望极高,此言一出意在敲山震虎。众人纷纷噤声,伴随他的一双虎目扫视,发现有一人目光躲闪。 “拿了他!” 铁龙城一拍帅案,恨铁不成钢地怒喝道。 那人听闻此言,不闪不避,只是无奈地抬起了头,他目光中的悔恨证明了铁龙城最不想得到的那个答案。 “末将心生贪念,勾结别国,愧对国恩,不劳铁帅费心,今日自刎以谢铁帅于军中知遇之恩,只求不要牵连毫不知情的妻儿老小。”说罢,这个人干脆利落地拔出腰间佩剑抹了脖子。 铁龙城注视着这个人,直到后者因喉咙失血过多而直挺挺地倒下,始终不语。 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不过听起来声音有些嘶哑。 “倘若诸位缺钱尽可开口,铁某家中尚有余财,只需借条一张,何时归还由你们自己决定,即便不还我不会拿着借条去上门要债。”这个老人缓缓站起身,这一双含威虎目下掩盖的是他的伤心。 “你们都是万千燕人中的精英,读的书也比一般百姓多上不少,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如果你们被别国腐蚀了,出卖了国家利益,那么到最后你们凭借卖国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连同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属于他们。” “我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别人站在我大燕的土地上,指着地上那些被人践踏直至腐烂的燕人尸体说:‘看看,这就是贱民的样子,他们就该被咱们踩在脚底下’。” “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倦了。若还有里通别国者,可以私下找我认罪,一切尚有挽救之机。” 铁龙城扯了扯嘴角,他不想让今天的士气太低落,还是选择开了个小玩笑。 “你们啊,缺钱了可以向我说,缺婆娘了可以向我讨...” 言至于此,铁龙城的神色渐渐严肃。 “唯独有一样,脊梁骨不能缺。” 第442章 太子送酒 白龙渡前,一线大潮翻涌。 “恭迎殿下亲临,请恕下官军务在身未能远迎之过。” 未等王烈的大船靠岸停稳,早已得到消息的城内诸将已经迎了上来,白龙渡大将李肄更是一马当先,单膝跪地神态恭敬。 “无妨,无妨。” 王烈走下甲板后抖了抖大氅,将一身水上沾染的潮气悄然卸下,探出手拍拍眼前跪地大将的肩膀示意后者不必多礼,一并朝那些在场将领点了点头,目光和善。 “诸位在军中就不要称孤为殿下了,在这里王烈与诸位一样,都是保家卫国的军中战将。”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心头一暖。 “估计诸位在此等我多时了,身子骨都冻硬了吧?”王烈笑笑,“虽说平日里军纪颇严,不能随意饮酒...但是考虑到诸位镇守此地不易,又快赶上年关,所以孤特意向父皇上了一道折子。” 在诸位将领期待的目光中,王烈大手一挥,一批批原本该送入宫内的御酒被那些平日里肉过手还要留下油水的军需官们一个不少地搬到了白龙渡冻得发硬的土地上,整齐地排列成数排,放在那里不过几息就散发出了诱人的酒香。 任由耳边大潮翻涌,寒风凛冽,在场者的视线却无不牢牢锁定那些即将被他们喝进肚的美酒。 “父皇允了孤的请求,允孤将那些本应该上贡的北地御酒中拿了些过来,今日咱们可以相聚小酌一杯,不过孤丑话说在前头...” 王烈略带严肃的声音将这些看到美酒眼馋得走不动道的家伙们视线重新拉回。 “诸位的想法我懂,边疆苦寒谁不想一醉方休?可是咱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喝酒的,所以今日多喝几杯可以,喝醉误事可不行,谁要是醉了按军法处置,绝不轻饶。” 众人相视一笑,纷纷点头应诺,更有自恃魁梧者借着帮忙的名头去搬御酒了,如此美酒,多闻一口都是赚啊! 白龙渡将军府衙,灯火通明。 王烈面向众人缓缓举杯,嘴角上扬。 “诸位,且慢饮,切莫贪杯误事。” 都尉张承业同样斟酒举杯,可是当他看到酒坛的那一瞬间却是瞳孔骤缩——酒坛封泥的双头蛇纹,正是约定起事的暗号! 酒是借着王烈的手带来的,难不成陆相的意思是趁乱起事,顺便将王烈一并杀了? 只是这一次任务怎么如此突兀? 以往不是应该纸条与暗号一同送达吗? 难道是因为王烈太过警惕,所以纸条不能显露人前,还是说陆机这次的任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或者根本就是任由自己施为? 一瞬间,张承业思索了很多种结果,在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 怎料王烈突然将目光看向自己这边,他只得掩袖故作酣饮之态,实则却是借机和身边几个同样两重身份的将领们商量对策。 一切被王烈尽收眼底,他的眼神微微凝固,流露出淡淡不屑。 “这泥封上的双头蛇纹,末将似乎有些印象...” “哦?”王烈有些惊讶地看向李肄,后者一身战甲傍身,手里捧着酒坛仔细研究,目光中露出思索之色,仔细看,似乎还有一些别的表情,不过王烈这个视角下倒是看不出更多了。 “孤倒是没见过御酒上还带着这样的纹路,难道是他们换了装饰的风格?”王烈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李将军既然有些印象,不妨说说看。” “殿下贵为风雨楼楼主,当真对此一无所知?”李肄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故作沉稳地反问道,“这个双头蛇的纹路,殿下应该见过才对。” “与孤是风雨楼楼主有何关系?孤一向忙于军务,对于风雨楼不怎么上心,李将军不要再卖关子了,莫非这个纹路是与风雨楼有关么?” 看着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王烈端起酒杯小口品酒,李肄略显谄媚地笑了笑,目光却在无声无息间与混迹在众将之中的张承业完成了交汇。 后者正在坐在将军府衙的门口,见李肄朝自己这边望过来,立刻神情笃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干,还是不干? 望着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王烈,李肄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如同打雷一般震耳欲聋,明明只是几杯薄酒下肚,脸上却如同火燎一般燥热难耐。 “李将军,此酒美哉!” 王烈似乎感受到了李肄的目光,他此刻喝得双颊红润,已经有上头之势。 正在酒酣人沸之际,忽听得一个酒樽忽然掉在了地上,青铜的声音砸在木质的地板上格外沉闷,可是这个声音在李肄等人的耳朵里却是格外明显。 以摔杯为号,是了,是了! 李肄心思急转,这一声酒樽落地,恰如陆机在他耳畔的夺命催促一般。 是加官进爵,还是兵败身死? 人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干了,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 李肄一拍桌子,早已等候多时的张承业立刻会意,后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门内门外的进出道路。 长剑出鞘,在灯影下格外刺眼。 张承业恶狠狠地盯着王烈,尽管此刻他浑身颤抖,但是他那把紧紧被其握在手中的长剑却是半点也不抖。 “张承业,你疯了不成?” 见张承业拔剑面向太子,不少将领大惊失色,即便喝了点酒他们的头脑却是清醒无比,未待王烈开口,纷纷拔剑挡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些人左顾右盼,可是终归没有向王烈靠拢过去。 军中将领不同于修士,很少以武魂修炼为特长,他们的武魂大多都是各色兵器,虽用攻伐之能,品阶却远远不如后天工匠所制造的宝物。 眼下酒宴,佩剑已经是极限。 面对张承业突如其来的暴起,王烈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继续品着酒,甚至有空抽出筷子夹了一颗裹着些许盐粒的花生米。 李肄的神情不变,只是看着王烈咀嚼花生米,直到看着后者慢条斯理地将那颗花生米吃完。 “你的同党是谁?”抿了口酒,王烈这才抬起头注视着张承业,不动声色地问道。 “张承业你这个狗奸细,老夫杀了你!”王烈抬起手,轻描淡写地按住了正要灭口张承业的李肄,“你急什么,让他说。” 张承业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左右张望的将领们,嘶哑着声音低吼道:“你们,你们!” 不是应该摔杯为号,拍案而起,然后面对王烈群起而攻之吗? 怎么结果就自己一个人跳出来了! “将他锁拿,押下去仔细看管!”李肄再度发言道,神情正色,大义凛然。 “去你娘的李肄,你装什么好人,你以为查不到你头上?”张承业吐了口唾沫,“回禀殿下,李肄就是隐藏在咱们大燕的奸细!” “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夫!老夫...” 这一刻,李肄真怂了。 他也没想到,那些事先约好一同起事的人居然都没有站出来,只有张承业一个傻帽站出来主动送死。 刚刚那个局势,他哪敢站出来? 都怪陆机,怎么事先给暗号也不安排好顺序? “哎,既然李将军被怀疑,而你自己又坚信自己不曾叛国,可惜口笨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么孤请李将军单独去个地方,在那里你可以慢慢说。” 一语言毕,王烈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这一招一式还是跟明月学的,他以前从来舍不得用这种上好的蚕丝手帕擦嘴。 那个傻婆娘说这样吃饭喝酒后擦擦嘴颇具皇族气势,可以悄无声息地慑服其他人。 李肄哑口无言,不由他分说,直接被破门而入的卫士将其双手缚于身后带了下去。 “今日出了事,孤也没了雅兴,那么今日就喝到这里,诸位请回。” 送走了诸将,王烈独坐衙内。 不多时,许多刚刚参加酒宴的人却在此时重返而来,他们用手轻轻抹着脸,一张张面皮被无声揭下。 仔细观察,那一张张被揭下的面皮的形象居然是刚才在宴席上左右摇摆不定的将校,他们真实的身份其实就是风雨楼成员,而这些被他们顶替的将校此刻正在接受审查。 这些人都是天机阁记录在案可能参与此事的嫌疑人员,需要一一甄别身份,不容一丝马虎。 “情况如何?” 王烈醉意全消,看向风雨楼属下的目光锐利无比,哪里还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大人,刚刚李肄借向张承业假装出手之际向您投了毒,属下来不及告诉您,您就先将它吞下去了。”属下率先忐忑道,生怕王烈怪罪。 “你都看出来,孤自然也知道。” 王烈下一瞬直接伸手一掌拍在自己胸口,一口腥臭的鲜血被他逼出后一口喷在了地上,以极快的速度腐蚀着周围的新鲜植物。 “小心些,查清这摊鲜血里的毒药成分,最重要的是中毒后有什么效果。” “楼主,难道您要以身犯险?这样做...”属下急道。 “非也,只是让那个带头的李肄知道孤中了他的毒,这样他才好继续进行计划。” “说起李肄这个人,楼主您打算如何处理,属下认为如此重犯,非得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不可。” “以儆效尤...你怎么不昭告天下呢?”王烈笑骂道,“此人不能杀,非但不能杀,还要找一些理由帮他洗清身上的污点,继续做白龙渡的大将才好。” “楼主,难道您要用李肄做双面间谍,反过来诈陆机?” “李肄这个人,问题很大,许多事情知情不报刻意隐瞒,如今又假意束手就擒,却在背地里又给孤下了毒。” “前几日我查阅卷宗,有一个粮草船在距离白龙渡很近的地方被烧毁,军需官老宋和属下都被烧死了,偏偏有个上船和老宋喝酒的将领却没死,而这件事情居然草草了之,甚至孤与铁帅毫不知情。” “更巧合的是一个时辰前铁帅传来消息,与老宋喝酒的将领居然是个奸细。” “这个卷宗可是李肄一手办理的,孤甚至仔细查了经由他手处理的一切事情,看似基本都合情合理,实则很多细细推敲就觉得不对了。” “因此孤在来之前就重点关注他了,来的路上思索出以天机阁提供的起事情报为饵的办法,如此方才成功钓出这条大鱼。” 王烈敲了敲桌面,严肃告诫众人。 “记住了,李肄看似乖乖束手就擒,实则看他伺机下毒于孤便可知其心志坚毅非凡,你们需要小心应对,不要露出马脚。” 听闻此言,很多人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地笑容,他们都是谍报精英,地下组织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瞧不起李肄。 “记住了诸位,一件事是巧合,十件事是巧合,一百件事绝不是巧合,咱们做地下组织的,就得凡事细心点,这样咱们流血流汗,却能让更多人少流些眼泪。” “如果能经由李肄的嘴骗到他背后站着的那人和他麾下的军队,尽可能避免咱们大燕哪怕一个人因其而枉死,那么今日咱们大费周折所做的一切就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