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报一丝啊我是社恐》 第1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 本文主打沉浸式恋爱体验,男女主双方都有拉扯,并非目的性很强的刷好感任务模式。 主角成长型人格,并非完美。 - “待会儿我去找你好不好?我们到二食堂新开的那家吃饭。” 耳机里连接不断地传来声音,温迎捂着耳朵怕漏音,又往毛绒绒的睡衣里面缩了缩,等晾衣服的舍友走过去,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不好……” 这拒绝听着软绵绵的,没什么气势。 果不其然,电话那端的男生甚至都没停顿,只把她的那句“不好”当作撒娇。 “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跟你打电话你连摄像头都不开。” 闻言,温迎沉默了一下。 这时候,舍友端着水盆从过道走过,砰的一声带上了宿舍的门。 寝室里顿时空无一人,温迎深呼吸几下,终于下定决心般地打开手机摄像头。 少女姣好的面容出现在屏幕里,紧张伴随着焦虑,她心脏跳得厉害,手也在隐隐地发抖,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现在打开了,你能看到吗?”温迎一边小声问道,一边把手机架在镜子旁边。 但耳机里却没传来回应,温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叫了一声男友的名字:“赵岐?” 依旧没人回答,赵岐的手机镜头照着对床,上床下桌都简洁而空旷,摊开的一本书旁边放着一份未拆封的打包饭盒。 “去哪了?”温迎转开视线,嘴里嘟囔一声,有点想抱怨。 她伸出手想把电话挂断,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时候,耳机里忽然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出去了。” 那声音有些低沉,伴随着细微的电流,带着丝丝冷冽的质感。 温迎愣了愣,感觉自己在哪儿听过这道声音。 屏幕上方一闪而过男生的侧脸,声音的主人露出半个下巴,握着她男友的手机,用冷冰冰的语调接着跟她解释。 “刚才隔壁宿舍的人带话,有个女生到楼下找他,所以他放下手机,出去了。” 温迎点了点头,觉得男生字里行间的停顿有些奇怪,好像被赵岐丢下的不是手机,而是她这个正在打电话的女朋友似的。 她还不适应视频通话,何况手机对面的人自己还不熟悉,仓促地回复了一句“知道了”,打算结束通话。 视频挂断的前隙,刚刚说话的人再次开口:“待会去吃饭吗?” 温迎不知道这话是他自己问的,还是作为舍友替她的“男友”问的,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说了句“去的。” 然后赶在舍友回来之前,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变成黑色,温迎缩在椅子里发呆。 脑海里“叮”地一声,传来清脆的提示,一道电子音随之响起:【请注意,男主当前累计好感为10,当前剧情进度10%。】 温迎:【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进度才百分之十,这要猴年马月才是个头啊?】 【没办法啊宿主,你都没和男主正式见过面,怎么能给你加好感度呢?】 温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提到这里,系统也不由自主地哀怨:【你已经三天没有走出宿舍的门了,你的舍友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得了心理疾病,再这样下去,你就要重蹈现实世界的覆辙了。】 温迎在现实世界的猝死,来源于一场长达四十天的宅家。 就在她消耗完家里囤积的所有食材,准备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去补充库存时,却不小心被一本连载更新的小说绊住手脚。 在跟着剧情中的人经历了一场大喜大悲之后,她成功地把自己给折腾寄了。 连小说的结局都没来得及看到。 在她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系统和她绑定,说是到各个小世界里攻略男主,打通he结局,就有办法让她重新复活。 眼下温迎所处的世界,就是系统传送的第一世界。 她按照系统的安排,先答应了男配的追求,假模假式地谈起了一段恋爱,却因为社恐本质不想出门,迟迟不能推动剧情发展。 系统又开始唉声叹气:【我都跟你说了,你现在的男友虽然只是个配角,但答应他的追求是剧情发展的必须。】 它有理有据地分析:【你不和他拉小手,怎么让男主碰巧撞见?男主没撞见你俩的甜甜蜜蜜,又怎么会心生嫉妒把你抢过来?他不把你抢过来,怎么把你关起来这样那样?你们之间关系不升华,他怎么得到真正的救赎?】 温迎惭愧低头:【报一丝啊报一丝……】 谁让她是个社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也就是和系统认识了一个月,才能多蹦出来几句话。 系统:【消极怠工不可取,这样下去你离回归原本的世界还早着呢。】 温迎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犹豫了半天,仍没说出口。 她仍缩在原处,神情蔫蔫的,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这样的人真的可以救赎别人吗?系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看在你是第一次做任务的份上,我给你开个新手buff,仅此一次,务必把握好机会。】 第2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 温迎在十分钟后出门。 她把在宿舍时为了方便绑起来的头发披散下来,又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顶帽子来戴,运动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顶,还戴了个口罩。 她推门出去的时候,舍友们刚好回来,看到她这副全副武装的模样有些奇怪。 “你生病了?”舍友一注意到她的口罩。 温迎摇了摇头,还没开口说话,另一个舍友伸手摘下了她的帽子:“现在外面十六摄氏度,你戴毛线帽出去会被当成傻子的。” 说完,那位舍友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的脑袋上。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温迎睁大眼睛,她僵直了身体,脑海中翻涌着“你们这群人都这么热情的吗”。 好在有口罩遮挡,女孩子们没有注意到她瞬间尴尬泛红的脸,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放她出门了。 走出寝室门的瞬间,温迎松了口气。 她还是不习惯与人交流,尽管知道舍友们并无恶意。 她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快步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温迎所在的女生宿舍离二食堂不远,她低头走了没几分钟,就听见赵岐在不远处喊她名字的声音。 此刻正是饭点,温迎抬起头来,看见食堂门口乌泱泱的人群,一时间望而却步。 与此同时,脑海中“嘀”地一声,系统询问:【新手buff是否即刻开启?】 温迎忙不迭地点头。 下一秒,眼前一阵白光闪过。 等视线恢复清明,温迎惊讶地发现—— 朝食堂门口鱼贯而入的人群,瞬间变成了一群白菜狗! 香菇鸡!蒜头猫! 甚至还有抱着书的咸鱼! 温迎的眼睛越睁越大! 等等,蒜头猫会把鱼吃掉吗?她没来得及思考出个所以然,赵岐看她直站在原地不动,便直接走了过来。 “想什么呢?”赵岐笑着伸出手,想要捏捏温迎的脸,却被她扭过头去躲掉了。 赵岐也不恼,隔着帽子又揉了揉她的头,这回温迎没反应过来,任他碰了一下。 她将视线从一群蔬菜小动物中转过来,发现赵岐身边还站了个人。 那人也戴了顶帽子,个子极高,比一米八五的赵岐还要高出些来,看上去很有压迫感。 在新手buff的笼罩之下,只有他和赵岐没有变成小动物。 【叮,男主出现。】 温迎微微仰起头来看去,恰巧他也低下头来,她便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那目光如有实质,她像被烫了一下,偷看被抓包似的低下头去。 “迎迎,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舍友,池野。”见两个人都沉默,赵岐主动介绍道,“这是温迎,我的女朋友。” “你好。”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温迎听出,面前的人正是之前与自己通话的那位赵岐的舍友。 他居然是男主,还跟自己的“男友”住在同一个宿舍,温迎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池野听上去情绪不高,但还是很给面子地伸出手来。 温迎看着面前的手,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犹豫要不要去握,池野却在等待两秒之后耐心告罄,收回了手。 他开口,淡淡地:“你女朋友不太喜欢我。” 赵岐笑了笑,为这尴尬的气氛解围:“你不了解她,迎迎对待不熟的人就这样,她比较害羞。” 赵岐说完,伸出手想把温迎朝身边揽一揽,以显示俩人之间的亲密。 恰巧有人从对面经过,温迎下意识避让,不慎撞到池野的肩膀,头顶的帽子随之掉落,她想伸手去捡,池野却先一步弯了腰。 温迎看向拂去灰尘的那只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池野的目光似乎落了过来,只是一瞬便重新收回,走到前面打开了遮挡的门帘,三个人一起进去。 上楼梯时,赵岐又靠了过来,温迎险些被挤到墙角。 说起来,她和这位男友也并不熟悉,只知道自己和他相识于一次偶然的走错教室,赵岐捡到了她匆忙中落下的课本,从而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断断续续地聊了几天过后,赵岐主动向她表白,系统说必须同意,他们就自然而然地确定了恋爱关系。 温迎不爱出门,在网上聊天也是赵岐的话比较多,除去上课时的偶遇,今天是两个人确定关系后的第二次正式见面。 到了食堂二楼,赵岐便对着走在自己面前的池野说道:“那我和迎迎去吃饭了,你先自己去觅食吧。” 池野听见了,但没回头,只微微点了下下巴,随后戴上了耳机。 “我们去那个包厢。”赵岐指了指不远处敞开的门。 温迎望向里面偌大的桌子,和空旷的空间,有些头大。 包厢是食堂某个窗口的老板为学生会聚餐准备的,平常也会对外开放,花钱就行。 但和赵岐一起在包厢里吃饭,意味着关上门后两个人共处一室。 温迎觉得自己还不如在一堆菜狗菜猫中吃饭,总比与一个人尴尬地四目相对来的好。 “有点太浪费了。”她委婉道。 赵岐却觉得不算什么:“嗨,哥哥有钱,况且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呢!” 说着就招呼老板来点菜,把温迎朝包间里面推,按着她的肩膀在座位上坐下来。 温迎觉得头皮发麻,还想说些什么挣扎一下,身边突然响起拖拉椅凳的声音。 池野去而复返,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赵岐从菜单里抬起头来,不明所以道。 池野说:“外面太吵。” 他说这话时,温迎和赵岐一同看向他耳朵上戴着的耳机。 池野对投向自己的目光视若无睹,转身找老板要菜单。 “外面吵,你不能重新开个包间啊……”赵岐面色有些不好看,“我这约会呢。” 池野翻动菜单,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老板插了句:“今天好像哪个部门有活动,你们这间是最后一个包厢了。” 这句话倒是把赵岐给堵住,他随便点了几个菜,把菜单还给老板。 池野也点好了菜,看向赵岐说了一句:“今天这顿我请。” 赵岐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时,温迎在一旁坐着无聊,倒了开水把自己面前的餐具烫了一下,出于“补偿”,她把赵岐的那份也洗涮了一下。 “谢谢迎迎宝贝。”赵岐笑嘻嘻地说道。 肉麻的称呼让温迎吓了一跳,她脑袋空白地继续机械动作,将水壶里的水继续倒进池野杯子里,帮他也把餐具烫了一下。 “……”赵岐的脸色又变得不好看了,“池野,我宝贝给你烫餐具呢,你不得再请一顿。” 温迎正在把水壶放回去,听见池野“嗯”了一声,随后他低头看向她:“谢谢。” “不客气。”她轻轻回了一句,说话时只盯着面前人脖颈处的一小块皮肤,说完就重新转过脸去。 但与此同时,脑海中“叮”地一声。 系统播报:【池野好感加5,累计好感15。】 帽檐底下,温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为什么?因为给他烫了餐具? 好一个注重细节的人啊。 第3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 菜都是现做,老板离开之前往桌上丢了一个计时器,说计时结束之前会把菜上齐。 赵岐是个闲不住的,等餐的间隙,他又拉着温迎讲起小话,一会儿问她穿这么多热不热,一会儿又问她的帽子是哪里买的,他待会儿也去买个情侣款。 温迎说:“我这个帽子是舍友的。” 她捧着热水慢吞吞地喝。坐在这间屋里,她手都不知朝哪儿放,所以握着杯子不松手,赵岐三番几次想和她牵手都没牵上 “那到屋里了总该摘下来了吧?这帽子把我宝贝的盛世美颜都被遮住了。”赵岐开玩笑道,“难不成你和校草哥哥一样,戴着装酷?” 温迎便抬眸,朝池野的方向看一眼。 对方仍戴着耳机,垂着眼帘专注地看手机屏幕,听不见他们说话,更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合格的拼桌者。 温迎别开目光:“我今天没洗头。” 但赵岐还是把她的帽子摘了下来,随手放到一边。 “不啊,我觉得你头发很香,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和其他……”赵岐顿了顿,“我给你编个发型出来吧。” 系统在此刻冒出,疯狂提示着:【肢体接触!肢体接触!】 温迎忍了又忍,嘴巴里还是冒出一句拒绝:“算了吧,没有皮筋。” 赵岐面露失望,但手依旧没有挪开。 “你头发好长,都快长到腰了。”赵岐说道。 温迎“嗯”了一声:“一直没剪。” 赵岐顿时啧啧感慨,夸奖温迎有毅力,会保养头发,伸出手像是要往腰上比划。 温迎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正准备给自己的水杯添水。 自动转盘把水壶转得有些远,她伸手去够,池野突然放下手机,拎起水壶走到她身边。 “谢谢。”温迎眨眨眼睛,杯子又蓄满了。 但池野的动作未停。 他不知是走神了还是如何,水壶里的水继续往下倾泻,溢出杯子又流淌到桌上,赵岐的裤子便遭了殃。 “池野你干什么?” 有些恼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迎这才发现赵岐不知何时与自己坐得越来越近,对方的膝盖都卡在自己的腿边,手也搭在了她的衣摆上。 “……”她后知后觉地朝后撤退。 赵岐没注意到她远离的动作,整个人还沉浸在被水浇透的愤怒中:“我说你……手抖也挑个时间,还好这不是开水!” “抱歉。”池野把水壶放回桌上,道歉的声音还算诚恳,像是真的不小心,“衣服的钱我转给你。” “这不是衣服不衣服的事情!”赵岐深吸一口气,接过温迎递过来的纸巾擦裤子,可是无济于事,只是徒劳地消耗纸巾罢了。 他额角一跳一跳地,越发觉得今天邪乎,好不容易约出来的女朋友不能单独相处就算了,还因为一壶热水在温迎面前丢脸! 好在温迎还是担心他的,解下了身上的运动外套想要递到他面前,语气担忧:“要不你把这个围在腰上,回宿舍去换一件衣服?” “……算了。”他一个大男人,腰上围着女生的外套算什么样子,还不够丢人的。 赵岐把最后一团纸巾丢进垃圾桶:“就这么着吧,回宿舍太麻烦,我忍一忍。” 好在池野已经把赔偿衣服的钱转了过来,还翻了三倍,他决定暂时不计较这些,也给女朋友留下一个大度的印象。 三个人继续等餐,只不过比刚才沉默许多。 温迎又把外套穿了回去,还把帽子给重新戴上,人也坐得比之前远了一点。 赵岐没工夫计较两人之间的远近问题,老板不知道用了什么煮茶,他腿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急匆匆地吃完一顿饭就离开了,连话都没来得及和温迎多说。 从一场并不顺心的社交脱离,站在食堂的台阶上,温迎呼出一口气。 她从赵岐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揉了揉尬笑得有些僵硬的脸颊,忽然听见从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温迎抬头,和池野眼神对视的瞬间,她又觉得自己刚刚听见的那声笑是错觉。 面前的男生眸光沉沉,那张被评选为年度校草的脸上分明面无表情,他低头问她:“跟男朋友一起吃饭,很紧张?” 温迎:“……”不如和您单独站在一起时紧张。 如果压迫感有实质,她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半个身子埋在土里了。 “很喜欢他?”池野又问。 这是什么送命题啊?温迎忐忑极了,在脑海里面偷偷呼唤系统。 但另一道声音比系统的提示音更先响起。 【注意,新手buff即将失效。】 电子音落下的瞬间,温迎眼前的一切恢复正常。 那些毛绒绒的,看起来单纯无害的菜狗生物,顷刻间变成热闹的人群。 他们三五成群地结伴而行,嘴巴一张一合地跟身边的人说话,或是快步或是缓慢地从旁边走过。 这些人,这一切组合在一起,交织成光怪陆离,喧嚣鼎沸的场景。 温迎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她摘下了口罩。 但下一秒,她又条件反射似的,迅速把口罩重新挂好。 “你不舒服?”池野看向温迎的动作,早已皱起了眉。 他伸出手来,想要扶住面前摇摇欲坠的人,却被一把推开。 池野空着手,顿时僵在原地。 温迎顾不上他逐渐空白的表情,跌跌撞撞地冲下台阶,跑远了。 第4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 温迎一路跑回寝室。 大力推开门的瞬间,三位舍友都不约而同朝她看过来。 “你没事吧?”离门最近的舍友问道,“跑这么急干嘛,满头大汗的。” “没事。”温迎关上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才卸力坐下。 她感觉好一点了,尽管寝室里仍旧有人,但毕竟是实打实朝夕相处了一个月的舍友。 她摘下帽子,捋了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朝刚刚说话的舍友抱歉笑笑:“不好意思啊小虞,你的帽子被我弄脏了,我洗完还你吧。” 虞清正往脸上涂面膜,没跟她推脱:“好啊。” 温迎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会,等待身体的不适感彻底消失,身上黏糊糊的全是汗,很不舒服,她准备到淋浴间去冲个澡。 【叮——】 脑海中忽地响起一声。 系统播报:【池野好感减2,目前累计好感为13。】 温迎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怎么还给我扣分了呢!】 她这猛地一动作,又引得舍友们纷纷侧目。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温迎照例愁眉苦脸却不愿倾诉的模样,也只能无奈地由她去了,每人往她桌上投喂了一份小零食。 这是她们宿舍惯用的安慰方式。 “阿迎,再坐一会就去洗澡吧,身上汗干了容易感冒。”对床的陆曦提醒道。 “好。”温迎垂头丧气地拆一块巧克力来吃,在脑海里继续跟系统诉苦:【你说他怎么就给我扣分了呢?我明明什么也没干呀。】 系统:【什么都没干?你再仔细想想。】 摒弃掉置身人群的慌乱感受,温迎回想起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还有池野难得露出的关切表情——如果那称得上关切的话。 可她却什么也顾不上,一把把他推开了。 “我当时只想着赶紧回宿舍了。”温迎叹了口气,又想起池野单独问自己的那几句话,她居然一句也没有回答。 吃饭前他表示友好的握手也被忽略…… 任谁被这样无视,都会觉得不爽吧。 温迎在心里直叹气,思考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把这扣掉的两分补救回来。 系统忽然又“叮”了一声:【池野好感加2,累计好感15。】 又加回来了?温迎一愣。 系统一向以精准为傲的数据大脑也迷糊了一瞬:【这是把自己给哄好了?自我攻略来着?】 不管池野有没有把自己哄好,反正温迎是被这突然加回来的好感度给哄高兴了。 她立马满血复活,拿着洗漱用品去把澡给洗了,又把虞清的帽子刷干净,哼着歌重新回到书桌旁边。 “心情又变好了?”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爬上床,只有虞清还坐在原位。 温迎朝她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一张面膜敷那么久啊?” “刚刚是泥膜,清理脏东西的,这张用来收缩毛孔。”虞清正对着镜子抚平边角,“你要不要用?” “不要,我要躺回床上玩手机。”温迎说着,开始爬梯子。 爬到一半,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手机。 温迎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发出无声爆鸣,她手机呢?! 温迎跳回地上,在抽屉里找了找,又去淋浴间看了一眼,最后还摸了摸运动外套的口袋。 没有,整个寝室都没有。 温迎打开门,到走廊查看了一番,保洁阿姨刚拖过地,白色瓷砖光可鉴人。 不会是自己跑得太快,掉到外面的地上了吧? 虞清也跟了出来,得知她在找手机,给她提建议:“说不定被人捡到了呢,我手机借给你,你给自己号码打个电话问问。” 温迎捏着自己的手指,面露祈求:“小虞,你能不能……” 虞清立马懂了:“号码。” 温迎报上自己的手机号码。 刚按下通话键,电话就被接通,好像手机那头的人一直在等似的。 虞清和温迎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你好,请问你是捡到这部手机的人吗,我是失主的朋友。” “是。”手机那端的人回应,简洁的单音节。 虞清接着说:“那能麻烦你把手机送到四号女寝楼下吗,不方便的话我们过去找你也行。” 手机那端却沉默一下,“怎么证明?” “啊?”虞清愣了一下。 听见那人继续说:“你说你是失主的朋友,怎么证明?” “呃,要不我让失主跟你说句话?不是,她跟你说话就能证明这手机是她丢的了?”虞清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等会儿你俩认识?” 认识的人?温迎瞬间想到了赵岐,他们一起吃的饭,座位离得又近,说不定自己手机就是被他捡到了呢。 这么想着,温迎从虞清手中接过手机:“喂,赵……” “岐”字还没说出口,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和傍晚时,在食堂台阶上听到的那一声如出一辙。 温迎呼吸一紧,还没来得及改口,听见那端低低的:“温迎。” 尽管隔着手机,池野的声音却好像离得很近,贴着她的脸颊像在耳语:“你把我认成谁了?” 温迎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她在脑海里疯狂呐喊着“别扣我分”,穿着拖鞋就在虞清惊讶的目光中冲了出去。 第5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5) 温迎一直跑出女生宿舍的院门,才想起池野并未在电话里和自己约定在哪里见面。 此刻正值大一晚自习下课的时间,道路两旁的灯都亮着,时不时有背着书包的学生经过。她停下脚步,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 加上衣服穿的少,冷风一吹,温迎就打了个喷嚏。 正犹豫着要不要返回寝室,肩膀上忽然被披了一件外套。 从天而降的,还有落在头顶的声音。 “跑得这么急。”池野的声音淡淡的,“头发都乱了。” 突如其来的暖意将周身包裹,温迎一时间有些恍惚,但池野并未像她预感中那样伸出手来,替她抚平鬓边碎发。 他站在原处,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从为她披上外套后就再无任何逾矩的动作。 于是温迎自己理了理头发。 池野递给她手机,公事公办的语气:“在食堂门口捡到的,想喊你的时候你已经走远了,我检查了一下,外膜有些磕碰。” 温迎向他道了谢,她说话时,目光照例停留在池野的脖颈处。 脑海里断断续续传来系统的碎碎念:【你要看着他的眼睛说话才显得真诚啊!】 温迎觉得自己目前还做不到,心里打着鼓不知道池野是否会因此给自己扣分。 但池野没有,他调出了二维码:“加好友吗?” 温迎:“加!” 扫码添加输入验证信息,一气呵成。 系统幽幽道:【让男主主动问你加不加好友,你们俩到底谁攻略谁啊?】 温迎却喜滋滋地想着另一件事:【加了好友我们就可以网聊,就不用这么频繁地创造见面机会了!】 系统:…… 它很想吐槽,每一次见面机会都不是你创造的好吗! “回去吧。”池野收起手机。 温迎点头,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你的衣服……” “穿着吧,睡衣有点薄。” 池野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温迎回到寝室,虞清正等在门口。 见她回来,目光立马落在温迎披着的外套上。 “怎么的,找了个手机,身上还多了件衣服呢?”虞清拎起黑色外套明显过长的衣袖,“男人的。” 此话一出,剩下两位舍友也齐刷刷从上铺探出头来。 “阿迎谈男朋友了?”姜雪问道。 “那不然之前阿迎在和谁打电话,肯定是她男朋友啊。”陆曦说,“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所以这衣服也是男朋友的?你男朋友捡了你的手机?”姜雪又说。 温迎挠了挠头,觉得要和她们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舍友们司空见惯,只当她是因为提及感情的事情腼腆,大家都不是特别八卦的人,聊完之后就回到床上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温迎去洗了手,找了个衣架把池野的外套挂好,关了灯后重新爬上床。 她抱了个枕头,在黑暗里打开手机,点进好友列表。 池野的好友是新加的,排在第一位,名字就叫池野,头像是悬在树梢上的半轮月亮,看上去像是随手一拍,不过很有意境。 温迎点进他的朋友圈,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背景是一片纯黑色。 温迎盯着那黑色看了几秒,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池野给她发来一个问号。 她退回对话框,发现空白里面多了条提示。 “wyy”拍了拍“池野”。 可能是查看头像时不小心碰到的。 温迎想了想,决定不做解释,而是回复:“我明天把外套洗干净了再拿给你?” 几秒过后,池野发来一张天气预报的截图。 “有雨。”他言简意赅。 一连三天都是下雨,第四天是多云,水洗外套是干不了了。 温迎无意识地捻了捻耳侧垂落的碎发,没想好怎么回复。 脑海里系统恨铁不成钢:【你就非得洗了再还给他?你知道在男主的衣服上留下自己的体温有多么引人遐想吗,咋这么洁癖呢你!】 温迎:【报一丝啊,确实是洁癖忍不了……】 她这边迟迟没有回复,池野也不再发消息过来。 对话框诡异地沉默下来。 这时候,赵岐却给她弹了一通语音过来。 四周安安静静的,温迎点了挂断。 她打字回复:“寝室熄灯了。” 往上翻了翻,对话框里还有很多未读消息。 看时间,应该是她丢手机的间隙里。 赵岐回宿舍后跟她说了抱歉,又说这次约会体验感太差了,想重新约个时间。 温迎因为丢了手机一直没有回复,他便打了视频,当然也没有被接通。 手机又震一下,赵岐问:“你生我气了?气我吃完饭就走了没等你?” 温迎说:“没有。” 她的确没有因此而感到计较,毕竟丢了面子尴尬离场是人之常情。 她向赵岐解释,之前不回消息是因为手机不见了。 赵岐却一口咬定她就是不高兴,并且把她话少当作耍小脾气的表现。 “宝贝,你快接我电话。”赵岐仿佛沉浸在温柔男友和作精女友的的戏码里,锲而不舍地继续发消息,“你不接我的电话我怎么哄你?” 温迎手机一声一声地震,系统的提示音也跟着响起:【接吧,男主现在应该也在宿舍里。】 温迎不想接:【那他听到我和赵岐通话,岂不是又要扣我的分?】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是真的不太喜欢和人打电话,有什么事情打字说清楚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听见别人的声音彼此尴尬呢? 系统说:【祖宗,现在已经不是扣分的问题了,现在的问题是你和男主之间毫无进展,相信我,机会是创造出来的,这一招就叫做以退为进,隔山打牛!】 系统继续鼓励:【而且上次扣分的事情我已经检查过了,我们系统是没有减好感度这一设置的,数值要么叠加要么停滞,所以你被扣掉又加回来的两分,应该只是bug。】 bug吗……温迎在系统的催促中接了电话。 “迎迎宝贝。”赵岐的声音立马从听筒里传出来,音调拐着弯粘腻。 温迎赶紧把耳机戴上。 “又不说话。”赵岐笑了一声,“我宝贝生闷气的样子好可爱。” 温迎已经有些无奈了,她在寝室群里问了一声,得知舍友们都还没睡,才开口回答:“我真的没有生气。” 赵岐立马:“口是心非,真拿你没办法。” 温迎:“……”你再装宠溺男友人设试试看呢! 赵岐:“那给你看看我,看到男朋友的脸你就不会生气了。” 赵岐说完就打开了摄像头。 他们寝室还没熄灯,温迎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刺得她眯起了眼睛。 赵岐坐在床底下:“对了,你看我也有一顶这个品牌的帽子,是不是比你舍友的好看多了?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温迎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往头顶摆弄那个使用痕迹明显的帽子,刚想说“干嘛要把你用过的东西送给我”。 赵岐背后突然动了一下,温迎这才发现底下还坐着个人。 池野从座位上起身,一言不发地开始脱上衣。 第6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6) 温迎顿时大惊失色。 她很想把注意力放回正沉浸在帽子戏法中无法自拔的赵岐身上,但挡不住系统在脑海中的幽幽叹息。 【不得不说,男主的身材是真的好,经过本系统的层层分析,决定给他打九分。】 温迎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被打了九分的男生赤着上身,腰线的弧度隐没在灰色的运动裤里,他拎着刚脱下来的上衣,腹肌之间的沟壑被室内的灯光镀上一层阴影。 温迎恍惚地想,被扣的那一分遗漏在了哪里?池野的身材……似乎可以打十分。 她的目光缓缓从腰腹缓慢上移,游弋到男生结实隆起的胸膛,和凸起的喉结。 然后又被那双漆黑的眼眸卷进去。 池野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直视着对床架起的镜头。 温迎攸地睁大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池野看到了自己。 可是自己这边的摄像头根本没有打开。 “宝贝,怎么挂电话了?” 赵岐的信息发送进来,温迎发现自己早已惊慌失措地按下挂断。 “不小心点到了。”她打字解释,在赵岐要求重新通话之前,甩下一句“困了”。 “舍友都休息了,明天早八。”她回复道。 赵岐发了个委屈的表情:“都没来得及看见我宝贝穿睡衣的样子,迎迎宝贝穿什么样的睡裙,卡通还是碎花?我跟你买情侣款好不好。” 温迎感觉自己额角跳了跳。 她在脑海中问系统:【这恋爱我是非谈不可吗?】 她怎么觉得这人说话不正常呢? 系统也沉默了一下:【再忍忍,剧情已经重新动起来了。】 行吧,忍一时风平浪静。 所以在赵岐发来几个情侣头像让她挑选时,她也好脾气地换上了。 这回总能安心睡觉了吧?温迎刚躺下来,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回却不是赵岐。 “池野”拍了拍“wyy”说别和我说话。 池野:“…” 温迎的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wyy:“哈哈……” 她打字。 wyy:“有什么事吗?” 池野:“手滑。” wyy:“哈哈,可以理解……” 她上次不小心拍到池野,就是因为点开资料卡放大了他的头像。 ……等一等。 所以池野刚刚也是,查看了她的头像? 【剧情进度20%,可惜了没有加好感,不过剧情动了也是值得庆祝的。】 脑海里传来系统音:【话说,这次的进度条,好像是酸的呦~】 温迎可不管什么酸不酸,她刚拿下百分之十的剧情进度开心得很,翻了个身高高兴兴地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梦里新手buff突然对池野下手,池野变成了一只高大的菜狗。 温迎捂着脑袋不可置信,眼看着菜狗离自己越来越近,用池野的声音质问自己:“我到底有几块腹肌?” 温迎在梦里大喊着“不知道”,池野却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上按。 边按边说:“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呼。”温迎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阿迎醒啦?”陆曦在床底下喊她,“快点洗漱,时间不早了。” “哦好。” 温迎爬下床,池野那件黑色的外套还在她床边挂着,她透过敞开的窗户往外看去,外面的天空果然阴沉沉的。 【你今天不要带伞。】临出门前,系统提醒道。 温迎正准备开抽屉拿伞的动作一顿:【今天下雨啊。】 【午饭时你会遇到男主,你打了伞他怎么送你回宿舍?】 系统又开始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珍惜吧温小迎,别的宿主想要攻略小tips我都不给她的。】 虞清站在门口:“阿迎,走了啊。” 温迎其实很想反驳系统,但舍友在催促,她只好默默关上了抽屉。 好在出门时没有下雨,温迎和舍友们一起去了教室。 她今天上午是满课,第四节课刚开始时,赵岐发来了消息,约她中午去吃饭。 他像是刚刚睡醒,把她的名字都打错了。 温迎看着屏幕上的“妍妍”,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赵岐反应过来,把消息撤回了。 “宝贝。”他这回换了个更稳妥的称呼,“一觉醒来输入法变成九键,我都不会用了。” 温迎:“……” 这回连系统都忍不住:【strong的。】 【拒绝拒绝,今天中午咱们的主要任务是偶遇男主!】 于是温迎低头打字。 wyy:“不了,我和舍友约好了。” “好吧。”赵岐痛快接受了拒绝,没再发别的消息过来。 温迎猜测他是去找“妍妍”了,所以才没来骚扰自己,她安安心心听完了一节课。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外面果然下起雨来。 姜雪和她们不在同一专业,在另一栋楼上课。 虞清看着唯一的一把伞,挠了挠头:“我们仨只能挤一挤了。” 陆曦站在一旁:“到头来还是我最靠谱。” 虞清:“啊,我看阿迎去开抽屉了,以为她拿伞了来着,就想着偷懒一下……” 温迎有些不好意思,撒谎道:“伞破了,就放回去了。” 她捻了捻搭在额上的发丝,池野怎么还不出现? 在被虞清揽着手即将钻进伞下时,“叮”地一声在脑海响起。 温迎回头,往后看:“池野!” 被叫了名字的男生垂眸望过来。 他还戴着昨天的帽子,仍旧是一身黑的装扮,淡漠的脸上写着生人勿近。 女孩上扬的语调中难掩惊喜,池野微怔了一下,随后恢复如常。 他开口,回敬般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温迎。” 【你来我往的,还蛮有仪式感。】系统“啧”了一声。 温迎攥着手指,第一次仰头直视面前那双沉沉的眼眸。 “池野,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第7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7) 池野没有拒绝:“可以。” 他撑开伞,温迎便钻进他的伞下。 虞清在一旁围观,挑了挑眉:“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那副揶揄的神情,显然把池野当成了温迎的男朋友。 温迎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和池野在雨幕里慢腾腾走着,心里忽然飘上一股纠结。 虽然知道自己和赵岐在一起只是剧情需要,但她还是难为情地生出错乱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很不道德地、背叛了身边的这个人一样。 这种感受让她不好意思与池野离得太近,好在池野的雨伞够大,否则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必定要淋湿半边肩膀。 午饭又是在二食堂吃。 走到屋檐底下,温迎向池野道谢。 感觉已经没有理由再硬着头皮继续说出一起吃饭的话来,好在系统提示又增加了十个好感度,温迎觉得还算满足。 “我去二楼了噢。”她对池野说。 池野点头,沉默地收伞,水珠浠沥沥地从伞面滴落下来。 温迎便往楼梯上走。 走了几步,她又退了回来。 她想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以往吃饭都是和相熟的舍友一起,上课也是两位舍友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她才能好生生地在人多的场景里待下去。 但此刻舍友们都不在,温迎在脑海中祈求系统打开新手buff,被系统严词拒绝了:【说好的只给你用一次,别想着装可怜走后门。】 温迎低着头,摸遍浑身上下的口袋想找一只口罩出来。 就在她神经紧绷着,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时,身旁罩下一片阴影。 池野出现在她的身后,把自己的帽子扣到她头上。 帽檐被往下压,池野和她离得很近,他们共撑一把伞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近的距离。 但由于池野身高的阻隔,加上头顶的帽子杜绝纷乱的视线,温迎忽然觉得呼吸平复下来。 任由池野牵动手腕,领着她到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 “吃什么?”池野问道。 这是要帮自己买饭的意思了。 温迎在心里感慨他人真好。 她的视线粗略扫过打饭窗口的招牌,选择了人比较少的那家:“煲仔饭吧。” 她朝池野递上自己的饭卡。 池野却没有接:“上次说过的,再请你一次。” 温迎起昨天在包厢里吃饭时,因为自己给池野涮了杯子,赵岐那句开玩笑般的“再请一顿”。 没想到池野当真了。 温迎看向不远处,池野已经到她指定的那家店排队。 他身高腿长,比队伍里所有人都要高,即使穿着很平常的黑色,气质也很难被人群埋没。 温迎坐在原处,戴着他的帽子,单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看了许久。 【叮,池野好感加十,累计好感三十五。】 系统突然的提示,温迎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偷看被发现了? 煲仔饭的窗口前,池野微微俯身正在和里面的工作人员交流。 可他分明,自始至终都没转过身来。 没过一会,池野端着餐盘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走了。 再次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盒草莓牛奶。 池野把牛奶推到温迎面前。 “给我的?”温迎问。 池野点头:“不是爱喝水么。” 温迎捏着牛奶纸盒上的吸管,哑然。 昨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她的确喝了很多水,一杯一杯地接着续,大有以茶代酒,不把自己灌醉不罢休的架势。 可那只是为了掩饰局促不安的尴尬。 不过现在也好,煲仔饭里有腊肠,可能会有点咸。 温迎把吸管戳进去,对池野笑着说了声谢谢。 池野没应,他不知何时又戴上了那副耳机。 看来是重度耳机控啊。 温迎觉得他昨天拼桌时说的那句嫌弃外面太吵,应该是真的。 池野吃饭的速度不快,在雨中打伞走路时也慢腾腾的,有那么一瞬间,温迎怀疑他是在刻意放低速度,迎合自己。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又被她强压下去。 有点太自恋了,温迎。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还是收回目光专心吃饭吧,今天已经偷偷观察池野太多次了。 午饭后,外面的雨势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 池野又撑起那把伞,回宿舍的路上,温迎不得不和他挨得很近。 雨太大了,甚至刮起了风,吹着雨丝止不住地朝伞里倾斜,池野撑伞的那只胳膊的衣袖都被淋湿了。 池野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等一等。”温迎摘下头顶的帽子,叫住准备转身的池野。 “你的帽子。”她说道。 池野看了她一眼,在她面前忽地弯下腰来。 但还是太高了,温迎微微踮脚,把帽子戴回他的发顶。 收回手时,她注意到池野皱了下眉,有雨水从伞面滑落下来,不小心滴到他的额角,正顺着脸颊往下流。 应该是因为雨珠感到不舒服吧。 温迎的手鬼使神差地往下,为他轻轻擦拭了一下。 手指触碰的温度,在皮肤上一闪而过。 “好了。”她感到池野仍在低头看自己,但他不说话,也不动弹。 “我回去了。”温迎忽然又感到无措,触碰过他的那只手藏到背后,攥紧了。 池野终于说:“去吧。” 温迎如蒙大赦一般,转身朝大厅里走。 湿淋淋的脚步踩在地砖上,胸腔的某处也好像变得潮湿。 又因为即将到来的春日,变得温暖。 在她快步踏上台阶时。 “叮”地一声。 【池野好感加十,累计好感四十五。】 第8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8) 雨越下越大。 好在下午没课,寝室里的窗帘被拉上,又关了灯,昏暗创造了适宜睡觉的环境,舍友们都钻进被窝里。 温迎爬上床之前,又看了一眼挂在床边的黑色外套。 空气里有些湿润,水分子也会钻进池野的外套里吧。 看来等天晴以后,还是要把衣服给洗了。 温迎换好睡衣,坐到床上。 拿出手机翻了一下朋友圈,赵岐在五十分钟之前发了一条动态,是一首音乐分享,配文: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与你躲雨的屋檐。 温迎没搞懂他是和谁一起躲雨去了,可能是哪个“妍妍”吧。 她心不在焉地给赵岐点了个赞,再刷新时,发现池野的头像出现在上方,伴随着一个小红点。 就在刚刚,池野也给赵岐点了个赞。 他们的头像在那条抒情文案底下并肩挨着,温迎又想起和池野一起撑伞走过的场景。 心里又涌上一股奇怪的感受。 她刚觉得自己有些不道德,下一秒,赵岐把朋友圈删除了,欲盖弥彰地发来一条消息:“宝贝,在干嘛呢?” 温迎愣了一下,那股道德败坏的感受还没来得及被抓住,就消失了。 她此刻只觉得搞笑,赵岐在演戏,而她也在假装。 假装一无所知:“在午休。” 她没提刚刚那条被删除的朋友圈动态,赵岐也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赵岐:“今天周四了,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好不好?我知道一家特别棒的餐厅,你一定会喜欢的。” 温迎不太想去,顺口问了一句:“一起吃饭的还有其他人吗?” 赵岐说有,不过他立马补充:“放心,都是一些关系很好的哥们,他们知道我交了个貌若天仙的女朋友,想借着这顿饭和你认识一下,宝贝,给我个面子呗~” 温迎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大堆措辞,没急着回复。 果不其然,赵岐又找了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而且明天是我生日哎!男朋友的生日,你舍得错过吗?”一连串发来好几个撒娇卖萌打滚的表情包。 温迎问系统:【明天真是他生日?】 系统沉默了一下:【他生日在中秋那天,离得还早呢,只是骗你出去的借口罢了……不过你还是去吧,这是剧情需要,况且有我在,不会让你发生危险的。】 温迎只得答应下来。 不过做戏要全套,赵岐说了明天是他的生日,温迎作为“女朋友”,不可能不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在网上买已经来不及了,她准备等雨停的时候出门。 温迎定了个一小时后的闹钟,醒来后,雨恰巧停了。 舍友们的床帘紧闭着,她轻手轻脚地收拾一番,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温迎去的是离学校最近的商场,打车只需要十五分钟。 她这次运气很好,打车遇见的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哥,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被旁边的车挤着变道了也没开窗骂人。 就是等红灯时追恐怖片的习惯看得人胆战心惊。 “到了。”司机在到达目的地时才憋出一句话。 温迎在女鬼爬出水井的尖叫声中下了车,司机立马急速调转方向,一溜烟跑远了。 看着比她还惧怕与人交流。 温迎走进商场里面,工作日人流量不算大,即使她今天没戴帽子,也没觉得特别紧张。 不过她打算在买完生日礼物后,顺便也到精品店看看,给自己买一顶帽子。 这对于她来说是必需品。 搭乘电梯上了二层,温迎没看商场的平面图,一个人慢慢逛着。 二层卖衣服的比较多,但是商场里的衣服定价稍微贵了一些,虽然平时有兼职,但现在已经快到月底,她的生活费不一定够用。 况且她也的确不知道怎么给男生选衣服。 前面一家店的导购姐姐很热情,温迎无法拒绝,拐进店内。 里面是暖色的装潢,木制地板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地垫,角落里放了几张造型独特的大床,看来这是一家家具店。 温迎觉得这种店里应该不会有自己想买的东西,但是刚进来就要顶着导购姐姐的目光出去,似乎有些做不到…… 她只好收回了准备转身的步伐,决定在里面随便转转。 绕过各式各样的床和桌椅后,眼前出现几个摆放了许多电器的架子。 导购姐姐跟在后面解释:“我们这是两家店面打通连在一起的,也卖一些家用电器和生活用品。” 温迎心想自己总不能送赵岐空气炸锅,她又转了转,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架子上面:“那是剃须刀吗?” “是的,您要看看吗?”导购领着她过去,“我给您推荐一下?” 温迎点了点头。 导购姐姐便开始做介绍,说了一堆产品功能的专业术语:“不过如果您打算买来送给亲友长辈,推荐您选择这一款……” 温迎听得有些头晕,恰好导购推荐的价位和她预期的相差无几,便开口道:“那就这个吧。” “好,那我拿去给您包起来。”导购说,“这边结账。” 温迎跟在她身后朝收银处走,柜台前还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也是导购,正对着旁边的人说:“您急用的话,今晚我们就能给您送货上门……” 另一人回答:“不急。” 声音好像在哪听过,转过来的侧脸更是熟悉。 温迎脱口而出:“池野?” 可能是中午的衣服沾到雨水,此刻他换了一身衣服,深色大衣将气质衬托得越发挺拔而成熟。 池野的目光随之落到她身上,停顿一秒钟:“温迎。” 温迎觉得有些好笑,他们每次见面,都要这么有来有往地打招呼。 见面的次数较多,她自动把池野规划进熟人的范围,和他说话时放松许多:“你也来买东西啊。” 池野便顺势看向她手中已经包装好的礼盒。 导购在旁边问:“对了女士,我们这里还提供贺卡,您看看在上面写点什么?” 温迎:“就写生日快乐吧,这四个字。” 导购拿出笔来:“好的,您需要自己写吗?” 温迎摇头:“不用了。” 反正只是走个过场,明天也不是赵岐真正的生日,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亲笔给赵岐写多真诚的祝福。 导购开始写字,温迎在边上看着,池野也没走。 “生日快乐?”他忽然问了一句。 温迎应了一声,接过贺卡:“赵岐明天生日,我送他一个礼物。” 余光里,池野好像短促地蹙了下眉,但当温迎抬起头来,又觉得刚刚只是错觉。 池野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迎准备告诉他自己要走了,听见池野对着工作人员重新开口。 “麻烦今晚就帮我送到。”他说,“很急,谢谢。” 第9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9) 温迎走出店门,站在电动扶梯处看商场的指示图。 她很少出门,不擅长辨认方位,还是池野问了她要去的地方,然后带着她过去。 走在路上,温迎忍不住好奇:“你在那家店买了家具?” “嗯。”池野应道,“要看吗?” 然后不等她回答,就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上面是家具的图片和介绍。 温迎觉得奇怪,但还是伸手接过,垂下眼眸认真观看起来。 她站着不动,池野也停下脚步,高大的男生站在她身侧,两个人一起看向巴掌大的手机屏幕。 温迎一页一页翻完图片,把手机还给池野,男生垂着眼帘看她,好像在等她开口说些什么。 或许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些评价。温迎想了想,点评道:“都挺好的,就是那张床我不太喜欢,看着太高,感觉有掉下去的风险。” 宿舍的床就太高了,挡板又有些低,温迎在床的外缘堆了一个巨大的娃娃。 她喜欢睡稍矮一些的床,最好在四周都铺上柔软的地毯,这样即使翻身时不慎摔落,也不会受伤,说不定甚至都不会醒。 池野却说:“不会掉下去的。”语气很笃定。 温迎没和他就床铺的喜好讨论过多,又提到第二个与池野审美相悖的点。 “那盏水晶吊灯好像也有些太大了,你真的要把它放在卧室?总感觉会晃到眼睛。” 池野若有所思,同意了她的看法:“我让人调换一下。” 说着就准备联系配送的人。 温迎把剩下的半截话说完:“……不过既然买了,挂在客厅也还不错。” 池野:“嗯,那我重新买一盏卧室的。” 温迎奇怪地看他,想说你是不是有点太不坚定了。 听风就是雨的,她才说了几句就动摇。 脑海中“嘀”了一声,沉寂半晌的系统冷不丁冒出来:【当前剧情进度30%,温小迎,你是不是忘了后续剧情会发生什么了?】 温迎:【……】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池野一眼,所以这些东西都是给她准备的?难怪这么认真地听取了她的意见。 不过等等,他这就开始做准备了?他们好像还没发展到同居的地步吧?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池野对我的好感才四十五……】距离满分的一百,连一半都还不到。 正如他们现在的关系,比普通人略微亲近的同学,连朋友都不是。 系统:【呃,也许有的人就是喜欢未雨绸缪呢?多做一些准备总是好的。】 温迎一时间无法反驳。 她看向池野,对方对她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还在认真查看商家发来的卧室顶灯介绍图。 或许是感受到她目光的长久停留,池野又把手机递给了她。 “帮我选一下吧。”他声音低低的。 温迎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不知是赌气还是什么的,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为什么要我来选?又不是我住的房间。” 话里多少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刚开口她就后悔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反应,可能是困顿于系统的那句“未雨绸缪”,有些埋怨池野果然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不同,只为一己私欲做打算。 如果今天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从其他时空过来的攻略者,池野会不会也按照剧情发展的那样,在对方与前任纠缠不清时心生嫉妒,然后将人束缚在身边,关进精心准备的房间? 他会不会也像此刻一样,侧身低眸,耐心询问,把目光聚焦到另一个人身上? 但她转念又想,池野又有什么错。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攻略的人,他只是被笼罩在一场甜蜜的预谋之下,无可救药爱上了一个能够看穿他的灵魂。 “你选的好看。”池野仍注视着她,选了一个并不出挑的回答。 温迎的思绪变了又变,最后自认没精力在这里自相矛盾,认命地接过他的手机:“选就选。” 反正迟早要住进去,就选个看上去能让人心情好些的,漂亮的,贵的。 想那么多都是无意义,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在精品店逛了五分钟不到,温迎就买好了帽子。 她对这种东西的要求不高,日常能戴就行,选的颜色也很低调。 还顺便给池野买了一串钥匙扣,一弯透明的月牙,边缘挂着一个惟恐掉下去的卡通小兔子,是池野那张静物头像带来的灵感。 很可爱的造型,和高冷校草的外表实在不搭。 “咳,这算是还你请我吃饭的报酬。”温迎摸了摸鼻子,解释。 她不善于主动向人示好,颇有些拘束的感觉。 池野拨弄着手中的钥匙扣:“饭是我欠你的。” 温迎:“那就当作草莓牛奶的报酬好了……” 池野声音里透露着疑惑:“饮料不是包含在吃饭里面的么?” 语气很是认真,温迎一时间都没弄清楚他是真客气,还是在逗弄自己玩。 于是抬起头来瞪他一眼,装作凶巴巴地伸手:“不想要就还给我。” 池野说:“要的。”转眼就摸出了把钥匙出来挂上。 “走吗?”他把钥匙放回大衣口袋,转过脸来询问。 温迎便抬脚和他一起往外走。 搭乘直梯往下,一层的门开了,池野又按下负一层键。 温迎问他:“你不回学校吗?” 池野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温迎在敞开的电梯门前默了默,心下了然,池野口中亟需处理的“其他事情”,无非是回到学校外面的住处,等着家具公司的人送货上门,然后他会留在家里,花费整夜的时间精心布置好房间。 “要和我一起吗?”池野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温迎仰起头来,第二次认真注视面前那双漆黑的眼眸,池野的眼神总是很深邃,让人猜不透里面的情绪,今晚的眼睛里却好像藏了不一样的东西,像有光芒一闪而过,倒映着温迎自己的影子。 两个人安静对视着,在空气里良久地沉默。 直到有路人挤进电梯—— “麻烦让一让。” 温迎戴好帽子,走出电梯:“还是下次吧。” 第10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0) 温迎独自打车回到学校。 在商场偶遇池野,她又得到了十个好感度。 系统问:【累计好感五十五,已经到达总值的一半以上,你怎么不和男主一起回家?】 温迎莫名:【不是要按照剧情走么。】 跳过必须步骤直接到达终点,也能得到正确的答案吗? 系统:【其实我们这个小世界的自由度还是很高的,很沉浸式的体验,你不觉得有点像乙游吗……】 路上有些堵车,司机一遍遍望向后视镜,好像有和乘客说话解闷的想法。 温迎避开眼神对视,压低帽檐:【不了,我们老师说过,考试不写过程直接写答案不给分。】 其实她隐隐地产生了一种预感。 池野本人是不会在乎所谓的过程和结果的。 在和他对视的十几秒里,他眼神里头一回不加掩饰,翻涌着浓烈的危险意味。 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舍友们都在床下坐着,因为约会而消失一整天的姜雪也回来了。 “你吃饭了没有?陆曦给你带了关东煮。”虞清说,“快吃,今晚我们要把公共课的小组作业给搞定,明天就到截止日期了。” 小组作业。温迎在脑海里回忆,确实是有那么回事。 两周以前布置的,日期本来很宽限,但是舍友们都不着急,她也自然而然地抛在脑后了。 温迎下意识问:“谁负责演讲啊?” 虞清就了然地笑了一下,拍她肩膀:“放心,总不会让你到讲台上去受刑。” 姜雪在一旁接话:“受刑的人是我。” “去你的,上次是谁在李教授课上唱rap,说大家的目光就是我的兴奋剂的?谁不知道你是社牛。”陆曦摆弄着电脑,转过来对着虞清,“资料传给你了,接收一下。” 舍友们都进入了备战状态,温迎也没有怠慢。 这期间赵岐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她都没有接听,回复文字消息说自己在做作业。 赵岐只能发了个失望的表情:“那明天晚上吃饭,你一定要来啊。” wyy:“我会去的。” 赵岐:“那就好,不过宝贝啊,我可能没办法到你们宿舍接你,你知道的,作为主人公我得先到场。” 温迎并不在意赵岐是否会来接自己,在她看来,和赵岐一起穿过校园,可能比独自一人走在人群中更让她感到不自在。 wyy:“没事,你发定位给我,我自己过去。” 赵岐说“好”,随后又拍了一张照片发来:“我一朋友非要订蛋糕,这不,发了好多图片让我选呢,我挑得眼睛都花了,宝贝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温迎忙着和虞清交流ppt细节,没来得及回复这一条。 等她重新回到座位,手机上又多出好几条赵岐的消息。 “好多人要给我送礼物,哎,你说你男朋友怎么这么受欢迎呢。[害羞][墨镜]” “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宝贝你可别给我买啊,你人到了就是最大的心意了。[玫瑰][亲亲]” wyy:“已经买了。” 赵岐:“啊?让我宝贝破费了,我看看贵不贵啊,你不用给我花那么多钱,宝贝的小钱钱应该留给自己多买几件漂亮小裙子~” 温迎正在打字的手暂停,无奈叹了口气。 这个人,怎么戏这么多…… 这时候,赵岐的新消息又弹出来。 “wc!” 他连续发了好几个震惊的表情:“池野刚刚回来了,丢给我一个礼物,居然是迪奥的!乖乖,早听说他有钱,一出手就这么大方,这是把我当真兄弟了,不过他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温迎也觉得惊讶,她在商场里买礼物时被池野撞见,面对询问就如实回答了,但没想到池野居然也会给赵岐送上礼物。 她有些好奇:“他送了你什么?” “呃,一把伞。他突然送伞给我干嘛?我宿舍里有两把伞。”赵岐的兴致低落了一瞬,又高昂起来,“不过这伞的价格也不低,我在官网查了,够买几部新款手机的了。” 温迎没在礼物的事情上与赵岐做过多讨论,虞清在旁边叫她,她便收回心神,重新投入到小组作业的战斗之中。 第二天上午十点才上课,赶完作业后,温迎睡了个好觉。 她们组的ppt保存在虞清的优盘里,可是吃完早餐过后,虞清的优盘却不见了。 陆曦陪着她沿着走过的路途找了一遍,一无所获。好在温迎手机里还有未经过细致修改的最初版本,她们只能找身边的同学借优盘,还要重新连接电脑。 “我帮你吧。”坐在温迎前面的女生带了电脑,转过来主动提出帮忙。 温迎被她热情的笑容弄得恍惚了一瞬,也朝对方笑了笑。 “先加好友,你把ppt转给我。”女生说道。 温迎应声照做,两个人先添加了联系方式。 通过验证的时候,面前的女生突然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温迎问道。 她抬起头来,笑容不像之前那么热烈了:“没什么,刚发现你的头像和我的一样。” 说完便转过去,手指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 “好了,待会你们要用优盘时喊我一声。”这回她没转过身来,背对着温迎说的话。 在公共课上,温迎算是见到了姜雪的社牛之处。 最初版本的ppt太过潦草,缺失的词汇导致语序不通,她若无其事地顺了下去。 直到切换幻灯片时,页面化作一架纸飞机腾空而飞…… 台下哄堂大笑,参与ppt制作的温迎往桌子底下缩了缩,这个花里胡哨的小巧思源自她的随手试验,在后续检查中已经进行了修改。 不过她们使用的是最初版本,纸飞机就被保留下来了。 姜雪却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吵什么吵,我们小组成员精心准备了这一细节,你们却只注意到纸飞机飞起来时的笨拙可笑,根本没有参透它在这里的寓意。” “什么寓意!”角落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 姜雪两手撑在讲台上:“提问!我们制作的ppt共计十七页,而每一页纸飞机都飞出一次,并且只飞一次,绝不掉头,这代表了什么?” 她按下遥控,切下一页,红白相间的模板上,是一张陈旧的老照片,旁边是宋体加粗的一行黑字——至此,我们的飞机再也不用往返两遍。 立意顿时拔高,刚好对应这堂课她们演讲的主题。 “牛牛牛!”嘶吼哥又重现江湖,呱唧呱唧率先鼓掌,“我先燃一步。” 姜雪摆摆手让他坐下:“低调,请给我一个严肃的氛围让我完成这场演讲。” 教室环境恢复如初,温迎目睹这一插曲,凑到陆曦耳边:“刚刚那个鼓掌的男生是谁啊,他好捧场。” “是姜雪的男朋友,来陪她上课的。”陆曦说。 “怪配的是吧,他们脑回路一致,怪不得人家能在一起呢。”虞清转着笔,幽幽叹息,“懂你奇怪陪你可爱,我要求不多,理想型就放这了。” 陆曦也点了点头:“阿迎呢,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吗……”温迎愣了愣,想起放着纯爱版本的校园恋爱不要,一门心思钻研小黑屋的某个人,池野,他是挺奇奇怪怪的…… 温迎话没说完,虞清打断:“阿迎是有男朋友的,昨天不是还见过面吗?外面下雨,他俩一起打伞。” 陆曦“哦”了一声:“校草啊,冷冷淡淡的看上去不爱搭理人,之前有人在表白墙上说,这种不融入群体的男人就不该被评为校草。” 温迎本来在想事情,听到这顿时来了精神:“有这回事?然后呢。” “然后评论区出现了无数人发同一句话,校草生性如此又有什么法子呢,朕只能因为他的盛世美颜轻易原谅他……” 这时候,演讲完毕的姜雪也从台上走下来,没回她男朋友那边,倒挤进了小姐妹中间:“你们在说池野啊?之前我男朋友还跟我说了件只在他们男生宿舍流传的关于校草的事儿,就上学期末的时候,池野点的外卖被偷了,然后他又点了一份,又被偷了。” 姜雪竖起五根手指:“校草一天之内点了五次外卖,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第二天他宿舍的人也帮他点了两份,也被偷了。” 虞清转的笔掉了下来:“啊?偷外卖的居然这么猖狂?” “何止。”姜雪朝宿舍几人招招手,示意大家靠得近些,“两天后的晚上,偷外卖的那人主动加校草的社交账号,问校草前一天怎么不点外卖,还说那是自己向校草示爱的方式。” 温迎这回听得云里雾里:“偷东西怎么能算示爱呢?” 姜雪便分析:“第一次偷了五份外卖,第二次偷了两次。”边说边掰手指数数,“第三次校草没点外卖,五,二,零,我爱你。当然那小偷原本可能想凑个五二一,但没成。” 她说得头头是道,简直要把人给讲迷糊了。 陆曦不太相信这种小道消息:“那这件事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姜雪一拍手:“对啊,所以这是个只在男生宿舍流传的故事,校草可能也觉得这事儿挺有病,所以不想声张。不过从那时候起,他就没再点过外卖,账号搜索方式也变成只能二维码添加了。” 虞清:“确实,你刚说的那件事听起来虽然荒诞,但仔细一想也挺吓人,校草的安全意识还是不错的,万一有变态在外卖里下毒怎么办?还是吃食堂好,至少打饭阿姨不会害自己。” 第11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1) 舍友们越聊越激烈起来,坐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后排,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温迎:说好的大家都不是八卦的人呢?! 不过说起来,她听的也算起劲。 头一回听说池野身上发生的事情,不得不说,这人出名了副作用还真不小,池野上了个大学被评为校草,身边居然环绕了这么多不正常的人。 温迎合理认为,池野不喜欢与人交流就是这些人造成的。 课程很快结束,温迎跟着舍友们起身,走出教室时她还觉得耳边嗡嗡的,大脑因为一次性被塞入太多信息而感到有些昏沉。 “不过,这人和我们家同样不爱搭理人的阿迎倒还挺配的。”陆曦忽然笑着说。 虞清:“是吧,要不然人家两个怎么会在一起呢?两个人可以一起孤立全世界。” 再次被舍友误解和池野的关系,温迎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解释一下了。 于是她开口:“那个,我男朋友不是池野……” 虞清惊讶地看她:“咦,可我昨天看见你们一起打伞呢。” “那是因为我们刚好认识,他是我男朋友的舍友。”温迎转过脸来,“也许他是为了助人为……” “乐”字卡住了,尾音噎在喉咙里。 温迎转过脸的同时,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池野。 她嘴角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是要跟他打一声招呼,还是尴尬地笑一下算了。 但池野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他神色淡淡地朝这边投来短暂一瞥,目光没有停留,越过人群和她擦肩而过。 温迎看见他耳朵上的白色耳机,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也许池野没有听到。她在心里想,又给自己加油打气,就算是听到了又怎么样呢,没什么可心虚的,她只是陈述了事实。 他们现在的确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系统为他们构建的爱情故事,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系统的好感提示音停滞了一整个白天。 在食堂没有遇见池野,手机上也没有聊天。 下午上课时外面又下起浠沥沥的雨,天空阴沉沉的,一觉醒来,室内也变得黑暗。 温迎洗完脸后去拉抽屉,不小心碰到床边的衣架,黑色的外套砸落下来,将她整个人盖在里面。 池野的外套在她这里孤零零待了两天,此刻一点温度也没有了,皮肤与衣料接触的地方只剩下冰凉的水汽。 温迎找了个纸袋把它装好,准备晚上出校门时送到干洗店去。 “阿迎,走了。”虞清照例在门口等她。 温迎打开抽屉拿伞,撑开时发现伞面上真的出现了两个小洞。 原来撒谎太多,坏事会变成真的。 上课到一半,赵岐给温迎的手机发来定位,叮嘱她下课后就赶紧过去。 温迎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不到。 wyy:“晚饭吃这么早吗?” 赵岐说:“嗨呀,吃饭都是次要,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玩会游戏,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温迎看着屏幕上面的字,又一次心生退意。 要独自面对赵岐和他的朋友们了,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坐立不安。 【别啊,临门一脚了,况且你礼物都买了,好歹送出去。】系统劝说道。 温迎打开外卖软件开始看跑腿订单:【不然我找个跑腿送给他。】 系统:【而且男主也会过去,你在那里还是有熟人的,你不是独自一人在战斗。】 温迎却觉得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自己。 她想起中午和池野的擦肩而过,低垂着眼帘更失落了:【我跟他其实也算不上熟悉。】 系统这回没搞明白:【又怎么啦?昨天不还好好的互赠小礼物吗,一个晚上过去你俩的情感又消失了?】 说着就回去重新核对好感度。 【没有bug,数值正常,一切无误。】系统的语气里充满大大的疑惑。 温迎撑着下巴,边神游边在书本上乱画:【你不懂,人类的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再精妙的数据也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系统:…… 行,瞧不起人工智能是吧,它自闭去了。 但逃避归逃避,有些战场还是要硬着头皮上的。 出发前,赵岐又发来消息,千叮咛万嘱咐要温迎穿条漂亮的裙子过去。 最好再画个淡妆,喷点香水,穿高跟鞋入场。 wyy:“……没有高跟鞋,而且我对刺鼻的气味比较敏感。” 赵岐:“就不能为了我打扮精致一小下?我哥们带的女朋友都是精心打扮了过来的,什么超短裙假睫毛可隆重了……” 他下意识发完这句,心里也害怕引起温迎的反感,连忙发了句语音补充,语气更卑微了些:“不过她们都没有我宝贝素颜漂亮,她们都浓妆艳抹的,你画个淡妆就能秒杀她们所有人,求求宝贝了~” 温迎麻木地看他发来的消息,内心平静无波。 她对赵岐算不上厌恶,只觉得对方此刻的模样有些滑稽。 表面上对聚会里的女生评头论足,内底却是对自我人格的不自信。所以他试图把“女友”当作一个漂亮的装饰,仿佛只要装饰品足够耀眼,他也能跟着挺起腰杆。 不过温迎还是化了个妆出门。 倒不是因为赵岐,而是她折回宿舍拿池野的外套时,姜雪恰巧在给自己的化妆品做分类大扫除。 “这粉底液是我男朋友年少无知时送我的,结果色号太白,我上完妆脸和脖子都不是一个颜色。”姜雪幽幽叹息,“丢了又舍不得,还挺贵呢。” 虞清凑过去说要看看,往手背上抹了点,也觉得不适合。 “我黄一白,阿迎应该可以用,她好像是冷白皮……” 她俩坐一块叽叽咕咕讨论的时候,温迎刚好拎了纸袋,准备出门。 “阿迎最近出门很频繁啊,有赶超姜雪的趋势了。”陆曦推了推眼镜说道,“和男朋友约会啊?” 温迎笑了一下:“去参加生日会。” “生日会?”虞清感到惊奇,关心问道,“人多的场合,你可以吗?” 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彼此之间早已知根知底。 “我可以……吧。”温迎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姜雪已经走上前,直接把人拉了回来,按在镜子前坐下。 “生日会吃饭时戴不了口罩吧?没关系,我来给你化个妆。”她在温迎茫然的神情中拿起粉底液来摇晃,“就当作是戴了一副面具了,面具底下,谁也猜不到你心里到底慌不慌。” 陆曦说:“当然,如果真的很不喜欢那种场合,建议遵从内心火速离场,千万别强撑着。” 姜雪:“嗯,遇到事情叫我们,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去接你。” 于是温迎的出门时间被推迟到五十分钟以后。 第12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2) 赵岐本来对她的迟到有所不满,但看到缓步朝自己走来的温迎,紧皱着的眉瞬间松开。 她没像自己想象中的穿一条温婉的长裙,浅色的衬衫底下是飘扬的百褶裙摆,因为怕冷在外面披上一件风衣外套,裹住小腿的皮靴将少女的甜美与灵动巧妙中和。 赵岐赶紧快步迎上去,发现她今天还化了个妆,唇瓣的光泽引诱地他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由自主地想要捏着她的脸颊亲上去。 但还没来得及触碰,温迎扭头躲开了。 “有烟味。”她眼角被烟熏地微微发红。 赵岐如梦初醒,连忙把手里还未熄灭的烟头丢到一边。 “朋友给的,在门口站着无聊就随便抽了一口。”他尴尬地笑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包,“快进去吧,我朋友都等着见你呢。” 进了包厢,圆桌旁边坐了七八个人,加上温迎在内,只有三个女生。 赵岐带着她到中间落座,一屋子的人便开始起哄,让他做介绍。 “这是迎迎,我女朋友。”赵岐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 温迎今天打扮得属实合人心意,也没像往常那样穿一身宽松的运动服,帽子口罩不离身,包厢里的男生们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艳羡,女孩们肯定也充满了嫉妒。 其实早在和温迎成为恋爱关系以前,温迎的名字就在男生宿舍广为流传,男生们夸赞她的脸,说她的长相比某个当红的女爱豆还要好看,只不过为人比较沉默寡言,总是罩在运动外套里的身材使她在男生群体里失去了票权,系花被另一人当选。 赵岐觉得温迎今天表现得特别好,美貌无死角向外展示,给他挣足了脸面。 所以在朋友端着酒杯走到温迎面前,嚷嚷着“来晚的人自罚三杯”时,他激动地直接替她喝了。 温迎对赵岐的心中所想一无所知,她正在脑海里和系统吵架:【不是说池野会来的吗,池野在哪儿?】 系统尴尬地调数据:【马上,马上……】 【他骑的哪一匹马这么慢,我都到了他还没到。】 温迎垂在桌子底下的手攥紧了桌布,整个人如坐针毡。 天知道她是靠着多大的信念感强撑着表情不崩裂,温迎觉得自己可以去当演员。 系统查完数据回来:【有一个坏消息,男主突然被他的一个导师叫去开会,今晚可能不会过来了。】 系统的电子音变得磕磕巴巴:【不对啊,剧情不是这样写的啊,可是进度条还在动,已经进行到40%了……】 它自己也搞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温迎心里拔凉拔凉的,知道这家伙是靠不住了。 耳边还充斥着男生们大声说话的声音,屋子里又开始有人抽烟,云雾缭绕地不知收敛。 赵岐做完介绍以后就把她晾在一边,加入了这场酒局。 温迎的目光落在赵岐椅背上挂着的皮包上,她又想走了。 肩膀突然被人碰了碰,她吓了一跳,转过脸来,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是一个女生。 “怎么了?”温迎下意识以为她也要来找自己喝酒,但女生是空着手过来的。 “我要去洗手间补个妆,你带粉饼了吗?”女生看着她,问道。 温迎的包里并没有粉饼,她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女生又自顾自点了下头。 “好,那我们走吧。” 说完就用眼神示意,带着温迎朝门边走去。 桌上有人注意到她俩的互动,醉醺醺地喊了一声:“干嘛啊李薇薇,吃饭到一半呢,把人家女朋友带去哪里?” 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另一个短发女生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女孩子一起上洗手间的友谊,也是你这个凡夫俗子能懂的?” “啊对对对,我凡夫俗子……” 包厢的门被掩上,里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温迎跟着叫做李薇薇的女生来到洗手间,后者把门也关上。 “你跟赵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两个人站在镜前,李薇薇直截了当地问道。 “半个月以前。”温迎如实回答。 她能感觉到李薇薇没有恶意,只是紧锁的眉头代表着对方并不赞同这段感情。 “你这样的女孩子,估计身边不差追求者。”李薇薇拧开水龙头洗手,在哗啦啦流淌的水声中继续说,“你应该会遇见比他更好的。” 这话说的,就差直接拎着她的耳朵告诉她,赵岐配不上她了。 温迎心中有所猜测,拿出手机:“加个好友吧,以后常联系。” 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回到包厢之前,李薇薇又叮嘱她:“待会儿他们劝酒你不要参与,让你朋友装作家人打电话过来,找个理由直接回去。” 温迎点了点头说知道,又对她说了声谢谢。 坐回桌边以后,果然有男生端着两杯酒过来。 “你进来的时候本应该自罚三杯,但是赵岐帮你喝了,可见你在他心里是有多重要。”男生说着,朝屋内巡视一番,周围的人果然都随之起哄。 男生继续说道:“今天是赵岐的生日,你不表示表示,和他碰个杯祝福一声?” “得了吧,人家小情侣自己知道怎么庆祝,用不着你在这推波助澜的。”刚才替李薇薇讲话的短发女生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男生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对着另一人喊道:“章洋,管管你对象。” 他重新转回来:“这样吧,我俩喝一杯,这里在座的都是赵岐最好的哥们,我代表我们所有人敬你一杯。” 说完便拿起其中一个杯子,一饮而尽。 包厢里的起哄声更大了,温迎看向自己面前的那杯酒:“抱歉,我酒精过敏。” 男生不依不饶:“你们女生惯用的技俩,躲酒的小花招罢了,就一口酒又能怎么样?而且我们这屋里还有学医的。” 角落里的一个寸头男立马举手,他家是开牙科诊所的:“放心吧嫂子,有我在呢。” 温迎目光淡淡的,看向一直未说话的赵岐。 赵岐脸上带着红晕,他今天的确是很高兴,沉浸在名为生日会实则炫耀的美梦泡泡里。 不过他还没有醉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从桌角换了杯气泡果酒来:“宝贝喝这个,这度数低,跟小果汁差不多。” 温迎被他气笑了,抑制住把酒泼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她在脑海里对着系统说:【你说过,不会让我出事。】 【我绝对保证你的安全。】电子音回答。 温迎拿起那杯酒,杯子在唇边晃了一下。 酒水立刻见底,表面上被她喝了下去,实则是被系统动了手脚,偷偷转移了。 周围的人立马鼓起掌来夸赞她的豪爽,赵岐脸上也泛着红晕,角落里的短发女生在和男友吵架,只有李薇薇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 温迎朝李薇薇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给舍友发消息。 她往下翻寝室群,发现自己和池野的对话框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灰色的小字,显示下午五点二十分时,池野撤回了一条消息。 五点二十分,那时候她正在路上,没注意到提示音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池野撤回了什么? 温迎看着手机屏猜测,不会又是拍一拍头像吧,他还拍上瘾了。 这么想着,头顶忽然有人喊她,温迎手一抖,也在那张月亮树梢的头像上拍了拍。 池野的消息瞬间出现:“?” 温迎眨了下眼睛,问号又消失了。 “池野”撤回了一条消息。 动作极其迅速,像懊恼于自己下意识的秒回。 两行灰色小字隔着时间,靠在一起。 温迎不自觉地弯起唇角,感到有些好笑,她轻轻敲下几个字。 wyy:“打电话给我。” 池野:“有事?”很高冷的两个字。 温迎没有立马回复,旁边又有人过来劝酒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刚刚已经被人代表过了。”她脸上挂着疏离的笑。 那人挠了挠头,面上堆着虚伪,还没来得及开口,温迎手边的手机响了。 “抱歉,我接个电话。”她说着,按下接听。 “喂,哥哥。”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声色忽地轻柔,“你现在……要来接我?” 第13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3) 手机那端安静地沉默了几秒钟,池野不说话。 温迎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掌心发热,她坐在嘈杂的室内,也能听见听筒传来清浅的呼吸。 池野和她,仿佛近在咫尺。 温迎咬了咬唇,想着不然挂断算了,重新喊让舍友来扮演家长的角色,省的她一边应付旁边时不时的催促,一边和池野相对无言。 “温迎。”在她胡思乱想的间隙,池野开口了,“你在哪?” 温迎向池野汇报了此刻的地址,和包厢门牌号。 “嗯,我现在过去。”他声音里居然还带了些安抚,听上去还真有几分可靠家长的意思,“坐着等我一会。” “好。”温迎应下来,紧张的心情奇迹般地放松了。 池野会来。她这么想着,突然安下心来。 “还在这站着呢,人家都说了,哥哥要来接。”短发女生和男友的吵架以单方面胜利告终,斜睨着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男生。 短发女生冷哼:“还敢劝人家酒,小心她哥待会找你麻烦。” 温迎便朝她善意地笑笑,李薇薇拿着网购app的截图过来探讨今天的妆容,原本打算劝酒的男生面色不虞地离开了。 等待池野的时间里,服务员推着小车过来,为他们这一桌送上蛋糕。 赵岐做戏做全套,打着生日的幌子,还真给自己准备了一个豪华大蛋糕,戴上生日帽顺理成章地收下了许多礼物。 温迎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递上,赵岐当场拆开看了一眼,满脸感动地说:“都说了你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来来来宝贝,这生日蜡烛你来吹,男朋友的三个愿望都送给你。” 温迎露出浅浅的微笑:“很大方。” 赵岐便“哎呦”一声:“咱们是一家人啊宝贝,我的就是你的。” 语气真挚,仿佛这三个愿望货真价实。 温迎没和他过多推辞浪费口舌,大大方方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赵岐。”她诚恳道,“祝你找到真正的快乐。\" 而非像此刻一样,沉湎于华丽虚假的洪流,把自我也遗忘。 走完过场后,屋里的人拿着切分好的蛋糕满屋子乱砸。 赵岐作为“寿星”,被砸得最多,一大块蛋糕胚糊在脸上,几乎看不清五官。 包厢里到处回响着欢笑,一群人跑来跑去,借着酒劲把奶油专门挑女生脸上抹。 温迎皱眉站在一边,心里的不适已经到达了顶峰。 她低头去看手机上的时间,之前劝酒失败的男生忽地冲过来,举着一块蛋糕就要砸到她的脸上。 池野在此刻推门而入,裹着一身寒气走到温迎身边。 他面色更是一片冰寒,因为那块蛋糕不偏不倚,砸中了池野的黑色大衣。 屋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迟来的不速之客。 赵岐以为池野是匆忙赶来捧自己的场,他停下努力清理脸上奶油的动作,晕乎乎地给众人做介绍:“这位呢,这位是池野,我们学校的校草,也是…我一寝室的好哥们,你们不知道,池野给我送了一个特豪华的生日礼物,价值五位数,五位数啊哥们儿……” 赵岐竖起五根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挂到咸鱼上,能换好几个新款手机……” 他说得激动,还想把人拽到身边来,以显示自己和池野关系的不一般。 但扭头一瞧,身边早没了人影,于是他抱怨道:“你们把蛋糕砸人身上,池野生气走了。” “啊对对对…”刚刚扔蛋糕的男生也摇头晃脑,“我的错,我喝酒赔不是,我自罚一杯还不行吗……” 包厢的门敞开着,丝丝冷风刮进来。 赵岐嘴里骂了一句脏话,摇摇晃晃走过去关门,发现温迎也不见了。 “我女朋友呢?”他迷茫问道,觉得头更晕了。 “跟着她哥哥走了呗。”李薇薇回答道。 赵岐苦恼地坐下:“她哥?她哥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人提醒我,我都没来得及跟大舅哥问个好,你说多不礼貌啊……” 短发女生捏着纸巾用力擦拭脸上的奶油,闻言嗤笑一声,说:“还大舅哥呢,你女朋友都没了。” 声音里明晃晃的讽刺,她身边的男生想劝她不要说话,被她一巴掌抽到手背上。 “滚开!你女朋友也没了,废物。”她拿起桌上没喝完的酒丢到他脸上,大声继续道,“章洋我告诉你,今天如果不是你求我,这个生日会我是不会来的,结果你却……” 她在章洋青白的脸色中恨恨剜他一眼:“一群人渣,迟早要进去。” 一场闹剧不欢而散。 温迎走到饭店门口,在迎面吹起的冷风中打了个喷嚏。 池野的目光随之落过来:“今天最高气温不到十摄氏度,你穿了条短裙。” “啊。”温迎低头在包里找纸巾,“为了搭配今天的妆容。” 池野没有说话,也没对温迎今天的妆容做出评价,仿佛她装扮与否在他心中都是同一副模样,绷着下巴像个不解风情的直男。 他只是带着她快步走到停在门口的车上,进了车门便打开暖气。 空调风呼呼吹着,温迎觉得自己缓过来了。 坐在池野的车里,生日会上头昏脑胀的心情也消散了一些。 “你把钥匙扣挂在车钥匙上啦?” “去我家吧。”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温迎的视线离开抱着月亮的小兔子,转而看向身旁的池野。 “嗯……这么快啊?”她语气轻轻地问道。 邀请两次了都。 池野看了她一眼:“衣服脏了。” 说完就脱下那件沾染了奶油蛋糕的大衣,叠起来放到膝盖上。 温迎捻了捻衣袖缓解尴尬,忽然弯腰拾起身侧的纸袋:“啊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件你的外套呢。” 池野看着她拿出那件外套,抿了抿唇。 他神色未变,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温迎却觉得他此刻看上去并不开心。 他不高兴,不知道是因为她话语里拒绝的意味,还是被弄脏了昂贵的衣服,亦或是温迎在生日会上浪费了一大把时间,此刻却不愿和他再多待上几秒钟。 第14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4) 温迎即将拿出衣服的手松开,状似无意地理了理耳边的发丝。 “好吧,其实这件外套也没干净多少,我本来想拿去干洗店的,但是没来得及。”她说道。 “不用干洗。”池野声音低低的,“直接给我就行。” 温迎脑海里忽然冒出系统那句“在外套上留下自己体温”,捻着发丝的动作变成用手指揉自己的耳朵。 ……烫的。 她几乎都不想说话了,可是池野迟迟没有发动引擎,好像今天一定要从她嘴巴里得出那个答案,她只好亲口说出目的地来。 “我们去你家吧。”温迎说,“去看看我参与设计的房子……完成得怎么样了。” 池野家距离饭店二十多分钟的车程,途经学校。 彼时正遇上红灯,交叉的十字路口,学校的大门若隐若现。 温迎感到旁边的人频频朝自己投来目光,好像怀疑她下一秒就要反悔,提出在这里下车返回学校。 绿灯亮起,她抓着安全带的边缘,朝池野安抚性地笑笑。 视线扫过那只握着方向盘的手,池野握得很用力,手臂上青筋毕露。 奇怪,温迎居然觉得他可能在紧张。 在感知到对方情绪的瞬间,几乎同一秒钟,她的心脏也被感染,跳动的声音振动着耳膜,她又觉得耳尖发烫了。 【这小子在这装什么纯情呢?】 系统面对急速飙升的好感度陷入凌乱:【都上八十了,他什么时候偷偷给你开了svip加速器?】 温迎两眼放空地缩在座椅里面,她在想另一件事:【待会到池野家的时候你能把他变成菜狗吗?我现在觉得呼吸紊乱,可能是社恐要犯了。】 【你是真没谈过恋爱。】系统沧桑点烟.jpg 随后立马拒绝了温迎走后门的行为,重新潜回意识深处了。 “到了。” 车门被打开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温迎觉得有些腿软。 池野走在她身边,步伐的频率很低,每当他们走在一起,他都会放慢脚步,适应起她的节奏。 按电梯,刷卡上楼,动作轻得不像回自己家,像没做足功课的窃贼。 池野的房子是一梯一户,电梯门打开,他走上前去输入密码,温迎就站在旁边,八位数密码看得一清二楚。 她跟着走进玄关,门被关上的时候心脏也跟着震了一下。 “我还是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语气半尴不尬的。 池野正弯腰给她拿拖鞋:“我也是第一次邀请别人。” 他声音倒是自然很多,垂眸看着人把鞋换上,还问了句:“合适吗?” “合适的。”温迎连连点头,拖鞋上的兔子造型挺可爱。 “我也觉得合适。”池野的神情透露着满意,一连看了那双拖鞋好几眼。 看得温迎都不会走路了。 换了双鞋就花费掉五分钟,温迎又被池野带着参观房间。 边看边做介绍:“这是水晶灯。” 池野指着客厅的天花板。 “这是卧室顶灯。”他打开卧室的门,回头看向温迎,“你选的。” 温迎心说我当然知道,这才过去一天而已。 “这是你喜欢的地毯。” 双脚踩过柔软的触感,池野停在房间中央的一张大床旁边。 “这是,你害怕会掉下去的那张床。” 温迎默默注视着,总算知道池野为什么如此笃定,在这张床上绝不会掉下去。 因为它真的实在是……太大了。 卧室的面积本就比一般房间大上几倍,这张床占据了卧室的三分之二。 脑海中浮现出系统为了让她快速适应,给她读过的许多霸总小说,男主角把小娇妻锁在床上,一连许多天不让她下床,也不让人出房间。 温迎当时的想象力非常匮乏,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那副场景。 直到在这一刻,才真正有了实感。 “你现在喜欢它了吗?”池野还在她耳边追问。 “就……还行吧。”温迎咽了咽唾沫,在脸颊浮上热度之前走出卧室,“我想去参观一下其他地方。” 其实没有什么其他可参观的。 池野的房子打造得很通透,厨房和餐厅连在一起,看向客厅时一目了然。 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书房的门敞开着,连接一个不算宽敞的阳台。 温迎注意到阳台边缘堆着几个空花盆:“你种过花?” 池野点了点头。 温迎问他:“花呢?” 他说:“没养活。”语调听着有些低落。 “没事儿,我也不太会养花草。”温迎想拍他的肩膀,但是没够着,转而拍了拍他的手臂,“下次可以试试养些别的。” 比如多肉仙人掌之类的,都不用悉心打理。 池野“嗯”了一声,脸上的阴霾随之消失。 转了半天,最终回到客厅的沙发旁。 温迎坐着,池野给她拿草莓牛奶。 她刚刚偷看他打开冰箱的门,池野的冰箱里藏了许多草莓牛奶。 温迎咬着吸管,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低头瞄一眼脚上的拖鞋。 这间房子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精心布置。 草莓牛奶是为她准备的,鞋子和地毯也是,刚刚在阳台上她随口一提书房里好适合安装吊椅,池野此刻正在她旁边看商品图片。 对方关心着她的感受和需求,这个家像是专门为等候她的到来而打造。 说什么小黑屋,温迎觉得,这里明明挺亮堂的。 “要一起看吗?”身边的池野发出邀请。 温迎怎么可能拒绝,当下就把喝空的纸盒放进垃圾桶。 她往池野身边坐了坐,这样离得近些,看起来更方便。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池野的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的某处,等待她的反应。 温迎看了一眼,图片上的吊椅确实是自己喜欢的样式。 她开口道:“那你呢?” 你喜欢什么样的。 一直迎合她的想法和审美,那么池野自己呢,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希望自己得到什么? 池野侧过脸来,眼睛注视着她。 灯光连同女孩的侧影倒映进瞳孔,答案呼之欲出。 第15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5) 再次对视,温迎忽然定下心来。 原来当鼓起勇气去望向别人的眼睛,会不安的不仅仅是自己。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打破有些旖旎的氛围。 “我接个电话。”温迎看向屏幕。 来电备注显示赵岐,她望向池野,显然,对方也看到了。 “不好意思。”她心里是真觉得有些歉意,站起来走向一边。 池野没有说话,低头重新看向商品选购图。 “喂宝贝,你……你已经到家了吗?”听筒里传来赵岐大着舌头的声音,他那边依旧闹哄哄的,显然是换了个地方续下一场。 温迎说:“到了。” 她其实在心里酝酿着,打算和赵岐说分手。 今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赵岐生日会上的朋友她不喜欢,对方开的玩笑,劝酒时意味深长的表情都让人心生不适。 况且……李薇薇欲言又止的提示,也预示着赵岐在这段感情中向她隐瞒了许多。 赵岐还在同时联络着别人,可能是“妍妍”,也可能是其他女生。 系统在此刻出现制止:【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机,虽然男主对你的好感已经突破八十,但别忘了,我们的剧情还卡在40%。】 温迎:【可刚刚在饭桌上,你提供的剧情发展似乎并不准确。】 【开会是突发事件,男主最终还是到场了,尽管是为了给你解围,但正因为他到场,我们才能获得剩下10%的进度。】 系统有理有据地分析:【我建议你跟着剧情走,按部就班地和男配继续,直到男主出手,因为目前看来,只有我才能给你提供最好的保障。】 温迎叹了口气,她其实并不愿意认同系统的最后一句话。 但身处未知,在未能稳定自身之前,她只能选择跟着它走。 “怎么不说话……”赵岐还在那边嘟囔个不停,嘴里含糊地喊着名字,听不清到底是迎迎,还是妍妍。 “我这边有些事情,你先睡吧。”温迎说道。她想要挂断电话。 赵岐不依不饶:“那你哄我睡觉,你说宝贝晚安,给我唱一首歌听……” 耳根要起茧子,温迎终于变得麻木。 她没说晚安,更不会喊宝贝,对着电话说:“赵岐,闭眼。” 那端立马传来“咚”地一声,隐约听见有人吱哇乱叫地喊:“你咋睡地上了呢,这可是厕所啊哥们儿……” 温迎愣了一下,她什么时候学会催眠了? 脑海中传来系统的声音:【是我干的,你不是不想和他说话吗?所以别生气,刚刚那番话不是为了说教你。】电子音尽力模仿人情味儿。 温迎便说:【没生气。】 她的确没有产生多余的情绪,挂掉电话后,重新坐回沙发。 “他很听你的话。”刚一落座,池野的声音响起。 温迎扯了扯嘴角:“可能他刚好困了,年轻人睡眠质量就是好。” “不好。”池野忽然说,在温迎疑惑的眼神中垂下眼睫,“我睡眠很不好。” 温迎看着他尴尬地笑,思考着他话题怎么会如此跳脱,难道也想要她哄他睡觉? 不过等等……刚刚赵岐的话被他听见了?池野的听力怎么这么好。 池野继续道:“抛弃醉酒的男朋友,跟我回家,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不好?” 温迎要被他一连串的“好不好”给弄懵了,睁着眼睛呆呆地看他。 池野避开她的目光,在她微怔的几秒钟里偏过脸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人生第一次的亲吻,轻飘飘像转瞬即逝的羽毛。 温迎的脸瞬间爆红,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做何反应:“你……” 池野却若无其事,挑开她脸侧有些碍事的头发,语气平静地撂下一颗重磅炸弹:“但是我不介意。” 随后捏上她的下颚,再一次吻上去。 身高的差距使得温迎被迫仰头,水晶灯的光芒洒落到眼睛里,她闭上了眼睛。 失去视觉的感受,周围的声音在黑暗里变得清晰,衣料细细簌簌的摩擦声,不知何时响起的粘腻水声,擂鼓似的心脏阵阵,皆在耳畔响起。 池野叫她的名字,像一个耐心教导的老师:“不要忘了呼吸。” 口腔里的气息早已被掠夺,温迎学着用鼻子呼吸,不得章法地把脸憋得通红。 她被动地接纳掠夺,觉得这个吻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视线恢复清明,她已经被池野单手扣在怀里,两条腿交叠着坐在他的膝盖上。 池野的另一只手抹去她唇角沾上的水渍,还想再低头。 温迎把手抵在他胸口:“不来了……” 她没什么气势地想,再来一次,她就真的彻底无法呼吸了。 池野安静接受了拒绝,过了一会,还是难耐地俯身,却没有再亲吻,仅仅垂首在她的脖颈处,不动弹了。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抱她,像一尊雕塑似的坐了很久。 温迎心乱如麻。 大脑恢复思考,心跳却并不正常。 她回想着池野的那句“我不介意”,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他不介意的到底是什么。 是赵岐的存在?自己的心另有所属的可能?还是所谓道德的约束。 自己想可能会被憋死,于是她开口问了:“你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池野像是真没反应过来,埋在她颈侧的声音闷闷,“不要忘了呼吸?” 温迎额角突突跳了跳,她想到刚才的亲吻,池野真是人如其名,野路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 “你不介意的那句,不介意指的是什么?”她重新问了一遍。 池野慢吞吞地抬起头来,两个人的目光重新对上。 然后,他在系统惊天动地的警报声中淡定宣布:“我不介意当第三者。” 温迎觉得他疯了。 疯得很淡然,甚至在看了一眼时间后好脾气地继续问:“快到门禁时间了,我现在送你回去?” 温迎嘴唇抖了抖,下意识看向敞开着的卧室房门。 池野掌心微微摩挲着她的额角,浅笑了一下:“你愿意留宿也可以,我不介意。” 温迎要对他的句句“不在意”ptsd了,她从他怀里踉跄起身:“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留宿是不可能的,系统已经在她脑海里撕心裂肺,抵达报废边缘。 温迎不知道一个人工智能怎么会气到冒烟。 系统彻底疯了,分析了一堆数据也算不明白,事情的发展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池野的好感已经到达一百整,剧情却在40%的边缘摇摇欲坠。 本应该艰难攻略才能拿下的人伏在温迎身边,可怜又乖顺地说自己甘愿为爱做三。 这简直比鬼故事还惊悚。 第16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6) 池野变了。 返回学校的路上,他极尽耐心与细致,给温迎拉开车门,替她系安全带,车上放着舒缓的音乐,他连话语都变多。 临下车时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在徐徐晚风中整理好衣摆的褶皱。 池野说:“回见。”深沉的夜色里,眼底的占有和侵略悄然褪去,只剩温柔。 温柔,池野怎么能跟温柔挂钩。 系统一路上止不住的唉声叹气:【你看看他把家整得和小黑屋有任何关联吗?还说自己愿意低头做小,一点霸道的气质都没有。这剧情要怎么继续啊!】 怎么继续?连系统都搞不明白,温迎的思路也是乱糟糟的。 有风吹拂,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无奈想道,刚把在宿舍里挂了几天的外套给还回去,转眼又从对方家里带了一件新的出来。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真的担心她会冷,还是故意的。 低头嗅了嗅,微苦的柑橘被草莓牛奶搅和一场,苦味似乎消失了。 是消失了,还是偷偷藏起来。温迎不知道。 池野很难懂。 即便她已经拥有一百分的好感度,依旧看不穿他波澜不惊的神情下,到底藏着能够翻天覆地的海浪,抑或是,什么也没有。 “你回来了?”返回寝室,屋里只亮着一盏灯。 虞清照例在床下敷面膜,对着镜子看向温迎:“生日会怎么样,还顺利吗?” 温迎点了点头:“挺好的。”走到床边去脱外套。 “不错嘛,阿迎。”虞清朝她竖起大拇指,语气里实实在在的骄傲,“你成长了,已经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了。” 温迎对着她笑起来,虞清的夸奖里充满真诚,让人心情不自觉地变好。 “对了阿迎,你出门后有一个女生来找你。”姜雪的脑袋忽然从床上冒出来,“她说上午和我们一起上过公共课,有急事找你,我说你出门了,让她发消息给你,不知道你收到了没有。” 温迎愣了一下,说没有。 她想起上午坐在自己前面的女生,和对方通过好友时变得冷淡的神情,便拿出手机,找到那个躺在列表里和她相似的头像,发送了一条消息。 红色感叹号顿时跃出,女生删除了她的好友。 温迎想到姜雪的那句“有急事”,又重新递交了一遍好友申请。 但始终没有被通过,于是温迎也在即将到来的周末时间,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周日,舍友们说要到外面去聚餐。 最先提出的人是姜雪:“再过段时间我就要回老家实习,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 “你们专业实习这么早?我们导员还没有通知。”陆曦说道。 “谁知道呢,反正我男朋友跟我合计好了,先在他爸的公司挂名,我俩去游山玩水潇洒几天,享受一下最后的青春时光。”姜雪伸了个懒腰,“我们出去吃火锅吧,不知道我的大学生优惠还能用几回。” 虞清问:“要不要把你男朋友叫上?” 此话一出就被姜雪否决了:“叫他干嘛,我们之间的聚会,男人来了就不浪漫了。” 四个女生火速收拾了一番,乘车去往姜雪预订的火锅店。 吃饭的时候,温迎的手机频频收到消息,赵岐的语音混合着池野的文字,她恪守着姜雪那句“男人加入了就不浪漫了”,一律不作理会。 赵岐很有毅力地给她打了好几通未接电话,温迎直接把手机静音。 池野倒是很懂事地发来一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对不起。”字里行间充斥着淡淡的失落,不过温迎今天的心肠很硬,就没有回复。 吃饭时碰上隔壁桌过生日,姜雪和虞清加入了火锅店的气氛组,大声合唱了一首生日快乐,隔壁桌的客人非常慷慨,温迎她们桌得到了四块巨大的冰淇淋蛋糕。 大家吃得很满足,不过两位歌唱家还没有唱得尽兴,所以她们又去了附近的k歌房。 温迎在坐着听完舍友们的轮番献唱,手里也被塞进一支麦克风。 “阿迎,唱一首吧,我觉得你唱歌一定非常好听!”虞清握着她的手鼓励道。 “阿迎唱什么,我给你点歌。”陆曦坐在大屏幕前。 温迎在舍友们劈头盖脸的甜言蜜语中,被哄骗着举起了麦克风。 “哇,温迎同学给我唱歌诶!”姜雪表演欲又上头了,“难道今天就是我的幸运日吗?” 温迎被调侃得脸红,好在包厢里的灯光昏暗,谁也看不出来。 她点了一首时下很火的电视剧ost,说:“就这个吧。”陆曦替她点了无伴唱版本。 温迎唱歌其实很好听,所有人都没有猜错。 而且唱功很不赖,即使在捧场声中害羞得有些站不稳,话筒里传来的声调仍旧清晰。 【哇哦,一百昏!】系统转身亮灯.jpg 【我帮你录制下来了哦,想回味随时播放。】电子音还在邀功。 温迎让它闭嘴,系统立马遁了,不过录音文件已经放置到她的手机。 还贴心地给池野也发过去一份。 温迎看见了就赶紧撤回,可是两分钟时间早已过去,她想让系统出来以死谢罪。 手机显示池野已经接收了录音文件,不过他却一言不发,不像舍友们都捧场地围过来,送上充满友爱的彩虹屁。 温迎面对着屏幕上“对方已接收”的几个小字,尴尬到想要原地去世。 她在心里质问系统:【好感都已经满了,你还发这个给他干什么?】 系统黑化音:【哈哈哈…我不知啊,男主疯啦,我也疯啦,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莫得感情的冰冷机器,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温迎:……神经。 她相信系统疯了,人工智能偶尔智障是正常现象。 不过池野……不太正常。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欣赏完三分二十秒的录音文件,一条条消息不断弹出来。 “好听。” “喜欢。” “听了很多遍。” 然后话锋一转:“歌词二百六十七个字,你和我说话没有这么多。” 温迎惊呆,谁闲着没事说话还会数数啊? wyy:“你今天变得话痨很多诶。” 池野沉默了一下,发来一句简短的语音:“讨厌话多的人吗?” 声音混合着姜雪新点的伤感抒情曲,非常的忧伤。 wyy:“……不讨厌。” cyy:“哦,那喜欢?” 谁教你的不讨厌就等于喜欢啊! 温迎气鼓鼓地打字,手上动作忽然一停——cyy,wyy。 池野什么时候改了网名? 他当这是情侣昵称吗?! 第17章 被偏执控制狂关进小黑屋后(17) cyy:“在唱歌?” 温迎看向已经起身收拾东西的舍友。 wyy:“唱完了。” 虞清正在看网约车订单,大家准备打车回学校。 cyy:“可以去接你吗?” 顿了顿,cyy:“打错了,你们。” 温迎她们所在的位置确实有些偏远,高峰期网约车的价格略贵一些,好在已经打到了。 她低头,和池野的对话停留在那句重复的“可以吗”。 wyy:“不可以。”她今天的心肠冷酷到底。 但还是捎带着解释了一下:“我朋友说男人会影响心情,她们都没有带男朋友过来。” cyy:“懂了。” 后面附带一个听话的的表情。 cyy:“我也不能过去。” 你懂什么了啊你懂了! wyy:“不,我觉得你没懂。” 发完又觉得幼稚,他俩在这打起哑谜来了。 wyy:“我的心思你少猜,猜错了我可没办法给你包售后。” cyy:“我不介意。” 又是这句。 温迎真的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我不介意”四个字,强令他改正。 池野没有反驳,好脾气地顺着,然后说自己准备去听歌写论文,嘱咐温迎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就原地下线了。 温迎用头发丝都能想出来池野听的是哪一首歌,她开始考虑把系统拎出来,强行让它处理掉池野手机里的文件的可能性。 虞清站在门口:“走了阿迎,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导航指示的路线一直在堵车,司机在经过同意后换了条小路,有些绕,还经过了昨天赵岐举办生日会的饭店。 昨天的那顿饭带来了很不好的体验,温迎远远看见饭店亮起的招牌就觉得头痛。 她准备闭眼眯一会儿,余光掠过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赵岐,他站在饭店旁边的电竞酒店门前,正在和身侧的女生说话。 那女生也很是眼熟,温迎确认自己没有脸盲,搂住赵岐臂弯的女生,正是昨天上课时借给她优盘的那位。 道路逐渐宽松,司机踩一脚油门,在两个人即将亲上去之前,车子开远了。 回到宿舍又和舍友聊到很晚,聚餐和唱歌让毕业这回事变得有实感。 姜雪觉得自己肯定离开得最早,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 “其实当初我爸还想着让我考公考研,但我真的不想再考试了,其实说到底还是没有奋斗的动力。”姜雪坐在陆曦的床上,“不过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对未来的打算也挺好的。” “哪种方式都是生活,走一步看一步吧。”天崩地裂了虞清也要敷完最后一张面膜。 温迎躺在床上默默听着,陆曦忽然问:“那你呢,阿迎?” “啊?我吗,我没想好……”温迎愣住了。 完全没想过这个话题会蔓延到自己身上。 一开始,她只是听从系统的安排,抱着试试的心态来到这个世界。 那时候她的想法是什么?努力攻略男主角,早日重获新生。 现在呢?依旧是拿下池野,赶紧完成任务去往下一世界吗? 池野……温迎在心里默念这个人的名字,脑海中一点一点地浮现出他的模样,渐渐地,回想起他看向自己时专注的表情,触碰在颈间的灼热呼吸,还有昨晚抑制不住的亲吻。 心脏传来不一样的节奏,温迎猛然发觉,时至今日,她早已无法将池野当作一个刻板片面的形象来看待。 不光是池野,还有虞清,姜雪,陆曦……朋友们。 【叮,当前剧情推动至50%】 系统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我就说咱们是沉浸式体验吧,自由度高有自有高的好。】 温迎却无法像它一样说出因为推动剧情而高兴的话来。 夜聊到凌晨,嗓子还没有恢复过来,第二天一早,大群里通知导员请客吃饭。 这一餐充满人情世故的意味,温迎避无可避,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还从来没有如此频繁地参加社交活动,只想原地蒙着被子大睡一场。 吃饭时脑袋晕乎乎的,总是盯着一个地方止不住地发呆,温迎像网络延迟的外星人初次到访地球,对周围人类的反应都变得迟钝。 所以当池野再次发来“可以去接你吗”的消息时,她立马按下语音说了同意。 cyy:“今天你的朋友们有带男朋友一起吃饭吗?” wyy:“没有,宿舍里只有姜雪谈了男朋友,但姜雪不是我们专业的。” 所以姜雪和她的男朋友,都没有出现在这场晚餐。 池野那边沉默了半分钟。 cyy:“那你呢?”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手机的主人又被拉入一场共同的举杯畅饮里。 畅饮之后,温迎觉得脑袋更晕,周围说话的声音像穿透一层薄膜,才能到达她的耳朵。 “阿迎,你手机在响。”虞清喊了几声没人应,用手推她的肩膀,“我天呢,你拿错杯子了,刚刚那杯里面是酒……” 已经晚了,温迎把手机搁在耳边,捏着杯子游魂一样地飘走了。 留下虞清和陆曦两个人,在全体师生惊愕的目光中连连解释:“报一丝啊报一丝,我家孩子平时不这样的,她平时特开朗一人,今天提前离场肯定事出有因。” “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我们家孩子戴的是棒球帽啊老师。” “啊你说杯子,什么杯子?杯子不是包括在餐具费里了吗……” 夜色尚浅,风止不动。 池野站在最明亮的路灯下,顷长的影子铺在脚下,等待的模样像一棵沉默生长的树。 温迎加快脚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短。 她停在他面前,近在咫尺了。 温迎踮起脚尖,压着池野的肩膀让人低头。 后者顺从地照做,呼吸被刻意放轻。 然后温迎把手一抬,摘下了他头顶的帽子,转而扣在自己脑门上。 “找到了!我的三级头。”温迎戴着两顶帽子,高高兴兴道。 她在原地转了两圈,勘察四周是否足够安全,动作非常警惕和认真,姿势标准媲美好莱坞巨星,最终脚步不稳地倒在池野的怀里,还以为是被敌人绕后突袭。 “快上车。”被抱到车边,温迎捂住眼睛,一副倒地后交代遗言的样子。 池野配合她的表演,问:“那你怎么办?” 温迎说:“不用在乎我。”她垂死挣扎着把手中的玻璃杯塞到他手中,“这里有药,都给你了,我走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池野握住高脚杯,也抓住她的手腕,说不行。 “你不能走,我也不能不在乎你。” 多肉麻的话啊,肯定不是真心的。 温迎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盖在耳朵上,不看也不听。 旁边传来声声呢喃:“温迎,如果你离开了,我也会跟着死掉。” 话痨的人,奇怪的丧气话…… 温迎用手捂住池野的嘴巴,却被对方在掌心轻轻吻了一下又一下。 池野声音很低地问:“你能把我也带走吗?” 没有得到回答。 怀里的人静悄悄的,她睡着了。 第18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8) 开车途中又一次经过学校。 醉酒的人靠在车座沉沉睡着,这一回池野目标明确,径直把人带回了家。 温迎的酒量看上去很差,整段路程都没睁开眼睛,不过睡相很好,不吵不闹地均匀呼吸,池野把她抱下车,她还懂得伸手配合,勾着他的脖颈。 直到把人抱进卧室,池野想把她安顿着睡着,她才微微睁开眼睛,咕哝了一句“要去洗澡”。 池野看着她:“温迎,我没办法帮你洗澡。” 温迎便说,那她自己去浴室就好了,说着就摇摇晃晃站起来。 池野却握住她的手腕,说不行,他把她重新拉回自己的膝盖上,语速很缓慢地为她解释:“浴室里很滑,你会摔倒。” 温迎半睁着眼睛看他,眼尾因为酒精而微微发红,池野用指腹摩挲那一抹淡淡的红印,又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手滑到她的后脑,语气半真半假地说:“你可能会摔倒这里,明天一早你会觉得头痛,可能还会哭,那时候我就要把你送走,你要住到医院里。” 温迎懵懂地听着,像是这句话恐吓到了,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好像那里已经被摔肿,鼓起了一个大包。 她带着抱怨地问:“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我不想进医院。” 池野低头,过了一会才说:“温迎,办法要自己想。” 她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用迟缓地大脑去思考,试图把眼前的人连同他说的话联系在一起,偏偏池野还会过来捣乱,她的思路一遍遍被打断,恼怒极了。 温迎用手推他:“你不要烦我,我会把你绑起来。” 池野说好,看着她把扎头发的皮筋解下来,试图用那一圈小玩意儿把他给套住。 他配合地伸手,面前的人因为动作不稳,估算不了下手是轻还是重,皮筋回弹,在空气里响了一声,他的手腕留下了一圈红痕。 温迎注意到了,低下头去看:“痛不痛?” 池野凑过去吻她,这一下吻得很重。 温迎便用手捂住他的嘴巴,语气非常不满意:“都被人绑住了还这么不老实,是不是想让我把你的嘴巴也封上?” 细细密密的痒浮在掌心,池野身体力行地表示赞同。 温迎被烦扰地一点思路也没有,最后自暴自弃地说:“不洗了,我要把你的床弄脏。”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没过半分钟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倒不是很沉,半梦半醒间,浴室里传来水声,水声响了很久很久,她感到鼻尖浮现淡淡的清香,是沐浴露的气味。 温迎在睡梦里非常生气,这个人不让她洗澡,自己却偷偷进了浴室,还洗了那么久, 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水资源。 所以在池野靠过来搂她时,她脾气很大地立马避开了,用一根手指抵住对方的胸口,严令禁止:“你别过来,我可没有洗澡。” “那你把我也弄脏吧。”池野嗓音微哑地说。 于是又被抱在怀里。池野的力气很大,束缚在腰侧的胳膊像钢筋铁骨。 他的怀抱很硬,身体也非常烫,像发烧引发的升温反应,温迎被烤得有些热。 “……”她动了动身体,“我还是想去洗澡。” 池野从衣柜里拿来一套换洗的衣物,放在置物台上,给浴缸接满热水,然后走回床边,朝温迎张开手臂。 温迎觉得自己现在清醒了许多,除去思维还有些迟缓以外,已经能够自主地站立。 不过池野偏偏想要抱着她走进去,试图剥夺她自己走路的权力。 她觉得自己应该争取一下,但是被人照顾的感觉良好,所以顺从地倚靠过去。 “不关门好吗?”池野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被温迎瞪了一眼。 “水声太大时,你叫我我会听不见。”他语气没有起伏地说,“我不会看你的。” 冠冕堂皇的解释,温迎才不听,把他推到门外,还把沾上酒味的外套丢到他脸上:“那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然后她关上了门,回到浴缸前继续脱自己的衣服,余光瞥见置物台上鹅黄色的一堆布料,她用手拎起来,发现是一套干净的睡衣,连内衣都有。 衣物散发洗衣凝珠淡淡的水果香气,混合着浴室里弥漫的沐浴乳,温迎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的脸慢慢红了。 她也在浴室里多洗了一会,只不过没有池野那么久,主要是为了磨蹭,把头发也吹干以后,才打开门走出去。 池野坐在床边,脑袋上还顶着她洗澡前丢过去的外套,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温迎走过去掀开外衣,对方重见天日的眼睛转过来和自己对视。 “你回来了。”他说得好像她出了一趟远门那样,松了一口气地问道,“可以睡觉了么?” 温迎说:“可以。”指使他把外套挂回去,然后去关灯,后者都一一照做。 在床上躺下,她和他隔了一段距离,拿出手机插上电源,在宿舍群回复了消息。 她能感到身后一遍遍传来的目光,酒醒以后,她坏心眼地哄骗他,说由于两个人拥抱了太多次,今天的拥抱已经透支了,池野恪守着她的拒绝。 他有时强势得让人无法拒绝,有时乖顺得像个宠物。 “我睡觉了,你也晚安。”温迎说完,拽上被子闭上眼睛。 “晚安。”池野在另一边说道。 温迎在黑暗里找到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几天着实太过疲惫,即使没在浴室摔跤,她的脑袋也一直在疼,所以很快进入了睡眠。 起伏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卧室里的窗帘漏了一丝缝隙,有月光顺着裂痕泄进来。 时间很缓慢地滑动到零点,池野转过脸来,在黑暗里伸出手去,抓住了那一抹光亮。 他把温迎抱在怀里,垂着眼帘安静地注视了好一会儿。 池野觉得怀里的人很轻,像一片羽毛一样,不伸手抓住就很容易飞远,所以他的怀抱总是很用力,严密遮挡着任何逃脱的可能。 睡梦中的人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力度,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过了一会,又伸出手来安抚地拍了拍,像哄抓住玩具不放,迟迟不肯入眠的孩童。 第19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19) 温迎受社交聚会荼毒,很疲惫地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甚至连原本的课程都没有参与,还好她对自己足够了解,事先做了准备,在手机上联系虞清,告诉她如果自己没有准时出现在教室,一定要记得帮忙答到。 虞清非常义气,温迎看到她发来的消息,对方说自己不仅帮她答到,还模拟声线帮助了陆曦。 温迎感到吃惊,趴在被子里打字:“什么?陆曦居然也会翘课。” 虞清说:“她不是翘课,而是生病了,其实今天有好几个人请假。” 据虞清所说,昨晚温迎离场后,最后一道压轴大菜终于被端了上来,是一盘据说很贵的菌子,被厨师制作得索然无味,但大家都纷纷动起筷子。 没想到那菌子却没煮熟,导致一些人出现了幻觉,有同学以为自己变成了被温迎带走的酒杯,在餐桌上哭着说自己被不法分子拐卖,求同学们报警。 “陆曦吃完以后也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变成研究外来种族的科学家,现在估计……“虞清顿了顿,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无奈,“一边打着点滴,一边加紧制定保家卫国的方案。” 她发来一张陆曦满脸严肃玩保卫萝卜的照片。 “……”温迎好奇,“怎么你吃了没事?” 虞清说:“我从小把菌子当米饭吃,产生了抗体,所以百毒不侵。”又问,“所以你昨天干啥去了?还有啊,你今晚还回来吗?姜雪和陆曦今天都不回学校,我要独守空房了。” 温迎避重就轻:“不会让你感受孤独的。” 随后起身下床,到浴室去洗漱。 水池旁边摆了一对情侣牙刷,其中一支上面有微微的水渍,温迎心不在焉地看着,漱完口才发现,从她醒来到现在,池野都没有出现。 只有崭新的保湿面霜放在一边,连同着小动物图案的毛巾。 温迎走到卧室的房门,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步声都被吸收进去,池野在卧室和客厅都铺上了地毯,不论屋里屋外都没有一丝声音。 温迎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这扇门可能被锁住了”的想法。 但是没有,她轻而易举走出了卧室。 【这样不行。】脑海里响起系统略微严肃的声音。 【不过我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了推动剧情的方法。】 温迎在放置了保温饭盒和草莓牛奶的餐桌前坐下来,座椅上也搁置了一张软垫:【我也想了一夜,你说有没有可能,池野早就喜欢上我了?】 【……没有可能,我劝你别太自恋,还有你根本没有想了一夜好嘛,你睡得比佩奇还死!】系统怒道。 温迎不说话,拿起贴在桌角的便签纸来看。 池野在上面留了很长的一段话,说自己做了些饭菜,不知道合不合她的胃口,冰箱和零食柜里还有一些速食品,如果温迎不喜欢吃他做的饭,可以用它们来填饱肚子。 他在末尾解释自己出门的原因,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到场参与,只好在做完简餐、把衣服洗好、再留言以后就匆忙离开,预计回家的时间是下午六点,温迎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考虑晚上想吃的餐厅,或者选择继续在家里开火。 最后他说,没有往手机上发消息是因为不愿意打扰她的睡眠,温迎看上去很累,应该躺在床上多休息一会。 【…】系统觉得见鬼,【他在这长篇大论写什么巨作呢?】 哪有人留便条密密麻麻写满三张纸的。 温迎正对着便条最后一页纸的反面的数字连接池野家里的无线网密码,连完以后拿起旁边的筷子:【所以你想到了什么样的方法?说来听听吧。】 系统说出的方法也不算特别,它认为再和池野继续不痛不痒地温水煮青蛙会耗费很多时间,打通结局的希望实在渺茫,不如给他来几针特效药。 既然池野的温柔转变阻碍了剧情发展,那么温迎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用来多多刺激他,帮助他重新燃烧起邪恶的欲念,小黑屋就能顺利重新出场。 简而言之,就是多与其他人相处,逼迫池野吃醋。 温迎叹气:【我觉得这样不好。】 系统问她哪儿不好。 【对池野来说不好?别开玩笑了,你这是在拯救他,剧情走到这里,男主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崩人设了,被上报以后是要被检测修复的。】 系统说:【你可能是对现在的他产生了一些感情,但如果池野被重塑,那他还是他吗?】 温迎就不说话了。 她垂着脑袋,池野做的饭非常好吃,每一样菜都符合她的口味,他写的字也很好看,即便在匆忙中写下也丝毫不潦草,有力的笔画在纸张上面克制着锋芒。 温迎感到有几分挫败,吃完饭后她走到水池旁边洗碗,同意了系统的方案。 【你这几天可以多和赵岐联系。】系统说道。 【不能换一个吗?】赵岐还有其他在交往的女生,温迎不想趟这趟浑水。 况且池野还是赵岐的舍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让温迎觉得尴尬又头疼。 【现在还不行,赵岐的分手线还没走完。】系统安慰了她两句。 【不过你放心,很快会有其他人来追你,他也是原本剧情里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出场,这次是个正常人。】 温迎才不在乎那人到底正不正常,她把碗筷放在水龙头冲洗干净泡沫,突然觉得很累,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果然还是要听池野的,多休息一会。她在有些伤感的心绪中捏起桌上的便条,把它装进自己外套的衣兜里,然后爬上那张很高的床,重新睡着了。 第20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0) 晚上六点,电子门锁提示音在空旷的房间响起。 池野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他先是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客厅里一片昏暗,他没有卸下外衣和室外鞋,直接走进黑暗里,到餐厅的桌边查看了饭菜,然后望向阳台,今早洗净还未收纳的衣物听话地悬挂着,未动分毫。 没有开灯的室内,池野的肩膀松懈下来,他重新回到门前换上拖鞋,把扫地机器人放了出来,敛下眼底的情绪,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床上隆起一道阴影,温迎睡在她昨晚躺过的一侧,身体离床的边缘非常近,如果此刻在睡梦中翻身,一定会掉到地上,不过床下铺上了一层厚实的羊毛地毯,她应该不会摔疼,只会接着陷进一个毛绒绒的梦境里。 池野在门前安静地倚靠了一会,扫地机器人任劳任怨地前进,打扫完客厅以后,它颇为负责地来到卧室,向门口的阻碍物发出快点离开的提示音。 池野脚步微动了动,弯腰把机器人的电源关闭了,小圆盘的灯光忽明忽灭,发出羸弱的反抗,被他拎回储电仓。 原本的脚印已经打扫干净,池野在外面脱了大衣,到浴室洗干净手,看了一眼时间,打开夜灯的开关,走到床边轻轻叫醒睡梦中的人。 朦胧的灯光与即将冲破黄昏的夜色交织,温迎慢慢睁开眼睛。 她躺在原处恍惚了大约十秒钟,手肘撑着床面坐起来:“你回来了。” 池野像是对这句话很满意,眼睛里亮着光,朝她点头。 “饿了吗?”他语气轻快地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池野在邀请她到达室外。 温迎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到床边去穿鞋。 “我还不饿,下午三点才吃完你做的饭,吃过以后就继续睡了。” 她挨个回答他的问话:“也不想出去走走,池野,其实有时候我并不想出门。” 温迎抬头,发现池野脸上浮现出近乎能够算得上高兴的神色,不过并没有笑,而是很克制地把嘴角往下压。 “那我们待会在家里吃饭?我叫外卖把食材送上来。”池野假装语气平静地说道,说完就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派送的人。 温迎拦下他即将打电话的手:“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门,等你回来吗?” 池野说“不知道”,顺着她继续问:“为什么?” 温迎:“因为我不能穿着睡衣出门,我的衣服洗了还没有干,而你没有给我你家门锁的密码,我担心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语句里有很多漏洞,比如池野的衣柜里还有备用的女士衣物,温迎可以换上然后出门,没晾干的衣服也可以拜托他抽空送过来,就算不知道电子门锁的密码,只要发一条消息给他,一切也将会迎刃而解。 但是池野全部没有发现,也可能这些漏洞都被他彻底忽略。 池野终于压制不住逐渐上扬的唇角,露出一个尽力矜持的笑来。 他说:“对不起。” 随后又道:“我现在把密码发给你,我们去门口,把你的指纹也录入进去。” 但温迎却说:“不用了。” 她去阳台拿回了自己的衣物,在浴室里快速换掉,把睡衣装进袋子里,池野守在门口的样子像一只翘首以盼的大型犬,可是温迎却没有身为主人的自觉,吝啬于摸一摸他的脑袋。 犬科动物有些失望,主动低垂着头颅凑过去。 温迎任由他动作很轻地蹭了蹭,在手机上给他发去五百块钱。 “睡衣我穿过了,所以准备拿走,牙刷已经丢到垃圾桶里,麻烦你再清理一下,剩下的钱是昨晚的房费,谢谢你允许我在这里借住。” 温迎每讲一句话都会停顿一下,池野表情茫然地看着她,像是难以理解。 “我听不懂。”他语气艰难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他愿意成为温迎除“正牌男友”之外的其他选择,也接受她可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并且最佳选择必然不是他的结果。 道德和约束都成为一纸空谈,他想要的只是月光照耀在自己身上,而不愿也不想去考虑月亮的光辉是否也慷慨地倾洒而下,沐浴着其他人。 “我没有答应。”温迎依旧冷酷地回答。 池野盯着她:“我以为你同意了。” 温迎便微微叹息,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猜错的心思是不包售后的。” 池野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温迎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继续道:“抱歉,也许我曾经的确误导了你,这几天和你相处下来,我的感觉也不算差,但是我想了想,我还是没办法做一个不道德的人。”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在这里停止,在还没有酿成大错之前,在赵岐……” 她提到赵岐的名字,发现池野的肩膀立刻动了一下,非常迅速地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温迎的手机接到了电话。 池野脸色微微变了变:“赵岐?” 温迎摇了摇头,说“不是”,但池野的表情仍旧很不好。 “抱歉。”她转过去接听。 虞清的声音传了进来:“今天食堂里发放免费的蛋糕,我给你也带了一份,是草莓味的呦!你今晚到底还回不回来,九点前不回来,我会把你的那一份也吃掉。” 温迎说:“我会回去,只不过会晚一点,蛋糕你喜欢的话就吃掉吧。” 虞清便哈哈笑了几声:“我在你心中有那么馋吗?开玩笑的啦,就算你不回来,蛋糕我也会帮你保留到过期的,我就是有点无聊,问问你在干什么。” “在处理一些事情。”温迎回道。 “那你接着处理吧,我去关心一下陆曦。”虞清快速把电话挂了。 温迎转过来,重新面向池野。 他牵动嘴角的肌肉,这次的笑容十分勉强:“所以,是准备处理掉我了?”自顾自地说,“嗯,我是一个错误,阻碍了你们的感情,也干扰到你的正常生活。” 温迎重复不变:“对不起。” 池野不想再听,很恐慌、也很坚定地抱紧了她:“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想听到的从来不是这一句话,温迎,我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 第21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1) 池野把自己摆放在很低的位置,祈求的语气让人很难不动容。 温迎想摸摸他的头发,抬起的手垂落,转而抓住了他的手指。 她变成一个只会重复说“对不起”的人,一根一根掰开池野的手指,掰到最后的时候,池野自己松开了。 温迎看了他一眼,穿上外套走出卧室,走到大门前。 畅通无阻。 门铃在这时响起。 温迎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有谁来敲门,但池野垂着眼帘,好像没有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她只能最后做一次主人的样子,自己打开门。 外面站了一个穿着打扮很像外卖骑手的人,温迎以为是池野买的菜到了,出声提醒了他一句,就转身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听见门口的人低声和池野交谈,池野说了一句“不放在这里,搬到楼上”,剩下的就被隔绝在外面,听不到了。 电梯下降的声音伴随着系统的提示:【动起来了,当前剧情进度55%。】 它对温迎说:【快刀斩乱麻,男主的事情就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温迎分不清这句话是安慰还是威胁,所以选择沉默。 说到底系统只是一堆冷冰冰的数据,即便音调充满人情味,也只是机器模仿人类。 那池野是什么?她却不愿意去想了。 最近花钱的次数过多,温迎没有打车,而是坐地铁回学校。 在路上她重新梳理了一遍剧情。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围绕自己和池野展开,获得好感度,池野袒露心迹,一系列争风吃醋的矛盾和被关进小黑屋是联系在一起的。 而赵岐相当于副线存在,主打着一个调味料的作用,但只在前期发挥功效,后面就不值一提了。 毕竟还会有其他追求者登场,池野会因此而产生更大的危机感。 现在池野的好感度已经满了,她和赵岐名不正言不顺的恋爱关系却还没有解除,这段经历让温迎难为情了许久,碍于系统的阻拦迟迟没有获得解脱。 有些事物和人可以相信,却无法全盘托付。温迎确信和赵岐挑明态度已经可以提上日程,所以打开手机,找到了名为李薇薇的联系人。 wyy:“你好,方便聊几句吗?” “你终于给我发消息了。” 讯息刚刚发送就传来回复,李薇薇像是一直等着她主动联系。 wyy:“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是关于赵岐的。” 温迎把路过生日会饭店的过程讲了一遍,说自己如何在电竞酒店门口看见赵岐,对方和另一个女孩姿态亲密,让她由此产生了一些怀疑。 李薇薇沉默了一下,说:“我以为他只骗了你一个女生。” 她发来一段段很长的语音,据她所说,赵岐在高中时期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女生相貌不太出众,但是成绩很好,是重点班的尖子生。 那女生家庭关系不是很好,有些缺爱,平日里也比较孤傲。本来是不好追的性格,但赵岐很是头铁,又是开朗阳光系的长相,缠着她说了很多甜言蜜语,还因为当众表白被拎到国旗下念检讨。 “后来那个女生的父母离婚,两方都不要她的抚养权,这事情在我们那边闹得还挺大。赵岐每天更加关心她,念检讨的时候他说,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因为你还有我,还带着一群人教训了嘲笑女生的同学,他们就在一起了。女生给赵岐补课,加上赵岐本来就是特长生,所以原本成绩中等的他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温迎看完语音转成的文字,听到这里,只觉得这是一个普通青涩的校园故事。 wyy:“按照你这么说,他们的走向应该是一个还不错的结局。” 小太阳解救生活不幸的少女,救赎文里应有的桥段。 李薇薇却说:“不错个屁,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人家。” 李薇薇说,赵岐对女生的追求来源于朋友之间的赌约,搞定高岭之花并哄骗对方上\/床,是他们乐此不疲的把戏。赵岐和同伴之间有一个群聊,专门储存钓鱼成功的照片,每过半年更新一轮。 因为陷入恋爱,又被女生勒令着每天补习,赵岐已经很久没有在相册里更新。 但是学业的压力让他想要放松,女生不愿意在考试关头配合,他就甩掉了对方。 wyy:“在……即将高考的时候?” 李薇薇:“对,但人家女孩子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所以考试发挥还算稳定,也考了一个排名不错的大学。只不过……” 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温迎也刚好走出地铁站。 wyy:“只不过什么?” “她在大一时整容,手术失败了,后来身体一直不好,就退学了。” 温迎皱了皱眉,觉得蹊跷,故事里的女生不应该是特别在意自己容貌的人。 果不其然,李薇薇接着发来一句文字:“因为网站上面的视频,出现了她的脸。” 突然下起雨来。 温迎被困在地铁站门前,周围集聚越来越多避雨的人,她却忘记戴上自己的帽子,对外界的感受慢慢消失了。 她低着头继续打字,问李薇薇:“那你呢,你怎么会清楚地知道这些?” “因为我也曾是受害者。” 温迎看着那句话,沉默了许久。 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做安慰是非常无力的,出于尊重,她没有继续围绕这件事情追问李薇薇其他的细枝末节,而是说:“我会和赵岐说分手,也会提醒那天看见的女孩。” 李薇薇发来一句谢谢:“可能你没办法理解我后来怎么还会继续和他们相处,我也很矛盾挣扎……但抱着不能见死不救的想法,还是提醒了你一下,找男朋友要擦亮眼睛。” 第22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2) 屋内没有开灯,静谧在黑暗里蔓延。 池野站在在床一侧,他的失眠症犯了,即便吞下药物,在空旷的房间仍旧无法产生睡意。 空气里传来隐隐的清香,又好像是错觉,他给温迎发送的文字消息没有得到回复,把转账退回后,对方又紧接着发送回来,如此几个来回以后,温迎彻底不理他了。 他在床的一侧躺下,动作迟缓如同骨节生锈的人,枕在她曾枕过的枕头,寻求片刻的心理安慰。 然而窗外渐渐下起了雨,即使窗帘和窗户都紧紧关闭,还是有水汽混合着泥土从缝隙里钻进来。 池野在心里很平静,又不安地想,温迎留下的气味就要消散了。 他想做些什么来抓紧,但无论怎么做,在温迎看来都不算出彩。 池野是性格古怪、不讨人喜欢,很难得到心上人垂怜以及幸运之神眷顾的人。他总是非常矛盾,又很敏感多疑,因此错过了许多东西,被抛弃也很正常。 而温迎是无法被保存的鲜花,离开养分就会渐渐枯萎,到最后连香气也消失。 池野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适合养花的人,却还是不由自主产生卑劣的欲望。 雨势没有停歇的意思。 和李薇薇聊完以后,周围人群的声音变得清晰,地铁站门口很嘈杂,温迎开始觉得不适。 她把外套的帽子扣到脑袋上,看见逐渐出现在雨幕里的卖雨伞的人,心想自己今天还是留不住这二十块钱,扫码买了一把透明的长柄伞。 回到宿舍,虞清正坐在床下玩手游,两个人打了一声招呼,温迎到浴室里去洗澡。 她擦着头发回到床边,虞清刚好结束一轮对局,邀请她也加入。 温迎不是很困,刚好游戏之前就已经下载到手机,便同意了虞清的邀请。 进入队伍,里面已经有了四个人,虞清说是上一局的队友,还有自己老家的朋友。 “你玩什么位置?” “边路吧。”温迎比较喜欢没有人跟随的位置,更方便她走神想其他事情。 虞清对她锁定的英雄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皮肤不漂亮的人物不玩。” 温迎挠头:“嗯……我不挑。”也没办法挑,她都没有充钱。 游戏加载进入,她操控着自己的角色往塔下走,队伍语音里有人说话:“虞清,你把你爸拉进来了?” 无缘无故被升了辈分,温迎看着自己屏幕上的人物动画,原始皮加原始人,加上她还把麦关了,活脱脱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形象。 好吧,也不算是无缘无故。 虞清被开玩笑也不解释,笑嘻嘻地说:“对啊,你们都认真点。” 娱乐局,大家打得都不算认真,队友们和虞清在频道里瞎聊天,温迎也在想事情。 但对手们却很注重竞技精神,温迎在边路的对手和他们家的法师好像是一起的,开着金光闪闪的豪华舰艇配合激光火焰,冲上来把温迎烤死了两次。 对方第三次气势汹汹地开船过来后,一道身影挡在了温迎的角色面前,变成一只灵动跳跃的小鹿,随后温迎被套上一道浅色的保护盾,毫发无伤地退回塔下。 【嘀嘀,请注意,男配登场。】 温迎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是谁的小鹿呀”的语音,走路卡顿了一瞬。 她看着蹲在自己头顶,在公众频道里气势汹汹强调“上单的强来了”的半透明状物体,迟疑了几秒钟。 【你是说,这个讲起话来每一句后面都带嗯哦啊呦呀的穿华丽小裙子的人,是个男的?】 系统道:【他是男配当然是男的。怎么,你觉得男的撒娇很恶心啊?那如果是池野和你这么说话呢?】 温迎看着频道里叽叽咕咕冒出来的文字,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 她从来没和池野一起打过游戏,池野看着也不像是对手游感兴趣的人。 至于撒娇…… 温迎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池野撒娇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可能不会借助语气词,说出一些柔软的话来,或许他都用不着开口说话。 只需要用眼睛来注视,池野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情绪都浮动在里面,无端温柔。 但今天,那双温柔的眼睛受伤了,变得湿漉漉的。 池野好端端待在属于自己的房间,并没有触碰到雨水,却好像被雨淋湿了。 温迎心情多了几分难过,决定打完这一局就退出。 剩下的十分钟时间里,他们队伍这边的辅助一直跟着她,抛弃了0-8的射手。 射手小脸通红地在麦里无能狂怒:“你来帮我啊,老跟虞清她爸干什么?破坏别人家庭是不好的行为!” 辅助摇摇晃晃在后面跑,一技能探草像个尾巴,队伍语音里只有他和温迎不说话,只用文字发送消息:“谁厉害我就跟谁呀,上单可以给我打个蓝么qwq?” 射手怒气冲天,闪现到敌人包围圈里:“烂命一条就是干,不是你死就我亡!” 然后毫无悬念地被对面踹下了木偶脑袋,对方一鼓作气推上高地,拆掉了他们家的水晶。 温迎退出游戏:“不玩了,我先去把衣服洗了。” 虞清试图挽留了一下:“别啊,再来一局我们好好打,你战绩这么厉害,我们全靠你带飞。” 温迎朝她笑了笑,已经走到水池旁边接水。 虞清还没开始游戏,一只耳机摘了和她说话:“刚刚那个不懂事的瑶说要找你道歉呢,问我能不能给他你的联系方式。” 温迎在系统强调着“给给给”的提示音里选择了拒绝。 把衣服浸泡到水里面之前,她从口袋里翻出了便条,放在台面干燥的一侧:“不想加连一面之缘也没有的人,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虞清回答说“好”,转过去先替她回绝了。 系统:【……你之前不是说喜欢网聊?】 它感到疑问:【亲爱的宿主,你怎么不按正常套路出牌?】 温迎觉得它才不正常:【赵岐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完,又冒出来一个新角色,这样下去是不是任何一个男生在我耳边说愿意等待,我都要点头同意?】 系统说:【当然不是啊,比如男主的请求,我们就拒绝了。】 温迎在心里想,的确,她只拒绝了池野。 被所谓原则约束在外,严令禁止只得停留在地的,只有他一个人。 池野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又似乎错得离谱。 温迎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对于池野来说,到底能否称得上救赎。 第23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3) 温迎主动联系了赵岐。 这让赵岐觉得惊喜,毕竟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总是他先开口说话,而温迎是回答的人,大部分时间还可能不愿意理会。 赵岐:“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宝贝想我了啊~” wyy:“刚刚在和舍友打游戏,但是没有赢。” 赵岐:“哈哈宝贝你下回找我啊,我带飞你,你玩瑶骑我头上,我给你打蓝。” 温迎想起刚才玩游戏时遇见的辅助,对方要求她做的也是这一套流程,到赵岐这里就反了过来。 她顿了顿,继续打字。 wyy:“所以,玩么?” 赵岐:“啊,你是说现在?现在可不太行啊宝贝,我赶作业呢,明天就要交了,而且我最近换手机了,还没来得及转服务区。” 赵岐发来了一大堆解释,温迎大致掠过,猜到他的不方便其实是正在与其他人打电话。 毕竟换做之前,面对这么长的文字,赵岐都习惯用语音发送。 温迎看到句末,挑了挑眉:“你换手机了?” 赵岐:“嗯嗯,最近有了一些闲钱。” 温迎大概知道他的闲钱是从哪里来的,随口提了一句:“今天下雨,池野送你的礼物能派上用场了。” 赵岐避重就轻,把话拐了个弯强拉回她身上:“宝贝别吃醋啊,你送我的剃须刀可是每天都派上用场。” 温迎没有回答,退出了聊天框。 随后,她带上手机和门卡,和虞清说了一声便准备出门。 “这么晚了还出去啊?”虞清还在游戏中,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多穿件衣服吧,现在下雨了,外面肯定冷。” 温迎想解释说,自己并不去很远的地方。 但是她想了想,接下来可能要在外面待上好一段时间,便走回床边,伸手摘下挂在衣架上面的黑色外衣。 淡淡的柑橘气息飘进鼻间,她把衣领竖起,包围住下巴和耳朵。 并不是有意要穿池野的衣服,没人会想在吵架以后还穿对方的外套。 她给自己的下意识反应找理由,心想,只是因为自己的外套被雨打湿了,这件衣服又挂在距离最近的地方,一伸手就够着了。 温迎被温暖包裹着出门。 在此之前,她托姜雪打听了公共课上那位女生的宿舍门牌,由此得知对方的姓名。 女生名叫孙嘉妍,寝室就在三楼,离得很近,温迎下楼梯时,在心里感慨赵岐的大胆。 【他就不怕被人发现,然后戳穿吗?】系统也在吐槽。 【铤而走险,也许这对于他来说更刺激呢?】 系统在脑海里发出大吃一惊的声音,觉得温迎深谙此道,而自己对人性的理解还需要加强。 温迎没有就这一点跟它进行更多讨论,她已经走到目的地的门前。 敲门之前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有些犹豫的神情,被系统细心观察到了。 系统主动提出:【需要我帮你把其他人变成菜狗吗?】 温迎对系统时而贴心时而抽风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婉拒了它的“好意”。 【可你好像在紧张。】 系统的尾音回响在脑海里。 温迎垂着眼,只是紧张而已,这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抬手叩门。 门被轻轻敲响三声,前来开门的正是她要找的人。 孙嘉妍看见温迎,明显愣了一下,一只胳膊挡在门口,不打算让她进来的样子:“你有什么事吗?” 温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已经猜到自己要找的人就是她,垂眸看了一眼孙嘉妍手里还握着的手机:“你正在和赵岐打电话吗?” 她问得非常直接,孙嘉妍下意识想否定,但看到温迎双手插兜,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知为何又承认了:“打完了。” “嗯,那我们出来说吧。”温迎朝她笑了一下,“你们宿舍很安静,不要打扰到她们。” 孙嘉妍沉默着,跟随温迎走到楼梯间。 吸顶灯把这里照得像白昼一样明亮,窗外下着雨,她面前忽然被递过来一部手机。 “这是我整理的时间线,和一些证据。”温迎示意她去看备忘录里的信息,开门见山道,“被马赛克掉的是有关我朋友的真实信息,她也是被赵岐欺骗的人之一,你可以看完这些记录,再考虑是否要把你和赵岐的聊天记录也拷给我一份,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只是希望你能擦亮眼睛,你很好,没必要在赵岐身上浪费时间。”温迎把李薇薇对自己说过的话转变了一下,重复给孙嘉妍听。 孙嘉妍没有说话,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滑动着,直到看见李薇薇的那句“视频网站上出现了她的脸”,孙嘉妍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手指抖如筛糠,差点拿不住手机,抬起头来向温迎求证:“她说的……都是真的?” 温迎伸手扶住她的身体,很残忍又不得不地说:“是真的。”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和池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三个人拼桌吃饭,池野在倒水时不慎将水壶里的水洒在了赵岐身上,赵岐原本离自己很近,因为湿掉的裤子和直冲而上的怒火而不得不拉远了距离。 还有生日会第二日,赵岐出现在电竞酒店的身影。 有些事情总是后知后觉。 有时候“觉”得恰好及时,犹如悬崖勒马,有时候却已经晚了。 孙嘉妍靠在温迎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哭了很长时间。 她向温迎坦白删除好友的原因:“我看到你的头像,就猜到你才是他的正牌女友,那对情侣头像是我在网上找人约画的,赵岐也给你发去了一份,在他心里,你比我重要多了。” “……”温迎无奈,叹着气摸她的脑袋。 孙嘉妍说:“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想插足别人的感情,但是我真的追了他很久,有一天他跟我说特别孤独,我就立马赶过去陪他喝酒,结果后来他才告诉我,他其实是有一个女朋友的,只不过他女朋友很冷淡,不懂他的孤独,也看不见他的付出。” “我就想着,我能看见啊,我很热情啊,我……”哭声又渐渐从肩膀传来。 温迎机械性地顺着她的后脑勺,忽然觉得有些烦闷。 前期和赵岐的交流,总是以温迎的拒绝告终,赵岐无法得手,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但同情只是同情,遗憾也只是遗憾,伤害已经铸就,她不会把别人的过错包揽在自己头上。 第24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4) 赵岐同时失去了两位“女朋友”。 孙嘉妍和他说分手时,赵岐答应得很爽快,对方娇柔做作的缠人劲儿让他烦不胜烦,早就想寻找一个理由把人甩下。 但温迎却让他觉得突然。 温迎虽然冷淡,但讲话的语气总是很柔软,以至于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但这一次她却很直接,甚至是在手机上以单方面告知的态度,确认赵岐收到信息以后,就把人给拉黑删除了。 赵岐傻了眼,借了朋友的号码挨个打电话过去,却一律得不到答复。 他心里感到非常郁闷,不仅郁闷,还很懊恼,在温迎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呦,少爷回寝了。” 宿舍的门被推开,几日不见的池野走了进来。 自从上次池野出手阔绰,给赵岐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后,寝室里的人就不约而同,开玩笑似的叫上了这个称呼。 池野本人对这种称呼上的调侃并无反应,径直走到自己床铺旁边收拾东西。 宿舍里的人都习惯了他这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在他们看来,少爷日理万机,能够抽空回宿舍看一眼,顺便给他们抄抄作业就已经足够。 池野顶着校草的名号,家里又很有钱,愿意住在宿舍里就已经是蓬荜生辉,交不交流的无所谓。 但赵岐却围了上去,池野给他送了礼物,他确信自己在池野心中的地位比其他人要高。 “野哥,你手机借我用一下呗?我打个电话。”赵岐一边咬牙付下游戏转区的九十九块钱,一边跟池野解释,“我这正在操作其他东西,不好拨号码。” 池野眼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把手机递了过去。 随后他坐到已经有些积灰的椅子上,面对着空白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岐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输入温迎的号码,刚输入前几位,联系人自动弹了出来。 赵岐因为池野这个孤僻的性格也会保存别人的号码而感到惊讶了一瞬,他看了一眼屏幕,池野还给温迎设置了头像,是简笔画的月亮。 他没想太多,怕手机用久了会被池野要回去,抓紧时间按下了通话键。 忙音在耳边响起,拖得很长,赵岐等得不耐烦,有些想要放弃。 之前自己用朋友的号码给温迎打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听,赵岐猜测这回也是同样被拒绝的结果,毕竟池野和他还在一个寝室。 但令他惊讶的是,温迎居然接听了。 虽然接得很慢,也很勉强,从她对着话筒的冷淡语气就可以听出,她同样也不想和池野说话。 温迎对池野绝对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赵岐在心里暗暗地给“好兄弟”赔了个不是,因为和自己关系太好,池野也被连带着讨厌了。 “……怎么不说话?”长久的沉默让温迎主动发出疑问。 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赵岐担心自己一开口就被温迎挂断,心里面酝酿着要说些什么来延长通话时间,整个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他觉得非常憋屈,跟温迎相处的时候自己总是落于下风,面子里子都丢光。 “不小心按到拨号键了?”温迎又问了一句。 赵岐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挂断电话,心里一急,手指却不小心碰到另一部手机的音量键,震耳欲聋的游戏背景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几位舍友都纷纷侧目,只有池野仍旧坐在原处,事不关己地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赵岐手忙脚乱地道歉,准备把音量调小,却越忙越出错,不小心碰到池野手机的免提。 他手中的通话还没有中断,温迎的耐心已经持续到一分三十秒,像是非常不在意、只是恰好听到似的地问:“你在玩游戏吗?” “啊,我……我带你?”赵岐结结巴巴地应,仍没想好怎么说。 忽然听见身后“刺啦”一声,像是座椅重重摩擦过地面,池野站了起来,望向这边。 他好像原本打算走过来,刚迈出一步又被什么束缚在原地,因此只能不尴不尬地卡在宿舍狭窄的过道之间。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嘟”地一声,温迎把电话挂了。 赵岐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把手机还了回去。 “谢了兄弟。”他满怀惆怅地说道。 池野把手机装进随身的口袋,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平静,状似无意地问:“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赵岐挠了挠头,迷惑于池野怎么今天想起来询问自己的情况,但被关心的感觉让他很受用,便话匣子大开,拉了个凳子坐下,和池野讨论起来。 “嗨,迎迎要和我分手。”赵岐边说边点了根烟,还递给池野一支,不过对方没接。 他便自顾自地吞云吐雾起来:“你说这女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都说女生需要情绪价值,那你看我每天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够多了吧,秒回信息又电话不离身的,让她随时都能找到我。” 池野安静地听着,看赵岐说到激动时愤怒地拧自己大腿:“那牛郎织女还能见个面,可是她倒好,约会约不出来,亲嘴不让亲,连牵手……” “靠,我好像都没和她牵过几次手。”赵岐回忆到此,更是满肚子苦水,“我做错了什么?我也只是一个想体验甜蜜恋爱,纯情开朗的大男孩啊。” 他捂着脸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分不清是真哭还是假哭。 池野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赵岐受伤着想要靠过来时伸手把他推开。 “……”赵岐更受伤了,“你为什么不安慰我?” 池野回答“忘了”,随后语调没有起伏地说:“恭喜你,温迎会遇见更适合她的人。” 赵岐:“……” 池野好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模样。 不过等会儿。 赵岐:“你说反了吧哥们儿!” 第25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5) 温迎正对着和池野的聊天框纠结。 算一算日期,她和池野已经四天没有见面了。 这些天温迎都在处理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孙嘉妍同意把聊天记录截图给她,也提供了和赵岐的开房记录。温迎通过系统,在二手网站上买回了赵岐之前卖出的手机,花费了一些精力恢复原本的数据。 温迎把这些东西整理好,保存进一个文件里发送给李薇薇。 李薇薇本来是拒绝的,非常犹豫地发语音说:“你知道的,我其实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温迎说自己知道,并介绍说,这些东西并不是要交给李薇薇做最后的处理。 温迎虽然和赵岐有过短暂的“恋爱关系”,但只是名义上,实质上更无其他交流。 赵岐给她带来的伤害是极小的,近乎没有,如果温迎擅作主张控诉赵岐的罪行,只会显得多管闲事,没有说服力。 “赵岐高中时候的女朋友,你们还有联系吗?”温迎回复,“请你帮我把这些转交给她,当然,如果你们之间无法对话,由我来联系她也可以。” 李薇薇按照她说的话去做了,事情在当晚就得到答复,李薇薇联系到了那位女生,对方也接收了文件,留下一句简略的“我会处理”,就下线离开了。 “她真的会处理这些吗?”李薇薇心有怀疑地问道,其实她更想发出疑问的是,温迎怎么会放心把这些证据交给其他人。 那位女生曾经遭遇的事情给她的精神带来了严重打击,所以她才会去做整容手术,进而从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退学。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和大部分人预料的那样,早就失去了面对生活的勇气,更惘论过往。 温迎怎么会对这样的一个女生充满信心? 而温迎只是笑了笑:“也许,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一切都像温迎计划之中的那样,有条不紊地进展着。 只是有一点…… 她终于把自己霍霍没钱了。 温迎对着系统的语气虔诚认真:【所以,看在我们一起相处共事的份上,你愿意借我点儿吗?要没钱吃饭了。】 系统:【人类能花的钱我没有,我们这里的通用货币是积分,不过你要是实在饿了,我给你开两瓶营养液吧。】 温迎:“……” 系统的营养液她闻过,气味非常独特而复杂,合理怀疑是鲱鱼罐头搭配蓝纹奶酪,打碎磨成粉后加水的混合物。 【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罪不至死。】 【有必要这么说嘛!这种口味在我们那边可受欢迎了。】 【我看你是真的饿了……】 系统忽然想到另一个思路:【这样吧,我到学校网站上举报赵岐假借生日名义大肆敛财,看看你买的剃须刀能不能折现回来!】 说完就走,效率极高。 温迎任由它抽风,短暂的抱怨后,她的思绪重新回到池野身上。 这些天两个人的对话零零碎碎,凑在一起不足一百个字。 原本话少的池野被迫主动发送讯息,但温迎通常已读不回。 池野说自己生病了,她也没有去看他,连关心都很吝啬,很违心地抛下一句直男似的“多喝热水”。 也不知道池野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刚刚和他的号码通话,打过来的人却是赵岐,温迎从头到尾没听到池野发出过一句声音。 该不会发烧到严重,嗓子也哑了不能说话吧? 有那么一瞬间,温迎产生了“要不我去探望他一眼”的想法。 随后又被自己否决了。 池野已经回到宿舍,她总不能到男生宿舍的门口找他,况且赵岐最近一直在校园里的各个方向堵她,温迎并不想和他碰面。 这种“不想”并非主观的不想,而是生理上的抗拒。 赵岐手机里复原的东西给温迎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只要想到这个人就会泛起生理性的恶心,更别提亲眼看见。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去找池野,他却亲自过来了。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温迎一如既往等到饭堂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才出门吃饭,照旧是全副武装的打扮,帽子口罩和拉到顶的衣领,把自己裹得非常严实。 而池野就站在女生宿舍大门前,静静地倚靠在一棵树下,连日转暖的气温使繁花挂满枝杈,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晚风,在他身旁摇摆不定地晃动。 温迎远远瞥过去一眼,没想好要不要主动和他说话,原本垂着眼帘,似乎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池野还戴着耳机,温迎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在一瞬间就发现自己。 但和那双漆黑的眼眸相撞,她感到避无可避,只得迈步走了过去。 “好巧。”温迎慢吞吞地开口,糟糕的开场白。 灯光越过一树繁花照射过来,温迎借着明亮观察池野,发现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温迎的视线继续往下,注意到他只穿一件很薄的衬衫。 “不是说生病了么。”她不由自主地问,语气里带了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埋怨。 “出门时走得急,忘记拿外套了。”池野声音里果然带着沙哑,摘下耳机,低声继续道:“不是故意和你装可怜。” 温迎有些无奈,池野解释的样子有些局促,仿佛担忧她下一秒就要变得丧心病狂,脱口而出一句“穿这么少装给谁看”。 “那你冷吗?”她问道。 池野点了点头。 “我宿舍里还有一件你的外套,不过没有洗,我上去拿下来给你吧。” 温迎说着就准备转身,却被池野拉住了手腕,下一秒,池野的怀抱席卷过来,温迎被紧扣在他的胸腔之间,脸颊触碰到滚烫的皮肤。 池野在发烧,热度久久不能退却,像是能把人蒸熟。 说出的话也像烧糊涂了:“不用穿外套,我就想抱抱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冷。” 温迎站着没动,默许他拥抱了两三分钟,小路上时不时有行人走过,投来见怪不怪又有点稀奇的眼神。 见怪不怪是因为校园里到处都是情侣,稀奇则是因为,相拥而立的主角之一是池野。 温迎注意到有人拿起手机偷偷拍照,怀疑池野和自己在女生宿舍门口拥抱的照片会立马登上校园墙,但她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因为池野的拥抱非常用力,不容忽视的力度让温迎只能关注到自己,和此刻深陷的温暖。 而池野看上去比温迎还要畏惧人群,垂着脑袋把脸埋在温迎的颈窝里,久久不愿抬起头来。 第26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6) “赵岐说,你和他提了分手。”肩膀上传来闷闷的声音。 池野问:“你现在还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不道德的吗?还是觉得,我是一个错误吗?” 温迎想要脱离怀抱的动作顿了顿:“我没有那么想。” 这句话无论是回答两个问题的任意之一,都不能给池野带来更多安慰。 “不能喜欢我吗?”池野又问道。 不过这句话没有得到回答。 池野非常耐心地等待,等到晚风传来阵阵凉意,有花瓣细细簌簌洒落下来。 有一片花瓣掉到了温迎的肩膀,池野看着那一处浅浅的粉色,像是走投无路面临审判的囚徒,心里面异常平静。 但预想中的沉默没有继续,温迎开口,打破了它。 “可以喜欢。”温迎说,“一点点。” 她照例用守财奴的口吻,好像多露出一些马脚就会被彻底识破。 “你先放开我,已经抱了很久了。”温迎又说。 池野却管不了那么多,突然降临的甜蜜炸弹砸下来,他感到一瞬间的目眩神迷,连日沉闷的心脏在此时终于重新鼓动起来,不仅没有放开怀抱,反而把温迎搂得更紧。 池野偏过头,非常快速地在温迎的脸上印下一个吻。 “安慰剂。”他自己都不知道亲到了哪里,在温迎恼怒瞪过来时这么说了一句。 温迎哑然,想起面前的人还在生病,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池野很是配合,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感觉没有再发烧了。”池野说道。 温迎感受掌心的余温,心想才怪,他都快要被烧傻了。 “到医务室去看看吧。”她诚恳建议道。 池野很固执地说“不用”,想继续和她多待一会:“我带了药,吃药就可以好起来。” 说着便带动温迎的手,探到口袋的一侧准备拿药。 “……”温迎在即将触碰到衣料之前猛刹车,“你带着我往哪儿摸呢?” “没摸,拿药。”池野非常无辜,摊开掌心给温迎看刚刚拿出的一板药片。 “真的烧傻了你。” 温迎瞪了他一眼,怒气值统统被隔绝在外,池野根本没有分清她在说什么,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垂落在身侧的手上,期盼着她能来牵自己。 但是温迎没有,池野看她走得飞快,以为她是真的耗费了体力,肚子很饿一刻都等不及。便迈开长腿两步追上,主动牵起她的手,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时间已经很晚,餐厅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温迎选了一家最为方便的窗口,等了没几分钟,两个人就在同一张桌子旁坐下。 池野原本坐在温迎的对面,温迎拆完一次性筷子,他又不知何时换到了自己身边。 嘴里还振振有词:“我看他们都是这么坐的。” 指的是不远处一起吃饭的情侣。 温迎说:“是吗?”缓缓抬起被身边的人紧紧牵着的左手,“他们吃饭时也是这么手拉着手不放开吗?” 池野说:“不知道,我再观察一下。” 不管观察的结果怎么样,反正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开温迎的手。 连拆药片都是用一只手拆,动作笨拙又费力。 温迎想动手帮他,但池野看上去很有毅力,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便随他去了。 “你之后是一直住在宿舍里吗?还是回家?”吃饭吃到一半,温迎忽然问道。 池野说:“这次回宿舍是为了收拾东西,以后都在家里住。” 他转过来,眼睛亮亮的:“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吗?我们一起选的吊椅到了。” “吊椅?安装在书房里面?” 池野回答“是的”,又说,自己在阳台上放了许多更容易养活的花草,下完雨后,天空放晴,还飞上来几只蝴蝶。 温迎想了想那副场景,的确是自己会喜欢的。 她点了点头,无端回想起从池野家离开那天,在电梯门前听到的对话,便有些好奇:“对了,楼上那层也是你的房子吗?” 池野像是愣了一下,反应了几秒钟,才迟钝道:“为什么这么问?” 温迎如实回答:“之前在你家的时候听到你和别人说话,说要往上面搬东西,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恰好听到。” 池野说:“没事。”表情露出片刻的茫然,被温迎理解成吃药后困顿的反应。 她晃了晃两个人仍旧相握的手:“我吃好了,我们回去吧。” 池野在她的笑容里回过神来,也轻轻笑了笑,低声说“好”。 行走在夜色里,两个人的步伐都很缓慢。 女生宿舍楼已经近在咫尺,温迎突发奇想:“要不我送你回宿舍吧。” 池野说:“不用。” 温迎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十指相扣的手被她像小学生交朋友似的摇啊摇。 她凑到池野面前,脸颊和他的锁骨挨得很近:“真的不要嘛?” 池野动摇了,眸光微微颤动着,俯身垂首,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很想,但是不要。”他说,“如果你送我的话,等走到男生宿舍的门前,我一定会很舍不得,然后我会牵着你的手,再重新送你一遍。” 温迎联想了一下,觉得池野的形容有些好笑,送来送去,也的确是池野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她忍俊不禁:“那这样的话,我们整个晚上的时间就都要花费在这上面了, 一整夜过去步数破万,光荣收获296能量球。” 池野不知道她的思维又跳脱到哪里,只是在抵达海棠花树底下时重新抱紧她。 “温迎。”他开口叫她的名字,“明天也会喜欢我吗。” 随后感到脊背被怀中的人轻轻拍了拍,温迎被他揽着,在他的怀抱里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会喜欢你。” 也依旧是一点点吗? 这句话他没有问出口,眼下的氛围太好、太温暖,像一团软和的棉花,又像大片朦胧的雾气。 池野总是担忧梦境会在白昼里消失,所以迟迟不能入眠。 正如害怕眼前的羽毛重新飘走,所以在风吹拂过来之前紧紧拥抱住,像没有明天那样。 第27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7) 在没有遇见池野以前,脚下的这条路,温迎独自走过许多次,每一次都会碰见很多情侣。 大部分时间是晚上,男生送女生回宿舍,在门口不舍地拉拉小手,再说几句话,说着说着就会抱在一起,进而亲吻,旁若无人的模样,着实中伤了许多人。 温迎也曾是受害者之一,每次都只能压低帽檐,假装看不见似的快速离开,她替别人尴尬的毛病随时发作,总觉得这是一件令人难为情的事情。 所以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这里的一员。 想到这里,温迎突然笑了一声。 池野问:“在笑什么?” 温迎说:“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吃狗粮的时候暗暗发过的誓,有朝一日等我也找到男朋友,一定要在这里光明正大站上两个小时,把我曾经受到的伤害都报复回来。” 池野垂眼看着她,嘴角微扬:“现在算是报复回来了吗?” 温迎想了想:“好像还没有。” “嗯,的确,时间还没有达标。”池野说着,微微低下头来。 “不是时间的问题啦,你看看周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代表了什么?” 池野心不在焉:“代表……我可以帮温迎实现愿望。” 话语含混不清,声音都匿在唇齿之间。 温迎觉得腰软,双腿也不听使唤,近乎站不稳了。 好不容易才费力伸出手来,挡住池野即将再次落下来的吻。 池野亲在了她的手指,刚好是无名指根的位置,像给她戴上一个看不见的戒指。 “我是一个比较含蓄的人,在外面亲……两小时什么的,可能是过于激烈了一些。”温迎小声说着,把被亲吻过的手指藏到身后。 “懂了。”池野说,“所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家的门锁,好像还缺一颗指纹。” 温迎抬着下巴瞥他:“这是真心实意想要我去你家开门锁?” “或许还可以进去坐坐。”池野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你上次带回来的杯子还落在我那,它说想你了,问你愿不愿意过去看看它。” 温迎:“……胡言乱语什么呢,这么说话可不像你。” 这个人张口就来,温迎合理怀疑,如果自己以后和他在家里养了其他什么小猫小狗之类的动物,池野绝对会挟天子以令诸侯,道德绑架让她一天上门八百次。 海棠花未眠,树梢伴随着风轻轻颤动,这棵树曾经祝福别人的爱情,此刻这份祝福,也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池野为温迎拂去肩上的花瓣,也替她整理被帽檐压翘的头发。 “那我先上去了?” “嗯,去吧。” 池野松开了手臂,温迎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抬起胳膊,用手背试了试池野额头的温度。 “临走之前,再看一眼药效发挥作用了没。”温迎为自己找理由。 池野手指揉了揉她发红的耳朵尖,低头附赠今夜最后的晚安吻,声音温柔:“一直都在发挥作用。” 走进宿舍一楼的大厅,双脚还没踏上台阶,系统的催命提示音就响起来了。 【经检测,你的舍友虞清正在打游戏,男配也在线。】 它下达指令:【你今天必须同意男配的加好友申请,拿到5%的剧情。】 温迎:【我刚约会回来,不能让我先喘口气吗?】 系统不知为何突然大怒:【用嘴巴堵住你呼吸的罪魁祸首是池野,这句话你应该和他说而不是我!还有温小迎,本系统已经足够纵容你了,你和男主偷偷私会,我可是自始至终没发出过一句声音,默默忍受你们在那里你侬我侬,还给你们望门把风!】 温迎:“……”报复错人了,受伤害的成了自家系统。 不过等等,什么时候和男主见面也算是私会了?简直是倒反天罡! 温迎觉得系统此刻像极了一个在外面工作不顺心,只能借回家吼孩子发泄的家长,开口一问还真是,系统在赵岐那边吃了好大一个瘪。 系统给她看自己发帖后赵岐的回应,对方对假办生日会一事拒不承认,非说自己是为了庆祝和哥们的友谊八周年,不仅如此,他还召集自己的好兄弟去学人家明星控评,底下一溜烟全是“男人的友情刀枪不入永垂不朽”。 系统无语:【他是真的舍不得你那五百块的剃须刀啊。】 温迎却只是微微一笑:【没关系,就祝他们一起永垂不朽吧。】 温迎回到宿舍。 虞清果然在打游戏,看到她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邀请她加入。 “阿迎你来的正好,我们已经连输五局了。”虞清像看到了救星。 温迎先去洗了手,才到座位上打开手机:“你还是和上次的朋友玩吗?” 虞清说:“是啊。” 她想到什么,略有迟疑:“上次那个瑶也在,不过我们这回打排位,他应该拿不到瑶。” 温迎并未觉得上次的辅助对自己有冒犯,说了句“没事”,游戏界面加载完毕,她登入了账号,接受虞清的邀请进到队伍里。 队伍麦克风开着,里面传来闹哄哄的说话声。 虞清重新给队友们介绍温迎的身份:“这是我舍友,之前一起玩过。” 队友们纷纷打起招呼来,温迎用文字回应,听见耳麦里传来一道陌生的男音,是上回的辅助。 上一次他和温迎一样,只用文字发送消息,这一回他也开麦说起话来。 “姐姐。”清润的少年音,上来就叫得很亲昵,“我叫徐澈。” 整个队伍里,和温迎打招呼的几个人中,只有他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怎么看都像有备而来。 温迎在队伍频道里发出一句“你好”。 徐澈知道这句话是在回应自己,在语音里笑了起来:“姐姐,我可以玩辅助跟你吗?” 温迎没说“可以”或者“不可以”,打字回复:“到时候看吧。” 第28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8) 虞清是房主,确认准备完毕后就开始了匹配。 温迎被分到五楼,队友们先是禁了一个比较神出鬼没的英雄和近期加强的辅助,到了对手这边,瑶的头像迅速灰掉,被敌方送进了ban位。 徐澈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低落道:“那我去玩射手吧。” 选择了上单的队友在麦里开口:“你本来就是射手玩得更好,最近老盯着瑶干什么,想学人家小姑娘钓野王哥哥啊?” 徐澈说:“不想。” 随后锁定了一个带位移技能的射手:“只是想试一下保护别人的感觉而已。” “保护?开什么玩笑,你可是从来没有保护过我……” 队友们絮絮叨叨地说着,温迎都没有注意听,终于轮到自己选的时候,分路位置只剩下辅助。 【快,拿一个漂亮的女角色保护他!】系统像一个邪教cp头子。 下一秒,游戏里响起一道声音:“人家这么可爱,当然是男孩子!” 系统发出疑问:【漂亮的……女角色?】 温迎也愣了一下,记忆在历史书和游戏画面中反复横跳:【孙膑居然是男生?】 系统:【……好了你别说了。】 它心情复杂地自我安慰,没关系,屏幕上的动画角色也挺好看的。可能,大概,也许这一小只萌萌的形象也能激发起男配的保护欲呢? 至少温迎听它的话选择了辅助,据说射手和辅助被称为连体婴儿,温迎一定会充满耐心细致温柔呵护对方成长,如此一来必能促进她和男配之间的羁绊! 但系统怎么也没有预料到,温迎玩起辅助来居然不是温柔型的。 她属于疯批型,才二级就追着对面的人打,丝血操作收掉两颗人头。 系统震惊了:【你有第二人格?】 这还是那个见人就慌,离开帽子口罩就活不了的温迎吗?简直像被人夺了舍。 温迎默了默:【我有第五人格。】 系统没听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温迎在网上果然开朗许多,依旧认真关注着她和男配的进展。 显而易见,温迎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辅助,并且十分雨露均沾,会帮助徐澈进场收割,会掩护虞清撤退,能给打野看守龙王的血线,甚至还能帮上单杀人。 是的,她替上单单杀了对面的上单。 自家队友在麦里对这场刺激的反杀赞不绝口,对面上单的尸体沉默半晌,脑门上浮现出一句“呵呵,打的不错哟~” “逆天孙膑。”对方如此点评。 系统:【请问你还记得自己玩游戏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吗?】 温迎不确定:【为了赢?】 系统沉默了,听天由命吧。 于是它遁了,原地下线。 “姐姐,你很厉害。”耳机里传来徐澈的声音,语调上扬充满了惊喜。 温迎接受了这句夸奖,在频道里发送了一句“谢谢”。 徐澈像是明白了打字才是让她舒适的交流方式,也把麦克风关闭了。 于是语气词和颜文字重出江湖。 “姐姐,对面的蓝只剩下一滴血了,你来拿吧><” “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技能,我先回城,你去救其他人吧?^?” 温迎在死亡时忍不住凑到虞清身边,很小声地问了一句:“他平时说话也这样吗?” “谁?你说徐澈?”虞清想了想,“他也在我们学校上学,是大二的学弟,但我对他也不算了解,就一个点头之交,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讲话的。” 温迎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她的角色复活了,温迎移动方向键,操控人物走到徐澈身边,给他加血。 之前那位队友说的没错,徐澈的确更适合玩操作型的射手,他和温迎配合得天衣无缝,像是能够读懂对方的心中所想,把对面打了个落花流水。 温迎在团战中残得只剩下一丝血皮,往草丛的方向走准备回城,敌方仅剩的法师从一侧冒出,开着大招远程连接温迎,千钧一发之际,徐澈冲了出来,用身体阻挡了这一致命伤害,自己却死了。 温迎听见语音里传来队友的抱怨:“你怎么冲上去了?你比辅助更值钱啊。” “不好意思。”徐澈的小喇叭短暂亮了一下,充满歉意地解释,“下意识的反应,可能之前辅助玩多了。” 他只说完这一句就重新关闭了麦克风,在频道里打字:“你不会怪我吧?” 没带称呼的一句话,温迎知道他在对自己说,于是回复:“不会。” 徐澈便高兴了,复活以后小跑到温迎身边,在她身后一左一右地晃动着走路。 “那我们重新去大杀四方吧!”他兴致勃勃,非常开心地说。 末了,还不忘补充上专属的颜文字:“>?<” 他们在对局进行到二十分钟时拿下胜利,敌方水晶爆破时,姜雪和陆曦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在玩游戏?”姜雪语气惊奇地把手按在温迎肩膀上,陆曦也朝这边看了两眼。 虞清问她们俩要不要加入,队伍里的一个朋友刚好要下线,陆曦说自己准备看纪录片放松一下,姜雪倒是兴致勃勃地加入了。 “我们玩最近很火的那个组合,开船秒杀无敌流。”她连书包都没有放下,就这么背在身上,随手拉过自己的椅子,坐到温迎旁边。 温迎对组合什么的没有研究,任由虞清也凑过来和姜雪一起讨论,她捏着手机,指尖微动把通知栏往下拉,那里面空空如也。 游戏匹配计时一秒一秒地叠加,温迎百无聊赖似的,手指没有停顿动作,如此反复了几次。 cyy:“在做什么?” 像是多次刷新总会获得宝箱那样,池野的消息忽然出现在屏幕上。 温迎微不可见地弯了下唇角,把对话框拖到小窗。 wyy:“玩游戏。” 她如实回答了池野的问题。 cyy:“好玩么。” wyy:“还不错。” 两个人统一口径似的,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内容非常没有营养,像在没话找话。 计时结束,温迎点了确认。 cyy:“嗯,比我好玩吗?” 她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手机,莫名怪异地反问:“我什么时候……玩过你啊?” cyy:“是没玩过。” 顿了顿:“我好像没有太多吸引力。” 温迎沉默了一下,这人在妄自菲薄什么。 她还没回复,池野却很快又把自己安慰好了。 cyy:“抱歉,吃完药有些神志不清,我不应该胡思乱想的。” cyy:“你今天答应我了,对么?虽然只有一点点。” 第29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29) wyy:“是的,所以你不要多想。” 她在话尾添加一个小兔子抚摸脑袋的表情,池野在相关表情里进行好大一番寻找,最终回复一个乖乖被摸的图案。 温迎面对着屏幕无声笑了笑。 姜雪在旁边催促:“阿迎,到你选择英雄了。” 小窗口里,池野的文字消息又冒出来一条,不带情绪,好像只是叙述一样地说:“但我有点睡不着。” wyy:“那我陪你聊会天吧。” cyy:“会因为我而分心吗?” wyy:“有点,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池野隔了好几秒钟没有回复,在中断聊天的几秒钟空白里,系统再次上线提醒,于是温迎锁定了一位辅助,正是徐澈之前想玩的角色。 “姐姐,我们的组合是绝佳搭配。”徐澈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惊喜。 另一个队友在麦克风里说:“这局应该稳了,瑶待会儿就跟着马克波波。” 虞清也转过来看了温迎一眼:“那阿迎这局就多多关照一下射手吧。” 只有姜雪表示略微的不赞同:“为什么说马瑶是绝佳组合啊?瑶和云中君才是最配的。” 她和虞清对此展开一系列的讨论,说什么“真情侣的糖才最甜”,“云中君重做之后已经没那么丑了”,“而且他变强了,能把人抱起来像甩面饼一样往地上扔”。 姜雪几次想让温迎也加入这场讨论,但温迎实在分心乏术,操纵着方向键同时应付敌方频频到来的刺客,遏制住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前去秀一把的马可波罗,还得输入文字回复两个人的消息。 这让温迎觉得有些疲惫,越发觉得“脚踏两只船”这种事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温迎回复徐澈的消息比较简略,他们还不熟,又正在游戏中,所以对话大多以信号和指令为主,偶尔也有拍马屁和商业互夸。 但回复起池野来却不能够这么草率。 或许是因为生病,池野在夜晚流露出的情绪有些脆弱,因此急需要温迎的陪伴和安慰。 cyy:“月亮照进来了,很亮。” wyy:“你们宿舍没有装窗帘?” cyy:“装了,但是我躺在床上,有些冷。” 温迎眨了眨眼睛,这两句话之间有任何关联吗? wyy:“你盖好被子。” cyy:“房间里好安静。” 敌方刺客又一次悄没声地溜了过来,被温迎探草暴露了行踪,她给徐澈发送了信号,手指回到小窗口打字。 wyy:“你的舍友们都睡得这么早啊?” cyy:“他们不在,赵岐请他们去电竞酒店打游戏。” 看到这句,温迎挑了挑眉,有些好奇:“那你怎么不去?” cyy:“我不合群。” 这话说的……似乎是事实。 池野的人际关系看上去非常简略,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天,他总是独自一人出行,耳朵上习惯性戴着耳机,将外面的一切隔绝在外。 学校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池野,但和他都只是单方面认识。 池野本人的交友欲望极低,像是不需要朋友,就连上次的生日会,他也只给赵岐送过一把说不上什么用处的伞,而并没有主动出现在赵岐生日会。 温迎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cyy:“温迎,我很想你。” “对方正在输入”亮了很久,池野终于发过来这么一句。 与此同时,游戏里的一波团战失败,徐澈和温迎陷入敌人的包围圈,在对方的控制大招即将招呼过来时,温迎凭借肌肉记忆,迅速从徐澈头顶跳下去,吃掉控制后重复上身,配合徐澈收下敌人首级。 “鹿灵庇佑”在屏幕上亮起,徐澈第一时间在频道里发送:“哇,姐姐真厉害。” 温迎照例回复一句“谢谢”,心里仍在思考如何看上去不太敷衍、又不那么真心地回答池野的想念。 但池野不等她回答,他像是困意突然袭来,简略说了句自己要睡觉了,连温迎紧跟着发送的”晚安“都没有回复,便没了声息。 小窗口安静下来了。 【叮,请注意。】 脑海里传来系统的电子音:【当前剧情进度,65%。】 百分之六十五的剧情,比系统预估的多出了百分之五。 【再接再厉,我们离成功越来越近了!】系统的声音充满了意外之喜。 与系统的兴奋不同,温迎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感受并非基于数据的直观考虑,而是来自于她的第六感,温迎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可在记忆里翻来覆去好几遍,也找不出端倪。 游戏结束之前,徐澈果然再次提出和温迎互换联系方式。 这一次温迎同意了,社交账号发送过去不过两秒,徐澈便通过了好友请求。 消息列表顿时更新,墨镜小狗挤下静默的风景画,一跃成为榜首。 徐澈:“姐姐,下次游戏时叫我哦,我随时在线。”后面跟着一个装酷耍帅的小狗表情包。 wyy:“好,不过我不一定玩辅助。” 徐澈:“没关系,能和姐姐一起玩就很开心了!” 温迎打字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还是觉得“姐姐”两个字过于亲昵。 徐澈刚刚在游戏里这么叫时,温迎就听得有些不顺耳,不过碍于队伍里还有其他人,就没有纠正。 wyy:“还是叫学姐吧。” 徐澈从善如流:“好的呀,学姐。” 他对温迎无意间拉远距离的举动接受良好,很配合地主动说道:“抱歉啊学姐,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之前只是因为和学姐一见如故,才会那么叫你。” 一见如故这个词用得有些微妙,温迎想了想,问他:“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当然有啊!” 徐澈立马回答,并且打字飞快道:“和学姐在校园里见面了很多次,我知道学姐最喜欢戴一顶灰色的帽子,喜欢能把拉链拉到下巴的运动外套,喜欢到二食堂三楼的第十七号窗口打饭,有一次我还排在你后面呢。” 徐澈一一列举的模样如数家珍,温迎甚至愣了一下。 wyy:“好巧。” “不巧。”徐澈发来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语句里有些委屈,“学姐每次都低着头,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我。” 第30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0) wyy:“抱歉,我习惯性低头走路。” 徐澈的委屈只持续了几秒钟,便重新开朗道:“没关系啊,反正我们已经通过其他方式认识了,虽然是有点晚。” “不过我很开心^^” 温迎礼尚往来,也给他回复了一个笑脸。 wyy:“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洗漱。” 徐澈:“嗯嗯,学姐你去吧,我们明天见。” 顿了顿,又在后面补充上一句:“这一次我要主动和你打招呼,你可不能视而不见哦。” 温迎回复了一句“好”,对话框安静下来,她终于能放下手机。 揉了揉因连续两小时盯着屏幕而发酸的眼眶,温迎越发觉得,社交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她把心中所想吐槽给系统听,系统的智能脑袋立马暴怒。 【见面你也说不好,网聊你也说不好,到底要闹哪样!】 温迎:【谢邀,我想自己待着。】 系统沉默了一下,不知为何宽松了语气:【等这个任务结束以后,我给你批个空间,让你一个人待个够。】 这态度简直称得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温迎新奇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系统不直接说原因,只是变得吞吞吐吐:【那个……你的其他三个人格什么时候放出来?放出来之前通知我一声啊,别吓着男主。】 温迎:…… 她想起自己在游戏开始之前,和系统随意吐槽的那句,却没想到被这家伙当了真。 【你放心,本系统一定会倾尽全力把你这个病给治好,我最近去查阅了许多资料,还研读了相关方面的影视着作,听说国外有个人有二十一个人格……】 电子音的语调充满人文关怀,温迎一时间五味杂陈。 甚至一时间不忍心告诉它真相。 只任由系统在脑海里絮絮叨叨地承诺,说给她批准空间和月假,动用私统关系送她去山清水秀的小世界旅游,画了好大一堆饼。 温迎就在系统的画大饼中入眠,做了好长的一个梦,醒来后却全部忘记了。 温迎在简单洗漱以后,和虞清她们一起去了图书馆,换了个世界生活,却还是要按部就班地上课写论文。 “早上好啊,学姐。”徐澈的消息第一时间冒出来,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配图一张洒满日光的塑胶跑道:“现在正在操场上跑步!” 温迎也对他说“早”,并回答:“我在图书馆。” 徐澈:“那没办法偶遇学姐了,因为我不爱学习><” 到达预约好的座位,温迎放下书包,从和徐澈聊天收到的表情里挑了一个,重新给他转发过去。 徐澈:“你喜欢这个表情?我还有很多,都送给你。” 说完便一股脑地倒出来,像往对话框轮番轰炸。 温迎选了最下面的几个保存,对徐澈说了一句“谢谢”,随后便以学习为由,中断了对话。 她打开电脑,开始真正投入到论文编撰中。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温迎揉着太阳穴抬起头来,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池野,他在书架边缘站着,手里捧一本很厚的书籍,耳朵上仍戴那副白色耳机,神情非常专注,因此没注意到旁边女生要他帮忙取书的请求。 温迎撑着有些昏沉的大脑,盯着他的身影发了会呆,然后拿起手机。 消息栏里一片安静,她和池野的聊天停留在昨天晚上自己发送的那句晚安,池野一直没有回复,更没有在清晨到来时把“晚安”替换成“早安”,主动开启新一天的交流。 温迎觉得有些奇怪,猜测池野可能是没带手机。 但当她向对方发出一个表情包时,余光里,书架旁的身影忽然动了。 cyy:“新表情包。” 他只回复了这四个字。 wyy:“朋友发的,我随手保存了,小狗可爱吗?” 对话框沉寂了一下,池野没有回复。 不过温迎不计前嫌,手机抬起,对准书架那边拍了一张照片。 wyy:“那这个呢,可爱吗?” 发送完便抬起头来,池野也在此刻转身,两个人四目相对。 温迎主动朝他露出笑容,但池野却像反应了一下,才微微扬起唇角。 他没有像温迎预想中的那样,迈步朝自己走过来,而是低头在手机上编辑了文字,随后又拿起那本厚度如同词典的书。 cyy:“小狗比较可爱。” 温迎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没来由的,觉得此时的池野并不开心。 【他怎么在这里?】系统像是没睡醒,看到池野也愣了一瞬。 随后立马大呼小叫:【你俩又背着我见面!】 温迎无辜被中伤,很是莫名其妙,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还没问呢,刚刚池野出现,你怎么没“叮”一下提醒我?】 【我没“叮”吗?】 【没有。】 系统更呆了,怀疑自己零件受损,丢下一句“我回去调查一下”,就从脑海里消失了。 系统走后,温迎又重新看向池野,像是用眼过度休息一下那样,把池野当成一棵生长过高的绿植。 据说人体的皮肤在接触到别人的目光时会有反应,所以被人盯上时会有后背发凉的感觉,但这种说法面对池野却失效了,池野仍看着手中的书,头都没有抬一下,更别提与温迎对上眼神。 温迎觉得奇怪,看了他一会便重新敛下心神,投入到新一轮敲敲打打中。 但还没写几段话,周围便有轻微的脚步响起,温迎的思路被打断了,有些发懵地抬起头,看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对方穿一身鲜艳的运动套装,额角还微微散发着汗意,清秀的脸上是热情洋溢的笑容,也在看着自己。 “学姐。”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徐澈的眼睛弯成月牙。 温迎用气音说话:“你怎么来了?”边问边在脑子里回想论文刚刚被打断的那句话。 徐澈也压低了声音:“因为我想了想,我还是热爱学习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给温迎递上一个纸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一杯奶茶。 “谢谢你,我不……” “喝”字还没有说出口,温迎忽然觉得身上一凉,好像突然被冷意给包围了。 她缓缓抬头,真是不巧,池野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耳机,并且放下了书本,正在遥远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第31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1) “学姐不喜欢这个口味吗?”徐澈还在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 他伸出去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收回来:“那怎么办呢,我已经买了。” 温迎回过神来,接过他递来的纸袋:“抱歉,我刚刚想说的是我现在还不渴,这个口味我挺喜欢的。” “我就说我的记忆没有错呢,明明之前看见学姐买了好几次这款奶茶。” 徐澈松了一口气,眼睛重新弯成月牙,他看上去真的很喜欢笑。 说话的口吻也很柔软,仿佛温迎给他一个笑脸,就能立马被哄好。 “呦,小学弟怎么只给阿迎一个人带奶茶?”虞清离得最近,凑过来开了一句玩笑,“明明昨天我们也一起打了游戏啊,你是不是太过偏心了?” 姜雪说:“你不懂,只有mvp才能获得这项殊荣。” 陆曦扶了扶眼镜:“之前总跟在阿迎身后偷看她买饭的人是你?” 舍友们轮番发起攻势,徐澈被调侃得双耳发红。 他把双手合十,就差把头磕在桌上求饶了:“学姐们收了神通吧,我给你们点奶茶。” “学姐不喝,学姐减肥。”虞清终于放过了他。 温迎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和身边的几个人齐心协力营造出其乐融融的场景,她把插上吸管的奶茶放到一边,假装不经意地再朝书架旁边扫去一眼,发现那里已经空了,池野不知何时离开了。 徐澈说来学习,倒还真的拿了一本专业书看了起来,从头到尾再没出声打扰过温迎,安安静静地等到了用餐时间。 他们一起去最近的食堂吃饭,徐澈自告奋勇帮温迎排队,只让人等在餐桌前。 “学姐只需要负责看好我的背包就可以了,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哦。”徐澈笑意盈盈,哄小孩的语气好像看管背包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温迎便老老实实坐在原处等待,餐厅的门时不时被打开,进来的人一茬又一茬,她在逐渐喧闹的人声中打开手机,消息列表又升上来几个群聊消息,池野的头像被挤得看不到了。 她准备放下手机,屏幕突然震了一下,一个备注为“季语家长”的人发来消息,询问是否可以抽出时间来进行下一轮的补课。 温迎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确认自己之前和对方联系过,便打字回复:“可以的,我们沟通一下时间。” 季语家长:“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吧,我家孩子下周考试,不补我怕他名次又下降。” wyy:“备课时间太短,可能质量不会很高。” 季语家长:“没事的老师,就当作一个备考突击。” 说完又发来一条:“你这边有冲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补偿。” 头一回见顾客主动提出补偿,温迎惊异于对方的好说话,在脑海里通知了系统一声,让它帮忙查查这人是不是有些猫腻。 系统:【没猫腻,一切正常,你刚来第二天就是给季语补的课,他家里很有钱,愿意给你补偿也不奇怪。】 温迎便放下心来,答应了季语家长的邀约。 季语家长:“对了老师,我们上周搬家了,新家风水更好,毗邻高等学府,更能帮助孩子考上好大学。”消息末尾附上新家地址。 系统:【封建迷信不可取啊这位家长。】 温迎对此不置可否,回过去一句“收到”。 不管怎么样,这次兼职的钱足够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我要重新去检查一下我身上的bug了。】 系统还在脑海里嘟嘟囔囔,它对没有及时提醒温迎男主的到来感到十分介意。 【你说我不会是干这一行太久,干出职业病来了吧……】 系统的声音逐渐消失,徐澈端着两个人的餐盘走了过来,坐到了温迎的对面。 “刚刚等餐的时候阿姨差点放了葱花,被我及时阻止了。”徐澈邀功般地说道,满脸都写着“快点夸我”。 温迎顺遂他的心意:“谢谢你解救了我的午饭。” 徐澈说:“那作为报答,晚餐学姐也可以和我一起吃吗?” 这一句却遭到了拒绝。 温迎说:“不可以,晚上要准备兼职的事情。” 徐澈:“原来如此,还以为学姐打算和别人吃晚饭呢。” 温迎便朝他笑了笑,说:“没有这个打算。” 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明明坐在窗口的位置,大片的阳光正灿烂地洒在桌上,却好像忽然笼过来一层阴霾。 温迎下意识左右环顾了一下,人来人往之中,并不存在她所熟悉的身影,她只得一无所获地低头,把外套拉链再往上拉。 吃饭途中,姜雪的男朋友也过来了,端着半碗饭和徐澈坐到了一起。 他们两人好像认识,姜雪的男朋友上来就问起专业课题的事情:“再过几天就要把成果上交给老师了,你们组的模特还没定下来吗?” “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徐澈不知为何,目光有些闪烁地看向温迎。 “这多简单,你直接找你的缪斯女神呗,不是说你的服装设计灵感就来自于她吗?”男生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怎么,女神比较难请?还是说她真的是哪位女明星?” 徐澈被人扣着肩膀晃来晃去,脸颊变得越来越红,最终还是憋不住了,看向温迎。 “学姐,你能当我的模特吗?”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羞涩和央求,“我知道你很忙,但我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 温迎还没回答,虞清先出声了:“时间倒是没什么,阿迎不喜欢面对镜头啊。” 姜雪也隔着桌子踢了自己的男盆友一脚:“出的什么馊主意。” 她男朋友揉着膝盖,很是无辜:“那我也不知道小徐的缪斯就是温迎啊。” 这俩人当着一桌子吃饭人的面争论起来了,脑海里没了系统的提示音,温迎独自认真思考了一会,徐澈的目光太过可怜,她没好意思让对方等太久。 “我的确不喜欢面对镜头。” 徐澈立马道:“可以不露脸的。” 他都这么说了,温迎也不好再拒绝,只得道:“那好吧,不过明天下午我不会有时间,所以只能辛苦你晚上拍摄。” 第32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2) 下午舍友们继续待在图书馆,徐澈也跟着,温迎想到自己的思路在一上午断掉好几回,反而觉得宿舍更安静,便和舍友们说了句“我先不去了”,只身一人返回宿舍。 她刚一走,徐澈也待不下去了:“啊,我突然想到社团还有些事情。” 说完就被姜雪的男朋友鄙夷:“去去去,谁不知道你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澈便笑,很是坦然地说道:“对啊,难道学长你不是因为女朋友才去的图书馆吗?” 几个人在路上拌嘴,温迎对此一概不知。 她拿着门卡回自己的宿舍,在楼梯间还遇到了孙嘉妍,对方跟她打了招呼,眼睛像刚哭过那样红。 温迎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因为赵岐而难过,也许赵岐是个很不值得的人烂人,但对于孙嘉妍来说,走出失恋的阴影仍旧很难。 温迎朝她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抬脚往上走。 “你看到那篇文章了吗?”孙嘉妍忽然在身后喊她,“有个人把赵岐和他朋友的事情发出来了,她好像也是当事人之一,她给博主投了稿,舆论发酵得挺大的,有人说赵岐会面临法律的制裁。” 温迎并未对此感到惊讶,只是说:“我回去会看的。” 孙嘉妍的眼眶又红了:“温迎,真羡慕你能置身事外。” 她语气里的艳羡和伤心太过明显,温迎只能停下来安慰她几句,却只是不痛不痒,孙嘉妍不再说话,擦干眼泪转身下了楼。 温迎在网上看到了孙嘉妍口中的那篇文章,发布者是一位很有话语权的女性博主,粉丝基数很强大,所以尽管面临重重阻碍,网友的讨论也将这件事情送上了热搜。 最新一条热门评论是一张拍摄于昨天的照片,赵岐和两位舍友勾肩搭背,走进一家电竞宾馆,有网友在下面说:“大家互相提醒,这家伙又开始团伙作案了。” 随后便立马有人回复叫冤:“哥们真的只是去打游戏啊,别误伤我,我只是个网瘾少年!” 网友们根本不信:“臭味相投的人才会一起玩,赵岐不是好东西,你又是什么干净的成分?” 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人身攻击,各种咒骂的语言层出不穷,那人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淹没在一声高过一声的讨伐浪潮里。 温迎冷眼看着,心中平静无波澜,她关闭了手机。 身边没了其他人,她做事情的速度变快,只不过心里还微微有些记挂。 池野的外套沉默地在温迎的身旁陪伴着,可他本人却像凭空消失一样,再没有发送过一句消息。 温迎在傍晚试探着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等到夜幕降临,也迟迟没有传来回应,温迎又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也是无人接听。 她心中隐隐含着一种预感,自己已经离系统规划的结局越来越近了。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下午,温迎收拾好背包,乘地铁去往季语家长发来的住址。 到了小区门外,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在门卫处犹豫着是都要给季语的家长打个电话,让对方通知门卫一声,门卫却看了她一眼,自动放行了。 也许是季语的家长提前打过了招呼。 温迎抬脚往里面走,这座小区的绿化植被非常茂盛,小径弯弯绕绕的,如果不是提前打开导航,她险些都要迷路。 好不容易找到对应的大门,温迎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后,给季语家长发送了一句“我到了”。 对方没有立马回复,也许是因为电梯没有网络。 屏幕上的楼层号缓缓上升,温迎站在季语家的大门前,手机终于收到消息。 “密码0。” 温迎抬手的动作顿住,总觉得对方就这么把家门的密码告诉自己,着实有些不太严谨。 但再次发送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她只能将手指触碰上门锁,输下六位数字。 门开了。 屋子里很亮,天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彩色的羊绒地毯宛若一幅油画。 温迎的心脏突然急剧跳动起来,安静无声的空气中,只有门锁催促关门的“滴滴”声。 她感到半边的身体有些麻木,驱使自己跨过门槛,走进房间。 一阵风吹过,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门锁滴滴警报了两声,随后彻底静音,温迎因为剧烈的声响肩膀颤抖了一下,她试着重新开门,却发现门锁失灵了。 虽然不知道池野与季语家长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能肯定的是,“0”只是一串随机生成的一次性密码。 温迎转过身去面对客厅,假装困惑地出声发问:“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她脸上是假装进入圈套的茫然,内里却是实实在在的紧张和忐忑。 池野接下来会做什么,系统能够预测他的发展,但与他真正相处的人却是温迎。 温迎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去坦然面对池野的情绪变化,她已经注意到屋子角落里遍布的监控,黑色的眼睛正在齐刷刷注视着她。 从外观上看,这间屋子的结构和布置和她曾待过的房间相同,如果不是电梯的楼层数有所变化,温迎简直怀疑这里就是池野的家。 不,这么说也没错。池野本就买了两间房子,并且把两间房子装饰得一模一样,不论是熟悉的水晶吊灯,餐桌座椅上的软垫,还是拉开冰箱门后整整齐齐的一排草莓牛奶。 温迎在厨房里的监控底下站了几秒,看着台面上留下的纸条,池野这次留下的便条非常简短,只有一句“欢迎回家”。 温迎盯着那行字,像是陷入短暂的宕机,过了一会她回过神来,试着到别的地方也参观一下,可是书房的门却将她隔绝在外,池野不知道在里面藏了些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非常谨慎地把门给锁上了。 温迎便转了个方向,轻轻拧动卧室房门的把手。 门被缓缓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对她来说过高的熟悉的床,外面罩了一座巨大的金色牢笼。 温迎握住门把手的指尖用力,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真是狂野啊。她默念着走到浴室,发现浴室居然没有装门,巨大的浴缸明目张胆地对着卧室的床。 卧室里也有监控,温迎的手指试探着去开卧室的窗户,发现窗户都被结结实实锁上了,她站在窗边微微出神地望向外面,眼前的路通向她来时的方向。 与此同时,“嘀”地一声。 【请注意,当前剧情进度,75%。】 第33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3) 系统:【接下来就是你飙演技的时刻了,加油,我看好你。】 温迎默不作声,她正试图通过眼前的窗户往下面看池野的另一套房子,池野之前说过,他在书房的阳台上新种了许多花草,温迎想知道那些花草生长得怎么样了。 还有池野新买的吊椅,此刻应该也被安装在有阳光照进来的书房,躺在上面无论是看书还是小憩,应该都会非常舒适。 可惜温迎都没有来得及尝试,池野把她关进了她从未到访的房间,这里严密不透风,无法探究到楼下。 温迎在窗边静静站了几分钟,转过身来面对身后的摄像头。 黑色的眼睛亮着若隐若现的红光,她把脸上的表情调整成若有所思之后的困惑,掺杂着丝丝畏惧,仰着头轻声开口:“池野?” “是你吗?” 没有人应答,房间里一片安静,连电流声都是微弱的。 温迎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显示此刻是下午三点。 她试着给几个联系人发送了消息,但自从进到这间房里,手机就失去了信号。 温迎的手指停顿在“110”三个键上。 系统:【呃,这就没必要了吧……】 温迎在系统犹犹豫豫的劝阻中按下拨号键,居然也没打通。 系统顿时松了口气:【吓死宝宝了,这男主还挺有能耐的嘛。】 温迎却在想另一件事:【你说我能连接楼下的无线网密码吗?我记得池野之前给过我密码,啊还有,他这是在房间里安了屏蔽器吗?那屏蔽器会不会影响这栋楼的信号接收啊?还有还有,这监控不会掉线吗?】 系统:【……你求知欲挺旺盛的。】 温迎靠研究脑海里奇奇怪怪的点消磨时间,再时不时对着监控说几句类似于“你这是在非法囚禁”之类的表达愤怒的台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度过了一下午。 窗外的小径时不时有人走过,还有飞鸟扇动翅膀掠过逐渐稀薄的日光,温迎所在的房间是明亮的,空旷的,无人打扰,宛若一座孤岛。 夜晚到来的时候,她终于觉得有些饿了,对着卧室里的监控再次叫了一声池野的名字,却依旧无人应答。 厨房里面的工具齐全,她在冰箱里的一众食材里面翻了翻,最终被躲在草莓牛奶后面的浅蓝色的饭盒吸引了注意,饭盒上面也贴了一张便条。 池野在上面写:“你会喜欢的。” 自己会喜欢的?温迎掂量了一下饭盒的重量,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对着冰箱旁的摄像头,把饭盒连同便条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池野。”温迎恼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浪费食物的惋惜,因为她是真的饿了。 “把我关起来,还做好了饭等我去拿,你当这是养猫呢?我是人,不是你的宠物。” 她走到大门前再次转动把手:“我晚上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你得放我出去。” 门锁纹丝未动,温迎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试图给徐澈发送消息,她在输入框里打字:“我失约了,这边出了点情况,对不起,拍摄只能委屈你一个人完成了。” 第二条发给姜雪:“他居然这样对我,我真的看错了人。” 第三条发给虞清:“我应该听你的,明明学弟的心思更单纯,池野都能和赵岐玩到一起去,能是什么好人?” 头顶的摄像头无声记录着这一切。 对话框里无一例外,全部亮起红色感叹号,温迎把手机一丢,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眼眶在黑暗里逐渐发红,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也颤抖起来。 系统适时给出鼓励:【演的真好,我都想买桶爆米花了。】 温迎抹了抹流到下巴的眼泪:【我都这样了,他怎么还不出现?】 情敌的短信她发了,该说的坏话也说了一遍,甚至还拿赵岐出来拉踩池野,可池野本人就是死撑着不愿意出现。 温迎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系统也在思考:【会不会是你坐得离门太近,男主担心他一开门你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温迎:…… 不至于吧,她动作没那么灵敏。 况且池野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单手就能把她提溜回去。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往里面挪了挪。 【算了,我再等等吧。】 时间在寂静离变得漫长,这套房子里面没有网络,电视机旁的柜子上倒是放了许多书籍,但温迎并没有打算拿它们来解闷,她在黑暗里等了很久,终于觉得有些害怕了,于是站起身来,把房间的灯全部打开。 温迎对着监控又絮絮叨叨地发出很多控诉,围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发觉自己此刻的举动不像演的,倒真有些像动物园里被关久后刻板行为的动物。 肚子里传来阵阵饥饿,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到橱柜里拿了一盒泡面。 没想到泡面盒子上也被贴了字,池野写了一句:“看来更喜欢自讨苦吃。” 温迎:“……” 行,没想到池野还挺有冷幽默潜质的。 在泡面里加上火腿肠以后,温迎一鼓作气,更是连拆了两罐草莓牛奶。 她捧着热气腾腾的饭碗,对着监控很是挑衅地吃上一大口:“谁在自讨苦吃?这泡面闻起来比你做的饭香多了好不好,我就喜欢吃泡面,我愿意每天吃泡面,你做的饭就留在垃圾桶里躺到过年吧。” 回到卧室,对面的楼层已经逐渐亮起了灯,有一户人家没有拉上窗帘,屋子里很多人走来走去像在聚餐,几个男人凑到阳台上抽烟。 温迎试着拍打玻璃,又拿出衣柜里比较鲜艳的衣服挥动,还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口红,在窗玻璃上画了一个巨大的“sos”。 对面的人毫无反应,即使温迎的房间里开着明亮的灯,对方在黑暗里也看不见这一切。 这套房子的玻璃应该是单向的,并且非常隔音,温迎甚至怀疑它能防弹。 第34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4) 做完这一切,温迎感到有些困了。 也许是在房间里走了太多圈,她觉得浑身乏力,困倦的感觉席卷全身。 可是池野还没回来,温迎等了又等,最后自作主张地从衣柜里找出睡衣,决定先去洗澡。 温迎在浴室里仔细检查了一圈,好在池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丧心病狂,浴室是唯一没有装监控的地方。 不过她对面对大床的浴缸心有余悸,总觉得太暴露了不安全,所以选择了淋浴。 等到洗完澡以后,温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没有来得及关灯,便爬上床沉沉进入了睡眠。 不知过去多久,房间里扰人安眠的灯光熄灭了,床铺的另一边深陷下去,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即将掉到边缘的熟睡中的人揽进怀里。 温迎皱起的眉心被温柔而缓慢地抚平,迷迷糊糊中,她感到额间落下细细密密的亲吻,她想伸出手去推拒这扰人的举动,却无论如何无法抬起沉重的手臂。 只能任由湿润的触感落在自己的眉心,嘴唇,在梦中也不自觉发红的耳廓也没被放过,耳垂被人衔在口中,报复性地啃噬着,经历漫长的惩罚之后,微微刺痛的感觉又转移到脖颈,再是锁骨,随后就彻底停住,再不往下了。 温迎的双手被握着抬起,放置在身旁人的腰间,形成半个环抱的姿态,而她也正被人紧紧抱在怀中,紧密相贴的皮肤传来一阵又一阵滚烫的热度,交织在一起的呼吸也很灼热,仿佛两个同时高烧不退的人相拥入眠。 第二天上午,温迎站在镜前,看着脖颈处宛若满天星辰的吻痕陷入沉默。 系统也崩溃了,它昨晚完全没有发现池野的到来。 系统:【我明明已经花了十万积分更新我的感应程序,怎么昨晚还是失灵了?!你且在这等着,我要去找消费统保护协会举报无良商家!】 温迎表面平静,实则双手颤抖地解开了自己的睡衣,还好还好,红痕只集聚在锁骨往上的位置。 池野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道德的人,老少皆宜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但是……她摸了摸锁骨往下最明显的一处,觉得手指触碰到的皮肤隐隐发疼,便离镜子更近了一些,果不其然,那里还有一个不慎明显的牙印,和红痕融为了一体。 “池野。”温迎面无表情,重新扣好衣扣,“你是狗吧。” 简单洗漱后,她又到卧室外面转了一圈,客厅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温迎昨天没换鞋时踩上的脚印全部消失了,洗净的衣物在阳光底下散发着清香,茶几一角还放了一束新买的花,插在崭新的玻璃花瓶里。 池野虽然偶尔像狗,但在夜里又会化身服务意识良好的田螺姑娘,勤勤恳恳地照顾整个家庭的整洁,还把温迎偷懒没洗的碗给洗了。 冰箱里重新出现几个浅色的便当盒,温迎简略地看它们一眼,转身到橱柜里去拿泡面,却伸手摸了个空。 池野报复心极强,把橱柜里的所有零食都清空了,以此强迫温迎向他做的饭低头。 温迎想笑又强压着,最后变得嘴角抽搐,表情怪异地从冰箱里拿出便当盒。 便当盒一共三个,装满了一日三餐,池野把早餐三明治做成爱心的形状,用番茄酱在上面写:“温迎,好吃。” 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推销自己做的三明治,还是在暗戳戳内涵什么。 温迎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忍了又忍,对着摄像头说了句:“神经。” 别的不敢骂,因为怕池野爽。 夸更是不能夸,她怕池野更爽。 “告诉你啊,我吃饭是因为恰好饿了,并不是因为你做饭好吃。”温迎捧着空掉的饭盒,对着监控很违心地解释,“况且这间屋子真的是太无聊了。” 后半句话倒是真的,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温迎不得不返璞归真,生活里只剩下吃和睡,偶尔再对着监控诉苦抱怨,说几句自己很想出去的台词。 但实际上她并不是很想出门,池野打造的新家如同一个恰好生存的保护罩,温迎得以在里面随心所欲地生活,不需要社交也不用与人见面,更不需要考虑诸如金钱和温饱的现实问题。 除去身边遍布的黑色监控让初来乍到的她感到片刻的警惕外,温迎觉得待在这里很好,与世隔绝的独处生活是她的最佳理想状态。 只不过有一点,是安逸之外的例外。 温迎觉得自己有点想念池野。 她想和他见面。 温迎又一次在白天等到日落,夜晚到来时抵抗不住来势汹汹的困倦,匆忙洗了个澡便爬上床。 意识陷入沉睡之前,她在脑海中反复思考导致自己变得困顿的元凶,早上和中午的饭菜都没有问题,唯一的破绽就是洗澡前她嘴馋喝的那杯牛奶,也有可能是晚餐。 总而言之,不论是牛奶还是晚餐,罪魁祸首一定是池野。 “怎么还玩阴的呢?我真的生气了……”温迎半闭着眼睛对着监控,说完便倒头就睡。 半梦半醒间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池野这次的怀抱仍旧很紧,也很滚烫。 温迎虽然意识模糊,但保留了一丝警惕,在梦里推搡了他几下,还趴在他的胸膛之前啃了一口,不知道咬到了什么地方。 池野闷哼一声,把她的双手扣住压制在头顶,捏着她的下巴很强势地亲吻,温迎深知唇亡齿寒的典故,因此负隅顽抗,但最终还是被撬开牙关,城门失守,她的舌尖被人用力地含吻吮吸,变成水里摇摆不定的鱼。 池野亲吻了她很久,温迎的意识越来越迷糊,手上的束缚突然被松开,池野的气息也忽然消失不见,他不知道去了一趟什么地方,总之去了很久很久,返回时身上带着微凉的水汽。 他像是怕冰到温迎,在旁边独自躺了一会,等到身体重新变得温热,才翻身过去,再一次把人搂进怀中。 第35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5) 第二天早上醒来,床边已经是一片冰凉。 池野总是离开得悄无声息,进门时也不让人有所察觉,若非客厅茶几上新换的向日葵花束,还有冰箱里照例摆放整齐的饭菜,温迎几乎要怀疑自己昨晚只是做了一场梦。 她瞥一眼阳光底下多出的一件女士内衣,语气极其不自然但强装硬气道:“以后不准偷偷给我洗衣服,我自己有手。” 摄像机当然不会回答她说的话,冰冷的机器无法传达人类的语言,温迎独自坐在沙发上翻了会书,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看看看,一天到晚就知道看。”她瞪着离自己最近的监控,表情分外不爽。 池野每次都要等到深夜才出现,还鬼鬼祟祟地耍小花招,害得温迎分外被动,只能默默承受欺凌,却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温迎越想越憋屈:“我把你的眼睛捂上。” 说干就干,当机立断地扔下手中的书本,满屋子去翻能遮盖监控的东西,她从池野的衣柜里拿了一些衣物,垫着脚把领带在冰箱一侧的监控上面打了个结。 但剩下的监控都挂得比较高,温迎即使踩了椅子也够不着,气得把池野的西装外套往上抛,结果外套直直坠落下来,砸到了她脸上,温迎一个重心不稳,从椅子上面摔了下来。 “砰”地一声,她觉得屁股快要裂开,好在没有摔到脑袋。 温迎原地坐了几秒,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摔疼了吗?”是池野在说话,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温迎立马把头上罩着的外套扯下,充满期待地看向身侧,可是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头顶上方的监控亮着不甚明显的红灯。 满怀期待的神情消失了,温迎抿了抿唇,点头说道:“疼。” 池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有药箱,在家里要注意安全。” 温迎两腿一蹬,耍赖到底:“我不知道怎么抹药。” 她在等待监控里再次传来池野的声音,可这个冷酷的男人狠心到底,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大门前,也没有继续从监控里出声安慰。 温迎气坏了,池野不愿意出来,她就在房间里到处搞破坏,使出幼儿园学到的看家本事把客厅里弄得凌乱不堪,到最后却是自己先看不下去,差点强迫症发作把一地狼藉复原。 不过她强忍着,池野不是喜欢在晚上打扫卫生吗?那她就给他增加一些工作量,一个乱糟糟的客厅,加上厨房,足够池野折腾到第二天上午了吧。 可温迎没想到被折腾最惨的还是她自己,池野趁着她又一次意识昏沉,把她按在床上亲了近乎两个小时,温迎像一张被烙熟的饼被反复地翻来覆去,简直要被折磨得崩溃。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池野贴在自己耳边说:“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温迎在心里大骂他是自找的,池野没睡好觉,难道她又睡得很香吗?还不是在梦中任人揉圆搓扁,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池野仿佛不知道满足两个字的怎么写的,亲吻的动作像是饱受饥饿的人,担忧吃了这顿没下顿,可他把脑袋埋在温迎身前时,又像被遗弃多次、很难再向人交托信任的流浪狗,一边声音闷闷地低声重复“别不要我”,一边把温迎的肩膀咬得很疼。 可怜又可恨。温迎要被他折磨得精神分裂了。 当然最可恨的还是这家伙搞暗算的手段,温迎明明打起了十二分警惕,没有吃池野准备的晚餐和草莓牛奶,却又一次在恰好的时分陷入睡眠。 对此她向池野提出抱怨:“每次都把我弄得这么困,我都来不及洗头发了。” 于是田螺姑娘的工作又增加了一项,正午时分的阳光洒在床上,温迎发现自己的头发变得飘逸蓬松,发尾香喷喷的,还被抹上了护发精油。 温迎:“……” 她应该夸池野体贴吗? 客厅里的东西照例被复原,茶几上的花束变成了洋桔梗,温迎坐在餐桌旁边打开饭盒,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才想起来,系统这几天好像都没出现。 独自待在池野家的这几天,她在作息良好三餐规律的生活里全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显而易见,池野已经确信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掌握了主动权,他切断温迎与外界的联系,在屋子里布满监控,将温迎的一举一动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不仅如此,池野看上去依旧是温和的,不急不躁,充满了耐心,知道用小火烹饪才能还原料理的美味程度,温迎觉得他在变相地温水煮青蛙。 但他想错了,温迎并不是乖乖跑进陷阱的猎物,从头到尾,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会颠倒过来。 被关进这间屋子的第三天,温迎把两张椅子架在一起,拆除卧室里的监控。 池野居然默许了这一举动,像是提前猜到那样细心提醒:“柜子里有绝缘工具。” 温迎瞪着监控一闪一闪的眼睛,听见他继续说:“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再摔倒。” 温迎:“爬个高摔两回,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智?” 池野说“不是”,声音听起来居然很愉悦:“宝宝很聪明。” 话音刚落,监控的红灯熄灭了,变成温迎手中的一块废铁。 温迎随手把监控丢到垃圾桶,因为池野的“夸奖”变得有些郁闷。 她当然知道池野会在第二天给卧室重新装上新的监控,她只是想在眼睛失灵的这段时间,解决掉让自己陷入沉睡的源头。 令人昏迷的东西不在饭菜和草莓牛奶里面,而是卧室床边,那座巨大金色笼子上面不起眼的一处凹槽,那里装置了一样和笼子颜色相近的类似于香薰的东西,在白天却闻不到一丝气味,温迎猜测它被池野设定了时间,只有在夜晚到来时才会启动。 温迎拆掉了香薰的开关,有些拿不准池野的手机是否会收到提示,她只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在与昨晚相同的时间去洗了个澡。 她在水池旁边找到池野给她使用的护发精油,坐在床边细细涂抹了发尾,装满液体的小瓶从手中不慎滚落,掉到了枕头一边,留下一小块不甚明显的痕迹。 香味扑鼻而来,她在心中给池野说了句“对不起”,随后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第36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6) 零点一刻,大门处传来的开锁声犹如魔法降临。 温迎把脸埋在枕头里,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惜客厅大部分被铺上了厚厚的地毯,温迎无论怎么竖起耳朵,只能靠猜测推断出池野放出了扫地机器人,剩下的一概不知。 她躺在被窝里等得有些许无奈,池野真的很热衷于打扫卫生,虽然香薰没有运转,但温迎已经快要等困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卧室的门把手传来细微的声响,温迎立马背对着门重新躺好,尽量把呼吸调整为睡眠状态。 她感到池野正在朝自己走来,停在了床边,他好像并没察觉到今日香薰的不同,又或许是护发精油的气味将嗅觉弄得混淆。 池野默默看了温迎一会,然后伸出手来,托住她的身体调整为平躺睡的姿态。 “这样睡对身体好。”池野捻了捻她额角的碎发,有些一本正经地说。 温迎:“……” 侧睡群体招惹谁了?池野连自己睡觉用的什么姿势都要管,温迎好想骂他神经病。 但她不能开口,只能闭着嘴巴表演一个处于熟睡状态的人。 于是惩罚很快降临,池野的指尖从她的额角滑落到脸颊,捏着她的耳垂揉弄了很久,像在研究什么新奇古怪的玩具。 圆滚滚的一小块被他揉得很红,不仅如此,他还低头咬了上去,含混不清地对温迎说:“明天给你买耳环,好不好?” 温迎闭着眼在心里骂他莫名其妙,她都没有耳洞,怎么戴得了耳环? 到最后,温迎的两只耳朵都变得红彤彤,池野玩完玩具,把她的唇瓣也啃得水光潋滟。 “温迎。”他轻笑着去摸她嘴角的水痕,声音喃喃,“你这样好漂亮。” 温迎抿着的嘴巴被他又舔又咬,最终不再做无意义的抵抗,举手投降迎接敌人的入侵,城池扫荡,甘甜滋味被掠夺一空,连呼吸都要被抢走。 温迎忍不住脸红,又害怕被池野发现,在心里打着鼓无法全然放松下来。 ……当然放松不下来。 因为是在装睡,又是闭着眼睛,身边的一切微小动静都被放大,池野的呼吸是急促的,紊乱的,徘徊在温迎上方,一下一下很是沉重。 他的身体也是滚烫的,温迎感到自己的手又被架起,放置到池野的腰侧,他明明穿了上衣,此刻却因为凌乱的动作导致衣服的下摆被掀起。 温迎的手心触碰到那一处裸露的皮肤,被烫得萌生退意,只能靠意念强撑着。 池野似乎……真的很喜欢被她抱着。 密密麻麻的吻还在继续,温迎在池野一刻不停的攻势里沦陷,险些被他手动催眠。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池野的动作逐渐放轻,环在温迎身后的手渐渐垂落下来。 又过了一会,他的呼吸也变轻了,像是进入睡眠那样平稳。 温迎慢慢睁开眼睛,借着外面隐隐透过来的月光观察他。 池野似乎瘦了一些,明明每天都换着花样给温迎做饭,自己却好像没有吃多少。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好看的眉眼里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嘴角也紧紧抿着,像做了什么不高兴的梦。 “池野。”温迎用气音叫他的名字,又用手轻轻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均没得到回应。 温迎又凝神看了他几秒钟,把自己搭在他腰侧的手抽回,随后动作很轻地翻身下床。 桔梗花还未被换掉,在黑夜中平静而缓慢地伸展花瓣,温迎轻手轻脚,在客厅的茶几上找到池野的车钥匙,月亮和小兔子的挂坠旁,多出了一颗黑色金属质地的圆片。 温迎拿起钥匙,走到大门前轻轻扫了一下,感应灯应声亮起,门开了。 她站在门边,回头看一眼不远处仍旧静默注视这一切的监控,弯了弯唇。 “池野,我先走了。”温迎说出预先准备好的台词,“爱人如养花,你不适合我。” 随后干脆利落地关门,乘电梯离开。 夜晚的风无声吹拂,出来得紧急,温迎只来得及披上自己的外套。 手机早已彻底没电,好在她随身携带的包里还装了一百块的现金,温迎便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打车去往学校。 “小姑娘,这么晚还出门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过来,注意到她这一身睡衣的古怪打扮,有些好奇,“跟家里人吵架啦?” 温迎笑了笑,“嗯”了一声,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楼房。 车子在夜间空旷的道路上行驶,司机不知道是无聊还是话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再怎么吵架也不能大半夜的让你出来啊是不?多不负责任啊,夜里很危险的,你现在是气在头上,不管不顾跑出来,等到真出事了……” 温迎把兜里的一百块掏出来,递到前排:“还是先想一想您的零钱够不够找零吧,我手机没电了,只有现金。” 司机便焦头烂额地开始翻箱倒柜,不再搭话了。 温迎倚在座椅里,困意早已荡然无存。 她此刻心情欠佳,即使听到系统迟来的关于85%剧情的欢欣鼓舞,也无济于事。 【怎么了啊,一切都很顺利啊!】 系统不是很明白她此刻的表情:【接下来的任务非常简短,你回学校,男主找来,你对他说明你抗拒他的控制欲,也不想再次被关进小黑屋,慢慢感化他把他带回正轨,让他做一个成功的正常人,救赎结局happyending!】 温迎:【然后呢?】 系统道:【然后我拿到十万积分,你获得你的灵魂碎片之一,我们功成圆满开始度假!】 温迎皱起了眉头,她能感觉到,她开始对既定的结局逐渐感到厌烦。 剧情的发展像是一个披着甜蜜外壳,实则只针对于池野一人的华丽囚笼,池野的思想和人格要在这场名为爱的攻略里一遍遍推翻重建。 如果说重塑后的池野不再是池野,那么扮演女主角的温迎,还是她自己吗? 系统还在安慰:【你怎么了?是第二人格要出现了吗?别想这么多。】 温迎叹了口气,强令自己敛下逐渐汹涌的情绪。 【攻略结束后,我就要离开吗?】 系统说:【也可以留下来,咦,你不需要休假了?】 不需要了。温迎在心里这么决定。 在救赎剧本完结以后,在既定的结局尘埃落定之时,她想要留下来。 第37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7) 温迎在车上借了司机的数据线充电,时间不长,只充进去百分之十,打开社交软件的时候还因为大量涌进来的消息卡顿了一下,电量瞬间又耗去三格。 好在足够打电话,温迎面对一众联系人思索,虞清的名字弹了出来。 “阿迎!”刚一接通,电话里传来虞清的惊呼声,“你刚刚给我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你遇见坏人了?他把你绑架了?你还好吗?” 温迎被她极其迅速的四连问弄得措手不及了一下,低头看屏幕,果不其然,在联通网络之后,她在池野家编辑的几条消息都在一分钟前被发送出去。 “怎么光呼吸不说话啊?大晚上的怪吓人。”虞清在电话里说。 温迎道:“我没事,前几天出了点状况,我现在回学校,到宿舍了再和你说。” 虞清还是有些不放心,联系不到温迎的这几天,整个宿舍的人都焦头烂额,为此她甚至去询问了导员,得到的消息是温迎暂时回父母那边了。 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虞清道:“你快到了吗?我和陆曦出来接你吧,姜雪昨天和她男朋友回老家了,真是不巧,最后一顿饭你都没有吃到。” 温迎说“好”,仍旧举着手机,虞清不允许她挂电话,要求时刻通话保证安全。 出租车很快开到校门口,司机最终没有找到足够的零钱,温迎没有为难他,扫码付完车费,手机就再次没电了。 虞清和陆曦都站在大门里面,她们花费一些时间和门卫沟通,才把温迎接进来。 “吓死我了你,本来前天就有一个人不见了,你也跟着失踪,我差点报警了。” 温迎随口问了句:“谁不见了?” 虞清说:“是赵岐,真是奇怪,本来他出了那种事情,加上学校要维护自身名誉,一般要拖延到热度消失才会处理,可是他出了趟门就不见了。” 温迎:“会不会是被警方带走了?” 陆曦却说“不是”:“赵岐的家人也报了失踪,如果他是真的进去了,他家人这么做也不合理,我更倾向于他是自己躲起来了。” “别说这个了,听着有些瘆人——阿迎你怎么还穿着睡衣?” 虞清注意到温迎的装扮,还有皮肤上不加掩饰的青青紫紫,显然是联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了,“你……谈恋爱遇见渣男了?” 温迎说:“算不上。” 虞清立马瞪大眼睛:“这都虐待了还算不上?你替他说话,恋爱脑啊你。” 温迎失笑,她和池野之间,可能是后者更符合这一词汇的定义。 她在路上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略解释了一下,掐头去尾地省去了很多细节。 当描述怎样进入池野为她量身定做的房子时,温迎把“池野以补课的名义把我骗到小区关起来”换成“他太想我了,想和我多待一会”,等到解释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又把“联系外界的方式被池野切断”换成了“我和别人说话太多,让他有点吃醋。” 虞清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就惯着他啊?” 温迎认真道:“可能恋爱里的人总是会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虞清无语,胳膊肘撞了一下陆曦:“你来说,你好好批评她。” “好的。”陆曦扶了扶因为瞌睡快要掉下来的眼镜,“下次去找他前把你的电脑带上,这三天你论文的进程比我们慢了百分之六十。” 温迎:“……”忘了这一茬了。 虞清也:“……”这,学术打击应该也是批评的一种吧。 放纵的代价就是早起赶论文,一大早温迎就带着电脑,重新到图书馆报到。 她在图书馆的大门前接到池野的电话。 “我听到你离开前对我说的话了,对不起。”池野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温迎,你不喜欢我这么对你。” 温迎的台词已经记得滚瓜烂熟:“是的,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相互尊重,而非一味限制对方的人身自由,你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和外面的人联系的这几天……” 真是太幸福了,吃好喝好不用社交,如果某人不会在黑夜里化身啃人的狗就更好了。 “这几天,我的朋友们都很担心我,学校里我也落下了一大堆事情没有处理,还有……” 池野说:“还有,你错过了和徐澈的约定。” 温迎停顿了下,台词被打断,她只能让池野先说。 池野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是淡然:“温迎,他总是缠着你,我想让他消失。” 这话一出口,倒让温迎愣了愣,她莫名联想到虞清口中关于赵岐的消息,产生些不合时宜的荒谬感:“你会这么做吗?” 池野没有说话,过了几秒钟,才回答:“不会,我听你的话。” 听他这么说,温迎的台词又能继续了:“什么你听我的我听你的?这样多不公平,恋人之间需要信任和平等。还有,徐澈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朋友,和他约定一起拍摄也是朋友之间的帮助而已,算不了什么的。” “算不了什么的。”池野重复她的后半句,“所以你不会和他牵手,接吻,不会和他回家,不会像对我说只有一点点那样,也对他说一句喜欢。” “当然不会啊,你想到哪里去了?”话题又被带偏,温迎急着写论文,所以不想吵架,耐心地对池野解释,“我怎么会对他做和你一起做过的事情呢?他又不是你。” “可是我看到他给你买饭了。”池野情绪低落,“你夸了他。” 池野看到了?温迎脚步微顿。 所以,那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感受到的不是错觉? 后背忽然攀上一股凉意,温迎肩膀颤了一下,莫名感到那种被人窥视的压迫感又笼罩过来,可当她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阳光正大片灿烂地洒在地上。 “池野。”她轻轻地问,“你在哪?” 池野说:“在家。” 随后温迎的手机里传来洗衣机转动的声音。 温迎松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吃饭时我不想排队,本打算等人少了一些再过去,但是徐澈很热情,主动拿过了我的饭卡,我没有办法拒绝。” “很热情,没办法拒绝。”池野又开始重复,像一个复读机。 温迎道:“对,后来答应帮他拍摄也是因为他是姜雪男朋友的朋友,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况且……我最后不是没有过去吗?那天晚上,我是和你待在一起的。” 最后一句话好像把池野哄好了一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看,这就是沟通的重要性,我会关照你的意见,你也要考虑我的感受,而不是做一个武断的独裁者,谈恋爱是需要相互理解的,我们之间的交流太少了,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这句倒是实话,她和池野之间的文字交流,还不如池野身体力行的亲吻来的多。 池野低低笑了一声:“原来我们在谈恋爱,温迎。” 他说:“我以为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温迎顿了顿,总觉得这声笑包含了些讽刺的意味,但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其实是怀疑错了,池野并没有嘲讽她,更没有自嘲,他话语间的意味不明转瞬即逝,音调重新变成温迎熟悉的低沉、缓慢,还有祈求。 “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正。”池野说,“温迎,别放弃我。” 【叮,请注意,当前剧情进度90%。】 温迎小声说:“不会放弃你的,只要你愿意和我好好交流。” 最好多说几句话,别动不动就直接上嘴。 池野乖乖地“嗯”了一声,像被驯服的宠物温顺道:“那我们下午见面吧,我想当面和你交流。” 第38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8) 池野傍晚才有空来学校,在此之前,温迎都专心投入在自己的事情里面,直到下午两点,才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 她收拾了一下手边的东西,打算趁着人少先去吃饭,走在路上打开静音的手机,季语家长居然给她发来了消息。 是一笔补课费,后面跟了几个笑脸。 没来得及使用的备课文件还在电脑里好端端存着,温迎点下接收,发送了一句“谢谢”,想了想,还是没能忍住好奇。 wyy:“冒昧问一下,您和池野是什么关系?” 季语家长今天格外的沉默寡言,只用第二笔数额为十万零一的转账代替回答。 温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万里挑一?还是拿着这笔钱离开池野? 不管是什么,温迎点了退回。 wyy:“谢谢您的好意,但一码归一码,这笔钱我不能收。” 收起手机,温迎重新朝食堂方向走去,推门而入的瞬间,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是徐澈,对方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笑容:“学姐,你也这个点来吃饭啊。” 温迎点了点头。今早给手机充满电时,她就已经向徐澈解释了自己失约的原因,告诉对方自己和男朋友有事情要处理,并对草率答应徐澈一起完成拍摄感到歉意。 徐澈很伤心地回复了一句“新请的模特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然后又语焉不详地说:“那也不能霸占学姐的私人时间这么久吧?学姐的好多事情都耽误了诶><” 温迎回道:“没耽误什么。” 两人之间的对话便到此为止,没有再继续了。 眼下又是一次刻意的偶遇,温迎推门进去,寻找自己想吃的窗口,徐澈也在她身后跟着。 “我帮你打饭吧。”徐澈又一次主动说道。 温迎铭记池野对她任由徐澈帮忙买饭的控诉,微笑着婉拒了:“谢谢你,不过不用了,现在人很少。” 徐澈很遗憾地说了句“好吧”,依旧跟在温迎身后,温迎回头看他,他便揉着鼻尖解释:“我不知道吃什么,想参照一下。” 温迎没说什么,任由他去了,她把先买好的饭端回桌上,随后到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其中一杯放到自己的餐盘对面。 徐澈坐了过来,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吗?” “嗯。”温迎咬着吸管,“上次你请我喝了奶茶,所以这一杯是还给你的,不过我不知道你平时喜欢的口味,就买了和我一样的。” 徐澈笑着拆吸管:“我喜欢和学姐喝一样的,不过礼尚往来什么的,是不是太客气了点?” 温迎说:“应该的。” 徐澈便没有再推拒,大方接受了她的回礼,两个人安静地坐着,面对面吃起了饭,好像真是偶然又临时的一次拼桌,全程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饭吃到一半,手机传来振动。 cyy:“在做什么?” 温迎微微扬眉,这叫什么,突击检查? wyy:“在吃饭。” cyy:“好吃吗?” wyy:“一般吧,学校食堂的口味。” 温迎准备接着询问一句“你在干嘛”,打着字的手机还没放下,身旁突然落下一道身影。 池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身上还穿着正装,但没系领带,衬衫的领口敞开一粒扣子,不甚明显的一抹红痕在锁骨处若隐若现。 “看上去的确一般。”池野神色淡淡地点评。 温迎看了一眼餐盘里被自己挑出的胡萝卜:“我不喜欢胡萝卜切成丝,只能接受块状的。” 池野说:“那看来前几天我没有踩雷。” 温迎“嗯”了一声,余光瞄了一眼自从池野突然到来就没有吭声的徐澈,对方从头到尾低着头认真吃饭,只在餐盘见空时拿起手边的奶茶。 “我吃好了,就先走了。”徐澈朝温迎笑了笑,“谢谢学姐的奶茶。” 温迎下意识觉得这话里有歧义,想要开口解释,池野却掀起眼帘。 “徐澈,是吗?”他看向面前捏着奶茶杯,还没来得及收回笑意的男生,冷不丁地说道,“李教授那边有一个国外交换项目,有兴趣参与吗?” 徐澈愣住了:“啊,我?”呆了呆,“可我之前申请失败了。” “没关系。”池野弯了弯唇,露出一个近乎算得上温和的笑,“我可以帮你。” “那,那谢谢学长?”徐澈说着便下意识看向温迎,可眼神还没有投递过去,池野的声音又响起。 “你该走了。”温和的笑容好像一个幻觉,他语气又变成不近人情的冷冰冰。 徐澈像是仍没反应过来,又说了句“谢谢”,摸着后脑勺,捏起空掉的奶茶杯听话地离开了。 餐桌上只剩下两人,温迎盯着池野的侧脸,也觉得困惑。 “怎么突然想到帮他?” 池野转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温迎触碰到他眼底一片浓重的漆黑,但那抹郁色转瞬即逝,阳光落进池野的瞳仁,他噙着笑意开口:“因为你说,他是你的朋友。” “嗯……朋友也不需要这样帮忙的,有些作弊了。”温迎小声道。 池野说:“没关系,他已经接受了。” 他伸出手来碰了一下温迎的唇角,又低头轻轻吻了一下,指腹捻着她脖颈处还未消散、但已经逐渐变淡的红痕。 池野垂着眼眸,神情认真,好像格外在意这些东西。 好像只要这样,就能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第39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39) 温迎自认不是坐怀不乱的人,池野在她身边,她根本无法安心吃饭。 只好快速收好餐盘,拉着池野的手腕带他离开餐厅。 “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走到外面,温迎松开了手。 池野低头看自己的衣袖:“公司有着装要求。”抿了抿唇,“你不喜欢吗?” 温迎说:“当然不是。”她刚刚放慢了脚步,池野优越的身形得以完整地落入眼中,宽肩窄腰,十分养眼,此刻他站在阳光底下,气质更多了几分矜贵。 只是垂下眼帘看人的神情大多数冷漠,总是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错觉。 “很好看。”温迎真心实意地夸赞,回到池野身边,重新勾住他的手指,“如果多笑笑就更好了。” 池野便微微掀起唇角,垂首在她唇边碰了一下:“但你没回答,喜不喜欢。” “喜欢的。”温迎晃了晃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两个人开始漫无目的地走,温迎牢记今天的主要任务,承担起主动交流的责任。 她问了池野很多问题:“你现在在家里的企业工作吗?” 池野说“是”:“我父亲很着急,想让我尽快接手。” 温迎有些好奇他话语里“着急”的含义,也许知名企业家也会和平凡打工人一样,在步入某一阶段开始期待退休生活。 “那他会催促你结婚生子吗?” 池野说:“不会,他很少理会我。” 温迎眨了眨眼睛,怀疑池野是不是用错词汇,把“教导”换成了“理会”。 她还有点想问别的事情,譬如季语家长和池野家庭的联系,今天来得这么早会不会耽误工作,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像查户口的,过于八卦。 算了,反正百科也可以查到。她这么想着,被骤然而至的吻弄得迷迷糊糊。 池野揽着她的腰,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此处鲜少有人经过,静谧的空气中除去树梢抖动,只剩两个人交织的呼吸。 温迎回过神来,咬了一口池野的嘴唇:“说好的用语言交流呢?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亲亲抱抱。” 池野很快道歉:“对不起。”盯着她发红的唇瓣,“我好像没有自控力。” 温迎被他盯得转过脸去:“那你……努力学习一下控制。” 她望向树枝间偶尔洒落的花瓣,垂落在身侧的手又被池野握紧,扣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着。 不容忽视的热度将思绪拉回,温迎回过头,池野还在安静地注视自己。 算了。她忍不住用手摸摸他的下巴,心想自己其实和池野一样,都是自控力很差的人,只要对视一眼就很容易迷失理智。 “你长得很符合我的心意。”她又坏心眼地逗他,“校草哥哥,我可能是因为你的脸,才会喜欢你。” 池野捏住她的手指,说:“没关系。”又说,“因为身体喜欢也可以,但你好像不喜欢。” 随后他低头,把温迎想要反驳的话全部堵回嘴巴。 温迎又开始恍惚,视野在水光里变得迷茫,池野接吻时总是不愿意闭上眼睛,漆黑的目光一错不错观察着温迎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她又一次头脑发昏地感到,池野似乎已经喜欢自己很久了。 但,那是什么时候呢? 他为什么从来不说? 傍晚,池野请温迎宿舍的朋友吃饭。 是温迎先做出提议:“我带你认识一下我朋友吧。”她在群里询问虞清和陆曦两人是否有时间,抬起头来,池野已经订好了餐厅。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整,池野把车停在学校,两个人在停车场旁边等待。 虞清和陆曦原本手拉手朝这边跑来,等到逐渐靠近后,又变成了非常闲适的慢步行走。 虞清脸上的表情也变幻莫测,当着池野的面没敢明说,只是凑过来贴近温迎的耳朵:“不是说没在一起?他怎么从你男朋友的舍友转正成男朋友的?还有,校草就是那个不让你回寝的渣男?” 一连串的问题,看上去非常求知若渴。 陆曦倒显得淡定许多:“先去吃饭吧,希望今天的晚餐没有菌子。” 说着便伸出手,把虞清按进后座。 温迎被解救,朝陆曦感激地微笑,还没笑两秒,陆曦突然拿出手机,和虞清一起和远在天边的姜雪汇报军情。 温迎放在置物台的手机响个不停,想也不用想,这三人已经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了。 她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排的情况,又光明正大看向驾驶座上的池野,突然觉得很梦幻。 一个月以前,她还因为畏惧人群而无法在校园里坦然行走,此刻却和池野坐在一起,带上能够熟稔讨论感情生活的朋友们一起去吃饭。 和他们坐在一起,温迎不需要害怕面对汹涌的人流,不需要借助帽子遮挡忐忑的神情,更不需要独自一人,徘徊辗转在光怪陆离的昨日旧梦里。 池野订的餐厅位于市中心,是一家比较小众的料理店,隐私性很好,价格也很昂贵。 “真是很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虞清语气感慨,却无关昂贵的菜肴,而是看向温迎,“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和你一起吃饭的可能,更别提让你和你的男朋友一起请客了。” 温迎愣了愣,问:“为什么啊?” 虞清说:“因为你以前真的很冷漠!”她细数大学四年来在宿舍里被温迎忽略的次数,说什么,“每天都和我们错峰吃饭”,“借作业也没答应过”,“只知道躲在被子里当蘑菇”。 “而且阿迎很会降低自身存在感,课堂上从没被老师提问过。”陆曦也说道。 温迎在一旁听着,几乎要汗流浃背了,她怎么敢说,这些情景在她的记忆里都没出现过。 【是本系统提前植入的记忆哦,是不是很符合你一贯的作风?然后把这个世界的进程加快,三年五载很快就过去了。】 系统的声音得意洋洋:【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另一份大礼。】 温迎没仔细问它准备的大礼是什么,除去回答虞清和陆曦的问话,她的注意力全然停留在池野身上。 他神情淡淡的,垂着眼帘给温迎夹菜,似乎对被系统加快进程的那几年毫无兴趣,也并不在乎虞清口中曾经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的自己。 第40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0) “怎么了?”似乎是感受到身侧传来的不可忽视的目光,池野转过脸来。 温迎摇了摇头,说“没事”,池野的手随之落下来,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温迎转向仍在讨论自己“过往事迹”的俩人:“好啦,我现在不是已经被你们改造得很开朗了吗?两位大功臣。” 虞清说:“是三位。”随后继续补充,“哎呀,其实我也没觉得内向有什么不好,只不过偶尔大家会有些担心你。” 温迎笑了笑,说自己知道,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很高兴能够遇见你们。” 吃饭中途,有侍者过来叩响包厢的门,送进来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屋内的几人都愣了愣,听见池野向侍者道谢,然后让人将礼盒一一送至虞清和陆曦的位置。 “这是……还准备了礼物?”虞清诧异道,“我这连吃带拿的,不太好吧?” 池野说:“一点心意,温迎说你们是朋友。” 温迎也没想到他还准备了这一出,听见池野平静的声音继续开口,说是另一位姓姜的朋友没有到来,礼物已经差人送去了她现在的地址。 虞清还是有些惊讶:“还以为高冷如校草,不会在意我们这些人。”随后便被身边的陆曦捣了一下,面露笑容地说“谢谢”。 池野说:“不谢。”下一秒继续道,“有想进的企业吗?” 虞清这回是彻底掩饰不住惊愕神情了:“还帮忙找工作啊?下一秒是不是要介绍男朋友了?池校草有什么至交好友吗,我看看配平文学能不能发生在我身上。” 这回池野倒是说“没有”,不过随即表示,如果虞清需要介绍,他愿意牵线搭桥。 虞清简直被一连串的好事砸晕,两眼发懵地看向温迎。 温迎抿着嘴唇,本该是其乐融融的场面,心里的不解和疑惑却在不断放大。 她想到下午在学校的餐厅,池野亦是如此,朝徐澈抛去名为“帮助”的橄榄枝。 他说,“因为这些人是你的朋友”。 温迎提出互相尊重和理解,池野便乖乖照做,该见的朋友都见了,还送上礼物,连潜在情敌都能客气地接纳。 可是,人真的能在一天之内做出如此巨大的转变吗? 晚饭后,池野开车把人送回学校。 “你们先上去吧。”温迎站在宿舍楼下,对其他两位舍友说,“我跟他再说会话。” 虞清:“恐怕有些人说着说着就被拐跑了。”挤眉弄眼地跟陆曦离开了。 温迎笑了笑,抬起头:“她们开玩笑的,我这段时间得回宿舍住,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池野默不作声,伸手整理她额前微乱的碎发。 温迎继续说:“而且我想了想,你的房子……我最近的确不太方便去,还是距离比较能够产生美。” 池野整理发丝的手微顿,眸光沉沉:“你害怕我?” 温迎便按了按他有些绷紧的唇角,说:“当然不是,只是我们说好了,要互相尊重,我们虽然在一起了,但也要给彼此留出一些空间。” 池野说“好”,垂着眼帘似乎考虑了很久,才俯下身来,抱紧了温迎。 “我尊重你的一切想法,也会留出时间让你和你的朋友相处。” 温迎拍拍他的脊背:“你也要把时间分一部分给朋友和家人啊。” 池野仍旧说“好”,模仿温迎的动作,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 “谢谢你愿意出现,愿意改变我。”他偏过头,冰冷的嘴唇在温迎的颈动脉处贴了贴,声音宛若带着笑意,“你现在,觉得我是一个正常人了吗?” 温迎点了点头。 【叮,当前剧情进度100%,男主累计好感100。】 系统带着喜悦的声音传来:【恭喜,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下一秒,温迎感到脖颈处一痛,池野咬了她一口,又舔了舔。 “你……”温迎愣了愣。 池野环绕在她腰际的手臂往上,转而捻弄起因为咬痕迅速泛起的红印,不知为何,他揉弄的动作很用力,慢慢的,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温迎有所察觉,抓住了他的手臂,池野就不再发抖了。 “那我先回去了。”他开口说道,嗓音如常。 温迎说:“去吧。”临走前有些不放心,主动仰起头亲了亲池野的唇角,随后被池野温柔地回吻过去。 “明天见。”池野低声说道。 他准备转身,温迎揪住了他的西装下摆,看着他的眼睛,鼓足勇气道:“池野,我喜欢你。” 剩下的半句她没有说,温迎喜欢池野,从来不止一点点。 而是很多,全部,盈满心脏,近乎膨胀出来。 池野站在月色底下,望着她笑,温迎的心脏跳动着,涨得很满。 他们还有往后余生无数个日夜,总有一天,温迎会再次鼓起勇气,把这份喜欢再讲一遍,给池野听。 任务彻底完成,温迎的心情无比美妙。 系统正在脑海里跟她说留在这个世界的注意事项。 【多和人沟通,多找些朋友,学习要努力,找工作要用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把自己关在家里四十天不出门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温迎打断了它:【好了啊,操心这么多,不是有池野在吗。】 其实还有另外半句话没说,系统时而专断独裁,时而充满人情意味,絮絮叨叨的模样好像温迎的家长。 可是说到底他们只是合作者而已。 别人的系统也这么话多吗? 系统说:【还有最后一件事,关于我给你准备的大礼。】 系统示意她打开手机,温迎便发现,自己社交账号的联系人里多出了两个头像,一个是粉红色的淡雅荷花,另一个是一张被翻拍的老照片,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扎麻花辫的女孩,站在盛放的荷花池边。 温迎目光颤动,看着那张照片久久不能言语。 【这是我为你量身编造的程序,经过数据层层推测,我打造出了和你现实世界匹配程度为99.99%的父母。】系统说道。 【你应该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找时间去探望他们。】 系统离开了,留下它给温迎打造的电子父母,和一枚灵魂碎片。 温迎看向躺在掌心里的碎片,小小的,造型有点像吉他拨片。 就是这枚塑料片一样的小东西,承载了她的灵魂和记忆吗?温迎心生疑惑。 下一秒,碎片亮起一阵浅浅的白光,逐渐融入她的掌心,和她合为一体。 温迎的脑海紧绷了一瞬,像是被凭空塞进去许多事物,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看见了遥远的过去。 她的父母抱着年幼的自己,站在荷花池塘边,冲镜头露出笑容;她从父母的怀抱中跳下,捡起地上的风车跑向远处的其他小朋友,在即将到达时放慢脚步,大笑着从后面扑上去。 温迎觉得这一幕有些陌生,也许是「过去」流入时间的长河,因此变得模糊不清,她却无法找到更多的证据来确认。 因为在现实世界中,温迎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狭小的房间,她的卧室。 每当温迎抬起头来,能够看见的只有空荡荡的天花板。 她会在饥饿时动手做饭,无聊时连上网络打游戏,偶尔翻阅几本小说。 很多时候,温迎会觉得恍惚,感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但当她仔细去想,延续在房间里的记忆又一直存在,温迎是个恐惧社会的宅女,常年待在家里一点也不奇怪。 打开房门就会遭受灾难,只有「家」才是最安全的。 第41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1) 早上十点,温迎坐上开往机场的车。 昨晚系统离开以后,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尝试给备注名为“妈妈”的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对方声音响起的瞬间,温迎忍不住流泪了,被妈妈误认为在学校里受了委屈,哄了她好一阵子。 妈妈说:“压力太大就回家放松一下,你都好久没回来了,爸妈给你做好吃的。” 温迎无法忍住不答应,当即买下第二天下午的机票。 确认行程之前,她给池野发送了消息,告诉他自己会离开几天,回家看看。 池野很快说“好”,贴心地问她,是否需要自己的陪同。 温迎觉得让他抛下公司陪自己跑来跑去很麻烦,况且她自己都不知道回家这一趟要如何面对“父母”,更遑论带一个男朋友回去。 于是她纠结了一瞬,只是回道:“不用啦,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就好了。” 池野对此感到有些委屈,不过他是很容易就能被哄好的人,温迎又软下言语多说了几句,小狗就重新被顺好毛,趴在原地保持等待,不再追问温迎返程的日期,也没有强求接送问题。 温迎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停止不动了,她拍下一张堵车照片发给池野,有些忧虑地说:“不知道会不会赶不上飞机呢。” 池野似乎在忙,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温迎看着窗外缓慢移动的车流,皮革的气味混合着香薰,从口罩的缝隙里钻进来,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她忍不住伸手去开窗,指尖搭上升降开关,手机震了一下。 cyy:“没关系,睡一会吧。” 温迎没有看清这条消息,她无法受控地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 天黑了。这是温迎的第一反应,但下一秒又被否决,眼皮上方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类似蕾丝眼罩的东西覆盖在她眼睛上。 温迎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扯掉眼前的遮挡物,手腕处却传来勒紧的束缚感,冰冷的金属紧贴在皮肤上面。 她试着动了一下腿,脚腕处也是一阵叮咚作响,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无比突兀。 温迎的心脏顿时悬起,她想起自己昏睡过去前闻到的古怪香气,无法抑制地慌乱起来。 温迎下意识怀疑自己被绑架了:“你是谁?” 无人应答,周围安静地只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温迎在黑暗里偏着头等待,隐约感到身侧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池野?”她试探着开口。 那声音便靠近,温迎感到发顶被人动作很轻地摸了摸。 她有些着急,又重新问了一遍:“池野,是你吗?” 短暂的沉寂,池野低低“嗯”了一声,手指勾缠着温迎的发丝。 温迎松了口气,听到池野声音的刹那,她紧绷的脊背突然松懈下来,好像获得一瞬间的安全感。 但这份安全来得莫名其妙,明明池野才是绑走她的人。 “我不是在车上吗?怎么会在这里?飞机……” “飞机没有等你。”池野有些遗憾地说,“它先飞走了。” “……”温迎无言,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觉得没有赶上飞机是“天意”。 温迎想要坐起来,可手腕被锁住,无法动弹。 “这是你家,对吗?”她动了动有些不舒服的手腕,“你把我绑在床上了?” “我们的家。”池野纠正道,耐心地对着她解释,“这张床太高了,你之前总说,害怕睡觉时会掉下来,温迎,现在问题迎刃而解了。” 温迎并没有觉得问题迎刃而解,还停留在“池野装乖”的震惊当中,池野的演技真是无比高超,不仅骗过了她,甚至骗到了系统。 但她好像……并没有觉得很害怕。 她感到池野的手顺着头发滑下来,落在被紧扣着的手腕旁边,池野的掌心覆盖在她的脉搏上,冰冷的金属被捂热了。 “为什么把我的眼睛蒙上?”温迎继续问,“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怪怪的。” 池野的掌心随之落在她的眼睛上方,虚虚笼着。 “因为……”他无比缓慢地说,“不想看到你的眼睛,总是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温迎说:“可是这个房间里面,只有我和你啊。” 池野沉默,把手收回去了,温迎听不见他的声音,又没办法触碰到他的体温,恐慌的感觉重新蔓延上来。 “池野。”她有些埋怨,“怎么不说话?” 仍旧没有传来回答,温迎受不了这份令人不安的寂静,忍不住开始挣扎,但金属环和链条束缚得很紧,她用力动了动胳膊,最终也只是把手腕勒紧,磨得通红。 “池野。”她声音开始委屈了,长久的沉默让她心生压抑,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我手腕疼。”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很沉重的叹息,池野无法对她的眼泪坐视不理,重新把她的手扣回掌心,动作温柔地揉了揉。 温迎吸了吸鼻子,倚靠着这份温度放空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的?”她想起了昏迷之前池野发来的那句语气莫名的“睡一会吧”,心上涌起猜测,“你监视我啊?” 池野承认了。 温迎呆了呆,第一时间猜测是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但池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自己的手机?是被关在池野家里的那三天,还是……更早之前? 温迎想到初见池野那天,三个人一起吃饭,她走得匆忙,池野捡到了她的手机。 “你除了能定位我的位置……”温迎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还能听到我和别人说话,或者短信聊天吗?” 池野替她揉手腕的动作停了停,凑过来吻她的额角,像上一次温迎踩着椅子拆监控时那样夸奖:“宝宝真聪明。” 他语气愉悦又忧虑:“我什么都知道,怎么办呢。” 温迎:“……” 脑海中走马观花一样回忆了一遍自己曾经都拿着手机干了些什么。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边和池野聊天边回复赵岐的信息,前一秒对池野说“一点点喜欢”,转头又找徐澈打游戏,还马瑶甜蜜组合…… 怪不得那天晚上池野情绪不对劲,连“晚安”都没有回复,原来是晾着她,等着她良心发现主动去道歉。 结果她做了些什么?第二天图书馆见面,她喜笑颜开接受了徐澈的奶茶。 难怪池野转头就走了。 温迎当初还担心自己实在含蓄,让池野吃醋的方式也不够猛烈,因此还遭到了系统的强烈批评。 现在看来,池野早就要淹死在醋坛子里了。 第42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2) 这回轮到池野发问了:“怎么不说话?” 温迎咬唇,她能说些什么?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池野亲耳听了也亲眼看了,这时候无论怎么解释,都只是推卸责任。 难道要她告诉池野,和别人聊天都是假的,互赠奶茶也是假的,都是不走真心只走程序,目的只是为了到达感情攻略的结局? 温迎无法开口。 没有人会相信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一场虚假的爱情攻略,那太残忍。 黑暗中,她听到池野短促地笑了一声,垂下头来寻找她的唇瓣,像啃噬一样亲吻。 温迎被掌控着全数的呼吸,声音微弱而艰难:“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池野不应,抱着她吻得又深又狠,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怜惜地摸摸她发红发肿的嘴唇。 “饿了吗?我做好了饭。” 吃饭也在卧室。池野不知道动了锁链的哪处,温迎的上半身便有了很大的活动空间,她能够坐起来了。 温迎想要接过碗,池野却没有把饭菜交托的意思,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吃。 温迎说:“我好像卧病在床啊。” 池野像是不太喜欢这句话,温迎张开口乖乖等饭,他却把手指塞了进去,被温迎紧张地咬了一下。 “……”温迎脸红,“说错了,你才有病。” 吃饭是手把手喂,擦嘴洗脸的任务也由池野担任,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迎逐渐想到另外一件事。 她揪住池野的衣袖:“我想洗澡。”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没解决,人有三急,她不可能一直憋着不进卫生间。 也许是温迎脸上的为难太过明显,池野居然宽容了一瞬间,解下她手腕的束缚,把她抱进浴室里。 温迎感到脚腕处的锁链被拖动的声音,猜测绑在自己脚上的绳索应该很长,长到足够在整个卧室里自由活动。 但她很快没有了这种奢想,因为池野把她抱到了洗漱台上,开始给浴缸放满水。 这间浴室根本没有门,温迎想到浴缸摆放的位置,顿时不寒而栗。 “要不……”她弱弱举手,“我去洗淋浴吧?” “淋浴坏了。”池野说道。 温迎第一时间觉得他在骗人,但由于眼睛被蒙住,她无法观察淋浴是否还能够运作。 只得呆呆坐在洗漱台边,听着浴缸里逐渐蓄满水的声音。 水面不断上涨,她的心脏也无比鼓胀。 温迎紧张到揪着自己的衣摆不松手,下一秒,眼前忽然一亮。 池野摘下了她的眼罩,转而系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面。 “……”温迎愣了愣,见光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池野的眼睛,像是用力哭过一场那样红。 “你洗吧。”池野把她抱了下来,站到一旁,“我不看你。” 他像是得了分离焦虑之类的病症,就打算在浴室里这么站着,眼罩的遮光性很好,温迎无需担心池野偷看的问题。 她麻木地动手脱衣服,心里的紧张感降低了一些,转眼又想到了别的。 池野的眼睛像下过一场雨,即使已经把她绑在身边,心情也无法抑制地低迷。 温迎很快洗完了澡,穿好睡衣的下一秒,身体便腾空而起,她被池野抱回床边,眼罩和金属环重新回到她身上。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只是在注意到池野准备转身时,用指尖勾了勾他的衣摆。 “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池野说:“我去外面拿电脑,公司有些事情要处理。” “哦。”温迎松开了手,“那你能把我的手机也拿过来一下吗?我想给我妈发个消息,上午和她说了回家但没回去,我怕她担心。” 池野说:“我已经帮你发送过了。” 他考虑得还挺周全。温迎躺在床上,静静地想道。池野要在卧室里忙工作上的事情吗?这间屋子又能连接网络了?他这些天都会留在家里,待在她身边哪也不去吗? 池野看上去,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温迎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的心情好受一些,只好在深夜里主动钻进池野的怀抱,很疼惜地一遍遍亲吻他的嘴唇,反复重诉心中的爱意。 但池野开始做噩梦。 金色的牢笼将他们包围在内,牢固地阻拦掉任何逃脱的可能。 池野的睡眠却更加不好了,温迎微微动一下,甚至呼吸微弱了一些,都会引发池野的恐慌。 有一回她半夜醒来,感到池野将手指凑到她的鼻间,像是打探她是否还有气息那样。 温迎感到一头雾水,噘着嘴巴在他手指上亲了一口,迷迷糊糊道:“你这方法是不是太原始了……” 下一秒就被人搂紧,池野一反常态地没有把她拥入自己的胸膛,而是将脑袋钻进她怀里,耳朵贴着她的心脏。 “咚咚咚”,温迎好像也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不觉得吵吗?”这种姿势有些令人害羞,但温迎把羞涩忍耐回去,轻轻揉了揉池野的耳朵。 怀里的人动了动,池野把她的指尖咬进嘴巴里。 温迎无力挣扎,困倦将她笼罩,算了,就这么睡吧,但愿池野不要在梦里兽性大发,把她的手指咬掉。 “……我会对你一直好的。”她强撑着睡意说道。 之后的几天,池野果然如同温迎心中所想,把工作全部搬进了卧室。 他和温迎一样,一连几天没有出过门,做饭食材有专人送过来,家里的垃圾也有人专门负责清理,只不过池野很有领地意识,从不让人进门。 有几次池野的助理上门来取文件,或者汇报一些项目,也都只站在大门口。 直到一通急促的电话打进来,告知池野前任董事长进医院的消息,池野才不得不放弃与世无争的宁静,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 自从池野的眼睛不再发红以后,温迎的眼罩就被摘了下来,她望向衣柜,看着池野在房间里脱下家居服,换上正装。 腹肌和腰背的沟沟壑壑在眼前若隐若现,池野的好身材她摸过也看过,但每一次见到还是会十分脸热。 池野换好衣服转了过来,温迎便不自然地低下头去。 但他没立马走,而是回到床边,解开了缠住她四肢的全部束缚。 身上一轻,温迎靠在他怀里,诧异地抬头:“什么意思啊?” 池野将她抱了出来:“和我一起去吧。”眼里的紧张只多不少。 温迎不知道他是在担心父亲的突然生病,还是担忧将自己一个人放在家里,只短暂地出一趟门,笼子里的飞鸟就会不见踪影,连羽毛也不剩下。 她将获得轻松的双臂抬起,勾住池野的脖子,在他下巴上印下一个安慰性质的吻:“好啊,我先去见见你的家长。” 第43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3) 从车上下来,站在阳光底下的那一秒,温迎感到有些不真实,抬起头来多看了一眼有些刺目的光线。 垂落在身侧的手被池野牵起,温迎回过神来,反握住他有些颤抖的指节。 走进医院,大厅里面人来人往,一路登上顶层的vip病房,宽大的衣袖底下,无人知晓她腕上正扣着一枚金属质地的手环。 是定位器,池野出门时给她戴上的,圆弧的造型让人不免联想到监狱里戴着镣铐的犯人。 扣上定位器的开关时,池野的手也在颤抖,他仰起头看向温迎的神情复杂而凌乱,像是隐含了许多种感情,温迎一一接纳,摸摸他的眉眼说“没关系”。 秘书早已等候在门口,远远看见池野便迎了上来:“董事长已经醒了,您现在可以进去。” 秘书的目光转到一旁的温迎身上,表情略有迟疑。 “那……我在外面等你?”温迎说道。 池野却说“不用”,仍握着她的手,将人一起领了进去。 病床上躺了一个人,正值中年的面孔,却已经满头银丝,见到池野进门,连头也没有抬,只是淡淡地说:“都已经请了护工了,你还过来干什么?” 池野语气也很平淡:“报纸上会编排。” 池父道:“你会在意别人怎么编排?” 池野说:“不在意,但股价会下跌,所以过来做做样子。” 一来一回,两个人都云淡风轻。 只有温迎面色不自然地站在旁边,对这对父子的相处方式感到古怪。 池父道:“我没事,你可以走了。”随后便转过脸去,阖上眼睛。 池野平静地“嗯”了一声,牵起还处于迷茫状态的温迎,走出病房的门。 “……”温迎怀疑自己和池野的这一趟就是来走了个过场,池野的父亲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池野,更不用说注意到自己。 她问:“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池野:“嗯,你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吗?”目光紧紧盯着温迎脸上的表情,仿佛她多犹豫一秒钟,他就会心脏爆炸原地住进icu。 温迎说:“不想。” 说的是真心话,这次出门没有来得及戴口罩和帽子,逐渐拥挤的人群已经让她逐渐感到不舒服了。 她揪住池野的衣袖:“现在就回家吧。” 池野的神情松动,望着温迎弯起了唇角,这是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意,而这份笑意还没持续半秒,就被不远处传来的惊呼声打断。 “学姐!”从座椅上窜起来一个人,眨眼间就跑到温迎面前,露出来的笑容无比灿烂。 徐澈没注意到温迎顿时僵硬的身体,又乐颠颠地转向池野:“啊,这么巧,学长也在啊?” 温迎转过头,看见池野面色平和地向徐澈点头,说:“是很巧,你生病了?” 言语非常自然,很关心后辈似的,实则牵着温迎的那只手都绷紧了。 徐澈挠头:“不是我,是我舍友,他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堆菌子,放在宿舍里煮,结果把自己吃中毒了,我的锅也被没收了。” 温迎心说这还挺巧,陆曦也吃菌子中毒过,下一秒徐澈就眼巴巴地看过来。 “学姐,听说你有位舍友也中毒过,她现在还好吗?多久恢复神智啊,我舍友还欠了我五百块钱,我好害怕他傻掉。” 温迎:“……”想什么来什么。 人一尴尬就会开始做小动作,温迎忍不住用手捻自己的衣角,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徐澈又惊讶地“诶”了一声。 “学姐,你的手镯造型好独特啊。”徐澈眼前一亮地说,“是卡地亚的新款吗?好有设计感。” “……”温迎迅速把衣袖往下拉了拉,朝徐澈和蔼地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路边摊随便买的,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街边转转。” “哦……”徐澈眨眨眼睛,“那……” 温迎继续道:“你那位中毒的舍友,打点滴两三天就会痊愈,不用担心他的智商问题,因为有先例,我朋友恢复健康以后文思泉涌,三天内就写完了论文。” 毫不停顿地一口气说完,徐澈表情都蒙了,目光直直地看着温迎拉着池野离开,他还站在原地喃喃:“我不是要问这个啊……” “我是想问,学长推荐的项目我还能退出吗,我真的不想去德国深造啊!会毕不了业的!” 回家的路上,池野的心情明显要好很多。 温迎猜测是因为她主动拒绝了与别人说话,因此而松了口气。 池野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可到了半夜,毛茸茸的脑袋又凑了过来,池野扣着她手腕的脉搏,贴着她颈处的皮肤,铺天盖地的吻将她笼罩其中。 他像是在睡梦中突发了癔症,眼睛因为剧烈的亲吻变得发红,语意不清而又断断续续地说:“不要走,不要放弃我。” 温迎拥着他绷紧的脊背,在一次次承诺中感到无奈,无论她怎样用认真的语气说“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之类的话,池野眼神里的怀疑却一分不少。 池野似乎并不相信她的喜欢,这着实让人有些伤心。 又过了几日,温迎告别了挂在手腕上的东西,池野开始允许她在房间内自由活动。 手腕上的压力彻底消失,池野捧着她的手,注视着那片有些发红的皮肤,安静地看了很久。 他在温迎的手腕上亲了亲,这亲吻可能有惭愧的意思,内疚和无法自抑的控制欲一齐涌上来,矛盾感让他无法自拔。 温迎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也不太自然,不过她自认比较宽宏大量,因此给池野找了一个台阶下。 “你给我找一个能联网的笔记本吧,我想写论文。”她特意强调一下“联网”两个字,补充,“有网络我才能查资料。” 池野同意了,很快让人送了一台崭新的电脑过来,这些天他又订购了两张宽大的桌子,不怎么和谐地摆放在卧室里。 温迎觉得这份不和谐来自于床边的金笼,配上她脚踝上的锁链,怎么都有种情侣套房的意思。 和充满学术的氛围根本不搭。 第44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4) 被池野关进家里的第十二天,温迎的脚踝也迎来解放,获得了在家里自由行走的权利,也更方便动手动脚了。 和池野一人一张桌子埋头奋斗的这些天,温迎能感受到池野逐渐松弛的心情。 她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需抬起头来,就能一眼看到。 眼神相触的瞬间很容易燃起闪电,温迎稍不留神,就已经坐到了池野怀里,被对方掐着腰,扣着肩膀细细地吻。 逐渐迷蒙的呼吸中,温迎头脑发昏,手不受控制地在池野身上上下其手,池野的身体远比头发更好摸,趴在她肩膀上的模样像一只乖顺的大型犬。 大型犬很懂社交礼仪,池野遵循礼尚往来的原则,一会碰碰她的手臂,一会碰碰她的肩胛,吻得很深的时候,那双好看的手也会被向上翻起的衣摆吸引,在皮肤上留下炙热的温度。 亲到最后,她眼角泛起水光,迷迷糊糊感到腿上触碰到什么,下一秒,池野的身体绷紧了,不得不弓着身子把她放回原位。 “我去做饭。”池野的声音有些哑。 温迎脸颊发烫,缩在椅子里点头,觉得自己离做饭确实不远了。 池野系上围裙去了厨房,温迎坐在原处,平复了一会呼吸,但注意力却怎么都集中不到被中断的论文上面。 脑子里忍不住想一些老少皆宜的画面,最终把自己想得面红耳赤,一脑袋撞在键盘上面。 电脑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卡顿了,图标抖来抖去,像发生灵异事件,好一会都没能恢复,也无法查找资料。 池野的手机就放在另一张桌面,温迎拿着手机到厨房问是否能够借用,得到池野的应允,和一个甜蜜的亲吻。 池野把密码告诉了她,并且说:“等我炒完这道菜,把你的指纹也加进去。” 温迎已经习惯他时不时冒出的情侣小巧思,同居的这些天里,各式各样的情侣物品堆满了房间的每一处。 睡衣牙刷水杯……尽管还没有拿到自己的手机,池野也亲自登录温迎的账号,换上了情侣头像,在大门的密码锁上,也录入她的面容。 池野似乎很热衷于这些细微的小事,就像当初在饭桌上,温迎替他涮了水杯,因此得到了初次见面的好感。 温迎回过神来,手机已经被刚刚输入的密码打开了,但她的手指却按错了图标,从检索框滑到了系统自带的音乐软件上。 温迎松开手指,页面跳转,音乐软件的播放列表里只有两首歌,显示被听过很多次。 两首歌的名称都是“wyy”,看样子是自己的名字缩写,后面的数字像是文件发送时自带的时间,温迎愣了愣,准备返回的动作顿住。 0323,温迎记得这一天,她和舍友们一起聚了餐,在ktv里唱了一首时下流行的电视剧主题曲,还被突发恶疾的系统发送给了池野。 那么,0219…… 温迎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卧室敞开的门,能看到厨房里的池野,他背对着自己,正耐心处理案板上的一条鱼。 温迎拿起了池野放在桌边的耳机,点开名为0219的歌曲。 一阵细微的电流声,随后传来女孩的轻柔细语,温迎听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though引导的从句可以倒装,也可以……季语同学,你应该认真听讲,而不是在草稿纸上面画画……画的还是我。” 温迎觉得这段话熟悉,仔细想了想,对话似乎发生在季语家,那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接了一份给高中生补课的兼职。 她继续听下去,自己的话说完以后,中间有几秒钟的停顿,像是被人掐去一小段,以至于显得很不完整。 “……很像,你的画画水平很高超,但我们正在上英语课。” “……草莓牛奶……水煮鱼吧,但不要太辣。胡萝卜?我不喜欢切成丝的胡萝卜,口感碎碎的……好了,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些?”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温迎心生疑窦,对话里被掐去的几段,大约是季语的声音,那天季语半句课不听,缠着她问东问西,问题多得像个好奇宝宝。 温迎此刻也很好奇。 她刚刚听到的声音,是季语录下来的吗?为什么又保存在池野的手机里?从见面第一眼时他就戴着这副耳机,难道一直在重复听这两首不能称作音乐的歌曲?还有…… 0219,这个日期。 她和池野,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面。 【温迎!温迎!】 脑海里忽然传来两声,温迎愣了愣,对系统的去而复返感到惊讶。 【你怎么回来了?】 【我没有办法返回已经脱离的世界,只能和你隔空传话,你现在和男主在一起吗?】 话音刚落。 “温迎,饭好了。”池野的身影出现站在门口,远远看过来。 温迎缓缓放下手中的耳机,池野弯了弯唇,露出一如既往好看的笑容,抬脚朝自己走近。 系统的声音还在继续,充满了焦急:【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远离他,他的听话都是装出来的!跟你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假的,都是为了骗过我……】 池野的手抚上温迎的脸颊:“怎么了?看着我发呆。” 【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你了,早在一个月以前,他对你的好感度就是……】 温迎一瞬不眨,仰着头看他。 【……远离他!温迎……远离…………】 【……】 剧烈的警告音响起,系统又一次出了故障。 脑海中恢复安静,房间里也很安静。 温迎仰着头,头一次从池野脸上看到这么多表情,变幻莫测,转瞬即逝,最终归于平静。 “什么时候,喜欢也能用数字来衡量了。” 池野轻嗤,语气嘲讽,停在温迎侧脸的手痉挛似的发抖:“上限……还这么低。” 第45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5) 一切都已经明了,真相昭然若揭。 温迎心中却没有感到惊讶或是恐惧,有的只是慢慢浮上来的恍然大悟,仿佛顷刻间理解了这一切。 过去时间里池野的复杂和矛盾都得到了解释,醉酒时听到的古怪丧气话,睡梦中频频的噩梦惊醒,甚至做出用手试探鼻息的可笑举动…… 温迎以为的依恋和顺从,实则为包裹上一层蜜糖的砒霜,池野无法抗拒,甘之如饴,于是日复一日沉溺在失去的惶恐里。 温迎动了动嘴唇:“池野,你……” 话没说完,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面前的人猛然俯身,按着她的后颈把她抱进怀里。 这回,不止是指尖,池野的身体也在发抖了。 温迎没有犹豫,伸手回抱住他。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沙哑的声音响起,池野不给她回答的机会,自顾自继续但,“也对,我从来都没得到过你的喜欢。” “没有人会喜欢我。” 温迎顺着他的脊背:“没有讨厌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池野停顿,“你喜欢的是我装出来的那一面,看到真实的我,你只会害怕。” 温迎说:“我没有害怕呀,害怕的人是会发抖的。” 池野说:“你现在就在发抖。” 温迎便笑了,偏过脸去,亲吻他的侧脸。 “发抖的人是你,宝贝。” 池野没有辩驳,他像是思维混乱,语句不清地跳到下一句。 “我不想装给你看……但你不给我坦白的机会,有一次,我扣掉了你的两分,然后又加回去了,但你的合作者太笨,什么也没发现……” 温迎回想起手机丢失的那天,她因为自己扣掉的两份诚惶诚恐,系统却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身为业内指向标,数据绝对精准。 精准什么啊,这个人工智障。 池野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好像很执着于去做一些事情,我知道,我需要尊重你的意愿,帮你完成想要的东西,但我太自私了。” “我害怕这一切结束,我会变成被你抛在脑后怎么也记不起来的人……离开以后你会去哪里?回到原本属于你的世界吗,还是……继续你的任务,让另一个人爱上你。” “你也会爱上他吗?最后也会把他丢下吗?……我要怎么做,才会让你觉得,我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才能永远记住我。” “温迎,我曾经想过,干花比鲜花更容易保存。” 失去生命力的花朵被重新制成标本,爱情在灰烬里永垂不朽。 “那样的话,我在你心里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对不起……我说这些,只会让你更加讨厌我吧。” 温迎摇头,无法抑制地心疼:“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不一样的,我喜欢你,我会永远记住你。” 池野又开始说“对不起”,他的“对不起”像雨水一样洒落下来,温迎的眼睛被淋湿了。 他不再说话了,像是一口气倾诉了很多,此刻只剩疲倦,伏在温迎肩上不知所措地陷入茫然。 温迎主动捧过他的脸吻他,池野略微迟疑了一下,沉重的吻落过来,主动权重新回到他手里。 身体猛然腾空,池野将她抱起,放到那张很高的大床上面,他的身体也压了下来,严密缝合地与温迎相贴。 渐渐的,雨水变成了汗水,温迎抬起手来,拂过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望进那双仍旧迟疑和迷茫的眼睛。 “池野。”她声音很轻地叫他的名字,攥着他的手指拉到自己的衣扣上面,语气里对眼前人的犹豫有诸多不满。 “你在等什么呢?”温迎咬唇,“还是说,你把我带回家里,真的只是为了……吃你在厨房里做的饭?” 池野:“……” 他什么也不说,低头一口咬在脆弱的脖颈。 手也没停,转眼就把温迎的衣扣全部解开了。 接触到空气的一瞬,温迎微微往后瑟缩了一下。 池野看了她一眼,温迎怀疑自己这一缩落在他眼里又成了害怕和躲避,正义凛然地伸出手来,把他的头往自己身前一按。 “你真的是很磨叽……” …… 温迎觉得这时间可真是太漫长了,她浑身上下被碾碎了一遍又一遍,又被池野满怀珍惜地捡起,用始终不停的亲吻修补完全。 然后紧接着,坠落下一轮深渊。 池野在床上真的很爱叫她的名字,温迎不知道他怎么能够一心多用,但还是在近乎把人溺死的频率中,用磕磕绊绊的哭腔回应。 “我在,我真的在……” “你不是感觉到了吗……别咬!破皮了要……” 床单湿透,枕头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温迎流下的的眼泪。 她哭得泪眼朦胧,看不清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到底是何种表情,想抬手去擦一擦眼睛,却被人反扣十指。 下一秒,“啪嗒”一声。 池野又一次突发恶疾,把她的手腕锁住了。 …… 身体的每一处被悉数掌控,温迎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像是和他一起融化。 池野的唇贴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宝宝,老婆,极尽温柔。 彻底陷入空白的瞬间,温迎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留下来,陪在你身边……” “我会爱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餐桌上的菜早已冷了,没有人去理会。 温迎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身体力行地也加入到炒菜的环节里,池野非常高兴,在原本的三菜一汤上面更是多添了几道,光荣收获满汉全席的成就。 温迎身体酸痛地躺在池野怀里,缠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还在不安分地撩动。 “……”她转过脸去,偏偏池野本人的表情还很无辜,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还在煽风点火。 “不来了,再来我就……”温迎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池野好像不喜欢听自己说关于死亡的字眼,生病也不怎么爱听。 明明他自己也想过干花和鲜花的理论。 “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跟我坦白了?”温迎翻了个身,捏捏他的下巴,“我之前隐约有种感觉,你好像喜欢我挺久了,不过我以为是我太自恋。” “还有啊,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攻略任务的?”温迎联想到系统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崩人设”“回炉重造”之类的话,脑袋里的疑惑是越来越多,还有点担心。 于是对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池野摆摆手:“你等一下啊。” 她在脑海里召唤系统,等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人工智障能不能回应她,池野在一旁听话地等待,有一搭没一搭把玩温迎的发丝。 【叮。】 电子音终于出现,温迎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突然一黑,池野单手撑着床面,身形虚虚压正上方,黑漆漆的眸子紧紧锁住她。 系统大喝一声:【你叫我就是为了让我看你们做这种事情的?!系统就没有尊严吗!】 温迎:“……” 她正准备向原来那样,直接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但看到池野的反应…… 温迎抬起手来摸摸他的脑袋,清了清嗓子开口:“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你快点说,我急着去体验刚更新的感应装置。】 第46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6) “你说你无法返回已经脱离的世界,那么其他人可以吗?”温迎一边说一边观察池野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他这回看上去还算平静。 温迎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还会有其他人过来,改变池野吗?” 【当然不会有其他人,这个世界的男主已经被你攻略成功了,我们再派其他人过去像什么样子啊,我可是正经系统。】 “所以只有我,能留在这里陪他到老。” 说完这句话,池野俯下身来亲了她一下。 温迎明白他为因自己话语里的那句“陪他到老”有所触动,惊异于自己居然在这一刻完全了解他的心中所想,仿佛在某一瞬间获得了共感的能力。 池野……其实也没那么难懂。 他并不是一本书。 温迎像摸狗那样摸了摸池野的脑袋,继续听系统说话。 【对,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只对你一个人开放。】 系统说着,突然吞吞吐吐地道起歉来:【之前由于我的失误,误判了一些数值,以至于忽略掉男主的危险,害得你被男主关了起来,真是十分抱歉了。】 温迎很大度,说了一句“没关系”,在系统问道想要什么补偿时,她立马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你再汇报一遍池野对我的好感度吧。” 系统:【啊?…………救命!该死,我又故障了……我刚花十万积分更新的感应器!……】 系统带着它对这对新人的美好祝愿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 半晌,池野犹疑着:“它……走了?” “嗯,不会再回来了。”温迎抬起手臂,搂住他,“是不是该吃饭了?我觉得好饿。” 池野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说:“我去把饭重新热一下。”走出了卧室的门。 温迎追随他的背影,在床上静静坐了一会,披衣下床,走到了隔壁书房的门前。 “池野。”她对着厨房里的人喊,“这扇门的密码是什么?” “。”池野没有犹豫地告诉了她,只是语气略微不自然,“没什么好看的。” 温迎才不管他怎么说,输入密码打开了那扇门,今天她就要彻底挖掘池野的秘密。 书房的面积和楼下那间类似,但布局却大不相同,本应称作书房的屋子里没有书,更不用提装模做样的书桌。 左面的墙上挂满了闭路电视,连接整栋房子的监控,从大屏幕里面,可以看到待在厨房里的池野,正在向房门这边频频投来眼神。 靠近卧室的那面墙则被打造成一座巨大的壁龛,分布了许多格子,一大半是空的,只有门边的几列摆上了物品,外面安一层透明的保护罩。 温迎漫步过去,目光一一扫过。 备课本,草稿纸,一根坏掉的红笔,卷着边还未彻底舒展的树叶,深色的长柄雨伞,高脚酒杯,浅蓝色的饭盒,棒球帽,还有几束已经枯萎,却被制成相框的花。 看到这些物品的瞬间,温迎的回忆也随之而起,有些东西她记得,那是她和池野共同的经历,有的则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是属于池野的,单方面的爱意。 角落里挂着一件黑色外套,温迎记得自己曾经借过,难怪从归还的那天起就没见池野穿过这件衣服,感情是被他收藏在这里。 当注意到被罩在格子里,宛若稀世珍宝、被聚光灯环绕的一个草莓牛奶盒子时,温迎的嘴角是彻底绷不住了。 她转过来,看向拿着锅铲早已站在门边,神色明显不自然的池野。 温迎:“你怎么不把纸盒压扁了再放进去呢?还能多放几个。” 池野:“……” 温迎说:“我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位拾荒者的宝库。” 池野的嘴角忽然掀了掀,像是很满意这句形容:“嗯,是宝库。” 温迎被他的天真无邪打败,把人推回饭桌前吃饭。 “饭盒我记得我丢进垃圾桶了,你后来又给捡回来了?” “你那天说我做的饭不好吃。”池野答非所问,低落道。 “……”虽然知道这人装可怜的可能性比较大,温迎还是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菜,安慰他,“当初是骗你的,没人比你更了解我的口味。” 池野嘴角松动,露出笑容。 温迎:“雨伞又是怎么回事?虽然知道那是我们一起打过的伞,但你收藏一把雨伞,寓意是不是不太好呢。” 池野也赞同:“的确有些灵验。” 温迎沉默了一瞬,无端联想到他给赵岐送的“礼物”,没过多久,她和赵岐就彻底say goodbye了。 不知道赵岐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和这个世界say byebye。 但温迎并没有打算开口问池野,她也并不关心。 温迎:“草稿纸和备课本应该是我给季语补课时落下的,还有红笔,它没墨水了。树叶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缘分?这一点我想不起来,还有,你和季语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池野手上的动作停住了,转过脸来。 温迎一时间觉得自己问题太多,明明两个人大战一下午,都饿着肚子没来得及吃饱饭。 也许有些事情,没必要操之过急。 “要不你先吃饭,我们有时间慢慢……” “温迎。”池野打断了她。 那双眼睛深深地看过来,池野的眼睛,因为她痛苦过,流泪过,也甜蜜过。 但那些旧的是非过去,此刻温迎在他身边,一切疼痛又被逐渐磨平。 也许喜欢一个人,幸福远比痛苦要多。 温迎的手不自觉地牵起身边的人,听见池野继续说。 “我保留这些,只是为了留下你曾在这个世界的证明。” 平静的语气,温迎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心脏猛地揪了一下。 池野却弯唇笑了,反握住她的手。 指尖蜷缩着攥成拳,被池野温热的掌心包围。 “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学校的餐厅,也不是在赵岐的手机屏幕。” “而是在……你来到这个世界,降落在我身边的第一天。” 第47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7) 二月下旬,节日的氛围还未完全消散,霓虹灯亮起的城市,每一条道路都在堵车。 池野也堵在路上,他刚从公司回来,接到学院导师的电话,他注资的一个项目获得进展,对方邀请他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共同庆贺。 池野并不想去,他刚从集团临时召开的会议脱身,一群股东吵得他头脑昏涨,胃口全无。 但自从半年前他开始接手家业,便鲜少回学校露面,此时导师盛情邀约,于情于理他应该到场。 “预计通行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助理从副驾转过来,“您先休息一会?” 池野神色倦怠,但并没有睡意,将车窗降下几分,冷风便吹了进来。 助理又说:“您小心着凉。” 池野没听见,窗外车水马龙,鸣笛阵阵,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总是太吵,助理的声音转瞬消散在不断涌入的各种喧嚣里。 突然,耳边的声音全数消失了,池野怔了一瞬,以为是自己头痛发作,却见道路的斜前方出现一个人。 她像是从天而降,因此世界不得不为她按下暂停。左边的道路突然通了,停滞许久的车辆加大马力,疾驰而过,险些将她撞倒。 她往后退了一步,却陷入更深的车流里。 池野面无表情地看着,第一时间觉得她在找死。 又是几辆车开过,预想中的剧烈撞击没有传来,那道过于清瘦的身影站在原地,长发被风掀起,露出的神情不是惊惧,倒像初来乍到的迷茫。 “那我们也绕路走吧。”助理以为他在睡觉,对着司机轻声道,“这边换道。” 车身微微向左倾斜,池野阖上眉目:“前面站了个女孩,别撞到她。” “啊?”助理诧异地转过脸来,“什么女孩?什么也没有啊。” 池野微愣,闭上的眼眸重新睁开,那道身影还好端端站在原处,无论是车辆还是行人,都没有感应到她的存在。 仿佛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看到她的人,只有他自己。 原来如此。 池野收回了目光,在心中平静地想,这一次被他们派来的,握着可笑剧本进行以爱为名的拯救的人,好像不怎么聪明。 “他们”是谁?这个问题,池野想过很久。 是另一个维度更高的文明阶层吗?还是传说中掌控宿命的神? 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偏偏只选中他一个人。 第一次经历“重塑”时,他发出过疑问。 刺眼的光晕笼罩在上方,他听见那道模糊的声音回答:“被选中,是你的幸运。” 池野不曾觉得自己幸运,所谓的拯救,从未给他带来过什么。 周身遍布宛若凌迟的痛意,那道声音颇为严厉,对着他断断续续地道:“三千世界,有许许多多正在经历苦难的生灵在祈求救赎,这份幸运降临在你身上,你却毫不犹豫地撕碎了它,你的灵魂离经叛道,脱离了本源。” 池野未有反驳,亦不能反抗,他被束缚在原地,感到自己的灵魂也被撕碎了。 “重塑是对你的惩罚,也是你对救赎者应有的敬重和歉意。” 疼痛逐渐麻木,那道声音变得虚无缥缈:“下一次,把握好机会。” 池野没有回答。 然后在第二次救赎降临时,又一次打碎了它。 这一次他听到任务者的控诉,在逐步濒临的死亡面前颤抖着大哭:“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来解救你的,我是来爱你的!” 池野脸上的表情空白,连一秒钟的犹豫也没有。 那个任务者被她的合作者带走了,崩溃叫道:“这个男主没有心,是个冷血暴戾的疯子,不懂爱也学不会爱,他根本就不配被人拯救!” 不懂爱,或许是这样。 学不会,他也没打算学。 池野在又一次的凌迟中平静地想,爱不值一提。 第三次,第四次,越来越多的人接踵而至。 有传闻经验颇丰、手段过人的挑战者想要征服刺激,也有人更加聪明,朝他抛出橄榄枝,试图来一场兵不血刃的合作。 那人问:“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能满足。” 池野依旧无法被打动,那人被他关进集团顶楼的暗室,他坐在股东大会上极为跋扈地毙掉了好几个元老的提议,在对方指着鼻子的滔天怒骂中,平静按下遥控。 火光吞噬了一切,他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那个差点被他杀死的任务者心有余悸,却说:“他没有欲望,或许他是个圣人。” 什么地狱笑话,已经不好笑到令人发笑的地步。 审视的目光凝视他许久,池野不愿抬头,也不曾低头。 那道声音不得不来到他身边,用近乎平视的语调:“不要以为你能反抗命运,许多生命产生过度的思维,就会开始幻想自己是天选之子。” “你并不是最特别的人,也并非独一无二。” 最后一次重塑,池野已经不再觉得疼痛。 奇迹降临得可笑,池野保留了过去的记忆,救赎之神也像遗忘了他的存在,这个世界很久没有外人到访,一切都很安宁,井然有序。 脑海中太多片段纷乱复杂,池野花费了一些时间去适应,代价是从此以后耳朵里,能听到更多奇怪的声音。 有时候是几公里以外的孩童哭啼,有时候是脾气暴躁的女人大声训斥,不知道哪里传来猫狗的嚎叫,让他整日整宿睡不着。 就好比现在。 停在车流里的人不再站着,像是累了一样原地蹲下,抱住膝盖。 池野听到她喃喃自语:“怎么都不问我的意见,就擅自绑定啊。” “我也没有……无比渴望活着啊。” 车开远了。 池野到达饭店,一群人已经等待他许久。 导师主动站起来迎接,向周围的人发起介绍,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 池野的名字其实无需介绍,在座的人无不知晓。 他在导师旁边落座,还没拿上筷子,就有人过来敬酒。 池野拿装白水的杯子挡了,神色淡淡,说自己开了车。 那位同门被拒绝了也并不尴尬,自己把酒喝了,笑道:“池总这样滴酒不沾的男人,在女生群里应该很受欢迎。” 旁边立马有人接话:“可不嘛,师兄的名气那是大得很,前不久那个早就毕业的……几几级的校花来着?她都想找我要池总的联系方式呢。” “校花?你说以前播音系那个?她其实长得也没那么美吧。” “确实,现在他们搞投票可能掺水比较多,学明星拉票呢。” “可得了吧,真正专注学业的人会有心思评选这个?都是一群无聊的人搞出来的,早就落后了……” 话题开始偏了。 导师正忙着和池野说话,没空出来控场,池野两只耳朵里都充斥着杂乱无章的声音,突然听见有人提及一个陌生的姓名。 “你们知不知道温迎……” 温迎,池野对之毫无印象。 但身边的人都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有人说在食堂偶遇温迎的几率很小,女神似乎不爱吃饭,所以长得很瘦;有人说温迎不爱参加学生会社团也不与人交流,不知道她怎么把学分修满的;有人说温迎那件能把拉链拉到顶的运动外套真是丑爆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不能衣品好一些。 连导师都说:“背地里研究人家姑娘干什么,温迎可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你们只有八卦比得过人家。” 他们好像在同一瞬间,脑海中被塞进关于温迎的记忆。 明明一小时前她才出现,穿着那件外套,差点被车撞了。 这种过程大概就叫做“命运齿轮的转动”,可是池野不相信命运。 头顶的灯光倒映下来,池野杯中的水从没有起伏。 饭局结束,池野的电话又如催命符响起。 “哥,求求你快救救我吧!我真的一秒钟也受不了我妈了,她今天砸了我的手机和ipad,我现在只能用小天才给你打电话。” 电话里的男孩正处于青春期,破锣嗓子剧烈地哀嚎:“她说我这次考试如果考不到八十分,就把我发卖出去……” 话说到这突然变了语调,季语期待道:“总裁哥,你能把我买了吗?” 池野说:“会赔钱。” “……”季语像被噎了一下,“我刚偷听到我妈打电话了,她给我找了个补习老师,明天就开始补课。” “那人好像和你一个学校,听说成绩蛮好,哥你成绩也很好啊,为啥你不给我补?你是不是嫌我烦?” 季语又开始嘟嘟囔囔地说,池野把手机丢到一边了,开始处理工作。 “等着瞧吧,我保证让那个老师哭着走……” 第48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8) 第二天下午,池野的手机收到一段录音。 “我找到了我妈窝藏手机的地点。” 季语字里行间都是喜悦:“总裁哥你听听,这老师完全被我拿捏了。” 池野签完助理送上来的文件,隔了好一会才敷衍道:“厉害。” 季语:“文件都没接收就睁眼说瞎话,你是这个[大拇指][微笑]。” 青春期的问题儿童格外聒噪,池野在打电话叫他妈和亲自恐惧震慑他之间踌躇了几秒,还是分出了一点点耐心,点开了那份录音文件。 一阵轻微的电流过去,随之响起的女声也是轻柔细语:“……though引导的从句可以倒装,也可以……“ 池野眸光微凝,这道声音他记得。 温软的言语还在继续,毫无疑问,录音里的女孩是一个充满耐心的老师,对学生的问题知无不言,即便被问到无关学习的个人问题,也将答案悉数奉上。 只不过,原本两个人的对话,从头到尾只有她的声音。 季语适时解惑:“我把我的声音剪掉了,我怕你听见了呕吐,以后不给我打零花钱。” 池野:“……” 季语:“录音你听了,怎么样?我已经掌握了她全部的喜好,现在就开始假装追求她,温老师感动之余肯定不会再为难我。” 池野说:“不要把你的麻烦转移给别人。” 季语又发来几个哭泣的表情,不过下一秒他又想到了新方法:“回头我找黑客把我妈的社交号盗了,然后以她的名义把温老师解雇,这下就皆大欢喜了。” 池野对小孩的心思没有兴趣,而是在想另一件事。 温迎,从她降临那刻起,无论她本人是否在场,她的名字、亦或是声音,都没有缘由地围绕在他耳旁。 是巧合吗? 也许巧合存在,但一次次的偶然,总会形成必然。 池野不需要这种必然,这种迂回的攻略方式他不是没见过,老套又乏味。 他不打算主动遏止这一切,而是等待偶然堆积。 如他所料,身边关于“温迎”的话题越来越多,但她本人却躲在一连串的偶然背后,像一个不太熟练的猎手,静候一招毙命的最佳时机。 元宵节很快到来,新春佳节的最后一道尾声,在这座城市也尤为隆重。 池野给集团里的大部分人放假,还很慷慨地送上红包,来往密切的下属在他面前拍马屁,说池总和老董事长一脉相传,都是人民的好企业家。 池野对此不置可否,他没有回老宅过节,和父亲连电话也没有。 遣走了司机和助理,也不想独自开车,沿着逐渐拥挤的道路慢吞吞走回家。 身后响起很多脚步,这条路上有许多行人经过,可有一道脚步声却尤为奇怪,一会停顿一会前进,不偏不倚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像个鬼鬼祟祟,但又不怎么高明的跟踪者。 前面亮起红灯,池野停下来等待,看了一眼时间,随后往身后望去。 这下跟踪者无法藏匿了,不得不站了出来,拖沓着步伐从他身边走过。 叫做温迎的人低着头躲避他的目光,脚步却不停,直直地往斑马线上走。 此刻还是红灯,车辆疾驰而过,她却像没看见一样,跃跃欲试地想横穿马路。 池野微微皱眉,但还是伸出手去,接受了她的“考验”。 温迎被他勾着衣领拽了回来,毫无预兆地撞进他怀里。 池野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等着她主动开口说谢谢,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换做是任何一个人,自己都不会见死不救。 但温迎没有发出声音。 她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像难以呼吸似地捂住口鼻,换了条路跑远了。 池野:“……” 不由自主地抬起衣袖闻了闻,明明只有衣物洗涤剂的味道。 第二次偶遇,是在离公司不远的咖啡厅。 那天正在下雨,池野收到季语发来的消息,抬眼就看见站在屋檐底下的温迎。 季语的语音充斥作战告捷的喜悦:“我用我妈的名义放了温老师的鸽子,她居然一点都没怀疑,连我给她发的钱都退回来,说自己没上课不能收。” “哇。”季语感慨,“她真好骗啊。” 池野没有回复,助理去给他买咖啡,因此车辆停在雨幕中。 今天的咖啡好像格外难买,透过玻璃能够看见里面排成长龙的队伍,屋檐下避雨的人越来越多,温迎被挤到角落了。 也许是因为穿得太少,她缩着肩膀,一副畏惧寒冷的模样。 过了一会,助理撑着伞回来了。 车辆重新发动引擎,池野收回的目光又重新投过去。 “等一下。”他说,“把这把伞拿给那个女孩。” 又是一次“考验”罢了,换做任何一个人淋雨,他都会帮忙的。 助理愣住,池野继续说:“别告诉她是我给的。” “呃,好。”助理的眼神有些微妙,拿起了车里的另一把伞。 但还没走近,温迎突然下定决心般,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雨幕里。 “池总。”助理的神情更微妙了,敲他的窗户,“她是不是认得你的车牌啊?” 池野:“……” 算了,总有人喜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拦不住。 第三次则是在校园里。 导师叫他去开会,顺便推荐几个据说是人才的学生给他,池野的公司并不存在职位空缺的情况,但他还是去了。 这回的场面要严肃许多,大家积极踊跃,发表关于学术的见解,没有人谈八卦,更没有人提及温迎。 池野暂定了两位人选,通知他们在学校里等通知,然后在一堆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大楼。 樱花树底有一道人影,不知是蹲着还是坐着,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手里拿着一把猫条,“咪咪咪”地唤来好几只猫。 池野远远看着她摸猫毛,把猫条挤在一片很大的树叶上面,猫们围过来大快朵颐,她就不摸它们了,从口袋里拿出免洗洗手液,倒在手心里搓啊搓。 “多吃点吧。”她对一只猫说,“我这几天都不会出来了。” 说完还不离开,捧着脸蛋跟动物交流起来:“我是社恐,见光死的那种,要是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变成毛茸茸的小动物就好了,我想当被猫饲养的人类。” 池野听着她胡言乱语,觉得她在猫们面前倒变得话很多。 他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经过,一片树叶落了下来,划过她的发丝,落到他脚边。 池野把那片树叶捡起来,装进了口袋。 温迎若有所感,肩膀动了一下,略微僵硬。 月亮升起来了。 池野抬头,没看她,用手机拍下一张樱花树梢的照片,月光坠满枝叶。 跟导师说自己打算搬回学校住一段时间时,对方大喜过望,当即要给池野再介绍几个更高端的人才。 池野婉拒,说自己最近工作压力较大,回学校只是为了放松一下。 导师说:“那的确,你一个人撑这么大的企业,肯定会比较劳累。” 话锋一转:“回学校也好,找个志同道合的姑娘谈段恋爱多放松啊——你小子,还没谈过恋爱吧?” 池野沉默着把电话挂了。 他虽然搬回了宿舍,但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别人去上课,他留在寝室用校园网开会,偶尔也去旁听,帮熟悉的教授的忙。 一连几天他很少出门,也没在学校里遇见温迎,池野让助理查了她的课表,选了一节课准备去旁听。 结果那节课,温迎没来。 夜晚到来,他在宿舍里听到赵岐满怀喜悦地大叫,说自己加到了女神的联系方式,现在正在暧昧中。 池野戴着耳机,没说话。 另一个好奇的舍友问道:“你哪个女神啊?” “温迎!”赵岐咬字用力,一字一顿地宣布,像提前打了一场胜仗那样,“三天之内,把她拿下!” 宿舍里剩下的两位舍友都在笑,说赵岐痴人做梦,温迎眼高于顶,看上赵岐就见了鬼了。 但没想到,过了几天,赵岐的爱情短跑真的成功了。 宿舍里一片唏嘘,舍友摇晃着赵岐的脖子,强迫他请客吃饭,大家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池野看着助理新发过来的文件,低头良久,忘记了翻页。 这又是什么考验。 他面无表情,一点儿也不在意地想,可能,也许,大概。 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吧。 第49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49) 确定恋爱关系后,赵岐开始想方设法地约温迎出来见面。 池野以外的人都成了他的军师,每天凑在一方手机屏幕前出谋划策,可是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军师没见过这么难搞定的人,抱头大叫:“哥们,你这谈了跟没谈有区别吗?听我说,结束这场闹剧吧。” 赵岐却在屡战屡败中越挫越勇,发给温迎的消息比水论文的字数还多。 也许是精诚所至,温迎居然被打动了,在一轮软磨硬泡中松口,接听了赵岐的视频。 赵岐把手机举起来给宿舍里的每一个人看,直到温迎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了,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捧着屏幕跟她聊天。 他还存有炫耀的心思,因此没有戴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几乎能听到温迎舍友说话的声音了。 温迎本人的声音倒是很小,听起来软绵绵的,十分弱不禁风。 也许是因为吃饭太少导致的营养不良,或者是又一次漫步雨中,被淋感冒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池野手中正在拆封的筷子掉了。 他弯腰,维持着要捡不捡的姿势,卡顿了几秒。 隔壁的男生突然跑过来敲门,提醒赵岐楼下有人找。 赵岐面露犹豫,但情况似乎很紧急,他忘记跟温迎打一声招呼,立马就跑了下去。 也把自己的手机遗忘在桌上。 “……赵岐?”身后还在传来声音,温迎的语气听着很想抱怨,但又忍住,“去哪儿了?” 离赵岐最近的舍友站了起来,想要替他接听,但还没有伸出手,手机却被池野拿了起来。 他面向屏幕的神情肃然,舍友张了张口,想提醒他别吓到人家。 池野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唇角上扬,眼里却仍旧冷漠。 他对着电话,向温迎告知赵岐的去向。 温迎抿着唇点头,模样有些呆愣。 池野无端想到季语的那句“她真的很好骗”,对着屏幕里的人说:“待会去吃饭吗?” 温迎说“去的”,像是不想再聊,挂断了电话。 池野开始穿外套,拿起桌上的耳机。 舍友惊讶:“你桌上那份饭不吃了?” 池野说:“你吃的话送你。”随后走出宿舍的门。 他在食堂门前等了等,先到的是赵岐。 对方拿着手机一顿热聊,温迎的身影出现,赵岐就把手机装回口袋里。 池野在一旁站着,看见她今天穿了那件能把拉链拉到下巴的外套,还戴了口罩和帽子。 她像看不清路那样摇摆不定,慢吞吞来到他身边。 第一眼,却看向赵岐。 池野垂着眼帘,“叮”地一声。 温迎受到惊吓般地抬起头,帽檐下露出的眼睛像小动物一样柔软,只和他对视一秒,便逃避地躲开。 好骗,胆小。池野无端想笑。 对付这么一个满是破绽的人并没有什么难度,他起了恶趣味的心思,像捉弄一个猎物,对着她的好感加加减减,还顺走了她的手机。 本以为提示得够明显,能给这无聊的游戏增加难度,但她的合作者好像也不是很有经验,居然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温迎笨拙地维持着她原本的战术,明明不爱讲话,还能一心二用,一边和赵岐闲聊,一边搭讪池野。 不太专注的模样,让当事人心情微妙地不爽。 过往的很多次里,不止一个人用过这套方式,但池野对此毫无感觉。 对于没有一丁点好感的人,池野不会给多余的反应。 以为这种方式就能让他吃醋吗?真是单纯到好骗。 不过……胆子倒是大了起来。 池野像考试控分那样,吊着温迎的好感,她攻略时很容易懈怠,稍微累了点就想原地休息。 池野不喜欢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很想再克扣一点。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克扣哪里都差了点意思。 温迎看起来没什么不好的,尽管方式错了,但她看上去很可怜。 他托助理去调查她在这个世界的家庭背景,发现她居然举目无亲。 于是他忍不住去想,温迎在原本的世界里得到过爱吗?如果没有,那真是有点可怜。 不过也没什么,爱不值一提。 池野没有爱也可以过得很好,如果温迎愿意,他可以教导她一些经验。 在这个世界生活也挺好的,温迎头脑好用,要不了多久就能适应,日后肯定大有作为。 池野会送给她一个明亮温暖的家。 商场里的那次偶遇,池野第一次生出坦白的想法。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向温迎发出邀请,可她居然退缩了。 池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他站在空旷的房间里,监工一样指挥家具公司的人满头大汗地搬运,在心里非常平静地想,不来算了,本来也没多想让她留下。 池野动用了钞能力,房子很快焕然一新。 他在屋子里随意转了转,觉得温迎选的家具都很亮眼,拿出手机拍了很多照片。 临发送时,他又犹豫了几分,换了个联系人,那些照片都发给季语。 季语惊呼:“哇塞,总裁哥,你的房子好像童话世界哦!我好想住进去。” 语气太夸张了,池野没回复,转了一笔钱过去,得来季语一连串的亲亲表情。 的确有些想要呕吐。池野面无表情地清空屏幕,越发觉得季语当初发录音时把自己的声音截掉,是不可多得的明智之举。 娇柔做作的扭捏腔调,像泳池里突然漏气的橡皮鸭。 和温迎比起来…… 差得,有点多。 太多了。 尽管她在那段四分十五秒的录音里没有说其他的话,都是很平淡日常的话语。 但池野却听了很多遍,仿佛只要她的声音响起,魔法也会随之降临。 赵岐的生日会上,温迎打来电话,费尽力气才叫出一句“哥哥”。 池野绷着嘴角,靠着过人的毅力,冷静自持地对她说:“坐着等我一会。” 他亲自驱车,十分迅速地到达,恰到好处地挡在她面前,让衣服沾上廉价的奶油蛋糕。 临走前,温迎的表情还是心有余悸。 池野心情不佳,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为她拉开车门。 刚刚在场的男人他都记住了,等温迎迷途知返,就像季语说的那样,把人统统发卖了吧。 池野把她带回家。 温迎很忐忑,他心里也莫名其妙打着鼓。 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讨她欢心,甚至忘记了控分。 好感加过了头,池野的爱溢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警报声中,他将温迎扣在怀里,自暴自弃地亲上她的唇。 无法控制了,世界已经颠倒。 池野从来不是合格的猎手,温迎才是掌控他全数情爱的那个人。 深吻的那刻,他才发觉,原来不止声音有魔力。 温迎也是会变魔法的人。 她乘着风,降落在他身边。 池野的世界不再喧嚣,不再混乱,不再模糊不清。 他们拥抱在一起,筑起的城墙隔绝所有突如其来的危险,和因为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而停滞在原地,永远无法到来的明天。 第50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50) “后来,我才知道,我所以为的考验都是假的,第一次见面,你根本不认得我。” 池野将温迎的手抬起,放到唇边贴了贴。 “是我先认识你,然后在一次又一次,自以为清醒无比的观察中,沉沦进去。” 明亮温暖的房间被彻底抛弃,患得患失的恐慌牵扯他的心脏,池野陪她演戏,最后自己也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温迎仰起头,听见他缓慢,坚定地继续说:“是我,先爱上你。” “所以,即便清楚有些事情是假的,也无法容忍……你靠近其他人。” 赵岐生日会上的那群人里面,其中一个男生家里很有钱,女性博主的帖子被删掉两次,最后一次发布的时候,博主被限制了流量,热度不了了之。 仍有许多人记得这件事,在网络上奋力发声,也有人选择把水搅浑,试图来一个鱼死网破。 赵岐离开学校的那一夜,他的同伙买好了药品,在外面接应。 原以为酒店房间里的是傻乎乎上钩的李薇薇,打开门却是一群男人。 “之前的一个海外合作商,口味很奇怪,他威胁我帮他寻找共度良宵的伴侣,否则就让我破产,我没办法,只好让赵岐和他朋友们,连同他们买来的东西……物尽其用。” 池野用指腹蹭了蹭温迎的侧脸,声音很轻地说:“你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吧?我是被迫的。” 被迫?温迎注意到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又变得漆黑,心道池野还会有被迫威胁的时候? 按照他叙述里的一贯作风,他不恐吓别人就算好事了。 温迎说:“怎么会呢,你做的很对,员工集体失业,会给社会带来很大负担。” 池野满意了,以更加脆弱的姿态靠过来,整个人依偎在她的肩膀。 “这么小鸟依人?下一步是不是要我给你喂饭了?”温迎拍拍他的脑袋。 池野说:“没有这么想。”然后在温迎给他夹菜的时候,乖乖张开口。 “你想养猫吗?”池野突然问。 温迎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思维拓展,说:“想过,但不打算养。” 池野说:“我之前的那张头像——拍摄的时候你没有看我,当时你在喂猫,你摸它们的头,还和它们说话。” 温迎道:“我那时候不喜欢和别人交流,觉得和动物说话比较自在,当然,也可以不说。” 池野“哦”了一声,情绪低落地垂下头:“可惜我是人,不是动物。” “……”温迎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但我喜欢和你说话,你和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池野追问“哪里不一样”,温迎说:“气质吧,总觉得你身上透露出来的一些东西和我挺像……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应该是一名外星人,但是很神奇,你对上了外星人的脑电波。” 温迎夸他:“你很厉害,所以我暂时不想当被猫饲养的人类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池野接受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夸奖,很是含蓄地抿唇笑了,拉着她的胳膊重新把人抱到膝盖上。 他颇为期待地说:“现在我学到了比语言交流更好的交流方式,我们可以每天都交流一下。” 温迎:“……”很想给他两下。 但是她没有,因为池野捏住了她的拳头,压着她的下颌亲吻下来。 温迎空余的那只手抓住了池野的衣角,又在更深的呼吸声中转移到他的胸膛,池野的心脏隔着一层衣料,在她手底剧烈地跳动。 温迎感受到了甜蜜,往他的怀抱更深处靠近,又感受到心疼。 从前她因为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怜惜,在系统提出“重塑”时,费尽全力地维持剧情,不让池野的人生走向偏转。 为此她说过很多违心的话,那些话也许被池野看穿,也许真的把他骗到。 他的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碎掉一遍又一遍,温迎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仅仅是心痛而已。 没想过灵魂也会疼痛。 被重塑的时候,池野会想些什么呢?会憎恨这个世界吗,也憎恨掌管命运的那只手。 也许他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没有恨。 过去的轮回里,池野的生命总是停在二十二岁。 有人控诉他是一个疯子,说他不懂爱也学不会爱,不配得到命运的救赎。 有人在他的世界称颂,夸他年少有为能成大业,惦记师情心怀慈悲。 但在温迎的世界,池野只是他自己。 温迎被亲得头脑发昏,一时不防,遭遇突袭,被池野抱到沙发上交流了一下。 这一次她是彻底精疲力竭,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池野非常惭愧,忙前忙后给她按摩和洗澡,在温迎微弱的拒绝中和她一起跨进浴缸。 温迎:“……” 算了,她连骂人都没力气。 她躺平了,任由池野给她洗头发,擦干身体,回到床上。 床单早已换过,温迎躺在整洁干爽的床单,觉得自己一秒钟就可以进入睡眠。 偏偏池野还在旁边拉小手,凑过来咬她的耳朵。 “温迎,你想不想到楼下住几天,我们还没尝试吊椅。” “……不想。”温迎已经练就百分百语病捉虫的本事。 “好吧。”池野遗憾道,“不过住这里也挺好的,更方便。” “……” “温迎,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 温迎闭着眼:“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懂爱,也学不会。” 温迎迷迷糊糊,一巴掌拍他脸上:“你现在不是学会了吗?……说不定你本来就会。” 池野在她手心里又蹭了蹭,终于闭嘴了。 半小时后。 温迎在黑夜里睁开眼睛,麻木看向已经呼吸平稳的人。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不知道是运动过头,精神也亢奋过头了还是怎样,她身上酸爽无比,意识却久久不能入眠。 温迎低头,池野闭着眼睛像个睡美人,黑暗里,他的轮廓远比白天更温柔。 她在他脸上拍了拍:“起来,别睡。” “……”池野眯着眼,表情一片迷茫。 温迎自己不舒服,转过来折腾他。 “你铺的床好硬,我腰疼腿疼,哪里都难受。” 池野伸手把她拉进怀里,让她把腿架在自己身上。 温迎戳他的腹肌:“你身上也没软到哪里去。” “……” 池野吻她发顶,一只手给她揉腰:“真抱歉,委屈你了。” 温迎用手指捻他的耳朵:“上次不是说要给我买耳环?耳环在哪里,你得到了就不珍惜。” 池野说:“对不起,我现在让人给你送来。” 温迎声音郁闷:“算了,我也不是很想要。” 池野不说话了,捧起她的脸。 本以为会看到失望的神情,结果她凑过来亲了他一下,眼睛里露出狡黠。 温迎说:“不要耳环,我们买个戒指吧。” 第51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51) 第二天上午十点,助理敲响房门。 他身后还站了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巨大的匣子。 助理示意这些人将东西递进去。 他对着老板骄傲地挺起胸膛:“一大早接到您的电话,我就立马出动,把能开门的金店都洗劫——细细挑选了一遍。” “不过您让我买这么多干什么?黄金又要涨价了?”助理对手指,神情渴望,“我是不是也要买一点呢。” “……”池野道,“给你涨工资。” 助理振臂欢呼:“您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祝您在发财的路上越走越远!” 池野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说:“换一个。” “啊?”助理迷茫。 “祝福语换一个。”池野云淡风轻、非常不经意地说,“关于婚姻,有什么好的祝福?” “哈?您要结婚了?!” 池野平静地朝他微微颔首,关门送客。 十分钟后,池野要结婚的消息在公司上下传了个遍。 二十分钟后,池野收到父亲发来的消息。 池董:“?” cyy:“?” 池董:“?” cyy:“。” 池董:“。” 温迎凑在一旁看着,一头雾水:“你俩打哑谜呢?” 怎么个个都只发标点符号。 池野解释道:“他问我传闻是不是真的,我问什么传闻,他说你要结婚了?我说是的,他说知道了。” 温迎:“……” 她感慨:“难怪你家企业能做大做强呢,你们核心成员的语言都加密,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池野说:“我和他之间很少交流,也许我想结婚的消息有些骇人听闻,他才会主动询问。在我父亲看来,我会选择独身一辈子。” 温迎不明白池野的父亲怎么会这么想,大部分父母应该对孩子的未来充满期待。 她心中有所猜测,牵住了池野的手:“那你妈妈呢?她会祝福你吧。” 池野低下头,圈住她的手指,测量围度。 “也许吧,不过她早就不在了。” 池野语气没有起伏,平淡提及的事情并未能将他触动。 也许他曾经也为母亲的离世沉痛过,但时间很久远地过去,他被越来越多的事物推动,不想也无法停留在原地。 “停在原地的只有我父亲,其他人都忘了。” 池野的父亲在二十五岁遇见他的爱人,那是一个出身贫寒,却坚韧乐观的女人。 高高在上的人低估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两个似乎无法相交的人坠入了爱河。 他在二十七岁那年和她结为夫妻,在召开的记者会上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地说:“豪门只有强强联合才能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但池家从来不需要联姻。” 也许轻狂总要付出代价,又或许这个世界的意外实在太多,他们度过两年甜蜜的婚姻,生下一个既像母亲、又像父亲的孩子。 可在孩子降生不久后,一场意外让他永失所爱。 他陷入突如其来的悲痛,两鬓开始生长白发,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因此忽略了那个还处于襁褓中的孩子。 “……那谁来照顾你呢?”温迎问道。 “小时候家里有管家和保姆,我和他们一起生活,在季语家也住过一段时间——他妈妈是我母亲的一个朋友,但后来有了季语,我住在那里就不合适了。” 池野第一次从头到尾回忆那么多:“但也不是每年都见不到父亲,偶尔他会露面。” 十三岁那年,母亲的忌日,他和父亲相对无言,坐在长长餐桌的两头。 父亲支走所有人,开了一瓶红酒,在池野面前放上一杯。 少年池野说:“我没有到被允许喝酒的年纪。” 父亲却突然笑了,池野感到一瞬间的触动,拿起了酒杯。 他喝掉了一小口,酸涩和苦味在口腔里蔓延,明明是低浓度的酒精,他却头晕得厉害。 世界天旋地转,他看到父亲哭了。 池野迟疑着,准备喝下第二口,父亲走了过来,打碎了他的酒杯。 “对不起。”他听见这个不曾见面几次的亲人和他道歉,“你是她的遗物,我不该……” 父亲把另一杯酒也倒掉,喃喃着走远了。 “……” 温迎眸光震颤,良久,望向池野的脸庞。 一直以为他的父亲仅仅是不爱他而已,没有想到……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念头出现,他放过了我。”池野说,“也许是她的灵魂出现了,救了我一命。” 池野转了过来,声音里一如既往的平和,仿佛刚才叙述的只是别人的故事。 他伸手拭去温迎脸上的泪水:“不要为过去难过,因为我不曾在意。” 温迎再也无法忍耐,搂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肩膀耸动:“我曾经觉得,一个人的过去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已经发生,追溯本源毫无意义,唯有现在,弥补裂痕……” 温迎的过去停留在狭小的房间里,没有过起伏的波澜,也没有深刻的痛与爱,犹如在雾气里禹禹独行,看不到来路,也望不到尽头。 躺在卧室床上,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温迎的心中平静,觉得自己正在得到解脱。 但系统找到了她,不顾温迎强烈的离世意愿,装聋作哑般把她丢入另一个世界。 温迎曾经埋怨系统的不讲道理,以自暴自弃的态度对待系统发布的任务。 她曾经以为,自己无法拯救池野。 即便手握所谓的救赎剧本又能怎样?温迎本就没有强大的力量,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更别提费尽心力去解救别人。 只有同情,没有喜欢。 这应该是温迎和池野最终的结局。 “……但现在,我无法不难过,因为故事里的人是你。” 温迎哭得伤心,她的心脏和池野离得很近,在痛彻心扉中领悟爱的含义。 池野却满怀轻松地笑了,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丝,做最无声的安慰。 “别怕。”他说,“只要现在你在我身边,过去的我,就不会不幸福。” 一周后,温迎重新坐上去往父母家的飞机,池野和她一起。 “所以……之前那一次,你真的只是想回家?” “对啊,我不是都把机票截图发给你了嘛,而且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还跟我妈打了电话。”温迎转过脸来审视他,“不是号称什么都能听到吗?怎么,百密一疏啊?” 池野:“……” 助理查到的明明是举目无亲,他以为温迎是雇了演员。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又突然多出一对父母,但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在这个世界,温迎能够得到很多很多的爱。 池野想去牵她的手,可是座椅距离太远,根本碰不着。 他收回手,颇有几分郁闷:“我当时以为……你只是打算离开我。” 所以才紧急把人绑回家,锁链都用上了。 温迎一听到“离开”就忍不住:“当然不会离开你啊,我会留下来陪着你,如果说一遍你不相信,那我就每天向你承诺一遍,我变成复读机,怎么样?” 池野低着头,翘起了唇角:“可是你在这个世界还有其他在意的人,以后你也会想要陪伴他们吧?” 他学着她曾在学校里说过的话:“你说要分出一些时间,给朋友和亲人。” 温迎:“那我把你带上,你也把时间分出来,留给我的朋友和亲人。” 池野便矜持地答应了:“嗯,那好吧,所以我现在就陪你回家了。” 说到回家…… 温迎朝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其实我这次也是生死难料。” 池野:“?” 温迎:“我爸我妈是系统临走前给我变出来的,我之前并没有跟他们说过话。” 池野:“!” 温迎两手一摊:“这下好了,我也是第一次见爸妈,还带个男朋友。” 池野:“……” 他理了理衣服,目光坚定而严肃,坐直了身体。 “这就开始注重仪容仪表了?还要飞一个小时呢。”温迎说道。 池野说:“我怕把衣服坐皱了,留下邋遢的印象。” 温迎:“……”嘴角绷不住了,倒也没必要这么严格。 不过…… 她看向身侧,还在细致检查衣服褶皱的人。 原来这就是有人陪伴的感觉。 胸腔里流入源源不断的暖意,使温迎变得安宁,也变得从容。 四目相对的瞬间,温迎感到自己从狭小的房间脱离。 她心中最安全的那座岛屿,分明是池野的眼睛。 第52章 被偏执吃醋狂关进小黑屋后(52) 刚下飞机,温迎远远看见大厅里举着牌子的中年男人。 温迎妈妈是中学老师,爸爸是地质研究员,两个人商量好请了假,亲自开车到机场接他们,温迎的妈妈还给池野送了一束花。 池野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谢谢阿姨。” 他耳朵尖居然红了,温迎多看了两眼,觉得新奇。 “别羡慕啊闺女,你也有。”温父从身后拿出一束风格不同的花朵,塞进温迎怀里。 花香扑鼻,温迎忍不住笑:“这花里怎么还有小兔子玩偶呀。” 温父也笑,说:“这不是看你喜欢,投你所好么。” 温迎用手捻了捻小兔子的耳朵,发现兔子脑袋的侧边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开关。 她按了一下,兔子突然张开嘴巴唱起歌来:“now another year has e,like thest and the one before……” 温迎愣了愣,听见它继续唱:“i''m waiting in the cabin by the shore……” 温父在一旁连连赞叹:“这商家还给我录制了小曲儿,高科技,高科技啊。” 温迎忍不住笑了,凑过去要看池野怀里的花束:“我看看你的会不会唱歌。” 池野顺从地花束放到温迎能看到的位置,鲜切鲜花的馨香扑面而来,温迎没有在里面找到小兔子玩偶,只能看见池野亮着星辰的眼眸。 她不由得心动了一下,很想亲上去,但碍于家长都在,只能装装样子,靠牵手来抑制心痒难耐的爱恋。 父母开车载他们回家,温迎拉着池野的手,和他一起坐在后排。 夜色逐渐降临了,车窗开了一道缝隙,灌进来一股带着花香的风,温父调试了车载音乐,跟温迎妈妈一起商讨今晚的菜单。 温迎看了看仍捧着那束花,坐得板板正正的池野,趴在他耳边说:“感觉自己很幸福。” 一个吻也悄悄凑了过来,借着花束的遮挡。 池野眼睛亮亮,什么也没说,但温迎知道他想说什么。 如果温迎幸福,池野也会获得很大的幸福。 在飞机上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温迎的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相处的父母。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他们在饭桌上讲起温迎小时候的各种趣事,池野静静地听着,噙着笑意,转过脸去,看见温迎的眼角笑出了泪花。 饭后两个大人出门散步,洗碗的工作交给了温迎他们。 家里没装洗碗机,两个人站在水池旁边,打上泡沫慢慢刷洗。 “你小时候,真的是那样吗?”水流声哗啦啦,池野突然开口。 “嗯?什么?” 池野想了想:“喜欢唱歌,喜欢模仿电视剧里面的人演戏,还喜欢对着其他小朋友制造恶作剧。” 温迎把洗好的盘子堆在一边,她抬起头,下巴上还沾着泡沫。 “当然啦!怎么,太开朗了不像我?” 池野说:“不是的。”又说,“很像,温迎应该这样,永远开心和快乐。” 温迎仰着头笑:“我的确很快乐。” 她用潮湿的手揪住池野的衣领,把他往下拉,然后用力亲吻。 他们的婚礼日期定在毕业答辩以后。 温迎最终还是在家里完成了论文,敲定终稿的那天,虞清发来消息。 “这件衣服已经在你床头挂了几个月了,你要不要把它取走?” 虞清说:“上一次我和陆曦没开灯,坐在床上看鬼片,结果宿管阿姨推门进来,看到你的外套,差点大事不妙!” 温迎想到那个画面,有些不好意思。 wyy:“对不起哇,我让池野去取,你能帮我送到楼下吗?” 虞清有些惊奇:“可以啊温小迎,男神就是这么被你使唤的,他一个总裁还要回学校给你当跑腿?听起来这么不可信呢。” wyy:“他自愿的,我没办法。” 虞清表示不相信,要听池野亲口承认,过了几秒,温迎磨磨蹭蹭发来语音。 池野像被按在话筒前,说:“我自愿的。”剩下半句对着温迎:“除了英语真题,还要打印些什么?” 虞清:“又幸福了,迎[微笑][微笑]” 随后又说:“吃席叫我!我要当伴娘!!!” wyy:“没问题,清。” 依照社恐人士的意愿,结婚典礼的布置相对低调。 除去池野的助理,到场的宾客没有一位来自商业。 助理摇晃着没装红酒而装满了草莓牛奶的酒杯,微醺道:“也算是作为老板的家人出席了呢。” 下一秒,他感受到来自身边的一道锐利视线。 “呃,董事长好。”助理连忙点头,心里有些疑问。 明明之前和秘书长汇报,得到的消息是老董事没兴趣参与啊? 怎么又突然到场了呢。 助理犹疑不定,不知道是否要上报给老板。 池董神色淡淡:“只是来看一眼。” 说到做到,他目光在台上都没停留超过三十秒。 也没有到温迎父母那边打一声招呼,便离开了。 助理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重新看向手挽着手朝台下撒红包的的新人,高举双臂一路“呜呼”着跑了过去。 “砸我!快,总裁哥用钱砸我!” 台下,另一个穿校服的男生宛若蝴蝶翩翩飞舞。 池野的眼神一言难尽,但还是扔了一堆下去。 季语没来得及够着,被飞奔过来的助理压在了身下。 “啊啊啊!哪里来的吕布跳大?!” 惊呼声响起,池野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温迎这边也很凌乱。 那天她在群里发送自己要结婚的消息,立马被刷满屏的“999”,姜雪首当其冲,跃跃欲试抢下花童的角色,结果她这一举手,其他三人也纷纷加入。 没人当伴娘了,花童都聚在一起,嗷嗷待哺等待钞票降落,还会偷吃篮子里的水果。 温迎的手捧花都不知道往哪儿扔。 “留下来吧。”池野在她耳边悄悄说,“放进我的宝库里,这是世界上最有纪念意义的一束花。” 温迎心说不好吧,好像没那个传统。 但她还是把花重新抱好,点了点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我们的宝库。” “好。”池野笑着,“我们的。” “呦~小情侣讲什么悄悄话呢!也给我们听一听啊!” 台下,虞清在起哄。 陆曦纠正她:“都结婚了,不能算情侣了。” “哦,那台上这对新人——”姜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大喇叭,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喊,“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啦!” “等一等!我先把这个穿校服的眼睛捂上,他还是个孩子!” “去你的!小爷谈过的恋爱比你游戏段位还……妈你咋过来了,你不上班呢嘛!啊!别打脸……” 起哄伴随着礼花声,天空降落无数纷飞的花瓣,又升起许多彩色的气球。 温迎抬起头来,眼眸里满是笑意。 池野掀开她的头纱,低头亲吻。 池野在年少时听过这么一句话,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顿一生。 少年的池野似乎没得到爱,所以没有期盼,更不可能被困住。 或许对于父亲来说,爱是不能共伴到老的遗憾。 对于曾经的池野来说,爱是虚无。 而现在,缺失的那根肋骨终于回到他的胸腔。 月光不偏不倚,落在他心上。 池野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第53章 第一世界番外·半生 季语在二十岁那年的冬天,找到了他据说可以共度一生的心爱女孩。 “她真的特别温柔,特别善良。”季语双手托着下巴,只需稍稍回想相处的细节,脸上就情不自禁冒起甜蜜的泡泡。 “她的教学也特别的耐心和细致,即使我听力全错,同一个问题反复问她好多遍,她也从来不生气。” 温迎说:“听力怎么会全错?” 池野则是让他从自己买的吊椅上面滚下去,冷不丁地问:“你给她多少课时费?” 季语喜欢的女孩,是他从英语系请来的四级辅导老师。 这几年过去,在池野的钞能力、季语妈妈的发卖震慑和温迎的努力保护之下,季语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 只不过英语一如既往的烂。 季语神色略微不自然:“怎么能随便告诉你多少钱呢,总裁哥,你是不是在替英语姐打探行情?” “……”温迎放下书,“抱歉,我早在考研时就换了专业,和英语形同陌路,未来我会在法庭上无限次出击,与恶势力斗争到底。” 季语觉得这可太燃了:“法律姐,你将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说着就想和她击掌。 池野把这个月养死的第三盆花埋葬在土里:“一堂课五千。” 季语的手僵住了,大惊失色:“如此庞大的数字,怎么可能?您——是怎么想的呢?” 池野:“我每个月给你两万块,而前天你却在和温迎哭穷。” 他语气淡淡:“现在才到中旬。” 温迎:“……”低头看书,不关她的事。 季语惊愕地跌坐在地,池野怕他把花压坏,把花盆移走了。 季语忧伤道:“可是我不忍心她每天都吃食堂十二块的砂锅米线和八块钱的烤冷面,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想给她最好的,总裁哥,你是过来人,应该可以理解我吧。” 池野:“……” 掏出手机:“这个月最后一次给你转账,别来打扰我老婆。” 季语非常高兴,当即起身,准备离开他们的二人小窝。 临走前,他瞥一眼地上的花盆:“总裁哥,你跟我嫂子好像都不太会养花啊,为什么不换点其他东西养一养呢?” 池野没说话。 温迎倒是转过脸来:“比如?” “小猫小狗,小蛇小鸟,我们宿舍里还有人养蟑螂!”季语给她比心,做作道,“当然,还可以养我!” 话音刚落,怀里多了一包垃圾。 池野向他做了个“好滚不送”的手势。 书房里安静下来,阳光从外面照射,一室温暖。 温迎坐在原处,仰头看他,笑眯眯地:“我不养猫和狗,也不想养季语那样烦人的小孩,我只养你就够了。” 池野伏低身子,脑袋压在她膝盖上,任由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 这世界又轮转好多年,他们依偎在一起,没有升起过再承担一份生命的想法,只需要彼此,就能够抵挡所有的未知和风雨。 六十岁那年,第一场风雨到来,池野生了一场病。 这些年他鲜少生病,规律作息,身体健康,连小感冒都很少有。 唯一一次差点要了他命的那一场病症,生在二十二岁的春天,他头痛脑热,昏沉许久,没能抗住失落,很不像话地跟温迎撒娇。 但是这么大年纪的人,好像不太适合撒娇了。 温迎在他的床前流泪,病房里站了一圈人。 池野叹了口气,像从前那样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旁若无人地将她拥进怀中亲吻:“好啦,不要担心,我会努力地、好好地、健康地活着,活到……” 他顿了顿,原本想说活到一百二十岁,又觉这承诺太漫长,恐怕不容易实现。 于是他又捏捏她的脸颊,说:“我活到七十五岁,和你一起。” 无病无灾,活到七十五岁。 他没有做到,而是在七十岁那年,在某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平静地离开。 池野闭着眼睛,唇角溢出的笑是幸福的,他安睡在最心爱的人怀里,直到最后一刻,她也紧紧拥抱着他。 他离开以后,温迎在季语一家人的陪伴下,给池野举办了一场低调而体面的葬礼。 那天阳光出奇的好,一滴雨也没有落下,温迎打扮得一丝不苟,从头到尾维持着冷静,送走了所有的宾客。 然后由季语的孩子开车,把她送回家。 这些年来,他们的家添置了数不清的物品,堆满楼上楼下的每一个角落。 池野在书房打造的宝库也堆满了,他们共度了余生,每一个格子里都是相爱过的痕迹。 温迎站在壁龛面前,把那里摆放的每一件物品都拿出来擦拭了灰尘。 手机在一旁响着,新闻里播放池野的生平旧事:“他的爱人遵照他的遗嘱,把名下所有财产无偿捐赠给了国家……” “不仅如此,这些年来,池先生和温女士一直跻身于公益事业,他们捐赠了许多学校,致力于发展流浪动物保护……” 这世界的每一道声音,都是他的遗嘱。 他生来不曾拥有片刻的荣耀和幸运,离开时也未曾带走一物。 闭路电视仍没有拆除,这么多年过去,屏幕和线路都换了几波,全改成最新款、最清晰的。 但那面屏幕上,再也不会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厚厚的单面窗隔绝外面的一切声音,倒春寒骤至,冷冽的雨水降落下来。 温迎再也忍不住,跪坐在地毯上面。 双手发起抖来,捂住面容。 池野用近半生才逃离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将她也紧紧包围。 原来感同身受,是那样的难。 温迎在池野的世界独自生活了五年,系统终于出现了。 它很惭愧:【我听说池野的故事了,那么多人都无法搞定的男主,我却稀里糊涂,把他交给了你。】 系统问:【你们这一生都很幸福,相处得很好,几乎连争吵都没有,你最后改变他了吗?】 温迎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不需要她来改变。 也许爱一个人并非要改变他。 而是在他心痛的时候体会一样的痛,在得到爱时赋予同等的爱。 温迎的目光自始至终,温柔长久地凝视池野的灵魂。 于是从那时起,她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宽恕,和共同奔赴的余生。 系统自言自语地记录:【他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反而活成了一个慈善家,这个世界的男主,最后接受了他的命运,迎来了他的救赎。】 接受命运吗? 温迎的视线恍惚着,想起池野躺在病床,笑着改口的那句七十五岁。 系统说:【走吧,我们去下一个世界。】 温迎闭上了眼睛,感到身体变得沉重。 系统又说:【要把你的记忆封存在这里吗?你看上去很痛苦,不过遗忘的话,或许就没那么痛了。】 温迎沉默,良久。 “我答应过他。” 意识陷入混沌,恍惚间,她又听见池野抱着他,在耳边哽咽又努力微笑地说:“干花,远比鲜花更容易保存……”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永远记得我……” 那时候她的承诺是什么?我会记住你,我会永远爱你。 她做到了。 他亦如此。 第54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 【叮,当前世界男主累计好感为0。】 无数次刷新都得到同样的结果,温迎叼着根棒棒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这是世界任务开启的第三年,任务对象对她的好感度以每月增加0.05的速度增长。 到了今天,好感终于突破上限,不再是负数了。 【加油!万事开头难,零是崭新的开端!】 系统在脑海里鼓励道,不过这份鼓励,恐怕连它自己也不相信。 世界任务虽然才开启三年,但严格来说,温迎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二十一年,卧薪尝胆十八载,青少年防沉迷装置才从系统身上解除。 温迎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爸爸妈妈和哥哥包围在她身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哇这个宝宝真漂亮”,也不是“欢迎来到我们的家”。 三位亲人笑得极其开怀,开怀中还带了那么点胜利的喜悦。 “刚刚得到消息,咱家闺女比沈家小儿子早出生八分钟!” 温父用手做出数字“八”的手势,在全家人的欢呼中把食指收回,“八”变成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闺女,你真棒!”这句话是对怀里的小婴儿说的,“刚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小婴儿嘴巴咕噜噜,睁大了眼睛。 温家父母为她取下姓名,“迎”字代表欢迎,也是“赢”的谐音。 要说温家人最大的梦想是什么,那就是将隔壁的沈家踩在脚下,成为独一无二的胜者。 温家和沈家是宿敌,两家企业竞争激烈,温迎的哥哥温司让和沈迟也是从小打到大,就连他们养的狗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两家的渊源可以追溯到爷爷辈,据温迎她爸所说:“当初你爷爷在路边卖咸豆花,沈家老头子在他对面卖甜豆花,嘿!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后来两位老爷子双双搞起副业做大做强,又一前一后创立了公司,今天你抢我一个项目,明天我断你一道资金链,如此磕磕绊绊,壮大成如今的商业帝国。 时至今日,两家人仍旧摩擦不断,势如水火。 温迎出生后,踩扁沈家小儿子的任务就交到了她手里。 他们一起上幼儿园,温迎是自理能力超强、次次得小红花的乖宝宝,沈家小儿子是动辄大哭、上了大班还分不清裤子正反的小傻蛋。 等到了小学,温迎是回回考满分,拿奖状到手软的最佳少先队员,沈家小儿子是只擅长爬树掏鸟蛋,因为恶作剧频频被请家长的熊孩子。 后来他们一起上初中,哥哥们跑来开家长会,温司让在老师一波接着一波的夸奖中笑开了花,对着最后排面无表情的沈迟,十分挑衅而又自豪地说:“我妹是个天才,你们家那个沈逐——” “他就是用尽百分之一百二的力气,也连我妹的裙摆都追不到!” 温司让说的话没错,沈逐的确各方面都比温迎差一点。 上高中时,沈逐晚熟的脑子里终于有了奋斗的意识,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最终成为杀进排名榜单的一匹黑马。 但他永远比温迎差了那么几分,永远排在第二名。 每一次考试,沈逐坐在温迎的身后,左手像螺旋桨一样转笔。 每隔十几分钟就会“啪嗒”一下,他不小心把笔掉落到地上。 沈逐弯腰捡笔,温迎有时会转过来瞪他,有时候不会。 以为制造这一点小小的噪音,就能阻碍她向第一名前进的步伐了么? 沈逐真是天真。 高中家长会依然是哥哥们过来露面,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座位挨得很近,温司让和沈迟坐在了一起。 温迎曾经拐弯抹角地暗示她哥,在沈迟面前讲点自己的好话,以此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好让日后的攻略轻松一些。 可他不知怎么理解的,有一回开会回来,温司让笑容满面地回家。 他冲进花园,找到正在给狗梳毛的温迎,极其骄傲地宣布:“妹,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圆满完成,我在沈迟那家伙面前详述了两千字关于你的优点,和他弟、他的狗还有他自己的五千字的缺点。” 温司让的手搭在她肩膀,充满胜利的喜悦:“他那张脸登时就绿了,估计是自惭形秽,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温迎沉默了许久,最后一拍狗的屁股,“灯灯,咬他!” “啊啊啊!这明明是我养的狗!”温司让鬼哭狼嚎着跑远了。 所以,沈迟难以攻略,和温司让那张破嘴是脱不了干系的吧。 按照他们两家人这样对立两面、不相往来的架势,她和沈迟的破冰之日根本遥遥无期。 想到这里,温迎原本坐着的姿势换成了躺的,一头栽倒在保姆车柔软的座椅里,宛若一团流动的液体缓缓摊下来。 坐在前排的助理小蒋转过来看她:“姐,最近偷拍的狗仔很多,咱们坐姿优美一点。” 温迎懒得动,小蒋又道:“还有,你吃完了棒棒糖就把棍丢进垃圾桶里,不然被人拍到了,会造谣你抽烟。” 温迎:“不至于吧,我嘴巴上都没冒火星子。” 小蒋却有理有据,给她看最新新闻:“沈逐在粉丝见面会上扶了一下差点被挤倒的保安,就被人p成了二字男星当街暴打老头。” 温迎:“……”默默丢掉了嘴巴里的棒棒糖棍。 她又往屏幕里沈逐被放大的那张脸上看了一眼。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沈逐的脸上原本可能带了些许的紧张,但被娱记配文“紧皱眉头极其不耐烦”、“下一秒就要喷火把人烧成灰烬”。 温迎惊呆了:“他们什么时候引进港媒了?” “所以说啊姐,人言可畏,作为公众人物,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小蒋话锋一转,“更何况你从出道起就没被拍到过负面新闻,人家都盯着你呢。” 温迎在十七岁跻身影视圈,迄今已经四年。 她曾帮学校拍摄过一部宣传短片,不知怎的突然在其他平台小火一把,便开始有导演找上门来,给她递本子,邀请她出演电影。 父母没阻拦,温司让也支持,温迎想着自己辛苦上学这么多年,是时候去换换口味了,便欣然答应。 这一演倒彻底出了名,她参与的影视剧越来越多,身价水涨船高,还拿了些大大小小的奖,直到二十一岁这年,她微博粉丝突破五千万,一跃成为新顶流。 “你这次要录的节目不能带助理,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小蒋苦口婆心道,“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接下这个节目,我真的害怕你受欺负。” 温迎:“……” 眼下她要参加的节目叫做《如此友爱的我们》,导演是她进娱乐圈的第一位恩师。 最近恩师放着能拿大奖的文艺片不拍,转而关注起了人间烟火,年逾七十了还要走综艺的路子。 结果节目刚拍第一期,常驻嘉宾一个因为偷税进去了,一个因为偷睡也进去了,还有一个声称活着没意思,准备下去了,在老头子的劝阻下剃发为尼,踏上了朝圣之旅。 老头子两眼泪花地找温迎救场,温迎无法,只得答应。 只不过导演请来的节目嘉宾,真有些……奇形怪状。 有网友评论:“这节目不应该叫《如此友爱的我们》,应该叫娱乐圈毒瘤大型集聚现场。” 节目嘉宾都是互联网上的“名人”,难怪小蒋担心,连温迎她哥都愁得不行,加投资找关系给她弄了个伴读进去。 “现在就是不知道,最后一位救场嘉宾是谁。”小蒋双手合十,虔诚道,“希望是一个具有五好品质的优秀演员……”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 马路边响起一阵声音,闭目祈祷的小蒋被吓了一跳:“出车祸了?” 司机道:“是前面的车出事,我们没碰着。” 小蒋拍拍胸口,回过头看温迎的反应,后者倒是淡定,坐姿优雅地翻阅一本书籍。 小蒋心里感叹,迎姐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跟她跟算是跟对人了。 下一秒,前面车上下来一个人,走到她们的车边,敲了敲窗户。 小蒋疑惑地摇下车窗,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寒冰笼罩的帅脸,就在五分钟前,这张脸刚出现在她的ipad。 小蒋莫名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但对方并未发觉她的忐忑,一双眼睛略过她,直直朝后排的温迎看去。 “你好。” 硬邦邦的语调,好像说句礼貌话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温迎从书中抬起头,与窗边的人对视。 沈逐却一秒垂下眼帘,不看她了。 他自顾自盯着另一侧,好像很不情愿、十分艰难地继续道:“我的车抛锚了,可以搭你的顺风车吗?” 第55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 温迎歪了歪头,说:“不可以。” 沈逐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 他抬起眼皮,又朝后排投去一个短促的眼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小蒋没想到温迎这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原本准备说的一堆话都堵在嘴边。 温迎很随意地翻一页书,对着司机:“走吧。” 司机接到指令,准备发动引擎。 但还没来得及拐弯,已经离开的人突然去而复返。 沈逐重新大步走了过来,这回他换了扇窗户,在温迎那边礼貌而轻缓地敲了敲。 “载我一程吧。”这回他看向她的眼睛说话,“就当作是我欠你的。” 温迎向司机示意了一下,门锁打开,沈逐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此时正是冬天,他踩了一脚的积雪,被暖烘烘的空调一烤,车里铺的地毯上就留下了湿淋淋的一滩水。 “……”沈逐朝身旁的座位看去,温迎仍在看书,对身边多了一个人毫无反应。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水痕,抿了抿唇:“有纸巾吗?” 温迎说:“没有。” 沈逐就不说话了,两只脚交替抬起,像因为踩进水里,满身不对劲的猫。 小蒋从后视镜里望见这副场景,觉得有些尴尬,主动解围道:“沈老师,你右手边的置物架上就有抽纸。” “谢谢。”沈逐说道。 他伸手抽出纸巾,弯下腰来,可那圈水渍却已经干了,留下一圈不太明显的痕迹。 身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沈逐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过了几秒钟,把纸巾揉成团,若无其事地扔进垃圾桶里。 “沈老师,你还没说目的地是哪里呢?”前排传来小蒋的声音。 沈逐说:“和你们一样。” 小蒋愣住,转过脸来:“你也去参加《如此友爱的我们》吗?难道你就是即将公布的第六位嘉宾?” 沈逐在小蒋肉眼可见的凌乱和慌张中点了点头,车内顿时陷入沉默。 温迎旁若无人,沉浸在书本的海洋里无法自拔,沈逐也把冲锋衣的外套拉到最顶端,遮住整个下巴,拿出手机来摆弄。 【叮,沈迟好感增加0.05。】 系统提示音响起。 温迎:【真稀奇,这个月给我加了两次好感呢。】 系统沉默,有那么一瞬间它从温迎的语气里听到了诡异的感恩。 系统怀疑她被逼疯了,勉强道:【我就说吧,零是很好的开端,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温迎微微一笑,是呢,她也觉得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就在她在内心默默计算,照这样下去还需要多少年才能完成任务时,身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是沈逐的手机,正在播放微博视频。 温迎本想提醒他小声一些,还没来得及开口,车辆突然急刹,沈逐的手机从膝盖上掉落下来,滚到了座椅下面。 “对不起。”沈逐立马开口,停止在衣兜里翻耳机的动作。 他道歉得迅速,很知错似的,温迎什么也没说,转而去拿杯子喝水。 沈逐的手机还在断断续续地播放声音:“那我们可以看到闻导这次的综艺可谓是大咖云集,什么大牌咖,麦麸咖,炒作咖……连爆率低如ssr的法制咖,都被闻导请来了啊。” “或许有人会说诶,那几位法制咖不是已经进去了吗?但一位大咖进去,又会有千千万万位替补咖站出来啊,即将公布的第六位嘉宾沈逐,各位都还记得他高中参与校园霸……” “捡个手机需要这么久?” 温迎看了一眼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沈逐,皱了皱眉,把手里的书丢到他脑袋上。 她把他往旁边推了推:“够不着就别勉强,向我求助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说完,她把那部还在滔滔不绝的手机捞了出来,熄灭屏幕。 “……”沈逐像是仍没反应过来,等着温迎从他脸上摘回那本书,才说了句“谢谢”。 他这么说完,就重新把衣领拉高,帽子也扣在脸上,缩进座椅闭上眼睛。 温迎又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烦。 她把书放到一边,将车窗打开一道缝隙透透气。 “姐,会不会把沈老师冻感冒啊?”小蒋以为沈逐在睡觉,用气音道,“到时候他经纪人找我们赔医药费怎么办?” 温迎说:“放心吧,他身体好着呢。”但还是在几秒钟过后,把车窗关闭了。 小蒋又勾着脑袋往后面看了几眼,好奇的模样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 她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用文字和温迎交流:“沈老师看着也没传闻里那么凶嘛,他还怪有礼貌的。” 温迎:“……” 她瞥了一眼陷在座椅里状似人畜无害的某人,道:“都是假象。” 小蒋又在手机上戳戳:“你这口气,怎么好像和他以前认识呢?” 看着那行字,温迎沉默了。 认识,的确是认识。 从牙牙学语步入学前班开始,沈逐和她就是同学。 过去这么多年,两个人已经熟的得不能再熟了,温迎甚至记得,自己在幼儿园里帮他换过穿反的裤子。 在温迎的记忆里,沈逐也是有过可爱的时段的。 幼儿园时他像个黏人的麦芽糖,跟在温迎屁股后面一遍遍喊姐姐,还会把自己的那份草莓牛奶偷偷藏起来,午睡时塞进她的被窝里。 但就像小狗崽小时候最粘人可爱那样,小学时的沈逐突然变异,成为了一个爬上爬下的鬼见愁。 等到他再长大一点,逐渐听懂了来自家族的熏陶。 沈逐不再黏着她叫姐姐,渐渐地,他连她的名字都不喊了,很有竞争意识地埋头学习,想要把第一名拍死在沙滩上。 他们两家的矛盾不可调和,于是两个小孩也站在极与极的两端,仿佛再往前迈出一步,就会成为整个家族的背叛者。 这罪名实在滔天,温迎不敢背负,沈逐也因此退缩。 两个人腻在一起的时光,便像梦一般地往后掠去了。 第56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 车辆停稳后,温迎先一步下车。 沈逐还瘫在原处一动不动,温迎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把他遮在脸上的帽子摘了下来,看了一眼。 没想到他根本没睡,睁着个大眼跟温迎对视。 “……”温迎把目光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上移开,帽子重新丢到他脸上。 “你过几分钟再下车,从另一个门走。” 沈逐把帽子重新扣好:“嗯。” 他又重新缩回座椅,两条腿交叠着换来换去,仿佛这辆车容不下他似的。 “下次别坐我车了,你找辆货拉拉吧。”温迎又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小蒋收拾完东西,往后面看了一眼。 原本低着头自娱自乐的人抬起了头来,透过车窗看向外面,他浑身上下被黑色包裹,周身也像散发着黑色的怨气。 “……”小蒋回过神,惊觉自己都在脑子里乱想什么。 她对着沈逐笑笑,很客气地跟他解释:“迎姐进去后还要做介绍,沈老师你作为最后一位嘉宾,最后到场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啦。” 沈逐没说话,仍盯着那扇窗,像要把玻璃盯出个窟窿。 小蒋干笑:“这车要待会儿才开走,你先坐一会,到点了我叫你。” 这回沈逐才缓慢转过头来,不过仍不看小蒋,而是换了别的地方盯。 小蒋注意到,他似乎在看温迎之前阅读的那本书的封面。 小蒋不知道一本书的封面有什么好看的,也拿不准如果沈逐提出要借阅,自己是否要委婉而不失礼貌地拒绝。 毕竟温迎不太喜欢不熟的人碰她的东西,而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差。 幸好,沈逐很快就把目光收回了,低下头来,开始玩自己冲锋外套的拉链。 “我知道。”他突然小声地、闷闷地开口,语气低落到令小蒋觉得意外。 “我跟她已经不适合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了。”沈逐自言自语地说。 小蒋沉默,心想您们二人也从没在同一个场合出现过啊。 沈逐进娱乐圈比温迎晚了一年半,他在海外出道,也在国内发展,定位是独立音乐人。 温迎为了拍电影跑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沈逐在国家体育场举办演唱会,温迎回到家乡开始宣传路演,沈逐又开始了他每年例行的冬眠,藏在家里写歌。 从头到尾两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虽说近年来沈逐在极力要求下也开始参演一些影视剧,但都止步于小角色,唯恐镜头过长耽误他领盒饭。 总而言之,温迎没有和沈逐参演过同一部电影,沈逐也没给她的电视剧唱过ost。 今年沈逐没有冬眠,粉丝们都觉得这是个奇迹。 但听到他参加这个节目的消息,粉丝又觉得,他还不如窝在家睡觉算了。 “那我们可以看到闻导这次的综艺可谓是大咖云集……” 后排响起声音,沈逐又打开了微博,开始看之前没看完的视频。 这一次没有意外发生,沈逐没有停顿,把整段视频连同辱骂自己的部分都看完了。 博主阴阳怪气地继续道:“有人说温迎是这个节目的唯一正常人,一个人拖飞机真是辛苦她了,可阿瓜认为她也不属于平易近人那一类好吗?谁不知道温小姐是内娱精致假人,妆是要常年挂在脸上的,姿态是要二十四小时优雅的,讲话是要百分百滴水不漏的……” 声音戛然而止。 小蒋回过头,看见沈逐攥着黑屏的手机,脸上像是乌云密布。 小蒋不知道这少爷又被谁惹到,不过沈逐经常因为黑脸被拍,她已经习以为常。 “沈老师,时间到了。”小蒋微笑提醒道,“您可以下车了。” 沈逐“嗯”了一声,长腿一迈下了保姆车,他身高终于获得解放,大步流星地朝温迎指定的另一扇门走去。 小蒋指挥司机倒车,余光里,乌云密布的少爷又摸出了手机。 他低着脑袋噼里啪啦地打字,不小心撞到一棵满是积雪的树,黑色瞬间被白雪皑皑掩埋。 小蒋:“……”不知为何,更加为温迎的未来感到担忧了呢。 小蒋这边担心着,温迎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第一期拍摄的地点是一座别墅,因为旧版的第一期已经录制过一遍,原本的四位嘉宾已经互相认识。 此刻大家已经围在一楼大厅的沙发旁边,一边等待温迎补拍,一边玩小猫钓鱼的玩具。 是真的玩具,幼儿益智那种,以单身形象示人的女嘉宾不小心背错了包包,带来了一堆育儿用品。 温迎在“捉泥鳅呀捉泥鳅的”电子音乐中,非常有专业素养地面对镜头,唇角上扬成完美的弧度。 然而她重复了六遍“接下来让我们猜猜第六位嘉宾是谁呢”,脸都要笑僵了,沈逐本人依旧没有到场。 pd叫停了拍摄,走过来和温迎道歉:“不好意思啊温老师,这边可能出现了一些小情况。” 温迎朝他笑了笑:“没关系。” pd差人去联系沈逐,温迎借口自己去喝水,朝侧门走去。 外面天寒地冻,温迎手中的水杯不断散发着热气,又很快被零下八度的冷空气吸收。 路上的积雪尚未融化,留下一连串歪七扭八的脚印。 温迎偏过脸去,一株巨大的长青绿植旁边,露出黑色外套的边角。 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那道黑影又往里面缩了缩。 自以为藏得很高明,不会被人发现似的。 “……”温迎抬脚走过去,伸手拽住想要逃走的人的衣领,把人拉了回来。 沈逐避无可避,垂下脑袋不看她。 “你放了这么多人的鸽子,就为了在这里装蘑菇?”温迎态度很不好地说,“还是一株黑色的毒蘑菇。” 沈逐不吭声,手指在雪地里画圈圈。 这一小动作又被温迎捕捉到,她用膝盖抵了抵他的后背:“诅咒我呢?” “……没。”沈逐把还未成型的半个圆圈抹平了。 温迎又轻轻抵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转过脸,仰起头来看向温迎。 “你……这么热?”温迎这才注意到他额前的发有些潮湿,凝聚成一颗颗小水珠,正要掉不掉地往下滴落。 沈逐的眼神移到另一边,嘴角动了动,讲了句话,不过温迎没有听清。 她不想弯腰,仍捧着那杯逐渐冷却的茶,轻轻踢了踢沈逐的鞋子。 言简意赅地命令:“讲话大点声。” 结果沈逐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她收回腿的时候一伸手,抱住了她的小腿。 “我冷。” 这下总算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温迎却被他这一举动搞蒙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踹他一脚,还是任由他这么抱着。 沈逐也像是懵了,两秒过后,才缓缓松开了手,退回原位。 “我冷。”他又轻声重复一遍,“可以借你杯子吗?” 第57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 温迎说:“不可以。” 沈逐就把视线从她的手上移开了:“骗你的,我也没有很想喝。” 他还想补充些什么,以此表达自己并没有因为温迎的拒绝而感到多在意。 下一秒,还冒着热气的水杯送到他眼前。 “自己拿着。”温迎看着他,“还是说需要我喂你?” 沈逐说:“不用。”伸手接过了水杯,抿了一口。 温迎又说:“别在外面蹲着,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沈逐“哦”了一声,站起身来,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翘起一小撮,被他随手往下一压,凌乱得更厉害了。 “……”温迎眼不见心不烦,转过身去。 沈逐捧着杯子,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在外套的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包纸巾,丢到身后的人怀里。 “头发擦一擦。”进到室内,她对沈逐的态度勉强好了一些,“镜头在拍,你注意点形象。” 沈逐说“知道”,随后传来拆包装的声音。 温迎还想再多提醒他两句,毕竟沈逐之前没有参加过类似的节目,经验不足,万一出了岔子会很难办。 结果一转身,沈逐正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张纸巾,放在鼻尖上面嗅啊嗅。 温迎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换成了:“很难闻?” “不是。”沈逐少见地露出尴尬的神色,不过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把纸巾展开,在头发上擦了一擦。 温迎没再管他,对着墙壁一侧的玻璃整理了一番自己,率先迈了进去。 见她把人带了过来,pd放下紧急联络的手机,安排温迎重新坐到镜头前。 温迎开口,第七次说出那句:“接下来让我们猜猜第六位嘉宾是谁呢?” 她跟着镜头一起朝侧后方转去,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的表情:“哇,原来是着名的青年歌唱家,沈逐!” 她说完这句,沈逐应该作出反应,伸出手来对着镜头打一声招呼。 但沈逐的手没伸出来,依旧很忙碌地在擦他那撮头发。 pd也没有叫停,摄像机录着,一屋子的人屏息凝神,看沈逐耐心擦完左边,再擦右边,最后把手里的纸巾叠成方刚正在的小块,重新放回口袋。 “咔。”pd凑过去看监视器,“还不错,到时候给他配一个偶像剧男主出场的bgm,把这段先剪出去给粉丝看。” pd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满意,等沈逐坐到镜头前,又拍了一小段事先准备好的自我介绍,就摆了摆手,让他到旁边玩儿去了。 温迎倒是被导演留了下来,节目组似乎把她当作这群人里面的沟通桥梁。 pd和她相对而坐,说:“本来我们是有准备台本的,但是有的时候情况确实有些不受控制,于是我和闻导一合计,追求自然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德呢?” 温迎回头看一眼身后仍执着于小猫钓鱼的众人,心道这明显不是主动追求自然,而是被自然打败,被迫放弃剧本一流。 pd:“不过基本的流程是不变的,依旧是旅行和游戏为主,到时候就辛苦温老师来当队长……” 温迎指了指自己,语气不定:“我?” pd:“是的啊,温老师看起来充分具备了领导能力,一定能带领小伙伴们走向正……走向辉煌!” 温迎短暂沉思了一会,虽然这些年迫于家族的淫威——他们一家四口三个社牛,温迎早已不再畏惧人群,即便置身人山人海,也能波澜不惊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但演戏终归是演戏,在如此真实的镜头面前,温迎觉得自己可能不太想主动扛起社交大旗。 无论时间过去多少年,社交于她都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温迎委婉道:“要不我们还是实行轮流制,给每一个小伙伴展示自我的机会。” pd面露犹豫,还想再争取一下,旁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道声音。 “我来吧。” 两人双双回头,沈逐不知道在温迎身后站了多久。 注意到一齐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沈逐又道:“嗯,是的,我想当领导很久了。” pd:“呃……”犹疑不决的眼神和温迎对上。 温迎笑了笑,说:“那就辛苦沈老师了,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沈逐也客气地说:“不辛苦。” pd道:“那就先这么定了,待会你们拉个群,今天大家先住一起交流一下,增进感情。” pd说完便回到工作人员那边,温迎坐在原处,和仍站在她身后的沈逐大眼瞪小眼。 沈逐的手插在衣兜里面,一蜷一缩地不知道在干嘛,像个多动症。 温迎好心提醒:“那边有垃圾桶。” 沈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嫌弃太远,所以没有走过去。 他把手伸了出来,拿出了手机:“那我现在建个群聊。” 温迎也从一侧找到了手机,摁亮屏幕,调出自己的二维码。 她和沈逐还没有好友,需要现场添加才行。 沈逐扫了一下,“滴”声响起。 温迎等待验证信息弹出来,下一秒,他突然又撤回了自己的手机。 “我不会建群,还是让他们来做吧。” 沈逐说完就匆匆转身,走向小猫钓鱼的那群人,把温迎留在了原地。 温迎:“……”她的二维码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这理由可真是蹩脚,说什么不会创建群聊,实际上是根本不想加她的好友吧。 温迎抬眸,看向沙发旁边站着的那道身影。 沈逐如今二十一岁,身姿顷长挺拔,罩在沉闷的黑色里,他变得不再爱笑,从一棵白杨树苗长成了沉默的参天大树。 他的成长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在温迎没有注意到的、他们不再联络的时间里,从一个孩童变成了少年,从少年变成如今眼前的青年。 而温迎,已经离过去越来越遥远了。 最后是带错背包的女嘉宾把温迎拉进群聊。 女嘉宾叫郭静夜,和温迎共同参演过一部古装剧,温迎在剧中饰演因为权势众叛亲离的公主,郭静夜饰演唯一和她不离不弃的小宫女。 郭静夜今年三十五岁,按照大众看来,她的年纪已经不适合演比公主还略小几岁的少女。 所以电视剧播出后便遭到众嘲,网友说她是靠背后的关系挤走了原本的演员,但郭静夜本人却在微博回应,自己是靠演技光明正大入选的。 “温老师,进群改一下备注。”郭静夜笑着提醒。 温迎对她回以微笑,看了一眼群聊,除去第二期才到场的飞行嘉宾,她是最后一个进入群聊的人。 而群主是沈逐。 温迎抬起头来,往旁边的人瞥了一眼。 沈逐又把手收回了口袋,另一只手捏着小猫钓鱼的鱼钩,姿态闲散随意,咔咔吸上来四条颜色不一的小鱼。 “哎呀,沈老师真是厉害!”旁边的一位染着金毛的男嘉宾鼓起掌来,仿佛在益智玩具中获得第一也值得吹捧。 幼稚。温迎垂下眼帘。 有些人即使穿得成熟高冷,披上了酷哥的外壳,在温迎看来也只是色厉内荏。 一只会骗人的小狗罢了。 第58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5) 小猫钓鱼的闹剧最终以工作人员没收了整个背包告终。 “你们也做点我们能拍的事情。”pd在一群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感到头大,“玩点能拉近关系的正常的游戏,实在不行坐着聊聊天也成。” 在pd的恳求中,心软的神被感化了,沈逐对着众人略微抬一下下巴,六个人围着圆桌,原地坐到了地毯上面。 超龄儿童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沈逐身上,等他继续发布号令。 沈逐想了想:“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在来到节目之前,他们的经纪人早已把节目嘉宾的资料准备好,提前让艺人熟悉,为的就是避免尴尬。 沈逐这么一说,等于变相地宣布,他根本没看资料,更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四周安静下来,偏偏这人毫无察觉:“有谁想要先开始?” “我!”立马就有人举起手来,是刚刚夸沈逐最大声的金毛男嘉宾。 温迎记得他,此人前几天还在热搜上挂着,他在某商业活动把身边的人叫错成前队友的名字,被cp粉投了前任bot。 热搜微博的下方,cp粉哭得真情实感:“离婚后你还戴着和他一样的情侣手镯,可他早已拥抱别的嫂子回到你也住过的爱巢。” 而如今,他和前队友又一同参加了这档综艺,cp粉和唯粉立马撕作一团,据理力争他们的同框是旧情复燃还是商业麦麸。 “我叫时源,曾经是wi组合的主舞,现在在努力做好一名演员。”时源笑眯眯地,突然伸手勾了一下他旁边正打瞌睡的男嘉宾,“这是原琛,我的队友,一位优秀的rapper。”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时源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做解释:“他太困了,我就先替他做介绍吧。” “……”原琛似乎在困顿中还未醒来,过了几秒钟,突然面色铁青,掀开时源的胳膊走了。 就这么走了? 温迎眨眨眼,发现时源的嘴角僵硬,表情也不好看,这俩人不像队友,倒像仇人。 沈逐对此视若无睹,转向下一位:“你。” 接下来开口的女嘉宾叫杨荔,出道比温迎还早两年,但没有什么代表作品,近几年开始游走于大大小小的综艺,被网友誉为“靠身材走红的敏感肌综艺咖”。 “我嘛,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知道的人不想知道,我也没兴趣让他知道。” 杨荔坐姿慵懒地靠在一旁,大冬天的,她穿着清凉,手里居然拿了个团扇,对着郭静夜摇啊摇。 “……”郭静夜沉着冷静地裹紧羽绒服,做完了自我介绍。 转眼就轮到了温迎,她抱着重新装满水的杯子,嘴角扬起微笑:“我叫温迎,主业是演员,很高兴认识各位,希望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愉快相处。” “主业是演员?”杨荔把团扇抵在脸颊上,面露惊讶,“温老师还有副业啊?”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温迎笑笑:“称不上副业,只是一点小小的业余爱好,我会算塔罗牌。” 杨荔依旧惊讶:“塔罗牌?算命的那种吗,那给我算一个试试?”说着就伸出手腕来。 温迎淡定自若,把她的衣袖往下面拉了拉:“塔罗不需要望闻问切,小心着凉了。” 说完便捧着杯子抿一小口热水:“过几天我问问助理能不能把牌送过来,不过杨老师如果有兴趣,还是私下找我。” 剩下的话就不需要再说了,镜头在拍,总不能当着观众的面传播迷信。 温迎小口喝着水,屋内重新陷入安静,本应该做自我介绍的人不知怎的被定住了,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看向自己。 温迎感到疑惑,歪了歪头,沈逐喉结微动,不慎自然地别过脑袋。 “我是沈逐。”没什么感情的四个字,说完就不再吭声。 又冷场了。 不尴不尬地这么坐了一会儿,原琛终于去而复返。 他没坐原来的位置,而是挤进了郭静夜和温迎中间。 “你去哪了?”时源问道。 原琛头也没抬,去够旁边的纸巾盒,但盒子里已经空了。 温迎注意到他一手湿淋淋的,脸上也沾着水珠,便从自带的纸巾里抽出一张,礼貌地递了过去。 “谢谢。”原琛迅速地擦脸,另一句回答时源,“去了一趟洗手间。” “……”时源嘴角抽动,像在竭力忍耐,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倒是沈逐,冷不丁地开口了:“温迎。” 他破天荒叫她的名字:“你的心心相印,是批发的吗?” 温迎愣了愣:“这是清风。” 沈逐沉默了一瞬,看向温迎手中的绿色外包装,像在出神。 气氛一时间僵硬,综艺经验很足的杨荔也没出来打圆场,摇着团扇,一会儿看看温迎,一会儿打量沈逐。 最终又是时源先受不了了:“来玩个游戏吧,增进感情的。” 游戏的名字叫“你有我没有”,经常出现在人多的聚会。 时源给众人介绍了一下规则,在坐的人按照顺逆时针方向,轮番说一件只有自己做过的事情,在场的人如果有同样经历就可以举手,说话的人便算作失败,需要罚酒;反之,就要放下一根手指,五次机会用完,也需要罚酒。 “原定的规则是每人有五次说没有的机会,我们这里六个人,就算六次机会。”时源说,“节目里不能喝酒,那就以水代酒吧。” 说完,时源给众人分别发了一次性纸杯。 温迎虽然自带了杯子,但用和其他人同样的纸杯更显得公平,便把水杯放到一边。 游戏开始,依旧是时源先说话:“我进过icu。” 众人皆是一愣,杨荔好奇道:“怎么进去的,住了几天?疼不疼啊?” “住了两个星期,当初怕粉丝担心就没有公布。”时源笑笑,“现在已经不疼了。” 现在不疼,说明以前还是疼过的。 时源说话的时候,若有若无的视线飘向原琛,但后者毫无反应,放下了一根手指。 “到我了。”杨荔晃了晃团扇,“我初吻还在。” 此话一出,其他人立马大叫道“不信”,但杨荔一口咬定自己虽然形象飘逸了点,还真没和别人亲过嘴巴,剩下的人只能不甘不愿放下一根手指。 “真是令人感到惊讶啊。”杨荔语气幽幽,环视众人。 “当演员的多多少少是拍过一些吻戏,但沈老师呢?”她神情促狭,盯着沈逐,“沈老师不是标榜出道至今零绯闻?原来都是假的。” 沈逐连眼皮都没抬,忽略众人的八卦,直接进入下一环节。 “我初吻在十七岁。”他慢吞吞开口,拖着尾音。 在座的人都没想到他会自爆,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好半天,才一个接一个地放下手指。 温迎的指尖也微微动了动,但还没有来得及蜷缩。 “骗你们的。”沈逐又说。 像因为恶作剧得逞那样,他语调轻快地上扬:“我喝水。” 第59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6) 沈逐仰头喝完了一整杯水,嘴巴鼓鼓的,还没咽下去,就捏着空杯子向温迎示意。 温迎:“……”虽然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但他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她想了想:“我考试从来没有不及格过。” “这简直是降维打击!”周围的人纷纷撂下手指。 杨荔不太相信:“总不会有人一出生就是天才吧,要不你找份成绩单给我们看一眼?” 温迎自然不会随身准备成绩单,她微微笑了下,刚准备开口,身旁响起一道声音。 “我可以作证。”沈逐说道。 “啊……你们俩居然是同学吗?”时源表情惊讶,“可你们看上去根本不熟。” 遭到质疑,沈逐不高兴了:“你和你的队友看上去也像陌生人。” 时源:“……”嘴唇颤抖着不说话了,这人好恶毒,专门往人心口捅刀子。 “我和沈逐的确是同学。”眼看着身旁又要乌云笼罩,温迎担心沈逐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适时阻止道,“沈逐性格比较内敛,所以我们私下里交流比较多。” 性格内向的沈逐被踩住了鞋子,因此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抿着嘴巴端起水杯,大喝一口。 “这是我的杯子。”温迎语气凉凉。 “……”沈逐把杯子放下了,但目光还盯着,看上去非常的恋恋不舍,“好同学喝你一口水怎么了。” 好同学没听到他这句不服气的话,游戏继续,轮到郭静夜开口了。 “是的。”她微笑道,“我有一个孩子。” 全场终于炸翻了天,没人在意游戏的输赢了,也没人注意到还有一人始终没有开口。 在时源崩溃的“冷静一点,能不能先把游戏做完”中,众人七嘴八舌,齐刷刷化作新闻小记者瞄准郭静夜,连pd都带着人过来了。 场面一时间不受控制,pd紧急联络了郭静夜的经纪公司,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嘉宾又犹如昙花一现,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没人注意到,有两个人悄悄逃离了这场混乱。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来。 温迎站在窗边,安静地注视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沈逐就在她身后大约十公分的地方,拿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抹布,用力擦拭绿植的宽大叶片。 神情极其认真专注,仿佛他不是一个歌手,而是这间别墅雇佣的保洁员。 温迎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莫名想起许多年前的某个冬天,也是如此这般的大雪。 一场盛大的慈善宴会发出金光闪闪的邀请函,于是两个不怎么对付的家族作为数一数二的商业巨头,不得不出现在同一场合。 宴会全程枯燥漫长,温家夫妇坐于贵宾软座,在沈家夫妻俩扬起手中号码牌时频频截胡,大喊着“再加两百万”,“再加五百万”。 温司让带着一群青年才俊,每当舞池里的少女对着沈迟羞红了脸,他身边的青年才俊就露出同样纯真而腼腆的笑容,主动朝女孩伸出绅士的邀约。 温迎麻木地目睹这一切,避开来来往往的人群,拎着礼服的裙摆从侧门悄悄离开。 外面下着雪,弯弯绕绕的小径隐没在铺天盖地的纯白里。 温迎的裙摆太长,亮晶晶的小皮鞋很容易滑倒,因此走得有些慢。 等她挎着她的小竹篮来到安置宠物们的小木屋,已经有一个人影在那里了。 是沈逐。 他像是不嫌脏一样,就这么席地而坐,两只手分别拿了两样宠物零食,左手喂给口水流个不停的边牧,右手递到眼巴巴的金毛面前。 温迎定睛一看,沈逐旁边咧着大嘴巴的边牧,可不正是温司让的爱宠灯灯,另外一只金毛,好像是沈逐自己家的狗。 想象中两狗撕咬的激烈场面没有出现,两只狗围着沈逐,乖乖撒娇,互相谦让,好一副兄友弟恭的场景。 一人两狗,相处得非常和谐。 温迎直愣愣地看了许久,沈逐终于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抬起头来,看见温迎手中的篮子:“你来晚了,它们已经快吃饱了。” 温迎像是仍没能反应过来:“那给你吃。” 沈逐:“……” 两个人一同陷入沉默。 过了几秒钟,沈逐脱下了他的礼服外套,叠成四方形,铺在边牧灯灯身边。 他拍了拍外套制成的软垫,看向温迎,橙色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眸,亮晶晶的。 沈逐语气大方:“坐吧。” 温迎便坐了下来,她的裙摆有些宽大,繁复的蕾丝花边落在了沈逐盘起的膝盖上面。 但沈逐却什么也没说,好像没注意到这一切,继续在两只狗渴望的目光中雨露均沾地抛去小零食。 温迎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小蛋糕吃,默默看着沈逐训狗,心想他莫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训犬师,平时深藏不露,只有自己偶然发现。 沈逐喂完了狗,也准备低头拿吃的,还没来得及伸手,温迎给他递过去一张纸巾。 温迎语气自然:“讲卫生才是好孩子。” 丝毫不觉得用“孩子”来形容十三岁的沈逐,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逐默了默,接受了这句不太像玩笑的称呼,拿过纸巾,擦完手心擦手背,十指缝隙也没有忽略。 最后他伸出手来,让温迎检查了一下,接到了考核通过的讯号,才开始吃东西。 那天他们分吃完篮子里的所有食物,只剩下一颗梨子,遗落在最底部。 温迎说,没有水果刀,自己的力气无法把梨分成均匀的两半。 沈逐也点头,说这颗梨看上去泛着青,尝起来肯定十分酸涩,很不好吃。 两个人默契地抛弃了委屈的梨子,仍坐在一起摸对方家里养的狗的狗头。 过了大约一个钟头,两位哥哥终于放弃在舞池里争霸群雄,冒着纷飞的大雪来寻找尚未进食、很可能饿着肚子的爱犬。 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一齐出现在门口,推门而入的瞬间,两只狗同时抬起前爪,对着对方的狗头疯狂大叫起来,狗毛和口水漫天飞扬。 温司让捏住鼻子,第一时间指责沈迟:“你的狗嘴好臭,是没有钱买牙膏吗!” 沈迟也是脸色难看,冷冷道:“狗随主人,就算是边牧到了你手里,也只是傻狗一只。” 两个人争辩不休,谁也不肯让步,拖着呲牙咧嘴的两条狗走远了。 第60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7) 温迎和沈逐躲在一盆巨大的绿植后面,屏息凝神,希望哥哥们不要发现狗窝旁边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竹篮。 但他们只顾着争吵,并没有发现竹篮的踪迹,也没有发现偷偷藏起来的两个小孩。 温司让和沈迟一前一后地离开,温迎松了口气,对着沈逐道:“原来你哥被气极了,也能一口气说出那么多字啊。” 沈逐也点头:“是啊,我一直以为他是哑巴。” 他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大不敬,继续道:“你哥骂人好厉害,我想让他教教我。” 充满夸赞的语气,温迎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讽刺,还是真的期待自己也能学会这一本领。 她思考了两秒钟,决定拉一把误入歧途的少年,语重心长道:“嘴巴毒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顺便拿她亲哥来现身说法:“温司让至今没有谈过恋爱。” 沈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宴会终于结束,外面的雪停了,花园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他们赶在父母前来寻找之前溜了回去,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两个人分别站在自己的家人身边,经过彼此时目不斜视,像从来没有认识那样。 躲在小木屋的那一个小时仿佛只藏匿在雪天的秘密,只要太阳照射出一丁点的光线,就会立马融化。 那颗青涩的梨也被遗忘在木屋的角落,也许在日复一日的岁月中渐渐干瘪了,也许被打扫卫生的人捡到,丢进了垃圾桶。 “好想出去堆雪人啊。”时源的声音响起,温迎的思绪被拉回。 她转过身去,客厅里只剩下pd和郭静夜留在原地,你一句我一句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剩下的人不知道都去哪里了。 沈逐也不见了,只留下一株翠色的植物,叶片在灯光下散发着一片柔和。 “现在外面很冷,出去的话多穿一些。”温迎顺口提醒了一句,不等时源反应,也转身离开。 询问工作人员,得知今天暂时不会有录制,温迎拿起自己的水杯和行李,朝楼梯走去。 别墅里有电梯,温迎没有找到,也不想再去询问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好在节目组给嘉宾安排的房间都分布在二楼,她准备自己过去。 行李箱是小蒋整理后,温迎又重新收拾过一遍的。 小蒋觉得录节目不能带助理,温迎拖着沉重的箱子会很不方便,但温迎相信自己如今的力气,吊威亚尚能飞十个来回,拎箱子又算什么。 不过还没走几步,头顶突然掠过一道身影。 沈逐一步跨完四道阶梯,单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皮箱。 “……”温迎差点重心不稳,被沈逐的另一只手扶了一下。 只是一下,轻轻一贴,连接触的感觉都没有,沈逐就把手飞快撤走了。 “谢谢啊。”温迎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 沈逐倒是没笑,神色如常地说:“我刚好要下楼,顺手罢了。” 温迎便不再说什么,有人当搬运工,她乐得轻松。 走到楼上,穿过长长的走廊,沈逐在一间房门口停下脚步。 “你住这间。”他把手中的行李箱放下。 温迎不知道他怎么又从保洁员摇身一变,成为了分配房间的管家。 她拧动门把手,推门进去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感觉这间风水不太好,我还是换一间住吧。” 还站着门口偷听的沈逐:“……” “诶。”温迎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很惊讶似的,“沈老师,你怎么还没走呀,不是说要去楼下?” 沈逐嘴唇动了动,把手插进衣兜,转身走了。 但还没走几步,他又就着这个姿势倒退回来,只不过神情不再那么冷酷。 “我可以和你换。”沈逐助人为乐地说,“这间风水不好的屋子就由我承担吧。” 温迎默许了,看着沈逐勾着她的行李箱,挪动几步,移到隔壁那扇门。 温迎再次扬起客气的微笑:“谢谢你啊,你真是善解人意。” 沈逐说“不客气”,十分迅速地把自己的行李箱从房间里踹了出来,然后把温迎的箱子轻轻放到门后的地毯上。 “顺手的事。”他再次强调。 温迎:“……” 乐善好施的沈师傅把手重新塞回口袋,准备按照自己原本说的那样回到楼下。 “等一下。” 这次又是还没走两步,便因为温迎的出声挽留倒退回来。 “什么事?”沈逐转头,淡定自若地问道。 温迎说:“沈逐,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沈逐的手臂略微动了一下,不过没有犹豫:“当然没有。” 温迎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得到答案,也不再想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走人。 “那我收拾行李了。”她说着,就要关上门。 这次,脱口而出“等一下”的人变成了沈逐。 他一只手搭在门框上,行为举止非常的狂妄,也不怕温迎用力关门,夹到他的手指。 “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才来参加这个节目的吧?”沈逐语速飞快地说,“当然不是,我只是偶然、恰巧收到了闻导的邀请,所以才过来帮他这个忙而已。” 温迎等着他说完这一堆:“哦,我也不是因为你来的。” “……”沈逐顿了顿,“我当然知道,你是因为我哥才过来的,不过非常可惜,他只是参与了投资,不小心被当成宣传的噱头而已,并没有上综艺的想法。”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加上前面几句,一连说了好几个“当然”,仿佛以此就能撇清些什么。 温迎忍不住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和沈迟很像,每当说气话都会一次性说很多字。” 连气都不带喘的。 此话一出,沈逐像是愣住了,停在原地好几秒钟,没分辨出温迎语义里的重点是什么。 他那撮曾被淋湿过的头发此刻又翘了起来,落在温迎眼里的模样有些呆。 “好了,你……” 话没说完,沈逐突然把手从门框挪开。 “我跟沈迟是两个人。”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麻烦你分清楚。” 第61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8) 温迎道:“你怎么……” 怎么知道自己是因为沈迟过来的?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咄咄逼人?怎么反应这么大? 明明她只是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甚至不能称得上玩笑的话。 疑问尚未完整说出,沈逐却没有再继续听下去,非常干脆利落地抬脚走人。 他步伐迈得很大,走了几步,甚至戴上了自己的帽子。 温迎听着他咚咚下楼的声音,低下头,沈逐被踹出房门的行李箱还未来得及搬进新家,正孤零零地躺在走廊里。 “你主人不要你咯。”温迎对着行李箱说道。 话音刚落,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她干嘛对着一个冷冰冰的物件说话呢,怕不是魔怔了。 走廊多了件杂物,实在有碍观瞻,温迎便把沈逐的行李箱拉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逐不知道在里面装了些什么,行李箱重如千斤顶,她想不通这人刚才是怎么一脚把它踹出去的。 【叮。】 进入到空旷的室内,系统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我已经全方位检测过了,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偷听心声这回事,你为什么还要把我藏着掖着,非要等没人时才准我出现?】 温迎正在检查房间内的设施,走到窗台旁边的一株绿植旁边,随手捻起一片叶子,翠色欲滴,光可鉴人。 看来沈逐又在提前上楼的时段里化身了勤勤恳恳的保洁,把房间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温迎道:【因为我害怕,我有被害妄想症。】 系统怨念:【你少拿奇奇怪怪的病来敷衍我,上次你说你有五个人格,结果那只是个游戏。】 温迎没跟它辩解,坐在沙发里打开手机,登录微博看了起来。 距离营业日不过三天,评论区一片嗷嗷待哺,温迎想了想,简单拍了一张照片,配文:“晚餐吃什么呢?让我参考一下~” 很快冒出一堆评论,来自粉丝的抱抱亲亲夸夸溢满屏幕,温迎嘴角上扬,心情随之变好。 系统:【感觉你这次做任务不怎么上心呢。】 【没有啊,我每天都在勤奋努力地工作。】 看着她不亦说乎往下翻评论的样子,系统沉默了。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温迎的生活更加积极主动了,攻略的热情却好像在逐步削减。 但要真让系统列举一二,它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任务进程缓慢不全是温迎的错,沈迟是个难以攻略的男人,这一点有目共睹。 【别瞅你那自拍了,有这时间赶紧把网恋搞一搞,沈迟虽然这次没进娱乐圈,但这是他投资的节目,怎么都会过来看一眼,你先恋上了再说。】 温迎没应,按下刷新,一条新鲜出炉的评论的被顶到第一排。 保温杯小狗:“还没有吃饭,伤心到没胃口。” 温迎手指微顿,这个id她记得,从自己出道第一天,对方就是她的粉丝。 四年过去,保温杯小狗不离不弃,陪伴着她从籍籍无名走到现在,她的id名称就源于送给温迎的第一份礼物。 当时温迎正经历初入娱乐圈的第一个大坎坷,“保温杯小狗”在一同寄来的卡片上写道:“曙光即将到来,正义小狗在你身后。”还配了一张简笔画。 后来果然如她所言,曙光很快就到来了。 此刻,温迎的粉丝正在保温杯小狗的评论里盖楼。 大家非常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试图给这位着名粉头排忧解难。 保温杯小狗的战斗力极强,主打的一个“别人不敢开麦我来说”,论资历更是“开朝元老”,因此在温迎的粉丝圈内享有较高的地位。 就在几小时前,她还在一位试图拉踩温迎的吃瓜博主评论区一顿输出,锋芒毕露却句句有理,让人不得不道歉。 粉丝们盖的楼越来越高,保温杯小狗似乎意识到在温迎的微博底下抒发自己的私人情感有些不妥,过了两分钟,回复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 “骗你们的。”保温杯小狗说,“没有不高兴,只是想借机被翻牌。” 温迎盯着那笑脸看了一会,评论了一句“注意身体”。 翻完保温杯小狗的牌子,她又挑了些评论回复,一视同仁地向粉丝送上温暖。 【你是真的一点都没在听我说话。】 系统幽怨的声音还在脑海中回响:【还能不能恋爱了,给个准信。】 温迎非常坚定地向它承诺:【当然可以。】 随后切换页面,跳转到球球,从一堆灰色头像扒拉出唯一亮着的,发送一条链接。 [满杯布吉岛想和你建立情侣关系。和我成为情侣,让球球记录我们的点点滴滴~] 系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给谁发消息呢?】 【沈迟啊,你忘了,我在高中的时候还和他聊过天。】 系统继续问号:【你俩以前聊过天?那为什么好感度迟迟上不去。】 温迎两手一摊:【你问我?怎么不去问给你升级青少年防沉迷的那个人。】 系统噎住,检测一番,偏偏还没错,这个账号绑定的的确的沈迟的信息。 不过它还是有所怀疑:【你确定这个账号他还在使用?沈迟现在可是总裁。】 【总裁怎么了,总裁也有用黑白男头的权利,总裁也可以开情侣空间,互赠超级会员的好吗?】 话音刚落,温迎的手机冒出条新信息。 无:“?” 居然瞬间就得到了回应,系统瞪大眼睛。 温迎忍不住摇头:【你还是涉世未深。】 这句评价多少带了点打击的意味,系统自闭了。 温迎低头,继续打字。 满杯布吉岛:“问号是什么意思?” 无:“……” 满杯布吉岛:“省略号是什么意思?你有几点要说?” 无:“不是本人。” 满杯布吉岛:“哦,那我明天再来问一遍,明天会是你本人上线吗?” 无:“。” 这回发了个句号。 温迎勾了勾唇,准备退出,“无”的id一闪,也变成了“。”,他把头像换成了一片空白,还把状态改成了勿扰。 第62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9) 好高冷啊。 温迎没有再对句号同学进行骚扰,收起了手机,朝楼下走去。 节目组原本的打算是嘉宾们齐心协力下厨房,然后围在餐桌前举杯欢庆,营造出其乐融融的场面。 已经到了饭点,厨房里却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没有。 赞助商供应的自热火锅倒是少了一盒,空壳子被扔到沙发旁边的垃圾桶里。 温迎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里面食材倒是齐全,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着。 “温老师,你准备做饭?”杨荔倚在吧台旁边,她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因此穿上了臃肿的羽绒服,也放下了始终不离手的小团扇。 温迎点头,从冰箱侧边拿了两颗鸡蛋,又挑了些蔬菜,拿到水池旁边清洗。 杨荔还没有走,就这么坐了下来,温迎能够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十分滚烫,不可忽视。 于是她礼貌地问了一句:“你要吃点吗?” 杨荔说:“不用了,我减肥。” 灼热的视线仍旧盯着,温迎差点把围裙系成了死结,她开始思考怎么委婉地把人请走。 杨荔:“没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平时就喜欢刷短视频看别人做饭。” 她都这么说了,温迎只得道:“那你自便。” 然后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做饭的环节,权当这是一场料理表演。 杨荔的嘴巴却闲不下来,明明和温迎不是很熟,却一直高频率地向厨房里输出八卦。 “温老师,你知不知道,郭静夜有小孩的事情曝光以后,立马有三个男人杀到了楼下,自称是孩子的爸爸,但郭静夜一个都没理睬,说孩子是她一个人的。” 杨荔边说边嗑瓜子:“你说她明明常年定居在片场,哪来的空闲去生孩子呢?不会动用了非法手段吧。” 温迎在油烟机的轰隆隆中眼皮一跳:“没有依据的猜测可不能乱说。” “好吧,那我说点有依据的。”杨荔又开始拍核桃,“你知不知道时源和原琛分手的原因?原琛在男团合约到期后不幸分化成了omega,可是两个o怎么会有可能呢?于是他们只能互相说拜拜,然后在爱恨纠缠里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温迎:“……”后悔了,没提前问她刷视频的时候喜不喜欢发弹幕。 这回她忍不住把脑袋探出来了,对着杨荔道:“这是哪里来的依据?” “粉丝们说的啊。”杨荔给她看自己的手机,“一千多条评论呢。” 温迎差点被杨荔的理直气壮折服,粗略扫了一眼屏幕:“这又是什么?” 怎么还出现了沈逐的名字…… 杨荔:“哦,沈老师,他也是alpha,不过他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男人,一般只作为反派存在。” 温迎握着锅铲,站在杨荔身边把那段描写沈逐的文字完整地看了一遍。 “沈逐是一个面热内冷的人,他的双眼常年燃烧能够点燃整个亚马逊平原的熊熊烈火,内心却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恐怖毒蛇,此人堪比魔头美杜莎,任谁和他对视一眼就会原地石化,进而肝胆俱裂。” 温迎震惊了:“这是同人文吗?”描述也太夸张了点。 杨荔说:“一半一半吧。” 随后重新在检索框输入这段文字,给温迎科普:“这句名言出自导演李承,不过他后来好像惹上什么事情,近两年已经查无此人了。” 温迎自然知道对方为何会查无此人,李承的封杀还是温司让亲自下的命令。 李承入圈十余年,没拍出过什么有深度的电影,却因为花边新闻非常出名,他借着身后的东风,在影视圈里如鱼得水,今天调戏这个,明天想潜规则那个,直到踢到温家这块铁板。 在一场社交性质的晚宴上,李承试图给温迎递上一张充满暗示的名片,随后被彻底封杀。 杨荔咔嚓咔嚓捏核桃:“虽然不知道他和沈逐什么时候结下梁子,但你不觉得这段话还挺形象的吗?” 温迎说:“不觉得,美杜莎的故事只是对受害者的污名,写下这段文字的人和他的作品一样,都没什么深度。” 杨荔惊讶:“你居然会替沈逐说话,我现在相信你们以前是同学了。” 温迎想,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她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况且,擅自评价并且贴上标签的那个人,根本不了解沈逐。 杨荔带着她捏好的一袋果仁离开了,温迎的耳根终于清净下来。 她动作飞快地炒菜煮面,两只锅同时用上,双管齐下。 厨房里氤氲着热气,她把面分别盛进两只碗里,却不小心被锅的边缘烫了一下,热汤沿着边缘洒落下来。 温迎下意识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撞进一个人怀里,那人托起她的手,送到水龙头底下,拧开冷水冲洗,动作比她还着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温迎转过脸去。 “凑巧路过,没想到你也在厨房。”沈逐低着头,注意力全凝聚在她的指尖。 温迎任他攥着手指,觉得他此刻的表情仍旧不好,说起话来也有些硬邦邦的。 她问:“我做了饭,要一起吃点吗?” “不了,我点过……”沈逐话没说完,转头看见台面上的两只碗。 他抿了抿唇:“嗯,虽然我点过外卖了,但是工作人员比较辛苦,还是留给他们吧。” 温迎到客厅去抹药,回到餐厅时,沈逐已经把厨房清理干净了,放在另一只锅里的时蔬虾仁也被盛出来,连同两只面碗,一起摆放在餐桌上面。 他们面对面坐下,中间隔着一道餐桌的距离,开始沉默地吃饭。 “好冷好冷!”时源突然跑了进来,抖落掉头顶的雪花。 他像是在外面待了很久,身体因此剧烈地打颤,一边来回搓动双手取暖,一边走到餐厅这边。 “好香啊。”时源说道,眼巴巴地望向热气腾腾的餐桌。 温迎抬起头来,客气道:“要不要吃点东西暖和一下?锅里还留了一些面。” “真的吗!好啊。”时源兴冲冲地进去洗手了。 等到他端着面碗出来,想要顺势坐在桌子侧边的座位,沈逐却突然站了起来,十分迅速地给自己换了个位置。 “诶?”时源迷茫。 “……”温迎微笑。 只有沈逐依旧沉着冷静,非常镇定地继续夹菜,语气淡然:“嗯,终于离喜欢的菜近一点了。” 第63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0) 时源进食的速度很快,风卷残云般把面条吸溜完了。 他端着空碗站起来,还蛮正式地给温迎鞠躬:“感谢您的款待!” 温迎差点被他这架势吓一跳:“不客气,你自己把碗给洗了就行。” 时源很高兴地说:“迎姐你人真好。” 随后冲进厨房,把自己的碗给洗了,煮面的锅也刷得很干净。 时源离开饭桌后,没过几分钟,沈逐也吃好了。 沈逐吃完了不准备走人,坐在原处盯着温迎的筷子,像猫盯着个逗猫棒。 “在酝酿什么?”温迎瞥他一眼,“还是说,也在准备给我鞠躬呢?” 沈逐往椅背上面靠了靠,复制粘贴时源的话:“你人真好。” 模仿得连一成像都没有,时源原本话语里的真情洋溢好像被他给吃了,换成了发好人卡时的阴阳怪气。 温迎挑他的刺:“好像少了句称呼,听起来不怎么真诚呢。” 沈逐说:“对不起,前辈,我忽视您的感受了。” 温迎说:“没关系,下次注意就行。” 说完便把碗筷放下,对着沈逐:“去洗碗吧。” 沈逐:“……”虽然心有不甘,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动手收拾起来。 沈逐把桌子擦干净,厨房纸巾丢到垃圾桶里,又把垃圾给倒了,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做完这一切,他心情不知怎的又明媚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外面的风雪早已停歇,透过别墅的落地窗,温迎看见橙光色的路灯底下的一道人影。 沈逐弯着腰,对着一个巨大的墨绿色垃圾桶,笑得深情款款。 旁边还有摄像好奇地凑过去,想要瞧清楚这人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什么宝藏,沈逐却立马收起笑容,装作很严肃地转身进屋了。 温迎默默收回目光,心里严重怀疑沈逐例行冬眠的那几个月都在做家务,借此放松心情,缓解压力。 毕竟他的热爱看上去不像是演的。 沈逐回屋后变得高冷,暖融融的炉火也照亮不了他宛若冰封的脸庞。 他双手酷酷地插兜,路过沙发时,他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温迎,就径自往楼梯那边走去了。 温迎也没注意到他的离开,有工作人员找了过来,跟她确认明天的行程和安排。 温迎在工作人员一口一个的“辛苦了”中接过任务卡,想不通队长的任务明明已经被沈逐包揽过去,怎么最终当家长的又变成了自己。 等到她上楼时,时间已经十点过半。 温迎这次找到了电梯,走廊里静悄悄的,只回响着楼层到达时的“叮咚”声。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隔壁也很安静,这栋别墅的隔音非常好,将一切声音包裹在浓重的黑夜里。 温迎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澡,她站在窗边,打开手机。 满杯布吉岛:“你下班了吗?” 过了几秒钟。 。:“今天还没过去。” 温迎自动忽略他的提示,自说自话地打字。 满杯布吉岛:“我今天觉得有点累,心情不是很好。” 。:“……怎么了?” 满杯布吉岛:“和你倾诉的话,你会分出时间和我聊天吗?” 。:“不会,我非常忙。” 好冷漠的五个字,连标点符号都透露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但没过一秒,又被人按下撤回。 。:“看情况吧。” 句号同学换了一个比较含蓄的回答。 温迎懒散地靠在窗台边缘,黑夜里,别墅的许多扇窗一同散发柔和的灯光。 满杯布吉岛:“我今天做了一顿饭,原本只打算做给一个人吃,但是饭菜却不小心准备多了。” 。:“真是太不小心了。” 满杯布吉岛:“对,所以后来有其他人加入,我就只好慷慨地同意啦,好在我原本要请的人非常大度,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满。” 这句话发送过去,对面的人忽然顿住,“正在输入中”一闪一闪地,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 隔了好一会儿,才发送过来新的消息。 。:“你很在意他的感受吗?” 发完再次撤回。 。:“我是说,你好像有点在意ta在想什么。” 温迎挑了挑眉,讶异于对面人的严谨,不过她选择避重就轻。 满杯布吉岛:“我做这顿饭,原本是想向那个人道歉的。” 。:“为什么?” 满杯布吉岛:“不知道,感觉对方的心情是因为我才不太美妙,所以要负起责任啊。” 句号同学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满杯布吉岛:“我做饭时还藏了一颗小彩蛋,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发现。” 。:“彩蛋?” 满杯布吉岛:“我在那个人的面碗里藏了两颗荷包蛋,哈哈哈……” 对面的人一时没有吭声。 满杯布吉岛:“你怎么不笑?是觉得不好笑吗?还是觉得荷包蛋不配被称为彩蛋,明明它也有两种颜色啊。” 。:“没有,很好笑。” 满杯布吉岛:“那就好,我正担心不会得到那个人的原谅呢。” 。:“也许……你说的那个人根本没生你的气。” 这次倒是舍得发送长一些的句子了,不过温迎没来得及看清。 为什么要研发消息撤回的功能啊,温迎叹气。 “那你呢,你想好了吗?” 说的是下午发送的那条绑定情侣关系的事情,温迎等了好几分钟,等到别墅的窗户都熄灭了好几扇,仍没有得到回复。 温迎把手机放回床头充电,先进浴室洗了个澡,又吹干自己的头发。 十分钟后,轰隆隆的噪音彻底停歇,温迎走到房门前,转动把手。 门被拉开了,蹲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跟她对视。 四目相对好几秒钟,他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温迎抱着胳膊,站在门框边缘:“又在装蘑菇?” 沈逐:“……蹲太久,腿麻了。” 温迎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洗这么久的澡。” 嘴巴里说着不怎么真心的道歉,也没有主动伸出手来扶他一把。 沈逐只好自己站起来。 夜晚到来,他终于舍得把那身黑色的外壳脱掉,露出里面的白色卫衣。 温迎定睛瞧了一眼,看见他衣袖一侧的小狗刺绣,小小的一只,看上去还挺精致。 温迎:“原来你喜欢小狗?” 沈逐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看动作像是试图把图案藏起来。 温迎又说:“我也喜欢。” 沈逐说:“不信。” 他的视线在温迎的脸颊短暂停留,最终越过她 ,看向房间里的行李箱。 “我来拿我的行李箱。”沈逐说着,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第64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1) 温迎这才注意到,他的发顶似乎有些潮湿,额前的一小撮头发又一次不听话地翘起。 “你出去玩雪了吗?”她随口问道。 “我没那么幼稚。”沈逐说,“刚刚我打算去洗澡,进了浴室才想起我的行李箱在你这里。” “对不起,怪我没有及时提醒你,不过我正打算把它给你送过去。”温迎说着,亲自把他的行李箱拖到门口,交接到沈逐手里。 心爱的行李箱失而复得,不知为何,沈逐却没有因此变得很高兴。 他握着把手,把行李箱推出去又拉回来:“既然物归原主,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温迎说:“好的,再见。” 她站在门口,目送他像个蜗牛一样慢慢吞吞,走了八百步,还没走回自己的房门。 温迎看着他的背影:“要不回来坐一会?” 沈逐停下脚步,但没回头:“不太好吧?” 温迎鼓励他:“没事的,这会儿大家都睡了,没人会发现的。” 沈逐便转了过来,看上去很想反驳“这又不是什么鬼鬼祟祟的事情”,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拽着他的行李箱返回温迎的房间。 温迎重新把房门关上。 “随便坐。” 她说着,拿起水杯去给沈逐倒水,语气大方,尽显待客之道。 沈逐坐在了床对面的小沙发上:“为什么你的房间好像比我的好闻一点?” 温迎道:“可能是因为我刚刚才洗过澡吧,浴室里面传来的香味,我就不陪你坐沙发了,刚换了睡衣。” 温迎钻进了被子里。 沈逐喝了一口水,又说:“你用的什么品牌的洗发水?” “我自带的,是我之前代言过的一个品牌,你需要的话我让人送一些给你。” 沈逐道:“不用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温迎:“如果今天就想尝试,我的也可以先借给你用。” 沈逐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还对她说了声“谢谢”。 温迎想起节目组工作人员给她的任务卡,便把第二天的行程向沈逐转述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才是队长,pd还是让人把任务发布给我。”温迎说道,“我觉得沟通太难,也不是很想担起职责管理别人。” 沈逐表示赞同:“那你就不要理会他们,管理我一个人就好了。” 温迎对着他露出微笑。 沈逐低头喝水:“我的意思是,交给我来办。” “好的,谢谢你。”温迎把晚上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沈逐,你人真好。” “……”沈逐沉默着把水喝完了。 任务卡还在床边,温迎懒得下床去投递,便靠在枕头上面,瞄准沈逐做出飞镖投掷的手势。 沈逐放下杯子,主动走了过来,从温迎的指尖接过薄薄的一张卡片。 他略微弯下腰来,神情因为阅读卡片上的字迹而显得专注。 温迎抬起眼帘看他,沈逐的头发仍旧是湿漉漉的状态,因为担心他头发的水滴会落到床上,温迎抽出了一张纸巾,在翘起的那一簇上面轻轻擦拭了一下。 沈逐愣住了,视线从任务卡上面移开。 “我自己来吧。”他想把卡片装进口袋,却忘记了自己没有穿外套,因此摸了个空。 温迎松开手,看着他擦完头发,把纸巾连同卡片一起捏在手心里,放到行李箱旁边。 沈逐把自己用过的杯子拎进浴室冲洗了一遍,出来时手里多出一瓶洗发水。 “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吧。”沈逐蹲下来,打开了他的行李箱。 温迎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总算知道,沈逐的行李箱为什么如此沉重。 哪有人参加节目,还千里迢迢带一箱草莓牛奶过来的。 是怕超市买不着,还是担心通讯失灵,外卖无法送达? 沈逐对她的惊讶毫无察觉,从一整箱里面取出一盒,放到温迎的床边。 “这个是我代言的,味道还算可以。”他很随意地说道,“不过只能分给你一点点,因为剩下的我要拿来当早餐。” 温迎:“好吧,那我就它当作宵夜了。”并且夸奖他,每天吃早餐的确是个好习惯。 沈逐克制地抿起唇角,接受了这一夸奖。 时间实在是不早了,他带上自己今晚的收获,拉起行李箱向温迎说了一声“再见”。 “你最好起床再重新反锁一下门。”沈逐很有安全意识地提醒。 温迎趴在床上玩手机,对着他点头。 “咔嚓”一声,门被关上了。 温迎打开微博,浏览了一下今日热搜新闻,顺便查找了一下明天要去的景点攻略,又刷新了自己的步数,给电子大熊猫的好朋友喂饱食物。 时间滑动到了零点,她把喝空的牛奶盒子扔到垃圾桶,第二天就这么到来了。 与此同时,一条文字消息提示弹在最上方。 [我们已经成功建立情侣关系。我已经同意了你的邀请,现在我们是情侣啦~] 温迎的唇角缓慢上扬,给对方发送了一个“心花怒放”的表情。 。:“你克制一点。” 满杯布吉岛:“有点意外,你居然真的答应了我。” 。:“没什么好意外的,我跟你说过,不是本人,这个账号的号主把号卖给我了。” 满杯布吉岛:“哦,那你是谁?” 直击灵魂的问题,屏幕那边陷入了沉默,好半天,发过来一个无语的表情。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随便给我发情侣申请?!” 句号看上去十分震惊,被温迎放出来目睹这一切的系统也惊呆了。 【让你网恋,不是让你抓一个会呼吸的网友就随便恋啊!!】 温迎把系统的撕心裂肺自动过滤,一本正经对着自己的网恋对象。 满杯布吉岛:“怎么了,不可以吗。” 。:“……” 。:“你有什么目的。” 满杯布吉岛:“我压力大,现实生活没人爱,想在网络世界找点存在感。” 。:“所以就随便拉一个人网恋,甚至都不在乎对方是谁?” 满杯布吉岛:“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在乎。” 温迎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打字。 满杯布吉岛:“毕竟你这个账号对我来说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不然我也不会找你。” 。:“……什么意义。” 满杯布吉岛:“承载着我逝去的青春啊,实不相瞒,曾经有人拿你这个账号来骗我。” 。:“骗……你?” 满杯布吉岛:“嗯,不过说多了都是泪,那些沉痛的记忆就让它随风飘去好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满杯布吉岛:“毕竟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网恋对象,你说对吧?” 。:“……” 满杯布吉岛:“你是一个善良的网友,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 满杯布吉岛:“你人真好。” 满杯布吉岛:“和你的对话虽然短暂,但我获得了极大的安慰,我现在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也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你这么快就开始考虑我们的未来了?” 满杯布吉岛:“有什么问题吗,爱一个人就是要对他负责一辈子。” 。:“?!三言两语你就爱上我了?”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网恋对象震惊了,他沉默着下线,温迎脑海里只剩下系统的咆哮。 第65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2)(回忆杀) 但温迎却懒得搭理它的崩溃,她转头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里,连星星都只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过于寒冷的季节不利于任何想象的具象化,夏天却骤然拨动反方向的钟表,重新回到温迎的脑海。 四年前。 连日繁忙的考试过后,学校突然大发慈悲,带上一群即将面对高考的准高三生,坐上了开往沿海城市的列车。 温迎一开始并不想去,比起和一群吵吵嚷嚷的高中生旅游,她更愿意待在家里,每天晚饭后带灯灯出门遛弯。 温司让觉得她的生活方式趋于老年,在她耳边锲而不舍地劝说。 “集体出行是中学时代不可或缺的乐趣,等有一天你步入社会,被成年人的世界折腾得死去活来,想靠着青春期的记忆排解压力,回过头来却发现你的青春期什么也没有,十几年的时间里光顾着学习。” 温司让把手一拍,叹息道:“这简直不能再糟了。” 他被自己编撰的这番话代入进去,看向温迎额目光充满了苦涩。 温迎原本觉得埋头学习没什么可糟糕的,但又有些受不了他脸上的表情,只得点头同意。 “多和同学说话,多交好朋友,多出门运动。”温司让亲自帮她整理行李,送她到车上,千叮咛万嘱咐,“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别忘了跟我续火花。” 前面三点被温迎抛在了脑后,她不喜欢讲太多话,也没兴趣到处去交朋友,更不擅长运动。 所以在一群人抱着排球大呼小叫着冲上沙滩时,温迎悠闲自在地躲在椰子树投下的阴影里,打开手机,给温司让发送一条文字消息。 满杯布吉岛:“火。” 哥哥:“就一个字?你跟我就这么没话说[大哭][大哭]” 身为成年人的温司让表现得很脆弱,温迎想了想,重新打字。 满杯布吉岛:“今天讲了二十六个字,交到了零个好朋友,参与了半项活动,过得非常充实。[阳光][阳光]” 哥哥:“[惊恐][惊恐]” 哥哥:“半项活动是什么意思?” 温迎默了默。 中午吃饭的时候,班长突发奇想,召集所有人玩一个关于“守护天使”的游戏,她在纸条上写下每一个人的姓名,装在盒子里让其他人抽取。 “不论抽到谁的名字,都要谨记游戏规则,尽到天使的职责哦!”班长强调。 大家纷纷答应说“好”,摩拳擦掌行动起来。 但游戏没进行多久,就发生了矛盾,班级里的一对情侣没有抽到彼此的姓名,反而是男生抽到了已经分手的前任,女生十分生气,质问男生是否借着游戏的名义继续对曾经喜欢的人示好,男生则大叫着让她不要太较真。 这两个人吵起架来非常投入,险些招来了老师,班长面露尴尬地安抚二人,游戏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所以,这只能算得上半个游戏。”温迎向温司让解释。 哥哥:“原来如此,那你抽到谁的名字了吗?” 满杯布吉岛:“抽到了沈逐。” 哥哥:“[惊恐][惊恐]好可怕的游戏,还是不要参与了。” “……”温迎沉默了一瞬,正准备告诉他沈逐没有抽纸条,所以即便温迎抽到了他的名字也无法成为他的天使,屏幕上方突然弹出来另一个人的消息。 无:“怎么样?” 温迎便果断抛弃了还处于惊恐状态的温司让,切换聊天对象。 满杯布吉岛:“什么怎么样?” 无:“我昨天的建议。” 温迎低头翻了一页聊天记录,前一天上午自己和“无”吐槽心情不佳,“无”推荐她出去走走,说是短途旅行时遇见的风景能够有效缓解心情。 满杯布吉岛:“哦,我出门了,不过不怎么样。” 无:“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连发了两个问号,让温迎不得不盯着多看几眼。 三个月以前,温司让曾经神秘兮兮地把她的球球账号借走,还回来时,列表里多出了一个备注为“沈迟”的陌生联系人,也就是现在的网友“无”。 一开始,温迎不大相信“沈迟”会躺进自己的列表,追问温司让拿着自己的账号干了什么好事,温司让却支支吾吾,只打来两万块钱,让她把联系人删除。 温迎觉得他遮遮掩掩一定是心中有鬼,找到温司让的助理,得知温司让最近被沈迟搞黄了一门联姻,从此就莫名其妙染上了网瘾,买了数以百计的社交账号拿来使用。 “真不知道他想干嘛。”助理姐姐头痛,“总不能是搞网恋,广撒网吧?我的天哪。” 温迎安慰她:“温司让不是会骗小女生的人。” 然后对着数学卷子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沈迟”。 “沈迟”很遗憾地告诉她自己不会做,声称自己毕业五六年,早已把圆锥曲线忘得一干二净,但如果温迎实在不会,自己可以叫来聪明好学的弟弟帮助她。 温迎同意后,“沈迟”叫来自己的弟弟,很快完成解题步骤,写在草稿纸上发送过来。 草稿纸的边缘露出了半只手,修长的指间像是夹了什么东西,温迎放大一看,居然是一支高速旋转的圆珠笔。 温迎盯着那支笔看了一会,向“沈迟”和他的弟弟道谢,随后把“沈迟”的备注删除了,只留下一个充满冷漠格调的网名。 也就是从那天起,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无”作为一个在社会里摸滚打爬的成年人,虽说积攒了别人八辈子也体会不到的财富,却也遗留了很多金钱之外的烦恼。 但身为一名总裁,平日里说话太多可能会降低员工的信任感,“无”便只好把自己的倾诉欲投向虚拟世界的网友。 他时不时会找温迎聊天,大部分时间在晚上。 无:“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看不完报表,签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大会和应付不完的下属。” 温迎应和他,说“是啊”。 无:“好想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满杯布吉岛:“你想当一名学生吗?可是学生也会有写不完的作业和考不完的试,还要对老师的批评和领导的检查严阵以待。” 无:“……算了。” 无:“我青春不再。” 温迎转手甩过去一张百科截图:“不要妄自菲薄,你才二十二岁,是集团史上最年轻的总裁,看看你的脸,英俊帅气,满满的胶原蛋白。” 无:“……” 无:“好押韵,我要唱出来了。” 满杯布吉岛:“唱歌也不失为缓解压力的好方法。” “无”沉默了一下。 无:“真的很英俊帅气吗?这张照片把……我拍得很不高兴,你不会觉得我看上去很冷漠?” 温迎重新看了一眼她截图的那张照片,客观评价:“很正常的表情。” “无”不说话了,以“工作很忙”为借口下线,后来他的“工作很忙”出现得频繁,蓝白气泡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最近社交平台的“养火花”功能上线,“无”又重新活跃在温迎的列表里,他们养活了一朵火花,犹如一条孱弱的小生命。 温迎盯着对话框后缀着的火花发呆。 无:“你没有告诉我,你不高兴的原因。” 满杯布吉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一件很复杂的问题。” 无:“好吧,我们只是网友,我不应该问太多。” 无:“你还是寻找身边的人排忧解难比较好,毕竟很多时候,美好就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抬头去发现。” 满杯布吉岛:“你这几句话也很押韵。” “无”不说话了,头像变成灰色,又投身于现实世界的忙碌。 和“无”中断聊天后,温迎又去重新安抚了还在大哭大闹的温司让,她找温司让要了两千块钱,温司让感慨着“你果然还是需要我的”,转悲为喜。 温迎盯着屏幕发笑,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球鞋。 她目光缓慢地往上,抬起头来,沈逐拿着两支冰淇淋,站在她面前。 “第二支半价。”沈逐有些烦恼地说,“但我一个人吃不完。” 温迎才不相信他吃不完两支冰淇淋的鬼话,小学时沈逐就接受过一个小胖墩的打赌,两个人凑在冰淇淋推车前比赛,一口一个冰淇淋仿若深渊巨口。 后来小胖墩上吐下泻地进了医院,回到学校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沈逐却只是脑门上多了个被家长揍的包,晃着两条腿坐在讲台,接受全班小学生的顶礼膜拜。 “怎么办啊。”沈逐的目光飘到了人群里,像在寻找其他可以帮助他的热心人士。 温迎便没有揭穿他:“你不介意的话,另一份给我吧。” 沈逐说:“不介意,太好了。” 随即弯下腰,把冰淇淋递了过去。 第66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3)(回忆杀) 他没坐下来,而是倚靠在一棵椰子树旁。 太阳很大,即便坐在阴凉处,也阻挡不了冰淇淋的融化。 温迎吃到一半,手上已经滴落一片粘腻的奶油,她低头翻找自己的包,拿出一包纸巾,丢到沈逐手里。 “帮我拆一张纸出来。”她朝沈逐一扬下巴。 沈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拆开了手中的纸巾外包装。 但他没有朝温迎递出纸巾,而是俯下身,隔着一层柔软的触感包裹住温迎的手指。 沈逐垂着眼帘,神情专注地擦拭掉每一滴滑落的奶油,纸巾的一角很快被染成了粉红色,像印了一颗桃心那样。 两个人离得很近,温迎几乎能数清他的睫毛,在眼睑扫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要全部化完了。”沈逐突然出声。 温迎便把只剩一个空壳的冰淇淋重新塞回他手里:“刚好我也吃不下了。” 沈逐“嗯”了一声,手中的纸巾攥成一小团,他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把使用过的纸巾连同融化的冰淇淋一起扔进去。 然后又返回来,重新靠椰子树的树干旁。 温迎抬头看他:“你为什么不坐下来?” 沈逐说:“可以吗?” 语气认真,好像这片沙滩的经营者是温迎,如果想要坐下来就必须得到她的允许。 温迎说:“当然可以。” 随后往旁边挪动了一些,想把清凉的阴影分一半出去。 但下一秒她又发觉自己位置移动的没有必要,因为沈逐坐得位置有一些远,半个肩膀都浸泡到金灿灿的阳光里面。 温迎说:“干嘛离我这么远。” 伸手比划了一下距离,他们之间甚至还能容纳半个人进去。 沈逐转过来看她:“你晒到太阳,会像上次一样晕过去。” 温迎比划的手就顿住了:“上次是有特殊原因的……” 一个月前,夏天还未像此刻热烈,温迎穿着统一定制的短款校服,和沈逐一起拍一份校园宣传的短片。 温迎是理科班的第一名,原定的搭档应该是文科班学习最好的男同学,但对方却不慎在上一次的月考中失误,校领导们重新商议了一番,邀请温迎的同班同学沈逐前来替补。 那时候沈逐刚经历一场精神上的洗礼,花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从中下游缓缓上升,坐上第二名的小板凳。 也许是成功逆袭的经历容易让人感到骄傲,沈逐站到温迎身边的时候昂首挺胸,像一棵宁死不屈的小白杨,眼里只盯着学校请来的摄影师,从头到尾不看温迎一眼。 摄像师千方百计地找角度:“你们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哎呀!同班同学难道都不说话的吗?” 温迎心想,同班同学的确没说过什么话,青少年的心思比出题人的脑回路还难猜。 上初中时沈逐年纪尚小,温迎多少还能猜到一点,等到彻底步入青春期,沈逐的态度就变成了超级马丁,一天换一个样。 “近一点再近一点!”摄像师还在撕心裂肺地喊,“眼神要有互动,互!动!” 最后两个字好像是咬着牙说的。 温迎觉得满头大汗的摄影师很不容易,出于对打工人的同情,她转过去准备让沈逐也认真一些。 刚触碰到沈逐的手臂,沈逐就好像被电到一样,浑身颤抖了一下。 温迎有些无奈,想说“不就碰你一下,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但还没来得及发火,她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触目所及一片纯白。 温迎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沈逐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这会知道眼神互动了。”温迎身体抱恙,只是轻飘飘斜他一眼,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 沈逐立马站起身,动作很大,却只是轻缓地扶了她一下,把一个柔软的靠枕垫到她身后。 “你……”他有些吞吐不安,递过去一杯红糖水,“先把它喝了。” 温迎轻抿一口,由于身边的目光过于强烈,又变成了大口喝。 “对不起。”沈逐从她手里接过空杯子,居然态度诚恳地道歉,“都怪我拍摄不够认真,你才会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是我害得你晕倒了。” 温迎宽容地笑笑:“没关系,我也没想到这次的生理期会提前。” 沈逐“哦”了一声,抱着空杯子和她对视,过了好半晌,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递出一包卫生巾。 “路过超市的时候顺便买的。”他说,“你需要的话就拿去用吧,我下次……会好好拍摄的。” 沈逐说到做到。 再次拍摄的时候,他在镜头前笑成了一朵绽放的向日葵,琥珀色的眸子像熠熠生辉的宝石,在阳光底下和温迎对视。 监工的校领导频频摇头:“太过含情脉脉,有早恋的嫌疑。” 这话落进温迎的耳朵,温迎也只是摇了摇头,一笑带过。 “说真的,我觉得你可以去演戏。” 最终,沈逐还是挨着温迎坐了下来,椰树的阴影不大不小,刚好把他们两个人笼罩在内。 温迎拿着一根小木棒在沙滩上画画:“你之前的几个眼神,确实挺不错的。” 沈逐捧着下巴看她的动作,很是谦虚地说:“哪里不错?我不太理解,你可以说的详细一些吗?” “角度、时间和蕴含的感情吧,好像我们真的当了很久的朋友那样。”温迎回忆了一番,“而且,你的眼睛很漂亮。” 说这话的同时,手中的小木棍被她放下了,温迎抬起眼帘,发现沈逐也在注视着自己。 沈逐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出一丝弧度,形状像柔软的桃花,瞳孔是琥珀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会变成一汪清澈的湖泊。 而此刻,湖面荡起涟漪。 温迎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 第67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4)(回忆杀) 温迎以为沈逐一定会像以往的许多次那样,和自己对视不超过三秒钟,就会满脸别扭地转过脑袋。 毕竟他们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像今天这样,离得很近地坐着,肩膀挨着肩膀。 但这一次他却很坚强地坚持到了三十秒,时间长久到温迎为之惊叹,怀疑沈逐在看着她发呆。 “我们是在玩什么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吗?” 沈逐说:“不是。”翘起了唇角,眉眼也上扬出好看的弧度,随后又换了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对着温迎道:“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像星星。” “真稀奇,你居然会夸我。”温迎笑了笑,“这算是夸奖吧?” 沈逐“嗯”了一声,轻飘飘地说:“我以前也夸过你,不过你好像忘记了。” “……”温迎想说自己并没有遗忘,她不是把所有事物都随便抛在脑后的那种人。 但沈逐已经低下头去,捡起那根被温迎随手抛弃的小木棍,在沙滩上画了一个非常标准的五角星,看上去像小学课本的几何图案。 温迎被吸引了注意:“再画一个吧,我有两只眼睛呢。” 沈逐虽然不明白,但是听话地照做。 他说:“画好了。”语气听上去像对老师言听计从的乖巧学生在求表扬。 温迎突然被戳中笑点,盯着沈逐的作品乐不可支:“嗯,很棒,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她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地,没有注意到远处朝自己飞来的排球。 幸好沈逐眼疾手快,伸出手臂,把排球拍了到一边,才避免了温迎被砸伤的惨案。 不慎失手的那位同学跑来捡球,连连道歉。 沈逐眯起眼睛,面色不善地评价:“好烂的球技。” 转过头,温迎正看着他,语气温柔又诚恳地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小事。”沈逐低声说。 他微微偏过脸去,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还是遗漏了一只耳朵,在温迎的视线下,从耳尖一直燃烧到耳垂。 “沈逐……”温迎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沈逐的肩膀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开口回应。 好在温迎也没有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起,解救了即将化身为一座雕塑的两个人。 是温司让打来的电话,温迎接起,应了一声。 余光里,沈逐又拿起小木棍,在沙滩上画各种各样的图案,五角星,正方形,还有……一个圆? 似乎是圆形,不过不怎么标准,反而带了些尖锐的弧度,温迎正要细看,沈逐又伸手抹掉了。 手机里传来温司让的声音:“妹,你知不知道你和那谁一起上热搜了。” 温迎抓住了前一个重点:“那谁?哪个谁啊?” 温司让顿了顿,不情不愿道:“沈逐,沈家那小子,你之前和他一起拍了校园短片,却被人转载发到了短视频平台,又被搬运到微博,上了热搜。” “啊。”温迎说,“原来是沈逐。”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沈逐攥着他的画笔不动弹了。 温迎换了一只手拿电话:“然后呢?” 温司让念评论的声音麻木:“我看他们网友评论,说看了你俩的视频尸体暖暖的,如此年轻有活力的高中生就应该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呸,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能和早恋沾边,如果不是沈逐他哥嫉妒心发狂,找了八百个家教名师给他补课,他连跟你站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温司让话锋突然一转,沈逐缓慢上扬的唇角猝不及防,瞬间变得僵硬。 慢慢地,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温司让还在絮絮叨叨,言辞激烈像个温迎的毒唯,温迎感到十分头疼,又有点哭笑不得。 “网友只是随便说说,过不了几天他们就忘了,不会给我和沈逐带来麻烦的。” 温迎朝旁边瞥一眼,沈逐把地上的图案都抹掉了,只剩下两颗不怎么好看的五角星。 还把小木棍挡在一只着急回家的小螃蟹旁边,小螃蟹伸着钳子向他挥舞,却因为个头实在羸弱,只显得虚张声势。 温迎在电话里替沈逐辩驳了几句。 她说“他没有补课”,温司让便大声质问“你怎么知道”,温迎说“他以前是贪玩导致荒废学业”,温司让则闹得更厉害。 温司让:“唉,其实我也很不愿意管太多,怕你觉得烦,但我心里总是莫名其妙的不踏实,觉得那小子离你太近,你就会和我疏远。” 温迎疑惑:“可是哥哥,我和沈逐在家长面前都没有讲过话。” 温司让:“……所以还是背着我们偷偷讲话了吧!” “是说了几句,不过不怎么多,毕竟同班同学呢,哪有一直不讲话的道理?看着多奇怪。” 温司让一想也是:“算了算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由你们自己定义。” 随后他又提起某个姓闻的导演,说是对方无意间看中了温迎和沈逐这对校园名人,想要邀请他俩共同去拍一部电影。 “电影你想拍就拍吧,剧本我看了眼,讲的好像是一个忧郁症少女和她的竹马重逢的故事,导演说那个叫‘天降的竹马’,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啊妹,你和沈逐别发展成我和沈迟这样啊。”温司让依旧保持着谨慎,“姓沈的最会使绊子了。” “……”温迎说,“放心吧哥,我不会让沈逐有机会抢走我的男朋友的。” 挂完电话以后,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海滩边上的每一个人身后都拖着长长的影子,被夕阳染成橘红色。 沈逐已经不在身边,他在温迎对着电话专心致志时悄无声息地离开,连木棍和小螃蟹也不知所踪。 温迎看着远处的人群发了会短暂的呆,撑着膝盖站起来,却因为坐着不动的时间太久,双腿一软。 眼前恰好出现一只手,温迎便下意识伸出胳膊,顺着惯性撞进沈逐的怀抱里。 “温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沈逐满脸“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的表情。 他出去转了一圈,心情又重新变好,调节心情的能力十分迅速,令温迎羡慕不已。 沈逐的一只手虚虚扣着温迎的后背,等温迎站稳以后,便松开了手臂,退回到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另一只手捧着一颗开了口的椰子,上面居然插上了六根色彩不一的吸管。 卖椰子汁的小摊他们上午曾经路过,一群学生闹哄哄地招摇过市,对着排列布阵的椰子好一番指点,讨论“两根吸管是为情侣准备的,四根吸管的受众又是谁”,得到的答案是四人寝的好舍友们。 温迎说:“你买这么多吸管干嘛?” “找好朋友分享。”沈逐泰然自若地回答,边说话边向旁边投去眼神,希望能从一茬又一茬的人堆里找到和自己一样穿校服的人。 “他们好像都回去了。” 沈逐便露出有些遗憾的神情:“那好吧,我只剩下一个好朋友了。” “好朋友?”温迎重复他的话。 橘红色的霞光染遍天空,又沉进海水,整个世界都被落日的余晖笼罩。 所以这一次,沈逐无需转过脸去,赧然和无措都坦诚地暴露在再一次的四目相对里。 “也可以不是朋友。” 温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啊,不对,我的意思是……” 沈逐突然顿住,像在艰难而缓慢地构思语言。 他花费太多时间,面前的人本应该等得失去耐心,沈逐的眼神却像一尾钩子,想要把温迎牢牢锁定在自己的视线里。 远处传来班长召集吃饭的口号声,温迎微微动了一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 “沈逐。”温迎仰起脸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拍电影。” 沈逐怔怔地看着她,温迎脸上的表情没有犹豫,于是沈逐也不再犹豫,说:“我愿意。” 第68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5) 沈逐把椰子抱了回去,慷慨地送给餐桌上的其他人。 班级里果然有六人一组的好兄弟,六根吸管恰到好处,没有发生任何争抢。 晚餐快结束的时候,班长又召集他们玩游戏。 这一回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中午争吵的那对小情侣以分手的结局告终,女生气呼呼地贿赂班长,说自己因为游戏分手,也要从游戏里重新找到真爱。 班长其实很希望她不要继续从同班同学中寻找真爱,可是女生给的实在是太多了,班长脱口而出的话语便从“专注学习”变成了“包在我身上”。 沈逐对游戏的兴趣不大,脑海里只想着下午和温迎的对话,也想在夜晚到来时把他们的对话延续下去。 他的手机也一直在震,好像收到了很多条信息,沈逐用眼神瞄向温迎,她和他隔了三把椅子的距离,神情很专注地在手机上面打字,因此忘记离开这场无聊的游戏。 沈逐的手松开又攥紧,短暂触碰到口袋的边缘,又在游戏开始的声音中不得不收回,神色自若地将手搁在桌面上。 班长拿出卡牌和一个原本用来装汽水的玻璃瓶,放在桌上宣布规则:“瓶口指向谁,谁就要回答关于真心话的问题,或者完成被指定的大冒险任务。” 班长作为裁判,不参与游戏,在所有人准备好后用力转动瓶身。 瓶口指向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男生,班长提问道:“上一次便秘是什么时候?” 男生支支吾吾,被和他同宿的男同学抢答:“今天早上!” 班长身边的女生眯起眼睛,摇了摇头,班长便微笑着再次转动瓶身。 几轮过后,玻璃瓶口对准了沈逐。 桌子上的人也不约而同,朝他投去齐刷刷的目光,沈逐淡定自若地起身,换了一个位置,挪到了温迎身边。 “怎么都看我。”沈逐往椅背上一靠,“换个风水宝地而已,你们继续。” 他虽然坐在桌前,语气里却满是拒绝参与的意味。 班长和身边的女生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人不好招惹,便放弃了将沈逐纳入备选范畴,重新转动玻璃瓶。 好巧不巧,瓶口不偏不倚,又对准了沈逐。 沈逐看向桌面,露出有些嫌弃的神情,班长便立马大叫:“哎呀不是你!这一次被指到人的是温迎。” 温迎茫然抬头:“啊?” 班长向她投去求救的信号,语速飞快地读卡片上的句子:“你要完成的大冒险是,和一位异性接……吻。” 最后一个字的发音极其缥缈,微不可闻。 沈逐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结成冰霜,班长扶着桌角,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要不,同性也可以……” 话音刚落的同时,温迎感受到来自身边的一道不容忽视的强烈视线。 沈逐盯着她的侧脸,近乎把她的脸颊给烧着。 沈逐自己也快要被烧成灰烬了。 温迎朝桌上眼巴巴等待的一群青少年笑了笑:“我出去大冒险吧。” 说完,就拿起放在一侧的手机,站起身来离开了桌边。 沈逐想拉她的手,但只触碰到空气,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 班长仍旧忐忑不安地说道:“呃,要不要叫一个同学去监督……” 还没说完,却见到沈逐站了起来,步伐很急躁地朝大门走去。 “沈同学,你要去监督吗!”班长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没人回应,沈逐像一阵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温迎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面,脚下是不断翻腾的海水。 海水被不可预测的力量推动着向前,撞上礁石,碎成朵朵浪花和泡沫。 风声也很大,盘旋在她耳边,温迎因此忽略了身后渐行渐至的脚步。 沈逐来到她身边,站定。 “你怎么也出来了?” “监督你,大冒险。” 沈逐气息微喘,语调却平静,仿佛真的只是为遵守游戏规则而来,负手而立像个公平公正的判官。 温迎笑了一声,朝他勾勾手指。 公平在一刹那消失殆尽,沈逐被蛊惑,仰起头来看她,随后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指尖。 温迎说:“那你抱我下来。” 沈逐却摇了摇头,说“不”。 礁石太高,而他不顾被浸湿的鞋子,仍旧站在海水里。 望着她,轻声开口:“你只需要,朝我弯下腰。” 温迎低头看了一眼牵住自己的那只手,沈逐明明只是虚虚笼着自己的手指,手背上却浮现出青筋,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温迎垂眸,微微俯下身。 海风扬起,湿润的空气里,温迎尝到了海水的味道,苦涩发咸。 沈逐的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温迎闭着眼睛,感到眼皮上方一片湿热,沈逐的掌心在发烫,手指颤抖着,紧张到流汗。 他的身体也绷紧了,却忍不住继续往前靠近。 温迎的嘴唇被咬住,短暂的一秒,又被松开,沈逐很珍惜地轻轻蹭了蹭她,热度相贴的感觉细微而柔软,像丝丝黏连的。 呼吸凝滞在风里,他们安静地彼此相贴,沈逐松开了捂住她眼睛的那只手。 四目相对,海水脱离日月的引力,潮起潮落都无法受控。 沈逐深深地呼吸,再一次倾身往前,在比潮汐更混乱的心悸中,撬开微微闭合的缝隙,不得章法地寻找指引。 融化,温迎尝到了甜的味道。 良久,沈逐红着脸松开,仍勾着她的手指不放:“监督完成,你做得很好,很守信用。” 温迎抚摸他的发顶,轻声道:“你也做得很好。” 沈逐把她的手指攥得更紧了,过了几秒钟,难耐地将她的手拉近,扣着温迎的手背,覆盖在自己的额头上面。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被给予更多勇气。 “我有一个秘密。”沈逐说,“回去以后,我想告诉你。” 第69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6) 温暖的海水退却,温迎回到现实,头顶只闪烁着明亮的灯。 窗外仍旧是冬夜,沈逐的秘密迟到四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他们的电影没有拍成,沈逐失约,温迎也没有信守诺言。 【叮,当前剧情进度50%。】 提示音响起,系统也愣了一下。 这回它不再满腹抱怨地嗷嗷大叫,而是狐疑不安地说:【明明和你恋爱的人也不是沈迟啊,进度怎么还会往前呢,我又坏掉了?】 温迎抬起手来按灭壁灯:【你去做个检查吧。】 她语气淡淡的,漠不关心的态度让系统突然觉得有点受伤。 但它又无法控诉什么,温迎需要安静的睡眠,系统便只能在意识的深海里沉默。 系统伤心地想,明明他们携手度过了第一世界,革命友谊应该得到升华才对,可是温迎却越来越懒得理会它了。 如果系统能够变成人类的模样,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陪伴在温迎身边就好了。 它这样默默想着,突然把自己吓了一跳。 “不要产生过度的意识,不要产生过度的意识……”它一遍遍告诫自己,“成为人类没什么好的,我只想当一个系统,伤心和痛苦我都不要体会。” – 第二天早上七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过来,挨个敲响了每位嘉宾的房门。 虽然郭静夜的私事在网上传出不小的舆论,闻导依旧下达指令,要求整个节目组按照原定计划,开启第一期的录制。 他们要在今天前往八千公里以外的一座城市,飞机行程长达十几个小时。 温迎简单梳洗了一番,没有化妆,只涂上一层薄薄的口红。 房门打开的瞬间,沈逐也从隔壁走了出来。 “早上好。”摄像在拍,她笑着对他打了一声招呼。 沈逐说:“好。” 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清晨没睡醒的卡顿。 温迎关切道:“你是感冒了,还是没睡好?” 沈逐说:“都没有吧。”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如常。 两个人走进电梯,拍摄人员跟在后面。 温迎行李箱的轮子在门口处卡了一下,沈逐帮她拉进来,手指搭在把手上面,没有再移开。 “温迎,待会我们坐在一起。”电梯下降,沈逐突然开口。 温迎反应了一下,明白沈逐是在说自己和她在飞机上的座位,微笑着回了一句:“是吗,那好巧。” 沈逐说:“不巧,因为位置是由我来定的。”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不看她了,而是看向电梯紧紧闭合的门,银灰色的金属板面反射出模糊的倒影。 “我好像没和你当过同桌。”沈逐状似无意,低声说了一句,不看温迎的反应,自顾自拖拽着两个行李箱走出电梯。 节目组安排他们先吃早餐,楼下的餐厅已经有人在等待。 郭静夜昨晚没有回别墅,起了大早赶过来,她眼底浮着一圈淡淡的青色,不知道是因为忘了,还是懒得化妆。 温迎和沈逐坐了下来,郭静夜跟她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温迎才拿起餐具。 面前的盘子换了个位置,沈逐把一枚形状好看的煎蛋给了她,把边缘烤焦的那一份换到自己面前。 温迎转过脸去,沈逐正拿着一旁的番茄酱,在煎蛋表面慢慢挤出一个笑脸。 摄像师也捕捉到这一幕,推着仪器靠近过来,温迎差不多能猜到后期会给沈逐配上什么样的文案,阳光开朗,充满童趣,和坊间流言形成鲜明的反差。 她兀自笑了笑,低头用餐。 没过几分钟,时源和原琛也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早上好,两位姐姐。”时源元气满满地打招呼。 时源对外的人设是阳光开朗的热情少年,只不过灿烂的笑容在触碰到一旁的沈逐时收敛了几分。 “早,沈前辈。” 沈逐并未察觉时源称呼中的变化,反应平淡地点了点头。 安静用餐的人数变成五位,沈逐已经提前把旅游规划发在群里,因此不需要花费时间在餐桌上进行赘述。 早餐进行到尾声,杨荔充满抱怨的声音终于响起。 “本来晚上睡得就晚,早上七点又要起床,这么短的睡眠时间真的会加快我衰老的速度。”杨荔用小扇子遮住打哈欠的嘴巴,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下楼。 她的行李箱被身旁的一个工作人员拎在手里,摄像机转过来时,被杨荔用手轻推到另一边。 “还有,你们节目组连化妆师都不配备,待会就不要近距离拍我的镜头了。” 工作人员朝她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了一些好话,杨荔的脸色由阴转晴,走到餐桌旁边,环视一圈。 她随意地坐下,拿起刀叉:“不是说我起的最晚吗?我看还有一个人没到啊,pd还不派人去催一催,免得耽误大家时间。” 时源第一时间有所反应,尴尬道:“姐,原琛在这儿呢,他被盆栽挡住了。” 时源朝旁边递过去一个眼神,原琛才慢慢腾腾地把花瓶从自己面前挪开。 他存在感似乎很低,只要闭上嘴巴不说话,就能让人将他的呼吸一同遗忘。 原琛抬起头,先对着杨荔打一声招呼,再对桌边的其他人说“早上好”。 杨荔拿刀叉的动作一顿:“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走吧,别耽误了飞机。” 说完便以身作则,第一时间把餐具放下。 其他人早已吃完,温迎转向杨荔:“要不你再吃两口,时间还有空余。” 但杨荔非常坚定地说自己不需要,温迎便不做无用的劝说,一行人朝门外走去,在pd的安排下分别坐上车,去往机场。 安检时又出了些小意外,机场人员把杨荔的防晒喷雾和香水收走了,原琛也被收掉一个充电宝。 杨荔回头瞥向摄像:“这段别拍进去。” 工作人员说:“好的。”扛着设备没有动弹。 剩下的人没出什么岔子,顺利登上飞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温迎把随身携带的包放在一侧,打量起身边的布局。 沈逐虽然做主,把他的座位和温迎列到同一排,但由于节目组预定的是商务舱,两个人之间还是隔了好一段距离。 她转过脸去,沈逐正撑着下巴看她,面上愁云密布。 有乘务人员过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沈逐漠然地转回脑袋,说“谢谢”,“我很好”,“不需要”,紧贴着舷窗,把衣领拉高,不动弹了。 其他人也没有说话,神色平静地连上网络,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时间过去一夜,时源召集大家参与的升温小游戏并没有带来应有的温度,六位嘉宾在镜头下沉默不语,像从头到尾不认识彼此的陌生旅客。 pd也没有派人过来暖场,像是更改策略,不加掩饰地放任自流。 温迎从包里拿出自带的一本书,翻页之前,她再次看向和自己隔着天堑的某个人。 沈逐露出半个后脑勺,用手按压自己的耳朵,用力不知收敛,指尖底下的皮肤红成一片。 第70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7) 温迎把书放下,从包里拿出耳机,伸手碰了碰沈逐的肩膀。 沈逐转过来,按压过度的皮肤红得更鲜明,犹豫了一下,只从耳机盒里挑出左边的一枚。 “你不是不舒服?”温迎示意他把另一只也戴上,“听歌可能会好点。” 沈逐摇头,又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望了一眼架在一旁的摄像机,最终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对着温迎道:“要不一起听吧。” 温迎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拒绝。 不仅没有当过同桌,同学十几年来,他们也没有戴同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 更没有在同一时间里,听到沈逐唱的歌。 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意外的一次。 沈逐的斜斜倚靠在座位,表情泰然自若地说:“这首歌发行的时间比较早,没想到被你偶然发现了。” 温迎说:“是吗?应该是因为你唱的很好听,又很符合我的口味,被大数据精准推送给我了。” “只能算普通吧。”沈逐谦虚道,“毕竟是十八岁时写的,和现在比起来不够成熟。” 温迎笑了笑:“但我觉得青涩也很好。” 沈逐不说话了,又开始用手揉他的耳朵,不小心触碰到那枚小小的耳机,音乐声被中断了。 温迎朝他看一眼:“不要乱动。” 沈逐便“哦”了一声,像令行禁止的小学生,把手放回膝盖上面,专注地沉浸在青涩的不成熟里面。 第二首歌依旧是青年歌手沈逐演唱,沈逐搭在膝盖上面的手指微微蜷缩,嘴角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 温迎赶在他开口前面:“这一首的确很成熟。” 她低头看沈逐十九岁写的歌词,什么“无法忍耐,深陷于此”,“放逐我,也将我掌握”,整首歌和以往的曲风也大相庭径。 “你的粉丝都表示惊讶,你居然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沈逐轻咳一声,“相差一年能有多少长进,还是不要听了。” 温迎抬起头来看他,发现沈逐的目光里居然带了点求饶的意味,便只好善心大发地放过了他,切换到下一首。 半个小时过去,耳机里播放了三首流行音乐,两首r&b,他们还一起鉴赏了wi男团的出道曲。 不过温迎歌单里的纯音乐元素更多,舒缓的钢琴曲在过于安静的环境里拉拢着人昏昏欲睡。 从头到尾,沈逐保持着不怎么端正的坐姿,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因此削弱了几分。 渐渐地,温迎感到眼皮沉重,她开始犯困,招了招手让沈逐靠过来些,把自己的锁屏密码打在对话框里给他看。 “我先睡了,你不听的时候帮我清一下后台,我昨晚没来得及充电。” 温迎说完,没仔细看沈逐是否点头说好,就靠在软枕里,闭上了眼睛。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温迎从一个急促而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感到太阳穴鼓胀得厉害。 视野里一片昏暗,大家不约而同拉上了隔板,陷入漫长旅途的睡眠。 温迎的身体朝左倾斜,轻轻叫了一声沈逐的名字,发出声音时,喉咙像遭受撕扯一样疼痛。 温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在昏暗里等了几秒钟,沈逐的身体靠了过来,把一只手的手背贴在她的额前。 “你发烧了。”沈逐声音很轻,把温迎挡住脸颊的发丝往后捋,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别担心,我去叫一下工作人员,看看有没有退烧药。” 他离开时又说了句什么,听起来像“我去找人照顾你”,不过温迎大脑昏昏沉沉,又把这句话混淆为“我会照顾你”。 沈逐离开前把外套脱给了她,温迎安静地往里面蜷缩,模仿沈逐之前的动作,把衣领拉高,脑袋也深陷进去。 沈逐步伐很快地回来,身后跟了好几个工作人员。 隔着一层外套,温迎听见一阵模糊的说话声,有人掀开她头顶笼罩的黑暗,柔和的暖光灯便直直照射下来。 沈逐用手挡在温迎的眼皮上方,给她测量体温,好在温度不是很高,节目组配备的医生给温迎开了些药。 医生在旁边交代注意事项,沈逐声音很低地回应,光源再一次消失,沈逐把手从外套底下伸进去,捉住了温迎正打算朝他探过来的另一只手。 温迎的手指动了动,摩挲到凸起的骨节,沈逐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温迎闭着眼睛去测量,发现他的手掌比以前宽大许多。 “张开嘴。”沈逐的声音好像就在身侧,分不清他此刻是站着,还是微微俯下身体。 温迎仰起头来,又被沈逐贴着后颈按回去,唇边被送上一粒药。 “都说了我会照顾你。”沈逐把温水也递上,指腹缓慢而轻柔地擦去她唇角的水渍,神情和动作都十分专注,忽略了温迎微不可闻的一句“包里有纸巾”。 “再睡一会吧。”沈逐把杯子放到一旁,手指在温迎的眼尾处轻轻碰了碰。 “早上听你说话,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温迎略带叹息,说话间停顿,在脑海里回忆导致自己发烧的原因,“没想到生病的人反而是我。” 沈逐像是笑了一声:“我是因为没睡好,心里面有很多事情,忍不住去想,于是就想了一整夜。” 他又用手背试探她额头的温度,把毛毯往上面拉了拉,照顾人的手法熟稔,也很会关心生病中的脆弱情绪。 “不用因为生病感到不好意思,我会……” 会怎样呢,温迎用不甚清晰地思绪,模糊不安地想,“会一直在这里照顾你,直到你生病好起来”,还是“会一直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沈逐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把他的冲锋外套取走,尽管温迎已经拥有了一条厚厚的毛毯。 温迎也放弃了思考,在他一下又一下温柔的触碰中,闭上了眼睛。 第71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8)【小修】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飞机上突然变得很混乱,一切都闹哄哄的。 尽管沈逐用手覆盖在温迎的耳边,也无法阻拦嘈杂的声音闯入耳朵。 温迎闭着眼睛,缩在外套里,听见杨荔的抱怨,说飞机上的配餐难吃,说行程时间太长,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受这个气,明明他们要去的国家并不好玩。 工作人员在一旁费尽口舌,尽力用委婉的措辞安抚她的情绪。 但时源和原琛那边又出了问题。 身后传来类似撞击的巨大声响,原琛刷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温迎听见他向工作人员询问洗手间的方向。 郭静夜在一旁问:“怎么了?” 原琛却不说话,脚步仓促地离开。 过了一会,时源声音才慢慢响起,听起来有些虚弱无力:“静姐,我能和你换个位置吗?” 郭静夜同意了,时源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落座到温迎的斜后方,温迎听见他小声吸鼻子的声音,像生出一场严重的感冒。 温迎从沈逐的外套里钻出来,往旁边看去,时源座位旁边的舷窗挡板被拉开了,天光照射进来。 时源的面色颓败,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但注意到温迎投过去的目光时,还是把头扬了起来,冲温迎笑了笑。 他脸颊边缘似乎沾着水珠,温迎还没来得及看清,皮肤上传来一阵热度,沈逐按着她的后颈,把她的脑袋转回来。 “醒了就先吃饭吧。” 沈逐像是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突发情况,用掌心试探温迎额头的温度:“好像是比之前好一些了,头还疼么?” 温迎说:“不疼了。” 也许是声音太小,沈逐没有听到,自顾自地用指腹揉按温迎的额角,力度轻缓,神情也专注。 不过温迎觉得他的动作有碍自己用餐,便伸手把他推开了。 沈逐说:“你的耳机被我收起来了,手机我也帮你充了电。” 温迎对他说“谢谢”,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电量满格,蓝牙还开着。 沈逐不知道是过于注重个人隐私,还是忘记了温迎写给他的锁屏密码,因此没有打开温迎的手机,帮她清理后台。 温迎朝他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微妙,被沈逐捕捉到了。 “怎么了?”他小声问道。 依旧呈单膝跪地的姿势,撑着胳膊伏在温迎的座位旁边,也不管其他人是不是在看他,摄像有没有接着跟拍:“粥太烫?蛋糕不好吃?还是又觉得头疼了?” 温迎说:“都没有。”搅动面前的银耳粥,突然笑了一声,“觉得你好烦。” 沈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得有些莫名,但没来得及不高兴。 因为温迎的唇角溢出一丝笑意,沈逐也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睡觉之前,温迎的脑袋就已经被烧得晕晕乎乎,莫名其妙产生一股冲动,很想当着沈逐的面揭穿某个网友的身份。 如果沈逐打开她的手机,就会恰好看到没来得及退出的聊天页面,进而发现聊天框后面跟着的爱心图标。 但温迎把话说得很含糊,语意不明,沈逐会错意也是情理之中。 好在温迎现在又清醒起来,理智回归原位。 太草率了。她在心里想道,不仅是沈逐容易会错意,温迎也无法准确猜出沈逐字里行间的意思。 搞不明白沈逐怎么会突然和她参加同一档节目,也不明白沉寂四年的头像怎么会突然亮起来,仿佛从未熄灭过。 沈逐心里藏了温迎不知道的小秘密,比起猜测,她更希望沈逐能主动说出来。 还是慢慢来吧。 身后的人仍在吵闹,杨荔看热闹不嫌事大,见到原琛回来,立马昂着头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面洗了个澡。” 原琛含糊地发出一句声音,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杨荔又说:“时源刚刚跟郭老师换了座位呢,你俩吵架了?” 原琛说:“没有。” 郭静夜则是让杨荔小声一些,不要吵到正在休息的病人。 杨荔往温迎那边看了一眼:“她也没睡觉啊,正吃着饭呢,温……” 杨荔张口想问温迎恢复得怎么样,话还没说完,沈逐比温迎更先回过头来,没什么情绪地朝她看了一眼。 沈逐面色平静,停留在杨荔身上的视线也很短暂,但不知为何,杨荔却觉得他像是很烦躁地瞪了自己一下。 和传闻里一样,好凶好凶。 杨荔闭上了嘴巴,默默观察一坐一蹲的两个人。 沈逐靠在温迎身边,冷酷的气质就被中和了很多。 他眼神都锁在温迎身上,仿佛温迎吃饭的动作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旷世奇遇,必须严格谨慎地记录下来,一秒钟都不能遗漏。 凶兽被驯服了,模样甚至称得上乖顺,杨荔想到这个形容词,感到一言难尽,把自己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荔嘴巴撇了撇,转开视线,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飞机落地已经是夜晚,节目组准备了车队,载着一行人前往酒店。 看到沿途风景的刹那,杨荔瞬间抛弃了在飞机上抱怨的那些话,趴在车窗旁边“哇”个不停,直到摄像老师逐步靠近,才捋了捋头发,淡定地端正坐姿。 郭静夜也在拍照,拿着手机一边录视频,一边说:“宝宝,你看,妈妈头顶这片绿绿的就是极光哦……” 看样子,是完全不在乎网络仍在涌动的腥风血雨了。 温迎靠在窗边,他们的车辆掠过城市边缘,穿梭过重重雪山,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和铺天盖地的星河璀璨。 行至黑暗的路段,窗外的景色变得模糊,反射出温迎有些苍白的面容,精致的眉眼略有几分疲惫。 温迎和镜子里的倒影对视一眼,便移开眼神。 玻璃上出现另一张面容,沈逐坐在她旁边,自然和广阔在他眼里一同失去吸引力。 沈逐自顾自低头伸出手,替温迎挽好有些松垮的头发。 “待会出去的时候,风会很大。”沈逐用手指把温迎的发丝理顺,突然低头嗅了一下,困惑道:“为什么和你用了一样的洗发水,你头发的香味和我还是不一样?” 温迎想了想:“如果你把头发留长,可能香味会更持久一些。” “……还是算了。”沈逐仍勾着她的发丝,黑色在修长的指尖绕成圈圈,他对摆弄别人的长发乐此不疲,提到自己却有些嫌弃,“我之前拍过一次狼尾造型的杂志,看起来像个坏人。” 温迎问:“谁说你是坏人?” “一些网友吧……不重要。”沈逐含含糊糊地说,“我很少在意别人的评价,只是那次的发型,我自己也觉得不好看。” 温迎无奈地看向他:“你长成这样,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当初沈逐的粉丝们苦苦哀求沈逐进军影视圈,就是因为这张“堪称女娲毕设”的脸,无可挑剔,浑然天成。 如果无法被放在大荧幕上欣赏,将是一种罪过。 但无论粉丝怎么绞尽脑汁,沈逐却没有扮演别人人生的打算,非常潦草地到一些不怎么出名电视剧里客串小角色。 第72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19)【小修】 沈逐垂下眼帘,看自己指尖的小圈圈,发丝圈出的痕迹在松手的一瞬间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停留过一样。 “不知道。”他声音很轻地说,唯恐被其他人也听见了,“我偶尔会自卑。” 话音落下,车辆也停了下来。 他们到达了酒店的门前,话题因此而中断,沈逐对温迎说:“在车上先坐一会。”然后拉开车门,和其他人一起去拿行李。 温迎听话地等待了一会儿,也从车上下来,寒风立马从四面八方入侵而来,吹得她眯起眼睛。 她到后面一辆车旁寻找沈逐的身影,看见他站在凝结成冰的雪地里,跟pd商议着什么。 沈逐的侧脸隐没在路灯昏暗的光里,线条深邃而成熟,眉眼都舒展着,交谈的模样气定神闲。 但当温迎走近,一只手搭上行李箱的边缘时,沈逐立马转过脸来,眼神变成了紧张,轻抿起唇角:“怎么出来了,这么冷。” “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温迎说道。 沈逐的表情有些不赞同,温迎笑了笑,伸手碰了碰他的衣袖:“我总不能一直不出门吧?还要录制节目呢。” 沈逐只能说:“好吧。”转向pd,语速飞快地把剩下的话也说完,然后推着行李,和温迎一起离开。 pd:“……”回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吴,你听懂他说什么了吗?” 小吴睁大眼睛摇头,pd得意一笑:“我也没懂,不过好在我早有准备,在温迎过来的时候提前打开了录音机。” 分布房间时,温迎和沈逐又一次成为邻居。 进门之前,沈逐贴心地对着她道:“他们说要吃点宵夜,如果你不想出门,我可以帮你把想吃的东西送过来。” 来到另一座城市,沈逐的身份也焕然一新。 今晚他从房间管家摇身一变,成为客房服务员。 温迎夸奖了他懂得因地适宜,于是在进门之前得到一盒草莓牛奶,从沈逐的口袋里跨越千里,来到温迎的手心。 “那待会儿见。”温迎说道,在沈逐依依不舍的告别目光中关闭了房门。 【叮,经检测,宿主与剧情无关人员相处过密。】 系统的声音几乎在房门落锁的同一瞬跳出来,急不可耐道:【怎么回事啊?这回的剧情里可没有叫你通过其他配角,让男主吃醋。】 温迎坐在暖烘烘的壁炉旁边,拆开牛奶,并不作答,安安静静地听系统聒噪。 【那可是沈迟的弟弟诶!你不会把他们两个人弄混淆了吧,还是说……这又是什么新的一招隔山打牛?】 【或许你又同情心发作了?所以想要拯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等等,你们好像也不是玩伴啊。】 【再等等——沈逐他并不需要救赎啊!】 温迎这才掀起眼皮,火焰燃烧,苍白的病容逐渐有了几分血色。 她反问的声音很轻:【那么,沈迟是必须要被拯救的人吗?】 救赎的意义是什么,给黑暗中禹禹独行的人一分光亮,让断翅的飞鸟长出血肉,重新翱翔。 那时候他会发出感激的涕零,或是欣慰的大笑,流着泪说:“原来神明也曾眷顾我。” 可沈迟需要这份救赎吗? 沈迟学业有成,家境美满,是久负盛名的年轻企业家,财经新闻和报纸刊登他的名和姓,给予他无数的荣誉和赞美。 背负家族的责任以来,沈迟经受的挫折近乎为零,他有强大的魄力去击破一切坎坷,是和温司让一样热衷加班的工作狂,也是关心弟弟妹妹学业的好哥哥。 系统说:【但……但沈迟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所以他需要被爱,也需要学会爱别人。】 温迎轻声笑了笑。 【你没有见过他给沈逐开家长会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被温司让激怒时会口不择言,更不知道沈迟很满意于现在的一切,而他对我的全部好感……来自于沈逐。】 系统在数据库里艰难地翻找能够支撑自己理论,并反驳温迎的有效依据。 但无论怎么寻找,它能找到的设定都和剧情一样简略,三言两语间将沈迟刻画成一个冷漠可怜的人,如果不能得到救赎,他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那你……】 系统的电子音变得干巴巴:【那你也没必要和沈逐走的太近,你不应该喜欢男主以外的人,这是不被允许的。】 【如果被主神发现,你会受到惩罚。】 温迎沉默,壁炉里正在熊熊燃烧,好像也燃烧进她的瞳孔里。 温迎的面容不再苍白,昳丽的眉眼扬起,看向头顶上方,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神在哪里?】 系统:【神……当然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呀,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亲眼见证神的福祉。】 温迎轻轻笑了一声,态度过于随意,系统提心吊胆地猜测,她是否会接着脱口而出一句不敬的话语。 但温迎却不说话了,自顾自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系统松了一口气,它觉得自己身为温迎的伙伴,在温迎误入歧途时,有必要对她进行劝说。 【总而言之,如果你还想要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系统劝道:【今天的言论就不要再提了,好吗?你得知道,神是全知全能的,而人类对未知应该怀有敬意……】 门外逐渐传来脚步,系统还没嘱咐完,就被温迎手动闭麦。 温迎整理好表情,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外面站着的人却不是沈逐,而是满脸颓丧的时源。 “温迎姐,我能找你说几句话么。” 他语气带着几分恳求,温迎顿了顿,扬起微笑,侧身让开一条路出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温迎邀请时源在沙发另一侧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则拿起没喝完的草莓牛奶。 时源捧着杯子,骨节用力到泛青。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更不敢占用温迎太多的时间,只好费尽力气,艰难构思。 “没事的,你慢慢想。”温迎仍旧是宽容地笑,“放轻松一点,这里没有其他人。” 时源低低地“嗯”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热水。 良久,时源道:“今天在飞机上,原琛的餐具掉到我旁边了,我替他捡起来,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嗯,然后呢?” “然后……”时源嗓音艰涩,语句像从喉咙的缝隙中挤出来,“他像上次一样,冲进洗手间,吐了。” 第73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0) 温迎想起他们六位嘉宾初次见面的时候,时源替原琛做了自我介绍,原琛却一把甩开他的胳膊,脸色难看地去了一趟洗手间。 那天原琛回来后换了个位置,满脸的水痕,温迎还好心地为他递上纸巾。 “他有告诉你原因吗?”温迎语气平和地问道,脸上并未流露出其他神情。 时源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他没告诉我,也不需要告诉我……我能够感觉到,原琛只是觉得被我触碰很恶心。” 时源虽然笑着,眼眶却又红了,温迎把桌上的纸巾盒推过去,时源小声说了句“谢谢”。 “也许他只是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温迎说道。 时源沉默了一会,盯着墙上的一幅油画:“以前在团内的时候,原琛的舞蹈总是出错,其他队友去吃饭睡觉,我就留在练习室里,帮他一一纠正动作,那时候他也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但如果是我主动找他,总是能得到回应,有关肢体接触的舞蹈动作也只能由我和他一起完成。” “于是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在原琛心中,可能是不一样的。” 温迎了然:“后来你喜欢上他了。” “对,这是我做的第一件错事。”时源说,“第二件错事发生在解散前夜的舞台,我向原琛表白了,他当时的表情很复杂,我们和队友互相拥抱,朝台下鞠躬道别的时候,原琛拒绝和我互动,站到离我很远的另一边……现在看来,他当时的表情除了惊讶,可能还有恶心吧。” 说到这里,时源看了一眼温迎脸上的表情,后者仍旧沉静地注视着自己,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并不发表太多言论。 时源莫名受到鼓励,说起话来不再哽咽了,恢复往日平缓的语调。 “说实话,我有些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会发生如此之大的转变,难道就是因为我头脑发热,说了一句我喜欢你?我的喜欢难道是什么病毒吗,这么让人避之不及。” 时源顿了顿:“然而更奇妙的还在后面。” 温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原琛拒绝了我,但仍旧会发短信质问我,为什么不找他说话,为什么删掉他的号码,甚至会问我身边出现的其他人是谁,我觉得很奇怪,又很好笑,这个人未免也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我没有回复他的消息,结果过了几天,经纪人给我打电话,说我们的团体合约虽然到期了,但是我和原琛麦麸合约还没到期,让我参加个节目,和原琛互动一下。” 温迎失笑:“居然还有这种合约,所以你们一起来参加了这档节目。” “对,而且经纪人告诉我,合约没到期是原琛主动提起的。”时源叹气,“温迎姐,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 温迎点了点头:“的确有些不正常,建议送到医院检查一下。” 认真的语气把时源逗笑,肩膀一耸一耸地倒在沙发里,手里还捏着湿成一团的纸巾,完全忘记了几分钟前自己留下的眼泪。 “你好像还是会因为他的反应而难过。”温迎轻声说,“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相处了吗?” “想好了。” 温迎静静地看向他。 “一直以来,我以为是原琛把我困在原地,我讨厌他的摇摆不定,若即若离,也讨厌自己的不坚定,但现在,我明白了,没有人困住我,是我把过去的原琛困在我的记忆里了。” 时源轻松地扬起嘴角:“至于现在,就当做一场告别旅行吧,我还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呢,一定要玩到尽兴。” 时源说完,好像真获得了一瞬间的解脱,坐在沙发上,转过脸来看向温迎:“温迎姐,谢谢你。” 温迎说:“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 时源咧着嘴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说到一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我也说不好,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温迎笑了笑:“也许是因为你看过我主演的电影,可能还是悲剧,不完美的结局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站起身来,到自己的行李箱旁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套塔罗牌,放到桌上。 时源睁大眼睛:“诶,你上次不是对杨荔老师说,塔罗牌没有带过来……” 温迎低头把牌面理顺:“是啊,所以你要记得替我保密。” – 时源在半小时后离开。 温迎起身送他,刚打开门,刚好看到伪装成客房服务的某人。 沈逐端着托盘,一只手正做出预备敲门的手势。 见到时源从温迎的房间出来,沈逐的手立马收了回去,眼神凉凉地看向时源。 “温迎姐,我先走了。”时源缩着脖子,朝身后摆摆手,都不敢抬起头,忙不迭地离开了。 时源离开后,沈逐审视的目光落在温迎身上。 “温迎姐。”他皮笑肉不笑,把时源的腔调模仿得十分冷漠,“叫的这么亲密。” 温迎已经转身,回到沙发旁边坐下。 “连名带姓,哪里亲密了?” 沈逐关上门,嘴角用力往下抿着:“连名带姓确实不怎么亲密,毕竟你一直都是这么叫我的。”语气里显而易见的不满意。 温迎倚在沙发里,看沈逐往桌子上摆餐具,真诚发问:“那我要怎么称呼沈先生,才能让您高兴一点?” “……”沈逐冷漠万分地把刀叉往她手里塞,“什么都问我,办法要自己想,还有,我没有不高兴。” 温迎笑了笑,朝他看了一眼,沈逐神情淡漠地把头转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测温计放在桌上。 “吃完饭自己量体温。” 温迎顺从地说:“好的,那您先回去休息吧。” 沈逐挪动了一下位置,人却没有离开。 他低下头,突然被桌角的塔罗牌吸引了注意力,于是坐在了沙发上:“这是什么?” “一些封建迷信类的小东西,刚刚给时源小小地算了一卦。” 沈逐“哦”了一声,把装着卡牌的小盒子翻来覆去地看,却并没有打开。 “原来他刚刚找你就是为了这个啊。” “还说了一些别的事情。”温迎舀一勺海鲜汤,“感情方面的。” “……”沈逐突然不说话了。 温迎见他盯着塔罗牌出神,开口道:“你也需要人生的指引吗?” 沈逐说:“不需要。”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并且推远了一些,“我从来不相信这种东西。” “我曾经相信过。” 温迎话音落下,沈逐的目光就立马看过来,却不是好奇和困惑。 他短促地皱眉,琥珀色的瞳仁里溢出一丝的不易察觉的心疼。 温迎忽然愣了一下。 听见沈逐用很低的声音,继续说:“那曾经的你……一定是遇到什么委屈了吧。” 第74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1)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常常寄希望于一些渺茫的信仰。 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温迎就知道,“走投无路”这四个字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父母爱她,温司让也早早懂事,把年幼的妹妹捧在手心里。 他们会给温迎的未来铺就无数条路,无论温迎怎样选择,最终通向的都是前程似锦,她会获得绝对的幸福。 温迎只会在感情里遭受一些坎坷,因为世界任务迟迟不能开启,因为她要攻略的对象——沈迟,据说是一个极其冷漠的人。 温迎不喜欢和冷漠的人相处,即使沈迟的身影偶尔会和她的记忆重叠。 初次见到沈迟的那天,温迎在脑海里询问系统,有没有可能,她会在另一个世界遇到自己记忆中熟悉的灵魂。 系统没来得及回答,远处的沈迟转过身来,温迎的血液从沸腾到冷却,只需对方一个短促的眼神。 沈迟是沈迟,是一个陌生人。 【没有这种可能哦,宿主。】 系统在脑海中温和地劝慰:【建议你从此刻开始新生活呢,你才上三年级,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无限的可能,温迎在心里重复。 九年过去,最初的平和早已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厌烦。 温迎不明白自己早早到来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反问系统,人工智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一遍遍重复,让温迎等待。 漫长的年月像在熬鹰,温迎等待着,从泰然自若变得焦虑不安,直到麻木和厌倦。 温迎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功利了? 难道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奔赴一场爱情,攻略结束就立马抽身走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如果不是为了攻略,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难不成还真是为了体验一次崭新的人生,从牙牙学语重活一次,直到步履蹒跚? 她坐在秋千上思考着,百般聊赖地晃荡,头顶上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迎抬头一看,沈逐像只灵活的小动物,在树杈间荡来荡去,很快就摘了一大堆荔枝,顺着树干嗖的一下往下滑。 他以一个完美的姿势落地,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转过脑袋,和坐在秋千上发愣的温迎目光交汇。 沈逐抬脚走了过来,在一堆果实里面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个红色比青色要多的荔枝,递到温迎面前。 温迎拒绝了他,沈逐就自己把果皮剥开,再一次递到温迎的嘴边。 温迎再一次拒绝:“你没有洗手。” 沈逐往自己黑漆漆的手心看了一眼,叫来一个小胖墩,把荔枝投喂给他,小胖墩感激涕零地连忙要行大礼。 沈逐面向温迎,轻轻“哼”了一声:“本来打算帮你推秋千的,但是我现在不想了。” 温迎平静地注视他,沈逐像这份沉默被伤到,嘴巴止不住地往下撇。 “我知道你嫌我烦,幼儿园的时候你就不爱搭理我,你叫别的小孩宝宝,甜甜,却只叫我沈逐。” 他举起手指,怀里的荔枝哗啦啦往地上掉,沈逐也不管不顾,用断情绝义的语气发最冷漠的誓:“我再也不会叫你姐姐,再也不会烦你,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温迎说:“哦,随便。” 那是她漫长记忆,最为微小的一段。 温迎也曾经确信,沈逐绝对是她人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孩,调皮捣蛋,毫无优点,转头就能遗忘。 温迎不会因为一个三年级小朋友要和自己绝交就流下眼泪,更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身上。 沈逐是沈逐,一定和沈迟一样,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陌生人,不值得温迎在意。 她按部就班地学习,再一次长大,做父母和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在崭新开启的人生中寻找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力量,差点儿变成一位哲学家。 要为什么而活?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温迎觉得人生本就没有意义,因为意义被创造出来的。 可是系统把她拖进早已规划好的剧情,要求她在既定的结局里度过自己的人生。 温迎失去了创造的能力,或许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所以在沈逐追上来,告诉她自己决定撤回那个幼稚的誓言时,温迎依旧平静。 “好的,随便。” “随便是什么意思?”十三岁的沈逐渐渐长高,穿着学校统一定制的制服小皮鞋,身上干干净净,像一棵挺拔的小树苗。 他勾在温迎书包上的手指也白净纤长,垂着眼帘,很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温迎的嘴巴动了动,沈逐又突然不要她的答案了,抢先说道:“随便,就是随我怎么样的意思。” “我们现在又是朋友了。”他扬起笑容来宣布,“放学要等我。” 温迎当然不会等他,因为温家会早早派司机过来,沈逐也要坐自家的车上学放学。 但他却严格执行说到做到的法则,下课铃一响,就立马拎着收拾好的书包,和温迎并肩走一段距离。 他们只能一起走五分钟的路程,从班级门口跟随人流,慢慢走到花坛处。 等到远远看见两家人的车子时,沈逐就会闭上喋喋不休的嘴巴,像不认识温迎一样默默走远。 温迎不管他何时闭上嘴巴,也不管他的百般解释,装作不认识不是因为沈逐胆怯,而是不愿给温迎带来麻烦。 “我好像是个坏孩子。”沈逐在她身边傻乐着说,“你的家人都不喜欢我,但你家的小狗却很亲近我,为什么呢,难道我上辈子也是一只小狗?” 温迎说:“不知道,随便吧,反正和这辈子没有关系。” 沈逐说:“好吧,我也觉得前世今生只是一个传说。” 他接过温迎沉重的书包背到自己的肩膀,尽管只能够背五分钟的距离,步伐忽快忽慢,走走停停,时不时靠近温迎,噙着微笑自说自话。 温迎任由他在她的世界打转,来了又走,躲躲藏藏,任由他伤心快乐,把一些莫名其妙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沈逐的青春因为温迎下过一场漫长的细雨,温迎恍然未觉,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十六岁时,温迎把自己的人生信条重新修订为享乐主义。 既来之则安之,她开始接受逐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接受既定的命运安排,也接受沈逐的再一次疏远。 功利一点也没关系,尽管十八岁还未到来,她也早早忙着了解沈迟,为以后做打算。 她想方设法从多方面打探消息,知道沈迟和温司让上同一所中学,他们两个人分别是文理科班的第一名。 她知道沈迟喜欢吃甜品,但格外讨厌牛奶,即便是水果味的也不行,因为他乳糖不耐受,喝牛奶会像醉酒一样晕倒。 她知道沈迟的着装打扮一年四季都只有黑白两个颜色,连灰色都没有,是名副其实的性冷淡…… 关于沈迟的消息像雪花一样,从四面八方朝温迎飞来,沉甸甸地将她掩埋。 温迎麻木地沉浸其中,没有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更没有发现沈逐也开始变得寡言,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过话。 沈逐在骨骼生长的疼痛中拔节抽条,变成一道冷冰冰的高大身影。 他抛掉颜色鲜艳的外套,终日裹在沉闷的黑色里,开始埋头努力地学习,没日没夜地追逐到年级第二名。 考试时,身后的人三番几次,不小心把笔掉到地上,温迎被这声响吵得不得不回过头去,这才后知后觉。 原来坐在自己身后的人,是沈逐啊。 第75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2) 高二伴随着十七岁,沈逐的排名像潮水一样缓慢上涨,逐渐缩短和第一名的距离,以八分的差值坐到了温迎身后。 从教室门口步行至花坛的时长也缩短为三分钟,他们却再也没有一起走过。 沈逐有了新的朋友,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走向校门,他再也不需要和温迎装作不熟悉,而是真正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温迎听见有人开沈逐的玩笑。 “沈少爷是不是要谈恋爱了,今早我看到艺术班的班花给你送情书!” “谁说送情书就等于谈恋爱,追沈逐的人那么多,他肯定得多花一些时间挑挑。” “噢……沈逐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声音越来越近,经过温迎身边。 “随便,凭感觉。” 沈逐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他现在不怎么爱笑了。 “但不要太冷漠,我喜欢的人要能看到我。” 他们走远了,温迎听见有人大声嚷嚷,说沈逐给的范围太广,方圆百里都是他的理想型。 渐渐的,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温迎收回视线,头一次发觉,自己居然盯着沈逐的背影看了那么久。 而后的时间里,沈逐把更多的背影留给她。 他和一群人在操场上打球,篮球撞击篮板,飞跃护栏网,落到温迎脚边。 沈逐嘲笑身边的朋友技术太烂,他离门边最近,转过身体就要往温迎的方向跑来。 可和温迎对视的刹那,沈逐神情里的揶揄消失了,琥珀色的湖泊平静无波。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就重新转过身去。 沈逐的朋友说:“干嘛啊你,见鬼了?” 沈逐背对着温迎摇了摇头,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过了几秒钟,沈逐的朋友跑了出来,用带着惊讶的目光看了温迎好几眼,差点把温迎盯到烦躁不安,才把篮球抱回去。 温迎也在上学的路上看见那道背影。 她坐在车里,跟随拥挤的车流缓缓挪动,沈逐骑着自行车从旁边掠过,校服外套拉开,里面灌满自由的风。 温迎不记得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独自骑自行车上学,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当一个由司机接送的天真小少爷。 沈逐不需要家族的庇护也能飞快地脱胎换骨,眼里眉梢的稚气褪去,用更锋利的姿态去接受世界里的风雨。 也用更疏离的语调拒绝温迎的雨伞。 “谢谢,不用了。”滴水的屋檐底下,他们的对白只有五个字。 沈逐目视着前方,他如今长得很高,温迎站在他身侧,只能看到绷成一道冷冽的弧线的下颚。 往前一步就是倾盆大雨,雨水连成幕布,几乎把天空撕裂。 沈逐在温迎这里撞过一次又一次的南墙,终于在最后一场漠视里失去勇气,停止了这场单方面的追逐游戏,头也不回地冲进铺天盖地的雨水里。 温迎举着雨伞的手默默放下。 这很好,没什么的,她在心里想。 她一点儿也不在意,更不会因为丢掉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小尾巴而难过。 可温司让却不那么觉得。 血脉相连的亲人将手抵在温迎的额头,温司让的眼神充满忧虑,声音关切地问:“妹,你是不是生病了?总觉得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呢。” 并不是最近,而是一直。 温司让在温迎一次次的缄口不言中发觉了端倪,他没有见过哪个小孩从出生起就不快乐。 温迎的早熟不能让家长获得欣慰,更多的却是担心和忧愁。 温司让想方设法地为温迎排解压力,告诉她即便交白卷,考零分也无所谓,就算温迎放弃学习,热衷于旷课打游戏,她也会是温司让心里最可爱的小朋友。 “你看沈逐,他从小皮到大,闯过的祸不计其数,沈迟还不是心甘情愿地去给他开家长会,帮他收拾烂摊子。”温司让鼓励她,“你像沈逐一样调皮捣蛋也没关系。” 温迎原本没有反应,只是捏着笔杆心不在焉地做题,听到这话,突然莫名被戳中笑点。 “哥哥,沈逐已经不是坏小孩了。”她声音里带着笑意,“他现在考第二名。” “……”温司让哽住,提出另外一种可能,“那你是担心被他追上?” 担心被沈逐追上?并不是。 温迎从小就知道,自己不需要用功和努力就能获得第一。 因为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像是一场虚拟的游戏,温迎早早掌握攻略,只等着任务开启,就能立马通关。 温司让却无法知晓温迎的身份,无从得知温迎只是一个擅自闯入的游戏选手。 他只会花费大把的时间去研究青少年心理学,以此推测温迎的内心世界,并纠结到底要不要带温迎去看心理医生。 最终他们各退一步,温迎拒绝了去看心理医生,转而坐上温司让的私人飞机,请一个长假,天南海北地去旅行。 他们飞过平原和雪山,掠过赤道和海峡,在陌生的国度遇见自称先知的占卜师,据说在当地非常灵验。 温司让将信将疑地去体验了一把,不多时便啧啧称叹着走出房间,鼓动温迎也去感受一下占卜的魅力。 温迎推开占卜小屋黑漆漆的木门,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麝香与草木的气息。 年迈的占卜师坐在一张满是斑驳刻痕的桌边,浑浊的双眼凝视着微光闪烁的水晶球。 她向温迎抬起脸,发出同样浑浊的声音:“满腹忧虑的女孩,是什么困扰了你?” 温迎在她面前落座。 “我会在十八岁那年进入娱乐圈,成为一名歌手,我会爱上一个叫沈迟的男人,但他很难爱上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即便使用欺骗的手段,也要得到他的爱情。最终我们会结婚,我不再唱歌,而是专心做一名贤惠的妻子,婚姻和孩子会让我心甘情愿地留下,在有他的世界度过我的后半生。” 温迎说话的语调清晰流利,徐徐不急,像把寥寥几行字重复过上千万遍,因此铭记于心。 占卜师沉吟良久,凝视着温迎,沉默代表了一切。 占卜师摩挲着手中的水晶球:“从此刻的脚下延伸,通向既定结局的那条路,我们将之称为命运。” 温迎微笑了一下。 她的视线掠过那双苍老混浊的眼睛,也略过满桌子杂乱无章的卡牌和水晶,落在占卜师身后,破了一角的彩绘玻璃窗上。 那里透进一丝天光。 “生命如果没有觉知,就只能轮回,在早已被观测的路径里循环往复。”温迎轻声开口,像在自言自语。 她朝占卜师笑了笑,推门离开。 温司让在外面等候:“怎么样,准不准?” 温迎脸上的笑意未收,摇了摇头:“我可能还是很迷茫,换一家试试看吧。” 环游世界的计划泡汤,温司让不明白温迎怎么突然热衷于算命,却还是在她的要求下,逐一联系大大小小的懂得占卜的术士。 他们在异国他乡流转,又回到熟悉的土地,温迎把牢记于心的那段话重复上百遍。 无论是披着斗篷的巫女还是占星师,亦或是温司让请来的道教传人和慈眉善目的佛者,得到的答案永远是同一个。 “命运。”他们这么说。 用年迈苍老、或是青春稚嫩的声音,深沉叹息的语调,在温迎的耳朵里循环往复地劝告她,相信命运。 必须爱上沈迟,必须跟从剧情,脚下的路有且仅有唯一一条,温迎只有完成神的旨意,才能通向最完满的结局。 第76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3)【小修】 再一次回到学校,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恰逢月考,温迎只带一个文具包,在语文考试开始的第五分钟推门而入,坐到沈逐前面。 她落座的声音很小,却还是把身后的人吓了一跳,沈逐的笔又从手中滑落下来,骨碌碌滚到温迎的桌子底下。 温迎弯下腰,捡起那支还带着沈逐手心温热的笔,放到身后的桌上。 “谢谢。”沈逐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监考老师从旁边慢悠悠踱过,温迎的视线重新回到试卷上面,听见身后的人再一次开口,听不出情绪。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温迎怔了怔,不明白沈逐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是在遗憾温迎没有错过这场考试,第一名的位置仍旧需要沈逐去尽力争取,还是感慨温迎怎么突然间消失这么长时间,差点就被沈逐抛在脑后? 温迎写字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停顿下来,盯着试卷上的一个错字,看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思索沈逐的一句话那么久。 明明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算不上有任何多余含义的语言。 明明沈逐只是一个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普普通通,不值得温迎多在意一秒钟的陌生人。 温迎被一股不知名的冲动促使着,转过身去,弯唇笑着:“沈逐,超过我吧。” 她不想再当沈逐世界里,沉默不语、无法翻越的一堵墙。 墙壁只能停在原地,任由风吹雨打,巍然不动。 温迎不想停在原地,温迎想要自由。 – 温迎在经历过大大小小几百场算命后,也学会了使用塔罗牌,给其他年龄相仿的青少年排忧解难。 因为算得很准,温迎在学校里积攒了不小的名气,甚至有其他学校的信徒慕名而来,请求温迎为他们懵懂的爱情指点迷津。 “恶魔。” 温迎单手点在卡牌上,在女孩充满期盼的神情中,叹了口气,“你的内心还在矛盾挣扎,但及时止损吧,现在退出,总比以后互相伤害来得好。” “好吧,大师。”女孩子眼泪汪汪。 温迎正准备安慰她两句,女孩又报上另一个男同学的姓名,羞涩道:“我换一个对象,你看看这个人和我的匹配程度怎么样?他长得可帅了。” “……”温迎脸上的表情崩裂了一瞬,没想到这姑娘换男朋友的速度和变脸一样快。 但她是一个有专业素养的人,非必要绝对不会笑场,温迎绷着嘴角,将牌理顺,示意女孩重新抽取。 等待的时间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嗤。 温迎转过头去,沈逐居高临下地倚在讲台旁边,不知看了多久。 “你也要算吗?”温迎客气地问道。 有段时间没见着他的正脸了,温迎正打算多打量几眼,看看有什么新的变化,沈逐却一秒扭过了脑袋,很不屑一顾的模样。 “不需要。”他背对着她,只给她看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我从来不相信这种东西。” 沈逐语气恣意,拒绝接受所谓的信仰,更不相信命运和神明。 他跟随自己的意志,如同无法被驯服的风。 沈逐的态度也像风一样飘忽不定,他将从温迎那里学到的若即若离模仿了十成十,时而靠近时而疏远,全凭自己的心意。 甚至还学会了恶作剧。 和网友“无”对话的第一个晚上,温迎就知道,手机那端奇怪态度的人,到底是何许人士。 虽然不知道沈迟的账号怎么会落到沈逐手里,但只需一个标点符号,温迎就能从冷冰冰的屏幕上面,看见沈逐的影子。 想到自己曾经对沈迟的热衷,以及对沈逐的冷落,温迎深思良久,不确定沈逐的角色扮演有何用意,更猜不出是否会发展成蓄意报复。 原来面对沈逐时,她也会烦忧,会不安,会不确定。 这些真实的喜怒哀乐,全都发生在温迎注视沈逐的瞬间。 只是温迎在过往的时间里长久地麻木,因此没有察觉,她心里不知何时埋藏的种子破土而出,早已长成参天大树。 原来麻木,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差点失去沈逐。 – 集体出游的那晚,海边浪花翻涌。 沈逐像一块被甜蜜包裹的糖果,浅色的瞳仁里闪动着蛊惑,温迎想要品尝。 于是在系统的警告音中不顾一切地垂首,深吻上去。 为什么不能喜欢沈逐。 为什么要走既定的那条路。 为什么必须屈服所谓的命运。 这世间所谓的神明,所有的卦术与占卜,所有的劝诫或是警告,它们全都在逼迫温迎屈服。 温迎害怕屈服,于是选择逃避,将幸福和爱恋一同无视,做一个不敢触碰棉花的胆小鬼。 双唇相贴的三分四十一秒,沈逐攥住温迎的那只手从颤抖,到坚定。 温迎被他的亲吻溺毙,也被恐惧扼住咽喉,可当一吻结束,她倚靠在沈逐的怀抱里,除去混乱的呼吸,四周一片安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惩罚没有到来。 神明像是闭上了眼睛,没有发现渺小的人类居然胆大妄为,离经叛道。 从那一刻起,温迎决定越轨。 她想和沈逐在十七岁拍一场电影,所以不愿意成为十八岁才能站上舞台的歌手,而是答应闻导的邀约,当一名演员。 可笑的是,即便成为一名演员,剧情也并未停滞不前。 它动了,进度条被拉到百分之十。 【也许是因为你同样进入了娱乐圈,呃,演员在未来也能当一名歌手嘛!况且,十八岁和十七岁本就相差不大啊……等你不再喜欢沈逐,你也可以爱上……】 系统的解释变得结结巴巴,胡言乱语,漏洞百出,被温迎烦躁地拍回意识的深海。 它无法发出声音了,只要温迎不想听到,它就无法在脑海里聒噪。 熬鹰的第十七年,鹰脱离了控制,翅膀长出新的血肉。 温迎不再相信系统说的任何话,她心中一派平静。 仅由自己掌控的意志回到她的身体,温迎不再麻木,不再无法觉知,列车脱离了轨道,轮回的可能被打破。 原来,神并非无所不能。 温迎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神……可能在说谎。 第77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4) “怎么感觉你最近总是对着我发呆?” 头顶上方传来略带不满的声音。 温迎抬起头来,沈逐不知何时已经坐得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要温迎动一动手臂,就能会触碰到他的膝盖。 于是她就真的碰了碰,但还没来得及体验手下的触感,沈逐忽然抖了抖腿,把她的手给晃掉了。 “不给你摸。”沈逐木着一张脸。 温迎:“……”不给就不给,沈逐的膝盖像硬邦邦的铁块,手感很差,温迎才不屑于摸他。 “又发呆。”沈逐更加不满意,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竖起两根手指,“你已经忽略我两个问题了。” “……”温迎回忆了一下他刚刚都问了些什么,先回答第一个,“没什么委屈的,反正都过去了,不算大事。” 沈逐用审视的目光看她,忍了又忍,没能把话憋回去:“什么都不跟我说,在你心里我就永远是个小孩子吗?我和你只差了八分钟,不是八年。” 温迎顺着他说:“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今年二十一岁,我还给你买过生日礼物。” 沈逐顿时坐直了身体:“……你给我买礼物?”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有所怀疑,“我怎么不知道,你没跟我说。” “因为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温迎无奈道,“所以只能像你的粉丝一样,把礼物寄到你工作室的地址。” “……”沈逐不说话了,但身体却开始动来动去,两条长腿放下又交叠,看上去有几分焦虑。 坐立不安的样子,让温迎联想到他搭乘自己顺风车的那天。 温迎好心道:“要不站起来走两步?这间屋子很大,完全装得下你。” 沈逐自动过滤她的调侃,转过脸来,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你……当时给我买了什么?我说不定拆开来看过。” 温迎没有立马回答:“你的粉丝应该给你寄了很多礼物吧,每一件你都拆开吗?” “当然了。”沈逐没有犹豫,“喜欢这种东西是很宝贵的,所以我收到的每一份喜欢,我都有好好珍惜。” 温迎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突然笑了起来。 这笑意来的莫名其妙,沈逐不由自主地摸摸后颈,原地坐着不动弹了:“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啊。” “那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沈逐低头咕哝了一句,“还以为你又觉得我幼稚。” 温迎道:“没觉得你幼稚。”她重新拿起刀叉,和沈逐聊天太久,面前的饭菜已经快要失去热度。 沈逐坐在旁边,看着她吃东西。 大约过去三分钟,他突然开口:“卫衣,是吗。” 温迎嘴里塞着意面,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这么抬起头来。 她嘴巴鼓鼓的,沈逐神情松动,因为猜对了正确答案,而重新雀跃起来。 “小狗卫衣。”他笃定道,“我昨天穿过的那件。” 温迎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沈逐的眼睛发亮,勾起唇角:“我现在有点相信……你喜欢小狗了。” 温迎看着他露出笑意,心情也明朗起来,低下头继续吃她没吃完的晚餐。 但沈逐独自傻乐了几秒,突然又变了脸色,晴转多云:“为什么要给我买小狗卫衣?你果然还是把我当小孩子。” “……”温迎差点被自己呛住,不知道这位祖宗又突然发什么病。 沈逐还在不依不饶:“总是这样,明明只差了八分钟,我却觉得好像永远都追不上你。” 温迎被他搞得吃不下饭了,转过来直视他的眼睛:“你追我干嘛?” “……”沈逐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好半天才慢吞吞开口,“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偶像。” 温迎震惊了,怎么也没想到他扭捏半天,居然憋出来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温迎简直想把沈逐的脑袋扒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稀奇古怪的,像个泡泡机,看着梦幻多彩,实际华而不实,一戳就破。 沈逐虽然理不直气不壮,但还能够挺直腰杆,继续质问:“你还没说,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温迎眯起眼睛,磨牙:“弟弟。” 她在一圈答案里挑了半天,选出一个沈逐最不乐意听的。 果不其然,沈逐脊背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弟弟?哪有姐姐会从来不和弟弟说话的,你会和温司让断联四年吗?” 温迎说:“当然不会。”随后补充,“就算是养宠物,四年不联系也等同于弃养了。” 沈逐认同地点头,说“是啊是啊,这是不好的行为”。 下一秒他身旁发冷,仿佛壁炉一瞬间被人塞进两千吨西伯利亚的积雪,沈逐惊觉大事不妙,想要往后撤,却被温迎一把揪住衣领。 温迎冷笑:“你要不要回忆一下,到底是谁先弃养了谁?” 沈逐僵在了原地。 温迎一条腿跪在他的大腿上,见他紧闭着嘴巴,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出声命令:“说话。” 沈逐张了张口,温迎贴在他面前,耐心等待了好一会儿,他却像发条生锈,无法发出声音。 “你说我有事情不和你说,但是沈逐,你好像也对我藏了秘密。” 温迎突然松开了手,收起脸上的表情,从沈逐身上下来,坐回了原位。 “也许,我们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信任彼此。”温迎缓缓说道,抛下定论。 “……”沈逐终于有所反应,抬起手来,从温迎的手背上滑过,攥住她衣袖的一角。 “不是这样的。”他垂着眼帘,看看起来想要解释,但却无从下手。 有什么阻碍在他们中间,无形的,未知的,温迎无法看破。 温迎低头,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衣袖上的那只手,明明离温热的皮肤触手可及,沈逐却停滞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了。 “没关系,现在还不算晚。” 温迎突然笑了一下,在沈逐有些怔然的目光里,反握住他的手指,“也许我们可以慢慢考虑,慢慢想。” 沈逐给过温迎太多的时间。 在那些细雨绵绵的岁月,爬满绿苔的苦涩青春期里,温迎步履匆匆地向前,忙着思考大雾弥漫的人生。 她以为她会迷失,但有一道声音永远在她身后,有一个人会永远追逐。 而现在,温迎也想多给他一些时间,这一次,她想要更加坚定地去选择。 第78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5) 温迎用近乎慈爱的目光注视沈逐,极其专心致志,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早已反客为主。 沈逐反扣住她的手腕,骨节分明的五指挨个挤进温迎的指间,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无间。 直到沈逐的另一只手也磨磨蹭蹭探过来,温迎才反应过来,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啪”地一声,十分清脆,沈逐的手背留下红印,温迎也觉得掌心很麻。 但她维持着严肃:“干嘛呢?” “……”沈逐蜷缩了一下手指,心虚道,“比大小。” 他现在胡说八道简直是信手拈来,温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观察沈逐脸上的表情。 沈逐对她有好感,这是显而易见的,从幼儿园起他就像个小尾巴,温迎走到哪里,他就要顽强地跟到哪里。 但这份好感维持到哪种程度,是否能算得上特别深刻的喜欢,温迎又不确定了。 没有数值和经验,这一次温迎无法听到沈逐的心声,任凭甜蜜和酸涩在心间蔓延。 他们在爱情的角逐里坦诚相对,双方都很公平。 然而缺失的那四年同样盘桓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大片的空白像阅读理解题的横线,温迎能够一个人填满答案,但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扣分。 如果会错意该怎么办?如果沈逐真的只是把她当做姐姐、偶像…… 温迎的心跳总是跟随他们在十七岁的初吻往上攀升,又在升至最高的一瞬间狠狠跌落。 万一沈逐是个狂热死忠粉呢?粉丝也会有亲近偶像的冲动啊。 至于姐姐和弟弟的关系……温迎小的时候,温司让也亲过她的脸呢。 猜不透,拿不准。 温迎是个好学生,却没有自信在爱情里也填对正确答案。 正思来想去,门铃响了。 沈逐故意动作很大地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上吹了一口气,好像很痛似的,被温迎瞪了一眼。 沈逐浅浅笑了一下:“我去开门。” 他站起身朝门边走,温迎坐在原处,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 用湿纸巾把餐桌擦干净,又把塔罗牌重新丢回行李箱,她往门边看了一眼,发现沈逐只把门开了一道非常狭窄的缝隙,而他整个身体都挡在那道缝隙前。 “不去,我们要睡觉了。” 温迎刚走过去,就听见沈逐这样说。 她眼皮一跳,揪着沈逐的衣服把他往后拽,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时源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成“o”形。 “你……你们?”时源很会抓重点。 温迎朝旁边瞥了一眼,沈逐的表情憋着,明显很想笑,但迫于温迎的淫威,只好不断地把嘴角往下压。 “刚刚只是口误。”沈逐淡定自若地说,“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我很困了,温迎也恰好不舒服,所以我们决定各自回房间休息。” “……”温迎把他往旁边又推了推,看向时源,“别管他,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pd说现在外面风不大,趁着嘉宾和谐氛围好,刚好能录制一小段看极光的场景,所以他让我过来喊你们。”时源说着,好奇的目光仍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温迎知道,他掉进了沈逐的陷阱里。 沈逐亲自制造绯闻,又堂而皇之堵在温迎的房门前,很难不让人引发遐想。 温迎也是遐想中的一员,对着沈逐挖的坑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就不怕引人误会? “温迎姐,你们真的准备休息了啊。”时源还在眼巴巴等着回答。 “当然不是,我收拾一下就过去。”温迎回过神来,冲时源笑了一下,礼貌地把他送走,然后关上门。 她在行李箱里翻找更厚的外套,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时,沈逐走了过来,帮她把折在外套里面的衣领翻出来。 温迎在他认真整理的动作中又开始分神,沈逐是很喜欢她吧,不喜欢的话怎么会给她整理衣服,动作还这么温柔。 不过他似乎一向很有服务意识,沈逐身兼数职,当过分配房间的管家,也给别墅绿植做过清洁,再多一项服装搭配师的身份也不算什么。 “其实我们可以请假,你生病还没有完全好。”沈逐端起桌上的托盘,打开门,“待会儿我们偷偷溜走吧。” “要是一直不好,就一直不参与录制了吗?”温迎扭头看了他一眼,“闻导会赔得血本无归的。” “他才不会赔钱。”沈逐在她身后又嘀咕了一句什么,不过声音被刻意压低,温迎没有听清。 拍摄地点在离酒店不远的一处沙滩,乘车十分钟就能到达。 一行人坐在车上,pd在一旁絮絮叨叨:“我可不是刻意打扰各位睡眠,定在今晚拍摄实在是无奈之举,过几天可能会有暴风雪,今天又是个实在难得的晴天……” 眼见着原琛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pd朝时源疯狂示意,让他把人叫醒。 时源不太情愿,往原琛脑壳上用力拍了一巴掌。 原琛:“……”在迷茫与疼痛中腾的一下坐正了身体。 pd大咳一声:“总之,大家都清醒一点,打起精神来,我们争取一镜到底!”说着还举起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杨荔抱着双臂咕哝:“拍综艺有什么一镜到底的,又不是电影。” 郭静夜:“说得好像你拍过电影似的。”冷不丁开口,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杨荔忿忿转过来:“啊,对,我是没拍过电影,但也比有些人出道十年归来仍是素人要好。” 郭静夜翻了一个冰冷的白眼。 没人知道她们俩怎么突然开始互呛,三言两句间,车内的温度急剧下降。 pd原本咧到耳朵根的嘴巴撇了下来,从虚假的笑容变成真心实意的忧伤。 “我就说吧,我们节目当初就不该起这个名字,闻导偏不信邪。”pd对小吴耳语,“这下好了,我简直不敢想象,这些东西播出去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小吴:“也没必要这么悲观吧……”目光在车内沉默不语的几人中来回穿梭,眼前忽然一亮:“温迎和沈逐——他们就很友爱啊!pd,相信自己,我们没跑题!” 第79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6) 和其他人针锋相对后的沉默不同,温迎和沈逐之间自成界限。 双人座像一个透明的壳,只把他们俩包裹在中间,剩下的人都划分在外。 温迎望向窗外,今夜星河灿烂,浅绿色的极光绸缎一样,环绕其间。 这些年温迎虽然也是天南海北地奔波,但大多数时间是为了拍戏,单纯以旅游为目的的出远门还是第一次。 各色景致从车窗掠过,也在温迎的眼里短暂停留,她觉得内心很平静,并非毫无波澜的平静,相反,是看过世界广阔后的安宁。 温迎突然就理解了沈逐总爱挂在嘴边的那句,出门走走,到外面的世界去散散步。 散步时,沉闷的心情也会消散在风里。 耳边传来“咔嚓”一声,声音原本很微小,但车内实在安静,因此很容易被捕捉。 温迎转过脸去,沈逐拿着相机,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对着温迎笑了笑,气定神闲地把刚刚拍摄的照片展示到温迎面前。 “拍得很好吧。” 温迎盯着看了一秒,点了点头,沈逐手指动了一下,把照片切换到下一张。 一连好几张都是温迎,靠着车窗,侧脸隐没在模糊的背景里,看上去很有老旧电影的质感。 温迎及时给予肯定的夸赞:“真没想到,你还有当摄影师的天赋。” 沈逐的尾巴立马翘了起来:“你不知道的可太多了。” 温迎觉得他实在不经夸,说起话来语气都有些飘飘然。 她忍不住想笑,往旁边一看,身边的人已经低下头去,反复欣赏自己刚刚拍摄的照片,神情非常沉浸而专注,好像照片中的主角是他自己似的。 不过当杨荔探着脑袋凑过来,想要趁着热闹一探究竟沈摄影师的大作时,沈逐又十分迅速地从沉浸状态脱离,状似无意地把手搭在屏幕上方。 杨荔吐槽他小气:“为什么不给我看?到时候你把照片传给温迎,她拿来当营业库存,还不是要发出去给粉丝看。” 沈逐自动屏蔽身后的声音,对着温迎:“外面的星星好亮。” “是啊。” 沈逐又说:“照片我要自己留着。” 温迎看着他:“你留着干嘛?” 沈逐和她对视,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像划过一颗流星。 “哦,我拿来卖钱。”他把相机装回包里,“等到有一天我彻底破产,走投无路地住在风雨飘摇的小破屋里,为牛奶和面包发愁,饥寒交迫时,突然想起相机里还保存着某位着名影星的独家照片,就这样,你救了我一命。” 温迎静静听着他瞎编,沈逐破产,还饥寒交加,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她习惯性顺着他,笑着说道:“走投无路时才想到卖我的照片,你人可真好,我现在相信你是我的粉丝了。” 他们两个人这边其乐融融,pd看在眼里,记在摄像机里。 pd摸着下巴,满怀欣慰:“幸好闻导明智,请了沈逐和温迎来救场,不然我们节目挣的钱都不够给后期组发工资的。” 小吴也注视着监视器里的画面,连连点头:“您说得对,他俩之间的友爱都快溢出屏幕了——一秒钟,一秒钟都不需要剪。” 临近拍摄地点时,沈逐装在身上的任务卡终于派上了用场。 如果不是pd提醒,他们一行人都几乎要忘记了这张卡片的存在。 “咳,我来读吗?”任务卡上面似乎写了字,沈逐瞥了一眼,不知为何,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温迎便朝他伸出手:“那我来吧。” 沈逐没把卡片递过去,而是将温迎的手塞进她自己的口袋里:“算了,你不是嗓子不舒服么……你的手好凉。” 最终还是由沈逐来读任务卡上的文字,其实只有寥寥几句话,任务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任务,在车里就能够完成。 “生命是一场漫长的旅途,旅途中四季更迭,有人独自走过灿烂的春天,有人挥手告别渐远的夏天,有人在沉甸甸的秋天里发现新的宝藏。” 读到这里,沈逐停顿了一下,语速也变得慢了一些:“也有人,在暴雪骤然降临的冬日,与过去重逢。” 温迎的思绪也跟着停顿,短暂的几秒钟里,她的记忆又回到大雪纷飞的午后,沈逐的车抛锚,因此不得不向她求助。 温迎觉得自己距离重逢的那日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他们分离的时间更多,重新说上话不过两天而已。 “旅行的意义是什么?请写下你的答案。” 工作人员适时递上做工精细的卡片,一一分发下去:“我们要原创回答,不能互相借鉴哦。” 杨荔嗤笑:“这有什么好借鉴的,说得好像咱们这里有人没学过写作文一样。”说着便第一个扣上笔帽,把卡片交还回去。 “我们写的答案后期会公布出来,对吗?”时源突然问了一句。 pd点了点头,时源“哦”了一声,连接说了好几句抱歉,找工作人员换了一张新的卡片。 其他人也很快写完自己的答案,被工作人员依次收起,放进一个造型独特的卡册,外壳看上去有点像学生时期的记录本。 温迎盯着卡册看,沈逐往她身边靠了靠,忽然开口:“同学录。” 温迎愣了一下。 听见他接着说:“嗯……你没有邀请我写过。” 他声音压得很低,贴在她耳边,仿佛在讲述一个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秘密,只有他们记得的、一起遗憾过的青春期。 温迎也把音量放低,一字一顿:“你也没有邀请过我。” 沈逐忽然笑了:“因为我没买过。”肩膀颤动,像又成功完成一个恶作剧。 温迎伸手捶了他一下,沈逐的笑意更甚,连带着朗诵台本都多出了几分情感。 “旅行的意义,也许是去看万千世界的风景,也许是去听无名角落里的声音,也许是长途跋涉不远千里,也许是此刻抬头……陪在我身边的,恰好是你。” ——越过寒冬吧。 他说:“这是一条通往春夏的路,愿你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第80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7) “好冷,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出门。” 下车时,杨荔用力裹紧了自己的围巾:“说什么通往春夏的路……我在这条路上都快要结成冰块了。” 杨荔这一抱怨,郭静夜的眼神就瞟了过来:“那你回车上。” 她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不好,专门逮着杨荔一个人喷火。 小吴在pd的授意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充当一个人形挡板,站在两个人中间。 “两位老师,我给你们出个脑筋急转弯吧。”小吴想办法转移话题,“‘蝴蝶’的‘蝴’除了蝴蝶,还能组成什么词语?” 郭静夜眼里的火山消失了,和杨荔一起陷入了头脑风暴。 时源在一旁也听见了,好奇道:“所以能组成什么词语?我的词汇量好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小吴羞涩地微笑:“是吴蝴哟。” “……”三位嘉宾,连同昏昏欲睡的原琛一同冒出满头问号。 “可能各位老师都还不知道,现在pd给了我机会,容我做个自我介绍。”小吴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我叫吴蝴,你们喊我小吴就好。” 嘉宾们沉默了,半晌,杨荔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我怎么觉得更冷了呢……” 他们四个在风中凌乱,温迎和沈逐早已走远了。 摄像人员跟在后面慢慢地拍,莫名觉得这两个人走起路来的步频,有一种老年团夕阳红的既视感。 “我第一次看见冬天的海。”温迎轻声开口。 这种感觉和夏天不一样。 夏天的海是沸腾的,浪花打上礁石,碎成亮晶晶的一小片,海风腥咸,裹着十七岁的汗水,满世界都是热闹的声音。 而眼前的海是沉寂的,在冬夜里长久地沉默,不声不响,蛰伏在黑色的沙滩上。 沈逐今天也穿着黑色的衣服,温迎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问:“这件衣服是不是穿很多天了?” 沈逐说:“没有吧,两天而已。” 话虽这么说,他表情倒是踌躇,揪着自己的衣领嗅了嗅:“好像没什么味道,你闻闻。” 说着便把手递到温迎面前,让她做检查。 温迎以鼻子不通气为由拒绝了。 沈逐对她的理由有所怀疑,往后面看了一眼,原本落后好远的一群人终于赶了上来,声势浩大地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抿了抿唇,有点儿不满:“我就知道,你还是觉得和我在一起见不得人。” 温迎看了他一眼。 沈逐微妙地停顿,突然改口:“我是说,和我站在一起。” “没这么觉得,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温迎无奈道。 她已经放弃纠结沈逐时不时的咬文嚼字,总之这人脑回路奇特,犯病是常有的事情,温迎要学会习惯,也学会包容。 沈逐用狐疑的眼神看她,抖了抖自己的外套。 夜晚的风又吹拂起来,温迎打了个喷嚏,这下是真觉得鼻间发痒。 好在pd终于带着人走了过来,剩下的拍摄流程很简单,六个人在海边走了两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比冬天更冷的话。 还剩下最后一个镜头,堆满碎冰的海滩边缘放置了一架黑色的钢琴,pd要求嘉宾到钢琴旁边拍上一幕,最好能展示一下卓越绝伦的海边乐曲。 大家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沈逐,但他居然退了一步,站到温迎身后,并没有要当众演出的意思。 “不好意思。”他不怎么诚恳地说,“我是一个社恐。” 温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逐用极其随心所欲的态度,放弃了开一场露天音乐会的的机会,只站在温迎身侧,充当一个发热面积仅有手部的暖宝宝。 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里,沈逐悄无声息地握住温迎的手腕,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 “你不冷吗?” 温迎低头看了一眼,沈逐的大半只手还露在外面,但他像是毫无察觉,仿佛只需要贴着衣兜的边缘,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温暖。 “不冷,我很烫。”沈逐说着,把温迎的整只手都包在掌心里,源源不断的热度随之传来。 温迎转过来看他,沈逐的表情未见端倪,仿佛此举真的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的强健体魄,只轻轻碰了一下,就立马分离。 他很稳重地目视着前方,专心致志欣赏钢琴曲。 青年歌手沈逐没有登场,被推上舞台的人就成了时源。 好在时源很有职业修养,pd说话他就照做,很谦虚地坐到琴凳上,十指搭上黑白分明的琴键,对着镜头微笑:“其实我更擅长的是舞蹈,对乐器的见解不大,让大家见笑了。” 时源弹奏了一首叫做《在法国的十三天》的钢琴曲,伴随着冷冽的寒星和时不时吹过的冷风,着实很应景。 温迎对音乐其实也没有太大的见解,只觉得他指尖的动作很流畅,这首歌本身也很好听。 她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听,摄影人员时不时推着仪器走过,温迎突然感到手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不止一下,沈逐重新把手探了进来,温热的指尖触摸皮肤,时而停顿时而撤离。 温迎任由他作乱,过了几秒钟,反应过来,沈逐的动作似乎很有节奏,停顿的间隙和时源弹奏的乐曲一模一样。 温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沈逐压低声音,微微俯身,靠近她面前。 他们要离得很近才能对话,唯恐随意出声,打扰到其他人听演唱会。 “没什么。”温迎摇了摇头,看见沈逐冲着她笑。 沈逐留下的余温在皮肤上长久地停留,像一片羽毛,轻轻蹭过温迎的心脏。 让她情不自禁地再次跌入一个漩涡,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沈逐的此番举动,到底是热爱音乐,还是仅仅……只为了和她掌心相贴。 再次相遇的两天里,他们进展飞速,从一开始的默不作声,默契地恢复到现在的亲密无间。 大部分时间里,温迎觉得自己在做梦,飘飘然然,非常没有实感,偶尔又会觉得,无声无息逝去的那四年才是一场梦。 也许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争吵,从未有过矛盾,从未有过突然的失联和冷落。 沈逐在她身边,温迎内心宁静,觉得此刻才是真实。 第81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8) 拍摄直到凌晨,每一个人都困得睁不开眼睛。 返程的路上,沈逐的位置被换到车窗旁边。 pd本想就这一场景拍摄一些小花絮,沈逐长得好看,往窗边一坐,自动和外面的风景融为一体,肯定能为节目挣来一大波流量。 但他刚沾到座位,就把头往旁边一歪,闭上眼睛,和其他嘉宾一样生死不明。 pd只好招呼摄像冲他的睡颜拍了几张,再拍一段其他人睡觉的场景。 他跟小吴说,自己已经想好了后期配字,就写:“在海边玩的尽兴的小伙伴们,此刻终于靠着彼此的肩膀,进入甜蜜的梦乡……” 小吴左顾右盼,座位的最前排,原琛的脑袋点成小鸡啄米,即将往时源身上倒去时,却被时源大力推开,“咚”地一声撞上玻璃。 杨荔和郭静夜之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楚河汉界分明,各自打瞌睡,只沾着巴掌大的座椅,也不怕摔到地上去。 小吴叹气:“pd,这里哪有人靠着彼此的肩膀呢?明明还没到白天,你就已经开始做白日梦了。” pd:“我相信会有真诚善良的好心人帮我们完成kpi,吴蝴啊吴蝴,你就拭目以待吧。” 他们在后面热火朝天地讨论,温迎对此一概不知。 她和沈逐仍旧坐在一起,沈逐困倦地睁不开眼睛,温迎却因为吹过冷风,彻底没了睡意。 车子拐过弯道,沈逐的身体随着惯性往车窗那边挤了挤,在狭窄的空间里局促地蜷缩起两条腿,看上去有些委屈。 温迎便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更宽敞的位置。 “……别动。”沈逐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温迎轻声问了一句:“原来你没睡着?”身边的人却没了动静。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沈逐仍闭着眼睛,刚刚的那一声像在呓语。 他安静地睡着,眉眼里多了几分疲惫,显然是因为在飞机上照顾温迎导致的。 十几个小时的行程,所有人都在补眠,沈逐却寸步不离地待在她身边,对脆弱的病人予以悉心照料。 温迎低下头,目光落在搭在自己腕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从修长有力的指节到凸起的腕骨,不知不觉看了很久。 车子继续向前,又拐过一个弯道,这一次幅度很小。 沈逐的身体却变换了方向,跟随引力,靠在温迎的肩膀上面。 “……”温迎斜了他一眼,怀疑他在装睡,但还是尽量把肩膀抬起,迎合沈逐的身高,让他枕得更舒适一些。 – 停车以后,pd和小吴也困得七荤八素了,站在酒店门口把人挨个往里面塞,确认没人掉队,才宣布休息。 上楼时,沈逐倒是睁开了眼睛,只不过进入电梯时,他又像没骨头那样,屈着腰身往温迎肩膀上面靠。 杨荔觉得没眼看:“大庭广众的,你能不能克制一点?” 毫无疑问,这句话又被沈逐给忽略了,他站在温迎身边,能够注意到的就只有温迎,其他人一律划分为背景板。 杨荔很不满意自己被当成透明人,临走前又不大不小地“哼”了一声:“你这样黏人,是会遭人烦的。” 说完就赶紧溜走,免得沈逐反应过来,呛得比她还难听。 杨荔是溜之大吉了,温迎还停在原地,接受当事人的审视。 “你觉得我烦吗?” 温迎扬起四十五度微笑:“当然不,你很好。” “哦。”沈逐神情恹恹,“可是在飞机上的时候,你说我烦。” 还挺记仇,温迎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完美应对:“当时我发烧烧糊涂了,不小心说了些违心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逐挑刺半天,发现没什么可挑的,面色有所缓和:“好吧,我刚刚说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因为我只是没睡醒。” 温迎表示理解,两个人道了晚安,各回各房。 系统被放了出来,重归自由的瞬间,它几乎想要对月嚎叫。 每天晚上没人时才能被放出来溜达几圈,系统觉得憋屈,怀疑温迎把遛狗的习惯也放在了它身上。 温迎这次的态度略微缓和:【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回到你的空间,去找一找你的小伙伴,不用把全部心思都花费在我这里。】 系统觉得苦涩,温迎这么一说,明显是决定自己做主,一点都不需要它了。 【我没有小伙伴。】 系统小声道:【它们都嘲笑我。】 温迎沉默了一瞬,不太能理解系统之间有什么好嘲笑的,不都是人工智障吗? 但系统开始呜呜咽咽地诉苦水:【它们说我出厂年份老旧,和它们有代沟,可我更新了零件去找它们玩,它们又换了个借口,说我没有名字,不配和它们一起玩。】 “……”温迎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系统的倾诉欲好强,她已经很久没有遭受如此猛烈的情绪输出了。 不过……系统也会有难过的情绪吗? 【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温迎试着问道,顺便在心里考量系统是否有装可怜的嫌疑。 系统突然嗫嚅了起来:【……不是。我原本应该是有名字的,但是我忘了。】 忘了,温迎怔了一瞬。 她本想笑着反问,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会忘记,原来号称万能的精密器具也会有遗忘的瞬间。 系统却仿佛猜到了温迎即将脱口而出的“非万能”理论,放风时间还没结束,就飞快地逃走了。 房间里归于安静,温迎去洗了个澡,卸掉一身的疲惫,回到床上,拿起冷落许久的手机。 系统出现的时间刚刚好,提醒了温迎还没完成每日骚扰网恋对象的任务。 但当她打开软件,编辑一条文字消息发过去,却只收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好哇,温迎眯起眼睛。 “。”居然删除了她的好友。 第82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29) 温迎一秒钟都不做等待,立马把好友申请投递出去。 然后遭到了三次拒绝。 第四次申请,网友“。”用近乎崩溃的语气,在留言栏里输入:“你这么晚还不睡觉的吗!!!” 满杯布吉岛:“啊?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是深夜?” 。:“……” 温迎再次递出好友申请,发现心情多变的网友又改了昵称,这回不叫句号了,他叫“烦”。 “烦”被温迎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烦不胜烦地同意了好友申请。 成功加为好友的提示刚跳出来,温迎就打好一行字,在“烦”开口之前主动发了过去。 满杯布吉岛:“失眠了,好难过。” 果不其然,正在输入中消失了,过了一会。 烦:“怎么了?” 没等温迎回复,他又急着撇清关系。 烦:“不是在关心你,你别多想。” 满杯布吉岛:“好吧,我知道的,现实生活得不到爱的人,又怎能从网络找到心灵的慰藉呢?真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烦:“……别这样。” 满杯布吉岛:“哪样?我不是在跟你装可怜。” 烦:“没觉得你可怜。” 烦:“不是,没觉得你装……” 他在这边左右为难地解释,温迎话锋一转。 满杯布吉岛:“你还没告诉我删掉我好友的原因,我们才网恋一天而已,你就对我失去热情了吗?” 烦:“……” 满杯布吉岛:“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烦:“……” 满杯布吉岛:“还有你的网名,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我烦吗……” 烦:“没觉得你烦,你……你很好。” 温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这次“烦”反应过来先发制人的道理,抢先开口。 烦:“你为什么不高兴?” 温迎把自己这边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说自己报了个跟团旅行,结果团内人士的相处方式都很奇怪,一会冷战一会热战的,吵起架来乒乒乓乓好像炒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参加什么中华厨艺大比拼。 满杯布吉岛:“其他人怎么样我是无所谓的,他们爱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和我没有太大关系,但有一个人让我感到很纠结……” 烦:“有一个人?谁?让你做饭道歉的那位?” “……” 这回差点轮到温迎无语,“烦”的语气含着隐隐的激动,很难不让人察觉到他的反常。 果不其然,“烦”也反应过来,对温迎说了句“抱歉”,说自己让自己如此急躁的原因并非和温迎正在讨论的问题,而是因为他在看一场球赛,他喜欢的队伍不幸输掉了。 温迎大方谅解了他,在“烦”的催促和鼓动下,他们的对话得以延续,重新回到刚刚的问题。 满杯布吉岛:“那个人是我的一位朋友,暂且就这么称呼他为朋友吧,唉,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复杂。” 烦:“有多复杂?” 满杯布吉岛:“三言两语总结不出来,我所纠结的就是我和这个人之间的关系。” 满杯布吉岛:“不过话说回来,我在你面前聊其他男生是不是不太好?” 烦:“……” 烦:“没什么的,你心情不好,我可以暂时充当你的……树洞。” 好大度的一位网友,温迎盯着那两行字,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满杯布吉岛:“我和我的这位朋友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好几年了,但从来没有过任何交流,甚至没有在同一场合出现过,大家都认为我跟他不熟,可实际上,我们从出生起就认识了。” 这段话其实漏洞百出,比如在一个公司上班多年肯定会有业务往来,不可能连一句话也不说,更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避免同时出现。 可“烦”就这么睁着大眼忽略了所有漏洞,只盯着温迎的最后一句话。 烦:“那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行,这人是会挑重点的。 满杯布吉岛:“差不多吧,总之我和他从幼儿园起就是同学,不过在学生时代,我们也没有说过多少话。” 烦:“为什么呢。” 温迎想了想,把他们两家人的敌对状态稍微描述了一下,语言很简略草率,不过聪慧如“烦”,一定能理解她的意思。 “我承认,一开始因为家庭原因,我对他没什么好感,但后来,和他关系疏远却是我自己的问题。” 烦:“因为你开始讨厌他了吗?觉得他毫无分寸地侵入你的生活,整天缠着你说你并不感兴趣的话题,你觉得他……很烦。” 烦:“抱歉,只是一个猜测。” 满杯布吉岛:“那你猜错了……” 温迎垂着眼帘,在键盘上慢慢地敲打。 “这么说可能有些残忍,我没有觉得他麻烦或者讨厌,我只是无法看见他……我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像忽略一个透明人那样,忽略了他。” 她说:“我很后悔这么做,但这份歉意来得太晚了。” 屏幕那端沉默了好一会儿,像突然接收了庞大的信息,需要得到消化和理解。 温迎安静地等待着,突然想到晚饭前时源来找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时源又哭又笑,把压在心上沉甸甸的感情化成一句无奈的叹息,半开玩笑着说,原琛这个人实在是太以自我为中心。 温迎就这么从时源的话里联想到自己,对于曾经的沈逐来说,温迎又何尝不是一个只以自我为中心,察觉不到身边的善意,对沈逐置之不理的冷漠的人呢? 她心里有几分怅然,屏幕早已灰暗下去,“烦”忘记了回答。 也可能是不想回答。 温迎的手指动了动,打下一串文字:“抱歉,我说太多了,你就当做没听过……” 烦:“没关系。” 消息没来得及发送出去,温迎愣了愣。 烦:“可能他的确因为你伤心过,难为情过,但我觉得……”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生过你的气。” 复杂的心绪涌上心间,温迎看着他发来的文字发呆,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把没来得及发送的那行字删除了,而“烦”又发过来很多段消息。 烦:“怎么不说话了,睡着了吗?” 烦:“你放心,今天的话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烦:“欢迎你再来找我探讨其他秘密,温迎,我的世界永远为你敞开。” 第83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0) 满杯布吉岛:“???” 好端端地叫她的名字干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温迎觉得自己真名恐惧要症犯了。 满杯布吉岛:“你怎么知道我是温迎?” 烦:“……” 烦:“因为……我是你的粉丝。” 满杯布吉岛:“私生啊?” 烦:“什么私生!我是真爱粉!” 满杯布吉岛:“真爱也不行啊,我们这算私联,被爆出去是要杀头的。” 烦:“……” 烦:“我是沈逐。” 他承认了。 承认得很迅速,一点挣扎也没有。 温迎觉得惊讶,想到对面的人是沈逐,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毕竟沈逐一向热爱自爆,难为他坚持伪装这么久,也算是突破上限,超越自我了。 满杯布吉岛:“原来你是沈逐。” 烦:“……” 烦:“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烦:“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 满杯布吉岛:“你猜:)” 烦:“:)” 烦:“你不会从高中起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好令人恐惧的假设,可惜它是真的。 烦:“你……干嘛不揭穿我。” 满杯布吉岛:“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要假装成别人和我说话?我以为你觉得角色扮演的游戏很好玩。” 烦:“……” 烦:“不好玩。” 烦:“我当初只是觉得,你在现实中都不乐意和我说话,更何况隔着一条网线呢?也许装作别人会让你觉得好一点。” 烦:“没想到你早就发现了。” 他一连说了好几句“我真傻,真的”,很有某位中学课文主人公的既视感,温迎害怕他再多念叨几句这话就会变成真的,赶紧出声让他停止碎碎念。 但碎碎念停止了,怨念又开始了。 烦:“你也觉得我不聪明,对吧。” 温迎立马打字:“怎么会呢……” 她编辑了一段长达一百五十字的彩虹屁发过去,对方却对她的谄媚和夸奖视而不见,自顾自继续抒发。 烦:“也对,从幼儿园到高一,我都是一个坏学生,考试永远垫底,要不是因为后来请了家教,我连站到你身后的资格都没有。” 温迎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烦:“进入娱乐圈也是,每当我觉得自己成绩还不错,至少和你出现在同一部电影里已经够格,就会听到其他人说,大明星温迎已经next level,你的另一个level把所有人远远甩在身后,其中……应该也包括我。” 温迎愣了愣,所以这就是他从来不和自己出现在同一部影视剧里的原因? “我以为……”打字到一半,温迎的动作顿住了。 她以为什么呢?以为沈逐不和自己出现在同一场合是因为他不喜欢演戏,更热爱音乐?以为沈逐的追逐只是一场较量,他厌烦了从小被家长拿来比较,因此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翻越温迎这堵墙? 所有的“我以为”,都是单方面的。 温迎这才发觉,尽管她和沈逐在同一间教室度过十七年,尽管他们也在同一条路上走过很长的距离,尽管她和沈逐曾经拥抱在一起,挨得那样近。 他们的心却没有再往前一步。 温迎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沈逐,不懂他的表情和心事,不明白他的执着和渴望。 更不知道,也许对于沈逐来说,追逐温迎,并非一场决定输赢的游戏。 搭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发麻,温迎动了动:“对不起……” 刚发送过去,就被要求立马撤回。 烦:“你不会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吧?别这么想。” 烦:“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应该是我向你说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闯入有你的轨道。” 烦:“但是你看,因为靠近一颗星星,现在我也会发光了。” 烦:“所以,我不想要‘对不起’,我想听你说,‘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温迎目光微凝,久久不能言语。 她看向屏幕上的几行字,眼前不知不觉变得模糊,心脏酸涩地蜷成一团,又被人用手轻轻抚平了。 沈逐还在等着她的回答,温迎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水汽压回去。 满杯布吉岛:“欢迎你,沈逐,我的世界也永远为你敞开。” – 由于前一晚拍摄太晚,整个节目组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温迎醒得最早,给沈逐发了条消息,简单洗漱一番后,手机仍安安静静的,没得到回应。 昨夜他们在网上聊了很久,情绪大起大落,沈逐本来就疲惫,现在应该还在补觉。 温迎便独自出门,到酒店二楼的餐厅用餐。 她挑了一个靠近窗边的位置,用刀叉切一小片面包,蘸着酸奶慢吞吞吃着,时不时转过头看外面的风景。 pd说的没错,外面又刮起了很大的风,天空阴沉沉的,实在不像一个好天气。 “早啊,温迎姐。” 身旁传来打招呼的声音,时源端着一大盘食物走过来,坐到了温迎对面。 “外面看上去好冷。”他叼着吸管说,“幸好我们昨天把重要行程拍完了。” “还是要出门的。”温迎冲他笑了笑,“有些重要景点还没有参观,飞十几个小时来到这里,总不能一直待在酒店。” 时源想了想也是,开口说了句着名哲言:“来都来了。” 两个人低头吃饭,时源面前的餐盘里堆放了很多食物,摆放得很整齐。 时源吃东西也很有规律,从左到右依次品尝,每一样食物都没被他冷落,不一会就消灭了一大半。 温迎莫名觉得有趣:“我以为你们男团都会限制饮食,没想到你看起来胃口挺不错。” “是有限制来着,但我昨天没吃晚饭,实在太饿了。”时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而且我都已经决定在这里玩到尽兴,当然也不能把自己的胃给亏待了。” 时源说话的声音上扬,坐姿也很松弛,短短一夜就消化掉所有的不愉快,重新变得乐观向上。 即便原琛朝这边走了过来,时源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多余的反应。 他像对待其他任何一位嘉宾那样,礼貌客气地跟原琛打招呼。 只不过当原琛准备坐下来时,时源语调轻轻地拒绝了。 “不好意思啦,你到其他地方坐一下吧。”他随手指了一个位置,“我和温迎姐有话要说。” 第84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1) “……”原琛没说话,目光深沉地看向时源。 但时源不为所动,像没注意到他的不情愿似的,把刚才的话又用更委婉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原琛只能默默离开了。 原琛一走,时源就转过头来,对着温迎说了一句“对不起”。 “要麻烦你陪我多坐一会了。”时源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吃饭很快,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温迎说:“没关系。” 反正沈逐还没回复她的消息,温迎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留在餐厅给时源当个挡箭牌,随便说说话也没什么。 “我现在的确不太想和他坐在一起……”时源小声地说,“但是那条合约还在,pd的一些安排,譬如座位排在一起啊,住在相邻的两间房里,对着镜头互动说话什么的,都无法避免。” 温迎:“违约的话,是不是要赔偿很多损失?” 时源摇了摇头,说“不是”。 “赔偿不算什么的,主要是粉丝……”他想了想,“总要给粉丝一个交代吧,不论我和原琛的走向是be还是he,在粉丝眼里,都应该体面。” 时源认为自己是个体面人,也很负责任,温迎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观点。 “不过温迎姐,昨天和你聊完天后,我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算的那一卦起到了作用……总而言之,我现在是想明白了。” 温迎用纸巾慢吞吞擦拭桌上的面包碎屑,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虽然我还是会因为某人产生伤心难过的情绪,但我又不是只承载情绪的空壳,我不应该被它们牵着鼻子走。”时源突然把刀叉一放,“这就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搞明白,到底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宰!” 这语气莫名带了点儿斗志昂扬,温迎没忍住,笑出声来。 时源也笑了,笑着笑着,一道阴影由远及近,缓缓笼罩在他头顶上方,时源就笑不出来了。 “早上好……”时源抬起头来,看见面无表情的沈逐,霎时化作一只受惊的仓鼠,“沈前辈。” 沈逐说:“不早了。” 第二句话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到旁边去坐,我和温迎有话要说。” “……”时源叹气,默默端起餐盘。 “让他在这里待着吧,反正都快要吃完了。”想到原琛还在不远处坐着,温迎伸手拦下了时源的动作。 身边的气压在逐步降低,她的手又挪动几分,转而拽住了沈逐的衣袖,把人拉到自己的身侧的座位。 “你坐我身边。” “……”沈逐嘴巴动了动,但没说什么,听话地坐下来。 “睡得好吗?”温迎一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沈逐说:“非常好。” 低头吃了两口饭,语气幽幽:“我做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梦,梦里我原本在开演唱会,唱着唱着,手里的麦克风突然变成了签字笔,底下的粉丝全部成为监考老师,看着我在台上解三角函数题。” 温迎想了想那副场景,忍俊不禁:“做出来了吗?聪明好学如你,三角函数应该不在话下吧。” “……”沈逐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温迎莫名觉得他可爱,此刻沈逐往她身边一坐,温迎的眼睛仿佛被开了一层高倍数的滤镜,只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于是她也就这么做了。 “……”沈逐抿了抿唇,“你克制一点,还有人在看。” 话虽然这么说,他却一点也没有把温迎的手移开的意思,反而配合地低下头。 时源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脸上的表情一会惊异不已,一会恍然大悟。 时源被好奇心憋得很难受,却不敢开口询问,只好把所有食物都一股脑塞进嘴巴,抱着空盘子飞速离场了。 面前的位置空下来,温迎转过脸,看见窗外又渐渐飘落起雪花。 温迎却置身于二十六摄氏度恒温的房间,浑身上下被暖融融的气息包裹住。 但她暖着暖着,突然想起,昨晚虽然和沈逐聊了很多,但他们之间最重要、也最实际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 他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 沈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看上去一点都不想当温迎的弟弟。 总不会还拿偶像和粉丝的那一套来糊弄自己吧?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温迎还没说话,沈逐先开口了。 “什么问题?” “我们刚联系上的时候,你给我发来了情侣申请,是因为知道对面的人是我,想要……逗我玩儿。”沈逐慢慢地说,“还是因为,你真的想谈恋爱?” “……”温迎愣了愣。 她觉得两者都有,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担心自己随口一提的答案不够慎重,又伤害到沈逐的弱小的心灵。 沈逐没有给她太多组织语言的机会,放下手中的餐具,自顾自宣布:“我同意了。” “啊?”温迎呆住,“……你同意什么了?” “偶像产生了恋爱的念头,身为粉丝,我虽然很想反对,但可惜我人微言轻,没有权利干涉你的自由。” 沈逐叹了口气,很无奈似的,“所以我们各退一步,你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秘密地跟他谈恋爱,我就能放心一些了。” “……”温迎盯着他看,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你说的这个知根知底的人,不会是你自己吧?” 沈逐递给她一个“你好懂我”的眼神,朝温迎伸出手来:“手机手机。” 温迎麻木地递出手机,机械地复述自己的密码,看着沈逐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放在一起摆弄一番。 “好了。”沈逐把温迎的手机推回去。 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根本不需要温迎去看清,他自己就一字一顿地念,边念边抬起头来看向温迎,双眼亮晶晶的,好像承载一万吨重量的阳光。 “我已经同意了你的邀请,现在我们是是情侣了。” 第85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2) 和沈逐的情侣关系,温迎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有名无实。 几天下去,他们自然而然地相处,工作一点儿也没落下,白天跟着节目组到各个景点打卡晃悠,只有晚上拿起手机,看见沈逐账号后面跟着的爱心小图标,温迎才会感到一瞬间的恍惚。 居然就这么跳过互相表白的阶段,稀里糊涂地谈上恋爱了。 这一点儿也不真实。 wind:“想喝草莓牛奶吗?” 屏幕上弹出沈逐的最新消息,温迎垂眼看着,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个新网名。 满杯布吉岛:“wind是什么意思?” wind:“风。” 消息后面附赠一张单词释义的截图。 温迎:“……” 当她没学过英语是吗? 温迎抱着手机磨牙,一墙之隔的沈逐却毫无察觉,兴致勃勃地把被温迎漏掉的消息重新发一遍。 wind:“扣1领取草莓牛奶,心动不如行动!小朋友,快行动起来吧!” 温迎看了一眼时间,谢绝了他的好意。 满杯布吉岛:“晚上喝牛奶会长胖。” wind:“你轻得像一片羽毛。” wind:“我都已经做好敲门的准备了,不过既然你不打算接受,我就只能遗憾离场了。” 沈逐……在外面? 温迎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掀开被子下床,经过衣柜时,随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肩上,打开门。 沈逐果然蹲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堆包装粉嫩的草莓牛奶,抬起头来和她对视。 “这次怎么这么大方。”温迎朝他怀里瞥一眼,“不是说要当作早饭?” “今夕不同往日了嘛。”沈逐说着便站起身来,从温迎身旁钻进房间内,把手中的牛奶放下,轻车熟路像回自己家。 温迎在他身后关门,想问“哪里不同往日”,第一个音节还没说出口,沈逐突然转过身,将温迎朝怀里一揽。 身体腾空,温迎被他单手抱了起来,沈逐的一只手扶在她腰侧,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温迎坐得很稳。 “都说了,你轻得像一片羽毛。”沈逐嘴角噙着笑,半仰起头来看她。 “……放我下来。”温迎不自在地晃了晃小腿,还没动几下,就被沈逐一把捉住。 “是不是要踢我?”他虚虚圈着温迎的脚踝,语带笑意地问。 温迎转过头来瞪他,这一眼不轻不重,不怎么凶,倒有些嗔怪的意味,被沈逐照单全收。 沈逐抱着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不知是想展示自己足够结实宽广的拥抱,还是想趁着这时掂清楚温迎身体的重量,总而言之,温迎觉得他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傻气。 于是在沈逐终于把她放下,整个身体的重量全落在柔软的床铺上时,温迎二话没说,真的抬腿踹了他一下。 沈逐原本正要站起来,被她这么一踹,居然原地后退一步,捂着胸口,僵住了。 温迎一愣:“我也没用力吧?”这人怎么一副受了内伤,差点吐血的表情? “……”沈逐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也没吐血,但温迎看见他的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你……”温迎嘴角动了动,她的腿还没来得及收回,此刻也莫名觉得脸热。 “我——先回去了,明天要早起。” 沈逐慢慢呼出一口气,避开温迎的视线,把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塞进被子里,丢下一句“晚安”,脚步仓促地逃离了现场。 留下温迎一个人对着天花板,茫然了两三秒钟,有些怀疑人生。 就这么……走了? 沈逐转身转得好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们两个人,到底谁在玩儿谁? 在异国度过的最后一晚,温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好又用八倍速把自己和沈逐从幼儿园起的时光重新回忆了一遍。 她想,得找个时间和沈逐来一场正式的会谈了,就这么含糊其辞下去可不行。 – 第二天一早,节目组安排六位嘉宾坐上返程的飞机。 他们参加的这个综艺似乎没挣到多少钱,但节目组却底气十足,豪横和奢华又上了一个等级。 一行人坐上头等舱,彼此之间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享受机组人员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从头到尾,温迎和沈逐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想到再过几天就要重回剧组拍戏,缺觉的日子只多不少,温迎便干脆把飞机上的时间拿来补眠。 她一觉睡到天昏地暗,只有在用餐时才稍微清醒几分。 飞机落地时,温迎闭着眼睛,在座位上面来回翻找,最后在脚下找到不知何时滑落在地的手机。 温迎摁亮屏幕,发现上面多出十几个未接电话。 前几串数字是经纪人lily的号码,之后都是由助理小蒋拨来的。 小蒋还给她发了语音,温迎点击转文字,小圆圈在白色的气泡上面转来转去,网络陷入了卡顿,小蒋的消息也迟迟加载不出来。 “你在和谁聊天?”沈逐一直等到其他人都走完,才从座位上站起来,贴在温迎身后,亦步亦趋地慢慢往前走。 他把下巴搁在温迎的肩膀上,一副要视察聊天记录的架势,温迎便把屏幕抬起来给他看。 “小蒋。”沈逐垂眸看了一眼,仍不把脑袋挪开。 “小蒋是我的助理,之前我们坐在同一辆车上时,你还和她说过话。”温迎顺口解释道。 不过看沈逐的反应,显然是不记得了。 对于不在意的人,沈逐一向秉持着过目即忘的随性作风,即便被媒体指责目中无人,也从不浪费脑内的存储空间。 走到出口,卡顿的网络有所缓和,沈逐点了点温迎的屏幕,说:“她好像提到我的名字了。” “是吗。”温迎瞟了一眼。 那行被转成文字的消息徐徐展开,一个字一个字地接连蹦出来,连成一段完整的语句。 小蒋:“温迎姐,lily姐让我提醒你待会下飞机离沈逐远一点,戴好墨镜和口罩,我们从另一个出口走。” 第86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3) 目光从那行文字大致扫过,温迎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和沈逐的恋情曝光了。 下一秒,小蒋的新消息跳了出来。 那是一张微博热搜的截图,上面的标题带上沈逐的大名,指责他在高中时参与暴力恶行,当初受胁迫的那名男生躺在医院多年,成为了植物人,今天被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 媒体发布了一条明显偷拍于医院病房的视频,在底下发表控诉,要求沈逐为他的所作所为道歉,并付出同等的代价。 温迎下意识转头,去看沈逐的反应。 沈逐的目光瞥向一边,温迎无法猜测他有没有看到屏幕上的文字,刚想要开口,沈逐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经纪人的电话。”沈逐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立即按下接听,而是转过脸来对着温迎,语气自然:“他话比较多,可能会耽误很多时间,你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吗?不用等……” 沈逐面色如常,温迎却觉得心脏某处传来轻微的阻塞,感到有些发堵。 她开口打断了他:“我看到微博热搜了,他们说的字我一个都不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沈逐怔了怔:“我知道……” 温迎看向他手中仍亮着屏幕的手机:“所以你们的通话,还有必要避开我吗?” “……”沈逐笑了一下,抬起手来,想要摸摸温迎的发顶,但有人经过,他又把手重新放下了。 沈逐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没有必要把你也卷进来。” 温迎皱了皱眉:“但我不觉得你所谓的没有必要就是对我好,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应该一起面对。” 沈逐不说话,深深地看着她。 温迎:“我足够相信你,沈逐,那么你呢?我想知道你的心中所想,在你心里我是否也是足够信任和依赖的人?昨晚你对我说,‘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但这份‘不一样’源自于哪里?我思来想去,找不到支撑这句话的有效证明,我真的走进你的心里面了吗?你又……真正了解我吗?” 她从没对着沈逐说过这么长的一番话,沈逐的表情陷入短暂的空白,只僵硬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温迎……” 他被强烈的不安笼罩,面前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于是呼吸也变得艰难。 手机仍旧焦躁不停地响着,沈逐忘记了接听,任由它从耳畔滑落,摔到地上。 “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沈逐伸出手,用力攥住了温迎的手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但温迎却觉得,他原本要恳求的并不是这一句。 沈逐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等待温迎点头同意,撤回沈逐不敢接着听下去的话语,然后他们就能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默契地跳过这个晚上,重新开始。 温迎知道他在逃避,逃避正视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无法跨越的鸿沟,正如同逃避温迎将他放弃的可能。 温迎反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也许是因为过去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给过你勇气。” 温迎说着,朝他笑了一下,但沈逐却没有办法露出轻松的笑容。 他变成一个完全被温迎牵动情绪的提线木偶,只有等待她把所有的话说完,才能继续做出反应。 “我曾经,很执着地想要去做我自己,用尽全力去追求所谓‘自我’的含义,我太害怕失去我自己,也担心这种害怕被人窥破,所以假装平和,假装冷静,在所有人面前扮演一个绝对不会逃避生活的大人。” 沈逐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温迎变换了手势,扣住他的手指。 “这么多年来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我没有在很早以前就告诉你……无论这个世界上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你,永远不会放弃你。” 温迎轻轻呼出一口气,“也许这么说有些晚了,但无论我们之间错过多少年,我们之间还有多少个无法言说的秘密,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放开你的手。” 沈逐说:“不晚,从来都不晚。” 他垂下眼眸,目光如有实质,将温迎牢牢锁住,温迎对上他的眼神,就再也无法逃开。 温迎顿了顿:“沈逐,我……” 话没说完,沈逐忽然低下头,吻在她的唇角。 四周喧嚣,沈逐的双唇与她克制地相贴,一触即分。 温迎的心脏却因为这个短暂的吻鼓胀起来,急促地跳动着。 “我喜欢你,十七岁喜欢,二十一岁也喜欢。”沈逐的声音也很急促,像是等了太久,此刻一秒钟也不能够再做等待。 他的手也与温迎十指相扣,一秒钟也不愿意分开,用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的语调继续说:“但二十一岁的沈逐,不想再做你人生选择题中的某一选项。” “温迎,我只想成为你生命里唯一的答案。” – 再次给沈逐的经纪人去电,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是用温迎的手机打的电话,沈逐的手机屏幕在他们深情相拥时整个裂开,屏幕遍布蜘蛛网一样的纹路,连输入密码都很艰难。 沈逐的经纪人也快要裂开了:“我给你打了不下一百个电话!我以为你被媒体堵在机场里围殴,差点要报警去救你!” 沈逐说:“的确应该给他们一个警告。” 他把电话放在一旁,开着扬声器,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上了车,温迎和他相扣的那只手仍没被松开,被沈逐拉在膝盖慢悠悠地摩挲。 小蒋在前排目睹这一切,眼神宛若白日见鬼,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温迎去参加了几天节目,就和沈逐从横眉冷对的状态转变成和谐友爱地拉小手。 不,或许不应该用“友爱”来形容。 沈逐眼里的含情脉脉都快要溢出来了,他分明是对温迎图谋不轨。 小蒋感到头疼,想到lily在自己耳边的千叮咛万嘱咐,不知道要怎么跟她交代。 扬声器里还在不断传来沈逐经纪人的声音:“有些媒体你就不能把他惯着,你对他好言好语两句,他转过来就能骑到你头上,这回高岩突发一点小状况,他们就敢堵到医院门口瞎拍,胡编乱造出人家快要离世的假象,那要是有一天他真的……” 说到这里,经纪人停顿了一下,也觉得谈论别人生老病死的话题实在不妥,但还是把话说完了:“到时候那些擅长吃人血馒头的媒体会用吐沫星子把你给淹死,你想一想吧……毕竟他已经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四年,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我该说的,四年前就已经说过。”沈逐平静地说,“但他们不相信。” 温迎安静地听着,看向身边的人,沈逐的神色淡淡,注意到她的目光才转过脸来,朝她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笑。 告白之后的喜悦还未消散,沈逐和她十指相牵,车内温暖,温迎却觉得如坠冰窖。 冬天太过漫长,猝然降落的雪花几乎将四年前的夏天埋没,有些事物却藏在险些被人忘却的角落,扎根生长,亟待破土而出。 沈逐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秘密,十七岁和温迎擦肩而过的告白夜晚,变成一道如影随形的鬼魅,尖锐的利爪撕破黑夜,指向他。 第87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4) 和沈逐的经纪人通完电话后,车辆调转方向,朝医院驶去。 这期间温迎的手机也没停下过,联系人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温迎索性开了免打扰,只给温司让和lily发去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没事,现在正和沈逐待在一起。 lily回复得迅速:“oh my gosh,这叫没事?!?!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她一连发了好多条消息,诸如:“等着爆炸新闻的狗仔从机场排到医院,你现在跟他一起走,待会被拍到了怎么办?” “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一条负面新闻,这下恋爱绯闻和社会头条一起上,热搜直接爆炸,人设全部崩光。” “已经拍到了!已经完蛋了!” lily用词惊悚非常,仿佛已经被恐惧扼住喉咙,沈逐事不关己似的在一旁围观,看得直想笑。 温迎却不大高兴,客气礼貌地提醒lily女士还是先以处理工作为己任,不要用老板不爱听的言辞讨论她的男朋友。 lily:“???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温迎:“嗯,对。公关处理热搜时再叫他们帮我想一条恋情公告,白拿工资被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放他们去找点活干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lily敢怒不敢言,毕竟温迎才是工作室的老板,能够左右温迎想法的人只有她自己。 此刻温迎发布施令,lily只有乖乖照做,临走前还趁着两分钟限制没过,撤回了她冲动上头发表的不妙言论。 沈逐旁观全程,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笑意更甚。 被这么一打岔,温迎的心情放松许多,不过还是忍不住斜了沈逐一眼,不轻不重道:“下次碰到别人说你坏话,要记得反驳,因为我不喜欢听。” 沈逐听话地答应了,把脑袋搁在温迎的肩膀上,继续把她的手机屏幕往下划拉,指着温司让的头像:“这个人也说过我的坏话。” “……”温迎摸狗头的动作一顿,“那你骂他。” 沈逐说:“不要。”很柔弱地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害怕他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 “那你会离开吗?” “当然不会。”沈逐不假思索,握紧了她的手,“五百万算什么,我从十七岁开始就在很努力地挣钱了,为的就是站在你身边。” 他俩在后面旁若无人地说悄悄话,落在小蒋眼里全变成了另一副场景,沈逐靠在温迎身上的样子像大鹏展翅,讲出来的话又犹如修炼八百年的绿茶成了精。 听到那句“区区五百万”言论,小蒋更是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重创,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温迎倒是对沈逐的话题很感兴趣,追问他四年前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学校,温迎给他发过很多信息,却连一条回音也没有收到。 沈逐愣了愣:“你给我发过消息?” 温迎说:“对啊,你没去上学的的第四天,我托人查到了你的号码,可是你的电话一直关机,我打不通,就去找了沈迟,结果他半个字都不愿意向我透露,只对我说了句别再想了,放下这一切吧。” 沈逐的目光呆呆的,温迎没有察觉,自顾自继续说:“后来还是温司让告诉我你出国的消息,去找沈迟的那天,我带上了闻导给你写的邀请函,现在看来那封信也没有送到你手上。” 沈逐张了张口:“所以,那天你去找沈迟,实际上问的是我?” “当然了,除了你……”温迎刚想反问“那还能有谁”,突然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向沈逐,“你不会以为,我拿着一封信去向沈迟告白吧?” 沈逐诡异地沉默了。 温迎嘴角抽了抽,怎么都没想到虽然这人脑回路清奇,但拐个弯居然能拐那么远,忍无可忍地用力捶了一下沈逐的手臂。 “对不起。”沈逐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碰了碰,“可能我以前的确很笨,也很容易胆怯,遇见问题不敢光明正大地问你,只会在心里面瞎猜,还总是猜错。” “……算了。”温迎终究是说不出什么重话,她无奈叹气,“不长嘴的也不止你一个,我也做过一些很令人费解的事情。” 初中升高中的两年时间里,温迎像个小道记者,四处打听沈迟的喜好,那会儿沈逐又喜欢跟在她身后,眼见着温迎对别人好奇,不多想才奇怪。 “你能把这一切忘掉吗?”她诚恳地问。 沈逐表情无辜,摇了摇头。 温迎噎了一下:“好吧,那我重申一遍,我喜欢上的第一个人是你,唯一喜欢的人也是你,要把这个也牢牢记住。” 这回沈逐点头了,面带笑意,在温迎的额头上亲了亲,说:“你也是我的唯一。” 此时正值傍晚,去往医院的道路有些堵塞,他们的车辆夹在众多车流之间,蜗牛一样慢慢前行。 “但我后来选择出国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沈逐突然说。 温迎原本对着车窗上浮起的雾气发呆,闻言转过头来:“真稀奇,今天是什么坦白日吗?你的小秘密全都藏不住了?” 沈逐的神情难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直视温迎的眼睛,没有躲闪:“是啊,我忍了很久,终于决定把自己剖白给你听了,为了保证我的秘密不被泄露,你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坐在副驾驶的小蒋默默给自己塞上耳机,顺便把隔板降落下来。 这下万无一失了,她和司机大哥什么都听不见,不用产生被沈逐灭口的恐惧。 沈逐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仍直勾勾盯着温迎,仿佛等不到她点头说愿意,就会用目光把她永远锁在自己面前。 温迎也不想再让他等,点了点头,笑着对他说:“我保证。” 第88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5)(沈逐回忆) 如果让十六岁的沈逐只用一种颜色来形容自己的青春,沈逐一定会觉得苦恼。 他会在大街小巷四处奔寻,从画家那里借来最夺目的颜料,不知疲倦地花费许多个日夜,把各种鲜艳的色彩涂满整个世界。 教室的桌椅不能放过,黑板的色调也应该换成更特别的,教导主任的脸蛋就算了,毕竟他的表情一向比调色盘更加五彩缤纷。 但他世界的中心,还有一处岛屿,绚烂绮丽,又遗世独立,散发出的光芒太过特别,牢牢占据沈逐的视线。 他无法抑制心中的渴望,仅凭着那份致命的吸引,沿着她的轨迹拔腿狂奔,直至越来越近。 沈逐缓缓抬起手,却发现那光芒并不是彩色,而是一片纯白,他的心上人被一层无瑕的壳笼罩,模糊不清的笑意像藏在雾里,始终无法看清。 令沈逐小心翼翼,不敢触碰,久久无法下笔。 沈逐曾经认为他和温迎之间没有阻碍。 通向温迎的路途遥远,偶尔会有骤降的风雨,但沈逐从来不是惧怕风雨的人。 即便有过小小的失落,他也有勇气在下一个白天到来时重整旗鼓,再走一遍来时的路。 他乐此不疲地跟在温迎身后,乐观地认为温迎不回头看他也没关系,温迎的未来可以有很多选择,沈逐愿意成为温迎遇到难题时随意勾选的“c”。 可温迎是第一名,第一名不会遇见做不对、只能靠猜的选择题。 她的目光越过沈逐脑子里所有的胡思乱想,不屑与“三长一短选最长”为伍,而是投向比沈逐更可靠的沈迟。 沈迟哪里比自己好? 沈逐一时有些茫然。 他花费半天时间,翻完沈迟从小到大的所有履历,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比自己大上六岁的哥哥,不仅比他要完美许多,更比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要优秀。 优秀。沈逐在心里回味这个字眼,也许变得优秀,就能被温迎看见。 于是,沈逐下定决心,第一次申请补课。 他难得热衷于学习,这番样子可太不常见,沈迟心中残留的兄长慈爱由此被激发,请了几十个家庭教师轮番上阵,力求把他培养成金光闪闪的第一名。 沈逐苦不堪言,没来得及抱怨,就被兜头落下来的试题砸得眼冒金星。 学习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即便沈逐有拥有一颗崭新好用的大脑,也因为不断涌入的各项公式变得迷迷瞪瞪,就连做梦都在草稿纸上疯狂列步骤。 拼命学习的那段时间,沈逐的小伙伴们活像见了鬼,他们说,沈逐每天脸色煞白,心情看着也不大好,目光阴沉的模样几乎能杀人,恐怕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 然后就被沈逐啐了一口,沈逐说什么脏东西附体,考神附体还差不多,让他们等着瞧瞧看,沈逐的大名要不了多时就会晋升到排名榜上。 小伙伴们笑一笑就过去了,临走前有人好奇地问,沈逐最近怎么不打扮的花枝招展,像一个开屏孔雀了?难道这也是考神附体的后遗症? 沈逐在旁边写作业,轻嗤一声,非常冷漠地想,花时间打扮是闲人的专属,而如今的他压根不配做闲人。 况且不管他怎么打扮,他在意的那个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有这时间不如多做几道数学题,沈逐把书包往肩膀上一甩,慢腾腾地在心里算分数,排名榜单上,他的名字和温迎还差好多分,不知何时才能追上。 也不知何时,她才能看见他。 此后的每一天,沈逐学到深夜,作文是他的短板,往稿纸上洋洋洒洒写六百字,却有四百字不在论题上。 沈逐只好用剩下的两百个小方格尽力往标题上圆,圆着圆着,他的心神也跟着跑偏。 温迎真的有那么喜欢沈迟吗?他对着排列成行的小方格,手里的笔就不动了,在纸张上洇出一大块黑色墨迹。 沈逐的伤心也如那圈墨水一样,慢慢晕开,他想,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比起沈迟,明明是自己和温迎认识的更早一些。 他们的生日都在同一天,说不定在来到这个世界的路上,他们就已经早早见过面。 所以温迎就算喜欢……也应该喜欢沈逐多一点啊。 那为什么她会靠近沈迟呢,也许是因为沈逐虽然和温迎认识得很早,但他们的距离却很遥远,两个人的姓名分别排列在成绩单的上下两页。 又或许…… 沈逐心里泛着酸意,不太乐意深思,却忍不住。 又或许,温迎真的很喜欢沈迟。 沈迟话少,看上去非常可靠,在温迎心中满是优点,沈逐话多,容易被人当做脑袋不灵光的傻瓜,在温迎心中…… 也许他不在温迎的心中。 因为他甚至不曾停留在温迎的视线中。 沈逐怅然地叹了口气,提笔写下自己的心愿,但愿新的一年,自己能变得高冷一些。 或许这样能够变得更可靠。 沈逐说到做到,扮演一个高冷的角色其实并不难,只需要花费几个月,他的形象在班级里就刷新几番,被众人送上坐上冰山王子的宝座。 拉近和温迎的距离却太不容易,沈逐的脑细胞报废又生长,夜以继日把书读破万卷,堪堪停留在年级榜单的前十名。 放学路上,沈逐勾着手中的背包带,大刀阔斧,甩来甩去。 他身旁的小伙伴左右躲避,差点被砸中脑袋,嗷嗷大叫道:“沈逐!你这样好不稳重!” 沈逐心中得意,嗤笑一声,稳重? 他现在是一个好学生,好学生有暂时做回自己的权利,他决定以随心所欲的形象重出江湖。 但他的笑容露出一半,遥遥望见前方的温迎,沈逐又不由自主地把他的不稳重收了回去,藏在一个较为冰冷的外壳里。 他慢慢悠悠地往她身后走去,心跳怦怦,开口打招呼,全数的目光只落在她身上。 温迎的目光却掠过他,看向道路两旁逐渐抽芽的树木,看向天空渐渐飘散的云朵,看向更加遥远的、沈逐看不到的方向。 温迎看不到他,也许是不想看到他。 温迎也忘记回答沈逐无聊的话题,或许他连听都不想再听。 沈逐有些失落,书包带顺着肩膀缓缓滑落,他也落后温迎几步。 温迎却没有发觉,自顾自往前走,走远了。 他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居然理解了那句“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的含义。 虽然沈逐还并没有长成一个大人,但他的情绪也在和温迎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被压垮。 学习好累,喜欢一个人好累。 沈逐不想再跟在温迎身后,做一个只会梦游的小尾巴了。 反正温迎从来不会回头,即便沈逐突然消失,温迎也不会因为失去他感到丝毫的在意。 再次和温迎擦肩而过,沈逐收敛心神,终于学会了目不斜视,在身旁人半开着玩笑大声提问时,随口编撰一个回答。 “随便,凭感觉。”他说,“但不要太冷漠,我喜欢的人要能看见我。” 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答案,他心中也未觉得多痛快,反而酸涩更多。 或许是因为沈逐忘记了,对他来说,比起坚持,明明“放弃”这两个字更加不容易。 真的能够眼睛不眨一下,放弃由许多个不眠日夜,无数艰辛汗水组成的分数排名吗? 真的能够放弃,他用一整个青春来追随,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崭新人生目标的那个人吗。 他无知无畏地去追求一个问题的回答,以为那份回答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却忘记了,温迎可能也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的。 温迎不会停留在脚下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她总是看得很远。 所以沈逐的目光,也不应该成为束缚或枷锁。 追逐一个遥远的梦,从来不是为了困住她。 第89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6)(沈逐回忆 很长) 拿到沈迟的账号实属意外。 沈逐潜心学习之后,游戏账号就被他的好友继承。 好友不仅球技糟心,打起游戏来也是技巧全无,没过几天就收到举报封号大礼包,沈逐游戏绑定的社交账号也被连累。 沈逐只好换一个新的账号来使用,刚好跻身商业精英的沈迟决定抛弃这种小学生才会使用的社交方式,绑定他个人信息的账号就这么交给了沈逐。 实际上,沈逐拿社交账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途,他对网络聊天并不感冒,因为温迎不在他的好友列表里。 不过温迎的账号只有短短十位数,沈逐倒背如流,闭着眼睛都能在检索框里打出。 这些年来,他搜索的次数不下千次。 一开始,沈逐有些唾弃自己,觉得这种窥探别人隐私的行为和酷哥的人设实在不沾边,两次过后,他就学会了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温迎不知道。 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一个只属于他的小秘密。 即便有一天温迎真正答应了他的告白,沈逐也绝对不会把他的少年心事全盘托出,因为通过头像和网名判断一个人是否发出恋爱信号,是幼稚鬼才会做的事情。 沈逐不想当温迎眼中的幼稚鬼。 所以在温迎发来好友申请的消息时,他无可避免地惊慌了一下。 温迎为什么突然加他的好友?是沈逐极具仪式感的窥屏被发现,还是小心翼翼的暗恋突然被戳穿? 沈逐的心跳不断攀升,手机屏幕发烫,连带着指尖也微微发麻。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只盯着屏幕不敢放松,等待温迎的第一句问话。 满杯布吉岛:“最近是不是很辛苦?来场酸酸甜甜的网恋调剂一下吧!” 好像和自己想象中的发展不一样,沈逐愣了半天才回复。 无:“你……” 无:“你知道我是谁?” 满杯布吉岛:“知道啊,沈迟。” 满杯布吉岛:“我是你的高中同学,我暗恋你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找你说话,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qaq” 无:“……” 原来温迎要找的人,是沈迟啊。 说不上心中是何种感觉,沈逐的身体比头脑更快做出反应,打出一行字。 无:“对不起,我拒绝。” 干脆利落地拒绝,再不带拖泥带水地立马删除好友,身为接管这个账号的新主人,他似乎应该这么做。 可当手指停在好友删除上方,沈逐发现,自己居然可耻地犹豫了。 温迎发来好多个哭泣的表情,那些眼泪出现在温迎的脸颊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被喜欢的人拒绝……温迎也会产生伤心的情绪吗。 贴在屏幕上的手移开,沈逐没有将自己变成小熊饼干的魔法,他一点也不干脆。 剩下的许多天里,沈逐脑中天人交战,在告知对方账号早已易主的事实,和删除温迎好友、彻底遗忘这件事之间徘徊了许久。 好在温迎被拒绝后就没有再给他发来消息,沈逐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却也被这番戛然而止的对话钓得七上八下。 他失眠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披着清晨的雨露去往学校。 在一棵树下等待红绿灯时,露珠顺着绿叶滴在沈逐的眼睫上,沈逐随手抹去,一瞬间又想到温迎。 但温迎却没有来上课。 白天,沈逐没有见到她,更无从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是否有一丝波澜,晚上,好友头像也没有亮起。 班主任说,温迎的家长给她请了一个漫长的假期,他们出门旅行,顺便散心。 散心。沈逐捕捉到这个微妙的词汇,在课上,他又不由自主地走神了。 失恋就这么令人难过吗? 好吧,是很难过,沈逐现在就已经难过到只能靠刷试卷来麻痹自我了。 但比起难过,一种名为想念的情绪,更加来势汹汹。 以不可阻挡的势力,驱散沈逐心中所有的纠结和摇摆不定。 想念温迎,想和她说一句话,说什么都好,在哪里说都好,用别人的身份也好。 想念温迎的第十三天,艺体班的班花又一次鼓起勇气,将沈逐堵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 沈逐像拒绝上一封情书那样,也拒绝了她的爱心早餐。 他在女孩子要哭不哭的表情中,撇开视线,客气礼貌地说:“抱歉,我只想专注于学业,暂时没有恋爱的想法。” 沈逐的朋友面带自豪,在一旁补充:“沈逐是要冲刺榜一的学神,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所以才会考得那么好。” 艺体班的班花眨巴眨巴眼睛,两行清泪终于夺眶而出:“你的意思是,我成绩差,就是因为我是个恋爱脑?” 她把早餐摔到沈逐的朋友身上,呜呜咽咽地哭着跑远了。 沈逐的朋友满脸茫然:“她怎么曲解我的意思啊?我只是在鼓励她好好学习而已,太过沉迷于谈恋爱,是考不上好大学的。” 沈逐不说话。 拒绝告白的那一刻,他心里还想着温迎。 沈逐由衷地发觉,原来自己是个恋爱脑。 是就是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沈逐已经完成人生的一大逆转,成为老师和家长眼中乾坤待定的黑马。 恋爱和战斗,他都要勇往直前。 – 沈逐给自己做完思想工作,整个世界都变得明媚起来。 他攒了一堆话准备跟温迎说,现实中要说的,网络上要说的,分门别类,记录在一个专属的备忘录里。 现实中能说的很少,因为在温迎请假之前,他们陷入了冷战——虽然是沈逐单方面的冷战,但破冰行动需要循序渐进。 网络上能说的……其实也不太多。 因为沈逐扮演的角色是一座冰箱,必须要持续制冷,才不会人设崩裂,被温迎发现端倪。 沈逐只能另辟蹊径。 譬如,他想探究温迎的当日心情,就要先假装不经意地透露自己的压力。 成年人工作繁忙,有压力是很正常的事情,沈逐先铺垫自己的工作环境。 他对温迎说,自己的下属办事不利索,秘书也是个大嘴巴,整个集团里就没有他能够信任的人,所以身为总裁,他只能在网络上面稍微吐露自己的心声。 温迎信以为真:“太可怜了,那你平常也不和你弟弟说话?” 弟弟。沈逐盯着那行字来回看了三四遍,油然生出新的灵感。 无:“不怎么说,和他没话题。” 满杯布吉岛:“天啊,岌岌可危的兄弟关系。” 无:“也许是我们的岁数相差太多,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和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相处。” 满杯布吉岛:“天啊,我也不知道。” 无:“你愿意帮我想想办法吗?” 沈逐发出求助的橄榄枝,内心紧张,等待温迎的回复。 好在温迎是一个善良的人,她说:“当然了,我很乐意为你排忧解难。” 好一句乐意。 沈逐原地放空,忘记了打字,差点醋死在自己凭空捏造的人物关系里。 但该演的还得继续演下去,他一边打字,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至少能夹带私货了,是不是? 说不定……他名字出现的次数多了,温迎也会对沈逐感兴趣呢。 这一剂猛药成效显着,很快,温迎和沈逐在现实生活也开始说话。 虽然说的不怎么好听。 塔罗牌风靡校园的某个下午,他和温迎深入探讨了有关命运的见解。 沈逐说自己不信神佛,差点触碰到热衷占卜的温迎的逆鳞,温迎眼神一变,他就不得不仓促地转过身去,以免这场原本可以相谈甚欢的讨论走向争吵的不归路。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沈逐只好再一次夹带私货。 无:“我今天和青少年有所交流。” 满杯布吉岛:“哦?” 无:“他看上去很沮丧,说自己在教室里口不择言,极为嚣张跋扈地说自己不相信命运,恐怕伤害到了某个人的信仰。” 满杯布吉岛:“这很好啊,也许比起依赖所谓的神明指引,他更愿意把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 无:“嗯……” 满杯布吉岛:“倒是和我不谋而合。” 满杯布吉岛:“也许我和青少年之间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你说对吗?” 沈逐愣了愣。 他呆呆地在键盘上打下一句“你说的都对”,心中的雀跃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彻底膨胀成烟花,四散在春末夏至的天空。 成为年级第二名是有好处的,沈逐获得了和温迎一起拍宣传片的奖励。 烈日炎炎,他的心脏也像被火灼烧,根本听不进去摄影师的大声指导,所有心思都放在身边的女孩身上。 怎么会有人,连呼吸都是好听的。 怎么会这样心动,这样喜欢。 热意蔓延至周身,几乎溢出皮肤,如果此刻触碰温迎,会不会也把她灼伤? 沈逐漫无边际地想着,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悄然伸向自己的手。 皮肤相贴的瞬间,他全身上下像过了一趟电,没来得及向温迎开口解释身体的不自然,面前的人却两眼一闭,直直倒进他怀里。 意外发生的太突然,沈逐来不及感受旖旎的氛围,把人打横抱起,拔腿奔向医务室。 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 “生理期,还有点中暑的迹象,你在旁边照顾一下。”医生似乎有急事要处理,只留下一板药片,施施然离开。 多不负责任啊,幸好沈逐早有准备。 身为一名合格的暗恋者,沈逐拉开随身的书包,从里面翻出红糖水,卫生用品,又拿出崭新的保温杯。 他烧了壶开水,冲好红糖水,坐在旁边等着温迎睁开眼睛。 他无所顾忌地将手搭在她的手腕,假借照顾病人的名义,多看一眼她此刻的面容。 温迎……好漂亮。 沈逐的目光从她精致的眉眼,掠过卷翘的睫毛,最后落在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温迎的唇瓣像柔软的桃花,他耳朵根又无可抑制地烧红。 回想起刚才的拥抱,温迎的身体也像一片花瓣,轻飘飘落在他的臂弯里。 他想得出神,床上的人不知何时悠悠睁开眼睛,视线相撞的瞬间,沈逐陷入了怔然,忘记把目光挪开。 桃花形状的唇瓣动了动,说出的话却有些不高兴,温迎指责他:“现在知道眼神互动了?” 沈逐哪敢反驳,将红糖水双手奉上,低着头乖乖道歉,说都是因为自己胡乱开小差,耽误拍摄时间,导致温迎中暑。 温迎说:“没关系,我也没想到这次的生理期会提前。” 她一向善解人意,沈逐更加羞愧难当,从口袋里拿出卫生巾,假装是从超市买的,让温迎不介意就将就用。 温迎没怎么犹豫就相信了,笑眼弯弯,对沈逐说“谢谢”。 她笑起来真好看。 沈逐呆呆看着,只觉得自己要完蛋。 完蛋就完蛋吧。 只想自己掌握命运的沈逐,一厢情愿,也希望将全数的爱与恋,交托到温迎手中。 于是,他开始感到不满足。 这份不满足是何时开始生出?沈逐不知道,也许人的欲望总是如此,一开始奢求一丁点,得到了那一丁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祈求更多。 不满足于和温迎的交流只浮于浅显的表面,不满足于用另一个人口吻的角色扮演。 沈逐想到了坦白,他在心里思量,当一个诚实的人,是否更能得到心上人的喜欢,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也许是还未找到开口的契机,也许是沈逐暂时还没有太多的勇气。 可要到哪里去寻找勇气? 回忆起和温迎的视线相对,沈逐会受到短暂的鼓舞,偶尔交谈时的心甜意洽,也能给他带来几分全盘托出的信心。 可是还不够。 沈逐惭愧地想,身为一个恋爱脑,他是否过于贪心不满。 明明温迎就在他的身边,沈逐只需要远远看着,只要温迎微笑,那么幸福的余晖,也会慷慨地洒落在他身上。 但当温迎笑着看向那位总爱添乱的班长,点头答应了那句无理取闹的大冒险时,沈逐还是没能忍住,拔腿追上。 虽然知道温迎可能并不在意这个游戏,借口出门只是一个托辞。 虽然知道温迎喜欢的人不在这里…… 温迎,喜欢的人…… 沈逐一路狂奔,胸口剧烈地起伏,有一团火从他心脏燃烧,直冲到脑海里。 为什么不能取代温迎喜欢的人?明明他一直都有追逐所爱的权利,沈逐不想再用拙劣的谎言将自己也欺骗。 第90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7)(沈逐回忆) 从海边返回学校的第三天,学校举行正式放假前的最后一场考试。 这一回试卷改得极快,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晚自习,他们的分数伴随着满屋子鬼哭狼嚎的声音,出现在滚动的大屏幕上。 沈逐不在鬼哭狼嚎的行列,虽然他这次没有考好,和温迎的差距拉成了二十八分,但他确信,经过惊心动魄的那一吻,他和温迎的爱情将不再有距离。 下课后,沈逐的好友立马来到他身边。 好友恨铁不成钢:“本来我和旁人押了赌注,我说你卧薪尝胆十七载,这回考试肯定会狠狠超过第一名,没想到你还是心甘情愿被她压在身下,当你的万年老二。” 沈逐不知想到什么,脸突然一红,踹他一脚:“不要乱说话。” “第三名和你只差了五分啊,五分。”好友连连摇头,虽然他考了倒数,但仍旧用语重心长的语气教育沈逐,“他马上就要加入你们中间,登堂入室了。” 沈逐深吸一口气,从桌洞翻出扣分最严重的语文试卷。 “这就对了,我等着你崛起的那一天!”好友振臂高呼。 沈逐面色凝重,对着被扣掉二十分的命题作文:“绝对,不能让我和她之间出现第三者。” 无论是哪种方面的,沈逐都不能接受。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和温迎之间最嚣张的第三者,不就是他自己吗? 这几天,沈逐和温迎几乎没有在网络上聊天,彼此之间仅维持着最基本的续火花礼仪。 现实中他们倒是聊了不少话题,有一次还一起回家,温迎说想尝试城市的公共交通,沈逐就推着单车,陪她走到公交站。 然后温迎坐上车,沈逐也跨上单车的车座。 窗边透过一丝缝隙,有风吹乱温迎的长发,她朝沈逐笑着挥挥手,什么也不用说,沈逐的衬衫也跟随着风鼓动。 “你在笑什么?” 头顶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沈逐抬起头,发现温迎抱着水杯,站在自己的座位前,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他。 “怎么对着一张试卷笑得这么开心?” 沈逐有些不自然地说:“没什么。” 他下意识想要遮挡自己的试卷。 温迎挑了挑眉:“我要看。” 沈逐觉得自己的作文分数不太好看,但当温迎朝他伸出手,他还是拎着试卷的边角,乖乖双手奉上。 “作文扣了很多分。”他小声咕哝,“我总是跑题。”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温迎笑了笑,把试卷重新放回他手里,附带一根棒棒糖。 “安慰剂。”她说。 上课铃响了,温迎抱着水杯离开,留下沈逐,对着掌心的糖果,直愣愣地看了很久。 糖果的包装纸是粉色的,口味是草莓味的,味道是甜的。 任课老师的表情是生气的:“沈逐,上课了怎么还在吃零食?” 沈逐轻咳一声,不怎么真诚地道歉,说自己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任课老师将信将疑,出于对好学生的优待,没有再说什么。 沈逐偏过头去,看一眼不远处已经专注看书的人,还好还好,温迎没有注意到他的窘态。 他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对着试题,糖果甜蜜的外壳融化掉,被他压在心底的酸涩又有了冒头的趋势。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沈逐不想再等,决定把告白提上日程。 可是告白之前,他需要先向温迎坦白,小秘密恒生在他们之间,未来难免会发生不愉快。 沈逐并害怕不愉快,他只担心温迎会觉得他不真诚。 于是在自习课上,沈逐把优秀范文三百篇塞回抽屉,摸出一张稿纸来,提笔写下他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 当然,只是草稿。 递给温迎的情书要用世界上最特别的信纸,边缘要有浅金的暗纹,最好还能散发着香气。 执笔写信人也要有一番好文采,好在沈逐虽然作文跑题,写起情书来倒是得心应手,洋洋洒洒三千字,一千字用来道歉和解释,一千字用来表白和示爱。 最后一千字,承载他想象中、每一刻都关乎温迎的未来。 关于告白的一切都值得精心准备,他准备好蜡烛,又预定新鲜的花束,街角那家餐厅也在计划之内,据说吃过他们家甜品的情侣,几乎每一对都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如果时间允许,沈逐还想拉着温迎的手,沿着他们总是匆忙路过的林荫道慢慢散步,然后坐上有风吹拂的公交车,去影城看新上映的电影。 他们可以看两部电影,“520”的热映还未撤档,还有一部文艺爱情也跟着排片,沈逐答应过和温迎一起接受闻导的邀约,在因戏生情之前,他们也将以观众的名义观摩别人的爱情。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就位的女主角。 走到温迎的座位旁边,沈逐反倒有些忐忑。 “怎么了?”她抬起头,声音温和,笑容还是那么好看。 沈逐和她对视,还没开口,温迎的同桌从门外走进来,捧着两个水杯,向温迎邀功:“我今天从家里带了冷泡乌龙茶,打水的时候顺便帮你也泡了一份。” “谢谢。”温迎接过,对同桌露出微笑,唇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和面对沈逐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逐心里酸酸涩涩的小泡泡又咕噜噜冒上来,温迎的视线回到他身上,他想也没想,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温迎。” “嗯?”温迎正拧开杯盖。 “下次考试换位置,我想和你当一次同桌。” 温迎愣了愣。 温迎的同桌大呼小叫,着急忙慌地说着“不行不行”,言辞凿凿地对着沈逐道:“你成绩都已经这么好了,根本不需要学霸的指导,就不能把第一名留给我吗?” 沈逐没有犹豫:“不好意思,不可以。” 同桌腾的一下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可沈逐毫无察觉,目光没有挪动半分,直至温迎噙着笑意,缓缓点头。 “好啊。”她说,“只要你下次超过我。” 沈逐被激励到,朝呆若木鸡的同桌递去一个小人得志的眼神,回到自己的座位,怒学三小时。 学完了才想起来,他忘了正事。 鲜花将在下课铃打响后送达,情书也藏在书包里整装待发,沈逐的手心还是冒汗,他的女主角却毫无察觉,自顾自跟着铃声走出教室。 沈逐拎起书包跟上。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在温迎的身后,几次想要开口,却碍于其他学生逐渐涌入,过长的台阶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 好不容易等到人少一些,沈逐走到温迎身后,看见她拿起手机,接起一个电话。 “我外婆生病了。”温迎转过来,对着他说,“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走了,温司让来接我。” 沈逐愣了愣,下意识想要挽留,目光触及温迎脸上的忧虑,嘴巴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没事”。 第二句话,他想问“外婆的家很远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开口之前,又咽了回去,只干巴巴说道:“那你好好照顾外婆。” “好。”温迎朝他笑了一下,抬起手来,手指托住沈逐嘴巴两侧的脸颊,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逐答应了。 温司让的车从远处驶来,停在校门口,他远远地看见,就不再往前,而是调转到另一个方向,去拿快递员送来的花。 沈逐其实订了两束花,玫瑰代表爱情,他无可避免地落入俗套,又怕温迎觉得品味不够雅致,另选了蝴蝶兰和山茶。 但现在温迎不在,鲜花过去一夜,恐怕就要枯萎了。 黄昏落幕,操场上空无一人,沈逐独自坐在看台上方,呆呆看向远方的天空,回忆起自己包里的那封情书。 三千个字在他脑海中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果然让他发觉两处缺陷,有几句话写得不好,读起来像个满腹抱怨的妒夫,沈逐觉得这并非良好的品质,刚好温迎不在,她没来得及发现,沈逐也有时间修改。 他拉开书包的拉链,把信封拿出来打开,一阵风吹过,轻飘飘的纸张从他手中滑走,不慎落在玫瑰上方。 花店的工作人员出现了失误,玫瑰尖锐的刺裸露在包装纸外面,沈逐伸手去拿信纸,手背不小心被花刺划破了。 他看向顺着指缝流下的那滴血珠,给自己找到今天不适合告白的第二个理由,玫瑰的花刺没有处理干净,如果被温迎接过,也可能会划伤她的手。 还好他早有准备,沈逐从包里翻出削铅笔的小刀,为了今天这场未完成的告白,他几乎将自己的书包变成哆啦a梦的百宝箱。 虽然玫瑰还没来得及交托到温迎手中,沈逐也早已盘算好下次告白时要换一家重新预定,但这束花毕竟是他初次恋爱的精心准备,非常具有纪念意义。 沈逐想把花带回家,把新鲜的花朵晾干,制作成能够长期保存的工艺品。 工艺制造的流程会很严谨,除去网络,他也可以在母亲前来询问之前先发制人,向她求助,顺便打探一下家长对于早恋的看法。 据说母亲和父亲的恋情就发生在学生时代,身为一位过来人,她应该会理解自己吧。 沈逐削去玫瑰的花刺,脑海中分外跳脱,各种胡思乱想一齐涌上,纷乱地堆在一起。 渐渐的,他心中那份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感终于被压下,他把自己给哄好了。 把信纸重新装进书包,再将花束抱起,沈逐站起身来,手机铃声也同时响起。 沈迟给他打了电话,非常在意且充满迷惑地问道:“你这次成绩怎么下降了这么多?” “……”沈逐说,“才二十分,你别太为难我。” “我看了你的试卷。”沈迟的语调平淡无波,“我们家族从未诞生过混血儿,但你的作文却让我怀疑这份家族史的真实性是否有待考证。” 沈逐:“……”拐这么长一个弯就是为了嘲讽他的作文? 可惜沈逐不能把自己包里的情书甩到他哥面前,让他亲身体验什么叫做有眼无珠。 沈逐漠然道:“豆瓣的恶评都是你写的吧。” 沈迟比他更冷漠:“马上回来补课。” 电话被挂断了。 沈逐跳下台阶,走了两步,想到回家要接受新一轮的补课,内心有点烦躁,低头在怀里的花瓣间轻轻嗅了嗅,那份烦躁又悄然消逝了。 乐观一点,或许补课真的能提高他的写作水平,到时候沈逐可以隔三差五给温迎送上一封情书,同时达到量变和质变的双重进展。 想到温迎,他的心情会不由自主地变好,脚步也轻快一些。 夜色笼罩在整个校园,广袤的世界被黑色取代,只隐隐露出模糊的轮廓。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沈逐顿了顿,一只黑色的猫从树上跳下来,轻巧地落地。 周围安静,一如平常。 沈逐抱紧了手中的鲜花,对未来充满理想,对恋人充满期待。 他的生活总是一帆风顺,只偶尔散落极为微小的挫折,以为只要昂首阔步走,就能到达明天。 因此没有想过,他曾经无所察觉地经过某一个人的人生,而那个人的明天,却再也没有到来。 – 而后的很多年里,沈逐回忆起十七岁的热夏,总是觉得模糊不清。 在他脑海中占据最多的,是医院走廊里的哭声,教导主任严厉的询问,母亲踌躇的眼神,父亲的固执己见。 还有,突如其来的指控。 “就是这把刀,插入了他的心脏。”病床前的高岩母亲一夜白头,流着泪的眼睛发红,“这孩子,他得多痛啊?” “那把刀的确是属于沈逐的,上面应该还有他的指纹。”审讯室里的男孩穿着最新款的球鞋,两只手放松地交叠,放在膝盖上,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来。 “至于我?我当然也有所参与,高岩是个怪胎,得罪过许多人,这些人都很讨厌他,多一个少一个又怎样?” 他目光坦荡,看向面前的审讯员:“当时的场景么,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高岩很吵,挣扎得很厉害,沈逐说,让他闭嘴,然后他就发不出声音了。” 没有犯下的罪行,毫无根据的指控。 沈逐并不觉得害怕,高岩的母亲沉浸在痛苦里,因此口不择言,沈逐觉得她令人悲哀。 审讯室里的人则像一群疯狗,沈逐和他们并不熟悉,和高岩也没有过交谈。 凭空捏造的谎言不能算为证据,沈逐只需要请出好友,就能证明自己。 他只是觉得费解。 没有做过的事情,何来自证? 父亲请来的律师轻松打赢这场了并不存在的官司,并极具人情味地承诺,他们将承担高岩的后续治疗。 指控沈逐的那几名同学也将受到审判,虽然他们仍旧保持着坚韧不拔的意志,想将无辜的人也拉下水,濒临破产的家庭企业却不允许他们继续嚣张。 一切似乎迎刃而解。 第91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8)(沈逐回忆结束) 因此在父亲提出要将他送出国时,沈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高岩的事情闹上了新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煽风点火,故意放出抹黑沈家企业的消息,但无足轻重。 沈逐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到国外去“避避风头”,行得正站得直,风言风语对他来说仅仅是过眼云烟。 沈逐不活在别人眼中。 父亲深沉的目光注视向他,沈逐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然后说。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盘算着什么打算,你整天跟在温迎后面打转,然后呢?她能为你带来什么吗?” 沈逐嘴角动了动。 辩驳的理由其实有很多个,譬如,沈逐从前是个坏学生,温迎却让他有了向上的念头,沈逐原本是芸芸世界中随波逐流的一员,温迎却给他带来了理想。 但这些理由,他通通没有说出口。 “她不需要给我带来什么。”沈逐说,“我不认为感情是一段等价交换的利益,更不会拿价值来衡量人与人的交往。” 父亲说:“沈逐,自我要有限度,高岩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任何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身上,都不会得到如此顺利的解决,要想清楚你的顺遂、无忧无虑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没有人的人生是一座空中阁楼,你看得远,不是因为站得高,而是因为家族,而你的自我,全部来自于家族赋予你的权势。” 沈逐一时无话。 他能感到,父亲的话题正在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如同沈逐总是跑偏的命题作文,父亲字里行间的含义也并非他简单理解的“出国避风头”,更不是对于幼稚爱情的谴责,致力于纠正敌对关系间的一个错误。 高岩事件只是一场导火索,而燃点并非沈逐书包里出现的情书。 他的父亲,只是想将他驯服。 “人生没有两全其美,家族的荣耀不仅是光环,也是责任,你想享受这份光环带给你的便利,就要肩负起责任。”父亲继续说,“沈逐,你才十七岁,你知道该如何选择。” 父亲说完就离开了,留下沈逐站在原地,对着空荡荡的窗台,长久地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沈迟推开书房的门,在门边轻叩一声:“吃饭了。” 沈逐没动,沈迟敲完门就离开,先行去用餐。 沈逐贴着窗台的边缘,远远看下去,庭院里繁花盛放,树木郁郁葱葱,沈逐莫名想到自己带回家的那两束花,此刻不知枯萎在哪个狼狈的角落。 他听见楼下传来交谈声,管家急不疾不徐从大门走开,过了一会,庭院里出现了沈迟的身影,牵着金毛犬,走到爬满蔷薇花藤的大门前。 沈逐的目光也跟着往前,看到了多日不见的熟悉身影,温迎和沈迟面对面站着,朝他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然后将一封信笺,递到他手里。 沈逐安静地看着,心中居然毫无波澜,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再天真地去考虑怎样得到温迎的喜欢,而是想到更加遥远的——未来。 沈逐曾经以为,自己成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成员之间交流不多,但彼此信任,相互支撑。 现在看来,无忧无虑似乎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梦,有人挡在他面前,他的一切念头才会充满理想化的色彩。 脱离现有的一切,他能够给自己一个承载理想和希望的未来吗。 沈逐不知道。 如果未来动荡不安,他还应该一厢情愿地也将温迎拉拢进来吗? 目光逐渐变得迷茫,沈逐像一尊雕塑似的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温迎转身离去,沈迟也牵着爱犬返回花园,随后沈迟上楼,再一次询问他是否要吃饭。 沈逐没有说话,沉默地跟在沈迟身后,回到一楼的餐厅,餐桌上只剩下最后一份饭菜,他的父亲却仍旧坐在桌前,母亲也在。 选择。他心中又一次冒出这句字眼。 沈迟曾经也做出过选择吗?这个年长自己六岁的哥哥,总是以成熟稳重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遇见任何事情都能从容不迫,好像同时知晓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 沈迟曾经遇见过无解的难题吗?那时候的他,放弃了什么? 沈逐的目光从沈迟身上移开,投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父母。 他们齐齐用充满预知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已经料定,斩不断的血缘关系会让沈逐选择屈服。顺遂无忧的生活,才是他心中真真正确的最高理想。 最后,他无可避免地想到温迎。 如果面临抉择的人是温迎,她会如何选择? 温迎也会按照最正确的那条路线走下去,以自由换取最圆满的答案吗? 沈逐仍然不知道。 但他还是开口了,他的回答令人失望。 “我会出国。”他说,“但不会去你们安排的学校,我会自己尝试申请,我也会尝试独自生活,为自己负责,等我成年后,我会把我曾经得到的一切全数还回来,如果未来家族需要我,我也会为此尽一份力。” 父亲唇角掀动,但没来得及开口。 “对不起,也许我的确过于偏激和自我,但我认为,如果失去‘自我’,那么这个世界,将只剩下躯壳。” 沈逐笑了笑,“我不想走既定的那条路,比起看得到尽头的安逸,我更愿意回到冬天里,然后,重走一遍来时的路。” 沈逐心中并不存在一杆衡量孰轻孰重的天秤,无法站在十七岁的夏天,对往后余生的所有季节预定有且仅有的唯一一个选项。 未来到底是何种模样?他会遇见多少风雨不平的坎坷,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前路渺茫,让人无法看清。 得不到答案的命题太多,或许生命真的只是一场无解之局。 但总有人,会成为破局的利刃。 沈逐,他要做世界上最勇敢的那个人。 第92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39) “去年的三月份,我终于成为了一个无债一身轻的自由人。”沈逐说,“高岩的医药费我也还给了他们,我记得父亲当时脸色很差,问我是不是想彻底与这个家族撇清关系。” 彼时的沈逐忙着回国办巡演,经父亲一提醒,他又想起自己还欠当初请来律师的咨询费用,随口说了句等演唱会开完,自己会把打官司的钱也还回去。 沈逐的父亲勃然大怒,骂了他两句,说自己处理这件事并非为了沈逐,而是为了沈氏,让沈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我。”沈逐笑着说,“我出国以后,虽然没有切确证据,他还是动用私人关系,把原本欺凌高岩的几人送进了少管所,这一切并非对我的维护——否则这么多年来,媒体不会连续不断地旧事重提,我父亲只是觉得这些人触怒了他的权威,因此需要付出代价。” 沈逐絮絮叨叨讲了半天,从一开始的端正坐姿,变成了靠在温迎的肩膀上,最后干脆躺下,脑袋枕在温迎的膝盖上方。 温迎扎头发的橡皮圈被他轻轻扯下,套在自己的手腕上,沈逐勾起垂落下来的一缕长发,缠绕在自己的无名指根。 “像不像戒指?” 温迎说:“很像。”垂眸看向他,用认真的语气说:“明天给你买一枚真的,你想要多少克拉的钻戒?” 沈逐狮子大开口地管她要了一枚鸽子蛋,说自己买的新房子还没来得及装修,温迎送他的戒指放进去,沈逐就省下了一笔照明费用。 “你在哪里买的房子?”温迎顺口问道。 “你家对面。”沈逐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理直气壮道,“掌握偶像的信息要素是作为一名合格粉丝的基本素养。” 温迎:“……”合不合格她不知道,沈逐当私生实在有一手。 不过她突然有些疑惑,“你哪来这么多的钱,还能买房子,当歌手这么赚钱吗?” “不怎么赚钱,勉强果腹,我只是想着能离你近一点,为爱发电罢了。” 沈逐说道,“刚出国的那段时间找了些零碎的兼职,刚好碰上同学创建乐队,就去随便试了试,没想过会发展成爱好,上大学时乐队倒闭了,我又学会了炒股,顺便做一些杂七杂八的投资,直到后来创立自己的公司。” “沈迟曾经借给我一笔钱,一开始,我并不想要,但他说这笔钱是为他自己的歉疚买单,和沈氏集团没有关系,只当作个人名义的投资。” 温迎默了默,沈迟曾经棒打鸳鸯,又监守自盗,温迎似乎能猜到他的愧疚感从何而来。 沈逐说:“这些年我和父母没有太多联系,沈迟倒是经常对我嘘寒问暖。” 有一回他们通话,沈逐在电话里向沈迟请教生意上的问题,两个人交谈到一半,手机那端传来父亲的声音,吹胡子瞪眼地批评沈迟身为企业的负责人,居然和背叛家族的不孝子保持联系。 父亲说:“他翅膀硬了,不需要家里的帮衬,你又瞎操什么心?听说还混进了娱乐圈,跟戏子沾边,简直带坏门风……” 父亲的话没说完,被沈迟一句“适可而止”打断。 沈迟轻飘飘地说:“您应该庆幸,和您站在对立面的人不是我。” 沈逐隔着屏幕听着,手机那端传来长久的沉默,脚步声响起,父亲离开,沈迟重新拿起手机,继续刚刚被中断的话题,若无其事地接着说下去。 那一刻,沈逐突然发觉自己似乎窥破了冰山的表面,沈迟漠然的外壳底下,或许藏着比他更加叛逆的疯劲。 温迎觉得沈逐也没逊色到哪里去,毕竟从高中起他的恋爱脑就没落下来过,偏偏成绩又很好,成年以后身兼数职,当老板给自己投资,还能分出心神打探初恋的消息。 如此强大的工作量,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她看向沈逐,突然说:“闻导综艺的投资商其实是你吧。” “……”沈逐沉默了一下,“是我,我对你误解很深,以为时隔四年你还是很喜欢沈迟,虽然高中时,我向你献上了我的初吻,在那之后你又对我……更加热情了一点,但我还是会忍不住怀疑,你把我当成了沈迟的替身。” 他说话时,恰巧温迎正在摸狗一样摸他的脑袋,沈逐就把那只搭在自己脑门上的手拉下来,放到嘴巴里咬了一口。 力度很轻,不怎么痛,连个牙印都没有。 所以不能算是泄愤,反倒像可怜巴巴的求安慰。 “这些年来,我写了好多伤心的情歌,粉丝们说,我肯定偷偷谈过很多场恋爱,并且被女朋友甩了一遍又一遍,谁能想到实际上在二十一岁之前,我连初恋都还没有正式开始呢。” 沈逐语气幽怨地说:“所以某些人要有自觉意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每一桩每一件都要和我解释清楚,否则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拿鸽子蛋贿赂我也不行。” 温迎答应了,承诺自己也会写一封三千字的坦白书,回家就动笔,保证第二天就拿来给沈逐过目。 “从头到尾都坦白不太好吧,太过单一和重复,很容易造成阅读疲倦。”沈逐补充,“而且,比起叙事风格的记叙文,我对抒情文钻研更深,也更有好感。” 温迎从善如流:“沈老师比较有经验,我还需要你多多指教。” 沈逐满意了,表示自己不仅在文学方面造诣深厚,其他方面也同样学识渊博,示意温迎低头,言传身教般在她唇角落下甜蜜的吻。 温迎礼尚往来,也主动亲了他一下,沈逐便直接坐了起来,将她扣在自己和车座的夹角,双手环绕过温迎的腰肢,黏黏糊糊地重新吻上来。 不知过去多久,车辆终于停下来。 小蒋不得不硬着头皮传话:“温迎姐,咱们到了。” 挡板被重新打开,沈逐自然而然地从温迎肩上起身,脸上的表情别提多正派:“路途颠簸,你头发都乱了,我给你重新扎一下。” 温迎说:“是吗,可能是车的问题,下次换辆车开。”说着就转过身,任由沈逐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扎出一个不怎么美观的低马尾。 沈逐显然也察觉出自己的技艺不精,默默把发圈重新摘下来。 他神情有些低落,得到一个充满鼓励的摸摸。 “下次多多练习。”温迎说。 沈逐立马多云转晴,牵着温迎的手道:“你陪我练习。” 小蒋:“……” 小蒋将挡板重新落下,眼前的一幕让她产生不太美妙的既视感,沈逐看起来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妃,温迎就是被他蛊惑的昏君,完全不在意员工的死活。 好在这两人虽然腻歪,但也没忘记正事,沈逐的经纪人提前跟医院打好关系,员工通道畅通无阻,沈逐带着温迎,来到高岩的病房。 经纪人早已等在门口:“我查到媒体发病的开端了,当初进少管所的那几人出来了,你对家循着味道就跟了上去,从他口中打探高岩事件的始末。” 沈逐面露惊讶:“身为一个平平无奇、行事作风低调的歌手,我居然还会有对家?娱乐圈可真是水深火热。” 经纪人嘴巴动了动,想说“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看见沈逐像柔弱的菟丝花一样攀在温迎身侧,更是惊悚不已。 他把话咽了回去:“算了,虽然你……低调好相处,但架不住有人小心眼,偏记你的仇。不过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你对……记恨你的这个人,平日里以好好先生形象示人,却喜好出入声色场合,还睡过粉,留下很多把柄,对方的经纪公司愿意卖给我们一个面子,雪藏还是封杀,全凭你一句话。” 沈逐没有立马回答,专心致志玩温迎的手指。 经纪人猜到他多少还是想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主动道:“要不给个简单的教训……” “封杀吧。”温迎突然开口,转过来对着沈逐,字句清晰,“刚刚在车上我对你说过,遇见说你坏话的人,记得要反驳,因为我不喜欢。” 沈逐说:“好吧。”向上牵动唇角,很没主见地说,“我都听你的。” 话音落下,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医护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高岩的母亲坐在床边,朝门口投来一个略带伤感的眼神。 气氛有些压抑,再表现出旁若无人的亲密就不太合适了,温迎捏了捏沈逐的手指,示意他松开手,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第93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0) 高岩的母亲绞着手,沈逐进门后,她就由原本的坐姿变成了站着。 沈逐朝她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高岩情况怎么样?” 高岩的母亲面露尴尬:“病房太闷,我开了窗户透气,结果没有关好,冷空气进来了,医生说他有些受凉,呼吸道出了点炎症。” 沈逐说:“没事就好。”声音温和地告诉高岩的母亲,只需要安心养病,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高岩的母亲小幅度地点头,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几分钟,经纪人的电话打破沉闷的氛围,他背过身去接听,手机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经纪人皱眉应了,语调有些不耐,朝沈逐打了个手势,先行到病房外面接电话。 白色的房门再次闭合,高岩的母亲突然抬起头来,开口道:“其实我看到新闻了……” 沈逐“嗯”了一声,神色如常,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最开始,我被悲痛蒙蔽了双眼,因此产生过怀疑,如果不是心怀愧疚,你何必对高岩负责?后来我才知道,你这么做并非在掩饰良心的不安,而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高岩的母亲嗫嚅道:“良心不安的人应该是我,我和高岩拖累了你。这四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只能日复一日躺在床上,如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他明明会有更加光明灿烂的未来,后来我转念一想,我的孩子失去的是人生,你又何尝不是。” 她眼里浮着泪光,沈逐却摇了摇头,说:“不是。” “我什么也没失去过,过得很好。” 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很细微的动作,被温迎捕捉到。 温迎将手递了过去,被沈逐圈在掌心里。 这么多年来,他渴望得到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 沈逐从未从未后悔过买下那两束鲜花,走在与告白失之交臂的那条路上,正如从未害怕过十七岁时险些被黑暗吞噬的黄昏。 “而且,我所做这些也有自己的考量,我想知道真相。”沈逐云淡风轻,“至于本应该受到谴责的人,也许法律无法制裁他们,没关系,我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高岩的母亲愣住,视线缓缓投向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可是高岩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醒来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让他开口说出真相,四年了,连我都不敢再抱有期待……” 沈逐没有说话,顺着高岩母亲的视线也看过去。 夕阳最后的光辉穿透云层,越过窗玻璃,洒落进来,照在病床的一角。 沈逐浅笑了一下:“要抱有期待啊,他知道有人在等他,才会快马加鞭地赶回家。” - 离开医院时,夜色早已降临。 温迎的车还停在楼下,沈逐跟着她往停车场走,经纪人跟在他们身后。 “你的秘书打电话跟我说,那几人的行踪查到了,他已经安排人布施好监控,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是什么黑帮老大吗,还要亲自莅临现场恐吓。”沈逐眼皮都没抬,帮温迎打开车门,“让他看着处理吧,社会渣滓而已,和他们没有沟通的必要。” “行吧,我给他回个电话。”经纪人说着,突然发觉不对劲,“等等,怎么是我给他回电话?你的秘书凭什么我联系啊,我当个经纪人难道还要打两份工?得给我加工资。” 话虽然这么说,经纪人还是拿出手机,把沈逐的指示简略阐述了一遍。 再抬起头,沈逐已经动作麻利地把自己安排上温迎的车,正准备关车门。 经纪人瞪着眼睛:“你上哪去啊。” 沈逐:“回家。”语气别提多自然。 经纪人嘴角抽动:“回趟家还要蹭车,你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沈逐自动把他的话屏蔽,车门关闭,司机发动引擎。 经纪人跟在后面跑了两步,嘴巴张得很大,让沈逐别忘了买手机,更不要忘记给他加工资。 沈逐很敷衍地说“知道”,转过来看向温迎,神情陡然变得可怜。 “我突然想到——” 话说到一半就停顿,很难为情似的。 温迎猜到他心里打着鬼主意,并不戳穿:“怎么了?” “我新买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好,不能住人,旧的住址又被人泄露出去了,门口肯定围满蹲点的记者。”沈逐忧虑道,“怎么办啊,我好像无家可归了。” 温迎:“是啊,怎么办呢。” “如果有好心人能够收留我就好了。” 温迎忍着笑意看他。 “你愿意当那个好心人吗?”沈逐朝她身边贴近,整张脸靠过来,在她耳边几乎用气音道,“我会付出报酬的。” 他都这么说了,温迎哪能不答应。 温迎住的地方在较为僻静的望溪庭,进入娱乐圈后,她就买了栋小别墅,开始独自居住,只在逢年过节时回家待上几天。 这段时间她工作很忙,别墅虽然有专人定时打扫,也难免落上灰尘。 大门打开,小蒋准备像往常一样进屋帮忙打点,沈逐却挡在门前,很小心眼地说了句:“你该下班了,这个家只能容得下两个人。” 小蒋有些无语,但不敢在面上表露,只向温迎投去请示的眼神。 温迎笑了笑:“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小蒋离开后,沈逐脸上的高冷立马卸下来,高高兴兴地关门反锁,都不用温迎提醒,主动换上拖鞋,开始巡查屋内有什么需要打扫的地方。 他像个人形拖地机一样,楼上楼下地满地乱转,很自在享受的模样,温迎怀疑他的家政属性又突然被激发,就这么随他去了,自己坐上沙发,拿出静音许久的手机看了一眼。 通知栏里挤满信息,温司让在半小时前给她发了句:“我就知道……”后面跟了一连串的愤怒表情,但温迎没有回复,温司让的愤怒又变成了绵绵不绝的眼泪。 温迎安慰了他两句,温司让的话题便跑到今天的热搜上面。 他没对着高岩的事情打探真假,而是询问温迎,热搜带来的麻烦是否棘手,要不要自己帮忙处理。 温迎说:“待会我问问沈逐的想法吧。”顺便为沈逐正名,网上的风言风语肯定是假的。 温司让:“好吧,虽然不怎么相信姓沈的他们家的人品,但我相信我妹的眼光。” 温迎:“……” 其实她还有些好奇,对于自己和沈逐在一起这件事,温司让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温迎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 温司让:“能有什么反应……你十几岁的时候忧郁得不得了,全家人都害怕你哪天真的想不开,整天求神拜佛。现在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我们都觉得你能活着就好了,至于你谈什么样的男朋友,选择做什么样的工作,那都无所谓,开心就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扬先抑吗?温迎哑然。 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酸涩,她打了行“对不起”,临发送前,又删掉了,换成“我会幸福的。” 和温司让结束聊天,温迎又挑了些重要的消息回复,她顺着列表挨个翻下去,发现时源居然也发来了问候。 第一条在三个小时前,那时候他们刚下飞机不久,时源问:“姐,你们去哪了?” 第二条则是来自微博的转发,时源配文:“哈哈,姐,快来看搞笑视频。” 温迎愣了愣,有些好奇地点开。 视频很短,只有不到两分钟,看背景应该是机场,参加综艺的几位嘉宾被安保护送着往前,一名娱记突然冲破包围圈,话筒怼到郭静夜的脸上,大声询问郭静夜这次回家是经纪人来接还是老公来接,还是老公带着孩子一起过来接。 郭静夜还没来得及说话,娱记又把话筒递到原琛面前:“听说你和时源之间有麦麸条约,请问你参加这档节目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原琛嘴唇动了动,娱记意识到他要说话,充满鼓励地把话筒往他面前塞,只见原琛的嘴部肌肉被戳地深陷下去,他脸色立马变得铁青,在众目睽睽之下吐了出来。 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录制视频的人也很激动,设备晃动个不停,急着赶到最前方抢一手独家热门,视频里的声音变得嘈杂不清,只能模糊辨认出杨荔的声音,尖叫着说那名记者踩坏了她的什么东西,她要报警。 第94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1) 温迎沉默了,顺手翻了翻微博,热榜上的名字全是熟人,关于沈逐的词条却已经沉没到底,几乎看不见了。 温迎内心复杂,刚好沈逐擦完地板洗净手,坐到她身边,温迎便把手中的屏幕给他看。 “你投资的节目可能要血本无归了。” 沈逐随意地扫一眼,无所谓道:“没事,黑红也是红。”随后表示自己明明干活这么辛苦,温迎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手机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温迎说:“因为你看起来很专注,我不想打扰你。” “这算什么打扰?”沈逐很不满意地把她的手机拿开,“我要补偿。” 还沾着水珠的手抬起温迎的下颌,他低下头,凑上前来索吻。 仅有他们的空间里,沈逐的吻比白天更加热切,温迎的唇瓣被他吮得发红,隐隐传来湿热的肿胀感,舌根也微微发麻,跟随另一人的掌控,变成随波逐流的一叶轻舟。 房间里开着地暖,沈逐的掌心贴在她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水珠就这么被体温蒸发,又化成更为粘腻的热汗。 温迎觉得缺氧,伸手推了推沈逐的胸膛,气息不稳地说:“歇一会。” 她别过脸去,还没呼吸几口,沈逐又缠了过来,对着她的唇缝又亲又舔,直至被温迎拍了一下后脑勺,才恋恋不舍地就此住口。 嘴巴是松开了,沈逐的怀抱却越来越紧,几乎把温迎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仍觉得不满足,扣着温迎的腰肢把人转移到自己的腿上,面对面地环抱着,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好喜欢你。”沈逐开始黏糊糊地表白,“和你接吻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温迎觉得自己也差不多,沈逐吻技青涩,却又招招毙命,害得她头晕得不行。 不仅脑袋发晕,温迎的身体也在发热,和她贴在一起的人像个火炉,温迎不慎自在地动了动腿,被沈逐伸手按住。 “再抱一会。” 耳边传来闷闷的声音,沈逐在她颈侧亲了亲,小狗一样轻轻嗅着。 温迎觉得他好像小动物在闻食物,温热的呼吸喷洒下来,颈间皮肤微微发痒。 “你记不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我总喜欢找你借纸巾。”沈逐突然开口。 温迎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也顺着回忆去想,果然记起隐约的轮廓。 “记得,你每次都借走一整包,等到第二次见面,又开口问我要。”温迎想起当时的场景,略带无奈,“我当时还想不明白,你莫非是什么用纸大户,还专门盯上我,要不是因为你只借纸不借钱,我甚至会怀疑自己遭到了什么敲诈勒索。” “……”沈逐顿了顿,在她脸颊上飞快地亲一下,语气难得窘迫,“你第一次借给我的纸巾是心心相印,很香,我以为,那就是你的味道。” 温迎也愣了一下,感到沈逐又将脸埋回自己的颈窝。 “那……现在呢?”她莫名有些不自然,“我是什么味道?” “不知道,很难形容,也许是草莓牛奶,棒棒糖,玫瑰和山茶的花香……反正,是让我心动的味道。” 沈逐再一次抱紧了她:“好喜欢你。” 温迎摸摸他的头发:“我也喜欢你。” 沈逐笑了一声,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溢满温柔,直视着她的眼眸。 “我爱你,温迎。” 他的声音很轻。 “过去很爱你,现在也爱你,等到未来的某一刻,我的心脏停止跳动……我也无法停止爱你。” 沈逐的喜欢像夏天的烈日,总是声势浩大,开口说“爱”的瞬间,又化作冬夜沉静的雪花,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飘落。 遍布整个大地,也覆盖在温迎的心间。 温迎的手也缓缓向上,环绕在沈逐的脊背,很重地禁锢着让他贴紧,又轻轻摸了摸,承诺:“我同样爱你,永远。” 互相表明爱意,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又接了很长时间的吻。 深吻到最后,温迎身体发软地靠在沈逐身上,懒懒散散地不想动弹,也不想让他动弹。 沈逐故作惆怅:“本来还想到厨房里大显身手,让你感受一下我的厨艺。” 温迎瞥他一眼:“你居然会做饭?” “经历过留学的人不得不学会的生活本能罢了。”沈逐叹气,“一开始也把厨房炸得稀碎过,但经过多年历练,终于勉强达到五星级的水准。” 温迎勾着唇笑,照例夸他:“真厉害。” 但现在已经到了深夜,某位厨师尽管怀有一腔热血,也只能拿起手机点外卖。 温迎付款的时候,沈逐突然想起自己在车上承诺要付出报酬,无奈他的手机已经变成一堆废铁,便提出借用温迎的手机登录社交账号,给她转一大笔钱过去。 温迎有些不解,心想转来转去也不嫌麻烦,但沈逐的表情很期待,好像给她付钱是什么充满仪式感的大事,温迎只得随他去了。 账号登录成功后,沈逐下意识点开置顶联系人,温迎看他动作如此迅速,输入金额填写“自愿赠与”一气呵成,生怕她反悔似的,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唇角上扬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不对。 “我好像没加过你的好友吧?” 拍摄综艺的第一天,六位嘉宾创建了群聊,沈逐是群主,却是郭静夜把温迎拉进群。 至于沈逐,他可是从一开始就找借口拒绝添加温迎好友的。 沈逐:“!”手上的动作一顿,朝温迎看过来,“你听我解释……” 可惜已经晚了,温迎用眼尾瞥他,轻飘飘说了句“拿过来”,沈逐就只能将手里的东西递上。 温迎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确是自己的头像,被沈逐排在最顶端。 沈逐给她的备注是“最高理想”,后面还加了表情符,缀上一堆五彩斑斓的爱心。 温迎:“没想到你的内心世界这么缤纷。” 沈逐在她耳边讨好地亲了又亲:“因为你的到来,我的世界才会充满色彩。” 他现在说这些肉麻的话已经信手拈来了,温迎毫不意外,任由酥酥麻麻的痒意落在耳侧,指尖接着往上滑动屏幕。 居然……还真让她翻出几页聊天记录。 第95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2) 正式加上好友的日期,是三年前的春天。 温迎顺着日期回想,却记不起那天发生了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很平常的一个午后,温迎在片场拍戏,身在异国的沈逐突然想到她,冲动使然,递交了好友申请,没等温迎询问,就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她的高中同学,问她要不要去参加毕业聚餐。 “不好意思啊,我抽不出时间。” 温迎的回复很客气,顺口问了句他的名字。 “李子涵。” 很大众化的姓名,高中时同名同姓的有好几位。 温迎随意地祝他毕业快乐,重新投入繁忙的工作当中。 她忘记了删除他的好友。也许是因为更多的消息蜂拥而至,挤满了温迎的列表,让她无暇顾及,又或许是因为“李子涵”太过寡言。 他没有再出声打扰温迎的生活,安安静静扮演一位不怎么相熟的老同学,直到夏天到来,七月十一日的凌晨,他的第二条消息才出现在对话框里。 “生日快乐。” 温迎没有回复,于是他自言自语般地又发送几句。 “我看了你的新电影,很奇妙,虽然是喜剧,但我居然有点难过。” “首页推送了电影发布会的剪辑,你好像也不怎么开心。”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你有在好好生活吧。” “祝你平安,顺遂。永远幸福。” 温迎第二天才看见,她回道:“谢谢,也祝你快乐。” 随后表示,自己的确有在认真生活,但由于工作忙碌,因此无法及时查看手机讯息。 这回是“李子涵”忘记了回复,从那以后,他只在逢年过节发送简略的祝福。 温迎有时候会回复,更多时候不记得。 她参演的电影越来越多,扮演的角色也越来越大,本应该听从经纪人的建议,把从前生活中的好友全部清空,不知为何,却把“李子涵”留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对方的话真的很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又或许,收到那句生日快乐的时候,我联想到了你。” 和沈逐失去联系的四年里,沈逐换了新的手机,停用以前的账号。 温迎发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得不到音讯,从不愿意设想“如果”的人也开始幻想另一种可能。 如果千万个添加温迎好友的申请中,有一条来自于沈逐呢。 再一次心血来潮的角色扮演,温迎是否还有足够的把握将他认出? 算了,他离开得那样决绝,连沈逐高中时期的好友都无从知晓他去了哪里。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我当时……可能就抱着这种矛盾的想法吧,知道没有可能,但又莫名不想错过。”温迎轻声开口,“没想你演技提升得那么快,我没有认出来。” 温迎的语气有些遗憾,沈逐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说:“没关系,这样刚刚好。” 沈逐二十一年的人生里,求解过无数道难题。 爱情是这些命题里最为特别的一项,需要沈逐花上更多的时间,适应更漫长的战线,拥有能够承载理想的物质条件,和足够与恋人契合的灵魂。 最后,他才能拿出积攒许久的勇气。 “你说,你曾经看过我的电影……”温迎把聊天记录又看了一遍,突然笑了起来,“我也去听过你的演唱会。” 这回沈逐是实打实地愣住了,低头看向温迎, 有些难以置信:“什么时候?” “好几次呢,你的在国外的出道舞台,还有第一次在国家体育中心举办的,包括去年秋天,我都有去听。” 沈逐的表情由错愕到惊喜,复杂地注视着温迎。 “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你刚出道那会儿,我拍摄的剧组恰巧在你开演唱会的隔壁城市取景,我就和导演请了假,一个人去了现场,你的粉丝还给我送了应援手幅,不过我在看台,你应该没有看见。” 温迎弯起唇角,刚想继续问沈逐要不要去看看演唱会的纪念品,她还保留着票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眼前的人毫无预兆地压在沙发里。 这一回,沈逐亲吻的动作很轻,一手撑在温迎耳侧,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温柔又珍惜地吻她的唇角,额前,鼻尖。 最后落在薄薄的眼皮上方。 “我永远看得见你。” 他这样说。 在沙发上相互依偎了很久,送餐员打来电话,沈逐才不得已地起身,到外面去拿了晚餐回来,放在茶几上拆开。 吃饭时他也表现得黏糊,拿起筷子却不递到温迎手里,跃跃欲试地想要喂她吃。 “……”温迎瞥他一眼,“差不多得了,我又不是没有手。” 话虽是这么说,当沈逐满怀期待地把筷子伸到她嘴边,温迎还是张开了口。 连着被投喂好几口,温迎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她回过神来,沈逐又把她抱进怀里,连进浴室洗漱都没舍得松开。 挤好牙膏的牙刷递到手里,要不是温迎再三拒绝,沈逐就差手动替她刷牙了。 “那我去给浴缸放水。”沈逐极为不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差点蹭到泡沫。 明明他们还处在同一个浴室,相隔不到五步的距离,温迎不知道他的不舍从何而起。 男朋友太过粘人,温迎感到些许甜蜜的惆怅,在浴缸里泡完澡,才想起自己没有拿睡衣。 她今晚被沈逐全程照顾,沉浸在温柔乡里,连最基本的小事情都通通忘记。 如果和沈逐长久同居在一起,温迎怀疑自己甚至会被他养废。 从满是泡泡的浴缸中起身,温迎先拿浴巾裹在身上,走到门口。 “沈逐?” 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对方却立马听见,应了一声。 近在咫尺。 温迎狐疑地低头,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从门口的磨砂玻璃透过来。 她把门打开一道缝隙。 沈逐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栽进来。 “你在浴室门口干嘛?” 温迎一言难尽地看向他,难不成靠近水源的地方适宜蘑菇生长? “……”沈逐也看了她一眼,飞快地转过脸去,不自然道,“我一个人怕黑。” 第96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3) 温迎一听就知道他在鬼扯,这间房里的每一盏灯都开着,亮亮堂堂仿若白昼。 她不说话,沈逐揉了揉耳朵,换了种说法:“好吧,我不害怕,但怕你害怕。” “谢谢。”温迎说,“但请不要套娃。” “好吧,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沈逐站了起来。 浴室的门只开了很窄的缝隙,温迎靠在门边,浑身上下被浴巾遮挡得很严实,但他就这么无可抑制地红了脸。 “不冷吗……”他缓缓问。 温迎点了点头,指挥道:“去给我拿睡衣。” 沈逐去了又回,步伐迈得很快,仿佛真是怕极了温迎被冻着。 临到门口,递出手里的衣服时,他的动作才慢下来。 “不知道你习惯穿什么样式的,就随便拿了一件。”他语气艰难,“还有内衣……也是随手拿的。” 湿漉漉的水汽从浴室里飘出,沈逐伸出的那只手臂青筋毕露,在一片纯白的布料中分外明显。 温迎垂眼看着,说了声“谢谢”,衣物交接,带着潮湿的指尖穿过轻柔的纱,也落在沈逐的脉搏上。 “那我去换衣服了。”温迎说着,准备关上门。 下一瞬,递给她衣物的那只手抵在门前,沈逐把门打开,也走进氤氲的热气里,扣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了上去。 睡衣从手心滑落,温迎想要去捡,沈逐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将所有声音吞没在唇舌之间,温迎只能被动地仰头,脖颈牵成一道脆弱的弧线。 凝结在天花板上的水珠不断滴落,那声音一开始很清晰,渐渐地,听不见了。 细微的声响被震耳欲聋的心跳取代,温迎能感知到眼前人发沉的呼吸,自己却难以吸进稀薄的空气,像溺水的人深深陷入海底,灵魂摇摆,唇间渡入的氧气堪堪吊着她的命。 她闭着眼睛,沈逐搭在她肩上的手缓缓下移,滚烫的热源扫过她的肩胛,脊背,和绷紧的腰线,随后向上一托。 温迎身体腾空,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失重感传来,她睁开眼睛,下意识将他搂紧。 “你……” 喉咙中挤出破碎的声音,沈逐仿佛猜出她在担忧什么:“不会掉下去的……” 他的唇贴在她唇畔,因此语调也模糊。 温迎眼前朦胧,隐约瞥见近在咫尺的洗手台,小腿轻轻踢一下,想让沈逐将她抱过去。 没想到被人会错意,沈逐手臂动了动,将她的双腿锢在自己腰上。 这下倒是抱得更稳了,他亲得也更凶,嫣红的唇瓣水光粼粼,温迎眼尾也泛着绯色,沁出同样湿淋淋的泪珠。 她觉得身体发软,双腿也近乎勾不住了,险些从他的腰间滑落,沈逐才好心般放过她,往前走了几步,将人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眼角的雾气被指腹抹去,温迎的目光和他平视,交织在一起不过一秒,沈逐再次难耐地俯身,却没亲在唇角,而是咬在她的颈侧。 不痛,只是微微发麻,像电流涌过,令她不自在地瑟缩。 “温迎,我今天没有带草莓牛奶。”他声音含混地说。 温迎头脑发懵,却也在隐晦的声调中发觉危险的意味。 “家里好像也没有牛奶……” 沈逐埋在她颈间,低低地笑。 “那怎么办啊,我要失眠了。” 他偏过脸去,找到跳动最为激烈的脉搏,湿热的触感轻轻舐过。 “你要对我负责……” …… “我这次,做得好吗?” 温迎浑身发软,感到沈逐拉起她的手,像从前那样轻轻放在自己的发顶,仰起脑袋,小狗一样蹭了蹭,说:“夸我。” 耳畔仿佛传来海浪的声音,她听见自己说:“你做得很好。”随后被沈逐紧紧拥入怀中。 沈逐偏了偏脑袋,想要亲上来,又迫不得已地刹车,说:“我去洗脸。” 温迎默了默:“记得刷牙。” 沈逐笑出声来:“好的,遵命。” 身上粘腻,温迎觉得自己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她的睡衣也不能穿了,沈逐把它们从地上捡起的时候,纯白的衣物已经被水浸泡得不成样子。 沈逐很没诚意地跟她说“抱歉”,被温迎瞟了一眼,又对睡衣说“抱歉”,然后承诺:“我帮你洗干净。” 温迎还是拿眼神瞥他,落在沈逐眼里却毫无攻击性,凑过来亲她的耳朵尖。 “我是说,帮你把睡衣洗干净。”沈逐讨好地说,“别误会我。” 温迎歇了很久,总算缓过劲来,抬腿踹了他一脚,落在膝盖上,沈逐没有躲。 他握住她的脚腕,给她穿好拖鞋,把人从台面上抱下来,又一次自告奋勇:“我去给你放水。” 这流程该死的似曾相识,温迎有些警惕:“你帮我把睡衣拿来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你做,我自己可以。” 沈逐只得说:“好吧。”在温迎略带危险的倒计时中拿来新的衣物,抱着湿掉的睡衣一步三回头地黯然离场了。 温迎洗完第二遍澡,时间已经快到凌晨。 沈逐也在另一间浴室里洗完澡,正在阳台上给她晾衣服。 温迎走了过去,沈逐正在抚平最后一件上衣的褶皱。 温迎抬起头:“怎么不用洗衣机?” “太晚了,扰民,邻居会来投诉。”沈逐随口道。 “……”温迎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是我想亲自帮你洗。”沈逐转过来抱她,“冷冰冰的机器有什么意思,我就想给你手洗一辈子的衣服,让你时时刻刻体验到家的温暖。” 温迎说:“谢谢,我很温暖。”随后把他即将凑上来的嘴巴捏住,“不亲了,今天的吻已经严重超支。” 沈逐很努力地亲一下她的手指:“我贷款。” 温迎轻抿唇角,似笑非笑看向他。 目光相碰,沈逐又捧起她的脸颊,不知节制,勇气十足:“今天算是我借你的,明天我双倍——不,三倍还给你。” 沈逐是世界上最擅长打小算盘的人,温迎觉得好笑,但她唇瓣发肿,又疲倦得厉害,便冷酷地拒绝了他,宣布自己要睡觉,闲杂人等不许动手动脚。 沈逐面露失望,但当温迎在他下巴印下一个轻飘飘的吻,他眼睛又亮了起来,变成世界上最好哄的人,托着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卧室。 进到房间里,怎么睡觉又成了新问题。 虽然半小时前他们还在浴室里紧密相贴,任由暧昧滋长,此刻站在温迎的床边,沈逐的耳廓又不自然地烧红起来。 这人像有两副面孔,有时凶残地像要把人拆吃入腹,有时又纯情得可怕。 第97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4) 不过眼下温迎困得都睁不开眼睛,没什么力气地伸出手,在床沿拍了拍,沈逐就抬手熄灭屋内的灯,屈膝跪上来,将她拥入怀中。 “你的床好矮。”沈逐在黑暗里说。 “嗯,因为我害怕掉下去。” 温迎半阖上眼皮,感到沈逐拥在她腰上的力度更紧,在她眉心亲了亲。 “我抱着你,就不会掉下去。” 温迎笑了起来,偏过脸去想要寻找沈逐的嘴唇,但窗帘紧闭着,室内一片漆黑,她的吻不知落在何处,沈逐的呼吸声变重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与她相贴的身躯又变得滚烫。 但时间已经太晚了,沈逐只是握住她的细腰,手掌轻轻摩挲。 抚摸的动作很有节奏,居然还挺催眠,温迎困意更甚,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更为舒服的位置,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半夜,温迎被喉间的干渴唤醒,她在起身倒水与继续睡觉之间挣扎了几秒钟,突然感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发顶。 不仅发顶被抚摸,腰间也传来阵阵燥热,还有细雨般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动作很轻,像是怕把她吵醒。 温迎睁开眼睛,在黑暗里捕捉到一抹光亮,沈逐居然也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被人盯着睡颜,这场景似乎有些诡异,但眼前的人是沈逐,温迎竟没有感到突兀的惊吓,而且有些不解。 “你醒这么早?”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才不到四点钟。” 屏幕的光线刺眼,沈逐搂紧了她,将手机抽出,丢到一边。 “想多看看你。”他声音很轻地说,“所以舍不得闭上眼睛。” “……”温迎将胳膊搭在他腰上,哄小朋友似的拍了拍,“我就在你身边呢,你就算闭上眼睛,我也不会消失不见。” 沈逐没说话,在她发顶亲了亲。 温迎有些纳闷:“你怎么会突然害怕我消失,是不是做噩梦了……” 沈逐罕见地沉默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才忍不住似的,缓缓开口,“是做过噩梦,不过不是在今天,而是在一个月以前。” 沈逐的语气认真,温迎抬起头,在他脸上摸了摸,轻声问:“梦见什么了?” “海边,飓风,寒冷的空气,还有一间小房子。”沈逐回忆着说道,“你对我说,不要出门,打开房门就会发生危险,要我乖乖待在房间里等你。” 温迎安静地听着。 “临走之前,你给我弹了一首钢琴曲,对我说,如果感到无聊,就给这首曲子填几段好听的歌词,等你回来时,我就可以边弹边唱给你听。” “但是后来,你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在海边的小木屋里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漫长的极夜逝去,轮转为永昼,等到……我产生了名为思念的情绪,开门去找你。” 温迎的心脏莫名提了提,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后来我就醒了。”沈逐笑了声,“醒来以后,思念的情绪加重,久病成疾,我再也不想忍受分离和等待,决定亲自去见你,就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温迎也笑了,仰起脸来在他脸上亲了亲,安慰道:“梦都是假的,因为在现实中,我根本不会弹钢琴。” “我可以教你。”沈逐提议,“说不定你是学乐器的天才,一点就通,到时候我的新专辑作曲就填上你的名字。” 温迎摇了摇头,说“不要”,又将脑袋重新埋回去,闷闷地补充:“我不太喜欢音乐。” 他们两个人聊了半天,温迎几乎忘掉嘴巴里的干渴,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让沈逐去帮忙倒水。 沈逐起身下床,临走时还在温迎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不舍的表情仿佛这几步距离也是一场极其挣扎的告别。 房间里安静下来,温迎躺在黑暗中,看向同样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叮。】 系统的声音伴随着喜悦:【怎么突然想起叫我出来?】 【没什么,想让你帮忙汇报一下攻略进展。】 【你还记得攻略任务啊!我以为你早就决定彻底把这一切忘记,留在沈逐身边和他幸福快乐地生活一辈子呢。】 系统的语气酸溜溜,被温迎自动屏蔽,示意它快点儿汇报,报完就赶紧走。 【叮,当前世界剧情进展,50%,当前世界男主好感30。】 系统“嘶”了一声:【好感涨幅好快,但是剧情却卡住不动弹了,真是奇怪。】 温迎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沈迟对她的好感有所变动,一定是因为沈逐偷偷为她说了很多的好话,从而削减沈迟对自己的偏见。 至于剧情…… 系统还在絮絮叨叨地劝说:【如果剧情无法进展,即使你赢得了再多的好感,也只是无济于事,如果不按照剧情主动出击,你的攻略注定失败。】 听到这里,温迎忽然笑了笑。 【如果我说,这个世界的男主,我注定攻略不了呢?如果你口中所谓的剧情,就是为了让我失败,永远被这个世界困住呢?】 系统懵了:【……什么意思?】 温迎一时没有回答,它从迟钝的迷茫中回过神来,言辞变得激烈。 【你是因为不相信我,所以才会质疑剧情的准确性,还是因为……】 它的话就此顿住,像是不敢接着说下去。 温迎忽视它的惶恐,缓慢开口:【是的,我无法信仰你所信奉的神。】 提前十八年被传送至这个世界,温迎生命中的第一场沦陷,诞生于她被家人宠爱的每一个瞬间。 美满的幸福将要溢出,温迎清醒地知晓世界的虚假,却又沉沦于真实的爱意。十八年漫长的人生,她无法将身边的所有人视为只为剧情而生的npc,而是开始去想,支线和主线,又有何不同?或许在别人的人生中,她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 迟迟无法开启的攻略任务,则将她拖入新一轮的虚无。一面是系统的耳提面命,关于人生的剧情篆刻在她的脑海,洗脑般要求她遵循命运的规则,而另一面……是神明的谎言和背叛。 温迎说:【这个世界的男主是沈迟,但另一位主角,从来都不是我。】 系统大为惊愕,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说:【你的猜想完全没有依据,这个世界不存在第二位攻略者,也不会有第二个攻略系统,而且,你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应该对主神不敬。】 温迎张了张口,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来到卧室敞开的门前。 【神是全真全能的,如果让神明听见,你会受到惩罚。】 系统紧急丢下最后一句余音,便匆忙潜入意识的深海,消失不见了。 第98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5) 【怎么又是你!!】 vv刚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浮在房间里的一团白光。 老实说,这场景有些诡异,因为这团白光似乎等得无聊,把自己捏成了幽灵的模样,还跃跃欲试地对办公桌上的小龟伸出猩红的舌头,吓得小龟把四肢全部收回去,差点掉了好几格生命值。 但比起诡异,此刻vv更觉得心烦。 自打她调到治疗部,眼前这只没有名字的系统就隔三差五地上门,要求自己给它检查身体,或者更新零件。 系统前来更新的频率太高,vv一度以为它是无业游民——其他系统都跟着宿主打工,24小时贴身守护,可它却像得了怕死症,十分在意自己的身体。 【你来了?快帮我检查一下。】 见到vv,系统眼前一亮,放下了还处于惊恐状态的小龟,熟门熟路躺到诊疗床上。 虽然有些不耐,vv仍旧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将检测仪拖过去,坐到系统身边。 仪器在幽灵状的躯体上探来探去。 【这是什么部位?】 【腿,一米八五的长腿。】 【这里呢?胳膊?】 【脖子,这是我的天鹅颈。】 连着好几个问题问下去,vv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你就不能变成个人样吗?还得我亲自分辨胳膊和腿,万一哪天我把你的脑袋当成屁股,一针戳上去,可有你哭的。】 系统不明所以地翻了个身:【为什么要变成人样?】 【也可以变成其他模样,小花小草,小猫小狗之类的。女配部门的系统高大壮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仓鼠,弥补了姓名的短板,成功获得了宿主的喜爱。】 vv此刻也是人类女性的模样,金发碧眼,乍一看有点像人类世界的某位欧美巨星。 她将检测仪放到一边,打开面板导出系统的各项数据:【你整天无所事事地来我这里闲逛,肯定也是因为和宿主的关系不够好,她对你相看两相厌——好了,检测完毕,你身体健康得很。】 系统动动胳膊动动腿,从床上坐起来,要求亲自过目自己的体检单。 vv有些郁闷:【这么多年来我经手的病统数不胜数,没有一个统敢质疑我的医术,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系统心想可不是嘛,有其主就有其统,它就算得病也是温迎的言传身教。 【再检查一下感应装置和信号传输吧,我给主神大人发送的好多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我在想要不要亲自去……】 话没说完,就被vv打断:【别妄想了,神是那么轻易会让你见到的吗?三千世界的所有生灵都不知道神住在哪里,想要和主神大人取得联系,只有耐心等待,或许神会亲自来找你。】 系统觉得自己等待的时间已经足够漫长,虽然对于神明来说,每个世界时间的流速可能不大相同,但对于人类来讲,浪费的十几年却是实打实的人生。 它想到温迎对自己诉说的那番话,温迎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内心也应该有诸多不满。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失误,才导致温迎提前被传送到第二世界,系统会愧疚不已的。 系统略感惆怅,转头看向vv,对方虽然不情愿,但仍按照它的要求开展了新一轮的检查。 【快过来看!】 vv的语气略带惊讶,看来是查找到新的毛病了,系统连忙凑过去。 【你向主神发出的信号,居然被拦截了两百六十八次!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系统愣了愣,vv这回坐直了身体,面色严肃地操作手中的面板。 不多时结果便新鲜出炉,vv看向面板信息,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查出来了,拦截者居然是你自己,你的最高指令把这些信号当做垃圾信息进行粉碎处理了……】 她上下打量系统:【真是奇怪,你浑身上下明明什么毛病都没有啊,怎么会发生误判?】 这回,不仅是系统陷入迷茫,vv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搞懵了。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越走越觉得烦躁,抬手将位面板上的工作状态调整为休息,按下墙壁上的按钮,浅绿色的光芒瞬间升起。 【这是什么?】 【一种保护装置,绿光会将这栋房子伪装成会呼吸的树木,隐匿在周围的森林里。】 【这样别人就找不到我们了?】 【没错,每当我想偷懒就会那么做。】 vv抓起桌上的小龟塞进口袋,招呼系统过来帮忙,合力挪开沉重的办公桌。 一扇黑漆漆的门重见天日,vv用一只手遮挡,在门上输入密码,边输边对系统说:【现在我要带你去探寻真相,不过今天的事情你必须为我保密,否则我将不再为你看诊,并且会将你大卸八块,丢到废弃系统回收站的垃圾场里。】 vv的语气充满威胁意味,系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什么说得这么严重,只是探寻真相而已,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何止见不得人。】 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同样黑漆漆的暗道,像一条蜿蜒曲折的巨蛇,通往深不见底的地下。 vv一只脚迈入台阶,朝系统粲然一笑。 【我们在违法犯罪。】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唯有小龟散发出微弱的绿光。 系统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进入这扇门以后,所有的感官全部失灵,系统不再是拥有良好夜视的精密器械,也无法使用瞬移的能力,只能亦步亦趋跟在vv后面。 【我从前在研发部工作,是三千世界数一数二的科学家,我研制出的系统比你吃过的盐都要多,许多复仇系统、反派系统,包括时下非常热门的打工人狂摸鱼系统,都出自我手中。】 通道十分遥远,寂静的黑暗里,vv开始和身后的系统说话。 【本以为我会继续在研发部实现自己的梦想,结果有一天主神忽然下达了调令,我成为了治疗部唯一的医生。】 治疗部是新拓展的部门,在此之前,生病的系统只会得到报废处理,成为失去价值的垃圾,被丢到回收站。 系统不明白她怎么会对自己说这些,但还是礼貌地回话:【或许这也算一件好事,vv,你救了很多统的命。】 【好事?或许吧,但我原本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生活,没有谁会愿意留在这片鸟不拉屎的森林里,浪费自己的生命。】 【既然不喜欢这份工作,为什么不申请调离?】 【因为这是神赋予我的惩罚。】 系统沉默了一下,原本想从记忆中提取温迎的语气,以此说出一些更能让vv感到安慰的话,但开口时,那些字句又变成了另一句。 【你做了什么……神要惩罚你?】 通道终于到底,另一扇漆黑的门近在眼前。 vv停下脚步,开始输入密码,这一次她没有再用手遮挡。 系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高高吊起,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它分明没有心脏,更不应该感知到数据之外的情绪。 它想说些什么来化解这份难掩的不安,vv突然回过头来,眸中亮起碧绿的光芒。 【也许是因为,我产生了过度意识。】 – 温迎在凌晨四点醒来,又睡到下午四点半。 她思维迟缓地起身,慢吞吞去刷牙洗脸,水声哗啦啦响起,沈逐便循声过来,端着笔电站在自己身后。 温迎从镜子里看过去,发现他不仅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耳朵和肩膀之间还夹着一部手机,看起来十分忙碌。 沈逐为爱参加综艺时潇洒得很,第一期录制结束,积压许久的工作就全部找上了门,因此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和耐心来处理,头都要大了。 尽管如此,他还要在和下属说话的间隙对着她笑:“我让人送了午饭,你想在卧室里吃,还是到楼下的餐厅?” 温迎说:“去餐厅吧。”她往脸上拍爽肤水,随手拿起旁边的簪子往头发上盘。 沈逐看着她的动作:“发簪很漂亮。” “是一位粉丝送我的礼物,好像是用什么木枝亲手雕刻的。”温迎理了理垂落下来的头发,转过身来,“你什么时候买了新手机?” “早上秘书送过来的。” “早上就起床了,可你不是很晚才睡吗?”温迎说着,捧过他的脸,“睡眠时间这么短,让我看看有没有黑眼圈。” 沈逐把电话挂断,乖乖低下头,让温迎做检查,等温迎把手移开时,他握住她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套在她的指节上。 整套动作流畅自然,令温迎猝不及防。 她看向手上的戒指,鸽子蛋大小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怔怔道:“你在求婚啊?” 第二句话则是,“不是说好了,戒指由我来送给你吗?” 沈逐笑了起来,把笔电随手放到一边,将温迎抱了起来,亲她的眉心和唇角,边亲边说:“不是求婚,求婚没有这么草率的,我只是突然很想送你礼物,就像我现在非常想吻你一样。”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温迎唇齿间冰凉的薄荷味被滚烫冲散,可怜地瑟缩在角落里,胸腔的某处也慢慢燃烧起痒意,迫使她也伸手,勾住眼前人的脖颈,让他与自己贴的更近,也探索的更深。 直到胃部发出抗议,她才摸摸沈逐的头发,示意暂停。 沈逐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她有些发红的唇瓣,往后拉开一些距离,不过仍没有松开手,而是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带她下楼。 “你的电脑不要了?”温迎回头看了眼,出声提醒。 “让它在浴室里待一会,它会照顾好自己的。”沈逐说,“我先照顾你。” “我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沈逐才不听,低下头又在她耳尖亲了亲:“是我得了没办法照顾你就会心脏不安的病。” 温迎捶了他一下,力道不轻不重,落在锁骨上方。 沈逐笑意更甚,看向她的目光极其热烈,很无理地继续要求:“再打一下。”然后被温迎用力瞪了一眼。 到了餐厅,沈逐才将她放到座椅上,自己转身去检查需要加热的饭菜。 吃饭的时候他又提出要喂温迎,但温迎觉得这样折腾下去自己很可能要得胃病,便将他的提议驳回了。 第99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6)【网友评论很多】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吃完一顿饭,沈逐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温迎坐在他旁边,登录了小蒋给她申请的微博小号。 一夜过去,吃瓜网民的热情没有削减,反而更加兴致高昂,《如此友爱的我们》还未开播,就引发声势浩大的讨论热潮,话题度拉满。 光是热搜就列出三四个,还都是全新的。什么“原琛时源医院”,“郭静夜女儿医院”,“杨荔凌晨医院门口等开门”。 “医院”两个字出现的频次过高,网友直呼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友爱的众人连去医院也要赶在同一天。 名叫阿巴阿巴阿瓜的博主把几位嘉宾出入医院的视频剪辑在一起,艾特闻导真诚发问:“你们节目第二期是不是要在医院录制?” 很快,这条剪辑就登上了热门。 原琛和时源的唯粉迅速到达战场,却没想到cp粉比她们更快,闻着味儿就冲了上来,cp粉的评论还被点赞狂升至第一名。 “分久必合,合久必婚,两元钱szd[玫瑰][玫瑰]” “不知道,期待时源0423国风舞台表演。” “勿cue低调男明星,谁还不知道原琛和元宝姐姐才是双向奔赴,唯一锁死[快乐上学]” “哈哈哈唯粉姐姐破防惹,没关系我的cp也是be惹,不过是bed ending~” 两方争战,混入一道卑微声音。 “路过...别吵...哥哥爱弟弟...我们是一家人...” cp粉和唯粉同时:“过气男团别来沾边!” “嘤嘤嘤...w1...啊啊啊...团魂...扭曲爬走...” 杨荔的粉丝也在激情开麦,为杨荔辩解。 “谁还不知道杨荔的小团扇是她最珍惜的阿贝贝,指路视频杨荔直播,人家亲口对粉丝说团扇是小时候妈妈送给自己的周岁礼物,这么多年一直带在身边,离了就睡不着的那种,被踩坏了自然会崩溃啊!” “开啥玩笑那扇子那么新,还离开就会失眠,她是立矫情人设上瘾了吧,而且抛开事实不谈,在公共场合破口大骂就没有错吗?” “第一,是记者主动凑上去,视频里可以看到话筒怼得特别近,原琛弟弟都被熏吐了(在这里心疼弟弟一秒钟);第二,杨荔没有骂人,正常表达自己的诉求怎么了,没有人规定艺人就不应该大声说话;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既然有事实,为什么抛开不谈,在网上胡乱发癫能升华您的人生是吗?” “不会吧不会吧[爱心]还有人不知道杨女士出道多年作品全无人品不详只靠综艺勾搭大佬蹭热度吗[爱心]点击就看综艺女王矫情媚男的一生[爱心]” “楼上,杨荔因为弄坏妈妈的礼物而自责到哭红了眼睛,彻夜未眠到心理诊室排队去看医生,如果这些落在她妈妈眼里,也是杨荔立的人设吗?不,如果她妈妈还在世,只会比我更加心疼她。” 粉丝和恶评吵得不可开交,也有路人冷不丁开口。 “讲真,对娱乐圈不感兴趣,我只注意到视频里拍到小朋友的正脸了。郭静夜是公众人物可人家闺女不是啊,博主能不能给打个码。” “不懂你们都在吵什么,医院这么严肃的地方,每天生老病死不计其数,你们娱乐都不看场合,统统娱乐至死是吗?还有昨天关于sz的热搜,明显是在病房里偷录的视频,这都算得上违法犯罪了吧,就没人报警抓他们吗?” “已经被传唤了,进局子的这张图还是其他狗仔拍到的,另类幽默,谁懂、、” 温迎匆匆扫一眼那张展示玫瑰金高奢手环的图片,看见沈逐的名字,目光停顿了一下。 “沈逐呢?昨天机场他就没露面,也没出来解释新闻,他跑去哪了?” “或许有人发现同时消失的还有wy吗,这俩人不会一起走的吧?” “他俩一起?怎么可能,平时毫无交集的人上趟节目就变得关系好了?闻老头拍的又不是恋综。” “不过话说回来,昨天好像有人看见沈逐和wy一起出现在医院啊。” “又是医院。。闻导这不会是你新看上的录制根据地吧。。不过等等。。sz和wy一起?没人爆出来啊。。” “被捂嘴了呗,谁不知道wy是集团小公主,wsr是她亲哥,这么多年凡是编排她负面新闻的人都会被wsr这个魔头拉去凌迟处刑,所以她对外形象总是特别好,内鱼假人标签就是这么来的。” “点了,其实她那张脸看起来也不是很真吧,漂亮得太浮夸好像ai,怀疑有整容的嫌疑。” “楼上皮下是粉丝吧这么拐弯抹角地夸,来跟我学,wy那些作品也难看得要死,不懂粉丝尬在吹什么……这才是身为一名黑子专业修养好不好!” “你们讨论归讨论,能不能别用缩写?谁来给我翻译下?” “你以为我想啊,可我怕被wsr杀头啊!” 很好,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温迎往下翻了翻,她的粉丝也过来了,不过大家除了安利她的新电影,倒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论,每个人都心平气和。 也许是知道无需争辩,毕竟事实就在那里,愿意看的人自然看得见。 至于那些不愿意看见的,也没办法强行让他们睁开眼睛。 温迎将刷新键刚松掉,一个极其熟悉的id突然被顶了上来,威风凛凛地登场。 “四年三部电影七部电视剧,横扫国际电影节蝉联三年金桔视后,这么高产和劳模你是看不见吗,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至于精致假更是无稽之谈,待人和善仪态端庄本来就不是负面词语,女性的美丽也从来不需要被贴上标签和束缚。还有@阿巴阿巴阿瓜,别以为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是谁了,营销号味儿溢出屏幕了。” 温迎顿时呆住,转眼间,她那些原本人淡如菊、与世无争的佛系粉丝通通去而复返,扎堆在“保温杯小狗”的评论底下激烈地大呼小叫起来。 “小狗护法驾到!我看还有谁敢大放厥词!(人仗狗势)(叉腰)” “狗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博主就是之前带好多人节奏被举报封号的营销号!他怎么新名字也叫阿瓜啊笑死!” “啊啊啊狗子姐你消失了好多天啊狗子姐,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没有动力吵架,你的超话断签补上了吗……” “吵!吵!吵!一吵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后面的忘了!汪汪汪汪汪汪!” 温迎:“……” 第100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7) 没想到这届粉丝的精神状态这么美丽。 温迎顿悟了,原来“保温杯小狗”才是掌管她粉丝战斗力的神。 在小狗护法的带领下,温迎的粉丝大获全胜,“阿巴阿巴阿瓜”甚至新发出一条安利向的温迎个人剪辑cut,非常谄媚地说:“我真的不是营销号,我是还没来得及入粉籍的真粉丝啊。” “保温杯小狗”并不买他的账,“阿巴阿巴阿瓜”的过往事迹被扒了出来,这人几乎没有现实生活,只依附网络而生,每一位尚在人世的明星都被他嘴过,可谓臭名昭着、劣迹斑斑,引发了众愤。 几分钟前还掐得难舍难分的各家粉丝暂停交战,齐心协力攻陷了这名营销号的微博,网络归于平静,突然拧成一股绳的粉丝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感受到气氛里难掩的尴尬。 不过“保温杯小狗”很会做人,她开始在自己的微博里抽奖,声称参与抽奖者粉籍不限,只要没有发布过关于温迎的恶评,转发她的微博即可瓜分五万元。 保温杯小狗:“活动会持续一周,感谢大家为净化网络环境做一份贡献。网络原本应该是我们学习、交流、了解世界和感受乐趣的平台,愿大家都能少一分戾气,冲浪愉快。当然,也祝愿大家能够在现实中找到更向往的生活,通往幸福的桥梁一直都在脚下,而美好,就在你身边。” 多么温暖人心的话语,温迎默默看着,一时间居然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她抬起头来,往身侧看去,放在茶几上方的电脑还亮着屏幕,可原本专心致志处理工作的人却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温迎清了清嗓子:“沈逐?” “在这里。”头顶上方传来应答声,沈逐将手机塞回口袋,从二楼缓步走了下来。 温迎歪着头看他:“你在干嘛,怎么突然跑到上面去。” “因为下面太热,而高处不胜寒,我想让自己冷静一些。” 沈逐语气随意,先到吧台倒了杯水,才在她旁边坐下。 “为什么要冷静?你在和别人吵架么。”温迎继续说。 “你怎么知道。”沈逐一副求安慰的神情,倒在她的肩膀上,拉起她的手放在手里把玩,“和一位不愿通话只接受文字聊天的投资商吵架,吵得我手机都发烫了。” “确实很烫。”温迎用另一手在他的口袋里摸了摸,关怀道,“所以,结果是输还是赢?”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逐眼睛亮亮的,对着温迎笑,十足的勾引。 温迎低下头,碰了碰他的嘴巴,他却立马耍赖,说:“时间太短,我什么都没感觉到。”伸手托住她的后颈,撬开唇瓣认真地吻起来。 不过结果还是要公布的,亲吻结束,他们靠在彼此的颈侧平复呼吸,沈逐用手指理了理温迎因为剧烈动作而散乱的发丝,轻笑:“答案是我赢了。” “好哇,你居然这么会吵架。”温迎故作烦恼,“那我以后吵不过你该怎么办啊?乖乖认输,看着你流眼泪博同情?” 沈逐立马说:“我怎么会和你吵架。”在她发顶温柔地亲了又亲,承诺,“更不会让你有伤心流泪的机会……当然,幸福的眼泪不算。” 晚饭的时候,第一场幸福的泪水挂在了温迎的脸庞。 沈逐预定的食材在傍晚送上门来,他原本打算像昨晚承诺的那样,给温迎做一顿堪比五星级的大餐,刚把食材洗净,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沈逐去旁边接电话,温迎突发奇想,决定也为晚餐增添一份力量,自信满满地拿起了菜刀,结果因为太久没做饭,忘记了给洋葱过一遍水,几刀下去,汁水四溅,她眼睛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而温司让就是在此刻推开温迎家的大门的。 温迎在泪眼朦胧中,发现温司让的表情从春风满面到震撼惊愕,随后长腿一迈,连拖鞋都忘记了换,怒不可遏地朝沈逐的背影走去。 “哥你听我解释……”温迎跟在他后面抹眼泪,“我这是因为洋葱啊洋葱,如果你一层一层剥开我的心……啊!” 气到冒烟的温司让早已失去理智,一把揪住沈逐的衣领,“敢欺负我妹,看我不扒掉他一层皮!” “?!”沈逐感到一阵巨大的牵扯力,迷茫地向后看去,对上温司让近乎喷火的视线,和不断掉眼泪的温迎。 “……”沈逐更迷茫了,但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即使已经被扼住脖颈,还要努力捧起温迎的脸,“怎么突然哭了?” “刚刚是因为切洋葱辣到了眼睛。”温迎说着,眼角的水光被他用指腹轻柔地抹去,“现在是因为膝盖疼,走路没看清脚下,撞到桌子上了。” 沈逐顿时明白发生了怎么一回事,温司让显然也反应过来,揪着他衣领的那只手缓缓松开。 “……”两人对视一眼,尴尬在眼神交汇中蔓延开来。 温司让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见着沈逐要将温迎抱起,他强忍着内心不适,主动从沈逐手里接过有些碍事的手机。 “贵重物品很不禁摔吧哈哈哈,我来帮你拿……” 温司让调整心态,让声音变得彬彬有礼,他感到笑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脸上。 沈逐的手机还在发出奇怪的声音,像尚未中断的视频,温司让低头往屏幕上一看,缓慢上扬的唇角开始极速下滑。 “你怎么在这里?” 沈迟的表情也有一丝崩裂:“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是沈逐的手机,我倒想问问你,刚才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温司让原本想说“要你管”,目光触及到沙发边缘,看见沈逐对着温迎的膝盖吹气抹药,旁若无人的模样,原本强压下去的不适又飘了上来。 他心想总不能他一个人受刺激泛酸水吧,对着电话道:“还能做什么,沈逐现在是我妹夫,我俩关系可好了,刚刚他还让我上门吃饭,说要给我露一手。” “刚刚?” “对啊,就在和你打电话之前。”温司让说,“他没请你吧,嗨呀,这孩子,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啊。” 沈迟:“……” “不过你也别太难过,回头我在饭桌上替你说他两句,总不能谈场恋爱把亲哥忘了是吧。” 沈迟急火攻心,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温司让的笑容又一次回到了脸上,哼着小曲踱步到沙发旁边,连看着沈逐都顺眼了许多。 温迎抬起头来看他:“温司让,你刚才点我呢?” 沈逐则看向温迎,目光幽怨:“他为什么有你家的密码,我都没有。还不穿鞋套就进屋,我今晚又要打扫卫生了。” 第101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8) “我为什么不能有密码,这间房子可是被我投资过的。”温司让趾高气昂,“电视机洗衣机烘干机洗碗机电脑主机,包括你屁股下面坐的沙发,都是我赞助的。” “难怪看上去有些拥挤。”沈逐悄无声息地悬空,叹了口气。 他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忽略掉温司让的目光,看向温迎,笑着继续说:“好像没有空余的位置让我添置新东西了,怎么办呢,我把我那套房子过户给你吧,到时候按照你的眼光来,再给你买一堆崭新的家具。” 温司让:“你故意的吧,你怎么攀比心这么强啊!” “哪有什么攀比心,我自卑得很。”沈逐牵起温迎的手,不经意露出超绝鸽子蛋钻戒,“只是想尽最大的努力给我爱的人最好的生活罢了。” 温司让被闪到,手指颤抖地“你你你”了半天,憋出一句:“才谈恋爱第一天你就想把我妹套牢?” “啊,我以为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呢。”沈逐说,“爱一个人,就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要规划和她的未来啊。” 温司让:“……” “不过哥你不理解也正常,毕竟你现在还是单身嘛。” 话音落下,温司让的表情彻底崩裂了,又开始手指颤抖地“你你你”。 沈逐朝他露出淡然的微笑。 温迎在一旁围观全程,忍笑忍到差点憋出内伤。 温司让神情受伤地看过来,想要她主持公道,温迎先发制人,让他先到门口把鞋换掉。 “顺便把地板拖干净。”沈逐自觉大获全胜,加上一句补充,然后转过来面向温迎,“我去做饭。” “我给你打下手。” 沈逐说“不用”,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让她留在沙发上休息,眼见着温司让拎着洗地机气势汹汹地走来,沈逐灵活地向后躲。 “那你先和哥说会话吧,他突然来我们家,说不定有什么事情找你。” 沈逐离开后,温迎抬眼看向温司让。 其实她心里清楚,温司让过来并不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买下这栋房子的初期,温司让就会隔三差五地登门造访,有时候是为了给她送家具,有时候则是单纯的蹭饭,但更多的时候,他会空手路过,在门口看两眼就走。 温迎青春期的压抑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尽管那些年月已经悄然逝去,温司让仍旧揣着隐约的担心,害怕她突然放下一切,就此离去。 “哥。”温迎开口,“生活在这个世界,你觉得幸福吗?” 温司让原本正悠闲地推动手中的机器,闻言转过来看她一眼:“当然幸福了,爸妈和你都在身边,我家庭和睦,事业也算有成,除了还没完成把沈氏吞并的大业,我这一生过得很完美。” 他顿了顿,“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么高深莫测的问题?” 沈逐在这时走了过来,递上一盘切好的水果,他脸颊上沾了点湿漉漉的水珠,温迎便抽出一张纸巾,替他擦了擦脸。 温司让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因为我也是。”温迎攥着手里的纸巾,对他露出由衷的笑容,“突然感受到很深切的幸福,幸福到让人觉得不舍,想在这个世界过完最圆满的人生。” 饭桌上,温司让一改往日的态度,对沈逐的厨艺声情并茂地发表了两千字的赞美。 沈逐大为震撼,感动之余还有些迷惑不解,怀疑温司让会就此变本加厉地前来蹭吃蹭喝,打扰他和温迎的同居生活。 温司让对他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明明桌上没有开酒,却像喝醉了一样亲切地拉起沈逐的手,感慨万千地跟他说了好多掏心窝子的话。 于是这顿饭吃到了十点多。 收拾好碗筷,温司让的司机等候在大门口,温迎和沈逐一起送他出门。 车门合拢,温迎朝温司让挥挥手,拉起沈逐的胳膊,和他在绿植掩盖的小径上散了会步。 夜色中的望溪庭非常安静,月光从乌云底下缓缓升起,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 沈逐动了动手腕,温迎转过身,配合地仰头,和他在月光下接了一个短暂的吻。 四周隐约传来花香的气息,春天就要到来了。 – 一周以后,温迎拎包进了新剧组。 她这次要拍摄的是一部节奏很快的悬疑型网络剧,只有八集,拍摄周期不长,但对演技的要求很严格。 所以在沈逐提出和她一起去时,温迎只能委婉地拒绝了。 “不行……你来了我会走神。”温迎被他按在车座里接吻,断断续续地说,“我这次要扮演的是一位心思缜密、断情绝爱的凶手,你也不希望悬疑画风里出现爱情的泡泡吧。” “凶手居然是你?”沈逐顿了顿,“我还打算追剧呢,你就这么把谜底揭露给我……”越说越觉得委屈,干脆把温迎的嘴巴重新堵住了,不让她再剧透更多的细节。 温迎被亲的脑袋发懵,还没到达剧组,就被沈逐带着提前上演一场难舍难分的别离。 “想我了要记得给我打电话,不准一个人偷偷想。”沈逐恋恋不舍地说,又补充,“你会想我的吧?” “当然了。”温迎点头。 沈逐捧着她的脸颊看她,过了好几秒,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完蛋,我好想去应聘你的助理,助理能和你一直待在一起吗?” 温迎被他逗笑了:“你要不要回头看一眼,被你关在车门外的人是谁?” “……”沈逐的视线隔着车窗,扫过满目悲愤的小蒋,心虚道,“我会给她补偿的。” 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沈逐终于从车上下来。 车门打开的瞬间,小蒋噼里啪啦打字的手连同脸上的愤怒一并收起,朝沈逐露出从容得体的微笑。 沈逐回头看了眼,朝她招招手,抬腿走向车尾的死角。 小蒋警惕地捏紧手机,准备随时按下报警,跟了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车后面蹲下。 “你把收款码打开。” 小蒋不明所以地照做,沈逐用手机扫了一下,屏幕上顿时显示收款到账两万元。 “这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费。” 小蒋张大了嘴巴。 沈逐示意她将收款码刷新,又扫了一下,这回入账五万元。 “至于这笔钱,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他压低了声音。 小蒋的心高高悬起,不安地猜测道:“你要我帮你监视温迎姐?每天汇报她的日常?” “……”沈逐瞥她一眼,“你想多了,我自己有手机也有嘴巴,不需要别人汇报。” “那你要我帮忙做什么?” “你下载了微博吧。” “啊。”点头。 “会玩超话吗?” “啊?”疑惑地缓缓点头。 “磕cp,很简单吧。” “难……难道?”小蒋瞪大眼睛。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沈逐打了个响指,“离综艺播出没剩几天了,你多做准备,未雨绸缪,我要提拔你当我和她cp超话的开国功臣,我俩在bg能不能美帝,就靠你了。” 第102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49) 在剧组拍戏的这段日子,温迎和沈逐的交流方式又回归于网络。 白天工作繁忙,他们的固定通话就安排在了晚上。 基本从温迎回酒店的那一刻开始,沈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温迎要听着他的声音吃晚饭,洗澡时也要把手机拿进浴室,有几回聊的太晚,温迎睡觉之前忘记了将通话中断,一觉睁开眼睛,手机烫得几乎要爆炸。 尽管见不着面,沈逐的呼吸隔着一道屏幕,仍旧响在耳畔,温迎有种其实沈逐也来参演这部剧的错觉,只不过他不拍白天的戏份,只在晚上和自己一起出现。 温迎把自己的错觉讲给他听,沈逐立马就笑了,嗓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贴着麦克风低低地说:“只在晚上出现?原来我拍摄的戏份是午夜场。” 温迎顿了顿,听见他带着笑意继续说:“我现在还没起床,躺在床上的戏份算什么?” 温迎:“……” “怎么不说话了?温老师,我不太懂,你能不能给我仔细讲讲?” 沈逐还在用那副认真的语气,搞得他好像很虚心求教似的,温迎有些哭笑不得,掀开被子下床。 “我要去洗漱了。” “嗯。”沈逐在电话里应了一声。 这次他没像以往几次那样贴心地挂断电话,温迎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说,换好衣服后,就拎着手机进了浴室。 她把手机放在台面上,边照镜子边刷牙,发现自己额头上出现了一颗不太明显的红色印痕,便用玩笑的口吻对沈逐说了句“都怪你整天拉着我上网,我长痘了”。 沈逐没有立马回答,过了几秒钟才应:“对不起宝贝,都是我的错。” 他声音含含糊糊的,温迎听着觉得奇怪,又把手机拿起来,离耳朵更近了些。 沈逐的呼吸声洒在耳畔,听起来比几分钟前略微沉重,还带着点紊乱,温迎感觉到微妙的不对劲。 “你在干嘛?” “……”沈逐像是也离手机近了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再多说几句话……” 那声音如有实质,温迎被定在原地,手指捏紧了,呆呆望着镜子,她看见自己的嘴巴上还挂着没冲掉的泡沫,喃喃地问:“要说什么啊……”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沈逐低笑了声,细微的响动落在温迎耳中,全部放大无数倍,温迎的手机发烫,耳尖也红了。 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但此刻莫名就不想挂断电话,于是只好胡乱开口。 “刚刚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卫衣帽子的抽绳拉断了……” 讲到一半顿住,这时候说这些不相关的事物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破坏氛围感? 不对啊,她要什么氛围感,她又不参与进去。 温迎脑子里稀里糊涂,听见沈逐接着她的话说:“没关系,我给你买新的。” “……好吧,不要买黑白色,我不喜欢。”温迎咬了咬唇,犹豫了好几秒钟,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好?” 沈逐很诚实地说“不知道”,温迎只好陪着他又随便说了几句,这期间她定的闹钟铃声响起,又被向后调了十分钟。 还未中断的通话里,微弱的电流声中,沈逐声音很低地叫她的名字。 “温迎,温迎。”断断续续,夹杂着喘息,“我很想你……” 温迎心中动了动,轻声哄他:“我也想你,晚上我早点下班,陪你打视频好不好?你在家里乖乖的哦。” 沈逐“嗯”了一声,带着带着丝丝痴缠的缱绻,又说:“我爱你……” 温迎低头看向洗手台里凝固的水珠,在灯光的照射下晕开边缘,像一幅朦朦胧胧的透明水彩画。 她说:“我也爱你。” 因为对沈逐的纵容,一向敬业的温迎迟到了。 好在小蒋提前给她请了假,剧组的导演也对她印象良好,即便温迎晚到半个小时,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原本总盯着你拍的那几个人最近没什么动静了,可见警告还是有用的。” 小蒋抱着平板,给温迎看lily发来的文件消息:“还有这些造谣生事的人,lily姐想把他们一并告了,但还有些犹豫,担心做得太绝会激发网友的逆反心理。” 温迎垂眸看了眼,平静道:“做错事情本来就要付出代价,过去我选择置之不理,并不是因为我大度,不在意别人的诋毁,而是因为,我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也许她能够做到视若无睹,保持与世无争的态度,但裙摆不染纤尘,却是因为被为爱战斗的粉丝高高捧起。 恶评伤害不了温迎,却会让温迎的粉丝在网络上浪费更多时间,把原本快乐冲浪的精力拿来和营销号吵口水仗。 每一份喜欢都是来之不易的,都值得好好珍惜,温迎希望自己能给喜欢她的人带来幸福和轻松,而不是不安和焦虑。 – 四月中旬,温迎的剧组杀青了。 同一天晚上八点,《如此友爱的我们》在某水果app上映第一期。 由于前段时间的网络大战深入人心,时间刚到,分不清哪家粉丝的各路人马通通挤进播放平台,五花八门的弹幕瞬间疯长,综艺片段在微博的话题讨论度也居高不下。 闻导给温迎打了电话,挺高兴地说:“拍摄的时候出了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事儿,本以为我会在这个综艺上栽跟头,现在看来,晚节算是保住了。” 温迎也在看节目,沈逐说要来接她,此刻她开着电视,坐在酒店里边看边等。 “您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突然决定做这档综艺?”提到闻导做节目的初衷,温迎还是有些好奇,“真是为了体验人间烟火?” 第103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50) 其实网络上有很多人讨论闻导做综艺的原因,有人说他是被下了降头,鬼上身了;有人说他是被电影圈捧得太高,脑子一抽想自个儿跳下来看看,结果老眼昏花,没看清脚下是芳草地还是泥泞地。 当然也有人往好的方向猜,说闻导是代表正义的使者,想带着被当今社会淘汰的诚挚和热情,塑造一场真情实感的真人秀。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没有一个人望进这个小老头的心坎里。 “你记不记得你刚跟着我拍戏的时候,我允诺了你一部青春校园剧?结果因为不可抗力,那部剧没能拍成。”闻导说道。 温迎笑了笑:“记得,当时您和我说,让我演女主角,沈逐来演救赎我的男主。” “是剧本出了问题,我把女主设置成一个患有抑郁疾病的内向姑娘,因为这个病,剧本被否了,有人和我说,改掉这个点重新理顺剧情,整出来同样是一部精彩的电影,可我不想那么做,我认为由病痛引发的一切思想,才是精华所在,我老了,固执上了头,我不愿意改。” 温迎安静地听着。 闻导叹了口气,“我其实很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生病的人明明有很多,可是人们却不约而同,闭口不谈。罹患心理疾病的人,在学校里会受到排挤,找工作会受到歧视,连他们的父母都不一定喜欢他们。承认疾病是可耻的,所以如果想得到他人认可、想要在大荧幕上映,就必须否认她在生病,我的女主角要拿起正常人的剧本,才能演出圆满的人生。” 电视屏幕里,节目还在放映,进度条缓慢地前行,温迎看见坐在舷窗边的自己,挨在自己身侧、脸上写满担心的沈逐。 镜头再往后去,她看见时源发红的眼睛,和同样湿漉漉的原琛的手腕,随后郭静夜站起身来,和原琛换了座位,杨荔则用小团扇捂着嘴巴,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原琛怎么又弄了一身水。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剧本,明星的人设,影视剧的编撰,包括真人秀录制,总会有人按照既定的要求,写出合适的剧本,交给合适的人。那么,到底什么样的剧本是对的,什么样的又是错的?分辨的界限很难判定,评分8.9的电影,可能还有百分之十的人觉得它很难看,无人问津的舞台,却也有另一波人在支撑。” “所以我想,不如跳出剧情。”闻导继续说,“当然,这是有风险的,没有剧情把控,拍摄很容易乱了套,剪出来会很难看。于是,我罗列了简要的提纲,只把要去的时间和地点定下。” 温迎想了想:“我刚参与录制的时候,pd和我说,节目本来是有剧本的。” “那是因为之前邀请的三位嘉宾出了些小意外……”提起看人眼光出了差错这回事,闻导有些尴尬,“出于安全考虑,我连夜让人编写了备用剧本,本打算只拿来唬人,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剩下的每一位嘉宾,没有一个人愿意按照剧情走下去,倒和我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在剧本中,温迎的人设应该是一位善于处理突发情况的金牌调解员,郭静夜是她的得力助手,杨荔是嘴硬心软的八卦达人,原琛和时源则会在镜头面前上演一段感天动地的队友情,然后闻导将趁着热度,邀请w1男团的其他成员来当飞行嘉宾,让过气男团重燃烈火。 “……”温迎怀疑道,“w1的经纪公司给你钱了?” “你怎么知道,而且给的很多!温总也跟我做了笔交易,想在我这安插位新嘉宾,给你当伴读。”闻导感叹道,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些人都没有沈逐给的多,胜者为王,所以这节目的最后一个名额落在了他头上。” 温迎“啊”了一声。 沈逐到底花了多少钱来见她? “他来的最晚,我的剧本没写到他,不过就算写了,这小子也不一定愿意演,之前我邀请他参与大制作他都不乐意,嫌麻烦,只演了几个类似于跑龙套的角色——说了这么多,我们来重新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我制作这个节目的原因。” “我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四年前错过的那位女主角的影子。”闻导说,“也许是灵光一现,又或许是为了填补遗憾,总而言之,这部基于生活的真人秀,就这么开始了。” 门铃声响起,温迎放下电话起身,沿着宽敞的地毯走到门边,为沈逐打开门。 他怀里抱着两束盛放的鲜花,一束是玫瑰,另一束是蝴蝶兰交织着山茶。 “我给你写了一封情书。” 沈逐转过身来,温迎才发现他身上居然背着一只和服装风格很不符合的背包。 她不知怎的,伸出去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但还是尽力平稳地拉开拉链。 书包里是一本高二语文必修,温迎将它打开,看见一张作文被扣掉二十分的试题卷,再往后翻开几页,一封带着香气的信笺,静静躺书页里。 温迎动了动指尖,想要打开火漆封印的信笺,却被沈逐捏住了手指,说:“待会再看。” 他把沉重的花束放在玄关柜上,仍背着那只张大嘴巴,有些滑稽的书包,伸出手将温迎搂在臂弯里。 他垂着眼帘看她,过了几秒钟,又将她稳稳地托起,让她也坐在充斥鲜花馨香的高高立柜上,扣住她的脊背,仰起头用力吻上去。 电视仍旧播放,画面里,他们和其他人一起,乘车越过浩瀚的雪原,去往堆满晶亮钻石的海滩。 不长不远的路途中,配乐突然响起。 「喂 有收到吗 昨晚向你发出的邀请 我想带你去看一看 四季 这次 不从春天开始 我们去看白色 在阳光下灿烂的反射 齿轮咬合 缓慢转动着 我们看金色 从霜降到惊蛰」 温迎愣了愣,循着声音看过去一眼:“这是你的新歌吗?我好像没听过。” “是新的。”沈逐将她拥得更紧,有些不满意她随着声音飘过去的视线,呢喃着说,“专心一点,看我……” 温迎笑着靠过去吻他,说:“屏幕上正在播放的也是你啊。” “允许你偶尔为过去的我分神。”沈逐贴着她的嘴唇说,“但只能是当我不在的时候,现在,只看着我。” 「你在我面前 闭上眼睛了 看见了什么 你从不说 随雨季到来的回忆 包围孤独的岛屿 包围迷茫的鱼群 包围光怪陆离的 梦境 包围 画板上凝固的颜料 湿透了 变成黑色了 我的影子 默然地立着 红色夕阳往下落 云也有了颜色 天要黑了 要去哪边呢? 山的那边吗 越过海洋吗 被我遗忘的盛夏啊 随着时间 一天天长大了 无人知晓的角落 悄悄地盛开过 一朵花 喂 收到了吧 时光寄给你的那封信 现在的车马仍旧很慢 我和你 都会有很多时间思考 要不要变成大人啊 要不要只做自己啊 要不要去未知的世界闯一闯呀 收到了的话 请回复好吗 就发给这个号码」 “我收到了。” 眼前人的拥抱很稳,呼吸很沉,温迎靠在沈逐的胸膛前,听见一声声沉重的心跳,她的心跳也在同样的频率中,找到和他相同的步调。 “我很爱你,沈逐,因为你在我身边,我的四季才会如此分明。”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用最温柔则最坚定的声音说,“不论已知还是未知,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我只想和你一起,去往时间的尽头。” 第104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51) 从剧组离开后,温迎和沈逐在望溪庭的别墅度过两个甜腻腻的夜晚。 第三天,温迎的母亲打来电话,让温迎带沈逐回温家的老宅吃饭。 突然要面见家长,一向云淡风轻的沈逐突然变得焦灼起来。 虽然温迎的母亲在电话里说,今晚这顿饭只是一家人简单的聚餐,并不需要特别隆重地对待,沈逐还是指挥秘书替他采买许多登门拜访的礼物,从珠宝黄金到皮带手表,各式各样的都有。 除此之外,沈逐还贴心地给灯灯准备了一份精美的狗狗大礼包,这些东西堆满了他的车后座,几乎要溢出来。 温迎往后看了眼,有点担心:“去我家那条路很多交警,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当成无证栽货开罚单啊?” 沈逐:“不会吧,我买的又不多。” 他边说话边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整理额前的刘海——今早温迎接到电话后,他就执行力很强地请了理发师上门,换了个据说很受长辈青睐的乖乖仔发型。 漆黑的头发柔顺地下垂,露出充满朝气的眉眼,看上去十分单纯无害。 为了配合发型,他今天的穿着也有意朝好学生的方向靠拢,水洗蓝的衬衫令温迎联想起高中上学路上穿校服的背影,当时的沈逐也剪这样的发型,肩膀上挂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骑单车像风一样从她身边经过。 而现在,他们坐在了同一辆车里,去往相同的目的地。 温迎心中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伸手摸摸他的发顶:“好了,别折腾了,你一直都很好看,谁见了都会喜欢你的。” 沈逐就停住手,把头放低了些,让她摸得更轻松。 和其他人粗硬的发茬不同,沈逐的头发摸起来很柔软,触感像毛茸茸的小动物。 温迎觉得他有时看起来也很像某种小动物,得意起来像猫,黏人时又像小狗,一天之内能够变换十八种形态,难怪能和灯灯友好相处。 “可是我还是觉得好紧张。” 沈逐把她的另一只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方,“你摸摸,我心脏快跳出来了。” 说实话,隔着层不算薄的衣料,温迎并没有感受出手下的心跳是否剧烈。 但当沈逐低下头来,眼睛亮亮地看她,温迎便福至心灵,明白心跳和紧张都只是借口,这人只不过是想骗一个安慰的亲亲。 骗就骗吧,小狗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都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了,心思好猜得不得了。 温迎软声说:“别担心,有我在呢。”然后仰起头,在他下巴印下浅浅的吻。 沈逐立马凑过来挨得更近了些,在她脸颊上蹭来蹭去,不过此刻路程已经过半,他只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舌尖,就立马收住急切和热烈,只抿着她的唇瓣不紧不慢地啄吻。 不多时,温家老宅的园林便在窗外显露,温迎牵着沈逐的手下车。 管家已经在院门前等待,指挥佣人把车里的东西拿进前厅,自己则是走到温迎斜前方,为他们引路。 庭院里树木郁郁葱葱,花香随风簌簌飘散。 正如温迎母亲所说,今晚的聚餐并非十分隆重的场合,他们没有在主楼餐厅的宽大圆桌上吃饭,而是带着灯灯,在户外的草地上串起了烧烤。 沈逐刚到场,就被温司让朝怀里丢了一副手套,仿佛串烤串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任务一样,让他来不及尴尬和局促,就被拉进热火朝天的劳作里。 温迎的母亲也笑容和蔼,和身旁的年轻人说家常,他们的话题并未因为沈逐的到来而打断,而是自然而然地延续下去。 温迎的父亲则是掌管火候的烧烤大师,烤起串来像模像样。 沈逐在温迎耳边悄悄说:“你爸爸怎么一点架子都没有?他看起来像真的卖过羊肉串。” “烤串没卖过,倒是跟着我爷爷卖过好几年的咸豆花。”温迎笑了起来,借着灯灯跳跃过来捣乱的间隙,在沈逐脸颊上印下轻轻的吻,“你现在还紧张吗?” 沈逐也弯起唇角,摇了摇头。 “我觉得很开心。” 这顿热热闹闹的晚餐到九点才结束。 饭桌上,温迎的母亲提起正在播放的综艺:“你们那个节目我看了,迎迎发了一天的烧,小逐你就在旁边照顾了一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边说边拍温司让的大腿,后者嘴里还塞着食物,含混不清地说:“渴死我了。” 话音落下,温父便递上来一瓶饮料,温司让艰难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不是这个渴,爸你有空多上上网。” 话虽如此,被噎到的温司让还是拿起那瓶饮料,拧开了瓶盖。 温母露出慈爱的微笑,目光在温迎和沈逐之间打转:“你们俩都是公众人物,打算什么时候公布恋情?有想法吗?” 温迎差点被呛到,沈逐帮她顺了顺后背,她把沈逐的杯子拿起来喝了一口,刚想说“看他怎么想”,耳边就传来一句“我都听她的。” 温母假装严肃:“没主见。” 沈逐笑了笑:“因为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她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手中握着一道看不见的线。” 温迎转过脸去,看向他。 沈逐难得羞赧,但和温迎相握的手却没有松开,缓缓地继续说,“线的那端连着我,我是整颗心都为她摇摆的风筝。” 心甘情愿成为风筝的那些年里,沈逐觉得温迎是放风筝的人。 而后来他用尽全力奔赴到她身边,那道看不见的线由此缩短,他靠近她,才发现自始至终,她是掌握方向的那阵风。 风不是没有形状,也不是难以捉摸,而风筝可以顺着风去往天空。 第105章 网恋掉马后,和死对头he了(52) 不过话说回来,公开恋情的确是个大问题。 温迎出道的四年里,三百六十天内几乎有三百天泡在剧组,她的微博除去正常营业,所涉及到的私人社交寥寥无几,即便为合作过的男演员宣传,在粉丝看来也是职场上极为客套的打交道。 换而言之,粉丝眼里的温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实力派,加上她出演的作品大多是大女主成长向,感情线几乎碎成渣,粉丝们就更不相信她会谈恋爱,至少不会和某个平凡的人类男性谈恋爱。 所以,《如此友爱的我们》第一期播出后,底下关于温迎和沈逐的评论是这样的—— “谁能告诉我这个女人是怎么了,继下凡拍真人秀之后又在综艺里拿起了恋爱剧本?温迎你清醒一点,这是综艺不是电影,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扛票房啊!” “多大点事至于用上这么严重的词汇吗,还牺牲,说的好像英勇就义了一样,沈逐也没有那么不堪吧。”(附图沈逐历年奖项汇总海报) “听我说沈逐,不要再在只有一个人的冬天偷偷写伤心情歌掉眼泪了,就这个嫂子我喜欢,她看上去就很专一绝对不会甩你!” “够了我说够了!请沈逐粉丝不要再满娱乐圈找嫂子了!就算找也别来温迎这里沾边好吗,温迎就算谈恋爱性取向也只会是她自己,水仙赛高!” 看见这句,温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迷惑道:“我平时看上去很自恋吗?” 沈逐原本正在她旁边写歌,他最近文思泉涌,灵感特别多,闻言便顺势抬手,把温迎搂过来亲了一下,说:“当然没有,你要是自恋就不会看上我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温迎觉得自己倒是没多少自恋,反而自我认知不够明确的人应该是沈逐。 于是她颇有些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正视自己,不要妄自菲薄?”用手指将他的脸颊戳出小坑,看上去像酒窝。 尤其沈逐还抿着嘴角笑,看上去就充满少年气,温迎心想着这人明明形象好气质佳,一天天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自卑劲,便低头在那人造酒窝上亲了亲,又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的第一取向永远是你。” 沈逐还在笑,不过被亲了几下就听话了,乖乖地说:“我知道了。” 他说话时,手指还搭在键盘上动来动去,很专注认真的模样,温迎便凑过去看他面前的笔记本:“写的什么?我能看吗。” 沈逐很乐于分享:“看吧,家属有优先知情权。” 温迎没想打扰他的创作,只坐在他身旁,歪着脑袋看起来,沈逐却把屏幕往她那边偏移,按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还言之凿凿道:“这么看有氛围感。” 温迎垂着眼帘,的确是很有氛围感,她还没看几眼,就被扑面而来的甜蜜气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要不收着点?”温迎诚恳建议,沉迷于热恋期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就是甜到发齁,各种口味的糖不要命似的往里面放,和以往的苦情形象大相径庭,甚至称得上“人设割裂”。 沈逐却觉得理所当然:“我暗恋多年求仁得仁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写几首小甜歌奖励一下自己怎么了。” 他把电脑放下,托着温迎的腰把人拉到自己腿上,边亲她边继续说:“你是不是担心专辑卖不出去?没关系,没人买账我就自己听,而且我又不是靠写歌挣钱,我还有很多副业呢,不论怎么样不会让你过上苦日子的。” “比如?能不能举例一下,给我透个底?” 知道沈逐马甲多,剥掉一层还有一层,跟个洋葱似的,不过总听他这么说,温迎是真有点好奇。 沈逐:“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透露其一吧,综艺第一期里别墅厨房旁边的自热火锅,你有没有发现它叫什么名字?” 沈逐说完,也不亲她了,手仍旧搭在她腰上,满眼期待地看过来,好像真的很希望温迎能从中发现什么。 不过温迎想了半天,只能依稀回忆起自热火锅包装上的红色外壳,看起来非常热辣。 “对不起,我没注意。”她难得心虚,凑过去亲他,“我只记得被人吃了一盒。” 沈逐的表情变得幽怨:“好吧,怪我把品牌名称取得太拗口,你不记得也正常。” 他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是有那么几分伤心的情感在内的,失落的模样令温迎内疚感加深,连着说了好几句道歉的话,还保证自己录制第二期的时候也上两条口播,为未来自热火锅的销量增砖添瓦。 “所以那个拗口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买杯布吉岛。” “啊?” “满杯布吉岛的……布吉岛。” 温迎陷入了头脑风暴,但直到被憋着笑意的沈逐拉回去重新接吻,她也没能思考出所以然来。 可能,大概,也许……沈逐真的很在乎那段只能用网聊账号分享生活的时光吧。 温迎迷迷糊糊地想着,毕竟,直到现在,他们之间也没放弃过时隔四年又重新燃烧的那朵火花呢。 漫长的亲昵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温迎身体酸软地躺在沙发,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她抬脚轻轻踢一下正在帮自己按摩的沈逐:“再过几天就要录节目了,到时候你可别这么放纵。” “原本我投资这个节目的打算,就是为了借机和你多亲密一些,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沈逐很忧伤地叹气,按摩小腿的手有往上滑的趋势,又被温迎踢了一下。 沈逐便抬起她的腿,俯身过去吻她的膝盖,“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后的事情不如交给以后再说吧,我会努力克制我自己的……” 直到最后,他们也没就“公开恋情”的问题商量出什么结果。 好在虽然两位当事人的态度比较随遇而安,但替他们考虑的好心人却有很多。 闻导便在其中。 《如此此友爱的我们》的第二期录制时,闻导亲自莅临了现场。 春日的气息愈演愈烈,别墅换了新的装潢,集结后的嘉宾也将去往崭新的目的地。 “这次录制,我们首选国内作为拍摄地点。”pd说,“倒不是因为节目组没钱,而是因为上一次的拍摄周期过长,路途遥远容易发生意外,加上我们这里有人身体不适宜长途跋涉……” pd话没说完,杨荔便立马:“谁啊谁啊?”左右张望着把每位嘉宾都看了一遍。 郭静夜颇有些无语地看她,不过此刻她的眼神已经无法对杨荔构成威胁。 这两个人吵架次数过多,双方都对彼此感到麻木,郭静夜再也不是那个只需要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就能把杨荔点燃的胜者了,因为在节目录制第一期的时候,杨荔就已经把八卦舞到了她脸上,亲口去问她的小孩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杨荔虽然八卦,但嘴巴却对货真价实的秘密严防死守,透露出去的都是烟雾弹,关于“是的,我有一个孩子”这条新闻的真相,在场的只有她们两个知道。 “是我。”一向默不作声的原琛突然举起手来,像个小学生,边说话边朝时源望去,仿佛他那里有提词板似的,“不好意思,之前给大家带来了很多麻烦。” “也没什么麻烦的。”杨荔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轻哼一声,“反正我来这也不是为了旅游,我是来交朋友的。” “打着交朋友的旗号,四处打探八卦。”郭静夜在旁边补充。 “又不是哑巴,交朋友怎么可能避免得了说话?而且我当初就是奔着这个综艺名字来的好嘛!闻导当初给我做介绍的时候,讲的就是:你将会在节目里遇见非常友爱的一群人,愿你们成为彼此的挚友和家人……怎么,你们的初心都不在这里吗?!” 众人:“……” 杨荔十分不满地嚷嚷,“我可是看节目了的,我们在车上回答的那个问题,关于旅行的意义,你们全都放飞自我,六个人里就我一个写了‘为了遇见新的伙伴’!” “温迎说她是鬼使神差头脑发热莫名其妙就来到了录制现场,好家伙,写得跟鬼上身似的;沈逐倒是文艺些,讲自己要跟过去重逢;我们的郭老师可就有趣多了,人家说:‘不知道,我参加这个节目就是为了赚奶粉钱’。啊对对,就你最诚实 ,就你最实在。” 郭静夜:“……闭嘴。” 杨荔才不闭嘴,她还没输出完呢,“让我们来回忆一下两元钱怎么说,时源说‘为了放松,为了看美好的风景,为了构建更美丽的人生’,一看就很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意林编辑呐!” 时源望天望地望墙壁,尴尬地只想逃跑,他在桌子底下踢了原琛一脚,“我饿了咱们走吧去吃自热火锅——” 话还没说完,杨荔的声音继续响起。 “至于原琛,他的回答是:‘没意义,啥都没意义,人生没意义旅游没意义什么都没意义’,天哪,我记得那张答题卡上还被画了个按钮,旁边写着‘按下炸掉地球’。” 杨荔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原琛:“没想到这小子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张开嘴就这么语出惊人,老娘差点被你炸上天去天堂旅游啊!” 原琛的表情带着微妙的尴尬,尤其在时源瞪大眼睛问他“你真的那么写了吗”时,那份尴尬变成了窘迫,他低着头神情不自然地说,“我看到你作废的那张卡片了。” “……”时源沉默了。 原琛生硬道:“十分抱歉,我知道有病就得治,我已经在努力治病了。” 隔了半晌,时源才说了一句“哦”,顿了顿又很小声地咕哝:“什么都憋着,你不是长嘴了么,为什么不早说呢。” 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很诡异,杨荔眯起眼睛,有所察觉,想进一步查探究竟,却被郭静夜拎着衣领拖走了。 “闭嘴,天天操心那么多,你是盐吃多了闲得慌吗?” “疯女人别掐我脖子,我不要和你一起上社会新闻啊……” 她们俩的声音渐渐飘远了。 “怎么好像有人在吵架?”温迎回头往大厅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着。 沈逐把她的脑袋转回来,无所谓道:“我也听到了,不过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闻导坐在他俩对面,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突然开口:“你们知不知道网上有人给你们创立了cp超话?” 温迎还没说话,沈逐倒是有些好奇,语气带着不可思议:“是吗,太令人惊讶了,所以在那些人眼里,我和温迎很般配是吗?” 闻导点了点头。 沈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腼腆道:“超话名称是什么,有多少粉丝了?发帖量高不高?每日互动人数是多少?” “……”闻导瞥他,“你小子不会在和我装吧,怎么感觉你混粉圈呢?” 沈逐笑了下:“怎么会呢,我连微博都不怎么发,我们还是接着说刚才的话题吧。” 闻导说:“好吧。”目光仍旧在两人之间打转,“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很明显吗?”这回是温迎先开口。 闻导有些嫌弃:“我是老了,不是老眼昏花,所以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是参加节目前还是参加节目后?我记得录制第一期时沈逐就是坐温迎的车过来的,不会那时候就暗生情愫了吧?”说到一半,清了清嗓子,“我不是八卦,只是随口问问。” 沈逐看了看温迎,没说话,抬手拎起桌上泡着花茶的茶壶,给温迎和闻导倒水,再给自己倒,热气氤氲中,温迎在他身侧开口。 “我们是确认了恋爱关系。”温迎笑着说,“不过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沈逐了。” 沈逐的手抖了一下,热水从玻璃杯中溢出,连同着花瓣飘落在桌上,他站起来想去拿桌子对面的抽纸盒,温迎先他一步,用随身携带的纸巾为他擦了擦手。 “烫到了吗?” 沈逐摇摇头,低声说:“没有。” “怪不得我邀请你来参演我的电影时,你向我推荐他当男主角。”闻导笑道,“虽然因为各种原因,你们没有在那部电影中相遇,但却在四年后,以另一种形式重逢在一起,缘分不浅啊。” 闻导又借着“缘分”这两个字说了一堆,直到快到拍摄的时间,才真正提及自己想要说的话:“其实我是想建议你们,先不要急着公开,慢慢来,至少先把这场综艺录完,把cp粉多积攒一些,未来支持你们的人多一些。” 温迎但笑不语。 闻导轻咳一声,摸摸下巴笑起来:“好吧,我也有私心,我是为了综艺着想,虽然我年纪大了,但也是很懂粉丝心理的,很多时候看节目的人更愿意在暧昧期推测蛛丝马迹,真正官宣以后,他们反倒会更期待新一轮的波折,毕竟人嘛,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些仍旧在于你们自己,不论将结果公之于众,还是为你们的小世界划出一亩三分地,幸福都藏在当下度过的每一个瞬间里。” 闻导说完,起身离开了。 桌面的水渍早已被浓重的烈日烤干,今年的夏天似乎来的格外早。 温迎看向身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人,伸手将沈逐原本正在上扬的唇角,更往上提了提,组合成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攥紧手中的纸巾,终于忍不住说。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里像燃烧着只为彼此升起的焰火。 “很久以前。”温迎说,“也许是你在海边吻我的时候,也许是你背着我的书包,陪我走教室门口到花坛边只有五分钟的那段路程的时候,也许是你从树上跳下来,把那捧又荔枝递到我面前的时候,又或许……是我忍不住将你的名字和其他一堆甜甜宝贝的昵称中区分开的时候。” 她握住沈逐的手,“我以前以为你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特别,抱着那样的想法,以为即便擦肩而过也无所谓,即使将彼此遗忘也无所谓。可后来我才发现,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你就是我最心中唯一的特例。” “所以,只要想起‘沈逐’这个名字,想起你正在爱我。我就会无比清晰地发觉,原来我正在活着,如此渴望、也勇敢地活着,是你让我拥有接受被爱的勇气,与回馈爱意的力量。我祝福春天,也祝福一切。” 温迎的眼前突然变得模糊,明明此刻正在幸福地微笑,却不由自主地落下眼泪来,她的眼泪被人心疼地拭去,潮湿的眼睫落下滚烫的吻,沈逐将她温柔又用力地拥抱在怀里,一遍遍地说“我爱你”。 阳光在头顶灿烂地洒落,天空一望无际,万里无云。 这是她漫长人生中,最为微小而普通的一天,也是最值得纪念,和幸福的一天。 他们还会有好多个如同今天一般,只要相拥在一起,就一定会跟随幸福和永恒到来的明天。 第106章 第二世界番外·冬眠(上) 听说温迎决定休假的消息时,lily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她迅速地把电话回拨,没等温迎开口,就抛出一连串的问题:“真的要把从十二月到二月份的行程都划成空白?你请那么长时间的假干什么?是压力太大,准备自我调节一下放松心情,还是综艺上遇见的问题人物太多,弄得你心情不好,想要暂时离娱乐圈远一点?” 说着说着声音居然哽咽了:“你不在的时候我的生活一定很枯燥乏味,我还能等到你回来的那天吗?” 温迎被她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怀疑有心理压力的其实是lily本人。 毕竟她们工作室打从成立以来就只有温迎一名艺人,全公司上下都指望着她这棵摇钱树发财,lily刚买了一套海边别墅,担心温迎的演艺发展也是在所难免。 于是她想了想:“要不我再签几个爱豆给你带带?沈逐说大鹅台打算办选秀,我看了名单,里面有几个练习生看上去蛮不错的。” lily声音更是悲怆:“两年一过限定团解散,他们刚好回来接你的班是吧。” “小蒋又跟你聊八卦看洗脑包了?”温迎无语道,“你清醒一点,我还有两部待播上星剧,一部贺岁档电影,我事业发展好着呢,不会像豆x小组预测贴那样为爱退圈,去当集团少奶奶的。” “沈逐……” “沈逐当然也不会啊,他有演唱会要开,大鹅台的选秀还邀请他去当导师。”温迎说,“我只是觉得,这些年以来我扮演了好多个关于他人的人生,现在我想抽出一些时间,回到生活里,去找到真正的我自己。” 然后,在爱里把那些过往的留白重新补过。 挂完电话,温迎找出导致lily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罪魁祸贴。 帖子的发布时间已经是好几年前,发帖人自称“知天命者”,凭借算八字看面相,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预测娱乐圈内人士的事业发展。 不过前几年帖子里提到的圈内人都不温不火,今年他突发奇想,带上了温迎的大名,沉寂许久的帖子才被热度顶上来。 网友们原本对发帖人的预测半信半疑,但考古帖子里提到的其他明星的近年生活后,预测贴的种种轨迹居然和现实完美对应。 红鸾星动的某男星真的同时劈腿了三位女性,靠高智商学术美女人设出圈的演员从没上过大学,自称和其他rapper绝对不一样的嘻哈歌手参与群p……网友们越扒越兴奋,将目光齐刷刷放在最后一位“正在进行时”的顶流女星——温迎身上。 预测贴一路飘红,被盖了无数层楼,评论区里光是“蹲”这个字就出现了好几万次,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什么人流量巨大的景区卫生间。 温迎对着帖子里预测自己的部分截了张图,转手发给温司让:“你有没有觉得这段话很眼熟?” 温司让:“???” “这不是你高中时候总做的噩梦吗?那段时间我带你去旅游,你把这百十来字给各路大师重复了好多遍,我都会背了。” 温迎发了个伤心的表情,说:“最近总能看到别人议论这段话,感觉自己又要做噩梦了。” 温司让:“[怒火中烧][怒火中烧]” 温司让:“几百年前的伤心事了还拿出来提,等着,我马上查出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就顺着网线带一卡车人去弄他!” 温迎给他发了一堆爱心和红包表情符,告诉他这是辛苦费,都包在红包里。 温司让:“[微笑][微笑]好的我收到了,你对我真好。” 顿了顿,他又说:“说实话,我当时就觉得……你做的那个梦很诡异,把你形容得好像一个没有人格和自我,只能依附别人生存的恋爱脑一样,实际上我妹经济独立财富自由,养十八个沈逐也养得起。” 温迎对着屏幕笑起来。 电子门锁传来声音,沈逐走了进来,第一时间往沙发旁边看:“你在和谁说话?笑得这么开心。” 温迎把屏幕给他看,沈逐随意地瞥一眼就低下头,扣着她的后颈接了个漫长的吻。 “少聊一点,别把我的巨轮挤掉了。”沈逐坐下来,打开刚刚一起拎进来的糕点盒,往温迎嘴巴旁边递了一块。 糕点外皮酥脆,咬一口就掉下好多碎渣,还好沈逐早有准备,摊开的手掌没收回去,放在温迎下巴底下接着。 温迎忍不住笑,“你记不记得我们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也这么喂过你吃饭。” “记得。”沈逐凑过去亲她嘴角沾着的一粒芝麻,“所以长大后我来照顾你了,温迎姐姐。” 冷不丁地冒出这句,温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这句称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温迎出道的早,在圈内有的是人管她叫姐姐,可这句称谓从沈逐口里说出来,却总能让她品尝到点不一样的滋味。 沈逐看出她害羞,抵着她的额头,又声音很轻地叫了几句,平平无奇的四个字被他叫得像在勾引,缠缠绵绵地落进温迎耳朵里,温迎的脸不由得烧红了。 “……”别人战术喝水,可温迎面前没有杯子,所以只能又挑出块糕点来,放到嘴边,“哪儿买的呀?” “高岩母亲自己做的,开车时路过了医院。”沈逐说。 《友爱》收官后不久,奇迹降临在高岩的病床,时隔四年,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高岩的母亲第喜极而泣,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沈逐,彼时他正坐在返程的飞机上,所以由沈迟出面,暂替处理。 沈迟带着警察和律师,站在高岩的床边,将四年前的细枝末节重新理顺。 高岩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刀是我自己捅进去的,我想死,也想让他们死。”第二句是,“对不起,妈妈,还有……” 高岩的目光在病房里转来转去,没有看到本应该出现的那道身影,于是他恐慌着重新低下头。 沈迟在旁边垂眼看着,正如代替弟弟来到病房,也代替他说出那句沈逐也一定会说的话。 “没关系。”沈迟皱着眉。 他这辈子没对谁说出过这三个字,所以讲得很艰难,语调也很怪异,但尽量模仿着沈逐的委婉:“但用生命惩罚别人是一件蠢……是不值得的,你既然醒过来,希望你以后都好好活着。” “所以你去医院探望高岩了?他身体还好吗?”温迎伸出手来,圈住沈逐的脖颈。 自打高岩醒过来,高岩母亲就不再接受沈逐的赞助,觉得受之有愧,但由于高岩接受了媒体的采访,沈逐还是让秘书为她留意了一份离医院很近的工作,方便照顾病人。 “挺好的,据说在重新准备学业,要考s大的法律系。”沈逐说,“不过我每天还关心着这些事,你会不会觉得我……” 他停顿了很久,好像在寻找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温迎在他再次开口前,俯身吻了吻他,说:“当然不会,我喜欢这样的你。” “你很热爱这个世界。”她说,“因为有你作为榜样,我也在努力热爱着生活。” – 决定和沈逐一起冬眠的第二天,温迎亲自签约了两名爱豆,将人交到lily手中。 “还觉得生活乏味吗?不够的话我再多签几个。” lily满脸苦涩,想要说什么,温迎的手机进来一条信息,沈逐在短信里说,自己的车已经等在楼下。 温迎便郑重其事地拍lily的肩膀,“尽最大的努力把他们俩带成顶流吧!加油,海边别墅在等着你!” 说完,便转身下楼。 手机没关,乘电梯的间隙,温迎随手翻了翻微博。 这段时间她经常打开微博,据小蒋汇报,温迎的粉丝最近总是活跃在各大吵架的集聚地。 她们和沈逐的粉丝开战比较多,有时候也会逮着过于猖狂的cp粉批斗。 《友爱》播出后,温迎的大部分粉丝对沈逐这个从天而降的姐夫哥有些不太满意,甚至给他起了个类似于“赘婿”的花名。 虽然据“知情人士”透露,沈逐的真实身份实际为逐梦演艺圈的集团二公子,但这身份在见过大风大浪的温迎粉丝面前,也只算得上小儿科。 “二公子是能继承家业还是咋滴?温迎可是被她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啊!” “别这么说……阿迎的事业完全靠自己,天赋努力加运气好而已,哥哥只是辅助。(但哥是真的很宠qaq)” “所以就是很担心啊!当初干嘛要和沈逐一起炒cp,现在想甩也甩不掉,温迎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世界上好男人那么多你选一个能养得起你的好嘛!” 有些粉丝说着说着,言辞就不由自主地变得激烈,沈逐的粉丝哪能容忍自家偶像被人这么评头论足?人家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赶往现场吵个你死我活。 乌烟瘴气的混乱之中,只有“保温杯小狗”较为理性。 保温杯小狗:“大家理智对待,温迎作为成年人,不论在交友还是择偶方面,肯定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所以在正主说话之前,大家还是少一些争吵,至少不要破坏了两家和谐。” 温迎盯着这条发布于五分钟前的评论看了一会,电梯门打开,她抬脚走出去。 沈逐的车果然就停在门口,他坐在驾驶座玩手机,很专心致志的模样,温迎走近了,他也没抬起头来。 车窗半敞开着,温迎轻手轻脚地绕过车头,顺着驾驶座车窗的那道缝隙看了眼。 沈逐正低头打字,手指动作飞快,都变成了残影。 好啊,这人不允许她和别人讲太多话,自己却对着网络热聊。温迎危险地眯起眼睛。 “小狗大王了不起”七个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橙色的背景好像微博,温迎看见沈逐露出神秘的笑容,对着输入框打“都低调一点”。 “低调什么?”她忍不住说,“你在网上偷偷给别人当狗吗?” 话音落下,沈逐的动作变得僵硬。 那句“低调”没来得及发送出去,他就熄掉屏幕,收起手机,像机器人卡壳一样,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来。 “说话。”温迎屈指弹他脑瓜崩。 沈逐像是被弹醒了,立马反应过来,拉过她的手指放在嘴巴旁边亲了又亲,谄媚地说:“当然没有,我是你的狗。” 温迎朝他笑了笑,沈逐也露出微笑,居然带着那么几分羞涩:“突然这么说出口还挺不好意思的。” 于是又被温迎轻轻弹一下,手掌朝他摊开,说:“拿过来。” 沈逐试图挣扎,清了清嗓子说:“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温迎高深莫测地看向他,沈逐犹豫了几秒钟,双手将手机奉上:“好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你看了不能笑话我。” 第107章 第二世界番外·冬眠(中) 温迎说:“不会笑话你的。” 她手指搭在指纹解锁上方,朝车内看了眼,沈逐还是那副受刑般的表情,紧张盯着她的动作。 温迎莞尔:“想反悔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没想反悔。”沈逐立马说。 温迎不太相信,拿手机在他脸轻拍了拍。 “干嘛……”沈逐歪着脑袋往她手背上蹭了蹭,抿起唇角,“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一个小小的惩罚,可能会有点血腥,你得把眼睛闭上。” “要家暴吗?不太好吧,小心别被拍到。” 话虽这么说,沈逐还是闭上了眼睛。 温迎凑上前去,盯着他仔细看了会儿,沈逐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眼睫微微颤动着。 他忽然笑了声:“你这样让,我会感觉你要吻我。” “亲吻能算作惩罚吗?” “算吧,亲着亲着再咬我一口,你有时候咬人还挺疼……” 最后一句尾音没有发出,沈逐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的手被温迎拉起,放在完全降落的车窗上方,温迎捏了捏他的无名指根。 “沈逐。”她叫他的名字,“要不要和我结婚?” 睁开眼睛的同一瞬间,沈逐的眼尾泛起殷红。 他看向悬在自己无名指上方的钻戒,说:“要。”嗓音略带沙哑地催促,“快点给我戴上。” 零星雪花从天空降落,坠在地上的瞬间,被融化成点点积水。 镶嵌着钻石和字母“wy”的戒指也随着推动的力度,慢慢降落在沈逐的无名指上,他用力合拢掌心,将它包裹地很稳。 攥拳,再看一眼,再攥拳…… 温迎趴在窗边看他这副模样,刚想说“放心,它不会消失不见”,沈逐突然解开安全带,开门下来,将她拦腰抱起,两个人一起进到后排。 “你的那枚呢?”沈逐说。 “放在衣兜里了,我手上已经戴了你送的鸽子蛋,再戴一枚是不是有炫富的嫌疑?” 沈逐没说话,低着头把她口袋里的丝绒小盒拿出来,翻出那枚款式相同的戒指,扣在她的无名指上。 温迎弯唇:“在戒指上刻名字,是不是有点俗套?” “才没有。” 沈逐用力摩挲了下戒圈篆刻的两个字母,再抬起头来,温迎看见他整个眉眼都湿润了。 温迎愣了愣:“你……” 沈逐先是偏过头,眨了眨眼睛,薄薄的眼皮上红意却更甚。 他声音有些哑地说了句“不许笑我”,随后摁住温迎的后脑勺用力吻下来,双唇相碰的同时,大颗的泪珠也砸在她的脸颊上。 温迎心脏颤了颤,抬起手圈住他的肩膀,仰着头迎合地更深。 时间过去很久,直到车内透进丝丝冷风,沈逐才直起身去关窗,把空调打高。 他仍环着温迎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从座位旁边捞起手机。 温迎摸了摸他的眼角:“这回不担心被我看着了?” “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秘密。”沈逐鼻音还没消下去,边说边按下解锁,“我之前紧张,是因为害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温迎说。 屏幕上的内容一目了然,“保温杯小狗”的评论下面,没来得及发送出去的那句“都低调一点”正在对话框里闪烁。 “我的确很早以前就关注你了。”沈逐垂眸看她,“当初只是抱着远远看一眼的心态,觉得你过得很好我就安心了,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高估了自己,我开始忍不住给你发消息,在你的微博下面评论,甚至努力学习做数据给账号升值,让你能够看得到我的评论,最好能回复我。” “一千八百二十五天,你回复了我二十九次,对不起,原本这二十九次机会可以留给你的其他粉丝的,却被我为了一己私欲中饱私囊偷偷占有……” 沈逐说着又忍不住贴过来亲她,用鼻尖蹭她的耳朵和脖颈,蹭得温迎痒痒的,觉得他道歉的方式也很像小动物。 “得知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铁杆粉丝居然是我,你会不会很失望?”沈逐伏在她肩上,轻轻地说。 “不会,我很开心。” 小动物的蹭蹭突然停住,沈逐脸上露出怔然的神色,慢慢的,变幻成克制的喜悦。 “我很开心。” 温迎又重复一遍,捧起沈逐的脸,柔和的目光专注地投向他。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我真的很高兴。”她说,“谢谢保温杯,谢谢小狗,谢谢你,沈逐,是你让我成为一个不畏惧也不逃避生活的、能够勇敢爱与被爱的……有温度的人。” – 作为温迎陪自己冬眠的报答,这个除夕,沈逐决定以准女婿的身份到温迎家过年。 消息一出,温家上下立马表示欢迎,温司让把沈逐拉进名为“幸福全家”的大群里,欢迎仪式是来自岳父岳母姑姑舅舅外婆连同温司让在内的一大堆红包。 沈逐高兴地神清气爽,把一溜串的红包截成长图,转手发到自己家庭群里,配文:“天赋异禀的人到哪里都能发财。” 沈迟:“?” 沈逐他爸:“呸!不肖子!” 沈逐:“报一丝啊发错了,原本只是想发给温迎炫耀一下的呢。” “……” 沈逐把这件事忘掉,拉着温迎去打游戏,开局没几分钟,一串电话号码飘了进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沈逐客气地说。 电话里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沈逐,你现在翅膀是真硬了,人家大禹治水还路过三次家门口,你呢?你远远看到家里人恨不得绕着走。” 温迎在旁边做口型:“谁啊?” 沈逐同样用唇语回答她:“电话卡客服。”转手在英雄界面选了手打野,“绝境方可破局,这次我来carry!” 电话那端:“什么东西?……绝境?谁给你绝境了,当初不是你自己放着锦衣玉食不要非钻个牛角尖?别人刻苦学习去考大学的时候你跟在姓温的那小丫头后面跑,别人步入社会孝敬父母的时候你也跟在她后面跑。” 那声音越说越扭曲:“现在过年了马上除夕夜了你还要上赶着去人家里吃饭,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恋爱脑!” 沈逐充耳不闻,凑过去在温迎脑门上亲一口:“宝贝别选牛魔,你玩这个咱们用情侣皮。” “沈逐!!!” 这一声喊地地动山摇,伴随着页面倒计时从扬声器里传出,温迎也听见了。 “什么客服打电话这么久?你跟他说退订。” “好的,退订。”沈逐从善如流,对着电话恐吓,“再打就举报你了啊。” 说完就按下挂断。 世界归于平静,沈逐和温迎继续甜蜜双排,超常发挥拿了五杀,收获了队友的一致点赞,和温迎奖励的两个亲亲。 人逢喜事精神爽,沈逐切了另一个微博小号,偷偷摸摸发五百二十字记录,最后总结:“今天真的是很开心的一天!”评论罗伯特在底下给他评论:“哈哈,你这人工智障还挺幸福。” 沈逐没看着,他发完微博就切回“保温杯小狗”的账号,开始新一轮的年度数据总结,顺便把自己收到的红包分享一部分出去。 保温杯小狗:“抽奖咯,大家沾沾喜气。” 闻声而来的网友送上一堆恭喜,顺便提问:“小狗遇到了什么喜事?” “遇见了心软的神。”保温杯小狗说,“我要结婚啦!” 这一句发送出去,更多的祝福像潮水纷涌而至,沈逐的微博几乎卡壳。 温迎在旁边看着,指着屏幕上的“祝小狗和姐夫新婚快乐”笑出声来:“这句‘姐夫’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她撞了撞沈逐的肩膀,“喂,我们都公布恋情了,你还要继续以这个身份和我的粉丝相处下去吗?” “为什么不呢?”沈逐仍对他的小狗账号爱不释手,“如果有一天你的粉丝发现,和她们并肩作战的伙伴其实是她们讨厌的人,一定会觉得很幻灭吧,在你面前我可以没有秘密,但在粉丝面前……掉马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遍的。” 他挑了十几条祝福语写得特别长的评论回复,又将账号切回加v认证的大号,在自己的粉丝群里也发送了新年红包。 “端水大师就是你。”温迎朝他竖起大拇指。 沈逐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在她指腹上“啵”了一下,张口咬住了她的指尖。 温迎不知道手指有什么好啃的,也许又是什么表达喜爱的新型方式吧,沈逐喜欢,她就随他去了。 他们在家里宅上几日,除夕在声声鞭炮中到来了,沈逐和温迎回到外婆居住的海滨城市,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零点钟声敲响后,沈逐拉着温迎拍了张照片,在微博大号发送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照片发送成功的同时,沈逐的手机进来一通电话,这回电话那端的手机卡客服失去了往日的颐指气使。 沈逐他爸在电话里故作镇静地说:“我看到你发的照片了,祝你新年快乐,大年初二带温迎回来吃顿饭。” 沈逐疑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退订。” “……”沈逐他爸深吸一口气,像在酝酿,还没酝酿完毕,手机那端突然响起一阵嘈杂。 沈逐隐约听见几句“我让你说的不是这个,道个歉能要你命了”“瞪什么瞪,你怎么这么容易破防”“你上学时是个小顽固,现在是个老顽固”。 烟花也在此刻腾升而起,盛放在漆黑的夜空。 温迎的侧脸被璀璨的烟火照亮,沈逐急着调出相机给她拍照,所以挂断了电话。 第108章 第二世界番外·冬眠(下) 元宵节的前夜,温司让把温迎和沈逐拉进名为“幸福1+1=1”的家庭群里。 温迎原本正在研究剧本,她最近突发奇想,开始对编剧行业感兴趣,跃跃欲试要给沈逐量身定做一部电影。 沈逐坐在她旁边摆弄乐器,一会抱着吉他哐哐一阵扫弦,一会拎起二胡拉一段别具一格的凄凄惨惨戚戚。 思维跳脱,五彩斑斓,弄得温迎也在青春校园和民国奇探两个题材中飘忽不定。 不过当她看到微信群时,崭新的灵感瞬间来到她的脑海。 “我写家庭伦理吧,就地取材。”温迎如是说。 沈逐表示赞同。 建群不过十分钟,“幸福1+1=1”的成员们便在群里踊跃发言,未读消息已经积攒到“99+”。 沈家人和温家人因为元宵会晤的聚餐宴会厅争论个不停,双方都拿出了当初在生意场上争夺地皮的气势。 温迎慢慢往下翻聊天记录,沈逐把脑袋凑过来,和她一起看。 “回老宅就算了,我不想回去,望月阁又离我们家太远,至于法餐,你不爱吃,我也不怎么喜欢……” 沈逐挑剔完,开始叹气,“其实我不想吃大餐,我想吃麦麦。” “好,那就让他们把聚餐时间改成早上八点,每人一份吉士蛋麦满分。”温迎认真道。 她划出键盘开始准备打字,沈逐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腕,“还是定在晚上吧,早上我一定起不来。” 温迎垂着眼帘看他,问“为什么起不来”,沈逐不答,只是偏过脸去亲她的额角,亲着亲着,湿哒哒的热感慢慢往下,沈逐的手顺着上翻的衣摆游弋进去。 温迎算是明白过来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可是已经晚了,滚烫覆盖过来,沈逐把她亲得晕头转向,没有办法思考了。 – 第二天傍晚,温迎和沈逐驱车去往两家人约定好的饭店。 虽然前一晚刚刚经历过激烈的争吵,但当坐到同一张桌上时,两家人的氛围也倒算得上和谐。 曾经将对方视为宿敌的两家人被迫成为一家人,因此不得不相安无事地吃完一顿饭。 饭桌上,沈逐妈妈很过意不去地给温迎塞了银行卡,说自己包了二十场温迎的贺岁电影,夸她演得好看。 温迎笑着应下。 沈逐妈妈松了口气,又看向沈逐:“小逐,去和你爸爸说句话吧,他一直等着呢。虽然你爸爸总是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但他心里还是在意你的,你不知道他偷偷关注了你的微博好久,还买过你的演唱会门票,只不过当时太忙……” “我的确不知道。”沈逐语气稀松平常,给温迎夹菜,“他想和我说话,怎么不自己过来找我?” 沈逐妈妈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脾性,他觉得你因为高中时候的那件事记恨他,由此疏远他,这几年过去,那件事一直在他心里梗着,他后悔当初自己心狠,想和你道歉,却找不到机会开口,撇不开面子。” 沈逐静静地听着,突然笑了笑:“其实,我并没有因为曾经的事情怪罪过你们什么,也没想过要追问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不想要他的道歉。” 沈逐妈妈犹疑地看向他。 “我只不过是想和他平等地交流,告诉他,理想主义撞上现实生活的石头,也不仅仅是只有头破血流的份儿,我会用我自己,打磨我碰到的每一块石头。” 沈逐抬起筷子也给妈妈夹菜,无名指上的戒指跟随他的动作,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带着笑意,继续说,“显然,这并不能为世界带来什么显着的改变,或许只算得上蚍蜉撼树。但二十二年过去,我也从未被这个世界改变,我的意志仍像忠于我的爱情一样,也忠于我自己。” 沈逐妈妈眸光闪烁了下,别开脸去:“也许一直以来,是我们错了。” 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曲起手指在眼角轻轻蹭一下,重新拿起餐具。 对话在平静中结束,沈逐妈妈转过身去,语带笑意地和温迎妈妈聊天。 在两位家长的带动下,饭桌上的气氛终于更热络了些。 温父和沈逐他爸碰了碰酒杯,正面面相觑酝酿着场面话,温司让忽然在旁边说了句:“其实我觉得甜豆花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位碰杯喝酒的老父亲同时一愣,温司让用筷子的另一端戳了戳旁边的人:“你觉得呢,哑巴?” “……”沈迟僵硬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说,“咸的也没那么难吃。” 温司让笑了起来。 – 晚饭过后,温司让先带着温家父母离开。 沈逐他爸喝了一点酒,不知是上头了还是怎样,他居然主动把沈逐拉过去说话。 温迎没有跟过去,在沈逐脸颊上亲了亲,告诉他:“我在车上等你。” 走到大厅门前,早已有侍者将车子从停车场开出,温迎谢绝了他们的接送业务,把空调打暖,靠在车门边上静静看外面的夜景。 五光十色的灯亮起,星空因此显得不甚清晰,温迎回想起和沈逐久别重逢后的初次旅行,那时候的星星远比此刻要明亮很多,密集地洒在穹顶之上,像温柔凝视这个世界的眼睛。 温迎的目光接着往下,看见树梢上的积雪被暖融融的灯火烤化,变成滴滴答答的水滴下落,在雪地上砸出一片小坑,小坑旁多出一串脚印,延伸到她面前。 她对着突然走到自己眼前的人露出浅笑:“新年快乐,沈迟哥。” 沈迟也朝她微微颔首。 “新年快乐。” 他现在讲起话来终于不似以前那样刻薄冰冷,反而带了几分人情味,道过祝福以后,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温迎一起站在车旁,看向遥远的夜空。 “你现在似乎不像以前那样讨厌我了。”温迎忽然说。 沈迟顿了顿,隔了好几秒钟才回答:“你变了很多。” 温迎弯起眼角:“不是变了很多,而是因为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也明白自己想要活出的是怎样的人生。” “我从十七岁成为一名演员,但在那之前,我就收到了关于自己人生的完整剧本,几乎差一点点,我就要那样活下去了。” 身旁的人很安静,温迎也不管他想不想继续听,自顾自地说着,“剧本上说,我要不顾一切去获得你的好感,所以高中的时候,我才会到处去打探关于你的消息。可是好奇怪,每当我多了解你一点,你就会多讨厌我一点。不仅如此,你也很不喜欢我和沈逐有关联,十七岁的时候我到你家楼下去找他,你看上去快要气疯了,也讨厌我到极点了,对我说了一堆丧失理智的话,说沈逐心思单纯容易上当,而我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人,满肚子坏水还鬼话连篇,和温司让一样,身上流淌着骗子的血。” “其实那天的记忆我都觉得有些模糊了,但这句话却令我记忆犹新,想不明白你好端端骂着我,怎么又会扯上温司让?好像真正让你感到愤怒的人其实是他似的。于是我回家找到他,问他是不是曾经骗过你什么。” 温迎犹记得当时温司让的反应,很惊讶地“诶”了一声,高高兴兴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掰着手指细数—— 小时候骗沈迟穿公主裙参加文艺汇演,他自己却不演王子,而是扮演拿毒苹果呛死公主的恶毒巫婆;高中时骗走沈迟的账号密码,以他的名义同时答应六个追求者的告白,让沈迟变成风评很差的大渣男;即便步入成年温司让也没抛掉整蛊死对头的乐趣,买了几百个社交账号广撒网,捕捞的还是同一条叫做沈迟的鱼,假扮小女生和人家谈甜蜜蜜的网恋,就为了报复沈迟撬走他的联姻对象。 温迎大为震撼,摇晃着温司让的肩膀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司让却露出茫然的神情,像是自己也犯了迷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捉弄他,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他吧,看见他闭着嘴巴像个哑巴一样我就心里不舒服,看见他过得好我也不乐意,啊……这么说起来,我其实是个心理阴暗的大变态?!” 讲到这里,温迎把自己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向沈迟,后者从来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也露出一丝淡笑,只不过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但我不相信你对此一概不知,你看上去那么聪明,根本不像是温司让勾勾手指就轻易上当的人,所以,这种小小的骗局在你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令你感到他是个实打实的骗子的原因不是这个。” 温迎说,“加上你对我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仿佛一眼就能够看穿我的目的,知晓我并非带着真心去接近你。于是,我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或许温司让和我一样,也曾拥有概括他全数人生的剧本,而你对他的剧本了如指掌。” 沈迟在此刻低下头来,眸光晦暗不明,温迎也转过去,坦然地和他对视。 “他的剧本,和我的是一样的吗?” 沈迟说:“不一样。” 温迎点了点头,平静地继续问:“所以他走完了全部的剧情?他攻略成功了吗?” 沈迟没有说话。 有风吹过,积雪坠落的树梢微微晃动,在昏黄的路灯下投出大片阴影,沈迟的身形被笼罩在其中。 “成功与否,要怎么定义?”过了很久,沈迟才缓缓开口,“对于你们来说……别人的感情,只是一场游戏吗?” “不是。”温迎说,“爱是真实的。” 沈迟又一次沉默,像是陷入犹豫和挣扎,眼里难得流露复杂的神色。 “温司让,他成功了。” “那他为什么没有离开?”温迎紧接着问。 按照以往的经验,任务完成后,系统会给攻略者带来两个选择:离开或者停留在这个世界,陪伴男主过完一生。 难道温司让选择了后者? 可是系统强调过,同一个小世界中并不存在两场攻略同时进行的可能,除非前任攻略者失败,世界被重置,第二场攻略才会重新开启。 显然,温司让的到来要在她之前,可是为什么温司让攻略成功,这个世界仍旧对温迎开启?为什么陪伴男主过完一生的温司让,永远停留在了这个世界? “他当然不是为了我才留下。” 身旁声音响起,温迎回过神来。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他忘记了等待的意义。”沈迟扯了扯唇角,“他忘记了他曾经这么做的目的,忘记了他要返回的远方,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和其他所有带着剧本而来的失败者一样,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陷入了永远的循环。” 沈迟的声音透着冷嘲,温迎一时间突然忘记了要说什么,怔怔地想要安慰他:“你……别太难过。” 沈迟反应很大,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就立马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难过了?我从不会为骗子浪费情绪。” 温迎:“……” 沈迟:“这个世界曾经到来过成百上千位攻略者,一开始,他们每个人都信心满满,打着救赎的旗号,自以为是地拿起所谓的剧本,但最终,他们都陷入了无望的等待。十八年太过漫长,足够他们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从掌握全局的旁观者变成迷失自我的剧中人。” “你似乎对这一切了如指掌。这算什么,自我意识的觉醒?产生过度的思维?你……没有受到神的惩罚吗?” “不被允许的自然不会存在。”沈迟淡然道,“你觉得这个世界的秩序是由谁创建的?” 温迎愣住了。 是啊,正如他们口口相传所说,神创造了世界。 万能的造物主书写存在的规则,维持最完美的秩序,也将自诩正义的魔镜亲手打破。 救赎剧本,是一场由虚假和幻梦掩盖的骗局吗? 接二连三地将攻略者融合到小世界,又是为了什么。 神,能够因此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面对温迎的疑虑,沈迟显得很坦然,“这也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我不在乎别人怎样活,回答这些问题也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你是沈逐选择共伴一生的人。” – 驱车返程的路上,沈逐一直在絮絮叨叨。 “原本不想和我爸说那么多话,可是他居然拿户口簿威胁我,声称如果我不接受他的道歉就让我领不了证,真是好大的心机,了不得了不得。” 沈逐说,“可我是那么轻易就被恐吓的人吗?我告诉他,一星期之内熟读‘月下竹影’cp超话的所有精华帖,到时候我给他出考卷,考不了满分别想让我接受他的道歉。” 温迎在旁边听得好笑:“好为难人呀,人家又不是专业冲浪选手。” “确实有点。”红灯亮起,沈逐凑过来亲她,“但世上无难事,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成为赫赫有名的保温杯小狗的。” 温迎捏捏他的脸颊:“小狗。” “嗯。”沈逐在她手边蹭了蹭。 “我的。” “你的。”沈逐重复一遍,翘起了唇角。 数字跳跃成绿,车辆重新启动,温迎靠在座椅里,柔和的目光投向身侧,缓缓描摹。 不多时前沈迟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来到这里,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却并非攻略者,不被剧情束缚,生命底色是一片空白。” “于是,在世界坍塌重置的无数个日夜里,他曾以水滴的形式存在,跟随暴雨倒灌进海水里,淹没了一座岛屿,他也变成过一枚树叶,风从他身边经过,还没来得及看见盛夏,他就坠落到地上,湮没在泥土里。” “他是玫瑰山茶,也是蝴蝶云雀,有时甚至只是一棵爬上石子的青苔。没人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也没有人去和他探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或许他从来不为什么而活,而是乐此不疲地去体验生命本身。” “后来有一次,他变成了一只小狗,但那场生命比以往都更为短暂,居民楼燃烧起大火,经常陪伴他玩耍的孩童被困在火海中,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去,试图解救那个孩子,可是孩童长大后就将他遗忘,小狗变成了高楼废墟中的一捧灰。” “最后一次重置,他成为了我的家人。” …… “你怎么盯着我看个不停?”汹涌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沈逐用一个吻唤醒温迎,贴在她耳侧轻声说,“我们到家了。” 温迎仍旧看着他,沈逐摸摸她的发顶,又蹭蹭她的鼻尖,最后他打开她这侧的车门,将她拦腰抱起。 “是不是困了?”沈逐低头吻她,边亲边含混不清地说,“那我们今晚什么都不做,早点睡觉,明天起床我请你吃吉士蛋满分。” “好啊。”温迎弯起眼角,模糊的一滴湿润被她眨去了,抬起双臂,搂住沈逐的脖颈,她也凑过去,像小动物示好那样和他碰碰额头,又亲一下他的下巴。 她所拥抱的躯体中流淌滚烫的血液,与她对视的眸子里装着宇宙中最纯净的灵魂。 这是她的小狗,她的爱人,是曾留有遗憾的夏天本身,是青春、从前、归属感,承载记忆的惊叹号。 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答案。 第109章 番外2·推开世界的门(上) 次年立夏,温迎进了闻导的剧组。 是和沈逐一起进的组,拍摄剧本正是他们十七岁时错过的那部青春校园。 其实早在半年前,温迎拍完一部古装戏以后,她就在望溪庭的独栋别墅里收到了闻导寄来的剧本。 这半年过去,剧本被修改很多遍,有的地方被删减,有的则是增添了许多细节,连拍摄方式都从两小时不到的电影变成了二十集的电视剧。 唯一没变的,只有早早预定下来的两位主演,还有女主角的人设。 那是一个稍微特殊的,复杂人设。 温迎在人物小传里形容她像玫瑰,但并非因为她娇艳美丽,而是因为她身上带着尖利的刺;说她像野草,也并非为了歌颂顽强不屈,而是因为她实在太容易死掉。 压抑、拧巴、被人诟病而无法理解。 她最后在小传后面写上这么几个字,想了想然后划掉,改成“但是,我能够理解”。 但是,她能够理解,毕竟有时候人恰恰喜欢做一些看似没有回报的、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温迎像理解闻导为何执着于设下这么一个不讨喜的角色一样,也理解本子里那位主角的坚持。 拍摄正式开始后,闻导给剧组上下制定了一条规则:拍摄期间,他们的生活将严格按剧本时间线执行。 剧本走到哪里,他们的生活就一板一眼仿着来,全部跟个高中生一样早早起床,摸黑下工,连吃饭都在规定的餐厅,还要穿校服。 以至于时源来探班时都只能站在校门口,和彻底融入校园生活的人遥遥相望铁窗泪。 “刚刚我走到门口,保安室的大爷突然大喝一声,说我没穿校服不准进,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穿越回到十八岁以前,连忙翻出手机看时间。” 时源两手扒拉在栏杆上,看着原琛狼吞虎咽吃炸鸡的模样,恍惚着继续说:“不是吧,你们逼真到连食堂的饭都和高中时一样难吃?” “……”原琛被噎到,时源把奶茶也递过去,他喝了好几口,才说,“食堂饭并不难吃,只不过我客串的这个角色是营养不良,得保持体型,所以闻导不允许我吃太多东西。” 时源还是觉得他好惨,眼里的泪光更加闪烁了。 原琛:“其实这不算什么,听温迎姐说,她以前拍过一部八零年代搞生产的剧,所有人都要插秧种地,还要放牛和割草,演员皮肤都被晒成了煤炭色。” 时源觉得比起变成煤块,还是营养不良的原琛更能够令人接受,毕竟没那么丑,于是便说:“好吧。” 他托着腮看面前的人,心里仍旧带点儿疑惑:“不过我还是觉得隔着围墙说话好奇怪啊,像在探监,为什么闻导不允许我进去看你呢?” 原琛吃完炸鸡,摘下一次性手套,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放在时源面前。 “因为这个。” “这是什么?” “校规校纪。” 时源低头,看见被标红加粗的一行字。 ——一百页的聊天记录也比不上两张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杜绝早恋,从我做起。 - wind:“这是在针对谁?” wind:“这是在针对我。” 对于标红加粗的那一行字,网友wind激情开麦,发表控诉。 wind:“今天闻导夸我演技媲美影帝,一脸苦瓜相仿佛真是风餐露宿来的,他不知道,我只是在真情流露。” wind:“不能亲嘴的人生毫无意义,我的灵魂黯淡无光。” 满杯布吉岛:“……” 满杯布吉岛:“乖,克制一下自己,找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众所周知,沈逐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说找事情做,第二天中午,他就接过了食堂大姨的打饭工作,守在不锈钢保温桶旁边。 白蓝相间的校服外套敞着,他把衣袖捋到手肘,长柄勺往下一沉,满满的蛋花紫菜被他打捞上来,撇进身后人的碗里。 由于打汤技术含量极好,沈逐的身后排起了一溜串的队伍,闻导也慕名而来,站在其中。 只不过轮到他时, 沈逐就把手一掀,捞了碗清水上来。 “报一丝啊,没有真材实料了。”沈逐充满歉意地说。 闻导把老花镜往上推:“针对我?” “不敢不敢。” “你荧幕初吻没了。” 沈逐眨眨眼睛。 “居然还有吻戏?剧本上没写啊。” 他殷勤地地将碗换了过来,重新打一碗充满真情实感的汤,就差亲自拿勺子喂到闻导面前。 语气充满愉悦地继续问:“什么时候拍?怎么拍?拍多久?” 闻导喝一口汤:“当然是要等毕业这条线结束才能拍,你不是最懂了吗?怎么,你十七八岁的时候暗恋别人,还敢在学校里偷偷亲小嘴?” 沈逐:“不敢。” 闻导瞥他:“哟?这可不像你。” “在学校当然要遵守纪律规则,我可是好学生。” 沈逐慢悠悠地继续说,“不过在校外就不一定了,详见月下竹影精华帖《浪花阵阵》同人文,作者描写的场景跟我当时的经历挺像的,称得上一比一复制粘贴,闻导您去拜读下吧,说不定对您写吻戏有帮助。” 闻导:“……” 他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温迎,后者拿着同人文截图发给沈逐的手机,问:“你说的这个作者是不是你自己?沈逐,你怎么这么喜欢开小号。” wind:“分享欲太强,我情不自禁。” 此刻他们正准备拍一场夜戏,剧组人员忙着去布景,调整灯光,课桌椅凳被拽来拽去,从一间教室运输到另一间,周围闹哄哄的。 温迎低头,把那篇同人文重新又看了一遍,手机放在桌洞里,她切到聊天软件继续发:“下次分享到我这里。” wind:“嗯?” 满杯布吉岛:“不仅是你。我也非常,想吻你。” 停电了。 四周忽地暗下,人群里响起一片惊呼,刹那间,整栋楼都变得黑漆漆的。 桌洞里的手机还在发出光亮,温迎抬头,看见一双同样发亮的眼睛。 沈逐竖起食指,在她耳边“嘘”了一声,随后抓起她的手,在嘈杂声中就着黑暗,带她从教室门口逃离。 凌乱的步伐匆忙从走廊掠过,也越过空旷的楼梯。 跑到树影婆娑的教学楼底下,楼上的人终于发现两位主角的消失不见,手电强光齐刷刷照射过来—— 温迎被推着往后一仰,靠到了树上,但身体并未传来痛感,沈逐将手垫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树木缄默不语,高大地将两人笼罩,温迎感到沈逐在自己颈边蹭了蹭,他贴近过来,很珍惜地在她唇瓣上碰了一下,然后很深很深地吻了她。 – 系统趴在高高的树顶,看见底下的两人终究还是搂抱在一起,顿感不堪入目,别过了眼睛。 幽灵状的身躯跟随风摇摆,它盯着月亮发呆,自从温迎在这个世界停留,系统也跟着留了下来,倒不是因为找不到离开的方法,而是因为—— 【你的最高指令有两条。】 记忆回到逼仄黑暗的地下室,vv的声音在记忆中响起:【一是「w1绝对保护w0」,就是这条指令将你发送给主神的讯号粉碎处理。二是……当你感受到……感受到什么?后半段做了加密,该死,我可能无法破译密码是什么。】 系统记得自己当时愣了好半天,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什么怎么做?】 破译再次失败,vv显得有些不耐烦。 【上面写着「当你感受到」……那你就按照这句话的意思,去感受就好了。】 感受。 系统默默重复着,这个词汇并不复杂,连同百科上的解释都只是四五个颇为通俗的字眼。 可却令它迷茫——或许,迷茫也是一种感受吗? 它带着满腹忧愁回到温迎所在的世界,看着她即便不凭借系统,也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幸福也是一种感受。系统默默地想,但它却无法感同身受,因为它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再简单不过的系统。 或许是它颓丧的意味太过明显,长达几个月的沉默过后,温迎从脑海中唤醒了它。 【你要不要帮我做一些事情?】 系统不太明白此刻的自己还能帮她做些什么,明明温迎看起来十分独立,她不太像一个仍旧需要系统帮助的宿主。 但它还是答应了:【我应该做什么?】 【应该?不如把这两个字去掉,没有‘应该’,而是我在请求你的帮忙,就像普通的朋友那样,你力所能及地帮助我,然后,我感谢你。】 温迎的笑声很愉悦,愉悦代表着轻松,系统也在逐渐松弛的氛围中重新打起精神来。 在出门为温迎办事之前,它第一次没经过大脑考虑地问了一句:【温迎,你有没有觉得我像你的熟统?】 温迎的回答是“没有”。 系统也觉得本应如此,因为它对温迎也不曾抱有熟悉的怀念,尽管vv说过,它的第一条最高指令里写着:w1绝对保护w0。尽管它下意识觉得,w0和温迎姓名的读音有些相像。 【不过……必须要有熟悉感,才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吗?】 温迎突然再一次开口,【我们就不能够从现在开始认识,从此刻变得熟络,然后,成为朋友吗?】 那天起,系统开始做它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开始只是为了帮助温迎,它将高岩点滴瓶里的药剂换成营养液,所以奇迹发生在毫无生机的病房里面。 高岩的母亲为此流下幸福的眼泪,她哭了很久,系统也在旁边看了很久,离开病房后,它来到在事故频发的十字街口,调慢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车子的速度,让本该支离破碎的汽车仅仅碎掉后备箱的外壳。 后来,坠入江水的少年被风轻柔地拖起,情侣吵架时丢到下水道口的戒指骨碌碌滚了回来,很长一段时间,“幽灵”的传说回荡在这座城市的上空,人们说,遇见“幽灵”,就代表着遇见好运和幸福。 于是,有人开始向它祈求。 那些话语温柔地包裹着系统不存在的躯体,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它的身躯中穿过。 那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 它把那种陌生的感觉形容给温迎听,后者坐在餐桌边,慢吞吞地独自吃一顿颇为丰盛的午餐。 【或许,那叫做被需要?】 又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词汇,系统默不作声,等着她继续解释。 【你看,这是沈逐做的饭,因为我不想动手,所以尽管他下午两点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他还是做完了午饭,才从家里离开,他总是很热衷于做这些能够照顾我的事情,因为这代表我对他的需要。】 温迎说:【被需要,也是被爱的一种。】 与此同时,“叮”地一声。 犹如微波炉转满圈数,提示音响起,这一次却不是为谁而预警。 系统的第二条指令运作起来,掩盖刻痕的密码如尘土般飞扬着碎去,它终于明白了,篆刻在机械心脏上的另一行字。 「当你感受到爱。」 「你将拥有感知的力量,冲破时间的勇气,永不磨灭的灵魂。」 – 【好长的一段字。】vv评价,声音莫名还带了点儿嫉妒,【我的就很短。】 【有多短?】 【只有五个字——保持好奇心。】 vv耸了耸肩,【不过比起其他系统来说,这已经算是特别的了,大部分系统的指令只有「完成任务」这四个字,它们依附程序而活,终日穿梭在各个小世界,直到报废转修,指令也不会被改变分毫。】 系统思考了一会,问:【我是不是也曾经被报废处理过?】 【很合理的推测,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怕死?果然是觉醒后的系统,看问题的思维角度都和以往不同了呢。】 vv突然夸赞了它一声。 【我老早就产生了这样的疑惑,你肯定是返场重修过,虽然被格式化了记忆,但一些无法消除的初始程序还未更改,譬如——将人类变成菜狗之类的新手buff,据我所知,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时代产物了,这种鸡肋般的东西只有你还装载。】 系统若有所思,它想到不久前与温迎的辩论,温迎说,她无法相信系统奉为圭臬的神。 而此刻,系统也难以置信地发现,它的信仰出现了动摇,这动摇并非无法察觉,反而有些剧烈。 如果神明无法被信奉,那么承载温迎记忆的灵魂碎片呢? 灵魂碎片,又是真实存在的吗? 系统向温迎倾吐自己的疑惑,成为朋友,自然要信息共享,也分担同等的危机。 但温迎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危险,她仍旧是不紧不慢地切菜,摆盘,热油下锅。 这回轮到她给沈逐做饭。 【没关系啊。】 温迎的声音也很淡然:【在哪里活着不一样?只要能感受到幸福就好,如果世界是一场梦,那么此刻就是真实。】 她熟练地颠勺,炒菜,拿着锅铲哼沈逐新专辑里的一首歌,那是一首甜腻腻的情歌。 【况且,我也并不是很想回到所谓的现实世界。】 温迎的声音再次响起,系统愣了愣。 【为什么?你在现实中不幸福吗?】 温迎:【我不知道,我对现实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模糊的,我只记得我喜欢宅在家里,汹涌的人群和过于喧闹的声音会给我带来恐惧,所以我总是不敢打开那扇门。】 【门?】 【通往外界的门。】 – 十五分钟过去,系统终于听到温迎在脑海中的催促,她说自己已经亲完了,让系统把灯重新打开,她要回去接着拍戏了。 系统应声照做,灯光一盏一盏地苏醒,它看见沈逐先是揽着温迎的腰,随后变成了牵她的手,走到二楼,两个人把手松开了,各自从两扇门进入了教室。 看上去倒还真的挺像趁着晚自修停电偷偷约会的两个高中生。 系统安静地注视着。 它想起曾经,自己不顾温迎的意愿,只紧紧抓住碰见有缘人的喜悦,将温迎带到并不属于她的小世界。 完成任务就能回到现实生活,轻易许下的承诺里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可是说到底,系统也曾是被程序掌控的,它根本无法为温迎带来什么。 那么现在呢,系统能为她带来什么。 或许已经不再重要,来到小世界后,她们有过不怎么激烈的争吵,也有过令关系缓和的交流。 最终,她们平等地对视。 系统在懵懂无知时可能伤害过的人对它露出释怀的微笑,被它拉过的那只手终于也伸向它。 温迎说,我们这种关系可以被定义为“朋友”。 于是系统想,好,那我们就做很好的朋友。 第110章 番外2·推开世界的门(下) 校园线拍摄到中期,闻导修改了剧本。 其实并没有做出太大的改动,故事还是那个故事,男女主还是那对男女主,他们经受的磨砺和成长也没有变,唯一增添在他们之间的,是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 也许是因为这部剧蒙着灰色的暗调,看上去有些过分凄苦了,加上部分提前杀青的演员看完完整的剧本,大呼这结局后劲太大,有些让人受不了,所以,闻导找来了一只猫。 说是找来一只猫,实际上,猫是自己一头撞了进来。 与校园一墙之隔的小巷里传来少年们剧烈的大笑,变声期的沙哑中淬了几分恶意,那只橘黄色的、有着柔软皮毛的小动物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一股勇气,从高墙一跃而上,落进了刚刚架起的镜头里。 过分瘦弱的猫起弓起了背,浑身炸起的毛瑟瑟颤抖着,用勇敢的目光与周围的人对峙。 直到被温迎支使去买猫粮的小蒋气喘吁吁着跑来,猫才收起前爪,一瘸一拐地向面露善意的人走去。 “这算是一种缘分。”闻导说,“它将是暗色基调的校园剧里,真正属于青春的一抹光。” 于是,他们补拍了男女主共同收养小猫的镜头,但猫是分不清拍摄和现实的,被温迎和沈逐抱过太多次后,它就认准了经常投喂和抚摸自己的这俩人,特别热情地围在两个人脚边打转,像是把他们也当作了现实生活中的铲屎官。 “你说,我们要不要顺水推舟,把这小东西收养了?”沈逐半蹲在操场边,拿一根狗尾巴草佯装逗猫棒,在猫脑袋上晃来晃去。 猫很悠闲地打瞌睡,耳朵被狗尾巴草打搅地左右摇摆。 温迎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看他俩,说:“那你得给它取个名字。” “我?我取的名字不一定好听。” 沈逐说着便随口念出几个名字,什么“闪电飞侠”,“暴雨魔王”,“深渊翠花”,最后连“草莓牛奶”和“海苔虎皮卷”都冒出来,听得温迎都饿了。 她不得不打断他:“你对四个字名称是有什么执念吗?” 沈逐笑了笑说:“没有啊。” 逗猫的狗尾巴草被他随手塞进猫卷起的身躯里,他扯下系在腰间的校服外套,抬腿两步跨过来,一只脚踩在温迎下方的台阶上。 剧组人员在此刻推着设备走过来,他低头在温迎唇角印下浅浅的的吻,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头撇开,把校服安分地穿上。 “其实我想叫它‘迎迎’,它看上去就像你那么可爱。”沈逐说,“但还是算了,我的世界只需要一个温迎就足够了。” 他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朝一旁的鼎沸人声走去。 温迎的目光跟随着他动作,看见沈逐指向剧本上的一段话,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说着些什么,温迎猜测他是想按照自己的理解修改台词。 “你确定?”闻导面带狐疑地看向沈逐,“我可是拜读过你高中时期的作文,你每次都被扣二十分。” 沈逐说:“您怎么不去听我写的歌词啊,这么多年总该有所长进了吧,我去年还拿了金唱片奖。” “听了,‘无法忍耐,深陷于此’,你十九岁写的东西简直不堪入耳。” “……”沈逐沉默了一会,眼神乱飘,落到温迎身上。 温迎向他招了招手,嘴角微抿着笑容,在下坠的夕阳中好看的几乎让人面颊烧红。 沈逐手抵着鼻梁,轻咳一声:“我发誓我就写过那么一首放浪形骸的歌。” 闻导大笑,放过了他,拍拍他的肩膀。 那天他们还是达成了一致,将台词按照沈逐的理解来修改。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擅长书写爱情的沈逐,如今也能完美投入在他所扮演的角色,和那个与他性格相悖的少年融为一体。 他和他的女主角遥遥相对,在彻底陷入地平线的夕阳洒下的最后一抹余晖中,缓慢念白着说:“但在我看来,你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公主。” “你是披荆斩棘的女王,所向披靡的骑士,而我是你最忠诚的拥趸,永不背叛的伙伴。” - 闻导不再执导电影后,将温迎收为了自己的学生,后者在他的指导下,也开始慢慢尝试自己去拍戏。 第一次小试牛刀,是在沈逐身上试验的,温迎给他写了一部独属于他的剧本,篇幅不长,故事也没有一开始设想的那么轰轰烈烈,但他完成得很好。 那部电影在五一档上映,卖座率还不错,沈逐把那挣到的钱专门划到一张卡里,作为和温迎未来旅行的资金。 这些年来,冬眠成为了两人共同的传统,十二月一到,两家粉丝就心照不宣,也停止了不眠不休的做数据,在超话里分享生活日常,以此向偶像证明,自己的现实生活中也过得很充实。 或许是看出了这对情侣的感情与日俱增,完全没有分开的可能,久而久之,两家粉丝像认清了现实,几乎不再争吵了。 “月下竹影”的超话也稳居在一个不温不火的水平,发帖人少了许多,但也不断有新的人加入进来,磕一口据说“娱乐圈唯一情比金坚”的糖,顺便扒一扒这俩人之间渊源匪浅的过往。 从盘到包浆的《友爱》到青春洋溢的高中宣传片,再到初中时他们相伴而行的五分钟,能深挖的实在太多,要等着网友拿放大镜扒到幼儿园,可能还要花费掉很多年。 不过沈逐已经不再觉得着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开个小号按着人家的头让人家磕,他变得佛系许多。 “也许是因为,从头到尾你都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 温迎站在料理台边,原本她是让沈逐过来帮自己把围裙系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围裙仍旧松松垮垮地垂在腰间,本该系紧绑带的手从她的衣摆里滑了进去。 “温迎姐姐,我好感动,你真的好爱我。” 身后的人伏在她背上,明明个子很高,却还要弯下腰,很勉强地将脑袋埋在她颈窝里,温迎把手向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两下。 “你又看什么同人文小说了?下次不要一边说着纯情的话,一边做这么不纯情的事,很有违和感。”温迎说,“出去,我要烧菜了。” 沈逐把手拿了出来,搂紧她的腰:“我看着你做饭。” “会分心,做的不好吃了怎么办?” “那就让它变得不好吃吧,我一点也不饿,有你就够了。” 温迎笑了,回过头去看他,“不是说我给足了你安全感吗,怎么还是这么黏人?” “黏人和安全感有什么直接关联吗?”沈逐轻轻咬她的耳朵尖,呼出热气低喃着,“我只是看见你就很容易走不动路,就像猫看见妙鲜包那样。” 他惯会说这样的话,把人哄得神魂颠倒,无论是安全感还是耐心,统统都毫无保留地给他。 他们的猫在外面隔着朦胧的玻璃打转,想不明白原本说好了出来就给它开罐头的人类,怎么会被热气氤氲的厨房突然吞没掉。 喵呜喵呜发出几声控诉后,它到喂食机里大吃几口,缩进柔软蓬松的小窝。 没关系,人类是信守诺言的人类。猫在心里想,他会像每年冬眠都带它出门旅行那样,也在它睡觉时悄悄开上一个罐头。 两人一猫生活的岁月,说长不长,说短其实也不短。 猫在长到十六岁时,虎皮卷一样的身躯重新变得干瘪,蜷缩成到温迎最初见到它的大小,温迎在这个世界接受了第一场突如其来的分离。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接受能力良好的大人,却还是被沈逐窥探到引而不发的失落,于是那年冬眠还未开始,他们就将装满旅游资金的卡取出。 “这下我们能带它去更遥远的地方了。”沈逐握住她的手说,“小家伙还没出过国门呢。” 温迎在他身边笑,心想什么小家伙啊,明明已经是老家伙了。 据说猫的年龄要按照人类的七倍数来算,猫在最后的岁月看着她,是否也像暮霭沉沉的老者那样,目光里带着慈祥和悲悯呢? 他们坐上飞机启程了,旅途没有太大的规划,只是以散心为主。 或许是因为世界终究是个圆,他们的航线再次掠过赤道和海峡,温迎从舷窗远远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与十七岁那个迷茫的自己也擦肩而过。 成年的温迎和十七岁的少女隔着遥远的汪洋,她看见看见过去的自己站在飘摇的船只上向她挥手道别,金色的霞光洒在少女的脸庞,那张面孔又变成苍老的模样,宽容又慈悲地朝她微笑。 渐渐的,那船只漂远了,温迎好想抬脚追上,心里却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说别去追,别后悔。 别忘记回头,也别害怕往前走。 最后一站,沈逐带她停在拍摄《友爱》第一季第一期的那座岛屿。 黑白相间的钢琴还矗在原地,这些年过去,它已经成为景点的代表性地标,从世界各地赶过来打卡的人数不胜数。 沈逐和温迎也去打了卡,坐在琴凳上时,身旁有歌迷认出了他们,在歌迷的强烈要求下,沈逐给他们免费开了一场小型的演奏会。 他只弹了两首就从钢琴边起身,有人出声挽留,沈逐淡淡地笑了笑:“再听就要收费了。” 他走到温迎身边,将她的手拉进自己的口袋,又有新的音乐爱好者去弹钢琴,他们在人群里安静地看着,像一对普通的观众。 弹着弹着,温迎感到手心里传来隐约的触感,沈逐跟着节奏在她掌心碰来碰去。 对上她的视线,他笑着说:“比起被别人的目光包围,我还是喜欢这样,和你站在一起……” 温迎也朝他露出笑容,在温暖的口袋里攥紧了他的手指,在那道同样温暖的戒指边缘蹭了蹭。 他们没有在这座岛屿停留太久,工作还在日积月累地堆着,随意逛了逛网上推荐的景点,又沿着曾经的路线走了一圈,沈逐便订下返程的机票。 离开的前夜,岛上刮起飓风,尖锐的呼啸声隔着门窗也能听见,酒店的房屋在风中晃动不安,伴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像是末日即将降临。 沈逐将一只手覆在温迎的耳朵上,环抱着她入睡,她的另一只耳朵贴在他的胸腔,听见怦怦不停的心脏跳动声,窗外的声响在这规律的节奏中逐渐变得微弱。 世界飘摇不定,她在安全的岛屿中慢慢闭上眼睛。 “我检查过了,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们才不会找到你……” 梦中有人在细碎地絮语,少女语调里带着上扬的尾音,像叮咚的泉水。 “……” “但你自己也要小心,这间屋子很安全,可这个世界却说不定有什么隐藏的危险,那个叫沈迟的男主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果然是完全按照我的反面形象来的啊,真的是……哎,把你的爪子放下,如果你推开这扇门,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你呢?”回答者的声音干涩,伴随着电流的卡顿,“你为什么要把手搭在门把手上?” “所以你刚刚是在模仿我的举动喽?” “……” “好啦,模仿就模仿嘛,你过来……” “我不会弹钢琴。” “那你看着我弹嘛,只是一首曲子而已,你不是号称模仿能力很强吗?” “……” “只一遍,能记住了吗?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给这首曲子填上歌词吧,绝对不可以敷衍,等我回来是要检查的。” “你会回来吗?” “当然啊,我会回来带你走的,这是非常绝对的承诺……怎么,你不相信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丢下我。” “我没有想要丢下你,从来都没有,只是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你能明白吗?” “请不要抛弃我。” “……等我解决完这些事情,我会来接你,然后,我会带你回家。”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屋子里变得安静而空旷,连呼吸声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卡顿的电流声再次响起,那声音沙哑又沉闷,对着虚空重复着说:“请不要抛弃我,主人。” 那道声音尽力模仿着不成节奏的曲调,慢慢地唱: “now another year has e, like thest and the one before…… i''m waiting in the cabin by the shore……” “……” 温迎从梦中惊醒,窗外的风还在肆虐不停。 她赤着脚下床,房间昏暗,她跟随记忆来到钢琴放置的地方。 温迎,你真的会弹钢琴吗? 温迎,你真的不会吗? 她将手搭在琴键,微微动了动,弹出三两个凌乱的杂音,可下一秒,仿佛受到了某种驱使,钢琴声像水一样流淌,穿破漆黑的梦境,灌溉进这座房间里。 为什么?她脑海中迟钝地想,梦中的人,是我自己? 恍惚中,有一扇门在缓缓地打开,她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沈逐走了过来,搂住她的腰,如往常一样亲昵,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你来接我了,宝贝。”她听见他说,声音仿佛越过亿万光年,穿过星辰和大地,越过荒原和荆棘,带着满世界的风尘和雨露,来到她身边。 “嗯。”温迎偏过头去看着他说,不知为何,她悲伤到哽咽了。 沈逐笑了下,琥珀色的眼睛像剔透的玻璃,温和而虔诚地看向她,然后他偏过头,在她唇边落下郑重的吻。 “我一直在你身边。”他轻轻地说,“别抛弃我。”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温迎抬手,在他柔软的发间轻轻摸了摸,“我爱你。” 那扇门完全的敞开了,白光乍现,分外的刺眼。 门的那边是什么?温迎不知道,但她却必须迈出去。 相拥的温度笼罩在她身上,与她对视的眼眸里,承载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灵魂,他们曾经相遇过两次,也重逢过无数次。 还会再重逢的。她在心里说。 或许记忆会骗人,但她找得到自己,找得到爱人。 这一次,不再恐惧,不再失语。 她会带他一起,重返人间。 - 世界在坍塌,高楼在倾倒。 沈迟坐在一片虚空之中,沉默注视着这一切。 良久,重塑再次实现,他向远方眺望,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世界仍有条不紊,安宁重归于秩序。 “你自己坐在这里干嘛?” 身后传来声音,沈迟回头,对上温司让的目光。 他视线向下,对方手里拿了一束花。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送花啊,今天高考,我给……” 温司让说到一半,突然卡住。 远处铃声响起,校门打开,被解放的学生们鱼贯而出,奔向他周围同样抱花束而来的家长。 他低头看向手中盛放的向日葵,花瓣自由舒展在浅色的包装纸里,系成蝴蝶结形状的丝带飘扬着,可是他却想不起来,自己要赠送的那个人是谁了。 温司让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沈迟在旁边看他,开口道:“生活在这个世界,你觉得幸福吗?” 温司让抬起头,有些莫名其妙:“干嘛突然问这么深刻的问题,我和你的关系已经到达能互相探讨人生的地步了吗?” 沈迟:“……” 他面色不太好地看向他,过了一会,把头撇过去了,说:“当我没问。” “生气了?” “没有。” “就是生气了。” 温司让把脑袋伸到他面前,他把脸转向另一边,温司让再跟过去,他这回连身体也背过去。 “你在模仿陀螺转转转吗?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温司让勾了勾唇,“我说反话逗你的,听不出来啊?” “听不出来。” 温司让“哦”了一声:“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要再接再厉啊。” 沈迟并不搭腔,但也没把那只手甩下来。 温司让就又莫名其妙地摇了他两下,还把手握成拳捶他,砸地鼠似的。 虽然没有用多大力气,但那副嬉皮笑脸的作态看着很烦人,所以沈迟瞥了他一眼。 明明是冷冰冰的视线,温司让嘴角的笑容却随之扩散开来,把花丢进沈迟怀里:“送你了。” 后者漠然道:“我是垃圾桶吗?” “你不要我就给别人。”温司让说着就重新伸出手,指尖勾在捆绑花束的丝带上面,左右张望着,像在寻找合适的人选。 沈迟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压抑着:“我果然就不应该管你,我应该让你自生自灭。” “你说什么?”温司让转过来看他,见他脸色非常不好,很恍然大悟似的,把手松开了。 “原来你舍不得这束花,早说嘛,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品味居然是向日葵?”温司让说。 “……”沈迟有些无语,他想说我没想接受这束花,更不喜欢向日葵,你也别老在我眼前晃荡,真是烦透了。 可是温司让的手却再一次,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温司让说,“请我吃饭吧,就今晚,你现在打电话给望月阁预定。” “理由呢?” “你收了我的花,总得有点什么表示。” 沈迟:“……” 他无语地问道:“你这花才值多少钱?” “无价,无价你懂吗,我从来不随便送人礼物。”温司让神态自若。 “……”沈迟忽然笑了下,嘴角扯起冷冷的弧度,“骗子。” “嘿,怎么能说骗呢。”温司让直接从他口袋里拿出电话,“说得高级一点,我在敲诈你。” 最后他们还是莫名其妙吃完了那顿饭,从望月阁出来以后,夜已经深了。 “原来这里真的能望见月亮。”温司让仰起头,突然说,“以前都没注意看过。” 沈迟没理他,他还抱着那束本不属于他的、过于傻里傻气的花,听见温司让自言自语般,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 “回答你白天问我的问题,虽然真的很莫名其妙——我觉得我的人生还不赖,这么说是不是过于谦虚了点?好吧,其实我过得很完美,非常完美,除了今生命定的大业还没有完成……” 沈迟问:“什么大业?” “吞并你们家啊。”温司让的声音很理所当然。 沈迟无语凝噎,果然对这个满嘴不着调的人就不该抱有什么期望。 他有点想把花摔到温司让脸上,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的,整天像个骗子一样说花言巧语,还厚颜无耻地让自己请客吃饭,最后还大言不惭,要把沈家的产业给吞并了。 但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忍住了,转过身去说了句“那你尽管试试看吧”,抱着那束花上了车,车尾甩过的烟喷了温司让一脸。 “这傻了吧唧的,正反话都听不出来。”温司让摇摇头,也朝自己的车走去,没走两步,脚边有什么东西扒拉他的裤脚。 他低下头,那只一只还没有巴掌大的,橘黄色的小猫幼崽。 “和妈妈走丢了吗?”他蹲下来,捏着小猫的后颈揉了揉,在草丛里找了一圈,没看到大猫的踪迹。 “算了,你跟我走吧,冬天就要到来了,你在这里会被冻死的……” 他喃喃自语,小猫瞪着大眼看他,好像在吐槽现在明明正值盛夏啊,离冬天还远着呢。 这个动了恻隐之心的两脚兽可真是奇怪,明明想收养它,还要拐一个大弯,找一个令人费解的理由。 就像他明明想和某个人吃饭,也要编造一堆谎话来骗他…… 车辆启动,被温司让放在副驾的小猫慢腾腾爬过来,蜷缩在他的膝盖上,他低头看了眼,眼里浮现温和的笑。 “虽然家里已经有了灯灯,但那是只有同情心的傻狗,它应该不会排挤你的,哎不对,一碗水端不平的二胎家庭才会想这些啰里吧嗦的事情,我又不偏心……” “不过还是要先给你取个名字啊,要有名字才能产生羁绊。”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在手机上找出某个头像,对着小猫“咔嚓”拍了张照片,发送过去。 “捡到一只猫,像不像你?我准备给它取名叫小迟。” 对方的回应很快,也很冷酷:“滚。” “开玩笑的,它是个女孩子,小迟这种名字对它来说过分硬核了。” 温司让再次发送,那边没有回音了。 小猫扒着他的膝盖,努力站起来往屏幕上看,温司让把手机捂住了:“个人隐私,不准偷看。” 小猫迷茫无知地看向他。 温司让又把手拿开了:“算了还是看吧,随便看看也没事,毕竟马上要成为一家人了……诶,我还真得给你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小橘,喵呜,算了还是取个和灯灯差不多的,不然傻狗会吃醋。”他敲着方向盘,“灯灯,亮亮,晶晶,欢欢……” 顿了顿,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小猫咪,“迎迎。” 幼崽呼噜呼噜着,仿佛也在说这是个好名字。 “迎迎。”于是他又重复一遍,弯起了唇角,“跟我回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第111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 今天是非常糟糕透顶的一天。 这是梁牧栖第二次这么想。 上午,母亲的主治医生找到他谈话,说起她的病情。 尽管前段时间他按照医生的提议,给她更换了市面上新出的药物辅以治疗,但由于长期用药导致身体产生耐药性,再贵再新的药物也只是收效甚微。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保守治疗早已无法起到应有的效果,摆在他面前的路只剩下两条。 继续使用药物,或许会延长她在世的时间,但终究会熬到灯枯油尽,而动手术的风险也不低。 历史上的概率统计,无法被换算成鲜活的生命,面对生死,人都像穷途见匕的赌徒。 过道里人来人往,虚掩着门的室内却安静到针落可闻,梁牧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又考虑了多久。 又或许全然没有考虑,只是凭着本能去问:“手术需要多少钱?” 医生张口说出一个数字,透过镜片的目光带着不忍:“你还年轻……” 这话说了半句,言下之意,梁牧栖却早已了然。 他还年轻,他今年才十七岁。 他的母亲四十二岁,如果手术成功,或许还能延长几十年的寿命,但不排除日后肿瘤复发的可能。 而如果手术失败,等待他的后果,就是人财两空。 这是一道来自命运的选择题,但此刻,梁牧栖更觉得它像是一场捉弄。 十七年来,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却一直在失去。 还能再失去更多吗?也许不会了。 两手空空,梁牧栖本就一无所有。 “我会尽快筹齐手术费用。”他最后这么说。 告别医生,他回到母亲的病房,坐下来削了个苹果,陪她聊了会天。 其实没什么可聊的,梁牧栖的生活乏善可陈,每天三点一线,徘徊在学校、医院和打工的地点之间。 现在高二结束,他放了暑假,每日重复的事情就变成了两项,打工赚钱和照看母亲,连学习的时间都没有。 但梁牧栖还是要和她说一说话,因为他在外面,至少还能碰见可以交流的人,而母亲梁芸终日待在病房里,面对四下空荡的墙壁,看上去比他更孤寂。 “你留着自己吃……”梁牧栖将苹果递过去,却遭到了梁芸的推拒。 他说:“我吃过了。” 梁芸却不相信,很固执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将苹果一分为二,苍白无力的手伸了过去,挑了块头小的那份。 “回去吧,回去多看看书。”梁芸的声音很是细弱,吃了几口又开始咳,“你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这个阶段要抓紧……” 梁牧栖没有说话,沉默地将桌上的苹果皮扫进垃圾桶,桶里的垃圾已经要溢出来了,他又把绳结系紧,拎出来换了个新的。 水果刀被他拿到卫生间冲洗,梁牧栖把刀锁回抽屉,梁芸给他递纸,他没有接,只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细小的痕迹落在地板上,梁牧栖垂着头,看它们慢慢干涸,又过了一会,他定的闹钟响了,兼职的时间到了。 “妈,要不我退学吧。”他摁掉闹钟,声音轻轻地开口说。 结果自然是不允许的,梁芸的反应很大,抓住了他的胳膊说自己不同意。 梁牧栖只是一个高中生,挤出再多的时间拿来打工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反而会自毁前程,将人生定格在难以转圜的方寸之间。 说着说着,她开始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过分凹陷的眼眶滑落出来,沾湿在瘦削的脸庞上。 她拉着梁牧栖的手,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牧栖,是妈妈对不起你……可妈妈的人生就只能这样了,你却不一样,妈妈对你寄予着厚望,上大学是你唯一的出路……” 梁牧栖垂着眼帘,安静地听着。 其实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但再一次听到,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寄予厚望,这四个字未免太过遥远,很不现实。 梁牧栖已经很久没有想象过未来,就像一次次同希望擦肩而过,也不再去设想“假若……”会怎样。 他肩上扛着一座连自己都无法看清全貌的大山,还载着梁芸飘摇不安的生命,理想的重量比不得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梁牧栖早早认输在芸芸众生的现实里。 最终他在梁芸颤抖的嗓音里点了头,承诺自己不会再提及退学的事情,一定会安心念书,梁芸才松了口气似的,也松开了他的手。 梁牧栖把垃圾和床头枯萎的花一并带走,说是花倒也算不上,只是一盆平平无奇的仙人掌,本着病人看见绿意葱葱的生命,心情也会随之变好的想法,梁牧栖才从路边摊把它买来。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摊主骗了人,给他拿了盆品相最差的仙人掌,还是他照顾植物的技术实在太差,不需要过多关心的仙人掌,居然也被他养死了。 虽然仙人掌死去的样子和活着差别不大,但终究寓意不详,梁牧栖把垃圾袋重新解开,仙人掌被他连根拔起,和着泥土丢了进去,只有小小的花盆被留了下来。 绿皮垃圾桶放在楼道,他丢完垃圾,也顺势走楼梯下去,医院的电梯间总是要等很久,为了节省时间,梁牧栖习惯性从楼梯间上下楼。 走出医院大门,天空飘起雨丝,夏天的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好在这次没有伴随着电闪雷鸣。 梁牧栖没有带伞,快步从雨幕中穿了过去,走到公交站台等车。 他要兼职的地方是距离医院四公里以外的一家超市,平常他都是骑自行车往返,但现在正在下暴雨,骑车很不方便。 而坐公交大约需要四十分钟,算了算时间,到达超市时,可能已经有些晚了,梁牧栖便拿出手机,准备给老板编辑去一条短信。 他的手机是好几年前的旧款,老年智能手机的样式,用的时间太久,电池存不住电,梁牧栖习惯把它关机,只有需要使用的时候才拿出来开机。 界面加载卡顿了很久,他如往常一样等待,模糊的图标逐渐变得清晰,他耳旁也渐渐传来由远及近的声音。 是脚步声,伴随着溅起的水花,有人气喘吁吁地在他身边站定。 “我说……就站在屋檐下等雨停再走不行吗!又不差这一点时间!”女生的声音似是抱怨,“非得带着大家伙淋成落汤鸡是吧,待会空调一吹冻死你!” “对不起啦,我看实时交通上面显示,公交车将在三分钟后到达。”另一个人说道,带着笑意,“待会你冷的话就穿我的外套,我包里有备用的。” “算你有良心……不过,下车后还要走好一段路,万一那时候还在下雨怎么办?我们可都没有带伞。”女生接着问。 “这有什么,淋着雨过去呗——再说,很快天空就会放晴了啊。” “你怎么知道?” “夏天的雨嘛。” 一群人吵吵嚷嚷说话的间隙,梁牧栖的手机终于加载好了,他的短信也编辑完成,显示成功发送。 他把手机重新关闭,放进裤子的口袋里,手指摩擦到牛仔布料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很细微,不仔细察觉根本发现不了。 可能是仙人掌的刺扎了进去,尽管拔出仙人掌的时候隔了张纸巾,但刺却是无孔不入的。 他抬起手,光线不是很好,自己的指甲也剪得很短,没有办法将刺就此挑出。 那就这么把手放下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淡淡的刺痛不会杀死一个人,反而会让人更清晰地发觉自己在活着。 只是几根刺而已,莫名就把他的思维带到了毫无意义的哲学,梁牧栖无端生出几分啼笑皆非。 第112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 刚刚抱怨的女生换好了同伴的牛仔外套,踮着脚尖朝远处眺望,雨水铺天盖地地落下,高楼和车流都隐没在迷迷蒙蒙的水汽之中。 155路迟迟不见踪影。 “我们还是打车吧,直接让司机开到门口。”女生又道,“这外套你上台时还要穿,免得待会儿又被淋湿。” 刚好有一辆出租从站台前经过,女生伸手将车拦下。 她的两位同伴都没再说什么,长发的女生把敞开的背包拉链拉好,又拎起竖在旁边的黑色吉他包,挂在另一侧的肩上。 吉他包很大,肩膀两侧的受力不够均匀,她身形晃了晃,看上去要摔。 梁牧栖下意识伸手,按在背包的顶部,虚虚扶了一下。 “谢谢。”她偏过脸,匆匆留下这么一句,两人的视线没有来得及交汇,她便再次转回去,跟在另一个同样背着黑色乐器包的男生身后,一起钻进了出租车后排。 车辆启动,梁牧栖身边安静下来,站台上只剩下他一人。 又过了好一会,155路才踏着水花摇摇晃晃着驶来,迟到了大约五分钟。 实时交通不够准确,雨大概率也不会停。 刚刚触碰到背包的边缘,指腹里的软刺又冒出头来,梁牧栖将手垂落到身侧,贴着裤缝再次用力搓了搓,疼痛的意味更加明显。 他的思绪也从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金额中牵扯出来,抬脚迈上公交车的台阶。 视线里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他垂眸看去,台阶底下,静静躺着一枚深蓝色的吉他拨片。 - 梁牧栖和公交车一起迟到。 超市屋檐下的雨水串成帘幕,他抬脚走进去,老板已经站在里面了。 看见他,对方把吸了一半的烟夹在指间,转头从柜台里数了一叠现金,放在玻璃台面上。 “小梁啊,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奔跑过后的喘息尚未平息,汗水混合着雨水一并滑落,梁牧栖怔愣一瞬,忘记了伸手去擦。 他低声解释说:“我下次不会迟到了,今天是意外。” 老板说:“跟迟不迟到的没关系,前段时间招你是因为我老婆二胎,我得去陪产,现在她身体恢复了,店里有人照看,就不需要多余的人手了。” 老板指了指台面上的钱,烟雾在指缝里袅袅升起:“这是你这半个月的工资,数数吧,看看少不少。” 梁牧栖没数,大致扫了眼就能看出,那笔钱只多不少。 他原本想再恳求几句,工资变少也没关系,只要不让他在这个节骨眼失掉工作就行,毕竟他真的很需要挣钱的机会。 但老板已经背过身过去接电话,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进他耳中,吐槽现在的奶粉尿不湿有多贵,养一个孩子需要多高的成本,说起自己即将小升初的女儿,择校费又要花掉不少钱…… 老板说着说着就开始忧虑地大声叹息,原来尘世间的人都有着或相似或不同的烦忧和痛苦。 而痛苦,是不能够被拿来比较的。 没有谁比谁更惨一说,老板对他已经仁至义尽。 梁牧栖抬起手,将柜台上的钱收拢至掌心,又从中抽出多给的两张,放了回去。 随后,走到放置雨伞的货架旁,挑了把黑色的长柄雨伞。 他再次走进了雨幕中。 - 离开超市,梁牧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梁牧栖在这个暑假打三份工,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在超市收银,六点半开始,他要到超市附近的小区,为一名即将中考的初中生补课,九点补课结束,步行到小区附近的烧烤店帮忙。 通常情况下,凌晨一点钟过后,烧烤店就没什么客人了,那时候他便会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医院,回去照看母亲。 眼下,第一份工作已经做不了了,白天的时间突然变得很空旷,空旷到令人觉得不安。 梁牧栖觉得身体的疲惫和人生的所得是正向相通的,如果肩膀上的负担变轻,并不代表他的生活也要变好,而是说明,有人要从他这里拿走什么了。 虽然他拥有的早已不剩下什么,但悲伤和死神总是不计较多少,和底线的。 所以,梁牧栖需要尽快找到工作,将漫长的白昼填满。 但他随处转了转,沿途的商铺却不约而同,都没有招新人手的打算。 今天是非常糟糕的一天。 梁牧栖心中这么平静地想着,抬起眼眸,发现这条街上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一个人傻傻地举着伞了。 天边流光闪烁,纯净的水洼中倒映着金色的太阳,耳边响起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乐器躁动的声响,渐渐地,那声音又被逐渐清晰的人声压下去。 你还记得吗 那时的夜晚 是如何降临的 什么都不说 像来自天空 轻如指尖的触痛 你是否得到了 期待的人生 梦里的海潮声 他们又如何从 指缝中滑过 像吹在旷野里的风1 梁牧栖站在原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装在右侧口袋里的钱被体温捂得发烫,另一道尖锐隔着布料,抵在他皮肤上。 那里躺着一枚不属于他的吉他拨片,他听出来了。 唱歌的人,是站台上笑着说,天空马上就会放晴的人。 第113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 因为是白天,酒吧里没有开灯,大门敞开着,几束日光灿烂地洒落进来,照在一排又一排空荡的卡座上。 不怎么宽敞的舞台上站了三个人,夏引摘下棒球帽,把头发向后拢了拢,从边缘放着的纸箱里拿出纯净水,拧开瓶盖,两三口把水灌完。 空瓶被随手扔到一边,夏引又从箱子里拿了两瓶,勾在指间,一瓶丢到杵在原地不知发什么呆的键盘手怀里,另一瓶悬在温迎面前。 后者正低头给吉他松弦,随口道了句谢谢,说:“放着吧。” 夏引没放,把瓶盖弹开了,仍站在她面前。 “这什么习惯?”夏引问。 “随手养成的习惯。”温迎把吉他放下,接过她手里的水,“保护吉他,延长使用寿命。” “合板的要延长什么寿命,用坏丢掉得了,我家里还有几套新的。” 温迎喝了口水,笑笑没说话。 “还有你这衣服也是。”夏引的目光从吉他上收回,又开始对温迎身上那件外套评头论足,虽然前不久她还借着穿过,此刻看见样式普通的外套挂在温迎身上,又忍不住嫌弃起来。 “别人的主唱都是光鲜亮丽的,什么大金链子亮片衫,往舞台上一站都不用打聚光灯,人家自己就开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发光,怎么你就翻来覆去只这么两件啊?看着像学生。” 温迎把瓶盖旋紧了放回去:“姐姐,我本来就是学生。” 夏引:“……” 尴尬了,她给忘了,温迎本就是半个月前他们演出找不着主唱,被陈格从街上拉来充场的,当时人家身上还穿着和陈格一样的高中校服呢,就这么把头发一放,站在舞台上唱了俩小时。 当时她想的是先让人救个场,唱完了把工资一结就了事,相忘于江湖,她再多多物色几个更专业的主唱过来,没想到还没物色到新人,第二次演出时,鼓手又出了状况,夏引替了他的位置,贝斯就空着了,陈格一通电话,把温迎又叫了回来。 那次温迎倒是没穿校服,一身简单的白t短袖,牛仔裤运动鞋,到场了把束着马尾的皮筋一松,扣在手腕上。 因为时间匆忙,夏引没来及在台下对她进行测试,心里其实是打着鼓的,但温迎却显得特别坦然,只听了遍原曲,又扫了眼谱,就说心里有数了,回到台上,拿起夏引的专属贝斯,站在立麦旁边,就这么唱了起来。 那时候夏引才愕然发觉,陈格随手拉来的这个人,好像有点不一般。 她对音乐的造诣和天赋似乎很高——天赋,恐怕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温迎在舞台上的松驰感,对乐器的掌控能力,收放自如恰到好处的唱腔……无一不昭示着,夏引已经不需要再物色新的主唱,没人比她更好了。 最好的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夏引知道,就是她了。 回过神来,再看到温迎身上那件平平无奇的牛仔外套,夏引脸色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我只是觉得相比于普通,更好看的装扮或许更适合你,不然总有一种明珠蒙尘的错觉不是吗……你也知道,主唱是乐队的脸面嘛。” 温迎说:“好吧,我知道的。”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但给你丢面子,我也不想的。” 确实是“不想”,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光鲜亮丽地生活,追求荣华富贵是人的本性,有些东西即便不怎么热衷,但买来当作欣赏也算是好的。 但是在没有办法,温迎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豪掷千金只为博人一笑的大明星富婆了,她到这个世界两月有余,拍死的蚊子都比银行卡里的数字要多。 温迎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插卡查余额的感受,在银行冷气十足的大厅里,自己的心也被滚滚而来的空调风吹得拔凉拔凉。 九十八块六,连一百都凑不到,温迎的眼睛睁大了又眯起,仿佛这样就能将视线聚焦,从屏幕上找到被她不慎看岔的小数点。 直到身后满头大汗的大叔粗着嗓子催促,她才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恍然转身,小数点弄丢了不要紧,毕竟九十八块六再往后移一位,也只是多出不到九百块钱。 这些钱能拿来干什么?她在心中换算,一时间居然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挥金如土的日子过了太久,有关生活的一切都交给助理来办,她完全忘记市场上的吃穿用度要花费多少钱。 打车去的银行,回家却用上两条腿,大夏天的把身上走出一身热汗,回去了想洗个澡,又怀疑自己这间出租屋有欠水电费的可能。 于是赶紧拿手机查了查,还好还好,水电已经缴足到下半年,温迎联系了房东,得知自己租这间房子时也是将房租一次性付清了整年的费用。 她翻箱倒柜找了学生证,又从英语词典里找出一个红包,鼓鼓囊囊的一叠现金,刚好对上高三的学费,这才松了口气,打开空调,坐在地上慢吞吞把翻乱的房间整理好。 系统还是有点良心的,没至于让她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温迎心里钻出一秒钟的庆幸,把词典和红包放回去,想起系统临走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又陷入了愁闷和叹息。 【主神还在监视着我们,虽然我和沈迟打造出你已经完美融入上个世界的假象,但不一定能够维持太久,我需要回去找vv,让她帮我查清楚我被回收重做的这回事,所以,这一次只能靠你自己了。】 【第三世界,我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的能力,好感和剧情都是未知的,我能告诉你的也是我从小道买来的二手消息,他们说……】 【你这次的男朋友,是一只鱼。】 鱼?她要和一只鱼谈恋爱,开什么玩笑啊,所以这个世界是完全的纯爱番吗,毕竟人和鱼之间可是存在着不小的鸿沟,还有生殖隔离…… 温迎有一百个问题要问,无奈系统强调了好几遍“我们是偷渡来的”,连滚带爬地就逃走了,一点儿多余的有用信息都没给她留下。 淡水鱼还是海里的鱼?带刺的还是无骨的,它统统都没说,就让温迎摸不着头脑地猜。 第114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 “晚上去吃烤鱼吧,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家店据说还不错,到时候打包份鱼汤送给汪梓铭。”夏引戴好帽子,自言自语地说,“烤鱼店能做鱼汤吗?” 陈格正在喝水,用一只手比划:「汪梓铭不吃鱼。」 夏引嗤了声:“他就是不爱吃能看到原本形状的肉类,我给他端碗汤看不出来的,医生说脑震荡患者就是要补脑嘛,万一他回来了变成傻子,就不能敲鼓了,我还得去找新的鼓手。” 边说边低头看团购,选定了一项套餐,给陈格过目后,冲温迎喊了声。 “我截图给你了,你看看有什么忌口的,咱先提前商议好,别像上回那样,进了蟹肉煲才知道人家俩人一个不吃螃蟹一个不吃鸡脚。” 没人应,夏引转过头,发现温迎正也盯着手机看,不过看的不是套餐团购,而是地图软件,眼神牢牢凝固在屏幕上,看似专注,实际已经走神好一会了。 “干嘛呢?”夏引凑过去,视线在屏幕一晃而过,看到被温迎无限放大的地图周边,似乎是一座水库,“你要去那里玩儿啊?跟你说,别去,这水库淹死过不少人。” “……”温迎把手指的地方换了个位置,“这里呢?” 夏引:“当然也有……吧,在河边走的人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会掉下去的,不过你总看这些干什么?想玩水,咱们去水上乐园啊,或者去海边。” “我不是想玩水,我就是想捞条鱼……”温迎喃喃道。 这话听起来蛮奇怪,夏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人居然有这样充满野性的爱好,但也没多想,只是随口说了句“想要鱼的话我去菜市场买两条送你”,带着人重新排练去了。 这回温迎弹贝斯,吉他就暂且搁置在一旁了,敲敲打打到傍晚六点多,酒吧里渐渐上人,夏引就收了乐器,到吧台那边去招呼客人。 这间酒吧归属夏引名下,是父亲留给她的遗产之一。她今年二十一岁,但离开学校已经有好几年,平日里不缺钱花,也不怎么依赖酒吧赚钱,白天酒吧关门,夏引就把整个店面当成乐队排练的场合,晚上他们偶尔唱歌,不过正式演出一般不在这里。 今天来驻唱的歌手是位浑身上下银光闪闪的蓝发青年,骷髅头t恤和手臂上的纹身相得益彰,人倒是很热情,放下手提袋就来帮温迎和陈格搬乐器。 最后一样架子鼓落地,温迎弯唇对对方说了句“谢谢”。 蓝发青年脸颊飞过两抹红晕,笑得像三月里的桃花一样含羞待放,摸出手机磕磕巴巴地说:“我注意你好久了,能不能,能不能跟你加个微信……” 温迎仍旧弯唇,搬出用过八百遍的理由,声音又轻又无奈:“不能哦,我还是未成年呢。” 这招屡试不爽,蓝发青年的手颤抖着垮了回去,顿了顿还不死心,依依不舍地说:“那,那我等你长大好不好?” 神他爹等我长大,你知道我心理年龄其实有多大吗?说出来吓死你。温迎内心腹诽,脸上表情未变,保持着礼貌,朝陈格丢过去一个眼神。 原本靠在墙边看小说的人收起手机,走过来用手比划了个结印,把她拉走了。 出了杂物间,陈格就松开拽着温迎衣袖的手,自动走在前面。 那模样还挺酷,温迎看了他一眼,在后面跟着:“你对他说了什么?” 陈格没回头,但温迎看到他摇头了,意思是“没什么”。 温迎就没再问,拿出手机继续搜罗地图,看上面被她标红的点。 水库,河滩,中心湖,小池塘,连商厦广场的人造喷泉,她都探寻过。 这些地方有的水清澈,鱼也像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一样游上来骗吃骗喝,有的地方水浑浊,连带着鱼看起来都有些脏兮兮,顶着满头淤泥,看上去实在相貌不佳。 温迎坐在岸边掰着面包碎屑,看着它们一群群围上来狼吞虎咽的不雅姿态,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她要找的那只鱼的模样。 更想象不出,自己要怎么抱着一条鱼谈恋爱。 鱼能变成人吗?变成人以后眼睛还是长在侧边吗?看东西眼神都聚不了焦,又能看清楚她的长相吗?她长得与鱼的审美不符,鱼会大惊失色甩着尾巴逃窜回到水里,然后用七秒钟的时间遗忘她吗? 温迎想着想着,把自己都给逗笑了,她这时已经走到吧台旁边,非常自然地就坐上高脚凳,在菜单上一划拉说“给我来杯长岛冰茶”,手机页面切换到二维码。 没动静,她缓缓抬起头,迷离灯光下,夏引冷笑着往台上砸了一杯冰镇果粒橙。 “无法无天了你。” 夏引说完就转了回去,温迎扶额苦笑两秒钟,再次适应自己身份证上还无法无法无天的年龄,扭头一看,陈格也老老实实坐着,咬着旺仔牛奶纸盒上的吸管,正把习题摊开做作业。 温迎想起前几天夏引对陈格的威胁,说玩乐队归玩乐队,但不能让成绩下降,否则别管陈格技术有多好,给乐队带来多少贡献,夏引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踢出去。 当时陈格表现得满不在乎,戴上耳机把双手往口袋一插,背过身去假装听不着,云淡风轻极了,但现在看来……他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乎,伏案学习的样子认真的不得了。 温迎倒是没带作业,不过她闲着也是闲着,把果汁端过来喝两口,支着脑袋往试卷上瞟。 这一瞟却发现了大问题,陈格第一题的答案就是错的,她顺着序号继续往下看,剩下的几道也被选了错误答案。虽然空白处的解题步骤写得很满,但全都是无意义的公式和鬼画符,估计也就是仗着夏引看不懂高中数学题,装模做样罢了。 温迎把凳子拖过去:“我教你吧。” 陈格在题号旁写了句“不用了”。 他拒绝得迅速,温迎的好为人师之心没有被击退,接着道:“没事的,我教你最基础简便的解法,保准你能听得懂。” 陈格这回把头抬起来了,神色里透露着几分迷茫,像是在说“你在口出狂言什么”。 温迎觉得自己蝉联第一名十二年的热血经历也不是盖的,虽然时间过去许久,但上学的知识点都刻在她脑子里了,当下就接过陈格手里的圆珠笔。 陈格默默松了手,顺便把试卷朝她面前推了推,温迎以为他是同意了要自己教,指着第一题刚准备说话,陈格掏出手机,把手机盖在了那一题上面。 屏幕亮着,温迎脑里还在快速过着解题方法,顺口问了句:“什么东西?” 陈格示意她自己看。 温迎就低头看了,原来是一张期末考试排行榜,陈格从班级群里翻出来的。 第一名考六百二十分,一看是理科班,好像没她想象中的那么高,第二名六百一十八点五,和第一名相差不大,她目光接着往下……在班级排行的倒数第十位,找到了陈格的名字。 “语文一百二数学二十二,你有点偏科啊……” 陈格鼻腔里发出轻微一声,温迎居然听出来了,这声音似乎带着鄙夷,但他在鄙夷什么呢?她手指慢腾腾往下滑,陈格却没了耐心,一口气将图片拉到底,指向倒数第二的姓名。 短短两个字,组成无比熟悉的名,温迎眼睛眨了又眨:“好巧啊,你们班也有一个叫温迎的人吗?” 陈格抱着手臂注视着她。 视线匆匆掠过标注自己姓名的那一排,个位数打底,最高分也不过两位数,加起来居然连三百分都不到。 温迎难以直视地别开眼神,笑容就从她的嘴角转移到陈格脸上。 陈格打手势:「没关系,第二名也很厉害了,至少不是倒数第一。」 温迎:“……” 陈格继续:「而且你这次写卷子了,以前都是空白,所以你在进步。」 温迎继续沉默,写卷子还能考个位数,她把答题卡丢地上用脚踩分数都比现在高。 陈格神采奕奕:「总而言之,这是一次胜利,你应该好好珍惜,毕竟这样的结果不常有。」 “谢谢啊,你真会安慰人。”温迎说,“合着我以前都是倒数第一呗?” 陈格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我只知道你转来后的成绩,不知道你在以前的学校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总归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人设是钉死了。 温迎脑中浮想联翩,已经开始幻想自己重返校园,在高三模考斩获第一的场景了,超绝吊车尾逆袭,爽文都不敢这么写。 “那这个人呢?”温迎低头又看了一遍分数,目光定格在最后一名,刚刚没看清楚,现在她才发现,倒数第一的语文成绩居然是一百三十七,数学满分,剩下的全部都是零。 “梁牧栖。”她随口念出他的名字,开玩笑般说,“怎么,他是生病了没来考试?” 陈格点了下头:「据说是这样,他好像很容易生病,所以缺考是家常便饭,梁牧栖有二分之一的时间在和你争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有什么好争的……温迎轻咳一声,“那剩下的二分之一时间呢?” 「这个嘛。」陈格顿了顿,把旺仔牛奶捏成扁扁的一片,图片缩小,调出有些模糊的另一张。 「剩下的时间,他是第一名。」 第115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5) 陈格找出的另一张成绩单上面,梁牧栖果然排在第一,和第二名拉开不小的距离,他的语文成绩比期末考试更高,其他几门科目也均衡发展,没有任何短板。 温迎垂眸看着,觉得这成绩可以直接跳过高考,想要他的大学应该比比皆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梁牧栖却选择了留下来。 「怎么样。」 手里的圆珠笔被人抽走,温迎抬起头,发现陈格脸上居然带上几分得意的神色。 她失笑一瞬:“什么怎么样啊,考第一的是梁牧栖,你这么高兴干什么?他是你偶像?” 陈格在纸上写:「不是,我都没和他说过话。」 “那你为什么这么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陈格:「哦,我是因为看到你吃瘪才高兴。」 温迎挑眉,“抱歉,你的眼睛可能是看错了,我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 陈格:好巧,我也是。 “……”温迎瞥他,“先把你的八颗牙齿全部收起来再跟我说话。” 陈格努力把嘴角下压,刚好夏引走过来视察,他乖乖低下头装作认真写作业的模样,温迎坐在旁边,叼着玻璃吸管继续看班级群聊。 说的都是一些废话,什么对答案打游戏,还有约吃饭地点和密室逃脱的,闹哄哄的一片,温迎捧着手机的一小会儿,又是十几条消息刷出来。 [有没有人知道数学模拟卷6倒数第二题怎么做?] [去网上搜啊,手机摄像头拿来干嘛的。] [网上只有答案没有步骤,而且数字也对不上啊。] [这么勤学好问?你不对劲。] [听我说,无论你是谁,立马从我兄弟身上下来!] [滚啊我是在家庭聚餐,傻呗亲戚把自家小孩送去舞蹈班学了两天,回来就在饭桌上才艺展示,我妈鼓掌上头了让我也展示一个。] [展示什么?做数学题?] [是的她现在正在和旁人夸我重点班出身,说我能给一道题列出三种不同解法,妈妈这牛皮您敢吹我不敢接啊!] [看了下题目,是我不会做的,为你点蜡乖儿。] [真不靠谱!学霸呢?跪求@张绍明@林佳雯@江鹏各位指点一二,小人在此谢过。] 这位同学求爷爷告姥姥地艾特了一圈人,全都是班级排名前几位的,温迎扫了眼,居然没看到梁牧栖的名字,翻开群成员一看才发现,对方根本不在群里。 联想到陈格那一句“我都没和他说过话”,温迎脑海里冒出一句话,梁牧栖是个很独的人。 特立独行,或许还带点孤立世俗的冷漠。 不过她也没多想,刚刚征求解题思路的人迟迟没有得到学霸的答案,在群里发了一个悬赏红包,温迎把陈格的试题卷和圆珠笔都扯了过来,在空白处刷刷几下写出步骤和答案,拍了张照片,发送到群里。 然后她心满意足领到那份足足有五十块钱的红包。 “谢了啊。”温迎打字,“下次有需要还找我。” 群聊里沉寂了一瞬。 过了几秒钟,第一个问号缓缓冒出来。 [?] [陈格你……] [这世界终于疯了?陈格给我讲数学题?] [不论你是谁,立马从陈格身上下来!染上数学的脏东西!] 温迎:“……”有那么夸张吗。 她抬起头,陈格也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她,从上到下打量好几眼。 温迎把手机推回他面前,淡定自若:“刚刚拿你的账号收了红包,你记得折现给我,友情价三七分。” 陈格收回目光,掏出五十块钱给她。 「无价。」他在她的笔迹下面写。 温迎无声笑了笑。 陈格把手机揣回兜里就没再说什么,不知道是默认了温迎以往的学渣身份是一种伪装,还是无意窥探别人秘密,根本没兴趣追问到底。 不过他不问也好,省去编理由找借口的步骤,温迎乐得轻松。 晚上八点,和夏引换班的人来了,夏引换好衣服,重新把棒球帽扣回脑袋上,叫了几个人帮忙把乐器抬到网约车上,载着温迎和陈格去往live house演出。 夏引坐副驾,对着镜子补妆:“我觉得我也要买辆车了,一直打车好像不是办法。” “买。”温迎十分支持。 夏引叹气:“但是学驾照太难了,真的,我科二五次全部挂掉,每一次扣分都扣在意想不到的点上。” 陈格冷不丁:「那还是算了,我挺怕死的。」 夏引闻言转过脸来,目光幽幽看向他:“以后死还是现在死,你选一个害怕。” 陈格把耳机戴上假装听不见。 温迎:“不适合开车的人也可以买车呀,汪梓铭应该有驾照吧,让他当司机不就好了。” 夏引啪地合上镜子:“可别提他,脑残更不会好好开车。” 说话间,目的地已经到达。 温迎开门下车,和陈格一起从后备箱里依次拖出演出所需的乐器,这家live house并不是她前两次救场来过的地方,略微陈旧的灯牌悬挂在方形建筑物的顶端,看上去比夏引的酒吧要黯淡一些。 夏引对乐队的演唱场地有几分病态的执着,明明酒吧里的人更多,并且场地免费,他们在台上唱歌还能带动酒水销量,但夏引却宁愿倒贴钱,也要带他们走上更正式的舞台。 这一回汪梓铭和酒吧员工都不在场,乐器只能由他们自己慢慢搬进去,来回走了两趟,温迎感到有汗水从额角滴下。 远处传来朦胧的声音,像一道闷雷在天边轰响,她循声回过头去,高楼大厦像黑夜里沉默的影子,遮挡住所有的视线。 “那边是市体育馆。”夏引在她身边说,遥遥指着被黑影遮掩的方向,“今天有个乐队在那里开演唱会,黄昏海妖你知道吗?他们从前也在这个live house唱过歌。” 闷声的雷被另一种势如海浪的欢呼取代,那声音同样模糊不清,离她们十分遥远。 晚风吹拂过,夏引的帽檐被微微掀起,她抬手往下压,飞扬的发丝从指间穿过。 温迎弯唇笑了笑,补上后半句未宣之于口的话:“我们以后也会站到那里的。” 夏引轻轻捶了下温迎的肩膀:“走了,唱歌去。” 演出一如既往的顺利。 对于温迎来说,站在台上和回到自家没什么区别,聚光灯一打,无论是唱歌还是和听众互动,她做出来的都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不过夏引倒是又被她惊艳了一把,演出三次,每次夸她的形容词都不带重复的,温迎全都大言不惭地照单收下。 演唱的尾声,温迎唱了首乐队自创的歌,名字叫《要成为一只不被困在格子间的鸟》,词是陈格写的,有趣中带着点无厘头,她唱了几句,台下居然有粉丝跟着唱,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温迎半跪在舞台边缘,把话筒朝底下递,听众的声音更响,还有举起手机要和她合照的。 温迎扬着唇角拍了几张照,也招呼陈格和夏引到前面来,不过那两人玩嗨了,尤其是陈格,摇头晃脑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温迎只能自己拍。 演出十点半才结束,收拾完东西,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夏引又叫了辆车把他们连人带乐器拉回去,三个人疲惫地倒在座位里,体力是耗费得差不多了,但思维还活跃着,舞台上的热潮在骨骼里留有余温。 “吃饭去?”夏引把手机翻开,“完了,烤鱼店关门了。” 陈格望着窗外发呆,温迎把叠好的外套放在膝盖上,说:“挺好的,我也不想吃鱼。” “不喜欢?跟汪梓铭一样,看见鱼眼睛就害怕?诶不对啊。”夏引回头看她,“你下午不是还跟我说想去捞鱼。” 温迎拧开水瓶喝水,鼓起嘴巴没说话。 窗外,沿途道路的两旁,各家商铺的招牌暗着灯,不论是骨头汤还是烤鱼店,全都不约而同紧闭着门。 车子拐过小巷,从一排自行车旁穿过,不知从哪儿腾起的油烟气透过车窗的缝隙钻进来。 夏引嗅了嗅鼻子,咕哝:“吃烧烤吧。” 第116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6) 雨后天晴,月亮没有出来,黛色的天空挂着零散的星星。 把演出装备收回杂物间,夏引在酒吧里巡视一圈,带着两位高中生慢悠悠踱出门。 三个人都不知道烧烤店的具体方位,只能通过气味辨认,闻来闻去,还是陈格的方向感最准确,夏引称赞他是嗅觉灵敏的狗。 换做往常,陈格肯定是要转过脸来做国际通用友好手势的,不过今晚他实在是饿了,没力气表达愤怒,只拿下眼白冷漠地扫了一眼夏引,自顾自插着兜往前走。 真到了店门口,才发现烧烤店离酒吧其实挺近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四百米,但巷子里只能拐来拐去,光绕路就花费了好些时间。 深夜十二点,店内的桌子仍旧人满为患,只有外面的白色遮雨棚底下还有座位,不过也是肩膀挨着肩膀。 夏引环视四周,找到一张双人桌,正打算叫老板多添一个板凳,脑袋一转,身边却没人了。 陈格带温迎朝树底下走,那里也摆了张桌子,几乎挨到马路边上,桌面一片狼藉,能看到反光的油污。 “这儿还没收拾呢。”温迎说道。 陈格左右看了看,从桌上抽出纸巾,拎着垃圾桶把垃圾扫到桶里。 “诶。”温迎看向他差点沾到油的衣摆,“让服务员过来收吧。”一位系着围裙的阿姨从旁边经过,她抬手招了招。 陈格停下动作,有些僵硬地顿住,不过当阿姨操着口音走过来时,他的身体又放松下来。 温迎在对面看着,有点儿疑惑:“怎么了,看到认识的人了?”要不然为什么拉着她坐到这么隐蔽的位置。 陈格:「你没看到?」 “谁啊?”温迎也抬起眼眸,颇为认真地找了一会儿,只能看到被氤氲热气笼罩的花花绿绿的衣服,陌生的脸庞映在昏暗的灯光里,她开玩笑:“你的暗恋对象?” 陈格:“……”抿着嘴不说话,眼神倒是泄露出一丝无语。 不远处,夏引站在冰柜旁边喊他俩的名字,叉着腰:“跑那么远,你俩喝什么?不过来拿还等着我给你送过去吗!” “来了。”温迎站起身,陈格很倔强地坐在原地,把自己伪装成一尊雕像。 温迎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可能是真的遇见了不想看到的人吧。 几桌之遥的距离,夏引在对着菜单大声念:“没鱼汤是吧……再来两份烤脑花!过半小时再做,打包带走。”显然是还惦记着给汪梓铭补脑。 温迎觉得有些好笑,抬脚走过去。 她路过一张桌子,赤着臂膀的中年大汉突然站起来敬酒,喝大了似地东倒西歪。温迎朝左走,他就朝左敬酒,温迎朝右走,他又到右侧呼朋唤友,整个人晃晃悠悠的,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否端得住杯子。 温迎脚步顿了顿,那人还在往后退,险些踩到她,酒水从塑料杯口溢了出来,不过没有洒在她身上,一只手臂从她身后伸过来,把她往旁边带了一下。 “走这边。”身后的人说。 香皂的气息在鼻尖一晃而过,对方似乎刚洗过手,温迎垂下眼睛,看到他小臂上湿淋淋的水印,伴随着起伏的青筋。 “谢谢。”她也说。 对方没有回话,也没顾的上手臂上的水痕,有人在室内喊了一声,他便拿着计算器和水性笔进了店门,把东西放在柜台上,拎起一筐啤酒,送到食客旁边。 温迎收回了目光。 她走到夏引身边,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汽水,本以为夏引会要啤酒,她却只是挑了瓶椰子汁,两指勾着回到座位上。 桌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陈格坐在边上玩手机,被夏引无情地拍了下后脑勺:“就坐在这等吃的呢?还玩手机,把你作业拿出来写。” 陈格:“……” 想抗议但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被折成小方块的试卷,慢吞吞展开在桌上。 温迎咬着吸管在旁边笑,夏引眼神凉凉地瞥过来,温迎便把凳子往陈格身边拖,乖巧道:“我教他。” 夏引不知道她的教学水平几斤几两,反正也没看过她的成绩单,不过见到两位高中生埋头苦学的样子,内心还是挺满意的。 “这样才对嘛,你俩好好学习考上top,以后我们就是高学历乐队组合。” 夏引拿出手机,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很像因为孩子认真学习而感到欣慰,忍不住炫耀的家长。 陈格露出嫌弃的表情,但快门响起时也没有躲,温迎低头讲题,他也偏着脑袋听了,虽然不知道听懂了几句。 没过几分钟,烧烤依次上齐,只讲了两道题的试卷这次被叠成小三角,放回陈格的口袋。 走过来吃饭用了半小时,真正吃起来却没费多长时间,这个夏天他们三个人都待在一起,想说的话平时都能说,于是在饭桌上格外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作风。 冰汽水见底,最后两份脑花也被送上来,温迎没怎么见过这东西,有些好奇又不忍直视地看了几眼。 陈格也在看,被夏引误解成喜欢:“给你们也上两份?” 结果这俩人齐刷刷摇头。 夏引乐不可支,桌上的烧烤也剩了一些,她喊服务员要打包盒,让人顺便过来把账结了。 “稍等一下啊。”被她叫住的服务员步履匆匆。 “明天不排练,你俩在家里写作业就行。”夏引说,“我准备重新找家驾校看看,之前总考不过,肯定是教我的教练有问题。” “此话甚有道理。”温迎点了点头。 夏引把目光投向陈格,后者扬起眉毛,被她拿瓶盖丢过去:“你有什么意见。” 这一下正中眉心,有点疼,陈格原本是要发表愤怒感言的,但是手抬到一半,从屋里出来一道人影,拎着付款码和计算器朝他们这桌走来。 陈格放下手,脑袋也刷的一下偏过去,温迎注意到他这一举动,没来得及问“怎么了”,陈格突然反应过来她也在,按着她一起往桌底下钻。 一头雾水但被带着一起蹲下当鸵鸟的温迎:“……” “怎么了?”她用口型。 陈格:「有人。」 温迎眨了眨眼,她当然知道有人,是负责结账的人过来了,隔着桌板还能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和夏引扫码付款的“滴”声。 她侧过头去,看见一双被洗得发亮的帆布鞋,看上去与遍布油渍,几乎看不清颜色的地砖格格不入。 讲话的人声音也很好听,不知是因为礼貌还是疲惫,音量和语速都被放缓,隔着一些距离进到耳朵里,像天边还未初晓时,溪水畔经久不散的凉薄雾气。 这声音挺适合唱歌。温迎想着,顺便分出些注意力给陈格,继续用口型问:“干嘛躲着他?” 陈格:「会尴尬。」 一本正经地在手机上打字解释:「如果你在这家店打工到很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大半夜来点单的人还是同班同学,你会不会尴尬?」 温迎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毕竟她连同班同学的脸都认不出来。 第117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7) 前来结账的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因为给打包袋系结的时候,他手里的水性笔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了桌底,刚巧停在温迎的脚边。 他便弯下腰来,黑色的t恤连同漆黑的眉眼一并映入温迎眼底。 两个人的目光短暂交汇,他什么都没说,没要她帮忙把笔往外面丢出一些距离,也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同班同学的面容似乎不在他的印象当中,他也不觉得有人藏在桌子底下是什么怪事,自己伸手把笔捡了回去。 温迎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他对夏引说了句“抱歉”,而夏引说“没关系”,那道身影便离开他们的桌子,去别的地方了。 温迎转过头,陈格仍旧抱着膝盖,按着手机打字,他其实个子挺高,蹲下来的时候脑袋杵到桌板,只能略微委屈地低下头来。 「我们心思敏锐的创作者就是很容易与世界共情的。」陈格把屏幕挪过来,上面就写了这么一行字。 他刚刚打字太认真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有笔掉到桌下这回事。 温迎不太想说“躲在桌下被发现才更尴尬”这句话,因为她觉得陈格的语气认真,表情也很认真。 于是她点了点头,笑着道:“嗯,你的确是一个善良的人。” 陈格矜持地抿起嘴角。 头顶传来夏引的声音:“你俩蹲着干嘛?图桌子底下干净是吗?” 说着便抬起腿,往陈格屁股上踹了一脚,还想再踹第二下,温迎已经站起来了,若无其事地接过她手里的打包袋:“这个重,我来拿就行。” “……”倒也不重,夏引眯了眯眼睛,“无事献殷勤。” “哪有。”温迎说,“对了,刚刚扫了多少钱?我a给你。” 夏引:“可算了吧,我就是随口一说,又不是嫌弃你吃白食的意思,这顿就算是员工餐了,或者算成你今晚演出的奖励,以后也要像今天这样卖力地工作,知道了吗?” 温迎笑着:“好的,收到。” 三个人离开烧烤店,陈格一直在扭着脑袋看裤子上有没有脚印,温迎食指勾着打包袋的绳结,塑料袋晃来晃去,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夏引拍死了两只蚊子,然后一拍手:“哎呀走反了,医院不在这边。” 费劲吧啦地打到一辆车,去往医院的路上七拐八拐,不知什么品牌的车载香薰一个劲地往鼻腔里钻,司机急刹车刹得人想吐,夏引更加坚定了买车的决心。 好不容易开门下车,三个人齐齐呼出一口气,过了片刻,夏引和陈格感觉缓过来了,温迎还觉得脑袋有些晕,胃里也不怎么舒服。 “你们先上去吧,我在楼下坐一会。”温迎开口道。 夜已经深了,医院里灯火通明,但外面还是黑的,路灯大多数暗着,只有绿化边缘隐约亮着几盏地灯。 夏引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陈格你把手机给她,有事了拨我电话。” 陈格挺不情愿地交出手机:「下次别空着手出门。」 夏引拍他后脑勺:“密码。” 陈格插进口袋的手又拿出来,忿忿不平地掏了根圆珠笔,把密码写在手心里。 他把手递到温迎面前,夏引也凑过来,陈格不给她看,拉着温迎背过身去了。 温迎垂下眼帘,有些好笑,轻声说:“你这密码根本没必要防备别人。”好简单的六位数,是个人都能猜出来。 陈格:「我在报复。」 “好吧,你说是就是吧。”温迎说道。 陈格动动手指,把掌心的笔迹搓掉,跟在夏引身后上楼去了。 温迎把陈格的手机装进背包,虽然知道密码,但她没打算解锁屏幕来看。 几步之遥的地方有座小花圃,她白天过来时匆匆瞥过,粉紫色的花朵在热潮中未显颓靡,蔓延成花团锦簇的一片,为偏显落寞的这一处增添了几分生机。 从车上下来有几分钟了,头晕脑胀的感觉其实已经消散,不知为何,温迎却并不想立马上楼,一个人沿着石板路走了会儿,没分清周围种的是月季还是玫瑰,倒是被蚊子咬了好几口。 她把背包从肩膀摘下,拉开拉链,从里面翻找白天穿过的牛仔外套,压在最底下的钥匙挂在了袖口,她拉拉链时,钥匙被甩到了半空,跟随惯性抛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温迎下意识伸手去捞,还没接着,她自己也脚下一滑,以跳河一般的姿势和她的钥匙一起,栽倒进石板路尽头的水塘里。 “好不雅观”,是她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虽然已经退圈再就业,但偶像包袱却一时半会没褪下来。 闪过的第二个念头是“怎么这里也有水塘,地图没说啊”,这个想法刹那间就划过,因为她不知是呛水了还是怎样,大脑突然变得空白。 水其实没有那么深,碰到水面的瞬间,温迎就察觉到了,但她是以以头抢地的状态倒下去,动了动胳膊挣扎好几次,居然都没能站起身来。 也不知道待会儿是系统来得快,还是医院太平间的排号比较迅速……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臂,锢在她的腰上,施加力度将她环紧,温迎便像水鬼一样,被对方从水塘里捞了出来。 “咳咳咳……” 得到呼吸的瞬间,她开始猛烈地咳嗽,捞起她的人没有立马松开手,而是以半搂着的姿势,让她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滚烫的掌心顺过她的脊背。 滚烫。是温迎的第一感受,她身上湿淋淋的,溺水的过程很短暂,身体却早已被冻得发冷,而紧贴着的人却是烫的,隔着薄薄的衣料,将体温源源不断的传到她身上。 终于顺过气来,温迎艰难地转身,其实她不是那么很想转过去,因为不用猜也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是非常狼狈的,头发都湿透了,被水泡过的牛仔外套也重如千钧,坠着她肩膀往下垮。 她此刻眼睛也是红的,咳了太久,眼泪都咳出来了,细细碎碎地挂在睫毛上,视线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眼前人依稀的影子,穿了一身黑。 “谢谢……”她声音有些沙哑。 那人没有说话,沉默地松开了手,温迎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了草地上,视线变得清明,她看见他身上同样湿透的黑色t恤,紧贴在皮肤上面,能看到隐约的肌肉轮廓。 是被她身上的水珠蹭湿的,温迎感到有些抱歉,对方还没有走,看上去并不打算立马离开,撑着草地坐在她身侧,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轻声开口:“不好意思,你的衣服……” 他也在此刻抬起脸来:“不要想不开。” 温迎一愣,他顿了顿,有些迟疑、也有些生硬地补充:“生活很美好。” 第118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8) 温迎没想到落个水也能被人当成寻短见,下意识回道:“你误会了,我没有想不开的意思。” 她边说边拿手在自己腰际比划了一下,“而且这水也不深,才到我这里……” 不自觉的,她声音渐渐地变弱,也逐渐感觉到自己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这么浅的水都能掉进去爬不出来,不是人傻就是故意的。 温迎扯了扯嘴角,想着要不笑一下算了,反正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这位偶然目睹自己惨状的好心人睡完一觉,也会把眼前的一幕忘在脑后。 但她抬起头与他的目光对视,乌沉沉的眸子却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几乎是瞬间的反应,她脱口而出:“啊,你是烧烤店的那个……”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温迎想起,陈格虽然介绍了对方是自己的同学,但并没有告知自己他的名字。 好在面前的男生也不在意,“嗯”了一声,随后,递过来一条毛巾。 “哎?”温迎有些茫然地抬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敞开大口的书包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些牙刷茶杯类的日用品,看上去是在住院部对门的二十四小时超市买的。 毛巾也是,上面的标签还没有拆掉,俨然是新的。 “擦擦。”男生言简意赅。 温迎犹豫地看向他的衣服:“你也还湿着——”还没说完,一阵风吹过,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被发丝上不断掉落的水珠冰得一哆嗦。 “好吧,看起来是我更需要。”她伸手接过,悻悻道,“不过我刚刚真的只是脚滑,白天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有水塘,吃饱了想逛一逛,结果把钥匙掉进去了……” 男生偏头看着她,温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话,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相对而坐的场面有些尴尬,让她不由自主地说些什么来打破。 “也不知道重新配一把钥匙要多少钱,深更半夜也找不到开锁师傅吧,我的手机也落在家里了。”她擦着头发,越说越觉得倒霉。 余光里,男生随意抖了抖吸附在身上的t恤,撑着手臂站起身。 温迎以为他是被自己吵得不耐烦了,准备离开,却发现他朝水塘边走去。 “你要帮我捞钥匙?”她看着他的背影,“这么黑,看不见的。” 他没说话,也没像温迎想象中那样,以卷起裤脚捕捞鱼虾的姿态下水,自顾自弯下腰,手臂伸进水里,没多时就把钥匙勾了上来。 温迎在他走近了时抬着脑袋瞧,发现那水珠只沾到他一半的衣袖。 身高腿长的人连胳膊都更占优势,差点把她送进医院的水塘对他来说跟开玩笑似的,不论捞她还是捞钥匙扣,都分外的轻松。 温迎在心里略一对比,越发觉得自己丢人,轻咳一声道:“那个,今天的事情,你不要说出去。” “嗯。”仍旧是简单的音节,算是回应了。 温迎偏头看他,男生单手插兜,表情淡漠地站着,乐于助人的举动有着与气质不相符的热络,此刻话又出奇的少。 她不知道他还站在自己身边干什么,大概是等着她归还毛巾,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那条已经吸满了水的毛巾拧了一把。 哗啦啦落下一片水,滴进草地里,医院水塘里的水不知道干不干净,上面会不会有寄生虫和细菌,温迎想着,递出毛巾的动作变得有些犹豫。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她仰着头看向他,语气认真,“不过毛巾已经被我用过了,我给我个联系方式,我加你好友,把钱赔给你吧。” “不用。”他说道,拎起地上的塑料袋,顺便把毛巾也抽走了,只不过另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依旧是那副不带情绪的语调,“我没有社交账号。” “啊。”温迎一愣,“qq,微信都没有吗。” “嗯。” 温迎从书包里翻出了陈格给她的五十元,“那我赔你现金吧……呃…能找零吗?” 他没说话,垂着眼帘看向她伸过来的那只手,过了好几秒钟,才说:“你是不是不记得我是谁?” “呃,我记得啊……”没想到他张口会说这个,温迎捏着纸币的手一顿,“同班同学嘛。” 至于名字,还真不知道。要怪就怪陈格没一次性介绍完整吧。 温迎唇角绽开尽力自然的笑容,但和自己同班同学的男生却仍旧垂着眼睫沉默,没有接过钱的意思,也没有继续自我介绍的意思,相顾无言的尴尬重新涌上来。 直到书包里响起铃声,陈格的手机疯狂亮起屏幕,温迎顿觉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似的对男生说:“我接个电话。”——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时会有压力,温迎把这种心理归结于太久没有出入社交场合导致的社交恐惧复发症状。 她按下接听,夏引的声音立马传来:“跑哪去了你?陈格找了你一圈。” “散步不小心走远了,我现在上楼。”她抱歉道。 夏引:“汪梓铭吃饱喝足已经睡了,你直接到院门口吧,我们准备回家了。” “好,我马上就到。” “快点儿的啊,我打车了。” 温迎应声,挂掉电话,把书包背回肩上,想和身边的人打个招呼再走,抬起脸来,面前空荡荡的,早没了人影。 - 到了门口,果然有辆打着双闪的车停在路边,温迎上车就挨了顿说,夏引对她散步散到河里表示震惊无语,连带着陈格也在旁边嘲笑。 温迎对此发表抗议,自己都这么落魄可怜了,这俩人还在言语挖苦伤她的心,简直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损得不能再损,连一个碰巧路过的陌生人都不如。 夏引在她责备的语气中举手投降,吩咐司机先把温迎送回家,转过脸来把身上全部的纸巾都递过去,顺带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度正常,还好没发烧,回去以后记得赶紧洗个热水澡。”说完顿了顿,夏引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好端端地怎么会掉进水里,你不会又想着捞鱼吧?” “不是啊,天太黑我没看清,而且我根本不知道那里有水塘。”温迎无奈道。 她回想起刚才的经历,虽然最终只是湿了衣服,还是有些隐隐的后怕浮在心上,如果刚刚那个男生没有碰巧路过,那自己就真的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展开的纸巾铺在衣领前,隔绝了部分潮湿,温迎忽地回想起,那人低着头问自己是不是不记得他是谁的场景,于是用手肘捣了捣身侧正玩手机的陈格。 “我们碰见的在烧烤店打工的那位……同班同学,他叫什么名字?” 陈格正在酣战,手指不停地运作了好一会,直到屏幕暗下才抬头,摘掉耳机:「你说什么?」 温迎把话重复一遍,陈格的屏幕仍旧暗着,他调出输入界面,打字。 光标一闪一闪,晃进温迎眼里。 “梁。” “牧。” 剩下的一个字 ,陈格没有打全,他操控的人物复活了,队伍里响起请求集合的声音,身材魁梧的赤膊大汉顿时忘却一切,扛着斧头冲了过去。 但也不需要继续编辑下去,温迎的大脑自动把那三个字组成的姓名补全。 梁牧栖。 她望向车窗外,黑色浮现出熟悉的面孔。 看的时候没怎么仔细看,只觉得是个长得好看的人,此时此刻回想起的时候,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容却变得清晰,过分浓烈锋利的眉眼,黑得很干净的瞳仁,垂眸看来时冷淡的视线……像是突然增添了许多的细枝末节。 也许是因为从陈格口中得知他姓名的缘故。 温迎想人与人之间还真是神奇,难怪社交的初次人们总爱互相交换姓名。 有了熟知的昵称,那些轮廓便不再是灰蒙蒙的一道影子,而变成色彩鲜活的,实实在在的人。 第119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9) 回家的路上,温迎就已经昏昏欲睡。 夏引在前排积极学习驾考宝典,陈格一路都在打游戏,温迎在水晶破碎的声音中再次睁开眼睛,没来得及抓住脑海转瞬即逝的梦境,也没分辨清楚陈格这一局到底是输还是赢,把书包抱在怀里,形单影只地下了车。 老旧的居民区没有装路灯,夜色静谧无声,向四周蔓延开来。 温迎顺着记忆走错了房门,又折返了一遍,才找到自己的家。 她困得简直想往地上一躺,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睡觉,靠着躯体中残存的洁癖意识去洗了澡,出来以后,整个人却完全清醒了起来。 从床头辗转反侧到床尾,依旧入睡困难,温迎觉得是自己的身体还不够累的缘故,翻身下床,大半夜地开始收拾房间。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打扫的,温迎是很有秩序感的人,房间一向井井有条,维持得很好,眼下能做的工程,不过是把摆放在屋子里的东西调换位置而已。 整体上看不出变化,变化总在细微之处,聊胜于无,能够比较出昨日和今日的不同。像水面的起伏,波纹荡漾,代表水在流动,是活着的水。 温迎也在活动,是清醒的人。 在卧室里摆弄了一会,温迎把湿衣服也洗掉,看预报又是个晴天,三十五摄氏度的太阳很大,不需要脱水,衣物也会自然晾干。 她把之前换下的挂好,从书包里拿出外套,底下还有一条毛巾,浅淡的蓝色上沾上了类似青苔,又像草叶汁水的颜色,她用了香皂和洗衣液,搓了好几遍,都没有搓干净。 那些痕迹像是长在上面了,很顽固。 温迎将它拧干,攥成一团,手悬在垃圾桶上方。 寂静的空气里,不知从哪传来开锁的声响,“吱呀”两声,门被打开又关上,“啪”——有人粗暴按下电灯开关,一对夫妻开始吵架,女人的怒骂,和男人含混不清的辩驳,通过隔音勉强的墙体传过来,温迎的手顿住了。 她把毛巾理了理,抖去褶皱,挂在了一旁的晾衣架上。 - 温迎是被吵醒的。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九点还不到,算了算时间,自己只睡了三四个小时。 屏幕上堆满了消息通知,是乐队的四人群聊,她没点进去看,把手搭在额前,闭着眼睛缓了一会,清醒的意识回笼,门外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有人在大声说话,还是好几个人,扯着嗓门,听起来就堵在她家门口。 温迎不知道大清早的有什么话要说,正如不知道大半夜的吵什么架,眉头一皱,坐起来穿拖鞋,准备往门口走,想起要注意形象,又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披着外套出来,门口却没有声音了。 外面安静下来,显得这时候发难有些马后炮,她在开门与不开门之间犹豫几秒钟,下定决心,只从门缝里瞅一眼,手搭上了门把手。 门是往外开的,她推门的动作很轻了,无奈门轴生锈,咯吱咯吱地颤着,仿佛一场得意的宣告,对面的房间大门敞开,屋子里站着的人不约而同,齐刷刷看过来。 温迎:“……” 一瞬间被盯地头皮发麻,想也没想,反手把门拉了回来。 视线被阻隔在门板之外,温迎手还握着金属把手,忍不住自我反思,不对啊,明明被吵醒的人是她,她应该气势汹汹地去理论才对,怎么反倒先尴尬地脚趾抓地,避之不及。 大概是因为,那些视线里,也有梁牧栖。 在同学面前大发脾气,可能是有些丢脸的,所以她才心生退意。 温迎在群里叹气:“哎。” 夏引:“怎么了高中生,你有什么忧虑吗?” 温迎:“感慨一些为人处世之道,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 夏引:“???你碰上什么困难了,告诉我,我去解救你。” 温迎:“其实也没什么。” 夏引:“没头没尾的,大早上发什么癫。” 温迎:“人活着哪有不癫的。” 回完这句,她靠在门边,从上往下滑动消息。 群聊里是夏引和汪梓铭在说话,两个人从五点多就开始聊,夏引说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教练,对方掌握一手调教学员的好技巧,四十天拿证不是问题,汪梓铭说教练是这么跟你保证的?在凌晨四点十三分的时候?这用词恐怕有些不妥吧。 夏引让他滚,随后放出一张截图,是某乐队比赛即将举办的消息。 夏引说:“怎么样,有想法没有?比赛在外省,我拿到驾照买车载你们去啊。” 汪梓铭说:“挺好的,但我们这半吊子组合能进的了海选吗?” 夏引骂他不积极,没信心:“还没开始你就幻想着惨败,你被生活调教的多少沾点m。” 汪梓铭:“m属性大爆发!mcdonald''s,启动!” 后面跟着一张麦当劳早餐订单截图。 温迎被逗笑,心情舒适了些许,捏着手机准备回床边换衣服,身后的门被敲响了。 她停顿了一下,把屏幕重新划开,聊天页面躺在掌心里,好像这样做朋友就会从手机里冒出来,陪在她身边一样,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个有些眼熟的人。 四目相对,梁牧栖也是一怔,似乎没预料到打照面的人会是温迎。 温迎也有点愣神,对门仍旧敞着,能看见桌脚的边缘,门边放着一个水果篮,不过是空的,而梁牧栖手里正拿着两个水果。 一个是桃子,一个是苹果。 “原来对面住的是你啊。”温迎收回目光,说。 “嗯。”梁牧栖也收回视线,这么说似乎也不准确,因为他的眼神还落在她的脸上,只不过比刚才的几秒钟要轻一些,像敛起了些许的情绪。 可能是惊讶,温迎这么想。 挺巧的,自打她住到这里来,对面的住户就没有出现过,要不是水电缴费通知条和小广告总被及时清理掉,她几乎以为对面是一栋空房,没有人住。 其实那房间现在看上去也不太有人气。温迎低了下头,想,梁牧栖连家居服都没换,拖鞋都没穿。 水果被往前递了递,她抬头,朝梁牧栖看一眼,再看看水果,问:“给我的?” “吵到你了,对不起。” 温迎摇摇头,从他手里捡了桃子。 梁牧栖说:“都是给你的。” 温迎说:“但我不喜欢吃苹果。”手机屏幕早已不自觉熄掉,被她塞进身上的口袋,顿了顿,她解释,“虽然苹果很有营养价值,但是味道很寡淡,而且总觉得它和医院联系在一起,和健康挂钩的东西会让人产生压力。” 等等,停下,她在说什么,好像又是一番胡言乱语,只不过这次不是在夏引的群聊里,而是在只见过那么一两回,不怎么熟悉的同学面前。 温迎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捏了捏手中的桃,居然还是硬桃,情不自禁继续说:“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脆桃。” 这脱口而出的又是什么,人家凭什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桃……温迎脑海里飞快刷过无数条快撤回,抬起头来,发现不知是看错了还是怎样,梁牧栖似乎笑了一下。 不过那笑容很浅,很淡,用几乎看不出的弧度轻轻挑了下唇角,转瞬即逝,犹如错觉。 “你家的客人走了?”温迎将目光从他唇角移开,迎上那双眼睛,“才九点。” 梁牧栖说:“不是客人,是中介,这栋房子准备卖掉,他带买家过来参观。” “啊……卖掉了吗?” “没那么快。” “价格不合适吗?” “嗯。” 从台阶下方走上来一位老人,提着鸟笼,叽叽咕咕的小鸟说话声透过墨绿色的绸布传出来,温迎朝房门里退了退,梁牧栖也侧身让了条道。 老人看了看温迎,温迎的后背贴着门框,偏过头去假装看墙角的蜘蛛网,老人又看向梁牧栖,咧开几乎没有牙齿的嘴巴说:“你那房子别急着卖啊。” 梁牧栖没作声。 老人又道:“这片要拆迁了,快了,要不了几年。” 梁牧栖朝他点了点头,笼子里的鸟叫声变成啾啾啾,他把苹果送给了老人。 “要不了几年,要不了几年。”老人慢慢腾腾地上楼,“我是等不到喽……” 那道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温迎才数完蜘蛛网,重新看向梁牧栖:“刚刚那位大爷也进你家参观了,对不对?我听出他的声音了。” 梁牧栖“嗯”一声,又说抱歉:“吵到你了。” “啊,其实也没什么。”他看上去还挺歉疚,温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本被扰人清梦的起床气不知被抛到哪儿去,笑了笑道,“早起也有早起的好处嘛,至少我收获了一个桃子。” 梁牧栖再次牵动了一下唇角,仍旧很浅的幅度,这次温迎看清楚了。 “对了,你昨天借给我毛巾……”温迎突然想起挂在衣架上的毛巾,沾上污渍肯定不能用了,她于是又提到昨晚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题,“这回我有零钱了,我去屋里拿给你,你站着等我一下,就几秒钟,别走啊。” 说完便匆匆地返回房间,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钱包里的零钱。 一条毛巾能值多少钱?十块?二十?目光触及手中的桃子,鲜红的果皮,水灵灵的,温迎把桃子放在桌上,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十块,一张二十,还有昨天的那张五十。 但是回到门口,门缝严丝合缝,关得严严实实。 是风吹的,还是梁牧栖关上的?温迎打开门,咯吱咯吱的轴承声响起,楼道里空空荡荡,对面的门也关上了。 她去敲了敲门,无人应声,梁牧栖早就走了。 第120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0) 明明跟他说了先别走的,就这么几秒钟,怎么也等不了。 温迎一头雾水地收回手,钱重新放回口袋。 算了,也许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况且只是她单方面说了不要走,而梁牧栖并没有答应。 回到家,温迎把桃子洗了,站在垃圾桶旁边半分钟吃完,擦干净手,写了会作业。 作业是试卷,除去语文,每一科都有,数学卷尤其之多,大概有二十几张,洁白的纸张摞在一起,形成辞典那么厚的小山。 她从各科试卷中分别抽取一张,自己做了做,估计了分数,和预想中的差了些,太久没有翻过书本,细节之处难免生疏,不过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到课堂就能补上。 桌上还剩下很多试卷,温迎把它们收起来,目前不打算再做,陈格肯定会在暑假结束前想方设法搞来答案,她走个捷径,到时候和他一起观摩。 从橱柜里拿了盒速食品解决午餐,等水烧开的时间里群聊又在响了,夏引说自己思考了两小时,驾考什么的还是没有乐队比赛重要,时间紧迫,她决定下次再体验金牌教练的驭学员之术,晚上排练照常进行。 汪梓铭:“姐们,你变脸真快,我一瓶水还没挂完你这态度又改了。” 夏引:“滚,我这叫遇事果决不内耗,再说了,不参加比赛玩什么乐队啊,有梦想就是要站上大舞台。” 夏引是认真了,汪梓铭不敢再泼冷水,只不过还对买车的事情念念不忘:“那你不学驾照了还买车吗?买吧买吧,到时候喷个漆改装一下,弄个专属于我们的logo,开出去巡演多拉风!” 他越说越觉得这计划可行:“再备点儿吃的喝的,你坐副驾我来开车,让两个高中生坐后面拉二胡写试卷给我们助兴,跟自驾游似的,舒服得不得了。” 陈格冒泡了:“这是迫害,我反对。” 夏引:“有点意思,我考虑一下。” 陈格表示愤怒,汪梓铭开始“嘿嘿嘿”地笑,说出各种贱嗖嗖的话挑逗他,好像觉得陈格炸毛很好玩一样,温迎也有点想加入,不过想到日后还要找陈格要答案,便只好忍住,和陈格站在同一战线,说了几句“高中生也有人权”之类的和稀泥的话。 吃完泡面,她把垃圾袋系好,背上书包,出门给别人上乐器课。 这门兼职还是汪梓铭介绍的,他妈妈那边的某个亲戚的表嫂家的小孩想要学吉他,本想让汪梓铭亲自来教,但汪梓铭讨厌一切聒噪的小孩,更觉得亲戚可能会借着沾亲带故的缘由拖着不给钱,故而推举了温迎上场。 他把温迎吹得天花乱坠,什么手握十几张证书的名校预备役,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叮嘱温迎到了人家面前气场足一些,别露馅了,这样他还能多帮她要点工资,温迎都笑着点头答应。 人设而已。演戏什么的,估计没人比她更擅长了。 温迎站在门边拧门锁,钥匙收进背包,她看了看底下躺着的钱夹,又望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深色木门,走了过去,抽出早上已经抽出过一遍的二十块钱,往门缝里塞了进去。 上课,坐公交,到有水的地方打转,在地图上标记新的点,回酒吧排练,平平无奇的一天结束了。 回到家,楼道里依旧安静,对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橙色的一角,没人回来过。 温迎收回视线,回屋冲了个澡,手机早就刷够,她拿出几张试卷,写到深夜,困倦地倒回床上睡着了。 这一次没有被吵,她睡到自然醒,中午了才睁开眼睛,橱柜里的速食品还剩下不少,她重复昨日的步骤,烧热水,等面泡好,看着窗外发了会呆。 一只鸟在眼前短暂停留,隔着玻璃,歪了歪脑袋和她对视,然后不感兴趣地挪开头,啄了啄羽毛,扑棱着翅膀飞走。 吃掉一碗泡面,只需要四分钟,温迎收拾好桌子,拎着垃圾袋和吉他包出门。 “咯吱咯吱”声响起,有什么东西坠到地上,像从外面的把手上脱落,她低下头,是一袋泛着青红的桃子。 摸起来,表皮是有些硬的。 温迎朝对门看了一眼,门缝里好像看不见纸币的痕迹了。 不知为什么,她产生了上完乐器课去买菜的想法。 - 梁牧栖把新买的多肉移栽到花盆里,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那里还堆了一袋新的水果,早上出门前,他问梁芸,除去苹果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想要吃的,梁芸果然用开心的语气细数了几种水果,梁牧栖在店里称了一些,下班后带回医院去。 多肉绿嘟嘟的,看上去生机盎然,一定比仙人掌更容易养活,梁芸剥开一个沃柑,递到梁牧栖手里,他接过了。 梁牧栖抬起眼:“我找中介看了房子。” 他没把那群下楼晨练时偶然八卦,堵在他家门口散布的关于拆迁的消息也说出来,梁牧栖知道,如果自己这样说,梁芸会更加不同意把房子卖掉。 她现在就已经在反对了,用反对他退学打工的语气,捏着还没吃几瓣的橘子对着他说:“那不行啊,房子是留给你的。” 梁牧栖看着她。 梁芸很急切:“那是外婆留下,留给你的,你上了大学,毕业结婚,总不能连房子都没有,到时候,哪个女孩子会愿意和你在一起?而且以后……” 梁牧栖打断了:“我没想过那么久的以后。” 梁芸猛地停住了,看向他,他继续说:“我只想筹到那笔钱,让你治病。” “如果治不好呢……” 梁牧栖没回答。 “我觉得是治不好了,拖了那么久,风险也那样大,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看该怎么办?如果……如果连房子也卖掉,你更是什么也没有,那妈妈就是你不幸生活的罪人。”梁芸说着,突然变了个声调,颤抖地说,“不,妈妈已经是罪人。” 梁牧栖垂着视线,梁芸嘴角也忍不住地微微颤动,扯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弧度:“让你耗费时间去打工,让你浪费这么多时间,和金钱……我却躺在这里,像个废人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她忽然抬起眼,直直地望向他:“上次的期末考,你是不是请了假?你没有去考试,因为医院给你打电话了,你放弃了考试……” 梁牧栖说:“那只是一次考试。” “可是你现在要为了手术费把房子卖掉,这说明你以后会放弃更多!”梁芸突然尖利地喊。 梁牧栖顿住了,目光缓缓地,看向梁芸,病号服里她的肩膀还在止不住地发抖,他想说“我觉得这种放弃是值得的”,可是,还没有张开口,另一道声音响起了。 “牧栖,妈妈真的治不好了,算妈妈求你。”梁芸看着他,眸光微颤,像含着泪,“我们不治了,回家吧,今天就办理出院。” 第121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1) 这句话落下后,病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可能是因为住院以来,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平和都太艰难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维护。所以放弃这种话,梁芸从来都不说。 她对于生病的态度看似都很乐观,很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梁牧栖兼职买来的水果,她都有认真地吃掉,偶尔还会从别人那里接一些类似手工编织的轻松的活计,靠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织。 她知道时间在一天天流逝,也知道梁牧栖在为了治病而四处奔波,同样的,像是能够预言那样,她也知道自己一定会治不好。 但她不知道要怎样对梁牧栖讲。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对梁牧栖总是分外的严格,拉着他一刻不停地往前走,让他不要和别的小孩不一样,要快点适应能够行走的双脚,最好能快快地奔跑。 要变得优秀,独立,能够在这个世界得到前途磊落,优越的生活。 却唯独忘记让他快乐。 事到如今,梁芸已经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在拉着梁牧栖走,还是梁牧栖的不舍,吊着她本就不够长久的命。 她突然感到有些难过,还有点懊悔和悲哀,这么多年来她好像没很好地负担起责任,当了一个失败的母亲,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梁牧栖都已经那么不快乐,她有些不敢想象,如果她离开以后呢。 活着能给梁牧栖带来什么。 是压力,拖累,贫穷,责任,永无止境的负担。 那么死亡呢? 会不会把梁牧栖一并带走了? 病房里静寂无声。 隔了很久,梁芸将眼底的湿润眨下了,嗓音也变得平静,仿佛刚刚那番激烈又痛苦的话不是出自她之口。 她笑着问梁牧栖:“你今天怎么想起买别的水果呢,吃上去还怪甜的。” 梁牧栖略微抬头:“因为你好像也不怎么爱吃苹果,总是吃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即使很有营养,也会充满压力吧。” “突然说这么感性的话,这么不像你,是从哪里看心灵鸡汤了吗?”梁芸笑了笑,看见梁牧栖的手里多出了一枚蓝色的看上去像塑料片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拨片,别人的,但我忘了还。”梁牧栖说,目光也落在它上面,“忘了两次。” 梁芸默默看着他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看手中的东西,拨片很小,她看不出什么新奇和差别,但梁牧栖却看了很久,虽然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表情,但梁芸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像小时候得到玩具爱不释手的孩童。 可能是梁芸的视线太强烈,梁牧栖的动作顿住,把拨片收好,放回了书包的夹层里,声音平静道:“下次再见面时我会还给她。” 梁芸笑了,看他把床头的小夜灯旋灭,拉上书包的拉链。 “牧栖……”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卧室衣柜最顶层的冬季衣服里,有一个棕色的小木盒,里面有一些东西,你回家后把它取出来卖掉。” “那栋房子……就不要动它了。妈妈答应你做手术。” - 那天在楼道里见面后,很长一段时间,温迎都没有遇见梁牧栖。 她偶尔还是会被噪音吵醒,入睡和起床时能够听见左邻右舍的说话声,只不过都不是对门传来的动静,那扇门始终静悄悄的,梁牧栖似乎没有回家过,中介也没有再次到访。 遛鸟的大爷每日坚持爬上爬下,温迎从他那里得知附近的菜市场方位,第一次出门买菜,她不会砍价,遭到那位大爷的吐槽。 第二次买菜,大爷和她一起去了,带着那只鸟在旁边保驾护航,温迎买到了很新鲜的便宜的菜,送给大爷一提兜色泽鲜艳的水果。 回家路过对面门口,温迎产生了效仿梁牧栖,在门把手挂上一袋水果的冲动,但是徘徊几步,她又把手收了回来。 梁牧栖太久没回家,温迎不知道他是否把房子卖了出去。 但这并不是撤回分享的第一理由,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们根本没那么熟悉。 这么做,有些不合时宜。 在家做了几天饭,脑震荡患者汪梓铭康复出院了,夏引让车行的工作人员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汪梓铭乐滋滋坐上了驾驶座。 他们开车,先从温迎家把她接出来,再去捎上陈格,最后到汪梓铭亲戚的表嫂那里,把温迎的工资结掉。 总共有两千五百块,温迎只代了几节课,这笔钱出乎意料的有点多,她怀疑是他们四个堵在人家屋里,人多势众很像社会仔的缘故。 “不多,这么点钱根本不多。”汪梓铭打方向盘倒车,从后视镜里看着温迎,“你根本想象不到,她之前带小孩到我家里干过多少糟心事儿,奥特曼模型被扒出来套上芭比裙,珍藏的伍佰海报被撕成二百五——关键我一个成年人,发顿火都被教育不能和小孩计较。” 温迎愣了愣:“是吗,但我上课的时候好像没受到什么为难,那小朋友还挺配合我的。” “可能是见你长得好看吧,他当初恶搞我偶像海报就是因为觉得我偶像不好看,这小孩一会瞎一会眼神好的。”汪梓铭说道。 温迎笑笑:“那这笔工资就五五分?当作你曾经被折磨身心的补偿?” 她把钱数了一半递过去,汪梓铭却不要:“那都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就算补偿也不应该是你来补,而且这本来就是你靠自己劳动收获的,你应得的,所以不用分一半给我。” 夏引也让她不要见外,点了点她的脑门:“该说不说,你有时候的确对我们太过客气了,我知道这是你做人的礼貌——但在朋友这里,你可以不需要那么客气和礼貌。” 温迎笑着说“好”,把钱整理好放回钱夹,抱着书包说:“那我今晚请你们吃饭。” “不见外的这位朋友,你准备用什么理由呢?”夏引看着她。 “发财了,想让朋友们沾沾喜气。” 「上道。」陈格比了个大拇指。 在酒吧排练两小时,然后收拾东西,汪梓铭回来了,搬乐器就不再需要别人帮忙。 蓝发青年显得很很伤感,悄悄对温迎说:“这下,我连最后靠近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温迎:“……”没想到这哥们还惦记呢,她垂着头默默收话筒线。 蓝发青年:“唉,不过也好,刚刚在台下看你们排练,我有预感你未来会成为很牛逼的大明星,万一成名后被人扒出恋情,身为不良青年的我也会有很大压力的,毕竟我配不上你。” 你想的还挺长远。温迎在心里说,表面上呵呵一笑,收起手中的东西光速遁走。 晚上,温迎按约定请客吃饭。 地点是剩下三个人决定的,现在时间还早,加上买了车,温迎本以为他们会选择到商场吃火锅,顺便体验一下很久没有参与过的逛街活动,但出乎意料的,定下来的饭店是吃过一次的烧烤。 这几人似乎格外懂得维护贫穷的自尊心,温迎笑了下:“其实也不用这样迁就我。”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之前带的烤脑花挺好吃,寻思着再去补补……”汪梓铭摸了摸下巴。 夏引:“哎,对了,从上次我就在想,俗话说吃啥补啥,你吃猪脑,小猪仔的智商会不会也在你脑子里生长扎根啊?” “姐们,照你这么讲我就只能当食人族了,这么血腥残忍恐怖,你觉得合适吗?”汪梓铭边说边打开手机,顺着导航走进小巷。 夜风拂起,已经有热烘烘的香气传播过来,温迎跟在他们后面走,发现陈格埋着头,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温迎问道,“你不想吃烧烤?” 陈格摇头表示不是。 温迎侧过脸看他的表情,突然联想到另一种可能:“啊,该不会是因为担心遇见梁牧栖吧。”说着弯唇笑了笑,“心思敏锐的创造者。” 陈格瞪她一眼,有点被戳破的恼怒。 换做夏引和汪梓铭,一定会顺着话题继续逗他,看陈格气急败坏的模样。 但温迎深知陈格面子薄,因此没有像大人一样装作开玩笑,而是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了安慰的口气:“好了,其实没什么,梁牧栖……他人很好的,不会把在打工地点遇见同班同学的事情放在心上。” 陈格眼神疑惑:「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看上去那么的忙。”温迎回答说,“忙碌而疲惫的打工人是不会思考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陈格还是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会思考什么,不会思考什么?」 这句话倒是把温迎问到。要拿过去的经验来解释,说我碰到过那样的人,也演过那样的角色,精髓与奥妙都在日复一日的理解与揣测中?还是说,我认识他,和他交流过那么几句话,所以就这么感觉到了,盲目猜测到了。 但他们好像并没有那样深刻的交流,脆桃和苹果,谈不上一点儿深度。 只是猜想而已,也许她真的不了解,毕竟她和梁牧栖都称不上熟络。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温迎愣了愣,脚步都有所放缓。 她干嘛要在这里纠结聊不了解的话题,让费解充斥本就杂乱无章的脑袋,她和梁牧栖才认识几天,说过几句话。 一张一合的嘴巴或许能看到嗓子眼,但看不到灵魂深处的心里面。 明明眼下最重要的,是吃一顿热气腾腾的夏日烧烤。 这一次烧烤店有很多位置,但他们仍旧没到店里面,而选了户外的位置。 汪梓铭说这样比较有氛围感,他脑子刚好,大家就溺爱般地随他去了。 “来来来让我们碰个杯……”照例拿了果汁而不是酒水,冰镇可乐泻进一次性杯中,夏引吆喝着大家举杯共庆,“祝汪梓铭出院快乐,祝温迎以后都能像今天一样赚钱!” “也祝我们乐队越来越好,那个什么比赛,拿下!”汪梓铭说,“啊还有两位高中生,祝他们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陈格遗憾举杯:「抱歉,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还是把祝我的那句算到温迎头上,祝她考上全世界最好的大学。」 温迎笑着:“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你们,不知道的以为我现在就毕业了,不是还有一年么。” 夏引跟她碰了碰杯:“这是在提前教你珍惜时间。” 一顿饭吃完,直到结账,都没有看到梁牧栖的身影。 陈格想象中的尴尬没有到来。温迎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找零,不知道那个很忙的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如果把房子卖掉,此刻应该也离开这座城市了吧,不知道他是否会继续念高三。 他成绩那么好,应该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回去的路上,温迎听夏引说起给乐队组合换名字的事情。 他们组合目前的名称叫果泡汽水,是个挺有夏天氛围感的名字,还莫名带点儿少女心,温迎本以为这名字是夏引起的,她却说不是。 “是以前的主唱起的,他叫江夏。”夏引说,“挺巧的是不是,他名字里也带一个‘夏’,但最初组乐队的人不是我和他,而是他和汪梓铭,我是后来才加入进来的,再就是陈格,后来江夏走了,陈格帮我们找到了你。” 温迎顺着话题朝汪梓铭看一眼,这人拎着喝剩的大半瓶可乐,在手里摇晃半天试图瞄准陈格,结果被后者肘击。 “有点出乎意料?”夏引凑过来。 “有点。”温迎说,“汪梓铭看上去那么不着调。” 夏引哈哈笑起来,扶着温迎的肩膀。 温迎撑着她走了一会,转过来看着她问:“之前的主唱,唱得很好吗?他为什么要走?” “很好,但我觉得你更好,你也比他年轻,未来会比他更更更好——至于他为什么离开,也是因为唱得太好了,据说是被星探看中,去组娱乐公司的新乐队,他走的那天,汪梓铭还和他打了一架,两个不喝酒的人拿着啤酒瓶,砸了对方的脑袋。” “江夏也被打了吗?我以为是汪梓铭一个人受伤。” “当然了啊,汪梓铭觉得自己有被背叛,但我觉得还好,可能是因为我和江夏感情没那么深吧,他俩原本是发小。” “啊。”温迎顿了顿,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离开组合单飞的爱豆她也见过,一般来说要么吃顿散伙饭发表假里假气的祝福,要么老死不相往来当陌生人,撕破脸打架闹进医院的,还真没怎么见过。 “他俩还是有利益冲突吧。” 夏引用“你怎么知道”的眼神看她,耸了耸肩,“算是吧,江夏把他们一起写的歌带走了,他说,那几首歌跟着汪梓铭没前途,因为咱们这个小破乐队就像是没有大出息的乐队。” 她笑嘻嘻地,走路不看路,反而看天上的月亮,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温迎身上,“诶,说不定我们参加比赛还能碰上江夏。” 温迎任她靠着:“遇见了,会觉得尴尬么。” “尴尬……不会吧,大概只会觉得冤家路窄,关系已经从队友变成对手了呢,面对彼此时的心情也应该变成新的。” “所以才要换掉乐队名称吗。” “对呀,辞旧迎新,这难道不是很好的寓意?” “的确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寓意了。”温迎笑了笑,“我们都会有大出息的。” 在酒吧里坐了一小会,汪梓铭开车送温迎和陈格回家,趁着月色一路跑进小区,温迎想起,自己忘记了问陈格试卷答案的事情。 她边开门边拿出手机,准备在qq上面问,按下屏幕解锁,才发现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量,进屋后反手关门,她把手机丢到床边插上电,拿好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 水声哗啦啦,她站在花洒底下,给打湿的头发打上泡沫,为了防止洗发水进入眼睛,她提前闭上了眼。 水声继续,伴随着毫无察觉的细微“咔嚓”声,温迎睁开眼,视野一片漆黑。 浴室里的灯熄灭了。 第122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2) 停电了? 温迎抬起头,水珠还是顺着缝隙落入眼中,甩了甩头随意地眨去,偏过头看向窄小的通风窗,对面的楼房却是亮的。 得出大概是局部断电的结论,她内心还挺淡定的,毕竟既不怕黑也不相信恐怖故事里的鬼鬼神神,当务之急是把脑袋上的泡沫冲掉。 然而她伸手拧水龙头,不锈钢出水口处咕噜噜一阵,愣是一滴水都没有淌出来。温迎有些呆住,没想到断电还伴随着停水,要不要这么倒霉。 今晚是有月亮的,借着窗户能看清屋内的大概,她扯了浴巾把自己包裹住,到外面挨个试了下开关,灯泡无一例外,都安静地熄灭着,毫无反应。 温迎只好小心避开滴答答往下落的水渍,走到床头,拿起手机。 百分之三亮着红灯,插到一半的充电器蜿蜒曲折在床上,昭示着主人回家时的粗心大意。点矿泉水外卖的想法也变成了泡沫,温迎再次确信了,今晚她是挺倒霉的。 明明前段时间也没有那么幸运啊。她捋了捋头发,在心里嘀嘀咕咕地起身,到底是谁偷走了她的好运,才让正负如此相抵? 两分钟后,对面的门被敲响。 梁牧栖出门在门口,顶着一头湿淋淋的黑发,发尾的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滴落,没进同样黑色的工字背心里,他这次穿着家居服了,还踩着拖鞋,正拿着一块白色的干毛巾,正准备擦头发。 但温迎出现在了他面前,于是梁牧栖的手停住了,把毛巾搭在肩上。 “怎么了?”梁牧栖说话的时候抬眼看了下对面,门关着,钥匙挂在温迎手里。 温迎怀里还抱着那部没电的手机,连同充电器,她出门出得有些匆忙,不过没有忘记把衣服穿戴整齐,顺便拿浴巾作为遮挡,缠绕在还没冲掉泡沫的脑袋上。 “家里突然停电了。”温迎用手摸了摸已经潮湿的浴巾表面,简单叙述,“也停水,能不能借你家的浴室用一下?我不洗澡,只冲个头发。” 老实说,她有些忐忑。先不说自己和梁牧栖关系是否熟悉,就算之前熟悉,他们有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熟稔程度的百分比大概率也会跟随时间减弱。 况且他还站在门口停顿了那么久,不答话,温迎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在暗地吐槽自己没有边界感。 “呃,打扰了,那我还是先……” 梁牧栖侧过身:“进来吧。” 他松开门把手,让开了条道,温迎剩下的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跟着进屋,踩在印有“出入平安”的卡通小猫地垫上。 “浴室在那边。”梁牧栖往玻璃门的方向指了指,把玄关的灯打开了,“你穿着拖鞋,直接进去就可以。” “哦……谢谢。”温迎说。 她抬脚往前走,经过客厅,礼貌地勒令自己的大脑控制好双眼,不要左顾右盼,梁牧栖还站在门边,她听到身后传来有些犹豫的声音:“家里有点乱。” 顿了顿,他又道:“最近没来得及收拾。” 温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话还有潜在的意思。 好像在表达家里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梁牧栖一向勤劳,能够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收拾的整整齐齐。 只是最近他忙于奔波,忘记了清理生活的角落,也没想到大半夜打开门,还会碰上突然来拜访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挠了挠头,感觉头发被包裹得太久,已经有些令人难受了,她一手推开浴室的门,在扑面而来的水汽中眨眨眼睛:“嗯,其实也没觉得那么乱,挺好的。” 再一次从水汽弥漫的浴室中走出来,被闷热包裹的身躯变得清凉,客厅的空调好像被打开了,被制冷的空气里飘散出一股香味。 温迎转过头,厨房里立着一道背影,梁牧栖居然在烧饭。 居然。温迎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梁牧栖在浴室里摆放的洗发水不是运动功能三合一,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现在大晚上的,他居然在做饭。 毛巾还搭在他的肩膀上,但背心不知何时被换成了t恤,温迎的目光顺着那道凸起的肩胛往下,发现他腰上还系了围裙。 难怪开门时那么在意房间物品的整齐与否,真是好一个注重生活的人。 正杂七杂八地想着,厨房的推拉门打开了,梁牧栖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走出来,放到餐桌上。 “手机在这里,已经帮你插上电源了,吹风机在浴室镜子背面,那扇门可以打开,里面热,你拿到外面吹。”梁牧栖终于把毛巾搭在椅背,手撑在桌面上说,“需要也帮你盛一碗吗?” 温迎不知道他是真客套还是假客气,只想着速战速决吹头发:“不用,我吃过了。” 她回到浴室,把吹风机拿出来,连接离餐桌不远的插线板,打开开关前,又说,“在你兼职的那家店吃的,是烧烤。” “我知道。” “你知道?”温迎顺口道。 “嗯,看见了。” 这一句传来,温迎的手抬起又放下,有些困惑地望去,看梁牧栖挑起面条,“可是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在店里面,没有出来。”梁牧栖声音平静地说,表情也很自若,“上次看到我来结账,你躲起来了,遇见我,你好像会觉得有点尴尬。” 第123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3) 温迎“啊”了一声,顿觉他是误会了,便想解释:“不是这么回事,我当时是因为听……” 但讲到这里,她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吹风机的开关,轰隆隆的鸣叫在客厅里响起,因为是反手拿着的,还险些卷进去几根头发,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要关闭它,不小心扯到一旁的插线板,“滴”地一声,空调应声合上出风口的挡板。 “听什么?”背后响起声音,梁牧栖走了过来,把插线板重新接好,遥控器按下空调的开关。 他站在那里等她的回答,很平静的,只是在等,而并没有看到她搞砸事情,就迫不及待去进行指导批评的意思。 温迎想到他们最近的几次见面,她总是很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次是头顶着水草,一次是顶着白花花的泡沫。 在水塘的那次人命关天,所以梁牧栖说出了两句不咸不淡的安慰,要她好好生活。听到她不慎把钥匙丢进水中,梁牧栖也是毫无二话地动手去捞,温迎记得他当时没有抱怨,所以应该也不会在温迎背过身后偷偷议论,讲出“这点事情都能搞砸,肯定是脑袋有问题”之类的话。 “你有没有发觉,自己好像总是看到我很不体面的样子。”她有些感慨地说。 “这样是不体面吗?”梁牧栖还是那副表情,把遥控器放回茶几上方,“好像猜出你和陈格躲在桌子底下的原因了。” “咳。那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很有趣,但不是笑话的意思。以后不用躲,我给你们打折。” 温迎抬起头,换上有些可惜的语气:“那我今晚岂不是错过了。” “没关系,下次再去的时候可以提醒我。”梁牧栖说完,回到餐桌,继续吃那碗面。 温迎看着他的动作,第二次打开了吹风筒,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给陈格发消息,和他说“看吧我果然没有想错”,但她没有发,因为这种带着炫耀的念头实在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仿佛看穿一个人很让人得意似的。温迎定了定神,把它压下去了。 吹完头发,突如其来的拜访就告一段落。温迎自觉拿纸巾擦掉地上的头发丝,把吹风筒的线卷起,放回原处,走到玄关旁边准备开门。 “那我就先走了哦。”她回头看着梁牧栖说,准备等梁牧栖点头说再见后,再对他说一句谢谢。 但梁牧栖却站了起来:“等我一下。”他拎着空碗回到厨房,温迎在门口站着,听到了水声,隔了几秒钟停顿,再次响起,然后水龙头被彻底关上。 梁牧栖擦干净手走了出来,拿起桌上的钥匙:“走吧。”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温迎的家还是黑洞洞的,梁牧栖检查了一遍,到电表箱那里帮她调整,温迎站在他旁边,用充满电的手机打手电。 那束光一半照到色彩相间的按钮上,一半落在梁牧栖的侧脸,温迎怕晃到他的视线,努力抬高了手臂,白色的光在他的耳边擦过,温迎歪着头看,发表感慨似地说:“梁牧栖,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视野半是清晰半是昏暗,梁牧栖微微侧过脸,朝她看了一眼。 “没有给你发好人卡的意思。”没有看清楚那眼神中的含义,温迎想了想,接着补充了一句,“是觉得你很可靠,谢谢你,你是一个好邻居。” 梁牧栖说不用谢,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何况他们还是同班同学。 温迎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抖一抖把自己当时在水塘前的确不记得梁牧栖的事情说出来了,尽量真诚地在那里解释:“其实也是没办法的啦,我刚转来,和陈格熟悉也只是因为他在qq上自称我的同桌,我欠他两根水笔钱。如果现在把我拉到班里,指着底下人的脸,我还是会一个都认不出……” 梁牧栖收回了手,转过身来,示意温迎的手电筒可以关掉了,“知道了,不怪你,我那天也是随口一说。” “那我得确认一下,我没有像欠陈格水笔钱一样,也欠你些什么吧?”温迎问道。 梁牧栖上楼梯的步伐顿住,温迎在后面看他的背影,微微垂着头,好像在很认真地思索,于是她也跟着光速回忆起来了:“不是吧,难道我真的有找你借过什么?借来借去的人设好像和我不相符啊。” 梁牧栖没说话,在口袋里摸了摸,转过来,朝温迎递出一样东西。 吉他拨片静静躺在手心,在灯光的折射下,散发浅色的,朦朦胧胧的光。 “这是你的。”梁牧栖说。 温迎愣了一下,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它弄丢,又在什么时候买了新的拨片,把它抛在脑后了。 于是她挠了挠头,不确定地发问:“我的吗?” “嗯,那天在医院门口,你走得很匆忙,把它落下来,被我捡到了。”梁牧栖说,“那天雨下得很大,你说天空很快就会放晴,下午的时候,雨天就变成晴天了。” 雨天变成了晴天。梁牧栖在屋檐下收起了伞,道路旁的商铺里跑出来两个龇牙咧嘴的不良少年,抢了烟酒后光明正大地朝对面跑去,老板是个拄着拐杖的文弱男人,站在后面气吼吼地大喊,不良少年仿若未闻,边晃着手中的战利品边跳地更高,好像在进行嘲笑。 梁牧栖用伞柄解决了一个,另一个气势汹汹地放着狠话,想要和他一决高下。梁牧栖没什么情绪地看他,对方走两步退三步,被同样蹦跶着赶过来的老板用拐杖放倒了。 这是他平淡一天中,同样平平无奇的小插曲,梁牧栖低了低头,地上躺着一部四分五裂的手机,和一枚拨片。 手机已经不能用了,不过没关系,他没有想要联系的人,因此不需要手机。 但是拨片,它差一点点就要被第二次遗失。 梁牧栖在心里平静地想,下次见面就把它还给她。老板在他旁边气喘吁吁地按下报警键,突然转过脸来说:“你多大了?我这里正招店员。” 拨片躺在唯一没有沾染水渍的地方,捡起来还很干燥,梁牧栖把它在衣角边缘擦了擦,手指触碰在一起,好像不那么疼了。 仙人掌的刺会毫无缘故扎进去,也毫无原因地消失吗?梁牧栖不太明白。抬起头来,夏日的阳光晕染了整个世界,他突然得到了幸运。 第124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4) “但是我现在已经买到新的拨片了。” 伸向她的那只手还保持着摊开的状态,温迎往前一步,伸出手在他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像含羞草被触碰会收敛身姿,梁牧栖合拢了掌心。 “送给你了。”温迎跳上他前面的台阶,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以后我可能会很出名,你把它收藏好,说不定能卖出大价钱。” 梁牧栖五指曲起,轻轻握了握,跟在她后面,声控灯的光芒熄掉了,他轻声说“好”。 他们回到温迎的房子,客厅的灯光开着,浴室的灯也很亮,唯独卧室天花板的吸顶灯不听从指挥,自顾自地坏掉。 拧开水龙头的开关,仍旧传来“咕噜噜”的干涸声,温迎站在一侧,看着梁牧栖的动作,后者握着开关沉思了一会,转过头来:“这个我不会弄。” 温迎的眼神充满遗憾,梁牧栖看了一眼就移开,指了指她卧室的方向:“灯我可以换,不过需要借助梯子,现在有些太晚了,我明天过来帮你修。” 温迎又开始发表“你是好人”的言论。 梁牧栖走出厨房,温迎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也跟上:“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她把那瓶水递出去,梁牧栖接过了,拧开瓶盖,还回来。 “这是给你的。”温迎抬头看他,“我看着也不像手无缚鸡之力连瓶盖都拧不动的那种人吧。” “对不起。”于是梁牧栖收回了手,站在原地,仰起头自己喝了一口。 客厅的灯光是很纯粹的白色,甚至带了些死板,梁牧栖的视线从白色墙壁的拐角擦过,短暂地停顿一下,温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竖着一把吉他。 “你想弹弹看吗?”温迎说。 她走过去,把吉他抱了起来,回到梁牧栖身边,后者却摇了摇头。 “我不会。”他把瓶盖拧好,手拎着水瓶,补充了一句,“现在太晚了。” “的确,这里隔音不太好,住在我楼上的那户人家总是在夜晚吵架,我每次都听得清清楚楚。”温迎回道。 她说完,准备把吉他放下,但梁牧栖的眼神却黏在上面,好像有些在意似的。 温迎恢复了抱着吉他的动作,往他面前挨了挨。 “那,弹奏可以下次,你现在可以摸摸。”她像邀请他抚摸一只柔软的小动物那样,唇角上扬着,“可能说出来会感到不可思议,我总觉得乐器也是有生命的。” “砰砰砰——”寂静的楼道里又传来敲门声,这一次楼上的男人忘记了带钥匙,声控灯轰然亮起,隔了几秒钟后,他的妻子走出来打开门,熟悉的争吵声传来。 与此同时,梁牧栖垂下眼帘,伸出了手,在那把总是被夏引吐槽“不值钱”,“不必太过珍惜”的合板吉他上面,很轻地碰了一下,“咚咚”。 “嗯。”他说,“感觉到心跳了。” 温迎冲他笑了起来。 或许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对话不过寥寥几句,见面次数也用一只手就能数地过来,经历这个晚上,温迎就是觉得自己和这位邻居的关系拉近了。 她自然而然地问起梁牧栖作业的事情:“离开学没有几天了,老师发下来的试卷你都写完了吗?” 肯定写完了吧,他看上去就是执行力超强的那种人,各科成绩也很美观,写试卷应该是信手拈来,堪比人体印刷机。 梁牧栖却说:“没写。” 温迎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写还是没写完?” 梁牧栖又重复了一遍:“没写。” 怎么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呢?温迎望向他的表情,很淡然,完全不把成堆的试卷当回事的样子,她忍不住嘀咕了:“不会是什么好学生的特权吧……哎,好嫉妒哦。” 不过没关系,世界上不是只有梁牧栖那里才有完全正确的答案,温迎想到了陈格,陈格这个小机灵鬼,肯定有办法。 她高高兴兴送走了梁牧栖,在对方叮嘱“记得找人来看看水管,还有买一盏新的灯”的声音中关上门,摸出手机,给陈格发消息。 结果也得到了两个冷漠的大字:“没写。” 温迎大惊:“怎么也没写?难道你也有特权?!” 陈格:“我本来就不用写,这两年你哪回碰见我写作业了?” 温迎:“那你整天在酒吧里揣着张试卷……原来都是装模作样?” 陈格:“你真聪慧。” 温迎:“你是不是有学习型表演人格?” 陈格:“并不是,我只是怕夏引和汪梓铭混合双打我。” 温迎:“你伤到了我的心。” 陈格:“抱歉,这时候才让你得知真相,转学生。” 温迎愤然,拿起笔,挑灯夜读。 写完两张物理,陈格把从班群搞来的参考答案发过来了,几十张略缩图。 温迎夸他:“你真的是大有良心在。” 陈格:“本以为某些人会不需要,你上次在我面前解题挺快的。” “那时候我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温迎回复完这一句,把手机放到手边,继续晃着笔杆子写作业。 陈格的消息还在一句句蹦出来。 “但我其实很好奇。” “你是只擅长数学这一门,还是隐藏了自己的全部实力?” “说实话,我觉得有点酷。” “不过你打算隐藏多久?” “开学考,月考,联考,还是高考?” “高考吧,直接超越梁牧栖登上状元榜,消息传出来时,学校里的所有人都炸了。” “怎么不算另一种形式的炸学校?” 温迎翻着页,腾出手来打字:“都高中了,怎么还想着学校爆炸呢。” 陈格:“你不懂,有些人是小学时想炸小学,大学时想炸大学,上班时想炸公司,老年了想炸养老院。” 多美的精神状态,温迎把他屏蔽了。 陈格在四人小群里痛斥温迎过河拆桥,夏引扣了个问号,问是怎么个拆法,陈格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岔开了话题。 “对了,我们乐队到底要叫什么才好?” 这话题转移的很生硬,夏引心生疑虑,汪梓铭却接话了:“不知道啊,我是个绝望的文盲,我取的都不好听。你们想出什么有意思的就发到群里。” 等到温迎放下笔,看见的就是群里堆积如山的消息。 另外三人踊跃发言,陈格说叫“流星花园f4”,夏引觉得他有中二病,说还是从每个人名字中各取一个字,组合出来的比较好,能展现出他们之间的感情。汪梓铭对此连连摆手,拒绝说“no”。 他惊悚道:“我有真名恐惧症。” 夏引:“这就是你在演出时让他们喊你大卫的理由?你自己瞧瞧这名字好听吗!” 随后大家七嘴八舌,什么“夏季风指南”,“八号风球播放器”,“冰下脉搏”,“自由离开办公室”,看着像网名的各种字词组合排列在一起,挤满了屏幕。 温迎打了个哈欠,也加入,他们继续讨论了十多分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温迎越来越困,白炽灯下几乎睁不开眼。 她把椅子拖回去准备睡觉,手机屏没关闭,手指在上胡乱点出了什么,她没仔细看,一边想着“反正明天也要换新的床单了”,一边倒到床上,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夏引在群里发了通知。 把温迎打出的长达四十七个字符的后四十三个去除,“飞鸟纪事”,就是他们组合的新名称。 剩下的俩人在群里锣鼓喧天,轰炸各种表情来庆祝,温迎盯着看,总觉得他们是在让着自己。 采纳她取出的名称,以此来宣布,温迎以后真的不需要再产生任何不合时宜的客气,他们正式成为了伙伴。 以后,会一起走很远的路。 下午,家里的水龙头重新工作起来,保险起见,温迎还是叫了修理人员过来查看。 忙活完,她把人送出家门,听着脚步声下楼,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怎么忘记让人顺便也帮忙看看卧室的吸顶灯。 或许她也可以试着自己修理。这么想着,温迎到楼下买来了新的灯泡和工具。 她把椅子搬过来,准备大显身手,夏引却一个电话call过来,说自己今天商务洽谈大爆发,给酒吧争取了一个草地音乐节汇演,让她回去排练。 这一去就是四个小时,天黑了温迎才回家,爬上楼梯时手机里进了消息,夏引发了几个手环设计样本,让他们进行挑选。 手环的形状没什么差别,都是丝带,不同的是颜色,和上面印着的能够代表乐队的图案,夏引说这回唱歌的不仅有他们,还有其他的地下乐队,丝带上面能够印刷的字符有限,所以名称最好用图标来代替。 温迎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垄断了乐队的赋名权,剩下的就交给他们来做决定吧,在群里发了个表情,就放下了手机。 台阶上传来声音,她低下头,梁牧栖出现在离她四五个阶梯的地方。 “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温迎说着,拿钥匙出来开门。 梁牧栖“嗯”了声,两步迈上台阶,站到她背面,“那盏灯修了吗?” 温迎:“本来想自己动手的,但没来得及。” 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一圈,她打开门,往后面看了一眼。 “等我一下。” 梁牧栖进了屋子,很快又出来,手里抬着一架折叠梯。 温迎愣了愣,想起昨天晚上他说的那句“太晚了”,不禁联想,梁牧栖是什么时候去借的梯子,难道是白天回家的时候?可是他似乎很忙,白天回来抽的开身吗? 况且只是帮邻居修一件家具,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值得他跑回来一趟。 “梯子是楼上爷爷家里的,早上出门时碰巧遇见了他,就顺便搬了过来。”梁牧栖的声音响起。 温迎一手扶着门,防止风把门吹上,还是有些发怔:“那怎么早上不来敲我的门呢?” “太早了,怕你没有醒。”梁牧栖说。 梯子进屋了,温迎把门带上,跟在他后面,也试着扶一下,她问:“有多早?” 梁牧栖没有听见,看向地上放着的那一堆工具:“你把材料都买齐了。” 很平静的语气,却莫名让人听出夸奖的意思,仿佛在幼儿园捏了个丑丑的饺子回到家,却被家长捧着脸蛋说真棒,连这种大事情都做得好的样子。温迎甩了甩头,满脸尴尬地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有人帮忙,温迎也不好意思在底下乐享其成地等着事情迎刃而解,偶尔给梁牧栖递一下东西,顺便讲几句同样夸赞的话,发挥辅助作用。 她又跟他说了谢谢,只不过这次再发表“好人言论”已经不合时宜了,毕竟他们已经快速地熟悉了起来,再说那些泡沫般的话,总有一些假惺惺的味道。 温迎不太喜欢,她直觉梁牧栖也不会喜欢。 “这次我没有果汁送给你喝,冰箱里的饮料都喝完了。”温迎说。 “没关系,我不渴。” 梁牧栖把梯子复原,顺便弯腰捡起了地上散落的东西,走出卧室,温迎刚好折返过来,抱着吉他站在他面前。 “那你要不要听歌?”她的手搭在琴颈上方,调弦的预备动作,“今天好像不太晚。” 梁牧栖靠在门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好。” 她调好琴弦,歪着头想了想,弹奏了起岸部真明的《奇迹的山》。 新换的灯泡特别的亮,明晃晃地照在脸上,曲调一分十二秒时,温迎垂下了眼睫。 她表情认真,梁牧栖也专注听着,视线安静地投去,看到她眼睑处投下的一小片阴影,一摇一晃地扫动。 整首歌是四分多钟,温迎只弹奏了一半,停了下来,问了一句“怎么样”。 纯粹是不经大脑思考、自发出口的一句话。不知为何,仿佛回到她跳上的第一个舞台那样,温迎莫名有点想知道此刻他内心的评价。 “很好听。”梁牧栖说,他也垂着眼帘,在看吉他的琴弦,此刻她的手还搭在那上面,保持着收尾的姿态。 “不过,不是说要唱歌吗?”顿了顿,温迎听到他轻声说,像真的带了丝困惑。 “咳。”温迎摸摸鼻子,有点想说“难道吉他曲不算一首歌吗”,话到了嘴边,却拐了个弯,变成了“下次”。 梁牧栖抬起头:“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们对视,空气静悄悄地流动,今晚的白炽灯代替了月亮,将他们温缓地笼罩,时间尚早,楼梯间没有响起拖沓的脚步,楼顶上方也没有传来叫骂声。 温迎想到了手机,消息图片里等待被选择的手环图片,吉他的琴弦因为手指无意识的触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朝梁牧栖笑:“反正不会等很久。下次,带你去看我正式的演出。” 第125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5) 梁牧栖走的时候,原本打算把梯子再带回家,明早起床的时候顺便还给楼上的遛鸟爷爷。 温迎觉得他搬来搬去好麻烦,便开口道:“万一你明早遇不到他呢?就放在这里吧,我也可以把梯子送回去。” 梁牧栖:“爷爷每天晨练的时间都很规律。” 温迎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怕我搬不动啊?其实还好,我每天和他们排练都搬架子鼓,还会在舞台上四面八方地跑,体力也是有所长进的。” 梁牧栖看着她,似乎有点想象不出来她在舞台上跳来跳去是什么样子。 温迎告诉他到时候亲眼去看看就知道了,把梁牧栖送出了门。 关上门,房间里归于平静,温迎背靠着墙站了一会,看向竖在卧室门边的吉他。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和梁牧栖一样,完全想象不出自己站在舞台上是什么模样。 有朝一日沉闷寡言的温迎也会变得开朗?恐惧出门的温迎也会融入社会,向身边熟识的人开怀大笑?这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但这种变化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比起突如其来的转折,更像是有迹可循。 有时候她会想,在她到来的这些世界中,得到真正救赎的人是主角,还是降临在世界的自己? 第二天中午,温迎把梯子还了回去。 鸟笼挂在窗边,爷爷果然没有下楼散步,今天是阴天,他膝盖有些痛了,躺在摇椅上晃着蒲扇吹风扇。 温迎放好东西出来,爷爷指了指厨房,让她自己去拿西瓜吃。 温迎觉得连吃带拿不太好意思,但鸟笼里的八哥发出声音,也热情地吆喝,她就到厨房里切了一些,装在小碟子里端过来。 八哥歪着脑袋和她对视,绿豆大的眼珠骨碌碌转动,温迎拿手指逗它,因为乐队取了个关于飞鸟的名字,她对鸟类格外的感兴趣。 虽然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 爷爷慷慨道:“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拿回家养去吧。” 温迎连忙摆手:“我就看看而已,我养不好小动物的。” 温迎吃西瓜,爷爷和她聊家常,他像是很久没找到人说话,见到温迎就情不自禁打开了话匣子。 “你看着年纪不大,还在上学?” “开学就高三。” “小梁马上也上高三,你们一个学校的?” “是一个学校,同班同学。” “哦。”爷爷点点头,笑了,“他借的东西你来还,关系很好迈?” 温迎满地找垃圾桶放瓜皮:“挺好的,梁牧栖帮了我很多。” 提到梁牧栖,话题就自然而然地移到他身上。天地良心,温迎并没有从别人口中打探梁牧栖隐私的打算,但爷爷却絮絮叨叨地一直在说,越说越多,她也听得好奇了。 “他上小学的时候,家长工作忙,总是把小孩丢到我们家,那时候我老伴还在,她厨艺好,每天换着花样做饭给他吃……” 梁牧栖曾经是个口味挑剔的小孩。 吃鸡蛋要吃蛋白和蛋黄完全融合的,做成蛋羹和炒蛋的类型,如果炒蛋里的黄色融入了一丝白,那就是一顿不纯粹的炒蛋。 他不吃根茎类的蔬菜,也不能接受气味很重的肉食,鸡不能有鸡的味道,羊肉也不能太过腥膻。 倒是很喜欢吃鱼。 “不过,他现在是不怎么挑剔了。”爷爷说,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他长大了。” 被时间催促着成长的小孩接受了生活的条条框框,主动放弃了拒绝和讨厌的权利。 温迎默了默,听见八哥在耳边复述了那句“长大了”,往身侧看,爷爷面上露出有些怀念的神情。 “不过长大了也很好,他交到了朋友。” 那天下午她听到的关于梁牧栖的事情还有很多,通通由她应下的那句“关系很好”引出,仿佛说得越多,她越了解,他们的友谊也会更可贵一些。 收拾完垃圾带上门时,爷爷对她挥挥手,让她有空再过来吃西瓜。 草地音乐节的日期在开学前两天,温迎从夏引那里要来一根代表门票的手环。 她挑了夜晚的时间敲了梁牧栖的门,但是没人应,两遍皆是如此。 温迎原本打算像当初塞钱那样,把手环从门缝里塞进去,想了想又作罢。 这是她第一次邀请别人听她唱歌,充满仪式感的约定,手环要当面给才更有意义。 于是她定了早上六点的闹钟,临睡前不放心,又改成了五点钟,在闹铃伴随震动中哈欠连天地起床,闭着眼睛去开门。 梁牧栖果然在外面。 见到她,像是怔了一瞬,关门的动作也随之顿住。 温迎努力睁开眼:“起那么早,你每天到底睡几个小时啊,不会犯困吗?” “还好。”梁牧栖转过身,看向她。温迎靠在门框上懒懒散散的模样,没骨头似的,显然没有睡醒。 “你今天起的也很早。”梁牧栖说。 “嗯,为了偶遇你。” 温迎抓了抓头发,不用猜她都知道,自己此刻的发型肯定乱成一团,外套是随手披的,脸也没有洗。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在梁牧栖面前放弃维持形象,能喘气就行。 说完那句话,梁牧栖没有出声,面色平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该不会是在意她脱口而出的玩笑吧?温迎打破沉默:“其实我是为了给你送这个,音乐节的门票,本来想昨天给你,但晚上没有碰着你,就想着今早能不能遇到。” 她朝他递出手环:“你出门的时间也挺规律,比楼上那位爷爷规律。” 梁牧栖接过了,低头看上面的图案:“哪一个是你?” 温迎指给他看:“这个——是我和朋友组成的乐队,陈格也在里面。我们叫飞鸟纪事,是不是还不错?” logo是银色,飞鸟的身躯一半定格在牢笼里,另一半冲破桎梏,用尽全力将翅膀张得很大,即将飞往自由的天空。 梁牧栖看得很认真。 “演出是三十号晚上八点,在月亮湾公园的草地上,离‘夏饮’酒吧很近,离你兼职的地方也不远。”温迎在旁边说,“我们乐队是第三个上台,如果那时候你还在上班,赶不到也没关系,酒吧是主办方,我们还有一场压轴。” 梁牧栖把手环收好:“我会去的。” 他语气诚恳的好像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约定。 温迎打了个哈欠:“注意事项都已经讲完了,那我回去补觉了。” “嗯。”梁牧栖点头,走下两级台阶,身后传来门轴卡顿的转动声,他回头,“那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温迎挥挥手。 – 三十号,温迎补完所有的作业,汪梓铭开车来接她,分两趟载了乐器和人,到月亮湾公园的场地。 舞台已经搭建起来,不是很大,但也没那么小,两侧竖起了两根支柱,上面挂着印上各个乐队名称的led灯牌。 粉的黄的红的蓝的,看着有点土气,又格外的瞩目耀眼。 观众席大约有三百个,座椅有的是从酒吧拉来,有的是汪梓铭从补习班搞来的,汪梓铭在第一排试着坐了坐,开玩笑说这上面可以一边听歌,一边写作业。 夏引说:“陈格带了试卷呢,这里还有张桌子,给他用刚刚好。” 陈格表示拒绝。 夏引按着他坐下:“已经有观众过来了,你在这里做做样子,塑造热爱学习的形象,这年头不是都流行智性恋吗,有你在,肯定能给我们乐队涨一波粉。” 陈格不情不愿,从兜里掏出试卷,温迎离得近看见了,他拿出的还是上次在酒吧里,画满鬼画符的那张。 然而夏引并没有发现,她还被蒙在鼓里,感慨着“孩子是越来越懂事了”,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前来等候的听众不乏飞鸟纪事的粉丝,被围起的外侧有人边拍照边喊陈格的名字,后者低个脑袋,拧着眉毛继续鬼画符。 拍照的粉丝小声说:“陈格真是好高冷哦,每一次叫他都不回应。” 另一位同伴说:“可能是闷骚,不管了,唱歌好听的我另有人选。”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哎哎哎,别拍他了,咱们去找温迎合照。”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听众们在入口处的玉兰树底下戴上手环,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门票其实算是免费,手环是为了确定人数,用以更好地维持秩序。 不过这天他们显然是估算失误了,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超出了预计的范围,剩下的人没有手环,也没有座位,就不声不响地在外围站着,等待开始。 汪梓铭从舞台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叫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多出了那么多粉丝?还有带灯牌和横幅过来的。” “你是不是从来不看微博?”夏引在旁边说。 “微博?”汪梓铭回忆了一番,“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不过我也没发过什么啊。” “我说的不是你的私人账号,是我们——飞鸟纪事,官方公众的那个号。”夏引拿出手机给他看,“这个号是我在更新,从你进医院,温迎加入我们开始,点赞量忽然慢慢变多了。” 灯光亮了起来,掌声也浩浩荡荡地呼应,登台的乐队开始唱歌。 汪梓铭看向那屏幕,听见夏引慢慢地说:“咱们也不是离开江夏就不行,你看,飞鸟慢慢张开了翅膀呢。” 现场气氛很是火热,明明上午刚下过一场小雨,此刻空气中又充满着躁动的气息,晚风拂过滚滚热汗,飞鸟纪事的成员们终于跳上舞台。 底下有粉丝在呼喊,很有秩序地,挨个喊成员的姓名,一时间分不清是籍籍无名的草地音乐会,还是哪个爱豆的打歌舞台。 他们喊温迎,夏引,陈格,喊到汪梓铭时,汪梓铭跪倒在舞台上,捂着脸耳根都红了,气若游丝地说:“别这么搞啊!我真的有真名恐惧症!” 台下的人大笑,喊的更大声了。 温迎也笑,握着话筒微微弯下腰:“大家好,我们是——飞鸟纪事!” 随后没有间歇,音乐随之响起。 《闪光的回忆》,《viva vida》,温迎连唱了两首,最后一首之前她喝了口水,在粉丝的呼应声中唱他们的自作曲,那首如今小有名气的《要成为一只不被困在格子间的鸟》。 这次又有听众跟着一起唱,温迎干脆把话筒举到他们面前,自己坐在舞台边缘抱着吉他打节奏。 飞鸟纪事后面还有其他乐队表演,下台后,温迎他们也坐到了观众席里面,一会儿有人要合照,一会儿有人递小零食和纸条,还有个人找他们签名,就签在纯白的t恤上面。 完成这些,感觉还没休息多久,时间就过去了,最后一个乐队鞠躬致谢,走下舞台,他们又被推着上去。 这一次由听众点歌,台下的人七嘴八舌的,分不清声音,温迎只好采用课堂举手的方式,点名来选。 她唱了首比较热门的歌,又把《格子间的鸟》不插电版唱了遍,有粉丝吼得很大声,扯着嗓子喊:“你们的自创有点太少啦!根本不够听,罚你们回去写一百首!” 温迎拿起话筒:“没让听众尽兴是我的责任,今晚回去就开始写。” 夏引在旁边半开玩笑地补充:“谅解一下啦!这里还有两位等待开学考的高中生,还是让他们考完试再写吧。” 台下的人都笑了起来,温迎也笑,维持着举起话筒的姿势,目光缓慢,扫过人群。 她面前坐了那么多人,不断的有人在说话,叫着“要么别结束了,再来一首”,温迎放下吉他,和其他几人站在一起,朝台下鞠躬。 这场表演还是结束了,他们约定下一次见。 而梁牧栖始终没有来。 第126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6) 梁牧栖从车上下来,才发现自己太久没有坐过出租,司机送错了大门,草坪在西边,而东边是一片碎石沙砾,想要跨过去,需要穿过一座桥。 今晚烧烤店忙碌如常,他请了假,临出门却碰上有人喝酒闹事。 两个声称喝醉了不清醒的人,不冲着隔壁桌的成年人发酒疯,反而到路边骚扰路过的女生,梁牧栖迈出门,没怎么想就过去帮忙,老板也放下烤串跟上。 但那俩人不知是有备而来还是怎的,居然从兜里掏出折叠刀,老板的老头衫被挑破了,险些划到肾。 对方像是酒后壮胆,还要挥刀第二下,被梁牧栖眼疾手快扣住了腕骨,但刀刃也擦过他的掌心。 手上有伤这回事,是从派出所出来时,旁人朝他递出纸巾,梁牧栖才反应过来的,动了动手指,掌心跟随动作发出隐约的痛感,有血珠慢慢渗出来。 好在没有很深,他接过纸巾,问了声时间,得知还有一刻钟就到十一点。 “错过了”,是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字眼,但走到路边,出租车驶过来,他还是下意识抬手去拦。 十一点零三分,月亮湾公园桥面上的灯带全部熄灭,木桥蜿蜒在湖水上方,如同蛰伏在黑夜里沉默的兽。 梁牧栖的步伐走得很快,木桥曲折,他最后是用跑的,“咚咚”的闷响,变成万籁俱寂中唯一的声音。 已经在心里预设,桥的尽头不会有任何人,停在空荡荡的草坪面前,他却仍旧止不住顿了一下,汗水滴落,胸腔里因为奔跑而攀升的心脏,缓慢地往下坠回。 十一点零九分,他终于站到这里。草坪被收整得干干净净,飘带,礼花,都没有留下,只有沾着湿润露珠的草叶微微下垂,是被重物压过的痕迹。 热闹的人群早已消散,黑夜重归寂寥,水面上并没有倒映着月亮的,月亮湾公园。 “也许我又做错了。”梁牧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把时间推向遥远的曾经,他似乎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 对食物挑剔,是一种错误,因为不好好吃饭,年幼的他总是生病,让梁芸担惊受怕,更为严厉地管教他。 不合群,是另一种错误,擦掉黑板报上想要给新老师下马威的嚣张激昂的文字,从补习班退出,他失去了伙伴。 一开始,他只是在心里问:“我做错了吗?”偶尔也会说出来,但总是得不到答案。后来,那句问句慢慢变成了陈述。 今晚也是错误。如果他没有在转身之后折返回来,就不会参与到事件当中,和老板进到警察局做笔录。如果他提前买一部手机,或者在昨天早上去问她的号码,就不会在找出租车司机借完手机后,对着键盘上的数字不知所措。 通讯发达的年代,他却联系不到想要联系的人,甚至无法准时送出自己的道歉,和解释。 梁牧栖在原地站了一会,决定离开了,原路返回还要穿过那座桥,此刻他忽然有点不想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出几步,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熟悉的,唱过许多歌的嗓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有些哑。 “梁牧栖。” 他回过头,温迎从玉兰树底下站起来,拎着那把熟悉的吉他。 “我等了你好久。” 梁牧栖看向她,“对不起”即将要脱口而出,但她却抢在前面打断。 “我就坐在那儿……”温迎指了指玉兰树,“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结果等了半天,你都没有转过脸来。” 她声音带了点笑意:“你说你是不是视力有问题?我还带着灯牌呢。” 梁牧栖怔怔地,看着温迎朝自己走来,一步两步,那么的近。 她站到他面前,朝他怀里塞了一样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原来是一块印着飞鸟标识的灯牌。 五光十色,果然很耀眼。 他刚刚怎么会没看见呢? “我给你的手环呢?怎么不戴上。”温迎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不满地盯着他看,“不会弄丢了吧,梁牧栖。” “没弄丢。”梁牧栖轻声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手环,戴上了,飞鸟的图案被卷进里侧,贴着脉搏。 温迎盘腿坐在了草坪上,梁牧栖也坐下来,抱起那块灯牌,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今晚主唱心情好,允许点歌。”温迎说,“你想听什么?” 梁牧栖想起一个月以前,雨后初晴时响起的那首歌。 他回忆着歌词:“像吹在旷野里的风,有这首歌么?” “这个啊,简单。”温迎打了个响指。 几乎没怎么间断,抱着吉他就弹起来了,前面一小段她是用哼的,慢慢地,开始用浅浅的声调,呢喃般地唱。 这和上次听到的有些不一样。 那天她拿着麦克风,在声效良好的舞台上,跟着朋友们的伴奏和节拍,唱起的歌声飘荡起来,越过城市的上空,拨开了云层。 于是天光乍现,照进梁牧栖眼中,太久没有见过那样强烈的光,他的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缩,想要记下那一刻,还没来得及捕捉,那声音却渐渐消散了。 而这次也有光出现。 窄小的灯牌在膝盖上一闪一闪,照亮他们之间的一小方天地,梁牧栖扶着边框,手指的边缘也被晕染。 温迎把整首歌唱完,抬起头来示意他继续点歌。 可是梁牧栖听过的音乐实在是有些太少,想不出有什么歌更适合当下的氛围,只能摇了摇头,把选择权全部交托到主唱手中。 温迎笑了一下:“那我可就随心所欲了啊。” 她这么说,也这么做了。几首歌混杂在一起,弹起某首歌的旋律,唱到一半,换成另一首歌的后半段,有时候拨弦三两下,忽然把伴奏放到一边,只哼唱,不弹吉他。 “我就算唱错你也听不出来吧。”她开玩笑地说,问梁牧栖,“那枚拨片你还带在身上吗?” 这句话纯属是随口一问,她手指有些累,想换种方式拨弦。 不过带没带拨片都没关系,她可以弹得轻一些,慢一些。 但梁牧栖说:“带了。”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拿出了那枚拨片。 温迎惊讶地看向他,梁牧栖没说话,安静地和她对视几秒钟,移开了眼神。 温迎低头,拨片划过琴弦:“这首歌没有填歌词,是等你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旋律,我暂时把它命名为《等待》。” 旋律紧接着响了起来,手指落下时是重的,发出的声音却很轻,像晚风抚过树梢,树叶沙沙晃动。 失约的人,也配得到等待吗? 不爱自己的人,也会得到爱吗? 梁牧栖不知道。那段旋律还在连续不断地响起,那么遥远,那么清晰。 他听到了,吉他的心跳。 – 回到家,温迎洗了个澡,扑倒在床上发了会呆。 和梁牧栖打车回来的路上,梁牧栖一直都没有讲话,只偏过头盯着身侧的车窗看。 温迎觉得奇怪,也跟着看向自己那边的车窗,外面黑漆漆的,风景都看不到,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梁牧栖到底在看什么。 临下车,她想起拨片还装在自己的口袋,联想到梁牧栖走到哪把拨片带到哪的样子,十分在意似的,温迎伸手把它还了回去。 梁牧栖这才把目光收回,说“谢谢”。 他伸手拿起拨片,掌心一道红痕不经意晃到温迎的视线,温迎下意识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问:“这是什么?” 对着车内的灯光,她看清楚了,有些惊讶:“你受伤了?” 梁牧栖把手拿开了,“没事。” 温迎继续问,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那道疤痕连血迹都能看得清楚,一看就没有做过消毒。 梁牧栖却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没事”,不想过多讨论的样子。 温迎不由得有些气馁。 她有点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明明在月亮湾见面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不加掩饰的惊喜,坐在草地上唱歌,他听得也很认真,回家时歌声断掉了,他反而不说话。 只盯着那破窗户,不知道看个什么劲。 不过…… 温迎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她倒也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梁牧栖一直很沉默,不论是初次见面,还是从楼上爷爷的话语中,她都能感觉得到。 她只是觉得,明明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今晚的等待,更是把他们的距离拉的更近。 梁牧栖为什么还是心事重重,却不愿意把重量卸下一分,让朋友来分担一些呢? 不想了。温迎往上滑了滑,从床头捞过手机,准备玩一会睡觉。 班级群里不知为何多出了大堆消息,温迎以为是高中生们的开学恐惧症犯了,顺手点了进去,却发现他们大半夜的,居然在聊关于灵异的话题。 她翻了翻,看见一条视频,“洛城一中闹鬼”几个大字,被制成红色,放大在封面上,底下一群人嗷嗷直叫,连说着“太可怕了”,“不敢看”。 [有人看了么……走廊监控的摄像头真是清晰,但我感觉总那张脸有点熟悉。] [这是上届高三的学姐啊!当初她跳水库自杀的。] [啊?真的吗……那她为什么啊!] [高考失利吧,要不然怎么会变成冤魂,来到学校?] [你们非要在半夜说这个吗,好吓人……] [真的很吓人,而且没有人注意到吗,这个视频的镜头是翻转过的,也就是说,她原本,是倒挂在墙上走路的!] 第127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7) 倒挂在墙上走路是什么鬼,蝙蝠吗? 怀着好奇,温迎点开视频。 画面黑白,右上角的数字飞快流逝着,明显做过倍速处理。 虽然不怕鬼,为防止开屏暴击,温迎还是把手机拿远了些。 她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当画面里突然冒出一张放大的人脸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的确是倒挂金钩,长长的头发如同海藻,垂落下来,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 “学姐”面无表情,眼神直勾勾,盯着摄像头看,过了几秒钟,伸出手来,做出了一个覆盖的动作。 这个动作没有做加速处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她的五指根部,似乎连着一层透明的东西。 温迎没有看清,视频到这里中断了,画面变成黑色。 回到群聊,已经有不少人看过了视频,聊天画风从一开始的午夜惊悚,逐渐变成了“笑死,以为这样就能延迟开学吗。” [世界末日了也要高考,学校闹鬼我也背上书包勇往直前。] [别问,问就是刻在当代高中生dna里的优良传统。] [学姐辛苦了,学姐受累了,学姐能不能替我去办公室看看开学考试卷。] 温迎在心里替学姐觉得冒昧。 一整个晚上,学生们都因为闹鬼的事情讨论得沸沸扬扬,第二天早上起床,视频被屏蔽掉了,群里多出了一个人,是班长拉进来的。 淡若清风:[近期网上发布的视频已查证为恶搞剪辑,请同学们切勿传播相信!另:开学考如常,请大家认真复习准备。微笑jpg.] 此言一出,群里不再有人说话了,暑假的最后一天,班群静寂无声。 下午,陈格把温迎拉入新的群聊,四十一人,没有班长。 背着老师,他们又开始讨论闹鬼的事情,还有人打算去抓鬼,情绪激昂地列了好长一段步骤,说晚上就出发。 温迎没有去看,她对此事的真假并不关心,窝在家里给《等待》润色,填充歌词。 但不知道是因为等待的时间随着昨晚失效了还是怎样,无论如何下笔,今天的《等待》,都不能够令人足够满意。 像是少了些什么。 抓耳挠腮地不知道废掉几个版本,斜阳从窗外洒落进来,温迎后知后觉,自己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饭,随便点了个外卖等着送上楼。 没过几分钟,门被敲响,现在送外卖都这么迅速了?温迎去开门,站在门前的不是外卖员,而是梁牧栖。 “我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你。”温迎的视线往下,看到他手中还拿了一样什么东西,开玩笑道,“来都来了,怎么还带礼物呢。” 话音落下,梁牧栖把手中的物品送到她面前,温迎看清楚了,那是一束浅蓝色的,用毛线和扭扭棒制成的花。 接过之前,她犹豫了一秒,有些不确定地问:“是给我的,还是听到我说那句话以后,顺便送给我的?” 梁牧栖也怔了怔:“不是顺便。” 温迎看着他,他微微偏过头去,看向楼道里不知何时多出的小广告:“我看到了昨天演唱会的视频,有人送给你礼物,我去的晚了,没给你准备。” “也不是所有来听我唱歌的人都会送我礼物。” “但你收到的时候,看上去很开心。”梁牧栖说着,顿了顿,“别人送的时候。” “我现在心情也很好。” 温迎看向怀中的花束,浅淡蓝色的花瓣,翠色的枝和叶,她用手拨了拨,其中一朵花的叶子,是和花瓣相同的蓝色,她放轻了声音,“这朵花看上去有点独特。” 梁牧栖也小声说:“因为当时没有绿色可以用了。” 温迎笑了起来,继续问他,是在哪里看到的视频?温迎可不记得自己名气已经大到了能上电视的程度。 梁牧栖回答:“买了新的手机。” 他拿出手机,依旧不是时下流行的新款式。 一千不到的价格,平平无奇的颜色。 但蓄满电的电池能用很久,打开时也很流畅,梁牧栖点开通讯页面,在键盘上一字一顿敲下温迎报出的号码,输入温迎的姓名。 “再加一下qq和微信吧,这两样也能联系到我呢。”温迎瞅着他的动作,接着道。 梁牧栖说“好”,划进图标,按照她的指示创建账号和添加好友。 头像原始的两个账号里,好友列表双双变成了“1”。 “1”代表着什么,第一名,第一个,好朋友一生一世一起走。 昨夜的颓丧一扫而空,温迎顿觉通体舒畅,史无前例地通过社交感受到满足感。 什么深夜的车窗和未曾被分担的重量……谁爱纠结就纠结去吧。 外卖员噔噔上楼,见到门口相对而立的俩人,把包装袋往梁牧栖手里一塞,抛下一句“记得给好评”便匆匆消失在楼道。 温迎进门,梁牧栖也跟着进去,外卖里只有一份餐具,温迎到厨房拿筷子,梁牧栖却摇了摇头,说自己吃过了。 “哦。”温迎又把筷子放回去,指了指书桌旁的木椅,“那你坐在那待一会等我吧,桌上有试卷,你无聊了可以看看。” 她吩咐完,自顾自拆开了包装袋,吃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干嘛要梁牧栖留下等她呢。 梁牧栖白天出现,在家门前给她送了花,还花费那么多时间创建账号加好友,这会儿——温迎扭过头,梁牧栖正在那把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正在看自己写过的试卷。 于是她不禁深思了,他今天不忙了?以前这会儿,不都在到处兼职工作? 客厅里多出了个人,这回温迎吃饭的时候没看手机,速度很快地吃完外卖后,她收拾完桌子,在房间翻找一气,找了个玻璃罐头瓶把梁牧栖拿来的那束花放进去,搁在写字桌上。 “哎。”她靠在他椅子后面,敲了敲暂时充当花瓶的玻璃罐瓶身说,“要不要出门走走?” 第128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8) 暮色四合,天已经黑了。 小区窄窄的路上,不知不觉出现了许多人,白昼的暑气褪去,吃完晚饭,大家不约而同地出门散步。 温迎和梁牧栖也在其中。 下楼不过两分钟,和熟人打招呼却打了很多遍。大部分是冲着梁牧栖,但和梁牧栖说完话后,充满探究的目光也会落在温迎身上,好像有人站在梁牧栖身边是一种很神奇的事情。 这让温迎感到些许压力,总觉得在小区里接着走下去,会被热情的大爷大妈拉着手盘问清楚生平事迹。 于是她碰了碰梁牧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能不能去没有人的地方?” 梁牧栖垂眼看她,似乎在仔细地想。 温迎说:“算了,先往外面走吧。” 出了小区的大门,热闹也没有削减多少,和他们一样走在路上的行人依旧很多,身旁时不时有车辆驶而过。 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没有人的地方实在很不容易,于是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到尽管人同样很多,但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踏着生满铁锈的台阶,上到一座天桥。温迎曾经在这个地方迷过几次路,此刻和梁牧栖站在一起,居然也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清楚了家所在的方向。 “你今天好像没有去做兼职。”晚风吹过,温迎突然开口。 “暑假结束了。”梁牧栖回答。 “哦……那周末还去吗?或者……寒假?感觉你总是很忙。” 梁牧栖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来看向她说:“周末的时候,我请你吃烧烤吧。” 这语气听上去有些认真。温迎笑了起来,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情。 “算了,我其实不怎么喜欢烧烤,只是朋友喜欢吃,顺便带我一起去。”温迎说,“我更喜欢在家里吃饭。” 梁牧栖:“我也是。” 温迎:“我也不太喜欢热闹,像刚刚在小区里,那么多人看着,感觉路过的狗都要被说上两句。” “……”梁牧栖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是。不过认识的人主动搭话,不开口显得有些不太礼貌。” “哦,那我说要不要一起出门散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想,‘这个人都主动发出邀请了,拒绝了好像不太礼貌’,于是也迫不得已地跟我出去?” 梁牧栖突然不说话了。 温迎趴在栏杆上,把投向远方的视线收回,目光落在身边人的脸上,出乎意料的,梁牧栖也正在看向她。 隔了几秒钟,她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无奈似的,慢慢响起:“这次没有办法说‘我也是’,因为我本来就想过来找你。” 空气里突然变得安静。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变化,却因为没有实质,无法分辨清晰,他们同时错开眼神,默契地停下话茬,继续看桥下的车流涌动,像五颜六色,缓缓汇入洋流的鱼群。 有风吹过,带着远处行人细碎的话语,红灯亮起,底下的道路又一次堵塞了,传来此起彼伏的鸣笛。 温迎脑海里响起阵阵旋律,时而间断,时而清晰,那么熟悉。 是那首《等待》。 灵感来得莫名其妙,突然无比,她小声嘀咕,“怎么回事啊……”拿起了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开键盘,就这么写下去。 梁牧栖在旁边站着,没有出声打扰,等她写完,合上手机,两个人再顺着过来时的路,从阶梯上慢慢走回去。 风景没什么不同,擦肩而过的还是那几家熟悉的店铺,饮品店的招牌亮着灯光,梁牧栖走进去买了两杯冰酒酿。 温迎没喝过这种东西,戳进吸管尝了一口,有点甜,味道没有想象中的奇怪:“挺好喝的。” 再尝了一口,红豆葡萄干,倒是没多少酒味,她对着梁牧栖半开玩笑地说:“这算是未成年饮酒吗?” “不算吧。”梁牧栖说,“我已经十八岁了。” “嗯?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温迎咬住了吸管。 “今天。” 梁牧栖把她的那份吸管包装纸接过,一起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回来时,温迎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弹。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反应过来,不自觉地加大音量:“你怎么不早说啊?!!”边说话边伸出手,在梁牧栖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还挺响,不过不怎么痛,因为梁牧栖也是有点茫然的,直愣愣看向她,“怎么了吗?” 他语气的确迷茫,带着不知所措的困惑。看着温迎抓了抓头发,急匆匆地说:“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 话说到一半卡壳,她干脆不说了,把那杯喝了两口的冰酒酿塞回梁牧栖手里:“拿着。” 随后空出手来,打开手机滑进外卖软件,开始翻看订蛋糕的界面。 梁牧栖也看到了,靠到她身边有些犹豫地阻拦:“不用这样。” “用的。”温迎用力往下滑动屏幕,像带着火气,不过说起后半句却变得温和,语气平常道,“过生日本来就要吃蛋糕。” 梁牧栖沉默了几秒钟,看着她像强迫症发作那样急促地翻动,越选越不满意,又说:“待会我还要回医院。” “那我把蛋糕送到医院里。” “别,太远。” “又不是我亲自送。”温迎说着,点开图片放大了看,“不过我去送也行,你请我喝饮料了。” 身边没有声音,梁牧栖不知道在想什么,温迎终于选到了满意的款式,拿起手机放到他面前,让他也看一眼。 梁牧栖却伸出手,摁熄了她的手机。 “不用了。”他还是这样说,慢慢垂下视线来看她,“住院的是我妈妈,她在病房里,她……不怎么喜欢我过生日。” 是借口吧,还是拒绝的理由?温迎仰起脸来,可是梁牧栖看着她,说完这句就没有多余的解释,好像只是在陈述,讲一个事实。 “我不太理解。”过了一会,她说。 第129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19) 的确有些费解,梁牧栖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解释。 但温迎看向他,无比认真的,梁牧栖还是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像孤寂的海面漂过一块浮木,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伸手触碰。 触碰——只是触碰。梁牧栖不想要一个拥抱,那显然太过贪心。 贪心不足会让人平白生出不必要的期望,而期望是所有不幸的根源。 这是梁牧栖自以为深谙的生活之道。 “你把这两杯饮料放在一起……”温迎突然再次开口了,看向他手中,目光有些微妙,“还能分得哪杯是你的,哪杯是我的吗?” 梁牧栖也回过神,袋子仍被他拎着,温迎捧着杯子的底部,挨个抬起来看了看,毫无差别的两杯水,相似的高度。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但却有着完全相同的两杯水……”她碎碎念,“果然,融为一体了。” 梁牧栖:“我回去重新买一杯。” “算了,都已经走出好远了。”温迎拦住他,从那两杯之间随手抽出一杯,在眼前晃了晃,嘀咕,“就这个吧,我记得我的吸管是避开了那个卡通人物的眼睛呢……” 手里的饮料只剩下一杯,慢慢沁出了水珠,隔着透明袋传出冰凉的温度,又渐渐被体温熨烫蒸发。 梁牧栖拿起了那杯冰酒酿,温迎在往前走了,她把手机装回了口袋,没再打开外卖软件,而是左右张望着沿街亮起的灯牌。 “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前方的人回头,梁牧栖看向她,维持着低头去触碰吸管的动作,听见自己声音飘忽地问:“什么?” “打赌啊——现在才八点,你看路边,很多店铺都开着门。” 温迎指了指那些敞开的店门,人来人往,仍旧十分热闹,接着说:“我们往前走,如果路上没有遇见一家蛋糕店,我就随便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然后我回家,你回医院。如果刚巧有蛋糕店开门呢……” 她顿了顿,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被灯光镀成了金色。 “那我就给你买一个蛋糕,悄悄庆祝你的十八岁,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脚下的这条路,梁牧栖不知道走过多少回。饮品店,文具店,电动车维修处,便民超市,从身侧一一擦肩而过。每一处地址,广告牌上的画面和字体,他都烂熟于心。 所以他知道,这条路上并没有一个无人发觉的角落,矗立着暖色灯光的蛋糕房。 温迎显然也发现了,来时十多分钟的路,被他们走成了二十多分钟,每一处可能藏着秘密的小巷,她都要拐进去看一眼。 梁牧栖一直在她后面,他其实并不抱有怎样的期待,但当她探头探脑地走进小巷,他也会向前迈出几步,从她后面走到她的身边。 因为那些小巷,看上去实在有些过分黑暗了。 可是那样黑漆漆的小巷里面,为什么真的藏着一家连广告灯牌都没有的,亮着很普通白炽灯的蛋糕房呢? 这看上去实在过分幸运,好运的程度突然满格,超出了额度。 于是梁牧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那么,什么时候它会才会透支?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念头,说出来太过扫兴,所以梁牧栖沉默地跟着温迎踏入蛋糕店的店门,什么也没有说。 温迎是不了解他心中的复杂想法的,她走进去,借着明亮的灯光打量那些摆在玻璃柜里的蛋糕样品,仔细而认真地挑选。 现做一个蛋糕需要耗费很多时间,摆在柜台里的那些小三角又有些太简陋了,看上去根本插不下生日蜡烛。 温迎站在它们面前,很是犹豫不决。 老板在旁边看着,主动提起冰箱里还放着一个别人预定后又没来取的蛋糕,只不过那蛋糕是男生送给自己的女朋友的,上面画了一个漂亮的卡通小人,是个小女孩。 温迎问:“能把小女孩重新画成小男孩的模样吗?” 老板回答:“改动起来有点复杂。” 他看了眼一直站在温迎旁边的梁牧栖,想了想,又说,“但是旁边还有空余的地方,我可以在那里再画一个迷你版的小人。” 温迎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提了些小小的要求,让老板把原本的小女孩添加一些装饰,以显示那里画着的是温迎,而不是什么不认识梁牧栖的其他人。 老板问:“画什么?” “吉他,橙黄色的木吉他。”温迎对着他说,“不太像也没关系。” 老板撇了撇嘴,端起了蛋糕:“你不要小瞧我的美术功底。” 没过几分钟,老板拿着重新加工过的蛋糕走了出来,温迎发现他没有说大话,画出的每一笔都很好看,尤其是吉他。 虽然梁牧栖从进来起就没怎么再说话,但温迎有预感,接下来的场景会变得十分煽情,所以他们没有坐在店里。 而是从老板那里借了板凳,让梁牧栖搬到了门口。 老板说店里还有张折叠桌,只有在吃饭时偶尔会用,让梁牧栖一并搬了出来,叮嘱他们:“过完生日记得拿纸巾擦干净了再还回来。” 温迎点头说好,因为急着要用,蛋糕没有包上包装,已经放在了桌上。 她拆了两个小碟子,分别摆在自己和梁牧栖面前,把分切蛋糕的刀具也递过去。 梁牧栖没有立马伸手去接,看着她有些犹豫地说:“我切不好。” “可是,吃到嘴里的东西本来就不需要切得多漂亮啊。”温迎掰开他的手指,将刀具塞了进去。 她接着拆蜡烛,抬眼一看,梁牧栖已经拿着塑料刀具在蛋糕上方比划了,于是赶紧伸出了手,把他拦下。 “等一下,还少了吹蜡烛许愿的步骤。” 梁牧栖默默收回了手,温迎又看了他一眼,确信他是真的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了。 可能也没有参加过别人的生日。 老板没给他们打火机,温迎拿在手里的是火柴,在纸盒边缘轻轻一擦,橘色的火苗跳动着,燃烧起来。 梁牧栖看着,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看过的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了蜡烛,于是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和食物都出现在她面前,最终她看见了外婆,在幻象和寒冷中甜蜜地死去。 但现在不是冬天,火苗燃烧在盛夏静止不动的风里,梁牧栖眼前没有出现幻觉,温迎伸出了手,用那束光点亮了插在蛋糕上的十八岁。 点完蜡烛,温迎边唱生日歌边推着梁牧栖,让他许愿。 她在旁边看着他闭上眼睛,梁牧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好像在因为从没做过这种事情而紧张。 过了几秒钟,梁牧栖睁开了眼睛,温迎说:“可以吹灭蜡烛了。”他有些拘谨地凑上前去,对着燃烧的蜡烛吹出一口气,没想到却没有熄灭,到了第二次才成功。 温迎问:“你许了几个愿望?” 梁牧栖回答说一个。 她撑着下巴看他:“其实生日愿望可以许三个。” 梁牧栖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有些犹疑不定着道:“三个愿望,不会太贪心么?” “不知道,反正我每次都许三个。”温迎笑着,“而且我每次都不记得自己许了什么,可能是因为,全部都实现了吧。” 梁牧栖定定地看向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中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总是神采奕奕,乐观又开朗地好像就算愿望是摘采天上的星星,星星也会为她而落下。 那把塑料刀再次被送进了梁牧栖手里,手起刀落前,温迎突然开口:“等一下!” 她拿出了手机,调开相机模式,边对焦镜头边感叹着好可惜:“哎呀,应该从点亮蜡烛的那一刻就开始记录的,可是我忘了。” 梁牧栖捏了捏手里的刀柄,指纹在上面刮出很轻的声响,自己也轻声说:“没关系,我已经记住了。” “但还是要拍一张照啊,毕竟蛋糕被画得那么好看,而且……”温迎说着,把手机的镜头翻转过来,从对准蛋糕改成了自拍的模式。 她突然变得很小声,“而且画面里的两个人也是很好看的——哎哎,梁牧栖,快点别傻愣着,把蛋糕端起来。” 梁牧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照做,按温迎的指示把蛋糕摆到合适的角度,可是温迎却仍在不断地调整,迟迟没有按下快门。 隔了好几分钟,她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终于转过脸来看向他,开口道:“梁牧栖,让你看镜头怎么总是在看我?” 梁牧栖也怔怔:“我在看你吗?” 这句反问好像充满了傻里傻气泡泡的话,温迎责备地看向他,身后的道路有人经过,她不知道是被突然路过镜头的人吓一跳还是怎样,手指忽地碰到了拍照键。 于是咔嚓一声,诞生出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张合照。 镜头里,被老板炫出花里胡哨画技的蛋糕占去大半格画面,木吉他在小女孩的手中,更小一些的小男孩在女孩的身侧,抬起手来向她送出一颗洁白的珍珠。 画面的左上方,梁牧栖转过脸来看向温迎,而在他身边,温迎也恰好偏过头去。 他们谁也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望向彼此。 第130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0) 温迎当场把那张照片发给了梁牧栖,收起手机之前,她又点开了另一个软件,手指远悬在右上角的加号上:“我要不要发一个朋友圈呢?” 不过犹豫几秒,她还是退出了软件:“算了,说好了这是一个秘密的。” 把手机收回口袋,温迎抬起头来,梁牧栖正看着自己,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但当她问出口时,他却只是摇了摇头,拿起了那把塑料刀具。 梁牧栖切开了蛋糕,因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蛋糕上的两个小人的笑脸,他切出的蛋糕依旧不是特别美观。 不过温迎并没有说什么,戳起一大块放进嘴里,因为觉得很好吃,而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梁牧栖也弯了弯唇角,温迎正转过来准备和他说话,刚好把这一幕捕捉到。 于是她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讲的话是什么,而是啧了一声说:“真是的,怎么拍完照才记得露出微笑呢。” 梁牧栖看向手中的小碟,松软的蛋糕胚里掉出一块果粒,温迎递给他纸巾,他用纸巾把落在桌上的果粒包住了。 隔了一会,他捏着那块纸团,轻声回答说:“可我觉得,那样刚刚好。” 藏在小巷里的蛋糕便宜又实惠,温迎毫无意外地买大了,他们没有吃完,从老板那里要了包装盒带回去。 老板站在柜台边上系丝带:“要额外收费的啊。” 温迎还是没学会讨价还价,拿出手机来准备扫码。 嘀的一声,还没来得及输入数字,老板突然开口说:“这位帅哥已经付过了。”随后将几枚硬币,连同系好的盒子一起递给梁牧栖。 他们出门,走出小巷,沿着仍旧亮着橘色灯光的道路返回,没走上多少步,小区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原来蛋糕店离家那么近。 梁牧栖把蛋糕盒交到温迎手里:“我就不进去了。” 兜兜转转,剩下的这大半个蛋糕还是要回到她的冰箱,温迎叹了口气:“好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她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梁牧栖还站在原地,背对她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到她进了小区,拎着蛋糕盒子快步走出热情居民的包围圈,口袋里叮咚一声,手机响了。 消息来自梁牧栖:“刚刚忘记问了……” 没头没尾的半句话,原来他刚才背对自己摆弄半天就是为了打这么几个字? 温迎放慢脚步等了等,一直没有收到他发来的下一句。 她停下来打字:“我也有一个问题。” “什么?”这次倒是回得很快。 温迎:“你的输入法是九键还是二十六键啊?” “二十六。” “那你怎么打字这么慢?” “刚刚公交车来了,在投币。” “哦……”她继续往前走了,低头避开小区居民们的热情视线。 “你刚刚要问什么?” “赌注是什么?” 两个问句一同出现在屏幕上,温迎看向梁牧栖发来的那句话,停顿了一小会儿,心道原来要问的就是这个啊…… 但在买生日蛋糕之前的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提,只是为了哄骗梁牧栖过上一个生日,真正说起来,温迎自己也不知道那个赌注是什么。 就像此刻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怎么会涌起一股闷闷不乐,大概是被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小孩弹钢琴声难听到了吧。 她心里想着,如果要我弹一定比他好听多了,一口气冲出大爷大妈的包围圈,回到家里,黑洞洞的夜色将人完全包裹。 “赌注是开学考的答案。” “我记得排名,你的座位可是在我身后哟? ?” 第二天早上,温迎准时到达学校。 梁牧栖没有来,他又请了假。 到了现在,温迎已经猜到住院的人其实是梁牧栖的母亲,梁牧栖看上去不像那种屡屡生病的虚弱人士,从那次掉进水塘,他单手就能把温迎拎出来就可以看出。 班级里流传的关于“梁牧栖因为生病而错过期末考”的传闻是有误的,而真相只有温迎一个人知道,并且目前不打算往外分享。 到了学校没一会儿,他们高三生被叫到操场开动员大会。 一群人坐在板凳上被夏季尾巴的阳光蒸烤,个个都像蔫吧的小草,只有回答校长的激烈口号时才齐刷刷抬起头大喊,迸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生命力。 借着前面人的身影遮挡,温迎和陈格凑在一起探讨自己新做的词曲,两个人都神采飞扬,情绪激动,但由于是用手势来做交流,还是显得隐蔽许多,因此无人察觉。 校领导的讲话到了尾声,有五六名学生被教导主任拎上台去,他们因为违反校规校纪而遭到批斗。 陈格告诉温迎:「这群人昨天到学校捉鬼了。」 “你不是也打算去的吗?” 「我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 温迎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并不相信这句鬼话。 陈格:「反正……我临时有事。」 耳边是用大音响放大的声音,教导主任在上面说的唾沫横飞,要大家不要相信乱七八糟的事情,听风就是雨,新时代的年轻人不应该有迷信主义。 底下根本没有人仔细听,就算听到了也并不愿意认同领导们的话,四周不断发出细碎的讨论:“也许那不是鬼怪,而是另一个世界给我们的讯号呢?”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陈格的兴奋点:「你说,会有另一个世界吗?」 温迎想了想:“有吧。” 陈格也坚定地做了个握拳的手势:「我也觉得有。」 大会结束后,学生们拎着板凳回到班级,在班主任的指示下把桌子摆好,开学考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到来了。 温迎身后的位置空着,梁牧栖错过了考试,印在成绩单上的分数又要变成“0”了。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要他递答案的事情,就算记得了也不会给吧。 毕竟根据她饱览群书的经验,并没有哪一位学霸会主动给学渣递参考答案,那无异于将学渣再一次推入不劳而获的火坑。 温迎虽然不是真正的学渣,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譬如被人怀疑自己是否被换掉了愚笨的大脑,她决定先暂时将后进生的人设维持,让分数缓慢上涨。 所以这一次—— 把从陈格那里借来的掷答案法宝在手里往上一抛,温迎在纸上画下“c”。 一整个白天,梁牧栖都没有出现。 晚自习英语考到一半的时候,前门才被打开,温迎感到一道身影从自己的课桌旁经过,在身后落座。 温迎早就把答案胡乱填完,趴在桌上无所事事地发呆。 她刚刚用最基础的单词拼凑完了作文的语句,烟花写成smoke flower,如此奇思妙想,一窍不通,简直酷毙了。 可是往旁边一看,真正的后进生陈格根本不屑于拼凑,直接撂下一片空白。 失策,看来她这次要前进好几个名次了。 温迎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露出的那只耳朵里传来沙沙写字声响。 尽管迟到,梁牧栖还是走进这间教室,坐了下来,不疾不徐地填满那张试卷,一百五十分,扣掉听力还有一百二十分,抵消不了前面那么多的零。 可他拿起笔后,还是会不假思索地写。 就像梁牧栖明明看上去也不怎么开心,连生日都没有过过,拉起落水的温迎时,还要安慰出一句“生活很美好”那样。 他身体里早已形成一种平和面对任何事情的本能。 正胡思乱想着,温迎的身后突然被戳了戳,她条件反射地偏过头去,梁牧栖递过来一张纸条。 监考老师恰巧背过身去,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此刻带着些许心虚,急匆匆地伸手接过了,铺在试卷底下缓缓展开。 梁牧栖居然真的给她写了答案。 不过,看上去只有阅读理解的选项,他在最下方写了一行小字,说剩下的还没写完,让温迎稍等一会。 温迎望着那行字,内心复杂。 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话会被认真对待,更也没想到梁牧栖连玩笑也没看出来。 作为品质良好的优秀学生,助纣为虐这种事却做得信手拈来。 温迎内心惭愧,莫名有种带坏好孩子的感觉。 她在那行字底下写:“不要了,别再传给我”,写完了觉得自己语气不对,好像在责怪梁牧栖一样,于是又划掉,改成“你专心写吧,我不需要答案了”。 温迎把那张纸条反手递回去,隔了一会又收到新的。 这回是完形填空,下面仍有一行小字:“他们没有我的正确率高。” ……什么啊,当这是上课传纸条聊天呢。 而且——梁牧栖居然误会温迎已经提前得到别人的救援,看来他曲解的东西好像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也是她没表达清楚的缘故…… 温迎提起笔,在纸条上写下最后的字:“我之前是开玩笑的!我已经自己写完了!你不要小瞧学渣的尊严!” 她在“自己”那里重重地画了个圈,作为强调,然后把纸条抛回去。 梁牧栖果然没有再传回来。 下课铃响起后交卷,班级里的人纷纷把课桌按照原本的座位复原。 教室里一阵阵桌腿划过地面的刺啦声,还有高高摞起的书山轰然倒塌的声音,杂乱无章。 梁牧栖将笔帽合上,装进随身的口袋,温迎才发现他来考试只带了两根笔。 这会儿他站起身,已经准备走了。 温迎问:“你不接着上晚自习?” “我请了一周的假。”梁牧栖说道,写着英语答案的纸团掉到了地上,被他捡起来放回口袋,“我妈这几天做手术。” “哦……”温迎愣了愣,所以……请了一周的假,为什么要在现在匆忙赶来一趟? 她有些想要问出口,话到嘴边,又莫名觉得此刻并不是询问的恰当时机。 于是便咽回去,换成一句:“那祝阿姨手术顺利。” 梁牧栖点了点头,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了被擦得有些斑驳的黑板。 他不讲话了,但也没有立马走掉,就在她身边静静地站着,教室里人声鼎沸,他们之间却什么言语也没有,仿佛能从沉默中汲取到什么。 直到上课铃打响,所有热闹的动静不得不回归原位,陈格也从一群玩闹的男生那边回来,梁牧栖才再一次转过脸来,轻声道:“那我走了。” “嗯。”温迎看向他的眼睛,扬起唇角微微笑了笑,“路上注意安全。” 梁牧栖离开后,温迎坐回座位,一转头,陈格正用一种极其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怎么?”看自习的老师已经走进来,她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陈格拿笔在练习册上写了几个字,推过来。 [你和梁牧栖什么时候认识了?] [不久前。] [不久前是多久?] [一个月多一点。] [……] 陈格沉思几秒钟,继续写:[所以,那天我在烧烤店拉着你躲进桌底时,你们其实是认识的?] 温迎看向他,陈格皱起眉头,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她有些奇怪,提笔又道:[怎么了,都说了梁牧栖没有介意。] 停顿了一下又充满关切地补充,[而且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你还在想这件事情,内耗可不行啊。] 陈格:[不是……他有没有和你讲别的事情?] 温迎感到困惑:[他能和我说别的什么?] 陈格却摇了摇头,把练习册拿回去不吭声了。 – 夜晚九点一刻,校园里一片寂静。 梁牧栖下到一楼,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拐弯时,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台阶上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灯光往下投射。 再回过头来,楼道底下站了一个人,背着光的面孔不甚清晰。 他和对方擦肩而过,那个人却叫出了他的名字。 “梁牧栖。” 梁牧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帘,面前是在记忆中完全对不上号的长相,长到腰际的头发不知为何失去了光泽,连同身上的衣服一同散发着灰败的颜色。 只有那双散发着隐约碧蓝的光芒,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他。 叫出他的名字却不说话,一副莫名其妙要卖关子的神秘模样,梁牧栖并没有太过耐心与其纠缠,今天本就足够匆忙,来到学校也是好不容易抽出时间。 他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那个人却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口里不住发出的声音像极度缺水而变得沙哑不已。 “与人间相联的最后一条线断掉,你就要回到那个世界……” “可是那个世界也容不下你,等你回去,他们却已经有了新的家人!” “想要去到岸上,殊不知岸上还有更凶险的岸,想要跳进水中拥抱死亡,却没想过死后也是另外一个世界!” “哪一个地方,都不属于你,那个地方,把你变成了一个怪物!我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梁牧栖面色平静地往前走,边走边想,这个人的确是疯了,说出的话全部都是语病,看样子语文从来都没怎么听,连最基础的你我都分不清。 门卫亭近在眼前了,穿着制服的人正靠在窗边打哈欠,梁牧栖走过去:“打扰了,我……” 门卫大爷忽地醒来,摸着脸“嗯嗯嗯?”几声,大声嚷道:“假条!” 梁牧栖拿出了假条,大爷虚起眼睛看着,按下遥控将门徐徐打开。 身后早已不再有声响。梁牧栖回头,四下黑暗,路径幽微,唯有头顶灯盏散发宛如白日的光,三两只飞蛾扑过去,迅速地死去。 第131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1) 四点零七分,梁牧栖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昏暗。 医院的陪护床有些狭窄,他把手搭在额前,静静躺了一会,梦中那股湿冷的感受仍未消散,站起身,病房的模样在瞳孔里颠倒一瞬,轻微的眩晕感传来。 视线垂落在膝盖上方,他忽然怀疑自己不会走路。 几分钟前,这种感觉也出现在梦境里。更早时,它们出现在现实中。 梁牧栖自认为不是热衷回忆的人,却久违梦到过去发生的事情。 在梦里,他被搀扶着坐起,身体靠在柔软蓬松的枕头上,往窗外看去,卧床时只能看见几根枝杈的树,完整地出现在眼前,却是倒着生长的。 他转过脸去,母亲也站在天花板上,注视着他。 眩晕伴随着轻微的窒息,他想要呕吐,梁芸捧起他的手,说:“牧栖,改掉那些坏习惯,改掉错误的认知,你是妈妈一个人的孩子,你要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改正生命中的第一个错误,花费掉梁牧栖的五年,现实中很难捱的时间,在梦境中流逝得飞快。 梁芸购置了一辆轮椅,推着他前行。他能够直起身子坐起,双腿却仍旧无知无觉,好像不存在一样。 好在梁芸并没有急着鼓动他去行走,仍宽容地让他坐着。 他的双手被固定在轮椅扶手的两边,梁芸告诉他,这是为了防止错误的认知贸然出现,那种错误会引诱他跟着瘫软倒下。 不远处有一群孩童在追逐着打闹,梁芸指向他们,说:“牧栖,妈妈对你最大的期望是你能够正常地行走,正常地说话,像他们一样。” 电话铃声响起,梁芸走到一旁去接,他坐在原处,安静地看着,目光从那群奔跑飞快的孩童上面掠过,飘向更远的地方,波光粼粼的水面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皮球飞了到轮椅边,捡球的小男孩跑了过来,他看向小男孩,想要请求对方将自己推到光影晃动的那处看看,张开口却只是断断续续的音节,含糊不清。 小男孩好奇地打量他,眼中浮起莫名的神情,随后抬起手,向后招来了伙伴。 他们跑过来,推动着他,离池塘越来越近。 第一次被同龄人理解,梁牧栖心中涌起真心实意的感谢。他往前方看去,水面无波,高楼和绿树在水里安静地矗立。 那是一直以来,他想象中的真实,却被母亲评定为“错误”。困惑,伴随着隐约的渴望,梁牧栖情不自禁,想要伸手触摸,双手却被紧紧缚在原处。 与此同时,身后的人忽然用力一推。 大叫和大笑声在往后倒退,那群作俑者抱着皮球跑远,他和他的轮椅一并深陷下去。 眼前的画面在逐渐破碎,比恐慌更早袭来的,却是本不该有的伤感,那一刻,梁牧栖终于决定认同母亲的话,自始至终,只有他自己是错误的。 他渴望的,并非真实。 那只是一片映在水面上的倒影。 被拖拽上岸时,太阳的位置发出了浅显的变化,扶手旁的两条束缚带仍将手腕紧紧勒着,将他和轮椅融为一体。 道路上停了一辆警车,救护车也闪着灯,有人在为这到底是孩童间的玩闹还是一场蓄意的谋杀争辩不休,也有人惊诧地看过来,发出“这孩子简直命大”的唏嘘。 当他们再一次把视线转移,指责“这位母亲也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时,梁牧栖抬起了脸,想要用同样大的声音和他们争辩,他不觉得梁芸有什么过错,独自养大一个孩子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情。 可他发不出声音。 梁芸也没有发出声音,沉默地把他推回家,关上门,他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放置了一个精美的包装盒,印着“happy birthday”的花体字母。 梁牧栖想起来,他应该在这天过上一个生日。 但梁芸却没有去拿那个蛋糕盒,她把他安顿到沙发上,就独自坐到一旁,看向窗外发呆,直到太阳往西斜,突然到来的夜晚吞噬一切。 他的生日过去了,蛋糕也随着升高的温度渐渐融化,腐掉的水果发出奇怪的气味,而梁芸坐在黑暗里流眼泪。 …… 直到从梦中醒来,梁牧栖才迟钝地回想起,原来并不是梁芸不喜欢他过生日。 而是因为七岁那年的夏天,梁芸坐在生日蛋糕旁,流下了太多眼泪。 那眼泪或许大部分是为他而流,因为他,梁芸感受到比幸福要多出很多的痛苦。 那样的情绪太过强烈,湿漉漉地晕染开来,使得梁牧栖也在潜意识中,将“生日”定义为不幸的一天。 给爱自己的人带来不幸,是第二种错误。梁牧栖已经不太能记清自己是从何时起,爆发出规避这种错误的强烈渴望,令他学会说话,摆脱轮椅,自如地行走。 将梁芸对他的期待,从“做一个正常的小孩”变成更加有重量的“寄予厚望”。 …… 床柜上,小夜灯静静地暗着,水杯搁置在一旁。 梁牧栖低下头,看向脚下的地板,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五步。 他拿到了水杯,杯柄握在手中,传来冰凉的触感,眩晕的感觉不知何时消散了,或许它只是梦境带来的错觉。 – 闹钟响了三遍,温迎才起床。 昨天晚自习她刚嘲笑了陈格每天定七个闹钟的习惯,到了今早,她忽然觉得多定几个闹钟的确很有必要。 她把这一结论分享给梁牧栖,到阳台上拿来校服,刚把衣服换上,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回复。 梁牧栖发来两个软件自带的微笑表情符,很有老年人的气质,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本就是个不擅长使用社交软件的人,温迎恐怕要将之误解为嘲讽。 她走到洗手间,一手握着牙刷,一手飞快地打字:“现在才五点半,不上早自习的人也起这么早?” 消息发出,不等回复,她再次表示感叹:“而且你步数居然已经三千!大清早的你到底干嘛去了?” “正在输入”停顿了两秒,变成了名字,温迎开始给自己挤牙膏,猜测梁牧栖是倒退回去看自己的步数。 不过他显然没有搞明白,发出了一个表情疑惑的黄豆脑袋,然后说:“出去晨练了。” “好一个精力充沛的人。”温迎回道,“我从起床那一刻开始觉得累,连刷牙洗脸的力气都没有,再一想要下楼梯跑到公交站,更是觉得眼前一黑,我什么时候能过上专车接送的日子?” 屏幕上,梁牧栖的名字又变成了“正在输入…”,温迎道:“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每次打字都能打这么久?” 这回刚发送出去就得到回复,梁牧栖说:“对不起。” 温迎往那三个字看了一眼,再看一眼,莫名觉得有点不高兴:“打字很慢,滑跪倒是很快,你其实是不想和我聊天吧?” 梁牧栖:“不是。”随后很快地又补充一句:“我只是……在想要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温迎开始洗脸,腾不开手打字,按下语音说,“我们在聊天,又不是在做题。” 隔了几秒钟,屏幕上出现一条同样长短的语音,她点开,听见梁牧栖说:“因为我不知道回应什么能够显得……” 忽然停顿,短暂的空白里,他轻轻呼吸一瞬,接着道:“……比较有趣。” 温迎愣了愣,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小心按下再次播放,梁牧栖的声音完完整整又出现一遍,连同那一秒钟的暂停,还有呼吸。 她抿了抿唇打字:“你……在意这个啊。” “有点……在意。” “学我发语音,还学我发省略号?” “对不起。” 又是这句,温迎抬手打字,打完了又删除,清了清嗓子按下语音:“不要总是道歉啊,你……”顿了顿,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你说什么我都能接住的,梁牧栖。” 梁牧栖说“好”。 为了表达喜悦,后面跟着两个微笑太阳的表情。 温迎啧了声,从表情包里搜罗几个给他发过去:“学点好的,趣味聊天精髓第一步,熟练运用表情包。” 梁牧栖:“猫咪点头.jpg” 温迎:“学以致用,值得表扬。” 梁牧栖:“鼻青眼肿熊猫咧嘴笑.jpg” 温迎:“呃……这个举一反三,举得不太好,你还是先用我给你发的吧,别自己找了。” 温迎拎着书包出门,下楼梯,等公交,上车,她一直在和梁牧栖聊天。 她觉得他今天的话比以往都要多,加上有些可爱的小动物表情包,很容易令人生出手机对面的人有些黏人的错觉。 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的途中,陈格的“汇报一下,我迟到了,你的早餐要晚一些才能到达”穿插其中,温迎吐槽他:“七个闹钟都没能叫醒你。” “我打游戏到下半夜。”陈格道,“你去看我空间,十二连胜。” 他秀战绩的意图实在明显,温迎不太想看,但陈格要求点赞的消息频频冒出来,挡在梁牧栖的名字上方,温迎备受打扰,不得已而为之。 按下一个赞准备退出,右上角冒出令强迫症发作的红色数字,系统显示空间来访五次,点进去一看,访问记录全是梁牧栖。 最后一条访问记录,在四点五十三分。 和陈格不同,温迎的空间什么也没有,一条动态也没有发过。 她更常用的是朋友圈,不过朋友圈也发的很少,只有一条关于乐队聚餐的照片,还有一条歌曲分享。 梁牧栖对着那片快要生杂草的空间看了一遍又一遍…… 温迎想不出有什么好看的。 而朋友圈是没有记录的,联想到梁牧栖也有可能对着那两条动态看了好几遍…… 温迎突然觉得有些脸热,手机差点从手指间滑出去,她想她估计是尴尬的情绪上头,望着车窗外冷静了几秒钟,后知后觉地想到,梁牧栖为什么要起得那样早? 真的只是为了跑步。 还是因为照顾病人,所以一整晚没睡? 又或者……是被噩梦突然惊醒,想找人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犹豫而反复地去看。 就如同不久之前他那句“不知道怎么回应才显得比较有趣”,面对突如其来的倾诉欲,他是否也会感到开口的不容易,把脆弱展示给别人看的难为情? 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温迎无奈叹息,仅靠脑补就把别人想的这么可怜,她居然也变成了陈格口中“心思敏感的创作者”。 都是因为平日里写歌写的…… 但如果,她没有猜错,梁牧栖真的……有一点点难过呢? 手机上,梁牧栖新发来一个表情包,小猫歪头,他问:“到学校了吗?” 温迎心不在焉:“还有一站。” “嗯,吃早餐了吗?” “陈格给我带。” “好。” “正在输入…”再次亮起,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一句“你们关系很好”,与此同时,温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午休的时候我去找你吧。” 画面一闪,刚刚那条消息忽然不见了,梁牧栖说:“医院离学校很远。” 学会消息撤回了?温迎困惑:“我都看到了。” 梁牧栖:“一来一回很麻烦。” 温迎:“你提陈格干什么,你也想和他交朋友?” 梁牧栖:“可能会来不及吃饭。” “……”温迎觉得他在岔开话题,不过她没在意,快下车了,正事要紧,“书籍是精神食粮,上了一上午的课,饿一顿也没关系。” 梁牧栖还想再说些什么,她接着道,“我想找你补课,经过昨天的考试,我痛定思痛,决定做一个对班级平均分有贡献,对社会有价值的人。” 跳下台阶,按下语音键胡编乱造到底:“像我这样的学渣,只有第一名的光辉才能普照在我身上,你也不忍心看我堕落吧,梁牧栖?” 眼前出现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人流,温迎拉开书包的拉链,往前走,把手机重新装回书包的瞬间,收到梁牧栖的回复,也是一句语音。 “不忍心。”他说着,停顿,缓慢而沉重地呼吸,像在压抑。 短暂的沉默后,归于平静,带着笑意说:“等你来,温迎。” 第132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2) 回到班级早自习,温迎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否过于冲动。 虽然她和梁牧栖之间已经单方面到达至交好友的程度…… 不,不对。温迎拿出古诗词,鉴于过生日那天梁牧栖被感动到一塌糊涂的反应,这种程度应该是双方都认可的,双向奔赴的。 但…… 梁牧栖的妈妈也在医院里,中午见面的话,一定避免不了打招呼寒暄吧。 温迎自认为已经初步告别社交恐惧,但面对长辈时,还是会产生那么一点点压力。 当然了,只是一丁点。她表现应该还是良好过关的。 要不然楼上那位爷爷,也不会拉着她说个不停…… 是的,没错,打起精神来,温迎! 早自习上到一半,陈格终于拎着两袋早餐进来了。 温迎问他:“你被罚站了?” 「没,楼下水池里放了锦鲤,我去看了看。」 “你看鱼看这么久,居然没被老师逮着……”温迎说着,忽然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捞鱼活动,转而道,“下课后我也去看看。” 陈格把其中一份早餐放到她桌上,温迎把小米粥的吸管插上,放在一旁晾凉,今早背的这几篇文言文在脑海里还留有残存的印象,她背得很快,刷刷几页就翻过去了。 陈格对此感到欣慰:「你这样勤奋认真的势头,超过梁牧栖有望。」 “嗯?”温迎眼睛没离开书本,“干嘛总让我超过梁牧栖啊,他又不是我的假想敌。” 陈格:「因为,第一名就是要承担高处不胜寒的压力。」 “那换我当第一,高处不胜寒的人不就变成我了?”温迎笑了笑,撑着下巴,“哎,说实话,我觉得自己不是很有把握。” 陈格也摸摸下巴:「为什么?」 “因为梁牧栖看着就没拿出百分百的劲头来学习啊,他每天事情那么多。” 陈格:「但你也没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温迎转过脸来,陈格的表情泰然自若,她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随便努努力就能拿第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到哪都无比随性,全班人都在背书,只有他一个人面前摊着张八百年前的数学卷,旁若无人地吃早餐。 也不担心时不时隐匿在窗边偷窥的班主任…… 心态可真好啊,陈格。 早自习下课,班里的人睡倒一大片,温迎咬了个烧麦,和陈格一起下楼看鱼。 没走几步就到水池边,温迎才发现这地方其实很显眼,正对着大门,属于一进来就能看得见。 但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对有水的地方分外敏感的雷达却没有响,她进门后就目不斜视地走过,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里。 也很久没有把地图打开来标点…… 望向池中的锦鲤,红白相间,圆头圆脑,肚皮也是鼓鼓囊囊的。 温迎叹了口气,“回去吧。” 「不看了?」 “没什么好看的。”她别开眼神,喃喃,“太傻了。” 太傻了。 池中的鱼在眼中没有散发出一丁点的吸引力,只是因为一个线索而产生的好奇。 线索只是系统买来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都无法完全验证。 而温迎……也仅仅是好奇。 如果真的相信这种命中注定,她肯定早就游遍大江南北,在每一片江河湖海里寻找鱼的踪迹,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 玩乐队,写歌,和陈格夏引汪梓铭成为朋友。 更不可能冲动地做下决定,因为自我脑补而产生的同情,去找梁牧栖。 温迎抬起头,陈格正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自己。 「你一个人在那乐呵什么呢?」 “嗯?”温迎揉了揉脸,“我笑了?” 「嗯。」 陈格点头,「而且笑得很傻。」 “只是突然发觉了一个道理。”温迎踏上台阶,“别人说的话只能偶尔听一听,人还是要相信自己。” 一上午的课程很快过去。 铃一打响,温迎和陈格打了声招呼,拎起书包就朝校门口走去。 之前已经查过公交路线,这里离医院的确有些远,旁边有出租经过,她顺手拦了一辆。 坐到后排,她拉开书拉链,准备给梁牧栖发消息,掏手机时顺便摸了摸里面,一张折好的试卷静静躺着,没带纸和笔。 就这样还打了补课的借口,会不会显得心不诚? 再把试卷打开,拿的时候没看清,居然是是一张语文卷。 怎么说,梁牧栖同学,听说你阅读理解特别厉害,我想拿着这张试卷向你请教? 顺便理一理,“之”这个字在文言文中起到什么作用? ……算了。 反正她本就不是诚心去补课,都是借口,都是理由。 那,除去借口之外呢? 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陷入沉思的前一秒,手机叮咚一声,梁牧栖:“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温迎低头打字:“还有十五分钟才能到,你回去陪阿姨吧,楼层号发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梁牧栖:“不用。” 温迎:“你是不是怕我迷路?” 没等回复,她又打字:“这医院我来过两回,能找得到。” 梁牧栖:“好厉害。” 什么啊……温迎盯着这句看了两秒,分辨不清这是夸奖还是什么。 句号看不出语气,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回过神来,一句“你用语音重新说一遍”就已经发送出去。 “正在输入…”亮起了,温迎猜测梁牧栖是想要问为什么。 但是,为什么呢?她按下键盘,思考要敲出一串怎样的理由,上面亮起的文字忽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讲话…” 于是指尖顿了顿,转移到侧面,调低音量,将手机放在耳边。 传来清浅的呼吸,梁牧栖的声音:“好厉害,温迎。” 语调,似乎微微上扬。 真的是上扬吗?放下手机,温迎忽而又觉得自己没听清。 但再听第二遍好像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啊。视线投向前方的驾驶座,司机也正噼里啪啦地自动播放语音,和群友们聊天。 他们讲话的声音似乎更大吧,不会有人向后看,不会有人听到。 ——不会有人猜到,温迎可能真的只是想听到某个人的声音。 直到目的地,温迎都正襟危坐,手机拿在手里,像个烫手的山芋。 她此刻好像有些迷茫于自己的想法,认识梁牧栖后,温迎冲动地邀请他去听自己的乐队演出,冲动地在演出散场,所有人离开后独自等待。 冲动地和他一起出门散步——啊不,这件事好像不怎么冲动,她本就是因为找不到写歌的灵感,想要出去散散心而已。如果陈格在,说不定也会和她一起去。 二比一,她在心里说,很好,那么我们来研究最后一件事情,看看比分是否能够追平。 “到了。”司机在前方回头,把付款码拉过来,“扫完给我看一下再下车啊。” “哦,多少钱?”温迎拿出手机,滴的一声,付完钱下车,拉开车门。 阳光照射下来,金灿灿的,她抬手在额前遮挡,眯起眼睛,往前方去看,没有看到梁牧栖在哪里。 低下头去,还没摸到手机,肩膀忽然被人轻轻碰了碰。 她回过头,要找的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后,噙着微笑,安静地垂眸看她。 从来没有发现过,梁牧栖笑起来的时候,右边的脸颊会浮现出一个很浅的酒窝。 正如温迎从未发觉,自己和他的目光直直相撞时,左边的胸腔会传来不规律的震颤。 或许冲动是一件好事。 要不然,明明没有生病的人为什么会傻傻站在医院的大门前。 试图拿比分追平的游戏,欺骗自己这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善心发作的人,怎么会突然,审视自己的心。 是喜欢啊,原来。 是喜欢。 – 想明白以后,温迎突然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走进大门,等待电梯,她一直很沉默。 梁牧栖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数字显示到达一层,电梯门打开,人流涌出来,新的人流涌进去,他们站到了最里侧。 电梯准备上升,又有新的人按下开门,急急地挤进来,前面的人往后退,险些踩到温迎,她不由得往梁牧栖那边靠近。 肩膀撞到了他的手臂,温热的触感紧密贴在一起,梁牧栖没有动,也没有拉开距离,或许是因为空间太过拥挤,因此避无可避。 电梯门打开又合拢,逐渐有人走出去,轿厢变得宽敞许多,温迎看向那只手,再抬起头,梁牧栖也正垂下视线,望向她。 “十六层已到达”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走吧。”梁牧栖率先移开视线,往前走去,热源忽地退散,温迎看见他右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是为了下楼买东西,才顺便站在那里等待的吗?温迎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站在病房门口,她朝里张望,躺在床上的人戴着帽子,静静合上双眼,看起来正在睡觉。 和长辈寒暄的步骤可以省略掉了,温迎觉得心中轻松一秒,不知为何,还是有些沉重。 她有点分辨不清这种重量从何而来,在原地呆呆站着,看着梁牧栖进到房间里面,搬出来一张小桌,架在走廊拐角闲置的陪护床上。 原本拎在他手中的袋子被打开,梁牧栖从里面拿出一盒米饭,连同餐具摆在她面前。 他掀开另一个透明盒的盖子,温迎才发现,餐具只有一个,米饭也只有一盒,这外卖显然是给她的。 她有些发愣:“你不吃?” 梁牧栖在她面前坐下:“我吃过了。” “哦……”心中有些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拨了拨面前的米饭,看向梁牧栖,发现他今晚似乎真的没有睡好,眼下有轻微的痕迹,带着一丝疲惫。 她突然就明白了那份沉重是什么,自己几分钟前的念头是何等的不应该。 温迎啊温迎,你在别人连上课时间都抽不出来的时刻想要占有他的时间,在别人自顾不暇的时候让他反过来照顾你,在生死攸关的病房前,谈论虚无缥缈的爱情。 受困于疾病,受困于现实的梁牧栖,你在幻想怎样轻松地和他在一起。 这未免有些……自私。 “是不合口味吗?”梁牧栖的声音响起,温迎回过神,发现自己自始至终只扒拉着米饭发呆。 “没……就是有点口渴。”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准备认真吃饭,眼前的人忽然站起身。 是要去给自己倒水吗?温迎抬头,急急地说了一声:“哎不用,我也不怎么渴。” 梁牧栖的动作顿住,在原地停了几秒钟,“嗯,我的水杯是用过的。” 温迎松了口气,他又说:“我去给你买,楼下有贩卖机。”没等她反应,转身就朝楼梯间走去。 闷声脚步传来,为了节省时间,他居然都没有去等电梯。 温迎心里酸酸的,感觉米饭都在变酸,抬起筷子夹菜,原来餐盒里装的是番茄啵啵鱼,她居然吃鱼了,还是在这种场景中,她有些想笑,可是想笑似乎也不应该,胡思乱想到把自己弄得快要分裂。 手机上传来梁牧栖的消息,问她要喝什么,恐怕是因为觉得饭菜不合温迎的口味,因此挑选饮料也要谨慎。 “可乐吧。”温迎打字,放下手机,再扒拉一块米饭到嘴里。 喝点可乐,就不要再闷闷不乐。 开心一点。她对自己说。 至少不要在表面上显露出端倪,把沉重的心情传递给梁牧栖。 梁牧栖重新回到楼上时,温迎已经整顿好自己的心情,饭菜也认真吃了一大半。 她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饮料,笑着说了声“谢谢”,咔哒一声拉下易拉罐环,细小的气泡随之涌上。 梁牧栖也给自己买了水,也是可乐,他们面对面坐了一会儿,温迎给自己夹完最后一筷子菜,终于觉得有些吃不下了。 梁牧栖把垃圾拿过去丢掉,回来时,温迎已经擦好桌子,拿起旁边放着的书包。 “那我们现在开始补课?”他问,温迎的手却停顿一下,没有拉开拉链,而是把包背到肩膀上。 “不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现在准备回学校去。”温迎说道,用轻松的语气。 梁牧栖愣了愣,像是有点意外,温迎继续向他道歉,说:“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讲到一半,她拿出手机解开锁屏,“今天的啵啵鱼很好吃,还有可乐……一共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不用。”梁牧栖说道,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发闷,但他轻轻咳了咳,温迎便在心中了然,那种闷不是因为不高兴,而是因为他可能感冒了。 温迎:“要转的,陈格给我带早餐我也给了他饭钱。” 梁牧栖没有说话,她自顾自点开他的头像,发一个红包过去。 “那我走了。”温迎看向他说。 第133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3) 短暂的沉默。 “我送你。”梁牧栖终于站起来说。 这回温迎没来得及拒绝。 梁牧栖把小桌搬回去,他动作有些仓促,没有放在原本的位置,就随便搁置在门口。 甚至发出了一丝声响,好在很轻微,温迎朝里面看去,病床上的人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 梁牧栖折返回来,站到她身边,到了楼梯间的大门,她下意识要拐进去,梁牧栖拉了她的手腕:“走这边。” 温迎感觉到皮肤上一闪而过的触感,“哦……楼梯不是更快么。” 电梯的人很多,总是要等。 梁牧栖按下楼层键,显示屏上,电梯从一层缓慢上升。 “楼道里有垃圾桶。”隔了几秒钟,他说。 垃圾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下楼的速度够快,再难闻的气味也追不上来。 但温迎还是假装了然地点头,和他一起看向不断攀升地数字。 一层,两层,三层,电梯又一次卡顿,身后的电梯也被按下键,但没有一扇门是打开的。 这样也好。 温迎是从出生起就不会贪图小便宜的人,这次就让她破例,贪心一刻钟。 不要再冒出第二个人打扰此刻的并肩而立,即便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什么也不说。 到了楼下,温迎拿出手机,时间还早,坐公交回去绰绰有余。 右手边就有公交站台,走几步路就到了,她准备跟梁牧栖道别,一辆载客的出租车停在面前,里面的乘客下车,梁牧栖伸手搭住了门框。 “不用了,我自己……”话没说完,她听见梁牧栖和司机交流,报上了学校地址。 温迎只得坐上车。 车窗开了一道缝隙,她朝外面看去,只能看见梁牧栖的t恤,车辆发动前,他弯下了腰,半张脸出现在视线里,敛去疲惫的神情,眉目温和地看过来。 “到学校给我发消息。”他说,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窗玻璃。 温迎点了点头,也伸手碰一下,车辆在这时飞速地启动了,于是那只手没有触碰到窗户,也没有触碰到梁牧栖的脸,而是扶住了旁边的座椅。 再回头,那道身影早已化成了远处的一个点,模糊在视野的边缘。 下车后,温迎照例拿出手机付钱,司机却摆了摆手,说刚刚打车的男生已经给过了。 什么时候给的?她怎么没看见?接过司机找零的三个硬币,温迎茫然地下车。 阳光将身体重新包裹,她在心里计算,回学校的路程十七元,梁牧栖给了司机二十元,可乐三块钱,中午的外卖好像没用券,二十九元…… 给梁牧栖的红包他还没有收,根据他的性格,估计等到晚上,他也不会收。 再往前回忆——梁牧栖请她喝过一杯冰酒酿,而她给梁牧栖买过一个八十元的蛋糕,八十减掉六十二,还剩十八元。 可是,生日蛋糕是两个人一起吃的,剩下的大半都放到了她的冰箱里,还有一小部分送给了楼上的爷爷。 再减下去的话,代表结果的那个数字,依旧是温迎领先吗? 为什么要这样。温迎捏着那几枚硬币,脚下的步伐顿住,非得算得那么清楚吗? 世界上多的是你来我往,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欠别人的人情,这很容易理解。 可是,有些东西本就不是抱着“得到”的想法去付出的。 只是想对喜欢的人好。这样,也算是一种负担吗? [算吧,怎么不算。] 英语课上,躲在后排的俩人又开始聊天。 依旧是陈格的鬼画符试卷,他在上面写:[对于自尊心较强的人来说,过度的善意就有可能变成伤害。] [伤害?] 温迎目光仍盯着黑板,把试卷缓缓推过去。 陈格:[举个例子,你知道为什么这个班里我只和你玩的好吗?] [为什么?]温迎写道,想起陈格每到课间就呼朋引伴的模样,又补充一句。 [那你和别人都是假玩啊?] [……也真玩,不怎么交心罢了。这么严肃的事情你认真一点,我在努力帮你分析。] 温迎转头,陈格的确面色严峻,眉心微蹙像一个哲学导师。 [对不起陈老师,您接着说。] 她把试卷再次推过去,陈格低下了头,这一次他写了很久。 [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特殊的人。我刚加入乐队时,夏引还对‘一个不会讲话的人能否引领乐队走向辉煌’发表过质疑,曾几何时,汪梓铭跟我讲话也没那么大嗓门,和风细雨好像我是什么易碎品。……但是你没有。] 没有惊讶,没有询问,很平淡地接受,没把陈格当作一个需要特殊对待的人,甚至有时候都没把他当人,指使他带早餐和跑腿。 温迎看着那几行字,出神了片刻,没有说出什么,过了一会,陈格又递过来一张新的试卷。 [但这种东西还是因人而异,如果是梁牧栖,他可能并没有觉得你为他付出什么会伤到他的自尊心。或许他只不过是和你一样,发挥同等的善意,想对你好。] 发挥同等的善意,想对我好吗……温迎在心里重复那句话,虽然只是猜测,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刻她是真的有被安慰到。 不过等等……她略一停顿,用气声犹疑道:“我刚刚有提他的名字吗?” 面对这个问题,陈格表现得不屑一顾。 [这不难看出来吧。平日里你的交际圈就只有我们乐队,连同班同学都认不全。夏引是女生,汪梓铭太老,他们俩拿我逗乐的时候你笑得比谁都大声,至于班里的男生……他们长得参差不齐,最终答案只有梁牧栖。] 陈格打了个响指,写下最终答案时自觉柯南附体,表情嘚瑟的不行。 他回头看了一眼,转过来接着写:[对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你不在,还有别的班级的女生过来打听他,下课后你去看他的抽屉,里面肯定有东西。] 翻看抽屉这种事情过于鬼鬼祟祟了,温迎才不会做。 但不得不说,她现在心情好了很多,安安心心听完了后半节课。 下课后陈格趴在到桌上偷摸玩手机,看见她还在翻笔记,啧了一下:「还以为你这个状态会维持很久,顺便给乐队写几首酸酸涩涩的暗恋情歌。」 温迎觉得自己有被冒犯,一边翻页一边讲道:“你自己怎么不去写。” 陈格开始了他的十三连胜:「我不会喜欢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生物。」 晚自习放学,夏引在飞鸟纪事的群聊里发出一则消息,乐队比赛的日期定下了,网络进行海选面试,十月初赛。 夏引:“不过看报名要求,得满十八岁成年才行……@温迎,你生日过了吗?” 温迎回想了一下身份证上的日期:“快了,下周六过生日。” 夏引:“那我们就周天报名,前一天给你庆祝生日,到时候都来我家吃饭。” 温迎看向“庆祝”两个字,一瞬间联想起梁牧栖生日那天,他们一起度过的场景,手指动了一下,打出“我再叫一个人”,又逐字删除了。 夏引和汪梓铭都是梁牧栖不认识的人,和她的朋友吃饭,她拿不准他是否愿意参与。 要不,问一下? 有些犹豫,算了,这个时间询问,他恐怕没有心情。 一瞬间,被学习和试卷掩盖的纠结再次涌上心间,温迎脚步发闷,拖沓着朝单元门走去,月亮悬停在树梢,她仰起头看了几秒钟,再低下头,手上的动作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点进了梁牧栖的头像。 页面闪动一下,她一愣,发现聊天框里居然还躺着一条消息。 是一条两秒钟的语音,气泡后面跟着一个小红点,不知为何,她没有发觉,也没有点开去听。 看了一眼时间,消息是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发过来的,那个时候……她似乎刚下出租,捏着三枚硬币,默默在脑海中打开计算器,计算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 那这条语音,应该也是为了询问她是否安全到达了学校吧?虽然知道这句话里面不会出多出与安全到达无关的话题,她还是点开语音,放在耳边。 “到了吗?温迎。” 很普通的一句。 这次的语调有在上扬吗?好像没有,即便有,也只是因为温迎的名字是第二声。 红包也没有领。 她停下来,按下语音:“我下车就进学校上课了,没有看手机,忘记了给你发消息……”往楼道瞟一眼,黑洞洞的,声控灯都没有亮起。 顶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她重新听一遍自己的语音,声音太轻,有矫揉做作的嫌疑,温迎把语音撤回,以掩盖心神不宁的罪证,转而用文字发完。 回到群聊,他们三个人又在热热闹闹地刷屏,夏引@温迎之后,汪梓铭也冒出来@了陈格,问了他的生日。 陈格:“三月十五,我去年就成年了。” 汪梓铭:“???” 夏引:“???啊?” 陈格:“我说了几百遍,是你们自己不相信。” 汪梓铭:“你啥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印象。” 陈格:“每次你喝酒之前,我说,给我也来一杯,你和某位酒吧老板就会异口同声地说未成年不能饮酒,喝酒伤脑影响学习。然后给我拿一瓶旺仔牛奶。” 夏引:“……” 夏引:“这…高中生本来就不可以喝酒,你看看温迎,人家多乖。” 陈格:“。” 陈格:“她乖,她偷偷玩早恋。” 这句发出不到一秒钟,就被光速撤回,但是温迎已经看到,冲到陈格的聊天框发出磨刀霍霍的声音:“陈格我鲨了你!” 陈格:“。” 陈格:“不小心,顺手,对不起。” 温迎:“你顺手顺得可真自然啊,下次不会顺到……那里吧!” 陈格:“真稀奇,有个人不好意思到不敢把暗恋对象的名字打全。” 温迎:“你不想活就直说。”她边走路边讲话,楼梯间的声控灯全亮了。 陈格:“还是比较想活的。” 随后郑重承诺:“放心吧,在你有所行动之前,我不会和另一位当事人透露出半个字,毕竟喜欢这种事情,从别人那里听来就没意思了。” 回到家里,温迎到群聊里检查了一遍,剩下的两个人好像都没有看到陈格发送的那句话,仍在热烈讨论温迎的生日那天要创新什么菜品。 梁牧栖也没有发送新的消息过来,温迎的那句话没有得到回复,所以她有些犹豫不决,是否要接着问,周六有没有时间。 最终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 – 早上醒来,温迎第一时间查看手机上的新消息,依旧没有来自梁牧栖的。 等到下午,他还是没有回复,或许是因为太过忙碌,但温迎想了又想,还是感到一丝反常,试探性地发过去一句。 “今天发开学考试卷了,改卷老师的动作真快……你英语一百二十分。” 晚自习,她像陈格一样把手机夹在书页里,为了第一时间收到梁牧栖的消息,她把其他人设置成了免打扰。 但屏幕上仍旧空空荡荡。 “班主任说明天晚自习重新排位置。” 放学回家,拿出钥匙前,温迎走到对面的门前,轻轻敲了几声,屋里安安静静,灯光都暗着,梁牧栖不在家,没人给她开门。 转过身去,温迎想到了去往医院,门锁传来咔哒一声,声控灯亮起又灭掉。 她的手悬在那里,沮丧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立场。 这一晚的树梢没有月亮,温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没有办法睡着,想要像陈格说的那样写一首伤感的歌,捧起吉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创作的心情。 难以言喻的沉闷将她深深包围住。 后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温迎被拍打树叶的声音吵醒,起身去关窗户,不自觉地走到柜子旁边,拿出一把雨伞。 又一次头脑发昏地冲动了。拨开门锁的瞬间,她想。 但即便冲动,也认了。 为梁牧栖没有回复消息找到的千百个理由里,没有哪一种能够让温迎不担心。所以即便没有立场,即便还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即便她依旧什么也不知道,只凭一腔热血稀里糊涂的猜测。 也希望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的时候转过身,一眼看到,温迎会在他身后。 第134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4) 今夜的车格外难打,温迎撑着伞站了一会,等待的时间里,裤腿已经被完全打湿。 她上了车,没来得及去擦拭,先给梁牧栖打了电话,没有人接听。 两遍之后,她切到消息软件,发了一条文字消息,告诉他自己正在去往医院。 司机从后视镜投来视线:“这么晚去医院,出了什么急事吗?” “嗯。”温迎捋了捋黏在脸颊上的头发,应了一声,“家里人生病了。” 司机又看了她一眼,递过来纸巾:“会没事的,现在医疗技术发达。” 温迎接过纸巾道谢,只胡乱擦了擦脸颊,就握在手里,反复地拿起手机,看时间,看是否有突然进来的消息,但是时间在分秒中流逝了,屏幕上却什么也没有。 医院终于到达,住院部在雨幕中亮起模糊的红灯,温迎跳下车,跑进大厅,深夜的电梯门前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按下楼层,数字迅速地上升,她还记得病房的门号,1607,迈出电梯,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在门口轻轻敲了敲,走过来开门的是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人。 “你找谁?”像是从梦中突然被惊醒,他皱着眉,上下打量过来。 屋子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温迎站在门前朝里看,床上躺着的人依旧看不清长相:“请问,梁牧栖在这里吗?” “不认识。”那人咔哒一声关上门。 顾不上尴尬,温迎转身去找了护士,询问原住在1607的人的去向。 “1607的梁姓女士……前天夜里做了手术……” 离开护士站,又路过刚刚的病房门口,里面传来很低的说话声,陌生的声音,已经不再需要验证。 进了电梯,隔了好几秒钟,电梯没有动,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忘记按下楼层,医院大厅的灯光亮如白昼,雨还在下,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梁牧栖。 重新撑起那把伞,温迎朝雨幕里走了几步,她现在也说不上什么心情,震惊,悲伤,难过?或许都有,还有不值一提的失落。 但更多的是茫然,令人头脑空白的茫然。 还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她独自站在这里,说不清原因,也找不到目的地,经历一场只有她自己才知晓的,惊天动地又毫无声息的暴风雨。 有车亮着大灯,行驶过来,司机落下车窗,朝她喊:“姑娘,又是你啊?” 温迎迟钝地转过脸去,司机又问:“没事儿吧?要送你回去吗?” 没事了吗, 不知道,要回去哪,除了出租的房子,好像也想不出其他地方。 温迎收起伞,拉开车门上车,噼里啪啦的声音隔着车窗变小,她往外看,道路积水,变成空荡的汪洋,车辆是缓慢航行的船,载她一程,就驶向其他的岸。 “到了,先撑伞在再下车啊,雨这样大。”车辆停在小区门口,司机将雨刷调大,说,“真是怪了,那边有个人淋着雨走路。” 淋着雨在走路?像是感应到什么,温迎抬起头,顺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看去,被雨水晕染的黑夜中,出现一个模糊的背影。 心脏突然高悬起来,她仓促地扫码,填充数字按下密码,在司机“哎!给多了!”的声音中推车门,跳下车。 给多了就给多了吧,大雨天接送两趟,辛苦了。温迎朝那道身影跑去,至于剩下的,就当做一个不信神明的人,最后微渺的祈愿吧。 梁牧栖,拜托让他以后多幸福些。 积水在脚下踏出水花,跑向他的过程需要多少步,温迎没有数清,冲到他面前,来不及平复呼吸:“下雨天为什么不打伞?” 那道身影忽然顿住,梁牧栖迟缓地抬眸,一秒钟,两秒钟,空白的神情慢慢变成了惊愕,仿佛没有料到,温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把伞被高高举起,遮挡在他身上,梁牧栖后知后觉,伸手抹了把脸,带下来一串湿淋淋的水珠。 “忘记带了。”他低声说,嗓音干涩。 忘记带了,可是雨水打在身上,又会察觉不到吗?温迎张了张口,可是面前的人垂着视线,浑身上下都被淋湿的场景,又让她心里蓦地一酸,传来细微的疼痛。 她不再问,抬手把伞拿得近一些,也举得更高,手指触碰到梁牧栖的肩膀,他终于动了动,伸出了手来:“我来拿吧。” 伞柄被他接过,握在手中,梁牧栖的手上也沾满水珠,身上的t恤完全湿透了,像是担心把温迎的衣服也打湿,他把伞往外倾斜了些。 温迎默不作声,拉住了他的手臂,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身体相贴,梁牧栖僵了一下,但是没有躲。 温迎也没有松手,掌心触碰的地方传来隐约的湿冷,又一次在想,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的门,一个人走了多久?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或许在这时,一切询问都是不必要的。他们沉默地走进单元门,走上楼梯。 梁牧栖开门,温迎拿着雨伞,站在他身后,门锁被旋开,他走进去,她也抬脚跟上。 室内一片漆黑,梁牧栖没有开灯,停在那里没有动,雨水顺着合拢的伞面缓缓淌下,掉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低头去看,黑暗里传来同样轻微的一声“温迎”,梁牧栖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再抬起头,那道身影忽然转了过来,梁牧栖伸出手臂,将她用力拽入怀中。 “可不可以,抱你一下?”相撞的力度传来,他才这么问,声音依旧艰涩沙哑。 “抱吧。”温迎轻声说,“抱多久……都没关系。” 几乎是同一瞬间,腰间的那双手臂锢得更紧,他们不再顾及干燥衣服是否会被洇湿的问题,梁牧栖抱得很用力,温迎的脸颊贴在他胸前,传来和他体温一样的冰凉。 雨伞从手中滑下,她没有去管,站在原地,感觉到拥抱她的人慢慢垂下头颅,沉重地埋在她肩上。 他像是再也坚持不住那样,身体的重量落到她身体上,潮湿的发蹭到她的耳廓,和颈侧。脉搏跳动,温迎听见梁牧栖开口,又轻又茫然地说:“温迎,我没有家了。” 犹如被什么击中,心底的那道裂痕缓缓崩开,有什么东西就要流淌出来。 温迎想要开口,像烂熟于心的每个故事情节那样,拍拍他的脊背说出一句“你还有我”,但是事到如今,她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单薄。 她转过脸去,肩上仍旧传来沉重的呼吸,黑暗中无法察觉到身旁人的表情。 她不知道要拿出怎样的措辞来安慰梁牧栖,才能恰到好处地将那份有关“失去”的伤痕完全填补。在失去亲人的重量前,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脆弱,所有的承诺都缥缈而单薄。 但他此刻仍紧紧拥抱着她,即便是单薄的承诺,也好过全然不说。 温迎抬起手来,用相同的力度也将他环抱住:“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 她在他脊背上轻轻碰了碰,弯起眼角来笑了,却有什么滑出了眼眶,“别再让我找不到你,梁牧栖。”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花费掉最悲伤时间里的一刻钟零三秒。 梁牧栖松开手后,温迎觉得自己的衣服也和他一样,完全湿透,却因为一直紧密相贴,带上了丝丝缕缕的体温。 “抱歉。”他看向她肩上衣料的褶皱,声音和表情恢复如常,变得平静,“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温迎摇了摇头,其实她刚刚也哭了,眼泪都擦在梁牧栖胸前的t恤上,因此没有被他察觉到太过狼狈的模样。 不过眼眶应该还是有些发红的,因为梁牧栖伸出手在那里蹭了蹭。 “去洗个澡吧。”他说。 温迎点头,转身就要往对门走,手搭在门把上,又转了回来,“你的手机……哪儿去了?” 她原本想说,“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想了想又觉得已经不再重要,于是只是看向他,等着回答。 “落在殡仪馆了。”梁牧栖说道。 原来是这样,温迎点了点头:“好吧。”手背过去,慢慢转动门把手。 梁牧栖看着她,身后的门打开了,他突然再次开口:“昨天太忙,你发的消息……我看到了,但是没有回复。” “嗯……没关系。”温迎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闲着无聊时的碎碎念,一些有的没的。” 梁牧栖也嗯了声,沉默了几秒钟,低声继续道,“因为我……不想等到以后回忆起这天的时候,连你也是灰色的。” 温迎微微怔愣。 停顿在门前,她有些想问,不想让她也被痛苦的记忆染成灰色,为什么? 对于梁牧栖来说,温迎本应该是什么样的颜色,或许,是特别的么? 但她无法开口,把疑问完整地吐出。 他们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混着雨水和泪的拥抱,那份重量还压在心上,温迎没有办法跨过这一切,坦然地去追问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门打开,她说。 “换身衣服。”梁牧栖说,“原本打算回家拿了东西就走,不过……”像是想到淋雨时滑稽的场景,他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可奈何似的,“已经不差这一会儿了。” “等我。”温迎看了看他,“我和你一起。” 抛下那句话,不等梁牧栖回答,温迎动作迅速地开门,拖鞋也顾不上换了。 洗澡恐怕已经来不及,时间仓促,洁癖也只能甘拜下风。她到卧室换掉衣服,从橱柜里翻找出面包和牛奶,拿一个袋子装起,重新回到对面的房子。 那扇门还保持着半开的状态,她走进去,在玄关处等了半分钟,梁牧栖找到原本要拿的东西,重新换了套衣服。 “吃点东西。”温迎把手中的袋子给他,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翻找班主任的号码。 梁牧栖站在她身旁,目光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把吸管插好拿在手里,安静地看她拨通电话。 或许是因为温迎这通电话打得太早,显得突发恶疾的理由很有说服力,班主任叮嘱她多注意身体,批准了假期。 放下手机,梁牧栖将拆好的牛奶递到她手里,两个人准备下楼,锁好门后,楼上的爷爷也慢慢走下来。 爷爷这回没有提鸟笼,站在台阶上,和梁牧栖说起话来,他像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温迎望向窗外,天空依旧灰蒙蒙。 看了眼天气预报,她担心今天也会下雨,于是从梁牧栖手里拿过钥匙,回去取雨伞。 打开门,那把湿淋淋的雨伞仍躺在地面上,像是也流过很多泪水。 温迎弯下腰,视线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伸手捡起,发现是一颗小小的珍珠,看样子像是从衣服上掉下来的装饰品。 温迎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衣服上并没有什么装饰品,梁牧栖的衣服……她擦眼泪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 可能是走路时不小心黏在鞋子上的,她握着伞柄,把那粒小珠子随手摆在了一旁的立柜上。 回到楼梯间,说话的两个人已经止住了声音,爷爷正在拍梁牧栖的肩膀,温迎走过去,也被轻轻拍了拍。 他们下楼,路面仍旧积水,这条路昨晚也一起走过,今日的心境却大不相同,虽然氛围依旧笼罩着沉闷,但至少没有头脑空白的感觉,找到梁牧栖以后,温迎的心脏终于得以落回到实处。 跟着梁牧栖上车,听他报上殡仪馆地址,温迎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她常穿的衣服大多浅色,身上这件衣服是好不容易才翻找出来的。 因为被放置在角落,保持叠成方形的状态,展开后有几条挥之不去的深深褶皱。 温迎想到被她换下的那件衣服,肩膀处也有轻微的褶皱,他们并没有拥抱很久,因此那些褶皱不如身上的这件深刻。 她不感到遗憾,短暂的时间里,她已经向梁牧栖给予了所能够给予的安慰。拥抱无声,但她还有承诺。 温迎希望承诺的褶皱,也很深刻地留在梁牧栖记忆中。 以抵抗那些令他袒露脆弱,淋过雨水的,遍布灰蒙蒙雨季的十八岁夏天。 第135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5) 到了目的地,温迎发现自己跟过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她被安顿在有空调的小房间,透过半开的门看到外面人来人往,她有些坐不住,拿手机发消息问梁牧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隔了好半天才收到回复。 梁牧栖让她到外面拿一样东西,温迎跳下沙发就出门了,走到门口左右张望,只看到一位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员。 “手机尾号7324的温女士是吧这是您的外卖请拿好祝您用餐愉快!” 外卖员语速飞快地说完,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就骑着车走远了。 温迎低头看了看,里面是几盒果切,“要我拿的就是这个啊……” 她提着东西回去,拍了张照片发给梁牧栖,问他什么时候过来吃一点。 “给你的,不用等我。” 他发完这句话就又没了踪影,温迎慢慢拆开包装,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手机上,陈格发来消息,问她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温迎回复一句“生病请假了”,就放下手机,群聊里,夏引和汪梓铭还在说话,讨论比赛和生日的事情,她没有参与。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发现即便不需要她去做什么,更不需要她站到外面直面死亡,她也无法完全放松心情,坦然地加入聊天。 梁牧栖在十点钟出现,彼时温迎已经下载了学习软件,刷完了几百个单词。 她抬起头,看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条毛毯。 他坐到她身边,手里的东西也放下,搭在她膝盖上。 温迎愣了愣:“这也是给我的?” “之前放在医院里的,已经洗干净了。”梁牧栖说,“你困了就盖着睡一会。” 温迎轻轻摸了摸手里的毯子,很柔软,带着一股隐隐的花香。 不过,虽然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此刻她并没有什么疲惫的感觉,只是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可能是盯着手机看了太久。 “在这里睡觉不太好吧,我本来就没帮得上什么忙。”温迎说着,把手里的毯子重新叠整齐,放下了,“说实话,看你们忙里忙外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梁牧栖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像是没有听清:“嗯?” “本来我是在想,在这种场合里,如果有人陪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感觉好一点,但现在你给我点外卖,拿毯子,分心照顾我,我又有点觉得……” 温迎伸手把桌上的水果往他面前推了推,手里捏来捏去的换成了自己刚刚用过的小叉子,她叹了口气。 “我好像在添麻烦呢。” “不是麻烦。”梁牧栖说。 塑料在手里弯折,发出咔吧一声。 温迎听见他接着说:“你在这里,我能感觉得到。” “感觉得到?” “感觉到,有人在等我。” 温迎愣了一瞬。 “路过这里时,我能看见你。”梁牧栖指了指他们对面的那扇门,“有时候,也能听见你的声音。” 他转过脸来:“虽然不知道你和谁说话,说什么。” “我……背单词呢。”突然以勤奋好学的形象示人,温迎有些不好意思。 梁牧栖没有说话,乌沉沉的眸子仍静静望向她,温迎觉得他是没有相信,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你看,背了三百多个呢。” 她把记录往下滑,梁牧栖低头看着,很认真的模样,温迎心想他该不会在一个个数吧,屏幕一闪,有消息弹了出来。 是陈格,发了一个表情包,问她:“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不知为何,温迎下意识抬起头,看了梁牧栖一眼。 “不回复吗?”后者也在看她,眼神平平静静。 “哦哦……”温迎点开聊天框,打字“不回,不用帮我买了”,发送过去。 梁牧栖的视线没有移开,她不知为何,又补充了一句解释,“他就是随便问我一声,我之前找他帮忙带午饭来着。” 话音落下,手机又叮咚一声,陈格:“哦,晚上呢?” 温迎转头对着梁牧栖:“……晚饭也找他带了。”边说边急匆匆打字,“也不回,谢谢你。” 陈格:“?突然这么有礼貌,怪不习惯的。” 温迎:“我一直都很有礼貌!” 余光瞥到身边的人,梁牧栖仍低垂着视线,温迎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但不管怎么样,当着梁牧栖的面和别人聊天总觉得怪怪的。 偏偏陈格还在发:“行吧,你知不知道晚自习要调座位?” 温迎:“知道,怎么了。”她打字的动作都有点飘了。 陈格:“没怎么,突然想起梁牧栖也不在。” 温迎看着那行字,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没等她抓住那种一闪而过的危机意识,陈格的消息又冒出来。 “要不我想办法把你俩桌子放一起?你不是想追他么……” 温迎啪地摁灭了手机。 “嗯?”梁牧栖朝她望了一眼。 “没什么。”温迎刷刷摇头,欲盖弥彰地把水果继续往他那边推,“你吃水果,多吃点。” “温迎。”梁牧栖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啊?!”她警惕地回头。 梁牧栖一只手挡在桌子的边缘,语气无奈:“再推,就要掉到地上了。” “哦……”温迎松了口气,拽着袋子的边缘往里面拖了拖,“我没注意……” 都怪陈格,怎么随随便便就发消息乱说,不知道温迎的手机没贴防窥膜,很容易被人看到吗! 而且!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追梁牧栖了,她只不过是说了喜欢而已啊! 可是……温迎胡思乱想的心情霎时顿住,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吗? 就像求解一道数学题,知晓已知的条件,划分步骤,去获得答案。 答案就是最终的结果。 温迎突然发现,在意识到自己对梁牧栖的喜欢之后,她居然没有想象过那个“结果”。 不知是因为另一个条件无法确定,代入的数值错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没有想到过,自己可以提笔写下那个“解”。 肩膀突然被人轻轻碰了碰,温迎转过去,梁牧栖正看着她。 “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 梁牧栖把掉在桌上的那把弯折的小叉子放进垃圾桶,“你好像很在意陈格的话。” 此言一出,温迎原本半倚在沙发里的身体立马坐直了,“哪……哪句话啊?” “调座位的那句。”梁牧栖说,似乎回想了一下,“还有别的么?” “没有了没有了。”温迎连忙说,“我就是在想那句呢,要调座位了,陈格说不定就是别人的同桌了,以后上哪儿找人给我带饭啊。” 梁牧栖沉默了片刻:“我给你带。” “啊?” “我之后会回去上课。” “哦,哦,那挺好的……”温迎低下头抠手机壳,她感觉自己现在手不能闲着,要不然就不知道该往哪放,后壳的装饰碎钻都快被她抠光了。 “要不要做同桌?” 梁牧栖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诶”了一声,抬起头:“我和你吗?” 梁牧栖点点头。 “分数悬殊太大,有差距吧?”温迎犹犹豫豫。 梁牧栖看着她,过了几秒钟,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 “没有差距,我考试只有一百二十分。”他说,“很需要你,温迎。” 温迎睁大了双眼:“需要?” “需要。”梁牧栖重复,“你可以……也需要我吗?” 像是被按下静音,温迎呆呆地,看向梁牧栖。 直到他又问了一遍,可以吗,温迎没有听清他前面说了些什么,只分辨到这两个字。 于是她点了点头,看着梁牧栖在她面前弯下腰,靠过来虚虚地拥住她。 这一次转瞬即逝,他轻声道:“我得先过去了。” 随后松开了手。 门被打开又关上,一瞬间嘈杂的声音传进来,一会又变得寂静。温迎在沙发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独自坐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直挺挺倒在沙发里捂住脸。 她现在觉得心跳地很不自然,脸上像被点燃,真正发起烧那样。 梁牧栖刚刚……什么意思,说的那些话……也好让人误会。 可是就算是拥抱,昨天他们也抱了,而需要,好像也能够解释出很多种意思…… 温迎不确定他要表达的,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种。 她躺了一会,感觉脸上的热度退散了,手慢吞吞移到一旁,摸起手机。 目标明确而坚定地戳进陈格的聊天框。 “老师。” 陈格:“……” 陈格:“说吧,梁牧栖又怎么了。” 温迎把刚才的事情简略描述一遍,省去了环境地点和梁牧栖之间的第二个拥抱。 陈格可能是听得有点懵:“你口中的梁牧栖和我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他这么抒情?” 温迎:“也许……是我跟他比较熟悉吧。” 陈格:“哦哦,是有这种可能,和熟人才有话说。” 温迎:“再熟的人也不能随便说这个吧!需要,被需要什么的……” 陈格:“额,我和夏引邀请你加入乐队不也这么说过?” 温迎沉默了一瞬,回想起那天的场景,这俩人似乎还真是,声泪俱下,握紧她的手,说什么温迎,音乐界不能没有你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我们需要你。 她哽了一下,打字:“那能一样吗!” 陈格:“确实不一样,这样吧,我想到一个方法,你去试探他一下。” 温迎:“啊?” 陈格:“假装摔倒,抱他一下,看他什么反应。” 看到这句话,温迎沉默了。 陈格还在继续发,“然后你根据他的微表情进行分析,他对你什么感觉。” “突然被拥抱的话,肯定会心跳加速,说不定还会脸红,你记得注意观察。” “?人呢?” 温迎躺在沙发上,双眼无神而迷茫。 说什么去抱一下试探,陈格肯定猜不到,被拥抱后心跳慌乱,脸颊发烫不能自已的人,其实是温迎自己吧。 还微表情分析,她大脑都迷糊了,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更别提观察梁牧栖的表情。 加上他本来就是一个面部表情不怎么丰富的人…… 温迎微微地叹了口气。 梁牧栖,真的是表情很少呢。开心的笑容不常有,至于生气,好像也没有见到他发过火。 大多数状况下,他都是平静的,眼神镇定,像随时做好准备,抵御所有可能发生的危机。 除了昨晚…… 在温迎撑着那把伞去到他身边之前,梁牧栖的表情似乎是空白的。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像被提着线往前走,无知也无觉的木偶人。 算了。温迎坐起身,不纠结问题的答案了,至少他们此刻离得很近,不论“需要”,还是“被需要”,她都能够做得到。 午饭时,梁牧栖重新过来找她,温迎提前订好了外卖,和他一起吃完。 原本想继续等他一下午,班主任打来了电话,让温迎挂完水就赶紧回去上课。 可能是看到了温迎的试卷,记起她还是一名不怎么爱学习的后进生,班主任讲着讲着,语气变得严厉,称温迎如果下一次考试还是这副样子,就要叫她的家长过来。 温迎对这种威胁并不怎么在意,她自己都没见过所谓的“家长”。 但梁牧栖还在旁边听着,她有些尴尬,后悔自己选择了维持学渣人设,匆匆应付完就挂掉电话:“咳,那我先回学校了。” “去吧。”梁牧栖摸摸她的头发,“到学校记得给我发消息。” “嗯,你也要记得回复我。”温迎点头,拿起手机和钥匙,“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变成灰蒙蒙的颜色,你知道的吧?” 梁牧栖说:“知道。” 因为温迎不会变成被定格的画面,停在梁牧栖记忆的某一瞬间。 她要在他身边。 回学校以后,温迎第一时间给梁牧栖发送了消息。 走进校门之前,他回复了一句“好”。 是用语音说的,不知何时起,他有了这样的习惯,温迎往前翻了翻,发现除去他没有回复的那几条消息,梁牧栖发给她的都是语音。 于是她也抬起手,按下一句语音:“学校见,等你回来,梁牧栖。” 第136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6)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排座位,班主任把他们所有人叫到外面,按考试排名依次进去挑选。 温迎靠在最边缘,倚着栏杆打呵欠,白天时没什么感觉,熬夜后遗症在晚自习时找上门来,一整个晚上,她都睡得天昏地暗。 她看向窗户,陆续已经有人进了教室,成绩好的学生大多坐到了前排。 温迎在本次开学考试中斩获倒数第三名,比以前有所进步,大概是因为写语文作文时,她拿出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正常水准。 陈格接替了她的位置,排在倒数第二,对于不能提前进屋将梁牧栖的课桌偷天换日,他感到无以复加的遗憾。 温迎:“他这回就参加了一场英语考试,总分还没我高,总不至于有人想跟他坐同桌,特地把他桌子拉走吧?” 陈格摸了摸下巴,示意她自己看,果不其然,教室里面有人……居然把梁牧栖的课桌往前搬? 温迎震惊了:“梁牧栖怎么说也有一米八五了,他坐第一排别人还能看得见黑板吗?” 陈格挺直身板,「我能看见。」 温迎:“……” 她还想说什么,班主任突然开口了,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后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温迎总觉得她讲的是自己。 班主任:“张绍明把梁牧栖的课桌放下,他的位置不用调。” 原本搬着课桌走得飞快的人脚步一顿,默默把桌子放回原位。 班主任说完这句话又顿了顿,还是直觉——温迎觉得她后背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果不其然,在所有人连同倒数第二的陈格回到教室以后,她依旧没有被点到名。 温迎被留在走廊里,班主任转过来时,她把手背到身后,低下头老老实实站着,一副准备好接受批斗的模样。 但想象中的疾风骤雨并没有到来,班主任先是询问了她的身体恢复情况,随后话锋一转:“梁牧栖说你暑假经常找他补课,学习热情很高啊。” “啊。”温迎愣一秒,反应过来,“啊,对,我和他住的地方离得很近,有时候遇到不会的问题就去找他,梁牧栖……为人也很热情。” 班主任嗯了一声,面色看不出相信与否:“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坐在一起,你多向他学习学习,争取下次考试进步大一些,别整天跟陈格瞎胡闹,他和你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这话温迎没有听明白,朝教室看了一眼,陈格正试图给梁牧栖的抽屉做清理,温迎瞪他,陈格撇撇嘴,用眼神责备她不识好人心。 班主任:“顺便你也影响影响梁牧栖。” “我?”温迎刷地收回目光,指向自己,怀疑自己听错,“我能影响他什么?” “快乐啊,之前不是在那个草坪又唱又跳,什么快乐的小鸟。” 温迎:“……”突然有种在熟人面前掉马甲的社死感,她轻咳一声,“您也看到了啊?” “其他老师刷到了视频,分享给我,我一看,台上又唱又跳的俩人居然是我的学生,平日里在学校里死气沉沉,一整个晚自习都没醒几次,到外面就生龙活虎了。” 温迎的头是越埋越低:“就……因为刚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加上假期的氛围感在那,还能赚钱…… “有业余爱好是好事情,但耽误学习可不行。”班主任说,“梁牧栖向我保证你月考能进步二十名,我同意了,至于怎么交差,你们看着办吧。” 温迎重新回到教室,陈格已经贴心地将温迎的桌子和梁牧栖并在一起。 他这回坐到了温迎的斜前方,两个人上课传纸条不再方便,安安分分度过了一节课。 等到放学,温迎拎着书包出校门,给梁牧栖发消息。 “恭喜你,以后就是有同桌的人了。” 梁牧栖没有立马回复,温迎看着手机,陈格的消息也跳了出来。 “我思考了一下。” 温迎:“什么?” 陈格:“你和梁牧栖成为同桌,肯定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 温迎想起上午和梁牧栖待在一起时,他突然问的那句“要不要坐同桌”,低头回复:“我也这么觉得。” 陈格:“那就对了。” 温迎:“嗯?” 陈格:“他指定喜欢你。” 温迎:“?!” 与此同时,画面一闪烁,梁牧栖:“好,恭喜我自己。” 旁边一辆电动车经过,嘀嘀嘀按了一连串的喇叭,温迎捏着手机向后退让,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给梁牧栖发去了同喜同喜外加满屏幕的感叹号。 看上去非常喜庆,有兴奋过度的嫌疑。 “那个……”手指搭上撤回键,她刚要给自己找补,梁牧栖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不上陈格锲而不舍的“你去问,不是的话我头拧下来给你踢”,她接起电话。 “到家了吗?” “没有,还在路上。” “今天晚上是我给周老师打了电话。” “嗯……我听她说了,她说你要和我坐同桌的理由是你暑假里给我补课,被我的学习热情打动到了。”温迎笑了一下,“梁牧栖,你怎么学会撒谎了啊?” 梁牧栖像是也笑了一声,很轻:“不行吗?” “我可没说不可以。”温迎低头,路中央有颗小石子,她抬脚把它踢进了草丛,“那你接下来真的准备给我补课吗?周老师说你和她保证让我月考进步二十名。” “有信心做到吗?”梁牧栖问。 温迎想了想:“有吧。”只是将分数控到某一区间段内,不算什么大问题。 梁牧栖嗯了一声,“我也觉得有。”片刻的停顿后,他声音平缓地接着道,“毕竟,有个人上午背了三百多个考研英语核心词汇。” 温迎:“……?!”她一愣,步伐猛然停住。 身边树影晃荡,传来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她听见梁牧栖语调上扬着夸奖道:“好厉害,温迎。” “……”温迎一时窘住。 她回了回神,有些想将这种行径解释为对英语的热爱和好奇,犹豫两秒钟后又作罢,梁牧栖肯定已经猜出来了。 她假装无奈地叹息一声:“居然还是被你发现了,既然这样,那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伪装下去了。” “嗯,你说。” 温迎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没错,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学神!一直以来你看到的都是假象,怕了吧。” 梁牧栖还没有说话,温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怕了,真是怕了。” 她转过头,刚刚说话的男生正拍着张绍明的肩膀,“看看,这就是跟梁牧栖当同桌的后果,刚排完位置就失心疯了。” 张绍明:“……” 男生:“所以别再为没有和梁牧栖坐在一起而伤心了!” 张绍明看了温迎一眼,面露尴尬:“……我还要再说几遍,我搬错桌子了……” “啧,都是兄弟有什么不好坦诚相待的!我又不会笑话你!”男生把张绍明眼镜摘下来胡乱擦了擦,又给他架上,搭着他的肩膀朝温迎挤眉弄眼:“走了啊,学神。” 温迎维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目送这俩人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还回过头向她挥挥手! 温迎愤然:“我觉得我受到了羞辱!” 梁牧栖像是已经去忙别的事情,有些意外电话还未被挂断:“怎么了?” “他们都不相信我是……”说到这里,温迎回头看了一眼,以防万一有新的煞风景的人出现,“都不相信我其实只是在隐藏我的真正实力。” 梁牧栖在走路,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没关系,我相信你。” 温迎长长地哦了一声,把刚才的小插曲忘到脑后。 她语气重新变回轻松:“那——等我下次考试超过你,你第一名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梁牧栖说“好”:“我很期待。” “期待什么?”温迎也继续往前走,开玩笑道,“蝉联被打破,你要丢面子了。” “怎么会。”梁牧栖说,“第一名是我的同桌,好有面子。” 通话的第九分钟,耳朵边缘传来阵阵温度。 刚刚的那句话里,不知为何,好像是“我的”两个字咬字最清晰。 手机仍在不自然地发烫,她仰起头,遍布的乌云正在渐渐散去,星星发出微弱的光。 这天晚上,温迎回去将《等待》做出最终修改的版本,发到群里。 夏引:“哦?好听!——欢快飞扬的清新感!” 汪梓铭:“嗯?很妙!——等待居然并不沉闷!” 陈格:“初恋的滋味。” 汪梓铭:“怎么打乱队形?你很有代入感啊?” 夏引:“呦呵,我一直觉得陈格不会喜欢上地球人。” 汪梓铭:“记得以前他跟我说自己想当鸟,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电影里那种长着翅膀的鸟人。” 陈格:“。” 陈格:“愚昧无知的人类,你们懂什么。” 温迎:“我们这段时间就多多练习这首歌吧!加上之前的几首原创,初赛应该够用。” 夏引:“亲亲靠谱的人类,啊对了,周六的生日……” 温迎:“我想再邀请一个人!” - 周五的晚上,温迎在家门口久违地见到梁牧栖。 一路上,她都在和陈格讨论关于表白的七十二种方式,陈格坚定认为表白应该由男生先说出口,温迎则觉得谁说出口都无所谓,但要有一个契机。 最后是陈格退让一步:“先喜欢上的人先说出口,我支持你不能反对。” 温迎:“那……也不一定是他先喜欢上我吧?” 陈格:“赌不赌。” 温迎:“赌什么?” 陈格:“我各种琴类的继承权。” 温迎迷惑:“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我弹吉他就够了。” 陈格:“行吧。” 走到小区门口,这场聊天终于止住,温迎打开了手电筒照明,借着月光慢慢走路。 到了单元楼门口,桂花树底下站了个人,正在低头往手机上输入什么。 下一瞬,温迎的手机发出震动,她小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梁牧栖!” 梁牧栖回头,收起了手机,温迎站到他面前,发现他身边还停着一辆车。 一辆电动车,把手上挂着浅黄色的小熊头盔。 “挺可爱啊。”温迎伸手碰了碰小熊的耳朵,拽着书包带,“走啊,上楼去?” 梁牧栖:“不试一下么。” 温迎迈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没反应过来,梁牧栖将一串钥匙塞进她手里。 书包被摘下,她有些怔然地拿起头盔“该不会,这辆车……是给我的吧?” 梁牧栖看着她,好像在思考措辞,过了几秒钟:“不是说过生日?” “过生日为什么要送电动车啊?”温迎摸了半天没找到头盔的卡扣,又放下了,歪着脑袋去找钥匙开关。 她低头,不小心撞到把手上面,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梁牧栖先伸出手,捂住了她的脑袋。 在上面轻轻揉了揉就松开,梁牧栖垂下视线:“之前你说,想被专车接送。” 他声音平缓:“但以我目前的经济水平,还没有办法买到四个轮子的车,加上还没有去学驾照,没办法真正接送你……” 看他面色淡然的模样,语气还挺认真,温迎捏着钥匙,眼神直愣愣的,过了几秒钟,没忍住,笑出声来。 “对不起……”她边说边笑得要咳嗽,“我不是故意要笑场,就是觉得,你一本正经说这个的时候,有点接地气……” 梁牧栖也轻轻牵了牵唇角,很没有办法似的,静静看着她笑了好半天。 等到温迎第二次拿起小熊头盔,他伸手接过,打开了锁扣,“其实这个时间小区里没有行人,不戴也可以。” 温迎差点又没忍住:“你能不能不要再一本正经地逗我笑了?” 梁牧栖抬起手,帮她把头盔戴好,摸了摸小熊的耳朵:“那我是不是可以误解为,你现在,好像有点开心?” “不是误解,是事实。”温迎坐上坐垫,低头拧开钥匙,“我从来没收到过这样的礼物,一般人好像不会送这个。” “嗯。”梁牧栖说,转过来,注视着她,“以后会送你更好的。” “更好的四个轮子的车吗?” “还有司机。” 温迎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有如大话一般的口头承诺,被梁牧栖说出来,似乎并不那么虚无缥缈。 像是有种魔力,温迎愿意相信,他是能够说到做到的人。 “那我就试试这辆车的……” 性能两个字没说出口,她右手边的把手转动,原本停在原地的电动车像离箭的弦冲了出去。 温迎吓了一跳,想从车上跳下来,但不知是太久没开过电动车还是怎样,人是下来了,手还黏在油门上。 于是就变成以她为圆心,电动车犹如圆规不停转动的场面,就这么转了好几圈才回过神,松开手里紧握不放的把手。 电动车失去掌控,直挺挺往下倒,梁牧栖适时赶过来拽住,它才没有砸到温迎。 梁牧栖沉默地把车停稳,锁旋回去,钥匙摘下来。 然后伸手,解开温迎头盔的锁扣,拿下来的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对视。 一秒钟,两秒钟……双方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难言的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温迎撇过脸去:“把今晚忘掉好吗?” 她不忍卒视地闭上了眼睛,“虽然已经习惯在你面前失去形象,但是一直这么丢脸……真的是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是我没考虑周到。”梁牧栖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轻声道,“对不起,温迎。” “……其实也没什么。”他这么诚恳地道歉,温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尤其是睁开眼睛,发现梁牧栖耳朵似乎有点红的模样,她未加思索,伸出手去摸了摸。 几乎是手指触碰的一瞬间,那处浅浅的粉就像被点着一样,一路往下烧到了脸颊,梁牧栖也反应过来,偏过脸去,可是他的颈侧也是红的,脉搏清晰可见。 温迎恍惚中觉得自己也差点被烫到,蜷缩了一下手指,抿着唇准备收回,梁牧栖突然抬起手,捉住她的指尖,将掌心缓缓摊开。 然后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贴在上面。 第137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7) “温迎。” 梁牧栖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额间的碎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在她的手腕上轻轻蹭动。 有点痒,温迎的心脏也像划过一片羽毛,下意识回道:“在呢。” “我好像,还没有认真向你说过谢谢。” 梁牧栖的声音从手心里传来,温迎垂下眼眸,看向他发间的浅浅发旋。 “嗯……本来也用不着这么客气嘛。”她说着,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很有某种既视感,笑了起来,“梁牧栖。” “嗯?”他抬起头。 下巴在温迎的掌心擦过,他仍弯着腰,温迎将那只尚有余温的手伸出来,食指在他额前轻轻点了点:“来自学神的力量,赐予你卓越超群的才智。” 梁牧栖愣了一下,缓缓地牵起唇角,酒窝在侧边冒出一个浅浅的痕迹。 温迎面色严肃:“别笑。”食指往下,在那处凹陷碰了一下,接着说,“倾国倾城的容貌,也赐给你了。” 梁牧栖一本正经地说“谢谢”,感慨道:“好厉害,我从不知道学神这么万能。” 温迎:“说明你涉世未深,少年,世界是很神秘的。” “原来是这样。”梁牧栖一副受教了的表情,略微点头,“还有吗?” “还有……”温迎的视线往下,沿着脖颈的线条,划过中间那块凸起的小骨头,最后,她慢慢移动手指,落到梁牧栖起伏的胸口上方。 “爱,和被爱的勇气。” 这句话脱口而出,温迎迅速地收回手指,也唰的一下低下头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也不知道梁牧栖听到这句话的反应——赐予别人力量的人忘记了将魔法也留一分给自己,她居然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温迎在脑海中进行为时两秒钟的复盘,她想她不会说得有些太直白了吧,把人给惊到,又或者是太过莫名其妙,梁牧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正思索着,颈侧忽地一痒,温迎扭过头,一只蜘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掉到她衣服上。 “哎!”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她扬起手。 梁牧栖也微微愣了一下:“怎么了?” “有虫子爬我肩膀上。”温迎说着,那蜘蛛好像能听懂话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把自己衣服往前面前拽,梁牧栖往前走了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我看看。” 温迎默默放开手,胳膊垂落在身侧,梁牧栖扳着她的肩膀,把她翻了个面又转过来:“没有,可能是自己跑掉了。” “不会掉到衣服里面了吧……”温迎心有余悸,又低头看自己的领口。 梁牧栖没说话,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帮她把皱起的衣料顺了顺,开口道:“先上去洗个澡吧。” “哦。”温迎看向还挂在他臂弯里的书包,“你呢?” “我把车挪到那边。”梁牧栖朝一侧指了指,“停在这里会挡路。” 温迎说“好”,没继续让梁牧栖把书包递过来,转过身噔噔噔跑上楼梯,橘色的灯光亮起了一路。 她回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饮料,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换成常温的草莓牛奶。 拎起钥匙串,温迎推开自家的房门,走到对面,轻轻敲了敲。 不到两秒,梁牧栖出现在门口,温迎看向他空荡荡的手,说:“我来拿书包。” 随后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梁牧栖在她身后关门,也回到客厅,这一次房间里开着灯,亮堂堂的暖色中,他接过温迎手里的牛奶。 “几点了?”插好吸管,温迎问。 梁牧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离零点还有十分钟。” 他转过来,面向温迎:“你生日要到了。” “嗯,是啊。”温迎坐在沙发上,晃了晃腿,梁牧栖把旁边的毛毯递了过来。 她低头看了看,很熟悉,是梁牧栖前几天拿给她的那一条。 洗涤剂的香味也很浓郁,温迎把毛毯展开,盖在膝盖上,“你又洗了一遍啊?” “一直放着,没用着。”梁牧栖说。 温迎哦了一声,接着咬吸管,“那……你这几天岂不是都没有睡好。” “没怎么睡。”梁牧栖说道,忽然抬起手,碰了碰眼睑下方,“黑眼圈很明显吗?” “不明显,看不出来。”温迎笑了笑,“刚刚不是还赐予你绝世容颜来着?” 提到刚才,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转过头来彼此对视,又一同地移开眼神。 温迎看向沙发的边角,脑海中突然浮现陈格的那句“先喜欢的先表白”。 刚刚梁牧栖别开眼神的时间,似乎比她快上零点一秒,那么是不是能够代表……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温迎愣了一下,看着梁牧栖把那只被她捏扁揉圆的空盒子抽出来,又把新的插好吸管的牛奶递过去。 她没接,望着那只手小声说:“那是专门拿给你的。” 梁牧栖正把空盒子放到垃圾桶中,闻言抬起头:“不是喜欢草莓牛奶?” “喜欢也不能喝两盒啊。”温迎说着,往沙发上仰了仰,“马上就要睡觉了。” “困了吗?” “有点,但想等到零点。” “还有五分钟。” 梁牧栖拿起手机,将休眠设置成十分钟以后,亮着屏幕的手机被放在桌上。 温迎瞥了一眼,突然起了好奇:“我能看看吗?” 梁牧栖面露疑惑,似乎没想出手机有什么好看的。 但看到温迎目光灼灼,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他停顿一下,把手机递了过去,也往她身边坐了坐。 两个人一同看向屏幕,温迎转过脸:“干嘛啊,怕我翻到你的秘密?” “不是。”梁牧栖正拿起牛奶盒,声音平静,“怕错过时间。” 温迎:“……哦。” 其实她知道梁牧栖的手机里肯定什么都没有,她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 但那手机就这么亮着屏,躺在那,温迎怎么都觉得,自己如果不看上两眼,有些对不起没锁屏的手机。 她先戳进两个社交软件,梁牧栖的微信头像依旧原始,从创建账号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改过。 “好看的头像才能够有效激发别人的聊天欲望,你这样实在有点不太时尚。”温迎说着,把消息往下翻,结果没翻动。 那么大一片屏幕上,给梁牧栖发过消息的居然只有她自己。 她顺手点进好友列表,发现那里也几乎是空的,原始头像的微信账号里,唯一的好友是温迎。 她看着屏幕,沉默了一下,梁牧栖却略微低下头来:“我应该换什么样的头像?” 听他的语气,似乎带着一股很虚心求教的样子,温迎原本想说“算了你只有我一个人的好友,用什么头像都无所谓”,但看到梁牧栖有些认真的表情,哽了一下又换成:“你相册里平时都没什么图片么……” 梁牧栖:“保存过一张。” “嗯?”温迎眨眨眼睛。 “不过,是我们的合照。”梁牧栖说着,有些犹豫,声音带着询问,“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温迎咳了咳,“都行。” qq同样没什么好看的,依旧只有一名好友。温迎想了想,反正梁牧栖明天就要回去上课了,便开口说:“我们班还有班群,我把你拉进去。” 梁牧栖没什么意见,温迎拿出自己的手机,把他拉进去,等待管理员审核。 做完这一切,距离零点就剩下不到一分钟,她把手机握在手里,偏过脸去,梁牧栖捏着第二份喝空的牛奶盒,安静注视着她。 谁也没有说话,周围也没有传来噪音,温迎在心里倒计时读秒,她觉得梁牧栖肯定和她一样,也在心里安静地数数。 周五夜晚的最后二十四秒,空气中的一切都静寂而美好,最后一秒钟划过,她听见梁牧栖轻声开口的声音:“生日快乐,温迎。”在同一秒钟,她在心里说,这是一个很完美的生日。 尽管它才刚刚开始。 手机传来震动,温迎低头去看,解开锁屏又抬起头,梁牧栖仍保持着刚刚说出那句话的姿势,望向自己。 温迎礼尚往来,把手机往他面前挪了挪:“应该是朋友发来的祝福。” 梁牧栖嗯了一声,也低头。 四人群聊里,躺着三条艾特消息,夏引的在最顶端,她“啊啊啊”了几句,又道:“我是不是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的!温迎!” 陈格在下面轻飘飘一句:“不是。” 夏引:“谁问你了?!温迎!温迎!” 汪梓铭:“你怎么知道?” 陈格:“猜的。” 猜得真准啊陈格…… 温迎轻咳一声,朝梁牧栖那边偏过脸:“你是第一名。” 梁牧栖轻轻笑了声。 温迎接着打字,回复了群里的消息,和剩下的三个人说了谢谢。 夏引:“早点睡觉啊小寿星,下午放学汪梓铭开车去接你和陈格。” 夏引:“还有你那个小同学,也一起捎上。” 小同学。温迎看向这个称呼,莫名有些想笑。 她转过头,想对着梁牧栖调侃两句,qq弹窗跳了出来,“生日快乐,温迎同学。” 温迎愣了下,“我不记得我加过其他好友啊?”点进去一看,那人的确不是她的好友,而是通过群聊成员发送的消息。 温迎在班群里翻了翻,对方的名字是张绍明,后面跟着管理员的标识。 温迎回复:“谢谢啊同学!我刚刚拉了梁牧栖进群,你同意一下呗?” 张绍明:“……好。” 温迎又发了一句“谢谢”,准备放下手机,耳旁的头发突然被轻轻碰了碰。 她抬起头,梁牧栖正看着她,眼神沉静:“乱了。” “噢。”温迎自己也捋了捋头发,把手机丢回书包里,站起来,“对了。” “嗯?”梁牧栖跟着站起身。 “我明天能骑电动车上学吗?”想到楼下的小黄熊头盔,温迎忍不住摩拳擦掌,“就是我这个技术……” “可以。”梁牧栖帮她把掉下来的书包带往上提了提,“我陪你。” – 十八岁生日的早晨,温迎和梁牧栖一起出现在教室里。 两张桌子并在窗边,温迎先走过去坐下,梁牧栖拉了椅凳,坐到她旁边。 温迎觉得心中奇妙,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班级里响起朗朗书声,她也拿起书本,张开口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是真的不好意思。她往旁边挪了挪,靠到窗台边,书本挡住面部表情,用余光瞥向梁牧栖。 结果这个人居然毫无情绪,拿了张试卷安静做着,连一秒钟的头都没抬。 进入状态可真快啊……温迎在心中腹诽,身边的人突然推过来一张稿纸。 “寿星准备今天放我一马吗?” 温迎又往旁边瞟一眼,梁牧栖还是头也没抬,在往空白处填数字。 她提笔,“不放,寿星决定今天变本加厉地认真。” 说到做到。温迎放下笔开始背书,一整个上午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认真的学习态度令班主任为之动容,一堂课提问她六次。 但不得不说,和梁牧栖坐在一起的时候,学习效率的确很高,温迎几乎没有走过神。 中午吃饭时,梁牧栖信守承诺,出门帮她买饭。 陈格泡了泡面,拖着椅凳挪过来,在两个人桌面上各扫一眼。 “干嘛啊,检查什么呢?”温迎说。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陈格写字条给她。 “知道了。”温迎笑了笑,陈格这句话,把她形容的好像外星人。 陈格点点头,目光又飘向梁牧栖的抽屉:「所以那些情书……」 “呃。”温迎没想到这一茬,也跟着往里面看了看,“没见他往抽屉里翻……” 陈格:「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置这些东西?丢掉?还是还回去?」 温迎:“都不太好吧……多尴尬啊。” 陈格面色严肃,「所以,我还是建议你把这些东西交给我来处理。」 “可是……”温迎想说这也不是她的抽屉她的东西,自己并没有什么处置权。 但还没有开口,梁牧栖突然拎着午餐进来了,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陈格,似乎是一愣。 但他随后收敛了表情,走过来,把其中一份午饭放到温迎面前。 “在聊什么?”他问。 目光随之往下,注意到桌面上摆着的字条。 陈格没有动,温迎眼疾手快,把纸条揉成一团,丢到陈格怀里。 “没什么,在讨论晚上吃饭的事情。”温迎说。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太想提及刚才的话题,不知是因为在为情书的处理方式感到尴尬,还是根本……不想提起梁牧栖的抽屉里还有东西。 梁牧栖嗯了一声,声音淡淡,看不出信还是没信。 倒是陈格,托着腮打量两个人,目光若有所思。 第138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8) 温迎打开餐盒,陈格也随之起身,本以为他要回自己的座位,结果他居然返回去端了泡面,又重新坐到她面前。 并且开始打一些奇奇怪怪的手势。 「你吃泡面吗?我加了玉米肠。」 温迎瞥一眼他手里握着的叉子,嫌弃道:“不吃。” 陈格点点头,没吃两口又开始了:「你碗里的那是什么,我没吃过,给我尝两口?」 温迎看看自己的饭盒:“鱼香茄子你都没吃过?” 而且吃一口就算了,他居然胆大妄为要求尝两口! 温迎用眼神询问陈格到底在抽什么风,陈格也朝她挑眉,示意她别管。 或许是他俩的眼神交流实在太频繁,原本低头认真吃饭的梁牧栖终于不堪其扰,放下了筷子:“你们在聊什么?” “他说要尝尝我的午饭……” 温迎还没说完,梁牧栖忽然把自己的饭盒往陈格面前推了推。 “要吃自己拿。”他声音淡淡。 陈格笑了笑,也没客气,用泡面叉叉走一块吃掉,给温迎打手势。 “他在说什么?”梁牧栖第二次抬头,看向温迎。 温迎仔细辨认,并且翻译:“他说…真好吃……” 梁牧栖朝陈格看一眼,神色莫名:“那你多吃点。” 随后又转过来,面向温迎,缓声问道:“你的手语……是专门去学的吗?” “差不多。”温迎揉了揉鼻尖,她的确曾经为扮演一个聋哑人的角色去学习过手语。 梁牧栖看了看她,收回视线:“很难吧。” “还好啦。”温迎笑了笑,语气轻松,“你忘了,我可是学神来着。” 梁牧栖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没再说出温迎预想中的那句“真厉害”,而是拿起筷子,低下头继续吃饭。 两张桌子归于寂静,沉默突然开始蔓延。 温迎看看梁牧栖,又看看陈格,后者耸了耸肩,又从梁牧栖的餐盒里顺走一块茄子,带着泡面拎起板凳走人了。 吃完午饭,温迎主动收拾了桌面,丢完垃圾回来,她准备接着拿起笔来,和身边的卷王一决胜负,却看到梁牧栖趴在课桌上,枕着书本睡着了。 温迎站在课桌旁边,梁牧栖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只能看到校服里拱起的脊背,和衣领里冒出来的一截后颈。 她看了一会,坐下来拿起试卷,写了几个字,又把试卷放回去,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越来越多的人从外面回来,教室里逐渐变得嘈杂。 温迎往旁边看了看,梁牧栖一动不动,仍没有醒。 或许是太累了吧,她这么想着。毕竟自己以前也觉得出门是件体力活,拿游戏来比喻,与人交际和做事情耗的是蓝条,而在外面这件事本身,就费掉好多血量。 温迎一边神游太空,一边移动笔尖,回过神来,自己歌词没写几句,倒是画了个卡通版的梁牧栖。 这张纸又要藏起来,不能让人发现了。她准备照例揉成一团,触及纸张又停下来,反正,梁牧栖应该也看不出这上面画的是谁…… 正想着,课桌突然晃动一下,温迎偏过头,梁牧栖忽然坐了起来。 他像是刚从梦中抽离,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温迎伸手搭住他的手腕,那丝空白的茫然便瞬间消失了,梁牧栖转过脸,看向温迎。 “怎么了?”温迎手指在那片皮肤蹭了蹭,想到刚才的那阵晃动,“做噩梦了吗?” 梁牧栖一瞬不眨地望向她,过了几秒钟,低下头去,看着被触碰的手腕。 “嗯。”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些沙哑,于是不得不停顿下来,把那种怪异的卡顿压下去,“梦到我……学不会走路。” “嗯?”温迎愣了一下,听他讲话的语气,意识到这可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把椅凳往他身边拉了拉,“要不要和我讲一讲?” 梁牧栖沉默了片刻,温迎也没有说话,手仍保持着触碰的状态,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预备铃声响起了,她抬头看向钟表,觉得梁牧栖可能是不习惯向人倾诉,于是笑了笑,“没事,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话音落下的第二秒,温迎感到搭着的那处手腕轻轻动了动,梁牧栖把手转过来,将她的手包进掌心。 像是通过这样的动作,能够汲取到什么力量。 温迎是头一次听梁牧栖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他们传纸条聊天,花费掉一整节课,梁牧栖传纸条的动作从生疏变得熟练,身体从一开始的僵硬慢慢变得放松。 [这样的梦,在前几天也做过一次。] 他在纸上写,[你到医院找我的那天……也是我母亲去世的那天。] 温迎问:[那天你醒来后,有感到什么异常吗?] 梁牧栖顿了顿,像在回忆,[有些头晕,可能是梦的影射被代入到现实。] [也有可能是心理压力,你很在意这件事。]温迎写道。 她把纸条推过去,又提起笔在上面补充了一句:[阿姨是不是也很在意这件事?] [她害怕我失控。] 梁牧栖写完这句,陷入短暂的沉默。 回想起母亲弥留之际的场景,她紧紧拉着他的手,像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之于口,最终只化为一句:“牧栖,妈妈知道你曾怨恨。对不起,妈妈有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在花费心血养大你,让你留在这个世界,还是你陪在妈妈身边,吊着妈妈的这条命……” 梁牧栖任她握着,他说,没有怨恨,从来都没有过。 梁芸的眼中掉下了很多很多的眼泪来,抚摸他的脸颊说:“不要为妈妈哭泣,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牧栖,你要留在人间好好活下去。” 他答应了,看着病床上的母亲,他同样有许多问题要问,诸多的往事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想提起开始反复出现的噩梦,想知道从未出现在生活里的那个男人,想问起被卖掉的木匣子,想问那天在考试后偶然遇到的,水鬼一样的长发女生,和她口中怪异的句子。 可他无法张开口。 梁牧栖知道,如果他开口询问,那便代表着“失控”。 代表梁芸用尽一生仍无法将他带出那个形状未知的可怖旋涡,也代表她付出的一切都在化为乌有,她将在懊悔与深深的恐惧之中,熬光灯枯油尽的生命的最后几分钟。 尽管梁牧栖也活在无法看清的迷雾之中,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在黑夜里睁开眼,清醒地怀疑着什么。 膝盖突然被轻轻撞了下,梁牧栖回过神,温迎朝他笑了笑,双腿在桌子底下又碰了碰他。 [别怕,你昨天刚被赐予勇气。]她把纸条推过来。 梁牧栖怔怔,感受到笔尖在指腹的尖锐,他松开:[不是……爱和勇气吗?] [都重要。]温迎写道。 随后强调:[梁牧栖都会得到。] 她望向身边的人,看见他慢慢把笔放下,点了点头。 温迎觉得自己好像更了解了他一些,扬起唇角,看着他把桌上的纸条叠起,然后……放到了抽屉里面。 她一呛,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梁牧栖转过脸,问她怎么了,班级里其他人的视线也随之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什么也不好说,只得捂着脸,摆了摆手。 这一插曲以温迎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告终。 下午放学,陈格收拾了书包过来,走到他们座位旁边。 陈格递给温迎一颗泡泡糖,温迎伸手接过,梁牧栖低头看向那只手,随后肩膀被戳了戳,陈格从口袋里掏出第二颗。 梁牧栖接过泡泡糖,看向陈格,一句“谢谢”还没有说出口,陈格突然勾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拽着他往外走。 梁牧栖没来得及躲,脸上的神情出现一瞬间的迷茫,温迎原本想要开口提醒,他不习惯和别人肢体接触,让陈格注意一些。 但是看到梁牧栖身体僵硬,面色不自然,还要回过头抛来求助眼神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握成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要勇敢哦,梁牧栖。” 陈格也转过来,冲着梁牧栖吹泡泡,噼里啪啦啪里噼啦,模仿温迎的声音。 “……”梁牧栖的手也垂在身侧,忍无可忍握成了拳。 到楼梯口,陈格才松开手,梁牧栖获得解脱,第一时间退回到温迎身边。 温迎笑着替他整理了一下翘起的衣领,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梁牧栖,班主任让你去她的办公室。” 是班级里的同学,梁牧栖回头说了句“好”,看向温迎:“那我先过去?” “嗯,去吧。”温迎说,“我在校门口等你。” 似乎是想到今天他们的往返路程要由温迎的朋友接送,梁牧栖垂下视线,开口道,“不知道要等多久,你们先过去吧。” 温迎有些犹豫,他又补充:“电动车还在学校里,我待会骑车过去找你。” “那……好吧。”温迎从包里拿出了钥匙,放到他手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还有小黄。” 她语气郑重得好像在交代什么大事,梁牧栖愣了下,困惑反问:“小黄?” “咱们电动车的名字啊。”温迎拍拍他的手臂,“快去快去,记住我说的话。” 梁牧栖嗯了一声,握住了那串钥匙,“那我走了。” 温迎朝他挥挥手。 梁牧栖返身往走廊走,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温迎又朝他挥挥手。 陈格在旁边吹了个泡泡:「你们在搞什么十八相送?」 “啧。”温迎转过身体,抱着手道,“初恋的滋味,你不懂。” 陈格吹爆一个泡泡,表示他根本不想懂。 两个人下楼,到了学校门口,汪梓铭果然把车停在那里,戴了个墨镜很牛的样子。 “你邀请的同学呢?”他往温迎身后看了看,没见着人影。 “有事儿呢,待会他自己过来找我们。”温迎说着,坐上了车,关闭车门。 “噢,记得让他快点。”汪梓铭发动引擎,“之前问你同学有什么忌口,你说他爱吃鱼,夏引特地去学了一道酸菜鱼。” 温迎笑了笑:“嗯,我知道,专门为他准备的,我会告诉他的。” 夏引家离学校不算远,电动车大概二十分钟,温迎下车后就把位置发送给梁牧栖。 一行人上楼,房间里窗户都开着,充斥着油烟和饭菜的气息,夏引全副武装,在厨房里忙碌。 温迎也走进去,发现她居然还戴了个防毒面具,面露震惊。 夏引:“之前看到科普贴说做饭的油烟对皮肤有害,我在保护我自己。” 温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夏引又推了推她的胳膊:“哎,先去看看我给你买的蛋糕。” 温迎进门时没有注意到蛋糕:“在哪里啊?” “客厅!”夏引说,“你去看,这顿饭咱们得发条微博,有人在网上给你庆生呢。” 温迎依言推门出去,到了客厅,看见蛋糕,刚刚才收好的震惊神色又露出来,“这都快有我高了啊?” 汪梓铭正站在电视机旁,给夏引的观赏鱼喂食:“吃不完可以送给邻居同学,或者带到酒吧,不会浪费。” 陈格也点点头,「让那个谁多吃点。」 “哪个谁?”汪梓铭转过来。 温迎递给陈格一个“再说杀头噢”的眼神,拿出手机拍照,给梁牧栖发过去。 “这么大一个蛋糕哦!!!” 三个感叹号表示震惊,虽然是已经见过世面的人,但也不妨碍此刻的小兴奋。 梁牧栖没有回复,温迎看了看屏幕,上面那条位置信息他也没回复。 温迎觉得他可能是在忙,收起了手机。 但直到夏引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开饭”,梁牧栖还没有传来消息。 汪梓铭已经在往杯子里倒饮料了:“你同学喝什么啊?我只买了可乐。” “可乐就可以。”温迎说着,找到梁牧栖的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回没有等待很久,梁牧栖接起了,温迎正准备问他有没有在路上,梁牧栖却先一步开口,抱歉的声音:“对不起。” 几秒钟的停顿,他继续:“我可能去不了了,温迎。” “啊……”温迎愣了愣,旁边的人还在吵吵嚷嚷地说话,拍照发微博,陈格在旁边打手势问怎么了。 她把电话拿到安静处,有点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有些事情要处理。”梁牧栖说道,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温迎发觉他声音比以往要轻,似乎包含了某种情绪。但她一时间不能立马分辨清晰,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白天发生的事情。 耳边,梁牧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还在听吗?” 温迎:“嗯,在听,周老师找你说了什么事?” 眼前,一尾尾游鱼在水中晃动,她手指贴上玻璃,还是忍不住去问,“你怎么了?感觉……你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不太适合出现在……”梁牧栖说道,停顿了一下,像在考虑正确的措辞,“和朋友一起度过生日,应该很开心才对。” 但他好像思考失败了,说出的话温迎怎么都不能接受,也无法认同这种说法,“和你度过我也会很开心啊,你不也是我的朋友吗?”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 “还是说,你不喜欢热闹的场合?”温迎咬了下唇,“不喜欢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所以没必要,没必要答应后又不过来。 还说出这样的话…… 依旧是没有声音,温迎把通话音量调到最大,但这次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梁牧栖?”温迎有些紧张,耳朵贴紧了手机,那边很安静。 玻璃鱼缸里,橙红色的鱼尾轻轻擦过指尖,不知为何,她感到自己仿佛也处在一座巨大的水族馆里。 抬头是人为制造的汪洋,湛蓝一片,而鱼在水中,寂静无声,隔着玻璃凝望彼此的沉默,不论是她的声音,亦或是某种回应,都在透明的介质中消弭,无法被传达。 隔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因为皮肤的触碰,耳边嘟的一声,通话中断了。 第139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29) 温迎在一众视线中回到原来的位置,桌上的人不知何时起都停止了说话,安静而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温迎坐下来,把手机放回桌面:“他不来了。” 她想要把这句话说得坦然些,仿佛少一个人参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音调暴露了她的茫然,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从来信守诺言的人放弃承诺。 可是,心中渐涌上来的声音又告诉她,她所在意的并非梁牧栖的失约,而是她没有办法从他口中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事情,带给他这样的情绪,那份情绪又到底是怎样的。 为什么没有想过,或许他可以说出来,他们可以试着一起解决? 温迎想起下午传递的那张纸条,她刚感觉到自己离他更近一步,在上面坚定地写下“梁牧栖都会得到”。 同时闯入脑海的,还有草地音乐节的那一晚,从月亮湾回家的路上,梁牧栖闭口不谈的掌心伤痕。 那道伤痕现在已经愈合,在他张开手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存在了。可温迎此刻回想起那晚,又觉得那道疤只是转移了,移到她心里面,隐隐张开裂口。 发顶突然被人碰了碰,温迎回过神,夏引坐了过来,递给她可乐:“很重要的朋友吗?” “嗯。”温迎说着,握住了纸杯,“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 “所以才没有办法过来?”夏引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说不定是什么紧急的事情,正在寻找解决的办法,不过,他向你解释了,不是吗?” 温迎点头,忽而又摇摇头:“那不算解释,不清不楚。” 她声音闷闷,“知道他是个很难敞开心扉的人,但总是什么都不说,真的是……” 真的是,有些想要去责备了。 可是,温迎看向面前的纸杯,汩汩气泡正缓缓冒上来,她心中又破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她又一次这样了,比起生气,担忧更多。 比起责备,好像也是伤心过多。 温迎张了张口,声音很低:“我不喜欢这种……被瞒着的感觉,一无所知,好像我永远无法参与进他的世界。” 夏引抬起手,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不定,他也在寻找参与到你的世界的方法,只不过这过程有点曲折,他遇到了困难。” “有什么困难不能说出来一起面对呢?”温迎问。 “虽然不知道你和那位朋友之间到底如何,但感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夏引轻声道,“会让人勇往直前,也会让人充满顾虑。” 梁牧栖……他应该也产生了某种忧虑。 夏引揽着温迎的肩膀,温迎重新拿起手机,给梁牧栖发去一条消息。 “那我们就先开始吃饭了哦,蛋糕很大,我带回去给你。” 她看着屏幕,梁牧栖的头像在零点到来后换掉了,是从某张合照中截取的,一把橙黄色的木制吉他,温迎知道那是他们共同分享过的蛋糕上面的图案。 过了几秒钟,手机忽然震动,梁牧栖:“嗯,谢谢你,生日快乐。” 情绪不明的一句话,文字而非语音。温迎看着,面前伸出一只手,夏引帮她把手机关闭了。 “别这么紧迫,好像明天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一样。”夏引说,“来,现在让我们先切蛋糕,旁边还有两个吃瓜群众全程不敢说话呢。” “我去把蛋糕推过来。”汪梓铭站起身,边说边往客厅走,“你待会许愿记得留一个愿望给飞鸟纪事,我们能不能大火,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你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温迎把头抬起来,喝了一口杯中的可乐,“能不能火明明应该取决于十月份的比赛。” 话虽然这么说,点上蜡烛闭上眼睛时,温迎双手合拢,还是在心中许下心愿。 第一个愿望,希望飞鸟纪事大火…… 第二个愿望,祝愿梁牧栖快乐。 第三个愿望…… 她睁开眼睛,我别无所求了。 火苗燃烧跳动,她一口气吹灭,升起青灰色的烟。 十八岁的温迎,学会了不再贪心。 只有两个愿望,会不会更容易达成许多? 晚饭有一道鱼香肉丝,汪梓铭夹起一筷子,放到陈格面前,“尝尝,这才是鱼香肉丝的正确做法,你上次木耳泡完水往锅里一丢,屋顶都要被你炸翻了。” 夏引在旁边补充:“上周我打扫卫生,还在橱柜上面找到一颗飞上去的木耳。” “……”陈格胳膊肘动了动,想要抗议,但往对面看了一眼,又面色隐忍地将汪梓铭给他夹的菜吃掉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最终气氛还算热络,夏引拍了照片,又录了视频,发到了微博上面,很快就有几个赞冒出来。 回家仍是汪梓铭开车,临走前,夏引让温迎把那盘没动过的酸菜鱼带上了。 在路上,温迎给梁牧栖发送消息,问他在不在家。 车子驶过最后一个路口,梁牧栖回复:“我在。” 汪梓铭把车停下,看了看小区里面,觉得有点黑,提出要送温迎进去,温迎摇了摇头,说这个时间在小区里散步的人还有很多,拒绝了。 “好吧,那你早点回去休息。”汪梓铭摆摆手,“跟你朋友好好聊聊。” “嗯,我知道了。”温迎笑了笑。 她拎着打包盒,沿着小道走回去。 路上果然有人在散步,温迎碰到了住在楼上的那位爷爷。 她和爷爷说了几句话,两个人一起走回单元门,在楼下,她看到熟悉的电动车小黄,转过来问:“爷爷,您知道梁牧栖什么时候回来的吗?” 爷爷想了想:“六点半左右吧,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他也看了眼那辆小黄,“小梁买这么可爱的车。” “嗯,我也觉得眼光很不错。”温迎说。 上楼后,她跟爷爷说再见,在爷爷的注视下站到自己家对面的那扇门前,伸手敲了敲。 爷爷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温迎也朝他笑了笑,片刻后,爷爷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梁牧栖打开了门。 他出现在温迎面前,身上穿着的衣服与白天不同。 温迎抬眼看去,视线从上往下,湿漉漉的发,沾着水珠的脸庞,还有手臂,目光所触及的一切都是潮湿的。 梁牧栖像是刚洗过澡,浑身上下都裹在水汽里。 他站在门边,眸光沉沉,温迎敛去心神,没有刻意去探究,声音平静地问:“吃晚饭了吗?” 梁牧栖低着头,嘴唇动了动,温迎没等他开口,将手里拎着的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吃了也没关系,给你带了宵夜,还有蛋糕。” 她往前走,梁牧栖顿了下,侧过身,让出一条道。 门被轻轻关上,她熟门熟路地进到厨房,拿出餐具放到桌上,打开打包盒。 塑料盖被压得很紧,她手指用了些力气,盖子弹开的同时,也有汤汁飞溅出来。 温迎往后退了一下,身后传来仓促的脚步,梁牧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抬起。 “不烫,是温的。”她说着,垂下眼帘,看攥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忽然间,目光停顿了一下,落在梁牧栖指节,那里像是多出一道痕迹。 温迎愣了一瞬,梁牧栖反应过来,蜷缩了一下手指,想要收回手,却被她动作飞快地拉住。 “……别躲。”温迎说,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惊愕。 梁牧栖的手指动了动,她转过头去看他,对视了大约十几秒钟,他别开眼神,手上的力度渐渐松懈。 温迎低头去看,这一次她没有看错,也看清楚了,眼前的痕迹是伤口,崭新的,还残留着鲜艳的红,突然出现在他手上。 而且,不止一道。 温迎把他合拢的手指打开,分明的指节散布斑驳的痕迹,而根部最为刺眼,伤口边缘的痕迹很不规整,像人为的撕裂。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梁牧栖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把头偏向一边,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前,遮挡住眼睫。 “另一只手是不是也有?”温迎问,随后不等回答,也将另一只手抓在手里。 果不其然。 十几道形状不一的伤痕,排列在指间,有的划出边缘,蔓延到手背上面。 伤口像是已经做过清理,血迹凝固,亟待愈合,但温迎仍旧觉得触目惊心。 她定定看向那只手,“所以,这才是你没有去找我的原因,你到底……”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为什么”就这样戛然而止。 手机在包里传来响动,她顾不上,握着他的手轻声说:“疼不疼?” 没有回应。温迎抬起头,梁牧栖这回转过了脸,垂着眼眸安静注视着自己。 “问你疼不疼……”她又重新问,声音好像不自觉地颤抖,“怎么不说话啊?” 梁牧栖还是看她,空气在安静中凝结,温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座巨大的海洋馆中,沉默笼罩着一切。 她浮不上岸,缺氧到要窒息,眼眶慢慢地发红。 过了半晌,梁牧栖将手抽了出去,温迎一颤,想要重新抓住他,梁牧栖抬起手来,手掌覆上她的后颈,按着那处将她拢到自己怀里。 温迎埋在他身前,因为接触冷水过度的衣料发出阵阵湿凉,她在那上面蹭了蹭,鼻尖发酸,心脏也鼓胀着疼痛。 在那通电话沉寂的几分钟里,梁牧栖就待在家里,做这些事情吗?……伤害自己,不想被温迎发现,因此将声音关闭。 那么,为什么还要接通她的电话,为什么要对她说“我在”,为什么要打开门? 是因为那句话么—— 梁牧栖,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温迎伸出手,也抱住梁牧栖,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溢出来。 一开始是慢慢的,往t恤上洇,但她的眼眶太过浅薄,泪珠不断滚落,像没有尽头,蜿蜒成河流。 她面前的衣服湿透了,变得温热。 梁牧栖像是也感觉到那股温热,按在她后颈的手缓缓上抬,停在发间,停顿了一会儿,在那里轻轻揉了揉。 “不疼。”他说,“不要哭,温迎。” 不要哭。温迎听见这句,一如往常的语调上扬。可是,她根本无法止住,双手紧紧地,攥紧了他背后的衣服。 为什么,她在心里问了无声地问,想不明白答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但直到最后,梁牧栖捧起她的脸颊,轻轻擦拭过眼尾,她望着他,仍没有办法问出口。 也许即便问出口,他也不会说。 好吧,好吧,温迎在心里伤心又无奈地,对自己说着,那我不问了。 梁牧栖已经听过那么多句为什么,但或许,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够得到答案的。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他却像是独自站在那里,承受过一万遍,无法预料,这一切到底会变好,还是会更糟? “我不哭了。”温迎稳了稳颤抖的嗓音,抬起手来,攥住梁牧栖给她拭去眼泪的指节,小心避开了那处伤痕,看向他,“你也不要……再伤害自己。” 梁牧栖没有说话,她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微微的哽咽,“不要受伤……可以么?” 她好像又要哭出来了,梁牧栖看向他,喉间动了动。 隔了很久,像第一次来到人间,学会说话那样,他找到自己的声音:“好。” 他答应的太慢了。温迎心有余悸,检查他身上的其他地方。 手臂上仔细看过,后背的衣服也被掀起。 梁牧栖衔着t恤的下摆,看着她倾身靠近,偏过头去,克制呼吸的起伏。 直到那只手试探着,落在他的腰间,梁牧栖停顿一秒,含混不清:“……不行。” 温迎的手也僵住,终于反应过来,抬起眼帘慢慢往上,只能看见下颚绷紧的线条,梁牧栖的表情不甚明晰。 “那你保证没有。”她轻声说。 “我…保证。”梁牧栖回答道。 他们最终还是坐下来,吃完那顿饭。梁牧栖去洗餐具,温迎坐在餐桌前,回复完之前没有回复的消息。 饭后,他们待在一起,直到午夜再次降临,温迎站在门边,踌躇着回头,拿出手机:“睡觉之前……记得接电话。” 梁牧栖说“好”,目送她出门。 温迎回去洗了澡,坐在床上,给梁牧栖打过去电话,一整个晚上,没有挂断。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她会和梁牧栖一起去往学校,在教室里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听课。 晚上,他们一起回家,有时在温迎的桌上写作业,有时也会对门的客厅。门被关上后,手机通话没有被中断过。 周末,温迎去夏引的酒吧排练,每隔一段时间,她给梁牧栖发送消息,他都能够准时回复消息。 温迎安静地观察着,梁牧栖手上的伤痕渐渐变淡,他似乎没有再伤害过自己。 十一很快到来,假期之前,他们考完高三的第一场月考。 温迎如约发挥自己的正常水准,不再顾及会不会被别人当成变异的外星人。 去外地比赛的行李已经被梁牧栖收拾好,汪梓铭开着被改装一新的飞鸟纪事专属车辆到达小区门口。 梁牧栖送温迎下楼,站在台阶上,温迎忽然转头:“要不,你跟我一起走?” 梁牧栖看着她,她顿了顿,接过他手里的吉他:“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害怕。” “我知道。”梁牧栖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比赛要专心。” “嗯,我肯定会的。”温迎道,伸出小拇指在他面前,“你也要接我的电话。” 梁牧栖垂眸,和她拉钩。 第140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0) 乐队比赛在隔壁省的s市,驱车过去大约五个小时,温迎很久没有打开地图,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一片海滨城市。 比赛的场地也濒临海岸线,住在那里的第一天,温迎给梁牧栖打了视频电话,在暮色四合中沿着沙滩慢慢走。 海风吹动,长发被拂起,梁牧栖看过来,声线隔着手机传来,变得有些低,“你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温迎闻言拿起手机,正对着自己的脸,看向小窗,从眼角摘下来一枚亮片,“今天去试了妆。” “嗯。”梁牧栖坐着,看背景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漆黑的,泛着光泽,是刚洗过澡的模样。 温迎看着他的动作,弯了弯唇,突然想到什么,啊了一声:“对了,把手伸出来,我要检查一下。” 梁牧栖像是也笑了声,酒窝隐隐显露,他伸出手,挨个在镜头前给她看了一遍。 “今天表现良好。”那几道疤痕已经浅到看不见,温迎说,“别的地方还有吗?” “没有了。”梁牧栖垂下视线,动作很轻地揪了下t恤的边缘,然后松开,慢慢靠近镜头。 “温迎。”他低声叫她的名字,离得很近,“在电视上,可以看见你吗?” 温迎回忆了一下节目播出的平台:“有会员的话,应该可以。” 梁牧栖看向她,目光轻而缓,让人联想到某种笔迹的描摹。 “以后……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是吗,有个人好像比我还要自信。”温迎笑着说,“录制都还没开始呢。” 梁牧栖安静地看她,温迎又往前走了几步,背过身去。 屏幕里出现夕阳下模糊的海面,她抬了抬手臂,对画面里的人说:“看,大海。” “我还没有去过海边。”梁牧栖说。 “以后我们一起来。”温迎把手机拿得离海水更近,拍到一群掠过的海鸟,和断断续续掀起的浪花。 梁牧栖看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之前,我妈和我说过,以后要把她葬在有海的城市。” 讲到这里有片刻的停顿,他的视线又慢慢回到温迎身上:“但是后来,她又改口,说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去往海边。” “那……你觉得阿姨其实想去吗?” “我不知道。”梁牧栖的声音忽地飘远,“我其实是个一无所知的人。” 温迎隔着屏幕碰了下他的脸:“不,你是个聪明的小孩。” 脚下,一条小鱼被拍上沙滩,温迎蹲下身,捡起它,放回透明的海水里。 “温迎。”手机里传来声音。 她应言抬头,梁牧栖却只是看着她,什么也不说,沉默地,注视良久。 直到沙滩上有旁人走来,冲着这边挥舞手臂,温迎不得已,才转过脸去,应了一声。 她垂眸,看向梁牧栖:“我要挂电话了。” “去吧。”梁牧栖看着她,轻声说,“时间还有很多。” 第二天,节目开始正式录制,因为是封闭式管理,乐队成员被要求上交手机,录制结束后归还。 温迎给梁牧栖发去了消息,收到一句“好”,和一个乖巧点头的表情包。 “但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写每日总结。”温迎说,“我会检查。” 梁牧栖答应了。 为期一周的录制,每一天都过得很繁忙,温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兵荒马乱的生活,每天充斥着各种突发状况。 好在比赛进行得很顺利,在第二轮对战pk中,飞鸟纪事撞上了江夏所在的乐队,汪梓铭的solo赢了他们队里的另一个男生。 录制结束后,江夏过来找汪梓铭,似乎有话对他说,但汪梓铭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神情冷淡,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江夏离开后,汪梓铭的脸上重新显露出表情,长舒一口气说:“这下对得起我脑袋上缝的那五针了。” 夏引笑道:“还以为你要和他兄弟一笑泯恩仇。” “什么兄弟,都是过去式。”汪梓铭挠挠头,“我有你们就足够了。” 转过来把他们挨个抱一遍后,汪梓铭提出要到市区里面转转:“来都来了。” 没有人有异议,温迎自然也跟上,坐在车上,她按下开机键,电量显示还有百分之二十。 看完每日汇报,她给梁牧栖打了电话,无人接听,翻了班级群聊,才想起除她和陈格之外的高三生只放两天假。 梁牧栖早已回到学校上课,月考的成绩单也早就发到群里,温迎屈居第二名。 一分的差距,温迎认认真真看了一会,觉得下次反超的机会很大。 “这家店门好看,温迎帮我拍张照片。” 夏引的声音突然响起,温迎回过神,手里被塞过一部手机。 “给未来的自己寄一封信,有意思……”汪梓铭背着几个人的包,站在一旁看着店名。 话音刚落,他怀里的包又多了一个,陈格推开门,走了进去。 “哎?怎么的你要写啊?”汪梓铭扭头看过去。 汪梓铭也进门,想要一探究竟,没过半分钟就被轰出来,摸摸鼻子:“这家伙不让我靠近,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温迎朝玻璃门望去,水晶台面边缘,陈格正慢慢打着手势,好让店员理解他的意思。 她想起上午,赢完比赛,宣布顺利晋级的时刻,陈格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在一片欢呼声中垂下头,看着脚下的舞台,沉思着什么。 但此刻他转过来,隔着玻璃和温迎对视,抬了抬眉梢,「你要不要给那谁也写一份?」 温迎用口型让他滚,陈格露出笑意,温迎又觉得,上午的那一幕其实是错觉。 温迎给夏引拍完照,汪梓铭也过来蹭了一张,他们拍了张三人照,站在门口等陈格出来,再拍四个人的。 但陈格写信很慢,一开始,他们在门口等,后来实在太累,又换到了隔壁的猫咖,点了咖啡坐下来。 温迎刷着微博,不断地有猫往她身上爬,温迎伸手把它们抱下去,又有新的猫爬上来。 拿着真正逗猫棒却被不屑一顾的夏引无奈抬头:“你身上是有猫薄荷吗?” 温迎扯了扯衣袖闻了闻:“没有啊。” “那就是一股鱼味。”夏引想起她之前似乎有捕鱼的爱好,拍了下腿,“哎,你现在还下河去捞鱼吗?” “不捞了。”温迎摇了摇头。 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想起过这件事。 喝完咖啡,在附近找了家热门饭店吃了顿饭,一行人开车回家。 依旧是五个小时的路程,半途中,汪梓铭停下来休息了一段时间。 温迎也睡着了,睁开眼睛,已经是夜晚的十一点半,拿起手机,本该在晚自习后收到的每日总结不见踪影。 “到哪儿了?”温迎问,顺便按下电话。 汪梓铭把着方向盘:“马上到你们小区。” 电话没有接通,在耳边嘟嘟拉起漫长的声音,温迎放下手机,车辆刚好停下来。 “到了。”汪梓铭说,朝外面看了一眼,没有路灯,“我送你进去?” 温迎点了点头。 心中隐隐出现不安的感觉,她拿好东西下车,快步走进小区,汪梓铭原本手插口袋慢慢地走,看见她健步如飞,步伐也跟着加快。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地问。 温迎走到楼下,看见黑暗中的小黄,伸手一摸,蹭了满手的灰尘。 她转过来问汪梓铭:“你能跟我上一下楼吗?” “行。”汪梓铭愣了愣,但还是抬脚跟上。 楼道的灯亮起,不知哪处又响起吵架的声音,顾不上吵闹,温迎再次按下号码。 “你家住这么高,还没有电梯。”汪梓铭扶着膝盖喘气,见温迎转过来看他,摆了摆手,“我不是虚啊,开车太久了。” 温迎把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耳朵贴到门边,仔细分辨里面的声音。 汪梓铭停止了大喘气,压低声音:“你家进贼了?” 温迎没有说话,号码拨打还在继续,屋里面传来不甚清晰的手机铃声,梁牧栖的手机在里面。 她微皱着眉,心上笼罩一层阴霾,把手里的吉他放到汪梓铭手里:“帮我拿一下。” “哦好。”汪梓铭莫名也有点紧张,下一秒,见她从发间抽出一根发夹,抵进门锁。 他张了张嘴巴,没想到她突然这么硬核:“你确定这真是你家?” 温迎嗯了一声,屏息凝神,感受弹簧的位置,如果不是事态危急,她几乎忘了自己还学过这一技巧。 过了一会儿,楼层里的争吵声停止,面前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 温迎搭上门把手:“我进去看一下,能不能拜托你在门口等我一会?” 汪梓铭还在发愣,忙不迭点头,叮嘱道:“有事情大声喊我。” 温迎打开面前的那扇门。 她走进去,左侧是厨房,玻璃门被关上,里面没有人。 另一边是客厅,沙发上躺着梁牧栖的手机,她走过去拾起来,电量显示只剩最后一格。 汪梓铭还在外面焦灼等待,速干运动装擦过墙角,发出哗啦的声响,与此同时,温迎听见浴室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梁牧栖?”她握着他的手机走过去,心脏被高高悬起,但是几乎感觉不到跳动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门缝中依稀能够看见汪梓铭的身影。 温迎突然感到无措,怀疑自己能否独自承担推开门后的场景,焦虑难安,有些想让汪梓铭一起进来。 但攥紧了手中的手机,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推动面前的门。 打开了。 梁牧栖家的浴室她曾经来过,白色的墙砖,透明的淋浴房,此刻,花洒掉落在地上,并没有被关紧,正缓慢地往外流水。 刚刚听见的声音是水声。温迎垂下视线,而泛着银光的水面上,安静地蜷缩着一道人影。 人影,或许那是人影,人类的体态和上半身,手臂安静地折在一边。 那只手不知何时又多出红色的印痕,曲起膝盖,温迎跪在水面上,第一时间伸手去摸他的脉搏,手指触碰到的皮肤是冰冷的,但是还好,还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 还好。温迎心里居然只剩下这个想法,即便映入眼帘的分明是无法用“正常”来形容的场景——因为过长而导致延伸到玻璃房外的银色鱼尾,散落遍地,隐隐浮在水面上的鳞片。 以及,与梁牧栖别无二致的长相。 心脏落回原位,温迎跪坐在水里,失去惊讶和恐惧的能力,唯一浮现在脑海中的只剩下,他还活着。 还好,他还活着。 “没发生什么事情吧,温迎。”门口传来汪梓铭的声音,等了很久屋里仍旧一片安静,他进来找她,“你在哪呢?” “先别进来!”温迎猛地抬头,汪梓铭的身影已经到达浴室门前,“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你……”汪梓铭顿住,不解道,“真没事吗?可是你声音在发抖啊。” 温迎这才发现自己的喉间像被什么卡住,她用力吞咽,站了起来,抬脚往前走,膝盖一软差点跪回去,她的双腿也在不知不觉中麻木了。 “真的没事。”温迎走到门口,理了理因为冷汗打湿的头发,朝汪梓铭笑笑,“回家才发现水龙头忘了关,吓了我一跳。” “没流出来吧,别把地板淹了。”汪梓铭说。 “没有。”温迎回答道,“你先回去吧,不早了,谢谢你陪我上楼。” “客气什么,应该的,但你那个门锁还是找人来看一下,不安全……” 汪梓铭絮絮叨叨的,把吉他包放下,温迎没出门送他,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他关上门。 她回到浴室,那道身影仍安静地躺在原处,温迎走过去,抬起梁牧栖的脸,叫他的名字:“梁牧栖。” 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梁牧栖枕在她的膝盖上,温迎在他脸上摸了摸,冰凉的触感,像是没有体温。 身后的水声还在流淌,她拿起花洒,准备关上,又停下。 或许是梁牧栖刻意打开的,接触水源,能够让他觉得舒缓。 温迎的目光往下,梁牧栖的上半身还穿着那件被她擦过眼泪的t恤,衣摆掀起一角,腰腹往下的躯体被鱼尾取代,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色泽。 那里沾满斑驳的血迹,很多处没有被鳞片覆盖,伤口裸露,像月球表面不平坦的印痕。 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陨石坠落,鳞片的脱落更像是人为。温迎伸手,一片鳞片粘在了她手上,在指尖颤抖着落入水中。 死去的鳞片犹如枯萎的浮萍,或许有人曾将它用力拔下,如同割断连在一起的透明的蹼,仿佛这样,就能够证明自己依旧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而不是无法被其他人接纳,甚至连自己也无法接纳的怪物。 第141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1) 身后是浴室冰冷的墙面,而怀中的人同样没有温度,不自觉中,眼泪又开始往下不断地流淌,温迎低下头去,和梁牧栖的额头紧贴在一起。 她几乎能够想象出这个房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梁牧栖是怎样发现自己的双手又开始变得与别人不一样,怎样看着失去的双腿慢慢被遍布鳞片的鱼尾取代,忍受未知带来的恐惧和痛苦,硬生生将它们拔下,而新的鳞片又会不断生长出来。 像活着的证明,也像死去的决心。 温迎想起生日那天晚上。梁牧栖的欲言又止,衣服被掀起时他眼中的躲闪,或许那根本不是什么隐忍难堪的青涩,而是因为,从那时起,鳞片已经生长在他身上。 在给温迎开门之前,他就在浴室里面对这具身体,把鳞片一片片拔下,那时候的伤口应该也在流血吧,可他居然能够装得那样坦然,在她落泪的时候用安慰的语气说,不疼。 不疼,所以别哭。 温迎收紧了手臂,可那时候她在做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在心里抱怨他的失约,甚至在比赛的时候要求梁牧栖每天给她写日常总结。 他那只手都没办法握笔了,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啊…… 温迎简直快要分辨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哭得不能自已,想起那天在海边的通话,哽咽着大骂梁牧栖是个骗子,这个世界上最一无所知的人怎么会是他。 明明是温迎。 断断续续不知道骂了多久,她的眼泪也不断滴在梁牧栖的脸上。 温迎小声说:“对不起……”随后伸出手,想把那片泪痕拭去。 下一秒,手腕突然被攥住,温迎猛地顿住,面前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梁牧栖……”温迎一愣,随后紧紧抱住他,埋在他的颈间。 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有溢出来的征兆,她用力闭了闭眼:“你醒过来了,别怕,无论怎样我都在你身边。” 嗓音沙哑,温迎说得很急促,梁牧栖却没有反应。 怕他不相信,温迎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又重新说了一遍:“就算变成小鱼我也会陪着你的。” 梁牧栖看着她,温迎突然觉得手腕一痛,她看过去,那只攥住她的手还没有松开,梁牧栖握的很紧。 “我不会走,你轻轻的好吗?”温迎手腕动了动,没有挣脱出来,梁牧栖的力度也没有松懈。 她抿了抿唇,另一只伸出去,想摸摸他的脸颊安抚,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梁牧栖突然将她的两只手分别扣住。 “哎?!” 温迎的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突然靠近她的那道躯体也是冷的,梁牧栖垂下眼帘,静静看了温迎好一会儿。 温迎呆呆地望向他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随后,那片影子慢慢地放大,离她越来越近。 梁牧栖倾身,温迎的脸上忽然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碰过。 “你……”温迎张了张口,完整的一句话没有说出,凉意出现在眼角的皮肤上。 那颗半掉不掉的眼泪被抿掉了,梁牧栖又看了她几秒钟,偏过头,把脑袋放在温迎的肩膀上。 耳边,他轻轻喘了口气,但并未说话。 紧握在手腕的力度突然松开一些,温迎回过神,抬起手,拍拍他的脊背:“不舒服吗?” 她看向他的手,“又把自己弄出这么多伤口……我去拿医药箱给你处理一下。” 温迎说着就要起身,但梁牧栖却没有动,仍压在她的肩颈处,温迎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梁牧栖。” 回答她的依旧是很轻的呼吸声,梁牧栖把额头抵在她的颈侧,不说话。 温迎又摸了摸梁牧栖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梁牧栖下巴抵在她的掌心,安静地注视着她。 “你该不会……讲不出话了吧?”过了半晌,温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按照童话故事的走向,不应该是用声音换取双腿吗,为什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 面前的人还是看着她,温迎扯了扯唇角,有些无可奈何地笑,她捏捏梁牧栖的脸颊:“好像,还变笨了。” 梁牧栖动了一下,温迎的手指滑到他的眉骨上方,她在那里轻轻摸了摸,喃喃道:“笨鱼。” 捧着他的脸定定看了一会,温迎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放松下来,心脏也慢慢跳动到规律的节奏。 水珠从梁牧栖的头发上滑下,顺着鼻尖滴落在唇边,温迎觉得那像一滴眼泪,用手去蹭了蹭。 梁牧栖看着她的手,忽然张开口,把那根手指咬进嘴巴里。 是真的咬,温迎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痛意,她“哎”了一声,另一只手急急忙忙去掰。 结果她不伸手还好,一伸手凑过去,面前的人蹙起眉头,嘴巴闭得更紧了。 “这是食指,不是食物……你是什么小动物护食吗?”感受到尖锐刺向皮肤,温迎睁大了眼睛。 她瞪一眼梁牧栖,梁牧栖也睁圆了眼睛看她,眼神中透露着迷茫。 “……真的变傻了啊。”温迎说道,她觉得自己彻底无奈了,“你月考考试的脑子和现在的大脑是一体的吗?” 掰是不能继续硬掰,温迎只好用被湿漉漉口腔包裹着的指尖,在他的舌根处按了按。 梁牧栖的眼睛睁得更圆,嘴巴张开,温迎把手抽了出来。 “好像破皮了,居然咬我,梁牧栖……你的牙也变异了吗?” 温迎甩了甩手,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捏住梁牧栖脸颊两边,迫使他张口。 一道光照过去,他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温迎凑到他面前,仔细往里面看了看。 “真的变异了……” 手电筒的灯转移到温迎的手指,皮肤上还是湿润的,有两颗很明显的牙印,泄出一丝血迹。 “你牙齿好尖。”温迎揉了揉手指,把那枚齿痕展示给梁牧栖看,皱了皱眉,“很疼。” 梁牧栖也皱了皱眉,看着她的手指。 “很疼。”温迎又重复一遍,把另一只手也抬起来,给他看刚刚被握紧发痛的腕骨,“还有这里,这里也有点疼。” 梁牧栖也把手抬起来,展示给温迎看。 “你刚刚握得太紧了,那样会伤害到我。”温迎把手搭在他的手腕,动作很轻,做出一个握的动作,她再次开口:“要这样,轻一些。” 梁牧栖低头看着,把另一只手伸出来,搭在她的手腕上。 这次的力度很轻,雪花一样微凉地擦过,温迎朝他笑了笑。 梁牧栖向上提了提嘴角,酒窝隐隐显露出来。 “你总是没有太多表情。”温迎说着,伸手戳了一下:“虽然不爱笑的梁牧栖也很好看,但我更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她轻轻地叹息,“那样会让我感觉,我们离幸福很近。” 梁牧栖的视线垂下来,落在她的手指上,温迎怕他又要张开嘴咬,把手缩了回去。 梁牧栖的唇角往下撇了撇,酒窝消失了。 温迎又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表情包?” 梁牧栖注视着她,温迎牵起他的一只手,慢慢抬起来,“你刚刚咬得太重……”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温迎看向面前的那只手,心里飘起一丝困惑,自己又没有让梁牧栖咬第二回的打算,还有必要像刚才那样重新演示一遍吗? 但梁牧栖的目光一瞬不眨地望向她,温迎莫名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出一种期待。 她垂下视线,把刚才的话接着说下去:“你刚刚也咬得太用力,要像我这样。” 眼前的指节修长,还带着尚未愈合的伤口,温迎抿了抿唇,避开那些伤口,微微张开嘴,把他的手指含进去。 指腹与舌尖短暂接触,她眨了一下眼睛,把梁牧栖的手拿出来,替他擦了擦。 “要像我这样,知道了吗?记得收牙齿。”温迎移开眼神,声音有些不自然,而梁牧栖还在睁圆了眼睛看她。 “真傻。”她无奈地叹息,碰了碰他的头发,“算了。” 梁牧栖也摸摸她的头发。 两个人就这么你碰碰我,我摸摸你地面对面坐了一会儿,温迎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幼儿园老师。 好在她面对的是一个聪明的学生。虽然不知道梁牧栖的智商怎么会突然倒退回原始,但那副大脑还是很够用的,年级第一并非徒有其表。 温迎跟他玩拍手游戏,你拍一我拍一的过程中,她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这个世界上,温迎从未听过有关人鱼的传说,所以梁牧栖的身份暂时不能让别人发现。 去医院更是不可能,只能买一些医药品,温迎试着给他处理伤口。 她在脑海中呼唤系统,一遍一遍地,比以往都要急切。 系统曾留下一个据说只能在濒临死亡的危急关头按下的开关,温迎觉得自己现在的确是焦灼到快要死掉了,催促它快马加鞭赶紧过来。 正想着,面前人与她击掌的动作慢下来,温迎看向梁牧栖,“不玩了吗?” 梁牧栖没说话,很费劲地又把手抬起来,贴在她的掌心。 温迎牵住他的手指,声音关切:“还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梁牧栖任她牵着,像一开始那样,把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很轻地喘一口气。 “要不要淋水?好像会舒服一点。”温迎在他背上碰了碰,扬手打开顶喷的开关,淋浴间里的水像雨一样洒下来。 她把水花拧到最大,手收回来,放在梁牧栖的身侧,目光看向那条鱼尾。 之前没有看清,此刻才看得分明,水雾之下,原来是像月光一样柔软的颜色。 鱼尾被水浸润,在地板上小幅度地甩动,温迎偏过头,梁牧栖终于不再瞪着他的大眼睛了,眸子微微眯起。 温迎就知道了,这大概是舒适的意思。 “之前还说要和我去海边,”温迎摸了摸他的后颈,“可你好像是条淡水鱼。” 鱼尾又动了动,朝她的方向滑过来,每滑动一段距离,就要停顿一下,像是在试探什么。 温迎把遮挡视线的头发往后捋,假装没有看见,鱼尾慢腾腾地挪动到她面前,从她的脚腕卷上来,定格在腰侧。 温迎听到梁牧栖在耳边很小声地咕哝了一句什么,说的不像人话,她没有听清。 【你在扮演什么青春疼痛女主角吗?】 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有些惊愕:【外面是大晴天,你淋不了雨,就在浴室人工造雨是吧?】 温迎:“……”多日不见,系统的嘴巴好像又欠了点,不知道到哪里进修过了。 系统:【感冒了怎么办啊?】 别说,系统没出现之前她没感觉淋水有什么,此刻它一讲,温迎真觉得有点冷了。 何况怀里还抱着个冰块似的梁牧栖。 系统看着这一幕:【呃,所以这就是男主?好长的一条鱼尾巴。】 它声音带了点小得意:【看来我买的消息没错,这个世界的男主的确是鱼。】 温迎纠正它:【是人鱼。】 温迎往旁边挪了挪,避开水花,想让梁牧栖自己待在水里,但他很执着地跟了过来,继续往她肩膀上埋脑袋。 温迎用虎口卡住梁牧栖的下巴,捏了捏他的脸。 温迎对系统说了些关于梁牧栖的事情:【这世界上好像并不存在有关人鱼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系统:【小可怜儿。】 温迎问道:【有没有办法帮我弄到完整的剧情?】 系统略微沉思:【咱俩现在还没那个权限,不过你等一下啊,我回去帮你找个人试一试。】 系统讲完就消失了,温迎都没来得及询问,它要回哪里去,找谁问剧情。 在淋浴间坐了太久,温迎的衣服早已被全然打湿,身上有点冷,她打了个喷嚏。 梁牧栖抬起头来,看着她,温迎猜测他可能是也想模仿这样的动作,但没有办法做出来,只能张开嘴磨了磨牙。 温迎看到那几颗比虎牙还锋利的尖尖就心慌,点了点他的嘴角:“收。” 梁牧栖闭上嘴,但眼神仍锁在她身上。 温迎指了一下头顶的大雨倾盆,“淋水太久,人就会生病。” 她说完又打了个喷嚏,梁牧栖看着她,忽然扬起鱼尾,把淋浴关上了。 啪的一声,特别用力地砸过去,温迎感觉花洒似乎颤了颤,梁牧栖的尾巴也被摔疼了,慢慢滑到温迎手边。 温迎把它抱起来摸了一下,低头吹了吹,鱼尾翘起来,在她手里轻晃。 “淋水太久,人会生病。”温迎自言自语,掌心抚过鳞片,“但鱼离开水,也很难受。”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难题。她叹了口气。 【我回来了。】 脑海里再次传出系统的声音,它这回效率很高的样子:【给你带了样东西,你一定喜欢。】 温迎有点有气无力地问:【什么?】 下一秒,面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飘到她手边,温迎低头,居然是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百万。】系统的声音神秘兮兮,【你猜猜看,是谁给你的。】 第142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2) 系统说完以后,就满怀期待地等着温迎的猜想。 它分外确信,自己带来的是一个惊喜,不论是那张五百万的银行卡,还是赠卡的人。 但温迎看上去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她仍倚靠着那面冰冷的墙,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脸色苍白地偏过头去看身边的人鱼,抚摸他的后脑勺,轻轻顺着起伏的脊背。 因而忘记去捡那张落入水中的卡。 于是系统只能自己报出答案:【是沈迟啊。】 沈迟…… 温迎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记不清楚,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来到这个世界明明只有两个多月,却像是度过了漫长的许多年。 系统接着说:【不过,这张卡里的钱,沈迟只占了一半。】 【另一半来自谁?】温迎问道,心里面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温司让。】系统说,【他养的小猫把沈迟办公室的花瓶砸碎了,这是他赔沈迟花瓶的钱。】 面前的墙壁还在不断滴水,嘀嗒,嘀嗒,温迎把卡捡了起来,在数字的凹陷处轻轻摸了一下,嘴角缓缓往上,抬了抬。 【两个二百五。】 看见她心情似乎有所变好,系统松了口气,跟温迎讲起从沈迟那里得到的信息。 【每个人拿到的剧本可能有所不同,但时间线基本是一致的,就比如上一次,你拿到的剧本是从零岁开始的崭新人生,其他来到那个世界的攻略者也是从那个时间段开始。】 温迎点了点头,系统接着道:【沈迟没有跟我说具体的剧情是怎么样,但据他所知,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线,男主的救赎应该在七年后到来,那时候人们对人鱼的认知才趋渐成熟,陆地也会专门出台关于海底人类在陆地定居的法律法规。】 手边的鱼尾好像不再晃动,温迎摸摸他的尾巴尖,往肩上看了一眼,梁牧栖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他看上去仍旧很累,精疲力竭,此刻才在熟悉的气息中得到彻底的放松。 漆黑的额发底下,他微微蹙起眉心,温迎伸出手,在那里轻轻揉了揉。 系统看着温迎:【原本我在想,或许我带你来得太早了,如果按照原本的时间线来到这里,你会顺利地遇到独自在陆地生活的男主,敲开他的心门去治疗他,成为他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真正的救赎。】 【可我不是为了救赎来到这个世界的。】温迎说。 梁牧栖的身体依旧很凉,贴在她的颈侧,尽管从系统的口中得知,即便自己没有出现,梁牧栖也不会在这一时分彻底死去。 他会活着,直到七年后,她真正来到他的世界的那一天。 但回想起自己下车时匆忙的步履,打不通电话的焦急,和推开浴室那扇门时,一瞬间暂停的呼吸,温迎仍觉得恐惧。 那是面对某种可能性的恐惧,即便那种可能被人肯定地告知,它不会出现。温迎仍旧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不在呢? 如果温迎没有来到梁牧栖身边,没有在深夜的暴雨去寻找他,没有给过他一个在黑暗中的拥抱,没有走进这间房子。 梁牧栖会孤独地度过他的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他一个人走很长的时间,从人声鼎沸的地方走到另一个人声鼎沸的地方,这世界到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可没有一道声音,是属于他的。 没有人会对他说,梁牧栖,生活中并不仅仅只有痛苦,还有藏于痛苦之中,或许也存在于痛苦之外的,伸手就能够触碰得到的幸福。 迟到的七年后,温迎再向他伸出手,那时候的梁牧栖,还会相信吗? 即便相信,即便得到,即便他们在此以后能够真正幸福地生活。可十八岁独自站在水雾弥漫的镜前,一片一片将鳞片拔下的梁牧栖,谁又能够抚平他的恐惧,告诉他,这一切都会过去,伤痛终将被平息。 就像一个人知道,春天一定会到来,可他却没有办法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再睁开就能看到花开。 而冬天又是那么的冷。 【这是我从vv那里拿来的药,先试着观察一段时间吧,我再去找找能够帮助他的办法,或许我们应该带他去海边。】 系统的声音打断了脑海中的思绪,温迎再次点头,系统又叮嘱她,卡里的那笔钱一次性不要支出太多,以免被查出端倪。 随后,它又一种犹豫而纠结的眼神看她。 温迎被盯着看了半天,叹了口气,问道:【有什么话,是面对我还不好意思说的?】 【我可没有不好意思啊……】系统咳了咳,又清清嗓子,【就是,恶补了一些关于人鱼的知识而已,据说人鱼在成年后,每年会度过一段时间的发情期……】 “……”温迎没有想到它会突然说这个,搭在梁牧栖后颈的手都突然变得不自然。 她蜷缩了一下手指,梁牧栖在她怀里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 “你醒了?”温迎转过去看他,梁牧栖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呼出一口气,又把眼睛闭上,脑袋重新埋了回去。 系统看着他们,莫名感到有些不自在,片刻后,它往温迎怀里又丢了一样什么东西,用小盒子装着,方方正正。 温迎没有立马拿起,沉默了一下,她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疑惑:【……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系统说道,它往温迎看了一眼,温迎没有开口,只是神色变得更加诡异。 系统忽然反应了过来,透明的躯体瞬间被烧红,捂着耳朵大叫:【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东西!这玩意是镇定剂!是用来预备突发情况的!】 温迎也揉了揉鼻尖,赧然道:【……什么突发情况?】 系统:【就是,就是如果男主按耐不住,想对你做出你不喜欢的举动,你就这样——给他一针,让他冷静下来!】 温迎笑了一下,她有点想象不出梁牧栖失去冷静自持的时刻,除去现在,记忆中的他好像永远都是沉静的。 云淡风轻,无论发生什么都镇定自若,没有什么东西会叫他失控。 不过她还是对系统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的,我们是朋友呀。】系统忸怩道。 温迎又笑了声,把那张卡和装着镇定剂的小盒放在一起:【也谢谢两个二百五,带给我宝贵的礼物。】 系统离开后,温迎把它从vv那里拿来的药拆开,给梁牧栖的鱼尾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 她检查他的伤口,梁牧栖在这种动静中第二次醒来,伏在她的肩上,半阖着眼皮,安静地观察她的动作。 温迎的手指抚过鳞片,药水洒落在裸出的皮肉上方,发出很细微的声响。 她转过头,梁牧栖原本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感受到她的视线,忽然眨了下眼睛,一颗小小的珍珠掉落下来。 温迎伸手,接住了它,珍珠落入她的掌心,在灯光下散发出柔软的月色。 脑海中回忆起一个月前在黑暗里的那个拥抱,她突然反应过来,那天在玄关处捡到的那颗珍珠是什么。 攥着那滴眼泪,温迎在梁牧栖的后颈处摸了摸,鱼尾向上抬起,缠住她的手腕,要她不要偏心,温迎也在鳞片上面碰了碰。 梁牧栖在她怀里缩了下身体,轻声呢喃了一句什么,额头抵在她的锁骨上方。 擦完药,温迎拿出用来口服的药丸,想要喂他吃下去,她用手去捏梁牧栖的脸颊,这一次梁牧栖没有很快地张开口。 温迎又去捏梁牧栖的嘴巴,在他唇瓣上轻轻揉了揉:“吃药能让身体变得舒服,你乖乖的,听话。” 梁牧栖看了她一眼,仍旧很执着地用力抿着嘴角,想把头撇向一边。 温迎有些无奈,捏着那粒药丸想往他嘴巴里塞,手指探到他口中,触碰到牙齿,梁牧栖睁圆眼睛,突然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尖锐的牙齿刺进去,血液立马洇出,在他唇上缓缓地聚起一抹殷红,温迎看着他,大脑好像也被刺了一下,拧起眉头去擦。 “不要咬自己,都流血了……”她说着,忽然停顿下来,垂下视线,对上梁牧栖有些无措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会再伤害到我了。”温迎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 她拭去那抹血痕,用手指揉按他的唇瓣:“我已经教过你怎么做了,还记得吗?要收牙齿,轻轻的。” 梁牧栖犹疑地看着她,温迎笑了笑,将那粒药推到他嘴边。 梁牧栖仍盯着她看,缓慢地张开口,温迎的手指伸进去,药丸被推到了口腔深处,而她的指尖被轻轻舔了舔。 她望向梁牧栖,后者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指腹传来湿润的感觉。 温迎把手抽出,梁牧栖和她对视了一会,第二次把手指放到她眼前。 “好讲究啊,梁牧栖。”温迎笑了起来,垂眸看过去,“这么快就学会了礼尚往来。” 而且是一点都不让自己吃亏,温迎用两根手指拿药,他就也往她面前回礼了两根,眼神亮晶晶地往她看。 温迎低头,按照他预想中的去做,梁牧栖眯起了眼睛,温迎在他指尖咬了一口。 梁牧栖呆住了,屏住呼吸,仿佛没有料到教他收牙的老师,自己也会出尔反尔。 温迎朝着他笑,说:“笨蛋。” 梁牧栖怔怔地看向她,过了几秒钟,也勾起了一边的唇角。 他再一次抱住她,这次没有把头埋进她的脖颈,而是托着温迎的后脑,将她扣在他的胸前,随后拍了拍她的背。 几分钟前温迎哄他的动作被模仿过来,梁牧栖的手从她的发间滑过,落在后颈,再到脊背,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 温迎在他身上蹭了蹭,很缓慢地呼吸,没有闻到想象中的鱼味,仍旧是属于梁牧栖的气息,混合着浴室里潮湿的水汽,像独属于夏天的,短暂掠过的阵雨。 不过,这样的节奏并没有把温迎哄睡,梁牧栖的下巴搭在她身上,自己的手臂垂落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药品里安定的成分生效,他再一次睡着了。 温迎在他怀里又坐了一会,小心地起身,身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酸麻,她看向窗外,天边悬着一枚月亮,此刻已经是深夜了。 她把花洒打开,让水继续缓慢地流淌,那条沉重的鱼尾也被她放平,再次直起腰,温迎觉得精疲力尽。 “你现在更高了,为了全班同学的课程体验,我们的课桌还要再往后拉一拉才行。”她说着,自己笑出声来,“第三个二百五,梁牧栖。” 温迎去换了身衣服,因为不放心梁牧栖独自待在浴室,她没有回家,而是去到他的卧室,在衣柜里找到梁牧栖的衣服,暂时地借用。 床边挂着一个用毛线织成的捕梦网,中心处镶嵌一抹熟悉的蓝。 窗户没有关紧,捕梦网在风中轻轻摇晃,温迎套上衬衫,看见那抹蓝色是她送给他的那枚拨片。 温迎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就着感冒药喝完,再一次深更半夜给班主任发去了请假消息。 回到浴室,她靠在门边,给梁牧栖的手机充上电。 锁屏密码弹出来,温迎盯着它看了两秒钟,在键盘上敲下自己的生日。 锁屏应声解开。 她心中居然没有讶异的感觉,取而代之腾升起的,是短暂的甜蜜,和浮在心动更上层的,难以忽视的酸涩。 初恋的滋味比想象中坎坷,他们之间,居然盘桓着那么多的不敢和不可。 温迎低头,翻了翻梁牧栖的手机,他的社交软件仍旧只有她一个人的好友,班群里的信息堆积,他没有点进去看过。 好友申请也多了很多条,梁牧栖没有再接受其他人的申请,他的世界里面,只有温迎一个人。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温迎分辨不出,也无法从当事人口中知晓答案。 通话记录里,有一条来自和班主任的两分钟不到的通话,日期显示是温迎去往s市的第三天早上,也许从那时起,梁牧栖就请了假,没有去学校上课。 至于剩下的记录,只有他曾经兼职的地点的老板发来的消息,老板问他,还需要钱吗,周末有空的话可以过去上班。 梁牧栖回复的是谢谢,暂时不需要了。 温迎转身,看向身后的淋浴房,那道身影仍安静地躺着,梁牧栖睡得很沉。 她看着他,点进了浏览器的搜索记录,页面跳出,徐徐展开,“吉他拨片的样式和种类”,“月亮湾音乐节”,“《你我之名的歌》比赛”……“喜欢一个人会为他学手语吗”。 温迎忍不住笑了声,很轻地叹道,“梁牧栖,你是笨蛋……” 揉了揉眼睛,她接着往下看,“生日礼物送给喜欢的人”,“s市海边”,“飞鸟纪事温迎”,这些词条都很完整。 他没有搜索过“人鱼”。 或许曾经检索过,但在键盘上按下那几个字,心情突然变得茫然,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连留在手机上都觉得羞耻。 第143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3) 温迎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梁牧栖已经不在淋浴房里面,而是坐到她身边。 他用一只胳膊揽着她,温迎枕在他胸口处,脸颊的触感并非湿漉漉的t恤,而是有些干燥的皮肤。 她转过脸去,看见一片宽阔的胸膛,大概是察觉到被水打湿会让温迎觉得不舒服,梁牧栖自作主张,把上衣脱掉了,此刻那堆布料正碎成两半,潦草地丢在一边。 温迎看着他的上半身沉思了几秒钟,抓起梁牧栖搭在她身上的手,检查他的指甲是否也像牙齿一样变异。 “明明很整齐啊……”温迎放下他的手,看了一眼那件报废的t恤,又看看梁牧栖,“你脱衣服的方式也太粗暴了。”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脱衣服这种事情,温迎好像没有办法身体力行地教给他。 梁牧栖也看看那件t恤,又看看温迎,过了一会儿,他放弃了思考,把她的手抬起来,放在面前端详。 温迎的五指被他分开又合拢,梁牧栖的手掌和她贴在一起,结痂的指节慢慢并入她的指缝。 温迎担心自己会碰到他的伤口,想要将手往回缩,梁牧栖抿了抿唇,曲着手指不动了。 他看向她,眉心微微蹙起,脸上露出的神色有些委屈。 温迎愣了愣,下一秒,一颗珍珠顺着煽动的眼睫落下,被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 除去他偷偷哭的那一回,这是梁牧栖第二次在她面前掉眼泪。 温迎无奈道:“再多哭几次,你就能给我串一条珍珠项链了。” 梁牧栖眨了眨眼睛,仍看着她,温迎觉得如果自己不把手交给他,梁牧栖很可能就要第三次掉小珍珠。 她有些哭笑不得,说着:“给你给你。”随后将手指分开,和他严严实实地扣在一起。 梁牧栖勾起了一边的唇角,温迎发现他好像很喜欢这种只抬起右侧嘴角的方式。 不知是因为这样的笑容形状像一个代表全对的勾号,还是因为,这样笑起来,温迎会目不转睛地望向他的酒窝。 温迎在梁牧栖的酒窝上面戳了一下,身上盖着的小毛毯随之下滑,梁牧栖把它往上提,固定在衣领上方。 拍拍毛毯,梁牧栖勾了勾唇,低头看向温迎。 那目光里似乎带了点小得意,温迎猜测这是讨要夸奖的意思。 她捏了捏他的脸,又替他理顺因为低头的动作而垂落的碎发,说:“真厉害啊,梁牧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照顾我。” 梁牧栖眯起了眼睛,还躺在水里的鱼尾慢慢地滑过来。 快要触碰到温迎的身体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尾巴上面还沾满了水,忽地又顿住。 梁牧栖的眼底似乎带了点犹豫,温迎笑了一下,自己把手伸过去,摸摸他的鳞片说“没关系”。 手机突然响起,温迎在梁牧栖的鱼尾上面轻轻拍了一下,示意他松开她被缠着的手腕,转身去拿放在一旁的手机。 是班主任打来的电话,温迎滑动接听,梁牧栖也靠过来,把耳朵贴在手机的背面。 “周老师。”温迎开口。 “嗯,我看到你给我发的信息了,你怎么三天两头生病啊,严重吗?你家人有没有过来照顾你?”班主任在电话里说。 梁牧栖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眼中浮现出惊讶的神色,睁圆了眼睛看向温迎。 温迎摸摸他的脑袋,梁牧栖就又把耳朵贴了回去,面色沉着地继续偷听。 “有点…严重,不过没关系。”温迎接着说,她是个不怎么爱撒谎的人,在班主任面前却已经说了两次假话,“我家人很忙,不过他们给我请了护工。” 班主任在那边沉默了一会,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姓名,声音有点严肃:“温迎。” “…怎么了老师?”温迎说,脑海中已经在思考谎言被识破的补救措施了。 “欺骗是不好的行为,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更是不对。”班主任说道,“陈格找我请假的理由是你们那个比赛还没结束,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生病了?怎么,你俩没提前串通好?” 陈格……他也请了假? 温迎忽然顿住,随后反应过来,迅速地道歉:“对不起周老师,我只是……担心您不同意。” “没什么不同意的,毕竟你上次考试的成绩在那里,梁牧栖和我说,这才是你的真实水准。” 说到这里,班主任顿了顿,语气变得温和许多:“老师相信你和梁牧栖一样,对学习是很有把握的,所以你可以花费一些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一定要把控好爱好和学习的平衡。” 班主任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温迎都应着,直到早课铃声打响了,这通电话才结束。 温迎给陈格发去消息,问他怎么也没有去上课,但由于太早,没能收到回复,温迎就摁熄了屏幕。 她转过头,梁牧栖早就从一开始认真研究手机里传出声音的好奇,变成了偏过脑袋,面向墙壁的姿势。 脖子折成九十度,温迎看着就替他觉得酸痛,伸手想把他的脸掰回来,梁牧栖在她手里轻轻挣扎了一下。 “怎么了?”她问。 梁牧栖没吭声,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一眼温迎的手,温迎垂眸看了看,反应了过来,把手机放到一旁的地板上。 “好了,我不碰它,别不开心。”温迎说着,往他身边再靠近了些,两只手都用来掰正他的脸,“我刚刚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有人要和我讲很重要的事情,我在接电话。” 梁牧栖坚持了大约十秒,决心接受温迎的示好,他终于把脸转了回来,只是眉心还微微拧着,望向温迎。 温迎发觉他表达不高兴的方式好像只有皱起眉头,或许还有掉珍珠。 她在他眼角摸了一下,“梁牧栖,我教你讲话好不好?” 梁牧栖歪着脑袋看她,温迎的手滑到他的喉间,碰了碰那块凸起的小骨头:“你这么厉害,一定学的很快。” 梁牧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定定地注视着温迎,也伸出手。 但没有按在她的颈间,指腹先是在温迎的嘴角碰了碰,像描摹一幅画那样,将唇瓣的弧度完整地勾勒了一遍,才顺着下巴,慢慢划落在颈间的皮肤。 疤痕和零星的茧带着微痒的触感,梁牧栖的手指还是很凉,温迎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只能感受到自己。 被他蹭过的皮肤在逐渐变热,以一种很慢的速度,燎起星星点点的火,梁牧栖好像被烫到了,有些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手指。 随后他把手指移开,倾身靠过来,用同样微凉的嘴唇在那里贴了贴。 温迎咽了一下口水,后知后觉地捧起梁牧栖的脑袋,把他从自己颈间移开了。 “没有确定关系就做这种事情,是不可以的。”温迎对他说。 梁牧栖在她掌心里抬起头,她说的一本正经:“只有互相喜欢的人,互相表明心意以后,才能这样,亲密地在一起。” 梁牧栖看着她,思考了片刻,温迎身上的毛毯被鱼尾勾掉,放到一旁,鱼尾取代了它的位置,搭在温迎的脚踝。 “这样的动作也很亲密。”温迎说,但她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不可以”。 鱼尾轻轻晃了晃,从脚踝一缠上来,小腿,膝盖,腰间…… “这些都太过亲密了。”每往上一点,温迎都要这么说。 梁牧栖眯起眼眸,一边的唇角上扬,鱼尾摇曳的弧度变大,蹭着温迎的后背来到她的锁骨处,将她浑身上下缠了个严严实实。 温迎:“……”莫名感觉被戏弄了。 她也眯起眼睛审视:“我在教你怎么和没确定关系的人保持距离,怎么感觉你……” 话说到一半,梁牧栖突然凑了过来,贴近她面前,两边的嘴角都勾起:“喜欢。” 温迎的嘴巴停顿住,怔然地看向他。 没有得到回应,梁牧栖又蹭了蹭她,头低下来,埋首在她颈侧。 温迎微微转过脸去,蹭到他的耳尖,梁牧栖又往她脸颊上贴了贴。 “你刚刚……说了什么?”温迎喃喃开口,还有些出神。 “喜欢。”梁牧栖再一次讲道,依旧是两个字的音节蹦出。 没有得到回应,他用额头重重地抵着温迎的颈侧,又重复了一句:“亲密。” “喜欢亲密,还是喜欢我?”温迎问。 “亲密,喜欢。”梁牧栖说,“喜欢,亲密。” 他似乎搞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会干脆地重复,将答案照单全收。 温迎轻轻叹了口气。 她觉得梁牧栖的声音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像关上门在浴室听歌那样,转化成某种混响,给人一种水汽弥漫,雾蒙蒙的感觉。 温迎不知道这是否源于人鱼的转变,但此刻也无法深思,面前的人立志将初次学会使用的声带运用到极致,一直在重复着,“亲密,喜欢”,“喜欢,亲密”。 温迎有些哭笑不得,往梁牧栖的背上拍了拍,回想起他上半身还是一丝未挂的,又换成拍他的后脑勺。 “聪明的好学生。”隔了好一会,温迎还是笑了,缓缓地说,“真厉害啊,梁牧栖。” 得到夸奖,梁牧栖也在她头顶摸了摸,手垂在她身后,绕着她的头发丝玩儿。 两个人一动一静地抱了一会,温迎垂下视线,看向那条还缠在她身上的鱼尾,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梁牧栖。” 伏在她肩上的人点了点头,等待她继续说,温迎停顿了会,伸手在月光色的鳞片上轻轻划过,梁牧栖的尾尖颤抖了一下。 温迎的手悬在上方,听见自己问,“变成小鱼时说出的话,在回到人类时,也能够作数吗?” 这一句话太过冗长,又太过拗口,梁牧栖“嗯……”地沉吟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终只能运用他独有的那一套万变不离其宗,蹭在她怀里,又对着温迎说了很多遍“喜欢”。 几分钟后,温迎教会梁牧栖说第三个词语,“温迎”。 他灵活运用,终于能够把“喜欢”,“亲密”,还有“温迎”连在一起讲,但是温迎教他说自己的名字,梁牧栖却只是睁大眼睛,抿起嘴巴。 温迎捏他的嘴唇,他却把头埋下来,不肯发出声音,直到他们跳过那个名字,去学习下一个。 温迎在浴室里待了一上午,后来她给梁牧栖的手机下载了识字软件,让他自己抱着手机练习。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把那条掉在地上的毛毯也捡起来,往外走,刚推开门,身后的人低低叫她的名字:“温迎。” 温迎回过头,梁牧栖捧着手机,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 她走回去,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去洗个澡,十分钟后就回来。” 梁牧栖把脸埋在她怀里,不说话,他似乎对分离这种事有很强烈的焦虑感,尽管这不得不的分开非常短暂。 温迎又抱了抱他,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就十分钟,好吗?你乖乖的,别离开水,待会我们一起吃午饭。” “嗯。”梁牧栖轻轻哼了声,说,“亲密。” “对啊,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温迎笑着说,“所以要相信,我会回来陪你的。” 温迎回到家里快速地洗了个澡,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回到对面。 浴室的门开着,梁牧栖没看手机,只盯着敞开的门口,直到温迎打开房门,站在玄关处朝他招招手,他才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也抬起手来挥了挥。 温迎订了午饭,依旧是鱼,虽然不知道变成人鱼之后梁牧栖的口味会不会有所改变,但也只能先试一试了。 她回到梁牧栖身边,又给夏引打了电话,请她帮忙联系安装家具的人,温迎想要在浴室里安装一个浴缸。 “你那个房子是租的吧,你装了浴缸,以后退租能带走吗……” 夏引在电话里碎碎念,梁牧栖听见声音,抱着手机伸了个懒腰,假装很不经意地歪倒在温迎身边。 温迎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事的,我跟房东提前沟通好了。” “好吧。”夏引说,“那有什么要求吗?什么种类颜色款式……” “尽量大一些吧。”温迎想了想,“然后,速度快一点,最好今天就能安装完成,我可以加钱。” 第144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4) 夏引嘀咕着“你有什么钱啊还加钱”,让温迎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她,就把电话挂了。 梁牧栖还在盯着温迎的手机,温迎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梁牧栖把自己的手机也拿过来,放到她面前,歪着脑袋看她,神情似乎只有好奇,而没有不开心。 温迎想了想,指着手机屏:“接打电话时,手机里会发出声音,你想试试吗?” “温迎。”梁牧栖把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微微偏过脸,也指向手机,“声音。” 温迎应了一声,握着他的手指,点开通讯录,找到自己的号码,按下拨通:“这样就能听到我的声音了。” 话音落下,温迎的手机铃声随之响起,温迎把手机拿到耳边,梁牧栖看着她,也把手机拿起来。 “喂。”温迎对着电话说,眼睛却是看向梁牧栖的,唇角翘起来,“梁牧栖的肚子饿不饿?” 梁牧栖朝着她看,牵起唇角:“饿。” “午饭很快就到了,吃完饭有人要上门来给我们安装浴缸。”温迎说着,想起了下午的日程,“为了防止你看到陌生人会害怕,待会儿我要把你弄到卧室里面去,可你好像不会用尾巴走路,怎么办呢?” “怎么办。”梁牧栖说道,发觉这是个带着问号的语句,又变换语气,重复了一遍,很苦恼似的,“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努努力吧,抱是抱不了的,你看你那么长,又那么重。”温迎叹了口气,用手拨弄梁牧栖的头发,“所以没办法了,我可能要采用非正常的暴力手段。” 梁牧栖刚刚又去淋了一遍水,此刻头发湿漉漉的,温迎随手捋了一下,就立起了一小撮,衬得他有点呆。 尤其是他还抱着手机,一边听着手机里的动静,一边望向温迎嘴巴的模样。 “暴力。”梁牧栖茫然了一瞬,抬起眼来看了看温迎。 温迎也看向他,假装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但不知是她演技退步了还是怎样,居然被梁牧栖捕捉到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梁牧栖“嗯……”了一声,拖长着语调,手机也不要了,又一次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小声而又慢慢地说:“不怕。” “不怕。”他又重复了一遍,鱼尾轻轻晃了起来。 “捉弄失败了,真是的。”温迎笑着说,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么有恃无恐,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正在被偏爱吗?” 梁牧栖没有说话,把两只胳膊抬起来,从上往下地圈住她,手臂固定在温迎的腰际。 温迎被这番动作推着靠近他胸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任由梁牧栖倚靠,还是梁牧栖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们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温迎教会了梁牧栖拨打手机。 但想到梁牧栖的通讯录里还不止她一个号码,担心他拨错电话,打给其他人,温迎又教他使用了社交软件。 她给他示范拨打视频通话,温迎的面容出现屏幕上时,梁牧栖怔了一下,用手去摸了摸屏幕,随后又抬起来,去触碰温迎。 不知为何,比起声音,视频通话对梁牧栖来似乎没有产生更大的吸引力。 梁牧栖只摸了屏幕上的人一秒钟,却把温迎的眉毛鼻子眼睛都描绘了一遍。 不多时,温迎订的午饭送到了,因为忘记备注,商家只赠送了一份餐具。 她到厨房里去拿新的筷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回头一看,梁牧栖不知何时从浴室里钻出来,出现在她身后。 此刻,这人正扶着一把椅子,用那条过长的鱼尾艰难支撑起身躯,努力站得板正。 梁牧栖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眯起眼眸,开口叫她的名字:“温迎。” “……”温迎仰头直愣愣地看了他几秒,手里的筷子掉下来了。 梁牧栖还在眼神亮亮地看向她,右侧的唇角坚定地勾起,露出那颗酒窝,温迎不得不放弃第一时间去捡筷子,为他鼓掌。 “……厉害,梁牧栖,以前都没有发现,你居然有这么强的好胜心。”温迎说道。 那把椅子好像在艰难地颤抖,温迎走过去扶住它,“下来吧,尾巴不痛吗?” 梁牧栖和她对视了几秒钟,慢慢腾腾地滑下来,用手臂圈住她,把她往怀里按了按,“痛。” “痛,那怎么办呢?”温迎问。 “怎么办。”梁牧栖说道,被她拉着在椅子上坐下来,鱼尾蜷起,“怎么办?” 温迎没有说话,梁牧栖又自问自答了一句“怎么办”,鱼尾蹭到了她的膝盖上,温迎伸手摸了摸他的鳞片,说:“好了。” 梁牧栖看着她,摇了摇头,温迎又摸了一下他,他摇头的幅度变小,但还是在摇。 温迎担心他把大脑里刚刚摄入的知识摇成浆糊,只好低下头,帮他吹吹尾巴。 “不过,你刚刚到底怎么出来的?”拆开外卖盒,温迎回头看了眼浴室,“也是站着走出来的吗?可是,浴室的门框好像很低。” 梁牧栖做沉思状,似乎在考虑要如何用匮乏的词汇予以精准的形容。 塑料盒盖沾上了汤汁,温迎曲起手指,把它弹进桌边的垃圾桶。 梁牧栖眼神一亮:“飞。” “……飞?”温迎狐疑地看向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垃圾桶,过了几秒钟后,她反应了过来,“该不会是,滑过来的吧?” 梁牧栖握着筷子看着她,思考“飞”和“滑”这两个字之间的联系和不同。 温迎则在想他这一番浴室出逃记用的是正面还是反面,站起身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因为被剐蹭而出现的伤口。 她把梁牧栖的手臂拉起又放下,走到后面去看他的肩胛和脊背,椅子转了一圈,梁牧栖的腹部肌肉有一半是泛着红,胸口上也有一处破了皮。 温迎用手指点了点,叫他的名字:“梁牧栖。” 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梁牧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温迎又叫了第二遍,梁牧栖才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抬起头来。 “嗯。”他轻声说,只看了温迎一眼,就立马把头低下。 “怎么了?”温迎伸手把他的下巴抬起,梁牧栖微微偏过脸去,温迎才发现他耳尖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红。 她有些哭笑不得起来:“现在才想起害羞,是不是有点晚了?” 梁牧栖没说话,又看了她一眼,耳朵变得更红。 温迎用手捏了捏,居然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温度:“是热的。” 她看向他,接着问:“这样的温度,会把自己烫伤吗?” 梁牧栖任她揪着耳朵,像是放弃了挣扎,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温迎发觉那双漆黑的眼眸,此刻似乎变得有些湿润。 “要掉珍珠了吗?”她说着,准备做出伸手去接的动作,梁牧栖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被往下拉,覆盖在他胸膛,那片破皮的印痕看不见了,温迎低头,手下的起伏似乎更加剧烈,心脏鼓胀,好像要跃出来一样。 再次和梁牧栖对视,那双眼里分明还闪烁着另一种难言的光,温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但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手,梁牧栖突然又拉了她一下,温迎防备不及,跌坐到他怀里。 “…你……”开口只是半截的卡顿,温迎觉得自己嗓音也不稳了。 而梁牧栖也不说话,只是伏在她颈侧,很重地呼吸。 她的手还被他扣着,并在身后,梁牧栖用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慢慢摩挲着,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 过了很久,直到呼吸不再那么沉重,梁牧栖才喃喃开口:“温迎。” “嗯?”温迎在他怀里动了动。 “不怕。”梁牧栖缓慢地说,又叫她的名字,“温迎。” “没有在害怕,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温迎轻声回答道。 她的手被松开了,抬起手来,温迎揉了揉那片湿漉漉的黑发,问,“…很难受么?” 梁牧栖没有回答是与否,蹭进她的颈窝,喘了口气,闭上眼睛说:“抱。” 温迎抱住了他,也不动弹了,保持这个姿势,安静地坐着。她脑海中其实已经一团乱,紧张和赧然,混合在一起。 此刻面前的,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听话的小鱼梁牧栖,而非只偶尔袒露脆弱,连流泪也要在黑暗中背过身去的,不敢也无法将爱挂在嘴边的梁牧栖。 她知道这两个人本质上是同一人,梁牧栖或许在变化中暂时忘记了从前的事情,但温迎也知道,他一定会有再记得的那天。 她想在清醒中坦荡地说爱,而不是在此刻忘记时间,不顾一切去沉沦。 过了很久,梁牧栖的体温才慢慢恢复正常,温迎从他怀里下来,看到腰腹往下的鳞片似乎在微微颤动。 “……”梁牧栖耳尖又有变红的趋势,温迎别开了眼神,他也卷着尾巴将自己盖住,默默转过了身去。 温迎心中复杂,把冷掉的饭拿过去加热,想到梁牧栖刚才的异常,或许那就是系统口中的“发情期”。 不知道这种时期要持续多久,温迎盯着微波炉的转动,看来她应该加快速度,将带梁牧栖去海底这件事早日提上日程。 这顿饭直到下午两点才吃完,温迎给梁牧栖拿了件t恤,跟他说必须穿上衣服,温迎才同意他继续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没过多久,夏引带着安装浴缸的人上门,梁牧栖被温迎淋了遍水,送进卧室。 关门的时候,他那股分离焦虑又涌了上来,抱着温迎的腰,把她抵在墙上,脑袋埋进颈窝,很可怜地叫着温迎的名字。 温迎摸着梁牧栖的头发,每一遍都认真回答:“梁牧栖是温迎最亲密的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最终是温迎把早上新换的衣服又换了一遍,梁牧栖才把她的衬衫抱在怀里,目光满是留恋地留在了卧室里。 “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没下课吧,你怎么在家里?”温迎给夏引开门,夏引顺口问了一句。 “我请假了。”温迎说道。 为了防止夏引自动代入高三生,替她感到焦虑,再继续追问下去,温迎把手机里面的成绩单翻出来,给夏引看。 “可以啊你,这么高的分数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夏引立马就被吸引了注意,指着上面的分数,“比第一名就低了一分,下次追上来,反超他!” 温迎笑了起来:“怎么都让我超过梁牧栖。” “要当就当第一名嘛,第二名总是很难被人记住的。”夏引说,“不过你这个第二名也很酷,至少是真的,陈格那家伙整天在我面前装模做样,结果他考试成绩从来都是倒数。” 温迎听到这话愣了愣:“原来你知道。” “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夏引摆了摆手,“我不戳破,一方面是给孩子留点面子,另一方面嘛,也算是在等他迷途知返,痛改前非。” 两个人坐在一起聊了会,温迎的手机响了,梁牧栖给她发了一条语音。 温迎下意识转头,看向那间紧闭的房门,没有点开来听,把语音转成了文字。 梁牧栖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花费掉五秒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温迎在键盘上打了一句话,想了想又删除,把手机拿到面前,说:“在呢。” 夏引闻言看了她一眼,温迎又对着手机说:“你乖乖的。” “谁啊。”温迎把手机放下,夏引就凑过来,揶揄道,“讲这样肉麻的话,早恋了啊?” 温迎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夏引又啧了一声:“难怪陈格之前在群里的发言总是怪怪的,我和汪梓铭还以为是他春心萌动,没想到是在吐槽你?” 温迎被她捶了下肩膀,笑起来。 不过提起陈格,想到对方还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她又开口问:“陈格今天有去找你们吗?” “没有啊,他在学校上课,哪有空找我们。”夏引道。 温迎怔了一下:“那他怎么……” “什么怎么?”夏引问。 温迎却顿住了,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陈格请假的事情并没有提前和他们任何一个人说明,用的还是那样的理由,如果不是温迎碰巧给班主任发去消息请假,或许也被蒙在鼓里。 温迎猜测陈格可能是有什么不方便告知的难言之隐,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第145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5) 坐在客厅和夏引说话的时间里,温迎的手机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收到消息。 梁牧栖很讲究频率,每过十五分钟就要发一条语音,像个人体闹钟。 发的内容也都不是别的,叫一声她的名字,拖长着语调的“温迎”,在小圈圈旋转结束后浮现在屏幕,莫名有些好笑。 温迎不厌其烦地回复说在,夏引还是挺吃惊的:“你的小男友怎么这么黏人?” “黏人吗?”温迎把手机放回口袋,摸到了衣兜里的那颗珍珠。 夏引又感慨似地说:“我以前也谈过这么一段恋爱,那人也是不分时间地点地查岗报备,表现出一副离开我就活不了的样子,弄得我还挺愧疚,觉得自己没给他太多安全感。” 温迎也觉得梁牧栖看上去很没有安全感,变成小鱼的梁牧栖尤其是。 他们待在一起的一天一夜里,梁牧栖几乎成为温迎的人体挂件,走到哪里他都要跟着,即便坐在一起,也要有肢体接触才行。 岸上的空气稀薄,温迎似乎是他唯一赖以生存的氧气。 “后来呢?”温迎问。 “后来嘛,男人一滴泪,演到你心碎。”夏引啧了一声,接着道,“没出两个月,那家伙就被我发现劈腿了。” 温迎的手放在口袋里,圆润的珠子在指尖捻来捻去,她想着梁牧栖可能没办法劈腿,毕竟他只有一条鱼尾,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引:“我说这话可不是泼冷水的意思啊,就是突然想到这么一段往事。” “我知道的。”温迎说,“不过,既然是往事,现在应该已经不再难过了吧?” “早就不难过了,毕竟后来,我发现生活里不仅有爱情。”夏引勾住她的肩膀,“还有朋友,远方,和梦想——你知道飞鸟纪事又涨了多少粉吧?有空打理下微博,我有预感,那天你在体育馆跟我说的话,就要成真了。” 傍晚将至的时候,夏引带人离开了。 温迎打开卧室的门,一眼看到直挺挺躺在地板上的梁牧栖。 t恤已经差不多干透,鱼尾上面也没什么水渍了,而温迎留下的那件衬衫正搭在他脑袋上,整个人看上去生死不明。 “梁牧栖。”温迎叫了声他的名字,梁牧栖没应,仍躺在那里,鱼尾倒是自以为隐蔽地小幅度地甩动了一下。 温迎松了口气,走过去准备将衬衫拿下。 她拽着衣袖扯了扯,居然没有拉动,梁牧栖两只手用力地将衬衫盖在自己的脑袋上,好像很不情愿把脸露出来。 温迎猜测他可能是因为分开太久,有些不开心了,只好坐到梁牧栖身边,又是揉他的头发,又是放轻声音地哄了他一会。 最后她有点难过地说:“看不到你,我也会很伤心的。”梁牧栖才把手松开。 衬衫被温迎拿下来,梁牧栖把头偏向一边,眼睛是闭上的,温迎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眼皮,滑到眼角,感到一股湿润。 “害怕被我看到流眼泪吗?没关系的,我不会嘲笑你。”温迎捏他的耳朵,在他身边说,“在我这里,梁牧栖有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权利。” 捏了大约五秒钟,梁牧栖睁开了眼睛,他转过来看向她,眼眶果然是微微发红的,漆黑的眼眸像覆上一层雾气。 “怪不得一句话要说那么久。”温迎想起手机上的那些语音,反应过来,原来那都是带着哽咽的语句。 她叹了口气,抚摸梁牧栖的眉眼,“掉了多少小珍珠呀?我怎么都没有看到。” 梁牧栖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她手心蹭了蹭,在温迎的注视下,用鱼尾把藏到床底的珍珠卷出来,送到温迎面前。 六颗散发柔光的珍珠大小不一,在尾尖聚在一起,温迎拿起其中一颗,有些疑惑地问:“这颗怎么是扁的?” 梁牧栖没有说话,也拿起一颗珍珠,拇指和食指用力,珍珠变成了一块扁扁的圆片,莹白的表面出现裂痕。 他再准备捏第二颗珍珠的时候,温迎开口:“好了,我知道了。” 梁牧栖抬眼看她,温迎把珍珠从他的手里拿下来,放到一边。 “你想把眼泪销毁,不让我看见。”温迎注视着他的眼睛,讲得很慢,“可是,为什么这次要这么做呢?明明前两次你在我面前掉珍珠,我都有把它们接住啊。” 梁牧栖眨了下眼睛,温迎在口袋里摸了摸,把手机先掏出来,放到地板上,随后把剩下的珍珠也拿出来。 “你看。”她用手小心地捧着,放到梁牧栖面前,“每一颗珍珠,我都没有丢掉,梁牧栖的每一滴眼泪,都被我接住了。” “接住。”梁牧栖说,他看了一眼珍珠,随后抬起头,双眼睁大地望向温迎。 “嗯,接住。” 温迎把那些珍珠都放到一起,连同被捏扁的那两颗,令人心碎,也让人想要珍藏的漂亮宝物,在手心里散发出盈润的光泽。 她和梁牧栖一起数,“一二三四五……一共九颗,串成项链好像还差一点。” “项链。”梁牧栖重复。 温迎给他解释了一遍项链的含义,又比划了珍珠项链的戴法。 有几缕头发随着动作散下来,垂在身前,梁牧栖目光落在温迎的脖颈,一寸一寸地丈量,他好像也在脑中计算了,皱起眉来,有些遗憾地说:“不够。” 随后眨了眨眼,像要当场制作出珍珠。 “哎……”温迎赶紧拦住,拇指蹭在他的眼角,“我又不是非戴这条项链不可,而且,总是让你掉眼泪的话,我会感到非常自责的。” 梁牧栖看了看温迎,又看向她的颈侧,那里空荡荡的,梁牧栖依旧面露遗憾。 温迎对他说:“虽然做不了项链,但是这些珍珠已经足够做手链了。” 梁牧栖被她拉着手,用手指测量了一下她的手腕,才说了句“好吧”,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回来,朝温迎张开了双臂。 抱了一小会,温迎把手搭在他的后腰,手底的衣料已经变得干燥,她拍了拍他,“去淋水吧,我们去试试浴缸。” 缺水太久,鱼尾的动作变得有些干涩了,温迎去捧了水过来,帮他打湿身上的鳞片,两个人进到浴室里面。 玻璃浴房被拆掉了,洗手台也被暂时挪到别处,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浴缸,按照温迎最初的设想,占据了浴室大半空间。 夏引当时还有些想不明白,她一个人住要这么大的浴缸干什么,给温迎描述了许多泡澡后不慎睡着的惨烈场面。 此刻温迎一看,眼前的浴缸的确是既有长度又有深度,两个人一起泡澡都绰绰有余。 “哇……” 温迎感慨了一声,随后想起梁牧栖现在还长着鱼尾巴,比起人类的体态已经大不相同了,浴缸盛他一个人可能都很勉强。 梁牧栖也在旁边:“哇……”但显然不是在对浴缸感到惊叹,因为他的目光还在一刻不停地锁定着温迎。 温迎把浴缸放了冷水,让梁牧栖躺进去,他的鱼尾果然还是有些太长,在浴缸边缘翘起了尾巴尖,小幅度地摆动。 温迎趴在浴缸旁边看了一会,梁牧栖感受到她的视线,往旁边挪动一下,让出些空间。 温迎笑着摇了摇头,把水洒在他肩上:“我就不进去了,会感冒的,现在是秋天,天气已经变得有些冷了。” 梁牧栖半张脸埋在水里,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可惜,温迎在旁边看他表演水底呼吸和不眨眼睛,觉得他现在情绪表达好像丰富了许多。 她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先泡一会,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我出去做饭。” 梁牧栖握住她的手腕,用面颊贴在她的手上,温迎捏了下他的脸:“浴室的门开着,我就在厨房,你可以随时过来找我,我也会过来陪你,知道了吗?” “嗯……”过了片刻,梁牧栖略微地点头,又用嘴巴贴了贴她的掌心:“想你。” “我也会想你。”温迎说。 装浴缸的时候,温迎顺便定了些菜,她挑了些拿出来清洗,剩下的一部分放进冰箱里面。 水龙头拧开,她站到浴室门口看了眼,梁牧栖正在认真研究她给他安装的识字软件。 温迎叮嘱了一句:“别把手机落在水里了。”看到梁牧栖伸长胳膊,面色严肃地点头,就重新回到厨房。 洗完菜,温迎转身去拿刀具,手机响了声,沉寂一天的陈格发来消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个骗子,你会怎么办?” 温迎先回复了个问号,在围裙擦干手,打字道:“不怎么办。” 陈格:“不怎么办是怎么办?” 温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把刀抽出来拄在菜板上:“那我就大骂你是个骗子,顺便让梁牧栖也来骂你。” 陈格:“。” 陈格:“他明明长了张不会骂人的脸。” 温迎:“这你就失策了,他现在对我言听计从。” 陈格:“真好,看到你们幸福,我没那么遗憾了。” 温迎:“……” 她感到莫名:“到底怎么了,你今天都没有去学校里上课。” 陈格:“没怎么。” 温迎:“?没怎么是怎么,那回到上面的话题,你骗我什么了?” 陈格:“。” 温迎:“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我都会继续和你做朋友。” 陈格:“真的?” 温迎:“还能有假?我现在的接受能力……是你想象不到的好。” 轮到陈格询问发生什么了,可是温迎没来得及说,切菜板滑了一下,她手上力度没松,刀刃直直划在了她手指上。 伤口渗出血珠,她没忍住“哎”了声,丢开手里的东西,刚一转身,梁牧栖出现在她身后。 温迎没想到他反应比自己还快:“你又飞出来了?” 梁牧栖没说话,眉眼沉沉看向她,温迎怔了一瞬,觉得他此刻的眼神有些像恢复人类的梁牧栖。 “你……”她开口,但还没说完,梁牧栖捧起了她的手,嘴唇张合,含住了还在流血的无名指。 温迎被这一番动作惊到,过了好几秒钟才说道:“我手上有辣椒……” 伤口沾上辣椒,岂不是更疼?但她此刻才反应过来。 细微的痛随之涌上,温迎手指在湿润的口腔里动了一下,梁牧栖的舌尖被抵住,漆黑的眉眼变得湿润,定定看向她。 “…先松开好吗。”温迎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又被按到什么开关了,“我要去贴创可贴,还要消毒。” 她又动了一下,梁牧栖的视线垂下去,嘴角的力度松动,温迎把手指抽出来,还能听见啵的一声。 她感到有些古怪,清了清嗓子,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温迎往客厅走去,梁牧栖在厨房里不动弹,她回过头,看到他正低着头看向地板,好像在发呆。 “你不过来吗?”温迎问。 梁牧栖慢慢把头抬了起来,灯光照在脸上,他耳根似乎在发红,温迎猜测他可能是又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了。 温迎坐在沙发上,打开医药箱,梁牧栖也坐到她身边,侧过身去,鱼尾害羞地蜷起。 温迎觉得他此刻的表现和午饭时有些相似,轻咳一声,拿起抱枕放到他腰上,让他自己抱着。 她低头,给自己处理伤口,梁牧栖家的刀具有段时间没被使用,所幸伤口不深。 温迎消了毒,拿起创可贴,一只手有些艰难地揭开,梁牧栖忽然转了过来,接过那枚创可贴,帮她把手指包上了。 “谢谢,你什么时候连这个都学会了?”温迎说。 正想接着夸他两句,梁牧栖看了她一眼,没有松开她的手指,再次低下头去,用嘴唇在那上面贴了一下。 很轻的动作,他小心避开了受伤的指腹,只碰了碰创可贴的表面。 气息轻微地扑洒在上面,温迎忘记了疼痛,手指动了动,梁牧栖看向她,眼睛仍是湿润的,又拖着语调叫她:“温迎……” 温迎应了一声,梁牧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眼睑有些发红,温迎看着他,莫名觉得这种湿漉漉的眼神,并不只是发情期的害羞反应。 他似乎……在难过。 “我在呢。”温迎曲起手指,蹭了一下他的下颌,弯起唇角笑着说,“就在你面前。” 梁牧栖也蹭了一下她,额头慢慢地,贴过温迎的脸颊,伏在她肩膀,手臂收紧,然后说出从变成小鱼以后,第一次连续不间断的四个字:“不要受伤。” 第146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6) 不久前她对梁牧栖说过的话,又由梁牧栖开口讲出来,送回她这里。 颠倒了主次,但情景却依旧那么相同,他们拥抱,胸膛贴紧胸膛,心脏也靠近心脏。 “答应你了。”温迎眼睫轻颤,在梁牧栖的背上摸了摸,“梁牧栖以后也不可以受伤。” 梁牧栖也说:“答应你。”但是一双胳膊还将她环绕着,很舍不得松开的样子。 温迎任由他抱了一会,直到楼梯间传来走路的声音,晚饭后出门散步的人渐渐归家,她才从他怀里退出来。 “去淋一遍水,然后到厨房找我,我们一起做饭。”温迎牵着他的手,说,“你看着我,我就不会再受伤了。” 梁牧栖依言照做,把自己打湿了,回到温迎身边。 厨房里备了把椅子,温迎让梁牧栖坐在上面,但他却没有坐,站在温迎身边,眼巴巴看着温迎的动作。 “站着尾巴不痛吗?”温迎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被刀具会划伤手,对他说:“我现在切得很慢。” “嗯……”梁牧栖沉思了一秒,“不痛。” 他的目光转移到她手上,盯着那枚创可贴,又开口道:“一起。” “你想帮忙,是吗?”温迎说道,拿起一只碟子,放在水池里用水冲了冲,把切好的菜装进去,“让我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可以帮我做的。” 梁牧栖看着她拧开水龙头又关上,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还是说:“一起。” “好吧,不是帮忙,是一起。”温迎弯唇笑了,指了一下面前的切菜板,“那你把这个拿过去洗一下吧,用架子上的黄色海绵,把它搓干净。” “好——”梁牧栖拖长着语调,虽然穿的是短袖,还是做了个捋袖子的动作,挪到洗手池旁边,按照温迎刚刚做出的步骤,打开了开关,拿起旁边的海绵。 温迎转过来看他,像平日里夸他的那样说了句,“真厉害。” 梁牧栖不好意思地抬眼,也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谦虚地低头:“没有。” 油烟机被打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的前一秒,温迎又听到他小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说,“更厉害。” 变成小鱼的梁牧栖对眼前教会他许多的人,似乎有着天然的崇拜,温迎每端出一碟菜,他都要“哇”一声。 温迎觉得如果此刻梁牧栖能说出完整的句子,肯定会用尽毕生所学遣词造句,把她夸到天花乱坠。 但事实上,她不过是做了几道家常菜而已,并没有突然被五星大厨附体。 他们坐下来一起吃饭,有了中午的经验,梁牧栖现在拿筷子已经很娴熟了,学会了餐桌礼仪,给温迎夹了好几遍菜。 吃完饭,他主动申请去洗碗,虽然梁牧栖要经常待在浴缸里,身上即便沾到水也无所谓,但他看了眼围裙,有点期待似的,温迎便把围裙拿下来,走到他面前。 梁牧栖抬起胳膊,温迎俯下身,在他腰后面打一个蝴蝶结。 她抬起头,梁牧栖也正垂眼看她,厨房暖色的灯光下,梁牧栖的眉眼格外温柔。 温迎抚过他的侧脸,梁牧栖勾起唇角,偏过头用嘴唇贴了一下她的指尖,温迎也笑起来,突然觉得心中宁静。 这一刻离过去遥远,离未来也很漫长。 此刻,外面漆黑一片,而室内暖光流动,夏天的雨早就停歇,温迎停靠在她的岸,成为这片陆地上,万家灯火的其中一盏。 温迎站在梁牧栖身后旁观了一会,确认他不会突然把碗打碎划伤手,就去阳台上找了拖把。 下午安装的时候,很多人在房间里踩来踩去,虽然穿上鞋套,也不免留下脚印。 温迎想到家里的某个人还养成了在地板上乱飞的习惯,认为今晚还是要认真做一遍清理才行,最好消消毒。 她把客厅的地面拖完,梁牧栖洗好碗,又来到她身边等待接下来的安排。 温迎看向他的鱼尾:“刷碗时弯着腰已经很勉强了,要是擦地板,肯定会一直打滑吧?” 梁牧栖也看看自己的尾巴,温迎牵起他的手,带他回到浴室。 温迎把自己借穿的那套梁牧栖的衣服放到接满水的盆里,教他洗衣服。 “也是这样用两只手搓,把灰尘全部搓掉,知道了么?”温迎演示给他看,叮嘱道,“要洗干净,洗得香香的。” 梁牧栖面色沉着地点头,把手放进水盆里。 温迎把拖把拿到梁牧栖的卧室,下午掉在地上的衬衫已经被放在床尾,不过还是被她捡起来,折回浴室,递到梁牧栖面前。 梁牧栖转过头,手上沾了许多泡泡,温迎告诉他:“这件衣服也要洗干净,已经被我穿过一遍了。” 梁牧栖凑过来嗅了一下,眼神困惑:“香香的。” “你把它再洗一下,它会变得更香。”温迎说道。 梁牧栖看看手上的泡沫,又看看那件衬衫,摇了摇头:“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吧。”浴室里传来衣物洗涤剂的味道,温迎把衬衫展开,“我用的洗衣液,和你家的是同一个牌子。” 梁牧栖还是说“不一样”,温迎也疑惑住了,问他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梁牧栖忽然倾身靠了过来,沾水的手悬在一边,脑袋贴在温迎上衣的衣领边。 温迎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后退,梁牧栖在她的领口嗅了嗅。 “香香的。”梁牧栖抬眼看向她,眼神很直白地,又叫一声她的名字,“温迎。” 被叫到名字的人无言地注视着他,过了片刻,温迎偏过头去,垂落的发丝遮挡热意蔓延的脸颊。 再转过来时,梁牧栖已经移开了视线,重新面向水盆,温迎看到他低着头,用手上的水珠给耳朵降温。 她轻轻笑了一声,梁牧栖把头埋得更低,但还是很执着地强调说:“香香的。” “好吧,是香的。”温迎把他耳尖上的泡泡擦掉,“但还是要洗一遍,我没有带很多衣服,衬衫晒干后还要拿来穿的。” 梁牧栖只好恋恋不舍地把衬衫放进水盆里。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快到十点的时候,梁牧栖被安排到浴室门口学字词,温迎进去洗了个澡。 她把浴缸的水换了一遍,打开门,告诉梁牧栖可以回去睡觉了,自己进了卧室,准备从衣柜里找一件厚衣服,再回到浴室继续陪他。 梁牧栖却跟了进来,温迎一回头,他已经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仰头看着她。 “我拿完衣服就回去陪你。”温迎边说边继续拉开衣柜,看着里面的衣服,“梁牧栖,你怎么一年四季都穿这几个颜色呢?” 梁牧栖在她身后疑惑地“嗯”了一声,也说:“怎么呢?” “没怎么,就是有点好奇,你穿亮色的衣服是什么样子。” “亮色。”梁牧栖的鱼尾慢慢滑过去,在温迎的小腿上碰了碰。 “就是饱和度高一些的色彩,不过你应该不会喜欢。”温迎低头看了一眼,“毕竟你变出的尾巴都是这样低调的……” 梁牧栖的尾巴尖动了一下,卧室的灯照在鳞片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温迎联想到了化妆时眼角的亮片。 “好吧,也不算低调。”她笑起来,边说话边继续在衣柜里翻找,“鳞片的颜色很漂亮呢。” “漂亮。”梁牧栖重复。 温迎点头:“鱼尾很好看。” 又是一句夸奖撂下,鱼尾摆动的幅度忍不住变大,梁牧栖抬起唇角。 但抬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似乎察觉到,这种不加掩饰的笑容,带了点骄傲自满,还有炫耀的嫌疑。 识字软件说,这并非特别美好的品格,很有可能令人心生厌烦,梁牧栖蹙起眉头,抿着嘴巴,把嘴角往下压。 但嘴角的弧度往下,那个温迎很喜欢盯着看的酒窝又被藏起来了。 梁牧栖没有办法做到两全其美,一边练习,一边苦恼了很长时间,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此刻温迎是背对着他的,因此没有办法看到他的脸。 鱼尾便徐徐往上,缠在温迎的腰间。 温迎被他转了个面,手里还拿着一件衣服,茫然地看向面前的人:“怎么了吗?” 下一秒,她感到身体悬空,双脚离开地面,梁牧栖像是突然掌握了使用鱼尾的正确方式,把她抱起来。 温迎看到那张笑容放大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在即将到达梁牧栖怀中时,鱼尾调转了方向,把她放到了床上。 温迎怔怔地坐下,又被催促着躺下,鱼尾松开了她,换成了梁牧栖的手,自下而上地给她盖上被子。 那件厚外套被丢到枕头旁边,梁牧栖把被子拽到温迎的锁骨上方,掌心在那里轻轻拍了拍,又拍了拍。 “这是……要哄我睡觉吗?”温迎翻了个身,枕在枕头上。 “睡觉。”梁牧栖说,保持着露出酒窝的完美笑容,看向温迎,拍被子的动作很有节奏。 温迎用指尖蹭了一下他的手背,接着问:“我睡着了,你怎么办呢?” “浴缸。”梁牧栖仍旧微笑着,把滑下来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自己回到浴缸里,梁牧栖觉得孤单了怎么办?”温迎笑起来,“我刚才打算拿完衣服,就陪你回去的。” 梁牧栖“嗯……”了一声,鱼尾把那件厚外套卷起,丢到衣柜里面了。 他往温迎面前又近了些,歪着脑袋,下巴搭在床沿:“秋天。” “是啊,现在是秋天。”温迎说,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和眼角,“所以,你是觉得,浴室里面太冷了,你怕我生病。” 梁牧栖捉住她的手腕,嘴唇在创可贴上面贴了一下,把她的手藏进被子里。 “其实也还没有到特别冷的时候,我的身体也很健康。”温迎说着,想坐起身,但梁牧栖把她按回床上的动作很不容拒绝。 温迎只好重新躺了回去,千叮咛万嘱咐地跟他说,要记得回去淋水,还要小心摔跤,并且按时睡觉。 每说一句话,梁牧栖都“嗯……”一声算做回应,温迎忍不住笑:“你嗯起来好催眠啊,像那种摇篮曲。” 梁牧栖知道摇篮曲是什么,他下午学到了这个词语的含义。 他继续很有规律地轻拍被子,和温迎对视了一会儿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下定决心真的唱给她听。 但其实他根本没听过那样的歌,更不记得什么歌词。 所以,摇篮曲的调子是胡乱编的,温迎耳边重复的,只有梁牧栖学过的词汇,零散而不成语句地拼凑在一起。 温迎排在第一,喜欢排在第二,亲密排在第三,梁牧栖对她说,抱抱,香香,尾巴,浴缸…… 梁牧栖的声音在逐渐变轻轻,听着听着,温迎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温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一个梦都没有做。 梁牧栖的手还搭在被子上,只是没有再拍了。 温迎准备问他昨天晚上回去淋了几遍水,有没有睡觉,转过脸去,刚和梁牧栖对上视线,他忽然把脑袋一偏,不看她了。 “怎么了?”温迎不明所以,手撑在枕头上,坐了起来,梁牧栖也跟随她起身的动作,很迅速地转过身体,背对着她。 温迎反思了一下:“我说梦话吓到你了?” 那道背影摇了摇头,温迎百思不得其解,看向他,准备下床一探究竟。 梁牧栖忽然压低着声音,叫了一声:“温迎……” 语调带了点困惑,还有些难为情。 温迎的动作就停住,手放在他肩膀上,先说一句:“没事的。”以示安慰。 她捏捏梁牧栖的后颈,继续跟他说:“发生什么了?先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梁牧栖才磨磨蹭蹭,把手抬起来,牵住她的手指。 “尾巴。”梁牧栖扭过头,鼓足勇气但还是小声,“不见了。” “……”温迎啊了一声。 梁牧栖把身体转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温迎想要捂住眼睛,但她不知怎的,身体忽然僵住了。 好在眼前的情景还算文明,梁牧栖很有远见,把那件被他残忍抛弃到衣柜深处的外套又扒拉出来,盖在了腿上。 温迎默默移开目光,梁牧栖正无措地看着她,耳根泛红。 他眼睛也有点红,温迎清了清嗓子,安慰他:“嗯……没事的,小小的变化而已,等下我教你穿裤子。” 梁牧栖仍看着她,温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接着说:“变成腿,也是很好的,你可以像我一样走路了。” 梁牧栖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向下,有点伤心似的:“不好看。” 温迎没想到他会这么讲:“哪有不好看。” “不好。”梁牧栖还是伤心,顿了片刻,把脑袋埋到她怀里了,“温迎……” “嗯?”温迎问。 “温迎。”梁牧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语气踌躇又难过,“没有,摸摸。” 第147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7) “嗯……”温迎沉吟片刻,这两天她的确没事就会摸摸鱼尾上的鳞片。 这种肢体接触已经成为她和梁牧栖之间缓解焦虑,安慰彼此的有效方式。 鱼尾表面覆盖了一层鳞片,让温迎联想到舞台表演时穿过的裙子,摸起来也是坚硬而光滑的,和真正透着体温的双腿本质不同。 体温……温迎低头,在梁牧栖身上碰了碰,除去泛红的耳尖,剩下的触感一如既往,不带有任何温度。 鱼尾变成了双腿,梁牧栖却并没有从人鱼变回人类。 温迎把他的脸从怀里捞出来,梁牧栖看向她的神情也和昨晚没什么不同。 只是多了些伤心,好像真的对突然长出来,得不到摸摸的双腿感到嫌弃。 “没有觉得不好看,也没有不想摸。”温迎把他的嘴角往上提,话说到一半,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梁牧栖还在看她,嘴唇是翘着的,眼睫却是湿的,温迎就止住了笑,换了副认真的语气对他说:“穿上裤子再摸摸,要不然你和我都会感到不好意思的。” 梁牧栖似懂非懂:“亲密。” “这已经不能简单用亲密两个字来形容了,你知道吗?”温迎往他的腿上看了一眼,再看看天花板,叹气,“我只是不想被当成色情狂。” 梁牧栖不太明白温迎最后一句话的含义,温迎面壁思过,他也跟着仰起头,往天花板上面看了一会。 在这期间,梁牧栖把温迎的手拉到自己的发顶,温迎给他顺了顺毛,梁牧栖就很轻易地被哄好了,决心去学习穿裤子。 温迎在网上检索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穿裤子的教学视频,让梁牧栖自己看,她出去刷牙洗脸。 浴缸里果然有反复进出的痕迹,梁牧栖掉了几片鳞片,被摞在一起,摆放在垃圾桶旁边的地板上,估计当事人也没有考虑好要不要把它们丢掉。 温迎拿起一片,发现边缘整齐,大概率是自然脱落。 窗户半开着通风,是个晴天,温迎把鳞片转移到了窗台。 她回去刷牙,刷到一半,梁牧栖出现在浴室的门前,曲起一条长腿,身体靠在墙面上,从镜子里看她。 温迎把嘴巴里的泡沫吐掉:“这就学会走路了?” 梁牧栖没有说话,温迎疑惑地看向镜子。 视线交汇了几秒钟,梁牧栖对着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平直,叫出两个字:“温迎。” “……摆什么冷酷pose呢,梁牧栖。”温迎伸手去拿面巾纸,边擦脸边转过身体,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上衣是昨晚换的,很简单的白色t恤,上面几乎没有多余的图案。 梁牧栖是那种同一款衣服能买好几件换着穿的人,衣柜里要么是运动装,要么是冲锋衣,温迎记得自己当时搜罗了半天,也没找到几件和花哨时髦沾边的衣服。 至于他身上的这条裤子……温迎的视线往下,发现居然不是自己拿给他的那条,她放在床上的是排列在各种灰色运动裤黑色运动裤和校裤之间的其中一条。 而现在,梁牧栖腿上的明明是黑色牛仔裤,还是侧边带着金属装饰的那种。 和他常穿的风格大相径庭,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 像是感受到温迎的视线,梁牧栖把曲起的那条腿站直了,一只手插进口袋。 “好了好了,知道你腿长。”温迎走过去把他另一只手里的手机拿过来,嘀咕道,“怎么回事啊,换了件衣服突然耍帅,是不是视频软件给你推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刚打开手机,里面的声音就传出来:“各位男生千万注意了,这几种穿搭最容易踩雷,不想被女朋友骂没品位,就快点向我学习起来吧!” 温迎又往上划了一下,上一个视频的穿搭教学更是细致,连拍照摆姿势和脸部表情都详细指导了一遍,有不少人点赞收藏。 “难怪呢……”温迎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不知道以后的梁牧栖回忆起这一天,会是什么表情,他那么含蓄的人,应该完全想象不出,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 有点幼稚,也有点好笑。可是温迎看着他,又觉得如果梁牧栖从小被爱环绕着长大,说不定也会是此刻的样子。 梁牧栖原本正趁着她低头时悄悄屈起腿放松,此刻温迎一看过来,他立马又站得笔直。 眼神故作淡然地垂下来,很不经意地打量温迎的表情。 “很帅气,很好看。”温迎笑着对他说,随后示意梁牧栖把头低一些,“就是头发有点乱,不过,配上你现在的这个表情,还真有点狂妄不羁的意思。” 梁牧栖也抬起唇角,抬了半秒钟,想起自己此刻应该是狂妄不羁的,又把笑容收敛回去了。 不过脑袋还是低了下来,温迎的指尖插入黑发,帮他理整齐。 “好了,现在你是一棵干干净净的小树苗。”温迎说。 “小树苗。”梁牧栖重复这句话,看了看温迎,又站直了身体,手垂落在身侧,肩膀往上抬。 “在做什么?”温迎疑惑地看过去,梁牧栖的脑袋已经要挨到门框了,“会撞到头的,不痛吗?” “不痛。”梁牧栖用睥睨的姿态说,“大树苗。” “大树还能用树苗来形容吗,那叫做参天大树。”温迎笑起来,招招手让他重新把头重新低下,“头发又乱了……” “嗯。”梁牧栖俯身,回到她面前,用额头贴贴她的,“天大树。” “是参天大树。” “嗯……”梁牧栖张了张口,对着空气模拟练习了一会儿,“…天大树。” 连续不断地讲出四个字实在艰难,参天大树有些不高兴了,温迎感到他用腿蹭了蹭自己的膝盖。 “……”她低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秒钟,被梁牧栖飞快地捕捉,梁牧栖捧住她的脸:“安慰。” “怎么安慰?”温迎也用膝盖撞了一下他的腿,“安慰好了。” “摸摸。”梁牧栖仍旧捧着她的脸,目光笔直地往她看。 温迎的腿又撞了他一下:“这也算是摸摸。” 她说完便朝着他看,好整以暇地扬起唇角,梁牧栖停顿了几秒钟,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腰。 温迎猝不及防,往后仰了一下,但身体并没有触碰到洗手台的陶瓷表面,而是压在了梁牧栖的掌心里。 梁牧栖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身体抵在她面前,垂着眼帘,说:“摸摸。” “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威胁我?”温迎动了下腿,却被眼前的人牢牢固定住。 下巴又被勾了一下,梁牧栖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只说一个字:“摸。” 和他对视了会,最终是温迎转过脸去:“哪有人这样的……” 做出这样的举动,却说出与周身氛围完全格格不入的话。 温迎没有办法了,不再逗弄他:“好吧好吧我摸摸,你先松开我。” 梁牧栖在她颈侧蹭了蹭,往后退了一些,温迎一边说着“你准备什么时候结束这种人设扮演”,一边伸出手。 但没碰到腿,她的手被梁牧栖牵住了。 “又不摸了吗?”温迎被牵着走,跟在他身后问。 酷哥的背影摇摇头,带她走到客厅。 梁牧栖拍拍沙发,温迎走过去坐下,梁牧栖也坐下,然后郑重其事地,把腿搭在沙发上,抬起眼来看她。 “摸吧。”梁牧栖说。 温迎看了他一眼,梁牧栖想起识字软件,又换了种表达:“请摸。” “谢谢你,你可真有礼貌。”温迎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不仅懂礼貌,还很讲究仪式感。” “仪式感。”梁牧栖往旁边一歪,倒在温迎的肩膀上。 温迎履行穿衣服之前的承诺,隔着裤子在梁牧栖腿上碰了会儿,想到浴室里的几片鳞片,又想起变成鱼尾时的那些伤口。 不知道那些伤痕是否也排列在梁牧栖的腿上。温迎偏过脸看他,梁牧栖很没有防备地眯起眼睛。 温迎捏住裤子上的金属锁扣,发现这种拉链不仅仅是装饰,有点像有段时间流行的装满纽扣的运动裤,轻轻一拉就能够拽开。 她往上拽了一小截,在心里暗暗发誓只是要看看小腿上的伤怎么样了,梁牧栖却感受到这股动作,很干脆地握住她的手。 “刺啦”一下,伴随着梁牧栖一声大大方方的:“请摸。” 温迎手悬在半空,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梁牧栖还是期待地看向她,温迎停顿了片刻,还是低下头,查看了他的伤口。 大多数已经结痂,边缘长出了粉色的皮肉,星星点点的,像有人不小心把墨水洒落在皮肤上面。 温迎摸不准他以后会不会留疤,决定待会在手机上下单祛疤软膏。 她低头沉思,手仍搭在梁牧栖身上,忘了挪开。 而后者,一开始只是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动作,但不知道是被温迎的目光盯了太久还是怎的,他自己先觉得不自然了。 梁牧栖不自在,坐立不安,又舍不得放弃摸摸,自顾自地红起耳朵,隔了好半天温迎都没有抬头,渐渐的,梁牧栖开始脸红。 身体自动升温,超出承受的范围,梁牧栖的心脏被烤到,两条腿就在那一刹那,又重新变回了鱼尾巴。 “又变身了,梁牧栖……”温迎惊讶道。 梁牧栖也是一副恍惚的神情,温迎看到他手里还捏着半块衣料,梁牧栖好不容易找到的帅气裤子,顷刻间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温迎的手按在他的鳞片上,先发制人:“没关系,以后我们买更多更好看的裤子。” 或许是被安慰到,又或许是成长了,梁牧栖这一次没有露出特别难过的表情,被温迎带回浴室里淋水。 只不过那块布料,他还不想丢,坚定认为这条裤子也是温迎同样宝贝的,所以即使变成碎片,也值得被收藏。 他们又在家里待了两天,梁牧栖的鱼尾变成双腿很多次,又在温迎的触碰后变回尾巴。 温迎和他一起研究关于变身的开关,但发现这种变化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似乎只能靠梁牧栖自己来掌握。 温迎和他约法三章,变回人类形态的梁牧栖无法得到摸摸,除非隔着裤子,但即便摸摸,也不会摸上很久,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安慰可以用抱抱或者贴贴来代替。 梁牧栖学会讨价还价,把贴贴延伸成手掌贴在一起,额头贴在一起,耳朵也贴在一起。 或许他也有考虑过加上另一个部位,但经过梁牧栖的观言察色,温迎大概率不会答应。 梁牧栖只好决定等待,在他们更亲密时那么做。 这两天,温迎陪梁牧栖在客厅里慢慢走路,后来又变得脚步快快的。 梁牧栖在家务琐事中大展拳脚,认真地拖其实已经很干净的地板,换掉同样很干净的床单,也在浴缸里抱着尾巴洗洗刷刷。 温迎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家里还有洗衣机的事实,在他又一次洗完衣服后,照例竖起大拇指夸奖:“梁牧栖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 梁牧栖端着盆,说:“嗯!” 他到阳台上去晾衣服,温迎看向他的身影,后知后觉回想起,自己的衣服好像也被梁牧栖一并洗掉了。 她慢慢地转过头,用手挡住脸,在沙发上坐了好半天,身旁的位置忽然往下一陷,梁牧栖也坐了过来。 梁牧栖把早就已经被晒干的衬衫取下来,递给她。 温迎低着头,摆了摆手:“现在用不着,我已经穿过衣服了,下次再换吧。” 梁牧栖低头嗅了嗅,有点遗憾地说:“好吧。”拿起衬衫又走开了。 【你坐在这里干嘛呢?】 脑海里传来声音,温迎抬起脸来:【你怎么每次出现都说这句话?】 【那我换个模式,亲爱的宿主,下午好,你吃了么?没吃的话我给你买点?】 温迎:【还是别了,你对食物的品味我不敢苟同,犹记得当初的营养液……】 【各人各统口味不同,你的草莓牛奶和吉士蛋满分本系统也不喜欢。】系统哼了一声。 梁牧栖从卧室里走出来,拎着手机坐回沙发,打开识字软件,开始他的日常闯关。 温迎看了他一会,有些感慨:“有的人即使变成小鱼,对学习的热情也毫不削减,你不考第一谁考第一名。” 梁牧栖默认这句话也是夸奖,偏过头往她肩膀上蹭了蹭,额头贴在温迎的手臂上,眼睛仍盯着手机屏幕。 系统则是呦吼一声,很意外似的:【有人屈尊第二了。】 温迎一顿,系统连忙在她开口之前迅速转移话题:【说正事说正事,我从vv那里要了个隐身小buff,你什么时候做好准备,我们去海底世界探个险。】 【整天从vv那里拿东西,vv不会嫌你烦吗?】温迎问道。 【嗐!她好意思嫌我烦吗?当初不知道是谁诓我花费十万积分,结果更新的感应装置破用都没有!】 提到陈年旧事,系统是越说越气,并且大有口若悬河一刻不停的架势,温迎赶紧出声制止,让它回归到正题。 第148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8) 梁牧栖靠在温迎身上脑袋和脖子折成九十度,温迎担心他恢复之后喜提近视眼镜,让他坐正了看手机。 系统接着说:【虽然从时间线来说,你遇见男主实在太早了些,但是世界那么大,这片陆地上肯定还存在和他遭遇相同的人。】 温迎看向梁牧栖:【他的形态变化很不稳定,我找不到规律,也想象不出其他和他相似的人又会怎么样在陆地上生活。】 系统:【在错误的时间里,认知是带有局限性的,思想受阻是正常现象,不用因此而责备自己。】 因为是错误的时间,所以才造就一无所知的局面。 可是温迎已经到来,就没有办法原地坐着不动,等待接受命运的安排。 她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系统也顶着满头乌云,在天花板上飘。 没走两分钟,温迎的肩膀忽然一重,梁牧栖把脑袋搭在她肩上,也加入到在客厅里散步的行列中。 【贴得这么近有考虑过我吗?你们俩这个样子要怎么走路啊!】系统大叫一声。 “对呀,这个样子要怎么走路?”温迎也说,转过头来和梁牧栖面对面,“如果你踩到我,我就摔倒了。” 梁牧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短暂停顿了一秒钟,似乎在思索。 温迎刚准备再开口,梁牧栖忽然绕到她面前,一只手抄过她的膝弯,把她抱了起来。 “这样。”梁牧栖翘起唇角,为彰显自己做出这种单手抱的动作简直是轻而易举,还上下掂量了几下。 梁牧栖自己数了倒计时三二一,然后迈开腿,带着温迎在客厅里走了几圈。 不过他看上去还是很在惦念字软件的pk多连胜。 温迎叹为观止,不想打消梁牧栖对于学习的积极性,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梁牧栖朝沙发的方向转了个面,温迎的脚尖原本都挨到地板了,下一瞬,梁牧栖又把她抱了回来。 温迎不太明白他的虚晃一枪有何寓意,捏住他的脸:“回到沙发上,我们也坐在一起。” “嗯……”梁牧栖点了点头,偏过头去在她指尖上蹭了一下,“温迎。” “怎么了?”温迎正抬起头去看系统的表情,后者给自己打了一片马赛克。 “学习,亲密。”梁牧栖把她的脸板回来,让她看着自己,“新的。” “学习了新的亲密方式?”温迎挑眉,想了想接着道,“该不会是视频软件又给你推送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不奇怪。”梁牧栖说,皱了皱眉,好像对视频软件有点嫌弃,“不视频。” “不是视频。”温迎把他的眉心抚平,“那是在哪里看到的,识字软件?” “嗯!”这一次是很重的点头,梁牧栖对两个人的心有灵犀感到满意,又蹭了下温迎,语速缓慢但很轻快地说,“演示!” 温迎摸摸他的头表示自己同意,梁牧栖再次给自己数了倒计时三二一,随后两只手一起,将温迎很高地举起。 吊灯在温迎眼前一晃而过,梁牧栖在底下断断续续地解释,说自己学习到的这种亲密方式,用词语来形容叫做举高高。 除此之外,梁牧栖还学习过紧紧地拥抱,三大亲密方式,他们只剩最后一种没有练习。 最后一种亲密实在是重量级,梁牧栖的学习兴致高昂,很希望有一天能够化书面语言为实战演练,使用七分热情,两分含蓄,还有一点点并不是很强烈、即便被拒绝也没关系的期待,想要和温迎约定一个确切的时间。 温迎却没有听清,脑海中闪过的,是两个月以前,某个视频的画面。 倒挂在天花板上走路的女人,海藻一样湿淋淋的头发,覆盖在监控镜头上方的那只手…… 她指缝间透明的薄膜,分明是人鱼一族才有的特征。 那是蹼。 – 凌晨两点钟,街道上空无一人。 温迎驾驶电动车小黄,带上梁牧栖去往学校,多日未出门,夜晚的空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有些冷。 温迎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因为道路上并没有车辆经过,所以开着二十码的匀速很安心地单手骑车。 她转头提醒身后的人不要着凉,梁牧栖却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好吧,你是小鱼你不怕冷。”温迎叹了口气,“那能把脚抬起来吗?虽然我开车的速度不快,但这样下去鞋子也迟早被磨坏啊。” 梁牧栖也在后面叹气,因为没找到搭脚的地方,而有些委屈地蜷起双腿。 “怎么还唉声叹气的呢?”温迎疑惑地转了个弯。 系统也在头顶长长叹一口气:【唉——】 【?】温迎问它:【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系统把“媚眼抛给瞎子”这句话咽了回去,说:【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系统,我能知道什么呢?】 它想它还是很记仇的,这么大的电动车,却连它的位置都没有。 原本想凑合一下坐在车篮里,但出发前温迎收拾了几件衣服,一边念叨着“从水里出来肯定要换衣服啊”一边塞进背包往车篮里一丢,车篮一下子就被装满了。 系统只好在天上飘。 好在这段路程不是特别遥远,系统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向前冲。 梁牧栖也在温迎第二次伸手拽衣服时把自己哄好,两只手扣在温迎腰间,帮她固定住。 “我身上这件衣服是你的,因为太大所以一直往下掉。”温迎说。 “嗯……”梁牧栖用额头贴住她的后背,规规矩矩地坐好,把她抱紧了。 到了学校附近,温迎提醒系统打开隐身buff。 【这个buff只能用二十四小时,开启后就会立马倒计时,不过可以中途暂停。】系统道。 温迎在学校里请的假也快到截止日期:【那先打开吧,我们尽量快一些。】 进入学校的瞬间,温迎想起陈格曾经遗憾错过的“抓鬼行动”。 其实她来到这里,也没有抱着能立马找到人的念头,但回想起生日那天,温迎还是觉得,梁牧栖的变化可能与出现在学校监控里的那个人有关。 温迎转过来看向身边的人,这是梁牧栖变成人鱼以后,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她原本有些担心,梁牧栖会对此感到不适应。 但他却没有,看上去泰然自若,把手插在他第二喜欢的裤子的口袋里,看向黑暗中寂静的教学楼。 过了两秒钟,像是注意到温迎的视线,梁牧栖也转过脸,若有所思地把手递过去。 “牵牵。”他说,随后往温迎身边靠近了些,“保护。” “其实我也没有感到害怕。”温迎讲道,牵起他的手,“不过我很愿意被你保护。” “温迎,厉害。”梁牧栖抬起一边的唇角,露出酒窝,“保护我。” “当然了,我也很乐意保护梁牧栖。”温迎说。 【……】系统看着他们,【我也很柔弱的好吧,你们谁能……】 话没说完,温迎笑起来,晃了晃胳膊,示意系统飞低一些,坐在他们俩之间。 系统停顿一瞬,在她第二次发出邀请的时候,慢吞吞飞过去坐下了。 监控里的那个人出现的地点在高一十四班的走廊,温迎过去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影,但在旁边的墙面上看到有人签xx在此诚信祈愿,请鬼怪大人加强空军。 虽然已经开过大会,校园闹鬼的传说还是在民间流传起来,十四班成为新的打卡点。 比起黑幢幢的楼影,梁牧栖显然对墙面上的字更感兴趣,一直到楼下,还在温迎耳边念叨自己学过的字词。 温迎照例满怀热情地夸奖他,梁牧栖很谦虚地微笑,他们下楼梯,又往后面的教学楼走。 晚风吹动,树影在地上摇晃。 眼前是高三楼底下的水池,温迎牵着梁牧栖走过去,想顺便带他看一看他们的教室,水池里哗啦一声,忽然站起来一个人。 温迎的脚步顿住,往那看去,还没看清楚,梁牧栖下意识挡在了她面前。 “梁牧栖……”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梁牧栖嗯了一声,温迎摸摸他的手臂,希望能缓解这样的精神紧张。 梁牧栖低头看向她,温迎朝前走了一步,水池里的人影转了过来,正湿漉漉地往上爬。 长发遮挡住半张脸,看得不太清晰,但温迎下意识感到,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系统暂时将隐身关闭了,飞过去用马赛克挡住监控。 女子缓缓抬起头,看到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显然也吓得不轻。 温迎:“打扰一下,这里是人不是鬼。” “……”女子默默把腿塞回水池里,准备背过身,目光忽然一顿,发出声音:“梁牧栖?” 温迎一怔,看向身边的人,梁牧栖表情漠然,平静的眼神令温迎联想到初见他的那一晚。 水池旁边的女子还在继续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牧栖没有说话,女子盯着他,鼻翼翕动,像是察觉到什么。 “你变成了一个怪物。”她笃定道,“却还维持着人类的模样——啊,明明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连接已经断掉了,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神情困惑,目光慢慢地移开,转到温迎身上:“因为你找到新的锚点。” 温迎一怔,女子的声音变得有些怅然,像含着浓郁的雾,接着道:“你会害死她的,异类注定无法和人类在一起。” 余光里,温迎感到梁牧栖似乎朝自己看了一眼,手腕微微动了一下。 “我来找你只是想询问——”温迎的话未说完。 “我不是。”梁牧栖看向面前湿如水鬼的人,眼底仍旧平静,像是一丝的情绪也无,“我和你不同。” 温迎已经无法惊诧于梁牧栖终于说出五个字的语句,女子笑了起来,语调莫名带了些怪异:“那天你也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同样的一句,可想一想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长出鳞片和鱼尾,双手也变得不像人类的形状,面对这些,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随后,她张开口,讲出一句温迎听不懂的话语。 “……”梁牧栖一滞,像是被定格住。 温迎不知道他们在进行怎样的对话,但听到这里,已经足够耗尽耐心。 她捏了捏梁牧栖的手,后者抬起眼神,温迎朝他笑了一下,转向面前的女子。 “你好像也依旧维持着人类的模样。”温迎说,“也找到新的锚点了吗?” 女子神情莫名地看向她,温迎接着道:“如果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你也注定无法和那个人长久地在一起,或许你也会伤害到他。” “我不在乎。” “是吗,那么我也不在乎是否会受伤。” 无所谓地耸肩,温迎笑着说,“我们来这里见你,也不是为了进行以上无聊的吵架,只是觉得,你身上的变化比我旁边的这个人出现的要早,姑且称你为一声前辈吧——前辈,您在人间销声匿迹后突然出现,经历过死亡又好好活在这里,一定知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在哪里吧?” 女子不答,温迎看着她身上不断滴落的水珠,思索了片刻,再次开口:“好像已经不需要你来回答了,我已经猜到答案。” 跳进水库的人,又在学校唯一有水的锦鲤池现身,知晓梁牧栖母亲的离世,说不定在医院的水塘里也出现过。 有水的地方,就是入口。 “但您以后不能再这么莽撞了。”温迎指向不远处亮着红灯的监控,说,“上次您在走廊里就被拍到,有人费了好大劲才帮忙把那段视频撤下来。” “那你呢?你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就不怕别人也觉得你行为诡异?” “那位好心人替你撤销视频的时候,肯定也会顺便捎上我的,我先在这里对他说声谢谢吧,加重他的工作量了。” 温迎说着就朝镜头的方向鞠了个躬,系统在旁边看着,颇为无语:【我的朋友,你今晚演技大爆发是吗?】 女子沉默地看着温迎的动作,过了半晌:“一个月以前,我的确见过梁牧栖,我把从那个世界带来的转化药水用到了他身上。” “在第几次的时候?”温迎问道。 女子看向她,她把和梁牧栖牵着的那只手一并塞进自己外套的口袋,接着说:“好吧,我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前辈你看起来还是很善良的,总不会初次见面就对人心怀恶意,想要迫害别人吧?” “……第二次的时候。”女子道,“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想找到一个同类,不祈求他能够理解,也没指望他能帮我做什么,我只是想获得支持和认同。” 她回忆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从高考失利的恐惧讲起。 难以想象的失误出现在她身上,十几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回到那个阴暗腐朽的家,父亲瘫倒在日积月累酗酒的玻璃瓶里,听到哭诉后却顿时有了生命的气息,从沙发上跳下来,暴跳如雷地踹在她身上。 在世界上获得感同身受,本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连唯一的亲人也将眼泪视若无睹,只会发泄自己的怒火,她实在忍受不了了,鼓足平生的勇气想要反抗。 她说:“并不是我想要失误的!我也不想考出那样的成绩,可是这些年来你又没有错吗?你醉倒在酒馆前,我旷课去接你回家,你不省人事地倒在床上,我没日没夜地照顾你,连你的赌债都是我来还——而现在,你跟我说眼泪是一种逃避,可明明酗酒才是对生活最大的逃避!” “你以为醉倒过去就能逃避生活的痛苦吗,贫穷,愚笨,负债累累的现实,令你失望,又不得不指望的女儿,还有因为你的无能不上进,而离开我们的……我的妈妈!” 父亲那时候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但下起手来还是用了大的力气,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 窒息感让人晕眩,她只听到一道声音:“别再提那个满口谎言的女人!” 而下一道声音,似乎马上就要成为她咽喉的断裂声,于是她先伸出手去,拿起玻璃瓶朝父亲的头上砸去。 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父亲终于松开手。 可是为什么还要砸第四下?她不知道,或许是在逃避吧,她被懦弱的眼泪控制,也被腾升的恐惧扼杀,最后甚至说不清到底是被什么催促——她抓起新的酒瓶,一次又一次重重地砸下去,父亲倒在血泊里。 她缓缓地站起身,跌跌撞撞着后退,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清理现场,下一秒又想,为什么要做这样无用的举动。 她不再做一个逃避的人,先从接受,自己杀死了父亲的现实开始。 第149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39) 她拿起身份证和钱包,夺门而出。 并非在冲动以后就丧失和尸体共处一室的勇气,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快要完蛋了,不如趁最后的时间早些享受。 去最高级的餐厅,住最贵的酒店,酒吧的舞池她也进去看过,但那股令人作呕的酒精气味总是让她联想到父亲,她没待上几分钟就出来。 几日过去,她离开家时没有开空调,尸体应该渐渐腐败,被人发现才对。可是等待很久,依旧没有警察找上门来。 这些街坊邻居,经过她家门口的人,他们的鼻子全部都失灵了吗?他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像是被某种预感驱使,她重新回到家,站在楼底下,肮脏水沟的气息伴随着不远处遍地腐烂的垃圾桶,混合在一起。 她往上看,忽然发觉,并不是没有人闻到那股恶臭的气息,而是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全都接受了,从一开始,他们就住在一座巨大的垃圾场里,出生即是他们的坟墓。 一个人的非自然死亡,却没有被社会察觉。在时间停滞的七十二小时里,她的父亲连人口统计的一个数字都算不上。 或许她也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里。她再一次离开父亲的坟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夏天的烈日在头顶上方灼烧,她感到体内的水分在被蒸干,不知走了多久,抬起头来,眼前出现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走过去,掬起一捧水,喉间焦渴,她却忘记张口去喝水。那片宽阔的水面倒映着绿树成荫,像真实的场景,云层坠入水中,定格在另一片天空。 最后,她呆滞地低下头去,看见了平静水面中的自己。 她离水里的那片天空越来越近,而人间的蓝天支离破碎,变成虚无的幻影。 水中的绿树却依旧连成一片,宽广浩荡,排列到世界的另一边。 “他们都说你是自己跳下去的。”温迎说,“是真的吗?” “记不清了,那时候我已经很恍惚。” 温迎看向女子的面容,湿透的黑发垂在她身上,夜风吹拂,她像没有知觉,感受不到冷。 但那张脸还是苍白的,像陷入某种情绪,无法抽离,血色尽失。 “在你落入水中的同时,那个世界的通道就已经向你开启,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或许抛掉过去,你可以重新开始。”温迎再度开口。 “不!”女子突然抬高了音量,“水里也同样不是归属!当我回到那里,才发现我也早已被人当成痛苦不堪的过去……被抛弃。” 温迎目光平和,没有出声附和,也没有打断,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你能想象吗?那个世界和你眼前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社会先进,秩序安宁,甚至在我最初到达那里时,还有专门的人引导登记……” “它像镜子的另一面,你拥有手臂,镜子那边的人同样拥有,只不过当你举起左手,镜子里的人伸出的是右手,你抬头看向天空,而他们看见的是海洋。” “你用双脚行走,他们用的是尾鳍,你爱的珍珠和宝石在那里一文不值,因为他们掉下的眼泪就是珍珠。” “也许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能用金钱衡量。”温迎笑了一下,“所以,你在那里遇见你曾经的家人了吗?你口中的那位,因为失望而离开的母亲。” 女子略微颔首,将视线转向梁牧栖。 后者仍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自从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一言不发,明明是关乎自己性命和人生的话题,他却显得兴致寥寥,从头到尾不参与一句讨论。 她又面向温迎,温迎看上去似乎也并不介意他是否开口说话,尽管她们所说的一切都与温迎无关。 梁牧栖才是最直接的当事人,也是她一眼认出的同类。 可他看上去对自己的身份全无好奇,不仅不好奇,甚至在她拉住他讲述那些有关世界那端隐秘种族时,梁牧栖平静的目光里,似乎带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憎恶。 “抱歉,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像是赶时间,频频看向逐渐西斜的日光,毫无留恋地讲,“我和你不同,有人在等我。” “我的母亲洗掉了那段记忆,组建了新的家庭,也许对她来说去往陆地是她人生是污点,而延续了那个男人的基因的我也是。”回过神来,女子说道。 她已然料到温迎接下来要去做的是多么可笑的举动,于是好心地提建议:“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指望梁牧栖的家人会认下他,这种期待才是不幸的根源。” “多谢你的提醒,有了这份攻略,想必我们这趟旅程会更加顺利。”温迎说,“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面对所谓‘同族’时心路历程的转变,是什么让你从一开始的渴望被认同,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这副样子?”女子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微笑,“什么样子?我帮他看清现实,不是很好吗。” “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并不是想帮别人看清现实,你只不过是不想独自一人痛苦。”温迎说道。 女子的嘴角僵住,森然的目光盯着她看。 温迎予以回视:“解决问题实在太难,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也同样有点不甘心。所以,如果能够有人同样痛苦就好了,那人最好比你还要痛,才能让你的不幸被比下去,让你看上去也没那么悲惨——这,才是你想要的认同和陪伴。” 沉默。无言的对峙而立。 系统动了动躯体,向温迎示意时间,温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她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耐心拿来等待和拖延。 她和梁牧栖之间发生过什么,温迎心中的猜想早已有了大致的轮廓——在水中无法继续待下去,在陆地也被抹去姓名的异类,见到了另一位还在现实中沉浮的人。 她在医院偶然窥见,知道梁牧栖的母亲即将去世,他与陆地的连接就要断开,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面对未卜的前路时,还能够平静自若地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说,“从来没有恨过”。 同样是被抛弃的人,她被留在终日酗酒的父亲身边,日复一日接受责骂。 而梁牧栖的母亲看起来也没那么负责任,病魔缠身,在很早以前就成为梁牧栖的拖累。 她需要打工挣钱,梁牧栖也要赚取医药费,可是凭什么,她狼狈不堪,但他在身陷囹圄的时候还能保持着正常。 不仅是正常,甚至会发光。 蝉联的第一名让他成为即使旷课,老师也从不忍心责备的招牌好学生;长相优越,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他和那么多有关青春的心事擦肩而过。 没有人不知道梁牧栖,没有人不崇拜梁牧栖,没有人不喜欢梁牧栖,没有人不相信梁牧栖会度过幸福顺遂的一生。 顺遂,这样的词语太过刺眼了。 她无法不承认,自己曾被那样的光芒刺痛过。 “我知道,即便没有你来推动,这一切也会发生。”温迎开口打破沉默,“但这是别人的人生,你不应该插手,你欠梁牧栖一个道歉。” “你以为你就没有在擅自插手他的人生吗?”听见这话,女子抬起头,忽地冷笑,“其实他的顺遂——我已经无所谓,现在,我最讨厌的是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你,你才是真正高高在上,刺伤我的那个人!” “……我又怎么了?” 这句话倒是有些猝不及防,把温迎原本想好的措辞卡住,一时间有点迷茫,指着自己,“我好像没有惹到你吧?” 她这一指,把梁牧栖的手也带了出来。 梁牧栖顿了一下,像是突然回过神,偏头看向温迎。 温迎无所察觉,脸上好像沾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树叶的残骸,温迎攥住他的一根手指,往自己脸上戳了戳,试图把那片碎叶蹭掉。 梁牧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节微微蜷了一下,但没有收回去,任由她握着。 面前的女子仍在说着:“我讨厌你每天对他笑脸相迎!” 温迎回以怒视:“我本来也可以对你笑脸相迎的!谁让你不好好和我说话?” 女子:“我讨厌你整天嘻嘻哈哈,什么心事都没有的样子!” 温迎:“是个人都会有心事,不想告诉你而已,也不是所有现充都无忧无虑的!” “你能有什么忧虑,你经历过孤立无援吗?” “?我当然经历过!” “你有体验过不被期待的人生吗?亲人和父母,他们都不爱你,没有人爱你!你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对,我的确无法感同身受,我也不需要那样的认同。”温迎的语气降了下来,平缓地道,“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我的家人。” 声音霎时止住。 女子像是愣了一下,猛地睁大眼睛。 温迎却无暇顾及,转过脸去,察觉到另一束投在她身上的,更为强烈的目光。 梁牧栖低头,深深地看向她,穿透灵魂,那样熟悉,又遥远的眼神。 这些天他们一刻都没有分离,像两块忽然融化的橡皮,紧紧地黏在一起,但此刻被他这样看着,温迎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见面。 她想问,什么时候恢复过来的?因为什么样的节点,是因为她们之间的某句话吗?还是别的什么? 还会消失吗,还会难过吗,还记得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吗? ……有没有想我? 但那些话实在太多了,积攒在一起,堆在嘴边,温迎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喃喃叫出他的名字:“梁牧栖……” 下一瞬,被她握着的那只手忽然用力,梁牧栖把她扯进怀里,俯身拥抱住。 梁牧栖的体温抵在她的耳侧,温迎听到他应了一声,也在背后轻声说:“温迎。” 哗啦——传来水声,呆头呆脑的锦鲤惊慌失措,四下游开。 系统打开隐身,又飞回来:【哎呀呀,你们就非得在现在抱在一起吗,那个人可是跑啦!要不要去追?】 温迎闻言,动了一下,透过梁牧栖的肩膀去看水池,夜色里池中的水平静,那道满腹怨念的影子果然消失了。 【不追。】她再次埋下头,倒在梁牧栖的身上,感到轻松,也感到无论如何,此刻都是拥抱最为重要,【下次见面我要让她哭着跟我道歉的。】 抱了一会,温迎觉得应该去干正经事了,推了推梁牧栖的手臂。 梁牧栖松开她,把又一次从她肩膀上滑下来的外套往上提。 温迎开口:“这件外套是你的。” “嗯。”梁牧栖把陷进衣领的发丝拿出来,垂着眼细致地理顺,“我知道。” “哦……”温迎看着他的动作,“那你是看出这件衣服的款式,所以认出来了,还是因为,记得我在车上对你说的话?” 梁牧栖看向她,眸光沉静,停顿了片刻,他说:“我都记得。” “全部都记得吗?变成小鱼时说过的话。”温迎仰起头,笑了一下,“那你说说,我们出门是为了做什么?” “探寻身世之谜。”梁牧栖说,也微微抬起唇角。 他注视着她,几秒钟后,移开了眼神。 梁牧栖声音带了点无奈,像在叹息:“虽然很不想,但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是我能控制的,还是让你见到了我难堪的一面。” “不喜欢你这么说,变成梁牧栖的小鱼是很可爱的。”温迎抬起手,指尖虚虚抵在梁牧栖唇边。 梁牧栖的话语便止住,垂眼看向她的指尖,轻微的气息扑洒在上面,温迎顿了顿,又把手指缩回来了。 “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温迎轻咳一声,转头看向远处的树影,看了一会,落在地上交叠的人影。 她接着说:“我和小鱼梁牧栖相处的挺好的,他爱学习又讲礼貌,对打扫卫生充满热情,和他待在家里的那几天,我们对彼此都很满意。” “满意。”梁牧栖轻声,重复这个词。 温迎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重复别人讲话的这个样子,倒是和变成人鱼形态的梁牧栖有所重合。 “好了——现在提问第二道题,用来判断你是否拥有小鱼全部的记忆。” 梁牧栖露出悉听尊便的表情,温迎清了清嗓子:“宅家的第一天,我们吃的晚饭是什么?” “鱼。”梁牧栖像是想起什么,笑了一声,“我不会用筷子。” “嗯,你那时候手上都是伤口嘛,拿起筷子本来就不方便。”温迎拍了拍他,安慰的动作和手势。 梁牧栖转头望向她,温迎接着道,“第三道题,最喜欢的裤子是什么样子的?” “……黑色牛仔裤。”梁牧栖有点犹疑地回答,抬手蹭了一下鼻梁,“我不记得自己买过那样的裤子。” “可能是阿姨买的吧,阿姨的眼光很新潮呢。”温迎笑了笑,“好了,考核马上结束,还剩最后一道题就能确认完毕。” “请讲。”梁牧栖也弯起唇。 “这个问题有点难,有的人不愿意回答,可以叫停。”温迎看着他,语速缓慢地说,“你说停我就会停,你说开始我们就开始,不会有任何勉强的成分在里面。” 梁牧栖嗯了一声,目光平直,落在温迎身上,他看上去还是很平静,但不知为何,那种眼神却像带了点不动声色的紧张。 第150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0) “梁牧栖给我唱过一首安眠曲,在那首自创的歌词中,他把两天内学过的所有字词很整齐地排序。” 温迎说:“你记不记得,他把哪个词语排在第一名?” 他们对视,梁牧栖低下头来,两个字符组成的姓名跳出心脏。 沿着传输氧气的喉管滑出来,堆在唇畔,只要张开口就能说出答案。 然而另一道声音更先一步地响起,像用力也推不开的门板,传来又轻又重,沉闷的锁声。 “可我配得到吗?”梁牧栖听见自己问。 他看向温迎的眼睛,那双眼睛仍旧盛满笑容,安静地注视他,温迎嘴角的弧度没有变,一如既往平和地上扬。 梁牧栖反应过来,他刚才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他没有发出声音,他误以自己讲出了错误的答案,却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这是一件好事,梁牧栖又一次收敛难堪的情绪,避免让面前的人露出失望的神情。 钥匙近在咫尺,梁牧栖深知自己的一切都被她掌握在手中。 这个待他温柔又残酷的世界,令他找到的最后一个锚点,温迎。 也会是彼此的终点吗?唯一性,温迎。 “温迎。”梁牧栖垂眸,正确的答案在躯体盘旋,最终被带着轻微的笑意,语调上扬地叫出口。 温迎唇畔的笑容加深,梁牧栖看着她,心脏落回,也像没有尽头似的下坠。 爱是解救的良药。 梁牧栖深知有开始就有结束的道理,也明白任何药物在剥去糖衣的表面,能够回味的就只剩苦涩。 但即便苦涩,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即便注定醒过来,也比梦中空无一物要好。 “好学生,你答对了。”温迎笑着,抬起一只手,“奖励一个摸摸。” 梁牧栖倾身,任由她动作轻缓地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温迎把手收回去,他的手也顺势往下,牵住了她。 “其实我刚刚在想,既然有水的地方就是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口,我们还不如回到家里,浴室里装了浴缸。”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温迎晃了晃胳膊,脚下的影子也跟着一并摇晃。 她和梁牧栖走在一起,牵着手,系统给自己变了一副树叶形状的翅膀,在他们头顶飞来飞去。 “浴缸接通的是自来水。”梁牧栖说,“打开通道,需要引来活水,要有生命的气息才可以。” “哎?”温迎没猜到这一点,她略微沉思,医院水塘里的水草,学校的锦鲤池,还有汪梓铭心心念念要去垂钓的水库…… “你怎么知道的?”温迎转过头,“刚刚那人告诉你的?” “嗯。”梁牧栖说,“为了说服我。” “……”温迎停顿,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居然是真的。 “学姐有点执着啊。”她语气带了点古怪,梁牧栖轻轻晃了下她的手,温迎轻咳一声,“那她今晚跟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听起来像加过密,我没听懂。” “人鱼一族的语言,不知道是普通话还是方言。”梁牧栖回答道。 路过一棵未经过修剪的树,过长的枝杈探过来,温迎低下头,梁牧栖把她朝身边揽了揽。 距离缩短,两件同属于梁牧栖的衣服贴在一起。 梁牧栖短暂搭上她肩膀的手放下,再度牵住她。 “哦……所以她说了什么?”温迎问。 “她说我会伤害你。”片刻的沉默,梁牧栖低头,看向两人并拢在一起的手,“我能够变回正常人,是因为借用了你的血。” 温迎愣了一下,旋即想起自己在厨房被划伤手的那次,梁牧栖把她在流血的指尖塞进嘴巴里。 还有初见人鱼形态时,梁牧栖在她食指留下的两颗牙印。 她以为梁牧栖是靠着先天优越的大脑,逐渐变得聪明,没想到,他是通过外物的刺激发生转变? 梁牧栖显然也回忆起这些,指腹轻轻摩挲创可贴的边缘。 温迎:“都已经不疼了,而且这道伤口也不是你弄出来的。” “是为了给我做饭。”梁牧栖认真道。 温迎就笑了起来,往他手臂上面撞了撞:“说的什么话,难道那顿饭我只是为你一个人做的吗?我也有一起吃的好不好。” 她语调轻快,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梁牧栖从善如流,说“抱歉,是我太自恋了”,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不过,我记得你变成小鱼的时候也有和我说过那种被加密的语言,好像还说了两次。”温迎抬头,“你当时说了什么,还记得吗,给我翻译一下呗?” 温迎的目光满是期待,等着他开口,梁牧栖定定看向她几秒钟,挪开了眼神:“这个不记得了。” 梁牧栖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立场非常坚定。 他越回避温迎越好奇,急急忙忙地追问。 追问不成,又进行威胁恐吓,声称如果梁牧栖不告诉她,等回家后,她就要强迫他吃完一顿蛋白蛋黄完全分离的炒蛋。 梁牧栖同意吃不完美的炒鸡蛋,也同意承认自己是笨蛋,连变鱼时掉了几颗珍珠都承认,唯独对那两段加密语言严防死守。 偏过脸去,但是耳朵很红。 于是温迎更加肯定,梁牧栖一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解放天性,奔放随流,讲了一些十分了不得的、不堪入耳的豪言壮志,以至于恢复神智后羞愤欲死。 决定不回家以后,电动车小黄载着他们去往月亮湾公园。 但和梁牧栖一起去到水底这件事,温迎还是花费了好一番力气来跟他保证,自己真的不会遇到意外。 梁牧栖将信将疑,毕竟除了今晚的那位学姐,并没有确切的依据来证实,通道也会对正常的人类开放。 但温迎很坚持,一秒钟都不能和梁牧栖分开的样子,好像无论生死存亡都要绑在一起,说这是最高规格的“亲密”。 梁牧栖只得败下阵来。 温迎把背包挂在肩膀上,坐到了后座,梁牧栖帮她理了理翻过来的书包带,有些困惑:“不重吗?” “几件衣服而已啦。”温迎说道。 梁牧栖掂了掂重量,看上去有点想自己拿,温迎又说:“你背着的话我就抱不到你了。”梁牧栖就把背包带放了回去。 温迎朝着他笑起来,梁牧栖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接过电动车的钥匙。 上路了,温迎示意系统暂停飞行,坐到车篮里面。 系统坐了一分钟就有点后悔,通往公园的路风好大,它被吹得万分凌乱,不得不转过身去,直面梁牧栖。 温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倒在梁牧栖后背上:“你说,我被你咬了一口,待会进到水里会不会也长出鱼尾巴?” 梁牧栖沉默了片刻:“我应该没有遗传吸血鬼家族的基因。” 温迎自动忽略他这句话,开始想象:“要是能像游戏一样自选皮肤就好了,月光色的鳞片就很好看,还很显白,我也想要这个颜色。” “…很喜欢吗?”梁牧栖问,因为风很大,声音落在温迎耳中时,变得有些轻。 “喜欢。”温迎用脑门撞他的背,“但是你不要随便揭下鳞片送给我,太残暴了,它们长在你身上才是最好看的。” “好。”梁牧栖回答。 系统瘫在车篮里,用一只眼睛打量他。 这人大多数时间面无表情,看向前方的目光也似乎没有焦距,落不到实在的点。 心事很沉重的模样,只有在回答温迎的提问时松动神情,露出一个缥缈的笑。 不过他遇到弯时还是会拐,遇到红灯就停下,在这条路上一直重复机械的动作。 像个人机。 系统总结了自己的观察,把另一只眼也睁开,盯着梁牧栖,暗暗警惕,决心车毁人亡的那一刻就立马拉着温迎往下跳。 系统的恐怖设想没有发生,小黄全须全尾到达了月亮湾公园。 梁牧栖选了一个距离湖水更近的门停下,下车后温迎惊喜地发现,门口居然还有充电桩。 要知道这些天过去,小黄的电量早就寥寥无几,都要饿瘦了。 温迎拿出充电器插上,系统惊叹:【真是万无一失的准备!】 温迎谦虚一笑,把手往梁牧栖面前一放:“牵牵。” 话音刚落,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话由自己讲出来和梁牧栖说出口时完全不一样。 但当事人露出的神情却很相似,梁牧栖把钥匙放进口袋,郑重其事地看她一眼。 他先从贴上创可贴的那根手指探过来,轻轻蹭了一下,然后张开五指,将温迎的手整个包拢,抿了抿唇,握紧了。 牵手时比较认真。系统继续观察记录,这时候就不像人机了。 深夜的月亮湾依旧没有开灯,由于温迎总是笑场,所以两人一统已经在桥上看了好几分钟的夜景。 木桥静静躺在水面,走起路来时,脚下会传来轻微嘎吱声,偶尔有鱼打着水花,跃出水面。 再次来到这里,梁牧栖讶异于自己能够发觉这么多的细节,明明在记忆中,这座桥一直是灰暗的。 或许是因为今晚,天空悬挂一枚月亮。 温迎又酝酿了一次深呼吸,终于准备好了,她转过去看梁牧栖,梁牧栖也垂着眼帘,安静地回望她。 她觉得此刻已经无需再说什么,最强有力的保证她已然交托,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去往另一端的世界。 – 【温迎,能听到我说话吗温迎?】 系统的声音忽远忽近。 【这破通道把我拦截下来了,看来只有和人鱼产生羁绊的人才能进去……了不起了不起。我把强制脱离程序打开了,定时为二十三小时以后,时间到达会自动脱离,按下关闭程序就会终止。如果你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也可以提前选择脱离。】 【注意……这里所说的脱离,是第三世界整个世界的脱离。虽然再回来时世界很可能被刷新,但是嘛,不要悲伤,我知道你一直都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当然……我也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你战胜不了的困难!】 咕噜噜…… 一串泡泡从口中吐出。 温迎捂住嘴巴,头晕目眩的感觉也随之袭来,她又捂住太阳穴,试图通过揉按穴位来缓解。 眼前是全然的黑暗,仿佛被丢进一个封闭的滚筒洗衣机,关上盖子,不停地旋转,五脏六腑都要被搅出来,温迎觉得躯干被拆解开,分不清自己被放置在哪里。 好晕,好晕…… 像坐在铺满皮革坐垫的后排,经历了三百二十个急刹车,又经历劣质香水的熏陶,晕乎乎的感觉嵌进脑仁里…… 她又一次捂住嘴,好想吐,吐在水里算不算随地乱扔垃圾? 【温迎,温迎?……】 系统的话断断续续。 【我在岸上等你!】 【你安全的话给我回个话,好呗?】 昏昏沉沉,想要睡过去,温迎几乎睁不开眼睛,视野最后传来的一瞬,是一枚月亮,落入水中,朝她靠近。 靠近,靠近,不断靠近。 月光在眼前晕开,全部的视线被笼罩,从光里探过来一双手臂,时间回溯,温迎看见仲夏之夜的那晚,有人朝她伸出手,把她从濒临死亡的瞬间捞起。 “梁牧栖……”温迎迷迷糊糊,后者将她拥入怀中,她便松懈力度般地低头,把脑袋藏进他身体里,“…我头晕。” 梁牧栖的另一只手盖在她后脑勺,轻轻地揉了一下,又用力地揉,温迎被他抬起脸,迷蒙的视线里,有什么在朝她靠近。 但已经看不清楚了,意识模糊,温迎用尽全力,给系统留下一句:【回门口去……别让任何人偷走我的电瓶……】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温迎隐约听到耳旁的声音,吵吵嚷嚷,像围绕了不少人。 “来自陆地的人类!这么多年来,海崖第一次出现身体完整,完好无损,能呼吸有心跳的人类!她是怎么进来的?” “…是被她身边的少年带进来的,她身上似乎有他的气息……” “…哇,那可真是个没礼貌的孩子,别人跟他打招呼,他居然冷冰冰地无视,一个尾巴也不摇!” “或许还没搞懂交际的礼仪,他看上去也像第一次回到故土。喂,登记的人到哪里去了?” “正在给一周前新来的那个女孩做心理辅导呢!小姑娘一直哭个不停,珍珠要把办事大厅堆满了,清洁员刚去扫了一次。” “……” 温迎睁开了眼睛,身边说话的人齐刷刷噤声,她坐起来,左右看去,眼神落过去的一瞬间,众人也忙不迭地往后退。 以她为圆心,半径大约八十厘米的地方围满了人鱼,各色各样,长短不一的尾巴,几乎闪花温迎的眼睛。 温迎眨了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面前忽然探过来一只手,扳正她的脑袋。 温迎随之转过去,对上梁牧栖的眼睛,纯净的黑色眼眸,泛着浅淡的红意。 “第一眼。”他说,捧着温迎的脸有些委屈地讲,“你不看我,我伤心。” 第151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1) 生活中总是会出现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 譬如在海底世界遇到热衷凑热闹会讲普通话的人鱼,看上去和市政府别无二致的“陆归鱼员协会”登记大厅。 还有从靠谱人员梁牧栖,变成坐在贝壳椅上不好好拍证件照,总是扭过头来看向温迎的人鱼梁牧栖。 第三次拍出毕加索版立体主义照片后,几位工作人鱼进行了一番激烈讨论,破例让不属于海洋的人类也进来。 温迎坐在贝壳椅上,被拖拽着从水面上滑进去,她的脑袋还是有些发沉,嘴巴不知道为什么,也很疼。 温迎被安排在在摄像机无法拍到的地方坐着,而摄像机旁边架了一面镜子,工作人鱼拍了拍手,对梁牧栖说:“好了,这下你不需要转身也能看到她。” 随后咔咔按下快门,拍好了照片。 拍完照,另一位工作人鱼引领他们到另一个房间进行登记。 温迎仍旧坐在宝座上,被梁牧栖慢慢推动着走,感觉像失去双腿,坐上了轮椅。 进到房间后,梁牧栖被引领至桌边,面前的摆放一份表格,要求黏贴一寸照片,填写在陆地上的个人信息。 温迎在他身后看着他拿起笔,揉了揉太阳穴,问了一句:“能代填吗?” 印象中梁牧栖虽然识字软件不离手,但大部分时间只是听读,温迎没见他自己动手写过字。 工作人鱼摇摇头:“不可以,要他自己的字迹才可以哦。”顿了顿又转向温迎,“别这么不相信他,给他一个成长的机会!” 温迎犹豫了一下,只得说“好吧”。 梁牧栖坐在椅子上,面色严肃地朝着她看,温迎拍拍他的肩膀,说:“写吧,加油。” 一声令下仿佛起跑枪声,梁牧栖深吸一口气,沉着地提笔。 温迎撑着脑袋,在他身后观察,梁牧栖虽然再次变成单纯的小鱼,但写起字来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一样的俊逸好看。 只不过写字的速度变慢了些,光是一个名字就写了两分钟。 负责登记的人鱼是一名看上去约摸三十几岁的女性,讲起话来嗓音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温迎向她问起办事大厅的成立年月,因为这栋建筑无论是从外观上还是从内里,看上去都非常崭新,像刚投入使用。 工作人鱼道:“观察细致的人类,事实上的确如此,这栋建筑原本打算作为婚姻登记处,前段时间协会成立,这里便归协会使用。” 温迎坐直身体:“协会……也是刚成立不久的吗?” “是的,上半年我们这里开展了全民打拐行动,对海崖人口进行了完全的统计,更新系统信息的时候,我们发现有一位人鱼的信息与数据库比对缺失,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 工作人鱼回忆起协会建设初衷,“一开始,我们以为未被登记的人鱼是被父母非法弃养的孤儿,后来经过检查,才发现她身上带有陆地的血统,是海陆混血儿。” 海陆混血……那梁牧栖岂不是也是两栖混血? 温迎轻咳一声,停止思维发散:“那人是姓金吗?一位头发长长的女孩子。” 她说着,语气有些犹疑,不过最终还是把事实讲出来,“我今晚刚见到她。” “金灿阳,的确是这个名字,您在陆地上和她见过面是吗?”工作人鱼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拖了张贝壳椅,也坐在温迎面前。 “当初她来到这里,我们带她去寻找了自己的家人,但是很遗憾,对方已经在多年前进抑郁相关的休克治疗,遗失了大部分记忆,开始了新生活。” 工作人鱼说到一半,梁牧栖在旁边甩了甩笔:“写不出。” “别着急,是不是没有墨水了?”温迎下意识看过去。 工作人鱼把自己衣兜里夹着的笔塞到他手里,问题解决,温迎便收回了视线。 梁牧栖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广播声响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梁牧栖的叹息,他只好低下头拿着那根充满墨水的笔继续写。 “这源于我们的失责,多年前通道维修,有许多好奇的人鱼去往陆地。”因为广播在响,工作人鱼拎着椅子,朝温迎靠近了一些。 她接着说:“所以,虽然那位女士给金同学留下一笔不小的钱作为补偿,但秉承以人鱼为本的宗旨,我们给金同学安排了一份暑期工作,并联系了一所招收复读生的高中。” “但是她没有去,是吗?”温迎看向对方,后者穿着一条很长的蓝裙子,坐在自己面前时与人类毫无差异。 她不由得感到有些惊奇,但工作人鱼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还陷在未能将金灿阳的事情妥善处理的愧疚里,温迎便把惊奇的表情收了回去,目光平静淡然地与她对视。 “是的,非常可惜,金同学随性而热爱自由,并且比起海崖,她对陆地更怀有眷恋。”工作人鱼道。 眷恋?温迎回忆起和金灿阳的对话,对方言辞激烈,字里行间似乎只有愤恨。 没人能从这种话语中体会到“爱”,但那份执着又的确实实在在地存在。 或许恨也是一种执念吧。温迎这么想着,微微笑了笑,示意工作人鱼接着讲。 “金同学强烈要求回到陆地。”工作人鱼说,“我们安排很多人给她做心理辅导,但金同学十分决绝。” “当然,在此后我们又找到十几名陆归人鱼。他们有的被海崖的家人慷慨接纳,有的没有找到家人,但被协会安排了新的去处。”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重新开始,因此没有人像金同学那样,对陆地怀有执念。” “后来经过协会的一致商讨,加上对遗落在外未归之子的歉疚,我们决定答应金同学的请求。” “金同学也答应了我们的条件,需要随身佩戴协会定制的检测手环,以免在陆地缺水时无法及时得到救助。” “等等,您刚刚说,协会的人也会赶往陆地进行救助,是吗?”温迎突然出声打断,因为她想起,这是系统口中提到过的,七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是的,虽然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不小的考验,毕竟多年来我们一直隐居在这里,大多数人鱼并没有去过陆地。”工作人鱼说,“但为人民服务,是十分光荣的。” “那陆地的人……” “我们在制定计划,预备等待时机成熟,与他们的政府进行交涉。”人鱼道。 她语气听上去非常坚定,脸上的表情也很从容,温迎低头,瞥见她胸口的工作牌:“叶爱民……这是您的名字?” 叶爱民捧起胸牌,点了点头。 “您一定会成功的。”温迎也握住她的手,满怀真挚地说,“这绝对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姓名。” “啪嗒”,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温迎和叶爱民齐刷刷回头,梁牧栖也正别扭地转过脑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最后落在交握的手上。 梁牧栖也看看自己的手,空的。 下一秒,叶爱民俯身捡起了那支笔,重新塞到梁牧栖手里。 梁牧栖还是看向温迎,叶爱民在口袋里摸了摸,递给他一块深海鱼味小饼干。 温迎看着这一幕,觉得梁牧栖被当成了需要人哄的小朋友,忍不住笑了一下。 梁牧栖捏着饼干的包装,看向温迎。 “专心填表。”温迎对他做口型。 梁牧栖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 温迎觉得他眼眶又有变红的趋势,联想到刚刚在外面那群人鱼讨论的“珍珠把办事大厅堆满了”,她不太想麻烦这里的清洁员,做好了伸手去接珍珠的准备。 “这个表今天就要交,所以要赶在下班之前填完。”叶爱民也转过身,对着梁牧栖道,“你的家长在跟我讨论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刻意忽略你。” 梁牧栖自认为已经得到信任和成长,语气淡然地说了句“好吧”,捏住小饼干,转了过去。 不过没出半秒钟,他又转回来。 “不是,家长。”梁牧栖再度开口,叶爱民疑惑地“嗯?”了一声。 “是——”梁牧栖看了温迎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家属。”撕开小饼干,叼着包装纸,重新写字去了。 居然说出了这样的高级词汇,识字软件果然博大精深!温迎看了两秒钟梁牧栖的后脑勺,为之惊叹。 收回视线,她继续认真听叶爱民讲话。 “剩下的事情您应该猜得到,金同学并没有遵守约定,我们第一次失去她的踪迹,她解释手环被弄丢了,第二次的借口,则是因为同情路边卖艺乞讨的流浪爷爷,把镶嵌宝石和珍珠的手环送给他了。” 说到这里,叶爱民有些无奈地蹙起眉头。 “她经常出现的地方是我们学校。”温迎想了想,为了梁牧栖的未来,决定帮忙,“下次我遇见她,可以告知你们。” “谢谢,最好能将金同学在陆地生活的往事也打探清楚。”叶爱民说,“虽然有登记过,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金同学对我们并非完全坦诚。” 温迎微笑着说了一声“好”。 叶爱民起身,通知另一个房间的人鱼给温迎制作通行证,以上一番对话结束后,这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鱼似乎对温迎的好感增添许多。 贝壳椅有些重,温迎拉了拉椅背,椅子在原地纹丝不动,她只好起身。 温迎走了一步,动作仍不怎么平稳,门边迅速进来一名工作人鱼,说道:“我来!”又把温迎按回贝壳椅,把她连人带椅拽了过去。 温迎:“……谢谢。”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此刻有些丢脸。 好在梁牧栖没有注意到,这人正专注地盯着纸页,手握笔杆悬而不决,露出十分苦恼的表情。 “有哪个词语不认识吗?”温迎俯下身,顾及梁牧栖的面子问题,她讲得很小声。 梁牧栖也同样很小声:“这里,怎么填,不知道。” 他指了指表格上的一栏,温迎低头看过去,发现是陆地人员关系,第一栏已经被梁牧栖填上母亲的姓名,但梁芸已经去世。 第二栏空着,温迎想了想:“阿姨那边还有其他亲属吗?” 梁牧栖摇头,仍看着温迎。 温迎想起梁牧栖母亲去世的那几天,各种事情的确是由他自己操办,印象里并没有其他亲戚朋友到来过。 “那先不填。”刚刚听叶爱民讲话太沉浸,此刻温迎才发觉,自己讲起话来嘴唇还是很痛。 当然了,舌尖也很痛,于是她决定少说,只讲四个字就闭上嘴。 梁牧栖“嗯”了一声,人转了回去,脑袋也低下去,笔还悬在那一栏。 温迎问他是不是想填“温迎”两个字,梁牧栖矜持地点头,问:“可以吗?” 温迎抬眼,看了看原本作为婚姻登记处的四周,也有点惆怅地回答:“可是我们两个还没有结婚呢。” 梁牧栖又“嗯……”了一声,扼腕叹息,和温迎一并感到遗憾。 刚刚那位热心肠的工作人鱼凑过来:“这个表只是预登记,以后还会更新的。” “更新?”梁牧栖捕捉到关键字眼。 “对,就像你在陆地上的户口簿,学历可以更新一样。”工作人鱼道,“当你和其他人产生新的羁绊,通过法律缔结在一起,你就可以把伴侣的姓名填在这里。” 梁牧栖若有所思,望向温迎。 “真不简单,梁牧栖。”温迎也抬起唇角,笑了一半,又觉得嘴巴痛了,只好捂住,“结婚是最高规格的亲密。” 梁牧栖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朵慢慢地红了,把脑袋重新埋回去,恋恋不舍地放弃了那一栏空格,继续填剩下的空白。 填完表格,他们到旁边那栋楼,进行体检和抽血化验。 “通过信息数据库,可以快速定位到他在海崖的家人。”上身穿白色衣褂的工作人鱼解释。 梁牧栖在海崖的家人在哪里,这一点对温迎来说并不算重要,她在意的是手里的体检单。 “变成小鱼以后,他就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是第一名的事实了。”温迎看向对沿途宣传栏文字产生极度好奇,并跃跃欲试要念给她听的梁牧栖,“变身会影响个人能力吗?” “您是指他的智力水平产生了剧烈下降吗?”工作人鱼道。 梁牧栖又捕捉到这一字眼,刷地转过头。 他直觉这并非什么好话,看向工作人鱼的目光狐疑打量,看上去很想说什么,但由于表达能力受限,又没有说出口。 “或许与长期生活在陆地有关,从小以人类形态长大的人鱼,初次变换形态,感觉到身体疲惫,暴躁易怒,或者伤心失眠,都是正常现象。”工作人鱼翻了翻记录册,“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温迎问。 “他把鱼珠分了一半给你。”工作人鱼道,“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没有登记在册的先例,但若非如此,你根本无法在水里自由地呼吸。” 第152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2) “鱼珠?” 温迎语气里透露困惑,工作人鱼正准备向她解释,手边的通讯设备突然响起,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接起通讯。 温迎自觉停下等待,回头看了一眼梁牧栖,后者似乎对她和工作人鱼之间的对话无所察觉。 温迎停下,他也就刹车,趴在椅背上,对着宣传栏上的字念念叨叨。 “办实事,办好事,办……”最后一个字不认识,梁牧栖思考两秒钟,决定请教伟大的识字软件。 但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手机并没有被随身携带,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那个字念‘妥’,意思是将某件事办理得非常好。”温迎对梁牧栖内心活动了如指掌,在他耳边小声道。 梁牧栖恍然大悟,识字软件和温迎谁更了不起,高下立判。 他竖起大拇指,朝温迎扬起一边唇角,温迎也朝他露出一个笑。 工作人鱼结束了通讯,接着往上走,温迎便把梁牧栖的手指攥住,捏了两下:“好好走路,前面是楼梯。” 梁牧栖:“不会让,你摔倒。” “这个断句听起来呆呆的。”温迎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真神奇,虽然到了水里,但发丝捻起来的触感似乎未变。 梁牧栖暂时收回对知识的渴望,推着贝壳椅,数着台阶专心致志地走。 “鱼珠对人鱼来说是适应海洋的关键至宝。”工作人鱼接上刚才的话题,“如果拿体内的器官来相比,它和心脏一样重要。” “如果把鱼珠分享出去,他身上还会发生除此之外的其他变化吗?”温迎有些担心。 “可能会缩短寿命。”工作人鱼回答。 温迎顿时“啊?”了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工作人鱼又道:“不过不用担心,人鱼的岁月本就漫长,陆地上人类的最长寿命大约一百五十岁,而人鱼是他们的两倍,考学方面,我们依旧遵循十二年制,因为考试是十分公平的方式,但相应的,职业生涯就会增长,退休日期也会推迟渐缓。” 温迎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工作人鱼笑了笑:“在您看来,我如今的长相大约是多少岁?” “实不相瞒,您看上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温迎说,不过这种类型的编制应该很难考,面前的人看起来职位也很高的样子,不像是应届生可以办到的。 她想了想,往夸张了猜:“五十岁?” 工作人鱼嘴角的笑容放大,先竖起大拇指,温迎以为他要说自己回答正确,下一秒,工作人鱼又把食指也竖起来。 “八十八。”他感慨道,“虽然已经习惯了,但不得不说,这种被人夸赞青春永驻的感觉真好!” 温迎惊呆了:“我知道在这里讨论别人的年龄可能不是很礼貌,但还是有点好奇,刚刚办公室里的那位叶女士……” “没关系,我们这里没有这种忌讳。”人鱼道,“叶爱民女士已经一百岁了,实际上她是从上面调任过来的,要不是因为协会的突然成立,平日我们根本无法见到叶女士,只能从新闻里看见她。” 人鱼说完,看了一眼梁牧栖,又看向温迎,眨眨眼睛:“别这么惊讶,漫长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并不可怕,而共享时间,或许是一种珍贵的礼物呢。” 说到共享。 温迎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开始思考鱼珠到底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突然到达她的身体里。 也不知道那枚珠子长成什么样,落在了哪里。温迎低头,在自己腹部摸了摸,又屏息凝神感受了一下心脏和胃。 这几个地方都没有传来异物感,除去脑袋还有些发沉以外,就只剩下嘴巴在痛,像突然得了口腔溃疡。 上到二楼,工作人鱼体贴地取来一把轮椅,把温迎的贝壳坐骑换掉。 轮椅可以手动,也可以自动,温迎在工作人鱼的指导下颤抖着转了几个圈,脑袋更加晕了,只好叫了声梁牧栖的名字,把掌舵权重新交到他手里。 梁牧栖原本拎着贝壳椅,看着另一只空荡荡的手满不在乎地发呆,闻言晃了晃尾尖,非常迅速地赶来。 “你没。”梁牧栖低头,贴在温迎的耳尖,克制着上扬的尾音,“我还是,不行。” “……”温迎捏了捏他的脸,“宝宝我们上岸后再下载个学习断句的软件吧。” 梁牧栖没有发觉温迎的欲言又止,也不在乎工作人鱼在旁边揶揄的神情。 他抬起一边的唇角,推着轮椅往前走,走了一米半又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再次低下头,声音轻轻地讲:“喜欢宝宝。” “嗯?”温迎扬眉,转过来看他,“喜欢刚才那个称呼吗?” “喜欢都。”梁牧栖说,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宝宝。” 温迎觉得梁牧栖这时候可比在岸上坦荡许多,表白的话信口拈来。 不知是和其他人鱼一样入乡随俗,还是成长带来的变化。 她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带上一个防水套装上手机,以便随时录音,等到梁牧栖恢复过来时播放给他听。 他们在一间色彩缤纷的办公室门口停下,工作人鱼开门,温迎环顾周围,墙面上镶嵌了许多花花绿绿的装饰品,还涂上海底世界卡通画。 “这是为了放松孩子们的心情,很多小朋友在打针时都会掉珍珠。”工作人鱼解释道,转身到一旁的遮挡帘后面做准备。 “梁牧栖是勇敢的小鱼。”温迎说。 工作人鱼笑笑,示意梁牧栖坐下,在捋开衣袖之前,打开桌面上的贝壳造型小盒子,倒出两捧糖果。 一捧给梁牧栖,另一捧给温迎。 好吧……温迎很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温迎和梁牧栖,在人鱼眼中的确还是需要被哄的小朋友。 五花八门的检查过后,温迎和梁牧栖又由新的工作人鱼引领,去往隔壁的博物馆。 重归到海洋的世界,了解本土文化是十分必要的。协会给他们配备了专业的导游,不多时,烟囱里咕噜噜冒着泡的七彩小火车就开到了温迎面前。 温迎有所预感,整个旅程他们都将以小朋友的身份被照顾到底。 果不其然,火车头的车门一开,一位形容壮硕的人鱼男子便从车上下来,准备用一只手把温迎连人带椅都抬上去。 人鱼过分热情,温迎好不容易克服的社交恐惧在此时突然发作,扒拉着轮椅躲到梁牧栖身后:“不了,不了,叔……不,爷爷…反正,我自己可以的!” “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以!”大胡子人鱼看向梁牧栖,撸了撸袖子,“没关系,看我把你们俩一起端上去!” 梁牧栖还没能领悟“端”字在这里的妙用,联想到初次洗碗时差点被自己打碎的碟子,再看看温迎紧张的神情。 梁牧栖定下心神,面色沉着地伸出手来,把温迎抱起,安置在车里。 随后,他又下车,用尾鱼卷住轮椅,也一并放进去。 关门前,人鱼司机目光赞许,朝他点了点头:“非常有责任感的人鱼!” 梁牧栖神色淡然,也谦虚地略微点头,坐回温迎身边,轻手轻尾关闭车门,没发出一点噪声。 车内的空间不是很大,梁牧栖正襟危坐,很稳重地度过了五分钟不到的车程,鱼尾整齐地蜷起来放好,并没有在温迎身上缠来缠去。 看上去和坐在电动车后座把腿往地上拖的梁牧栖大相径庭。 果然是成长了,温迎在心里嘀咕,梁牧栖在外人面前,还知道考虑作风问题。 博物馆的外观看上去像一艘扬帆起航的船,只不过这船没有航行在海面,而是矗立在海底。 导游给他们拿了两副耳机,因为时间有限,今天的目标只是把一楼参观完毕。 “这只橹棹由我们的先祖邬衡所使用。”导游指向展柜,温迎的目光也随之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与陆地博物馆中造型无异的船桨,和旁边的一幅看上去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了面容的人像画。 温迎在这间博物馆里拼凑出海崖历史的脉络,上千年前为躲避战乱的人们,携家眷与邻舍,经历漫长的旅程,找到一处无人打扰,象征和平的桃花源地。 一开始,他们漂浮在水面上,以潜海捞捕为生,时过境迁,海水与陆地变化交迭,他们渐渐掌握征服海水的能力,水下呼吸的时间变长,进化出更适应海底生活的蹼。 “而鱼尾是怎样变化出来的呢?我们还在寻找这个答案。”导游说,“或许人类本就由鱼进化而来,世界本就神秘而广阔,海洋孕育了一切,是我们的母亲。” 温迎抬起头看向梁牧栖,如她所料,梁牧栖听得很认真,神情专注堪比上课。 “那通道呢?”温迎向导游描述掉进通道里面的感受。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头脑发晕,好像进入通道的后遗症犯了。 毕竟那种坐上九十度过山车,连续进行一百个倒立的感觉令人永生难忘。 温迎抬起手,准备揉一揉脑袋来缓解,梁牧栖先一步把手放在她的太阳穴上,力度很轻地按摩。 温迎又看了他一眼,梁牧栖还是戴着耳麦,专注地听导游讲话。 只从神情上判断,根本没有人会发现此刻的他在分心。 “这个嘛……就像陆地上的九大奇迹,通道也源自于我们祖先的智慧,为守护和平而诞生。”导游露出神秘的表情,看着他们,笑了笑,“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通道也会为人类打开。” 他们在海崖时间的下午五点一刻参观完博物馆,返回办事大厅的路上,温迎找工作人鱼要了手表,换算了一下时间。 距离请假截止还剩十四个小时,系统的隐身比假期多上四十五分钟。 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回到岸上,还要想办法和周老师请假,温迎即便身处海底,也无法把自己的学生身份抛之脑后。 叶爱民在大厅门前等候他们,把体检单交到温迎手中后,召来另一辆造型古朴而低调的交通工具,带他们去暂住的酒店。 温迎看着手中的体检单,每一栏后面都打了勾号,除去一条“智力发育迟缓”,人鱼形态的梁牧栖身体健康。 梁牧栖也转过脸来,把脑袋放在温迎的肩膀上。 大概是因为叶爱民给过他一块小饼干,梁牧栖自动把她划分到熟人那一栏,于是变得不那么在乎形象。 温迎把体检单放到他面前,拇指把那一行恶评给挡住,梁牧栖有些好奇她手底下按着什么,温迎便转移了话题。 “这一圈小字是什么意思?”温迎点了点体检单最下方,黑体字旁边的红色印章,“人鱼的专用语言?” “嗯……”梁牧栖看了看她,似乎没有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温迎不了解的事情。 “那你能不能给我翻译一下?”鳞片又不自觉贴到温迎身上,温迎假装没有发觉,仍旧是求知若渴的语气。 梁牧栖一字一顿,翻译成普通话,原来依旧是陆归人鱼协会监制这几个字。 “好吧。”温迎说道,照例夸了夸他。 鱼尾蹭得更近了,温迎伸手摸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在岸上时,梁牧栖宁愿吃不完美的鸡蛋,也绝口不提的那两段加密语言。 手指移开,恶评袒露出来,温迎一面把体检单折叠好放进口袋,一面想着,此刻的梁牧栖会不会变得更好骗? “梁牧栖。”她叫他的名字。 梁牧栖应了一声,鱼尾甩了甩,依旧无所察觉地倒在她肩上,歪着脑袋看外面奇形怪状的房子。 “你最初变成小鱼的那天,用人鱼的语言和我说过两句话。”温迎说,“好像是很重要的话呢,你向我强调,必须要牢牢记住才可以的。” 梁牧栖把头转回来,温迎在和他眼神对视的瞬间,露出有些懊恼的神情。 “你忘了?”梁牧栖停顿一秒钟,坐直了身体,“这么聪明,你。” “聪明的人也会有遗忘的时候啊。”温迎叹了口气,“原本想写到日记里珍藏一辈子的,但无论如何都想想不起来了,或许我在通道里撞了脑袋,失忆了。” “怎么会,我抱你。”梁牧栖睁圆眼睛。 “你一直抱着我吗?”温迎想了想,“那大概是撞在你身上,所以失忆了,你身体的有些部位是硬邦邦的。” 梁牧栖沉默了片刻,看着温迎,似乎在判定真假。 温迎泰然自若,和他对视。 “好吧。”梁牧栖最终决定认输,认输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但涉及到隐私,他抿了抿唇,确认四周并没有第三个人听到,然后贴近温迎的耳朵,压低音量用最小声。 梁牧栖:“那天,我说……” 温迎点点头,耳朵像是蹭到什么,梁牧栖又停顿下来,过了几秒钟,才说:“这样,好舒服。” “……嗯。”温迎回想当时的场景,不知怎的,突然有些不自在。 “第一句。”梁牧栖数道。 温迎又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后视镜里叶爱民投来疑惑的眼神,鱼尾还卷在她脚踝,刷的一下,温迎突然觉得耳朵好热。 她想出声阻止,停下,别再说,我不好奇了。 但没来得及说出口,梁牧栖还伏在她颈侧,平缓了一下呼吸,接着讲第二句:“摸摸尾巴,更舒服。” 第153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3) 叶爱民下了车回头,两位小朋友还在后排坐着,脸红扑扑的,不知道在干嘛。 叶女士疑惑:“是太热了吗,回房间有空调。” “是有点热。”温迎从僵化状态回神,推着梁牧栖下车,“哇这么大的酒店哦。” 梁牧栖也在旁边“哇……” 叶爱民又看了他们一眼,回过头对身边的工作人鱼说:“把房间升级一下,再拿两套衣服。” 叶女士行事作风人如其名,尽管已经是下班时间,还是亲自带着两人参观了酒店,又介绍了周边设施。 “附近有二十四小时图书馆,中餐店和商超,也有便民公园,虽然海崖安全指数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六,但晚上的时间还是尽量留给睡眠,你们还要长个子。” 叶爱民告知他们第二日的行程安排,先制作临时身份证,再带梁牧栖到训练基地学习变身技巧和生理课,如果接下来的时间还有空余,可以继续游览博物馆。 叶爱民:“另外,数据对比正在进行中,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就能联系到梁同学的家人,今晚先好好休息。” 温迎点头说“好”,从工作人鱼手中接过房卡,目送叶爱民离开。 房间在顶楼,刷卡进门,落地窗边正对一片珊瑚海,金灿灿的光辉倾洒无余,时不时有鱼群游弋其间。 蓝鲸无声掠过,海水透明,如同巨大的玻璃,将房间包裹。 温迎坐在窗前好一会,分不清谁才是被框在水族馆里的真正风景。 也不知道这夕阳从哪里来。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抬起头,入目也是一片清澈的海水,光线跟随时间,划分出白天和黑夜。 梁牧栖也站在她身边往外面看,没过多久,温迎感到脑袋上顶了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好像小鸡啄米。 变鱼后遗症袭来,梁牧栖开始困顿,但在温迎稍微动了一下以后,又迅速地清醒过来。 “梁牧栖。”温迎拍拍他的手臂,梁牧栖慢吞吞垂下视线,牵住她的手。 那层透明的膜又长出来了,温迎把他的手抬起来,试着把五指扣进去,卡到第二关节就静止不动,像戴上一半的戒指。 “我们去洗个澡睡觉吧。”温迎抬头看墙上的钟表,时间显示刚六点半。 梁牧栖半阖着眼皮,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晚饭,没吃你。” “是哦,我们还没有吃晚饭。”这一下午太过忙碌,温迎头晕脑胀,失去胃口。 如果不是梁牧栖此刻提起,她都要把吃饭这件事彻底抛到脑后。 拨打电话后不出十分钟,服务生把晚餐送了上来。 服务生把餐具摆放好,热情提醒:“负一层的live house在进行演出哦,你们成年了吧?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水下的演唱会,温迎是有些好奇的,不过梁牧栖看上去已经很困了,温迎便笑着道谢,决定吃完饭就带他就寝。 梁牧栖推着温迎去洗手,毛巾挂得有些高,他摘下来,帮温迎把十指擦干净。 进入到海底,不防水的创可贴已经被摘下丢掉,梁牧栖托起温迎的手指,放在离眼睛很近的地方,很细致地看了两遍。 温迎觉得已经愈合伤口变得有些痒,刚准备出声说:“好了,不要在意它了。” 梁牧栖忽然低头,对着那处伤口吹了口气,用嘴唇碰了一下,最后抱着温迎的手,放在心口处贴了贴。 指尖传来刹那的心跳,温迎抬起头,梁牧栖和她对视,扬起了一边的唇角。 他们回到餐桌,海底世界的晚餐离不开海鲜,不过也准备了蔬菜,均衡饮食。 桌上放了一份鲸鱼造型的甜品,温迎尝了一口,没吃出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吃完饭,温迎又被梁牧栖带回盥洗室,把手指擦干净。 梁牧栖推着椅背,拐了个弯,朝房间的大门口走。 “不睡觉了吗?”温迎仰着头看梁牧栖,这人刚刚替她洗手时,也顺便洗了把脸,水珠嘀嗒落下,没入地毯里。 梁牧栖张了张口:“live。” 他讲出一个单词,被这种特殊的词汇惊艳到,于是停歇了几秒钟,感受字母在舌尖碰撞,随后才接着讲:“去看看。” “英语满分。”温迎摸摸他的手背,“不过还是去睡觉吧,你很困了。” “不困。”梁牧栖甩了甩头,俯下身,把脸凑到温迎面前,“检查。” “嗯,你是面部表情管理达人。”温迎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不困,想看。”梁牧栖又往她身边靠近一些,食指陷进酒窝,又往下滑了滑,被犬齿很轻地咬住。 梁牧栖声音含混不清楚,“我想,你想,一起。” 梁牧栖掌握沟通技巧,特意把“我想”放在“你想”前面,看上去好像真的live house充满兴趣。 不过他也不等温迎说好或者不好,拿起房卡自顾自地开了门,推着她回到走廊,又进电梯。 live house和夏引的酒吧构造差不多,进入到充斥诸多陌生气息的场合,梁牧栖恢复面无表情,机器人一样推着温迎进去。 现场很热闹,他们站在最角落的珊瑚墙边,灯光在人群里打转,挑选接下来能够拿麦唱歌的幸运人鱼。 随着一位听众面带羞涩唱出轻轻松松的e6,温迎自闭了。 下一秒灯光暂停,主唱抓着麦克风,摇摆着橘红的鱼尾,大声道:“现在!让我们享受快乐的氛围,开启火车吧——” 人群突然轰动起来,一位人鱼率先转身:“哇,这里有个海外来客!” 第二位人鱼也看向温迎,紧接着,第三位,第四位……温迎茫然地抬头,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突然向自己行注目礼。 主唱扯着话筒线接着唱歌,火车甩着缤纷的尾巴,绕着舞台转了个圈。 随后调转方向,朝温迎开过来! 温迎心脏骤停!抓住梁牧栖的手:“好热情,我们逃跑吧!” 梁牧栖也骤停在原地,像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呆呆张着嘴巴。 五米,四米,三米,火车的车厢越来越长,离他们越来越近! 温迎摇晃梁牧栖的胳膊试图唤醒他:“救救我,救救我,快救救我!” 梁牧栖魂游天外,但躯体反应了过来,赶在火车头和他们脸贴脸之前,拉着轮椅离开live house的大门。 奔向走廊,进入电梯,刷卡上楼,马不停蹄。 服务生敲门的手悬在半空:“怎么了!尊贵的客人,难道后面有海怪在追您?” “……”虽然一直是梁牧栖在走路,但温迎心率已经高达一百二。 电梯的门关上,她拍拍胸口,终于能心平气和地面向服务生:“是要给我们送什么东西吗?” “是两位的换洗衣物。”服务生手里的包装袋交到温迎手里,面带好奇,但没有多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进到房间,温迎松了口气,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梁牧栖也呼出一口气,往下一滑躺在地毯上。 温迎看向他:“……脑袋摔得不痛吗?” 梁牧栖试着用后脑勺撞地毯,汇报答案:“不痛,很软。” 于是温迎也躺在地毯上。 不干不净地这么躺了一会,梁牧栖看着天花板,喃喃:“live…house…” 温迎自动补全剩下的话:“可怕……” 梁牧栖:“开…火车……” 温迎:“更…可怕……” 跟着飞鸟纪事征战南北,温迎从没觉得人头攒动的现场像今天一样令人胆寒。 或许是因为在人生地不熟的海底,又或许是身边站了个同样不善交际的梁牧栖。 梁牧栖念念叨叨,重复了二十三遍“可怕”,最终是温迎没忍住,先笑了起来。 梁牧栖也把脑袋转过来,对着她也笑,相视傻笑了一会后,两个人默契地起身,脱掉这层脏兮兮的皮肤,去洗澡睡觉。 叶女士给他们订的这间是套房,两间卧室,两个洗手间。 温迎擦完头发,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蹦跶着去了客厅,从毛巾下看过去,梁牧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也在客厅里。 梁牧栖嘴里叼着吃甜食的小叉,朝她看过来,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让别人知道我们俩住在一间房里,是不是不太好呢。”温迎在梁牧栖开口之前说道。 “天知,地知。”梁牧栖停顿一下,谨慎地加上海知,然后说,“你知,我知。” “另一间屋子没有人住,是不是有点铺张浪费呢……”温迎继续考虑。 “我刚刚滚,了一圈。”梁牧栖认真思考,“不浪费。” “哦……”温迎盯着他看了一会,弯起唇角,“那某个人恢复人类形态,回想起这一天,又羞愤欲死了怎么办?” 梁牧栖坚定地攥拳:“绝对,不会。” 他这么相信自己,温迎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相信他,客厅灯光关闭,次卧灯光关闭,主卧的房门关上。 温迎先躺到床上,梁牧栖躺在另一边,轻手轻尾盖上被子。 隔着一段距离,呼吸很轻,两个人都没有讲话,看向天花板发呆。 隔了不知道多久,温迎小声开口:“梁牧栖……”其实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想叫一声他的名字。 但身旁没有回应。 温迎转过去,梁牧栖把手搭在身前的被子上,闭着眼睛很安静地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呀。”她笑笑,这一天下来的确要累坏了,于是扬手关上灯。 温迎是被热醒的。 秋天还没过去,不知道是谁往她被子里塞了个巨大的暖水袋。 温迎额头冒汗,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纸巾,摸了半天,没有摸到纸巾,手底下是一片滚烫的皮肤。 再往下摸,是不同于皮肤的触感,有些光滑的……鳞片。 鳞片?温迎忽地睁开眼,梁牧栖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半个身子都悬在床边。 “我是不是挤到你了?我之前睡相没有那么差的。”温迎感到十分抱歉。 再一看自己还枕在梁牧栖的腹肌上,于是连忙坐起身。 “嗯,没关系。”梁牧栖说道。 “你什么时候醒的?”温迎问。 “十分钟以前。” 温迎点头,捂住嘴巴打哈欠,转头看旁边的钟表,“呀,才七点钟,我第一次在不上课的时候醒这么早。” 这一句梁牧栖没有回应,沉默地垂下眼睛看她,温迎也朝他看过去,梁牧栖把眼神别开了。 “梁牧栖?”她又叫他的名字。 五秒钟的寂静。 温迎眼神执着,注视梁牧栖。 后者被她打败,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脸来:“温迎。” 两个字出卖真相,梁牧栖火烧似的耳根也出卖他,但还要强自镇定,“要刷牙洗脸么,我抱你过去。” “我觉得你现在不适合抱我。”温迎跪坐在床上,打量他,“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点燃了?” “有吗?”梁牧栖反问,摸了摸露在外面的手臂,没察觉出什么。 “当然了,你摸摸看我流了多少汗,别说身上了,你就连鱼尾巴都……”温迎说着,还是觉得好热,勾起被子的一角。 梁牧栖滞了一瞬,出声:“温迎……”像是要说别动被子。 但是已经晚了,温迎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早的被子比昨晚轻薄,手指一勾,还没动弹就飘飘然滑落下去。 视线往下,月白鳞片浮上一层浅淡的粉,腰部下方的鳞片似乎正在轻轻翕动,被腹鳍迅速地挡住。 与此同时,梁牧栖的手臂从后面绕过来,捂住温迎的眼睛。 温迎在他掌心里眨了眨眼睛,靠在他臂弯里,颤动的眼睫擦过同样滚烫的手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过了很久,温迎开口。 梁牧栖的手动了一下,没有挪开,在她身后低声说:“我知道,没关系。” 温迎又把眼睛闭上,视野黑暗,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但我还是想问,你这个反应,是……” 那三个字在舌尖滚了滚,没能说出口,面对人鱼形态的梁牧栖可以泰然自若,此刻温迎却觉得有些不自然。 很微妙,她停顿一下,抬起手,想把梁牧栖的手拿下来,梁牧栖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发情期。”梁牧栖自己说出这个名词,嗓音平静,“吓到你了,抱歉。” “不用抱歉……”温迎抿了抿唇。 梁牧栖嗯了一声,身体坐正,像是已经把被子拉好,收回挡在温迎眼前的那只手,但攥着手腕的指节没有松开。 “不过,也有别的原因。” 温迎看向他,梁牧栖低头,咳嗽一下,缓慢地说:“我现在,可能正在羞愤欲死。” 第154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4) 温迎也觉得喉咙莫名发痒,慢慢曲起身体,手抓住柔软的被子。 “这样哦……”她假装若无其事,“还以为你不会承认呢。” “没有办法不承认,你在我身边,我很容易感到不好意思。”梁牧栖声音里有点无奈。 “而且。”停顿了一下,视线低垂,他看向她,“你好像更喜欢坦诚的小鱼,所以我也不想对你有秘密。” “小鱼,梁牧栖,不都是你吗?”温迎往后倒下,差点磕到床头,梁牧栖伸手挡了一下。 温迎缩进被子里面,露出一双眼睛。 第一次见到恢复人类记忆,却保留人鱼的躯体的梁牧栖,对比鲜明,带来的反差感也很强烈。 温迎盯着他的侧脸,缓了一会儿,那种微妙的赧然才慢慢被压下去。 “那你的身体……现在还好吗?” 梁牧栖:“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冷静下来了?”温迎问。 “很冷静。”梁牧栖红着耳根说。 “那我能使唤你去客厅里帮我倒杯水吗?”温迎清清嗓子,“感觉有点口渴。” “好,可以。”梁牧栖也看着她,“但你得先转过去,我可能要整理一下衣服。” 温迎哦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脸藏进被子里,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在心里读秒计时,但总被心跳打乱节奏。 第六次重数,梁牧栖隔着被子轻轻碰了碰她,温迎钻出来,视野重现清晰。 叶女士让人给他们送来的是海崖当地的传统服饰,因为下半身是鱼尾,便不好再穿陆地上的裤子,反而像古代的装束。 衬衫扎入束带,腰段窄劲,外面是一层薄薄的云雾灰织锦袍,和鱼尾的颜色相似。 往下的衣摆隐约绣着花纹,温迎看过去,是翻腾的洁白浪花。 “这样穿,可以么。”梁牧栖等待她的评价,像是有些不自然,动了下肩膀。 “很……”温迎面颊有点发烫,于是又把半张脸迅速地往下埋,“好看。” “嗯,好。”梁牧栖嘴角的力度松懈,不那么紧绷了,整理了一下袖口,“我去给你倒水。” 梁牧栖转身出门,温迎还藏在被子里,望向他的背影。 不论是作为人类还是人鱼,梁牧栖的长相都很优越,没有人比温迎更了解。 但今天看到他穿这套衣服,她才发觉原来一直以来,梁牧栖的黑白穿搭都是扣分项,不过是用天才的脸蛋来弥补一切。 眼前这种温润的颜色才更加能够衬托他的气质,温迎已经想好那张卡里的第二笔钱要怎么花。 等回去以后,她要把梁牧栖衣柜里的丑衣服全部换掉。 梁牧栖去外面倒了水回来,温迎捧着杯身,喝了一大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口腔,沉睡一夜的神经末梢又清醒过来,嘴唇是没什么感觉了,但舌根还是隐隐发痛。 “我水土不服好严重。”温迎捧着杯子,小声嘀咕,“不知道待会出去能不能买到西瓜霜。” 梁牧栖站在床边,眼神落在她唇边,又挪开了。 “对不起。”他忽然说。 “怎么又开始道歉呢?”温迎转过来,眼神疑惑,“新的一天刚刚开始,你只比我早醒了十分钟,就已经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吗?” 梁牧栖又开始咳嗽,很惊天动地的样子,温迎便把杯子递给他。 “不喝了吗?”梁牧栖伸手接过。 温迎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抚摸唇角,梁牧栖看了她几秒钟,把剩下的水喝完了。 梁牧栖去洗漱,温迎留在卧室里,换好衣服。 轮椅的位置离床有些远,她坐在床边,试图用脚勾过来,但力度没用到位,轮椅一下子被推得更远。 梁牧栖在这时候进来,温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想让梁牧栖把轮椅拉近一些。 可是他似乎没有看到撞墙的轮椅,径直走到床边,弯腰把地上的拖鞋捡起来,给温迎穿上,然后抱着她去洗手台刷牙洗脸。 “其实我自己站一会也没问题,你觉得呢。”新的一天神清气爽,温迎的脑袋不怎么晕了,她和镜子里的梁牧栖对视,“我速度很快,用不了五分钟。” “很有道理,你说得对。”梁牧栖从不质疑学神,从镜子里看沾在她下巴上面的牙膏泡泡,指腹轻轻蹭了一下,然后在镜子前站了五分钟。 早餐在酒店里吃,推餐车的服务生还是昨晚的那位,一边摆餐具一边往温迎看。 这里的人鱼怎么都这么热情?温迎心里犯着嘀咕,面上还是若无其事:“您对我有话要说吗?” “尊敬的人类客人。”人鱼面色踌躇,“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啊?”温迎惊讶,差点以为飞鸟纪事已经火到这里。 不过人鱼显然并非因为听过她唱的歌才突发奇想求签名,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起昨夜live house里流传的消息。 突然出现在海崖的神秘来客,人鱼们坚信她绝对与童话故事有关,最起码是个公主。 “他们说,如果能从你这里得到祝福,或许会收获比长寿更加珍贵的宝物。”人鱼语调欢快,眼神里充满期待。 温迎回头看梁牧栖,后者已经坐在餐桌前,拆开服务生带来的那一板药。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梁牧栖抬起头,也很安静地递过来一个眼神。 温迎:“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公主什么的,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那就给我一个普通的祝福吧。”人鱼并不计较,双手合十地讲道。 温迎接过便签,写下一段祝福语,右下角签名花体字,后面跟着飞鸟纪事的图案。 人鱼好奇询问:“这是什么符号?” “飞鸟。”温迎想到叶爱民女士说过的承诺,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一定能够亲眼见到它。” 服务生捧着签名离开,在桌子上留下一堆小零食。 花花绿绿的包装,温迎挨个拿起来,放在眼前好奇打量,又翻过去查看配料表。 梁牧栖在旁边提醒,让她先吃饭,含完药片再吃零食。 “我就看看。”温迎这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到他身边。 梁牧栖也没有拿起筷子,像是一直在等温迎。 温迎夹了个水晶虾饺,放进嘴巴,梁牧栖也夹起一个,目光落在手指间那层透明的薄膜,又淡淡收回去。 “你刚刚给那位人鱼写了什么?”梁牧栖突然问道。 “祝他发财,暴富,天天开心。”温迎嚼嚼嚼,觉得好吃又夹了一个,“祝福语嘛,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以祝福也很普通。” “不普通。” “嗯?” 温迎捏着筷子,像是想到什么:“的确,之前说给你的那几句都不普通。” 梁牧栖偏过脸来看向她,温迎接着道:“是我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出来的。” 她有点想故作烦恼地皱眉,但蹙起眉心之前,先没忍住,弯起唇角笑了下。 梁牧栖也笑了声,说“辛苦”。 “应该的,特别的人就要得到特别的祝福。”温迎点点头,话锋一转,“对了,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她关心得猝不及防,梁牧栖也没有防备,手腕颤了一下,原本筷子上夹的食物掉下来,砸在桌面上。 “……看来还没好。”温迎轻咳,抽了张纸巾擦桌子,“没关系,你再冷静一下,相信上午的课程很快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嗯,好。”梁牧栖拿起杯子,喝一口水,“我很冷静,谢谢你关心我。” “不用客气。”温迎也低头喝粥。 八点半,叶爱民派工作人鱼过来接他们回到协会。 对于梁牧栖智力水平恢复正常这件事,叶女士也感到有些惊讶,又安排了一次抽血,随后按照昨天的计划表,带梁牧栖去参加训练。 变身技巧是人鱼一族的隐秘,温迎没有进入课程室,留在了外面的咖啡厅。 她身上穿的衣服是和梁牧栖有些相似的女款,裙摆做得很蓬松摇曳,乍一看有些像人鱼的尾巴,咖啡店的服务生便没有把她当做人类对待。 只不过温迎的尾巴落在人鱼眼中实在有些短,看上去像是发育不良,人鱼便贴心地提出建议,告诉温迎,如果还想长个子,最好把喝咖啡的习惯改成饮用高钙奶。 温迎隐忍地说了句“谢谢”。 咖啡喝到一半,梁牧栖就回来了,单纯小鱼转变为靠谱版本,梁牧栖发挥学霸本质,学习什么都很快。 “接下来是生理课。”温迎趴在桌上,“快去吧,一口气上完,我在这里等你。” 梁牧栖看着她咬吸管的动作:“叶女士说,最好让你也和我一起过去。” “嗯?”温迎抬起脸来,指了指自己,“我吗?” 梁牧栖回答“是的”,温迎的吸管从嘴巴里滑出来,听见他接着说:“因为你是我的伴侣。” “这样啊……”温迎从贝壳椅上滑下来,又滑回她的轮椅上。 梁牧栖准备推动轮椅,温迎神情恍惚,按下了自动挡按钮,往门边继续滑。 梁牧栖摸了摸耳朵,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咖啡,跟在她身后。 比起昨天体检的地方,生理课教室就显得简洁许多,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偌大黑板镶嵌方块状的显示屏。 来上课的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学生,老师站在讲台上,听见敲门就让他们进来。 两个人在同一张桌子坐下,老师打开ppt:“好的,来看黑板。” 屏幕上出现几段文字,温迎抬头,立马呆住。 “同学们,你们在生活中,是不是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不管是文学作品,还是视频软件,总有这样的记载,说人鱼的身体结构……”老师比了个耶。 创新的导入!直白的语言!惊悚的画风! 温迎缓缓转头,看向同桌,梁牧栖捏着正打算记笔记的那支笔,目光也僵直了。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讲台上的人鱼泰然自若,“很多青少年听到这种传闻,就信以为真,经常跑到医院里去问,哎呀医生,别的人鱼都有两个,我怎么只有一个呀,我是不是不正常?还有的说,女性人鱼在生理期时会蜕掉一层皮,生理期可以自主控制……” 老师接着用力敲黑板:“谣传,都是谣传!” “那科学的真相是什么呢,我们把书翻到第一页,从人鱼的身体结构开始……”老师注意到埋着脑袋的温迎,“那位同学,你没带书的话可以和同桌一起看。” “……”温迎,“好的老师。”低着头把轮椅摇过去。 梁牧栖也往旁边坐了一些,书摊开放在中间:“能看到吗?” 温迎:“嗯……能。” 梁牧栖:“嗯,好。” 温迎顿了顿,又顿了顿,没忍住凑到他耳边:“我真的必须听这些吗?” 梁牧栖看着她的表情,认真想了想:“要不然,你在外面等我,我自己学习也可以。” “算了……那岂不是很孤单。”温迎下定决心,握了握拳,“况且社会在进步,现在已经不是谈性色变的时代了!” 梁牧栖无声笑了下。 温迎收拾好心情,重整旗鼓,抬起头来听完一整节课。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老师只在最开始的导入环节比较特别,剩下的四十分钟里,他讲的都是很必要的储备知识,作为人类的温迎,也感到受益匪浅。 关于人鱼发情期的问题,在课程里得到详尽解答。人鱼通常在成年时迎来这一时期,部分发育迟缓的人鱼可能往后推迟。 老师:“统计显示,这种时期少则一周,多则一月有余,每年一次,不过海崖有生理假,所以基本上不会影响工作。” “这一时期的人鱼,无论男女,对伴侣都会产生非常强烈的占有欲,若是无法得到纾解,则会伤心易怒,极度不安。” 温迎想起梁牧栖的分离焦虑,扭过头来对他说:“那这么讲的话,回到岸上以后,我们俩分开的时间最长不能超过十分钟。” 梁牧栖停住笔,抬起头:“为什么是十分钟?” “课间十分钟去洗手间……”温迎看着他的手,“改成二十分钟也行,我洗澡洗头发还需要一点时间,至于吹头发就交给你了,你们家那个吹风机我不太会用。” 梁牧栖笑了一下,答应了。 老师:“不过随着科技的进步,有的人鱼提出,这种阶段太过原始,听起来很不体面,抑制药物便由此发明。” ppt切换,变成药剂使用方法:“目前这类药物已经在市场上投入使用,更新至第三代,对身体的伤害已经尽量减低,刷医保可以报销,但药物只是辅助,缔结婚姻的人鱼还是和伴侣一起度过比较好。” 下课后,两个人收到课程包含的手册和药物,温迎拿起装着药剂的小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再次关心梁牧栖的身体。 梁牧栖还是说“很冷静”,温迎将信将疑:“真的?” 梁牧栖便自动把那句话撤回了,转而问她:“咖啡还喝吗?” 温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看着被自己咬得坑坑洼洼的吸管:“哪有配着咖啡吃药的,起码要喝水吧。” 梁牧栖点了点头。 下楼时,温迎还在思考刚才的课程,电梯的门一关一开,叶爱民在大门口,正在和面前的几位人鱼说话。 梁牧栖推着温迎过去,那几位人鱼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叶女士也回头看过来,叫了声梁牧栖的名字。 “牧栖。”叶爱民说,“这是你在海崖的家人,他们来找你了。” 温迎愣了一下,仰头去看梁牧栖的表情,他面色很平静。 温迎又转回去,看向叶爱民身边的几位男性人鱼。 光看面容分辨不出年龄,站在中间的那位身着深色中山装,很是低调,但凭气场来说,又不像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你好。”对方先开口,没有说“你们”,温迎低头,发觉他也并未遵循海底的社交礼仪,颔首或是轻微的甩尾,皆是没有。 这位人鱼看上去有些高傲,温迎这么不加掩饰地打量他,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递出,当她是一团可以忽略的空气,神色淡然地只注视梁牧栖。 “我是牧谌,你的父亲。” 第155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5) 他说完这么一句,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很紧迫,我们到里面详谈。” 牧谌转头嘱咐身边的下属,将一楼清场,确认没有人员逗留,才对梁牧栖讲道:“走吧。” 牧谌率先进入会议厅。 温迎看向梁牧栖,他的反应似乎过于平淡了,唇线平直,望着那间会议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可能是声音太小,梁牧栖没有听见。 于是她又抬起胳膊,绕到后面,寻找梁牧栖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把那只手转移到自己头顶。 梁牧栖的指尖动了一下,温迎仰起头,在他掌心底下蹭了蹭。 在门口时,牧谌的下属伸手阻拦,客气道:“牧先生一个人进去就可以,这位轮椅小姐由我来看顾。” “他姓梁。”温迎在梁牧栖之前开口,“我也不是什么轮椅小姐。” “是的,我知道,你是一位人类。”下属回道。 温迎抬眸看向他,下属面无表情,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她笑了笑,转过头:“叶女士……” “怎么了?”叶爱民放下通讯设备走过来。 温迎:“这位先生刚刚发表了一些令我感到不舒服的言论。” 叶爱民看了一眼那位下属,打开随身的记录仪器,示意她接着说。 温迎把他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着重强调语气,皱起眉:“我觉得这种言论,很不利于海崖与陆地友好桥梁的建设。” “的确,这不仅涉及到种族歧视,也是对残疾人士的不尊重。”叶爱民严肃道,“谢谢温同学的反馈,已经通知相关部门开具罚单,日后我们会加强督导。” 话音落下,那位下属腰间的通讯设备就响起来。 温迎惊叹:“好迅速的办事效率。” 再想到没有调休的假期,和种种惠民条例,她往后仰,对着梁牧栖道:“这一刻,我是真的有些羡慕了。” 梁牧栖没有说同样羡慕的话,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温迎望向他的眼睛,突然读懂了他的想法。 这趟旅程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梁牧栖还是要回到陆地上。 海崖不是令他梦魂萦绕的故里,海底的世界缥缈。是一个突然闯入的符号,一段陈旧往事的缩影,梁牧栖不会在此停留。 那栋矗立在老旧居民区,被温迎屡次抱怨隔音不好,承载四个密不可分的日夜,也装满甜蜜与惶恐、掉落珍珠和鳞片的房子,才是家。 “其实。”温迎开口,“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可以过来旅游。” 梁牧栖安静地看向她,温迎朝他露出笑容。 她朝旁边瞄一眼,接着清了清嗓子,压低音量:“这里的人鱼唱歌太卷了,如果在这里定居的话,我就只能失业了。” 温迎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乌龙,人鱼拿起话筒唱出毫不费力的高音,温迎还是觉得有被打击到,于是低下头,有点惆怅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很小声,但梁牧栖碰了碰她的发顶:“不会失业,无论在哪里。” 温迎抬头,梁牧栖俯下身,在她耳边认真笃定:“温迎很厉害,写的歌也最好听。” 他们在这里小声说话,下属手忙脚乱地翻设备缴纳罚金,还不忘恪守职责,提醒叶爱民:“您也不可以进去,这是牧家的家事……” 但叶女士置若罔闻,不仅让梁牧栖把温迎带进去,自己也走了进去,坐到牧谌对面。 “抱歉,打扰。”叶爱民点了点手里的记录设备,“但这是规定,我们需要实时跟进每一位陆归之子的状态。” “有一个人不属于这里。”牧谌说。 叶爱民:“您可以这么认为,但海洋是无限包容的,就像当初的陆地欢迎您,海洋也欢迎有缘到达这里的人类。” 牧谌的眼神终于落在温迎身上,在那双只能在陆地行走的腿上短暂停留。 温迎直觉他在反感自己的人类身份,这很公平,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她也讨厌面前这位梁牧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下属将门关上,会议厅里响起牧谌的声音,没有寒暄,单刀直入地进入正题:“当初你母亲和我分开,是我们共同商议后决定的,并不存在任何多余的纠纷。” 牧谌双手交叠,看向梁牧栖:“而在离开陆地前,我也曾建议过她把你交由我抚养,毕竟海崖的教育体系更为完善,我也能够给你更好的生活,但她拒绝了。” 回到海崖,十几年逝去,梁芸的面容在牧谌的记忆中早就变得模糊。 那场并未给结果带来改变的争吵内容,牧谌也记得不怎么清楚,只知道那天梁芸的表情很愤怒,似乎也很伤心,摔碎了他们在陆地搭建的第一个房子里的所有东西,指责他为“背叛者”。 牧谌不认为他的行为是背叛,通道历经四年才得到修复,打开的时间又很短暂。 他因为一场意外到达陆地,遇见了梁芸,为了在陆地生存,梁芸和他缔结契约。 讲到这里,温迎出声打断:“您是指,用爱人的血产生和陆地的连接吗?” 牧谌沉默一下,说:“是的。” 温迎点了点头,感觉到身边的人的目光,伸出手去,放在梁牧栖面前,让他牵住。 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被摸了摸,梁牧栖依旧在意,这种在意和温迎在意他腿上的伤痕相差无几,只要存在过,就无法消弭。 “当时,梁芸的身体无法支撑耗费心血的压力……”牧谌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移开眼神,转向空无一物的那面墙。 梁芸很聪明,她想到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尽管牧谌认为她的身体不适合生孩子,但梁芸很固执,也很坚定。 那时候她二十五岁,梁芸自认为勇敢,自认为年轻,对未来充满信心。 他们拥有了一个孩子,更新、更稳固的连接诞生,梁芸把襁褓中的婴儿搂在怀中,眼含热泪,感激他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岌岌可危的生活的拯救者。 让牧谌得以安然无恙,栖息在陆地。 她发誓会好好爱这个孩子,用全部的生命去照顾他,保护他。 她会将他抚养长大,让他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大人。 他们又度过平安幸福的两年,比起人鱼的寿命,陆地上的两年其实很短暂,牧谌相信,在那两年中,自己也曾用过和梁芸无异的眼神,温柔地注视过梁牧栖。 通道在无知无觉中打开了,生活安稳而满足,梁芸几乎忘记了通道的存在,也近乎忘记与她相爱的丈夫,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陆地的异乡人。 但牧谌没有遗忘过,他记得自己的前半生,记得自己的身份。 牧谌在陆地停留四年,在海崖生活几十年,所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都在海底,深切地牵挂着他。 彼时的海崖动荡不安,商界政界波谲云诡,牧谌需要回到家族掌权,按照从出生时就既定的那条路,继续去完成家族需要他去付出的一切。 回到海崖是必然,为了大局舍弃小爱,也同样是必然。 理智的牧谌会和梁芸讲道理,列出那么多条的必须,把每一项砝码堆积在天秤,孰轻孰重,一眼就能分得清。 而梁芸只能够很难过地哭,她那些聪明和勇敢都被抛在脑后了,分离的惶恐袭来,安宁被打破,她变得怯弱而无助。 牧谌对她说:“别担心,我也可以想办法,把你接过去”,但梁芸不敢再去试验,她真的怕自己会死。 如果自己死掉了,怀里这个不足两岁的孩子要怎么办呢? 牧谌说:“他身上有与我相似的特征,能够适应海底的世界,如果他和我回到海崖,我会和你预想中的一样,把他抚养长大。或许我在海崖能够给他的,远比他在陆地上得到的要多。” 梁芸不敢赌有关血统的一半相似性,也无法相信牧谌会像她一样,绝对地去爱梁牧栖。 因为她才是孩子的母亲,脐带相连的那九个月里,无论这个孩子诞生到他们身边的初衷是什么,梁芸都无可自拔地越来越怜惜他。 孕育生命的母亲,怀有天生爱人的神性。 梁芸很坚决地要把孩子留在身边,尽管牧谌又花费好多耐心去说服她,再次列举那么多困难的可能。 牧谌给这个叫做梁牧栖的孩子设定过很多条路,每一条路都比留在梁芸身边要轻松容易,每一条路都通向更宏伟的诗篇,更华丽的征程。 但梁牧栖还是被他的母亲定下结局,成为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蜉蝣一生。 牧谌的声音停下,会议厅回归寂静。 叶爱民手中的记录仪闪烁微光,温迎安静地注视着膝盖上的那只手,忽而抬起头:“梁牧栖不普通。” 牧谌看向她,温迎接着说:“我不知道您对‘普通’的定义是什么,是和您身份的差距,留在你并未付出太多感情的陆地做很多份辛苦的工作,在照顾亲人的空闲中努力上进、认真求学,又或者仅仅是生长出双腿,选择成为人类?” “梁阿姨也不是芸芸众生中的凡人,她遇见你没有心生恐惧,没有把你当做异类另眼相待,反而去帮助你,救治你,如果没有她,你没有办法回到海崖,或许连在陆地上都无法生存……我有些不太理解,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忘记这一切,回到海崖,整整十六年对自己的妻子、孩子不闻不问呢?” “我离开之前,给过补偿。”牧谌皱起眉,“但回到海崖后,我就没有办法再返回陆地了,这并非我的意愿。” “补偿,是什么补偿?”温迎笑了一下。 她想起那间色调单一的衣柜,被水洗的发白的旧校服,梁牧栖翻箱倒柜很久才从角落里找出来的,珍爱又宝贵的牛仔裤;想起初次见面时,躲在桌底撞见的漆黑眉眼,探过来捡起笔的坚硬骨骼;想起梁牧栖挂在她门把手的一兜脆桃,去还梯子时楼上爷爷的絮絮叨叨。 她想起他缺席的每一节课,迟到的草地音乐节,祝她生日快乐时的眼神,被掀开衣服查看伤口的慌乱和无措…… 最后想起的,是雨水将世界淹没的夜晚,那个温迎在医院里匆匆一瞥的母亲去世了,梁牧栖抱着她,说自己没有家了。 众多的情绪压过来,温迎的眼眶又开始胀疼,忍不住抬高音量:“那你知道梁阿姨后来得了很严重的病吗?!为了治病,不得不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而那些钱……却怎么也挽救不了她的生命——” 牧谌一顿,脸上的表情在瞬间消失,猛地向温迎看过来。 “她在一个月前去世了。”温迎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说,“葬礼上没有别人……只有梁牧栖。” 牧谌的通讯设备突然急促地响起,他按下挂断。 不过数秒,下属也在外面敲门,告诉他,时间太紧迫了,他们真的必须立马从这间屋子走出去,处理其他重要的事情,牧谌一概不理。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忍不住疑惑地问,看向梁牧栖,可梁牧栖并未看他,只是低声安慰着温迎。 于是,牧谌转过头,将目光投向叶爱民。 “是真的。”叶爱民平静地道,“若非如此,这两个孩子为什么要来到海崖呢?” 是啊,为什么呢。 如果不是在陆地最后的连接断掉,如果不是发现自己的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梁芸的去世,濒死之前她心怀恐惧,不敢也不能将有关海崖的秘密托出,他们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来到这里? 难道是因为对这个甚至没在记忆中出现的父亲,怀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吗? “手术之前,母亲给我一个木匣子,让我拿去卖掉。”梁牧栖的声音忽然响起,牧谌回过神来,慢慢看向他。 梁牧栖也和他对视,眼神平静。 牧谌无法分辨出,这种平静是来源于他身上流淌的血液里,和自己有关的二分之一相似性,还是因为,他走在那条狭窄又短促的人生道路上,不过十八年,就已经度过那么多的风和雨。 那些坎坷将他的灵魂的棱角磨砺,蚌壳将痛苦包裹,变成坚硬的珍珠。 “那个匣子卖了很多钱,是你留下来的么?”梁牧栖接着说,像没注意到他陡然复杂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是。”牧谌缓缓地开口,顿了顿,“是我离开的那天留下的,那里面装的是……” “我知道,珍珠,和宝石。”梁牧栖打断了他,抬起唇角,露出很浅的笑,“那是人鱼的眼泪,海底世界里,最一文不值的东西。” 第156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6) 牧谌先走进这间会议厅,也先行离开,临走之前,他留下一张名片卡,但由于没有人伸手去接,牧谌只能把名片放在桌上。 他告诉梁牧栖,自己不得不去处理一些紧迫的事情,五点钟就能工作完毕。 梁牧栖可以在这间会议厅等待,如果在这里感到不自在,牧谌的下属也可以把他接到家里。 梁牧栖说:“不用了,我下午要回去上课。” 温迎趴在轮椅上,戳了戳梁牧栖垂在身侧的手背,牧谌在门口注视他们,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梁牧栖俯下身,温迎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补充:“按照时差换算,我们现在回家,岸上应该是深夜才对。” 梁牧栖嗯了一声,也同样放轻声音:“那接下来想去做什么?” “想买些当地特产带回去,昨天的甜品特别好吃。”温迎晃了下腿,“你推着我,可以不?” 梁牧栖说“可以”,停顿了一下,又开口:“是要送给朋友吗?” 这一句温迎没有听到,牧谌离开了,叶爱民的同事走进会议厅,和叶爱民交谈起来,温迎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连续进行了两次以失败收场的家庭调解,同事深受打击,垂头丧气,尾巴也晃不动了。 叶爱民安慰了她几句,同事接着讲起牧谌即将付出的赔偿,金额很庞大。 她们说话间提到牧谌在海崖的家庭情况,牧谌在十年前又结过一次婚。 不过那场惠利双方的婚姻十分短暂,没过多久,牧谌就和女方和平离婚,从此以后更专心地投入到事业里。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有没有爱过,是否心生过歉疚和懊悔,装在匣子里的那些眼泪是比珍珠还真,还是比石头更加冷硬,这些都不再是温迎所在意的问题。 她收回视线,牵住梁牧栖的手。 考虑到回去以后还要上早自习,他们没有搭乘乘交通工具,也没有走得很远,梁牧栖推着温迎,在周边随意地逛了逛。 工作时间,海崖人民正在办公室里忙碌,大街上鲜少有人鱼经过,商场里也冷冷清清。 温迎没有买到海底世界的特产,因为沈迟送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装的是只有在陆地上才能使用的人民币。 所以他们回家时,只拿着生理课的手册,还有协会赠送的一大堆药物。 临行前,叶爱民和她的同事们站在大厅门前,向他们暂时道别。 “这只手环会记录梁同学的身体状况,如果有需要,随时来到海崖进行检查,如果你不方便,协会也会定期到陆地拜访。” 叶爱民递过来一只手环,温迎解开梁牧栖衣袖上的纽扣,帮他戴上。 “我们正在努力研究能让你长久停留在陆地的办法,相信不久以后就能实现。”叶爱民拍拍梁牧栖的肩膀,又看着温迎,笑了一下。 “但不论你们选择在哪里生活,海崖永远欢迎你们。” 温迎想起自己还需要把轮椅留下,撑着轮椅的扶手站起身。 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梁牧栖原本在和叶爱民说话,转过身体,把温迎抱了起来。 当着这么多人鱼的面,温迎轻咳一声,扯了扯梁牧栖的衣服,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含混不清地说“下次再见”。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凭借梁牧栖胸口的起伏,以及走路时带来的颤动,猜测他们已经进入到了通道中。 “滚筒洗衣机和免费的过山车……再来几次我就要真的脱敏了。”温迎用脑袋撞梁牧栖,后颈被揉了一下。 她抬起头,想起他们刚来的时候,梁牧栖也是这样揉了揉自己。 “梁牧栖……”温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梁牧栖安静地看向她,眼前的的世界开始旋转,变得五彩斑斓,熟悉的眩晕袭来,温迎闭上眼睛,下一瞬,嘴唇像是贴上什么东西。 她尝到一丝微苦的气息,梁牧栖的嘴唇不知何时沾上海水,因此也把腥咸传递到她的口腔里。 温迎睁开眼,但通道已然变得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梁牧栖的手仍搭在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握着,把她按向自己,进入得更深。 舌尖微痛,温迎总算是回过味来,这两天折磨她的根本不是什么水土不服,亏她辛辛苦苦,含了那么多药片。 她动了动胳膊,想要给梁牧栖一拳,但身体被禁锢在黑暗里,一点力气也没有。 温迎只能忿忿不平,用嘴巴做出惩罚,在罪魁祸首的唇上同样咬了一下。 回到岸上,温迎嘴巴疼,脑袋晕,哪里都很不对劲。 梁牧栖在她面前蹲下,温迎勾住他的脖颈,猛地跳上去,梁牧栖托住她的膝弯,背着她走过木桥,说了八百遍对不起。 温迎怀疑,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的话,他会一直这么对不起下去。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背我,之前不都是抱着的吗?”脸颊碰到头发,有点痒,温迎把脑袋歪到一边,看天上的月亮。 梁牧栖停顿了会儿,转过去咳嗽一声:“因为我现在不太好意思看你。” “你好诚实,诚实是美德。”温迎说。 有人比自己更加害羞,温迎自然而然地占了上风,晃了晃小腿。 梁牧栖握住她的腿,让她不要再动:“会掉下去。” 温迎:“怎么了,你现在走得不是很稳吗?” 仗着梁牧栖腾不开手,她恶劣地摸他的耳朵。 浅淡的粉在月光底下原本并不明显,温迎捏住他的耳垂,指腹底下的皮肤顷刻间变成红色。 “……别摸。”梁牧栖低声说,但温迎的手没有移开,他就只能慢慢吐出一口气,说“拜托你”。 “拜托这两个字好像有点太客气。”温迎的脸也有点在发烫。 不过梁牧栖看不到,温迎就假装坦荡,很平静地讲:“你要说,求求你。” 梁牧栖抿着嘴唇,说不出口,温迎又捏了捏他,过了好几秒钟,他才说:“求你……” 温迎斤斤计较:“是不是少了一个字?” 但梁牧栖不再说了,把头偏过去,只留下青筋毕露的颈侧,温迎担心把他真的捏痛,于是松开了手。 梁牧栖在随时自燃的可能中走完这座桥,背着温迎到了月亮湾公园的大门。 系统早就离开了,电动车的电源被它贴心地拔下,放置在车篮里面。 温迎拿起手机,系统还帮她请了下午的假,在备忘录里留下一串:【哼哼哼,本系统善良爆了,有些人别太感动。】 回家的路上,温迎坐在后座,疲惫感后知后觉涌上来,她把脸贴在梁牧栖的后背,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 梁牧栖把车停下,温迎自动站起来,往楼上走,差点被单元门的门槛绊到。 梁牧栖一手拎着包过来:“走得稳吗?” 温迎转过身瞪他,梁牧栖把这一眼照单全收,无声笑了笑,抄起她的膝弯把她抱上去。 刷牙,洗澡,躺回床上。 梁牧栖卧室的灯没有关,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温迎等不了跟他说晚安,眼皮沉重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温迎被食物的香气唤醒。 梁牧栖起的比她要早,买了饭回来。 温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虾饺,梁牧栖对她说:“终于醒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温迎盯着他手里的筷子,“我还没刷牙呢!” “知道,快去吧,我等你一起。”梁牧栖把筷子从她面前收了回去。 温迎揉着脸从洗手间出来,梁牧栖已经把早餐转移到客厅的桌子上。 手机横屏放在一边,正播放英语听力。 梁牧栖拉开身边的椅子,温迎坐下,他把筷子递给她,粥也放到她面前。 “试试烫不烫。”梁牧栖说,又推过来一个小罐子,“这里有白砂糖。” 温迎低头尝一口:“不烫,温度刚刚好。” 但是糖她没有加,因为更喜欢粥类本身的味道。 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温迎也听着手机里的英语,早餐后梁牧栖把桌上的包装盒拿去放到垃圾桶里,温迎擦桌子。 他提着系好的垃圾袋出来,拿起钥匙,说:“走吧。” 温迎看着他,一瞬间,突然觉得他们实际上已经如此生活了很多年。 时隔多日再次回到校园,每一堂课,温迎都遭到了不同任课老师的提问。 她挨个回答出问题,任课老师会用惊诧的目光看向她,再低头瞥一眼手底下的什么东西。 那种惊讶的眼神变成惊喜和欣慰,老师满意地点头,示意她坐下。 温迎给梁牧栖传纸条:“我觉得他们在考验我。” 梁牧栖一边看黑板一边回:“嗯?” 温迎:“我上次考出了那样的成绩,一匹黑马横空出世,石破天惊,把老师都吓坏了。” 后面跟着一个小人叉腰的简笔画。 梁牧栖:“是啊,也把我吓到了。” 温迎:“怎么,有危机感了是不是?一分之差,下次我就要超过你。” 梁牧栖转过来,唇角微抬,用口型说:“接受你的挑战。”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温迎也不能马虎,又写下一句:“不跟你聊了,我听课。” 梁牧栖便把纸条叠起来,夹在笔记本里。 中午在食堂吃饭,温迎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样的地方,不知道应该吃什么,最后选择和梁牧栖吃一样的东西。 他们面对面坐下,周边到处都是人,吵吵嚷嚷,温迎夹着菜,刚准备和梁牧栖说话,忽然听到旁边路过的人小声提起梁牧栖的名字。 “梁牧栖在和……”对方好像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短暂地朝她瞟一眼,“女孩子吃饭。” 咳咳。温迎把手搭在额前,遮挡视线。 这些天太过亲密,温迎潜意识里已经觉得,他们到哪里都待在一起,是一件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也忘记,他们现在是在学校里。 人多耳杂,说不定旁边还潜伏着教导主任,时刻准备冲出来抓早恋的现行。 温迎把座位转移到梁牧栖的对角线。 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挪动座位是一件细微不过的动作,她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梁牧栖还是抬起头,眼神里出现一个:“?” “避嫌。”温迎提醒道。 梁牧栖看了几秒钟温迎吃饭的动作,把自己的餐盘也移过来。 他还是坐在她对面。 “好亲密。”温迎说,“要被请去办公室喝茶了。” “我没做什么。”梁牧栖还是很不能理解。 “你还想做什么?”温迎问,用筷子在米饭里戳来戳去,“面对面吃饭已经很亲密了,这可是在学校里面。” 梁牧栖没说话,看了看她,把脸偏过去。 离得很近,他耳根那一抹红晕迅速落在温迎眼里,温迎戳米饭的力度加重:“不许想!” “……”梁牧栖低头喝汤,“好。” 他们第二次坐回对角线,隔了几分钟,有个两个男生端着餐盘过来。 “同学,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温迎看了眼对方,面容有点眼熟,好像是同班同学。 “这里有人了。”她委婉地拒绝,“陈格马上就来。” 两个男生面色诡异,用眼神互相交流了几秒,端着餐盘离开了。 过了片刻,梁牧栖:“陈格今天没来上学。” “?”温迎抬起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难怪他今天课间没来找我说话。” “很冷清?”梁牧栖又开口,他好像已经吃完了,只是坐在桌前等着温迎一起走。 温迎沉默了一下,她和陈格站在一块用手势交流,本来也热闹不到哪里去。 “没有呀,我不是和你待在一起吗。”温迎也吃得差不多了,从口袋里掏纸巾,“你观察真仔细……我都没注意到他桌子是空的。” 就这么遗忘了朋友,温迎产生了淡淡的罪恶感。 回想起和陈格中断的聊天,那天语焉不详的对话后,陈格就没给她发消息,那几句“怎么了”也没得到解答。 温迎没带手机到学校,征用了梁牧栖的,从群里加陈格的好友。 没一会儿就被通过,陈格发一个“?”感叹:“我烧迷糊了???” 温迎也在梁牧栖的键盘上给他戳个问号。 温迎:“生病了?身体还好吗?” 陈格:“?” 温迎:“?” 陈格 :“本人?” 温迎:“不是本人,我是秦始皇,v50复活。” 陈格:“你被盗号了,我要告诉温迎,别的人不会上当,但她肯定会v你50。” 温迎:“?” 她抬起头,梁牧栖和她对视,温迎撇了撇嘴,小声:“我没有那么笨的好吧。” 梁牧栖笑了一下,点头。 温迎接着打字:“我就是温迎。” 陈格发来一串省略号,突然不说话了。 第157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7) 温迎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都没有得到回音。 陈格装死的态度十分可疑,温迎想直接打视频电话过去,但在学校里打电话实在过于明目张胆。 恰巧窗边有老师经过,温迎只好把手机还给梁牧栖。 梁牧栖在写试卷,空着的那只手伸过来接,温迎碰到他的指尖,像是被烫到了,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 “怎么了?”梁牧栖转过来,不明所以地问。 “没事,你写你的。”温迎两只手都拿上来,把课桌上的书本挨个翻了一遍,假装自己也很忙的样子。 忙着忙着,就忙成真的了。 一下午,温迎的课桌前可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好几位同学来找她问问题,课间的时候,她连洗手间都没来得及去。 更别提出去走一走。 “谢谢,听你这么讲我思路清晰多了,本来不太好意思来找你问问题,因为我一直反应比较慢来着,怕你觉得不耐烦……” 女生说着,抱着笔记本起身。 温迎对她说“不客气”:“没有啊,你只是没找到适合你的方法。” 女生挠挠头,嘿嘿一笑,从衣兜里摸出两根棒棒糖,放在温迎桌上:“这个给你吃。” 温迎低头拆了包装纸,咔咔咬碎了,把塑料棒丢掉,剩余的糖果慢慢在嘴巴里融化。 很方便的吃法,只要嘴巴不动,没有人会发现她上课时偷偷吃东西。 温迎把另一根棒棒糖推到梁牧栖面前,有点好奇:“他们怎么不来找你问问题?” 梁牧栖短暂地放下笔:“以前太忙,所以没办法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 温迎想了想也是,三点一线的那段日子里,梁牧栖连自己的基本作息都无法保证。 他自己已经遇到好多棘手的问题,所以没有办法,在束手无策的同时也帮别人解决。 上课铃响起,梁牧栖拧开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而且,我也没有帮助别人的习惯。” 温迎专心致志看了他一会儿,摇头:“这句说法我不太相信。” 先不说他因为见义勇为被划伤手,因此错过音乐节的那件事,光是拿温迎自己来举例,就能列出好多条反对意见。 “我说要找你补课,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温迎落下第一根手指。 她接着数:“还不熟的时候借你家的浴室,你也没拒绝我……” 梁牧栖默不作声,看着她的动作,温迎一拍桌子:“还有,在医院里的那天!” “你救了我一命。”讲到这件事,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尖,“而那时候,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梁牧栖把杯盖拧回去,旋紧,余光里,温迎看到他似乎笑了一下。 老师走进来,温迎跟着全班人一起起立。 “老师好——”的声音里,只有梁牧栖说的是:“是不认识。” 温迎猛地看向他,梁牧栖唇角抬起:“你不认识我,但我记得你。” 那是对梁牧栖来说,最普通不过的一天。 母亲生病的那几年,每逢假期,都是梁牧栖的工作日,夏天和冬天,在记忆中都被刻成相同的模板,他只需如此,按部就班地生活。 早上,中午,晚上,除去光线的差异,时间不会在眼里留下更多的变化。走出校门,梁牧栖就开始忘记今天是周几,兼职太忙碌,只有胃会提出抗议,告诉他今天似乎还没有吃东西。 那天他也忘记吃午饭,按照老板的要求把货送到一家酒吧。 这地方梁牧栖曾来过几次,每次签收的人都是一位青年,不知怎的,又换成了一个女孩子。 梁牧栖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女孩站在他面前数:“一二三四……” 她眼睛睁大了:“怎么这么多啊。” 梁牧栖拿着签收条给她,女孩低头写字,梁牧栖把笔收起来,抬腿跨回电动车上。 女孩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又重复了一句“怎么这么多”,慢慢腾腾撸起袖子。 梁牧栖垂眼看她,女孩俯身,有些纤瘦的小臂拢在纸箱上,一个用力,居然没抱起来。 “我突然变得这么弱了!”她有些忿忿地自言自语,再次施加力气,纸箱被抱了起来。 梁牧栖听到她小声呼出一口气,像在叹息。 她把纸箱放进酒吧,再次出门的时候,梁牧栖还没走,说:“我来吧。” 女孩嘴巴动了动,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梁牧栖已经重新停好车子,把剩下纸箱垒起,分成两趟,搬运进去。 天气很热,树梢上隐约传来有气无力的蝉鸣,梁牧栖回到车上,帽檐底下的头发沾湿了,他抬起手,准备整理帽子,另一只手伸过来。 “擦擦汗。”女孩对他说。 梁牧栖顿住,水珠从发丝掉落下来,他眨了一下眼睛,把小指和无名指中间的那包纸巾拿走。 女孩把手心翻转,用另外两根手指夹住那瓶饮料递到他面前:“还有这个,谢谢你帮我。” 梁牧栖想说“不用”,但胃痛恰巧在此时传来,女孩又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汗水模糊视线,她似乎笑了一下,那瓶水被干脆地塞进他手中。 梁牧栖听见她转过身去打电话:“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语气轻快,像面对熟人时的假装抱怨,一蹦一跳地进了大门。 手机传来震动,老板打来电话催促,梁牧栖低头看手机,那天是七月二十四日。 晴。 “那……”温迎把小纸条上的字迹反复看了两遍,小声道,“你这是,对我一见钟情啊?” 梁牧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转过去咳嗽了一下:“这种说法好像很浪漫……” 但实际上,那天梁牧栖并没有看清楚温迎的脸。 是因为压低的帽檐,还是因为滴落在眼中的汗水,亦或是因为一直以来,几乎形成习惯的浑浑噩噩? 梁牧栖说不清楚。 但他开始记录时间。 炎热酷暑,行人和车辆都在马路上融化,空气里蒸腾着柏油被炙烤的味道。 医院的顶楼也传来这样的气息,不知是被道路上的风传递过来,还是因为离天空太近,剧烈的日光不遗余力,洒在天台上。 梁牧栖望向远处,各种数字连续不断,从脑海中一一划过,世界很大,即便他独自站在这里,也无法获得短暂的喘息。 接下来所需的医药费是多少,他往更好的发展去方向计算,即便母亲不需要做手术,他拥有的钱依旧很不充足。 汗水将后背洇湿,梁牧栖有些后悔穿黑色的衣服,t恤已经足够吸热,漆黑的头发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不想变成湿淋淋的落水狗下楼,他照例拿起帽子,但还没有戴上,手中一滑,帽子险些从天台上掉下去。 险些,的确是险些。千钧一发之际,帽子被梁牧栖抓住,拯救回来。 还好没有掉下去,梁牧栖并不希望自己即将为新帽子付出一笔钱,尽管金额很渺小。 他觉得自己应该庆幸,但出乎意料的,内心却很平静。 梁牧栖转过身去,准备下楼,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那身影有些蹑手蹑脚,悄无声息不知挪动了多久。 此刻见到他转身,女孩抬起的一只手放下来,有点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啊……” 梁牧栖戴上帽子,疑惑地蹙眉,女孩接着道:“不要想不开,生活很美好。” 蹙起的眉头又松开,不记得眼前人的脸,但他听出了她的声音。 梁牧栖语气淡然:“你误会了,我没有跳楼自杀的打算。” 天台的栏杆有些摇摇欲坠,但实际上只是看着吓人,内里还有一道坚固的墙。 “……”对方沉默了一下,“别的打算也不行啊。” 梁牧栖看了她一眼,她还维持着震惊的表情,睁大的双眼让他联想到小学时跟随同伴回家,在十字街口的那间摊铺见到的金鱼。 金鱼被装在玻璃鱼缸,游来游去,橘红色的尾巴不停摇曳,充满了生命力。 小学时的梁牧栖想养一条金鱼,但是梁芸不喜欢活着的鱼类,于是他只能隔三差五地去看。 直到老板不耐烦地说:“金鱼被卖掉了。” 新的黑白相间的小鱼,被放到小金鱼待过的鱼缸里,梁牧栖失去同伴,也失去从来没有得到过的金鱼。 眼前,女孩的手机突然响起,手机那端的人似乎在催促她下楼。 女孩接起电话,看向他:“我马上就过去……不过你们在只能吃流食的病人面前吃东西,汪梓铭不会恨你们吗?” 梁牧栖产生一种直觉,如果他不离开,女孩也不会放心地走,于是他先一步,与她擦肩而过。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什么?也给我点了吗,好的我马上到……汪梓铭?让他也恨我吧!” 梁牧栖一阶一阶地下楼,他有些不太明白,这种乐于助人的人是见到任何一个人,就会产生“我要帮助他”的同理心,还是恰巧遇见他,恰巧看见他,恰巧想要这么做。 恰巧。 这个问题在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得到答案。 吉他拨片静静躺在口袋里,而它原本的主人坐在草地上,一边呛咳,一边像小动物一样抖动身体,水珠湿淋淋,飞溅在梁牧栖脸上。 他沉默着,把毛巾递给她,她说“啊,你是烧烤店的那个……”但完全没有记得他刚才说出的那段,和她在天台上讲过的、完全一样的话。 她记得某一次偶然,但不记得每一次。 好吧,原来是这样。 梁牧栖有些遗憾,也有些轻松地想,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那种源于某个人内心深处,最最最普通的善意。 在偶然的概率面前,或许也可以被称为,也必然成为“爱”。 温迎听完这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写:“你能跟我说说还有哪些偶然吗?” 梁牧栖把纸条接过去之前,温迎又拿回来补充了一句:“肯定不是因为我没发觉,而是因为……你太鬼鬼祟祟了!” 梁牧栖转过来看她,温迎的脸有点红,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似乎带了点惭愧。 “是我的错,以后慢慢告诉你。”他写:“时间还有很多。” 由于梁牧栖没有在上课时吃东西的习惯,那颗糖果又回到了温迎嘴巴里。 下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走进来,让梁牧栖跟她去办公室一趟。 梁牧栖的水性笔掉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温迎推他胳膊:“去吧去吧,我来给你捡。” 梁牧栖顺势揉了下她的头发。 温迎的椅凳往后撤,弯着腰捡起笔,往同桌的桌洞里瞟一眼,那里面不知何时变得干干净净。 各种情书不翼而飞,温迎又离近了看,抽屉的边缘贴着一张小纸条。 她把纸条揭下,陈格的狗爬字体露出来:[别太感谢我。] 都不用仔细想,温迎眼前自动飘出陈格嘚瑟的表情,这人像个红娘,整天关心身边人的感情。 在温迎和陈格成为朋友之前,陈格是夏引和汪梓铭坚定的cp粉头子,被俩人各嘲笑一顿后,又目睹夏引交往别的男朋友,cp粉的心终于碎了。 现在,这股精神支柱又转移到温迎和梁牧栖身上。 温迎拿起梁牧栖的手机,拍张照片发给陈格,诚心建议:“你也去体验一下初恋的滋味吧!” 陈格依旧没有回复。 晚饭的时候,温迎不太想去食堂,梁牧栖去买了晚饭回来。 留在班里的同学也不少,她放轻声音问:“周老师喊你过去,说了些什么?” 梁牧栖把拆下来的包装放到一边,声音同样很轻:“让我不要为了个人情感影响学习。” “?”温迎夹菜的手一抖,夹了一团空气到嘴里,“啊?” “嗯。”梁牧栖把糖醋排骨放到她面前,“其实,周老师上次找我谈话也是这么说的。” “高三很短暂的,一睁眼一闭眼,时间就过去了。”班主任如是道,“你和温迎坐在一起,可以,老师相信你们是强强联合,但是高三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联合,如果联合的话……至少联合到高考吧。” 这话是趁着办公室没人时说的,说罢还拿起保温杯,喝了口并未拧开杯盖的水:“老师知道你是不会受情绪影响的人,但是温迎……不一定,她之前考那么差,可能就是为了维护和陈格之间的友情,不想降维打击,很重情义,所以两个人都在倒数十名里徘徊。” 梁牧栖回忆到这里,抬起眼帘,语气轻飘飘:“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温迎有苦说不出,“我之前是这么想的,就是——想营造一种氛围感,那叫什么来着,欲扬先抑,先苦后甜。” 梁牧栖静静看向她,温迎把自己吃不完的米饭扒拉到他碗里:“多吃点,米饭也是……” “是有点甜的。”梁牧栖说,过了一会,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了。” 第158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8) 由于将近一整天没离开座位,晚自习下课,温迎和梁牧栖去操场上转了转。 有不少学生在这时候夜跑,高中作息繁忙,能锻炼的时间就那么几分钟。 此刻教学楼是暗的,只有这里的灯光还亮着两盏,分别照亮露天篮球场和塑胶跑道,划出能够自由支配的夜晚和清晨。 为防止打扰到其他学生跑步,温迎走在最外圈,梁牧栖在她左侧。 夜晚的风轻轻吹拂,带着秋日渐浓的冷气,校服衣摆擦在一起,短暂相贴,又迅速分离。 前方有人同样走在跑道边缘,拿着单词本边走边背,灯光不甚明晰,他把书本高高举起。 温迎路过的时候,几乎能看到他用红笔在书页上写下的标注。 走出一段距离,温迎小声对梁牧栖说:“你变成小鱼的时候,也总喜欢这么看手机。” 梁牧栖低眸看着她,温迎把手捧起来演示:“睫毛都要戳到手机上,我真怕你哪天一个不留神就近视了。” “其实是有点近视。”梁牧栖说。 温迎立马抬起头,发现梁牧栖的表情不太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她背过身体,面朝他倒退着走路,打量那双眼眸。 深黑的瞳色,依旧很亮,洋流变成沉静的旋涡,在眼中定格。 “看出什么来了吗?”过了一会,梁牧栖问。 前方出现一滩不慎被人洒落的饮料,梁牧栖伸手,拉了一下温迎的衣袖。 温暖的指腹从皮肤蹭过。 “没,我又不是什么专业人士。” 再怎么看也只能得出唯一的结论,此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跨过那堆不明液体,温迎又回到八号跑道:“你什么时候近视的,平时也没见你戴过眼镜啊?” “高一的时候,有段时间比较用功。”梁牧栖回答,“不过度数不深,只有一百度多一点。” “看得见黑板吗?” “不模糊。” “那能看清人脸吗?”温迎想了想,又问,“该不会和我一样,分不清同班同学的长相吧?” “有特征的人很好分辨。” “比如?” “班级里有二十名同学佩戴眼镜,戴眼镜且之前长居第二名的男生姓张。”梁牧栖说,“偶尔他发挥不够稳定,另一名叫林佳雯的女生就会超过他,林佳雯也戴眼镜,排在他们后面的……” “停停停。”温迎出声打断,阻止他就着借镜识人手法继续分析下去。 温迎看了梁牧栖一眼,小声嘀咕:“怎么感觉你在一本正经地搞笑呢?” 梁牧栖困惑:“真的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温迎反问,“你还把人家按照成绩排名数了一遍,多冒昧啊。” 梁牧栖思考了一瞬,说“对不起”,温迎左右张望,不知道他这句对不起是对谁说的。 梁牧栖大部分时间靠谱,偶尔脱线抽风,或许不失为一种缓解压力的方法。 于是,尽管一头雾水,温迎还是用包容的语气,回了句“没关系”。 沿着跑道又走了几十米,身后“砰砰砰”的篮板撞击声越来越远。 温迎看向前方共享一副耳机,手牵手听歌散步的两个女生,突然也有点想听音乐了。 她在兜里找耳机,摸来摸去,只找到蓝牙耳机盒。 少了耳机线似乎少了点氛围感,温迎又把手里的东西放了回去。 “那我现在这样……”梁牧栖在这时候突然开口,用虚心请教的语气,轻咳一声,“算不算的上有趣?” 温迎看向梁牧栖,他真是在诚心发问,眼神,表情,都很认真。 嘴角微微抿起,等待回答,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从绷紧的唇线就可以看出。 隔了那么久,梁牧栖还是很在意他们之间对话的内容,因为先入为主的“无趣”理论,自我判定,觉得自己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因此担心,在眼前的人看来,和梁牧栖相处会变得无聊。 对第一名胜券在握的梁牧栖,在喜欢的人面前,却很容易失掉自信。 “是不是忘记了我说过的话?”温迎开口。 梁牧栖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看起来在认真回想。 “接——住。”温迎小声提示。 “你说,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能接住。”梁牧栖缓缓地重复那句话。 温迎点了点头,笑起来,梁牧栖看着她,过了几秒钟,唇角的弧度放松。 “不过现在我要加上一句,你不说话也行。”温迎往前跳了几步,回头,“反正我面对你时很容易变得话多,我们这样,叫做互补。” 互补的两个人在十一点一刻回家。 在路上,温迎提及自己也打算晨练的想法,梁牧栖很干脆地答应:“那明天我早点叫你起床。” 这句话出口,温迎忽然产生了一股紧迫感,于是她略微思考,在下一个路口转弯时,又对梁牧栖说:“还是算了吧,科学数据表明,女性需要更充足的睡眠。” 梁牧栖:“那听科学家的话,多睡一会,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虾饺……”温迎歪着脑袋,半张脸贴在他后背。 梁牧栖的声音直接传达到耳中,一声闷笑:“连续吃好几天,不会觉得腻吗?” “不腻,就像我睁开眼就想睡觉,闭着眼还是想睡觉。”温迎耷拉眼皮,拖着语调,“绿灯了快走快走,要困晕过去了——” 梁牧栖准时将睡魔缠身的人送回家,温迎得到解救。 她回到对面的房子拿衣服,顺便洗了个澡,只是几天没住人而已,屋子里就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 温迎把衣柜的门拉开,窗户也一并打开通风。 她弯着腰找厚衣服,顺便看群里的消息。 夏引在群里艾特了她好几遍,看时间是下午两点,温迎正准备打字解释,自己在学校没带手机,手指一顿,看到屏幕上方更早的消息。 夏引:“@陈格,啥意思啊,咱们乐队要招聘新的键盘手?怎么人没通知我?” 汪梓铭:“也没通知我,我钓鱼去了,发生了什么?” 夏引:“我在店里查账呢,突然进来一小孩,特有礼貌,上来就给我鞠一躬,说自己是来面试的,我看他长得挺年轻,还想说这里不招未成年,没来得及讲呢,人家就把乐器拿出来挨个给我演示了一遍,说自己是陈格介绍过来的。” 汪梓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酒吧里不是也有驻唱吗。” 夏引:“我也想把他当成一个美丽的误会啊,可人家指名道姓说要加入飞鸟纪事,对我说,陈格哥哥讲你们乐队缺少一位优秀的键盘手。” 夏引说到这里,又开始艾特陈格:“这位同学,你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吗?” 汪梓铭:“@陈格,怎么了?比赛有压力可以和我们说。” 夏引:“@温迎,带手机了吗,陈格在你旁边的话让他回个消息。” …… 温迎慢慢从柜子里钻出来。 划到联系人为陈格的那一页,按下通话键,意料之中的,耳边只有忙音。 外面传来敲门声,温迎走过去开门,把梁牧栖放进来。 梁牧栖:“窗户开着不冷吗?把外套穿上吧。” “我没感觉到冷呢。”温迎回卧室,爬到床上,继续往衣柜上层看。 梁牧栖跟在她后面,路过桌上的那瓶针织小花,随意地瞥一眼,从床上捡起外套,披在温迎的肩膀上。 他给她扣扣子:“弯一下腰。” 温迎任他动作,还在想那通电话,轻轻哼了一声。 梁牧栖不清楚自己哪里惹到她,松开了手:“不弯腰也行,那最上面的两颗就不扣了。” 温迎回过神:“哎呀……不是在哼你。” 梁牧栖抬眼:“那是在哼谁?” 一板一眼的询问,有些好笑,温迎说:“只是在困惑一些事情。” 她坐下来,把他的手重新拉回衣领,扣好纽扣,梁牧栖也坐到她身边。 温迎把群里发生的事情,以及陈格的异常概括了一遍,梁牧栖垂着头,很认真地听。 “其实在我生日的那天,我就产生过这样的困惑……”温迎话锋一转,靠在他的手臂上,“我在电话里问你,发生什么事情了,但你却没有告诉我。” 梁牧栖偏过来看她,说:“对不起。” 温迎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有些搞不明白,不知道这种追问是对还是错,如果不继续问下去,自己会很不安心,但一直去问为什么的话,万一对方真的很不想说,又害怕会遭到别人的厌烦。” 夏引当时安慰她,也许感情就是这个样子的,会让人勇往直前,也让人充满顾虑。 诚然,这句话在当时的场景缓解了温迎的心情,但当她亲眼见到梁牧栖,那种结论又被迅速地推翻。 嘴上可以说“那好吧,我不问”,但心里面却无法这么想,没有办法完全做到坦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即便发现那些流血的伤口,也不会感同身受地去痛。 而这次也一样。 陈格于温迎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是温迎在新的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 陈格把她从贫穷中拉出来,给她介绍工作,带她参与乐队,认识夏引和汪梓铭。 或许也存在契机,使得当初一味下水捞鱼的温迎,无意中和梁牧栖产生交集。 “感觉被困住了——”温迎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倒下去。 梁牧栖托住她,安置在怀里,揉她的头发。 “你能跟我说说,那天你开门时见到我……”温迎咬了咬唇,“算了算了,我还是不提了,都已经过去了。” “没关系,可以说。”梁牧栖低声道。 温迎看向他,垂在身侧的胳膊动了动,找到梁牧栖的手,然后牵住。 “怕你发现我的……不正常,原本打算只站在门后面说话,但因为已经失约过一次,没有去参加你的生日,我担心,从那以后你再也不会理我。”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挺……”梁牧栖掀唇,有些无奈地笑,“自私的?” “没有,我从来都没这么觉得过。”温迎摇头,发觉这种躺在他腿上的姿势只能摇很小的幅度,又坐起来,“而且我也没觉得你不正常,你只是更特别。” “嗯。”梁牧栖看了看她,移开目光,转到那扇打开的衣柜门,“那天被你发现手上的伤,第一反应是,我终于要被毁灭了。” 不是世界的毁灭,世界完好无损,很体面正常地运转,是属于“梁牧栖”这个人,从灵魂乃至躯壳的毁灭。 灭顶之灾这个词的含义,最初是用来形容水漫过头顶,梁牧栖变成人鱼,在海里也可以生存,但在那一刻,他感到清晰的水声,充满整栋房子。 鳞片剥落,鱼尾失去摆动的力量,梁牧栖被淹没,灭顶之灾轰然降临。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但是下一秒,温迎的眼泪掉下来,他从空洞的麻木中抽出一丝清醒,将她揽入怀中,极度的自厌感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微妙的幸福。 那时候的梁牧栖,分不清掉落下来的眼泪是怜悯还是疼惜,但他愿意什么都不考虑,不清不楚地把两者混为一谈。 没有永远,得过且过,抓住一片垂怜,就先紧紧地抓住。如果是梦,梁牧栖可以不清醒,如果是现实,梁牧栖希望,彻底灭亡的那天,可以到来的再晚一些。 “……但那种害怕被藏起来,我还是觉得感激,你愿意来找我,来敲我的门。” 梁牧栖停顿,抬起温迎的脸,安静地看了她一会。 “你的眼泪,应该也是无价的。”梁牧栖轻声道,指腹在她眼角的边缘蹭了下,“而我让它掉落那么多回。” “没关系。”温迎还是这么说。 梁牧栖笑了一下。 灯光温柔地倾洒,瑟瑟凉风吹进窗口,温迎望向他,梁牧栖在她的眼皮上方落下一个很轻的吻,郑而珍重。 “我以后,应该还算有出息吧,不一定能比得过海底,那个人承诺的那些,但我会努力做好的,无论什么。”他说着,缓慢呼出一口气,克制嗓音的颤动,“所以,未来,可以一直不要放开我的手吗?” 温迎点头,牵紧他的手,说“当然”。 记不清过去多久了,距离第一次这么想——会拥有美好的未来,前途坦荡。 或许幸福就在一扇门的背后,钥匙就在手中,可是梁牧栖犹豫不决,患得患失,在厌弃和希冀中循环往复。 有一天另一个人到来,站在那扇门后轻轻敲了敲,一边嘴上说着:“我也是很厉害的人哦,快打开门,让我进去和你一起待着吧。”一边摘下发卡,把门锁撬开。 入室抢劫般地闯进来,还要嬉笑着假装惊叹:“这间屋子和我家构造那么像,那不就是我的家嘛!我就留在这里咯。” 她就这样来到,于是,梁牧栖得到。 第159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49) 十二点零五分,梁牧栖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回过身,就看到温迎蹲在床边,抱着手机发消息。 她在那苦思冥想的,眉头都拧起来,梁牧栖走过去,捏了捏她的后颈。 “不觉得腿麻吗?”梁牧栖问。 温迎转过来看他,但明显魂还没回来,在外面出窍着。 梁牧栖瞥一眼她屏幕上,发现是她和陈格那个乐队的四人小群。 他收回视线,托住她的腿,把人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一接触到软绵的床铺,温迎自动把腿伸直了,梁牧栖给她盖上被子,温迎动了动,又把一条腿伸出来。 “有点热。”她还在打字,无意识地用手指蹭蹭垂下来的发丝,“睡觉的时候再盖被子。” 梁牧栖说“好”,见她一时半会没有躺下的打算,把床头的灯调亮了。 梁牧栖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放在床头柜上,跟温迎嘱咐了一句:“水是温的,记得喝掉。” 温迎:“知道啦。” 梁牧栖坐回床边的课桌旁,继续写白天没写完的试卷。 温迎在屏幕上接着打字。 “朋友们,经本人深思熟虑,能力尚不足以支持学业乐队两开花,高三考试繁忙,请假难于登天,多有不便,因此我下定决心——” 夏引:“什么决心,不要啊——” 汪梓铭:“什么什么?” 此话一出,又被飞速撤回,汪梓铭重新发送:“这种决心补药呀……” 温迎:“没有办法的事情,就这样退出,我也万分不舍[泪,掉了下来.jpg]” 夏引:“可恶,距离复赛还剩三个星期,我要到哪里去寻找更合拍的主唱?!” 汪梓铭:“就是啊!好可恶!” 温迎:“我认识一个姐姐能唱e6,不过她行踪不定,有点难搞,但没关系!我会努力帮你们引荐的。” 汪梓铭:“好吧,那你好好读书[十年寒窗打的就是你三代从商.jpg]” 夏引:“不,我还是不能够接受,恋爱你都能坚持下去,为什么到了乐队这里却很干脆地放弃?” 汪梓铭:“嘶,你的意思是……” 夏引:“恋爱的危害根本就大于在我这里当歌手呀宝宝!”此处配新闻“前途vs男友,女生为爱降分报志愿。” 温迎:“说得有道理……[大脑飞速运转中.jpg]” 她在键盘上打字:“那我只好抱憾分开了。” 最后一个句号敲下,她扭过脑袋看向梁牧栖,后者像是察觉到视线,笔没有停,人却回过头来。 先是看一眼温迎,眼神又慢慢地,落在床边未动的那杯水上。 “我喝我喝,我现在就喝。”温迎立马拿起杯子。 一口气把水喝完,她向对面的人展示空杯子,在手里晃了晃。 梁牧栖轻轻笑了一下,转回去继续写题。 重新看向屏幕,温迎有点心虚地把那串文字删除。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随便讲出这种话,是对感情的不尊重,尽管只是假装演戏。 但最好不要演,也不要讲,连在脑袋里想一想都不要。 她这边没动静了,夏引在群里独自疑惑了:“人呢?你现在就出去给我找主唱了?” 汪梓铭给她打补丁:“也许是在寒窗苦读。” 夏引继续哭天抢地:“这苦日子,没人理我,我不如把乐队解散了……” 汪梓铭不擅长演戏,只能像复读机一样,夏引发一句他回一句,说“解吧解吧”,“苦啊苦啊”,“这可怎么办啊”。 他们刷屏太多,陈格终于忍不住出来冒泡:“你们演的好烂……” 夏引瞬间揪住他:“哟,陈少,稀客呀,装睡的人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了?” 陈格:“没装睡,我刚刚真的睡着了。” 他停顿了几秒钟,又发:“手机没有静音,一直在耳边吵,我就醒了。” 夏引骂他:“你个死傲娇!这时候还敢嫌别人吵,不知道别人有多担心你啊?你给我好好说说,这几天干嘛去了?” 汪梓铭帮腔:“是啊,好担心你的。” 温迎:“其实,如果真的不想说话的话,也可以直接表达诉求,没有人会去烦你的,但是突然消失的话,真的有点恐怖诶。” 汪梓铭:“是啊,好恐怖的。” 陈格吐槽汪梓铭是人机,几个人互相骂了几句,气氛好像恢复了正常。 陈格问:“真的要把乐队解散吗?” 夏引没好气:“不解散,诈你的。” 陈格“哦”了一句,又戳戳温迎:“别分手吧,你们俩又不会为爱降分。” 温迎:“当然啦,我和他感情好着呢。” 陈格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汪梓铭在后面发问号:“还有我呢?你怎么不问我?” 陈格:“人机有什么好问的。” 汪梓铭愤怒了,从陈格当初拿着个位数的成绩单给他签字讲起,一路扯到几年前自己拳打开陈格玩笑的初中生,脚踢把陈格堵在小巷里要钱的人的光辉事迹。 陈芝麻烂谷子都数出来,悲情的语调把自己渲染成一个辛辛苦苦还得不到回报的老父亲。 陈格被绑架般地挨个道歉,说了很多遍对不起,最后他像是深思熟虑,发过来一条文字:“那你们周六下午过来看我吧。” 汪梓铭:“为什么是周六下午?” 夏引:“笨啊,周六下午温迎才有时间呢,他们高三只放半天假。” 说完又@温迎:“到时候我们开车去接你。” 温迎:“好。” 夏引:“不过等等,地址呢?” 汪梓铭:“就是,地址呢!” 陈格慢慢吞吞的,挤牙膏似的:“到时候发给你们。” 温迎把手机丢到一边,躺在床上放空。 梁牧栖在这时合上书本,走过来把她的被子拉上,拿着空杯子出去了。 温迎盯着天花板发呆,其实从陈格发来那句“来看我”之后,不需要地址,温迎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加上他发给梁牧栖的那句“我烧迷糊了”,温迎想,这人怕不是真的生病了。 不过生的是什么病,是轻是重,什么时候开始的,不好说。 现在也只能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 温迎从被子里爬出来,弯着腰去看床底,那里放着上次系统留下来的小盒子,除去镇定剂,还有两瓶营养液。 她思考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营养液弄到陈格那里,毕竟营养液的气味真的很不营养,一旦瓶口开盖,整栋楼都像是受到臭鸡蛋的攻击。 不知道这种糟心的东西是谁发明出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想过把口味改进一下。 梁牧栖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温迎把自己倒挂在床边,头发都散落在地上。 梁牧栖在购物页面下单了一块床边毯,喝完杯子里的水,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该睡觉了。” 温迎慢慢把脸转过来,发丝挡在脸上,她腾出手去扒拉,差点一头栽下去。 梁牧栖把她拎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安顿回她常睡的那边。 “你以前是不是认识陈格?”温迎灵光一现,想起和陈格做同桌时说过的话,突然问道,“他之前看我和你很熟悉,好像很担心你会对我讲他的把柄。” “把柄?”梁牧栖有些不太理解这个词的语境,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见过他几次。” “啊……”温迎张了张嘴。 “但是没怎么说过话,不是很熟。”梁牧栖伸手,灯光渐渐被旋暗,“我把灯关上了?” 温迎点点头,缩回被子里。 咔哒一声,按钮旋紧,灯光关闭。 室内变得昏暗,梁牧栖的卧室装着百叶窗,有月光从缝隙中透过来。 温迎望着地板上的一块光斑:“周末的时候,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梁牧栖说“好”,没怎么犹豫就答应。 温迎翻了个身,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被子:“快睡吧,晚安,明天早上记得买虾饺哦。” 梁牧栖也很轻地拍拍她的手背,停下动作,圈着手腕不动了,然后说:“好梦,晚安。” 回到学校,班主任通知这周要进行周考。 温迎没想到她和梁牧栖之间的赌约这么快就要到来,有点想耍赖“周考和月考是不一样的”,但梁牧栖很淡定自若的样子,她便把在心里的那些小嘀咕收回去。 温迎开始认真复习,但说实话,能不能一次性真的超过梁牧栖,她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先不说上次月考的时候,梁牧栖因为身体的变化没有发挥全部的水准,这些天相处下来,温迎也发现,同桌看上去确实比自己认真太多。 温迎喜欢边听歌边写作业,写着写着自动唱起来,笔帽当成麦克风似的,有的时候灵感突然冒出来,也会把试卷丢到一边,抱起吉他去写歌。 但梁牧栖好像很难走神的样子。 也不是不会放松,写题累了,他也会停下来,去复习其他要背的东西,或者和温迎到外面随便散散步。 但令温迎的惊讶的是,梁牧栖这个人,居然会把洗衣服拖地当成休息的方式。 哪有人会一边做家务一边听听力的?梁牧栖却总是这么做,拖完自己家的地板,又把温迎房子里的地面清洁一遍,洗干净拖把后,回到书桌前继续做题。 他像是闲不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忙碌成为了习惯,日积月累地刻进身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略微忐忑地考完试以后,温迎第一次没有主动和身边的人对答案,小黄暂时搁在学校里,她和梁牧栖在校门口等夏引。 汪梓铭的开车技术越来越丝滑,几日不见,那辆车似乎又多了些新的装饰。 飞鸟纪事的logo印得很大,旁边还有人认出来了,“哇”地一下小小惊呼一声。 温迎有点疑惑:“我在学校里吃饭,怎么没人认出我呢?” “这谁知道啊。”汪梓铭又架着那副很装的墨镜,按下车门锁。 温迎先进去,坐在后排,梁牧栖拎着两个人的书包,坐在她身边。 夏引回过头,递给他们一人一杯饮料:“这就是上次我那份酸菜鱼的品鉴者?” 温迎点头:“是啊,他说你的厨艺一流。” 汪梓铭也转过来,墨镜从鼻梁上滑下,看向梁牧栖。 梁牧栖向他们两个人问好,在称呼方面有所犹豫,很突如其来地卡住了。 “温迎和陈格都叫我们哥哥姐姐的,你也随着他俩叫吧。”汪梓铭一本正经道。 梁牧栖分不出真假,便礼貌地照做。 温迎在旁边喝饮料,差点被呛到,梁牧栖转过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温迎拍着胸口:“呼……没事的,没事的。” 梁牧栖平日在班级里寡言少语,但车上有两个话痨,所以那种源于不熟悉的拘谨很快被打破。 汪梓铭问他很多关于学习的问题,搞不懂的单词也要问,被夏引吐槽:“你干嘛要把一个大活人当词典。” 汪梓铭很委屈:“只是想被学霸的光辉照耀一下,毕竟从小到大,我身边就没怎么围绕过学习成绩好的人。” 说说讲讲,热闹一直持续到通往医院的最后一个路口。 红绿灯前,汪梓铭停下车,等待数字跳跃,车里的人不约而同,都停止了说话声。 尽管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去想,但不论是从前没有发觉,现在才发觉出的端倪,和一些显而易见的细枝末节,都把沉默无声中的不安逐渐放大。 电梯的门打开,夏引看一眼手机上的消息,指了指方向:“朝这边走。” 汪梓铭把墨镜取下来放进衣兜,抬脚跟上,温迎和梁牧栖在最后面。 温迎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梁牧栖低头看向她。 温迎观察他的表情,再次来到这里,梁牧栖像是没有更多的情绪,很平静地回望她。 温迎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病房那边传来汪梓铭“哇——”的一声惨叫,她朝声源处看去,居然是陈格藏在门后面,很有预谋地蹦出来吓唬他。 发顶被轻轻碰了碰,梁牧栖收回手,对她说:“过去吧。” 温迎拉住了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往前面走。 陈格蹲在地上,歪着脖子看汪梓铭:「被吓哭了?」 汪梓铭:“没哭,就是烦你!” 他用手挡住额头,从后面摸出一捧花束,用力丢到陈格怀里。 “我就不该让花店老板把刺全部剪掉!”汪梓铭继续道,“扎你一手才好。” 陈格很得意地挑眉,低头闻了下怀里的花束,转身把花交给从病房里出来的女人。 他看了看夏引,朝她笑一下,又看向朝这边走来的两个人。 像是嫌弃他们走得太慢,陈格大步迈过去,拖住梁牧栖的另一只胳膊,和温迎一起,把他拉到自己的病房里。 第160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50)【这1章写的是陈格】 陈格住的病房是单人间,里面一张沙发,两把椅子,靠窗的地方放着一架电子琴,但没有插电,只是一件摆设。 沙发旁的桌子上堆了很多零食,还有k记全家桶,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送到没多久的。 陈格妈妈安顿完那束花就离开了,把门带上,空间留给一群孩子。 陈格招呼他们吃东西,自己则是从床柜里拿出一叠打印纸。 他早有准备,为避免表述困难,提前把自己决定要坦白的事情打印下来,装订成册,分发给每一个人。 「先看完,不懂的再问我。」陈格拿起鸡翅在一旁边啃边等,老神在在,看起来像个监考老师。 其实并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字体是打印出来的,并非陈格一贯猖狂潦草的手写,因此很容易辨认。 除去病情介绍,薄薄的六页纸还记载陈格一直以来没能宣之于口的所有话语。 温迎看到他在第二页的第一句这么写:「对不起,一开始我没有想那么多。」 最开始,只是觉得突然出现在巷口的汪梓铭宛如天神降临,随便招招手就能带来一卡车人的夏引也很帅。 成年人很厉害,轻轻松松解决陈格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有点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陈格一直觉得自己和同龄人之间差距很大,他们太过幼稚,而且通常很胆怯,明明前一天还和陈格做朋友,第二天陈格被学校里恶名昭着的小团体勒索,那些所谓的朋友却连在老师面前作证也不敢,只能在小团体看不见的地方给陈格递纸条,说“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陈格心中疾世愤俗的怒气燃烧过,他回信:“你们都是在沉默中灭亡的看客。” 结果对方又找了个小团体看不见的角落,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这写的什么字,完全看不懂啊。” 陈格受到了侮辱,但同时又庆幸对方没有看懂,毕竟这种话实在是酸倒牙了,显得很矫情,便把信要回来撕掉。 碎屑如天女散花被丢进垃圾桶,他在心里冷酷地想,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从那天起,陈格独自一人战斗,或许本来就是这样,他的友情大多数浮于表面,称不上君子之交。 纠缠陈格的小团体大约有四个人,每个人骂起人来都口若悬河。 有的时候他觉得,被按在地上揍一顿都要比接受谩骂要好,因为他没有办法做到和他们对骂。 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因为不会说话,又总是带很多零花钱,才会被盯上的。 地上有半块砖头,陈格捡起来丢了过去,这一丢让局势扭转,被砸到脸的人真的靠近过来,准备把骂战发展成肉体搏斗。 汪梓铭就是在此刻出现,左手夹着吉他右手拎着菜篮子,原本都已经路过小巷子了,却又折回来:“你们家长没有告诉你们,随便欺负别人是不对的吗?” 那人的拳头停顿了一下,但发现汪梓铭只有一个人,立马道:“你谁啊?少多管闲事,买完菜就赶紧回家做饭吧。” 汪梓铭“啧”了一声,把手机拿出来,放到耳边:“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能叫一卡车的人过来揍你们?” 自然是没有人相信的,因为他既没有染头发也没有打耳洞,穿着t恤衫大裤衩,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样子。 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们根本不惧怕这种威胁,不过是一个只在年龄占优势的大人,看起来还很像家庭煮夫,于是他们一边翻着地上的书包,一边随意道:“叫啊,叫呗。” 等到夏引真的带着人过来时,这四个人顿时傻了眼,丢下地上的书包和陈格,就要往外跑。 汪梓铭把试图逃窜的人拽回来,按在陈格面前:“说了你们还不信——把钱还回去,向他道歉。” 那几个人把钱放在地上,挨个说“对不起”,汪梓铭摇摇头,评价“不够诚恳”,他们又重复一遍,汪梓铭继续摇头:“不够整齐。” 就这么循环了好几遍,四个人脸上的不情愿都被消磨殆尽了,汪梓铭才善心大发,最后道:“他还没说要原谅你们呢。” 小团体的其中一人犹犹豫豫:“可是他是哑巴,本来就不会讲话,没办法说原谅啊。” 哦豁。 汪梓铭低头,陈格抬头。 眼神对上,汪梓铭低声骂了句什么,把脸别开了。 陈格挠了挠头,脑袋埋回去,拍书包上的灰尘。 夏引还在巷口,揪那几个人的耳朵:“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围着他转,可就不像今天这么简单了哦。” 那几个人忙不迭地答应,但从那以后,他们想要报复也没办法了,因为陈格每天固定地往酒吧跑,像要住在那里似的,他们确信,陈格和酒吧老板有了亲戚关系。 但实际上,陈格并没有进去过,酒吧不会放未成年进门,夏引总是给他一盒旺仔牛奶,就把他打发走。 陈格给她写纸条,尽量用沉着的语气表述自己想要和成年人交朋友的请求。 夏引觉得这小孩有点儿意思,但最终也只是摸摸他的脑袋:“你在学校里,会有更多更适合你的同龄人做朋友。” 但陈格对同龄人之间的友情感到心灰意冷,而对和大人交朋友这件事又分外的执着,他坚定认为这两个突然解救自己的人实在太酷,如果能和他们一起,说不定有一天,陈格也能变成拯救别人的英雄。 为此他花费很多心思,直接表明意愿行不通,他就另辟蹊径,换个理由击破。 比如加入乐队,先成为队友。 那时候的乐队名还叫果泡汽水,江夏在里面担任主唱,陈格表示自己想成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的乐队的第四人,他可以当一名优秀的键盘手。 陈格小时候的确学过很多乐器,母亲告诉他,人不仅仅可以用嘴巴发出声音,也能够通过别的什么,留下自己的声音。 不过,乐器只学得一知半解,不能算是精通,这理由便显得很没底气。 汪梓铭却答应了。虽然很犹豫,但同意他参与进来试一试,陈格拿不准自己是否利用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 或许还有同情。 但至少通向的结果是好的,陈格如愿以偿,和自己向往的“厉害的大人”成为朋友,尽管熟悉以后,这两位大人逐渐显露出二百五的本质,变得不那么靠谱。 陈格觉得自己在被慢慢地粘合,他学乐器好像更有动力了,有一次妈妈若有所思地问:“陈格,什么时候也这么努力学习给我看看?” 但没过几秒钟,妈妈又说“还是算了”,摸摸他的肩膀:“只要你开心快乐就好,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陈格一直都知道,没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 第一次听懂医生的诊断,医生给他下定论,说陈格至多活到十五岁。 十五岁过后的每一天,似乎都是从那只看不见的手的指缝里漏出来的,而比这些恩赐流逝更快的,是他的生命。 陈格没有办法像别人一样,因为懂得先苦后甜的道理,就先放弃短暂的快乐,闷头埋在一件事情里,等待四十岁、乃至六十岁再去享受幸福。 他清晰的知道时间在流逝,他就快要没有时间了。 陈格希望在自己最年轻,最有生命力的时候,做最重要的事情。 要快乐,现在就要。 那一年的生日,陈格和他们三个一起在酒吧里过,喝完可乐后诗兴大发,陈格创作出献给乐队的第一首歌。 他写的歌词在以后回想起来有点傻,但不知怎的,莫名很受听众喜爱,每次江夏唱完别的歌,大家都强烈要求再补上一首《要成为一只不被困在格子间的鸟》。 江夏这时候就会变得很无奈,通常是唱着唱着就笑崩了,无他,只是因为歌词写得很搞笑。 陈格其实有些不太喜欢他在这时候笑场,因为自己是拿出百分之百的认真来写歌的,写的也是最真实的愿望。 源自于陈格做过的梦。 「你们可能想象不到,有很多次,我都梦到那样的场景。」 变成一只鸟,在蔚蓝的天空张开翅膀,飞得很高很高,广袤的平原和崎岖的河山都从风中掠过。 陈格记得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不论是结实的喙还是柔软的羽毛,亦或是映入眼帘的那些景色。 当醒过来后,他把梦中的场景描述出来,妈妈却只是说:“你一定是在睡前看了地理频道,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 但陈格还是觉得,人是有变成鸟的可能的,同样的,飞鸟也可以变成人类。 江夏在高二的暑假离开乐队了,其实陈格早就发现他有离开的迹象,江夏是没有变成飞鸟的可能的,他会去更适合他的地方,做他渴望成为的成功人士。 汪梓铭感到不舍,夏引震惊而无奈,但陈格只是兀自在心里想:“我会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加入进来,当那个人唱起我写的那首歌时,她绝对不会笑场。” 陈格注意到那个名叫温迎的转学生,理由共有三个。 第一,温迎的考试成绩是倒数第二名,她看上去对学习不太上心,肯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交给乐队挥霍。 第二,这个人长得很好看,就算唱歌不怎么样,或许容貌可以弥补这部分短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格发现她孤身一人。 成为英雄的机会就在这里,一个默默无闻的转学生,一个突然插到班级里的新人,一个……小可怜儿。 陈格观察过了,温迎从来没有和身边的人讲过一句话,比常年缺课的梁牧栖还要寡言少语。 而且好像过得很拮据,陈格收到过她发的传单,在果切店买过她打包的水果,有一次路过淀粉肠的摊铺,他看到她犹豫半天,只掏钱买了一根。 那可是上面贴了牌子,标明五块钱两根的淀粉肠啊,可是她只买得起一根。 于是陈格在心里说,就是这位了,我要解救她。 陈格很快就知道,他的决策是有多么正确,当他对温迎表示帮忙唱歌能够获得五百块钱的演出费时,陈格清晰地看见她陡然欣喜的表情。 “现结吗?”她这么问。 陈格佯装深沉地点头,那双眼里的喜悦立马被放大,温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什么时候?我随时都能准备好。” 陈格保持深沉:「等通知。」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好酷。 被拯救过的高中生,跨过十八周岁的大门,也成为掌握英雄使命的成年人。 陈格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她在台上唱陈格用心去写的那首歌:“我希望\/可以成为一只鸟\/不被困在格子间的灵魂\/有多自由……” 想飞到哪\/就去飞吧 想大声叫\/此刻就唱吧 如果有人朝我送上鲜花 用喙轻柔地衔住 将它种在\/更美的地方 如果有人朝我举起弹弓 …… 来了!就是这一句!陈格按下琴键,屏息凝神。 台下的听众已经准备好开笑了,陈格看向主唱。 后者的语调未变,神情自若地接着唱:“将愤怒淋向他,从天而降,深刻的报复……” 事后结钱,陈格问起温迎对那句歌词的看法,比着手势:「你怎么不笑场?」 “你又没直接把‘屎到淋头’这四个字写出来,而且,我们专业人士是不会笑场的。”温迎的眼睛仍盯着那几张钞票,“下次有这种好事还来找我,好吗?” 陈格递给她钱,温迎又自言自语般接了句“好的”,转身走了。 陈格后知后觉,自己刚刚是用手语和她交谈的,而她居然能够接话,显然是看得懂。 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厉害一点。 温迎加入他们的队伍,简直是如鱼得水,陈格发现她不仅唱歌唱的好,乐器也多少会一点,如果不是夏引严禁高中生进吧台,温迎还打算调酒给他看。 虽然没有真的调试出来,但陈格是相信她具备这个能力的,再加上偶然的数学答疑,让陈格窥见她学霸的本质。 世界上还有温迎做不好的事情吗?没有吧,而陈格率先发现这块璞玉,在她未发光之前就进行打磨。 他实在有些高兴过头了,每一场演出都更加尽力,写得歌也更认真好听。 夏引说去参加比赛,他双手赞成,温迎提出乐队的名称,他也投上一票,车子上面飞鸟纪事的logo也是他和汪梓铭一起画的。 陈格有点忘记了,他最开始只是想要交上那么一两个有点酷的朋友而已,并没有打算和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让他们永远记得自己,一辈子都不遗忘。 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交情匪浅的三个人一同站在大舞台上,真真正正被人看到,台下欢呼的,不仅是他们乐队的名称,还有键盘手陈格的名字。 他要被另一群人长久地记住了,这很难不令陈格恐慌。 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肩负起责任,没有办法像粉丝说的那样,等到飞鸟纪事火遍所有海岸的那一天到来时,四个人也一直在一起,唱歌写歌,永远不分离。 因为经常跑到酒吧里,当夏引问起“怎么不去上学”时,陈格隐瞒自己因为生病不去学校也可以的事实,告诉她:「逃课而已。」 然后被夏引骂骂咧咧地架回学校去。 因为不敢让粉丝们知道,看似热爱音乐键盘手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陈格的人设总是很冷酷,难免伤害到粉丝的心。 请假的借口,攥成一团的试卷,假装从来坦荡,没有害怕过死亡…… 一个谎言,要用上百个谎来圆。 第161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51) 温迎看完那几页纸,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抬起头来,发现陈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拖出一块白板,看上去有些像会议专用的那种。 白板上面布满灰尘,显然是很久以前就购买过来,但因为白板的主人总是跑出去做别的事情,而这间病房也不经常有人来拜访,所以一直闲置在床底。 梁牧栖蹲在陈格面前,低着头把被按错位置的螺丝取出来,装进合适的孔里。 陈格捧着手机翻拍照识图搜出来的说明书,拿起第二枚零件,举棋不定。 梁牧栖等了几秒钟,陈格终于决定好位置,但显然又是错的,梁牧栖便把经过他手的第二颗零件也转移位置。 陈格再次拿起一条横杆,梁牧栖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但没说出口。 温迎在这时凑过去:“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随后不等梁牧栖发话,便心领神会,把干扰组装的人拎走了。 陈格被拖回沙发上,他又没事干了,左右看看还盯着那几页纸的两个人。 夏引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汪梓铭则是把墨镜架回了鼻梁。 陈格对温迎打手势:「其实我预想中的场景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子呢?”温迎很小声,也瞥见汪梓铭,“梓铭哥是双鱼座,他泪腺原本就比其他人发达,把氛围搞得悲伤是在所难免,我们不能怪他。” 陈格拿起一根薯条,叼在嘴里:「好吧,但我预想的要比现在酷一点。」 “那现在就不酷了吗?” 温迎把番茄酱递过去,嘴里模仿打火机的“咔哒”声,给他点上。 「是挺酷的。」陈格咬着薯条,托着脸颊,「我觉得今晚能睡个轻松的好觉了。」 温迎给自己也点一根,和陈格吞云吐雾了一会,梁牧栖突然朝这边看了一眼。 温迎滑下沙发,拿着另一根蘸好酱薯条,小步挪回梁牧栖面前。 温迎把薯条殷勤地递到他嘴边,梁牧栖正在做收尾工,礼貌道:“谢谢,我不抽。” 他把组装好的支架扶起来,站起身,温迎也跟着起身,仍把薯条抵在梁牧栖嘴边:“你不抽就是不给我面子。” 口吻很强硬的样子,梁牧栖顿时有点无奈地看着她:“那我先去洗个手。” “我兜里有湿纸巾,你摸摸。”温迎说着,微微转过身体,让梁牧栖方便够着她身上的口袋。 梁牧栖从她的口袋里找出纸巾,抽了一张湿纸出来,再放回去。 他还是给了她这个面子,俯下身把那根薯条吃掉了,才擦干净手指。 陈格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会,走过去拿起马克笔,在上面写:「停一下,我有话要说。」 只有梁牧栖和温迎停下来,剩下的两个人还坐在沙发上沉浸式阅读。 温迎:“你这样和聊天时问‘在吗’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格:「不一样,我这样比较像老师。」 梁牧栖从地上找到另一支马克笔,递给温迎,温迎写道:「老师快看,我写字比你好看。」 陈格伸长胳膊:「同学,我写字比你高。」 温迎转过去看梁牧栖,把笔又塞给他,梁牧栖沉吟片刻,用左手在最下方写了一串歪歪扭扭的字:「别这么幼稚。」 梁牧栖一句话成功把两个人都得罪到,因此只能拿薯条和番茄酱赔不是,分别给两个人点上。 温迎很大度就原谅他,但陈格很嚣张:「给我点两根。」 于是就变成温迎把薯条盒子接过,追在陈格身后投喂的场面,绕着病房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才被夏引拦下来。 “两个疯孩子。”夏引叹气,“老实坐着不行吗?” 「生命在于动。」陈格拖着椅子回到黑板边。 “不是在于运动吗?”夏引疑惑,视线凝固在那行字上面,“算了,怎么高兴怎么写吧。” 汪梓铭这时候把头抬起来了,问陈格:“那你之后还能和我们一起比赛吗?” 陈格用笔挠挠下巴:「这个……恐怕有点困难。」 汪梓铭神色变得纠结,有点想说什么又没办法说似的,很是犹豫。 温迎:“别被他骗到了,这人脸上表情和当初邀请我去唱歌的那天一模一样,说不定就在心里暗爽呢。” “有什么好暗爽的?你也就只会大喘气吓唬我了。”汪梓铭怒道,“给飞鸟纪事写一百首歌,这是惩罚。” 陈格画了个问号:「是不是太多了。」 “多吗?”夏引反问,“我还觉得这惩罚有点太轻了呢,这样,你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只玩你那个电子琴了,把吉他啊贝斯啊架子鼓啊唢呐什么的都加进去,我记得某人当初可是说,自己十项全能,每一种乐器都非常擅长呢。” 「那只是语言的艺术。」陈格写,停顿了一会,有些不安地端正了字体,「对不起,为我曾经的欺骗再次道歉。」 “其实这算什么欺骗呢。”夏引看着他,莞尔一笑,“说不定我们本来就应该成为朋友呢。” 那写一百首歌又能算得上什么惩罚呢。 不过是在这个世界,多留下一些声音罢了。 “陈老师,刚刚到底要说什么啊?”温迎问道。 「是要讲给泪腺发达的人的提示。」 陈格写完这句,就听到汪梓铭的声音:“少乱说,谁哭了?” 「你先把墨镜摘下来。」 “……”汪梓铭把脸撇过去,“我不。” 陈格在白板上写下想要宣布的话题。 在病房里提及死亡和葬礼,其实是很不合时宜的事情,但陈格似乎自由自在惯了,陈格的妈妈也很纵容他,很早以前就带他去买下预想中的能看到好风景的墓地。 他表示,希望自己的葬礼上能有很多鲜花,很少的眼泪,又说起那块私人订制的,传说中很酷的墓碑。 「你们一定要经常去看,因为很值得一看。」陈格写了又改,「呃,是值得很多遍看,风景很美的。」 他们继续在那张白板上交流,没有人用嘴巴说话了。 病房里变得安静,只有写字时刷刷的声,还有偶尔响起的小声催促,“到我了”,“给我笔”,“占这么大地方你故意的吧”,“五个人为什么只有两支笔啊”。 一群人待到夕阳落山,桌上的零食也消灭了大半,直到陈格妈妈推门进来,带陈格去做检查,他们才收拾好垃圾,准备离开。 临走时,夏引说有时间再过来探望,陈格则表示不用:「我过几天就回去找你们。」 他是很说到做到的人,从来都不会浪费动的时间。 第二个星期六的早上,陈格准时出现在教室里,被周考打了个措手不及。 温迎看向不远处耐心抛橡皮的身影,虽然扔出的答案也几乎是错的,但比起直接交白卷,陈格好像更愿意把试题卷交给微渺的概率。 放学后的排练,陈格也有所参与,梁牧栖送温迎去酒吧,走到一半时,陈格乘坐的出租车从他们身旁经过。 陈格把车窗摇下来,比了个手势。 梁牧栖偏过头:“他刚刚说什么?” 温迎:“说我们慢呢——这位司机,请你加足马力。” “已经尽力了。”梁牧栖回答。 “好吧,不能怪小黄。”温迎怜惜地摸摸后座,“小黄只有两个车轮,出租车有四个轮子,陈格这是胜之不武。” 梁牧栖笑了一声,没过几分钟,原本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出租车绕了一圈,又回到马路的左侧。 陈格靠在车窗边,托着腮,见温迎张望过来,还挥挥手。 “他怎么又回来了?”温迎好震惊,拍了拍梁牧栖的后背,“这是在挑衅吧,这就是在挑衅啊!” 梁牧栖低头,电动车的显示屏很稳当地停在一个数字上。 绿灯跳转,出租车扬长而去,温迎听见梁牧栖自言自语般地说:“好吧,还需要很多努力。” 第三个星期六,乐队排练如期进行。 一轮演奏过后,中场休息,温迎前一晚忘记给小黄充电,拎着水瓶去了后门,把接线板插上。 再一回头,陈格也跟了出来,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 “吓我一跳。”温迎拍拍心口,外面空气清新,她顺便坐在车上。 「梁牧栖今天怎么没送你过来?」陈格问。 “因为他有别的事情要做。”温迎说,“前段时间有个帮辅导班的负责人联系他,问他能不能帮忙编撰复习资料,他本来拒绝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又去兼职了。” 「哦,还以为你们出问题了。」 “没有问题。”温迎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只不过这个人总是闲不下来,他好像习惯了每天都很忙。” 「精力充沛的人就是有做不完的事情。」陈格如是道,「你也很充沛。」 “嗯?”温迎把瓶盖拧上了,转过头,“可是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很虚弱,有坐着的机会绝不站着。” 「你可以连唱五首歌不休息。」陈格把手里的水瓶抛来抛去。 “但是通常到第四首,我就觉得有点勉强了。”温迎讲到一半,突然停顿,“他会不会也觉得很累呢?” 陈格思考了会:「我觉得他应该挺高兴的。」 “是吗?” 「是。」陈格肯定地点头,「要不然干嘛那么做呢。」 晚上排练结束,温迎给梁牧栖打了电话,问他有没有回家。 梁牧栖回答说还没有,有些事情要接着处理,不过很快就会回去。 温迎“哇”了一声:“有的人还没毕业,就提前体会加班加点的感觉了。” 手机里传来梁牧栖的轻笑,他问:“晚饭吃了吗?” “七点就吃过晚饭了。”温迎回答,“现在十点钟,可以点宵夜了。” “好。”梁牧栖像是把耳机戴上了,声音更近了些,“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温迎:“不用的,我已经点过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 梁牧栖说“好”,敲击键盘的声音传来,温迎等了等,电话没有被挂掉。 她就这么把手机架在耳边,安静地听里面的声音,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梁牧栖似乎站起身了,温迎猜测他正在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另一个人跟他告别,梁牧栖也同样说了句客气话,耳边传来他走下台阶的声音。 “现在准备回家了,外面在刮风,等下会很吵。”这句话是对着温迎说的,梁牧栖低声问,“我先挂断了?” 温迎:“挂吧挂吧。” 梁牧栖说“待会见”,嘟的一声,通话结束。 温迎把手机丢进包里,数着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脚步声响起,她扭头朝灯光亮起的地方看去,招招手说:“嗨。” 梁牧栖站在那里,目光微怔。 温迎又问:“怎么不过来呢?”他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边把耳机摘下,边向她走来。 “给你点的外卖。”温迎把手中的袋子挂在他胳膊上,“如果吃过了就当成宵夜,你想在这里吃,还是回家再吃?” “回家吧。”梁牧栖说,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外面开始降温了,等很久了吗?” “十分钟而已,我今天穿了很多衣服,所以没感觉到冷。”温迎拍拍后座,“你那辆自行车就先放在这吧,今天我带你。” 梁牧栖定定地看着她,温迎:“干嘛啊,不相信我的车技吗?我跟你说,我最近练习得……” 话没说完,脸颊突然被抬起,梁牧栖低头,在她的唇角轻轻碰了一下。 他亲完自己先不好意思,眼神移开:“没有不相信你。” “噢……”温迎抿了抿唇,有些想笑,“那怎么不快点上来呢?” 梁牧栖取下温迎的吉他包,背在自己身上,坐到后座。 这是温迎第二次用小黄载他,两次都是深更半夜的时候。 路上空无一人,偶尔有车辆经过。 小黄走出去没几分钟,温迎突然开口:“梁牧栖,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不安全……” “对不起。”梁牧栖总是没搞明白就先道歉,然后再寻找原因,“是因为太晚了吗?” “不是。”温迎背对着他,摇摇头,“你再猜猜。” 梁牧栖又接连说出很多个猜想,从“没有签劳动合同无法保障权益”到“昨天晚上忘记给小黄充电,让它挨饿了”,再到:“我以后不会忘记吃晚饭了。” 温迎没想到连这个都能诈出来,立马把手背过去拍了下身后的人。 “怎么总是忘记吃饭呢?民以食为天道理明明很深入人心啊,待会回家后我要专门给你订一个提醒吃饭的闹钟。” “好。”梁牧栖很快地再次道歉,“所以是这个原因吗?让你生气。” “本来是没有生气的。”温迎哼了声,“最开始不过是想让你抱紧我罢了。” 梁牧栖靠近了过来,伸出手臂环过她的腰,温迎感到他把额头贴在自己的背上,因为隔着衣服,所以这动作很轻。 她垂下眼看搭在身上的那只手,手环散发晶莹的光泽。 而伤痕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或许这能够代表,自己真的很用心在慢慢把梁牧栖变得更开心一点。 “再过几天我又要去比赛了,和周老师请假的时候,她好担心地问我,会不会赢了比赛就不回来上课。”温迎说。 腰间的那只手臂动了一下,温迎接着有点忧虑地说:“这回要在外地待上半个月,时间好长,你会不会又突然变成小鱼?” 第162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52) 梁牧栖说:“应该不会。”但是没过几秒钟,他就后悔刚才加上“应该”两个字。 因为温迎决定要稍微试验一下。 “你每次咬我都很轻地咬,我照镜子都没发现出血呢,这些天我们都待在一起,很少分开过,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哪种‘连接’在发挥作用。” 温迎说了一大堆,身后的人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那双手臂还揽在腰间。 趁着红灯,她回头看一眼:“梁牧栖,你睡着了吗?” “没有。”被叫到名字的人应声抬头,眼神清醒,没沾半点困意的样子。 温迎转回去:“那刚刚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梁牧栖说,声音有点低,“要试验到哪种程度?” 温迎也不确定要到哪种程度,周天晚自习的时候先暂时把座位分开?但他们还在同一间教室里,仍旧离得很近。 那放学时不特地等对方一起走,各走各的路?也不太对,折腾来折腾去,绕好大一圈路,最终还是要回到同一个家。 温迎:“我回对面住一晚试试吧。” 梁牧栖轻轻“嗯”了一声。 小黄转了个弯,路过天桥底下,离小区不过五分钟的距离了。 梁牧栖从未觉得小黄这般风驰电掣,路程急剧缩短,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楼底下。 他去给小黄充电,再回过头,温迎已经站在楼梯间了。 梁牧栖走过去,温迎站在比他高两级的台阶:“啊,忘了这个……” 肩膀的重量变轻,吉他包被卸下来,由温迎自己拎着,梁牧栖只拿外卖。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楼。 楼梯间的灯慢慢变亮,两道影子分别停在门边,温迎拿出钥匙,梁牧栖看着她对准锁孔,握住门把手。 “现在就变给你看的话……可以先不要分开吗?” 门被打开了,温迎走进去,把吉他放在地上,从柜子里找出拖鞋。 梁牧栖望向她的身影,发觉自己又一次没能把话说出口,只在心里想了想。 上次差点说出错误的答案,而梁牧栖控制得很及时,因此感到庆幸。 但这一次,他要讲的话似乎是正确的。 是……正确的吗? 他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时间还早,要不然你也进来坐一会,我陪你先把晚饭吃掉。” 温迎换好拖鞋,转过身,眼前的场景却猝不及防:“梁牧栖……” 吉他包“咚”地一下倒地,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你怎么就突然变身了?” 梁牧栖低头看向突然把身高拉长的鱼尾,像是刚回过神来,也有点茫然。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温迎立马伸出手,把他拽进来。 梁牧栖下意识弯腰,但还是不幸撞到门框,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温迎在他身后砰地关上门。 “怎么回事啊?”温迎惊讶又不安。 视线朝下,梁牧栖腕上的手环正在闪烁光芒。 温迎捧起他的手腕:“这个红光又是什么意思?——你现在还有记忆吗?” “有吗?”梁牧栖脑门有些发红,发出迟疑的声音,“有吗?有吗?” 好吧,不需要回答了。 温迎牵着他往里走,梁牧栖把外卖袋放在桌上,自己去淋了遍水,还把蹭在墙壁上的鳞片摘下来,码在垃圾桶边缘。 温迎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想帮忙又插不进手,只能坐回椅子上。 梁牧栖收拾完自己,回到玄关把刚刚撑裂的衣服碎片捡起来。 温迎托着腮看向他,这一次变成人鱼的梁牧栖似乎特别独立。 她猜测他的智商水平已经到达初中,于是问他,“重要”的单词要怎么拼写,但梁牧栖只是捧着那堆布料:“重要,重要?” 他在玄关和垃圾桶两头跑,把“重要”重复了好几遍,温迎一直盯着他看。 梁牧栖回到温迎身边,抱住她的膝盖,有点惭愧地说:“这个没学过……” “好吧,不怪你。”温迎摸摸他的头发,“毕竟识字软件没有英文。” 梁牧栖:“我学英文。”说着就摸出手机,一副要立马投入学习的架势。 温迎赶紧拦住了他:“先吃饭吧,外卖都要冷了。” 梁牧栖自己拆开包装袋,也拆开餐具,随后把唯一一副筷子递给温迎。 温迎摇摇头:“我吃过了,这是给你的。” 梁牧栖遗憾地说“好吧”,但是夹起第一筷子菜的时候非要送到温迎嘴巴里,温迎怀疑他在模仿“第一口给家人们吃”的美食视频。 梁牧栖的手环还在发光,只不过光芒变得微弱了些。 温迎记得那里原本是一颗纯白的珍珠,手指碰了碰:“是只有变成小鱼的时候,这里才会亮灯吗?” “不是的。”梁牧栖开口。 这个问题居然能够得到回答,温迎有些讶异,继续问:“那灯光是什么意思呢?可以帮我解答一下吗?” “这个是……”梁牧栖也看向忽明忽暗的灯光,想了想,像在认真回忆,“我的情绪。” 情绪? 温迎一怔,原来手环能够感知情绪,记录下梁牧栖的内心波动吗? 她还以为它只是起到发送地理坐标,方便紧急求助的作用。 不过说到情绪,温迎突然想到了什么:“是突然感到分离焦虑吗,因为我说想要先自己住……” 话音落下,那片红光顿时更加明亮了些,梁牧栖的筷子停顿住,转过脑袋看向她。 温迎改口道:“只是随便那么一提,我们不分开,你不要胡思乱想哦。” “好吧。”梁牧栖很淡定点头,学以致用语气词,“下次随便,不可以哦。” 光芒又变得微弱,像伴随着情绪的控制,而被收敛。 温迎撑着下巴,等梁牧栖吃完饭,手环从戴上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那些珍珠的色泽都是平静的,只在今晚产生波动。 源于温迎那句只是刚说出口的,都没来得及实施的短暂分离。 “梁牧栖……”温迎叫了声他的名字,心里原本有些酸酸的,但不知为何,缓慢地扬起了唇角。 温迎像是从未如此肯定过:“你真的……很离不开我。” 梁牧栖吃完晚饭,把餐桌收整好,温迎还是和他回到对面的房子。 “你的cd冷却时间好长,我下次不会再那样说了。”温迎蹲在浴缸旁边,朝鳞片上面泼水,“等明天你恢复过来,也和周老师请假吧,我把你打包带走。” 梁牧栖立马说“好”,尾尖甩了甩,有点期待的样子:“拿个袋子。” “那得拿这么大的袋子才可以啊。”温迎用手很夸张地比划。 梁牧栖也试着比划了一下,只不过比划的对象不是他自己,而是温迎。 他靠在浴缸里偏着头看了她一会,自言自语说:“不舒服袋子。”然后张开双臂,把温迎拥进了怀里。 “那抱着就很舒服吗?”温迎问。 “很舒服。”梁牧栖下巴搁在她肩膀,微微眯起眼睛。 温迎莞尔,梁牧栖转过来,在她唇瓣上印了一下,很用力啵的一声。 温迎被这声惊到,有点蒙,嘴唇还有点麻:“你现在真的是很狂野啊,梁牧栖。” “真的是啊。”梁牧栖也说,仍捧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地看来看去。 温迎任由他注视了一会,动了动脖子:“你说,有没有办法能让你快点变回来呢?” “办法呢?”梁牧栖也用疑惑的语气,不过他的疑惑只是顺着她来的,眼神还停在她的唇瓣上。 温迎捂住他的嘴巴:“等等,先按我说的做,插队是不礼貌的。” 梁牧栖很懂礼貌,于是暂时把视线移开了,等待她继续发布施令。 温迎的手指往动了动,按在他嘴唇上,梁牧栖无师自通,很配合地含住。 指腹被舔了一下,温迎抵住他的牙尖:“咬我一口试试看。” 梁牧栖往后仰,要把她的手拿出来,但温迎扣住他的下颌,他没有办法躲开。 “会很疼。”梁牧栖声音含糊。 “我看上去像怕痛的人吗?”温迎笑着看他,轻轻磨了磨,“这回要重一点。” 滴答,滴答,水珠从上方落下。 梁牧栖眨了下眼睛,睫毛湿成一簇,回望她。 温迎曲起手指:“咬。”把自己以前是怎么强调要收牙忘得一干二净。 梁牧栖安静了一会,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坐起来,扑洒在温迎皮肤上的气息还是冷的,但仍旧带着痒意。 他还是盯着她看,眼神潮湿,舌尖舔了舔,下定了决心,齿尖忽地咬下去。 刺痛传来,温迎的手腕抖了一下,血珠从伤口滚落,滑进口腔。 梁牧栖喉结轻颤,做出吞咽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温迎把手指拿出来,这回能看到上面的伤口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定个计时器看看恢复会不会加速。”温迎拿出手机摆弄了一番,丢回口袋,重新趴回浴缸旁边。 她戳戳梁牧栖身上的鳞片,冷硬光滑,梁牧栖是很爱干净的小鱼,为防止把家里弄得滑腻腻,清洗鱼尾时总是非常认真。 “摸吧,请摸。”梁牧栖被触碰,也触发语录,甚至升级了,他摊开温迎的五指,让她整个覆盖在鱼尾上面,“请用心摸。” “已经在用心了。”温迎另一只手在胸口碰了下,发出施法的“biu”声,抚摸他的鳞片,“怎么样,我现在的技术是不是特别好。” “特别,特别好。”梁牧栖丝毫不觉得自己又被骗话,诚实道,“很舒服。” 温迎脸上的笑容放大,笑起来时肩膀都在抖。 梁牧栖以为她因为着凉而发抖,转过身体,检查窗户是否有被关闭。 “水很冷。”梁牧栖虽然有点不舍,但更关心温迎的身体,“你快休息。” 温迎:“倒计时还没结束呢,明天早上又不上课,我有很多时间陪你。” 梁牧栖说“那好吧”,顺着浴缸往下滑,水面上浮起一串泡泡,自以为隐蔽地讲了句:“谢谢宝宝。” “不客气。”温迎摸摸他瞬间发烫的脸,“你也是宝宝。” 梁牧栖兀自发烫了一会,水温也跟着逐渐上升,温迎不由得疑惑:“发情期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断断续续的。” 梁牧栖回答不上来,抱住鱼尾给自己降温。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梁牧栖的鱼尾再次变成双腿,好在温迎这次早有准备,把浴巾丢到他身上,梁牧栖才没有原地自燃。 他红着耳根说“谢谢”,又变成那副尽量淡定的样子,温迎故意挑刺:“都没有称呼,你在对谁说谢谢呢?” 梁牧栖说:“对不起。”不过这次反应很快,在温迎开口之前又接着补充:“谢谢你,宝宝。” 亲昵中带了一丝客气,客气中还藏着礼貌,温迎扬起手把水珠洒在他脸上。 梁牧栖甩了甩头发,还没来得及说话,温迎似笑非笑,又洒了他一脸的水。 梁牧栖抹了把脸,张了张口又闭上,没办法再说“抱歉”了,说话容易犯错,但不说也是错,于是把温迎拉到面前,偏过头咬住她的嘴唇。 梁牧栖没能完全掌握语言的艺术,但学到了新的技巧,温迎拨拉水花的动作慢下来,渐渐地,彻底停住,抬起胳膊搭环抱他的肩膀。 她把眼睛闭上了,但梁牧栖还在看着,亲密的时刻,他总是舍不得闭上眼睛,或许是有些贪得无厌吧,就像过生日时许下三个愿望那样,亲吻用力的同时,梁牧栖的目光也会情不自禁地用力,把面前的人篆刻进心里。 – 比赛如期而至,梁牧栖也去了s市,请假的时候周老师有些怀疑人生,追问他好多句,要他保证不会因为温迎而去当乐队的经纪人。 梁牧栖很干脆就保证了,当经纪人虽然足够形影不离,但工资不怎么理想,无法达到往后生活的预期。 梁牧栖对往后有清晰的规划,最低的标准没有,但上限却设置得很高,他像是从某种框架中彻底脱离出来了。 过去,梁牧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能力有限,能够做到的和得到的也很有限,所以总把自己做的事情定义为“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力所能及”的前缀被抹掉,梁牧栖觉得,能力之外的事情,说不定也可以尽力去试一试。 因为有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接住他的人,所以,梁牧栖也想接住她。 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伴随着灯光亮起,四道身影出现在舞台上。 “大家好,我们是——”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飞鸟纪事”中,最中央的那个人腕上戴了一串珍珠,扬起唇角,笑容明媚绚烂。 “飞鸟纪事!” 主唱拿起麦克风,指向心脏,那里有一只银色的飞鸟。 欢呼声犹如浪潮,在音乐响起的时刻缓慢褪去。 这一场舞台,他们唱的歌是陈格新写的,据说灵感来源于病房里那台没插电的电子琴。 在今天之前,他们也输过一轮,抽签时运气突然变得很差,原本设想中旗鼓相当的对手,变成了排名遥遥领先的劲敌。 实力悬殊,但热度却没有产生太大差的距,因为陈格在微博上坦白了自己不会说话的事实。 很多人惊讶,也有很多粉丝无条件选择支持他,但更多的人,他们表示无法理解。 在这种要紧的关头表明这样的事情,很难不让人怀疑成博取同情和炒作,而且这并非特别重要的事情,键盘手本就不需要唱歌,连说话都不用说。 按照以往的冷漠人设继续下去不好吗,干嘛要突然坦白? 那条微博底下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讨论不绝如缕。有人说自己早就发现蛛丝马迹,只是不敢胡乱猜测,有人说能不能只听音乐,而不要关注人品,有人说这怎么能就上升到了人品…… 陈格的名字登上热门,飞鸟纪事也被卷进浪潮里。 但这些都不是台上的几个人所关心的。 想说就说了,想唱就唱了,自然而然,不过如此。如同生活里每天发生的平淡无奇,与吃饭喝水无异的事情。 …… “我想我仍要做,一束只盛开在,春夏的花……”飞鸟纪事的主唱闭上眼睛,声音呢喃般轻缓,像在诵读一首诗。 “跳过苍老\/跳过枯萎 跳过世上所有的慈悲\/与假象 跳过仓促而至的寒冬\/与晚风 灿烂的\/灿烂地 等待\/等待……” 舞台的灯光慢慢暗下。 演出结束,所有人谢幕。 而在他们身后,飞鸟挣脱巨大的囚笼,张开了银色的翅膀。 第163章 病态人鱼驯养手册(53) 饭店里,夏引给桌上的杯子倒酒。 “来来来,今天破例,每个人喝一杯……”她率先举起杯子,撞了一下陈格,“首先,敬伟大的创作者。” 陈格第一次喝酒,把杯子里的饮料当作旺仔牛奶,很豪迈地一大口全部喝下去,桌上的人满眼震惊,齐刷刷看向他。 “烧心不烧心啊,弟弟。”汪梓铭拍他的后背。 陈格摇头,表示自己现在很清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但汪梓铭唯恐他很快就要发作了,抬手拦下服务员,要了一扎果汁。 夏引接着第二轮干杯,和温迎撞了一下:“敬伟大的主唱。” “咳咳咳……”温迎以为伟大这个词只是陈格限定,没想到也拿来形容她了。 她被酒呛到,拽住梁牧栖的手臂不住地咳嗽。 夏引咕哝:“你这也不行啊,突然这么激动。”随后转到梁牧栖旁边,“敬伟大的主唱的——家属!” 原本只是咳嗽的人瞬间直挺挺倒在梁牧栖怀里,梁牧栖伸手挡在温迎面前,防止她掉下去。 梁牧栖拿起玻璃杯,和夏引碰了一下。 夏引:“还有伟大的双鱼座汪梓铭,跟你也干一杯。” 汪梓铭:“不是,怎么轮到我就变成星座了?” “我手机里还有某个人在后台偷偷抹眼泪的视频哦。”夏引晃了晃手机,“mr david。” 汪梓铭顿时脸红到爆炸,嘟囔着拿起杯子:“都是自己人,不要随便叫艺名啊!” 温迎这时候恢复过来了,梁牧栖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根吸管,她把吸管插进酒杯里,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 温迎:“夏引姐姐好像很能喝的样子。” “那不然。”汪梓铭接话道,“她开着那么大个酒吧,不会喝酒怎么行。” “那平常怎么不喝?” “这个嘛……有的人是借酒消愁,有的人喜欢买醉,飘飘欲仙。”夏引说,“但我只想在最兴高采烈的时刻喝酒,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能把快乐放大无数倍。” 温迎咬着吸管点头:“字好多,你说的有道理。” 奇怪的反应被身侧的人捕捉到,梁牧栖用手碰了下她的额头,温迎仰起脖子,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醉了?”梁牧栖视线低垂,落在那串珍珠上,停留一秒钟,回到温迎脸上。 他们坐在一起,但落在温迎耳朵里却变成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呆了几秒才回答:“没有啊。” “就是醉了。”夏引在旁边插话,“你看她眼神都直了。” 温迎尽力坚持平稳的语调:“对方单方面制作的证据,我不认同其真实性。” “?”夏引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但温迎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因为陈格开始发作,要求所有人欣赏他的演奏。 陈格对着空气弹了会儿,温迎第一时间给他鼓掌:“简直是世界上最精彩的曲子,令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人间难得几回闻!” 陈格受到了鼓励,创作的激情燃起熊熊烈火,继续弹空气,温迎冲过去近距离观赏,时不时发表几句点评,两个人仿佛高山流水遇知音。 夏引无奈:“服了……”拿起手机抓拍,势必将所有人的黑历史保留下来。 温迎回到座位,杯子里的酒已经被梁牧栖换成果汁。 她喝了一口,没从味道中甄别出差别,梁牧栖收回视线,准备接着吃饭。 温迎忽然一把拉住他:“等一下,我的灵感源泉呢?” “灵感源泉?”梁牧栖松开筷子。 温迎把酒杯举到他面前,很着急:“就是这里的吸管啊,怎么不见了?” “可能是被人收走了。”原本那根吸管上面都是牙印,已经被啃得很扭曲了,梁牧栖揉揉她的头发,“我去给你找一根新的,好不好?” 他去服务员那里要了吸管,为防止温迎在颜色上纠结,把每种颜色都拿了一根。 结果递到她面前,温迎却一直摇头,说:“不对,不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梁牧栖把差点被碰翻的酒杯推回去,牵着她的手去拿吸管,“不喜欢红色,蓝色可以吗?” 温迎还是说“不对”,重复了很多遍,到最后困意逐渐袭来,声音变得微不可闻。 她朝餐桌上撞过去,梁牧栖提前把手掌垫在下面,接住了。 “温迎?”他问,但是没有反应。 另外两个人都在和陈格发疯,梁牧栖把她的头发别在耳后:“睡着了吗?宝宝。” 温迎在他手心里动了一下,梁牧栖低头,贴近她身边的时候听见一句:“不是这样的,那些痕迹都没有了……” 浸泡在果汁里的吸管上没有齿痕,梁牧栖看了它一眼,说:“它是新的了。” “那我呢?”温迎忽然把头抬起来,迷迷糊糊地看向他,“我没有痕迹的话,也是我么?” “也是你。”梁牧栖回答她的醉话,搂住她,“是新的温迎。” 温迎定定地看向他,两个人对视,她突然松了口气,倒在他身上。 “好困。”温迎半阖着眼皮。 梁牧栖顺了顺她的头发,“闭上眼睛睡一会,再睁开眼,我们就到家了。” – 考场外种了很多梧桐树,茂密的枝叶将楼层包围。 前方的钟表转动最后一圈,温迎检查完答题卡,放下笔,朝窗户看去,格子间外绿树成荫。 五点十分,她走出那栋楼。 五点一刻,她挤在一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梁牧栖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站到她身侧,牵起她的手。 “热。”温迎拿着文具袋扇风,“我手心里都是汗。” 梁牧栖垂下来的那只手动了一下,像在感受,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拿纸巾,把她皮肤上的黏湿擦干净,重新牵住。 广播里传来声音,通知某位同学及时认领自己的身份证,围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回到阴凉处坐了一会,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走出大门。 对面停了一辆车,见到并肩出来的两个人,夏引立马转身,推汪梓铭的肩膀:“快快快,下车,把花送过去。” 汪梓铭戴上墨镜,怀里被塞进两捧巨大的花束:“一起送不行吗?” “不行啊。”夏引对着镜子说,“只能你去送,我长得太好辨认了。” 汪梓铭:“……” 一怒之下,轻轻地带上了车门,毕竟这是他自己花钱买的新车。 夏引订的花是花店里最贵的那款,两束花几乎把汪梓铭的脸淹没,但校门口的那两个人还是看见了他,温迎蹦起来朝他招手。 汪梓铭在心里哼了一声:“我这张帅气的脸明明也很好辨认嘛。” 他抬腿朝对面走去:“答案对了吗?你们两个谁是状元谁是榜眼?” 话音落下,也朝他走过来的两个人却好像见了鬼似的,同时调转方向,朝另一条路跑去。 温迎的文具袋都被跑得掉到地上,梁牧栖回头看了一眼,想捡又没来得及捡。 汪梓铭一头雾水,抱着两束花艰难地俯下身,把文具袋拾起来。 夏引也走到他身边:“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汪梓铭很委屈,“见到我就跑了。” 夏引:“俩疯孩子。” 温迎的确是见了鬼。 本以为自己和梁牧栖是最后出考场的,没想到在他们出门后,另一道身影也在大门即将关闭之前走了出来。 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很低调的打扮,但由于太过鬼鬼祟祟,还是被温迎一眼戳穿。 “金灿阳——!” 被喊到名字的人拔腿就跑,温迎跟在后面追,“没想到——你这么在乎高考——” “我不认识你——”前面的人边跑边喊,“别跟着我——” “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温迎抬高音量,“金!灿!阳!” “我不是!”帽子快要掉下来了,前面的人连忙抱住头,“我叫李晓然!” 就吹吧。 正常人能像她一样满地逃窜还能唱山歌般地回喊?主唱都没那么大的嗓门。 “你去那边等她,前面快没有路了,她应该会往回绕。”温迎对梁牧栖说。 “好。” 快到小巷的时候,金灿阳果然跑过去,随后一个大转弯,差点撞到梁牧栖身上。 梁牧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但还是伸出手,把她扣住了。 温迎也走过来:“没想到吧,这回我们是联合狩猎。” 金灿阳扶着帽子低头,人都快要哭了:“你们这是校园霸凌……” “都高中毕业了算哪门子的……”温迎话讲到一半,忽然觉得这语调好像反派,不符合她的作风,于是清了清嗓子,“这么巧啊学姐,你也来参加考试。” 金灿阳:“……” 温迎从她手里抽出准考证,对着光看了眼:“哇,和真的一样……” 金灿阳:“本来就是真的!” “刘,瑞,雪。”温迎念出上面的名字,啧了一声,“刚刚还说自己姓李呢,你怎么这么不诚实。” 金灿阳夺过准考证,塞进口袋里,忿忿地道:“你想怎么样。” “你还记得欠我一个道歉吧?” “对不起,行了吧。” 温迎摇摇头:“不是对着我。”她指向旁边的梁牧栖,“你应该跟他说。” “对不起!”金灿阳转过去。 梁牧栖看起来冷冰冰的,她实在不想直视他,闭着眼睛迅速地道完歉,又看向温迎,“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再等一会嘛。” 温迎靠在墙边,好整以暇,梁牧栖低着头,把手环从口袋里拿出来戴上,按下边缘的一颗宝石。 金灿阳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的目光时不时朝外面投去,时间在分秒中流逝,神情变得越来越焦灼。 温迎和她说话,她都左耳听右耳出的样子,“嗯嗯嗯”不住地点头,直到一道身影出现在巷口。 那是个看上去约摸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发型很考究,下装也很精致,上衣穿的却是卡通大眼青蛙的t恤。 明明是三个人站在一起,他却像看不见其他人似的,直直锁定了金灿阳。 温迎瞥向金灿阳,发现她的表情很不对劲,面前的人是专门来找她的,她却没有露出想象中松了口气的神情。 反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反感。 “我这里有些事情。”金灿阳对着男人说,“你先回去,不要把我碰见其他人的事情告诉他们,我待会自己去找你。” 男人明显是听见了,但没有反应,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金灿阳皱起眉,语气变得有点凶:“快点走,不然我就不回去了。” 男人这才把头垂下去,捂着胸口,心脏有些疼痛似的。 金灿阳的眉毛拧地更深,直接把脸转回来,不看他了,他才慢吞吞转过身体,沿着原路返回。 “这个人就是你和陆地的连接?”温迎问。 金灿阳一口否定:“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毕竟你看起来很讨厌他。” 金灿阳扯了下嘴角。 “能帮你身份造假,还能把你送进考场圆梦。”温迎好奇道,“他是什么身份,专门贩卖假证的吗?” “画家。”金灿阳靠着墙角蹲下。 温迎也跟着蹲下来,想找小树枝没找到,梁牧栖从文具袋里拿出一支笔,递给她。 温迎在地上划拉了一只小鸟:“我就说嘛,卖假证的哪有处理监控视频的本事,不过他是哪种流派的画家?说不定我看过他的作品。” “你看不到的。”金灿阳盯着她的动作,“他有自闭症,只画给自己看。” “应该也画给你看吧,他会画美人鱼吗?” 金灿阳不说话了。 太阳还在暴晒,不断有汗珠冒出来,梁牧栖去附近的店铺买了两瓶水。 温迎把其中一瓶塞到金灿阳手里,她拧开另一瓶,喝了几口,把水还给梁牧栖。 “你说你从没想过重新开始,对一切都很失望,但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中,你就已经抛弃过去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了。” “……”沉默。 温迎又画了一只小鱼:“人生并不是只有正反两面的抉择,海底还是陆地,那都不是恒定的答案。” 金灿阳转过脸,看向她:“但无论哪一种人生,我都过得很糟糕。”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生活痛苦,是因为痛苦都是尖锐的,针戳在身上必定是很疼的,至于幸福么,就拿棉花来比喻,触碰它时会觉得柔软,但是松开手,可能就不记得触碰它的感觉是什么了。” 手环闪烁,叶爱民和协会人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温迎朝她笑了一下,站起身:“其实哪有什么圆满的人生呢,幸福,难过,快乐,还有时间,都只是人为附加的定义罢了,在我看来,你也只是一个不论重活多少次,都心心念念不忘高考的普通学生啊。” 急匆匆赶回校门口,抱着花束的两个人还站在原地,夏引果然被认出来了,正在给路人签名。 “终于回来了啊。”夏引把笔帽盖好,装回文具袋,顺便拿文具袋拍了下温迎,“定的饭店都过号了。” “那重新定一个。”温迎拿出手机,“想吃什么?今晚我请客。” 夏引把胳膊搭在她脖子上,带着她走:“哟,长大了嘛。” “长大了嘛。”温迎重复,回头看了一眼,被鲜花埋没的人变成了梁牧栖。 她朝他一笑,梁牧栖也看向她,虽然下半张脸被挡住,但温迎知道,此刻他也扬起了唇角,在层层叠叠的馨香花瓣底下,露出那颗浅浅的酒窝。 这顿饭一直吃到八点,夜幕降临,他们又转场去唱歌。 点歌机上收录了飞鸟纪事的好几首歌,温迎拿出开演唱会的气势,尤其把《格子间的鸟》唱了很多遍,第二天早上起床,嗓子不幸哑掉了。 从日复一日的校园中脱离,品尝到一两天自由的滋味,温迎又开始跟着飞鸟纪事去参加各种音乐节和演唱会。 家属也同样忙碌,有时候音乐节不怎么紧张,梁牧栖也会和他们一起过去,但不是每一场都能陪在温迎身边。 每当家属无法陪同的时候,主唱的手上就会多出一枚创可贴,有时候在食指,有时在无名指。 有的时候不在手上,而换成了其他隐蔽的地方,因为主唱觉得戴创可贴弹吉他好像有些不方便。 那把几百块钱的合板吉他在高考前就坏掉了,梁牧栖给温迎买了新的吉他,附带一枚拨片,月光的颜色温润如水,温迎不知道他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每一次站在舞台上,她左手戴珍珠手链,右手用拨片去拨动琴弦,台下欢呼声迭起,人山人海中,灯光忽明忽灭。 她始终觉得,梁牧栖就在自己身边。 ……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温迎和梁牧栖去给梁芸扫了墓。 梁牧栖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他擦拭墓碑上的灰尘,温迎坐在旁边和照片上的人闲聊,没有主题,什么零碎的小事情都拿出来讲,连早恋都敢说。 相片上的女人眉目温柔,安静地看向他们,温迎又想起冲动去找梁牧栖的那天,她路过病房,却因为不敢打扰,而错过最后一次对话的机会。 但此刻,也能够听到吧。 梁芸阿姨,应该也会喜欢她吧。 因为温迎一直以来表现良好,学习成绩好又很有礼貌,得到过很多喜爱,有勇气去做很多事情,也有自信在长辈这里过关。 “等到开学,我和梁牧栖就要一起去首都上学了,不过您放心,我们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温迎缓缓站起身,身旁的人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下台阶。 “现在打车吗?” “已经打好了。” “目的地修改一下吧,今天不要在家里锻炼厨艺了,我们出去吃。” “好,想去哪里?” “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我要吃麻辣烫烤冷面章鱼小丸子,再来一杯冰酒酿。” “好。” 温迎还在思考:“在外面吃还是打包回家呢……” “回家吧。”最后一阶上面有水,梁牧栖把她朝身侧揽了揽,“可以吹空调。”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忘记给空调定时了?我一觉醒来,居然在你的被子里。” “是我的错,晚上给你换厚一点的被子。” “真的在诚心道歉吗?” “……”有人把脸转过去,轻咳一声。 “说话呀?” “……” “梁牧栖梁牧栖梁牧栖——你耳朵好像在冒红光哎。” “那,不换了。”有人自暴自弃地说。 …… 那声音逐渐远去。 斜阳西沉,归巢的鸟儿张开翅膀,在天空盘旋着,缓缓降落到树梢上。 在更远的地方,陆地被海洋切割,分成不同的形状,而水流奔腾不息,又将这些形状拼凑在一起,连接起整个地球。 热风拂过,蝉鸣阵阵,又是新一年的夏天了。 第164章 第三世界番外·栖息地1 最后一道闷声落下,汪梓铭把鼓锤往旁边一丢,整个人呈大字状仰躺在地上。 温迎有样学样,也跟着往后一倒,咕咚一声,眼前冒起金星。 “祖宗们啊,这是怎么了?”夏引发个短信的时间,一回头就看到这副场面。 手机继续震动,她瞥一眼怎温迎,接着发消息:“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往地上躺。” “累。”温迎没说话,回答的人是汪梓铭,“这几天太赶了。” “是有点。”夏引说。 助理拎着几杯饮料,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夏引接过其中两杯,插上吸管,分别递给躺在地上的两个人。 汪梓铭立马伸出手来接饮料,温迎却是一动不动,像是嫌舞台的灯光闪眼,把胳膊横在脑门上方,遮挡光线。 夏引把最后一杯饮料接过,让助理先离开,自己也拿了张纸垫着,坐在温迎身侧。 “明天还剩最后一场,陪那群癫孩子唱完,咱们就能撤了。”夏引翻了翻日程表,“回去刚好是晚上,吃顿火锅?” “好啊。”汪梓铭没什么意见,这些天陪主唱一起吃清淡的,好久都没沾辣椒,“家属去吗?把他叫上?” “不叫他。”温迎一骨碌坐起来,把吸管塞进嘴里:“我们自己吃。” 这话说的,“他”和“我们”,泾渭分明。 汪梓铭和夏引对视一眼,夏引勾住温迎的肩膀:“吵架啦?” 温迎不吭声,夏引晃了她两下,捏她的脸:“真稀奇,我一直以为你们之间绝对不会存在吵架这两个字。”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温迎咬着吸管想。 她回忆起十八岁那年,梁牧栖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两个人离开洛城,去往首都。 第二次发情期来得轰轰烈烈,梁牧栖一副离开温迎一秒钟就要把自己溺死在水里的架势,迫不得已,温迎搬出宿舍,和他在离学校几公里以外的地方租房子住。 清醒过来后,梁牧栖感到很抱歉,但温迎却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安慰他:“我本来就想和你住在一起。” 大二的时候,飞鸟纪事彻底火了,演唱会一轮接着一轮,各种通告天南地北地赶,温迎暂时休学。也是那一年,梁牧栖和两位师兄合伙开了间公司。 初始资金很紧张,温迎拿出那张银行卡送给梁牧栖,他收下时没说什么,但温迎生日时,那张卡又被还了回来,余额多出十二万六千四百八十七零三毛钱。 温迎拿着那张卡,心情复杂,梁牧栖对她说:“我现在拥有的只有这么多,但是以后,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更多更好的。” 温迎二十三岁生日时,梁牧栖履行十八岁的承诺,送给她一辆崭新的四个轮子的汽车。但还没选好司机,梁牧栖便自己充当驾驶员,开着车带温迎去了一趟沿海城市。不过由于海边的人太多,他们只是坐在车上,隔着很远的距离欣赏夜晚的海滩。 他们在那辆车上接吻,因为忘记贴防窥膜,所以一直吻得很小心,以免身边忽然响起脚步声。但事实上,他们停车的地方十分偏僻,除去海浪拍打的声音,一切静寂,仿佛世界上只存在彼此。 次年,由梁牧栖工作室研发的一款名叫《晚安小镇》的app上市。类似于慢节奏生活游戏,除去基本玩法,使用者还可以和好友共享睡眠和梦境,app会将使用者的梦境转化为动画片,放映在居民房的电视机里。 一栋房子,一扇熄灭的窗,一盏悬在窗边的月亮,一台放映动画的电视机,两个边看动画边昏昏欲睡的小人。所有的远距离消弭,屏幕两端的人分享同一刻的睡眠。《晚安小镇》因此被誉为“异地恋必备软件”。 温迎的手机里也一直装载这个软件,她是代言人,飞鸟纪事还为推广app出过歌曲。夏引曾经调侃,家属给出的代言费,不知道经过几度打折才回到温迎的口袋。 …… 昨日如新,过去的片段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历经多年再次回想起这些,温迎感到身体被浸泡在阳光暴晒过的海水里。 那么,他们第一次争吵是在哪一天? 第二轮排练开始了,温迎站起身,走到立麦旁边。 伴奏声响起,温迎闭上双眼,再睁开,台下变成人潮汹涌,观众座无虚席。 记忆回到飞鸟纪事大火的第三年。 六月二十号,陆地正式通过《陆海友好往来条约》,颁布了有关海底居民迁居陆地的相关条例。 不过在条约颁布之前,“人鱼”这两个字就已经出现在民众的视野。 新闻曾报导过洛城首富次子因为一位美人鱼闹得近乎自杀的事情,金灿阳回到海底,画家失去她的踪迹,把房子里所有的画拿出来点燃,描摹着人鱼身影的画纸堆积如山,画家自己也差点死在那场火灾里。 法律规定,人鱼只有在陆地定居年满三十年,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和房产,才能够与人类缔结婚约。 这一条例被很多人诟病,说它太过苛刻,但制定条约的人表示,这是基于当初人鱼私自来到陆地娶妻生子、打破平衡,带来一系列严重后果的审慎考虑。 梁牧栖就是被打破的平衡之一,对于海陆混血儿的过去与未来,专家们钻研许久,依旧无法商议出结果。 直到现在他们还在讨论,在答案出现以前,混血儿暂时归属于海洋。 开演唱会的前两天,温迎陪梁牧栖去办理新的身份证,窗口等候的时候,她小声嘀咕:“结婚领证的时间又要被推迟了。” 梁牧栖面上没有显露出多余的情绪,这份落差感在夜晚才真正蔓延出来。他们做了三次,每一次都很剧烈,不能说难捱,但是很漫长。 梁牧栖在这种事情上鲜少说话,但那天温迎迷迷糊糊中,耳边一直传来梁牧栖的声音,像是在叫她的名字,又像是别的压抑的喘息。梁牧栖抱得也很紧,滚烫的热浪将躯体烧着了,他们像化掉的蜡烛一样,彻彻底底地融在一起,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到最后顾及第二天的行程,他才不得不停下来。梁牧栖埋在她肩颈里很深很重地呼吸,他像是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弄得温迎原本酸痛的脖颈有些痒。 “没什么的,一纸合约而已。”温迎抬起胳膊,去摸他的脊背,“我觉得我们早就结婚了。” 梁牧栖抱了她很久,在她额前印下亲吻,又亲了亲嘴唇,他回到客厅给她倒了杯温水,慢慢喂她喝下。 温迎说:“关灯吧。” 于是灯光熄灭,梁牧栖在她身侧躺下,先是一只手臂搭在她腰上,过了片刻后,他转过来,将她整个地揽进怀里。 他那股焦虑不安的症状又罕见地冒出来,自从叶爱民和陆地交涉以后,梁牧栖的手环就被摘除了,他不再需要被监控,而是成为了一个自由的人。 虽然手腕上不再有闪烁的红光,但他表现得实在太明显。 早上起床,温迎的衣服由梁牧栖替她穿上,梁牧栖抱她去刷牙洗脸,她对着镜子涂抹防晒的时候,梁牧栖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一瞬不眨地看着。 温迎转过来,把没涂完的防晒蹭到他脸上,梁牧栖还是注视着她,直到温迎说:“闭眼。”他才暂时把眼睛闭上。 温迎帮他涂抹均匀,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梁牧栖的手转移上来扣住她的后颈,接着张开唇,探进口腔里。 这个吻也很漫长,大约七八分钟左右。温迎感到尖锐的犬齿抵在自己唇瓣上,但梁牧栖犹豫了一会,牙尖收回去,只是轻轻舔了舔。 梁牧栖暂时推下工作,带笔记本去了她的演唱会,在后台时她坐在梳妆凳上,被化妆师拿着小刷子在脸上涂涂抹抹,耳边时不时传来汪梓铭的大呼小叫:“我不要贴这个,太可爱了!” 温迎和夏引一起嘲笑他,梁牧栖就坐在后面,边处理工作边分心看向温迎。 等到演出开始,观众席的灯暗下来,为了不打扰其他人,梁牧栖便把工作彻底抛弃了,像一个普通的粉丝那样,专注地望向舞台,安静听台上的人唱歌。 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先是激光笔发出的红光,笔直地照射在主唱的眼睛里,随后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身为公众人物,怎么能带头做这种违背伦常,与人类为敌的事情?!” 那个人向四面八方甩去打印好的小照片,不过主唱有一位神秘男友的事情早就为众人所知了,接到照片的人反应都很平淡,有的人还和那人对骂,安保人员正跑过来,准备将那个人制服。 但那人却像彻底被激怒了,为了心中的大义,也因为身旁听众的冷漠,从口袋里摸出一瓶不明液体,对着台上猛地泼去。 吉他挡在最前面,主唱及时避开了灼烧的液体,那人和他的同伙被保安架着拖走,嘴里还不住喊着什么。 听上去像是“人类的女孩只能和人类缔结婚约”。 那天主唱还是唱完了剩下的歌,有工作人员从台下跑上来,对她说了些什么。 主唱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了,随后工作人员拿起主唱的话筒,对台下微笑道:“退票系统已经开启,请需要退票的听众及时填写信息,我们为今晚表示诚挚的歉意。” 演唱会的事情自然而然上了热搜,究其原因,根本不在于飞鸟纪事的成员们,而源于和平之中仍然存在的对立和偏见,经纪公司却仍旧采取退票补偿的方式,这令许多粉丝到公司的评论区底下声讨,各种言论层出不穷,乱成了一锅粥。 飞鸟纪事的通告被暂停了,温迎早有准备,把这次冷处理当成休假。 她是闲了下来,梁牧栖却还忙碌着,公司处于上升阶段,他的身份又夹在舆论中间,每一步都走得不算容易。 温迎手腕上的一颗珍珠褪去了颜色,大概是沾染了那天的液体。 梁牧栖显得有些在意,不过不是在意珍珠,他总是牵过温迎的手腕,目光认真地端详。 温迎开玩笑:“要现场哭一颗还给我吗?” 梁牧栖摩挲着她的手腕,说:“好。” 温迎以为他也是在配合地开玩笑,但是隔天,她在枕边发现了几颗新的珍珠。 虽然梁牧栖不说,但是温迎知道,他心中一直觉得很歉疚,表现为接二连三的补偿,有时候是汽车,有时候是首饰,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 “在爱你这件事上面,我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直到现在,梁牧栖到现在还不够能完全说出这样的话。 即便温迎已经对他说过很多次:“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温迎无事可做,梁牧栖又开始拿着电脑,决定开远程的会议,陪她去其他地方四处转转。 他们订好了机票,在机场里,温迎遇见几位飞鸟纪事的粉丝。 似乎是老粉丝了,因此教育起别人来十分有底气,拿很多过去来比较今天,甚至还提起了陈格。 “你真的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只顾着自己恋爱,而放着飞鸟纪事不管,你对得起陈格吗?” 两个问题,明明是轻飘飘的,不知为何,落下来时却格外有重量。 虽然很不想,但温迎不得不承认,即便她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心情也不由得变得有些郁闷。 而郁闷是会传染的,气氛难以挽回地沉重了,时不时有广播的声音响起,他们之间却没有人说话。 隔了很久。 “对不起。” 温迎抬起眼,看向梁牧栖,这句“对不起”就这么又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来了,明明她已经说过千万遍“你没有错”。 这一次也是,温迎脱口而出:“不是你的错。” 但下一秒,另一道声音浮现在脑海里,那又是谁的错呢? 是梁牧栖的错吗,显而易见,不是,她刚刚已经否决过。 那么是出现在演唱会的那个人?和他的同伙?是因为那些在现实中无法发泄,才在网络上释放的恶毒言论?是他们的错吗? 是这个世界在犯错?干嘛要有人鱼和人类的差别呢,一起做人类不好吗,一起做人鱼也可以,自由自在地遨游在海底。可她又想起多年以前,在那间会议厅面对牧谌的时候,海底的偏见,又比陆地少吗? 那到底是谁的错? 温迎抬起眼,梁牧栖也在此时转过来,提示登机的广播响起了,她听见自己说:“为什么要道歉?” 是带着质问的语气,梁牧栖仍旧看着她,温迎的喉间不由得紧了紧。 别再说了。她在心里想,那些话却不由自主从她口中冒出来:“你总是…总是这样,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嗯。”梁牧栖有些僵硬地说。 语气词,能够代表什么吗,什么意义也没有。可是温迎却不由自主地眼眶酸涩了,睁大眼睛看向他:“很莫名其妙啊,是你的错你也道歉,不是你的错你也道歉,你平时话那么少,什么好听的话都不说,只有说‘对不起’的时候最迅速了,这三个字是长在你身体里了吗?” 梁牧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温迎接着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说对不起的吗?” 不是,快点回答“不是”。她在心里说。 梁牧栖却只是望向她,那双眼睛像是掉进一团黑洞洞的雾气里。 “明明我说过那么多遍,你很好,你很厉害,你不需要那么否定自己,可是你有一次认真听进去了吗?” “……”梁牧栖动了一下,像是想把头低下去,但温迎还在瞪着他,他就只能维持着仰头的状态,和她对视。 “不道歉的话会怎样呢?”温迎继续说。 “……会失去我吗?” 梁牧栖霎时空白了表情。 第165章 第三世界番外·栖息地2 温迎立马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不应该那么说,可是覆水难收,眼睁睁看着潮水往上,灌满人来人往的大厅。 手腕被梁牧栖攥住,他脸上还是没有其他表情,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如同落入水中即将溺亡的人,紧紧抓住一块浮木。 “别走。”梁牧栖嗓音艰涩,他被剥夺了说“对不起”的权利,有些不知道能够再说些什么,才能把眼前的人留下了。 尽管他还残留理智,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我会接住,接住你”,但那句话来自于十八岁的温迎,而现在,十八岁已经离他们很遥远了。 胸口剧烈地起伏,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梁牧栖已经尽力去想美好的事情,可是坏的念头还是主动找上门来。 他与其对抗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觉得这次能够彻底获得成功,但潮起潮落的声音始终响在耳畔。 它们像是地上的影子,梁牧栖在往前走,影子也跟随他往前,梁牧栖到达过去想象过的未来,影子也跟着到达。 长大并不能够完全解决所有的事情。梁牧栖一直都在认真努力地学习,没有他完成不了的课业,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会有不擅长的事情。 不擅长爱自己,也不擅长坦荡地爱温迎。 梁牧栖又一次给自己判处不合格的罪名,但比惩罚更快到来的,是骤然间开始生长的鳞片。 那天他们还是没有把旅程继续下去,兵荒马乱地重新回到家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八岁的画面一直在潜意识中闪回,变成人鱼的梁牧栖突破智商极限,行为和表达都和高中生无异。 只不过,现实中十八岁的梁牧栖是沉闷压抑的,而这回出现在温迎面前的梁牧栖,是她从未见过的,另一个快乐版本的梁牧栖。 乐观,积极。会说人类梁牧栖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求原谅和撒娇信手拈来。 连接吻的方式都和以前不同。原本梁牧栖只是把她抵在墙上亲,渐渐地,温迎的腿不知何时被抬起来,架在他腰上。 梁牧栖托着她,往浴室的方向走。 到了浴缸前,哗啦一声,她也跟着躺进去。 水花飞溅,温迎的口腔发麻,舌根隐隐作痛,她感到轻微的窒息,咬了一下梁牧栖。 梁牧栖也在她的唇瓣咬一口,报复似的,血珠滚落到舌尖上,又很快被另一个人卷走。 梁牧栖手臂撑在温迎的脸侧,注视了她几秒钟,再度把头埋下去,在锁骨处安静地喘息了一会,掉下一颗圆润的珍珠。 温迎下意识去接,但珍珠滑落在水里,梁牧栖迅速地把它捏碎了,丢到一边。 “你为什么……”她呆怔了几秒钟,眼泪也不可抑制地流出来,“为什么要把它捏碎了?” 梁牧栖被她的反应吓到,似乎没有想到这枚珍珠在温迎这里意义非凡,又像是不知不觉中忘记了。 他手忙脚乱,一边把那枚珍珠递给她,一边去擦温迎的眼泪,可是却怎么也擦不完,温迎拒绝那颗珍珠,哭着断断续续地讲:“都被你压扁了……” “没扁,还是好的。”梁牧栖紧张地说,但这胡乱编造的语句他自己也不相信,吻着她的眼泪,含混不清道,“我再赔你,好不好……” 答案当然是不好,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想再让彼此哭了。 …… 梁牧栖拿浴巾将温迎盖住,抱着她出了浴室。 温迎倒回床上,原想着“今天就一次?”还有些惊讶,没想到翻了个身,又被鱼尾拽着脚踝扯回来,梁牧栖牙齿撕开小方格的包装,重新俯下身。 梁牧栖把她翻来覆去很多遍,光是姿势就换了好几个,到最后天蒙蒙亮了,温迎也近乎睁不开眼睛。 梁牧栖把她抱回浴室,温迎自己坐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差点睡着,梁牧栖换好床单回来,温迎朝他张开手臂,发现他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双腿。 温迎在家里补觉,梁牧栖虽然也是一夜未睡,但仍旧精力充沛地换上西装,去公司上班。 临走之前,他曲膝在床边,微微俯身,温迎拉住他的领带,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梁牧栖对她回以轻松的笑,前一晚的眼泪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由温迎单方面发起,梁牧栖参与感很低,放出小鱼应战。 后来也断断续续吵过几回,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有摩擦是不可能的。 分隔两地的时候,梁牧栖每天给温迎打电话,提醒她按时吃饭睡觉喝水,温迎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了,梁牧栖可以放下一切,立马飞过去照顾她。 梁牧栖照顾温迎时从不敷衍,面对自己时却不那么认真,把自己照顾成了胃病,差点住进医院。 好在不算严重,但对于这一点,温迎也是很生气的,责备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梁牧栖攥着她的手腕任由她教训,等她说完了才凑过去吻她。 最后温迎对他说:“你的身体不仅是属于你的,也属于我。”梁牧栖才顺从地点头,立下保证,自那以后胃病再没有犯过。 梁牧栖仍旧不擅长在矛盾发生时与恋人争辩,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长进,隐隐约约弄懂少说“对不起”的道理,语言系统失灵的时候,他开始拿亲吻来代替。 亲密缓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光靠这些是不够的,问题没有被彻底解决,只是被别的什么掩盖了,造成粉饰太平的假象。 - “那这次吵架的原因又是什么?”回酒店的路上,夏引问。 温迎还在喝那杯没喝完的饮料,吸管被咬得坑坑洼洼。 “今年他那个时期提前,却没有告诉我。”讲到这里,她泄愤似的又咬一下吸管,“要不是我发现医药箱里的药少了两板,我还被他蒙在鼓里。” 前方座位忽然传来声音:“您好,以下是小助手为您找到的相关信息,男性人鱼感到力不从心的年龄通常在……” 两道目光齐刷刷转过去,汪梓铭慌忙把手机屏幕摁灭,尴尬一笑:“我就是有点好奇,结果忘记关声音了,哈哈哈……” “哈哈哈。”温迎也跟着毫无感情地笑了几声。 夏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所以你问过他真正的原因吗?” “问过,他说因为不想耽误我开演唱会,但这次演出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我告诉他,我可以缺席。” 温迎停顿了一下,两位队友赞同地点头:“没错,的确不重要。” “都是公司的安排,谁想去那几个小孩的主场镶边啊。”夏引说。 “他们那个键盘手,之前就打着中二少年的噱头,说是和陈格长得很像,非要塞到我们这里。”汪梓铭也很不爽。 提到陈格,车里的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过了几分钟,温迎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人不动声色,打量她的动作。 但是温迎又把手机放回去了,咔嚓一声,吸管寿终正寝,彻底牺牲。 “家属给你发的消息?”夏引问。 “不是。”温迎摇头,“广告而已。” 夏引说“好吧”,跳转到刚刚没说完的话题:“你说可以缺席,然后呢?” 然后…… 时间回到昨天清晨,梁牧栖换好衣服,照例转过来在去亲温迎的唇角。 两板药剂没能将发情期彻底解决,平日里浅尝辄止的早安吻这次却有些收不住。 梁牧栖像是饮鸩止渴的人,越吻越深,温迎的唇瓣被他吮吸地发红,映着盈盈水光。 梁牧栖的呼吸明显也加重了,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在温迎的额头蹭了蹭,准备起身,温迎抬腿轻轻勾了他一下。 “其实这次的演出没那么重要。”温迎对着他说,“我可以缺席。” 梁牧栖像是有些诧异,随后浅浅笑了一下,温迎看到他脸颊右侧的那颗酒窝,不过马上又被藏起来了。 梁牧栖在她鼻尖亲了一下,嗓音温和地道:“不用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哪种程度?”温迎反问。 “你的梦想……不用因为我而让步,做你想做的事情,别为我放弃什么,好吗?” 温迎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梁牧栖犹豫了几秒钟,又低头去吻她,但是这个吻没有落在唇上,温迎把脑袋转过去了,梁牧栖只亲到她的脸颊。 他停顿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说什么,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把被子往上拉,严实地盖住:“早餐在桌上了,记得加热。” 梁牧栖整理好松动的衣领,准备往外面走,温迎在他身后问:“就只能由你做出牺牲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梁牧栖停住了动作,背对着她,温迎接着坐起身来,但由于昨天晚上睡衣就被人脱下来褪到一边,又连忙躺回去。 “你总是这个样子,只顾着自己付出,不仅不求回报,还总是拒绝我迁就你,你是在做慈善吗?”温迎埋在被子里,闷闷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脚步声重新响起,不过不是往外走,而是梁牧栖折返回来。 梁牧栖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温迎人是出来了,脑袋还藏进枕头里。 “可不可以转过来一下?” 温迎没有吭声,梁牧栖也就不再询问了,只在她的发顶和颈侧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他呼吸声还是很重的,不过不像是在被发情期困扰,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温迎被他亲地实在受不了,她反思了几分钟,也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对,于是抬起头,向他道歉:“我刚刚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不要伤心好不好。” 梁牧栖说:“好,没关系。”声音平静,表情也镇定的。 温迎捧住他的脸,打量了好一会,没发现什么端倪。 梁牧栖仔细地吻她,直到秘书打来电话,他才摁掉手机,松开她:“我先去公司了。” 温迎摸了摸他的眉心:“去吧,路上注意安全。”随后重新埋进被子。 梁牧栖离开了卧室,温迎听到客厅传来很轻的关门声,她其实已经睡不着了,便准备起床,伸手去拿枕边的睡衣,却摸了个空。 而梁牧栖临走的时候,手上似乎多些了什么。 “每次他伤心难过的时候都这样,嘴上不说,转头就把别人的衣服拿走了。” 温迎把奶茶放到一边,掰着手指计算,迄今为止,梁牧栖拿去公司的衣服已经有十几件,包括但不限于外套,睡衣,甚至还有围巾和手套。 其中他最舍不得的还是第一次变成小鱼时,温迎送给他的那件衬衫,这么多年过去,衬衫在他手里保存得完整如新,除去轻微的磨损,没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 “他根本就没原谅我,只是假装大度。”温迎郁闷道,“而且我想不明白,他总是拿我的衣服干什么,是当作代替品吗?等到科技发达了,他说不定会提取我的细胞去克隆我。” 夏引忍俊不禁,捏她的脸:“哪有你说的这么恐怖,他需要这些东西,只是因为上面的气息能让他感觉到安全,就像你陪在他身边。” “我本来就可以陪在他身边啊……”温迎叹了口气,“他自己把我推开了,又抱着那堆衣服默默伤心,怎么会有人这样矛盾呢?” 这个问题就有些难以回答了,夏引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是很能够理解。 晚上睡觉之前,温迎收到梁牧栖发来的“晚安”,她也回复了一句“晚安”,对面就没再传来回音了。 温迎点进《晚安小镇》app,又退出去,如此反复了五分钟,最后还是把app挂在后台,戴上眼罩睡着了。 第二天,梁牧栖的“早安”也早早出现在对话框里,由于梁牧栖忘记说“好梦”,温迎做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梦。 她在梦里挨了顿莫名其妙的骂,醒来后脑袋还是晕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差,于是只对着手机哼了声,没有去理会那句“早安”。 九点,梁牧栖的秘书准时上线,汇报他的今日行程,讲到一半就被温迎打断:“不要再跟我说他准备做什么了。” 秘书礼貌地回答:“好的。”随后无视被挂断的电话,改为文字信息,完整地汇报过去。 温迎不情不愿地看了一遍日程表,中午吃饭的时候,又看了第二遍,发现梁牧栖今天的午餐和自己有所重叠,肉类都是清蒸鲈鱼,于是她决定不朝那道菜伸筷子。 但由于其他菜品不是很好吃,温迎又不得不把那道鱼吃掉了。 下午彩排时很无聊,她握着麦克风,又看了一遍日程表,梁牧栖的工作安排得十分密集,温迎数了数,他一天之内要做那么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重复的,难怪签字笔总是坏掉。 看到这里,温迎又翻开通讯录拨电话,给明年的梁牧栖预定一支新的笔。 她打完电话,身边多出一个人影,对方笑着开口:“温迎姐,你忘记拿水了。”说着便伸出手,把水递过去。 温迎客气地道谢,接过后就放在一边,没有打算喝的意思。 那人却没走,在她身边坐下来:“晚上就是我们正式演出的时候了,我觉得很紧张……” “说明你练习得还不够充分。”温迎头也不抬地回道。 身旁的人暂时没了话语,温迎关闭手机,原本被她放在地上的水瓶又被拾起来,对方把瓶盖拧开,很贴心似的:“是啊,我要向前辈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温迎眉心也拧起,看了他一眼。 那张精心修改过妆容的面孔保留了青涩,唇角微勾,露出笑容。 这位年轻的键盘手按照公司的设定,经常在镜头前面这么笑,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在模仿中形成了习惯。 但温迎看向他,却无法在那张被誉为“死去的白月光复活了”的面容上,找出与陈格有关的一丝一毫的相似性。 陈格不会这样笑,也不会这样体贴地拧开瓶盖,更不会因为紧张而脆弱地寻求安慰。 他通常只是毫无顾忌,拽着她走,神采飞扬地表示:「听说前面还有更厉害的boss,我们去把它抓住,丢到学校里,这样所有人都不用因为考试而为难了。」 “我和他们排练那首《要成为一只不被困在格子间的鸟》,他们总是笑场。”那人低下头,故作无奈地接着说,“弄得我也忍不住想笑,没有办法继续排练下去了。” “温迎姐,你能陪我彩排一次吗?”他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委婉,等待了一会,耳旁却没有传来回答。 他疑惑地抬头,地上还放着那瓶未被动过的水,水面平静,而身边早就没了踪影。 温迎回到后台,一路上人来人往,好不忙碌,许多人和她打招呼,她都略微点头,面带笑意地回应。 走到最后一间休息室,门缝微掩,透出声音,里面的人正拿着手机讲电话。 “放心吧,有我在现场盯着呢,绝对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手机那端的人似乎说了什么,屋里的人又道:“哎呀,几个叛逆小孩而已,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弄出多大的动静,哪有当年的飞鸟纪事嚣张……” 他的话还未说完,温迎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他身边,把电话夺过来。 对方瞠目结舌:“温迎?你干什么,我在和田总通话……” “我找的就是田总。”温迎心不在焉地应一句,转向手机,“田韦辰,是你把飞鸟纪事的歌交给别人唱的?” “别人,怎么能说是别人。”被直呼其名,田总愣了一下,随后清了清嗓子,“不论是飞鸟纪事,孤独飞行还是黄昏海妖,进了同一所公司,那就是同一家人。” 温迎不耐烦:“谁跟你是同一家人,那是我写的歌,你授权给别人,经过我同意了吗?” “你写的吗?不是陈格写的吗?”田总笑了笑,“别忘记当初我们签的合同啊,飞鸟纪事的所有版权可都在我这里。” 温迎刹那间顿住。 倒不是因为惶恐,而是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回音。 “够了,停止。”那声音这么说。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温迎。 电话里的人还在说着些什么,从怀柔政策的商量口吻,到不容置疑。 “明明是合作共赢的事情,怎么到你这里我就碰了这么多钉子呢?你说键盘手的位置永远留给陈格,好,我同意,拒绝炒cp还公开男友,我也没阻止你吧?这些年我已经足够纵容你了,你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付出一些代价?” 屋内只回响着手机里的声音,原先因为温迎出现而忐忑不安的经纪人,诚惶诚恐的表情里出现一丝探究,或许还有幸灾乐祸。 温迎安静地垂下眼睛。 这就是你理想中的未来吗,温迎?任人摆布,没有时间和自由。 你如约站在十八岁尚未到来时憧憬的那座体育场的舞台上,黄昏海妖成为了过去,而飞鸟纪事正在开启属于它的时代。 在未来的某天,飞鸟纪事也会被当成历史,但那是在无数欢呼中声势浩大的谢幕,像黄昏坠落,燃烧整片天空,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人推动着加速衰败和苍老。 他们拼凑出新的乐团,对标飞鸟纪事,找来代替陈格的键盘手,企图通过“相似性”来加速众人的遗忘。 你心甘情愿被遗忘吗? 他们害怕你飞得更高,更远,他们害怕你脱离掌控,所以设置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用一纸合约来震慑你,他们料定你不敢反抗。 可你最初想过的是这样的人生吗? 有人质问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初心是什么,那么现在呢,你是否还记得? “别颠倒主次,不是你在纵容,而是你根本没有办法阻止我。” 温迎对着手机说完这句,把电话丢回去,走出那扇门。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你去哪里?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没有回头,身后有人跑出来追赶,她走出更大的一扇门,拦下马路旁边的车。 手腕上的珍珠撞在门上,司机抬起头,目光惊讶:“你是那个飞鸟乐团的主唱。” 与此同时,温迎在心里说—— 我不要,绝对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 第166章 第三世界番外·栖息地3 红灯亮起的前一秒,司机握住方向盘,拐了个丝滑的弯。 “姑娘,我这车技怎么样,秋名山车神不是盖的,追你的那些人连咱们车尾气都见不着。”司机看向后视镜,笑着说,“你待会能给我签个名吧?我闺女老喜欢你了。” “当然可以。”温迎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贺卡,签完名递过去。 司机问:“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在这里兜了两圈了。” “再兜一圈吧。” 温迎还没决定好要去哪里。 手机疯狂地震动,温迎按下静音,给夏引和汪梓铭分别发送了消息,对面秒回:“别担心,我们也出来了。” 她又看了一遍梁牧栖的行程,发现他晚上还有个晚会要出席,秘书在这里标了一颗星号,表示“待定”。 通知栏弹出一条:[小镇管理员提示:亲爱的迎宝,您的恋人刚刚申请播放您的梦境短片,点击确认是否同意该申请,若未及时确认,三十分钟后即将默认播放。] 温迎盯着那几行字看了一会,准备点进链接,又一条消息弹出。 [小镇管理员提示:亲爱的迎宝,您的恋人刚刚撤回了播放申请。] “……”温迎愤怒地把消息划进垃圾桶,“谁求着你看了!” 司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炸毛,又兜了一圈:“姑娘,还没想好啊?” 温迎看着屏幕,准备按下关机:“师傅,那我们去……” 话还没说完,又有电话打进来,“周老师”三个字浮现在眼前。 温迎愣了愣,接起电话:“喂,老师?” “温迎啊。”周老师似乎也很意外她这么快就接电话,“真高兴你还没有换号码。” 温迎把手机拿到耳边,对司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出租车开始兜第四圈:“一直都没有换呢,您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是这样的,我这边收到一封投递失败的信,信上面的地址是你高三时租的房子,但那边现在已经拆迁了。”周老师说,“刚好邮递员和我认识,她向我说起这件事,我一看上面的姓名,写的是你的名字。” “那……寄信的人呢?”温迎无意识地咬了下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紧张。 周老师语带笑意,回答道:“是陈格寄给你的,他那特立独行的潦草字体,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心脏忽然猛地跳了一下,温迎喃喃重复:“是陈格啊……” “是的,方便把地址给我吗?明天上午我把信转寄给你。” “不。不用了……” 周老师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现在就过去,我回学校拿信。”温迎语气急促,对着手机说,随后转向司机,“师傅,麻烦掉头去机场。” 打开订票软件,订下机票,路上并没有发生堵车,二十分钟后,温迎顺利到达了机场。 没有记者追拍,也没有碰见粉丝,和周老师通讯结束后,手机突然变得安静。 飞机起飞前,温迎在一众app里点进点出,最终登录了qq。 这个账号她很久没登录过,长大以后,工作上的事情都用邮件和微信联络,温迎的列表好友大部分消失在人海里。 陈格的头像还是温迎刚加上他时的那一个,从某部动漫里截取的画面:发誓拯救世界的少年发现被世界背叛,单膝跪在地上,对着天空呼喊。 夏引不止一次吐槽这个头像有中二病,但陈格却引以为豪,表示热血少年的世界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的。 现在,那位少年的脸已经逐渐模糊了。 进入空间,还是一样的花里胡哨,这些年陈格账号的贵族黄钻都是汪梓铭在续,温迎眼前浮起一片金光闪闪。 留言板上又多出几条新的留言,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网名,但温迎回忆了一番,却并不认识网名的主人。 或许是以前认识陈格的人,把这里当成了无人打扰的树洞。 陈格的相册没有设置密码,对所有人开放,右上角的访问记录显示,该相册今日被浏览九次。 有三次来自汪梓铭,两次来自夏引。 而剩下的记录…… 橙黄色的吉他头像映入眼帘,温迎手指蜷缩了一下。 梁牧栖。 他在陈格的相册里寻找什么呢。 最顶端的照片来自十年前,那年飞鸟纪事录制了第一张专辑。 他们是刚被签约的新人,被匆忙丢进大公司里,光有热度却没什么家喻户晓的作品,请的摄影师浑身充满说教意味,每一张照片都无法令成员们满意。 最后那张照片由梁牧栖拍摄,为此他翻阅了很多相关书籍。 四个人坐在一起,抬头看向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出模糊的黑白人像,而外面色彩明媚,光影摇曳在窗棂。 温迎接着往下看,合照底下,是一张五人照片。 家属显然还没有准备好,却被主唱勾住脖颈,猝不及防地闯入镜头,只来得及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 那张照片里,主唱有些促狭地对着家属扬起唇角,剩下的三个人都好奇地扭头,无一例外地看向他们,汪梓铭嘴巴张得好大,没人比他笑容更开怀。 明明飞机尚未起飞,温迎却像是突然被带进一团云层里,意识变得软绵,只是盯着屏幕,机械性地往下滑。 她点进一段视频。 拍摄地在游乐场,里面路过的人都穿着羽绒服,温迎想起,那是高三的寒假。 假期只有短短一周,开学前一天,陈格突发奇想,要去隔壁市的游乐场,五个人连行李都没装,说出发就出发了。 那段视频里,全程只和夏引一起坐了旋转木马的陈格坐在长椅上,镜头跟着大摆锤转来转去,努力地放大画面,去寻找半空中鬼哭狼嚎的同伴。 夏引掐着汪梓铭的大腿,汪梓铭戴上了痛苦面具,只有经过海底通道千锤百炼的温迎和梁牧栖面色淡然,冷静无比,根本不把迎面而来的疾风当回事。 陈格把镜头转过来,他的面容也出现在视频里,汪梓铭一边惨叫一边从他头顶飞过去,陈格大笑着比手势:「胆小鬼。」 广播提示音忽然响起,温迎关闭了手机,仰躺在座椅上面,朝窗外看去。 失重感传来,温迎突然回想起很多年以前的某一天,梁牧栖也是像今天这样,反复点进她的空间。 跻身着名青年企业家行列中以后,梁牧栖的手机上多出了不少联系人,他的工作微信需要定期清理。 但私人账号却只有寥寥几个,温迎,陈格,周老师,夏引和汪梓铭。 当初合伙创业的两名师兄不在这一行列,梁牧栖把他们规划为工作伙伴。 除去自己,温迎从没有看到过他和哪个人频繁联络过。 她突然发现,梁牧栖从来没有过亲密的朋友,即便她把飞鸟纪事的成员介绍给梁牧栖认识,他也始终对她的朋友保持不冷不热的关系,至于他自己,更是没有和其他人建立交际的想法。 他们互为彼此唯一的家人,不过比起梁牧栖,温迎多出几位朋友。 温迎伤心烦躁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找到梁牧栖倾诉,如果和他冷战,就跑到夏引家里去蹭吃蹭喝,然后在门禁时间被前来求原谅的梁牧栖领回家。 工作上不顺心时,她会和汪梓铭一起抱怨,没人比汪梓铭更会附和,温迎骂一句生活的不是,汪梓铭能帮她骂一万句。 但是梁牧栖呢,他会找谁抱怨呢? 温迎很少他口中听过抱怨的话语,梁牧栖通常只是抱紧她,他像是习惯自己承受了。 发泄的方式也不过是亲得更重一点,温迎叫停的时候,他都会顾及她的感受,立马停下。 看似被众人环绕,被捧得很高的梁牧栖,其实出乎意料的冷漠孤僻,很不合群,伤心难过的时候,也只能像小学生一样打开空间相册,一遍遍地浏览。 那个橙黄色吉他头像的账号里,只有一个不经常上线的温迎,和一个再也不会上线的陈格。 这就是和他青春有关的全部了。 – 飞机落地时,温迎的手机再次收到小镇管家的提示,梁牧栖在两小时前独自观看了温迎的梦境动画。 她给他发送了消息:“今晚要不要一起吃火锅?”但是没有收到回复。 温迎想给他打电话,但手机在此刻又变得不那么安宁了,不断有电话找上门,经纪公司的,圈内合作伙伴的……全都在打听演唱会的事情。 她又看了一遍梁牧栖的日程,在堆积如山的未读消息中找到秘书的账号,让他帮忙把晚会的“待定”改成“取消”。 回到洛城一中,温迎从周老师那里取来信件,短暂地讲了几句话,周老师就被匆匆赶来的教导主任喊走了。 温迎拿着那封信走出去,信封上面的地址是陈格填写,打开以后,还套着两层塑料膜,右下角印着一行烫金字体: [寄给未来的你。] 她知道此刻应该坐下来安静地看才对,但莫名地很急促,只好边走边拆。 「致二十八岁的温迎: 展信佳,见字如晤 寄给未来的信,我一共写给了三个人,你是最后一个收到的…… 我在这家店掷骰子决定时间,但不知道为啥,运气特别差,有点无语。 投了三个都是一,但我觉得一年太快了,说不定我本人就能陪你们到那个时候。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我重新给你们每个人投了两次,然后把数字加起来。 寄给汪梓铭的信是四年,这很符合我的预期,毕竟他比较脆弱,给夏引姐的是六年,我也觉得刚刚好。 寄给你的信要等十年,一开始我觉得时间太长了,不过想了想也差不多,虽然你年龄最小,但你挺坚强的。 虽然不希望你在未来遇见麻烦,但仍期待你在碰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刚好看到这封信,因为我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很酷的感觉。 好了,我要开始问了,二十八岁的温迎,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在心里回答就行不要讲出来很奇怪) 嗯,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 现在听我指挥,去夏引姐的酒吧,杂物间我放电子琴的地方,有一块地板可以掀起来(不是我弄坏的,偶然发现而已)(我保证,那里绝对没有蟑螂)」 温迎在路边拦了辆车,去夏引的酒吧。 有段时间没回洛城了,这么多年过去,陈旧的建筑被推倒重建,繁华地段迁了又迁,窗外掠过的风景时而熟悉,时而陌生。 车载音乐里放的是一首名为《等待》的歌,司机很陶醉地哼着曲调。 到达目的地,温迎一眼看见挂在门边的鸟笼。 通知拆迁以后,楼上那位爷爷被他的亲属接走,八哥托付给了温迎和梁牧栖。 八哥在四年前寿终正寝,现在鸟笼已经空了,但早就变成酒吧的招牌,时不时有粉丝过来拍照打卡。 温迎避开他们,绕进小巷,走到酒吧的后门,原本在喂流浪猫的女孩抬起头:“诶,老板回来啦?” “没,我自己回来的。”温迎摇头,目光落在旁边停着的电动车小黄上。 “这辆车我每两天推出来充电一次。”女孩拍拍坐垫,“怎么样,替你养得很好吧?什么时候把它领回家呀?” “今晚就领。”温迎这么说,摘下帽子,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她走进杂物间,电子琴还摆在那里,罩着一层遮挡灰尘的布。 温迎打开灯,找到那块松动的地板,掀起之前,她再次拿出陈格的信。 「看来你已经到达了。 怎么样,没蹦出什么虫子吓到你吧? 在这里提前说一下,这里藏着的东西,汪梓铭和夏引姐也看过(毕竟我都写在信里了,要一视同仁) 不过我跟他们说好了,看完之后就按照原来的包装老老实实放回去,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不是什么大的惊喜,但要保留神秘。 回归正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场比赛?我们赢了,好解气。 那天你们去领手机的时候,我回舞台转了转,重新感受下mvp结算场面,碰到了几个捡彩带的粉丝。 一开始我都不知道要捡这些干嘛,问了才知道,她们说看演出的时间太短暂了,想把那一刻永远记住,所以拿彩带做纪念。 我问她们:这样就能把那段记忆变成永恒吗? 她们说:是啊,每当看到飘带,就会联想起在演唱会的时候。 于是,我也捡了一些。 并且决定,以后和你们一起的每一场演出,我都要去捡。」 温迎掀开那块地板。 又是一个信封,被防水膜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严严实实。 胶带被一圈一圈地拆开。 除去那几场比赛,陈格只和他们在洛城参加过大大小小的音乐节,不过他细心留意了现场是否有能拿来保存的物品,因此信封里鼓鼓囊囊的。 不仅有各种彩色的飘带,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树叶,干枯的花瓣,樟脑丸,糖果包装纸,贴画,白色的羽毛。 每一片彩带后面都跟着一张标签,陈格用尽量端正的字体,详细记录了每一场演出的时间和地点。 「十一月二十二日,阴,今天阴沉沉的,外面刮风的声音像汪梓铭在哭,已经真正有入冬的感觉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晴,谁家好人在这时候办户外音乐节啊?哦,原来是我们,不过今天阳光还算灿烂,来了挺多人……」 变换的天气,骤降的雨水,当时唱了几首歌,台下的粉丝在起哄什么。 这些文字跨越时间,将过去回溯,温迎在记忆和现实之中不断拉扯。 最后一张标签纸上,陈格在正反面都写了字,正面是记录,反面他写:「这里可不是终点,再回头看看第一张。」 温迎翻回第一页。 陈格说:「瀑布歌唱道:“我得到自由时便有了歌声了。”1」 她盯着那一句,认真看了很久。 橙色的灯光如细雨倾泻而下,她眨了眨眼睛。 「你看完了。 有很多次,我思考“永恒”和“一瞬间”的差别是什么,是时间吗? 好像是,又不是,毕竟我的人生这么短暂,但你们还是记住我了。 演出也那么短暂,但留下了纪念品,你看到飘带的时候,也会回想起当初意气风发的自己吧? 过去的你就这样被未来的你看到了,最纯粹的那一刻。 于是得出答案了,永恒,永恒根本就是一瞬间嘛。 某一瞬间,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后来我们变成最好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所以一瞬间,也是永恒。 飞鸟纪事的永恒也始于一瞬间:张开翅膀,在天上想怎么飞就怎么飞,高兴了就唱歌,不爽了就咒骂,在讨厌的人头上拉屎。 咳咳。 反正,鸟儿是自由的,要记住了,我们为自由而歌唱。 十八岁是,二十八岁也是,千万、千万别被困住了(这里强调是因为你有时候真的很爱钻牛角尖) 自由和快乐,不被任何束缚,这是我最大的心愿,我也这么祝福你。 最后,我们来聊聊我目前比较关心的问题。 你从拿到手机就一直焦虑个不停,为啥啊,梁牧栖不回你消息?(如果你们现在分手了,下面的话就别看了)」 第167章 第三世界番外·栖息地4 「虽然你们还没有在一起,但按照你俩形影不离的程度来看……我觉得不远了。 很神奇,毕竟在班级里,我没看到过他对哪个同学说过十个字以上的话,女同学没有,男同学也没有。 那家伙是个怪人,但他喜欢你。」 温迎对着那些彩带拍了张照片,发送给夏引和汪梓铭,对面回复仍旧很快:“嘿嘿,你也看到啦。” 消息框里仍旧堆积成山,二十分钟前,置顶联系人发来一条五秒钟的语音。 温迎点开,听见梁牧栖说:“宝宝。”只叫了这两个字,后面就没有其他言语了,也没回答温迎到底要不要去吃火锅。 十九分钟前,秘书也发来消息:“收到,已经安排妥善了。” 与此同时,《晚安小镇》app弹出横幅:[小镇管理员提示:亲爱的迎宝,您的恋人刚刚独自播放了您的梦境短片。今日内您的恋人已经独自观看动画二十六次,其中在线观看九次,离线观看十七次。] 温迎把这段话截图转给梁牧栖,按下语音:“这是个不好的梦,怎么看了这么多遍?” 「当初住院的时候,我在电梯里碰见梁牧栖好几次,差点没把我吓死,他打工的地方离夏引姐的酒吧那么近,我怀疑有一天他会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 于是我做了件讲起来很丢脸的事情。 唉。 。 。 是的,你没猜错,我去求他了…… 我让他把我住院的事情保密,不要往外讲,还买了一袋零食给他。 但是他没收,他就说了两个字:“你谁?” ……行吧。我算是知道这人怎么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了,他眼神根本不好使。 太愚蠢了,人家都不认识我,我却自己送上门去自爆。 简直是火上浇油。 后来回学校上课(那时候你还没转来)有个辅导资料的费用要交,但班长是在群里通知的,他没进群不知道通知,也就没带钱过来。 那天刚好是截止日,我帮他垫钱了,准备借这个机会去跟他好好讨论下医院里的那件事。 他这回不问“你谁”了,他说“同学,谢谢你,我下周就把钱还给你。” 可能是觉得时间太长,有点过意不去吧,他那一周都在写作业,然后把作业给我抄,弄得我受宠若惊的。 但是等到第二周还完钱以后,他又不给我作业抄了。 我问他能不能等期末考给我递答案,他也拒绝了,说作弊是不好的行为。 我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_?? 看吧,这才是单方面的以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结果他只是拿我当债主。」 木板回归原位,温迎离开杂物间,走到后门,女孩仍旧蹲在那里,身边多了一黑一白两只猫,在她的裤脚蹭来蹭去。 “准备走了吗?”女孩问。 温迎点点头:“这段时间谢谢你了,给你发了红包,记得收。” 她弯腰把小黄的充电器拔下来,缠在一起放好,从包里拿出钥匙。 “哇,你居然一直随身带着钥匙。”女孩很惊讶。 温迎低头看了眼有些模糊的电量表,笑了笑:“我应该把车也随身带走的。” “的确是。”女孩抱着猫粮袋站起身,“虽然它是个大物件,但如果你总让它等,它也会难过的。” 天空高远,晚霞沿着地平线慢慢晕染,温迎戴好头盔,设置导航。 「钱财两清,相忘于江湖,这才是真正的客气。 而你跟我说的那些:有来有往,你给我一样我还给你一样,并且要给的更好。 那不叫客气,叫做给予和被给予。叫心疼和被心疼,爱和被爱。 还记得我上面说过的话吗?自由和快乐,不被任何束缚。 你不要被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困住了,你要学会心安理得(这句话也同样送给梁牧栖) 有人说爱情是自私的,我觉得这话很对,因为梁牧栖对喜欢的人和对别人就是不一样,很双标。 他看你时含情脉脉,看别人时只有冷漠,对我就是时而冷漠,时而敌视,因为我和你关系太好了。 不过那句话也不完全正确,因为有时候我觉得你也很无私奉献。 你们两个都是带点奇怪的人,别别扭扭的。一个特别想给,但怕对方不要,一个不敢索取,担心被拒绝。 前一个是害怕对方有压力,后一个也是这种原因。 有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是因为想活,所以什么都不用想,直接就抓住。但有的人也会想很多,怕紧紧抓住,稻草就断掉了。 其实我知道你比别人都要懂那些大道理,安慰起别人头头是道,但到了自己这里……啧啧啧,你需要一位心灵导师。 勇敢点,温迎。 别害怕,我在保佑你。 好了,要对二十八岁的温迎说的话就在这里结束了。 虽然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说,但汪梓铭已经过来催我很多遍,他说夏引姐都快把猫咖的猫摸秃噜皮了。 现在,某个很酷的人要放下笔了。 (后面那张纸还有几句话,是写给梁牧栖的。你们可以一起看)」 夜幕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这是个月光明亮,星星也很多的夜晚。 草叶跟随风左右晃动,土壤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虫鸣,栀子花香萦绕在空气里。 这是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 耳边忽然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温迎攥着那张信纸,抬起头,梁牧栖正站在自己面前。 十年过去,某个只靠眼镜来辨认同班同学的人,因为长期面对电脑,也不得不给自己配置一副眼镜。 只不过通常只在办公室里佩戴,在外面,梁牧栖没有想要认真看清楚的人,而温迎又总是离他很近。 而现在,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鼻梁上的眼镜忘记取下,显然是放下工作,从公司里匆匆赶来的。 温迎看着他弯下腰,把怀里的花束放到草地上。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温迎问。 梁牧栖脱掉西装外套,温迎抬起胳膊,任由他替自己穿上。 “是不是给我装了定位?” 听到这句话,梁牧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抚了下她的领口,坐到她身边:“嗯。” 温迎脑海中浮出“果然是这样”,她接着问:“《晚安小镇》?” 梁牧栖看着沾满露水的草叶,沉默了几秒钟:“给你用的是特殊版本。” 怪不得一天之内看了那么多回梦境短片,原来是在查定位。温迎心里想着,居然没感到特别惊讶,很淡定就接受了。 “幸好是特殊版本,监听其他用户的隐私是违法的。”温迎说。 “你……”梁牧栖声音莫名有点艰涩,因此讲得很慢,“觉得讨厌吗?” 指的是侵犯隐私的行为,还是梁牧栖本人?他没有说。 讲完这句话,他就像被按住暂停键一样,僵硬地坐在原地不动了。 直到温迎的声音响起:“不讨厌,我都说了是‘幸好’嘛。” 梁牧栖微微动了动,但脊背仍旧没有放松下来,只是转过脸看向温迎,和她对视。 “是想说对不起吗?”温迎问。 “可以说吗?”梁牧栖语气很犹疑。 温迎摇摇头:“这次就不要说了。”她朝他伸出手,搭在有些冰冷的手腕上,然后往下滑,放进他的掌心里。 梁牧栖下意识地合拢,温迎接着道:“因为我愿意被你掌控。” 梁牧栖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突然升起的情绪将喉咙堵住。 没有声音,温迎就朝他张开了双臂,梁牧栖靠近过来,将她搂进怀中。 明明快要到夏天了,但梁牧栖身上的衬衫是却冷的,好在拥抱温迎以后,他的心脏开始跳动。 从一开始的缓慢,变得有些急促,最后找到合适的频率,心跳健康而稳定下来,体温渐渐恢复了正常。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温迎问。 “你上飞机以后。”梁牧栖下巴埋在她肩上,回答道。 温迎想起小镇管理员提示的十四次离线视频,笑了一下:“都说了那是个不好的梦了。” “嗯。”梁牧栖将手臂收紧,声音闷闷,“但是我想你。” 温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过了一会,从他怀中钻出来,拿出那张信纸。 “这是陈格给我写的信,最后面还有几句话是写给你的。”温迎将信纸展开,“前面也有一句,我们先把后面看完。” 梁牧栖说“好”,低下头和她一起看。 「二十八岁的梁牧栖: 时间紧迫,我不跟你寒暄了。 那天吃午饭,我是故意试探你的,因为温迎怀疑你不喜欢她。 在这里向你说声对不起。 但你当时眼神里都要结冰了,我其实有点搞不明白,表现的都这么明显了,我都能看出来,温迎怎么会看不出来? 估计她和你一样,眼神不好使。 虽然你可能没把我当朋友(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但你是我朋友的男朋友,我会像保佑他们一样,也保佑你。 以后如果温迎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会在梦里批评她的。 祝你们幸福永远。」 “难怪我梦到一只鸟绕着我打转,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温迎语气郁闷,看向梁牧栖,“你真的找陈格告状了。” 梁牧栖没说话,托着她的手腕抬起,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手心里。 安静了片刻,温迎手指动了一下,摸到梁牧栖的眉骨,随后把那副还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拿了下来。 梁牧栖偏过头看她,温迎轻轻推了他一下:“我们走吧。” 像是怕被听见,她放低音量,很小声地说:“我现在想亲你了。” 梁牧栖站起来,拍去温迎衣服上面的灰尘和草屑,临走前,他把那束花摆正了。 月光静静地洒下,穿过墓碑中央镶嵌的棱镜,折射出一只飞鸟的影子,落在向日葵的花瓣上。 梁牧栖的车就停在门口,打开车门之前,温迎犹豫地回头,看向夜色中的小黄。 秘书主动承担起责任:“交给我吧,我会把它安全送回家的。” 温迎交出钥匙:“辛苦了。” “应该的。”秘书扬起微笑,临走前还吩咐司机将隔板放下来。 温迎莫名觉得他像个内务大总管。 上车以后,原本主动提出“想亲你了”的人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在梁牧栖的嘴唇上“啵”了一下。 随后便低下头,假装摆弄眼镜的镜腿。 梁牧栖看着她胡乱摆弄,也凑过来,在温迎唇瓣上轻轻蹭了蹭。 温迎脸颊有些发烫,咳嗽了一声,把眼镜还给梁牧栖。 “不亲了吗?”他问。 “……”温迎看了他一眼。 梁牧栖拎着那副眼镜,慢条斯理折好了,又放到一边。 “再亲一会吧。”他掌心按在她的后颈,礼貌地询问,“可以么?” 温迎在他手里点头,下一秒,梁牧栖就贴着她的唇吻了上来。 温迎闭上眼睛,感觉到他在自己的唇瓣上细细啄吻,很小心地触碰,出乎意料的纯情。 大约几分钟后,梁牧栖的手机响了,他暂时离开她的唇畔,接起电话。 听筒里传出汪梓铭的声音:“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火锅食材已经买好了。” 梁牧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汪梓铭:“那我和夏引打一局游戏等你们吧。” 电话挂断,温迎有些惊讶:“他们俩也回洛城了?” “嗯,和我一起回来的。”梁牧栖说道,凑过去继续吻她。 过了一会,温迎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胸口,说自己渴了,梁牧栖松开她,去拿旁边的水。 温迎在这时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有夏引的未接电话,她设置了免打扰,夏引找不到她,所以才会让汪梓铭打电话给梁牧栖。 水瓶抵在嘴边,温迎喝了几口,发现梁牧栖瞥向自己的手机屏幕,于是她问:“你想看吗?” 梁牧栖停顿了一下,诚实地点头。 温迎便把手机递给他,放到他手上的时候,又把屏幕锁上了:“上面录了你的指纹,你想看随时都可以解锁的。” 梁牧栖转头看了看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随后说:“好。” 他看她的手机,很认真,温迎也捞起梁牧栖的,随便翻了翻,一起查岗似的。 梁牧栖的手机壁纸是温迎的照片,看背景是在梁牧栖的办公室里拍摄的,光影里露出半张侧脸。 温迎打开他的相机,戳了戳身边的人,梁牧栖应声抬起头。 “我们来拍张合照。”温迎说。 梁牧栖往她身边靠近了些,其实他们已经挨得很近了,他把脸转过来看她,温迎也看向他,按下快门的瞬间,温迎凑过去亲他的嘴唇。 这张甜腻腻的合照被她设置成梁牧栖的新壁纸,温迎把合照传到自己的手机,对梁牧栖说:“帮我也设置一下。” 梁牧栖听话地照做,设置好壁纸以后,温迎发现他不再翻动手机了,只是看着那张照片,露出一侧的酒窝。 旧居民区拆迁后,梁牧栖在市中心买的新的房子,他们回到家,夏引和汪梓铭已经等在那里了。 饭桌上,温迎提起了今晚本应该在另一所城市的演唱会。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梁牧栖早就听说了,不过他并不知道温迎接下来的打算。 “不想再被管束了,真的很没意思,我们最初只是想要唱歌而已。”温迎说。 夏引夹起一块毛肚:“我早就这么想了,与其替别人做嫁衣,不如直接解约,就怕你们不同意呢。” “我没什么意见的。”汪梓铭道,“我昨天梦到陈格了,他也说没意见。” 温迎给把饮料递给他:“陈格怎么这么有活力,在每个人的梦里乱飞啊……” 几个人在饭后留下来大扫除,送走两位队友后,温迎躺回沙发上。 梁牧栖走过来,托起她的身体,让她枕在自己身上。 温迎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梁牧栖一只手处理工作文件,另一只手被她抱在怀里,摆弄着手指。 “如果我这次闯了很大的祸,没有办法解决。”温迎突然说,“你会为我兜底吗?” 梁牧栖敲键盘的动作停住,没有犹豫地说:“会。”低头看向她,随后补充:“交给我就好,我会解决。” 温迎笑了起来,转过身体,抱住他的腰:“其实我自己也能解决,不过,我喜欢你这么说。” “也会这么做的。”梁牧栖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你愿意的话。” 温迎额头抵着他:“愿意,但这笔钱花给经纪公司有些亏本,不如拿来买别的。” “想买什么?”梁牧栖轻声询问。 “衣服啊,我被你拿走了那么多件衣服,你是不是应该还给我新的?”温迎在他怀里闷笑,突然仰起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梁牧栖。” 被叫到名字的人应声垂下视线,温迎接着说:“我知道,晚安小镇上的定位,是因为那次演唱会,你害怕我遇见危险。” “我也知道,我的生活助理是你安排过来的,所以当我们离得很远的时候,生活里依旧有很多重叠的部分。” “我还知道,你的秘书总是把你的每日行程事无巨细汇报给我,是因为……你也想被我掌控。” 像是时间被定格了。 梁牧栖注视着她,良久,无法挪开眼神。 “你想成为我的退路,你早就已经是了,我一直都很需要你。”温迎弯起眼睛,“你也需要我吧,这是自然不过,理所应当的事情。” 温迎捏了捏他的耳朵,转到他的脸颊上,梁牧栖突然攥住她的手。 她怔了怔,镜片底下,梁牧栖飞快地眨了下眼睛。 随后,他低下头,摘掉眼镜,抬起她的后脑勺用力吻了下去。 …… 亲上来的时候用了很多力气,梁牧栖第一次有些莽撞地撞痛温迎的嘴唇。 温迎松开他的发丝,手指往下,解他的衣物。 她半仰躺着,有些使不上劲,撑着手臂直起腰,坐到他腿上。 梁牧栖揽住她的后背,难耐地动了一下。 温迎轻声说:“先别动。” 他便又停下来,眉目沉沉地看向她,等着她继续发布施令。 温迎摸了摸他的喉结,垂首在那里轻吻一下,梁牧栖想要凑过来索吻,却没有触碰到唇瓣。 温迎询问:“发情期结束了吗?” “没有……” “我以为你吃完药就好了呢。” 温迎扬起唇看着他,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梁牧栖呼吸霎时加重,她又说:“是需要药物,还是需要我?” “需要,需要你……” “我是谁?” “温迎……”梁牧栖闭了闭眼睛,在她指根也留下一枚齿痕。 “温迎……”他叫她的名字,啪嗒一声,一滴汗水从额角落下,掉在温迎的脸颊上。 他眼睫颤抖地问她:“现在,可以动了么?” 温迎说:“可以了。”她在他的额头上怜惜地亲了亲:“交给你了。” …… “温迎,温迎……”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又清晰,“……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分辨不清,是她在治疗他,还是牵扯着他落入更深、更难以逃离的旋涡。 “有的时候,我想成为你的一部分……” 第168章 第三世界番外·栖息地end 梁牧栖的确有把那句“理所应当”认真听进去。 他需要温迎的程度超出以往的极限,温迎陪他度过了一个完整的发情期。 回想起来,上一次这么随时随地黏在一起,还是他们上大学的时候。 在洛城住了几天,他们又回到原本定居的首都,梁牧栖回公司上班,温迎也跟着过去了。 梁牧栖的公司在三年前搬到这里,他的办公室比原先壁纸里的办公室大上几倍不止。 但是温迎也很忙,加上这里人流量很大,梁牧栖也没有要求过她来到这里,陪自己一起加班工作。 他戴上那副眼镜办公,温迎先是坐到沙发上吃果盘,自己吃饱了,又拿起小叉子,把剩下的水果喂给梁牧栖。 梁牧栖嘴里的还没咽下去,新的水果又递上来,他有点无奈,拽着她的手腕亲了一下,说:“我也不喜欢吃这个。” “那以后让他们不要放这种水果了。”温迎把小叉子放下。 她走到落地窗前,注视脚下的高楼林立,又意有所指地开口:“我以后会经常过来的。” 梁牧栖顿时就理解了,抬起唇角说“好”:“之后都按照你的口味。” 温迎在窗边深沉了一会,又闲不住了,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还拿出手机下单,最后,她突然想到什么,在办公室里翻找起来。 “怎么了?”梁牧栖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我那些衣服呢?”温迎在沙发上翻了翻,没有,打开休息室看了眼,衣柜里面也是整整齐齐。 再回头一看,梁牧栖已经放下工作,站到自己身后了。 温迎忍不住好奇:“你把它们放到哪里了?不会用完就丢吧。” 梁牧栖轻咳一声,偏过脸去:“没用。”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以为把脸转过去,就不会让温迎发现自己在不好意思。 温迎轻哼了声,没说什么,只是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梁牧栖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再度走进休息室。 绕过床和衣柜,他在墙壁上按下一个按钮,一扇隐形的门应声打开。 温迎惊呆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装暗门,这里面的东西得多见不得人啊。 她顿时也把脸撇过去了,两个人都脸红红的,手心也流汗了,但还牵在一起,不想松开。 打开灯的时候,梁牧栖用手挡在温迎眼前。 温迎在他掌心里眨了眨眼睛,等到适应了灯光,梁牧栖把手移开了。 他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 的确没有什么。 不过是一张圆形的普普通通的床而已,温迎的衣服被叠的很整齐,挨个码放着,刚好形成一圈,将床铺包围。 像儿时的过家家游戏,也像一座堡垒。 前天早上被他拿走的睡衣放在最中央,上面有褶皱,显然是被人紧紧抱在怀里过。 温迎走过去,拿起那件睡衣,还带着沐浴露的香味,她抖了抖衣服,从里面掉出来一包纸巾。 温迎的眼神里立马浮出一个问号,举起那包纸,看向梁牧栖:“这是……?” “这是……”梁牧栖很犹豫。 纸巾已经被用过大半,捏在手里哗啦作响,温迎虽然耳根发烫,但是故作高深地说:“不回答的话,一律按色 情狂处置。” “是用来擦眼泪的,因为每一次吵架,我都很难过。”梁牧栖没办法了。 他有点难为情似的垂下头,“其实我从来都不希望我们发生争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有做不好的地方。” “我也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我想让你开心,结果还是把你惹得难过了。”温迎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我也不能完全达到让你满意的程度。” “我从来没对你不满过。”梁牧栖说道。 静静地抱了一会,他再度开口,声音很低,像是努力控制着什么:“他们说,相爱的人,会在确定关系的那天达到爱情的最高峰,从那时候开始,感情就会开始走下坡路,可是,我……” 但却失败了,他顿了顿,缓慢地呼吸,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可是我却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你,我没有办法去控制……一味的索求很糟糕,但是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比昨天想要的更多。” 温迎仰起头望向他,梁牧栖的嗓音有点发颤:“我想要你永远爱我,光是永远,还不够,我想让你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爱我,但也不要忘记昨天的我……” 控制,控制,但再次失败。 梁牧栖闭了闭眼睛:“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起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情,我也想……和你一起死去。” 梁牧栖把眼镜摘下来了,那滴眼泪还是无法抑制地落下来,砸在温迎的手背上。 “这是十八岁那年许下的愿望,每一年生日,我都许下这样的愿望。”他不再收控情绪,任由那些溃烂的伤口摊开,眼眶发红,“但我还是害怕,贪得无厌……我怕它们实现不了。” “会实现的……”温迎抬起手,去碰他的脸颊,“会实现的,梁牧栖。” 梁牧栖攥紧她的手腕,牢牢注视着她,像是用目光把她圈住。 她眼睛也酸涩了:“我从来都不是上天恩赐给你的礼物,不是上天决定奖励你,你才得到,我爱你,是我自己找到你,看到你,决定去爱你。” 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了,梁牧栖将她抱起,他这次抱得很用力,温迎的肋骨都有些疼痛。 她捧起他的脸,那双眼睛还里覆盖着一层雾气,温迎在那里亲了亲,梁牧栖没有闭上眼睛,漆黑的瞳孔像是漩涡,把她也卷进去。 “咔哒”一声,眼镜跌落在地上,但随便吧,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分神去理会。 梁牧栖偏过头,咬住她的嘴唇,打开牙关,找到赖以生存的氧气,急切地深吻进去。 她被抱着倒在那张床上,堆积的衣物沉默地将他们包围。 温迎也看向梁牧栖,双臂搂紧他,也将某个颤抖不安的心脏包裹住。 “我不想……不想让你为我放弃任何事情,不论是梦想,还是朋友。”梁牧栖一面吻着她,一面断断续续地说。 还是不断有水珠砸下来,像断了线的雨,梁牧栖声音很轻:“我不想,变成束缚你的那个人,我不想被你讨厌,你应该是最自由的……” 温迎一遍一遍,抚摸他颤抖的脊背,“但鸟儿不是永远只停在天空上的,她疲倦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幸福的时候,想家的时候,都会回到巢穴里。” 她说:“我没有家人,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我只属于你。” 梁牧栖撑在她上方,温迎抬起手,拨开他额前潮湿的发,一字一顿,接着道:“只有梁牧栖,是我的栖息地。” “我会和你一起生活,等到我们老了,也会一起死去,埋葬在一起。”她对着他,一如既往地承诺,“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会永远接住你。” – 几天后,温迎回了一趟经纪公司。 田总早就等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把桌上的几沓文件推到她面前。 温迎粗略地翻了几页,重新放回去,问:“有白纸吗?” “多的是。”田总抱起厚厚的一摞,放到桌上。 “多谢。”温迎向他点头,拿起一张纸,撕成一段段条状的纸条。 田总喝水的动作顿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温迎头也不抬地问:“不帮一下忙吗?” “?”被命令很奇怪,但手却不受控制地伸过去,带着莫名的好奇心,田总帮她撕完第二张。 没有人去看那几份文件,办公室里只有“刺啦刺啦”的撕纸声。 “够了,谢谢。”温迎说道,开始揉纸团。 田总再度莫名地把手收回,继续喝水:“你要干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温迎好有耐心地揉出二十八个纸团。 于是他知道答案了,“啪嗒”,第一个纸团落进杯子里。 “你!”田总大惊失色,嘴边还挂着茶叶,瞪向温迎。 第二个纸团被丢到茶叶上。 “威胁我?拿捏我?”温迎冷笑,再丢一个纸团到他脑门上,“上法庭?打官司?你懂法律吗?文盲九漏鱼?” “?”田总不可置信且愤怒,嘴角抽动,“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你竟然敢殴打老板?!” “啊,你说什么,殴打?” 恰巧有人推门而入,惊愕地看过来:“田总,你们这……” “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吗,田总刚刚还帮我撕纸条,多有意思啊。”温迎莞尔一笑,再丢一颗出去,“是吧田韦辰。” 田总把手挡在脸前,纸团砸在头顶,怒不可遏:“你对我还有最基本的尊重吗,好啊你,现在就把律师喊过来!我……” “喊吧,让我看看你能喊得多大声,会叫的狗一般都是虚张声势。” 田总说话时张大了嘴巴,温迎把纸团丢进去,“少那公司上下级那一套压我,别忘了我也是有股份的。还有,你现在看起来像个垃圾桶。” 纸团全部抛完以后,温迎才起身离开,保洁人员等在门口,她拎着文件出门,礼貌地笑着道谢:“辛苦了。” 她走到属于飞鸟纪事的那间排练室,里面的东西早就被夏引她们搬走了,空荡荡的屋子里,连一粒灰尘都没有被留下。 她没有进电梯,而是走下楼梯。 在第二层楼梯的拐角处,有一座巨大的玻璃台面,里面摆放了飞鸟纪事的奖杯。 上端是两幅画框,左边挂着飞鸟纪事的海报,右边原本挂着黄昏海妖,不过那里早就已经空了。 温迎把飞鸟纪事的海报也揭下来,看一眼玻璃罩中的奖杯,摸了一下头发里的发夹,又放下了。 她对着奖杯自言自语地说:“再过段时间,我会光明正大把你们带回家的。” 她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年轻的键盘手从另一边走过来:“温迎姐,你真的要离开吗?” “是的。”温迎从他身旁经过。 键盘手:“如果你走了,我会很……” 话说到一半,温迎出声打断了:“其实你一点也不像陈格。” 温迎扭头,看向他说,“你的琴弹得没有那么好,但你的声音适合唱歌,你应该去做主唱才对。” 键盘手眨了一下眼睛,嘴唇动了动,但没有笑。 温迎接着道:“无论别人怎么改变你,你永远你只是你自己,别被别人给你设定的人设困住了。” 回家的路上,温迎接到叶爱民的电话,对方表达了想邀请温迎和梁牧栖参加海陆建交周年的想法。 温迎回答道:“我们会准时参加的。” “好的,其实我们原本想推选你为友好交流大使。”叶爱民说,“但你的经纪公司拒绝了。” 温迎便向她解释自己即将解约的事情。 “恭喜你获得自由。”叶爱民语气沉静,“或许等到你和梁同学在陆地缔结婚姻以后,再成为友好交流大使也不迟。” 她说完这些,又沉吟了片刻,补充一句:“看来协会还需要更加努力。” 温迎忍不住笑起来。 梁牧栖在这时候发来消息:“晚上在家里吃饭吗?我想锻炼厨艺了。” 不等温迎回答,他再次发来一条祈使句:“在家吃饭吧,宝宝。” 温迎回复:“好的宝宝,我收到了,已经快马加鞭,在回家的路上了。” 放下手机之前,她忽然想到什么,再次联络了叶爱民:“叶女士,当初您给梁牧栖佩戴的手环……” 梁牧栖二十九岁生日的那天,温迎回了一趟海底。 他们在家里过的生日,晚饭由寿星本人亲自下厨,温迎回家以后,先是去洗了个澡,换好家居服,走到厨房里。 梁牧栖早有准备,递给她一盘油炸小酥肉,还有一盘切好的水果。 温迎两只手都满了,梁牧栖转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去玩吧。” “就这样把我打发走了?”温迎不满地嘀咕,“我是想过来帮忙的……” 梁牧栖低头,在她嘴角也亲了一下:“别全部吃完,留着肚子吃晚饭。” 温迎点头,端着两个盘子回到沙发上,看着电视剧吃东西,又忘记了这回事。 晚饭时她果然没了多大胃口,勉强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嘴里不住地夸赞:“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梁牧栖你简直是天生的厨神呀……” 梁牧栖不听她这一套,惩罚她饭后去洗碗,不过温迎洗完两只碗以后,原本站在她身后,面色严肃监督的人又说:“好了,可以了,去把手洗干净切蛋糕吧。” 梁牧栖的生日蛋糕是温迎自己做的,拿出平生最好的画技,画了他们的手机壁纸。 梁牧栖盯着那一幅画看了很久,吹灭蜡烛后,有些不舍得切开蛋糕了。 于是拿着刀具,很小心地避开两个小人,只切掉边缘镶嵌水果的部分。 吃完蛋糕以后,温迎把从海底取来的生日礼物拿出来,让梁牧栖伸出手。 手环被轻轻扣上,梁牧栖的手腕上好像缠绕一片月光。 另一只手环佩戴在温迎手上,和那串珍珠一起。 “这是我专门定制的情侣手环,可以互相感知彼此的情绪。”温迎说,“数据能连通手机,但也可以直接显示。” 梁牧栖微微抬起了唇角,低头看向手环,一只小鱼形状的珍珠,有一半变成了橙色:“我在开心。”他笃定地说。 “是啊,你在开心。”温迎指着上面不同形状的的珍珠,为他讲解:“当你的小鱼亮起一半,我这里的小鸟也会有一半变成橙色,这代表我感受到了你的喜悦……你看,它现在就亮起来了。” 温迎的手腕和梁牧栖贴在一起,下一秒,小鸟整个身体都散发出光芒,小鱼也完整地闪烁起来。 “现在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开心。” 温迎说完,梁牧栖嘴角的笑容放大,像是有些收不住了。 温迎把他的手腕翻转,背面也有小鱼和小鸟形状的珍珠,不过没有发出光芒。 “这两颗珍珠变成蓝色时,代表着难过,我把这两个图案做得稍微小了点。”温迎看向梁牧栖,眉眼弯弯,“因为我希望,我们开心的时刻可以大过不快乐。” 梁牧栖露出酒窝,也对着她笑:“好,我们的愿望会成真的。”他贴过去亲吻温迎,又喃喃地低声道,“一定会的。”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橙色的光芒将他们围绕着,紧紧环抱着。 窗外万家灯火,如同倒映的银河,他们的家也是其中一颗,最最普通,最最平凡,最最璀璨。 ———— 某个情人节的夜晚。 小黄车篮里放了一束玫瑰,载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出现在一栋楼底下。 电动车的身躯和商业大厦格格不入,不过小黄还是挺直身板,坚强地立在那里。 全副武装的那个人看了看手腕上亮灯的手环,拿出手机,点击几下。 手机用平静的声音汇报道:[十分钟前,小鱼宝宝的心情指数为六十,灯光绿色,心情平静。] “加班也能这么平静,好厉害啊梁牧栖。”那人嘀咕道,拨通了一个号码,“掀起惊涛骇浪吧!小鱼。” 号码的主人说了些什么,那人“嗯嗯”了几声:“我给你订了玫瑰,你快点下来拿吧,记得要亲自过来哦,不能让秘书代替,因为我要求送到以后拍照反馈的……” 电话挂断,那人看了眼手环。 手机接着用开心的语气播报:[十秒前,小鱼宝宝的心情指数为八十,灯光橙色,心情喜悦!] 全副武装的人抱起玫瑰,等待了一会,高楼大厦的门被打开,另一个人走出来。 他像是有些惊讶,又像在意料之中,脸上的笑容不断放大,走起路来也越来越快,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小黄挺起了胸膛,手机颤抖着播报: [哇!就在刚刚!小鱼宝宝的心情指数突破了九十九点九九九!他现在非常非常的开心呢!快出发去抱抱他吧!] 第169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 那扇门紧闭着。 温迎再次抬起头,面向不远处的房门。 厚重的金属板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透进来,整个室内静谧无比,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收回视线,她重新观察这间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间。 橱柜里的速食品早就空了,用来存储油米的收纳桶也见了底。 电视旁边,原本堆积如山的饼干和面包消失不见,只剩下六个被压扁的的纸箱。 至于冰箱……昨晚的一次跳闸造成电线短路,而她沉迷于看小说忘记及时处理,冷冻层已经化成了水。 家里只剩下一些调味品了,翻开后面的包装,黑色的水墨印着保质期——居然在一周前就已经过期。 就算没有过期,也不能只靠着油盐酱醋填饱肚子吧?再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四点,已经没有哪家商超可以外送。 看来今天不得不出门了。温迎无奈地叹气,回到衣柜旁边换了身衣服。 一套能够把拉链拉到顶的运动服,领口的刚好包住下巴,再戴上口罩和帽子,刘海往下压,盖住眼睫。 好,很好,非常完美。 这样的装束将她的整张脸完全掩盖,温迎试着走了两步,发现连路都看不清,险些一头栽倒。 她磨磨蹭蹭走到门口,搭上把手,心脏突然跳动得很快。 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感到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黑洞洞的眼神高高在上,带着冰冷的审视。 下一瞬,那些眼睛扭曲了形状,变化成了殷红的嘴唇,对着她一张一合:“你知道背叛者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那些声音离得很近,似乎就在门后响起,温迎的手往回一缩,寒意层升,浸入骨髓,她突然心生退意。 手机发出震动,提醒她追更的小说已经连载到两千章节,温迎垂下眼睛,要不就留在家里看小说吧,书籍也是精神食粮。 但不知为何,放回口袋的那只手又搭上了门把,她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勇气——鬼使神差,但更像被控制了……温迎用力地推开门,走出去。 外面是明亮的。 温迎仰起头,太阳被一层薄薄的雾遮挡着,模糊不清,但暖融融的光线仍旧洒下来,将身躯包裹。 街道上空无一人,这让她松了口气,把口罩往上拎好,低着头快步地往前走。 她进了一间超市,米面粮油太过沉重,她往购物车里放了些方便面之类的速食品,又到冷柜旁挑了几袋水饺汤圆。 收银的地方居然是自动结账,这间超市实在是人性化,不知造福多少社恐人士,温迎一边想着,一边拿起商品扫码。 机器发出滴滴的声响,身后也传来一道突兀的人声。 “明明是吃饱了饭才带你出来的,怎么这会儿又饿了?”语气里带着疑惑,不像机器,更像是活人。 这是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活人。温迎刷码的动作一顿,随后加快了速度。 “呀,呀,快点活过来,无论如何不能倒在这里啊……”充满鼓励的语调伴随着十分用力的“砰!砰!砰!” 这是在干嘛,拎着同伴的脑袋往墙上撞吗?好残暴! 温迎飞快地瞥去一眼,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只有一个人,对方正在往手心里砸手机,仿佛这样就能将没电的板砖唤醒。 “实在饿了的话就吃掉我吧,只要你愿意睁开眼睛看看我……”等等,他在对着一部手机发出祈求吗? “再看我一眼吧,求你再看一眼,我们还有那么多美好的誓言没有实现……”鼓励的语调渐渐变成了伤感。 一个残暴的神经病。温迎在心里定论,扫完最后一个商品码,拿出手机付款时,后领忽然被轻轻勾了一下。 挡住下巴的衣领绷紧又松开,神经病凑到她耳边,为了迁就身高,还特意弯下了腰,声音里带几分讨好:“那个,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说完便伸过脑袋,一只眼睛用力眨了一下,桃花的形状散发出友好光波。 只可惜温迎没有看到,她快速地低下头,因为对方不知分寸的靠近而感到微微颤栗,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凉,寒毛直竖。 怎么会有这么没有边界感的人!她感到无法呼吸,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商品。 机器扫码,嘀的一声,报出价格,两块五毛钱的口香糖,不吃不就得了!有必要腆着脸到处找人帮忙吗! 温迎怒气冲冲,但明面上分毫未露,把东西往台上一丢,不等神经病反应过来,提着购物袋转头就走。 温迎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家走,街道仍旧是空荡的,没有行人,也没有垃圾。 熟悉的景致在眼中徘徊,这些年来,她迈出房门的时间屈指可数,但这座城市却好像从未发生过改变。 脚下的路有几块是坑坑洼洼的,市民们曾多次向路政局投诉,却不见有维修工到这里修缮。 再看向旁边,糕点屋的墙面上张贴一份招聘广告,面试的人却寥寥无几,是因为工资开得太低了么? 唯一发生变化的可能只有头顶的太阳了吧,过去它是明亮的,现在却像隔着一层什么,显得模糊不清。 太阳……手上重物往下坠,温迎忽然顿住了脚步。 离开家门前,时间分明是四点钟。 漆黑的夜晚怎么会有太阳呢?她这么一想,天空霎时变暗,太阳隐入云层,突如其来的黑夜笼罩下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扼了一下,她忽然喘不上气,一只手顺着胸口,平复呼吸。 放轻松,温迎,这里没有人存在,你只因为人群而恐惧。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可这句救她于水火中无数次的话,却突然无法起到作用。 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跳加速,莫名的惶恐涌上来,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温迎,你为什么会恐惧人群? 你要回到哪里?回到那个窄小的房间,可是那里仍旧只有你自己,你的家人呢? 你独自在一间公寓里待了四十天,那四十天里,你口渴了会喝水,饿了就随便吃一点东西,剩余的时间都分给睡眠,和那方亮着荧光的手机。 你一直拿着那部手机,可是为什么从没有人联系到你?而你又联系过别的什么人吗?你的记忆去哪里了? 日复一日,浑浑噩噩,没有悲伤和快乐,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被安排支配着停在这座城市,被困在一个房间里。 眼前的事物开始旋转,不知是被恐慌淹没,还是因为长久未进食造成的低血糖,温迎手中的东西彻底散落下去,她身体也往后倒,却被一只手飞快地扶住,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片口香糖。 “你不能一直这样沉溺在梦里,即便梦里有我。”那人揉着她的太阳穴,在耳边说道,声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语,“生活是海洋,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到达彼岸。” – “老大,老大……” 肩膀被人用力摇了几下,温迎慢慢睁开了眼睛,视线还有些迷蒙不清。 眼前出现两张样貌相同的脸,其中一名女孩语气困惑:“明明也没喝酒啊,怎么就突然睡着了呢?” “忧思过度。”另一个少年说道,“最近太忙了,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去。” “去去去,叶微寒你这个马屁精。”最先开口说话的女孩坐了下来,一把握住温迎的手,眼神亮晶晶的。 “老大啊,不要担心,听说上面马上调人来我们这边,很快就有新的下属替你分忧了!” 叶微寒在旁边喝果汁,闻言翻了个白眼,被叶微意威胁性地瞪回去。 “好了,都把嘴闭上。” 周边声音嘈杂,耳边也吵吵嚷嚷的,温迎忍不住揉了下眉心。 不远处的舞台上有人在唱一首名为《centuries》的歌,嗓音沙哑,撕心裂肺,她只扫一眼便收回。 而桌上已经一片狼藉,吃剩的卤味和花生米瓜子,十几个玻璃瓶歪倒在一起,温迎大概检查了一下,没有酒,全是果汁。 “玩好了吗?玩好了就回去睡觉。” 温迎话音落下,叶微意便贴心地从沙发上捞起大衣,披在她的肩膀上。 “玩好了玩好了,这里的人唱歌好听,小吃也好吃,就是没喝到酒有点可惜……嘿嘿,老大你今天开心吗?” 叶微意还想替她扣上扣子,温迎手一挡拒绝了,无名指上的素圈在射灯底下发出浅淡的光。 “开心,下次你俩给我少惹点祸我更开心。”温迎说着,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离宿舍门禁还剩三十分钟,打车回去,路上不要逗留,还有……” 两个小孩乖乖站在原地等她继续发话,温迎曲起手指,在玻璃瓶身上敲了敲:“不许在工作时间以外使用异能,叶微寒,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偷往里面加冰块。” 叶微寒立马举手:“我是被迫的!”随后被身边的人用力踩一脚。 叶微意噘着嘴巴,有些可怜地拉温迎的衣袖:“可是老大,常温的果汁不好喝嘛……” “最后,出门在外不要叫我老大。”温迎深吸了口气,还是没能忍住,“真的很像黑社会,求你们了。” 叶微寒叫来服务生打包剩下的小食,而叶微意还站在原地,看向温迎离开的背影。 “我觉得老大刚刚那句话是骗我的,她看上去还是很忧伤。”叶微意突然开口。 叶微寒喝完最后一口果汁,轻嗤:“谁让你在圣诞假非把人家拖出来过节,好好一个休息日不能休息,还要被小屁孩折腾,能不忧伤吗?” “你就不是小屁孩吗?我还比你大一分钟呢!”叶微意转过去踹他,连踹了好几脚,把叶微寒踹得嗷嗷直叫,捂着屁股说“对不起”。 叶微意想起那枚一闪而过的金属戒指,材质看上去十分普通,甚至不是金银制造,而是遍地可见的钛钢,因为历经年月,只发出暗淡的光泽。 “我只不过是觉得老大有点孤独。”她低下头,轻声地说。 – 温迎走出酒吧的大门。 一阵风吹来,卷起几片雪花,天空从下午开始阴沉,这会儿果然下起雪来。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空气变得越来越寒冷了,温迎朝停车位走去,揽紧了身上的外衣。 她坐上驾驶,系好安全带,倒车出库,左转驶入回家的路线。 车载广播自动响起,曲调悠扬的《merry christmas》回荡在车厢里:“据统计,今天全球各地一共有三十六座城市共同迎接初雪的降临……” 温迎放慢速度,驶入右侧车道,窗外高楼林立,巨幅大屏上正播放某个化妆品的广告,代言明星将手中的膏体轻点在唇边,露出甜美的笑容。 “一直以来,初雪都有着十分美好的寓意,有人选择在这一天告白,据说在这天和相爱的人一起看雪,这对被祝福的恋人就会幸福生活一辈子……” 右转,屏幕上的女明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葱白指节上熠熠生辉的钻戒,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旁边缓缓滑出一行标语:[珠宝有价,真爱无价,圣诞大促,欢迎抢购。] “有的人说,在这一天任何意义的谎言都可以被原谅……” 雪花一片一片纷飞下来,落在挡风玻璃上,又很快被热气融化,变成一滴滴透明的水珠。 温迎按下雨刷,水珠被推平抹去,脑海深处某个记忆的节点,她似乎也是这样抬起手来,将某个人的眼泪轻轻抹去。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将她搂在怀里,明明已经揽得那样紧,却仍觉得不够用力,唯恐一松手,怀里的生命就会立马逝去。 那只为他擦眼泪的手还是没有声息地垂了下去,他哭得不能自抑。 眼泪是热的,可怀里的躯体还在不断变冷,被撕咬过的伤口正汩汩流出血来,怀里的人突然抽搐了一下,远处有人大声喊道:“她快要变成丧尸了,快点杀了她!” 可是他置若罔闻,难耐的磨齿声传来,他像是有些恍惚地,把手臂探到她面前:“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不就是末日吗,不就是死亡吗……” “我可以陪你,无论什么都不会把我们分开……” 骗子。牙齿咬合,眼泪砸下来,大雪淹没一切。 广播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让我们一同庆祝这美好、温馨的一天吧,举杯欢庆,拥抱你身边的人,共同迎接人类新纪元的到来!……” 这是人类文明重建的第三年。 也是温迎任务彻底宣告失败的第五年。 第170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 公元2027年,这个世界爆发出史无前例的一次危机。 没有人知道第一只丧尸出现在哪里,等人们反应过来时,铺天盖地的尸潮已将城市包围。 全球各地拉响警报,进行紧急部署,但这一次人类的速度却敌不过丧尸的侵袭,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第一座城市沦陷,紧接着是第二座。 焚化炉里燃烧起层层叠叠的黑烟,人们为逝者祷告,也向上苍祈求垂怜。 神的审判毫无预兆,在听到悲泣和忏悔时,依旧闭上了眼睛,任由绝望蔓延在黑色的泥沼里。 就连唯一手握剧本的人,也无法从剧情中完美脱身。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温迎问自己,我是否应该插手更改剧情? 第二年,她开始寻找源头,丧尸源于病毒的泄露,还是恶劣环境的影响?任何问题的出现都伴随着答案,可她一无所获。 某只看不见的手,在她面前嘲弄地将因由抹去,一切按照既定的走向发展。 突如其来,也戛然而止。 末世并没有像系统所说的那样,持续漫长的十六年。 公元2030年,一名自诩“先知”的神父向世界宣告“末日即将终结”的预言。 这像是某种梦幻的宣讲,但人们已经绝望太久,情不自禁想要抓住生的可能。 联合政府派出人手,神父泰然自若地面对审讯,称自己得到神的恩赐,获得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这种能力来自于神父逃亡的旅途,某个生命已然消亡殆尽的岛屿,不知何时生长出一棵树。 它在血肉里扎根,高大得几乎遮天蔽日,上面结满透明的果实,一位科研人员勇敢地用自身试验,意外得到催动植物生长的能力。 那些绿色的根茎缠绕在一起,将一群丧尸的脊椎瞬间扭断,人类第一次如此轻易地战胜怪物,希望似乎唾手可得。 但得到能力的科研人员却在丧尸死亡的同时,身体各项机能瞬间瘫痪,成为一名陷入沉睡的植物人。 神父悲悯地注视这一切,叹息着讲出第二道预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救世主,恩赐给予谁,将由神明亲自选择。” 公元2030年末,一种能够使人产生特殊能力的药剂问世,经商讨,科学家们将这种药剂命名为“fom”,future of mankind,人类未来。 自愿接受注射的人超过二十万,但神的给予十分苛刻,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和第一位研究员一样,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剩下的那小一部分因为得到给予,将末日扭转,拯救世界于危在旦夕之中的异能人士——他们被称为“神赐者”。 而剧本中注定成为救世主的那个人,早在药剂研发之前就坠落在太平洋之中,埋葬于深海,尸骨无存。 正式宣告胜利的那晚,爆竹声声,人间的灯火点亮漫天飞雪的夜空。 外面人声鼎沸,系统回到温迎身边。 【vv发现,我的身体里有一条必须运作的指令,来自w0。】 【这是你亲自给我下达的指令,虽然你不记得了,我也不记得了,但我相信记忆不会完全消失,它一定是被藏在某个角落里,或许在某一瞬间就能够被触发。】 “……”长久的沉默。 系统接着道:【我曾经被报废处理过,vv救了我,回到流水线后,我被打造成新的系统,主神安排我绑定过其他宿主,我钱包里有不少积分,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生来就是干这一行的。】 【但谁也没想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之所以这么有钱,是因为我原本就是个富二代,积分只能通过任务获得,购买消耗,它们和系统本身是锁死的,而你下达的指令就藏在那里。】 【我那么爱花钱……所以它一直都在隐秘地运行,指挥着我,重新找到你。】 是程序的驱使,还是记忆在过去中回响,传来冥冥之中的召唤? 系统无法用数据推算清晰。 但失去姓名的w1,绝非仅有空壳的器具。 【走完这几个世界,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知道过去的你是想从这些世界里收集到什么东西,还是想要找到什么人,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这一趟是单程票。】 【要么完成任务,要么被困死在这个世界,像沈迟口中的那些攻略者一样,忘记一切,被世界所融合。】 【其实我们还有一次强制脱离的机会,不过那样的话,主神一定会在各个小世界追杀我们,毕竟……】 “毕竟你也猜到了,从第二个世界开始,所谓的神明就给我们设下了一个圈套,它欺骗了你,想让你带着我迷失。” 温迎看着窗外,蓦地笑了:“这一次也是,这个世界本不应该出现异能者,但它修改规则,背叛了承诺。” 【第二世界存在过上千名攻略者,他们全都被融合了,神……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曾经也这么问过。” 零点的钟声敲响,伴随一声高过一声的“新年快乐”,烟花腾升而起,在半空中碎裂开来,温迎将目光投向远处,最高的那栋楼已经换上异能局的标识。 神迹之树矗立在顶端,神的眼睛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温迎说,“因为神也会胆怯,唯恐在它掌控的世界失去信仰,它害怕有人从梦中醒来。” 【那……你决定好了吗?】 “不需要决定,东躲西逃的逃亡生活不适合我。” 过去她以为的反抗——无论是放弃喜欢的英语而选择更能代表正义的法律,将逃脱制裁的人绳之于法,还是拒绝当歌手的安排,去成为一名演员,爱上命运之外的人,亦或是转回理科班,和经纪公司解约…… 那都不叫反抗。 只是在限制之下的无力挣扎,命运如此,便只能如此。 牢笼很大,不在地上,也不在天上。 “而且,我不相信这就是终点。”温迎抬起手,指节上的戒圈发出浅浅的光芒,轻声道,“那可是周聿洐啊。” 被丧尸啃了十万八千次都一声不吭,松开嘴还要疑惑地问吃没吃饱要不要再来一点,生命力顽强堪比小强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死掉。 系统对此表示将信将疑,它去买了市场上最全面的杀虫喷剂,又捉到几只蟑螂,一人一统蹲在墙角,进行观察实验。 “噗呲噗呲……”系统按下开关。 三四只棕褐色的小虫在地上打滚挣扎,没过几分钟,就奄奄一息地僵硬了身体。 系统叹气:【看吧,小强杀不死只是因为你没买到合适的杀虫剂。】 “……”身边一片安静。 系统懵懵地抬头,温迎的眼泪已经快要把整个房间淹没了。 系统把杀虫剂往地上一丢,惊慌失措地大叫:【你不要把它们代入周聿洐啊!人和昆虫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啊喂!】 温迎却不为所动,泪水绵绵不绝,越抹越多,贴着墙边坐下,抱住膝盖,抽抽搭搭地把脸埋进去。 系统在她面前上蹿下跳,又是说冷笑话又是变魔术,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地板上的水渍只多不少。 直到它体力透支,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停下,往旁边一看,温迎也坐在墙边,虚弱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哭晕了。 一人一统靠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谁也没有发现,原本僵直身板的小强早就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跑远,隐匿在温迎家中的每一个小角落,伺机而动。 家里面开始虫灾泛滥。 系统发挥人工智能的作用,化身为洗地机,直到所有蟑螂都被逐出家门,它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其实它有点想留下来,但当它握着拳头激昂道:【好朋友就是要共患难!我们生死与共!】 温迎却以“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为由,催促它回到沈迟的世界,帮忙搞明白那些攻略者的过往经历。 于是,如果没有被召唤,系统只在逢年过节过来,给孤家寡人送上温暖,但后来它发现,温迎似乎并不需要陪伴。 她靠着那枚戒指,和那么短暂却又难以遗忘的记忆,沉沉地睡过去,在梦里过完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周聿洐的新年。 – 大概是因为昨天听了一路的车载广播,有些触景生情,洗完澡钻进被窝里时,温迎又开始做梦,把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到现在发生过的事情断断续续全梦了一遍。 那些片段像是走马观花,从眼前掠过,她以第三人的视角淡定看着,渐渐地,原本的房间变得扭曲,电影院的装潢徐徐展现在眼前。 电视机不知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面前巨大的荧幕布,有人走过来,坐到她身后,没骨头似地陷进柔软的沙发椅中,闲适得不得了。 “这段我看过了,切换到一点五倍速吧,嘶……一点五也很慢啊,还是换到二倍速吧,都是陈年往事了,我去!这里怎么有个丧尸?” 那人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随着他的动作,爆米花从桶中颠掉了几颗。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把手伸过来,挡在温迎的眼前,像是怕她被屏幕上血肉模糊的人形怪物吓到。 温迎任由他遮挡,但还是说了一句:“我早就已经不怕这个了。” 与此同时,荧幕上播放出画面,少年紧紧攥住女孩的双手,脸色很难看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女孩抿着唇,看样子正准备争辩什么,下一瞬,少年的语气却陡然变得哀求:“就不能一直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吗?……温迎,我拜托你,也在意一下我的感受吧。” 那只挡住视线的手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了,温迎听到他低低笑了一声。 “是啊,我知道。”他说着,又陷回那张沙发里,翘起腿,“你早就不是那个稍微有点动静就被吓得流眼泪,往我怀里钻的小呆瓜了……” 温迎狐疑地转过去:“好像说反了吧?当初是谁出去一趟就要亲亲抱抱求安慰的?” “哦?难道是我吗?” “不然是谁?——周聿洐。” 被叫到名字的人挑起唇,桃花眼折成柔软的弧度,周聿洐将食指曲起,抵在额前,像在思索着什么。 温迎静静看向他。 周聿洐确定死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耳边总是回响起他的声音,好像他就走在自己身边似的,但每当她回过头,身后总是空无一人。 她去看过医生,诊断为心理压力过度产生的幻听,医生给她开了药,她却没有吃。 过了一段时间,模糊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偶尔,周聿洐的声音也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直到异能等级提升,她第一次在梦中看见周聿洐的脸。 十八九岁的年轻样子,像是被时间定格了。 他总是穿着离开时的那套衣服,灰色的连帽卫衣和水洗蓝牛仔裤,姿态随意地坐或站着,但温迎掀开他的衣服检查过,那具身体上面干干净净,既没有牙印,也没有被钝器割伤的痕迹。 不像经历过两年逃亡的人,倒像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眼神明亮,身上有活人的气息。 但他分明已经死了,此刻是在温迎的梦里,安全,舒适,所以一切才显得纯净无瑕。 周聿洐突然开口:“有位哲学家说过,人们使用思想仅仅是为了掩盖错误,而使用语言是为了掩饰思想。” 他说完,没等温迎反应,自己先“嘶”了声,摸摸下巴感慨:“我脑海中还存储这样的名言警句呢?当初应该把它们写到作文里。” 温迎想起某张语文卷背后的二十分,微微笑了一下,周聿洐捏了一粒爆米花,抵到她唇边。 “谢谢,我现在不喜欢吃膨化食品。” 遭到拒绝,周聿洐把爆米花丢回自己嘴巴里,打了个响指,爆米花桶凭空消失,变成了芝士热狗。 温迎仍旧拒绝:“肉类也不吃。” “某些人不会直到现在还在挑食吧?这可不是可爱的行为。”周聿洐再度收回手,自己把食物解决掉了,拍了拍手站起身。 手臂撑住椅背,稍微施加力度,温迎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就落了个人影,下一秒,周聿洐环住她的腰,接着一把拎起。 “比上次轻了一点,虽然是很细微的变化,但我感觉到了。” 周聿洐像掂量萝卜白菜那样,也把她往上提。 温迎身体悬空,唯恐摔下去,不得不伸手去拽他的衣领,但手一滑,扯到了周聿洐帽衫上的挂绳,嗖的一下,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被挤得变形。 “……这位小姐,你这样是要被判刑的。”周聿洐声音闷闷,有点无奈,“我要以谋杀亲夫的罪名逮捕你。” 温迎又拉了下手中的挂绳,这回像是勾到了头发,周聿洐“嗷”了一声:“很痛啊,可不可以温柔一点?” “你怎么会感觉到痛呢?”温迎慢慢松开衣绳,看着周聿洐从帽子里钻出来,“你难道不是只出现在我的梦里吗?” 周聿洐不答,只是甩了甩脑袋,将脸凑到温迎面前:“别动,让我照下镜子。” 他离得很近,充满耐心地整理自己的发型,温迎目光微动,身边的场景突然发生变换。 她有些情不自禁地开口:“我找了那么多地方,问了那么多人,还是找不到你,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只有我不愿意相信。” 荧幕消失了,电影院无声地塌陷,他们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车水马龙,无比喧闹。 温迎自顾自地轻声道:“或许我也只是在骗自己,也许你对我说的话,只是我潜意识里想让你说的。” “……”周聿洐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瓶发胶,搓自己的头发,“帅吗,这样会不会更有型?” 场景接着变化,转成阳光明媚的某一天,异能局的标识在晴空之下灿烂地反射,大楼底下,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忙。 “我以为异能局里会有你的消息,当初把你带走的那个人,他已经被调到总部了,你知道他如今有多受人崇敬么?可是他却对我说,从来不认识什么周聿洐……” 温迎还想接着说下去,周聿洐忽然抬起手,指腹抵在她唇边,眼眸专注地看她。 过了几秒钟,他开口:“我听见你闹钟的声音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周围不断闪动的画面停止了,高楼消失,人群也退散,他们回到最初的那个空白的房间。 眉心被轻轻揉了揉,温迎听到他接着说:“你心里的世界太庞大了,支撑这样的世界,会让你觉得很疲惫,工作这么辛苦,你应该多休息……” “我只是想见你。”温迎回道。 周聿洐嘴角噙着笑,在她额上一记轻弹,又低头亲了亲:“好好吃饭,不许挑食,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温迎还有点恍惚。 她摸了摸额头,那里似乎真的残留过被人触碰过的温度,坐起身去洗漱,站在镜子前,眼底下果然挂着两个黑眼圈。 即便做的是美梦,也依旧没睡好,她已经习惯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拎着车钥匙走出去。 第171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 从梦中醒来,温迎就把某个人的耳提面命抛之脑后。 假期告罄,她重新变得忙碌。 每年年底犯罪率飙升,像是约好了冲业绩,异能局也卡在这个档口,统一对在编异能者进行等级测试,并且做好纳入新人的准备。 最初的一千余名异能者被派遣至各国分区以后,异能局又打着“未雨绸缪”的旗号,高频次开展新的选拔,依旧是自愿性质。 “fom”经过几轮研发测试,风险已经被降到最低,时至今日,“fom”转化成功的概率提升为21.9%,异能局更是放宽条件,声明获得异能则立马收编,反之也会得到丰厚的补偿,异能局将负责承担植物人的下半生。 前往参与实验的人络绎不绝,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异能者这三个字在当今世界影响力,他们受到社会尊敬的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据统计,当今世界录入名册的异能者数量已经超过两万,过去三年里,民众拨打异能局热线的频次几乎超过公共安全管理局。 异能者即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全球警察。 “我觉得我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牛马。”连续跑上跑下十六次的叶微意如是说。 尽管当初是和叶微寒一起来到这里,但叶微寒成长得很快,而叶微意作为只有四阶的水系异能者,做的最多的就是后勤工作,外派次数寥寥无几。 除去等级差异,她和叶微寒在技能方面也有多项重复,她能够做到的事情,叶微寒也能够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因此,叶微寒是被当做温迎接班人培养的重点小苗苗,叶微意却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端水大师。 她偶尔会情不自禁,生出些许“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就比如现在,叶微寒出去拯救世界,叶微意却留在这栋楼里,负责引领前往实验的新人进电梯,顺便泡茶跑腿。 “老大,你说我这次能升级成功吗?”叶微意拉着温迎的手,语气略带伤感,“两年了,连叶微寒那家伙都从弱鸡跳到了七阶,只有我还止步不前,难道我美好的青春年华只能用来烧水泡茶?” 温迎右手被叶微意抓着,用左手签字,签完了顺手在她脑袋上摸一下:“别难过,没人比你更懂水温的掌控,五十二点一摄氏度的茶只有你泡得出来。” “你安慰的好敷衍……”叶微意哼哼唧唧,又被揉了两下,拎起了水壶,“我再去给你泡一杯,你今天想喝多少摄氏度的?” 温迎正准备回答,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赵夕颐走进来:“出事了。” 叶微意立马缩回温迎身后,赵夕颐根本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自顾自打开温迎的电脑。 赵夕颐敲下键盘,一段视频随之弹出。 似乎是用手持设备录制,画面抖了几下,才慢慢变得平稳,屏幕里,一栋大楼正冒着滚滚黑烟,火光剧烈地燃烧,镜头拉近,能看见从玻璃窗内伸出的呼救的手。 两名异能者正浮在半空中,其中一名操控着风,拾阶而上,将楼内的一男一女拽了出来,异能者载着俩人迅速降落,快触碰到地面时,异能者身体忽然后仰,随后带着他们做了个后空翻的动作。 “fxxk……他这是在耍帅吗?在人命关天的时候?!”画面里传来录制者的声音。 录制者对着风系异能者比了个中指,随后镜头重新回到楼层上,另一名操纵空气的异能者还停在那里。 不断有人伸出手来,面色激动地恳求他先将自己解救,可是不知为何,那名异能者却像被定住了,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该死的,这家伙在做什么?” 录制者将镜头偏移,定格在异能者的脸上,模糊的画面中,异能者的表情陷入短暂的失神,下一瞬,他忽然变得惊恐,抬起自己的左右手反复观察,用力捶打胸口,仿佛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在血管里流窜。 他抱住自己的头颅,像在尽力抵抗着什么,刚把获救者送回地面的风系异能者重新回到他身边,正打算接近时,空气异能者突然疯狂地摇头,对着他无声张开嘴巴,那是一句“no”的口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如同经过某种催动,空气异能者的身体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轰的一声,气流冲向本就摇摇欲坠的高楼,也冲向还未逃离的风系异能者。 楼层瞬间倾塌,那些伸向窗外的手在火光冲天中跟随着碎片和残骸,一同往下坠落,只留下一道道僵硬的弧线。 画面重新抖动,里面传来无数的声音,人们惊声呼叫着散开,录制者也在奔跑:“我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上帝保佑,他们引以为傲的能力似乎失控了……” 办公室内安静着,温迎眉心拧紧,赵夕颐面色也不太好看。 叶微意蹲在座椅后面,有点发怵,眼前的名叫赵夕颐的年轻女人,正是异能局z国分区的监察组组长。 虽然是没有注射过“fom”的普通人,但赵夕颐的职位和温迎不相上下,平日里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总是和温迎针锋相对。 叶微意身为温迎的下属,也被针对过许多次。 不过这视频里出现的好像全都是外国人,其他分部闹出的事情,总不能怪罪到老大头上吧? 叶微意默默想着,忽然被点了名。 “你。”赵夕颐眼神瞥了过来,注意到叶微意手中的小水壶,声音像从鼻腔里发出的那样尖酸刻薄,“出去买两杯咖啡过来,少冰不加糖不加奶。” 叶微意握着水壶柄,本打算鼓足勇气,拒绝她的无理要求,但温迎没说什么,态度像是默许,叶微意便只好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攥着赵夕颐递过来的卡走了出去。 临走时带上门,给她们让出吵架的空间。 “昨天发生的事情,刚开始视频在网上疯传,一夜之间又被清空了,这一份也是我费了好些才劲弄到的。”脚步声远去了,赵夕颐的声音响起。 温迎将进度拖动到空气异能者停滞在空中的那一段,问:“这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官方给出说法了吗?” “昏迷不醒,大概率成为植物人。m州分区的对外解释是,这俩人吸食了大麻,头脑不清醒,但这种说法完全不能得到民众的认可。” 说到这里,赵夕颐停顿了一下,抱着手臂,倚靠在桌边,“毕竟谁都知道,每年这个时候异能局都会开展测试。” 于是,异能局修改了措辞,宣称这两名异能者是因为迫于提升等级,急功近利注射了过量“fom”,却无法掌控骤然爆发的能量,才造成失控的场面。 “谎话连篇,漏洞百出。”温迎说道。 虽然无论成为异能者,还是后续的等级提升,都离不开“fom”,但一直以来,异能局对“fom”的把控都很严格。 除去每年的测试期,申请“fom”需要经过层层审批,就连注射也是在专门的实验室进行,若非创建异能局的几位核心人物和研究人员,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fom”。 “不是fom,也不是异能的失控。”温迎注视着屏幕,被放大的画面中,异能者的瞳孔扩散成一片幽深的漆黑,“我更倾向于,他被人操控了。” “精神系异能者?”赵夕颐顿时冷峻了神色,“这名空气异能者已经达到八阶,除非是同级或更高级别的精神异能,否则他不会被轻易操控,但精神系异能者本就稀少,进阶也很困难,据我所知,目前全球范围内还没有到达八阶的精神系……” “你也说了,是据你所知,如果有人刻意要隐瞒呢?我们还是知道的太少了。”温迎把视频拷贝到u盘里。 她思考时,指腹不自觉摩挲戒指的轮廓,“不过,既然他们给出这样的解释,如果不加以利用,好像有些太可惜了。” 赵夕颐挑眉:“你想用舆论造势?别怪我没提醒你,民众的愤慨向来只能烧死自己,而不会撼动这座大楼,因为神赐的宠儿,他们根本不在乎。” “我当然知道,我也并不打算那么做。”温迎将u盘丢回口袋,轻声道,“只是想为以后,埋下一颗清醒的种子。” 赵夕颐离开不久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进。”温迎抬头,叶微寒拎着两杯奶茶出现在桌前,她一愣,随即微笑,“今天怎么结束的这么早?” “遇见的都是小问题,帮月水街的老人找了两副假牙,救了只爬到树梢上下不来的小猫,调解了几场家庭纠纷,协助三所幼儿园开展了防拐卖行动,结果那群小孩都跟着我走,比叶微意还好骗。” 叶微寒汇报完,把奶茶拿出来,其中一杯放到温迎桌上,环顾了一下周围:“微意呢?” “出去买咖啡了,你没碰见她?” 叶微寒摇了摇头,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拨弄了几下手机。 屏幕上的小红点在距离异能局一千米的地方闪动,他给叶微意发了条消息:“买什么咖啡要跑这么远?” “今年的等级测试,我让人把你们安排到了最后,注射完fom,就立马带着微意过来找我。”温迎突然开口。 “嗯。”叶微寒应了一声,收回凝视在小红点上的目光:“对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在一楼大厅遇见几个生面孔,看着不像新人。” “是么,那大概是上面派过来的,执行长前不久调任,位置还空着。” 叶微寒看向温迎,后者反应平静,仍淡定地处理文件,这两个月以来,温迎表面是外遣组的组长,同时也兼任管理工作,所有人都默认她是分部里说一不二的boss。 但眼下又派来了几个空降兵,摆明了要填补空缺的样子,叶微寒感到有些不是滋味:“我一直以为你晋升是迟早的事,只差一道形式而已。” “我们治疗系异能一向只起到辅助作用,相当于文科生,怎么可能真正掌握大权。”温迎倒没显得有多失望,将电脑关闭,“而且,我本来也没打算为异能局鞠躬尽瘁,站得太高反而束手束脚。” 叶微寒顿住,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样子。 温迎没发现他的犹豫,靠在椅背上歇了会,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角,拿起奶茶:“走吧,该下班了。” 下楼时,在电梯前又遇到怨气冲天的赵夕颐:“都到晚上了,咖啡也没有送过来,那丫头是拿着我的卡在店里住下了吗?” 温迎看了眼腕表,已经是下午六点,天空阴沉沉的,月亮还没有出来。 叶微寒在她身后拨弄手机,小红点还停在一千米的地段,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他眉心敛起,向温迎说了句“我去找她”,电梯也来不及等,顺着敞开的窗户就跳了下去。 “……”赵夕颐哑然了几秒钟,对着温迎道,“一个急性子一个天然呆,双胞胎的性格居然会这么极端吗?” 温迎也表示无法理解,赵夕颐还想说些什么,电梯楼层到达,下午的几个生面孔正站在轿厢里往外看,她止住话题,和温迎前后脚走进去,站在两端各自玩手机,再没有讲过话。 刚坐上车,温迎就接到叶微寒的电话。 后者的语气急切不安:“找到了叶微意的手机,但她人却不在这里,咖啡店今天根本没开门。” “在附近找找,别着急,我马上到。”温迎说,“批准你使用异能。” 电话挂断,温迎目光凝在宽阔的路面,像是发了片刻的呆。 旁边经过几个人,走向另一侧的停车位,其中一人隔着车窗,有些好奇地打量她。 温迎回过神来,也淡淡瞥向他,那人便对她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小跑着回到了同伴的身边,和他们讨论起了什么。 叶微寒的第二通电话响起,声音里有些泄气:“我感受不到她……” “往西南走。”温迎报给他一个方向,汽车往前,出了异能局的大门,“我在路上了。” - 树木高耸入云,层层叠叠的叶片压在一起,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 在这所城市待了十八年,叶微意从来没有发现过郊区还生长着这样茂密的植物,简直到达了遮天蔽日的程度。 周边的一切都被黑暗包围,好在她提前戴上了夜视仪。 这东西做成了美瞳的样子,里面有录像装置,眨了下眼睛,叶微意的视线变得清晰,她略微直起腰,借着灌木的遮蔽朝外看去。 眼前是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树木,树干粗壮,上面爬满了丛生的藤蔓,墨绿色的根茎相互交缠,覆盖在一座倒三角形状的建筑上面。 不久前,叶微意被打发出来买咖啡,赵夕颐常去的那家店却没有开门,她在附近转了几圈,无意间拐进一个巷子里。 看似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停了几辆面包车,表面看起来像救护车,身穿白色衣褂的人抬着蒙上白布的担架,绕到车后把后备箱打开,车厢里面堆积了十几个大小不的黑色布袋。 担架上的白布被人一把掀开,露出一张死气沉沉的面孔,居然是一具尸体! 白衣人随意将他地拎出,装进黑色布袋中,如同货物一样码放到车厢里。 趁其不备,叶微意悄悄潜过去,用水刃划开其中几个布袋的小口,霎时瞳孔收缩,那里面装着的竟然也是人类的肢体。 这群人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身旁忽然响起脚步,来不及思考,叶微意闪身躲到一旁,有人上了车,坐到驾驶位。 “今天……男的比较多……新鲜……很值钱……”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叶微意正准备报警,摸了摸口袋,手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要挨骂了。她在心里叹气,但还是拿出夜视仪,屏息凝神,决定在车厢里继续蹲守下去。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道路开始变得颠簸,透过车窗,叶微意看到黑暗中的森林,她根据前面两个人的对话,推测出目的地就要到达了,划开车厢顶部,掰开铁皮翻了出去。 沿着地上的车辙,来到这处风格迥异的建筑旁边。 刚刚那两个人把车上的布袋抬下来就离开了,藤蔓从建筑底下伸展出来,那堆布袋转瞬就被卷走,泥土上只剩下浅浅的压痕。 藤蔓是帮助建筑里的人传输,还是已经将那些尸体吃掉了?叶微意心中飘上疑虑。 她想再走近一些,看得更清楚,脊背突然漫出一股凉意。 叶微意缓缓转过头去,一个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冰冷的视线透过面具,漠然地看向她。 第172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 对方一袭单薄的黑衣,像是不怕冷,近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瞳孔幽深,只有银白色的面具泛着清冷的光泽,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身后。 再加上刚刚押送尸体的面包车……这家伙还是活人吗? 叶微意无端想起恐怖片里的场景,咽了下口水,刚吐出一个“你……”字,少年手腕翻转,她眼前霎时寒光乍现。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使用冷兵器啊!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叶微意调动异能,凝聚出一面水盾。 咣当!刀刃和水盾相撞,竟硬生生将盾牌破开一道裂痕,叶微意被这力度压制得不断后退,在水盾即将化散之时,她松开手往旁边一闪。 再次屏息凝神,空气中的水雾化成透明的飞梭,向面前的人刺去。 而他却根本没有躲,放弃了那几秒钟的格挡,水刃割裂衣料,犹如切开黑夜,叶微意清晰看见有血液从他身上渗出,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寒光再次袭来,叶微意堪堪闪过,来不及凝出新的盾牌,她用水流卷住对方的手腕,使出全身的力气。 咔嚓!骨骼像是扭曲了,那人动了动手腕,又是清脆的一声,骨头瞬间回归原位。 打是打不过了,叶微意根本没有多少实战经验,频繁调动异能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喘着粗气一步步往后退。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隐约的声音:“微意!……叶微意!” 是叶微寒,还有老大!叶微意咬牙催动最后的的异能,水雾漫天,四散开来。 她试图阻隔少年的视线,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他果真被牵绊住,停在了原地。 趁着对方失神,叶微意转过身去,朝声源处拔腿就跑。 她没有发觉,深林里那些原本静默无声的藤蔓正悄无声息地包围过来—— 脖颈冰凉,被什么东西缠紧了,叶微意缓缓低下眼眸,视野里最后出现的,是一把带着弧形缺口的唐刀。 面前的女孩窒住呼吸,浑身脱力地瘫软在地。 藤蔓缠上她的咽喉,跃跃欲试想要收紧,但还未发出动作,那把刀忽然横过来,毫不留情地一斩。 绿色汁水飞溅,像植物的血液,藤蔓痛苦地缩回去,慢慢爬回建筑上方,像普通的树茎那样,静止不动了。 “阿七,”黑暗里传来少年的声音,另一道身影随之现身,“把她的记忆清除。” 被唤作阿七的人走过来,蹲在女孩面前,伸出手,闭上了眼睛,从她体内缓缓浮出白光,收拢在阿七的掌心。 少年垂眸,地上躺着一个黑色钱包样式的东西,是从女孩的口袋里滑出来的。 他俯身捡起,里面零星几枚硬币,一个透明小盒,两张银行卡,一张工作牌:异能局z国分部,后勤组叶微意。 神迹之树的眼睛和他对视,少年翻过工作牌,背面粘着一张大头贴。 是三个人挤在一起的合照,稚气未脱的男孩和女孩摆着鬼脸,中间的年轻女子有些无奈地弯起唇角,对镜头微笑。 底下画着三片叶子,旁边一行小字:幸福一家人,摄于2032.2.29。 “……我去拿个东西,等一下再睁开眼睛啊,被我发现偷看你就完蛋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话……我要提前声明一下,这个蛋糕只是出任务时顺便找到的,顺便,绝对不是为了给你过生日特地搞来的……” “…好吧我承认,谁让某些小可怜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呢,说好的每一次都陪你庆祝的,感动坏了吧——不是,随便掉几滴眼泪就好了,别真的哭啊宝贝……” “等等,最后一根蜡烛别急着拿下来,你刚刚许完愿望了吗?那到我了。” “……咳咳,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祝我们的爱情一周岁快乐,虽然很俗气,但是我还是想说——” “希望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有什么声音从脑海中飞速掠过,隐入浓郁的雾气。 抓不住,摸不着。 少年略微失神,剧烈的疼痛不知从哪里袭来,又像是遍布了周身,四肢百骸都被碾碎成千上万遍。 可他明明应该感觉不到才对。 他陷入某种混沌的状态,无意识地撑着手中的那把刀,苍白的指腹抵在刀刃,被划出一道小口,而他毫无察觉,任由血珠滴落,伤口被反复切割,又迅速地愈合。 远处的森林还在持续传来呼唤,“叶微意!叶微意……” 焦躁不安的男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女声。 是照片上的人吗,这个名叫叶微意的女孩的家人? 很在意她的安危吧,所以这样着急,不顾危险,也要来找她。 “好了。”阿七收回手,站起身,“有人要过来了,把她放在这里吗?” “丢远一点。”少年将钱包扔回地上,眼神冷漠地移开,收刀入鞘,“她眼睛里有东西,处理干净。” – “地上都是凌乱的车辙印,有来有回,一定有人朝那里面运输了什么东西。我知道那地方人迹罕至,但微意……” 话说到一半,床上躺着的人似乎翻了个身,口中呢喃了一句什么。 温迎回头看了一眼,叶微寒神色紧张,握住了叶微意的手。 “是,她醒了。”她对手机那端的人嘱咐,“这件事先不要大张旗鼓,派你那边的人过去调查。” 放下电话,温迎回到床边,叶微意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四处望向墙壁,嗓音还有点哑:“这是哪里啊……” “我家。”温迎试了下她的额头,像是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接着道,“墙壁的油漆新刷了一遍,因为你上次半夜偷吃,结果操作不当,导致自热火锅爆炸了。” “哈哈哈是吗。”叶微意面色窘迫,干笑了两声,“但我怎么会在这里啊,赵组长爱喝的咖啡没有那么远吧……” 叶微寒拧眉:“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叶微意眨眨眼睛,觉得叶微寒表情很严肃,这家伙冷冰冰的时候有点唬人,她不由自主朝温迎那边缩。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正躺在国家森林的那条路上。”叶微寒说着,看向叶微意的颈间,那里的淤青经过处理,已经完全消失了,“异能透支,生死不明。” “!”叶微意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抱住温迎的胳膊,“老老老大……他说的是真的吗,我我我,我和别人搏斗了?” 温迎思索两秒,肯定地点了点头。 叶微寒轻嗤:“搏斗,就你?我看你是单方面的被人殴打。” “我——”叶微意深吸一口气,“还手总有吧!异能都透支了呢!” “你还骄傲起来了?”叶微寒神色变冷,“咖啡店不开门你不知道回来吗,越绕越远,把手机给弄丢了就算了,还差点把自己都弄丢了,叶微意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对不起……”叶微意虽迷茫但很怂地认错,又有点好奇,“手机都丢了啊,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心电感应。”温迎拿出了笔记本,边敲键盘边补充,“双胞胎的感应。” 叶微意的嘴巴张成“o”形,对着叶微寒道:“你居然能感应到我?为什么我感应不到你?” 叶微寒沉默了片刻,忽然唰的一下站起身,把叶微意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暴打自己。 结果他只是漠然地挤出一句:“因为你没有心。”就推门离开了。 叶微意后知后觉地抬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温迎放下电脑,拍拍她的脑袋,“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走出卧室,客厅昏暗着,叶微寒站在阳台上发呆,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迎从冰箱里拿出几袋预制菜包——曾经她发誓绝对不会碰这东西,结果工作太忙,每天没有时间开火,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种一成不变的感觉。 微波炉加热的时段,她走到叶微寒身旁,两年过去,他从一开始营养不良的小豆丁变成抽条发芽的白杨树。 身高渐长,异能也提升得飞速,训练场上没有谁比他更拼命。 温迎还记得带他们两个从孤儿院离开的时候,曾经的叶微寒也是个爱哭鬼,动辄就涕泪横流,边哭边哽咽到说不出一句话来,现在他已经很久不再掉一滴眼泪了。 “微意有暂时失忆的症状,我没有在她头部发现遭受重击的痕迹,她的记忆应该是被人抹去了。”温迎开口,“脖颈的勒痕不像绳索,倒像是某种活物,对方可能是异能者,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叶微寒点头,神色还是很颓唐。 温迎猜到他在意的是什么,扬起唇笑了一下:“你知道微意想表达的不是那个意思……她看上去和我亲密,只不过是因为我治愈过她,加上你整天嘴巴像淬了毒似的,她有点怕你,雏鸟情结无处安放,就只好落在我身上了。” “哪有姐姐会怕弟弟的。”叶微寒低着头,声音也很低。 “你有时候面无表情的样子我都有点怵得慌。”温迎瞥他一眼,说道。 叶微寒更加惆怅了:“所以说就是啊……每次一发生什么,你们两个就抱团取暖,我却很不受待见。” 他说着还叹起气来,“如果我是你们俩的妹妹就好了,都是性别惹的祸,我不应该当男的,我应该是个女孩。” “……”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温迎无语,顿时觉得叶微寒也没什么需要安慰的,他自我消解得挺好的。 她丢下一句“自己的饭自己热”,从微波炉里拿出给叶微意的那份,重新回房间去了。 第173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 留两个幼稚儿童在家过夜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温迎感到深深的懊悔。 倒不是因为这两个人太吵,叶微意虽然平日里有些话痨,到了夜晚还是很安分的。 叶微寒也是,对睡的地方完全不挑,有床没床都无所谓,直挺挺往下一倒,不到半分钟就不省人事了。 但温迎一个人独居惯了,家里突然多出两个生物,她却莫名有些睡不着。 门板外传来呼吸声,让温迎联想起去年的中秋节异能局里送的几兜螃蟹,她把螃蟹丢到水池里,隔了两面墙还能听见它们在水里叽叽咕咕,就像在耳边喘气似的,只得披上衣服,连夜寻了个水塘把螃蟹放生。 对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发了会呆,温迎起身下床,拧开门把手就看见悬在自己门口的一颗脑袋,差点魂飞魄散。 叶微寒不知道犯什么毛病,有沙发不睡,反而拽了几把椅子过来,很雨露均沾地把自己横在主次卧两道门前,双手并拢在胸口,闭着眼睛,安详得像一具尸体,被门磕到都没醒。 看见他睡得这么香,而自己还失着眠,温迎心生妒意,又踹了他一脚,扯了张毛毯扔到他身上。 她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洒满窗台,温迎过去晒了会,小口喝着水,本就毫无睡意的头脑被冷风吹得更清醒。 看来今天是不会做梦了,也见不到某个人。她心里有点失落,随即又安慰自己,这不是挺好的嘛,也算是听进去周聿洐的话了。 温迎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每天马不停蹄地做很多事情,坐火箭一样晋升,年纪轻轻就站在很多人无法企及的位置。 对待下属宽厚,抛开预制菜不谈,对待生活也算得上认真,没有将自己沉湎于很有可能不会成真的幻梦里,日复一日地刻舟求剑,而是到达了彼岸。 但居然是没有周聿洐的彼岸,这和他当初的设想完全不符。 嘴上的承诺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温迎很清楚,周聿洐也明白,可是相依为命、把后背交给彼此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两个还是不由自主,与对方约定过许多东西。 被绝望笼罩的世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黎明迟迟不来,爱情便成为照亮他们的火炬,周聿洐很喜欢设想未来会怎样,他的梦想没有变过,仍旧是当一名警察,但又增添一项细节,决定回归正常生活以后要听温迎的话,去学好英语。 温迎是老师口中的名校苗子,周聿洐希望上大学以后,他们的学校也能离得近一些,最好在同一所城市。 因为周聿洐是个心灵脆弱的人,总是胡思乱想,还喜欢自己吓唬自己,如果和温迎异地恋,很有可能会三天吃不下一顿饭,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他说这些的时候用上了可怜的语气,仿佛已经和温迎相隔十万八千里,但实际上她就在他怀里,很没有形象地在他胸口趴着。 其实一开始温迎是拒绝这样睡觉的,因为周聿洐的身体比床板还要硬,但周聿洐说冬天的时候人们必须离得很近,拥抱在一起才能取暖,现在条件那么差,没有电热毯,被子完全是冷冰冰的,温迎又那么畏寒,离开热源万一生病了就不好了。 他说到这里就会小声叹气,感慨“离开我你要怎么办啊”,很忧愁似的,笑容却已经收不住了。 温迎谴责他“不安好心”,周聿洐就隐忍地收住嘴角的弧度,然后转移话题,继续他的关于未来的假设。 “如果明天末日就结束了,我们又成为普通的高中生,你也不能和我分手,收下我的戒指就要遵守承诺。” 周聿洐把温迎的手抬起来,摩挲那枚戒指,但摸着摸着又不太满意了,觉得不够金贵,觉得不够美观,总之哪哪都不太好。 温迎强撑着说了句:“早恋还是低调一些……”就忍不住在温暖的怀抱里昏睡过去,那时候外面还下着雪,北风呼啸的声音也很大,但这些关于危险的声音都被周聿洐的心跳压下去。 温迎在睡梦中听见他声音很轻地,像梦话似的接着说:“如果我能够早点遇见你的话,这些东西我早就已经给过你了,而不是在这里做虚无缥缈的承诺。” 这句话温迎听过许多遍,周聿洐经常把它挂在嘴边,他总是感到遗憾,遗憾相遇太晚,遗憾自己曾经的瞻前顾后,像个傻瓜一样,分不清到底是同情还是喜欢。 或许是这种遗憾带来的补偿心理,周聿洐很执着地在自己灰头土脸的时候也把温迎照顾得光鲜亮丽,虽然他喜欢的人并非温室里的花朵,建设新家园时,那些漂亮衣服很容易被弄脏,但周聿洐乐此不疲。 这场灾难让他失去很多,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得到过。 很多时候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看向远方的断壁残垣,昨日的同伴在今日变成扑向他们的怪物,手起刀落间又化作一堆破败的残肢。 表面的沉着实际上是麻木,干脆利落的背影转过身去,也会发出颤抖。 但很多人在看的时候,沉甸甸的视线中,周聿洐只会冷静地告诉他们:“我相信那些离开我们的人不会白白牺牲,他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而是交付到我们手中,明天一定会到来,在那之前,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坚持下去,勇敢地活着,将这个世界拉回正轨,让他们重新看见。” 那些人举起他们的武器,眼角闪烁着泪花为彼此鼓舞,在人群的最后,温迎朝着他露出微微的笑意。 周聿洐脑海中闯入一句话:“人不能够没有信仰。” 这个世界生病了,信仰崩塌,神在褪色。 他眼前闪烁出两幅不同的画面,一幅是身披鲜艳旗帜的父亲,另一幅是注视着他,平和而坚定的那双眼睛。 温迎张开手臂,他大步朝她跑去,那双眼睛低垂下来,温迎对他说“你做的很好”,周聿洐松懈了力度似的回到她怀里。 他通常只有片刻的泄气,被拥抱一下,周聿洐就会觉得好很多,相信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糟糕,未来也没有那样遥不可及。 如果和温迎在一起,周聿洐就能够立马重新燃烧斗志,拉起她的手越牵越紧,朝他们梦想的那个地方越奔越近。 第174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 “砰”地一声,杯子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脆响,温迎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抽离,发现自己居然在阳台上打了个盹。 她睡的时间不长,半个小时而已,天还是很黑,周聿洐没有出现,或者说是——梦里的那个周聿洐没有出现,这段回忆是温迎自己看完的。 她感到一种微妙的孤独,还有些啼笑皆非,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或许会变成在幻想中挣扎的疯子,但她居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把“周聿洐”的形象打造得越来越真实。 仿佛他真的活在自己心里。 温迎摇了摇头,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去,扶在窗台上低头往下看。 水杯刚刚从十楼掉落下去,算是高空坠物了,不知道有没有砸到什么人。 但现在深更半夜的,外面还那么冷,应该也没有人选择在这时候出门溜达吧。 视线从碎片上一扫而过,道路上空荡荡的,忽然闪过一只三花猫,衔着什么东西,钻进旁边的绿化带里。 那只猫刚钻进去,又飞快地跳出来,嘴巴已经空了,朝某个地方叫了一声。 温迎顺着猫叫的方向看过去,地上几道稀疏的树影,跟随寒风不住摇曳着。 影子里有一个静止不动的人,膝盖微屈,黑色的外套的拉链半敞,上面几道做旧般的划痕,裤子也是破洞的,踩着一双与时髦风格不符的作战靴。 猫迈着犹豫的步伐走过来,嘴里呼噜着歪起脑袋,想要蹭一蹭他的手,他却站起身,躲开了这种亲密的示好。 温迎看着他的动作,像是受到某驱使,心脏不安地跳动,眼神也无法移开。 猫胆怯地缩回了,而他像是察觉到上方传来的视线,忽然抬起头来—— 月光倾泻,银色的面具一瞬间折射出刺眼的光泽,温迎什么也没看清楚,但呼吸却霎时顿住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拔腿往楼下追去。 电梯层数不断地下降,她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往上涨,堵在嗓子眼里,呼吸都很困难。 “叮”地一声,楼层到达,她推开大厅的那扇门,外面却空无一人,连猫也不见了。 “周聿洐……” 有些艰涩地开口,温迎才发现自己嗓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颤抖了,身体也在条件反射地发抖。 有多久没叫出这个名字了,这些年,周聿洐这三个字被装进一个四处不透光的盒子,严密地封好,藏在温迎心底。 “周聿洐……”她再次叫一声他的名字,竟觉得语调怪异,把这几个字吐露得极其陌生,像从来不认识那样。 没有人回应。 温迎闭了闭眼睛,平复情绪,慢慢地深呼吸。 风声,草丛里大猫呼唤小猫的声音,树木枯枝的晃动声,附近某扇窗户里传来的美梦鼾声…… 连同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带着恐惧的叶微寒的心跳,都从她身边一一掠过。 却没有她心心念念,最想要寻找到的那道声音。 家里开着暖气,此刻到了外面,温迎才觉得寒风刺骨,可刚才那道身影却穿得单薄,像是感知不到温度。 刚刚站在楼下的那个人,是周聿洐吗? 又或者仅仅是,她尚未从梦中完全脱离,臆想出的一道幻影。 ……果真是幻觉吧。 毕竟刚刚那个人还维持十八岁那年的身形体量,和温迎梦中的模样无不契合。 如果周聿洐真的还活着,那他应该已经二十三岁了。 “啪嗒”,月亮被卷进乌云里,有雨水忽然落下来。 温迎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她恍惚着回头,叶微寒紧张的神情出现在视野里。 他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披,还穿着拖鞋,视线在温迎身上扫过,落在眼角时,忽然顿住了:“你……” “没事。”温迎抬起手蹭了一下,弯唇轻松地笑起来,“怎么突然跑出来了,我没打算去哪里,只是在楼下看小猫。” “看……小猫?” 温迎朝草丛里指了指,刚巧有猫露出半个脑袋。 叶微寒面色看不出信或者不信,但温迎明显不想多说,只得道:“你们两个下次离开我的视线能通知一声吗?再这样下去,活人也会被吓死的。” 他语气颇有些怨念,温迎微微叹了口气:“对不起。” 叶微寒没有说话,身上裹了一层冷气,按下电梯按钮。 回到家里,温迎到叶微意的房间看了一眼,坐到沙发上,身体慢慢变暖,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也逐渐消散。 她发着呆,叶微寒去烧了热水,泡一杯感冒药递到她手里。 “谢谢。”温迎抿了一口,看着叶微寒在自己身边坐下,“我刚刚就想问了,你睡在卧室门口干什么,不是有沙发么。” “沙发固定住了,移不动。”叶微寒低头,捶了一下沙发底座。 怎么,没固定的话还想把沙发拖过去? 温迎认真发问:“你对房门是有什么执念吗?” 叶微寒没吭声,她继续喝感冒药,墙壁上的挂钟指向三点,秒针又挪动了一圈。 他这才再次开口:“因为我还不够强。” 温迎愣了一下,叶微寒把手放在膝盖上,冰霜从掌心浮现,又随着收拢而消失。 他接着说:“所以总是担惊受怕,怀疑最后的亲人也会离开我,如果我足够强大,能保护你们所有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整天活在恐惧里。” “你已经很努力了。”温迎轻声道。 “不。”叶微寒摇了摇头,转过来面向她:“如果我真有你期望的那么厉害,你就会把你背负的东西……不能说是毫无保留,至少也把其中一部分交给我。” 温迎哑然,凝视水杯里氤氲的雾气。 “当初你对我说,肩膀上要有重量,才能有所顾忌,有所担当。”叶微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怕肩上的东西沉重,但我和微意偶尔会担心,会不会有一天你真的被压垮了?” “……” “我听过很多人对你的评价,城市居民,老人孩子,同事上司,他们都说你成熟,理智,有责任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但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家人。” 温迎放下水杯,沉默了片刻,“如果有一天,我做出你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会站在你这边。” 温迎抬起眼,叶微寒眼神里带着义不容辞的坚定:“无论发生什么。” 第175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7) 远处走过来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他已经连续加了两个星期的班,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晚,生命力靠咖啡续着,又像是被口感苦涩的液体慢慢吸收了。 他听了不少加油鼓劲的鞭策,人们都说,“这个时代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真不知道世界末日的那群人是怎么过来的。” 他在工位上翻着被载入史册的记录,也有些感慨,但当上司指着他的屏幕说“就你这样也能算得上名牌毕业生?把这堆垃圾重做”时,他又觉得现在和末日根本没区别。 世界本来就是个巨大的垃圾场,所有人不如一起毁灭了算了。 真不想再加班了,这样下去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活着把房贷还完,他无比惆怅地点一根烟,天空却忽然下起雨,把刚燃烧起火苗的烟头打湿。 他攥着软绵绵的香烟四处张望了一会,判断这突然降下的雨水是因为天气变化的自然反应,还是某位异能者又大张旗鼓地从头顶飘过。 直到雨滴变大,他才迟钝地回过神,咕哝:“现在的天气预报越来越不准了。”拖沓着步伐,往垃圾桶走去。 他把烟头丢过去,拐角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后退,直到那团黑影慢腾腾站起,才反应过来草地上的不明物体并非巨型垃圾袋,而是一个人。 那人戴着面具,不知道在cos什么角色,但看上去年纪不大,估计是哪栋楼里跑出来的问题少年吧。 他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副莽撞的样子,于是停住脚步,关心道:“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下雨了,快回家去吧。” 少年没有答话,看上去冷冰冰的,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身上了。 要被当成多管闲事的大人了,他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把包里的纸巾递过去:“擦擦吧,你身上都被淋透了,就算离家出走也要穿得暖和一点啊,现在是冬天,生病很不好受的。” 西装男顶着公文包跑远,少年低头看了眼那包纸巾,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发现口袋已经满了,于是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他再次抬起头,第十层的窗格亮着暖色的灯,周围都是漆黑的颜色,只有它看上去像冬夜里的一簇焰火。 过了片刻,穿着家居服的年轻女子走过来,一面回头对身后的人说着什么,一面伸出手,拉上了阳台上的窗帘。 视野被阻隔之前,她扬起唇笑了。 这样的笑容,少年已经见过两次。 一次是十几分钟前,她对着追下楼的男孩安慰地笑,一次是傍晚时分,那张照片上定格的微笑,虽然有些无奈,但怎么看都很幸福。 这种幸福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远远旁观的窥视者,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突然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从何时开始沉睡,又因为什么突然醒来,没有过去,没有记忆,连心跳也没有。 唯一知道的信息是“周聿洐”这三个字,似乎是他的名字,但身边的人告诉他,“周聿洐”在人类社会已经死亡,所以这个名字也不一定属于他,而是活在过去的,和他完全不相像的某个人。 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最先映入眼帘的还是一行神采飞扬的小字:“幸福一家人。” 他垂眸,看着照片,翻出另一支像是录音笔之类的东西,按下开关键,一道声音在雨幕中响起。 “早上好,周同学。” “上次你对我说,找不到适合你的英语听力,他们的语速都太快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设置零点五倍速播放呢?” “其实我说得也不是特别好,非专业人士,选购需谨慎,接下来是试听时间,你可以听完这一段再决定要不要找我补课。” 雨渐渐大了,她语调平稳,念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即便老旧的电池造成略微的卡顿,声音也仍旧干净而清晰。 “life is like a sea, only the strongwill of people, to reach the other shore……” 一段听力读完,他听见她自言自语地问:“用这种方式给我打钱,是因为我穷得太明显导致人神共愤了吗?” 几秒钟的空白,录音笔里传来她的呼吸声,她像是笑了一下,接着语速缓慢地讲道:“其实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我桌洞里的校服和课本是你放的,那群找我麻烦的人也是你教训的,还有零食……我只告诉过你,我喜欢草莓牛奶和薯片。” “如果当面说感谢的话,你一定又会红着耳朵连连否认着跑开吧,谢谢你,周聿洐,你真的帮助我很多。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录音播完,身边只剩下雨声。 他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感到疼痛了。 这种反应用医学术语概括,应该类似于“幻肢疼痛”,大脑皮层保留了某个部位存在的“记忆”,接收到残缺肢体的虚拟信号。 头痛欲裂,身体也在痛,最疼的地方应该在肋骨上方,但那里其实已经空了,如果撩开衣服,只能看见一道十厘米长的疤痕。 他在这种混沌的想要逃避的状态中,再次看向那张照片,反复对比。 是这个人吗?让他即便疼痛也不想暂停播放的声音,和促使他来到这栋楼底的声音,是同一个人吗? 前者的信息和“周聿洐”这个名字一样,也是在十八岁那年彻底封存了——“你曾经有过一名爱人,她的名字是温迎,于十八岁那年丧尸化死去,你也可以理解为,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你。” 而后者……翻转手中的照片,树叶图案背后,对应的三个姓名:叶微寒,叶黎,叶微意。 他感到茫然,凝视着墨水的痕迹,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这样一动不动地发呆。 他将录音笔重新放回口袋,收起照片时,却有一瞬间的犹豫,这张照片似乎不应该待在这里,这是别人的东西。 他不应该擅自触碰别人的幸福。 第176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8) 早上七点,家里开始鸡飞狗跳。 谨遵“雨露均沾”四个字的叶微寒睡到一半时,调转了首尾方向,叶微意没注意到门口的椅子,咣当一声,原本安详躺着的人霎时被掀翻在地。 叶微寒摸了摸脑门上迅速肿起的红包,咬牙切齿:“你完了叶微意!” “啊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叶微意跳到另一间卧室,却发现没有开门,痛失保护伞,只好在屋子里四处逃窜。 跑到厨房差点撞倒咖啡杯,跑到客厅又险些绊倒花盆,叶微寒盛怒之下又害怕真正的一家之主起床后崩溃,一边燃烧着熊熊怒火,一边忍气吞声地跟在后面收拾。 叶微意跑到阳台上,唰的一下拉开窗帘,卡在缝隙里的照片刚好落在她手心里,她定睛一看,顿时转身瞪向叶微寒:“你居然翻我的东西!” “?”叶微寒捂着脑门一愣。 “不仅乱翻,你怎么还乱丢啊,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叶微意甩着照片怼到他面前,“你看看你看看,都有折痕了!” 叶微寒无语:“你疯了吧,这张照片我也有,干嘛看你的。” “那不然它怎么会飞到阳台上啊,它又没有长出翅膀。”叶微意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昨天的衣服是谁洗的?” “我洗的,怎么了?” 话音刚落,叶微意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他,脸上写着“看吧就是你洗衣服之前不知道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干净”。 叶微寒深吸一口气,好一个强词夺理的人,他热爱家务招惹谁了! 叶微意捧着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吹气,神情伤感:“这折痕怎么还不偏不倚把我们三个人分开了呢,真是连洗衣机都嫉妒的美好亲情啊……” 叶微寒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美好根本是我坏了又修,修了又补,不舍昼夜勤勤恳恳才艰难维系下来的,越想越感到悲愤,回到卧室门前把椅子归位了,又去做了顿早餐,这才觉得好受点。 温迎隔着门板听了一会,外面的声音逐渐平息了,于是握住门把手,向下一压—— 原本风平浪静的两个人瞬间齐刷刷闪现到她面前! 叶微意告状:“老大你刚刚没有看到叶微寒凶巴巴的样子简直要把人给吃了,他他他还蹂躏我的照片!” 叶微寒瞥了她一眼,稳重道:“早餐已经做好了,咖啡豆也已经磨过了,你想喝温热的还是滚烫的?” 温迎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从他俩肩膀中间挤出去,环顾四周:“如此干净整洁的客厅,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起床后顺便收拾了一下。”叶微寒语气淡然。 温迎走到餐桌旁,后面的两个人也跟着,她惊叹:“如此整齐划一的椅凳,哇,谁把我的靠垫拿过来了,真是贴心至极。” “我我我拿的!”叶微意举起手。 温迎鼓了几下掌,拉开椅子:“很好,两位都做得很好,快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她刚拿起筷子,还没伸出去,叶微寒突然开口:“等一下,你还没说咖啡要喝滚烫的还是温热的。” 叶微意迅速扭头:“控制水温是我的活儿,你不要抢走我力所能及的工作。” “哪里的话,能者多劳罢了。” “你受伤了就应该多休息。” “我是因为谁才这样的?” “……”温迎捏紧了筷子,如此聒噪的两个问题儿童。 这场闹剧以温迎答应一天喝两遍咖啡以及改日再拍一张合照告终。 三个人坐进车里,出发去异能局,叶微意左顾右盼,开启了话痨模式,新奇得像个准备参加春游的小学生。 毕竟他们两个平日里住宿舍比较多,温迎工作又忙,整齐地待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 由于叶微寒脑门上的包实在有点太瞩目,临下车时,温迎把他叫到前排,帮他治疗了一下。 温迎抬起手,将掌心搭在叶微寒的额头,戒圈周围浮现青色的光芒。 她刚想开口询问今早的磕碰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感觉到一股不知从哪里投来的目光,穿透寒风,像有实质那样,冰冷粘稠地缠到自己身上。 带着敌意的味道。 温迎下意识转过头,朝窗外看去,昨天傍晚打量她的那个人碰巧从车边经过,朝她咧开嘴笑,还抛了个飞吻。 “这人看上去不怀好意,染着黄毛就当自己是国际友人了吗?”叶微寒睁着一只眼睛评价,不爽道,“他就是那几个空降兵的其中一个,别理会他。” 温迎应了一声,叶微寒脑门上的痕迹变浅,她把手收回去,拉开抽屉找了个消肿药膏丢给叶微寒,让他先上楼。 叶微寒离开后,温迎在车里又待了一会儿,却没有再感受到刚才的那种目光,也没有察觉出周围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是错觉吗? 铃声忽然响起,温迎接起手机,昨晚拨打的号码汇报新消息。 “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国家森林里藏着一座地下实验室,他们居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肢解和制造人体骨骼原料,倒卖到世界各地,靠着黑色产业链牟利!” “这件事有异能者参与,他们打着牟利的幌子,一定还有其他利益可图。”温迎眉心微蹙,“那几辆车的司机找到了吗?” “找到了,根据你提供的地标,昨天下午有两辆面包车进出刹水巷,又开往国家森林,路线刚好吻合,刹水巷里面是监控盲区,叶微意应该从那时起就上了车,她想要搜集证据,却被对方发现了,于是,有人想杀她灭口。” 手机里的人说到这,忽然顿了顿,“但有一点很奇怪,你对我说叶微意异能使用透支,可不管是在森林里还是面包车上,我们都没有发现她使用异能的痕迹,像是被人抹去了,他们抹去痕迹这些干什么?为了斩草除根?可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怀疑吧。” 第177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9) 如果不是为了杀人灭口,那将叶微意留下的痕迹抹去的意义是什么? 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在异能局的默许下进行的,但眼下这团迷雾里却出现了第三个人。 是敌是友,暂时无法分清。 进到办公室,温迎就收到新任执行长组织开会的消息,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长官看着z国分部的年终报告,愣是没能揪出什么可以指摘的毛病。 这两个月温迎虽然身兼数职,但每一项都做得堪称完美。 对内尽心尽力,对外也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好形象,在异能者与民众矛盾渐生的时代,“叶黎”这个名字却鲜少遭受批判。 甚至都没有赵夕颐挑刺的次数多。 今天赵组长也是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会议室的人还没走完,就迫不及待地对着温迎开炮:“叶微寒和叶微意是坐着你的车来上班的吧,怎么,异能局宿舍是住不下他俩吗?” 温迎回答简略:“昨天有突发情况。” “什么突发情况?” “私事。” “私事就不需要审批了吗,你随便把两个未成年带走,如果他们在外面遇见什么危险,谁来负责?” 温迎瞥了她一眼,赵夕颐抱着手臂继续道:“你负不了这个责任,需要我提醒你吗?虽然你们都姓叶,但你并不是他们两个的法定监护人。” 温迎没有说话,短暂地皱了下眉,低着头继续整理桌上的东西。 这期间赵夕颐又自说自话了很多,指责她不把规章制度放在眼里,把异能局当作自己家,又说温迎不应该打扮得那么精致,不像个管理者倒像是代言人,但实际上,她只是穿了普通的工作服而已。 赵夕颐不顾还坐在会议室里的几位新成员,说到口干舌燥才施施然离开。 门被关上,剩下的几人神情各异,坐在执行长左侧的金发男子突然开口:“她一直都这么咄咄逼人吗?” 说话的人叫做荣祺,七级火系异能,自称是中澳混血,讲起中文倒是流利。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温迎轻声回答道,“赵组长的工作职责罢了。” 荣祺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不久前,z国分部前任执行长传来讯息,有人暗地里打探“周聿洐”的消息。 荣祺动身前往z国,发现这种令人不安的源头来自赵夕颐,但调查赵夕颐时,他也顺便将目光锁定到“叶黎”身上。 “叶黎”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身为一名女性,年纪轻轻就在分部有这样的地位,长得还很漂亮,说不定动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荣祺猜测她身后藏着推手,但他得到的信息却令人哗然。 眼前这名叫做“叶黎”的女子出身于社会底层,自小生活在仁爱福利院,跟随当时的福利院院长姓“叶”。 叶院长已经逝世,“叶黎”身后不仅空无一人,还要费心拉扯另两名同样出自福利院的拖油瓶,明明自己也过得不怎么样,却心甘情愿被亲情拖累。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拉拢和掌控。 “就算是监察也不能这样针对你。”荣祺叹了口气,主动站起身帮忙收拾,语气温和地问,“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赵组长对所有异能者一视同仁,都很憎恶。”温迎向他道谢,把文件抱在怀里。 她准备离开了,走到门边时又回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过,她可能格外讨厌我吧,毕竟你知道的……” 剩下的半句话没有说完,荣祺自己补充,面带同情地道:“是的,同性之间容易引发竞争意识,不过你放心,在我们这里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虽然新领导已经上任,但等级测试和新人对接仍旧由温迎一手操持。 执行长对工作流程不够熟悉,许多事情还需要依靠温迎,好在温迎很容易被说动,加班工作也没有什么怨言。 叶微寒对此倒是颇有微词:“什么破事都找上你,这群人是来当皇帝的吗?” 温迎这几天都住在异能局里,家也没回,看上去连觉也没睡好,叶微寒觉得她已经足够辛苦了,帮别人分摊工作又不会涨工资,为什么不能拒绝呢。 话音落下,荣祺笑眯眯地走过来敲门。 温迎对着叶微寒开口:“去训练场陪微意吧,她和我说这两天进步很大,我还没来得及观摩。” 叶微意的异能级仍旧停滞不前,温迎给她制定了枪械和格斗术训练,这样一来,叶微意即使无法使用异能,也拥有其他自保的能力。 荣祺没有被拒之门外,被打发走人的却变成了叶微寒,叶微寒气成河豚,擦肩而过的时候,用力撞了荣祺的肩膀。 荣祺猝不及防,咚的一下被撞到门框上,神色莫名地转头。 叶微寒看也没看他,仗着身高不怎么真诚地道歉:“不好意思,没看清楚,以为谁在门口放了路障呢。” 荣祺揉着肩膀进门:“你这个弟弟有些不成熟,管教他一定很麻烦吧。” “他本来就没长大,还是个孩子。”温迎头也没抬地道,“荣先生,宽容一点。” 荣祺联想到那句“你和孩子计较什么”,不置可否地嗤了一声,随后坐到沙发上,邀请她参加聚餐。 “今天是跨年夜了,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来。”荣祺说,“这段时间叶组长工作辛苦了,我们可以一起放松一下。” 温迎眼神没移开屏幕,仍旧很专注的模样,委婉拒绝了:“抱歉,我不习惯人多热闹的场合,对我来说,下班后回家里躺着才是真正的休息。” “看来家里有人在等你。”荣祺挑眉,目光落在温迎右手的戒指上:“恕我冒昧,叶组长是已经结婚了吗?总是戴这枚戒指,工作起来是不是不太方便?” “是挺不方便的。” 温迎关闭了电脑,转过来对他微笑了一下,“但没办法,我丧偶,亡夫离开的太早,没能看见我大展宏图的样子,戴这个只是为了让他有些参与感。” 荣祺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脸上神色古怪,盯着她看。 温迎没有露出他预想中的伤感,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站起身,到衣架那边拿起大衣穿上,给自己系紧了围巾,对荣祺略微颔首:“祝你们玩得愉快,新年快乐。”随后便拉开门,先行离开了。 第178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0) 这段时间以来,温迎第一次下班这么早,天空带着略微的光芒,路灯还没有被点亮。 呼出的热气在寒风中很快消散,她穿的不多,本应该快速回到车上打开暖气,此时却莫名不想驾车回家,而是系紧了围巾,走出异能局的大门。 刚开始走的几步有些艰难,空气很冷,让人想要退缩,但很快她就发觉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城市被节日的气息包围,每一条道路都在堵车,温迎形单影只,没有握住方向盘,而是把手塞进口袋里。 家里没有人在等待,因此步履也没有那么匆忙,不紧不慢地走着。 学生装扮的女孩拉着同伴,共用一副耳机,讨论时下最热门的男团组合,也有情侣挽着手,小声商议晚餐选在哪家餐厅,才能刚好看见今晚的烟花秀。 红灯熄灭,鸣笛接连响起,他们小跑着前行,因为挨得很近,没有被忽然右转的车辆冲散过。 世界吵吵嚷嚷的,温迎止住步伐,找出耳机戴上,她很久没用这种东西了,也不知道应该听什么歌。 “叮咚”一声,叶微寒发来消息,是一张五人男团的海报:“这几个人长得怎么样?” “挺好的。”温迎随口回复,其实连脸都没有看清,低头在热门歌单里胡乱翻找。 叶微寒:“这周六他们在博览馆演出,我给你买了票。” 突然给她买演唱会门票干什么?温迎一愣,回了个疑问的表情。 绿灯又一次亮起了,她准备往前走,但叶微寒又发来新消息,温迎就收回了原本迈出去的腿。 “哎!差点撞到我。”右侧忽然响起一道惊呼,温迎下意识抬头,对方却似乎不是对着自己说的,而是转向身后:“这年头coser都随处可见的吗……” 温迎也跟着回头,那道戴着面具的身影忽然转过去,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身旁的女生有些遗憾,对同伴说:“怎么突然走了?本来想问他接不接委托呢。” 手机上还在连续不断地传出提示,叶微寒说:“我想让你洗洗眼睛,择偶至少从这个标准起步吧。” “你一定要去,这个门票很贵的,它不能退。” “求你了姐,我真的很讨厌荣祺,我跪下来求你,行吗?” “……你怎么不说话?” 温迎来不及回答,身后的人们犹如涨潮的鱼群,朝十字路口涌上,她逆着洋流,越过一个又一个的肩膀,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对不起”。 她一开始往后走,但行人逐渐变多,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群穿着玩偶服的人,边发传单边和停住脚步的路人拍照,温迎失去了方向。 眼前掠过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欢乐鲜活地载歌载舞,刚刚那道身影早就不见了,就像一片羽毛,掉进这世界的沸腾里,瞬间燃烧殆尽,连灰尘都没有。 温迎站在原地,发了片刻的呆,直到刚刚走路带来的热量消失,她才接过玩偶递来的传单,慢慢转回身体,往原本的方向走去。 她戴着耳机,却未播放任何音乐。 喧嚣的声音挤进耳朵,这条路上还是有许多行人,有的脚步在后,又挪动到前方,有的在左侧,拐了个弯又去往另一条路了。 可有一道步伐却尤为奇怪,一会停顿一会前进,不偏不倚地和她保持一段距离。 像个鬼鬼祟祟,又犹豫万分的,不怎么高明的跟踪者。 前面的绿灯还剩十秒,温迎走过去后,几辆打着右转的灯突然快速驶过,她吓了一跳,想去看身后的人有没有被撞到,又忍住了回头的冲动。 回头的话他一定会再次扭头走掉,所以还是算了吧。 温迎继续往前走,那道脚步也断断续续地跟着,不远也不近。 一只忘记南飞的鸟扑棱着冻僵的翅膀,颤巍巍地落在路灯上方。 下一瞬,橙黄色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温迎低垂眼眸,看见地上的影子。 铺展开来,一直延伸到她脚下,如同沉默的拥抱,无声包围她。 她走路变慢,身后的人也踌躇地停顿住了,温迎眨了下眼睛,重新抬起头往家的方向走。 进出小区需要人脸验证,回家之前,她去了附近的超市。 熟门熟路走到速食品区,温迎拉开冰柜的门,又合上了,她突然生出亲自动手做饭的念头,到生鲜区选购了蔬菜和鸡蛋,还买了饺子皮。 家里还缺少什么材料,她记得不太清楚,自从买下这栋房子后,温迎独自开火的次数屈指可数,家里的灶台只有叶微寒使用过几回,做的还是早餐。 温迎拿出手机,给叶微寒发送消息,问他是否记得厨房里的调味品保质期。 叶微寒回复得很快:“你要下厨?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温迎:“跨年夜。” 叶微寒告诉她,厨房里过期的东西他已经帮忙换过新的了,不过他忘记买油了,冰箱里只剩下半块黄油。 随后又表示把刚刚的未读消息重发了一遍,强调:“我真的很讨厌荣祺。” 温迎说:“放心,我有喜欢的人,他很好,我们相恋很多年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门票。” 温迎拎着手中的袋子,穿过水产区,东星斑的尾巴晃过,玻璃上倒映出一张戴着口罩的模糊面容。 是因为不想再被当成奇怪的人了么?温迎失笑。 连帽卫衣被拉起,挡住他额前的碎发,也遮挡住其他人打量的视线。 他眼睫低垂着,隐约不安地颤动,让温迎回想起过去的某一瞬间,她也如此迷茫地站在人群中,找不到归属感。 弯起的唇又慢慢放下来,变成平直的弧度,她开始感到难过了。 在他抬起头的瞬间,温迎避开了眼神,拎着选购好的食材去结账,随后离开了那间人来人往的超市。 第179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1) 温迎在外面转了会,直到身体开始发冷了,手指也被塑料袋勒得生疼,才回到小区里面。 她耳机掉了一只,弯下腰来捡时朝后飞快地看了一眼,正往里走的变成了一对老夫妻,那道身影又不见了。 是被刷脸系统拦截下来了吗?还是说,这又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温迎分不清楚,也不太想分清。 走到楼下,花坛里冲出一只幼猫,抓住了她的裤脚,温迎回想起上一次的幻影,周聿洐就蹲在这里,似乎是在喂猫。 她眼神柔软下来,也俯身用指腹蹭了蹭小猫的脑袋。 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塑料袋边缘嗅闻,没有找到爱吃的东西,皱了皱鼻子,又跑开了。 草丛里传来咪咪呜呜的交流声,温迎把手中的东西暂时放下,在外卖软件上订购了猫粮和罐头。 只是两三天没回来而已,家里就散发着一股灰尘的气息,温迎把菜放到厨房,去阳台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用来通风。 切好食材准备包饺子,才想起自己也忘记买食用油。 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有些糊涂了,打开冰箱,拿出了最后半块黄油,虽然不确定最终会不会做出一道黑暗料理,但还是坐在桌前,认真地包完了。 她在其中几个饺子里放了硬币,听说如果旧年的最后一天不快乐,很有可能把坏运气也带到下一年。 温迎做了记号,给自己放水,希望下一年可以幸运一点,但不知道是煮久了还是记号太浅,她没有吃到硬币,反而因为饺子馅太难吃,流下了眼泪。 第一滴眼泪落下,她擦掉,第二滴落下的时候,她自暴自弃了,决定在这个晚上卸下意志坚强的伪装,打开超市购物满额赠送的气泡酒,也没有倒进杯子里,就随便坐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地喝起来。 喝到第二瓶的时候,门铃响了,与此同时,手机传来订单已送达的提醒。 温迎知道,是自己买的猫粮到了,她这时候还顾忌着形象,不想让陌生人看到自己流泪,只隔着门板说“放在外面就行了”,还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外面的人倒是没什么礼貌,一声不吭就离开了,温迎听见脚步声走远,走过去打开了门锁。 “怎么这么多……”地上一堆箱子,她回忆自己加入购物车时到底点击了多少数量,怎么也想不起来,弯腰去搬,却因为手脚发软,也没有搬动。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短短一个晚上而已,就崩溃了三回。 一面告诉自己“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动不动就流眼泪”,一面想着“我今天就是想哭,哭完了以后都不哭了”,放纵自己的泪水。 耳边忽然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靠过来,视野里出现一双鞋子,温迎想要抬头,但鞋子的主人蹲下来了。 她睫毛上挂着水珠,直愣愣地,和他对视,浑身裹满冷气的年轻身影,这次穿得很厚实,没有戴那张讨人厌的面具,而是戴一副普通的口罩。 温迎看见那只曾躲开亲密触碰的手朝自己伸过来,用微凉的指腹拭去她眼睫上要掉不掉的泪珠。 “周聿洐……”她只吐出一个名字,嗓音就颤抖到无法说话,没有办法地看向他。 周聿洐眼睛也凝望着她,温迎觉得他眼神里写满了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瞳孔深处是难言的复杂。 当他想把手收回时,温迎攥住了他的指节,周聿洐垂下眼眸,视线在戒指上短暂停留,随后抽出了手指。 “能不能别走?”温迎感到害怕,祈求地望向他,下一瞬,她的身体忽然悬空了,周聿洐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大门离沙发不过几步的距离,周聿洐很快就松手了,但温迎很久没有被抱过,所以忍不住往他怀里缩,勾着他的脖颈不放,还把眼泪弄到周聿洐的衣服上。 卫衣领口敞开着,有泪水顺着他的锁骨流进身体里,周聿洐像是被烫了一下,原本松开的手又缓缓拢回去。 他在温迎的背上拍了拍,一开始有些僵硬,但过了片刻,他找到了安慰的规律。 直到温迎从那片衣料中抬起头,周聿洐被她盯着看了一会,才开口:“你买的东西还在门口,我去把它们搬进来。” 温迎露出有点茫然,也有点疑惑的表情:“刚刚是你在说话吗?周聿洐。” 周聿洐没有回答,很犹疑的样子,像是自己也不确定。 温迎没有得到回应,眼睫颤了颤,嘴角又一次忍不住向下。 她看上去很委屈,周聿洐觉得她下一秒又要哭了,于是先抬起手,在她眼角碰了碰,轻声说:“是的,是我。” 温迎坐在沙发上,看着周聿洐起身,很轻松就把门口的东西搬进来,顺手带上了门,然后反锁。 他问:“要放在哪里?” 温迎朝厨房指了指,又把手收回来,搭在膝盖上,不安地蜷起:“放哪里都可以,你快回来吧。” 周聿洐说“好”,把东西放到餐桌那边,准备回到沙发旁,又折返回去,在水池底下把手洗干净。 其实地板也被踩脏了,家里没有他的拖鞋,周聿洐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顺便捡起倒下的空酒瓶,沙发上的人有点坐不住了,跳下来走到他面前。 “怎么喝酒了?”周聿洐拎着酒瓶,打量上面的标签,度数不是很高,但她似乎醉得彻底。 “心情不好。”温迎揪着他的衣角说。 “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做的饭太难吃了。” 周聿洐把酒瓶放到一边,看见餐桌上装满水饺的盘子,个个都很小巧精致,轻笑了一声:“我觉得挺好的啊。” “骗人的吧,你都没有尝过。”温迎不太相信,也有点气馁,“味道很不好。” 周聿洐拿起了那副筷子,夹起其中一个,温迎紧盯着他的动作,语速飞快地建议:“把口罩拿下来再吃东西吧。” 但是周聿洐动作比她更快,转过身把水饺塞进嘴里。 温迎拽着他的衣服跨到他面前,只能看到他隔着口罩咀嚼的动作,眼睛瞪得很圆:“吃饭还要偷偷摸摸的吗,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吃?” 周聿洐却只是弯起眼睛笑,不过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牙齿咬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差点被崩碎,周聿洐又一次不得不背过身去摘下口罩查看,原来是一枚硬币。 第180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2) 他转身的时候,温迎也准备跟着一探究竟,但周聿洐预判了她的动作,把她按在胸口,温迎的脸颊贴着湿漉漉的衣料,手握成拳在他身上轻轻捶了一下,又很重地捶了一下,随后静止不动了。 周聿洐以为她又要哭,把她的脸捧起来看了看,发现没有再掉落出眼泪,便任由她靠着,将那枚寓意不明的硬币藏进了口袋。 “我今天中午都没有吃饭。”温迎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周聿洐垂眸看着身前的一颗脑袋,在她发顶摸了摸。 摸了一下,就顿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就像看到她走出来时会忍不住回头,看到她流泪会伸手去擦,看到她难过也会情不自禁地拥抱,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这种条件反射比听到那只录音笔时的反应还要剧烈,他仍旧没回忆起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有的东西却好像深深刻进身体里了。 温迎对他的停顿感到不满,按着他的手背,自己仰着头往上蹭了蹭。 周聿洐从短暂的迟疑中抽离,接着揉她的头发,把工作时一丝不苟的发丝揉乱了:“今晚也没吃多少吧。” 温迎点头:“就吃了半个水饺。”语气还挺骄傲,周聿洐作势去捏她的脸,她却没有躲避,很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忘记买油了,所以饺子馅用的是黄油,所以味道有点奇怪,我不太喜欢……”脸颊被人捏住,温迎的声音有点不清楚,断断续续说着话,去掰周聿洐的手指,“你没有吃出来吗?” “吃出来了。” 他放开手,看了眼水池里乱七八糟的食材,随后问温迎要了手机。 温迎没有防备地让他自己去摸裤子口袋,周聿洐拿出手机,接着问:“密码是什么?” 温迎说:“是周聿洐的生日。” 她说完就用亮闪闪的目光看向他,很期待的表情,周聿洐的手指却顿住了,凝视屏幕,沉默了几秒钟,才缓慢开口:“但是他好像不记得了。” 温迎有些怔愣,呆呆地看向他,周聿洐转过来笑了一下,“还是你自己来解锁吧,万一里面有什么秘密呢。” 他说着就要把手机递回来,但温迎却没有接,她很确信自己并没有什么秘密可以隐藏,至少在周聿洐面前不需要有。 所以最终还是由她一个数字接着一个数字地念出来,周聿洐按下解锁,在外送软件下单了食用油。 等待送货上门的时间里,他们回到了沙发,周聿洐在生活app上搜罗菜谱,温迎趴在他手臂上,看着他不甚熟练地翻找。 “你不是厨神吗?”温迎见他翻了一页又一页,冷不丁道,“这些你都做过。” 周聿洐低着头说“哦”,听上去有点不开心,温迎凑到他面前,他曲起手指,像是想在她脑门上敲一下,但又没有那么做。 反而是温迎拉住他的手,自己将额头贴过去,周聿洐轻轻敲了一下,把手收回时,温迎却咕哝了一句“好痛”。 周聿洐怀疑地看向自己的手,以为自己没有收住力气,正想道歉,听到她接着说:“因为你这次敲完都要亲一下的,这次却没有。” 周聿洐看着她,温迎也继续用那种有恃无恐的目光回视,明显是早有预谋。 肋骨上方的某处又开始传来钝痛,伴随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微妙的幸福,周聿洐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奇怪,说不定会吓到她,于是垂下眼睛。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唇瓣,温迎很缓慢地呼吸,几乎有些小心翼翼,等待他摘下口罩,周聿洐却只是将拇指抵在她的嘴唇上方,然后偏过头,落下一个稍有阻隔的吻。 温迎刚开口讲出一个“你……”字,手机忽然响起,周聿洐像是从梦中惊醒那样,和她拉开了距离。 外送的东西到了,但卡在门卫室进不来,周聿洐说他去拿东西,动作很快地起身离开了,温迎没来得及拦下,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温迎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把门敞开着,回到沙发上抱着膝盖坐好,身边又变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室内的暖灯照在身上,温迎却突然感到了略微的冷意。 她把脸埋在膝盖,感觉眼睛又开始发酸,这时候,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周聿洐拿完东西,回到厨房,没过几秒钟,又拎着锅铲穿回客厅。 温迎这才发觉,寒冷是因为自己忘记了关窗。 周聿洐把窗户关好,转头看了看她,温迎就又一次从沙发上跳下来了,跟在他身后,重新变成黏人的尾巴。 周聿洐去洗青菜,她在他身后听水池哗啦啦地响,周聿洐去打开冰箱,温迎也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周聿洐拉开抽屉:“为什么冰箱里连一丁点肉都没有?也没有火腿肠。” 温迎说:“我现在不喜欢吃这个。” “就知道你在挑食,刚刚抱你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周聿洐回过头看她,又捏捏她的脸,“吃饭要营养全面才可以。” 温迎把鸡蛋奉上,周聿洐勉为其难地接过了,回到案台边,不经意地问:“为什么现在不喜欢吃这些了?” 温迎没有回答,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 刺啦一声,热气冒起,周聿洐研究半天,打开了油烟机,轰隆隆的声音中,温迎语气低落地讲:“因为我曾经伤害过周聿洐。”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轻,没有被听见,去拉了个高脚凳过来,坐在上面监工。 周聿洐做好饭,把她连人带凳子一起拎回去,温迎拿起筷子,周聿洐用力揉她的发顶,温迎后背抵在他的怀中,听见他理所当然地说:“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周聿洐的厨艺好像变差了,只煮了一碗普普通通的面,不过煎蛋的形状还是很完美,像一轮金灿灿的太阳。 温迎吃面的时候,他站在桌子另一端,背过身体,把那盘水饺吃完了,八枚硬币一个不落,全磕到周聿洐的牙齿上,即便没有痛觉,周聿洐也觉得牙齿发酸了。 第181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3) 温迎还没吃完面条,周聿洐已经把装饺子的盘子洗干净了,也把锅刷干净。 关闭水龙头后,他站在窗户前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温迎不喜欢看着他的背影,端着碗走到他旁边,周聿洐就把头转回来了,问:“吃完了吗?” 温迎把碗拿给他检查:“吃完了,连汤都喝完了。” 语气很像在邀功,于是周聿洐弯起眼眸,说:“这么厉害。”随后自然而然地接过那只碗,按下洗洁精,放在水池底下冲洗。 温迎站在他身边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风生病了,周聿洐便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试探她的额头。 但因为感受不到温度,又很快收回了。 他把温迎端回沙发上,温迎被遥控器硌到,呲牙咧嘴了一下,周聿洐很好笑地看向她,拿起遥控器,对她说:“看会电视吧,我好久没看了。” 随手不知调到哪个频道,电视里传来播报的声音:“现在将镜头转移到现场,这里曾是m国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昔日辉煌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但如今只剩下倒塌的废墟……” 画面上出现一群在断壁残垣中徘徊的人,被警察驱逐也不愿意离开,反而举着横幅,情绪激动地往前冲撞,嘴里不断说着什么。 记者的镜头扫过去,很快又离开了,专业有素的语调中夹杂一丝叹息:“他们在这里失去了亲人,其中有一名华人女子,她出身于贫穷落后的山村,却考上最好的大学,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来到这里……” “……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超过七十二小时,时至今日,我们仍未得到足以令人信服的合理解释……” 周聿洐将手撑在沙发上,垂下眼眸,两分钟前在他面前呆呆傻傻的人此刻已经坐直身体,眉头微蹙,露出有些严肃的神情。 温迎盯着电视,没有发觉他的眼神,周聿洐便倚在原处,安静地看了她一会。 虽然缺少了能够用来对比的记忆,但脑子却不听使唤了,强行命令他将温迎的头发丝到盘起的双腿,连同后颈被衣领遮挡的一处不起眼的小痣,都一寸寸描摹。 周聿洐不喜欢强硬的命令,此刻却莫名不太想拒绝,就像放纵自己停留在这间屋子里一样,也放纵自己的目光。 直到新闻里开始讲温迎不感兴趣的话题,温迎转过头,有些稀奇地问:“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呢?” 周聿洐这才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说:“很久没看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走了,但并不是很想走,温迎的视线一直追随他,如果周聿洐突然离开了,她说不定又要哭。 周聿洐没见过眼皮这么浅的人,薄薄的一层,遮挡不住汹涌的洪水,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开始变粉发红,不断掉下泪珠。 明明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一副冷淡自持的模样,和下属对话也像拨动算盘一样,噼里啪啦一大箩筐,但在面对周聿洐时,温迎却很容易变得心灵脆弱,哽咽到讲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用力捏住他的衣角。 完全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朋友,又或者是什么没办法离开家长,不能独立生活的小动物。 周聿洐觉得那个叫“周聿洐”的家伙可真是幸福啊,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还有人这么挂念他,想他爱他为他掉眼泪,简直达到了令人心生嫉妒的程度。 他擦地板的动作不自觉用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温迎被这声音吸引,又从沙发上滑下来,她蹲在他面前,没说话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盯着他的手看个不停。 周聿洐的手指落到哪里,温迎的目光也追到哪里,他不由得开口:“逗猫棒在厨房里,快拿出来玩吧。” 温迎没有理解周聿洐的冷笑话,她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周聿洐顿住,看见她动作很轻地将自己的手抬起来,放到面前端详。 “你手上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些疤痕?”温迎说着,犹豫地看他一眼,“明明……在我梦里的时候,你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 周聿洐说“是吗”,把手抽回去,重新按在擦地布上,语调平静地道:“可能因为这不是在做梦吧。” 他话音落下,温迎瞠目结舌,呆滞了好几秒钟,周聿洐想说“如果你不玩逗猫棒,我们可以一起擦地板”,但温迎扑过来,挂在他的背上,勾住了他的脖颈。 很奇怪,周聿洐感觉到了源源不断的,从身后传来的热度。 在外面走一小段路就会瑟瑟发抖的人,身体里居然藏着爆炸般的热量,周聿洐被这股热意震撼到,怔了大约半分钟。 直到温迎暗戳戳用小拇指勾他的口罩,他才反应过来,把她的手重新拿下去,放到自己锁骨上方:“老实一点。” 温迎很委屈地问“为什么要把脸挡住”,搂着他的脖子表示:“就算你变得不好看了,我也绝对不会嫌弃你。” “因为我很可能失去理智,把你当成蛋糕吃掉。”周聿洐站起身,为防止她掉下去而拉住她的胳膊。 温迎熟练地用腿勾住他的腰,把手指伸到他嘴边:“那你吃吧,我愿意。” 很慷慨的样子,说话的口吻也很容易让人迷惑心智。 周聿洐转过头看她,温迎用毫无防备的眼神和他对视,仿佛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在她看来都不是伤害,而是亲昵。 他背着一个因为醉酒而讲不清道理的人,周聿洐却很清醒,转移了话题:“你这个房间都没怎么打扫过吧,随便一摸都是灰尘。” “怎么可能?”温迎挂在他身上,也去摸橱柜的门,但指腹上干干净净的,“前几天才打扫过的。” 周聿洐“哦”了一声,又说:“肯定不是你自己打扫的。” 这句话倒是说中了,周聿洐又回头瞥她一眼,接着猜:“是那个叫叶微寒的人帮你打扫的吗?” 身后的人不吭声,周聿洐自己吭声,平静叙述:“他对你这么好。” 第182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4) “他,他是……” 温迎磕磕巴巴了一会儿,周聿洐又拿那种平静的眼神看她,语气也没有波澜:“是什么?这么难以形容吗。” 温迎摇了摇头,说:“他是我从福利院领出来的,算是我弟弟。” 周聿洐又“哦”了一声,毫不在意道:“弟弟就弟弟呗,我又不会说什么。” 周聿洐“咯吱咯吱”地擦柜子,温迎勾着他的脖子,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周聿洐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不是那种情绪不稳定的人”,过了几秒钟,又自言自语“我也没什么立场生气吧?我能有什么立场”,又过了几秒钟,他丢掉抹布。 温迎愣了一下,忽然被按住腰身,周聿洐把她端到前面,面对面抱着。 眼神交汇,周聿洐默然地停顿了片刻,把她放在餐桌上。 他看向她,眼神似乎不那么平静了,许多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积攒在一起。 “你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家人。”周聿洐想起那张照片,抬起手准备摸摸她的脸,但这只手刚碰过抹布,可能不太干净,于是又收回去了。 “我这样贸然出现,是好还是坏?”他低声问,然后自己回答,“或许打扰到你的生活了吧,我应该留在过去里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应该……” 叫你“叶黎”,还是仅仅只是温迎。 周聿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现在很难把控好语气,温迎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说不定又要流泪了,周聿洐便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她重新按到自己怀里。 “……好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周聿洐将掌心抚上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顺着,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牵紧,另一只手臂也施加力气,搂住了她:“对不起。” 窗外有什么东西在飘荡,周聿洐往天空看了一眼,拍拍她的脊背,告诉她:“外面好像下雪了。”他低着头,温声问:“要一起出去看看吗?” 温迎小幅度点头,又摇摇头:“外面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危险?” 周聿洐轻笑了一声,让她闭上眼睛。 温迎应言照做,把脸埋进他怀里,周聿洐好像给她披上了衣服。 她被抱着走到房间的某一处,传来“唰”的一声,寒风吹过来,但她被保护得很好,冬季的冷空气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伤害。 雪花簌簌,从耳畔掠过,温迎觉得自己像是也变成一片很轻的雪花,拥抱她的那副躯体并不滚烫,所以她没有融化,而是在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来到了楼顶上。 这场雪才刚刚开始,还未来得及在地面堆积,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 温迎突然回想到多年以前,她因为对考试成绩不满意,独自一人爬上教学楼的顶层散心,看着地上不断运作的小黑点。 初雪突然降临,周聿洐也出现在那道生锈的铁门门口,边说着“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还以为你又被谁欺负了”,边走过来,递给她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和烤红薯。 两个人在楼顶分吃完那些东西,雪花在地上积成薄薄一层,温迎看向闪烁的银光,告诉周聿洐一个秘密:“其实我每次都是故意让你看到我被欺负,让你以为我很可怜。” 而周聿洐只是说:“我知道啊,不过我本来就很容易心软,被你欺骗只不过是心甘情愿罢了。” 周聿洐轻易原谅她的谎言,然后自己也食言,从她的世界里忽然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十二点到来,漫天飞雪中也腾升起璀璨的烟花,远处的高楼亮起“i love”这座城市的字体,又慢慢变换成:“happy new year!” 周聿洐也在看向那片人间烟火,转过来对她说“新年快乐”,温迎垂着脑袋回到他怀抱里,眼泪掉落之前,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周聿洐不同意她在外面待很久,说是会生病,温迎没来得及堆上雪人,就被重新拎回家。 她的浴室太高端,周聿洐研究不明白,让她自己放水洗澡,而他在门口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 温迎向他详细解答关于“弟弟”话题,告诉他叶微寒一开始也不是对她这样好的,她曾经做过自私的事情,叶微寒痛恨她的冷漠,一度把她当做打破自己平静生活的仇人。 讲到这里,温迎停顿了一下,对着门外道:“其实叶微寒是有一个亲生姐姐的,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周聿洐背靠着浴室的门,曲起一条腿把玩兜里的硬币,觉得她语气有些失落。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安慰她,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温迎裹着浴巾探出一颗脑袋。 周聿洐的身体唰的一下站直了,迅速将脸转过去,“你……你……”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先回去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温迎挠挠头,咕哝:“就是因为没拿衣服才想喊你帮忙的……” 周聿洐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被她打败了,没辙地问道:“哪间是你卧室?” 温迎手指了一个方向,周聿洐目光从她的胳膊上飞速掠过,揉了揉鼻梁,说:“等着。” 打开卧室房门,里面和客厅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简略得像样板房。 柜子里的衣服倒是很多,有几套色彩鲜艳,不太像温迎的风格,但周聿洐又觉得,她喝醉时活泼的样子穿这些刚刚好。 周聿洐不知道睡衣被放在哪里,把几扇门都打开了。 靠近床头那一侧居然挂着男士的衣服,他停在那里,不自觉地愣住。 温迎迟迟没有收到衣服,有点犹豫地走了出来,看见周聿洐对着柜门发呆,便爬上床,用被子裹住自己。 “那是之前买给你的。”她在他身后说,“对不起,我不想给你烧纸,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可能已经死了。” 第183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5) 周聿洐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没关系”,语气轻松地接着道:“不烧就不烧吧,反正也不一定能收到,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衣服也是……” 他刚转过身,就看见缩在被子里的人,差点噎住,又飞快地别过脸去,拎了件睡衣出来,反手盖在温迎脑袋上。 “对你来说不是,穿好再和我说话。” 周聿洐说着就要收回手,但胳膊忽然被拽住了,他不知道温迎要做什么,也不确定是否应该把手抽出来。 眼下,光是肢体的触碰都让人束手无措,周聿洐被定在原地,僵硬了片刻,直到温迎哼了一声,扔面团一样把他丢回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声,周聿洐低头,看见手腕上的两颗牙印。 生气了。他反应过来,发脾气还会咬人,真稀奇,摸了摸皮肤上的齿痕,浅浅的,看来是没用多大力气,与撒娇无异。 不过幸好没有很深,周聿洐把衣袖往下拉,决定告诫她下次不许再这样,因为周聿洐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毒。 直接说的话可能又要发脾气,还是表达委婉些吧,或者下次戴上手套。 ……下次。 周聿洐脑海中的想法霎时止住,果然人都是贪得无厌的,连这一次都磨磨蹭蹭没有结束,他就开始预计着下一次了。 他转过身,温迎已经穿好睡衣,踩在一堆被褥上,都要比他高了,正垂着眼皮往下看,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搞偷袭。 周聿洐尽可能让自己眼神严肃,语气平直地对她说:“我这身衣服不太干净,你已经洗完澡了,不要再随便往我身上扑。” “那你也去把自己洗干净吧。”温迎理所当然地指挥,“顺便帮我把浴室的地板擦一下,我出来的时候忘记拖地了。” 周聿洐回到雾气氤氲的浴室,把水渍擦干净,掉下来的发丝用纸巾包好,丢进垃圾桶里,又系上垃圾桶的袋子。 换上新的垃圾袋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不是已经准备离开了吗,怎么又在这里化身清洁工。 周聿洐提着袋子站起身,路过卧室的房门时,已经半躺在枕头里的温迎对他招招手,又拍了拍床面。 什么话也没有讲,但他又一次被定住,脑海里的指令对他说:“反正都已经做这么多了,多一项哄睡又怎样?又不会耽误什么。”周聿洐便放下手中的东西,重新洗了手,走到她身边,拖了个椅子坐下。 温迎转了个身,托着腮问:“你怎么不洗澡?衣柜里的衣服可以随便穿,你想穿我的也可以。” “谢谢,你真慷慨。”周聿洐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他输入密码,温迎的脑袋又凑过来,看着他输完数字,抬起头一本正经:“现在记得自己生日了吧?别再忘记了。” 周聿洐答应了,温迎又语速飞快地说:“还有我的生日是2月29号每四年才能过一次。” “…谁让某些小可怜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呢,说好的每一次都陪你庆祝的……” 一段声音突兀地响起,似乎是他自己在说话。 与此同时,眼前出现一滴忽然掉落的眼泪,不过还没有落下来,就被人捧着脸颊拭去了:“随便掉几滴眼泪就好了,别真的哭啊宝贝……” 周聿洐有片刻的怔忡,回过神来,面前的女孩咬着唇,还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周聿洐在她开口之前抢先:“上一次没能陪你庆祝,对不起。” 温迎顿住,面露诧异地看向他。 周聿洐垂眸,手机上的日期已经是新一年了,食言的人已经遭受过惩罚,他低声说:“……不会再忘了。” 话音刚落,温迎忽然从被子里钻出来,伸手捧住他的脸,周聿洐没有防备,脸颊两侧的肉都被挤到一起,口罩要掉不掉的。 她贴的很近,恐怕连一厘米的距离都没有,气息扑洒,周聿洐感到某些东西在蠢蠢欲动,牙齿像咬到硬币一样酸软。 但这一次,温迎没有摘下他的口罩,而是全然忽略了,在他眼皮上方落下一个安静的吻,左边亲过,也亲了亲右边。 触碰的刹那,眼眶似乎蓄满什么温热的东西,不安地鼓胀。 周聿洐下意识闭上眼睛,但还是有一滴漏网之鱼,蹭在了温迎的脸颊上。 眼泪会不会也有毒啊?周聿洐捏住她的下颌打量,温迎脸上干干净净的,那滴水被体温蒸发了,像是落入更深的湖泊,回到它原本的家里,消失得毫无踪迹。 由于周聿洐有五音不全的黑历史,温迎在听歌和讲故事中选择了后者。 周聿洐对着不知从哪个软件里找来的儿童绘本念:“小栗色兔子该上床睡觉了,可是它紧紧地抓住大栗色兔子的长耳朵不放……” 温迎把一只手伸出被子,在他耳垂碰了下,周聿洐笑了一声,攥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她的指尖。 “它要大兔子好好听它说,‘猜猜我有多爱你。’它说。大兔子说:‘哦,这我可猜不出来。’” “你能猜出来吗?”温迎把眼睛睁开,被周聿洐瞟了一眼,又飞快闭上了。 “‘这么多。’小兔子说,它把手臂张开,开得不能再开。大兔子的手臂要长得很多,‘我爱你有这么多。’它说。” 温迎的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冒出来,闭着眼睛在周聿洐身上摸来摸去。 周聿洐的视线落在那条纤细的手臂上,停留了几秒钟,接着念屏幕上的故事,不过还没讲到一半,那只不安分的手忽然从他身上垂落下去,强忍困意的人还是睡着了。 周聿洐把被子往上拉,将她完整地塞进去,坐在床边读完了睡前故事。 雪花安静地飘落,他看不见月亮,无法比对从这里到达月球究竟有多远的距离,外面漆黑一片,周聿洐也找不到小河和山丘的踪迹。 周聿洐将手机关闭,放在枕边,温迎已经睡得很熟,脸颊因为暖融的热气泛着淡淡的粉意。 周聿洐静静地注视她,大约三四分钟后,他俯身靠过去,将耳朵贴在她身前,仔细地听了一会。 他听见她的心跳声,伴随着清浅的呼吸,健康而平稳。 周聿洐不禁想,如果此刻是在过去,每当他们离得很近的时候,自己的心跳频率应该和她相差不大,说不定是一模一样的。 第184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6) 温迎睡得很香,周聿洐却没有困意,从几天前醒来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不知道是因为沉睡太久ptsd了,还是根本不需要睡眠。 他抬腿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自己忘记说“晚安”,又折回来。 熟睡中的人唇瓣微张着,周聿洐垂眸看了一会,移开视线,在她额头上落下和“晚安”一样很轻的吻。 他装了些猫粮下楼,还拿了猫罐头,雪地里有几颗爪印,周聿洐走到花坛边,三只小猫藏在大猫的怀里,听见声音后,齐刷刷把脑袋转过来。 这几天他经常来到这栋楼下,一开始只是抱着看一眼就走的想法,但十层那盏灯迟迟不打开,“只看一眼”的想法发酵,直接晋升成跟踪和尾随。 鬼鬼祟祟的样子估计像个变态吧,周聿洐自己都有点嫌弃,但猫却很宽容,没有冲他龇牙咧嘴地咒骂,反而毫无防备躺倒,朝他露出肚皮。 周聿洐突然想起阿七经常刷的萌宠视频,有位博主说,只要养了猫,就不算在外流浪的野人了。 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堆被时代丢掉的垃圾,毕竟“丧尸”这种怪物,早在几年前就被人类消灭殆尽了,他可能还是有害垃圾,连回收的地方都没有。 一只小猫忽然靠近过来,周聿洐避无可避,指腹被轻柔地蹭了蹭。 他怔愣一瞬,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阿七走过来,递给他一样东西:“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急?保命的家伙都忘带了。” 周聿洐接过那根录音笔,阿七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帮你充好电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不会突然兽性大发把我吃了吧?赶紧打开抢救一下——靠,你刚刚居然一个人在这里撸猫!” 阿七扑通一下跪在雪地里,猫亮出前爪,还以为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疯子。 但阿七只是用手指在罐头里一挖,虔诚地开始“咪咪咪咪”,一时间周围只剩蹩脚的猫语,听不见真正猫叫的声音。 没过几秒钟,阿七被大猫误认为抢食,赏赐了两个巴掌。 周聿洐开口:“走吧。” 阿七对猫还有点恋恋不舍,但想到自己也没办法养,便捂着脸伤心又满足地站起身,转头一看,周聿洐已经把录音笔收起来了,手也放在口袋里。 “你就听一遍?”阿七怀疑道,时间这么短,不像周聿洐的风格,刚刚看猫的时候,似乎也没听见英语短文的声音。 周聿洐朝他瞥一眼,挑了挑眉,阿七瞬间跳到几米开外,预备作战状态。 “我现在神智很清醒。”周聿洐边说边靠近他。 阿七并不相信,大惊失色连连往后退。 圣诞节的后半夜,他心血来潮去哭坟,买了两提酒在坟头坐着,还没开始诉衷肠,好兄弟突然垂死梦中惊坐起,掀开棺材狂撵他二里地。 阿七的异能只能从精神攻击,清除一下记忆,可丧心病狂的好兄弟根本没有记忆,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好兄弟还像吃了铜墙铁壁似的刀枪不入,他俩在那片森林里大动干戈,打得鸡飞狗跳,实验室都险些爆炸。 直到研究人员拿着根录音笔冲出来。 按下开关,就像按下净化,周聿洐仿佛听到某种指令,不发疯也不准备吃人了,而是被定在原地,露出一种似是迷惘,似是痛楚的神情。 英语听力循环播放,等到阿七能够倒背如流时,周聿洐突然恢复神智,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兄弟你好”,却是要那根笔。 阿七以为他会把录音笔销毁,毕竟他的反应很痛苦,也以为实验室的人不会把笔给他——任何人都知道,如果想控制一条疯狗,起码要将狗绳勒紧。 但研究人员们开了个会,紧急撤离之前,还是把录音笔交出去。 负责人不知道对周聿洐说了些什么,弄得原本就死气沉沉的人更加了无生趣,先是对阿七说“对不起”,随后拿着那根录音笔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翻来覆去地听。 直到那个不怕死的水系异能者闯进来,好兄弟装模作样和人家打斗时,再次丧心病狂,道德败坏地偷走了她的东西,还把合照拿到阿七眼前,提问:“作为一个有心脏的人类,看到照片中间的这个女孩,你产生了怎样的情感?” 阿七觉得匪夷所思:“你神经病吧,我又不认识她,在我心中只有萌萌的小动物最可爱。” 周聿洐疑惑:“那你又认识我吗?连我的感情史都不知道,我刚刚可是心痛加心动了一下。”歘地把刀横在他脖子上:“说,你自称我好兄弟的标准依据是什么。” 阿七和他一起沉思“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以及“没有心脏的非人类也会心痛吗”之类的哲学问题,但由于太过深奥,储备知识不足,又只得艰难放弃了。 周聿洐把刀收回去时向他道歉,这回在对不起之前加上“兄弟”两个字。 虽然没加“好”这个形容词,但阿七觉得他还是有救的,和他深情拥抱了一下,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告:“偷窃癖是不良行为,咱们应该把照片早日归还回去,这小丫头好像住异能局宿舍,兄弟你进去了会被挖出大脑研究的,我来查查她还有没有备用地址……” 哪想到还完照片后,好兄弟的丧心病狂更上一层楼,从偷窃癖发展为更可怖的跟踪者。 每当周聿洐出现在人群里,阿七的心脏都要从嘴里飞出来,死过一次的人就是不一样,别的人跟踪都是背地里阴暗爬行,好兄弟直接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 思及这些,阿七又警惕地上下打量他:“等一下,你兜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我听到了什么金属碰撞的声音。” 周聿洐:“哦,这个啊。” 虽然隔着口罩,但露出的两只眼睛忽然像点燃两枚灯泡一样刷地亮起,周聿洐露出极度亢奋的神情,把硬币一枚枚往外摸——居然足足有八块钱! 阿七顿时捶足顿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没好!我就一个没留神,你那个瘾居然又犯了!” “今天偷八块钱,明天就能去抢银行……” “你赶紧的,咱们趁人家睡着时候还回去,别走啊,别走!!……” 第185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7) 百般催促之下,周聿洐终于回到那户人家。 阿七以为他不太情愿,没想到这家伙上去之后就不出来了,磨磨蹭蹭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害得阿七在底下吹了很久的冷风。 好在终于摸到小猫,阿七在手机上订购完猫窝材料,周聿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了,走吧。” “还个钱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你跟人家磕头道歉了?” 阿七边说话边把手机放进兜里,一回头立马傻了眼,周聿洐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套长款风衣,男模似的站在冰天雪地里。 “怎么样?”他还有脸问,风衣上面吊牌都没有拆,看上去还是崭新的,“比你买的合身多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买衣服的时候是你自己报的身高体重。”阿七拒绝了他的人身攻击,打量上面的标签,如此昂贵的价格,折合成踩缝纫机天数大约是…… “好贵。”好兄弟也发出感慨,声音不知为何有点落寞,“只有重要的人才值得这样贵重的物品吧,她好爱周聿洐。” “……”阿七脑海中的幻算停止,看向身侧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好兄弟,“现在都流行这种精神分裂版的炫耀方式吗?” 搞了半天,原来这身衣服和那八块钱都是照片上的人送给他的,根本不是什么偷窃癖发作,好兄弟只是因为碰见旧识,才锲而不舍地跟着人家。 不过有一点阿七还是想不通:“那你干脆就住在这呗,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周聿洐收回视线,雪花落在衣袖上,被他小心掸去:“你也知道我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在社会生存,万一哪天意志力薄弱没控制好自己,不小心伤害到她怎么办?” 很有道理,阿七点了点头,随即发觉不对:“那你还跟我待在一块?合着女朋友的命就是命,轮到兄弟了就变成烂命一条就是干呗!当初你提着刀像疯子一样撵我,我从林子东边跑到西边,叫了你八百声名字你都不应,现在倒好……” 阿七声泪俱下地斥责,周聿洐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兄弟,对不起”,阿七原谅了他,和他握手言和,深情拥抱。 小区里有不少监控,离开之前,周聿洐先去把拍到自己身影的画面处理干净了。 温迎换了个名字,说不定在执行什么了不得的大任务,有关过去的事物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画面消失,周聿洐深深叹一口气。 阿七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这人把自己关起来听录音笔的时候也是这样,英语听力的声音里夹杂着叹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网抑云。 但看到好兄弟面带忧虑的样子,阿七还是开口道:“想开点,给你买两百块衣服的兄弟都能接受你变异的事实,愿意给你买八千块钱的衣服的女朋友没道理不接受。” 女朋友这三个字,是周聿洐今晚第二次听到。他不禁想,所以在“周聿洐”死掉之前,温迎对他提出分手了吗? 应该没有吧,不然不会在看到他时一瞬间亮起眼神,无比熟稔地挂在他身上,还有亲吻……仿佛这样的动作已经他们之间发生过成百上千次。 但那都是过去了。 无论甜蜜还是苦涩,拥抱还是争吵,都只在这副躯体里残存,周聿洐本人却不记得。 如果不记得这些事情,周聿洐还是周聿洐吗?又或者说,应该心安理得地接受温迎对周聿洐的好吗? 他想到这里,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只是觉得和温迎下班时的那套衣服好像情侣款啊,头脑发热就穿出来了,此刻这么一打量,还真的有点像小偷。 “人是由记忆组成的。”周聿洐喃喃低语,“我不是人。” 我也没有记忆,兄弟你自己不是人就行了,别带上我。阿七在心里腹诽。 不过表面上还是大力砸好兄弟的后背:“那就去把记忆找回来呗。” 周聿洐的眼神轻飘飘落过来,阿七双手插兜,往前走,虽然连他也不确定是否还能找回记忆,但想要安慰别人,至少先让自己看上去坚定一点。 “丧尸爆发过,异能者满天飞,你被埋了四五年都能从坟里爬出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们沿原路返回,身后大雪纷纷,脚印被掩埋。 除去陷在美梦里的那个人,和楼下的几只猫,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落下的痕迹。 – 温迎又做了关于周聿洐离开时那天的梦。 据周聿洐所说,这人从小就十分擅长照顾各种生物,所以不论是花花草草,小狗小猫,还是不幸变成丧尸后被周聿洐带着离群索居的温迎,都被他照顾的很好。 她其实神智尚存,系统给的营养液虽然不能让她恢复原样,至少有镇定效果,温迎对周边生物并未怀有攻击性。 周聿洐就不一样了,身为温迎的饲养员,这名人类自带一股特别的香气,好看又好闻,温迎面对他时,总是不自觉感到牙齿发酸。 她在心里天人交战,思想斗争剧烈,极尽努力抑制这种不友善的行为,但周聿洐为人却很慷慨,主动把胳膊塞进她的嘴巴里。 被咬了也只是弯起眼睛粲然一笑,仿佛感觉不到痛。 温迎那段时间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或许因为是大脑自动形成保护意识,又或许是周聿洐总爱说“一点也不疼”,使得她自动屏蔽了那些血淋淋的场面。 直到有一天,周聿洐对她说,奇迹似乎发生了,他没有变异,和她做一对丧尸情侣,反而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 第186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8) 一切突然被推进的很快。 祁勋带着人赶过来,把他们领回安全区,赵夕颐也联系到在研究所工作的母亲,给周聿洐做身体检查。 温迎被隔离在病房里,上着氧气泵,身边是各种仪器的滴滴声,通过门外传来的人声得知赵夕颐母亲的姓名——谭霜女士,剧本中提到过关于她的描写,十六年后,也就是2043年,她将与其团队在联合科研中心研发出遏制丧尸病毒的药剂。 直到那时候,人类才会经历最后一战,末日彻底终结。 但眼下,谭霜却出现在这里。 剧情被提前了,是因为自己从丧尸群里解救出本该死去的赵夕颐吗? “周聿洐的伤口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愈合,我提取了他的血清,注射给温迎,温迎身上的丧尸化特征逐渐消失了……” 不,不对,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药剂来源于不断进化的丧尸本身,和科学家们呕心沥血十几年,周聿洐的血液怎么会对她起到作用? “这种血清对其他丧尸无效,只是限制了它们的行动速度,但也是一次突破性的发现,或许人类的希望就在他身上。” “……我的老师在太平洋基地上发现和周聿洐身体情况相似的人,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了,他建议我们转移到那里……” “但以温迎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建议她立马动身……” 对话声渐渐停止了。 病房的门打开又关闭,周聿洐走进来,坐在床边,摩挲她指节上的戒指。 温迎动弹不得,气息也很微渺,朦胧的视线中,周聿洐似乎消瘦了很多。 “我可能要先跟着谭博士离开,祁勋会留下来照顾你。”周聿洐看着她,缓缓开口,“其实我曾经想过,如果你一直好不了,我就这样养你一辈子也不错,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住你了,也变成了丧尸,那就把我们铐在一起。” “再准备好一块牌子,挂在我身上,正面写‘这位丧尸小姐口味挑剔,绝对不吃其他人’,反面写‘要杀就先杀我,请让我死在她前头’……是不是有点好笑?” 温迎并没有笑,虚弱得连牵起嘴角的动作都做不到,她眼眶滑落了水滴,被周聿洐轻轻抹去了。 有人在外面敲门,告诉他“时间紧迫,是时候动身了”,周聿洐应了一声,但没有立马站起来,而是靠近了些,握住她的手。 温迎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我们之间总是差了点什么,很多答应你的事情我都没有做到,连最平凡普通的生活都没能保证……可能是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不够幸运的缘故。” “按照此消彼长的道理,我那份运气应该被分给你了才对,但你好像也没幸运到哪里去,我们是一对倒霉情侣。”周聿洐像是笑了一声,撩开她的头发,嘴唇在她额头上贴了贴。 温迎的心脏急促不安地跳动,像是若有所感,周聿洐垂下头,俯身倾听她的心跳。 他声音很低:“我不知道这次行动是对的还是错的,但希望好像近在眼前了,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我也想尽力去试一试……其实,我一直有种预感,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去,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不知为何,温迎感到身体发出的疼痛正在变得清晰,她像被人轻柔地拖起,放置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温暖的水流裹紧她。 “如果我不小心……”周聿洐顿了顿,换了副轻松的口吻:“那你也得多记得我一段时间,咬了我这么多口还随便抛之脑后的话也太没良心了,至少等真正幸福了再遗忘。” 他说完,又虚虚拢了她一下,才在第二轮催促下不得不站起身。 不要走,别离开我…… 温迎在心里一遍遍地挣扎,但眼皮沉重,喉咙也无法发出声音。 熟悉的气息从身边抽离,她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缓缓关闭的房门。 这里面还有赵夕颐的声音:“从小到大你都没怎么管过我,现在也是,我差点死了,你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匆匆忙忙赶来又要走……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呢?拯救世界的人这么多,可我只有一个妈妈啊……” 谭女士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赵夕颐踌躇不安地抿住嘴唇,不再说话。 那群人还是离开了。 被剧本选中的命运之子,他们中间没有人后退过,也没有人再回来过。 …… 从梦中惊醒,温迎坐起身。 那种心悸不安的感觉被带到现实中,她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很久没梦到这些,太过真实,会让人忍不住意志消沉,周聿洐也不允许她做这种梦,用他的话就是“白天已经够辛苦了,晚上还要因为这点小事自责”。 他自作主张,掌管温迎梦境的遥控器。 周聿洐不乐意和温迎一起看悲伤的场面,总是调到三倍速,所有人都语速飞快,口齿不清像在扮演喜剧;丧尸太过血腥,所以要模糊化处理,实在无可避免,周聿洐就用自己挡住,让温迎只看着他帅气的脸庞,说“这样才能净化心灵”。 想到周聿洐,温迎逐渐找到呼吸的节奏,心跳平缓下来。 她拿起手机解锁,眼前忽然闪过一幕画面,“现在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吧?别再忘了。” 昨天晚上她坐在这里,似乎和谁进行过一番对话……啊,是周聿洐。 温迎对着屏幕发呆,把昨晚的幻觉回忆了一遍,周聿洐帮她搬东西,周聿洐拥抱她,给她做饭,带她去楼顶看雪。 他们一起看了旧年的最后一场雪,虽然这种陪伴只是幻觉,但也比没有要好,温迎仍觉得幸福很多。 铃声忽然响起,是叶微意打来的电话:“老大啊……我刚刚起床收拾东西,发现我不小心把夜视仪搞丢了……” 新年第一天就闯祸,叶微意语气里带着忐忑,但温迎心情良好,便不在意地说:“丢了就丢了吧,不是什么大事情,重新领一个新的就好了。” 第187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19) 她挂断电话,发现手机电量不知为何削减得很严重。 后台程序没有被清空,生活app运行了整夜,儿童绘本底下带着“如何做一个好妈妈”的tag,浏览记录里很多菜谱视频,还有关于“放多少盐才算适量”的搜索。 温迎微微怔愣。 走出房间,地板光可鉴人,客厅干净整洁,已经浇过一遍水的绿植立在墙角,叶片精神抖擞。 她盯着焕发生机的叶片看了一会,转过身,像做解谜游戏一样在家里挖掘凭空冒出的变化。 浴室里换了新的垃圾袋,厨房也被清理过,冰箱里少了一颗鸡蛋,多了些被保鲜袋装好的蔬菜。 这里的垃圾桶也是空的,温迎记得自己昨晚喝了酒,但只喝了一瓶,另外的半瓶不翼而飞了。 猫粮袋被拆开过,少了两个罐头,但她昨晚并未下楼喂过猫,至于用那半块黄油包的水饺…… 温迎拉开冷冻层抽屉,零星几颗饺子码放整齐,旁边站着一个小雪人。 “晚一点回家嘛,我还没有堆上雪人……” 请求被拒绝,有人残酷地捏住她的后颈:“等你玩够了也就离感冒不远了,你现在的任务是洗热水澡然后睡觉。” “可是明天雪就要化了……” “撒娇也没用,不吃你这一套。” “啾”地一声。 “……那我做一个小雪人放在冰箱里,明天起床再看好不好?” 芝麻粒做成的眼睛和她对视,温迎突然觉得鼻尖发酸,却弯起了眼角。 从保卫处调来监控视频,屏幕里干干净净,连丢垃圾和猫吃罐头的画面都被抹掉了。 没有痕迹反而是更好的证明,昨晚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并不是假象,周聿洐确实来到过这里,还穿走了一件衣服。 只不过他失去了记忆,温迎跟他讲的许多事情他都不记得,抱着她的动作也变得生疏很多。 温迎的亲密举动遭到拒绝,周聿洐隔着口罩亲吻她,也没有陪她一起睡觉。 明明以前温迎不同意躺在他身上的时候,他都会半强硬半可怜地把她拖到怀里,甚至因为她背过身去暗戳戳生闷气。 周聿洐身上发生很多变化,裸露在外的指节伤痕累累,可容貌和身高却没有变,定格在了他们最相爱的那一年。 温迎不知道他遭遇过什么,光是想想心脏都已经痛得要命了。 新年的第一天,天气这么冷,周聿洐没有留下来,最后又回到哪里去了呢? 她没有办法联系他,感觉不到他存在的迹象,唯有等待。 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赵夕颐打来的,对方语气匆忙,让她赶紧过去一趟。 开往异能局的路上,温迎弄清楚这次突发状况的原因,几日前m国公开发布支持异能局参与军事管理的相关言论,大会上,一名伪装加入保镖队伍的普通人对总统进行刺杀,但行动未遂,被随行异能者当场击毙。 那名普通人在末日发生前曾是一名警察,大会召开的前一日,他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此事一出,立马得到发酵,异能者和民众之间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各国人民不约而同发动游行。 到了目的地,温迎才发现示威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异能局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当初插手公共安全管理的是你们,自以为是,在人命关天的时刻只派出两名异能者,造成异能失控、人员伤亡的也是你们!大楼倒塌的瞬间那群人该有多绝望!谁会想到前来拯救他们的异能者会变成将他们推向死亡的刽子手!” “是,我们承认是异能者将全人类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拯救世界,异能者功不可没,我们曾经崇拜和信任你们,但现在……你们似乎辜负了这种信任!” “这个世界难道是靠超人运行的吗?作为一名普通人,我几乎看不到自己生存的价值,在这个世界上异能者处处享有特权,现在还要获得国家的控制权,谁知道他们在预谋着什么!” “大量投入fom召集新的异能者,可被转化失败的植物人到哪里去了?至今没有人向我们做出解释,异能者到底是在帮助普通人跨越阶级,还是为了筛选?fom被研制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们违背了人性的初衷!” “再过几年后,人们还能在这个世界看到警察、消防员的身影吗——他们在过去也是英雄,可如今提到英雄,人们只会想到得到神赐的异能者!” “如果异能者终身要受fom管控,那又与傀儡、与瘾君子有何区别?人类的未来不应该掌握在药物手中,fom与毒\/品无异!” “强烈要求政府收缴fom,绝对不能任由这群家伙操控下去了,这个世界会完蛋的!” 高楼之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清晰看见下面的场景。 高举横幅的人一波一波,犹如浪潮般涌上,又被勒令着后退,昨夜的新雪已经被踩踏的只剩斑驳烂泥。 “一群异想天开的人,世界怎么会完蛋呢,完蛋的只会是你们啊,被阴谋论裹挟着冲昏头脑的可怜虫……” 温迎将眼神从正手忙脚乱应付众人的叶微意姐弟身上移开,眸光淡淡,瞥向正站在自己旁边喝咖啡的荣祺。 后者感应到视线,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朝她举了举杯子:“怎么了,叶小姐也想来一杯吗?” 第188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0) “谢谢,我最近睡眠不怎么好,医生劝告我少喝咖啡。”温迎谢绝了。 荣祺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听过医者不自医的说法,没想到叶小姐也有这种困扰。” “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没那么神通广大。”温迎回答道。 手机铃声响起,又是赵夕颐的催促,她摁熄电话,用短讯告诉她:“我在楼上了。” 赵夕颐很快发来斥责,语气一如既往的不满,荣祺在一旁看着,评价道:“叶小姐对自我的认知还不够全面,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他人,还趾高气昂指使你去收拾烂摊子……这才叫做普通人。” 温迎叹了口气,收起手机:“看来我还需要下去一趟。” “我辛辛苦苦把你从那群翻脸不认人的人堆里捞出来,不是让你上赶着回到他们身边被气焰嚣张的老头老太太扔鸡蛋的。”荣祺说。 温迎看向越来越汹涌的人群:“但这样下去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现在的人太容易是非不分了……”荣祺将咖啡杯放下,语气惆怅地环住手臂,“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当初我们把这群人从地狱里救出来,可他们不好好感恩也就罢了,反而将神赐者视为异类。” 温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是在所难免的,谁都逃不过被误解。” “我当然可以理解,z国有句古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神赐者和凡人本就不同。”荣祺说着,忽然靠近了些,在温迎耳边近乎低喃,“叶小姐也是,得天独厚。” “所以这就是你刚才讲那番话的原因么?”温迎昂起头看他,“完蛋的只会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当然。”荣祺耸了耸肩,离开她,“说句实话,叶小姐身为z国人,可能还不清楚,总部已经决定放弃对z国的庇护。” “……放弃庇护?”温迎微愣。 “你们的国家不够友善,也不够真诚,当初设立分部时在z国临时毁约,将原定的地点改成深港,啊……虽然深港的风景也很美,但这种出尔反尔的防备态度很让人伤心,不是吗?” “我以为总部派你们过来,是为了支援……” 这句话被一声嗤笑打断,荣祺看着她,道:“或许吧,但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分部每年的新人转化率由政府严格把控,还有那位总是与你斤斤计较的人类监察……我敢说,这里的每个人都生活在监控之下,他们被蒙在鼓里看不清外面的世界,还觉得沾沾自喜。” “他们经历过末世,当然会追求安逸……” 话音落下,楼底传来一阵躁动,几个愤怒的青年冲破秩序,叶微意连忙阻拦,却被推翻在地,失去控制的人险些从她身上踩踏而过。 荣祺打了个响指,大楼周围忽然燃起火墙,那群人惊呼着后退。 “叶小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难道也要追求安逸?”荣祺语气带了点惊讶。 温迎没有立马说“是”与“否”,凝望窗玻璃,像在思考什么。 荣祺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勾唇笑起来:“好吧,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那对姐弟,听说那个叫做叶微寒的冰系异能者是你培养的接班人,虽然现在他看起来还不够格,但我可以答应你,过不了多久他会站到你希望的位置。” 温迎转过头,荣祺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 “我今天有很好地完成任务吧?”火锅店里,叶微意殷勤地给温迎夹菜,“演技逼真,叶微寒都惊呆了。” “是啊,我不仅惊呆,我还吓死。”叶微寒无语,“你真摔就算了,就不能往人少的地方倒吗?专门躺在人堆里,四十三码的鞋底差点印在你脸上。” “所以说这才叫敬业啊!”叶微意叉腰,“当演员就是要豁得出去。” 温迎把碗里的肉片又给她夹了回去,并同意今晚喝冰饮料,以表达对敬业人士的赞扬。 叶微寒:“让她自己夹,她没有手吗?” “我手刮破了。”叶微意把衣袖撸起来,手腕处果然有一厘米的红印。 “哇,真是好大的伤口啊,再过两分钟就能痊愈了吧——” 话还没说完,温迎把筷子伸过来,也给叶微寒夹了一筷子:“吃吧少爷。” 叶微寒脸上的不乐意立马消散,很礼貌地说“谢谢”,矜持地拿起筷子。 他把那片午餐肉放进嘴里,还没嚼两下,忽然感觉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视线。 店里开着空调,那视线却像结着冰碴子,冷嗖嗖的,后背一股凉意。 叶微寒转头看了眼,却什么都没发现,火锅店里人满为患,每一位食客都是非常正常的表情。 他面向餐桌,接着吃饭,叶微意撒娇卖萌,温迎给她拧瓶盖了。 叶微寒不以为意,嗤了一声,温迎也拧一瓶水给他:“喝吧祖宗。” “谢谢。”叶微寒拿起水瓶,那股很不对劲的视线又唰地射过来。 有完没完啊!他迅速转头,那道视线居然没有消失,不仅如此,它似乎变换了一种情绪,左眼燃烧怒火,右眼冒着冷气…… 叶微寒叼着水瓶,目光炯炯扫视人群,每一个和他对上眼神的食客都投来一个莫名的“?”,迷茫万分。 叶微意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疯,扬手拍了他一巴掌:“你想被人投诉吗?” 叶微寒嗖地回头,拉近椅凳,眉毛拧起:“我好像感觉到一种窥视的目光。” “想多了吧,你就是个小屁孩,谁闲着没事偷偷看你。”叶微意蔬菜放进靠近温迎的那半边,突然想起什么,“不过说起来,赵组长这两天也被人跟踪了。” “你怎么知道的?”叶微寒问。 “她跟我说的啊,因为这件事情,赵组长昨天连夜搬到了宿舍呢。”叶微意托着腮,“或许是因为觉得宿舍安全一点吧,跟踪赵组长的那个人挺变态的,她说‘一想到回家还要被人拿望远镜看着我就浑身犯恶心’,我一想也是啊,在别人的注视下肯定睡不好觉,说不定会做噩梦。” “……”温迎没说话,拿起杯子喝饮料。 “赵组长主动找我讲话,一开始我还挺受宠若惊的呢。”叶微意接着道,“但后来我发现她倾诉欲好强,可能是老大没空和她吵架的缘故吧,赵组长拉着我从十一点讲到凌晨四点,还请我吃了炸鸡。” 叶微寒顿悟了:“这就是你半夜三更在异能局大门徘徊二十七分钟的原因?” “呃,外卖送不进来,我就出去等了,结果那位外送员不小心迷了路,我等了好半天,赵组长出于愧疚,又请我喝了朱古力,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徘徊?数值还这么精确……”叶微意说着说着,忽然发觉不对,“你往我身上安监控了?!” 第189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1) 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温迎两边的耳朵被吵得很均匀,独自携带两名问题儿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再过段时间她就该购买助听器了。 她结完账,顺便找服务员要一瓶酒,互掐的两个人顿时停下来,异口同声道:“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温迎把酒瓶揣进衣兜:“知道了法官们,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叶微寒不太懂这句话的含义,叶微意也不明白,两个人都用痴傻的目光看向温迎,后者也没解答,只是说“走了,送完你们我还有事情”,便拎着包率先站起身。 到了异能局楼下,叶微意忽然发觉今天这顿晚饭老大似乎没有吃多少,光顾着发呆和听他们吵架了。 她不禁有些惭愧,刚想邀请温迎上楼品尝自己的珍藏版泡面,后者突然将油门一踩,挥了挥手瞬间飘然远去了。 进到小区停车场,温迎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难怪道路上这么多人。 那瓶酒已经被捂得温热,温迎打开瓶盖,果味掺着酒精扑进鼻腔,一点也不好闻,不知道昨天的自己是怎么喝下去的。 她在车里坐了一会才上楼,步伐走得很慢,身后也很空,没听到第二道脚步声。 叶微寒在火锅店里感受到的应该不是错觉,只不过周聿洐神出鬼没,是个反侦查的高手,温迎发现不了他的痕迹,也不确定他今晚到底会不会来。 这几年过去,她在现实中袒露脆弱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许昨晚的周聿洐也是被这幅场景吸引。 毕竟他上高中的时候就富有同情心。温迎身世背景可怜,又不经意露出自己正在被人针对的信号,一向正义感爆棚的周聿洐无法置之不理,久而久之演变成保护欲。 而现在,温迎坐在沙发上,看向正静音播放新闻的电视,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她忽然感到难以言喻的沉闷,打开冰箱看了会雪人,情绪却更加低落了,四周静寂无声,她的房子变得很空很大,温迎成为这世界上最渺小的一块积木,找不到自己应该安放的位置。 也许把窗户打开会好一点,她这么想着,走到客厅的阳台,将窗帘拉开,刺啦一下,某个如同壁虎般盘踞在玻璃外的人僵硬地抬起头。 温迎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瞬,他爪子一松,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这可是十楼。 她心脏都停止跳动了,打开窗户往下望,刚想出声喊他的名字,那人躺在雪地里,还有力气竖起手指示意“不要讲话”。 大猫小猫闻讯而来,冲到他身边看热闹,这其中还有一道关切的声音,西装男今天下班很早,热心询问:“又是你啊中二少年,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周聿洐说“我很好,有点困了而已”,西装男沉吟几秒钟:“那怎么不回去睡觉?你离家出走的频率也太高了,这样是不对的,你家人该多担心啊。” “马上就回家了。”周聿洐态度良好地回答道。 西装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周聿洐从地上弹起来,他身体看上去还是完好的,也没断手断脚。 只不过有部分关节被摔歪了,好在被衣服遮挡住,不怎么看得出来,他按着骨头咔哒几下,又复原了。 昂贵且帅气的风衣有所擦伤,沾上了血迹,周聿洐感到遗憾,但也没什么办法。 楼上的人神色紧张,还在伸着脑袋往下看,他随便掸了掸灰尘,原路返回去找她。 温迎眼睁睁看着周聿洐行动敏捷地回到窗口,心想罗密欧当初要是学会这种本领也不至于走向悲剧。 她已经震惊到有些迷茫了:“其实你可以走正门的。” 周聿洐很沉稳地关上窗,一副家长的口吻:“你又喝酒了,你不听话,你还在外面吃东西,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我家房门的密码也是你生日。” 温迎还在答非所问,周聿洐更确定她此刻一定是喝醉了,便胆大妄为地不洗手就捏她的脸,捏完左边捏右边。 温迎果然没什么反应,洁癖症没有发作,也没把他的手甩下来,弄得周聿洐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在欺负小朋友。 他转身去洗手间,但忘记后背上还有血污,衣角忽被地拽住了。 “去洗个手而已,很快就回来了。”周聿洐语气轻快,温迎却没有松开,很依依不舍似的。 周聿洐弯起眼角,回过头去,原本神情呆滞的人目光微凝,他猝不及防,被温迎掀开了衣服。 不仅是外套,连里面的一层薄薄的衬衫也被掀开,来之前阿七就语重心长地让他换厚实些的衣服,说“穿这么少一定挨骂”,但周聿洐很在意风度,没有听从阿七的建议。 温迎脸色很不好看,或许下一秒就要进行严厉的批评,周聿洐没有被骂过,莫名有点期待,等着她开口。 温迎却没有说话。 她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喉咙暂时失声,手却是颤抖的,小心翼翼去触碰那片暴露在空气中,遍布伤痕的皮肤。 半晌,才嗓音艰涩地问:“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多伤口……” 这个问题周聿洐在昨天已经回答过,不过想到喝醉的人可能很健忘,便又重复了一句“因为不是梦”。 回答完毕,面前的人该挂在他身上了,周聿洐已经做好被锁喉的准备。 但预判失败了,周聿洐被她拉到沙发上坐着,衬衫扣被她一颗颗解开,上半身毫无遮挡地袒露出来。 周聿洐莫名其妙想躺倒。 温迎还在一瞬不眨盯着他看,目光如有实质,手也在摸。 周聿洐脑袋空白,没有感觉就已经这么激烈了,要是找回知觉,那他可能会原地融化吧。 他垂眸,看着她的指尖划过每一块肌肉的轮廓,最终停留在胸口上方,不动弹了,周聿洐情不自禁地发出邀请:“你按一下,其实是软的。” 第190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2) 温迎忘记开口,面对着那道十厘米长的疤痕,良久无法移开眼神。 难怪感应不到他。 已经成为行尸走肉的周聿洐,也失去了心脏。 那时候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不用力的时候是软的,用力的时候就是硬的。”周聿洐继续兴致勃勃地说。 他仍旧用那副逗弄小朋友的口吻,失去感知力的周聿洐要比以往迟钝很多,没有发现趴在他怀里的人的奇怪反应,以为她还醉着。 如同分辨不出难吃的饺子馅,周聿洐也分辨不出温迎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是酒精还是车载香氛,他的反侦察意识化为泡影,总是被同一个人欺骗。 温迎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我已经摸过很多遍了。” 不过还是按照周聿洐的指示,戳了戳他的胸肌。 “……”桃花形状的眼眸略微眯起,周聿洐用手挡在额前。 温迎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由于太久没碰了,很怀念地多捏了几下。 但没过半分钟,周聿洐把她的手挪开了。 温迎抬头看他,眼神里飘出一个问号,“不是你让我摸的吗?” 周聿洐却拒绝对视,也没有回答,而是不自在地瞥向别处。 他今天又戴上那副面具,温迎看不出他完整的表情,抿了抿唇,跃跃欲试伸出手。 周聿洐今晚的防备意识近乎为零,温迎没有被他攥住手腕,很轻易就得逞。 面具脱落,却只掉了一半,露出的那张脸还带着少年的青涩,皮肤苍白,纤长的眼尾泛起浓重的粉,被晕染过似的。 温迎抬手摸了摸,不明白浑身冰冷的人怎么也会脸红。 她视线下滑,落在金属制成的止咬器上。 “猜到你要搞偷袭,所以我早有准备。”周聿洐慢吞吞开口。 他说话的时候,止咬器一侧的链条也随之晃荡,砸在温迎的戒指上。 周聿洐兀自盯着电视看了一会,新闻播报的内容左耳进右耳出,将那股不受他控制的想啃噬什么东西的酸软感压下去,才转过身。 温迎靠在他怀里,衬衫的衣扣被她挡得严严实实。 周聿洐动作很轻地把她拎下去,后者立马揪住他的衣袖,露出受伤的表情。 “整理一下衣服,这样衣衫不整的,显得我很不矜持。”周聿洐解释道。 他低头,还没扣完第一颗,温迎又自动返回来,这回离得更近,坐在他腿上。 周聿洐的手一顿,自言自语般地念了句“算了,我可能本来就不矜持”,胡乱扣了几枚,放弃了挣扎。 温迎安静注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久别重逢带来的心痛过后,她本能地对周聿洐的一切感到好奇。 对他的身体也是。 这张年轻的面孔并未带着普通丧尸的血腥特征,温迎摸到他的后背,发现擦伤已经愈合。 血迹干涸,沾在她指腹上,被周聿洐扯过纸巾擦拭干净。 他动作细致,神情也很认真,除去没有心跳和体温,看上去和平常人没什么差别。 温迎触碰他喉结的时候,他还会深深吐出一口气,喉头震动,给予出带着些许赧然的反应:“很奇怪,我好像被你烫了一下。” 温迎把手掌重新放回他胸口,问:“那这里也有被烫到吗?” 周聿洐擦拭的动作停顿,纸巾揉成团,拢在掌心里,片刻后,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温迎朝他笑了一下,掀开被蹂躏得很不成样子的衣料,看向他心口。 周聿洐忍不住伸手遮挡,不知为何,被她看到这道疤痕,他感到难言的羞耻。 手背蹭过她的眼睫,他声音含混:“别一直盯着看……很丑。” “不丑啊。”温迎轻声道,把他的手从眼前拿下来,“你以前不是说过,伤痕等同于勋章么。” 听上去像是过去的他会说的话,但周聿洐略有迟疑,这道过于丑陋的伤痕大概率不是勋章,而是代表失败的烙印。 当然,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感觉,他不知道怎么确切形容,温迎也不需要他开口,身体略微前倾,整个手掌都覆盖上去。 这一次,周聿洐没有被烫到,反而像被注入温暖的水流。 眼前的人垂首,一个吻缓缓落在心口。 周聿洐僵在原地,死寂已久的心室却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悸动。 他眼神复杂,不由自主看向温迎的颈动脉,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渴望又开始蠢蠢欲动,有什么呼之欲出。 温迎抬起头,周聿洐用力抿起唇角,想转向一边。 但温迎卡住他的下颌,语气可怜:“总是回避我的眼神,是因为你不再喜欢我了吗?” 周聿洐便只能直视她,忍着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焦躁不安,说:“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温迎喃喃,指尖隔着止咬器按在被咬出血渍的嘴唇。 周聿洐猛然发颤,瞳孔骤缩,直白的眼神撞上她。 “因为你对我还是有反应。”温迎接着说,揉他的唇瓣,嗓音轻的像在低语,她并不感到害怕,“你想吃掉我,这种反应是只对我一个人才有吗?就像我以前对你那样——” 话没说完,周聿洐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倒在沙发上。 锋利的獠牙渐渐生长,又被遏制回原处,意志和本能对抗,发出刺耳的磨牙声。 周聿洐脑海里纷乱不堪,目光还是清明的:“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换了副语气,他知道自己没有喝醉了。 温迎动了动手腕,却无法挣开,周聿洐没有收敛力度,她甚至感到骨头被攥得很疼。 “周聿洐……” “我知道,你等了很久。” 温迎眨了一下眼睛,听见周聿洐低声道:“过去的周聿洐是个混蛋,他不遵守约定,没能活着回到你面前,我代他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温迎嘴角的弧度慢慢平直:“所以你回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句话?” “我回来……”周聿洐从脑子里艰难挖出昨晚准备好的理由,“是为了还衣服。” “你身上的这件吗?”温迎没什么表情,按着他的肩胛往下滑,“我摸到了灰尘,还有血迹,吊牌也不见了,你打算怎么赔偿?” 周聿洐沉默了一下,面前的人接着开口。 “你昨天在这里待了多久?一小时?还是两小时?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还哄我睡觉。是因为觉得我醒过来就不会记得么?”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只是不再笑。 眼神也像审视,看上去格外的冰冷。 周聿洐僵在原地,他脑海中变得混沌,眼前出现幻觉,仿佛被她硬生生刺穿胸膛,空荡的心室涌上剧烈的痛苦。 “现在看到我没有喝醉,又立马换了副态度……” 又是那种目光,带着浓郁的失望。 尽管早就猜到再见面会是这种场景,周聿洐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焦躁。 眼皮痉挛般地抖动,想要逃避的念头占据上风,他朝窗户看过去—— “或许我刚刚问错了。”温迎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不知是周聿洐的错觉还是怎样,冰冷化成湿漉漉的刀刃,却不是瞄准他的胸腔,而是对着她自己的。 “是因为不喜欢现在的我了吗?” 周聿洐怔住,低头看向她。 雾气染上她的眼睛,温迎接着说:“我知道,我现在变化很大。说话很没意思,不像以前那样有趣了,甚至可能还有点让人讨厌。” 周聿洐嘴唇动了动,下意识道:“没有……” 但温迎自顾自讲下去:“可是四年过去了,我不可能永远维持以前的样子,不可能每天都喝酒,借着酒劲装可怜,装可爱,像以前一样假装无知无措等你来帮我……我等不到你,自己又不愿意成长的话,还有谁能来解救我?” 周聿洐深深地凝视她,良久,第一次没有移开眼神,他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问:“那你等的又是我吗?每一次……你看着的是我吗?” 温迎目光微颤,像哽咽住了,把头转向一边,试图用沙发垫擦眼睛。 “现在。”周聿洐扳正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你面前的我,没有正常的情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或许连尸体也算不上,没办法像过去……像任何一对情侣那样和你光明正大地走在外面。” 温迎手腕忍不住挣动,却无法挣脱,艰难地呼吸着。 周聿洐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才能让自己接着说下去,“甚至连单独待在一起也要戴上抑制自己发疯的东西,随时都可能伤害你……” 第191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3) “你现在就在伤害我。”温迎仰起头看他。 周聿洐的声音霎时止住。 温迎眼泪滂沱,还是掉下来了,用力而笔直地望向他,重复一遍:“你现在……就在伤害我。” 禁锢她手腕的力度松开,周聿洐垂眸,看见那道红痕,下意识艰涩道:“对不起……” 温迎没有说“没关系”,胸口起伏着,找不回呼吸的节奏,揪住他的衬衫,还没系好的衣扣又崩开了,“……凭什么不让我擦眼泪?” 周聿洐还是说“对不起”,伸手捧起她的脸,尽量遏制指腹的颤抖,去擦拭她的眼睫。 “我根本,我根本不想哭的,眼泪什么都不能解决,只会把事情演变得更糟糕,从过去到现在,除你以外还会有任何人在乎我的感受吗?不会有了……” “我知道……你肯定也经历了很多痛苦,是我太自私,我太在乎记忆,因为我害怕连最后一丁点的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因为我曾经也是一副躯壳,所以我害怕失去意义,失去情感地活着。” 她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了,转成陈述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周聿洐也像是因为和她感同身受地痛过一遍,找到了某种频率。 “我知道这么说很可笑,但如果没有那些关于你的记忆,可能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了吧。” 周聿洐忽地一窒,忍不住重新去够她的手。 垂落在沙发的指尖冰凉,他身体也很冷,但仍将五指并拢过去,仿佛这样彼此依靠,也能汲取温度。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沉浸在愧疚里,那时候我可能真的有点相信你离开了,我觉得是我害死了你,不,不仅是你,如果我足够聪明,我会拦下你,也拦下赵夕颐的母亲,还有后来因为和你断掉音讯,赶过去找你的祁勋……” 周聿洐的喉结上下滑动,垂眼看过去,温迎却眼神很空,像是失去灵魂那样,目光漂浮着,没有定处。 “叶微寒和我说,如果他足够强就能保护所有的人,那时候我也这么想——如果我其实是很厉害的人,或者装点什么……金手指之类的东西,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可我是肉体凡胎,是一个普通人,我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眨了一下眼睛,周聿洐想伸手去抹,却发现她早就不再掉眼泪了。 “你很好。”他只能贴紧她,这样苍白无力地说,“你拥有我。” “是啊,这样才公平。”温迎朝他笑了笑,“从一开始你就对我说过,我们的双手虽然空无一物,但还能握住彼此,所以要相依为命,勇敢地活下去。” “可我不想自己活着,我只想和你一起。” “我接受自己平凡的事实,但没有办法接受你真的死去。最开始的那一年,我不敢睡觉,总是梦见你离开的那天……我伸手了,无数次伸手了,但总是抓不住。” “后来有一天,我可能是实在太困了,买了很多很多的安眠药,那次我睡得很沉,梦里的场景终于变了,我看到你……在对我笑。” 梦中的画面浮现在温迎眼前,她把自己关在狭小的房间,装满食物的纸箱空了,很多东西正在过期,她感到身体变得轻盈,几乎要飞到天花板上。 意识混沌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头晕目眩地起身,身体的每一块关节都在生锈,慢慢把那道门开出一道缝隙,周聿洐站在阳光底下朝她弯起眼眸,说:“今天是星期六,水族馆门票有优惠哦,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约会吗?” “从那天起,你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邀请我做很多事情,和我讨论有关回忆的话题,还进到我家里帮我打扫卫生……很奇怪,虽然是梦,但我莫名其妙生出了一点期待,想知道明天晚上会发生什么呢?” “啪嗒”,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却不是温迎在流泪。 周聿洐茫然地看向掉在她脸颊上的那滴泪珠,挂钟的指针滑过二十四小时,他也变成昨夜惊叹过的眼皮很浅的人。 “那时候我已经换了个身份生活,每天都还挺充实的……但每当我用第三视角来看自己,会发现依旧很糟糕。惧怕亲密关系,不敢和任何人产生羁绊,连小动物的生命也无法承担,所以只能偶尔去喂楼下花坛的流浪猫,而做不到把它们带回家。” “每一次,我都想把它们领回家。”温迎说,“可是每一次,我都做不到。” 金属链条垂落在温迎的耳廓,周聿洐俯下身体,将头颅埋在她颈窝里:“你会做得到的,我……我会和你一起,你把我领回家,我们把它们领回家。” 温迎侧过脸来看他,周聿洐将手臂环绕过她的脊背,严密地贴住她的身体。 勇敢,勇敢。心室里不断重复着。 无比剧烈的声响。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不是怕我分不清自己想等待的是过去的、毫无变化的周聿洐,还是面前这个没有心跳,长着一副鲨鱼牙齿,很可能把我吃掉的周聿洐?” 周聿洐没有立马回答,但将双臂收紧。 “或许你是对的,现在最重要,爱和对不起都能来得及说。”温迎也搂住他,声音像雾一样飘浮在空气里,“但是,你都已经不记得过去是什么样子了,如果连我也忘记了,那对十八岁的周聿洐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呢?” “我没有办法忘记过去的你,也很爱现在的你,所以……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会甘之如饴吧。” 耳边传来沉重的喘息,周聿洐从她怀里抬起头,好看的桃花眼已经被血丝染红,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脑海里流逝。 而他还在负隅顽抗着,按住温迎准备解开止咬器的动作。 “密码会是我的生日吗?”温迎固执地询问,周聿洐按在她腕骨上的那只手发出轻微的抖动,过了半晌,他点头。 理智消失殆尽。 主动权回到周聿洐手中,不需要温迎仰头,他扣住她的下颚直撞上去,有些鲁莽地磕痛了她的嘴唇。 温迎尝到牙膏的味道,带着水果的气息,变成丧尸的周聿洐依旧很讲究与人会面的社交礼仪。 周聿洐在她唇瓣辗转,他可能是疯了,又好像忍耐太艰辛。 温迎的口腔被打开,他完全找不到规律,也没什么技巧,凭借本能去掠夺。 周聿洐亲得很重,不小心咬破她的嘴唇。 温迎小声抽气,他察觉到了,吻她的动作暂停,有些慌乱地看向她,“对不起……” 温迎回答“没关系”,目光冷静,按住他的后颈继续往下压,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光是接吻就花费半个小时,周聿洐不需要换气,却像憋久了一样弄得眼前水雾弥漫,睫毛湿漉漉地蹭到她,勾勒出世界上最小的湖泊。 衬衫的纽扣重新被解开,温迎一寸一寸地抚摸他,每碰到一个地方,那一处的皮肤底下就像有流水经过。 它们在周聿洐的身体里晃动,在他血管中发出温暖的热度,让他也短暂拥有人类的体温。 周聿洐有片刻的失神。 温迎的手滑到腰带处,很轻松就解开,他又一次变得衣衫不整。 体位被置换,周聿洐躺在沙发上,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想要躺倒。 周聿洐骨子里就很不矜持。 …… 最后是周聿洐替她洗的澡。 温迎被碾碎了一遍,又在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中重组,周聿洐用浴巾将她包裹住,把她放在床上。 他自己也冲了个澡,顺便打扫浴室的卫生,这一次比较草率,因为刚刚亲密过的躯体连几分钟的分离都受不了,周聿洐快步回到她身边。 温迎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周聿洐从抽屉里找到温度计测量,发现她没有发烧,顿时松了口气。 只不过唇瓣上的牙印还在,他一瞬不眨地盯着,理智回笼,后知后觉感到惶恐。 第192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4) 他这会儿已经换上衣柜里的家居服,一只手握住温迎的手腕,坐在床边。 温迎往里面挪动些距离,被拉住的那只胳膊绷直了,周聿洐顿时攥得更紧。 她抬眼看了看他,周聿洐仍盯着她嘴唇上的小洞,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视线,又缓慢上移。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几秒钟,周聿洐低下头轻咳一声,屈膝上床,躺到她让出的那片位置。 温迎又滚了一圈,离他更近了些,不过还隔着一小段距离。 她感到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动了下,周聿洐用拇指轻蹭她的脉搏,大约是因为她没有及时给予反应,他侧过身来,按住她的颈骨,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不到十厘米的间距瞬间消弭。 温迎被他抱着静静躺了几秒钟,听见周聿洐问:“要关灯吗?” 她正准备张口说话,牙齿忽然撞到他胸前的衣扣上,塑料纽扣居然也这么坚硬,她购买这件衣服的时候怎么没发觉? 温迎门牙发酸,报复性地把周聿洐的纽扣咬开了,周聿洐任由她动作,掌心抵在她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摸了摸。 “就这样开着吧,我想一直看着你。”周聿洐低声说。 “你不睡觉吗?”温迎抬起头。 周聿洐垂下眼帘,将她额前的发丝理到一边,低头亲了亲,“我不需要睡眠。” 他看上去的确很精神,温迎累的连提起一根手指都费劲,周聿洐还能把她拎到浴室,洗澡洗头发打扫卫生样样不落。 温迎有点好奇他浑身上下的能量都是从哪里来的,问他:“你每天都吃什么?” “和你平时吃的差不多,我没什么味觉,感到饥饿的次数也很少。” 温迎“哦”了一声,嘀咕道:“那你没有吃过人吧。” 她还是很在意这一点,仿佛通过“有没有咬过别人”就能够证明彼此之间的特殊性,和唯一性。 周聿洐停顿了几秒钟,像是在思考。 他还没有回答,温迎又捂住他的嘴巴,表示自己不需要答案了。 “算了。”她说,“反正你都已经不记得醒过来之前的事情了。” 周聿洐忍住獠牙生长的冲动,吻了吻她的手心:“没有。” 虽然不久之前他们才进行过一场毫无阻碍的亲密,但他好像并未得到满足。 也许这是基因变异导致的劣性,他退化成某种思维简单的生物,认为只有咬住不松口,才能算作最完全的占有。 他对其他人并没有类似的占有欲,通过从沉睡中醒来的这段时间就可以做出判断。 拎起刀追着阿七砍,是因为他不仅在深夜鬼哭狼嚎,还把两提啤酒一瓶不落地浇在自己头上,至于实验室的那群人—— 周聿洐和他们会面的时候,注意力都集中在录音笔上,除此之外,只有那句“你被抛弃了”钻进耳朵。 他早就从旁人异样或恐惧的眼光中发觉到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心室是空的,自然也装不了什么情感。 但负责人却露出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说“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胆小怯弱,满口谎言……为这样的过去痛苦是不值得的。” 他因为多嘴那句话,喉间挨了一刀,实际上也不深,周聿洐没有杀人的打算,只不过是觉得,被遗忘在旧时代的过去,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好坏,别人又有什么资格评判? 况且“温迎”这个名字,居然是从别人的嘴里出现的。他不知怎的就感到戾气陡升,反应过来时,负责人脸上的微笑已经变得恐惧,捂住喷血的脖领步步后退。 周聿洐连假模假样的“抱歉”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送瘟神似的请出去。 他走的时候把录音笔顺走了,实验室里兵荒马乱,根本没人察觉。 后来阿七帮他做了个复制品放回去,再出入实验室的时候,那群人全副武装,和背着把断刀的周聿洐对比鲜明。 让他不由得纳闷,经历过末日的人总不会连丧尸都没见过吧,这群人敢拿变异藤蔓做实验,用尸体和药物豢养它,对同样有着发狂可能的周聿洐却讳莫如深。 周聿洐把醒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温迎,本打算当作睡前故事讲的,没想到还没说完,怀里突然一空。 温迎从他手臂里钻出来,因为着急忙乱还踩到他的身体,弄得周聿洐反应了半分钟,才僵硬且缓慢地坐起身。 望向客厅,温迎已经捡起茶几上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周聿洐单手撑在床边,盯着她讲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和她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心。 可能是他的目光实在太过强烈,温迎没有办法忽视,便朝他看过来。 随后她弯起眼眸,勾了勾手指。 周聿洐没顾得上还凌乱的衣扣,回过神来后,他已经站到她身后,圈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 他本来想问“叫我干嘛”,又担心打扰到她,偏过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虽然不重,但有些痒,温迎拍了拍他的脸颊,示意他安分点。 周聿洐便不再动嘴,而是把她整个端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温迎似乎在给工作伙伴打电话,但说话的语气却不像对着异能局的同事,反倒像对着更为熟稔和信任的人。 “是,他们已经把森林里的不明生物带走了,似乎是拥有自主意识的藤蔓。”温迎说,“你记得在天使岛上第一个尝试fom的科学家吗?她获得的异能就可以操纵植物,后来她成为了一名植物人……但这只是官方的说辞,当时的秩序正在重建,所有信息都不够完整,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据说她没有亲人,因此也没人知道她究竟在哪家疗养院。” 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温迎“嗯”了一声,说:“到时候见面详谈。”就挂断了手机。 第193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5) 放下手机,温迎转过头看周聿洐,他正百无聊赖地玩她的头发,已经编出好几个辫子了。 “我明天要去一个地方。” 周聿洐点头时蹭过她的脸,顺便亲了一下,喉咙里很含糊地“嗯嗯”两声。 温迎看着他,又说:“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次你不能跟踪我。” 周聿洐编头发的动作顿住了。 温迎观察他的表情,一闪而过的困惑,伴随着隐约的心虚和紧张,最终他清了清嗓子:“首先,我不是变态。” 温迎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但周聿洐盯着她,必须得到及时反馈似的,温迎便应了一声,询问:“然后呢?” 这一等就等了两分钟,周聿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小动作变得非常多。 他毫无缝隙地贴在她脊背上,双臂从后面绕过来,抓住她垂落在腿上的手,无意识蹭了几下,终于从脑子里挖出来一句解释。 “听说过印随效应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对你抱有莫名的好感和喜爱,所以才忍不住跟着你。” 这个名词曾经出现在温迎的生活app浏览记录里,她轻轻笑起来:“可是你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阿七吗?” 周聿洐卡壳一瞬,突然说:“你还是叫他祁勋吧,这样显得比较庄重。” “但现在好像并不是什么庄重的场合。”毕竟温迎还坐在他腿上。 周聿洐又开始盯着她的侧脸,一言不发地咬她的耳垂。 他现在已经掌握合适的力道,被含过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又凉又痒。 温迎有些想躲开,但最终只是瑟缩了下脑袋,越发贴紧身后的胸膛。 “好吧,祁勋。”温迎妥协了。 她低头看两个人交叠的手,周聿洐手指很长,压住了她的戒指,她动了下手腕,把那道戒圈露出来。 十分钟前,他们还在卧室里躺着,温迎原本精疲力尽,已经昏昏欲睡了,周聿洐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像砸了一记闷雷,温迎瞬间就睁开眼睛。 她没想到自己找了五年,就差把南北极翻一遍,周聿洐却埋在她眼皮底下——国家森林和异能局离得那么近,她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也没想到他是真的被当成尸体埋起来了,据周聿洐所说,那是个很黑的地方,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陷入漫长的睡眠。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梦,意识从阿七朝他头上倒酒开始,倒是对缠满坟墓的藤蔓有所留意。 在他和阿七兵刃相接的同时,藤蔓也潜伏在暗处,跃跃欲试着发起攻击。 周聿洐抽刀挥去,绿色的汁液喷洒而出,藤蔓的残肢像被截断的壁虎尾巴,在地上扭曲着萎缩。 藤蔓不愿意退回去,而是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它对同样打搅它寄居的阿七视若无睹,只盯紧周聿洐的每一截骨头。 植物无法用语言表达情绪,这种攻击却像是带着隐隐的敌意,仿佛在因为没能将他彻底吞噬而感到恼怒。 所以,那座实验室是不是也在拿周聿洐做实验?和变异植物一起? 他身上存在的愈合能力似乎比“fom”的研制要早,“fom”只能对普通人使用,还需要一定的几率。 而周聿洐即便丧尸化,身体也能快速愈合,简直让人以为他刀枪不入。 实验室的人是看中了这一点吗? 温迎想到这里,又去掀周聿洐的衣服。 周聿洐嘴上说着“别这样,人不能一天不矜持两次”,看她解扣子费劲时,手指纷飞的动作又比谁都快。 温迎凑近了检查他身上的伤疤,灯光不够亮,她打开手电。 周聿洐看见她往自己身上打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样子,手背抵住鼻梁,吐出一口气:“你在注视我,我感到很羞耻。” “……” 要不是他讲话时嗓音里还带着不容忽视的颤动,温迎可能就真的信了。 她继续抚摸,感受手底不平整的触感,有的像是刀伤,也有被撕咬的痕迹……甚至还有几处被子弹穿透过。 显然,这些伤口都和记忆一样停留在过去了,她触碰时,手底下的人已经不会感觉到疼痛,甚至可能还有点爽。 温迎不明白,周聿洐都失去五感了,怎么被摸两下就呼吸灼灼。 她本来对着那些疤痕有些伤感的,转眼又被推倒在沙发上,好在周聿洐这回残留一丝清醒,记得她明天还有正事要做,只是衔住她的嘴唇不放,断断续续又亲了很久。 虽然这一次没有被咬,但是被吮\/吸得很痛,温迎有点想把他的止咬器戴回去了。 理智回笼,周聿洐很惭愧,去帮她倒了水过来,亲自帮她抹润唇膏,言之凿凿:“这只润唇膏是我最讨厌的薄荷味,你涂上它简直是上了双层保险。” 温迎问他另一层保险从哪里来,周聿洐说来源于他自己的忍耐力和意志力。 她瞠目结舌了一会,没想到他态度转变如此自然。 刚来到这个房间里的时候,周聿洐还略带忧伤地表示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而现在看来…… 他本性暴露无遗,根本就毫无变化。 温迎垂眼看他帮自己细致涂好唇膏的动作,等周聿洐把盖子拧紧放回去,她也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 “这是什么?”周聿洐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又放到鼻尖嗅闻。 “你以前的居住地址。不是说阿七……祁勋也忘记了很多事情吗?你可以带他一起去这个地方,说不定对找回记忆有帮助。” 周聿洐说,祁勋的异能是清除记忆,只能清除而无法提取,相当于存档是好的,读档模块却还在建构中。 这一点很奇怪。 不过精神系异能本就很少见,或许祁勋也是升阶困难的缘故,温迎决定找时间和他见一面。 说起来……他们也是同生共死过的伙伴。当初祁勋义无反顾地离开,温迎彻底失去他的踪迹,还以为他也不幸离世了。 而现在,周聿洐却告诉她,他还活着,并且是作为人类在活着。 真好。 温迎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上轻了一块,仿佛终日笼罩着的阴霾消散了些。 她捏着笔,注意到周聿洐的动作,“闻出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空白,明明之前有闻到草莓味的。”周聿洐把纸条折好,塞进风衣的口袋,“还以为我的嗅觉活过来了。” “……”他语气极其自然,仿佛讲的和温迎想的不是同一件事情似的。 第194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6) 温迎回到卧室,刚躺到床上就被卷成一团抱进怀里,周聿洐又缠着她讲话。 他这回不讲自己的故事了,毕竟醒来的这几天他什么也没干,每日的行程除了思考哲学问题,就是在温迎身后跟踪。 温迎觉得躺在床上说工作方面的事情会把不详的气息也带到家里,便省去了在异能局的枯燥琐事,挑了些和生活有关的来讲。 譬如楼下的那几只猫,温迎本来在冬天到来之前给它们买过猫窝,但因为外观华丽,造型也很瞩目,很快便被人捡去卖钱了。 她又买了两个,特意挑选较为朴素的颜色,可是一夜过去,猫窝再次不翼而飞。 “甚至连我一气之下自己diy的纸箱都被捡走了,我当时很难以置信,这片居民区的房价虽然算不上特别贵,但如果有人困难到靠拾荒为生,我肯定早就帮他们解决了了。” 温迎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还是没离开工作上的事情,有些犹疑地停住。 周聿洐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丝毫没觉得讲这些乏善可陈的事情与甜言蜜语有什么区别,问:“然后呢?” 后来温迎调取监控,发现捡走猫窝的都是同一个人,一名白发苍苍、佝偻着身体的老太太,两条腿打着摆。 她在深夜出没,随身携带拐杖,却并未放在脚下,而是颤巍巍地举过头顶,走起路时左顾右盼。 那条路上被捡走的也不仅仅是猫窝,她几乎什么都捡,打碎的花瓶,空掉的礼盒包装,各种塑料袋,木头,甚至连用过的一次性外卖碗都有。 她的脑海里似乎不存在“垃圾”和“宝藏”的概念。 “我找到她的家人,询问这个家庭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对方听完事情的经过,也感到很惊讶,因为他们从未发现老太太走出过卧室的房门,还以为她已经像忘记自己一样,也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那是名罹患阿兹海默症的老人。 她的正式发病日期是在2030年,新年即将到来,“fom”横空出世,神明的恩赐将人类渡往世界的彼岸,她却遗失了自己的姓名,连同记忆一起滞留在旧的时代里。 所以,尽管外界鸟语花香,传进她脑中的信息却仍旧危机重重。 丧尸环伺在周围,她不敢打开门随意走动。拐杖高举过头顶不是因为浑浊的大脑遗忘了它的真正用法,而是为了防备潜伏在黑暗里的危险。 至于那些被她捡走又藏在床底的垃圾—— “她的认知停在2030年,所以在她看来,那些东西都是有价值的,灾难爆发的时候她被当成拖累抛弃在房子里,独自待了大半年才被救出,没人知道她那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而后来,她的孩子们又为了继承权,把她接回去。” 温迎的语气低下去,“像她这样被抛弃的人有不少,老弱病残,妇女儿童……这些人们口口声声要加以爱护的对象,在绝对利益面前只会被视作负担,没有人教过老年人要怎么在末日里生存,正如同没有人教他们使用智能手机。” 周聿洐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不对劲,手掌揉了揉她的发顶,正试图从储备匮乏的大脑里挖出几句有深度的安慰,温迎忽然抱紧了他,把脸埋进他怀里。 周聿洐的第一反应是擦眼泪,但温迎没有哭,只是声音有点发闷。 “但你从不是那样的人。” 周聿洐的动作霎时顿住,垂下眼眸,听见她接着说:“你……不,是我们。” “我们曾经在废墟里创造出一个闪闪发光的世界。” 周聿洐忘记了那段时间的事情,但温迎还记得。 丧尸爆发的时候他们还在学校上课,剧本上给出末日存在的区间,却并未精确到天数和月份。 新发的周考卷没人做了,纸屑碎片满天飞,一群高中生拿着课本和椅凳和丧尸肉搏,时不时有人被咬住脊椎,变成同样的行尸走肉,也有人在惊恐中从高楼摔下,化作道路上一摊干涸的黑血。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这一天时,身体自动做出的反应远比温迎想象中要强烈,不是恐惧,不是恶心,而是悲戚。 这些人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学生,平日里犯的最大的罪孽不过是上课溜号,讲老师的坏话,可当讨厌的任课老师变成丧尸,他们扭断他的脖颈时还会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礼貌地说“老师对不起,老师再见”。 要不是时间紧迫,他们甚至会找个花团锦簇的地方把他埋起来。 最开始的几天,温迎并未和周聿洐待在一起。他们本就不是同班同学,学校陷入混乱,通讯设备全部失灵,他们自然也断掉联络。 她和班级里的女生回到宿舍,毕竟那里还有一些速食品,在温迎思考怎样开辟新路径去取她囤积在校外的物资时,窗户底下突然冒出周聿洐的脑袋。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周聿洐没来过女生宿舍,也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里,黑洞洞的窗户那么多,开错盲盒就会碰见丧尸,他不知道试了多少次错误答案,才来到她身边。 那天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十几名女生,去往体育班在食堂开辟的据点,几天过去终于吃上了一顿热饭。 “我们的队伍逐渐扩增,拎着锅铲的食堂大妈敲丧尸时不再手抖,看见请假条就发动耳背技能的门卫大爷跳起来能以一敌十,还有教导主任,他的视力居然是5.3,我们都拿他当人体望远镜用……” 但食物在逐渐变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决定派出两个小队,一队在学校周围搜寻物资,另一队去更远的地方,剩下的人按兵不动,仍驻扎在原地。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温迎到达她的出租屋,周聿洐也取回据说是传家宝的唐刀,先遣队带着武器和补给返回学校,等来的却不是往昔的同伴,而是一群不速之客。 末日才刚刚开始,丧尸还未将人类完全侵袭,这群人却自己打破道德枷锁,大开杀戒了。 那是他们经历的第一道坎坷,对方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忍和冷血,相较之下,温迎眼中的惊愕只能被嘲讽为多余的圣母心。 第195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7) 或许善良在这时候是无用的,但如果任由恶意漫延,世界根本不会有秩序可言。人类自相残杀,视彼此为仇人和异类,那么手上沾满鲜血的他们,又和丧尸有什么不同? “后来我们在天文馆找到了祁勋的小队,学校本来就撑不久了,转移据点之前,我们想办法弄走了那群人的武器,居然还有一把手枪。——说来可笑,直到那时候,我们这群学生还残留所谓的底线,不愿意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不过他们失去了武器,碰上丧尸也只有死路一条吧……” 第二道坎坷,是身份。 外面有人建立安全区,可是没人愿意接纳一群带着老弱病残的队伍。四名女生,三名男生,一个讲话不利索的大爷,两个精神有问题的老太婆,还有只剩左眼能拿来吹嘘视力的教导主任。 负责人嬉笑着挤眉弄眼,说:“要不然看在这几个女孩子的面子上……”还没来得及搭上温迎的肩膀,就被一刀刺穿手掌。 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不指望得到陌生人的庇护,没有安全区愿意接纳,他们就自己创建。 教导主任向温迎传授关于招生的毕生所学,他戴上黑色的眼罩,支着警棍往旁边一站,还挺像那么回事。 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不会把他认作打着手电满花坛追小情侣的校领导,他们坚定地相信,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独眼大叔是长期混迹于汪洋大海的国际盗贼。 一开始,没有人认为他们这支代表老弱病残的队伍能走多远。 毕竟他们看上去支离破碎,仅存的几个男生在过去也是玩票性质的富二代公子哥,小姑娘跟着他们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可他们就是活下去了。 尽管路途多舛,尽管不被期待,尽管被冷眼对待过,但他们的热血没有凉过。 更多的年轻人加入他们,他们也接纳大批大批的弱势群体。这些老年人和孩童在安全区并非无事可做,反而操心得更多,做饭,清洁,维护秩序,建造和缝补,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当然,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同样可以经过训练,加入先遣队。 这里不会有年轻与衰老的隔阂,就像当金钱成为粪土后,贫富差距也不复存在一样,每个人都能尽自己的力量为家园重建做出贡献。 只要他们相信自己还拥有力量。 温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 后背始终传来轻缓的力度,周聿洐像以前一样把她揽在怀里。 她很久没有这样安全放松地睡着过,甚至梦到了教导主任。 梦里,温迎站在他的身后,看他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拨弄本就没什么造型的头发。 温迎听见他感慨着“没想到不当老师了,白头发也会自己长出来啊……”拿起旁边的推刀,慢慢把自己的头发剃干净了。 他剪完头发,像是注意到温迎的视线,转过来问她这新发型怎么样,温迎告诉他:“老师,你现在像一颗光洁的卤蛋。” “怪没气势的,看来我得找顶海盗帽。”教导主任哈哈大笑,温迎也抬起唇角,笑着笑着,听见他问自己:“温迎啊,怎么到现在都不来探望老师呢?” “因为我还没能结束这一切。”她轻声回答,“我不敢回去面对您。” 不,不止您。 还有她,他,他们。 我似乎对不起很多人。 像是一记闷锤,温迎脑海里忽然浮现很多名字,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再抬起头,教导主任走到了她面前。 “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拍拍她的肩膀,口吻一如往常的和蔼,就像当初她以全市最佳的好成绩考进学校,他脸上布满褶皱的夸奖一样。 “你总是在考虑许多事情,老师看得出……悲天悯人不是坏的品质,你对别人施展的善意和同情,源于你内心对自我价值观念的认同,但是,考虑别人之前,先把自己照顾好,你还记得你以前有多么爱笑吗?” 温迎眸光闪动着,看向他。 他用一只眼睛微笑,站在灯泡底下,几乎变成一颗辉煌灿烂的卤蛋了:“你已经很坚定,即使偶尔动荡,你也能稳固自己,就像当初的考试,你总考第一名那样——老师能等到你来看我的那天,对不对?” “对。”温迎轻轻呼出一口气,眼前的笑容在梦境中渐渐消散了,只有声音还回响着,不断碰壁,也不断发出更大的声音,“我会做到的,很快。” 温迎醒来的时候,周聿洐已经穿戴整齐了,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裹着一身寒气。 温迎问他:“才七点,你去哪了?” “去买早餐了。”周聿洐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犹豫了一下,“用你的钱。” 温迎完全没感觉到他后半句所包含的寓意,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她站在镜子前刷牙洗脸,周聿洐也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凑过来闻闻牙膏的味道,做嗅觉实验,又拿起她的洗面奶观察,因为按压处开口松动,不小心挤了一些在手上。 周聿洐转过脸看她,表示:“我不是故意的。” 温迎嘴里塞着牙刷,点了点头,她看着周聿洐小心翼翼地把小圆瓶放回去,觉得他今早看上去有些呆,便把洗面奶蘸到他脸上:“那你就顺便洗个脸吧。” 她说完就挪到一旁,给他让出位置,周聿洐洗完脸,顶着湿漉漉的水珠直起身,温迎抽了张擦脸巾给他。 她涂完自己的脸蛋,又把面霜蹭到周聿洐的脸上。 周聿洐一只手支在台面上,弯着腰,乖乖地任她摸来摸去,把面霜涂匀。 温迎移到他的下巴,挠小猫小狗一样,说:“冬天到了,我也给你买一套护肤品放在家里吧。” 第196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8) 周聿洐莫名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温迎又凑到他面前问:“刷牙了吗?” 这句话的用意不难理解,周聿洐立马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垂下脑袋,扣住她的下颚吻上去。 呼吸交织,清新的水果香气萦绕其间,周聿洐的嗅觉又活过来一瞬,发觉这是个西柚味道的吻。 大约两三分钟后,温迎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已经呼吸不过来了。 周聿洐松开她,温迎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风衣,好在沾染血迹的位置很偏僻,不掀起衣领根本看不出来。 衣物表面还有几块同样不明显的泥点,估计是昨晚在楼下剐蹭到的,温迎便开口:“这件脱下来吧,衣柜里还有新的呢。” 周聿洐又露出带了点纠结的神情,不过还是小心地把外衣脱下来。 几枚硬币和一张纸条也随着动作从口袋里掉出,温迎捡起来,想递给他,周聿洐却只接过纸条:“这是早餐店的找零,我出门的时候,从你钱包里拿走了二十块钱。” 温迎眨了眨眼睛。 她突然想到周聿洐站在自己床边时的那句“用你的钱”,此刻他又强调一遍,看似平静的语气实则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惭愧。 好像拿她的东西,受之有愧似的。 再想起昨天晚上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赔偿。好像伤到了某个人的心…… “我昨晚不是故意问你要钱的,只是当时说话太冲动了,有点口不择言。”温迎顿感惭愧。 周聿洐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好像也没办法赔给你,我浑身上下只有你包在饺子里的八枚硬币。” 温迎立马说“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往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其实,比起你以前送给我的那些……我给你的也算不了什么。” 周聿洐语气很怀疑地反问“是吗”,看向她手上的戒指。 温迎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拍了他一巴掌:“这枚戒指可是你从自己最宝贝的东西上面截下来的,很有寓意,你别拿黄金钻石和它比较。” 周聿洐又“哦”了一声,反扣住她,将五指严丝合缝地挤进去:“我知道,我那把刀上的缺口和它刚好契合。” “是啊。”温迎仰起头,弯了弯唇,“好像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周聿洐垂眸,指腹缓缓摩挲那枚戒指。 温迎看着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会,接着说:“我本来不想拿你付出多少我付出多少来举例的,毕竟感情不是天秤。但是如果我不实实在在地跟你讲清楚,你可能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吧,可以理解,不过你得尽快适应,因为我愿意给你花钱,也承受得起。” 周聿洐揉了揉鼻梁,低声说“好”,看上去还是有些不自在,但从他要抿不抿的嘴角可以看出,这回是在隐忍地暗爽。 温迎看破不说破,拽着他回到卧室,打开衣柜的门:“奇迹周聿洐这款游戏,我已经等它上架很多年了,你不能拒绝。” 周聿洐还是配合地说“好”,声音变得更加飘飘然,走路的时候还忍不住贴在她背上,差点踩到温迎的拖鞋。 温迎站在衣柜旁边,他也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动作。 温迎把衣服拿出来平铺在床上,准备从中挑选最适合的一套,刚准备发动号令“试试吧”,周聿洐已经迅速脱下上衣。 捕捉到她的视线,立刻牵着她的手往腹肌上摸,“肉偿也算补偿的一种方式……” 说什么“不能拒绝”,他现在看上去根本不会拒绝。 周聿洐换了一套被温迎用两个形容词夸好看的衣服,自己把剩下的服装整理好,放进衣柜。 温迎说脏衣服会送到专门的洗衣店,所以他安心地放下袖子,坐到桌边和她一起吃早餐。 周聿洐对人类的食物还是不怎么感兴趣,但还是和温迎坐在同一张餐桌旁,模仿她拿起筷子吃饭。 没有品味出奶黄包的扑鼻香气,倒是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温馨。 他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和垃圾袋的本质不同,有害物品在记忆良好的温迎眼中居然也会被视为宝藏,而这座房子就是可以收留他的地方。 可以被称之为“家。” 家。 空荡的心室仿佛短暂复活了几秒钟,周聿洐不由自主地停下,感受细微的震颤。 没人能够解释为什么冰冷的尸体被她拥抱时也会怀有温度,被喜欢的时候胸腔里也会溢满爱意。 温迎转过脸问:“怎么了?” 周聿洐说“没什么”,也把脑袋扭过去面向她,她嘴角沾上一粒乳黄色的馅料,周聿洐用大拇指抹去,看见底下的小创口。 是他咬伤的痕迹。 天知道他昨晚有多么恐惧,温迎不想提,他也无法表现出来,假装淡定和冷静,在她闭上眼睛以后盯了一宿。 眼神不能太强烈,因为不想打扰她睡觉,也不能太轻飘飘,因为他真的想过,如果她被感染,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大脑不受控制,也痛恨自己为什么把止咬器的密码设置得这么简单。 就像擅自穿走那件风衣一样,周聿洐又一次在乎关于情侣的印记,差点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 还好伤口愈合了。 还好。 他这么想着,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温迎已经没有坐在椅子上了,而是被拎起来放到怀里。 她还在安安静静地吃早餐,周聿洐慢吞吞搂紧她,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偏过脸亲她的鼻尖,然后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我已经爱你很多年了。” 温迎停下筷子,笑了笑,语气很轻也很快地回答道:“我也是啊。” 黏黏糊糊的一顿饭结束,一向注重时间观念的温迎差点上班迟到,临走前她三令五申,让周聿洐以后不要翻窗,尽量走正门。 毕竟她昨晚可是眼睁睁看着他从十层摔下去,这种心脏悬到嗓子眼的感觉,温迎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周聿洐竖起手指,很听话地保证,说自己以后会对这具身体多加珍惜,不再让温迎看到血淋淋的场面。 温迎弹他脑门:“是一定要珍惜。” “好的,遵命。”周聿洐攥住她的手指,又重新改口:“我一定会珍惜。” “还有哦……”温迎走到门边又转过来,“我给你置办了一部手机,里面有卡,也存了我的号码,不过要等九点才能签收,你不要太早出门。” 她把通行卡递给他,周聿洐翻来覆去地看几眼,把东西塞进口袋,温迎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这次接受很迅速,还贴过来亲她的脸,这才满意地推门离开。 电梯往下降,她从反光板里看到自己左边脸颊上多出的一枚红印,伸手揉了揉,不仅没搓掉,反而更明显了。 怪不得嘬得这么用力,看来是开心坏了。温迎在心里云淡风轻地想着,拿出了口罩,遮住同样小幅度上扬的嘴角。 第197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29) 一整个上午,温迎的社交账号疯狂收到提示。 周聿洐从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开始给她发消息,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卡在九点零三分,温迎不由得怀疑:“你是不是又翻窗户了?” 周聿洐说“没有”,还与时俱进地发了个眼眶含泪的emoji:“我跑过去的。” 温迎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幅画面。周聿洐今天穿得很学院风,温迎临走前把自己的围巾挂在他脖子上了,不过他不太擅长系围巾,所以很有可能是一边往楼下跑,围巾一边往下掉。 可他都来不及去捡,只顾着拿起手机取得联络,围巾垂下来变成好长的一条,不知道会不会像小狗尾巴一样轻微摇摆呢…… 温迎回过神来,屏幕上已经多出好多个拍一拍,她没有给自己设置后缀,周聿洐拍了几下,改成了拍他自己。 “zzz”拍了拍自己说真的是跑的。 “zzz”拍了拍自己说你也知道我的腿有多长。 “zzz”拍了拍自己说你昨晚上刚摸过的。 “zzz”拍了拍自己说现在却不记得了?!! 温迎看着最后一行黑色小字后面的感叹号,也拍了他一下。 “我”拍了拍“zzz”说我打算生气两分钟。 屏幕上迅速冒出一个问号,周聿洐说:“我刚改好。” 温迎回答“好的”,并贴心询问:“需要我帮你倒计时吗?” 这句话发送出去,手机上面变成了“对方正在讲话”,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周聿洐:“我发语音会不会打扰到你?” 温迎:“不会,我可以戴耳机,也可以转文字。” 周聿洐很谨慎:“不会有监听什么的吗?窃听风云,谍影重重之类的。” 温迎:“你说的我当然都有考虑到。” 她按下发送,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小骄傲,周聿洐也是很懂得捧场,立马挑选出一个瞪圆眼睛的表情,在旁边配上小星星:“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温迎弯唇,姿态放松地靠到椅背上,等周聿洐发语音过来。 虽然早上才从黏在一起的状态分开,但此时此刻,她的确有些想他了。 不过,周聿洐不知道在那端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温迎等了两分钟,他生气的时间都结束了,语音也没发过来,而是挤出两个字:“算了。” 温迎:“……” 她坐起来,在键盘上戳戳,“真的算了?” 周聿洐:“是的,你也不要给我发,我听了会神经病发作立马去跟踪你。” 温迎在心里“哦”了一声,拿起手机放到唇边:“不准过来。”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敲门声,温迎关闭手机,荣祺走了进来。 温迎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敛去,荣祺多看了两眼:“叶小姐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 温迎“嗯”了声,荣祺坐到沙发上,翘起腿,接着语带笑意地问:“你这副表情可是不常见,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吗?说出来分享一下?” 温迎的嘴角就又放下去了,自动忽略这句拉拢关系的话,变成公事公办的表情。 “你上次提议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 “哦?”荣祺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叶小姐很会审时度势啊,还以为你要多深思熟虑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收到答复。” “我可以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荣祺做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温迎看向他,接着道:“把行动组的指挥权交给叶微寒。” 荣祺一手撑着下巴,和她对视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他语气无奈,又好像掺了些别的什么,缓缓站起来,走到温迎面前。 “叶小姐的这个要求,让我有些犯难啊……”荣祺说着,准备搭上她的肩膀,却被温迎抬手避开了。 “抱歉,我不习惯和别人肢体接触。”温迎平静解释,晃了晃指间的戒指,“亡夫还在看着。” 荣祺莫名哽了一下,目光从她手背上转移,重新盯住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一心为弟弟着想,可叶微寒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小朋友,他担不了大责,服不了众。” “我只有这一个条件。”温迎眼神未变,继续说,“说实话,虽然你给出的承诺很丰厚,但我从小到大所经历的环境……不是没有遭受过欺骗。” 荣祺微微眯起眼眸,打量她,温迎停顿了几秒钟,轻声道:“谁真心谁假意,谁是正义的,谁又是失败者,这些我通通不在乎。我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和家人谋条后路罢了。” 荣祺沉默,室内陷入安静,温迎耐心等待了一会,正想接着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这回是叶微意,正把脸贴在门板上,声音轻快地传进来:“老大啊,你要不要喝奶茶?叶微寒的钱包在我这里哦。” 荣祺往那扇门看了一眼,忽然笑了声,“的确,你很诚实。” 温迎没说话,荣祺转过身,坐回沙发上:“但你说的条件……实在有些苛刻了,行动组有那么多异能者,全交给一个七级的小朋友只怕会乱了套。” “那就一分为二。”温迎说,“你也看到了,叶微意升级困难,而我不过是辅助系异能,如果以后世界真如你所说的秩序洗牌,我和微意注定被刷掉。我们身边能仰仗的,只有叶微寒。” “不管怎么样,我在他身上投入的心血不能浪费。” - 温迎直到下午两点才吃上午饭。 荣祺的心眼估计只有绿豆大小,温迎只是提了个平平无奇的要求,他就又丢了一大堆麻烦琐事过来,反反复复进到温迎的办公室,弄得她都没打开几次手机。 就像不愿意把班味带到家里一样,温迎也不想在有荣祺在的地方打开聊天软件,那无异于对网友“zzz”的亵渎。 叶微意帮她订餐,这回温迎鼓起勇气,决定尝试肉类食品,等待腊味煲仔饭的同时,她去打了清洁泡沫洗干净手,才精神饱满地解锁屏幕。 果不其然,消息已经积攒很多了,就在一分钟前,周聿洐还给她发来一张图片,不过非常模糊,即便她放大了认真端详,也看不出这人究竟拍了什么。 “这是什么?”温迎问道,随后往上滑动,从中断的那一条开始看。 她发完那句语音后,周聿洐很迅速地在底下接了个惊叹号,过了两分钟,又是一个惊叹号,这回带了两个点点。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乱码,好像用脸在键盘上滚了几圈。 温迎看得满头雾水,嘀咕着:“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演技爆发……”点开了后面的语音。 语音仅有三秒钟,周聿洐可能是离听筒特别远,只录制了一道短促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了。 第二条依旧是白噪音,不过多了道呼吸,周聿洐本人倒是没说半个字。 语音自动播放下去。 滑动到十点一刻,周聿洐终于讲人话了,依旧离话筒很远,喘气声也轻飘飘的,嘴巴里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吐字十分含糊。 但温迎听了三遍,终于能够听清,那是一句:“我想你。……为什么不哄我?” 第198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0) “这是我焦躁难安又空虚寂寞的内心。”周聿洐的最新消息很快弹出来。 温迎把刚才的语音圈起来,对周聿洐说“对不起”,解释自己不是刻意忽略他,而是因为上午实在太忙。 周聿洐为人大度,决定这次只生气一分钟就原谅她,温迎有点遗憾地说“那好吧”,刚按下倒计时,周聿洐又过来一句:“你不觉得一分钟都有点太长了吗?” “好像是有点。”温迎看着时间,刚过去几秒钟,“那我该怎么办呢?” “哄我,不遗余力地哄我。” 周聿洐回复迅速,很难不令人怀疑这句话是他提前写好,复制在剪切板上的。 温迎按下语音:“好……”但刚讲出一个字,她的午餐送到了,她手指松开,一句没头没尾的语音就这么发送了过去。 “老大我帮你把奶茶加热了一遍。”叶微意出现在门口,看见温迎的表情,顿时有点惊讶,“你今天笑得好开朗哦。”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难道真的很明显吗? 温迎觉得自己并非那种藏不住事儿的人,把唇角往下抿,尽量神色淡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谢谢,辛苦了。” 不过,叶微意显然没有荣祺八卦,并没有接着追问,只是也心情很好地朝她粲然一笑,就带上门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温迎拎着着午餐和奶茶,回到桌边,正想把刚才的消息撤回重新说一遍,却发现周聿洐早已自说自话了一大堆。 “好什么?” “我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听了六遍……” “没听错吧,我没听错吧,这个字后面似乎还跟着以bpmf的b为首的?。。” “宝宝……” “你是不好意思接着说吗…没关系……我已经破译你的言下之意…我好了……” “我是好宝宝[亲亲]我不生气[亲亲]” 温迎没想到在自己拿午餐的一分多钟里,已经有人主动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热心肠地帮她补充完后半句。 她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告诉他真相,其实自己当时只是想说“好吧”两个字。 温迎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周聿洐附和:“躺倒被摸.jpg[亲亲]” 温迎给他看腊味煲仔的照片,周聿洐立刻夸奖:“荤素搭配健康齐全[亲亲]宝宝真棒[亲亲]” 温迎拆餐具,周聿洐继续输出:“如果这时候有人能够大发慈悲把镜头翻转过来[亲亲]想必对我常含泪水的双眼也是一场堪称净化的治疗[亲亲]x6” 一眼望去,整个屏幕都是嘟嘴wink小爱心,温迎终于忍不住了:“似乎有人在把[亲亲]这个表情当标点符号用。” 周聿洐很快扒拉出一个“被亲”。 温迎一边吃饭一边和他聊天,突然发觉周聿洐真的是一个自我认知非常清晰的人,他简直比泡泡糖还要粘人。 明明两个人都还在同一座城市里,温迎却有几分微妙的错觉,好像自己正在和他开展一段因为相隔十万八千里而满腹幽怨,又为了彼此的寥寥几句便心花怒放的异地恋。 周聿洐敲下或讲出的每一个字都变成温迎屏幕上的电子烟花,这些噼里啪啦和叮叮咚咚持续不断,导致温迎的用餐时间第一次超过了半小时。 放下手机之前,温迎突然想起最开始那几条语音里的奇怪声响:“你十一点多的时候是摔倒在地然后不小心咬到桌子腿了吗?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没有啊,我怎么会摔倒。”周聿洐云淡风轻地打字,“至于声音……可能是我当时流泪到哽咽了吧。” 他讲完这句,就矜持地停住了,温迎对周聿洐的暗示了然于心,虽然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按下说话键,小声开口:“好……很好的宝宝。” 周聿洐又滚了一圈乱码,如实汇报其实自己也有在脸红,很礼尚往来地也这么叫她:“我不难过了。” 温迎开始工作,周聿洐建议她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好让他接着汇报今日行程。 三点一刻,周聿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临出门前他学会了把围巾系得更好看的方法,站在镜子前给温迎拍了张照片,右下角配一行注释小字:“我出门了。” 温迎脑海中莫名浮现“宠物来吃饭了”的表情包,突然有点想在家里装监控。 “软件里绑了卡,密码是你生日,你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吧?” 周聿洐说“记得”,随后又问:“为什么不是你的生日?” 温迎:“因为是我设置的,我喜欢。” 周聿洐:“短短的一句话居然让我心动了两下,世界第九大奇迹即刻诞生。” 温迎抬起唇角,说他是“白痴”,周聿洐没什么意见,心情愉悦地接受了这个昵称,随后跑到外面的便利店,买了两颗棒棒糖。 “一个给我,另一个给阿七。” 周聿洐买了相同的味道,自认为分配公平,温迎却觉得有些好笑,告诉他:“别那么节约,出门在外大大方方的好吗?” 周聿洐发来剥开糖纸的图片,嘴巴里含着糖果,含混不清“嗯嗯”几声:“我知道,我收到,我保证。” 周聿洐的保证在六点钟见效,他说他请阿七吃了晚饭,并拍摄现场照片作为证据。 照片里拍到祁勋的半张脸,看着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追求潮流,把从前一丝不苟的头发烫得有点卷。 不知道为什么,祁勋的表情有些要笑不笑的,眼神里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鄙夷。 温迎放大照片,从他的瞳孔里看到戴着面具的周聿洐,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把那副止咬器也戴上了。 虽然周聿洐对外界无公害,但和温迎相处时却偶尔癫狂,因此他考虑全面,保证好自己是全副武装的状态,才带着录音笔出门。 第199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1) 随着最后一阵电流声消失,卫铭摘掉眼镜,放下了手中的仪器。 下一瞬,面前就伸过来一只纤细的手,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似的,取走了那枚戒指。 卫铭转头,看见温迎拿起那枚戒圈对着光打量,他不由得有些无奈:“每次都来这么一出,这回有缺斤少两吗?” “没有没有。”温迎说着,却还是动作小心地吹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才将戒指推到底,遮住长年累月的印痕。 算了,卫铭笑着摇了摇头,共事多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枚戒指的重要性。 他对自己的技术确信无疑,不知怎的,这次却没有立马收拾东西离开,而是却抱着双臂站在一侧,看着温迎闭上眼眸。 白光从她指间散去,逐渐被代表治愈的青绿色取代。 温迎睁开眼睛,卫铭发现这一次她的神情自然松弛,已经迈出左脚,切换成随时走人的状态了。 以往她都是沉默不语地坐在原地,摩挲着戒指,一夜不眠,直到天亮才离开。 他有些惊讶,不清楚她身上怎么会突然发生变化,却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看来你今晚可以早点回家睡个好觉了,当然,我也是。”卫铭说着,瞥了眼钟表,“不过你还得在这里待一刻钟,闻先生来深港了,他结束完会议就会过来看你。” “我知道了。”温迎点了点头,装作系鞋带的样子,把腿挪了回来。 卫铭失笑,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句题外话:“你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 这已经是个人人都能猜透的秘密了,温迎眨了眨眼睛,弯起眼角。 卫铭也朝她微笑了一下:“愉悦的心情能够帮助你将异能发挥到极致,也是长寿的秘诀。希望你一直这么快乐。” 温迎对他说“谢谢”,看着他转身带上门。 室内归于沉寂,她安静等待了一会,一刻钟以后,另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温迎抬起头。 闻先生年逾花甲,满头银丝没有刻意渲染成黑色,一袭深色中山装,已经有些旧了,衣摆和袖口都有剐蹭的痕迹。 温迎记得这套衣服,五年前的今天,同一时刻,她坐在首都的问询室,眼前的人也是这样一副打扮。 那时候这件上衣也没有新到哪里去,甚至更显陈旧。“fom”将时代推进崭新的长河,很多人却尚未从那场将生命变成数字的灾难中脱离,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景象。 五年如一日,闻先生风尘仆仆,在她面前落座。 他刚结束一场紧急会议,脸上带了些疲惫,笑容还是爽朗的。 温迎以为他会问自己工作相关的话题,但出乎意料的,他开口先问的,是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卫铭说你在睡眠方面有些困难,最近呢,有没有感觉好一些了?” “好多了。”温迎语调轻松地回答。 闻先生微微颔首,接着道:“你从福利院领出来的那两个孩子呢?有一个叫叶微意的小姑娘,她可是立了大功。” “他俩也挺好的,别人家的小孩青春期都沉默寡言,不爱和家长讲话,我却每天都被吵得耳朵疼。” 闻先生忍俊不禁:“你也还是个孩子啊。” 温迎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工龄也挺高了,随后端正坐姿,问起变异植物的动向。 “从你拨出电话的那一刻起,海关就已经进行紧急部署,那批人被我们拦了下来。” 温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不自觉地垂落,有些震撼地松了口气:“……好快。” 他们接着对话,生活,工作,任务,混杂在一起,这场对话逐渐演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家常。 楼下捡废品的老人,异能局的奇葩同事,不属于她却日积月累的工作,还有赵夕颐:“明明是关系不错的人,却要每天互飙演技,我都害怕哪天我们会笑场……” 闻先生目光谦和地注视她,时而耐心聆听,有时候也给予一两句站在年长者角度的解答,看起来和平常的长辈没什么不同。 直到温迎的手机响起,她有些抱歉地按住屏幕:“我之前忘记静音了。” 闻先生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把这里当成太过严肃的场合,温迎便打开手机。 果然是周聿洐的消息,他说自己已经到达香山别墅,不过语气有所怀疑:“这里真的是我家吗?居然连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有,我要退出去看看门牌号。” 温迎脑门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哪有人通过这种方式判断有没有走错门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楼梯旁边应该挂着你十岁时拍摄的全家福。” “看到了。”周聿洐说,虽然是转文字,但不用猜也知道,他口吻里是故作的遗憾,“上面没有你。” “太可惜了。”温迎也扼腕叹息,“都怪我十岁的时候没有不顾一切跑到你家摄像师的镜头底下。” 周聿洐立马回复:“怪我怪我。”顺便踩一脚过去的周聿洐,“当然,千错万错肯定都是他的错,有拍照的时间为什么不去找你?” 温迎:“……” 此人十分擅长人格分裂,吃醋花样很多,温迎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有点期待他下次又要讲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周聿洐:“我不是故意说他坏话的[亲亲]我只是有感而发[亲亲]” “宝宝你为什么不说话[亲亲]” “是心疼他了吗…那我算什么……” 温迎哑口无言,只好当着长辈的面快速打字:“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好宝宝!!” 周聿洐:“嗯嗯!!” 温迎:“不要随便在外面生气!你现在是和祁勋在一起吧?……可恶!一想到祁勋能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我就嫉妒地发狂啊!!” 周聿洐:“……嗯嗯??!” 周聿洐:“宝宝你这么说我很感动……但我其实不需要呼吸的……” 温迎面红耳赤,唰地按掉手机。 抬起眼,闻先生也正笑意吟吟地看向她,温迎感到有些惭愧,想切换成一本正经的状态,忽然听到他感慨般地开口道:“对嘛,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温迎摸耳尖的动作顿住了,隔了大约半分钟,有些惭愧地坦白自己已经重新遇见周聿洐的事实。 至于周聿洐的身体状况,她略有犹疑,但闻先生神情未变,把面前的屏幕推过来,给她看香山别墅的监控视频。 温迎便明白了,一切他早已了然于心。 “孩子,你有质疑的权利,我们也有保护你的权利,五年前的那句承诺永远作数。” 闻先生面向她,眼角的皱纹随着笑意而舒展,灯光下,他身影渐渐和五年前的那位老者重叠,声音掷地有声,“现在,我可以再次向你保证——英勇者的姓名不会埋没于时代的洪流,荣光与过去,这片土地,都会为你们保留。” 第200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2) 温迎没有开车过来,闻先生安排了专人送她回去。 上车后,她坐在后排,露出半颗脑袋,眼眸弯起,轻轻挥了挥手。 闻先生也朝她挥挥手。 车窗缓缓上升,不透光的玻璃阻隔视线,只倒映出两鬓斑白的影子。 通体漆黑的车身将影子拉得有些佝偻,闻先生站在原处,目送那辆车远去,消失在渐浓的黑夜里。 他转过身,把手背在身后,慢慢踱回去,坐到原来的位置。 环顾四周,室内是明亮的,这间屋子和首都的问询室不同,到处充满鲜艳的色彩,墙上挂着网购来的数字油画,似乎是卫铭自己画的,有几道颜料涂出了边缘。 旁边还有两棵多肉盆栽,几枚提醒日程的便利贴,灯光也是暖色调。 闻先生朝外面看去,卫铭勾着钥匙圈走过,又倒退了回来,屈指敲了敲玻璃。 闻先生朝他微笑,卫铭也笑笑,用口型说:“那我先下班了。” 卫铭没有关灯,脱下工作服就离开了。 闻先生坐在一片明亮里,用手撑住额头,阖上眼皮。 五年前的问询室浮现在眼前,那是一间极其空旷的屋子。 周围环绕着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单面玻璃墙,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里面的人睁开眼睛,却只能感受到绝对的静寂。 压抑的灯光下,仿佛全世界的人都不存在了。 仪器指示灯闪烁,忽明忽灭,最中央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道年轻的身影,被层层锁扣束缚在坚固的座椅上,她微垂着头颅,瘦削的肩膀几乎支撑不起宽大的病号服。 外面的人严阵以待,荷枪实弹将她包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而她却像一尊静止不动的石塑,维持着这个姿势,未曾挪动分毫。 “她在这里待了多久了?”闻先生询问身边的人。 “一天一夜。”那人回答道。 “她离开了吗?”他又问。 对方看显示仪上层层叠叠的数据,摇了摇头,“不,她还活着。” 闻先生重新看向里面的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样,她似乎有所感应,也在此刻抬起头来。 巨大的玻璃将她的视线阻隔,可那样平静无波的目光,却穿透密不透风的盒子,穿过时代和光年,笔直地与他相撞。 “她是自己找到这里的吗?”闻先生注视着她,再一次问道。 “是,她是自愿被关押的。”对方回答,“她说她要向我们坦白一切。” 大约有两分钟的沉寂,里面的人没有将眼神移开,闻先生凝望着她,淡淡开口:“开始吧。” 枪口向上抬起,身边的人按下按钮,指示灯急促闪烁了几秒钟,亮起莹莹绿光,他紧盯着屏幕上晃动的线条。 空旷的室内响起一道声音。 “你是谁?” “温迎。” “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 “2023年至2026年,你曾使用id0011w和id在观海网站发布末日预测贴。” “是的。”她说,“但没有人相信我。” “……”一瞬间的停滞,那声音接着问,“你是这个世界的毁灭者吗?” “不是。” “你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拯救者吗?” “……”她略有迟疑,但还是摇了摇头,“也不是。” “你认为自己是更高维度,更智慧的存在吗?” “不,生命是平等的。” “是什么迫使你选择向我们坦白?” “活着。我只是想要活着。” 无数道问题接踵而至。 提问持续数百遍,次序被打乱,冷冽的声线从另一面墙传来,里面的人张开口回答,答案始终如一,没有变过。 对话暂时停顿,闻先生望向显示器,对方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她没有说谎。” 他再次看向里面,苍老的影子和年轻的身影有一瞬间的重叠。 “如你所说,你的爱人已经不在了,只要你离开这里,世界就会刷新,那么,为了人类的文明,为什么不立马按下重启?” “……”她眼神锁在玻璃上,却像是面向更遥远的地方,“重启之后的文明,会是现在人类的文明吗?——你们希望我这么做吗?” 她第一次抛出反问。 外面的人交换眼神,在彼此的动荡中找不到坚定不移的答案,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只剩下仪器嘀嘀作响。 “我们不希望。”过了很久,闻先生接过通讯,“我们不能将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交给‘你’来选择,那太沉重了。” “……”里面的人眸光微动,不知是想到什么。 “任何事件的发生都有迹可循,一切在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所有人都走在既定的那条道路上,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那么你认为,该怎样分辨我们做出的抉择是由所谓的‘神明’指挥,还是来源于我们的内心?”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我只知道,从古至今广为流传的神话故事,没有一样不是以‘人’为起点的。那些生活在远古时代的‘神’,他们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会是非不分,会闯出大祸,会有另一群‘神’帮他们兜底。神明之上更有神明,就像世界之外也存在另一个世界,也许我们前进在同一条路上,但永远不会有所交集,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一个人创造的意义都大不相同。我们诞生,这是生命创造的意义,我们创造,这是生命诞生的意义。” “最后一个问题。” 温迎抬起眼眸,面色始终平静,闻先生和她对视,看着那双眼睛:“现在,你认为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她还是这么说,毫不犹豫,回答道,“我不认为我是这个世界的拯救者,我也从不相信所谓的主角与配角之说。我和你们一样,是这个世界的参与者、建设者,我和你们一样,热爱这个世界,即便它千疮百孔,面目全非,只将痛苦留给我。” “我宁愿痛苦地去爱,不想,也不愿意装作无事发生。我不能离开,我只要在这里置死地而后生。……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独一无二的世界。” 仪器灯光的闪烁停止,闻先生放下通讯,朝身边的人颔首:“把门打开。” 他慢慢踱步进去,里面的人身形陷在巨大的阴影里。 但她却始终那样坐着,摊开手臂,脊背挺直,无惧也无畏地仰起头。 “欢迎你参与到这个世界,温迎。”闻先生走到她面前,替她解开束缚。 老者遍布粗粝的手握住那只年轻的,那只手也同样结满茧和痂,是在末日里留下的痕迹:“也感谢你的坦诚,和信任。” 老者坐到她面前,这一夜漫长的对话过后,黎明的曙光终于在玻璃后缓慢升起。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是‘叶黎’。” …… “行动代号,永昼,即刻开始,未定归期。不破不立,至死,也不会停歇。” …… “人类的明天,只掌握在人类手里。” 第201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3) 眼前的建筑富丽堂皇,整体偏棕色系,各种家具大多由木制成,周聿洐认不出材料,但凭借上面纹路精致的雕刻,也能判断出华贵和厚重。 阿七在旁边拿着手机识图,听取哇声一片:“这东西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放你家客厅里,是真迹吧?看这后面一连串的零……” “真想不到兄弟你生前居然是个富哥,这几天住我那老破小真是委屈你了哈。”阿七啧啧两声,拍周聿洐的肩膀。 他在一楼转了几圈,比周聿洐本人还要兴奋,提出一起乘电梯到二楼去看看的建议,但周聿洐表示拒绝,阿七便只能放弃电梯,一个人从楼梯吭哧哼哧爬上去。 和阿七的上蹿下跳相比,周聿洐显得有些漫无目的。叼着根棒棒糖,手插在口袋里,视线从楼梯的那张全家福上缓缓掠过。他下午买的那根棒棒糖最终还是回到自己嘴巴里,阿七近期智齿发作,因此无福享用。 周聿洐伸手摸了摸照片,没有触碰到灰尘,倒是在玻璃框上印下一颗不甚明显的指纹。 他环顾四周,其他物件也泛着莹润的光泽,似乎经常有人上门打理,使得这栋楼看起来并非沉寂已久的故居,而像一个随时欢迎主人回来的,干净整洁的家。 手机在口袋里传来振动,周聿洐及时打开查看,温迎发来一串文字,说自己遇见一位故人,回家的时间可能要稍微后延。 周聿洐将那句话反复看了几遍,有些想问对方是谁,但想到她还在工作,说不定只是刚好碰见工作上的人,交接工作上的事情罢了。 热恋中的情侣也要给彼此留下一些私人空间,周聿洐是擅长拿捏恋爱守则的男人,对于这些小事,一般不会追问太深,因此只发了个乖巧收到的表情。 他又在屋子里随意地走动,窗户被拉开了一些缝隙,周聿洐感受不到寒冷,也没闻到花园里腊梅的香气。 嘴巴里的糖果被咔嚓咬碎了,周聿洐因为嗅觉测试失败而沮丧,失魂落魄把刚刚发出去的表情包撤回。 “你遇见了谁?” “都不问问具体的细节吗?” 屏幕一闪,两条消息同时躺到对话框。 有风从窗口钻进来,周聿洐侧身站着, 突然感到眼角有些痒,抬起手臂,摘下来一片小小的花瓣。 他把花瓣放到鼻尖上方,转身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 “好吧,既然你不觉得我烦……那从现在开始到未来的每一天,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可能都要一直问个不停了。” “我什么时候觉得你烦过?”虽然是文字,但这次温迎回复得很快。 周聿洐身体陷进沙发里,脑袋缩进围巾里,鼻尖上的花瓣掉下来,他拿起来放回去。 “好像是没有。” “是吧!即便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自己才对!”后面跟着一个握拳加油的手势。 “是的!”周聿洐振奋回复,忽然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脑海拉响警报,也捏紧拳头,“可恶,我就知道!” “?!你在可恶什么?” 周聿洐低头,按下说话键,清了清嗓子,还没发出声音,对面的人敏锐察觉到蠢蠢欲动的阴谋:“周聿洐你在知道什么……你不许说!” 可是已经晚了,周聿洐坐直身体,花瓣再次飘落,他没有管,在徐徐涌进的隐约冷香中压下嗓音娓娓道来。 “过去的周聿洐在你面前是个自信自恋的自大狂,和他相处这么久宝宝一定很辛苦吧…这么看果然还是我比较好一点,内敛谦虚很懂得为恋人考虑……” 周聿洐真情实感的推销策略迎来长达三十秒的沉默。 漫长的等待后,温迎:“周聿洐你等着回家我就要这样对待你[跳劈.jpg]” 周聿洐:“躺倒.jpg圆眼睛脸红emoji戴礼帽嘟嘴庆祝emoji” 温迎发来一张截图:“为防止有人分不清暴力和奖励,我速速下单新华字典。” 周聿洐拨拉那张截图,从订单编号里找到代表特殊寓意的几个数字,虽然次序被打乱,但周聿洐一向认真严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看出藏在其中的恋爱小巧思。 没什么好说的了,真不是他分不清,这种东西原本就很难分清。 巴掌落在脸上和爱人轻抚有什么区别吗?没有吧。同理可得,跳劈也不过是蹦起来摸摸头顶,躺倒.jpg用在这里简直再合适不过,省时省力省步骤。 周聿洐先是对温迎说:“我也爱你。对不起我现在也有点自信了,我是个天才。” 然后在一堆问号中接着请求,“无论哪种都务必多来一点吧,这种东西就是要日积月累多多益善啊……” 温迎被这番言语打动,语音夸奖周聿洐病得不轻,自顾自汇报起自己遇到的是谁,究竟在做什么,以及香山别墅这么多年是由谁来保管,终于把话题拉回来。 “总而言之,明天你亲自过来和闻先生见一面就知道了,也把祁勋稍上,我们得检查检查他到底是不是在异能升级方面出现了问题。” 温迎回家的时间后延,周聿洐对返程便没有那么急切了,坐到客厅的沙发里,托着腮,观察花瓣上面的浅浅纹路。 这里的确是他的家,不只照片能够印证,他脑海里也模模糊糊传来一些熟悉感。 但不知为何,周聿洐的探索欲并不强烈。 或许是因为他失去了能够装载情感的容器,又或许是因为,他很清晰地知道,在这里居住过的能够让他切身体会情感的人已经不会出现。 照片上露出幸福笑容的一家三口,他们整整齐齐,都被遗忘在六英尺下了。 如果周聿洐是个正常人,此刻应该感到钻心般的难过,哗啦啦往下淌眼泪才对,但他的忧伤却淡淡的,产生不了更复杂的情绪。 周聿洐忽然感到万分抱歉。 他往后躺倒,一只胳膊枕在脑后,阿七在头顶吱哇乱叫,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他懒得起身,两眼空茫茫地盯着照片发呆。 暖烘烘的热气迎面扑来,他脸上似乎又沾了些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周聿洐以为自己哭了,伸手去摸才发现其实是融化的糖渍。 棒棒糖的塑料小棍还被衔在嘴里,难怪刚刚讲话时口水差点飞流直下三千尺,温迎不会觉得他是变态吧。 他把糖棍丢掉,去抽台面上的纸巾。纸巾盒的右侧放了一架造型复古的电话座机,上面还镶嵌着流光溢彩的宝石,周聿洐手肘动了一下,不慎将电话碰翻。 他现在几乎做什么都很迟钝,伸手扶正时,又误触了某个按钮,一颗宝石不知怎的突然松动,滑落到地毯上。 宝石旁边还躺着一片花瓣,被周聿洐不小心用鞋子碾碎了。 他停顿了一秒钟,低头去捡,刚弯下腰,上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是一道女声。 “周聿洐……给你打电话怎么打不通?话费欠了五百块都不知道充,不是给你涨了恋爱资金吗,你用漂流瓶跟人家联络?” 第202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4) 周聿洐愣了一下,捏着石头和花瓣起身,第二次不慎撞到桌角,随着“咣当”的巨响,电话里也响起女人的嘲笑。 “其实你根本没追上人家吧,哎,说句实话,不是我打击你啊,你虽然遗传了你爸的美貌,但你们父子俩的情商完全不是一个level,你爸平常也喜欢耍枪弄棍的,但他可是从没把约会地点选成射击场过啊……” 周聿洐捂着额头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全家福,又看看那台闪死人不偿命的古董电话,下意识伸出手,在上面晃了晃。 他晃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这举动好傻,录音里的女人也在说他傻,不仅从情商方面批评他,还攻击起他穿衣服的风格品味。 幸好今天这一身是温迎搭配的,周聿洐暗自松一口气,心说好险好险,差点就被真正羞辱到了。 但下一秒老妈话锋一转:“还有你那个鞋子,我都不想多说…给你买了那么多限定没见你穿过,那几双丑靴子是救过你的命吗?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孩子穿校服还要配靴子的,难看死了……” 周聿洐低眸瞥一眼,若无其事地把两条腿盘起来。 “人家祁勋就打扮的清清爽爽的,还又聪明好学,三岁会背出师表五岁就能跟着他爸去公司和外国人洽谈商务了,一看就是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身边忽然走过来一道身影,阿七有些意外,揉揉鼻子,又挠了挠头:“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张?不管了,坐下来听吧。” 周聿洐强行按下条件反射要踹出去的那条腿,只是瞅一眼笑容腼腆的人,漠然道:“不是说对祁勋这个名字毫无归属感吗?” “现在有了。”阿七露出八颗牙齿,扬起手中的照片,“我在你的闺房找到了某人身为我失散多年的好兄弟的证据。” 周聿洐想了一下,拍着他肩膀说:“这本来就是不争的事实。” 阿七就把照片放下,表示“待会再看”,也盘起腿坐到地毯上,共享了一顿絮絮叨叨的数落。 这条留言恐怕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老妈从衣服讲到学习,又提起留学的事情:“老是拿听不懂外语来糊弄我,不就是想考那所学校?……算了,随便你吧,我说不过你以后自有人替我说。有些话现在讲给你听只会助长叛逆心理,等你长大了,自己真正面对现实了……算了,这话你肯定也不爱听,我可是很懂青少年心理的。” 她讲着讲着,似乎是有人走过来提醒了什么,电话里传来一声惊呼,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唠叨,捂着嘴巴笑了笑说:“哎呀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怎么话这么多,可能是出差太久对母语过度思念吧——对了,我给你买了个小礼物,已经运回去了,你到时候带你的准女友过去看看啊。” “要说浪漫,还得我亲自出马,你那点小把戏放我眼里都不够用的。不过说起来,我光看过你女朋友的照片,好像还没和她正式见过面,有空见一面怎么样,会不会太突然了?……这样吧,回去后我请你们吃大餐……三个人吃饭会不会有些尴尬?还是把你朋友叫上吧,你们自己吃,我么,我就假装成餐厅老板,走到你们那桌说恭喜各位同学,你们是本餐厅第99位幸运顾客,这顿饭可以免单哦,顺便送上一大捧玫瑰花,至于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录音在这里中断了,可能是她讲述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也可能是这台老古董太过陈旧,容量超载。 周聿洐撑着脑袋,坐在原地,手悬在半空中,有些犹豫不决似的,转过头问祁勋:“这个只能听一遍吗?” 祁勋愣了下,想起那天在实验室门口,周聿洐在录音笔循环播放后,也是这样抬起头,看起来不太聪明地问上一句,“这个还能播放多少次?” 明明知道现在的科技已经很先进,录音保存也很完好,却仍怀有对那亿万之一可能性的忐忑。 祁勋张了张口,他发觉自己此刻竟然也有些忐忑:“应该……不止吧?” “也是。”周聿洐看着那台古董,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栋房子他们当初肯定全方位检查过了,不能留下来的东西早就被清除了。” 而留言能被保存,肯定是专门放在这里,等待奇迹降临,说不定有一天会被风尘仆仆的某个人听见。 “不能留下的东西指什么?”祁勋虚心发问,遭到周聿洐鄙视的一瞥。 “照片。”他这么说,也不讲清楚到底是谁的照片,神戳戳的。 祁勋莫名其妙,换了副不屑一顾的神情道:“爱说不说,我根本不好奇。” 两个人坐在一块,又把那条留言听了一遍,祁勋拿手机把夸自己的那段录下来了,说这是作为他曾拥有过辉煌历史的证据。 祁勋从楼上拿下来的那张照片也保留了一个人的辉煌历史,不过不是祁勋,照片的主角是周聿洐,背景在学校的跑道,后面人来人往,似乎正举办一场运动会。 胸前挂了一溜奖牌的周聿洐拧瓶盖喝水,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有些心不在焉地瞟向某处。 “证据。”祁勋指着快够着照片里的人衣领的那只手说,“从大拇指底下到手腕静脉,有四颗排列成平行四边形的痣,这就是在整个世界都是绝无仅有的……” 他说着还晃了一下,做了个松开又握住的动作,“本人的手。” 第203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5) 隔着好远的距离,温迎就看见在小区门口徘徊的身影,周聿洐还穿着早上的那套衣服,围巾把下巴遮得严严实实,似乎一整天都没有拿下来。 此人对视线的察觉力堪称敏锐,温迎不过朝他瞥了一眼,还没怎么打量仔细,周聿洐就迅速把头抬起来,弯起了眼睛。 温迎转头对开车的人说:“送到这里就好了。”车辆停稳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周聿洐也往这边走了几步,解开围巾一圈圈缠住她,剩下的一小部分随意搭在臂弯上,牵起她的手。 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温迎低头看两个人同时迈出的脚步:“你换新鞋子了。” “嗯。”周聿洐也低头瞥一眼,围巾掉下来了,又被他重新搭回去,“看着还行吧?” 是他没穿过的款式,温迎点了点头,认真端详周聿洐的脸,有些感慨地道:“好青春啊,你这样看起来像个高中生。” 周聿洐顿了一下,忽然把脑袋转过去了,温迎问他“怎么了”,他说“没怎么”,语气很平静,但没走几步,又转过来飞快地在温迎脸颊上嘬一口。 不仅飞快,而且十分用力,温迎拿出手机,借着屏幕,发现自己的左脸和早上出门时红的不相上下。只不过这次某人不像高兴坏了,倒像是暗戳戳的生闷气。 和一般人不同,关于冻龄的夸赞在周聿洐耳朵里似乎变成了不成熟的证明。温迎听到他小声叹气,看到他抓抓头发,差点扭成一百八十度的脑袋又扭回来,按住她的肩膀,眼神认真地注视着她。 温迎下意识屏住呼吸,感觉他要讲出什么了不得的话了,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 周聿洐却只是略微俯身,很慢很慢地贴到很近的距离,在温迎两边眼珠差点聚到一块时,面色严肃地开口:“按照法律规定,你应该也像我刚刚亲你那样亲一下我。” 温迎有些怀疑人生地问:“法律什么时候规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规定的,恋爱法则第108条。”周聿洐偏过头,动作极其自然而然,指了指自己的侧脸。 趁着路上没人,温迎凑过去,“啾”地一声就往后撤,回到安全的距离。 周聿洐垂眸看向她,笑声也很轻:“这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吗?” 身边有人经过,温迎把脑袋埋进厚厚的围巾,“那你去给我一星差评好了。” 周聿洐自诩善解人意,既没有打差评,也没有在随时可能有行人经过的路上强词夺理地要求再亲一次。 他们去看小猫,周聿洐说自己回来的时候在花坛里找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猫咪的踪迹,温迎带着他到另一片花坛:“那位阿婆不经常走这条路,所以我在这里搭了个新的猫窝。” 草丛深处矗立一座房子,大猫出去溜达了,三只猫崽正在互相帮助,把对方的毛发舔得更加凌乱。 猫粮和水碗都是满的,周聿洐很有先见之明,从口袋里拿出猫条。 温迎按住他的手腕,说:“光用零食哄骗是不行的,要喵喵叫,它们才会乖乖出来。” 周聿洐没怎么犹豫就相信了,半蹲下来朝小猫招手,毫无心理负担地叫了两声。 猫条包装已经被撕开,猫们闻见味道,顶着满头口水走出来,周聿洐低着头挤猫条,温迎在他身后轻轻戳他的脊背:“再多叫几声,它们会吃的更香。” “好像也有人在试图哄骗我。”周聿洐忽然转过来,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到她背后,拿出正在录音的手机,“不过她忘记了,高中生也是听过防诈骗宣传讲座的。” 温迎眨了眨眼睛,额头上被屈指轻敲一记,又落下一个吻,周聿洐附在她耳边,像是在笑,慢悠悠地道:“还想继续听的话,回家后给你喵个够。” 小猫吃掉零食,礼节性地舔周聿洐的手指,蹭温迎的膝盖。 周聿洐的新鞋子被踩了好几脚,留下小小的,灰扑扑的梅花印记。 温迎站起身,她的腿有些麻了,周聿洐帮她敲敲按按,重新牵起她的手。 路灯很亮,她鼻尖充盈着洗衣液的清香,混合着沐浴露,又带了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很难用长篇大论的漂亮语句来形容,只好用周聿洐的名字概括。 家里的灯没有关,按下门锁,温迎就愣在原地,险些以为自己走错门。 离家一天的功夫,这间样板房忽然变得满满当当,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堆积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倒不显凌乱,反而布置得很整齐。 她缓缓转头:“你不如直接把整个香山别墅搬过来。” 周聿洐摸摸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能性,过了片刻才说:“恐怕是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 “……”温迎无言以对,走进玄关,检查这间屋子具体都多了些什么。 周聿洐解开她的围巾,脱掉大衣,把衣服一股脑丢到沙发上,从背后圈住她的腰,像条尾巴一摇一晃地跟着她走来走去。 墙上多了个雕花繁琐的钟表,绿植的花盆底下多了镶着蕾丝边的防尘布,卫生间的镜子被换成复古风格,外圈环绕做工精湛的玫瑰花藤,两边还悬着蜡烛形状的小灯。 看上去和这间浴室有些格格不入,但周聿洐说,等过几天他把墙面上的瓷砖也换掉,镜子就能完美融入这个家庭了。 简直像为了一个小配饰,又把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购买了一遍。 他说话的时候也贴在温迎的脊背上,忍不住偏过头,用嘴唇磨蹭脖颈那一片的皮肤。周聿洐在外面还能装作正常,和温迎单独相处在同一空间时,又不受控制地故态复萌,有几次温迎都感觉到他探出了犬齿。 明明是昭示危险的动作,温迎却没有把他推开的打算,任由他在颈侧时而不轻不重地啃噬,时而恢复神智,一边懊恼地用指腹擦干净,一边轻吻着说“对不起”。 厨房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两个玻璃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手工绘制的咖啡杯。 原来下午听到的声音是玻璃被打碎,温迎把扣在腰上的手拉到面前,没见到新的伤痕,问:“是受伤后自愈了吗?” “不是,捡个玻璃而已。”周聿洐正专心致志看着她颈侧的红痕,下巴搁在她肩膀,语调懒散地道,“答应过你要好好珍惜这具身体的。” “那你今天吃饭了没有?”温迎不经意地问,身后的人忽然一僵。 她反手拍了拍周聿洐,后者停顿了几秒钟,自知考虑的时间太长,就算撒谎说和祁勋一起吃过了也注定败露,便凑过去亲她的耳朵和脸颊,语气讨好:“我今天都没感觉到饿……” 温迎:“又没打算批评你,只是随口一问。”她说着,走到冰箱旁边拉开门,各类食品还码放在里面,回过头,笑着看向还站在身后,面露犹疑的周聿洐:“不过,我现在好像也有点饿了,待会陪我吃一点吗?这回让你感受一下我真正的手艺。” 第204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6) 厨房里两口小锅并驾齐驱,面汤咕噜噜冒着泡,温迎尝了尝味道,又把勺子递到周聿洐面前。 “有点咸。”味觉失灵的某个人张口就来,被温迎捶了一下胳膊。 “我还没来得及放调料呢。” “骗你的。”周聿洐低着头笑,把煎蛋转移到盘子里,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其实我刚刚什么都没有尝到。” 头发被压住了,温迎转了下脑袋,把火关闭。周聿洐伏在她肩上,蹭了蹭,又拨拉开发丝看她皮肤上的红印,鼻尖微微动了一下:“但好像闻到了一点点香气。” 温迎问:“你说的这种香味指的是我煮的面条,还是我?” 她端着小锅转身,热气氤氲,周聿洐眼神直白坦荡,毫不掩饰地从她颈间划过。 他喉结上下滑动,无意识般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被温迎轻轻踢了一脚,才回过神,用力捏了捏鼻梁,彻底清醒过来。 “我刚刚昏头了……”周聿洐从她手中接过小锅,有点不自然地瞥了眼地面,“没有把口水滴在地板上吧。” “没关系,待会擦一擦就好了。”温迎顺口答道,拿了碗筷,放到餐桌上。 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饭。和前两晚不同,周聿洐今天明显更有话说。 大概是他今天行程密集的缘故,周聿洐从下午三点出门,在便利店消费完毕后,又和祁勋去往附近的商场请客吃饭,看上去和温迎一样忙碌,而非一个闲人。 “所以……他吃饭的时候,你就戴着面具坐在旁边看着?” 难怪祁勋的眼神那么一言难尽。 周聿洐说“不是”:“我给他点了单人餐,然后去手工坊待了半个小时。” 他将那对马克杯推到温迎面前,转动把手,全方位展示。 周聿洐目光灼灼,意图非常明显,温迎凑过去认真端详,夸他“画得很好”,随后问:“为什么是两只小猫?” “是大猫和小猫。”周聿洐纠正道。 温迎又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了细微差别,离周聿洐更近的那只水杯上,黑白奶牛猫的体型比她手边的这只要大上一圈,爪子底下的肉垫也更厚实。 不过,小橘猫耳朵尖的聪明毛比较长。于是经过严格测量后,她点点头,说:“好吧,那我同意当小一点的猫。” 吃完饭后,他们一起站到水池边洗碗。周聿洐在厨房地板上检查到水渍的痕迹,但由于现场遭到极其严重的破坏,暂时无法甄别这几滴水到底是温迎甩手时不慎洒下的,还是周聿洐丧心病狂的证据。 温迎去拿衣服洗澡,在卧室翻找了半天,没找到昨天的睡衣:“明明放在被子上了,怎么不见了……” “在阳台上挂着,我今天顺手洗了一下。”周聿洐靠在门边,突然开口。 “真的有那么顺手?”温迎不太相信,往阳台的方向走。 她拿下衣架,把睡衣展开,对着客厅的灯光打量,没发现什么端倪。 一转头,周聿洐早就开启一键跟随,正斜倚在洗衣机旁,观察她的动作。 眼神交汇,他如同接受到信号,微微叹了口气,朝她走来:“我洗衣服只是出于我对家务的热爱,热爱是纯粹的,不掺杂一丝杂念的,而你却把我想象的那么不堪。” 他表情还挺真挚,越靠近眼里的委屈就多出一分,温迎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演。 “情侣之间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信任吗?只有信任才能长长久久,总是你怀疑我我揣测你的,就算是再相爱的两个人,也迟早变成一对怨偶。” 周聿洐站到她面前,垂下眼眸:“你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吧。” “不想。”温迎顺着他说。 她几乎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讲什么,果不其然。 “那你哄我。”周聿洐略微弯腰,将双臂打开,是一个很适合被拥抱的姿势。 温迎环住他的腰,拍了拍他的后背,周聿洐问:“就只有这个吗?” 温迎的手往上,搭住了他的肩膀,周聿洐顺从地俯身,若有似无的吻轻如羽毛,划过他锁骨,脖颈,侧脸。 偏偏不落在他最想得到的地方。 “某些人实在吝啬。”周聿洐不太满意,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颌,轻抬起来,桃花眼挑起一丝弧度,“看来我只有自食其力了。” 话音未落,他便偏过头亲吻上来,阻隔在两人之间的睡衣有些碍事,周聿洐缓缓抽走,布料摩擦间,一枚衣扣忽然掉落。 温迎下意识看过去,那枚衣扣崩到了地板上,周聿洐迟疑了一下,只一秒钟,便恢复泰然自若的神情,贴着她的唇畔说:“这也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 为证明这东西原本就是松动的,还抖了抖手中的衣服,动作很轻,但—— 噼里啪啦。 小纽扣犹如天女散花。 转眼间,睡衣只剩下靠近衣襟的那枚纽扣,其余的全部掉在地上。 “……”晴天霹雳。 温迎从周聿洐怀里抽离,捻起其中一粒:“带着牙印的纽扣,好别致的设计理念,这也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吗?” “…我就是太想你了。”处于石化状态的某个人回神,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坚定地补充道,“是绝对纯洁的,没有杂念的想。” 他不说还好,加上这一句,怎么听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温迎想起下午在语音里听到的奇怪声音,耳尖忽然发烫,手指也被纽扣烫到似的,松开指尖,往面前的人丢去。 “我算是看透你了,周聿洐。”她转过身,踩到剩余的纽扣,差点滑倒,“睡衣你留着自己穿吧……还有,地板弄干净。” 周聿洐拎着那件衣服,一边捡地上的纽扣,一边抬起头朝向她的背影,“你听我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上午我居家好男人属性大爆发,洗完别的衣服,看到你睡衣放在床边,就打算顺手把睡衣也手洗一遍……” 温迎走进卧室拿了新的睡衣,周聿洐跟过去:“但你给我发了那句语音,我听了以后就突然想咬点什么东西,杯子是受害者之一,我吃了满嘴玻璃碴。” 温迎抬起一只手扒拉开他的嘴巴,周聿洐“啊”了一声,口齿含糊:“已经愈合了……这样看得清楚吗?” “我今天才发现,你的两排牙都好整齐。”温迎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手动将他闭麦,又轻轻拍了拍周聿洐的脸。 “我也才发现。”周聿洐飞快地回了句,咽下口水继续道,“我还没解释完,咬桌腿你就不能好好吃饭了,咬筷子也是,而且不太干净卫生,我还考虑过咬地板,但转念一想,万一漏水到别人家怎么办……” 温迎走出卧室,进到浴室里,周聿洐还想接着往里面走,“其实,我还可以咬我自己,但有些人和我说要珍惜这具身体,出于无奈,我只好出此下策,遵循就近原则,而离我最近的当然就只有这件衣服了。” “砰”的一声,门当着他的面被关上了,周聿洐揉揉鼻尖,沿着墙面缓缓下滑,后脑勺靠在浴室的门上,对着里面讲话:“别生气了,我喵给你听好不好?” 温迎其实没有多生气,只是感到些许微妙的赧然,但她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只隔着一扇门说:“没生你的气……我要洗澡了,你去玩会别的吧,看电视也行。” 但周聿洐似乎没有听到,也可能是水声太大,掩盖了她的声音。等到温迎擦干身体,门口还传来挺像模像样的猫叫,只不过听起来有些蔫吧,没精打采的。 温迎拉开门,周聿洐猝不及防,向后躺倒,湿漉漉的水珠从她锁骨往下滑,周聿洐把盖在头顶的睡衣扯下来,那滴水就刚好落到他唇瓣上。 “……”周聿洐下意识张了张口。 水珠随着动作消失不见,温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甩下第二句“我真的看透你了”,拖沓着脚步飞速离开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我刚刚是准备开口说话……”周聿洐抹了把嘴角,身体腾的弹起,但温迎已经仓皇进到卧室,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她安静躺了一会,周聿洐没有跟进来,他去了浴室,隔壁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过了一会,水声消失了,温迎没有打开手机,凭借体感推测,周聿洐这次的洗澡时间似乎比之前要短暂。 客厅的灯被按灭,她感觉到床铺在往下陷,周聿洐隔着被子喊她,温迎没有理睬,往被窝深处缩,可惜周聿洐的动作比她更快,掀开被子把她挖出来。 昏暗变成清明,温迎眯了眯眼睛,四目相对,周聿洐定定望向她,眼尾上扬,晦暗的流光里似乎带了点别的什么。 温迎惊觉大事不妙。 她想逃,周聿洐不允许她转身,扣着她的手腕抵在枕头上。 “既然你已经看透了,那我也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了。”他这么说,也身体力行地这么做,极为缓慢地俯下身。 “变态……”温迎挣了一下,曲起腿想要踹他,又被握住膝盖。 突然泛起的冷意,渐渐变成滚烫的温度,她险些融化,咬着唇垂眼往下看。 过了半晌,周聿洐才抬起头,眸光如同含着水雾一样潋滟,轻笑出声,“是,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变态。” 第205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7) 虽然只有一遍,温迎仍觉得被折腾了很久,假装灵魂出窍,被周聿洐端去重新擦洗,安置进被子。 冬天没有结束,他身上还是太冷,因此只是把她卷成一团,隔着被子抱她。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睡前讲小话是他们之间很早以前就有的习惯,中断了这么久,最近终于续上。 “那段语音我也听过,我当时还很惊讶,没想到你妈妈居然知道我。”温迎有些感慨地说。 提及香山别墅的电话留言,周聿洐倒是没觉得有多么惊讶,按照他从那间故居里得到的信息,他们家的家风大概一向如此。 父母是青梅竹马,中学时代就光明正大地确认恋爱关系,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挫折。成年后褪去校服,披上婚纱,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步入婚姻殿堂,顺其自然诞生一个孩子,像是得到宝物一样,把他捧在手心里。 他应该度过了一个幸福而圆满的童年,即便少年时代父亲因公殉职,母亲也未曾因为失去爱人而忽略还陪伴在身边的孩子。 逢年过节,她遣走房子里的其他人,和周聿洐在厨房里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两个人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变得游刃有余,互相荣获“厨神”的夸赞,然后拿三副餐具,放在某个人生前最珍惜的藏品上。 没有人悲伤,也没有人遗忘。 “她说她很了解青少年心理学,还说自己比我更懂浪漫。”周聿洐讲到这里,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当初是我爸追的她还是反过来,不过按照我向她取经的状况看,应该是后者吧。” 温迎也轻轻笑起来,感觉到周聿洐在抚摸自己的头发。他不太像能藏得住话的,有什么都没办法憋在心里,直接坦荡地问了:“你呢?以前过得好吗?” “上次聊天只聊了一半,讲的都是别人,你还没和我说过你自己的事情。” “就是你想的那样啊……”温迎翻了个身,拽着被子把肩膀露出来。 周聿洐按下被角,说:“会着凉。” 温迎“嗯嗯”两声表示知道了,略过他要把被子拎回去的动作,两条胳膊伸出来,环抱住他的手臂,腿也寻找到一丝缝隙,搭在周聿洐身上。 “我现在的身份,和以前相差不大。”她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只不过旧的福利院早在我高中时就不在了,新的那所也因为一场火灾重建。” 温迎的声音没什么变化,周聿洐仔细分辨,未能发觉伤心或是难过的情绪,胸前的衣料也没有湿。 但她挨得很近,忍受寒冷也要把手脚放在他身上,姿势充满依赖,周聿洐觉得心室充盈,动作很轻地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大火把档案室里所有的资料都烧毁了,当时的院长姓叶,她为了救剩下的几个孩子,没能离开。”温迎说,“因为有人和微意开玩笑,告诉她只有一直待在心理咨询室,爸爸妈妈才会来接她,他们每天都这么说,微意也就每天都到那里去等,和她开玩笑的孩子们就会站在门后,像观察小白鼠一样观察她,觉得自己比心理老师更厉害,能让她不哭也不叫,安安静静地待着。” 周聿洐轻拍她的脊背,低眸看了一眼,讲起这些的时候,她神色还是很平静,客观地陈述,没什么波澜。 “微意那时候患有严重的自闭症,心脏也不太好,谁去劝她都没有用,微寒抱不动她,和她讲话也不被理睬,被气的只能在火场里哭。”温迎接着道。 周聿洐想起那张合照上的面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看来我要为自己曾经的小肚鸡肠向他们道歉。”他说着,下巴在温迎的发顶蹭蹭,叹了口气,“我当时有些心理不平衡,可能是因为他们俩陪你过了生日,还拍了照片,可我们之间看上去却像什么关联也没有,连一张合照都没有留下。” “也是留下了几张的,不过放在闻先生那里,不在我身上。”温迎仰起头看他,“当然了,以后我们也可以拍新的。” 周聿洐说“好”,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带幽怨的眼神忽然就变得亮晶晶,眉目也舒展开来,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同意你拉着那两个小朋友一起拍。” 温迎拿周聿洐的手臂当枕头,困意很快袭来,迷迷糊糊中,又听到周聿洐的声音:“祁勋在我的房间里找到一张照片,好像是高一运动会时候拍的,虽然里面没有你,但我感觉我在看你。” “怎么可能。”她闭着眼睛,强撑清醒说,“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呢……” 半分钟不到,怀里的人就睡着了。 大约十分钟后,她在梦中感到寒冷,整个人蜷缩起来。 周聿洐松开她,轻手轻脚把她塞进被子里,温迎的一只手像是醒着,抓住他的一枚纽扣。 周聿洐垂眸,挨个掰开她的手指,在她皱眉之前,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随后被牢牢攥住。 他还是隔一层被子抱她,看着枕头上铺展的发丝发呆,伸手勾起一撮,轻轻嗅闻。 奶油蛋糕的香气闯入,明明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上的标识是水果。 这气息像是一场幻觉。 周聿洐俯身,听了会她的呼吸,慢慢将脑袋放在靠近心口的地方,平稳规律的心跳声传来,鼻尖萦绕的还是蛋糕的味道。 不过变得更真实。 怀里的人被包成春卷,周聿洐把她揣进躯体深处,不知不觉中也感到一丝困意,贴在她身前闭上了眼睛。 – 操场上人声鼎沸,各色各样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空气里花香浮动,伴随着飞扬的尘土。 周聿洐刚抵达终点,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包围,递纸巾的,送水的,趁机上前搭话的,还有人拿着手机拍照。 热气蒸腾,他甩了甩被打湿的头发,将气息喘匀。 身边的人都在和他说话,广播里也传来声音。不知道谁给他写的稿子,形容词天花乱坠,说他是光是闪电是脱缰的野马,反正就不是个人。 难为念稿子的人,语气镇定自若,仿佛拿在手里的不是通篇煽情的拍马屁,而是什么正经的文学作品。 周聿洐一路说着“不好意思”“谢谢”和“不用”,从嗡嗡乱叫的人堆挤出去,找到跳高的队伍。 “是刚参加完三千米的吧?”负责项目的老师看他从跑道走下来,贴心建议,“要不休息一会,我把你排到最后。” 周聿洐说“没事,不累”,没等老师再说些什么,就已经签名完毕,站到一旁。 他跳了几次,杆高升成1.93,周聿洐就没再跳了,撑着手臂从软垫上起身,过去登记。 广播里讲的还是他的名字,读稿子的人却换了一个,语调生动地将一连串排比句脱口而出,像在演小品,又或者是讲单口相声。 周聿洐放下签字笔,撩起眼皮朝上方看去,一道人影也刚好从广播室走出来,一手拿着试卷,另一只手拿着矿泉水。 “辛苦了学弟,喝点水吧。”收回视线,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女生,笑意盈盈递出手中的东西。 有人打头阵,三千米的那群人又熙熙攘攘围拢过来,周聿洐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已经走了好一会了。 按道理来说,从小到大就被众星捧月着长大的人应该早早习惯成为人群焦点。但随着年龄增长,周聿洐却逐渐不适应这种感觉。 也许是他受到过的教育告诉他,随意给予别人太多期待是不负责任,冲动而缺乏考虑的。又或许是因为周聿洐过得很充实,不需要通过恋爱填补缺失的刺激感。 再次从人堆里挤出去,周聿洐又蹭了一身的汗,不太想像其他运动完的男生一样掀起衣摆擦汗,兜里也忘了带面巾纸。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他眨了一下眼睛,还是有一滴滑进眼里。 祁勋终于姗姗来迟,丢给他一包纸巾。 “刚刚那么多人给你送纸你不要,非得等着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眼里刺痛,灼烧感四散开来,周聿洐微微眯起眸,沁出的泪水沾湿睫毛。 祁勋顿时大吃一惊,“别乱眨眼好吗,注意形象管理,免得有人误会你朝人家wink。” 他在口袋里一阵翻找,摸出一副黑框墨镜,架到周聿洐鼻梁上。 周聿洐好不容易伪装的高冷崩出一道痕:“快傍晚了戴墨镜,我非得把有病这两个字坐实是吧?” “没办法,桃花眼看狗都深情,或者你想戴面具也行,我这里都有,cosy专用。” 祁勋说着,感觉自己像他的经纪人,轻呵一声,“谁让你听老班的忽悠报了这么多个项目,这风头你不出谁出,全校有至少一半的人觉得你在装。” 周聿洐对最后一句话无所谓,也没问另一半人怎么想,不置可否道,“她说班里没人报名。” “博同情装可怜罢了,她知道你跑得快,也就你相信这套说辞。”祁勋耸耸肩。 周聿洐扬手把揉成一团的纸巾抛进垃圾桶,灰蒙蒙的视野里出现一个同样灰蒙蒙的身影。 看台上离地面不过几十个台阶的距离,她走了好半天,也没走到底,反而被另外几个人拦下。 有人她手里扯走试卷,指着上面的字迹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发出不友善的笑声。 她站在台阶边缘,没有穿学校新订的校服裙,只披一件旧外衣,低着头,很任人欺压的模样。 祁勋显然也看见了,皱眉道:“旁边就是老师,这几个人也太光明正大了。” 他准备喊老师过来处理,一转头,周聿洐已经抬腿走了过去。 试卷被翻了又翻,其中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像你这样的人考进高中不容易,怎么还舍得花费心思在别的地方呢?” “什么意思?” “刚刚的广播啊。”女孩笑嘻嘻,染着指甲的手指戳她外套上的拉链,“喂,你是故意那样说话的吧,还是说——我们的年级第一名,天生就有勾引人的本事呀?” 话音刚落,站在台阶上的人垂眼朝下看,束成马尾的发丝飞扬,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嘴唇却抿得很紧。 攥着水瓶的那只手也绷紧了,关节泛白,每一根手指都在用力。 其他人也跟着回头,齐刷刷注视过来,眼神里带着诧异,奇怪,猝不及防,还有别的什么,像是确定了答案一样。 周聿洐在最后一阶停顿住,他忽然发现冲动果真是种错误。 抱着解围的想法过来,却把当事人推向更深的矛盾。 气氛安静,他低头避开那些神色各异的目光,推了推墨镜,说:“挡路了,麻烦让一下。” 几个女生往旁边让开,手中的试卷掉落,没人去捡,周聿洐跨了一级台阶,还是没能忍住,自己捡起来递过去。 褶皱的纸张抚平,侧边写着一行清隽的字,高一(16)班,温迎。 从上面绕了一圈,颁奖仪式已经开始了。 周聿洐被点到名字,上台领奖,才发现自己忘记摘墨镜。 他随便说了几句感言,草草了事,脖子上挂了好几块奖牌,回到班级。 底下是细碎的讨论声,祁勋撞着他的肩膀嘲笑:“你刚刚真的很装。” “……”周聿洐没说话,借着墨镜遮挡,朝十六班的方向看去。 没几个人获奖,气氛倒是很热烈。被堵在台阶上的那个人已经回去了,站在最后一排,右手握笔慢慢吞吞,还在写那张试卷。 平平无奇的校服外套将她掩盖,却像是自成一道界限,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外套里还揣着那瓶水,看上去像没开封的,周聿洐忽然想起,一下午过去,他居然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最后是班主任递过来的运动饮料,周聿洐接过,又听了一堆夸奖,絮絮叨叨,主题不断偏移,转到英语考试上。 祁勋把英语课代表拎了过来,和班主任对讲,两个人口若悬河,唾沫横飞,祁勋的墨镜不幸沾到一些。 周聿洐摘掉墨镜还给他,祁勋下意识摸口袋,想起纸巾还在周聿洐那里,朝他伸出一只手:“拿来。” 周聿洐让他等一下:“我快渴死了。”拧开瓶盖,仰起头,校报社人员扛着摄像机冲过来,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一顿抓拍。 祁勋摊开的手掌竖直了,变成“制止”:“照片上交,请尊重我的艺人,谢谢。” 周聿洐正准备开口,背后忽然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他转过身,那道目光却反应迅速,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视野的边缘,某个身影已经写完了试卷,跟随大部队远去的途中,拧开水瓶,又将瓶盖旋回去。傍晚的风吹拂,她影子拉长在数百道同样被拉长的黑色的影子中,似乎和任何人都没有不同。 第206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8) 那个叫温迎的女生总是看他。 不止一次了,在那场差点帮倒忙的解围之前,在运动会还没开始的时候。 或许还要更早。 周聿洐并非自恋的人,只不过环境和兴趣使然,导致善于观察生活中细枝末节的人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分外敏感。 哪些是带着功利性的,哪些是小心翼翼的,哪些是好奇和喜欢…… 周聿洐不能保证每一种都能分辨清楚,但直觉让他几乎没出过差错。 这回却难以明晰。 站在台阶上的人垂眸时,周聿洐抬起眼帘,墨镜下的视线不经意地一瞥。 她看过来的眼神也像隔着别的什么,望向他背影的时候也是,平静的湖泊底下情绪翻涌,只一秒钟,就不引人注目地收回。 放学的路上遇见教导主任,周聿洐把下午的事情简略叙述,得到学校将对校园风气加强监管的保证。 他本人则决意不再插手此事,台阶上的氛围糟糕,周聿洐平生第一次体会“适得其反”四个字,感受极深,对古道热肠的好心人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性的打击。 祁勋勾着他的肩膀表示赞同:“女生间的事情最好只交给她们自己解决。而且,能考第一的人应该也不傻。” 她看上去的确不像一个傻瓜。 稳定排在榜首的姓名,断崖式的分数,国旗下的讲话,大大小小的比赛。知道主动寻求老师的帮助,敢在学校里拨通警署号码,甚至站在家长集聚的报告厅当面对质。 外面逐渐围满看热闹的人,占着最后一排座椅睡觉的少年扯掉用来遮光的衣服,偏过头去。 那道纤瘦的影子还笼罩在宽大的灰蒙蒙的外套中,头发像是刚洗过,发量很多,因为没及时打理而有些炸毛。 让人联想到面对危险时弓起身体,尽量让自己显得比面前的敌人更庞大的小动物。 具体是什么动物,周聿洐暂时没有想到,也不准备再继续联想。 她不需要准备稿件,就能在神色各异的众人中徐徐不急,重点清晰地讲述,为自己争取本应有的权益和保护。就像不需要周聿洐头脑发热、不经思考、自以为是的救援。 于是,周聿洐很快将此事归类到“微不足道”那一栏中,抛到脑后。 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他回到原本的生活里,上学下学,各种课程塞满假期。 大多数是他自己报的,做菜调味一样,凡是感兴趣的都来一点,家庭教师不绝如缕,连大提琴都勤勤恳恳地锯了几个月,只有外语被拒之门外。 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祁勋的少年心事初生萌芽。先喜欢的人好像总是习惯性把自己放在低位,祁勋也未能幸免,两个人的约会,偏要拉上周聿洐当电灯泡。 “她要吃那家据说能提高分数的甜品,我给你单独开个包厢,你在隔壁等我就行……啊,她说自己准备出门了。”从早上换衣服到中午的男生腾地坐起身,房间里冷气很足,握住周聿洐的那只手却都有些出汗了,“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很紧张。” 为了配合这场约会,祁勋遣走家里的司机,和周聿洐坐公交车过去。半个小时后车门打开,睡到昏天地暗的周聿洐被拽下车,看到祁勋矜持地整理衣襟,绕到站台上那个短发齐刘海的女生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从侧面递出一束花。 女生眼睛亮了一下,先是看向祁勋说“谢谢”,随后注意到一旁的周聿洐,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可是我只带了一把遮阳伞。” 没等祁勋开口,周聿洐就把帽檐扣上。祁勋对女生解释了几句“他在家无聊,就过来看看”“他不怕晒,不用担心”之类的话,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的伞。 手机导航的路线七拐八拐,他们进到一处居民区,晾衣绳和电线将天空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块,废纸箱和彩色的空瓶子堆积在一起,女生说:“到了,就是这里。” 藏在居民楼里的甜品店没有包厢,最贵的大份全家福也不过二十几元,周聿洐在祁勋略带歉意的眼神中,选了个靠门的座位。 帽子只戴了几分钟,额前的碎发就被打湿了,空调老旧,运转时带着咯吱咯吱的噪音,周聿洐扯过风扇,对着领口吹。 门框上的风铃忽然传来响动,系围裙的女孩从外面走进来,险些被绷直的电线绊倒。 周聿洐下意识伸手,她却避开了,手肘撑了一下桌面,不慎将他的帽子碰落,弯腰去捡,有小票从围裙的口袋钻出来。 “对不起。”她开口说原本该由周聿洐讲出的这句话。匆忙中眼神交汇,像是愣了一下,拿着他的帽子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阿婆从小窗探出来喊她,她才应了一声,重新整理好电线,垂着眼帘走进去。 周聿洐把帽子扣回去,目光掠过聊天时结结巴巴的两个人,不经意地扫向厨房小窗里的那道身影。 阿婆到一旁整理打包盒,祁勋下单的甜品就由她来做。周聿洐看到她认真地洗手,用面巾纸擦干净,碎发从脸侧垂落,她没有立马别到耳后,对着卡通花纹的小碟神情专注,像在操作化学试剂。 几分钟后,她端着托盘走出来,先把甜品上给仍处于口齿不清状态的两个人,再走到门边。周聿洐看到她颈侧滑落几颗晶亮,明明在出汗,翘起的发丝却还是蓬松的。芋泥、紫米、芒果和椰奶混合在一起,共同组成甜腻腻的,蛋糕一样的香气。 周聿洐在甜品店待了四十分钟,逐渐适应电风扇吹来的热风。期间有几位外卖员进来取餐,她也走出过小厨房两次,捧着银色的小壶,为顾客添加牛奶。 她还是会偷偷看他。 自以为隐蔽的,静悄悄的,转瞬即逝的目光,落在周聿洐的侧脸。 像是喜欢,又不完全是喜欢。像是好奇,又似乎已经很了解。 知道他不喜欢纯牛奶,所以把甜品换成椰奶,即便祁勋忘记备注。知道他是招蚊子的体质,所以从空座位拿过驱蚊液,放在他的桌子上。 这些都是根据观察得来的结论吗? 是因为观察,所以才喜欢,还是因为喜欢,才会去观察? “呃……我这回忘了备注椰奶。你是不是又要睡着了?”祁勋的声音把思绪拉回。 周聿洐说“没有”,戴好帽子,抬起头。 风铃又在叮当作响,祁勋的约会对象站在门外,和某个人说话。 “她说她要回家写试卷,测试学神亲手做的甜品是不是真的灵验。”祁勋看向门口,摸了摸后颈,“哎,她俩怎么聊得这么开心,果然女生还是和女生更有话题。” 还没出门,身体已经提前感觉到热了,周聿洐心不在焉,问:“你们之间没话题,为什么还待那么久?” “话题本来就是交流出来的啊。”祁勋打了个响指,神采飞扬道,“拉着我看了半个小时的萌宠视频,现在我知道了……她喜欢马尔济斯和暹罗猫。” 祁勋的后半句话总是不自觉浮现在脑海。明明毫无关联,周聿洐喜欢的猫也不是暹罗,但它却莫名其妙跑出来。 直到高二开学,周聿洐因为活动来不及订外卖,他穿过餐厅一楼,看见坐在桌边的某个人盯着饭盒里的胡萝卜丝,露出苦大仇深的神情,那句话才终于从脑海里消散。 暹罗猫放过了他,变成胡萝卜。 周文钦女士动用铁腕政策,周聿洐迫于强权,不幸落败,被丢到国际部。 胡萝卜在脑子里跑了一星期有余,无法更新,周聿洐备受困扰,主动充当祁勋第二次约会的电灯泡。 各自拿一张试卷的两个人又凑到一块结结巴巴去了,走廊尽头就是十六班,周聿洐漫不经心,从窗口经过。 那盏熟悉的目光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对着课桌前的几个女生。 新学期到来,桃红色的指甲油换成带钻的美甲,教导主任的耳提面命也被她们忘在脑后。想到上次,周聿洐略有犹豫,但很快消散,站到门口屈指敲了敲。 “温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胡萝卜”,忽略教室里齐刷刷的视线,朝着她说,“出来一下,老师找你。” 他率先往外面走,身后响起脚步,某个人跟上了,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昨晚刚下过一场雨,银杏树的黄叶飘落满地,踩上去悄无声息。忽然间铃声大作,周聿洐身形顿住,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去往办公室的方向。 他斟酌着开场白回过头,身后的人也恰巧抬头,显然是发现了,但没有多问什么,弯起眼眸说“谢谢”。 周聿洐“嗯”了一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静了半晌,视线落在她被风吹得空空荡荡的校服外套上:“怎么总穿这个。” “制服我只买了一套,洗了还没有干。”她攥了攥衣袖,手缩进口袋里,“主任说我可以穿这个的。” 周聿洐又问:“不冷么。” “不冷。”下巴缩在衣领的人回答。 没话题了。 周聿洐的目光一寸一寸往上,很艰难挪动似的,重新回到她脸上,四目相对,她仍是那副眼神,只不过多了些意外。 他转向别处,突然想起教室里那几个女生口不择言的侮辱,顿了顿,嗓音很低地说:“知道吗?其实你闻起来很香。” 神。经。病。 他说完这句话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说什么闻不闻的呢,周聿洐,好像个变态。 不过她却没表现出反感的情绪,轻轻笑了笑,温声道:“因为我在甜品店工作呀,上次不小心碰掉了你的帽子,我给你多加了一颗芋泥球……你没发现吗?” “没发现。”周聿洐抬起手,蹭了蹭鼻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她也不需要他再开口,铃声已经响了好一会,两个人默契地转身,沿着铺满落叶的道路回到教学楼底。 祁勋刚好从台阶上飞跃而下,扯过周聿洐的手臂:“快快快,我忘了这节课要抽测,还有试卷等着我发!” 周聿洐就这样连“拜拜”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脱缰的课代表拽着飞奔,跑出好一段距离,他回过头,二层的走廊立着一道安静的身影,朝他挥挥手。 第二天,祁勋又被催促着去约会。 “太频繁刷好感会给对方带来压力。”祁勋竖起食指晃了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有我的节奏,请不要随意鞭策。” 周聿洐想了想,拿着东西,自己出门,还没走出两步,祁勋捏着一张没写完的试卷窜出来:“适当改变策略是正常现象,这种事情就是要随机应变。” 大课间二十七分钟,讨论问题花费二十五分钟,十六班下节是体育课,时不时有学生从教室里走出来。 走在最后面的人左手拿着水瓶,右手拿着试卷,边走边看。 到楼梯前,她将试卷折好,装进外套的口袋,慢慢腾腾走下去。 她真的走得特别特别慢,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从教学楼出来。 落叶簌簌,擦过耳畔,掉在她肩膀上。 她伸手拂去,侧眸的瞬间,倚在栏杆上的周聿洐摘掉耳机,收回视线,背过身体。 落叶被踩碎,静寂无声。 金色和灰扑扑的绿,荡漾在水洼里,天空碧蓝如洗,崭新的格子裙被和天空颜色相近的纸盒严密封好,藏进某个人的抽屉。 第207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39) 后来又随手送过几次别的东西。 有一天经过十六班门口,周聿洐听见她问学习委员:“我的课本都不见了,你知道哪里能领新的吗?” 学习委员警惕地摇头,埋下脑袋对着桌子,默不作声。 那天中午,周聿洐破天荒光临学校饭堂。课本和试题卷躺在她的抽屉,连同一份周聿洐经常点的,觉得很好吃的午饭。 也是同一天下午,周聿洐在音乐教室找到逃课的几名女生。 他用冷静的口吻阐述,眉毛也没有拧得很深。被恶意中伤的不是她们,为首的女生却哭的很伤心,仿佛遭到背叛。 周聿洐知道,无论这件事是否因他而起,他在里面到底担任什么角色,有没有犯过错,他都不能坐视不理了。 周聿洐频繁出入十六班,没能逃过祁勋的火眼金睛。 祁勋埋怨他不够意思:“我有情况都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却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跟我说。” 周聿洐说“没有情况”,视线从课桌的一角掠过,草稿纸上是简略的计算公式,步骤里穿插几句碎碎念。 “拖堂了,好饿”“出题人的阴暗内心暴露无遗”“买笔芯和标签纸”“青柠味薯片好吃”……突然走进来一名学生,见到周聿洐时愣了一下,倒退回去看班牌号。 楼梯间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周聿洐挂好耳机,朝后门走去,祁勋靠在一旁,曲起一条腿把他拦下:“我要听实话。” 周聿洐视若无睹,从他腿上跨过去。 “哎!”祁勋拎着试卷跟上。 走廊里的人忽然变得很多,喧嚣声扑面而来。周聿洐按下音量键,淡淡垂眸,余光里有个人和他擦肩而过,抱着书本,制服裙摆在渐浓的秋风中晃动。 他往前走,感觉到她停下步伐,熟悉的目光落过来,良久,直至背影消失。 周聿洐给不出实话,分不清同理心和朦朦胧胧的好感,就像分不清她看过来的目光里除去喜欢,包含的另一种情绪是什么。 枫叶将香山染红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场秋游。祁勋从背包里拿出试卷,十分坦荡地混入某个班级的巴士,并贴心向周聿洐指路十六班的车号。 不知是他的动作太大,还是声音太响,隔着很远的距离,那道目光就悠悠飘荡过来。周聿洐肩膀紧绷一瞬,再回过神,已经在满目诧异中走上巴士,坐到祁勋身后。 祁勋一边磕磕绊绊地和那个叫青苒的女生说话,一边给周聿洐发消息:“阁下是准备要发光发热到底了吗?” 周聿洐轻嗤,在键盘上随意敲下几个字,身旁忽然落下一道身影,伴随着有些无奈的声音:“大巴车坏了一辆,我被分配到这里了。” 他停顿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回应。 “那你待会爬山的时候也和我们一起吗?”青苒转过来,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将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放到膝盖上。 身边的人变得安静。周聿洐后知后觉,刚才那句解释不是对他说的。 他低头,发现自己忘记把手指拿开,屏幕受到挤压,给祁勋发去几百个感叹号。 祁勋一头雾水:“人怎么能激动成这个样子?” 周聿洐没有回复。 他翻了翻群聊,里面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有人提到七十年校庆的节目名单,周聿洐放大图片,“温迎”两个字映入眼帘,他动作顿了一秒,很快就退出去。 手机里还有很多消息,周聿洐挨个看了一遍,同样兴致平平,将卫衣帽拉上,倚到窗边闭上眼睛。 再醒来的时候,车辆即将驶入风景区,周聿洐的额头没有感到玻璃窗的颠簸,而是抵在身边人的肩膀。 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抱在怀里的书包掉到周聿洐腿上,身体略微倾斜,侧脸和周聿洐的卫衣帽贴在一起。 他恍惚了片刻,蛋糕和洗衣液混合在一起,溢入鼻腔。周聿洐很轻地呼吸,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身体,于是,他再次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车辆到达,祁勋在前面喊他的名字,周聿洐不得不醒来,摘下卫衣帽,转过脸,看着那双眼睛说“对不起”。 她说“没关系”,小幅度地转动脖颈,揉了下肩膀,似乎被压痛了,周聿洐便拿起她的书包,和自己的背包放到一起。 她先下车,站在一旁等待,周聿洐背着包弯腰走下台阶,没有还给她,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站到青苒班级的最后。 那天爬的山并非很高,但所有人都在兴致高昂地聊天,耗费太多体力。渐渐有人与队伍走散,干脆坐下来,和同样闲庭信步的几名教师待在一起,聊不能出现在课堂上的八卦,捡起地上的枫叶合照。 祁勋的试卷放回书包里,手里没了东西,便只能像机器人一样摆动,有几次差点同手同脚。青苒怀疑他会摔下山,很有气概地让他挽着自己的胳膊前行。 周聿洐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左侧,她的手腕藏在衣袖里,只能看见攥着衣料边缘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她似乎在走神,步伐变得很慢,转过头想说些什么,脚下忽然一滑。 周聿洐伸出胳膊,她只抓住他的衣袖。 周聿洐眼睑低垂,在那只手上一晃而过,动作缓慢地抬起另一只手,把她那只手拿下来,然后攥住。 “你刚刚想说什么?”他问。 “……”她像是真的忘了,也可能是紧张,不过几秒钟,相贴的掌心渗出汗水,逐渐变得黏腻。 “口渴了。”她想了好一会,才回忆起来,“能帮我把水拿出来吗?” 周聿洐从她书包的侧兜里拿出水瓶,递到她手里,她怔了怔,小声说了句什么,周聿洐没有听清,空余的那只手探过去,就着她拿水瓶的动作,拧开瓶盖。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怪异的喝水方式。 但他们谁也没提出异议,就像突然拉近的距离一样,毫无道理。 周聿洐依然隔三差五地往抽屉里塞东西,同时也找到新的理由,光明正大进出十六班。 试卷对他来说并非巧妙的道具,周聿洐学习不差,唯一拖后腿的只有英语,但站在走廊里讨论二十几分钟的句型转换看上去实在冒着傻气。 这话令祁姓经纪人拍案而起:“你在大巴车上的照片被我买断了。”边说边打开手机威胁,“向我道歉,否则现场销毁。” 周聿洐用一句“对不起”和两部绝版游戏碟换走和她的合照,一张远景,一张近景,还有一张是对着窗户拍的。 光与影交织着落在相倚而眠的两个人身上,枫叶掉在窗棱,他们被框进同一格秋天里。 元旦之后,校庆也很快到来。 最后一晚彩排,周聿洐靠在舞台侧边,透过层叠的帷幕看向中央。 帷幕慢慢合拢,音乐声消散在礼堂,周聿洐收起手里把玩的录音笔,走过去,递给她草莓牛奶和薯片。 她坐在琴凳,裙摆晃动着拖到地板,舞台灯光洒落,镀上一层柔润光泽。 仰起头,对着他眼眸弯弯。 这些天以来,周聿洐的生活平静。 他的课外兴趣减少了部分,空出的时间留在学校,和普高部一起上晚修。 态度端正,令周文钦女士为之惊叹。 周聿洐再次提出留在国内生活,周女士罕见地沉默了。不过没有立马拒绝。 趁着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缓和,周聿洐拿出照片,第一次讲出他的疑虑。 他说他好像还是有点分不清。 “是分不清自己,还是分不清她?” 周聿洐说“不知道,可能都有点迷糊”,没过几秒钟,又对着那张照片上女孩的脸庞改口:“应该只有她。” 得到周女士鄙夷的眼神,敲他的脑门,口吻无奈又好笑:“长嘴巴是留着干嘛的,不会问呐?” 问吗,问吧,但不知如何开口。 周聿洐鲜少有失眠的时刻,却突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手机,新消息堆积如山,他却好像从没有收到过她的。 因为她没有多余的钱买手机。 周聿洐下单手机,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忽然又回想起她第一次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初秋,在学校里。 像在看一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熟人。 第二天白天没有课程,校庆安排在晚上,邀请了部分往届优秀毕业生,也包括一些商业慈善人士。 周聿洐的母亲也在其中,因此共乘一辆车前往学校。 下车后,他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拎着包朝礼堂走去。舞台后面人来人往,周聿洐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随手扯了个人询问。 对方说“不知道”,眼神和语气都与十六班的学习委员如出一辙,周聿洐敛起眉心,重新问了一遍,对方磕磕巴巴地回答了。 周聿洐朝他所说的方向走,穿过廊道,与几名女生擦肩而过,其中一个女孩喊他的名字,周聿洐没有停留。 一路走到黑漆漆的隔间,他打开手电,看见她不知用什么方式撬开了门锁,正拎着湿淋淋的裙摆,站在镜子前不知所措。 周聿洐没有问“发生了什么”,视线从剐蹭损坏的礼服上晃过,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说:“放心,交给我。” 打电话不过十几分钟,新的礼服被运送过来,比前一条裙子更夺目璀璨。 周聿洐终于说出那句很早以前就想说的,“你穿这个,很漂亮。” 他曲起手臂让她挽着,送她到舞台。剩下的演出他没有现场观看,但通过周文钦女士的反馈可以得知,她演奏得很完美。 礼堂外,周聿洐看向面前的哭的伤心的女生,她还在言辞激烈地诉说。 周聿洐语气淡淡:“我不认同你所谓的‘喜欢’,你的‘喜欢’不过是借口,企图把对另一个人的讨厌合理化。” “对,你说得对,我就是讨厌她,我从一开始就讨厌她。讨厌她出现以后就抢走光环,无论做什么都备受喜爱,甚至连我的父母都能高看她一眼,拿她来和我做比较……” 所以,比起怎么努力都超越不了的光环、承认自己的碌碌平庸,向众人宣扬自己只不过输掉一项爱情,是不是更容易被接受? 女生抬起头,眼角发红,“第一名是她,校庆演出是她,她出尽风头,所有人都只会记得她,而不会记得我。” 周聿洐有点疑惑和费解:“为什么要记得你?你好像不在前十名单上面。” “……”女生噎了一下,含着泪瞪他,恨恨道,“还有你,你也少在这里装作光明磊落了,我这回惹到你,恐怕是连这个学校都待不下去了吧。” 周聿洐没否认:“你早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让他们开除我?这次怎么不装作瞎子了?白马王子拯救灰姑娘的烂俗桥段,你很有成就感吧,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救世主一样啊?周聿洐你真是既偏心又双标,说什么不想谈恋爱只想以学习为主,高岭之花生人勿近,都是装出来的……” “不。”周聿洐打断她,礼堂里掌声雷动,他准备走了,“是你想象出来的。” 周聿洐早就知道,人们对于爱情的憧憬,很大部分来源于美好的幻想。 也早就知道,自己并非完美无缺的人,最完美的人设只存在于想象。 所以,她也会想象吗? 帷幕朝中间靠拢,舞台中间的那个人回头,提起裙摆,朝他一步步走来。 那句话又突然浮现在周聿洐的脑海,在他们对视之后。是因为观察,所以喜欢,还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观察? “我们……”周聿洐望向她的眼睛,在人声鼎沸里听见自己说,“以前见过么?” – 一觉醒来,温迎就看到贴在自己面前的一张脸,距离之近,令她条件反射伸手捂住:“大早上的不要这样,我还没有洗漱。” 耳旁,周聿洐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温迎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感觉耳尖被咬了一下,身体就忽然腾空了。 周聿洐把她拎到卫生间,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洗漱台,刷牙洗脸。 他还是在盯着她看,温迎刷牙的时候,整理头发的时候,换衣服的时候。 “……把你火热的眼神收敛一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推着周聿洐的胸膛把他阻挡在门外面,“非礼勿视。” “我很礼貌。”周聿洐说着,倒是没有挣扎,居然就这么顺从地被推出去,一点重量都没有似的。 温迎感到惊讶,快速换好衣服,从门缝里露出脑袋,周聿洐的眼神立马锁定过来。 “你今天怎么回事……”她嘟囔着走出去,撞到了他的胳膊,然后被扣着后颈拖回来。 周聿洐答非所问:“向我的左手道歉。” 温迎敷衍地说“对不起”,周聿洐磨了磨牙,把她按在怀里抱了一分钟,又抬起她的脑袋揉她的脸。 “……一直盯着我看。”温迎口齿不清,终于把下一句补全。 还总是盯着眼睛,弄得她心里怪怪的。 周聿洐抬了抬唇角,又低头在她颈间嗅闻,温迎问:“这回测试出什么了吗?” 周聿洐略微点头,还沾着水汽的发丝擦过她的脖颈,有些痒。 “芋泥,紫米……”他出声,温迎瑟缩躲避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他。 “芒果,椰奶……”她眼睛睁大,听见他接着语调缓慢,“两颗芋泥球。” 周聿洐说完,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又低头亲了亲:“我昨天睡着了,梦到了在甜品店工作的某人。” 第208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0) 温迎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 周聿洐站在原地,低头看她的动作:“为什么突然摸我……感觉到什么了吗?” 掌心触碰的衣料仍是冷的,但轮廓之下似乎有细微的起伏。温迎还想仔细感受,起伏突然变得剧烈,下一秒,周聿洐把她反抵在墙上,攥住她的手腕从衣摆穿进去。 “穿得这么厚实,隔着衣服也摸不到什么吧。”周聿洐表情无辜,看着她说道,“这不是勾引,我是在帮你。” “……”温迎深吸一口气。 每当她觉得自己要对周聿洐字里行间的暗示免疫,这人都能创出新高。 她将注意力从手下的触感勉强转移,周聿洐看了她一会,手臂撑在一侧,问:“医生,我有变成活人的征兆吗?” “我也不知道。” 周聿洐表情耷拉下来。 温迎:“你有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变化吗?” “有吧。”周聿洐想了想,“和你离得很近的时候,会感觉心脏在跳,能闻到好闻的气息,不过要不了多久,这种感觉又重新变成了饥饿,每次看见你,我想的最多的就是……” 他说到一半,不加掩饰的目光朝她看过来,赤裸又直白。 温迎和他对视,隔了几秒钟,周聿洐自己先转过头,手不由自主地探向后颈:“饿昏头了,今天起床太晚,忘了买早餐。” “冰箱里有食材,我去做。” 温迎把手收回,转身朝厨房走。 周聿洐弯下腰揽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亦步亦趋地跟着。 温迎打开冰箱,开门时用力,撞到了周聿洐的额头,后者在她肩上“嗷”了一声。 “疼吗?” “不疼,就是吓吓你。” 温迎笑了下,拿完食材,关门的动作很轻:“其实我觉得你和平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变成活人才能和你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户口簿上。”周聿洐说。 温迎摸了摸他的脸,轻声开口,“我的确在你身上使用了异能,但我不确定是否有效,因为迄今为止,被我治疗成功的只有微意一个人。” 周聿洐接过她手里的食材,到一旁去打开烤箱:“怪不得我会感觉血管里有水流经过。” “我的异能特殊,能感应到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喜怒哀乐,也能进行一些心理治疗,这种能力和治愈相似,又不完全是治愈,我也不知道该把它归类于什么。” “那你上次在车里这样……”周聿洐抬手覆住她的额头,好像很不在意地道,“这样摸那个叫叶微寒的小孩,也是治疗吗?” “没摸,我掌心和他隔着一段距离,你离得太远没看清楚。”没想到这也能被提及,温迎拿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算是心理暗示吧,我就这样激励他,一点都不疼,叶微寒最勇敢了,肿包快消散吧,快点好起来吧,然后他就好了。” 或许是她讲话的口吻太好笑,周聿洐抿紧的唇角出现一丝裂痕,温迎也觉得自己像个招摇撞骗的人,垂眸去看指间的戒指。 “不知道为什么,闻先生一直坚定认为我很有用,未来可能是个杀手锏,于是他让卫铭帮我把‘真正实力’藏起来,好让人以为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治愈系异能者。” “你本来就很厉害。”周聿洐凑过来亲她一口,又问,“卫铭是哪位?” “……闻先生手下的技术人员。你今天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周聿洐这么说。 五分钟不到,周聿洐做完早餐,为了方便,两个人靠在吧台旁边吃饭。 温迎咬了口三明治,转过头看身边人也嘴巴鼓鼓的样子,开口道:“你不和我分享一下昨晚的梦吗?” “一场喜欢而不自知的欲擒故纵罢了。”周聿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声音含混地用一句话总结。 他去倒给自己了杯水,又把替温迎烫好牛奶递过来,和她继续靠在一起。 “过去的周聿洐有点傻,但偶尔也有点小聪明……”他说着,又直勾勾看向她。 温迎以为沾了东西,抬手蹭了下脸颊:“怎么了?” 周聿洐说“没事”,唇角微勾,要笑不笑的。 温迎被他盯了一会,莫名有点发毛,抖了抖胳膊,周聿洐忽然俯身,像早晨醒来那样贴得很近。 “你在看什么?”她情不自禁地问。 “看你看我的样子。”周聿洐低声道。 湿润的触感碰了碰她的眼皮,还要往下,温迎下意识要闭眼睛,周聿洐说“睁开,看着我”,她便将动作止住,眼睫颤动着被打开口腔,细致地含吻。 “完蛋。”他忽然笑了笑,温迎的唇瓣被咬了一下,相抵的胸腔也传来震动,“尝到牛奶的味道了,我要晕倒了。” “没关系,你有好多时间可以睡觉。”温迎被他按着擦拭唇角的水光,慢吞吞说。 “是得睡觉。”周聿洐笑着从她手里接过小碟,放到水池里冲洗,“我现在就像追连续剧看到一半的人那样心痒难耐。” “神神秘秘的,总感觉你话里有话呢。”温迎在他身后嘀咕。 周聿洐却怎么都不肯接着往下说了,洗完餐具后替她穿好羽绒服,系上围巾,打包成一个圆鼓鼓的粽子。 临出门前,周聿洐把她抱了又抱,“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那你给我发消息。”温迎说,“午休的时候也可以视频。” “好啊,那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我可以随便乱咬吗?”周聿洐低头看着她。 温迎回答“可以,只要不咬自己就行”,不过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别咬我那件睡衣,穿起来很舒服的,不过商家已经停产,被咬坏就买不到了。” 周聿洐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力度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耳尖,转而又口吻无奈地道,“那好吧,我有你送给我的那件就可以了,只要不用啃地板我就很满意了。” “好像也算不上送吧……”温迎嘟嘟囔囔,又被按着脑门用力“啵”了一下,周聿洐送她到电梯里,看着电梯门合拢往下去。 温迎走下楼,路过绿化带,快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回头朝楼上望去。 周聿洐就站在窗口,朝她招招手,随后指了指手机。 口袋里“叮咚”一声,温迎拿出来看。 “已经开始想你了。” 中午,温迎收到卫铭的来电,说是闻先生即将返回首都,时间仓促,和周聿洐的会面时间改成了白天。 “好,我知道了。” 温迎的住址他们都有,此程大概也是对方派人来过来接送。 快到约定时间,她准备给周聿洐打个电话,后者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刚刚有奇怪的人来找我。” 温迎找到卫铭的照片转发过去,周聿洐又发来:“我跟他们说主人不在家……这是谁?” “早上跟你说的那位技术员。”温迎的注意力还在前一行字,轻咳一声,“干嘛突然这么叫,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我说主人不在家,现在是小爱同学代为管理。”周聿洐这才慢悠悠补齐,语气里带着笑意,“这算怪癖吗,我都不了解这些……” 温迎:“敢不敢再装的像一点?” “真不了解……好吧,刚刚上网搜了搜,碰巧看到,感觉挺有意思的……”周聿洐说,“知识点已经进入脑海里了,晚上回来叫给你听。” 温迎还没说什么,他就自说自话地跟自己约定好了。 隔了几分钟,周聿洐发来一张车内装饰的照片,后视镜里露出卫铭的工牌。 “没有办法打视频了。” 温迎回复“跳劈.jpg”。 “某些人别光说不做。”坐在车里,周聿洐这回是打字的。 “反正你都没感觉,就算打你也只是我自己手疼吧。” “我有感觉啊……” 不管周聿洐有什么感觉,温迎直觉他接下来没有好话,因此提前放下了手机。 门被敲了敲,很有礼貌的节奏,温迎说“进”,叶微寒便拎着奶茶走进来。 “测试的结果出来了。”叶微寒把其中一杯放到桌上,另一杯插上吸管,自己拿在手里,“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恭喜你。”温迎早就知道结果,还是拿起杯子,和他碰了碰。 叶微寒平静地“嗯”了一声,喝了口奶茶,眼神盯着墙角的一盆植物看:“我八级了,是不是能帮你做更多事情了?” “当然啊,能者多劳嘛。”温迎话音落下,看向绿植的目忽然转过来,停在她脸上。 温迎不明所以地被他打量了一会,有些疑惑,正准备询问,叶微寒又把目光移开了。 “其实我就是过来看看,微意说你好像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笑容变得很多。”叶微寒说道,顿了顿,“你不会也对着荣祺这样笑吧?” “不会,我和他不熟。”温迎口吻无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你给我的演唱会门票我还记得呢,很贵,我一定会去看的。” “但我听他们说,演唱会突然改时间了,从这周六变成了下周五。”叶微寒低头拨弄几下手机,调出娱乐新闻的界面,“我虽然没看过演唱会,也知道这种确定好的时间一般不会改动,除非被不可抗力影响。” 温迎没有看手机,而是看向他,叶微寒抿了抿唇,接着问:“现在的我,有资格知道,不可抗力因素指的是什么吗?” 他看上去有些紧张。温迎笑了笑,示意他坐下来。 叶微寒坐到沙发上,没有翘起腿或是左右张望,攥着奶茶杯身,喝完那一口却没有再继续,温迎从他身上微妙地感受到几分焦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坦诚地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下你和微意不管。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但现在,我的确已经把你们当作家人。” 叶微寒垂眸,手指勾住套住奶茶的纸袋:“那你要去做什么,很危险么?不能具体说说吗?……你总是藏着很多事情,从来不和我说。” “不危险。”温迎回答道,手机上传来新的消息,叶微寒抬起眼,看着她回消息的动作。 温迎放下手机,思考一瞬,声音放轻:“这样吧,过两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他下意识问,接着看到她脸上浮现的,与以往任何时刻都不同的浅淡笑意,叶微寒慢慢松开指尖,拿起奶茶将吸管放进嘴里,“嗯,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 今天的祁勋有些难约。 本以为即将成为无业游民,实验室的研究员却突然联系到他,询问祁勋是否愿意跟着团队一起走。 “我能做什么啊,我之前也就是看看大门,打打杂。”祁勋撑着下巴,悠悠叹息,“‘fom’对我不起作用,扎了好几针还是一级,要不然我也能到分部混个职位。” “等一下,就没人提起我吗?”周聿洐躺在检测台上,手臂分别伸到两侧。 卫铭戴着口罩,嘴里一边“对不起,得罪了”地道歉,一边哐哐抽了他八管血,还好周聿洐没有痛觉,也吃了早餐。 尽管周聿洐对某人以外的其他生物并无兴趣,但出门在外,为他人的安全着想,周聿洐还是戴上了止咬器。 卫铭抽完血,又说要检查牙齿,周聿洐让祁勋按下密码帮忙把止咬器卸掉,后者念叨着那串数字:“什么意思?有什么寓意吗?” “喜欢的人的生日。”周聿洐说。 话音刚落,就撞见祁勋和昨日如出一辙的鄙夷目光,不过经历过那一场梦,周聿洐了然于心,看似胸怀坦荡、断情绝爱的好兄弟也没比自己好很多。 但由于不知道梦境的结局,周聿洐决定暂时缄口不言,只是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他。 “有病。”祁勋莫名其妙地坐回沙发,接着被打断的话题,“没人讲起你,可能是我和你关系比较好,他们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说你坏话吧。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是边缘人物,接触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一直都没来得及问。”周聿洐含混不清地举手。 “你那是没来得及问吗!你自从染上那种陋习,还有正眼看过我一次吗,整天不是跟踪就是跟踪,最后直接住到人家家里……”祁勋啪的一下把止咬器甩到桌上,忿忿指责。 “对不起……好兄弟。”终于做完牙齿检测,周聿洐迅速起身,甩了甩脑壳试图让这种暴露隐私的感觉从身上消散,“所以是什么突然驱使你给我上坟?” 第209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1) “其实这说来话长。”沉默了半晌,祁勋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周聿洐丢掉压在脉搏上的棉球,打量针孔:“那你就长话短说。” “我一开始的确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我似乎帮过实验室的人一个忙,但具体是什么忙我也忘了。因为大概有一两年,我的记忆都处于很不连贯的状态,断断续续的,记一点忘一点。” 祁勋说到一半,朝周聿洐看了眼,发现他这回居然没露出“你这个脑子到底能记住什么”的鄙夷眼神,还有些惊讶。 卫铭端着托盘到外面去了,周聿洐拖了个椅子到沙发旁,反过来坐,下巴搁在椅背上:“你接着讲。” “他们说是‘fom’的排斥反应,我应该是最早注射‘fom’的那批人。”祁勋往后仰了仰,说,“我那时过得可能还比你要倒霉一点,学过的知识全忘了,身边的人叽里呱啦讲外语,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连名字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名字?” “嗯,我口袋里放了一张证明,名字叫aqil,据说翻译过来是聪明的意思,我当时听了以后朝空气怒打军体拳,聪明……这根本就是在讽刺我啊。” 周聿洐拍了拍他的肩膀,祁勋转过头,从好兄弟的目光中感受到淋漓尽致的心疼,单手握了一下:“不要为我难过,我后来痛定思痛刻苦奋发潜心钻研,如今的我不仅精通三国语言,还擅长高科技入侵,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间谍。” “……”周聿洐沉默着把手拿开了。 “英语不好的人忍不住露出嫉妒的嘴脸了吧!”祁勋指着他痛斥。 “并没有。”周聿洐看了一眼手机,重新给自己戴上止咬器。 忽然听见祁勋又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落寞,“其实是骗你的。” “……”周聿洐沉默着看向他。 “三国语言一知半解,高科技也不过是替实验室关灯关门,检查监控而已,我只不过是在偶然的一天做了个梦。”祁勋看向天花板,慢慢开口,“梦里的那个世界没有经历过灾难,我看到了另一个我,有朋友有家人,有喜欢的女孩子,我们一起养了一大堆猫猫狗狗,有两个朋友经常过来参观,一待就是大半天。梦里的我问他们俩,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养,他们说没办法生活太忙了,这俩人一个当警察时不时出任务,另一个是金牌翻译满世界地飞……” “那天我醒来后,突然感觉很孤独。” 周聿洐顿了顿,放下的手又搭回祁勋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 “当时我已经在深港生活了,大半夜睡不着觉出来跑步,看到你那座坟还吓了一跳,我找了负责人问那里埋的是谁,他们说不知道,大概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孤魂野鬼。我一看还真是,墓碑都没有……嘿,和我有点像,怎么不算同病相怜呢?” “原来是被我的气质吸引。”周聿洐啧啧惊叹,能突发奇想和孤魂野鬼做朋友的人口味真是重的厉害,他忍不住有点感动了,“兄弟抱一下。” “所以我就时不时的过去扫墓,越扫越觉得这座坟它特别,每一次扫完我都觉得乡愁弥漫,现在看来根本是因为底下埋的是老乡。”祁勋和他深情拥抱。 “好一个歪打正着。”周聿洐继续称赞他,“完全配的上你的英文名,aqil。” 祁勋:“我还经常在你坟头吃辣条喝酒,总感觉敬酒的时候会从土里伸出来一只手和我干杯,咦……好怪。” 他讲到这里,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祁勋推开周聿洐,抖了抖胳膊晃晃腿,老年复健一样在室内踱步。 周聿洐手机没进消息,戴了止咬器也不能啃东西,坐回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开始掰自己的关节,屋子里到处是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真的有神经病。”这种声音让人联想到指甲刮黑板,祁勋转过来骂完,又觉得自己也不遑多让,“其实说起来我还觉得有一点非常离谱,你提着刀追我的那天我没感觉到害怕……” “是吗。”周聿洐回忆了一番当时鸡飞狗跳的细节,“可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人边跑边抹眼泪。” “看错了呗。”祁勋不屑一顾地冷哼,“就算……那也不是因为害怕,只是眼前的场景冲击力太强,有点难过罢了。” 祁勋说完,开始盯着墙面发呆。 周聿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就算思维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伤感。 室内安静了几分钟,他略有些犹豫:“其实……” 话还没说出口,卫铭走过来敲门:“闻先生过来了。” 卫铭领着两个人去另一间会客室,白发苍苍的老者已经坐在那里,倒上两杯热茶。 周聿洐终于见到温迎口中的“故人”,出乎意料的是,“故人”不仅与温迎熟识,似乎也知道他。 “我和你的父亲是旧识。”闻先生开场白简短,朝周聿洐笑笑,“相关情况你们已经了解了,为了任务顺利进行,你们的资料已经交由我们保密处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先从这几份文件里了解自己。” 闻先生将桌上的两份档案袋推过来,约摸十几张纸的厚度,拿在手里没什么分量,方正字体排列在一起,概括两个人的前半生。 不久后,卫铭走进来汇报检查情况。经过测试,周聿洐的身体看上去与正常人相似,但仍存在部分异化特征。 “有关2027–2030年的记载中,并未查询到哪一种丧尸拥有受伤后快速愈合的能力。丧尸没有痛觉,被击中脊椎和头部会死亡,周聿洐身上的致命伤大约有十六处,包括脊椎,后脑,颈动脉,腹腔……最严重的是心脏。” 卫铭按下遥控,屏幕上顿时出现一道十厘米长度的疤痕:“这个位置的伤口,是失去生命体征后才被人剖开。不过现在……” 胸腔传来微弱的跳动,转瞬即逝。过去它曾经是空的,现在却被打上一行字,尽管羸弱,却足以证明周聿洐还活着。 “但不知道这种变化是来源于周聿洐的愈合能力,还是温迎。”卫铭说道。 闻先生抬了抬手,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另外,我们在他的身体里检测到了‘fom’的痕迹。” 此言一出,会客室里顿时寂静,周聿洐停下翻页的动作,祁勋也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向他。 “‘fom’试剂保存严格,有关异能的资料只掌握在异能局手里,我们的操作受限,只能通过已参与注射的人员血液进行比对。”卫铭说道。 现今已知的异能分为以金木水火为代表的元素类,治愈和身体异化也较为常见,精神和空间类异能者稀缺。 至于特殊能力,能够预知未来,与“神明”对话的人更是只有一个。 “周聿洐拥有自愈能力,根据评估可以看出,他的战斗力也在大部分人以上,而调查显示,除去幼年时期因为兴趣参加过的特训营,周聿洐并未进行过系统性训练。”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末日呢?”祁勋靠在椅背上,突然开口。 “看这排数据比较。”卫铭调出下一张影片,“上半部分是经历过特殊训练的作战员,该名作战员无论从身高还是体格,都在于周聿洐之上,但后者的力量掌握和速度对比起来却难分伯仲。” 祁勋朝上面瞥了一眼,再转过来看看身边的好兄弟,点头:“的确。” 顺便提了一嘴:“人家看着成熟稳重,你历尽千帆归来还是高中生。” 周聿洐:“……”低头瞄身上的衣服,算了,他已经尽力打扮成大人模样了。 “力量和速度,这是两种。”卫铭又切换一幕,图片上是一把熟悉的含有缺口的唐刀。 “这把刀曾经断裂过。” 周聿洐掀起眼帘,卫铭的目光也直直射过来,与之相撞。 “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它的材质早就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市面上常见的钛钢,也不是流落在民间几个世纪之久的古董……”卫铭语气微顿,接着道,“而是一个人的,绝对硬化后的骨骼。” 第210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2) “看来兄弟你是个难啃的硬骨头。”祁勋伸手按了下周聿洐的腕骨,嘀咕,“真的不会断吗?你有没有实验过?” 周聿洐单手撑着下巴,沉吟状,过了几秒钟说:“手臂会断,腿不会。” 祁勋大惊失色:“居然真的拿自己做实验,你果然是个疯子吧!是什么时候?” 周聿洐还没回答,祁勋忽然灵光一现,拍桌子道:“是你把自己关起来听录音笔的那几天吧!你是边听女朋友的语音边像操作什么仪器一样感受身体零件的精密程度么……” “一个人待着很无聊。”周聿洐把手一摊,无奈的语气,“你又不让我啃地板。” 祁勋脑门上飘起问号,想质问他,所以呢,你遇见愿意让你趴在地上乱啃的好心人真爱了么,感谢上苍,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但话还没出口,周聿洐的声音再次响起:“颈骨也不会断,脊椎也不会……”他又细数了几项人体结构,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至于肋骨会不会断,就不清楚了,我摔下来时是后背着地的。” “你到底是不小心摔倒的还是主动跳楼?”祁勋再次飘起问号,十分怀疑,“还有,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虽然旁边就坐着一个名副其实的疯子,但祁勋觉得自己也离疯不远了。 剩下的三个人却像是见过难以计数的大世面,仍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这时候大惊小怪,会显得他很突出,祁勋深吸几口气,慢慢呼出来。 “说起来,历史上曾有人为这把刀取过一个名字。”闻先生突然开口了。 在座的几个人都转头看向他,闻先生双手交叠,苍老但仍旧儒雅的脸上露出微笑。 “弑神之刃。” 周聿洐塞进桌洞偷偷点手机的动作顿住,胸腔里的节奏微弱,不知为何浮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震颤,一瞬间心跳剧烈,声音跃出心室,撞进鼓膜。 “可真是个中二之魂熊熊燃烧的名字……”祁勋感慨道,“感觉下一秒就要拎着刀大喊可恶不要小瞧我们之间的羁绊啊,然后刷的一下狂暴开大冲上去。” “我一般会忘记按狂暴。”卫铭居然一本正经地插话。 祁勋建议他“把按钮放大拖到屏幕中间”,周聿洐则是左耳进右耳出,打字:“你知道那把刀居然有过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么,看来我上次拿它削苹果是亵渎啊亵渎,怪不得费劲功夫也削不出完整的苹果皮。” 眼看着话题要朝更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闻先生佯装严肃,出声制止这几名年轻人:“游戏相关的东西下班再讨论。” 言归正题,开小差的人还没收到消息,若无其事地将手搭回桌上。祁勋也坐正身体,胳膊肘放平,好学生一样专心听讲。 “假设有人……”卫铭顿了顿,虽然他用“有人”来代替称谓,但幕后的指使者,在座的人都已了然于心。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异能局,不会再有其他人拥有“fom”的使用权。 “他们向周聿洐注射过量‘fom’,用以研究同一个人身上是否会诞生多种异能的可能。但后来,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人却发现自己难以掌控骤然爆发的实验品,他们用尽全力,却无论如何也杀不死他……” “这里有个bug,即便是异能者,遭到重创后也会死亡,过去两年异能局对外公布的因公殉职人数高达十二例。”祁勋说道。 “是的。”卫铭点头,面色严肃,“所以我提出这样一个猜测,让周聿洐快速自愈的并非自愈本身,而是因为……” “不死。”闻先生缓慢说道。 祁勋皱了皱眉,语气不解:“这是异能?会有这样的异能么?” 又或者,这真的是异能么? 周聿洐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手机屏幕忽而闪动,他垂下眼眸。 温迎:“为什么要削苹果皮?……上网搜了搜,其实如果你想许愿的话不如找我。” 又说:“怎么这么多消息,我可以只挑一部分回复吗?[对手指.jpg]” 周聿洐很大度地回复“当然可以”,很快,大堆“已阅”浮动上来。 对面的人好像在批奏折。 周聿洐小幅度抬动嘴角,打出来的字却假装带了点怨念:“就只说这些吗?神仙负责多项业务,某些人也不仅仅对我灵验吧,我的愿望好像没被听清楚。” 温迎:“听到了,在帮你实现的路上了。” “剩下的话留着当面说。” “托某人的福,我今天下班很早,现在来接你回家了。” 他抬起头,闻先生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周聿洐轻咳一声,转移目光。 祁勋还在虚心提问:“那丧尸化又怎么解释?难道有人对他做完实验,然后把他丢进丧尸群里?这也太惨无人道……太丧心病狂了吧。” 室内安静,不约而同的沉默便是回答。 祁勋深吸一口气,靠回椅背,好吧,这个世界早就疯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卫铭:“拥有不死的异能,不知为何却依旧被杀死,那时候他可能已经被咬伤,异变的反应正在进行,某种未知的凶器正插入他的胸腔,在那一刻,他的精神选择放弃反抗,肉体也停止自愈和异变,永远定格在死亡的瞬间。” 他关闭屏幕,手撑在桌上:“但这也仅仅是推论,一切要以事实为准。” “这位当事人什么也不记得了。”祁勋看了看周聿洐,又翻动桌面上未看完的那份资料,“我也同样,我看到这些本应该令我熟悉的人名,除了能感觉到微妙的波动,一丁点有用的东西都想不起来。” “记忆不会消失,只会藏在某一个角落里,潜移默化地影响你。”卫铭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晃,“不然你怎么会学东西这么快?完全是因为你过去就是个五好学生嘛,而且失忆后你也定期扶老奶奶过马路,充分关心流浪小动物的温饱问题,路上看到的饮料瓶都会随手丢到分类垃圾桶里……” “喂喂,怎么会知道这些的?”祁勋傻眼,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好人好事,被当面用夸奖好学生的语气提及,他居然感到一股难言的羞耻。 祁勋忍不住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但那股羞耻感却经久不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加大力度,手背忽然被人用力一拍,周聿洐眼神从对话框里的几百个乱码符号移开,严肃道:“这位朋友,请你洁身自好,把手从名花有主的人的腿上拿开。” 祁勋:“……” “当然是看监控发现的。”卫铭乐观地说,顺便鼓掌,“失忆后的你也完全是个五好市民啊!别这么害羞,我还想着建议有关部门为你送上锦旗呢。” 祁勋捂住额头无力摆手。 闻先生微笑着旁观,忽然问道:“祁勋的异能是记忆清除,对吗?” “是的,但异能局的检测人员告诉我,严格来说这种异能应该叫做‘记忆操控’,只不过我始终无法升级,异能停留在最初的等级,相当于残次品。所以他们才把我调去看大门。”祁勋揉了揉额头,说道。 闻先生转向卫铭:“对他进行检测了么?” 卫铭:“什么也没查出来,他和叶微意不同,叶微意是因为先天心病带来的后遗症,导致身体孱弱不适应异能提升。而‘fom’于祁勋,看起来就像一滴水溅入油锅,迅速起反应后很快消失。” “有时候越是平平无奇,越可能藏着令人惊叹卓绝的秘密。”闻先生说道。 卫铭:“我们会继续尝试的。”说着又看向祁勋和周聿洐,“接下来的几天,可能要拜托你们常驻这里了。” “我是没什么关系,我身边的这个人就不一定了,毕竟是名花有主的人,他现在的时间完全不由自己支配。”祁姓经纪人意有所指。 周聿洐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淡然点头,“是的,我的时间全部上交给组织,保证听从组织安排。” “国家森林的实验基地即将从深港撤退,既然他们已经向你递出邀请,你可以跟着一起去,会有人秘密保护你。”闻先生对祁勋说。 “分局也离撤退不远了吧,不是说要放弃对z国的庇护么。”卫铭顺口道。 “是啊。”闻先生笑了笑,“这也是‘永昼’计划的一部分,我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完善了一项大工程,掌握了异能局全部人员的信息,‘天使岛’就快要沉没了,最后一步是找到神迹之树的踪迹。”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道:“‘永昼’计划中的一位成员,她身上的能力能够帮你们找到过去,别小看记忆……有时候一个人的记忆和一个国家的历史没什么不同。” 祁勋的手按在资料上方,垂眼看白纸边缘的一行字,点了点头。 卫铭摸着下巴来回踱步:“不过我还有一点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周聿洐呢……” 闻先生出声打断:“这个不重要。” 余下的几人齐齐看向他,闻先生端坐在原处,平静道:“重要的是,我们已经确定了一致的立场和目标。” “现在,变异植物已经被运输到内陆,我们的研究员汇报来消息,说该生物具有强烈攻击性,似乎带有‘人’的意志。可想而知,对方一直以来秘密进行的是怎样恶劣的实验。尸体倒卖,器官移植或许只是幌子,他们试图研制出比旧时代的丧尸更具破坏力、更容易被控制的生物……在新的时代,安宁和平的今天,掀起惊涛骇浪。” “……” 卫铭沉默了一会,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异能者异于常人,但他们终究也是人,毁灭世界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是毁灭,还是拯救?每个人的定义都不同。当信仰没落,处在绝境的人必定会寻找新的希望……”闻先生声音低下去,像回忆起什么,轻喃“信仰”两个字。 这时突然有人走进来汇报急电,看见围坐在闻先生身边的几人,愣了一下。 闻先生摆摆手:“在这里说就可以了,什么事情?” “西奥多神父突发心源性疾病死亡。”路乾说道,“临终前,他留下最后一条预言,说是——异类带来不祥的征兆,未有信仰的空壳终将被神遗弃。” 晦涩的语句,如果上班时间支持发表不文明用语,路乾一定会破口吐槽“神棍说话都这么狗屁不通吗,老子这辈子最讨厌谜语人”。 但传来这一消息的人看起来满腹忧虑,连带着路乾也有点莫名其妙地紧张。 毕竟先知是唯一能够与上帝通话的人,他说的那么多道预言都成真了,保不齐这一句也会发生。路乾回忆起当初短视频风靡的时候,神父还在某场直播中现场为粉丝测算姻缘,但由于只能预知未来,在pk战中不慎败给了能寻找失物的帅哥道士。 神父虽败犹荣,数不胜数的人成为他的拥趸,个人账号粉丝九百万,据说迟迟没有破千万的原因是他不露脸。 但闻先生听完这话倒是波澜不惊,脸上一丝表情也未变,端起保温杯,吹去茶叶啜饮,顺便发去一条消息。 再看他身边的几人,两个人凑在一起翻看资料嘀咕:“到底为什么选择他,他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是因为超凡脱俗的帅气吗?” “我也很脱俗好不好,看这里,当初评选‘学生会最受欢迎干部’的时候本人可是一骑绝尘脱颖而出。” “可这是学生会人员评选啊,你身边那位同学根本没加入学生会吧……嚯,瞧这三百票,居然是他用不同id给你投的!还写了几段留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小哥哥真帅气’‘[☆▽☆]星星眼,已沦陷……’这么动人的兄弟情谊你居然心生怨怼,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最后一个倒是面色凝重,单手按住手机,屏幕亮起,一行“接到通知,现在要掉头折返携带两枚儿童”跳出来,面色凝重的人低头确认,深沉叹息,伤感打字:“真是一条不合时宜的比白昼还明亮的通知。” 每个人都露出无比平常的表情,仿佛这消息只是个普通的消息,这一天也是最平凡的一天。路乾原本绷紧的双臂随意伸展,转过身走出去带上门:“靠,原来真的只是个老到不敢露脸的神棍嘛,都说了老子生平最讨厌谜语人!” 第211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3) 温迎的车滑进研究所大门,闻先生的队伍也浩浩荡荡从一侧经过。 被包围在最中央的车辆降下玻璃,老者露出噙着微笑的半张脸,挥手致意。 温迎打完招呼,车辆从身边驶出,后视镜里,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还在不约而同地往后眺望。 叶微寒喃喃开口:“以铁腕政策着称的大人物私底下看起来居然平易近人得很……” “是的,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大人物就是这样的。”叶微意很深沉,“就比如老大,保温杯里装的也不是枸杞而是奶茶。” 叶微寒:“……” 他就知道,在拍马屁这方面叶微意从来都是紧跟时事见缝插针数一数二的。 “有时候是咖啡,有时候是奶茶。”叶微意接着严谨地讲。 “观察仔细,你真聪慧。”温迎毫不吝啬地夸赞,升上玻璃,拐进停车场,“但不要在别人称呼我为那个词语可以么,至少今晚不要,我可不想被人误会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大事。” 叶微意立正敬礼说“yes madam”,后半段字母还没蹦出来,她先撞到脑袋。 咕咚一声巨响,温迎无言了片刻,叹气。 来时的路上,她就把这边的大概情况简要说明,叶微寒看上去是能履行保密义务的,但叶微意……好像还是不能太勉强。 温迎停下车解安全带,拿起装奶茶的保温杯转身,宽容道:“好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说不定那个人脑回路和你一样,不会感到奇怪反而觉得很拉风。” “就是很拉风啊!”叶微意钻出车门,抱着礼物盒振臂雀跃。 礼物盒随着动作掉下来,砸到叶微寒的鞋面上,后者停顿一秒,隐忍着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到底在里面装了什么,铁杵吗……” “两只平平无奇的哑铃而已啦。”叶微意“嗨”了一声,“送给老大的男人的礼物,男孩子就应该多多锻炼强健体魄。” 叶微寒面色苍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叶微意弯腰将长条状礼物盒捡起,像拿着一兜水果似的轻松跑到温迎身后:“老大你等等我啊!” 见鬼了,她参加的真是自己知道的那个体能训练吗?叶微寒怀疑过去的叶微意被人掉了包,眼前风一样的女孩其实是被丢到撒哈拉里拉练三年归来的大力士。 温迎走在前面,身后的两个小朋友很快就跟上了,她回头看一眼,叶微意一只手抱着礼物盒,另一只手扶着叶微寒。虽然不知道叶微寒怎么会突然双腿发软需要拐杖,但这一幕意外的和谐,令温迎心生感动。 除去那个诡异的黑社会称呼,任何人都会觉得她教导有方。 温迎满意地输入密码推开门,里面的人也边系围巾边朝外走。 后面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共享一面游戏屏幕,其中一人嘟囔着说:“没有必要列队欢迎吧外面很冷的……”另一个人说:“又忘了点狂暴,你说的方法根本不管用——今天零下六度,确实比昨天冷。” “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刚结束异地恋的人的心情,冷的话就到别处发光发热好吗?这里不需要照明。”周聿洐怒目而视,转头的瞬间,围巾突然被人用一只手指勾散。 周聿洐下意识咬住,嘴里含混不清:“拜托,掉在地上沾了灰尘会被骂的。” “不好意思。”祁勋以为是在说自己,头也不抬但充满礼貌地道歉,“有点好奇让你心动又心痛了一下的人到底是何方人士……” 脖颈被戳了戳,可是祁勋的手还搭在卫铭的屏幕上,周聿洐再把脑袋扭回来,温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说谁坏话呢?就算你在家啃地板我也不会凶你的好不好。” “……”周聿洐像被按按钮,眼里的熊熊焰火飞快转变成小星星。 “你听错了……”周聿洐垂下脑袋要往面前人的肩膀上搭,顺便托着她的手腕往自己发顶放。 感觉到身后的两个小朋友屏住了呼吸,温迎用力咳嗽,手从他指缝里溜出来。 周聿洐迷惘地攥住一团空气,还没来得及面露伤感,就撞上一双好奇的目光。 叶微意咧出一排牙齿,周聿洐呆在原地,忽然想起自己忘记坦白曾和叶微意大打出手的事情。 “给你买了奶茶,快趁热喝。”温迎从口袋里摸一只保温杯,揣进周聿洐怀里。 后者愣着不动,温迎察觉到一丝微妙的心虚。 做什么亏心事了? 温迎翻了下手机,根据周聿洐本人的汇报,发现他在九点二十五分咬漏了一根水管,但修理的很及时,也主动向水管说对不起了,所以这个不算。 九点四十五分,还是对那件很好穿的睡裙伸出了魔爪,不过只是趴在上面睡了三分钟,扣子还是完好的,这个也不算。 十点零一分,顶着另一件睡衣在房间里转圈圈听英语听力……行为艺术家? 十点一刻,带着睡衣去浇花,但由于太沉迷而把睡衣掉进了花盆里,随后心如死灰地攥着那件衣服躺在地上呈僵硬状,默默懊悔了半小时才爬起来去把衣服洗干净…… 她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一点,还是闻先生发过来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只有你没去餐厅点餐。” 后面的两个孩子还在伸长脖子张望,温迎很有威严地批评,“下次不准了啊,向活人靠拢的第一步,三餐要按时吃。” 周聿洐摸了摸后脑勺,配合地点头,手里的保温杯盖已经被贴心地拧开,差点掉下来的围巾也被温迎从后面绕好,留下一小段握在手里,周聿洐乖乖喝奶茶被牵着走。 祁勋抬起头,看向早已相携远去还带着小尾巴的俩人,愕然:“所以真的有人愿意他在家里啃啃啃吗?” “啃什么?”卫铭问。 “没什么,随口一说。”祁勋刚准备把脸转回来,突然顿住,“等等,那两个小孩的背影看上去好像有点眼熟……” 温迎熟门熟路拐进沙发最柔软的会客室,像回自己家一样安顿剩下三人排排坐好,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叶微意双手呈上那份巨大的礼物。 周聿洐礼貌地说“谢谢”,在伸手去接之前,主动坦白国家森林的往事。 当时他整个人正处于刚被出土的茫然状态,不清楚该信任谁,潜意识里不想让无辜人士卷进风波,但行动上还是缺少考虑,很有可能给叶微意造成了心理阴影。 对此他表示深刻的懊恼与歉意。 叶微意震惊:“我都不记得了。”转头看了看温迎,又看了看叶微寒,随后露出灿烂笑容,“没关系,下次让老大重新揍你一顿就好了,要恶狠狠的!” 这句称呼终究还是被脱口讲出,温迎默默低下头,听见周聿洐轻轻笑了一声:“这么威风凛凛啊……好,我同意。” “这个礼物有什么寓意吗?”话题回到礼物盒上,周聿洐勾住系成死结的绑带,晃了几下,没掂量出里面是什么,于是谦虚请教,“祝愿我轻而易举就拥有获得幸福的能力?” 叶微意竖起另一根大拇指:“兼具力量和智慧,不愧是老大的男人。” 温迎本就垂下去的脑袋埋得更深了,透过缝隙,看见面色惨白的叶微寒将第二份礼物奉上。 是一只造型独特的打火机。 “谢谢。”周聿洐感恩地说,“不过我没有抽烟的习惯。” “能喷射半米高火焰的打火机,一个擅长改装的朋友送的。”叶微寒语速缓慢,像在咬牙切齿,“另一个开关在底下,可以设置时间变成炸弹。” 周聿洐咔哒按动上方的开关,融融暖光顿时照亮一屋人的脸庞,他顿了顿,语气古怪地赞扬,“太好了,就算未来你长大了远游在外,这个家庭也绝对不会再为光线问题而担忧。” 叶微寒:“?” “怎么了?”周聿洐喝奶茶。 叶微寒敏感捕捉到排挤的意味,继续从牙缝里挤字:“为什么接受她的礼物就那样,对着我就换了副口吻?” “我向来一视同仁,即便有人要往我口袋里塞定时炸弹。”周聿洐一本正经。 “什么炸弹……明明是我精心准备的迷你型lightsaber……难道你不相信光么?”叶微寒声音颤抖。 两个人驴头不对马嘴地开启对话,周聿洐已经把打火机塞进口袋,空气里却仍旧弥漫着一股硝烟味,等到温迎从社死中抽离,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叶微寒已经快要痛昏过去。 “你还好吧微寒……”温迎惭愧不已。 周聿洐切换到家长版本的关怀模式,目光担忧:“受伤了怎么不说?硬撑是很容易被误解的。”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以为你是在投反对票。” “因为我抗痛能力很强。”叶微寒木着一张脸,被周聿洐满怀歉意地拎到温迎面前。 温迎伸手悬在他额头上,一边在心里念咒一边转头,抓住正吹口哨转移目光的罪魁祸首:“叶微意,还不快过来道歉。” 兵荒马乱的环节结束,卫铭从外面回来,已经换了身行头,戴上眼镜化身专业人士,带着叶微意去做检查。 温迎也跟了进去,临走前很不放心地看向相顾无言的俩人。周聿洐手臂搭在叶微寒的肩膀,抬起头弯起唇角。 周聿洐朝她眨了一下眼睛,随后低下头对着叶微寒说了句什么,后者略带犹疑,但还是站起身,两个人朝外面走去。 温迎略作感应,发现氛围还算好,应该不会突然打起来,便任由他们去了。 检查很快结束,卫铭在报告单的“健康”旁边画了比勾,加上非常两个字:“比过去更有活力了,运动带来的成效真是显着。” “我也就开始训练几天而已……”叶微意挠头,看了看报告单,“要是异能也像体能一样通过锻炼长进就好了。” 温迎看着她,正准备出声安慰,叶微意又傻笑起来:“不过没关系,叶微寒已经八级了,把我们看做一体的话,八加四等于十二,听说十级是比肩神明的存在,十二级说不定更厉害。” “不过世界上会有人达到十二级吗?十级就已经是终点了吧……”她仰起头,好奇道,“老大你有见过十级的异能者吗,那会是什么样子?” “目前还没有出现过十级异能者,不过我倒是知道这世上第一个突破九级的异能者,他是精神系,谭霜博士曾经的老师。”卫铭拿着器具经过。 “谭霜博士,这个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叶微意念念叨叨地重复,“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温迎推开门,走到卫铭身后。 “看来我说的没错,心情愉悦有助于将异能发挥到极致,叶微意报告单上的评语有你一半的功劳。”卫铭背对着她开口,“你对她的治疗没有停过吧?” “嗯。”温迎应道,又问,“如果未来有一天我又变得不那么开心了,她会不会也跟着低落?” “如果是作为家人的关心,她看见你低落也会跟着低落,但这和异能无关。叶微意是人而不是气球,不会在你慢慢吹气的时候也跟着变瘪下去。” 卫铭收拾完手上的东西,摘下眼镜:“你有没有对自己做过等级测试?” “从前年开始就没再做过了,按照治愈系异能来算的话,当时我刚到达七级。”温迎说。 “所以后面都是造假么?”卫铭笑了笑,话说回来,他同样是参与者。 温迎思索几秒:“我不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说实话我觉得等级是一种束缚。” 卫铭转过来安静地听。 “就像当初的考试,我考出某个分数,比以往都要高,排在第一名,我觉得那就是极限了,于是那一整个学期我都维持在同样的水平……我不是放弃了继续努力,但不知为何,总是无法超越那次的记录。直到后来有了和内地另一所名校交流的机会,他们的第一名居然比我高出十几分,我才发现天呐,原来别人的极限是那样的。我所知道的终点似乎困住了我。” “听起来类似于某种心理暗示。”卫铭将眼镜放在手里折叠,又打开,打开再折叠,“你看起来很像那种会把‘我思故我在’当座右铭的人。” “初中时的确这么做过。”温迎抬起唇角,浅淡的笑意映在眼眸。 这时玻璃忽然被敲了敲,周聿洐正站在外面,身后坐着两个难得安静吃冰淇淋的小孩,还有继续翻看资料的祁勋。 温迎和卫铭打了声招呼,走出去,围巾的一端被周聿洐塞进她手里。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不久,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 温迎松开围巾,把手递过去,周聿洐说:“会冰到你。”不过她当做没有听见,拉着周聿洐的手腕把他揣进自己的口袋。 闻先生临走前已经安排其他人给周聿洐和祁勋恢复身份证明,只不过还需要流程。祁勋准备去他高中时居住的房子看一眼,周聿洐提出陪他一起,祁勋却用“想一个人待一会”的理由婉拒了。 他拿着那份资料离开,不知道看到了哪一部分,情绪比刚才低落了很多。 到车上的时候,周聿洐的手被捂得温热,不知道是因为温迎掌心温度太烫,还是因为周聿洐半死不活的状态发挥作用。 “半死不活”,他自己这么形容,体现出周聿洐向活人目标迈进新征程。 他们把两个小朋友送回宿舍,叶微意照例说“老大晚安”,温迎对这个称呼终于免疫,平静地点了点头:“你也晚安,做个好梦。” 到了叶微寒,从来别别扭扭的人居然语气自然,神情也自然:“再见,哥,今晚的交流令我受益匪浅。”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周聿洐说的,温迎有点反应不过来,周聿洐倒是云淡风轻,很有家长风范地拍拍他的肩膀。 温迎不禁好奇,他们两个人出门的那段时间,周聿洐到底对叶微寒说了些什么。 “和相信光的人讨论了有关‘光’的话题,顺便拿着lightsaber给他展示了一下,请他吃冰淇淋……这孩子其实挺好哄的。”周聿洐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叶微寒问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什么问题?”温迎转头看他。 周聿洐:“他说‘有弟弟的人不应该很反感年下恋么,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年轻’?” 第212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4)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保养得好,勤洗脸多锻炼所以永葆青春,结果他不相信,他说我看上去至多高中毕业,还问我上没上过大学。”周聿洐笑着,“你弟弟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温迎在红灯前停下,转头看了看周聿洐:“的确很像高中生。”停顿了一下,又说,“至于文凭么,大家都半斤八两,你可以告诉他,虽然你还没上过大学,但你已经有了编制。”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么?”周聿洐顺口说出在手机上刷到的那句话,“异能局的工作算不算编制?” “不算。”温迎回答。 周聿洐点头,又问,“叶微寒今年多大?” “他啊,十六岁。”温迎说。 周聿洐挑眉:“他不是在异能局待了很久么——童工?” “合法的。”温迎解释道,“按照规定,凡是注射过fom的人都归异能局管控。就比如祁勋,虽然只有一级,异能局仍旧把他划分到管辖范围内,而不允许他像普通人一样随便找工作。” 温迎说完,身旁忽然没有了声音,转头一看,周聿洐斜靠在座椅里,歪着脑袋,眼神一瞬不眨。 她笑了一下:“在看什么?” “看你。”周聿洐慢慢悠悠,托着下巴,忽然问:“你想不想听我叫你姐姐?” “……”温迎差点猛踩刹车,还好夜色已深,道路上没有多余的车辆。 虽然已经习惯他思维跳脱的属性,但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还真挺让人震撼的。 “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开车,辛苦了。”周聿洐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神情,弯唇道,“想不想听点好听的缓解压力?” “谢谢,我一点压力也没有。”温迎飞快瞥了他一眼,“我看是你想听吧。” 被揭穿,周聿洐没有半点心虚,坦然无比地点了点头,从旁边拿出资料:“按照这上面的日期,我比你大一岁,有一个称呼刚好合适,你觉得呢?” “……不要。”温迎拒绝了,好突如其来,她感觉怪怪的。 周聿洐虽然遗憾,但并不勉强,收起那份资料:“好吧,没关系,谁让我比你少活了好几年,你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 温迎看了他一眼,周聿洐下巴缩进围巾,偏着脑袋,车窗闪过他的倒影,似乎有点失落。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周聿洐忽然转过来:“我叫你也是一样的。” 说完就贴到她耳边,自然而然叫了一句“姐姐”,温迎差点再次踩到急刹,耳根发烫地绷着肩膀,“不准打扰司机开车。” 周聿洐嘴角漾起笑意,做了个嘴巴封拉链的动作。 之后的几分钟,他果然没再说话,直到车辆开进小区。 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周聿洐的嘴巴和手臂一并解封,绕到另一边把还趴在方向盘上降温的人抱出来。 “你这样好像抱着一把乐器。”温迎视线几乎与他齐平了,任由人抱着走了两步,看到墙角冒出的小猫,晃晃腿,“放我下来。” 周聿洐一松手,怀里的人就滑下去,他看着蹲在地上的逗弄小猫的人,问:“你买的猫窝已经拿过了,猫爬架也装好了,要带它们回家么?” “看它们愿不愿意和我回去吧。”温迎拿出随身携带的猫条,拆开,“家里的空间不比外面,住在十楼的话,小猫会不会觉得不自由?” “不知道,我没有当过猫。”周聿洐和她一起蹲下来,挠挠小猫的脑袋,“不过住在十楼的周聿洐,每天都很开心。” 或许是因为猫条在先,刷满了好感,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两只小猫也摇头晃脑地跟了进去,过了一会,周聿洐又下楼一趟,把剩下的一大一小揣回屋子里。 温迎靠在门边,看着在客厅里东嗅嗅西闻闻的猫们,脑海里快速回想驱虫疫苗的各种事项。 其中一只小猫忽然叫了一声,她从思绪中抽离,问周聿洐:“这是想离开的意思吗?” “也可能是饿了。”周聿洐揉揉她的头发,走到旁边倒好猫粮。 温迎看向认真吃饭的几只猫,周聿洐放下猫粮袋,从后面揽住她:“到新环境总会有个适应的过程,先让它们自己探索一下。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又有大雪,家里这么暖和,它们肯定也觉得,没有比这里更适宜居住的地方了。” 话虽如此,洗完澡以后,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还是时不时到客厅看一眼猫。 出乎意料的,它们很安静,蜷缩在一起。 温迎下床的时候,周聿洐也跟着起身,背后灵一样挂在她身后:“别这么担心,如果天气变暖的时候它们离开了,我给你当猫行不行?” 温迎说“好吧”,视线终于从悄无声息睡觉的几团圆滚滚上收回,转过头,看到周聿洐半阖着眼皮的样子,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你困了吗?” “没。”周聿洐拖着嗓音,咬一口她的指尖,“只顾着看猫不看我,有点无聊罢了。” 温迎转过身体抱住他,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见周聿洐若有所思地道:“你好像更喜欢猫,为了维护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感情,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做什么?”温迎问,眼看着他拿出手机,打开网页。 “买个猫耳吧……”屏幕上蹦出一串稀奇古怪,周聿洐边看边加入购物车。 “项圈你喜欢么,脸红是什么意思,喜欢么?……打我又是什么意思,是我戴不是你戴,好好好我不说了……” 周聿洐被捶了几下,开启静音模式,挑拣了几样按下付款。 “先说好,快递你自己拿。”温迎看着他放下手机,强调道。 “我拿。”周聿洐应声,伸出手臂,把她圈进怀里。 温迎背对着他躺了一会,掀开被子把他也盖住,然后翻过身,枕在他胳膊上,额头抵在胸前:“感觉你比以前暖和了点。” “是吗。”周聿洐自己没什么感觉,顺了顺她的头发,防止被压到,“看来我死而复生指日可待。” 他已经做好等她睡着就把她塞回去的准备,往常一样拍着她的脊背。 温迎闭上眼睛,两个人聊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胸腔里微弱但规律的心跳传递到耳膜。 她忽然又提起昨晚的那场梦:“真的不和我分享一下吗,你以前可都是随便在我梦境里捣乱的……” “你好在意。”周聿洐像是牙齿又开始发酸,不轻不重地咬她耳垂。 “因为你说像等连续剧那样心痒难耐。”温迎蹭蹭他,语气闷闷,“所以我才在想,如果你等不及,我可以剧透。” 周聿洐摸摸她的发顶,又亲了亲,说:“我们过去是不是有些误会?” “有过,但应该不是误会。”温迎睁开了眼睛,抬起头。 周聿洐垂眸看了她片刻,勾起唇角:“没事,过去的周聿洐一定和你吵过架,也听过解释了。” “……”温迎抿唇盯着他,周聿洐亲她的额头,慢慢移到唇瓣撬开。 “就算真有什么,也早就和好了。”他声音模模糊糊,咬她的锁骨,“以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要做的只是想起这段记忆,然后接受。……至于心痒难耐,纯粹是因为不想错过恋爱中的任何一个细节而已。” 他亲了她好一会,搭在身后的手也有规律地轻拍。 周聿洐哄睡功底见长,温迎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还没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就被强制关机。 - 大概是日有所思,名为过去的记忆也穿过时间,如同一场旧的电影,在梦里上映。 深红色的帷幕缓缓合拢,台下掌声雷动,温迎拎着裙摆起身,走到站在幕后观演的人面前。 周聿洐安静注视她,漆黑眼眸中似乎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喧嚣渐渐平息,她听见他开口问:“我们……以前见过么?” 温迎的动作顿住,缓过神,走下一级台阶,才回答:“没有。” “嗯。”周聿洐声音平静,站到她身边,托起她的手腕,“知道了。” 他说知道了,就没有再问过这样的问题。 一切恢复如常,周聿洐还是时不时到温迎的班级找她,有时带着试卷,有时拿着零食。 他照例给她送东西,节日里要送的礼物光明正大交到她手中,剩下的、属于平凡日子里随手买的,就放在她的抽屉里。 匿名的身份,两个人却心知肚明。 就像周聿洐虽然嘴上不说,时不时飘向她的目光却总是带着什么。 疑惑?探究?奇怪?或许都有。 也带着模糊不清的好感吧,从那次秋游开始。 偶尔,温迎会感到好奇,促使他们距离拉近的契机是什么。 她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只翻出零星几个片段。甜品店的偶遇,某场解围,大巴车上相连的座椅,相握二十四分钟的手。 除此之外,便没有多余的缘由。 好没道理。 明明她的目光很轻,很轻;明明她每次看过去,都带着几分告诫地想,今天是最后一次了,不要惊动他。 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两年,系统隔三差五地过来探望温迎。 每一次见面,系统的开场白都是:【任务进展如何了?】 温迎回答:【拯救世界的话,毫无进展。】 【感情方面呢?】 【感情不等同于任务。】温迎摇摇头,像是给自己找借口,【而且,现在还太早了。】 彼时,温迎还是个贫穷的初中生,系统拿积分请她吃饭,乘地铁去港口看海,去游乐园坐过山车。 风在耳旁呼啸,系统卖命地飞,嚷嚷着:【你早点让他喜欢上你——我就不用舍命陪君子——坐过山车了!】 系统和她坐了好几次过山车,这期间,温迎一次都没有见过周聿洐。 她只是知道这个人,知道有关于他的一点点兴趣爱好,知道他居住在和她隔着比学校到港口还遥远的距离的香山别墅,知道他有珍重的亲人和朋友。 温迎没有想过打扰他,也没想过自己应该以怎样的身份出现。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万分刻意,不想成为一个功利性太强的人。 “太早”变成“不够果敢”的借口,直到和他考上相同的高中,她仍旧没有考虑好,到底要怎么做。 和周聿洐之间的距离,并非隔着无法跨越的山海,只有短短几步。 但如果周聿洐没有主动走到她面前,或许温迎还会把“太早”说上许多遍。 欺骗系统的同时,她也将自己心底的一部分永远隐藏。 冬天到来的时候,学校里开始流传关于针织围巾的传说。 平安夜那天,高年级的某个学姐给暗恋的人织了一条围巾,然后他们在一起了。 于是,手工活动风靡风靡一时,一团团堆在抽屉里的,五彩斑斓的毛绒线团似乎代表了某种幸运。 “也许学长和学姐本来就互相有好感,就算没有那条围巾他们也会成为情侣。” 海浪拍打碎石,飞溅起水珠,温迎走得歪歪扭扭,低头看身侧的人。 他背着两只包,脖颈空空荡荡。 周聿洐似乎在走神,因此没有对她刚才的那句话做出反应。 温迎收回视线,俯身从脚下捡起一块碎石,抛向海面,灰蒙蒙的雾气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咚”地一声。 她转过身,周聿洐掀起眼帘看她,朝她伸出了手,温迎搭住他的掌心,从并不高的石头上跳下来,衣摆擦过,一触即分。 “温迎。”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给我织一条围巾吧。” 晚上,坐回书桌前写作业,温迎反复想起周聿洐说过的这句话。 他一定也听过关于那条围巾的传说,了解这件看似幼稚的事情代表的含义。 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变相的表白么,还是在等待……她送出围巾的那天,附赠的告白? 她试图回忆他说完那句话的神情,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愣在原地,忘记摇头或是点头。 然后,周聿洐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接了个电话,不长,只有半分钟,再转过来时,已经自然而然转移到别的话题。 仿佛那句话只是一场错觉。 手中的笔在纸上划下一长串无意义的符号,温迎后知后觉,好像有些紧张。 第213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5) 她还是买了那些彩色的毛线团。 手工并不难,没花费多少时间,温迎就将围巾织好,难的是要怎样送出去。 周聿洐没有再提起过织围巾事情,像是忘了,温迎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几次,她走在他身边,围巾装在她的书包里,书包带挂在周聿洐的肩膀上,只要拉开拉链,就能够看到。 那枚小小的锁扣,却变成烫手山芋。 或许是温迎的欲言又止太过明显,周聿洐终于低眸询问:“怎么了?” 她下意识摇头,眼神还锁在拉链上,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快到宿舍门前,周聿洐将书包递给她,忽然问:“有纸么?” “在包里。”她脱口回答,反应过来不对时,周聿洐已经捏住那枚锁扣,拉链缓缓打开。 围巾安静地躺在那里,被周聿洐动作很轻地抽出。 “好像是我喜欢的颜色。”他语气平静地说,垂下眼睫,和她对视,“是送给我的吗?” 温迎的一只手还拽在书包带上,有些僵硬地点头,接下来要说点什么了,擅长作文的人早有准备,涌到嗓子眼的语句却都是杂乱无章。 身后人来人往,各种讶异或是好奇的目光向他们投过来,温迎傻站在原地,看着周聿洐拿出围巾,给自己戴上。 他好像不怎么会系,毛绒绒的一端顺着肩膀垂落,跟随动作,一晃一晃的。 “刚好,我也有东西给你。”周聿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编织玩偶,头顶耳朵尖尖,看形状像小猫,“有些潦草,不过是我自己做的。” 温迎拿着交换的礼物回到宿舍,小猫的眼睛圆溜溜,像宝石一样,盯着她看。 周聿洐临走的时候,眼底也漫上笑意,说围巾太松垮了,看着她踮脚帮他重新系好。 他根本没有从她书包里拿出纸巾,纸巾只是借口。 而那句告白也没有说出来,在告白之前,她想,她应该先坦白。 周六,周聿洐的一位好友过生日,请圈子里的好友参加游轮派对,温迎也被包含在内。 冬天其实不适合在甲板上吹风,顶着满头乱发的一群人又缩回去,他们开香槟疯玩,温迎手里是周聿洐递过来的果汁,周聿洐也没有喝酒。 那群人又跑去k歌,有人喊周聿洐一起,被祁勋笑着推开:“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少爷唱的生日快乐能把你送走?” 周聿洐脑袋上搭着那条围巾,像是很困顿了,耷拉着眼皮,对五音不全的玩笑全无反应,只在温迎喝完饮料的时候随手接过空杯,搁在吧台上。 闹哄哄的人群离开,影音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荧幕上播放的是一部灾难片,温迎假装专注地看了半晌,在主角开着车逃亡时,问出一句:“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了,你会怎么办?” 静默了几秒钟,周聿洐从围巾底下钻出来,抓抓凌乱的头发:“该怎么办?” 温迎也转过脸,看向他:“是我在问你哦?” 光影在空气里浮动,周聿洐眉梢微抬,斜倚在沙发里,忽而轻轻笑了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我有点笨,你教教我。” 按照小说和影视剧的发展,他们应该先囤货。 观海网站屏蔽了0011w发送的帖子,id被当成散布谣言的傻瓜,只有周聿洐推着购物车,跟温迎逛商场。 他从货架上拿起各类花花绿绿的包装,查看日期然后放进推车,结账的动作自然,神情也沉静自若,温迎看不出他到底是真的相信了她说的话,还是把布置出租屋当作陪她过家家。 27年到来,阳历新年,海边升起绚烂烟火,无数人堵在港口,道路水泄不通。 世界没有停止过旋转,繁华的泡沫还在上涨,大大小小的考试连续不断,唯有温迎的分数停滞在某一个节点。 她坐在教学楼顶,看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周聿洐推开生锈的铁门走过来,烤红薯的热气将飘雪融化。 最忐忑的人用故作轻松的话语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周聿洐在那句“全部都会原谅”之后,就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讲。 晚自修早就开始了,校园归于寂静。 沉默良久,周聿洐的声音响起,很低:“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坦白。” 温迎在寒冷的空气里瑟缩肩膀,感到身旁的人动了一下,解开围巾披在她身上,然后他继续说:“我知道,在上高中之前,我们之间没有交集。” 温迎抬头,雪花簌簌,视野模糊。 她看到周聿洐似乎笑了一下:“也知道,过去十七年里,你从来没有上过钢琴课,没有学习过射击,你十二岁以前的成绩单看上去那么平平无奇。” 温迎愕然地僵住。 他唇角弯起弧度,好看的眼眸却一动不动,凝望着她。 “福利院的大合照里,每一张照片,你都站在角落,镜头里的‘温迎’总是面无表情,看上去和我眼前的这个鲜活的温迎毫无相似之处,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温迎张了张口。 “私自调查过你,对不起。” 温迎眼睫轻颤,过了半晌,才喃喃一句“没关系”。 周聿洐还在注视她,那是一种极尽探究的,又无比认真的眼神,像是要看进她心底,温迎被他的目光锢住,动弹不得。 他面色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但接下来的话,却是反复呼吸了几次,才语调缓慢地说:“其实,有很多次你看着我的眼睛,我都想问你……你在看的人是我吗?” “你想见到的人,是周聿洐吗?” 那天的对话,算不上不欢而散。 楼道昏暗,走下台阶时,周聿洐照例拢住温迎的手腕,送她到班级门口。 沾上她体温的围巾被收回去,缠绕在周聿洐臂弯里,他在走廊跟路过的教导主任说了几句话,礼貌地点头微笑,转身离开。 他看上去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前几分钟的疑问和争执没有发生。 留下温迎心神不宁,握住布偶小猫,看着它的眼睛,拿不起笔杆,睡不着觉。 周聿洐听懂了她在天台上说的那些话,也早就知道她是一个外来者,猜出她的不够果断,和摇摆不定。 系统感到大惑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他?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幸福啊。】 【一无所知的人和藏着秘密的人,会得到幸福吗?】 【那……】系统在出租屋里乱转,差点宕机,【总比知道真相而又无法改变要好吧!】 可是,温迎的坦白远比周聿洐发现的要晚,那份真相并非从她口中获得,他早就知道了真相,只是没有戳破,安静等待她坦白。 或许也没有在等她坦白,如果温迎不说,周聿洐也可能会像校庆那天一样,用一句简单的“知道了”,轻描淡写地带过。 【况且在有关世界末日的设定里,无论怎么努力生活,都不会有多么幸福吧。】温迎捏着小猫,又轻轻地开口说。 她目光飘远,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思考,为什么小世界要加入“末日”的设定,地球只有一个,就算家园被毁灭,也会有前仆后继的地球人将它重新建设。 写在剧本上的十六年,仿佛一种变相的歌颂苦难,伤痛注定要比安逸更加深刻,意义必须通过打碎再重组才能获得。 温迎一整晚都没怎么闭上眼睛,天蒙蒙亮的时候,干脆披上衣服起身。 外面银装素裹,雪地里空无一人。她步伐缓慢,走到操场,想起第一次见到周聿洐也是在这里,她拿着单词本,心不在焉地走路,他被一群人簇拥,和她擦肩而过。 那时候他们彼此还都不认识,周聿洐不知道她是谁,温迎对他的了解也只有只言片语,她望向他的背影,因为经历了漫长的孤独,控制不住地去寻找一个模糊的影子。 从一开始,她看向他的目光就不够公平。 他要她承认第一次,以及后来每一次对视里的不公平。 没有人会接受这种不公平。 第214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6) 天台上的对话在周聿洐问出那两个问题后就戛然而止,温迎没能立马回答,周聿洐也并未表现出急切的态度。 转眼就到了寒假,温迎投入到忙碌的兼职里,周聿洐似乎也有其他事情要做,两个人见面的时间不多,只在社交软件上交谈。 除夕夜的时候,糖水店阿婆突然生病住院,阿婆的子孙都在国外,无法及时赶到,温迎便陪着她搬进病房里。 “都说养儿防老,生儿育女这么多年,还是孤家寡人的时候比较多。” 阿婆突然开口,温迎削苹果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正望着窗外的老人。 外面楼挨着楼,层层叠叠,连天空也看不到,窗户开着只是为了空气流通。 温迎轻轻地问:“那为什么拒绝叔叔要把您接到身边的提议?” “他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我一个老太太插进去,总像是破坏了这份和谐。”阿婆笑了下,皱纹挤在眼角,“人老了就像一个没用的包袱,偶尔背一背还可以,权当回忆童年了,一直拎着不松手的话,迟早会不耐烦的。” 温迎把切成小块的苹果递过去,抬头看了眼点滴瓶,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等待的间隙里,周聿洐发来消息,问她要不要去港口看烟花。 “不会冷。”他这样保证。 温迎简要说明目前的情况,告诉他,自己可能有些脱不开身。 周聿洐发来语音,让她把医院的定位发过去。 语音里背景嘈杂,温迎听到祁勋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在喊周聿洐的名字,场面似乎很热闹。 护士走进来,换好新的药水,温迎给周聿洐回复:“从港口到这里要好长时间呢,不用这么麻烦,而且……我这里也能看得到烟花。” 那端沉寂了一会,周聿洐说“好”。 温迎给他发送小猫点头的表情,周聿洐摸了摸她。 灯光暗下,温迎靠在床边昏昏欲睡,零点零分,手机振动起来。 她接起电话,周聿洐说:“新年快乐,烟花看了么?” “看了,很漂亮。” “好。” 温迎到走廊,和他简单聊了几句,问他们一群人都玩了些什么,周聿洐语调随意地回答。 他似乎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打电话,这次的背景音安静,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吸。 耳边忽然响起刺耳的鸣笛,温迎顺着小窗往下看,救护车灯光闪烁,由远及近。 周聿洐的电话也在此刻中断,温迎握住屏幕,问:“周聿洐,你在哪?” 那边沉默了很久,发来一条文字消息。 “在回家的路上。” 隔天,温迎去交住院费,得到费用已经收缴的消息。阿婆的病房被换到楼顶,那里的窗户更大更明亮,春节的烟花绽放到远处的天空,温迎看得很清楚。 温迎把住院费还给周聿洐,刚发送出去,就被点击退回。 “这笔钱是阿婆拜托务必转交的,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有些积蓄的。” 温迎的解释迟迟没能得到回音,快到晚上,周聿洐才发来一条消息:“我想让你分清楚的是别的,不是这个。” 他仿佛也知道自己突然的偏题,没等温迎再次开口,就提出要拿心愿卡抵消,一笔住院费抵掉周聿洐的十六个心愿,没有什么比这更划算。 温迎拒绝了。 在周聿洐面前,温迎好像永远扮演着擅长得到的角色,尽管她并未开口索取。 以前,周聿洐也很喜欢给她送东西,放在抽屉里的纸盒,如果不是价钱十分昂贵的,温迎会在能力范围内回馈相应的报答,但如果超出承受范围,她会把包装完整地留下。 一来二去,形成一种默契,周聿洐便知道了,哪些东西是收礼物的人愿意接受的,哪些还不太合适。 就比如她手中的这部手机,温迎归还一部分的金钱,剩下一半折算成周聿洐的心愿卡。至于那间出租屋,周聿洐作为投资人,拥有百分之八十的物品的支配权,和一把钥匙。 温迎觉得今天的对话也是一场默认的心照不宣,但他们却突然陷入僵持。 也许这份僵持并非由手机上的那串金额导致,待接收的转账只是导火索,引线很长很长,它早就被点燃了,只是烧得缓慢,慢到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假装难以察觉。 将记忆拉扯到寒假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温迎和周聿洐的相处就发生了变化。 重要工具介入他们之间,两个人见面,周聿洐手上拿着的是试卷,交谈的话题也离不开试卷上的内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课间互助小组。 温迎给他讲题,周聿洐不看试卷,而是观察她的眼睛,可当温迎抬起头,目光交汇的前一秒钟,他又会迅速地偏过脸去。 周聿洐有意无意避开和她的眼神交流,温迎和他对话时也无法恢复随心所欲。 她不是没有想过向他道歉,但距离初雪越来越远,每当有提及这件事的迹象,周聿洐总是敏锐地察觉,自顾自生硬地转移到其他话题。 像是没那么在乎,又可能是因为,周聿洐笃定她无法给出他想要的回答,所以干脆闭口不谈。 手机振动,屏幕上,周聿洐的号码不断跳跃 ,正如胸腔里鼓胀不安的心脏。 温迎按下接通,周聿洐没有立马开口,温迎也没有说话,呼吸在静谧中微不可闻。 相顾无言了一会,周聿洐忽然问:“病房里看不到烟花,为什么骗我?” 温迎停顿片刻,说:“你昨晚来过。” “对,来过。”周聿洐承认,随即又道,“你不想见我。” “转身就走的人是你。”温迎抿了抿唇,看向窗户,“我叫你了,你没回头。” “……”周聿洐在电话里沉默。 走廊里有推车经过,温迎靠在一旁避让,滚轮声渐远,耳边,周聿洐像是短促地笑了一声,又似乎是叹息。 “温迎。”他轻轻叫她的名字。 不知为何,温迎下意识攥紧了手机边缘,紧接着,她听见周聿洐平静开口的声音:“同时回头的两个人,看不到彼此。” 新年第二天,温迎和周聿洐聊天记录的日期变成灰色。 第三天也是如此,他们很有默契,在最后一场雪纷纷落下的时候陷入冷战。 备受关注的两个人很难不被身边的人发现端倪,开学后不久,就有好几个人跑到温迎身边,好奇询问她和男朋友是不是情感破裂。 “像他这样的富家少爷就是脾气古怪啦,和咱们普通人是有阶级差异的,不追着捧着很容易被甩掉哦……” 对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打量温迎脸上的神情,没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悻悻离去。 温迎翻开一页书,心不在焉地想,周聿洐并不是她的男朋友。 他们谁也没有说过喜欢,就已经跨越亲密无间的阶段,变得无话可说。 偶尔,温迎会产生怀疑,向周聿洐坦白是否只是庸人自扰。 就像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末日真相,或许真相并不存在,神明从未给地球的毁灭设置一个理由,命运的书页翻开,没有人开口,所有人缄默。 温迎只是旁观者,她应该在心底一遍遍向自我灌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梦”的想法,看着他们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第215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7) 其实,温迎在学校里和周聿洐也并非完全不见面。 有时候温迎自己去吃饭,在餐厅碰见周聿洐的朋友,对方很热情地打招呼,温迎也予以回应。周聿洐的朋友都挺爱学习,通常是温迎准备转身,人家就拎了张试卷出来,求学霸解答问题。 一道题要讲很久,温迎去打饭,他们给她留位置。她端着餐盘回来,几个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左右挪动,坐在她身边的就变成周聿洐。 桌上的人都热热闹闹,只有周聿洐不吭声,一点都不在意经过他们身边的人投来的好奇眼神。他和温迎也没什么眼神交流,目不斜视,看向餐盘里的食物。 纡尊降贵来到餐厅的人仍旧很难适应食堂的口味,微拧着眉,如同被难吃的饭菜惹到,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很快就失去兴致。 温迎讲完题目,收起试卷的人连声道谢,周聿洐就在这声音中起身,等得很不耐烦一样,拿着未动几筷子的餐盘离开。 其他人也都嚷嚷着“吃饱了”,收拾东西跟上。温迎吃了两口饭,转过头去,笼罩在灰色卫衣里的人身形未变,一如既往的清隽好看,颈间空空荡荡。 现在已经不再是适合系围巾的季节,而距离剧本上的初次相识,还剩半年。 他们遇见得实在太早。 3月5日,班主任通知第二天周考,温迎回到宿舍,在聊天框删删减减,发送一条很长的消息,周聿洐没有回复。 随后,她给他打了个电话,机械的女声通报停机。 温迎给周聿洐充了笔话费,想到时间太晚,就没有再拨打电话。第二天课间,她再次拨打他的号码,仍旧没有打通。 周聿洐欠的话费堪称巨款,很难不令人怀疑他的家庭出现变故,输入金额后,温迎再次按下充值界面的付款密码,上课铃声刚好响起。 她关闭手机,进到教室里。 她没看到,屏幕上显示充值失败的通知。 2027年3月6日,10:05。 丧尸爆发了。 … 突然下起的一场雨,抹掉地面上的层层血污,雨滴很大,连凝成黑色的半固体都被冲刷着褪去,留下一圈淡淡的印痕。 宿舍里的储备粮都堆在书桌上,五天过去,已经削减大半。 “泡面都被小漾吃得差不多了。”同寝的女生叹气,“专门挑香辣味的泡面吃呢,死孩子胃口真好啊。” 这形容似乎并不准确,被称作“死孩子”的小漾还像活人一样在楼下徘徊。她断了一条腿,拖在身后,如同在园里关久了的动物,重复刻板动作,对着她们宿舍的窗口伸长脑袋。 小漾想往上爬,但爬不上去,她体育挺烂的,变成丧尸后身体素质也不怎么好。 昨晚宿舍里的一名女生发烧,小漾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和其他两人到隔壁寝室找药品。她的动作有些慢,不过没有拖队伍的后腿,倒是自己的脚踝被丧尸拽了一下。 她们打着手电筒检查那处皮肤,强光之下未能发现划痕。小漾的伤口很隐蔽,感染也很慢,直到天亮,她们才发现她的皮肤变得青灰,小漾朝每个人呲牙,露出尖尖的利齿。 “已经很好了,她说肚子饿,就一直吃泡面,也没想着吃人。”另一个女生说。 雨水把小漾脑袋上的纸箱泡得发烂,那个箱子原本是用来装泡面的,被小漾昨晚蹲在墙角,吃了个一干二净。她眼睛圆圆的,正对上被雨淋透的那一个小孔,无神地看向楼上的人。 “把窗户关上吧,她在朝我们这边看……我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很难受。” 这句话小漾的朋友说的,她吃了药,烧已经退了,只不过还带着点鼻音。 温迎从杂乱的思绪中回神,应了一声,她刚刚在考虑从学校到出租屋的路线,想着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走神。 为了省电,温迎的手机维持在关机状态。几分钟前,她打开看了一眼,通讯和网络依旧全部瘫痪,只有未充值成功的提示,大剌剌躺在屏幕里。 身旁的女生在小声啜泣,这些天里,她们为了相互鼓励,基本上都没有哭,只是偶尔冒出一句“妈妈怎么办”,“好想家”之类的话,有的人也会提到朋友。 温迎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也没有家人,她偶尔想一想系统,有时也想起被接到大洋彼岸的阿婆,更多的时候想起周聿洐。 真正说起来,她和这个世界的链接就剩下这么一丁点,全靠通讯来维系。单方面的通讯断掉,感情也会跟着出现裂痕。 温迎关了两遍窗户,都没有扣上,她再次走神了,抬眸看去,才发现一直拿在手中的玩偶小猫卡在窗户的缝隙里。 小猫的脑袋被金属框夹住,乌黑的眼睛望向她,像在求救。温迎小心地将窗户重新打开,雨水被风吹着飘进来。 她拎起玩偶小猫,就在这时,从下方伸过来的一只手也攥住小猫的尾巴。 温迎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运动细胞满分的丧尸爬了上来,可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却是温热的,带着水汽。 她低头,周聿洐悬在半空,仰头看她。 她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衣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额发湿成几簇,凌乱贴在脸上。那张脸也是潮湿的,分不清雨水和汗水,以至于连眼神都雾蒙蒙。 相视了足足有十几秒钟,周聿洐才对着她的眼睛,说出自他们冷战以来的第一句话:“没力气了,拉我一把。” 没等温迎出声,原本攥住小猫的那只手便自动松开,改成去握她的手腕。 他其实没借几分力气,单手撑住窗沿,就行动利落地翻身进来。 落地时发出声响,原本聚在一起的几个女生齐齐睁大眼睛,周聿洐和她们解释,自己是出来寻找收音机的,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人。 他语气平静,脸上也没带多余的表情,直到一行人决定好去向,各自背过身收拾东西,才恍然想起似的,低头看向温迎的手腕,口吻淡淡:“你要不要也收拾一下。” 温迎说“好”,周聿洐就松开,靠在一旁的课桌边缘,摆弄那只玩偶小猫。 温迎拎着包转回来,周聿洐若无其事,收回正弹小猫脑门的手指,往后捋了下还在滴水的头发,问:“有纸巾么?” 温迎递给他自己的浴巾,周聿洐像是犹豫了一下,只胡乱擦了擦头发,身上的泥水就这么放着了。 他把小猫眼睛上的雨水也擦干净,猫和浴巾都还给温迎,剩下的人也刚好收拾完毕,只等着雨势变小,去往下一个集合点。 雨停以后,太阳出来了,抽出绿芽的树木被日光晕染,樱花织成云雾。 香气萦绕的小径仍旧人来人往,忽略他们有些不协调的肢体动作,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某个课间。 穿过这条小道,上课铃就会打响,他们就能回到原本的生活,去教室读书,在走廊上打闹,好好吃饭,慢慢长大。 但直到他们带着教导主任和食堂阿姨,再次转移阵地,小漾还顶着泡面箱,徘徊在那条春光灿烂的路上。 … 很长一段时间,温迎都觉得世界末日很不真实。 她很不愿意做一个伤春悲秋的人,经历过生死,本应该渐渐变得麻木。可是每一次看到眼前的场面,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好像和地球的脉搏相通。 周聿洐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虽然他不说,表现出的一切也都很正常,但温迎是离他最近的人,他的沉默和压抑,温迎都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到。 末日爆发半年有余,他们的相处又回到从前,这么说也不完全对,比起以前,他们之间除了言语,还多了些肢体互动。 最初只是牵手,可能是某次走在一起时,不小心指尖相碰,但周聿洐握住她,没有松开,温迎也就任由他握住,十指扣紧。 后来有一次,周聿洐和其他人出任务,温迎留在基地里,照看突然生病的老人。 快到傍晚的时候,收获颇丰的一群人闹哄哄地回来,卸下装备和武器。 周聿洐没来得及卸,姿态松散地靠在一把小凳子上,擦拭那把刀,偶尔掀起眼皮,看温迎端着托盘走来走去。 他额头上擦破了一小块,碘伏和棉签就在身边,周聿洐却像是看不见一样,把刀放在膝盖上,低着头,等她来给自己消毒。 温迎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走到周聿洐面前,小心安顿好他的脑袋,把棉签丢进垃圾桶。 门口有人喊了一声,她正准备离开,周聿洐忽然贴近,双臂扣住她的腰。 她静止在原地,被他抱了几秒钟,缓缓抬起手,揉周聿洐有些凌乱的头发,感觉到周聿洐的脑袋在怀里拱了拱。 “温迎。”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闷闷地说,“你也抱抱我。” 温迎也反抱住他,两个人默不作声地拥抱了一分钟,门口又有人过来喊,这次叫的是逐渐变得很忙的周聿洐。 他们同时松开手,周聿洐站起身,往门边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再次抱了她一下。 “我把你织给我的围巾弄丢了,对不起。”他没头没尾地低声说道。 等到周聿洐跑出那扇门,温迎低下头,才发现椅子上多了几个毛线团,颜色和她之前织的那条围巾一模一样。 她开始织围巾,在热气蒸腾的午后和周聿洐牵掌心黏腻的手,拥抱很多分钟。 尽管现在已经是夏天。 仔细想想,自从周聿洐爬上六楼,找到她以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人再提起冷战期间发生的事情,充满默契地一致忽略。 温迎也觉得自己应该忘了那件事,时间过去这么久,她都有些记不清当初自己在手机上给周聿洐发了什么,怀着怎样的心情。 围巾工作即将收尾的时候,基地接纳了大批幸存者,其中还有几名护理学院的学生,有他们照看病人,温迎得以走出基地大门,到外面出任务。 周聿洐似乎不太放心,言语里带几分犹豫,但温迎出了几次任务,被他翻来覆去地检查,没发现什么伤口,周聿洐也就将犹豫咽回去,什么也没说。 一次任务,两个人分到不同队伍。温迎的队伍里有一位新来的幸存者,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他曾经是一名警察,话不多,只是闷头做事。 小队成员搜寻物资时,男人敏锐地听见一栋居民楼里传来的哭声。 听声音不止一个,居民楼里似乎聚集多名幸存者。一行人决定上楼救人,准备就绪后,由中年男人走在最前面。 确认楼内安全,他们打开带有哭声的那扇门,与此同时,男人转过身体,举枪对准身后人的额头。 那一刻温迎才明白,为什么男人对这栋居民楼如此熟悉。 这里分明是他的家,而断断续续的哭声,来源于客厅里不断播放的留声机。 这个被灾难压垮的中年人走投无路了,一家六口就剩下一名活人。 于是,他在房子里豢养了五只丧尸。 男人倒在血泊里。 “这周围都没有活人了。”温迎拿着枪,蹲下身,“你养了他们多久?” “半年。”男人闭了闭眼睛,像是也被折磨疯了,“从末日爆发的第一天开始……我想过杀了他们,但没办法……” 卧室里传来丧尸磨爪子的声音,隔着门板刺啦刺啦地响。 “因为是亲人,所以丢不掉……”男人接着道,“我没办法。” 温迎:“所以,你杀死了其他人。” “我一直在等,等有一天,疫苗、解药制作出来……也许到那个时候…我的家人就能恢复原样,然后……我就可以去死了。” 男人的喉咙像是破了风,嘴唇动了动,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我早该去死了,我该去赎罪……这个该死的世界,把我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他还在用尽全力,对自己差点伤害的人祈求:“能不能……能不能把我抬进去,让他们咬一口……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阵呛咳,汩汩血流从破开的洞口流出。 男人没了声息。 温迎收枪站起来,身后一片安静,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 视线越过众人,她看到周聿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这里,又不知道看了多久。 回基地的路上,气氛压抑,半途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其他人下车之后,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两个人。 温迎看着面前低垂眉眼,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人,他像是很不擅长做这种事情,手上的动作都有些抖。 “其实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考虑片刻,温迎终于开口,“我也没那么痛。” 周聿洐说他知道,抬起头,掀动唇角,扯出一道弧度:“是我在痛。” 两个人相视着沉默,周聿洐捧住她的脸,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就不能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吗?” 温迎抿了抿唇,正准备说什么,周聿洐的声音陡然变得哀求:“我拜托你,也在意一下我的感受吧。” “我已经很小心了。”温迎轻声说,她抬起手臂揽住他,语气轻松地道:“况且你不是知道的吗,没有什么能真正伤害我。今天那个人拿枪瞄准我,我一下子就把他的枪卸了……” “是,我知道。”周聿洐低下头,将额头用力抵在她肩膀上,也回抱住她,“但我控制不住地害怕,我没办法,从我翻遍整栋楼都找不到你的时候开始,直到现在,每一天每一晚,每一分每一秒……我怕得快要死了。” 外面雨声阵阵,敲打车窗,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我找了你五天,每一天都活在恐惧里。我想过你要是被咬伤了怎么办,如果你被那个所谓的……系统,带离了这个世界怎么办……如果我是假的,该怎么办?” 他此刻终于泄出一丝不那么正常的情绪,冷静和麻木了那么久,若无其事的面具缓慢崩裂,不安和惶恐全都显露出来。 “如果我是一场梦,你会不会醒来后就把我完全忘在脑后了?”周聿洐从来没有表现得那么脆弱,禁锢在她腰间的手不断收紧,“……你告诉我,一个只在梦中存在的人,要怎么抓住你?” 温迎抱住他,掌心贴住他发颤的脊背,用力顺着,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一遍遍用苍白的语言复述:“你现在就抓得住,你抓得住。” 周聿洐埋在她颈间,闭眼,温迎感到颈侧有什么东西滑过,转瞬即逝,他很重地呼吸,声音却很轻:“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每一条,但我不敢回复,对不起。” “我也不敢接听你的电话,因为害怕你一开口就是放弃,怕你从我眼中看见别人,又忍不住想让你看向我。”周聿洐说,“我不想知道你曾经喜欢过谁,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心,不相信前世今生,也不期待有来生……因为你在未来遇见的那个人,一定不是现在的周聿洐。” 温迎攥住他的衣服,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沙哑,她也说“对不起”,周聿洐又一次轻易地讲:“没关系。” “我不怪你,也不会怪罪我自己。”他说。 要怪就怪命运,将凡人愚弄于股掌的神的游戏。 周聿洐再次抬起头,眼尾因为压抑的情绪变得发红,眸光深沉,牢牢锁住她,重新问出那句话:“你现在喜欢的,是我吗?” 视线交汇,温迎也望向他,眼前人的面容变得模糊,在那只手抬起为她拭去眼泪的时候,又变得清晰。 他怎么会是一个虚幻的倒影,编码组成的灵魂,怎么能是别人。 他分明是独立的个体,一个完整的人,真实存在的,周聿洐。 “是你。”温迎一字一顿,说,“是周聿洐。” 话音落下,周聿洐握住她的后颈,偏过头吻她。 窗外暴雨如注,这世间所有的声音在渐渐远去,在雨中消弭。 唯有交叠的心跳,宣告此刻,就是真实。 第216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8)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眼皮上方。 温迎悠悠转醒,思维因为混沌的梦境停滞了几秒钟。 她往左看,原本睡在身边的人已经没了踪影,只有枕头下方带有一丝褶皱。 不知道周聿洐有没有睡着,又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她揉揉头发,门口忽然传来响声,下一瞬,门被打开,她和前爪扒拉住把手的毛茸茸生物对上眼神。 “正准备叫你起床,它就提前把门打开了。”周聿洐也出现在门口,收回敲门的那只手,拍拍三花猫的脑袋,“真聪明,过来奖励你猫条。” 三花猫从把手上方轻盈跃下,甩了甩尾巴,绕着周聿洐的脚踝打转,他将它单手拎起,转过来朝温迎挑眉:“怎么看起来呆呆的,没睡醒?” 温迎下意识摇头,周聿洐弯起眼眸轻笑:“那就是不想自己走路,等着,我去洗个手就过来抱你。” 周聿洐拎着猫去客厅,温迎没让他等,滑下床穿拖鞋。 她到浴室洗漱,倒完猫粮的周聿洐也走过来洗手,台面上两个人的瓶瓶罐罐挤在一起,温迎对着镜子护肤,周聿洐擦干水渍,在她嘴角亲了一口:“给我也来一点。” 他说完就自然而然凑过去,温迎捏住他的下巴,问:“你刚刚没洗脸么?” “洗了。”周聿洐闭上眼睛,任由她指尖在脸上轻轻划动,“你的比较香。” “那下次给你买同款好了。”温迎说。 “不要。”周聿洐鼻尖微动,像是在闻味道,“我就想蹭你的。” “你就是想让我摸你吧。” “真聪明。”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对着小猫无异,温迎莞尔,手腕被牵住,和周聿洐回到餐桌。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似乎是他自己做的,原本挂在一旁的围裙,此刻随意搭在椅背上,温迎刚坐下来,手里就被塞了一副筷子。 “尝尝味道怎么样。”周聿洐一手支着下巴,看她吃饭的表情,“怎么样,和那碗面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对调味的把控更精准了?”温迎说着,给他比一个大拇指,“这样看来,某些人重返厨艺巅峰指日可待。” “那是必然的。”周聿洐哼笑一声,“我现在可是有回忆属性加成。” 他言语之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温迎偏过脸,打量身边的人,周聿洐神情自若地拿起筷子,眉眼弧度自然,带着略微笑意。 她的目光太过强烈,周聿洐淡定吃了几口,也转过来,面向她。 四目相对,温迎忽然放轻了语调:“能请教一下,你回忆到哪一阶段了吗?” “回忆也分阶段吗?”周聿洐手指抵住额头,思考了几秒,像是有些惊讶,“我这里的各种信息可都是直接告诉我同一个事实……” 这人说了一半,又不吭声了,只是望向她,好看的眼睛里带着促狭笑意。 “少来神神秘秘那一套。”温迎看出他在卖关子,没忍住在底下踹了他一脚。 “好吧,梦到你向我表白,你说是的,全世界最喜欢周聿洐了,然后哭着让我亲亲你。” 刚说完又被踢了一下,周聿洐没躲,反而用腿别住她的动作,膝盖并拢,遏住温迎的小幅度挣扎,同时低下头,堵住她那句脱口而出的“说反了吧你!” 温迎被他按在怀里,安静地吻了片刻,感觉到相抵的胸膛传来的缓慢心跳,一声一声,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 她用掌心盖住,心跳更加剧烈,萦绕在脑海的微妙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反了吗?不重要。”周聿洐往后撤离,平复呼吸,“重要的是你听懂了我的心,也同样把你的心分给我,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吗?”温迎从他怀里抬起头,发现几只小猫不知何时跳上了座椅,很整齐地排列,歪着脑袋看他们,又把脸埋回去。 “真的够了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重新问一句。 周聿洐指腹蹭了下她的额头,尾音上扬:“我看上去难道很像那种贪心不足的坏人?” “贪不贪心我不知道……”温迎动了动被卡住的腿,小声咕哝,“你现在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我腿部血液都快要不能循环了。” 周聿洐立马松开,给她揉揉腿:“体谅一下身体感知尚未完全恢复的病人,看在他勤勤恳恳给你做早餐的份上。” 由于早餐售后十分到位,既不用洗碗也不用亲自洗手的人被送到出门时,勉为其难原谅腿麻和嘴唇被亲痛这两件事。 腿麻是因为吃完饭后用同一个姿势坐了太久,至于唇瓣疼痛,则是因为周聿洐还保留着乱啃东西的习惯,接吻的时候,忍不住用齿尖厮磨。 温迎去上班,周聿洐抱着猫站在门口,目光留恋,依依不舍了好一会。 电梯门缓缓合拢,他捏住小猫的爪子,挥挥手:“来,跟一家之主说拜拜。”然后自己模仿声线,说“拜拜,早点回来”。 温迎露出笑容,也朝他抬了下手,周聿洐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跳到一楼,抱着猫转过身,带上门。 小猫从怀里跳下来,伸展懒腰,跑到大猫身边玩闹,周聿洐靠在门边,看着它们发了会呆,手机振动一下,传来新消息。 是温迎的语音:“你刚刚抱的是哪只小猫呀,它们长得好像,我都有点分不清了……”中间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她接着说,“我们给这一家四口取个名字吧!” 周聿洐对着话筒说“好”,那边发来一个摸摸头的表情,他放大图标,兀自笑了笑,回复“被摸.jpg”,看着屏幕慢慢变暗。 “……不会再让你孤独了。”空荡荡的房子里传来很轻的声音,仿若耳语。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各有各的忙碌,给猫取名字这件事只得后延,连疫苗体检之类的项目都是拜托祁勋帮的忙。 温迎在异能局加班,周聿洐身为在编人员,在研究所一待就是一整天。 一开始,温迎很关心周聿洐的人身安全,生怕研究所的人看中他的特殊体质,拉着他去做实验。 但每次和周聿洐通话,凑到镜头里的那张脸都是精神面貌极佳,反倒是闻先生给他配的搭档,一副被磨炼到沧桑的模样。 “路乾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眼睛还有点红。”温迎还是有些不放心,只不过这种不放心变成了怀疑某个人在外面搞破坏,“你咬他了?” 周聿洐朝旁边瞥了一眼,把手机拿近了些,对准自己:“我的牙齿很专一,除了你我谁也不想咬。” “……”温迎顿住,她应该说谢谢吗? 思考了一秒钟,她张口说了句“谢谢你啊”,周聿洐满意了,眉梢微抬,往后靠了靠:“放心吧,我没咬人,也没搞破坏,我只不过是在努力学习,而他们在认真教我……” 话音落下,路乾表情麻木地嗤了一声,是了,他是学爽了,身为世界上史无前例的究极进化体,不用吃饭不用睡觉甚至都不用喝水,每天精力无限,连疲惫感都没有,学习劲头还很旺盛。路乾跟着他连轴转,仿佛被拎起来头朝下往外倒知识点,强度堪比年末考核。 周聿洐权当没看见,自顾自接着道:“和社会脱节这么久,是该学点新技能,直升机更新迭代,我都不会开了。” 温迎头顶升起一个问号:“你以前就会开直升机吗……等等,突然学这个干什么?” 周聿洐屈指敲了下护目镜边缘:“周女士曾经送给我一个礼物,你还记得吗?” “记得。”温迎想了想,回道,“可是我不知道那个‘小礼物’具体是什么。” “这个啊,保留神秘感,到时候再说,保证让你眼前一亮。”周聿洐拖长语调,伴随着螺旋桨腾空的呼啸,粲然一笑,“好了,今天周六,回家再聊——我要起飞了。” – 机翼在云层刮破一道突兀的弧线,赵夕颐转头看向舷窗,视野所及的地方,离深港越来越远。 几小时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先是身着制服的总部人员闯进来,手持搜查令,从她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找出一剂“fom”,随后,她被带到漆黑逼仄的审讯室。 桌边的人面无表情,给她罗列一长串的罪行,几个人交替审讯,各种各样的问题排山倒海,只为了引申出一个被湮没在太平洋深海中的姓名—— “为什么寻找周聿洐?” “他是我的朋友。” “他已经死了。” “谁能证明?目击者在哪里?” 文森特推过来一份资料,是关于2030年某场飞机事故的记载,图像黑白,并非原本就是这样的颜色,而是因为飞机经历过数次撞击和爆炸,最终从海洋里打捞起的,只剩这些几乎与银色沙滩混为一体的残骸。 赵夕颐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对面的人一瞬不眨,等待她的反应。 “你认识一个叫温迎的人吗?” “认识,我还知道她的家庭住址,云间公墓107号。”赵夕颐仍看着那张照片,头也没抬地说,“你们不是把那座坟挖开查看了吗?怎么,检测发生失误了?” “现在造假的技术分为很多种,我们只是出于谨慎,万一她在那里睡的不够安稳,悄悄藏起来,准备给我们表演一个大变活人,那可就有些尴尬了。” “尴尬是因为没能准备好致歉词吗?扰人清梦,的确大不敬,我要是她,恐怕会从土里爬出来找你们索命。” 赵夕颐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放下了手中的那份资料,抬起头,注意到对方还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眼神。 “不会吧。”她往后靠,哑然失笑,“真有人傻到这种地步,把一个死人联想成另一个活人,而这个活人的身份还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工作了两年,一次迟到早退都没有——” 文森特像是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嘲讽,正色道:“温迎在29年末染上丧尸病毒,又在30年的春天被带回基地,接受治疗。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起,她体内的丧尸病毒已经在逐渐清退,和后来公之于众的‘死于丧尸异变’反应这一说法完全不符。” “不清楚这个人的长相,对这个人的故事倒有些了解。”赵夕颐声音里带了点感慨,“可惜,你们拿到的只是连载到一半的剧本,演员到底有没有跟着原作者的思路演下去,谁也不知道。” 她将桌上的那叠资料推回去,抬起眼,微笑道:“因为我不是那名演员,我在寻找的,也根本不是报纸上刊登的这两个人,而是被排斥在真相之外的,连名字都不被后人记得的——” – “……谭霜博士,就是赵组长的母亲!难怪这么耳熟,我想起来了……” 叶微意情绪一激动就想拍叶微寒大腿,手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叶微寒刚刚升职,还在局里值班,此刻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位陌生人。 对上陌生人狐疑的目光,叶微意悻悻收回手,往左边靠了靠。 她回忆起不久前的那个晚上,赵夕颐破天荒搬到宿舍,拉着她彻夜畅聊,还请她吃了宵夜,直到凌晨五点,两个人才磨磨蹭蹭地睡下。 闭眼前喝了不少饮料,还没睡多久,叶微意就下床去洗手间,发现人前不苟言笑人后话痨的赵组长睡着了也不老实,把被子踢掉了,于是又帮她盖好。 叶微意替她掖好被角,正准备离开,手腕忽然被一把攥住,赵夕颐握得很紧,一时间,她感到骨头都有点疼。 她急着去卫生间,迫不得已,一根根掰开了赵夕颐的手指。再回来时,床上的人像是睡迷糊了,也可能是临睡前那点微醺的酒精发挥了作用,嘴里连续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叶微意凑过去听,发现是很轻很小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在说“妈妈不要走”。 叶微意趴在温迎耳边讲完这些,又开始忧心忡忡,想到早上突然出现在异能局大楼里的那群制服人员,他们后来把赵夕颐带走了,虽然没有用手铐,赵组长看上去也很淡定,叶微意还是忍不住感到担忧。 当然,这份担忧起不到一点帮助和作用,叶微意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顺便瞄一眼从坐到这里就一直低着头的温迎,打量她的屏幕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看完整,舞台的灯光忽然暗下去,背景音乐响起,是偶像团体即将登台的前奏。温迎合上手中的笔记本,叶微意视网膜里留下的就只剩“致歉”这两个字。 周围掌声雷动,叶微意也跟着鼓掌,左右张望之间,忽然发现这次来看男团演唱会的观众多出一部分男性,坐姿十分端正,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如同呆板的机器人,拿灯牌的手势,令人联想到研究所门口的警卫人员……像是抱着一把枪。 第217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49)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本次演唱会的先导片,画面光怪陆离,念白充满故事感。 这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常的周六,前排的几名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讨论,内容一字不漏,落进叶微意的耳朵里。 “有没有觉得这次的票很奇怪啊,我之前买的明明是看台,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了内场,甚至没让我补差价。” “可能是演唱会推迟的补偿?毕竟有的姐妹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嘛,飞机酒店更改时间很麻烦的,算是主办方做人吧。” “那它可真是太通人性了,我和我朋友甚至买到了连座。……昨天看超话里的姐妹发帖,这次的内场票特别好买,反倒是离舞台远的地方,座位全都被锁了。” “谁闲着没事买山顶?看又看不清,也不能带望远镜……” 她们说话的间隙里,叶微意正抓紧时间,给温迎做介绍。 她对偶像团体不太了解,温迎整天待在办公室,看起来也不像会关注娱乐圈动态的人。虽然没弄明白叶微寒的升职奖励怎么会变成一张演唱会门票,但为了拥有良好体验感,到现场之前,叶微意特地查阅了一番资料。 这个名为dawn的偶像男团于两年前横空出世,刚出道时籍籍无名。直到去年下半年,某颗于数千年前与地球擦肩而过的彗星再次到访,公司趁机推出回归专辑,引用“超能力”概念,将五名成员包装成身怀绝技但隐姓埋名,只在危急时刻出手的救世主角,dawn男团随之爆火。 显然,打着超能力旗号赢得万众呼声的只是五个长相突出的普通人,但在“神赐者”传说盛行的时代,少不了粉丝为他们买单。 叶微意:“眼角有泪痣的粉毛叫付松崎,超能力是时间静止,黑发浅褐色眼睛的叫泽野顺成,熊猫樱花混血,超能力是隐身……好实用的技能。” 温迎抱起手臂,顺着叶微意的指向一一看去,视野里掠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容。 “莫启辰的超能力是火,刚刚那把火就是他放的,宣传片里这家伙似乎是个反派,哦,还有同伙,翅膀的特效做的真好,这个人看着好像天使呀……” 温迎安静观望着,并不参与讨论,叶微意心道果然是见识过姐夫美貌的人,面对帅哥居然如此波澜不惊。 “最后一个人的超能力是寒冰,和叶微寒的异能一模一样。”叶微意接着说:“他俩看起来也有一丢丢像诶,难怪上次和叶微寒出门逛街,有人找他要签名呢,原来是认错了,那家伙还傻乎乎签了自己的名字……” 长相和叶微寒相似的那名成员施展超能力,翅膀一半深红一半纯白,银色头发及肩,配上妆容,有一种说不出的氛围感。 “这个妆造真好看,发给叶微寒瞅瞅……”叶微意小声道,“话说回来,老大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过生日,为了逗你开心,叶微寒穿裙子戴蝴蝶结表演《可爱颂》么?那时候他就化了妆,还是可爱型的。” “记得,是你给他画的,我手机里保存了视频。不过那时候你们还小,他现在的长相和以往变化了很多,走在大街上应该不会再被认成女孩子了。”温迎说,“当时你还说,要把他送到选秀节目投票出道。” “是这么想过,成为大明星一定要比现在赚钱更多吧,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用住宿舍了,可以买属于自己的房子。”叶微意托着腮,叹了口气,“可惜我们是异能者,这个想法注定不能实现。” 温迎:“也许未来可以实现呢?” “那就让我尽情畅想一下未来叶微寒的演唱会有多么一票难求了——在对生活的激情被异能局彻底耗光之前。” 叶微意语气含着期待,温迎没忍住笑了下,揉揉她的脑袋:“还是要听听当事人的意见啊。” “所以我才说只是‘畅想’嘛。” 话音落下,先导片结束。舞台的灯光再次变得昏暗,雾气弥漫,周围也跟着躁动起来。 数秒过后,主打曲的前奏响起,如同光芒刮破黑暗,镁光灯下,握住立麦的身影缓慢走出,全场热烈的欢呼声中,只有叶微意攸地睁大眼睛,看向半隐在迷雾里的第六人。 “叶微寒!” ——不是在异能局加班吗,那家伙怎么跑到了舞台上? – 六个时区之外,某座岛屿。 正值白昼,阳光将窗边的宽大树叶照得透明。透过玻璃,白色的建筑呈方块状,层层叠叠,视野受限,似乎连声音都有所阻隔,听不见海水拍打礁石动静。 这栋建筑处于岛屿的最中心,赵夕颐往下看,几名穿着白衣的研究员缓步前行,身边是全副武装的警戒人员,袖章标识隐隐显露,一棵茂盛生长的树,后面是一只巨大的、漠然注视这个世界的眼睛。 走廊上传来脚步,赵夕颐收回视线,没过几秒钟,离她最近的那扇门被打开,一名坐着轮椅的老人被推动着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警卫,和一位戴十字架的年轻人。 “难怪有古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四目相对,是老人先开口打破沉默,这名在生物科研界颇有建树的老者中文流利,古稀之年却不显老态龙钟,只是双腿有所不便。 “上次见面,还是二十二年前,那时你还是个小婴儿,如今你长大了许多。”费利克斯看向她,蔚蓝的眼睛仿佛有海水翻涌,“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越发相像了。” 赵夕颐:“要再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我犯了个错误,才得以来到这里。” “事实上,正是因为不慎拿走‘fom’的那个人是你,犯错误的人才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警卫员将费利克斯扶到沙发前坐下,后者点燃一支雪茄,在烟雾里露出淡淡笑容,“异能局的管控一向严格,只有在面对故人时,手法才会如此温和。” “这么说,一切都在您的预料之中了?” 费利克斯微微颔首,“前段时间,z国分部传来消息,有人在分部安插了卧底,至于他们要做什么,我想,这是一件很容易猜到的事情。毕竟人类的未来和‘fom’息息相关,许多野心家也对此趋之若鹜,但可惜,正如三年前的那道预言,并非所有人都能拥有驾驭它的能力。” “……”赵夕颐静静注视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21.9%成功率的背后,是无数科学家的艰辛与汗水,我们就好比一群农夫,兢兢业业守着树上的果实,快秋收的时候,却引来了一群麻雀……什么都不付出就想轻易摘下果实,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说对么?” 费利克斯无奈地耸了耸肩,烟灰随之抖落,赵夕颐停顿了几秒钟,开口道:“我并不是来和你讨论麻雀与农夫的问题的,我只是有些好奇,让果树结果的那群人里,包不包括我的母亲?” 费利克斯微妙地沉默,蓝色瞳仁的深处,似乎有金光一闪而过。 那束光芒转瞬即逝,却被另一段光波迅速捕捉。赵夕颐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垂在桌子下方的手不自颤动一下。 费利克斯:“身为她的老师,我也感到万分遗憾。” 赵夕颐:“如果你真的感到遗憾,就不会把她的科研成果划在别人名下,让她的名字永远停留在那片海域里,不被世人提及。” “谭霜是一名好学生,也是令人钦佩的科研者,她的研究只留下一半,难道就这么放着不管了?”费利克斯叹息着,摩挲手腕,“让科研停滞,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那什么是她想看到的?”赵夕颐说,“盲目相信这个世界上最敬重的人,带着期盼、希冀,和一群人的性命,却发现所谓的太平洋基地早已人去楼空,奇迹只是一个谎言?” “她在神迹之树出现之前就已经坠入了深海,陨落在人类迈入新纪元的前夜,运气不够好,的确令人惋惜。” 赵夕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 说话的是那名戴十字架的年轻人,看上去约摸二十岁出头,口吻带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冷硬,“但是,如果她真的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会被历史记住,书写史册的人是公平公正的,难道你想对着上帝伸冤?” “……”赵夕颐五指合拢,紧紧攥住。 “人类前进的道路上,总会有人牺牲。要学会冷静,夕颐。”费利克斯将雪茄熄灭,注视过来,“惊慌失措会出现大问题,这是作为长辈的第一个忠告。” 赵夕颐和他的瞳孔对上,碧蓝海水中,金光忽明忽暗,像是太阳的倒影,在海面荡出一圈圈波纹。 那一瞬,她脑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某首抒情曲的尾声,余音漫长,穿过座无虚席的大型场馆,越过海岸和高大的建筑,来到耳畔。 眼前浮现种种喧闹的场景,舞台上,偶像团体整齐划一地鞠躬致谢,人们在欢呼雀跃,高举灯牌喊出应援:“dawn!dawn!” vip坐席的第三排中央,有个女孩趴倒在同伴肩膀,流下幸福的眼泪。第六排第七座,身穿羊绒大衣的女子在回复新收到的消息,右手无名指上,戒圈散发不明显的亮光。女子颈间的蓝围巾松垮垂落,尾端被右侧的少女抓在手里,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一言难尽的东西,正把围巾放在面前,遮住表情。 将镜头再拉转向后—— 高位坐席上,手持灯牌的男人神情冷峻,舞台上青春洋溢的氛围未能吸引他,男人的目光从一张张座椅扫过,抬起左手按住耳麦,说:“暂时未发现异常。” 而在他的斜后方,原本空空如也的“山顶”座位不知何时多出几个安静的影子。中场休息结束,另一首歌的前奏响起,那些影子像是被激昂澎湃的中二少年战斗曲惊醒,齐刷刷转过脑袋,无神的视线投向尚无所知的众人。 费利克斯:“第二个忠告,盗窃不是好习惯,我对小偷的宽容,也只有一次。” 画面支离破碎,最后一瞬,有什么东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青灰色的面容破败无比,缩成小点的瞳孔散发猩红,犹如血液,沸腾滚动。 那是——丧尸! 赵夕颐忽地起身,惊魂未定之中,金色光芒正从面前的蔚蓝里渐渐消逝。 “现在,告诉我,孩子……”费利克斯平静而缓慢地说,“你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 台上正在演奏的是回归专辑副主打,灯光变得昏暗,“天使”换了副装扮,篆刻复古花纹的面罩被摘下,束手束脚的长袍也换成机车夹克。 天使背着一把电吉他,琴弦跟随动作,释放出颤音。 与此同时的山顶坐席,戴耳麦的男人将灯牌撕开,露出底下的手枪,瞄准朝他扑过来的丧尸,子弹在空气里划破 ,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正中眉心。 一具躯体倒下,更多的影子从黑暗里站起来,它们的四肢严重萎缩,行动却异常敏捷,冲向场馆里的众人。 离舞台较远的观众已经发现了身后的异常,惊恐地睁大眼睛,但就在丧尸即将接近时,几道冰凌忽然从舞台射下,击碎丧尸的头颅。 下一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群训练有素的警卫,将惊慌失措的人群围在中央,形成一道防线。丧尸被隔绝在外,盾牌高高竖起,阻隔子弹射穿的血腥场面。 丧尸的嘶吼声,人群的失声尖叫,以及冷静利落的指挥混杂在一起,可即便如此,舞台上的歌声也没有停下,重金属的撞击此起彼伏,dawn全力以赴的演奏中,冰霜与流水悄无声息地弥漫,将失控的场面凝结。 待一首乐曲停歇,时间才得以运转,舞台上,成员里唯一的混血儿正在用磕磕绊绊的中文cue流程,场馆里灯光明亮,丧尸的身影消失的一干二净,地面上连血迹都没有,洁净如新。 只剩下被围在原地的众人,握住印着“dawn拯救世界,光明再次降临”的中二灯牌,怔怔看向视频里定格的画面一角,怀疑刚刚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第218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0) 演唱会才进行到一半,经历过一场危机,许多人惊魂未定,失去继续观演的心情。他们纷纷从座位上起身,经过登记和检查,再由警卫人员护送离开。 叶微意负责的就是登记工作,她刚使用完异能,虽然输出不是很多,主要是和叶微寒打配合,但送走一大批观众之后,叶微意还是叉着腰,大力呼出一口气。 头有点晕,心脏也跳得很快,不像是使用异能带来的不适,倒像是因为面对突发情况的紧张。 天知道当温迎在一众喧闹中用冷静的语气解释叶微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叶微意有多么不可置信。——社会运转好好的,哪能说发生意外就发生了?可是温迎只是平淡地对她说:“2027年的那场灾难还没发生时,人们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随后,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叶微意环视四周,明亮的场馆内,歌曲还在演奏,还有不少人留下来,应援一声高过一声,气势丝毫没有变弱。 这次还会付出那样的代价吗?叶微意不知道。在过山车上走过一遭的心跳平息,手机传来振动,她下意识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端的人先发出疑惑:“怎么是你?” “呃,姐夫好。”叶微意也疑惑了,看一眼手机壳,才发现自己和温迎的手机在慌乱之中拿错了——当然,慌乱的人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叶微意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刚才的事情简略阐述一遍,周聿洐先一步开口了:“她在你身边吗?” 叶微意左右观察了一下:“不在,老大好像去后台了。” “哦,那行。”周聿洐平静道。 叶微意隐约听到手机那边传来刀具撞到砧板的声响,伴随着几声猫叫。 “帮我问下她几点下班回家,土豆切好都要氧化了。”周聿洐接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叶微意的错觉,那股乒乒乓乓的撞击声越来越大,要不是清楚他在切菜,叶微意还以为在把什么东西大卸八块,泄愤的那种。 “我知道了……”这声音听得叶微意心惊胆战,小心翼翼把手指挪到挂断键上。 按下的前一秒,周聿洐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波澜不惊地补充,“再让她从门口超市买瓶醋回来,家里的被喝完了,就这样,挂了,你们接着看吧。” “等等!”叶微意喊道。 再怎么迟钝也听懂了平静里的不同寻常,切菜的声音止住,像是有一只猫跳到了案板旁边,叶微意听见一句“下去”。 她看向温迎离开的地方,一五一十把刚才的事情叙述完毕,最后斟酌着说:“其实这次真的只是加班呐,连我都没把帅哥的长相记完整,更别提老大了……” 话没说完,周聿洐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猫从怀里跳下的动静:“我马上到。” 叶微意听着耳旁的“嘟嘟”声茫然,总觉得这次的语气更加不对劲了,但电话已经被挂断,她四下张望一番,拎着手机去后台找人。 - 在后台确认完叶微寒的状态后,温迎走出场馆的大门。 霓虹灯光恍若白昼,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外部街道车辆排成长龙。 温迎一眼看见带着异能局标识的那几辆,荣祺靠在车头,似笑非笑看向她。 “演出精彩吗?”她刚走近,荣祺就问出这句话。 “挺不错的。”温迎随意道。 “那你怎么只看了一半就出来了?”荣祺微笑着观察她周围,没能看见以往一直黏在她身旁的叽叽喳喳的身影,“还丢下了你的小跟班?” 温迎没有答话,目光淡淡从车身上的神迹之树扫过:“异能局的消息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灵通,舞台的帷幕还没拉开,行动组就全员赶到,比演员还要先登场。” “你说的全员到场,也包含被叶微寒带走的那部分吗?” “升职团建,有什么问题?” “是吗?他们在这场演出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你会不知道?” “那你们呢,打算扮演什么角色?救世主么。” “……”荣祺嘴角的弧度顿住。 “往风平浪静的人群里丢下几枚炸弹,再假装伸以援手,欲扬先抑真是被你们玩得花样百出,靠这种方式来巩固民众的信仰,难道说,无所不能的神赐者也有害怕的那天?” 目光交汇,两个人都察觉对在双方瞳孔里的打量,数秒之后,荣祺笑了一声:“你也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一点。” 温迎没有说“谢谢”,挑了挑眉:“被你这样的男人夸奖,我可并不感到荣幸。” 荣祺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既然你不傻,那你一定听过神父西奥多留下的最后一道预言。”荣祺抱起双臂,看向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和奔走在街道两侧的人们,“这世界上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够预见危机,其他的人,大多沉浸在一无所知的假象里,以为这就是终点和安逸。” “普通人能决定的东西太少,你不能因为他们没有及时作出反应而觉得他们愚昧,世界是很庞大,但它也是由一个又一个的人组成的,就算是你,面对‘预言’时能够做的,也只是相信预言而已。你敢说,你没有被先入为主的观念推动着前进?” “至少我前进了。”荣祺打断她,“别说这些歪门邪道,说说你,你应该知道半小时之前自己做过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吧,自打异能局创建以来,‘fom’从未培养出一个背叛者,今天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背叛者”——温迎的眼前浮现出一段模糊的画面,高高在上的眼睛,一张一合的嘴唇,冰冷而笃定的言语,“你应该知道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会是怎样的下场呢?无论如何,她已经站在这里了。 就算粉身碎骨,也已经被敲碎骨头,又拼接重组过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不服从命令的异能者被送到哪里了吗?”她轻声开口,“引导我帮你们栽赃,揪出‘卧底’,承诺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将把我调回总部,其实是在总部的监狱待到死吧。” 荣祺冷冷地看向她:“如果我想把你送进监狱,还会留你在这里听演唱会?” “谁知道呢,我也不敢拿我的安全去赌。”温迎叹了口气,“毕竟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哪一位科学家研究出能让异能者失去异能的药剂,死在监狱或者死在这场演唱会里,不过是二选一。” “你可真会曲解别人的好意。”荣祺冷嘲道,“可惜,我是真的想过要救你。” “把你的好意留给别人吧,我现在只比较庆幸,光顾着看演唱会,没把那封背黑锅的道歉信写完。”温迎说完,转过身。 她往前走,等待十字街口的红灯,汽车在身前呼啸而过,她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回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荣祺眼底的情绪凝结成冰,手腕略微抬起,漠然注视她。 “保险箱的空间挺大的,你难道不好奇赵夕颐为什么只放了一剂‘fom’?” 绿灯亮起,温迎双手插兜,步履坦然地朝对面走去,与此同时,荣祺的通讯器振动一声,“不好了,储备库里的数据被动过手脚,丢失的‘fom’比我们想象的多……” “没有具体数字吗?” “今年的异能测试是叶组长一手操持的,这一块是数据也是由她处理,执行长上次不是还夸她办的漂亮吗,我们……”下属的声音慢慢弱下去,“还在查……” 荣祺的眉心蹙起,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另一位异能者走到他身边,汇报场馆的最新情况,追星女们刚从生死线挣扎下来,又打着“来都来了,不能浪费门票”的想法,在里面狂轰滥炸,大喊听了要让人脚趾扣地的应援。 “还有,刚刚清理丧尸的视频已经传到网上,舆论正在发酵,可他们的话题似乎偏了。” 荣祺皱眉看向对方递过来的屏幕,马赛克糊去大部分画面,评论区倒是讨论得气势汹汹,最顶端俨然是dawn大吧的控评:dawn拯救世界,光明再次降临。 下属观察荣祺变幻莫测的神色,试探道:“是否要下令抓叶组长回总部?” “行动推缓。”荣祺松开屏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片刻前还抬起的枪落回保险,连他现在也有所怀疑—— 里面的那群人是否真的利用“fom”,仿造出了国产品牌的超能力。 - 神赐者闯中失败,没能在粉圈分一杯羹,经过此事,不光是dawn的粉丝更加肯定自己的偶像身怀绝技,但不轻易显山露水,网络上的其他人也深信不疑。 “看这条点赞数最高的评论,还把成员的技能一一对应了,lucas的超能力是冰,所以丧尸被冰凌击中,付松崎使用了时间的力量,借此机会,泽野顺成隐身开大,和天使哥一起华丽丽地结束战斗,至于现场为什么没有留下尸体,是因为莫启辰当场化身烧炉工,启动清理模式……” 这些评论分析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叶微意也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拎出几句,试图缓解身边的沉默氛围。 打完那通电话,十五分钟不到,周聿洐就出现在博览馆的大门前,从温迎家到这里起码五十分钟车程,还是在全线畅通的情况下,他来的这么快,叶微意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来了也不说话,温迎在部署工作,他就像个尾巴,跟在她身后,没出声打扰过,只不过眼神必须一直落在她身上。 后来温迎好像的确要去见什么重要的领导人物,不方便带周聿洐,围巾摘掉后往他怀里一丢,又揉揉他的头发,留下一句“我处理完事情就过来”,和一句对着叶微意的“看好他,别让他乱跑”,就离开了。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坐在沙发另一侧的人了无生趣,脑门顶着围巾,遮盖住眼睛,像是完全不需要看见什么了。 说起来,叶微意完全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在以前,哥哥姐姐出任务的时候也经常把她落在异能局里,如同保护温室的花。 虽然叶微意很清楚,凭借自己的能力的确做不了特别大的事情,在那两个人面前,她只能充当被保护的角色。但很多时候,叶微意也很希望能被他们带上。 叶微意不需要过多的关注,也不需要太热切的眼神,她会一个人好好缩在角落里,只要能和他们的距离更近一些。 叶微意刷手机到昏昏欲睡,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迷迷糊糊中,有人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她胳膊被自己压麻了,还没来得及动弹,另一张沙发的人敏感地将围巾掀开一道缝隙。 但看到走过来的轮廓不是温迎,而是拎着几杯奶茶的叶微寒,那人又把围巾盖上了。叶微寒给他递吸管,他也没有接,侧身对着沙发靠背,假装已经睡得很熟。 周聿洐表现出一副在睡觉的样子,既没有大声说话,也没有乱跑,叶微意看不出他有什么值得看管的,眼见叶微寒张了张口,似乎是有话要说,不想打扰到周聿洐,叶微意便把他拉了出去。 两个人在门口说话,叶微寒大概提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声明往奶茶里多加五份小料是对叶微意的鼓励。 后者晃着手里的“八宝粥”说“谢谢”,隔了几秒钟,叶微寒说起接下来的安排:“dawn演唱会的票务早就由政府接管,能进到场内的身份都经过甄别,安保非常严密,却还是出现了丧尸,说明我们这里也出现了内鬼,这几天警署和军部会对深港进行严格排查,以确保安全。” 叶微意点了点头,咀嚼“我们”这个充满划清界限的意味的字眼,顿时明白,仅仅是一个晚上,一切都要翻天覆地了。 朝夕相处的同事即将反目,居住了三年的异能局也回不去了。她心中飘过一丝微妙的伤感,还没来得及发酵,又在叶微寒的下一句话说出口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第219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1) “变异植物那件事,你也听说了吧?总觉得异能局的人在暗戳戳憋什么大招,却一直没有看到水花,时间拖得太长,难免耽误很多事情,今天发生的一切,其实是我们在主动抛出诱饵。” 叶微意联想到赵夕颐被总部的人带走的场面,和温迎电子屏幕上一闪而过的“致歉”。 几乎是同一瞬间,叶微寒接着道:“总部派来的人在赵组长的办公室里搜出了‘fom’,对外宣称试剂丢失源于叶黎姐工作失职,显然,这只是一场自导自演,叶黎姐知道真相,也参与其中,异能局表面相信她,承诺丰厚待遇,但把柄落在别人手中,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太安稳,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提前宣判失职者的结局,譬如让她在某场冲突中因公殉职。” “冲突?” “是,本来大家以为最多是物理方面的冲突,没考虑到丧尸这一层,但转念一想,养着吃尸体的植物的人,保不齐也会培养吃活人的怪物,所以经过几次会议,叶黎姐还是认为把行动b组调到这里比较好,暴露就暴露了吧,果不其然,这个猜想被证实了。” “既然都不打算回异能局了……”叶微意咬着吸管,突然问道,“b组的同事们还会听你指挥吗?他们会留下来吗?” 她说这话时其实并未抱有什么希望,以为是否定的回答,但下一秒钟…… “会的。”叶微寒说,“就像异能局从来不是我们的家一样,异能局也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这片土地才是他们的归属,而不是被一个名号,被试图觊觎和伤害这片土地的人民的规则束缚住。” 叶微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口气解释过这么多问题,过去,他总把叶微意当做一个傻瓜,和傻瓜交流太多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很多说不通的时候,不是叶微意嗷嗷大哭,就是叶微寒崩溃到不耐烦。 现在,那段时光似乎一去不复返了。叶微寒保留毒舌的技能,施展的次数却越来越少,甚至显得有些好欺负。可能是因为他长大了,也可能是因为,叶微意不再固执地只当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天真小女孩,而是从那两个人的身后站出来,试着当一个姐姐。 她看向叶微寒,后者经过几个小时的强度工作,眉眼里带了许多疲惫,那张和她分外相似的面容,这一次,显得格外温柔。 “此处心安便是吾乡,所以,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 推开会客室的门,里面明亮一片,躺在沙发上的人背对门口,因为沙发不够长,外侧的那条腿委屈地折起,平行于地面作以支撑。 温迎在原地看了片刻,把灯光调暗了些,她走过去,脚步声被隔音良好的地毯吸收进去。 沙发旁边的大理石茶几上放了两杯奶茶,温迎的视线掠过杯身,落在长围巾底下的那一团轮廓上,周聿洐像是睡熟了,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带着均匀的起伏。 温迎伸出手,碰到围巾的尾端,忽然产生一种掀开盖头的既视感,她用手遮挡了一下本就微弱的光芒,隔了几秒钟,她的指尖向下,拨弄他浓密的睫毛。 “怎么能做到又长又翘的,是因为眼睛比较大么……”温迎小声咕哝,扒拉他的眼皮。 动作被刻意放轻,周聿洐没有睁开眼睛,任由她在皮肤上触碰。 “是睡着了被压到,还是被炮轰过,今天的发型看着有点乱啊。” 温迎把他的头发蹂躏得更乱,又捏捏他的脸,准备检查围巾是否完整时候,动作顿了顿。 她突然有点好奇周聿洐的牙齿生长情况,于是像喂小猫吃药那样,去掰他的嘴巴。 周聿洐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角抿得特别紧,温迎稍微施加了点力气,终于掰开了,她脑袋凑过去看,可是灯已经调得很暗,什么也看不清。 犹豫了大约半分钟,她终于下定决心,收回这份好奇,刚刚讲话讲的口干舌燥,她伸手去拿桌上的奶茶,还没触碰到,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攥住。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视野被完全掩盖,只听见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带着略微热意的嘴唇从耳旁擦过,她听见一声闷笑,才发现周聿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笼在两个人上方的围巾也带着温度,温迎用仅能动弹的那只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差点掉下去,又迅速撑在他的胸膛,问:“我吵醒你了?” “没。”周聿洐嗓音清晰,托住她的腰,“你还在工作,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在这里睡觉。” “那你刚刚……”温迎咳了咳,“是在装睡咯?” “等着你来亲我,结果一直等不到,倒是听见了一大堆碎碎念,看你玩得这么开心,我实在不忍心打扰……” 周聿洐讲到一半,被温迎警惕地捂住嘴巴:“别说了!” 但已经晚了,这人语速飞快,还顺便亲了下她的无名指:“怎么样,我这个玩具当得还称职吗?有没有感到压力释放,烦恼一扫而空?” 温迎拒绝回答,从他身上挣扎着起身。 周聿洐手掌按在温迎的后颈,锢住她的动作:“这就准备跑了?被你摆弄这么久,我的五星好评呢?” “……口渴,我要喝水。”温迎胡乱道,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黑暗里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也可能这个地方并不是熟悉的家里。 周聿洐却没有相同的感受,他这人一向适应性极强,且不拘小节,温迎感到他的声音在逐渐靠近:“其实我本来有点生气,你偷偷执行任务,却告诉我只是看演唱会,害得我把家里的醋吃完了。” 温迎的动作顿住,在黑暗里眨了一下眼睛,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但她看不清,周聿洐也没有给她说“抱歉”的机会,紧接着说:“在来的路上,这种感觉又变成了担心和埋怨,但我转念一想,你因为害怕我担心,才会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我就这样气吼吼地跑来质问,岂不是落入某个人的圈套,好让她下次更有底气理所当然地对我隐瞒。” “那你现在呢?”温迎轻声道,“还是有点不开心吗?” 后脑勺被轻柔抚过,她听见周聿洐说:“没有不开心,也没有生气,担心还剩一点点,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还有……” “我很想你。” 周聿洐嘴唇似乎也是干燥的。 尽管面前已经是一片黑暗,温迎抱住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感觉到在唇瓣留连的力度。 周聿洐没有长出像丧尸一样的尖尖牙齿,咬人的习惯却刻进骨髓里一样,不过一点也不疼,温迎觉得没有必要纠正,也就随他去了。 表盘的秒针在嘀嗒转动,这个吻大概持续了几分钟,温迎忘记细数。 身体被密不透风地抱住,她忽然发觉,早出晚归的这几天里,周聿洐的活人感居然变得这么强烈,接吻时呼吸会加重,心跳也更加难以忽视。 简直让温迎有些担忧,再这样下去,这颗刚长出不久的心脏会不会就此爆炸。 她将手心抵在他心口,感受急促的震颤,直到周聿洐带着她从暗不见光的围巾底下钻出来,也忘记移开。 周聿洐拿了奶茶,试了试温度,发现还是热的,插好吸管送到她嘴边。 温迎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听到敲门声,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就已经自动作出反应,从周聿洐腿上滑下来。 她对着手机屏迅速整理头发,然后说“请进”。 温迎恢复端庄坐姿,余光里,周聿洐挑了下眉,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周聿洐便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拿起属于他的奶茶挪到稍远的距离。 “永昼”计划的执行人员进来汇报工作,今晚开始,他们要对深港进行全面排查,温迎回归原本的岗位,也应该到场,她看了看周围,发觉没什么好收拾的,便拿起手机和奶茶,示意周聿洐跟着自己一起出发。 “等一下,我还没喝完。”周聿洐说道。 温迎怀疑地看向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在家里吃饭是深渊巨口,喝起奶茶却变得这么斯文,简直百年难得一遇,令人格外匪夷所思。 她就这么狐疑地打量,周聿洐镇定自若,完全没有加快速度的意思,直到秒针转完两圈,杯底的最后一颗珍珠消失,他才站起来,围巾随意搭在肩上,去牵她的手。 演唱会事件发生的半小时后,政府召开紧急发布会,对民众公布了有关丧尸的详尽信息,并发出预警,关闭公共场所,企业轮番停休,城市进入戒备状态。 “按照过去的经验来说,丧尸病毒潜伏期最长是三天,但今晚这一批丧尸和普通丧尸不一样,速度和咬合力都升级了许多,它们才刚刚出现,目前没有被咬伤的案例,无法预估出病毒携带者发作的确切时间。” 坐在车上,温迎向周聿洐介绍今晚的工作。 “研究院倒是拿那株变异植物做过测试,被咬伤的实验体到现在还处于存活状态,只是伤口一直无法愈合,可能是免疫系统被攻溃了。”温迎说。 周聿洐:“植物毕竟是植物,和丧尸应该还有很大的差异吧。” “是啊,就目前情况来说,居家隔离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他们排查的第一站是医院。 异能局安插在深港的其中一名眼线被揪出来了,据他坦白,最初答应提议的时候只想着对方给予的丰厚诱惑,一时被迷惑了双眼,他暴露的如此轻易,是因为今天他的亲人在演唱会现场差点被丧尸袭击,恐惧感同身受地落在他身上,懊悔也随之溢出。 “他向我们吐露一个极为重要,也极为恐怖的消息,这所城市还存在其他病毒携带者,他们大多是参与过‘fom’试验的植物人,分散在深港各地,有的甚至可能已经埋葬在地底,异能局撤离之前一定会唤醒他们,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把控局面。” 其实,有了27年的前车之鉴,这些年来,z国也不是毫无准备。 31年底,因为“fom”而陷入沉睡的植物人数量不断激增,为抚平家属的怒火,异能局许诺承担植物人的后半生,但这将是一笔庞大的支出,面对后续疗养费用,即便是财力雄厚的异能局,也忍不住感到一丝丝肉疼。 z国在此时提出合作,他们给出百分之七十的优惠,条件则是,32年–33年下半年的“fom”志愿者将由政府进行定向输送。 “21.9%的概率,他们是自愿去尝试的吗?”周聿洐突然问道。 “嗯。”温迎点点头,“不仅是我们,其他国家也在这么尝试着。” 她向这片土地坦白的的第二年,经过慎重考虑,z国对其他国家做出隐晦提醒,“fom”技术被垄断在异能局手里,普通人无法研究出同样的试剂,但不能直接放弃参与。用某位领导人的话来说,这东西就像原子弹,可以不使用,但不能没有。 “所以,他们宁愿付出更多的代价,也要培养只听从国家调遣的异能者。”温迎说。 窗外的夜色从眼中急速掠过,港口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分清,降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的,到底是“命运”,还是“使命”。 或许那都不是仅仅能用一两个词语概括的,有人活着是为了生,有人向死,也是为生。 迄今为止,分布在深港各区域的的公立医院已经五十所有余,更别提数不清的私人医院和疗养所,墓地亦是如此。 好在随着信息数据化推进,每一位居民的详尽记录在显示屏上一览无余,排查方便了许多,很快,军队在目标地点设下布控。 同时,叶微寒率领的b组异能者制止了一批被冷冻在私人医院太平间,处于苏醒状态的丧尸,叶微意和他打配合,调动水源将它们重新冰封。 至于异能局分部,早在演唱会落幕之前人去楼空。 神赐者不得不从这片彻夜不眠的土地撤离了。 第220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2) 天光微亮的时候,闻先生从首都飞到现场。 几日不见,温迎总觉得他身形消瘦了许多,找到卫铭询问:“闻先生生病了吗?” 卫铭没说是或否,看向人群里的那道身影,只是道:“人老了就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闻先生最大的毛病是不爱听专家的话,说了不要舟车劳顿,因为放心不下,又急匆匆赶来了。” 温迎和他一起转过头,不远处,闻先生正在和周聿洐说话,后者早就将繁琐的外衣脱下,顶着凌乱的黑发站在寒风里。 温迎看到闻先生的口型,似乎是问他“不冷吗”,而周聿洐的回答显而易见,一定还是那句“没感觉”,闻先生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可能是一些批评的话,周聿洐面带惭愧,摸了摸鼻梁,把外套又穿上了。 “但不管怎么说,老人家精神状态还是很饱满的啊。”卫铭的声音响起,带着轻松笑意,“有他在现场,大家干活的劲头都更足了,偶像的力量是强大的,这一趟果真没白来。” 这一夜,他们在深港创造出不少好消息,也有更多的坏消息从远方传来。 出现在演唱会的意外并非个例,当太阳从深港的地平线升起,地球的另一端即将陷入黑暗时,第二场危机爆发了。 “是位于n洲附近的两个小国家,对方的准备没那么充足,已经有人被咬了。” “丧尸出没的地点在哪里?医院,还是居民区?”温迎问。 对方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是学校。” 气氛陡然变得僵硬,凝结的空气在热火朝天的场合变得格外明显,有士兵停下手中的动作,朝这边看。 闻先生拍了拍温迎的肩膀,对卫铭嘱咐:“到会议室详谈。” 卫铭应了声“好”,临走前也朝温迎看了一眼,轻声问:“没事吗?” “没事,就是有点惊讶。”温迎对他笑笑,“你们先过去吧,我随后到。” 卫铭点了点头,拿起工作证走到闻先生身后。一老一少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放眼望去,身边的一切还是那样匆忙,温迎站在一众军绿之中,经过几日连轴转的大脑忽然有些恍惚。 耳边飘过模模糊糊的声音。 “早就说了不穿校服是会被扣分的,你还不相信,挨骂了吧?” “我会向主任说明情况的。” “什么情况?……意思是你其实不是不想穿,而是没钱买?” “现在手头不够宽裕,奖学金用来交学费了。” “是制服的定价不够合理,话说……我那里还有件多余的格子裙,可以借给你穿。” “不会不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不介意就行。” “那我请你吃冰淇淋吧。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两支冰淇淋不会引发破产。” “嘁,有资产的人才配说破产好不好——别拿香草,我要巧克力味的!” … “…你找主任说明情况了么。” “嗯,这个还给你,我洗干净了,另一件是昨天新买的,多谢了。” “等一下!你先别走……那天在操场上,我不是不想帮你,我只是有点害怕被针对,对不起,你骂我吧,我太懦弱了。” “其实也没什么,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 “温迎,我要转学了。” “祝你前程似锦。” “你其实从来没有把我当过朋友吧,不仅是我,还有青苒,南希,小漾……你对她们的态度好像永远都是一个样子。真有人能走进你心里么?” “……”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时的逃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没有后悔过,但我再想找你解释的时候,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没什么的,都已经过去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句话,我要离开深港了,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了吗?” … 那天她最后的回答是什么?原谅,还是不原谅? 温迎有些想不起来了。 女孩的面容也在记忆里变得不甚清晰,温迎不知道她最后转学到了哪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传递来她的消息。 她是温迎在学校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温迎承认自己有在这段昙花一现的友情中受过伤,倒不是因为所谓的划清界限、明哲保身,而是因为女孩临别前的那句“真有人能走进你心里么”。 或许她开口时也带有赌气的成分,但就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瞬间把温迎打回数年前的尴尬境地,让她发现自己并非格外坚定,面对事情时不能完全做到丝毫不动摇。 她的心境总是会被环境改变,她关心的东西实在太大,知晓的太多,为“未来”做打算的念头充斥着每时每刻,以至于差点忘记,她原本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当下组成的。 原来并非麻木会付出代价,太过沉浸其中也是,容易被当做和“难以相处”挂钩的冷漠的人。 要是当初能够停下来,多看一眼身边的人就好了。 要是道别前,拥抱一下就好了。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温迎正准备转过头,就被一只手扣住了腰,周聿洐从身后揽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温迎转身的动作不得不停止,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 周聿洐的体温尚未恢复人体平均值,在冬天让他暖手是不明智的决定,但温迎还是不由自主地将手探过去,贴紧皮肤的袖口被撑得很紧,隔绝冷冽的空气。 “刚刚在看什么?”周聿洐蹭蹭她,忽然问。 “没什么啊。” “那是在走神?怪不得表情呆呆的,叫了你两声你都没反应,还以为你修炼出站着也能睡着觉的本事。” “听见了,就是突然有点累,不想动。”温迎说着,勾住他的手臂,“你不是朝我走过来了嘛。” 脸被捏了一下,只是一下,那只手又慢悠悠回来,搭在她的腰侧。 周聿洐低头看怀里的人,温迎在他衣袖里蹭不到温度,又把手放在他心口贴了贴,仿佛心脏的跳动能传递出热量似的。 他抬起眼,顺着她刚才扭头的角度望去,越过鳞次栉比的高楼,靠近海湾的地方,是他们曾经的学校。 沿旧校址走过两公里,再穿过一条大桥,许多人的青春被埋葬在那里。 其实,周聿洐知道她在看什么,他刚才也并没有喊她的名字,温迎看向远方的时候,他就站在离她几步的距离,目光安静,落在她的背影上。 不知是不是今晚的错觉,那道清瘦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孤独。周聿洐有点想说,等这一切安定下来,我们买一束花去探望他们吧,但现在说起这些,总有种给本就寂寥的氛围更增一份伤感的感觉。 温迎像是畏惧寒冷,缩在不够温暖的大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嵌进去,充满依赖的姿势让周聿洐无比确认地想道,“这个人在我身边,我是她的唯一。” 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这个认知让周聿洐感到幸福,也让他遗憾。安静拥抱了两分钟,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把那些突然汹涌的情感压下去。 只是揉揉她的头发,然后在她额头上用力亲了两下,可能是实在太用力了,温迎像是忽然被惊醒,捂着脑袋诧异地看他。 “你是要把我的脑髓吸出来吗?”她大为震撼,伸手去拿手机,准备照镜子,“我脑门上有红印吧。” “哪有,还是亮锃锃的。”周聿洐睁眼说瞎话,自动忽略那一抹痕迹。 “亮……锃锃?”温迎听到这个形容词,更觉得有必要照照镜子,“最近熬夜太多,该不会出油出到反光了吧。” 周聿洐:“……” 他攥住她的手,面色冷静:“那别在外面吹冷风了,吹风对皮肤更不好。” “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我的人品这么不值得你信任?给你摸摸我的头发。”他揽着她,转了个身,顺便低下头,“来的路上被风吹的,是不是特别毛躁?” “有点。”温迎不知道头发和皮肤有什么关联,但还是伸手摸了摸,捻着指腹,“这个长度……你该剪头发了。” 周聿洐又把她的手牵住了,揣进衣兜里:“你不在,我哪敢自作主张,毕竟有人曾经跟我说,发型是情侣共同财产。” “我说过吗?”温迎回想了一下,有些想不起来。 “看来我也有记性比你好的时候。”周聿洐在旁边提示,“给你过生日的那一年,想起什么了吗?” 温迎眨了眨眼睛,浮现起隐约的印象。 周聿洐接着说:“2月28号,那天上午我出任务,临走前找教导主任理了个发,回来的时候,你因为我发型变丑哭了一次,说要和我分床睡冷静一下,第二天我给你过生日,顺便赔礼道歉,吹蜡烛的时候,你又哭了一次。” 穿过一众身影,恰巧有人在此时朝他们打招呼,温迎点头示意,周聿洐在这时低眸瞥向她,弯起唇角,语气十分欠揍:“你以前,还挺爱哭呢。” “……”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温迎放在他口袋里的手在他腰间撞了一下。 周聿洐眉梢微抬,突然想起家里的三花自认为长成成熟的大猫,绝不允许主人当着幼崽的面抱它的模样,轻笑出声。 温迎警惕地瞪他一眼。 “对不起。”等那群人走过去,他诚恳道歉,“我忘记你也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需要考虑面子问题。” 温迎:“你再说!”手在口袋里动来动去,准备拳头把他打穿泄愤。 可惜周聿洐的身体有时候比铜墙铁壁还要硬,温迎捶了他几下,觉得手痛,撇开他自顾自大步往前走。 周聿洐手插口袋,跟在她身后闲庭信步。 走到会议室,温迎站在门口不动了,周聿洐以为她在生闷气,掰正她的身体,让她面向自己,安慰的话还没说出来,忽然听见温迎开口:“你也哭过两次。” “……”周聿洐垂眼看她。 温迎接着说:“我记得非常清楚,而且你眼泪特别多,颗粒也特别大。” “……行,我的眼泪是成吨计算的,爱哭鬼是我。”原本的话咽回去,周聿洐叹了口气,从善如流,“扳回一城了,现在还生气吗?” “本来……也没怎么生气。”温迎推开门。 这句话是真的,经过这么一打岔,她心情的确平静了很多。 周聿洐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温迎轻而易举从怅惘的昨日抽离,也不再焦虑于还没到来的明天。 而是在他身边,真真切切,只专注于现在。 – 复制过来的能量快要消耗殆尽了。 正值午时,金灿灿的太阳穿透森林,几乎把树木燃烧起来。 赵夕颐坐在最高的枝杈,往下看,丧尸在周边漫无目的地游荡,也有几只发现未能被树叶完全隐蔽住的身影,张牙舞爪地往上爬。 有一只即将到达顶端,又被赵夕颐踹下去,她重复着这一动作,忽然回想起小时候,那时她才上二年级,学校里也有这样的一棵树,在孩童的视角里比天还高。 班级里的小豆丁们拉帮结派,个头最大的小男孩总是欺负女生,赵夕颐替她们出头,和男生打了一架,输了,后来她不服气,又和他打赌,看谁能以最快的速度爬到树顶。 那天那棵树底下也围着这么多人,低年级和高年级都来看热闹,小男孩的朋友很多,赵夕颐听到好多人为他加油助威,不过渐渐的,她就听不到了,因为她越爬越往上,最终到达了树顶,细瘦的手臂抱住同样细瘦的树枝,老师们吓得魂飞魄散,紧急联络家长。 她吊在树上打量半途而废的小男孩吃瘪的神情,满不在乎地转身,心想叫家长也没有用,妈妈很忙,她不会过来的。她在那棵树上望向更远的风景,有人在打119,但比119更快到来的是谭霜,还穿着未来得及脱去的白褂,仰头对树上说:“夕颐,到我这来。” 赵夕颐沿着树干慢慢往下滑,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妈妈,心里打着鼓,害怕挨训,毕竟谭霜女士看起来总是很严肃,和她的交流也不够温暖。离地面还有一米高的时候,一双手接住了她,赵夕颐趴在妈妈的怀里,感觉到和自己相似的,跳动频率有些快的心脏。 预想之中的狂风骤雨没有袭来,和老师交谈完毕后,谭霜领着她去吃饭,她一直想在麦当劳过一次生日,那天虽然不是她的生日,但妈妈陪她一起过了,还买了蛋糕。 那天的最后,妈妈摸着她的脑袋,似乎讲了一堆大道理,她其实很不会表达,说话的口吻总是硬梆梆,好在赵夕颐埋头苦吃,根本没听清自己有没有被骂,唯一记得的只有一句,“你很勇敢,没人给你加油,你也爬得那么高了。” 勇敢,勇敢。赵夕颐闭上眼睛。加油,加油,她又在心里默念。 其实,她现在已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221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3) 将时间倒退回前一天,赵夕颐坐在阳光明亮的会客厅,不知是眼中闪烁的频率出卖了她的愤怒,还是费利克斯的异能太过强大,这个善用心理的人洞悉了一切。 警卫一拥而上,赵夕颐并未做无谓的挣扎,被他们直接带走。 没有使用吐真剂,费利克斯端坐在她面前,亲自审讯她,那双蔚蓝色的眼睛荡起金光,费利克斯的异能大概是精神操控,赵夕颐只有六级,复制过来的能力也只有六级,她不敢过多使用,掐着时间,让自己时而清醒,时而被旋涡搅晕。 她吐露出一些亦真亦假的消息,譬如临时倒戈的b组成员,关于“fom”的研究。事实上她也不道z国有没有研究出超能力,当初她背着所有人,不顾生命危险参与“fom”注射,闻先生大发雷霆,却也没有办法。送进分部的卧底变成一暗一明,为了任务顺利进行,她和闻先生的交涉非常少,这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和自己共享风险的人变成了温迎,或者说是现在的叶黎,毕竟那年分开后,她们闹得很不愉快。 有时候就是这样,无法真正发泄出恨的情绪,就只能恨彼此,但历时一年再次相见,那份浅薄的恨意又随着身份变更,转化成了坚不可摧的信任。 赵夕颐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关于“温迎”这个名字的消息,费利克斯像是累了,疲惫地揉动眉心,最后他道:“这么说虽然很残忍,但我不得不告诉你,孩子,我们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她才变得天翻地覆的。” 赵夕颐偏过脸不看他,拒绝对视,费利克斯轻声叹息:“如果有一天一个人闯到你面前,告诉你,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你会怎么想?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泡沫,你的家人不再是你的家人,只是一段设置好的程序,生活里到处都是剧本,无论你碰见谁,都是注定好的。” “但是,你的那位朋友就这么做了,她以为自己是在拯救,是在将处于迷茫麻木的人类唤醒,她错了,过度的思考会引领人们走向虚无,秩序的混乱也会加速毁灭,人类个体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他们需要信仰作为支撑,需要代表权威的领袖。” “看来你已经做好成为‘领袖’的准备了。”赵夕颐漠然地说。 “神赐者改写历史是大势所趋,这并非出于我的本意。”费利克斯委婉道,他突然提起“唯一能与上帝对话”的西奥多神父,“其实上帝告诉他的预言还有很多,只是为避免人们陷入恐慌,一直没有公布而已。其中一条,最令人恐惧也最重要的一条是——2034年2月18日,世界将会陷入不可逆转的永夜。自从得到这份预言,神父一直苦苦探寻能够拯救人类的方法,他询问上帝太多次,因此付出了代价,现在他长眠不醒了。” 赵夕颐扯了扯嘴角:“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将会出现一个异能为光的人来当救世主吧,但很可惜,据我所知,迄今为止,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光之子。” “若黑暗终将到来,我将为所有人编织一场永不坠落的美梦,在他们做梦的同时,‘fom’的研究不会停止,我们已经有了21.9%的成功率,在寻找到光之子之后,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增长,一年,两年,三年,直到它成为100%,那时候人类醒来,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每一个人都将拥有掌控这个世界的能力,甚至可以跳出这个世界,到另一端去探索,那时候还有谁会介意真实和虚假,或许它根本不存在……” 他语速极快,像是说得有些迫不及待了,费利克斯眼底的金光不断闪烁,赵夕颐在这番近乎疯狂的言论中,缓缓凝固了表情。 费利克斯微笑着,注视她,问出最后一句:“这难道不美好吗?” 赵夕颐没有回答他的那句话,或许是因为她的想象力过于匮乏,看不清遥远的未来,也可能是因为她并非心怀天下的伟大人士。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自始至终,支撑她活到现在的只是她的母亲。 30年末,世界重建秩序,整座城市欣欣向荣,赵夕颐在漫天烟火中找不到和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她感觉自己是漂浮着的,触不到地面。 关于那场灾难的痕迹被完全抹去,和她一起记得过去的似乎只剩下她最不喜欢的那个人,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倾诉,对温迎说:“活着的人要比死去的人痛苦更多,我甚至希望坐上那架飞机的人是我。” 温迎定定看了她几秒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平静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她轻声说:“那你不就把这种痛苦转移给另一个人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费利克斯无法从赵夕颐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耐心告罄。 这时,亲信进来汇报消息:“一切准备就绪,神迹之树顺利转移,它在另一片土地上结下了第一颗果实。” 费利克斯被搀扶坐上轮椅,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今天早上,您赠与m国总统的能力失效了,此刻他正处于昏迷状态,现在局势混乱,国内群龙无首,您应该回去主持大局。” 赵夕颐抬眼看过去,他们正旁若无人地交谈,像是根本不在意她这个活人。 亲信:“还有,c区的‘残次品’是否需要一并带走?” “它们已经奉献完全部的价值。”费利克斯将双手合拢,淡淡地说,“就让它们留在故乡,做这片沉沦之地最后的主人吧。” 话音落下,赵夕颐顿时明白了,在费利克斯眼中,她也是个失去价值的将死之人,他们即将从天使岛撤离,而她将和那群“残次品”一起,被遗弃在这里。 眼神悄无声息地扫过周围,能待在费利克斯身边的都并非等闲之辈,她盯准了一名力量系异能者。 赵夕颐的异能相当于一个bug,能够复制与自身等级相同的异能进行使用,但使用时间较短,同一天内复制的次数也十分有限。她调动自身力量,复制到一半的时候,费利克斯有所感应,转了过来。 他只是稍微抬起下巴,刺目的金光亮起,赵夕颐的复制就被迫中断。最终留给她的,只有挣脱手上束缚的力量,当她从那栋建筑物逃脱,那行人已经不见踪影,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又一只的丧尸——费利克斯离开前归还它们自由,岛屿主人死去的魂灵将赵夕颐全面包围。 现在,连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也消失了,赵夕颐精疲力竭,丧尸却源源不断,在脚下如同海水一样翻滚。 这些丧尸就是所谓的“残次品”吗?它们的数量有多少?如果从树上掉下来,恐怕会被撕咬的连渣也不剩吧? 但即便坐在树上,最终的结局应该也是变成一具风干的尸体。 阳光让人头晕目眩,她快要失去时间的概念了,肢体动作也变得僵硬,可就在这时,树林深处传来一阵轰隆的鸣声,下一瞬,一辆装甲车从眼前直直冲出,撞进了丧尸群! “卧槽!”伴随着一声崩溃的叫骂,赵夕颐睁开眼睛,视线蓦地往下,车顶冒出一颗卷毛狗似的的脑袋,像是惊惧于眼前的盛况,他和自己一样,也瞪大眼睛。 “这破路,我是怎么开进来的?!” 在他脱口而出的同时,赵夕颐的声音也愕然响起:“祁勋?” - 会议室的大屏投放实时资料,视频不长,只有十几秒,静谧的黑暗中闪过一道道身影,抖动的画面里传来惊叫声。 众人屏息凝神,看向被丧尸咬穿手臂的男人,镜头离他很远,男人脸上的表情很是模糊,没过多久,红光如萤火在他瞳孔里点亮,男人的身体有一半正在朝丧尸化转变,而另一半还在被丧尸撕咬。 “它们确实进化了。”卫铭皱起眉头,“根据27年的记载,丧尸咬伤一个人后,便会迅速转向下一个目标,而这次的丧尸……” 它们是真的会吃人。 “曾经有人提出过这么一种可能,丧尸之所以会做出捕猎行动,是因为其体内的病毒想要生存和繁衍,病毒的生存欲望催动丧尸产生类似于‘饥饿’的错觉,而丧尸本身是不需要进食的。”温迎忽然开口。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满屋子的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到她身边的周聿洐身上。 他原本把手放在桌子底下,揪温迎的衣摆玩,此刻不得不暂时放开,举起手,无奈道:“我证明,当尸体的那段时间的确有些食欲不振。” “这个猜想是谁提出来的?”有人问。 “谭博士。”温迎回答道,那人顿时收住了声音,会议室里也安静了一瞬。 她把周聿洐又搭上来的手掀掉,转而看向另一个人,“变异藤蔓和丧尸有相似性么?” “有的,藤蔓是肉食性植物,每天要吃一吨肉,否则会焦虑暴躁,产生攻击欲望,前天晚上它抢走了我们中的一位研究员的宵夜,发现了经过烹饪的料理的美味之处,现在它对一分的熟牛排很挑剔,改成了吃烧腊和烤鸭。”对方说着,叹了口气,“如果带着它去打仗,恐怕要在它头顶上吊个旋转烤炉才行。” 卫铭面露思索:“‘病毒’在某种环境中得到了进化,那这种变化为什么没有发生在周聿洐身上?” “可能是因为他不完全是丧尸。” “可能是因为我死的太早了。”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温迎和周聿洐对视一眼,后者轻咳一声,补充:“是的,她说的对,我当初没死透。”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一直默默旁听的闻先生开口了,“丧尸来源于因为注射‘fom’沉睡的植物人,那么,他们是怎样被唤醒的?” 温迎:“还记得圣诞节那段时间发生的新闻吗?在m国金融大厦失控的异能者,他们也是陷入昏迷,变成了植物人。当时我怀疑,他们或许是被精神控制了。” “精神控制?能控制级别这么高的异能者,有谁能做到?” 卫铭说到一半,攸地顿住,会议室里的人们也神色各异,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名字。 “可能吗?拥有那么强大的能量……能够控制这么多人的思想。”有人喃喃道,“那可是数以万计的植物人啊。” “据说九级异能是比肩神明的存在,我国最高级别的异能者是八级,如果是十级,乃至十级以上的异能者……他会世人被看做什么?”另一人说道。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镜头扑朔迷离,仿佛被浓雾掩盖。 会议室里氛围凝重,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名研究员,打破了沉默。 他带来一个宛若石破天惊的消息:“在博览馆击毙的那群丧尸,重新复活了。” “复活?那是什么意思……它们重新变成人了吗?”卫铭问道。 “不。”那人摇摇头,“它们仍旧是丧尸。” 一时间,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原本井然有序的会议室变得纷乱嘈杂。 温迎垂在膝盖的手忽然被一层温热覆住,她转过头,周聿洐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心中还未来得及蔓延的那份摇摇欲坠,又莫名地消散。 她正在思考要说些什么控制住慌乱的场面,抬起眼帘,正对上闻先生的目光。 “叶黎,你跟我来。”闻先生语气平稳地道,朝她招了招手。 温迎站起身,听见他叮嘱下属继续主持会议,她低眸看了一眼,周聿洐笑了笑,用口型说“去吧”,一只手搭在椅子上,没有跟上的意思。 显然,闻先生也没有要带上其他人的意思,温迎跟着他走出会议室,到了外面,寒风仍旧凌冽,刮在每个人脸上。 他们走到另一栋建筑,红膜验证通过后,那扇沉重的门打开,穿过长廊,走进电梯,地下二层也是灯火通明,身着防护服的科研人员紧张地穿梭在其间。 闻先生带着她走到编码为e1的研究室,那是一间由特制玻璃构成的屋子,中央的操作台上躺着一道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影子,躯体被紧紧束缚住,身边分布乱七八糟的仪器。 丧尸张着眼睛和嘴巴,但仪器却都是静止的,代表生命征兆的线条一动不动。 它的听力却十分敏锐,察觉到有人走来的脚步声,便迅速扭过脖颈,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颈骨被束缚得很紧,它却仍旧挣扎着朝他们的方向露出獠牙,温迎甚至听到骨骼崩裂的声音。 闻先生屏退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空气里变得安静,只剩下丧尸不断动作中,金属链与操作台的撞击声。 “在这里使用你的能力。”就在这时,闻先生忽然开口,“你为那两个孩子创造了新的心脏,试试看,能不能把这种能力也用在他身上。” 温迎转头看向他,老者站在她身侧,目光充满鼓励:“试一试,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自己,去试一试。” 第222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4) 温迎张开五指,从掌心里荡出莹莹光点,像漫天碎星,往下四散着坠落,星星点点的能量溢入操作台上方那个残破的身躯。 丧尸不断挣扎,嘶哑地咆哮着,她闭上眼睛,屏息感受,渐渐的,咆哮的声音似乎弱了下去,锁链抖动的频率也在变弱。 闻先生看向丧尸,秒针走完一圈半,丧尸静止不动了,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死去一般。他们站在原地,秒针走完两圈以上,显示生命体征的数据没有波动分毫。 “我好像失败了。”温迎说。 她垂眼看向无名指上的戒圈,虽然早有准备,但不知为何,还是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这种感觉在三年前也出现过一次,2031年发生在福利院的那场大火,她跪在一地尘埃里,不得章法地使出全身的能量,试图将双眼紧闭的人唤醒。 异能透支到脱力,最终,掌下微弱跳动的心脏只剩一颗,她仅仅救下一个叶微意,眼睁睁看着叶微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从信任、希冀,变成了失望。 “原来你不是神。”十三岁的少年这么说。 的确,她并非从不出错的神。她也有完成不了的事,拯救不了的人。 两次成功,两次失败,这很公平,凡人被允许失败。可心底还在沸腾着什么,叫嚣着,挣扎不息着,让她不想承认,这里就是终点。 安静的空气中传来不易察觉的响动,那是铁链摩擦过操控台的声音。温迎蓦然回过神,丧尸口里发出微弱的嘶叫,她再次伸出手,光芒乍现,这一次似乎比刚才更加明亮,整个研究室像是被白昼点燃。 丧尸在突然爆发的巨大能量中挣扎,撞击着,有几次它伸长手臂,尖利的指甲险些从温迎的皮肤擦过,温迎置若罔闻,全身的凝聚力击中在手底那颗衰竭的心脏上。 闻先生站在一旁等待,腕上的表针还在规律地走动,这个从来处变不惊的老人望着眼前的一幕,指骨不由自主地捏紧。 短暂的几分钟被拉扯得如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终于,操控台上的丧尸像被闪电击中般,痉挛着将身躯弓起,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它像是痛到极致,血液从某个器官的中枢爆破出来,向四肢百骸流通,血管迅速膨胀! 红光从它的眼瞳一闪而过,又猛然熄灭,与此同时,操控台旁边的仪器发出了“滴”的一声,那是—— “心跳……”闻先生死死盯住屏幕上弯折线条,它正在颤抖跳跃着,如同孩童在画纸上杂乱无章的笔触。 “哈……”被白光笼罩的男人艰难地睁开眼睛,温迎低眸望去,对上一双漆黑的、属于人类色彩的眼睛,他在说:“救我,求你……无论是谁,求求你……” 用尽全力般地说:“——救我!”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有人在喊闻先生的名字,他像是难以置信,用惊喜交加的颤抖嗓音道:“编号e0,e2、e3……这些丧尸的生命体征正在恢复!” 温迎抬起头,和闻先生对视了一眼,后者走出去,不知道对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满屋子乱跑传递喜讯的风波平息了。 再次推开门,仪器上的线条已经变得平稳。男人平躺着,像是耗费了太多力气,闭着眼睛缓慢地平复呼吸。 温迎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些编号,于是询问:“要继续给他们做治疗吗?” 出乎意料的,闻先生摇了摇头。 “先等一等。”他看向操作台,说,“我已经通知外面的人,要他们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保密。” 温迎有些不解,还没等她开口,闻先生的声音便再次响起:“现在还不是时候,敌人的动作才刚刚开始,我们不能在一切尚未明了之前暴露底牌。你的能力非常特殊,但即便再特殊再强大的力量,也会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天,我希望,能把这份力量留到最后,等到最不得不的时候再使用,如果可以的话,但愿那天永远不要到来。” 温迎捻动手指,低声说:“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您那么信任我。” 不光是信任她的能力,这种信任在她独身一人,坐在首都的审讯室里时也发生过。那时她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坦白,她不期待自己这番看似精神病的疯人疯语能够被相信,可偏偏,闻先生走向了她。 “孩子,我不是只信任你一个人。”闻先生的声音平静如水,脸上却带着略微的笑意,“我信任这片土地的每一位公民。” 而她也是生长在这里的人,尽管她到来的时候,这里带给她的不过是流淌于记忆中的偶然的熟悉感,但随着她与一个又一个人紧密联系,当她走过山河,跨过海岸,胸腔里的心脏也在和脚下的土地产生共鸣。 她被完全地接纳,也被完全信任,被赋予期待,也被允许失败,有人会在她摔倒前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再次站起来。 “正如无法让你来决定人类文明的一切,我们也无法让‘拯救世界’的担子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那太沉重了。”闻先生说,“孑然一身的英雄是勇敢的,也是孤独的,未来还很漫长,这片土地上还有十四亿勇敢的人民,就让他们陪你一起走。” – 和闻先生回到地面,会议已经解散了,周聿洐正靠在墙边,曲起一条腿等待她出来。 温迎发现他已经换了身飞行员夹克,头盔拎在手里,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赵夕颐的定位消失了。”他身旁的路乾对闻先生说,“她最后的信号在天使岛上,另外,我们接收到另一个代号aqil的人发来的讯号,天使岛可能有丧尸。” 闻先生扫过下属拟定的营救计划,点了点头。 温迎看向周聿洐,正想问他为什么也在名单里,就听见他说:“那座岛的名字似乎很熟悉,我总觉得我在那里也有过一段记忆。” “你的意思是……” “或许我根本不是在太平洋坠落,我第一次险些死透的地方,是天使岛。” 显然,这段记忆不光对周聿洐很重要,也很有可能是解开丧尸这团迷雾的关键钥匙。适当的刺激能够加速回忆,他要重返故地,而温迎为了保证安全,必须留在深港。 温迎瞬间想到一些不好的记忆,下一秒就被人勾住脖子,周聿洐把她揽过来,一扫刚才的严肃认真,兴致勃勃道:“对了,带你去看一个惊喜。” 温迎愣了一下,“什么惊喜?” 这个疑惑在两分钟后得到解答,站在那架沐浴晨光,通体流畅的直升机前,她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偌大的字母缩写占据半个机身,中间是个熠熠生辉的爱心,温迎眯起眼睛仔细一瞧,那颗巨大的爱心,居然是由她和周聿洐的合照拼成的! 晴天霹雳,她简直想揪住周聿洐的衣领呐喊,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谁让你光明正大把它停在这的! “这架飞机——”她有些不忍直视,“为什么涂满我们的合照啊?!” 周聿洐呈思考状:“因为这是我妈买给我们的礼物,用别人的合照,不够合适?” “……”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连闻先生都语带笑意地说:“很有创意。”温迎在这一片唏嘘中百感交集,惭愧地低下头颅。 热情的周聿洐用手指抬起她的脸,试图让她继续欣赏:“我原本想开这架飞机去天使岛,但很可惜,这些美好的装饰很容易让它被雷达追踪,进而变成爱情仇恨者的靶子。” “这是你的手笔还是……”温迎联想到他跟着路乾“学技术”时很可能也是开着这架飞机到处晃荡,心如死灰。 “当然是周女士精心准备的,这张照片明显就是高中游时拍的,我只给她看过那张合照。”周聿洐愉快道,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你觉得太单调了吗?那等我回来,我们再多拍几张照片,给它重新换个皮肤。” “倒也不用如此隆重……” “隆重吗?我觉得还好啊。”周聿洐眼中全是对这份礼物的满意,顺便向温迎体贴建议,“要不我先带你在深港上面飞一圈,好好体验一下?” 温迎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时间紧迫,还是先救人吧,你的小伙伴要等急了。” 周聿洐只得遗憾地说“好吧”,跟着其他人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给了她一个拥抱:“别担心,你要像相信自己一样信任我,这次我一定平安回来。” 他声音分外温柔,温迎觉得心脏像被轻轻抚过,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周聿洐在她脑门上用力亲一下:“不论是你的小伙伴,还是我的小伙伴,通通把他们捞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开这架飞机,再带上弟弟妹妹和小猫咪,遨游全z国。” 好伟大的理想!好社死的愿景!温迎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爆扣他的头盔:“赶紧走吧你!” – “你让开点,我自己下的来。” 从树顶传来这样的声音,祁勋百忙之中无暇顾及,朝围聚在一旁跃跃欲试的丧尸举起枪口,“砰”!丧尸应声倒下,满身狼狈的人也刚好落在车顶。 他揉揉被后坐力震麻的手,咕哝:“没想着接住你,是怕你跳下来的瞬间刚好掉进丧尸嘴里而已。” 听见这番极具划清界限的解释,对方也没有顺势和他拉开距离的意思,单手把枪拎过:“我来扫清障碍,你去驾驶室。” “……”这么自来熟?祁勋内心怀疑着,但现在显然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他弯腰钻进驾驶室,操纵摇杆之前提醒了一句:“我技术不怎么好,你小心别晕车了。” 赵夕颐没当回事,继续瞄准丧尸,三分钟之后,她终于懂得此人的“不怎么好”并非谦虚,这么一辆庞然大物也能被他开得像风雨飘摇的小破船一样左摇右晃,平路都变成了过山车。 驶出一段距离后,面前只剩下零星几只丧尸,赵夕颐忍住想呕吐的感觉,收枪回到车内,顺便抢了方向盘:“你怎么回事?丧尸啃你大脑的时候只抽干了智慧?” “……”祁勋一噎,也反问了一句“你怎么回事”。 他分外匪夷所思:“你之前认识我?” “你失忆了?”赵夕颐百忙之中抽空瞥他一眼,“我们以前是朋友。” 猜的真准,祁勋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是时候搬出周聿洐的那句“你自称我好朋友的标准依据是什么”了:“我的确是失忆了……” 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赵夕颐又“哦”了一声:“忘了就忘了吧,正好,我们后来反目成仇了。” 祁勋脑门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他问:“为什么?” 赵夕颐语气平平:“为了一个男人。” 祁勋顿时大吃一惊:“你不要胡乱造谣别人的性取向啊,我初恋是女生!” 赵夕颐目视前方,继续语气平平:“研究表明,性向是流动的。” “我——”祁勋深吸一口气,想拿出点什么证据出来反驳,可翻遍大脑,他再次陷入知识储备不足的危机感,揪着自己的头发原地凌乱。 他脸上的绝望太过明显,赵夕颐看了他一眼,嗤笑出声,祁勋怀疑地看向她:“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儿?” “只是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好骗。”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第二个活人,还是自己曾经熟悉的活人,赵夕颐苍白的嘴唇弯了一下,接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费利克斯也抛弃你了?” 费利克斯,祁勋从卫铭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经过刚刚的玩笑,他觉得“被抛弃”这一说法有些奇怪,浑身刺挠,顿了几秒钟才说:“我不是他的人。” “……”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他手下的人,我是一心向党的五好公民,只是碰巧来到这里。” “好的,明白。”赵夕颐笑了笑。 祁勋觉得她笑里藏刀,下一秒,赵夕颐又说:“我也是。” 庞大的车身碾碎丧尸,窗外汁水四溅,她淡淡道:“五好公民。” 第223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5) 祁勋不敢苟同,他因为飞上来的残肢恶心了一小下,顿了顿,才把之前的经历总结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又急急忙忙地撤离,但在那之前,我就无意间发现了丧尸的踪迹,既然这座岛上有丧尸,丧尸潮也可能爆发在其他地方,所以,我给闻先生他们发送了信号。” “那你原本是准备开着飞机回家?” “嗯,我在队伍里的职位不高,异能等级很低,相当于普通人,乘坐的飞机也理所当然排在末尾,于是,我清除了驾驶员的记忆,让这群家伙把开飞机的技巧忘得一干二净,然后抢了他们的方向盘。” “哇哦。”赵夕颐毫无感情地赞叹道。 祁勋:“可惜我的驾驶技术也不怎么好,要不然也不会迫降到基地。” 赵夕颐皱皱眉:“他们离开前在基地设置了炸弹,你……” “对啊,我迫降的时候,那些建筑刚好被炸成了碎片。”祁勋面露遗憾,“飞机也被撕成了渣渣,驾驶员和乘客都飘上天堂,只剩下一个人,被幸运的光环笼罩……” 赵夕颐打量过去,发现祁勋身上干干净净,连发型都没乱。 他看上去的确称得上“幸运”,甚至从一堆废墟中扒出了完好无损的装甲车。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赵夕颐问道。 “我能说我根本没有找么,我是被一群丧尸撵着跑,好不容易找到一辆车,开着车被丧尸追着继续跑,加上我的驾驶技术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综上所述,我是迫不得已来到这的,救你完全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祁勋说了半天,想起自己还没和这位“反目成仇”的旧友互换姓名:“对了,你叫什么?” “赵夕颐。” 其实说了和没说一样,祁勋并不记得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事情,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点点头。 “你刚才说你也是异能者,你的异能是什么?”赵夕颐接着问。 “记忆清除,并且只有一级。”祁勋回答道。 赵夕颐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知道我很弱,但你至少掩饰一下,不要用这么嫌弃的眼神看我好吗?万事都不是绝对的。”祁勋轻咳一声,试图鼓舞她,“有句老话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时候就不要背古诗了吧。”赵夕颐说,“我的异能是‘复制’,我只是在思考,怎么通过复制你的异能,清除丧尸的记忆,来达到干掉丧尸的目的。” ……的确是个好问题。祁勋哑然。 身旁的人没了声息,赵夕颐转头,看见他闭着眼睛,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无语道:“你都不挣扎一下吗?” “我正在挣扎。” 赵夕颐狐疑地又打量他一眼,说:“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快睡着了。” “别吵,我在祈祷。”祁勋双手合十,闭着眼喃喃自语,“希望幸运之神再次眷顾我,赶紧让那个死恋爱脑别只顾着卿卿我我了,快过来救兄弟的命吧。” “死恋爱脑?”赵夕颐略微回忆了一番,“指的是周聿洐?” 祁勋惊叹:“他这个形象居然这么深入人心吗?连你都有所了解……我现在相信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了。” “什么话?” “我们是朋友。” 赵夕颐对此并未发表意见,她转过头,外层的玻璃糊了一层不明物体,不知是视野受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外面的丧尸少了很多。 附近的树木也变得稀疏,这代表他们正在开出森林,而那群丧尸似乎更愿意在基地废墟和树林的中心游荡。 他们获得了暂时的安全。 “剩下的路交给你了。” 赵夕颐把操纵杆一松,祁勋大惊失色,立马接上,堪堪和一片灌木擦肩而过。 他转过来,刚准备说些什么,还没开口,赵夕颐用拇指按了下额角,脱力般地倚在一旁:“两天没吃饭,我快要饿疯了。” 这辆车里什么食物都没有,除了车载机枪,就只剩下祁勋从飞机上顺来的冲锋枪,祁勋的口袋也是空的。 他没有随身带零食的习惯,只有一包口香糖,还是临走前从周聿洐口袋里翻出来的,这家伙原本从香山别墅拎了几瓶酒给他当饯行礼物,价格很不便宜,可惜被遗落在了直升机上,成为了基地爆炸时的助燃剂。 危机从被丧尸围捕变成食不果腹的紧张,祁勋把仅剩的口香糖丢给赵夕颐,继续往前开。 说来也奇怪,他虽然没有方向感,但总能误打误撞跑到正确的路上,他们绕来绕去,面前出现平坦的海滩,不远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房子,似乎是一片村落。 “看上去像原住民的根据地。”祁勋踩下油门,朝房屋的方向开去,“我还以为,这里原本是座荒岛。” “如果它是座荒岛,那森林里的那群丧尸算怎么一回事,被费利克斯掳来专门做实验的?”赵夕颐气若游丝。 祁勋默了默,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在离房屋不远处下车,黄昏已经将海面染红了,救援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达。 祁勋翻出手电,赵夕颐端着枪,走在他身侧,推开一扇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伴随着灰尘,这些房子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居住,曾经的岛民早就变成了丧尸。 而且是在树林中迷失方向,找不到家的丧尸。 祁勋在心里为他们感到惋惜,借着光线,到里面搜罗了一番,只发现一些发霉的食物,和历经年月看不出形状的残骸。 从远处看不到细节,离近了才发现,这栋屋子已经破落得不像样,还没待几分钟,它便像终于承受不住似的轰然倒塌。 祁勋满头灰尘地钻出来,又到别的屋子找了找,差点再次被活埋,岛民的赠礼是一口锅,他没发现什么能吃的东西。 祁勋看向不远处翻腾的海水,思索了几秒钟:“你觉得赶海这一操作可行吗?” “你会游泳?”赵夕颐坐在地上。 “忘了。”祁勋诚实道。 “……那算了,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你别当着我的面淹死了,没力气救你。”赵夕颐又撕了一片口香糖,“不过,你的记忆是你自己清除的吗?” 祁勋微笑地看向她,都不用说话,答案已经写在表情里。 赵夕颐把包装纸揉成团,一句“抱歉”还没说出口,祁勋的声音忽然响起。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什么?” “你的异能是复制粘贴,会把被复制者的等级一并粘到自己身上吗?” “不会,复制过来的异能会跟着我的等级增长。”赵夕颐说着,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 “还有力气把我的异能复制过去吗?”祁勋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虽然对付不了丧尸,也比大脑空空如也要好。” “那我……试试。” 赵夕颐低头看过去,将指尖悬在上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如同时间被按下暂停,空气里传来阵阵浪花,和呼啸的海风声。 祁勋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等了半分钟,手腕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浮起微光。 “失败了?”他开口问。 话音刚落,赵夕颐收回手,摇了摇头:“是你的异能看不出色彩。” 祁勋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赵夕颐忽然直视他的双眼,紧接着,他脑海中像是空了一瞬。 “搞错了,应该是读档。”赵夕颐轻咳一声,脸色有些尴尬。 但祁勋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他像置身于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风声,海浪声通通消失了,属于世界的一切喧嚣都静默着远去。 真正的遗忘是悄无声息的。 第二片口香糖的味道也消散了,赵夕颐对着他再次使用异能,本就虚弱的身体再次传来严重的不适。 她低着头,攥了攥拳。 随后,她在心跳快要冲破胸腔的急促中,将掌心搁在遍布碎石的海滩上,盯住那双眼睛,第三次使用异能。 “2030,太平洋基地,费利克斯,天使岛,fom。”她在脑海中快速默念时间地点,以及最后一个关联词,“谭霜。” – “你为什么自称周聿洐的经纪人?他以后准备当明星吗?” 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似乎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回来,凑到身旁人的耳边,压低了声音:“不过,我记得他应该不近视啊,怎么又戴帽子又戴眼镜的?” 祁勋偏过头,在风中微微摆动的发丝蹭到他耳廓,尘封的记忆开出一小道口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被压得很低。 “黑框眼镜能完美遮挡黑眼圈,他昨晚熬夜做布灵布灵绝美公主礼服裙选购攻略,不小心变成了熊猫眼。” “布灵布灵绝美公主礼服裙?”女孩跟着复述一遍,恍然大悟,“你是说,校庆演出——” 祁勋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她唇畔,两个人默契地噤声,趴在栏杆上面,视线一致地朝左看。 温迎走了出来,不知道对周聿洐说了些什么,后者抿住唇角,像是有些别扭,不过最后还是把眼镜摘下来了。 温迎拎着镜腿打量,随后,她把周聿洐的眼镜扣在自己鼻梁上,周聿洐站在她面前,似乎笑了下,曲起手指敲了敲金属框的边缘,把眼镜敲歪了,又动作小心地扶正。 “我完全看不出他们进展到了哪一步。”吃瓜群众深深叹息道。 “一般这种情况,代表着当事人也想不出自己要走哪一步。”经纪人也忧虑地说。 画面一转,学校的长廊变成废墟,撤离的时候,一行人路过保安室,祁勋从里面捞出来一个被压扁了的黑乎乎的纸盒。 “巧克力!”女孩凑过来,看着祁勋边走边撕开封缠的胶带,“保安室里面居然藏着这个,我都没发现,你视力真好。” 祁勋把盒子送到她面前,她从里面挑挑拣拣,分给身边的其他人,到最后,只剩下一块爱心形状的巧克力,被她掰成两半,其中一半塞到祁勋嘴里。 “好久以前就想吃这个了。”女孩有点开心地说,“我们还挺幸运。” 祁勋看向她一侧鼓起的脸颊肉,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想,就是因为那天你说了想吃,所以我才会买啊。 走了不知多远的距离,身边的景象再次变化,他们似乎换了个地方生活,周围的人变得很多,祁勋在里面看到很多生面孔,渐渐的,那些面孔又变得熟悉。 他们曾并肩战斗过,也曾一起坐在篝火旁数天上的星星,夜晚的天空格外漆黑,不需要借助望远镜,它们闪动的频率近在咫尺。 “我现在学会用枪了,上次那谁丢的炸药包哑炮,我射了一发子弹,瞬间炸飞了十二只丧尸。”女孩说到一半,又严谨地补充,“十二只半。” 祁勋用播音主持的腔调“哇”了一声:“数得这么清楚,你枕头底下那个小本本就是用来专门记录这个的吧?” 女孩下意识说:“除了这个也记录日常的好吗……”随后反应过来不对,抬起胳膊飞速肘击,“你居然偷看我的日记!” 她越说越生气,一脚踹过去,祁勋捂着膝盖从地上弹起:“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那下次我也写日记放到枕头底下,你去看行不行?” 她根本不听,刚好一位打扫卫生的阿婆从身旁经过,眼见着她抄起扫把,祁勋立马抱头逃窜,两个人你追我赶,左右闪避,正难舍难分时,周聿洐勾住了祁勋的后脖颈。 “你俩能不能换个地方?这里有猫,别吓到它。” “哪里来的猫?”祁勋百忙之中抽空低头,于是挨了一记猛敲。 女孩也注意到缩在地上的小动物,它尾巴似乎断了一截,大概是很久以前受的伤,已经长出了崭新的皮毛。 “好久没看到毛绒绒的小动物了……”女孩丢下扫把感叹。 温迎正在捏它的耳朵,闻言仰起头,邀请她也加入。 两个人蹲在一起,把小猫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另外两个人站着,似乎一同陷入短暂的,独属于安宁的时间。 直到不远处有人喊,周聿洐出声,说:“走了。” 他朝温迎伸出手,后者借着他的力气起身,周聿洐替她摘去蹭到衣袖上的猫毛。 第224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6) 他们两个先离开,祁勋则是站在原地,看向仍有些依依不舍的女孩,她蹲在那里,一下一下摸着小猫的脑袋。 祁勋听见她感慨:“猫瘾刚解决,狗瘾又跟着犯了,要是也能有一只小狗突然出现,让我摸摸就好了。” “你喜欢的不是马尔济斯吗?”祁勋安慰她,“这种卷毛狗摸起来的手感应该不够好,还是接着摸猫吧,它的毛看着就很柔软。” 话音落下,猫在黑暗里看到了什么,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女孩也站起身,朝小猫消失的方向张望,随后不经意地抬手。 祁勋感到额前的头发被人拨弄一下,他怔了怔,女孩已经收回手,放进口袋里,慢慢地说:“摸到了,还行啊。” 心跳像滞了一瞬,他眨了一下眼睛,听见她语气悠悠:“只不过不怎么卷,可能和品种有关吧。” 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再次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旋转着裂变,他感觉到急促颤动的频率,身边的一切都在摇晃。 地震了吗? 手腕忽然变得很烫,他低下头,模糊视野中,女孩攥住他的一根手指,试图让他捡起摔落在地上的那把枪。 “啊……祁……”她张了张口,血液汩汩,从唇缝中泄出,“我好疼……好疼。” 他手忙脚乱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染血的手摸上他的脸颊,不停地打着颤,原来不是地震,而是她在怀里发抖。 “我不想……太难看……你能不能……” “不能…不能!”他嗓音嘶哑,浑然不觉眼泪掉落,“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做不到……” 在摇摇欲坠中,最后一次叫出那个名字:“任青苒……” “对不起……” “咻”地一声。 祁勋瞳孔骤缩,丧尸化的女孩像濒死的鱼发出最后的痉挛,她的手在半空中维持抬起的弧度,一秒钟后,陡然垂落。 “谁开的枪?”祁勋惶然站起,看向周围,从四散躲避的队员里揪出一道身影,“谁允许你开的枪!!” “那不然要该怎么做?”对方被他拽住衣领,“眼睁睁看着你被她咬吗,你能不能清醒一点,队长!我这是在帮你!” “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要清醒……”祁勋咬着牙,扼住他的咽喉。 “从她被丧尸咬伤的那一刻起,你就该把那些多余的情感收回去,枪口不对准她,她就会瞄准你,她在最后还想着抓伤你,她已经没有人类的意识了!”对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的清醒就是被她感染,然后陪她去死吗?!” ……是吗?是这样吗? 祁勋像是陷入某种混乱无序的状态,恍然未觉自己手上的力度,直到围观的人冲上来,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那人从濒死中发出一阵剧烈呛咳,艰难地呼吸。 周围人的嘴巴不住开合,他们还在说着些什么,或许是怜悯,或许是指责,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缓缓转过身,在摇摇欲坠的不安动荡中走回去,跪在尘土里托起那道残破的身躯。 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像是陷入一场永远循环的噩梦,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充斥这样的问题。 就没有别的选择? 2029年的初雪,无比相似的一幕出现在祁勋眼前。 ——“她快要变成丧尸了,快点杀了她!”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带着恐惧的声音,与祁勋记忆中的某句话重叠。 只不过后面跟着的名字,变成了周聿洐。 “她在最后还想着抓伤你!她早就没有人类的意识了……” 那人还在继续战战兢兢地劝说,祁勋抬眼望过去。 是吗?是这样吗? 可他看见的,那只拼尽全力抬起又骤然垂落的手…… 明明是在试图擦去某个人的眼泪啊。 周聿洐是个神经病,那群人阻拦不及,他被咬了。 祁勋带着人挡在他面前:“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这里我会看着。” 周围的人们犹疑不决,祁勋低头给子弹上膛,淡然道:“放心,一旦他变成丧尸,我会亲手送他最后一程,十八年的好兄弟,我不会连这个资格也没有吧。” 那天他的确送了周聿洐一程。 只不过不是最后一程,周聿洐迟迟没有窜起来咬人,而他又像丢了魂似的抱着那具完全丧尸化的躯体不放。 所以,祁勋丢给他一个装好行李的包袱。 “你们走吧。” 周聿洐嗓音沙哑地说:“谢谢。”朝他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脱下身上的外衣,将不断挣扎的人影小心拢好,抱在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祁勋觉得在他身上看见自己过去的影子。 周聿洐抱着那人站起身,身形交错的瞬间,祁勋掀动嘴角,扯出一丝笑。 “你最好永远别抛弃她,最好拿命来养她,最好不要一个人回来。” “否则,我会恨你。” 是恨他,还是恨过去的自己? 分辨不清。 祁勋望向他的背影,像是幻觉般,听见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细微响动。 那时候他不知道响动代表着什么,后来他明白了,那是命运的齿轮在发出声音。 它在转动,它在被推动。 它就要被改写了,而执笔的人不止一个。 30年,秋天就要到来,天使岛上仍旧郁郁葱葱。 越野车在丛林里疾速驶过,轮胎和坑石碰撞,发出剧烈的颤动,驾驶座上的人一袭黑衣,浑身上下遮蔽得严严实实。 他从后视镜看向后排座椅的人,被誉为生物学界不朽启明星的谭霜博士,此刻正昏迷着,洁白的衣褂染上点点血渍。 有些是她的血,但更多是别人的。 这之中可能也包含周聿洐流下的血,和温迎她们分道扬镳之后,祁勋终于找到这里。 一刻钟以前,他从谭霜口中得到有关于周聿洐的消息,他死了,谭霜被迫拿他的心脏做研究,再把研制出来的东西使用在别人身上。 神父悲悯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说出的第一条预言并非那棵尚且平凡的树。 而是要周聿洐这个离经叛道者,把从神明那里得到的所有力量全数归还。 弑神之刃刺穿他的胸膛,神迹之树扎根在他的血肉之上,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从那一刻起疯狂增长。 祁勋收回视线,继续往前开,终于,他们面前出现一片宽阔的海滩。 但却不是预想中的,充满生机和救援的海滩。轮船搁浅在礁石旁,冒出滚滚黑烟,周围散布漫无目的游荡的丧尸,身上还别着船员的徽章。 祁勋握住枪柄,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之上。 谭霜醒过来了,他回过头与之对视,目光交汇间,祁勋读懂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瞳里,蕴含的是什么。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费利克斯的监视之下参与‘fom’研究,我没放弃过寻找治愈丧尸病毒的解药,但最后,我只制作出来一个半成品……” 祁勋看见她从衣褂里拿出一个迷你注射器,幽蓝的液体发出冰冷的亮光。 “之所以说它是半成品,是因为我无法明目张胆地进行实验,自始至终,这个半成品的实验对象只有我一个人。” 谭霜说着,缓缓捋起裤脚,祁勋这才发现她膝盖以上的溃烂伤口,那是被反复感染的痕迹。 “我将曾经提取的丧尸体液涂抹在伤口上,再给自己注射半成品,根据伤口的溃烂、愈合状态进行改良。” “这就是最终的结果了吗?”祁勋问。 “是。”谭霜整理好衣摆,冷静道,“伤口没有彻底愈合,而我也没有成为丧尸,病毒在我体内趋于平稳,达到了‘共生’。” 祁勋的视线再次落在那管幽蓝的试剂上,谭霜的声音接着响起:“‘fom’试剂中的某个元素和半成品相仿,为避免被搜查,我把它们混合在一起,这才得以保留。” 祁勋几乎能够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他看了一眼海滩上游荡的那些活死人,扯了扯唇:“您要把这项宝贵的成果托付给我,说不定我和您一样,逃不出去了呢。” “‘fom’的概率现在还不够高,你也有可能陷入沉睡。”谭霜虚弱地笑了笑,说出第二种结果。 “我早就不在意生死了,我只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而已。”祁勋语气淡淡,随后伸出手。 身后的丛林隐约传来声音,追兵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如果幸运的话,我们还会迎来第三种结果。”谭霜说。 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祁勋看着针管里的试剂被缓缓推进,低声道:“可我并不是一个幸运的人。” 他重新发动引擎,朝那片海滩开去,一路上丧尸横飞,它们像是作为陪葬,和烧尽燃油的越野车一起冲进波涛汹涌的海水里。 “如果你能顺利走到未来,奇迹最终真的发生了,我能拜托你,帮我给一个人带句话吗?” “……” 这便是谭霜最后的声音。 乔装打扮的黑衣被丢到触礁之船的熊熊烈火中,从海面飘过一张船员证,因为被水浸泡太久,照片上的面容模糊不清。 祁勋低下头,四个字母排列在一起,是原主人的名字,aqil。 他在海水里沉浮,四肢百骸却像被那场大火点燃,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激荡,燃烧,变成灰烬,又重新扎根。 aiql。这似乎代表着聪明。 但此刻,他似乎更想要幸运。 把我变成一个一无所知的笨蛋吧,就让这个笨蛋活下去。耳边涛声阵阵,岸上有人群在靠近。 残阳如血,染红海面,过往的一切记忆跟随溅起的水花飞快逝去。 而他如同在这个人间初次醒来那般,睁开眼睛,抓着那张看不清面容的卡片,正如抓住叩响齿轮的那支笔。 转过身,重新朝海滩游去。 – “已发现目标。” 直升机在远处的海面盘旋,士兵握住通讯器,询问:“是否立即击毙?” “将赵夕颐击毙。”电流里的声音似乎不带任何情感,干脆利落地下达决策,“把那个叫aqil的人带回来,他身上可能藏着秘密。” “是。”士兵放下通讯,对同伴做出手势,驾驶员操纵控杆,将机身降低。 排在队末的飞机失踪不久,费利克斯敏锐察觉到有什么脱离了控制,立马派出几名人员,重返天使岛。 瞄准镜里,海滩上的两个人似乎毫无察觉,一个人坐在原地发呆,另一个人架起锅生火,正把从海里捞出来的各种五花八门的东西往里放,也不管那些色彩诡异的生物有没有毒。 降到合适的角度,驾驶员固定操纵杆,士兵抬起枪口,可就在这时,机身忽然剧烈地抖动一下。 紧接着,原本悬停在半空的直升机又往下坠了几米。 “搞什么,杀个人而已,就这么让你害怕么。”士兵不满地发出嗤声,同伴却没有理睬。 偌大的舱室中空寂无声。 他有些怀疑地转过头,驾驶舱里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陌生身影,踹开伏在台上的几具瘫软身体,冰冷的刀锋横在他颈间,带着弧形的缺口。 “怎么。”来人笑眯眯道,“只是被杀而已,就这么让你害怕吗?” 士兵陡然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颈上忽然一痛。 那人收回刀,像是洁癖发作一样,还从兜里摸出心心相印的纸巾擦拭血渍,趁他没有防备,士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启动自毁程序。 “这样会留不了全尸的。”那人背对着他,低声说。 士兵喉咙里泄出一丝冷笑,紧接着,他听见那人话锋一转:“我是说,你和你的几位同伴。” “冤有头债有主,变成鬼以后别来找我报仇,要找就找他。”那人低着头,看了眼地上歪七扭八的身体,语气居然有些遗憾,缓缓勾起唇角,“毕竟我只是把你们敲晕了。” 士兵捂着汩汩流血的喉咙骇然大惊,所以呢!把其他人敲晕了,却只割了他一个人咽喉,这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但他得不到答案了,在直升机即将爆炸的瞬间,那人站到狂风呼啸的舱门前,就着十几米的高空,纵身一跃—— 第225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7) 狂风呼啸中,那道身影稳稳落地,军用作战靴激起一地尘土。 几步之外,爆炸时产生的熊熊烈火点燃身后的夜空,随后迅速湮灭在海水里。 篝火旁边的两个人,其中一人垂头沉思,另一人举着手中的自制版简陋锅铲,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周聿洐直起身走过去,张开双臂准备给好兄弟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就被祁勋用锅铲往胸口一怼。 “你下次装的时候能不能把控好距离。”祁勋回过神来,勃然大怒,指着还在咕噜作响的那口锅,“刚煮好的汤,现在里面都是沙子。” 周聿洐垂眸瞟了一眼,光线不太好,锅里的汤分辨不出颜色,冒出的泡泡倒是一颗比一颗大,看上去酷似巫婆施法。 “这东西你也敢随便吃?”周聿洐冷不丁道,神情有些严肃。 祁勋愣了愣,环顾四周,含着硝烟的海风轻轻吹拂,一时间,他脑海中联想到各种画面,什么不见天日的地下实验室,惨无人道的生化实验,金属台上颜色诡谲的试剂…… 再重新看向那口锅,他不由得头皮发麻:“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也发生了变异?” “那倒没有,是你的厨艺将它们渲染成了有毒的模样。”周聿洐继续说。 “……”祁勋深吸一口气。 正打算发表两千五百字批判宣言,怀里突然多了样东西,还裹着封贴。 “临走前点的外卖,已经有点冷了,将就吃。”周聿洐坐下来,对着一直没说话的赵夕颐接着道,“不过只有一副餐具,你们猜拳决定谁用筷子谁用勺子。” “我还不饿,先给她吃吧。”祁勋把外卖袋推过去。 赵夕颐说了声“谢谢”,拆开包装吃了起来,自从看完那些记忆,她就表现得极为沉默。 祁勋看得出她情绪低落,但有的事情似乎不是一两句开导就能够化解的。 “你们是收到信号才过来的?”气氛忽然有些安静,祁勋转过头,问正往噼里啪啦的火堆里丢贝壳的周聿洐,“其他人呢?” “费利克斯派来的另一队人往基地的方向去了,路乾带着人,正在拦截的路上。”周聿洐说道。 祁勋点头:“那我们现在赶过去,和他们会合?” “不急,等她吃完。”周聿洐说着,瞥向不远处寂静夜色里的装甲车,抬了抬下巴,“那辆车还能开吗?” “能啊。”祁勋回答道,心间突然浮起不妙的预感,“你要开那辆车去基地?” “我吃完了。”赵夕颐在此时放下手中的东西,“现在就可以出发。” 她眼里似乎恢复了神采,说话语调也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让祁勋不免怀疑,刚刚的死气沉沉只是饥饿带来的错觉。 “谁说我要去基地了,我打算来一场惊险刺激的丛林探险。”周聿洐手撑着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下意识看向某个方向,层叠的叶片似乎在散发深不见底的幽光,祁勋瞬间感到头疼:“别告诉我,你也有什么不得了的记忆留在那里。” 周聿洐没回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已经率先朝那辆车走去了。 似乎是考虑到两个死里逃生的人的情绪,他贴心提议,如果有意见不同的人,可以先留在这里等待路乾。 祁勋自然不会点头同意,和赵夕颐对视一眼,对方神情也泰然自若,为了不污染海洋环境,还顺手拎起了那袋厨余垃圾。 “虽然对这条路有些ptsd……”发动机的轰鸣声,他看向窗外喃喃低语,“但总能走出去的,是吧。” 祁勋几乎做好了舍命陪君子的准备,然而这趟行程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周聿洐并没有认真扮演一名好奇于丛林美景的游客,每到一个地方就停下来看。他驾驶着这辆车疾驰,不出半个钟头,就将整岛屿上的森林草率浏览了一遍。 这一路上,他们不是没有遇见丧尸,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那些丧尸没有像当初追赶赵夕颐一样表现出极其狂热的一面,反而显得很害羞,不敢和这辆车正面相对,而选择绕道而行。 快绕到森林的另一头时,周聿洐忽然开门下车,拎起一只躲在草丛里自以为隐蔽得很好的丧尸,很不客气地照着人家的脑门就来了一刀,丧尸应声倒下,周聿洐拿绳索把它捆成粽子,丢到了装甲车里。 赵夕颐忍不住朝角落里挪了挪,平静道,“你不觉得这种举动很冒昧吗?” “你指的是对你,还是丧尸?”周聿洐抽空看了她一眼,又抓了个丧尸,手起刀落,随后捆住,也丢到车里面。 “……”赵夕颐贴紧座椅,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骂得很脏。 “不想和它们坐在一起的话,你可以和祁勋换个位置。”周聿洐再次贴心提议。 祁勋指了指自己:“我?我的命就不是命呗。” “不用了,你抓丧尸干什么?”身边坐了两具互相凝视一动不动的尸体,场面显得很诡异,赵夕颐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把垃圾放在座椅中间,低头给枪装子弹。 “我来之前,深港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丧尸潮。”周聿洐说到一半,剩下的两个人齐刷刷看向他,他接着道,“因为早有准备,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祁勋松了口气。 还想再说些什么,周聿洐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语气幽幽,好像在讲鬼故事:“但是,时隔两小时之后,那些被击毙的丧尸,突然死而复死了。” 祁勋瞬间觉得后背发凉,他转过头,赵夕颐已经迅速地把枪口抵在丧尸的脑门上,时刻准备第二次替它们自我了结。 “不仅如此,其他国家也遭到这种‘变异’丧尸的攻击,它们同样在一段时间之后重新活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我身边的这两位先生也发生了变异,随时可能张开嘴巴say hello?” “它们可不会这么礼貌,它们会把你当成食物,吃进肚子里。”周聿洐笑了一声,“不过,这座岛上的丧尸看上去似乎没那么机灵,行动也不够敏捷,脖子砍起来更是没有那么坚硬……” 赵夕颐两手端着枪,朝前座丢去一个无语的眼神,所以呢,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语气,照顾性命攸关的人的感受,别这么充满遗憾好吗? “我准备做个小实验,看看它们有没有那样的运气。”周聿洐递给祁勋一只计时器,重新搭上操纵杆,发动引擎。 祁勋攥着那枚计时器,赵夕颐端起枪,几个人等了一会,那两具尸体始终没有反应,似乎是真正死去了。 一路开到化为废墟的基地,路乾和其他人已经等在那里。 周聿洐打开车门就往下走,赵夕颐看向身边的两位陌生人,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就这么把它们留在车上?” 祁勋对着丧尸过分热情的姿势,略微沉吟:“想象一下,如果他们俩生前是社恐……” “……那他们一定会恨死周聿洐。”赵夕颐拿着枪下车。 路乾带来的人已经在废墟里翻找着什么,周聿洐站在他身侧,垂眸看向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两名士兵。 “他们是受费利克斯之命,准备来启动最后的程序。”路乾手里抛着一枚小小的控制器,看上去很普通平常,中央嵌着红色的按钮,“原来‘天使岛就要沉没’并非自然现象,而是一道人为的预言——他们在这座海岛底下埋了两万吨炸药。” 第226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8) 处于陨落边缘的天使岛重新亮起灯火时,深港的全面排查也接近尾声。 和异能局有所牵连的几家医院负责人皆被抓捕,有人慌不择路,还没碰上多么严格的审讯,便将这些年合作的细节一股脑抖出来,还主动交代了关于跨境器官走私案的线索。 那人期期艾艾地,看向温迎:“我提供的这些,应该还算重要吧?如果需要的的话,我愿意到法庭上去当证人,这样能不能……” 负责记录的警员打断他,沉声反问:“现在求情不觉得太晚了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对方涨红着脸哑然,还要说些什么,温迎没等他开口,朝警员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是早早预知的话,当初的准备放在现在来看,也算不得万全。 温迎心中清楚,不会有审判异能者的法庭了。 迄今为止,有关于“fom”和异能者的相关法律尚未完善。放任普通人集体失权,是因为异能者们出现的太突然,而新历史的篇章太短,还是因为对超凡能力的本能畏惧? 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外面仍旧是瑟瑟冷风,温迎下意识拢了拢外衣,手搭上颈间,才想起自己的围巾被周聿洐拿走了。 她仰起头,天边落着几颗寒星,远方浮现朦胧的微光。 深港的天空就要亮了,也不知道他那里现在怎么样。 临走前她给周聿洐买了些餐点,叮嘱他记得睡觉,不过按照他的脾性,肯定又会拿着“卡在百分之八十进程的新人类暂时没有口腹之欲”当借口,把东西分享给别人吧。 温迎短暂地想念了周聿洐两分钟,顺便试着远程连接一下他的心理状态,还没感受到什么,又被人匆匆叫过去开会。 关于灾难的最新消息传来,遭遇丧尸袭击之后,异能局派出神兵天降,再次拯救了陷入水深火热的两个小国。 这场自导自演的真相,早在那两个国家陷入危机时就已经披露出去,但不知是时区的阻碍还是出于其他原因,连同两位国家领导人在内的所有国民,都对以费利克斯为代表的“正义”笃信不疑。 如同被某种透明的介质笼罩住,被封闭在里面的人们只愿意相信亲眼所见的拯救,再也听不见其他人的告诫和呼喊了。 “给这么多人集体洗脑,这就是所谓‘信仰’的力量?”终于有人不禁变了脸色。 “这两个国家只是开始,突袭一定还会再次发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哪片大陆。”另一个人忧虑道,“异能者虽然从深港离开了,但暂时的离开并不代表结束,总有一天,野心家还会带着他的拥趸卷土重来。” “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我们这边的异能者,加上联合国那边能够集中的异能者,会有战胜费利克斯的可能吗?”那人又说,看向一侧的警务处长。 后者沉吟了一下:“也许现在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把防御加强,且不说费利克斯的能力无法预估,光是异能局总部就培养了二十名以上的八级异能者,据目前来看,和他们硬碰硬根本毫无胜算。” “还有那些仍被关在医院里的植物人,他们的家属也向我们提出一个疑虑,将病人统一管理,究竟是为了加速疫苗研制,还是为了人道主义销毁?”卫生局长道。 “现在还不具备研制疫苗的条件。”回答他的人叹了口气,“如果不迅速销毁,等到那些植物人真的醒来,民众的安全将会受到极大的威胁,现在祖国南部和西部边防警戒已经拉响了,深港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无论如何不能让病毒蔓延到内陆……” “……”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温迎捏着手里的文件,垂下眼眸,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匆匆划过,似乎在迷雾中破开一道口子,可是那思绪消失得太快,几乎转瞬即逝。 似乎还缺少了什么,现有的线索无法串联到一起,才让人走进了死胡同。 而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人推门而入,带来最新的消息汇报。 “第三场丧尸潮已经爆发。”他说,“这一次的遇袭地点……是m国。” - 被撂在后座的两只丧尸兢兢业业维持亲密拥抱的姿态,它们彻底死透了,没有任何睁开眼睛的迹象,周聿洐终于大发慈悲,决定将它们放归自然。 “你确定要把它们埋在一个坑里?”本着人文关怀,赵夕颐忍不住发问,“万一它们生前是仇人呢?” 金牌调解师周聿洐把丧尸拖过来,准备往下丢:“抱了这么久也应该和好了。” “……”赵夕颐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忽然一重。 周聿洐把丧尸连同挖坑的军工铲抛给她,语速飞快道:“看你挺想参与的,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说完就转身走,连背影都透露着一股急迫,准备接着完成还没做完的工作。 来到天使岛已经将近四个小时,自从赵夕颐借助从祁勋那里复制来的异能,从费利克斯的手下口中问出基地可能存在未销毁的文件后,他们所有人便在天使岛上连续不停地挖呀挖。 基地如今只剩废墟一片,底下还埋着炸药,爆破是不可能的,基本上只能靠手工操作,开凿出通往底下实验室的路。 重复做一件事情太枯燥乏味,路乾原本兴致勃勃,提出要进行速度大比拼,结果某个新新人类行动实在敏捷,动作快出残影。 路乾对此大为惊叹:“难怪总说自己不饿,早上吃的五台叉车还没消化完吧?”随后双手抱拳默默告辞,到另一条线上去了。 祁勋也累得不行,但周聿洐还在卷,弄得他也不太好意思休息。 更何况他现在有些没办法一个人待着,一次性回想起太多事情,祁勋觉得脑海里很满,甚至鼓胀着要溢出来,又觉得心里很空,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如果落单,便会被吞噬。 如果停下,也同样会被卷进汹涌的旋涡里。 就这么往前走了一段,祁勋突然开口:“对了,今天我们开车经过的那片树林……你当初也走出去了吗?” “走出去了。”周聿洐在他前面应道。 祁勋盯着他的身形看了几秒,这人穿得单薄,脖子上倒是系了条围巾,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颜色。 祁勋顿了顿,接着问:“那你怎么……” 被当作尸体埋了起来,刚破土而出时还那么癫狂? “后面发生了点意外,不过无伤大雅。”周聿洐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我这不是活过来了么。” 他咬着手电,光线从墙壁侧面一扫而过,祁勋不由得眯起眼睛。 “你是不是想问我之前经历过什么?”周聿洐声音模糊,说起话来倒是很坦诚,“我的确想起了很多事情,在飞机上就想起来了,越靠近这座岛就越清晰,不过我现在没有立马坐下来袒露心声的打算。” 祁勋:“看出来了,你整个人都火急火燎的。” “对,我赶着回家。”周聿洐继续往前开路,他抬起头,可惜已经在隧道里面,看不见那轮月亮,于是略微惆怅地道,“思乡之情难以化解,来得匆忙,临走时忘记把重要装备带上了。” “哦,那支录音笔。”祁勋了然,接着道,“你不是有段时间没听了?” 周聿洐轻声笑了一下,说“嗯”,然后把掉下来的半截围巾重新甩到肩膀。 祁勋:“话说回来,我一直很好奇,你这副身体虽然能上天入地,但如果经常过度使用,会不会产生耗损?” “没事,到时候直接换成新的,方便快捷。”周聿洐很与时俱进地回答,将脚下的石块踢开。 “……”祁勋嘴角抽了抽,觉得他仿佛在形容什么可拆卸版本的机器人。 其实他想问的并不完全是这个,他真正想问清楚的是,那把刀到底是通过怎样的方式锻造出来的? 卫铭说刀刃是用一个人绝对硬化的骨骼制成的,那么,绝对硬化后的骨骼能被拆下来吗?如果能拆下来,又是周聿洐亲自动的手么。 遇见了什么,经历过哪些,才能从接受身体的疼痛,渐渐变成支配和忽略这种疼痛。 到底是不会痛,不怕痛,还是阈值太高,根本感受不到痛? 太多问题堵在嘴边,但祁勋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周聿洐似乎也没想好回去后要怎么交代这份记忆,祁勋看见他偶尔抬起手,用指关节蹭蹭那条围巾,这时候他会停下一秒钟,像是在深深思虑着什么。 时间又过去半小时,面前终于出现一道扭曲的门,凿开缺口后,一个掩埋于废墟之下的秘密实验室残骸显露出来。 与其说是实验室,倒不如说它是一间小型监狱,周聿洐看到用来束缚的专用器械,在光线里反射冷寂的光泽。 像是为避免什么人逃走,这间实验室的整体构建十分坚固,以至于能在经历过一场范围不小的爆炸之后,还近乎毫发未损地矗立在这里。 他扫视周围,翻倒的长桌底下,果然堆积着一些未来得及完全粉碎的资料,走过去捡起一本,映入眼帘的是高级语法、超长巨型,各种晦涩的专业术语排列在一起。 周聿洐没考过四六级,词汇水平暂不支持读懂这些文件,但翻到其中一页,编号为“0016”的实验体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是一眼,就能够完全确定,那个编号代表着的是他自己。 与彼岸相隔的无数个个日日夜夜,化成手中的这一堆废纸,说轻不轻,说重,倒也还拿得动。 纸变成了废纸,死去的人却得到新生。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祁勋在一旁嘟囔着,“你这会儿不想家了?” 眼见他就要凑过来,周聿洐把文件合起,往包里一丢。 祁勋面露狐疑:“你……” “找到了一份工程图,但制作很粗糙,你试试能不能看懂。”周聿洐把怀里的另一样文件丢给他,忽然把围巾往上拉:“感觉这里的氧气有些稀薄,我水土不服的毛病又犯了,快点挖完走吧。” 祁勋扭头瞥一眼,周聿洐神色恹恹,的确一副随时都会晕厥倒地的样子。 “好的,理解。”祁勋说,“但是有没有可能,缺氧是因为你用围巾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呢。” 周聿洐:“你懂什么,这才是我赖以生存的氧气。” 祁勋有些一言难尽,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死恋爱脑。” “现在是活的。”周聿洐严谨补充。 祁勋:“……你赢了。” - 送走闻先生,温迎刚转过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步伐。 她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只手揽过去,隔着厚厚的衣服嵌进带着冷意的怀抱里。 他戴着半截式的皮质手套,没来得及摘下,温迎被冰到,瑟缩脖颈,听见周聿洐闷闷的笑声。 “我的手比这个还要冰。”他说。 “我已经习惯了。”温迎就着被抱住的姿势转过来,仰头看向他。 周聿洐似乎刚下飞机,额发还是被轰炸过一样凌乱,她下意识伸出手,周聿洐弯起眼睛,配合地俯下身,任由她拨弄。 “闻先生呢?”周聿洐的额头在她指尖蹭了一下,“在天使岛找到了些东西,我得递交给他。” 温迎偏过头,这才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臂弯里夹着几个文件袋,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她把之前的开会内容简单阐述了一下,随后道:“闻先生去处理要紧的事情了,临走前吩咐过,你们的工作内容直接汇报给我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句话之后,周聿洐的身形忽然僵了一下,过了几秒钟,他才从她肩上抬起头,温迎听见他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逃不掉这一关啊。” “什么意思?”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温迎用胳膊撞了下他,“说清楚点。”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要用什么样的措辞才能让闻先生答应我……”周聿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表达,“…不让你参加接下来的会议。” 温迎的目光落在文件袋上:“为什么呢,这里面写了你的名字吗?” 周聿洐“嗯” 了一声:“一个由数字组成的编号。” “那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温迎将视线抽回,重新看向他的眼睛,接着问,“里面的内容很悲惨么。” 她都这么说了,周聿洐也无法否认,略微点了下头,有些不自然:“还有点丢脸。” “我不会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我只会心疼你。”温迎轻轻开口。 “嗯,我就是害怕你心疼我。”周聿洐的声音也放轻,“我不想让你哭。” 温迎想了想:“可是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又不会在外面哭。” 周聿洐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一下,清浅的笑意从眸中划过。 温迎:“所以啊,无论你这次说得再怎么悲情,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这么冷酷。”周聿洐牵动唇角,摘下了手套。 “就是这么冷酷。”温迎重复道,看着他的动作。 远处传来几道人声,她听到祁勋的声音,隔着好远就悲愤指责周聿洐,说他为了先一步回家甚至不顾自己的死活,飞行速度超快,祁勋晕了大半天才缓过来。 也听到赵夕颐的声音:“他什么德行你不是最清楚了?让你坐路乾那一架你偏不,非说自家兄弟的驾驶技术才更让人放心,是挺让人放心的哈,有的人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来了……” 她从这些鲜活的响动中回过神来,周聿洐正低垂眼帘,望向她,用安静的,极尽认真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温迎感到周边雪花纷飞而过,周聿洐的面容和几年前的某一刻重叠,但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 因为他从脖颈摘下那条围巾,只摘了一半,长长的羊绒围巾将两个人系在一起。 周聿洐将手套摘下,有些粗粝的掌心贴住她,重新朝里面走去。 温迎听见他说:“好吧”,有点无可奈何,也有些愉悦似的。 然后他接着说:“不过现在我想通了,那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秘密。” 第227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59) 之前工作的时候,温迎总是说话太多,保温杯里的热水一杯一杯地续,也缓解不了口干舌燥的感觉。 这一次,坐到周聿洐面前,她却只需要做一名倾听者。 桌面上的电脑亮着屏,原本是有专门的记录员负责 ,但温迎接手了这一工作,吩咐他去休息。 参与汇报的人除了周聿洐,还有同样在天使岛上逗留过的祁勋和赵夕颐,路乾身为行动小队的队长,自然也包括在内。 汇报按次序进行,那些从第三视角叙述出来的跌宕起伏的故事,又被记录者转化成波澜不惊的语言,一字一句,记录在册,变成揭露罪名的证据,和曾经被谎言遮盖、如今终于得以窥见天光的历史。 同样的,它们也是人生。 “2029年12月27日那天,我和谭博士的确到达了太平洋基地。”面向眼前的人,周聿洐缓缓开口,“但却是被彻底摧毁了的基地,数百万人口的安全区只剩下漫无边际的丧尸。” 来得太迟了,这是周聿洐的第一反应。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感叹或是懊悔,一行人穿好装备,走下飞机,不死心地在基地里搜寻科研团队的痕迹,终于,他们在坍塌的实验室附近找到两名幸存者,其中一人说出了谭霜的老师的下落。 基地覆灭之时,科研团队的十几名核心成员已经乘坐飞机离开,但那是一架燃油不够充足的飞机,或许他们会紧急迫降到某座岛屿上。 科研人员双手合十,虚弱却诚心地祈祷:“但愿那是一片安宁的土地……” 科研人员的祈祷成真了。 那的确是一片安宁祥和的土地。 双脚踏上地面的时刻,周聿洐甚至有些恍惚,入目所及是排列整齐的房屋,袅袅炊烟飘荡在上方,有孩童在沙滩奔跑打闹。 这里似乎从来没有遭遇过丧尸的侵袭,不仅如此,现代文明的浪潮也未曾席卷到这里,他站在连最先进的卫星信号也寻觅不到的地方,仿佛误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桃花源境。 眼前的一切都令人感到不真实,可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作为“奇迹”的延续。 谭霜的恩师——费利克斯幸运地降落到这里,热心淳朴的岛民接纳了他们,收拾出好几间房子,留给他们做研究。 谭霜和费利克斯交涉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小跑到周聿洐身边,递给他布满瑰丽图案的海螺,说是能听见大海的声音。 周聿洐举起来,拿到耳边,试着和他交谈了几句,对话之间,他才了解到,这里的居民根本不知道“丧尸”是什么。 他们连智能手机都没有,也没怎么见过外人,就热心肠地留下突然到访的科研团队。 周聿洐笑了笑,问小男孩:“不怕我是坏人么。” “那哥哥,你是吗?”男孩歪了歪头,没等他回答,就因为同伴的呼喊跑远了。 海螺也没有拿走,周聿洐维持将它举在耳边的动作,层叠海浪中,错觉般,听见一道从远方传来的呼喊。 12月29日,位于简陋科研所中的实验开始了。 带费利克斯逃离的那架飞机上,还装载了各种珍贵的精密仪器,使得这项研究能够顺利进行。 第一次抽血是50,周聿洐记得管壁的数字,出任务受伤的时候他流过更多的血,所以当鲜红色液体顺着采血针流淌出去时,他并未有太大的感觉。 第二次实验,只隔了六个小时,周聿洐虽然困惑,但听见谭霜的解释,却也能够理解。 晚上,送海螺的小男孩带着新的礼物过来找他,周聿洐勾着被系上蝴蝶结的烤鱼,被一群小朋友包围着,进行一场精彩刺激的丛林探险。 据小男孩所说,岛屿东侧的那片树林里经常活跃着各种动物,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周聿洐腰间的枪,后者便俯下身,问他是不是想学习打猎。 “你的围巾很好看。”小男孩说,“下面的毛球球是兔子的尾巴吗?” 周聿洐向他说“谢谢”,随后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么残忍:“这是用人工制造的毛线团做成的,并不是什么小动物的尾巴。” “很逼真。”另一个小女孩在旁边说,“你很会做手工。” “实际上,擅长做这些的另有其人。”周聿洐邀请她伸手摸了摸毛球,用比较谦虚的口吻补充:“你一定很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厉害吧?那就是我的女朋友,当然了,这只是她厉害的一部分,她做无论做什么都能够做得很好。” 周聿洐一次性讲完超长句型,只遗憾没有摄影机给他录下来,回去后播放给温迎看。 “你想抓一只兔子吗?”他低头问小男孩。 “还是算了。”男孩又瞥了一眼把那枪,摇摇头。 没有去抓兔子,探险倒是进行了下去,夜晚的树林被月光笼罩着,周聿洐跟在几个小朋友后面,听他们介绍这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本地方言。 他在一棵树底下看到几簇有些眼熟的花苞,米粒一样大小,像蓝紫色的星星,周聿洐站在那里回忆了一下,一时间没能想起来,自己曾在哪里看过这样的花。 “这是阿拉伯婆婆纳。”夸奖他围巾好看的小女孩发现他在走神,主动开口道,“它代表着健康。” 小女孩捻起几颗花朵,放在从他胸口垂下来的毛球球上,周聿洐忽然回忆起,温迎兼职过的糖水铺门口的小花盆里就种过这样的花。 他不由得又有些出神,拎着只剩骨架的鱼往里走,但还没走上几步,小男孩伸手拦住了他。 “前面没有路了吗?”周聿洐抬眼看去,已经到了丛林深处,月光失去了踪影。 “有路,但我们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小男孩轻声说,像怕打扰到什么,“西奥多神父说,里面住着庇佑岛屿的神。” 话音落下,紧密相挨的树木之间传来细微的声响,几个小朋友迅速靠近周聿洐,抓住他的衣角,下一秒,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从灌木丛里蹦了出来。 “好了,没事。”周聿洐朝那兔子看了一眼,它似乎也被外来者吓到,红色的瞳仁充满惊惧。 几个小孩仍抓着他的衣服不放,周聿洐寸步难行,甚至感到围巾也被扯动,他叹了口气,挨个把人提溜起来,带他们先出树林。 到了有光亮的地方,一群孩童才从惊疑不定中缓过神,周聿洐无意间开口道:“怕什么,‘神’应该像庇佑岛屿一样,也庇佑你们这群小鬼才对。” 男孩们飞快摇头拒绝承认害怕,只有仍攥着周聿洐衣摆的小女孩接他的话茬:“如果感到被打扰,神会发火的。” “这也是那个叫西……”周聿洐说到一半,忘记了对方的名字,“神父告诉你们的?” 女孩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程有点远,周聿洐和小朋友打成一片,捡了堆草叶给他们编玩偶,随意问了些问题。 “神父是岛民吗?……我是说,他从小就居住在这里?” “不是,他是两年前才流浪到这里的,海啸毁掉了他的船只,他没办法离开了。” “然后他就在这里住下了?他不会想家么。” “神父的孩子曾经来探望过他,不过他不想回去,大人们说,他决定替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赎罪。” 周聿洐皱了皱眉,感到些许的怪异,但还没想出什么头绪,渔村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女孩的母亲在不远处焦急呼唤,小姑娘朝他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拎着草叶编成的小狗,最后只说了声“再见”,便一溜烟跑开了。 周聿洐理好围巾,把鱼骨头埋到了有水的地方,回到实验室。 凌晨两点钟,第三轮实验开始了,这次抽取的血液较少,周聿洐感到针管被取下,正准备起身,另一道针剂刺入皮肤。 他垂眸,看见针筒中近乎透明的蓝,冰冷的液体汩汩流淌,很快藏匿于青色的血管中。 “这是为了促发体内脏器进行造血。”费利克斯亲自向他解释,声音饱经沧桑,充满叹息,“辛苦了,孩子,我代表全人类感激你为新世界带来的贡献。” 这位身穿白衣,戴着眼镜的老者微笑起来平易近人,周聿洐却顿了顿,莫名从刚才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丝微妙的……高高在上。 此刻他坐在简易制成的病床上,而费利克斯站着,目光从镜片背后折射,落在他身上,周聿洐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过头,用眼神向谭霜询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拿掉按在针孔的棉球,起身下床。 “别忘了六小时之后回来。”科研人员在身后提醒。 正值深夜,应该回去睡觉才对,周聿洐却莫名没有困意,寻了一处僻静的海滩坐下。 细沙从指缝匆匆穿过,周聿洐拿出录音笔,对着月亮酝酿情绪,正准备将心事遥遥传达,海滩的另一边传来“扑通”一声。 可能是鱼,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收起那根笔,走过去看了一眼。 不是海鱼跃出水面,而是和他夜闯森林的小男孩坐在那里,朝海水里丢石头。 两个同样夜不能寐的人坐在一起,小男孩的心事和周聿洐明显不一样,指向不远处亮灯的房子:“爸爸和叔叔总是打架,他们都认为祖母更偏心对方,但事实上,他们两个都得到了偏爱,不被喜欢的只有姑姑。” 小男孩托腮叹了口气:“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我都能看出来,为什么他们却不明白?” 家长里短的事情,周聿洐不怎么了解,也不擅长解决,于是他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上学的时候,如果班里有学生在课堂上打闹,班主任会让他们站在讲台上拥抱彼此。” “这样他们就会成为朋友吗?” “会成为笑料。”周聿洐说着,想到了什么,于是掀起唇角,改口道,“……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熟悉起来的。” 小男孩不知道两个大人经常打架是否能够增进感情,不过他幻想了一下爸爸和叔叔抱在一起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好笑。 “姑姑说他们从出生起就开始打架,一次都没有拥抱过呢。”他对周聿洐说。 “是吗,有机会让你见见。”周聿洐手撑在身后,看远方的夜空,“虽然劝和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但我很擅长把人五花大绑。” 没过多久,小男孩躺在沙滩上睡着了,周聿洐把外套解下来搭在他身上,独自吹了吹海风,回到实验室。 “你们征用了很多房子么。”针尖刺穿皮肤,周聿洐忽然开口,扫视屋内的布局,状似无意,“这里的验血工具都没有使用过。” “还有一些别的仪器,存放在其他房间里。”科研人员向他解释,顿了顿,语气温和地道,“您就算不信任我,也应该肯定谭博士的品格吧?” 周聿洐不置可否。 这一次只是抽血,并未进行其他注射,他照例拉好衣袖,走出房门,远远看见被几名白衣工作者拦截在外的小男孩。 他走过去,小男孩的面色有些焦急,告诉他昨夜一起去探险的小姑娘不见了。 不知道是因为昨晚的短暂相处,还是因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周聿洐,看上去远比嘴里总是充满教导言论的大人更为可靠,小男孩第一时间想到的求助对象居然是他。 成为孩子王是无心之举,但周聿洐义不容辞,答应他会帮忙寻找,他们转身的时候,科研人员的叮嘱再次响起,要求返程的时间变成了两小时。 这样下去真的能救得了谁的性命吗,周聿洐忽而有些漫不经心地想,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先一步被抽干了。 他们朝小女孩居住的方向去,从她的母亲口中得知,小女孩在睡觉之前,曾提起过长在树林里的蓝紫色小花。 “那个哥哥盯着花看了很久,他好像很喜欢那些小花,他送了一只小狗给我,我不知道该回赠他什么礼物……”闭上眼睛之前,她这么说。 小米粒一样的花瓣还挂在他的围巾上,经过夜晚,已经有些枯萎了,周聿洐垂下眼帘,看了几秒钟,视线转向沐浴在金光之下的高耸树木。 第228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0) 进入树林之前,周聿洐叮嘱小男孩在外面等待,他还没走上多远的距离,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转过头,小男孩窝在草丛里,自以为藏得很隐蔽,周聿洐走过去把他拎起来,说:“我不太方便带着你。” 小男孩哀求着让他一起进去:“万一遇到什么,我可以为你指路呢?” 周聿洐的方向感不差,昨晚径直往深处走也只是因为走神,但手里拎着的小孩用很可怜的眼神看他,他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 “那你跟紧我。”他最后还是松口了,口吻有点无奈。 深港的基地里也有很多老人和小孩,但周聿洐和他们打交道不多,通常都是温迎和他们进行沟通。 周聿洐觉得在小孩子之间周旋是极具困难的事情,温迎却觉得很简单,告诉他:“你只要蹲下来,和他们平视就好。” 现在,为接过海螺而蹲下身的平视发挥了作用,小男孩走在他身侧,步伐飞快,没有要求他放缓速度或者停下来等待,很快,他们到达了生长蓝紫色小花的那棵树下。 小狗形状的草编玩偶落在地上,和草丛融为一体,却没见到小姑娘的影子。 “我到附近去找找看。”周聿洐抬起眼,前方密林黑压压叠在一起,他们又绕到了昨夜止步的那条路,传说中“神明”的居住之地。 “你不想去的话,就在这里等我?”他接着问。 周聿洐低头看向小男孩,后者紧抿着唇,纠结两秒钟,摇摇头。 两个人朝那条路走去,长久以来的告诫被打破,小男孩脸上充斥着紧张,不断左右张望着,但直到那条路走到尽头,“神明”也不曾出现过。 同样的,也没有看到小女孩的身影。 周聿洐决定返程,正当他准备离开时,远处传来一道隐约的动静,像螺旋桨搅动气流。 拨开最后一重阻碍,视野所及之处天光大亮,被禁令阻隔的荒芜土地上,白色的方形建筑连成一片,比村落还要长,像一幅不属于这里,却被强硬粘贴的现代风景画。 拽着周聿洐衣摆的那只手僵住了,小男孩呆呆看向走下直升机的人,喃喃轻语:“神父从天上走下来了……原来他真的会飞。” 他仰起头,有些稚嫩的声音问周聿洐:“他这么厉害,我们可不可以找他帮忙?” 周聿洐朝那处白房子远远看了眼,收回目光,面色平静地对小男孩说:“不可以。”随后在他失望的表情中,带着他重返树林。 好在,回去的途中,他们在另一个岔路口找到了走失的小女孩。 她背着装满蓝紫色的小花的箩筐,有些窘迫,也有些惊魂未定地告诉周聿洐,自己是因为看到蛇吃兔子,感到很害怕,所以躲起来了。 “是什么样的蛇?” “很长很长。”小女孩伸长手臂比划,“但没有那么粗,绿色的很可怕的蛇。” 周聿洐点了点头,安慰了她几句,把草编小狗重新放到她手里,带着新鲜的花回到“实验室”。 科研人员等在门口,握着表:“你迟到了四十分钟。” 周聿洐没有说话,走进房间,从飞机上带下来的行囊还原封未动地堆在墙角,科研人员背过身去准备,仪器叮当作响。 “谭博士呢?”周聿洐问。 “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对方端着托盘走过来,拿出碘伏和针管。 科研人员夹起棉球,准备消毒擦拭,周聿洐抬手挡住,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笑了一下:“抱歉啊,换一个人来吧。” 他像是有些无可奈何,很不得不才说出谴责的话似的:“昨天我就想提出建议了,你的技术,实在有点太差。” 科研人员想要争辩什么,又生生止住,叫了另一个同事进来帮忙。 但连换了好几个人,周聿洐都不太能够满意,昨晚还很好说话的人,今天突然变得有些吹毛求疵了,一堆人挤在屋子里,场面堪比职业面试。 大约十分钟以后,周聿洐走出实验室,照例进行海滩漫步,临走前,贴心地带上门。 两名昏昏欲睡的白衣工作者站在外面,周聿洐递给他们蓝紫色的小花,鼓励他们打起精神。 村落后面有个小教堂,周聿洐在祷告室找到谭霜,她面前的人正语速飞快,似乎正在竭力劝说着什么,注意到门口有动静,同时举起枪口。 空气里传来“咻”的一声,用宽大树叶和根茎编制而成的箩筐当场碎裂,漫天花雨中寒光忽现,应声倒下的人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被周聿洐用刀柄托着,缓缓放平。 谭霜看向他,眼中波光浮动,嗓音沙哑地吐出一句“对不起”:“我以为老师和我秉承同样的信念,没想到……” 周聿洐解开她手腕的束缚,把刚才卸下的手枪递给她。 谭霜握住枪柄,低下头:“费利克斯派人游说我,他们决定拿你做实验,似乎是要提取什么东西。” “抑制病毒的解药么?” 谭霜摇头:“我没有答应,他们有所防备,不再向我透露更多,不过我猜测,可能是某种超出常规想象的能力。” “我能有什么超能力,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周聿洐淡淡道。 谭霜沉默下来,天光穿透教堂的彩绘玻璃,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舞动,她轻轻启唇,道:“因为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周聿洐停顿住,目光落在谭霜脸上,像在分辨什么,隔了几秒钟,他才说:“谭博士,你是一名科学家,你相信这些半吊子神棍的胡言乱语?” “西奥多向我讲述了一个故事,不,与其说是故事,不如叫它‘剧本’更为合适,在这个剧本中,一些人的生平被寥寥带过,更多的人从未出现过,因为他们只是宿命的陪葬者,真正的主角另有其人。”谭霜站起来,自顾自说道。 周聿洐静静看向她,没有打断。 “一切的开端发生在六年前,一个女孩降临在不属于她的世界,于是,被打破的规则因她而转变,注定要拯救人们与水火中的‘主角’听信了女孩的话,过度意识的加持下,承载希望的信仰崩离分析,所以末日到来了。” “意思是,这场灾难源于一场毁天灭地的恋爱?”周聿洐撩起眼皮,轻轻笑了一声,“那么,谭博士,你知道自己也是剧情延续的重要一环么。” 谭霜怔愣一瞬,周聿洐接着道:“费利克斯或者是神父——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有没有提到过,最终研制出丧尸病毒的解药的人是十六年后的你?有没有告诉过你,从头到尾,拯救众人于水火的都不是什么主角,而是为了活下来而拼尽全力的人们自己?” 谭霜不语,捏住枪柄的手似乎颤动一下。 “与之相似的故事,我也曾听到过,但我一概不信。” 谭霜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命运逼迫你相信呢?” 刀刃弧光一闪而逝,周聿洐垂眸,看向那道缺口。 “那就欺骗它。” 这座岛屿像是精心打造的牢笼,杜绝了所有逃脱的可能性。 挣扎都是徒劳,周聿洐心中清楚,不过是为了拖延暂缓,寻找一线生机。 但直到被渔村里的村民包围,周聿洐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插翅难飞。 篝火将夜晚的海岛点亮,面前已经没有路了,入目所及皆是敌人。 被设下禁令的树林,岛屿另一端的白房子,游荡在隐蔽之处的细长绿蛇……装载物资的飞机定时从天空降落,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怎么会不曾察觉? 只有几面之缘的周聿洐,和两年前就生活在此地,能够与上帝对话的神父,权威的天秤早就倾斜。 这是一个设好的圈套,一道不需要做出选择的题。 又或者,比起自我抉择,人们更愿意将一切交给神来决策。 费利克斯站在人群自动分开的道路中央,露出一如既往和蔼的微笑,随后他看向谭霜:“孩子,你为什么还不朝我走过来呢?” 谭霜抬起脚步,经过周聿洐身侧时顿了一下,走了过去,站到费利克斯身边。 四下喧哗,周聿洐听见一道稚嫩童声,带着哭音小声啜泣着说:“是不是抓错了呢,那是我的朋友,他不是坏人呀……” 可谁会在意一个孩子的呼喊,年长者凭借智慧和经验,远比孩子更具备分辨是非的能力,他们坚信不疑。 撕下面具之后,针剂推入血管的频率更加频繁。 一开始,药剂是近乎透明的蓝,到后来,颜色变得越来越深了,深到周聿洐甚至有些怀疑,从他身体里抽出来的血也变成了蓝色。 他能感到细枝末节的变化,每一次都是不同的。 大多数时候,周聿洐头脑发沉,身体疼痛到麻木,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 有一次,他无意间扯碎身上的束缚器具,好在位于白房子的实验室坚固很多,士兵架着枪,远比小渔村的那些人更为靠谱。 混乱中,周聿洐扭断了几个科研人员的脖颈,在渔村里时,他不过用刀柄把人敲晕了而已,如今那些人却直挺挺在他面前倒下了。 另一群人冲上来加固束缚,周聿洐有些迷蒙的大脑反应过来,他杀了人。 他似乎变得有些不受控制,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在体内游荡。 有的能量很短暂,还没来得及发散,就被抽走了,隔了一段时间,又有新的蓝色药剂注射进去,玻璃管壁粘着血丝一样的杂质,使它们显得不那么纯净。 他在那间房子里失去时间的概念,偶尔,谭霜也会过来。 谭霜来到这里,匆匆又走,两个人之间鲜少交流,周聿洐看着她给自己注射各式各样的药剂,只那么一两分钟,他从混沌中获得清醒。 一天深夜,白房子遭受袭击。位于实验室某处轰然炸开的巨大能量,没有撼动实验室的钢筋铁骨,倒是将周边的建筑摧毁。 另一群常年被关押于地底的幽灵得见天日,基地下层破开了口子,源源不断的丧尸从里面往外涌,扑向曾经喂养它们的科研人员。 谁能想到,桃花源境里竟然藏着数十万的丧尸。 基地陷入了混乱,费利克斯自顾不暇,实验室失去看守。 硬化后的骨骼扯开束缚,周聿洐的随身物品被谭霜藏在一侧,他轻易找到,走出去实验室。 外面火光滔天,人群的尖叫和痛呼离得很近,又渐渐飘远。 病毒传播得很快,村民们也未能幸免,周聿洐看着这一切发生,分辨不清,自己是在自救,还是成为杀人的刽子手。 他不得不麻木,麻木到只知道抬起手中的那把刀。 他像是什么也听不见,又或许是拒绝听见,周边的一切变得死寂。 直到眼前出现一道矮小的身影,周聿洐迟疑一瞬,任由那双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随后,刺入皮肤。 像是终于被按下暂停,终于,他心中浮现这样的一句话,仿佛此刻才能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周聿洐扣住不断挣扎的孩童身躯,垂下眼帘,那把弯折的刀插在泥土中,断裂的刀刃无法复原,就像周聿洐已然到达绝处,不能逢生。 而他心底还在不断响起什么,微弱的声音,模糊的名字。 “……其实,我一直有种预感,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去,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临别前的话浮在耳畔,又迅速消弭,周聿洐感到病毒随着血管迅速蔓延,头脑再次陷入昏沉,这一次和实验室中那些针剂的作用不同,他即将彻底失去作为人类的意志。 身形摇晃,周聿洐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下,有什么从口袋里滑落,撞到石头。 “……早上好………” 一道缥缈的声音响起,在电流中不甚清晰。 “上次你对我说,找不到适合你的英语听力,他们的语速都太快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设置零点五倍速播放呢?” 那道人声说得很缓慢,缓慢,周聿洐脑中浮现这样的词语,却记不清它的含义。 思维像是被一层雾气笼罩住,而躺在地上的黑色物体还在发出声音。 周聿洐歪了歪头,朝它看去,里面的人声又说了些什么,随后换了种语言,开始了长篇大论。 周聿洐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是坐在原处,安静地打量,但是很快,那声音就止住了。 他僵硬地坐着,丧尸化后的身体无比迟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伸出手,拿起那根录音笔,像是在寻找什么。 开关?按钮?周聿洐脑海中失去这样的概念,只是稍显笨拙地捧着它。 他不得章法,因为听不到,甚至感到有些难过,或许不止是有些,沉闷死寂的心脏被无声撕碎了。 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极其微小,透明的一颗。 下雨了。 周聿洐在铺天盖地的雨意中,再次听见声音,握住那根笔。 站起身,他重新拔出那把刀。 第229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1) “后来——” 本该葬身于绝境之中的亡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身躯像是被打碎重组过一般,残破不堪,浑身浴血。 他手握的那把刀也同样沾满鲜血,西奥多神父的身体被利刃捅穿,心脏搅碎成渣,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就不甘地睁大双眼,抽搐着倒下。 直到那一刻,费利克斯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培育出了一个怎样恐怖的怪物。 异能的加持让编号“0016”近乎坚不可摧,丧尸病毒还存在于他体内,他感受不到疼痛,也失去同情心,对求饶和警告充耳不闻。 就算拿谭霜挡最前面,也没能够唤醒残存在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人性。 外面的丧尸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基地被前后夹击,伤亡惨重,科研团队躲进了原本为“0016”量身打造的实验室,他们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绞尽脑汁寻找对抗的方法。 常规手段无法给“0016”带来伤害,也杀不死他,他们只能待在暗不见光的地底,祈祷“0016”的异能早些透支,同时也祈祷,在封闭的环境中,神父的尸体不要散发出奇怪的臭味。 “这时候提起这些,您是为了羞辱我父亲么。”一袭黑袍的年轻人将视线从水晶棺收回,转过身,眉目隐约倒映着棺材内那具尸体的影子。 这名年轻的神父脖颈上戴着一块陈旧的十字架,是从死去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或许这么说并不完全正确,因为虽然拿到十字架的时候,父亲干瘪的身躯就已经静静躺在那里,但直到几天前,费利克斯才摘掉他的氧气管,正式宣布他的死讯。 “不,我的孩子,我只是想要感谢你。”费利克斯微微笑了笑,“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在那场意外里失去的,恐怕更加难以挽回。” 达米安冷淡的视线垂下来,扫过费利克斯所端坐的轮椅,后者的双腿也在天使岛的危机之中遭遇重创,往后余生,他都不能够再站起来了。 “当然,这一切也离不开你父亲的保佑。”费利克斯说道,“他传达神明的口谕,冥冥之中给予我们指引,也保佑你,从极其微弱的概率中,幸运地获得那样非凡的能力。” 达米安捻动十字架,再次看向水晶棺材,神父的躯体被鲜花笼罩,掩盖住黑洞洞的心室,那里曾经放着别人的心脏, 一枚生长在完全丧尸化的身体里,不知为何却依然能够跳动的——属于“0016”的心脏。 或许是心脏的主人手刃过太多丧尸,即便肉身死去,“0016”的心脏居然也能对丧尸起到震慑作用,在异能者等级尚未突破的年代,很多次与丧尸进行的战斗,人们都抬着神父的棺椁突进。 属于“0016”的心脏带他们走向了胜利,也吊着神父的命,让他得以在混沌的意识中,仍将更新的预言向人们传达。 达米安知道,费利克斯正在倾尽所有,打造“意识”的世界,活跃在网络平台的神父西奥多的虚拟形象便是最早的雏形,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植物人也沉睡在美梦中。 而现在,大约从平安夜那天起,“0016”的心脏却突然衰竭,与此同时,费利克斯构建的意识世界也发生了动摇,神父残存的意识消失在荒芜的梦境边缘。 “所以呢,您希望我怎么做?”将十字架放回原位,达米安问道,“听说0016也已经醒过来了,您就打算这么放任他不管么?还是说,直到现在,您手下的研究院也没能找出将他彻底杀死的方法?因此只能不得不将他留在那片土地上。” 达米安的语调略带了点嘲讽,费利克斯从容依旧,回以温和的微笑:“不要这么着急,孩子,我正准备和你探讨这件事情,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么,你初次使用能力的那天,我们都已经以为没有希望了,可是,0016走进那场幻境后,忽然停了下来。” 达米安当然记得当时的场景,那时候他刚注射“fom”,异能不过一级,完全凭着为父亲报仇的怒火在战斗,他以为自己是有去无回,但“0016”却恰好陷入了那场幻境。 大火被雨水浇熄,余烬在空气里翩翩起舞,“0016”的身体早就残破不堪,他幻境深处走了几步,无数颗子弹朝他飞来,他都未能做出任何反应。 其中一颗子弹射穿他的腕骨,于是那把染血的刀掉落下来,达米安用那把曾取走父亲性命的刀刃刺穿“0016”的胸腔,剜出他的心脏,为这场复仇宣告胜利。 “那时候,他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记不太清了,也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我对异能使用还不够熟练。”达米安皱了皱眉,“或许是最令他恐惧的事物吧……0016也会有所恐惧吗?” “在成为怪物之前,他也是人。”费利克斯微微笑了笑,轻叩了几下桌面。 身后的门应声开启,一名亲信走进来,打开手里的东西,播放出一段画面。 似乎是某段监控的截取,深林之中,只有实验室亮着幽暗的灯光,达米安看见一个年轻人惊慌失措着从门前跑过,边跑边回头大骂着什么。 而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动作飞快,监控捕捉不到他的正脸,但通过手里的那把刀,达米安一眼认出,那是几经转移,最终被埋在深港国家森林的“0016”。 “0016”看上去像是疯了一样,达米安瞬间联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好在有研究员从实验室里面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类似于录音笔的东西。 “这是天使岛重新休整时,我们在渔村的一棵树底下找到的。” 费利克斯的话音落下,达米安看见研究员匆忙打开开关,随后,“0016”做出了身处在幻境时如出一辙的动作,他停了下来,像是被吸引,朝着声源的方向走去。 费利克斯缓缓开口,解释:“这里面装着一个女孩的声音,曾经,我们以为她死了,所以0016也会跟着死去,即便被埋葬在地底的骨骼不会消弭,至少他不会醒过来,给我们添麻烦。” “但后来呢?” “她还活着,藏得很深,0016感受到了。”费利克斯重新看向神父的遗体,叹息,“这就是这颗心脏不再跳动的真正原因,0016不再需要这颗旧的心脏了,他已然抛弃曾经的信仰。” 达米安沉默着,他猜到了费利克斯想要自己做些什么,果不其然,后者将轮椅转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永夜终会到来,你知道我为恢复那个世界付出了多少精力,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应付一个离经叛道者。”费利克斯微微笑着,蓝色眼眸中绽放浅淡的金光,“所以,这一切还需要靠你,孩子,你当年的异能不过一级,就能够为我们解决这么大的麻烦,而现在,你已经是比肩神明的存在。” “重新燃烧起斗志吧,我向你保证,距离你和你的父亲在新世界见面……已经不遥远了。” - 在岛屿上发生的一百零三天,周聿洐仅用不到半个小时就讲述完毕。 他没有刻意删减掉某些难以启齿的片段,只是说话时的语调平平,听不出波澜起伏,仿佛是以第三者的视角叙述别人的故事,因此调动不了太大的情绪。 周聿洐的记忆在那把刀插入胸腔时戛然而止,温迎越过屏幕来看他:“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不太记得了。”周聿洐垂在身侧的手指似乎蜷缩一下,说:“也许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恰好耗尽了全部的异能。” 温迎顿了顿,周聿洐掀起唇角:“之后的事情我就更不清楚了,不过通过那几份文件,可以推测出他们在我死后也拿我做了实验,天使岛的森林里还养着一株藤蔓,被我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了,后来那株藤蔓又被转移到深港,我的尸体也是。” ——如果那时候他还有“尸体”的话。 被运回深港时,他应该只剩下一副骨架。 那把血迹斑斑的刀和他一起被埋在地底,或许它被人认为已经完成了属于一把刀的使命,不再存有价值,又或许是因为它是用人骨制成的,随意拿在手里有些晦气,最终,属于周聿洐的一节白骨又回到他手中,带着永不消逝的弧形缺口。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是睡着吧,前几年,我没有做过梦。” 温迎知道那段时光,语气很轻地说:“那时候你也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 “但我感受到你在想我,很快就飞奔过去了。”周聿洐弯起眼睛,桃花眸中映出笑意。 沉睡的那段时间,像是被关闭在一个真空的盒子,被剥夺了五感。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隔着很遥远的距离的一声呼唤,带着阵阵涛声,彼时尚未意识到自己存在的周聿洐站在一扇狭窄的门前,他抬起手敲了敲,有人打开了那扇门。 海浪声和一道人声一同涌现,周聿洐觉得面前的人在哭,虽然他不知道哭代表着什么。 周聿洐被动地举起手中突然出现的门票,对着她问:“今天是星期六,水族馆门票有优惠哦,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约会吗?” 约会是什么,周聿洐同样不清楚,但他发现,他可以发出声音了。 禁锢他的空间从一方坟墓变成了另一个女孩的梦境,周聿洐从她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姓名,通过她时不时的亲昵举动,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她的前男友。 这个认知出现了不到两分钟,周聿洐把“前男友”的“前”删除掉了,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吃掉她递过来的一半的冰淇淋。 他在她的梦境里经历一场恋爱,不过并不是永远甜蜜,因为有时候,女孩会忘记他。 记忆对她来说很重要,而记忆中的那个人占比更重,周聿洐跟在她身后观察,发现她失忆的时候变得很胆小,有一次他看见她从超市买了大堆米面粮油回家,突然觉得大事不妙,果不其然,她回到家后,足足有四十天没有出来。 周聿洐在门口等待,忍不住敲门,却被心怀警惕的她当作坏人,他想了无数种登门造访的理由,都被拒之门外。 有一天,周聿洐换上外卖员的衣服,准备拿送外卖当借口,不抱希望地抬起手敲了敲,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 她站在里面看向他,眼角微红,像是哭过。 周聿洐怔愣在原地,感到有什么话必须从口中说出来,他朝她伸出手,拎着的外卖袋不知为何变成了两张门票,他身上的衣服也变成学生时代的卫衣牛仔裤。 这是他第二次向她发出去水族馆的邀请,他还记得上次站在水族馆时发生的事情,身边的她却不记得了。 周聿洐看到她仰起脸,面向头顶缓缓游过的鱼群,有些拘谨,却难掩神情中的愉悦。 他脑海中默数三二一,她转过头来,和他对视,轻声问:“能在这里和你拍张合照吗?” 她说出了上次来水族馆时也说过的话,周聿洐弯起眼角,俯身和她的肩膀齐平,回答:“当然可以。” 梦会循环。 周聿洐重复着从一起去水族馆到看着她拎一大堆食物回家的种种,而她也在重复。 因此分辨不出,这场漫长的梦境困住的到底是周聿洐,还是她自己。 她从没有想过做出什么来打破循环,周聿洐试着打破,发现除去脑内活动,他改变不了什么。 循环到第两百四十二次,周聿洐早就对台词倒背如流,他把水族馆门票递过去,望向她哭红的眼睛,很想为她擦掉眼泪。 可能是这种感受太过强烈,一时间居然超出了梦境主人的控制,周聿洐第一次挣脱循环,用指腹轻蹭了一下她的眼角。 虽然只是一瞬,但也算良好的开端。 她还是会在恋爱之后突然把他忘记,把他当作鬼鬼祟祟的家伙远远甩掉,用不安又强装冷漠的眼神看他。 周聿洐照单全收。 她再次把自己关在那扇门内,周聿洐倚在墙边,听见她叮叮当当地做饭,拆饼干和面包的包装袋。 这动静很轻很小,更多的时候,她不会发出声音,周聿洐什么也听不见,她在做什么,他无从察觉。 她不会大声说话,不会打开门,注意不到外面的人有多么害怕和惶恐,只透过猫眼,把他当作一个无家可归的怪人。 而周聿洐无法不惶恐。 尽管他知道,等到那些食物耗尽,四十天后,她还会走出来,接过他的海洋馆门票,可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万一呢。 万一这次就是最后一场遗忘,她再也不会想起他,放弃打开那扇门,也放弃从梦中醒来呢? 周聿洐仅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不甘和妄念,也会随之消散吧。 他抬起手,想不出更多足以令她垂怜的理由,却还是轻轻敲了敲。 恐惧如同潮水,周聿洐正在被吞噬,下一秒钟,那扇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她提前打开了那扇门。 在过去的循环中,她总会在太阳光线最好的时候接过他的门票,这次,她却在凌晨走出家门。 周聿洐一瞬间站直身体,她却像是没注意到家门口还站了个人,径直走下楼。 电梯门应声打开,天空随之变化,阳光从云里钻出来,朦朦胧胧,加班加得很勉强。 周聿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看见她走进一家超市,也抬脚走进去。 他假装一个行色匆忙的顾客,发挥主观能动性,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疑。 于是,成功收获“神经病”的称号。 她瞪了他一眼,强压着怒气,周聿洐眼眸弯起,正准备说“东西这么重,我来帮你吧”,就再一次被甩掉。 他拿着口香糖,不紧不慢地远远走着,看见她在东张西望,帽檐底下的眼睛露出困惑。 这一次能发现什么吗?会尝试去打破吧? 前方的人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空,周聿洐加快步伐奔向她,在她松开手提袋倒向地面时,率先伸出手揽住她。 “你不能一直这样沉溺在梦里,即便梦里有我。”他轻揉她的太阳穴,声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语,莫名想到一句话,“生活是海洋,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到达彼岸。” 所以,去打破它吧,困住你的东西,无论它织造的假象有多么逼真和诱人。 这世上的不合理需要被打破。 - 路乾带着赵夕颐去检查身体了,祁勋也因为血液的特殊性,被卫铭叫走。 温迎将记录下来的内容同步给闻先生后,合上电脑,站起身。 周聿洐还坐在原地,安静地注视她。 温迎走到他面前,轻声问:“我能再看一眼你胸口的那道疤吗?” 周聿洐先是反问“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不等温迎回答,又有些苦恼地环顾四周:“现在吗?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呢?”温迎问。 “灯光这么亮,我会不好意思。” 周聿洐说得很含蓄,温迎便只得说“好吧”,后半句的“我尊重你”还没说出口,周聿洐又迅速地将上衣掀开了。 他往后仰,肩胛舒展开,手搭在身侧,是邀请的姿势:“看吧。” 温迎便凑过来,靠近的时候,周聿洐又补充了一句:“你很久没看了。” 他把衣摆咬在嘴里,声音因此显得含混不清,温迎没听出这句话是在埋怨还是遗憾,不过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你对‘很久’一词的理解和我好像不太一样。” “是吗。”周聿洐轻轻笑了一声。 温迎垂眸,看向他身体上深浅不一的疤痕,周聿洐也低头,看着她看自己。 大约过去十几秒,她的视线都没有移开,周聿洐也未出声催促。 温迎问他:“你觉得冷吗?” “没这种感觉。”周聿洐否认。 但当温迎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身体,动作很轻地在那道十厘米长的疤痕划过,周聿洐却像因为在冷空气里暴露太久似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温迎没有发觉他的下意识动作,她将掌心贴上去,很认真地感受,仔细听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对着他说:“我感觉到你的心跳了,很健康。” 周聿洐喉结上下滑动两下,低声问:“这样测试出来的结果会准确么。” 温迎看着他,注意到他耳根某处的皮肤浮现出不怎么健康的颜色,略有些迟疑地道:“可能……”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周聿洐扣住她的后颈,偏过头咬住了她的嘴唇,温迎的手掌还维持着贴在他胸口的姿势,感到唇瓣被轻轻厮磨,掌心下的频率也变得更加急促。 这样检测心跳,的确不够准确。 她微眯着眼睛,想道,好在她也根本不是抱着检验活人百分比的想法,她就是想要摸摸他,或者只是触碰,不论哪种方式,只要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的存在就好。 出门的时候,周聿洐又把围巾和温迎缠在一起了。 其实他们要走的不过是一段很短的路,半分钟都不到,完全没有必要系围巾,但周聿洐似乎很喜欢这种有所牵绊的感觉。 “快递到了。”走了几步,周聿洐忽然看了一眼手机。 温迎回想了一下他到底买了些什么,脑海里顿时冒出一些必须打住的画面,她轻咳一声,把手插进口袋,却忘了自己正在牵手。 而口袋太小,周聿洐卡在外面,有点遗憾地自顾自道:“没空去拿。” “那就不拿了,反正也不是很贵的东西。”温迎果断道。 “好吧,你说得对,工作更重要。”周聿洐同意了,被牵着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说,“不过也有段时间没回家看小猫了,它们不会把自动喂食器打翻吧?” “怎么可能,小猫们都很乖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温迎突然觉得把一群单独小家伙放在家里的确有些不太好。 打开监控看了看,喂食器兢兢业业撒下救济粮,小猫们吃饱喝足,躺在窝里睡得四仰八叉,大猫守在门前,仰头看巍然不动的门把手。 似乎是察觉到监控的运行,它转过头,看着镜头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 胸腔的某个地方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下一秒,她忽然想到,在异能局上班的那些天,独自待在家里的周聿洐是不是也像这个样子呢? 守在梦境的那扇门前,久久等不到回应的周聿洐,也是这样孤单和落寞吧。 尽管那只是梦境。 她这么想着,额前的头发被人轻轻拨弄一下,周聿洐在耳边提醒:“下雪了。” 温迎抬起头,夜空中群星悄然隐匿,雪花簌簌落下,万籁俱寂。 这是2034年的第二场雪。 此刻,距离“永夜”,还剩十七天。 第230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2) 2月2日 清晨,m国政府下达文件,正式同意异能局参与军事指挥。 正午,z方向世界公布有关天使岛的研究资料,揭露实验基地的残暴行径,同时发出质疑,2027年的丧尸爆发是否只是异能局的自导自演? 对此,异能局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们忙着处理围在白色建筑旁边抗议游行的示威者,无暇回答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价值的问题。 2月3日,m国境内丧尸被剿灭,新闻上也不再出现示威者的声音。 此时,m国周边国家风平浪静,暂时没有发生丧尸袭击,但前几场突袭给各国居民带来严重心理阴影,民众惶惶不可终日,不断有高官富商携家人出国避难,通往机场的路水泄不通,秩序几近崩离分析。 2月4日,第四场袭击爆发,z国边境遭遇大规模难民围堵,西南边防彻夜不休,守住卡口。 同一天,z国接到m国副总统的秘密求助,派出一名八级冰系异能者和两名六级力量系异能者,配合军方,将藏身于m国附属岛屿的副总统解救出来。 2月5日,于日内瓦举行的联合国会议紧急召开。 一夜的休息,仍未驱散副总统脸上的阴霾,他坐在一众领导人中间,不复往日的气宇轩昂。 “是我们错了……”副总统搓了把脸,沉沉吐出气息,“是我们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能掌控那股力量,急功近利,给了他们那么多的权利,我们以为文明是无限的延申,如今却演变成了吞噬。” “m国从一开始就知道丧尸的存在?”f国领导人问道。 “不,2027年丧尸爆发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丧尸的存在。”副总统摇头,“在那之前的两年前,费利克斯声称自己发现了超乎想象的异常能量,他带来一株植物向我们演示,那株植物带有自主意识,具有极强的破坏能力,并且能够无限再生,费利克斯认为它能够被培养成一种新型武器……” “你们的武器已经足够丰富了,现在可是和平年代。”h国总统突然插话。 “武器并非重点。”副总统瞥了他一眼,道。 z国代表了然,猜到了对方真正渴求的是什么:“你们看中的是再生,换句话来说,是从古至今,无数人前仆后继追求着的‘永生。’” “是,费利克斯这么承诺过,我们为他提供有关研究的一切,他替我们寻找到永恒之境。”副总统接着说道,“我们投入了很多金钱,但研究始终没有进展,直到丧尸爆发,费利克斯失去了消息,到了30年底,他又冒了出来,带着那名叫做西奥多的神父和‘fom’,终结了这场危机。” “你们没有怀疑过‘fom’是怎么被研制出来的么?” “怀疑过,但比起怀疑‘研究’的过程,我们情愿相信那只是上帝的垂怜,一场神迹。”副总统苦笑,“因为在费利克斯的解释中,丧尸就源于追逐永生过程中的一个小错误,虽然这份错误并非m国的真正意愿,可它发生了,发生在我们批准的科研项目中,令几十亿人口消亡的错误,换做诸位,又敢接受吗?” 会议厅里静寂无声,隔了很长时间,从角落里传来一句愤恨的骂声:“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 “你以为我没投过反对票吗?可其他人像被下了迷魂汤,只有我一个人反对有什么用!人都是贪婪的,这是本性,我不答应,其他人自会答应!m国不允许,其他国家就能保证不被诱惑吗?”副总统视线从众人面孔一一扫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各位可是争着抢着想让异能局把总部建立在自己的领地上!” 眼见着纷争要起,z国代表适时出声打断:“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别忘了我们共同的敌人。”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费利克斯用‘fom’培养出的异能者解决了丧尸,我们以为这就是结束,但异能者有多么受人敬仰,各位都有目共睹,我们想让他们秘密地消失,这回却换成了民众不允许,声讨着‘时代的开辟和拯救者不该被时代所抛弃’,‘英雄不该被埋没’……与过去如出一辙的迷魂汤药,被费利克斯推动着在全球煽风点火的人到底有多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力量在我们毫无察觉时渗透了后方。” 副总统说到这里,沉声:“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前一段时间,大概是半月以前,我发现我们的总统只是一具听命于费利克斯的傀儡!他只剩下一副躯壳,被费利克斯连接着意识生存,总统身边的其他人也是,白宫早就被架空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清醒的,似乎清醒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因为清醒,他甚至险些被杀死,跃入海水中,营造出已经溺亡的假象,才堪堪逃过一劫。 e国代表问道:“你是否和费利克斯正面交涉过?” “没有。”副总统强调了他的副字,“比起在白宫设宴招待神赐者,我更关心在五角大楼哀悼的民众。” 会议厅内议论纷纷,z国代表坐在原处,低头深思,这时,会议厅的门被轻轻叩响,卫兵打开门,一个年轻人走到z国代表身边,拿着文件,附耳说了几句话。 z国代表眼中流出讶异,但只是一瞬,年轻人走出去后,没过几分钟,另一人走进来,与y国代表交谈。 y国代表静静听完,转向z国代表:“贵国是否有一名叫做‘温迎’的女子?” z国代表没有否认,恢复沉静的目光与之对视,淡淡问:“怎么?” “费利克斯在找她。”y国代表说着,示意身边的人播放一段音频。 “稍等。”z国代表抬手,似乎已经预判到对方要做什么,“文字版本的就好。” 尽管只是一段冰冷的音频,但此刻,费利克斯的声音的确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z国代表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身后的人,后者拿着那份文件,语速平缓地阅读。 “异类带来不祥的征兆,未有信仰的空壳终将被神遗弃。”开口先是引用神父的濒死之言,费利克斯表示,异类两个字的内容空泛而广阔,好在他已经替世界诸位找到一切的起源。 “丧尸灾难来源于一个名叫温迎的女子,原本,她只需好好完成有关爱情的‘任务’,不要插手其他事情,危机自然不会诞生,可惜,她的自以为是打破了世界的平衡,神明的惩罚降临了。” “任务?”d国代表提问,“指的是什么?” 朗读者将“剧本”投影,拿市面上曾经出现过的游戏来举例:“类似于某种爱情攻略游戏,通过刷新好感度打通he结局,任务就会被定为成功,反之则是失败。” “荒谬。”e国代表神色冷峻,“人类命运怎么会只由爱情来判定?” “所以,费利克斯在接下来作出了解释,他表示,我们身边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朗读者道,“我们所在的,是由‘主神’控制的、完全既定好的世界。” 此话听起来更是荒诞无比,一石激起千层浪,会议厅里议论纷纷,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世界是假的。 “如果世界是假的,那么我们是什么?”有人问道,“一段程序,一条代码,还是外星人的电子宠物?” “但我偶尔真的会产生一种错觉……”也有人看向最新收到的,自己国家正在遭遇袭击的消息,痛苦闭眼,神色尽显颓靡,“有只看不见的手,它在试图毁灭我们的一切……” “这场会议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会议还没结束,我的国家却要灭亡了。我回不了家了,失去了一切,真实和虚假还和我有任何关系么?我只想早些回家!回家而已!” “所以,费利克斯建议我们处理好有关异类的麻烦,否则,当世界是虚假的消息传播到普通民众耳中,恐怕更加不好收场。”y国代表补充完朗读者未说完的话。 f国代表开口:“不过现在看来,z方是不打算交出那名叫做温迎的女孩了。” “温迎是z国公民,z国不会抛下任何一位公民。用一人而抵千万罪,是懦夫的做法,更何况,这不是罪名,而是污名。”z国代表果断回答。 “污名?可她是外来者,这是不争的事实。”r国代表近乎无法抑制自己的语气,将手中屏幕高高举起,“倘若她没有提前看过费利克斯口中的‘剧本’,那这些预言贴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比神父还厉害,在‘fom’研制之前就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离得近的几名代表已经看到屏幕上的内容,观海网三个字格外醒目。 “还有‘0016’!”另一人举起屏幕喊道,“他已经苏醒了,就在z国境内,z国给出的天使岛调查报告中却含糊其辞,隐瞒他作为丧尸复活的消息!” “冷静,‘0016’也是受害者,况且他现在并非丧尸。”e国代表道,“敌人想从内部瓦解我们,这是阴谋,你们还一个字不落地相信了,愚蠢至极!来个人帮忙把这群老家伙的网给断掉!” “你倒是冷静得很!”r国代表指着他的鼻子骂,“我看你是早就从z方那里得知真相了吧!你们沆瀣一气,将别国玩弄于股掌!” “来个人把他的嘴给封掉!” “……” 会议厅乱成一团,各国代表拍案而起,吵吵嚷嚷。 不知过了多久,喧闹渐渐平息,安静下来后,无数盏目光齐刷刷看向一言不发的z方。 “这段话的开端便与m国副总统的记忆相悖。”z国代表终于开口。 突然被点名的副总统摸摸后脑勺,和众人一起望向大屏。 “与其从针对丧尸起源的两个不同缘由中挑选出一个来相信,我方更倾向于:费利克斯满口谎言,不值得相信。”z国代表双手交叠,口吻淡淡,“至于诸位的疑问,明日下午的会议上,我方会给出最终解释。” “如果费利克斯真的发动战争呢?m国的军备库可是掌握在他手里,费利克斯甚至拥有发射原子弹的权力。战争带来的损失,谁来承担?”看出z方态度坚决,一名代表忧心问道。 “所以,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决定像三年前一样心甘情愿让出自主权,把命运交给所谓的神明主宰?”z国代表反问。 会议厅内安静,一时间,竟无一人开口说话,众人脸色复杂,暗流涌动。 “该提示的我方已经尽力提醒,三年前如此,三年后的今天,亦是如此。我方不会按照费利克斯所说的去做,这是通知,而不是商量。”z国代表看了眼钟表,站起身,“会议已经进行很久了,劝各位还是早些休息,做个美梦。” - 而另一边,深港。 突如其来的大雪,将地面染成洁白。 车辆在通往跨海大桥的路径上有条不紊地前行。 一小时前,日内瓦会议的结果同步输送到温迎这里。 深思熟虑之后,温迎认为,给大众群体洗脑并不是费利克斯一个人就能够迅速做到的,目前来说,人们在远离丧尸的同时,也应该远离异能者。 她把这一想法告诉闻先生,很快,z国向深港下达撤离指令,政府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大巴,开启公用交通和航线。 正值深夜,在海的另一端,位于内陆的城市灯火通明,为迎接深港人民做好准备。 温迎看了看表,撤离行动很快,民众也挺配合,几乎没出什么岔子。 将民众撤离之后,异能者们还是要留下来,守住深港,和尚且沉睡的植物人们。 一并留下来的还有另外几群人,他们在过去被披上英雄的光环。曾经,因为异能者的诞生,这光环有所黯淡,而现在,这些普通人决意再次出发,完成未尽的使命。 突然间,急刹车响起,温迎看向被卡住的车队,在漫天飞雪中排成长龙。 “怎么回事?”叶微寒下车,拉住一个不断张望的司机,问道。 “说是有辆重型卡车抛锚,堵在路中央了。”司机扭着脑袋,“哎呀,前面还有辆救护车等着走呢。” “我去帮忙。”叶微寒说着,人已经跃上车顶。 没过几分钟,道路就恢复通畅,温迎到达抛锚的卡车旁,却并没有见到叶微寒的身影。 “刚刚来这里的年轻人呢?” “他啊,去给救护车开路了。”正在擦手的大叔笑道。 温迎注意到他手上有被刮伤的痕迹,再看看旁边陆陆续续上车重新启动引擎的人们,心下了然,抛锚的卡车,应该是这些人齐心协力推到一旁的。 温迎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创可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普通人本就应该出一份力,哪能什么都依赖异能者啊。”大叔“嗨”了一声,接过创可贴,打量了她几眼,忽然说:“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温迎还没说话,边上的一位阿姨先接腔,笑着道:“瞧你这记性,连叶黎小姐都忘了么,上回那什么异能局评选,女儿还发链接号召全家给她投票。” “噢噢。”大叔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那后来评上了吗?我可是一天不落地点赞。” “没,总部后来派人过来了。”温迎笑了笑。 “黑幕萝卜坑啊,那还搞什么投票?把民众当傻子耍。”大叔替她打抱不平了两句,话锋一转,“不过没评上也好,区区执行长,咱不稀罕,不屑与他们为伍,那你现在是专门为国家工作了?” “嗯。”温迎点头,“以后就和异能局没有任何关系了。” 大叔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露出有些神秘莫测的笑容,啧啧叹道:“我就说呢,当初在电视上看到就觉得这姑娘端正得和平常人不一样,一身正气像从光里走来的……” 温迎被逗笑,和俩人聊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过了半小时,空中传来螺旋桨的声音,温迎抬起头,周聿洐这回没有直接从高空跳下来耍帅,而是慢悠悠将降落到平地。 撤离指令下达后,周聿洐回了趟家,把猫们带了出来,温迎走过去看了看,小猫可能是晕机了,在航空箱里各自睡得很熟。 “我把你的东西大概收拾了一下,拿了快递,还带来两个人。”周聿洐说着,两道人影从另一边下来。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他们的工作,让他们过渡一下,在楼底捡到他们的时候,这俩人正嚷嚷着不活了,抱头痛哭。” 周聿洐抱着猫下楼的时候,一眼看见雪地里的两个人影,夹着公文包的男人蹲在被雨水冲花的可回收垃圾桶旁,扎高马尾的年轻女孩则在有害垃圾桶旁画圈圈。 周聿洐这次没有戴面具,社畜大哥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一时间没能认出他。 周聿洐走过去和他们攀谈,了解到这俩人蹲在垃圾桶旁边装蘑菇的原因。 此时,大部分企业已经放假了,但另一部分公司却打着不能不留人值班的旗号,把能容纳几十人狂敲电脑的老板办公室当做值班室。 社畜加班已经是常态,女孩是新来的实习生,自认为螺丝钉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太小,却被强行留下来同甘共苦。 她给这些人打咖啡,复印文件,办公室里时不时响起骂声,明明世界末日已经到来,加班却如同一场末日的狂欢,愈演愈烈。 社畜被上司指着鼻子骂,实习生握着手中的咖啡杯,心里面跃跃欲试,她其实并非想要打抱不平,她只是看老板不爽很久了。 她个子不是很高,仍旧假装手滑了一样,把咖啡浇到一米九的老板头上。 于是,两个人都被开除了。 “我没做错,我只是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真理,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说到这里,实习生撇了撇嘴,“老男人心眼就是小。” “你确实胆子挺大,我没见过哪个人被开除还这么嚣张,你都出办公室的门了又折回去,把文件往老板脸上丢。”社畜想起a4纸满天飞的场景,尤觉得震撼。 “反正,我没有错。”实习生倔强道,“错的是他们。” 温迎看着她,年轻女孩的发丝上落了雪花,在路灯下发出莹莹光亮。 航空箱里有只小猫醒了,周聿洐去喂猫条,社畜和实习生站在温迎面前,似乎也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实习生有些迟疑地问:“所以现在,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明明在另一群人眼里,他们被批判得毫无价值。 “能做的还有很多。”温迎笑了一下,转头望向远处的车队,“我们正需要人手。” 很快,有人带了工作牌过来,将工作牌递给两个人,带他们去熟悉新的工作。 社畜仍觉得像在做梦,他还夹着公文包,却已经化身居委会调解,奔波在每一辆车上。 偶尔,车辆会停滞那么一两分钟,社畜看向前方,有个水系异能者正在用温水给路面做解冻,不由得感慨:“谁敢相信,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梦想其实是当一名热血漫画家呢。” “你现在开始画也不晚。”实习生嘴里塞着阿嬷投喂的果脯,在旁边随口道。 “可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再谈这些岂不是很可笑?”社畜苦笑。 “又没老到拿不动笔的程度。”实习生嚼吧嚼吧,咽下去,外面有人在招手,她抱着笔记本,在纷飞的雪里跳下车,“况且,年轻是一种感觉。” 对接完手上的工作,温迎的手机再次响起,这回是卫铭打来的电话。 “明天下午四点,日内瓦会开展第二场会议,你需要参与。”卫铭说,“闻先生会提前到达,和你汇合。” “好。”温迎应下,周聿洐拎着小猫过来,朝着她挑了下眉。 温迎正准备开口问,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过去,卫铭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航线已经安排好了,虽然会有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但最好也带上周聿洐,让他亲自保驾护航。”卫铭感慨似的轻轻叹气,“毕竟,涉及到生命安全问题,没人比他更专业。这命悬一线,九死一生,云波诡谲,跌宕起伏的一生,都够拍成电影了。” 第231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3) 要出远门了,周聿洐带出来的小猫又被托付到祁勋那里。 此时,祁勋正在研究所的休息室躺着,原本卫铭说要给他安排一间高端病房,但祁勋认为自己是来为医学做贡献的,而非普通的看病。 “而且,就这么躺着总有一种半身不遂的感觉。”祁勋微微叹了口气。 幸好面前的俩人送了一窝小猫过来,祁勋在研究所无聊到发霉,小猫刚好可以解闷。 他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申请普通休息室是明智之举,伸出双臂准备体验陷入毛绒乡的美好触感,周聿洐却端着航空箱不放手。 祁勋莫名,看着周聿洐把航空箱挨个打开,把猫拎到柜子上列队。 小猫整齐划一,排成一排,周聿洐开始发话:“有两件事需要向你们交代。” 这是在跟猫对话?祁勋目光惊奇,正准备问“它们听得懂吗你就讲”,周聿洐便对着为首的大猫严肃道:“第一件事,不要忘了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第二件事,不要吃太多的猫零食,如果躺在床上的这个人非要喂你,一定要严词拒绝,知道了吗?” 祁勋默默把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顺便朝拎着一袋猫零食走过来的赵夕颐隐蔽地摆摆手。 大猫叫了一声,周聿洐点头,满意道:“很好,击掌。” 周聿洐抬起手,猫舒了个懒腰,朝他伸出肉垫。 祁勋在一旁看着,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猫猫军团?怎么做到的? 温迎上班的那几天,周聿洐该不会就是现在这样,待在家里训练他的兵吧? 他感到大为震撼,温迎也大为震撼。 不过后者还没震撼两秒钟,就被赵夕颐叫了出去。 “你上回给周聿洐点的外卖被我吃了。”刚走出门,赵夕颐就来了这么一句。 温迎想了想自己点了些什么:“我好像加了辣椒,你没被辣到吧。” 赵夕颐说“有点”,温迎“哦”了一声,接着道:“早知道应该再买一些饮料的,但当时他走的忙,我就没来得及点。” 赵夕颐笑了笑。 “对不起。”她突然这么说。 温迎面露疑惑,直觉她不是在说外卖这回事。 可她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非得先等到温迎的原谅,才能继续说出后面的话似的,而“吃掉了你的外卖”是最容易得到原谅的事情。 于是,温迎语气轻轻,说了句:“没关系。” “我以前总是和你吵架,虽然大部分时间里,演戏比较多,但有的时候,我也会头脑发昏,掺杂一些私人感情,其实我知道,我妈妈的事情……并不是你造成的。”沉默了片刻,赵夕颐再次开口,“我从没有真的怪过你,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你。” 温迎还是说“没关系”,看着她笑道:“我也总是和你吵架,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你。” 话音落下,赵夕颐的表情轻松了许多,温迎看到她慢慢呼出一口气。 “所以。”温迎接着问,“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在这把椅子底下藏了什么吗?” 空气凝滞了一秒钟,赵夕颐目光游移,别过头:“什么都没有。” 温迎反问:“是吗?” 她正准备弯腰一探究竟,怀里忽然被丢了个小本本。 “这是什么?” “旅行攻略。”赵夕颐道,“顺便在网上搜罗了些当地特产,你没事的时候给我带点。” “……”温迎缓缓抬起头,“把我当代购呢?” “顺便。”赵夕颐强调,顺便又补充完未尽的后半句,“也注意安全,希望你早点回来。” 离开研究所后,温迎和周聿洐一起坐上飞机,起飞前她给叶微意和叶微寒也分别发了几句话,两个小朋友似乎都在忙于工作,都没来得及看手机。 放下手机,温迎的一只手就被身边的人攥住了。 “很久没和你一起旅行了。”周聿洐说着,又改口,“好像没和你一起旅游过。” “高二秋游不算吗?”温迎问。 “人太多。”周聿洐说。 语气嫌弃,倒是被勾起了些许的回忆,温迎的肩膀传来重量,偏头看过去,周聿洐自然而然地靠在她肩上。 略顿两秒,温迎把脑袋一歪,和他抵在一起。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发了会呆,飞机掠过深港上空,已经不再有雪花舞动。 “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温迎突然开口。 “我也没想过。”周聿洐在她身边说。 温迎动了动,小幅度地转头瞅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就附和。” “不知道。”周聿洐摇头,发丝蹭到温迎的侧脸,有些发痒。 他笑声散漫:“我是你的应声虫。” 温迎略微抬高了一下肩膀,周聿洐的脑袋颠簸一下,还是稳稳倚在她肩上。 “我以前都不敢在别人面前大声讲话。”温迎说,“出门要戴帽子和口罩,穿衣领最高的那件运动外套,把拉链拉到顶。” “看得出,连被陌生人要求代结账都不好意思拒绝。”这剧情周聿洐很是熟悉,对话衔接毫无障碍,不过说到一半,他突然话锋一转,“你的那件外套好像有情侣款。” 温迎:“给你买。” “谢谢,又有新衣服可以穿了。”周聿洐从善如流,“你对我真好,真是个好人。” “不是平白无故对你好,以后都要还回来。”温迎顺口道。 “好,那你记得记账。”周聿洐也跟着演,闷闷笑了一声,“怎么有种被包养的感觉。” 话题渐渐扯偏。 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温迎慢慢感到有些困了,正要闭上眼睛,听到周聿洐在耳边问:“为什么会害怕人群?” 这个问题,系统也曾经问过。 温迎的回答很是模糊 ,因为仔细想来,她的记忆也非常模糊,属于“自我”的那部分意识被困在一个充斥迷雾的小方格里,就像当初把自己困在梦里。 不同的是,留在梦里是因为梦里有周聿洐,而困在迷雾中,却像是一种被动的创伤反应。 “那时候我总会产生一种感觉,只有把自己关起来才会安全,打开门就会遇见危险。”温迎说,“至于是什么危险,是外面的危机重重,还是会碰到不喜欢的人,我实在记不清了。” “那就不要想了,你现在是安全的。”周聿洐伸臂把她揽入怀中,“睡一会?吃饭时叫你。” 温迎“嗯”了一声,埋进他颈间。 周聿洐的衣服上有好闻的气息,温迎的视线陷入黑暗,令人感到安宁。 闭上眼之前,她在脑海里轻轻呼唤系统。 很久没见了,这家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隔了几十秒钟,连线才被接通。 温迎还没有说话,系统的声音率先响起,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有点忧虑。 【我模样大变了。】系统说,【再见面时,你很有可能认不出我。】 温迎问它是变成什么样子?系统沉默了一下:【我变膨胀了。】 温迎心想你是挺膨胀的,现在都不立马接电话了。 【没事,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都是一个样。】温迎安慰它,【最近在忙什么?沈迟世界的攻略者都调查清楚了吗?】 系统:【调查了一部分,我正准备告诉你。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些攻略者似乎和你有过相似的经历,在真正到达沈迟世界以前,他们都在某个狭小的房间生活过。】 【这是你在穿越各大时空,实地勘测得来的结论?】温迎问。 【怎么可能,是一个攻略者来许愿,她好像受到了特别大的精神创伤,讲话神叨叨的,说什么‘房门关上才是安全的’‘不想面对外面的世界’,我一听,这话似曾相识啊,你也对我这么说过,就顺着这条思路去打探了其他人的情况。】 温迎陷入了思索,过了几秒钟,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来想亲自过去找你的,但没办法。你不知道,我现在可忙了,分身乏术。】系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语气莫名有些难以启齿,【这边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给我建了座庙。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找我聊天和许愿,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心理医生,有时候觉得像……】 剩下的半句话,它没有说完,可能还是有些迟疑和困惑。 温迎没有替系统做补充,等到它把那点别扭的情绪消化完毕,才问:【香火钱多不多?】 【挺多的,我到时候转给你。】系统没什么心眼地说,【你过得好不好?遇到麻烦了吗?】 温迎告诉它自己挺好的,喜欢的人在身边,生活回归正轨。 她顺便提了一嘴:【我要去联合国演讲了。】 系统很是夸张地赞美了她几句,又惋惜自己不能到现场观看。 紧接着,它那边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联络中断前,温迎问:【对了,你在那个世界给其他人用过营养液吗?】 【用过啊,除了高岩,还有一位病危的母亲,两个因为意外出车祸的小孩儿。】 【那,结果呢?】温迎说着,补充,【他们不是攻略者吧?】 【不是,他们现在都生活得很健康。】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 发顶忽然被摸了摸,温迎在周聿洐怀里动了一下,问他:“吃饭了吗?” 周聿洐说“没有”,不轻不重地捏住她的后颈:“你没睡着。” 是肯定句。 温迎便把头抬起来,额发有些乱了,被周聿洐理顺。 “在想什么?” 温迎不想对他有所隐瞒,贴在他耳边,老老实实回答了和系统聊天的事情。 周聿洐认真听着,接受程度良好,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神情。 温迎拿自己举了个例子:“我被丧尸咬到的那次,系统就给我使用了营养液,所以我才没有尸性大发,抑制住了胡乱啃人的冲动。” 周聿洐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来是营养液搞的鬼。” 温迎靠在他身上,从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中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恍然大悟。 “我当时身上很难闻?”她试着问。 周聿洐摇摇头,笑了:“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温迎告诉他营养液就是很难闻的味道,类似于鲱鱼罐头搭配蓝纹奶酪,打碎磨成粉后加水的混合物。 周聿洐的眼神中浮现一丝奇异的向往。 温迎赶紧制止他:“倒也不必如此猎奇。” 想当初,她为了不引人注目地把营养液加到药剂中,先在自己住的房子里做实验,结果一整栋楼的居民都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温迎试图添加材料进行稀释,每天带着那么几滴去医院里,过了一段时间后,收到某个病号的鬼画符小纸条。 「求你结束这场闹剧,温迎。」他无奈道,「修理大叔已经连续二十天蹲在我房间的马桶前百思不得其解了。」 想到这里,温迎的思绪略微停顿。 营养液作为系统的最爱,能对系统产生作用,也能够拯救沈迟世界中生命垂危的人。 却无法将温迎恢复原样,也不能挽回温迎的朋友。 这到底是为什么? 结果的偏差,源于试验次数过少么? 可惜,她现在也没有多余的营养液进行试验。 “其实,你形容的那种奇怪味道我已经尝试过了。”周聿洐突然开口。 温迎仰头,震惊地看向他:“什么时候?” “带着你生活的那段时间,那时候总觉得离开你不安心,物资吃完了,也没有立马去补,实在饿得不行。”周聿洐回忆道,“有一次,从你身上掉下来一个玻璃瓶,那段时间你身边本来就经常出现奇奇怪怪的空瓶子,我没想太多,感觉应该不会有毒吧,就稍微尝试了一下。” “你觉得它对你有效果吗?”温迎接着问道。 “令头脑焕然一新的效果,算吗?”周聿洐思考一秒钟,“很诡异的味道,诡异到令人为之一振,产生了强烈的求生欲望,感觉人还是要吃人应该吃的食物,立马出门去打猎了。” “……”温迎默了默。 不过,这应该算不上有效的结果。 营养液对周聿洐同样不适用。 “困了么?看你低着头。” 发顶又被碰了一下,要不是周聿洐提醒,温迎都没发觉自己在低头沉思。 她抬起脸,周聿洐意有所指道:“你能感受到我,我却好像不太能感应到你。” “那我以后少在心里想,多和你说话。”温迎立马说。 周聿洐弯起眉眼,捏捏她的脸,笑了起来。 - 和周聿洐一直聊着天,在飞机上的时间过的很快。 一下飞机,温迎先是被闻先生身边的人带去用餐,随后坐上车辆,前往会议大楼。 温迎朝车窗外看,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什么行人,居民们闭门不出,街道变得有些萧索。 到达目的地后,随行人员推开会议厅的门,一众目光齐齐朝她涌来,无须闻先生多做介绍,里面的人无一不知晓她的身份和姓名。 温迎和闻先生落座,周聿洐不发表演说,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和几名随行人员留在外面的会客厅。 尽管坐在角落,但仍有很多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好奇的打量,有些是神色莫名的猜忌。 有人像是因为不安而侧过身去,和他微微拉开了距离。 不过这些周聿洐都没有注意到,又或者,周围人的举动都无法牵动他的情绪,眸光淡然,只看向门的方向,安静等待着。 温迎和闻先生坐在代表z国的席位,先听其他人讲话,翻来覆去,无外乎还是“真实”和“虚假”的命题。 这个问题,温迎不仅在心底反复拷问自己上万次,也和周聿洐讨论了许多遍。 比起从前,周聿洐的想法发生了些许的改变,过去他会就这一环节说上很多,当然,大部分是为了暗戳戳博同情,想让温迎多挂念他一点。 而在飞机上,周聿洐告诉她,既然已经出发,这个问题就变得不再重要。 “温迎。”台上有人喊她的名字。 温迎随之抬头,对方接着道:“你有五分钟的时间为自己辩白。” 闻先生朝她轻轻颔首,温迎站起身,走过去。 “不是辩白。” 麦克风将她的声音传播至会议厅的每个角落,台下的人都在看她,等她接着说下去。 “我看过这样一句话,人的世界观并非一开始就稳定不变,它和人生一样,要经历长期复杂的过程。”她顿了顿,微微躬身,更加靠近话筒,“所以,我想,我们如今把自己困在原地,是因为我们的思想在这个过程中,进入了一个误区。” 在遥远的过去,高岩的病房曾在营养液的作用下焕发生机,温迎便理所当然,觉得这种液体等同于万能药物,对其他人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她没能在第二次尝试中得到好的反馈,以为是自己使用剂量过小,又或者是过程太短,为此内疚了一段时间。 第三次尝试的时候,温迎将营养液使用在自己身上,她以为自己是因为营养液才获得清醒,因此找到理智,与丧尸病毒抗争。 但直到今天,温迎才有所迟钝地反应过来,或许不是使用剂量的问题,战胜丧尸病毒也不全然是营养液的功劳。 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拥有坚定的意志,就像教导主任对她说的那样,温迎即便动摇,也能很快稳固自己,重新变得坚定。 “我们今天所探讨的问题,所有的出发点都立于费利克斯所提供的‘真相’上,但换一种角度来看,如果我们所处的世界本就不是虚拟的呢。”温迎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说,“如果,这里就是现实呢。” “那应该如何证明?”台下有一名代表提问。 温迎摇了摇头:“不需要证明。” 她看着那名代表说道,注视对方因为国家危在旦夕而失去神采的双眼:“一直以来我们就是这样生活的,为什么因为别人的否定,进而连自己也全盘否定?” “一段历史被抹除,改写它的人拿着新的手册,说那才是真相,经历过这段历史的你就会理所应当认同他的话吗?一个国家被覆灭,它在新的地图上完全消失了轨迹,在那座国家成长生活、跟随它而颠沛流离的人们,会同意‘这个国家不曾存在过’的说法吗?” “你举的这些例子具有局限性,它们共有一个前提:世界原本就是真实存在的。换而言之,如上表述皆为你的假设性推论。”另一名代表说,“你还有别的补充吗?” 那就不得不说出那句话了,温迎在心里想道。 她停顿了一下,讲出许多年前的过去,她站在另一群人中间总是挂在嘴边的。 “退一步说,就算我以‘虚拟’为前提来举例,一个最通俗最简单的例子,倘若一个人喜欢上一个纸片人,纸片人是二维的,你能把她的爱也定义为虚拟吗?” 人群传来细碎的讨论,这段话显然触及到一些人的盲区,身边的人在向他们解释。 “小说作者赋予她笔下人物高尚的品质,看着她所创造的世界成长、转变,在她笔下的人伤心落泪时流下同样的眼泪,在那些角色失落失意时催动他们重振旗鼓,这种情感会随着那本书完结,而不复存在吗?不,它存在,即便只停留在记忆里。” “被看见,被听见,被赋予意义,这是存在。看见别人,听见别人,赋予他者意义,这同样也是存在。”温迎说,“存在不需要被证明和承认,人生也不是必须被推翻,才能够重建,我和你站在这里,这就是真相。” 她说完以后,众人久久没有言语,偌大的会议厅不约而同,维持着寂静。 但突然,一段掌声打破了这种寂静,温迎看到闻先生站起身,露出与初见那般的和蔼微笑。 第二段掌声则来源于刚刚提问的国家代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和温迎深深对视一眼。 “我认为她说得有道理。”f国代表忽然开口了,“我国的着名作家,他曾说过这么被世人铭记至今的一句话,世界上只存在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你这么一说,不就又回到‘虚拟’的话题了吗?”r国代表在旁边问道。 “谁在乎呢。”f国代表耸耸肩,“我是说,谁来定义?谁最有资格来定义?” “你一直都没发表什么意见,你怎么看?”这回是孤身一人的副总统看向e国代表。 “我现在最想发表的意见是……”e国代表说着,突然抬起手,将副总统别在衣角的十字架徽章取下,“你的品味实在令人堪忧。” 那枚小小的徽章,轻飘飘落到地板上,甚至都没传来什么声响。 “现在,解决了。”e国代表接着道。 “是,这一次我们应该团结一致。”副总统的视线从徽章身上移开,缓缓道,“是时候放下它了,不,我早就应该放下它。” 他看向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停顿了几秒钟,似是犹疑而纠结。 “但也别让自己的手空无一物。”突然,一言未发的z国代表开口,“拿起我们的武器,为我们的世界而战斗。” 这场空前绝后,极具历史意义的会议就此落幕。 而后的第二个小时,人类全体正式向神赐者宣战。 - 会议结束后,温迎走出大门。 其实她还准备了有关于“攻略”任务的回答,不过在刚刚的会议上,没有人提及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比起眼前面临的危机,对温迎这个“外来者”的追溯已经不再重要。 又或许是闻先生的授意,毕竟当初温迎和他面对面交谈时,闻先生也曾经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攻略任务与家国紧密相连实际是伪命题,一个国家,一个世界的生死存亡本就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 至于温迎和周聿洐之间的联系,闻先生同样认为,他们并非因任务而绑在一起。 温迎边往外走边准备联系周聿洐,身后的人忽然叫住了她。 她转过身,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是m国副总统。 “我曾经听到过你的声音。”他一开口,就这么说,“在31年那年,我去探察天使岛的具体情况,实验室里的人正准备清空旧的东西,其中就有一只录音笔。” 温迎愣了一下,随后笑笑:“只是一段英语听力。” “我知道,你说的很标准。”副总统道,“并且,深入人心。” 第232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4) 副总统说完那句话就离开了,温迎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她正准备去找周聿洐,抬起眼帘,拐角处已经出现一道身影。 他们分别朝对方走近。 “累么?”周聿洐问。 温迎摇摇头,周聿洐便弯起笑眼。 他略微俯身,和她的视线平视,温迎感到自己的额发被理了理。 其实并没有什么乱的地方,不过周聿洐还是整理了几秒钟,等其他人从身侧经过,人群喧闹着离去,周聿洐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两个人朝另一侧走,温迎和他说起会议上的事情,周聿洐专注听着她讲。 说到口干舌燥,周聿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水杯,拧开了递过去。 温迎喝了几口,水是温热的。 “虽然他们没有问我,但我自己也忍不住思考,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温迎说着,开始回忆自己到来那日是否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她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什么特殊的地方。 周聿洐从她手中接回保温杯,也喝了两口,将杯盖旋紧时,不经意间问:“你还记得那天的具体日期吗?” 温迎脱口而出一段数字,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一部电梯。 金属门在身后缓慢合拢,灯光下,周聿洐眉梢微抬,随后,他轻轻笑了一下。 “那天我在过生日。”周聿洐说。 温迎下意识看向他:“可你的生日不是在八月份吗?” “是在八月份。”周聿洐倚在一旁,语调稀松平常,“不过那天我父亲收到一个紧急任务,他忙着出发,八月份回不了家。于是,在他离开的那天上午,周女士安排我们在家里提前过了一次。” 温迎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也没有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 周聿洐勾住她的脖颈,把她带出去,一边走一边接着讲:“那天我许了大概十几个愿望。” “怎么会那么多?” “这要问你,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不是顺便施展了什么时间暂停之类的魔法。”周聿洐轻敲一下她的发顶,有些无奈,“蜡烛怎么都吹不灭,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肺活量出了问题。我就记得当时我对周女士说完了,完蛋了,这蜡烛我吹不灭,咱家闹鬼了,结果这俩人仿佛和我面对的不是同一个生日蛋糕,一个劲地催着我许愿。” 听起来确实挺像灵异事件,温迎默了默。 “所以,受影响的只有你一个人?” “嗯。”周聿洐说,“我和那几支蜡烛。” “那你现在还记得当时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记得住。”周聿洐笑了笑。 温迎赞同地点头:“应该实现了很大一部分吧。” 周聿洐牵起她的手,表示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们来到高楼的另一层,办公人员来来往往,穿梭其中,显得格外忙碌。 “不过,我还是搞不明白,穿越的机制到底是什么。”温迎仍旧面露苦恼。 “时光隧道?或者是小叮当一样的任意门?推开就走,连飞船都不需要。”周聿洐捏捏她的手指,和她一起想,“你那个系统会不会知道更多?” “不会。”温迎斩钉截铁,“它随我。” 周聿洐失笑,过了片刻,他垂眸看向她说:“有点好奇你的系统长什么样子。” “别说你,我现在也挺好奇。”温迎想起系统的那句“模样大变”,接着道,“那我给它发条离线消息,等它有空了,约个时间带你们碰面?或许,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春节。” 周聿洐揉揉她的头发,笑着说“好”。 - 不多时,人类决定反击的消息就传到地球的另一端。 听完亲信的汇报,费利克斯面上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一如既往挂着淡然的微笑。 他端坐在曾经m国总统所坐的席位上,静静端详屏幕中的场景,屏幕里正放映白宫外围的画面。 丧尸游荡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死寂的街道上寻找幸存者,而军队紧紧守在白宫周围,眼神冷漠,看着它们吃人。 m国俨然成为一座孤岛。 与此同时,达米安和荣祺也率领一队神赐者来到深港。 “听说你小时候曾居住在深港,你对这座城市应该不陌生。”达米安开口道,“重返故土两次,现在有什么感想?” 荣祺并不言语,俯瞰不远处的土地,夜色扭曲了城市的景象,幼年的记忆早就不知道被抛到哪里去了。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寻找到录音笔的主人,费利克斯没有给出对方的具体信息,他们只知道她的名字是温迎,据说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 “找到她后,不论动用什么手段,即便是杀死她,也要把她的尸体带回m国。”分部执行长说道,“这是费利克斯先生下达的指令。” “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值得我们忌惮。”妮娅抱着手臂,语调溢出一丝不屑,“当初留在深港的异能者不超过十个,还都是低阶异能,我们派出这么多神赐者,是不是有些大动干戈了?” 执行长警告地看她一眼:“你是在质疑费利克斯先生的判断?” 妮娅刚想开口,身边的女性神赐者拍拍她的肩膀,朝她摇了摇头。 妮娅不再说话,她的异能是瞬移,一行人在夜色中前进,很快行至目的地。 设在深港的异能局分部已经置空许久,周围高楼林立,却是一盏灯都没有开,幢幢黑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凌晨两点,深港的街道空空荡荡,积雪将脚步声吸收,到处都很安静。 “这像是一座空城。”妮娅开口,“他们全都逃走了?”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里升出几道冰墙,形成一道屏障,将众人团团围住。 执行长朝荣祺眼神示意,后者没有犹豫,使出火系异能,将寒冰融出缺口。 头顶传来螺旋桨搅动气流的声音,执行长抬起头,高楼上方霎时迸出刺眼白光,他眯了眯眼,从白光中依稀辨认出几道身影。 渐渐的,那身影越来越多,仿佛从天而降。 高楼,窗口,地面,空中,无处不在。 无数道枪口静静地瞄准。 这哪里是一座空城,分明是被荷枪实弹的武装部队设置好的陷阱。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准头。”执行长慢慢蓄起手中异能,“不过是一群自不量力的凡人。” 寒冰挥发成水雾,散去的同时,数道枪声齐齐响起,子弹破空而来。 执行长手指微动,那些子弹忽然又调转了方向,朝着原本开枪的人飞速射去—— 却遇到了阻碍,另一道冰墙悍然竖起,屏蔽了所有的伤害。 荣祺看向从人影中走出的少年:“瞧瞧这是谁,行动特遣b组叶微寒,我们的老朋友。” 顿了顿,他略带讽刺地笑了一声:“啊,不对,应该是小朋友,你不是想要变强吗?怎么站到人类的阵营去了?” 叶微寒没有应答,面无表情地催动异能,纷扬的雪花如同被旋涡吸引,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弧形领域,领域内空气骤降,有几名神赐者眉毛上结起了冰霜。 众人延缓速度的同时,他手中也凭空凝聚出一把冰刃,叶微寒单手提剑,朝领域内的神赐者重重劈去,荣祺抬起手腕,火蛇吐出鲜红的信子,缠住急速劈来的冰冷剑身。 两股能量交缠,寒冰之剑在高温下逐渐融化,细密水珠挥洒而下,荣祺勾起唇角,正准备说些什么,那些看似无害的水珠却在即将触碰到神赐者时变成坚硬的利刃! 荣祺眼神一凛,另一股深红色的能量在身后快速成形,熊熊火焰将众人罩在其中,蒸发水汽。 他抬眼,看见叶微寒似乎抬手抚过右耳的一颗耳钉。 妮娅带着身边的女性神赐者瞬移到他背后,黑色的雾刃朝他劈去,叶微寒却像后脑勺长了眼睛,都没有回头,寒冰便顺着雾刃凝结,一直冰冻到雾系神赐者的手臂上。 他身影不停,第二道寒冰之刃化形,再次向荣祺席卷而去。 妮娅正准备帮忙,荣祺拦住她:“去找到那个躲在暗处的水系异能者,她只有四级,很容易对付。” “至于这个小朋友,听说刚升到八级,那么……让我亲自帮他检验一下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荣祺轻声呢喃,第一次正眼看向面前的少年。 火光朝四周蔓延,剧烈燃烧,少年在火光之中,眉眼如寒夜一般冰冷,无视比他扩出几近一倍的烈焰之境,不后退,举起手中剑。 另一边,路乾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士兵操控火力集中,子弹和炮火铺天盖地。 执行长一时无法将所有武器调转方向,闪身躲避时,异能局的分部大楼在攻击中骤然倒塌。 烟尘飞扬,执行长擦了擦嘴角,骂了句脏话。 “看来你们想毁了自己的城市……好啊。那就成全你们。” 他说着,眼神微敛,滞留在半空中的几架战斗机顷刻间被撕裂成碎片,巨大爆破声中,残骸燃烧着纷纷落下,袭向来不及撤退的人群。 战争已然拉响。 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另一座高楼,一名隐身系神赐者掩护达米安等人前行。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达米安摘下一直戴在右手的手套。 那只本属于年轻人的手此刻苍老得不成样子,青色的血管在手背浮动,像攀爬了许多条蠕动的虫子,不住地收缩着。 到来深港之前,他给自己注射了费利克斯的血清,借走了部分能量,这种能量能帮助他通过精神勘察,寻找出脑海中存在有关录音笔的那段记忆的人。 他站在楼顶,扫过底下冲击的炮火,凝聚心神。 很快,他找到了。 - 隔着很远的距离,温迎就看到深港上空残余的能量光波。 地面在颤动,这股颤动也牵扯到海面上的空气,直升机在气流中颠簸了一下。 “就停在这里吧。”温迎开口。 驾驶员在前面应了一声,直升机便开始下降。 舱门打开,温迎踏上地面,驾驶员没有停留,很快朝尚处于战火的异能局废墟飞去。 温迎看向远处,海面被风吹拂着轻微晃动,不知不觉又下起雪花。 在她身后,一股近乎透明的能量悄无声息地靠近,顺着脚踝寸寸缠上。 温迎身影顿住,双手插兜站在原地,过了几秒钟,她转过身。 “是你。”她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眼神平淡,未显露出丝毫诧异。 反倒是达米安略微皱起眉头,看着刚触及到她衣摆便瞬间消散的能量,难以相信,自己的异能居然对她完全失去作用。 “你见过我?”达米安隐匿好脸上的表情,同时再次操纵异能,编织幻境。 透明质的能量快速侵袭,数年前,在他的异能只有一级时,这股能量曾经刺穿“0016”的躯体。 而现在,达米安已经到达九级,他只会比过去更加顺利。 “偶然听说过。”温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似乎没有任何防备。 达米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她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吐出什么回答,只是站在那里,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枪,对着他扣动扳机。 第一声枪响,达米安迅速躲避,子弹从他裤脚擦过,第二声枪响,险些击中他的肩膀。 达米安没有带枪,胜券在握的表情碎开一道裂痕,呼叫同行者协助,跟随他一起的两名异能者却毫无动静。 他们被人秘密地引走了,达米安身后空无一人,只能步步后退,退到海水里。 刺骨海水浸透鞋面,曾经引以为傲的精神系异能在此时发挥不了一丁点作用。 他不禁被一股愤怒点燃,问面前的人:“为什么不使用异能?” 没有回答,只有枪响。 射向他的那支枪的弹匣空了,温迎换了一把,不紧不慢,如同一场将猎物玩弄于股掌的游戏。 耳边通讯器滴滴两声,是赵夕颐:“祁勋去首都之前,我从他那里最后复制了一次异能,刚刚查看了达米安的记忆,神父西奥多是他的父亲,西奥多死后,费利克斯把周聿洐的心脏装进了他的身体。” “我知道了。”温迎淡声说道,再次扣动扳机。 子弹穿过皮靴,射穿脚背,血丝溢出水面,达米安额角渗出冷汗。 “你为什么不使用异能?”他还在问。 另一枪打在他的膝盖上,他身形一晃,还强撑着稳住身形,温迎踹在他的膝盖上,达米安跪倒在海水里。 “你究竟是不是神赐者……”嘶哑的声音继续响起。 又是一发子弹,十字架应声碎裂,达米安伸手去抓,右臂却像不受控制般痉挛着。 “你的异能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护在心口的右手被打穿,衰败的黑血从破洞中流出。 “究竟是什么!” 达米安抬起头,眼底浮起浓烈金光,年轻人的声音俨然变成一名老者,厉声叱道:“温迎,你好大的胆子!你这么无所顾忌,难道不知道背叛者的下场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忘记了。”温迎举枪对着他,无名指的戒圈折射清冷光辉,“但我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你会像现在这样——” “砰”的一声。 “我不喜欢说令人伤心的话。”温迎对着那具渐渐僵硬不动的躯体,轻声开口,“但你可能是因为太不讨喜了,才会一辈子都生活在谎言里。” 金光散去,达米安仰倒在海水里,面向寒夜飘零的雪花,眼球消失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漆黑的深洞。 “谎言……”他用最后的力气呢喃着,重复,“谎言?” “我不知道你对自己做了什么,才能让费利克斯的意识寄居在你的身体里。你是自愿的么?” 达米安张着嘴巴,发出模糊的单音节,温迎垂眸,看向漂浮在水面上的十字架碎片。 “你好像很敬重他,他待你很好么?”她接着道,“你父亲的葬礼,应该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吧。可是,西奥多的死讯刚传出不久,深港就出现了第一批丧尸。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你的弑父仇人究竟是谁吗?你的父亲……真的死于心源性疾病吗?” “哈……啊……”话音落下,濒死的人像是回光返照,在海水里极力挣扎,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无论是反驳还是悲鸣。 温迎朝他的心脏开了一枪。 温迎将剩下的子弹全部补完,确定达米安不会再突然坐起身,才呼叫刚刚的直升机返航,帮忙处理这具尸体。 刚刚在飞机上的时候,温迎就从叶微意那里收到了神赐者重返深港的消息。 关于达米安的身份,天使岛的汇报中有提到两次,温迎本以为按照达米安的异能的特殊性,加上他和费利克斯的亲近程度,应该不会被派来参加这次任务。 但费利克斯却草率牺牲了他。 不,或许不是草率,而是精心的密谋。这个年轻人成长得太快,又极其自傲,总是被为父报仇的怒火燃烧理智,费利克斯应该是做了些什么,不愿被同为精神系异能的达米安发现,才把他派到这里。 达米安和温迎,这两者无论哪一方被杀死,对费利克斯来说都等同于永绝后患。 回去的路上,周聿洐带着满身风雪回到温迎身边。 温迎递给他纸巾,后者擦了擦脸颊:“解决了两个,我把他们就地埋在土里了。另一个神赐者的异能是隐身,趁乱溜走了。” 温迎点点头,周聿洐用剩余的纸巾擦拭那把刀,接着道:“他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先去看看路乾那边的情况。” 直升机飞到深港上空,温迎垂眸看向下方。 滔天火光中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叶微意行踪暴露,抱着狙击枪转移阵地,两名神赐者忽然以极快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觉移动到她面前。 这两名神赐者配合得天衣无缝,叶微意抱着枪翻滚,躲开攻势的同时举枪射击,目标太近,后坐力使她半边身子挂在天台边缘,眼见着就要掉下去。 就在这时,半空中凝结出一团透明水雾,将她稳稳托住,赵夕颐出现在她身旁,手搭在她肩上,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将她带回楼顶。 “赵组长!” 叶微意惊喜的声音和神赐者的愕然一同响起。 “荣祺那家伙……不是说只有一名水系异能者吗?” 那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人是谁? 并且,她们看不出她的异能属性和等级。 妮娅看向赵夕颐,狂风将她的长发吹乱,她脸色是不同寻常的苍白,额角青筋毕露。 “你是偷走了‘fom’的那个人!”一瞬间,妮娅恍然大悟,不由得惊声喊道。 一直以来,“fom”只能在实验室注射,由科研人员进行观察,若注射者产生不良反应,严格的环境方便科研人员们对其予以急救措施。 但此刻,面前这个女人的异能却在短时间内爆发式增长。 ——她分明私自注射了过量的“fom”! “你不怕自己遭到反噬吗?!” 赵夕颐神情未变,摊开掌心,这一次她使用的异能是雾,以无法捕捉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蔓延,屏蔽了眼前的一切,连同妮娅最后的声音。 “……你不怕自己因此变成丧尸吗?!” 叶微意的危机解除,温迎松了一口气。 直升机降落到废墟不远处的一所高楼,底下的情况不算好,但也不算差,之前培养的治疗系异能者和随行军医在后勤处照料,目前还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现象。 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向远眺望,代表医院的白色建筑静静沉睡在夜色中。 周聿洐已经到下面去帮忙,临走前观望了几秒钟叶微寒的别致打法,啧啧叹道:“别人都是瞄准要害争取一击毙命,这孩子却揪着对面的脸不放,打人先打脸,招式很独特啊?” 温迎心想可不是嘛,她都不知道荣祺那张脸这么招人恨呢。 视线再次投向远处的医院,那股不安还在隐隐地膨胀,温迎重新坐上直升机,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飞机腾空,她不经意地回头,漆黑的夜空中忽然显现出一道身影,目标明确,奔向达米安的尸体。 温迎朝他举起枪,子弹发射的同时,那名神赐者从口袋中拿出了什么,不带任何犹豫地用力一按—— 达米安的尸体,连同那名隐身系异能者,瞬间爆炸成了碎片。 第233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5) 带着血迹的灰尘被卷进狂风,跟随漫天飞雪洋洋洒洒,倾泻而下。 来不及去想对方为何会突然启动自毁,温迎对着驾驶员喊:“掉头!” 直升机调转方向,朝烟尘弥漫的战场飞去。 但已经晚了。 温迎对上一盏盏目光,不论是叶微寒还是荣祺,他们同时走进达米安最后的执念化作的幻境里。 那执念代表着“恨”,直到最后一刻,直到温迎已经对他说出真相,达米安想要复仇的对象都没有改变,他还是那么迫切地想要杀死温迎。 炮火铺天盖地,无一例外对准半空中的直升机。 温迎正准备提醒驾驶员小心,身后却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她扣住枪柄,转过头,还未看清驾驶员的表情,未关紧的舱门跃进一道熟悉身影,周聿洐利落卸掉驾驶员手中的枪,将他打晕放倒。 周聿洐坐到驾驶舱,接过操纵杆,稳住机身。 “为什么你没有受到影响?”温迎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永远不会被谁控制。”周聿洐操控直升机朝远处飞去,“因为,这颗心是你给我的。” 他们朝另一个方向驶去,在密密麻麻的攻势中竭力闪避,寻找能够暂时停泊的地方,温迎低头,地面上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开着重型卡车和坦克,在直升机后面紧追不舍。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这场面和丧尸围城的差别。 温迎从一众表情空白的人群中看到叶微寒的身影。 少年立在冰天雪地里,漆黑的眸中是化不开的寒意,她忽然想起,当年在福利院的那场大火中,叶微寒也是这副样子。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叶老师就不会答应那些人烧掉福利院,我们还好端端生活在这里,什么都不会被打破……” 她跪坐在满目苍夷中,一声声说着“对不起”,手中亮起白光,笼罩在已经平息不动的胸口,试图救活在火场中丧生的人。 少年叶微寒站在她身边,声音压抑得很低。 “明天就要有新的家庭来领养我们,叶老师和我们说好了的,她说新妈妈愿意也把微意接走,她不嫌弃她不会说话,还答应带她去看医生。可是……” “你原本打算去哪里?”一声清脆的响指,周聿洐的声音将温迎的思绪拉回。 “医院。” 周聿洐应了一声。 他和她一样,也低头瞥了眼地上的人群:“跑得这么慢,被控制了连异能都不会使用了么?” 话音刚落,耳旁忽然传来流水潺潺声。 “……我就是个乌鸦嘴。”周聿洐叹了口气,一只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他险些劈出去,还好顺着水流而来的两个人立马自报姓名,叶微意吱哇乱叫着“啊啊啊不要打我啊两位老大”,被赵夕颐夹在胳膊肘底下,丢进直升机。 赵夕颐也弯腰坐进来,和温迎挤在一起,周聿洐放下了刀。 叶微意头发被风吹得打结,眼泪横流找温迎要纸,一边擦眼角一边往下瞅:“嚯,马拉松军团!” “还好你们没事。”温迎看了看赵夕颐下颌的血迹,递上纸巾。 “嗯,离得远,没被那些恶心东西淋到。”赵夕颐说着,朝驾驶座一扬下巴,“他呢?身上都要被腌透了 ,怎么也没被影响?” “我对他使用过异能。”温迎简单解释道。 “原本你说要单独应付达米安时我还有点不放心,现在看来,你的异能真是有点神秘莫测……”赵夕颐失去血色的嘴唇溢出一抹笑容,“既能治病,又能解控,这到底是精神系还是治疗系?” 温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种能量被称作什么,异能局的记载中找不出与它相关的定义。” “总而言之……咳咳,呕……就是既特别又好用。”叶微意捂住口鼻挤出这么一句。 “……”周聿洐观察了下温迎的反应,很平静,不过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两秒钟后,他果断脱下外套从窗口丢了出去。 “哎呦,丢到叶微寒脑门上啦!”叶微意眼神刁钻,忽然大喊,“愣着干嘛啊捡起来洗洗还能穿!” 温迎正在给赵夕颐治疗伤口,闻言一怔,朝叶微意看去:“你在和谁说话?” “叶微寒啊。”叶微意点点左耳的黑曜石耳钉,“这通讯器还是你给我的,我把它改造成了两半,比耳机好用多了,完全没有延迟,刚刚架狙的时候一直给叶微寒汇报情况来着。” 温迎低下头,叶微寒已经听话地从地上捡起了那件外套,挂在手臂上,继续跟着队伍跑。 “要不停一下,让他上来?”赵夕颐提议道,“这么跑看起来也太傻了点。” 叶微意把话重复给叶微寒听,不知道哪个字的发音方式错了,俩人在耳钉里吵了起来。 温迎无奈扶额:“给我,我来说。” 叶微意把耳钉摘下来,温迎把它捏在手里,叶微寒还在大踏步往前,叽里呱啦嚷嚷着些什么。 温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叶微寒的声音便顿住了,老老实实应了句:“姐。” “混在人堆里干什么。”温迎看向他的身影,“还以为你也被幻境控制了。” 少年抬起头,隔着漫天飞雪,与她对视。 温迎看见他像是弯了一下嘴角,他说:“怎么会?你不是知道吗,我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眼前如浮光掠影,一幕幕往事重叠。抱着骨灰盒的少年走在撑伞的女子身旁,潮湿的细雨打在他的脸庞。 他弯腰鞠躬,再起身时,已经到了一处医院。 和他共用同一张面容的女孩在床上安睡着,周边各种仪器显示微弱的心跳。叶微寒将掌心覆盖在玻璃上,看着代表心跳的弧线上下蜿蜒。 年轻女子站在他身边,安静地注视了一会,低下头对他说:“每个人都有要背负的东西,肩膀上要有重量,才能有所顾忌,有所担当。” 叶微寒仰头看她,她眼神平静,如冬日冰封的海水,毫无波澜。 “找到你要背负的东西吧,选择爱或恨,让它们成为支撑你活下去的动力。” 那么,你要背负的东西是什么呢?你为何要站在这里,接受我幼稚的讨伐和仇恨? 叶微寒张了张口,却无法问出心中的问题,胸口好像被巨石堵住。 他透过玻璃看向病房里面的场景,玻璃清晰倒映着身边那个人的面孔,寂静,淡然,没有生机。 “我不要恨。”他开口说。 身边的人垂眸,有那么一瞬间,叶微寒感到自己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微不可见的起伏,如同一粒沙砾坠入海中。 “……绝对,不要。”他再次开口,重复、笃定道。 于是,那一粒沙砾,连同巨石一并清晰地浮起,落到叶微寒的肩膀上。 “上面还有空位,我让周聿洐减速等你。”温迎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用了,我打算跟着他们,看看这些人到底打算干什么。现在敌我两方都神志不清掺杂在一起了,万一这些神赐者中途恢复,又对着路乾他们动手,我多少还能应付一下。”叶微寒说着,环视四周,“而且,我发现他们好像并不是一味地追着飞机跑。” 直升机越升越高,底下攻势不得不减弱,温迎朝下方俯瞰,遇到岔路口时,有几个人脱离了队伍。 “姐,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干掉荣祺,你觉得可以吗?”叶微寒声音里带了点跃跃欲试。 “……”温迎没什么意见,只是叮嘱,“异能恢复正常水准了吗?注意安全。” 事实证明,她这句提醒是恰到好处的,叶微寒刚准备把冰剑架在荣祺脖子上,后者便迅速做出反应,一个火球砸过去,叶微寒胳膊上搭着的外套被烧成了灰烬。 不仅是荣祺,其他几名士兵也像发觉出叶微寒的格格不入,同时转过身,黑洞木讷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只要他出现不受控制的情况,他们就会迅速动手,把他撕成碎片。 叶微寒不得不朝天上丢了两个雪球自证清白:“看来这群人只是为了赶路才显得如此行色匆忙,并不是真的神志不清,挨了打也是会立马还手的。” 达米安的幻境已经持续了五分钟,九级异能加持的幻境不知何时才会崩塌,一次性群体解控消耗太大,温迎挑选了一些人,试着唤醒他们心中原本的记忆。 “微寒,你跟着路乾,我帮他解除了控制,一分钟后起效。”她在脑海中快速计算了地形,“这些人的目的地应该是靠近跨海大桥的私立医院,过了这条街道 ,他们会再分一波人出去,前往明基中学附近的另一所医院。” “嗯 ,我知道。”叶微寒立马从一人手中抢过驾驶权,把处于茫然状态的路乾拽上去,调转方向,“我会在他们之前赶到。” 临走前叶微寒开车撞了一下荣祺,后者又是一团火球砸过去,叶微寒灵活闪避,透过车窗朝怒火中烧的荣祺竖了道国际友好手势。 地面上,又有几批人马脱离队伍,朝着另外的方向,温迎打开通讯器,提醒驻扎在各医院的人手做好准备:“大部分是自己人,把子弹换成麻醉剂,尽量不要伤害到他们。拖住时间,等我。” 以执行长为首的另一波人还紧紧追随着这架直升机 ,继续展开攻势,他操控一辆重型卡车,直升机旋翼被击中,重心不稳向下栽去。 好在,深港最大的医院已经近在眼前。 温迎在大批人马到来之前先一步到达医院。 矗立在夜色中的巨型建筑,数以万计的植物人在里面静静沉睡着。 民众撤离之后,政府调拨了几队警卫把守,现在这些警卫都不见了踪影,黯淡灯光中,温迎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几道枪声。 她看了一眼赵夕颐仍旧苍白的脸色,提出让叶微意陪着她守在前方,赵夕颐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而后,温迎和周聿洐顺着通道走向最后面的大型建筑,还未到达,就已经听见阵阵骚动。 警卫们在融化的冰层旁边严阵以待,钢铁铸成的大门内伸出密密麻麻的干瘪手臂,在空中挥舞着,有几只丧尸已经不顾被铁丝撕扯得鲜血淋漓的身躯,从缝隙中钻出来。 显然,这些植物人已经苏醒,深港别处的医院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况。 看来群体控制的目标是深港的植物人,费利克斯并不知晓深港民众已经被紧急撤离,他在达米安意识里设置了一段程序,想利用这批被控制的神赐者放出已经丧尸化的植物人,让深港彻底沦陷。 现在深港城内只剩下军队和神赐者,温迎不确定如果怀有异能的人被丧尸咬到,是否也会变成丧尸。 粗略计算深港现存的丧尸,温迎冷静下来思考,是否要在此刻使用异能,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在短时间内救活所有人,况且,按照联合国拟定的战略行动,深港仅仅是试炼中的第一道关卡。 耳边通讯器滴滴响起,传出来的却不是赵夕颐的声音,而是叶微意:“老大,赵组长她突然……突然……” 叶微意的话没有说完,耳边便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枪声和爆破声连接响起。 “……她好像变成了丧尸!” 通讯中断了。 而就在此刻,几十只丧尸顶着枪林弹雨,从一处缺口中急速冲出! 周聿洐抽刀出鞘,他动作很快,温迎也举枪射击,不断有丧尸倒下,又有新的丧尸扑过来。 混乱中,她打偏了一枪,一只丧尸无视脖颈的弹孔,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温迎脱下戒圈,操控异能,周聿洐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迅速解决围住自己的几只丧尸,但还有源源不断的丧尸从缺口中冲出,有一只甚至扯住他的衣服,漆黑利爪陷入皮肤。 周聿洐顾不上正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拔腿向温迎奔去,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丧尸群。 快要移动到温迎面前时,他忽然调转了方向,朝丧尸群内折返。 因为异能而恢复人类形态的丧尸痉挛着从温迎手底倒下,温迎抬起头:“周聿洐?!” 他似乎听不见,已经到达那处缺口,跳进去,丧尸跟着他一并扑进去,温迎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是一只打火机! 轰的一声,丧尸残骸和烟尘一并齐天,缺口被成堆的丧尸残骸暂时堵上。 温迎怔怔看向那股烟尘,下一秒,周聿洐从高墙中跃出,飞奔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走。” 剩下的警卫带着那名昏迷不醒的人类,一边开着枪一边跟随他们撤退。 “先去看看赵夕颐的情况,我拖住外面的人,你给她做治疗。”周聿洐牵着她往外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刚刚我发现一件事情,我被丧尸抓伤了,那些丧尸似乎闻得到我身上的血味。” 温迎:“所以它们才会瞬间放弃袭击警卫,转而去追你?” “对。你也看到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医院大厅。 “这里!”走廊里传来叶微意的声音。 叶微意不知哪来的力气,卸掉了直升机的座椅,把赵夕颐五花大绑在导医台下面。 赵夕颐的面孔已然变得灰白,瞳孔深红,尖牙正在隐隐探出,是丧尸化的反应。 她在持续挣扎着,温迎在她面前蹲下,赵夕颐探出身体,似乎是想咬她。 温迎伸出手,在她的视角盲区,水流漫无声息地朝上攀爬。 即将到达温迎的咽喉时,叶微意反应过来,紧急调动全身的异能,把那股能量压制住。 “赵组长,怎么变成丧尸了还能催动异能啊……”叶微意流着冷汗道。 温迎将一只手抵在赵夕颐额前,白光浮现,清晰映射出她额角的血污,是从血管膨胀爆破后留下的口子中流出的。 这种反应,温迎曾在异能等级测试中见过很多次。 而赵夕颐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没有与丧尸接触,却成为了丧尸。 ……她是因为“fom”,才变成这个样子。 温迎猜测,在以盗窃“fom”的罪名被押送至天使岛之前,赵夕颐没有把全部的“fom”上交给闻先生,她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私自留下了几支。 所以,她究竟给自己注射了几支“fom”?身体才会衰败到如此程度? 温迎无法猜出,也无法形容内心的感受。 赵夕颐又一次不顾一切地说谎了,就像当初不顾闻先生的反对和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成为异能者的一员那样,直到今天,她还在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但温迎不会让她赌输。 温迎沉下心来,继续源源不断地输送异能。 她凝聚心神,赵夕颐额角瘪去的血管重新开始膨胀,鲜红的血迹代替干涸的黑血,从伤口渗出。 叶微意在一旁焦躁不安地看着,她的异能使用过度,短时间内已经无法调动新的异能。 偏偏这时候,耳钉里传来叶微寒的紧急汇报,他和路乾守住了两所医院,但地形最偏远的那一处医院被丧尸击溃了,士兵们正在负隅顽抗。 “让他们撤退到跨海大桥。” 叶微意正准备向温迎汇报,周聿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接过了那枚耳钉。 “那丧尸怎么办?”叶微寒在对面急切道。 周聿洐停顿了一秒钟,温迎在此时抬起头,和他对上眼神。 无需言语,便读懂对方神情中所包含的东西。 “让路乾也带着人撤离,你的异能暂时不要使用,保持体力。”周聿洐说着,温迎递给他手表,他低头看了一眼,继续道,“我马上去找你,十分钟后在华荣商贸会和。” 叶微寒在那边应了一声,找到路乾说明情况,周聿洐将耳钉还给叶微意,视线下移,停留在温迎无名指间被压出的戒痕上。 赵夕颐的丧尸化特征在渐渐消失,她的身体痉挛了一下,口中发出艰难喘息,嘴角涌出一大股血,温迎将她抱在怀里,转头看向周聿洐。 他身上也带着血迹斑斑,半边脸颊被血污浸染,温迎没有感受到痛意,想必那血迹不是他的,而来自于别人。 但也可能是他的,因为周聿洐惯会伪装。 不过她没有在这一问题上做过多纠结,只是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那名能控制物品的神赐者已经死了,外面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周聿洐语气轻松。 温迎点了下头,距离达米安的幻境控制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时间推迟到现在,那股从濒死躯体中爆发出的能量应该所剩无几。 她观察了赵夕颐的反应,后者的心跳已经回归正常,但尚处于昏迷状态,不知几时才能苏醒。 温迎把赵夕颐交给叶微意,站起身,周聿洐眉梢微抬,猜到她要做什么,朝她伸出手。 “走吧。”周聿洐说,“带你去方便掌控大局的地方。” 他像从前那样托住她的半边身体,温迎放心把自己交给他,两个人很快到达楼顶。 风雪已经停止,周聿洐身上有别人的血迹,这一气息暂时掩盖住他身上原本的血腥味,后面游荡的丧尸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温迎看向下方,底下人头攒动,大约几百人。 周聿洐在她身侧,指了指徘徊在半空中巡逻的直升机:“先给这个人解控,我要借他的飞机用一下。” 温迎点头,周聿洐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轻声道:“现在距离太远,没有防护措施,他会从天上掉下来摔死的……等他离得再近一些。” 直升机似乎发现了后方丧尸的骚动,朝生源处探查,擦过楼顶时,周聿洐捏了捏她的手指。 温迎调动异能,比起治疗险些因过量“fom”致死的赵夕颐,这一次异能发挥作用的速度很快。 驾驶员的神情空茫一瞬,直升机螺旋桨颤动,即将失去控制,周聿洐闪身过去,在它坠落的那一瞬拿到控制权。 温迎扶起应声倒地的驾驶员,呼啸的气流声中,周聿洐探头出来,和她目光交汇。 “虽然已经答应过你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但这一次是不得不,没有比这更快更有效的方法。你……”他顿了顿,“你会原谅我的吧?”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温迎说,“只是会心疼而已。” “心疼么。”周聿洐重复呢喃这一句,随后,他朝她弯了弯眼睛,“我知道了。等我回来。” 第234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6) 直升机发出巨大的嗡鸣声,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玻璃 ,温迎看到驾驶舱里的人拿起那把刀,快速在手臂上割出一道伤口,他将那只手探到外面,血腥的气息被卷进寒冷的气流里。 机身随之腾空,高楼下方传来丧尸的嘶吼,原本漫无目的丧尸敏锐捕捉到来自某个人身体中挥发的血气,一瞬间齐齐调转了方向,浩浩荡荡的丧尸军团被吸引着追逐直升机远去。 温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仍持武器想要破开医院大门的人群,他们的脸上是千篇一律的神情,空茫黯淡,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 那里装载的是被幻境激发的恐惧,黑暗而粘腻,攀附在另一层记忆上方,犹如纯黑的颜料将灵魂的所有色彩涂抹覆盖。 沦陷于黑暗的人类变成一副副麻木的躯壳,只听从最严厉不容置喙的指令,一味发起攻击。 但记忆不会永远消失,它只会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等待寻觅的人前去挖掘。 它或许风尘仆仆,落满尘埃,或许光鲜亮丽,折射出钻石般灿烂的光辉。 又或许……温迎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眼眸已经完全变换了颜色,澄澈海水漾起波纹,飞鸟张开洁白的翅羽,穿过寒冬,衔着春日的草籽。 她瞳孔中倒映了一切的影子。 世界在她眼中晃动,更迭,生生不息。 踌躇徘徊的人影在底下停顿住,同时从混沌的梦中醒来,面面相觑着,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白色的雪地被光照亮,反射在他们的眼眸里。 又或许,从黑暗中被挖出的仅仅只是一个孩子,发出初次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 安顿好撤离事宜,叶微寒按照约定,只身前往华荣商贸。 大厦靠近海湾,玻璃墙面在夜色中折射忽明忽暗的光,叶微寒没有使用异能,仍旧驾驶那辆摩托朝目的地驶去。 他穿过一条街道,迎面碰上数十万的丧尸潮,下意识伸手拔枪,那些丧尸却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似的,直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追逐天边掠过的直升机。 叶微寒和浩浩荡荡的丧尸军团擦肩而过,一时间有些茫然,下一秒,那架直升机又折返到他面前,悬在外侧的那只手朝他打了个手势。 叶微寒操控异能跃上去,周聿洐单手握住操纵杆,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骑摩托喜欢压弯这回事,你姐知道吗?” 叶微寒也盯着他手臂上尚未愈合的口子:“你热衷于自残这件事,我姐知道吗?” 地面上的丧尸大军也跟随直升机折返,周聿洐调回方向,继续朝港口驶去:“你以为呢?我走的是正规流程,她亲自批准的。” “……”叶微寒咂摸他的语气,无言了一瞬。 低头看向下方,丧尸可谓执着,跟在直升机后面,将道路围堵得水泄不通。 它们挤在一起,连晃动的人头都无法数清,全深港的丧尸都被吸引了过来。 叶微寒再次看向周聿洐的手臂,这些丧尸都是被他的血液吸引。 “你的真实身份……”他探着开口,“难道像某些小说剧情里描绘的那样,是隐藏实力的丧尸皇?”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现在我们就不需要坐在飞机里了。直接给这些丧尸每人分配一把铁锹,两人一把也行,让它们互帮互助。” 听他这么说,叶微寒居然真的忍不住幻想了一下,问:“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搬一把椅子,坐在墓地旁边,欣赏它们给自己举行葬礼。” 周聿洐说着,朝下方看了看,坐到驾驶舱的另一侧,示意叶微寒:“你来开。” “我没有飞行员证。”叶微寒谨慎道。 “十七岁还不到考驾照年龄吧?没有摩托驾驶证,你也开的挺起劲的。”周聿洐说着,垂眼判断距离。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气,伴随着冬日凌冽的海风,直升机到达港口,并没有停,而是放慢速度,继续朝海面飞去。 丧尸亦步亦趋,跟着步入海水中。 它们没有知觉,也感受不到寒冷,只是被血腥味一味地吸引,仿佛把拥有这种血液的人当成了极具诱惑力的食物。 “……特殊情况。”叶微寒终于憋出来这么一句。 他正准备说自己也是被批准过的,话还未说出口,身体忽然传来剧烈失重感,直升机在空中翻滚一周,躲开一道突袭的技能,他整个人都被倒过来。 颠倒的视线中,叶微寒看见从远处腾升而起的一道烈焰,燃烧的火墙瞬间将附近的几十名丧尸化为灰烬,他不由得转头朝着周聿洐:“这家伙怎么还活着,我以为你干掉他了!” “?”周聿洐单手稳住直升机平衡,丢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我以为你打算亲自和他一决胜负。有一句话不是叫水火不容吗?按照异能属性来划分,命中注定的宿敌应该互相了结才对。” “开什么玩笑,有靠山谁还要单挑……”叶微寒也不管什么驾驶证之类的问题了,从后面跨过来,接过控制杆,顺便将那把刀塞进周聿洐手里,“干掉荣祺,你就是我唯一的哥!” 周聿洐一头雾水地被推了出去。 火光中心,一道身影凝聚异能,朝直升机快速袭来。 周聿洐看着他蓄力靠近,抽刀的间隙里也没耽误继续吸引丧尸,他看上去没有防备 ,也不需要防备,异能之火袭向直升机时,他甚至没有躲开 ,气定神闲关注底下的丧尸。 倒是叶微寒在里面嗷了一嗓子,颠簸的气流差点把周聿洐甩下去,冰冷蓝光从舱门缝隙流出,直升机表面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 周聿洐弯腰提醒了他一句:“省着点用,别先把自己冻成冰块了。”随后直起身,重新面向眼前的神赐者。 那名神赐者却没有看他,目光直勾勾落在周聿洐手中的刀刃上。 毕竟是自己的骨头,周聿洐感到被冒犯,直接跳过寒暄的环节,也懒得问此人和叶微寒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了,无视被火焰灼烧的狂风,轻描淡写地一挥—— 周聿洐潦草擦去刀刃上的血渍,坐进直升机。 叶微寒的脑袋转成标准的九十度,直愣愣地看着他。 “方向偏了。”周聿洐出声。 “哦哦……”叶微寒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控制好方向,低头看了眼海面,荣祺的身体已经坠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波纹都没有留下。 “你是我此生此世,不,永生永世唯一的哥。”叶微寒坚定不移地说。 直升机继续前行,不多时,靠近深港的海域已经被丧尸完全占领,变成一片尸海。 密密麻麻的黑影在波涛中起伏,如同在恶劣环境中生存,不得不挤压在一起的鲶鱼群,有的丧尸因为本能而踩在同伴的脑袋上,又被前仆后继的丧尸压下去。 尸海继续蔓延着,叶微寒和周聿洐再次交换了驾驶位。 周聿洐把控方向,而叶微寒调动异能,他的能量不足以冰封整片海洋,只在港口竖起坚不可摧的冰墙,将深港严严实实包裹在内,隔绝在水中沉浮挣扎的丧尸。 “真是学习游泳的好机会。”叶微寒望向底下的壮观场景,感慨,“等他们恢复成人类的模样,潜泳蛙泳自由泳的技能已经深刻在骨髓里了吧……” 他说完这句话,身边的人却没有出声捧场,叶微寒转头看过去,周聿洐注视手臂上正在愈合的伤口,眉心紧蹙。 “怎么了?”叶微寒也跟着皱眉,紧张道,“失血过多,不舒服?” “没什么。”周聿洐收回手,放下衣袖,“只是想到自己可能被其他丧尸啃过,突然有点伤感罢了。” 叶微寒不知道他在伤感些什么,连飞机都不想开了,倒在座位上两眼放空,像是也失去灵魂,丧尸化了。 回去的路上,为活络气氛,叶微寒将自己在异能局时如何被荣祺针对,后者又是多么讨厌,一点边界感都没有之类的事情一股脑抖出来。 但周聿洐侧过脸往外看,注意力似乎不在这里。 叶微寒不由得有些疑惑:“你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期望看到什么反应?想让我把他当成情敌?那你想错了,我不认为那点不起眼的幻想能被称作喜欢。”周聿洐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又抱着刀倒回去,“好好开你的飞机,再八卦下去就要机毁人亡了。” 周聿洐精神萎靡的状态直到他们又回到深港上空才减弱一些,直升机还盘旋在高处,叶微寒眼睁睁看着他像迫不及待那样,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拉开舱门,一跃而下。 叶微寒回到医院,大厅灯火通明,人声喧哗,被幻境控制的人们已经苏醒过来。 他走进病房,里面只有叶微意和赵夕颐的身影,叶微寒左右环顾了一圈,问:“他们俩呢?” 叶微意给赵夕颐的伤口换药,朝窗口一抬下巴:“那儿。” 外面是一片花园,叶微寒正准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听见叶微意老神在在地道:“你还小,不该看的别看。” 叶微寒:“……哦。” - 花园里。 紫藤枝杈布满霜雪,温迎坐在一处长椅上,给周聿洐治疗伤口。 “刚刚治疗的时候 ,也是在心里默念着‘周聿洐最坚强了’,鼓励我快点好起来么?” 温迎摇摇头,周聿洐本身就能够自动愈合,她根本没使出多少异能,刚触碰到他的脉搏,那片伤痕就恢复如初。 新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皮肤表层只剩下粗粝的旧疤,像是彻底篆刻在身上。 周聿洐看向她抚过旧伤的指尖,反手捉住:“不要乱摸。” 温迎抬眼,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周聿洐弯起眼眸,俯身亲了亲她的发顶。 两个人坐在一起,掌心相贴,看向医院长廊来来往往的人群。 此刻,眼前的热闹似乎比宁静更要宝贵。 大约一分钟过后,周聿洐站起身,温迎借着他的力度站起来。 “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周聿洐将她的围巾系好,顺手理了理她的额发。 “十二月末,市民们曾自发举行过一次游行,有人曾提出质疑,‘异能者到底是在帮助普通人跨越阶级,还是为了筛选’?或许他们的猜测是对的。”温迎转过来看他,“‘fom’的研制并不是为了赋予人们力量,而是为了筛选出既能催动这份力量,又能承受住副作用、不会陷入沉睡的那批人。” “你的意思是,不论变成丧尸的植物人还是拥有异能的神赐者,他们都注射过‘fom’?” 温迎点点头:“赵夕颐的丧尸化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给自己注射了五支‘fom’。” “那你觉得,‘fom’是通过什么方式被制造出来的?”周聿洐问。 身旁的人没有说话,周聿洐垂下眼帘,温迎正盯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周聿洐轻声笑了笑:“因为我?” “因为你,但不完全只因为你。”温迎说,“你在天使岛的调查报告中提到过,第一次实验是在渔村进行,他们先是抽走你的血化验,而后又给你注射了另一种试剂。” “嗯。”周聿洐应了一声。 “那种试剂的颜色和如今的‘fom’极其相似,我猜测……它就是‘fom’,在当时能量还不够强大的初代试剂。”温迎说。 试剂在周聿洐的血液中发挥作用,促使他产生异能,但那些异能的能量微弱,尚未成型,又再一次被抽走。 被抽走的异能被送到其他实验体身上进行测试,而经过测试的新鲜能量和初代“fom”又被灌输到他身体中,等待下一次反应。 周聿洐的身体相当于一个不可替代的中枢程序,费利克斯早就发现他的特殊性,科研团队利用他的身体,循环往复这个过程。 “而初代‘fom’试剂……” 走出花廊,一根枯枝被积雪压断,落在温迎的肩膀上。 周聿洐伸手为她拂去,看着那根树枝,和她想到一起去:“变异藤蔓?” 两个人对视一眼,周聿洐接着道:“那株藤蔓在我到达天使岛之前就已经存在,有几个从小生活在渔村的孩子对我说,天使岛上的那片树林被列为禁地,树林深处居住着‘绝对不可以被打扰的神’。” 第235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7) “但早些时候,我接收到的消息是,‘fom’来源于一颗结满透明果实的树,他们将它称作神迹之树,这棵树后来也作为异能局的标识。我们一直以为那棵树才是‘神’的代表。” “神明的品牌logo。”周聿洐笑了一下,“我其实没有见过那棵树,它很有可能是后来才出现的,相当于一个保管‘fom’的容器。” 所以,真正的源头仍来自于那株藤蔓,从一开始它就被豢养在天使岛的禁地之中,当初周聿洐从小女孩口中得知的“绿色的蛇”,便是具有自我意识,蠕动着试图捕猎的藤蔓。 温迎:“如果村民从一开始就相信了西奥多的预言,西奥多就可以顺理成章,支使村民们远离树林,以方便费利克斯的科研团队培养那株藤蔓,并在白楼运输人体,进行研究。” “村民是因为无知而被欺骗,还是他们的精神也被击溃,遭到了群体控制?”周聿洐停顿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费利克斯从一开始就拥有异能,他也给自己注射了初代‘fom’?他这么有勇气,确信自己在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下不会死?” “我更倾向于前者,如同你看见的,天使岛上的文明还很落后,他们不曾与外界联络,没有接收过新世纪的消息。村民们仅仅学会建造木筏,西奥多却驾驶着航海船,带给他们电灯……围困在黑暗里的人第一次接触到更先进的文明,在这样的冲击力下,他们很有可能不认为那是与他们同样被血肉构建的人,而是超出平等的认知,把他奉为神。” 只是,变异藤蔓的能量和意识从何而来?将异能转变的机制又是什么? 温迎确信,目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高科技能够到达这种水准。 除非…… 费利克斯和她一样,是一名外来者! 温迎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但不过数秒,又被迅速推翻。 “系统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世界不可能存在多名‘攻略者’,任务一旦进行,必须等待它结束,只有当‘攻略者’选择脱离,世界的门才会打开,继续向新的‘攻略者’开放。” “系统绝对可信吗?”周聿洐问。 “可信,但……”温迎略微皱眉,想起被困在沈迟世界的攻略者们。 没有犹豫地,她向周聿洐抒发出自己的困惑,后者思索片刻,开口:“也许那个世界和你经历的其他世界有所不同。” 温迎思绪翻涌,周聿洐停顿了几秒钟,又道:“又或者,费利克斯并不是外来者,他只是被一个外来者侵占了原本的意识。” 温迎愣了愣:“意识吗?” 她不由自主,伸出自己的手臂来打量,周聿洐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心,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是温迎本身。” 他摩挲她无名指的戒痕:“我能够确定。我的心告诉我,它从不出错。” “如果费利克斯是被侵占了原本的意识,那他自己的意识到哪里去了?死去,消亡?”温迎反握住他的手,继续思考,“变异植物也是被外来物侵占了意识么。” 但她回忆起变成丧尸那段时间,反复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营养液玻璃瓶,被系统带到她身边的银行卡…… 难道说,除去温迎自己,只有物体能够在各个世界之间进行传输? 周聿洐接着道:“假设这一猜想成立,费利克斯和那株藤蔓必定来自另一个科技更为发达的世界,那里甚至可能不是与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同的平行时空。那么,他的目的便不再是所谓的打造‘意识的世界’,而是将这个世界变成空壳,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变成行尸走肉,以接纳新的意识入侵者。” “那他干嘛大费周章,培养神赐者呢?” 当成武器么? 武器一旦失去作用和控制,就会被抛弃,就像达米安那样…… 无数疑虑在脑海中翻涌,但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推论,真正的答案恐怕只有费利克斯本人知晓。 额头被轻轻碰了碰,温迎仰头,周聿洐笑正看向她:“先进去再想吧,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你连脑门都是冰的。” “你摸起来也冷冰冰。”温迎抬起手,也在周聿洐额前碰了一下,却发现是温热的。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笑起来时眼眸弯弯,活人的气息从那颗心脏满溢出来。 他低下头,嘴唇在她指尖贴了一下,温迎没来得及收回手,周聿洐又轻轻咬了她一口。 “感觉到了吗。”他说着和动作毫不相干的话,“回家后就把你那些暖手宝暖手袋收拾收拾锁进柜子里吧,这个家不需要它们了,我现在的温度足够陪你度过一百个冬天。” 温迎和周聿洐回到那间病房,叶微寒正推门出来,见到他们两个,用一种极其渴望又忍耐的目光看了他们好几秒钟。 温迎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开口问:“怎么了?” 叶微寒立马说自己没事,随后面向周聿洐,语气恭敬:“哥,我去找路乾学开飞机了。” 周聿洐点点头,说“去吧”,叶微寒把帽子一扣,跑到路乾身边勾肩搭背去了。 温迎神色莫名地看着他们俩,思考了半秒钟,觉得是叶微寒成长了,不再靠脸判断年龄,学会了尊重长辈。 温迎倍感欣慰,抬脚走进病房,叶微意在给速食粥加热,赵夕颐坐在病床上,对着还扎在血管里的输液针出神。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温迎和她的目光对上,走到病床边坐下。 “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赵夕颐摇头,随后掀起唇角,“感觉像是重获了新生。” 温迎朝她看过去,赵夕颐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有额角处还隐隐发红。 他们在病房里吃了顿简餐,温迎连通闻先生那边的信号,闻先生还待在联合国的大楼里,各国领袖正在商讨战略部署。 温迎把刚才在花园里的推测大概说明了一下。 按照联合国制定的作战计划,人类自卫战的第一步是守住深港,进而巩固亚洲防线。第二步则是夺回欧洲战场的控制权,扭转局势。 最后的战场,也是最难最没有把握的一步——早已被铺天盖地的丧尸包围,设有异能局总部的美洲大陆。 现在,温迎想把计划的最后一步提前。 “一步步推进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异能并非无限次使用,一旦透支,也需要时间来恢复,而提升异能最快的方法是注射‘fom’。”温迎说,“尽管国家森林里的藤蔓已经被收缴,但按照费利克斯的谨慎性格,他应该在总部也保留了藤蔓的分支,这样一来他还能继续制造‘fom’试剂,加上异能局总部本就存有大量‘fom’,就更方便神赐者恢复和提升异能。” “我们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掌握‘fom’的研发技术的。”m国副总统说,“就算破解了这项技术,我们也不会把它投入使用,那代价实在太大,我们已经体会过了。” “是啊,我们有我们的顾虑。”另一名代表说,“费利克斯恐怕就是看懂了这种顾虑,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发起战争,从一个优雅的蚕食者变成残暴的推进者,他有足够的自信压制并耗光我们全部的精力。” 温迎:“是,所以我认为我们不能被动地跟他纠缠下去。” 代表们沉默了片刻,像在思索,闻先生看着她,接着问道:“你有更好的想法吗?” “就在今晚,费利克斯派出神赐者对深港进行突袭,但他不知道深港的民众已经被转移,这一信息差造成神赐者铩羽而归,我们的初次胜利就建立在敌人没有防备的基础上。” 温迎说着,调出地图:“我们找到了将丧尸暂时控制的方法,这种方法也可以运用到欧洲战场,这几处地点靠近海洋,气候寒冷且易守难攻,我们可以把丧尸冰封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借用你们国家那名冰系异能者的能力?”e国代表道,“虽然你选中的地点称得上得天独厚,可是,仅仅一名八级异能者的力量足以冰封整片海域么?” “不,我们还有一名水系异能者。”温迎说。 正缩在视角盲区,偷偷用窗台的雪堆雪人的叶微意闻言一愣,沾满雪花的手指向自己:“啊?我吗?” “就是你。”赵夕颐抱着手臂挑眉,“真了不起,小跟班要去拯救世界了。” “可我的等级只有——”叶微意扒拉自己的手指,又放下了,算了,她在心里默默重复,不怎么坚定也不怎么大声,但还是这么默念着,“加起来也是一样的吧……” 温迎还在继续分析:“待到欧洲战役正式拉响,费利克斯无法使出丧尸围城的战术,很可能会继续派神赐者过来,这样一来,就分担了m国境内的压力。” “你想趁着m国守卫薄弱,攻其不备?”f国代表道。 另一名代表语速急促:“那也没有被削弱多少,因为根据以往的统计数据,异能局总部曾培养出七千多名异能人士,除去联合国集中管理的异能者,听从费利克斯差遣的神赐者还有七千五百名,就算费利克斯向欧洲派出半数神赐者,驻守在美洲的神赐者仍旧数量惊人。” m国副总统补充:“更何况,m国境内还有将近两亿的丧尸。”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时刻防备着被冰封的丧尸突破禁锢,重新爬上岸。”不等他说完,温迎先一步讲出对方的疑虑,“丧尸为何会突然从沉睡中醒来,醒来的时间为何又如此集中?而费利克斯在战争初期又为什么能准确判断丧尸苏醒的时机,迅速派出神赐者把控局势?这些问题,各位应该早就反复探讨过。” e国代表微微颔首,回答:“我们认为,这是因为它们的脑海中有一根弦,或者开关,而另一端掌握在费利克斯手中,因此丧尸会听从费利克斯的指令。就像你身边的那位周先生,当初他就是因为那根装着你声音的录音笔,才选择停止暴走,乖乖听话。” 温迎:“……”所以,录音笔的事情已经传得这么远了吗? 这么一想,她突然感到微妙的社死。 周聿洐也露出微妙笑意,不过他看起来倒不是因为社会性死亡,恰恰相反,温迎感觉到那颗心脏在他的胸腔里急促跳动了几下,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兴奋? 你在兴奋什么啊,注意场合!温迎不由得转头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收敛。 周聿洐笑意更深,温迎都要瞪他了,他才用口型说知道了,同时表示自己一定“乖乖听话”。 各国代表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所以,当务之急是前往m国,找到这个开关,将它彻底摧毁。” “可是,异能局总部八阶以上的神赐者大约二十名,虽然他们中有三个人已经永远留在了深港,我们与对方相比,仍旧实力悬殊。”n国代表担忧道。 “人类阵营里,八阶以上的异能者有多少?”闻先生询问身边的人。 对方很快汇报出了答案:“只有三名,剩下的都低于六阶。温迎和周聿洐没有做过等级测试,他们不被包含在内。” 闻先生点了点头,就在此时,赵夕颐忽然举起手:“等一下。”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迎着那些目光,赵夕颐坐正身体,很是坦诚:“我升级了,连升三级。” 闻先生一时间没有说话,目光深沉而复杂地看向她。 “当初的‘fom’,我没有全部上交,私自留下了一些,抱歉。这场战役结束后,我愿意接受所有的处罚。”赵夕颐接着说。 闻先生沉默了片刻,转过去和众人讨论,等到那端细碎的议论声结束,闻先生转过来,有些严肃地叫了一声温迎的名字:“温迎。” 温迎还没说话,赵夕颐抢在她之前开口:“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不知道我拿走了‘fom’,是我骗了她。她只是在我陷入丧尸化的时候救了我一命。” 闻先生看着她,灯光下,赵夕颐眼神明亮,隔着屏幕与之对视:“我当然明白,和命运打赌并非我生来幸运,但这一次,并不是我在赌,而是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赢。” 第236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8) 闻先生一时没有答话,赵夕颐不免有些紧张,担心温迎因此被牵连惩罚,她还想说什么来解释,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轻声叹息。 “危难当前,总有人不计生死,不畏险途。”闻先生的语调似是感慨,又像是缅怀着什么,随后,他微笑了一下,“去吧。” 赵夕颐一愣,转头看向温迎,后者也是意料之外的的样子。 毕竟刚刚温迎提出是一个极其冒险的想法,她已经做好了继续说服和尝试的准备,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应允。 “去打破不合理的东西,按照你们想的想法去做。”闻先生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人,而他身后的那些目光,也在安静地予以注视。 一场跨越世纪的,最平等的注目礼。 “带着你们的勇气,尽情扬起冒险主义的旗帜,这是一场崭新的、属于人类未来的革命。我们会不遗余力地坚守在后方,给予你们支持。”闻先生说,“年轻人们,世界的未来已经被你们握在手中,要抓紧了。” 在深港的医院稍作歇息过后,永昼小队成员再次整装待发。 原先在异能分部培养的两名力量系异能者和一名空间系异能者留在深港,以备不时之需,路乾也回到深港和内陆的交界点待命。 虽然只给叶微寒当了两个小时的老师,小队临行前,路乾还是对着这名关门弟子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舍。 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经过周聿洐的折磨,路乾觉得叶微寒简直像个天使,拉着他到一架飞机旁边:“这是世界上最好开的一架战斗机,现在它的使用权交给你了。” “我没有飞行员证。”叶微寒十分谨慎,“回来后要把它还给你吗?” 路乾愣了一下,笑着拍拍他的后脑勺:“当然不用,回来后我继续教你,我会的可不止一项开飞机,你想考什么,路哥都能带你一把过。” 叶微寒兴奋地说“谢谢”,一句“路哥”就要脱口而出了,又谨言慎行地刹车:“还是叫老师吧,毕竟我这辈子和下辈子以及下下辈子都有且仅有唯一一个哥。” “?”路乾脑门飘起一个问号,“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听不懂。——记得早点回来啊!” 叶微寒戴上飞行头盔,用力地朝他招招手,战斗机引擎拉响,呼啸着迅速升空,在天际拉出一道利落的影子。 而在它身后,深港的东部,地平线早已被炽热的霞光烧红,红日破晓而出。 去往目标地点的路上,温迎向叶微意重新解释了一遍这次行动的要点,叶微意看上去有些紧张,但听得很认真。 中途换周聿洐驾驶飞机,叶微寒坐到后排,和叶微意一起调动异能,进行配合。 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和温迎想象中的一样,堪称完美,海洋被能量操控着朝两边退散,海水翻滚,在聚拢的瞬间被凝结成冰,中间的缝隙如同一条被劈开的坦途之径。 周聿洐驾驶飞机,往下降落,从冰川之间疾速驶过,温迎看到游鱼和贝壳被短暂封存在冻结的海水里,经历人类时间赋予的一瞬永恒。 阳光穿透它们透明的身体,使它们犹如琥珀般熠熠生辉,而当飞机再次升空,被定格的寒冰又重新融化成海水,鱼群在那一刹那跃出,从人为赋予的意义中挣脱。 和身边的几个人坐在一起,路途似乎变得不那么遥远,到达目的地,很快有专人过来迎接,温迎走在前面,听工作人员讲话,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叶微意。 后者朝她笑笑,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飞机上还忐忑不安的人,真正落地以后,那些紧张像是随着飞行一并被蒸发了,叶微意突然变得镇定。 温迎便也向她露出笑容,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去吧,我相信你”。 这场行动出乎预料的顺利,之前在深港技术条件有限,情况紧急,周聿洐才不得不拿自己当移动血包。 这回他们有了经验,又有联合国给予的技术加持,引诱丧尸的原始做法便被果断抛弃,科研人员抽取了几管周聿洐的血,辅以能让气味挥发的试剂。 来自世界各国的专业飞行队按照早就布置好的途径,将这种气体一路挥洒,待到北冰洋中心,气体炸弹会被卸下,投入海中。 战斗机向海面轰炸,叶微意调动海啸,把靠近海岸线的丧尸驱逐到深处,同一时间,叶微寒配合她,将凌冽的海洋层层冰封,相握的掌心里是绝对的羁绊和信任,如同冰封海面下暗涌的浪潮一样,密不可分。 而后,他们没有逗留,动身前往最后一个战场。 赵夕颐留在了欧洲防线,联合国培养的异能者虽然不多,但异能属性丰富,足够她调用,飞机起飞前,她往温迎怀里丢了一样什么东西。 温迎低头一看,又是一个小本本,翻了两页,她忍不住弯唇:“我这次出来既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包,上哪儿给你买特产?” “那你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零元购。”赵夕颐一手撑着门框,对着她说,“有的话就带回来,没有的话就算了。” “好吧。”温迎收起小册子,看着她,冬季的冷风徐徐拂过,她笑了笑,“夕颐,等到世界和平的那一天,我们一起去环游世界吧。” “可以开那架飞机。”周聿洐在旁边顺口补充,转头对着叶微寒,“要多一名新的乘客了,回去记得提醒我再买一份旅行装备。” 后者比了个“ok”的手势,很是迅速地拿笔记下来,俨然一副优秀秘书的样子。 温迎看向赵夕颐,想起过去她们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因为孤独而凑在一起的每一时刻。她从那时起就听过赵夕颐趴在天台围栏上,仿佛只是百无聊赖的随口一提:“总是困在这里,真想出去看看啊……” 温迎会在旁边同样随意地说“我也是”,两个人一起看向远处,天际遥遥,远方的风景与她们无关,离开那处天台,她们在大楼里又变成擦肩而过也目不斜视的陌生人,没有人再提起那些随口一说,仿佛笃定它在说出口的时间就已经成为空谈,永远不会实现。 而现在,那句话又被重新说出口了,更换了时间和地点,斗转星移不过顷刻间。 她还是想出去看看,和那时陪在她身边的人一起,也和回到她身边的人一起,带着猫和足够的猫粮,将被错过的年月都重新补过,尽管所有人深知,时间并不能倒流。 就像赵夕颐还是笑着点头,说:“好,没问题。我做过很多……很多……的攻略。” - 到了到m国临空,飞机行动稍显迟缓,m国的领空正在飘雪,不仅如此,密集的雪花盖满整个大洲,仅仅几天时间,这里的气候就彻底错乱了。 这次的行动不止温迎一行人参与,联合国调拨了十几名异能者一同加入永昼小队,还有大批军队,也在赶来的路上。 队伍中有两名风系异能者和一名隐身系异能者,三个人共同协作,加速队伍前行,只是那名隐身系异能者等级较低,刚进入m国,他身体里的能量就即将消耗殆尽。 温迎让他留在直升机上,替队伍守好后方,随时做好撤退准备,那名隐身系异能者面露懊丧,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如果我能变得更强大,就能够和你们一起战斗了。” 叶微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人比他更懂这名异能者此刻的感受,他低头对着他说:“你留在这里,也是在战斗 ,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失去隐身加持,落地的瞬间,战斗小队的身影很快就会暴露在费利克斯的监控之下。 反正早晚都要暴露,他们干脆放弃遮遮掩掩,借着异能一路扫平附近的丧尸,直击腹地。 费利克斯果真没有料到战场突袭,当白宫钢铁铸就的大门被武力爆破,他还在为新实验室而开辟的地下宫殿,欣赏自己这些年的累累硕果。 “咣当”!随着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也有所震颤,一颗透明的果实从枝头掉落,却没有落进泥土里。 果实掉在一具躯体上,那是一具近乎成型的属于男性人类的躯体,果实与“他”相触的瞬间,“他”的皮肤便裂出一道深黑的洞口,将果实吞没。 随后,放置在那具躯体周围的仪器疯狂嘀叫起来。 站在费利克斯身侧的白衣研究员为之一振,惊叹道:“成功了!” 他欣喜若狂,大笑出声:“经过成千上万次的试验,这颗果实终于填补了最后的空缺,再加上那颗旧的心脏……‘0017’将率领丧尸,扫平最后的障碍!” 费利克斯脸上也流露出笑意,原本他还在因为被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偷袭而愤怒,现在,这种情绪又被很快压制回去,他缓缓抬起嘴角,向上仰头,似是在告慰:“西奥多神父的牺牲没有被浪费,这样一来,他的灵魂便可以得到安息了。” 费利克斯招了招手,身边的亲信立马上前,将他推到“0017”身边,他朝那具躯体伸出手,滚滚金光凝聚在他手中,随后没入“0017”的身体。 那股能量穿透血肉,一瞬间“0017”的心脏像是遭到某种驱使,开始剧烈地跳动,随后,“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费利克斯与之对视,金光再次从他眼底涌现,蔓延到“0017”的双眼中。 “0017”的眼球也被金芒覆盖,“他”睁着眼睛,脉搏在跳,勘测心跳的仪器也在嗡鸣,“他”看上去已经和人类无异,却像是一具傀儡,被动接受金光散发处的指令。 费利克斯微笑着,对“他”说了几个字。 - 外面游荡的丧尸大多是平民,白宫里驻扎着大批神赐者,他们没有预料到这场突袭,但也反应极快,在大门被攻破的瞬间对永昼小队发起攻击。 不仅如此,守在门前的还有原本隶属于m国的人类军队,眼神空洞,肢体如木偶般挥动,只知道机械性地、连续不断地进攻着。 这些人类的身体上已经布满伤口,两方交战间,异能者使出的能量又在他们身上划出新的伤口,他们却像是感觉不到痛,甘愿成为挡在费利克斯面前的人形盾牌。 炮火之中烟尘密布,一名异能者控制沙砾,细小的灰尘在空中狂舞,组成一场小型沙尘暴,神赐者的视野短暂被隔绝,温迎打出一排子弹,周聿洐从最前方悄无声息转移到她身边,攥住她的手腕。 两个人对视一眼,温迎握住枪柄,被他带着离开战斗中心。 费利克斯最擅长精神控制,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异能者只负责在外围战斗,拖延神赐者的脚步,为唯一能够对精神控制免疫的温迎争取时间。 温迎在这栋楼里快速寻找着费利克斯的踪迹,她和费利克斯没见过几面,要感知到他有些困难,温迎凝聚心神,将感知力环绕大楼拉开,无数心灵的触角从每一道缝隙擦过。 她眼前闪过一幕,是费利克斯,他端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叠,从容地微笑着,但下一秒,那幅画面又从温迎的眼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熟悉的震颤,熟悉的气息从下方隐隐传来。 她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向周聿洐:“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周聿洐低头,有些奇怪地反问。 温迎:“我好像听到了……另一道属于你的心跳。” 话音刚落,刚刚爆破的大门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炮火、枪声和异能交战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周聿洐带着她快速来到高处,大楼下方,无数丧尸正浩浩荡荡,向这栋楼蔓延。 它们步伐一致,仿佛共同接收到同一个指令,黑色的丧尸海将皑皑白雪覆盖,无差别地攻击神赐者和异能者,正在交战的两方人马不得不将炮火对准同一个方向,扫射丧尸。 可还是太多了,实在太多了……m国境内的两亿丧尸正在同时涌入,向这栋楼发动侵袭!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气流被搅动的声音,一架直升机轰然升空,温迎抬头看去,那其中正有费利克斯的身影,还有一名捧着黑色匣子的研究员,他们正由亲信护送着准备离去。 温迎迅速向底下的叶微寒传送消息,同时举枪射击,与丧尸招架之间,叶微寒使出异能,几十米的冰凌和一排排子弹共同朝那架直升机袭去,但又被包裹在外围的空气盾牌挡回去。 叶微寒从下方飞跃而上:“怎么回事?这老东西要逃跑,咱们是不是得快点追上!” 他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向费利克斯发动攻势,周聿洐找到一辆新的直升机,拉开舱门将温迎推进去,但一个“走”字还没说完,便卡在喉咙眼里。 叶微寒也随之愣住,瞪大了眼睛,温迎顺着他的目光向后转,雪花纷飞中,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正自下而上,朝他们走来。 第237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69) 一瞬间,温迎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她怔怔站在原地,看着那张随着步伐越来越近的面孔,和周聿洐别无二致,甚至连抬眼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靠!说好的唯一的哥呢?”叶微寒也崩溃万分,凝聚异能的动作顿住,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往来人身上砸,“怎么又来一个!” “那不是我,只是一个人造的复制体。” 身旁传来周聿洐的声音,温迎回过神 ,滚烫的掌心按在她肩膀上,她抬头望向周聿洐,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好像这一幕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注意看。”他接着说,“他身上没有疤痕。” 是了,那道人影虽然和周聿洐无比相似,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很平整……温迎顷刻间被拉回理智,仔细看去 ,那人抬手的动作也有所僵硬,温迎甚至觉得那手臂闪烁着类似于金属的冷冽光泽。 他缓步走上楼顶,无视自己周身正在凝结的冰霜,温迎快速给枪上膛,扣动扳机的刹那,温迎感到他似乎朝这边看了过来,不过他却完全不在意子弹的飞射,甚至连躲避都没有。 “砰”的一声,子弹正中他的额角,却像是撞上一层坚固的阻隔,只在皮肤上灼出一道血痕,顺着额角往下流淌,滴到眉骨上,那些竖起的冰棱也在他脚下止步不前。 他抬腿迈过,冰棱应声碎裂,他朝着下方微微伸出手,叶微寒忽然发觉不好,飞身下去一把拽出还操控着水流往前冲的叶微意。 就在两人离开丧尸包围圈的刹那,围聚在一起的丧尸传来阵阵刺耳的咆哮声,离人群最近的十几只丧尸像是突然被注入了力量,开始疯狂地暴走 ,它们在一瞬间变得力大无比,扑向闪避的人群,有一名神赐者被硬生生撕成了几段。 神赐者的惨叫声中,温迎重新看向不远处的人影,他脸上的血迹正在干涸,伤口在渐渐愈合。 周聿洐早已闪身过去,寒光之中,那人像是缓缓勾起了一道笑容,没有任何躲避地迎下这一击,随后主动发起进攻。 雪花铺天盖地地砸下,温迎看着那两道快速变换招式、却仿佛一招一式都被对方预判的身影,握住枪柄,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 冷静,冷静。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那只是一个人为制造的幻影,并不是真的周聿洐。 可两道心跳声却无比突兀地……一同响彻在她心底! 温迎闭了闭眼睛,快速开出几枪,子弹从那两个人之间擦过,其中一人回头,浴血的面容中,温迎看到他瞳孔深处似乎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精神控制!她马上反应了过来,调整呼吸,向他使出异能,白光在雪地中游走,皑皑积雪将它的踪迹完全隐匿,就在那人反手扣住周聿洐的刀刃时,那股能量随之而上,从他掌心裂开的伤口中钻进血管 ,逆流而上。 他像是被奔涌的血液灼烧到,动作迟疑了一瞬,蹙起的眉心流露出不解,就在这时,周聿洐将刀刃迅速抽出,不带任何犹豫地插入他的心口! 那具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后像是被剥夺了所有能量那样,轰然倒下。 暴走的丧尸停滞了一瞬,进攻速度减弱,叶微寒和叶微意合作竖起一道屏障,将丧尸暂时隔绝在外,两个人一起跃上楼顶。 “怎么样了?”叶微寒问,“他……死了吗?” 周聿洐抽出染血的刀刃,他眼眸平静,仿佛刚刚随手杀死的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走到温迎身旁,攥住她的手腕。 温迎从那道残破的躯体收回视线,仰起头看向他,周聿洐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通讯仪器却突然急促响起,闻先生语气难掩焦灼,告诉她:“费利克斯派过来的神赐者开始大规模发动自杀式突袭,被精神控制的民众已经将近十万!” 被群体控制的民众成为神赐者的挡箭牌,有他们挡在最前面,联合军队根本不敢贸然开枪。 非精神系神赐者无法像达米安那样制造幻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迎心中一紧,还会有更多的神赐者进行自杀式攻击吗?这样下去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必须立马找到费利克斯,将他杀死! “你们放心去。”不等温迎说话,叶微寒就迅速开口,“费利克斯的精神异能太强大,只有你们两个人才能躲开他的控制,我和叶微意留在这里,为你们争取时间。” 温迎坐进直升机,迅速向联合国汇报:“现在需要追踪费利克斯的踪迹, 援军还有多久才能到?” “快了,他们已经靠近m国领空!”m国副总统道,声线隐隐地颤抖,但还在坚持着镇定,“温迎,我们的国家……”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有千万言语要说,在那一刻又全部吞回去,最终只吐出一句:“请你务必,务必……活下来。” 温迎应声说“好”,断掉通讯,启动直升机, 螺旋桨将纷落的雪花搅碎,呼啸的寒风中,像是错觉般,她听到心底那道渐渐寂静的声音又开始微弱地跳动。 她霎时回过头去,那声音跳动地更加剧烈,风雪之中,满是血污的人又重新站了起来,随后,他以一种正常人类无法比拟的速度,朝这架直升机逼近。 与此同时,停止骚动的丧尸再一次被号召着暴走,寒冰筑起的高墙在猛烈攻势下破开了一道口子,上百只丧尸同时涌入,顶着密集的炮火,越过底下的神赐者和异能者,只朝着楼顶的目标扑来! 叶微寒眼神一凛,冰锥破空而出,刺入丧尸的身体,但还有源源不断的丧尸,正用身体搭建成蠕动的阶梯,更加疯狂地朝他们发动袭击。 而另一边,周聿洐早已被迫和那道人影再次缠斗在一起,经过一次“死亡”,那道影子似乎被激发了什么,瞳孔深处金光更甚,凌厉的招式越过周聿洐,击向温迎。 来不及去做出任何反应,温迎凭借本能,再次用异能抵挡,她的能量果然又绊住他一瞬,但仅仅是一瞬,那张神情漠然的面孔未有任何动容,眼底染着嗜血的疯狂,仿佛只叫嚣着一个指令。 ——杀死温迎! 杀死她……“0017”的脑海中只存在这句话,即便身体已经残破不堪,皮肉被层层划开 ,露出苍白的骨骼,也要在胸膛再次被贯穿的刹那,不顾一切地劈开玻璃,用力扼住她的咽喉。 温迎感到一瞬间的呼吸暂停,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膜边炸开,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她视线惨白着调动异能,就在此时,已经经过巨大能量消耗的叶微意强撑着起身,流水狠狠拧断了“0017”的手腕,他右手的骨节居然是由金属制成的! 遭受到攻击的“0017”折返身体,另一只手卡住叶微意的脖颈,轻松把她拎起,叶微意挣扎着继续使出异能,血腥气从喉咙里往上流,浑身的能量正在消耗殆尽。 温迎果断举枪,一发发子弹擦过“0017”的左手,“0017”的手腕松动一瞬,叶微意的异能顺势掀开他,而她自己的身体则重重撞击在机身。 温迎迅速拉开舱门,把叶微意拉进去,同时启动引擎。 直升机腾空的瞬间 ,无数丧尸从下方奔涌而来,尖锐的利爪堪堪擦过金属门。 直升机升空,在半空中盘旋,周聿洐挡住“0017”的攻势,听见头顶徘徊的气流声,没有抬头,只对着身后的叶微寒:“你追上去,带她们去找费利克斯,叶微意的异能已经耗尽,她帮不了温迎。” “那你呢?!”叶微寒喊,“你怎么办?” 周聿洐没有说话,也来不及说话,“0017”还在对他连续不断地发动攻击,同时差使底下的丧尸,让它们跟随指令,继续完成篆刻在他脑海里的那句话。 叶微寒驱动异能腾空,朝下方看去,两道无比相似的身影交斗在一起,仿佛至死也不能方休,他又看向在不远处盘旋的直升机,突然间,从底下抛上来一样什么东西。 是那把刀……叶微寒眸光微凝,曾经的弑神之刃! “带给她。”周聿洐头也不回地说。 那你怎么办?!叶微寒还想问, 但他问不出口,也知道自己注定无法得到答案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他咬了咬牙,调转身体,朝直升机追去。 直升机呼啸着远去,渐渐消失不见,暴雪之中,只剩下丧尸的嘶吼和异能的爆破声。 周聿洐的视野近乎被染白,他面前也是一副惨白的坚硬骨骼,覆盖着遍布鲜血的冰冷皮肉,“0017”右臂缺失,瞳孔中金光四散,随后,他嘴唇动了动,一道略带嘲讽的笑声在嘈杂中突兀地响起。 “‘0016’。”“0017”机械而冷漠地吐出那串编码,讲出一道问句,语气却含着笃定,“没有那把刀,这一次,你还怎么能逃的出去?” “别用我的声音说那样的话,有点反胃。”周聿洐利落扭断面前丧尸的脊椎,他转过来,面向“0017”,唇角微勾,“而且,我说过自己要逃了么,我也不需要那把刀……” 他低声说着,同时翻转手腕,“0017”眼眸一顿,眼睁睁看着那只属于人类的手掌正在快速蜕变,伤痕遍布的手臂也逐渐嶙峋,骨刺穿透皮肤,绝对硬化后的骨骼铸就的利刃,反射出雪一样的光泽! “因为我自己,就是武器。” - 直升机在大雪中疾速穿行,温迎转头看了一眼叶微意,后者的异能已经完全耗尽,身上有几处伤口正在流血,仿佛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叶微意抬起眼,虚弱地笑了一下:“老大啊,我现在不需要治疗,你的异能就好好保留着,留在最重要的时刻使用。” 叶微寒在旁边道:“对 ,别看她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这……待会到了下面,她还是能左边扛一个迫击炮右边拎着一把火箭筒继续活蹦乱跳。” “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叶微意乐观地向上伸拳,血珠随着她的动作滚落,滑进衣领,“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战八百回合!” 温迎也朝她笑了笑,垂眸看向膝盖,弑神之刃静静躺在那里,随后,她移开了目光,集中注意力寻找费利克斯的踪迹。 异能波在苍茫大地掠过,不多时,她眼前浮现出画面的某一瞬,地下实验室里,费利克斯坐在一座由不知名金属制成的操作台前,随行研究员带着实验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镶有神迹之树符号的黑匣子。 锁扣被打开,一株孱弱的藤蔓被防护罩包裹着,旁边是一粒近乎透明的种子,研究员避开藤蔓,取出了那枚种子,将它放进了费利克斯的眼睛里。 画面到此中断,温迎拿起通讯,联络在m国领空巡逻的援军:“目标位于加州异能总部的一处地下实验室,现在使用火力破开异能局大楼,等我到达后会发送信号,届时继续轰炸大楼废墟。” “可是您也会在那场战斗中受伤……”对方有所疑虑。 “没关系。”温迎说,“在没有解决费利克斯的异能之前,只能辛苦你们在天上尽力瞄准了。” “收到。”联合军队回应道,随后排布列阵,迅速朝目标迁移。 直升机也调转方向,加速朝异能局总部的大楼驶去,待到目的地,高耸的大楼正在炮火之下坍塌,无数尘埃和碎片被狂风卷起,跌进尚未平息的火焰里。 直升机往下降,叶微寒手搭在操纵杆上,游移不定,虽然上次他很快就破开达米安的幻境,但异能被施展的时候,他也短时间被卷进去数秒钟,而这次他们对上的是费利克斯…… 自己是否会在最后一刻反叛,成为温迎的阻碍?叶微寒有些担忧这种可能性。 降低到合适的高度,温迎已经整顿好自己,先一步落到地面,叶微意也从后面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开始扒拉她的迫击炮。 叶微意把装备扛在肩膀上,下了飞机 ,注意到行动迟缓的叶微寒,朝他小腿肚轻踹了一下:“这就走不动啦?” 叶微寒摇摇头,刚想说话,叶微意却像看懂了他心中的疑问,笑着继续道:“我想,或许我也能够对费利克斯的异能免疫,毕竟我的这颗心脏……是因为老大才重新跳动的。” 叶微寒愣了愣,看着她,叶微意将手中的武器分给他一半,温迎在前方回头,叶微意朝她跑过去。 她也一边跑,一边回头:“快点跟上啊!必要时我也会唤醒你!” 第238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70) 叶微寒握紧手中的东西,拔腿朝那两道身影追去。 飞扬的雪花很快在异能大楼的废墟上覆上一层洁白,温迎穿行其间,焦灼的空气中伴随着一股血腥味,很快,她看见费利克斯等人的身影。 他们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还会被偷袭第二次,也是平生第二次这样狼狈不堪,费利克斯身边的研究员头发蓬乱,而费利克斯架在鼻梁的金丝眼镜断了一条腿,轮椅旁边散布着无数残肢,血迹如同河流,在被融化的雪地蔓延。 他在指使亲信在废墟里摸索着什么,脚步声靠近,费利克斯随之转过头,温迎看到他的眼球消失了一颗,黑洞洞的眼眶如同不见底的深渊,另一颗眼球还是完好的,金色瞳仁闪着愤怒的光芒刺向她。 温迎没有停下步伐,提刀而立,那股能量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化成云烟,费利克斯转而面向她身后的叶微意和叶微寒,可精神控制却似乎也对他们不起作用。 费利克斯眼中的金光更甚,直到现在他还怀着渴望在问:“你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温迎垂眸扫过满地残骸,那其中有曾经差点登上新闻头条的无名尸体,也有温迎在某段视频中见过的空气系和风系神赐者,植物系异能者…… 不仅如此,z国分部的唯一精神系异能者也躺在那里,她还那么小, 她死去的时候不过是连十二岁都不到的孩子,当初温迎看着她注射“fom”,她得到催眠的力量,所有人都惊喜万分,可不到半天的时间,执行长又下达公告,称那名小女孩已经因为反噬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是现在,她残破的身躯却再次出现在温迎面前,她身边还静静安睡着许多与她属性相似的精神性异能者,无数密密麻麻的管道连接在他们的身体上,他们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实验中慢慢枯槁,曾经涌动热血的身体干瘪下去。 温迎一瞬间明白了这一切,费利克斯从他们这里提取到意识的能量,他把能量输送到另一个世界,或许那也是一颗满目疮痍的星球,而剩下的小部分能量,连同他自己的下达的操控指令,被他混合在“fom”中,欺骗神赐者们注进血脉。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神赐者进行自杀式爆破,从天而降的尸血将民众化为傀儡…… “要把我的能量也反复抽取,输送到另一个世界么。” 温迎抬起眼,刀鞘随着动作滑落,费利克斯看向那把熟悉的带着缺口的刀刃,惊诧了一秒,转而露出讽刺的笑:“连保命的东西都给你了,‘0016’果真情深义重……可是,你会用吗?你该不会以为驾驭一把上古神刀和下厨房切菜一样简单吧?” 费利克斯说完,身后的神赐者们蜂拥而上,将三个人团团围住。 “偏见还真是无处不在。”温迎轻声,曲指轻敲耳麦。 还在高空的巡逻机得到指令,无数炮火从高空降落下来,众人始料未及,被这场空袭拖延住。 而叶微寒在空袭发起的同时调出保护罩,将自己和身边的两个人分别掩护好,他们在此刻分散了队形,或许本就不需要什么队形,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武器和方式。 他们分工明确,目标清晰,没有任何停顿,在敌人措手不及时发起进攻。 瞬息之间,温迎越过一众神赐者来到费利克斯面前,抬腕劈上, 后者瞳孔中金光闪烁,竟然调动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神赐者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鲜血疯从那具身躯疯狂涌出,金光退却,温迎在那名神赐者愕然的目光中快速抽出刀刃,一名力量系神赐者立马挡在她面前,手持金属棍。 高举的瞬间,温迎忽然侧过身去,转而来到他身后,刀柄抵在他后心发力,看似轻盈的动作却将神赐者的身躯震退几步,与此同时,她微微后仰,侧身避开从另一侧袭来的雷电能量球。 再起身时,刀刃已经沾了另一层血渍,伴随着费利克斯难以置信的声音:“你怎么会……”她已经突破重围,来到他斜后方,再次扬起一起重击! 又一名神赐者被调过来,挡在费利克斯面前,同时催动异能,八级异能的加持下,一刹那温迎感到浑身的血管都在叫嚣着膨胀,想要跟随那股异能炸裂开来。 脸颊上似乎有温热滚落,淡淡血腥气中,她直视对方的金光弥漫的眼睛,掀起唇角:“你的拥趸那么多,都是通过洗脑的方式吗?” 那名神赐者在解控之后瘫软着倒下,温迎没有给她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干脆利落地补刀。 费利克斯已经被空间系神赐者转移走,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冷笑出声:“温迎啊温迎,你可曾想过,如今肆无忌惮地杀着人、手上沾满鲜血的你,和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 温迎没有回答,费利克斯接着道:“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我们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相同的!你那么聪明,只需要稍稍转变思路,选择回到更适合自己的阵营,我便能将至高无上的权力交到你手上,你的天赋完全不会被浪费!何必在这里接受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呢?” 充满诱惑的话语却依旧未能得到回音,温迎没有把力气浪费在口舌之快上的打算,又是一名被控制的神赐者扑上来,温迎迅速解控补刀,同时寻找机会,试图把围挡住费利克斯的神赐者破出缺口。 “警告!警告!”耳麦里响起巡逻机的呼叫,“大规模尸潮正在靠近!……我们的弹药就要耗尽了!” 远处地面颤动,仿佛滚滚雷声,费利克斯听着这声音扬起嘴角,他又恢复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就在这时,温迎感到后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她险些劈过去,对方在离刀刃两毫米的地方颤巍巍开口:“是我!……我来支援你们了!” 是那名因为体力透支被留守在后方的隐身系异能者!温迎听出了他的声音,刀刃转向另一方,她避开一名神赐者的进攻,隐身系异能者几枪打穿他的眼睛,趁着神赐者失去方向,温迎迅速斩断他的头颅。 另一名神赐者又朝她扑过来,被叶微意手中的迫击炮轰出十几米远,摔倒在断壁残垣之上。 叶微寒将手中冰剑掷向他的胸口,同时给裂开缝隙的保护罩加固,乌压压的丧尸军团在此时赶到这片土地上,天寒地冻之中,叶微寒感到鼻尖渗出冷汗:“怎么会……这么快……” 大约半数的丧尸大军快速迁徙到这里,为了篆刻在脑海中的唯一指令,顶着枪林弹雨冲锋! “费利克斯无法大规模操控丧尸,他最多利用神赐者控制十万以内的普通民众,那个被精神控制的复制品才是指挥丧尸军团的重要按钮。”温迎调整呼吸,“他身上和周聿洐流着一样的血,因此对丧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哥不能把丧尸直接调回去?”叶微寒喊,“这根本不公平!” “世上本就不存在真正的公平。”温迎说。 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失去另一部分什么。 身陷炼狱的“0016”重返人间,复制体“0017”则被锁在实验室多年。 他是在暗无天日的禁锢中反复被凌迟,才拥有如今的力量,在被彻底造成人型之前,费利克斯一直拿他的血肉豢养丧尸…… 温迎敛下心神,看向费利克斯,他还在指挥那群人寻找丢失的眼球,白衣研究员站在他身侧,温迎看见他手中的黑匣子,一个计划在脑海中快速成型,她没有回头,仍旧面向前方抵御进攻。 “开隐身带我过去,先杀那名研究员,黑匣子里面有‘fom’。”温迎的声音同时响在身后几人的心底,那名隐身系异能者一怔。 叶微寒没有对此露出意外神情,唇线紧绷,掀翻朝他们扑过来的丧尸和神赐者:“收到。” “但我可能来不及给你做治疗了……”温迎接着说。 “没关系。”叶微寒掌心翻转,两把寒冰之剑同时涌现,他将其中一把抛给弹药用尽的叶微意,瞄准神赐者,“我抗痛能力很强。” 温迎继续向前,隐身异能者紧随在她身侧,她先为他种下一颗清醒的种子,渺小如同一粒尘埃,隐藏在心脏最深处。 叶微寒一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扣住叶微意,寒冰领域拓展到极致,身体中的异能极速消耗,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鲜血从唇边溢出,叶微寒眼底血腥一片,调动最后的异能! 漫天飞雪在空中席卷,气温骤然降到零下四十度,包围在费利克斯身边的神赐者动作被牵制,感到连脑海中的血液都要凝结成冰。 暴雪遮天蔽日,被隐身能量包裹着的两人突进至费利克斯后方,一名神赐者警惕转身,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看不见的影子悄无声息割断咽喉,喷洒的热血浇灌到研究员身上,染红他的白褂。 他牙齿打着战低头,不知是出于惊惧,还是愤怒,不过这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血刃从脖颈间快速擦过,一剑封喉。 几名神赐者施展异能,炽热光球灼烧温迎的衣摆,隐身失效了,她脸上又有血迹划过,温迎后退几步,将手中的匣子抛向一面斩杀丧尸,一面朝她飞奔而来的叶微意,而后者迅速打开,从里面拿出倒映蓝光的“fom”,扎进已经昏迷倒地的叶微寒的血管! “还真是孩子啊,这么不怕死……”费利克斯喃喃,眼眸中金光亮起,数十名神赐者冲向叶微意,瞬间将她的身体击飞出去,叶微意浑身上下的骨头应声断裂,鲜血从口中流出。 而后,他身边的其他神赐者也统一调转方向,向温迎袭击,他们被同时精神控制,属性各不相同的神赐者目标一致,施展异能的动作整齐划一,却稍显仓促——费利克斯又一次被点燃了怒火。 温迎被步步紧逼,向后撤退,她身后的丧尸还源源不断地咆哮着涌来 ,半空中的巡逻机丢下最后的炸弹,驾驶员操控战斗机,直直撞进丧尸群里,把即将扑向温迎的丧尸群炸成了碎片。 而他自己也彻底灰飞烟灭在火光里…… - 另一边。 白宫早已支撑不住无数异能的狂轰滥炸,轰然倒塌,尘埃和雪花煽动着翩翩飞舞,细小的异能光点萦绕在空气中,又簌簌落在血浆和泥泞混杂的残肢上。 周聿洐的骨刃已经穿透“0017”的胸腔,后者眼眸眯了眯,上百只丧尸一跃而上,对着他面前的人撕咬,周聿洐感受不到痛,神情未变,骨刃又没入几分,甚至从“0017”的后心穿出。 “0017”同样感受不到,飞踢在对方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方,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就重新站起来,他身体上破开一个不规则的血窟窿,心脏的碎块正摇摇欲坠着从里面掉出,但下一秒,那处伤口又渐渐愈合了。 周聿洐被丧尸撕咬的伤口也在愈合,两道一模一样的人影立在苍茫之中,凝视彼此,不约而同从那双冰封的眼眸里看见杀死对方的决心。 “0016。”周聿洐听见他再次开口,这一次用的是他自己的声音,“你很幸运。” 一句语焉不详的话语,“0017”未附加多余的解释和说明,断裂的金属臂也在那一刻变成雪亮的钢刃,猛地劈向面前的人! 周聿洐没有躲避,骨刃顺势迎上,金属之刃在那一击的作用下摩擦出刺目的火光,他们对视一眼,两道能量同时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又随之炸开,将地表灼烧出滚烫的热度! 两道身影快速后退,不过瞬息又再次缠斗在一起,残影模糊,快如闪电,底下想要上来帮助某一方的异能人士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也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谁。 第239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71) 角斗之中,周聿洐随意踹开扑面而上的丧尸,他不在意身上肆意流血的伤口,只朝着下方粗略扫视,计算朝另一个方向追逐而去的丧尸数量。 丧尸军团已经到达另一个战场,周聿洐无意再留在这里,继续与“0017”纠缠,但对方却好像了解他的心中所想,拖住他的步伐,势必在这个不被知晓的地方分出胜负。 “披了张人皮而已,真把自己当成人了么……”他挡下“0017”的一击,翻转手腕,骨刃顺着“0017”左手的皮肉一路上划,森白骨骼跟随血液奔涌而出! 那骨骼也泛着金属的冷色,染着代表“fom”的蓝,人造的痕迹在他身上挥发得淋漓尽致,“0017”眼底遍布寒意,他像是在笑,但更像一种机械被冻僵后发出的咯吱声:“那你呢?” “你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鬼罢了……”“0017”眼眸微凝,锁准周聿洐起伏的胸腔,冷声,“没有这颗心脏,你什么都不是!” 狂风在他们耳旁肆虐,刀光剑影之中,焦糊的钢铁之刃被折弯几分,周聿洐施加力度,刀刃应声断裂,他一脚飞踹在“0017”胸口 ,后者的脊背撞上竖在废墟之中的半面墙,那道墙也碎成粉末。 丧尸飞速涌来,对着周聿洐撕咬,后者神情未有丝毫变化,也像机器那般冷漠,骨刃急剧增长到五米,刺穿“0017”的胸腔,甚至就要将他的身体挑起来。 “0017”保持着嘴角僵硬的弧度,他还泰然自若,不紧不慢地修补那颗摇摇欲坠的心脏。 “你放任自己被控制,放任那些丧尸去追杀她。可她却因为这张冒牌货的脸,差点对你心软。”周聿洐轻声说,那声音低得像喃喃自语,在狂风中不甚清晰,“知道么?我曾看见过完全相反的一幕。” “0017”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无法理解。 “也是在这样的时间里,在冬天,雪下的很深,很厚,一切都很寒冷,入目所及的除了雪就是尸体。在那一幕中,我就像现在这样,刺穿她的心脏。” “……”“0017”沉默着。 “这颗心虽然变得不再纯粹,它那么陈旧,甚至死过几次,但却在某一刻共鸣,她能听到你的心跳声。”周聿洐垂眸看向他心口处汩汩流出的血,“你知道共鸣代表着什么吗,或许是生死与共,又或许……”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0017”吃力地仰头,那动作使得骨刃进入得更深,已经愈合的心脏又裂开缝隙,寒风吹进他的胸腔,冰雪融进他的眼睛。 “0017”的下颌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两双无比相似的眼眸相撞,无声凝望着彼此。 他张了张口,却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于是那两片失去血色的唇只是上下碰了碰,虚无的音节消逝在空气中,金光急切地在眼眸中催促,却又不受控制地慢慢消弭,被一种无机制的暗淡光泽取代。 那颗陈旧的心脏停止了跳动,“0017”宣告了死亡。 - 风雪之中,原本不顾一切向此处奔来的丧尸突然停滞了几秒钟,它们的速度有所减缓,有些像是失去方向那般止步不前。 温迎抓住这一机会,配合头顶的战斗机在地面上轰出深坑,失去指令的丧尸晃动着左右徘徊,掉进深坑底部。 费利克斯完美的面具似乎崩裂一瞬,他抬头看向空中另外几架试图降落的战斗机,几名神赐者眼底闪着金芒,操控异能跃至空中,随后,他们在那股巨大能量的裹挟下,将自己炸得粉碎。 战斗机顿时转移目标,仅剩的炮火从丧尸身上挪开,齐齐对准温迎。 温迎避之不及,感到身体上被撕裂出伤口,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痛,痛的阈值在此刻被拉至最高,只凭本能抵挡着,她身旁的隐身异能者短暂恢复体力,咬牙开启隐身,带着温迎寻找掩体。 “东躲西藏的游戏,你还真是从小到大都玩不腻。”费利克斯冷眼扫视周围,扯起嘴角笑了声,“但只顾着自己躲起来可不行啊……看看这个丫头,她好像还有呼吸呢……” 温迎心中一颤!费利克斯身边,一名神赐者正扼住叶微意的咽喉,将她高高举起! 后者在他手中微弱地挣扎,神赐者手中力度加重,叶微意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下去…… “别去!”隐身异能者喘着粗气,拽住温迎的衣角,满是哀求,“我们应该留在这里,援兵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就快要到了!” 温迎没有说话,她眼底弥漫剧烈的血雾,不知是因为力竭,还是被血液渗进眼睛,她握住那把的五指用力,关节泛白,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她再次站起身,朝费利克斯的方向冲去,后者好整以暇,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示意神赐者迎战,就在此时,从后方破出一道被鲜血完全覆盖的人影。 叶微寒浑身的血管悉数爆裂,鲜红之中,寒冰之域以他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向外扩张,直径五千米的土地被银光覆盖! 天地之间的冷意,如同钢刀用力插进被银光笼罩的数名神赐者的身体,那名挟持叶微意的神赐者手腕一松,叶微意的身躯落下去,被赶过来的隐身异能者稳稳接住。 温迎的攻势也没有减弱,狂暴的寒霜侵袭,近乎不分敌我,她感到眼睫正在被风雪浸染,越来越多的神赐者将他们包围,又被重重甩出去,子弹和炮火将土地扫射得焦灼 ,费利克斯身边被破开一道口子! 温迎双手握住弑神之刃,没有犹豫地,朝那颗被怒火和惊愕充斥的金色眼球刺去 ,斑驳血迹伴随利刃刺穿晶体,无数亡魂和哀鸣一同射进费利克斯的眼底,他发出一声激烈的痛呼,召唤神赐者扑向温迎,数不清的能量朝她身上疯狂轰炸,温迎腕骨翻转,用尽全力—— 那颗眼球,连同费利克斯口中的叱责与痛骂,如同那面高悬在天上的只会说谎的魔镜,被打碎了…… 温迎抽出刀刃,灼灼光辉正在骨骼流动,她将弑神之刃再次插入费利克斯的颅骨,深入那处还在试图发射信号的脑干,摧毁他的神经中枢。 最后,弑神之刃顺着那道骨头的裂缝往下没入胸腔,搅碎了他的心脏。 那具苍老的身体瘫软在轮椅上,终于没了声息。 朝温迎扬起的攻势趋近减弱,不少神赐者脱离了控制,一时间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有些则像是彻底被费利克斯洗脑了,即便统领他们的人已经死去,神赐者还在连续不断对温迎等人发动攻击。 没有人在意对错,没有人在意未来,没有人在意他们曾经同为人类,只是一味地发泄,再发泄! 温迎的呼吸已经完全被血腥气掩盖,她感到自己就要倒下,但还不能倒下,因为—— 环视周围,苍茫雪迹之中,似乎有某一处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她刚刚杀死的费利克斯,只有一只眼睛! 温迎踹开贴近自己的一名神赐者,朝那个方向奔去,下一瞬,一名空间系神赐者已经迅速到达那里,他握住那枚眼球,毫不犹豫地张开口吞了下去。 这个疯子……温迎眸中泛着冷意,继续破开包围,朝他而去。 空间系神赐者脸上是癫狂的笑容,他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扬起双臂:“从此以后,神的意志将由我来继承!” 但他的话音刚落 ,身体却突然像被烈焰灼烧一样疼痛,金光从他体内炸开,神赐者顷刻间化作碎片,那枚眼球又从虚无的躯体中掉落到地上,雪地里只剩下几滴不甚明显的血迹 。 温迎握住刀柄,垂眼看向那颗金色的眼球,它已经失去了载体,却还能呼哧呼哧地发动声音,带着嘲讽:“当真以为谁都配得上继承神的意志吗,这个世界的人,还真是愚昧无知啊……” “你的世界又很好么。”温迎说,“如果它真有那么好,你也不会想尽办法将这个世界的人类变成傀儡,以留出空间供给新的意识入侵者生存。像寄生虫一样生活在别人的身体里,这是你们想要的,人类未来?” 弑神之刃指向它,近乎没入晶体,温迎接着道:“还是,为了所谓‘神’的旨意?” 金色眼球冷笑了几声,瞳孔收缩:“你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又为什么要回答你?” 问题么……温迎略微偏过头,周聿洐和援军已经赶到,接管了还在试图垂死挣扎的神赐者,她转过来,继续道:“我不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要活着,并且,不希望这个世界死去。” 还在流血的指腹蹭了蹭刀柄,她回答第二个问题,“至于使用这把刀……你以为,在末世里手无寸铁的人要怎么活下去?像菟丝花一样寻找攀附吗?” “这个世界的人类,是无法理解我们的选择的。”眼球转了转,“但我没想到,连你也无法理解。” “别拿我和你混为一谈,我根本不记得所谓的过去,我看过更真实的世界,是你不明白,自卑而又自负,总是口口声声要杀了我,却又无比忌惮我。”温迎说,“如果你也看过更宽广的世界,心胸就不会那么狭隘,只有见过伟大才会懂得渺小,而任何一种伟大都是从渺小中诞生的。我知道什么叫做谦卑。” “所以才会想要维护这个世界?”眼球发出呼哧呼哧的笑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因我而起,而是因为人性本质的贪婪,这个世界的人类抵挡不住心中诱惑,而他们又是那样的平凡,他们想要变得强大,可是按照他们的速度,就算时间过去成千上万年,他们也不会获得进化,同样的,这个世界的文明也不会迎来新的变化,它还是那么落后而陈腐。” “物竞天择,本就是是适者生存 ,与其让它腐烂在这里,不如由更适合征服世界的人接管这片土地。至于那些短暂迷失的人们,还记得我提出的意识世界么?那并不是一个虚假的幻想,它已经诞生了……我会信守承诺,让这些灵魂安居在那里,他们会在数字排列的世界中获得永生。” 温迎静静看向它,眼球也从容地回视,忽略正从裂口渗出的血:“‘fom’因为人类的未来而诞生,而我也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来到,神的旨意已然降临,世界的永夜,就要提前到来了。” 温迎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此刻这颗眼球还能无比嚣张,她不想再听废话,指骨向下用力,眼球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痛呼,另一半还在笑着。 “也许你还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的打算,清理那些丧尸很麻烦吧,呵……” 一种莫名的心悸正从温迎心脏深处传来,眼球癫狂地大笑:“没关系,我会替你们清理这个世界的所有阻碍,不论丧尸还是神赐者,只要在核弹炸开的那一瞬间——砰!” 温迎猛然顿住!她转过头在一众身影中寻找,可一切都那么喧嚣热闹,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灾难即将要降临。 眼球在血水中渐渐干涸,它还在用尽全力地尖叫着讽刺:“你以为我会像托付遗嘱一样将遥控器交到某一个人手中吗,不不不,早就有神赐者守在那里……我在他们的脑子里埋下了一颗又一颗的种子,我给每一个人都精心分工,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歧视,只要时间一到……哈,它就快要到了。” 温迎抬起那把刀,将它彻底粉碎,她转身朝周聿洐的方向奔去,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雷鸣一样剧烈,伴随着眼球最后的声音。 “这个世界即将彻底覆灭!在那之后,准备好迎接更残酷的现实吧……温迎!” 她朝那道尚无所知的身影跑去,周聿洐若有所感,也回过头看向她,他在雪地里朝她轻轻笑了笑,眼眸里含着笑说:“慢点跑。” 但温迎根本无法放慢速度,身体每一处都在散发出疼痛,心脏就要从胸腔跃出:“周聿洐!” 周聿洐快速解决手边的丧尸,也迈开步伐奔向她。 雪花从他们之间翻飞而过,有那么一瞬间,周聿洐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不明所以地继续加快脚步,而后,头顶似乎传来了另一种陌生的声音,他站在那里,抬起头。 剧烈的白光覆盖了一切。 第240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72) 同一时刻,欧洲战场。 炮火的喧嚣在某一刻停止,世界忽然变得安宁,手持枪械的士兵和神赐者站在原地,不约而同忘却了进攻,仰头看向天空划过的弧线。 “夕,那是什么?” “别怕,宝贝。”赵夕颐抱紧怀中小女孩孱弱的身躯,就像抱紧儿时的自己,“那只是一颗流星。” “妈妈说,夜晚的流星能实现人们的愿望,但现在是白天呀……”小女孩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她呼吸很浅,“我能对着它许愿么?” “当然可以,当然是可以的。”赵夕颐低着头,轻声道。 “我许愿,见到妈妈。”小女孩稚嫩的脸庞面向那处光点,赵夕颐的右手搭在她的后脑勺,指间汩汩流动着温热而黏腻的血,分不清到底是谁流下的。 “我还希望,世界变得和平。因为这是妈妈离开前的愿望。”小女孩接着说。 她的呼吸渐渐微弱了。 赵夕颐动作很轻地遮住她的眼睛,和她的额头抵在一起,闭上眼睛:“当你再醒过来,愿望就能够实现了。” z国深港,跨海大桥。 “路队!靠近港口的冰层裂开了,丧尸们正在往上爬,需要进行处理!” 正囫囵吃着泡面的路乾闻言把碗一丢,顺着直升机的悬梯几步跨了上去。 “哎!怎么不吃完再走。”底下有人朝他喊,“你让我帮你煮的蛋!” “你留着吃吧,配上火腿肠,考一百分。”路乾说着,调转直升机的方向,“吃完再去可就就赶不及了。” “什么嘛……现在都不流行吃鸡蛋考满分的梗了。”底下的人看着他远去,转头问身边的人,“路队到底几几年的啊?” z国首都,病毒研究所。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科研人员兴奋的声音响起。 就在刚刚,丧尸疫苗的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他们从祁勋血液的中提取出当年谭霜博士藏在里面的半成品,辅以最先进的实验器具,不分昼夜地研究,成功让一名丧尸变回人类。 人群兴高采烈着欢呼,他们跳起来鼓掌,互相拥抱身边的同伴,随后一群人冲到休息室,把正在撸猫的祁勋拎了起来,丢到天花板上,又稳稳接住。 那群猫一点儿也不怕生,排在一起歪着脑袋看,祁勋被抛了两下,原本不明所以的神情也渐渐溢出笑意,他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是希望正在到来。 “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闻先生!”人群中有人提醒道。 “好!” 另一人立马朝外奔跑去,又被一名科研人员喊住:“等等,先打给温迎!” 听说她已经前往最后的战场,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到这个跨越万里的电话。 科研人员转过身,面带笑容看向外面的夜空,雪还在下,可她的心中并不寒冷,双手合拢,诚心祈愿着,但愿她能够接到。 但愿战争已经结束,但愿她赢下这场战役,但愿她安然无恙。 然后,她接通这个号码,全世界最好的消息将第一时间传至她耳边。 未知世界,中央操控室。 “警告!警告!……主系统遭受持续攻击……” “现在开启自行修复……警告!警告!修复失败……” “……出现故障!编号z0006入口正在关闭,主神空间……系统w1正在强行破开!……” 一排排的警示语疯狂跃出,猩红的数字近乎将光屏点燃,有什么正在渐渐失控。 金属操控台前坐着一个男人,他看向右下方另外五串编码,它们早就变成了灰色,w1不知何时恢复了权限,强制关闭了所有的入口。 不,或许那权限一直在它身体中运行着,在那个女人的指使下…… 真是该死!男人一把掀翻控制台上的所有物品,站在他面前的人无一不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没有记忆的女人,一个被重塑过上万次的系统……”男人咬牙切齿地说着,“你们却任由她们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废物,一群废物!”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等同于火上浇油,男人喘着粗气,眼神冷冽扫过面前的人,随后挑中一名站在最前方的年轻女孩:“薇薇安的意识藏在哪里,找到了吗?” 女孩低着头,飞快摇了两下:“还没有,我们将她曾经参与研制的系统都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她的踪迹,或许她真的已经死了……” “不可能!”男人笃定道,“继续找,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找出来,那个叫做温迎的女人只和她接触过,只有薇薇安知道那东西的下落!” “是……”年轻女孩瑟缩了一下脖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拿袖子擦了擦,转身往外走,这时候,人群里突然又响起一道声音。 “还有一个人也和温迎接触过。”一名年轻男子说,“帝国四皇子温司让。” 男人略微停顿,像在思索,沉声问:“四殿下现在人在哪里?想办法把他请过来。” “他进入了编号w1072世界,曾以温迎的意识为载体的新世界。” w1072世界……男人眯起眼睛:“他的自主意识还在吗?” “不清楚,四殿下自从进入那个世界开始,似乎就已经与世界融合,我们从未收到过他违反规则或设定崩塌的提醒。”年轻男子有所犹豫,“但w1072世界是专门给那位用来对付政敌的,而且……” “而且什么?”男人不耐烦道。 “而且四皇子进入那个世界完全是太子殿下的授意,毕竟他们最近因为继承权的事情闹得很厉害,如果私自将他放出来,殿下那边恐怕不好说……” “那就先把他带出来,问出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再将他送回去!”男人斩钉截铁。 他已经发号施令,剩下的人立马回到自己的岗位,在面板上急速操作着。 但很快,另一道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1072背叛了主神,w1072世界一半的运行权已经转移到系统w1手里!我们无权将四殿下强制脱离!” “什么……”男人双手撑在控制台上,看着急促弹跳的猩红色警告,呲目欲裂,“那就将w1072世界摧毁!” 红色的警告渐渐弱下去,被另一串字符所取代,他看向通讯端传来的“已成功投放核弹”的消息,缓缓勾起了嘴角:“不过是一个虚拟的平行时空……” 那么,毁掉又何妨呢? 所有人噤若寒蝉,只在面前的屏幕上迅速敲动,下达指令,但是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们眼前的面板突然不翼而飞。 有人抬起头,想要向男人汇报这一消息,话还没说出口,却看见男人的下半身像被橡皮用力擦去那样,凭空消失了半边身体。 “部长……”那人结结巴巴地开口,只说到一半,声音便像是被淹没在水流里一样,销声匿迹,他的嘴巴也被涂抹去了,悬在桌面上的,只剩下一个个还在模仿敲击动作,不停颤动的指尖。 - 眼前的一切都在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消弭。 太快了,实在太快…… 人类研制出的终极武器,在即将宣告胜利的前一秒,彻底将这颗星球夷为平地。 温迎眼前只剩下漆黑的一片,她孤身一人,站在巨大而荒芜的虚空里。 可是,为什么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吗? 在战斗中所受的伤口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愈合,她却完全感受不到痛,身上的血管如同死水,不再流淌。 她手上的那把刀也不见了,戒圈早就被摘下,温迎翻遍全身也没有找到它的踪迹,只有无名指节一道浅浅的压痕提醒着过往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而非她所做的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可她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一场噩梦,只要醒过来就能够解脱…… 【w0,恭喜你活着到达终点。】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如同冬日结霜的枯枝被风吹拂着卡顿,温迎缓缓抬起头,面前凭空出现一道白光,将黑暗撕开缝隙,随后,那缝隙变得越来越大 ,一直蔓延到她脚下。 白光在她身前静静地悬停,像在观察着什么,温迎也看向它。 白光淹没了她的身体。 【欢迎来到主神空间,温迎。】 视野中是全然的白,分不清那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温迎站在原地,白光在她周身流淌。 主神空间……费利克斯口中的所谓神明?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心中所想,周围流淌的白光渐渐聚拢,最中央凝聚出一道人形的影子。 主神的影子离她很近,低头俯视着她,但面容却是模糊的。 温迎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和面孔,只能听到那声音在响,从一开始的卡顿演变成正常人类的口吻。 【很高兴看到你一路成长的样子,你如最初向我约定的那样,跟随本心,没有被任何动摇你的事情所困,虽然我曾看见,你被它们打倒过很多次。】 【但每一次,你都重新站了起来,所以我很高兴。】那语气含着笑意,仿佛正在真心实意为她感到高兴,但下一秒,又将话锋一转:【当然,我也感到了些许的遗憾。】 温迎蹙起了眉心,感到主神在自己耳侧轻轻叹息。 【到了做出最后抉择的时刻了。】主神说,【不过,考虑到你应该还有很多的困惑,所以在做出选择之前,你可以挑选出一些问题,我会试着为你解答疑惑。】 那道光影说完 ,便立在原地安静地等待。 温迎看向主神,问:“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此同时,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滴滴作响,温迎似乎听到这片纯白里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撞击。 【温迎温迎温迎——】系统在她脑袋里嚎叫,【你怎么被抓走了?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你撑住啊,我这就来救你——】 面前的人影轻轻笑了声,似乎也感知到试图闯入的外来者,却并未表现出多么在意,只等待面前的人继续说下去。 “你对不愿皈依你的人一遍遍进行灵魂重塑,将上千名攻略者困在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完成的任务中,你曾经也想要困住我。”温迎说,“你给这些世界的人们设下这么多的磨难,说那是既定的剧本,是所谓的命运,你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被裹挟,又在某一时刻赐给他们一线生机,说那才是‘救赎’。你做这些,是为了让他们感恩戴德,是为了得到人们的信仰吗?信仰能为你带来什么?不被任何禁锢的,自由的灵魂么?” 主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并不急着打断,充满耐心地注视她,像包容一个孩子发泄不满。 “可是,神明依仗人的敬仰而生,却亲自将厄运带给这个世界,让无数生命灰飞烟灭,人间化为炼狱……漠视生命的神,配得到众生的敬仰吗?” 神不爱世人。 神……会说谎。 这片土地未曾得到神的庇佑,神在这里铸就高耸入云的异能大楼,那是无数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爬上去的巴别塔,偏偏它又给出一条捷径,让另一群人从一开始就站在顶端。 “你让另一群人代表你的旨意,说那是神的旨意,你让他们在这个世界大肆宣扬‘fom’,说那些药剂便注定了人类的未来,可被毁掉文明和历史的人类,真的还会有未来吗?” 【当然不会有。】主神说道,听起来还是那么淡然而平静。 暗含笃定的口吻让温迎突然升起一股沉痛的怒火:“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你看上去完全不在乎。” 【我什么都没有做。】主神的语气突然变得无奈,不过只有一瞬,便恢复如初,【你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fom’的诞生,还是异能局的创立 ,包括那些人对天赐人权的肆意宣扬,都只是人类自发性的选择,我没有推动他们,更没有干扰,我只是旁观他们做出选择。】 温迎唇线绷紧:“你也没有阻止他们。” 【我无法阻止,任何一个细小的改变都可能导致一场不可预估的灾祸,如同蝴蝶扇动翅膀。】 第241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73) 温迎看着那道影子,主神伫立在原处,白光流动的手臂轻轻挥了挥,温迎面前顿时闪现出几道光芒萦绕的画面,看上去像是人类社会中使用的投影仪。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面前的画面忽然动了起来。 人来人往的街道,喧闹的颁奖典礼,水底晃动的鱼尾,还有片刻前她所站立的地方。时间线仿佛被跳转到了几分钟之前,她看到风雪之中周聿洐的身影,他从高空一跃而下,扶起倒在血泊里的叶微寒…… 主神再次挥动那只手,面前画面开始旋转,更迭,每一秒钟都在变化。 【你现在所看到的,是‘过去’的另一种可能。】主神说,【如果你未曾推开那些门,如果你永远不做出选择,或者做出相反的选择,这些世界就会像你刚才所处的世界那样,在2027年,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温迎看到高楼在爆炸中倾塌,绿洲演变成沙漠,海水被鲜血染红,残阳晕染在荒芜之中,最终,那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全部变成了黑色。 “你的意思是,我如今所做出的选择,我拼尽所有才得来的反抗……才是真正既定好的剧本吗?”温迎抬眼看向主神,“永远逃脱不了的命运?” 【不,那并不是剧本,也并非命运。】主神轻叹着摇头,【而是历史。】 “可你刚才说,我做出了选择。” 【人类的历史,本就由一个又一个的选择组成,不同的选择通往不同的路径,不同的路径又通向不同的、新的选择,就像一颗被埋在土里的种子,经历光阴的浇灌,无数枝杈组成参天大树。】 “你认为我是那颗种子的变量么?” 【恰恰相反,你是唯一不变的‘永恒’。】 温迎眸光闪动:“因为变化……才是唯一的不变吗?” 主神微笑着看向她,再一次挥手,黑色的画面重新调转,时间又回到世界还未消亡的那一刻。 “这个世界要被重塑了么……” 【被彻底改变性质的物质无法复原,只是把时间拨动,在一切尚未抵达之前。】 “你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力量?能够超越时间?”温迎问。 【因为我是神啊。】主神温和地笑着。 “不,我不认为你是神。” 主神低头,温迎感到对方在凝视着自己:“你只是……产生了过度的意识。” 温迎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能感到那目光中的打量。 白光充斥的空间凝滞片刻,主神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承认或者否认刚才的话题,而是用意味不明的语调叹道:【或许,能够超越时间的不是我。】 温迎看向画面中那片冰天雪地,周聿洐也在那一刹那转头,有那么一瞬间,温迎感到自己与他的目光正在交叠,他看见了她,跨越时间,跨越空间,也跨越生死。 “我该做出最后的选择了吗?我要怎么做?”她轻喃。 【你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但在那之前,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温迎转过脸,感到什么东西在额前轻贴了贴,随后,一丝光芒流淌进她的身体。 系统踹门的动作停顿一瞬,温迎听到它在脑海里疑惑:【咦,多了个回档……嗯?被上了锁的?怎么还有时间限制?】 【当你选择脱离这个世界,回档就会开启。】主神说。 “这算是礼物吗?是为了庆祝我还活着?”温迎问。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按照约定。】主神已经收回了手,【你赢了,温迎。】 系统在此刻破门而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温迎感到自己所处的地面都在颤动,它试图从那道缝隙挤进来,但缝隙实在太小,系统的身躯又过于伟岸,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倒塌。 白光之中,主神像是扶了扶额,看上去对系统并无好感,甚至带了点嫌恶。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纵容它,这与你当初的说法完全不符,你明明是个外貌协会主义者。】主神对温迎说。 温迎目光流露出不解:“可它是我的系统啊,不管它变成什么样子,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主神沉默下来,伫立在白光震颤的不稳定空间中,看着系统张牙舞爪地闯进来,像是担忧着什么一样把温迎一把扯走,它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判断出她在这里并没有受伤,才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主神一眼。 【我们走……】系统在温迎耳旁嘟嘟囔囔地说,主神知道它一定是在说自己的坏话。 【温迎。】 就在温迎即将迈出那道光芒之外,主神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她没有回头,只是听见对方带着笑意问:【你会回到那个阵营里去吗?】 “我不知道。”温迎说,“还没到我进行选择的时刻,我无法回答你。而且,他们说我是‘背叛者’。” 【不。】主神轻声道,【是他们背叛了你。】 主神看着她走远,接着问:【我刚才所说的这些,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吗?】 “不会。”温迎没有犹豫地回答,“你撼动不了我。” 她看上去又重新变回了坚定。 她总是如此,不论是带有记忆,还是对过去一无所知。 主神微微笑了,最后的声音低不可闻:【衷心祝愿你尽快解决所有的麻烦,那些不值一提的绊脚石……到那时候,再来寻找我。我将会是你……唯一的对手。】 - 【所以那家伙是主动来找的你?】 系统的声音大惑不解,温迎抽不出时间来回答,她又回到了那名空间系神赐者将眼球吞噬的时刻。 温迎毫不犹豫地快速向前,挥刀斩断神赐者头颅,眼球掉到地上 ,正准备像上一次那样发出癫狂的嘲讽,温迎没给它任何说话的机会,一刀把它劈成两半。 系统兴奋道:【哇哦你突然变得好血腥暴力好残忍好让我害怕!】 温迎踏碎那半颗金色的眼球,系统也立马将另一半碾碎成渣。 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一切都悬而未决,雪花漂浮在半空中,丧尸群保持张大嘴巴的动作,神赐者和异能者的能量球仿佛一颗颗熟透的果实,要掉不掉着。 唯有一人从高空一跃而下,和温迎擦肩而过,两个人的眼神连交汇都没有,已然读懂彼此的心声。 那把染血的刀又回到周聿洐手里,带着温迎的体温,系统适时将身躯放低,从巨型航母变成了一辆大小合适的——扫把? “……”来不及吐槽了,温迎迅速跳上它的身体。 这一刻时间又开始流动,周聿洐已经将僵在原地的神赐者五花大绑,顺便埋了一溜的丧尸。 丧尸们躺在地上露着脑袋,无知无觉地瞪大眼睛,伴随着叶微寒一边吐血一边虚弱抬手的:“我靠!我姐突然像火箭一样升天了!”温迎就这么驾驶着系统,直上万米高空。 按照费利克斯之前的说法,他早已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部署好了引爆核弹的人员。 温迎在脑中快速分析着,那些神赐者大部分应该留守在m国的军事基地,不过,还有分布在其他大洲的国家也被费利克斯占领过…… 【这个高度还ok吗?】系统往上攀爬着问,【再不喊停我们就要突破大气层,去往外太空了!】 “可以了。”温迎回答它,同时准备好调动身体内的异能,屏息感受—— 无数光点从她的身体里飞跃而出,在战斗中所受的伤口又回到她身上,血管破裂后的血液在涌动,她感到刻骨铭心的疼痛,也感到自己正在无比用力地活着。 活着…… 这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或渺小或者伟大的,低入尘埃又不断昂首的,灰心失意又竭力仰望的,痛斥自责又不断拥抱自我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尽全力地活着。 从温迎体内飞出的光点这个世界疾速奔去,时间在它身后追赶,两股势力不相上下,但很快,又有另一种光亮在下方被迅速点燃,仿佛整个世界同时亮起灯盏。 温迎看向那颗星球,被光芒笼罩的星球也无声回望着她,她们如同浩瀚宇宙中的两颗星体,遥相呼应。 光芒源源不断从地球涌出,它在时间抵达的前一秒接住那些光点,它们纠缠交织,翩翩起舞,仿佛原本就是一体的。 随后,光芒以不可阻挡之势,无声海浪般席卷了整个世界。 m国基地操控室。 即将按下按钮的那只手忽然松懈了力度,站在原地的神赐者望着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光芒,茫然了一瞬。 那一秒钟,她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哭,于是颤抖着手腕,捂住流泪的眼睛。 欧洲战场。 从某处黑不见底的实验室奔出的神赐者跪倒在废墟里,看着天边划过的那道弧线,崩溃哭喊:“我有罪……我听从了魔鬼的指挥…上帝啊,请您惩罚我……” 或许他心中祷告祈求的并非惩罚,而是救赎,但他深知这句话再不能从他口中说出。 神赐者轻喃着:“我不配得到原谅……”闭上眼睛,将一柄枪口抵在上颚。 枪声响起前,他怯弱地闭紧双眼,而在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那道弧线果真变成了流星,在即将坠落的瞬间被另一种光芒吞噬,再没了踪影。 …… z国,深港邻城。 “最后,拯救世界的少女发现被世界所背叛,对着天空呼喊……” 实习生拿着一袋薯片坐到社畜身边,歪着脑袋看向他写写画画的动作。 “分镜很棒啊,不过我好像看过另一个版本的,主角是个少年呢。”实习生说。 “喂,别空口鉴抄啊,我这个可和那部漫画不一样。”社畜立马警惕回应道。 “具体哪里不一样?”实习生拆开零食袋嚼嚼嚼。 “首先,拯救世界的是个女孩儿,其次,她并不是在对天空呼喊,她只是感到稍许的疑问……” “向天空提出疑问吗?” “不,是向过去的自己,她想知道,如果注定要走到某一条路,一切的答案早就从问题诞生那一刻就注定好,她是会选择躲避命运的纠缠,还是义无反顾地再次站出来,向命运挥刀呢……”社畜用笔抵住下巴,对着面前的线条苦思冥想。 “也许两者都有,就算是天才和神仙也会纠结犯难啊。”实习生含糊不清地嚼嚼嚼,“你不要把她描绘得太完美了。” …… 或许神明不曾怜爱这世界。 但是温迎,愿意为它停留。 【好像成功了诶,那待会我把你送回去就先走了哦,俗话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作为一名成功统士,我现在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啊。】系统边往下降落,边装模作样地叹气。 温迎忍不住微笑,看来“膨胀”两个字并非空谈啊,这家伙完全学不会谦虚,讲起话来都有点欠欠的。 不过,听起来却并不让人讨厌。 她缓缓勾起了嘴角,想要顺着系统的意思也吹捧它几句,她以为自己发出了声音,可系统却像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不过呢,如果你实在想挽留我,我也不是不能留下来陪你吃顿饭、过个新年什么的。上次一起过年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家里现在还有蟑螂吗?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记得提醒我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把香火钱转给你,就当作压岁钱了……】 系统说着,突然感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身后的人沉默的厉害,安安静静的,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它大惊失色,回过头去,却见到原本稳稳当当坐着的人,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那样,松懈了力度,从它身边跌落下去。 【随便抛弃系统是犯法的啊——】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伴随着系统崩溃的嚎叫。 温迎感到眼皮沉重,感觉到系统在半空中手足无措地千变万化,试图接住她。 她轻轻摔倒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 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骤然停止的雪,还有雪地那个不顾一切,朝自己奔过来的身影。 第242章 丧尸也会有恋爱脑吗(74) 那扇门紧闭着。 温迎再次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房门。 楼层是对的,刚刚上楼的时候她没有按错电梯,门牌号也没有错。 再看看插在锁孔里的钥匙,小猫玩偶翘着尾巴,一摇一摆。 温迎无比确信,这里就是她的家。 可是…… 门内为什么会传来其他人的说话声? 听声音,还不止一个。 不过是出了趟门,丢个了垃圾,临走前一不小心忘记把钥匙拔下来而已,回来后却被盗窃团伙登堂入室了。 温迎托着下巴思忖,这门很邪门啊。 她拧动钥匙开门,完全没有先拿出手机报警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温迎心中隐隐冒出莫名其妙的自信,觉得现在能够以一敌十,不论是单挑还是团战,都不在话下。 她一面兴致勃勃地捋袖子,一面换拖鞋,抬起眼帘,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 四十平米的狭小房间,居然坐满了……同班同学? 或许,这里原本就是一间教室吗? 温迎看向窗户的位置,原本用来挂遮光帘的地方竖起了一面黑板,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任课老师嘟囔着“好像写不下了”,摸起黑板擦准备腾出空隙。 “别啊老师!还没记完笔记呢……”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温迎就在这片哀嚎声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刚拿起一支笔,和她隔着一条过道的女孩突然探过身来,递给她一块面包。 “上课时吃面包很容易被发现的好不好?”温迎接过面包,嘀咕,“要吃就吃糖啊。” “没办法呀,这里没有糖,只有满屋子的速食品。”女孩皱皱鼻子,看上去有点嫌弃,她弯腰在抽屉里翻了翻,又拿出另一样东西,“……还有过期的调味料。” 温迎很捧场地“哇”了一声,贴心提醒:“过期的胡椒粉可能会生虫。” 女孩立马把手里的东西丢到一边。 “好好听课。”温迎对着她说,“马上就要月考了,我怎么记得当初有人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这次化学一定及格来着?” 女孩耷拉着肩膀坐回原位,温迎的耳边安静了两秒钟。 她吃掉那半块面包,不过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身侧的同桌又将课本立起,挡住两个人的身体,随后凑过来,开启新的话题:“你今天又没穿校服。” “特殊情况。”温迎也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的。” 同桌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书本差点倒下,温迎帮她扶稳,听见她意有所指地说:“也没穿我送你的那件。” 同桌说完,就这么安静地望向她,好像在耐心等待回答。 温迎顿了顿,缓缓掀起唇角微笑:“昨天有雨,那件衣服被我洗了,还没干。” 同桌“哦”了一声,看上去有点失望。 她挪回自己的位置,趴下来写什么东西。 过了半分钟,她把手里的纸张叠成小方块,抛给另一个女生。 她们不知道在那张纸上交谈了什么,接到纸条的女生咧开嘴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比了个“ok”的手势。 温迎没有太过在意,收回了目光。 她听了会课,记了些笔记,中途老师喊她起来回答了几个问题,温迎都没有犹豫地快速报出正确答案。 一堂课很快过去,同桌拿着两个水杯去接水,温迎身边的位置没空下一秒钟,就被拿着试卷过来问问题的人挤满了。 班里的人不约而同找上门来,温迎和他们从直线轨道上的小球讨论到十六种时态,讲到口干舌燥时,同桌还温馨送上水杯。 上课铃再次打响,同桌回到座位,支着脑袋,面露不解:“就没有你不会的难题吗?” “没有。”这节是语文课,温迎把书本翻到相应的页码,“我都记在心里了。” 同桌不说话了,温迎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教室里很吵闹,任课老师却迟迟没有走进来,温迎垂眸看向书本中的某一行,窗外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教导主任背光站在走廊里,朝她招了招手。 温迎放下书本走过去,一众的目光跟随在她身后,充满了好奇的打量。 她在走廊里站定,教导主任的表情有些严肃,两只眼睛很认真地看向她。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温迎啊,你在老师心中可一直都是遵守校规校纪的好学生。” 温迎扯了扯宽大的校服衣袖,正准备说出那句答案,教导主任摸了摸鼻梁,忽然又重重咳嗽一声。 “但我接到一位同学的举报。”说到这里,他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两秒钟,“听说你和国际部的一名男同学关系过密,有早恋的嫌疑啊。” 温迎愣了愣,攥住袖摆的手慢慢垂落。 就在此时,墙角闪出一道身影,来人刚走到她身边,就自来熟地搭住她的肩膀,举起另一只手:“我作证!” “我亲眼看到的。”短发女生说着,吹了吹有些遮眼的齐刘海,笑容狡黠,“温迎和周聿洐每一节课下课都待在一起,每次吃饭也都坐在一起,这不是早恋是什么?” 教导主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温迎的目光从他脸上转移,缓慢落到搭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 随后她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那张洋溢明媚笑容的脸庞,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一如初见。 “你真是……有点犯规了。”温迎感到视野模糊了一瞬,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叫旁边的人的名字,“青苒。” “嗯,我在。”任青苒弯起眼睛,顺便勾住她的脖颈晃了晃。 “我现在,还没有正式和周聿洐说上话。”温迎看着她,接着讲道,“这个时间点,我也还不认识你。” 任青苒似乎惊讶了一瞬,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语带笑意:“原来你都知道啊。” 温迎没有说话,任由她搂住自己,也任由面前那道目光温和地注视。 身后仍旧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转过头,看向挤挤挨挨在窗口的身影。 南希,小漾,宋晴空……每一个名字她都烂熟于心,如同解答过成千上万遍、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被遗忘的,用黑色墨水印刷的试题。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梦。 名为思念的那根弦把她拉回这个空间,可是这里却变得无比喧闹。 一切都倒退回温迎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丧尸没有爆发,末日没有到来,甚至连后来那些让温迎难过的事情,也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她在这里过着最普通不过的生活,上课放学,在昏昏欲睡的晚修过后和同伴散步回宿舍,听她们讲时下最火爆的偶像团体,和在学校里擦肩而过,却不敢对视的某人。 然后,她会在第二天早上的升旗仪式,也和某个人擦肩而过。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待下去?”任青苒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迎回过神,后者笑意盈盈,戳了戳她的脸颊:“你应该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温迎。你囤在家里的饼干泡面都已经被他们吃完了。” “我……”温迎张了张口,没有来得及说话,任青苒忽然握住她的手。 她带着她穿过一排排桌椅,人群自动分开,给她们让出一条路。 通往那扇窄门的,宽敞的路。 “我知道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我知道你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还有……他们也是。”任青苒看向她,眉眼舒展,“我也知道,我们的不舍与留恋是一样的。” 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只是两下,又变成了小心迟疑的,规律的试探。 “你可以无数次回头。” 温迎听见任青苒在她耳旁说:“但每一次回过头以后,你一定要往前走。” 她握住面前金属质地的把手,向下拧动。 打开那道门的同时,温迎感到有人在她身后推了推,不轻不重的力度。 足够坚定,也足够温柔。 温迎走出那扇门,光影中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温迎和他的目光对上,看见他眼睑处已经愈合的细小伤口。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想要说话,却很难说出口似的。 目光交汇,他喉结上下滑动,最后只艰涩挤出一个极短的音节:“你……”便不再言语。 他注视着她,温迎身后的那扇门还开着,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只眸光深沉地看向她,门内也不再传来喧闹的响动。 黑板擦上掉下来的粉笔碎屑,被忽然掀动的窗帘一角,在风中哗啦啦翻动的书页,被定格的钟表在此刻再次被拧紧发条,身后的声音都随着时间疾速退却。 温迎朝面前的人伸出手,碰上他身体的同时,周聿洐很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腕。 而后,他的手往下,将她的手完全包拢在内,温热的掌心与手背相贴。 眼前的电梯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深的长廊,他们相视一眼,朝外面飞奔,每一声脚步都激起点点微光,如同抚过陈旧的灰尘。 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亮起,那道深深的走廊通向了尽头,而尽头之后还是路口,温迎听见,那扇门震耳欲聋地关闭了。 她看向身边的人,周聿洐也在那一瞬,垂眸望向她。 那双眼底自始至终,清晰倒映着她的影子,温迎用同样的力度,反握住他的手。 外面是晴天,热烈的光线从万米高空降落。 现在,他们都站在阳光底下了。 - 温迎刚睁开眼睛,便感觉到搭在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动了动。 她偏过头,周聿洐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眨地看向他。 “终于醒了。” 温迎听见他缓慢地吐息,声音压得很低,带了点沙哑。 “我睡了多久?”她开口问。 “十天。”周聿洐俯身,小心避开她身边的仪器和输液管,隔着被子轻轻抱住她,“今天是除夕夜了。”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温迎怔愣一瞬,抬起覆盖胶布的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还好你醒了。”周聿洐说,“我这颗心脏,差点第二次碎掉。” “不会的。”温迎把他按向自己,用带着笑意的安慰语气,“不会再让你心碎了。” 周聿洐“嗯”了一声,温迎感到他的睫毛蹭过脸颊,他将额头抵在她颈侧,就这么静止不动了。 “你哭了?”温迎偏过脸,掰正他的脑袋,看到他眼尾处像是被晕染过那样泛起红意。 她伸手用指尖点了点那片痕迹,却被人咬住指尖。 “没有。”周聿洐含糊不清地否认,又把脑袋转回去,埋进她颈间,“熬夜熬的。” 骗人。 明明都找到梦里去了…… 温迎不再说话,又摸摸他的头发,也回抱住他。 挨得很近的胸膛里传来急促的跳动声,温迎听着那颗心跳慢慢恢复频率,趋于平缓。拥抱她的那个人也不再紧绷,平复了呼吸,珍而重之,轻吻她的耳侧。 纱帘在空调传来的暖风中浮动,门外的廊道人来人往,不断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也有护士推着小车走动。 一群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先到达的是系统。 它终于掌握随意变大变小的技巧,不知为何,最钟爱伪装成一只幽灵。 系统悠悠飞过来,在温迎头顶转了几圈,咳嗽两声:【好了啊,先打住吧,其他人要过来了。】 温迎正准备说话,先做出反应的却是周聿洐,他松开了环抱她的力度,只不过还牵着她的一只手,坐回原处。 温迎的眼睛一瞬间睁大,看了看若无其事的周聿洐,又看看系统:“你们……认识?” “刚认识。”周聿洐指腹摩挲她的手指,垂着眼道。 系统也嗯嗯两声:【从你睡着的那天开始。】 由于担心坐在床上会压到病人,于是系统又转了一圈,放弃了降落:【看他每天晚上孤零零地坐在这里,也不愿意和人说话,怪可怜的,我就把组队频道打开了。】 “那他怎么愿意和你说话?”温迎不由得看了周聿洐一眼,问道。 【因为我不是人。】系统理所当然道,看上去还挺自豪。 其实也没有说上什么话。 一人一统待在同一间黑漆漆的屋子,等另一个陷入沉睡的人醒来,像是不知不觉间进行了身份调转。 对话只有偶尔的几句,有时候周聿洐会怔怔看向仪器上还很规律的线条,莫名其妙问一句“你会带她走吗”,系统便更加莫名其妙地回答:【我是系统不是死神啊。】 “组队频道又是什么东西……”温迎再次疑惑着开口问,“你怎么变得这么高科技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找到的开关。】系统抠抠脑袋,【其实不光有组队频道,我还在我身体里发现了另一些奇奇怪怪的零件,什么菜猫菜狗菜鸡菜鸟,打工人狂摸鱼buff,全世界i人悄悄联合起来制裁e人buff,一觉醒来全球体测水平下降十万倍……】 温迎被它说得一愣一愣的,情不自禁“哇”了一声:“创造你的那个人好厉害啊。” 系统心想【我也这么觉得】,然后它接着又想开口和她讨论,【你说,这个好厉害的人会不会是你自己呢】,但它没有说出来。 因为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群人注意到躺在病床上沉睡了好些日子,终于苏醒的某个人,吱哇乱叫手舞足蹈着冲了上去。 说话声,走路顺拐的摔倒声,和爱哭鬼用力擦鼻涕的声音不绝如缕,系统将自己变小变小再变小,缩到了茶几的角落。 而后,另一只手伸过来,周聿洐把它接过去,放在视野最敞亮的地方,周聿洐的肩膀上。 它静静看着温迎被一个又一个人拥抱,看见她拍拍这个人的后背,捏捏爱哭鬼的脸蛋,目光轻柔地掠过身边的每一个人,最终,她看向周聿洐,同时也望向系统。 “你们都在啊。”她笑着说。 系统在那一刻在心里接上后半句,果不其然,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加深,她说出和系统在心里想的那句一模一样的话。 她说真好。 第243章 第四世界番外·逢春(上) 从温迎醒来的那一刻起,这间病房里就不断到访来客。 先是吱哇乱叫的那三位,而后是前来换药的医护人员,快到中午的时候,路乾和卫铭也过来了一趟,顺便给温迎带了一部新的手机。 他们两个人的工作都还挺忙,要等到傍晚才算正式下班,因此只聊了几句,就匆忙离开。 温迎的一只手被周聿洐攥着,另一只手还在输液,行动起来不够方便,周聿洐便帮她输入账号和密码。 很多人发来问候消息,温迎正思考着如何一一回复,周聿洐已经编撰好一条“已康复,休假中勿扰”的群发短信,按下发送键。 信息发送不过半分钟,新手机便开始出现新的卡顿,周聿洐准备按下关闭,通知栏突然弹出祁勋的视频申请。 周聿洐疑惑歪头,看向温迎,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后者凑过来看向屏幕,眨眨眼睛,也很困惑:“我好像……” 还没来得及加祁勋的好友啊…… 【是我通过的好友申请!】系统在此刻开启组队麦,【快接通快接通,他正愁着联系不上你们!】 “你把祁勋也拉进科幻频道了?这不好吧,冲击力太强。”温迎说着,示意周聿洐按下接通。 【没有啊,我在外面视察民情,刚好路过他身边而已。】系统说,【他给周聿洐打了三十个电话都没有打通,一怒之下只好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周聿洐以手掩唇,轻咳一声:“我的手机好像也坏了。” 其实是忘记了充电。系统早知一切,但并没有说出来,解释完毕后,继续晃着翅膀去往隔壁城市的上空。 视频接通,屏幕上顿时出现一张被放大的人脸,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祁勋戴着一顶帽子,边缘露出一簇卷毛,他刚从首都飞回深港,此刻还坐在车上,视频的画面带着轻微的颠簸,温迎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巨大的航空箱。 “我把周聿洐的兵带回来了,核对一下,一个都不少。”祁勋打开锁扣,往外挪了挪,一只三花猫便顺势钻出,像是不了解人类的通讯方式,粉色的鼻尖朝摄像头贴了贴,印下一圈模糊的热气。 祁勋把大猫和小猫都挨个拎起来,向镜头对面的两个人展示,温迎端详了一会,评价:“好像长胖了不少。” “营养均衡,作息规律,这几只小崽子又正值年少,当然会长个子了。”祁勋摸摸其中一只小猫的脑袋,强调,“我可是谨记某人的提醒,没有随便喂它们猫零食。” 温迎忍不住露出笑意,朝周聿洐看了看,他还牵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转过来朝她弯了弯唇角。 和祁勋又随意聊了几句,温迎从他口中得知,当初的那些丧尸有一部分已经恢复了正常,另一部分被冰封在海水中的丧尸则失去了攻击性,变得极其温顺。 它们从被打捞上来的那一瞬起,就重新陷入了沉睡,现在由国家集中管理。 “解药已经投入使用了,科学家们会按批次给丧尸注射解药,等到他们恢复成常人,再尽力联系他们的家人。”祁勋说,“至于那些无法联络到亲属的,政府也会另想办法,给他们安排去处。” 温迎点了点头,刚才和赵夕颐说话时,温迎从她口中听到了几句解药相关的消息。它被命名为“t–sg缓和剂”,是谭霜博士名字的缩写,也寓意为“曙光”。 “对了,他们还在‘t-sg’里发现了另一种特殊物质……”祁勋把试图爬到他头顶窝着的猫拽下来,揣进怀里,“不过这种专业的东西还是由专业人员向你解释吧,我只不过旁听了几句,也没怎么听懂。” 温迎笑着说“好”,祁勋便将手指移到挂断通话的按钮上,对着周聿洐道:“那晚点时候见?我把猫送回你们家。” 周聿洐“嗯”了一声,祁勋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感慨:“真是奇了怪了,有些人临走前提心吊胆地怕我养不好小猫,怎么几日不见,猫还活蹦乱跳着,他自己却好像逃难似的瘦了一圈?” 周聿洐略带怀疑地问:“有么?” 这些天他都没怎么照过镜子,于是不自觉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要做好防护措施再摸啊。”祁勋面色严肃地提醒,“小心被锋利的下颚线划伤手。” 周聿洐:“……” 他颇有些无语地瞥了祁勋一眼,后者立马举手投降:“好了知道了明白了,某些人在女朋友面前是要面子的,我这就走。” 祁勋说着就要挂断电话,温迎“哎”了一声,让他先别走:“晚上一起吃饭吧。” “哦……”祁勋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周聿洐,他正拿着一面镜子整理仪容仪表,沉浸且专注,以至于无法对这个打扰他和温迎二人世界的提议作出反驳。 倒是坐在一旁削苹果的赵夕颐头也不抬地插话:“在哪吃?家里还是饭店?” “家里。”温迎紧张关注她削苹果的动作,心想“这该不会是给我的吧”? 赵夕颐突然变得好温柔,简直温柔到了令人受宠若惊的程度。 温迎虽然不爱吃苹果,心中还是不由得涌起密密麻麻的感动。 她都已经把手伸出去了,但是下一秒,赵夕颐咔嚓一下把苹果切成几瓣,干脆利落地嚼完,发布施令似的丢下一句:“叶微寒叶微意你们俩跟着我去买菜。”便站起身,转着水果刀进了盥洗室。 窝在沙发上被迫保持安静的两个人原本正无所事事,无精打采着,听见赵夕颐的话,立马同步坐起来,路过温迎床边时还条件反射地跟她击掌。 “保证完成任务!”叶微意兴奋道。 “我去问问医生你现在有什么需要忌口的,待会单独给你做一份养生汤。”脑门上还裹着绷带的叶微寒也稳重开口,“至于哥,哥你更是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专心陪着我姐,坐等开饭就好。” 温迎:“……”默默收回了手。 好吧,虽然会错意,但这场面的确温馨到令人心生感动…… 出院前的最后一个视频是闻先生打来的,温迎接通前还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病号服换掉,显得庄重点,但按下接通,对面镜头的背景居然也在医院。 温迎看着闻先生身上的病号服,愣了愣,说:“您也生病了吗?” “没有。只是听那群孩子的建议,过来做个体检。”闻先生和蔼笑道,“顺便休息几天,给自己放个假,过个好年。” 他语气中颇有些尘埃落定的感慨,像是轻松了许多,温迎也扬了扬嘴角。 寒暄过后,两个人就着这十天发生的事情聊了起来,温迎没来得及看新闻,那群吵吵闹闹的家伙说起话来又天马行空,毫无主题,和闻先生对话之后,温迎才对现如今的状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当初的那株变异藤蔓被带上了欧洲战场,它仍旧暴躁难驯,却也发挥了不少作用,费利克斯发动空袭时,藤蔓用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隔绝了大部分伤害,没人知道它这么做是为了驯养员手里的食物,还是出于自主意志的引导,因为自那以后,它就只剩下短短的一截,陷入了长眠。 联合国将它连同黑匣子里的那半条藤蔓秘密封存了起来,至于剩下的“fom”,他们也在寻找将它彻底销毁的办法,并且已经隐隐有了眉目。 温迎睡着的那天,科学家们利用被谭博士藏在祁勋身体中的半成品研制出了丧尸病毒的解药,不仅如此,他们还从“t-sg”中提取出一种能够抑制异能的元素。 “正是因为这种元素,无论注射过多少‘fom’,祁勋的异能等级都只能维持在初始状态。”闻先生缓慢说道,“或许连谭博士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她在过去的一次无心插柳,成功阻拦了一场来自未来的、未知的浩劫。” 元素一经提取,科学家便立马投入新的研究项目。与此同时,各国的司法机关也在联合国的组织下,制定出有关异能者的相关法案。 当初在战场上幸存的神赐者以及与异能局有所牵连的人士大部分被关押,也有一部分人还在试图潜逃。 但再怎么潜逃,他们也无法生出翅膀,飞离这颗星球,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法律的制裁,和历史的审判。 “如果进展顺利,这些抑制剂将会在三个月后投放给异能者使用。”闻先生对着温迎继续道,“等春天到来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去环游世界了。” 温迎笑着说“好”,她发现自己在听见“环游世界”这几个字时,心里面真的升起一股跃跃欲试的期待感。 闻先生也笑了笑,目光转向自始至终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牵着温迎的手,宛若专心听课的好学生的周聿洐。 “你和祁勋的身份信息也已经重新办理好了,还差一个手续,需要你亲自到场。”闻先生说,“那边的人向我汇报,说是已经催过你很多次了。现在温迎醒来了,这下能放心过去了吧?” “好。”周聿洐点头,顿了顿,又说了句“谢谢”。 “或许这句话应该由我们来说。”闻先生微笑着看向他,也看向温迎,“感谢你们对这片土地,对全人类做出的贡献。勇敢者的名字不会随时代的洪流而去,历史的丰碑会将他们永远铭记,等新年过后,别忘了来领取你们的专属奖章。” - 温迎本以为身份恢复要等到来年才能办理,但出院以后,外面却停了一辆专车。 出院前温迎和周聿洐提前通过气,告诉他“当着外人的面不可以夸张地抱我”,周聿洐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好半天才收拾东西,牵着她出门,直到温迎行动迟缓地坐上车,他的嘴角还没放下来。 他此刻好像终于缓过劲来,温迎刚醒过来那会儿,周聿洐看上去还蔫吧着,别人说话他也不吭声,要么玩温迎的手指,要么盯着她的侧脸发呆。 而现在,温迎的手被他握得发烫,他似乎也终于从这种温度中找回在空中飘浮不定的那一缕魂魄,真真切切踩在地面上。 负责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和司机坐在一起,两个人都很是健谈,时不时转过来和他们搭话,大部分是周聿洐应答,聊到温迎感兴趣的话题,她才会说上几句。 温迎看向窗外 ,道路上车流拥挤,他们走走停停,不知时针指向哪一刻,道路两旁忽然亮起灯盏,路过的商场大屏广告已经从化妆品换成了应景的宣传片。 历史上宣告的世界末日终于到来,世界没有陷入永夜,反而张灯结彩,喧闹不息。 过年了还要麻烦别人跑一趟,温迎心里本来挺惭愧,但到达目的地以后,温迎才发现,前来办理身份恢复手续的人并不只周聿洐一个,大厅里的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队伍分成了两支,一半排在左边的几个窗口,一半排在右边,中间泾渭分明。 “第一批‘t-sg缓和剂’已经投入使用,排在左边的大多数是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植物人,和他们的家属。”工作人员在温迎身侧轻声解释,“他们曾以丧尸形态生活过一段时间,担心缓和剂不够有效,害怕自己给社会带来恐慌,因此主动做了防护措施。将队伍成两支的要求也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 温迎抬眼看过去,坐在轮椅上的人们的确大部分戴上了口罩,比起另一端的人声鼎沸,他们倒显得过于安静了。 “现在通讯那么发达,当初会展中心遭遇丧尸袭击的视频还在网络上流传,又经历过一场实实在在的灾难,大部分人对此还是接受良好的,当然了,异样的眼光也一直存在,这是不可避免的。”工作人员说。 话说到一半,恰巧有一名小女孩从队伍里跑出来,推着一辆轮椅,上面坐了位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 小女孩身材瘦削,细弱的手臂很难掌控轮椅的方向,因此不慎撞到了周聿洐的膝盖。她抬起头,有点心惊胆战地道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看上去也带了点忐忑,像是不善言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聿洐轻声说“没关系”,他把卫铭送到病房里的水果礼盒递给小女孩,俯身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他对轮椅上的年轻人笑了一下,迎着复杂万分的目光,告诉他:“我曾经也是这么醒过来的。” 年轻人顿了顿,低下头,口罩下溢出一丝模糊不清的“谢谢”,小女孩将水果放在他的膝盖上,也仰起头说“谢谢”,又道了“再见”,便重新推动起轮椅,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刚刚那名小女孩的父母在29年去世了,她的哥哥在30年初参与了‘fom’实验,于是从30年起,她就独自一人生活在福利院里,不过……” 工作人员看向那两道身影离开的方向,露出微笑,继续道:“大约在一周以前,她的哥哥从噩梦中醒来了,所以他们今天一起来办理手续,互相接对方回家。” 那两个人渐渐消失在视野边缘,温迎收回视线,和周聿洐接着往前走去。 “虽然不可避免。”工作人员喃喃着,又接上刚才的话题,“但我们会尽全力去消除这种歧视,帮助他们重新适应社会生活,同时也向社会呼吁,比起用看待异类的方式看待他们,不如换一种方式去思考,是否可以将视角转变?毕竟除了‘幸存者’、‘怪物’、‘死而复生的怪人’,他们更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 第244章 第四世界番外·逢春(中) 办完手续后,他们没有回到温迎所居住的小区,而是去往香山别墅。 祁勋早就带着猫猫军团到达目的地,没过多久,赵夕颐也带着两名聒噪儿童买完菜回来,温迎和周聿洐一路堵着车赶到时,偌大的房子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 温迎推门而入,先是去厨房看了一眼,叶微寒腰间系了围裙,握着锅铲左右开工,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的样子,叶微意和赵夕颐在一旁准备果盘,每切一部分水果,果盘里就会少一些水果。 “我算是明白小学时那些计算游泳池何时蓄满水的题目是从哪儿来的了,原来是出题人对生活的真实写照。”叶微寒痛苦地捂住脑门,夺过两个人手中的刀,朝外面一指,“出门左转不送,这里不需要添乱了。” “……”叶微意和赵夕颐恋恋不舍地推门离开,迎面碰上温迎,还往她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接下来准备做哪道菜?”太久没有下厨 ,温迎也跃跃欲试卷起袖子。 叶微寒同样干脆利落拒绝了她,只不过语气更加委婉:“这里也不需要帮忙。” 温迎回到客厅,刚刚被赶出厨房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们去楼上的影音厅唱歌了。”周聿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递过来两枚剥好的糖炒栗子,“想去唱歌还是看小猫?” 温迎点点头,又摇摇头:“想先去看小猫。” “小猫被祁勋带到花园里了,说是在房间闷久了,需要亲近大自然。”周聿洐拿起一张纸巾擦手,从沙发上捡起温迎进门时随手一丢的羽绒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不冷。”温迎说,而且今天的气温不算太低。 “我觉得你冷。”周聿洐眉梢微扬,抬起她的手臂将衣服穿好,“小猫有毛毛,你没有。” 和周聿洐牵着手走到庭院,还站在门口,温迎就听见了不绝如缕的猫叫声。 橘色的灯光下,一只同款色彩的小猫身手矫健,几下爬到树的顶端,祁勋捧着手机录像,也不管猫能不能听懂了,一个劲地输出鼓励。 “去亲自大自然吧,感觉冷了就回来,影音厅在三楼。”周聿洐在温迎身侧,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我去看看叶微寒在忙什么,饭好了叫你。” 温迎把自己被叶微寒从厨房请出来的事情讲给他听,祁勋也过来添油加醋:“对对对,那小子可恶劣了, 居然说我做的饭像毒药,真是奇了怪了,他也没吃过我做的饭啊,怎么能胡言乱语?不知道是谁散播的谣言,破坏了我的完美形象。” 周聿洐对此只是微微一笑,说:“放心吧,他应该不会拒绝我。”便转过身,重新朝室内走去。 祁勋还在嘀咕谣言的事情,温迎附和了几句“不信谣不传谣”。 庭院里的几棵树还稀稀落落开着花,温迎走过去,坐在树底下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看小猫爬树,小猫互殴,小猫从树上掉下来砸到大猫的头被大猫暴揍。 角落里还有一只边享受纯天然猫砂盆边仰望星空的小猫,祁勋很没有边界感地给它拍照。 透过不远处的落地窗,能看到厨房里面的光景,周聿洐切着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站在他身边观摩的叶微寒露出了膜拜的神情。 再往上则是三楼,玻璃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影,赵夕颐和叶微意在对唱一首很出名的情歌,唱着唱着,俩人都没了力气,麦克风里的声音不知是因为虚脱还是因为笑场,一直在抖。 系统就在此刻慢悠悠飞到温迎身边,温迎感到身后传来隐约的推力,转过头,系统正鼓着两腮,很卖力地吹风。 温迎坐在晃荡的秋千上,不由得疑惑:“你为什么不用手推呢?” 【因为我手里已经拿不下了。】系统很神秘地说。 它说完这一句便顿住,眼神带了点期待,看向温迎,仿佛在等着她接着问下去。 温迎很给面子,用迫不及待的语气问:“你手里拿了什么?完全猜不到啊。” 或许是她说话的口吻过于夸张,温迎总觉得厨房里的人放下手中的东西,侧目朝自己看了一眼。 “你又把组队频道打开了?”温迎问。 【没有啊。】 系统和她一起回头瞥向厨房,周聿洐已经低下头去 ,专注看向锅里的食材,刚刚那一瞬似乎只是温迎的错觉。 “所以,现在可以揭晓答案了?”温迎重新接上刚才的话题。 【是给你的礼物。】系统咳了咳,身体飞高的同时,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鼓鼓囊囊的红包像雪一样往下掉,有的落到了温迎的手里,也有的落在膝盖上,又滑到了地面上。 虽然早就知道系统会把钱转给自己—— 但温迎还是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道:“这也太多了吧?!” 系统用鼻音很不低调地哼了一声,温迎抬头:“全都给我了?” 【全部都给你了。】系统像霸道总裁一样把手一挥,【反正我要这些也没什么用。】 这话倒是没错,系统的确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不过…… “说好的新年礼物,怎么今天就送给我了?”温迎问。 【忙呀,身不由己。】系统很是唏嘘地长叹一口气,【吃完这顿饭我就准备离开了。】 “好吧。”温迎说,她从秋千上滑下来,拾起地上的那些红包。 【这几天视察民情的时候顺便帮警察抓了几名逃犯,我已经帮你检查过了,这个世界不再会有潜藏的危险。看你在这里生活得挺开心,我也就能够放心了。】 温迎吹去表面不小心沾染的尘土,问:“那你呢?你放心了,那你开心吗?” 系统说【当然】,它坐下来,和温迎细数了自己交到的朋友,除去vv,它也和另一些性格独特的系统成为了朋友,不仅如此,系统的朋友还包括了一个经常到幽灵之家外面那座公园里抹眼泪的小女孩,钻到雕像底下睡觉的小狗小猫,在系统脑袋上搭起了巢穴的小鸟…… 聊到一半,祁勋边捶着因久蹲太久而发麻的腿边走过来,一眼看到温迎抓在手里的红包,大为震撼:“你在干嘛?炫富啊?” 系统在此刻重新变小,缩进温迎的口袋,温迎笑了笑,在祁勋惊愕的目光中捏了几个红包,放进他手里:“新年快乐,这是新年礼物。” “哦哦快乐,同乐……”祁勋还傻站着,有猫顺着他的裤子一路爬上肩膀,他看着温迎的背影,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你真的给我了啊?那个谁不会生气吧?” “周聿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啦。”温迎抱着怀里的东西,笑着进屋,低下头问了系统一句,“我可以把礼物转赠给别人吧?” 【送呗。】系统在口袋里嗯嗯几声,【就当做——把快乐分享出去。】 的确很快乐。 温迎进到厨房里,颇为真诚地对两位敬业的厨师发表了夸赞,随后豪迈地进行打赏,在周聿洐的笑声和叶寒的疑问中潇洒转身,走上三楼。 或许是因为唱了太多首情感充沛的歌,也可能是对叶微意的夸张行径耳濡目染,赵夕颐的坚硬心肠在轻快婉转的伴奏以及红包攻势中被融化,温迎左右两边的脸颊分别挨了一下。 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在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感到羞赧,温迎心跳有些快地坐下,刚拿起叶微意递过来的话筒,周聿洐的消息突然弹出来:“怎么了?” 温迎望着那句消息,很快回复了相同的三个字回去:“怎么了?” “没什么。”周聿洐却又忽然这么说,转移了话题,“还有十五分钟才能开饭,我烤了蛋挞,要不要给你端一些上去?” 温迎回复说“好”,在赵夕颐的催促中拿起话筒唱歌。 说实在的,她很久没唱了,甚至有些不知道时下最流行的歌曲是哪些。 叶微意给她点了一首粤语歌,温迎本以为这首歌会带了点风尘仆仆的年代感,但没想到,浮现在大屏上的mv居然是五道熟悉的身影,前不久还在会展中心演出的dawn男团。 “他们居然还有粤语歌?”温迎有点惊讶。 “何止,他们的专辑还分中文版英文版韩语日语版……哦,还有西班牙语典藏版。”叶微意如数家珍,看上去已经决定加入dawn的粉丝后援团。 “礼貌问一下,你担是谁?”赵夕颐指着屏幕说,“超能力是寒冰的那个?” “怎么可能!这五个人中我只对他一个不感冒。”叶微意迅速拍案而起,“他长得太像叶微寒了,长期盯着他的脸会给我一种很不美妙的感觉啊,会做噩梦的!” 赵夕颐:“……果然是亲姐弟啊。”否认得好干脆,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说话间,温迎已经拿起话筒唱了几句,虽然只在演唱会那次听过他们的歌,不过跟着伴奏,她多少能顺着伴奏猜到接下来的声调朝哪里拐,倒是没有跑过调。 唱到一半,周聿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端着一个托盘,唇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温迎的声音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了,脑海中光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都没怎么在周聿洐面前唱过歌,反倒是周聿洐,总是被温迎要求用五音不全的语调唱安眠曲,完了还要接受温迎不知是夸奖还是嘲笑的点评,“这种完全听不出歌词的鬼动静最适合催眠了”。 “怎么不唱了?”四目相对,周聿洐已经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吧台上,他还在笑,“很好听。” 温迎瞥了他一眼,忽明忽暗的光扫在他脸上,那双好看的眼睛盛满柔和的光,注视着她。 明明近距离相视过很多次,但这一次却不知是怎么了,温迎感到自己的心脏很快地跳动一下,而后,又是急促的一下。 周聿洐眼底笑意加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倒也没说别的,只留下一句“趁热吃”,很为他人着想地拒绝了叶微意“这位老大你也一展歌喉吧”的提议,走出影音厅,带上门下楼。 【我觉得他不对劲。】系统的声音里难得透露出敏锐。 温迎感受着还在胸口砰砰乱撞的心,半晌,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唱完了那首歌,心跳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平静,叶微寒在群聊中发起通话,通知“菜已经上齐了,请各位移步至餐厅”,温迎便和身边的人起身,去往一楼。 她没坐电梯,而是走了楼梯,在一楼靠近楼梯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充满温馨氛围的全家福,温迎驻足在那里,安静注视了片刻。 一双手忽然搭在她腰间,随后是自然而然搁在肩膀的下巴,温迎偏过头,看着周聿洐,开口时语气认真:“我现在有点后悔十岁那年没有不顾一切跑到你家摄像师的镜头底下了。” 话音落下,周聿洐像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温迎接着说:“毕竟,你小时候真的有点可爱。” “……咳。”周聿洐这下回过神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第一次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情,“也就那样吧,一般般,普通小孩。” “真的吗?”温迎被他嵌进怀中,弯起唇,“有的人好像心跳加速了,是很喜欢我这样夸他吧?” “没有,我这么谦虚。”周聿洐虽然这么说,环在腰间的手臂却在收紧,心跳也没有减缓的趋势。 “但我是真的有点……想认识那时候的你。虽然知道那时候我们永远不会有交集,最大的可能应该只是擦肩而过。”温迎仍偏头看他,抚了抚他耳侧,“不过,这样也很好。现在的周聿洐也很可爱。” “……”周聿洐深深看向她,在一群人 “还要不要吃饭啦”的催促中忍了又忍,最终只是飞快亲了她一下,牵着她的手回到餐厅。 饭菜已经摆好,一群人坐等在餐桌边,祁勋拿了酒出来,不过鉴于温迎刚刚出院,她只是在干杯时候微抿了一点点,其余的时间都和两个未成年一起喝饮料。 人在吃饭,猫也在另一张小餐桌旁边享用晚餐,家里的电视机自从周聿洐升入高中就没怎么打开过,今天倒是热热闹闹,响了一整晚。 一顿饭吃到十点多才散场,他们又到影音厅唱了歌,只不过周聿洐刚一开口,还醉着的祁勋就垂死梦中惊坐起,大呼“危险危险危险”,抢过了他的话筒。 叶微寒感慨着道:“看来无论多么完美的男人都会有缺陷啊。” 周聿洐倒是不以为然,扣住温迎的五指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唱完歌,时间已经快要到午夜,睡得迷迷糊糊的祁勋被晃醒,叶微寒架着他的胳膊,哼哧哼哧跟在几个人后面,去了顶楼的露台。 远处的高楼亮起倒计时的钟表,图案每一秒都在变动。 他们趴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在心里倒数着。 “i love。” 倒计时五秒钟。 “i love sg。” 四秒钟。 “i love my life。” 三秒。 “i love this world。” 倒数第二秒。 最后一秒钟亮起的字符,伴随着烟花冉冉升空,全世界的星光同时在烟火中闪烁,共同组成了一行“新年快乐!” 身边的人手舞足蹈胡乱拥抱,系统也在天上吱哇乱叫,周聿洐转过来,对温迎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也笑着,这么说。 他们面向彼此,对视着露出笑容,而在远处,那座高楼的钟表已经消失,“新年快乐”也随之缓缓消散,最终定格在万千祝福和璀璨星辰中的,是另一行崭新的—— “hello new world。” 第245章 第四世界番外·逢春(下) 新年的第二天,温迎和周聿洐带上鲜花,去扫了墓。 本以为气氛会很沉闷,但祁勋和赵夕颐也加入进来,四个人一路交谈着,聊着身边发生的事情,和过去的见闻,倒像是一场普通的郊游。 祁勋这一天穿的比较少,以前他总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今天却意外地要风度不要温度,连帽子也没有戴,原本打理整齐的发型被风吹得凌乱。 他鼻子也被风吹得有点红,赵夕颐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祁勋只是摇摇头,驴头不对马嘴地嘀咕一句:“我准备回去养一只暹罗猫。” 而后,他放下手中的花束,跟在他们身后往台阶下走,走到了最下方,才终于受不了冷风似的痛苦开口:“好冷好冷好冷!有没有暖宝宝给我贴两个啊!” 温迎摸了摸空着的口袋,周聿洐难得大方地关心好兄弟的死活,把衣服丢给他:“穿我的。” 祁勋“哦”了一声说“谢谢”,拉好拉链,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回过头。 往日沉寂在冬日肃穆氛围下的灰色墓碑,此时此刻,不约而同被花团锦簇包围着,来此到访的不止他们这一行人,还有许许多多道或是年轻或是苍老的身影,和他们擦肩而过。 那些被埋没在地底,又被镌刻在花岗岩上的名字,没有人遗忘过。 辗转几座墓园,回家之后,温迎和周聿洐在家里宅了好一段时间。 元宵节那天,周聿洐正式恢复了原本的身份,随着深港某富豪排行榜的更新,有人放出他在办事大厅的和小女孩说话的视频,发布在新闻上,很快引来一场声势浩大的讨论。 起先,讨论的话题只是围绕“原来新杀出的那匹黑马是个年轻好看的男人”展开,后来,人们发现他去往那里也是为了办理手续,他也曾是一名“丧尸”。 有人唏嘘,说他拥有这么多财富又有什么用,他在那场灾难里失去了全部,也险些失去了自己。也有人调侃,说关心那么多做什么,人家走出半生归来还是富二代,他虽然失去了很多,但他还有钱啊。 周聿洐并不知晓他连续几天被挂在热搜上的事情,新年的假期还很漫长,曾经被誉为劳模的人因病待在家里,和他一起休息,周聿洐便自然而然,再次忘记了给手机充电这回事。 宅在家里的第十二天,远在首都的闻先生给他们寄来了一样东西,看外表像是文件,拿在手里还挺沉,周聿洐拿着裁纸刀小心地拆开,从里面掉出了几本相册。 最上面的是周聿洐和家人的合照,按照幼时到高中的时间依次排列,周聿洐的父亲出现在镜头里的次数比较少,大概是出于工作太忙的原因。 温迎翻到最后几页,看见周聿洐的父亲在某所大学的照片,橄榄树下,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们搭住同伴的肩膀,在烈日在下对着镜头肆意大笑,右上角的边缘,飞鸟洁白的翅膀一闪而过。 “我从没有怪过他选择这样的职业,毕竟他是先选择了这个身份,后来才有的我。周女士也没有,虽然她一直试图阻挠我读那所大学的想法,还打算把我丢到国外去。”周聿洐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翻开另一页,“他们是在某次中任务中认识彼此的,很老套的英雄救美的环节,然后,一见钟情。” 温迎被他虚搂着坐在地毯上,垂眸看向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她偏头转向周聿洐:“你怎么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是吗?”周聿洐眉梢微抬,很意外似的。 “嗯。”温迎点头,“好几次了。” 周聿洐露出了“啊真的是这样吗那我们可真是太心有灵犀了”的表情,忍不住唇角上扬,温迎戳了戳他的额头,被捉住手指。 “只有一次的话还可能是巧合,可是,已经很多次了,你不仅能猜到我要问什么,什么时候想吃饭喝水,什么时候想睡觉抱小猫,甚至连……” 温迎说到这里,顿了顿,周聿洐攥着她的指尖轻捻,目光落在她身上,含笑而专注:“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我很想听。” “……反正你心里都清楚了。”温迎咕哝着,把脸撇过去。 周聿洐笑意加深,凑过来吻她的侧脸,环在腰间的手一再收紧,温迎被他抱起,坐在他腿上。 他贴在她耳畔轻蹭,低低的笑声传来,带着微痒的力度:“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温迎说完,耳尖被咬了一下,她改口,“喜欢的。” 被咬过的地方又被亲了一下,周聿洐嗯了一声,语带笑意:“这句是真心话。” 这句是陈述句。 温迎转头看向他,周聿洐也低垂眼眸。 “你能感觉到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很多人,那些心脏里或多或少蕴含了你的部分能量,但只有我的这颗心脏,可以捕捉到你的每一次跳动。”周聿洐低喃着说,他又猜到她在想什么了,拥抱住她,“我没有觉得不公平,我反而……认为这是特别的嘉奖。” 她被那双手臂嵌入怀中,与他严丝合缝,相抵的躯体甚至无法分辨,到底是谁的心在一声重过一声地跳动。 “心率同频,相互感知,是不是也代表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如果真是这样……”周聿洐将额头与她相抵,他停顿几秒钟,莞尔微笑,“那么,我期望有来生。” 那天直到傍晚,他们才把剩下的照片全部看完,后面的大多数是温迎自己的照片,也有和周聿洐的合照。 其中一张拍摄于某辆大巴车上,周聿洐扣着卫衣帽,只露出半个下巴的轮廓,倚在她肩膀上,而她抱着书包,也昏昏欲睡地与他倚靠在一起,窗棂挂着一片落叶,被秋日晒得金黄。 到了饭点,周聿洐难得没有在家里亲力亲为,而是叫上两名聒噪儿童,和温迎去往一家餐厅。 饭桌上,两个人如以前一样叽叽喳喳地讲,到了尾声,周聿洐抬手招来服务生,拿来几个精美的礼盒,放到已经清理干净的桌面上。 “哇……”叶微意闪起星星眼,正准备开口夸赞“不愧是老大的男人,非节假日也要送礼物”,周聿洐把其中两个往对面二人面前推了推,示意:“打开看看。” 叶微意的花式夸夸就此顿住,有点意外地指了指自己,疑问:“给我的吗?” “是给你们的。”温迎托腮看着,忍俊不禁。 叶微意倒吸一口冷气,再低下头,表情忽然变得慎重,揪着丝带的两端拆开了包装。 里面是一个红色封皮的小册子,和一串钥匙 ,旁边是一张银行卡。 她愣住了,定定看了好半天,还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给你们分别买了栋楼,可以自己住,想租出去也可以。”周聿洐在旁边言简意赅地解释,“听规划管理局的人说,异能宿舍那块地已经准备拍卖了,以后可以住在自己的家里。” 叶微寒面前的礼盒也装着同样的东西,他抬起头:“会不会太贵重了?” “要跟你唯一的哥讨论商品价值之类的问题么?”周聿洐挑眉,“别这么大惊小怪,为家庭成员的幸福快乐买单而已,这样的礼物以后每年都会有……只要我没变成穷光蛋。” 周聿洐的话在三秒钟之后应验,从他将手边的最后一个礼盒推到温迎面前开始。 温迎打开礼盒的时候,碰巧爱哭鬼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泪,她连忙抽纸巾去安慰,都没能看清礼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听周聿洐的心跳,想来也是很有意义的礼物。 她坐到叶微意身边,摸她的脑袋,语气温和地安抚。 叶微寒不知是因为历经成长,还是因为终于找到新的靠山,这一次他不再纠结于幼稚的争宠,而是跑到周聿洐旁边的位置坐下,默默等待着。 那天,深夜在网上冲浪的人们发现,杀进排行榜的那名年轻人的名字,又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排行榜上出现的,换成了另一个名字。 - 联合国研究院的进展比预计的速度快上很多,他们制作出一种抑制异能的试剂,能够帮助异能者通过新陈代谢,将体内的异能削弱排出。 没有人提出意见,毕竟“fom”试剂已经被收缴销毁,每年一次的测试也不复存在,失去了异能局的统一管理,留在他们身体里的异能反而可能给自身带来危害。 温迎和周聿洐也去进行了注射,顺便领取奖章。 不过,抑制剂对她的效果似乎不是很明显,她还是能够听到世界角落里的声音,反而是周聿洐,从抑制剂扎进血管的那一秒钟起,他身上被定格在某一刻的时间开始流动。 温迎握住他的手,周聿洐掌心滚烫,他现在能品尝到食物的气息,嗅觉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那张独属于少年的脸庞在短时间内褪去了青涩,站在她面前的青年,终于变成周聿洐也曾期望的样子。 “我们现在站在同一片时间海里。”周聿洐将掌心收拢,在她身边这么说,“复活计划已经圆满完成,现在要开启新的征程了。” “什么新征程?”温迎还目不转睛盯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好奇问道。 周聿洐抬起她的手背,嘴唇轻碰了碰:“和你一起去海的尽头,直到长满皱纹的心脏停止跳动。” 四月中旬,他们的环球旅行正式开始了。 赵夕颐拿出了压箱底的攻略手册,从路线到住宿到美食,居然没有一样踩到雷点,叶微意忍不住夸她:“赵组长是世界上最适合当旅游博主的人!” 赵夕颐闻言只是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嘴上说着“好了啊,彩虹屁不要太过火”,转过去时,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们按照规划好的航线,向西出发,先穿过z国内陆,到达边疆,而后又越过高山,去往大陆的另一端。 灾难过后,世界又重新开始建设。 这一次,人类不再有超能力的帮助,文明重建的速度比30年缓慢了许多,但人们却变得不再那么着急,仿佛在经历生死之后,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慢一点,静下心,看看这个世界,拥抱身边的人。 一切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发展。 飞机降落在美洲大陆的时候,温迎一行人在副总统盛情邀约下短暂停留,副总统仍旧是副总统,尽管他如今在民众之中威望很高,但他看上去却并没有在未来参与选举的想法。 白宫还未重建好,他们在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期间叶微寒一直沉默不语。 温迎以为他是水土不服,示意周聿洐把他叫出去关心一下,结果他憋了半天,挤出来一句:“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周聿洐匪夷所思了一秒钟,转而恍然大悟。 难怪每次打架时面对敌人的重重挑衅,叶微寒都维持高冷,一副内心坚定决不被动摇的样子。敢情是语言局限了他,导致他只能跳过垃圾话环节,直接动手。 周聿洐深感教育的重要性,拍拍他的肩膀,决定回去后与一家之主进行商讨,把某件事提上日程。 于是,某位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寒冰系异能者,在世界和平之后,被残忍地丢进了高中。 叶微意倒是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重返校园的第一天她就交到了志同道合的同龄朋友,对方也喜欢dawn男团,而且是团粉,叶微意很快就和她们打成一片,约好下次一起去看演唱会。 叶微寒对此却很崩溃,主要是落差感,他嘟囔着:“说好了回来后可以去路乾那里开飞机的……” 路乾接到视频,发出一声宛若惊雷的爆笑,在叶微寒的怨念目光中收敛表情,轻咳一声:“你想当飞行员,这梦想很棒啊,但前提是,你得先把大学考上。” 追梦之路似乎坎坷重重,叶微寒深深叹气,看向倚在车门上满脸看热闹神情的周聿洐:“我哥怎么就不用考大学?” “我财富自由了。”周聿洐勾着墨镜说,“你呢?” “……”叶微寒说,“我把你给我的那栋楼卖了,也能实现财富自由。” 周聿洐“哦”了一声,弯唇:“但我已经实现了我的梦想。” 叶微寒看看坐在车里接打电话的温迎,又看看周聿洐,忍了又忍,还想说些什么。 但上课铃已经快要打响了,新班主任像幼儿园老师那样站在门口,对着他喊:“叶微寒同学,你没有办理寄宿,家长会准时来接的啦,不要这么恋恋不舍好吗?” 他只能再次深沉地叹了口气,把书包拎起来挂到肩膀上,朝校门走去。 将视线从那道缓缓没入校服的身影收回,周聿洐打开车门,坐上驾驶,温迎转过来看向他,问:“你的梦想不是当一名警察吗?” “当警察是为了匡扶正义,让世界和平。”系好安全带前,周聿洐先偏过头亲了她一下,才坐回去发动引擎,“我已经在过去几年里为此付出了努力,这也算一种变相的实现梦想了吧?” 温迎思考了片刻,觉得有道理,于是点点头。 “你呢?”周聿洐问,“有什么想做的?” 想做的事情么…… 那次旅游回来后,如愿养到暹罗猫的祁勋开了连锁猫咖店,他如今也不缺钱,这么做只是为了帮流浪小动物度过冬天。 赵夕颐则是在短暂休整过后,重新踏上旅程,这一次她坐上航海线,准备先以南极为第一个落脚点。 温迎看向窗外,往来的行人都逐渐换上轻便的衣物,春天已经到了。 “闻先生问我,要不要帮忙做一档节目。”温迎开口道。 “节目?”周聿洐调转方向,“类似于纪录片的那种么?” “嗯。”温迎转回目光,导航里传来一声“您已偏离路线”,她问,“是不是走错了?” “是导航没有更新,前面在修路。”周聿洐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回答。 温迎朝身后看了看,发觉还真是,这段时间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重建,坏的修成好的,旧的翻成新的。 “那你知道接下来的方向吗?”温迎又问,这次他们打算去一家海洋馆打卡,目的地较远,在此之前,她和周聿洐都没有去过。 周聿洐侧目看向她,嘴角带着笑,他没说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路牌,温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城市早已在地平线被染红那一刻起复苏着醒来,清晨的日光铺满道路,也倾泻在路牌上方。 蓝色的底,白色的字迹,被光芒笼罩着,闪烁出璀璨的一行。 “前方通往所有目的地。” 第246章 第四世界番外·长夜与永昼(上) 1.夜晚 雪下得很大。 这场雪来的又快又猛烈,不过短短一日,便深过了脚踝,厚重的白色将屋门完全堵上,从里面推,居然纹丝不动。 往年深港有下过这样大的雪吗?周聿洐立在门边,回忆了片刻,却一无所获。 末日爆发不过两年,过往的记忆却像是一层结了冰的窗户,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他转过身,目光刚投过去,那颗支起来的脑袋却飞快地缩回被子里。 他将手垂落,走过去。 不过,这样也好。周聿洐心不在焉地想着。 大雪早已遮蔽了所有的踪迹,没有人会找到这里。 天地纯白,这栋房子中,只有他们相伴彼此。 周聿洐走到床边,坐下来,被子里面隆起弧度,他伸手往里面摸了摸,之前放在被子里的热水袋已经不再滚烫,温迎的身体也是冷的。 他碰了她好几下,身边的人不知是没有感觉到,还是根本不想理会他,蜷缩着将身体背过去,一动不动。 周聿洐将束缚在床头的另一半手铐取下,扣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拉扯。 随着那股力度,床上的人影不情不愿,摊平了身体,但还坚持蒙着脑袋。 周聿洐把她的脑袋从被子里扒出来,温迎小幅度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起自己在装睡,又开始僵直身体不动弹了,眼睛也闭得很紧。 周聿洐拨弄她的睫毛,捏捏她的脸,她在日渐消瘦,脸颊肉飞快地凹陷下去。 这些天,她总是不愿意进食,即便身体变得虚弱,随时都可能会死去。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俯下身,干燥的嘴唇擦过她的唇瓣,但仅仅是擦过,因为她把脸转过去了。 抗拒也是一种回应,无论是抗拒食物,还是抗拒亲吻。 周聿洐坦然接受,心中不悲不喜。 走到这一步,他似乎很难感知到其他的情绪,或是绝望,或是悲伤,都随着她倒在怀里的那一天起烟消云散。 心脏像是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寒风朝里面倒灌,周聿洐却早就立在风雪中,习惯麻木。 他坐起身,把她往怀里轻扯了扯,温迎又开始微弱地挣扎,威胁般地露出尖尖牙齿,对着禁锢自己的手腕咬下去。 周聿洐抱住她冰冷的身体,低下头静静看着,但她没有真的咬,只是啃了一下那只手铐。 是因为还存有意识,所以不忍心伤害他吗? 可是,既然还留有意识,为什么要抗拒他的亲近? 周聿洐想不明白,也得不到答案,自言自语地问出口,怀里的人却只是面向天花板,无神的眼睛呆滞着。 她这时候看起来与其他丧尸近乎无异了,像是真正变成了一具死气沉沉的躯壳。 周聿洐看向枕边,今早,这里凭空出现了一只玻璃瓶,而现在,它又被自以为隐蔽地收走了。 “你也会被带走吗?”他轻声低喃着问,怀里的人一如既往,缄默不言。 将她小心放下,周聿洐拿起搁置在床边的那把刀,解开缠在手臂上的层层纱布。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她似乎嗅闻到这股气息,瞳孔反常地骤缩,像被火苗点亮,变成深红。 周聿洐垂下眼帘,往常一样利落地动作,那股气息变得更加浓郁,充斥在这间房子里。 他将手臂递到她唇边,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抱住了他的手臂,埋头将利齿刺进去。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不受控制地被他诱惑。 周聿洐用空余的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有一搭没一搭抚过她的头发,那些发丝变得干枯,但看上去还是很整洁,他又拿起她搭在自己身侧的那只手看了看,指甲也很整齐,暂时不需要修剪。 怀里的人加重力度,他略靠近了些,完全地拥抱住她,她未作出任何挣扎的反应,只被眼前的事物吸引,顺从地依赖在他怀中。 血的气息,和洗发水混合在一起,这间屋子还算温暖,周聿洐恍惚觉得,他的温度也足以让她的身体重新变暖。 但下一秒钟,他被拉回现实。 丧尸不懂得吃饱的道理,她突然停下,只会是因为重新找回了残存的理智。 周聿洐低头,枕边的玻璃瓶一闪而逝,而她望着那撕咬狼藉的模糊血肉,怔在原处。 他用拇指小心蹭去温迎嘴角的血丝,声音很轻地说:“没关系,我感觉不到痛。” 她没有动弹,没有避开,周聿洐倾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尝到淡淡的苦涩味。 他抬起眼,她还处于迷惘的状态中,直愣愣对上他的目光。 昏暗的灯光下,映照出一道湿润的,梦一般的泪痕。 周聿洐怔然一瞬,沉寂已久的心脏传来轻微的痛意,他注视着她,不知为何,那股痛又变成了比痛更清晰的,奇怪的愉悦。 “我就知道……” 他用指腹拭去那道水痕,看着她再次偏过脸去,回到和过去相同的,享用完毕就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恐慌,即便她仍旧开不了口,给不出答案。 “我知道,你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周聿洐从身后圈住她,“你可以抗拒我,因为我总是强迫你吃掉讨厌的食物,你也可以尽情咬我泄愤,是我给你戴上镣铐,抓犯人一样把你锁在这里。” “但你可不可以……”他停顿住,缓慢吐息,也埋在她发间,“不要不理我?” 怀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不知准备是挣扎,还是仅仅,只想抚摸那道还在流血的手臂。 周聿洐调整呼吸,闭上眼睛,身边的人气息微弱,是大雪让一切沉默不语,万籁俱寂。 雪停了就好了,他对自己这么说,双臂没有知觉般缓缓收拢,拥紧她的身体。 会停的。 2.午后 世界上怎么会有吹不灭的蜡烛? 周聿洐已经连续思考这个问题两个星期了,翻遍百科全书,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这个问题,周聿洐只和家里的两位大人讨论过一回。 然后就被连夜拎进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结果当然是没问题的,但一向相信光的周聿洐突然声称见鬼,怎么看都有些匪夷所思。 做完检查第二天,周女士和周聿洐的父亲领着他到了一处墓园,坐在边上吃了半天水果,却迟迟没有上香。 周聿洐万分疑惑:“这和以前的步骤不一样。” 周女士则是摸着他的脑袋满是期待:“快说,你看到咱家祖坟正在冒青烟。” 周聿洐深感做人要诚实的道理,因此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一家三口在周女士的扼腕叹息中回到家,最终以父亲的“也不一定要冒烟,幸福快乐就好了”作为结尾,蜡烛的事情就此跳过。 不过周聿洐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表面上“嗯嗯”几声,背地里还在苦心钻研。 走在路上都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翻看,专心刻苦的程度,令好兄弟为之惊叹。 “终于抵挡不住知识的诱惑了吧,早说你是这样的周聿洐,上周选拔英语课代表的时候我就填你的名字了。”祁勋说着,勾住他的肩膀。 祁勋在外面总是不好好穿校服,衣袖在脖子前打了个结,很有江湖气息地披在背上。 周聿洐则与之相反,他不太喜欢让家里人看到自己“听话爱学习”的一面,总怀疑这样很容易被大人拿捏。 校服拉链一直拉到顶,周聿洐将金属锁扣咬在嘴里,翻过一页书,苦思冥想着。 突然间,祁勋像是发现了什么,“呔”地一声大跨步,周聿洐肩膀上多了一只书包,再抬起头,祁勋的大侠披风在身后乱舞,他跑到不远处的沙坑前。 这里是一座小公园,设施有些老旧,大部分器材已经生锈,只有滑梯还很光滑,像是经常被人使用。 滑梯上坐着五个小孩,底下还站着两个,祁勋就站在那两个小豆丁身边,仰头对滑梯上方的小孩说着些什么。 周聿洐踩过一地乱糟糟的树叶和沙土,走过去,祁勋正从尊老爱幼讲到谦让礼仪。 滑梯上的小孩扭着脑袋看他,眼睛骨碌碌转几下,突然开始破口大骂。 五花八门的词汇从看起来刚从幼儿园毕业的小朋友口中喷出来,祁勋惊呆了。 他身侧的两个小孩看上去也有点呆,周聿洐粗略扫一眼,女孩子面无表情,眼神有些木讷,和她长相相似的小男孩倒是红着眼眶,肩膀都忍不住抽动了,还要憋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滑梯上方的小孩还在持续输出,祁勋遭受精神冲击,处于凌乱中。 周聿洐收回视线,放下书包,跨上去,把他们挨个拎下来。 或许是因为冷着脸,加上身高很有压迫感,小孩在他手中经历了短暂的尖叫挣扎,发觉力量受限,而坏人又不够心软。 百科全书揍在屁股上咚咚作响,其实也不怎么疼,就是怪吓人的,坏人还威胁他们不许说话,于是他们不得不像鹌鹑一样安静下来,一致决定在家长到来之前忍辱负重。 周聿洐把五个小孩码放在一起,百科全书翻开,放到中间:“读。” “我不识字。”其中一名戴着眼镜的小胖墩说,刻意激怒般叫了句,“叔叔。” “我教你。”周聿洐亲切地坐下,换了副教书育人的和善笑容,“实不相瞒,叔叔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名小学老师,从现在开始,我读一遍,你们每个人读四十遍。” 周聿洐课堂开课了,小胖墩苦大仇深,被他选为班长,口齿不清地领读。 祁勋在旁边询问另外两个小豆丁哭泣的原因,小男孩讲话磕磕巴巴,从头到尾都在哽咽,祁勋终于搞明白了,小男孩身边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小姑娘是他姐姐,她想玩滑梯,却一再遭到拒绝,走上前又被推下来,滑梯上的小孩耀武扬威,仗着人多势众,对着他们做鬼脸和嘲讽。 他们两个是从福利院悄悄跑出来的,祁勋注意到沙地里那只小小的,不怎么洁净的书包,印着盗版的卡通形象。 “你可以当作没看见我们吗?别把我们送回去,我知道你是好心。”小男孩对着他说,“他们会把我和姐姐卖掉。” 祁勋愣了半天没回过神,隐约感到自己窥探到某处黑暗的一角。 他身后的大侠披风还随风摇摆着,祁勋蹲下身,帮他捡起书包,说:“好,我答应你。” 小男孩点点头,用鼻音“嗯”了一声,他身边的小女孩不知为何,对滑梯很是执着。 祁勋看着他牵住她的手走到滑梯旁边,用手臂护着她往上爬,明明小小年纪,却已经习惯照顾别人。 “叔叔,和你一起的那个叔叔也是小学老师吗?”被迫读书的小胖墩眼馋无比,浑身刺挠般,时不时插话,“他是思想品德老师吗?他怎么不来给我们上课?” 周聿洐懒得搭理,等着祁勋陪那对姐弟一一遍遍滑滑梯。小女孩从台阶爬到顶端,再往下滑,同样的动作重复上百遍,仿佛怎样都不会厌烦。 滑梯还没结束,那群被迫读书的小孩的家长先找上来。 小胖墩第一个开嚎,捂住屁股弹射:“奶奶他揍我揍得可疼了!” 其他小孩也一窝蜂涌过去,周聿洐看着他们鬼哭狼嚎,还有点新奇。 年纪大的老太太已经敲着拐杖兴师问罪了,稍有理智的家长准备讲道理,周聿洐拎着百科全书,口吻无奈:“我只是在教他们好好学习啊。” 那群小孩还是嗷嗷叫着屁股疼,家长把裤子扯下来,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时间过去这么久,路灯都亮了,附近也没有监控。 再看看面前的少年,校服整洁,一副乖乖牌好学生的样子,被质疑了也不过耸耸肩,有点为难似地说:“你这样污蔑我,我也只能报警了。” 一场闹剧不了了之,临走前,有一名家长像是真把周聿洐当成补课老师了,满怀殷切地问:“我家孩子下午表现怎么样?学了几首诗,是不是都会背了?” “不怎么样。”周聿洐面露遗憾,将百科全书装回包里,“他有点笨。” 那名家长“啊?”了一声,不可置信似的。 周聿洐没再说话,执着的小女孩终于滑完最后一遍滑梯,祁勋牵着小男孩的手,在旁边等他。 周聿洐走过去,将家长的“你怎么这样说话”和对着自家小孩的“学了什么,背出来证明给他看”,连同再次响彻云霄的嚎啕大哭抛在身后。 第247章 第四世界番外·长夜与永昼(下) 3.傍晚 附近有一家麦当劳,祁勋把两个小孩领进去,请他们吃了顿饭。 菜单上的食物参考图色泽饱满,小男孩看了半天,最终将菜单又递回去,说了句“点最便宜的就可以了”,一只手牵着他姐姐,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乖乖等待。 祁勋将校服拽好,走到吧台前大手一挥,不多时便端着巨大的托盘回来。 两个小朋友安静吃饭,周聿洐在祁勋一声接一声的叹气中暂时放下百科全书,告诉他:“我已经给我妈打了电话,她待会就过来处理。” 祁勋“哦”了一声,杵着下巴接着看他们吃东西,时不时问一些问题。 譬如姓名,年龄,有没有在上学之类的。 小女孩仍旧不说话,小男孩摇摇头,以上问题全部否认。 祁勋越发觉得那间福利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周聿洐收起书,也点点头:“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祁勋:“你好哲学。”边说边把校服穿好,拉好拉链。 “我早熟。”周聿洐把书塞进祁勋的书包,脱下外套,随意在腰间系了个结,帆布鞋踩在桌子底下的横杆上。 周女士就在此时推门而入:“周聿洐你又没个正形!” 两个小孩惊恐抬头,周女士顿时收敛表情,露出一个亲切笑容,抬起手臂招招手。 她唤来秘书,祁勋已经恢复了好学生的样子,对着秘书冷静阐述今日见闻。 周聿洐在旁边晃着腿喝可乐,从小男孩面前的餐盘捞出两根薯条,蘸上番茄酱放进嘴里:“星期天我要去王老师家里补英语。” “我看看……这周末轮到姥姥那边启动行程表。”周女士示意另一名助理打开屏幕。 “这些课程都太高贵典雅,与我的气质不太相符。”周聿洐扫一眼,顺便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成绩单,“俗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周女士看着成绩单上明晃晃的五十九分,倒吸一口冷气。 “这样下去前途一片渺茫啊。”周聿洐替她说出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所以,我申请补课。不然的话就让姥姥把行程改一下,姥姥好像有一名作曲家朋友,我找他学拉大提琴也行,足够典雅。” “……还是让老人家安静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吧。”周女士扶额。 吃完麦当劳,关于那两个小孩的事情也已经安顿好。 他们被安排到合适的福利机构,周女士的朋友参与了投资,因此能够信得过。 周女士说会想办法帮忙寻找他们的亲人,但人海茫茫,寻亲的人那么多,空手而归的也那么多,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找得到。 至于原本那家福利院,秘书联系了警署,不多时便会有人进行调查。 转瞬就到了星期天。 早上,周聿洐走进王老师家的单元门,在老师家里吃完早点,在师母的指导下学会了编织玩偶挂件。 还是有点丑陋,不过没关系,这仅仅是第二次学习。 周聿洐将玩偶挂在玄关的福字流苏上,没有带走,他站在窗边看了一眼,确认楼下的徘徊的保镖已经离开,重新拎上书包,走下楼。 中午,他拿着一张宣传册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小店,大约三个小时之后,他带着没吃完的蛋挞走了出来,秋日暖风吹散一身甜腻腻的奶油香气。 一辆警车呼啸而过,周聿洐顿了顿,也打了一辆车,报出上次记忆中的某个地点。 他下车时,福利院的大门敞开着,院内空空荡荡,尽显萧瑟。 周聿洐拿着那盒蛋挞走进去,他在里面逛了一圈,随意张望。 靠近榕树的墙根底下,杂草包围着小小的沙池,缺胳膊断腿的器材静静躺在那里,只有摇摇欲坠的滑梯,反射出夕阳的光辉。 他走出大门,计程车已经不在了,门口偶有几位行人路过,谈论着前几日这家福利院突然被查封的事情,语气很夸张地形容负责人是怎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怎样被警察戴上手铐。 穿过狭窄的小巷,路面变得越来越宽敞,周聿洐站在站牌前,过往的公共巴士一辆接着一辆,他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寻找乐趣。 手机里传来消息,姥姥问他,英语课上的怎么样了,那个王老师足够厉害么? 周聿洐愉快道:“当然啊,您就放心吧,这次分数一定会往上涨,下周末我带着六十六分的成绩单去找您,就当祝寿了。” 姥姥很潮地给他回了个“拿远些不想看”的表情包。 祁勋也发来消息:“有时候班里闹哄哄说话的人会突然很有默契地停下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集体性沉默?”周聿洐咬着一块蛋挞,边走边回。 “……你不觉得这和你上次和我说的蜡烛事件有点像吗,都是同一时间……嗯?”祁勋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回复这快,原本还想卖个关子,“不是,你重新想。” “老师来了?”周聿洐再次敲字。 “不是。”祁勋还是这么说,“发动你的浪漫细胞,ok?” 周聿洐把蛋挞咽下去,感觉蛋挞做的也不是特别成功,齁甜齁甜,卡在嗓子里,他转过身,朝后面的那间小超市走去,准备去买一瓶水。 一辆巴士从身旁经过,迎面跑来一个怀里抱着很多传单的女孩,边跑边扶帽子。 她似乎要赶往某个地点,因此没来得及说一句宣传语,就直接把传单塞进周聿洐怀里。 她一次塞了很多张,其中一张留在周聿洐手里,剩下的全部掉下去,周聿洐衔着半只蛋挞回头,车门缓缓合拢,女孩跳上了那辆巴士。 周聿洐低下头,捡起那几张传单,和手上的那张叠在一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净的蓝,鱼群游过玻璃,咕噜噜升腾的气泡里印刷海洋馆的名称地点,最下方一行醒目大字。 “星期六可打六折!扫码即可购买使用!” 与此同时,祁勋久等不到周聿洐的回复,亲自打来电话,揭晓谜底。 “是天使从头顶经过啊!……天使!” 4.夜晚 九月中旬,温迎监制的纪录片正式在某tv上映。 上半年的那场旅行过后,温迎专心投入到节目中,很是心无旁骛了一段时间,但拍到一半,她忽然发觉一切并非想象中那么顺利。 如果想用镜头记录最真实的写照,光学会拿起摄像机还不够。要尽可能地将权力握在手中,才能让最真实的世界被人看见,让真正由衷的话从另一群人口中说出。 回归工作岗位之前,温迎因为到底是使用原本的姓名,还是继续使用“叶黎”这一名字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我没想到……”窝在吊椅里的人幽幽叹息,“即便我重新办理了证件,以‘温迎’的身份回归公众视野,每一个见到我的人,还是习惯性喊我‘叶黎’。” “名字只是代号。”周聿洐把烤好的饼干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可你心里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温迎翻开一页聊天记录,“赵夕颐说你威胁她和祁勋以后不准再叫‘温迎’这个名字,要像微寒和微意一样只叫‘叶黎’。” “这两个人总是和我唱反调,还是弟弟妹妹更听话一点。”周聿洐坦荡承认,“是的,没错,我对你这个名字的占有欲很强。我怀着深深的惭愧和歉意,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听上去很不真诚。温迎低着头,隐忍地深呼吸,才绷住嘴角。 再抬起头,她看向装满饼干的小托盘,象征性伸了伸手:“太远了,有点够不着。” 周聿洐正站在一侧往杯子里倒果汁,闻言转过头,笑着看了她一眼。 他拎着杯子走回去,拿起一枚饼干,抵在她唇边:“是因为重新变成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所以在家里也不好意思撒娇吗?” “哪有,觉得这样比较方便而已。”温迎咬碎饼干,“反正你都听得到。” 是很方便。周聿洐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嘴角,低头吻了吻,也坐下来。 没有秘密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坦诚的很,虽然一开始只有周聿洐比较坦诚,温迎还会因为过度羞赧而嘴硬否认,但后来,不知道是自暴自弃了还是怎样,她很快也学会习惯坦然。 一只小猫跃跃欲试,跳上周聿洐的膝盖,正准备用尾巴把自己圈起来,舒舒服服睡个好觉,刚躺下来,这人放得好好的两条腿忽然张开,小猫一下子掉了下去。 “这是作为你害我背黑锅的惩罚。”小猫怒目而视,周聿洐轻飘飘弹一下它的脑门,“把沙发和衣柜都挠的坑坑洼洼,害的我被某些人误解。” 温迎原本正抱着平板看节目,听见这话抬起头:“我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吧?” “是吗。”周聿洐一副思考回忆的表情,“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你问出那句话时心痛地快碎了,在房间啃来啃去这种事情,一听就很不雅观啊,我这样干净整洁有洁癖的人怎么会做得出来?” “……”好长的一段话,温迎理解了一下,才回答道:“当初……” 话还没说完,周聿洐弯起眉眼,笑了一下,捏起饼干放进她嘴里。 温迎下意识咔嚓咬碎,接着控诉:“还有你咬掉我睡衣纽扣,又……” 周聿洐适时端起杯子,递上吸管。 温迎刚咽下饼干,又被投喂一口果汁,声音含糊不清:“还有昨天晚上,你也在我脖子上啃来啃去,我差点翻身坐起来给你下单鸭脖卤味。” “我看看。”周聿洐说着,凑过去打量她的脖颈,眼神扫了一圈,“没有啊。” “当然没有,都经过一天一夜了,痕迹肯定会消失呀,况且你用的力气又不怎么重,也不是吸血鬼什么的……” 温迎说到一半,紧急顿住,看着周聿洐笑意盈盈将杯子又抵回自己嘴边的样子,哼了一声:“装得还挺像模像样,其实心里根本没有不好意思吧,你就是在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完全正确。”周聿洐一手还握着杯子,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抬起来,弯唇浅笑,“我就是喜欢听你说,光在心里想还不够。” 他俯身贴近吻她,温迎腿上还搭着毛毯,担心他手中的杯子倒下,因此连动也不敢动,任由他扣住自己的下颌。 偏偏这时还有捣乱的小猫跳上来,趁着周聿洐不备对他使用连环喵喵拳,温迎收着力气轻轻推了一下他,小声提醒:“果汁……” 刚讲出两个字,声音又被急促地吞咽回去。 温迎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中看见周聿洐手中的杯子倒映出一片月亮,月亮轻轻地晃动,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她感觉到自己也在摇晃,明明被完全收拢在结实的臂膀里,或许是晚风吹拂,让心也轻飘飘地浮动。 那杯果汁最终还是倾洒出来,没等温迎开口,周聿洐便贴在她唇边说:“放心,待会我洗。” 温迎也不太能说的了话,秋天都已经到了,身体却没有感到特别的寒冷,她被抱起来坐在他身上,几缕发丝垂落,有些黏腻地沾在脸颊,周聿洐抬起手,轻轻拨到她耳后,复又在她耳边吻了吻,连带着不轻不重的咬。 咬痕在明天又会消失。温迎带着不能将证据完全保留的遗憾,微微挣脱了些,搂住他的脖颈,也咬在他颈侧。 她倒是用了些力气,感到相抵的胸膛中,某个人的心脏急促跳动了几下,但那频率却并非因痛感而起。 他在开心,充满耐心地抚摸她的头发,甚至在心里引诱,促使她接着往下咬去。 温迎伸手摸摸湿漉漉的那一处牙印,说:“不会上你的当。” 周聿洐重新抱起她,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住,轻笑:“不上就不上吧。” 时间似乎过得有些漫长。 温迎重新坐回吊椅,身上多了一条崭新的毯子,原本的那条被周聿洐拿回房间,她身边的平板还打开着。 原本想做什么来着?好像想起来了,但温迎缩在原处,不打算立马去做,反正节目已经播出,反正还有时间。 猫们在底下挠来挠去,家里的各种猫抓板还是崭新的,这群小家伙却热衷于拿家具磨爪子。 温迎弯腰去摸一只小猫的脑袋,忽而看见自己无名指上多了一道什么,昨晚睡前被周聿洐亲手褪去的戒指,又被他悄悄戴上了。 她低头,对着那枚戒指仔细端详几秒钟,摸了摸戒圈,确认它还是原本的那一枚,又转过头喊房间内的周聿洐:“你对这枚戒指做了什么?它怎么这么亮?” “没有啊。”周聿洐在流水哗啦啦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说,“只是随便擦了擦而已,可能是流星恰巧落在上面了吧。” 5.既晓 流星? 温迎抬起头。 泛白的天际偶然掠过一颗流星,那枚戒指还是很亮,很亮。 夺目耀眼,划破长夜。 (完) 第248章 半生,伴生 人死以后,灵魂会去往何方? 刺目的白光消失之后,温迎睁开眼睛。 厚重的窗帘将天光隔绝在外,双眼逐渐适应这片昏暗,入目所及是熟悉又陌生的装饰。 加湿器开着,床边传来隐约香薰的气息,是她从前很喜欢的某种款式。 温迎略有迟钝地起身,没找到拖鞋,赤脚踩在地毯上。 她推开卧室的门,视线扫过头顶上方的水晶吊灯,耳边传来几声羸弱的呼救,她循声走过去,扫地机器人卡在阳台边缘,被郁郁葱葱的绿植包围。 温迎将它拎起 ,小圆盘上方的灯光亮了亮,因为电量不足,又暗下去,弹出请及时充电的提醒。 这时候,玄关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回过头,看见立在不远处的一道人影。 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换,温迎听见他低声对着门外的人说了些什么,后者也用同样的音量应答,动作很轻地带上门离开。 手中的扫地机器人短暂积蓄几秒钟的能量,又试图回到工作岗位,滚轮嗡嗡地转动,玄关处的人像是注意到这种动静,先是看了一眼卧室的门,随后朝阳台看过来。 四目相对,温迎下意识停顿住,指腹紧紧按在机器人上方。 她背光站着,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语气自然地询问:“怎么不穿鞋?” 温迎没有说话,看着他走进来,从沙发旁边捡起她没能找到的拖鞋。 茶几上放着一束新鲜的花束,他起身时,衣袖蹭过花瓣的一角,有一片浅淡的蓝粘在上面。 “池野……”温迎轻声开口。 他朝她走来的动作便忽然止住,站在原处,眉眼压得很深。 温迎望着他,叫完他的名字,就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何言语。 脑海中传来【回档已生效】的提示,她抿了抿唇,没有想到,原来主神交还给她的“回档”,是回到这里。 看向面前的人,那双漆黑眼眸里的情绪如同翻涌的海水,但它太快了,转瞬即逝。 温迎根本无法捕捉到什么,只能感觉到自己因为怔忡而松动的指尖,和安静空气中,扫地机器人发出的微弱声响。 池野看了一眼灯光闪烁的小圆盘,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她面前,再开口时,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先把拖鞋穿好。” 温迎应了一声,穿上鞋子的同时,将手中的扫地机器人放下去,池野便弯腰接过,把它放进了一旁的充电仓。 而后,他坐到沙发上,垂着眼帘摘下右手的腕表,无名指微曲,细碎的光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温迎低头,也看了看垂在身侧的手,同款的戒指戴在她手上。 她走过去,在另一侧坐下,脑海中的时间分秒流动着,她顿了顿,还是转过身,向他解释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池野不发一言,偶尔应一声,也只是“嗯”,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温迎观察他的侧脸,池野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似乎接受良好。 他并未觉得面前人怪异的举动是被某个灵魂忽然“夺舍”,也没有因为“时空穿越”而感到半分的惊愕。 “再过十分钟,回档的时间就结束了。”温迎说,“到时候……” 池野略偏过头,视线笔直地投向她,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 温迎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感觉到他想要问什么,朝他笑了笑:“到时候我就会离开,不过,是‘未来’的我离开,‘现在’的我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嗯。”池野说,语气仍旧沉静,随后他看向左侧的一扇门,继续道,“你要找的东西在书房。” 温迎愣了愣。 “你第一次带我回家的时候,叔叔阿姨给我们分别送了一束花,你的那束花里放了一只小兔子玩偶。”池野用陈述的语气,声音没有起伏,“那只玩偶会唱歌,你只听了一次,它就没电了,不过后来,我给它换了新的电池。” “玩偶里面,有别的东西么?”温迎问道。 “嗯。”池野点头,“我听过一次,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温迎轻声说,看着他,“那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记忆。”池野回答道。 记忆…… 温迎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和她猜测的大差不离,只是…… “在那份记忆的最开端,你说,现在还不是唤醒它的时候,你拜托我,不要立马把它交到你手上。”池野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我暂时隐瞒了这件事情。” 他说完,又说了一句“抱歉”。 温迎摇了摇头,低声开口:“或许,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我。” 池野这回转过脸来,他安静地看了她几秒钟,随后说:“后来那束花被放在我的……” 温迎等着他说完,可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讲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指腹不自觉地摩挲那枚戒指,盯着地板上的某一处,也可能是花瓶,才接着说下去。 “它被放在壁龛最显眼的地方,你走进去,就能够看到。”池野淡淡道,“你还记得密码是什么吗?” 那扇门居然又被重新上了锁吗? 温迎微怔,可是她却没有这段记忆。 “不记得了。”池野自顾自替她回答。 “记得的。”温迎立马说,不假思索地将一串数字报出口,“。” 池野抬眼看向她,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温迎的错觉,他唇线似乎略微松动。 “去吧。”他说。 温迎站起身,走到那扇门边,她能够感到池野正在看着自己,转动门把手,书房的门却并没有上锁。 门被打开了。 那束花果然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它被制作成了干花,灯光穿过玻璃,折射到它身上,它看上去还是像多年前一样鲜艳美丽。 温迎打开玻璃门,把花拿出来,在它的侧后方,一只小兔子玩偶静静坐在那里。 身后响起脚步,温迎回过头,池野就站在门边,没有再继续靠近了。 温迎的手指碰上开关,小兔子张开嘴巴,这回只唱了一句,她再次拨动一下那处按钮,从它的嘴巴里掉落出来一枚小小的,类似于一枚u盘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背面贴着一张便签,字迹不知为何凌乱而潦草,温迎勉强辨认出模糊的一句“如果你看得见……” 脑海里传来系统的倒计时,时间还剩下最后一分钟。 她握紧那只玩偶,回过头,池野安静地注视她,似乎并不准备说什么,也没有在等待她开口。 或许是因为,他笃定温迎开口说出的话一定是道别,除此之外,她不会再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 温迎对上他的目光,时间缓缓流动,倒计时还剩下三十秒。 池野朝她略微点头,转过身。 “池野。”温迎叫住了他。 背对着她的人没有回头,安静伫立在那里,温迎接着问:“可不可以把自己的幸福看得更重要?” 池野没有回答,温迎看到他低下头去,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捻着那枚戒圈。 “你曾经……”温迎慢慢呼出一口气,“你后来对我承诺过,你说你要和我一起,无病无灾活到七十五岁,但七十五岁……怎么能算是共度余生呢?” 池野转过身,仍旧是静静看向她,漆黑的眸中像是有细碎的光在闪烁。 温迎看得并不真切,又或许,遮挡视线的微光其实是她眼底溢出来的。 “而且你后来并没有做到,你很大度地提前让我走了。”温迎说。 还剩十秒。 阳光和灯光一同洒下,面前的人似乎略微掀动了一下嘴角,他停止捻动那枚戒指,而是将手缓缓合拢。 “不会耽误什么吗?”池野问,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句梦话那样消逝在空气里。 “什么都不会耽误。”温迎说着,仰起脸冲他笑了笑,“而且……我可能还会因此,获得更多的勇气。” ––– 温迎已经很久没有一觉睡到中午。 她醒过来,最先感受到的是搭在自己腰间的一只手臂,偏过头去,池野自己有枕头不枕,偏偏和她挤在一起,埋在她颈间睡得很沉。 温迎小心抬起一只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戳了戳,池野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身体放松地侧躺着,呼吸平稳,洒在她颈侧。 她其实有点想翻身,维持一个姿势睡眠太久,身体的一边微微发麻,但又不太想吵醒身边的人。 前几天池野到别国去出差,原本定下的行程是五天,但他出远门的第三天,温迎输掉了一场官司——也不能说是输掉,法律是板上钉钉,她早就知晓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但她很久没有这样受挫了,于是找虞清她们抒发了几句,随后便被后者拉到家里聚了顿餐,饭桌上,室友们大吐苦水,几乎把工作这几年来的所受的苦都倾倒了一遍。 温迎吃完那顿饭,面色更是萎靡,加上被诱骗着喝了两口甜酒,晕晕乎乎给池野打起电话,仗着电话线距离远,讲起话来毫无顾忌,也不强装坚强了,开着视频任由眼泪挥洒。 池野坐在镜头对面,从原本的一遍遍耐心安慰,到略有些失措地压低嗓音,告诉她“稍等一下,我和助理……” 剩下的话温迎没有听清,脑海里全是“他不听我说话了,他要去和别人讲话”,很是伤感并自以为体贴地说了句“那就这样吧,不打扰你了哥哥”,便挂断电话。 而后她躺在虞清家里的沙发上继续独自伤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柔声说话,她被熟悉的气息笼罩,池野把她抱起来,带回了家。 回到家洗完澡,温迎差不多就清醒了,只不过她不太愿意面对自己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加上心情郁闷,一直在装睡。 池野在家里待了一晚上,放下手边的工作,后来还有些事情需要到公司去处理,于是天亮的时候又出了趟门。 想到这里,温迎心上不由得涌起一股惭愧。身在大洋彼岸的池野被一个默默流泪的电话叫回来,尚能百忙之中平衡好事业和家庭,她又有什么理由被打倒呢? 身边的人眼睫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来,温迎计算了一下这几天他缺觉的时间,贴在他耳边用气音说:“继续睡,这是命令。” 池野闭着眼睛,轻轻笑了一声,揽住她身体的手臂收紧。 温迎也将胳膊探到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脊背,似乎是很舒适的力道,身边的人又重新平缓了呼吸。 温迎抱住他,朦朦胧胧中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池野正有一搭没一搭拨弄她的头发,注意到温迎的眼神,低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我这个月休假。”池野说,“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外出旅游。” 温迎看着他,有点新奇,要知道这些年池野若非推不掉的出差,否则绝不出远门,最长的私人行程也不过是去温迎父母家里。 他看上去比温迎还要恋家,“外出旅游”这四个字居然能从他口中说出来,堪比奇迹。 温迎其实有点想在家里躺着,她心情不美妙的时候总觉得窝在家里最安心,但此刻她又有些不太想打消池野的积极性,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可以啊。” 池野还没说话,她又紧接着补充一句:“别太远可以吗?” 池野笑出声来,在温迎警告的目光下,将她搂入怀中,说“都听你的”。 不过最终,他们的目的地还是定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们所定居的城市本就热闹,周边地带更是如此,温迎思来想去,在地图上标下一处海岛。 他们在工作日出行,避开假期汹涌的人群,岛上有山和寺庙,大多数人流往朝圣拜佛的地方走,温迎暂时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和池野牵着手,走在金色的沙滩上。 太阳也是金黄色,明晃晃的照着眼睛,不远处有几辆卖纪念品的小车,温迎想买两副墨镜,但又有些犹豫不决。 池野正在打电话,捏了捏她的手,问“怎么了”,温迎摇摇头,也捏捏他的指尖,示意他继续讲电话,随后一鼓作气,朝小车走过去。 从出发到返回只花掉两分钟,温迎顺利买回墨镜,池野俯下身,任由她给自己戴上,忽而从背后拿出一束花。 “勇敢的奖励。”他这么说。 温迎呆了呆,有点窘迫又有点开心,揉了揉鼻尖,抱着那束花左右张望。 池野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重新牵起她的手,两枚戒指挨在一起。 他对她解释:“刚刚有个卖花的小朋友路过,顺便从他手里买了这束花,不过,它好像被阳光晒得有些没精打采。” “还是很好看。”温迎说着,低头嗅了嗅,补充道,“也很香。” 池野无声地微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温迎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海浪在身侧拍打,她忽然又停顿住。 “池野,其实你是世界上最擅长养花的人。” 池野低头,唇边带着浅浅笑意,注视着她。 “我那时候……口不择言说出那句话,是不是有伤害到你?”温迎抿了抿唇,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你介意吗?” “记不清了。”池野说。 就像记不清少年时坐在长桌那端的感受,时间过去,池野似乎也不再能回忆起,他是如何坦然地告诉自己,没有爱也能活着,这便是永不改变的事实。 “不过,既然那句话没有像一颗刺扎在心脏上,说明它早就已经不再重要。” 温迎拿着那束花,用力抱住他的腰身,池野也拥住她,在她侧脸蹭了蹭,印下一个吻,说出他早就说过一遍的话:“你在我身边,过去的池野就不会不幸福。”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 未来亦是如此。 他笃信无疑。 (上卷?完) 第249章 随便捡到的人类不要养(1) 温迎今天的心情不是特别好。 这么说也不完全对,因为在她坐着发呆的时间里,远处橘色的光点已经明明灭灭了几百次。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头顶上方的镜子一样的碎片,反射出模糊的光。 那个人说,这种情形可以被称作“晚上”,而光点是“星星”。 想到那个人所说的话,温迎脑海中自然也浮现出他的声音,只不过不太清晰,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到访这里。 温迎一开始是能够清楚记得他说话时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不擅长做出表情。也能记得他讲话时的语调,和他撑着手臂坐在她身侧时,微微低敛的眉目。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海水,海水里倒映星光,上方的万千星辰也在闪烁。 但他仰起头来的次数很少,大部分时间他都望向海面,偶尔也会转过来看向她,只不过当温迎也偏过头时,他又会将视线错开,留在温迎视野里的,只剩下他低头时下颌的弧度,和从衣领中钻出的一枚吊坠。 温迎回忆到这里,又开始回想那枚吊坠的模样,同样不够清晰。 因为他真的很久没有再过来,温迎把他上次留下来的书都看完了,他也没有及时赶到,给她更换一批新的。 温迎从前不会觉得光阴漫长,一万年和一秒钟好像都只是一瞬间。 但在他到来又离开之后,时间开始以另一种方式流动,好像预示着这里从此以后,就不再只有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了。 温迎托着腮,向结冰的海面投去一颗渺小的石子,黑暗里传来沉闷的“咚”的一声。 她今天的心情还是有点难过。 不仅是因为海面结成冰川,她养的宠物死掉,还因为…… 那个人失约了。 他离开前说过的,她可以从这些书里挑出那么几个字,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等她向他做自我介绍的那天,他会履行约定,也告诉她,他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到来了,温迎觉得他可能是迷失了方向。 橘色的光点又暗了两轮。 温迎站起身,决定找些什么事情做来打发时间。 她沿着冰川慢慢走了一段距离,发觉这片区域并非完全被覆盖,有的地方冰层很薄,她将掌心贴在上面,很快融化掉一小块面积。 湿润的水汽粘在她指尖,底下的海水似乎在流动,这种感觉让她重新打起精神,脑海里再次冒出养一只宠物的想法。 失约就失约嘛。她也顺便在心里想,反正在那个人没有出现以前,她每天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巡查地形,养点什么。 做这些事情可比等待有意义多了,何况等待不一定能有结果。 她一路沿着冰川敲敲打打,有时候也修修补补,橘色的光点时而灿烂,时而熄灭,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夜晚再次到来,温迎看见头顶上方有流星雨划过。 那个人留下来的书里说,流星是一种美好的意象,可以帮人们实现愿望。 温迎最大的愿望就是流星不要再到访这片土地了,毕竟修补是一件体力活,她现在就已经消耗很多体力了。 但第二场毁灭性打击很快就猝不及防地到来。 再次面对失败,温迎发觉自己似乎没有以往那么难过。 仔细想想,之前看过的某本书里好像也记载过这样的场面,那本书的最后说,生命是生生不息的,只要它存在过,即便凋零,也一定会有重新开始的那一天。 – 当冻土重新铺满新绿,翻腾不息的海水也逐渐被另一片略高的山峦所阻隔。 有什么东西从水里缓慢掠过,温迎以为那是移动的山,端详了片刻,才发现是“鱼”。 只不过它庞大的有些吓人了,温迎一时间不敢认领它作为宠物,只好远远看着。 “鱼”这个词语也是她从书上看到的,温迎还在另一本外壳华丽明艳的书本上,找到另一个与它相仿的词汇,“人鱼”。 如果她变成鱼,也会有那样庞大的身躯吗? 温迎幻想了一下那种场面,又觉得还是算了。 或许轻盈的身体比较实用,那头“鱼”闷头往前冲,都要撞上冰山了,行动如此不便,把脑袋磕坏可该如何是好? 她将视线转移,观察其它宠物鱼,在略有些单调的形状和颜色里面挑挑拣拣,都没有看见特别满意的。 而就在这时候,水面上一道光芒闪过,像是流星拖着尾巴。 温迎有点紧张地抬起头,很快又松了口气,夜晚的流星只有一颗,也许它的轨迹会逐渐偏移,不会落在这颗无名星体。 但它却直直冲着她而来,越来越近,急促而迅猛,温迎倏然睁大眼睛,心说“不是吧,这毁灭性的打击终于轮到我了?” 想象中的恐怖场面却没有到来,另一颗星星掉落下来,银色的光辉夺目,温迎被照射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模糊视野中,只能看见那颗疾速下坠的流星,被一道光劈成了碎片,无数滚烫的小石块掉落在海水中,转瞬蒸腾。 银色的巨物降落在一块还未来得及生长出植被的地方,驾驶者像是刻意避开了那些新生的生命,停得稍远了一些。 温迎原地站着,不打算走过去。 过了几秒钟,驾驶舱门缓缓打开了,从门内走下来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朝温迎的方向远远看了一眼,随后没有犹豫地朝她走来。 军靴踏上略有些潮湿的路面,沾染泥泞,他走得有些急,温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着急。 明明不声不响地失约了……多少年来着?她一时间记不太清楚,皱了皱眉。 他的脚步忽然停下,在离她几步之遥的距离,那双漆黑的眼眸一如往常,不带任何情绪,可他朝她看过来,温迎却觉得他好像在谨慎判断着什么。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温迎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 看造型,像是某种武器,和他驾驶的那台东西的颜色相仿,只不过多了点别的装饰,银色的光辉下,另一种颜色蜿蜒曲折,萦绕在银白的表面。 温迎好奇盯着,觉得那东西像是流动着的,会呼吸的岩浆。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他低头,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似乎有什么东西不着痕迹地闪过,随后,他将手里的武器递给她。 温迎拿起它端详,就是这样的武器,将那颗差点撞上她的流星劈成了碎片,只不过,现在的它看上去比刚才缩小了很多。 是活物吗?居然能够千变万化。温迎差点脱口而出这么一句,不过她思考了一下,又咽了回去,这句话显得她有点没见过世面。 “哇,高科技。”她最终只是这么说,用从某本书上看来的语言,随后便把武器还给了他。 “嗯。”他伸手接过,低低应了一声。 温迎看见他摩挲着那把武器的边缘,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划伤。 再看一眼,她发现他并非用手指的皮肤直接触碰,修长的指节被漆黑色的,不知用什么材质的手套裹住。 加上他今天的这副装扮,温迎不由得带了点好奇,多打量他几眼。 低头的人眼睫颤了颤,但没有说话,他一向是寡言少语的人,明明最开始是他教会温迎辨别文字,但每次坐在她身边时,他却总是保持沉默,仿佛不认得那些字了。 不过,他今天看起来和上次的确不一样,虽然两次出现,他都是驾驶着那座银色的庞然大物而来,但这次…… 他穿得比之前好看许多。 温迎看见他袖口处金色的繁复花纹,和系在腰间的金属扣饰,猜测他现在可能变得比以往富裕了。 – 温迎记得,上一次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还是沾染血迹的。 他带着伤,那台庞然大物周身也遍布划痕,温迎遇见他时,他正坐在被血渍污染的驾驶舱内,隔着血雾弥漫的窗朝她看了一眼,便精疲力竭般闭上了眼睛。 温迎独自生活许久,从未在这颗星体上遇见其他人,有些踌躇不前,但舱门不知为何打开了,她看了看他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走了过去,用力把他拽出来。 她把他带到自己所居住的地方,介于海洋与贫瘠陆地中央的一处不大的空间。 那里温度适宜,温迎把他安置在其中一个她原本打算用来养宠物的地方,时不时去观察他,也给他带一些自己认为能吃的食物和水源。 她自己是不需要吃东西的,温迎很少有感到饥饿的时候,因此有些忐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眼前的这个人养活。 不过,温迎是希望他能够活过来的,因为他长得很好看。 他跟她以往养过的那些宠物都不一样,和植物也不一样,倒是和她有些相似,有鼻子嘴巴和眼睛,有能够分辨出手脚的身体。 但他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闭着眼睛,呼吸微弱,温迎担心他会死掉,又回到那台庞然大物旁。 那台巨物好像是他的窝,温迎猜测里面可能会藏着让他感到舒适的东西,便进去找了一圈。 里面结构复杂,她有些看不明白,不慎碰撞到了某处按钮,舱室里急促响起的警报声把她吓了一跳,但没过几秒钟,警报又忽然顿住了,放在她身边的原本上着锁的金属箱自动打开。 温迎从箱子里翻找出一些圆柱形的瓶子,里面浮动着奇怪的液体,她尽可能地多拿了一些瓶子,离开的时候,金属箱的盖子又自动关上了。 眼前的红光早已不再闪烁,像是沉睡过去,温迎最后打量这片宽阔的空间,忽而在驾驶座上看见一样什么东西。 是一枚通体漆黑的挂坠,就在她视线投向挂坠的刹那,驾驶座上方的照明灯突然亮起,周边还陷在黑暗里,光辉只照亮那枚挂坠。 温迎本来就带着好奇,犹豫着要不要捡起挂坠,眼看着灯光亮了,她仿佛受到促使,伸出手去,捡起它,连同怀里的瓶瓶罐罐一并抱着,重新朝自己居住的空间走去。 她回到住所,先去宠物的房间看了一眼,他还在沉睡,温迎坐在他身侧观察了片刻,打开其中一个瓶子,掰开他的嘴唇,将里面的不明液体倒进去。 不会又养死了吧。她边喂给他液体,边在心里忐忑不安地想,希望他生命力顽强一点,眼睁睁看着宠物死去却无能为力,是很令人挫败的。 最后一个瓶子也空掉,身边的人却仍旧一动不动,温迎有点怀疑他窝里的东西到底是否有用,指尖沾了一滴液体,也放在嘴巴里尝了尝,却发现什么味道也没有。 明明看上去是那么光怪陆离的颜色,尝起来却还没有海水好喝。 温迎有点失望地放下瓶子,她开始拨弄那枚吊坠,吊坠上有一个小圆孔,穿了条细细的绳子,温迎把它放在那个人身上比划,思考这东西要戴在哪里才合适。 她把吊坠放到他手腕的位置,发觉不是那么适合,又转移到锁骨,指尖擦过那人颈间的一处凸起,而后,那块小骨头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温迎低头看过去,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似乎并没有焦距,温迎张开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晃了几下,他都没有反应。 “你是谁?”他问,嗓音低而暗哑,像是拿砂纸用力打磨过。 温迎的动作便止住了,她陷入沉思,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我是谁?我是谁呢?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思索多少遍,也得不出正确的答案。 此刻,这个问题却被眼前的宠物问了出来,她完全无法回答。 但她觉得自己不能被低看。 至少不要被宠物低看。 于是她沉吟几秒钟,也压低嗓音,将他刚刚问出口的那句话抛回去:“你又是谁呢?” 宠物的眼皮轻颤了颤。 下一秒,他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第250章 随便捡到的人类不要养(2) 温迎愣了一下,环住她手腕的掌心发烫,他的体温好像岩浆。 她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挣脱,但还没来得及动作,他率先松开了手。 那只手缓缓往下垂落,手背青筋隐隐浮现,明明他刚才并没有用多大力气。 因为看不见,他收回手时不慎碰到她放在一旁的瓶子,瓶子应声碎裂,在寂静的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声响。 “抱歉。”他的声音也一同响起,依旧沙哑。 温迎没有说话,单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好奇打量他。 他偏着头,似乎在等待应答,但温迎并未开口,过了片刻,他将手撑在身侧,借着力度缓慢地坐起来。 温迎搭在他身上的衣物也随之滑落,他的上半身裸露在外面,这具身体似乎受过很多伤,新鲜的、还泛着红的伤口和旧的疤痕交叠在一起,像经历过陨石造访的,被摧毁过无数次的星体表面。 温迎盯着他看,发觉他的动作在不知不觉中停顿住,他僵硬了几秒钟,伸出手,将那件衣物又重新往上拉了拉。 “我怎么……”他声音很低地问,讲到一半,忽然又不说了,只是侧过脸,用没有神采的漆黑眼眸注视她。 温迎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但看他的反应,似乎受到了惊吓。 过度的恐惧可能会缩短宠物的寿命,她想了想,也伸出手把他身上的衣物往上拉了拉,随后隔着那层衣物拍了拍他,希望这个动作能够安慰到他。 他说话的语气总是低沉,好像习惯于这种方式,于是温迎也尽量模仿那种语调,对他说了一句:“不要害怕,我不坏的。” 他低下头,又点了一下头,指腹在衣物的表面轻轻捻动。 温迎分辨不出,这样的举动是不安的表现,还是在判断材质。 不过,他所触碰的衣物是她很喜欢的一件,摸上去柔软光滑,是温迎花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制造出来的。 没有人不喜欢柔软舒适的东西,比起那台冷冰冰的窝,他应该更适应这里才对。 但也不一定。温迎很便快换了个想法。 毕竟她刚产生意识的时候,也更习惯待在这里。外面的世界太过庞大,虽然它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庞大,但它看上去很荒凉。 死寂弥漫在无名的星体,一望无际的荒原让人想要落泪。温迎自我说服了很长时间,才决定到外面去走走。 或许宠物也会怀念带有熟悉气息的窝,即便它是冰冷的。 想到这里,温迎便充满体贴地开口,仍旧用低沉的语调:“你想出去吗?” 宠物抬起头,面朝她的方向,眼睫微微地颤动,随后,他摇了摇头。 “不想。” 意料之外的拒绝。 温迎有点惊讶,对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眸兀自安静地注视她,薄唇抿着,垂在衣物上方的手指蜷缩,似乎又被恐惧包围。 回想了一下外面的温度,的确不适宜宠物独自生存,温迎判定他的无助反应是出于活着的渴望,于是朝他点了点头。 他的身体却完全没有放松的样子,温迎又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想起他现在正处于失明状态,便开口,说:“我知道了。” 那双眼睛明明那么好看,即便无神,也像盛满万千星河,虽然是凝滞不动的星河,却仍旧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误以为他是能够看见的。 “那你留下来吧。”温迎对他说。 他声音很低地说“好”,神色恬静,黑发柔软地垂落,看上去颇有几分温顺。 不过温迎还记得他身上沾染的血迹,在遇见她之前,他可能正经历一场逃亡,又或者是厮杀。 他并非温和的宠物,而是带有攻击性的,不仅是因为他身上的浓郁的血腥气,温迎能够察觉到,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杀戮的因子藏在他的骨骼里。 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温迎过去饲养过的宠物也是如此,它们只是为了生存。 或许他也是为了活下去。 温迎站起身,他跟着这股动作,也仰起头,没有焦距的视线随着她起落,即便她只是短暂地伸一个懒腰。 温迎打了个哈欠,瞥见那条黑色的吊坠,想起这东西是从他的窝里找到的,便伸手勾起那条细细的链条,放到他面前。 他微微怔住,没有伸出手的意思,温迎又把那条吊坠放到他手中。 这回他收拢了掌心,指尖在黑色的表面摩挲,好像很珍惜似的。 温迎觉得吊坠对他来说可能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多看了几眼,她还是有点想知道,这东西要佩戴在哪个位置才合适。 “不戴上吗?”她问道。 宠物侧过脸,将那枚吊坠拿起,解开细长链绳后面的锁扣,将它缠绕在颈间。 链条很长,漆黑的颜色落在他锁骨下方,他解开锁扣的动作很轻松,重新系上时,动作却又不那么平稳了,在后颈摸索着,找不到准确的位置。 “我来吧。”温迎提议,说着便已经凑上前去。 她触碰到他颈侧的皮肤,感觉到指腹底下的脉搏跳动了一下,才又想起,自己应该时刻注意宠物的不安情绪,避免他过于焦虑。 于是她又问:“我想帮你,可以吗?你不要害怕。” 宠物“嗯”了一声,温驯地低头。 温迎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没再动弹,保持着垂首的姿态。 “啪嗒”一下,温迎敏捷而迅速地替他戴好。 她欣赏了一下佩戴好的吊坠,觉得这枚小小的挂件比之前亮眼了许多。 她重新站起身,宠物抬起眼帘“望向”她,喉结滑动,却并未出声。 温迎再次打了个哈欠,她想自己是等不了他开口了,因为她现在很疲倦。 可能是因为,这回养的宠物要比以往的那些更加难以照料,消耗了太多体力,不过,温迎不觉得他棘手,反而觉得有趣。 如果他能够再多说说话就好了,他实在有些过分安静了,温迎不担心他突然发出什么奇怪的咆哮,她只是想多听见一些声音。 她走出宠物的房间,回过头,宠物还坐在原处,保持凝望的姿势。 “你也睡一会吧。”温迎说完,又打了个哈欠,便离开了。 温迎不知道自己一觉睡了多久,可能是五天,也可能是十天,她没有概念。 醒过来后,她第一时间去探望宠物,走进他的房间,他还像一座雕塑似的坐在那里。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失去焦距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温迎观察他的周围,一切都维持着她睡觉之前的样子,连同衣物上的褶皱也是……哦,还有他赤\/裸的上半身。 会冷的吧。温迎揉了揉鼻尖,觉得自己在照顾宠物这方面还是略显生疏。 他原本那件血迹斑斑的衬衫已经被丢到了外面,早就被狂风卷跑了。 宠物的身躯还是很高大的,温迎的衣物对他来说有些小,她翻找了半天,勉强找出来一件长裙。 “你把这个穿上。”她拿着那件衣服走过去。 他接过了,轻轻捻动手底的衣物,判断完材质后,他接着判断它的形状。 先是摸到领口,而后是腰身,再到裙摆,温迎都打算帮他穿上了,他手上的动作却顿住,隔了片刻,低声问:“裙子?” 他的嗓音还没有完全恢复,沙哑的语调里带了几分不解。 “你不会穿吗?没关系。”温迎已经收回了手,见他疑虑地停下,便重新伸出手,拿过那条长裙,抖了抖,朝他露出安慰的笑容。 想到他看不见,她又“哈哈”笑了两声,曲起一条腿凑近:“我帮你。” 膝盖隔着一层衣料,与另一片热源相抵,宠物僵硬了一下,没有作出反抗的举动,顺从地低头。 温迎把那条裙子往他脑袋上套,他颈间的吊坠跟随动作,一晃一晃的。 但她失败了,显然,她误判了这件衣物的适合程度,宠物的体型比她想象中还要庞大。 温迎叹了口气,身边的人动了一下,温迎听见他说“抱歉”。 “不要抱歉。”温迎很快回答道,只是穿不上衣服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把裙子拽回去,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头发被摩擦得有些凌乱了,有几簇不听话地竖起。 温迎的掌心用力,把发丝往下压了压:“我在帮你整理。” “谢谢。”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句话温迎倒是接受了,拍拍他的脑袋。 她拿着那条裙子退回去,正思考要怎样把它改造成适合他的款式,一抬眼,又发现他身边尚未动过一口的食物。 她睡觉之前就把食物专门放在那里,他丝毫未动,也许是因为口味挑剔,觉得不够好吃。 但…… 温迎歪了歪头,问:“你不饿吗?” “不饿。”他这次说话的字数还挺多,声音平直地陈述,“你给我喝的营养液,能量大概可以维持半年。” 温迎不明白“营养液”是什么东西,不过她不想显得自己没有见识,于是“哦”了一声。 随后,她又向他重新确认了一遍,得到的仍旧是刚才的答案,温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是怀疑他会突然死掉。 不管怎么样,还是为他储备一些食物吧,如果他不喜欢吃这些,温迎也可以到他原本的窝里,重新找一些他喜欢的。 但宠物似乎也没有按照她临走前的叮嘱,睡上一觉。 “那你不想睡觉吗?”温迎接着问,“你可以睡觉的,这里很安全。” 他神情微微怔愣。 温迎转过身,听见他在后面轻声道:“我已经在梦中了。” 温迎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身上那么多伤口,他应该能感觉到痛,继而发觉此刻并非梦境才对。 “这不是梦。”温迎对他说完,便急匆匆去寻找工具,对那件长裙进行改装。 宠物还对着她的背影出神,很奇怪,他虽然看不见,但温迎觉得他总能锁住自己的身影。 温迎思索了一下,没有走到特别远的地方,而是拿好工具,又抱着裙子回到他身边。 她刚刚已经丈量过他的尺寸,熟记于心,因此坐下来以后,便干脆利落地进行裁剪。 宠物垂眸,似乎在注视她的动作。 温迎觉得他在好奇,便问他要不要尝试,并告诉他:“有我在,不会让你出错的。” 她信心满满,因为她的确摸索出一些技巧,况且比起养一只活物,制造没有生命的衣物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温迎:“而且,就算出错也没关系。” 他点了点头,说“好”。 温迎很满意,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新养的宠物已经足够信任她。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过去她总是很少得到反馈,这回倒是不一样。 他不会撕心裂肺地咆哮,也不会整日奔波于战斗,连说话和表情都那么少,他的眼睛甚至都看不见,温迎却觉得他的目光里带着依赖。 温迎把工具交给他,他低着头,因为失明,手法很不熟练。 她指点了他几句,又将手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他动作。但她不亲自上手还好,指尖刚一触碰,他的腕骨忽而颤了一下,差点划伤自己的手。 温迎便只能让他到旁边休息,不过看着他敛起眉心的样子,还是安慰他:“一次小失误而已,你其实特别有天赋。” “嗯。”他说。 她埋头认真地操作,不多时,新的衣物便初具形状。 宠物自己穿上那件上衣,动作略有些迟缓,可能是因为刚刚差点被划伤手。 温迎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摆,他略微俯首,颈间的吊坠垂下来,擦过她的发丝。 “谢谢。”他又这么说。 温迎直起身时,便再次拍拍他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和宠物相处的技巧,不过,她很长时间没有出去看看了,不知道外面的景象变得怎么样。 在遇见宠物之前,她原本打算到海洋的尽头看一看有没有遗落的活物,因为他的到来,这项计划被短暂搁置了。 温迎转头看向身侧,他又在检测那件衣服的材质,明明刚才都已经检查过了。 “你想出去吗?”她询问宠物的意见。 他停下动作,手指微微蜷缩。 焦虑,不安,恐惧。温迎快速地判断,而后,她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指节,继续说道:“和我一起出去,不会发生危险。” “好。”他说。 第251章 随便捡到的人类不要养(3) 还没走出去,温迎就敏锐感知到外面的变化,冰川再次覆盖了整个世界,死亡的气息已经远去,沁入鼻腔的只有寒冷。 几乎是转瞬,她原本高昂的情绪就低落下来。 这样的情景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温迎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每当饲养的宠物变得巨大,种类变得繁多时,突如其来的灾难就会降临到这颗星体,厚重的冰层将一切归为死寂。 虽然她知道,只要把冰川重新融化,再回去睡上一觉,睁开眼后,海平面回归原位,那些生命还是会再次出现,但总是重复这一过程,一次次面临失败…… 温迎抱着脑袋,揉自己的脸,在心里深深叹叹息,她现在实在有点泄气。 “怎么了?” 头顶上方传来声音,温迎抬起头,宠物站在原地,眼睛还朝着她原本的方向。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小腿,于是他低垂眼睫,停顿了一下,也坐到她身边。 温迎停止揉脸颊的动作,手撑着下巴,转头看他。 宠物安静地任由她打量,温迎的视线掠过他漆黑的眉眼,再到鼻梁和下巴,顺着被吊坠点缀的锁骨往下,观察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构造和她相仿,对她来说称得上高大,但和温迎过去养过的宠物相比,却又显得过于孱弱。 精致而孱弱的宠物,恐怕更不容易养活,温迎在心里这么判定,于是开口道:“我觉得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宠物点头,他说“好”。 温迎也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嗯”了一声,她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坐在地上的人伸手拉住了她。 他的掌心还是很烫,和上次一样,只碰了一下就松开,宠物仰起脸寻找她的方向:“你去哪里?” 温迎告诉他自己还是决定出去一趟,因为她还是有点不死心,想进行最后的实地勘察,最好能顺便融化几块冰层。 不过她认为他应该留在这里:“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宠物了,现在外面比刚才更冷,你出去的话,很容易死掉。”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对这句话理解困难。 温迎正思考要如何把语言转化得更为通俗易懂,他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 “我想和你一起去。”他说,不等她回答,接着低垂眼睑,平静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一个人待着,也很容易死掉。” 温迎觉得自己又从他身上看到那股不安,这个是很难独立生活的宠物,并且,他似乎很担忧自己会被抛弃。 温迎很想告诉他,她其实是个很负责任的人,选择饲养宠物,就会坚持到底,但这种时候,也许实际行动会显得更加有效。 于是她伸手,准备拍拍他的脑袋,不过他站起来时过于高大,温迎拍不到他的脑袋,只能退而求其次,拍了拍他的手臂。 “那你拉着我吧。”温迎说。 他身形微微顿住,低头,视线落在她手腕的方向,又问了一句“可以吗”,得到肯定的答案时,才动作有些僵硬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温迎觉得他有些过分忐忑了,况且这样只触碰指尖怎么行,外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万一迷失方向,可就麻烦了。 她干脆地牵住他往外走,宠物的身体还是很僵硬,手指蜷缩,有些无处安放,倒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外面果然寒冷,好在掌心相贴可以将热度传递,宠物没有被冻僵,温迎手掌接触到的皮肤都是滚烫的。 温迎在附近转了一圈,未能发现任何生命的迹象,她想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不过用两条腿走路,进展会变得有些慢。 她陷入思考,这颗星体尚有生命存在时,每当她打算出远门,都是随机揪一只宠物充当座驾,让它载着自己前行。 但现在…… “怎么了?”身侧的人询问。 温迎略有些遗憾:“没怎么,就是突然发现,你只有两条腿。” 宠物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嗯。” “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温迎立马安抚他,补充道,“两条腿长在你身上刚刚好,很好看。” 宠物没有说话,视线停留在她身上,过了片刻,他转向另一个方向。 “我的机甲在那里。” 温迎不知道什么是“机甲”,不过他用上了“我的”两个字,她猜测这个词汇是他对“窝”的另一种表述。 她“哦”了一声,听见他接着道:“它可以载你去想去的地方。” 温迎也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冰川,那台庞然大物和银白融为了一体。 这回找不到方向的人变成了温迎,但她不想表现出来,只淡定地说:“那我们过去看看。” 宠物点了点头,两个人朝大致的方向走。 温迎为表现出良好的方向感,通过预判他抬腿的幅度,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快出他半步,偶尔偏离了方位,宠物都没有察觉,目视着前方。 走到那台“机甲”旁,温迎发现,原本的血渍已经消失不见,那台庞然大物的外观也变得崭新许多,在昏暗的天地中反射出银白色的光。 温迎感到奇怪,这段时间宠物都和她待在一起,他应该分身乏术,无法对这台“机甲”进行维修才对。 而且,眼前的驾驶舱的门是关闭着的,温迎上次离开时,它明明维持开启的状态。 难道这颗星体,真的还存有别的活物? 温迎满腹疑虑,再次踏入驾驶舱,“机甲”的内部构造还是很复杂,在他们进入的一瞬间,各种灯光应声亮起。 “机甲”像是一瞬间从沉睡的状态重新活了过来,温迎面前弹出一个萦绕白光的方状物体,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滚动。 她歪着脑袋打量,分辨不出那些东西是什么。 “可以帮我点一下吗?” 宠物的声音响起,温迎偏过头,发现他没有看向那些流动的白光,而是面朝着她。 “点它的右下角,确认就可以。” 温迎“哦”了一声,伸出手去,触碰白光之前,她仔细看了一眼右下角的两枚东西,原来那是“确认”的意思。 真是奇怪,以前她要么把话说出来自言自语,要么在心里想,从来没有想过,语言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保存。 白光骤然消失,眼前的庞然大物运作起来,驾驶舱里只有一个座位,宠物却没有坐下的意思,或许是因为看不见。 温迎便坐了下去,宠物站在她身边,在她随意摸索的时候,扣住了她的手腕,而后他略微垂眸,说了一句“抱歉”。 温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抱歉,此刻,她想学习操作这台庞然大物的念头占了上风,快速地回了句“没关系”,然后兴致勃勃看向他:“你可以教我怎么使用它吗?” 宠物低声说“好”。 他用平稳的语调陈述,操纵哪里可以推进,哪里又可以变换形态,像个人形说明书,仿佛对“温迎身为宠物饲养员,居然并非无所不知”这件事毫不关心。 温迎不禁有些惭愧,她反思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和宠物的相处,是否显得过于自满。 或许,他并非娇弱到只能任由温迎保护的宠物,他也有了不起的地方。 他带来的这台东西虽然没有四条腿,但行动十分敏捷,过去那些宠物带着她气喘吁吁才能跑完的路程,换成这台“机甲”,温迎很快就巡视完毕。 她没有找到任何的活物,这颗无名星体再次被荒凉湮没,刚开始驾驶“机甲”的兴奋劲过去,温迎的心情又变得失落。 身侧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寡言少语,当他们返回以后,温迎闷着头准备往下走,他站在她身后,突然轻声开口:“我这里有一些书籍,也许……” 他顿了顿:“它们能够帮到你。” – “书籍”是比“机甲”更奇妙的东西。 宠物带来的“书籍”不是很多,比起之前的“营养液”,用来装“书籍”的金属箱有大半空间都是空着的。 但那些堆积起来的符号却显得密密麻麻,温迎不知道要如何辨认它们,宠物的眼睛又还处于失明的状态,她有些苦恼。 托住下巴的那只手忽然被碰了一下,宠物收回手,漆黑的眼眸对着她,他摊开了掌心:“可以把它们的笔画写在这里。” 真是个好主意。温迎转瞬明媚起来,朝他的方向靠近,膝盖和他紧挨在一起。 “从任何一道笔画开始都可以吗?如果顺序错了怎么办?”她将食指放在他的掌心,转而想到一个新问题,眼睛一瞬不眨,等着他回答。 “那就写得慢一些吧。”他低下头,缓慢道,“或者,停留得久一点。” 温迎的确写得很慢。 第一本书上的第一页,她努力学习了两三天,借助书本上的图片,分辨出“白天”和“夜晚”。 还有“星星”,温迎这才知道,原来头顶上方的那些光点就是“星星”,明明她对这个词语并不陌生,但直到今天,她才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觉得头脑还挺活跃,并没有产生太多疲惫感。 但宠物一直不睡觉,这就有点奇怪了。 温迎关心他的身体,希望他能放松肩膀躺下来,她一再强调了这里没有危险,宠物保持清醒的态度却很坚决。 直到温迎从某一页学到“噩梦”两个字,笔画有点多,她重复了很多遍,宠物才反应过来,对着她说出解释。 温迎的指尖停在他掌心里,她凑近了观察他的表情,他总是面无表情,温迎没见到他哭过,他的笑容也从未出现过,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没有。 除去说话,他嘴角的肌肉仿佛做不出更多的,能够被赋予意义的动作。 加上他总是不愿意睡觉,温迎猜测,或许这和他害怕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有关。 他经常做噩梦么?是什么样的梦,会让他觉得恐惧?温迎回想起,她刚把他捡回来的时候,除去那些伤口,他浑身上下似乎也被恐惧包裹。 原来他的不安,始终没有消散。温迎略带失望地想,她还以为自己把他养得很好呢。 “累了么。”她停顿的时间过于长久,宠物虚拢了一下她的指尖,侧目接着问,“要去休息一会吗?” 温迎觉得真正该休息的人是他自己,他掌心传出的温度,他的每一次呼吸和脉搏都宣告着他的生命,是生命就应该休息,不然这颗星体为什么要划分出“白天”和“夜晚”呢? 她想了想,拿起另一本书,宠物说那叫做“绘本”,她认识的字还不算多,但这本书里面有一些色彩鲜艳的插图,应该不难理解。 温迎这么想着,攥住他的几根手指,她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宠物就站了起来。 她把他推进他原本居住的房间,又推到可以睡觉的地方,宠物被她按着肩膀坐下,衣物下方的每一寸肌肉和骨骼都在绷紧。 “你……”他开口,嗓音又恢复了刚开始的艰涩,仿佛很难讲出完整的话。 温迎也坐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 宠物抿唇,眼眸望向她。 温迎说:“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吧,听完这些,我希望你可以放心地睡着。” 宠物没有说话,温迎用膝盖撞了一下他:“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没有一开始乖巧听话了。” 宠物还是没有开口,唇线是平直的弧度,不过他顿了顿,还是顺从地躺下。 温迎清了清嗓子,翻开第一页,就被难倒。 她盯着最开始的三个字,把它们挨个默念了一遍,发觉这些字拆开还好,组合到一起,她忽然搞不懂它们的意思。 再看看图片,“人”的形体,为什么会长出鱼尾巴? 她有点为难地看向宠物,刚巧,他也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安静地“注视”她。 温迎暂时把“他又不乖”搁置到一边,把书本放过去,同时抬起他的一只手,将他的掌心摊平。 “人这个字我可以理解,就是你和我的意思……嗯,也能是和我们结构相似的其他人。”温迎说,“鱼我也能理解,我养过,不过它们的尾巴没那么好看。” 宠物任由她握住手,静静看向她。 “但它们组合在一起,为什么是这个样子?还有这张图片上画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尾巴,而且……”温迎在他的手心勾勒,“还加了个‘美’字,‘人鱼’一定是美丽的么?” 第252章 随便捡到的人类不要养(4) “我不知道。” 当温迎把那条亮闪闪的尾巴仔细描摹完,宠物略微动了一下指尖,开口了。 “我也没有见过人鱼,可能那只是一个传说。” 或许还是一个被美化过的传说,绘本上的一切都那么美丽,可在故事的最后,人鱼公主却因为“爱情”变成了泡沫。 于是温迎便想,“爱情”大概是一种诅咒。 她有点不想再接着读下去,睡前故事不应该是压抑的结局。 但她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温迎思考着,要用什么样的语句编撰一个能与原本的情节衔接、还又不那么伤感的结局。 “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宠物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眼眸还朝着她的方向,平静无波,“你想听吗?” 温迎点了点头,坐近了些,说“好”。 她把那本书放到了一边,只不过手指还搭在他的掌心里,忘记了移开。 宠物讲故事的声音和他平时的表情没什么两样,温迎读给他听时,为了沉浸式体验,还会刻意模仿一些声调,譬如王子落入水中时喝到海水时咕噜噜的泡泡声。 到了他这里,就只剩下平淡的陈述,加上他躺着不动,掌心的温度又很高,温迎的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听着听着,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再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时,温迎发现自己躺在了宠物原本躺着的地方,而他已经不在了,温迎的身边空出一大片位置,摸上去很平整,也没有温度。 她睡了多久?宠物又去了哪里? 明明他习惯于和她形影不离,温迎一直认为他是独立性很差的宠物,难道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他突然成长了? 外面似乎有微弱的动静,温迎起身出门,一望无际的冰川之上,巨大的银色机甲静静蛰伏,此刻的它看上去比上回她见到的还要崭新。 宠物正从驾驶舱走出来,对上她的目光,微微怔愣一下。 温迎隔着一段距离打量他的眉眼,漆黑的夜空似乎有星辰划过。 她朝他走了过去,语调惊喜:“你看得见了?” “嗯。”宠物说。 温迎扬起脸看向他,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这双眼眸……似乎让那张冷淡面孔生动不少。 她想接着夸他几句,宠物却错开了眼神,眼睫遮挡所有的神色。 温迎的视线便只好接着落在他身上,那枚吊坠还挂在他颈间,衬衫的领口隐约露出银色链条的边缘。 他换掉了睡觉之前那件上衣,身上的这件衬衫和他上次穿的款式差不多,应该是从机甲里拿出来的。 温迎面上露出疑惑,正准备开口,宠物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你给我的衣服被我不小心刮坏了。”他低声解释,嗓音也恢复如初,不再沙哑,“没有丢掉,我把它收起来了。” 温迎“哦”了一声,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件衣物的剪裁的确有些普通,至少和他身上这件比起来,是过于简单了的。 宠物穿现在的这一件,更为好看。 或许是用料的问题,温迎想了想,便抬起头,比较礼貌地问一句:“我能摸一下吗?” 宠物看了她一眼,错开视线,说“可以”。 温迎怀疑他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于是补充:“我想检查一下这件衣服的材质。” 宠物还是说“可以”,站在她面前不动了,双臂自然地垂落。 温迎摸了摸他衬衫的衣摆,走线很匀称,似乎很结实,她往下拉了拉,宠物的衣领略微歪斜,黑色的吊坠钻了出来,连同锁骨一起。 “抱歉。”温迎说。 “没关系。”他仍垂着眼帘,将吊坠放回了原位。 温迎继续钻研,衣摆摸完了,她开始摸他的领口,有点硬,末端缠绕着几道不明显的金色丝线,组成温迎看不懂的形状。 她又抬起他的手臂,在衣袖上也看见相仿的图案,不知道其他部位还有没有。 宠物安静地任由她动作,直到温迎将手掌覆到他腰间,他才捉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这一动作。 温迎眨了眨眼睛,仰头看向他,宠物松开了她的手:“先进去吧,外面冷。” 温迎感觉不到冷,也没有立马回到住处的打算,她歪着脑袋朝机甲的方向,满是期待:“你还有其它这样的衣服吗?可不可以送给我一件?” 他答应了,温迎走进机甲内部,站在他后面,看着他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白色的衬衫。 她随便拿起几件,发现它们长得都一模一样,这么多这么好的材料,最终只做出一大堆单调的款式,温迎忽然觉得手里的衬衫不是那么好看了。 她拿走了其中的一件,带着宠物回到住处,将衬衫叠起来放好,又翻开码放在地上的书本。 温迎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宠物也坐到她身侧,接过那本书。 他继续教她辨认字体,现在他的眼睛看得见,温迎不需要再攥着他的手反复比划,学习进展变快了许多。 每隔一段时间,她停下来休息,宠物也跟着停下,她站起来伸懒腰,在周围来回走动,宠物低垂眼睫,视线凝滞在书页上。 温迎发现,恢复视力以后,宠物就很少像失明的时候那样紧盯着她不放了。 她心中有点奇怪,联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猜测他可能是因为重新能够看见,找回了一部分安全感。 不过除此之外,温迎心里还有更重要的疑问,她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又坐回宠物身边,用胳膊环绕住膝盖,转过头看他。 宠物也略微侧目,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 “你有名字吗?”温迎开口。 宠物停顿住,没有出声。 温迎往他身边又挪了挪,打开一本已经学完的书:“这上面写着,当两个人决定踏入彼此的人生,他们就会交换姓名。” 宠物朝那本书看了一眼,温迎接着碰了一下他曲起的那条腿,说:“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宠物’吧?” “如果你想的话。”他收回视线,平静道,“可以。” 听上去完全没有心不甘情不愿。 温迎其实是有点愉悦的,她面上装作淡然,克制地收敛唇角:“但是宠物,也要有名字呀。你希望我帮你取一个吗?” “你也给之前养过的其他宠物取过名字吗?”他翻过一页书,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温迎说:“没有。” 那一页纸张又落回去,宠物低着头,底下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注视着早就被看过无数次的文字。 “我以前没有这个概念,是在你来到之后,才产生这样的念头。”温迎支着下巴看他,“还是算了,你的名字不应该由我来取,你教会我很多东西,我觉得你在我心中不仅仅是宠物。” 宠物偏过头,望向她。 目光交汇,温迎对着他粲然一笑:“还可以是老师。” 他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也没有转移目光,那双漆黑的眼眸恢复以来,从没有这样仔细而长久地停在她脸上。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重新低下头去,将那本书重新合拢。 “你也没有名字。”他说。 “啊。”温迎再次恍然大悟,随后她表情凝重地重复,“我居然也没有名字。” 他喉间发出很轻的一声,不像是笑,因为他的唇线还是平直的,不带有一丝弧度。 “你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他开口,将那本书递给她,“等你决定好自己的名字,我会把我的名字也告诉你。” – 取名字是一件大事。 温迎翻阅书本,目光慎重地在那些字里行间来回巡逻。 她决定通过多方面考虑,这个名字的读音要悦耳好记,笔画也不能过于复杂,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内涵和寓意。 其实这要求并不算高,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到眼花缭乱,也没有挑选出特别满意的。 倒是有几个字被她看中,决定拿来给以后饲养的宠物使用。 不过,这件事必须悄悄地进行。 温迎瞥一眼身旁的人,他毫无察觉,正专心地帮她给裙摆绣上花纹,不染纤尘的白衬衫自带与世隔绝的气质。 他虽然看上去对身边的其他事情漠不关心,只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但温迎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及自己准备继续养新宠物的事情。 即便有一天他发现了真相,也要提前通过行动让他知道,无论温迎养过多少宠物,她在他身上花费的精力和情感都是最最充沛的。 思及此处,温迎放下书,清了清嗓子。 宠物把脸转过来,朝她看了一眼,他现在技术越发熟练了,眼神落在她身上,手下的动作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怎么了?”他问。 “你已经绣了很长时间了,稍微休息一会吧,别太累。”温迎关心道。 “不累。”他说完,又要低头。 温迎立马走过去拽起他的手臂,制止他:“跟我出来,我带你去放松一下。” 宠物将手中的东西放好,顺着那股力度起身,温迎拉着他走到外面的机甲旁边,她刚打算开口示意他将舱门打开,面前的那扇门却自动开启了。 白光笼罩的屏幕弹了出来,温迎已经知道,那东西叫做“虚拟屏”,抬起手准备按下“确认”,虚拟屏上却一片空白,没有弹出温迎预料中的字符,而是跳出几个标点。 先是一个点,再是一道横杠,然后又是一个点…… 温迎看向那几个符号,符号闪动了一下,变成了“?˙▽˙?”。 随后,又变成了“???”。 “?!”温迎拉住宠物的手不断晃动,“它是在对着我笑吗?” 宠物轻声说:“它没有恶意。” “……哦。”温迎当然知道那串符号没有恶意,她只是有点惊讶。 宠物带来的一切都很奇妙,也许,他了不起的地方远比温迎想象中的还要多。 她抬起眼,虚拟屏已经消失了,她拽着身边的人走到驾驶座,想到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便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去。 “想去哪里?”他问道。 温迎指了指不远处结冰的海面:“朝那个方向,海的尽头有一片山脉。” 机甲升空,不过是眨眼的瞬间,他们就已经来到温迎指定的地点。 “先别急着降落,再飞得高一点。”温迎神秘兮兮,凑到驾驶员的耳边,“我要给你展示一样东西,你记得认真观察。” 宠物垂下眼眸,依言操作,升到合适的高度时,从温迎的角度,刚好可以将那些山脉连同周围的海域尽收眼底。 机甲悬停在空中,温迎朝后方勾了勾手指,宠物走过来,站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朝下方看去。 “准备好了吗?”温迎说着,将两根手指并拢在一起,指腹相贴。 宠物点头:“准备好了。” 温迎也点点头,而后,她低头俯瞰,打了个响指。 与此同时,底下的那座山像是受到了某种推力,凹陷的山顶开始剧烈地颤动,连带着山脚下的冰层也被撕裂。 一道金色的弧线,缓缓从山顶裂口涌出,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温迎偏头望向身边的人,看见他立在她身侧,注视喷发的岩浆。 他常年冰封的神情似乎也跟着融化,温迎略有些小得意。 不过她面上并未显露出来,只是轻咳一声,用从容不迫的语调解释:“本来呢,我打算把这项工作放到最后,因为这个星体的冰层实在太厚了,一次性融化比较省时省力。” “而且,让火山喷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拉起还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处的宠物,走过去重新操控机甲降落,“但是……” 银色的舱门滑开,温迎带着他走下去,外面雾气氤氲,空气也在一瞬间变得温暖,带着湿漉漉的潮湿感。 “但是呢,我在一本书上看到,如果想让一个疲惫的人睡上好觉。”温迎说,“可以带他去洗一个热水澡。” 此刻他们已经置身于山谷,几处泉眼正冒着热气,身边的人不发一言,温迎拉着他继续走向泉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走得极其缓慢,步伐也有些错乱。 第253章 随便捡到的人类不要养(5) 温迎走到温泉旁边,伸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刚好合适。 她回过头,宠物站在离她两步的距离,注视着水面出神,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视线,也朝她看了一眼。 雾气弥漫,让山谷朦胧,温迎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用力招了招手:“过来啊。” 他便往前走了一步,停顿一秒钟,又往前一步,站在她身侧静止不动了。 温迎瞥向他的衣服,见他双臂还垂在身侧,没有解开扣子的打算,于是体贴开口:“你需要我帮你吗?” 宠物的手指动了动,略偏过头看她:“你以前也给其他宠物洗过澡吗?” “没有。”温迎坐在一侧的岩石上,“它们体积太大了,而且它们一般不洗热水澡。” 宠物一时间没有说话,温迎随意搅动水面,又继续道:“这是备受宠爱的宠物才有的待遇。” 宠物眼帘低垂,水面跟随她的动作,带起点点涟漪,他看向那圈波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洗,那我们还是回去吧。”温迎思考了一番,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强人所难。 只不过有点可惜,因为这处温泉是她有史以来打造出的最美观的,温度也最适宜的一个。 她微微叹了口气,撑着膝盖准备站起身,宠物曲起手指,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衣扣。 银色的金属链从他的锁骨轻轻擦过,他解开第二颗,那枚吊坠便钻了出来。 温迎托着腮看他,只觉得他的动作如同冻僵一样缓慢,明明这里气温适宜,他身上的衣服也不多,那些小小的普通扁圆形的扣子却变得难以解开。 等了好半天,那件衬衫终于被完整地脱掉,温迎想着幸好温泉和她本人一样充满耐心,开口道:“我来帮你拿衣服吧。” 宠物沉默着将衬衫递到她手中,温迎随手搭在膝盖上,仍看着他。 虽然上一次给他换衣服时已经近距离观察过这具身体,但这一次,它看起来比之前要漂亮许多。 源源不断的热气在周围弥漫,宠物似乎不再感到寒冷,有一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掉下来,落到锁骨处。 它在他的身体上流动,顺着起伏的胸腔和覆着筋脉的轮廓。 温迎欣赏得太过专心致志,以至于没有发现他指尖悬在腰带上那么久,迟迟没有解开。 “可以摸一下吗?”她抬起头询问。 “……”宠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温迎没有站起来,只是伸出手,宠物的身形顿了一下,而后,他顺从地俯身。 温迎摸了摸他的腰,再转向腹部,如同检查那件衬衫的材质。只不过手指触碰到的一切都是硬的,带着不甚明显的陈旧疤痕。 她碰了一下那道伤痕的边缘,宠物颈间的吊坠晃荡了一下,险些碰到她的眼睛。 有些遮挡视线,她正准备把它拨开,另一只手探了过来,勾住链条的一端,吊坠被轻轻甩到了颈后。 温迎仰起脸,宠物低眸看向她,周围热气萦绕,他眼尾被蒸得有些泛红。 他早就不再冷,而是变得很热,温迎掌心下方的皮肤烧着般滚烫。 他错开了眼神,温迎也松开手。 对视的那一瞬间,她总觉得从他眼底读到了什么,却是她未能理解的语言,回想曾翻阅过的种种书籍,也无法从中找出最契合的答案。 所以最终,她只能朝他笑了一下,拿出自己最擅长的夸奖:“很好摸,也很好看,你和你的身体都很好看。” “嗯。”他说。 温迎又朝他笑笑,而后站起身:“你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拿一件新的衣服。” – 自从那次洗澡以后,宠物就变得有些奇怪。 虽然他那张始终如一的冷淡面容从未泄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但温迎总觉得,她总觉得……他现在更不习惯与她对视了。 温迎过去养过的一些宠物也会不敢与同伴对视,但那是出于对“强者”的敬重,或者是为了避免浪费体力的战争。 而温迎对身边的宠物从未有过敌意,加上他也扮演着“老师”的角色,她更倾向于用平等的目光看待他。 “平等”,“尊重”,这些词语应该是很珍贵的吧?可是为什么,他却逐渐变得连仰望都更加艰难了呢。 温迎很不明白,怀疑他是生病了,因此更加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住所,走到哪里都带上他。 她带着他去融化一处又一处的冰川,海洋在缓慢升温的空气中重新流动,漾起的波纹将星空变幻成令人眩晕的形状。 好在,身边的人虽然忘记了该如何用眼神交流,却仍记得语言。 温迎从他口中得知很多星星的名字,有的很长,有的很短,有的仅仅是一段“数字”,却藏匿得很深,即便抬起头睁大眼睛,也寻找不到它的方位。 身侧的人告诉她,那些星星存在于无比遥远的光年之外,就算有一天它的痕迹落进人们的眼眸,也不过是数亿年前的那抹余晖而已。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静,明明说的是星星,却望向一望无际的海水里。 温迎隐隐产生了一种感觉,他好像不是那么喜欢星星。 不过,下一秒他又转移了话题,语气如常地继续说起她想了解的其他事情。 温迎弄懂了该如何计算“时间”,过去她没有这种概念,时间对她来说并无特别的意义,但今天…… 她看着那些星星,大概数了数。 原来距离他们的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半年。 营养液从第一天开始就被用得一滴不剩,温迎的住所倒是存储了一些食物,不过数量不太多。 冰川才刚被融化,放眼望去只有偶尔起伏的海水,这颗星体暂时还未诞生出新的生命。 温迎可以不吃东西,喂养人类却不能缺少这一步骤。 她枕在曲起的臂弯里,歪着脑袋看面前的人,他接受她的投喂时眉目始终沉静,如同品尝不到味道。 明明那些东西……并不是那么好吃。 甚至称得上难吃。 温迎面色没有表露出来,心中却火烧火燎一样焦急,她太想让这颗星体恢复生机了,不是因为无聊,也不是因为寂寞。 仅仅是,想让一个生命活下来而已。 这天,温迎和他坐上机甲,准备进行夜晚降临之前的最后一轮巡查。 踏进舱室,虚拟屏应声亮起,总是会笑眼弯弯表示欢迎的字符没有弹出来,屏幕上的线条动了动,变成了“?–?。” 温迎转头问身边的人:“它好像在伤心,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他声音平静。 屏幕飞快地闪了闪,温迎重新看向屏幕,那颗句点又消失不见了。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刚刚是看错了,照例坐到驾驶位,寻找操作屏,低头的那一瞬间,眼前忽然轻微地晃荡了一下。 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额头,她抬起脸,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还好吗?”他轻声问。 温迎眨了眨眼睛,恍惚中觉得他眼神里带着了那么一丝不安。 于是她抬起手,碰了一下他的手腕:“你走过来一点。” 他依言靠近,没等她再开口,便弯下腰,单膝抵在她小腿边,以一个稍低的姿势面向她。 温迎轻轻抚摸他的发顶。 “我很困了,没有办法在很短的时间帮你种一棵果树,虽然我知道它的果实并不好吃。” 他的眼睫略微颤了颤,喉结滑动,却并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要睡多久,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孤独的吧。”温迎接着说,“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你可能会死掉。” “没关系。”他低声道。 温迎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哪一句,对上那双眼眸,她仍旧读不懂那里面起伏不定的到底是什么,如同那颗在遥远光年之外静默发光的星辰,捉摸不清。 “但是我不希望你死掉。”温迎的手往下,碰了一下他的眼睛,“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先回家一趟,就像我们每次外出都要回到住所那样,添置衣物、稍作休息什么的……” “家?”他缓慢地启唇,这个字眼在他口中的发音似乎极为突兀。 “对啊,我知道你的家不在这里,你来自另一颗星体,我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傻瓜。” 他抿起唇角,沉默地看向她。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这里也是你永远的家。”温迎又碰了碰他的脸颊,“因为你是我的宠物嘛,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他低眸,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但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地握了一下。 “愿意。”他这么说。 “那就好,我刚刚还有点担心你不答应,我可是养了你很久。”温迎弯起眼睛,笑了起来,“你可以早一点回来吗?我知道路程可能有点远,我会等你。” “但我……”他开口,嗓音像是生病那样,又回到初次见面时的沙哑,以至于后半句话显得那么不清晰,“怕回去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你。” 没有回音,温迎攥住他的手指,闭上了眼睛。 – “你回来得有点晚。” 温迎看向面前的人,开口。 “抱歉。”他很快便这么说。 温迎摇了摇头:“不要抱歉,只是迷路的话,没关系的。” 目光掠过那张熟悉的面容,他眉眼似乎松动,温迎伸出手去,略过他衣袖突兀繁复的花纹,攥住他垂在身侧的指尖。 “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发生了很多变化,每一次变化我都想讲给你听。” 他低下头,目光也随之落下来,动了动手腕,略带迟疑地缓慢回握住她。 他看上去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是近乡情怯,又可能是他一向如此。 温迎朝他笑了笑,带着他驾轻就熟,朝那台机甲走去:“但它太漫长了,我觉得,还是带你亲眼去看一看更好。” 银色舱门滑开,里面的布置和多年前一样,只不过多出了东西。 温迎粗略扫一眼,打算待会再问个清楚,此刻她分享欲旺盛,几乎是刚迈进来,就将他推到驾驶位坐下。 虚拟屏弹出,这一次仍旧不是代表“确认”的提醒,而是久违地露出笑脸。 温迎看着那串用符号组成的表情,不免开始联想,这样的神情出现在那张熟悉面容上,会是什么样子。 “想去哪里?”身边的人开口问道。 温迎的视线转向他,立马想到另一件事情,她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掰过他的脸,让他与自己正面相对。 “出发之前,我们需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温迎兴致勃勃,盯着他的眼睛。 他抬起眼看向她,神情平静,接着问:“什么?” 温迎扬起了唇角,她露出独自演练过无数遍,最终被定下的最完美的笑容:“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温迎。” 他兀自凝望她,目光长久地没有偏移。 “关于这个名字,我想了很久很久,但做决定却只是一瞬间。”温迎笑着向他解释,“因为那时候,这颗星体第十六次变成了冰川,我希望有一天它可以重新变得温暖,不要太炎热,也不要太冰冷,只是温暖,就刚刚好。” “的确刚刚好。”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地说。 “你不问问第二个字的来源吗?”温迎手撑在他肩膀上,凑近了打量他脸上的神情,“你好像一点儿都不好奇。” “好奇。”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她眼眸,“是因为什么?” “倒也没有什么大的缘由。”温迎说,“只是因为失败太久了,我怕有一天放弃的想法占了上风,那样我就被自己打败了。” “不会的。”他低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把这三个字说得那样坚定。 “我也觉得不会,不过我想赢,很想很想,但‘赢’这个字写起来不太方便,每次我在沙滩上写字,才写到一半,海水就把我的‘赢’卷走了。于是我换了一个字,我要告诉大海,告诉陆地,告诉这个世界上曾经出现过的、正在生活的、还未出现的生命,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欢迎你们降临,欢迎你们存在,也欢迎……”温迎捏了捏他的脸,“你。” 第254章 随便捡到的人类不要养(6) 他深深注视着她,温迎松开他的肩膀,把手探到他面前,掌心向上。 “我的名字是温迎,你呢,你叫什么?” 她眼眸弯起,露出笑意,晃了晃指尖,无声地催促。 面前的人低眸看向她摊开的掌心,也抬起手,隔着一层微凉的手套覆上去。 “秦恕。”他回答,“我的名字。” 温迎讶异地抬起眉梢,思考了一下这个名字的含义,她最先想到果树,于是问:“是树木的树吗?” “不是。” 温迎不解地歪头,秦恕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手心里缓慢写下他名字的笔画。 “是宽恕。”他说道。 “哦……”温迎记下了这几道笔画,在他收回手时也重新攥住他的手,礼尚往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恕朝她看了一眼,温迎对着他笑了笑,松开他的手指。 她望向窗外,正准备指点方向,身侧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 驾驶位旁边的地板朝两端打开,另一张座位从底下升起,银光流淌的表面搁置一个与整座机甲风格不符的软垫。 她看向身侧的人,秦恕目视前方,正在启动机甲升空,那面虚拟屏倒是很自来熟地飘到她面前。 小黑豆眼睛眨巴两下,平直的横线翘起两端,变成了“>?<? ”。 温迎端详那道由符号组成的表情,觉得它看上去略微有些小得意。 她也友好地朝它咧起嘴角,虚拟屏顿了顿,似乎是有点卡,上面的表情闪动了几下,随后飞快地消失不见了。 “想先去哪里?”秦恕的声音响起。 “嗯……先往前?”温迎回过头。 其实她觉得先去哪里都一样,因为他不在的这些年里,这颗星体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哪里都很漂亮,哪里的变化都很大。 温迎坐下来,顺手摸了摸座位上的软垫,很蓬松,不知道里面填充的是什么。 她在软垫的边缘摸到一处略硬的凸起,低头一看,那里绣着一朵不甚明显的小花。 温迎拖动坐垫,和身边的人挨得更近了一些,曲起的两条腿撞上他的膝盖。 秦恕偏过头,温迎抬起手捏了一下他的脸,指向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还是先朝哪个方向去吧,我种的树也开花了,我想带你去看看。” 她要带他去的地方不远,机甲速度很快,转瞬就能够到达。 降落平稳后,温迎先站起身朝外面走去,秦恕看着身高腿长,不知怎的,每次跟她一起走路却都是步伐很慢的样子,总是落后那么一小段距离。 温迎停下来等了他两秒钟,待他走到自己身边了,她便拉起他的手腕,好让他走得快些。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新绿,阳光没入土壤,也洒在他们肩上。 温迎拉着他走到一片花树底下,那些树木被种植多年,已经长得很高大了,洁白的花瓣像云雾一样缭绕在枝头。 温迎抬起手够了够头顶上方的树枝,有点高,她正思考着要不要爬树,另一只手探了过来,缀满小花的枝杈微微倾斜,刚好落到她眼前。 她转头看了一眼,秦恕也看向她,而后,他将视线转到那些花瓣上。 “秦恕。”温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眉眼弯弯,“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棵树。你知道吗?其实它是在最寒冷的那一天诞生的。” 秦恕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看着她动作小心,触碰眼前的花瓣。 “这是一棵很坚强的树,无论被放到哪一片土壤都能生长。它能耐过严寒,在特别寒冷的时候,有很多动物和植物都被冻僵了,但它还活着。”温迎说,“它需要的不多,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光照而已。” 秦恕凝望她的眼眸不动,似乎在想些什么,因此短暂地出神。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温迎站到他身侧,拉起了他的手,顺便摘下了那只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手套,“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给你带了新的。”秦恕垂下另一只手,那根枝杈略带摇晃着回到原位,未落下一片花瓣。 温迎“哦”了一声,仔细打量手里的东西,又尝试着把它套到自己手上,发觉不是那么合适,才把它还给他。 秦恕接过了,但没戴上,只是拿在手里。 回到机甲上,她就迫不及待牵着他走到那些金属箱旁边,还没开口,箱盖便很懂她内心想法似的自动打开了。 温迎看到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厚厚的书籍,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放大,她转头对身边的人说了句:“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秦恕轻轻“嗯”了一声,温迎都没来得及注意他脸上有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又飞快地转回视线,打量其他的箱子。 码放在一起的几个箱子里面装了很多衣物,叠放的很整齐,是和之前的白衬衫不一样的,看起来更有意思的款式。 温迎拿起一件有些厚重的裙子,鼻腔里溢入一丝不同于大自然气息的淡淡的香气。 她在另一个箱子里找到了秦恕答应送给她的手套,旁边还有些闪闪发光的石头,有的晶莹剔透,有的完全不透光,摸上去很坚硬。 这些东西在温迎所在的星体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温迎觉得它们很好看,如同她种植的树木,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 她抓住秦恕的手臂晃了晃,笑意盈盈地说“谢谢”。 “不用说谢谢。”秦恕低声道,抬起了手,似乎迟疑几分,最终只碰了一下她的发尾。 温迎看完那些箱子,站到最后一个敞开的金属箱面前。 这个箱子很深,里面却只放了两样东西,温迎看到一条熟悉的黑色吊坠,带了些疑问:“怎么不戴了?” “有些不方便。”秦恕说。 温迎想到他身上曾出现的那些伤口,不免猜测起来,他回到家以后,可能又和什么人进行搏斗了。 戴这个东西搏斗的确不够方便,不过,温迎认为他应该没有输掉,因为他使用的那把伸缩自如的武器甚至能将流星劈碎。 况且,他这回看起来也很健康。 温迎将那枚吊坠放到眼前,仔细观摩了几秒钟,通体漆黑的坠子,表面光滑,此刻它没有被佩戴到秦恕的颈间,而是孤零零晃荡着,温迎觉得它变得黯淡了许多。 她还是没有从那枚吊坠上找到什么特别之处,心中好奇,想要向他询问这枚吊坠是否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来历,正准备开口,秦恕的手背擦过她指尖,他从她手里接过了那枚吊坠,把它放了回去。 温迎的眼神中露出疑问,秦恕拿起另一样东西,放到她手里:“礼物。” 一个四方四正,有些沉重的银色匣子,锁扣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温迎垂下眼眸,看向里面泛着柔和光泽的,类似于“积木”一样的东西。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秦恕说着,顿了顿,“这些是零件,可以拼成机器人,也可以拼成其他形状。” 温迎点了点头,他又为她解释了“机器人”的含义,一种能够自动执行任务的装置,有点像他们乘坐的机甲。 温迎听得一知半解,倒不是因为这些词汇太过复杂,而是因为,“机器人”明明是以“人”为结尾的,但在秦恕的叙述里,它们却并不带有人类的情感。 她不免想起那面有些自来熟的虚拟屏,用符号组成的表情看上去明明那么生动,原来也是不带有任何情感的冰冷机器吗? “你想待会拼,还是现在?”秦恕的声音再次响起,温迎偏过头,他正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回答。 他说话的语调没有起伏,眼神平静,无论是谁对上那双眼睛,都会觉得他充满冷漠吧? 可他却是带有体温的,滚烫的人。 “现在。”温迎说着,拉着他原地坐下,“你教教我。” 她捏起一枚零件,机甲内部的线路流动着,灯光忽然变得更亮,以便她更清楚地观察。 没有说明书,她兴致勃勃,各式各样的构思已经浮现在脑海里。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秦恕听,他并未提出什么意见,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教会她起步,或者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稍作指点,剩余的全交给想象力。 温迎埋头做手上的事情,秦恕曲起一条腿,安静地侧目,注视她的动作。 偶尔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温迎会对他弯起嘴角。 秦恕一如既往地眉目沉静,虚拟屏百无聊赖,无声飘荡过来,两枚黑豆豆中间小横杠时不时翘起。 它看上去是个很爱笑的机器,也很容易被温迎的情绪感染,变得开心。 温迎动作到一半,抬起手去触碰它,符号闪动几下,在她触碰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温迎的礼物有点难拼。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才刚刚拼好有关身体的部位,剩下的还只是一堆堆零件,纷乱地躺在地上。 为防止颠簸将已完成的部位损坏,她没有回到住处,而是留在机甲里。 秦恕这回带上了很多营养液,颜色比之前还要光怪陆离。 温迎原本不打算品尝,只托着腮看向他,可能是她盯着他的眼神太过专注,秦恕误解成她也想要尝试,将手中的瓶子递给了她。 温迎便伸手接过,不抱希望地稍微品尝了一下。 事实证明勇于尝试是正确的决定,秦恕这回带来的营养液比上次的好喝许多。 她握着手中只喝了一口的营养液,目光投向其他令人眼花缭乱的颜色,秦恕又拿起了另外几支,打开后递给她。 “会浪费的。”温迎说。 “不会。”秦恕从她手里接过那瓶蓝色的,“不喜欢的可以留给我。” 有人兜底,温迎便不再按捺好奇心,把每种颜色都尝试了一遍。 她尤其喜欢“草莓”口味的营养液,暗自发誓要尽早在这颗星体种上草莓。 吃完晚餐,在外面随意地散步几圈,温迎回到机甲,坐在金属箱旁边,又开始摆弄起那些造型别致的衣物。 她拿起一件又放下,再拿起一件再放下,很想穿上试试合不合适,又觉得自己还没有洗澡,实在不应该换新衣服。 大概是因为她脸上的犹豫不定太过明显了,秦恕带她走进机甲内部的生活舱,里面有一张不算宽敞的床,床的一侧放置了一些她辨认不出种类的工具,另一侧矗立着几道墙,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空间。 她有点好奇地走进去,看见几个银色的装置,秦恕抬手调整了些什么,那些装置降低了高度。 他打开其中一道像是“开关”的东西,细密的水雾随之喷涌而出,是温热的。 温迎愣了愣,原来这里是可以洗澡的啊。 怪不得她之前带他去温泉洗澡,他走在后面,步伐僵硬,表情也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是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 “去洗澡吧。”秦恕的声音响起,他已经转过身,朝门外走去,“我去给你拿衣服。” 温迎“哦”了一声,看着他走出生活舱,这一次步伐倒是很快。 没过几秒钟,他又回来了,看见温迎还敞开着门站在原地,神色微怔。 “怎么了?”秦恕问,将手边的衣服递过去,是一条质地柔软的长裙。 “没有挂衣服的地方。”温迎打量了一下周围。 “抱歉,我明天会记得维修。”秦恕低声问,“想要什么样子的?” 温迎思索两秒钟,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这些水太密集了,衣服会打湿的。” 秦恕的视线从氤氲水汽转向她,他眼睫上像沾到潮湿的水珠,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你先帮我拿着吧,我也帮你拿过呢。”温迎接着很公平地说,随后便关上了门。 她在里面窸窸窣窣地动作,水声不算大,秦恕还拿着她的衣物,应该还待在这间舱室,没有离开。 温迎给自己洗澡,有点无聊,时不时叫一声他的名字,想让他和自己说话。 说来奇怪,秦恕回答的声音离得很近,听起来就在门边,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回答得很慢,温迎每说完一句话,他要隔上十几秒钟才回答。 第255章 随便捡到的人类不要养(7) 温迎觉得他可能是困了,于是加快了速度,匆匆洗好澡后,她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门,让秦恕把衣服递进来。 他好像没听见,温迎便自己把门打开一道缝隙,金属门板摸上去的确厚实,这里隔音良好,难怪他总是听不清她的声音。 她探出半个脑袋,歪了歪头叫秦恕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却低着头看向地面,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直到温迎将带着水汽的手臂伸过去,揪住了衣裙的一角,他才恍若梦醒,转头看向她,眼眸里难得露出一丝别样情绪。 温迎顾不上分辨那种情绪是什么,她有点冷,从他手中拽过衣裙,便迅速缩了回去。 她给自己换好衣服,这件裙子的款式倒很简单,裙摆松松垮垮,落在脚踝上方。 温迎小心盘起还往下滴水的长发,避免水珠沾到衣领上,她准备出门,刚迈出一步,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叮嘱秦恕帮忙拿鞋子。 换上了新衣服,鞋子也应该跟着换成新的才对吧。温迎这么想着,面前的金属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轻叩了叩,秦恕的声音响起,有些模糊不清:“还好吗?” “挺好的。”一滴水没入脖颈,温迎缩了缩脑袋,对着外面说,“我会穿衣服,我已经穿好了。” 她话音落下,那道门就被打开了,这间浴室的水汽还未消散完全,顺着敞开的门往外蔓延。 从她的角度看去,秦恕的眉眼带了点潮湿,灯光照亮悬在他睫毛上的一粒水珠,他眨了一下眼睛,那一粒剔透的水珠就随着动作消失不见了。 他手里拿着一双新的鞋子,颜色和温迎身上穿的裙子相似。 温迎看见他弯下腰,曲起的一条膝盖抵在还湿漉漉的地板上,他将那双鞋暂时放下,拿出一枚手帕,低垂眼帘。 他早就把另一只手套也摘下来,体温隔着一层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皮肤上。 温迎忽然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举动,瑟缩很奇怪,僵硬站着好像也很奇怪,于是只好把手放了下来,略微揪住了衣裙。 这一动作令裙摆往上掀动,蹭乱了面前人的额发,但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伸手去整理,动作轻缓而细致地帮她换好鞋,站起身。 “谢谢。”温迎看了看他,而后,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洁白手帕上,手帕的边缘也绣了一朵很小的花,和那只软垫上的形状相仿。 “有新的,等下拿给你。”秦恕仿佛猜到她又要开口说什么,收起了那张手帕。 温迎“哦”了一声,放心地将视线转移,开始边走路边打量脚上的鞋子。 是她没见过的款式,和秦恕穿的军靴也不太像,这双鞋并没有将她的脚完全包拢,而是在前后端各开一道口子,以至于她走起路来有些拖沓,好像提不起步伐似的。 这双鞋子恐怕只能在住所里穿,在草地里是跑不快的。温迎这么想着,回过头,秦恕还站在那道门边,目光落在地板上。 温迎也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她时不时的走动,地板上沾染了不少水渍。 她这才想起自己又忘记了打理头发,揉了揉鼻尖,故作幽默地“哈哈”了两声。 “有什么打扫的工具吗?”她走过去,左顾右盼,在床边的那一大堆工具中寻找。 “机甲有自清洁功能。”秦恕说。 “哦。”温迎朝他走过去,给他看自己还湿着的头发,“有什么东西能把它弄干吗?” 其实,弄干头发对温迎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不过他们现在处于机甲的内部,刚体验完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东西,温迎有点好奇,在弄干头发这方面,是不是也能用到什么高科技? “嗯。”秦恕的视线从她的发梢移开,伸手按下墙壁上的另一个开关。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像春日浅淡的风,那些悬而未落的水颗粒便齐刷刷抖动起来飞逝而去。 地面干了,秦恕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温迎便兴致勃勃地重新跳进去,也不顾及发丝上的水是否会打湿衣服了。 她有点兴奋地晃了晃脑袋,秦恕站得很近,几滴水珠飞溅到他身上,很快没入锁骨,又被暖融融的空气蒸发。 温迎朝他看一眼,秦恕面色仍旧平静,立在门边等她烘干头发。 她突然更加用力地甩了一下脑袋,发丝上的水明晃晃向他飞去,秦恕没有躲开,兀自站在原地,安静注视她,看着温迎眯起眼睛,露出使坏得逞的笑。 – 第二天下午,温迎拼好了礼物的脑袋。 她将礼物的脑袋和身体衔接到一起,捧在手里打量了片刻,又递到秦恕面前。 他也端详了几秒钟:“很好看。” 语调平平无奇,温迎怀疑他从来没有夸过什么人,或许也没有夸过自己。 他说完便低下头去,继续他上次离开时未完成的缝纫工作,温迎握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重新抬起。 “你这样是没有办法给别人带来情绪价值的。”她借用某本书上的语言,严肃道。 秦恕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那倒没有。”温迎立马翘起嘴角,对着他笑了笑。 虽然她已经决定用平等的身份与他相处,但他毕竟是珍贵的宠物,温迎牢记要对他负责到底的承诺,时刻关心他的情绪。 “只是想让你夸夸我,用长一点的句子,而不是这么短。”温迎撑着下巴看他,“我只看过一点点书就这么会说话了,你看过的书应该比我多的多,你应该比我更懂得怎样运用语言。” 她说着便更靠近了些许,裙摆随意搭在他的膝盖上,秦恕垂眸,视线不知落在哪一处。 “我其实不太懂。”他说。 “那你在‘家’里不和其他人交流吗?”温迎问道。 秦恕没有说话,温迎目光关切地望向他,隔着那层看上去华贵精致的衣物,总能回想起刚见到他时,他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和那件染血的衬衫。 温迎猜测他过得可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他经常搏斗,看上去还有点孤僻,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家”给他带来的阴影,让他即便面对着她,也无法轻松自如地说话。 她想到这里,又把他的脸颊捧起来,这回是用两只手。 秦恕的目光安安静静,数秒过后,他略微别开了眼神。 温迎顿了顿,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打开,分别按住他的唇角。 随后,她用很轻的力度往上抬,让平直的线如同那面虚拟屏,两端分别翘起弧度。 原来他微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虽然是被迫的。 温迎松开手,那道平直的唇线也随之回归原位,仿佛从来没有掀起过弧度一样。 “抱歉。”秦恕的声音平静。 温迎歪着脑袋看向他,他的“抱歉”似乎毫无缘由,但她却隐约觉得,他是因为觉得这样面无表情,又沉默寡言的自己不是那么讨喜,才会感到歉疚。 “不要抱歉。”她语气轻轻地讲,对着他弯起眼眸,“你不想说,不想笑,都没有关系。你有任何做与不做的自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秦恕的眸光轻轻颤动一下,他低下了头,温迎摸了摸他的发顶。 – 温迎将未完成的礼物暂时搁置到一边。 她决定带秦恕重新去参观这个世界,或许,他能够从中找到自由的真谛。 正值温暖的季节,这颗星体的一面被绿荫环绕,另一面的冰雪也正在消融,从高处看去,河流蜿蜒曲折,湖泊也汩汩涌动,顺着大陆架的一处凹陷,汇入洋流。 一路上,温迎向身边的人介绍入目所见的各种动物。 它们有的体积庞大,行动起来有半个头颅悬于树林顶端,因为听见机甲的声响,动作迟钝地昂起头张望,有的看上去孱弱渺小,但行动敏捷,总能在一次次突发的恶劣环境中再次逢生。 “其实,在第十五次失败之后,我转变了我的想法。”温迎将视线从密布的丛林收回,突然开口,“也许我不应该一味执着于这些生命的巨大体型,在时代变迁之后,庞大对它们来说会成为一种束缚。” 秦恕侧目看向她,温迎揪着裙摆上的小小花朵,接着说:“再过一段时间,它们可能会从这颗星体彻底消失,我暂时没有找到能够将它们永远保留的方法。” 或许是她声音里的低落太过明显,秦恕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发顶。 这是他们之间惯用的,代表安慰性质的动作。 温迎偏过头,朝他笑了笑,在他收回手时拉住他的胳膊:“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告诉你我为它们取的名字。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多一个人记住它们了呢?” 秦恕点了点头,说“好”,温迎挪近了些,凑到他耳边,轻声讲出那个名字。 随后,她用另一只手抵住他的嘴唇。 “你不要难过。”温迎很快便继续道,“虽然我给它们取了名字,但它们已经不再是我的宠物,我想明白了……生命应该是自由而平等的。” “那我呢。”撤回手指的瞬间,秦恕低声开口,“我也不再是你的宠物了吗。” 温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怔愣住,挽着他的手臂,忘记了松开。 她还维持着倚在他肩上的姿势,仰起脸看向他,秦恕视线低垂,与她对视。 目光交汇,温迎总觉得他的心中所想和她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是完全相反的意思,甚至称得上背道而驰。 他好像不那么在乎平等,也不在乎自由。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希望平等。 那他要的是什么?抚摸,管束,称不上照顾的照顾,还是,仅仅一个称呼? 温迎回过神,抓住他的手臂摇晃了两下,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但可能是因为她摇晃他的动作有些用力,秦恕略微倾身,他低下了头。 垂落下来的发丝仍旧柔软,他看上去是冷硬的人,在她面前却总是低敛眉目,他分明难以驯服,却无端渴望成为一个宠物。 温迎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你是。”她这么对他说,像是一句承诺,“你是我唯一的宠物了。” – 第六天,温迎拼好了她的礼物。 她在秦恕的帮助下小心接通所有电路,双手捧着礼物的身躯,走到机甲外面。 虚拟屏想要跟上来,又被门阻挡住,隔着门露出一个略带失落的表情。 温迎便没有走太远,而是就站在机甲旁边的一棵树底下,好让那个正失魂落魄的机器也能够看见。 她站在那棵树下,金灿灿的阳光穿过层叠枝叶,落到她掌心里的机械上方,为它的身躯镀上柔软的光芒。 温迎朝身侧看了一眼,秦恕立在她身旁,摘下一枚晃悠悠落进她发间的树叶。 温迎屏息凝神,有点期待,也有点紧张地按下开关。 手中传来一阵细微的颤动,那只机械先是抬起了头颅,圆滚滚的脑袋上镶嵌两颗宝石制成的眼睛,褐色的瞳孔倒映出温迎的影子。 它眨了眨眼睛,歪了歪头,它动作极为缓慢地抬起了一边的翅膀。 温迎观察它的动作,转头朝秦恕飞快地笑了一下,而后,她重新低下头,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手中的机械,指尖触碰了一下它的尖尖嘴巴。 机械轻轻啄了一下她的指尖,温迎怔愣一下,看见它在自己的手心里扬起另一边的翅膀。 随后,它开始扇动翅膀,向上飞行。 阳光在金属制成的羽毛流动,泛出点点光泽,它动作轻盈地落到一根树杈上,摆动身体,摇摇晃晃,又很快站稳。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叫声,温迎长长地“哇”了一声,转过来拉住秦恕的手腕,语气难掩兴奋:“我要给它取一个名字。” 秦恕垂眸望向她,唇线微动,似乎正准备开口,温迎又迅速地补充:“不过我给它取名字可不是因为我要把它当成宠物,我的宠物是你。” “好。”秦恕语气如常,“那它呢?” 它么…… 温迎仰头看向站在树枝上极目远眺的银色身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新的词汇。 于是她说:“它应该会成为我的朋友。” 第256章 随便捡到的人类不要养(8) 温迎说完这句话,站在树枝上的银色身躯歪下脑袋,朝她看了看,随后扑棱起翅膀,飞过来落到她的脑袋上。 她伸手想把它拿下来,被轻轻啄了一下指尖,它再次扇动翅膀,这回飞到了秦恕的发顶。 秦恕的身形微顿,一片叶子从他指间轻飘飘落下,那位机械朋友不知怎么想的,从上方近乎倒立着打量他。 褐色的宝石眼瞳眨也不眨,秦恕似乎怔愣一瞬,朝温迎投去略带迷惘的眼神。 他像是从未被温迎之外的生物近距离打量过,以至于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机械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似乎对他的无动于衷感到愤怒,伸出翅膀在他头顶拍了一下,又猛啄一下。 “……”秦恕打理整齐的发丝翘起一簇,他略微动了动手腕,但还是什么也没做,站在原地低垂眼帘。 “它吓到你了吗?”温迎朝他走过去,语气关切。 秦恕的视线在她脸上略微停顿,他点了点头,说:“嗯。” “我也被啄过,它只是在和你开玩笑。”温迎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它没有恶意的,你不要害怕。” 秦恕没再说什么,低下了头,温迎将那位“叽叽咕咕”个不停的机械朋友摘下来,另一只手为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额发。 而后,她垂眸看向手中的机械。 它的嘴巴也是银色,一刻也不停地开开合合,诉说温迎听不懂的语言,像个话痨一样。 “你不会感到疲惫吗?”温迎去摸它的脑袋,还没有挨近,就被它稍微用力地啄了一下,仿佛表示拒绝。 倒是不疼,温迎眼中新奇,盯着它看:“其他机械也像你这样有个性吗?” 它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歪着脑袋,眼珠转了两圈,在她手里轻轻挣扎起来。 温迎松开手,它又扑棱着翅膀飞起,这一次落在了比刚才还要高的树杈上。 温迎看着它昂起胸膛,严肃面对太阳发表讲话的模样,忽然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随意决定它的名字。 她亲手拼凑出来的机械朋友,不仅个性奇妙,也充满思想,看上去就像拥有生命。 那天下午,机械长久地站在枝头,看着太阳慢慢坠入地平线,才落回温迎的发顶。 温迎伸手碰了它一下,这回没有挨啄,机械光滑的表面被阳光晒得很暖,它低下头,看向她手中的书本。 一整个下午,温迎都坐在草地上看书,秦恕帮她找了一本文字和插图都很丰富的书籍,外壳摸上去很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书本的第一百二十九页描绘了机械的形状,和它相似的形状还有上千种,它们被归类到同一道剪影里,统称为“飞鸟”。 温迎把机械鸟拎下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打量,试图把它的形状和其中一种比对上,但还没比对几秒钟,机械鸟开始猛啄她的书页,把那一页啄出了大洞。 随后,它从她的指间挣脱,路过秦恕时,它盘旋了一下,似乎猜到他不会让自己降落在头顶,于是也用力啄了几下秦恕的手指。 秦恕对它时不时的攻击已经习惯了,眼帘都没有抬一下,巍然不动,继续给温迎的手帕绣小花。 温迎单手托着下巴,合上书页,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他。 – 这一回,秦恕停留在这颗星体的时间,比温迎想象中还要久。 共同生活的第一年,温迎乘坐机甲,带他把这颗星体的陆地部分逛了个遍。 巡游的途中,他们也带上机械鸟,它是一只特立独行的鸟,大部分时间喜欢独自在外面飞行,偶尔对着舷窗,向里面的人全方位无死角展示自己的滑翔技巧。 回到机甲内部的时候,它会从外面衔两朵花上来,一朵送给为自己热情鼓掌的温迎,另一朵丢给秦恕。 它只给秦恕丢过一次小花。 花瓣轻飘飘从眼前落下,秦恕掌握驾驶方向,专注地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地说:“谢谢,下次不用带给我。” 机械鸟发出一阵愤怒的宣言,猛啄他几下,从那以后,它带的另一朵花不再丢给秦恕,而是送给虚拟屏。 虚拟屏倒是很给面子,小黑豆豆中央的横线翘起两端,而后,它很缓慢地也在屏幕上刻画出小花的模样。 得到反馈,机械鸟满意了,低头梳理自己的羽毛,振翅离开,回到天空翱翔。 温迎坐在一侧,捻动手里的小花,对着虚拟屏细细打量。 那面屏幕躲闪着消失后,她凑到秦恕身边,捡起掉在他膝盖上的小花,好奇询问:“这些举动,都是由‘程序’赋予的吗?” “或许。”秦恕转过来,目光落在她的指尖,又静静收回,“不是。” 温迎歪了歪头,一时间没有分辨出,他说的这句话要连起来读,还是要进行断句。 不过,她的确认为机械举动并非由“程序”赋予,尽管书写这部分的芯片正埋藏在它们的身体里。 但温迎仍旧觉得……程序只是它们向外界传递思想的一种方式,只不过在提供表达的同时,也规定了限制而已。 第二年的夏天到来时,温迎决定带秦恕去看一样新的东西。 这东西是第十五次灾难到来之时,她突发奇想构造的,用来储存一些生命的种子。 它们的结构近似于温迎的住所,规律地分散于海洋与陆地之间,但也不完全相同,因为温迎的家只有一扇门,而它们的下端是打开的,直通海底。 机甲在温迎选定的地点停留,秦恕怕黑,她便带他来到最漂亮的一处海域。 机甲悬停在半空中,机械鸟不知踪影,大概又到了附近的丛林去扫荡浆果。 温迎低头看了看底下,剔透的海水翻腾,阳光洒下来,将浅海生物的躯体照得透明。 她朝身后的秦恕伸出手,因为担忧他惧怕失重而扣紧了他的指节,但秦恕并未露出别样的神情,始终显得平静。 剧烈的风擦过耳畔,温迎不知为何,隐约产生一种错觉,或许他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刻,下坠过无数次。 即将触碰到水面的瞬间,一只巨大的游鱼从海洋中跃出,光芒倾泻而下,层叠的水雾中,鳞片反射出瑰丽的颜色。 宽阔的脊背将坠落的人稳稳接住,游鱼载着他们,顺着浪潮,朝更远处游去。 它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夕阳缓缓向西倾斜,水面波光粼粼,掺杂点点橘红。 第257章 随便捡到的人类不要养(9) 行至一处岛屿,身后传来“叽叽咕咕”的叫声,温迎回过头,机械鸟不知何时从丛林里飞出来,鲜红的浆果噼里啪啦往下洒。 水面漾起阵阵波纹,树木的倒影也跟随着摇晃,温迎看向身侧的人,秦恕也正在看向她。 “别怕。”她朝他弯起眼睛,露出浅浅笑容。 秦恕轻轻“嗯”了一声。 海面上的斜阳破碎,游鱼载着他们缓慢下沉,他注视她,任由海水将身体淹没。 视野开始变得昏暗,远处的声音都像被晃碎的画面飞速逝去。 熟悉的颠倒感袭来,温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所以适应良好。 但秦恕还处在昏暗的陌生环境,扣住她指节的动作有些用力,温迎猜测他应该还有些不安。 她在昏暗中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抬高手腕,在他发顶轻轻摸了摸。 她没有放开手,掌心接着往下,按住他的后颈,略微施加力度。 秦恕顺从地俯首,温迎朝他笑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否能够看清。 但没关系,她凑近了些许,捧起他的脸颊。 带着潮湿的吻落在他唇角,秦恕怔忪一瞬,身形似乎僵硬住,唯有目光还落在她的脸上,忘记了移开。 有什么东西伴随着苦涩的海水涌入喉间,他被动地吞咽,喉结上下滑动。 温迎抬起头,笑眼弯弯,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发顶,说:“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眼前忽然变得明亮,几缕光辉从高处洒下,却不是陆地上能够看见的太阳散发出的。 光怪陆离的鱼群和水母从身侧掠过,触碰到地面时,属于人类的双腿消失不见,变成了鱼尾。 温迎低头看去,“哇”了一声:“你尾巴的颜色和那台机甲有点像呢。” 秦恕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温迎以为他是因为不习惯这种变化,有些害怕,所以才不敢直视。 但这条尾巴真的很漂亮……她心里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凑过去近距离观察。 几秒钟过后,秦恕忽然侧过眸,看着她问:“你呢?” 温迎正拨弄他身上的鳞片,它们似乎有些怕痒,她的指尖刚探过去,鱼尾轻轻甩动一下,缠住了她的手腕。 温迎戳了戳他的尾尖,仰起头反问:“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变吗?” 秦恕顿了顿,身处这片海域,他身上的衣物分明完全不会被打湿,但温迎看过去,却觉得他眸光有些湿润,像盛了海水。 鱼尾悄无声息地松开,退至一边,秦恕别开目光,低声说:“嗯。” “好吧。”温迎想了想,大度道,“那我和你一起变,你也可以摸我。” 秦恕朝她扫一眼,并未开口。 “你想看什么颜色的?”温迎还在问,“白色,黑色,五彩斑斓的?” “都可以。”秦恕声音平静,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向。 温迎想了想,决定轮番给他展示一遍,反正不是什么耗费体力的大问题。 她刚准备动作,一只透明的小鱼从旁边游过,吐出一串咕噜噜的泡泡。 温迎重新看向秦恕,语气苦恼:“但我刚刚把一整个的鱼珠都送给你了,你得还给我一半,我才能变给你看。” “怎么还?”秦恕面色如常地问。 温迎盯着他的嘴唇,过了几秒钟,他低头错开了眼神。 他看上去有些不太能够接受。温迎歪了歪头,开始思索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否妥当。 其实,分享鱼珠也可以使用其他方式,只不过刚刚的贴近更方便而已。 她想了好一会儿,捧起秦恕的脸,让他面向自己,语气认真:“我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秦恕说。 “我也……”温迎继续回忆词汇,“没有杂念。” “我知道。”秦恕仍旧这么重复,平直的唇线扬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他看上去在笑。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笑容。 但当游鱼从他们之间穿行过去,海水摇晃起来,温迎忽然又不那么确定了。 “不往前走吗?”秦恕垂在身侧的手腕略动一下,动作很轻地碰了碰她,“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温迎回过了神,再看向他,秦恕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他主动提出要到周围去逛逛,温迎点点头,怕他走丢,牵住了他的一只手。 秦恕任由她牵着,温迎在他耳边叽哩咕噜地讲话,给每一处地点做详细介绍。 哪里的水更剔透,哪里的贝壳最多,哪一尾小鱼最好看,她都记在心里,如数家珍。 秦恕认真听着,很少插话。 倒是他的鱼尾,时不时缠过来,有些牵绊住温迎的步伐。 第三次险些摔倒,腰间被一只手扶住,温迎站稳以后,秦恕把手收了回去。 “抱歉。”他嗓音很低,似乎在为那条不听话的尾巴道歉。 “没关系。”温迎低头看了看,朝着他笑,安慰他,“它很好看,并不是故意在捣乱。” 秦恕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没走出多少距离,鱼尾重新贴紧她的小腿。 他偏过头,看向温迎,她轻轻抚摸那些泛着光泽的鳞片,仰起脸朝他灿烂地笑。 秦恕也略带僵硬地动了一下嘴角,转向另一侧,看着远处的光线,似乎被吸引了。 “原来深海里也会有阳光。”他凝望那处方向,语调依旧平淡无波。 “不是阳光。”温迎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热心肠地解释,“是从这颗星体的‘心脏’部位散发出的光芒,那边有一处陡坡,顺着它往下,离‘心脏’的部位越近,海水就越温暖。” 秦恕的视线落回她身上,她还被那条不受控制的鱼尾不轻不重地牵绊着,兴致勃勃地继续道:“灾难到来的时候,我曾经把生命的种子安置在这里。” 就像最初的生命爆发源于海洋,死亡的钟声叩响,海水也成为那些顽强生命的最后的栖息地。 它们在这里短暂地休整,或经历长眠,或适应自然带来的万千变化,待到某一日降临,依旧生生不息。 “我在这颗星体开辟了好几处秘密通道,我们刚才经过的通道是最宽敞的,这片海域也最漂亮。” 温迎说着,转过来面向秦恕,笑意盈盈地问:“我没有带机械鸟,我也没有带虚拟屏,我只带你一个人过来欣赏这些,你是唯一的特例。你现在,会觉得开心吗?” “开心。”秦恕回答,片刻的停顿之后,他忽然又低声问,“做这些,会很累吗。” 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反而是鱼尾在温迎的脚踝动作很轻地蹭过。 温迎摸了摸它,摇摇头:“我不觉得累,我觉得很有趣。” 她抬起头对着他笑:“就像拼装机械鸟很有趣,开机甲很有趣,照顾你也很有趣。创造一些东西,让这颗星体充满生机……就是我生命中最乐此不疲的事情。” 秦恕深深注视着她,眸光里似乎闪动一瞬。 “虽然当这颗星体放在众多星辰之中只是极为渺小的一点,但是,我很喜欢它。”温迎接着说道。 其实她还想告诉他,为了防止灾难继续到来,她还苦思冥想,冒出了新的点子,譬如给这颗星体建造更多的“备份”什么的。 但这项工程太过庞大,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温迎刚想到这一点时,也是被自己的想法惊愕住。 况且,“备份”的进展缓慢,尚未达到这颗星体进化的千万分之一,温迎便在心里暗暗想道,还是等完成以后,再给秦恕一个惊喜吧。 到时候,她仍要让他成为第一个体验者。 温迎牵住身边人的手,晃动一下,朝他笑了笑。 那条银色的鱼尾还缠绕在她腿侧,不知是忘记松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过了片刻,秦恕收回了视线,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温迎带着他继续四处游荡,她捡了些大小合适的贝壳,想帮他穿在那只吊坠的链条上,又找了些不软也不硬的珊瑚,准备拿上去送给机械鸟发泄脾气,好让它不要随时随地啄烂她的书。 她怀里抱的东西越来越多,到最后两只手臂都拿不下,又全部塞到秦恕那里。 秦恕看着她一刻也不停的身影,目光安静,长久地定格,未曾挪开。 – 回到岸上,陆地已经被沉沉夜色笼罩。 月光微凉,洒落在鳞片上方,脱离海水的瞬间,那条鱼尾消失不见。 机械鸟还在海面上盘旋,看见他们出来,立马飞过去,两只翅膀伸展出来,很公平地往两个人头顶各拍一下。 它嘴里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因为温迎和秦恕抛下它独自出行而愤怒。 “不要生气。”温迎献上珊瑚,尽力安抚它,“我给你带了礼物。” 机械鸟眼珠转动,衔起一株珊瑚,飞到秦恕发顶摆弄起来。 秦恕少见地没有拒绝它降落,接住掉下来的碎屑,放回海水里。 返回机甲内部,他自然而然地安顿温迎洗澡,把她捡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宝物整理好,坐在靠近浴室的方向绣小花。 温迎打开门走出来,热气和暖风一同涌出,秦恕曲起一条腿,看着指尖不慎刺破的血珠,过了半晌,才抬起视线。 他看上去变得沉默了许多。 虽然他一向如此,但温迎却总觉得,他在认真而纠结地思索着什么。 冬日正式到来的时候,第一场雪花簌簌掉落。 机械鸟没怎么见过这种景观,一整天都在外面逍遥自在地游荡。 温迎身上披着秦恕带来的厚重衣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救起几只冻僵的动物。 她戴着手套,从地上捧起雪花,放进秦恕的颈间,他也没有躲,很没脾气地被欺负。 雪花被他的体温融化,一滴水顺着锁骨没入衣领,温迎朝他看了看,又拿冰凉的手贴住他。 秦恕站在原地,伸出手,为她轻轻掸去落在发丝的雪花。 指腹传来的温度从脸颊划过,温迎捉住了他的手指,问他:“秦恕,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秦恕看向她,漆黑的眼眸中,少见地浮现出不那么宁静的神色。 “我可能要离开一趟。”他开口了。 温迎“哦”了一声,未感觉到意外。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她多少也能判断出一些他心里的想法。 她隔着衣物轻轻碰了一下他,回想起初次见面时他身上的伤口,有点担心:“你这次离开,会遇到危险吗?” “不会。”秦恕说。 温迎觉得他应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她思考了一下,便再次认真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去找他麻烦的。” “嗯。”秦恕应了一声,看着她。 “你会回来的吧?”对上他的目光,温迎接着问道。 秦恕略微倾身,力度极轻地拥住她:“会的。我是你的宠物。” “好吧。”温迎也拍了拍他的脊背,“我也会等你,对你负责。” – 秦恕应该是在雪停的那一天离开。 温迎睡了一觉,因为充当闹钟的人不在,她这一觉睡了很久。 再睁开眼睛,外面阳光灿烂,天已经晴了,机械鸟正驾驭一只体型极其庞大的动物,试图也让它挥舞前肢,飞上天空。 温迎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身边的触感很熟悉,她躺在生活舱的那张床上,各式各样的工具摆在身侧。 秦恕没有把机甲带走,那他是怎么离开的呢? 温迎托着腮思索,想了很长时间,没有想出答案。 她打开门,走到外面去,一路上经过各种满满当当的金属箱,被秦恕绣上图案的衣裙被专门放在一处,安静地躺着。 虚拟屏无声滑动过来,看见温迎苏醒,小黑豆豆中间的横线翘起,露出笑容。 温迎伸手摸了摸它,这一次,它没有消失。 她又到驾驶舱转了一圈,机甲内部很安静,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但是坚固的机甲把世界的声音隔绝了。 窗面上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略微顿住,低下头,朝颈间摸了摸。 那条缀满贝壳的项链,不知何时被挂在她的脖子上,黑色的吊坠像是漆黑的眼眸,散发柔和的光。 第258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1) 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了。 黯淡星光在天际浮现,这颗星球的白昼时间总是很短,夜晚倒是漫长。 不过,即便夜晚到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不会立马钻进被子入眠,街道上嘈杂不断,每一栋楼都灯火通明,多的是为生活奔波的人。 温迎看向远处竖起的钟楼,上面的指针不停转动,下方一行小字,星历4093年。 这是个科技极为发达的年代,温迎曾在秦恕留下的史书上看过关于它的描述。 经历一场末日般的灾难之后,人类生活了数百万年的家园遭到严重摧毁。他们将地球尚有生机的部分切割,带着那块不到百分之一的碎片,脱离只剩死寂的地球遗骸,在星空之中找到新的宜居地。 而后,又是许多年艰难的探索,他们逐渐征服这片曾只能抬头仰望的宇宙,在银河系重新建起一个庞大的,属于人类文明的帝国。 那本书用极尽华丽的词藻堆砌,不知由谁编撰,对帝国首都星天花乱坠的描述甚至让人产生此生必须摩拜一次的向往。 但现在…… 温迎看向遍布积水的路面,和因为交通堵塞而被震耳欲聋的抱怨声充斥的街道,以及随处可见的金属垃圾,略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她还以为任何一颗星星都像书里写的那样,和帝国首都星一样美好呢。 “你还没走?”身侧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名穿着工装外套的女人走进来,看见温迎,皱起眉头。 而后,她转开视线,朝里面走去,将手里拎着的饭盒放在吧台上。 吧台后面坐着一名戴眼镜的老者,她只有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只剩下三根手指,正低着头,对怀里遍布划痕的机器人进行维修。 老者缓慢地动作,吹了吹机器人表面的灰尘:“你心善一点,不要赶她。” “那倒是没你心善,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敢往家里捡。”祝如松仍旧皱眉,“当初说好的,等她醒过来就把她送走……” “她说她没地方去。”老者将怀里的球状机器人放到台面上,小心翼翼按下开关,圆球亮起灯光,嗡嗡响动起来,不过只有一瞬,又立马熄灭了。 “她说没地方去你就相信吗?这么大个人了,看起来又不是小孩子。”祝如松说着,不着痕迹地朝窗口瞥一眼。 外面开始下雨,正隔着水雾看向外面的温迎感受到视线,回过头,朝她露出友好的笑容。 祝如松没搭理她,反而更嫌弃地皱紧眉头,温迎便挠了挠头,又朝她更灿烂地笑了一下。 “……”祝如松转回去,重新面向老者,压低嗓音,“而且,你不觉得她看起来很奇怪吗?笑得这么傻,根本不像正常人类的样子。” 老者将圆球拿起来又仔细看了看,叹息一声,把它放进报废待拆卸的箱子里。 “今天下午我去安全局托人调查了一下,身份系统里没有关于她的信息。”祝如松接着道,“万一她是脱离秩序逃亡的仿生人,那她带给我们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老者摇了摇头:“她不是,她是一名人类。” “这是你用那双高度近视的老花眼判断出来的结论么?”祝如松嗤笑一声,“拜托,你现在连最基础的清洁机器人都修理不了,我们这个家穷的要死,连小偷光顾了都得塞你点钱,可养不起第三张嘴了。” 她说完便将饭盒拆开,捧起其中一个,几口就囫囵吃完,随后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又戴上了手套往工作间走。 那扇门被摔得震天响,温迎循着动静看过去,隐约感到祝如松是因为自己而心情不佳,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尴尬。 老者倒是朝她招了招手,温迎直起身走过去,看见她从包装里拿出另外两个饭盒。 “这孩子就是嘴巴讨嫌,她心地不坏,你不用放在心上。”老者对着她笑了笑,示意她拿起餐具,“你醒来后就没怎么吃东西,快趁热吃吧。” 温迎看了看饭盒里的黑色不明物体,一时间没有动弹。 老者已经低下头用餐,她将那句“我不需要吃东西”咽回去,拿起餐具舀起食物,往嘴里放了一口。 入口便是极其怪异的感觉,温迎形容不上来,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食物,软绵绵的,似乎不需要咀嚼就能够吞咽,味道也不怎么好,比她最开始种植的果实还要难吃。 但她一勺一勺地吃完了,在老者准备接过饭盒的时候,主动提出清洁。 老者又笑了笑,没有拒绝。温迎拿着饭盒走到另一侧的盥洗池,开关打开,流出来的水源有些污浊。 她等待了半分钟,流水才变成正常的透明色,她把碗筷放到底下冲洗,回想起秦恕留下来的书中也提到过这样的场景。 在古老地球上被使用过的简陋器具,时过境迁,又被安置在这颗星体,古地球已经成为了历史,这颗星球的居民们的生活方式却并未显得有多么先进。 她感到些许的困惑,努力思考了半天,想不明白原因,将手中的东西冲洗干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回老者身边。 “我要出去一趟。”温迎说。 老者点了点头,没有询问她要去哪里,只拿给她一把伞,让她记得早点回来。 温迎走到外面,雨还在下,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烟尘和不知名的金属气味。 她撑起伞,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地图,是今早在外面游荡时,一个发广告的的孩子随手给她的,上面的图案很是简陋,标注了几条线路,通向一家购物场所。 她顺着地图的方向走,脚下的地砖松动了,溅起的水花打湿鞋面,她没怎么在意,但不远处疾驰过来一辆车,把她的裙摆也打湿了。 温迎低下头,看向裙摆边缘灰扑扑的小花,忽然产生一丝伤感。 她原地站了几秒钟,脚踩在泥水里,仰头看向远处的天空,黑沉沉的,星星已经消失匿迹。 于是那一丝伤感被累积,更多奇怪的情绪纷涌而至,其中一种最为鲜明。 过去,温迎分辨不出那种情绪是什么,后来她独自坐在机甲里,面对一望无际的星河,她才恍然发现,原来那叫做孤寂。 她停顿了片刻,身侧有人经过,朝她投去好奇的打量。 温迎没有朝他们笑,而是接着往前面走,大概又过去十来分钟,商场就近在眼前了,里面灯火通明, 人还是很多。 她收起雨伞,捋起衣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一道类似于手环的东西瞬间出现,闪烁起金色的光芒。 “这是你救我一命的报酬。” 温迎回想起当初在另一颗星体短暂停留时,那个男人为自己戴上手环时所说的话:“要藏好哦,这边很多星盗,别被他们抢走了。” 他说这话时带着笑意,仿佛随口一提的玩笑,但谁能想到,第二次跃迁过后,他的话居然一语成谶了。 温迎摸了摸颈间,空的,缀满贝壳的黑色吊坠不见了,机械鸟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去,还有那台机甲…… 她沉沉叹了口气。 当初她离开之前耗费了太多体力,加班加点地推进“备份”星体的进程,加上长时间驾驶机甲,结果精力不支,趴在操纵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后,她躺在这颗星体的废弃金属处理区,机甲不见踪影,身边倒是站了几名凶神恶煞的星盗。 要不是那个为她戴上手环的男人也送给了她一把枪,恐怕她连性命都要不保。 只不过,她人是虽然脱离了危险,那枚看着就很值钱的吊坠却被星盗抢走了,被抢走的恐怕还有机甲和机械鸟。 温迎今早再回到废墟,星盗和星舰已经无影无踪,眼前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垃圾。 很伤心,很生气,也很心酸。 茫茫星海,温迎追寻不到星盗的踪迹,也不知道那群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更不可能去安全局报案,因为她连身份信息都没有,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黑户。 如果擅自走进安全局,她会被抓起来吗?还是会像祝如松所说的那样,被当做一个仿生人,拿去进行检测? 经历过星盗的洗劫,温迎已经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变得有些犹豫不定,她实在有些不敢随便轻信他人。 虽然她的确遇见了两三个好人。 都怪那个男人的乌鸦嘴。温迎忿忿不平,十分用力地点开手环。 也怪秦恕。 这四个字紧接着从脑海里冒出。 谁让他答应的事情又没有做到,他再一次失约,还失约了那么久。 导致温迎不能够从容地独自一人做自己的事情,即便置身于热闹之中,也因为担忧,和那句负责到底的承诺,想也不想就过来找他。 – 温迎撑着伞回去,还没到那间修理铺的门口,就看见祝如松的身影。 她把工装外套系在腰间,抱着手臂有些烦躁不安地踱步,温迎朝她走过去,她敏锐听见脚步声,转过来时便皱起了眉头。 “大晚上的还往外面跑,你是一点都不把你这条小命放在心上吧?”祝如松张口就是数落,“跑哪去了?身上弄得这么脏,你在水里打滚了?” “我没打滚。”温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的确不太干净,她返回的时候走得太快了,没注意脚下的水渍,“就是踩到水了。” 祝如松张了张口,似乎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老实,这么…… 傻。 她扶额:“行了行了,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进去收拾一下,你……” 话没说完,眼前突然冒出来一道亮闪闪的光芒,祝如松顿住,低头看过去。 温迎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是她刚从商场里换的金子,和一只机械外骨骼。 她仿照着那个男人当初的语气,对祝如松说:“这是给你们的报酬,谢谢你们这些天照顾我。” 祝如松朝她手里的东西扫一眼,又重新看向她,目光里带了几分愕然,还带了点审视:“你……这是你买的?你哪来这么多钱?” 温迎没有回答这句,而是点了点头,说“那我就把东西放在这里”,随后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塞给祝如松,转过身去。 “你去哪儿啊?”祝如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要走了。”温迎语气平静地说。 “……”祝如松似乎无语一瞬,接着问,“你往哪儿走,你不是没地方去吗?” “不知道。”温迎认真地想了想,“可能随便去哪里流浪吧。” 祝如松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仿佛实在没辙了,大步走过来,扣住温迎的手腕,把她往屋子里面拽。 “报酬太少了是吗?”温迎朝那些金子看了看,轻咳一声,“但是我现在没有钱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因为说谎而感到有点惭愧。 其实还是有钱的,那个男人给她的报酬很多,她没有一次性花完,她还留了一部分。 温迎曾在一本书里看到过,古地球曾经有人做伪造证件的交易,她猜测这里也有能够贩卖证件的黑市,于是把那笔钱留下,想找机会给自己办一个身份证。 “我说了要拿你的钱了吗?”祝如松颇为无语地说着,把她用力拽进去,“一天天的想法那么多呢,怎么就捡了你这么个小神经病。” 温迎被她拽进修理铺,又推到盥洗室,祝如松怒气冲冲,去给她找来换洗的衣服,又把那些金子放回洗手台。 “金子没沾到泥水,不用冲洗。”温迎提醒她,“我抱在怀里的。” “这是还给你的,自己收着吧。这个家还没穷到你来接济的地步,小屁孩儿。”祝如松没好气道。 温迎还想再说些什么,祝如松冷冷瞥她一眼:“站着不动干嘛?等我帮你脱吗?” “还是不用了,我动手能力很好的。”温迎看见她撸袖子,吓了一跳,立马礼貌地婉拒,把祝如松往门外推。 祝如松又上下打量她一眼,硬邦邦说了句“左边是热水,洗快点”,又把门摔得震天响,才转身离开。 第259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2) 第二天早上,祝如松难得没有吃完早饭就匆匆离开,而是戴上手套走进工作间。 温迎朝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门没有关严,她帮老者戴上机械外骨骼,确认大小合适,能够使用以后,也抬脚走进工作间。 里面只开了一盏灯,祝如松坐在地板上,面前是几个巨大的箱子,其中几个箱子里装满了废弃的机械,另一个箱子是拆掉的零件。 温迎抱着膝盖蹲下,看着她动作熟练地拆卸,祝如松可能是被她盯得发毛了,撩起眼帘看向她:“感兴趣?” 温迎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祝如松便在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挑挑拣拣,把一个看上去很像螃蟹的机器人扔给她,又丢给她工具箱。 随后,她简单说明了几项拆卸机器人的步骤,告诉她尽量拆得完整些,零件是要拿给工厂换钱的,便低下头继续忙碌。 温迎拎起一根蟹钳打量,感觉这东西像被小朋友淘汰的玩具,结构很是敷衍。 她拆起来没什么难度,把零件归位的时候,外面正巧传来声音,祝如松站起身,走了出去。 祝如松回来以后,温迎已经把另一个箱子里面的机械拆完了。 各式零件分门别类,码放整齐,她坐在一地零件中央,仰起头,朝着祝如松笑了一下。 “……”祝如松弯腰,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眼神里有几分怪异,“做事一板一眼的,我现在更觉得你像仿生人了。” “我不是。”温迎把手伸给她,让她感受自己的体温,然后在祝如松更加怪异的表情中,友善地跟她握了握手。 “我帮你做这些,算是一笔交易。”温迎说道。 “交易?”祝如松挑起一侧眉毛,“你在等我发工资给你?” 温迎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向你打探一个消息。” 祝如松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讲下去。 “你认识一个叫秦恕的人吗?”温迎顿了顿,才继续开口。 或许是太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她吐出这两个字时,居然产生一股奇怪的陌生感。 她看向祝如松,后者抱着手臂,这回是两条眉毛都挑起来了,很诧异似的。 温迎观察她的反应,猜测她或多或少听说这个名字,可能还很了解,便接着问:“或者,你能告诉我他住在哪里吗?” “你想找他?”祝如松目光莫名地打量她,“他不住在这里,他应该在首都新星。” “那要怎么去首都新星?” “去空间站坐车到达z-05星,再从z-05星转车到t-10星……一直坐啊坐,转啊转,等个三年五载的就能到了。” 祝如松说着停顿住,看见温迎低头思考的模样,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你不会真的在认真计算行程吧?”祝如松的口吻带了点无语,“喂,别想了,就算你到达新星也见不到他的。” 温迎问她为什么,祝如松便站起来,走到一张铁皮桌面前。 桌子上没有书,倒是摆满了杂物,祝如松在里面翻了一会,从一个盒子里找出一张报纸。 上面的日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但这份报纸保存完好,字迹看上去如刚印刷出来那样新。 祝如松把报纸展开,温迎凑过去看,在一排排文字中一眼锁定“秦恕”两个字。 随后,她阅读标题下方的内容,讲的是偏远星系出现叛乱,指挥官率领舰队平息的事情,下方还有配图,不过看上去与正文无关。 出现在这张报纸上的只有秦恕的名字,照片拍摄的内容则是两名接受勋章的副官,秦恕本人并未出现在画面里。 “你现在明白了吧?”祝如松的声音接着响起,“永昼舰队是帝国最高规格的舰队,而他是最高指挥官,这种人不是普通身份能够接触到的。所以,别再想了,少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会过得轻松一些。” 温迎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往下,落在另一条新闻报道上。 她看见一行字,“昔日天才机甲师居然……陨落,她的成果……” 不过还没有看清楚,祝如松把报纸折起来,放回了原位。 祝如松重新坐回地板 ,处理剩下的那些机械,温迎帮了会忙,眼看着时间又快到晚上了,主动提出去买饭,于是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不再下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温迎边走边思考一些事情,她觉得她还是应该去一趟新星。 虽然祝如松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劝说她放弃。 祝如松说的不无道理,秦恕如今已经成为了很难见上一面的大人物,但温迎回想了一下他当初说“愿意”的神情,答应得那么诚恳,温迎觉得他至少会和自己见一面。 反正她一开始的想法也只是过来看看他生活得好不好,确认他安全以后,她也就算尽到饲养官的责任了。 然后,她就可以安心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去。她原本的世界已经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无论果树还是花树,种类都很繁多。 动物也很多,在水里游的,在地上跑的,连在天上飞的都有。温迎即便回到那颗星球,也不会感觉到孤独。 只不过,秦恕留下来的机甲被她搞丢了,温迎得想办法把它找回来,还给秦恕。 至于机械鸟和那条吊坠……机械鸟是她的朋友,温迎找到它以后,一定会把它一起带回去。吊坠么,虽然那东西原本是秦恕的,但毕竟由他亲手挂在她颈间了,大概是赠予她了吧。 秦恕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地要回去。 他最好不要那么小气。 温迎走了很长的时间,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早就错过了祝如松经常订购餐点的店铺,好在前面还有一家餐厅,看起来装潢还算可以,温迎便直接朝店门走过去。 她买了饭,特意叮嘱老板使用最简单的饭盒包装,那种饭盒和祝如松家里使用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拎着饭盒回去,祝如松又是早就已经站在修理铺门口等她了。 待她走近,祝如松便随手接过她手中的饭盒,低头瞥了一眼,而后抬起头:“你怎么又聪明又笨的?” 温迎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批评还是夸奖,摸了摸后脑勺,在她的催促声中去洗手吃饭。 祝如松仍旧吃得很快,她吃完以后就坐在窗边,看向外面的星空,似乎在出神。 温迎吃完饭,走到她面前,祝如松便收回视线,站起身:“走吧。” 温迎被她带着七拐八拐,走进一条有些狭窄的小巷。 里面积水很多,她没注意,险些踩到,祝如松把她拎了起来。 “……”温迎一时没有防备,又被锁喉,无法发表抗拒,任由祝如松把她拎到小巷尽头,她才被放下来。 温迎整理了一下被揪乱的衣领,祝如松站在一扇门旁边,回头看她:“你多大了?” “你多大了呢?”温迎谨慎地反问回去。 祝如松报出一个数字,温迎想了想,朝她笑了笑:“我和你差不多。” 为了突出真实性,她还假装自然地叫了一句“姐姐”,却被祝如松弹脑壳,对方皮笑肉不笑:“辈分岔了,叫小姨。” 祝如松嘀咕着“还想占我便宜”,推开门走进去,温迎揉着额头,满腹委屈,心想到底是谁在占谁的便宜。 走进门内,温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这是个极为喧闹的场所,斑斓灯线穿梭在雾气中,人影交织,和杯中的液体一起摇晃。 她刚进门,就有人凑过来试图搭讪,温迎没见过这种阵仗,吓了一大跳,抬手之间把那个男人的杯子打翻了。 男人立马变脸,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被祝如松拎住衣领,丢到了一边。 祝如松拽住她的手腕,让她不要跟丢:“别左顾右盼,不是带你到这里玩的。” 温迎“哦”了一声,她也没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玩的,跟上祝如松的步伐往下面走。 穿过楼梯,到达地下室,里面坐着的似乎是这里的老板,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几名工作人员,有的坐在类似于电脑的东西前忙碌着,有的则是穿白衣服。 祝如松让她坐下来,自己走到老板面前,和他交谈。温迎坐在沙发上听着,得知这里是专门制造“身份证明”的地方。 虽然这里处于地下,位置也很偏僻,暗不见光,但温迎拂去肩膀上因为天花板的震动而簌簌落下的灰尘,还是觉得这里看起来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坐了一会儿,听见祝如松喊她的名字,便走了过去。 另一名人员拿着一个方形器具站在她面前,上下扫描了过后,开口道:“右手的手腕伸出来。” 温迎转过头看向祝如松,后者点了点头,她便捋起衣袖。 皮肤表面传来一阵刺痛,温迎看见面前的人拿出一把镊子,夹起托盘里的什么东西。 祝如松看她一眼,对着她解释:“这是身份芯片。一般来说,帝国公民从出生起就要往身体里植入芯片,但也有例外。” “有哪些例外呢?”温迎接着追问下去,试图转移注意力。 “星际逃犯,或者是被发配到偏远地区流放的被剥夺原本身份的人,他们身上的芯片通常会被挖去,需要在黑市重新购买。”祝如松说着,勾起了一侧的唇角,“还有一类特殊的群体,觉醒意识的仿生人,他们大多数是从有钱人家里逃出来的,离开的时候身上多少钱了点钱,因此也能支付得起报酬。” “……”温迎叹气,这一茬是过不去了是吗? “你猜,他们如果没带钱,却又想继续活下去,会选择怎么办?”祝如松把玩手里的杯子,接着问。 “我又不知道。”温迎怨念地看向她。 祝如松笑了笑:“有些买主喜欢把仿生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譬如给他们的眼睛装上宝石,身体镶嵌黄金。那些仿生人觉醒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使用真金制造的手臂杀死他们的主人,逃到另一颗星体,然后,他们会将身上的累赘全部拆掉,以此换得新生。” 祝如松刚说完这番话,随着一声“可以了”,温迎手腕上的痛感减弱,老板拿出收款设备,示意她交钱。 她回头看了看祝如松,又看看老板,问了一句:“这个身份证可以用来去空间站坐车吗?” 老板点点头,向她保证了一番后,温迎磨磨蹭蹭打开了另一只手腕上的手环,又搭配了一些黄金,才付下了那笔钱。 她观察了祝如松脸上的表情,后者面色如常地起身,似乎并不在意她所隐瞒的秘密,带着她原路返回。 - 翌日,温迎早早起床,去往安全局。 她带着几分忐忑报了案,负责登记的人员却连细节都没有问,让她签了个名就打发她离开了。 看来寄希望于安全局并不管用,温迎又想到秦恕留下来的那本书,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一股沉重的失望。 之后的好些天,温迎都留在修理铺工作。 自从有了身份证明以后,祝如松开始给她安排一些更复杂的事情。 有时候是修理东西,有时候则是接待顾客,不过温迎并不喜欢后一项工作,因为前来修理的顾客总是缠着她说话,还擅长砍价。 温迎被他们折磨得头皮发麻,祝如松看着她这副样子,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你不要随便进来一个人就对他们笑啊。” “我没笑。”温迎也很委屈,“我每次都面无表情。” “你得装得凶一点,拿出气势来,不然他们还觉得你很好说话,今天进来的人十个有八个是只聊口水话不修东西的。” 温迎说“知道了”,重重叹了口气,随后被祝如松挥挥手赶回工作间去。 戴上手套,温迎的心情瞬间明媚,比起站在吧台里,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她还是更喜欢修理机器。 她修东西总是特别快,修完了以后,又对着其他零件进行组装。 购买身份芯片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积蓄,温迎想试着做一些东西拿去售卖,去往首都新星的路费并不便宜,她要挣足够的钱才行。 她按照记忆拼好一个圆球状的机器人,按下开关,手中的机器人却怎么都不动弹。 温迎把它举起来左右打量,思考又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这个地方拆开,有两根线接反了。” 她转过头,那名老者坐到了她身边。 温迎朝她笑了笑,老者也淡淡笑着,使用那只金属外骨骼,帮她打开机器人,看着她重新接好线路。 机器人亮起灯,运转起来,开始打扫地板上的灰尘,温迎看向它,突然又想起自己的机械鸟朋友,星海茫茫,不知道它流落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她心情低落下来,老者坐在她身侧看着那只机器人,忽然开口问:“你想不想去上学?” 第260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3) 老者说这话的时候,外面刚巧走进来两名学生,手里拿着一个机器人递给祝如松,要她帮忙进行修理。 祝如松拿起工具敲敲打打,很快便向他们告知结果,这只机器人已经彻底坏了。 那两个学生脸上立马露出失望的表情,正打算离开时,温迎朝老者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准备开口。 老者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温迎便站起身,从门内探出去半个脑袋。 “等一下。”她叫住他们,在门外那三个人齐刷刷的惊愕目光中接着说,“虽然已经不能修成原本的样子了,但我可以帮你们把有用的零件拆下来,拼成其他样子。” 温迎决定去上学。 一来是因为老者告诉她,如果顺利考上高等学校,会有专门的免费星际接驳车载她去新星,那种专车速度更快。另一个原因则是,见到那两名学生以后,温迎的确有些好奇,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是怎么生活的。 祝如松趁着好天气,带她去买了件新衣服,然后把她送到学校。 温迎即将入读的学校算不上大,初中部和高中部合并在一起,她被安排在办公室里做了套题。 校长依次核对完答案后,告诉祝如松:“她本身的基础还算不错,只是想拿毕业证的话,可以从高中一年级开始读。不过,如果她想学到更多的知识,最好先去上初中。” 祝如松接过校长手中的试卷,翻看了一会儿,等温迎出来以后,朝她挑了挑眉:“你的语言系统里好像只设置了中文。” “我都没见过这些字母。”温迎把书包带挂到肩膀,轻声嘀咕,“他没给我带过那样的书。” 回到修理铺,祝如松在饭桌上和老者说明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重点指出温迎作文严重被扣分和对其他语言一窍不通的窘相。 温迎假装宠辱不惊地吃饭,心里其实也有些沮丧。 她没有想到如此会说话的自己,写起“命题作文”居然也会颠三倒四,大概是因为语言的艺术被困在格子里,所以才显得那么不自由。 校长给出的两个选项,温迎都没有选。 她去了能够很快参加考试的三年级,原本以为会遭到祝如松的反对,但祝如松居然没说什么,神情稀松平常地送她去学校,给她办理走读。 走读也是温迎主动提出的,自从上次她成功把坏掉的机器人改装成车辆模型,收到一笔报酬以后,温迎的金钱意识再次迸发。 她开始思考,能不能利用课外时间,帮学校里那群看着就很好糊弄的青少年组装模型换钱。 加上听了几节令人头脑发晕的思修课,修理铺往期的客流量和只勉强够维持生计的收入摆在眼前,温迎深感“发展”的重要性,专门抽了个时间跟祝如松谈心,希望她能同意修理铺转型。 由于温迎大量引用课本语言,祝如松耷拉着眼皮,才听她说到一半,就撂下一句“还操心这些呢,你考试都零分了”,打了个哈欠蒙进被子里睡着了。 温迎蹲在她面前,几次想把她晃起来,看着祝如松眼下的淡淡青色,又把手收回去了。 她回到修理间,将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大多是一些杂七杂八的零件,也有损坏很严重的机器人。 这些都是她白天从学校里带回来的,她在几名学生那里接了些单子,价格不贵,但材料要求由买主提供。 温迎坐在一地零件中组装,偶尔,老者也会走进来,对她进行指导,清洁机器人念叨着必备短文穿梭在两个人中间,不知不觉中,时间就来到深夜。 外面终于不再喧嚣,城市笼罩在寂静的暗色中。 温迎不怎么困,装完手上的东西以后,就把能源耗尽的清洁机器人放到一旁,仰头看向窗外。 星辰密布在穹顶,从遥远的地方望过去,那些星星都长成一个样子,温迎分辨不出哪一颗的光辉是由新星散发出来的。 她将手肘抵在窗格,侧过脸面向窗外,发着呆。 忽然,视野边缘有流星划过,那一瞬间,另一种记忆从脑海里苏醒。温迎想也没想,手撑着窗台翻出去,朝流星划过的方向跑。 周围的路灯黯淡,静谧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奔跑的影子。 她跑了大概十分钟不到,跑的时候没有多想,直到停下来,温迎才发现,那颗星星的踪影早就不见了。 映入眼帘的只有堆积废弃金属的垃圾场,令她不免怀疑,那颗星星究竟落到她所在的这颗星球上了吗? 还是说,那仅仅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温迎站在原处,慢慢平复着呼吸,剧烈的心跳平缓下来,她重新抬起脚步,准备返回修理铺。 她转过身,还未往前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听起来像某种坚硬物体碰撞玻璃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偏过头,发出动静的物体似乎感受到她的停顿,碰撞声越来越激烈。 温迎循着声音找过去,金属垃圾堆积成的高山后面,隐隐显露出飞船的一角。 她向飞船靠近,隐匿在黑暗里的轮廓有些熟悉。 温迎转到另一边,巨大的透明幕墙后面,机械鸟转动褐色的眼瞳,与她对视。 温迎一怔,将手撑在玻璃上更近距离地看它,随即注意到眼前的玻璃上的几道蛛网形状的裂痕。 这艘飞船遭受到了严重的外力冲击,应该是被迫降落到这里的,里面的灯暗着,驾驶舱内没有星盗的身影。 温迎快速判断完,在金属堆里寻找出趁手的工具,继续砸向裂痕,机械鸟在里面焦躁不安地张开翅膀,一个劲猛啄。 随着最后一下动作,眼前的阻碍应声碎裂,机械鸟飞出来落到她掌心里,温迎攥着它,还没来得及张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谁在那里!” 温迎想也没想,拔腿就跑。 星盗在后面穷追不舍,温迎听见他们骂了几句什么,反正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温迎没时间反驳,机械鸟倒是很暴躁地扭过头去,用她更加听不懂的鸟语和他们对骂。 垃圾场的道路弯弯绕绕,温迎跑着跑着,隐约感到自己似乎跑错了方向,但她没办法回头了,她被越发逼近的星盗堵进死胡同里。 “臭丫头胆子还挺大。”为首的一名星盗盯着她手里的机械鸟,“偷东西偷到我门上了。” 这句话温迎听懂了。 明明是他们把她的朋友关到飞船里,把它当作一个物品一样占为己有,这群人却颠倒黑白,她简直被他们的厚颜无耻程度给震惊到。 星盗将她包围,刚刚说话的那名星盗伸手就要抢,温迎抱着机械鸟向一侧躲避,脑子里想着跟他们拼了,用力一踢,不知踢到了哪里。 对方弯着腰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更加火大。 他另一只手探向腰间,但与此同时,另一道枪声从后面响起。 温迎面前的星盗没来得及转头,像是集体受到攻击,十分迅速地在她眼前倒下了。 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祝如松,对方朝她扬起下巴,说:“过来。” 温迎跨过一地的僵硬身体,朝她走了过去。 她在祝如松面前站定,正准备开口解释,后者忽然将手里的微型枪支抛到她怀里。 “这是你的,以后出门时随身带着。去学校的时候除外。” 温迎低头打量怀里的东西,的确是那名付给她报酬的男人送的那把枪。 “我以为它丢了呢。”温迎将机械鸟的脑袋掰到一边,防止它因为好奇心走火。 “没丢,就是能量耗尽了而已,我找朋友改装了一下。”祝如松简单解释了几句,“刚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份信息不详,又随身带枪,我担心你是逃犯 ,所以把你的武器暂时收缴了。” 眼看着祝如松终于不再怀疑自己是仿生人,温迎略有些高兴地说了句“好吧”,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星盗,问:“他们死了吗?” 祝如松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温迎停顿几秒钟,点了点头,又说“好吧”,跟着她往前走。 祝如松忽然将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语气古怪:“不害怕吗?跟一个杀人犯回家。” 温迎偏过脸看她,摇摇头,祝如松笑了笑,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骗你的,这把枪的能量不足以杀人,只是让他们昏睡过去而已。至于睡多久,会不会被垃圾车铲走,或者是被黑诊所拉去解剖,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祝如松带着她返回那艘飞船,在里面找到一个空间压缩箱,把有用的东西都装了起来。 温迎帮她照明,仔细巡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那台机甲的踪迹。 她只得拜托祝如松再带着她回去找星盗,祝如松使用物理方法弄醒了一名星盗。 温迎向他询问机甲的下落,那个人却一脸莫名:“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机甲?你在做梦吧。” 祝如松继续使用物理手段,温迎接着问他吊坠被卖到哪里了,这回星盗倒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前段时间,我们在k–10星附近遇到了皇室护卫队,吊坠被他们收走了。”星盗说着,面容忽然扭曲起来,“就是因为那枚该死的吊坠,没卖到钱不说,还害得我们被护卫队追杀……” 所以,星盗的飞船是因为被护卫队攻击,才迫降到这颗星球上的? 温迎皱着眉思索。 护卫队发现了吊坠是本属于秦恕的东西,那他们会把吊坠交还给秦恕吗? 秦恕……会猜到她在这里,想办法过来找她吗? 温迎顿了顿,又将机甲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星盗却仍旧表示,自己从未看到过什么机甲,就连温迎也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 自始至终,垃圾场里废弃的金属中就只有她一个人。 第261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4) 回到修理铺,里面的灯亮着,老者坐在吧台里,见到她们回来,才站起身。 深更半夜跑出去让老人家担心,温迎不禁有点惭愧,走过去说了声“抱歉”。 老者略微颔首,看了一眼她肩膀上的机械鸟,没有追问其他的事情,便让她回去睡觉。 温迎的房间是被单独隔出来的,床边开着一扇和修理间差不多的小窗户。 她没开灯,坐到床边的地板上,借着外面的黯淡星光检查机械鸟的身体。 毫无意外,刚掀起机械鸟的一只翅膀,温迎的手指就遭到一阵啄击。 “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坏掉。”温迎对着它耐心解释,“受了伤要及时修理。” 机械鸟转动眼珠,在她面前张开双翼,很是敷衍地走了两步。 温迎还想说些什么,机械鸟喉间忽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随后,它将脑袋转成一百八十度,从背部的一片羽毛底下拖出了一样什么东西,丢到她掌心里。 温迎愣了愣神,看向手里的东西,是一块未及指甲盖大小的类似于椭圆形的物体,浅浅星光洒在它身上,银辉之中,似乎有另一种颜色一闪而过。 她摩挲手中的银色物体,熟悉的触感从指腹下方传来,带着不可忽视的冷意。 这是从那台机甲上面脱落下来的。 “第二次跃迁的时候我失去了意识,我落到这颗星球上时,机甲就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温迎的声音低落。 机械鸟停下梳理羽毛的动作,翅膀缓缓收拢,褐色的眼睛盯着她看。 “我在这里遇见了星盗,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他们把我的项链还有你抢走,我朝他们开了枪,然后我就再次晕倒了。” 温迎抱着膝盖,靠在床边,转头看向机械鸟:“那群星盗说,他们也没有见到过秦恕的机甲,你知道那台机甲后来到哪里去了吗?” 机械鸟歪着头,似乎理解了片刻,脑袋小幅度地左右摇晃一下。 温迎顿感失落,她不免联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或许在漫长的星际旅程里,那台机甲也受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冲击。 它坏掉了,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 她手里的这块银色残骸,或许这是它在宇宙中留下的最后的存在过的证据。 可它是秦恕的机甲。 它看上去……明明那么坚不可摧。 温迎闷闷不乐,低下头去,机械鸟停顿了几秒钟,跳到床的边缘,翅膀不轻不重地碰了她一下她的脑门。 有些坚硬的羽毛擦过发丝,温迎轻轻说了声“谢谢”,机械鸟又拍了拍她。 温迎还是说“谢谢”,尽量用不太伤感的语调说:“但是你安慰得我有点疼。” 机械鸟跳上她头顶猛啄,温迎无辜遭受到攻击,眼泪都要被啄出来,她刚抬起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多出了一道流动的光屏。 她愕然顿住,按在那枚残骸上的指节不自觉用力,光屏抖动了一下,随后,它缓缓地展开。 银色的屏幕边缘有蜿蜒的曲线迅速划过,温迎没来得及捕捉,怔怔注视面前的由符号组成的熟悉表情。 “?–?” 虚拟屏也安静“看向”她。 过了片刻,位于中央的小横线翘起两端,它眯起眼睛,朝她笑了笑。 那一瞬间,温迎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机械鸟明明已经从头顶飞下来,被啄的那几下力度早就消失,酸疼的却变成眼眶。 她用力揉了一下眼睛,虚拟屏注意到她的动作,小横杠翘起的弧度略有僵硬,它似乎怔愣在原地,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恕……”温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脱口而出秦恕的名字,或许是因为虚拟屏没有名字吧,尽管他们在穿越宇宙的旅途中彼此陪伴,度过无比漫长的岁月。 温迎伸手去抚摸它,虚拟屏中央的表情符朝她扬起一个短暂的笑容。 它像是彻底耗尽了能量,在她触碰时消失了。 温迎低下头,摊开掌心,那枚银色的残骸,被她捂得发烫。 这天晚上睡觉时,她把那枚残骸放在枕头底下,很罕见地梦见了秦恕。 梦中的场景发生在他第一次到达温迎身边的时候,眼前的星体尚无其他生命存在,到处铺满一望无尽的冰川。 秦恕一如往常地寡言,他还处于失明状态,没有焦距的目光却长久地落在她身上。 而温迎坐在他身边,居然也是一言不发,任由沉默在横亘在两个人之间。 温迎被机械鸟叫醒之后,很纳闷地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不了口,明明她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 - 那天开始,温迎所列的清单又多出一件事项。 秦恕的机甲坏掉了,温迎想把它重新拼好。 她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当她犹豫着把那枚残骸拿到老者面前时,老者静静端详了片刻,告诉她,制造出这种机甲的材料似乎很特殊,她从未见过。 目前她们所在的星球并无制造能够制造这种机甲的材料,要想将它复原,只能去更发达的星球。 但在那之前,温迎需要掌握制造简易机甲的技术。 为此,她跑遍了大大小小的书店,学校的图书馆她也去了,里面的书都是一些基础的学科知识手册,这颗星球甚至连通讯都不够发达,更别提研究机甲。 温迎又一次沮丧地回到家,吃完晚饭后,祝如松出门,她继续低头沮丧地洗碗。 或许是她的情绪低落太过明显,又或许是她终于考出了史无前例的好成绩,洗完碗以后,温迎正打算如常回到房间,老者忽然叫住了她。 老者在前面持着一盏灯,带温迎爬上狭窄的阁楼,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温迎从未发现修理间还隐藏着一架梯子,更没想到阁楼上堆满了书籍。 厚重的灰尘将书籍表面的文字掩盖,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气息,这里大约有十几年未曾有人到访过。 老者挑了些书本给她,让她抽空去看。 温迎翻开扉页,发现这些书看上去很像某种入门级别的学科教材,底下写着编撰者的名字,和祝如松一个姓。 她回头看向老者,身后的人面色平静,步履如常,没有就此多说的意思。 温迎也就抱起书本,朝她点点头,认真承诺:“我会一个字不落地看完的。” 她的确很努力地在看书,暂时将糊弄青少年的活计放到一边,翻过书页时心无旁骛。 这回,机械鸟倒是没过来捣乱,温迎给之前修理过的清洁机器人增加了低空飞行的功能,机械鸟就踩在机器人头顶,驾驭得很熟练。 温迎看书的时候,它就盘旋在附近的空中,在机器人定时定点播放听力短文时,耐心切换到到另一首不算长的歌谣上。 将教材大致看了一遍之后,温迎开始着手准备一些材料,打算通过动手操作来进行巩固。 她先是到那片金属垃圾场里巡视了一圈,得知这片垃圾场并非无主之地,又失望而归。 她心情起起伏伏实在过于明显了,吃完饭后,祝如松拎着她的后领不让她走,要她说清楚原因。 温迎用不那么在意的口吻稍作倾诉,祝如松放下筷子,不假思索就回答:“这好办,你想要哪些材料,今晚带你去挑就是了。” 温迎把这句话自动理解为“趁着月黑风高夜,我们出发去抢”,为此纠结了好一会。 但她没想到,祝如松把那座金属山买下来了。 她不禁更加犹疑,用小心的语气问:“怎么突然暴富了呢?” “怎么会有人时而聪明得不得了,时而像个呆瓜一样呢?”祝如松满脸无语地敲她脑壳,叹着气道,“你忘了我们上次去洗劫星盗的事情了?那些东西可是换了不少钱。” “……哦。”温迎摸摸鼻尖,应了一声。 其实她还想问,既然都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每天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地打工呢。 好不容易得到的财富,却花费给温迎脑子里冒出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祝如松不觉得亏本吗? 她们之间没有相连的血脉,本该是就此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温迎甚至都没有按照她说的那样,亲切地叫她小姨。 温迎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有注意到周围忽然传出来的声响,面前的金属垃圾场突然被照亮,她怔愣一瞬。 “是烟花。”祝如松朝天边抬了抬下巴,对着她说,“新的一年到了。” 温迎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天边亮起比星辰还要夺目的烟花,五颜六色,烟火的气息将长久弥漫在这颗星体的腐朽暂时冲散。 新年的第二天,温迎正式开始制造她的机甲。 也是同一天,祝如松宣布修理铺转型,她要重新拿起原本的家伙什,奔向制造业了。 温迎对此很是纳罕,明明自己之前换着花样劝说祝如松她都不理睬,一个劲地固执己见,温迎摸不清她怎么会突然松口。 也许,是因为烟花么? - 温迎在星历新年的第五个月份,制造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台机甲。 用的材料大部分是那座金属山里面的,也有些是从市场上买到的。 老者帮她进行了性能测试,温迎头顶机械鸟,在旁边看着,冒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紧张。 这种情绪称得上史无前例,甚至连组装机械鸟时,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好在,测试的结果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机甲不大,只能单人驾驶,但能听懂指令,肢体反应敏捷,也可以飞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测试压力的设备有限,暂时不知道这台机甲是否能够在太空穿行。 不过,温迎想了个办法,将那把枪安置在机甲身上,使它能够进行简单的攻击,这一点优势便将不足之处抵消掉。 此时,距离升学考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虽然温迎总想着把自己的作品再修改得更完美一些,但迫于祝如松的淫威,只能乖乖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 她在学校里还是会经常接到一些单子,但那些单子温迎都不再自己做,而是将青少年顾客转接给祝如松,她相信祝如松有着比自己还要好的手艺。 考试的前一夜,虚拟屏突然冒出来过一次。 温迎的手环里已经没有钱了,她把那枚银色的残骸镶嵌了上去,每天都佩戴着它,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摘下过。 虚拟屏在小房间里亮起莹莹光芒,温迎从书本里抬起头,和它对视了一会。 它没有主动发出笑容,而是等着温迎朝它扬起嘴角,那两颗黑豆豆才亮晶晶地眨了眨。 机械鸟又在听它钟爱的摇滚音乐了,为防止扰民,它还很贴心地将清洁机器人拖到外面,并且把音量调整到最低。 温迎将书本合上,趴在桌面上,一只手臂曲起,另一只手伸出去。 虚拟屏降低高度,在她掌心上方静静悬停。 温迎跟它絮絮叨叨地小声说话,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她所制造的机甲,说着说着,她又一次想到了秦恕。 “我在一本书里面看到过,古地球时代的人类喜欢养一种狸花色的猫作为宠物。”温迎用手指轻轻勾勒它的轮廓,“那种猫最擅长弃养主人了。” 虚拟屏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安静地看向她。 “秦恕就是那样的猫。”隔了一会,温迎接着说。 她思索了那么久,反复摇摆了那样长的时间,才不得不失落地确定:“我被秦恕弃养了。” 温迎说完,深深叹了口气,满是苦闷地将脸埋进胳膊里面。 虚拟屏似乎反应迟钝了一瞬,紧接着,它开始围绕着她打转。 但温迎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它一时间无法甄别出有效信息,也判断不了她此刻的情绪。 机械鸟在此刻飞进来,对着趴在桌上不动的人和莫名转起圈来的虚拟屏看了片刻,可能是嘴巴痒痒了,冲上来挨个猛啄一番。 “……干嘛。”温迎捂着脑壳起身,“我在默背,说好了不打扰我学习的。” 机械鸟歪着头看了看她,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反正不像好话,又转身飞出去了。 留下温迎揉着后脑勺,和虚拟屏对视。 “^ ^” 它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它飞过来,靠近了些,银色的光芒在她指尖很轻很轻地蹭过。 第262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5) 它没有实体,那片光芒尽量控制着幅度,以避免温迎的手指从它身体里穿过去。 温迎看向它,虚拟屏翘起小横杠,又朝她笑了笑。 “你蹭得我有点痒。”温迎蜷缩了一下指尖,接着问,“你这次出现的时间会比上次久一点吗?我把这几页背完就会上床睡觉,你可不可以等我睡着以后再离开?” 虚拟屏仍弯着眼睛,它没办法说话,但它也没有走。 温迎低下头面向书本,它就静静悬停在她身侧,如同在路途中做过的无数次那样,无声陪伴着她。 它如约守到深夜,直到祝如松过来敲门催促,温迎匆匆洗漱完爬上床,对着它说了句“晚安”,它又在黑暗里兀自停留了很长时间,才缓慢变得透明,消散在空气里。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祝如松带着机械鸟过来,接温迎回家。 温迎跟她说在考场里发生的事情,有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人过来参加了考试。 “那个人的头发是纯白色,脸上也长满了皱纹,考场里的老师检查了他的芯片,却发现他还不到十八岁。” 温迎说着,把试图钻进她书包里啄书页的机械鸟拿出来:“出考场的时候他也走得很慢,到了外面时,我看到他的父母过来接他,那对夫妻看上去比他还年轻。” 祝如松对此并未露出大惊小怪的神情,语气平常地开口:“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生病了,有一种基因病会加速人体衰老,进而造成死亡。” 温迎愣了愣,转过头看她:“这种病很常见吗?我怎么都没有见过?” “常见啊,你没见过是因为得了这种病的人一般不会上学,他们没有钱也没有精力去上学。就好比一个双目失明的人,他连在家里走路都非常困难,自然更不会出现人满为患的街道上。” 温迎收回视线,点点头,看向脚下的路砖:“那这种病能治好吗?” “很难,从来没有听说过痊愈的例子。”祝如松抱着双臂,想了想,又接着道,“新星那边好像正在开展关于这种病的研究,不过,就算他们能研究出成果,恐怕也只会在皇室贵族身上使用,真正普及到边缘星系时,这里的人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温迎没有再说话,祝如松走到一半,遇见了熟人,便停下来和对方一起攀谈,摆摆手让她先回家。 温迎又往前走了几步,经过一家店铺时,机械鸟被里面的音乐吸引了注意力,她停下来,陪着它一起听了一会。 欢快明艳的节奏响在耳畔,温迎听见路边的人交谈,他们说这首乐曲是定居新星的某位艺术家仿照曾在古地球流行的曲风创作出来的,表达了人们对繁荣时代的赞颂。 机械鸟没把这首歌听完整,就毫无留恋地张开翅膀,回到温迎肩膀上。 温迎还在看墙上贴着的盗版写真,机械鸟啄她的脑门,她转过身,带着它离开了。 考试很快结束,等待成绩单的那个假期,温迎把她的机甲又做出更为精细的改装。 她找到一种涂料,把机甲的外壳装饰得很奢华,沐浴在阳光底下的机甲周身流淌着金色的光辉,温迎端详了它很久,轻轻抚摸过它的每一处关节和骨架。 时间没过多久,校长亲自到访这间修理铺,告知她成功被新星大学录取的消息。 不过,由于温迎只是在普通高中上学,她没能被军事学院录取,而是被调剂到另一所高等学府的人工智能专业。 温迎对此倒是没感到多么遗憾,她的志愿是对照着学院排名依次往下填写的,校长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却笑中泛起了泪光,说如果她再多上几年学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一定能考出更好的成绩,告诉全宇宙的其他人,这颗日复一日被排挤在银河边缘的小行星也能培养出不输给任何贵族子弟的厉害的人,她的双手同样造得了机甲。 校长吃完饭以后就离开了,温迎照常回到修理间,准备帮忙完成白天剩下的工作,祝如松却推门进来,说什么都不让她继续加班。 她带温迎去游荡,去那天只顾着办身份证而没来得及左顾右盼的酒吧,温迎踏进去时还有些担忧,生怕遇见上回举动怪异的男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酒吧里的氛围很好,里面无论坐着还是站着的的人居然都认识她。 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里似乎传遍了她的名字。 人们都知道她是那间开在街尾的修理铺的老板捡回家的孩子,也知道她是这颗行星上百年来唯一考上新星学府的学生。 他们半开着玩笑,讲起那间修理铺的主人们,大的和小的都喜欢从垃圾场捡孩子回家,可真是奇怪的传承啊。 温迎在酒吧里坐了一会,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祝如松却还是兴致勃勃,又带她穿过街心,去离家最远的一家购物场所。 祝如松一路上碰见不少熟人,每个人都拉着她交谈,聊着聊着,话题就自然而然跑到温迎身上。 温迎怀疑她在不怎么低调地炫耀。 到了商场以后,很多店铺都关门了,还剩下一家服装店亮着灯。 祝如松领她进去,让她去试衣服,温迎在试衣间看了吊牌,觉得有点贵,于是对她说:“我有衣服,我自己也会做衣服的,很简单,不需要在这里买成品。” 服装店老板也认出了温迎,告诉她可以打折优惠,温迎在祝如松无死角全方位的劝说下,出于无奈,只好挑了件款式最普通的,看着她付了钱。 而后的一段时间,温迎留在修理铺,在老者的指导下断断续续组装起其他性能的机器人,也制造了一些小型的机甲,不过只是观赏性足够的模型,并不能驾驶。 星球的白昼逐日变短,一辆印着学院徽章的星际列车到达空间站,这趟车的确是专车,偌大的车厢里只有温迎一个乘客,还有她的机械鸟朋友。 但是,站台上为她送行的人却有很多,乌泱泱的人群挤挤挨挨,温迎的视线慢慢掠过去,看见了熟悉的邻居,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还有一些特别喜欢从她手里买模型的主顾。 祝如松扶着老者站在最前面,列车启动,她很潇洒地摆了摆手,嘴角向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只机械骨骼制成的手臂也轻轻挥了挥,温迎凑近窗玻璃,用口型跟她们说“再见”。 列车驶出站台,跃入星海,那些身影渐渐远去了,眼前只剩下无声闪烁的星辰。 昨天是个大晴天,温迎找到愿意出高价的买家,把那台机甲卖掉了。 组装好的模型和机器人她也卖掉了,只留下一只清洁机器人。 高等学府同意免减学费,温迎把换来的钱装进了信封,用双语洋洋洒洒写下一封信,放在了祝如松的枕头底下。 信件的开头,她很忸怩地称呼祝如松为“亲爱的小姨”。 温迎想到这个称呼,心里面忽然又攀爬上一股奇怪的感受,器械鸟歪着脑袋看她趴在沙发上面,这里抠抠那里挠挠,好像生病了一样,发出几声担忧的“咕咕咕”。 温迎告诉它自己没事,一人一鸟倚在一起,透过观景窗看外面的流淌的瑰丽星云。 她看了很久,直到肩膀上没了动静,机械鸟阖上眼睛,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 温迎也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把机械鸟小心放下,打开压缩包翻找洗漱用品。 她拿出洗漱袋,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包装华丽的盒子,系着鹅黄色的蝴蝶结。 温迎确信,自己收拾行李时并未把这样的盒子装进压缩包里。 她把洗漱用品放到一边,轻轻解开那枚蝴蝶结,盒盖被打开,里面躺着一堆叠好的衣物。 温迎把它们翻出来,数了数,这些衣服从上装到下装,一年四季都很齐全。 它们曾被挂在那晚温迎逛过的服装店橱窗里,此刻却散发出淡淡的洗涤剂清香。 她愣了会神,那股难言的感受又悄无声息爬上来,在心口鼓胀。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重新回过神,将衣物慢慢叠好,放回盒子里。 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从衣物的口袋里掉落出好些金币。 一张很薄的卡片也随之落下,温迎弯腰捡起,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和祝如松本人一样,刚劲挺拔—— “是金子总会发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去往学院的旅途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临行前,老者送给温迎许多书,加上有机械鸟陪伴,温迎倒也不觉得孤单。 她有时看书,有时看向外面的星云,车厢里也装载了很多娱乐设施,温迎带着好奇心同样很强的机械鸟一起尝试。 其中还有一台能唱歌的机器,机械鸟对着话筒嚎了几嗓子,余音绕梁不绝如缕,温迎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响了半天。 车厢里并无他人,前来送餐的也是圆滚滚的机器人,面对这充满人性化的设计,温迎一开始还坐得挺端正,到最后连形象都不顾了,想瘫在哪里就瘫在哪里。 机械鸟也在里面乱飞,试图带动每一个机器人挥舞前肢上天,差点把一个比较内向的机器人吓出故障。 温迎担心自己会因此赔钱,连忙制止它的举动,她在台面上翻找了半天,只找出一个眼镜模样的装置。 她顺手把它挂在机械鸟的脑袋上,眼睛自动缩成了合适的大小,机械鸟抬起的前爪顿住,站在了原地。 温迎好奇它看到了什么,也给自己戴上另一副眼镜。 面前的车厢忽然消失不见,画面黑暗了一瞬,随后变得极其明亮。 蔚蓝的天空慢慢显现,白云朵朵,从身旁擦过。 温迎愣了愣神,低头往下看,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一望无垠的原野铺满新绿,树木郁郁葱葱,在微风中摇晃。 她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有些是她见过的,有些则是陌生的,但通过形状,温迎多少能从它们身上寻找出自己曾在另一颗星体上照顾过的动物的影子。 她摘下眼镜,放在眼前打量,一根镜腿的下端挂着吊牌,上面篆刻一行字。 “古地球全息模拟器。” 所以,她从这副眼镜里看到的一切,就是曾经的“地球”的模样么? 它看上去和温迎居住过的星体那么相像,甚至和她后来创造出的“备份”也极其相仿。 为进行佐证,温迎再次戴上了那副眼镜。 她调整合适的角度,从天空中降落,蒲公英随着她带起的风飞向半空,温迎觉得有些痒,晃了下脑袋。 眼前弹出一个窗口,上面写着“将年份调整至”,后面跟着上下两枚三角形符号。 温迎点击其中一个符号,画面闪动一下,她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小型飞行器在上方的航线穿梭,马路上车流涌动,行色匆忙的人群夹着公文包,从她身边经过,走进高耸入云的大楼。 有一个人不小心撞到了她,还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说“对不起”,作为赔礼,她把手上的一杯未拆封的咖啡送给温迎。 温迎接过,尝试了一小口,立马被苦得皱起眉头。 她再次调出弹窗,按下另一个三角,这回按了两下。 她来到一处巨大的场馆,解说人员戴着麦克风站在不远处,正对着玻璃展柜里的东西进行讲解。 温迎转过头,看见一副熟悉的骨架,抬起前肢,对着亮灯的天花板眺望。 她注视着那副庞大骨架,停顿了一会儿,将按钮快速拨动。 这一回,她来到了比古地球还要远古的丛林。 脚下的地面传来震颤,山一样的庞然大物相互追逐,周围的果实随着它们的咆哮簌簌掉落。 温迎摘掉了眼镜,转头看向机械鸟,机械鸟也抬起前爪,将眼镜掀掉一半。 一人一鸟对视,同时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淡淡的震惊,还有恍然大悟。 穿越了。 温迎脑海中蹦出这三个字。 她还以为自己是来自银河系之外的友善型外星人呢,原来她是从白垩纪跑出来的超级加辈原始人。 第263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6) 温迎坐回原处,陷入了沉思。 这些年她看了不少书,就拿秦恕第一次带给她的那几本书来说,里面或多或少提到了“古地球”的模样。 温迎偶尔会觉得书籍里描述的“历史”和自己正在经历的有些相像,却又并非完全相同。 她见过许多种奇形怪状的巨大生物,书本当中却只记载了“恐龙”。 她在那颗星体的住所也无人到访过,当初她为了让更多生命存活,已经将住所拓宽到极致,她打造的通道分布在每一片海洋里,那些古老的遗迹不应该从未被发掘。 还有“鱼珠”。 哄秦恕睡觉的那次,他讲述的有关“人鱼”的故事曾给温迎带来很大的灵感。 在通道里复苏的种子,将会面临陆地和海洋这两种选择。温迎观察过它们所做的抉择,有的生命很果断,有的生命则犹豫不决,时而去往陆地,时而徘徊在海洋。 但是,这些生命已经重新获得行走的能力,再回到水里时,等待它们结果便的只有溺亡。 温迎说不清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理,拿祝如松使用过的词汇来形容,或许是“纵容”吧,这些生命是她创造出来的第一个奇迹,就像那台机甲,温迎卖掉它时,内心其实是充满了不舍的。 她不希望辛苦长大的生命重蹈灭亡的覆辙,于是,她想到一个办法,将那份深深扎根于生命心脏中的对海洋的留恋,凝聚成一颗珠子。 有了鱼珠,它们就能在水里自如地行动,温迎还帮它们绘制了更好看的尾巴。 她想到这里,眼前忽然浮现过一幕,是一条流淌着月光的鱼尾。 给秦恕的那颗珠子……里面所蕴含的东西可是和别的鱼珠不一样呢。 那里面还藏有一份“思念”。 那枚珠子埋在秦恕的身体里了,如果他思念她,温迎会循着那份思念去往他的方向。 但是他没有思念她,甚至连他的身份和住址,温迎都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 机械鸟又开始戴上那副眼镜体验古地球生活了,这一回它不知看到了什么,兴奋地上蹿下跳,要不是车厢顶部的玻璃挡住,它能飞到太空里去。 温迎晃了晃脑袋,把秦恕的名字晃出去了,她继续顺着刚才的思路往下想。 初次接触古地球的历史脉络时,她以为地球只是自己在另一片星海里的邻居,而且是发展相当迅猛的邻居。 她借用那些书籍里的知识,带着自己所居住的星体走了捷径,为此还惭愧了一段时间。 但现在看来,“邻居”这一结论大概是不成立的,因为…… “备份”这两个字,也从脑海中的某个角落跳了出来。 有了经验以后,温迎对于维护生命这件事更加得心应手,“备份”所遭遇的灾害也比较少,那里没有连接海洋与陆地的通道。 或许,她如今所在的时间节点,是其中一个“备份”的未来。 “亲爱的同学,您乘坐的z-10–永恒新星次列车即将达终点。” 车厢里突然响起一道提示音,列车行进的速度缓缓变慢,沿着透明的轨道滑入有着恢宏穹顶的空间站。 温迎看向窗户,外面的站台上时不时有人经过,也有别着工牌的机器人穿梭其间。 她看见一名衣着考究的女士,小巧别致的礼帽上镶嵌流光溢彩的羽毛,俯身抱起地上的一只同样镶着翅膀的小猫。 那名女士穿过智能闸机,缓步走进一辆悬浮车,一名管家装束的人也从另一侧上车,车辆启动,再看不见踪影了。 温迎收回了视线,垂下眼帘。 到达边缘行星的这些天,她的所见所闻都十分局限。学校里的老师讲的仅仅是星历四千年来发生的事情,对“古地球”只是一笔带过,身边的居民也不常提及。 她见过的机器人实在太多,边缘行星没有花鸟虫鱼,没有能飞会跑的动物,书本里反复叙述的只有机械和智能。 这些先入为主的概念将她的思维混淆,导致她无法将只有人类的宇宙与她居住的星体联系到一起。 只有人类的宇宙。温迎忽然产生了一瞬间的迷惘。 倘若她真的跨越了时间,那么,她亲手擦亮的星球,亲手栽种的种子…… 在历经几十亿年的寂寥和灿烂之后,终究还是走向覆灭了么? 机械鸟跳到了她的肩膀上,在耳旁“叽叽咕咕”地叫着,列车停稳,面前的门打开。 温迎站起身,拿起行李,走了出去。 第264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7) “这是温迎,我的舍友,她入学时是我们专业的第二名。”星奈向男生介绍温迎。 男生也笑着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叫付西珣,你和星奈一样叫我西珣就好。” 温迎点点头:“好的,付西珣。” 付西珣愣了愣,随后又笑了一下,似乎是注意到温迎时不时落在那枚徽章上的目光,干脆把它摘了下来递给她。 温迎道了声“谢谢”,伸手接过。 这枚徽章不大,拿在手里却格外有重量,正值白天,直射下来的光线为它的边缘镀上一层金光。 “这是永昼舰队的纪念徽章,四年前发行的那一款,已经绝版了。”付西珣在旁边解释。 听他的口吻,似乎很喜欢这枚徽章。 温迎猜测它售卖的价格一定很贵,大概是用金子制造而成的。 她看向徽章上面的图案,最中央是一轮镂空的太阳,一棵极其繁茂的树木在底下生长,星星的轨迹从树木的两侧划过。 这枚永不坠落的太阳代表的应该就是“永昼”,但温迎不明白树木代指什么,永恒新星上面分明没有树木存活。 她把徽章还了回去,付西珣将它重新别回了衣领上,随后,他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往她们的光脑上分别扫了一下,进入校门的时候,他们果然没有遭到阻拦。 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付西珣提议带她们在附近逛逛。 星奈转过来询问温迎的意见,温迎还没开口说话,机械鸟率先张开翅膀表示赞同。 比起边缘行星,新星的管制更为严格,仿生宠物只能在主人的陪伴下出行。 机械鸟无法像之前那样随意游荡,只有在温迎出门的时候,它才会保持很慢的速度,在她身边低空飞行。 但它是只性格外向的鸟,总是待在房间里,心情难免郁闷。 温迎便点头说“好”。 她抬了抬胳膊,机械鸟顺势起飞,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她周围盘旋。 付西珣带她们随意走了走,路过一处看上去有些复古的建筑,门口是一座暗色的巨型浮雕,旁边光影勾勒出金色的线条。 “这里是校史纪念馆。”付西珣介绍道,指了指浮雕的方向,“拨动那边的时间轴,可以和一些比较出名的校友的全息投影进行互动,不过,我觉得这个装置很让人社死。” 星奈已经站到浮雕底下,伸手挥了挥,金色的线条晃荡一下,她面前出现一道半透明的影像,身穿制服的俊秀青年低下眼眸,微笑着说了句“你好”。 星奈“哇”了一声,转过来面向温迎,语气兴奋:“是个帅哥校友哎。” 她话音落下,付西珣在一旁补充道:“这是校长年轻的时候,很多同学都说,校长是这个学校里唯一一个尚在人世就令人缅怀的男人。” 他顺便调出光脑上的信息百科,一个与全息影像毫不相干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星奈眼前,星奈隐忍地闭了闭眼。 机械鸟在此时飞过来,落到温迎的头顶上,时间轴感应到气流的波动,快速转了几轮,一个个或是年轻或是苍老的身影在浮雕旁掠过,伴随着他们的生平介绍。 最终,那根金色的轴线停顿在一个姓名上方,全息投影却并未出现,留在阳光底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温迎在机械鸟分外激动的翅膀拍打中,注视那个名字。 秦恕。 他曾就读于这所学校。 她刚刚走过的那段路程,是否也曾和他的过去擦肩而过? “秦恕是永昼舰队的总指挥,据我所知,他也即将成为帝国最年轻的统帅。” 温迎转过头,付西珣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也看向那忽明忽暗的两个字。 “为什么只有他的投影是一片空白?”星奈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的问题也是温迎正好奇的,温迎将目光投向付西珣,等待他的回答。 “听说他在成为指挥官之前曾秘密参加过一项军事任务,可能是出于保密政策吧,他不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媒体也没有拍到过他的正面照。” 星奈耸了耸肩,收回目光:“随便吧,不露脸的一律按校长处理。” “这能一样吗?”付西珣忽然换了副语气,正色道,“你懂什么叫做岁月不败……偶像容颜?” 星奈闻言一愣,随即也叉起腰:“你见过他吗,你就一口一个偶像?” “是没见过——又怎样?”付西珣指着自己的绝版徽章,“这可是正道的光,如此神圣的存在应该被顶礼膜拜,而不是出现在这个社死的装置里任人亵渎。” “喂,看一眼就是亵渎吗?” “……” 温迎从沉思中回过神,身旁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吵得热火朝天了。 机械鸟站在她头顶,一会朝左看看,一会眼珠往右边转,时不时插两句鸟语。 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两个人的话极其密集,她好不容易寻了个空子,走到他们中间,试图让他们休战,星奈和付西珣却同时转过脸来,目光齐齐看向她。 “你说这到底是不是亵渎?” “……”温迎分别朝两个人友善地笑了笑,默默从夹缝中又倒退了回去。 还好他们争吵归争吵,倒是没有耽误看比赛,到了场馆以后,两个人自动安静下来。 舒杳已经坐到观众席,朝他们招了招手,温迎看见她身侧的座位上搭着一件和付西珣身上相似的制服。 星奈拉着温迎走过去,坐到座位上以后,场馆的灯也刚好暗了下来。 随后,赛场下方的通道缓缓打开,两台机甲从底下升起。 由于比赛是观赏性质,机甲之间的对抗感并不强烈,更多的是展示,展示它们低调而不失奢华的外观,高超灵敏度的关节,以及对指令的完成程度。 付西珣在旁边看得有些无聊:“这种形式的比赛没什么意思,真正热血澎湃的机甲战斗还要属ares。” 温迎正认真欣赏着机甲的流畅动作,她又萌生了打造一台新机甲的念头。 她眼花缭乱中不失礼貌,顺着付西珣的话题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专门打机甲比赛的地方,几十年前还是个地下黑厂,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正规军了。”付西珣很是热情地回答,“听说是因为里面的一个选手被皇室护卫队选中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温迎看向机甲,略微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虽然这些年ares断断续续举办了不少比赛,那个选手留下的记录却至今还没有人打破。”付西珣的声音再次响起。 比赛刚好结束,温迎按住试图和其他人一起挥舞手臂欢呼的机械鸟,朝他看了一眼。 付西珣忽然咧嘴一笑:“他是我的另一个偶像。” 付西珣的偶像可真多啊。温迎挠了挠头,也朝他笑笑。 走出场馆的时候,舒杳没有和他们一起,温迎和星奈在校门口等了她一会,付西珣尽职尽责站在她们旁边,没天也硬聊。 过了片刻,一名同样穿军校生制服的男生和舒杳一并走了出来,和温迎还有星奈打了声招呼,提出要送舒杳回学校。 舒杳微笑着拒绝了他,男生也没有继续说什么,略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他们两个人似乎很熟悉,相处时却淡淡的。 “刚刚那位是杳杳的未婚夫。”星奈勾住温迎的脖颈,忽而凑到她耳边说道。 温迎呆了呆,没想到舒杳年纪轻轻就已经半只脚踏进婚姻的门槛。 星奈可能是觉得逗她好玩,笑得更加恶劣:“但是他们两个各自有喜欢的东西,去看比赛只是因为长辈在场,不得不演戏。” 这句话似乎有语病,温迎有些疑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星奈接着把她往车里推。 被温迎装在口袋里的机械鸟本已经昏昏欲睡,闻言又来了精神,瞬间飞回温迎的头顶。 温迎第一时间想起自己还不充裕的钱包:“那要去哪里?” - 她的问题在十分钟之后得到解答。 眼前的建筑一半隐没在水里,透明的幕墙波光粼粼。 侍者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进去之后便是一道同样透明的观景电梯,只不过不是往上行驶的,而是直通海平面以下。 舒杳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玻璃门刚一打开,便立马有人迎上来,带她们去预定好的包厢。 各色灯光折射在朦胧雾气中,温迎一路上看见不少奇奇怪怪的人。 有的长着翅膀,精致的脸庞像是天使的模样,有的则长出兽状的耳朵,在发丝间随动作而抖动,身后还拖着毛茸茸的尾巴。 “这些都是仿生人。”星奈挽住她的手,笑嘻嘻地为她做解释,“有你喜欢的模样吗?挑一个?” 温迎略带迷茫地看向她,星奈朝她眨眼睛:“要不,两个?” 温迎一时间宕机,她算是明白星奈在校门口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难怪说“他们两个各自有喜欢的东西”呢,原来舒杳的爱好压根不是人啊。 说话间,她们已经穿过铺着地毯的长廊,走进一间包厢。 走在最前面的人正邀功般地对舒杳说着些什么,包厢里的人拉开流光溢彩的水晶帷幕,里面居然是一个巨大的不知用什么材质打造的池子。 这间包厢的天花板很高,池子正对着上方的玻璃,有光洒下来,落入水中。 而水里……真的躺着了一个晃动着鱼尾的仿生人。 不会短路吗?温迎看向那条梦幻般的鱼尾,怔愣了一瞬。 而就是这几秒钟的出神,让舒杳误以为她同样对人鱼充满好奇。 舒杳坐下来,转过头对经理吩咐了几句什么,很快,另一位长着鱼尾的仿生人也被推了进来。 温迎一转头,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就已经离她很近了,仿生人嘴角翘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作势要牵上她的手。 湿润的水汽触及皮肤表面,温迎条件反射,抱住星奈的一只胳膊躲到了她身后。 “怎么了?”星奈的笑声传来,宽慰般拍了拍她的手背,“玩玩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这个“玩”字就很奇怪,温迎接着问:“那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你们玩吗?” 这可是连外向型机械鸟都驾驭不了的场面,它缩进温迎的口袋,两眼一闭爪子一缩开始装死,温迎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舒杳坐在水池旁边沙发上,人鱼支起半个身子,为她倒酒,她口吻随意:“把他们全都当成宠物好了,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宠物。似乎是一句魔咒,秦恕的名字也随之浮现在脑海里。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眼前的灯光忽然闪了闪,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 紧接着,水池上方的金属板缓缓关闭,光线消失,眼前变得黑暗。 人鱼仿生人似乎被吓到,缩回了水里,包厢的门被敲了敲,经理在外面说:“不好意思啊,舒小姐,有一处电路短路了。” 居然是停电了么? 温迎偏过头看向星奈,后者拿出光脑拨弄几下,随即皱眉:“怎么回事?星网也突然瘫痪了。” 这时候,温迎的口袋里传来小幅度的撞击,机械鸟不再装死,而是猛啄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黑暗中,温迎左手的手环隐隐亮起光,她突然一阵紧张,匆忙找出一个怕黑的理由,朝门外走了出去。 穿过幽暗的长廊,电梯的门开着,但断电的电梯无法使用。 温迎转而向经理询问其他通往外界的路,在经理的提示下,走进另一扇门,顺着同样昏暗的楼梯往上走。 机械鸟从口袋里钻出来,重新飞到她的头顶上,与此同时,温迎面前亮起一道熟悉的虚拟屏。 符号组成的表情和她对视,随后,它似乎刻意调整了自己的亮度,温迎借着一方光亮继续往上走。 “停电了。”温迎边走边问它,突然有些怀疑,“是你做的么?” 虚拟屏眨了眨眼睛,似乎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它很安静,兀自浮在她身侧散发光芒,照亮每一处台阶。 不过,星际网络也瘫痪了。虚拟屏即便能够造成一处电路短路,也不能直接搞垮整个星网吧? 温迎想了想,觉得自己误解了它,于是说了句“抱歉”。 虚拟屏弯起眼睛,朝她笑了笑。 “仿生人鱼还在水里呢。”温迎走上几级台阶,接着说,“他们不会短路吧?” 如果短路的话,经理会找舒杳要求赔偿吗?温迎又想到这一点,这可不太行。 虚拟屏没有回答,静静看着她。 温迎停下脚步,过了几秒钟,它忽然降低高度,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指尖。 她蜷缩了一下手指,虚拟屏的动作顿住,重新飞到和她视线齐平的高度。 温迎又一次在那串符号里看见了略带伤感的情绪,它短促地皱眉,黑色的眼睛旁边掉下一粒空心的眼泪。 第265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8)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不让你蹭,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痒。”温迎开口道。 她重新伸出手去,虚拟屏悬停在她面前,那滴“眼泪”在她触碰的时候消失了。 它的眼睛重新变成两个圆圆的小黑点,嘴角上扬出很不明显的弧度。 台阶一眼望不到尽头,温迎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本就是为了和虚拟屏说话才从包厢里跑出来,干脆停下。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似乎有灰尘,正犹豫着要不要坐,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一阵风。 虚拟屏降低高度,温迎借着它的光亮看过去,那一级台阶似乎变得干净了一点。 她脑海中突然冒出秦恕说过的那句“机甲有自清洁功能”,有点好奇地问:“你属于机甲的哪一部分呢?” 虚拟屏眨了眨眼睛,仍旧是小幅度的微笑,温迎也没抱着它能回答问题的想法,朝它笑了笑,然后坐下来。 机械鸟在头顶上嘀咕了一句什么,虚拟屏晃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它重新升到与温迎视线齐平的地方。 温迎托着腮,伸手戳了戳它,虚拟屏调整了亮度,温迎眼前浮起柔和的光。 她像上次那样对着虚拟屏大概讲述了一下最近发生过的事情,卖出去的机甲,写给祝如松的信,还有来到学校里的这些天。 “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图书馆里,查阅了很多资料,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温迎说,“有人提出‘平行时空突然交汇’的猜想,也有人研究过‘时间机器’,但最终都没什么结果。” 虚拟屏安静地听着她说。 “秦恕的机甲会是‘时间机器’吗?”温迎拨弄它身边散发出的小小光点,“他好像很厉害,是永昼舰队的指挥官,还即将成为最年轻的统帅……帝国军方的科技应该更加先进吧,如果是他的话,研究出来‘时间机器’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虚拟屏看着她,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右边的眼睛浮起一个问号。 温迎思考了一下这个问号的含义,指尖轻轻戳了戳:“我找这些资料,并不完全是因为我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事实上,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过这个念头。 虽然一开始将自己定义为“天外来客”,但温迎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算有信心,她融入得很快。 她回忆这一年发生过的事情,唇角上扬,说话的语速也不由得放缓:“我遇见了很好的人,也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 ^”虚拟屏也弯起眼睛。 “所以,我只是有点不明白。”温迎接着说,“为什么地球会毁灭呢,我想知道答案。” 泡在图书馆的这些天,温迎对星际历史了如指掌,关于“古地球”的资料也有很多,但那些资料对地球毁灭的事情只是用“由于不可抗力”这几个字一笔带过。 不可抗力指的到底是什么?自然变化,还是战争? 古往今来,地球曾经爆发过许多次灾难,其中不乏惨烈的战争,但每一次,人们都竭尽所能地将它们平息。 温迎望向黑暗中的某一处,轻轻叹了口气,虚拟屏蹭了蹭她的指尖,见她没有反应,迟疑了片刻,又蹭了蹭她的脸颊。 温迎抬眼看向它,它没有实体,可每一次“触碰”,她都能够清晰地感到痒。 像是幻觉一样。 虚拟屏退回原处,抿起了嘴角,它似乎有些无措,温迎从那串表情中察觉出少许的拘谨。 就在这时,她脑门挨了一记啄。 机械鸟可能是觉得太无聊,它的网瘾上来了,张开翅膀焦躁不安地走动。 温迎把光脑打开看了看,还是没有网络,于是告诉它:“现在只能玩单机游戏,我好像下载了数独,帮你打开?” 机械鸟立马摇头,幅度之大,似乎对数学相关的东西极其憎恶。 它对着虚拟屏“咕咕”两句,跳回温迎的肩上,收拢了翅膀,在她的帽子里面寻找了一个位置打盹。 温迎重新看向虚拟屏,放轻音量:“对了,你知道秦恕住在哪里吗?” 虚拟屏没有动弹,只是注视着她,温迎不知怎的,突然被盯得有点心虚。 没考上大学之前,她的确一门心思扑在“去新星找秦恕”这个想法上,并把它当做留在这个世界的唯一动力。 但她到了新星之后,却把这个计划一拖再拖。 温迎的课程虽然繁多,也不至于连出一趟门的时间都没有,可她每次决定出发去找秦恕,却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念头牵绊住。 有时是“秦恕的机甲坏了,我还没买到合适的材料修好”,有时又变成“他好像有点忙,还是不要随便去打扰他”。 温迎有些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束手束脚,犹豫不决。 见她坐着发呆,虚拟屏靠近了些许,柔和的银光从她指尖擦过。 温迎回过神,轻咳一声:“其实,我这段时间之所以没有去找秦恕,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机会。” 虚拟屏眨了眨眼睛,温迎将视线转向别处:“嗯,我在等他主动过来找我。” 她维持面壁思过的姿势,身边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温迎转过来,虚拟屏也从她刚刚面朝的方向转回来。 温迎的目光落在它身上,虚拟屏停顿了几秒钟,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随后,它眼睛的一侧冒出了一个类似于雨滴的符号。 温迎第一反应是它在难过,但离近了观察,她发现它的嘴角其实是翘起来的。 “????” 虚拟屏保持这个表情,和她对视。 温迎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语调深沉地问:“这个是嘲讽的意思吗?” 虚拟屏左右晃动,摇了摇头,表情未变。 温迎托着下巴,碰了一下雨滴形状的符号,猜测这应该是冷汗,她笑了笑:“那是在模仿?我刚刚看起来有点尴尬吗?” 虚拟屏弯起了眼睛,很快地贴近一下她的脸颊。 温迎戳了戳它,虚拟屏看上去也很有个性,表情也很丰富,秦恕和它则完全相反,他们似乎站在极与极的两端。 “我有点不确定,对现在的秦恕来说,那个承诺是否还作数。”温迎说着,站起身,“不过我还是决定去找他,就今天吧。” 虚拟屏看了她一会,银色的光芒闪动一下,随后,它降落到温迎的光脑上,对着她笑了笑。 “你把地址发给我了吗?”温迎抬起手腕,摸摸它的身体,“但是,星际网络好像还没……” 她的话说到一半,眼前的灯带忽然亮起,原本黑暗的地方灯火通明。 她听到下方传来的响动,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脸时,手腕上只剩下那只镶嵌着机甲残骸的手环。 虚拟屏消失了。 温迎的光脑上弹出一条新消息,她打开以后,眼前快速掠过一串文字。 再退出的时候,那条消息也跟着消失了。 温迎一面想着“保密措施做得很好,不愧是秦恕的机甲”,一面顺着台阶往上去。 她走到外面,天还亮着,星奈给她发来了消息,问她怎么还不回来。 “刚刚不是断电了嘛,作为补偿,经理又带了几个更漂亮的仿生人过来,这一次肯定有你喜欢的款式。” 温迎不太想回去,她好不容易才把楼梯爬完。 她告诉星奈,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做,顺便问了一句:“仿生人鱼没有短路吗?” “当然没有,他们的防水效果很棒。”星奈回复的很快,“你要去哪里?认识路吗,要不要叫车送你?” 温迎思索了一秒钟,婉拒了她的好意,星奈便也没再追问什么,只是随口嘱咐她注意安全,便结束了对话。 秦恕的住址有些远,好在现在公共交通足够发达。 只不过他居住的地方保密措施同样很好,温迎下车之后,又独自走了一段时间,视野里才出现那座府邸的影子。 远远看去,有不少身穿军式制服的人驻守在外,温迎停下脚步,忽而有些忐忑。 早知道就直接从虚拟屏那里要来秦恕的联络方式了,或者还是待在学校里等候。 她这么想着,心里面涌上来一股奇怪的感受,温迎分辨不清那是什么,她觉得有点晕,可能是这栋房子太大了,也可能是晕人了。 她想着秦恕或许会出现在庭院里,于是把机械鸟叫醒:“我有点看不清楚,你可不可以飞得高一点,鸟瞰一下?” 还处于迷糊状态的器械鸟很好骗,温迎话音落下,它就扇起了翅膀。 温迎站在原处,满是期待地看向它。 但是下一秒钟,她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刺眼光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架飞行器,明明还是白天,射灯却直直照向她。 从半空中落下来几道身影,温迎眯起眼睛,隐约看见对方拿出了什么东西,在她的手腕扫了一下。 “这位小姐,你的身份信息未经过认证,涉嫌造假。” 耳边传来独属于人工智能的声音,温迎的手腕随之一凉,她低头看过去,蒙了。 “你的身份信息有误,导致你所在的场所发生异常波动,星际网络瘫痪了五分二十秒,给社会造成了极大损失。”治安机器人面无表情,接着道,“你被逮捕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温迎有些怀疑人生。 她在“挣扎”和“算了”之间犹豫了数秒,最后选择跟它们坐上警车。 车门关闭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府邸,大门前安安静静,似乎无人察觉这里发生的事情。 她松了口气。 她居然松了口气。 温迎更加地怀疑人生,她不明白此刻自己奇怪的想法,明明可以直接开口叫秦恕的人帮忙,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他们会帮忙吗? 毕竟治安机器人有一句话说得对,她的身份信息的确造了假。 温迎第二次进入安全局,首都新星的人办事很严谨,从进门起就严令禁止她说话,直到他们单独坐到一个小房间,对面的警员讲完一番话,她才有开口的机会。 “我不认为我的芯片有问题。”温迎看向面前的警员,安全局的人似乎很重视这场突发事件,这个狭窄的房间坐满了人。 “我所在的学校审核很严格,如果我的身份信息有问题,那么学院从一开始就不会接收我。”她接着说道。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警员瞥了她一眼。 温迎觉得他的表达有刻意模糊的嫌疑。 她没有提及秦恕的名字,只是同样隐晦地说:“那只是一场普通的聚会,课业太过紧张,和好友一起放松,没什么问题吧?” 警员:“普通的聚会,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全星际的网络因你而停滞,你一定是触发了什么,再好好想想。” “那个地方确实停电了,不过我听了经理的解释,说是一处电路发生了短路。”温迎说,“我在那间场所并未消费,更没有打开光脑使用星网,况且,只是一枚芯片就能造成全星际网络瘫痪,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她的话音落下,那几名警员互相对视了一眼,温迎有种预感,他们要给自己扣一顶更大的帽子了,虽然她不明白原因是什么。 其中一名警员开口:“去年七月,帝国四皇子在z–08遭遇刺杀,随即,你的身份芯片在z–08毗邻行星被激活,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金属门向两端打开,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怀疑什么?” 缓步走进来的男人穿着特制的西装,衣着考究,肩上却突兀地站着一只机械鸟。 他唇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忽略僵硬在原地的其他人,目光越过他们,落在温迎身上。 男人抬腿朝她走去,他身后的十几名随行者也跟着进门,手持枪械,排成两行,这间本就挤满了人的房间似乎变得更加狭小了。 在场的警员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齐齐站起身来,温迎听见他们叫那个男人“四殿下”,语气一反刚才,很是敬重。 男人没有理会身边试图和他搭话的人,温迎对面的座位空下来,他很自然地坐下,朝温迎的手腕处扫了一眼,略微皱眉,立马便有人走过去替温迎解开。 “又见面了,小外星人。”他弯起眼眸,看向温迎,“第二次见面,和我们当初的设想有些不一样,你好像……有点狼狈?” 第266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9) 温迎看向面前的男人。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对方为自己戴上手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倒不是因为他给钱的速度很爽快,而是因为温迎刚从一群来势汹汹的人手底下将他救下来,想杀他的人那么多,他看上去又很有钱,还给了她一把枪…… 温迎怀疑他口中的“星盗”就是他自己。 或许她误入了一场星盗团伙之间的火拼,手环里的钱来历不够干净。 她这么想着,告别他之后便打算寻个机会把手环丢掉,反正秦恕的机甲里有很多金子和宝石,她初次漫游宇宙,暂时还没有找到需要花钱的地方。 可谁能想到,手环还没摘下来,她就体力不支地昏睡过去,那笔钱也成为她最后的财产。 而现在,他们之间的身份也已经调转。 狼狈的人变成了温迎,对面的人好整以暇,笑眯眯地注视着她。 温迎一时间没有说话,机械鸟从男人的肩膀跳到桌上,蹦到她面前张开翅膀,温迎在它身上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受伤,顿时松了口气。 “是它带你来找我的吗?”温迎问道。 男人点点头,忽然将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温迎不知道他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握手吗?还是像薇薇安一样对机械鸟感兴趣,想把它要回去? 她略带犹疑地看向那只手,选择了前者,跟他虚虚握了一下:“我叫温迎。” 他略微挑眉,眼底浮现一瞬间的讶然,随即笑着开口,也报出自己的名字。 “温司让。” 温迎已经松开了手,他还维持着握手的姿势,手肘抵在桌上。 “为了找你,我可是被啄了不止一下,你的朋友有些不太客气。” 温迎仔细打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试图在手背上找到啄痕,但却什么都没找到。 “它没有恶意的。”她虽然觉得莫名,但还是语气认真地解释,“如果你觉得痛了,我替它向你道歉。” 温司让唇畔笑意加深,收回了手:“还好吧,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温迎怀疑他在捉弄自己。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一名中年男人匆忙走进来,眼神朝温迎身上扫一眼,随后弯下腰面向温司让。 他面上堆满笑容,对着温司让解释了一番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们刚排查到这位小姐的身份芯片,星网就陷入了瘫痪,实在是过于巧合,所以……” “星网出了问题,就去找能够解决问题的工程师。”温司让斜倚在桌侧,把玩桌面上的一支笔,“安全局什么时候开始流行随便从街上抓人过来顶罪了?” “四殿下有所不知,她的身份芯片的确有问题,帝国公民从出生起就植入了芯片,她的芯片却是在z–09行星的一个地下黑市激活,加上z–08行星……” 温司让抬起眼帘,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男人手背蹭了蹭额角,还是强撑着继续解释下去:“种种迹象都超乎寻常,我们有理由怀疑她是当年反叛军的余党。” “她不是。”温司让口吻淡淡,收回了目光,视线重新落到温迎身上,“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吓到她了。” 房间内的人齐刷刷看过来,温迎摆弄机械鸟羽毛的动作一顿。 “嗯。”温迎点点头,看向站在原地的中年男人,他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 她语气认真:“我被吓到了,很害怕。” 温司让掀起了嘴角。 “他乡遇故知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我们本来打算好好叙叙旧,现在她心情不好了,我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司让放下那支笔,站起身,他笑了一声,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郑局长额角直冒冷汗,猝不及防地抬头,温司让笑容未变,却似乎已经不达眼底。 再开口时,他声音里带了点遗憾:“可惜郑局长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几十年,无法体会这种特殊的情感,我为你感到惋惜。” 空气里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那枚肩章被摘了下来。 郑局长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立马有人抬起枪口对准他,于是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枚肩章脱离温司让的指节,轻飘飘落入垃圾桶中。 温司让抬腿往外面走,温迎抱着机械鸟跟上,越走步伐变得越慢。 到了大门前,一排车队停在台阶底下,她有些犹豫,想着干脆就在这里跟他告别吧,于是停下了脚步。 最中间的车门已经被打开,温司让转过身:“不上来吗?” “你真的要和我叙旧?”温迎有所怀疑。 温司让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反问:“你不想吗?” 温迎快速回忆了一下他们从相遇到现在发生过的事情,谨慎判断:“我们之间不过两面之缘,应该还只是萍水相逢的程度。” 温司让依旧笑着看她,温迎不明白他怎么总是这样笑,很容易被人当做不怀好意的坏人。 “只是带你去吃一顿饭而已,如果你不想的话,我送你回学校也行。”温司让说。 “还是不了,我喜欢走路锻炼身体。”温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说实在的,她有点担忧这种无缘无故的好意,虽然她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被骗,温司让又那么有钱。 但温司让直接走了过来,勾住她衣领的边缘把她塞进车厢,温迎吓了一跳,眼看着车门关闭,望向越来越远的安全局大门,心想这时候冲出去报警还有用么? 车内空间很大,各种装置都很齐全,温司让坐在对面,伸手递过来一杯果汁。 温迎对这种虚拟口味的食物已经不感兴趣了,加上谨防上当受骗的习惯,按捺住好奇乱飞的机械鸟,坚定地把脸转向一边。 温司让笑了一声,自己喝掉了那杯果汁,随后便开始跟汇报工作的下属交谈。 他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丝毫没有防备温迎这个外人的意思,温迎听着他们的对话,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来温司让刚刚并不是特意帮她,郑局长的把柄本就在他手中,他早就有把对方拉下台的打算,遇见她只是巧合。 温迎不由得松了口气,忽然间,耳边有人提及秦恕的名字,她霎时转头看过去,温司让像是预料到她会偷听,还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温迎瞪他一眼,温司让嘴角笑意加深,这个恶劣的坏人。 不过她的确是感兴趣得不行,干脆放开了在手底挣扎不停的机械鸟,任它乱飞。 她往温司让那边挪动了一些距离。 温司让也往一侧挪了挪,翘起腿,温迎思考了片刻,坐到了他身旁的位置上。 下一秒钟,下属的对话让她的好奇心立马变得失望,秦恕居然不在这里,有一处星系战乱四起,他带着舰队去前线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下属刚一离开,温迎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可能要个三年五载的吧,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温司让语气里充满了安慰,“不过你放心,以他的实力,一定能赶得上你的毕业典礼。” “……”温迎目光怨念地看向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秦恕的关系?从z–08行星那次开始,你就认出他的机甲了。” 温司让没有否认,单手撑着下巴看向她,忽而带着笑意反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温迎语塞了一下,接着道:“是他先跟你提起的我,他当初是怎么向你介绍我的,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温司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摇了摇头:“他只是向我提及了你的名字而已,至于其他的,他没说得这么详细。” “只是名字吗?”温迎疑虑地重复。 温司让点了点头,突然皱了一下眉,面露惊讶:“难道你们之间还有其他的关系?我以为你们也只是萍水相逢又无缘无故突发善心互帮互助的陌生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温司让这句话的语气实在奇怪,还是别的原因,温迎一只手搭在隐藏起的手环上,忽而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先是答应好的很快回来却一去不复返,又是明明知道她来到了他的世界,却整整一年没有去找她,甚至连温迎到达永恒新星,他都…… 秦恕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温迎不禁在一瞬间产生怀疑,别人口中的住在新星的永昼舰队总指挥,到底是不是她所认识的秦恕? 偏偏温司让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很特殊吗?这么藏着掖着。啊,一不小心说了太多,你不会介意吧?我这个人平常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恰好遇见萍水相逢的两面之交……” 温迎转过来对他怒目而视,温司让停下碎碎念,目光满载殷切。 “他是我的宠物。”温迎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没想到吧,他自愿的。” “没想到。”温司让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仿佛真的被吓到了一样,随后,他朝温迎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 “……”温迎默默把他的大拇指掰下去。 冲动是魔鬼,一时的冲动更让人后悔,头脑一热讲完那句话之后,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莫名其妙的很热,简直要把自己给烧着了。 很烦,非常的烦。 可是温司让这个坏人还在笑,温迎只能愤愤不平抛下一句“我不吃饭,送我回学校”,便把脸转向一边,留给他半个后脑勺。 温司让倒是没再强求,可能是看出她是真的生气了,适时闭上了嘴巴,一路上都充当一个安静的工作机器。 直到车队在温迎的学校门口停下来,温迎准备下车,路过他的时候,温司让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眼看向她。 他笑了笑,这回倒是没那么欠揍了:“你好像对我有所防备。” 温迎用“不然呢”的眼神看他,温司让顿了顿,接着说:“这很好,保持清醒和警惕,本来就应该这样。” 温迎准备迈出的那条腿顿住,她先将乱飞乱撞的机械鸟放了出去,随后注视温司让:“我只是觉得,任何事情都应该是有原因的。” “我懂你的意思,因为我也曾问过那家伙,为什么毫无缘由地帮我。”温司让勾起唇角,“他是这么回答的,因为觉得我像一个‘故人’。” 他没说那个人的名字,但温迎能够猜到,他说的人是秦恕。 “不过我的确要感谢他——这人在别人眼中一向以人形杀器着称,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站队,他是皇帝的手中利刃,一把冷血的刀,那把刀是由皇室继承的。” 温迎听着这话,隐约明白了其中含义。 只有成为储君,获得正统之位,才能拥有调动永昼舰队的权力。 不过她还是有些困惑:“可是,这样不算拥兵自重吗?” 帝国皇室的权力应该是绝对的,温迎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因果关系。 温司让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回答。 车门打开了,温迎走下去,机械鸟顺势落到她的肩膀上。 她原本是有点生气的,但刚刚听到温司让这么一说,她又难免联想,秦恕迟迟不出现,会不会是遇见了什么危险? 他去前线是自愿的么,真的安全么。 虽然他总是战无不胜,但连那台机甲都…… 脑海里浮现出一枚黑色的影子,温迎转而想起那枚吊坠,于是折返回去。 温司让已经准备离开了,见她回来,有些惊讶地掀起眼帘,溢出笑意:“怎么?刚锻炼了两步又饿了么。” 温迎没有瞪他,只是共行了一段路程而已,她居然对这个人时不时的抽风见怪不怪了。 她把吊坠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温司让若有所思,但没有追问什么,便点头答应,说自己会帮忙把吊坠拿回来。 温迎对着他道谢,温司让笑着抬头看她:“真的不和我去吃饭吗?” 他怎么这么热衷于请客吃饭。温迎垂眼看他,不知怎的,居然从对方的眼神中品出那么一丝可怜的意味。 是错觉吗?她眨了一下眼睛,又有人来找温司让汇报工作,他抬了抬手,朝她示意了一下,那道窗重新升起,车队缓缓掉头。 温迎收回视线,朝学校走去。 第267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10) 温迎回到宿舍的时候,星奈和舒杳还没有回来。 她走进房间,照例把光脑摘下来给机械鸟,随后进浴室洗了个澡。 换好衣服,她将自己摊到床上,被子蒙住脑袋。 隔壁时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薇薇安不知道在里面钻研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温迎觉得自己的床差点跟随噪音而塌陷。 但是温迎已经没有力气去提醒她小点声了,经历了一天的大起大落,她觉得很累。 并且是心累。 她想自己在车上口不择言的那一句,和温司让带着揶揄的神情,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 贬低秦恕并不能够给她带来快乐,反而让她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温迎说不上来这是因为什么。 她睡了一觉,结果没怎么睡熟,天蒙蒙亮时醒了过来,机械鸟还在玩游戏。 忽然间,温迎眼前被一层阴影覆盖,机械鸟歪着脑袋看她,张开一只翅膀指了指光脑屏幕的方向。 温迎张口就夸:“真厉害,你是全宇宙最会打游戏的鸟。” 机械鸟眼珠转了转,突然啄了一下她的手背。 温迎以为它是觉得自己太过敷衍,叹了口气,说“好吧”,然后坐起来。 摆在眼前的依旧是排行榜界面,她的id又升了十几个名次,已经变成区榜第一了。 温迎揉着头发看过去,机械鸟用爪子一拨,界面变成了她的钱包,余额后面突然多出了两个零。 温迎想到那句“要是积分能变成钱就好了”,愣了愣。 机械鸟在她身旁“咕咕”叫,昂首阔步很是得意,正巧有消息弹出,温迎点开一看,是她不认识的姓名:“一天之内打到这个段位要多少钱?” 机械鸟停下步伐,在虚拟键盘上用爪子敲了几下,发过去一个数字。 后面加了句号,看上去分外高冷。 对面:“ok啊大神,已付款莫辜负。” 叮咚一声,钱包再次入账。 温迎惊呆了,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她没想到随口一说的话居然能变成现实,目光不由自主变得复杂。 机械鸟蹦到她的肩膀上,伸出一只翅膀递到她面前。 温迎看向它,抬起手,跟它击了个掌。 “你真好。”她说着,更加真心实意地又夸了它一句,忽然也来了精神,“我也想玩,大神教教我。” 隔壁早就安静下来,万籁俱寂中,昏暗的视野中只有一方屏幕亮着光。 温迎在机械鸟的指点下玩起了游戏,有时候碰上酣战场面,它也会忍不住上爪子,温迎让出一块键盘给它,一人一鸟坐在一块,倒是分工明确。 直到房门被敲响,温迎才将光脑放到一边,走过去开门,薇薇安正站在门口。 “早。”她居然主动开口。 温迎将门缝开到最小,避免薇薇安因为发现机械鸟会打游戏而重新挥发好奇心。 “有什么事情吗?”这回是温迎先问道。 薇薇安向她解释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说是做事情太专注,没注意到温迎回来,她以为宿舍里没有人,所以钻研精神就更放肆了一些。 薇薇安讲起话来虽然面无表情,但态度良好,温迎便说了声“没关系”,顺便建议:“做科研项目的话,向导师申请实验室会不会更方便一些?” 毕竟这一层不止她们一间宿舍,万一被其他人也投诉扰民就难办了。 “我在搞非法研究,导师不会批准。”薇薇安说道。 温迎迷茫地看着她,怀疑自己因为没睡醒而听错了话,一般人会这样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在做坏事吗?薇薇安未免也太直白了。 “你想去看看吗?”薇薇安的声音再次响起,神情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温迎和她对视,过了几秒钟,没能抵挡住好奇心,点点头:“那我跟你去看看吧。” 反正只是看看,薇薇安并没有拉拢她一起参与研究。 温迎把门关上,跟着薇薇安走进她的房间,刚打开门,她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薇薇安果然不是一般人,她的房间堪称杂乱无章,各式各样有用的或者废弃的零件堆在一起,温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薇薇安自顾自走进去,发现她没跟进来,于是清扫出一条路:“请进。” 被她随手丢到一旁的杂物落地时还发出砰的一声,冒起了火花,差点溅在温迎的头发丝上,温迎走进去,不由得庆幸自己今天没穿最喜欢的那条裙子。 整个房间最整洁的地方就剩薇薇安的书桌了,温迎走到她身边,看见她正往一个方形的玻璃缸里面倒水。 玻璃缸里面躺着一枚圆形的东西,水流浇在它身上,它动了一下身躯,从壳里冒出一个椭圆形的脑袋。 “这是乌龟?”温迎看着那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乌龟,它的身体呈半透明状,透过龟壳能够清晰看见用各种线路构造的器官和内脏。 龟壳最中央连着一根管道,和玻璃缸相通,薇薇安朝里面浇水时,管道上面的刻痕亮起一格,变成了浅浅的绿色。 “这代表它的生命值。”薇薇安在旁边解释。 随后,她拿起另一根试管,朝玻璃缸里面倒了些橙色的液体,刻痕再次亮起一格,这回变成了深绿,乌龟的四肢也慢吞吞钻了出来。 “你在水里面添加了什么?”温迎问,看乌龟的反应,似乎是某种营养液。 “模拟橙汁口味的自来水,我给它设定了‘只要喝到橙汁就会获得安全感的’指令。” 薇薇安说着,把手中的试管递给温迎,温迎也试着给乌龟添加了点果汁,它居然惬意地打了几个滚。 “它翻得好顺畅啊。”温迎开口道。 “你也这么觉得?”薇薇安的声音里带了点烦躁,“真正的乌龟翻身应该是很慢的,但它实在是太快了,对指令的完成程度高达百分百,我的实验很失败。” 温迎转头看向她,瞥见薇薇安紧蹙的眉心,于是把那句“我其实是在夸你”咽了回去。 看来薇薇安并不打算制造出一只动作灵敏的乌龟,她对仿生龟也不感兴趣。 她真正想做的是让这堆零件活过来,即便它翻身很慢。 “创造生命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温迎朝她笑了一下,用过来人的经验安慰她,“时间也是一种考验,你会成功的。” 薇薇安点点头,碧色的眼珠看向她:“你的机械鸟真的不可以借给我吗?它看起来很独特,是因为你给它设置了无数条指令,还是……” 话还没说完,屋内的一样什么东西因为受力不均而倒塌了。 还在打滚的乌龟瞬间血条清零,缩回龟壳里,像触电了一样止不住地颤抖,并且冒烟。 薇薇安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完,她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开始抢救濒死的乌龟。 温迎默默顺着原路返回,打开自己卧室的门,机械鸟还在打游戏,见到她进来,抬起头“咕咕”两声 ,算是打招呼。 隔壁传来薇薇安抓狂的声音,温迎安静地看着机械鸟忙碌不停的身躯,忽而垂下眼去。 帝国法律严令禁止人工智能产生自我意识。 这条法则在宇宙范围内通用,不仅限制发明者,也颁布给被制造者。 知法犯法的人从来不只薇薇安一个。 - 熬夜打游戏似乎是件伤元气的事情,一整天,机械鸟都在温迎的口袋里昏昏欲睡。 傍晚的时候,温迎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回宿舍,光脑上弹出一条陌生消息。 她以为又是慕名前来求代打的,低头看了一眼机械鸟,它就露出半个脑袋,睡得正香。 温迎打算拒掉这个单子,对方却直接弹出视频。 她都没来得及确认接通与否,温司让那张欠揍的脸便出现在画面里。 温迎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温司让唇角勾起弧度,没等她开口便先发制人:“接得这么慢,还以为你碰上什么危险了。” “你的意思是,往我的身份芯片里塞东西是因为关心则乱咯?”温迎说。 温司让“嗯哼”一声,倒是没否认:“现在我们是萍水相逢的三面之缘了,这么有缘分,还是同一个姓……” 温迎拎着书包往外走,也没打断,想听听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还能讲出什么花样来。 “再加上我名字比你多一个字,四舍五入也算得上你兄长吧,身为哥哥,关心你是应该的。” 温司让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住了,温迎往外面走了几步,发现他正倚在一面墙边,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 温迎心生疑惑,问他:“你不会真的在等我叫你哥哥吧?” 皇室的人居然也会喜欢随便攀关系么。 “当然。”温司让说着,画面突然抖动了一下,温迎眼前横过一条手臂,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调了个面。 “不是。”温司让语调陡然变得惆怅,“刚刚我就站在门口等你,结果你头也不抬地跟我擦肩而过,我只是一瞬间心脏跌到谷底,浑身发凉到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已。” “……”好长的一段话,温迎觉得自己被打败了,轻咳一声,“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所以没注意到你。” 她这话说的的确有些心虚,此刻教学楼里仍旧人来人往,频频将目光投向温司让。 他今天倒是没穿得那么高贵,但他光是站在那里,那张脸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温迎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里面有些担心,这张脸可是频繁出现在媒体上的,该不会已经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了吧。 仿佛预料到她在想什么,温司让勾住她的书包带,抬腿就往前走。 “等一下……”温迎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但还没开始挣扎,眼前忽然晃过一枚黑色的吊坠。 她瞬间就偃旗息鼓了,仰头看向他,难掩惊喜:“你真的帮我要回来了?” “嗯。”温司让点点头,却没有把吊坠直接给她的意思,“答应你的。” 温迎只得从他手里拽回自己的书包带,和他一前一后地往外面走。 好在,温司让虽然亲临这所学校,路上还和某位校领导打了招呼,但他没有像昨天那样炫富般地把一长排车队都开进来。 停在楼下的是一辆通体漆黑的悬浮车。 温迎照例将机械鸟放在外面盘旋,车门滑开,她跟着温司让上车,里面居然还坐着另一个人。 温迎愣了愣,回想起曾在祝如松收藏的报纸上看见的某一幕,男人的面孔有些熟悉,他是秦恕手底下的那名副官。 温司让已经坐了下来,温迎想了想,抱着书包坐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不像好人的笑意,温迎冷静地瞥他一眼,温司让将嘴角压下去几分,把吊坠放进她手里。 温迎摸了摸链条上的贝壳,发觉手感和以前不一样。 拿走吊坠的人一定是把贝壳弄碎了,现在的贝壳是温司让重新仿造出来的。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那名副官,对方也正收回落在吊坠上的目光。 温迎看见他嘴角正艰难掀起,似乎正琢磨着哪种幅度看起来更友善,最终他放弃了,只是面无表情地开始自我介绍。 温迎安静地听着,不明白秦恕的副官突然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更不明白他本人为何迟迟不出现。 直到那名叫作霍十的副官拿出了一个方盒,似乎是特制的,黑色的表面吸收了所有的光芒。 他将盒盖打开,一枚类似于钥匙的装置静静躺在那里。 温迎没有立马伸手接过,霍十便将盒子放在她面前的小吧台上,正色道:“这是指挥官让我交给您的,您可以将秘钥与您的身份芯片进行对接。” 温迎看向那枚银色的秘钥,沉默了几秒钟:“和身份芯片对接,然后呢?” 霍十没有立马说话,看了一眼温司让,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开口:“指挥官的所有权限将为您开放。” 温迎陷入了一时的迷茫。 车内灯光很亮,那把秘钥反射银色的光芒,她轻轻摩挲手环的表面,那枚残骸和秘钥一样安静地躺着。 她不明白,她在心里反复地问,可是虚拟屏不会跳出来,没有人回答她。 正如秦恕,他甚至都没有出现,却像留下遗言那样,自顾自安排好了一切。 第268章 被弃养的饲养官很心酸(未完待续) “所有权限是什么意思呢。”温迎抬起头,开口问,“我想要永昼舰队也可以吗?” “永昼舰队目前不在这里,要等指挥官回来才能够办理审批程序。”霍十说道,“不过,如果您现在想使用星舰,我可以帮您调遣一支小型舰队。” 开着星舰去往边境需要多长时间?温迎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随后,她立马摇了摇头,再次把“去找秦恕”的想法驱赶出去。 凭什么呢。她心里这么想着,对霍十说:“我刚刚只是在开玩笑。” 霍十点头,他似乎和秦恕一样不怎么会说话,只是牵动嘴角肌肉,微笑了一下。 车厢里陷入了寂静,机械鸟在外面敲了敲门,温司让降下车窗,把它放了进来。 霍十看了一眼自然而然落到温司让手臂上的机械鸟,询问温迎是否要到秦恕的住宅看一看。 温迎思考了几秒钟,转头望向温司让:“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温司让正在逗鸟玩,闻言抬起头,眉眼里浮现出一瞬间的讶异,随即,他笑了起来:“可以啊,刚好我今天很闲。” 霍十的目光投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温司让笑意未变,斜倚在沙发里,坐姿一派松散:“那就麻烦霍副官了。” 霍十朝他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只是吩咐驾驶员调头开往府邸的方向。 温迎再次来到那座守卫森严的大门前,这次的行程不过数十分钟。 那道门自动打开,悬浮车继续行驶了一段路程,开进底层停车场。 温迎走下车,目光落在周边的其他车辆和飞行载具上,霍十在另一侧开口:“它们的所属权大部分已经转移到您名下。” 温迎“哦”了一声,没有追问手续是什么时候办理的。 机械鸟已经围绕着车辆盘旋了几圈,温司让初次到访这里,也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她却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走进电梯,秦恕家的电梯很宽敞,几乎和她以前的住所一样大了,只不过它连通的并非陆地和海洋,而是一层又一层的坚固的墙。 霍十陪同她在前面那栋楼转了一圈,温迎感觉自己像误入了某处博物馆,这栋建筑的布局令人赏心悦目,屋子的主人却没留下过多少痕迹。 或许是因为秦恕工作很忙,并不常居住在这里。 建筑后面还有一栋两层的别墅,霍十跟着她走到楼下的全息花园,便停下脚步。 温迎面露疑惑,霍十解释道:“这里只对您一个人开放。” 他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不仅是霍十,温司让也没办法和她一起进去了。 机械鸟停了下来,温司让弯起唇角,在花园里的座椅上坐下来:“去吧,看看那家伙是不是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我在这里歇会儿。” 温迎转过脑袋,目光落在门口的感应装置上面,她往前走了一步,那扇门应声打开了,灯光也跟着全部亮起。 她迈入门内,那扇门紧接着在身后关闭,她回头看了一眼,原本漆黑的门变成了透明的幕墙,温司让坐在花园里,朝她抬了一下手腕。 这扇门没有遮挡任何光线,仿佛是为了照顾踏入这里的人的感受。 还挺贴心,温迎冷不丁想道,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她生气。 她在一楼随意转了转,别墅的装潢和前楼大相径庭,家具大多是暖色调。 温迎有些想象不出,秦恕是如何在一堆的风格明快的装饰里面无表情地挑选。 她沿着楼梯走到二楼,这一层的天花板很高,中央悬挂的灯具流光溢彩,倾洒在大厅正中间的一架钢琴上。 秦恕居然有弹钢琴的爱好吗?温迎走过去,按了几下琴键,叮咚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二楼也有不少房间,温迎挨个推门进去转了转,每一个房间都维持初始的模样,却也没怎么落过灰尘。 她正疑惑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音乐声,圆滚滚的机器人路过门前,探进来半个脑袋,笑眯眯地向她点头致意:“欢迎光临呀,主人。” 温迎顿了顿,也对它笑了一下。 这栋房子设置了固定的打扫时间,机器人哼着小曲,拿起清洁工具骨碌碌走远了。 室内铺了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时悄无声息,温迎走到床边,床铺也是柔软的,平整到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秦恕似乎没有在这里住过,这栋房子是专门为另一个人准备的。 床尾正对着的沙发旁还有另一扇彩绘玻璃门,温迎推开它,发现是一间衣帽间。 各式各样的衣物被分类放好,不染纤尘,温迎打开几个柜子,衣摆上绣了小花的衣物挂在最外面,没来得及绣的被放在最里面。 她停下了脚步,放下书包坐在地毯上,温柔的光从头顶静静洒落。 温迎低头,轻轻抚摸过从颈间垂落的那枚吊坠。 秦恕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他总是这样。 把温迎的心弄得像海水一样起伏不定,而他却像被拧紧瓶盖,只能在水面漂浮的玻璃瓶。 - 温迎走出别墅,霍十还站在门口等待。 温司让已经不见了踪影,霍十告诉她,温司让是因为被机械鸟啄得头痛,迫于无奈才带着那只一刻也闲不下来的鸟到其他地方去放风。 温迎“哦”了一声,收回视线:“我刚刚对接了秘钥。” 霍十略微颔首,似乎松了口气,很怕她不愿意接受似的。 “你不用向秦恕汇报一下吗?”温迎接着问。 霍十:“边境磁场混乱,不过,您按下确认时,指挥官那边会同步收到对接提醒。” 温迎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她坐下来,霍十顿了顿,突然开口:“其实,指挥官原定的计划是昨天就把秘钥交到您手上。” “出了一点意外,温司让已经帮我解决了。”温迎说道。 霍十眼神里露出一闪而过的犹豫,温迎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但他毕竟只是受秦恕所托而已,温迎并没有为难他的打算,她想了想,接着道:“总之,东西我已经收下了,你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返回学校的时候 ,温迎从地下车库里的那些载具里挑选了一辆,秦恕给她配置了司机。 沿途经过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商场,温迎停下来,请温司让吃了顿晚饭,又给机械鸟挑选了一些用来打游戏的装备。 回到宿舍之后,她订购了眼馋很久但一直舍不得买的机甲材料,将订单地址设置成那栋别墅,随后便继续日复一日的课程。 她会在周末和闲暇时间去秦恕家里组装机甲,也拼一些奇奇怪怪的机器给清洁机器人作伴,遇到瓶颈期的时候,温迎就坐到钢琴旁边一阵乱弹,然后慢慢静下心来。 她开始给自己寻找新的乐趣,帝国最出名的音乐老师集聚在会客厅里,机械鸟身为主要裁判员,亲自为她的音乐之路把关。 只不过别墅的权限仍旧只保留给温迎一个人,那台钢琴只能她自己使用,于是,她又重新买了些乐器摆在前楼。 学完课程,她在别墅二楼弹琴,圆球机器和方形机器在房子里跑来跑去,伴随着机械鸟打游戏的狂轰滥炸声,清冷的房子似乎变得热闹了许多。 温迎在新年到来之前制造出了一台新的机甲,用的是帝国军工处最好的材料,机甲的涂层被她设置成亮闪闪的银色,无论从外观还是从性能来看,这台机甲都堪称完美。 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导致这台机甲不那么像秦恕曾留给她的。 她躺在地毯上左思右想,光脑上突然弹出了薇薇安的消息,自从那次欣赏完乌龟以后,她们之间就再没有过什么交流,温迎还以为她把自己也给孤立了。 薇薇安发来一个奇怪的感叹号,温迎对着那个符号看了几秒钟,躺在地上回复:“有什么事情吗?” 她等待了片刻,薇薇安的消息再次弹出:“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过全都是关于我的,你有兴趣听我分享一下吗?” 机械鸟飞过来,落到那台机甲上,薇薇安突然申请了视频通讯。 温迎坐起身接通,薇薇安的虚拟投影出现在她眼前,背景是一间布满仪器的实验室。 “按照欲扬先抑的法则,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养的乌龟被学院的人发现了,我正在面临处罚。”薇薇安淡定地开口。 “好消息是什么?”温迎看向她,“该不会是你面临的处罚刚好是你想做的工作吧?” 薇薇安的嘴角不甚明显地上扬了一下,温迎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知道‘nw创世计划’吗?” 温迎回忆了一下,这些天她经常使用秦恕的权限查东西,印象里的确有这个名词一闪而过,但关于这项计划的资料很少。 “我只知道它是针对某些罹患疾病的群体而实施的。”温迎说。 “是空壳症。” 薇薇安向她详细解释了一番这种症状的含义。 它和温迎在z-09行星见到的基因病类似,只不过基因病会导致患者的身体加剧衰老,直到腐朽的躯壳支撑不起活跃的大脑,而空壳症则起源于自主意识的衰竭。 身患这种疾病的人外表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但日渐失去感知的身体会变成一个无尽的黑洞,吞噬他们的情感,也吞噬思想。 “光是新星到c-47行星就已经有两千万人因此陷入沉睡,听说这其中不乏达官贵人,连某位皇子都包括在内。”薇薇安接着说道。 “我好像没有听说过这种病症。”温迎忽然想起祝如松那句“不常见是因他们没有机会出来”。 但是,薇薇安的下一句话却与祝如松所说的截然相反:“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病症千奇百怪,当不正常的群体超过正常人,还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我敢保证,永恒新星的病人只会更多——当然了,这和我无关。” 温迎看向她,薇薇安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我感兴趣的只是这项研究,听上去很有意思。nw和我们学院达成过合作,他们似乎很缺乏人手。” “你的任务是什么?” “造九百九十九台系统,也就是一种生物电信号传感器。”薇薇安说着,站起身给她带到实验室的乌龟浇水,“nw计划的创立者试图通过将患者大脑与系统连接,将外界意识传入患者的‘梦境’,给他们施加一些刺激,促使他们重新睁开眼睛。这种工作难度较大,对系统的精密程度要求也很高,最重要的是,他们需要系统的主观能动性。” 薇薇安浇水完毕,抬起了头,语气忽而变得认真:“你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加入?” 温迎没有立马回答,通讯结束以后,她低头看那只沉寂的手环。 虚拟屏已经很久没有弹出来了。 温迎抚摸那枚残骸,突然抬起头,看向停在高台上的亮闪闪的机甲。 她知道那台机甲缺少的是什么了,温迎打开光脑,重新回答了薇薇安刚才的提议,随即使用秦恕的权限,调出最新的资料。 她要设计出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系统,作为那台机甲的心脏。 - 加入“nw计划”比温迎想象中的要顺利。 她以为她会面临一些考核,结果对方只是调出了她在学校里的成绩单,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份芯片,随后便站起来与她握手。 nw的实验基地位于新星毗邻的另一个星球,和其他行星不同,这颗行星和新星一样是有名有姓的存在,它叫做“永无乡”,专门为各项实验而开辟。 nw基地在占比很庞大,负责审核的人开着小型飞行器带她大致参观了一下,每路过一处,只要温迎的目光扫过去,对方就会开始一番长篇大论般的介绍。 不过,他的眼神时不时落在温迎的吊坠上面,温迎便觉得,他的殷勤并不是表演给自己看的。 参观到一半,温迎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恭维的话倒是差点把她的耳朵磨出茧子了,她开口打断那名负责人,对方堆满笑意把她送回薇薇安那里。 温迎和薇薇安在同一个小组,帮项目组打造系统的同时,她也不忘把新学到的技术使用到那台机甲身上。 “nw计划”背靠皇室,科研技术极其发达,这项工作是繁忙了些,但温迎觉得受益匪浅。 此刻正值假期,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学校,她把机械鸟留在了那栋别墅里,返回新星时,温迎也干脆住到了秦恕准备的房间里。 原本温迎也打算利用假期回z-09行星一趟,但她加入了项目组,加上祝如松在她动身之前寄来了一封信,说是这一年的kpi已经达到预期,准备带着老者外出旅游,温迎便没有回去。 祝如松在信里写了八百个字,有七百字是用来劝学的,好像很担忧温迎考上大学就会荒废学业一样。 她在信的末尾表示,如果时间和金钱都允许的话,她们也会到新星来探望温迎。 温迎有点希望她们能够过来,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仿照温司让上次用在自己的光脑上的方法,也跟祝如松隔空见了一面,并买下那台光脑,以安抚处于惊吓状态的商家。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钱?”祝如松面露不解,下一秒便凑近了过来,皱眉打量温迎身后的背景,“你现在……在宿舍?” 温迎摇了摇头:“我在秦恕家。” 她说得坦然,祝如松却愣在原地,显然是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难怪……”她喃喃自语,“这些天我看到不少小道消息,说是有个神秘女子经常出入永昼舰队总指挥的府邸。” 祝如松话锋一转:“外面的传闻满天飞,媒体甚至把你和秦恕的婚期都定好了,你和他这——” 她说到这里 ,终于说不下去了,扶了扶额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温迎坐在地上组装零件,动作细致一如往常:“我和秦恕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饲养官和宠物吗,可是现在的状况好像已经反了过来,秦恕把所有的权限留给她,温迎待在他准备的房子里自己照料自己。 至于未婚夫妻,更是不像,他们甚至都没有像舒杳和她的未婚夫那样,在众人面前假装和睦地演戏。 祝如松的声音顿住,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温迎抬起头朝她笑了笑,岔开了话题,给她们展示自己设计的机甲。 系统已经初具雏形,温迎还没想好把它捏成什么样的形状,她希望它的形态变换能够更自由一些。 老者赞扬了她几句,温迎和她就着系统方面的问题聊了起来。 聊到最后,对面的夜色已经暗下来,温迎才和她们道别。 中断通讯之前,祝如松盯着她看了很久,才无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最后叮嘱:“总之,不乐意去做的事情就拒绝,不要勉强自己。” 温迎向她保证,点了点头。 她继续做手上的事情,在实验室里时,她使用特殊的材质给自己做了一只新的手环,当作机甲的空间钥匙,并把系统的载体绑定上去。 那枚镶嵌残骸的手环被她锁进了秦恕的保险箱里,临睡前,温迎打开保险箱摸了它一会,虚拟屏还是没有出来,像是彻底销声匿迹了。 她到衣帽间挑了睡衣,选了张床,躺在上面卷起被子。 或许是因为祝如松的那段话在作祟,她又梦见了秦恕,这一次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温迎带他走在冰原上,那条路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但是走着走着,不知为什么,秦恕牵住了她的手。 温迎醒过来后,那只手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她的皮肤上,直到返回永无乡,那种触感还没有消失。 飞行器穿破屏障,星海也随之渐渐消弭,视野里一片明亮,白昼里却忽然划过一颗微不可见的流星。 那一瞬间 ,温迎感到一种无形的引力将自己牵绊住,眼前白光渐甚,她无法抑制地闭上了眼睛。 第269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 情人节的夜晚,街道上人来人往,餐厅的门时不时被推开,抱着花束的情侣相携而入。 温迎坐在靠窗的位置,白天穿上的学校制服还没来得及换掉,头戴式耳机将帽檐压到最低,格格不入地打着游戏。 手机开着分屏,聊天框里时不时弹出来新的消息,嗡嗡的震动声伴随着游戏人物的第四次死亡,她终于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复活倒计时正在读秒,又一条消息冒出来。 纪星辰:“@17,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十八分钟,你的奔现照片呢?该不会有人临阵脱逃,输不起吧?” 温迎耷拉着眼皮看那条消息,用一根手指戳字回复:“他还没来。” 随后将镜头抬起,飞快拍了张照片发送过去,以表示自己遵守约定,正坐在餐厅里。 果不其然,照片发过去的下一秒钟,纪星辰的消息便再次弹出来:“这么感人的画质,大小姐是手机坏了没钱买新的,还是随便搜来的网图?” 温迎没有再理会她,顺便把消息提醒也关闭了。 一方面是她的游戏角色复活了,另一方面则是,她真的不想再和纪星辰吵架。 倒不是吵不过,而是吵得太多,纪星辰说出上一句,她就能立马猜出对方下一句要接着说什么,温迎都要麻木了。 这个寒假也是,期末考试纪星辰屈居第二名,眉头一皱嘴巴一抿,温迎就知道她又要和自己绝交了,果不其然,纪星辰一转头就删掉了她的好友,还退掉了她所在的全部群聊。 直到前天晚上她们的共同好友举办生日宴,两个人都受到了邀请,纪星辰才勉强到场,跟她待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不说话,好友为了活络气氛,提议大家一起玩游戏,结果温迎不知怎的,次次抽到纪星辰的任务卡。 一整个晚上,纪星辰的脸色都极其难看,温迎光顾着打游戏没注意到,被身边的人提醒才反应过来,为防止纪星辰气成河豚,温迎好心给她放了水,结果却遭到蓄意报复。 纪星辰没有当场布置大冒险任务,凌晨四点才发来消息,要求温迎和游戏列表里一个叫“狂吃番茄不吃蛋”的好友绑定情侣关系,并且面基。 她还指定了一家餐厅,给温迎专门订好了情人节限定的套餐,就在刚刚,温迎还收到了外卖员送过来的九十九朵玫瑰花。 纪星辰把这场冒险的边边角角都精心照料到,温迎怀疑她半夜不睡觉是因为连夜黑进了自己的游戏系统,从温迎本就不多的网友中艰难挑选出一个刚好位于本市的狂吃番茄兄。 ……随便吧。 只要纪星辰能暂时偃旗息鼓就行,总是被迫加入战争,温迎深感疲惫。 说起来,她们两家还是世交,两家家长的关系一向好的不得了,她不知道自己和纪星辰是哪一步走岔了,明明温迎也不记得自己曾有多么讨厌她。 这一局游戏,温迎操作的人物一共死掉六次,发挥严重失常,她退出界面,刚好收到亲密关系上线的提醒,狂吃番茄的头像亮了灯。 狂吃番茄不吃蛋:“在吗在吗在吗老板在吗?” 17:“1。” 狂吃番茄不吃蛋:“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寒假作业被抽查了,老师罚我写完再回家[宽面条流泪][宽面条流泪]” 是挺不幸的,不过…… 温迎的目光落在寒假作业三个字上面,内突然升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对面的人,该不会是小学生吧? 难怪纪星辰送她到餐厅的时候笑得那么灿烂,敢情是挖了个更大的坑在这里等着。 17:“那你好好写作业吧,不用来了。” 狂吃番茄不吃蛋:“补药啊,老板你再宽限宽限等我一会吧,你昨天送我的六个皮肤都是我想要的[宽面条流泪]” 17:“……” 温迎一时无言。 昨天她为了糊弄纪星辰,本打算转一笔钱给狂吃番茄,让他和自己演戏。 但狂吃番茄说自己的账号绑定的是老爸的银行卡,随即又极具暗示性地把几个金光闪闪的皮肤加入到心愿单里,温迎便顺水推舟,把皮肤买下来送给了他。 17:“皮肤也不用还了。” 狂吃番茄不吃蛋:“[扭捏][扭捏]这不好吧。” 温迎还没有回话,下一秒钟,对话框再次弹出狂吃番茄的消息。 “我知道怎么办了!老板你再等我两分钟,只要两分钟等我呜呜呜哇哇哈哈哈!!!” 狂吃番茄好像疯了。 他没说自己是哪所学校的,但这家餐厅位于市中心,无论从哪所学校赶来,路程都起码在二十分钟以上,更何况外面还在堵车。 温迎不打算再等他,狂吃番茄的所作所为都像极了小学生,和她的预期相差得有点大,温迎都上高二了,她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一边思索着待会怎么把纪星辰那张阴阳怪气的嘴给堵上,一边站起身,眼前却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温迎转过头,窗外站了一道穿着校服的身影,他似乎不怎么怕冷,羽绒外套和单肩包挤在一起,随手搭在臂弯里,围巾也系得松松垮垮,半截脖颈露在外面。 路边有行人经过,他侧身让了让,离窗户更近了些,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 与此同时,温迎的手机叮的一声,狂吃番茄发来消息:“老板你走了吗?” 17:“没。” 温迎敲完字,视线从右上角的时间一扫而过,七点五十整。 还真是两分钟。 她再次看向窗外,那道身影还站在那里,温迎看见他的手机亮着屏幕。 “太好了!”狂吃番茄接着回复。 短短三个字却充满了兴奋因子,温迎又转头面朝窗外,摘下耳机,屈起手指在那面玻璃上面敲了敲。 外面的人没有反应。 温迎又敲了一下,随即,她注意到他耳边一闪而过的白色。 原来是戴了耳机,怪不得没有听见。 第270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 她正打算给狂吃番茄发去消息,让他进来,外面的人也将手机关闭,略微侧目。 温迎的目光还没有移开,隔着一道窗玻璃和他对视,少年眉目卓然,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和网络上的热情开朗不太相符。 现实中的狂吃番茄似乎有些高冷,好在他个子还算高,应该不是小学生。 温迎顿了顿,朝他招了招手。 对方歪了一下脑袋,墨色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什么。 随后,他手里的屏幕亮了起来,有人给他发送了消息。 他垂眸扫了一眼,重新抬起眼睛看向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温迎看见他在屏幕上随意敲了几下,转而关闭手机,拎起包朝门的方向走去。 “欢迎光临,请问有预订吗?” 服务生热情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门口叮叮当当的风铃,温迎转回身体,少年已经走到她面前的位置,自顾自坐了下来。 他的视线从桌角那束盛放的玫瑰花上掠过,再次落在温迎的脸上。 服务生有过来询问是否可以上菜,温迎将已经准备好的菜单递给对面的人:“你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他垂眸一秒钟,很是草率,便重新抬起:“没有了。” 温迎“哦”了一声,将菜单交还给服务生。 面前的人慢条斯理摘下围巾,和那件外套堆在一起。 他衬衫上面的领带也系得很随意,衣领的扣子没有扣上,也没有穿相配的针织背心,制服外套是深色,配上金属徽章,温迎光是看着就觉得冷。 那枚徽章的图案看起来有点眼熟,她低头瞟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别着相似的徽章。 “你也是附中的么。”温迎顺嘴问了句,“我好像没见过你。” 对面的人也看一眼她的校服,开口道:“我在初中部。” “……”温迎沉默了一瞬,接着问,“那你上初几了呢?” 她还抱着一线希望,眼前的人腿还挺长,一副发育良好的模样,又懂得绑定情侣关系前要达到亲密度标准的道理,起码上初三了吧。 但少年只是看着她,平静道:“马上初二。” 马上初二,这不就是还在初中一年级沉淀的意思吗? 纪星辰可真是心狠啊,温迎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对面的人倒是淡定自若,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餐盘推到她面前,随后倒了两杯水。 温迎摇摇头:“我点了饮料。” 少年便“嗯”了一声,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只玻璃杯:“我喝热水。” 温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处于神游状态,回了句“喝热水比较健康”。 少年捧着杯子,弯起眼睛朝她笑了笑。 温迎也回以友善的微笑,她的手机开始震动,一定是纪星辰发来的消息,温迎不想回复,此刻只想暴打她。 少年却好像注意到她那边的动静,自觉询问:“不需要拍照了吗?” 温迎回过神,她脑海中已经构思出两百种暗杀纪星辰的方法,这场赌约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先吃饭吧。”温迎说。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不如我们各回各家”,但对面的人环住玻璃杯的手指微微发红,他鼻尖也有些红,温迎又莫名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可怜,像是被冻坏了一样。 她完全将那衣着单薄地站在外面,无所谓滑动手机的身影抛在了脑后,拿起刀叉。 少年点头说“好”,看上去还挺听话,也拿起了餐具。 这个时间段,餐厅里还坐了不少人,悠扬琴声飘荡在氤氲热气里,为配合节日的氛围,演奏者专门弹了一首关于爱情的音乐。 只有他们这一桌是安静的,各自低下头用餐,只能听见刀叉碰撞碟子的声响。 温迎吃一口饭喝一口水,她从未有过和陌生人相顾无言吃饭的经历,也没怎么和这个年纪的男生相处过,略有点不自在。 她开始随便说一些有的没的,班级同学,游戏之类的,温迎最近很沉迷于打游戏,大概是因为发觉自己不需要用功也能得到第一名,她不由自主变得松懈。 少年都专注地听着,时不时也搭几句话,温迎发现他说话时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而是将目光略微向下偏移。 仿佛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少年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嘴角的方向。 “你这里。”他眼眸里露出浅笑,“沾到了番茄酱。” 温迎拿起手机照了一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 她放下纸巾,目光落在他耳廓那枚纯白色的物体上,想到他今晚一直戴着那副耳机,于是开口:“你在听音乐吗?我这样和你聊天会不会打扰到你?” “我没有在听音乐,我在听你说话。”少年唇角抬起弧度,“这个东西也不是耳机,是我的助听器。” 温迎弯腰找垃圾桶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看向他,少年脸上表情未变,神情也很自然,他曲起手指,摘掉了那副助听器。 “不过,它的形状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他注视着她,慢慢说道,“你现在再和我说话,我就听不见了。” 温迎看向他手里的那副白色物体,又看了看他,试着说了几个字。 少年脸上仍是浅浅笑意,他从包里拿出手机,说了句“稍等”,随后在屏幕上拨弄几下,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不小心把游戏卸掉了,我现在重新下载。”他重新戴上助听器,拿起餐具。 “你不是说摘掉助听器就听不见了吗?”温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嗯,是这样的。”少年点点头,捧起杯子抿了一口,“但是我看得懂唇语。” 他表情从容,语调也很平静,但温迎看向他,莫名就从那张青涩的脸上瞥见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 是炫耀吗?温迎有点分辨不清,只觉得他看起来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既不像游戏里那样咋咋呼呼,也不像他站在外面时,隔着玻璃对视那样冷漠。 或许因为是眼前的灯光刚好明亮,杯子里的水温度适宜。 回响在餐厅里的钢琴曲虽然仍旧是和他们完全格格不入的爱情,但它听起来足够欢快活泼,温迎的心情也略微带了点明媚。 她点点头:“那等到回家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打游戏了。” 第271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3) 一顿饭就在断断续续的聊天中结束。 吃完饭后,温迎将搁置在一侧的耳机收好,装进包里,她瞥了一眼桌面,那部手机里的游戏还在加载中,忽然弹出了“电量不足”的提醒。 “这个游戏更新起来很费时间。”温迎说着,目光落在面前的人的指节上,那处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色泽。 他之前在外面果然是冻坏了吧,游戏图标那么大,都被误触卸载了。 “没关系,我带了充电线。”少年弯起嘴角,他正在拆开一小包湿巾纸,也递给她一张。 “谢谢。”温迎也朝他笑了笑,接过纸巾。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过他的名字,仔细看他的眉眼,狂吃番茄不吃蛋这个网名对他来说似乎过于狂野了,况且,在现实中叫网名也有点怪怪的。 “我叫温迎,高二文科六班。”温迎撑着下巴,先自我介绍,然后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少年正将手机连接电源,闻言抬起头,表情里带了点歉意。 他指了指手机屏幕:“稍等,班里有同学在问问题,他有点着急回家,我先回复一下。” 温迎“哦”了一声,看着他对着屏幕滑动几下,似乎在打字。 她突然想到对面的人赶到餐厅之前也忙着写作业,如此不幸的事情居然降落到同一个班级里的两个人身上,何等的缘分啊。 刚好她的手机也传来震动,纪星辰久久得不到回复,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温迎手指微动,把她拖入黑名单,下一秒钟,另一名好友的消息弹出来,是某个人气急败坏的口吻:“你居然拉黑我?” 她没有回复,第二句又弹了出来,不过纪星辰撤回得很快,温迎只隐约看见一句“货不”,那条消息就光速消失了,连带着上面那一条。 “从此以后我跟你桥归桥路归路。”已经和她绝交九十九次的纪星辰如是说。 温迎抬起视线,少年也正巧注视她,眼神里似乎带着思索。 那部手机在他手里转了一圈,他眼睛里溢出浅笑:“叫我小白就可以了。” 小白?温迎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有点怪,好像一个宠物。 但是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把人当作宠物什么的,显得不太尊重。 或许这个名字是他的小名呢?她思忖着,就这么叫了他一声,随后揉揉鼻尖:“很特别的名字。” 少年轻轻笑了一下,端起了面前的水杯。 温迎在里面多坐了一会,那部手机在高热中完成了最后的游戏加载。 餐厅里面还是有很多人,偶尔有捧着花束的情侣从他们这一桌经过,视线在穿着校服的两个人和那束花之间意味深长地打转。 温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她的手机再次跳出号码,这一回是樊姨打过来的。 樊姨从温迎记事起就留在温家做事,温迎是被她带着长大的,感情深厚非比寻常,温迎觉得自己和她相处起来更像家人。 她按下接通,樊姨在电话里说,家里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餐厅门口,现在可以出门了。 温迎朝外面看了一眼,司机把车停得很近,不过几步的距离,于是她便不打算穿上大衣,只是将衣服拿在手里。 她弯腰将背包一并拎起,少年还在原地坐着,温迎看向他,礼貌性地问:“你要不要一起走?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家。” “不用了。”少年唇角微勾,忽而伸手摘下一片花瓣,“你不把它带走吗?” 温迎摇摇头:“还是算了,反正只是一个恶作剧,这束花也不是我买的。” 少年“嗯”了一声,温迎对他说“再见”,他也抬起眼帘,噙着笑意对她说“再见”。 她拿着自己的东西朝外面走去,司机走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车辆驶离餐厅,她微微偏过头,那扇窗户里面不知何时没了人影,只剩下盛放的花束。 - 温迎回到家里,樊姨已经在玄关处等着了。 她边换拖鞋边问:“爷爷呢?” 樊姨接过她的书包和大衣,又顺手理了一下她额角翘起的头发,笑眯眯道:“在书房里,先生也是刚刚回来,上个月旅游时拍的照片寄过来了,他这会儿应该在看相册呢。” 温迎也冲她笑了一下,抬起手将那簇头发往下压:“那我也过去看看。对了,爷爷吃晚饭了吗?” “厨房里正在做饭,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待会儿让他们加上去。”樊姨问道。 温迎想了想:“甜点吧,随便做一点就好了,纪星辰请我吃了很多东西。” “迎迎和纪小姐的关系还是那么好。”樊姨笑着把切好的果盘递给她,“你喜欢的草莓,先解解馋。” 温迎朝她露出神秘的微笑,端着手里的东西往书房走,门没有关严实,她用肩膀轻轻抵了一下就打开了。 里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戴着眼镜还不够,手里还持着一个金属握把的放大镜。 温迎走过去,也凑到那些照片面前瞄了一眼,明明每一帧画面都很清晰,她把一颗草莓塞进嘴里,果盘放在桌子上:“您也太夸张了。” “这叫做严谨。”爷爷仍持着那副放大镜,温迎猝不及防对上一只放大的眼睛,过于滑稽,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嘛。”爷爷也在镜片后面笑意舒展,“若非如此,怎么能分辨出哪一秒钟的迎迎笑得最开心?” “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温迎说着,也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上,随后发布施令,“给我也找一只放大镜,我要看看哪张照片上的小老头是在假笑。” 回应她的是一阵开怀笑声,温迎手肘抵着脑袋,看那些照片,也弯起了嘴角。 她的确过得很幸福。 尽管从小失去了父母,但那些记忆已经离她很遥远,失去双亲的迷惘渐渐化作远去的符号,和童年的碎片一并定格。 樊姨对她很好,爷爷也很疼爱她,虽然他工作很忙碌,但仍旧像小时候约定的那样,每一年都带温迎到不同的地方旅游。 他们挂在书房的巨大地图上面,已经标注了许多的小星星,假以时日那些星星就能够将整片地图全部占领,温迎觉得很知足。 看完照片,樊姨刚好过来敲门,温迎陪着爷爷吃了顿晚饭,他喝他的养生汤,温迎在一旁拿着小汤匙,和樊姨分享甜品。 十点钟不到,温迎复习完前几天钢琴老师所教的课程,她又随意弹奏出几节音符,清脆声响从指尖流淌出。 最近的几节课对她来说都过于简单了,温迎觉得自己不应该骄傲自满,但连老师都对她夸奖频频,总是拿一些类似于“天才”“天赋”的词语形容她。 她有点想再添加几门别的课程,不过不急于一时,因为她目前最感兴趣的还是打游戏,玩法多样,能选的角色也很多。 樊姨已经准备休息了,温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等待头发吹干的间隙里,她打开了游戏,狂吃番茄的头像是灰色的。 她吹完头发,坐回床边,正准备自己开一局,灰色的头像又突然亮起。 亲密关系的上线提醒浮在屏幕上,但那个赌约已经不再作数,温迎思考了一下,发送了将关系解除的申请。 刚发送完的下一秒,组队申请弹出来,温迎捋了捋头发,顺手点进去。 狂吃番茄头像底下的名字亮了一下,随即更新成一个新的网名,是单个的“白”字。 温迎又想起餐厅里少年的那句“叫我小白就可以了”,一同浮现在耳畔的还有他的声音,他似乎还未经历变声期,嗓音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清越。 打游戏用语音交流比较方便,不过她还是先敲下几个字:“你现在戴着助听器吗?” 画面的左下角闪动一下,对方的声音随即一并响起:“嗯,只有洗澡和睡觉的时候才摘下来。” “那你什么时候睡觉?”小白已经开启匹配,倒计时正在读秒,温迎趴到床上,也打开语音,“我会不会打扰到你?” “没关系,我今天不会睡太早,明天的课程我请假了,不需要去学校。” 匹配结束,画面跳转到角色选择界面,温迎选好自己的游戏角色,也顺着他刚才的话关切道:“怎么请假了?生病了吗?” “嗯。”对面的声音隔着屏幕,略有些失真,听起来就像鼻音一样。 “那你要穿好衣服,多喝热水。”温迎看着屏幕,继续说,“还有,就差你一个人没有选了。”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他接着问:“你希望我玩哪一个角色?” 就差辅助的位置没有人选择了,温迎在列表里翻了翻,突然想起自己给他买了情人节的限定皮肤,还挺好看的。 于是她选定一个头顶鹿角的女孩儿,对着他说:“就这个吧,你来保护我。” 她指定的女孩儿属于软辅,一般情况下好像不会有男生喜欢玩这种操作,不过小白倒是没有反驳,应了声“好”,在倒计时结束之前锁定了人物角色。 这一局温迎玩的是远程射手,对局刚开始,手持魔法杖的紫裙子小女孩就跟在她身后。 对面的辅助跟着打野,射手无人保护,便只是在防御塔附近晃荡,小心地清理兵线。 三十秒的时候,“first blood”的语音播报响起,中路送出了一血。 温迎没有在意,她谨记射手不能发育不良的道理,还在认真严谨地操作着,但耳机里却忽然传来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 “他是不是在说我?” 温迎按下技能键,瞥一眼右侧的文字交流框,中路队友果然在里面发言:“辅助你会不会玩游戏啊,开局要跟中路知不知道?” 她正准备告诉小白不用理会,紫裙子的魔法少女刚好升级大招,变成半透明状坐到了她头顶上。 随即,魔法少女又跳了下来,抱着她的手杖站在原地,停顿了一秒钟。 “不知道。”魔法少女在对话框里呆呆敲字,与此同时,温迎耳机里也传来小白的声音,“我不会玩。” 温迎猜测他可能是没有玩过这样的角色,安慰地笑了笑:“没关系,点三技能键给我加盾就好了。” 小白说“好”,又变成半透明状乖乖坐上去,温迎正在和对面的射手对线,魔法少女抬起手臂,两个人的身边亮起细碎光点。 中路还在一边送死一边敲字:“少来这一套,老绿茶了……” 小白:“绿茶,也是在说我吗?” “不用管他,他只是刚好有点渴。”温迎继续安慰小白,顺便谴责那位队友,怎么能在小朋友面前乱说呢。 中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射手是情侣,我拜托你们情侣就去外面约会吃饭压马路别来游戏里当连体婴儿好吗,我们单身狗没有惹任何人,国家什么时候能出台情侣不许和单身狗打游戏的法律啊!” 温迎已经拿下对面射手的人头,对面的打野带着辅助过来支援。 盾条不足,小白从她头上跳了下来,正中暴击,魔法少女也面朝地板趴在了草丛里,好在温迎已经发育得很健康,对面的打野头像变成了灰色。 耳麦里没有传来声音,小白像是被抨击到自闭了,过了两秒钟,温迎听见他很慢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温迎在对话框里敲下一段话,让中路那名队友闭嘴,或许是因为她的华丽操作有目共睹,打野也替她说了几句话。 “对面的辅助一直跟着打野,我的蓝buff都被吃了多少次了,你有眼疾啊?” 中路沉默不语,原地挂机,魔法少女的复活正在读秒,温迎回城接应他。 “他可能刚刚经历了分手,是一个很不幸的人,你不要太在意。” “嗯。”耳机那端的人笑了一声,温迎听见手指敲击玻璃的声音,似乎有人拿起玻璃杯,离麦克风很近。 “我刚刚有点渴了,趁着死亡时间去倒了杯水,忘记告诉你了。”魔法少女重新跳到她身边,“不过,那个人好像退出游戏了。” “没关系,少他一个我们只会更顺利。”温迎顿了顿,不在意地说,“我现在已经发育过剩,可以带你去大杀四方了。” 第272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4) 中路一塔已经被敌方点掉了,挂机的法师回到泉水里,温迎脑袋上挂着魔法少女,带他去打团战。 这一回小白和她配合得倒是很好,温迎心满意足拿下三杀,跑到对面的蓝区打下一个buff送给他。 “谢谢。”耳机里传来含着笑意的声音,魔法少女抱着手杖,在温迎身边转了一圈。 亮闪闪的蓝buff和裙摆相得益彰,温迎回了句“不谢”,等到敌方的野区刷新,又把红buff点到只剩一滴血,送给他。 小白站在原地没动,看上去有些犹豫:“这个也给我吗?会不会太浪费了?” “当然不会啊。”温迎说着,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你不觉得它们在你身上很漂亮吗?这叫做物尽其用。” 耳机那端的少年似乎怔愣一瞬,随即轻轻笑了一声:“好吧。” 他当着三过红buff而怒不敢言的敌方打野的面点掉最后一滴血,又闪闪发光地回到温迎的脑袋上,继续去大杀四方。 没过多久,这局游戏便以压倒性的胜利作为结束。 第二局的时候,辅助位被其他人提前选择了,温迎不由得感到遗憾。 经过刚刚那场一局,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班里的一些男生总喜欢“带妹”打游戏了,不得不说,这种被人全方位保护的感觉真的很有意思。 在她想东想西的时间里,边路位置也被人锁定了。 温迎的手指悬停在一名法师的头像上,开口询问:“你会打野吗,要不,我把中路的位置让给你?” 除了辅助的情人节限定,其他被加入心愿单的皮肤都是男性角色,她没有给小白买好看的法师皮肤。 “不用了。”少年在手机那端说,很快便选择一名打野角色,“我想试一试。” 他语气很是谦虚,还带了点不好意思的笑:“如果输掉了,可不可以不要怪我?” “当然不会怪你。”温迎回答道,“我不是那种输一局游戏就乱发脾气的人,我情绪很稳定的。” 对面的人语带笑意,轻声说“好”。 温迎这一局选的是手持法杖的冰冻法师,前两分钟,小白按部就班地刷野,温迎到上路支援的时候,他也很快转移方向,配合她拿下双杀。 “你好像比之前厉害了很多。”河道里的圈圈消失不见,温迎和他一起回中路,顺口说道。 “是吗?”耳机那端的人顿了顿,转到野区,“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我好像有些不记得了。” 温迎回忆了一下,她上一次和这个账号打游戏还是半年前,当时的狂吃番茄拿的好像是上单,操作很烂,几乎到了惨不忍睹的程度。 那一局结束的时候,狂吃番茄加了她的好友,大概是因为温迎是唯一一个没有开口骂人的队友,狂吃番茄的申请里充满了感激,温迎就顺手同意了他的请求。 “不过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一起打过游戏了,亲密度完全是靠鲜花积攒起来的。”温迎说道,“你这段时间都是自己单排吗?” “嗯。蓝buff刷新了。”小白像上一局那样把蓝buff点成只剩最后一滴血,等待温迎过来验收。 温迎没有和他谦让,自然而然地收下了,踩着亮闪闪的蓝色光圈,继续和他到其他野区扫荡。 他们像上一局那样配合默契,很快便杀穿对面,开启下一轮。 温迎心情愉悦,拿到mvp是一方面,游戏的体验感又是另一方面。 早知道小白打游戏这么好,温迎就提前找他当游戏搭子了,也不会输掉那么多次。 她给手机充了一回电,打游戏到将近十二点,困意还没有袭来。 温迎不需要上早自修,但白天还有课程,为了吃樊姨亲手做的早餐,她现在应该放下手机睡觉了。 她和小白道了晚安,耳机那端也传来一声“晚安”。 温迎正准备退出组队,少年忽然又轻轻说了声:“对了……” “你给我发的申请,我已经同意了。”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抱歉,“刚刚只顾着打游戏了,我没有及时看见。” 温迎说“没事”,翻了翻关系列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身边并没有热衷于打游戏的好友,班里的男生咋咋呼呼,时而高调地装模作样,时而愚蠢到眼神清澈。 温迎也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因此没有和其他人绑定过亲密关系。 和小白的关系虽然解绑了,但亲密度还在,温迎想了想,又发过去一个成为“死党”的申请。 小白很快同意了她的请求,不过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为什么是死党?” “因为我想获得那个‘大佬救命’的语音,听起来很好玩。”温迎坦诚解释。 小白笑了笑,仍旧是说“好”,随后他再次道了声“晚安”,温迎便退出组队,关闭游戏和手机,埋进枕头里睡觉。 – 第二天早上,樊姨准时过来敲门,温迎因为前一晚打游戏过度,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靠在她肩膀上打了好几个哈欠,才慢慢清醒过来。 她走到楼下的餐厅,爷爷已经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了,温迎凑过去,也拎起一张报纸,和他边讨论当日市场情况边吃完了早餐。 樊姨把书包挂到她的肩膀上,又给她系上新织的围巾,温迎走到玄关处,大门从外面打开了,爷爷的秘书走了进来。 “去上课啦?”秘书和她已经很熟悉,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温迎点点头,注意到他身边还站着一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士,戴着眼镜。 “这位是袁律师。”秘书说道。 袁律师很谦和地朝她微笑示意,温迎也冲她笑了笑,道完再见,走出家门。 温家的车子抵达学校门口时,另一辆熟悉的汽车也在一侧停下来。 温迎打开门下车,纪星辰站在自己家的汽车旁边斜睨她一眼,随后目视前方,踩着小皮鞋和她擦肩而过。 大小姐脾气无常,温迎已经摸清楚了她独自生闷气的规律。 有时候温迎心情好,就会去找她递个台阶,纪星辰便趁机敲诈她一番,在吃饭的时候和她和好。 有的时候则是纪星辰先低头,挤走温迎的同桌随便说一些有的没的,再互相吐槽几句,前面的事情就算是翻篇了。 今天温迎虽然心情还不错,但她不打算主动找纪星辰说话。 温迎决定先晾一晾她,纪星辰多反思一会,收敛一点就燃的脾气,说不定她们以后吵架的次数能够变少一点。 果不其然,纪星辰谨记绝交的诺言,大半天下来,一个字都没有和温迎说。 她们有两名共同好友,此刻也不得不被拆分开来,一名好友挽着温迎的手臂去体育馆上课,另一名好友和纪星辰一起翘课,到高三那栋楼看帅哥。 她们口中的“帅哥”是去年毕业的某位学长,原本已经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医科大学,但他不想当医生,于是大一上到一半,又退学回到高三复读。 “真想不通,已经考上大学的人怎么会选择回到高三过苦日子?”薛琪在温迎身边谈起那名学长,满是不解,“高三要强制上晚自修呢,就算是走读生,也必须上完前两节课才能回家。” “学医好像很辛苦。”温迎说。 薛琪“哦”了一声,捡起掉在地上的网球,坐到温迎身边:“你以后想考哪所大学?” “还没有想好。”温迎思考了几秒钟,弯起眼睛朝她笑了笑,“应该是管理或者金融方面吧,不过,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们一起考大学。” “为什么?”薛琪正拿着温迎的球拍,给她贴卡哇伊贴纸,语气不解。 “我爷爷好像有去国外修养的想法,那边的房子最近有人去打理了。”温迎拧开一瓶水的瓶盖,“我也想多陪陪他。” 温迎将水瓶递给薛琪,突然想起樊姨今早往她的餐包里装了草莓,于是站起身,到储物间把餐包拿了出来。 薛琪不怎么喜欢吃草莓,尝了一颗便继续喝水,课程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她们原地坐着休息,点完名后,朝教室的方向走。 半路上,温迎的手机收到消息,另一名共友对她说,半小时前纪星辰接到了一个电话,不知为何突然心情不佳,躲进了卫生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在外面敲门她还会回应呢,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打开门。”余歆说。 薛琪也凑过来看向手机:“会不会是躲起来偷偷哭呢?谁欺负她了?” “不知道。”余歆口吻无奈,“阿迎,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眼?” 温迎有点想过去,动身之前,她把纪星辰从黑名单拉出来,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对方却很快回复了一句“不需要你来看我的笑话”。 她还在生气,似乎并不情愿见到自己,温迎便只好不再强求,只是从包里找出一包纸巾,拜托薛琪带过去给纪星辰擦眼泪。 薛琪离开后,温迎便调转了方向,不再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她不着急回班级,准备到花园里去逛逛。 温迎很喜欢花草树木之类的东西,前年爷爷在学校投资,扩建了几栋楼,又专门请来着名的景观设计团队,把学校的绿化翻新了一遍,天台楼顶都种上了花草。 现在外面还是冷的,她刚上完体育课,也不得不拉紧了拉链,将下巴缩进衣领里。 不过,科技馆顶楼设置了全透明的温室花墙,那里的花应该开得正好。 她慢慢悠悠走在路上,有几名熟识的老师经过,温迎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她把餐盒里的草莓分享出去,自己也吃了一些,盒子里便只剩下两颗草莓了,温迎合上玻璃盖,视野边缘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昨天晚上他们刚见过一面,温迎记得小白对她说,今天的课程他请假了,不知为何他又出现在了学校。 还是出现在高中部,快要放学的时候。 她再次调转方向,朝那道背影走去,少年立在原处,似乎在认真看着什么东西,因此没有听见她的脚步。 温迎在离他还剩几步的距离时喊了他一声,还是那句“小白”,在学校里这样叫他的小名,她心中忽然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他没有回头,温迎看向他的耳朵,那副白色的助听器还好端端挂在上面。 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触及到有些冰冷的制服表面,温迎注意到他又穿着昨晚那件单薄的校服,羽绒外套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不知所踪。 明明都已经生病了,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少年略微偏过头,墨色的眼眸不带任何情绪,但在和她目光交汇的瞬间,他又弯了弯眼睛,轻声说:“是你啊。” “你在看什么?这么专注。”温迎朝那面墙瞥去,一张设计得还算美观的榜单,她的名字在最顶端,配图是高一的照片。 这张照片里的她笑得有点傻气,温迎决定等回到班级,就向老师申请更换照片。 她转过脸,少年也从那张照片上移开目光,他抬起手腕,在助听器上面碰了碰,那枚东西闪烁了一下。 “刚刚把声音关闭了,所以没听到你说话。”他注视她,目光里含着抱歉。 温迎说“没事”,盯着那副助听器看了几秒钟,有点疑惑:“这个东西不是应该每时每刻都开启的吗?听不见的话,很容易遇见危险。” “有时候不想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就会闭上耳朵。”少年眼里溢出浅浅笑意,语气自然,“不过,既然你这么提醒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温迎“嗯”了一声,又看向他的衬衫衣领,这回倒是把扣子扣上了,但他没有戴围巾,看上去仍旧很冷。 “我昨天也提醒你穿衣服了。”她顺便补充一句,从餐盒里把最后的两颗草莓拿出来,递给他。 “谢谢。”他依旧是笑,泛红的指尖捻过那颗草莓,“我下次会多穿一点。” 他只接过其中一颗草莓,温迎便把另一颗放进自己的嘴巴里。 第273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5) 那面墙安装了玻璃罩,温迎在金属框的边缘摸了摸,“咔哒”一声,玻璃罩应声打开。 她把那张照片揭了下来,随手放进口袋,转过头,少年已经吃完了那颗草莓,正慢条斯理地擦手。 他朝那面玻璃罩看了一眼,嘴角略微勾起弧度:“怎么撕下来了?” “有点不太好看,我想换成新的。”温迎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再次确认了一遍,“你不去上最后一节课吧?” “嗯,我请了假,只是回来拿一样东西。”少年语气轻轻地说。 温迎便“哦”了一声,看着他也将手放进衣袋的动作,想起自己原本正打算去的地方,于是开口:“你要不要跟我去花房看看?那里有暖气,不会这么冷。” “你也不需要上课了吗?”他问。 “没事,老师不会怪我的。”温迎说着,抬腿朝科技馆的方向走。 少年顿了顿,安静地转过身跟在她身后,过了几秒钟,他慢悠悠走到了她身侧。 温迎偏过头看他,昨天见面的时候他坐在座位上的时间比较多,今天再仔细一瞧,小白的腿确实挺长的。 他虽然还没长到温迎班级后排那几名男生的身高程度,但起码有一米七几了,像一棵过分挺拔的树苗。 讲话的口吻也不太像温迎认知中的初中生,他好像没那么幼稚,也很懂礼貌,温迎和他相处起来要比同龄男生轻松许多。 “你好像一直在看我。”玻璃门自动打开,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有点疑惑:“是这里不小心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很干净。”温迎朝他笑了一下,他那张青涩的面容的确干干净净,连一颗痣都没有。 少年也对着她弯起眼角。 乘电梯上楼,花房里的确温暖,而且安静。 温迎带着他在里面逛了一圈,有的花已经开了,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花架底下有两个秋千,温迎坐到了其中一个秋千上,正准备开口招呼他也过来坐,少年走到她身侧,替她推了推那只秋千。 花香和暖风一同浮动,温迎坐在上面享受了一会,拿出手机。 于是他也笑了一声,坐下来打开游戏。 他们在那间花房里度过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温迎如愿以偿拿到她的语音包,在对局里面反复召唤了小白很多次,每一次他都干脆利落地帮她把对面的敌人杀掉。 对面的大块头辅助忍不住泛酸水:“我也想当野王哥哥的挂件。” 这句消息冒出来的时候,温迎正操纵着八百年都不会玩上一回的小鹿女,像风筝一样在小白头顶上飞来飞去。 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忍不住笑出声。 小白在身侧轻声问了句“怎么了”,温迎偏过脸朝他笑了一下,摇摇头。 谁能想到,在峡谷里带着她大杀四方的“野王哥哥”,实际上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初中生。 “我想要蓝色的和红色的亮闪闪的东西。”温迎扒拉着小地图说。 “好。”少年这么应着,风筝又飘过去。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听见,直到樊姨打来电话,温迎才后知后觉抬起头。 花房里亮着灯,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温迎家里的车已经停在学校门口,她站起身,像昨晚那样再次对小白问了一句:“要不要我顺路送你回家?” “不用了。”他的回答还是和昨天一样,眼眸弯起看向她,“这里很安静,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他说完这句话,手机里刚好也收到消息,小白垂下眼睫,指节轻叩了几下屏幕。 温迎便没有再强求:“那我就先走了。” 她原本想说“再见”,临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变成了:“小白拜拜。” 有些拗口的一句道别。 少年仍握着那部手机,眉梢微扬,也含着笑意说:“温迎,再见。” – 之后的好些天,温迎都没有在学校里遇见小白。 她还是会在晚上和他一起打游戏,明明没有约定过时间,但每一次上线的时候,“白”的头像总是亮着的。 “你最近好像过分沉迷于打游戏,我会不会把你带成了网瘾少年?”温迎略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会。只是刚好在这个时间打开手机,放松一下。”耳机那端传来浅浅笑意。 温迎便说“好吧”,她蓝条耗尽了,熟门熟路走到小白的野区里拿蓝:“不过,放松的话也可以选择其他方式,盯着屏幕太久对眼睛不太好。” “嗯。”少年路过她身边,随手杀掉草丛里伏击的敌人,“你有其他感兴趣的娱乐活动吗?” “有啊,还挺多的。”温迎向他列举了一些自己平常会做的事情,譬如钢琴吉他小提琴之类的课程,还有手工diy。 高尔夫和射击她也有学,但这是为了陪爷爷一起参与的,因此不能算得上温迎的兴趣爱好。 “目前来说最深得我心的还是这款游戏。”温迎继续道,“这么多个角色,有一半是我没上手操作过的。” “那可以慢慢尝试。”少年笑着说。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三月,学校里举行月考,成绩出来以后,温迎看着班级群里的排行榜,才想起那天被她揭下的照片。 已经过去一个月,温迎想了半天,回忆不起来那张薄薄的纸被她随手放到哪里了,于是两手空空地找到班主任,申请更换光荣榜上面的照片。 班主任正在和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分享奶茶,似乎是买多了,也递给温迎一杯:“之前不是已经换过一次了吗?” 温迎插吸管的动作一顿,作回忆状。 “高二上学期刚开学,夏天的时候,摄影师临时有事,我亲手帮你拍的。”班主任从手机里找到备份,屏幕调转方向,给她看照片,“你笑得可开心了。” 温迎咬着吸管,顿时便有了印象。 这张照片看起来仍旧很傻,甚至比高一时的那张还要傻气,于是她想了想,还是申请更换:“这次我打算拍得冷酷一点。” “你想震慑谁?去教室里震慑吧,这节班主任你来当。”班主任将一堆试卷放进她怀里,“顺便帮我讲下这张试卷,自习课我就不过去了。” 原来奶茶是贿赂啊,温迎叹了口气,抱着试卷离开。 第274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6) 温迎回到教室,把试卷交给每个组的组长,依次发下去。 她视线落在第三排靠窗的一个身影上,纪星辰将制服外套脱掉了,叠起来当成枕头,有些没精打采地看向外面的天空。 刚刚在走廊里的时候温迎看了她的试卷,扣分很严重,有些是基础题,纪星辰却写得一塌糊涂。 温迎猜测纪星辰或许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在第二节课时特地跟纪星辰的同桌交换了位置,坐到她身边。 温迎试图和她搭话,纪星辰明知道她过来找台阶下,却将脸埋进臂弯里,一声不吭。 即便被老师提问,她也只是看向黑板,不看向温迎。 [我做错了什么了吗?]温迎百思不得其解,给她递小纸条。 她在上面接着写:[如果你因为大冒险的事情不开心,我向你道歉,那天我光顾着打游戏了,没有发现自己一直抽到的是你的名字。] 纪星辰对着那张纸条看了片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她把纸条扔回来:[随便你了,反正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算什么。] [朋友啊,虽然我们总是吵架。晚上一起去吃那家限定的甜品好吗?我去排队。] 温迎写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思考着要不要继续把那句“其实我从来都没讨厌过你”写下去。 但纸条被纪星辰抽了过去,她在上面用力地写字,写了很长时间,直到快下课的时候,皱巴巴的纸条才回到温迎手里。 然后纪星辰站起身,从另一侧挤过去,走出了班级。 温迎看向那张纸条,纪星辰的字迹很短,也很冷漠:[不需要你来管我。] 纪星辰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温迎隐隐感觉自己和她彻底闹掰了,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薛琪和余歆也打听不出缘由。 纪星辰生气的理由分明不是大冒险,却偏要怪罪到她身上,拿绝交来惩罚她,温迎不由得感到失望。 这种感觉直到回家打了几局游戏,才慢慢消散下去。 小白似乎发现她情绪低落,一直在给她让人头,温迎每一局都是mvp。 次日早上,温迎申请了假期,陪爷爷到医院里进行检查。 爷爷今年已经七十九岁了,身体还算硬朗,但每年的体检是必须定期做的。 拿到报告单,温迎第一时间坐下来仔细翻看,这些东西她原本看不懂,不过多来几趟医院,也就能大致明白了。 听说如果家里的人经常得病,陪同他到医院的那个人久而久之也会成为医生,温迎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 爷爷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摸摸她的脑袋:“最近学业还紧张吗?你的生日快要到了,我们去把最远的那一颗星星点亮?” 温迎弯下腰拥抱他,安静了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 行李依旧是一老一少两个人共同收拾,这次樊姨也跟他们一起去。 爷爷有培养接班人的想法,高一的时候就已经和温迎详谈过。 秘书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温迎结束旅游后,会到早已申请完毕的学校继续学业。 临走之前的周末,她请薛琪还有余歆吃了顿饭,也邀请了纪星辰,可她没有来。 司机将车子停在那家人满为患的甜品店旁,温迎花费了很长时间挑选,她买了两份甜品,一份送给纪星辰,另一份给小白。 她在游戏里向小白说明了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少年似乎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声音里带着笑意,对她说“再见”。 温迎没有立马说“再见”,她问小白,能不能把班级告诉她,她想买一份礼物送过去。 “不用了。”他语气轻轻地说,“你已经送给我很多东西了。” 他说的应该是游戏皮肤,这些东西在温迎看来算不上贵,况且他陪她打了这么久的游戏,提供的情绪价值早就超过那些皮肤了。 “我不会把这个账号注销的。”温迎想了想,接着说,“到时候我下载一个加速器,我们还是可以一起打游戏。” “嗯。好。”少年在那端轻快地答应,笑着说,“蓝buff刷新了。” 温迎回忆到这里,结账的队伍刚好排到她,她刷完卡后,找服务生要了笔和贺卡。 她趴在玻璃窗旁边静静写完字,将贺卡别进丝带里,有专门的人等在另一辆车旁。 “这个是给纪星辰的。”温迎指了指其中一个包装盒,然后把另一个也递过去,“这个给小白,别拿错了。” “好的,小姐。”对方微笑点头。 温迎看一眼那张卡片上的字,又重新叫住他,嘱咐:“你就不要在班里叫他小白了,把这个盒子交给……” 她顿了顿。 小白没有告诉她他的班级和姓名,但温迎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让人悄悄调查了游戏账号绑定的身份信息。 几分钟前她得到了答案,号主绑定的是家长的身份证,班级在初一十班,真名叫做佰万,但温迎看了他的照片,那张面容和她记忆中的少年毫无相似之处。 她原本打算让助理继续寻找初中部是否还有名字里带“白”字的少年,转念一想,又还是算了。 温迎不知道小白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但无论是刻意欺骗还是迫不得已,她都想听他亲口说。 “交给‘佰万’就可以。”温迎接着说。 贺卡上面标注的仍旧只有一个“白”字,但那个叫作“佰万”的男生,或许和小白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小白会看到卡片吗?他那么聪明,看到那张贺卡时,应该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温迎并不在意欺骗,那也算不得什么欺骗。 他在温迎眼里仅仅是一个不那么爱惜自己的身体,总是对她笑的少年而已。 第275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7) 高中部的光荣榜换上了新的照片。 徐鹤白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像是百无聊赖。 身边时不时有其他人经过,指着上面的照片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他往后退了退,转身离开了。 他去了一趟花房,里面的花还在盛放,空气很温暖。 徐鹤白脱掉羽绒外套,坐在静止不动的秋千上面,直到外面的天空变得漆黑。 学校里只剩高三那栋楼还亮着灯,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他把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里。 刚走出校门,后面有人喊他的名字,很是撕心裂肺。 徐鹤白略微转过头,跑过来一个气喘吁吁的男生,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他垂下眼眸,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系着丝带,蝴蝶结下方别着一枚贺卡。 “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佰万说着,一只手撑住膝盖喘气,另一只手把礼盒往前递了递。 徐鹤白接过,说了声“谢谢”,他没有立马打开,只是拿在手里,继续往外面走。 “你是得谢谢我,给你发了一堆消息你都不回,害得我坐在教室里等了你一天,又被班主任盯上了。”佰万自来熟地走到他身边,“他说我的作业是抄的,让我重写,靠,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 旁边的男生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徐鹤白手指动了动,触及助听器的冰凉表面。 “你怎么不告诉学姐你的真名?”佰万的目光落在那只礼盒上,他认得这家店的包装,很是高大上。 今天上午他因为肚子疼,没有去跑课间操,趴在桌上抱着热水瓶哐哐喝的时候,一名戴金丝眼镜的西装男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对方笑眯眯地走进来,把礼盒放在他桌上。 那架势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哪个社会人士看上他如花似玉的脸蛋了,要跟他表白。 好在西装男紧接着解释了一遍,又递给他转交礼盒的报酬,他才松了口气。 只不过佰万还有些疑虑,高年级那位学姐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徐鹤白和她的关系居然这么好? 怎么做到的,因为打游戏吗?早知道的话,他就把寒假作业扔到一边,亲自过去了。 佰万回忆起情人节那晚,自己在软件上四处群发消息,原本已经找到一个刚好在购物商场的男同学,让他帮忙跟学姐演戏,但八百年不上线一回的徐鹤白居然回复了他的消息,把那顿晚餐截胡了。 徐鹤白不仅八百年不上线,也很久没有光顾初一十班了,用班主任的话说就是:“徐鹤白考了一次满分,然后就飘了,他可能以为自己是神童,不需要上课。” 佰万觉得一个连课都没听过几次的人能一口气考到七百五十分,是挺神的,更何况徐鹤白连作文都没有被扣分。 班主任想找徐鹤白谈话,徐鹤白却总是不见人影,只有在签长期假条的时候才会来学校走个过场。 至于家访,更是见不到家长的影子,班主任得到一句“随便他怎么样,和我没关系”,就再没了回音。 久而久之,班主任提起徐鹤白的名字时,语气总是酸酸的,像被抛弃了。 佰万一路上问了许多问题,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跟着徐鹤白来到闹市里。 街道上人来人往,许多人低头戴着耳机,徐鹤白的助听器挂在耳朵上,看上去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佰万的家不住在这个方向,他走岔了,讲了那么多的话,徐鹤白却一句也没有接,也没有分享甜品的意思。 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啊,你都把我的账号买走了,该不会一直在以我的名义和学姐打游戏吧?这不太好吧,我是看在你已经给过一笔钱的份儿上才没问你要授权费的。” 徐鹤白仍旧没有接话,也没有转过头看他,只是站在马路边上等红灯读秒。 灯光映在他的侧脸,看上去依旧那么冷漠。 佰万这才恍然回神,徐鹤白从来都没有变过,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是有关学姐的那个小插曲,给人带来了他也会搭理这个世界的错觉。 但也仅仅是错觉而已。 - 徐鹤白路过一家餐厅,朝橱窗里看了一眼,那束花早就已经被清理掉。 此刻不是情人节,餐厅依旧人满为患,陌生的情侣坐在靠窗的座位,彼此相视时溢满温柔。 他站在一盏不算明亮的路灯下,避开蝴蝶结,只拿出那张贺卡。 视线触及贺卡的表面,他屈起手指,碰了碰那枚白色的助听器。 一瞬间,世界万物的声音涌入耳朵,车辆的鸣笛声与行人的絮语混杂在一起。 贺卡被制作得很精美,右上角印着飞鸟的图案,徐鹤白无端想起童年的某个午后,他抓住了一只小鸟,把它关进房间里。 外面阳光灿烂,从窗户照射进来,鸟儿扑棱着翅膀,往玻璃上撞。 徐鹤白安静地看着,直到黄昏降临,妈妈走进来,推开那扇窗户,把它放回花园里,原本奄奄一息的小鸟再次张开了翅膀。 “你不能随意决定它的生命,鸟儿是自由的,如果它不属于你,就不要困住它。”妈妈对他说。 徐鹤白歪了歪头,他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只不过是想多看看它鲜艳的羽毛。 但没等他开口,妈妈却走到那扇窗前,看向趋渐浓郁的夜色。 徐鹤白坐在原地,反复将助听器关闭,再开启,始终听不见声音。 他重复着这个动作,过了不知多久,耳朵里发出最后一声警报,它没电了。 妈妈走过来,弯下腰抱了抱他,她似乎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什么话,但是徐鹤白的助听器没电了,他什么也听不见。 妈妈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徐鹤白抬起头,她朝他笑了笑,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她的口型,是一句“晚安”。 徐鹤白也微笑着说“晚安”。 路灯似乎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徐鹤白低垂眼睫,那张贺卡上的笔迹不算短,也不算长,字里行间充斥着明媚。 多穿衣服,记得打开助听器,以后再一起打游戏。这是她之前就说过的。 永远开心,前途似锦,长成一棵很高的树。这是她后来补充的祝福。 “下一次打游戏的时候,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虽然这个小名也很好听,但我想给你写信的话,恐怕需要更详细的姓名和地址。”贺卡的末尾,她像是不经意地说。 写信,还是不用了吧。 毕竟连“小白”这个名字,都不是他的小名,没有人这么亲昵地叫过他。 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罢了。 他只不过是一时间恶劣心思上头,欺骗了她而已。 徐鹤白向来只有三分钟热度,现在,那份寥寥无几的热度已经燃烧殆尽了,游戏结束,到此为止就可以。 几个男孩子边打游戏边从身侧走过,嘴巴里塞满了零食,一个劲地猛按快捷语音。 “大佬救命。”“救命。” 反复响起。 “救命。”“救命。” 徐鹤白抬起手,关闭了那副助听器。 第276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8) 五年后。 电梯层数不断上升,轿厢内静寂无声。 最中间的年轻女孩穿着风衣,戴一顶黑色帽子,耳朵里塞着耳机,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一部手机。 她身后站了几名保镖,站在她身侧的中年女士看上去也不苟言笑,镜片后的丹凤眼很是冰冷,高经理只觉得空气都要被凝结,悄悄抬起一只手擦汗。 五分钟前,他还躺在顶层的专属房间泡着澡享受夜景,突然进来一个电话,他连头发上的泡泡都没有冲干净,就赶紧披上衣服下楼。 温家的车队刚好停在外面,从车上走下来的身影极其年轻,是那名据说由老爷子亲自抚养长大的女孩,毕业于某所数一数二的名校,此前一直在海外分部历练,直到前几日,这边才流传起她要归国的消息。 新闻发布会还没有召开,无数人急着找门路拜访她,通通遭到拒绝,传闻中的继承人似乎不喜欢在众人面前露面,行事作风都很神秘,倒是先让高经理见上了一面。 但他还没来得及恭维什么,便被她身边的女士出声打断,对方讲话语调没有起伏,配上表情,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开口就要调取顶层房间入住信息。 高经理忙不迭应了,吩咐员工的同时还不忘在心里偷偷猜测,这么来势汹汹,该不会是捉\/奸在床吧,温家也没传出来关于联姻的消息啊。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高经理侧身请众人出门,随后在一旁带路:“到了,就是这里。” 他说着便要打开门,一只手伸过来,抽去了那张房卡,年轻女孩已经放下了手机,那名女士还是皮笑肉不笑:“高先生,你可以回去接着工作了。” “啊,是是是。”高经理一拍脑门,摸到一手粘腻的洗发香波,笑容满面地道,“我这就让人去把入住信息重新整理一下,今天的事情保证不会朝外面透露半个字!” 他说完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保镖分散在门口,权特助将门打开:“有事情叫我。” 温迎“嗯”了一声,走进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圆形大床,上面趴着一道不知死活的人影。 她垂下眼帘看去,好在那人的衣物还是完好的,颁奖典礼时穿着的香槟色的礼服裙还好端端套在身上。 靠窗便是浴缸,里面的男人头顶泡沫,正在大声讲电话,口齿含糊不清,似乎已经喝高了。 温迎先走到床边,将被子上的人拎起晃了晃,对方纤细的手腕探过来,想掰开她的手却使不出力气。 “干嘛啊,疼……”她咕哝了一句,听上去也醉的不轻。 床头还有几瓶未开封的红酒,温迎放开她,随手盖好被子,转而拎起酒瓶,朝浴缸走过去。 男人果真是喝高了,都没有听见她的脚步,被她砸了一下,还原地坐着,任由手机掉进浴缸里。 温迎第二次抬起手腕,瓶身应声碎裂,玻璃渣纷飞,泡沫红酒连同脑门上的血一并流淌进水池里,那个男人才慢慢睁大眼睛。 “你……谁允许你随便闯进我的房间的,你还动手打人……”男人摸了一头的血,弯腰去捞手机准备报警。 他没能再直起腰来,温迎用酒瓶抵着他的颈骨,把他按在浴缸里。 屋子里只剩下咕噜噜的泡泡声,温迎松开手的时候,权特助也刚好带着一名保镖走进来。 “吕成光是元合集团董事长夫人的堂弟,他近几年拍的几部戏都有元合出资,今晚的那个奖也是买来的,已经通知他们一小时后过来领人。”权特助目光淡淡扫过水面,递给她手帕,“要处理到什么程度?” 温迎擦去指节上不小心沾到的酒渍,其实她行事作风还算温和,并没有处理过什么人,直接动手更是头一次。 但这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仗着身份不知道占过多少圈内人的便宜…… “好的,我知道了。”权特助已经自行判断出她的想法,“那我先把人带出去了,您好好叙旧,有事情叫我。” 叙旧。 温迎朝身后看去,那张圆形大床传来动静,纪星辰翻了个身,面朝着她,还嘀咕了什么梦话。 这人也不分场合地点,被劝酒就一口闷,喝高了倒头就睡,温迎看着那张脸,恢复平静的心情又冒上来一股无名火。 这五年来她一直情绪稳定,打个游戏就能红温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温迎连面对集团董事会那群专门刁难人的嘴时都游刃有余,扶摇直上几乎碰不到坎坷。 从小到大她琢磨不透的问题不过两道,一道被对方按下停止,在她出国那年彻底销声匿迹,另一道就是纪星辰。 那次绝交之后,温迎和纪星辰没有过联络,她们两个人不搭理彼此了,两家人的情谊却还在,逢年过节会相互问候。 去年夏季纪家父母出国旅游,顺便拜访温迎的爷爷,温迎本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不情不愿的纪星辰,给她递上礼物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她猝不及防,险些愣在当场。 纪家父母却笑意盈盈地介绍,说这是他们曾经资助的孩子,看着很有眼缘,已经办理过收养手续了。 而当温迎提到纪星辰,他们却突然换了副神情,又气又无奈似的。 “星辰和这个弟弟相处不来,她不愿意和我们旅游,最近好像打算参加选秀。”纪家父母止不住地叹息,“这孩子性格一向古怪,上大学以后更是爱发脾气,这两年连家都不怎么回了,我们还是从她老师那里打听到她要进娱乐圈的消息的。” 第277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9) 温迎之前是听说过纪家父母资助儿童的事情,温家也成立过专门的基金会,公益事业是他们的传统。 但她没想过纪家父母会直接把人领回家,还是个男孩子,明明纪星辰仗着独生女这个身份飞扬跋扈了十几年,她的坏脾气有很大一部分源于父母的溺爱。 那顿饭温迎吃得很不开心,纪家父母在饭桌上对那名少年极尽照顾 ,说话时的柔声细语和假装愠怒实则无奈的笑容都令她联想起纪星辰。 温迎让人关注了纪星辰打算参加的选秀,得知导演打算让她拿祭天剧本二轮游,顺便利用她给另一个名声不太好的选手洗白,把校园霸凌的社会姐改造成“真性情”。 纪星辰学过舞蹈,但唱歌很烂,纪家父母不支持她进娱乐圈,对她这几年的态度极其失望,断掉了她的资金强迫她低头,她这次进娱乐圈完全是孤身一人,不会有任何人帮助她。 温迎自己拿钱投资纪星辰,原本打算把她捧到第三轮公演就结束,但纪星辰站在镜头面前多了,居然真的吸引了一大波活粉,即便温迎停止暗地里的支援,她也靠着粉丝打投以第八名的成绩出道。 正想着,床上的人又翻了个身,似乎是觉得灯光刺眼,纪星辰皱了皱眉,往被子里缩:“帮我把灯关一下,谢谢……” 还知道说“谢谢”,纪星辰以前面对她时可没这么礼貌过。 温迎伸手把她从被子里拎出来:“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纪星辰眯缝着眼睛,烂醉如泥的人连睁眼都没有力气,温迎正准备松开手,听见她咕哝了一声“温迎”。 下一秒钟,纪星辰又推开她的手,把脸埋进枕头里:“我最讨厌的人……” 温迎垂下视线看了她几秒钟,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纪星辰神志不清,她不想太过计较,只是让人送解酒药过来,顺便给纪星辰换个房间。 她走出门的时候,吕家人已经赶过来了,只不过来者并非元合集团的董事长夫人,而是一对老夫妇。 另一扇房门紧闭着,权特助神情冷漠,递给他们一块手表,对所有声音视若无睹。 温迎和她一起下楼,电梯里,权特助向她汇报今晚颁奖典礼的情况:“dct女团的表演时间安排在八点,新人没有需要领取的奖项,走个过场就可以离开,是经纪人以介绍影视资源为借口骗她们参加聚餐。” “还有其他人被带走吗?”温迎问。 权特助:“没有了,郑警官带人过去时,那群女孩子正在忍气吞声地陪剩下的几个人吃饭。吕成光之所以提前把纪小姐带走,是因为他早就托人给纪小姐递过名片,动过包养纪小姐的念头,但遭到了拒绝。” 对吕成光来说面子比天要大,纪星辰让他丢过一次脸,他不会就此收手,反而会用更强硬的手段逼她就范。 “这是郑警官调过来的监控视频,您可以看一眼。”权特助将屏幕转过来。 温迎低头看过去,监控画面里,纪星辰提着裙摆走在廊道上,经纪人追出来,单独跟她说了些什么,原本打算离开现场的纪星辰在原地站了一会,跟在他后面走了回包间。 “先走法律途径,做两手准备。”温迎收回视线,开口说道。 “好的,吕成光也要先走法律途径吗?”权特助在她身侧问道。 温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还没继续说话,权特助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今晚发生的事情需要通知纪小姐的家人吗?” 温迎正从口袋里拿出耳机盒,在音乐app找到dct主页。 “好的,我明白了。”权特助低头记下,“等纪小姐醒过来再询问她的意见。” “权特助。”温迎终于忍不住了,每次她只需要说出上一个字,权特助就能够立马接出下一句话,她都要怀疑权特助和她是不是有心电感应了。 “您说。”权特助抬起头来看向她。 温迎摇了摇头,弯唇微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和你共事很轻松。” “我也是。”权特助面无表情道,“和您在一起不需要穿职业套裙和高跟鞋。” 温迎笑了笑,抬腿走出去。 大厅里一片热闹,高经理不知道突发什么疾病,正热火朝天地指挥员工将绿植移来移去,方便铺就地毯。 一名员工搬着比人还高的绿植路过温迎身边,不慎碰到了她的帽檐。 员工连声道歉,温迎笑着说了句“没事”,将帽子扶正,调整耳机音量。 耳机里正在播放dct的出道曲,听得出纪星辰已经尽力了,但十个字的歌词仍旧有八个不在调上,温迎决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走到门边,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权特助过去拿伞,温迎站在原处,有些无聊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家酒店装潢陌生,外面的街道也有些陌生,她似乎来过这条路,但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和记忆中对不上号。 靠窗的那盆绿植也被移开了,温迎的视线缓慢掠过不断掉落叶片的绿植,停在因为失去遮挡而变得清晰的一道背影上。 刚步入三月,对方却只穿一件单薄的校服,他略微低下头,漆黑发丝擦过耳廓,衬得那一抹白色分外显眼。 那张桌上搁置一张卡片,坐在他对面的中年女人语速极快,喋喋不休着什么。 欢快明艳的曲调中,温迎隐约看出了她的口型,一张一合,变成了“钱”和“养你”。 “您在看什么?”权特助拿着长柄伞走过来,“刚刚郑警官打来电话,他从另一名制片人口中套问出来,吕成光包养的另一名女演员被他安置在郊区的三层小洋房里面。” “……”温迎不知怎的,忽然眉心一跳。 似乎是注意到她目光的长久凝滞,权特助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啊。” 温迎回过头,权特助面无表情地感慨:“抱歉,是我大惊小怪了,我不知道这种事情在生活里这么常见。” 温迎朝她笑了笑。 权特助也模式化地动了动嘴角:“所以,不走吗?” “当然,现在就走。”温迎按了按耳机,转过身朝门的方向走。 权特助在她身侧,撑起那柄伞。 刚巧一辆车在外面停下,上面贴满亮闪闪的装饰,司机从一侧下来,拿着伞朝大厅里跑去。 坐在窗边的女人已经站了起来,离得太远,温迎看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她脑海中自动分辨了,大概是“想好的话联系我”。 而少年仍旧坐在原地,垂着眼睫看向那张卡片,过了两秒钟,他将那张卡片捻起,放进了校服口袋。 “不上车吗?”权特助打开车门,站在温迎身侧,声音和煦很是贴心,“您穿的很少,小心淋到雨着凉。” 温迎朝她笑了一下,摘掉耳机。 “好的,我明白了。”权特助也极其标准地抬起嘴角,取出另一把伞放进她手里,“我在这里等您。” 第278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0) 温迎回到大厅,高经理又忙不迭迎上来,亲自替她收起雨伞。 “不用跟着我,你去忙吧。”温迎说着,眼神还落在窗边的座位上。 高经理立马说“好的”,朝身后递了个眼色,温迎没有发觉,她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自顾自往那道背影走去。 对方的助听器似乎没有打开,因此没有听见她的脚步。 但温迎记得,他看得懂唇语,所以之前的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他应该是清楚知道的。 温迎在他对面落座,少年正偏头看向外面的雨幕,几辆汽车也停在那里,其中一辆敞开了车门。 顺着他的目光,温迎看见了正坐在后排处理工作信息的权特助。 她收回视线,对面的人也恰巧转过脸,目光交汇之间,他微微勾起唇角,对她笑了笑。 “您好。”少年眉目如初,眼底是温和的笑意,“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温迎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他很平静,也很有礼貌,似乎真把她当做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 可是,不太应该。 五年未见,那张褪去稚嫩的面容一如既往地精致好看,除去眼尾的一颗不甚明显的小痣,他几乎没怎么变过。 他连背影都那么好认,只稍一眼,温迎瞬间就辨别出来。 而她确信自己同样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变化,只不过是长高了两厘米,不再穿校服而已,她甚至会偶尔抽出时间,用来弹钢琴和打游戏。 但那个单字名“白”的用户头像,却再也没有亮起过了。 “您好像一直在看我。”少年的语气里带了丝困惑,将刚才的开场白重复了一遍,“是有什么事情吗?” 真的忘了吗?她走的那一年,他不过十三岁,现在他差不多十八岁了,青春期的小孩忘性难道这么大? 温迎看着他,有点奇怪,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把助听器打开了吗?” 少年噙着笑意,看向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视线似乎往下移一寸,随即便收回,抬起一只手腕在耳侧碰了碰。 “我刚才忘记了,谢谢你提醒我。”他笑着说,“对了,我们以前见过吗?” 温迎的目光从他耳廓擦过,点了点头,重新注视少年的眼睛:“我们曾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我是你的学姐,我们……”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服务生走过来,递上两份热饮和甜品。 温迎将其中一个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看你挺冷的,先喝点热水吧。” “谢谢。”他弯了弯眸,伸手接过。 温迎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和以前一样泛着浅淡的红,一副快要被冻坏的样子。 “我们曾经一起打过游戏。”等服务生走远了,温迎接着说,“你告诉我,你叫小白,你还跟我说,你之后会经常上线。” 他圈住杯身,眼帘低垂,似乎在认真回忆和思索。 “记不起来就算了吧。”温迎不太想喝水,拿过甜品尝了一口,“反正这些都是假的,你食言了。”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几秒钟,才抬起头,露出有些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他语气轻轻地说,声音诚恳,带着歉疚,“我不太有印象了。” 这句话在温迎的意料之中,五年说不上长,也算不上短,或许年纪小的人忘性就是这样大,不记得也没什么。 就像出国第一年,温迎也曾因为同时被两个朋友断崖式绝交断联而伤心失落过,但现在回忆起来,也很难体会当时的感觉了。 “没关系。”温迎说。 她不打算追究什么,得知他把一切遗忘以后,也不太想知道他欺骗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了。 她来这里只是因为那张名片,和从对话中分辨出的零星几个字眼。 温迎放下汤匙,少年还捧着那只杯子,安安静静地注视她。 对上她的眼神,他弯起眼眸,轻声问:“所以,学姐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有。”温迎不着痕迹地朝他口袋看了一眼,“你还在上学吗?” “嗯,马上毕业了。”他笑着说。 马上毕业,这就是还在高三的海洋里遨游的意思。 温迎心下了然,不知道他的成绩怎么样,看外表很乖巧,大概率是好学生。 好学生就更不能误入歧途了。她想了想,接着道:“那你最近学业有压力吗?” “没有。”他轻声回答道。 温迎“嗯”了一声,状似无意:“高三课程还挺紧张的,现在才九点半,这个时间,晚自习应该还没下课吧。” 少年歪了一下脑袋。 这一回,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学校离这家酒店还挺远,他可能在找理由解释。温迎在心里这么判断。 果不其然,少年缓缓低下头去,捧起杯子抿了一口:“嗯。有一点事,所以请假了。” 温迎看着他的动作,待在大厅这么久,周围空气温暖如春,他身上却似乎还是冷的,说起话时带着轻微的鼻音,像是感冒了。 “是不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呢?”温迎放缓声音,“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解决的。” 他没说话,但温迎看见他的眼睫颤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不用了。”他语气轻轻的。 少年放下手中的杯子,校服外套因为他的动作,露出卡片的边缘。 温迎不由得看了一眼那张卡片。 “刚刚坐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温迎开口,重新对上他的视线,“她承诺给你很多钱么?” “嗯。”少年也看向她,缓慢地说,“很多。” 第279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1) “我也可以给你很多钱。” “那个人还说了另外一句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温迎便示意他接着讲下去:“还说了什么?” 少年轻轻摩挲杯身,长睫掩去眼底的神色,说话的语气也很轻:“她说,可以给我一个家。” 温迎始料未及,怔愣住。 面前的人偏过脸看向外面的雨幕,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落寞只是错觉。 她嘴唇动了动,想要问“那你要答应吗”,却有些问不出口。 明明他看上去和“包养”这两个字毫不沾边,轻易提及像是会弄脏那个名字。 “小白……”温迎还是叫了他一声。 少年低着头,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便转过来,朝她弯起眼眸。 “我没有答应。”他说着,从校服口袋里拿出那张卡片,“把名片装进口袋只是为了带出去丢掉,这里没有垃圾桶。” 薄薄的卡片悬在干净的指节间,他站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随意挂在肩上。 “那我就先走了。”他唇角翘起,含着笑意,轻声告别,“学姐,再见。” 少年转过身朝门的方向走,温迎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一刹和五年前重叠。 只不过五年前的他是坐在秋千上,先开口道别的是温迎,她说的也不是“再见”。 小白已经长成一棵很高的树了。 那么,贺卡上剩下的几段话呢,他看见了,却不记得,是否还能够实现? 他的身影已经走出那扇门,和手持雨伞的高经理擦肩而过。 高经理站在门和大厅的交界处,一会看看少年的背影,一会看看温迎,想询问却不敢开口,竭力克制脸上的表情,以至于五官都变得扭曲。 温迎站起身。 她朝门口走去,拿过雨伞,步伐迈得比以往都要快。 急促的回音连接响起,回荡在还未铺好地毯的大理石台阶上。 “等一下。”温迎开口。 不远处的那道身影缓缓转过头,墨色的眸子里带着讶然,随即浅笑。 “还有什么事情吗?”他嗓音温和地问,正巧一阵风吹拂过来,雨丝倾斜,细细密密洒落在校服上,有几处衣料的颜色已经变深,洇开了水痕。 温迎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走过去,抬起手腕,宽大的雨伞将两个人同时遮挡。 权特助也从车里出来,走到他们身边,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名片。 温迎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少年,目光直视他:“我同样可以给你一个家。” 他垂眸扫了一眼,随后接过,也放进口袋:“我想好后再联系你,好不好?” “不好。”温迎说,“现在就给我答案。” 她不是轻易许下承诺的人,做过的所有决策都经过慎重的考量。 但这一次,她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同情,担忧,还是别的? 交织杂乱,分辨不清。 只有一点如此明晰,在心里回响,雨下得很大,她不想看见他也淋湿另一边肩膀。 – 车内开着暖气。 权特助已经回到副驾,后排和驾驶位之间的挡板适时降下,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温迎看向身侧,少年正将淋湿的校服外套脱下,整齐地叠好,放在膝盖上。 同样潮湿的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他的额角,温迎拿起手帕,递给他。 “谢谢。”他轻声说道,伸手接过,随后擦拭起来。 温迎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车里的手帕和毛毯都是权特助提前准备好的。 真有先见之明啊,权特助。 温迎回想起她抽出名片时极力绷紧的嘴角,其实是在憋着笑吧? 身边的人已经随意擦拭完头发,将手帕也叠起,仍有水珠滴落在他的衣领上,但他似乎没有发觉。 “我来吧,你都没有擦干净。”温迎重新接过手帕。 少年微顿了一下,听话地俯身。 温迎的手指隔着一层手帕,按在他的发顶,他声音模模糊糊,说了句“对不起”。 “我没有在责怪你,只是湿着头发很容易生病,你今天又穿得那么少。”温迎放缓声音。 手底下的人不说话了,温迎想起权特助那句贴心的关怀,擦拭头发的动作不由得停顿住。 她今天也穿的不多,似乎算不得好榜样。 温迎正打算说些什么来找补,掌心下方的脑袋动了动。 “下次不会了。”少年语气乖顺地说。 他弯着腰钻出来,发丝比之前更加凌乱,不过已经干了,配上那副表情,看上去毛茸茸的,毫无攻击性。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温迎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不等他开口,又继续说,“提前声明一下,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查到的,我在附中人脉很多。” 她用的是恐吓的语气,面前的人却弯了弯眼眸。 “徐鹤白。”他说。 这一次倒是没有犹豫。 温迎点点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礼尚往来地也自我介绍:“我是温迎。” 脱下那件校服以后,徐鹤白身上的衬衫更显单薄,温迎朝放在一旁的毛毯看了一眼,他伸出手拿过毛毯,乖乖给自己裹上。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我说话有点着急,但我不是逼迫你的意思。”温迎说。 “嗯,我知道。”徐鹤白看向她,轻声说,“我当时……也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意外?也是。 毕竟一天之内被两个人递上名片,前后时间还不超过十分钟,遇见这样的事情,无论换做谁都会感到无比的意外吧? 这种状况下,徐鹤白还维持着礼貌,如果坐在那面窗户前的人是温迎,恐怕已经忍无可忍,将水泼到对面的人的脸上。 “我也觉得有些意外。”温迎略有些感慨地说,“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身边的人似乎笑了一声,温迎转过头,徐鹤白正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似乎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们之间的合约并不是那种包养,你不需要做那些事情。”温迎接着道。 徐鹤白歪了歪头,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困惑:“那我应该做哪些事情?” 第280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2) 应该做哪些事情? 温迎没有想过。 不是没想好,而是没想过,给徐鹤白递名片是一个模式化的流程,她连合约都没有拟定。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温迎说了句“稍等”,然后拿出手机。 徐鹤白略微偏过脸去,看向窗外的夜景。 温迎低头看向屏幕,权特助已经发来好几个文件:“目前市面上流行的合约有这几种,您可以挑选一下。” 温迎:“从哪儿找来的这些?” “袁律师发给我的。”权特助回答得很简洁。 袁律师的业务范围居然如此之广吗? 温迎抱着好奇心打开文件,每往下看一行,内心就遭到新一轮的冲击。 她对“包养”这两个字的了解完全来源于少女时期看过的几本小说,虽然知道包养总是离不开床上那点事,但这里面的条款…… 未免也太直白了点。 把时间地点一周甚至一晚几次的频率标注清晰也就算了,玩法道具之类的约定,也要写进去吗? 温迎不懂,但她着实震撼。 她缓缓地抬起头往身边看了一眼,夜晚的车窗就像一面镜子,徐鹤白从那道镜子里和她对视。 随后,他勾起唇角,朝她轻轻笑了一下。 温迎也对着他笑了笑。 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不要这种,要纯洁一点的,小白还在上学呢。” “好的,我明白了。”权特助淡定回复,“我找袁律师要一份清水版本的。” 权特助的用词也太微妙了点,温迎接着回复:“就没有和谐温馨版本的吗?” “有家庭版本的。”权特助说,“但您的年龄暂不符合法律规定的收养条件。” “……”温迎停顿住,一时间有点怀疑人生。 小白在她眼里的确年纪不大,但温迎没有随便升辈分的打算。 于是她只是说:“尽量简略一点吧,不需要太复杂。” 没过几分钟,温迎便收到新拟定的合约。 袁律师在温迎十八岁那年就立下绝不加班超过半个小时的誓言,现在已经将近十点,她却还坚持在一线岗位上。 温迎怀着敬佩的心情,打开文件看了看,这次里面没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抬起头,徐鹤白早就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膝盖上放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修长指节握住一支笔,似乎在做题。 温迎把屏幕递到他面前,徐鹤白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着眼看了几秒钟。 “你有想要加进去的细节吗?”温迎问。 她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穿着,简单的衬衫和校服裤,和五年前差不多款式的黑色单肩包,搭在书页上的腕骨微露,什么装饰品也没有。 连那副白色的助听器,看上去都和过去别无二致。 “想要什么都可以。”温迎接着说。 “没有其他想要的。”徐鹤白偏过头看她,眼底笑意浅浅,“你有想要添加的要求吗?这里还有很多空白。” “有的。”温迎点点头,“等我修改好以后再告诉你。” 她的确突然想起一些亟待增添的内容,不过还是先保留神秘感,接着说:“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你可以放心。” 少年眸中笑意加深。 “好。”他低下头去,看向被笔迹划过的纸张,“那学姐可以慢慢修改。”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叫她学姐。 温迎关闭手机,拿在手里转了一圈,这个称呼对她来说不算陌生,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经常有人这么叫她,到了公司又变成温总。 除了爷爷和樊姨会叫她“迎迎”,其他人都很少对她使用亲昵的称呼了。 即便是和权特助相处,后者也惯用“您”替代“你”,尊重中多少带了点疏离。 前方正巧遇上红灯,车辆在夜色中停驻,徐鹤白放下笔,将那本厚实的笔记本合上,装进书包里。 温迎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他此行的目的地,她也没有询问他今晚原本打算回到哪里去,雨中的那场对话后,她就这么草率地把他带上车。 “刚刚忘了问你,你现在住在宿舍,还是家里?”温迎开口。 “住在外面。”徐鹤白转过来看向她,声音平静,“你要顺路送我回去么?” 温迎摇摇头:“就是问一下,寄宿生晚归应该需要报备吧。” 徐鹤白低下头,手指按在书包的拉链上,忘记了移开,那枚小小的金属扣反射出冷冷的光。 “好像是这样。”他轻声说。 少年面上又浮现出一闪而过的黯淡神色,无需再继续问下去,温迎看着他的表情就能够猜出,徐鹤白大概率是自己住。 她忽然想起之前的几次,自己提出送他回家,徐鹤白也没有答应过。 他总是带着笑意说“不用了”,说自己想要留在花园里,似乎是真的喜欢安静。 可那栋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也是安静的,除去每日开门关门的动静,空旷的房间里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五年前那道身影蓦然浮现在眼前,温迎望向身边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冲动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温迎对他说,“我住的地方,还挺大的。” 徐鹤白身形微顿。 他像是怔愣一瞬,过了好几秒钟才缓慢地抬起视线,先看向她的眼睛,再看向嘴唇。 温迎以为他刚才没有听清,于是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放慢语速:“那今晚先住在我那里吧,明天会有司机送你去上学,不会迟到的。” 徐鹤白目光停留在她的唇瓣上,眼神安静而认真。 即便他戴着助听器,被冰冷器具传入耳朵的声音仍旧像是幻觉,只有亲眼分辨,传达到心底的声音才不算是假的。 温迎说完那句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是那份合约的新条款之一。” 徐鹤白没有立马回答,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凝滞在原处。 温迎等待了几秒钟,顺便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几乎和她看过的小说大差不离,只不过她的口吻应该没有其他“霸总”那么油腻。 助听器能分辨出人的语气吗,徐鹤白有被威胁到吗,会激发他的叛逆心理吗? 温迎看向他。 少年松开那枚拉链,目光上移,与她对视,眼底又溢出她所熟悉的笑意。 “好。”他说,“听合约的。” 第281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3) 温迎的房子是新置办的,位于集团总部和温氏旗下的疗养院之间,老宅有些远,她回国之后还没有回去过。 爷爷如今居住在疗养院里。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的人多多少少总会生出一些毛病,十七岁那年温迎看完手里的报告单,千言万语萦绕在心底,最终凝结成一句“还算幸运”。 幸运之神眷顾了她,爷爷只是得了一种在老年群体中十分常见的,名为阿兹海默的病症。 医生说他会逐渐忘记一些事情,在那之前,温迎和他一起将时间紧紧地抓住,他们点亮了最远的那颗星星,温迎努力完成他的心愿,通过了成为继承者的种种考验。 这半年来,他的记忆已经时好时坏了,嗜睡很严重,已经影响了身体机能,需要长久地住在医院里。 那张画满星星的地图一直装在行李箱中,前段时间温迎把地图拿出来,和爷爷一起细数以前点亮过的星星。 爷爷的目光从那些斑斓的岛屿或陆地一一划过,最后,他指了指一片土地。 于是,温迎带着他回到故土。 这几天她时常往返于疗养院和集团之间,有时候为了节约时间,也会干脆住在办公室或疗养院的房间里。 所以那栋新买的房子,她也只是在买下来的第一天时草草看了一眼,只知道房间位于顶层,面积很大,上面带了个据说很漂亮的露台。 她走得极其匆忙,连密码都是权特助帮忙设置的,温迎都没来得及给自己录一个完整的指纹。 这是温迎第二次回家,和上一次相差无几的时间,只不过这回,身边的座位不再是空着的,而是多出一个徐鹤白。 车辆停稳后,权特助陪同他们上楼,已经有专人将给徐鹤白准备的用品运送过来。 权特助站在门口看着温迎输入密码,出声建议:“明天的行程不算繁忙,您可以多睡一会,顺便把面容和指纹录制进去。” 温迎给自己录制的第一颗指纹是大拇指,进门休息前先比个赞,有助于良好的睡眠。 录完第一枚指纹,她回头看了看,徐鹤白的视线从门锁上移开,对上她的目光。 “怎么了?”他轻声问,语气里带几分疑惑不解。 “你也录一个吧。”温迎侧身往旁边让了让,“以后要经常进出的。” 徐鹤白站在原处,静静看向她手指曾经触碰过的地方,似乎有些犹豫。 权特助站在他们身后,摘下眼镜,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 温迎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权特助不戴眼镜时的眼神很迷离,像是困得睁不开眼了。 温迎低下头,徐鹤白的手臂垂落在身侧,她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录。”温迎用威严的语气说,“权特助想回家休息了,我们进门她就走。” 徐鹤白顺着她的力度抬起手,也伸出拇指,印在温迎曾经触碰过的感应器上方。 两枚指纹安静地重叠,权特助重新戴上了眼镜,最后汇报了一遍温迎的次日行程,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温迎走进门,顺着记忆摸索墙上的开关,灯光随之亮起,倾泻满屋。 室内家具齐全,各种生活用品也很充足,温迎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享受了半分钟,才注意到门口传来的窸窣动静。 徐鹤白的书包还挂在肩上,正背对着她俯下身,拆一只箱子。 为防止灰尘进入家中,箱子外面套了几层保护膜,他拆掉保护膜,从里面找到拖鞋换上,才把剩余的东西也搬进门。 温迎趴在沙发上看着他,徐鹤白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也偏过头。 温迎朝他招了招手,说了一天的话,她有点懒得发出声音了,只是用口型,让他把东西拿过来,给自己看看。 徐鹤白听话地照做,日用品中有一些换洗衣物,温迎拿起一件睡衣,隔空比划了一下。 “是不是有点短了?”她边打量他边问。 小白长成了参天大树,目测起码比以前高出了十几厘米。 “你现在多高?”温迎问。 “大概有一百八十八厘米,上次体检的时候测量的。” 哪有人用“厘米”来形容自己的身高的? 温迎差点没反应过来,又从头到脚打量他几秒钟,随后感慨:“看来那张贺卡没有白写,我可是提前预支了十七周岁的生日愿望。” 徐鹤白自己低头看了看,似乎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略微勾起唇角。 “那个被预支的愿望送给我了吗?”他语气很轻,“会不会有些浪费?” 温迎无端想起之前他们打游戏的时候,被奖励双重buff而感到无所适从的幼年形态的小白,摇了摇头。 “不浪费。”她笑着说,“只要实现了就不浪费。” 徐鹤白弯了弯眸。 温迎把手里的东西重新递给他,抱着枕头坐起来。 “去洗澡吧,房间很多,你可以随便选。”她也准备去洗澡休息了。 “好。”徐鹤白眸中溢出浅笑,“晚安,学姐。” 温迎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 第四次了,学姐这样的称呼。 既生疏,又熟稔,就像久别重逢后的他们两个,坐在那扇窗边时语气礼貌又客气,转眼间又共同踏入同一个房间。 他们的指纹,都印在一起了,这间屋子已经接纳另一个名字。 或许称谓,也应该随之改变。 “换一个称呼吧。”温迎出声。 徐鹤白已经低下头去,又随着她的声音抬起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又将目光向下偏移。 “说过要给你一个家的。”温迎知道他在看自己的口型,因此说得很慢,好让他能够一个字不落地看懂。 “你希望和我像朋友一样相处,还是……像家人那样?” 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温迎突然想起权特助那句贴心的普法小知识。 她莫名有些担忧徐鹤白冒出来一句不该听到的,于是在他开口之前再次道:“不过我比你大不多少,所以,你把‘学姐’前面的学字去掉就可以了。” 第282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4) 温迎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徐鹤白往前走了一步,离沙发更近了一些。 少年身形修长,遮挡住从天花板倾泻的灯光。 不过那阴影只在她脸上晃了一瞬,徐鹤白曲起一条腿,抵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温迎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他眼尾的那颗小痣上。 青春期的小孩,会突然长这种东西吗? 倒是不突兀,颜色也很浅,像一粒不甚明显的水痕。 “姐姐。”徐鹤白的声音响起。 他语气乖顺,就着这副姿势略微仰起头,朝她笑了一下。 温迎看着他,应了一声,莫名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发。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伸出手去在徐鹤白的发顶揉了揉,不轻不重的力度。 徐鹤白还在看她,灯光落进他的瞳孔里,他的眼睛变成月牙的形状。 “姐姐跟我说一声晚安吧。”他说。 温迎便开口说“晚安”,顿了顿,又带上一句称呼,重复了一遍。 “晚安,小白。” “晚安。”徐鹤白重新抬起眼,和她对视,也带着笑意说,“姐姐。” 温迎拍了拍他的脑袋:“快去睡觉吧,明天你还要早起上课。” 徐鹤白轻轻嗯了一声,温迎便将怀里的抱枕放下,站起身。 她往主卧的房间走,回过头时,徐鹤白已经低下头去,看向沙发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徐鹤白有所察觉,偏过头看向她。 他总能在很短的时间感应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失去听力的人,似乎对感知这个世界的其他方式更加敏锐。 温迎朝他笑了一下,指向开关的方向:“记得把灯关掉。” 徐鹤白也弯了弯眸,点头。 温迎回到自己的房间,很快便洗漱完毕。 她关上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掀开被子,打开床边的一个盒子,拿出另一部手机。 是高二时的旧手机,上面还贴着薛琪的卡通贴纸,手机壳背面是一张四人合照。 温迎站在最左侧,纪星辰在最右侧,两个人面向镜头,表情都不情不愿的。 薛琪和余歆站在她们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坏心眼地分别将两个人的手拉在一起,掰着她们的手指比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这部手机从出国那年就没有用过了,不过温迎时不时会给它充电。 她打开手机,电池还剩两格,壁纸还是从前的,没有换过。 花花绿绿的软件被收纳在两个文件夹里,qq和微信都没有卸载掉,温迎点开后,界面发生了一瞬间的卡顿,随后跳转到四个人的群聊。 里面的聊天记录她也没有删掉,最后一次对话的时间,停留在高二春天的某个下午,是一张由薛琪分享的图片,樱花开满树梢。 这五年来,温迎和薛琪还有余歆没有没有断掉过联系,但纪星辰自从和她绝交以后,也渐渐淡出了另外两名朋友的好友圈。 温迎翻了一会群聊记录,电池又掉了一格,她退出聊天软件,又打开游戏看了看。 “白”的头像一如既往,是灰色的,温迎给他送的金币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他也没有领取过。 温迎已经有两年多没再玩过这个游戏,如今偶尔拿来放松的游戏是另一款。 失去游戏搭子以后,这个角色很多的游戏对于她来说,也变得失去乐趣了。 温迎关闭手机,重新躺回床上。 脑海里回响起徐鹤白那句“不太有印象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的呢? 是否仍有残余的片段停留在他的记忆里? 使得他看向温迎时,明明用的是平静的眼神,却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难以分辨的别样情绪。 – 温迎没有定闹钟,一觉睡到了十点多,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她拿起工作使用的手机看了一眼,里面积攒了许多未读消息。 有几条是樊姨发来的,这么多年来,樊姨早睡早起的习惯都没有变过,六点钟就起床,开始侍弄她的花花草草。 樊姨拍了一些花草的照片发给温迎,也发来爷爷认真看电视的视频。 温迎打了一个视频过去,和爷爷聊了一会,他今天精神很是饱满,讲话时语调清晰,还按时吃了早餐。 温迎便夸奖了他几句:“太勤奋了,我刚醒过来,都没有吃早餐。” 爷爷在镜头那边笑起来,樊姨拿着花瓶经过,也笑着说:“新买的房子还没有请阿姨吧?要不要樊姨过去给你做早餐?” 温迎有点馋樊姨的手艺,但一来一回太过麻烦,她摇了摇头,说“算了”。 她还没有把请阿姨的事情提上日程,之前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忘记了。 现在家里多了个徐鹤白,温迎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愿意经常居住在这里,但还是打算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挂断视频后,温迎继续往下翻了翻消息,权特助在九点多的时候也发来几条。 其中一条是:“需要帮您查询徐同学的身份信息吗?袁律师说,这是很有必要的步骤。” 袁律师真是专业啊。 温迎一面有点想知道自己不曾知晓的这段时间里,小白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一面仍抱着想听他亲口说的念头。 但就像那个五年没有上线的账号一样,温迎怀疑,如果她一直不开口询问,徐鹤白也可能永远不会主动讲述自己的事情。 她思索了片刻,回复:“先不用了。” 温迎走进浴室洗漱,推开卧室的门后,她朝对面的房间看了一眼。 门没有关严实,开了一道缝隙。 温迎推开那扇门,白纱帘在阳光中飞舞,阳光倾洒在安静的房间。 徐鹤白已经不在房间里,温迎专门派了司机,接送他上下学,他这会儿应该在教室里上课,也可能下课了。 但他的睡衣还安静地叠在床尾,被子也叠得很整齐。 温迎注意到床尾的沙发上,放着一本书。 她走过去,拿起那本书,是高中数学的习题册,她随手翻了翻,里面字迹疏朗从容,步骤排列得很是整齐。 小白没有不会做的题,他很聪明。 她放下那本书,走出去,随手带上门,视野边缘却露出一张白色的便签。 温迎揭下那枚便签。 徐鹤白在上面写:“我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顿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这句话后面的句点洇出了墨水,看得出书写笔迹的主人在此处长留停顿了一会。 最后还是接着问下去:“如果不喜欢的话,晚上回来的时候,姐姐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喜欢吃什么?” 第283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5) 温迎看完那段文字,抬起头。 便签是贴在徐鹤白房间的门上的,而不是贴在主卧的门上。 他似乎已然猜到,她会推开门走进去,因此提前将门打开,留下一枚便签。 温迎拿着那枚便签,走进餐厅。 徐鹤白做的早餐很符合她的口味,培根恰到好处,煎蛋也很完美,燕麦牛奶的甜度也刚刚好。 温迎又看了一眼那枚便签,边吃饭边重新回忆了一遍昨晚发生的细节。 昨晚是她先打的招呼,也是她先提出的合约,徐鹤白虽然口吻犹豫,最终也都没有拒绝。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加上权特助递名片时的气场,徐鹤白才会乖乖点头,跟她走进车里。 但从他们回到家后的相处来看,他适应良好,似乎并没有被威胁到。 或许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落寞是真的,他朝她袒露的那份渴望也是真的。 徐鹤白的确想要一个家,这是最普通的,最简单不过的愿望。 他看上去很聪明,又似乎很容易被打动,一点点的温情就能够让他卸下防备。 温迎带他回家,都没有做什么,坚硬的蚌壳就不引人注目地打开一道缝隙,只等着善于发现珍珠的人动动手指,亲手撬开了。 换做是别人呢,他也会在几经挣扎之后,点头应允么? 也会叫别的人“姐姐”吗? 温迎拿出手机,给权特助重新编辑了一条消息:“查一下小白的资料,详细一点的,把他的成绩单也调给我。” “好的,我明白了。”权特助很快回复,“初中的也要吗?” “全部都要,小学的也要。”温迎这次没有犹豫,回答道。 “好的,我明白了。”权特助再一次迅速地回复,“还有别的吗?” 温迎停顿了一会,拿起那张便签,走回房间,把它放进用来装旧手机的盒子里。 “顺便,也查一下给他递名片的那个人的信息吧。”她最后一次补充道。 – 温迎回了一趟公司,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她留在酒店里的下属打来电话。 “纪小姐醒过来了。”对方在电话里说。 温迎正在翻阅一份文件,手里还握着签字笔,闻言停顿住,口吻随意地道:“问问她下午有没有什么行程,有的话就送她回去工作,没有的话,就把她带到我这里。” 下属应了声“好”,温迎听见她推门走进房间,将自己的话转述给纪星辰。 手机那端沉默了几分钟,纪星辰终于开口了,她昨晚醉的不轻,醒来后嗓子还是哑的:“我要回练习室跳舞。” 温迎转着笔,凝视文件上的一行字,沉思了几秒钟。 下属在电话里询问:“那我就先带纪小姐回经纪公司那边了?” “不。”温迎重新低下头,签完字,合上笔盖,“把她绑到我这里来。” 两点一刻的时候,生活助理敲门走进来,给温迎送上下午茶,连带着一份档案。 权特助人不在办公室,办事效率却极高,温迎拆开档案袋的时候,她也把昨晚在酒店里遇见的那个人的信息发送了过来。 “给徐同学递名片的人是寰宇集团董事长的夫人,杜女士和闵董育有一对儿女,两个孩子和徐同学差不多年纪,在星河国际部读高中。” 简单的几行字却信息量极大,温迎不由得沉默了几秒钟。 她回复了一句“知道了”,让权特助这段时间安排人注意一下对方的举动,便放下手机,重新看向那份档案。 放在最上面的是高中成绩单,右上角配了一张徐鹤白的照片,似乎是刚升入高中时候拍摄的。 戴着助听器的少年神情淡漠,衣领敞开着,未系领带,没什么情绪地望向镜头。 温迎的指尖蹭过他的眼睛,他眼尾处干干净净,那颗小痣不知是被镜头模糊了,还是尚未生长出。 徐鹤白高一的成绩一片空白,几乎没怎么去教室上过课,长期旷课,差点被退学。 但是高二的第一个学期,他似乎突然想通了的学习的重要性,一瞬间又从排名表的末尾,跃到了前十名。 而后便是第一名,从那次月考迄今为止,他一直都是第一名。 温迎往后翻了翻,发现他初中的时候也考过一次第一名,不过那是他参加的唯一一场考试,其余的都是空白。 中考成绩也是勉勉强强,徐鹤白擦着录取分数的边缘线,被安排在最靠后的班级。 温迎撑着下巴,想起之前和小白的许多次对话。 当时,她体贴地问“会不会打扰到你”,而他说自己请假了,温迎还以为他请的只是那一天的假。 现在看来,徐鹤白年纪这么小,就已经这么叛逆了啊,还会在她面前说谎话。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算什么谎话,是她先行误会,徐鹤白只是没有解释,顺水推舟地继续误导她。 一时间,温迎心绪莫名,垂眼看着那张照片,十六岁的徐鹤白和她对视,目光平静,也很冰冷。 生气,倒是不怎么生气,温迎只是有一点无奈,再加一点疑惑。 她将那张照片暂时搁置在一旁,打开最下面的家庭信息,那份疑惑突然得到了解答。 徐鹤白的信息再简单不过,户口簿上的成员只有过两个人,而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已经永远定格在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往前推算,那时候的徐鹤白不过是个孩子,他尚未完整度过他的童年。 一瞬间,徐鹤白身上那些在温迎看来的与众不同的个性都有了答案,譬如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不同于其他男生的平静和礼貌。 原来,不是不想。 而是不得不啊。 第284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6) 徐鹤白的妈妈曾担任某高奢品牌的首席设计师,温迎小时候听说过她的名字。 老宅衣帽柜里有一件连衣裙就是她设计的,被爷爷买下来作为温迎的九周岁生日礼物,那也是徐女士亲手缝制出的最后一件孤品。 从那以后,她的名字就销声匿迹了,有传言说她的死亡源于自杀,像她这样的天才总是怀有极高的自毁倾向,名誉和荣耀在她眼底流淌完以后,世间便再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无人知晓她还留下过一个孩子,徐鹤白的身影未曾在众人的视野中出现过。 他们以家人的身份短暂相伴几年,便默契地再也没有参与彼此的人生。 温迎看完那些资料,停顿了一会,把纸页收起,装回档案袋。 她将牛皮纸袋放到抽屉里,拿起签字笔,发现自己刚刚忘记也把印有徐鹤白照片的成绩单放回去。 她拿起成绩单,对着右上角的照片端详了几秒钟,将那页纸叠起,放进衣物的口袋里。 温迎打开之前的合约,里面仍有大片的空白,没有填写。 她原本的打算是,和小白约定一些关于学习和生活方面的事情,如果他做的好,温迎可以给他奖金。 但现在看来,徐鹤白成绩很好,在金钱方面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捉襟见肘。 他的穿着单一,完全是因为他对自己不太在意,也没什么物欲。 温迎思索了片刻,还是把那些条款加入了进去。 只不过,她将“奖金”这两个字,更换成了“奖励”。 徐鹤白小时候得到过奖励吗?他会不会像普通的小孩那样,考完一次试,得到小红花,也捧着老师给的小印章回家,仰起脸来,等待一句夸奖? 温迎可以夸奖他,也可以摸摸他的脑袋。 即便他做得不算好,温迎也会像一个语气充满包容的家长那样,鼓励他。 外面传来短促的敲门声,温迎说了句“请进”,抬起眼帘。 门被打开,纪星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和温迎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收回。 下属从外面将门带上,纪星辰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来。 沙发是整间办公室中距离温迎最远的位置,纪星辰将脖子转成九十度,望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下一秒钟,窗帘缓缓合拢,那片景色被完全遮挡住。 温迎收回手,开口:“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她看向纪星辰,后者已经换上了新的装束,下巴尖尖,隐匿在衣领里。 过了一会,纪星辰的声音响起:“谢谢。” “除了这个呢?”温迎看着她,“说说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进娱乐圈的,喜欢现在的职业么?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想当一名考古学家。” 纪星辰沉默了半分钟,才抬起头来,看向温迎。 她现在瘦了很多,高中时一生气就鼓起来的脸颊肉消失了,不知是因为当爱豆需要刻意控制饮食,还是因为搬出纪家之后,她还没能学会用心照顾自己。 “你现在还想学考古吗?”温迎接着问。 纪星辰还在上大学,第一次高考她交了白卷,纪家父母难以置信,把她丢回专门复读的学校,又重新上了一年。 第二次高考她也没能考出什么好成绩,在那所大学里算不得勤奋,除去一张漂亮的脸,几乎泯然众人。 “问这些有什么意义。”纪星辰缓慢地道,脸上没什么表情,“反正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脱轨了,我现在过得这么差劲,你也懒得花费力气管我了吧。” “我昨天不就是在管你吗?吕成光被砸得头破血流,只不过当时你睡得正熟,我没有特意把你喊起来欣赏罢了。”温迎的声音也很平静。 纪星辰顿了顿,唇角扯起一丝弧度,语气轻嘲:“我现在和他们没有关系了,你不用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对我怎么样。” “我对你怎么样,还需要看别人的面子吗?”温迎反问。 “确实不需要了,我知道你现在很厉害,你的人生没出过差错。”纪星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再次将脸转过去,看向被遮挡的落地窗,“你现在这么忙,没必要盯着我不放。” 按照纪星辰的一贯作风,这句话后面接着的下半句应该是“不需要你来看我的笑话”,但她没说,可能是因为坏脾气被更坚硬的现实磨砺到了。 纪星辰终于学会放下身段,也放轻音量说话,学会了礼貌,知道说“谢谢”和“不用了”。 但那不是温迎想看到的。 怪异的情绪涌上来,是愤怒吗?好像不是,失望,似乎也算不上,她没指望过纪星辰能好好说话。 心脏像被刺缠住,说不上的别扭。 纪星辰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接起电话,对着话筒那端应了几声,挂断电话。 “队友催我回公司练习了,过几天要发迷你专辑,昨天的事情谢谢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纪星辰说。 她站起身,仍垂着眼睛,走到那扇门前,停顿一秒钟:“还有酒店房费,和这件衣服。有机会的话,会还给你。” – 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温迎回到疗养院。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傍晚到来的速度逐渐变缓,温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爷爷还没开始吃饭。 樊姨给她准备了餐具,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了顿简单的家常菜,温迎还是没能忍住,和爷爷说了有关纪星辰的事情。 她掐头去尾,没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说纪星辰当爱豆后变得很瘦,也变得不那么热衷于甜品了,温迎放在办公桌上的下午茶,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我原本想反驳她,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替她解决掉很多麻烦,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那副态度,我又不太想说了。”温迎说。 爷爷放下筷子,看向她。 温迎的语气郁闷,低下头:“我现在有点生她的气。” 发顶被温和地摸了摸,她抬起头,爷爷眼角的皱纹笑得很深。 “不要被言语的表象迷惑。”他像是听懂了,留下这么一句富有哲学意味的话。 温迎一边吃饭一边细细品味这句话的含义,或许是因为樊姨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她被美食治愈了一瞬。 头脑放空,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难道要像调查小白那样,也把纪星辰仔仔细细地调查一遍吗? 可纪星辰似乎并非敞开一道缝隙的蚌壳,她那张嘴没闭上过,一直在用有毒的话刺伤别人啊。 温迎叹了口气,不再想纪星辰的事情,转而换了个话题。 “我准备包养一个人。” 第285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7) 说到徐鹤白,温迎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自习马上开始了,不知道小白按时吃饭了没有。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添加他的联系方式,就算是之前,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只是在游戏上进行。 “叮当”一声,樊姨盛粥的勺子掉回去。 温迎的思绪被拉回,樊姨坐在对面,眼睛略微睁大:“迎迎,我没听错吧,真的是包养?” “包养只是市面上的一种说法。”温迎对着她认真解释,“但我不准备做那些事情,我只是想养他,和收养差不多。” “哦……”樊姨重新拿起勺子,盛了一碗粥放到爷爷面前,口吻还是犹豫,“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温迎想了想:“樊姨,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们提起过的小白吗?” 樊姨握着勺子,做回忆状,过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些许的印象:“你打游戏认识的那个初中生?” “嗯,我包养的人就是他。”温迎低头,从口袋里找出那张成绩单递过去,“他现在已经在读高中了,成绩很好呢。” 樊姨叹了口气,还是不太能接受“包养”这个说法,念叨着“年轻人的世界我不懂”,但还是把成绩单接过去看了看。 “照片看着挺乖的。”樊姨说。 她把成绩单递回来,温迎又把那张纸放到爷爷面前,偏过脸:“爷爷觉得呢?” “徐鹤白。”爷爷念出他的名字,仍慢吞吞喝粥,笑意和蔼。 温迎也笑了笑,将成绩单重新叠好,放回口袋。 她没说徐鹤白过去有多么叛逆,那些因为缺课而造成的空白都是她偶尔发现,独自埋在心里的秘密。 “迎迎啊。”樊姨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看上去还是有所忧虑。 温迎撑着下巴,一边给爷爷夹菜,一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樊姨不了解这些事情,但你准备收养的那个孩子,他是心甘情愿的吧?他的家人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他愿意的,我没有强迫他。”温迎说说着,顿了顿,“而且,他的家人已经不在了。” “原来是这样,迎迎还是和以前一样心地善良。”樊姨语气里带着感慨,又顺口问了一句,“纪小姐知道这件事情吗?” 温迎摇了摇头:“暂时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她都没跟我和好。” 樊姨叹息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叮嘱了几句,让她不要在纪星辰面前说得那么直白,毕竟纪家父母是实实在在办理过收养手续,把一个孩子带回家的,纪星辰现在应该对“收养”这两个字很敏感。 “如果让纪小姐知道了,恐怕会伤到你们之间的感情。”樊姨说。 温迎点点头,若有所思。 吃完晚饭以后,温迎又在疗养院里待了一会,便返回公司。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夜色已经深了。 手机上传来下属的简讯,说是高三走读生下课了,司机已经将徐鹤白送回温迎的住所。 温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久坐后的关节,拿起车钥匙,也乘电梯下楼。 回到家时,屋内灯光明亮,温迎边换鞋边朝客厅看了一眼,徐鹤白不在。 她换好拖鞋走进去,穿过客厅,洗衣房也亮着灯。 温迎倚在门框上,朝里面看去,各式洗衣机排列在一起,徐鹤白被包围在其中,拿着校服,少见地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 她忍不住笑起来,抬腿走过去,站到他身边。 徐鹤白偏过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眸子里带了一丝讶然。 随即,他弯起眼睛,叫了一声“姐姐”。 “你回来了。”少年语气轻轻的,“司机说你工作很忙,有时候会住在公司里。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温迎没有立马回答他,伸出手在他一只耳朵后面碰了碰,助听器的灯光闪烁一瞬。 徐鹤白身形顿住,唇畔仍挂着浅笑,也抬起手,把另一枚助听器打开了。 “对不起。”他开口说,没等温迎回答,便语气乖顺地接着道,“下次不会了。” “嗯。”温迎应了一声,有点想摸一下他的脑袋,但想到那份合约,于是先收回了手,“我刚回国,这段时间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有时候会住在公司。等过段时间不忙了,会尽量早点回家。” 徐鹤白朝她笑了一下,点头说“好”。 他似乎刚洗完澡,早上被叠起的睡衣此刻又穿在他身上,发尾一点潮湿的痕迹。 “准备洗衣服吗?”温迎看了看他手里的校服,打开其中一台洗衣机,“这个是专门用来洗外衣外裤的。” 徐鹤白应了一声,弯腰把手中的衣物放进去。 “衬衫的话,可以放在这里。”温迎又敲了敲另一台洗衣机,继续介绍,“这边是烘干机,也有分类。我有点洁癖,所以买了很多台放进家里,忘记贴标签了。”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记住了。”徐鹤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温迎思考了一下:“还是得贴上,它们都长一个样,我有时候也可能会分不清。” 徐鹤白嘴角牵起弧度,说“好”,按下开关:“那待会我来贴,我带了标签纸。” 温迎嗯了一声,看着他将程序设置好,又想到什么,出声提醒了一句:“贴身衣物最好用手洗,比较干净。” 徐鹤白背影微顿,不过只是一瞬。 水声响起,他直起身,转过来时,眼底仍是浅浅笑意,听话地点头。 “我知道了,会记住的。” 温迎也去洗了个澡,又到了两天洗一次头发的时间,她在浴室里一边想着什么时候能研究出全自动的洗头发机器,一边把所有的泡沫冲干净。 她把头发先暂时包住,换好家居服,拿起一份文件走出去。 徐鹤白房间的门开着,书桌前亮着一盏台灯,他背对着她,坐在桌前,似乎是在写作业。 温迎在门框边缘敲了敲,徐鹤白这回听见了,略微偏过头,朝她笑了一下。 “姐姐有事情和我说吗?”他轻声问。 第286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8) “合约,我填好了。”温迎晃了晃手里的文件。 徐鹤白的视线缓缓落在她的发顶,下移一寸,看向那份文件。 他手指微动,放下了笔,温迎便继续道:“不着急,等你写完作业再说。” “还剩一题就写完了。”徐鹤白笑着说,“姐姐可以进来等我。” 温迎走到他身边,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一旁,看着他写最后一道大题。 她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有点像监考老师,不过徐鹤白看上去并没有被震慑到,最后一道题有点复杂,他从容不迫地写下每一个步骤。 “我写完了。”徐鹤白的声音响起。 温迎偏过头,徐鹤白也正看向她,仍握着那支笔。 那份试卷也摊在原处,温迎坐下来,将合约打开,推到他面前。 徐鹤白垂眸,目光扫过堆叠在一起的几行字,落在最下面的条款上。 “考满分可以获得奖励。”他缓慢念出,笑容也徐徐展开,轻声问,“什么样的奖励都可以吗?” 温迎看着他,徐鹤白眉眼舒展,有那么一瞬间,她从他脸上看见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于是,她将原本说出口的“只要不太过分就可以”换成了:“什么样的奖励都可以。” 徐鹤白低着头,目光凝滞在那一行字迹上,若有所思。 “晚自习的时候,英语老师把上次的周考卷发下来了,我考了满分。”他慢慢地说。 温迎没想到诺言兑现来的这么快,抬起唇角,觉得他还真是小孩心性。 长成一棵很高的树的小白,换上柔软的睡衣,坐在她面前时,也会不经意间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讨要一个奖励。 “想要什么?”温迎问。 她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徐鹤白开口要什么,她都有自信能够给予出。 下一秒钟,他抬起头,讲出的却是:“姐姐像昨天晚上那样,摸一摸我吧。” 就这么简单? 温迎微微怔住,可他的神情那么认真,安静注视着她,等待着。 她朝他伸出手,徐鹤白顺从地低头。 温迎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捋顺一簇翘起的发丝。 “后面还有别的条款。”温迎摸摸他的后脑勺,眼神落在他耳廓的助听器上,“这个也要认真完成,我会监督你。” 条款上写的是,坚持把助听器打开。 洗澡、睡觉、想安静地思考,或者遇见了实在讨厌的人,不想听对方说话时,属于例外情况,可以把助听器关闭。 徐鹤白轻轻笑了一声。 他转过头,发尾在温迎指尖轻缓地蹭过:“姐姐会怎么监督我?” 温迎第一时间想到了电话突袭,不过徐鹤白在教室里上课,她也有工作要完成,把手机时时刻刻拿在手里,不太可能。 如果有一种能够实时感应的装置,和徐鹤白的助听器连通,应该会方便很多。 不过,这种方式算是监视了吧?小白会反感这种行为吗? 她把自己的想法如实托出,托着腮看他,顺便解释:“这样有利于好习惯的养成,你总是忘记打开助听器,万一过马路的时候,有不按交通规则的车辆闯过去,听不见鸣笛声,岂不是很危险?” 徐鹤白也歪着脑袋看向她,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什么。 随即,他嘴角的笑容放大:“好像是这样。不过,有能够实时监督的装置吗?我不太了解。” “我也不知道。”温迎诚实回答,“明天让权特助帮忙查一查吧。” 徐鹤白轻声说“好”,没再有别的意见,在合约右下角签署了自己的姓名。 温迎将合约收起,又让他拿出手机,添加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温迎的各个账号名称都是数字,跟随年龄,每年修改一次,今年是“22”。 徐鹤白用的则是他自己的全名,头像有些模糊,似乎使用很久了,从轮廓来看,像是一只飞鸟的剪影。 温迎看着它,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给他买过的甜品礼盒上,也印过这样的图案。 现在,那家曾经火爆一时的甜品店已经倒闭了,变成了一家川菜馆。 正想着,包裹在头顶的干发巾突然松动,温迎的发丝散开,垂落下来。 还带着水汽的发梢擦过徐鹤白的手臂,很快洇出了水痕,他对着那处痕迹看了看,唇角勾起浅浅弧度。 “湿着头发很容易生病。”徐鹤白说。 温迎正收拢毛巾的动作一顿,朝他望去:“等一下就去吹头发了。” “我帮姐姐吹头发吧。”徐鹤白弯了弯眸。 没等温迎回答,他再次补充:“因为昨天晚上,姐姐也帮我擦头发了。” 他语气认真,让人无法拒绝。 温迎也不太想拒绝,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好,有时候她懒得吹头发,也会跑到樊姨面前央求她帮忙。 她点了点头,徐鹤白便站起身,去浴室里拿吹风机。 温迎陷在座椅里,还未被照顾,便提前变得懒散,忘记掉在地板上的发丝清理起来会很麻烦,拿起徐鹤白的试卷,边看边等他回来。 徐鹤白拿了新的毛巾过来,细致按压潮湿的发尾,他把吹风机插好,打开开关前,温迎转过头看一眼他的助听器。 “吹风机会有噪音。”温迎问,“你会不会觉得吵?可以把助听器暂时关掉。” “没关系。”徐鹤白带着笑意说,按下了开关,轰然响起的声音将他的后半句话埋没进去。 暖风徐徐吹拂,温迎半眯起眼睛,感觉到徐鹤白的手指穿过发丝,力度轻柔地抚动。 她肩膀松弛,手臂搁置在膝盖,那张试卷也跟着落在腿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暖融融的,她不由自主地觉得有点困了。 十分钟后,徐鹤白将吹风机关闭,理顺温迎重新变得蓬松的发丝。 他拿了她惯用的护发精油,细致涂抹在她的发尾,淡淡香气萦绕在鼻尖。 温迎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她低头看了一眼地板,好像真的落下一些头发。 “姐姐先去休息吧。”徐鹤白说,“我来收拾就可以。” 温迎想和他客气一下,徐鹤白却伸出手,轻轻扳过她的肩膀。 他推着她走出房门,温迎不想挣扎,顺着这股力度,一直被推回自己的卧室里。 她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别过脑袋,徐鹤白正在看她,目光交汇,他弯了弯眸。 “晚安,姐姐。”他说着,指尖悬在房间灯的开关上。 “晚安,小白。”温迎就着这个姿势,朝被子里缩了缩。 在灯光暗下之前,她从混沌成浆糊的脑子里提取出一句:“明天不要给我做早餐了,虽然很好吃,但多睡会能长身体。” 随后便在一声轻笑中,闭上了眼睛。 第287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19) 翌日,温迎醒的比昨天要早。 上午有个会议要开,她醒来以后,在床上打了一局游戏。 集团里有几名资历很高,说话也很气人的元老,其中一位是爷爷年轻时就一起合作的伙伴,温迎不想和他们起正面冲突,先在游戏里把怨气发泄出去。 放下手机,洗漱完毕后,温迎走出房间,对面的房门仍旧是开着的。 一般来说,青春期的少年大多比较注重隐私,温迎记得初中的时候,纪星辰曾对自己炫耀过她卧室门口挂着的牌子,牌子旁边安置一个存钱箱。 纪星辰在牌子上写了一行字:“无重大事件勿扰,敲门按次数计费”。 意思是家里的人每敲一次房门,大小姐不一定回应就算了,把人敲烦了,还得往里面倒塞钱。 但徐鹤白似乎没有这样的意识。 昨天早上,这道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到了今早,就变成完全敞开的状态。 屋内设施一览无余,仿佛一种无声的邀请,告知温迎,她已经得到全然的信任。 既然如此,温迎便抬脚走进去,随意溜达了一圈。 这一回徐鹤白没有落下什么书本,他的床铺仍旧整整齐齐。 地板也很干净,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昨天晚上的掉落的发丝都消失不见了。 附中的第一节课是七点半,徐鹤白现在已经在学校上课了。 温迎走出他的房间,没把门带上,就这么敞开着。 房门上没有出现白色的便利贴,但温迎总觉得他应该给自己留言了。 果不其然,她去冰箱拿牛奶的时候,上面一格的边缘黏着一枚便利贴。 徐鹤白在上面写:“闹钟响起的时间是六点半,我睡了七个小时。家里的厨具刚好做两份早餐,姐姐如果喜欢的话,就全部吃掉好不好?” 这枚便利贴的位置比昨天要高,似乎有人借此含蓄地证明着些什么。 温迎看着上面的字迹,不自觉翘起了唇角。 她抬起手臂,将那枚便利贴摘下,仍旧放回已经装过一枚便签的盒子里。 坐在餐桌前时,她给司机发去了消息,让他过来的时候顺便帮忙买一样东西。 不多时,司机便带着东西上楼,温迎请他在外面稍等一会,接过箱子,把外包装拆开,花了两分钟的时间组装好。 她准时到达公司开会,会议结束时,已经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但温迎早餐吃得很饱,短时间内还没有饥饿的感觉,只让人送了些甜品过来。 她坐在落地窗边,给徐鹤白发去一条消息,问他吃饭了没有。 过了一会,徐鹤白发回来一张照片,温迎把图片放大,仔细看了看,菜品的种类还算丰富。 她夸奖了他几句,在徐鹤白笑着问“姐姐也在吃饭吗”的时候,咬着小汤匙,波澜不惊地回复:“嗯,已经吃完了,正在吃餐后甜品。” 隔着手机,徐鹤白未产生丝毫的怀疑,温迎催促他吃饭,他便听话地拿起餐具。 温迎把甜品吃完的时候,徐鹤白也刚好从餐厅走出来。 中午用餐后到下午两点半是午休时间,温迎以前上学的时候,午休都待在科技馆顶楼的花房里。 那里面有秋千,也有长椅,她习惯坐在花园里背书,然后嗅着花香小憩。 温迎不知道徐鹤白有没有午休的习惯,于是便问:“在教室里睡觉会不会不舒服?午休时间充足,可以回家休息一会。” “不用了。”徐鹤白很快便回复,随即发过来一小段视频。 温迎点开,春光溢满花圃,馥郁芬芳几乎从屏幕中倾泻出来。 镜头在第五秒钟的时候转动,温迎看见一座秋千,安静地伫立在原地。 从屏幕边缘探过来一只手,修长指节轻轻搭上绳索,秋千便慢悠悠地晃动起来。 温迎心情愉悦,低下头打字。 “你也喜欢这里。” “姐姐曾经好像带我来过这里。” 两段话同时跃到屏幕上。 温迎手指悬停,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嘴角带了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意,当看到下一行字时,笑容无可抑制地放大。 徐鹤白:“嗯,所以后来,就喜欢上了这里。” – 温迎在休息室睡了一觉,起床后便继续完成工作,她决定今晚早点回家。 下午四点的时候,权特助敲门走进来。 权特助先递给温迎一份档案,是关于纪家父母领养的那个男孩子的资料。 樊姨昨晚那几句话无意中提点了温迎,既然和纪星辰每次见面都针锋相对,她便另辟蹊径,从纪星辰讨厌的另一个人入手。 资料上的男孩今年不过二十岁,也正是读大学的年纪,他原本在社会福利院长大,因为一场公益文化表演,和纪家父母偶然有了交集。 或许是那场表演过于深入人心,此后纪家父母便时不时多关照他一些,给予生活和学业上的赞助。 不过,他也因此遭受到同龄人的嫉妒。 温迎上高二的时候,那名男孩子正值中考,被同在福利院的孩子锁在卫生间,因此错过了考试。 十五岁的少年无依无靠,遇见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找谁求助,拨通的第一个电话便是纪星辰的父母,纪家父母主动提出安排他到附中上学,遭到了纪星辰的严词拒绝。 温迎看到这里,目光微顿。 她回想起上高中时纪星辰的反复无常,一瞬间恍然,原来从那时候开始,纪星辰就对生活充满不确定了。 纪星辰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父母怎么会把这份爱意倾洒给别人,更不明白这个明明和她长相毫无相似,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少年是通过何种方式,获得与自己同等的、来自父母的喜爱。 她太不确定了,因此只能一次次试探,如果她反复无常,性情大变,是否就能重新获得那一份目光? 如果她让自己坠落,那双曾经拥抱过她的手臂是否还会再次伸出来,接住她? 但结果,可想而知。 温迎不清楚纪家父母是怎样突然转变想法,越过纪星辰的意见,直接把那个男孩子领回家,她放了下那份档案。 此刻,那种密密麻麻蔓延上来的感受,又重新缠上她的心脏。 原来她并不是在愤怒,也不是对纪星辰感到失望。 她只是有点心疼她的朋友罢了。 第288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0) 温迎转动签字笔,垂眸思考了几秒钟。 权特助把另一个盒子也递过来,温迎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抬起头:“集团里最近有收到宴会邀请函吗?” “有一些,不过您近期工作很忙,这些邀请大部分都被拒掉了。”权特助打开备忘录,扫了一眼,接着汇报,“k.v品牌方将在下个月中旬举办慈善晚会,昨天刚递了邀请函,要答应吗?” 温迎嗯了一声,接着问:“他们有没有邀请什么明星过去?” 权特助便报上几个名字,这其中有被称作常青树的娱乐圈大腕,也有刚出道不久,被经纪公司送来曝光的新人。 “要把纪小姐的名字加上去吗?”权特助打开行程表,声音毫无起伏地问。 温迎原本想说“先看看纪家人有没有收到邀请”,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把dct的名字加上吧。” 她虽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但看过纪星辰参加的节目,多少也有了些了解。 国内本就没什么打歌舞台,dct又是刚出道的女团,少一分站在镜头前的机会,就多一分被加速遗忘的可能。 她们之中的主唱唱歌还挺好听的。 如果她的声音不被世界听见,那还真是有点可惜。 权特助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屏幕关闭。 温迎将签字笔放下,开始拆那只盒子的外包装,打开一看,是一副助听器。 “这是最符合您要求的助听器,便携舒适,声音处理方面也很精准,可以还原声音的原有特征,譬如语气中的细微变化,附带的情绪等等。” 躺在手里的助听器仍旧是白色的,温迎一边小心地研究它,一边听着权特助像人工说明书一样的详细介绍。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被您划上重点的实时监测功能,助听器内含感应装置,配合手机应用程序,能够查看使用者的听力数据和佩戴时长。”权特助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它的定位范围也可以很精确。” 温迎捕捉到她语气里的微妙,抬起头,权特助果然紧紧抿住了嘴角。 “不要乱想,我只是担心小白的安全而已。”温迎瞥了瞥她,以正威严。 权特助面无表情,点头说“好”:“那我就先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温迎也严肃地点点头。 权特助转身离开,带上门。 温迎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装回盒子里,转而打开了手机,开始下载app。 她忙完手头上的事情,照例坐上车,去往疗养院蹭饭。 今天她吃晚饭的时间比较早,坐在餐桌前时,她特意拍了一张餐桌的照片发给徐鹤白,算是补上中午的空缺。 徐鹤白也很快发回来一张照片,仍旧是学校的餐盘,只不过菜品摆放的位置和中午有所不同。 学校外面也有许多家店铺,周围也有卖小吃的地方,但徐鹤白似乎没有去学校外面吃饭的习惯。 温迎拿着手机,照例夸奖了他。 “姐姐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很厉害。”餐厅背景音嘈杂,徐鹤白好像离话筒很近,笑意中伴随着清浅的呼吸。 温迎也弯起唇角:“厉害的不是我,这些都是樊姨做的饭,樊姨手艺很好的,等周末的时候,带你一起过来尝尝。” “是小白啊?”樊姨在一旁笑着问。 温迎点点头,放下手机,给爷爷夹了些菜,随即将椅子拉近,讲起这两天与徐鹤白的相处。 这一回,樊姨倒是没露出多么惊讶的表情,连“包养”两个字都波澜不惊地接受了。 温迎不由得感到好奇,询问她怎么变得如此淡然,樊姨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某小说app的放大版图标。 “看得我眼睛都花了。”樊姨说,“不过,有的地方还挺让人感动的。” 原来樊姨已经在一夜之间博览群书,温迎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吃完饭后,她推着爷爷到花园里散步,手机上再次收到徐鹤白的消息。 是一个带着笑意的“好”。 温迎这顿饭吃了大半个钟头,徐鹤白回复得有点慢。 但他还在学校里,的确不方便时时刻刻拿出手机,温迎便没有太过在意。 散完步后,她返回公司,心无旁骛地工作到九点半,然后准时下班。 她自己开着车回家,走进电梯的时候,大厅的门刚好被推开。 徐鹤白拎着书包走进来,看见她的下一秒钟,唇角就缓缓展开了笑意。 三月的天气仍有些冷,他在校服外面搭了件略微厚实的大衣,灰色的衣料上还带了点凉意,轻轻擦过温迎的手腕。 温迎手中一空,徐鹤白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谢谢。”她笑着说。 “姐姐不需要和我说谢谢。”徐鹤白将手提袋和书包并在一起,轻声说。 “那以后不说了。”温迎朝他笑了笑。 徐鹤白偏过头看她,弯起眼眸。 他和她站在一起,层数不断地上升,电梯门上反射出两道模糊的影子。 不多时,电梯再次打开,温迎走到家门口,侧身往旁边让了让。 徐鹤白用空余的那只手按下了指纹,温迎推门进去,打开灯。 她换好拖鞋,觉得有些口渴,便先走进餐厅接了杯水。 转过身时,徐鹤白正弯下腰,将她白天时穿的鞋子摆正。 温迎捧着杯子,叫了一声“小白”。 徐鹤白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 “过来一下。”她招招手,抬腿往旁边走,“给你看一样东西。” 徐鹤白将她的手提袋和书包放到玄关,走到她身边。 客厅里多出了一个留言板,上半部分的构造和黑板差不多,可以用来写字,下半部分则是木质的。 温迎将商家附赠的风景图摘下来,放到一边。 “以后可以把想说的话留在这里。”温迎拿起旁边的一支笔,“想说的话,或者是当着面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文字表达的话,就写在这里。我看到了之后,会回答你的。” 她将那支笔递给徐鹤白,后者垂眸看向她的指尖,视线缓慢地上抬。 温迎朝他笑了笑,把那支笔放进他的手心里,按住了他的手指。 徐鹤白的动作顿住,过了两秒钟,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扣住那支笔。 “好。”他带着笑意说。 他抬起手,笔尖悬在留言板上时,却又像是不知道该写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温迎。 “写我的名字。”温迎给他提建议,“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吧?” 徐鹤白轻轻嗯了一声,唇角略微抬起弧度,在温迎的注视下一笔一划写完那两个字。 刚好写在留言板中间靠左的位置。 他垂下手腕,温迎一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接过那支笔,在自己名字的右侧写下徐鹤白的名字。 第289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1) 两个名字挨在一起,离得很近,墨色笔迹在璀璨灯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 温迎欣赏了几秒钟,又看看留言板底下的空白处:“剩下的地方可以拿来贴便利贴,或者装饰品。” “好。”徐鹤白说。 他仍注视着那两个名字,神情认真,像要把灯光一并篆刻进眼底。 “也可以拿来放一些照片。”温迎接着说,“这周末我们去陪爷爷吃饭,刚好和樊姨一起拍。” 徐鹤白看向她,浅浅笑了一下:“好。不过,这周末好像有一场考试,我有些课程还不太熟练,可能需要多复习一段时间。” 温迎看着他,点了点头。 “没关系,不着急。”她说着,转过身,把空杯子放回餐厅,“记得要考满分,我这里有很多奖励。” 徐鹤白在她身后轻轻“嗯”了一声。 温迎放完杯子,洗好手,回过头时,徐鹤白还站在原处,安静地看向她。 她朝他扬起笑容,从包里拿出装助听器的盒子,走到沙发边坐下。 “过来呀。”温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坐到我这里。” 徐鹤白便听话地走过来,坐到她身边,面向着她,看她拆手里的东西。 温迎拿出助听器,把权特助的说明简要复述了一遍,随后把助听器放到他手里。 徐鹤白摊开了掌心,低头看向那副助听器。 过了片刻,他再次抬起头,温迎已经打开了手机,把屏幕往他面前挪了挪。 “你想现在试试看,还是洗完澡以后?”温迎的手指停在app图标上。 徐鹤白注视着她,抬起手腕,摘下了自己右耳的助听器。 “现在。”他弯起眼睛说。 温迎也有点想现在就尝试,不过她克制着,动作轻柔地帮他摘下左边耳朵的助听器。 “你自己戴上吧。”温迎口型缓慢地说,“我只会摘,不会戴,我怕动作不对,把你弄痛了。” 徐鹤白轻声笑了笑,将其中一只助听器佩戴好,随后进行调整。 温迎看着他的动作,发觉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徐鹤白偏过头,语气里含着笑意:“姐姐要试一下吗?” “我试一下吧。”温迎开口说。 徐鹤白低下头,她从他手中拿过另一只助听器,抬高手腕,指腹轻轻按住他的耳廓。 徐鹤白撑在沙发一侧的手臂绷紧了一瞬,随即便自然地放松,仍垂着脑袋,任由她小心地动作。 “好了。”温迎退回原位,又看一眼他的耳朵,可能是刚才捏得有些用力了,他耳廓变得有点红。 她不自觉捻了一下指尖,打开已经息屏的手机,点进app。 她把屏幕放在两个人的中间,徐鹤白帮她稳住屏幕,垂下眼帘,和她一起看。 听力数据,电量,时间,这些都是最显而易见的,转化成数字,在温迎的手机屏幕上闪烁。 她突然想到了语气,于是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我这样说话,你能通过声音分辨出我的情绪吗?” “可以试一试。”徐鹤白说。 温迎思索了几秒钟,叫他的名字。 徐鹤白看着她,弯起了嘴角:“姐姐现在是在开心吗?” “我用的是很平静的语气。”温迎说着,又换了种语调,重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徐鹤白思考了一瞬,歪了歪头:“嗯……好像还是很开心?” 温迎第一时间怀疑他在骗人。 她已经刻意让声音变得冷冰冰,用的是例行公事的语气。 这种语气,配上从权特助那里学来的面无表情,可是让很多人被震慑到,碰上她时连目光也不敢对视。 但徐鹤白却没有被威胁到,不仅如此,他眼底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被他这么看着,温迎抿住想要往上翘的唇角,靠前一些,准备敲一记他的脑门,但徐鹤白略微低下了头。 “那可能是因为,我现在比较开心吧。”徐鹤白的声音响起。 温迎的动作顿住,看向少年低垂的头颅,听见他接着说:“所以,无论姐姐用的是什么样的语气,落在我的耳朵里,就都变成了开心。” “你真是……”温迎没能忍住笑意,十分用力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随后,她捧起少年被揉得乱蓬蓬的脑袋,对上他溢满灯光,变得亮晶晶的眼睛。 “嗯,你听的没错。”温迎扬起唇角,对着他说,“我的确在开心。” – 虽然和徐鹤白一起研究app到深夜,但温迎很有先见之明地定了闹钟。 六点半时,她打开门,徐鹤白也已经换好校服,拎着书包从对面走出来。 “姐姐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他讶异了一瞬,浅笑着问道。 “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早安。”温迎还是有点睁不开眼睛,扶着门框说。 徐鹤白便轻轻笑了笑,对她说“早安”。 温迎点了点头,想到他还没吃早餐,再次开口:“你还打算做早餐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徐鹤白说,“只是一些简单的家常做法而已,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温迎“哦”了一声,看了看他,不打算再接着问他是否需要请一个专门的做饭阿姨。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产生一种笃定,小白应该不会喜欢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那你不想做早餐的时候记得去买早点,外面的抽屉里有零花钱,你可以用的,还有,我给你办了张副卡……” 温迎话没说完,一只手臂探了过来。 她房间的门被打开,徐鹤白力度很轻地扳过了她的肩膀,把她一步一步推回床边。 温迎正准备倒在床上,后脑勺却忽然被摸了摸,不过只是一瞬。 她回过头,徐鹤白已经收回了手,眸中笑意未变。 “我知道的。”他笑着说,“姐姐继续休息吧,我去上学了。” 第290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2) 之后的一个多月,温迎早出晚归,力求在短时间内把工作处理完。 她的生日快要到了,就在k.v慈善晚宴的后一天。 爷爷还没生病的时候,会在温迎过生日的时候为她请几天的假期,带她一起出去旅游。 所以,按照惯例,温迎也打算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给员工们放假。 今年的生日正巧赶上周六,温迎把假期往后延长了些,顺便发了点福利。 这样一来,从四面八方纷杳而来的祝福话语中,总有那么几句是真心的。 加班的这些天里,有好几次,温迎都住在了公司里。 第一次住在公司的时候,她提前给徐鹤白打了电话,让他不要等自己,好好休息。 徐鹤白在那端带着笑意说:“好,姐姐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他答应的很快,温迎隔了一小时后打开app检查,上面显示徐鹤白摘下了助听器。 自从签完那份合约以后,徐鹤白一直听话地遵循,温迎便由此判定,他应该已经躺在床上,乖乖睡觉了。 最后一次留宿在公司时,碰巧赶上高三发放月考成绩。 徐鹤白依旧考出了很漂亮的分数,加上之前的周考,温迎已经欠下好几个奖励,没来得及兑换。 她不由得感到歉疚,觉得自己有点像为了赚钱养家而忽略孩子的家长,于是在洗澡之前,给徐鹤白打了个视频过去。 隔了十几秒钟,视频才被接通,温迎对着镜头扬起笑容,正准备打招呼,忽然发现徐鹤白那边背景的变化。 他不在家里,而是在外面,书包随意挂在肩膀,身上的校服也没有换。 “还没回家吗?”温迎有点疑惑,翻了翻记录,高三下课的时候,司机分明说过,自己已经接到徐鹤白了。 “有点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徐鹤白弯了弯眸,镜头跟随他的步伐而晃动。 他走在一条较为漆黑,也很安静的路上,浓重的夜色将他全然地笼罩。 温迎瞥向他的耳朵,助听器好端端戴着,于是打开app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戴是戴上了,只不过是刚刚才戴的,夜风吹拂,他的耳朵甚至都没来得及把助听器给捂热。 温迎查看了他的位置,代表徐鹤白的小圆点闪烁在附中往北的那条路上,离家有点远。 “怎么突然睡不着,有什么烦心事吗?”温迎将手机架起,离镜头近了一些。 徐鹤白注视着她的动作,过了几秒钟,摇了摇头:“没有。” 温迎又和他聊了几句,徐鹤白语气自然地回答,还反过来关心她。 “今天中午交换午餐照片的时候,姐姐只给我拍了一份甜品。”徐鹤白说。 温迎午餐的确只吃了甜品,在办公室坐久了,缺乏活动,总觉得胃里满满的,没什么胃口。 她正了正色,正准备说些什么,徐鹤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昨天也是,姐姐给我发的照片,是上周五已经发过的。”徐鹤白接着说。 温迎要说出口的话被噎了回去。 这段时间公司附近的餐厅上新了玩具套餐,袁律师带女儿去吃饭的时候,顺手也给温迎和权特助点了两份套餐。 虽然套餐附赠的玩具已经被袁律师的女儿拿走,但那些造型卡哇伊的餐点,怎么看都有损温迎的威严。 于是,她翻找相册,特意挑了张日期比较久远的照片发过去。 哪想到,小白的记忆这么好,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温迎看着徐鹤白,少年也淡定自若,和她对视,有恃无恐的样子。 温迎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和他调换了位置,开口道:“好吧,我的确没认真吃饭,有时候实在没什么胃口。” 徐鹤白略微勾起唇角。 温迎继续说:“但你今晚出门的时候也没有戴助听器,我刚才看了app上面的记录,你被我抓到了,要接受惩罚。” 徐鹤白没有辩驳,停下步伐,站在一处路灯底下:“姐姐想怎么惩罚我?” 橘色的光晕洒进他眼眸里,温迎看着他,总觉得他眼底的笑意更甚。 好像他刚才听错了,把惩罚两个字当成了奖励似的。 “还没想好。”温迎诚实回答。 徐鹤白的目光笔直,看向镜头,弯起唇角:“那可以慢慢想。” 温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还不回家吗?已经很晚了。” “现在就准备回家了。”徐鹤白笑着说。 挂断视频后,温迎在地图上检索了徐鹤白刚才所处的地址,是一片住宅区。 次日她便拿到关于那片住宅区的详细信息,徐鹤白的妈妈曾在那里买下一套房子,徐女士过世之后,她雇佣的一名保姆带着徐鹤白住在那套房子里。 不过,那名保姆也有自己的家庭,小区近几年的出入记录没有她的信息,法律规定未成年人十六岁才可以独自居住,在那之前,她大概只是来走个过场。 温迎看完那篇资料,照例将它放进装有徐鹤白档案的抽屉里。 得知徐鹤白昨晚只是回了一趟自己的家,而非叛逆期上头,在外面离家出走,温迎顿时放下心来。 在调查小白这件事情上,她已经称得上熟门熟路,甚至连心理负担都没有了。 她手机里的app可以定位这件事,徐鹤白再清楚不过,他虽然不声不响地独自出门,但温迎打给他视频,他也接通了。 徐鹤白是有秘密,他从未主动开口说过关于自己的事情,但如果温迎感到好奇,他也都没有防备地将自己敞开。 温迎便隐隐产生一种感觉,小白似乎是情愿被自己管束的。 无论是监控,还是合约,对他来说都不太像束缚,反而像被温迎精心准备好,欢迎他光临的、有点温暖的房间。 慈善晚会的前一天,温迎吃完晚饭后没有回到公司,直接驱车返回家里。 打开门,家里面仍旧一尘不染,地板很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换好鞋,先去看了一眼那块留言板。 自从装了留言板后,家里的两个人物尽其用,每天都在上面给对方留言。 徐鹤白在六点半说“早安”,旁边附带每日早餐的内容。 温迎会在八点左右的时候,边吃早餐边给他回复一个“早安”。 “晚安”这两个字从未在留言板上出现过,因为他们习惯当面说。 温迎站在留言板前,上面印着的依旧是一个“早安”,和一些体贴的嘱咐。 正中间是她和徐鹤白的名字,挨在一起,没有被擦掉过。 她的目光在那两个名字的笔画上描摹过,视野边缘突然出现另外几道痕迹。 像是一幅画,被擦拭过,却没擦拭得那么干净,隐隐约约留下几笔。 温迎站在原处琢磨了一会,试着用手指勾勒出原本的图案,最终失败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一刻。 几乎是下一秒钟,脑海中接着跳出来一句话:从家里出发到附中需要二十分钟。 温迎顿了顿,转而回到玄关,重新换好鞋,拿起车钥匙。 她决定今天去接徐鹤白放学。 第291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3) 下课铃声还未打响,校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辆。 温迎打开app看了一眼,代表徐鹤白的小圆点安静地停在教室里。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路面微湿,她撑了把伞,下车随意转了转。 铃声忽然响起,校门缓缓打开,没过多久,就陆续有学生从里面走出来。 周围传来喧闹的说话声,温迎站在车旁,看着手机上的圆点。 圆点动了动,又停下来,大概是因为楼道里拥堵。 隔了半分钟,小圆点再次动了起来,走下楼梯,穿过花园,不疾不徐,向校门口靠近。 身边时不时有学生经过,有的撑起雨伞,有的对蒙蒙细雨无所畏惧,和同伴吵吵嚷嚷,脚步飞快,踏过潮湿的路面。 温迎抬头看向不远处,在一众校服中一眼锁定住徐鹤白的身影。 他仍旧将书包挂在一侧的肩膀上,戴着助听器,眼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鹤白今早还在留言板上写下“今天有雨,记得带伞”的提醒,自己却忘记带一把雨伞,衣料很快被雨水洇湿。 温迎正准备朝他走去,已经路过他身边的几名女生忽而折返。 最中间的女孩被同伴架着,推到徐鹤白旁边,硬着头皮从包里拿出一把新的雨伞,递到他面前,对着他说了几句话。 温迎停下了脚步,远远望向他们。 雨还在下,徐鹤白若有所感,抬起眼帘,视线越过倾斜的雨丝,朝她看来。 那双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随即便弯起眼睛。 温迎也朝他笑了一下,指了指他的身侧,示意他先解决自己的事情。 那名女生还在略显不安地等待,徐鹤白低下头,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女生递伞的那只手又收回去了。 身边的同伴推了推她的肩膀,女生回过头,温迎猝不及防,和她对视。 目光交汇,温迎对她笑了笑。 那名女生的同伴凑在她耳边,又说了一句悄悄话,女生忽然红了脸颊,用力揪住两名同伴的书包带,三个人像小兔子一样跑远了。 女孩子们的说话声逐渐远去,温迎快步走向徐鹤白,后者倒还是慢悠悠的。 温迎站到他面前,抬起雨伞,徐鹤白便自然地伸出手,将那把伞接过:“姐姐今天怎么突然过来接我?” “工作都忙完了,就有时间过来了。”温迎说着,看了一眼他肩侧的水痕。 回到车里时,她找出手帕递过去:“擦一擦头发。” 徐鹤白正将书包卸下,接过手帕,随意擦拭了一下,动作有几分敷衍。 温迎忍住了帮他擦拭的想法,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 那块手帕很快被徐鹤白叠起,放到一边。 “你要被我惩罚两次了,徐鹤白。”温迎叫他的全名。 徐鹤白偏过头看她,温迎目视前方,保持着威严。 这一次他似乎有被震慑到,重新拿起手帕,认认真真地将额前的水珠擦干净。 温迎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嘴角微微抬起弧度,递给他一样用纸盒包装好的小食。 “在校门口的时候看到很多家长去买宵夜,给你也买了一份。”温迎说。 “刚好有点饿了。”徐鹤白语气里带着笑意。 他嘴上说着饿了,拆开包装后,却没有立马吃掉,将纸盒拿在手里不动了。 章鱼小丸子还冒着热气,雨刷在玻璃上规律地掠过,温迎停下来等红绿灯,有点想问刚才发生的事情。 还未转过头,鼻尖突然溢入食物的香气,徐鹤白将一颗小丸子递到她嘴边。 温迎顿了顿,听见徐鹤白略微靠近的声音:“已经不烫了。” 她张口将那颗小丸子咬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喂过,心情有点微妙。 徐鹤白低头,戳起第二颗章鱼小丸子。 “刚刚那个女生是你的同学吗?”温迎咽下食物,还是问出口。 “好像不是。”徐鹤白也咬了一颗小丸子,面朝着她,一侧的脸颊鼓起。 温迎看了看他,绿灯亮起,她收回了视线,状似无意地接着问:“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一些学习上的事情,不过我不太懂。”徐鹤白又递过来一颗小丸子。 温迎略有怀疑:“那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对她说,我不太懂。”徐鹤白笑着说。 温迎不轻不重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要把自己绕进去。 徐鹤白表情自然,话语里却带着隐瞒事实的嫌疑,温迎吃掉他手中的小丸子,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认真地说:“你还在上高三,尽量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徐鹤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像在思考着什么。 “早恋听起来是很美好……”温迎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道,“但毕竟太早了,又有学业的压力,两个人在一起应该很难放松吧?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放到高考以后再体验比较好。” 徐鹤白注视着她,点了点头。 温迎尽完家长的职责,松了口气。 下一秒钟,却听见一声轻笑。 她转过头,徐鹤白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眸中笑意浅浅:“姐姐刚才说话的表情,好像在把我当成小孩子。” 温迎心里想着“本就还没有长大”,还未开口说话,徐鹤白探过一只手,柔软的纸巾轻轻蹭过她的嘴角,擦去不慎沾上的酱汁痕迹。 “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收回手,语气半认真地说。 难不成他真有谈恋爱的念头?这句话突然从温迎的脑海中冒出,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微妙的感受。 细微若无,却长久驻留。 温迎在岔路口停下,看着徐鹤白,试图将这种感受分辨。 或许是因为,她正在担忧近在眼前的高考,离考试只剩一个多月,事关前途,温迎不想他因为分心出了差错。 但徐鹤白本就成绩优异,就算恋爱,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又或许是因为,这些天她习惯性以家长的身份自居,想到徐鹤白很有可能向另一个人露出不设防备的笑容,落差感也不由自主地生出。 温迎不希望自己在小白眼中的形象变成一个不太开明的家长,但他们已经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占有欲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在徐鹤白笑着问出“姐姐怎么看着我发呆”时,温迎换上一副较为严肃的神情:“总之,不可以早恋,这是基于那份合约的补充协议。” 回答她的是再次投喂到嘴边的章鱼小丸子,徐鹤白唇畔仍挂着笑意,轻声道:“那我听姐姐的。” - 回到家后,两个人各自去洗澡。 温迎明天上午没什么事情,中午要和发型师会面,她决定起床后再洗头发。 明天晚上要和纪星辰会晤,为防止意外发生,温迎照例登录了游戏,等待资源加载的过程中,又去接了杯水。 回房间时路过留言板,温迎又仔细观察了一遍那几道未擦干净的线条。 身后传来动静,徐鹤白走出浴室,进了洗衣房。 温迎匹配了一局游戏,站在客厅里召唤了一声“小白”:“你在留言板上画了什么?” “就是随手画的一幅图画。”洗衣房里传出徐鹤白的声音。 说了和没说一样,遮遮掩掩的。 温迎好气又好笑,拿着手机走进洗衣房,徐鹤白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台洗衣机旁边,往里面放衣服。 她忍不住踢了踢他的拖鞋,佯装愠怒地说了句:“再敷衍我,我就真的要对你不客气了。” 徐鹤白回头看她,眼底又浮现出熟悉的笑意,温声说“对不起”。 “是出门上课前临时画的肖像,没来得及画完,就顺手擦掉了。” 温迎正在屏幕上点来点去,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会画肖像?” 徐鹤白弯了弯眸,她一瞬间想到徐女士首席设计师的身份,那么小白在艺术方面较为擅长,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洗衣机正在运作,温迎忽然想起,自己也有烘干过的衣物忘记拿出来。 但游戏已经开始了,温迎便将手机递给徐鹤白:“先帮我玩一下,我去收衣服。” 徐鹤白垂眸扫过屏幕,接下手机,温迎便放心地转过身,走到烘干机旁边,打开门。 她抱着衣物走回来,路过徐鹤白身边时看了一眼,他操作的人物正追随另一名角色游走在一处光线较为灰暗的场地,周围溢出水汽。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眼神,徐鹤白收回鱼叉的动作微顿,步伐也有点卡。 “怎么不继续追上去了?”温迎看着屏幕问,他刚刚玩得很顺畅啊。 徐鹤白语气有些犹疑不定:“我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不一定能帮你打赢。” “没关系。”温迎看着他说,“我以前也和你一起玩过另一款游戏,你技术很好的,我相信你。” 第292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4) 徐鹤白动作微顿,但没有说什么。 温迎绕过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准备把衣物一件件挂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徐鹤白也跟到了门口。 他就在门外站着,没有进来,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眼神却轻微地往她一瞥。 追击音乐突然暂停住,一瞬间,温迎觉得自己对上了他的某根脑电波。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上手?”她拿着衣架走过去,往屏幕上看了一眼,已经有个小倒霉蛋被绑上了椅子。 “玩得很好啊。”她接着夸,顺便提一嘴幼年形态的小白,“看来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东西还是刻在了身体里,你打野的时候抓人也很厉害。” “是吗?”徐鹤白轻轻笑了一下,“我有点不太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了,不过听姐姐的语气,好像很了解以前的我。” “也不能算是了解,就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和你打游戏很有意思,就记住了。”温迎走回去,接着整理衣服。 她挂好所有的衣服,转过身,徐鹤白站在过道与门的交界处,朝她弯了眼眸。 “姐姐都记住了哪些,可以和我说说吗?”他声音诚恳,像是真的好奇,“我也想了解一下以前的自己。” 温迎思索几秒钟,坐到了床边:“那你进来,我帮你从头捋一遍。” 徐鹤白听话地走进来,温迎坐在床尾,他坐在离床很近的沙发上。 “我五年前就认识你了,不过不是因为打游戏,而是因为一场大冒险。”温迎说,“当时我拿到的任务是,从游戏列表里找到一个叫‘狂吃番茄’的人,和他绑定情侣关系24小时,然后奔现。” “姐姐和别人网恋了吗?”徐鹤白抬眸看她,唇畔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时候姐姐在上高中,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呢?” 他神情自然又认真,仿佛真的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似的。 “没有网恋,只是演戏而已。而且那个账号的主人后来变成了你。”温迎说,“和我见面的人也是你,那天是开学第一天,我们在一家餐厅吃了晚饭。” 徐鹤白眼睫低垂,若有所思。 “好像有一点印象。”他嘴角微微翘起弧度,“那天是情人节,我们吃的是情侣套餐。” 这种小细节他倒是记得牢固。 说实在的,温迎有点怀疑他根本没忘记过什么。 不过,她不打算说破,托着腮,侧目看去,徐鹤白的指节在屏幕上划动。 椅子上的倒霉蛋早就被救了下来,他操控的监管者在那个角色后面加速追了几步,快接近时,却忽然换了个人抓。 温迎一边看着他打游戏,一边从那场大冒险讲到红蓝buff。 徐鹤白认真听着,眼神时而落在她的口型,时而看向她的眼睛,还要分心去关照手机屏幕。 他看上去都快要忙不过来了,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歇,游戏里的四个人已经轮番坐了一遍椅子。 再次被追击时,也不急着跑了,四个人把徐鹤白团团围住,开始整齐划一地磕头。 “要不,放了他们,别追了。”温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这是求佛的意思,让他们把剩下那台密码机修完吧,反正这一场只是匹配。” 徐鹤白说“好”,手持鱼叉的角色停在原地,静止不动了。 对局很快结束,赛后频道冒出几句消息,徐鹤白没有看见,第二局匹配随即开始。 角色进入大厅等候,他抬起头,有点愧疚地对上温迎的视线:“不小心按到了。” 温迎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匹配的按钮,貌似还挺大的。 徐鹤白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她往回推了推,朝他笑了一下:“没关系,你继续帮我玩吧,我才讲到一半。” 徐鹤白也弯起眼睛,说“好吧”,等待倒计时读秒结束,仍旧选了上一轮的监管角色。 他重复上一局的步骤,绑完一个人就站在旁边,等着对方的队友过来救人。 等对方被救下来后,他在跌跌撞撞往前跑的角色后面随意围划了圈水汽,又像看不见右上角的角色状态似的,往旁边一转,换了个人追击,如此反复。 于是毫无意外地,又被几名求生者包围着转圈圈。 温迎滑下床准备去接水,往屏幕上看了一眼,有个穿绿色背带裤的小女孩正在跳舞。 “这个动作很可爱。”她评价了一句。 徐鹤白动作顿了顿,偏过头看她:“姐姐觉得她可爱吗?” 他唇角向上扬起,带着隐约的笑意。 但温迎对上他的眼睛,却觉得他刚才说话的样子,显得有些在意。 “我指的是这个角色。”她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对上那条电波,于是试探着继续道,“如果是你玩这个角色,穿这样的衣服,跳这样的舞,我也会觉得你可爱。” 徐鹤白嘴角又向上抬起一丝弧度,语气很轻:“原来是这样,只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打游戏了,也没有买过这样的衣服。” 温迎看着他,醍醐灌顶。 她似乎找到了和小白沟通的技巧,于是开口:“你什么都不做也很可爱。” 徐鹤白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温迎穿好拖鞋下床,出门倒水,临走前顺手揉了把他的头发。 她倒完一杯水回来,游戏已经结束了,徐鹤白操控的角色大获全败,他拿着那部手机,还坐在原地。 等她捧着水杯重新坐回床上,徐鹤白才又“嗯”了一声。 温迎转过头,徐鹤白面朝着她,眯起眼睛笑了笑:“姐姐在我心里也很可爱。” 温迎的动作一顿。 这几年来,她习惯性夸奖别人,被除了爷爷和樊姨以外的人用这样的词汇夸奖,还是头一回。 她慢吞吞喝掉半杯水,徐鹤白还在看她,又或者是在看她手上的杯子。 “几点了?”温迎问。 徐鹤白按亮屏幕,扫了一眼:“十二点半。” “那你该睡觉了,不然的话就睡不满七个小时了。”温迎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有点烫。 她催促他:“快点回房间,别看着我笑了。” 徐鹤白笑意盈盈地说了句“好”,站起身时接过了她手里的水杯,替她关上灯,带上房门。 温迎终于仰面躺倒在被子里,望着天花板,莫名松了口气。 但没过几秒钟,枕头底下的手机震了震,她拿起一看,仍旧是徐鹤白的消息。 小白:“刚刚忘记说晚安了。” 温迎怀疑他下一瞬就要重新推门而入,按下语音键,对着话筒说:“晚安。” “晚安,姐姐。”徐鹤白很快回复。 他用语音说完这句话,却没有立马放下手机,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闪烁起来。 那一串字时而亮起,时而熄灭,直到温迎终于忍不住问他在干嘛,那端才飘过来一句:“有点睡不着,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晚安忘记加称呼了。” “晚安,小白。”温迎只好重新说了一遍。 游戏运行太久,握在手心的手机尚有余温。 她缩进被子,最后一次补充:“快闭上眼睛,还有,不准再偷偷玩手机了。” 第293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5) 温迎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权特助已经在过来的路上,她趁这段时间洗了个澡。 出门之前,她习惯性朝留言板扫了一眼,昨天的那几道笔迹已经被擦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女孩的侧脸。 温迎步伐顿住,站在留言板前。 画中的人脸庞还带着青涩,是十七岁的她,暖风吹拂在她的耳畔,带起飞扬的发丝。 她略微偏头,分明是在认真注视着身边的人,落笔的人却没有把自己画进去,女孩的身侧,是一片空白。 手机上传来权特助的消息,告知车辆已经在楼下等候。 温迎回复一句“知道了”,拿起笔在那片空白的区域画了个简笔小人,然后拍了张照片。 “早安。”她把那张照片连同问候一并发给徐鹤白,尽管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权特助已经订好餐,温迎边吃饭边做发型,很快就收到徐鹤白的消息。 小白:“姐姐画的很可爱。”后面附赠午餐照片。 温迎也拍了张自己吃饭的照片给他:“你知道我画的是谁吗?” 小白:“好像,是我?” “把好像去掉。”温迎说。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瞬,徐鹤白从善如流,把刚才那条“好像”撤回了。 屏幕上弹出两条新的消息。 小白:“ ^_^ ” 小白:“是我。” 温迎看着屏幕,无声笑了笑。 她叮嘱徐鹤白好好吃饭,后者乖乖应了声“好”,温迎便放下了手机。 没过多久,发型师就给她做好了造型,温迎选择的仍旧是简单舒服的款式,配套的晚礼服也是方便走路的。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她在车上打了个视频,跟爷爷还有樊姨聊了会天。 明天就是温迎的生日,樊姨替爷爷请了一天的假,带他回到了老宅。 视频里背景音嘈杂,樊姨正指挥着一群人热火朝天地布置,有一种过即将过大年的既视感,沉寂许久的老宅像是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樊姨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接过爷爷的手机,重新向温迎确认了一遍菜单。 明天要做的菜都是温迎从小到大爱吃的,樊姨看着她长大,早就了如指掌。 她多问了一句,明显是为了确认另一个人的口味。 温迎在此之前已经旁敲侧击了一番,但令人遗憾的是,徐鹤白对食物这方面并没有特别的偏好,很是平平无奇。 食物对他来说不需要用“喜欢”和“讨厌”来定义,能维持生命体征,顺便长长个子就可以。 温迎一边思索着,一边回想起自己高中时给徐鹤白买过的甜品,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把甜品吃掉。 应该是吃掉了吧,毕竟他在社交软件上设置的头像是那只飞鸟,直到图片模糊了都没有变过。 徐鹤白嘴上说着“记不清了”,表情无辜,仿佛记忆也跟着图片一起变得模糊。 但温迎昨天拉着他追忆似水流年的时候,他表现出的状态可不像失忆的样子。 或许他根本没有忘记过,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要确认“小白”这个人在她记忆中的占比而已。 留言板上的那幅画就是一个微妙的提示,徐鹤白有点在意,却不太擅长当着她的面表明,于是使用这种迂回曲折的方式。 ——实在是太迂回曲折了。 两个月过去,温迎才隐隐约约弄懂他心里在想什么,步骤复杂,堪比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再做一些点心吧,甜一点的。”温迎对樊姨说。 樊姨应声记下,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小白会过来的吧?” 温迎点点头,在车辆发动引擎的声响中,语气认真地接着说:“他不愿意,我就绑他过来。” “……”樊姨面露难色,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最终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她几秒钟,叮嘱她要和小白好好相处,便挂断了电话。 – k.v慈善晚宴的举办地点就在本市,温迎到达时,周围已经是人山人海。 品牌方请了许多明星过来,粉丝们早早得到消息,在外面开展应援。 温迎的目光缓缓扫过外面的人群,停留在印着dct的精致花墙上。 纪星辰穿着她出道夜舞台的装束,站在一名队友旁边,目光笔直看向前方。 今年k.v晚宴的流程较为繁琐,嘉宾需要先在签到处留影,紧随其后的是红毯环节,主办方邀请各个明星在镜头前亮相,再表演节目。 拍卖要等到九点之后才正式开始,前几个环节,温迎都没有参加,和k.v主理人聊了几句,便坐在休息室里看现场转播。 dct女团刚出道,红毯被安排到了最后,十个女孩穿着款式颜色相近的礼服走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容落落大方。 她们的表演时间也较为靠后,为防止舆论,温迎没有进行过多的干涉。 她等得快要睡着,拿出手机找小白聊天。 “在做什么?”她按下发送键,熟门熟路地打开app查看定位。 现在还不到九点,小圆点就已经不在学校里了,他现在的位置是附中往北的那片住宅区。 小白这段时间回家回得很频繁,温迎手指顿了顿,正准备继续打字,下一秒,徐鹤白发来视频通话的邀请。 她按下接通,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孔,徐鹤白离镜头很近,叫了一声“姐姐”。 还没等温迎开口,他接着语气乖顺地说:“我请了假,不是在逃课。” 他眼尾的那颗小痣极为明显,在温迎眼前晃了一下。 “嗯。”温迎放缓语气,关切道,“怎么突然请假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徐鹤白弯起眼睛,“只是过来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紧急?”温迎有点好奇,打量他周围的环境,可惜被徐鹤白挡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清。 “学习上要用到的东西。”徐鹤白说,“姐姐呢,在做什么?” “参加了一场晚宴,正在看演出。”温迎说着,转过身给他展示身后的大屏。 徐鹤白随意扫视一眼,眼神又落回她身上,唇畔挂着浅笑:“姐姐也有喜欢的明星吗?” “是我的一个朋友,过来给她捧个场。”温迎说到一半,舞台的灯光突然暗下来,再亮起时,dct女团已经隆重登场了。 她转过头看向大屏,纪星辰穿了条闪闪发光的裙子,星河在裙摆摇曳流淌。 她们唱的还是出道曲,配合舞蹈,纪星辰的part在第八段,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训练出了成效,她这回唱得比之前要好。 温迎收回视线,徐鹤白兀自安静地注视她,音乐很大声,他也没有被吸引。 对上目光的下一瞬,他眼眸弯了弯:“是很好的朋友吗?之前好像没听姐姐提起过。” “现在还不太好。”温迎坦诚道,她觉得她和纪星辰之间的关系还是过于错综复杂了,便简略介绍了一下。 徐鹤白认真听着,并未插话。 直到温迎说她和纪星辰绝交了五年,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才轻轻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徐鹤白笑着说。 温迎也笑着点点头,演出已经结束了,权特助在外面敲门,提醒她去拍卖现场。 她看向视频里的人:“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徐鹤白轻轻地说“好啊”,又朝她笑了笑,温迎便放下手机,走出门外。 权特助陪同她一起去往内场,纪家父母也在,就坐在第一排,带着那名改叫“纪曜”的男孩。 主办方原本给她安排的位置也在第一排,离纪家人很近,而dct在偏后的方向。 温迎路过纪家父母,对方抬起头,和她打了声招呼,她点点头示意,便越过他们身旁,径直朝后方走。 十个女孩已经换下礼服裙,披着外套坐在座位上了。 见到温迎时,原本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止住,十个人齐刷刷仰头看她,目光呆呆傻傻。 纪星辰最先反应过来,刷的一下低下头去,第二个作出反应的是dct的队长,也是那名声音好听的主唱。 她礼貌地笑了笑,正准备站起来和温迎握手,其他人也准备站起来。 温迎也朝她们笑了一下,说:“不用这么麻烦。”便坐到纪星辰身旁的位置上。 纪星辰肩膀僵硬了一瞬。 第294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6) 温迎注意到了,但没说什么。 慈善拍卖很快开始,最先推出的藏品是一位大咖曾经佩戴过的宝石项链,被一家新兴科技企业老板以九十九万的价格拍下。 第一次成交价就已经将近百万,紧随其后的拍卖者也不甘示弱,举牌的价格没有低于过宝石项链的。 镜头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前排的热闹与坐在角落的dct女团无关。 在摄影机没有顾及的地方,她们自然而然地从忙内随身携带的登山包里拿出零食,一边讨论前面的富豪多么有钱,一边小声吃着妙脆角和酸梅干。 温迎靠在椅背上,目光松散地看向台上热情澎湃的拍卖师,实际上已经走神好一会了。 手臂忽然被碰了碰,她转过头,女团队长拿着一盒酸奶递给她,脸上笑容洋溢。 女团队长坐在纪星辰的右侧,她这么一伸胳膊,必然从纪星辰身边越过。 温迎轻声说了句“谢谢”,对女团队长笑了一下。 她伸手接过,纪星辰微垂眼帘,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腕。 下一秒钟,坐在队长右侧的女孩又把另一盒酸奶递给纪星辰。 “别盯着人家看,这里还有。”女孩语气熟练地给她顺毛,“回去再给你买啊。” “……”纪星辰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反驳什么,又咽了回去,沉默地给自己插上吸管。 温迎坐在她身旁,两个人安静地喝着酸奶,直到纪星辰用力过猛,空盒子发出“咻”的一声。 温迎抬起眼看她,纪星辰也正转过头,眉头微皱。 “我什么也没听到。”温迎先开口。 纪星辰说“哦”,把酸奶盒捏扁。 忙内拿过来一只便携垃圾袋,示意大家把吃剩的包装袋收好,垃圾袋传递到纪星辰面前时,她把自己的酸奶盒丢进去。 温迎正准备接过垃圾袋,纪星辰突然从她手里拽出酸奶盒,丢进垃圾袋,系绳结的动作飞快。 温迎看向她,酝酿着想要说出下一句话,前排突然响起剧烈的躁动。 纪家父母以六百六十六万的价格,为纪曜拍下一支据说被某位已经离世的着名作家使用过的,独一无二的钢笔。 耳边喧嚣阵阵,无死角的音响将一切动静放大,温迎仍看着纪星辰,认真地说:“我也不是来看你的笑话的。” 纪星辰同样没有朝前排投去视线,尽管她看起来有点蔫吧:“我知道,你只是想让dct站在镜头前而已,谢谢你给她们舞台。” “不止这些。”温迎摇了摇头,“我是来给你撑场子的。” 纪星辰的动作一顿,神色莫名地盯着她。 温迎对她笑了一下,那支钢笔的小插曲已经告一段落,新的藏品被推了出来。 笼在玻璃罩上的帷幕缓缓降下,灯光洒落,被放大在屏幕上的是一张照片。 准确来说,这是一张被撕开的照片,里面的人只露出下半张脸,翘起唇角,笑得正灿烂。 “此时此刻出现在各位面前的藏品,是本次拍卖的压轴,它的名字是:《她的笑容》。”拍卖师抬起手腕示意,“起拍价,零元!” 犹如一颗石子坠入湖中,台下响起连续不断的讨论。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猜测这张略带稚嫩的脸庞属于哪位明星,亦或是哪位企业家的掌上明珠。 纪家父母率先反应过来,从第一排回过头,纪星辰安静地坐在原地,拎着那只便携垃圾袋,并未与他们对视。 与此同时,权特助举起号码牌:“一千六百六十七万。” “一千七百万。”纪家父母很快举牌。 “一千七百七十七万。”权特助面无表情,再次举牌。 有人回过头看向后方,镜头也跟着移动,分别对准纪家人和温迎这边,仿佛已经提前捕捉到悄无声息蔓延的硝烟味。 dct女团猝不及防,在队长的极力安抚下才没有乱作一团:“争点气好吗!妆花了就让它花,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看人家星辰多淡定。” 忙内竭尽全力伸长脖子:“在看了在看了。不过啊队长,你不觉得星辰下巴上的那颗痣和照片上的人很像吗……” 另一边,纪家父母接着举牌加价:“一千八百万。” “一千八百八十八万。”权特助紧随其后。 纪家父母的动作停顿了几秒钟,再次转头看向温迎。 温迎放置在膝盖的手腕忽然被碰了碰,纪星辰偏过头看她:“别再加价了。” 她慢慢地说:“已经足够了。” 下一瞬,又一道声音在拍卖厅响起。 “一千九百万。”这次举牌的是元合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纪星辰怔愣住,搭在温迎手腕上的那只手忘记了松开。 纪家人:“一千九百二十万。” “一千九百二十一万。”董事长夫人接着轻飘飘地抬手。 她似乎已经看出温迎想要做什么,每当纪家人举牌,她都以略高几万元的差距接着抬价。 没有人继续与他们争抢,众人默契地放下手中号牌,旁观这场热闹。 藏品价格很快突破两千万,纪家人报出“两千五百万”的价格时,董事长夫人放下了号码牌。 “两千三百万一次,两千三百万两次——还有更高的价格吗?”拍卖师举槌。 “三千六百六十七万。”权特助的声音响起。 会场安静了一瞬,镜头里,纪家父母的眉头短暂地皱了一下。 温迎的手机收到消息,纪家父母表示自己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做法。 在消息的末尾,他们说:“钱算不了什么。但是温迎,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觉得今天的做法太过儿戏了吗?” 温迎没有回复,在纪家父母犹豫的三十秒里,拍卖师的最后一声倒计时落下。 一锤定音。 “恭喜,温女士。”拍卖师扬起完美的微笑,“您以三千六百六十七万的价格拍下《她的笑容》,这笔善款将用于贫困山区,助力女童成长。相信在不久的未来,会有更多的她,像此刻一样,笑容肆意绽放。” 第295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7) 拍卖会结束后,温迎没有参加接下来的晚宴,准备回到楼上的休息室。 纪星辰和她一起。 上电梯之前,纪家父母拦下了她们。 纪父:“我们和星辰还有话要说,温小姐先忙自己的事情吧,听说温先生最近回老宅了,有空我们会登门拜访。” “现在已经不流行告家长了,纪叔叔,按照集团职位来算,我们目前平起平坐。”温迎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叫您一声叔叔,是因为从小爷爷教导我应该尊敬长辈,否则我不会给你出现在星辰面前的机会。” 纪父看向她,面露严肃:“我知道你今天的意气用事是为了星辰,但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希望你不要随意插手。” 温迎不置可否,站在不发一言的纪星辰身边,按下电梯上行键。 “星辰,你都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一直以来妈妈都没能和你说上话,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纪母也开口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央求,伸手拉住纪星辰的手腕。 这时候,从拐角处走出另一道身影。 纪曜拿着那只包装精美的钢笔盒,瞥见僵持的几个人,走过去。 他先是看了一眼纪母被甩开的手,随后看向纪星辰,小心地叫了一句“姐姐”。 “回家吧。”纪曜说,“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纪星辰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目光从纪曜脸上扫过,随后盯住纪家父母。 “到底是想和我好好谈谈,还是专门过来恶心我的呢?”纪星辰扯起冷笑,指着纪曜,“带着一个野种过来见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诚意?” “星辰。”纪父口吻严肃,训斥道,“这是你弟弟!” “我承认了吗?哦,不好意思,好像不需要我来承认。毕竟决定资助的是你们,把他带回家的是你们,给他改名改姓的也是你们,从头到尾没人问过我的意见,我承不承认都无所谓。比起你们身边的那个人,我更像个野种。” “星辰,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纪母难以置信,缓缓瞪大了眼睛。 “能别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无辜样子吗?”纪星辰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受到伤害的人是我,不是你们。” 纪父眉头紧锁,正想说什么,纪曜搭住他的手臂,温声道:“爸,别生气,姐姐她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只是一时间还不能接受我……” 纪父顿时面若冰霜:“我看她是从小被宠坏了,才像现在这样叛逆无度,不走正道,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这个家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了,随便她怎么样吧。” “不走正道,什么是正道?跟你们回家给这个杂种磕头认错,然后团圆大结局?”纪星辰轻嗤,“纪总既然这么看不上我,就别来挡我的道,免得有失你高贵的身份。” 纪父怒不可遏,指着她“你……”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拂袖而去。 纪母还留在原地犹豫不决,试图说服纪星辰一起离开。 纪曜安静站在一侧,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忽而和温迎对上视线。 他停顿一瞬,低下头去,小心翼翼伸手去拉纪星辰,还想开口叫“姐姐”,却被她用力一推,一巴掌扇到脸上。 纪曜捂着脸,踉跄后退。 纪星辰视线冰冷,想起手上还有垃圾袋,于是把垃圾袋丢到纪曜头上,系死的绳结突然松开,各类包装哗啦啦洒落他一身。 “还有你。”纪星辰站在电梯里,按下关门键,金属门缓缓合拢,她一字一顿,“你早点去死吧。” 电梯很快上升,到达顶层。 权特助已经下班了,温迎拿着房卡走进房间,刷卡进门,里面一室明亮。 已经有服务生提前把晚餐摆放在餐桌上,她转过身,正准备叫纪星辰吃饭,身后的人抬起头,脸颊忽然划过两行眼泪。 “你觉得我恶毒吗?”纪星辰问。 “这算什么恶毒。”温迎看着她,语调平静,“是他抢走了你的人生,你只不过是在合理地表达愤怒。” 纪星辰没有说话,眼眶湿润。 温迎下意识去拿口袋里的纸巾,手指蹭到衣料,才想起她的礼服没有口袋。 但下一瞬,纪星辰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她。 “我讨厌你。”她说着,却掉下一串滚烫的泪,落入温迎颈间。 温迎缓缓抬起手臂。 时至今日,就算迟钝如同傻瓜,也能够分辨出纪星辰话语里的含义。 她总是在说反话,总是要别人来猜她的心思,维持着头顶上那座不存在的皇冠。 以至于高中时,温迎拿到那张纸条,以为她说的那句“不需要你管我”就是果断的拒绝,误以为她真的很冷漠。 温迎也抱住她,不怎么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讨厌你,总是看到我脆弱的样子。”纪星辰抬手抹了下眼角,接着说,“也讨厌我自己,看见你的时候就忍不住变得委屈。” “你对自己也不心软啊。”温迎感慨着,给她顺毛,“没关系,我不讨厌你。” 纪星辰没吭声,温迎拉着她走到沙发旁边。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纪星辰才慢吞吞地又一次开口了:“但是我以前真的讨厌过你。” 温迎都准备开饮料庆祝她们和好了,闻言手腕一顿:“为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晃荡着手里的可乐瓶,打算等听到不爱听的答案时,就把汽水浇到纪星辰的脑袋上。 “小学三年级第二个学期的期中考试之前,李老师说要把学习委员给我做,但那次你考了第一名,结果她把学习委员安排给你了,让我去当文艺委员。”纪星辰说。 温迎茫然地睁大眼睛,好久远的记忆,她正在脑海里开二倍速翻阅调取。 “你知不知道你以前的成绩很差?别说满分了,一百分的试卷你考及格就算烧高香了,谁知道你一个寒假过去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我真的很生气。”纪星辰还在说。 “对不起,之前没好好学习,那个寒假我爷爷好像请了老师过来,给我补了课。”温迎诚心诚意地道歉,打开备忘录,“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记仇点吗?” “十岁的时候有一次参加宴会,有个特别帅的小男孩对我一见钟情,求着他爸妈要给我和他订娃娃亲,但是你一出场,他就立马移情别恋了。”纪星辰说,“这件事我也很生气,我把他打了一顿。” 温迎想起来了:“难怪那天吃饭的时候他顶着两个熊猫眼,我当初还在疑惑,是哪位出手不凡的大侠在伸张正义。” “他说要一口气娶两个,可把他给厉害的,这么小就知道吃天鹅肉了,也不看看自己吃不吃得起。”纪星辰轻抬下巴。 温迎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还有呢?” 纪星辰便细数了一番,数到桌上的菜都要变凉。 温迎叫人过来把晚餐拿去重新加热了一遍,看着口干舌燥正在喝水的纪星辰。 “其实我以前也讨厌过你。”温迎突然开口。 纪星辰一口饮料喷了出来,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钟,似乎在分辨这话是真是假。 “六年级的时候我突然想学街舞,爷爷说你也在学跳舞,让我先去你家观摩一番。结果那天你像永动机一样从早跳到晚,芭蕾拉丁民族舞都来了一遍,最后你对我说‘不好意思啊没学过街舞,但我可以后空翻给你看’,然后当着两家人的面连续翻了十二个后空翻,把我打击到自闭。”温迎说。 “……哦。”纪星辰抽了张纸擦嘴,“这就是你后来疯狂学乐器的原因?欺负我五音不全?” “你也没放过我,后来哪一次你不是样样都要和我比较?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自闭过很多次,你不知道而已。”温迎说,“不过渐渐的我就想明白了,人各有所长,某一方面比不过别人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所以你才会在初中的时候主动提出跟我交朋友?”纪星辰问。 “当然了,难道你以为,我一直都是看在家长的面子上才和你相处的?” “我爸妈说我脾气这么差,一般人早就被我凶跑了,能忍到最后的人都是卧薪尝胆,为了维护和我们家的关系。” “所以我不是一般人,我也没有忍。”温迎坦诚道,“我和你打过架,很多次。” 纪星辰表情略微松动,正巧服务生敲门进来,两个人拿起餐具,开始吃饭。 “其实……” 还没吃上两口,纪星辰又冒了句“其实”出来,温迎竖起耳朵,警惕等待她继续发表未尽之言。 “我刚刚在楼下的时候,还挺害怕的。”纪星辰拿着金属叉,“纪叔叔看上去要被我气炸了,我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张口让我把这二十二年花过的钱都还给他们。” 她称呼转变得可真快啊。温迎想了想,接着问:“如果他真这么说了,你会还吗?” “不会,我应得的,而且我也没有钱,他总不能打死我吧。”纪星辰很快便理直气壮地回答,顺便思考,“不过他这回的确气得不轻,那个小杂种看着又茶里茶气的,你说,他以后立遗嘱会写我的名字吗?” 纪星辰想得可真长远啊。温迎思考了一下:“不知道,但是没关系,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抢回来就是了。” 她语气认真,看向纪星辰:“我本来想过,如果我高中时就听懂你的意思,义无反顾站在你这边,站在的一切会不会发生改变。” “改变不了什么的,出国的事情爷爷早就安排好了,你那时候也只不过是个未成年,连我都阻挠不了他们的决定,你除了跟我一起绝食,还能有别的办法吗?”纪星辰吸了吸鼻子,“我没怪过你,你不用给自己扣那么大一顶帽子。” 温迎想了想:“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仅有钱,也有权力,如果你想回去上学,继续学考古,我可以帮你请最好的补课老师,你想当明星,我也能把你捧成顶流,你想要纪曜消失,嗯……这个难度系数有点大。” 毕竟她是受过教育的人,道德观念良好,她还没准备好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需要自我说服一段时间。 “算了,违法的事情不要做,纪曜他不配,你进去了我还得给你送饭。”纪星辰立马阻止她,“我也不想学考古了,工资很低,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的。” 温迎点了点头,两个人继续吃饭,这回吃了三口,纪星辰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温迎问。 “我现在和你差距很大,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了。”纪星辰的口吻像是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可怜的寒门孤女,“就算现在和好也是短时期的,你是豪门总裁一把手,而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爱豆,以后还是玩不到一块去。” 温迎想说“你未免也太未雨绸缪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想办法多维系一下感情,不就好了。” “你有什么办法?”纪星辰盯着她。 温迎忽而灵光一现,拿出手机:“你打游戏吗?” “不打。”纪星辰也拿出手机,“但是我可以学。” 她们先加了好友,纪星辰在温迎的指挥下下载了一部游戏,等待加载的时间里,晚餐终于完美落下帷幕。 服务生过来收掉餐具,她们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会。 温迎趁热打铁,又把自己是怎样关注纪星辰的选秀节目,怎样帮她打投详细描绘了一番。 纪星辰感动得眼泪汪汪,继续对她抒发肺腑之言。 游戏已经加载好了,她拿起手机信誓旦旦,说自己要从头到尾保护温迎。 十分钟内开了两局匹配,第一局纪星辰秒倒,没多久就迅速升天,温迎怕她等太久,也没怎么跟监管者周旋。 第二局纪星辰又开启祭天模式,不过这一局的队友很努力,纪星辰祭天在先,法力无边,温迎很快便拿下胜利。 第三局开始,纪星辰刚出生就撞鬼,被小丑拿着火箭筒在后面狂追,满屋子都飘荡着她崩溃的声音。 她放下手机,抬起头。 温迎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见,随即又建议:“两个人一起玩游戏体验感确实不太好,我叫个更厉害的人带带我们。” 纪星辰以为她要叫陪玩,哦了一声就背过身去,低头翻手机暗戳戳地查新手攻略。 温迎退出游戏,先点进app界面看了看,小圆点一动不动。 徐鹤白还待在他自己家里。 “拿完东西了吗?”她给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过去。 小白:“嗯,正准备回去。” 小白:“姐姐还在给朋友捧场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煮一点宵夜等你吧。” “没什么想吃的,我刚吃完饭。”温迎按下语音,她还是更习惯和徐鹤白直接说话,“我还和朋友待在一起,可能要晚一点才回家。” “正在输入……”闪烁了一瞬,徐鹤白发过来一个“^_^”表情。 “这样啊。”他语气很轻。 温迎没戴耳机,音频公放,纪星辰刷的一下转过头,眼睛像灯泡一样亮。 “明天没有考试,我想让你也过来,今晚陪我熬夜吧。”温迎接着说。 徐鹤白低声笑了一下,没怎么犹豫就答应:“好啊。” 这一段语音很长,手机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收拾东西。 “你出门了吗?我让司机去接你。”温迎继续给他发语音,“外面现在有点冷,等车到了再出门。” 徐鹤白乖乖说“好”,拍了张书包放在膝盖上的照片发过来,他坐在沙发上。 温迎笑了笑,放下手机。 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张放大的脸,纪星辰不知何时凑近了,阴恻恻开口。 “你在哄谁?” 第296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8) 温迎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没有哄谁。” 纪星辰轻呵一声,表情明显不信。 她又靠近了些,目光从温迎的眼睛移到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你谈男朋友了?” 温迎没有立马回答,她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虽说今天下午在电话里 ,她的确向小白提议过有机会带他认识纪星辰,但等到真正要见面的时候 ,她反而没有想好,该如何介绍徐鹤白的身份。 说成弟弟必然行不通,纪星辰对这两个字非常敏感,已经发展成了仇恨的趋势。 至于包养,也不太合适,有吕成光这个先例在,温迎好不容易在纪星辰心目中树立的光辉形象恐怕会一落千丈。 温迎思来想去,终于开口。 “嗯。”她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男朋友?”纪星辰抬起眼帘,“意思是你们正处于暧昧阶段,还没确定关系?” 温迎:“差不多。” 其实差得有点多,不过没关系,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算骗人。 她只是为了维护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稍微顺水推舟了一下而已,这还是从小白那里学到的诀窍。 想到小白,温迎拿起手机,准备给他发个消息,提前解释说明一下,免得待会露馅。 但纪星辰伸出爪子,把她的手按了回去,目光变幻不定:“你追的他?” 温迎动作顿住,下雨的那天,确实是她先追出去,递给徐鹤白雨伞和名片。 于是她神情自若,再次点头:“嗯,是这样的。” 纪星辰脸上的表情又变幻了几轮,继续追问了一些诸如认识时间,相处状态之类的细节。 温迎半真半假地回答了,纪星辰听完以后,目光严峻地收回了爪子。 手机忽然震了震,温迎低头看去,徐鹤白发来一张书包放在膝盖上的照片,这回的背景是在车里。 她回了句“好”,正要继续打字,纪星辰在耳侧轻飘飘接着道:“他肯定是在吊着你。” 这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为防止初次见面纪星辰就对小白产生不好的印象,温迎改口解释了一番:“其实是确定关系了的,只不过刚确定不久,我还有点不太适应,你刚才问我的时候我就没反应过来。” “刚确定不久?可你们都认识两个月了。”纪星辰更是恨铁不成钢。 “你追人根本不需要两个月,两天还差不多。他这么摇摆不定,必然是吊着你,别给他洗白了。”纪星辰语气笃定,“他待会过来是吧?我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何方人士,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纪星辰正襟危坐,回到原位,拉起十二分戒备的样子,俨然将温迎当成了一个为情所困的恋爱脑,而她身为恋爱脑的至交好友,势必要帮忙出一口恶气。 温迎看着她,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的决策是对还是错。 她找了个借口,出门给徐鹤白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这里有个不幸的消息。 纪星辰已经开始学习监管者擦刀了,无辜的小白即将遭受拷问。 温迎拿着手机,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他解释了一遍,电话那端呼吸清浅,徐鹤白迟迟没有说话。 大概是因为事发突然,他一时间未能理解。 直到温迎用歉意的语气说了句“对不起”,徐鹤白才轻轻笑了一声。 “不用觉得抱歉,能帮到姐姐,我觉得很开心。” 这句话没有作假,徐鹤白语调微扬,带了点愉悦的意味。 他实在是善解人意,还反过来安慰了她几句,温迎原本的那一丝惭愧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我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到,有一样东西需要先放回家里。”徐鹤白嗓音和煦,在电话里问,“姐姐等我一会,好不好?” 温迎哪能说不好,提醒他路上注意安全,记得下载游戏,徐鹤白都温声应下。 她挂断电话,回到室内,发觉自己的心情值比几小时前又陡然拔高了几个度。 两个重要的人陪她一起过生日,还没度过零点,幸福就提前将门敲响。 她坐回沙发上,纪星辰拿着手机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时针慢吞吞地转动,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雨。 十一点五十分,门口传来“滴”的一声。 温迎提前告知过酒店管理员,徐鹤白拿着房卡,出现在敞开的门外。 他没穿白天那套校服,而是换了件深色的长款大衣,配合身高,倒是褪去了几分青涩。 徐鹤白走进来 ,温迎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发丝上不甚明显的小水珠。 她下意识要拿纸巾给他擦头发,坐在沙发上的纪星辰颇为严肃地咳嗽了一声。 “这是纪星辰,我最好的朋友。”温迎转而拉住徐鹤白的衣角 ,先给双方做介绍。 纪星辰的目光扫过他耳侧的助听器,略微抬起了下巴。 徐鹤白也朝她点点头,礼貌地说“你好”。 “这是我的……”温迎再次开口,“男朋友,徐鹤白。” 这两个词汇连在一起 ,仿佛两段线路被连通,在脑海中激起一闪而过的火花。 温迎觉得自己好像被烫了一下,明明触碰到的衣料还沾染着凉气。 她转过头看徐鹤白的反应,他唇角微弯,将一样东西放进她怀里。 淡淡清香随之涌上,温迎才发现,他是带着花过来的。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刚好没有关门,我就进去挑选了一些,应该是你喜欢的种类。”徐鹤白接过她手里的纸巾,声音里带着笑意。 所以,他是为了买花才不小心淋的雨? 温迎低头嗅了嗅,朝他笑了一下:“嗯,我的确很喜欢。” 徐鹤白弯眸,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他站在一侧给自己擦完头发 ,温迎也把花束拿给监考官展示了一下,暂时放在一旁。 纪星辰正目光灼灼,盯着礼盒上的丝带 ,温迎抬头询问:“这也是给我的吗,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我自己做的生日蛋糕。”徐鹤白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是第一次做,味道可能不太好。” 原来他知道明天是她的生日。 可她打电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特意说明 ,上一次和徐鹤白提及生日这两个字,还是上高二的时候。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他从未遗忘,反而记了很久。 温迎拆开丝带,里面放着蛋糕和配套的餐具,还有生日蜡烛。 徐鹤白把蛋糕拿出来,插好蜡烛,纪星辰已经手快地把灯关上了。 另一个小包装里放着一顶王冠形状的生日帽,纪星辰伸手去拿,徐鹤白便侧身让了让。 两个人相处意外的和睦,温迎甚感宽慰,坐在原处任由纪星辰帮她把生日帽戴好。 蜡烛被点燃,分钟刚好跳动到五十九分,温迎闭上了眼睛,双手并拢。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徐鹤白给她唱了生日歌,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唱歌,和纪星辰一样有点走调,因为他似乎一直在笑。 温迎也忍不住扬起嘴角,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 该切蛋糕了,温迎在第一块蛋糕的所属权上犯了难。 “我来吧。”徐鹤白替她摘下生日帽,接过了餐刀。 他切下点缀了草莓的那一侧,放到温迎面前,又切下另一块,递给纪星辰。 最后一块,才轮到他自己。 温迎尝了尝蛋糕,味道很好,徐鹤白果然是谦虚了。 她顺口夸了他一句,徐鹤白弯起眼睛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纪星辰哼了一声,不过没说别的。 又过了几分钟,房门再次被敲响,纪星辰走过去开门,拿回来一个包装盒,丢到温迎怀里。 温迎震惊了一下,有生之年还能收到纪星辰送的生日礼物,简直堪比奇迹。 “我可以现在就打开看看吗?”她问。 “看吧。”纪星辰坐到她身边。 徐鹤白放下餐具,也坐了下来,纪星辰朝他瞟了一眼,又往温迎身旁挪动了些距离。 不算宽敞的沙发上挤了三个人,温迎动了一下胳膊,不小心就砸到了徐鹤白的胸口。 “没事吧?”她抬头问了一句。 徐鹤白笑着摇摇头,却没有避开,仍安静地坐在原处,等着她继续拆礼物。 包装盒里放了一条鹅黄色的围巾,还有同色系的帽子。 “随便织着玩的,谁知道就织成成品了。”纪星辰说,“刚好你过生日,送给你了。” 温迎拿起围巾看了看,最下摆有四只小熊靠在一起的图案,上面针眼很多,似乎被拆掉重缝了很多次。 她小心地给自己围上,发自内心地感动,说“谢谢”。 “挺合适的。”纪星辰语气满意。 温迎把帽子也戴上,暖洋洋地坐在沙发里,终于想起了正事。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一堆消息,全都是纪星辰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编辑好的。 温迎拉到最上端,挨个看下去。 “单凭外表来看,你眼光还不错,但人不可貌相,暂时给三分吧。” “不是空着手来的,算他上道,加一分。” “会做蛋糕,是不是也会做别的饭?勉勉强强再加一分。” “懂得谦让……但是沙发太挤了,一分吧。” 温迎内心飘起问号,给纪星辰也发去一条:“满分是多少分?” 纪星辰:“一千。” “是不是太苛刻了?”温迎回复。 纪星辰:“一点也不苛刻,换个角度想,短短一晚上你就被他拿到这么多好感度,不把上限拉高一点,被攻略还不是指日可待。” 温迎抬起头看向身侧,徐鹤白也刚好偏过头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不知是不是纪星辰的话语在作祟,温迎脑海里仿佛真的传出了好感度提醒。 眼前忽而落下一片阴影,徐鹤白伸出手,将粘在她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轻声开口:“你好像有点热,要不要把外套脱掉?” 温迎点点头,室内温度较高,她只戴了一小会围巾,就被捂得脸颊发烫了。 她脱下外套,也把围巾和帽子摘下来,叠好后放进礼盒。 徐鹤白把她的外套挂了起来,他也将自己的大衣脱下,和她的外套并排挂在一起。 他坐回原位,拿起手机,弯了弯眼睛:“还打游戏吗?我准备好了。” 第297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29) 游戏是必须要打的,温迎点了点头,徐鹤白便打开游戏app。 纪星辰的游戏就没有关掉过,温迎一进去就被拉入队伍。 徐鹤白加载得慢了一些,温迎将手机递到他面前,正准备让他在搜索框里输入id,添加好友,眼前忽然弹出回归奖励领取的提示。 “这是你新买的游戏账号?”温迎忽然想起他那句“没玩过这样的游戏”,稍带疑虑地开口问道。 徐鹤白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犹豫。 “不是。”他说。 温迎偏过头看他,徐鹤白朝她浅浅笑了一下,拿过她的手机,退出了搜索添加界面,转而打开好友列表。 一个静静躺在好友列表里,长年保持着灰色的头像,突然被点亮。 那个头像和徐鹤白现在使用的,是同一个。 这也是明示吗? 温迎愣了愣,徐鹤白在这个游戏里的id很普通,是一串随机生成的字符。 她在回忆里搜寻一番,想弄清楚自己是从何时起加上他的好友的,有没有和他一起打过游戏,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 而徐鹤白还在看她,温迎对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问:“你在刻意提醒我什么吗?” “没有。”徐鹤白手握成拳,在唇畔轻轻抵了一下,少见地流露出窘迫的神色,“我刚刚忘记更改账号了。” 原来是百密一疏,意料之外的掉马。 温迎好笑地看他,徐鹤白垂着眼睫,忽而伸出手,搭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他贴在她耳侧,轻声地叫了一句“姐姐”,“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不要生气,好不好?” 温迎没觉得生气,不过她没有立马开口,徐鹤白的反应有点好玩。 他以前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这样慌里慌张的解释还是第一次出现。 她坐在原处不说话,于是,搭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略微动了动。 徐鹤白力度很轻地握住她的手,央求般地摇晃了一下,墨色的眸子望向她。 温迎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待会回家的时候,你记得给我从头捋一遍。” 徐鹤白便听话地松开手,答应了。 温迎抬起头,纪星辰正盯着这边,见他们分开,重重地“啧”了一声。 “还玩不玩游戏了?手机马上都要没电了。”纪星辰说。 “玩的。”温迎把徐鹤白拉进了队伍。 三个人打了几局匹配模式,纪星辰又问了一堆问题,徐鹤白都语气自然地回答。 “看你今天来的挺晚的,白天工作很忙?”纪星辰状似无意。 “他还是个学生,白天要上课的。”徐鹤白在喝水,温迎就顺口插了句话。 “那晚上呢?”纪星辰接着问,自动将那句学生理解为徐鹤白正在上大学的意思,“晚上总不需要上课了吧,又不是高中生,晚自习动辄要上到九十点钟。” “……”温迎看向徐鹤白,他正慢悠悠地喝水,视线越过杯子,落在她身上。 似乎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温迎突然想起了初次见面的场景,开口道:“他要上晚自习的。” 徐鹤白缓缓地弯起眼睛。 纪星辰刷地转过脑袋,语气犹疑不定:“你的意思是,他还在读高中?” 温迎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她都没有在爷爷和樊姨面前隐瞒小白高中生的身份,没道理要瞒着纪星辰。 纪星辰目光陡然复杂,沉默着背过身去,在手机上捣鼓了什么。 温迎的屏幕上很快弹出一条消息。 “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要等那么久才跟你确定关系了。”纪星辰说,“毕竟是高中生,填志愿都得纠结半个月。” 温迎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把徐鹤白的眯眼笑颜文字搬了过去。 纪星辰给她回了几个大拇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游戏打到凌晨两点,最后一局遇见的监管者是个佛系,还是个过山车爱好者。 纪星辰一天下来又是唱又是跳,还在电梯门口跟纪家父母大吵了一架,坐在过山车上的时候都快要睡着了。 温迎建议她在酒店住下,不过dct下午还有行程,十个人一起出发,纪星辰不想掉队,温迎便叫了司机送她回去。 她把人摇晃得清醒了一点,让纪星辰靠着房门站好,准备去拿自己的外套。 肩膀忽然被碰了一下,徐鹤白不知何时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站在她的后方。 “抬一下胳膊。”他温声说。 温迎依言抬起胳膊,徐鹤白就着这个姿势替她穿上外套,将藏在衣领里的发丝细心整理出来。 他也给自己穿上大衣,拿起温迎的礼物盒,还有那束花。 三个人乘电梯下楼,轿厢里,纪星辰又像没骨头似的倒在温迎身上,搂住她的手臂,嚷嚷着“困死了”。 温迎拍了拍纪星辰的脑袋,说:“回去以后早点休息。” 纪星辰哦了一声,朝右侧瞥一眼,用气音埋怨:“他怎么不过来牵你的手?这也太不主动了吧。” “他手里还拿着东西呢。”温迎说着,转过头,徐鹤白已经将左手的东西全部转移到了右手,正看着她。 电梯的门正巧打开了,离大堂不过几步的距离。 温迎朝他抬起手臂示意,徐鹤白笑意浅浅,用空余的那只手轻轻牵住了她。 外面已经不再下雨,dct的宿舍和温迎家不是同一个方向,温迎先送纪星辰上车,才和徐鹤白回到开往自己家的那一辆车上。 拉开车门的时候,徐鹤白短暂地松开了手,坐到车里,把花放下的时候,他又牵了回去。 温迎看向两人扣在一起的指尖,提醒:“星辰已经回家了。” 挡板严严实实地放下,没有人盯着他们演戏,男友的身份在车门合拢时自动消弭。 徐鹤白弯了弯眸,忽然靠近了一些。 “刚刚在房间里的时候,我答应姐姐,要坦白所有的事情。”他说。 坦白所有,需要手拉着手吗? 温迎又动了动手腕,她觉得有点热。 徐鹤白稍微松开了些,但没有把手抽走,仍松松垮垮地握着。 “就这样说,可以吗?”他轻声问。 对上那双墨色的眸子,温迎说不出来拒绝的话,无声应允。 徐鹤白唇畔笑意加深,仍注视着她。 温迎感到他的目光像是变成一把小刷子,从眼尾到鼻尖到下颌,细密描摹。 等到她终于觉得有些不自在时,徐鹤白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我的确从来没有忘记过姐姐。” 温迎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徐鹤白接着说:“姐姐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重要的人,是就算想忘记也忘不掉的。” 听他这句话的后半段,难道……他有试图忘记过她? 仿佛证实她的猜想,面前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因为,姐姐的表情和声音,总是出现,即便我摘下助听器,也能听见。”徐鹤白又一次握紧了她的手。 第298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30) 幻听吗?还是梦境? 温迎一顿,视线不由得落在他的耳朵上,抬起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耳廓。 徐鹤白歪头,脸颊贴在她的掌心里。 “于是我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姐姐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会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声音和我说话,还会记得小白吗,又或者,会讨厌徐鹤白吗?”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什么都不说的原因?”温迎看向他眼尾的小痣,声音放轻,“那天在酒店里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姐姐带我回顾从前的样子,很可爱。”徐鹤白翘起唇角,“我喜欢听你亲口说记得我,喜欢听你讲以前的事情,也喜欢你像现在这样,握住我的手。” 温迎大致明白了,这是喜欢她主动的意思。 徐鹤白从一开始就在引导她主动探寻,被撬开蚌壳,对他来说并非难以接受的痛楚,那颗珍珠原本就是为她准备好的。 两个月不到的细致打磨,他慢慢敞开,只是为了让她更加深刻。 ——她的确觉得很深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打开app观察小圆点的状态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每天在留言板上说“早安”也是。 “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温迎说。 徐鹤白唇角上扬,仰头看着她。 “但是,如果我不去找你呢?”她捏了捏他的脸颊,“要是那天我很冷酷,像个陌生人一样和你擦肩而过,你会怎么办?” 徐鹤白没说话,只是歪着脑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温迎没让他思考太久,就说了声“好吧”,她又捏了他一下:“我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不可能放任你不管的。” 徐鹤白笑了一下,说“嗯”。 “你现在还会听见那种声音吗?”温迎斟酌语言,还是决定问出口,“幻听,或者是幻觉之类的。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徐鹤白摇摇头,发丝在她掌心里轻蹭,他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姐姐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了。” “嗯。”温迎又看了一眼他的助听器,“也要记得戴助听器,我会一直监督你的。” 徐鹤白轻声说“好”。 “现在是不是可以说说游戏账号的事情了?”隔了几秒钟,温迎接着问。 “高一的时候,有位姓薛的学姐回学校演讲,提到了和你打游戏的事情。”徐鹤白便听话地全盘托出,“至于后来加上好友,可能是因为偶然吧,我也没有想到。” 温迎重新回忆了一遍那个账号。 她没有随便加好友的习惯,除非是赛后复盘,聊完之后也都会果断删除。 徐鹤白应该是先和她打了一局游戏,才加的好友,温迎没有删掉他,则是因为他送错了几个皮肤给她,而当她发觉后还回去时,那些邮件却迟迟没有被领取。 他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好像偶然的概率就是如此巧合。 但实际上,他表现出的可不像当初在酒店里那样,笑眯眯地说自己记不清。 “你生气了吗?”徐鹤白语气很轻地问。 温迎回过神。 他托住她的手,脸颊在她手心里蹭了蹭,仍专注地看着她:“姐姐生气的话,就惩罚我,好不好?” “没生气。”温迎说。 小白的心思的确有点弯弯绕绕,差点把她也给绕进去。 他是讲过很多的假话,但听见她说“记得”时,眼底的笑意却是真实的。 温迎手腕动了动,徐鹤白牵住她的那只手被一并带起,落在了他的胸口上方。 隔着衣料,能够感受到起伏的心跳。 他的心不是假的。 徐鹤白不够直白,不够坦诚,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安全感。 没有人教过他,想要的东西,可以直接开口,说“我想要”。 “但我要惩罚你。”温迎接着说。 徐鹤白点点头,弯起眼眸看向她,又恢复了有恃无恐的模样。 “惩罚你,今天晚上陪我回爷爷那里吃饭。”温迎对上他的视线,“不可以拒绝,否则我会把你绑过去。” 徐鹤白笑意盈盈地说“好”。 温迎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他眼尾的小痣上,还有点疑惑:“这颗痣是最近长出来的么?” “不是。”徐鹤白眨了下眼睫,略有些不自然地说,“高一熬夜刷题时,不小心用笔尖戳到眼睛了。” 温迎带着他的手去抚摸那颗小痣,问:“痛不痛?” “现在已经不痛了。”徐鹤白说。 他坐回了原位,温迎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只不过两个人的手还牵着。 温迎任由他不轻不重地扣住手指,都有点习惯体温相触的感觉了。 下车的时候,徐鹤白照例将礼物盒和花束堆在一起。 温迎接过了那束花:“我来拿着吧,本来就是送给我的。” 徐鹤白没有拒绝,顺势牵住了她的手,熟悉的温度又回到掌心之间。 回到家以后,温迎去洗了个澡,顺便把头发也洗了一遍。 徐鹤白正从洗衣房里走出来,拿过她手中的吹风筒,自然而然地替她吹起头发。 暖风徐徐,温迎有些不受控制地眯起眼睛,风筒的声音却突然变小了。 “困了吗?”徐鹤白低下头询问,“等一会再睡好不好?姐姐还没有拆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温迎略带疑惑,从镜子里看他:“不是已经送过蛋糕和花了吗?” 徐鹤白勾起唇角,像是笑了一下。 “花是临时买的,蛋糕也是随便做的。”暖风中传来模糊的声音。 这么说,第三份礼物才是他精心准备的? 温迎眨了眨眼睛,吹风机运作的声音恰好停下。 徐鹤白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只是两步路的距离,还要牵着她的手,去打开自己卧室的门。 地板上多了个金属质地的衣物展示架,灯光从天花板洒下,尽数落入裙摆,暖光流动,熠熠生辉,像有春日的花摇曳盛开。 他为她亲手缝制了一条裙子。 第299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31) 温迎想起她九岁那年收到的裙子,时隔多年,在她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徐鹤白也缝制了一条裙子。 只不过九岁的那条是买来的,而眼前的这条,是他送给她的。 “我要试一下。”温迎说。 徐鹤白笑着说“好”,替她带上了门。 温迎给自己换上那条裙子,类似于礼服的款式,却没有那么长,很方便走动,裙摆做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如同被荆棘刺穿。 她试着走了几步,裙摆在晃动中又变成了花的形状,像是把春天穿在了身上。 房门被轻轻叩响,温迎打开门,徐鹤白先看向她含着笑意的眼睛,而后垂眸,目光从她的衣裙上缓慢扫过。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合适。”他轻声说。 “我也这么觉得。”温迎也点点头,虽然她还没有照镜子。 她想起这些天徐鹤白晚自习时神秘莫测的行踪,原来他一直在悄悄准备这份礼物吗? 正想着,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扣住,徐鹤白带着她到床边坐下,自己折返回去,拿起一双靴子。 “这也是你自己做的吗?”温迎准备起身,却被徐鹤白握住肩膀按了回去。 “嗯。”他语调微扬,单膝跪在地板上,抬起她的小腿。 徐鹤白的手她刚刚才牵过,刚洗完澡的人掌心温度很高,温迎感到皮肤微微发痒,略有些不自在。 但她不想躲开,于是只轻轻提起了裙摆,更方便他动作。 徐鹤白动作轻缓,为她穿好靴子。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仰头看她,温迎便笑了一下,向他伸出手臂。 借着他的力度,她站起身,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被徐鹤白翻转手腕握住。 裙摆飞扬,变成花的形状,蹭过他的衣裤,又柔顺地垂落在她的腿侧。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温迎笑着对他说,“我要穿着这条裙子去吃饭。” 徐鹤白弯起唇角,灯光落进他的眼眸里,那双眼睛比以往的每一刻都要亮。 温迎往前倾身,空余的那只手向上抬起,拥抱了他一下。 徐鹤白略微顿住,语调仍旧是上扬的,浅笑着问:“这是奖励吗?” “不是。”温迎说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是我想这么做。” 徐鹤白轻轻“嗯”了一声,停顿了两秒钟,也抬起手,仿照着她的力度拥住她。 体温相贴,周身萦绕着暖意。 徐鹤白和她使用的是同一款沐浴乳,像是被壁炉逐渐融化的积雪,温迎抱了他一会,积雪的气息越来越淡,好像全被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光掩盖了。 困顿再次爬上来,她靠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徐鹤白听见了,轻轻笑起来。 “该睡觉了。”温迎说。 徐鹤白便松开了她,走到床边拿起她的睡衣,照例扣住她的手指,送她回到对面的房间。 他是真的很喜欢牵手。温迎忍着困意想,又或者,他是真的很喜欢皮肤相触的感觉。 如果把摸头和拥抱都划到日常的范畴,给小白的奖励可能就该进阶了。 “晚安,姐姐。”关上门之前,徐鹤白带着笑意说。 “晚安,小白。”温迎也朝他摆了摆手,快速地换好衣服,躺到被子里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睡到自然醒才起床,徐鹤白也少见地起晚了。 各自洗漱完后,徐鹤白做了顿简单的午餐,两个人坐在桌边,一起吃了顿饭。 温迎给司机也放了假,她准备一小时后自己开车去老宅。 她躺在沙发上刷了会手机,徐鹤白在他自己的卧室里写作业,他习惯性开门,温迎把手机音量调小低,尽量不打扰到他。 一夜过去,手机里面积攒了许多消息,大部分是生日祝福。 温迎不喜欢在假期接电话,合作伙伴唯恐文字版的祝福表现不出语气,一个劲地在后面加感叹号,消息框嘈杂无比。 她挑了些消息回复,纪星辰也给她转发了一条微博链接,温迎点进去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纪星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花墙底下比耶,k.v主办方在今早就将场地清理完毕,看来昨晚她坐上车以后,又回去了一趟。 本以为没有人会发现,哪想到外面还有未离场的粉丝,这张照片是以第三人的角度抓拍的,粉丝把它发布到了微博上,说镜头前高冷的纪星辰原来私底下也会笑得像一朵花一样,还悄咪咪打卡。 温迎给纪星辰回复了一个“哇”,模仿粉丝的语气:“原来高冷如纪星辰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还会织小熊围巾。” 纪星辰发来一串省略号,外加一段语音,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憋了半天就挤出三个字:“揍你啊。” 温迎和她聊了几句,顺手翻看了一下微博,果不其然,昨天的拍卖会也上了热搜。 已经有粉丝将那张照片解码,纷纷猜测拍下《她的笑容》的人和纪星辰是什么关系。 紧随其后的便是温迎和dct女团坐在一起的照片,有知情人士解释,两个人是朋友。 正面照登上热搜,温迎的熟人群里传来不小的躁动,首当其冲的就是和薛琪还有余歆的三人群聊。 五年过去,薛琪成为了法医,余歆还在国外读研,不过时差阻挡不了好奇心,两个人一个劲地在群里艾特温迎,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和星辰还有联系呢?” “这家伙,当初这么决绝,高三那两个学期她都没跟我们说过话,简直气死人。” 新的弹窗不断跳出,温迎想了想,找到纪星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去机场?” “在路上了,有点堵车。”纪星辰很快回复。 堵车应该会很无聊吧,温迎善解人意地把她拉进群聊。 群聊沉寂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新一轮的狂轰滥炸,薛琪和余歆的艾特对象从温迎换成了纪星辰。 薛琪:“哟,这是谁啊?大明星莅临本群,这不得拉横幅列队欢迎一下。” 余歆:“怎么不说话?某些人不会已经把手按在退出群聊键上准备逃跑了吧?” 温迎看热闹不嫌事大,回了句“我猜也是”。 眼前突然罩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徐鹤白不知何时站到了沙发旁。 对上视线,他弯了弯眸:“我洗了水果,要吃一点吗?” 第300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32) 他手里端了一个玻璃碟,温迎点点头,正准备坐起身,一颗草莓就已经抵到了她唇边。 送上门的投喂服务,于是她又躺了回去。 徐鹤白把草莓上面的叶子也摘掉了,她吃完一颗草莓,第二颗也随之递过来。 温迎边吃草莓边看消息,群聊里还是热火朝天,纪星辰终于被炸出来了,看上去有点尴尬,又蛮真诚地说“对不起”。 “我请你们吃饭赔罪吧。”纪星辰说。 “区区一顿饭就想抵消掉这五年积攒的怨气?”薛琪道,“起码要十二顿,才对得起当初我帮你打投时买的会员卡。” “你也给我投票了?”纪星辰惊愕。 “那不然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绝情?狠心的女人。”余歆也说。 温迎看着屏幕,无声扬起嘴角。 又一颗草莓递过来,她张嘴吃掉,徐鹤白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语气随意地问道,“是在和认识的人聊天吗?” “在和星辰还有另外两个朋友聊天。”温迎又吃掉一颗草莓,看向他,“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徐鹤白说。 碟子里的草莓还剩下两颗,徐鹤白将其中一颗递给她,另一颗放进自己的嘴巴里。 温迎回房间换上了那条裙子,又找了件长款的外套穿在外面。 推开门的时候,徐鹤白已经收拾好东西,倚在墙边等她。 他穿的大衣也是长款,和她衣物的颜色相近,自然而然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只是一晚上而已,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做。 “怎么总是牵来牵去的。”温迎嘴上说着,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徐鹤白扣住她的指节,轻轻晃了晃:“就是想牵。” 他今天显得有些过分粘人了。 温迎有点好笑地看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和他一起走出家门。 电梯门缓缓打开,徐鹤白兀自勾起唇角,将那只手藏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温迎驱车前往老宅,路上畅通无阻,倒是没有堵车。 路过一家商场的时候,徐鹤白提出下车买些东西带过去。 爷爷那边自然是什么也不缺的,但如果空着手登门拜访,徐鹤白可能会有些不好意思,温迎便陪他逛了一会。 将车开到大门,便有管家过来迎接,温迎把车钥匙交给他,带着徐鹤白下车。 去前厅的路上穿过花园,里面的花都开得正好。 园丁取下一朵递给她,温迎的裙子上已经点缀了很多花朵,她往徐鹤白身上比划了几下,把花别在了他的领口。 “很好看。”她顺口夸他。 徐鹤白轻轻笑了一声,手腕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过来牵她。 可惜他两只手都满满当当,实在腾不出地方了,便只好戴着那朵花,不紧不慢地走在温迎身侧。 前厅的门开着,樊姨推着轮椅和爷爷一起等在门口,远远看见他们,脸上就溢出了笑容。 温迎朝门口跑过去,衣裙飞扬,朵朵鲜花随之绽放。 她拎着裙摆转了一圈,语调轻快,询问面前的两个人:“好看吧?” 爷爷笑着颔首,樊姨也称赞了两句,说这裙子衬得她像花仙子一样。 身后传来脚步,温迎反手拉住徐鹤白的手臂,把他往前推了推。 徐鹤白拎着满手的东西,面向两位长辈,扬起笑容,礼貌地问候。 “裙子是小白给我做的。”温迎在一旁说着,扶着他的胳膊,又抬起一条腿展示靴子,“鞋子也是。” “小白这么多才多艺啊,真厉害。”樊姨语气惊讶地感慨。 徐鹤白弯起眼睛,从容不迫地接受了这句夸奖:“谢谢樊姨。” 樊姨应了一声,笑容更甚,去接他手上的东西:“来都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你们先聊,我把这些都拿到后面去。” “东西有点重,我和您一起吧。”徐鹤白说着,自然而然地拿起另一部分,跟在樊姨身后走进门内。 温迎目送他们离开,收回视线,爷爷正笑意和蔼地看着她。 “小白是不是很可爱?”温迎在他面前蹲下来,笑着问。 “可爱。”爷爷点点头,伸出手,宽阔的掌心在她发顶揉了揉,“我们迎迎也非常可爱。” 正巧徐鹤白走出来,温迎便拉住他的一只手,让他和自己一起蹲下来。 徐鹤白的脑袋也被温柔地摸了摸。 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温迎和徐鹤白推着爷爷在花园里散了会步,又回到书房,从橱柜里取下厚厚的相册翻看。 温迎讲起小时候的事情,徐鹤白又变成那副快要忙活不过来的样子,一会看向她的眼睛和口型,一会看向手底的照片。 爷爷被他逗笑,将相册空白的那一页打开,搁置到徐鹤白的膝盖上。 温迎替他转达这一动作的意思:“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也拍一张合照吧。” 徐鹤白偏过头,眼底倒映浅色的灯光,温声说“好”。 晚饭也有一个蛋糕,点上蜡烛之前,樊姨请的家庭摄影师过来了。 温迎捧着蛋糕,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拍下了全家福,又和徐鹤白拍了几张双人照,拜托摄像师将洗好的双人照寄到她的房子里。 “刚好可以贴在那块留言板上。”温迎贴在徐鹤白耳边说。 徐鹤白翘起唇角,放在桌下的手无声牵住了她。 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完,已经到了八点多钟,温迎在这样的氛围中变得懒散,不想开车回家,干脆在老宅住下。 她带徐鹤白去参观了自己的房间,温迎的房间处于整栋楼最适合观景的位置,蔷薇顺着花架一直攀爬到窗口。 窗边放着一架钢琴,温迎坐下来,随意按动几下琴键,又把徐鹤白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月光从窗外倾洒,她覆在他的手背上,也教他弹奏一首简易版的《月光》。 第301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33) 徐鹤白的房间就在隔壁,九点半的时候,樊姨让人送来了换洗衣物。 温迎催促他回房间洗澡,她自己也去洗了个澡,换好睡衣走出浴室,房间的门正巧被轻轻敲了敲。 她过去打开门,徐鹤白穿着家居服,站在外面,发丝服帖地垂落,显得格外的柔软。 “我今天没洗头发,不需要吹头发。”温迎说着,还是侧过身让他进来。 她回到床上,把被子卷到身上,拿起了手机:“打游戏吗?” “好啊。”徐鹤白也拿出手机。 温迎拉他组队,本想玩联合狩猎奈何等待时间过长,只好又开了匹配模式。 第一局她玩的是修机位,徐鹤白拿了牵制。 从头到尾他都在遛鬼,那名监管者也称得上执着,被徐鹤白截胡一名队友之后,就陷入了暴怒状态,一直跟在他后面追,不把他放飞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即便温迎故意凑到他眼前晃荡,监管者也不为所动,对着徐鹤白哐哐抽刀。 最终徐鹤白还是被绑了两次椅子,飞天的同时,监管者也点了投降。 徐鹤白抬起头,温迎和他对上视线,不等他开口便出声安慰:“没关系,下一局我拿古董保护你。” 徐鹤白弯起了眼睛:“好。” 打了几局游戏,手机电量告急。 充电器在徐鹤白那边,温迎还埋在被子里,把被捂得滚烫的手机递给他:“帮我插一下充电器。” “不玩了吗?”徐鹤白接过了,给手机连通好电源。 温迎说:“不玩了,准备睡觉。” 徐鹤白站起来,却没有关灯,而是略微俯下身,垂着眼睫看着她,若有似无的笑浮在唇畔。 温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洗澡之前已经说过晚安了。” “嗯。”徐鹤白偏过头,侧脸在她指尖蹭过,仍注视着她。 温迎觉得他在期待着什么,但她想让他自己说出来,于是捏住了他的脸颊。 “这次也是因为缺少了什么,所以睡不着?”温迎不自觉地开始揉他,“想要什么,和我说说?” “想要什么,姐姐都会给吗?”徐鹤白被捏住脸,声音含混不清地问。 温迎点点头,徐鹤白眼底的笑意加深。 她松开了手,却被反手捉住,徐鹤白倾身往前,离她更近了一些。 “姐姐像昨天晚上那样,再抱我一下吧。”徐鹤白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 他提的要求好像都不算高。 温迎扬起唇角,从被子里伸出另一只手,准备去抱他。 徐鹤白弯下腰,先她一步张开双臂,把她揽入怀中。 他垂着脑袋,发丝在她的颈间轻轻地蹭过,声音很低地又叫了一句“姐姐”。 “嗯。”温迎应了一声,抚摸他的后脑勺。 徐鹤白抱得有点用力,像是要把她严丝合缝地嵌进怀里。 温迎的手搭在他肩上,想要提醒他轻一些,徐鹤白拥住她的力度忽然松懈。 只不过他还维持着这个姿势,脑袋也还埋在她颈边:“姐姐跟我说晚安。” “晚安,小白。”温迎偏过头,对着他的耳朵说道。 徐鹤白抬起了头,唇角微翘。 温迎看着他的眼睛,又叫了一声他的小名,重新说了一遍“晚安”。 “晚安,姐姐。”徐鹤白也笑眯眯地说,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一下,问,“以后都像现在这样说晚安,可以吗?” 依旧是不算高的要求,温迎同意了。 徐鹤白放她回床上,替她拉好被子,垫好枕头,关上灯。 房间恢复寂静,温迎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找她兑现奖励了。 次日,吃完午饭后,温迎拉着徐鹤白奔赴下一个行程点。 是一家商场。 他看上去有点意外,走在她身侧温声开口:“昨天不是已经来过这里了吗?” “昨天买的东西都放在爷爷那边了,你都没给自己买什么。”温迎说,“而且昨天逛得有点仓促,今天我们可以待久一点,慢慢看。” 其实她还有另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今早她查询了给徐鹤白的那张银行卡的流水,发现这两个月来他未动分毫。 虽然早就知道徐鹤白不是为了钱才和她回家,但温迎总觉得,在他身上花钱也是养他的重要步骤之一。 “人有点多。”温迎朝周围看了一眼,继续询问他的意见,“你想清场,还是就这样逛?” 徐鹤白轻笑一声,牵住她的手:“这样逛就可以了,不需要那么麻烦。” 温迎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这样就刚刚好,更富有生活气息。 他们乘扶梯上楼,商场里人来人往,身旁时不时有人经过。 温迎上一次逛这家商场还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她和纪星辰她们一起,随便聊着天讲事情,什么都不买都能消磨一整天。 这一回倒是买了很多。 徐鹤白身高腿长,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温迎看中了衣服就推他进去试试,有一种玩换装游戏的感觉。 她原本是坐在沙发上等着欣赏的,但徐鹤白试完一堆衣服之后反客为主,握着她的肩膀,把她也推进了试衣间。 “姐姐也去试一试。”他笑着说,“我也想知道哪些颜色更适合你。” 温迎本就是抵抗不了诱惑的人,她站在镜子前,左边是导购姐姐天花乱坠般的赞美之词,往右看,正对上徐鹤白含着笑意的目光。 她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刷卡后填下自己的地址,等商家把衣物清洗后再送货上门。 一下午的时间,两个人从服装店逛到家居店,买了一对据说枕着睡觉能够夜夜好梦的枕头。 晚饭也是在商场顶楼的餐厅吃的,坐在靠窗的位置。 温迎想起第一次和徐鹤白见面的场景,自然而然地向对面的人描绘了一遍:“当时你转过来,我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 徐鹤白拿起面前的杯子抵在唇边,喝了一口水,轻声问:“第二个想法是什么?” “第二个想法是,你有点高冷。” 温迎支着下巴,目光从他眼尾的小痣掠过,落在他握住杯身的那只手上。 修长好看的指节,此刻浮现着健康的色泽。 徐鹤白若有所感,放下水杯,眼底漾起浅笑。 他忽而伸出了手,指腹贴了贴她的手背:“现在不冷了。” 的确不冷了。温迎手指动了一下,说:“以后要一直这么暖和。” 徐鹤白语气乖顺地说“好”。 温迎也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第302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34) 吃完晚饭后开车回家,走在停车场的时候,温迎拿出了手机。 余歆近期有回国的打算,群聊里正商讨聚餐的时间。 她边走路边回复消息,突然有一辆车发动引擎,险些从她身边擦过。 徐鹤白抬手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朝身侧揽了揽。 温迎抬起头,那辆车已经朝出口快速开去了,从后窗探出来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像是被人按了一下,白光骤然亮起。 被偷拍了。温迎反应过来,随即有些莫名其妙,她又不是大明星,这些人总盯着她的行踪做什么? 权特助还在休假,温迎也不想让一点小事情打破假期的氛围,只吩咐了一名下属处理,便照常和徐鹤白回家。 第二天早上她还起了个大早,专程送他去学校。 当然,负责开车的另有其人,温迎只是起到“送”字的字面作用而已,徐鹤白打开课本看书,她倚在一旁打瞌睡。 再醒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 温迎瞥向身侧,发现徐鹤白搁在膝盖上的课本不知何时又变成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这么早就开始做题啊。”她咕哝了一句。 徐鹤白在纸上勾勒完最后一笔,转过脸来看她,噙着笑意:“嗯,早上做题有助于头脑清醒。” 温迎哦了一声,看着他收拾好书包,将校服上的胸牌扣好。 发顶忽然被轻轻揉了揉,她和徐鹤白对上视线,后者已经神情自若地收回了手。 “晚上见。”徐鹤白眉眼弯弯。 温迎也对他说“晚上见”,朝他挥了挥手。 她回去补了个觉,下午的时候应袁律师和她女儿的邀约,两个人带着小姑娘去游乐园疯玩了一场。 出了鬼屋,旁边就是卖冰淇淋的店铺,小姑娘指着冰淇淋说要吃三个球的。 “早上是哪个小朋友拿自己发烧还没好当借口,耍赖不去上学的?”袁律师说。 小姑娘眼珠转了转,指向另一侧:“那买两个球的,你和姐姐一人吃一个,我在旁边流口水就可以了。” 袁律师嗔怪地看她一眼,还是买下了三支巨大的冰淇淋。 三个人坐下来,温迎照例打开app查看定位,小圆点一动不动,乖乖待在教室里。 袁律师也凑过来看:“这不是我介绍给权特助的那款app吗?配合助听器使用的。” 温迎点点头。 她之前找徐鹤白要过他的课程表,今天下午有一节体育课,不过下课铃打响时,小圆点却没有跟随人群去往操场,而是转向另一侧的花房。 她低头看了一会徐鹤白的行动轨迹,再抬起头,袁律师递过来一张纸巾。 “冰淇淋都要化掉了。”袁律师说。 温迎朝她笑了笑,拿纸巾垫在冰淇淋下方,突然感慨:“但是我不需要戴助听器,这个定位是单向的。” 袁律师表情若有所思,啧了一声。 两个人就着定位器合法与否的事情聊了一会,温迎的手机突然响起。 权特助中断休假,给她打了个电话:“您和徐同学的照片被人发布到了网上。” 袁律师正在旁听,闻言打开手机,新闻图中果然有几张照片。 拍摄角度都是精心挑选,有她和徐鹤白在家居店拿着两只枕头相视一笑的,也有徐鹤白在餐桌上给她剥虾的,连停车场里他揽住她肩膀的动作都被拍了下来。 可是今早下属分明传来简讯,说已经找到媒体协商,对方同意把照片卖给温迎。 权特助适时开口,解答疑惑:“他们拍到的应该不止这些,这家媒体大概率是两头骗,一部分照片卖给我们,另一部分按其他出价者的要求发布出去,您回来有一段时间了,董事会选举在即,对方应该是想借助舆论施加压力。” 温迎不觉得几篇新闻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压力,选举靠的是实力又不是舆论。 她不过是和徐鹤白平常地逛街——如果忽略掉标题上明晃晃的“豪门口味挑,温氏继承人或包养清纯男高”的话。 但徐鹤白如今上高三,高考在即,这些风言风语传出去恐怕会给他造成影响。 “把新闻撤掉。”温迎说,“剩下的交给我解决,你继续休假吧。” 权特助在那边又嘱咐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温迎继续吃冰淇淋,往旁边看了一眼,小姑娘正和一群小朋友围着泡泡机打转,袁律师已经开始统计发布新闻的媒体信息了。 “准备起诉的话,今晚就可以准备材料走流程,立案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可以先发个律师函出去。” 温迎神游天外,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包养高中生和承认跟高中生谈恋爱,哪一项更触犯法律?” “关心则乱?怎么不问问第三种?”袁律师露出微笑。 温迎怔愣一瞬,她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收养的概念,或许是因为她年龄不足,这一关系本就无效,自然而然地被忽略? 袁律师单手推了推眼镜:“不过,建议你现在不要回应,新闻嘛,总是这样的。外面的人想讨论就让他们讨论,等更新的消息冒出来,他们忙着去点评别人,自然也就忘记上一茬了。” 温迎也同意这样的说法,但她就是有一点点不开心。 她只不过是想给小白一个家而已,两厢情愿的事情,她承诺了,小白也答应得很愉快,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她还是准时开车到达学校门口,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 她给徐鹤白发了消息,刚回到车上不久,另一侧的窗户就被轻轻叩响了。 车锁弹开,徐鹤白打开门,弯腰钻了进来。 他似乎是跑过来的,声音还带了点微喘:“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 “早上都把你送到学校了,晚上当然也要把你接回家。”温迎把小丸子递过去,“你的宵夜。” 徐鹤白低头拆湿纸巾的包装,她就顺势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他唇畔挂着浅笑,偏过脸在她掌心里蹭了蹭,驾轻就熟。 “看到新闻了吗?”温迎想了想,还是和他提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到,如果学校里有人讨论这件事情让你不舒服,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去批评你们校领导的。” 徐鹤白温声笑了笑,说了句“好”,温迎放下心来。 一颗小丸子送到她嘴边,她张开口咬住,忽然听见徐鹤白语气轻轻地问:“那以后在外面还可以和你牵手吗?” “想牵就牵。”温迎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家人之间也可以牵手,不一定非得是那种关系。是他们乱写,把界限混淆。” 徐鹤白弯唇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朝她握住方向盘的手看了一眼,便含着笑意退回去,接着投喂小丸子。 第303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35) 正如袁律师预测的那样,登上热搜的新闻在短时间内引发了不小的讨论。 但等热搜撤掉,新的娱乐头条被爆出来后,网友的热情又立马转移到两位顶流的离婚大战上。 至于试图出高价煽动媒体的人,也没能给温迎带来什么危机感。 查出对方的身份并不难,盯着选举不放的,除了董事会的股东和那几名元老,就剩下温氏的旁支。 温迎和两位叔叔之间的关系称不上亲厚,因为爷爷的缘故,甚至有些隔阂。 休假一结束,她就断掉了子公司的核心供应链,此刻他们正忙着解决自身的麻烦,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因此那几张照片给温迎带来的最大的影响就只有——她在各个场合偶遇男高和男大的频率突然变高了。 白衣黑裤的少年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在白衬衫外面搭上学院风外套像是成为了某种风尚指标,被人竞相效仿。 温迎一开始对此并无察觉,直到公司新来的实习生连续三次走错电梯,她才终于抬起头,发觉对方的扮相有些刻意。 “通用电梯在对面。”权特助言简意赅,手悬在关门键上面。 实习生没有看向说话的权特助,也没有看向门口偌大一块“总裁专用”提示牌,而是望着站在电梯里面的温迎。 他的眼神缓缓从茫然切换成惊讶,随即扬起笑容:“抱歉,我初来乍到,对公司还有些不太熟悉。” “是吗,负责培训你的人是谁?”权特助拿出了电话,“你已经走错了很多次,看来这次的培训真的很不到位。” 实习生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会牵连到其他人,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连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因为捡到了学姐的耳机,想着过来亲自归还……”他递上一只纯白色的耳机盒。 的确是温迎的耳机盒,里面只躺着一枚耳机,另一枚电量用空,还躺在她的办公桌上。 温迎习惯性佩戴一枚耳机听音乐,但她绝不是粗线条的性格,很少丢三落四,这次却不知为何,被别人捡到了丢掉的耳机盒。 她感到有些奇怪,面上却未表露,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那只耳机盒。 实习生的笑容更加灿烂:“学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以前也在附中上学,我们还一起打过网球。” 温迎毫无印象,眼前的人仍站在电梯里,没有要走的打算,实在是太没眼色。 而且他总是走错电梯,一副不认识路的样子,如果不是装的,就是智力有问题。 她没说话,实习生笑了笑,还想再套近乎,他身上原本系得好好的裤带却突然松开了。 实习生飞快地提住裤子,表情瞬间转成尴尬:“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出门前请照顾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再进公司。”权特助皮笑肉不笑地赶人。 实习生维持着笑容,一边别扭地移出电梯,一边快速讲了一番“我很崇拜你,学姐一直以来都是激励我奋发向上的动力”之类的宣言。 电梯重新上升,回到办公室后,温迎让权特助调出了刚才那名实习生的信息。 对方是华晟建材的二公子,大学还没毕业,不去自家公司历练,偏偏跑到温氏。 温迎朝屏幕上略看一眼,发现他就读的学校和纪曜是同一所。 她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念头,仿佛这两个人之间有所关联。 是巧合吗?还是她过于敏感? 她皱着眉,重新看了一遍实习生的简历,很是平平无奇。 负责考核的面试官是出了名的苛刻,许多履历光鲜的面试者因此被刷掉,而他却能够通过,简直像开了挂一样。 “找个理由开掉他,华晟建材不差这一点实习工资,把他的职位留给更有需要的人。”温迎说,“另外,查一下纪曜最近在做什么。” “好的。”权特助点头记下。 温迎把没电的耳机装回去,手机上正巧弹出新的消息。 是元合集团董事长夫人的邀约:“元合旗下有个度假山庄花开得正好,路程不远,就在隔壁城市。最近有没有时间?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过去欣赏。” 拍卖会过后,温迎和董事长夫人又在一次会议上遇见一回。 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一向不太喜欢那名堂弟,吕成光却很得她丈夫赏识,加上碍于长辈情面,董事长夫人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仗着权势放纵。 顶楼套房里的那一个小时导致吕成光不幸失掉了身为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从此一蹶不振,整日像个活死人一样昏昏沉沉。 吕家人用尽方法也无法让他重新振作,元合董事长失望之余,干脆放弃了他。 所以,温迎算是无意间替董事长夫人解决掉一个麻烦,虽然她初衷并非如此,对方还是想要卖给她一个面子。 温迎翻过日历,回复:“最近有点忙,还是下次吧。” “那恐怕就要错过花期了。”董事长夫人有些遗憾。 温迎还没回话,董事长夫人突然发过来几张照片,话锋一转:“本想介绍些青年才俊给你,看来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熟悉的白衬衫映入眼帘,甚至还有一个人眼角长了泪痣,温迎算是明白了,赏花只是噱头,对方另有深意。 但无论是什么深意,她都委婉拒绝,六月到了,她没有时间分给其他人。 她照常完成工作,傍晚的时候去疗养院陪爷爷吃饭。 刚坐到车上,徐鹤白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这么准时?”温迎看向屏幕中的那张脸,心情顿时明媚。 徐鹤白打视频时习惯性离镜头很近,温迎几乎能数清他笑起来时微翘的睫毛。 “嗯。”徐鹤白语调上扬,目光落在她身上,“我看了你的定位。” 温迎下意识摸了摸颈间,那里挂着一条项链,是徐鹤白给她做的。 细细的链条穿过蝴蝶形状的吊坠,镂空的翅膀跟随呼吸,像有生命一样微微颤动,最中央放了一枚很不起眼的定位器。 第304章 从家雀到病娇的三大步骤(36) 那天在游乐场和袁律师的辩论以“两厢情愿就不犯法”的结果告终,温迎回家后反思了一下,只有徐鹤白一个人被监视,似乎有些不太公平。 于是她联系制作助听器的厂商,又让人送了一份新的设备过来。 她还记得把定位器交给徐鹤白的场景,当时他正在写一道题,注视着纸页沉默半晌,直到温迎再次唤他,他才慢慢抬起头。 他第一次露出有些复杂的眼神,像是包含了许多种情绪,在墨色的海水里翻滚。 温迎捏住他的脸颊,那些复杂的情绪又转瞬即逝,徐鹤白的眼睛重新变得很亮,偏过头贴住她的掌心。 “姐姐真的愿意为我戴上这个吗?”他轻声问,声音里含着笑意,又像是央求。 温迎点点头,摸了摸他眼尾的那颗小痣:“只不过它看上去不太好看,我在想要不要把它改造成一件装饰品。” 徐鹤白便笑着把定位器接过,承诺改造的任务交给他完成就可以。 温迎担心影响他的课业,还犹豫了一会,但徐鹤白揽住了她的腰,抱着她轻轻晃了几下,有一种撒娇的意味,她就答应了。 事实证明制造一件装饰品的确不会耽误什么,徐鹤白的成绩一如既往的好,拿出来的项链也很漂亮。 他替她戴上项链时称得上小心翼翼,蝴蝶在他手底栩栩如生,这串项链温迎戴了一个多月,除去洗澡,几乎没有摘下来过。 “姐姐怎么看着我不说话?”徐鹤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迎回过神,徐鹤白唇畔挂着浅笑,正注视着她。 “没怎么,吃饭了吗?”温迎问。 “从餐厅里买了饭,正准备吃。”徐鹤白往后退了稍许,露出面前的餐盒,他身后有花枝轻微摇晃,看来是坐在花房里。 温迎嗯了一声:“那你吃吧,我看着。” 徐鹤白笑着说“好”。 温迎把手机架起来,看着他拿出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打开饭盒的盖子。 工作日的时候他们经常打视频,大部分是在傍晚,温迎习惯性在吃饭前看他吃饭了。 大概是因为觉得一个人可爱时,无论他做什么就都会变得可爱。 徐鹤白吃起饭来也赏心悦目,完全不会因为被盯着看就会不好意思。 温迎时不时跟他讲话,他都自然而然地回答。 “对了。”吃到一半的时候,徐鹤白忽然放下筷子,垂着脑袋看向餐盒,似乎犹豫了一会,才抬起眼,对上温迎的视线。 “怎么了?”温迎语气温和,把手机又拿了起来。 徐鹤白也往镜头旁边靠近:“我今天看了新闻,有几篇报道提到了姐姐。” “提到了我,然后呢?” 徐鹤白顿了顿,轻轻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新闻里面配了姐姐的照片,但不知道为什么,旁边总是有别的人。” 温迎有点疑惑,但联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模模糊糊产生大致的猜想。 “只是碰巧同框,我只和你拍过合照。”她认真道,“新闻都是乱写的,我既不是慈善家也不是法外狂徒,怎么会看到任何一个高中生就把他领回家?” 徐鹤白仍看着她:“我知道。” 温迎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在意,以为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但徐鹤白只是弯了弯眸:“可能是因为最近有点紧张,所以忍不住胡思乱想吧。” 说完便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温迎的第一反应是把那句“紧张”理解成考试的压力,又觉得不太像。 “再过几天就放假了,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看着屏幕里的人,接着问,“可以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放松一下。” “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徐鹤白神情恢复了自若,嘴里塞着食物,一侧的脸颊鼓起。 温迎翘起唇角:“那等考完试以后和我去公司?刚好餐厅准备换新的菜单,你陪我一起去尝尝好不好吃。” “好啊。”徐鹤白笑着应下。 温迎又和他聊了几句,汽车行驶至目的地。 正巧徐鹤白也吃完饭,温迎便挂断电话。 刚吃完晚餐,温迎和爷爷在花园里看报,疗养院里的人便前来通知,说是纪家父母到访。 刚好温迎也有疑虑需要对方解答,她点了点头,和爷爷回到会客厅。 纪家父母是带着礼物过来的,落座在温迎面前的只有夫妻俩人,纪曜不在。 温迎和他们寒暄了几句,纪家父母提到了拍卖会上发生的事情,语气竟带了点愧疚。 “这份抱歉还是对着星辰说比较好。”温迎看向他们的表情,“当然了,她应该不会原谅你们。” 纪母开始叹息,神情重新变得愁闷:“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早些年我们就办理了收养手续,小曜在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把他退回福利院去。” “为什么不能?”温迎看了一眼桌上,泡好的茶水还在散发热气,她不喜欢晚上喝茶,转身去倒了杯果汁。 “他是人而不是一件商品,和我们一起生活多年,难免生出感情,就这样随随便便就不管他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纪父说道。 温迎坐回原位,朝夫妇二人各扫一眼,觉得他们今天说话的语气倒还算正常。 “随随便便抛弃亲生女儿不管,这句话传出去又很好听吗?”她反问。 纪母转过来面向她,温迎停顿了一瞬,半真半假地透露了几句只身闯入娱乐圈的不容易,她没直接说纪星辰的名字,而是借用dct女团中的那名队长。 纪母始终听着她说话,眼里渐渐泛起了泪光,纪父喝着茶沉默不语。 温迎观察两个人的反应,倍感疑虑,当初在拍卖场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这会儿却突然煽情了起来,仿佛人格分裂。 难道是因为纪曜不在身边? 纪曜不过是个未毕业的大学生,哪来这么多的话语权,能左右纪家父母的想法? “左右想法”这个词跳入脑海,温迎一顿,紧接着产生更为荒唐的念头。 纪家父母,该不会是被纪曜使用什么非常规的手段,迷惑了神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