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伐谋》 第1章 好一个恶毒郡主 “云九安?户部郎中云忠良之女,还是个庶出,听说想要高攀上梁家?” “没错郡主,她正是今日受梁子渊之约特来参加琼花宴的云九安。奴婢亲眼看到她和南平侯府的陆姑娘一起进的府。” “怪不得一副穷酸相。也罢,本郡主也懒得管你是攀梁家还是李家,反正稍后你得咬着陆小末不放,一定要说你们两个曾相邀一起到过莲花池,你后来因事独自离开,便不知后事了。这几句话可会说?” 云西月只觉一阵头痛欲裂,刚刚她还坐在一辆的士车内,吩咐的士司机往银泰酒店赶,她要阻止男朋友与别的女人的订婚仪式,没想到与一辆飞速行驶闯红灯的大货车相撞,在那种高速相撞之下,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她甩了甩头,勉强睁开眼,便看到一个身着紫金裙发式繁复的古装少女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明明从未见过这个一脸倨傲的少女,她的脑海却不由自主蹦出了她的名字:李雁。淳王之女,凌香郡主。 “啪!” 见她摇头,李雁身边的侍女含巧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郡主吩咐你办事,是给你脸子,居然还敢不答应?找死吗?” 云西月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整个人瞬间更是懵逼了——还有痛感,难道不是被撞死的幻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李雁用她手中长鞭的手柄抬起她的下巴,“让你做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那本郡主不介意来点更刺激的。阿昌,阿武,把她衣服给扒了丢到外面去。” 在她说话时,云西月才发现她是被两个护卫模样的男人给反手扣压,正跪在冰凉的地板上。随着她一声令下,两个护卫立即伸手恶狠狠地去撕她的衣服。 呵! 还真的刺激啊。 云西月顾不得想太多,随口就道:“我答应就是。” 两个护卫停止了动作。 “果然是个贱人,非得上点手段才服软。”李雁娇哼了一声,居高临下道:“量你也不敢不做。不然,别说这梁家的婚事你别想攀上,就是你这身贱皮,本郡主也定扒光了送窑子……” 随后一挥手,主仆几人便扬长而去。 云西月瘫坐在了地上。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奇怪的古装,瘦弱干巴的身体,本应该饱满的胸脯也成了飞机场。同时脑海里巨量的画面朝她潮水般涌来,她的脑袋瞬时间感觉快要爆炸了般。 她抱着头忍着剧烈的疼痛,心中夹杂着不属于她的恐惧和满腔地愤怒,不断蹂躏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脑海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 一个身怀六甲的少妇被马匹在地上拖得血肉模糊。少妇翻滚着身体惨呼:“九安……救我……救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她被人按在地上,挣扎着疯狂大叫:“姐……姐……你们这些畜牲,快点放开她……我求你们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那些杀人凶手们却更加兴奋,反而大笑着把长鞭挥得更快。 少妇最终一尸两命,天地染成血色一片,群鸦长鸣扑腾。 紧跟着画面一转,潮湿昏暗的大狱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抓住她的手惨笑道:“九安,这世间,如果连我都不救你,又有谁来救你?哪怕现在他们诬陷我,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我也不曾后悔。此后,我只愿我的家人不要被牵连……” 画面继续跳转着,烈日之下,寒光乍现,血雨喷溅,那惨笑着的少年最终身首异处…… 她的心如被人用刀子左右割锯般抽痛,几欲晕厥。 画面又转,她跪在一个男子面前,不断向他磕头,“七郎,明煦本是无辜都已经被斩了,求你,你一定有办法保我三姥爷一家。他们都是冤枉的……我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 男子对于哀求无动于衷,“云九安,到现你都还弄不明白?你一个不洁之妇如今还能住在我梁家已经是对你天大的恩赐。如果在腊月十八前,你还不能帮我们把寒玉盒打开,你自问还有何活着的价值?你应该知道长生果对我有多重要,若是你让我不好过,我为何要让你好过?” “什么寒玉盒?你拿来,我就算拼了一条命也给你打开。你救我三姥爷一家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她膝爬到男子跟前,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男子冷笑,“你拼了一条命给我打开?你配么?估计你不到命悬一线,那人也不会出现。你若真想救你三姥爷一家,那就把这药继续吃了。一日一粒,直到腊月十八。此毒唯有长生果能解,那人不来,我也会让他们放人,你死得也不冤……” 她惨淡地捡起扔在地上的药瓶,只觉莫大的讽刺。在两人初识之时,男子就以心疼她身子骨弱为由,经常给她吃药。她不疑有他,每次都当补药吃得不亦乐乎。 结果,她身体并不见强,毒却已深种。如今境地,他连哄骗的耐心都不再有,直接用此药谈论着她的生死…… 画面又到了大雪纷飞的日子。 油灯昏黄,在阴暗角落里不安地来回摇曳。 “姑娘,这粒药你不能再吃了,你会死的……” “吃了又如何?死了又如何?秋韵,我累了,我不要别人来救我,只求我一命能换来三姥爷一家安然无恙便罢……只是苦了你和绿荷……” 秋韵忍不住抱住她放声大哭,“姑娘……我可怜的好姑娘……你若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黄泉路上秋韵也要给姑娘做个伴……” “姑娘,我刚才听他们说,大牢起火,高少爷一家六十七口人全被烧死在狱中……” 秋韵惊问,“绿荷,你有没有听错?” “扑——” 一口鲜血喷出,没有什么事比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还来得绝望。 一时间,她心如死灰。 “梁子渊,我不甘心……我后悔……当初就不该听信你的花言巧语……不该心存幻想你能让我活得像个人……结果你谎言下面掩饰的竟是十八层地狱……老天爷,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姑娘……都是绿荷的错,如果不是奴婢,姑娘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姑娘……这辈子奴婢欠你的……下辈子一定双倍还上……奴婢就先一步去了……” 画面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云西月大口喘着粗气,这些画面对她的冲击太大了,既然是一个含恨而亡的人,为何又会活蹦乱跳地再次在此受人欺凌? 她感觉眼角湿湿的,用手一抹,竟是泪水。 她是与画面中的女子共情了吗? 亡者是云九安。 她是云西月。 都是横死,现在为何合二为一落在这具瘦弱的身体里? 对了,刚刚李雁主仆欺凌她的场景是如此熟悉,都是曾经发生在云九安身上的旧事。为何会再次呈现? 莫不是像那些电视剧里拍的……重生? 横死的云西月代替含恨而亡的云九安重生了? 云西月对这个突如其来闪现在脑海的念头又惊又骇,老天爷在对她玩笑吗?想给两个横死的人再一次横死的体验? 她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现在不管事情到底怎样,她都得理清眼下自己的处境。 诚如李雁所言,现在这个干瘦的她叫云九安,户部郎中云忠良的庶女。自小和一母同胞的姐姐云平安被嫡母高氏苛待,将两人都养成了胆小懦弱唯唯喏喏的性格。 云平安被抬到了傅家为妾后,一直过得很艰辛。而在她身怀六甲时,因为要救被山匪劫走的云九安的缘故,被人用马匹拖行,一尸两命,当场惨死…… 对两姐妹不错的南平侯府陆家因为此次国公府琼花宴发生的事被牵连,抄家,男子流放,女子入教坊司…… 就连在钟陵的三姥爷家全都未被幸免…… “云五姑娘,云五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叫唤声,云西月一个激灵,方才缓过神来,勉强让那些不堪的画面止住,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在云九安的记忆中,眼下就有一个相当大的麻烦需要她解决。 所以,从现在起,她就是云九安,云九安就是她! 她不再多想,从地上爬起来,应声走出了阴暗的小屋。 “云五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太夫人已经过来了,今儿个的日子是七郎好不容易为你争来的,你莫非是怕见人,想让七郎被所有宾客笑话?”一个中年婆妇一见云九安就训斥起来。 这个尖嘴婆妇一出现,云九安脑海里就自动蹦出她的身份:梁子渊的奶娘辛姑。 她心里紧了紧,有些不信邪,“辛姑,七郎有没有和太夫人一起?” 辛姑大吃一惊,“你怎知我是辛姑?你见过老身?” 第2章 当众被逼为妾 云九安抿了抿嘴,“未曾。听七郎提起过,他没少夸您。” 辛姑哼了声,拉着一张老脸,“我家渊哥儿就是个容易被人骗的,像你这等小门小户的庶女给他提鞋都不配,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让他迷了心,非要娶你为妻。你以为哄了他就行了,太夫人对你可不满得紧。” 辛姑的这些话语,让云九安心里不由暗叹了一声,现在她已经完全确定,原主在被梁子渊蒙骗惨死之后,时间线似乎又重回到了她与梁子渊相识半年时。 记得这次是梁子渊借着荣国公府西院举办琼花宴的机会,特意将她介绍给梁家所有人。 从她脑海中的画面显示,这一去到花园后,梁家人包括那些夫人贵女们,没少贬低嘲笑她。甚至太夫人还将她的侄孙女拉到人前…… “你看她就是梁七郎喜欢的那个小庶女,一副干瘪的模样,比我院子里的洒扫丫头还不如……” “岂止是不如?瞧着跟街上要饭的叫花子有何区别?云家没给她吃饭么?” “没错。瞧瞧她穿的衣裳,那面料……啧啧,会不会咯破皮?” “人家皮粗肉厚,怎么可能咯破皮?你们且莫小看了人家。” “可不是,那脸皮若不是厚,怎么可能今日会登了国公府的门?也不用镜子自己照照。” 跟着辛姑一路走来遇上不少衣着华丽的女孩子,女孩子们个个长着一张如花的脸面,可嘴里却吐尽鄙夷嘲讽之言。 云九安只当耳朵里塞了棉花,两眼却毫无顾忌地朝那些瞄着她嘲笑不已的女孩子尽情观赏——要说这古代的女子,就算眼里尽是羡慕嫉妒恨,嘴脸也是保持着矜持含蓄,比起她那个时代的直接上手霸凌可要温柔有礼貌多了。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荣国公府的大花园内,林木葱郁,花草繁茂。 在错落有致的屏风水榭间,但见玉枕花台间,淡粉轻紫,菌蓝娇黄,未见半分秋意萧瑟,似是春色无边。 在园子正中间,霍太夫人端坐于太师椅上。 “禀太夫人,云家五姑娘带到了。”辛姑行了一礼退下。 云九安搜罗到了原主的习性,上前以一个标准的姿势福了福,“见过太夫人,太夫人福安。” 那太夫人约摸六十多岁,一头花白头发梳得甚为齐整,眼角皱纹往下杂陈堆叠,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良善之辈。 她沉沉地看了云九安半晌,直到旁边坐的一些夫人贵女们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的时候,才听她不冷不热道:“何时及笄?” 这么生僻的用词她居然一听就懂,云九安感觉有些稀奇,同时非常符合角色地低眉顺眼道:“明年九月。” “哟,还有近一年时间,那还早着呢。七郎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坐在霍太夫人身边的周梁氏是梁子渊的姑妈,故作惊讶地掩唇笑道。 “我家七郎怎么可能心急?怕是有些狐媚子担心跑了好郞婿逼得急吧。”坐于周梁氏身边穿姜黄缠枝莲纹马面裙的是梁子渊的生母陈氏,看着云九安,一脸厌恶嫌弃之色。 “三夫人说得是。想想你们家七郎蒙圣上隆恩从碛同调回京城才大半年,公务日日忙不完,何来时间去结识深闺女子?自然是有些人恬不知耻像那楼里的姑娘一样强贴紧缠,七郎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好儿郞,哪里躲得过这等媚子缠功?” 荣国公府在大庆国算是三朝勋贵世家,国之肱股。 不说当年随太祖从龙有功,爵位世袭罔替,单就如今的梁贵妃在宫内深得圣上宠爱,五皇子李琮玉太子呼声最高这一点,就不得不让这平京城所有的贵妇贵女们昧着良心大肆奉迎拍马,阿谀奉承。 再说那梁子渊被圣上从边城特意调进京城入了圣上亲辖的鹰卫,年纪轻轻就官居五品,怕是以后是庙堂上的又一举足轻重的重臣。 这等权贵滔天前途无量的人家不巴结,还等去巴结何人? 在座的不少贵妇贵女一时间顺着陈氏的话对云九安一通贬低,云九安却只当她们骂的是旁人,只是低垂着头,想着接下来该要发生的事。 霍太夫人见众人对她这般辱骂,小姑娘却无动于衷,直道果然是个厉害的。 于是心里冷哼,脸一沉道:“我们香姐儿自小与七郎青梅竹马,也算是两小无猜,本来两家是预备今年入秋就给他们把婚事给办了。 你突然来这一出,也总不能让我们两家毁了婚约。这样吧,既然你一定要跟着七郎,今年先让他们两个把婚完了,明年等你及笄了就抬你过府。 如果答应的话,现在就给香姐儿敬一杯茶,香姐儿也不能有什么意见,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一个婆子立即将一杯早就沏好的茶端到云九安面前。 云九安看了看那杯茶,再看了看霍太夫人所说的香姐儿——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小孙女霍寒香。 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端坐在一众人中,衣着华丽,面目姣好,贵气逼人,也正面无表情地回盯着云九安。 据原主的记忆,在众多人的威压下,原主上一世是当场就畏畏缩缩地给霍寒香敬了茶,也就是认同了成为梁子渊妾室之事。 琼花宴后,梁子渊抱着原主潸然泪下,说对不起他们的约定,他曾跟家里反抗过,不想与表妹成亲,他一生一世只想和她在一起,娶她为正妻。 可是家里人坚决反对,所以他才把她带到琼花宴上,希望家里人都可以看到她的好认同她,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哪里知道原主在他不知情之下就自己敬了茶,答应做妾室。 他责备她没与他商量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原主还安慰他,说不想他太为难之类。 梁子渊哽咽着说她的好她的温柔更让他心痛万分…… 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原主一个蠢货,完全被那个害死她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至到死时才明白一切…… 好在也不太晚,起码她云西月不会让这具身体再受那些痛苦折磨,徒惹世人笑话! 第3章 若是我不愿呢 “云五姑娘为何站着不动?是不屑于进我们梁家的门么?”那陈氏厉声道。 “云九安,你若是不愿就马上出去!寒香姐姐一个未出阁的贵女今日被你这般闹腾,在平京都快抬不起头来,不是看在梁七郎做难的份上,这国公府的门你是一辈子都休想踏进来!别不识好歹!” 这含恨怒斥出声的居然是原主姨母的女儿傅雅萱。她素来与京中各家贵女交好,那霍寒香出身高门,自然更是她结交的对象。 云九安瞥了她一眼,未理会她。直到人群后闪现一个人影,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她才看向霍太夫人,不紧不慢道:“若是我不愿呢?” “啪!” 陈氏拍桌而起,“好你个云家小娘,果然野心不小。你给我听着,这梁家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肖想七郎正妻之位!没见这么不要脸的,云郎中家门风堪忧!” “谁敢说我九安妹妹不要脸那便是说的她自己。” 陆小茉从人群中钻了进来,她容貌清丽,眼神却带着一丝野性,头发略有些凌乱,显得有些狼狈。 她一把拉起云九安的手,“与九安妹妹的婚事,可是你们家梁七郎自己求的。他允诺娶九安妹妹为妻,到你们这里就成了妾,不若让他自己来说,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又是何道理?” 陈氏脸都气白了。 “陆姑娘,这事与你无关,你莫要在此多言。快过来这边坐。”傅雅萱着急地朝她招手。 陆小茉朝她“呸”了声,“亏你还是九安的表姐,却跟着这些人落井下石,趋炎附势说的就是你,简直是丢了傅家的脸面。” 傅雅萱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到底陆家在大庆举足轻重,没那个胆回怼回去,只能强咽下这口恶气。 云九安暗自回握了一下陆小末的手,这小妞豪爽,她喜欢。 所以,李雁交待的那件事,必让它不成。 那霍太夫人正要说话,忽有下人朝周梁氏急道:“大姑奶奶快去弄花苑看看,表少爷……表少爷……” 周梁氏一惊,腾地站起来,“表少爷怎么啦?” 那下人却不敢直说,头顶冒汗道:“表少爷好像不行了。” 周梁氏一翻白眼,差点晕了过去。 一时间,场面大乱,嚎的嚎,扶的扶,不管一些人是何心思,所有人皆朝弄花苑行去。 趁着人乱,云九安拉住陆小末小声道:“你刚才是不是被人撞到了水里?” 陆小末讶异,“你怎么知道?” 云九安没回答她,又问,“是弄花苑的莲花池?” 陆小末摇头,“是弄玉苑那个养鱼的池子。我在那里看鱼时不小心被个路过的小丫鬟撞到滑了下去。” 云九安凝眉自语,“那个小丫鬟定是找不到了。” 陆小末莫名,“你说什么?” 云九安再问,“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你在那里落水?” “除了我的贴身丫头铃当,应该还有国公府里的两个下人。不过当时他们还没近前我就已经爬上来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云九安摇了摇头,既然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那两个下人也绝不会再被找出来。 她笑道:“没事。落水起来后你是不是换了衣裳?” “没错。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问题可大了。云九安快速整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对她一阵耳语…… 云九安和陆小茉说话的当口,弄花苑里却是乱作一团——周梁氏的儿子周大坤并不是快不行了,而是已经死了。 死状很不雅观,衣不蔽体,被人一刀捅在胸口,一刀捅进心脏,当场毙命。 众人到得现场的时候,尸体已被人用麻布盖住了,只留颈部以上在外。 周梁氏抱着尸体嚎哭得死去活来。 凌香郡主李雁带着一众仆从安然坐在角落里,喝茶嗑瓜子,准备看一场热闹。 霍太夫人叫来了弄花苑的所有下人询问周大坤的死因。 各个下人们一问三不知,由于今日府里宴客,下人们都在前面帮忙,没人知道周大坤什么时候进的弄花苑,更不知是谁杀了他。 霍太夫人一边吩咐人封了西院大小门,一边让人去通知在前面陪客的梁家爷们儿。 西院各门已封,在未查出杀人凶手以前,估计没人能走得出去。 云九安携陆小末到场的时候,府内有经验的管事已经从尸体上查明,死者生前曾落过水。 衣不蔽体,怕是生前曾与女子有过欢好之事。 再从伤口来判断,凶手与死者应是熟人,不然也不会正面中刀而没有反抗的痕迹。 同时凶器也不知所踪。 目前来看,只有找到了凶器,再通过凶器上的蛛丝蚂迹,说不定能找到杀人凶手。 当然,最好是能找到那个与他欢好的女子。 当管事得到这些结论的时候,荣国公的小儿子梁盛宗和久未露面似乎非常忙于宴客的梁子渊终于出现,同时还有几个贵公子哥儿也一并跟了来。 那些贵女们顿时来了精神,个个朝着这几个京城中不可常见的年轻男子望去。 当然,当中最让人瞩目的,一个是一身胡青色袍子的宋竹宋将军。人如其名,不仅面目俊美,身姿更是如松如竹,端的是一副侯门贵公子的非凡模样。 一个是身着凤凰对舞凌锦袍的陆景轩陆少尹陆大人。其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站在人群中,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没错,国公府向来守卫森严,旁的肖小断不敢进来。既然整个西院没有形迹可疑的人进入,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这里面的人杀了周大坤。不若三爷安排人寻那与周大坤身上伤口一致的刀具,定能有所收获。” 管事起身朝梁盛宗抱拳禀道。 看着哭嚎得惊天动地的周梁氏,梁盛宗皱眉,“此事并不难,就怕会惊扰了众多娇客。” “三哥,你可一定要为坤儿作主,他死得这般不明不白,定要抓住那杀千刀的为我家坤儿报仇……”周梁氏一听他的声音,当下顾不得抱尸痛哭,反而是抱着梁盛宗的大腿哭骂不止。 第4章 诬陷来了 梁盛光皱眉,梁子渊忙道:“我已经吩咐人各处搜查,只要凶器未出西院,定能查出。大姐且先不要悲伤过度。” 他示意下人将周梁氏扶到一边去。周梁氏此时跟疯魔了般,任是下人如何拉扯,也是坐在地上哭骂不止,扰得人耳朵生痛。 若不是霍太夫人一声冷喝,恐怕还要闹腾下去,到时候京城里少不得又要暗地里拿国公府的教养说事。 “梁统领,没听到刚才这位管事说周大坤衣裳不整,被杀前曾与女子欢好过?你们单只查凶器,若是查不到呢?为何不同时查那个女子?周大坤的死,说不定与那女子有莫大的关系。”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李雁忽然走了过来,意味不明地看向云九安和陆小末的方向,看得陆小末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李雁话一落,院子里的贵女们个个面面相觑,实在懊恼今日个琼花宴,怎么就变成这么个令人不堪的凶杀案。 同时心里却在不屑,周梁氏虽然是从荣国公府嫁出去的,但那周家并不是京城里的什么勋贵之家,不过是个普通衙司里的闲散小官。 偏这周家官位不大,排面却不小,倚仗着国公府这棵大树,没少在京城作威作福。 特别是周大坤,自小被周梁氏宠着不学无术,不仅欺行霸市赚了不少黑心钱,欺男霸女更是不在话下。听说其做生意的手还伸到了京城以外的地方。 像他这等人,欺负的也就是一些平头百姓。而能和他在这深宅大院里欢好的女子,除了那些贪财的婢女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是今日的哪家贵女。 明明是国公府的家丑,却硬是要把所有人都扣在这里查这等腌臜事,是不是也太霸道不讲道理了些? 梁子渊也似嗅到了女眷们的不满,可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此话还是凌香郡主提出来的,他只有硬着头皮应下来。 “邱管事,没听到郡主之言么,还不快让人把西院所有的丫鬟婢女召在一起盘查?” 邱管事刚要应,那李雁银铃般笑道:“梁七郎身为鹰卫难道就这么查案的?没见周大坤生前曾落过水么?凶手连刺了两刀,总要溅些血迹。不若查查这院子里所有人的衣裳,再查查今日有谁曾在西院换过衣裳。如此简单,何必多费周章?” “郡主说的没错。还是郡主聪明。邱管事,你派人查男的,我亲自带人查女人,若是叫我发现是哪个贱蹄子害了我儿,我定生扒了她的皮!” 周梁氏一下子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不管霍太夫人难看的脸色,带着几个亲信的婆子就往女眷那边冲。 贵妇贵女们个个大惊失色。 荣国公府此举岂非在羞辱他们? 就算他们权大势大,现在得罪的可是平京城里众多的官员。 挤在人群之中的云九安和陆小末两人暗自相识一笑,两人自然知道这是李雁的陷害之计。 云九安按着原主的记忆,基本可以预知西院弄花苑要发生的命案。 细一想来,原主曾经在国公府的经历真的让她唏嘘不已。 当李雁在小黑屋对她威胁之后,原主不仅在众人的挤兑下给霍寒香敬茶答应为妾外,在命案发生后,因为惧怕淳王府,惧怕李雁,竟真的按吩咐一口咬定她曾与陆小末到得莲花池边,随后又因有事离开。 紧跟着陆小末因被人推下水后换下的衣裳被找到,同时还在她藏匿的衣裳里发现了那把杀人的匕首。更有甚者,她的衣裳上还溅满血渍。 铁证如山之下,陆小末不仅被诬蔑为杀人凶手,更被诬蔑为失贞失德…… 如果不是后来因为此次命案而引发了更多的案子,在大理寺、京兆府、鸿胪寺、刑部、怀阳府几大职司联合查案的话,这件事的真相也不会大白。 可是真相大白又如何,陆小末的名声已毁,陆家与梁家已经交恶,就连陆家在深宫的陆昭仪和十一皇子也因此受了不少冷落,为日后陆家败落埋下了祸根。 原主事后一直都在为诬蔑陆小末而愧疚,直到死时,都在为她曾将陆小末推向深渊悔恨万分…… 可以说,今日之事如果处理不好,陆小末以及陆家将因此走向衰败——这世间为数不多善待原主的一家子将重蹈覆辙。 现在老天既然让她代替原主重活一次,岂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再次发生? * 在西院偏院的草坪上停着各府夫人小姐的马车,早在刚进府的时候,各个车夫草料都不用喂,就被府里的小厮请去喝茶了。 是以偏院里现在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当陆小末的贴身丫头铃当掩着身形悄无声息机敏地到达偏院的时候,她前后左右小心瞅了又瞅,确定没人后,赶紧朝自家的马车移去。 等她爬上马车,将堆在角落里鹅黄色湿漉漉的衣裙和缎面绣鞋拿到面前——这些都是之前陆小末因看鱼时不小心被一个小丫鬟冲撞入水后换下的。 她打开包裹着的衣裙,居然真的看到里面包着一把尺来长带血的匕首! 云五姑娘料事如神。 她说今日有人要将周大坤的死嫁祸给姑娘,还要坏姑娘的名声,证据就是凶器在她马车上被发现,湿衣裳和衣裳上的血渍更是与死者同时落水还将凶手两刀毙命的铁证。 她倒抽一口凉气,这两样东西现在绝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一把将衣裳和匕首重新包起,刚跳下马车,只觉颈部一紧,一只如铁箍般的手紧紧捏住她的喉咙。 同时她手中之物被抢,并被丢入马车里。 铃当急得两手乱抓,来人冷笑一声,捏着她的喉咙,像拖死狗般将她迅速拖入一旁的杂物堆后面。 * “成何体统!谁叫你们这般胡来?”梁盛光在京为官多年,自不会受了李雁两句挑唆就像周梁氏那般行事没轻重,“青素,你去和刘嬷嬷查西院的婢女,其他的人,谁都不可以对这里的女宾无礼。” 他所指派的青素其实是梁盛光大哥梁盛乙已出嫁的女儿。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水蓝色双蝶戏水的小袄极为贴身,衬得她本就尖俏的脸颊略有些刻薄。 第5章 后招很厉害 她当即应了声,立即带着一个嬷嬷厉色向那些已被一起带到门口的婢女走去。 同时梁盛光一双如炬的眼睛仍在所有人脸上缓缓扫过,“各位贵客若是知道谁曾落过水,还请劳烦向我们告知一声,以便协助我们将凶手纠出来,绳之以法。” 未被粗暴对待,众位女宾顿时松了口气,纷纷表示若有发现一定告知。 周梁氏被斥得有些惊惧地收回了步子。 “梁大人,不是我多心啊。我们这里不就有一位现在穿的衣裳和刚来国公府时穿的衣裳不同的人么?” 傅雅萱一句话,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同时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和云九安站在一起的陆小末。 陆小末心里一紧,赶忙上前几步道:“我确实换了衣裳,也确实落了水,可是我落水的地方在弄玉苑养鱼的池子。和这里相隔两座院子,之前我更不认识死者,更未见过他。请傅家姑娘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说。” 傅雅萱之前被陆小末当众斥责,现在心里畅快万分,笑得有几分阴险,“我刚才有说过什么么?不过是说你和来时穿的衣裳不同了而已,陆姑娘能解释则解释,不能解释的总不能让我帮你解释不是?” 陆小末大气,“你……” “傅姑娘说话请注意点。你这般拐弯抹角究竟是何居心!” 陆景轩一见自家妹子被人欺负,当即走上前朝傅雅萱怒斥道。 他中气雄浑,吓得傅雅萱心头直颤,暗自退了一步,面色讪讪,“我……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好了好了,争论这些毫无意义。”霍太夫人看向陆小末,“不知陆姑娘落水的地方究竟是在弄玉苑还是在弄花苑?在弄玉苑落水可有人看见?” 陆小末身正不怕影子邪,“有我身边的丫头铃当,有一个贵府的小丫鬟,是她把我撞入水,还有两个路过弄玉苑的下人,至于其他的人,我也不甚清楚。” 弄玉苑是后院,小厮护院不得入内,经过的人只有在婢女中问。 霍太夫人立即让梁青素询问所有婢女,竟是无一人说看见过陆小末主仆,更无人把人撞下池。 陆小末冷笑一声,云九安的预测竟是如此之准。 当下她也不再辩驳什么,嘲讽道:“那么我若是让铃当来作证,大家也是不会信的了。” 众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时突然一个丫环大声道:“我们曾看见云五姑娘和陆姑娘一起到过弄花苑。那时候陆姑娘还穿着鹅黄色的衣裙。” 果然,该来的始终会来。 云九安暗自一笑,走到人群中间,有些拘谨道:“我确实和陆姐姐到弄花苑的莲花池边走过,那时候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来凌香郡主找我有事,我便先离开了。” 她边说边朝李雁怯怯看过去,意思是她已经按着她的吩咐把话说了,以后就别找她的麻烦了。 李雁手握鞭柄,眉梢眼角都是对她卑微怯懦的不屑——她从来没把这种小庶女看在眼内,今日不过小小利用一下而已。再让她多花一分心思在这种小人物上,都是浪费她的时间。 “陆小末,你还有何话好说!明明就是你在这里杀死了我儿,还说是在弄玉苑落了水,哪有这么巧的事?快还我儿命来!” 周梁氏一听云九安的话,顿时像疯妇般尖叫着朝陆小末扑去,被陆景轩一脚踢出老远,“事情未弄清楚前,我看谁敢动我妹妹!” 在荣国公府,连梁家人都敢踢,众人都惊住——这位陆少尹胆子也太大了。 云九安则看着陆景轩踢人的脚底直皱眉。 “刚才邱管事不是说了么,凶手极有可能与周大坤是认识之人,才能近距离刺他两刀。这两刀中凶手身上必定会溅血。景轩,若想证明陆姑娘的清白,唯有让令妹拿出她曾换下的衣裙,只要上面没有血迹,谁也不敢再多说她一句。” 梁子渊为了不让周梁氏再闹,不得不上前周旋。这番话,已经尽量是在为陆小末开脱了——只要衣裙上没有血迹,那些有的没的脏水谁也不能往她身上泼。 “不知陆姑娘把换下的衣裳放到了哪里?”梁盛光问。 陆小末道:“之前让铃当放马车上去了。” “青素,你现在亲自过去偏院,将陆姑娘的衣裳取来。” 梁青素正要应声,已有一个声音道:“不用了,夫人刚刚已吩咐老奴去将陆姑娘的衣裳拿来,大家看吧。” 说这话的正是梁子渊的奶娘辛姑。此时她手里捧着一个包袱,包袱上面堆放着一套鹅黄色衣裳和女子的绣鞋。 陆小末一见那衣裳大吃一惊,她不是让铃当先到马车那边去了吗?如果衣裳里被人用凶器染了血,便将之一起藏起来。如果衣裳还没被人动手脚,就先将之取来。 为何到现在还不见铃当,衣裳却落入了他人手中? 她看向云九安,云九安也不知当中出了什么问题,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辛姑将衣裳往地上一丢,只听“哐当”一声,一把带血的匕首从衣裙里掉落。 李雁静观着陆小末的表情,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嘴角露出阴冷一笑——这下陆小末就算是跳进黄河也休想洗清! 霍太夫人、陈氏、梁盛光、梁子渊,包括宋竹以及一众公子哥,皆动容。 各府贵妇贵女们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哪怕圣上看重陆家,宠着陆昭仪,陆小末这次怕也是完蛋了。 陆景轩大怒,拔剑直指辛姑,“说!是谁指使你陷害小末?如果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众目睽睽之下,辛姑才不怕他,“陆大人,奴婢是奉夫人之命到陆家马车上取物何来陷害?大人莫非认为是奴婢将凶器放在了陆姑娘的衣裳里?刚才和奴婢一起前去的还有凌香郡主身边的含巧,我们都没有理由要害陆姑娘,何况我们公子还极为敬重大人,我们只是照实办事而已。” 第6章 预判了你的预判 周梁氏鼻翼张合,眼看又要张牙舞爪,云九安暗瞥了李雁一眼,她实在没想到李雁心计如此之深,在利用她后又留了后招。 蠢得死的原主如何玩得过她? 可惜现在她是云西月,代原主重活一回的人,岂会轻易让她得逞? “陆大哥无须动怒,此事颇多疑点。”她也不打算装了,上前道:“之前铃当把湿衣送去陆家马车上,到现在还不见踪影。不知辛姑和含巧刚才在马车上是否看到铃当?” 辛姑摇头,“不曾见到。马车上空无一人。” 之前还被她扇了一个嘴巴子,含巧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怎么?云五姑娘难道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云九安懒得理会她,向在场所有人道:“所以,我可以确定是有人要借这件凶杀案嫁祸栽赃陆姐姐。” “就因为送衣裳的丫头不见了?何以见得?”见她得此结论,一直做壁上观的宋竹有些奇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姑娘。 多嘴。云九安很想白他一眼,忍住了。 “你们知道铃当是什么时候把湿衣送到马车上去的么?就是有人叫周大坤出事的时候。那时候西院的人已经不准进出了,既然如此,陆大哥不若去找人……希望她没有被那栽赃之人给害了。” “九安说得在理。走,我们去找人。”陆景轩朝宋竹使了下眼色,手一挥,就带了亲随和几个公子哥去偏院分头找人。 李雁握紧手中鞭柄,狠狠地盯向云九安,指骨泛白。 云九安像没感受到她如毒蛇般的目光,反而看向死者的脚底,走了几步,直到距其半米左右才停住。 陆小末怕有人对她不利,紧跟了上去。 宋竹受陆景轩之托保护好两女,也不易察觉地跟上几步,挡在了周梁氏与两女之间。 梁子渊从未看过云九安这般沉稳从容不迫的神态,更未见她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不怯生的样子,有些诧异地走过来,“云妹妹在看什么?” 云妹妹? 云九安听得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一颗颗爆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避了避他的靠近,没理他,反而意味不明地笑看傅雅萱,“傅表姐,你不是向来观察入微么?不如来看看,死者的脚底上是什么东西?” 傅雅萱自不知这个自小怯懦胆小的表妹会有什么把戏,为了出风头,果然走了过去。 由于看不太真切,竟弯下腰看向周大坤的脚底。 看了半晌,抬头道:“不就是一些被踩碎了的香樟树果子?有什么稀奇?” “傅表姐果然眼利嘛。不错,是踩碎了的香樟树果子。而且还不少,哪怕落入水中也没能泡去上面的印迹,说明周大坤死前曾在有香樟树的地方来回走动过。” 云九安边说边似不经意地朝梁青素瞄了一眼,再对梁盛光道:“梁大人,据我刚才观察,西院这边并不曾见一棵香樟树。倒是对面东院似乎香樟树栽得郁郁葱葱。” 梁盛光皱眉,“你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梁子渊目光古怪地看着她。 宋竹也为之侧目。 此时云九安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包括那边的霍太夫人和陈氏也不禁对她多看了几眼。 云九安本来还想扮一扮原主的胆小怯懦,不愿锋芒太露惹麻烦。 可此刻关乎到陆家的生死存亡,也实在不忍陆小末这么好的人儿就此毁了,更不能容忍有些权贵将她玩弄于股掌间。 所以她一定得抛开一切顾虑打起十二分精神与这些魑魅魍魉周旋到底。 “按邱管事之前的判断,周大坤被害前曾与女子欢好过,随后再杀人。大家可以瞧瞧,这弄花苑里除了莲花池,就是小桥流水,矮小的花草,几乎一马平川,一眼望到底。试问周大坤与人欢好会选在这里么?” 梁盛光向四周看了看,确实如她所言,点头道:“云姑娘分析得有些道理。弄花苑没有遮挡物,周大坤绝没有在此欢好的道理。也就是说,此地并非案发现场。那么云姑娘认为案发地在哪里?” 云九安看向弄花苑与东院相通、此时却紧闭的院门,“今日国公府在西院宴客,四下皆有人走动,反而东院那边既偏且安静,死者脚下又踩了不少那边的香樟树碎果,我认为,第一案发现场极有可能在东院那边。大人认为呢?” “邱管事,赶紧把院门打开,过去看看。”梁盛光也不拖延,立即吩咐。 “且慢,在过去那边前,希望梁大人再看一样东西。”云九安从旁边花丛中捡了一根尺来长的枯枝,用它将被丢在地上陆小末的绣鞋翻过来,“大家可以看看陆姐姐落水后换下来的鞋底,是否有踩碎的香樟树果子印?”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但见被水泡过的鞋底干干净净,哪有什么黑色果汁印? “大家看清楚了么,什么也没有。说明陆姐姐根本就未曾去过东院。由此,完全可以断定陆姐姐是清白的,就算到现在铃当还没找来,也可以断定陆姐姐是被人陷害的不是?” 云九安说完这段话,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暗自佩服,这小丫头转弯抹角的半天,竟就是为验证陆小末与凶杀案无关并被人陷害的事实。这头脑敏锐清晰得……与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相比,着实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自然,一些人就算佩服,也只在心里,岂会在脸上表现出来。一些之前对云九安鄙夷嘲讽的女宾们更是不屑的撇嘴,说她不过是耍了些小聪明,上不得台面…… 此时此刻,陆小末长松了口气。这一松懈下来,双腿都差点软了下去,幸得宋竹暗自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失态。 而那边的李雁,已经脸色发青,那眼神,几乎是恨不能将云九安一口吞了下去。 梁子渊更是诧异地看着云九安,对于他来说,今日的云九安给他的感觉像换了一个人。 明明单薄的身子,粗简的衣裳,却让他移不开眼睛。特别是那双素来黯淡无光的双眸,此时竟变得如水晶琉璃般,熠熠生辉。 他心里不禁动了动,这样的云九安纳进屋来才会有一些乐趣。 第7章 拒之门外 而就在这时候,陆景轩那边也有了动静。只见他带着头发凌乱,脸上带伤的铃当捂着脖子和几个公子哥走了过来。 “我看今日谁还敢栽害我的妹妹!刚才和许少、贺少寻到偏院,就看到一个麻脸汉子躲在山石后面掐着铃当的脖子。麻脸看到我们几个就想逃,被我们堵住。那厮见没有退路,竟然服毒而亡。” 陆景轩眼神如刀地往陈氏辛姑傅雅萱以及周梁氏身上凌厉扫过。惊得几人连忙把目光转了开去。 “没错,我们刚才也问了铃当,那麻脸汉子见她去放陆姑娘的衣裳,不仅抓了她,还把一把带血的匕首塞到了衣裳里扔在车上。如果不是西院外有人把守,那厮肯定早带着铃当越墙而去。这凶杀案只怕真就让陆姑娘背定了。” 一起去的贺少也说道。 “既然不是陆姑娘杀了我儿,那我儿究竟是怎么死的?三哥可要为坤儿找到凶手报仇啊。”周梁氏被陆景轩警告得有些不甘心,干脆又嚎叫着找梁盛光喊冤。 梁盛光冷哼了声,又要吩咐邱管事入东院,不想这时有个丫环模样的人从梁青素身后蹦了出来,“三老爷,是奴婢……奴婢杀了表少爷……” * 一个琼花宴竟出了凶杀案,国公府哪里还有心思待客,当真凶被查出来后,好好的宴席不得不就此散了,剩下的事,自有国公府内部去处理。 云九安到国公府时本是梁子渊派车去接,回去时他依然要派马车送,被云九安疏冷地拒绝了。 她让陆小末送她回府。 梁子渊观她脸色不愉,知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便作罢。只待来日得空两句好言一哄,这小丫头照样对他言听计从,服服帖帖。 在众人眼前,他还是相当体贴温柔地将她亲自送出了国公府。 云九安在上马车前,极为郑重地交待了骑马的陆景轩,回去就把他脚上的那双靴子烧掉。 陆景轩问她为何,她只说了句晦气。 陆景轩也没多想,便是应了。 倒是一旁和他一起的宋竹深深看了她几眼。 “不对啊,九安,如果是那个梁青素身边的丫环杀了周大坤,我和那丫头素不相识,她为何要把凶器放我车上陷害我?再说,一个丫环,又怎么可能支使得动一个身手不凡的死士为她办这件事?” 马车上,陆小末左想右想不对,不禁皱眉问道。 云九安笑了笑,据原主的记忆,这件事可还真复杂不已。 可是目前国公府就给所有人这么个答案,尽管是个人都不信,那又能如何? “陷害你的另有其人。”云九安握住陆小末的手,“你和凌香郡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陆小末哼了声,“我和她能有什么不愉快,不就是上次她在街上纵马狂奔差点撞上了我,我反手敲了她马腿么?难道说是她……” 云九安点头,“确实是她。”随后把今日发生在小屋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可是不至于啊,那次我虽然敲了她的马腿,她也没有说什么。后来还时常到我们侯府来找我玩,只不过是我不太喜欢她,常推托不在府……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要用这么个毒计陷害我?” 陆小末满脸不可思议。 云九安搜遍了原主所有的记忆,由于陆小末自这次琼花宴后便未与原主有过来往,到死也没明白李雁为何要针对陆小末。 她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今天已经把李雁得罪得死死的,只怕那疯子又要把怨恨撒到她身上来,目前还是要静下心来做些防备才好。 “这些谁都不得而知,以后我们注意些就是了。再有,铃当虽然已经另外让马车把她送回了侯府,等一进去,立即就让她单独住一边,切不可和旁人接触。这两日容我仔细想想,等想到解决的好法子了再让她出来。” 陆小末一怔,“铃当到底怎么啦,你为何不把话说清楚?” 云九安拍了拍她手,安慰道:“这事目前我还是猜测中,不是很确定。不过是为了安全起见的建议。” 自小到大,陆小末从未见过云九安像今日这般模样过,人还是那么个瘦瘦弱弱的人,但莫名就让人产生了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只觉她的话可以无条件去相信一般。 她不由点了点头,“好。回去一定照你说的去做。我会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到了云府门口,云九安下了马车,直接让陆小末先回去了。 此时暮色已临,是华灯初上时。 云府的大门紧闭。 侧门也紧紧地关着。 按原主的记忆,这个时辰可不是正常情况。 云九安拍侧门,“郝伯,开门,我是九安。” 门内传来了郝伯无奈的声音,“五姑娘,大太太刚刚说了,既然你这般争强好胜,便自在外面仔细想想,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什么时候进来。” 云九安笑了,怕是她拒绝给梁子渊当妾的消息早已传回云家了,所以原主的嫡母高氏才有了这一出。 她道:“刚才谁来过?” “好像是表小姐身边的小厮传了句话就走了。” 果然是傅雅萱。 把一个不听话的庶女关在门外,夜黑,身无分文,若是以原主的性格,再无他路,只有妥协。 即便她是云西月,人生地不熟的,以一个女子之身,也不敢乱走乱逛。她并不能像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可以洒脱转身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地方。 她没再出声,而是绕到云府的后门墙处,推了推后门,拴得很紧。 她望着偏寂高冷的院墙,目测了下高度。 搓了搓掌心。 退后。 快速助跑。 “呼啦”一下,攀上了墙头。 原主这小身板也有小身板的好处,最起码轻盈,操控起来容易。 她跳下院墙,按原主的记忆走到了整个云府最偏西北的绮罗轩。 这是原主的住处。 可惜里面黑灯瞎火,没有一丝烟火气。 第8章 人呢? 原主嫡母高氏是当朝太史嫡女,原主的生母高芷烟是高家庶女,生下原主的姐姐和原主没两年就病死了。 高氏在云家作为当家主母,不苟言笑,最注重的就是嫡庶分明。 在府里,她对各房嫡子嫡女都会花钱尽心培养教导。对庶子庶女那个苛刻,简直令人发指。 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月例银子,亦或是教养方面,只会比府里的下人强上那么一分,绝不会强上两分。 原主作为云家的五小姐,按惯例,院子里应该要配上两个洒扫丫头,两个粗使婆子,两个贴身大丫头。结果人手被各院调配去调配来,就只剩绿荷和秋韵两个贴身丫头。 即便是这么两个丫头,也常常被那些嫡子女以各种借口借走。哪怕今日去荣国公府,人一大早就被安排到大哥云允铭那边去了,以至原主只能孤身一人前去,跟前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不怪外人看不起她这个庶女。分明是云家根本也不想给这个庶女长脸。 云九安找到火折子点燃油灯,找遍整个绮罗轩都没找到一口吃的。翻遍各处箱柜,也没找到一文钱——云九安这个庶女也真是过得凄惨。 也不怪她,高氏对庶子女就是这样。 嫡子女一月月例都有五两银子,庶子二两,庶女就只有一两了。 各院庶子女都还有自己的姨娘帮衬着,也不至穷到这般叮当响。 而她的姨娘早已过世,院子里又不准开小灶,平日里到大厅那边一起吃饭,在高氏威压之下,云九安连大气都不敢出,规矩又多,哪里敢多夹一筷子菜? 所以一两银子还不够她让小厮去外面买吃的,当然,中间小厮还要克扣一些跑腿费,能吃到嘴里的,几乎也就所剩无几。 怪不得人瘦得只剩几根排骨。 而今日她出门前只喝了两碗小米粥,吃了两个包子。中午在国公府未进食,晚上更是连米粒都没看到半颗,眼下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发花,当务之急,是该如何找到吃食。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正在她幻想一锅红烧肉之际,鼻端竟真的闻到了沁入心脾的牛肉香味。 她寻着香味过去,发现牛肉香竟是从隔壁院墙那边传来。 隔壁宅子不是已经荒废多年了么? 旁边的柳家十多年前陆续搬去江南,一直以来就留一个跛脚的老刘头看守打扫,前段时间听人说老刘头还摔了一跤,怕是下地都难…… 难道是老刘头在柳家后院独自煮牛肉吃? 云九安咽了咽口水,也顾不了那么多,现在能闻闻香气解解馋也是好的。 于是顺着墙边的大树,她身手灵活地攀到了墙头,却发现对面院子黑咕隆咚的,不见人声,不见光影,唯留肉香。 人在极饿的时候为了填饱肚子是不惜铤而走险的。 云九安回屋拿了火折子和蜡烛,吹灭了院子里的油灯,三下五除二就跳到了隔壁院子里。 她点亮了蜡烛,寻着香味径直走到了一间厨房里。 灶膛未冷,锅里的米饭温热。桌上两只白瓷碗,一只里盛着半碗红烧牛肉,一只里盛着半碗酱香猪蹄。 当盖子一揭开,香气像长了翅膀的虫子直往鼻子里钻,云九安再也按捺不住饥肠辘辘,从碗柜里拿了干净碗筷,就开始了大快朵颐。 * 云家暖华苑里。 高氏坐在灯前慢慢看着丈夫云忠良寄来的书信。 “母亲,父亲可有说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云兰安略有不安的看向高氏中的书信。 高氏将书信收了起来,“放心吧,你爹江南的公务还没处理完,不知道年底前能不能回。” 云兰安暗松了口气,“只望爹回京前九安的婚事已经敲定,等她明年一及笄就能抬到梁家……” 高氏摇头,“等到明年?恐怕是等不了了。照今儿九安在国公府的言行,怕是她不愿屈居为妾。为免夜长梦多,唯有让她早日入梁家,越早越好。” “太太不必太过于忧心。今儿五姑娘一个丫头都没带,现在一个人被关在府外,夜深露重,又饥又饿之下,不怕她再心气高,这会儿恐怕也已被一些过往行人吓得缩在墙角里不敢动弹了。稍后待她熬不住在门外求饶的时候再放她进来,还不是任太太拿捏?” 吴妈妈是高氏的陪嫁,打小跟着她,所以说起话来也跟一家人一样,没什么顾忌。 云兰安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都已经到了戌时末,马上就亥时了,九安那边还没动静,莫不是这丫头想跟母亲对抗到底?” “那丫头打小什么性儿我还不知道?胆小,怕黑,估计就这么会儿的事了。”高氏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为了兰安的婚事,她有的是耐心等。 云兰安仍是心有不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而她这种没来由的直觉向来都比较准。 她朝吴妈妈道:“不管怎么样,吴妈妈还是着人去府门外瞧瞧,莫不要九安真出了什么意外,一切就晚了。” “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老身这就让秋媛去瞧瞧。” 吴妈妈为了让云兰安安心,随后就吩咐人去大门外看看云九安的动静。 不出一会儿,秋媛就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外面根本就不见云九安的身影。 云兰安一惊,豁然站起,“可有在周边找寻?” 秋媛道:“奴婢一发现五姑娘不在外面,立即就叫门房的人周遭都找了一圈,也不见五姑娘的踪影。奴婢这才赶紧来禀报。” 高氏也坐不住了,“莫不是她怕黑,一个人跑去了南平侯府?来人,立即派人去陆家找五姑娘。若是她在那边,就好生把她带回来;如果不在,也别多说,只说这丫头因婚事发了脾气。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几人也认为云九安多半去了南平侯府,毕竟她坐的陆家马车回来的,无处可去时,也只有陆家可以避一避。 哪料等了近个把时辰,去接人的管事来报,说云九安根本没去过南平侯府。 屋子里的人都慌了神,如果云九安真有什么不测,整个云家怕是不够向梁家向五皇子那边交待了。 高氏此时也顾不得敲打拿捏云九安的事了,赶紧着人出外仔细寻找,又着人连夜去国公府找梁子渊确认云九安是否去了那边…… 第9章 举杯邀明月 国公府内。 “大房那边的人都是不肖停的。好好的琼花宴,偏要给我整出个人命案来,闹到现在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明儿京城里又不知要传出什么怪话。”才刚把周梁氏安顿好,陈氏累得让下人轻捶着肩背,嘴里尽是埋怨大房那边的话。 梁子渊听她絮絮叨叨了一会,有些不耐了,“母亲把我叫来就是说这些么?事已至此,姑母也确实死了儿子,她要闹也是正常的。母亲多担待些就是了。今日我也忙累了一天,明日又还有公务,可否先行去歇息?” 听他此言,陈氏有些不依了,一瞪眼,“歇,歇,就知道歇。今日要不是为了云家那个小贱人,你老娘这会也早歇着了。你没见么,那小丫头片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你母亲的颜面,说不愿为妾。就凭她那上不得台面的教养模样,还想进我梁家大门为正妻?也不撒泡尿照照她配不配!” 梁子渊听得直皱眉,“母亲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您若不先当众羞辱于她,以她的软性子,绝不会出言公然拒绝。在办琼花宴前我就一再跟您说过,您只能借用霍小姐的身份地位去暗地压低她,让她产生自卑的心理自愿为妾。您一上来就不给人脸子,是个泥人肯定都会有三分气性。” 陈氏火了,一下子就来了气,“哟呵,现在还怪到你老娘头上来了。你老娘这不是怕她自恃娇宠瞪鼻子上脸还未进门就把我这婆婆不放在眼里么?怎么,你现在就心疼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那你是不是日日都要为她来跟你老娘叫板一番?” “母亲,我不是这么个意思……” “不是这么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现在不就是在为她责怪我?”陈氏气得冷笑,一把掀开给她捶背的丫头,“依我看,这小狐狸精最好是别进我梁家的门,我这当婆婆的可受不起她的狐媚子气。” 梁子渊见她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有些头疼她母亲都一把年纪了为何还有这般市井泼妇的气息,怪不得太夫人那边看不起这一房的人。 梁子渊叹了口气,待要劝解一番,以免后面的事情越来越不好办,这时门外阿金敲门进来禀报,“爷,云家管事刚刚来问,云五姑娘是否来找过您?” 梁子渊一怔,“怎么回事?” “好像是……云五姑娘回去后门房一时没来得及开门,人一会子时间就不见了。云家怕她出什么事,特来向爷知会一声。” 梁子渊心里一咯噔,立即站了起来,“走,带几个人,立即跟我一起去找找。” 他都没来得及向陈氏说一声就飞快走了出去,气得陈氏拍着桌子直叫唤,“都说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现在小狐媚子还没进门就这般德性了,若真进得门来,那还了得。这女人要不得,要不得啊……” 一直站在暗处未出声的辛姑过来低声道:“太太,若是您真不想日后受气,何愁没法子赶走那个小妖精……” 陈氏一激灵,“辛姑有什么好法子?我可不想为了外人伤了我母子和气。” “渊哥儿是老身一手带大的,什么性子老身最清楚。您若是这般……定不会让您难做……” 辛姑低声在陈氏耳边说道起来,听得陈氏愁眉大展…… * 云九安在隔壁厨房一顿风卷残云,打了好几个饱嗝后,这才感觉整个人恢复了生气。 她瞅瞅这间厨房,房梁上还吊着不少风干的牛羊肉,猪蹄腊肠什么的,屋子并不大,陈列有序,收拾得很整洁。 主人想必是个讲究人。 从刚才的两锅肉来看,色香味俱全,做菜的人对吃食方面只怕也不含糊。 看看被她整得一桌狼藉,她袖子一挽,干脆拾缀起来——本来占了人家便宜,岂能再让主人来收拾残局恶心人? 等收拾完,倦意已临,想到绮罗轩的冷火秋烟,她干脆又生了火,烧了一锅热水,到格局并不大的各屋一番搜寻,在主人书房兼卧房找到了一只小木盆,惬意地在人家屋里泡起了脚。 她借着烛光,发现主人的书架尽是放的医书,难道这院子的主人是个医者? 可这不是柳家的宅子吗?柳家如今就剩一个跛脚的老刘头,莫非这老头懂医术?亦或是他只负责打扫这间后院,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主子看些医书,老刘头打扫好后偶尔在这里作顿好吃的?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难以思议,云九安懒得再多想,可她确实吃了别人的饭菜,自己又身无旁物作为答谢,不如…… 她摊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就着微弱的烛火,一首李诗仙的诗句已龙飞凤舞地跃然纸上: 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邀云汉。 云九安此生最傲骄的就是一手毛笔字。在那个电子产品飞速发展的时代,年轻人当中能像她一样有一手还算拿得出手可狂可秀,随心所欲毛笔字的人还真不多。 自然,这一点要得力于小时候她父亲对她的严格…… 她现在也不知自己落于何处,反正历史中可没出现过李诗仙这等人。那么她留下此名诗,主家若是在意,相信将此诗出售,以当饭资,也不算是偷了。 月上中天,饭饱,身已暖,云九安回到原主的屋子倒头就睡,好不舒服,全然不管外面已闹翻了天。 第10章 骗人的鬼 翌日一早,她还在睡梦中回顾那场要命的车祸蹊跷之处,就被两声惊呼给惊醒。 “姑娘,你怎么睡在床上?昨晚我们回来时明明看过房里没人……” “可不是。全府的人包括梁公子带人在外面找了一宿……” 云九安揉着耳朵推开被子,睡眼惺忪道:“打住,打住,绿荷,秋韵,你们两个能不能矜持点。这般大呼小叫是怕把我吓不死么?” 绿荷和秋韵面面相觑,云九安何时对她们这般慵懒地说过话? “姑……姑娘,太太和梁公子昨晚一夜没睡,现在还在寻人,若再没消息,怕是就要去报官了。奴婢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人已经回来了……” 绿荷说完就要出去报信。 云九安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道:“绿荷,我现在是你的主子。” 门口的绿荷不由自主收回了步子,转过头,有些慑懦,“姑娘,奴婢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不想大太太着急罢了。”云九安坐床上坐了起来,披了衣,汲了鞋子,眉眼皆笑,“可是……这绮罗轩目前还住着我云九安,无论你做任何事,首先都要征求我的意见不是?” 看她眸光清澈,笑语宴宴,一张本应是生硬的小脸竟是生机盎然,绿荷第一次面对这位五姑娘有了惧怕之意。 她不由后退两步,终于承压不住,“扑嗵”一声跪了下去,“求姑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敢与不敢,并不是你说了算。”云九安蹲在她面前,指尖挑起绿荷尖俏的小脸。 这张脸,在云九安的记忆中是深刻的。因为直到云九安惨死前,这丫头仍大呼着对不起她而撞死在木柱上。 这丫头是善良的,可是她没有忠心,因为她的爹娘和弟弟被高氏所挟,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全,她成了高氏手中监控云九安的眼线。 现在既然代替原主重生,又岂会再让悲剧重演? “你爹娘和弟弟过得还好吗?” 她倏然一语,惊得绿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姑娘,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向太太报信了……” 她磕得极重,额头很快青紫,云九安拦住了她,“谁说不让你向太太报信了?要看报得还是报不得。” 云九安把她扶了起来,微笑道:“我知道你爹娘和弟弟在母亲手里,你的一言一行关乎着他们性命。请相信我,过不了几日,我定会把他们从母亲手下解救出来。” 她的目光坚毅而温柔,叫人看了会感到心安。 绿荷含泪低下了头,啜泣道:“原来姑娘一直都知道。” 云九安不置可否,牵起她和秋韵的手道:“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从现在起,你们两个既然是我身边人,日后我就会把你们两个当成最信任的姐妹。秋韵,绿荷,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不能被困于这一方之地,更不能拘于早早嫁为人妇,生儿育女的成规中。” 秋韵有些费解,“可……姑娘不是和梁公子即将定亲么?” “去他的梁公子。那厮想纳我为妾,他这辈子作梦。”云九安笑看二人,“听好了,这就是我现在对这桩婚事的看法。所以……梁公子再来骚扰我,你们可不要给他好脸色看哟。” 之前姑娘心心念念的不都是梁公子么?天天寻思着要嫁给他,眼下怎会突然就变了? 绿荷和秋韵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带人寻了一夜都无果的梁子渊听说云九安昨晚都在绮罗轩睡觉时,暗自长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底里又燃起一团怒火,但被他强压住。他拦住立即就要前往绮罗轩的高氏,他要亲自和云九安再确认一件事。 云九安由着秋韵帮她梳洗,她望着铜镜里云九安那瘦肖的脸颊,暗自道:既然一切已成事实,那么从现在起,她必定为接下来的日子能好好活着而拼尽全力! “云妹妹,你昨晚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值守的人都说不曾见你进门,难道你自个儿长了翅膀飞进来不成?” 梁子渊身上依然穿着昨日宴席上石青色贡缎长袍,身姿挺拔,眉目硬朗,尽管一夜未睡,脸色微有憔悴,却仍不影响他武将应有的风范,确实属于闺阁少女思慕能给人安全感的男子。 可惜…… 云九安第一次认真打量了梁子渊一会,冷漠道:“你已经有了寒香妹妹,还来瞧我作甚?” 她扭开头去,不再瞧他。 梁子渊强行把她的头转过来面对他,好言道:“云妹妹这是吃醋了么?昨日确实是我不对,不该让我母亲邀些有的没的一些人惹你着恼。我现在就向你赔礼道歉还不成么?” 云九安撇了撇嘴,挥开他的手,“我瞧着吧,不仅是外人瞧不起我,你们国公府的人也是瞧不上我的。让霍姑娘出现在那里,分明是想让我有自知之明,不要肖想嫁入你们梁家。既然如此,梁公子,我们的事就此作罢,再别提什么纳妾之事。你们梁家勉强,我还不愿。” 梁子渊微有诧异地看着云九安单薄的身影,人明明是那个人,声音也还是那个声音,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了,昨日她在帮陆小末洗刷嫌疑时就已有些异于往常。 他按下怪异感,朗声笑道:“那都是我祖母和母亲自作主张作的一些安排,事前我也是不知的。明明是让你去见见我家人,大家熟悉一下,谁知会闹昨日那么大一茬。是我的错,难道你就不准备原谅我了?” 云九安坐在椅子上,“哼”了一声,“你要我怎么原谅你?” “最多我回去再磨磨我祖母和母亲,让她们一定答应我娶你为妻,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他这辈子舍得大长公主和霍家的支持么?他舍得那世袭罔替的国公之位么? 以他的权欲之心,再怎么样,都不会放弃霍寒香这个可令他攀上权利巅峰的高枝而娶她为妻。 一切,不过是敷衍的利用罢了!谎言下的十八层地狱,没人愿意再次品尝。 第11章 兴师问罪 云九安心如明镜,脸上却漾起了毫无心机的笑意,“好吧。看你寻了我一宿的份上,权且信你一次。希望尽快可以听到你的好消息。” 梁子渊爽快答应,又再哄了云九安几句,他方安心离去。 是高氏亲自将他送出了府。 望着一行人快马而去,刚刚还笑得一脸慈眉善目的高氏立马变了脸,“来人,把五姑娘给我带到前厅来。家法伺候!” 还没等人应,吴妈妈已拉了拉她衣角,低道:“太太,现在恐怕还不行。您瞧瞧那边。” 高氏朝着吴妈妈的视线望去,就见一辆豪华大马车正朝云府这边驶来。而马车上的标记,正是一个梁字。 她一惊,“荣国公府的人?” 吴妈妈小声道:“怕是为了昨日国公府琼花宴上五姑娘拒纳为妾的事。太太可要好生应对。” 高氏整了整装,静候国公府来人。 绮罗轩里,云九安在院子里松散筋骨,打扫着庭院的秋韵忍不住问:“姑娘之前不是说不想嫁梁公子么,刚刚为何又与他……” “虚与委蛇。”云九安向上伸展手臂,慢慢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柔韧性,“我如果不稳住他,他怎么可能回去向他家人施压?他不施压,他家人又怎会对我更加反感?” 不反感,又怎么会有谈判的筹码呢? 这一席话听得秋韵云里雾里,这时绿荷从院外走进来,气道:“姑娘,厨房那边说早膳时间已过,没有任何可吃的了……” 云九安早已料到,好脾气道:“没事,先忍忍。” “我们倒没什么,昨晚在大公子那边吃得很饱,一顿不吃也顶得住。就怕姑娘饿不得……” “看来大哥待你们这一屋子小妖精还是太宽厚了,能让你们一顿顶俩。这次是厨房门没看紧,下次,我可要交待大嫂看好了屋门,千万别让你们这些个小贱蹄子给爬了床。” 随着这一声,就见云家四姑娘云锦安和二姑娘云语安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进来。而说话能这般嚣张无礼的,除了嫡女云锦安外,不作第二人想。 绿荷和秋韵连忙见礼。 云锦安根本不理她们,走到云九安面前,咬牙切齿道:“五妹也是好手段。昨日在国公府拒为妾,晚上还干脆玩起了失踪,让梁七郎着急好找。你这般玩弄于人,也不怕遭了天谴?” 云九安收腿,奇道:“这又干你何事?四姐为何气愤如斯?” “你……” “你什么?莫不是四姐也喜欢七郎,却求而不得?” “我撕了你的臭嘴!” 云锦安张牙舞爪地就朝云九安扑去,被云语安拦住,小声劝道:“四妹妹,母亲是让你来叫五妹去前厅见客人,若知道你们在这里打架,怕是又要受罚。” 云锦安想到昨日国公府琼花宴母亲只让云九安一人去,将她锁在屋里不准出门就气。她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何一定要将云九安这个无人教养的庶女嫁入国公府,嫁给那个玉树临风的梁七郎。 “五妹,荣国公府二房陈夫人到访,点名要见你。五妹快随我们一起过去吧。”云语安转头向云九安道。 前厅。 陈氏金玉满头,一身华服,被迎于上座,两侧一众仆妇侍立,很是有些排面。 高氏则坐于下首,陪着笑,一脸恭敬之色。 “若不是为了七郎的事,我也不想登你们云家的三宝殿。”陈氏极为不屑地训了一句,端杯喝茶。 “夫人教训得是。今日夫人能来云家,云家上下甚感荣幸,实乃蓬荜生辉。”高氏低声下气的应和。 “呸!都是什么茶,如此难喝?” 陈氏一口水喷了出去,差点溅到高氏脸上,“高淑华,你也好歹出身太史府,书香门第,在云家主母也当了多年,到底是你品味差,还是云府穷酸只够喝得起这般低劣的茶叶?亦或是你看不起我梁家,故意拿这等下等之物待我?” 高氏从未想到陈氏竟如此口无遮拦,骂起人来一点颜面也不留。商贾出身的,不管在国公府浸染了多少年,市侩气都不会消。 她有些狼狈的站起来赔礼,“陈夫人是贵客,云家怎敢怠慢?这茶叶是今年新炒的雨前龙井,怕是因为炒茶的人不同有些不合您的口味。要不再给您换顾箸茶?” 陈氏重重放下茶杯,哼道:“再换也就这么个味。再说今次来,我也并不是为了能喝上你们云家的茶。” “不知陈夫人所为何事?”高氏故作不懂。 “所为何事?”陈氏冷笑,“父母不都是为了儿女的婚事四处奔波?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们家的姑娘配不上我家七郎,这桩婚事你们云家就别再肖想了。” 对这桩婚事,高氏却一步都不退让,“陈夫人,这桩婚事并不是我说了算。你们梁家七郎可是非常中意我家九安,要想这桩婚事不成,夫人不是应该去劝劝梁七郎?” 这次陈氏倒是没有恼,只是看着高氏,“说得好像你有多为云家庶女争取好姻缘一样。昨日明明知道云九安到国公府参加琼花宴是为了在我们梁家诸多长辈面前露露脸,你这嫡母非但不给她穿戴体面点,就连个丫头都不派给她撑撑场面。 这也就罢了,今儿瞧着你也属意我家七郎的,既然如此,依常理来,昨日那样的宴席,不应该是你这个嫡母带着云九安过去国公府么?为何你这位嫡母却没去?” 高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欲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陈氏亦未给她插嘴的机会, “我左想右想,只怕是你这个云家主母也自知在那样的场合没有人会给你好脸子,少不了被奚落,不想落了脸面,才不合常理的窝在这屋里头让云九安一个人受委屈。如此一来,我就更想不明白了,你这妇人明明想结成与我梁家的姻亲,缘何又这般消极对待这桩婚事?” 第12章 用银子侮辱人 高氏没料到这陈夫人瞧着性子粗鄙,心思却也这般细腻。被当面指着脸质疑,正要辩解几句,陈氏已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像你这种七弯八拐的妇人心思太深,我懒得深究,也实在厌恶之至。还是快点让云九安来跟我谈吧。” 高氏被她骂得面红耳赤,偏云九安这时被人带了来,在一满屋子云家人面前,陈氏几乎是将她的脸面按在青石地板上来回摩擦。 云锦安见陈氏这般指责她母亲,就要上前辩驳,高氏拉住了她,朝陈氏道:“九安已经来了,夫人好生与她亲自谈吧。” 说完,便带着云家人一起退出了厅堂。临走前,自然没忘了冷冷盯视了云九安一眼。 云九安懒得领会她这一眼的深意,上前向陈氏见了礼,道:“不知夫人找我来谈什么?” “谈什么?自然谈你昨晚一个小手段就让我儿子一夜未归的事。”陈氏想起这事就来火,“年纪不大,狐媚子手段倒不少。若让你这等人进了我梁家大门,家宅哪里还有安宁之日!” 云九安觉得好不冤枉,同时心里好气又好笑,“那您待怎样?” “说吧,你要怎样才能答应不再纠缠我儿子。” 云九安听得眼睛一亮,面上却迟疑着,“夫人,我和七郎是两情相悦……” “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瞧你一身穿戴,就知你日子不好过。这样吧,田地铺子,豪宅珠宝,亦或是找户合适的人家嫁为正妻,任你选。” 云九安咳了咳,眼睛朝那些梁家的仆妇瞄了瞄,欲言又止。 陈氏懂了她的意思,挥了挥手,那些人一个不留地都出去了,并且体贴地关上了门。 “夫人,如果我嫁入国公府,相信什么田地铺子豪宅珠宝七郎都会给我……” “啪!”陈氏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盏叮咚响,“好你个云九安,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你以为傍上了我家七郎,就一劳永逸什么都会有?那你给我听清楚,这辈子只要有我在,就没那个门儿!” 云九安委屈地眨巴着眼,“那夫人想怎样?” 陈氏从袖袋里拿出一叠纸拍到桌子上,“这里是五千两银票,汇通钱庄的,全国通兑。我也不跟你啰嗦了,这五千两银子无论你买田产也罢,买美食华服也罢,够你半辈子花用了。你今儿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进不了我梁家的门,自己看着办吧。别给说我拿俗物侮辱了你。” 五千两。 想到一个月才一两月例银子,陈氏一下子砸了五千两,已经是相当大手笔了。 她矫情了半天,不就是冲着这种侮辱来的啊。 云九安绞着手指头,半晌,才怯怯道:“我也知道我身为庶女,想嫁给七郎为妻不可能,您这般讨厌我,想必为妾也不易,并不是有夫君的宠爱就可以……” 陈氏点头,“你知道就好。” 云九安有些艰难地做着决定,“那您……想要我怎么做?” “就喜欢你这种识时务的人。”陈氏眉开眼笑,站起身来,将银票塞到云九安手里,“从今往后不再见我家七郎。哪怕他来找你,你也要以千般理由拒绝他。但不准说是我的主意。” “若是我拒绝不了,他一定要纠缠呢?”云九安抬起担忧的双眸,一脸无辜。 陈氏一呆,咂了咂嘴,“这……你不会自己想办法么。反正你收了我的钱,就要与人消灾。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休要再提进我梁家门的事。知道了么?” 有银子在手的感觉就是不同啊。云九安退后两步,恭敬一礼,“九安一定谨遵夫人吩咐。” 看到了她坚定的态度,陈氏心里一喜,呵呵笑,“照这么看,你这丫头也没有多讨厌嘛。罢了,只怪你我今世无缘。这些个话就你我知道,银子的事我也不会到你嫡母面前多说,你自个儿揣着养养身吧。” 陈氏临走的时候,对高氏道:“你家庶女比你这个主母懂事多了。瘦得跟个难民一样的云九安,啧啧啧,恐怕难以抗住主母的一顿家法哟。” 高氏脸色难看至极。 陈氏心满意足的离去,云家小贱蹄子收了她五千两,摆明了就是贪图她家的钱财,哪里有什么两情相悦生死相许? 等会回去将此事向七郎一说,不信他还不对这势利的臭丫头断了念头。 辛姑的主意果然不错。 * “你刚才说什么?已经答应陈氏不再嫁给梁七郎?”厅堂里,高氏气得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云九安流着眼泪,“我有什么法子?嫁与不嫁,她都不会让我进门,这事是我能决定的么?” “不中用的东西!”高氏气得暗咬后槽牙,“此桩婚事岂是她一个陈氏说了算?这几日你就给我乖乖呆在宅子里,昨晚的事一顿家法先记着,等日后跟你一起算!” 看着高氏大怒而去,云九安摊了摊手,对云锦安无奈道:“四姐看到了吧,并不是我缠着七郎不放,也不是我想入梁家,全都是母亲的意思。” 云锦安脸色阴晴不定,她实在不明白母亲是哪根筋不对,像梁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不是应该安排她这种嫡女去嫁吗?为什么一定要是云九安? 云九安拉住云锦安的手,柔声道:“四姐,在这件事上,你别总把气撒我身上。根源,是你要说服母亲不是?” “五妹,母亲此番安排自有她的道理,你又何必挑唆四妹对母亲不满?”云语安不满地警告云九安。 “挑唆?”云九安有些怜悯地看着云语安,“二姐不要以为养在母亲身边自己就成嫡女了。我记得府里人都说,孔姨娘在生二姐的时候就过世了,你以为维护母亲将来就可以图个好姻缘,在云家,嫡庶有别。可别把自己的位置放错了。” 第13章 拍马屁 云语安脸一白,从小到大,没谁比她更明白自己庶女的身份。所以无论在什么人面前,她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看人脸色地活着,只图给府里每个人都留下好印象,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将来择良婿的时候有些许选择权。 眼下云九安一语道破她处境,是想她落得跟云平安以及她云九安一样的下场么? 她凭什么对她用怜悯的目光? “四姐,既然喜欢就要说出来,藏着掖着又怎么会得到幸福?” 云九安回头对云锦安叹道:“对梁七郎,开初也只是图他国公府的身份和俊朗模样。如今他母亲一来,已经彻底点醒了我,我和他简直云泥之别,这辈子我和他都是不可能的了。四姐,你是嫡女,你比我聪明,有教养,有学识,也只有像你这样温柔贤惠德貌双全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一顿马屁,拍得云锦安心花怒放。白了云语安一眼,“还是五妹有眼力见儿。不像有些人,每日都像个应声虫一样在人耳边嗡嗡嗡。知画,冬书,我们走,你们日后也再少和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往来,听到没有。” 知画和冬书连声应是,簇拥着人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云九安主仆三人也跟着离开了。 独留云语安一人独立在风中。 离开前,云九安眼角瞟了她一眼,唇角微扬,不要怪她算计每一个人,只怪这局中人的背景太过强大,计谋太过歹毒。 在大庆,靖文帝三十岁登基,如今已是靖文二十八年。 其膝下十一个皇子,至今健在的只有七个,皇女八个,对于皇室来说,人丁并不兴旺。 皇长子李敬,也是靖文帝登基以来唯一被立的太子,多年前已留下一个皇长孙后就因病薨了。 二皇子三皇子皆已封王,去了自己的封地。 如今在朝成年的就是四皇子李诚,五皇子李琮玉,七皇子李显,皇九子李霁和未成年的十一皇子李缜。 靖文帝一日不立太子,各位皇子王爷便都有夺嫡之心。 而在众多人中,四皇子李诚和五皇子李琮玉呼声最高。 李诚生母只为贵人,奈何他在皇后身边长大,又有他皇叔淳王背后支持,本人亦文韬武略,颇有才华,朝中不少大臣比较看好他。 李琮玉生母梁贵妃,四妃之首,荣国公府便是他们的后盾。何况梁家武将层出,外有碛同节度使梁盛乙镇守一方,内有梁盛光这个兵部尚书,梁盛宗这个禁军统领。再加梁家以及梁贵妃在朝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可是说,在这京都,除了当今皇帝,恐怕没人再比得上梁家,比得过李琮玉的风头。 要说靖文帝已有五十八,年龄也不小了,太子已故多年,却不准朝臣再提立储君的事,私底下自有不少议论,皆无法猜测君心。 朝臣间自然也偶有传说靖文帝有疾,暗地里没少遍寻名医,应该未见起色。似乎是靖文帝怀疑有人要毒害于他好早日让出皇位,心里非常恼怒,恐怕是想揪出那个害他之人后再立储…… 就因为这个传言,五皇子便致力于寻找能生死人,肉白骨,解百毒,可延年的长生果献给靖文帝——期待靖文帝身体康复的同时,能立他为太子! 长生果属长生宗独有。十多年前,由于怀疑长生宗勾结东临国而被朝廷派军剿灭。 据说长生宗少主沈悦在被烧死前,曾与高芷烟是一对情侣。沈悦遇害前将长生宗仅存的长生果装在设有封印的寒玉盒里交给了高芷烟。 高芷烟既云九安和云平安的生母,也就是云家主母高氏的庶妹。 搜遍原主所有的记忆,即便是在她临死前,她也只知道寒玉盒早已落入梁家,落入了李琮玉之手。却不知如何落入他们手中,高芷烟为何又会嫁给了云忠良。 从原主的记忆来分析,五皇子和梁子渊最终的目的是打开寒玉盒,得到长生果。他们把原主骗去梁家圈养,或许是为了引诱那个能打开寒玉盒的人?长生宗少主沈悦已被烧死,这世间究竟还有谁能开寒玉盒? 原主至死都没等来那个能救她的人,或许,那个人本就是子虚乌有? 话说回来,梁子渊负责在李琮玉献出长生果后被立为太子,随后云兰安必为太子妃! 现在,高氏和梁子渊正在合力将她往死路上推。 眼下高梁二人正合谋着,那么她只能各个去击破。 哪怕高氏城府深,有了云语安这把利器,也要让她尝尝锥心彻骨之痛! * 青梅院里,孙姨娘在厨房里和着面,马妈妈择着玫瑰花瓣,枝子从外面提来了井水。 主仆几人正在做玫瑰花饼子,八姑娘云琴安就喜欢吃了。 孙姨娘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望着外面花架下在温书的云琴安,满心满眼尽是慈爱。 “听说国公府来人了,五姑娘的婚事到底怎么样了?”孙姨娘随口问枝子。 枝子回道:“还能怎么样?梁七郎的母亲自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即便是让五姑娘为妾也不愿意。听说五姑娘满口答应了不再入梁家门,大太太却气到不行,如果不是梁家那位夫人激了太太,太太恐怕又要对五姑娘家法侍候了。” “可怜见的。平安才及笄就被突然抬到傅家成了小妾,也不过两个月,九安又要这般莫名其妙的被抬出去。但愿我们琴安能多读点书,都说胸中有书气自华,有那明眼识珠的人家能娶她为妻,不再被抬去当那低三下四的妾室。” 孙姨娘轻叹着气,揉动案板上的面团。 第14章 研制解药 “有姨娘护着,我们八姑娘自不会那般命苦。不见八姑娘自己也份外刻苦用功么?”马妈妈笑着接话。 “希望有用,如今我的衡哥儿仍被逼得游荡在外……”孙姨娘喉头微哽。 “姨娘别再想了,衡哥儿上回来信不是说他过得很好么?法华寺的主持也说衡哥儿将来作为大得很,福人自有天佑。姨娘只管顾好八姑娘就好了。”枝子也笑着插言。 马妈妈正要应,门外突然传来了说话声:“十里八里都闻到了香气,莫非姨娘又在做鲜花饼子。” 随着这一声,门口便走进了一个纤瘦的身影,定睛一看,却是她们刚刚正在谈论的云九安。 此时她一身半旧不新的花色石榴裙,发髻上斜斜插了一根成色极暗的银钗,除此以外,全身上下再无一点饰物。 明明她的穿戴很灰暗,不知为何,偏又给人一种眼前为之一亮的感觉。 或许……是她的双眸特别亮,就像夜空中散发着盈盈生机的星子。 孙姨娘暗自希冀了一下,笑着迎出来,“哪里有那么夸张,五姑娘谬赞了。刚才正好做好一笼,不如坐下来一起尝尝?” “那就要厚颜叨扰姨娘和八妹妹了。”早晨到现在肚子里还粒米未进,云九安也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见她来了,只有十二岁的云琴安也放下了书本好奇地跑了过来。 这丫头被孙姨娘保护得极好,天真烂漫,是个小可人儿。 几人坐在一起边吃边随意聊了些不着边际的家常,待有几分饱意后,云九安忽然话题一转,“姨娘,听说您未嫁前,是住在后姚庄?” 孙姨娘微愣,“五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九安把早已打好的腹稿托了出来,“上次二哥还未离家时曾听他说过,他说若不是为了还在后姚庄的孙家长辈,他也不愿远走他乡谋出路……” 孙姨娘脸色暗了下来,让枝子把云琴安带到别处去玩后,才沉沉叹口气道:“后姚庄是太太娘家的田产,那边有不少佃户是靠着高家讨生活。当初我也只是后姚庄的一个小小农女,后来被太太抬到云家来作妾室,我爹娘兄长侄儿继续留在后姚庄。” “我记得二哥读书极为厉害,他却不考功名远离京城……”云九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中原由不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分明是高氏拿捏着孙姨娘的长辈,让云允衡不敢出头超越嫡子云允铭低了他们主母嫡子的名头。 孙姨娘默然。 “是了,过几日七郎说要带我去后姚庄一趟,姨娘有没有什么要捎的东西或者话语?”云九安笑问。 “梁七郎带你去后姚庄干什么?”两人不是婚事谈崩了么,又怎会相约出游?孙姨娘满腹疑虑。 云九安摊了摊手,“谁知道。或许是七郎见我心情不好,想带我去散心。” 毕竟平日不是太亲近,孙姨娘也不好多问,“既然你过去,顺路稍带的东西自然有。只是那庄子的管事姚福极为不好相与,又是太太最为信任的人。加上最近几年在后姚庄周边买了不少田产,越发财大气粗,又养了不少地痞流氓,看那些佃户像看犯人一样,你想见到我家人只怕不容易……” * 荣国公府的一场琼花宴,闹了云家庶女拒了梁七郎婚事的笑话,也闹了一出人命官司,因为差点殃及到南平侯府陆家,反倒是那不起眼的云家庶女帮陆家姑娘洗脱了嫌疑,让不少人对这位突然出现在人前的云家庶女产生了好奇心。 几日间,云家庶女几乎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云九安自然知道这是她在人前表现了后的连锁反应,人们这种反应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以后的日子,她愿意为人们提供更多的谈资。 在高氏勒令她闭门思过的几日,她丝毫不敢懈怠,悄然画了一套手术刀的图纸,同时又竭尽所能地究竟着该如何为铃当开出适当的解毒药方。 就原主的记忆,死者周大坤身上中了一种奇毒,沾其血液者皆不能躲过,京城里马上会因此而牵出一桩大案。 她大约知道毒发的症状,亦隐约听说过解毒之方。现在事情还未发生,原主毕竟也不是医者,只能凭着她那些不全的记忆自己去合计摸索其药性和用量。 在未出车祸前,她本就毕业于南城医大,马上就要就业…… 对于她来说,临床医学的去开中药方,本就有难度。 实在没办法了,她忽然灵机一动,又翻墙到了隔壁柳家后院。 那边依然清冷,厨房里还是上次她离开时的样子,除了书房里桌案上她所写的那首诗不见了外,一切都像没人来过一样。 别人家的院子,她无权深究何人曾来过,只能将书架上的医书搬下来,连夜翻看,查找近似案例。 在经过两昼夜的推敲比对研究后,她终于写出了极有可能解掉铃当身上剧毒的药方。 她将方子交给秋韵,让她务必亲手交到陆小末的手里。 秋韵领命而去。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洗把脸了去补个觉。 绿荷进来道:“姑娘,你让我去打听太太的动向,奴婢刚才真就打听到了。太太昨晚确实出去过,听四姑娘在闹的,说太太去御风楼见的正是梁七郎。好像是太太仍要求梁七郎不能推掉与姑娘的婚事。” 就知道此事不会就此打止。云九安皱眉问道:“有没有听到梁七郎怎么说?” “听四姑娘的语气,好像是梁七郎从来都没有打消过与姑娘的婚事。他母亲的话,在他的面前都作不得数。所以四姑娘才找太太闹得凶。” 这桩婚事该要如何了结,总要想个好法子,不能让事情就此发展下去。时间拖得越长,对她越是不利。 云九安想了想,“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有空了,你还是去外面多转转打听点消息。这几日容我准备准备,你爹娘和弟弟那边的事我很快就会解决。” “多谢姑娘挂心。” 绿荷说着又要跪下去磕头,云九安赶紧拦住她,“谢什么谢,帮你就是帮我。只有我身边的人无后顾之忧了,我们才能合起一股劲去干别的事。” 第15章 带血的中衣 绿荷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以前是绿荷对不起姑娘。以后奴婢定不负姑娘。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在所不惜。” “说什么呢,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哪里有刀山火海那些要命的东西?” 云九安正安慰着,屋门口又响起了人声,“五姑娘,刚刚傅家那边捎了点东西过来,太太说是三姑奶奶稍给您的,让奴婢着紧给您送来。” “原来是秋媛姐姐,不知道三姑奶奶给我们姑娘稍了什么?”绿荷忙收了眼泪,将秋媛手里的木盒接了过来。 她们口里的三姑奶奶就是说的云九安的同胞姐姐云平安。 在云忠良离京公干没一个月的时候,高氏就让她亲姐高淑贞将云平安给抬到了傅家,说是给傅家老二傅远浩纳妾。 傅远浩人远在边关,何来纳妾之说? 分明是高氏姐妹为了能让她云九安听话,特意拿云平安来要胁她,这是高氏的一贯手段。 想到云平安身怀六甲后的惨死,云九安不禁暗吸口气,一把按住绿荷即将揭开盒子的手,冷然望向秋媛,“不管捎了什么,都是给我的东西。秋媛,你可以走了。” 秋媛在高氏身边多年,从未把这绮罗轩的人放在眼里,她抬了抬下巴,“五姑娘,三姑奶奶稍来的可是好东西,你可要看仔细了。别有的没的多出那些没用的想法。太太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可要想清楚了。” 说完,她又拿出了一封请柬,“是霍家姑娘给你的。这位可是梁家最中意的正头媳妇,将来五姑娘是要在她面前为奴为婢的人,太太嘱意你小意些,别一下子把人得罪死了,到时候去了梁七郎屋里没有好日子过也就怪不得谁。” 秋媛扭着腰肢走了。 云九安把那盒子打开只看了一眼,马上就合上了。 不出她所料,是一件带血的中衣——云平安因为她的拒婚,在傅家受了折磨! 她十指紧握,眼里迸射彻骨的愤怒,无论她是云西月,还是云九安,都无法容忍一些恶毒妇人对一个弱女子的这般欺凌! 何况她还是云九安的胞姐,一直护她到死的柔弱女子。 今日种种,他日一定要让那些人百倍奉还! 平安,请再忍耐些许时日,她一定会找机会救她出来。 但她现在还不能乱了阵脚,事情,必须要按她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 * 八月十四,华亭街。醉心楼。 整个平京除了武东街,华亭街几乎就是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了。 各类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来来往往,无论本地人或客居者,最多汇聚的就是华亭街。 在华亭街最热闹的地段,流连忘返的人们最愿歇脚独留的就是醉心楼。 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的糕点好吃,别居风味,那里的酒菜也是一绝——南菜北菜,香辣麻甜,他们都可以做出人们怀念的口味来。 而醉心楼更绝的是,里面有一位说书的罗先生。 这位罗先生说书并不是因为他舌灿莲花而吸引人,而是因为他每次出现在酒楼时说书的内容皆是一些高门大院里让平头百姓难以听闻的秘闻。 其实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高门权贵,没人不对别人家的秘密感兴趣。区别不过是平头百姓可以笑当谈资,以平衡心里。权贵们则要从那些秘密中寻找蛛丝蚂迹,从而猎取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所以醉心楼这地儿,不论身份地位,只要有银子,谁都可以进来消费,跑堂的绝不会狗眼看人低。 此时此刻,罗先生坐在醉心楼给他专门安置的小间里喝茶。 他今天没准备说书,单纯只想喝喝这里的茶,感受感受楼里热闹的气氛,然后酝酿酝酿一下明日说书的内容。 “没想到今日不出堂,罗先生也会坐在这里,难道又在憋什么大招?” 门忽然被推开,就见一个身着月白棉衫子斯文俊秀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少东家。” 嘴上说着是少东家,罗先生脸上却无半点恭敬之色,也不起身,只是另外拿了一只杯子倒茶,“少东家今儿怎么有空来看老朽,莫不是有什么最新消息要透露?” “一边去,要新消息找老聂。今儿约了陆少尹谈案子。”宋砚宁没接罗先生递来的茶水,自顾自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呵,忘了您现在身份不一般了,牧马州司法参军,七品大官,了不起。”罗先生挤眉弄眼,嘿嘿怪笑。 宋砚宁懒得理他,随手就拿出一叠卷宗,眉目不抬,径自翻看。 罗先生自不甘寂寞,附身过去,“说说,到底是什么案子,能惊动您这位牧马州的七品官跑到京城来查?需不需要老罗给您参谋参谋?” 宋砚宁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北志商会听说过么?” “北志商会?我知道,是北魏人组建的,商会里的人都与我们大庆有生意往来。我还知道他们的会长叫东方不惑。难道是关于这个商会的案子?” “差不多。是东方不惑把周大坤和怀阳县令田富春给告了。” “在大庆国把县令给告了?”罗先生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瞪大了眼,“这个东方不惑可真是个狠人。还有那个什么周大坤,是那个前几日在国公府琼花宴上被一个丫环杀了的周大坤?” 宋砚宁放下卷宗,拧眉,“听说你把国公府琼花宴上发生的事在醉心楼说得活灵活现,让人如身临其境般。我就想问你,那周大坤真是被一个丫环杀死的么?” 罗先生近身低声神秘道:“周大坤究竟是怎么死的其实我是不知道,可是琼花宴的事被我连说三日,醉心楼是日日爆满,没少给少东家赚银子呢。” 宋砚宁嫌弃地推开他,“是给你自己赚银子吧。” 罗先生一说此事就怨气冲天,“你还好意思说,我前半辈子的银子,后半辈子的银子不都是被你讹去了么?不存点小钱难道真让我喝西北风?” 第16章 谈买卖 宋砚宁垂眸,当没听到。 罗先生仰天长叹,这是件他从不欲在人前提起的丢人的伤心事,谁叫他栽在了这个斯文败类的手里。 过了好一会,他才自我调节地转移了话题,眉飞色舞道:“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梁七郎的情事。啧啧啧,一个是高门大户霍家嫡小姐,一个是五品官员的庶出小姑娘,这位梁七郎到底是中意背景深厚的大小姐,还是中意机敏可人的小姑娘,将来谁为妻,谁为妾,即便这几日我一再仔细琢磨也是猜不透。若能早知道该多好啊。” 宋砚宁头也不抬,不无揶揄道:“你可以去撬开他们三人的嘴。” 罗先生刚要反刺,门口忽然有伙计问,“罗先生,下面有位云五姑娘求见,您要不要见?” “云五姑娘?哪位云五姑娘?”罗先生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说她父亲是户部郎中云忠良。小的本不欲通传,可是她说罗……” “快请她进来。”罗先生差点跳了起来,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现在分明是他的财神菩萨来了。 他迅速把宋砚宁连杯带人一起赶到次间,然后正襟危坐。 云九安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悠然闲适的罗先生在闭目品茗。 两人稍一寒喧后,云九安开门见山道:“不知道罗先生平日除了说书,做不做生意?” 罗先生一副高深的样子捋捋须,“说书之人只管说世间事,做什么生意。” “原来先生对做生意不感兴趣,是我来错了地方……” 不等云九安把话说完,罗先生目光一转,咳声道:“其实要看是什么生意。” 云九安笑弯了眼,“当然是赚钱的生意。” 坐在次间的宋砚宁眸光闪了闪,这小姑娘胆子不小。 罗先生再次“咳”了一声,“先说来听听,老夫不能没谱的事就一口应承了,出尔反尔可不是老夫的风格。” 云九安微微一笑,“今儿霍家姑娘约了我在醉心楼见面,为了何事想必罗先生心里也清楚。如果罗先生想获取我们谈话的第一手消息,我出价二十两,决定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卖给你。” 罗先生一个踉跄,差点惊掉下巴,小姑娘是魔鬼吗?连这等情事都要卖钱?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云九安一番,转动着一双老奸巨猾的眼珠子,坏心思已跃然脸上。 “二十两?什么见不得人的谈话内容要二十两?你怎么不上街去抢?小姑娘作人要厚道。” 里间的宋砚宁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有他知道,一旦谈到银子,老罗心里肯定就像针扎,他一个月有二十来天坐在这里说得口干舌噪、唾沫横飞的,统共也就赚个二十来两。 遇到内容好,抽成多,最多也就赚个四十两。小丫头开口就二十两,不是要他的命么? 云九安自己翻杯倒茶,浅饮了一口,不紧不慢道:“内容不是见不得人,而是要用惊爆来形容。如果罗先生不愿意,那我只好把霍家姑娘约往他处。” 说完便欲起身。 “急什么,生意不是谈成的么?”罗先生有些沉不住气了,“首先我要知道惊爆到何等程度,才知道值不值这个价。” “惊爆到何种程度,我现在还不能透露,反正最后会让先生感觉值得就是。” 罗先生摆手,“就算再惊爆也不值这个价,最多十两。” “既然罗先生没诚意,那我们这个生意是谈不下去了。”云九安又要作势起身,罗先生重重一放茶杯,“别动不动就威胁,两人谈生意不仅是单方给出诚意,起码也要让我看到五姑娘的诚意。” “好,我看先生也是个爽快人,先就给你露个气儿。”云九安挪回了屁股,也不再遮掩,清声道:“今儿我和霍姑娘要谈的内容自然与梁七郎有关。结局我不说,你只要知道梁七郎被人卖了都还在为人数钱。” 罗先生心中的好奇之心被勾起,“梁七郎被谁卖了?是你还是霍家姑娘?” 云九安微微一笑,“欲知后事,请听我稍后分解。” 罗先生一脸悻悻,想他天天给人卖关子,想不到他也有被个小丫头片子卖关子的时候。 云九安伸出手来,“先付一半定金,完后一起结账。如何?” 罗先生心有不甘,确实又心痒难耐,不情不愿地摸出银子数好放她手里,“如果不惊爆,必须退钱。” 进了腰包的银子岂有再拿出来的道理?云九安义正言辞道:“不惊爆我也不会上来收钱。既然想做生意,生意人就要把眼光放长远了些。希望我们这次合作愉快,下次的生意才会源源不断。罗先生,请拭目以待。” 她笑容满面地收银子走人,独留罗先生屋中捂着荷包肉痛。 绿荷在隔壁包间等了一会,总算见云九安进来,忙把她安置上座道:“姑娘让霍家姑娘把见面的地方改在醉心楼,是因为这里的糕点好吃么?” “糕点好吃也是一个原因。”云九安坐下,“对了,绿荷,等会我和霍姑娘所说的话你都可以报给母亲知道。不过不是今天,等明天我们从后姚庄回来后你再悄悄过去母亲那边说。” 绿荷点头,“知道了,姑娘。明日若太太问我为何报得迟,奴婢便说是姑娘盯得紧。” 云九安捏捏绿荷柔软的小手,笑眯眯道:“不错,只有你肯跟着我大行瞒天过海之事,日后才会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坐在隔壁端起茶水在喝的宋砚宁呵然一笑。 第17章 讨价还价 霍寒香今日身着淡紫色绣腊梅花的修身薄纱褙子,白色撒紫梅花百折襦裙,身段袅娜。 乌黑的长发上挽成一个圆髻,斜斜插着玫金丝香木嵌玉珠花,鬓边压着朵腊染百合花,耳上各坠着两枚金螺丝托镶茄形碧玉坠角儿,项上藤编金线吊着枚和田雕刻藤花玉,通身气派,显得华贵非凡。 相较于云九安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裙,无一丝点缀的头脸,两人之间的差别高下立现,简直可堪称云泥之别。 霍寒香心神定了几分,瞧着云九安点的一大桌子饭菜和糕点,心里又不禁多了几分鄙夷。 “云五姑娘挺会挑地方的。不错,醉心楼的厨子比我家的厨子不会差,这些平日吃不到的东西云姑娘今日就吃多点。一切花销,今儿算我的。” 对于大冤种她从来不会客气。云九安示意绿荷给她盛饭布菜,同时一脸感激道:“那就多谢霍姑娘的盛情款待了。” 接下来就是她吃食的声音,一边吃还一边夸,十二道菜,转眼就有三四盘入了她的肚腹,简直跟倒一样,风卷残云,看得霍寒香主仆目瞪口呆。 她们从来没想到一个女孩子会有这般不堪的吃相,这要是在霍家,不知要吃多少板子。 霍寒香咽了咽口水,强行镇定道:“云姑娘有和七郎一起吃过饭么?” 云九安边吃边点头,“自然是有的。不过和他吃饭我是极力保持矜持,其实也馋得慌,还不是怕吓到他,令他生厌。” 霍寒香微有生气地斥道:“你也知道你的吃相不雅,令人生厌,为何在我面前却不收敛一些?”感觉这穷酸庶女根本就不尊重她。 “收敛?”云九安嗤笑地停了下筷子,“霍姑娘今儿穿着华贵得像天上的王母娘娘,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我这跟难民一样的小庶女。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装?不若吃好喝好来得实在。” 隔壁还在疼银子的罗先生一听两人的开场白顿时眼睛一亮,富贵花遇喇叭花,刺激啊,他日说起书来才更吸引听客。 他一只眼瞟宋砚宁,发现他此时看卷宗的眸光也飘忽了起来。 “我不知道就你这般没教养的人怎么就入了七郎的眼,或许是你平日伪装得好。”霍寒香强忍心中不适,皱紧眉头,“但是让我和你这种人多呆一会都难受,为免我们日后相处得不愉快,云姑娘有没有考虑除七郎外另择佳婿?” 云九安拿一块千层糕扔进嘴里,待嚼得差不多了才拿巾子擦过嘴角后道:“七郎欢喜我,他说这一辈子他也只喜欢我一人。他又出身国公府,相貌堂堂,品行端正,武艺超群,现已官居五品,将来前途无量。在平京城,霍姑娘认为还有哪位年轻才俊比他还适合做我的佳婿?” 霍寒香噎住。她的子渊哥哥这世间自然无人能比。 过了半晌,她才道:“云姑娘口齿伶俐,那日在国公府就深有体会,所以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没错,七郎是挺好,平京城男儿极少能比得上他。那么你也要明白,你配不上他,你若强行嫁给他,只会拖他的后腿,对他今后的仕途无半分帮助。” 云九安好笑,“他已身居五品,头顶国公府,还要什么帮助?他又不是要当皇帝,还要我一个女子帮衬他作甚?” 霍寒香惊得脸色一白,“休要胡说!你想害死七郎不成?” 云九安这次没说话,只撇了撇嘴,继续她的吃食大业。 隔壁的罗先生和已放下卷宗的宋砚宁对视一眼,两人眼底渐渐浮现的拜服之意不言而喻。 过了一会,霍寒香耐着性道:“说白了,你是一定要缠着七郎不放,是不是?” “霍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我缠着七郎不放,明明是他说这辈子只欢喜我一人,是他缠着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哪一点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只能说他暂时是被鬼迷了心窍。只要你不去主动缠他,等过得些时日,他自然就会把你放下。”霍寒香仍然好言相劝。 云九安再次不出声,只吃。 霍寒香深吸口气,拿出她大家小姐应有的气度又道:“瞧你吃穿都极为寒酸,你若答应不再缠他,再不肖想入梁家大门,我可以让你一世衣食无忧。” 云九安暗叹口气,磨磨唧唧了半天,总算说到了正题。 她用一眼斜睨她,“照霍姑娘的意思,是想用金钱来打击我的弱点了?” “云姑娘难道差的不就是这些东西?” “霍姑娘眼睛很是犀利啊。”云九安难得地夸赞了一句,放下筷子,“就是不知霍姑娘准备用多少金银来打击我?” 霍寒香抿了抿嘴,“一千两白银。” 云九安瞪大了眼,拔高了声音嚷道:“我没有听错吧?一千两白银就想我把七郎给卖了,霍寒香,你们霍家是做奸商起家的么?你怎么不说七郎就值一两银子?” 隔壁的宋砚宁终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罗先生早已捧腹忍笑中。 “刚刚你说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我以为出了多高的价码,还心里在想,与其嫁到梁家受他们家人的白眼过完后半生,不如拿些钱财找个小门小户的郎君过点舒心日子。哪料到你竟出价一千两。你以为一千两银子就能让人衣食无忧一辈子?你这一千两白银比那一千两黄金还值钱哪,霍姑娘。” 霍寒香被数落得有些狼狈,脸都红了。 过了好半响才提声道:“那你想要多少?” 云九安好整以暇,“一万两。” “啪哒!” 霍寒香惊得用以掩饰尴尬的茶杯都滚落地上,她旁边的丫环终于忍不住骂道:“云九安,你想趁火打劫么?你这副丑恶的嘴脸怎么就没让梁公子看见?” 第18章 满目皆粪 “说话就说话,骂人就不好了。”云九安好脾气地冷笑:“霍姑娘,我开的这个价并不高啊。那日在国公府,霍老太夫人最起码也许了我个妾室的身份,到你这里,是连梁家的大门都不准我进。 你要知道,我若为妾,七郎最起码要顾着我穿金戴银,珍馐佳肴,每日还要你侬我侬地哄我开心。到时候再来个宠妾灭妻什么的,神不知鬼不觉,嘿嘿,霍姑娘觉着是一劳有逸好呢,还是日日看着我们恩爱受煎熬好呢?” 霍寒香高挺的胸脯直起伏,呼吸声都跟着粗重了,她冷冷地看向云九安,“最多两千两,你答应就答应;不答应,我不保证你哪一日就在这人世间消失不见了。” 很好,赤果果的威胁。 不愧是大长公主的孙女,说变脸就端起了皇族贵胄的气势。 云九安端端看着眼前气势凌人的贵族千金,“你在威胁我。” “是又如何?” 云九安和她两眼互瞪,对峙了一会,半晌后叹了口气,“不如何,你权大势大,我斗不过你。” 霍香寒“哼”了声。 云九安再次叹气,识时务道:“好吧,你赢了,两千两就两千两吧,聊胜于无。” 霍寒香冷道:“金瓶,把银票给她。” 云九安收好金瓶递来的银票,扬眉,“要立字据么?” “希望你说话算数。”金瓶威吓道:“谅你也不敢糊弄我家姑娘,字据就不要立了,免得授人以柄。” 主仆二人说完起身就要走,云九安却在后面声音幽幽道:“其实梁七郎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好。” 霍寒香顿住身。 云九安继续道:“你看,我穿着极为寒酸,那是因为我嫡母高氏把绫罗绸缎都给了嫡子嫡女。我瘦得像难民,因为每次吃饭的时候肉鱼都离我很远,高氏规矩大,她举筷我才能吃,她落筷大家都得放下。别人没吃饱还有零嘴糕点厨房特备小吃,我只有空气。想去外面买点吃的充饥,月银就一两,出个门要一请示二请示,小厮跑腿月银就去了一半。” 她走到霍寒香后面,“我的难堪我的寒酸明明都写在身上,连霍姑娘都看出来了,那梁七郎偏是看不见。他一再对外说定要娶我过门,却从不曾见他给我一颗糖,送我一根纱。国公府琼花宴所有人都穿得亮丽光鲜,他却要我一身寒酸跑去拜见熟悉他家长辈,他这是让我去拜见么?分明是怕我的笑话没人看得见。” 霍寒香怔住,回头看她,“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信不信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几人以后再也不见。” 前一世的原主在霍寒香的手底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不知吃了多少闷亏,霍家势大,梁子渊攀上这门亲后,仕途更是青云。 若是有机会能败坏梁子渊在霍寒香心目中的形象,阻碍两家联姻,她绝对会不遗余力。 直到霍家主仆离开,云九安才吩咐绿荷打包剩余的饭菜,她则去找罗先生结账。 在她进去前,宋砚宁依然回了次间。 “罗先生刚刚看得如何?” 罗先生捋须,呵呵笑,“还好还好。” 云九安眨眨眼,“那……余下一半银子是不是该结了?” 罗先生笑容骤收,“云姑娘,你刚新得两千两纹银,何必还计较这点小钱呢?” 云九安把手伸到他面前,“我母亲一月才发我一两月银,十两正好是我一年的口粮。罗先生,这可不是小钱,是我的小命。罗先生岂有拿着我的小命不给的道理?” “哪里有那么严重。”罗先生被这小姑娘卖惨的表情逗笑了,不自觉就将银子放在她手心,“日后若是再有这等好事,云姑娘可别忘了老朽啊。” “罗先生爽利,自有来日。谢了。”云九安收了银子,还不忘将桌上留有余温的半盏茶一饮而尽,赞了一句,“好茶可不能浪费了。后会有期。” 罗先生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又看看那空空如野的茶杯,“这……这……是少东家的茶……” 云九安哪里知道,还以为是她之前没喝完的半杯。好在已走远,并未听见。 “少东家,这个……算不算你间接被一个小丫头亲吻了?”罗先生笑得一脸不正经。 “心中有屎,满目皆粪。”宋砚宁微微扬了扬眉,面容清透,举手投足间明明是个斯文俊秀的公子哥,偏吐出的话语有几分颜色。 他朝楼下瞅了瞅,“陆少尹来了,老罗新得第一手消息,不准备回去把内容添油加醋后明日开说?” “不是添油加醋,是润色。”罗先生没好气地起身,“那老朽先走一步,少东家自便。” “今儿两位姑娘的谈话内容如果明天照搬出去,只怕你会惹祸上身。”宋砚宁不忘提醒一句。 罗先生不怀好意地嘿嘿笑,“我怕甚,天塌下来都有少东家撑着,我来醉心楼的目的只有一个,赚银子。别的与我无关。” 说完扬长而去。 宋砚宁盯着那只被云九安喝过的喝杯,眸光在明亮的日光下隐晦难明。 陆景轩来的时候,他已经让小二另沏了一壶茶,换了茶具。 两人略一寒喧,陆景轩就道:“听说宋大人在查北志商会两船名贵药材和皮毛遗失的案子。你特意找我来,难道与此有关?” 宋砚宁叹了口气,温雅道:“你可知东方不惑告的是怀阳县令和周大坤?两月前,东方澈、东方致叔侄从北魏带人押送两船名贵药材和珍稀皮毛找到周大坤谈买卖,就在当晚,周大坤的小妾裸身身亡。 第二日,周大坤向怀阳县令报案,说是东方澈叔侄酒后乱性,将她小妾先奸后杀。 怀阳县令田富春当天将东方叔侄捉拿归案。结果人关在大牢还未开审,东方叔侄就在狱中服毒身亡。 紧跟着东方叔侄押运的两船货也失了踪影。现在北志商会告周大坤栽赃陷害,勾结田县令杀人越货。 因为事关大庆与北魏的通商往来,滋事体大,我们贺大人不敢怠慢,立即命我带人彻查。现今我已查到东方叔侄既未奸杀周大坤的小妾,在狱中也并非服毒自杀,而是被人强灌了剧毒。东方不惑又逼得紧,他现在是要求我们找到那两船货的去向后再抓害人凶犯,奈何那周大坤前几日已死于国公府。” 第19章 炸尸了 陆景轩道:“周大坤一死,两船货的去向也就无从查起了?” 宋砚宁点头,“没错。” 陆景轩试着问:“你是想让我帮你查那两船货的去向?” 宋砚宁轻叹,“周大坤在怀阳作威作福,当地百姓恨之入骨。如果他把货藏在了怀阳,定没有藏得住的道理。我左想右想,平京才是他的老根据地,那等贵重之物也只有京城才消化得掉。所以我怀疑那两船货已进了京,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出在何处。你在平京多年,各方面熟,这事不拜托你,也实在无人可托了。” 没想到陆景轩摇摇头,“你还真找对了人,我现在也正为周大坤的事发愁,咱俩都快成难兄难弟了。” 宋砚宁奇道:“怎么回事?” 陆景轩一张硬朗的俊脸漾起一丝苦笑,“那日国公府琼花宴周大坤被人谋杀后,周家就把他拖回去了准备办丧事。在停棺的第三天,灵堂里就发生了一件惊人的怪事。” 宋砚宁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心,“什么怪事?” “在阴阳师准备给周大坤合棺的时候,周大坤的尸体炸了,横飞的血肉溅在了灵堂里不少人身上。所有在场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胆子小的都晕了过去。” “哦?周家还发生过这等怪事,这几日怎么没听到一丝风声?” “如此恐怖的事情,周家不压,国公府也要压。人是在国公府没的,凶手也是国公府的人,所以国公府连官都没报。现在又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无论如何,他们也会阻止此事在民间流传,成为一些人猜疑的对象。” “尸体炸了就炸了,你又为何为周大坤的事发愁?不是没报官么?” 陆景轩喝了口茶润润快冒烟的嗓子,道:“问题是那些被血肉炸中的人身上皮肉都开始腐烂,找了很多大夫看,都看不出问题来。而且其中有一个被炸中最多的人昨晚也是爆身而亡,还不清楚接触了此人血肉的会不会出问题……接连发生如此恐怖的事,估计国公府想压也压不下去了。而且此事诡异,他们也怕闹出更加无法收拾的事,今早就找到我们卢大人,要求我们大人能找出周大坤和另一个人爆身的原因。” 他缓了口气又补充道:“而且昨晚那人出事后,那些身体开始腐烂的人只怕现在更为恐慌,如果不能立即查出原因,让这些人恢复如常,平京城恐怕要出大事。” 宋砚宁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思索着,“此事果然不可小觑,估计目前还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若再扩散下去,说不定会闹得整个平京恐慌。所以说,你自己现在都是焦头烂额,也是无暇顾及我的案子了。” 陆景轩再次苦笑,“你知道就好。并不是我不帮你。” “诶,对了,那个周大坤当日在国公府被害时不是也见血了么?既然粘了他血肉的人都会皮肉腐烂,当日国公府就没人碰过他?碰过他的人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宋砚宁疑惑道。 陆景轩眸光一凝,他忽然记起周梁氏,记起他曾踢过周梁氏一脚,后来……他那只踢人的靴子都被烧了,是云九安一再交待过的。 他心里一紧,倏然起身,“宋大人,我刚想起有件相当紧要的事要去办,就不陪你了。以后有事再联系。” 宋砚宁无语,“你要不要如此急,不帮我,帮我出个主意总行吧。” 陆景轩笑了,“我说宋大人,你在侯府日子不好过么?怎么突然就要去考个什么功名,被那帮不安好心的老家伙举荐去当个劳什子参军。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干司法参军,还想查案子,不怕别人摸了你的黑,要了你的小命?” “你就笑话我吧。你也笑不了几日,我也会看你的笑话。”宋砚宁不愉地朝门外走去。 陆景轩一把拉住他,“看你可怜,给你出个主意。” 宋砚宁回头。 “那周大坤府里的人你想必也都查过了,肯定一无所获。要不你去下隆市去查查。下隆市容纳不少只管讨生活的贩夫走卒,马夫,甚至还有江湖盗贼浪人,三流九教,各类人都有,鱼龙混杂,有任何需求的人,只要给钱,几乎都可以去那里,过后又极难被查出来。周大坤两船货若要运进平京,自少不了运货的人马。他极有可能在那里找了人手帮他。” 宋砚宁微微拧眉,“下隆市?好像曾听我大哥提起过。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陆景轩拍拍他的肩哈哈一笑,“兄弟,你若是过去查案,最好是换身行头。不然,就以你这副容色过人斯文无害的模样,小心被那里的泼辣小娘子给拆了。” 宋砚宁彻底无言…… 云九安没想到霍寒香会这般小气,只用两千两就把她这个梁子渊的“心爱的女人”给打发了。 不过目前来说,她已经心满意足了,梁子渊已经为她创了七千两的收入。这笔钱,她已经做好了规划。 同时她也相信,罗先生一旦把谈话内容暴光出去,云、梁、霍三家必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所以她必须要在高氏知道此事之前,找到她的软肋,让她无法再逼她嫁给梁子渊。 所以她从醉心楼出来之后,立即就找到了蒋家铁铺,将早已画好的手术刀图拿出来让他们按所画规格打造。 在蒋家铁铺,她还顺带买了一把不足半尺长便于携带的匕首——接下来的路肯定危险重重,她有必要用它出其不意的防身。 自然,有钱了,她还有跑药铺。在这个无处不是危机的鬼地方,没一些傍身的好东西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第二日一早,绿荷和秋韵一起往高氏那边跑了一趟,说是霍寒香今日还邀约云九安出门游玩。 高氏不疑有他,毕竟绿荷是她安插的眼线,那霍寒香将来是梁子渊正妻——正妻约夫君的小妾去游玩,说明妻妾相处得还算不错。只要霍家那边认同,梁子渊喜欢,她相信陈氏这个恶婆婆也不能阻拦云九安嫁进梁家。 第20章 菜鸟大人 云九安看准了她的如意算盘,才有胆子用云府的马车光明正大的出门。 车子在走到半路的时候,绿荷塞给了年轻车夫钱路二两银子,交待他今日的行程回去后切不可如实上报。 车夫在云府也就混口饭吃,二两银子只是让他闭嘴,没有比这还容易的事。钱路虽没出声,默然也就是默认了。 钱路将马车往西城几里外的下隆街市赶。 “姑娘是准备在下隆市请两个人去后姚庄壮胆么?奴婢听爹娘曾说过,那位姚管事确实很凶,既便姑娘是云家千金,那姚福恐怕也不会买账,他只听太太一个人的吩咐。” 马车上,绿荷不无担忧。 今日五姑娘出来又只带了她,秋韵负责观察府里的事。 她知道五姑娘对她相当看重。所以她们今日去后姚庄,定是为了帮她把爹娘和弟弟脱出控制,让他们一家人不再受太太的欺压。 可是花钱请人壮胆,姚福那恶棍就会放过她的家人么?若让太太知道了,她家人日后在京城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云九安拍拍绿荷的手,一脸轻松地笑道:“想什么呢?我只是去下隆市请两个人帮衬一下,又不是去打架,怕那姚福作甚?” 绿荷有些傻傻地,“帮衬,姑娘需要什么帮衬?” “帮衬着向姚福讲理啊。”云九安刮了她鼻梁一下,戏笑,“我相信姚福是个讲道理的人,何况我们这一去有四张嘴,他说不过我们,自然就不会找你爹娘弟弟的麻烦了不是?” 姚福怎么可能是个讲道理的人?绿荷本不想打击她的自信心,觉得自家姑娘太过天真,仍忍不住想提醒,“可是……” “可是什么?怕姚福把我们几个给吃了?”云九安笑眯了眼,继续逗她。 绿荷红了脸,还想说什么,马车忽然停住,前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地说笑声。 “钱大哥,马车怎么不走了?”云九安打开帘子问。 钱路朝前面努了努嘴,“下隆市已经到了。可是街道比较窄,被他们给挡住了,姑娘如果不想等,不如小的下去叫他们让让?” 云九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但见逼仄脏乱的马路中间被十来个小娘子小媳妇大娘大婶大妈给占据了。 这些妇人们有的穿着打扮甚为养眼好看,有的面貌一般,着装也很普通。 她们在这马路上唯一相同的,就是叽叽喳喳笑逐颜开地说着差不多相同的话。 “大人,我家距这里就几条街,我家那位就是挑夫,我家还有女儿细皮嫩肉的……您要打听的事可以去我家问问……” “我家茶馆就在这附近,茶馆的茶品也不错,每日不知有多少车夫去那里,大人去我们那里问问一定有收获……” “大人应该去我家,我爹还没出门,他见多识广,大人的事他一定知道……” “大人去我家,我家郎君定然知道……” “去我家……” “我家有……” 云九安看着被妇人们围得只露一截浅绿官袍的大人,有些啼笑皆非,据闻下隆市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彪悍泼辣,可不会怕官家。这位大人只身来查案,不被人堵住才怪。 一看这位大人就是个新进的菜鸟,或者是被上头的人整了。 眼看这路一时半会儿是难以让出来,云九安终于忍不住跳下了马车。 她款款走到那群人后面,娇滴滴道:“大人,您昨晚在乱葬岗剖了的那具女尸可有收拾好?今晚可能还要麻烦大人带上刀具去剖一具女尸……”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完全压住了那群妇人的吵嚷声。特别是她一再提到的女尸…… 一众妇人蓦然回头朝她看来,见是位眼睛溜圆的小姑娘,头前的小媳妇试问道:“你刚才说谁昨晚在乱葬岗剖过女尸?” 云九安微提嘴角,慢慢抬起手臂,纤巧的指尖直指那位已转过头来的菜鸟大人。 温柔的秋风吹过,淡淡的日光从屋檐缝隙斜斜投下来。 光影之下,毫无预警地,云九安的视线撞进了菜鸟大人投来的清透眸光里,心里一格嘣,瞬间有些模糊起来…… 这张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妇人们像约好了一般,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街市上顿时清冷了下来。 宋砚宁没料到在下隆市会遇到云九安——他的记性极好,昨日只听其声,便能许久不忘。 他如释重负般将手中的纸笔合上,抹了把额角的汗,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帮在下解围。” “大人客气了。大人深入虎穴查案,是我等小民之福,令人敬佩之极。刚才也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云九安厚颜应下,若不是道路被阻,她才懒得管。 “姑娘前半句话说得没错,刚才那些妇人真是如狼似虎,碰不得骂不得吼不得,一个弄得不好说不定还要诬我登徒子。姑娘一句话令她们散去,才是令人敬佩之至。” 宋砚宁说完又是深深一揖,云九安脸皮再厚,也有些承受不住。 她咳了声,“大人长得容色过人,想必无论在何处都受女子追捧爱慕,大人应该是不胜其烦,才把女人比作虎狼,可以理解。” 见她误会,宋砚宁想要解释,云九安不欲耽搁,微福了下身,“那个……不好意思,既然大人没事了,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她转身欲走,宋砚宁眸光一闪,上前一步将她拦住,他红了脸略有些尴尬道:“姑娘似乎有些误会了。不过我一时也解释不清。不知姑娘欲往何处?” 他一副斯文书生气,说话还会红脸,说明真是个新进衙门的腼腆读书人。云九安放软了声音,“我也是初次来下隆市,想在这里请两个短工去后姚庄办点事……” 第21章 所谓报恩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个衙差急匆匆走过来,一人在宋砚宁耳边低声道:“大人,杜成那边没查到线索,我刚才查到的一人说明天给我们回复。” 宋砚宁点了点头,也不回他们,只是顺眸看了侧耳倾听的云九安一眼,“你们两个现在若是无事了,今日可去帮帮……诶,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在下宋砚宁。表字宁风。” 宋砚宁?这个名字没在原主的记忆里出现过。 云九安随口笑道:“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那个宁风?” 宋砚宁眸光倏亮,也笑了,“姑娘好文采。不过爹娘当初给我起名时肯定没想那么多。” 气氛有了些缓和,云九安这才道:“小女子云九安,见过宋大人。” “哦,原来是云姑娘。杜成,杜虎,云姑娘刚刚为我解了个大围,我是个有恩必报之人,正好云姑娘要用人,今日你们两个就供云姑娘差遣,到后姚庄帮她办点事。” 杜成杜虎面面相觑,这位爷今天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把他们这么两个得力干将送给个小姑娘一天? 云九安也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那点小事怎敢用大人的人……” “云姑娘若是不答应,是想我一直欠着你这份恩情么?”宋砚宁斯文俊秀的脸面上多了几分难为情。 云九安有些难以应对。其实此时她亦有些心动了,两个穿衙差服的人去办那事,只怕是事半功倍。 她迟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却不知两位大哥准备如何去后姚庄,那里距下隆市少说也有十五里……” “哦,他们骑马,我坐车。”宋砚宁立即道。 杜成有些不解,“大人的车在哪里?”明明来时也骑了马。 宋砚宁一指坐在车辕上的钱路,“那不是么?”说完,就朝马车那边走了过去。 云九安发觉有些不对,上赶两步,“那是我的马车。大人的马车呢?” “我没有马车。”宋砚宁略有些不好意思,“云姑娘自然不会让我一个人走回去。好在我左右无事,不如也把我稍上。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只是看看。” 他说着就已撑身坐到了钱路旁边,回头露齿一笑,“若有帮得着忙的地方,云姑娘也尽管开口。” 云九安被他这一笑晃得心里有些发慌,刚才明明在查案的人,转眼又这般跟着闲逛了,这位宋大人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 难道是高氏派来的奸细? 她不信高氏能未卜先知,有如此高的段位。 她心里一万个不放心,又无法再开口赶人,只能且走且防了。 一连好几个阴雨天,总算天气放晴,秋收的季节,让大片的田野看上去金灿灿地,空气中都散发着稻香。田间的农人们也正在田地里收割。 在后姚庄许家院子里,许惠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她大哥许锐从屋里背了出来。 把人放到椅子上后,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天色道:“哥,都快晌午了,七叔公家并没多远,爹娘都还没回来,我实在不放心,先过去看看。你在院子里守着,若是姚老虎他们来了,就让他们先等一会,如果爹娘借到了钱,五十文钱一文都不会少了他们,叫他们不要闹。” 许锐望着自己几天前被姚老虎那群手下打断的双腿叹了口气,“去瞧瞧也好,你嫂子被那些畜牲带走好几天了,还指望那五十文钱接你嫂子回来……希望七叔公会把钱借给爹娘……” “七叔公向来疼你,一定会借钱给我们救命。” 许惠安慰了下,给许锐掖了掖肿得老高的腿上的破衣,就准备出门。这时门口却传来了打骂声,她开门一看,竟看到她的爹娘被姚老虎那帮人连踢带打的给踹了回来。 “爹——”看到爹娘满头满脸的血,她急得奔出去护到他们面前,“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打人?就没有王法了么?” “哟呵,许惠,是不是知道你们的租子没凑够,有意拿你自己来抵啊。” 姚福身前的一个大块头笑得猥琐地就要来摸许惠的胸,许惠爹一头将那个大块头撞开,“你们敢动我女儿试试,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 不想那大块头桩子稳,一撞之下居然只退了两步就稳住。他一把揪住许惠爹的头发,猛地往他胸口踹了两脚,“敢撞你二大爷,老东西找死么?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许惠爹连喷了两口鲜血,当场就晕了过去。 “孩子他爹……”许惠娘和许惠同时扑过去,抱住倒地的许惠爹悲愤痛哭不止。 许惠娘大骂道:“畜牲!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们已经把五十文租子给了你们,为何还要打人……”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庄子周围的村民,姚福被人簇拥着站在一众打手中间,很是享受这等被人敬畏惧怕的场面。 姚福身前另外一个吊眉打手扫视全场,大声道:“姚爷说了,五十文是到期日的价。你们又拖了五日,一日利息十文,今日你们不还一百文钱,还以为我们姚爷是开慈善堂的。” 一众村民听得激怒万分,却又不敢言。 “简直是一帮土匪、强盗……那日你们把我哥腿打断,带走我嫂子,说今日把租子还上就放人。你们今天收了钱不仅没放人,还在我家门口将我爹娘打伤,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天理?”许惠怒瞪双眼,恨不得择人而噬。 姚福看着她那起伏的胸脯,暗自吞了口口水,拨开打手,慢慢走到许惠面前,“王法?天理?这些东西有是有的,前提是要有钱。你们今日还欠我五十文,不管走到哪里去,不还就是没天理,明不明白?” 许惠被他赤果果的眼神一扫,心底一阵发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看得一帮打手猥琐地哈哈大笑。 许惠又气又怒。 “你们这帮畜牲,我今天杀了你们……” 不知何时,许锐竟拖着一双残腿手里挥着一把菜刀从门内爬了出来。 第22章 碰瓷 奈何他力量太弱,当即就被人一脚踩住了那只挥刀的手,“许锐,你是不是也太不像个男人了。看看你的那个媳妇那个浪劲,就你这软脚虾怎么能让她满足快活?这几天我们兄弟几个可帮了你的大忙,只要把那五十文还了,保叫你媳妇回来后让你这软脚虾不再是软脚虾,立马变成雄纠纠气昴昴的……” “诸位,请问后姚庄怎么走?” 一个非常突兀的声音突然打断那个打手无耻的话语。 姚福和一众打手朝那发声之人望去,见是一个年纪轻轻相貌堂堂的衙差,心里全不由一紧。 那个大块头走上前去,“你是何人,问后姚庄干什么?” 衙差扫了一眼地上几位伤者,“我在京兆府当差。今日奉上命到后姚庄查案。不知诸位谁知道后姚庄的路?” “大人……大人……这里就是后姚庄。大人,求您快救救我们……”许惠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步扑到衙差面前跪下。 姚福脸色一变,“还不快让她闭嘴!” 大块头一脚就踹向许惠,却叫那衙差一把拦住,“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何要对一个弱女子动手?” 大块头哪容得许惠多言多语,何况对方还来自京兆府,他们再横也不过是些地痞,怎能与官府斗? 他运劲一把将衙差推开,同时一记老拳挥在许惠头上,许惠晕倒。 他回头准备对那衙差解释,哪料那衙差忒没用,一推之力竟让他“噔噔噔”连连后退,最后还倒在了地上,头一歪,居然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惊呆住。 一个打手上前探了探那衙差的鼻息,看向姚福,惊骇地摇了摇头。 衙差死了。 还是京兆府的。 “杀官差了……杀官差了……” 一些村民见此景,顿时吓得四散逃开。姚福的那帮打手也吓得手足无措,“姚爷,这……该怎么办?” 姚福看着跑开的村民,脸一横,阴狠道:“总不能因为一个死人去蹲大牢。你们两个,去让那些乱叫的人永远闭嘴。你们两个,把这里的人都给埋了。你们几个去外面探探,看这官差是不是一个人来的。如果还有其他人,一起给做了。别留了后患。” 一帮打手分头行动。 在一间屋子的拐角处,看那些人走远,宋砚宁问道:“云姑娘,你确定就你和杜成两个人过去能让姚福对你的话言听计从?我瞧着……姚福像是个亡命之徒,何况还有两个地痞在,只怕不好对付。” 云九安稍作权衡了下,“现在正是姚福心虚又势单的时候,如果不这时候过去,就难得有更好的机会了。你怕就呆在这里别动,杜大哥,我们过去。” 杜成朝宋砚宁苦笑了一下,应声跟在了她后面。 遇到这等晦气的事,姚福也没心思在许家门口多呆了。正准备独自离去,转头竟看见一个瘦不拉叽的小丫头和另一个衙差过来,他的扫帚眉一拧,朝正在许家院子里找铁锹的两个罗喽说道:“朱三,朱四,来外面的客人了,你们两个不将人招呼一下?” 两个罗喽迅速跑了出来,看到和之前那个死了的衙差穿同样衣服的杜成,二话不说,挥起手中的铁锹就朝杜成扑去。 他们俩身强力壮,一看就有些功夫。 令云九安没想的是,杜成这么个普通的衙差与二人战在一块,居然没落下风。她庆幸今日请了真衙差,若是下隆市的贩夫走卒,肯定没有这般武力值,那么她的计划肯定就难以完成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老天相助。 她的庆幸只在一瞬间,转而对姚福大声斥道:“没想到后姚庄竟是个土匪窝子,杀了一个衙差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继续行凶作恶,是想造反么?” 姚福闻言眼中凶光一闪,提腿就朝云九安的面部踢去。 腿风刚劲,方位刁钻狠毒,一看就是个有几下的。 “贼子敢尔!” 杜成眼观六路,击退两个罗喽的空档一刀朝姚福后背劈去。 姚福没料到这个衙差如此了得,侧身避开,“是你们找死,怪不得我。” 他回身出拳,继续攻向云九安,只有拿下小丫头,才能让对方投鼠忌器。 杜成被两个罗喽缠住。 云九安身形出乎意料的敏捷,闪步退开。 “早闻后姚庄里有人草菅人命,多次被告到官府。今日一查,果然如此。姚福,事实确凿,我的同僚正带人赶来此地,你跑不掉了!”宋砚宁适时出现,义正言辞的,好一顿威吓。 姚福心里一“格噔”,虚晃一式,竟拔腿就跑。 那两个罗喽见他都跑了,哪有心再战,瞅准机会也要开溜,反被杜成几招撂倒,制服。 “不是很能打么?怎么不打了?”杜成将两人绑好,一人踢了一脚,两个罗喽滚倒地上直嚎。 “大人,大人,我们都是听姚爷的,饶命啊……” “听姚爷的?你们刚刚就没少作恶,伤人又杀官差,听谁的你们脖子上几颗头颅都不够砍!”云九安将两人的钱袋子都扯了下来,掂量了一下,就几十个铜板加几块小碎银,“这点小钱先赔给人家当药费。后面差的还要找你们姚爷补上。” 说完,走到护在许家人前面的许惠娘跟前,将钱袋给了她,并协助她把还不醒人事的许惠给扶进了屋。 宋砚宁也来搭了把手,和杜成一起将受了重伤的许锐和许惠爹一起抬进了屋。 云九安给一家子都察看了一下,好在都应该没有性命之忧。眼下找姚福要紧,暂且只能将人先如此安置着。 她向许惠娘问清了姚福住的地方,叫杜成把那两个罗喽敲晕绑好,将躺在外面地上装死的杜虎拍起来,带着杜虎杜成就欲前往姚福的住处,被宋砚宁拦住,“你们还想去干什么?” “当然找姚福。”云九安说得理直气壮。 第23章 啰啰嗦嗦 宋砚宁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他?他现在已经犯了案子,让官家去找不是更好?” 云九安一脸鄙夷,“一个假死的官差能让官府来抓人吗?没拿到姚福杀人的实证,仅凭佃户们的伤情你以为姚福会承认?再说佃户还要在这里生活,他们哪敢出面指认?何况姚福的背后还有高家,有傅家,哪里的官府愿意为了一些佃户而去得罪有权势的老爷们?” 她上下打量他,似笑非笑,“别告诉我你一个牧马州的七品参军会管这档事。不是我小瞧,即便后姚庄的事你想管也管不了。宋大人认为呢?” 路上的一番旁敲侧击,总算让她打听清楚了此人并非高氏的人,真是从牧马州来查案的官差。 宋砚宁噎住,净白的脸面上有丝赫然。 云九安一副长者告诫的模样郑重道:“姚福这颗毒瘤不除,后姚庄的人休想有好日子过,我也是在造福一方百姓。如果你怕就别来,我只带两位杜哥去给我搭把手就行了。” 宋砚宁看着她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感觉滑稽之至,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把手半握成拳抵在唇边,强忍笑意道:“你还要他们帮什么忙?” 耽搁的时间太多,怕姚福跑了的云九安有些不耐起来,“自然是帮一个一劳永逸的忙。” “说具体点。”宋砚宁拦在她身前巍然不动。 云九安有些冒火了,“是不是我不说,你就不准备让我去捉人了?” 宋砚宁一脸凝重,“跟你前去的是我的两个好兄弟,如果太危险,我有权利终止之前我的不对等承诺而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杜成和杜虎相视而笑,宋家公子的心机和唇舌在入仕后已经收敛,平日都是一副斯文正气凛然的模样。今儿云家小姑娘不知何故招惹了他,以古怪的名目跟上来也就罢了,中途还拿姿态为难人家,肯定不是闲的慌。却让人难以猜透到底有何目的。 云九安被他这一席话说得头晕目眩,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相信他所谓的报恩…… 事已至此,后悔不及,她不得不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部分出来。 “我准备让两位杜大哥先潜入姚福的宅子,将我手里的这包蒙汗药放到他们饭菜茶水里,只有这样,我才能控制住整个局面,控制住姚福。” 这包药可是她在隔壁柳家后院医书上翻了很久才找到的方子,且亲手制作而成。据医书上记载,此配方的蒙汗药效用相当好,一小包就可以迷晕三五十人。只要姚宅的人喝上那么一点,定叫他们身软骨软地睡上大半天。 “蒙汗药?云姑娘准备得很周全啊。”宋砚宁瞄了一眼她手里的那一大包药,“就是不知道你想把姚福控制住了做什么?杀了他?折磨他?还是打劫他所有的家产?不要告诉我你是为后姚庄的佃户打抱不平。” 云九安被他气得后脑仁疼。 后悔,已经悔得肠子都打结了。 “别把人想得那么坏,我这么做,还真是为此地的佃户打抱不平。” 她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硬挤了一个假笑,道:“姚福背后的东家是我的嫡母高氏,这么多年在此地作威作福,害了不少人,当中涉及到我身边极为重要人的人身安全。我此次来收拾姚福,既不是要他的命,也不为折磨他,更不是贪他的财物。我只要他写一份认罪书,让我嫡母担心恶事宣扬出去有损声誉,愿意将庄子低价转让,还后姚庄一片清明就是我的目的。” “嗯,原来如此,是我想远了。”宋砚宁终于了然地点点头,凝目望住她,“至于低价转让,你想让她转让给谁?低价又是几多价?” 这次连杜成杜虎都有点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两人差点问出声,爷什么时候喜欢管别人大宅院里的事了? “低价的上限上不超过五千两银子,当然越便宜越好。我这般费心,自然是转让给我而让她不知。”云九安说完,已经气极而笑,“宋大人问这般清楚,难道是想和我抢这宗买卖?” 宋砚宁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我不想和云姑娘抢这宗买卖,只想和你谈个生意。” “什么生意?”云九安忽然有些弄不明白这厮的想法。 “你只管让姚福写认罪书,后续什么让高氏低价转让,过户,我估摸着你都不方便出面,这些全都可以交给我,直到把后姚庄的田产地契全神不知鬼不觉转到你名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九安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情不自禁地抱紧胸口,难道他在贪图她的美貌? 宋砚宁俊秀地脸面上竟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嘴上的话却不太好听,“云姑娘想多了,我一个饱读圣贤书之人,谦谦君子之流,岂会对一个女童有非份之心。” 女童?她在他眼里就一女童? 云九安泪流满面,以她目前发育不良搓衣板一样的小身板,眼瞎的人才会有那等想法。还以为是以前的云西月啊。 “我只想云姑娘暂且欠我一个人情。等我需要云姑娘相帮的时候,希望你能义无反顾地把这个人情还了。”宋砚宁靠近一步,低垂下浓密的眼睫,“你大可放心,自不会让你干杀人放火的坏事,此事对于你来说,不过平常小事。这宗买卖是你赚了。” 俊男耳边低语,无法用言词描述的好闻淡雅的香气撩拨…… 云九安双手推开他,“既然是我赚了,那还磨蹭什么?再啰嗦人就跑了。” 第24章 各怀鬼胎 杜成和杜虎到了姚宅后,想翻墙进入院内,未料姚福养了不少护院,眼下姚福如惊弓之鸟,所有人都被安排到位,将姚宅守得苍蝇难进,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有难度。 如此,云九安不得不另想他计。 姚福逃回自家的大宅子后,跑到密室本想将金银细软打包了从后门跑路。转念一想,又觉不甘——即便官差死在了后姚庄,人并不是他杀,就算官府的人来了,他最多把手下的人推出去,又与他何干? 至于那些告状的佃户,他不是还有东家么?以高家和云家的权势,不相信连几个佃户的状子都平息不了! 他感觉刚才简直是魔怔了,被个俊秀官儿一唬,夹着尾巴就逃,没的低了他后姚庄姚老虎的称号。 再不济,他马上派人把进庄的路给堵了,再把那三个人一杀,官府也从此休想再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主意一打定,又重新从密室走了出来安排人手,一拨三个人汇合了之前查探的人去堵路,一拨六个人准备去追杀那三个人。 不料人还没出门,门口就有人来报,说那个当官的和那小丫头已经到了姚宅门口, 姚福眼珠一转,让堵路的人先从后门走,随后狞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偏要来,我岂有辜负了的道理?” 他一挥手,“放他们进来,我就在宴客厅会会两个雏儿,瞧瞧是到底是谁要查我。” 有护院打开大门请人。 云九安扯扯宋砚宁的袖子,低声问:“你确定要和我一起进去?” 宋砚宁微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云九安愈发怀疑他让她做的那件事是不是比生死更难,不然他一个当官的,完全没必要和她一起涉险。 两人随护院走到宴客厅时,发现姚福一个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厅内围了十二三个腰粗膀圆的打手——看来他已经胸有成竹能将两人就此灭口,所以周围的护院都让他撤回了一半。 云九安心神一定,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姚福,你以为杀了官差缩在宅子里就能保平安?官府既然决定要拿你,就算你跑出京城也不可能逃得掉。” 宋砚宁进门就虚张声势,俊秀的面容沉冷,倒也有几分官威。 姚福根本不买他的账,冷笑,“也不知你们是哪里来的几个毛贼,居然敢算计你姚爷头上来。官府若要拿我,缘何派个小丫头片子来,分明你们是想在后姚庄招摇撞骗,被我们拿住。回头该你姚爷把你们几个毛贼送到衙门领赏才是。” 看来他已完全回过神来,此下不仅毫无惧意,反而还能倒打一耙了。此人心智不差,不知为高氏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云九安一边听着,心里一边盘算着,杜成杜虎这时候应该已经摸进来宅子里了。 “姚福,你想浑水摸鱼可不成。你知道我是谁,她又是谁?我们为何会一起出现在庄子里?”宋砚宁再次开口拖延时间。 “好,你说你是谁。她又是谁。”姚福早已把两人当成死人,也不在乎多花点时间了解一下来龙去脉。 宋砚宁负手走上前去,“我是司法参军宋砚宁……” 一个罗喽不待他说完,就挖着耳朵,“宋砚宁?什么东西,大家有听说过么?” “我们只听过万花楼的花魁舒夜怜,从未听过什么送夜怜……哈哈哈……” 那些罗喽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哈哈打得震天响,宋砚宁居然也不生气,只是微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凉凉笑意。 听众罗喽笑了一会,姚福一挥手,宴客厅顿时静了下来,他好整以暇道:“宋大人是吧?你莫不是来搞笑的?一个小小的七品司法参军竟敢跑到我庄子里耀武扬威,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户部郎中云忠良云大人有没有听说过?” “我也正要介绍。”宋砚宁看向云九安,“这位,正好是云忠良云大人的千金云五姑娘……” 姚福一呆,屁股忽然像被针刺了一般蹦了起来,“云五姑娘?怎么可能?” 该她出声了。 云九安上前道:“为什么不可能?你刚才也说了,这里是云家的产业,云家的人不能来看看?” “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九安咄咄逼人,“那是什么意思。姚管事在此过得如此逍遥,对于东家的到来有些不适应?” 姚福有些吃不消了,抹了抹额角,“云五姑娘突然过来所为何事?” 云九安抬起下巴,“自然是奉我母亲之令。姚管事,主子来了,你就这般本末倒置的盛情相待?” 姚福心里也有些估不准,如果真是高淑华派云五姑娘过来,难道是云家主母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想查他的账? 心里在飞速的琢磨,嘴上已着人将两人请入座,并吩咐奉了上好的茶。 云九安假意喝了几口茶,赞道:“好茶!姚管事哪里弄的,可否给我带些回去?” “茶是庄子里自己产的,五姑娘可以随便带。”姚福毫无作管事的自觉,又自坐了回去,端起下人刚刚泡的新茶喝了几口,“不知太太派五姑娘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云九安闻到茶里隐约飘着蒙汗药的气味,见姚福连喝了好几口,就知杜成杜虎已把事办成。她胡扯道:“母亲日前给我说了门亲,明年可能就要出阁。所以她让我赶紧先到庄子里来跟着姚管事学看账。希望能不吝赐教。” “既是太太的吩咐,我自没有不从之理。”姚福放下茶盏,站起来,“学看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时候。我已让厨房备了酒菜,二位不如先用午膳,我去搬账本。待用过膳后五姑娘可以一五一十看账目了。” “那就有劳了。”云九安和宋砚宁一同起身朝姚福走去——只有拿住他,才能震慑众罗喽。 两人各怀鬼胎,对被杀官差的事竟绝口不提。 只不过才走两步,那姚福突然一指外面,“咦,太太怎么来了?” 第25章 少不更事 云九安情不自禁回头,就在这一刹,她只觉头上一暗,一张大网竟朝她和宋砚宁迅速罩了下来。 两人还没开步,已经被大网悬空吊起。 云九安挣扎着大叫,“姚福,你想干什么?” 下面传来一阵阵放肆的吹捧大笑声。 “还是姚爷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两个黄口小儿给拿下来了……” “现在就算是他娘的公主来了也只有给我们姚爷提鞋的份……” “姚爷不愧是姚爷,谁敢与您斗,都没好下场……” “姚爷威武……” 听着这些吹捧,姚福也不觉得恶心,全盘收下后,欣然抬头道:“宋大人和五姑娘虽然把我当三岁小儿哄,我姚福也不能辜负了二位的好意。这张渔网可还舒服?” “姚福,你好大的狗胆,怕人查你的账,连主子都敢算计,不怕死么?” “回五姑娘,我姚福能有今天,并不是凭运气,凭的就是我的不怕死。”姚福毫不知耻。 “你到底想怎样?”云九安狠狠道。 姚福冷哼,“希望五姑娘和宋大人能言明今儿到后姚庄的来意,若敢胡言乱语,反正已有一个官差已死,姚某也不怕手上再多两条人命!” 宋砚宁一直保持静默。 云九安咬牙切齿,“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们杀了,我云家一定会灭了你全家!” 姚福冷笑了一声,“我怕的话就不会动手了。兄弟们,他们两个已经喝了我的蒙汗药,大家先去吃饭,稍后再过来好好收拾他们。” 他此时心里也不敢确定云九安此来有没有高氏的意思,如果真是的话,倒要另作打算。如果不是,就不能乱了阵脚。 现在他也懒得跟已经成瓮中之鳖的两人浪费口舌和时间,决定暂且把人吊在这里,再马上派人去云府探探高氏的虚实。 “没错,等会小姑娘就不醒人事了,千金小姐的滋味肯定与那些楼里的妓子不同,今儿姚爷倒可以尝尝鲜了……” 一众罗喽簇拥着姚福污言秽语地哈哈大笑而去。 宴客厅里终于静了下来。 云九安和宋砚宁面面相对,身体的不适,气息的交缠,简直尴尬到极点,哪有心思理会那些人的话。 男女身体终是有别。即便一个干瘦,另一个也不是肌肉起伏,两相挤在一堆,总也能深刻感受到对方身体构造上的不同之处。 宋砚宁不仅红了脸,连耳后根都是红的。 “云姑娘,如果这个就是你的擒贼计划。果真完美……到天衣无缝。” 他的气息尽数喷到她头顶上,有些温热。 云九安尝试着动了一下困窘的腿,“你知道什么?现在的境况不过是权宜之计,早在我算计之中。” 宋砚宁微扬眉,“愿闻其详。” 云九安抬眼,“你没听到么,我们刚才喝的茶里的蒙汗药根本不是两位杜大哥的杰作,是姚福专门针对我们所下。如此,他定是假意喝那茶水以骗取我们的信任。既然我俩和他都没喝,我们如何能拿住他以要胁众罗喽?那么唯一的办法,只能假意被他逮住,用言语激他暂时不对我们动手,给两位杜大哥争取一些时间。等他们都倒下时,我们再一网打尽不是更好?” 宋砚宁哑然失笑,“这个解释……有些勉强。好吧,就算你说的在理,那你有办法脱困?” 云九安凝视他泛红的脸颊,半晌,忽然古怪一笑,“你脸怎么红了?” 宋砚宁眼神飘忽了一下,转而“咳”了一声,“脸红很正常,是对你作为女性的尊重。总不能让我把你当成个会扭来扭去的棒槌。” 你才棒槌,你全家都棒槌。 云九安无语凝噎。 “你现在最好站直了别动,我要取一样东西。”她冷静了一会,决定忽略眼前满是男性荷尔蒙的诱惑,左手使劲勾住头上的网绳,尽量抬起右腿,右手去提右腿裤角。 宋砚宁身体绷得更直了,神态有些憨,奇道:“你又要做什么?” “诚如你言,脱困。” “具体方法。” 云九安憋住气,“取匕首。割网。” 宋砚宁眼随她手走,“匕首在小腿上?” 云九安越弯腰,两人挤得越紧,她的脸全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往下滑。 她费力“嗯”了一声,继续勾腰。 宋砚宁忍不住闷哼出声,也憋着气,“云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不好。” 云九安翻了个白眼,“忍忍,马上就好。” 宋砚宁暗叹气,小丫头还是少不更事,可知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外人听了,不好。 他左臂微一用力,就将小姑娘的右腿抬了起来。 “呃……”正在发力的云九安诧然,不及多想,飞快自裤管下取出匕首,“姚福万万想不到我早有后招,待我割破网绳生擒了他,定叫他……” 她边说边得意地贴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忽然发现他上她下以半倾斜之势悬在空中。特别是她的右腿还被抬至他腰间…… 她的得意凝固在脸上。 尴尬二字在静滞的空气中翻转…… 良久,宋砚宁一脸无奈道:“云姑娘,匕首在手,可割绳了。” 他松了手。 云九安干笑一声,“但凡我对你有一丁点儿想法,日后你孩儿们的娘就是我。” 宋砚宁彻底凌乱。 云九安收回了腿,非常自然地动手开割。 网绳挺牢固,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割了个大窟窿,两人相继从网兜里跳了下来。 此时距他们被吊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两人走出宴客厅,正在考量姚福现在所在的位置,杜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拐角处。 他飞快奔过来,“大人,云姑娘,事情成了。姚福和他的手下吃了饭菜,全都倒了,正在小厅,杜虎守着。” “太好了。请杜大哥带路。”云九安心里一松,收好匕首,迫不及待要去审人。 宋砚宁却道:“杜成,你只需告诉我们方位就行,你去大门口守着,别让姚福外派的那些手下进来了麻烦。” 杜成领命而去。 云九安忽然发现眼前这位有些斯文有些小憨又有些刻板的宋大人其实也很心细。 第26章 偷袭 小厅倒了一地人。 云九安找到姚福,用粗绳将他捆在柱子上,一瓢冷水泼下去,姚福甩着头睁开了眼。 云九安用匕首在他腿上割了一刀,温柔道:“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啰嗦。姚福,希望你能告诉我,十六年前,孔姨娘是怎么死的?” 姚福目含怨毒,“你究竟是谁,云五姑娘绝不会像你这般歹毒。” “姚福,以你现在处境,没资格对我产生任何质疑。”云九安匕首在他的伤口往下深插,转动。 姚福痛得直缩,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云九安慢慢加深力道,直到姚福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才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孔姨娘的死因。我要的不是你的口供,是认罪书。如果你骨头硬,我不介意把你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喂给你这些手下生吞下去!” 姚福连连吸气,齿尖艰难嘣字,“你要那些想干什么?” “干什么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太浪费我的时间。” “好,只怪我大意引来祸患。我写,拿纸笔来。”姚福终于受不了大腿上恐怖的疼痛,松了口。 云九安的匕首仍插在他腿中,她把早备好的纸墨铺到他面前,“如果你敢偷奸耍滑,与我所知的描述不符,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从来只把痛苦施加于人身上的姚福痛得浑身打颤,他没料到他也有被人酷刑的一天。 他一字一字将当年孔姨娘遇难的经过写了出来。 此事是云九安重生前在跟了梁子渊后,偶然一次听高氏和她姐大高氏因为云语安的婚事提起过,所以她才知道云语安的真正身世。 那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当时如果高氏不是六神无主,肯定也不会说出来想大高氏帮她出主意。 她现在就要拿此事来做文章,姚福的认罪书,不过是文章的引子。 “姚福,照你写来,孔姨娘是在生出云语安之后因为产房油灯撞倒起火营救不及被烧死,云语安是被产婆抱出来的是不是?” 姚福简短将当年的事写下,云九安瞅了眼,问。 姚福白着脸,“产房油灯是我的错,如果我让人用蜡烛,就算撞倒也不会因为灯油引燃火势猛烈,无法营救产妇而亡。后来太太还因此重责了我。” 云九安不置可否,“是么?你确定孔姨娘是因为来不及营救才被烧死?” 姚福刚要点头,门口传来另一个否定的声音,“他说谎。那日我就在这里干活,失火时我第一个冲去产房,亲眼看到姚管事拖着一根着火的大木柱狠狠砸在刚刚生产过的孔姨娘身上。孔姨娘还来不及哼一声,就当场惨死。” 云九安和宋砚宁回头,却见是许惠娘扶着满头满脸青紫的许惠爹一腐一拐地走了进来。 姚福目光如毒蛇般射向许惠爹,“老东西,你胡说什么?是不是想死?”多年隐藏,他万没想到那日的事还是被人瞧见了。早知的话,这老东西已经归西好多年了,哪容得他现在胡言乱语。 许惠爹眼眶血红,“善恶到头终有报!姚管事,这么多年你在后姚庄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就算让我马上死我也要在青天大老爷面前揭露你的恶行……” 他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宋砚宁面前,就要细细数说姚福所有恶行。 宋砚宁看了云九安一眼,将人扶起,“老人家别急,姚福跑不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趁这些人还没醒来时找到您的儿媳妇。” 许惠爹才想起正事,他似乎对姚宅相当熟,也不问,让许惠娘扶着,告了声罪,直接往偏院走去。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云九安把匕首用力再次转了转,痛得姚福终于惨呼出声。 好一会,云九安再次将纸笔扔到他面前,“再写。” 姚福满头满脸是汗,鼻涕眼泪齐出,酷刑之下,不得不勉强支撑起将那日的事重新如实写来。 直到他快落笔时,云九安轻飘飘道:“一个产妇,云家的姨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用这般掩人耳目的手段将她杀死?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 姚福却死咬没人指使,只说他看中孔姨娘,孔姨娘不让他亲近,他就杀人。 云九安冷笑,将那张认罪书收起,折好,“你不说,就不代表明眼人不明白。这么多年来你是谁最忠心的走狗,杀孔姨娘目的为何,受谁人指使,不说更容易引人遐思,欲盖弥彰的认罪书再好不过。” 姚福面如死灰。 宋砚宁不禁侧目。 “姚福,你再给太太写封信,说你在这里犯的案子太多……” 云九安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声。紧跟着从墙头跳进来好些人,全是姚福的手下。 杜虎抵挡了两下,因人多势众怕他们抢走姚福,只能退到了小厅前急道:“大人,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快把门关上……” “原来你没死,竟敢讹诈我……”姚福一见他的脸,顿时怒目大叫。 云九安也没想到一个疏忽就穿帮了。她一巴掌扇了过去,“就讹诈你,你能怎么样?” 姚福被掴得头都歪到一边去了,仍不遗余力地用杀人的目光狠盯她。 宋砚宁看了一眼外面越来越不利的局势,再看了看太阳穴经脉粗涨的姚福,不动声色道:“云姑娘,那些人已经打进来了,他们势众,不如先去关门,暂且别管他。” 云九安哪里想到姚福的手下也如此狡诈,不知何时有人逃出去搬了在外的救兵。心里完全没了底,转身就去关门。 “去死吧!” 一声怒吼,但见姚福身上麻绳寸寸炸裂,突然怒目腾空而起,一掌劈向毫无防备地云九安后背! 云九安感觉不对欲回头,后颈蓦然一麻,人就失去了意识。 宋砚宁一手接住她软倒的身体,一手头也不回地掷出一只早捏在手中的酒杯。 当酒杯与姚福暴起的身体相碰撞时,酒杯瞬间没了踪影,那蓄满力量的肉身却像只破抹布般直线坠落于地。 第27章 挖矿工 姚福身体上的剧痛让他缩得像虾米…… 宋砚宁淡淡冲外面道:“阿虎,用全力,一起办了。” 正与人撕杀得一步三退的杜虎回头瞄了一眼倒在宋砚宁臂弯的云九安,心下大定。忽然一声长啸,手中大刀犹如活了一般,砍、劈、切、挑,刀刀入肉,明明之前还占优势的众罗喽顿时倒了一片。 不远处,听到他啸声的杜成也全力以赴。 宋砚宁把云九安放到椅子上安置好,备好纸笔,搬了把椅子坐到一直没有声响的姚福跟前,“在我好言相待以前,你可以用纸笔向你的主子阐明,你在后姚庄不仅作恶多端,惹了众怒,而且还杀了查案的官差。 为了不担牢狱之灾,你已经决定逃往南方。你建议,最好诸多事还未出后姚庄前,立即将此地低价快速卖出去,并迅速过户。若稍有迟疑,恐诸事齐发,再想全身而退已难。” 姚福蜷缩的身体像失去了意识般,没动。 宋砚宁也不急,只道:“我能一杯将你的丹田震碎,也能一掌让你的经脉全数断裂。这辈子你只能像只无骨蛆般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死对于你来说,都成了最奢侈的事。” 姚福身体一震,紧跟着便艰难地坐了起来。 此时的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来岁,嘴角淌血,脸色蜡黄,绝望地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重伤之下,他只能勉强提笔。 他写得极慢,宋砚宁的耐心也极好,直到姚福快写完时,他又加了一句,“你说你有一个仇人,你托人劝他把后姚庄买下后,定叫后姚庄的官司再也不会牵涉到主子。你说这是你对主子最后的尽忠了。” 姚福笔尖颤了一下,却不敢有违,都按字按句写了下来。 宋砚宁最后让他在纸上按了血手印。 中途杜成杜虎回来,按吩咐又去了趟姚福的密室,找到了不少金银细软和田产地契。 对着那些田产地契,姚福又签了一份子虚乌有的买卖书。签名手印一样不缺。 “大……大人,小的已经全按您的吩咐办了,求您放小的一条狗命……”三大高手在身侧虎视眈眈,已无缚鸡之力的姚福终是忍不住颤声乞求。 宋砚宁让杜虎将一叠物件儿收好,不置可否道:“你如此识时务,一条狗命肯定是保住了。不过嘛,阿虎,我们的矿山是不是还差一个干活的?” 杜虎回道:“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宋砚宁“嗯”了声,环视了一下四周渐渐有苏醒状态的众罗喽,“都是些不花钱的劳力,膘肥体壮的,别浪费了。那这样吧,姚福,也幸得你招揽一众人免了我的用工之苦,为奖励你,以后你就负责监督他们挖矿,只要活干得好,我也不限制你,你随时都可以离开矿山,怎么样?” 语气上在征询,神情上却是毋庸置疑。 姚福不同意也得同意,他相信只要离开眼前几个杀胚,他一定有办法逃走! 云九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绿荷怀中。 绿荷一进后姚庄,就被安排去找她的家人。听到姚宅有大动静,才又和一些佃户赶了过来。 杜成把人引进宅内,说姚福和一众罗喽不仅杀了官差,还打晕了云五姑娘,已经畏罪潜逃。一些佃户们顿时痛哭流涕,多年被姚福一帮人欺压,他们终于熬出头了…… 佃户们出去呼邻唤友,在姚宅四处搜寻着值钱之物——这些年他们实在被姚福压榨得温饱难继,难得恶霸逃走,此时正是他们找回多年血汗钱的时候。 看着一群穷慌了的佃户,云九安暗叹了口气,对绿荷道:“孙姨娘捎我们带给她父兄的东西可有拿过来?” 绿荷将背在背上的包袱拍了拍,“姑娘放心,在这呢。如果不是这边有动静,奴婢刚才就准备送过去。” 云九安捂着还有些酸痛地后颈窝从她怀里坐起来,“既然来了,总不能慢怠了长辈,稍后我们两个一起过去。” 绿荷看她痛苦的样子,心疼地帮她把伤处揉了揉,“那该死的姚福,没想到要跑了还伤姑娘一下,日后叫奴婢再撞见他,定给他十个鞋板子奉还。” 云九安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自然,十个鞋板子下去,他那颗狗头也挂不稳了。还是我们的绿荷凶悍。” 绿荷脸一红,“姑娘不许笑我。” 对于宋砚宁给出的关于姚福和一众罗喽跑得一个不剩的说词,云九安是完全不相信的。 明明她失去意识前,姚福还在她身后杀气腾腾地大吼,没道理在没任何外力之下就无故逃走了。 她眸光不由瞟向之前还安静又无害站在外面的宋砚宁,眼下他似乎有些忙碌了,不仅安慰一些曾经在姚福手底下受过欺压的佃户,还倾听已经找到了儿媳妇的许惠爹娘诉说了冤情,最后还亲自送他们回家。 杜成还在。说是杜虎有事先走了。 云九安和绿荷一起去了孙家。或许是因为孙家和云家还有那些关系,一家子的日子并不像其他佃户那么难过。 听说是云家五姑娘,孙家二老也颇为热情地款待主仆俩,杀鸡宰鸭,张罗得算是隆重。 主仆二人蹭了顿饭,又闲话了一些家常才离开。 在闲话家常中,云九安稍提了下当年云家孔姨娘在此生产的事,孙家二老别的倒没说什么,只是孙姨娘的爹在提到胎像上有些迟疑道:“太太把身怀六甲的孔姨娘接到庄子上来的时候,孔姨娘非常惊恐,生恐太太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不利。所以私下里曾请了我们这里的老郎中瞧过几次。在孔姨娘生下语姐儿又遇难后,我曾听老郎中嘀咕过,说明明是龙凤胎,怎么就一个女娃娃……” 云九安心里一紧,“那老郎中呢?” 孙老爹摇摇头,“早过世了。” 云九安也不再多问,问了老人家肯定也不知道,这事,只有慢慢去查。若是不紧要,也可以忽略。 孙家人把主仆二人送出老远才回转。 路口上宋砚宁和杜成在等候。 第28章 一百两银子闭嘴 云九安朝绿荷示意了一下,绿荷会意,甜甜笑着,让杜成帮她提下手里孙家人让回捎给孙姨娘的东西。 “宋大人,姚福和他那些手下到底去哪了?我不相信你对那些佃户的说辞。”云九安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直问。 宋砚宁早已有腹稿,“我一介文人出来查要案,没一些帮衬的朋友也不敢接这活儿。姚福在我们身后动手的时候,恰好我几个要好的江湖朋友赶到,姚福和他的一干手下全被制伏了。只是让云姑娘受惊了。” 原来如此,看来眼前的菜鸟大人并不似瞧上去那么简单。 “受惊都是小事,怪只怪我的药量不到位,让他那么短时间内就能恢复体力,是我自己的问题。”云九安接着道:“就是不知道姚福跑后会不会坏事,毕竟他识破了杜大哥假死……” 他既然没杀衙差,也就不会心虚,何来撇下后姚庄一块大肥肉逃跑的道理?更不会有让高氏低价转让的事了。 忙活计划了如此久,难道就此功亏一篑? “云姑娘只管放心,我既然希望你事先欠我一个人情,就一定会帮你把想办的事办好。你先回去等几天,待事情有了眉目,我自亲自把东西交到你手里,你只需把银子准备好就成。” 果然信人也。云九安终于露出了笑颜,“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宋大人了。” “只望云姑娘还我人情的时候能爽快。” 宋砚宁轻声一笑,一缕乌发散在他额头,被即将西下的日光镀成了淡金色,显得有些迷离。 这厮也太好看了。云九安暗叹了一声,也不再瞄他第二眼,开始琢磨着眼前的七品官儿会用什么法子帮她把事情办成。 “云姑娘,你一个闺阁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总想着动刀动枪的,不太好。”宋砚宁又道。 “不太好么?”云九安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朝他可爱笑,“宋大人瞧仔细了,我这张脸,我这双眼,还有我的额头,像不像小姑娘?” 宋砚宁居然真的停下脚步,低眉认真在她脸面上仔细打量。 “您瞅瞅,我这脸蛋儿已经拉垮得跟中年妇人一样,我眼睛里装满沧桑,额头上已经堆满无尽愁绪。” 宋砚宁有些不懂,细看之下,明明是一张明秀无瑕充满朝气的小脸。 云九安叹了口气,放下手,无精打采道:“宋大人,一个没有根基的庶女在宅院里的生活究竟有多艰辛,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体会得到。当你随时都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我相信你肯定会比我做出更精于打算、更心狠手辣的事。天真烂漫真不适合我,无论我的人还是心,都已经超龄的早衰了。” 宋砚宁收回眸光,微点了下头,“我这辈子只怕真不能体会。听闻荣国公府的梁七郎和云姑娘两情相悦,已经谈婚论嫁,一些事,不是应该让他帮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憨憨。 提到梁子渊,云九安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停在树荫下的马车走去,“我和宋大人是两个频道的人,这等人生大事无法进行交流,回家了。” 她迅速钻进了马车,绿荷相当有眼力见地紧跟其上。 钱路把马鞭一扬,马车即刻启动,根本没有要等宋砚宁的意思。 杜成愕然,“大人,爷,你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居然不把你带回去?是不是也太无情了?” 宋砚宁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眼眸里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聚结,“因为我一再不识时务地提她的痛脚,她着恼了。”虽然他不知道她说的两个频道是什么,但能领会意思。 此时此刻,云府内,当管事亲自去了一趟醉心楼将罗先生的说书内容一五一十讲出来后,高氏已经气得快晕过去! “太太,现在天都快黑了,醉心楼里楼上楼下还都挤满了人,那罗先生说得口沫横飞,听客也听得哈哈大笑。若他继续说下去,只怕晚上还会去更多人……您快想想办法,照这么下去,对云府和太太的声誉都不利……” 明明已入秋,大管事却还在用袖子不断擦着额头的汗珠。 高氏脸色铁青,“反了!反了!这丫头简直是反了!不仅拿着婚事向霍姑娘敲诈勒索,竟还敢败坏梁七郎和我云家的声誉。吴妈妈,秋媛,你们两个马上去门口给我守着,只要那丫头一回来,就给我带到暖华苑来,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她嘴皮子厉害还是家法厉害!” 吴妈妈道:“秋媛早去守大门了……这事儿恐怕明日就要传遍整个平京,到时候梁七郎怕是要成为笑柄,对这桩婚事肯定会愈发不利。您看,要不要老身现在就去醉心楼把那罗先生的嘴封了?” 高氏沉沉“哼”了声,“也好,虽然是迟了些,总比让他一直说下去强得多。你现在就去拿一百两银子,让那个罗先生马上闭嘴!” 吴妈妈赶紧领命而去。 她才退身,外面就传来了动静。 “太太,是跟在五姑娘身边的绿荷回来了……”门外有人通报。 “帮着隐瞒那么大的事,她还有脸来?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高氏一听绿荷的名字,顿时怒火中烧。 “太太饶命……不是奴婢昨日不来报,是五姑娘一直都盯得很紧。奴婢本来打算今早过来,五姑娘又把秋韵给一起派过来……呜呜……” 绿荷在秋媛在门口拦住马车的空档,就赶紧朝暖华苑赶。进门就跪哭在地。 “你的意思还是太太冤枉了你不成?” 大管事一脚朝她背上踹了去,绿荷顿时滚翻在地,随即又立即爬起来跪伏,“太太,刚刚秋媛姐姐还在门口盘问五姑娘,奴婢就瞅空跑过来禀报。那个……后姚庄的姚管事出大事了……” 第29章 交锋 而就在这边大肆闹腾的一会子时间,不仅大房这边的云语安和云锦安还有大少奶奶王氏来了,连二房和三房那边听到动静,陆续也来了六七个人,听了一会,也大致知道了些事情的原委。 高氏正在火头,忽然听绿荷莫名提到姚福身上,更是火上浇油,“我叫你把五姑娘给服侍好,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要管那姚管事作甚?是嫌闯的祸还不够大?是不是想赶明儿就叫个牙婆把你发卖了?” 绿荷吓得浑身颤抖,“太太,不是的,是今天姑娘带着奴婢去了后姚庄……” “绿荷,你跪在地上干嘛呢?” 云九安单薄的身影已出现门口,秋媛跟在她身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她望去。 绿荷张了张嘴,有些胆怯,半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管事,去,请家法。今儿两位叔叔两位婶娘都在这里,都给看仔细了,并不是我这个嫡母苛待庶女,实在是这丫头太不争气。 日前好不容易厚着脸皮给她攀上了梁七郎那么好的郎婿,她嘴上说着欢喜,转眼就向霍家要了两千两银子……以后叫霍姑娘有何脸面见人?叫梁七郎如何自处?又置我们云家于何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云家如何缺银子,利用儿女婚事在外骗人银子!” 众目睽睽之下,高氏终是忍着火气,向几位在座的兄弟妯娌解释起来——她从来都不愿担苛待庶女的骂名,严明公正一直都是她的治家之道。 “大嫂向来为整个云家操劳,不论嫡子嫡女也好,庶子庶女也罢,对每个人都费尽了心思。我们二房和三房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次的事今日我们在外面也已经听说,确实丢人得很。九安太不知高低了,这般性子,就该用家法,若不示以惩戒,日后肯定还要犯。” 说话的是云九安的二叔云忠程,在工部任了个行走之职。他兄长每次出京公干,他都会帮着高氏处理一些府内外的事。 大管事已经把家法拿了来。 高氏示意两个婆子把云九安按住,她决定今日亲自动用家法,不然她心里头的火没地方发泄! 云九安不待两个婆子近身,忽然大声道:“母亲可知我今日去后姚庄听到姚管事说了什么?他说孔姨娘当年去后姚庄生产的时候并不是走水烧死,而是被他一棒打死在产房里……” 所有人一惊。 高氏也一时间定住,快速扫了一眼脸色发白的云语安,立即斥道:“你究竟要发什么疯,这等事也能容你信口雌黄?” 她挥起戒尺,就准备下重手。 哪料云九安机滑,趁两个婆子未拢身给躲开了。 她从怀里抽了张纸出来提到云忠程面前,“我可没有胡说。二叔看,这个就是姚福亲自写下当年事发的经过……” 云忠程看了她一眼,真的把认罪书接了过去,坐于旁边的三老爷云忠新也凑过头去看。 “二老爷三老爷,现在太太正在追究五姑娘向霍家姑娘要两千两银子的事。如果二位爷都跟着五姑娘一起扯别的,怕是到时候霍家和梁家上门来兴师问罪,云家不好交待了。” 大管事一见事情被扯开,赶紧出言提醒。 “王大管事,九安向霍家姑娘要银子的事固然重要,但是此下忽然得知孔姨娘当年死因的事也很重要。试想一个庄子里的管事,居然敢对给我们云家添枝加叶的姨娘下杀手,人命官司,哪有不管之理?” 说话的是二房的原氏。平日里她就看不得高氏一副高作之态,自家男人还对这位大嫂有求必应,说是受了出门大哥的嘱托。心里早就膈应得很,眼下不出言膈应回去,又待何时? “可是……事有轻重缓急……” “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不过一个是杀了人,一个是不愿为妾收了人自愿送的银子,不知是哪一桩更急。”原氏掩着唇角说得不急不徐。 王大管事哑口无言。 高氏举着戒尺的手收放不是,脸色难看。 “好了,你少说两句。”二老爷斥了原氏一句,将认罪书收了起来,对高氏道:“大嫂,姚管事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说。关键是现在怎么处理醉心楼的事,就怕梁霍两家一怒之下迁怒了我们整个云家。” 有人给她送台阶,高氏自然要顺坡下驴。 刚要开口,却被云九安截了口,“母亲,姚福今天在后姚庄又杀了官差,凶恶得很。他说的可不止当年杀孔姨娘的事。您不想听听么?” 高氏被她讥诮的眼神瞧得烦乱,不过转眼间,她就冷静下来,“云九安,今儿这事你就别给我东扯西拉。醉心楼的罗先生把你昨日和霍家姑娘的谈话内容传了个天下皆知,你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之意?” 王大管事不着痕迹地接过了她手中的戒尺。 “既然母亲愿意跟我讲理,不再动不动就请家法吓唬人,那我今儿就当着家里所有长辈的面跟母亲仔细唠嗑唠嗑。”云九安终于不再顾左右而言他,正眼看向高氏,“母亲,您刚才问醉心楼的罗先生把我昨日和霍姑娘的谈话内容传了个天下皆知,我心里有没有一丝愧疚之意。如果此事发生在四姐身上,您还会这样问吗?” 看了好一会热闹的云锦安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五妹,你说事就说事,可别扯上我。就算此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会去收人家两千两银子。又不是穷疯了,叫人笑话我们云家。” 二老爷赞许地点头,“锦安说得没错,再怎么着,也不能收人银子低了我们云家的名头。” 高氏已坐回椅子上,是非曲直,她相信只要是云家的人,都只会站在她这边。 第30章 善莫大焉 “四姐说得好轻巧。”云九安笑了,“琼花宴上,梁家人包括他们所邀请的那些贵人们皆轻贱我,说我瘦得像难民,穿得像乞丐,首先是别人要低我们云家的名头,并非是我; 其次,琼花宴第二日,梁七郎的母亲就大张旗鼓地到跑到云家警告我不得肖想梁七郎,连妾的份位也不可能有; 其三,霍姑娘早被定为梁七郎门当户对的正娶之妻,年前就会完婚。人家正妻不愿还没进门就听到未婚夫婿与其他女子的风言风语,嫌弃我得不行,想用钱把我砸退也无可厚非。 而且,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我自卑。那我索性用世人所不耻的金钱掩盖我的卑微不行吗?梁七郎我既已高攀不起,那我借她之手断了自己与他的后路不行吗?我这么做到底是低了云家的名头,还是让云家在这桩被所有平京人看轻的婚事中找回一丝尊严?” 暖华苑里一片静默。 似乎都在思考云家在与梁家的这桩婚事上遭受的这些歧视究竟是谁的错? “在我的心目中,梁七郎就只值两千两。既然醉心楼的罗先生将此事大肆宣扬了出来,也算是代我向梁七郎表明了我的态度,我既奢望不上,也不愿日后受辱,我和他就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岂非皆大欢喜。” “五姐说得太好了,梁家瞧不上咱,咱还不嫁呢。那两千两该收,太解气了……”二房的六姑娘云晓安听得连连拍手叫好。 “住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二老爷一声就斥了去,吓得云晓安直缩脖子。 高氏环视了众人神色后道:“九安,不知道你一张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言善辩了。我记得之前有人一再求我允许她和梁七郎私会,求我答应她与梁七郎的婚事,两个人是两情相悦;还跪着求我一定要去国公府参加琼花宴,她有办法让梁家人同意两人的婚事。说要成的是她,翻脸不认人的也是她,云九安,我这个一心为你们操持的嫡母难当啊……” 云九安闭眼,她一直知道原主这个蠢货是蠢死的…… 高氏继续语重心长道:“人无信而不立。九安,人要言而有信。就因为你态度坚决,我才亲口向梁七郎要了承诺。他说这辈子一定会疼你爱你怜惜你,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母亲是看到了他的诚挚才答应了你俩的事。才一转眼,你又反悔了,你说像话吗?你又置母亲的脸面于何地?” “大嫂,此事断怪不得你,怪只怪九安太胡来。如今还让梁家和霍家一起成了平京城里的笑话,算是把不该得罪的人一起得罪死了,日后让大哥回京更难立足。王大管事,家法来。今儿就让我代大哥大嫂将这家法给执了!” 三老爷云忠新被高氏的一顿话煽得火气蹭蹭直冒,立即起身,拿起王大管事递的戒尺,就朝云九安背上狠狠打了下去。 两个虎视眈眈的婆子生恐这次云九安再逃走,闻言早就一左一右将人给挟了起来。 云九安一时没躲开,竟被戒尺重重击中。她痛得闷哼了声,怕再受第二下,指尖一转,就要袭击那两个挟她的婆子。 “住手!一个个只知道在屋里横,对自家人喊打喊杀毫不眨眼,怎么就不见去外面跟梁家霍家耍威风?” 众人回头,就见老太太一脸怒意地被祝妈妈扶着走了进来。 高氏朝王大管事看去,王大管事微摇头,他也不知道是谁惊动了老太太。 暖华苑里的主子都跟着起身见礼。 老太太坐在上首,也不看云九安,只道:“今儿的事我坐在福寿堂都听说了。是梁霍两家欺我们云家在先,他们高门大户我们攀不起,断没有死皮赖脸没脸没皮贴上去让人看不起的道理。 我们云家虽不是什么勋贵世家,但忠良在朝为官多年,也有自己的风骨。九丫头先前见识浅薄是她的错,但她不愿为了一个男人被权贵一再羞辱,并未低了她爹的名头。有错改之,善莫大焉。” 三老爷一愣,不满道:“母亲的意思这死丫头两千两银子还收得很好?您可知后面该如何收场?” “你是操些闲心!把事情到处宣扬的可是醉心楼,与我们云家何干?梁霍两家在平京城跺跺脚都要抖三抖的人,你们还去担心他们不会收场?” 一众人面面相觑,经老太太一提醒,也觉得确实在理。 “不过九丫头也太过任性妄为,错在有事不与大人商量自作主张,一顿家法可免,祠堂罚跪三天却不能免。”老太太一席话说得条理分明,一众人都听得心服口服。 “好啦,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老太太轰走了各房的人,喝了口热茶,才转而对高氏道:“这么些年来,无论是执掌中馈,还是打理府内外的关系,都算是中规中矩,严明公正,二房三房那边都没多大意见。” 高氏欠了欠身,“谢婆母的肯定。” 老太太放下了茶盏,“其他的都没话说。可是对九丫头的婚事上,你是否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般用心,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母亲,这件事苍天可鉴……” “先别说得太高。醉心楼罗先生的说书我都叫人听全了,九丫头那番对你这个嫡母的评价我就不信你没听全。”老太太精神矍铄道:“让一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没见过任何场面的庶女,独自一人前往荣国公府去见男方长辈,不说你这个嫡母亲自给带着上门,任是哪家的嫡母都不会不派丫头,不装扮。你连给她装门脸的心思都没有,究竟是想让她嫁入梁家还是不想她去攀高门?” 第31章 敲打 老太太眼神犀利,“不要告诉我是那丫头故意装惨卖你的恶。才刚见了她,瘦得跟个皮猴一样,可不是一天两天就成了那副模样。” 高氏脸色涨红。 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嫡庶有别,我能明白,可是看你把语安不是照顾得很好?我一直都认为你是忠良的良配,这辈子娶之有幸的贤内助,希望以后也不要让我失望。” 老太太说着就起了身,“梁家的婚事你不愿庶女太招摇盖过嫡女干脆就以此作罢。九丫头也是明白人,聪慧得很,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到时候成了庶女的仇怨。” 老太太隐晦地教训了一番,便由祝妈妈扶着回了福寿堂。 高氏后槽牙都快挫断。 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吴妈妈赶紧进来,“太太,醉心楼的那个罗先生腌臜的很,给他一百两让他明日不再说今日的内容,居然叫人把老奴打将了出来。” 为什么这几天每一件事都不顺?高氏头疼起来,“你就没想别的办法,难道任由那厮继续在平京城胡说八道?” “没有。太太,老奴被打将出来的时候,又有几个相当有排面的人去找那罗先生了,也是为了让罗先生闭嘴的事。老奴听了一会墙角,应该是国公府那边派了人去压。那罗先生先是不同意,后来那些人提到了去找他少东家,罗先生才稍微软了一点,说只要少东家亲自开口,他自然闭嘴。” 高氏略微提起了一点兴致,“哦?他们可有提到醉心楼的少东家是哪位?” “自然有提。”吴妈妈压低了声音,“您猜那位少东家是谁?” “谁?” “宋砚宁,宋大人。” “什么?”高氏吃了一惊,“你没听错么?怎会又是他?” “老奴绝对没听错。没想到今天下午姚福派人来说五姑娘和宋砚宁宋大人一起到了后姚庄,转眼就又听到醉心楼的少东家也是宋大人……太太,是不是也太巧了,五姑娘和霍家姑娘在醉心楼的谈话内容被宣扬出去,怕并不是巧合,而是里面有什么内情。” 高氏思索着,“九安什么时候和德昌侯府的宋砚宁有了交际?两人还合计了这一出,到底在算计什么?” 她屋子里踱起了步子,“刚才九安拿了姚福的认罪书,上面竟是姚福提起了当年孔姨娘被他所杀的过程。从九安威胁的话里听,只怕她还知道不少孔姨娘的事,如果不是我拦得快,若让别人听到,必坏事。” “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太太,那您得赶快把姚福的认罪书给毁了,绝不能落了把柄。” “这倒不是难事。认罪书在二老爷手里,一个死了多年的姨娘,二老爷定也不会去深究让我为难。找他去讨就是了。我是担心语安,如果她听到那些话七想八想,没的淡了我们母女的情份。” 吴妈妈出起了主意,“二姑娘向来心思重,太太不若找个时日陪她出去散散心,拉近拉近娘俩的距离,尽量让她不要乱想。赶明儿,让王大管事亲自前往后姚庄,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不能被五姑娘抓住了把柄给牵着鼻子走。” 高氏无奈地点了点头,“暂且只能如此安排了。这几天让绿荷把九安看紧了,别让她再出岔子。” “老奴一定好生敲打那贱婢。对了,五姑娘这般一闹腾,与梁家的婚事怕真是要吹了,刚才老太太的意思也很明确……” 高氏冷冷一笑,“不用管老太太。为了兰安和允铭的前程,我岂会被个庶女的小伎俩左右?不急,我会有法子让她呼天抢地的要入梁府为妾!” * 云九安被三叔云忠新重重打了一戒尺,后背实在有些疼痛。回到绮罗轩后,就叫秋韵给她打水来热敷。 秋韵看着她红肿的后背,她边敷边红了眼眶,“没想到三老爷下手这么狠,是想把姑娘往死里打么?” “我瞧着这满宅子可没一个心疼姑娘的。今儿若不是老太太来得及时,不知道姑娘会被他们打成啥样。”铺着被子的绿荷也恨声道。 反正是些不着意的人,云九安倒没以为意,只趴在桌上道:“老太太很少出院子管这些小事,今日能来出言阻止,已经是我的大幸了。” 秋韵抿了下嘴,“还不是姑娘向孙姨娘那边结了善缘,若不是……” 云九安向她摆了摆手,这等事只能意会,绝不能言传。如果叫人听去了,反而会给孙姨娘招去麻烦,于她们日后的行动也会留下隐患。 秋韵机敏,见状忙转了话题,将日间府里的发生的事提了一嘴,“今儿你们出去后,下午的时候,我听人说后姚庄那边的姚小春来了,还见了太太。后来还是吴妈妈亲自把他送出门……” 云九安一惊,瞬间坐了起来,“什么?你说姚小春下午来过?” 姚小春是姚福的本家子侄,今日宋砚宁明明说过姚福一干人全被他的江湖朋友制伏了,没道理还放一个姚小春到云家报信。除非是姚小春在所有人被制伏之前就出了门。 绿荷也走了过来,紧张道:“姑娘,是有什么不对么?” 云九安想了想,“秋韵,你知不知道姚小春现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回后姚庄了?” 秋韵摇头,“应该没有。姚小春和二房那边的乔娘有点眉眼,他每次来都会在乔娘那边歇一宿。现在估摸着还在那边。” 乔娘是二房原氏的一个远房表妹。几年前死了丈夫,婆家不容,娘家已无人,又膝下无子,便来投奔这位表姐。 才来几天,不知怎么就入了二爷云忠程的眼,趁一次喝多了酒就要对乔娘动手,却叫原氏找来大夫人亲信的侄子先了一步,硬是让云二爷给绝了心思。 一个是下人,一个是正经的爷,那乔娘被姚小春玷污后心怀怨恨,撒泼打滚说原氏这个表姐不安好心让个野男人占了她身子,非让原氏给她个说法。 第32章 未曾见过的毒 原氏心里有鬼,怕事情闹大脸面上不好看,也不知给了乔娘什么承诺,才让人给安静下来,并且也就此住在了云府。 姚小春自那之后时不时会过去与乔娘温存一番,云府的人也见惯不怪。 此时云九安一听秋韵的话,顿时眼前一亮,立即把两个丫头拉到身前,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个现在去二姑娘院子头当一回长嘴丫头,把姚小春的去向给无意识的说道说道……” 夜已深,平京城各家各府人声渐静,悬挂于檐角的八角宫灯在夜风中亦不动声色地轻轻摇摆。 德昌侯府内,刚刚沐浴后的宋砚宁长发微湿的披在脑后,月白色的长衫有些松垮。 他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卷宗,边喝茶,边静静地翻阅。 只翻了两页,目光却定在了一处,分明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竟有些哑然失笑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爷,将军带着小梁大人过来了,要不要见?”一身红色劲装的薛红袖进来禀报。 宋砚宁抬眉,“哪位小梁大人?” “还有哪位小梁大人,自然是我梁子渊了。” 说话间,就见一身紫金袍服的梁子渊大笑着在宋竹的陪同下兀自走了进来。 “小梁大人到访,真乃蓬荜生辉。”宋砚宁将卷宗随手放在桌上,客气地起身道:“不知小梁大人夜半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梁子渊拉着宋竹道:“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宋大人公务繁忙,白天不敢来打扰,只好晚上磨着你大哥来见你,希望宋大人不要见怪。” 宋砚宁还未说话,宋竹已朗声笑道:“阿宁脾气向来好,绝不会见怪,梁兄就放心吧。” 宋砚宁脸上果然毫无愠色,只道:“大哥亲自带来,想必是小梁大人遇到了非我不能解决的麻烦。” 他示意先入座,薛红袖立即上了茶。 “宋大人,不瞒您说,今儿这般急于过来,是想让你出面帮我解个围。”梁子渊也不客气,有些汗颜地说道。 “解围?堂堂荣国公府的梁七郎还需要我一个小小七品参军解围?说出去不是个笑话?”宋砚宁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梁子渊苦笑,“说出来确实是个笑语。” 紧跟着他便把醉心楼罗先生今日的说书内容大致提了一下,无奈道:“本是一些风月之事,无伤大雅,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经醉心楼罗先生一说,我已经成了价值两千两的负心汉,同时还下了霍姑娘和霍家的面子……” “原来是小梁大人的情事……”宋砚宁有些不解,“这等事你不是该去斥责云家小庶女,再向霍家人赔礼道歉?找我……我又能为小梁大人解什么围?” “不管是云妹妹还是霍姑娘,我自去调解。”梁子渊起身一揖,“但是这等让人汗颜的宣扬,还希望宋大人能出面,让罗先生明日不再说下去。梁某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了。” 宋竹在一旁奇道:“两千两银子被未婚妻当了,是不是在霍姑娘的心里,小梁大人也就值这么个价?” 梁子渊一脸窘迫。 “云家小庶女似乎对小梁大人也有诸多不满的地方,并不认为你是良人才真敢把银子收了……”宋砚宁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围,我定会帮你解了。我现在就着人去醉心楼,叫罗先生明日就闭嘴,只说旁的书。” 他朝薛红袖吩咐了一句,薛红袖立即出了门。 宋竹是见过云九安一次的。想起那日在琼花宴上她有条不紊为陆小末脱困的模样,明秀的眼眸里尽是智慧,当时就觉得她若只为梁子渊的妾室有些委屈了。没想到才几日时间,她居然和霍家人交手露了这一出,说明此女子并非真如外间传言的与梁子渊两情相悦——她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盘算。 极有可能,梁子渊被小姑娘算计了。 他笑着调侃道:“子渊兄,云姑娘说你与她相识以来,从未送她一颗糖,一根纱,她开出一万两的高价,分明是人家姑娘也并非非君不嫁,想最后从你身上得点实惠……啧啧啧,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若是两情相悦,子渊兄不是该金玉珠宝、绫罗绸缎送到她手软吗?怎会让她两千两就把这桩婚事给交易了呢?” 梁子渊被他笑得有些尴尬,叹气解释道:“宋兄是不知道,云姑娘的嫡母管教极严,若是送与她何物,怕她嫡母又要以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训斥她。那些阿堵物我只想她进我梁府后可以随她取用,哪知会被她误会了。” 宋竹一副恍然的样子,“我就说呢,梁兄怎会是如此抠门之人。不过……我曾听闻,你似乎早与霍家有婚约,庚帖都换过了,年前就准备完婚。这位云姑娘听说琼花宴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就表明拒绝为妾室,不知此事过后,子枫兄准备如何对待两位姑娘?” 他的疑问,也正是京城里众多好奇心甚众人的疑问,包括坐在对面看似毫不关心的宋砚宁也不禁摒息静气。 梁子渊却并不想正面作答,一脸惭愧道:“多谢宋兄对小弟的婚事如此挂心。到时候有喜酒吃绝不会少了宋兄那一杯。” 他转而又对宋砚宁一揖,“多谢宋大人给我这分薄面,他日有用得上的地方,宋大人只需让人知会一声,兄弟定竭尽所能还今日的人情。” 宋砚宁和他客气了几句,就待端茶送客,忽又想起一事道:“听说周大坤和曾接触过他的人前后都炸尸了,你们国公府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一听此事梁子渊就脸一沉。最近几天真是多事之秋,本就在为处理周大坤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结果今日还要加上一个醉心楼的糟心事。 他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也不知周大坤在哪里中了奇毒,凡是与他血肉接触过的人身上都陆续出现了腐烂的现象。继前晚有人在灵堂炸尸外,昨晚又有两人炸尸。这件事如果不找到剧毒的根源或者解药,平京城这几日恐怕要掀起轩然大波。” “哦?”宋砚宁俊秀的脸面有丝动容,“你们现在确定是毒?” 梁子渊点头,“非常确定。太医院没一人见过或者听说过此毒,卢大人那边已经开始着力于寻求民间医者,甚至还动用了一些人脉,去寻当年天医馆袁家的后人。” 第33章 你娶我? 送走梁子渊后,宋砚宁有些担心地问宋竹,“大哥那日在国公府没有接触过周大坤的尸身吧?” “这倒没有。”宋竹意有所指地笑道:“不过我记得陆景轩曾踹过趴在周大坤身上哭过的周梁氏……” “然后呢?” “我今日听说周梁氏身上已经开始腐烂了,一天不知请了多少个太医……而陆景轩却无事,自然要得力于云家小庶女曾交待过陆景轩一回府就烧了那只踹人的靴子。” 宋砚宁呵呵一笑,“还有这等事?” “没错。而且……”宋竹嘴角噙笑,有些意味深长,“陆小末的丫环铃当是接触过杀了周大坤凶器的人。当日从国公府出来的时候,云家小庶女定要陆小末另外给那丫环叫了辆马车,没与她同乘。” 宋砚宁也提起了兴致,将刚拿起的卷宗又放了下来,“大哥的意思是说,云家小庶女似乎事先就知道周大坤身中剧毒之事?” 宋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阿宁,大哥知道你在查周大坤的案子,而周大坤惹到的又是北魏商会的人。北魏是个什么地方,相信你比我都清楚。那里除了盛产药材,更盛产毒物。你借着此线索,一定能找到那两船赃物,把此案给顺利结了。” 宋砚宁推开他的手,不悦了,“大哥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为何不早说?” 宋竹大呼冤枉,“一开始我也只是觉得云家小庶女的举动有些古怪,今日经梁子渊一提炸尸案,我两厢一联系才想明白。” 他吹着被挥开的手,笑骂道:“你小子就少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一个破参军有什么了不起,破个案子还兢兢业业,你家贺大人是吃屎的吗?” “能不能斯文一点。”宋砚宁叹气,“我不兢兢业业,岂不辜负了那几个举荐我的老家伙?” 转而对外面唤道:“杜成。” 杜成应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明早我们再去下隆市走一遭,相信一定会有收获。” “是。” “还有,明天让阿七去云家和高氏把后姚庄的事尽快办了……” “咦,慢着,云家?高氏?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事和云家有关系?”宋竹打断了问。 杜成:“……” * 高氏并没有怎么惩罚绿荷,只认为是云九安没有给绿荷向她通声气的机会。 当晚回绮罗轩后,云九安睡了个安稳觉。第二日不敢有违老太太的话,自个儿就去了祠堂罚跪,由王大管事派人给盯着。 不过才到辰时左右,云允铭就带着陆景轩过来了,非要把云九安叫到外面说话。 一见是大少爷,得王大管事指示不准云九安离开一步的婆子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云九安大摇大摆地出了祠堂。 在一处凉亭坐下后,陆景轩就把云允铭轰走了。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九安,快告诉我,当日琼花宴后你要我把靴子烧了,又交待铃当必须独处一室,还给她配了药,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周大坤身上有巨毒,所有碰过他的人都有可能浑身溃烂,最后爆血而亡?” 看着陆景轩那急切的眼神,云九安弯眼笑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前就知道周大坤身上有巨毒?” 陆景轩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会信她的鬼话。他指着她眉眼弯弯的脸,“看你笑得像个狐狸,肯定知道什么。在你景轩哥哥面前都敢玩花招,是不是皮痒了?” 云九安按下他的手指头,吸了吸鼻子道:“铃当服下药后怎么样了?” 她没有回答也就代表她默认了。陆景轩“哼”了声,“铃当从国公府回去后,第二天身上就开始起红疹。小末说你的方子到后,立即就给她熬药,药喝了几天,红疹虽然没有像之前一样迅速漫延,但是依然还有扩散之势……” 仍有扩散之势?那就是她调的剂量有问题。 云九安双手托腮,想了想,“周大坤身中奇毒,我并不是事先就知道,而是从他身上伤口的气味闻出来的。当时也不敢确定,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才让你烧了靴子,隔离铃当。你现在说有人爆血而亡,看来此毒真是我预想中的那种奇毒了。” “哦?原来你还有这本领。不仅能闻毒,还能开解毒方,你……从哪儿学的?”陆景轩试探着问。 云九安白了他一眼,“我买了医书自学不成么?人总不能除了吃喝拉撒就没一点自保的能力吧?要不然以我一个贫穷的小庶女,一病一灾就可能要了我的小命。” 陆景轩顿时愧疚不已,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么些年,是景轩哥哥疏忽了……前两日你和霍姑娘的事虽然闹得满城风雨,不过景轩哥哥还是要支持你——既然梁家看不起你,你就自寻那看得起你的郎君。若是没有,景轩哥哥负责养你一辈子。”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云九安鼻头有些泛酸。不管她是云九安也好,是云西月也罢,生活一直都没有善待过她。 云西月的时候,那个曾答应要娶她的人一直都只是淡淡地。淡淡地看她寄人篱下,淡淡地看她打两份工,淡淡地看她升学,淡淡地看她为妹妹的事发愁,淡淡地说会娶她…… 最后是淡淡地说家里不同意,他要与别人在酒店订婚了…… 云九安的一生更是别提有多悲惨…… 想到这里,她没有过多的去感慨,只是半开玩笑道:“负责养我一辈子的意思是……你娶我?” 陆景轩一拍她脑袋瓜,笑骂,“想什么呢?你跟我妹妹一样,你说我会娶小末么?” 云九安小脸都绞成了苦瓜丝。 陆景轩忍不住解释,“养你就是让你衣食无忧,也不必看人脸色。直到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老去,不让你受一丝委屈,不就成了么?” 云九安眼神一黯,“自然是成的……” “那为分何还苦着脸?” “我……我在想平安……” 陆景轩亦是脸色暗淡下来,他默了一下,“当初你母亲提议让平安给傅远浩为妾,是平安自己一口应承下来的。当时她若有一丝勉强,我也会竭力将这桩婚事给拦下来……” 第34章 表姑娘生病 平安自己应承的? 她为什么答应给人为妾?肯定是高氏私底下威胁了她什么。不然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承应下这门亲事! 云九安不欲在此事上谈论下去,日后她定会把平安救出苦海,不必假手他人,给别人凭添麻烦。 于是把话题又扯了回来,“铃当身上的红疹还有缓慢扩散之势,怕是我开的药剂量还是不对。这样吧,今晚我再仔细琢磨一下,尽快再开出对症的药方才好。” 陆景轩没好气,“尽快是多快?” 看把他急得。云九安想了想,又看了看坐在不处的云允铭一眼,忽然心生一计,“最多我今晚不睡觉把方子研制出来,明早熬好了制成解毒丸叫绿荷给你们南平侯送去。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你不知道这毒有多吓人。”陆景轩这才点了点头,继而似想起了什么,又盯着她道:“继周大坤之后,最近京城里已经发生多起炸尸案,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事情虽然还没有完全传开,但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惊恐。特别是那些已经感染上奇毒的人,发现了的还好,可以关起来。就怕那些还没发现的,一旦在民间发作炸尸,一传十十传百,怕是到时候整个平京城甚至整个大庆都有危险了。所以你能不能把那些身中奇毒人身上的毒一并解了?” 云九安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陆景轩好笑道:“我现在是京兆府少尹,此事梁周两家已经瞒不下去,已经上报朝廷。圣上责令我们大人彻查,我现在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你说我该不该管?” “原来如此。”云九安好似才明白一般,却又摇头,“其他人身上的奇毒我恐怕不能去解。” 陆景轩一瞪眼,“为什么?你不想帮我?” 云九安依然摇头,“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不能帮。” “好吧。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云九安喝了口茶,酝酿了下措辞后道:“周大坤身中奇毒后又被刺而死,你说是为什么?” 陆景轩想起宋砚宁正在查的案子,“据我所知,也许是他触碰了别人的利益。怀阳那边正在查北魏商会丢失的两船皮毛和药材,好像是他有插手……” “不仅如此,我也听说,北魏人善于用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北魏商会的人就是因为怕财物在大庆遗失,早就在上面下了毒,碰者后果自负。”云九安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你现在要我给那些中毒的人去解毒,在没有解决北魏人诉求的前提下,你说北魏人会不会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我头上?” 陆景轩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只知道要把眼前的困境解除了,根本就没考虑到会给云九安来了诸多危险。 “再者,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毒若被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的给解了,你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太医们的脸面往哪里放?到时候他们若被圣上责骂或者掉了饭碗,我是不是又要无故担上许多仇恨?” “啪!” 陆景轩清脆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看我这榆木脑袋,差点酿成大错。罢了,你只管把铃当的毒给解彻底了,其他的事我绝不再来烦你,只当没这事儿发生过。” 说完便自起身走了,像从没来过一般。 云九安朝着这个雷厉风行的男子背影笑了笑,瞟了不远处的大哥云允铭一眼,便也起身返回祠堂继续罚跪。 * 王大管事一大早就跑了一趟后姚庄,结果那里的情形果然一团糟——姚福跑了,姚宅几乎快被那里的佃户给拆了。如果不是他溜得快,身上也少不得要挨上几家伙。 他赶回云府后就将那边的实情全数告知了高氏。高氏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准备叫他立即带上几十个护院去后姚庄把那些闹事的佃农给压制住,这时候吴妈妈却带来了一个叫阿七的人。 那人一来就说有姚福的亲笔信,高氏打开一看,却是姚福在逃走前已给她安排好后姚庄的后路。 姚福是她的家奴,杀了官差,若是闹将开来,她这个主子肯定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现在趁着这个消息还没传开之际,如果能急速将庄子卖掉,也不可谓是个好主意。也免得动用云家的大批护院去封那些佃户的嘴,人多嘴杂,徒添一些无谓的麻烦。 既然眼前叫阿七的人是姚福留下的亲信,此事也自然可以交给他去办。 不过在答应下此事之前,她还是留了个心眼,让吴妈妈去把应该还在乔娘那里的姚小春给叫过来悄悄认认人,确认一下阿七的身份。 没想到吴妈妈从乔娘那边回来后脸色有些难看。 她给高氏一阵耳语,原来昨晚姚小春确实在乔娘屋里呆过,不过只坐了一会,说是出去上个茅房,人就一去不复返了。乔娘说是被哪个小妖精给迷走了。 事已至此,高氏也顾不得那么多,她也相信姚福不会害她,于是便将庄子卖掉的事全权托给阿七去办了,并嘱咐他越快越好。 阿七承诺一日之内必定给她好消息。 这边的事才处理好,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不想傅家那边就有人来传信,说是傅家主母请她马上过去,有要事相商。 自家姐姐遇事从没这般急切过,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高氏当下不敢耽搁,赶紧收拾了一下,立即前往傅家。 到傅家后,她还没下马车,就叫一直等在壁照前的赵妈妈给迎住了,“可把您给盼来了。若是您再迟得一会,太太和姑娘怕是都要奔赴黄泉……” 高氏更是心里发紧,边朝里走边急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会闹人命?” 赵妈妈落起了泪,低声道:“我家姑娘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口舌生疮,身上溃烂,多日来看医吃药不见好转也就罢了,今日连脸上也……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承受得住……” 第35章 要死要活 这等大家闺秀身体抱恙的事肯定不宜宣扬,高氏忍着心里的焦急和疑问,直直朝傅雅萱的秀萃园赶去。 一进院子,一阵浓郁沉闷的水药味就扑面而来,隐隐之间,还有低低的啜泣声。 不待人禀报,高氏就掀了帘子进屋,果然看到她的亲姐大高氏一脸憔悴红肿着双眼隔着帐幔握着被窝里的手在小声劝解。 “……你姨妈见多识广,只要她来了,你的病她一定能想办法治好的。想当年你姨父差点病死,重金请的太医院的老院正都摇了头,最后不还是让你姨妈请了高人将你姨父治好了不是?现在虽然太医院的人说不识你身上的病症,没准你姨妈会有好法子呢?” “……呜……你骗我,姨妈又不是大夫,她有什么好法子?若是有好法子,母亲还会等到今日太医院退了硬信才去叫她吗……我不活了,现在活着比死了都痛苦……” 被子里的人说着又在要死要活的翻滚,大高氏要去抚慰,被高氏一把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朝被子里的人柔声道:“萱姐儿,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人的这一生,谁会没有个三病两灾?若是个个都像你一样稍有一点病痛就这般寻死觅活,这世间早就没有活人了。 想当年太祖正当壮年时不也是病入膏肓,活得生不如死。如果他不是硬撑着,如何又能等得到袁天华袁神医的救治?远的不说,就说你姨父,多年前也病得差点撇下我们孤儿寡母撒手人寰,若不是我不肯放弃执意要救,后来请到了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将他医治好,又何来如今家大业大的云家?” 被子里的动作终于迟缓了下来,“姨妈请的江湖郎中真的能治好太医院都瞧不好的病症?” 高氏轻轻拍拍被面,“姨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傅雅萱似乎真的信了她的话,迟疑着慢慢掀开被子,“……姨妈瞧我脸上成了这般模样,也能治好么?”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显露在被子后面的一张脸,却着实让高氏吓了一跳。 只见一张黑红的面皮上,本应是平坦光滑的地方长着一个个黑红的疙瘩,疙瘩上粗大的毛孔毕现,和眼睛鼻子嘴巴连成一块,好似随时都要崩裂开一般,让整张脸看起来比鬼脸好不了几分,狰狞得很。 高氏到底老辣,心里吃惊,脸面上倒未显现分毫,只是怜爱道:“不过是皮肤上生了恶疮而已,看起来有些不顺眼罢了。这等事姨妈也不是没见过,放心吧,既然让姨妈知道了,你这疮就不是个事。只管先安心歇着,待我回去后再找找之前的那个江湖郎中,说不定他一来就能药到病除呢?” 傅雅萱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真的?姨妈真的有办法找人来给我治么?可不许骗我。” “那是当然,只要你不闹,等那郎中一来,定还你一张洁白无瑕的小脸蛋儿……” 高氏安抚好傅雅萱,叮嘱下人把人守好后,才和大高氏一起走出了屋。 “萱姐儿怎么会长这等恶疮,太医院的人到底怎么说?”俩人一到小花厅,摒退左右后,高氏就再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大高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前些日子萱姐儿身上刚有不适的时候让府医给开了药,不见好转还越来越厉害,后来才让宫里的那位贵人支了刘太医出来。刘太医看后开了药,也不见好转,昨儿正准备让人再去请,那刘太医自个儿就急匆匆上门了,再次看过萱姐儿的情况后才郑重地说……” 大高氏心痛得说不下去,用绢子不断拭泪,急得高氏直问,“太医到底说了什么?” 大高氏缓了口气,才哽咽道:“刘太医说,萱姐儿有可能是在梁国公府参加琼花宴时中了一种奇毒。” “琼花宴时中了奇毒?究竟怎么回事?” “刘太医说是宫里那位贵人交待了他才敢说的,此事绝不可往外传。”大高氏压低声音谨慎道:“那日琼花宴时,梁国公的外孙周大坤被人杀死。周家人把他的尸体收敛回周家后,人还在灵堂的时候,那尸体就炸了,当时被尸体血肉沾上的人身上都长了像萱姐儿的恶疮。 听刘太医说,有几个沾得多的,也已经爆血而亡了。此事已经上报了朝廷,太医院也只能判定为毒,却无解毒之方。为了不引起平京城里的恐慌,上面的人只准暗地彻查,一面减少相关人员中毒死亡,一面令太医院尽快找出解毒方。” “琼花宴?琼花宴时萱姐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可能近过周大坤的身,那时周大坤的尸身也未爆,她的毒从何而来?”高氏提出疑问。 “听说周大坤身上的这种毒之所以被称为奇,但凡踩着他滴下的血水都有可能中毒。当日萱姐儿在场不明所以,肯定是踩到了周大坤的血水而不自知……听闻就连那抱着尸体哭丧的周梁氏如今也周身溃烂,恐怕是命不久矣……” 高氏大为吃惊,周梁氏那个泼妇都快要死了吗?想了一会,才微叹道:“还有这等令人防不胜防的毒,却不知此毒从何而来。不过大姐放心,既然朝廷知道了,定然不会让这等动民心的事继续发展下去。太医院那边肯定也会找法子解掉,萱姐儿一定会没事的。现在紧要的是让她安心,别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等太医院那帮庸医解毒,我怕我的萱姐儿熬不到那一天。”大高氏又垂起泪来,“大姐现在叫你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安抚她,还希望妹妹能想想法子,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是不想活了。” 高氏苦笑,“我又不是大夫,我能想什么法子。” “妹妹当年救妹夫时找的那位郎中呢?刚才你不是给萱姐儿说要请那位郎中来瞧,妹妹可以去请他呀。” 高氏眉头一蹙,脸上略有些为难的样子。 第36章 柳宅小厨房 “妹妹,平安在我这里被养得可好了。昨儿听闻九安闯了大祸,把那梁七郎以两千两的价格卖给了霍家姑娘。这么一闹,云九安怕是真的不用被纳入梁家为妾了。妹妹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大高氏不再逼她,忽然就转了话题。 高氏哪里听不出来这位大姐是在提醒,云九安的事还得靠她帮衬? 她微有不悦道:“大姐何必说这种话?人命关天的,能帮到萱姐儿的地方我这个做姨妈的还能不帮?等我回去后就和那人联系试试,我也不确定他会听我的话出现。再者……” 她冷笑了一声,“那云九安想以一点伎俩就断了那桩婚事,她只怕是白日做梦。之前我是懒得跟一个小丫头片子动心机,既然现在她有歪心思,我随便一个法子,就定叫她吃不完兜着走。等着瞧吧,我会叫她哭着求着要嫁入梁家,甘愿被梁七郎纳之为妾!” 大高氏一听此言就来了精神,“相信妹妹能把那小丫头片子轻松拿捏住。高芷烟那小贱人这辈子只能为妾,她的两个女儿这辈子也只能为妾!妹妹大可放心,只要你那边死死地压着踩着云九安,云平安在我这傅家可别想有一天的称头日子过。如今她可是日日丧着一张苦瓜脸,愁着呢。” 高氏皱眉,“大姐别弄过了,若哪一日人想不开寻了短见,九安那边怕是要闹腾,没的节外生枝。大姐就算要图着心里爽利,也要等五皇子那边的事大定,兰安成为太子妃之后。到时候人随便大姐折腾不是?” 大高氏一脸讥诮,“她敢寻短见?我只要一提云九安,就算是现在让她去当娼妓她也会把自己扒光了爬窑子里去。而且有远浩媳妇盯着她这个小妾,妹妹无须多虑。” 高氏“嗯”了声,便不欲在此事上多费口舌,在她看来,只要人暂且没死就成,至于活命的过程如何,与她无关。 两姐妹接着又说了一会话,天将暮时高氏才告辞回府。 * 云九安在祠堂罚跪,秋韵却没跟着,只是提着一些小零嘴找人闲嗑打听消息。 以前绮罗轩的主子穷,自己几乎都吃不饱,哪里有余钱和好吃的打赏下人。 平日里高氏把门房看得极严,府里的小厮和各房丫鬟出府都是要向门房造册记录。那门房放行也是看主子的高低,其他主子院里的人也就罢了,王大管事曾特意交待过绮罗轩那边没有主母的允准一律是不能放行出门的。 一些家奴们向来捧高踩低,绮罗轩的主子想吃点好的,把月例银子拿出来让小厮跑腿都会叫他们克扣一半,根本就没把云家的小庶女放在眼里。 那日自梁国公府的陈氏给送了五千两银子来,之后又从霍家姑娘手里接了两千两银子后,云九安便财大气粗,从醉心楼回来的时候不仅递了打造手术刀的图纸,还一口气买了不少零嘴和吃食。 云九安因为婚事敲诈了霍家姑娘两千两银子几乎是整个平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府里一些会观风向的下人顿时对这位绮罗轩的主子多了几分羡慕巴结之意。 人的现实往往是笑贫不笑娼,就算人家是个不受待见的主子,现如今也是个有钱的主子。是以现下秋韵用一些精致又上品的糕点零嘴去结交,一些小厮丫鬟也不再给她脸子看了。 到晚上戌时云九安回院里歇息的时候,秋韵已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姑娘,乔娘那边一大早就在骂,说姚小春昨晚不知被哪个不要脸的妖精给勾走了,整宿未归……” “上午的时候,王大管事去了一趟后姚庄,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不一会又有个叫阿七的人找太太,他们关在屋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中午的时候,太太被傅家大管事急急叫去了傅家,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听到这里,云九安顿时扬了扬眉,“可有知道母亲去傅家有何事?” 秋韵摇头,“除了吴妈妈跟着,连紫媛都没带,没人知道太太去傅家是为了何事。不过听说太太回来后心情不是太好,四姑娘去暖华苑,都被太太骂得哭着出来了。” 云九安心里有谱,怕是傅雅萱身上的毒已经发作了——那日在国公府的时候,她故意激傅雅萱近前看周大坤的脚,已经算计着让傅雅萱踩了地上带毒的血…… 如今她若是中毒,也正是她救平安出来的好时机。 接下来希望她大哥云允铭不会让她失望。 “姑娘,你说姚小春大半夜的会去了哪里?难不成真又和二房那边的哪个没脸皮的女人搭上了?” 两人正说着,绿荷端上了两盘常青楼最有名的奶油松酿卷酥和胡桃松子榛仁枣泥糕。 常青楼的糕点可是平京城里各高门大户里的千金们最爱的甜点,云九安开始吃的时候觉得味道还不错,连吃了几天,早腻了。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们别管,以后只管看戏就对了。”云九安各尝一口就不吃了,摸着已经瘪下去的肚子,“有没有肉?今儿厨房那边全送的素菜,根本不禁饿。” 绿荷也不纠结姚小春的去向,赶紧回道:“我们那日只买了糕点,肉鱼之类的就算有也没地儿做,未曾买过。” 云九安看着自己细瘦的手指叹了口气,就这小身板,如果不补充充足的动物蛋白,休想长身体正常发育。 她起身,“你们稍等一会,我有法子给我们仨找肉打牙祭。” 她说着已走出屋去,径直走到院墙前,衣袖一撸,攀着树枝就身手敏捷地又翻进了柳宅。 绿荷和秋韵已经见惯不怪,却也担心地交待她多加小心,便安静地在树下等。 云九安在柳宅后院小厨房点了油灯,好几日没来,发现厨房里的食材不减反增。 之前架子上都只是挂了一些熏制好易存放的各种肉类,现在上面的肉类不仅被补齐,还加了一些新鲜的鸡鸭,灶台上的香料好像也更丰富了。 也不知道这位后院的主人有没有发现厨房被光顾过,既然人家不防,还增添了食材,嘻嘻,她自也不能驳了别人的一番美意。 升火,烧饭,砍肉,没一会时间,小厨房里已冒出了阵阵香味。 半个时辰后,一钵口蘑肥鸡,一钵三鲜鸭子,一盘五绺鸡丝,一盘爆炒黄牛肉已经新鲜出炉。 云九安把这些菜从院墙上给两女递了些过去,叮嘱她们看好院门,就缩回了厨房大快朵颐。 待收拾妥当厨房,便迫不及待地去了书房。 书房摆设依旧,上次叨扰过后又留的两首诗不见了,想必宅子的主人也是识货的,连收三首诗,还在厨房里加了鸡鸭,分明是默认了她在厨房里的不问自取。 既然主人认同了她的交换之物,于是她也没了贼偷的心虚,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在书房里翻起了医书。 第37章 南柯一梦 凭借着原主重生前的记忆,她记得周大坤所中剧毒是生长在北魏沼泽里的一种藤蔓,叫乌霞藤。 翻阅一般的药草医经中此物几无记载。好在此间主人的医书似乎相当齐全,最后她是在一本《异草木》中才翻阅到小段文字记载:乌霞藤,极北地渚山沼泽中,大树断倒者,经春夏阴邪生,谓之乌霞。食之无味,推血运转,暴身亡。治之,饮詹佚草浆即愈。 此是最简易的药方。但是此次施毒者在乌霞藤中还加了另一味无色无味的须工虫毒,若无制毒者自己列明或者其的特制解药,一般的医者根本就不可能能将此混毒辨认和解开。 原主之所以能知道此毒的药方,自然是得益于重生前,平京城曾因此毒横死了不少人。皇帝震怒,责令各部彻查,最后才查到北魏人的头上。梁子渊那个小人,一面说要还北魏人一个公道,一面在案结后将领头的北魏人给关押,逼令对方将解方写下。 当时的原主因为陆小末被冤枉的事情有愧于心,特意问了梁子渊解方,她才知道哪几味药能解其毒,只是不知其剂量。 现在从铃当的症状来看,恐怕是上次她谨慎过度,研制的剂量不足,那么她还是要将方子调整一下。 又翻阅了大量医书,经过比对后,最后却是卡壳在黄草、百荷、岐露三味药的用量上。 此三味药中黄草性大寒,百荷谓热,岐露毒。这三味药无论哪一种剂量不对,与中毒者身上的毒性不相匹配的话,在詹佚草的作用下,患者轻则神智不清,重则吐血暴毙而亡。 由于白天在祠堂里也算跪了一天,晚上又这般忧思于医毒,在耗费掉大量的脑力后,在昏黄微弱的灯光下,她竟是不知不觉趴在桌案上迷糊了起来。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车嚣人沸的时代。 她好像听到了救护车的“呜呜”声,随着身体浑噩的晃动,眼不能睁,人不能动弹的情况下,她居然能听到车内有人在对话。 “黎秘书不用担心,我们医院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位,那位先生也被推进了手术室。现在只等供体一到,手术马上就可以进行。要不了多久,那位先生就会恢复如初了。” 车内女人“哼”了声,“希望你们南城医院的胡教授能顺利把手术完成。高先生应该也知道,为了这个供体,我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若有失误,不说你的院长一职没了,只怕你这些年干的那些地下买卖也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是是是,我自然是清楚的。为了救那位先生,你们夫人确实费心了。毕竟云西月也是她的女儿,现在她为了救她先生,才发生了这起车祸……” 云九安听得有些懵了。 云西月?是有人在议论那个车祸前的云西月吗? 黎秘书她是知道的,叫黎琪,是那个从未教养过她的生母罗明英的贴身秘书。 这位高先生她也认得他的声音,是她男朋友杜哲家医院的院长,听说是着名的器官移植、多器官联合移植及肝胆胰外科专家,而且特别会逢迎拍马。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是在作梦吗?还是云西月并没有死,她的灵魂又给穿越回来了? 还不待她想明白,只听外面“砰”然一声,救护车在一阵猛烈的撞击下蓦然停住。车内的人东倒西歪。 紧跟着外面响起了询问声,喝斥声,打斗声…… 高院长大骂着打开车门…… 黎秘书紧急向她的老板手机报备混乱状况,手机那头传来焦急的女声,交待无论如何要把供体安全运达南城医院…… 黎秘书来不急保证,人和手机似乎都飞了出去…… 然后…… 有人在她头顶拍了一巴掌。 她“呼”地一下给痛醒了,待她睁开眼,才发现人是躺在柳宅后院书房里的卧榻上,天色正是微亮之时。 刚刚的惊险,不过是她的南柯一梦。 只是太过真实,真实到完全可以和她蹊跷的车祸连接在一起,毫无维和。 书房里根本就没有人,刚刚被拍醒的那一巴掌或许也是幻觉。 她揉着不断跳痛的太阳穴勉强起了床,明明昨晚在桌案前想着方子的事,什么时候自己又爬到床上去睡了? 当她走到桌案前拿起方子准备回绮罗轩的时候,不禁瞬间瞪大了眼。 昨晚她在思索乌霞藤和须工虫混合奇毒时,曾在下面也写下了她的治方以及用量。不过在用到那三味药的时候她犹疑不决,在三味药名上同时各写了三个都有可能的剂量。 现在那三味药三个剂量下各被画了一横线,然后旁边还有这几味药的清晰解说,备注了选这几个剂量的原由…… 字是刚劲有力的小楷,似是电脑机械打印的一般整齐好看。 解说也是入木三分,把她多日来翻阅医书不太明了的地方完全分析清楚。 看来并不是她糊涂到自己爬上床不自知,而是昨晚这间书房里确实有人来过。 居然被人抱上床都没醒,她到底睡得有多沉? 那么此人是谁? 是柳宅的主人,还是这间书房主人? 怪不得医书成山,还能指点她开方,想必也是个极为精通医术之人。 来人虽然没有露面,瞧这些行径,想必并不讨厌她在此叨扰。日后若是再有不明白的地方,是不是还可以来向他讨教?亦或是…… 她的神思不禁飘远,想到原主前一世曾被梁子渊哄骗,把不知名的毒药当补药吃后日渐衰弱的身体。 她仔细回忆过,在她附身之前,云九安确实吃过梁子渊的两瓶药,陆陆续续大概吃了近一个月时间。琼花宴后,梁子渊再没给她送过此药。 第38章 正面交锋 目前为止,她还不清楚梁子渊究竟给她下了什么毒,药已经被原主吃完,绮罗轩里也找不到半粒。曾自查过身体,发现除了比一般人气虚外,也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但她清楚,梁子渊给她吃的药绝对有毒。至今药性不明,若是此间的主人医术高超的话,倒不妨请他或她帮她诊一诊。 云九安依照惯例又留下一首好诗后离开了柳宅。 回到绮罗轩,为防万一,趁天未亮,她亲自将所需的药材备好熬制。在经过几次工序后,能解铃当剧毒的药丸已经新鲜出炉。 还来不及吃早饭,就叮嘱绿荷拿着一盒解毒丸悄悄从后门出去,再雇辆马车前往南平侯府给铃当送去。 待她把事情安排妥跑到祠堂的时候,已是辰时初,太阳都升起老高了。 监督她的婆子袖子已经捋起来,瞪着的一双老眼里喷着火。 看到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一根烧火棍往地上重重一杵,“五姑娘是把老太太的话当了耳旁风?是让你来罚跪三天,不是让你晒太阳混时间!回头我就去禀报老太太,五姑娘对她老人家的话可敷衍得很。看不给你加倍惩罚。” 云九安懒得与个势利下人计较,赶紧小意又可怜巴巴道:“百婶教训得是。今儿是我不小心睡过了头,百婶就饶我一回,以后肯定是不敢了……” 说着,她就悄悄塞了一块碎银过去,“明儿去买点茶吃消消气……” 百婶眼睛一亮,没想到如今的五姑娘竟是如此大方了,出手就五钱银子,这么多,岂止是吃茶? 她面色稍缓,左右一看无人,方清了嗓子提声道:“也罢。姑娘毕竟是姑娘,我也只是遵行太太的交待行事,五姑娘只要不太过,奴婢也不会故意去为难主子……”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如此,百婶不但没再拉着张脸,还给端来了份量不少的早点。 云九安正惬意的吃着,就见绿荷哭哭啼啼地跑了来,“姑娘,奴婢没用,那盒药丸没了……” 云九安吃惊,放下馒头给她擦泪,“好好的药丸怎会没了?叫狗拖去了么?” 绿荷甩着泪眼,“不是……是奴婢抱着药盒才走到后门口,就被王大管事给拦住了。他说奴婢偷了太太放在屋里头的补气养生丸想拿出去卖,奴婢说药丸不是太太的补气养生丸,是姑娘给铃当的解毒丸。王大管事不信,非要把药丸拿去让府医鉴别……呜呜……姑娘,我没用,这么点事都办砸了……” 云九安安慰道:“没事没事,等王大管事鉴别不是补气养生丸后肯定会把东西还给我们。你先就在这里陪我……” 绿荷抽泣着点头。 主仆二人随即进了祠堂,一个上香恭敬地跪着,一个在旁边小心伺候着,不见任何异样。 百婶收拾好碗筷,以送回厨房为由飞快地跑去了暖华苑禀报。 高氏一听她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寻思着云九安送去侯府的解毒丸被王大管事拦下,没道理会这般安静才是,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让百婶继续去盯着云九安主仆,随后将王大管事拦下的药盒打开,看着里面黑不溜秋的六颗药丸问吴妈妈: “允铭昨晚听说他表妹中了周大坤一样的奇毒,明明告诉我们说陆少尹家的丫鬟铃当也中了一样的毒,是九安给开的药方缓解了毒性。今儿九安就会做出解毒药给送去陆家。现在解毒丸被扣,以那丫头这一向的古怪性子不该来找王大管事讨要么?为何会没动静?” 高氏向来机警过人,云九安自国公府琼花宴回来后就跟个刺头一样,凡事都要整个高低,没道理会对这盒药不闻不问。 她怀疑,那丫头又在盾什么毒计! 吴妈妈也对最近云九安的表现有些发虚。一想到她一面讹着霍家姑娘的银子,一面又打着与霍家姑娘相约的名号跑去后姚庄查当年孔姨娘之死的事就心有余悸。 紧跟着霍姑娘被讹银子的事还被莫名宣扬出去,太太再有心,也不好意思把那两千两银子要过来,毕竟那是霍家姑娘给的打发钱。如果太太没收了,就是默许了五姑娘不与梁家议婚的事。 这次孔姨娘之死再次被提及,只怕要引起二姑娘云语安的不安。若是二姑娘因此对太太生了什么龃龉……简直是不敢想象。 再加上哪有五姑娘一去后姚庄,姚福就出事的道理?她和太太总觉得五姑娘肯定在这件事上使了什么坏招! 诸多事加在一起,她和太太不得不对这位随时提高警惕! “会不会是五姑娘已经知晓表姑娘中毒的事,预料到太太要拦药,故意制了一盒假药引太太上当?”吴妈妈情不自禁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你是不是也太高看那丫头了?”高氏有些不满,“昨晚从傅家回来后,雅萱的事我也只给允铭说过,九安怎么有可能知道?难不成我这院子还有她的耳目?” 吴妈妈一想也对,是她太过紧张,“暖华苑里的人都是信得过的,是我想多了。既然如此,表姑娘又等着药救命,不若现在就派人送去傅家?” 高氏依然摇头,把木盒盖上,“再等等。若那丫头沉不住气来向我讨药或者今晚重新再熬,这药明早就给送出去。若是她不闻不问也不熬,只怕这药真有问题,别到时候送到傅家反而害了雅萱。” 吴妈妈听出了她的意思,怕是太太也不太确定此解药是真是假,心底里还是怕五姑娘在药上动了手脚,救人不成反受其害。是以才等在这里,静观五姑娘的动静以辨其真假。 接下来一整日里,两厢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按兵不动。 第39章 声东击西 直到第二日,云九安一早就按时去了祠堂罚跪,一直监视着云九安的百婶又跑到暖华苑禀报,说五姑娘昨日白天很安分,晚上也在绮罗轩睡觉,根本不曾重新燃炉熬药云云…… 高氏愈发断定盒子里的解毒丸有问题。却又不明白云九安明明也很着急铃当的毒,为何两日了,也不着人送药去? 一时间,她真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了。 眼看傅雅萱的毒不能再等,外面又有传闻,说一夜之间再爆亡了两个人,如果还在这里静观其变,傅雅萱只怕也会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她干脆着人找了个机会把绿荷寻了来问话。 当问及给铃当的解毒丸有没有送去,绿荷才畏惧道:“昨日姑娘命我从后门给铃当送药的同时,没想到姑娘回头又吩咐秋韵带了另外一盒解毒丸打发府里出门的车夫给送去了侯府……” “什么?药已经送出去了?”吴妈妈气得嘴唇打颤,就说五姑娘安分得古怪,果然在送药这件事上是用上了心计,弄得暖华苑在这边干巴巴地等着,她却另安排人送。现在没准在背后不知笑成了什么模样! 高氏的脸瞬间阴了下来,“是哪个不怕死的帮秋韵送出去的?” 吴妈妈见她生气,忙道:“太太,府里的公子爷出门哪个不用车夫?上面又没交待下去,那起子小人们自也不知不能为绮罗轩的主子送东西。何况五姑娘如今又手头宽裕,一点跑脚费一给,哪个会不顺带送个物件?唯一办法,只有让五姑娘手里无银,她才没办法使唤得动任何人不是?” 想到霍寒香给的那两千两银子如今还在云九安手里,高氏心底里的无名火更是往上蹭——以为她不想把那银子收过来么?她是有收不得的苦。收了,也就是默认云九安不用被抬去梁家了。不收,那丫头可以一直用那些银作妖给她添堵,她心里可比任何人都难受着! 现在因为傅雅萱的事,此事只能暂且先搁置,等解了傅雅萱的毒,那两千两银子,她总要给想个好归处! 绿荷给的消息也很是有用,又问了一些云九安熬药的过程,绿荷是一问三不知,便敲打了她几句,就打发她回去了。 手里的这盒解毒丸摆明就是假的,是云九安声东击西的障眼法,也不知她是从哪里知道解毒丸会被拦,莫非她真知道傅雅萱也中了毒? 现在也顾不得跟她打哑谜了,高氏干脆着人把云九安叫到了暖华苑,当面锣对面鼓地找她讨起解药来。 “听说你能解陆小末丫鬟铃当身上的毒?你还有没有解药,一并帮你表姐把毒也解了。” 云九安装傻,一脸茫然,“母亲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是表姐也中毒了么?” 高氏强忍住心中的怒意,淡淡道:“那日在国公府时,不仅铃当中了周大坤一样的毒,你表姐雅萱也中了。前日陆景轩不来,我们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等为人解毒的本事。不管这手艺你从何处学来,眼下你表姐有难,你这个表妹总不能见死不救。你说对不对?” 云九安一副吃惊的样子,“没想到表姐跟铃当一样倒霉,竟也中了毒。表姐现在还好吧?” “不太好,请了不少大夫,宫里的太医也瞧了,都没太有起色。现在就看你的了。” “哦——”云九安长长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高氏皱眉,“怎么,你不太愿意?” 吴妈妈也道:“五姑娘,你连陆家的一个丫鬟都医,不会不给自家表姐解毒吧?说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不是不愿意给表姐解毒,而是……”云九安绞着手指头,一脸为难的样子,“铃当是一个下人,医好医歹都没甚关系。表姐就不同了,是傅家的大小姐,连那些太医都解不了的毒,我一个随便看几本医书误打误撞的门外汉,岂敢给表姐用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没法担待得起。” 高氏盯住她日渐丰润染了几分颜色的脸颊,脸色阴晴不定。她知道,小丫头这是在拿乔了。 她不禁思索,云九安想用什么东西作为给傅雅萱解毒的交换条件。 良久,她道:“你也是个聪慧的,自己看几本医书就能为人开方治病,是母亲平日的事务繁多没能关注到。不过这些岐黄之术并非正经,作为一个闺阁千金,紧要的是学习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之事,这等术数只能私下里偶玩之,切不可花费太多心思在上面。” 她对云九安一番慈母般的告诫之后,方入正题,“你表姐现在已是危在旦夕,太医院现在拿这种毒也没办法,眼下也只能用你的法子死马当活马医。正好,平安去了傅家好几月,侍奉婆母还未回来过,不若你趁此机会去瞧瞧她,两人闲话一些女儿家的小心事也是好的。” 这是要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么? 云九安听着她的话心里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点头,“母亲说得没错,许久都没见过三姐了。记得前几天她还给我捎来了带血的中衣,明白着告诉我她在傅家过得不好,定是受了不少欺负,我这做妹妹的心里担心得夜夜难眠。 我知道她是不愿为妾的,还把血衣捎了来,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要不母亲,我们把三姐接回来吧,我在这边厢实在害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高氏难得地露了一丝笑颜,只是比哭还难看,“那带血的中衣莫不是平安给你开的个玩笑?母亲可未曾听说过。要不你先过去瞧着,只要平安觉得在你姨妈家过得委屈,愿意回来小住一段,我们娘家岂有不给她回来之理?” “我说的可不仅仅是让三姐回来小住,而是让傅家放了三姐的自由。” 高氏脸色一变,小丫头片子果然是打了主意的! 以着为傅雅萱解毒拿云平安的终身做交换,她想得倒美。 她语重心长道:“若你真能救了你表姐,你姨妈一高兴,指不定她会让你表哥发话还了平安自由身。当然,前提是要你三姐愿意才是,毕竟女子出了主家,娘家也没了容身之地,日后她该如何生存下去,才是她自己更该思量的地方。” 第40章 超极怪物 云九安笑了笑,“母亲说得也是,该考虑的地方自当要考虑。不管怎么样,只要姐姐不愿呆在傅家,傅家只管放人就是,其他的,总有法子可想。” 高氏见云九安答应了,也没时间跟她扯太多,于是敷衍了两句,就催着赶紧去傅家。 实在是太想知道平安的近况了,云九安也就二话不说,带着那盒被高氏扣押的药丸,又回绮罗轩再挑了一些药材,就随高氏坐马车一起前往。 等大高氏见到高氏带着云九安一起出现在傅府,她一脸莫名其妙。 高氏赶紧将来意说明,大高氏听说云九安能解傅雅萱身上的毒,之前还为南平侯府中毒的丫鬟解过,不禁半信半疑。 虽然心里实在瞧不起云九安,可是为了自己女儿的性命,她也只能勉强把人往傅雅萱的萃秀园里带。 云九安哪里会那么好相与,站在壁照前不动,“给表姐解毒的事先不慌。许久都不曾见过三姐,我心里念得紧,不如姨母把三姐也一并叫过来。” 大高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可不巧了。你们又没提前说来,一大早你表嫂就带着你三姐去法华寺为雅萱祈福去了。这一去恐怕还要住上两宿。要不你先给雅萱瞧瞧?毕竟她身上的毒不等人。” 高氏也好言道:“九安,你表姐现在正毒发中,不能再拖。至于平安的事,等她回来后再商量不迟。” 云九安也不再执意见人后再解毒,如果真拖得傅雅萱暴体而亡,就没有谈判的筹码了。 一众人到得傅雅萱的院子,大高氏先进去,过得一会,才让人请高氏和云九安进去。 屋子里阴暗得很,一股浓臭的腐肉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闻之欲呕。 帐幔重叠的床榻上,锦被之下,有个人披头散发面朝里的侧身躺着。 除了刚进屋的三人,屋子里就一个婆子在旁伺候。 气味太难闻了。 云九安拿出事先备好的巾子戴在脸上,待大高氏近前跟床榻里的人低语了几句后,她方走过去道:“表姐,你先转过来让我看看。” 傅雅萱良久才稍转动了下脖子,口齿有些许含混,“云九安,你今天看了我的脸,如果解不了我的毒,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她边翻身边骂,好似云九安才是她的仇人。 这个时候岂会还受这种鸟气?云九安退后一步,无所谓道:“那还是算了。听说中毒了的人脸上会很恐怖,我正不想看,母亲,我们还是回家吧。” 高氏看了床上怨气冲天的人一眼,朝大高氏使了个眼色,赶紧拦住了云九安,“九安,你表姐现在是个病人,脾气自然有些不好,你现在莫要和她计较。不管怎么样,来都来了,看在平安的面上,都一定要给她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大高氏也生恐云九安真的撒手不管了,忙朝外面吩咐,让人赶紧去法华寺把二少夫人和云平安一起叫回来,好让两姐妹今日能见上面。 见她们还算有诚意,云九安才勉强道:“表姐若是再口出不逊,就莫怪我真的打道回府了。” 傅雅萱虽然一万个不想这个在她眼中最卑贱的表妹看到她最不堪的模样,奈何命在旦夕,现在还不是她逞强的时候…… 当云九安把被子揭开,尽管有心理准备,突兀之间,也不禁吓得退后了两步——一个满是紫红疙瘩水泡的头颅上两只血红眼珠死死盯着她,蓦然之间还以为看到了科幻剧里的什么超极怪物。 没想到才这么些时日,那乌霞藤的毒就可以把一个如花似玉的人毒成这么个鬼样子! 就连站在她身后的高氏也吓了一跳,毕竟前两日见时都还没这么恐怖,两天不见,就已经没了人形。 看到她们的神情,傅雅萱心里更是狂燥,抱起床头的玉枕就朝云九安砸去,“你若治不好我只想看我的笑话,我就要和你一起同归于尽……呜……” 她又要骂又要哭,声音凄厉,着实也凄惨得很。 云九安侧身躲开玉枕,听着身后传来的“砰”然碎裂声,双眼紧紧盯着傅雅萱的脸开始思索如何用药。 高氏闻言心里一惊,生恐傅雅萱身上的脓泡突然破裂溅到身上染毒,吓得连退好几步。 大高氏也被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虽没高氏反应大,脸上也是变了颜色——在生死面前,没有人会不惧怕。 看到最疼自己的母亲都避之唯恐不及,傅雅萱更似是发了狂,“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宁愿死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些虚情假意的嘴脸……” 她疯了一样往身上又拍又抓,大高氏怎么不痛?她上前要劝,却叫云九安拦在了前面,“若把这些脓疮弄破了,毒发更快,如果暴了体,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一听要暴体,傅雅萱终于止住了拍抓,转而又嚎啕大哭起来。 “不过是些毒疙瘩,待我用药,驱毒清火,不出几日,应该就能回复到从前。这般要死要活的有意思么?你想死又能吓唬得到谁?”云九安不耐烦地走上前去,命婆子掌灯近前仔细察看。 周大坤在死前面上没看到什么异样,说明那时他中毒的时间不长。而在死后三天之内就暴了体,恐怕是此毒在没有任何生气的尸体上像吸收了足够腐朽营养的虫子一般会迅速加剧膨胀。 从傅雅萱现在的模样来看,如果不解毒的话,只怕暴体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云九安把之前被高氏扣押的解毒丸拿出来,对大高氏说道:“表姐的情况比较凶险,我这里只有六粒解毒丸,马上让她口服两粒,剩下的每隔两个时辰服一次,暂且能缓解她的毒性迸发。” 一听那盒解毒丸真的有效,高氏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耽误时间自己送上门谈平安的事了。 第41章 根苗不正 “你说暂且缓解毒性迸发是什么意思?就不能完全解毒吗?”大高氏听出了云九安话里的意思,赶紧急问。 云九安笑了笑,“表姐中毒时间过长,身子已经受损,如果我下药过猛,姨母以为她能受得住?” 大高氏疑惑地点了点头,“你只说你能不能把这毒彻底根除?” 云九安道:“毕竟我不是神医,只是随便看了几本医书恰好误打误撞会解此毒,彻底根除我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把她一身的脓泡消除下去,皮肤恢复到从前。” 大高氏眼前一亮,“你真能把雅萱治到那个程度?” “夸大其辞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真的愿意给我解毒?”傅雅萱此时也止住了嚎哭,含泪问。 云九安哼了声,“先把解毒丸吃了吧,越迟越难解。” 傅雅萱吓得赶紧吩咐婆子端水,侍候吃药。 见她在服药,云九安便往门外走道:“这几颗解毒丸只能暂缓毒性加深,我现在还要亲自给她熬几副药,不过……” 大高氏赶紧跟上,“是不是有什么贵重的药材要准备,你只管说出来,我即刻叫人去买。” 云九安心里一动,趁此机会敲她一些好药材充盈自家的库存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于是顺势报上了灵芝人参鹿茸何首乌麝香雪莲一众贵重药材名,随后才道:“表姐的毒并非一朝一夕能解,除了这些药材,我来时还自备了一些。我熬药时,切不可让旁人打扰,若是乱了我的心神,解药变毒药也不是没可能。” 现在是有求于人,大高氏大气也不敢出,立即吩咐下去,备药的备药,腾地儿的腾地儿,半点也不敢马虎。 “再有,来之前我就与母亲说过,给表姐解毒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云九安看了跟随而来的高氏一眼,“不如母亲来说?” 高氏一副慈爱的样子叹了口气,“姐,九安说之前收到平安捎给她带血中衣,她担心平安在这里过得不好,要远浩放了平安的自由身。这丫头就是小孩子心性,平安可是你姨母亲姨侄女,就算是苛待媳妇,也不可能苛待了自家血亲不是?如果你远浩表哥真听你的话放了平安出府,平安又该到哪里去?” 高氏话里含了几层意思,大高氏一个人精如何听不出来? 但现在关系到自己女儿的安危,大高氏哪敢胡乱回复? 她稍加思索后凝重道:“平安给你捎带血中衣的事姨母还真没听说过,只怕是当中有什么误会。姨母待平安如何,等平安回来后你可以亲自问她,看姨母是不是像疼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着她。如果九丫头你不放心,去留随你们两个决定,如果平安真不想呆在我们傅家,到时候只需你表哥修书一封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听她说得从容不迫,眼皮都不眨一下,如果不是云九安有那些不堪的记忆,差点就真的要相信她的真心实意了。 “姨母的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能言出必行,我方能一心一意为表姐解毒。” 大高氏不顾高氏的眼色,满口应下,同时让人带她去小厨房那边准备熬药事宜。 云九安才不管两姐妹会商议什么坏水,反正现在傅雅萱的小命在她手里拿捏着,云平安一日不出傅家,她一日不会给傅雅萱彻底解毒,任她们再狡猾也翻不出浪花。 今日出来既没带绿荷,也没带秋韵,为了方子不外泄,熬药的事真的只有亲自动手了。 小厨房里的人都被清干净,待那些名贵药材送来后,云九安才开始用自己带来的药材熬药。 经过那晚柳宅书房的人指点过后,对于如何根据中毒者的情况掌握剂量,她已经心里有数。在给傅雅萱服过解毒丸,再熬两副药,基本上可以控制她的毒性不再加深就行了。 当药到小火熬的空挡,她把那些名贵药材正准备装一个盒子里塞进带来的麻袋,忽闻背后有风声传来,她下意识往旁一闪,只听“啪”地一声,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噼哩哗啦纷纷滚落,摔碎。 还不待云九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紧跟着又是一阵疾风袭来。 云九安冷笑,就着飞快的黑影迎手而上,一把就将一条牛皮鞭给抓在了手里,然后用力一带,一脚踹出,正中对方下盘。 随后“砰”然一声,袭击者已然一个狗吃屎摔在了地上。 “你个小小娼妇竟敢打我,我今天要抽死你!” 稚嫩的怒骂声从地上的小家伙嘴里嘣出,云九安一膝盖跪在他后颈上,控制住他让他无法动弹后,才一巴掌拍在对方后脑勺上,趾高气扬道:“你个小娘养的居然敢用皮鞭抽人,今儿你姑奶奶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抽啊。” “你才是小娘养的,你和你的娼妇姐姐都是小娘养的。快放开我……放开我……” 小家伙长得壮实,在地上疯狂的挣扎,云九安险些压制不住。 她死死按住小家伙的脑袋,顺手捡了个瓦罐碎片抵在他眼睛前,威吓道:“你再乱动我就戳破你的眼珠子!” 见到尖锐的碎片在眼前晃动,小家伙居然还知道害怕,身子不再挣扎,嘴里却尖叫出声,“救命啊——小小娼妇要杀人啦——救命……” 云九安吓了一跳,没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家伙会有如此高分贝,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你敢再叫我就割了你的喉咙,让你血流而亡。” 她边说边把尖锐的碎片抵在小家伙的脖子上,隐隐还有血丝渗出。 看她凶神恶煞的模样,身上不能动弹,嘴被封住,脖子上剧痛,似乎马上就会被杀掉一般,闹了一会都不见有人来解救他,小家伙终于知道害怕了,眼泪鼻涕瞬间就“巴哒巴哒”地流了出来。 云九安暗松了口气,若真叫人撞见她欺负一个小孩子,只怕又节外生枝。 “你最好给我安静如鸡,不准哭不准闹,不然我就把你当柴烧成灰烬,让你再也见不到爹娘。”她故意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龇牙咧嘴。 随着定下神来,她才看清小家伙的模样。面白唇红,浓眉大眼,一身华贵的锦缎,也掩不住周身的虎气。 她瞬间就认出来了,是二表哥傅远浩与肖倩雯的儿子傅定博。前一世,小家伙就被他母亲教唆得极为跋扈,又从小习武,云平安在他娘俩的手里吃了不少亏。 一想到前一世小家伙就根苗不正,云九安不由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膝盖上不由加了几分暗力,冷声道:“是谁教你骂我小小娼妇的,说!” 第42章 我们不熟 傅定博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恶意,眼泪也忘了流,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惊恐无措。 云九安松开了捂他嘴的手,用力捏住他的脸颊,“你说不说?” 傅定博吃痛瘪起了嘴,想哭又怕,终于是嗫嚅了几下才怯怯道:“是……是我母亲说你姐姐是小娼妇,你是小娼妇的妹妹,自然是小小娼妇……” 呵!还真是好教养! “以后不准乱叫。叫我表姑姑。” 云九安手上又加了一分力。 傅定博犟着嘴不开口,她手上再加一分力,小家伙终于熬不住掉着眼泪哭声道:“表姑姑。” 这还差不多。云九安手上轻了几分,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傅定博开始抽泣,又不敢不答,“……我为什么不知道?刚刚母亲明明要带我去前院练武,祖母就派人说你来了,非要我们不准出松涛院门,还说要把小娼妇藏好,不能叫你瞧见了。哼,我才不怕你,凭什么你一来我们就要躲着……” 傅定博一时得意忘形又翘起了尾巴,说起话来又没了高低。云九安拧住他脸颊的手一转,他才回到现实。龇着牙却也不敢叫喊。 “所以你就拿着鞭子来教训我来了,是吧?” 此时她已经怒火中烧,面上却笑眯眯道:“你知道你姑姑现在中毒成了个怪物吧?今儿我可是你祖母请来给她解毒的。但是我现在非常不高兴了,如果你不想变成跟你姑姑一样的怪物,马上带我去见我姐姐。不然……哼哼!” 小孩子调皮,满宅子闹腾,什么都好奇,想必也曾经偷偷瞄过傅雅萱。是以一听此言,顿时跟见了鬼一样蔫了劲儿。 在云九安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小家伙哪敢不答应。 云九安也不担心他跑,松开了他,本想跟着傅定博直接去寻人,一想心里难受,回头又把麻袋里的药材往炉子上的药罐里胡乱塞了一通,才跟着出了小厨房。 傅府松涛院里。 “二少奶奶,奴婢刚才打听清楚了,表姑娘竟是来为二姑娘解毒的。看诊之后,现在正在为姑娘熬药呢。” 小翠把从外面打听到的消息悉数向正在插花的肖氏禀报。 “哦?云九安还会解雅萱身上的毒?怎么可能?太医院都没办法的事她一个闺阁小姐能行?会不会是你听错了?”肖氏大不以为然。 “奴婢听是没听错,前边的人是这么说的。就怕是太太弄错了,怎么着也不应该请她来给二姑娘解毒。莫不是表姑娘自己吹嘘,太太病急乱投医才着姨太太把她请来?” 肖氏撇了撇嘴,把手中稍残的花枝一剪,“就是瞎折腾,懒得管。只是苦了我博哥儿,明明这时候应该在前院舞刀弄枪,偏被束缚在院子里哪也不准去。” 小翠也顺着话道:“太太还着人一再交待说看紧云姨娘,千万别让她和表姑娘姐妹相见了。说已经谎称二少奶奶带着云姨娘去法华寺为二姑娘祈福去了。奴婢就不明白了,表姑娘一个无依无靠的,还有姨太太压制着,太太作甚怕她?” “婆母的心思谁知道?行了,你只管去交待喜妈把博哥儿看着点。没的惹了什么事又要怪罪到我头上来。” 肖氏叮嘱的话语才落,就听到门外喜妈的急呼声,“二少奶奶,不好了,博哥儿不见了……” 肖氏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看她惊慌失措的跑进来,皱眉道:“不是让你们陪着他在园子里耍的么?怎会不见?” 喜妈喘着粗气,“博哥儿说想写字进了书房,奴婢怕他肚子饿,就去了一趟厨房,回来就不见了人影。在院子里寻了一圈都不见人,奴婢怕他不知事到处乱跑,若是冲撞了表姑娘太太怪罪下来……” 肖氏哼了声,“冲撞了表姑娘又怎么样?在自家宅子里还怕了她一个外人不成?” 喜妈正要作答,门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叫声,“母亲救命!表姑姑要杀我……” 随着这一声,就见傅定博从外面跌跌撞撞扑腾而来,喜妈夸张地一把抱住他,“小祖宗,你刚才说谁要杀你?她是不想活了么?” 肖氏见儿子惊惶哭泣,扭头朝门口看去,竟看到一身半旧不新松花色窄袖襦衫罗裙的云九安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她把手中剪刀递给小翠,“是谁敢动我家博哥儿?” “别听他乱叫,是我和他逗趣呢。”云九安轻巧说完又朝肖氏微微一福,“见过表嫂。” 傅定博还要叫唤,肖氏哼了一声,喜妈赶紧识相的把人给哄了出去。 “不知道表妹到我这院子里来何事?” 肖氏从没把云平安两姐妹放在眼里,即便大高氏交待过今日她去了法华寺,她也不觉得被云九安识破谎言有何了不得的地方。 所以现下她一点也不着慌,也不觉得任何尴尬。只是轻蔑地暼了云九安一眼,像看乞丐一样。 “我与表嫂又不熟,既然来了姨母家,肯定不是来看表嫂。”云九安朝院子各处看了看,不经意道:“我姐姐平安在哪里?” 肖氏顺着小翠搬来的椅子坐下来,翘起兰花指把玩手中的花骨朵,“你姐姐平安?哦,你是说云姨娘啊?她可金贵着呢,这会子时间正躺在床上歇息着。你找她有事?” 第43章 睁眼说瞎话 “没事就不能来看她?”云九安渐渐失了耐心,“她在哪间屋,我去找她。” 想到云姨娘的模样,旁边的大丫头巧儿道:“没听我们少奶奶说么,云姨娘在歇息,现在不见外人。” “主子说话,哪有你个奴才插嘴的份儿?”云九安冷笑一声,“你们不说,想必藏了不欲为人知的恶心事,我就不信自己找不到!” 有原主前世的记忆存在,云九安哪里真不知道云平安住松涛院哪个屋子? 当下二话不说,就直直朝后一进的西厢房走去。 一众人本想敷衍她一下,没料到她竟然径直走向云姨娘的屋子。小翠和巧儿忙上前阻拦,愈发肯定了云九安心里的猜想。 她不禁暗怒,抄手,将两个丫鬟的手腕捏住,反正一旋,只听她们同时一声惨呼,两人就蹲到了地上。 肖氏没想到两个贴身丫头竟挡不住一个瘦小的云九安,不禁大怒,“来人,有人敢在我院子里撒野,赶紧打将出去!” 今日来傅家本就有恃无恐,一听肖氏要动武,云九安索性把事情闹大。 顺手抄起一把扫帚,朝着厅堂里博物架上的古玩珐琅一通乱扫,“噼哩啪啦”的声音连绵不绝,听得肖氏心疼不已,一众冲进屋的下人也是目瞪口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个疯子拿下!”肖氏气得跳脚大叫。 云九安提起架子上青玉活环莲花嵌红宝石洗道:“听说宫里的娘娘为了敦促二表哥多读书,曾经特赐了这件玉质笔洗。如果不小心打碎了,不知道贵妃娘娘会不会降罪?” 下人们投鼠忌器,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肖氏没料到云九安眼力如此之毒,一把就抓住了这件她特意摆在厅堂里给这房充门脸的贵重之物说事,怒道:“云九安,你既然知道此物动不得,还不快放下?” “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姐姐,你们偏要拦着,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云九安笑了笑,“好吧,反正我也是条贱命,既不让我见人,就把这个好东西摔个稀碎,宫里要找起麻烦来肯定也不止我一人遭殃不是?” 松涛院里闹得欢腾,早在喜妈哄傅定博出去的时候,已经着人去萃秀园急报了。 大高氏和高氏两姐妹正在为傅雅萱解毒的事商议,忽听人禀报说云九安去了松涛院,并且已经和二少奶奶见上面了。大高氏就知道糟了,急忙就要朝那边赶,被高氏一把拉住。 高氏早就听说那松涛院的肖氏是可着劲儿的折磨着云平安,如今云九安已经过去,怕是云平安的事也会败露。现在最紧要的是傅雅萱身上的毒,如果云九安一怒之下不再解毒,那可是得不偿失。 她示意大高氏着人把府医叫去云九安熬药的小厨房,先把云九安正熬在炉上的药罐给扣住,在府医细细查看罐子里用了哪些药材和剂量的同时,两人才不急不忙前往松涛院。 她们赶到的时候,云九安已经仗着玉石笔洗找到了云平安住的屋子。 门是从外面锁着的,她也懒得叫肖氏拿钥匙,一板砖就把封住窗子的小木条拆了,干脆从窗子里翻了进去。 屋子里阴暗潮湿,难闻的霉味中混杂着血腥味。 在背面靠墙的一张老旧雕花床上,被子隆起,正躺着一个人。 云九安走近前一看,一张憔悴面色腊黄的脸蓦然映入眼帘。 “云平安……姐……你怎么样了?”她心里一咯噔,边唤边伸手摸向她的额头,滚烫的很,分明是发烧了。 昏睡中的云平安似乎感受到了亲人的到来,虚弱地睁开眼,定了好一会神,才认出了来人,“九安,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嘶哑,几乎难辨其声。 “姐,是不是他们打你了?你的伤在哪里?”云九安揭开了被子,小心翼翼地在云平安周身检查。 不看不知道,这一查,方发现云平安身上有不少鞭伤,烫伤。几乎是旧伤未愈,新伤又起,层层叠叠,不知被打了多少回,烫了多少回,伤口未经处理,发炎化脓,有些皮肉都快坏死了。 上次高氏让秋媛送了云平安带血的中衣后,云九安心里的感觉就很不好。没想到傅家对云平安会这般狠心,不知他们究竟是居了什么样的心! “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他们为什么要这般对你?” “……九安,日前……日前我听说你要嫁到梁家去,要给那个梁子渊做妾室……不要……九安……不要嫁梁家……不准做妾室……一定要听姐姐的话……” 云平安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却抓住她的手一再叮嘱不要嫁梁家,不准做妾室。 云九安心里难过万分,无论她是谁,最见不得的是别人对她掏心窝子的好。她吸了口气,柔声道:“好,我答应你,这辈子,我既不嫁梁家,也不做妾室。姐姐也要跟我一样,不为妾,不被人作贱,好不好?” 云平安眼里泪光闪烁,“九安,姐姐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别的并不奢求……” 想到云平安前世因原主的惨死,云九安也不禁鼻头泛酸,眼角也跟着湿了,“那怎么成?我们姐妹,必须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话音未落,随着“吱嘎”一声,屋门被打开,“九安,你这是在做什么?” 云九安回头,见门口挤着一大堆人,包括大高氏和高氏。她起了身,“姨母,你不是说表嫂带着我姐去了法华寺为表姐祈福么?怎的我姐会伤痕累累地被锁在这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无人问津呢?” 大高氏厚颜无耻地笑道:“九安说什么胡话。平安前两天在去法华寺的路上摔了一跤,一点小磕小碰,也让你表嫂请府医看过了,说没啥大事,躺几天就好了,哪里会无人问津?”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挺大的。 云九安也不戳破,边说边向众人走去,“我觉得姨母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莫不是姨母的记性不是太好?” 第44章 脾气暴躁 大高氏道:“之前那样说不也是怕你担心平安么?你不知道,平安心善,自己摔伤了怕过了霉气给府里的人,除了送饭的时间,特意交待把门锁了……我那样说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云九安点点头,“姨母怎么说都好像很有道理。好吧,先不说这些,之前姨母可是答应过,去留随我们决定。我现在就要把人带走,还望姨母成全。” 一听要把人带走,高氏有些沉不住气了,“九安,以平安现在的身份回云家可不方便。” 云九安道:“母亲不必费心,不回云家,我自也会给姐姐安排去处。” 高氏不好说什么,只看着大高氏。 大高氏明白她的意思,而今她自认为得了云九安给傅雅萱解毒的药方,已经肆无忌惮,“九安,云平安既然进了我傅家的门,生是我傅家的人,死是我傅家的鬼。如果人就这么让你轻易带走了,岂不是当这大庆的律法是个摆设?除非你们两个不怕吃官司。” 按大庆律例,女子入主家为妾,也是要到官衙造册登记的。眼下大高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完全是撕破脸的架势。 云九安料知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毫不介意道:“刚刚熬药的时候听闻表嫂还在府里,心里急着见姐姐,一不小心把药包打翻,洒了不少药材到药罐里。给表姐熬的解毒药怕是要重熬了。” 大高氏脸色一变,她没料到云九安这般狡猾,会给她来这一手。 想她身为傅家主母,宫里那位贵人的娘家人,何曾受过这等被人耍弄拿捏的闲气? 她气得眼里喷火,若不是高氏拉着,只怕要亲自上手撕了她。 “九安,云姨娘确实是在去法华寺的路上摔了跤,又没人欺负她,何必和你姨母置气?”肖氏一见形势不对,马上转了风向打圆场,“这样吧,你若是不放心,先给雅萱把药熬好,然后就可以把云姨娘接走……” “住口!”大高氏一口恶气无处可撒,一巴掌就扇了出去。 幸得被下人扶住,不然肖氏差点被扇倒,脸上瞬时起了五个手指头印,着实打得有些狠。 “若不是你没照顾好云姨娘,至于九安这般不满么?来人,马上请医抓药,务必好生服侍好云姨娘。二少奶奶治家无方,闭门思过半月!” 大高氏向来脾气暴躁,没想到她会暴躁至斯,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给自家儿媳妇是半分脸面也不留。云九安也算是叹为观止。 肖氏被又打又罚,居然也只捂着脸,半点声气也不敢出。想必大高氏在府里平日里也是这般行径,已经习以为常了。 “九安素来实诚,想来不会说谎。既然说云姨娘伤痕累累,姨母料想是远浩媳妇未及时给她看医。眼下都是自家人还好说,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说我傅家出了个妒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知道了么?” 肖氏低眉应声,“婆母教训得是。儿媳谨记在心。” 大高氏走到床榻前,摸了摸昏沉的云平安,又换了一副怜惜的脸面,“可怜见的,人还烧着,果然是被苛待了。” 她转头看向云九安,“看到平安这般模样,姨母心里痛惜万分。九安,要不这样吧,你现在若真是把她接出去不说方不方便,就以她这身子骨恐怕也不方便颠簸。姨母答应你,暂且把平安接我院中,由姨母亲自照料,不出多日,一定还你个好端端的姐姐。如果平安真的不想在傅家,姨母这就给远浩去信,让他亲自修书一封,不日就把平安的身份户籍去官衙给改了,你看如何?” 云九安想了想,平安这副病蔫蔫的模样,不说是高氏,云家每个人肯定都不会同意她回娘家。 如果租个屋子买个丫头婆子照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相应的地方和人。一个病弱女子若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或者有心人要谋害平安,反而是给了人机会。 不若暂且住到大高氏的院子里,在她找到合适安置平安的地方之前,平安反而是安全的。最起码,在傅雅萱的毒彻底解掉之前,平安是安全的。 怪只怪,事情来得太快,她的羽翼未丰,一时间还没有能力给平安提供一个安全栖息的地方。 她冷冷盯了肖氏一眼,在平安未安全之前,暂且留她逍遥些时日。 思及至此,她才道:“看来姨母是真心心疼我姐,想得如此周到,我还能有什么异议?在姐姐清醒之前,暂且就照姨母说的这样吧。” 大高氏和高氏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高氏眼里同时闪过一道阴狠,她必须要在平安脱困之前,斩断九安的所有退路,逼她入绝境,她才不会有任何资格跟她讨价还价! 在看到云平安被人移出松涛院重新安置好上药后,云九安才开始给傅雅萱熬药。 而同一时间,高氏已心生一毒计,立即修书一封,让人送了出去。 当天云九安给傅雅萱熬了两副水药后才和高氏一起回府。 之后一些日子,她将会每日熬一罐中药,傅家派人来取。只要能救人,大高氏不敢有任何意见。并且在云九安的要求下,让人送过去不少珍贵药材,云九安趁机充盈自己的小库房。 但是令云九安没料到的是,针对于醉心楼事件,梁霍两家居然给予了她更大的反击。 她没料到罗先生在醉心楼将那件事宣扬才一天便被叫停。当然,这件事她不会怪罪于罗先生,毕竟权贵当头,没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去开玩笑。罗先生能在醉心楼将此事宣扬一天,已经给了她足够打破与梁子渊两情相悦非君不嫁的传闻。 第45章 舆论反击 她人微言轻,唯有利用这些古人好面子的特点进行舆论的放大和攻击。 可惜梁家早已深谙舆论对应各类突发事件的妙处。 不出两日,整个京城上下已经传遍,上次琼花宴的时候,梁七郎邀云家小庶女拜见他家长辈,有意娶她为平妻。 人家未婚妻在场,还是长公主的孙女,堂堂正正的金枝玉叶,皇亲贵族,梁家长辈再自大不懂事,也不会分不清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当时就膈应了云家小庶女几句,意思是让她为妾便可,待梁七郎和霍姑娘成亲后就抬她进门。 没料到小庶女气性大得很,当场就发脾气说不嫁了。 梁家二房的陈氏怕自己儿子难做,第二天一大早就上门去向小庶女赔礼道歉,还亲手塞给她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让她自己随意花,只望能消消气,别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小庶女钱收了,不知道是没消气还是贪得无厌,后来又把霍家姑娘邀到酒楼,打着不和她争夫婿的幌子,再次向霍家姑娘索要一万两银子。 霍家姑娘看她面目可憎,道德败坏,怕她有朝一日真进了梁家会害了梁七郎,当日才勉强答应给她两千两。她清楚此女见钱眼开,若给她太多是助长了她的气焰。 果然,云家小庶女见她态度强硬,讹不到更多的银子,多得不如现得,两千两银子也就收下了。 她这般作派,可苦了对她一往情深的梁七郎,善良温柔的霍姑娘,平白成了平京城里的笑话。 总的来说,其实是这位云家小庶女太坏了,简直是坏到了骨子里。 像这等品行不端的女子,这辈子恐怕都休想嫁出去。也不会有哪个正经人家敢娶这等害人贪财的女子…… 当云九安听着秋韵把收集来的消息说给她听的时候,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怎么经过渲染加工她就成了害人者? 这种骚操作让她忽然想起《为了三陪而殉情:唐僧的这一生》的笑话。 记者在通过引导唐僧对三陪的看法时,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夺人眼球的话术诬蔑唐僧,最终将唐僧给气得撞墙而死。 当然,这个笑话只是笑话,但最终反映的是人可以用精湛丰富的辞藻颠倒黑白,稍一承受不住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 话说回来,梁霍两家此次在与她的亲事上成了平京城里人的谈资和笑话,两家面上挂不住,用此等舆论为自家洗白是无可厚非的。 可是同时将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庶女贬得一文不值,完全断了她日后的生路,是不是也太狠了些? 也罢也罢,她云西月能代替云九安重生一回,并不是为了嫁人什么的——能安安稳稳的和爱她的人生存下去,才是她最终目的。这些虚名于她并不是太重要。 这一回与梁子渊的交锋,以进为退,相信在与他议亲一事上或许出现了新的转机。亦希望梁子渊别再来骚扰她,才不枉她费了诸多心思。 思及至此,又想到当日在后姚庄的时候,宋砚宁言之凿凿地答应她的事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回音,她之前不得不让秋韵向陆景轩打听这个人的可信度。 后来听到陆景轩的介绍,她也着实吓了一跳——宋砚宁居然是德昌侯府宋孟贤的次子。 没想到路上随便偶遇,就是一个侯府的贵公子。看来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还真是遍地都是。 据陆景轩的介绍,宋砚宁年幼时由于体弱多病,多数时间是寄养在江南的道观寺庙里。 少年时,也跟普通官家子弟一样上学读书,除了模样越长越俊秀外,诗词歌赋并不是很出色,六艺不精。 及冠后,也就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世家子,并无何出挑的地方,比不上其兄长,年纪轻轻就能征善战,成了少年将军。将来德昌侯府只怕也只能由其兄长宋竹承袭。 德昌侯爷担心他一生一事无成,于是强逼他考了个进士,随后才托几个关系尚好的老友举荐,去牧马州当了个七品司法参军。 此人本身官职不高,若是侯府的公子爷,倒也不用担心他把后姚庄的事处理不好,毕竟人家有背景和人脉在那里。 如此一来,她倒是好奇起这位公子爷,究竟是个什么忙需要她帮,还不怕诸多麻烦的要和她交换条件? 为什么他不找别人,非要是她? “姑娘,姨太太那边送来了不少药材,你看是收进后面的小库房还是抬去耳房?” 夜色将暮的时候,院子里来了一些人,全是傅家那边的,抬了好几箱药材进来,不论云九安熬药是否真的需要,都不敢有一丝怠慢地给备了过来。 就连高氏也吩咐人送来了药炉银炭等一应之物,生恐怠慢了熬药大事。 此时云九安正对着烛火拿着个绷子在做女红——以前,她是对古代女子必精女红有些嗤之以鼻的,觉得那是封建社会压迫女子沦为男人附属品的象征。 但在成为云九安后,她忽然发现做女红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竟可以起到缓解压力心无旁骛的作用。 多日来为对付高氏没少费心力,通过做女红,反而能让她心神放松平静下来。 “都收去库房吧,需要的时候我再去库房里取。” 云九安抬头说了一句,又就着烛光继续绣起了手中的花朵儿。 绿荷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稍后秋韵端了热水,云九安洗漱之后,就叮嘱二女先去歇息,她再绣一会。 秋韵知她爱静,不敢打扰她,带上门便出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外面已万籁俱寂,云九安正绣得得劲,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她开始以为是秋韵或者绿荷有什么事,就道:“门没栓,有事进来说。” 门外的人没答,她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秋韵和绿荷怎么着也会回一声。于是惊觉地站了起来,正要再次出声询问,“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迎着盈盈月色,只见一身月白布衣素净,神容轻缓的男子与她警惕的目光蓦然相对,两人同时一怔。 第46章 那就别传 “宋大人?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云九安惊得手中的布绷子都松落到地上,瞪圆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 在这封建得男女站在一起说话都被人非议的大庆朝,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一个未出阁姑娘的门前,不是贼人就是登徒子。以宋砚宁的身份和教养,断不应该会干出这等坏人声名的恶事。 “自然是来履行我的承诺。”宋砚宁眸光坦然。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进来的?”云九安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她不相信这大半夜的高氏会允许一个外男来绮罗轩见她。 宋砚宁毫无愧意地一指外面,“自然是从那里走进来的。” 云九安赶紧跑到门口,赫然看到她每次翻越的墙面上架着一张梯子。墙头上,杜虎蹲在那里咧嘴朝她挥手打招呼。 墙的那一边可是柳宅,莫非宋砚宁是柳宅的那位医者? 可是隔壁明明黑灯瞎火…… 她回头,试探着问正在打量屋里摆设的人,“你从隔壁柳宅搭梯子过来的?” 宋砚宁漫不经心道:“好像是的。柳宅反正无人,杜虎负责从柳宅后门开始架梯子,再到你这里,也就翻了两道墙。” 原来不是。云九安小小失落了一下,嘴上仍质疑,“……你可是朝廷官员,怎可夜半爬墙入女子的闺阁?” 大庆国的读书人不都是讲究礼仪廉孝瓜田李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这憨货哪根神经不对? 宋砚宁回头看她,眼神促狭,“我若向你们家长辈下拜贴来见你,只怕没这般随意顺畅。” 云九安咽着口水,“不是……这事传出去会毁了我的闺誉……” “那就别传。”宋砚宁根本不与她在此事上纠缠,反而捡起掉在地上的绷子,上下左右看了看,赞道:“别人都是绣鸳鸯亦或是花中四君子,你却是绣了海里才得见的章鱼,还是蓝色的,云五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云九安只觉头顶一片乌云。 她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绷子,“这世间哪有蓝色的章鱼?我明明绣的是喇叭花。” 宋砚宁一噎,盯着那奇形怪状的“喇叭花”瞅了半晌,才咂巴着嘴,“果然是喇叭花,只不过是几根花蕊长得长了些,夜晚光亮不佳,误认成章鱼须了。” 云九安:“……” 把人家的女红贬得乱七八糟,宋砚宁知小姑娘不高兴,兀自拿出一叠能让她高兴的好东西放到桌上,“上次后姚庄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了,你看看吧。” 云九安放下绷子,拿起那叠特有质感的纸,有六七张,全是换上了她云九安大名的后姚庄上百亩的地契。 她握着地契的手心瞬间热了起来,蓦然看向他,“已经过户了?还全是我的名字,一共多少银子?我母亲若查到是我搞的鬼,她会不会要亲手撕了我?” 宋砚宁笑道:“已经全都转到你名下了。且以最低价交易,一共三千两银子。你放心,我已经托人在户部做了一点手脚,不仅是你母亲,外人都无法查明这些田地的户主。” 这位宋大人的事干得太漂亮了。 云九安赶紧给人看座奉茶,并且还体贴地端上了一盘常青楼的糕点,让他当宵夜享用。 宋砚宁把小姑娘暖在炉上的茶端起来品了一口,茶杯虽是下品,茶水却满口清香,小姑娘是个懂得享受不苛待自己的主。 他惬意地眯了眯眼,接着道:“而且那些佃农编户依然都在后姚庄,我已经派了曹管事帮你打理,不用担心那边会出什么乱子。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亲自去瞧瞧。” 云九安听着他熨贴的话语,感觉犹如天籁般动听,当下又把他的茶水奉满,无比感激道:“九安是遇到大贵人,这件事才办得如此顺遂如意。等我发达了,一定给大人建个祠堂供上长生牌位,祝大人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当初还暗骂他是菜鸟大人,是个憨憨,哪料办起事来会这般周到详尽。怎么可能是憨憨,明明就是个来宝! 宋砚宁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看到小姑娘放光的眼珠子,身上不自在得很。 他咳嗽着摆摆手,“你若要给我建祠,今日的一切我都收回。” 看来自己的感激之情表达得太过热烈,人家受不住了。 云九安赶紧收住溢于言表的喜悦,瞬间就矜持了起来,“我忘了宋大人是在和我谈交易……那就等大人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必倾尽全力。” 宋砚宁不置可否,又拿出三张地契,道:“这是姚福在后姚庄附近的田产,我一并让人给转到你名下,不算入我们相谈的条件之内,算是我给你帮我那件事的提前谢礼。” 云九安哪里敢接,推阻道:“无功不受碌,当初我们谈好的条件是怎样就怎样,我绝不可多收。” 宋砚宁映着烛火的眸子有些明亮,他似笑非笑,“今儿我听说你去傅家为傅雅萱解毒了。” 云九安吃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 “其实是姚福的田产并不多,我不想在这些没甚收益的地方浪费人力物力,正好让曹管事帮你一起给打理了,我觉得他的房契地产或许对你有用。” 他说得好似牛头不对马嘴,但云九安却似乎明白他话里暗含的意思,联想到今日平安无处可安的尴尬,她犹豫了。 宋砚宁不着意地把那三张地契房契放到她手中,不紧不慢道:“这几日平京城里又发生了好几出爆尸案,朝廷想压都压不住了,已经在民间引起了恐慌。昨晚,圣上已经召见了各部大臣商讨,最终由大理寺、鸿胪寺、京兆府以及牧马州彻查此事。” 第47章 火烧国公府(1) 听他这般说,云九安心里一跳,事情似乎正在朝原主前一世的进程在发展,这并不是坏事。而且朝廷能把四部联合在一起查案,只怕是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可是在案未破之际,京城中毒的人已经不少,如果他们知道你能解毒,你觉得你还能安然无恙,高枕无忧?”宋砚宁问。 “不会吧。我今天才去傅家为表姐解毒,你就已经知道了。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来源。”云九安心乱了,这种事情是她最不愿见,为了救平安,她也是冒了大风险。但万料不到会传得如此之快。 宋砚宁拿起她绣得像章鱼的女红把玩,“听说周梁氏那日趴在周大坤的身上哭得极凶,要说中毒应该也极深。偏偏后于她轻于她中毒的人都已经死了,她还能被国公府护在梁家,应该是梁家用了相当名贵的药为她缓解了一些毒性,才能保住她一条性命。” 云九安疑惑地看着他。 “今日我和梁七郎一起讨论爆尸案时,听他说周梁氏的毒或许有解了,那个解毒人暗指在云家。”说完,他眸子清透地看着她。 云九安明白了,今日高氏两姐妹因为傅雅萱的事受制,心有不甘,于是将她能解毒的消息立即就传给了梁家。 她以为,她们最起码也要等到傅雅萱痊愈之后。到那时候,相信朝廷已经破了周大坤案,全城剧毒皆可被解,她亦不会有任何风险。 现在能不顾傅雅萱毒未解就把消息传出去的人,绝不可能是爱女心切的大高氏,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高氏——云家的主母了! 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云九安不得不头痛地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勉强喝了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宋砚宁看着小姑娘暗下去的眼眸,似是而非道:“我不帮你,是怕你活不到我需要你相帮的那一天。不然,我的一切指望岂不全都落了空?” 云九安歪头,“宋大人……究竟想让我给你帮个什么忙?” “这个么……呃……”宋砚宁净白的脸颊在烛光下居然晕起了红色,他以拳抵唇“咳”了声,含混道:“你完全不用担心。以你的才智,帮起来是游刃有余……” 他的神情实在可疑得很,云九安愈发疑虑万分,嘴上却道:“我又蠢又笨,哪有才智可言,你莫看错了,到时候帮不到你反而大失所望。” 既然他要卖关子问也白问,反正到现在为止是她在占便宜。 说到这里,便起身从抽屉里取了三千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他,“多谢大人以这么低的价格帮我买到后姚庄。” 宋砚宁不客气地把银票收下,也起了身,“多谢就不必了,本是我应该的。今日已经帮你把事情都完成了,他日我若相请,还望又蠢又笨的云五姑娘能不吝相帮。” 云九安笑了。 此人不走寻常路,并非恪守礼仪之人,与她认知中一板一眼的读书人相去甚远,却也有他有趣的一面。 她不由再次为第一次见他时,把他误认为又憨又呆的菜鸟大人感到抱歉。 宋砚宁相当闲适地步上了梯子,再由杜虎把梯子搬到另一面,他又一步一步走下去,消失在了院墙那头。 云九安望着天上的明月,眼前不禁浮现杜虎夜半杠着一张长梯在街头慢慢前行的画面。若是遇上巡夜的,会不会认为他是盗贼?想想都觉得好笑——遇到这样的上司,他也是够倒霉的。 睡在偏屋的绿荷和秋韵依然毫无动静,不知道两个丫头为何睡得这般沉。 今夜的心情又好又不好。 后姚庄的事彻底解决,对绿荷的承诺也算是实行了。孙姨娘也将不再受高氏制衡。云平安……等脱了傅家的束缚后,也算是有了去处。 只是高氏这么快不顾傅雅萱的安危就把她的事向梁子渊透露,不知又将惹来什么祸患。 但愿明日,一切安好。 可是有时候,人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并且还来得很快。 云九安知道自己向来得不到老天庇佑,运气极差。不管任何事,若不靠自己的努力,绝对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于是第二天她是起得特早。从库房里取了些药材,一边为傅雅萱熬药,一边按她在柳宅医书上背的经方炮制药膏。 傅雅萱的药熬好,连药渣都被处理好后,她便吩咐绿荷在院子里守着,待傅家来人取药的时候就交与他们。 随后她便将炮制好的药膏用小瓷瓶装好,外面套了个精致的朱红色盒子,才让秋韵谨慎端着前往暖华苑去请安。 “姑娘让奴婢抱着个盒子,是要去送人么?” 眼看就快到暖华苑了,秋韵终是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声。 云九安笑道:“今儿是大姐十七岁的生辰,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给她送个什么生辰礼。好在七郎有心,之前就向贵妃娘娘讨了这瓶雪莲玉肌膏,叮嘱我大姐生辰的时候拿出来送给她,也免得我破费。” 秋韵一脸羡慕,“呀,原来是雪莲玉肌膏,可贵重得紧。皇宫里也只有梁贵妃能用得上,听说贵妃娘娘就是用了此膏才保持肌肤如二八少女般白嫩光滑。没想到梁公子竟给大姑娘送这般重的生辰礼。” “七郎这般用心,自然是有讨好之意……” 秋韵一脸懵懂,“梁公子讨好大姑娘,奴婢有些不明白……”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脑袋瓜不太好使。” 云九安无奈睨了她一眼,稍压低声音道:“七郎暗地里告诉我,说母亲有意把大姐嫁给四皇子,所以在大姐身上花费了不少心思栽培……七郎先前不了解宫里娘娘的意思,故意以大姐的生辰为由向贵妃娘娘讨要雪莲玉肌膏……没想到那位娘娘当即就允了……看来母亲的心思没白费,梁贵妃也是中意大姐为四皇子妃的……七郎的这个马屁可是拍得恰到好处……” 第48章 火烧国公府(2) “你们两个在这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像两只麻雀讨厌得很。”隔着一树莹白的桂花,云锦安主仆三人从长廊上走了下来。 “四姐,这个时候,你也是去给母亲请安的么?”云九安有些讨好地迎上去,“今儿是大姐生辰,正在想着给大姐送生辰礼的事。” 云锦安“哼”了一声,迅速瞟过秋韵手里的朱红木盒,“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大姐的生辰,正好我前几日从多宝斋买了个玉屏风。知画,冬书,你们两个现在就去我屋里把玉屏风给大姐抬去。” 知画和冬书应声正要去,她又把她们唤住,“哦,玉屏风也不轻,你们两个怕是抬不动,秋韵,不如你也跟过去一起帮忙。” 秋韵有些为难地瞅瞅手中盒子,又瞅瞅云九安,不知该不该去。 云九安不高兴道:“四姐难得开口,既是差人手,怎可以不应?反正这里面的东西也是送大姐的生辰礼,你就和知画冬书一并把礼给送过去吧。” 秋韵哪敢再推阻,赶紧就应了。 待她们三人离开,云九安才小心地陪着云锦安一起前往暖华苑。 云锦安一路都拉着脸,看来心情是很不好。 快到院门口时,看到胡妈妈亲自到门口把穿着象牙绣橘色芝兰纹袄裙的云兰安迎了进去,云锦安一双杏眼里射出了尖利地光芒。 “大姐就是大姐,不愧是我们云家诸女的典范。你看这身姿,这气质,这衣品,跟世家贵女京城名媛不相上下。若走出去,还真是我们云家的脸面。”云九安看到云兰安雅致娇贵的模样艳羡不已。 云锦安的脸色更是沉了,她没好气地一推云九安,骂道:“马屁精!” 云九安没站稳,连退两步,面上却尽是茫然,“四姐……我又说错话了么……” 云锦安“哼”了一声,根本不理她,自己就往暖阁里去了。 云九安又小意大气都不敢出地跟在她后面。 暖阁里面今日很热闹,不仅二房三房的一些小辈都在,连原氏和张氏竟都在座,喧闹得很。 拉拉杂杂一大堆人本就在有说有笑,云兰安进去后,一众弟弟妹妹又相继向她见礼祝生辰,本来就长得娇柔貌美弱柳扶风般,说起话来又温言软语,愈发得人欢喜,暖阁里一时间欢声笑语。 高氏坐于上首,目光停在兰安的身上,一脸慈母笑地和二太太三太太聊着家常。 一身绣白梅落英袄裙的云语安安静地站在高氏身侧服侍。 “你们瞧,兰安就是兰安,怪不得弟妹们都喜欢,不仅模样秀丽,举止也端庄大方,为人亲和,连诗书女红,都还无不精通……可是弟妹们的榜样啊……”二太太原氏忍不住夸赞。 “可不是,我们家晓安可粘她大姐了……一晃时间过得真快啊,兰安都十七岁了,我们云家的门槛都快叫媒婆踏平,京中来提亲的不乏高门大户,勋贵世家,都是有名的青年才俊,不知大嫂准备把兰安许配给哪家郎君?如此出挑的人儿,可不能随便了啊。”三太太张氏也附合了起来。 高氏抿了下嘴。在大庆,十七岁一过十八岁就快成老姑娘了。如果不是盯着太子妃之位,谁不想早点把如此慧质兰心风华正茂的女儿嫁个好人家? 所以……取决于太子妃之位的梁七郎必须要动作快点。 “上次去法华寺,那里的德智主持曾给兰安算了姻缘,说她的红鸾星动要在明年。是个上佳的好姻缘。我们不必着急,一切都有老天安排,她命里注定雍容富贵一生,跑不掉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嫂不急。”张氏说完,瞅向一旁安静的语安,笑道:“语安也不小了,大嫂不知对她有什么安排?” 高氏挑了下眼皮,“怎么,你有什么好人家?” 张氏不着意道:“自然是有的。大嫂也知道,我娘家的堂弟媳年前病故了,堂弟平阳那边经商,家境富裕,膝下一双儿女也乖巧听话,有意续弦……他很是瞧得来语安,他说娶个庶女过去填房虽有些低了脸面,但也无妨……” “住口!”眼看语安的脸色越来越白,高氏怒了,“你的堂弟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动语安的心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副什么德性!” 这一吼,全屋的人都朝这边看来,好心好意做媒的张氏也呆住了。她没料到高氏会发火。 “我家语安虽是庶女,自小养在我身边,比那些世族嫡女都只好不差,将来是要正室上嫁的人。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在小辈面前不给你面子!”高氏斥责着张氏,毫不留脸面。 张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天说不上话来。 本来心气就不好的云锦安听得此番话,盯着一屋子人,眼眶里尽是憋屈的泪水。 从进门起,就没人看过她,在意她。 众人围着的是兰安,夸赞的是兰安。 母亲袒护地是语安,必须上嫁的是语安。 难道她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前些日子被关的是她,被骂哭的也是她。 她的心思不是心思,她的姻缘就不是姻缘? 一时间,她的手指抠着硬硬的椅背,竟感觉不到一丝丝疼痛…… 一屋子人正不知该如何打破僵硬的气氛的时候,秋媛跑了进来,说荣国公府派人来,霍老太太想请云九安过去一趟。 高氏暗自拍了拍静默地语安的手,方朝秋媛道:“霍老太太可有说让九安过去作甚?” 秋媛摇头,“那位管事没说。” 原氏打圆场道:“想必是为了九安和梁七郎议亲的事。之前出了那样的事,三家脸上都不好看,想必霍老太太想再问问九安的意见吧……” 高氏看向一直坐在角落里像个透明人的云九安,“你就去吧。你讹了人家七千两银子的传言对你很不利,若不想日后嫁不出去,就去听听霍老太太的说法。说不定你与梁七郎的亲事还有转机。” 第49章 火烧国公府(3) “是,一切但凭母亲安排。”云九安乖巧地起身行了一礼,便随秋媛一起出了屋子。 刺头如此听话,高氏和胡妈妈只觉不可思议。两人对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掠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为保险起见,吴妈妈又赶了出去,交待秋媛一定要陪云九安一同前往。 秋媛心领神会。 在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云九安被云锦安叫住了。 “你对七郎做出了那等事,他们还会原谅你,还要你嫁过去?”云锦安红着眼咬牙问。 云九安见秋媛看过来,只附在她耳边道:“昨晚母亲就知会我了,说今天梁家会来人,可能要过去住些日子,我也不想去,可是你也看到了,不去不行啊……” 云九安的马车启动后,不一会,云家另一辆马车也快速驶了出去…… 云九安对整个荣国公府不管是东院还是西院都是比较熟悉的,毕竟,原主前世曾在这里住了近一年的时间。梁子渊再虐待她,也不可能让她完全禁足。 有管事把云九安和秋媛直接带到了霍太夫人的福碌堂。屋里头,伺候着的丫环婆妇众多。 霍太夫人一身暗青金团绣着精致松鹤延年褙子,下着黑金边马面裙,高高在上的坐于上首,一脸冷厉。 连那直来直往的陈氏都不在座,只怕今日的这一关不太好过。 云九安手心里都涔出了汗。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等级分明的封建时代,权势,确实可以压倒一切。 而在这大宅院里,弄死她真的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太夫人,云五姑娘已经请来了。”管事婆子禀了一句,就退了开去。 “见过太夫人,太夫人福安。”云九安按规矩见礼,不敢有半分逾矩。 老太太盯着站在下首毕恭毕敬的云九安,身裳不见换新,依然半新不旧,脸颊和身形却丰润了不少,就连身高似乎也比琼花宴时拔高了。 再看面上气色已不见黄黑,白里隐透粉嫩,大而明亮的眼睛,即便垂下了眼帘,也无法掩住其一身的朝气。就如此时从屋外映射进来的那一缕阳光,让人心悦眼亮。 才不过几日不见,当日那晦气的小丫头竟似换了个人? “云九安,你的胆子不小啊!” 老太太盯视了云九安一会,终于阴沉沉地开了口。 云九安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太夫人谬赞了,云九安一直都很胆小。” “谬赞?” 老太太身侧的李嬷嬷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斥道:“勾引我家七郎,以此讹诈二夫人五千两银子,又敲诈霍家两千两银子,云九安,我们现在总算是明白你接近七郎的目的了——你并非真是欢喜他,也知我们国公府只允许你一个小庶女为他的妾室。 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以两情相悦为诱饵,逼迫七郎退婚娶你为正妻,或者退而求其次为平妻。 当知晓国公府长辈不允后,就从他那个直性子的母亲下手要银子。要了五千两觉得不够,再又找霍家要,你是欺七郎是个老实人,不从他身上榨出点油水得不到点好处就绝不放过他,是不是?” 梁子渊是老实人? 云九安差点要笑死,他若都是老实人,那世间真正的老实人是不是都该找块豆腐撞死? “太夫人,您为何一定要把恶名加在我身上?当初与七郎相识在我家后花园时,是他主动接近我,也没说他有未婚妻的事。 一直到上次琼花宴,才知道他早有婚约,我不想让霍姑娘当众难堪,于是才拒为妾。包括第二天陈夫人和霍姑娘用银子砸我的目的,都是为了不与七郎再有瓜葛。我是为了她们安心才收了银子…… 到现在外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传得极为难听,我都未曾想过去分辨一句,只愿七郎与霍姑娘能不生嫌隙,和和美美的携手到老。怎的到现在就成了从七郎身上榨油水的坏人?” “好个伶牙俐齿!” 李嬷嬷因为长期代替老太太发话,一双老眼竟也很是锐利,“云九安,当日在琼花宴的时候,我还瞧着你有几分机灵劲,不甚碍眼。现在这般看来,分明是仗着我家七郎在行诡辩之事。太夫人今日之意……” 她没说下去,忽然盯着秋媛冷笑,“今儿还带了丫鬟过来……” 秋媛忙恭敬道:“回太夫人,我家太太知道五姑娘做了对不起国公府的错事,特意交待奴婢陪五姑娘来国公府赔罪。不管怎么样,只要国公府不因此怪罪云家就好,一切但凭发落。” 秋媛把高氏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只要国公府高兴,云九安随他们处置,只要不迁怒于云家就行了。 云九安已见怪不怪,在场的仆妇和一些丫鬟们却不禁抬起眼用古怪地眼神悄悄打量她。 老太太脸色稍霁,李嬷嬷察颜观色自是一把好手,点头道:“高氏倒是个懂事的。既是这样,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老太太端起杯子喝茶,一言不发。 “来人,给五姑娘奉茶。” 李嬷嬷一声吩咐,立即有丫鬟将茶水端了过来,“云五姑娘,请。” 云九安不用端起茶杯,就从那飘起的热气中闻出了一股药味,茶是加了料的。 她根本就不接,只是对李嬷嬷道:“我不渴。” “不渴?”李嬷嬷额上的皱纹都快挤成团,“你渴不渴与我们有甚关系?我们只担心七郎好不好。七郎既然心悦于你,国公府总不能让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若今日就遂了他的心意……来人,灌!” 一声令下,三四个粗壮的仆妇就齐齐逼了过来。 动粗,她绝对下风。 好汉不吃眼前亏,免得难看。 云九安将茶杯端起,“既然诚意相请,我自己来就是了。” 随后她一口将杯子里的玩意儿饮尽。 丫鬟将杯子接走,老太太方“哼”了声,不紧不慢道:“听说你能解最近京城接连发生炸尸案的剧毒。这毒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你又是如何恰好能解此毒?” 第50章 火烧国公府(4) 老太太并不是要听她回答,只阴恻恻盯着她继续道:“又或者……那些毒本就是你下在我外孙周大坤身上的?你就是那个用毒杀死多人的凶手?” 云九安闻言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位国公府的老太太这般毒的手段会用在她身上——刚逼她喝下媚情药,马上就栽害她是下毒的杀人凶手。 目的何在? 原主前一世的时候就知道这位老太太心狠手辣。 这老货本是老国公的续弦。在未嫁入国公府时,老国公和他原配何氏关系甚好,并育有三子。 老太太年轻时模样不错,又出身名门,随父回京后就时常往国公府跑,与何氏也熟了。 后来国公府就开始变得家宅不宁起来。 妾室不安分,三子忤逆,何氏生病,老国公身体抱恙…… 再后来,甚至发生了几房妾室合谋毒杀何氏的恶性事件。 这件事据老人讲,当时算是轰动整座京城,都说老国公治家不严,纵容宠妾灭妻…… 那件事后,老国公不仅妻死,几房妾室也全数收监,就连几个庶子女也被安了各种罪名被赶了出去,从此以后没出现在人前,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老太太嫁入国公府后对原配的三个儿子极好,就连国公的爵位也让继子给承袭了,整个宗族无人置喙她半句不好,三个继子也十分敬重于她。 如果不是多年后有一个老国公妾室身边的丫鬟死前将老太太斩尽杀绝的恶行透露出来,谁也不可能联想到当年差点让老国公灭了满门绝了后的幕后黑手是如今的当家主母! 不过听到那丫鬟说话的人全都已经开不了口了。为了不让梁家再生波澜,梁子渊那个旁系叔伯不敢向任何人吱声,只偶尔一次与老太太起争执的时候提了此事几句,叫原主给听了去,方知老太太为了一已之欲的狠辣手腕! “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不止是你,只怕你们整个云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老太太冷冷道。 云九安不卑不亢地问,“太夫人究竟想怎样?” 霍太夫人道:“今儿把你请来,一来是不想七郎在你身上花太多时间,待生米煮成熟饭,就绝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二来,把你的解毒方写下来,日后只等七郎与寒香成婚后,再抬你进门,我们梁云两家方可相安无事。不然……” 未尽的话语里全是杀机。 这老货做事果然喜欢斩尽杀绝。 明明只是她府上有人中毒,她不求她解毒,而是用卑鄙的手段让她把方子都交出来。 云九安正思索今日该怎样才能全身而退,门外忽进来一管事娘子,一脸紧张地跑到霍太夫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霍太夫人闻言脸色一变,立即道:“堵住她的嘴,马上绑了弄到七郎屋里。我们这就过去会客。” 一众仆妇顿时拿了绳索上前七手八脚开始绑人,弄上软兜抬走。秋媛也被一并带走。 此时此刻,在国公府门口,由大理寺卿熊大人为总管,鸿胪寺少卿赵大人、京兆府陆少尹、牧马州七品参军宋大人一行彻查京城炸尸案的人马齐临。 大管事梁冲没料到这些得了圣谕的大人们会没有任何征兆地来国公府查案,国公爷不在,其他能说得上话的男主子都去上了公,也就西院的梁七郎还在府…… 梁管事不敢有误,一边迎客,一边派人出去通知几个老爷,同时又通知了梁七郎和太夫人和当家主母。 来给梁子渊报信的人才走,云九安就被一众仆妇簇拥着抬到了他的晴雅院。 本来着急忙慌整理着衣冠要去东院的梁子渊一见人已抬到,看到云九安一张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秀妍的小脸红潮堆叠,娇艳欲滴的嘴唇死咬,他的心就隐忍不住的骚动了起来——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干巴巴的丑丫头没几日不见竟可以出落得这般诱人,他觉得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让那些仆妇把人给抬到床上就给挥退了,并且吩咐阿金阿宏守在屋外,他只耽搁少许就走。 门被带上的一瞬,云九安的下巴已被捏住,尽管她死死闭住双眼,也能感觉到一手撑在她耳边,男子慢慢压低的脸在向她靠近。 当呼吸交缠近到咫尺的时候,梁子渊终于开了口。 “云妹妹,我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竟让你为了一点银子把我前后卖了两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在整个京城里有多丢脸?” “云妹妹,你应该知道我是欢喜你的,我也知道你也是非常欢喜我,但是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们相识也有半年之久,你应该也了解我的脾气。我看中的东西绝不可能会落空,包括人也是。反正不管你想干什么,这一世,你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梁子渊越说越不像话,说着说着竟还附下了头,云九安终于忍不住把头一偏,睁开了眼,幽幽道:“七郎,你一定要把我逼死吗?” 看到她微红的眼眸里带着无限幽怨,梁子渊一怔,这样哀怨多情的云九安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在他心目中的云九安,一直都是寒酸、木讷、少见短识不会惹动人任何情绪的小丫头。 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个只要他一个假意的微笑,一声不着意的问候就能令之雀跃羞涩低头不语的云九安忽然就不见了。 琼花宴时她毫不胆怯的眼神,有条不紊的分析,从容不迫的开脱,会让人感觉她就是一颗能吸引人眼球的夜明珠。 后来她一再以银子作价卖断与他的关系,他相信是他没有及时给出她想要的答复的反击。 虽然感觉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说不定将会有损他与霍家的婚事。 可是不得不说,内心里他却真的对这样有气息的云九安产生了一丝征服的欲望。 第51章 火烧国公府(5) 这般心态,犹如一把宝剑,未开刃时它跟普通的剑并无二致,不能杀敌伤人,不能光芒万丈,没有人会对它感兴趣。 当宝剑开刃,锋利无匹,那必魅力四射,引得无数人争夺,皆欲征服和操控于它而后快。 是的,人的劣根性本来就对唾手可得平淡无奇的东西不会有任何兴致。 只有浓墨重彩、带着锋利棱角之物才能撩动人的心弦。 人亦同之。 “我何来逼你?明明是你逼我……”梁子渊用拇指腹摩擦着她嫣红的唇角,哑声道:“你若不倔着性子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被当成笑话的地步,我又何必出此下策给你喂下媚情药?” 媚情药喝下去,是个圣人也不能抵挡得住其猛烈古怪的药性。云九安此时身体里已如虫子在爬,却不得不用自己的意志控制着自己的一切不良思绪。 她气息轻吐,“这能怪我么?琼花宴第二日你明明亲口对我说,回去就找长辈商量我们的亲事,结果你是一去不复返,多日无任何音讯……” 梁子渊故作生气地一指按住她的唇,“既然是商量,你就应该给我时间。我记得你当日就收了我母亲的银子,没两日又收了霍姑娘的银子,还被人宣扬了出去,我的脸面何存?” 云九安委屈,“对于这桩婚事,我很急,我怕夜长梦多,我也是不得已……” 女子的声音在耳畔回旋,触手可及的地方柔软而香气淡薄……梁子渊细细盯着神情无辜而又似泛起盈盈水汽的眼眸,他觉得眼前的小人儿已完全激起了他雄性的欲望。 可外面那些该死的官员。他不得不强忍心头火,一把放开她,“云九安,今日不怕明白的告诉你,我与霍姑娘的婚事是绝无可能推却的,关系甚大。”看书溂 云九安也故作骄傲地抬起下巴,“我知道,所以我们不如一别两宽。” “不可能!此事以后你想都别再想!” 梁子渊看了一眼在窗外不断走来走去焦急万分的两个随从,强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 “看来我还真的不够了解你,你居然会解毒方。如果我不是清楚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与周大坤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话,我都要怀疑周大坤的毒是被你所下。毕竟此毒连太医院都未曾听说过,无从下手。” 说到此,云九安更是火大,“能解毒也只是巧合。既然你明白我与下毒者无关,太夫人为何要诬蔑我?” 梁子渊只觉情欲中又带几分怒色的女子更是赏心悦目,他竟笑了起来。 “她老人家不是要诬蔑你,只是在吓唬你而已。而且,这桩炸尸案滋事体大,关系到北魏与我大庆之间的利害冲突,日前京兆府已经将告状的北魏人东方不惑请了过去,卢大人和鸿胪寺赵大人怀疑东方致叔侄把准备向大庆贩卖的货物上涂了毒,故意来毒害大庆人,尽管东方不惑一再否认……” “爷,东院又派人来催了。”外面催促的声音打断了梁子渊的话语。 梁子渊应了一声,在检查云九安身上的绳索绑得极紧不可能松脱后,他才塞了块布在她嘴上,最后轻抚了她的眉眼一下,“乖乖在此等我,不要妄动,待我把那些人打发走,今儿我们就把那周公之礼给行了……”看书喇 梁子渊压着一身的火气往东院赶,等他见到一众官员的时候,心情才勉强平复下来。 太夫人和东院大房的夫人裴氏已经在与各位大人寒喧。 二人本是招待各位大人稍坐,待梁盛光等人回来后再带他们到府里查看。 那位大理寺卿熊丙瑞熊大人却是不肯,说是圣谕在身,此案十分紧急,圣上只给了半月时间破案,半刻都耽误不得。 太夫人和裴氏正不知该如何阻拦,毕竟国公府毫无心理准备,平白就让他们到处搜查,不说低了脸面,若真叫查出个什么旁的事情来,也是麻烦得很。 试问哪个深宅大院里没些个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比如今儿就把那个云家五姑娘约了来,并且还准备破了她的身,逼她写出解毒方。单就此事露了风声,梁家脸面上也会相当不好看。 当梁子渊赶到的时候,霍太夫人是暗自松了口气。 梁子渊毕竟在朝为官,并且还是皇上跟前直属鹰卫都尉,官职虽不高,但胜在能在当今的面前说上那么几句话。梁子渊与他们寒喧的当口,就询问起他们今日所来的目的。 大理寺卿熊大人沉重道:“京中现在中毒者越来越多,圣上忧心忡忡。今日突然造访,也是我们昨晚商议的结果。周大坤已经尸骨无存,若想破案,从源头上找到下毒之人,恐怕也只有从案发地来寻找珠丝蚂迹。还望梁都尉多多担待。” 昨晚就商议好上梁家,没道理国公府会得不到一丝风声。 梁子渊心里迅速盘算着,这个决定,恐怕是眼前这位熊大人的个人意思。虽然至今不知熊大人的立场,但他绝对不是五皇子和荣国公府派系的人。 “好说好说。熊大人身负重任,国公府岂有不配合的道理?”梁子渊朗声道:“我现在就带诸位到当日周大坤的案发地,如若有要询问的人,但凭诸位吩咐,国公府的人随时候传。” “多谢梁都尉给予我们大力支持,他日破了案,也必定会给国公府记上一功。”鸿胪寺少卿赵大人笑道。 “岂敢岂敢……” 梁子渊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吩咐梁管事将众人往西院的内院带,同时还吩咐厨房备上酒席,以待留各位大人中午用膳。 同一时间,被绑在晴雅院里的云九安正奋力用好不容易从裤腿中取下来的匕首反手锯拉着手腕上的绳索。 那些仆妇对她一个弱女子的捆绑毫不手软,绳子粗,系法刁钻。好在她有简单粗暴的利刃,再刁钻都可以一并划拉断。 只是过程却酸爽万分。 此时媚情药的药性越来越大,一点点冲击着她的理智。 第52章 火烧国公府(6) 她几乎是拼尽全身的精神力才将腕上的绳索割开,扯掉口中的破布后,最后才割开脚裸上的绳子。 随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随身携带的瓶子里倒出两粒自制清热解毒丸就吞了下去。把桌上已冷的茶水猛灌了一壶,身上的火热难耐才稍有缓解。 刚刚霍太夫人神色紧张,梁子渊也像被催魂一样被叫走,只怕是出门前利用云锦安的那步棋起了效用。 云九安静下来稍微思索了一下,不知道国公府到底来了什么人? 霍太夫人和梁子渊今日这般害她,即便是高氏快刀斩乱麻给梁子渊出的毒计,实施者却是梁家。 不管怎么样,今日能来国公府也是一个天赐的机会。如果不趁现在给他们迎头痛击,以后也再难找到更合适的机会了! 梁子渊离开的时候,还谨慎的吩咐了两个仆妇守着,此人做事向来谨慎小心。 云九安把匕首收好,把桌上点油灯的火折子带上,把那壶空的茶具放在托盘上,又在他箱子里找出一块晴雅院的牌子,再把后面的窗子轻轻支起,踮手踮脚地就翻了出去。 凭着原主前世的记忆,西院算是她熟悉的地方。哪里有园子,哪里有垂花门,哪里是书房,哪里是厅堂,全都清楚不过。 而原主前一世香消玉殒的地方——落英院,她不会再去多瞄一眼。 那里承载的是孤单,是愤怒,是悲伤,是寂寞,是绝望,是苍凉。 她的灵魂是云西月,虽不能感同身受的共情,但她无法去忽略那些惨痛的记忆。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端起托盘,趁着两个仆妇不注意,就溜出了晴雅院。 随后尽量找人迹少较偏僻的地儿,急匆匆像有正事般大步走,很快就到了通往东院的垂花门。 她正要穿门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梁子渊说话的声音。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找了一座假山石藏了进去。 “……宋大人,上次多亏你给罗先生打了招呼,不然那事些再经罗先生那张嘴传扬下去,我的这张脸可就真的无法见人了……” “哪里哪里,些许小事,梁都尉无须放在心上。醉心楼既是我所开,请罗先生在那里说书,无非是为了给大家个消遣的地方。若是给人带来困扰,反倒失了初衷。” 听到另外这一人的声音,云九安脑袋“嗡”了一下,这个……分明是宋砚宁的声音。 醉心楼是宋砚宁的? 就说罗先生怎么只说一天就停了,开始还以为是梁家给了他威吓,原来却是梁子渊给姓宋的通了气。 “……今日熊大人带四部的人突然来国公府查案,不知宋大人怎么看?” “这个……呃……不好说……事前我们都不知,应该是宫里的意思,是不是今日到国公府里会有什么线索之类吧……我也只是猜测,不一定是……” “如此……多谢宋兄提点。” “哪里哪里,只是随便闲聊罢了。” “对了,早就听闻宋大人不愿呆在牧马州,你家老爷子却不愿你回京城。这样吧,此次周大坤的案子结后,我找人给你安排一下,尽快赶在年前调回京,你只需说你中意哪个署衙就行。” “梁都尉有心了。牧马州的刺史大人虽然清廉,政务却多得很。我一介书生干个武职的参军真的是勉为其难了。如能承蒙梁厚爱调回京城的话,随便调个闲职每天喝茶混日子就成。当官,我确实不是那块料。” 两人越走越近,云九安生恐被他们发现,大气都不敢出。 随着他们的谈话声淡去,她才敢探头朝二人消失的地方瞄了一眼。浅绿色的官袍,身形修长,不是宋砚宁还能是谁? 看到这里,她忽然忆起原主前世的一段往事。 她记得前世的梁子渊曾在原主跟前随口提过一事。就在炸尸案结案后不久,他曾得意的在她面前炫耀,他将调一个人回京,并且安排到军器监谋个闲职。其实这个闲职也不完全是闲职,日后对他甚至是整个梁家的作用都大得很。 原主曾问他为何要帮那个人,是不是他打点了很多银子。 梁子渊说,打点银子他就会帮人么?是那个人帮了他一个大忙。如果不是那个人提前向他透露周大坤那两船药材皮毛的藏处,他能事先转移,并嫁祸给四皇子李诚,只怕整个国公府都要遭大难。 前情,此景,如此一对照,只怕前世的宋砚宁并非她不认识,只不过他只出现在梁子渊的口中。 现在梁子渊又重复着前世的事情,要将调宋砚宁回京,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一直以来,宋砚宁都是梁子渊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云九安心里直觉可惜,明明那么干净透澈的一个人,明明说起话来都令人感觉熨帖的人,还一再红着脸让她帮忙的人,竟是和梁子渊穿同一条裤衩的坏蛋。 同时她不得不对他帮她办的后姚庄的事持怀疑态度——那些事,梁子渊知道吗? 还有,如果这一世又让他把周大坤藏的那两船药材皮毛地方透露给梁子渊,她将失去打击梁子渊打击国公府的筹码。 想到这里,她心急如焚,她必须得马上去东院的酒窖看看。 何况,大理寺卿正好在此,当该上演一场好戏,权当是送给梁子渊的回礼。 等到了东院,她倒没太提心吊胆了,毕竟梁子渊和宋砚宁在西院,她手中又有梁子渊的牌子。若有人查问,她只需说帮晴雅院往里带个话便是。 一直到种满樟树的院子,几乎都是顺畅无阻。看书喇 这个院子除了平日打扫的下人,再就只有宴客需要酒量较大时才有管事的过来开锁搬酒。 当看到落下锁的酒窖大门,左右一看无人,她赶紧放下托盘,从小腿上取下匕首,对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挥了下去。 匕首是好匕首,不枉她花费了一百五十两巨资买下它。 当锁头掉落,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看书溂 沿着石阶而下,一口酒香扑鼻而来的同时,她看到了酒窖里堆满了的红木箱子。 第53章 火烧国公府(7) 她吹燃火折子,随意打开几个木箱,里面赫然装着一张张硝制好了的皮毛,亦或是百年野山参灵芝类名贵药材。 没错,被周大坤用卑鄙手段从东方致叔侄手中夺得的两船赃物早被运抵此处藏了起来! 前一世的时候,炸尸案频发,圣上震怒。看书溂 为平息民间恐慌,同样是四部联合查案。 当时各种线索指向两船赃物已入国公府。 在四部进府搜查时,却一无所获,因为赃物早被梁家转移了,并且是转移到了四皇子李诚名下万花楼的仓库里。 听说赃物从万花楼搜出时,四皇子李诚是一脸不可置信。 最后四部东查西查,不仅把北志商会的人全抓了,听说还把那个给两船货物下毒的人也给抓了。并且让他解了所有人的毒,梁子渊还心狠手辣的逼他写下毒方,最终还是把人给嘎了。 一切的罪名,是北志商会的人扛下了所有。包括周大坤被杀,全都在北魏人的算计中。陆小末琼花宴的冤屈,才得以洗脱。 自此后,引得北魏再无人敢入平京行商。本是派系争斗激烈导致民心不齐的北魏竟因此而同仇敌忾,屯兵北庭关外,差点与大庆大动干戈。 不过自那件事后,四皇子便闭门不出,靖文帝也将他所监之事全数停了下来。 同时五皇子李琮玉却春风得意,不仅奉旨南下视察民情,甚至还让他带兵平北庭之乱以建功业。 诸般种种,储君之争已有了眉目。 前一世的原主在这些事发生之时早已深陷囹圄,除了能偶尔听得外面的一些动向,基本也只为生存而日夜煎熬着。 但是由如今的云九安想来,却可以从中分析出无数弯弯道道。 比如,四部明明查出炸尸案与四皇子无关,为何四皇子却自此没落? 又比如,梁家曾关起门来查周大坤通过什么渠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赃物运到梁家酒窖?他死前与之欢好的女子究竟是谁?两刀捅死他的又是谁?梁子渊为何要搜查周大坤的书房,还将搜到的书信带回晴雅院烧掉? 没有人公布出来。 可是后面诡异的事一桩又一桩。 梁家东院大房梁盛光之女、已经出嫁的梁青素无故被夫家休妻,回娘家后不久竟又因产下一个婴孩而大出血。 可是据说她的丈夫早已不能人道……这个孩子又是谁的?死了儿子的周梁氏最后竟把母子二人接回了周家…… 天下之大,奇事尽看梁家。 云九安打量着眼前这些能让四皇子和梁家权势再进一步的赃物,嘴角漾起一抹凉薄的冷笑,梁子渊,李琮玉,让你们的黄粱美梦见鬼去吧。 她砸开一坛坛的烈酒,抱了几张皮毛几盒药材丢在门外,再抱一坛到门口,推倒,打翻,让酒水缓缓流出,同时吹燃火折子。 丢出。 关门。 端起地上的托盘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 梁子渊拉着宋砚宁故意落后几步,想从他的口中打探到一点今日熊大人突然进府查案方面的消息,结果直到案发地的弄玉苑,也没能从宋砚宁的口中再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想到在东西院门口曾瞟到鬼鬼祟祟的那个身影,他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眼下这么多官员在此,如果让他们知晓他的龌龊事,以后哪里还有脸面在皇上跟前当差?更别提实现他的野心了。 弄玉苑被检查过多次,倒不担心这些人能查到什么不利于国公府的地方,他完全不用多花时间在此。 于是陪了几位大人一会,推说皇上还有一事要他去办,便让梁管事照应着,就带着阿金和阿宏回了雅晴院。 等推开房门一看,除了床上的断绳,哪里还有云九安的影子? 眼见后窗大开,他气得把守在外面的两个仆妇一脚一个给踢晕了过去。 随后立即让阿金和阿宏带人在国公府四处搜寻。 在弄玉苑里和几个官差查看的陆景轩一看梁子渊离开,便走到四处乱瞅的宋砚宁身边,低声道:“你天天呆在京城里查周大坤的赃物,到底有眉目没?” 宋砚宁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实在不是块查案的料。东一查,西一查,多日来仍无头绪。真是愧对我们贺大人对我的栽培和信任。” 陆景轩也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安慰道:“你向来在山野懒散惯了,哪里会习惯这些人心的复杂?好在此案合并,接下来你也无须再多操心,只管听令熊大人就是了。” 宋砚宁点头附和,“那是那是,还望陆大人多多提点。” 此时熊大人已经着意梁管事叫一些下人来询问,宋砚宁眸光一转,找了个由头,就离开了弄玉苑。 云九安从酒窑那边出来没走几步,就察觉气氛不对。她瞅到几个熟面孔,应该是西院那边的护院,正一间间屋的搜寻着什么。 只怕是梁子渊已经发现她逃走了。 眼看两个护院朝她藏身的院子走来,她焦急地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座院子太小,没什园景布置,只是女眷客房,进来就会一目了然。 忽然看到一旁虚掩的客房门,一个闪身,就推门钻了进去。 可惜还没等她站稳,她的脖子已被一个坚硬的手掌死死捏住! “云妹妹喝下了媚情药怎可到处乱跑?是抵御不住情欲,在找寻我么?”看书喇 梁子渊的声音竟阴恻恻地在她耳边响起。 云九安只觉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她双手扳着脖子上的那只手,脸上却不敢露一丝惊慌,只勉强朝他笑道:“七郎最懂我心。太夫人给的那杯药性实在太大了,我实在熬不住,情不自禁就解了绳出来寻你……” “解了绳出来寻我?”梁子渊一张硬朗的脸面几乎与云九安相贴,目光深沉,一字一顿道:“好,现在人已寻到,我决定即刻就帮你把难熬的药性的给解了……” 他低头就要亲下去,云九安双手推他的脸,艰难吐气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梁子渊用嘴唇亲了她手指一下,吓得云九安两手顿时收了回去。 第54章 清冷少年 “云妹妹,我发现你最近很不乖。不过我喜欢,我就喜欢你像只带着爪子的小猫一样和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梁子渊嘴角噙着一抹邪笑,回手拴了门,捏着云九安的脖子一把将她抵在墙上,同时一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低声道:“不过只此打止,若是玩过了,我会非常不高兴。一旦我生气,办起事来恐怕就不会怜香惜玉了。” 他满眼都是兴奋和情欲,云九安脑海顿时浮现原主前世被他欺负的画面,只觉得羞愧又恶心。她顾不得后果如何,抬腿就欲攻击他下盘。 没料到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梁都尉,梁都尉,快出来,外面出大事了。” 竟是宋砚宁的声音。 云九安心喜,只怕是酒窑的火已经烧大被发现了,这厮来得真是时候。 梁子渊不出声,同时为防云九安出声求救,捏她脖子的手更是加了力,云九安几欲窒息。 “梁都尉,你听不到我说话吗?还是你不在里面?”宋砚宁继续敲门。 梁子渊此时情欲正浓,只盼宋砚宁叫几声没人应就自己离开,于是依然不出声。 “不可能啊,明明亲眼看到梁都尉进了屋,怎么可能会不在里面?”宋砚宁在门口自说自话。 “是了,定然是我声音太小,他没听到,我再大声一点。” 梁子渊听得直咬牙。 紧跟着,就听到宋砚宁加大力气拍门,并大声喊道:“梁都尉,国公府着火了,你快点去救火——” 梁子渊恨不得出去让他闭嘴,他从来不知道这位宋参军会有如此不谙世事令人讨厌的一面。他今日非要坏他的好事到底吗? “梁都尉,你们国公府着火了,不仅你们府的人,连熊大人他们都去救火了,你若还听不到我就砸门了,我怕你生病晕倒才听不到我说话——” 梁子渊额角青筋直跳,他哪里知道真的着火了,只道是宋砚宁哪根筋不对在胡说八道。而这般一闹,他的兴致全无。还加外面有这么个货在,只怕现在东院的人都要过来看热闹了。 他恨恨地连点云九安身上几大穴,在她耳边低道:“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别妄想有人来救你。” 随后就转身拉开木栓打哈哈,“宋大人好清闲,既然是失火了,为何不见你去救火?” “这不,我真没看错,梁都尉果然是在里面。”宋砚宁不无担心道:“我是怕梁兄在屋里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若大火烧到这边来,那就是人间悲剧了。” 梁子渊脸色发黑,这个姓宋的是在外面书读傻了吗,这般不会说话? 只是他一抬眼,竟真的看到国公府北面黑烟滚滚,吵杂的喧嚷声也正从那边传来。 他一惊,真是国公府失火了…… 听着梁子渊和宋砚宁逐渐离开的声音,云九安唯有叹气的份儿。 如果之前她还认为宋砚宁是个心细的坏蛋,她必须又要把这个评价收回。那厮分明仍是个不知高低又粗心大意的憨货。 梁子渊一直不出去,他就一点都不怀疑屋里还有个被困的人吗? 就算他是与梁子渊走得近,但是在她还未给他把忙帮了之前,她直觉那个憨货不会知道她落难而无动于衷。 眼下她的穴道被点,既不能出声,也无法动弹。 梁子渊这个人渣,一次失误,让他更谨慎了。 其实她在柳宅书房的医书上看到过,像这种被真气点穴的人,可以施针解穴。前提是施针的人必须要会以气御针之术。若会此术,无论点穴者真气如何强盛,都可破。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学。 而坐以待毙,也绝不会是她的风格! 她眼珠子四周转了转,发现背靠的墙边六七十公分处就是个窗子。她唯有借身躯倒下去的力量,看能不能撞开窗子,再又要撞大运的正好有人经过看到她。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好运,她却不死心地要试一试。 当她重重摔下去的时候,不仅没撞开窗子,额角还磕在了冷硬的石板上,磕得她一阵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就在她闭眼吃疼之际,有人推门进来,并且径直走到她面前,“你要不要紧?” 云九安一惊,睁眼一看,只看到一双墨色丝履和石青色绵绸长裤,躺在地上的视野根本看不到来人全貌。 那人弯腰把她扶正,她用眼角瞟着来人,却发现是一个青衣浅淡的少年,长眉郁郁,一脸淡漠。 她一眼就认出,是梁盛光唯一的儿子梁清晨。 原主在前一世也只见过他几次,对他印象较深的原因,不仅是这个少年长得俊,更是因为梁子渊对这个堂弟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 少年素来寡言少语和清冷,让人感觉他极难相处。 梁清晨说了声“得罪了”,就将她身上的穴道给解了。 云九安一得力便站了起来,“多谢相救……”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个相救只怕是她的自作多情。毕竟他是梁家人,是梁子渊的侄子,怎么可能帮她一个外人? 梁清晨摸出一方折叠整齐的天蓝色绸帕递给她,“你额头流血了,包扎一下。” 云九安犹豫了一下,将绸帕接过来,把撞破的额角擦了擦,一看上面尽是血,只好用绸帕将伤处捂住。 梁清晨微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又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这是解药。” 云九安一怔,“什么解药?” “你在福碌堂喝的茶的解药。” 云九安疑惑,“我已经没事了。” “你最好是吃了它。一般的解药根本不能清除它的毒性,余毒也会伤身。” 梁清晨的坚持把云九安整不会了。这小子知道她被他曾祖母下药? 她盯着他,不说接,也不说不接。 梁清晨又皱了下眉,漠声道:“我知道太夫人今日对你做的那些事,也清楚刚走那位的心思。从你进入东院我就跟在你后面,一直到你刚刚摔倒。” 第55章 梁清晨 云九安的下巴都快惊掉,警惕地连退几步,“你知道是我在你家酒窑放了火?” 梁清晨用漆黑的眸子漠然盯着她,“知道。” 知道?我靠。 他究竟想干什么? 梁清晨再次皱了皱眉,把瓷瓶塞她手里。 接过绸帕,展开,斜卷成条,沿着她的额角给包扎了一圈,不细看就像系了个蓝色的抹额。她的额头饱满圆润,配上她珠玉般明亮的眼睛,倒也别致。 他在她脑后把结打好,道:“走吧,我送你出国公府。” 看他即将走出去,正处于懵逼状态的云九安问:“你为什么不抓我?” 梁清晨回头,微微挑起长眉,“我为什么要抓你?” 云九安无言以对。 见她还不走,他转过身来道:“我认识你。” 云九安已经无法再惊吓了,这小子淡漠的神情下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他若说他也是跟着重生过来的,她也不会表示惊讶了。 “那日琼花宴,我看到你为陆家姑娘证清白的场景。” 梁清晨好像是在解释。 “刚刚你放火后,一墙之隔的熊大人就过去了。他们已经发现了酒窑里藏的赃物。现在国公府里的人不仅要救火,还要应对熊大人的盘查,没人有时间来管你。” 听到他说的这些,云九安心情好了几分。照这么看来,她已经改变了前一世国公府在这桩案子中的走势,如果有可能,她想要再自救一次。 “梁清晨,你既然准备放我走,那么,你会把我火烧酒窑的事说出去么?” 一直都神情淡漠的梁清晨终于讶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样,叫你装深沉,谁不会? 云九安笑了,“能在国公府内随意走动气质清冷的少年,除了国公爷的嫡长孙,还能有谁?” 梁清晨嘴角抽了一下,“一把火烧掉那些污浊岂不更好。” 云九安:“……” “你到底走不走?” 云九安摇了摇头,“我要见你姑婆周梁氏。” 梁清晨刚刚平复下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真能为她解奇毒?” “你怎么知道我见她就是为了解毒,而不是害她?” “你不会。” 云九安哑然失笑,这小子有些意思。 “我真的能解毒,刚刚如果我不能解毒,现在已不成人样了。” 梁清晨沉默了一下,“好吧,你随我来。” 云九安也不怕啰嗦,“给我准备一张信笺,空白的也行,有用。” 梁清晨没再理会她,径直往外行去。 云九安低下头,紧紧跟在他后面。 一路上鲜少见到府里的下人,只怕都被安排去酒窑扑火去了。就算有人看到,有梁清晨在前领路,自也无人敢上前问询。 周梁氏住在枫林苑,离主院较远,从东院的角门出来,绕了一大圈才到。看书溂 院门没人值守,只在主屋廊下偶现仆妇的身影。 梁清晨让她在院外稍等,便去了隔壁院落。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张牛皮信笺。 两人进入枫林苑,在主屋门口就被一个精明的婆子拦住。 “孙少爷,我们太太有病在身,别进去过了病气。” 梁清晨道:“我不进去,是她要进去。给姑婆看病的。” “看病的也不行……”那婆子先还没注意,这会儿云九安一抬头,她就认了出来,“云五姑娘……” 想必也是在琼花宴见过。云九安道:“我能解你家夫人的毒,真不让我进么?” “今早就听太夫人说了,云姑娘快请。”婆子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即把她往里面请。 屋内果然跟傅雅暄的情况差不多,腥味浓重,药味也浓重。 一张雕花大床上靠着柱子坐着一人,面上已是乱七八糟,一双凸起有如青蛙的眼睛,不用猜,肯定是周梁氏了。 “太太,是云五姑娘来了。现在只有她能为您解毒了。”婆子站得远远地道。 床上的人已双目无光,奄奄一息的模样。 听到此话,方迟顿地把视线调到云九安的身上。良久才有气无力道:“云九安,你若真能解毒,现在就给我药,我真的受不了了。” 云九安二话不说,就将早预备好的药瓶递给那婆子,“两粒药丸化水,喂她喝下去。人立即就会轻松很多。” 那婆子不敢有误,赶紧就着桌上的热水取了药丸化开,再一口一口服侍周梁氏喝了下去。 又稍待了一会,周梁氏的眸光逐渐凝聚清明起来。 婆子给她把背后再垫了床褥子,让她坐得更舒服后,周梁氏才看着云九安缓缓道:“你找我何事?” 周梁氏尽管病重,却也不傻,一大早她母亲明明要让云九安把解毒方写下来后叫府医给她解毒。转眼间这丫头亲自登门,肯定是她母亲那边进行得不顺利。 云九安朝那婆子看了一眼,那婆子识趣的出去了,并带上了门。 “夫人一直以来能把毒控制住,应该是得利于有梁家这个好娘家。就是不知道,如果梁家知道令郎曾勾结外人陷害于梁家,却不知夫人以及周家将会怎样?” 云九安单刀直入,瞬间就点燃了周梁氏的小宇宙。 “你放屁。我儿已惨死,你凭什么还要抵毁他?” 云九安笑了笑,“你知道现在国公府酒窖起火了吗?” “那又怎样?” “起火的酒窖里发现了被令郎冤死的北魏商人的两船货。之前因为没有赃物,官府一直没给令郎定罪。” “放屁。就算两船赃物在国公府的酒窖里,与我儿又有何干系?” “夫人,如果没有证据,我又怎敢胡言乱语?”云九安说着就拿出了那张折叠好的牛皮纸,扬了扬,“我这里有令郎与人合谋的书信往来为证。” “不可能。有种你拿过来给我看。” “这是我自保的救命符,岂能轻易给夫人。若是夫人给撕了呢,我不是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 云九安把那张牛皮纸又塞了回去,“夫人如果想看,可以回家去令郎的书房里寻,别到时候等梁家寻到,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换不回梁家这棵大树了。” 第56章 不欲人知的龌龊事 周梁氏见她说得笃定,心里也敲起鼓来。如果真有此事,梁家人不剥了她的皮才怪。 要说她根本不担心那些赃物在梁家被发现,杀两个外邦人,抢点东西,对于枝繁叶茂树大根深的国公府来说,真不算个事。 即便被外面的人骂,有那不长眼的朝臣弹劾,也不足以动摇梁家的根本。梁家都有能力应付得来。 可是如果是周大坤与外人勾结来陷害国公府,性质就不同了。因为那对整个周家和她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若没有了梁家这棵大树,像他们这种依附而生的菟丝花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她不禁颤声道:“你说他与谁勾结?” 云九安左右看了看,加深了下神秘的气氛后,才小声道:“四皇子李诚。” 周梁氏吓得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弄得云九安生怕她蹬腿西去了,还上前唤了两声。 好半晌,周梁氏才长出了口气。 云九安也跟着松了口气,接着道:“你应该也听说了,京兆府抓了北志商会的人,让他们交出解毒药。可是北志商会的人说他们根本不曾在货物上下毒,如果是他们下的毒,绝不可能让此毒在平京肆虐,破坏北魏和大庆的邦交。那么唯一的可能,是四皇子派人在赃物上下了毒,以此为据点,将毒传开,可以全栽害在梁家头上。” “现在国公府失火,赃物出现,四皇子那边再把那解毒人打着北志商会的旗号推出来为所有人解毒……你认为北魏人和梁家人会不追查那人的底细吗?查来查去,只怕只有令郎背下投毒反受其害的罪责了……” 她越分析,周梁氏越觉心惊胆颤,犹如被雷劈了一道又一道…… “个中的利害关系相信也不用我再多说。如果夫人想日后能继续荣华富贵下去,最好马上回周家把令郎的书信都处理了……” “你把这些告诉我有何目的?” “目的,自然是希望夫人帮我劝劝七郎,我真的无意于他,今日他还让太夫人给我用那些下三滥的媚情药,若不是……唉,我知道夫人在梁家还说得起话的,如果能让七郎断了这门心思,也不枉我为夫人费的诸般心思。” 周梁氏此时哪还有心情听她说这些,现在是恨不得插两只翅膀飞回周家,赶紧去找周大坤与人勾结的信笺…… 她嘴上敷衍了两句,就准备要云九安给她留下解毒药马上离开,不料门外已传来了通报声,说是太夫人过来了。 云九安知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撒的网也已经撒了,后面只看周梁氏的行动了。 于是便自觉的起身出门。 霍太夫人一进门就看到梁清晨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便严声道:“晨哥儿,东院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的还有心情在这里晒太阳睡觉?” 梁清晨立即起身恭敬礼道:“回曾祖母,是我看云五姑娘能解毒,特意把她带过来给姑婆瞧一瞧。刚才听姑婆在屋里说话有了些声气,怕是云五姑娘的药见效了。” 刚才施加在云九安身上的那些龌龊事他也知道?霍太夫人心情复杂了起来。 李嬷嬷自然知道主子的顾虑,劝道:“晨哥儿是个孝顺的,太夫人就别责怪他了。” 云九安这时也从屋里出来,朝霍太夫人福了福,“药一下去梁夫人就好转了几分。此后我回去再给开几副方子,毒应该要解得差不多。” 霍太夫人盯着她,良久,方道:“你那方子开与不开已无关紧要。今日之事,还望你慎重外传。” 云九安识趣道:“今日不过是与太夫人说了会子话,什么事都没发生。” 霍太夫人“嗯”了声,“送客。” 有丫鬟立即来请。云九安出了院门,梁清晨竟跟着走了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霍太夫人一声喝,“晨哥儿,回来!成何体统。” 云九安回头朝他笑了一下,低道:“若有何难处,得空派人说一声便是。” 她似看透人心的笑颜如一道星光般灿烂,梁清晨感觉嗓子有些干哑。 直到人影远去,他还伫立在原地。 李嬷嬷暗道不好,小声骂道:“狐媚子。” 霍太夫人冷哼了声,“这小狐媚子厉害得很。为免家宅不宁,回头告诫七郎,今日这般助他事都不成,叫他不要再肖想。如不听劝,就别怪这狐媚子命不长!”看书溂 李嬷嬷应了声是,又道:“熊大人那边的事情现在只怕相当麻烦,太夫人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萧然和盛光他们都已回来,那些爷们儿的事无须我们管。现在北志商会追查的东西已经找到,那些北魏蛮子不敢不把解毒药交出来。因那点东西就毒杀了我们大庆如此多的人,不说圣上,就我们梁家也不会放过他们。先还是去看看元妍,看那小狐媚子到底把她的毒解得怎么样了。” 霍太夫人说完,就进了枫林院的主屋…… 云九安总算是坐上了云家的马车,秋媛已在。 在马车里,秋媛一直用复杂的眼神不时瞟着她额上蓝色绸帕。 云九安只当不觉,自顾闭目养神,冲她之前向霍太夫人说出的话,这个丫鬟已经被她划为不是人之列。 最终秋媛还是忍不住了,“姑娘和梁七郎究竟有没有……” 云九安闭着眼,好半晌才慢声反问:“你说呢?” 秋媛当时一进晴雅院就被人关到一间耳房里了,一直到有人让她回府,才听说国公府不仅失了火,似乎还被大理寺查出了北魏人的赃物。只半天时间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不相信梁七郎能把那事办了。何况,五姑娘头上系的那方绸帕明明绣着一个晨字,虽是男子私物,但绝不属于梁七郎。 她只能回道:“奴婢不知。” 云九安冷笑一声,“你回去可以向你的主子禀报,说梁七郎不仅没把我睡成,我还一不小心往国公府里放了把火。” 她的话直白得过份。秋媛脸红了红,好半晌才问道:“国公府里的火是姑娘放的?” 云九安懒得回她,兀自侧过身去。 第57章 突袭望月楼(1) 刚刚霍太夫人非常笃定被熊大人他们查到北魏失踪的赃物不是个事,认为国公府能以大庆被毒死多人来反咬北志商会一口,北志商会必定会将解药明明白白的交出来,于是也用不到她这个小庶女解毒了。 焉知,那毒根本就不是北志商会的人所下。 从前一世以及现在的种种迹像来分析,这一切,分明是四皇子府那边设的一个圈套。 周大坤不过是被四皇子利用后再毒杀的一颗棋子罢了。 就算琼花宴时他不被人捅死,也摆脱不了多活几日被毒死的下场。 本来如果梁子渊不一再来招惹她,事情肯定会像前一世那样,四皇子会被国公府反制,五皇子李琮玉以及梁家都将在朝臣以及百姓中更有声望,被立储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可惜…… 他们不该一再招惹她。 而周梁氏这步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会让自己以正面的形象进入人们的视野。 正在她思绪万千时,马车忽然停了,一个童稚的声音道:“五姑娘,我家主子让小的把这封信交给你。” 秋媛正要动,云九安睁了眼,“我自己来。” 在她犀利的眼神下,秋媛嗫嚅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云九安掀开车帘,见车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手捧一封书信,上面写着云九安亲启,问道:“你的主子是哪位?” 小厮摇了摇头,“五姑娘见信自知。” 云九安把信接过来,那小厮立即就退身淹没在人群中。 拆开信,上面只写: 望月楼风雅轩一见东方绯衣 “五姑娘,是谁的信?” 秋媛凑过去要看,云九安已将信折了起来,“秋媛,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我都是主子,你只是奴才。希望你能把自己的位置放正。逾矩可不是你一个奴才的本分。” 秋媛被训得难堪无比,嘴上却道:“五姑娘也不要责备我,太太吩咐让照顾好姑娘,我也只是照着太太的意思行事。” 云九安冷笑,“太太让你眼看着别人给我灌那下三滥的药还当帮凶了么?若是这样,回去我就找祖母评评理!” 秋媛吓得脸色一白,张嘴了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一个下人而已,云九安也懒得跟她计较,对前面车夫道:“去望月楼。” “回五姑娘,这里就是望月楼。” 先前云九安还没注意,这声音一听,竟是钱路的。 “我有些饿了,你先在此等一会。” 云九安说着就下了马车,秋媛生恐错过了什么回去不好交待,也跟着下了马车。 云九安没理会她,抬眼就看到街道左侧一座门楣上写着望月楼镏金大字的酒楼,门庭喧哗,很是热闹。 她拾级而上,门口的伙计立即迎上来,“姑娘请问几位?” 云九安只道:“风雅轩。” 那伙计应了一声,立即把她往楼上带。 秋媛也亦步亦趋紧跟其上。 可是她有些倒霉,在上楼梯的时候,一个端着剩菜盘子的伙计一不小心把整盘油汤撞翻在她身上。 她不得不气急败坏的接受掌柜的道歉,重新让人买套新衣裙给换上。 总算是清静了。 伙计把云九安带到风雅轩的门口。 云九安吩咐他送几个精致可口的佳肴上来。 伙计应声而去。 云九安推门,屋内弥漫着上好熏香的味道,隔着一件墨玉鹏程万的屏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坐于南窗下。 云九安绕过屏风,但见一个玉冠白面深红宽袍广袖的人坐在几前。 那人初看五官精致阴柔,细致一点,却可瞧出其眉眼间女性化的痕迹。 “云九安么?请坐。” 那人一出声,云九安愈发确定对方是个女子。她站起时身量比一般大庆的女子要高挑些,倒也有些男子风范。 云九安打量对方一番后,方道:“你就是东方绯衣?北魏人?” 东方绯衣浅浅一笑,眸光如水,唇红齿白,很是明艳。 她衣袍撩动,又缓缓坐了下去,“早就听闻五姑娘是个有趣的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五姑娘岂止是有趣,胆识也非一般闺阁女子能比。” 她动作娴熟地为云九安沏好热茶,“这是我从北魏带来的雪山青贡茶。五姑娘,请。” 雪山青贡茶是这世间最名贵的五大茶品之一。生长于雪山上,一年也产不了两斤。在北魏是贡茶,每年也只有皇室贵族才有资格分一点。 云九安坐下,将茶端起来细品了一口,入口醇厚,下喉甘甜,舌尖留有余香。可能是她不会品,也可能此茶因稀少而弥足珍贵,也就仅此而已。 “不知东方姑娘今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也别叫我东方姑娘,别扭。枉我虚长几岁,就叫我绯衣姐姐吧。” 云九安笑了笑,“就怕叫绯衣姐姐是我高攀了。” 东方绯衣眼睛里流露赞赏之意,“你我皆入凡尘,何来高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寒喧客套一番后,东方绯衣终于步入正题,“今日冒然请九安妹妹过来,是想请教,你解乌霞藤之毒的解方从何而来?” 果然是为了这个。云九安品了口茶,半开玩笑道:“本来还以为绯衣姐姐是来杀我灭口,没想到是问我解方的来处。” 东方绯衣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大庆都认为那毒是我们所投,还正在收集证据。可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乌霞毒虽产自我们北魏,却与我们无关,我们是被人嫁祸。” “我知道,所以我才坐在这里。” “你知道?” “我会解此毒,只不过是恰巧我会而已,下毒的事肯定与我无关。”云九安解释道:“至于谁是下毒者,事情闹到现在这般田地,那个人绝对不敢再现面。你们若要查,只怕要费一番功夫。” 东方绯衣微点头,“你说的我们也清楚,而且此毒只怕只有我们北魏毒蚤赢桃能投能解,至今此人都不知去向。所以我来向你确认一下。” 想到今日去国公府之前也曾认为是北魏人下的毒,没想到现在全被推翻,云九安有些叹然。眸光无意识看向楼下的街市,晃眼间似乎看到有国公府一个护院的身影。 第58章 突袭望月楼(2) 她愣了一下神,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不好,绯衣姐姐快走!” 东方绯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下去,发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渐渐在朝望月楼靠拢,也知情况不妙。立即起身道:“幸得九安妹妹机警,不然今日我们两个十张嘴也说不清。后会有期。” 她说着就走到一盆仙客来面前,转动,内墙一动,已出现了半扇门,她一闪身就钻了进去。 转眼间,那门又恢复了原样,怎么看都是一面实墙。 云九安调整了下情绪,把几上剩余的茶水倒入杯中,一口饮尽。 才把两只杯子各自倒满凉水,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一队人马冲了进来,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到杀气腾腾。 云九安端起一杯凉水,吃惊地看着从屏风后面出来的人——脸色阴沉的梁子渊。 当他看到只有云九安一人坐在几前,指着另一只杯子厉声问:“还有一人呢?” 云九安莫名其妙,“你是指秋媛?” “你别给我装,我是指刚才约你上望月楼的人!” “约我上望月楼的人?没有啊,我只是肚子饿,上来吃点东西……我……不能在这里吃饭么?七郎缘何要这般凶我?”看书喇 梁子渊摸了下另一支杯子,凉的。 他眯了眯眼,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秋媛说你是被人约上来的。” 云九安眸子里水光闪动,她凄凄望住他,“七郎,你一定要听一个一再毒害我的下人的话吗?我在家里处境如何你还不知道?随便一个奴才都可以欺负我,难道现在连你也要伙同他们来加害于我?” 梁子渊冷笑一声,回头手一挥,“搜!” 待那些人离开后,他一把将云九安抵在墙角,压低声音道:“云九安,即便秋媛要害你,可是我的人一直跟在你后面,总不会眼花。那个小厮当街递给你的书信,可否拿出来一瞧?” “七郎不信我?”云九安瘪着嘴,慢吞吞地将之前吓唬周梁氏的空白信笺拿了出来,“上面什么都没有,明明是有人在捉弄我……” 梁子渊一手挥开信笺,果然白纸一张,也有些怔神,云九安不可能事先知道他会来而准备此物,难道真是有人故意戏弄于他? 他把信笺揉成团扔了出去,正想安抚一下又被撩得躁动的心,忽然看到她额上的蓝色绸帕,不顾云九安是否疼痛,一把就扯了下来。 待看到绸帕边角果然绣着一个晨字,他顿时来了火气,“你的穴道是被清晨所解?” 云九安咬唇不答。 在梁子渊看来,缄默代表承认。 他又是一把捏住她的脖颈,咬牙道:“云九安,你最好守好你的妇道。如果你敢与他有任何眉眼,我一定杀了你!” 云九安这次真的被气到了。 这个渣渣凭什么这般理直气壮,他以为经历了今日的事,国公府还会有人同意她进门吗? 除非他敢一意孤行,不要家族的支持和国公之位。 如果那样,他就不是梁子渊了。 “你的药性被解,是他给了解药,还是你们已经行了什么不轨之事?”梁子渊边说边强行撸起她的衣袖,当看到手臂上那醒目的守宫砂,才安了心,“今日就暂且放过你。以后不准再见他,这劳什子帕子我代你还他,你也最好绝了通过他攀高枝的念头!” 他重重“哼”了声,终于是放开了她。 云九安喘着粗气,捂着脖子咳嗽着凄楚道:“七郎,缘何我们会变成这样?你知道你绝情无义的样子真的让人很伤心吗?” 她长睫含水,端的几分娇慵可怜。 梁子渊今日诸事不顺,对于这个他只想利用的女子要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任何耐心,更别谈怜惜她。 可是当看到那双不知曾几何时变得楚楚动人的眼眸时,终是哼声道:“你若与我一条心,又何至于此!” “君不由我,我不如君心。”云九安死死咬着下唇,“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梁子渊没有出声,只是挥手让站在门口的秋媛进来。 秋媛扶住云九安,“姑娘,我们走吧。” 云九安推开她,看到呆愣在门口端着饭菜的小二,给了一块碎银,就头也不回地径直下了楼。 大门口,云家的马车已经等着。脚踏已放好,一身短打的钱路已把车门打开。 “五姑娘请注意脚下。” 云九安朝他点了点头,就上了马车。 回府后,秋媛将所有的事都一件不拉地向高氏禀报了。 本来高氏听到国公府起火被大理寺熊大人他们查到了北魏被周大坤抢走的赃物时,就已经觉得不妙了。当听到秋媛说那把火是云九安放的,差点一口气背了过去。 “五姑娘真是这么说的?”吴妈妈惊问。 秋媛点头,“我不敢有半句假话。” 高氏撑着额头,“这事你有没有告诉梁公子?” “事关重大,奴婢不敢,怕因此连累到云家。”秋媛也感觉惊魂未定,她不知道五姑娘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太太,你看吧,五姑娘是越来越难招架了。照这么下去,整个云家只怕都要被她闹没了。”吴妈妈双手拍膝,一脸痛心。 “秋媛,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件事你办得很好。稍后会吩咐管家,每月再给你加一两月银。”高氏疲惫道。 秋媛连忙磕头,“多谢太太,奴婢日后办差一定不负太太所望。” 吴妈妈告戒了她几句,才对高氏道:“太太,您说约五姑娘在望月楼见面的是谁?为什么梁公子上去的时候人却不见了?” 高氏头痛万分,“那丫头已经开始兴风作浪,也不知从哪里结识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没抓到现场,猜测也无济于事。还有,今日之事不知道对国公府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回头我再亲自与梁七郎见上一面,看他与九安的这桩婚事到底还有没有指望。” 胡妈妈只觉这桩亲事似乎越折腾越渺茫,特别是听到秋媛复述梁子渊警告云九安不准与其他男子有任何结交后,心里更是担心日后这件事不能善了……但她不敢劝,毕竟那是高氏多年来的心愿,也是她的心结。 “对了,锦安那丫头一早就疯到她姨母家去了,现在还没回来?”高氏问。她觉得她这一辈子都为儿女操碎了心。 “没有。要不要派人去接?” “由她去吧。一天天的找我闹,去她姨母那边我还落得清静。” 第59章 夜闯四皇子府(1) 云九安回到绮罗轩,秋韵立即禀报,说那盒玉肌膏被知画和冬书以一不小心打碎了给抢走了。 云九安心里有数,那东西制出来的本意就是让云锦安抢的。今日如果没那东西,只怕熊大人他们也没那么及时跑去国公府帮她解困。 不过她实在有些好奇,大高氏在听到她这些日子都不能给傅雅萱熬药后,她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请动了熊大人? 一天下来,她已经觉得疲累万分。但是自己遇到一些事时的有心无力,却让她不敢有半分懈怠。 想到隔壁柳宅书房里那本《御针行气》的书,便迫不及待的又翻了墙。 她本不欲进厨房,但闻到里面香气阵阵,以为是这间主人过来,自己虽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多次叨扰,也欲去打个招呼行个谢礼。 不料进去后里面并无一人,而饭桌上却摆着几个清淡小炒,红泥砂锅里炖着玉竹沙参老鸭汤,连灶上锅里也是饭香扑鼻…… 这些饭菜明明是刚刚做好,人呢? 桌上留了幅字,依然是那个刚正小楷: 医之临病,胜于临敌; 药膳温补,正身正心; 医者,必先自医。 云九安看着那几个字怔然,这几句话是写给她的么?这间主人怎知她今日会来? 且,他或她亦知她在翻看书房里的医书? 饭很香,菜也炒得不错,老鸭汤里放了药材煨炖,香而不腻,能起到补身益气之效。 云九安没有辜负此间主人的美意,美美饱餐一顿后,把厨房收拾干净,才去了书房。 书房里整洁明亮,显然被重新打扫擦拭过。 此时天色已暮,她点亮了蜡烛,找到那本《御针行气》的书,就开始翻阅起来。 自重生于原主身上后,她发现一个问题,她的记忆力变得相当之好了。比如此间大量的医书,她几乎只要是翻阅过一遍的,基本上都能记住。如想加深印象,只要再看一遍,就可以彻底记在脑海,再也不会忘记。 所以之前她没有刻意去记经方,脑子里像有一个存储器一样,已经印了上千个经方,才能不用反复翻阅医书就能自己随意炮制各种药丸。 这个超强功能好是好,她就怕自己的脑子里装太多东西,哪一天承受不住会出问题。 她再次将书重头到尾看了一遍,除了生涩难懂的地方,差不多都记了下来。 同一时间,周梁氏在听到云九安分析的那番话后,也顾不得身体刚有好转,立即就向霍太夫人请辞,说家中有急事要处理,便回了周家。 她让心腹到周大坤的住处各处一通乱搜,竟真搜出了两封四皇子的幕僚张柯写给周大坤的密信。 密信里不仅提到如何叫周大坤截下那两船货,还告诉周大坤,完事后何时何地可以一亲他垂涎以久的梁青素芳泽。 周梁氏看到此处,人已经惊翻在地。 梁青素可是她的侄孙女,也是周大坤的表侄女,年龄虽然相差不太大,可毕竟是血亲。 何况梁青素早已嫁人,张柯又是如何劝说她与她儿子苟且。 当她看到第二封信才知道,梁青素是被人迷晕后被她儿子污辱。张柯出谋,让她儿子威胁梁青素,里应外合,把那些赃物给悄悄运到了国公府的酒窑。 畜牲。真的是畜牲啊。 周梁氏差点要跑到坟地把她那个不学无术的死鬼儿子给挖起再暴揍一顿。 由这两封信,她已经对云九安的话深信不疑。 她忽然也想到,她儿子在弄玉苑被杀死的时候,梁青素也在。最后是梁青素身边的丫鬟承认杀了人,那桩命案也才不了了之。 如此想来,杀死她儿子的真正凶手,只怕是与之欢好时的梁青素,而不是她的丫鬟。 周梁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瘫在椅子上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她坐了好半晌,忽然想到云九安说,查来查去,一些人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她儿子的身上时,她脊背一阵阵发凉。 于是她再也坐不住了,仔细把两封密信收好,赶紧与周老爷商量,两人倒是夫妻同心,最终商议,还是趁早往四皇子府去一趟,把祸患防范于未然。 当两口子递上拜贴,过了好一会,门房才出来回,说四皇子已歇息,不方便见客。 周梁氏冷笑一声,说她手里有几封信想传给四皇子看。 在门房通传后,马上就有人把他们请了进去,出来会客的是张柯。 张柯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模样普通,但一双眼睛却长得炯炯有神。 他还是按礼数让人给两人奉上了茶,寒喧一阵后,才道:“不知周大人深夜有何急事造访?” 因为脸上泡疮满面,周梁氏进来是戴了帷帽的。她不待周勇回答,就道:“我儿子周大坤新丧,我们本不应该登门。可是今日我们无意中翻到了先生给我儿的亲笔信,又不得不上门一趟。” 张柯不为所动,依然谦谦君子道:“哦?不知我与令郎通了何信?” 周大人咳了声,“先生就不用跟我们绕弯子了。我只要求一点,如果你们胆敢放那解毒者出面解毒,我们就把先生的亲笔信公之于众。” 张柯依然不动声色,“大人说的什么,在下确实不懂。” 周梁氏怒了,霍然站了起来,“既然先生如此不上道,多说无益。今晚我把话放在这儿,只要那个解毒者一出现,伴随着同时出现的就是先生的亲笔信。大家都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 说完,她扯了周勇就走。 张柯恭送。 随后,尽管夜已深,张柯却未去睡,反而进了南庭院书房。 那里,一身便服的四皇子李诚还在挑灯批阅卷宗。 李诚长得似他母妃,面容白皙,神色和蔼,若不是一身贵气自带距离感,倒似一位邻家哥哥。 “殿下,周大人他们果然是为了周大坤的事而来。事情好像有些麻烦了。”张柯恭敬道。 李诚放下了手中笔,吹了吹墨迹,“有何麻烦?” “当日我交待周大坤看信后就毁,那小子并未照作,似乎被周家人给找出来了。” 第60章 夜闯四皇子府(2) 李诚淡声道:“找出来了他们不给梁家,跑来我这里作甚?” “他们要求我们别把那位解毒者放出来解毒,说如果不按此办,就把信公之于众。” “是公之于众,不是交给梁家?”李诚终于抬起了眉眼,笑了,“有些意思。” “确实。他们找到信不交梁家,反而来这里撒野,有些不合常理。何况以周勇夫妇那榆木脑袋,不可能从信中知晓那毒是我们所投,我也不曾在信中提过半句。只怕是,有高人指点他们。”张柯能在四皇子府任幕僚多年,靠的就是思维敏锐,能洞察秋毫。 “熊大人今日去国公府一查,事情已经对我们相当有利。就算周勇把信交给梁家,再由梁家把信公之于众,别人也只道梁家和老五使计在诬蔑我。若是此信由周勇自己公布,确实是有些麻烦。” “给周勇出主意的这个人很刁钻,只逼我们不把解毒者放出来,表面上是在帮周家,怕我们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周大坤,说他与北魏勾结残害大庆百姓。实际上,只怕是另有所图。” 李诚站起身,揉了揉肩,“梁家今日的一把火起得时间巧妙,梁家人说不定还在怀疑是我们和熊大人合谋好,选在那个时机里应外合的放火。实际上真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今日我李诚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张柯也笑了,“事情巧合太多就是阴谋。听说今日云家的小庶女被霍太夫人请去为周梁氏解毒,结果霍太夫人不仅要云家小庶女写出解毒方,还叫人给她灌了药,以供她孙子梁七郎霍霍。 巧合的是,熊大人大驾光临,梁家大小全出,梁七郎没霍霍成。然后国公府就起了火。再然后周梁氏就回家了,晚上就登了门。” 李诚笑道:“先生倒是特别关注这件事。” “我只是觉得那个云家小庶女敢把梁七郎卖钱,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于是就多给予了些关注。” “先生一说,我也觉得如此。那你说,云家小庶女到底有没有写出解毒方?” 张柯道:“据说没写。霍太夫人认为赃物被找到,北志商会的人已经达到了目的,他们的人应该马上就会给所有人解毒,或许是她认为没必要在有众多高官还在梁府的时候再去老着一张脸干那不要脸的事。就放人家小姑娘走了。不过……” 李诚问:“不过什么?” 张柯回道:“不过梁子渊却没准备放过她。赃物在梁家被找到,他知道这将很麻烦,他估计北志商会因为解毒的事可能会见小姑娘,他竟然带人跟踪。小姑娘接到一封信后确实去了望月楼,结果梁子渊扑了个空。” 李诚感慨,“这个梁子渊还真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他为了给赃物之事找个替罪羊,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所谓两情相悦的云家小庶女身上。如果当时真让他抓到云家庶女与北志商会或者北魏人见面的现场,估计他会捏造各种事实把罪责全推到北志商会和小姑娘身上。谁叫小姑娘恰好能解毒?” 张柯点头,“没错。他这么做,至少可以把对梁家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李诚猜测,“所以话说回来,小姑娘让梁子渊在她面前一再失利,说明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有没有可能,这个指点周梁氏今晚登门的人就是她?” “若是她,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嘛,是可想而知的。” 说完,两人心照不喧的相识一笑。 李诚最后道:“也罢。那个解毒者就让他消失吧。云家小庶女的提醒没错,放他出去,恐成为李琮玉和梁家攻击我的缺口。就让此案最终成为一个没有结局的悬案,坐实梁家的罪责便罢了。也算是我们承了小姑娘一个人情的回报。” “是。今晚之后,世间就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个解毒者。” * 德昌侯府里,此时此刻还灯火通明。 德昌侯宋孟贤和夫人江氏皆坐于大堂之上,两人伴着灯火,由长子宋竹陪着,都在等宋砚宁回来。 在大堂一侧的地面上,大小楠木箱二三十箱,都呈打开状态,而盒子里面摆放各式各样的物件: 有金丝腰带,纯白流云锦的袍子,荷包、玉鞋、古玩、字画、白玉、东珠、珍稀兰草、珍贵皮革、宝剑等等。 从穿到赏,从文到武,几乎是包罗万象,琳琅满目,令观者为之眼花缭乱。 而对着这一地的物件,江氏一脸怒气,德昌侯和宋竹则满面愁容。 直到近三更时,才听管家来禀,说二少爷回来了。 江氏神色不善道:“叫他进来!” 待到管家出去请,才见宋砚宁极其不情愿地进了屋。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知如此晚了为何不去歇息,在此等孩儿是何故?” 今日跟着熊大人他们办了一天案,他一身官袍都还未换。尽管表现得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却依然掩不住他清透温如玉石的容颜。 宋竹连连朝他眨眼,德昌侯也道:“阿宁,贺大人那边今日来信,说你在牧马州的表现还不错,决定京城的案子结后就把你升为……” “侯爷,半夜三更都杵在这里,是为了让你和他谈公事?” 侯夫人江氏毫不留情面的截断了德昌侯的话,“难道侯爷看到这一屋子的箱子不堵心么?” 德昌侯尴尬地咳了声,“夫人,我也是看到阿宁为公事忙到半夜很欣慰,一没忍住就把他即将高升的好消息告诉他……” “高升?贺大人说他高升他就高升了?看他干嘛嘛不行,撩姑娘一撩一个准的行径,只怕是贺大人想留他当上门女婿吧。”侯夫人冷嘲。 德昌侯诧异道:“不会吧。贺秋又不是没有儿子,没道理还要找上门女婿……” “住口!现在是讨论别人有没有儿子的时候吗?问题是这小子回京没几天,那贺诗诗是可着劲儿天天往侯府里送箱子,送书信。府里着专人接送也就罢了,偏那些长嘴的夫人们传谣说宋二公子在牧马州故意赢得人家姑娘的芳心,又始乱终弃,现在人家姑娘不同意天天派人上门送礼求娶……” 第61章 催婚 侯夫人越说越气,“那些人传的难听也就罢了,就一个姑娘家我也还能撑着张老脸给他应付。可是还有个什么卢凝珠姑娘、什么斋的郭婷姑娘、什么什么武林盟主家的顾念蓉姑娘……哎哟,反正我两巴掌数不过来。一时这位送礼,一时那位陪我逛街,昨儿个那位什么蓉姑娘居然还买了隔壁房子,要天天来给我练剑陪我赏花……” 她一口气连珠炮似的,都说得气喘了起来,“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看到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天天的在我眼前转,却一个都不是我媳妇儿,你这臭小子还一天天不着家,那些姑娘天天围着我打转。还有那个住在隔壁舞剑的女侠……你老娘我已经被她们折腾得抗不住了,你就不能行行好,放你老娘一马,你老娘还想活到添孙那天……” 她高亢的嗓门总算收住,感觉那叭叭的声音仍在耳畔萦绕不去。 德昌侯听得脑袋嗡嗡,宋砚宁和宋竹也只有在那里任她发泄干瞪眼的份儿。 德昌侯清了清嗓子,“宁儿,你也听到了,那些姑娘们你究竟中意哪一个,就给个准信。我们侯府也好上门去提亲,等你的亲事定下来,那些姑娘也就消停了,方能还你母亲清静。” 侯夫人却不同意他的意见,喝了口水润润喉了后道: “定下来是要定下来,可是也不能只定一个。那个京兆府尹卢大人家的女儿卢凝珠听说才高八斗,家世也不错,模样也周正,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可以定为正妻。 贺大人的女儿贺诗诗听说会掌家理财,做妾室也是个帮衬。那个郭婷姑娘也还可以,活泼可爱,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也不在话下。 不过隔壁那个舞剑的就算了,就怕她哪一日心气不顺在屋里造反。只要你把这仨定下来,别的莺莺燕燕也就死了心,免得女人多了吵得厉害,闹得人头疼。” 宋砚宁苦笑,“母亲,您既然知道女人多了吵得厉害,为何还要我娶三个?” 侯夫人骂道:“你个臭小子娶三个都嫌多,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招惹那么多姑娘回来烦你老娘?” “母亲,我已经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招惹她们,是她们一定要招惹我好不好?我躲她们都还来不及……”宋砚宁感觉跟他老娘已经是有理说不清了。 “就是啊,母亲,你看阿宁每次出门都像小偷一样遮遮掩掩的,也从来不去人多的地方。这事真不怪他。”宋竹也在旁边帮腔。这一切,怪只怪这小子长得太俊,自小就是这样,只要有他的地方,那些女孩子就会围着他打转,也是莫可奈何。 “我不管。今儿你必须得给我选,老娘已经受够了。” 这不是放赖么? 爷仨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德昌侯打圆场,“好了好了,宁儿,你就遂了你母亲先心意选一个,夜已深了,明日你还要上公,早选早歇息。” 他边说边向宋砚宁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先敷衍一下。 宋砚宁却不上道,“不是,父亲,成亲乃人生大事,岂可随意?” 侯夫人不干了,“怎么着,那么多姑娘你都瞧不上?选她们怎么就随意你了?” “母亲误会了。我只是认为,如果真要找个人过一辈子,最起码要是两情相悦,并不是拿外在条件进行匹配论高低。就跟父亲娶母亲一样,如果只看门当户对,二位也不可能过到一块儿……” “哎呀,你小子是说我配不上你爹了?” 侯夫人抓起杯子作势欲砸,被德昌侯给好言拦下,“夫人先别发火,这小子的言下之意是夫人德才兼备、品貌俱佳,是在夸你呢。” 侯夫人脸色稍霁,转而道:“好,你既然说选这些姑娘随意了,那你倒给我找个不随意的来。” 宋砚宁硬着头皮道:“所以我还在寻。” 侯夫人冷笑,“你的老把戏老娘还不清楚?这次休想敷衍过去。 这样吧,下月十五郑大人又将举办三年一次的赏心悦事宴。郑大人身为大学士交游广阔,门生遍地,将会邀请不少才俊和名士参加。你也知道此宴的真正意义,到时候也有不少名门闺秀会去。 我已给那边知会了一声,到时候你和你大哥都去吧。这次你们两个若还不给我带媳妇儿回来,一个都不准进门!” 宋竹只觉自己是被殃及池鱼了。 两兄弟相对无言。 待把两老终于哄去睡觉后,两人才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三更已过,夜太深,月儿圆圆,像一块成色上好的玉盘,静静悬挂当空。 “阿宁,不是大哥说你,你的那些莺莺燕燕确实每天吵得母亲不得安宁。你还是早点定下来,别老让母亲操心。” 宋竹与宋砚宁并肩缓步行走在庭院,心有感慨道。 宋砚宁笑道:“我知道。相信我,等不了几日,那些姑娘们再也不会来打扰母亲的清静了。” 宋竹瞥了他一眼,“只说母亲清静,没说成亲,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母亲绝不会再追着叫我成亲。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准备孤家寡人到什么时候?”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扫兴得很……”宋竹忽然就转了话题,“听说今日国公府那边出事了,又是起火,又是查到赃物,国公府这次还能撇开干系么?” “这个要案由熊大人细致查来,此事明显是国公府支使周大坤谋财害命,只不过是北志商会在货上下了毒。又关系到京城多起炸尸案,民怨沸腾。如果北志商会一直又不交出解药,染毒者又必须尽快解毒,这样下去,会加剧大庆和北魏的矛盾。国公府和五皇子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看书溂 “哦?不是传言云家小庶女能解毒么?何必一定要等到北志商会给解药救人?” “你是说云九安?” “呵,直呼其名,你难道和她很熟?”宋竹打趣道。 宋砚宁咳了一声,“这个么……还行。” 还行又是什么意思? 第62章 进宫 宋竹有些奇异地上下打量他,“阿宁,一些事情可以冷门,但绝不能邪门啊。那个云九安和梁七郎的事最近闹得满城风雨,你别去蹚浑水。虽然你是要利用梁子渊调回京城表明你与父亲不同的立场,但也不用太过认真把自己都搭进去。” “你不懂。”宋砚宁想到日间梁子渊对云九安动手动脚心里就不爽,“梁七郎真的是个畜牲,今日若不是我让小跟班去帮她解困,只怕那畜牲真就遂了心意。” 宋竹有些吃惊,“你让梁清晨出面了?” “是清晨自愿的。他已经无法忍受国公府里的乌烟瘴气,决意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了。” 宋竹叹息了一声,簪缨贵族,藏污纳垢巨户,试问谁家的红漆铜环大门背后,没有一些蝇营狗苟不见天日的勾当和谜团?太过阿正,生存起来不知又要艰难几许? 宋砚宁拍拍他的肩,笑道:“大哥不用担心,一切我都有计较。你应该了解我,许多事情若要去成就,我必徐徐图之,绝不会操之过急。” 宋竹似乎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细一分辨,又似什么都没说。他摇了摇头,这小子看似人畜无害,实则阴险得很,说是徐徐图之,鬼知道他又在图什么。 * 云九安一觉醒来,才发现昨晚她又迷迷糊糊睡到了柳宅书房的床上。 她叹了口气,她怎可以鸠占鹊巢,不知好歹,一再打扰此间主人的清静? 怪只怪,这间小院虽偏僻,却布置温馨。 此时半开的窗外碧树上缠绕着淡淡的紫藤和杜若,香风细细,幽幽而来。 窗台上描金瓶里插着几只清瘦的兰花。 转角方桌后面的靠山几上,放了一只青铜小鼎和一块一尺多高的冻石薄意雕桃源洞天的摆件,随后周遭尽是书架书柜,一张隐隐涔着药香的卧榻,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布置,却透着一种浑厚安逸之气。 对了,是安逸。 她每次到这里,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逸。 在这里,她不用担心被人算计,翻着医书,想着心事,岁月静好。 可惜,外间关乎到性命的凡尘俗事太多,这里,只能让她躲避安逸一时罢了。 想到此间主的善意和细心,她留下了一首:明月一樽酒,清风万卷书,东墙绽玉兰,终欲卜邻居。 随后又写下想约此间主人一见的话,最后又觉不妥,撕后重新写下原主前一世中毒的症状,询问此毒该如何查,又该如何解? 等她回绮罗轩的时候,秋韵和绿荷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姑娘若再不过来,奴婢都准备爬墙过去催人了。” 绿荷急忙把早备好的热水端上来服侍她洗漱,秋韵又端上了早点。 云九安边洗边问,“出了什么事?” “姑娘不知道,一大早皇宫就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余公公请姑娘进宫一趟。”绿荷一提到皇后娘娘,翻箱倒柜找新衣裳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云九安也是一怔,宫里的皇后来请她?这个可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太太那边正在迎接余公公,是奴婢腿快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过来催姑娘。可能太太马上就要派人来请了……” 绿荷急得手忙脚乱,云九安反而笑了,边吃早点边道:“绿荷别忙了。既然母亲那边会派人过来,我柜子里的所有衣裳是不符合规制的,穿进宫会丢了云家主母的脸。母亲自会从上到下给我全备好。” 绿荷一听总算停了手,傻傻道:“也是哦,姑娘的衣裳虽然按季换新,但是质地都极差,和别的官家小姐一比,简直云泥之别。太太再怎么不喜姑娘,也不会把脸打到宫里头去。” 秋韵也笑道:“最近姑娘也长高长圆了些,瞧着这些衣裙也不合身了,就算没到季,换新也是理所当然的。” 主仆几个正说着,外面就有了响动。绿荷打起帘子一看,院子里拉拉杂杂一大堆人,手里各自端着托盘,由胡妈妈指挥着,就着她打起的帘子,已鱼贯而入。 “五姑娘在用早膳呢,胡妈妈一大早的带人来,又是何意?”秋韵提起了架势问。 许久未曾来过绮罗轩了,胡妈妈四下里随意打量了一下,才道:“五姑娘快点吃吧。皇后娘娘让余公公请你去觐见。” “可知皇后娘娘为何让我进宫?”云九安问。 胡妈妈哼了声,“余公公虽然没明说,想必也是为了解毒的事。” “哦……那这些东西是……” 胡妈妈恨得牙痒痒的,“去见皇后娘娘怎能失礼?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这些是从兰姑娘的屋里寻到的头面衣裳。五姑娘先将就着,太太说回头再给五姑娘提前缝制换季新衣。” 云九安也不再刺激她,只是叹了口气,“如果昨日霍太夫人不把那七千两银子收了回去,其实也不用劳驾母亲破费的。” 那七千两银子已被霍太夫人收回?胡妈妈有些不相信,毕竟秋媛没提这一出。但这事……能去找霍太夫人问个真伪么? 胡妈妈忽然发现眼前这位五姑娘越来越惹人咬牙切齿了,不知太太听到这番说词又会怎样头痛。 她让人赶紧帮云九安收拾打扮。 换衣梳头上妆,少许间,一个清盈秀妍惹人眼目的小姑娘就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但见她身着青莲色团花褙子,豆蔻镶紫边的灯笼裙,一双翠绿绣花鞋若隐若现。 头上插了两支赤金凤头簪,手上戴着红玉手镯,穿戴虽算不上顶好,但也体面。 再加上了妆的面颊红润,大而明亮的眼睛,衬着丰润的唇瓣越发显得秀美动人。 胡妈妈没想到身形明明比兰姑娘矮小半头的云九安穿这身会这般合身好看。 更没想到梳妆打扮后的云九安会这般明妍动人,隐隐有当年高芷烟的风情。 云九安在秋韵的赞叹中被推到了铜镜前,当她自己看到镜中人,不禁也吓了一跳。那眉眼,那神韵,还有那被赋予了生气的脸颊,她以为看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云西月。 第63章 暂无所求 从她附身而来后,她从来不觉得原主与她长得像,干巴巴的,她云西月从来没长成那样过。 没想到用心将养的这些日子,不知道是原主身形被长开了,还是受自己灵魂的影响,就在照镜子的那一刹,她感觉自己看到的就是二十一世纪曾经在长身体时的云西月。 她倒抽了口冷气,感觉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 如果这身子以后再照云西月的模样长下去,以梁子渊之前看她时的眼神,事情只怕会变得麻烦。 看来,以后这样张扬的容颜还是少在人前显露才好。 一众人随着胡妈妈前往前院,面白无须的余公公已等在那里。 云家所有接迎的主子看到娴静若水一身灵秀的云九安,均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云九安向余公公见了礼,余公公方尖声道:“云五姑娘若准备好,即刻就随咱家进宫吧。” 云家上下恭送。 高氏亲自将云九安送上马车,在关上车门前,她才似慈母般告戒道:“皇后娘娘面前回话需得谨言慎语,你的根总归是在云家,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一定要收了性子,切勿冲撞了皇后娘娘。” 云九安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意?余公公正瞅着,她不欲被人揪了她的不是,于是也非常配合的应道:“是。女儿一定谨记母亲教诲。” 一路无话。 只在电视看过皇宫的云九安没想到她也有一天会身临其境。 崇阁巍峨,层楼重叠,朱墙碧瓦间,尽是青松拂檐,雕梁画栋,玉栏绕砌。 不时行走的宫人都是微勾着身形,表情肃穆凝重,更是给宫廷内增添了几分庄严。 在宫门外下了马车后,穿过重重殿宇楼阁,终于行到了坤仪宫。 余公公进去禀报,云九安在外等候。 只少时,余公公便出来了,小声交待:“皇后娘娘已在里面等着,进去后若不懂礼制,就只管听一句行一句,不要自作聪明。” 这老太监倒说了实在话。云九安把事先备好的荷包塞了过去,“多谢公公提点。” 余公公也不推辞,很娴熟地把荷包就收了。 云九安步入殿内,就见迎面坐着一位年约四十左右大红宫装的中年妇人。眉目深远,气质雍容,两侧恭立着几个宫女,侧后一个中年嬷嬷在旁侍立着。 云九安自不会直目多看,想着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礼仪,便恭敬地跪了下去,“民女云九安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云郎中云忠良的女儿云九安是吧?起来起来,到了本宫的坤仪宫,不必拘谨。” 苏皇后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很柔和,让听者会瞬间放松下来。 云九安谢了恩,苏皇后吩咐宫人赐了坐,方道:“小余公公,你这次去请人,没吓到人家小姑娘吧?” 余公公赶紧道:“奴才不敢。” “那就好。”苏皇后转向云九安道:“好孩子,不用怕。今日本宫请你过来,是有件大事需要你帮忙。” 云九安忙道:“民女惶恐。皇后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好一个明事理的孩子。”苏皇后紧跟着叹了口气道:“想必你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平京城里炸尸案频发,死了不少无辜的平头百姓。本来以为四部联合破了案,那施毒者就可浮出水面,中毒者可以得救,结果昨天破案,今日一大早那个施毒者却死在了荣国公门口。” 云九安一惊,忍不住问道:“那位死者又如何被确认为施毒者?” “问得好。”苏皇后看着她道:“因为北志商会的人已经前去辨认过了,死者正是北魏人赢桃。这世间,只有他能施此毒,解此毒。” 云九安不得不承认,四皇子李诚确实是一位果敢有魄力的人。 “幸好得人举荐,说你能解此毒,曾经也确实为人解过。所以本宫今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云姑娘能不能答应?” “皇后娘娘折煞民女了。只要民女能做到的,民女一定尽力去做。” 苏皇后点头,目露赞赏,“如此甚好。今日本宫已经与太医署的太医令刘大人商议过了,就由你教授太医署的太医此毒的解方,再由他们面向那些中毒者施救,云姑娘看怎么样?”看书喇 云九安哪里会不答应,忙道:“此方其实也是民女无意中摸索所得。如果真能帮得上那些中毒的人,民女自当将解毒方交予太医署。” “呵呵,好孩子。今次你能为皇上和本宫分忧,本宫断没有让你吃亏的道理。说说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本宫为你做的事情?”苏皇后望着她,一脸似笑非笑。 云九安摇了摇头,起身礼道:“谢皇后娘娘厚爱,民女暂无所求。” “瞧瞧,这孩子心里有谱着呢,把功劳给本宫记上了。”苏皇后指着云九安和身侧的余公公打趣。 “能得皇后娘娘的一句话自然是天大的殊荣,可没哪个会不接着。云九安,还不谢恩?”余公公尖声道。 云九安自然又一番跪恩大谢。 于是一场隆重的觐见才叫结束了。 余公公送云九安出坤仪宫。 田嬷嬷挥退宫人,服侍苏皇后在内室软榻上坐下。 “田嬷嬷可瞧着了?你看这个云九安到底怎么样?” “回娘娘,奴才瞧着这位云五姑娘模样还是不错的。这性子么,只怕今日来见娘娘是敛着了,倒也是端庄娴静,没外间传的那般不堪。” “嗯。”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能解太医院不能解之毒,也是有些小才的,想必也是个上进的。最近这姑娘又左右推拒着与梁七郎的婚事,不惜损害自己的声誉,只怕是另有主意,真不愿嫁入梁家与人为妾。奴才愚拙,只能看出这些。” “嗯。我瞧着也是这样……”苏皇后心里有数,她以一国之母出面处理,相信不会再有何波折,于是便将这个话题按下了。随后又想到一事,“下月十五,郑大学士的赏心悦事宴就要开了吧?” “正是,听闻各宫各府有待嫁娶的都在等着郑大学士发请柬呢。娘娘是不是在担心那位?” 第64章 西楚有位公子 “能不担心么?皇上曾示意他今年必须在大庆将婚事定下来,郑大学士定然会给他下帖。哦,对了,你再把那首诗拿来我瞧瞧……” 田嬷嬷应了一声,立即从橱柜里捧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一封折纸打开,递上。 苏皇后念道:“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不错,是首好诗,虽未署名,但从字迹看,也是一个性格豪爽的女子所书。” “岂止字不错,听晴儿说,诗词也是不错的。有什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又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还有什么‘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公子会时不时拿出来吟诵,晴儿都快能背了。” 苏皇后未出声。 田嬷嬷陪着笑问:“莫不是皇后娘娘属意这位女子?正好公子将那女子的诗词珍而藏之,只怕也是动了心思的……” 苏皇后问,“晴儿可知这些诗词是哪位姑娘所写?” “晴儿说不知。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苏皇后摇了摇头,将折纸又递回给田嬷嬷,“诗里有才气有傲骨,于这权势山河并无用处。这些风花雪月都做不得数,今晚就把此物给他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是。此物既是晴儿从公子那边悄悄拿来,还回去也定不会叫他发现。可……”田嬷嬷迟疑着,“公子今次的选婚势在必行,娘娘究竟属意何家姑娘?” 苏皇后苦笑,“本宫属意的,他定然不会悦意。好在他也知轻重,前程把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西楚还等着他回去,他自己也是清楚的。宴席那日,你让晴儿多盯着些,尽量阻止他肆意妄为。” 田嬷嬷叹气。 同一时间,在太极宫的偏殿里,刚刚朝会时的紧张气氛已消散不少,但作为大庆国的一代帝王靖文帝依然一脸怒气。 随着宝鼎里的焚香慢慢弥散开来的,是恭立于左右两侧的几位臣子。 于左侧站着的,一个是大理寺卿熊丙瑞熊大人,或许是昨晚连夜办案,眼底有明显的血丝。 一个是鸿胪寺赵全赵大人,依然也是血丝布满双眼。 再就是京兆府尹卢炎卢大人和少尹陆少轩。 站在最后面的却是官职低微的宋砚宁。 站于右侧的正是头发花白满目愤然的荣国公梁萧然。 在他下首的是兵部尚书梁盛光。 “国公大人,敢问你们国公府捅出如此大的篓子,北志商会的人已经将此事上升到两国邦交,你告诉朕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此事向百姓向北魏人交待!” 靖文帝登基较晚,上位二十七年,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俯视群臣的气势依然磅礴。与同是五十多的荣国公相比,无论是形貌还是体态,看上去都是正当壮年的帝王。 梁萧然上前恭敬行了一礼,“老臣承认治家无方,没有教导好家中晚辈。但是老臣绝不承认赢桃的死与我们国公府有关。甚至老臣怀疑酒窑中的赃物也是被人栽赃嫁祸,是有人趁机钻了我们国公府的漏子偷运进去,否则怎么会事情如此凑巧,熊大人他们一去,酒窑就起了火……” 熊丙瑞连忙道:“国公爷,你可以怀疑我的推断,但绝不可以怀疑其他三部也参与的联合查案结果。远在酒窑赃物发现之前,那怀阳县令与你外甥勾结夺物杀人的事实就已被查明。那可是牧马州刺史贺秋贺大人亲手督办的案子,难道远在京城之外的贺大人也要陷害于你国公府?” 梁萧然白须抖动,无言以驳。 梁盛光也上前辩解道:“可赢桃之死,确实与我们国公府无关。我们也是今早才知道门口死了一人,后来还是北志商会的人来辨认,才知道是北魏毒蚤赢桃。” “夺物杀人,事败灭口,此事看起来顺理成章,可是却漏洞百出。其一,我们国公府也是受害者,有好几人中毒,杀赢桃有何意义?其二,那些毒明明是北魏人涂在货上,有意来祸害我们大庆百姓。现在他们贼喊抓贼,应该就是他们杀了赢桃栽赃给国公府,好以受害者的姿态来向我们大庆索要好处。”梁萧然继续狡辩。 熊丙瑞还要上前反驳,靖文帝却点名道:“卢大人认为如何?” 卢炎上前道:“臣以为,从之前将北志商会的人请去京兆府里查问来看,那毒虽产自北魏,也是北魏人所涂,但指使毒蚤的应该另有其人。至于是谁,赢桃已死,现在已是查无可查。” 梁盛光赶紧接道:“卢大人说得在理。那指使赢桃之人就是栽赃我们国公府的人……” 卢炎脸色微哂,梁家父子这般无视君臣,看来是把跋扈当成习惯了。 “赵大人,现在北志商会的人到底怎么说?”靖文帝脸色越来越沉。 赵全上前恭敬道:“回皇上,现在东方不惑已经传递消息回北魏,说如果不把杀人越货的罪魁祸首伏法,给北志商会洗涮毒害大庆百姓的冤屈,从今往后,北魏与大庆不会再有通商往来。北魏的战马、药材、铁矿也将禁止与大庆交易。” 北魏的战马品种优良,有速度,有耐力,能忍受各种极端天气,并且能长距离奔跑。多年来,大庆周边并不安宁,战事不断,若不是有精良的马匹,组建了一支支能灵活机动的铁骑,又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真因此事与北魏交恶,不说药材铁矿这类,单就禁止交易战马这一项,就能令大庆的战力下降,从而影响到国家命运。 这一点,在场的人无一不清楚。 所有人脸色皆陷于沉重。 靖文帝最后又把问题交到京兆府尹手里,“卢大人,按我大庆律例,你说这件案子该如何结,才能不偏不倚,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皇帝交到手里的烫手山竽,不接也要接。 卢炎脑着头皮上前道:“周大坤与怀阳县令勾结杀人越货,赃物在国公府寻到,已是不争的事实。毒害我大庆百姓的赢桃挟私涂毒,最终被国公府制服,却自杀而亡,已无法挽回。” 第65章 他被无视了 站在卢炎身后的陆景轩和宋砚宁同时对视一眼,眼里皆是佩服之意。不愧是官场老猾头,如果照这般结案的话,不仅不得罪国公府,也给那些死者定了罪。北志商人故意毒杀大庆百姓的罪名也可洗脱。 皆大欢喜。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就轻松了许多。似乎众人都认为这个说法是最万全的说法。 靖文帝环视群臣,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 良久后,方道:“嗯。荣国公,你也听到了。赢桃是挟私涂毒后自杀而亡,也算是还了北志商会一个清白。但周大坤杀人越货藏于国公府,此事确实是你治家不严所引起。 先圣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念在国公年事已高,不予追究。但梁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没有做到协助治家严明之责,罚奉三年,暂且放下公务,回去修身齐家一年。” 君已做出决断,金科玉律,梁家父子再不服不愿也不得不谢恩。 而在他们刚谢完恩,靖文帝又顺带说了一句,“王德顺,再传朕旨意,快到年关了,老五还在渭州一带筹集粮草。叫他回来吧,此事交给户部去办,天寒地冻的,别让他母妃久盼。” 殿内所有人一惊,这是削了梁盛光的职后又去削五皇子了,皇帝的意图很明显啊。 梁家父子脸色铁青着告退了。 待其他几个臣子都要告退的时候,靖文帝把陆景轩和宋砚宁留了下来。 “陆少尹,既然都到我太极宫了,不去看看你姐姐么?” 众臣退去,靖文帝脸色好了许多。 陆景轩一喜,“臣正有此意。我母亲今早还念着九殿下,不知上次感染了风寒有没有好一些?” 靖文帝笑道:“早痊愈了,缜儿乖得很,你现在就可以过去看看。” 陆景轩亦告退而去。 最后还剩下不知所谓的宋砚宁一人。 “来人,给宋参军看座。” 一把椅子搬过来,宋砚宁受宠若惊,赶紧谢恩。 “宋参军在牧马州任职,感觉如何?还习惯么?”靖文帝似是闲话般拉着家常。 宋砚宁惶恐道:“微臣虽是读书人,不动刀与剑,办起案子来,不管凶险与否,也是尽力而为。” 靖文帝点头,“年轻人就该这样。不遗余力,为国为民,将来一定能成为百姓心目中的好官。” 宋砚宁正为难该如何作答,靖文帝似随口道:“宋参军最近两年有没有去过陇西看望睿王?” 宋砚宁心里冷笑,正题来了。 他起身一礼道:“自微臣参加科举入仕以来,都没空去陇西看望他老人家。” 靖文帝微叹,“睿王年事已高,为我大庆国西部安宁,多年率大军镇守,实在劳苦功高。怪只怪我大庆人才匮乏,青黄不接,无有一人能接下他肩上重担,让他荣归养老。” “微臣惭愧,不能为皇上分忧。”宋砚宁垂眼诚恳道。 “人格有志。无妨,你能在朝为官也是为朕分了忧。此次的案子你办得很好,年轻人不可妄自菲薄。他日一定也能成为栋梁之才。” 说完,靖文帝就闭了眼,挥了挥手,顺公公就示意宋砚宁告退了。 从太极宫出来,宋砚宁只觉天高云淡,神清气爽。心情颇好地往宫外走去,老远就有人在唤,“宋大人,宋大人,等等小檀子。” 他回头,见是坤仪宫的小太监领着一位身姿秀丽的姑娘朝这边走来,不禁笑道:“小檀子今日又在为何而忙?” 小檀子似和他极熟,“宋大人,今儿皇后娘娘都还在念,说宋大人回京有些时日,怎都不来宫里瞧她,是不是京城里有哪位姑娘迷了大人眼,把娘娘给忘了?” “怎么会?还不是有公事在身。等把手里的案子结了,一定郑重去拜见她老人家。” 宋砚宁边说边朝那秀妍少女看去,不想对方同时也抬了头,四目相撞之下,没想到竟是他熟识之人。 云九安看到他,只瞥了一眼,便把头调转开去,像不认识他一样,一脸不屑。 他被无视了? 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无视了? 宋砚宁自小到大没受这般待遇过。他轻笑一声,“云五姑娘今日进宫有何贵干?” 小檀子见云九安脸色不愉,擅于察颜观色的赶紧圆场,“是皇后娘娘请云五姑娘为太医院教授解毒方。这不,正送她去太医院呢。” 宋砚宁恍然,“原来如此,是有人抱上了大腿,怪不得鼻子眼睛都不在一块儿了。” 云九安听出他话里有话,一眼就瞪了过去。 宋砚宁当没看见,对小檀子道:“能不能麻烦小檀公公前面带路,我与云五姑娘路上说几句话?” 小檀子左右一瞄,嘿嘿笑着便径直往前走。 “云九安,你眼睛出问题了么,总往天上翻着,要不要我帮你瞅瞅?”宋砚宁支开小檀子,就开始逗人。 云九安一想到他是梁子渊一伙的,心里就膈应得很。她依然不看他,“不用你管。” “我怎能不管?我的事你还没给我办呢。咦,不对,你看都不敢朝我看,难道是怕我太好看情不自禁喜欢上我?”宋砚宁与她并肩而行,一脸促狭。 云九安吃惊地扭头瞪他,这个人……明明一张斯文的面容,怎会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 宋砚宁净白清透的脸面上尽是光风霁月,“忍不住偷瞄我也行,我可以当没看见,你不用不好意思,我都已经习惯了。” 云九安不得不被他的自信佩服得五体投地。终究是忍不下去了,“宋砚宁,你现在已经彻底颠覆了我对你的认知。我从来不知道你一副好看的皮囊下裹着一个如此恣意奔放的灵魂。” “不生气啦?”宋砚宁侧目看她,笑吟吟地。 云九安一怔,继而哭笑不得。 宋砚宁“咳”了声,“不生气那我就说正事了。” 这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云九安瞬间感觉站在身旁面色温和的男子与“梁子渊的狗腿子”挨不上边了。 她再也对他嫌弃不起来,“什么正事?” “就是让你帮我那件事。” “到底是何事需要我相帮?” 第66章 喜欢向我表露心迹 宋砚宁眸光有些闪烁,“这个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太受女子欢迎,却不善应对,是以需要你想个法子,让那些姑娘们知难而退,不要再骚扰我和我的家人。”看书溂 他这句话一出,云九安忽然想起那日去下隆市他被众多女人围住的场景。 记得当时她只一句话就吓得那些女人落荒而逃。 现在她终于是弄明白了,宋砚宁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让她给他赶桃花! 有见识啊,能慧眼识珠。 她别的可能不太行,但是经过无数电视剧与狗血言情小说的洗礼,帮人出主意赶烂桃花自不是个事儿。 当下也不好表现得太过自满,斟酌道:“这事……说麻烦也不麻烦,说不麻烦也麻烦。不知宋大人婚否?” “未曾。” “有心仪的姑娘?” “目前好像还没有。” “好像还没有我应该可以理解为没有吧。”云九安点头,“也是,以宋大人过人的容色,追求者多之,只怕已观尽千般美色。想必能打动大人的姑娘是凤毛麟角了。” 宋砚宁但笑不语。 “那你这辈子是打主意找个心仪的姑娘成亲,还是准备为了完成任务随意将就,亦或是打算孤家寡人过一辈子?”云九安拿出问题分析师的架势来挖根创底。 宋砚宁无言,一指自己的脸,“你觉得我长得一副孤寡相么?” 云九安抿嘴笑,“还好。天庭饱满,地阔方圆,是个福寿之相。” 宋砚宁也不生气,“是寿星公之相吧。” 云九安低头忍笑,宋砚宁无奈地摇了摇头,“顽皮。” 眼看宫门渐近,云九安正色道:“好吧。想要清静不被桃花姑娘们打扰,首先你可以找个人成亲,让其他的人死心。” 宋砚宁好似看清她心中所有的想法,扬眉一笑,“你不要想那些不合情理的法子,我没那么蠢。我花诸多心思帮你,也只是要你给想个法子让那些女子明白,想当我的夫人,必定有很高的门槛,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人就可以肖想就行了。我希望她们都知难而退。” 云九安刚刚燃起生机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大人的这个忙不好帮。” 此时两人已走到宫墙下,宫墙外落叶缤纷。 宋砚宁摘下刚刚飘在她头上的枯叶儿,又顺手拨了下她吹乱的发丝,“我知道,你行的。时限是下月十五,郑大学士的赏心悦事宴上。我希望那时候云九安能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告知天下所有女子,然后让我此后能耳根清静下来。” 云九安直想哀叹,完全没注意到他亲昵的举动。 而宋砚宁不待她再言,“别回头,梁子渊带着人过来了。” 云九安背一僵,迅速问道:“你把我买下后姚庄的事告诉他了么?” “你说呢?”宋砚宁低笑,“那是我们的秘密。” 当他温热的气息拂到她脸颊,云九安才觉两人站得过近,脸一红,只觉不妥要退,不远处已传来梁子渊的声音,“宋大人何往?还请留步。” 她赶紧背过身去追小檀子。 宋砚宁亦将她的身影遮住,慢慢转身,“梁都尉何事?” 刚刚被梁贵妃指着鼻子怒骂了一顿,梁子渊脸色相当不好看。他望着那急步出宫的纤瘦身影问,“那位姑娘是谁?” 宋砚宁无奈一笑,“梁都尉也知道,总有些女子喜欢向我表露心迹……” 明明像云九安,虽然衣饰有别。 梁子渊按下心中的疑虑,“宋大人好艳福,令我等钦羡不已。” 说着就想到那难以驯服的云九安,他就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揪过来狠狠揍一顿。 特别是昨天她出现在酒窑不远的地方,他怀疑那火就是她放的。 但他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如果国公府里的人知道是他以一已之私心引了个祸害进门,梁家人只怕都会责怪他,看不起他,日后再难有立足之地。 所有的事,都只能憋在心里。 所以,他心情是说不出的沉重,“无事,只是心里烦闷,晚上记得陪我喝一杯。” 宋砚宁袖袍一撩,“行。我还指望着梁兄把我调回京城呢。今晚一定陪你不醉不归。” 云九安被带到太医院,太医令刘大人早已等候多时。 云九安不敢藏私,将乌霞藤混了工须虫毒的毒方写了出来,同时又将解方列了出来。 并且将她摸索出如何依据中毒症状加减药量,都一一向刘大人和一些在场的太医进行细致分析解说。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她都在太医院呆着。直到午饭时,她才告辞出来。 救人如救火,太医院的人都忙碌了起来,刘大人亲自把她送到门口,“云五姑娘此次能救百姓于危难,也算是立了一大功。他日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云五姑娘但请开口。” 云九安摇了摇头,“能借大人之手救治百姓,也是为我自己积福。不过小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能否答应?” 刘大人一捋长须,“但说无妨。” 云九安道:“我自小就喜欢鼓捣一些药草之类的玩意,却未曾拜师正经学过。拿脉看诊认穴针灸都无法入门,敢问大人,日后我能向您请教么?” 刘大人颔首,不说闺阁女子,就是一般庶民也不愿学这岐黄之术,认为“巫医、音乐家、百人,君子所不齿”,社会地位并不高。即便是皇宫里的御医,虽有品级,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为皇族们医治下药。 “只要云五姑娘愿意,随时可来太医院。我若没空,会交待医事为你解惑。” 云九安道谢而去。 回去后,傅家取药的人已等候多时,她赶紧把药熬好。想到云平安,决定随傅家人一同前往傅家。 傅雅萱在连服几天药后,整个人不仅精神状态好了,连那些恐怖的疙瘩都一并都消了下去。 这次一见,距离彻底恢复只怕也就两三天药的时间了,毕竟年轻,恢复得也快。 而且,云九安见她床头正放着那瓶她精心仿制的雪莲玉肌膏,那东西虽比不上梁贵妃的正品,其效用也还是不错的——梁锦安因嫉妒夺了此物后,果然是拿到这里送给傅雅萱找安慰来了。 第67章 出人意料 了解了傅雅萱的情况,云九安才向大高氏问起云平安,“我姐呢?她还好么?” 大高氏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好着呢。这两天烧也退了,能吃能喝,已经能下床了,要不要叫她过来?” “还是我过去吧。”云九安起了身,随口问道:“我四姐呢?她不是还在姨母家?” 大高氏叹了口气,“生气着呢。昨儿哭了一宿,现在应该还睡着吧。” 云九安也没以为意,“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哭的。稍后派人问她愿不愿同我一起回去。我先去看三姐。” 大高氏要照顾傅雅萱这边,就派了管事妈妈带她去夏晖院。 看到她过去,云平安勉强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九安,你怎么过来了?” 云九安忙过去扶起她,“不是担心姐么?才刚从太医院出来,就给表姐送药了,顺便来看看你有没有好些。” “没事,姐好着呢。姨母让人日夜照拂我,你不用担心。”云平安枯瘦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来,姐看看,我的小九安怎么几月不见,都快成大姑娘了?” 云九安看着眼前明明脸色苍白虚弱不已,却仍一脸宠溺无限轻抚她的女子,竟是不由自主眼眶一热,前世到今生,何曾有一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云西月。 人情淡薄,冰冷刺心。 若说什么是亲情,这便是亲情。 是她无数个受伤孤独的黑夜里渴求的东西,眼下,竟能让她触手可及…… 所以她不后悔,能代替这个女子的妹妹坚强勇敢的活下去,两人都好好的活下去,才不会辜负了这奇异力量的生命。 她抱住了这个瘦弱的女子,哽着喉咙道:“姐,你还在,真好。” 云平安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姐怎会不在?只要我的九安好好的,姐姐就一定也是好好的。” “好。以后我们都应该好好的,健康喜乐,幸福长久……”云九安满足的闭上眼,“姐,我都想好了,只等傅远浩修书一封……” “什么傅远浩?是表哥,也是我的官人。不可以这般无礼。”云平安推开她,眼睛里尽是娇羞和喜悦,“他的信昨日又到了,说这几日就会回京。叫我安心在府里等他回来。” 云九安有些摸不清方向,“姐,你说谁要回京了?” “自然是我家官人啊。你看,这是他每月都给我写的家书。”说着,云平安就从枕头下取出了三封信,“每月一封呢,怕我担心,一直都在报平安。” 云九安懵逼地把三封信接过来,竟真的是傅远浩写给云平安的。 字里行间都是对云平安的关心,也生恐她受了正室肖氏的欺负,要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去告诉他母亲,毕竟那也是她的亲姨母,他母亲一定会对她多加照拂云云。 她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姐,你被傅家抬过来被收了房,傅……呃表哥一直都是知道的么?” 云平安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母亲待我们姊妹不太好,日子过得艰难,叫我只管来傅家先安稳住下。待他回来,就会想法子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而且一定是要当正室的,绝不给人做妾。” 云平安收回那几封信,仔细放好,“所以我听说那梁七郎想纳你为妾,不知心里有多急。可是主母管得严,半步大门都迈不得……” “姐喜欢表哥,是不是?”云九安一口气没憋住,直接就问了出来。 云平安红了脸,羞涩道:“从小到大,表哥对我们两个都极好。 九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冬天,母亲说你打破了父亲书房里的花瓶,罚你跪在雪地里,还罚我们绮罗院一个月不准烧炭。 那天你都快冻死了,都没一个人来管你。是表哥到府里玩,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才出面把你从雪地里救了回来。 他为这事还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后来还是他从傅家亲自送了银炭和吃的到绮罗轩,我们俩才熬过了那个冬天……” 回忆着那些不堪的过往,云平安的脸又黯淡了下去。 这事……好像应该有吧,年月久远了些,云九安只隐约记得个大概。 云平安继续道:“在表哥去边城前,对我们照拂颇多。有时候他还训斥大哥,说做为云家长子,怎么可以看着自己的妹妹被苛待也不说句公道话……从他的言行举止,我就知道他是个可以依托的人。” “所以母亲一提议把你抬傅家来,你就答应了?” 云平安摇了摇头,“不是。几月前,母亲突然问我想不想被表哥收房,我心里害怕,就给表哥去了信。表哥回信,说怕我不答应的话,母亲会为难我俩,就让我先应了,一切都等他回来后再说。” 云九安暗暗头痛,傅远浩这般写,只怕在他心目中,他的母亲大高氏是位品行高洁的慈母,焉知……他的这一决定,是把云平安从一个火坑推到了另一个火坑。 她试探着问,“姐,如果……我让你离开傅家,离开表哥,不做他的小妾,去一个没人欺负的地方,将来有机会找一个真正爱惜你的良人生儿育女,你愿不愿意?” “九安,你说什么胡话?”云平安只当她年少不懂事,“我既为人妇,怎可再离开另寻他人?这辈子,官人就是我的良人。以后这等话,你千万不可再说。” 云九安有些急了,“可是姐姐在傅家过得这般凄惨,姨母和肖氏都是两个心狠的,姐以为以后日子会好过吗?” “官人马上就回京了,一切有他作主,姨母和肖氏不可能还敢胡作非为。”云平安不仅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憧憬,也告诫云九安道:“官人已经许了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梁七郎那边你就不要多想了。他们高门大户,你一个庶女去当妾室,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的难过。你莫要让姐姐担心。” 云九安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过了良久,她才无力道:“梁七郎那边我已经退了,姐无须担忧。这段时间姐就好点养伤吧,咦,对了,百合和流莺呢?我来了两次都不见她们两个。” 第68章 不当圣母 百合和流莺是云平安的贴身丫头,云平安入傅府的时候,两人一起跟了过来。 “她们……肖氏说她们俩个笨手笨脚,前几日找了个伢婆,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云平安眼里含泪,她清楚,肖氏因为不喜傅远浩有妾室,自她进门后,一直都是换着花样在折磨她,百合和流莺只是被牵累而已。 云九安暗叹了口气,云平安若想继续呆在傅家,身边没个体已的人跟着怎么行? 她再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口,基本都已结痂,应该都无碍了。 看来大高氏忽然转变了态度,并不仅仅是因为顾忌傅雅萱的毒,也是因为傅远浩要回京了。 她只是在维持在他儿子心目中的形象。 紧跟着她便去松涛院转了一圈。 肖氏正在屋中绣着花。 对于云九安的到来,她眼里还是能看到一丝畏惧的。 云九安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问她把百合和流莺卖到哪里去了。 肖氏开始还说不知,眼见云九安又在抄屋里的摆件,吓得立即就交待了。 “肖氏,我在此警告你,如果日后再敢对我姐姐使手段,我会让你后悔这辈子不该来人间。百合和流莺是我姐姐的贴身丫头,我这次寻回来后你若再动她们,信不信我把你这松涛院给一把火烧了?” 话音一落,那个摆件同时被砸在了肖氏的脚下。 清脆的炸裂声,飞起的碴子差点溅瞎眼珠子,吓得肖氏一下子从椅子上滚落了下来…… 这肖氏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得了一些大高氏的默许就对云平安作妖。现在傅远浩回来在即,大高氏态度转变,云九安谅她暂时应该会安分几天。 警告了一番后,因为要去找百合和流莺,便让钱路赶着马车离开了傅府。 戌时初的明镜湖夜色阑珊,湖水荡漾,倒映着两岸和船舫上的灯光点点。在侑酒举觞和阵阵丝竹声中,整个明镜湖被装点得莺声燕脆,繁花似锦。 一艘装饰奢靡、精美绝伦的画舫上,不同于其他画舫行酒吟诗的喧闹吵嚷,没有吹拉弹唱,唯有妓子轻浅的吟唱。 画舫并未离岸,不断有女侍穿插其间上酒传菜。 云九安趁着夜色,头戴幕篱,让钱路赶着马车,径直找到了银勾舫老板娘唐一刀的风月楼。 云九安单刀直入,说她是受人所托,把前两日被卖的百合和流莺再买回去。 那徐老半娘风骚万分的唐一刀江湖阅历丰富,一听对方是来买回被卖的丫头的,自然找各种借口抬价。 当初从伢婆手里买来统共才五两银子,她一开口就是四百两。 人买来才几天时间,就涨了几十倍。 云九安明白,像这种能在京城开青楼画舫的老鸨,背后都有着一定的背景,黑白两道皆有打点。 她一个闺阁女子为了一点身外物在这里与一个老鸨讨价还价,纯粹是找难受。 若暴露了身份,徒惹麻烦。 于是就让唐一刀把人叫来,身契备好,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唐一刀也爽利,当下就吩咐龟奴去带人。 那龟奴才出门,对面画舫里竟传来了打砸声,紧跟着便是哭叫声。 “……七郎,我五妹对你不住是她不识好歹,你看看我,我愿意替她弥补你……” “……你不要赶我走。我这一走,只怕七郎再也不会看我一眼……我……我……” 云九安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女子被两个人从对面画舫里扔了出来。 而在已打开的画舫里,赫然看到站起都歪七扭八的梁子渊和端端坐于一旁执杯冷眼旁观的宋砚宁。 那被扔出来的女子,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云锦安! 她倒抽了口凉气,云锦安是想男人想疯了么?居然跑到这种地方向梁子渊自荐枕席! 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让她抛开她的教养自尊矜持跑到这种地方向一个男人求爱? 云锦安被丢到了河岸边滚作一团,却一下子爬了起来,抹着眼泪又朝画舫里跑去,哭道:“七郎,这世间除了我,也只有我对你才一心一意,就算你要我的命,我都会一并给你……” 她边哭又一边跑了进去。 这边一闹,岸边就多了些驻足看热闹的。 梁子渊即便有了些酒意,似乎也察觉到不妥,这次没有再让人把云锦安赶出来,反倒是把她拉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云九安有些看不下去了,捏了捏拳,只是垂下了眼帘。 此时龟奴已把百合和流莺领了来。两个丫头除了有些憔悴,但也没甚异样。 云九安立即拿出四百两的银票,唐一刀欣然收下。 “本想好好培养她们,也没让她们受丁点的苦,没想到现在就要走了,只能说我们无缘。百合,流莺,现在就随这位姑娘走吧。这是身契,一并都收好。” 百合和流莺显然没想到被卖到这种地方后,这辈子还有离开的机会。两人相携就要跪下去,被云九安拉住,“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 两人一惊,显然已听出是云九安的声音,心喜之下,差点叫出了声。 云九安领着她们离开风月楼,钱路已静静地站在马车边。 云九安让百合和流莺先上来,回头看了一眼画舫,心里有些犹豫不决,如果任凭云锦安呆在那里,今晚,她必毁在梁子渊手里。 但,想到她和云平安的悲惨遭遇,她的心就冷了下来——她不是圣母,高氏拿刀剑杀人,当别人拿刀剑杀高氏时,她有必要心软么? 她扭头就上了马车,刚要放下车帘子,外面却有人在低声道:“云五姑娘请留步。” 云九安一下子就听出就杜虎的声音,探头出来,果然是他。 她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杜虎笑道:“我们大人眼尖,就是瞧见了。” 云九安有些疑惑,宋砚宁在明,她在暗,他的眼睛是装了红外线夜视仪么?何况她还戴了幕篱。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大人让我问你,里面的人你也应该看清楚了,要不要我代姑娘去向高夫人报个信?” 云九安眯了眯眼,这个宋砚宁,实在让人看不透了。 不过,他的这个提议不错。如果通知高氏来抓现场,看到自己珍视如命的女儿被梁子渊欺负,那她与梁子渊勾结交易的纽带是否会就此断裂? 第69章 出事了 她点了下头,“就照此做吧。当我没来过。” “那是当然。”杜虎笑嘻嘻而去。 急促的马蹄声转眼就在夜色中传递开来。 高氏在府内正听着云允铭说起荣国公和梁盛光遭遇罚奉和停职的事,并且五皇子还被牵连,即刻就被撤了要职,她心里正在怒骂云九安一把火干出的好事。 这时王大管事就来报,说是云锦安在风月楼的画舫闹事。 她一时还糊里糊涂,那丫头不是去了她姨母家么,怎会跑到去风月楼那等肮脏的地方? 她并不认为那是她的女儿,以为是有人来报了假信,还让王大管事把不安好心的来人赶走。 但是当王大管事拿出了报信人带来的茧绸丝帕,才知道云锦安真出事了。 她一下子惊得手脚发抖,一边让云允铭陪她前往,一边让胡妈妈在家封住暖华苑下人的嘴。 待娘俩和王大管事带了几个口风紧的心腹赶到风月楼,唐一刀竟用讥嘲的口吻一指画舫,“那边画舫,是有一个姑娘硬要抢了我家花娘的生意,花娘们正不乐意呢。快把人带走吧,要想做生意,可以另起牌楼,在我风月楼抢生意,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太过分了些?” 尽管是王大管事在打听,一旁的高氏听得脸上涨得通红,这辈子,都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云允铭也听得脸上躁得慌,竟要上前教训唐一刀,被高氏拉住,“现在是争意气的时候么?先去画舫里看看。” 一行人要上画舫,在门口就被两个人拦住了,“什么人?这里已经被我们家爷包下了,别家去。” “希望二位向里面通传一下,就说云允铭想拜会梁都尉。”云允铭上前报上了名。 门口二人明显怔了下,一人立即推门去禀报。 在门开的刹那,高氏一眼就看到云锦安正衣裳不整的被人按在船壁上亲吻。男人的手,居然还伸进了她女儿的衣襟里…… 高氏差点闭过气去,以极快地速度冲进去,揪住梁子渊的后领,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已经酒醉心迷的梁子渊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醒,捂着脸一回头,看到是怒目圆睁的高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被心上人亲吻,正沉迷在幸福甜蜜中的云锦安一睁眼,见是她母亲,下意识地就往梁子渊身后躲。 高氏一把把她揪出来,推给两个云家仆妇,“把她带回去!” 两个仆妇不由分说,挟了云锦安就往外走。云锦安却挣扎大叫,“母亲凭什么带我走?是我自己争取到的幸福,我不走,我已经是七郎的人了……” “封了她的嘴,拖走!” 高氏几乎用吼,那两个仆妇用抹布堵了嘴,再无顾忌地把人连拖带拽地扯离了这个是非地。 此时画舫内那些还在弹唱的花娘都停了,本执杯浅饮望着窗外湖景的宋砚宁也转过了身来,淡淡看着眼前这出可笑的闹剧。 “梁七郎,你是不是已经越界了?”高氏甩了梁子渊一巴掌还不解恨,现在恨不得还撕他一块肉。 梁子渊今日本就烦心事多,现在还被这对母女骚扰,他也恨不得想杀人。 但一瞥眼看到一旁还有花娘和宋砚宁,他强忍下心中的怒火,找了把椅子坐下,喝了口凉水道: “是她自己要来找我。我叫人把她扔出去,她就在外间哭闹。夫人认为我应该把她丢在外面任她闹,让整个平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女儿不知廉耻在风月楼求男人垂怜吗?” “住口,我妹妹绝不可能如此下贱,你怎可轻薄了她,还要抵毁她?”云允铭指着梁子渊的鼻子怒斥。 梁子渊又自灌了一口酒,“我抵毁她?云公子,这里还有一位宋大人和诸多花娘,他们可是亲眼目睹全程。我梁子渊行得端坐得正,还不至于去抵毁一个姑娘。” 云允铭气得脸色铁青,他看向宋砚宁,宋砚宁无奈道:“确实是你妹妹跑来……赶也赶不走,我怕无法收拾,才着人去你们府上报信。刚刚梁都尉也是酒喝多了迷了心性……” 他已经用非常客观含蓄的说辞陈述事实,两方都不得罪。 梁子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幸得他派人去云家,不然今晚若真与那云锦安出了什么事,他是哪方都不好交待。特别是霍家,若知道除了个云九安,还去睡了她姐姐,浪荡至此,定好的亲事只怕都要黄。 宋砚宁咳了声,又道:“既然梁兄酒已醒,云姑娘也回去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梁兄,云兄,改日再聚。” 他相当识趣,面容又斯文惹眼,神情又温雅过人,确实让人无法不对他产生好感。 高氏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出众的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云允铭在高氏的示意下送宋砚宁出了画舫。 那些花娘也被高氏赶走。 画舫里只剩下梁子渊和高氏二人。 “梁子渊,你可知今日这般对锦安,叫她一个姑娘家以后该如何自处?” “你自己把女儿管好,我对她那种类型不感兴趣。” 高氏听得火大,女儿被他占了便宜,他还在说风凉话,简直欺人太甚! 但现在本就是她一个养女儿的理亏,再指责人,也只会把关系弄得更僵,对事情是毫无半点益处。于是她强忍一口气,只淡淡道:“若叫九安知道,那件事只怕会愈发难行。” 梁子渊一提到云九安就一肚子的火,他冷笑一声,“云九安现在厉害得很。不仅能让我侄子为她折腰,连我祖母都令我今后不得再与她纠缠。” “你侄子为她折腰?你是说梁尚书唯一的儿子梁清晨?”这件事高氏还未听说过。 梁子渊哼了一声,“此事不提也罢。想必今日你们也听说了,我大伯和堂兄在皇上面前都挨了批,连五殿下也被中断了渭州之行,即将回京。我们国公府正处于敏感之时,祖母也提醒我最近不要再生事端,最好是尽快与霍姑娘完婚。所以云九安的事,暂且要搁置在完婚之后再说。” 第70章 深沉的算计 五皇子就要回京了?高氏心里又迅速盘算了起来。云九安的事拖得越久,兰安的年龄就愈发拖大了。等真成了老姑娘,只怕好事都要变成坏事。 “其实想引诱那人打开寒玉盒,并不是只有让云九安成我妾室这一途。夫人完全可以就地把那人引到云家进行操作,只要他打开寒玉盒,助五殿下拿出长生果,云兰安的事还不立马就成?”梁子渊最近已被这桩亲事闹得疲乏,觉得完全可以另想他法。 高氏沉脸摇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绝不能让那人看到我。” 画舫内沉寂了下来。 两人都各怀不欲人知的心事。 良久,才听梁子渊子道:“昨日熊大人他们忽然降临国公府,经查,似乎与傅家和傅德妃不无关系。” 他提到那事就恨恨的,今日梁贵妃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给他透露过一个消息,“昨日一大早,先是傅家派了个人给德妃传了消息。德妃找熊淑妃不久,熊大人就领人进了国公府。高夫人,你难道就不知道令姐为何要联合他人与我们国公府作对?” 高氏大惊,“不管消息属不属实,一切肯定只是个巧合。我姐一心只为兰安好,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 “没有最好。”梁子渊也想不通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或许就是梁贵妃多想了。但最后他还是咬牙道:“你老实告诉我,国公府那把火是不是云九安放的?” 他只是随口问,其实心里也明白,就算是云九安放的,云九安自己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高氏连忙摆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去干那种事?何况你们家藏在酒窑里的东西,她怎么可能知道。此事想都不用想,定是熊大人他们联合了其他针对国公府的人设下的圈套。绝对与云九安无关。” 梁子渊一想也是,就凭云九安才去过国公府一次,她也不可能熟悉路线,更不可能知道连他都不清楚的赃物所藏地。 果真是他多想了。 “总归一句话,最近都不要妄动,等事情平息下来,我们再从长计议。云九安……她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梁子渊最后长饮了一杯酒,便摔杯而起,随即唤了随从过来,扶他而去。 高氏揣着一肚子疑问,也赶紧离开了那里。 云锦安被人提前绑回了馨蕊苑,自然会哭闹。如此丑事,胡妈妈怎么可能让她大肆闹将开来?于是又将她给绑了堵了嘴。 高氏带着一身怒气回来,顾不得夜已深,连夜就把云锦安给押在面前审问。 “昨日你到你姨母家去,都说了些什么?” 云锦安头发凌乱,眼带恨意,之前的歇斯底里已经把她的体力耗尽。 她只能被人按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我还能去说什么?母亲的眼里只有大姐和二姐,从来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我喜欢什么,我想嫁谁?既然母亲不管我,我自然是去姨母家寻开心了……” 看她这副模样,高氏无比痛心,“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了?从小你就被我捧在掌心里养着,生怕磕了碰了受寒了,我哪曾偏颇半分?” “哪曾偏颇半分?”云锦安哈哈大笑,“母亲,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只怕你是弄错人了吧?骂我,关我,罚我,哪一样我不占?若手心里捧着养的是这个样子,我宁愿不要……呜呜……” 她又笑又哭,状若疯妇。 高氏没曾想到这个自小不懂事性格又张扬好胜的女儿会成这样,她眼角也漾起了水汽。她不禁走到她面前,蹲下,将她一把紧紧抱在怀里。看书溂 两个押人的仆妇立即松手,在胡妈妈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锦安,你是太任性了。如果母亲不约束你,母亲怕你将来在别人家会吃亏,一辈子都不幸福。” 云锦安却不领她的情,一把推开她,高昂着头,“我的幸福我自己争取。幸不幸福我自己承担。母亲只管去顾大姐和二姐。” 高氏只觉无力感布满全身。这一辈子,她自问为儿女操碎了心,没一点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可是到头来,似乎成了仇人。 “你的自己争取幸福就是像个妓子一样送上门给男人玩弄?我给你说过多少次,梁子渊不是你的良人,母亲一定会给你物色更好的。我高淑华的女儿必定要是原配正室!为人做小妾的事,绝不可能轮到你们的头上来!” “母亲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既然你认为我像个妓子一样送上门给男人玩弄丢脸,你昨儿不是也让五妹像像个妓子一样送上门去给七郎玩弄,还叮嘱她多在国公府里呆几日?这就不丢脸了?” 高氏愕然,“我何曾说让九安去国公府多呆几日的话?” 云锦安冷笑,“五妹都告诉我了。明明是你怕五妹进不了梁家的门,故意先送货上门。既然母亲默许这样的行为,我又为何不能自己送上去?” 高氏脸都气白了,“所以你就跑到姨母家,说九安被我送去梁家住几日?” “当然。后来表姐也认为自己的幸福应该自己去争取,还帮我查到了七郎喝酒的地方……” 高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事情果然如此。 昨日云锦安被云九安挑拨之后就冲到了傅家,当她大姐知道云九安被带到梁家为人解毒或许几日不回,大姐恼恨她不顾她女儿傅雅萱也中毒需要医治就向梁家传递了消息,怕耽误她女儿的治疗,于是就派人进宫,让傅德妃帮忙把云九安从国公府带出来。 结果傅德妃不知怎么将此事告知了熊淑妃,熊淑妃立即让熊大人借着大理寺查案冲到国公府。 同一时间,云九安在国公府放了把火…… 好一个云九安,好深沉的算计。 走一步就算了好几步,不仅算计得她们母女离心,算计得她们姐妹生嫌隙,连国公府也因此都遭了大殃!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 且,她又从何得知梁家酒窑藏赃物之事?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第71章 喜讯 再想到傅家故意给云锦安提供梁子渊的行踪,怂恿云锦安去画舫寻人,她知道,大姐在故意以云锦安来报复她。 一切似乎都偏离了她的预想,云九安一环扣一环的算计让她始料未及,也措手不及。 是她大意了。 她暗自握紧手,看着眼前叛逆得像刺猬的女儿,她心头又痛又悔。 看来,她得仔细规划了,就像当年让高芷烟惨死于她脚底一样,要让这个意图反抗她的云九安也彻底匍匐在她面前! * 此次炸尸案,最终是以荣国公受训,梁盛光罚奉三年,回家赋闲一年为结局,得以平息下来。 而五皇子李琮玉被受牵连,不日即将回京,却是人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对于梁家和五皇子来说,这次炸尸案的影响只怕远远不止于此。 单就北魏那方面,他们绝对会给出相应的反击,至于是什么反击,日后自能显现。 自那晚云锦安大闹画舫被悄悄接回后,暖华苑那边就极为安静。 也不知高氏是如何让云锦安也安静了下来。 发生那么大的丑事,二房三房和老太太那边居然都没察觉,高氏治家,还真是有些手段。没一个知晓内情的下人敢嚼舌根。 云九安不知道高氏和梁子渊两人究竟是闹掰了,还是又新添了什么合作项目。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次事件伤了梁家,动静又大,梁子渊暂时应该是不敢再来招惹她。 何况她是受皇后娘娘亲自召见,为救那些中毒者出了解毒方,是有功之人。 平京城里那些曾嘲笑过他的人,都对她大大改观,有夸她聪慧的,有赞她大度的,愿为梁家收拾烂摊子。甚至还有说,梁家有眼无珠不愿娶她为正室是损失…… 前几日说她不知好歹讹诈七千两银子的风评,立即就翻了个转——单就云家五姑娘的这个解毒方就可值千金,而她却分文未取,全交给了太医院火速救人。 试问这样的胸襟,又怎么可能去讹银子? 想必是梁家故意抵毁人家一个好姑娘。 不过仗势欺人罢了。 听到这些传言如春风和煦般一个个传到耳里,云九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娘的,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如今她终于农奴翻身把歌唱了。 可是心情好的同时,却又在苦恼宋砚宁给出的难题。 天下美颜,人皆爱之。 那厮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一个饱汉哪知饿汉饥? 云九安想了两天两夜,也没想出个能令他的乱桃花知难而退的好法子。 诚如他自己所言,一切不切实际的法子都不叫法子——他若不是无法可想了,只怕也不会穷途末路的找上她。 太医院她是一日一行。每出去一次,必要去药铺买回不少药材,银子也像流水般哗哗往外流。 眼看卖郎得来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她不得不找些安慰地跑去后姚庄找上曹管事。 现在已是秋收季节,庄上的收成也还不错。可是佃户们被姚福盘剥多年,个个日子都过得清苦,虽然以前的借粮欠款已免,眼看马上要入冬了,如若让他们全部上交,这些没任何积蓄和余粮的佃户肯定冬天难熬。 云九安稍一了解后,又于心不忍,想到绿荷和孙姨娘的亲人也在这里,咬了咬牙,这季的租粮又给免了。 结果仍是两手空空的回来。 人若无钱,真是寸步难行。没有生财之道,这腰杆子就直不起来。 于是烦心事又加上了一件。 这两天她也连续几夜都过去了柳宅小院,那儿除了书案上的诗和她的留言不见之外,并未见其间主人的踪影和留言。 她只能带着失望的心情在那里依书尝试打坐练气,试图将来能行以气破穴、以气御针之术。 练了两日,自然是毫无进展。 这日一早吃过早饭后,左右无事,忽发奇想,让绿荷去柴房捡了一截木棍来,她用刀削了个手柄,随后把前世跟着曾开过武馆的爸爸学过的一套武当剑法磕磕巴巴地练了起来。 接连打了两遍,她总算把四十九式全部记起。再打了两遍,居然就能一气呵成。看书喇 以前因为学业紧张,好多年都不曾练过。本以为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过强的记忆力竟助她再次将那些几乎遗忘的招式全部想起,也是奇迹。 当然,如果不是一直以来她都在坚持锻炼身体的柔韧性,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秋韵和绿荷是看得眼花缭乱,拍着手直呼好厉害。 就在她身形越打越轻盈,腾、跳、跃、刺之际,院门被敲响了。 这个可不能给别人看见,云九安立即收势,丢了木剑,示意秋韵去开门。 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秋媛和陆小末。 正擦拭着汗的瞧见云九安大喜,“小末,今日你怎么过来了?” 陆小末见到她也甚是欢喜,跑过去拉着她的手直转圈圈,“我听说梁七郎下个月就要和霍姑娘完婚,特意跑来给你报喜讯不行么?” “他们要成亲了?哎哟哎哟,还真是天大的喜讯。但愿那厮成亲后能被霍寒香管住,别又再来打我的主意。来来来,今日我们就此一定要浮一大白。” 云九安一时高兴得忘了形,忘了秋媛还在,竟口无遮拦的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就知道你会开心,不枉我来当传话筒,嘻嘻……” 两人一见面是又笑又跳,看得秋媛暗暗直撇嘴。但她也不敢乱说话,“五姑娘,太太说了,今儿陆姑娘来约你去侯府玩,趁着天气还好,就去耍吧,就是回来别太晚了。” 说完,礼了一下,便离开了。 “九安,你说你母亲是不是转性了?以前想约你出门,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托,整日介的只想把你关在宅子里头。今儿我也只是试着过去问一下,她居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陆小末有些不敢相信地小声问。 最近出门高氏似乎都不太管,不管是去太医院也好,是去傅家给傅雅萱解毒也好,只要她去问,高氏都会答应,并且还交待她路上注意安全。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一位体恤庶子女的慈母。 可是云九安太清楚她的为人了。此番的宽容,不定又在酝酿什么。 第72章 人命关天 不过她又怕她何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绿荷也打听清楚,最近绣房里的绣娘都在紧张地忙碌着,听说是在为几位姑娘做什么新衣裳,只怕也是为了那个大学士的什么宴在做准备。 那么权当她暗自忙碌,没空搭理她就是了。 “何必提那些个扫兴的人?小末,你是要约我去侯府吃好吃的么?”云九安携着陆小末的手往屋里走。 “你就知道吃,瞧你这些日子都快长成一头肥猪了。”陆小末损了她一句,接着神秘地拿出一封信递给她,“我是代人跑腿呢。你看吧。” 云九安诧异地把信拆开,竟是有人请她去解毒,落款是梁清晨。 她蹙眉,这封信来得比她预想中的要晚。 “他要我来请你,你去不去?”陆小末瞄了那信一眼,问。 云九安把信收起来,“去。我还欠他一个人情,不去也说不过去。对了,铃当呢,她怎么没跟你来,毒还没彻底解掉么?” “怎么可能?我们九安大神出手,怎么可能会有解不掉的毒?我让她留在清晨那边帮忙呢,等会就可以看到她了。” “好,你等一会,我收拾一下就走。” 云九安知道梁清晨要她解毒的人是谁,不然当初也不会给他留那样一句话。于是把早已备好的药都装在了一个药箱里,让秋韵背上,陪她一起出门。 陆小末的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三人一同上了车,径直往城西赶去。 “小末,你怎么会认识梁清晨?” 云九安有些奇怪,陆小末好动,性格直爽。梁清晨话少性格又沉闷,除了读书练武,极少与外界打交道,两个人又如何结交? 陆小末笑嘻嘻道:“若是在京城,这辈子我可能都不会和他认识。我是在钟陵外祖家认识的。那次我外祖办寿宴,就因为一座矿山归属问题,钟陵徐家居然送来一口棺材。 甚至还带来诸多江湖好手把外祖家围住,非得逼我外祖把矿山让给他们。 外祖当时让人报官,官不管,那徐家的背后本就是梁家,官家自然是向着他们。 后来若不是正在钟陵虞山书院和我表哥一起读书的梁清晨出面压制住徐家,只怕当天外祖家真要有人命要出。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梁清晨才十四岁,一身正气凛然,把个徐家的老家主都震退了。好不神气,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个场景。” 没想到梁清晨还有这一出,还以为他只是个故装老成的少年人。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呢?”陆小末好奇问。 云九安逗笑道:“自然是琼花宴时,他觉得我聪慧过人,温柔善良大方又得体,实在太过耀眼,于是就认识了不是?” “我去。你也太会自己脸上贴金了,看我待会不把你的话传给他听……” 两人嘻嘻闹闹一路,时间过得倒也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七弯八拐,停在了一座幽静的小院里。 下得车来,就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屋前有苍虬挺拔的两株松树,中间碎石小径,路面是彩石铺就,直直通往正屋。 陆小末唤了一声,铃当就从一间正房中跑了出来,“姑娘,五姑娘,你们总算是来了。快去看看吧,梁家那位好像快不行了……梁少爷又不肯躲开……” 云九安一惊,这么严重? 当下从秋韵肩上接下医箱,让铃当赶紧带路。 屋内气氛沉重。靠北的一张卧榻上蜷缩包裹着一个脸上几乎辨不出五官的人。 一个中年婆妇和一个大丫鬟模样的少女立于榻前正在抽泣垂泪。 而一身石青色锦缎长袍的梁清晨则单膝跪于榻上,不断在低声道:“姐,大夫已经来了,你会没事的……你放心,是位女大夫,她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 云九安一把推开梁清晨,“马上准备热水,还有得救!” 那个婆妇和丫鬟立即动了起来,梁清晨一把抱住云九安的小腿,双目通红,“云姑娘,她真的还有救么?” 云九安皱眉对陆小末道:“把他拉开,碍事。” 陆小末掰开梁清晨的手,故作轻松道:“我家铃当就是她救的,她可是解毒高手,放心吧,一定会药到毒解……” 梁清晨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云九安一边让人化药,一边为梁青素拿脉。这几天向太医院的刘大人请教过后,对于脉象,她也能大致拿出个一二来。 而梁青素果然为滑脉,且脉沉而涩,胎儿已受损。 “大家都不要怕,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她爆体。现在让她把药喝下,铃当,你马上把这两副药去熬了,快点。” 在云九安的吩咐下,屋里的几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她让梁清晨找来纸笔,迅速开了个方子,叫他立即去药铺抓药。 药端到嘴边,梁青素却不肯喝。在几个人又劝又强灌下,花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把药全数喂了下去。 因为梁青素中毒时间较长,虽然一直都用上好的解毒药在控制毒性,但不对症,也只是延缓毒性的发作而已。看书喇 但这样一来,对中毒者确实是一种折磨。 云九安不敢掉已轻心,在把熬好的中药喂她喝下去后,又拿了一会脉,确定毒性已得到控制,方放下了心。 见榻上人已沉沉睡去,屋内的人都松了口气。 云九安走到外间洗了手,梁清晨已跟着走了过来,闷声道:“云姑娘,我姐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云九安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不早点叫我过来?那日不是让你有难处就过来寻我么?” 梁清晨默不出声。良久,方道:“这件事……很难启齿……我又不知该以什么名义把你约出来……” “你这是优柔寡断。人命关天,什么脸面声誉都可抛下。”云九安拿巾子擦手,“你姐这种情况与别人有些不同,她是否知道她有身孕的事?” “她有了身孕?”梁清晨失神地扶了把柱子,“我没听她说过。” 见他当日那淡漠的神情此时已荡然无存,云九安叹了口气,“她若是继续呆在王家,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孩子。如果她想要孩子……唉,稍后我问问她吧,看她自己的意思。如果她不想要,我一并帮她处理了。” 第73章 过目不忘 “那就有劳了。还望云五姑娘能为家姐保守秘密。”梁清晨抱拳谢道。 云九安微摇头,“当日你救我一命,注定我今日还你一情。梁公子不交待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此事,不然,亦同于杀人。” 梁清晨望住她,乌黑的眼眸笼罩了一层烟气,像山岚下的湖面,波层流转。 在云九安要离开的时候,梁青素都没有醒,想必是多日来受剧毒侵蚀折磨,也没睡安稳过。 眼看时间已不早,云九安只能等到明日再来,视患者的情况再具体开药。特别是她腹中还有胎儿,在未知梁青素意愿的情况下,她还是要小心翼翼将之保住。 梁清晨亲自将几人送到了门口。 马车上,陆小末叹息道:“铃当,看到没有,九安真的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当日如果不是她发现情况立即给你解毒,你的下场就跟梁家姐姐一样。” 铃当一脸后怕,“当日我还怨姑娘把我一个人关起来,我又没做错何事。现今想来,如果不是五姑娘有先见之明,铃当受的苦不知还有多少。奴婢铃当多谢五姑娘的救命之恩。” 她作势真要跪下去,云九安拉住她,笑道:“你照顾好你家姑娘就是谢我。这些虚头巴脑的都没用。” 铃当不好意思的笑了,“照顾好自家姑娘那不是我的本分?” 一路上几人都免不了感慨,梁青素虽出身国公府,当日嫁给国子祭酒家的嫡长子王功的时候,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没少惹人羡慕。 可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梁青素进府没多久就误食了有毒的糕点,刚怀上的孩子就给流掉了。 人还在伤心之余,她夫君出京任职,半路就叫山匪给伤了身子,自此就失了夫妻之能。 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她进门半年之内,王家自然认为是她不旺家克夫克子所致,哪里还有好颜色对她? 眼下又身中剧毒成了这般模样,可想而知王家会有多嫌弃她。只是碍于国公府的颜面没往外宣扬罢了。 而云九安更是慨叹,梁青素本就命苦,还被自家表叔用药物迷晕后玷污。虽然人是被她杀了,可是身中剧毒,又怀了那个无耻之人的孩子,心里的苦闷堆砌,只怕真是生不如死。 有些事现在来看似乎藏得紧实,目前只有她和梁清晨知道。 但是,当日凌香郡主以周大坤的死来陷害陆小末绝不可能是无心为之,只怕,她清楚这里面的所有隐密。 李雁那个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蹦出来给所有人重重一击。 首当其冲的,就是梁青素。 此事,必须要告知梁清晨,叫他注意防范。 于是接下来两日,都是由陆小末来接人,云九安亲自过去给梁青素解毒。 一般是上午就把该用的药都熬了出来,下午基本上就可以走了。而梁青素也一直处于昏沉沉睡觉状态。 陆小末好动,呆了两日,就熬不住了。 第四日的时候,把云九安一放到地儿,就让车夫赶着马车去逛街了,说等到下午的时候再来接她。 云九安一进门就给梁青素拿了脉,一边让人服侍她服下解毒的药丸,一边又重开了新的方子,让那妇人照方去熬。 忙这些的时候,心情烦闷的梁清晨就在院子里把剑舞得呼呼响发泄着情绪。 忙完之后的云九安站在廊下观之,只见院中的少年身如游龙,银剑翻飞,如白蛇吐信,行走四身,时而轻盈,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飞。 直到少年收势,心不跳气不喘,功夫可见扎实深厚。 “五姑娘也对练剑有兴趣?”梁清晨转头看到她,一边收剑一边问。 云九安摇头,“用长剑御敌,我自知气力不够。不过你刚刚的一套剑法我却有些兴趣。” 梁清晨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抬眉,“五姑娘也懂剑法?” 云九安走下石阶,“我不懂,可是我想试试,我到底有没有把这套剑法的招式给全部记住。” 梁清晨一脸稀奇,“我这套剑法叫落尘剑法,共二十一式,是我师父所教。那时我把这套剑法的招式记下来也花了三日。掌握其中的精髓最少也花了半年……” 云九安笑道:“我不要学剑法的精髓,我只要其形似就成。” 梁清晨显然不懂她的意思。 云九安接过他手中剑,毕竟是男子用剑,对于她来说,入手有些沉,但可以将就。 “你帮我看看,二十一式落尘剑法,我可有记错的地方。” 梁清晨立即退后,眼见少女沉身静气,起势,拔剑,刷地亮开架势,眼随手走,点剑撩剑,一招一式,不紧不慢,轻盈如燕。 随着她的招式一步步展开,他越看越吃惊,这套剑法他刚刚统共练了两遍。 第一遍快练完的时候,她才从屋里忙完出来。也就是说,这套剑法她才看了一遍,就已经将其招式全部记下,除了舞得慢一些,基本与他所学并无二致。 他不禁看得呆住,世间哪有这种过目不忘的人?或许是她以前就练过? 就在他以为少女即将收势的时候,不想那剑竟脱手而出,“锵”地一声,就落在了三尺开外的碎石地面上。 这就有些尴尬了。 梁清晨没顾剑,忙奔她身边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云九安喘着气,抹了把额上的汗,晕红的脸颊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没事,就是气力不继,到最后还是把握不住,剑飞了……” 梁清晨松了口气,将地上的剑捡起来,接过她手中的鞘入剑,“在基本功没打好之前,就别拿剑了,容易伤到自己。” 云九安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歪头问道:“你看我刚才可有出错?” 梁清晨皱眉看她,少女的眉尖都凝有细密汗珠,像细碎小玉珠般晶莹剔透,“你以前真没学过这套剑法?” “有必要骗你么?” 梁清晨盯住她,一瞬不瞬,直到云九安感觉有些发毛的时候,才听他闷声道:“你是学武天才,我甘拜下风。” 云九安听得眉飞色舞,暗自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眯眯道:“我对习武不感兴趣,只不过是记忆力比较好使罢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在武学上超越你。” 第74章 药玉 梁清晨拧眉,“我什么时候有说担心你在武学上超越我?你有能耐你就学,只要以后别在舞剑的时候把剑乱飞伤了自己闹笑话就成。” 这小子生气了? 果然是少年人心性。云九安也不与他计较,用手掌扇着风往正屋走,“我才不学。若有人再来伤我,我把头递上去让他伤就是了。” 她在意的,是她终于想到能帮宋砚宁解决烂桃花的法子了。 待她进了屋,都没听到身后有声响,只道少年人还在生闷气,浑没在意。 一直到陆小末的车夫来接人,都不曾看到他。 已经确定梁青素身上的毒已经逐渐稳住,并在慢慢消退下去,云九安也安了心。 在离开前,她附在已经清醒的梁青素耳边低声问了一句话,那梁青素竟珠泪滚滚,不一会竟又抽泣起来。 云九安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三天后再过来。保与不保,以后的日子平淡与困苦,都只在你一念之间。考虑清楚了再说。” 给梁青素留下三天药量的方子后,云九安才和秋韵上了马车。 谁知马车上根本不见陆小末,一问车夫,才知陆小末说今日虞山书院的冯大先生将会带着他的几个学生来京城,她怕错过,已经等在望月楼,叫车夫把云九安也带过去一起看热闹。 云九安有些莫名其妙,一个老先生带学生来京城有什么可瞧的,还特意占地等待,又不是追俊男靓女的明星,有必要么? 随着街道的繁华,商贩的叫卖声,马车很快就到了望月楼。 很明显,今日的长街不同于往日,除了贩夫走卒,还多了一些头戴方巾举止文雅的文人墨客。 望月楼前,系了几匹神骏又风尘仆仆的马儿,伙计正在给上着新鲜的草料。 而大堂里面,也是满座。 云九安一个闺阁姑娘实在不应在此抛头露面。奈何陆小末却不管这些,偏就在今日人员繁杂的时候要挤在此处瞧热闹。 好在她把占座的地方订在了二楼雅间。她半掩了面,等伙计带她进去,里面还是不见人。 那伙计笑道:“陆姑娘说让先坐着品会茶,她去有点小事马上就会过来。” 无语。 也不知那丫头在忙些什么。 伙计沏上壶好茶后便退出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姑娘,陆姑娘把我们安排在这里自己又跑了,莫不是已经看到那位冯大先生追过去了?”秋韵也觉得陆小末有些跳脱,忍不住捂嘴笑道。 “一个书院的老先生有什么好追的?她又不是个喜欢学问的人。谁知道她追的是老先生还是少年郎。” “不会吧?陆姑娘也会喜欢少年郎?她不是应该只会追着陆少尹到处跑么?” 陆小末向来跟个男孩子一样,舞刀弄枪,骑马射箭,样样不落。若让她读书绣花,简直比在她身上砍一刀还痛苦。若不是南平侯夫人有些威信尽力压着,只怕她是连一点女儿态都不会有。 主仆二人正在说笑,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秋韵还以为是陆小末回来了,高兴地打开门一看,却是一个并不认识地绯衣男……女子。 “刚刚瞅着像是九安妹妹,没想真是,我这眼睛还算不赖。” 云九安扭头一看,没料到会是东方绯衣,忙起身,“绯衣姐姐近来可好?” 东方绯衣长袖一撩,大步走了进来,坐到云九安对面,自顾自倒茶道:“好得很。那日若不是九安妹妹机警,差点就要不好了。” 这件事确实太敏感,云九安示意秋韵去门外守着。 随后才小声八卦道:“国公府那般嚣张,你们准备事情就这么结了?” 东方绯衣睨她一眼,饮了一口茶,“看九安的神情,似乎希望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云九安连连摆手,矢口否认,“我可没这么说,姐姐可别瞎猜。” “好,算是我瞎猜。”东方绯衣似笑非笑道:“九安妹妹上次帮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 “这不好吧……” 东方绯衣双手撑桌,微噙着嘴角,直勾勾地盯着她,“据我所知,你生活拮据。鉴于上次我们结下的善缘,我决定送一个发财的机会给你。” 她生活拮据的事都传到国外去了?云九安脸红了红,“我穷是穷了点,但也还没到要求施舍的地步。” “你不要?” “我不要……怎么可能……”云九安生恐机会错失,附过头去压低声音道:“究竟是个什么机会,你总要说清楚了我方能决定是否接受是不是?” 东方绯衣欣然一笑,抱胸倚回了太师椅里,“这次东方叔侄找上周大坤洽谈生意,本意并不只那两船货,其实还有更大的买卖。” 云九安不知她何意,只静待下文。看书喇 “九安妹妹是否有听说过波斯?” 云九安点头,“略有耳闻。” “波斯那边有一种我们所不知的技术,通过矿石炼化,用以铸器,为药玉,亦可称为药琉璃。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就是用高温像熬药一样烧炼出来像玉一样的器。” 药琉璃?用高温烧出像玉一样的器,不会是玻璃吧? 云九安脑子转得飞快,试探着问,“姐姐说的这种药玉,其主要原料是否是石英矿石?” 东方绯衣一呆,“你听说过此物?” 真是玻璃? 云九安顿时来了兴致。 就她最近一段时间的了解,大庆如今对玻璃的应用是少之又少。 有些是镶嵌在极为名贵的宝剑上,有些是镶嵌在带钩上,有些作为璧饰,有些作为玉印点缀,色泽晶莹如玉,呈半透明状态,所以才被称为药玉。 这等物件往往只有大户人家才有条件用得上。因此这类器物,多半是商人从域外带进,价格相当昂贵。 “姐姐是不是有些少见多怪?”云九安想到在松涛院碎裂一地的好东西,哼声道:“好歹我也是有些出身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我表哥家的博物架上就曾摆过一鎏金铜框嵌蓝色板的牌子,色泽晶莹,摸上去光滑如镜。我觉甚好,还特意查过不少文献。” 东方绯衣抚掌大笑,“好你个云九安,你总是让人如此惊奇。好好好,就冲你这般见识,这事还真得非你莫属了。” 云九安被她笑得一头雾水,“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第75章 打架 东方绯衣压低声音道:“我现在手里有人有技术,你只需出矿石和场地,我们就可以进行合作。” 云九安心都凉了半截,“你这不是在玩我么?明知道我穷,我到哪里去给你找矿石和场地?” “你这个死脑筋,谁说你一定要出矿石和场地?”东方绯衣有些无语,“我这个生产药玉的项目不知多少人想要,你不可以去找有矿石和场地的人么?” 云九安的心思顿时又活泛起来,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说……允许我当个中间商从中渔利?” “不然呢?”东方绯衣斜睨她。 云九安心都快乐歪了,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即便她不懂经营之道,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以药玉在这个时代如此高阶的品级,产品出来,那钱还不是哗哗地往兜儿里进? 将来面对的市场可不仅仅是大庆,东临柔然西楚南陈百十个部族,外加北魏…… 不对,如此好事,她一个北魏人,为何不在北魏发展,而是跑向大庆?像这种赚钱的买卖,北魏的皇帝会拱手让人分一杯羹? “我觉得吧,你们与其在大庆找人合作,不若在北魏自已关着门赚钱……” 她的话含蓄,东方绯衣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她难得的叹了口气,“你不用多想,若是懂得这项制造术的人是我们北魏人,何至于千里迢迢到大庆寻求合作?” “愿闻其详。” 东方绯衣道:“这些人曾是我北魏前朝居于波斯的遗民。他们在波斯多年,亦曾想回北魏故土,奈何我朝一些老臣极力反对,还曾翻出这些前朝罪民的老黄历,说这些人只要敢回北魏,立马就要抓起来,让他们沦为奴隶,一样能为我们北魏赚取银子。” 她望着窗外在风中摇摆的枯枝,“化外为民,情归故土。我甚是理解这些人的渴望,可是朝里老臣反对,皇上年纪尚轻,也是毫无办法。所以我才想了这一迂回之法,先让他们找个地方站稳脚跟,待到时机成熟,我再助他们衣锦还乡。”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恳切道:“我这都是实言相告,对于我们的背景,希望九安妹妹不用再持任何怀疑态度。” 云九安想了想,“我怀疑,你是你们皇帝特意派出安置那些前朝遗民的密使。” 东方绯衣静静盯着她,良久,攸然一笑,“云九安,女子太过聪明会遭天妒。而且,我感觉,那个梁七郎错过了你,已经错过了他的一生。” “过奖了。”云九安不以为意,微笑道:“也好,既然绯衣姐姐有诚意,把这些来笼去脉都告知于我了,我自也不能拂了姐姐的好意。回头就去寻那有缘人。”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东方绯衣道:“要尽快给我答复。因为东方叔侄的案子已经耽搁良久,再拖下去,那些人的生计都成问题。”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云九安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了吵闹打砸之声。 “……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姑娘面前撒野?” “撒野又怎么着?小爷也不过洒了点汤水,有何了不得?赔礼道歉了还得理不饶人,京城里的小姐都是这般可恶又娇弱不堪么?是不是纸糊的?” “你再说个纸糊的?” “我就说了又怎么样?纸、糊、的,你们……” 紧跟着就是碗盘碎裂声,拳脚声,刀剑交击声。这时秋韵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陆姑娘在下面和人打起来了。” 云九安早听出楼下娇脆的叫骂声就是陆小末的。她不由分说就出了包间,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此时大堂里的桌椅好些都翻了个儿,所有顾客都成了看客,挤到了门外,个个儿探头伸脖子的看热闹。 而铃当和一个穿着秋香色衣裙的少女以及两个丫鬟模样的少女被挤到角落里,陆小末不知从哪里抢了一把剑,竟在与一个着石青色劲装的少年缠斗于一处。 几步开外还站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在掠阵。 也只是眨眼间,少年手中大刀一个飞刺,再一旋,刀刃已稳稳抵于陆小末脖颈。 很显然,陆小末的花拳绣腿对上真正的武者,落败也就几个回合之间。 “姑娘,小爷已经相当克制了。如果仍要蛮不讲理,小爷手中大刀可要饮血了!”少年年约十八九岁,剑眉星目,眉梢飞扬,显得朝气蓬勃。 陆小末直着脖颈哼道:“以为我怕你么?有本事让我吃饱了再打!” “哈哈……”劲装少年大声嘲笑,“就你这小身板,就算吃再多也不可能打得过我。我现在就可以把刀收了,看你能不能奈我何?” 少年说着果然收了刀,陆小末瞅准机会抽冷子就要给他小腿一剑。哪料少年似早已料到,不仅抬腿避开,同时一掌就朝陆小末的手腕拍去。 少年力道浑厚,那一掌若拍实的话,陆小末的腕骨非要受伤不可。 “住手!” 随着这一声,一个着深蓝色袍子的男子忽然掠至,一把将少年的手掌给截在了半途。 一切都只是电光石火之间。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松了口气——没人愿意看到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受伤变残。 少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傅大哥……” “小武,不可惹事。” “不关我的事,是她不讲理。” “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不计较?”那位傅大哥边说边转过头来,是位二十多岁面色微黑眉正目清的年轻人。云九安发现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可是……”那少年还要辩,一转眸,就见一个衣着素净明眸皓齿秀雅如玉的少女,瞬间就让他忘了所有的说辞。 陆小末看到那人也是一怔,“傅远浩?” 傅远浩?不正是……平安说过几日回京的表哥?看书喇 云九安情不自禁走上前去,试着问,“你是……表哥?” 傅远浩看向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才不确定道:“你是九安?” 陆小末一把拉住云九安的手,“没错,她就是你表妹云九安。怎么样,是不是变得好看不认识了?” 第76章 赔礼 其实她并不是问傅远浩,而是看向自云九安一出现就没眨过眼的劲装少年,一脸傲骄之色。 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云九安,一身仆仆风尘的傅远浩甚为欢喜,朝四周看了一下,“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要不去我家再叙?” 云九安也觉在此抛头露面不好,但她现在不想去傅家,何况陆小末还在追星,不能半途而废,便摇了摇头,“我和小末还有事,有空再去给姨母表哥请安吧。” 那劲装少年忽然道:“这间酒楼装饰好甚,傅大哥想叙旧不若就近,我这就去换个雅间。” 他一说完,立即就飞快跑去唤小二重新开间上好的包房。 傅远浩想到刚才陆小末吃了亏,如果不给赔个不是,人家姑娘脸面上不好看,于是也就任他去了。 包房很快开好。 其间陆小末给云九安介绍了那位秋香色衣裙的姑娘,叫杨珊瑚,是右骁卫将军杨绍桓的女儿。 刚刚陆小末就是因为看到她才离开一会,哪料回来就与劲装少年因一碗汤水撒身打起来了。 等到一行人落座,傅远浩就指着劲装少年几人介绍道:“这位是神刀门少门主公孙武,这两位都是他师兄,晏亦辰和洛非凡。” 然后又指着几女道:“这位是南平侯府陆姑娘,这位是杨姑娘,这位是我表妹。” “原来都是熟人,真是不打不相识。陆姑娘,刚才多有得罪,公孙武在这里向你赔罪了。弄脏的衣裙,姑娘但请作个价,在下马上赔给姑娘。” 公孙武万分地诚恳地抱拳道歉。 陆小末别有所指地怪笑道:“公孙少侠若早有这个认识,也不至于让我们对你这般印象不佳了。” “这个……”公孙武吱唔着,扯了扯傅远浩的衣袖,“傅大哥帮我说说情,我真不是故意的。” 傅远浩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京城里的姑娘都金贵得很,你一个爷们不哄着点还给人舞刀弄剑,不怪几位妹妹不欢喜你。” 公孙武赫然,那位叫洛亦辰的高个子年轻人起身解围道:“我师弟初次来京城,确实鲁莽了些,望几位姑娘莫要见怪。我也在这里向陆姑娘赔个礼。” 陆小末并非得势不饶人之人,见此赶紧道:“既然是傅表哥的朋友,都是误会,以后注意些就是了。好了吃吧吃吧,别辜负了公孙少侠的一番美意。” 公孙武倒也大方,总共七个人,就点了二十几道菜,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应有尽有,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傅远浩的本意只是让公孙武道个歉,既然目的已达到,归心似箭之下,随便动了两筷子,就起身告辞。 云九安巴不得他们快走,这么多菜品,几个男人在坐,怎么可能敞开肚皮大吃特吃? 待他们离开后,云九安就不客气了,秋韵布菜,筷子飞舞,转眼就干掉了两碗菜两碗饭,看得杨珊瑚和陆小末都直了眼。 “云五姑娘,原来民间传言你吃饭很有食欲是真的。我真是第一次见一个姑娘这般吃相……”杨珊瑚掩嘴轻笑。 云九安顺了顺胸口,满足道:“别看我现在长了几两肉,之前瘦得皮包骨的时候更是饿死鬼投胎,那吃相我自己都不敢看。” “怪只怪你那嫡母……算了算了,扫兴的人不提,说点开心的。”陆小末一推旁边的窗子,雅间临街,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大街,“九安,你知道我今天和珊瑚为什么能在大街上相遇么?” 云九安此时已有八九分饱,放下筷子,“为什么?不是说你是来看那位虞山书院的老先生和他学生么?” “看来云五姑娘还不知道呢。”杨珊瑚也起身走到窗边朝下望,又回头对云九安细细道:“虞山书院的冯老先生和现在的郑大学士是鸿学大儒庄修墨的弟子,与已经过世的狄老先生以及东去游学的黄老先生并称黎山四子。 今年冯老先生受郑大学士相邀,特意赶来参加赏心悦事宴。听说,来迎冯老先生的是庄大儒的义子秦疏。此人虽是西楚质子,但居京城十多年,受我们大庆风土人情的影响,基本已是我大庆人。此次赏心悦事宴,圣上有意让这位西楚皇子在大庆选一女子成婚,终身臣服于我大庆……” 这倒是个轶闻。云九安听得津津有味,原主前世的记忆里不曾有这位质子的信息,只怕是原主一心扑在梁子渊身上,完全忽略了外界的一切。 陆小末回头见她听得认真,嘻笑着走到她面前,“你不知道,今日这些文人士子出来是为了迎学识卓绝的冯老先生,而姑娘们,则是为了一睹那西楚皇子的风采。” 云九安笑弯了眼,捏着她脸颊调笑,“莫不是陆大小姐也动了春心,想来瞅瞅人家西楚皇子长得俊不俊?” 陆小末哀叫着掰下她的爪子,“才不是呢,你个少见短识的,所有见过西楚皇子的人,都说他俊得很。不然,四周那些窗子里探出来的闺秀们又没疯,在这里等着看一个未知俊丑的人。” 不说不觉得,云九安从窗口望出去,不管是对面楼还是隔壁楼,窗子里都时不时有人探头张望,就像她们现在一样。 “就我所知,这位西楚皇子是众多闺秀心目中的佳婿人选,呵,今年的赏心悦事宴热闹了。”杨珊瑚一双杏眼里也冒出了期待的光芒。想必平日关在宅子里也闷坏了,毕竟是年少,哪有不崇尚热闹稀奇的道理? 几人说说笑笑,菜都凉了,一个时辰过去,街道上却仍不见应该出现的人。那些等待多时的人有些躁动起来。 紧跟着小二就传来了最新消息,说是冯老先生一行已改道,从西直门进城,早就叫一队马车悄悄接到别院去休息了…… 众人哀叹。 看到一张张失望的脸,云九安感觉看到了二十一世纪那些追星族们听到明星班机改签了一样的神情。 所有人失望而归。 第77章 一起骂人 由于梁青素的毒已缓解不少,云九安接下来几日倒不用日日过去。 但是东方绯衣交给她的赚钱大业却不敢有半分怠慢。 这般好事自也不能便宜了别人,想到陆小末外祖裴家在钟陵应该是有矿山的,趁着高氏不太管她,这日一大早就跑去了南平侯府。 云九安的生母高芷烟是高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 当年高芷烟的父亲高上林娶了吏部主薄的女儿赵氏,生下高淑华的时候,高上林把赵氏的贴身丫环半夏给收了房,这才有了高芷烟。 半夏生下高芷烟后一直身子不好,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高芷烟这个庶女自然也不受高家上下待见,只六七岁的时候就把她送到了高上林的老家钟陵。一直都是由高上林的三弟高上水家抚养成人。 高芷烟基本是在钟陵长大,而南平侯夫人裴氏也是钟陵人氏,两人打小认识,可以说是手帕交,关系甚好。 后来各自嫁人,际遇也各自不同。 高芷烟身为妾室又早早亡故后,裴氏即便心疼她的两个女儿,奈何深宅大院,她一个外人的手也伸不进人家的内宅。 只能嘱咐陆家兄妹时常去云家走动探望,多少也会让高氏有所忌惮,不致把两个孩子苛待得太不象话。 曾经有一段时间,陆小末去云家,高氏都会以各种理由阻止她进内宅见云九安姐妹,裴氏还亲自上门探寻过。但去得一次只得一次,高氏每每如此,裴氏亦拿她莫可奈何。 是以,当多年未曾上门的云九安亲自上侯府去向她请安,侯夫人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此时陆景轩已上公,侯爷陆凤举被同僚约走,府里也就是陆小末和侯夫人在。 裴氏早从陆小末的口中听说云九安现在特能吃,人还没坐稳,就一边吩咐厨房赶紧去备上饭菜,一边又交待婆子们把女儿家爱吃的零嘴糕点应季的水果一并都端了上来。 看着满满一大桌子吃食,云九安看得又是开心又是感动,“姨妈若每次都这般盛情款待,我怕我都舍不得离开了。” 裴氏拉着她的手,一时在头上摸摸,一时又在她脸上摸摸,满目怜爱,“不舍得离开就不离开,养你这么个小不点儿,姨妈还有这个能耐。” “母亲,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不如母亲就把九安认了义女,再也不要让她回云家最好。”陆小末捡了一块水晶甜酥糯米糕塞到云九安的嘴里,笑嘻嘻道。 “你以为我不想呀。当初我也不是没向高氏提过,那高氏却道,爹未死,母未亡,兄长在,自家女儿还轮不到一个不相干的人养的地步。你们听听,我想养也不占理啊。” 裴氏想到那事就恨恨的。自高芷烟病故后,看到平安九安细嫩的脸上渐渐失了颜色,吃不饱穿不暖可怜的样子,她自也向高氏旁敲侧击提过意见。 那高氏有时装听不懂,有时冷着一张脸,义正严辞的,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只能暗骂,高家嫡系的人都不是个东西。当初待高芷烟如此,如今待高芷烟的女儿亦如此。 “哎呀,不要提那个扫兴的。好在如今我们九安出落得这般标致,日后定然嫁个好郎君,好好气气那个鼻孔朝天的老女人。” 听到侯夫人这般骂高氏,云九安也咯咯笑了起来,“没想到姨妈跟小末一样好玩。姨妈,如果我以后经常过来叨扰,您应该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会?你姨娘不在了,以后姨妈就是你的靠山,只要想来,随时都可以来,知道不?” “听到没有,九安,以后别人再敢欺负你,你只管来说,母亲定然会给你打将回去。”看书喇 母女这般说,乐得云九安笑弯了眉眼,她正要说道谢的话,裴氏已经道:“对了,那个梁七郎马上就要完婚了,如果他还要纠缠于你,你只管跟姨母说。虽说他梁家权大势大,但天下不是没有讲理的地方。她梁贵妃仗着五皇子能在圣上面前说话,我陆家也还有在圣上跟前能说话的人。怕他们何来?” 裴氏所说陆家能在圣上跟前说话的人,自然是指陆小末的同胞姐姐陆芸欣。看书溂 陆芸欣是裴氏嫡长女,如今是福秀宫的陆昭仪,育下十一皇子赵缜,也甚得圣宠。 但云九安哪敢拿这等事去烦扰陆昭仪。宫墙里的女子都活得极不容易,外面朝堂的血雨腥风,必将会影射向宫墙里每一个相关的人,从而引发更多的内宫争斗。不过是关在高墙里,不为世人知罢了。 “姨妈不用担心,梁家这次发生那样的事,梁七郎正自顾不瑕,哪有时间来纠缠于我?而且,上次皇后娘娘让我拿出解毒方,我也算是借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为梁家善了后。如果梁七郎还要不与我为善,不说是平头百姓,就是皇后娘娘那边他们也不好交待。” 云九安到现在才清楚苏皇后亲自召见她的深意,让她交出解毒方的同时,其实就已经给了她回赠。只是当时她愚钝,没想明白罢了。 裴氏点头道:“你说得没错,皇后娘娘想必也是听到了一些传言,亲自召你进宫,只怕深意就在此。也好,既然有皇后娘娘帮你撑腰,哪怕他梁家势大,总不能驳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咦,照这般说来,九安岂不是可以随意选婿了?”陆小末顿时来了精神头,“母亲,那个赏心悦事宴到时候也让九安去吧。您让父亲去给郑大人说一声,让他们给九安也送一张请柬。” 云九安本想拒绝,她实在对那个什么宴不感兴趣,忽然想到宋砚宁拜托的事,也就闭了嘴。 “这个主意不错,不管是否选婿,去见识一下也是不错的。这事回头就让你爹去办,郑大人定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几人坐在屋里家长里短的说着话,时间过得倒快,转眼就到了午时。 厨房里的饭菜才端上桌,陆景轩就回府了。 一起用过膳后,云九安特意跟着陆景轩进了书房,将昨日东方绯衣想邀药玉生产合作对象的事说了出来。 第78章 两个解决方案 陆景轩一听,竟是吃了一惊,摸着云九安的额头道:“九安妹妹,你莫不是在说胡话吧?煅造药玉这个项目北魏那边早就有消息透露出来。不少人听说药玉不方便在北魏煅造后,都曾北上,想将其拿下,可惜都不得其所。现在你说东方绯衣愿意将此项目交由你找合作人,你觉得你景轩哥哥很闲,戏耍一下逗点乐子玩是不是?” 云九安拍开他的手,“给你说真的,我哪有时间逗乐子。不信的话我给你们约个时间见面再谈?” 陆景轩摸着下巴,“而且,我只听说北魏长公主叫元绯衣,勋臣东方家族还有谁敢叫这个名字?” 云九安一怔,东方绯衣叫元绯衣?还是长公主?怪不得,当初她能拿出只有北魏皇室贵族能用的雪山清贡茶。 本来她就认为东方绯衣的身份不低,没想到更高,会是北魏长公主。 她叹了口气,“我真没敢逗你。应该是她一个别国长公主入境,若不改换姓氏,行事肯定不方便。上次我无意间帮过她一次,她是为了答谢我,故意给我一个赚钱之路。如果你不信的话,那我就去找其他人了。” 紧跟着她把上次荣国公府酒窑起火那天梁子渊突袭望月楼的事说了出来。 不过并未说她被带去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此事已过去,说出来,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陆景轩认真听着她每一句话,思索道:“如果真像你说的如此,倒也有些道理。也罢,明儿你就把她约出来,我先探探虚实。如果真是她,此事就不会假,是人都不会拒绝这件好事。” 云九安想了想,“我给你留封信,明日你带信去望月楼,她应该会出来见你。” 陆景轩哈哈一笑,“也好。你和我一起去的话太惹眼,别事没成就惹得一身骚。放心吧,此事若谈成,我会给你抽成,保你日后成个小富婆。” 他顿了一下又道:“可笑的是那周大坤,若真按东方绯衣的说法,起初北魏有意将此事与荣国公府合作,偏那周大坤不长眼,别人一到地儿就杀人越货,该他们荣国公府倒霉。” 云九安嘴角几不可见的扬了扬,也幸好周大坤这般干了,不然哪有她云九安现在的好日子? 当天在南平侯府是吃了晚膳后才让钱路赶着马车回府。 待秋韵和绿何服侍她洗漱了,她本意是想再绣一会花静静心,不料一抬眼,透过半开的窗子,竟看到隔壁柳宅院墙里亮起了灯光。 她一激灵,莫不是那个人来了? 她放下绷子,也顾不得是否失礼,挽了袖子就爬上了墙。 习以为常的秋韵绿荷只管在树下护着她,生恐她一失手摔下地。 只可惜,待她跳进小院,里面人声寂寂,除了挂在屋檐下的风灯在摇曳,并不见任何人影。 厨房里,没有动过的痕迹。再到书房,桌案上已多了一张折好的纸折。 她把纸折打开,但见其上写着关于上次她询问原主所中梁子渊怪毒之解法的回复。 大意是经过多日查寻医书典籍,并未知晓那类毒为何物。 不过天下万毒不离其宗,也一定有迹可寻。现在可以给她两个方案解此毒。 其一,找到那个毒药,弄清其成分,或可解毒; 其二,修习天玄神针之心法,此心法不仅能练内气御针,当学到第四式神仙手时,可解世间一切奇毒。 并在折纸上亲自书上了第一式心法的口诀,还附以图解。看书喇 最后叮嘱,此口诀记于心后,立即烧毁,不得向人言,不然,恐引起大祸。 云九安被这封留言镇住,她只是向此间主人请教解毒之法,本以为多日未有回复,此间主人不愿帮她。 没想到对方是在帮她查阅各类典籍,也是相当有心了。 只是其说的解决办法似乎都不太容易。 自她来大庆后,梁子渊就再未给她一粒药丸,以前的已颗粒不剩,全叫原主给吃了。若想再拿到毒丸,非得去找梁子渊或要或偷或抢不可。 而结局肯定是要不到偷不了抢不赢,反而还引起他的警觉,更会用那毒再威胁拿捏她。 至于第二个解决方案……云九安苦笑了一下,从此间主人谨慎的态度来看,这心法口诀不仅是秘传,学起来恐怕也不容易。修习真气之术,非得时间积累沉绽,若没有特殊的外界干预,她想学到第四式,不知何年月才得成。 她坐着呆想了一会,一时忧,一时愁,左思右想,觉得第一个法子可以慢慢筹谋,但不能抱太大希望,毕竟梁子渊现在对能解奇毒的她肯定会有所警惕。那毒药不到关键时候,绝对不会再轻易拿出来。 第二个法子也不能放弃,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若不开始,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她不知道此间主人为何会这般尽心尽力帮她,毕竟他们素不相识。可是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自救的机会,重活一世,她必须郑重而谨慎的好好活下去。 * 梁青素的毒经过几天汤药伺候,清除起来也很快。等云九安三天后再去,人已好转七八分,只等再用些汤药,便可将余毒清净。 这次去居然没看到梁清晨,据照顾梁青素的奶娘说,梁清晨把这边的事都安排妥当后,就出京了,听说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云九安哪料到他突然会出门,想到李雁的事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防备……她暗自摇头,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他回来告诉他也不迟。 等问及梁青素关于腹中胎儿处理意见的时候,梁青素咬着唇,又恨又不舍的痛苦模样,实在让人看了心酸。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打掉。 云九安也松了口气,无儿无女又如何,这一辈子能和一个爱她的人一起相守,其实也是幸福。 她给她开了堕胎的药,又开了几副调养的药,方才离开。看书溂 这次经过蒋家铁铺,顺便取了那套订制的手术刀。这套刀具纯手工打造,这个时代匠人的手艺还真是超绝,也不愧是敢在京城屹立百年的老铺子,锻造工艺几乎无可挑剔,刀刃锋利异常,寒光四射,想必用起来也会相当趁手。 第79章 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这两天府里一改死气沉沉,傅远浩回京,高氏正在张罗着前往傅家去走动走动。 秋韵把这个消息告诉云九安的时候,云九安心里大致也明白高氏在想什么。 上次云锦安被大高氏母女怂恿着去寻梁子渊差点被毁了清白,估计她是真正对大高氏这般不顾亲情的举动感到寒心。 好在云锦安不知被她用什么法子强行安抚好了,暂且不会再闹。与大高氏的关系还是得缓和一下,毕竟是亲姐妹,不可能真因为一个挑拨而离了心,让她如了意。 更何况,高氏也舍不得失了傅家和傅德妃以及明王这棵大树,世事无定,以高氏的心性,定然也不会只在五皇子这一棵树上吊死。 听秋韵说,高氏让王管事去傅家传了拜访的消息,大高氏倒没说什么,王大管事说傅二爷交待,一定要把表哥表嫂还有几个表妹都一起带过去玩,去河渡军中几年,对他们甚为想念。 听闻一大家子都要一起到傅家去走亲戚,云府大房这边的小辈明显都非常高兴,个个都像过年节一样,早早就开始拾缀起来。 既然傅远浩指明几个表妹,高氏也知傅远浩向来为向云九安两姐妹,自然也会着人通知绮罗轩的人一并前往。 云九安早有心过去。自上次给傅雅萱彻底把毒清除后,因为各种事忙,也找不到再去傅家的理由。紧跟着傅远浩回京,也实在想看看他对云平安究竟是什么心思和打算。只有确定了他的想法,她才能再去安排云平安的出路。 此次随众一起去,倒可以探探实情了。 高氏此次不仅让云允铭带了媳妇和一个刚满地跑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孙儿,兰安、语安、锦安、九安,还有庶女琴安。 从上到下,从主到仆拉拉杂杂二十多人,八辆马车,外加云允铭和他的长随骑马,浩浩荡荡地一起开向了傅府。 高氏和胡妈妈秋媛坐一辆马车,云允铭媳妇带小云瀚坐一辆马车,奶娘带才十个月襁褓中的云岚另坐一辆。 其余的几个姑娘各坐一辆,再加一些礼品什么的,一路行来,倒是壮观。 听到云允铭骑在马上和长随在说话,高氏掀了帘子朝外看着这个一直让她保护得极好的儿子,再想到才刚回京的傅远浩,她不禁叹了口气。 傅远浩性格光明磊落,重情重义,随他大伯从军河渡,一身武艺了得,是真正的君子。这次之所以借他回京之机过去,她知道,即便大姐在他面前有几句关于云家的闲言碎语,他也只会一笑而过,不会放在心上,反而还会劝慰大姐不要斤斤计较。 云允铭比起此子,她神情无故黯然…… 胡妈妈似知她心事,安慰道:“太太不必神伤,瀚哥儿和岚哥儿聪慧着呢,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高氏自嘲地笑了下,“今早那个人传信来了,那个宋砚宁到底怎么样?云九安到底和他有没有往来?” 一提到这事,胡妈妈也来了精神,“太太让打听的事已经都有了眉目。据那人说,宋大人上次去后姚庄只是查案,碰巧五姑娘也在那里。据这些日子来那人的调查跟踪,宋大人从未与五姑娘碰过面。照这么看来,他们两人并无什么瓜葛。” “他可有查到后姚庄究竟被阿七卖给了何人?” “此事他也查了,说是一个姓曹的所买走,但户部的册子并未查到,如果太太还不放心,他可以进一步去查。” 高氏道:“让他再查,一定要看到户部的册子为止。这件事我总得蹊跷,姚福不知所踪,绿荷竟也不再给我们传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孙姨娘那边……最近和老太太走得极近,似乎又在提允衡回京的事……没有个制衡,府里只怕要乱套。” “太太说得在理,回头我就让那人再去查。” “那宋大人与梁子渊的关系到底如何?那人有没有查到?” 胡妈妈小声道:“也查了。那人说,宋大人的父亲德昌侯只想宋大人待在牧马州他老友贺大人的手下发展。但宋大人似乎吃不了那个苦,又被贺大人的千金纠缠得只差跳河,一直想调回京城。之前就是在托梁七郎办这件事,最近此事也有了眉目,听说在梁七郎各方打点通融之下,宋大人已经被调回京了,具体在哪个职司衙门,还要等他回京后才知晓。” 高氏道:“宋大人模样俊俏,不怪被女子纠缠。但相比于他大哥宋竹,此子算是一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只要给他用些手段,定然可随意拿捏。如若能拿捏住他,就凭德昌侯府与睿王的关系,再利用他说动睿王,五皇子的事也成。这也是我们云家向五皇子献上的诚意……” 胡妈妈也相当认同,“太太这法子不错,我们不能只指望打开寒玉盒,若能双管齐下,成算更高……” “那宋大人最近去了哪里?” “这边案子一结就离京去了牧马州,调令下后,估计马上就会回京。” 高氏点了点头,“回头我会再和梁七郎商议此事,看他怎么说。对了,那个刺头最近好像长得越发圆润,我没去管她,她究竟每天去了哪些地方?和一些什么人见面?” 胡妈妈一提此人就想咬牙,“这些日子来太太放任五姑娘自由出入,王大管事也一直派人跟着,五姑娘除了去过太医院,就是和那个南平侯府的丫头一起到处疯。未见她单独与谁碰过面。” 高氏皱眉,“王管事安排跟踪的人妥不妥当?” 胡妈妈回道:“王管事是派的他义子跟踪,那人叫钱路,是王管事两年前把他从别人铁笼子里救出来的,年纪轻,老实,相当忠心。王管事反正有女无子,就认了义子,待他也不错,暂且安排在府里马房当差,将来他还指望这个义子为他养老呢。是以妥当得很。” “妥当就好。让王管事把那丫头盯紧点,上次让那丫头钻了空子,以后必须要小心为上。” 第80章 表哥作媒 傅府离云家也没多远,马车一路小心行驶,也就半个时辰左右。 傅府门前早就有管事和管事娘子迎接。看到前院还停着一溜的马车,云九安才知道高氏此次为了与大高氏和解,还特意邀了她娘家的人一起过来了。看府内下人前后穿梭忙碌的样子,只怕高家上下也都到齐了。 要说这傅家,也确实是满门勋贵。 当年傅家本是世代武将,傅家嫡长女入宫后,傅家嫡长子傅宏业被靖文帝派往河渡任节度使,掌管一方军政大权,同时看守着柔然铁骑,镇守着大庆东北门户不被夷族侵袭。 傅家次子,也就是大高氏的丈夫傅宏碌,如今任兵部侍郎,官品都是正四品。 大高氏的嫡长子傅远山年纪轻轻也是一员武将,几年前已携着家眷一起离京任职。 如今留在京中的,多半都是傅宏碌的几个庶子。要么是捐了官,勉强有了官身;要么借势做着生意,为家族提供一定的经济来源。 而最让傅家人过得体面的是,傅德妃生下的二皇子李庭早已封王,如今安安分分住在封地,也颇受当今圣上的信赖。 所以在平京城的傅府中,大高氏基本是可以左右诸多庶子女的前程生死,他们都要看大高氏的脸色而活,多年下来,便养成了她暴躁跋扈睚眦必报的脾性。 云家人全被迎往了宴客厅,那里已坐了不少高家的嫡系子侄女眷。 已经须发皆白的太史令高上林和赵老夫人齐齐坐于上首,傅宏碌傅大人和大高氏坐次,一众晚辈纷纷上前给两位老人家请安。 看着子女孙辈重孙辈满堂,两老也甚为高兴,不断给每个晚辈派发着红包,一时间,宴客厅倒是其乐融融。 在各自都见过礼后,高氏便提议让小辈们都出去耍,几个长辈要在一起叙叙话。 云兰安和云锦安早就被高家的几个表姊妹叫走了。 云允铭的媳妇还有两个小儿也被几个为高家生儿育女了的少奶奶叫去了另外的园子唠嗑家常。 年轻的公子少爷都被傅远浩约去前院吃茶喝酒了。 一众主仆各自分散,唯剩下云语安、云九安和云琴安三个庶女无人搭理。 云九安倒没什么,在高、傅、云三家人眼中,她和平安向来都是透明人,早已习惯。 云琴安自小在孙姨娘跟前长大,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就算年节,也极少跟着高氏出来走亲戚。这次看嫡母恳切相邀,她自己也想跟着出门热闹热闹,哪料会是这般不受人待见的光景? 她瘪着小嘴跑到云九安跟前,眼泪汪汪地,“五姐,我想回家……” 云九安拉起她的小手笑道:“来都来了,饭都还没吃,怎么就回家?要不我们去看三姐?” 云琴安顿时破涕为笑,“对了,三姐也住在这里,他们不理我们,我们不是也有去处?” 她转头看到云语安带着个丫鬟春桃默然站在栏杆前望着池水中的枯荷,便叫道:“二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三姐?” 云语安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们去吧,我赏一会景。” 云琴安还要叫,云九安截断了她,“既然二姐不愿,我们就先过去吧。免得稍后母亲找不到二姐。” 云语安面上几不可见的一僵,便转过了头去。 云九安牵着云琴安才进内院,就叫百合给拦住了,喜笑颜开道:“姑娘正盼着呢。估摸着五姑娘这时候应该快过来了,特意交待奴婢在此等候。没想到还能同时接到两位姑娘。” 上次从风月楼把百合和流莺赎回后,第二日就把她们送到了云平安的身边。两个丫头虎口逃生,心里不知有多感激,是以对云平安越发忠心耿耿。 云琴安十分乖巧,拉住她的手,左一个百合姐姐,右一个百合姐姐,不断问三姐过得好不好,百合被她的喜色逗得眉开眼笑。 云平安被重新安置到了一个幽静的院子,院门上悬着一个匾额,四个大字,题道是“悦已小筑”,与院子里的清幽相衬,倒也应景。 云平安和流莺早已在门口候着,见云九安和云琴安一道过来,赶紧把人迎了进去。 西次间里早摆放好了相应的吃食,香炉里也点好了熏香,椅子上也铺上了绣垫,桌案的描金瓶子里还插着早开的梅花,屋子布置得相当温馨。 云平安的气色不错,脸颊红润,唇角无时无刻都含着笑,眼波流转间,似含春情。 她先是问了云琴安一些生活琐事,又问候了孙姨娘的身体,见云琴安一副好奇的样子,才吩咐百合和流莺带她出去玩。 “姐,表哥现在回来了,对于你的事情,他到底怎么说?” 见云琴安一走,云九安就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云平安红了脸,却也不遮掩,“官人一回府就给我重新收拾了院子。这里离松涛院远,他说免得我受二少奶奶的眼色。叫我在这里暂且先安心的住着。” “就说这些?” 云平安摇头,“自然还有。他说……” 她咬了下唇,垂下眼帘,“他本来已经帮我寻了一户好人家,郎君的人品模样都是上好的,这次还特地把人给带了回来,准备让他带我离京后,回蜀地就成亲。以后远离京城,也就会少些烦恼……” 云九安甚赞,“这个安排不错啊。那日在望月楼遇见表哥,就觉得他不像坏人。他能为姐姐安排好这样一门亲事,我也很放心。” 哪知云平安却郁郁地叹了口气,“我既已入傅家,生是傅家的人,死是傅家的鬼。这辈子,我除了表哥,谁也不嫁。” 她顿了一下,“再说,那位郎君已是心有所属,官人和我又怎能做这种拆人姻缘的事。” 她说着就看定了云九安,“官人知道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后,已经决定把你许给那位郎君。你若愿意,他就会让那位郎君立即去云家提亲。” 云九安大吃一惊,怎么整来整去又把这等好事整到她头上来了? 第81章 许一生一世 “不是,既然那位郎君心有所属,缘何又要把我许给那位郎君?” 云平安笑了,拉起她的手柔声道:“那位郎君你也见过的。” 云九安一脸懵逼,“谁啊?” “神刀门的公孙武啊,官人说你们在望月楼已经见过了。而且,那位公孙小郎君一眼就瞧中了你。说愿意一生一世只爱惜你,照顾你。” 云九安记起在望月楼时,与陆小末打在一起拿刀英气勃发的少年。江湖门派的少门主,也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之流。这样出身的人很好,起码活得自在。 她摸着自己的脸,那日在望月楼时,她确实是真颜示人。她深知自己一日胜过一日渐渐长开的容颜恐会给自己带了麻烦,今日过来傅家,特意把眉画粗了些,脸涂黑了些…… 而一个只见过她一次的人,凭什么许上一生一世的承诺? 就因为这张脸? 那个少年她并不排斥,很端正英气的少年郎,他的出身也很好,若无其他顾虑,随他仗剑天涯纵情山水间也不失是个好去处。 但她可以肯定,他可能是因为她的容颜许下的承诺,也可能是因为傅远浩的关系许下的承诺,绝不可能是喜欢她这个人而许上的一生一世。 少年人,总归是心性不定,一腔热血而已。 “姐,那位公孙武我确实见过,印象也还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表哥给你精挑细选的人,表妹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随着这一声,本应该在前院陪客的傅远浩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身宝蓝色织锦长袍,衬得他更是气宇轩昂。 云九安起身礼道:“表哥吉祥。” “不必多礼。坐,坐下来说话。” 傅远浩坐在了云平安给他让的太师椅上,“小武这个人我是知根知底的。他爹公孙岳峙是神刀门第十代门主,为人刚正,在蜀中一带颇有名气。他只有小武这么一个儿子,他夫人故后也多年未娶,只一心于维持神刀门在江湖中的地位。 小武性格跟他父亲相似,就冲他爹对他娘的一往情深,表妹也不该拒绝他。我敢保证,你若跟他去了蜀中,你便是原配正室,他必定对你呵护备至,爱惜有加,不会再有三妻四妾。你们必定能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云九安笑了,“表哥说得这般肯定,想必他的人品是不错,我相信表哥不会害我。可是两个完全不熟识的人凭一面之缘就定终身,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些?表哥难道不允许我对他多了解一下?或者也给他了解我的时间和机会。说不定我脾气不好,人品不好,亦或某个方面经他了解令他生厌,还随时可以中止,免得害了我和他的一生。” 傅远浩沉吟。 云平安道:“九安也说得不无道理。官人了解是官人的了解,人只有接触之后也知道合不合适。想想当初梁七郎……” 她话还没说完,傅远浩已经摆了摆手,“那个混账东西休要再提,小武也绝非他那种人。也好,我这次回京还会待个把月,把事忙完后,年关前才会赶回河渡。这段时间你就和小武多多接触一下,若表妹认可他,到时候我就让他父亲来提亲。把亲事定下,等你及笄后就可成亲。” 远离京城,找一如意小郎君安逸地过完这一生,这样的生活前景,云九安确实有些动心。 “官人的这个提议确实不错。只是……就怕到时候我母亲会生拦阻……” 云平安不无忧心道。当初把她抬来傅家为妾,她知道就是高氏的意思。 她打小就知道高氏不喜欢她姐妹俩,对待她们的宗旨也是妾生的女儿这辈子必定也要为妾。不过是高氏不知道她是真心喜欢表哥罢了,不然,不知道又要把她抬到哪家去。 傅远浩揉了揉额角,“无妨。到时候她若从中作梗,九安就跟我一起离京去河渡。这事这次我是管定了,绝不能再容他们胡作非为下去。” 云九安心动无比,“那姐姐呢?留她一人在京中?” 云平安也殷切地望着他。 傅远浩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当初让平安来傅家也只是权宜之计。她的终身我自还要为她郑重考虑……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会带你们两个一起离京……” 看到云平安有些失落又有些甜蜜的神情,云九安捂嘴偷笑,怪不得云平安喜欢,这位表哥还真是有男子汉气概,比那位云允铭大哥有魅力和魄力多了…… 中午用膳时在大厅里摆了近十桌。男女分席,由于是家宴,中间并未用屏风隔开。 上了席的主子十来桌,那些各自带来服侍的下人是更多,一时间,大厅里倒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云九安和云琴安以及云语安坐一桌,另外再是傅家几个庶女和庶子媳妇。 相较于这一桌的安静,隔壁桌嫡系女眷稍显聒噪了些。 “你们看到没有,那三个是我二哥的朋友。都是江湖少侠,长得俊吧?”身上毒已解的傅雅萱望着对面席的人小声道。 顺着她的目光,一众女子穿过众多下人穿梭的身影,果然看到对面席坐了三个不认识的少年郎。与这些京中的子弟不同,个个儿长得英气逼人,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云兰安却是皱眉,“虽是二表哥的朋友,也是外男,怎可让他们进家宴?何况还有我们诸多女眷,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肌肤胜雪,容色绝丽,娇美无匹,且双眸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高华的气质,让人无端端就自惭形秽。 单就以她的容颜,往往就能让许多人能放下心防,愿意与她亲近。 云锦安却不愿意听她说话,冷笑道:“大姐长得貌美如花,将来自要嫁那了不得的人,岂可让这些粗俗的凡人瞧了容颜去?二表哥的这些朋友也太不识好歹了。应该找人现在就把他们赶将出去才是。” “锦安你说什么胡话。人家既来就是客,虽是外男,但是二表哥请他们上席,自也有他的道理。现在把人赶出去,不是让二表哥和他的朋友都下不来台么?”高上林的嫡孙女高怡涵不赞同道。 第82章 宝剑赠美人 云兰安不说话,云锦安回道:“表姐,我也是一番好意,怕这些粗俗的人不知礼数惊扰了大姐。” 高怡涵小声笑道:“大表姐只是与人接触太少有些许担心罢了。毕竟是二表哥的朋友,文质彬彬地,也不像无礼之人,怎么可以去赶人?”看书喇 傅雅萱道:“我哥安排他们上我们家宴,自也是因为关系非浅。虽然他们比不上权势滔天的皇子,但也是人中龙凤,不知有多少姑娘对他们倾心。” “可不是。昨天都有陈家的妹妹来问我二表哥的朋友是哪方人士,还想托母亲给她说媒呢。”高怡涵的妹妹高怡嫣也道。 几女在那边带着小心机的小声议论着,云九安也不由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公孙武朝她看过来。只见他面如冠玉,目光澄澈,确实是个干净阳光的人。 她向他露出善意的一笑,便低下了头去。 见她露齿一笑,公孙武心顿时咚咚地跳,人都呆了,被旁边的晏亦辰低声阻止,“师弟切不可东张西望。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如果冲撞了女眷,小心你的事儿弄砸。” 公孙武赫然,小声道:“是我鲁莽了,多谢师兄提醒。不过师兄看到没有,云五姑娘朝我笑了,说明她也不讨厌我,是不是?” 晏亦辰无奈,“事儿还没开始呢,师弟不要太过患得患失。” 公孙武哪里听得进去,仍沉浸在刚才那浅浅一笑中。 此次家宴,高氏又特意把娘家爹娘舅兄都邀了来,无非就是和解与大高氏和傅家的关系。 把小辈们都安排出去玩后,几个大人坐在一起,自是开诚布公的把事情都说了,经过二老的调解,看在几大家子人齐聚一堂热闹的景象,两姐妹自又握手言和,隔阂尽消。 或许是修复了与大高氏的关系,高氏多日压于脸上的沉闷颜色竟已消失不见,换上的又是她一贯冷凝肃穆之色。 在回府的路上,云九安心里也有些许期待,如果能顺利取得梁子渊手里的毒药,隐于自己身上的毒能得解的话,离京,骑马奔腾,仗剑江湖,有一人相伴,平安安好,那样的人生,她愿意去经历追寻。 *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平京外的官道两侧长着高高的蒿草,随着秋风来回摇动,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浪,夹道欢迎着一辆慢慢往前晃悠的马车。 马车上的车夫戴着斗笠,不紧不慢的挥着马鞭,看不清容颜。 马车帘子随风鼓荡着,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人,正在惬意地喝茶,只是品一口,他就难受地把茶水吐了出来。 “停,停,停,阿虎,你赶马车的技术还是比不上阿成。我现在渴得厉害,把炉子搬下去,我要在路边就地煮茶。”看书溂 赶车人掀开了斗笠,脸面一现,方知是杜虎。 他驭停了马儿,跳下马车,“大人,您若嫌我的马车赶的不好,要么您老自己来赶,我坐在里面喝凉水都可以。要么您自己把炉子搬下来,属下的力气已经被那些追赶的人耗尽了,无力再搬。” 里面的人摇摇头,“我就说让你平时多练功,你偏要看那些不堪入目的话本混日子。怎么样,现在才知道气力不继有多尴尬了吧。” 随着那人搬着个炉子露面,正是一身月白棉布衫子的宋砚宁。 杜虎脸一黑,这位爷总揭别人的短,他怎么就不提每次从牧马州出来都被人追得落荒而逃的尴尬? “大人,您什么时候才能让那位贺家小姐不再派人堵截?每次这样,属下已经很累了。” 宋砚宁把炉子放稳,又添了炭,把壶里加了水,搬了把小板凳,才悠然道:“你五大三粗的累什么,要说累的应该是阿成。现在还穿着我的官袍骑着马在人前招摇。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被堵住?” 杜虎觉得杜成也确实可怜。就因为他身形与这位相似,次次都被当成替身掩护这位离城。 每次这位都已在喝茶沐浴了,杜成才像打了一场恶仗一样一身疲累的回去。 “哦,你刚才问什么时候才能让那位贺家小姐不再派人堵截?这个……应该不久了吧。”宋砚宁其实也有些不确定,他怕云家小丫头突然智商不在线,不能震慑住那些比妖精还厉害的女子。 杜成哼了声,还是转身去车上把小几和茶具搬了下来。 大火之下,壶里开始冒泡,热气腾腾地,宋砚宁撩起袖子正准备提壶洗茶,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都以为是杜成来了,不禁都引颈而望,却见是一身黑色劲装眉目清冷的梁清晨在拍马急驰。他身后背着一把红穗宝剑,风尘仆仆,显然已经赶了很多路。 梁清晨也看见了两人,他急速把马勒停,一个翻身跳了下来,“师兄为何在此?” “我这不是托你叔叔的福,已经调回了京城么?”宋砚宁起身给他搬了把小板凳,奇怪地看着他,“你一向不出京门,这是去了哪里?” 梁清晨坐下,闻到茶香,正好口渴,端杯就一口饮了下去,却烫得他差点又把茶水吐出来。 “不好意思,我刚泡的,你太心急了。”宋砚宁抵唇咳嗽,有些想笑。 梁清晨无奈地放下茶杯,“我去圣剑山庄了。” 宋砚宁神色微动,“难怪这几天听说有人在圣剑山庄方庄主开庄的最后几日去闯剑阵了,原来是你在搞鬼。想必没有空手而回,就是你背后的这把神女剑?” 梁清晨有些吃惊,“师兄怎知我夺的是神女剑?” 宋砚宁但笑不语。 梁清晨解释道:“圣剑山庄方庄主开庄一年,天下名剑任人闯阵取,一年中闯阵成功者寥寥无几,我能赶在最后三日破阵取剑,实属侥幸。” “你不用解释,小师弟的武功能得师父真传是好事。就是嘛……”宋砚宁有些促狭地盯着他背后剑,“从来都是宝剑赠英雄,英雄配美人。却不知小师弟现在宝剑赠美人,美人配的又是何人?” 第83章 无中生友 梁清晨被他像能穿透人心底的眼睛看得有些发虚,他勉强正色道:“师兄想多了,我只是给一把无主的剑寻到需要它的人罢了。” 宋砚宁长长“哦”了声,没再问,但眉梢眼角皆是不信。 梁清晨不想他总在这个话题上绕,看了看天色,估计很快就要天黑,想在关城门之前进京已是赶不及了,于是干脆从马袋里掏出干饼肉干充饥,“已经赶不及回去吃饭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吃?” 他递给杜虎和宋砚宁一人一块,两人都不接。 杜虎转身就从马车里提出了几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的尽是烤鸡烧鹅卤牛肉,肉香阵阵,比那些干粮不知要诱人多少倍。 梁清晨一见此,哪里还吃得下手中的东西,赶紧塞回袋里,抢了块烤鸡就开啃。 杜虎和梁清晨显然都十分饿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油纸包里的肉食吃得差不多了。 “这是什么鬼手艺,不如我自己烤得入味。”宋砚宁嚼了几口就没了食欲,依然坐在火炉边煮茶。他面容斯文俊雅,星点火光映在他面上,越发显得清俊异常。 梁清晨实在觉得刺眼,干脆把板凳搬到他旁边,“师兄,问你个问题。” 宋砚宁揩了手,又在认真的沏茶,“说。” 梁清晨手里握着最后一只鸡腿,似有些难以启齿,“我有个朋友,他突然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是那个姑娘因为一些原因绝不可能与他有结果,他问我他到底还该不该继续喜欢那位姑娘?” 宋砚宁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是你朋友,就要把绝不可能变成绝对可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俗话说好男怕缠,好女怕磨,哪有婆婆妈妈问继不继续的道理?” 梁清晨若有所思,“师兄说得好有道理。怪不得师兄被诸多女子纠缠都能独善其身。” 宋砚宁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有何感慨?” 梁清晨认真道:“因为师兄非好男。” 宋砚宁面不改色,“承蒙夸奖。” 梁清晨受不了他的淡定,狠狠咬了一口鸡腿,“可是师兄有喜欢的女子么?” 宋砚宁手一抖,热水差点就流了出来,转而轻笑一声道:“你师兄这辈子还用喜欢女子嘛?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女人多烦人?” 梁清晨了然,一脸赞同,“幸得师兄不喜欢女子,不然哪个倒霉的被你盯上,是人家倒了八辈子霉,缠都要被你缠死。” “小孩子知道什么,那是荣幸。谁若被我看上了,那是她祖上八代积德得来的福份。”宋砚宁根本就不知道自谦。 杜虎补了一刀,“我敢说,大人这辈子有可能会打光棍。他真不喜欢女人。” 梁清晨吃惊,“难道喜欢男人?” 宋砚宁终于一脚踢了过去,梁清晨提着凳子飞快地闪开。 每当宋砚宁在等待过程中,就喜欢不断的煮茶。杜虎知道他在担心杜成,也就非常配合的把那些沏好的茶水一古脑儿全灌进了肚子里。 在煮到第六壶水的时候,杜成终于骑马追了上来。 一番追逐躲避,他身上衣袍包括头发自然凌乱得不成样子。 几人想笑又不能笑,杜成是敢怒又不敢言。 月上柳梢头。 回城已是不及,几人只能随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勉强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才麻麻亮,梁清晨就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背着他那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得来的神女剑火急火燎就要先走。 已穿戴整齐的杜成还憨直地问,“清晨少爷不等我们一起进城?” 宋砚宁枕在火堆边打着哈欠,“他要急着去献宝,难道你要跟去观摩?” 杜成闭了嘴。 “师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他日有机会我一定奉还。”梁清晨边说边打马而去。 杜虎有些好奇,“大人,您说他究竟喜欢上了哪家姑娘,居然还能舞剑?” 宋砚宁闭着眼睛感受着清晨树木花草的清香,慢悠悠道:“能舞剑的姑娘哪个不是凶巴巴的恶婆娘?这小子已经完蛋了,我们不要去管他。”看书溂 云九安一大早就来了太医院,向里面的医事请教了一些医理,又练了一会认穴针灸的手法,才不慌不忙地告辞出来。 院门外钱路把马车依旧停在僻静处,秋韵居然出人意料地不断在朝这边张望。 看到云九安出来,她赶紧跑到她跟前一指不远处,“姑娘,你看那边……他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 云九安顺着她手看去,但见墙根下,站着一个清冷少年。少年倚一株柳树,身姿亦超拔若柳,一双星辰海般的眸子,倒映着这深秋的萧瑟。 她欣然一笑,朝少年走了过去,“听说你出京了,什么时候又回了京?” 梁清晨亦迎向她,目光灼灼,“刚刚回。” 他把背在身上的剑连鞘解下,“以后就用这把剑。” 他把剑双手递到她手上。 云九安手一缩,“我不需要剑,也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梁清晨淡道:“一把普通的剑而已,何来贵重?你若不收,就扔了吧。” 云九安无奈,只好把剑接下。忽然想到一事,小声道:“李雁郡主好像知道你姐与周大坤的事,你最好注意一下她。” 梁清晨脸色微变,也没说什么,正要告辞,一个小厮已飞快地骑马过来,在他们马前勒停后,翻身下马,附在梁清晨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就见梁清晨脸色大变。 随后道了声有急事,便迅速上马而去。 看到那小厮是负责守在梁青素院外的人,云九安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莫不是梁青素那边出事了? 别人深宅大院里的隐私,她实在不便多去探寻,只能暗叹着上了马车。 “姑娘,现在是直接过去马场吗?”上了车后,秋韵把那把剑放好,问。 云九安还在想梁青素的事,恍了下神,才道:“表哥一再相邀,不去也不像那么回事。估计二姐和四姐已经先去了,我们就直接过去。” 第84章 一说一笑 傅远浩着力邀这些表亲去马场骑马,她明白,其实最终目的是想她和公孙武正式认识一下,以便增进双方的了解。 因为公孙武是外男,为了避嫌,这才将一众表兄弟姐妹都邀约一起,也不致让人感觉突兀。 出了城门继续走一段路,拐过一片林子便是马场。这个马场自然是属于军营,但平京城里各大王公贵族家里都有私家良种寄养在此,无非是图时常出来玩时方便。 马车停在了马场外面,进入马场后,就见一溜排低矮马厩前已站了几个人,正是傅远浩、云平安和公孙武。 傅远浩一身石青缂丝箭袖中缕,显得清逸挺拔,身后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一人一马,看上去相当惹眼好看。 他旁边的公孙武一身天青色劲装,前襟撩进了腰封,露出里面云白色绵绸长裤,一身清爽干净。 他身后亦牵了匹枣红马,正扭头微笑着看向她。 云平安此时已换上了一身烟霞紫色的骑装,梳理个顺滑从头顶至脑后编成的独辫,头上还戴了狐皮帽子,又披了件黄色紫雀纹锦缎差距篷,竟也有些英姿飒爽之气了。 她快走两步迎了上来,“他们等不及都已经去骑马了,你怎么才来?” 云九安不答她,只是打量着她一身装扮笑盈盈道:“表哥回来后,姐姐就是不一样啊。今儿看着跟换了个人似的,好看得紧。” 云平安有些娇羞地瞄了傅远浩一眼,“官人怜我以前受了苦,特意着人做了不少新衣裳。真的好看么?” “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穿的,哪有不好看的道理?” 云九安与她说笑完,又向傅远浩和公孙武见礼。 傅远浩看着她依然一身半新不旧的海棠红雁纹锦缎褙子和象牙白百褶裙,微皱了眉,“你这个样子也可以骑马?” 云九安笑道:“谁规定到马场来就要骑马?” “到马场不骑马,难道来看马?”傅远浩对她的不上心有些生气,对公孙武道:“今儿她就这么个样子,小武看着办吧。她若硬是蠢得过分骑不会,我也不会怪你。” 公孙武笑道:“傅大哥只管放心,我们门内许多师弟师妹的骑术都是我教的,若是五姑娘不愿意骑也不大紧,我带她骑马慢慢走尝试一下也是种体验。” 他说话落落大方,并不似一般少年人的拘谨,确实有少门主该有的风范。 “那好,九安,我带平安去骑马了,你用心点,今日若学不会,小心表哥罚你不准吃晚饭。”傅远浩说完,就牵着马和云平安走上了马场。 云九安扁了扁嘴,朝公孙武道:“学不会不准吃晚饭,你家表哥有这般凶么?” 公孙武笑道:“我家表哥可不止这样,他会拿刀追着我砍。” 云九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可受不住。看来还是我家表哥温柔一些。” “那是自然。”公孙武说着把马牵到她面前,“你要不要试试?小乖虽是烈性马,但是跟了我几年,很乖的,能听懂人话。” “你是小乖?”云九安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小乖的鬃毛,然后顺着光滑的皮毛摸到它的脸,小乖甩了甩脑袋,发出吃吃的鼻声,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乐得云九安咯咯直笑。 公孙武拍拍小乖的脖子,“我就说小乖乖吧?它知道你是我朋友,会十分温驯。要不要上马试试?我给你牵着,先遛一圈试试。” 云九安哪里是个怕事的,也不可能像其他女孩子一般扭捏矫情,按住马鞍道:“那就劳烦公孙公子了。” 说完,便抱鞍认镫,身子一纵,就翻身上了马。 她平日注重锻炼,身体柔韧性好,灵活度自然比一般女孩子要高,又加最近已经开始在练天玄心法,又是个爬墙好手,单就这一个上马的动作,对于一个从未骑过马的女孩子来说,已经是相当漂亮不拖泥带水了。 “不错,如果不是他们说你从未骑过马,我还要以为你是老手。”公孙武大赞,教她如何把马鞍抓紧后,便牵着马慢慢往前走。看书喇 开始云九安因为马背太高还有些恐惧,手臂僵硬,身姿歪扭。 好在公孙武甚会缓解她这种因恐惧带来的紧张,一边走在尽量靠近她的跟前,让她有安全感,一边说一些他曾在各处遇到的一些趣事。 “……有一次我和几个师兄弟追踪一个采花大盗,在追踪了半月后那人就失了踪影。正好看到一个乡绅因为他儿子太过败家,没一个人能降得住,特意搭起擂台比武招亲,要招一个身手厉害的姑娘来治他们的败家子。 我们看着稀奇,也观了一会热闹,这时候上去了一位妖娆的姑娘,身手了得,三拳两脚就把别的姑娘打走。那乡绅心急,生恐这厉害姑娘跑了,赶紧就把人姑娘请去洞房……哪知才过得半晌,那败家儿像杀猪一般惨叫着跑了出来,我们方知是那采花大盗男扮女装想混过我们的眼睛……” 云九安听着有意思,忍笑问道:“结果呢?那采花大盗有没有被你们抓住?” “既已被发现,他哪里还能逃得了。后来自然是被我们捉住,交给了官府。” “你们抓住了采花贼交给官府?为什么我以前看的话本里写的都是江湖侠士为民除害,当场就会把人给杀了?” 公孙武扬眉笑,“话本里的都是瞎说。我们虽是江湖门派,讲的是江湖道义,仗剑行侠,并不是随意杀人。大庆有律法,把一些不法之徒交给官府,即可息平民恐慌,我们也不惹不必要的麻烦,岂非更自在?” 两人一马,一骑一行,一说一笑,马场枯草寂寂,蹄声散慢,却掩不住少年眉梢飞扬,少女眼角含芳。 不远处,云平安被傅远浩好不容易扶上马,抬眼一看,发现自己高悬于马鞍上,吓得手一松,人就往下栽去。 幸得傅远浩眼急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不要怕,我就在这里,绝不会让你摔下来。你只要把马鞍抓稳,放松身体,就不会往下栽……” 第85章 马场惊魂 云平安吓得脸色煞白,颤着声音,“官人……” “嗯?”傅远浩眼色里带着质问。 云平安赶紧改了口,“表哥千万别松神,我真的害怕摔成肉泥……” 傅远浩无奈道:“既然害怕,就不要学。” 云平安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面上却一脸坚毅,“想做的事情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做,那永远都不可能做成。不管怎么样,即便摔成肉泥,我也要学。” 傅远浩有些不懂,摇着头,“学骑马与你做成事有何关系?不过你这精神头可以,比九安强多……” 他“了”字未落音,竟看到不远处云九安已经自己提了缰绳夹着马腹开始骑行。 他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以前的云九安胆小、畏畏缩缩,却又有些执拗。 没想到这次回来感觉她像变了个人一样,灵泛、大方、说话不卑不亢,不闪不躲,笑语晏晏,很是有些意思。 刚刚来时衣裳没换,兴趣缺缺的样子,以为她自认不行才不感兴趣,没想到……一个人怎么可以变化这么大?难道真是女大十八变? 云平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云九安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能独自骑行,脸上是又高兴又羡慕,一时竟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表哥看住我就好,九安都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见她一脸坚毅,傅远浩一脸赞赏地笑,“可以。你只管坐稳,我先牵马遛一圈,你适应后就不会怕了。” 公孙武见云九安学得快,便又去马厩里牵来了匹良驹,一边给她讲解着驭马要领,一边陪着她往前不快不慢的骑行着。 云九安这时是越骑越有心得,身体放松,已能完全合住马背的起伏驭马前行。 她自行策马向前,正准备往林子里骑去,林子里突然传来马蹄声,转瞬就到了眼前,却是高治涵和傅家庶子傅远景。 “公孙公子,请问我二哥呢?那边出事了,云锦安表妹骑的马刚刚不知发了什么疯,驮着她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我哥和你师兄都去追了,快去救人……” 公孙武赶紧道:“马不会无缘无故发疯,是不是受了什么惊?五姑娘,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先过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 云九安点头,“我去通知表哥,你们先去寻人。” 公孙武和傅远景打马而去,云九安勒转马头欲去叫傅远浩,那高怡涵看了她一眼,“还是我去吧。” 打马同时,嘴里却在不轻不重地说道:“真不知道姑母怎么想的,纵容两个庶女出来骑马,没的低了人的兴致。” 确实,像这种户外骑马的活动高氏一般只让嫡系子女参加,当然,云语安除外。但她身份在那里,即便这次跟着过来,想必高怡涵也是不会理会她的。而这次傅远浩特地指明还要云九安来,的确会让这位嫡小姐心里更不舒服。 云九安笑了笑,也不与她计较,这等高高在上的嫡女总是把她们这些庶女看低一等,已是根深蒂固,非一日能改变的观念。 傅远浩听说云锦安的马发疯不知把人带到哪里去了,当下也是大惊,立即就去寻人。 没了傅远浩的陪护,云平安哪里还敢骑,要下马,却又不敢。云九安仗着胆大,自己溜下了马背,又去把她接了下来。 云九安本来还想练一会,云平安怕她出事,硬是拉着她把马牵回了马厩。 马厩里的小厮拉过绳子拴马,正准备跨出马厩的云九安忽见泥地上有银光闪过,蹲下身,捡起一根细若牛毛约两寸长的铁针,她不动声色地将针收好…… 另一边,云锦安趴在马背上死死抓住它的鬃毛,闭着眼睛口中尖叫声不断。 但是任凭她喊得声嘶力竭,身下的马依然狂奔不止,一棵棵树木像飞一般向后倒退,她觉得下一个瞬间自己就要被身下该死的畜牲给甩飞出去。 这时马儿已奔到了一个土坡上,上了坡就是马场设立的木栅栏。 那马儿慌不择路,竟长嘶着一跃而起,竟腾空越过了木栅栏,眼看就要落地,却突然前蹄一跪,整匹马被强大的冲击力冲得头朝下的倒栽出去。 同一时间,云锦安的身体已不受控制地脱离了马背,在半空中划了一道长弧,就翻滚着重重朝地上摔去。 而就在她身子即将落地之际,一道身影像旋风一般卷到她身下,一手紧紧将她扣住,两人同时就着力道朝土坡下滚了去。 直到身体停止滚动,云锦安的尖叫才慢慢停止,脸上的泪水已将她的妆容化得乌七八糟,喉咙里的抽咽声也接踵而至。 “云姑娘……你伤了哪里?可不可以先松手,我帮你看看……” 一个醇厚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云锦安泪眼婆娑地睁开眼,水汽朦胧中看到一张面熟的脸,更是哭出了大声,“我手疼……身上疼……腿也疼……哪哪都疼,我怎么知道伤了哪里……我是不是马上要死了……” 晏亦辰苦笑道:“你不让我看,也不知道你伤得重不重,不过听你中气十足,只怕距死还很远。” 云锦安大怒,“你胡说。我这是回光返照,我不管,我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绝不松手……” 晏亦辰只觉女人果然不能讲道理,试图用嘴作最后的挣扎,“我现在是给你垫胸,不是垫背……” 他说到垫胸,故意动了动双手,意图把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女子推开一些。 云锦安被他这一推,低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姿势够难堪地死死抱着人家,当下一声惊呼,手和腿的力道总算松懈了下来。看书喇 晏亦辰终于得以脱困,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坐了起来。 顾不得自己身上也受了伤,扶着云锦安坐起,“你感觉哪里最疼,还能不能走?” 云锦安被他一挪动,只觉身体快要散架一般难受,顿时放声大哭:“我说我哪里都在疼,你让我怎么走?” 晏亦辰被惊得耳膜生疼,四周望了一下,那匹伤马已躺在不远处打响鼻,自己的马也不知去向,只得道:“那就多有得罪了。” 第86章 听说与人私相授受 他打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吃力的往土坡上走去。 云锦安这时候总算识趣,没再哭叫。好在没走出几步,其他来寻的人已到,由几个人就地扎了个担架把云锦安抬了出去。 傅远浩走到那匹受伤的马跟前,四周一转,以他多年练就的厉眼,一眼就看出马匹前蹄里有东西,扒开一看,是针…… 他勉强把那匹受伤的马牵回马场交给小厮,吩咐小厮把马蹄里的针取出来,并告诫他们日后要注意,若再出这样的事故,绝不轻饶。 云九安看着那被训得浑身发抖的小厮,只觉好笑,这等事若是有心人为之,肯定是防不胜防。一个小厮注意得了么? 出了这样的事,谁还能有心思继续骑马。 一众人也不知道云锦安伤得怎么样,几个男子也不好给她查伤,这个任务也只能落得云九安身上。 云锦安此时已被抬进马车里直哼哼,云九安给她大致查验了一下,身上都是些皮外挫伤,擦点药没几天就会没事。 唯有右手小臂骨有些许受损,休息个几天不用力也是不碍事的。 都是小伤。 等云九安从马车里出来,一直担心着守在马车边的云语安便问,“四妹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云九安轻笑一声,“幸得有晏公子相救,四姐无碍,皮外伤,擦点清淤化血的药就行了。” 晏亦辰客气道:“相救不敢当,四姑娘没事就好。” 高怡涵自是不信云九安能为人看诊,推开云九安,“我去看看,一个没有见识的,别给人误诊了。” 公孙武见云九安被人欺负,眉一跳,就要上前,被眼急手快的晏亦辰给拉住了。 云九安好脾气地往一旁相让,“我的微末之技怎能入表姐法眼,表姐去看看也好。” 傅远浩皱眉,“四表妹出事是意外,怨不得旁人。今儿就到此打止吧,不尽兴的,他日有机会再聚。” 于是一众人便各自道别后就散了。 云九安刚要上车,公孙武忽然策马过来,目光真挚道:“可否冒昧问一下……五姑娘会去赏心悦事宴么?” 要去也是非已所愿。云九安回眸看向他,“友人相邀,不得不去。”这也算是一个解释吧,并不是她想去物色什么郎君。 公孙武赫然一笑,柔声道:“没关系。女孩子谁不爱热闹,到时候我和一个师姐也会过去,大家一起看热闹。” 云九安也回以他微微一笑,“好。两天后见。” 等回到府里的时候,云九安已经累得都不想动弹了。 勉强撑到主屋那边用了晚膳,看了一会因云锦安受伤脸色不佳的高氏的丧气脸,总算在掌灯时分回了自己心爱的小床。 秋韵提着那把梁清晨送来的剑问,“姑娘,这把剑该挂哪儿?” 云九安鞋都没脱,趴在床榻上有气无力道:“先就那样放着吧。我歇会儿了再说。” 秋韵知她今天学骑马确实给颠累了,把剑放下,给她脱了鞋,就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同时还将门稍稍带上。 云九安虽闭着眼,却在想着伤了云锦安所骑马匹的那根针。此针绝不会无故跑到马蹄上去,这个要伤云锦安的人会是谁? 隐隐约约,她心目中已有一个可能的人选。 再又想到梁清晨焦急而去的事情,希望与梁青素无关…… 就在她想得迷糊得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屋中又有了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秋韵又进来了,便含混道:“我肩有些酸,给我揉揉……” 她等了良久不见动静,也不以为意,把头调转了个方向准备正式入眠时,一双手已经按上了她的肩。 这双手按摩的力道刚刚好,而且还有暖意自掌心中向她周身迸发,她舒服得差点哼出声。 “是不是感觉我的手法还不错?” 突兀的一个男声突然在头顶响起,吓得云九安一个翻滚就滚到了床榻最里面。 待看清来人是着一身月白棉布衫子斯文俊秀的宋砚宁时,她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宋砚宁很自然地把枕头接住,又弯腰放回了原处,轻笑,“云九安,你讲点道理。明明是你叫我给你揉肩,转回头又砸我,我到底是该揉还是不该揉?” 他说得一副好不无辜的样子,云九安警惕地瞪着他,“无声无息进女儿家的闺房,宋砚宁,你的圣贤书是教你做登堂入室无耻之徒么?” “呵,骂起人来精气神倒是十足啊。”宋砚宁也不着恼,悠闲地坐在了椅子上,笑吟吟地隔空望住她,“我今儿听人在我耳边嚼舌根,说你去马场和人私相授受了,是不是有这么档子事?” 云九安脸一红,心虚了一下,转而一想她为何要心虚?可是表哥的安排,光明正大得很。 “不关你的事。我和谁见面还要你管?”说是这么说,可是声音到底还是小了些。 宋砚宁“嗯”了声,点头,“确实不关我的事。可是如果那人也去赏心悦事宴,还影响了我交给你的事,就关我的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云九安哼了声,从床榻上跳了下来,穿好鞋,坐到距他更远的地方,“那件事你放心,我已经心里有谱了,应该能帮你解决那些麻烦。” 咦,不对,他怎么知道她和公孙武的事,又如何知道公孙武还要去赏心悦事宴? 她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莫不是他安了眼线在她身边? 宋砚宁不理会她古怪的眼神,顺手想端她桌上的茶壶倒水喝,忽然看到那把红穗宝剑。他眸光不易察觉地顿了顿,然后依旧不动声色地把水倒了下去,举杯浅啜起来。 “解决我那些麻烦的态度不是应该,而是要肯定。”他轻笑着提醒她,“只有两日了。一直以来我不问,是我对你信心十足。可是你若分了心,把我的事办砸了,你要知道后果。” 云九安对自己的法子有十足的把握,根本不惧他的威胁,“什么后果我都愿承担,因为我绝不会办砸!” 她说得斩钉截铁,宋砚宁也不禁生了好奇之心。 第87章 别具一格 他抬眼看她,“你究竟想了个什么好法子能让你这般肯定?” 他其实是有些担心她给他毫无心理准备的惊吓。 云九安想了想,“你想借赏心悦事宴让所有那些对你有想法的女子知难而退,让她们觉得自己不够格不再对你进行任何骚扰,对不对?” “没错。” “那些女子中,是否有能诗善文者?” “好像有。” “是否有善武者?” “自然是有。” 云九安露齿一笑,“一个女子若文武兼备,是不是也不太稀奇?” 宋砚宁扶着下巴,“应该是的。” 云九安起了身,“两位杜大哥是否有来?” 宋砚宁道:“两人都来了,在外面和你的两个丫头在唠嗑。”看书溂 “好。你随我出来。”云九安朝门口走了两步,想起放在桌上的剑,转身又将剑拿起,才出了门。 宋砚宁眸光自她手中剑一溜而过,嘴角含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撩袍随她一起出了门。 外面院子里,月光淡淡地洒在每一个角落里。 绿荷秋韵竟和杜虎杜成真在院子里唠嗑,是唠嗑瓜子。 两个丫头向来机警,缘何今天会放任这几个人在院子里随意? “姑娘,阿虎哥和阿成哥说宋大人要找你谈两天后赏心悦事宴的事,姑娘和宋大人谈妥了么?”绿荷见两人出来,立即放下手中的瓜子,跑过来问。 云九安没好声气道:“阿虎哥,阿成哥,你和他们很熟么?” 绿荷一怔,呐呐道:“那日后姚庄,他们不是帮了姑娘很多?” 云九安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以后只记得,不管是谁到我屋里去,你们必须通传,经过我允许才能放行。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话里有话,宋砚宁当没听到,微微一笑,“小九安说得很在理,绿荷,秋韵,你们两个日后可得注意点。” 小九安? 绿荷和秋韵都有些摸不清方向了,她家姑娘和这位宋大人的关系…… 两人相视一眼,眼神同时起了微妙的变化。 云九安也好佩服眼前这位笑得云淡风轻的宋大人,人要脸皮厚起来,真的可以做到无敌。当初那位容易脸红憨呆的宋砚宁呢?莫不是这家伙人前一个样,人后又一个样,这个才是他的本性? 她也懒得跟他多嚼舌根,吩咐绿荷和秋韵把院子里多点几盏灯,随后对杜成道:“那日在后姚庄看杜大哥的武功不弱,不知道是否会剑术?” 杜成飞快瞟了宋砚宁一眼,抱拳道:“杜成不材,剑术还行。” 云九安欣然一笑,“那好,现在就劳烦杜大哥打一套剑法。” 杜成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半夜三更的,五姑娘为何想看我舞剑?” 他忽然瞄到云九安手中那把红穗宝剑,发觉有些眼熟,正要相询,宋砚宁已咳了一声道:“五姑娘想看,你就别啰嗦。把你拿手的剑法现在走一遍就是了。” 杜成跟在他身边多年,默契自是不用说,单他一个眼神,就会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于是赶紧无若其事的把目光移开,“是。那就献丑了。” 他左右瞅瞅,最后把剑定格在云九安的手中剑上,“能否借剑一用?” 云九安把剑递给他,杜成双手接过,走到场中,摒息静气。 少许,起势划剑,长剑出鞘,只见他瞬间眸若冷电,剑气骤凝,在森森寒气中,他的身影已如一条游龙般左右翻飞起来。 在他不断递进的招式中,但见他气势勇武,豪迈,似是甘愿赴身沙场的战将,杀气腾腾,尽显为国杀敌的雄心壮志。 他的剑招时快时慢,云九安双眼一瞬不瞬地紧盯他每一个招式,直到秋叶纷飞缓,杜成已至收势。 秋韵和绿荷只觉得一个大活人把剑舞得眼花缭乱了一会,人家才收了劲头,两人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秋韵忍不住对绿荷小声道:“还是我们姑娘舞得好看,像只蝴蝶飞上飞下,养眼得很。你说阿成哥舞得和那没头没脑乱蹿的蚂蚱有不有点像……” 不想已经收势的杜成瞪了她一眼,她顿时噤若寒蝉,绿荷掩嘴笑。 云九安过去接过杜成手中剑,“我也不知杜大哥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所以,就凭我自己的感觉,临时作诗一首以赋其意。” 杜虎开始还以为这小姑娘才思敏捷,瞅着杜成的剑法要作诗赋词。这种才女虽不多,跟在宋砚宁身边多年,也不是没见过,当下也没以为意。 但是当云九安抱剑而立,眸光渐渐变得清澈犀利,就觉事情可能不简单了。 随着起势,分剑,剑招不紧不慢徐徐展开。 云九安口中已慢慢吟起了词句:“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她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剑光连绵。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剑势一招渐比一招疾,流光飞舞间,她的词句依然。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此时她手中剑就像一条银龙绕着她上下翻飞,左右盘绕不去,一个翻转,最终归于来处。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柔然。” 直到她一套剑法打完,杜成和杜虎都是一脸懵逼状态——他们刚才没有看错吧,这个小姑娘居然是舞的杜成那套青云剑法? “姑娘好厉害,这些个舞法比以前的更好看了……” 耳边传来绿荷和秋韵拍手声,宋砚宁眼底亦是流光飞转,如晶石滴露般光芒璀璨。 云九安用袖子擦了把汗,喘着粗气,面色嫣红的朝他走来,“怎么样,如果大人以必须能一遍记下武功招式并且及时赋上诗词为择准夫人的条件,不知道那些倾心于大人的女子是否有自知之明而不再纠缠于大人?” 宋砚宁望着小姑娘被微微描得粗重的眉,略略涂得黑黄的脸颊,眉眼也跟着轻缓绵长起来,“很好,很厉害。只是以后这等才能千万再不可在人前展露,定要记得,慧极必伤,就恐有心人对你不利。” 云九安露齿一笑,额角的发丝也跟着散落下来,“如果不是大人帮我诸多,我又怎会费尽心思想出这一招?” 第88章 甚好 她眼睫浓密,微微上翘,眸光清灵,如纱的月色下隐隐似有水汽…… 宋砚宁按住心底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低笑道:“就这一次。并且你这容颜……” 他顺手将她额前的发丝给撩到耳后,“得遮掩些。到时候我就说,我识得一红颜知已,才学颇佳,唯容颜不如人意尔。若果哪位姑娘有她这般才学,又生得倾城之貌,我自当竭力求娶,不再对旁的女子生出二意。” “我这脸么?”云九安摸了自己脸颊一把,“自然是要遮掩的,若让人认出是我在帮你捣鬼,我怕那些女子会转过头来找我大麻烦。” 转而她又毫不应景地“扑哧”一笑,“宋大人的要求如此之高,希望那些女子自愧不如而就此断了对大人的念想。也不枉我尽心尽力还大人这一情。” 她气韵柔和,眉眼在月光下似花火般乍然绽放,耀眼而灼目,让人顿觉四周的风也轻轻,月也静静,万物欢喜,令人心底愉悦。 宋砚宁低眉浅笑着,只是还不待他说话,旁边的杜成已挤了过来。 “五姑娘,你刚才舞的青云剑法虽然形似,但少了神韵,而且你因为没有内力,有些地方还不尽如人意。如果你想把这套剑法练好又能御敌的话,我不介意收你为弟子,将这套剑法的内功心法一并传授于你……” 他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杜虎扯起就走开了,并指着他的脑袋骂道:“你是脑子不好使还是眼睛不好使?不该你废话的时候怎么那么多废话?” 杜成还莫名其妙,“我有说错么?” 杜虎不用回头瞅就能感受到背后似夹了冰锥子的眸光,他无奈松开手,“阿成,你的眼力界儿还是差了点儿,你自求多福吧……” 云九安觉得还应该再商议一下,究竟还要注意哪些才能不露马脚。于是道:“我也不知赏心悦事宴有哪些章程,我去的时候该怎样,到那里了又该怎样,大人能不能出个详细计划?” 宋砚宁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今日我去郑大人那边,方知你的请柬已被送到了陆家。本来是想给你杜撰个名头掩了头面随我一起过去,只能作罢。至于章程,我问过郑大人,他说没章程,依往年规制,他只是提供一个场地,一个契机,所以此事只能见机行事。唯有你准备两套衣裳,到了时机,你再掩了耳目过来就成。” 云九安打了个哈欠,有些疲累道:“既然大人已做好安排,那旁的事情我就不再操心了。天色已不早了,大人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行。这两日你且好好休息,我日后的清静就全指望你了。”宋砚宁含笑起了身,走了两步,转身似不着意道:“到时你若用这把剑,只怕会有人认出你的来处。要不我把剑给你备上?” 云九安看了看手中剑,刚刚持剑时只觉剑长恰到好处,轻重适宜…… 想了想,“那大人给我备剑吧。此剑我不会带去。” “甚好。” 宋砚宁丢下二字,负手往搭在院墙边的梯子走了去。 隐于墙角的杜成杜虎护送他上梯上墙,最后消失于夜色中,却把绿荷和秋韵看得瞠目结舌,好半天嘴都没合拢。 送走此神,云九安松了口气,验收过关,欠的这份人情马上就可以了却了,无债一身轻。 “姑娘,奴婢怎么觉得这位宋大人和姑娘一样,都是正门不走,喜欢爬墙。”见客人离开,秋韵一边收拾着瓜子零嘴,一边嘀咕。 绿荷不赞同她的观点,边帮着搬椅子边道:“你没听刚刚阿虎哥和阿成哥说,宋大人是嫌走正门麻烦,和姑娘谈事被许多人眼睛盯着不方便么?人家宋大人堂堂正正的,又不是鸡鸣狗盗之辈,谁会天生爱爬墙?” “是是是,你左一个阿虎哥,又一个阿成哥,叫得可顺口了。你莫要看人家宋大人长得好看就偏了心。” “诶?我何时偏了心,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还说不偏心,我今儿一提公孙公子,你就挑剔人家这,挑剔人家那。一时说他年少无知,一时又嫌弃人家不是京城人氏……再怎么着,人家也是堂堂正正的少侠,比这夜半爬墙的要强。” “怎么着,你不也说了姑娘爬墙,难道姑娘就不堂正了?” 两个丫头居然为人家爬墙的事各执已见争论起来,云九安好笑,“我要睡觉了,能不能给我去打水洗漱?” 两个丫头顿时闭嘴,哼了一声,才各自去忙活。 夜色迷离的街市上,把梯子已丢在柳宅的杜成有些想明白了。 “阿虎,弄了半天,梁清晨一早跑回京献宝的对象原来是云五姑娘。怪不得,云五姑娘没有内力,也只有那把神女剑才适合她。我还一直好奇他把剑赠给了哪个凶巴巴的恶婆娘。” 杜虎偷瞄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的宋砚宁,朝杜成挤了挤眼睛,“云五姑娘怎么可能是凶巴巴的恶婆娘,你不要乱说。” 可是杜成看到他们停在路边的马车,已准备套车了,根本就不看他,“这话又不是我所说,要说乱说也是大人。” “大人先前不知是云五姑娘所以有些口误……”杜虎还想强行辩解,好让其马上闭嘴。 哪知杜成偏不识好歹,一步跳上马车道:“不用说了,大人心目中的女子都不是好东西,焉知云五姑娘在梁清晨眼里却是心头好。云五姑娘也收了他的剑,只怕他们二人是郎情妾意……” 杜虎眼一闭,默默只开车门。 宋砚宁优雅地抬步而上,在杜成给马儿加鞭的刹那,他徐徐道:“阿成,阿虎那边有不少令人赏心悦目的话本子。明日你挑十本出来,一般无二的都给我抄上一遍。” 杜成手中缰绳一歪,马车差点失控,不满地大声道:“大人,这是为何?” 宋砚宁道:“不为何。也许是我喜欢看你临摹话本子时的样子。” 第89章 宴(1) 接下来两日,云九安哪里都没去,只是关在屋子里养精神。 其间还收到了一份礼物——一件火红银狐毛整幅皮毛大斗蓬,一件淡绿色兔毛滚边的缂丝小袄,配着一条白底绣满幅秋海棠的湖绸大摆灯笼裙,再加要系在腰间的鹅黄色镶金丝腰带。 一整身行头,缝制得极为精细,面料也是上好的云锦,质地轻薄柔软,还未穿上,就给人轻拂秀丽之感。 就算送来之人没有留名,她也知道是宋砚宁的手笔。没想到那厮还有几分细心,居然怕她出门不舍得花钱体面,故意着人给送来这套极为合身的装束。 转眼已至十月十五,初冬时节,枝头叶儿枯萎,万物萧瑟。 一大早高氏就收到了云忠良即将回京的家书,心里无端添了几分烦闷。 加上前两日听说傅远浩已经准备把云九安许配给一个江湖少侠,离京之前就会让人家长辈来提亲…… 她觉得好多事都不能再拖了。 这次赏心悦事宴,像云家这样的人家,带一个嫡女过去已是叫厚着脸皮了。但……此次她必须要带两个去,有些事,必须要借此机会才能去做…… 一开始是准备带兰安去的,后来为了安抚锦安,又许了她承诺,名额也只能留给锦安了。 再说兰安要许的人不同,如今还不到她抛头露面的时候。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她只会带锦安去,焉知她手中还有一张请柬,那是特意给语安准备的。只是不到日子不方便让人知道罢了。 此次机会不易,尽管锦安受了伤,也必须给她打起精神一起去。 当云语安和云锦安收拾妥当站到她面前,看到两个比花还娇的女儿,高氏脸上总算浮起了一丝笑意。 “哟,两位姑娘一个赛一个标致,今日的宴席,只怕两位姑娘要大出风头了。”胡妈妈笑得眼角的折子都堆了起来。 云锦安前两天骑马受了伤,人还没好利索,蔫蔫地,若不是脸上抹了厚重的胭脂,哪有气色可言。 云语安则真的是肤白如雪,肤质光泽细腻如剥了壳的鸡蛋。一双眼眸流转生辉,唇不点而嫣,身姿婀娜,回眸一笑之下,如百花盛开,美人亦不过如此。 “今次有幸能跟母亲和妹妹一同去,语安一定不会丢了母亲和云家的脸面。” 看到如此出挑的云语安,高氏满目慈爱,柔声道:“母亲知道你懂事。到那里后,你就把锦安多照护些。她性子烈,又受了伤,别让她闯了祸事。” 云语安温婉地点头,“母亲不用叮嘱,我作为姐姐也会多只眼睛顾着她一些。” 云锦安只觉刺眼,“母亲放心,我会自已把自己顾好。二姐向来多马屁,到了那等地方,还不着急忙慌的去攀大腿展示她的拿手好戏?” 高氏气得脸都绿了。 云语安则受伤地垂下了眼。 恰至这时云九安穿得俏丽无边披着一件火红银狐毛大斗蓬过来,无处撒气的高氏立即转了目标,“九安,你这身装扮,又要野到哪里去?” 云九安轻浅一笑,“母亲和两位姐姐不是也要出门?裴姨妈前两日说跟我向郑大人那边求了一张赏心悦事宴的请柬,今日我可能要同裴姨妈和小末一同过去热闹热闹。” 高氏脸一沉,“你要去那等地方,怎不事先和母亲说?” 没想到裴氏又开始插手云家的事了,她心里不由更是恼恨起来。 “母亲这两日不是焦心四姐的伤么?九安怎敢拿这么件小事去烦母亲?”云九安依然笑语晏晏。看书喇 几人正说着,南平侯府的马车也来了。碍于情面,高氏不得不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上前去与侯夫人打招呼。 一番寒喧之后,方才各自上了马车。 郑大学士府座落于平京城南部腹地,占地较广,沿途可见不少豪华马车相向而行。 再加一路的文人士子所骑的高头骏马,前往郑大学士府的街道就成了一道平头百姓观望的盛景。 等到了地儿,门口已有郑家的管事在迎客,唱名。 一辆辆的马车和一匹匹的骏马被有序地引进府内,客人皆被一一迎向超大的庭院。 自然,庭院里从东至西,从南至北各被假山景观树亦或是屏风花卉隔成了无数个不同的空间。 有的布有桌椅,摆放着美酒佳肴,供人在此闲聊把酒言欢。 有的布有琴棋书画,可供文人士子在此讨论学问。 有的是安排的茶具,供人在此品铭叙旧。 在一处更开阔的地方,像一个练武场地一样,架子上插了不少兵器,以便有人在此切磋武艺。 而在另外的庭院里,居然还搭了戏台子,供一些夫人小姐们看戏逗乐子。 每一处地方,都布置安排得恰到好处。 此时明明是初冬时节,庭院里不仅林木葱郁,还能花草繁茂。四周屏风水榭,玉枕花台,屋宇上雕栏画栋,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 云九安这一行人被府里的管事给迎到一座颇多女眷的庭院,云九安落眼就看到了大高氏和傅雅萱。另外还有高怡涵和她的母亲龙氏。 大高氏和龙氏看到云家两个庶女都来了,两人脸上明显有些僵硬。 云九安明知她们不愿在这里见到她,却又不得不跟着高氏一起上前拜见。 好在陆小末机灵,怕云九安在一众势利的长辈面前受欺负,一直都跟在她身边,跟着一起问安。几个长辈看在她的面子上,倒也没失了风范地为难人。 庭院里本已经坐了不少夫人小姐,听到云家还带了两个庶女来,都不自觉地露出了轻视之色。 特别是听到云九安三字,个个就想到了最近梁七郎与她闹得满城风雨的绯闻,更是一边上下古怪地打量她,一边悄悄议论着什么。 云九安全当不知。 有下人把高氏和侯夫人依位份安排到了相应的坐席。云九安跟着陆小末,倒是比高氏几母女坐得靠前了些。 这边庭院眼见坐得差不多,随后就见一个四十出头体态微丰的妇人和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皮肤白皙的小公子进来和人打招呼。 第90章 宴(2) “谢夫人,这就是令郎郑言之郑小公子么?”一个贵妇人见正主进来,立即就起身打招呼。 郑大学士身为庄大儒的弟子,黎山四子之一,一身学问也自是了得,不过却子息不盛。 至今除了一房小妾为他生了一女放在正室谢氏名下,此女如今已是四皇子妃,再就是眼前这位才十六七岁的儿子郑言之。 且这位郑言之还不是郑大学士和任何妻妾所生,而是过继了本家一位叔伯兄弟的。听说文才不错,年龄不大,已有进士傍身,大有郑大学士当年风范,也算是虎父无犬子,没有低了郑大学士的名头。 “正是正是。”谢夫人赶紧让郑言之给各位贵客见礼。 郑言之年龄不大,却被教导得相当守礼,不骄不躁,礼数周到。 今日谢氏特意把自家儿子叫到人前,意思肯定是不言而喻,今年只怕也有意在诸多闺秀之中挑选儿媳了。 明白了这层意思的夫人们看向郑言之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明显是在权衡彼此之间的利益得失。 “今日如此盛会,不知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是否会来?”此时又有一位贵夫人笑问。 谢夫人笑道:“四皇子妃身怀有孕,本是不方便出门。但是今年有幸能请冯大先生过来,又有庄老的义子秦公子或要选婚配,为了不失礼数,四皇子妃无论如何都是要来的。四皇子与她伉俪情深,自也要一起过来。” 此等宴会能请得动皇室王孙,怕也只有郑大学士有这个便利和面子了。 冯大先生自是不用说,黎山四子之一,如今又是虞山书院山长,学生遍天下,在大庆学子中声望颇高。 还有那位西楚的质子秦疏,如今已被人尊称为秦公子,多年前就被大儒庄修墨收为义子。这次圣意是让他在大庆闺秀中选一人后成婚,落根大庆,以喻西楚将彻底臣服于大庆之意。 大庆与西楚通婚也不是第一次。最具代表意义的就是当今皇后苏律苏皇后就是西楚人。 靖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是为靖王。当年西楚国库充盈,兵力强盛,为夺大庆大好城池,与大庆打起了一波胜过一波的持久规模战。 当时的大庆定鼎才短短几十年,国库不足,百废待兴,不少助太祖打江山的老将又陆续西去,在西楚长年的战耗下,大庆陇西、剑渡几欲被夺。 如果关系着整个大庆存亡的西部城池被攻下,大庆京都也势必不保,大庆势必覆亡。 好在后来驻守东部的睿王李晋出马,先是派细作入西楚用了一计,连番引起西楚几个皇子方面势力的内斗,逐渐削弱西楚长踞西部的兵力。 睿王毕竟是当年助太祖打下这江山的老将,后来在他亲自坐镇之下,不仅拿下西楚当年俗有战神之称的秦力的头颅,逼退西楚大军三百里,还俘虏了西楚的太子。 对于西楚来说,这既是奇耻大辱,更是重重一击,一下就打在了七寸上。 军心涣散,民心惶惶,睿王气势似锐不可挡,西楚担心他的铁骑继续西下,伤到国之根本,降和派立即递上了降书。 其实当时大庆也是强弩之末,降书一出,先帝顺水推舟,叫停睿王军,放了西楚太子,换来西楚的俯首称臣。 为表诚意,西楚不仅岁岁上贡,还将他们的荣华公主苏律送来和亲。 百般权衡之后,先帝让当时还是靖王的圣上娶了和亲公主为正妃。 先帝驾崩后,靖王破壁登基,苏律顺理成章成了大庆皇后,也打破了所有他国女子不得为后的规制。 靖文十一年,西楚送来了才六岁的皇子秦疏到大庆为质子。 如今已是靖文二十七年,秦疏为质子已十六年之久,西楚似乎已经遗忘了他,他也似乎把大庆当成了他的家国…… 今日圣意西楚皇子在此选亲,嗅觉敏锐的人,多少也能闻到一丝诡异之意。 这位身这质子的皇子在西楚未立储的情况下,他的身份依然是西楚太子。除非西楚有不臣之心另立新主…… 谁家姑娘若与此子结秦晋之好,在大庆,在诸多文臣士子中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至于朝堂上,圣意不明之下,谁也不知其深浅。 对此,在坐诸人具持谨慎态度。 “言之,母亲在这里陪长辈们说说话,你带这些姐姐妹妹们四处瞧瞧。记住,不可怠慢了每一位贵客。”谢夫人笑着叮嘱自己的儿子。 看到如此多的闺秀们看向他,郑言之略微红了脸,嘴上却彬彬有礼的相请,“外间已到了不少各方贵客,院子里也布置了好景致,各位姐姐妹妹们若想观赏,还请移步。” 究竟是与长辈在一起没那么自在,一众姑娘们闻言,相继起了身,陆续向庭院走去。 陆小末却和这堆娇柔的小姐们格格不入,一出门就扯了云九安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在门外的绿荷和铃当赶紧跟上,生恐慢了一步把人给丢了。 沿路桌子上都摆了好吃的糕点和水果,云九安和陆小末一人端了一盘,找到二楼长廊下的空桌子,便坐下来惬意地一边吃一边观赏下面不断被迎进来的客人们。 “小末,景轩哥哥怎么没来?” 云九安也特意坐在高处,这一身火红银狐毛斗蓬,宋砚宁若寻起她来倒是容易些。 “他么?”陆小末剥了个香蕉咬了一口,“忙着呢。上次你不是给他联系了个生产药玉的什么人,整日介除了上公,就是出去跑那桩事。哪有空来这种地方耍。” 云九安听得眼睛一亮,莫不是那事陆景轩和元绯衣谈成了? 若他们合作成功,一定不是桩小买卖,她岂非也能从中获利?看书喇 “九安,你发现没有,今天荣国公府一个人都没有来,你知道为什么不?”陆小末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边吃香蕉问。 这也是云九安感觉奇怪的地方,她也像她一样趴在栏杆上往下面一张又一张陌生面孔上瞅,“发现了。本来还担心遇到霍寒香和梁子渊,这下我完全放心了。不过国公府为何会一人都不来?要说郑大学士举办的宴意义非凡,没道理他们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在这里露脸啊。” 第91章 宴(3) 陆小末“嘿嘿”一笑,扭过头来神秘道:“我听我哥说,好像是梁家又出事了。” 想到梁清晨那日急匆匆而去的模样,云九安心里一紧,“究竟出了什么事,会让整个梁家的人都不出门?” 陆小末左右看了看,并且还把伺候在旁的铃当和秋韵都支开了些,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还不是你给解过毒的梁青素被王家堵在屋里,硬是让带去的大夫当场诊出梁青素怀有身孕的事?” 竟真的是此事。可是她不是给她开了堕胎药了么?是她没来得及喝,还是已经后悔不想打了? 云九安只觉梁青素实在太不幸了,被夫家人堵住诊脉,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陆小末继续小声道:“要知道,王功出京任职大半年未回,梁青素的身孕从何而来?再者王功身体有疾,世人皆知,她的身孕更是无法交待。听说王家人当场就要休了梁青素,还是国公府去了人,才将此事压了下来。但是王家人不肯就此忍气吞声,准备要把此事闹大,甚至要告御状……” 云九安倒抽口凉气,如此这般闹下去,梁家刚刚在圣上面前失了脸,现在若又被王家告御状的话,只怕梁青素要性命不保了。 “只是可怜了梁清晨,他与他姐的关系极好,他姐出了这种事,肯定又在自责没保护好他姐……” 陆小末这时又叹息起来。总之她是矛盾的,从云九安这边出发,他希望梁家马上倒塌。从梁清晨这个人看,又希望他们姐弟不会有事。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秋韵借机下了楼。 同一时间,下面庭院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但听有人在道:“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来了……” 寻着人声,就见一队银衣护卫一分为二。 一位一身雪锦绸缎华服头戴玉冠的年轻人和一个娥眉粉黛,雾霭隐隐,在光影下清雅柔美得犹如晨雾中的百合花的美貌女子一起走了进来。 男子贵气不掩和气,女子扶腰孕肚,似乎距离落月也不远的样子。 两人一并行来,真正让人知道了什么才是郎才女貌,惹眼得很。 在场所有人向他们行礼,四皇子不端任何架子的让众人平身,随后就被人请入了相应的庭院。而四皇子妃则被人迎进了贵宾院,受各家贵夫人见礼。 两位贵人刚安置妥当,紧跟着又有人唱德昌侯夫人到。 云九安放眼看去,就见一个身形略微丰腴的中年妇人走在c位,左右各一位年轻公子紧随。 左边的,是着一身藏青色袍服的宋竹,右边则是总算换了身湖蓝色锦袍身形修长的宋砚宁。 此番他们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又被吸了过去。特别是京中那些闺阁少女,谁人不知德昌侯的二子一个俊朗不凡,一个容色过人斯文俊秀得像画中人。他们今日齐来,怕是也动了在这些贵女中寻个好姻缘的念头。 见此,在各处观望的姑娘们目光都跟着热了起来,试问哪个女子不爱美,哪个姑娘不思春? 似感受到云九安的眸光一般,在万千视线中,宋砚宁居然随意扫了一眼楼上。 似不经意,却又不动声色。 使得云九安心底里无端一跳,按着胸口暗道这厮怪不得桃花多,单凭一个眼神就连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被撩得心脏“呯呯”跳,更遑论那些心思细腻的女娘们。 果真是妖颜惑众。 而让她感觉古怪的是,紧跟在宋砚宁母子身后的,是一个身形高挑气若幽兰的女子。 在女子旁边,竟是公孙武和晏亦辰。 那日在马场,公孙武确实说过会和师姐一起来,莫不是就指这个女子?为何他们会和宋砚宁一起过来? “啧啧,九安,你觉得那位德昌侯府的宋二公子怎么样?一个男人为何可以长得那般好看?”大大咧咧的陆小末居然也对宋砚宁给予了最高评价。 云九安点头,“我也觉得他好看得过份。” “哈,若说长得好看的过份,你今天算是有眼福了。” 陆小末更是来了兴致,附在她耳边道:“西楚的那位皇子,也就庄大儒的义子秦疏,包准你见了垂涎三尺,那眉眼,那风华,那气度……哎哎,我只恨我词乏。不过我警告你,等会儿他来了你别不转眼珠子。” 云九安笑着推开她,“不知道上次是谁追到望月楼想睹人风采,不转眼珠子的是你吧。” “切,你知道什么。”陆小末一副不屑于她无知的样子,“我去睹他也只是为了让你饱眼福,好看的人我见多了,也就不足为怪。”看书溂 云九安才不信,“牛皮。” “你不信就算了。”紧跟着陆小末指着宋砚宁身后的女子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不知。” “嘻嘻,告诉你吧,宋二公子桃花特别多。这位就是武林盟主之女顾念蓉,一身武艺了得,把宋二公子从江南追到京城。听说前些日子干脆还把侯府隔壁的房子花高价买下了,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云九安笑道:“我瞧着这姑娘长得好看,又还有武艺,一柔一刚,配宋二公子也算是绝配,现在她又和他一起过来,莫不是宋二公子已经被姑娘给感化了?” “怎么可能?”陆小末吃吃地笑,“如果宋二公子那么容易被感化,那牧马州刺史的女儿贺诗诗还不得把两人给吃了?” 云九安津津有味的听着这些八卦,“贺诗诗很厉害么?连江湖门派老大的女儿都不放在眼里?” “嘿,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明白。反正侯夫人已经放出话来了,今日宋二公子无论如何都要定下门亲事来,她说她已经不胜其扰。估计今儿宋二公子那边会有大大的好戏看。” 陆小末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吃瓜群众本色。 这还卖起关子来了。云九安哼了声,指着和顾念蓉走在一起的公孙武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位公孙公子?” 陆小末吃吃一笑,“怎会不记得?那日在望月楼和我打了一架的神刀门少门主,你和他很熟了么?” 第92章 宴(4) 云九安坦然笑道:“自然,那次后表哥特意把我叫去傅家给我重新介绍过。” 陆小末追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表哥担心我在云家过得不好,怕母亲又一狠心把我抬到哪家为妾。干脆就带了公孙武过来,想撮合我和他两个,让我能远离京城,嫁人正妻,简简单单地过完下半辈子。” 陆小末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你答应了么?” 云九安点了点头,“京城确实是个复杂的是非之地。只要表哥能安排好平安的去处,我能把我自己身上的麻烦处理掉,公孙公子对我还满意的话,等我及笄之后,我就随他去蜀中。” 陆小末丢掉手中的香蕉皮,转而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九安,一辈子有一个人对你好,能简单的过完这生,就是幸福。这是我母亲说的,你也看到了,我父亲和母亲恩爱一世,父亲未纳妾室,母亲过得很安逸,我们姐弟也很有安全感,家庭和睦,一切便好。” “我知道,所以我拒了梁子渊,选了公孙武。” “好。九安,若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地方,你只管开口。不过嘛……等会我一定要去摸摸这位公孙公子的品性才是正道理……” 她这一说,两人顿时互相嬉戏起来,倒也开心。 二人正嘻哈得带劲之际,门口又连声唱道:“冯大先生到——西楚秦公子到——” 两人顿时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文士服的长须老者和一个约摸二十多岁身形修长的年轻人并肩走了进来。 老者书卷气很浓,应该就是黎山四子之一的冯大先生。 年轻人身披灰鼠大麾,下是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夹棉褂子,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上系着精致的同款腾云腰带,靛青色的长裤扎在棉靴里,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迎风飞舞,愈发显得他容色姣好,俊公风流。 皎皎如玉,暖玉生烟。 这是云九安心里瞬时嘣出来的两个词。 庭院里的文士们闻声而动,纷纷迎了过去。 女子则引颈而望,转而又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去和身边人窃窃私语。 冯大先生和秦疏被人簇拥着迎到四皇子所处的院落,那里文人士子颇多。 陆小末叹息着,“看到了吧,这就是秦疏的魅力。无论男子女子,都愿意接近他。” 她转头看云九安,“怎么样,这样的容色是否令人动心?” 云九安微微一笑,“世间好颜色观之不尽,就算动心也不过是起了色念而已,和那个人无关。” 陆小末哈哈大笑,“好个冠冕堂皇的狡辩,云九安,你学坏了。” “凌香郡主到——” 这个唱名让陆小末瞬间收了声,两人同时朝下面看去,只见当日曾出现在琼花宴的李雁一身紫色裙绣凤披,戴着七宝琉璃珠串和硕大的琥珀戒,随手都握着黑色皮鞭,不算貌美,但自带有皇家贵气。目光一转,无人敢与之对视。 李雁目光四下一扫,似在寻什么人,等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她便径直往四皇子那边的庭院行去。 紧跟着,云九安所在二楼的对面长廊上忽然上来了一些下人,他们动作迅捷地将对面桌椅布置好,铺上长毛垫,摆上各等美酒瓜果茶品,又迅速下楼去了。 还没等陆小末和云九安反应过来,就见四皇子和秦疏以及李雁再加两个中年文士相继上来,坐在了对面。 而刚坐下的秦疏也发现了她们,居然冲她们轻轻一笑。 李雁顺着他的目光蓦然回头,见是陆小末和云九安,她眸子里迸射出如毒蛇般的寒光。 陆小末和云九安同时感觉身上被毒针刺了般难受。看书喇 云九安想到梁青素的事,只怕就是李雁的手笔,实在不想惹这个疯子,赶紧拉着陆小末离开了。 四皇子李诚也转过了头来,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笑道:“子玦,你认识那两个姑娘?” 秦疏温煦一笑,“不认识。” “一个是南平侯的女儿陆小末,一个是户部郎中云忠良家的小庶女云九安。如果子玦说不认识,我是不会信的。”李雁尖刻道。 李诚一听云九安三字,不禁心神一动,想细看其模样,哪料那两个身影已消失不见。 秦疏淡道:“郡主此话何意?” 李雁像个妒妇般死死盯着他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秦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陆小末的事。” 秦疏微舒了眉头。 “凌香,你能不能收敛点?看你像什么样子?”看到李雁咄咄逼人的神情,李诚忍不住斥道。 李雁高高昂着头,“我若收敛了,那些不知高低的女子岂不是要往他身上扑?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收敛,唯独今天不行!” 一旁坐着的两个中年文士一脸尴尬,不知到底该走还是该留。 李诚无奈的看向秦疏,“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就当她不存在。对了,今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听说你已经打算向我岳父大人提人选?” “圣意如此,岂有不从?”秦疏怅然而笑道:“确实,来之前我向郑大人提过已有议亲之人。” “提了议亲人选又如何?本郡主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应下这门亲事!”李雁冷笑着起身,带着她的几个丫鬟扬长而去。 李诚苦笑,“子玦不要在意她。你该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她最多也只能闹一会,发发小孩子脾气罢了。亲事定下来,她自会安静。” 秦疏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子玦也可以考虑一下凌香,毕竟她是真心喜欢你。从小到大,她没有一天不在念着你。”李诚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殿下是这样认为的么?”秦疏嘴角依然噙着笑意,温雅中带着疏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郡主性子太过火热,像我这种喜静又性情冷淡的人……我与她,只能用水火难容四字来形容。” 李诚摇了摇头,“男女之事太过微妙,外人确实插不上嘴。子玦还是随心吧。” 第93章 宴(5) 郑言之带着一众姑娘们在庭院各处都转了一圈,边说边笑边解释各处所物件的来历,博古通今,旁征博引,说得有条有理,倒是得了一些姑娘们的欢喜。 直到走到布置琴棋书画的庭院,姑娘小姐们再也走不动了, 郑言之倒也应景,不仅命人上了茶水瓜果,自己还为姑娘们抚起了琴。 熏香阵阵,琴声袅袅,令听者顿感心旷神怡,疲乏似乎都被驱散了般。 待他一曲了,正恰至外间传冯大先生和西楚秦公子来之时,一众姑娘们顿时坐不住了,纷纷起了身。 郑言之待她们全走完,正要吩咐下人把庭院收拾好,却看到一个清清冷冷的姑娘正默然坐于角落里作画。 他不禁好奇的走过去,看到姑娘的画作上竟是灰蒙蒙红通通一片。 细一看,似是阴间最深处,忘川河旁,幽幽灯笼高挂空寂处。下面白光闪闪,又被蜿蜒的红光映衬得有几分恐怖,分明是白骨森森,鲜血凝聚成了无尽的河流…… 他心头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锤,忍不住颤声道:“姑娘的画作从何处得来?” 握笔的手并没有停,仍在一笔一笔添涂着那阴森的红河。 良久,她才慢慢收了笔,幽幽道:“这是我自小常做的梦境。害怕、恐惧,总是伴随着我。今日人多,我想把这个噩梦画出来,但愿朗朗乾坤,正气浩然,能将它从我的梦中赶走,得以还我清平。” 她边说边转过身来,郑言之才发现是一位肤白貌美、眉眼里似带着抹郁郁之气的姑娘。 “敢问姑娘是……” “郑公子见得人多不记得我也是正常。”姑娘起了身,盈盈一礼,“家父户部郎中云忠良,小女云语安。” 郑言之一脸抱歉之意,“没错,刚刚在大厅里云姑娘有说过,只怨我记性不好,人一多,转眼就忘了。” 云语安摇了摇头,“人之常情。” 她这般说,郑言之愈发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样,更是歉意万分道:“是我疏忽了。不过……你的画,今日人多无瑕,可否借我多观阅几日?” 云语安垂下眼睫,“这等令人看了不安的画作,郑公子留它何用?” 郑言之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实不相瞒,自小……我也同云姑娘一般梦到这古怪的场景。后来还是我母亲从法华寺请了符,我才慢慢将这些东西给淡忘。可是我心里……一直不踏实,今日云姑娘竟能把相似梦境画出来,忆起往昔,我想我是否能从中找到因由或者共通之处……” 云语安叹了口气,伸手将画作卷起,递给他,“既然我们是同病相怜之人,我又岂会吝啬一幅画作?” 郑言之双手将画作接过,“多谢云姑娘。不多几日,我一定亲自上门归还。” 一直在等郑言之从庭院出来的高怡涵不断偷瞄着身后,好半天,总算看到郑言之郑重握着一个卷轴出来了,而后面居然还跟着云语安。她不禁心下有些不舒服,顿时对傅雅萱和云锦安道:“你们看,语安和谁走在一起?” 傅雅萱和云锦安回头,一瞅到那画面,云锦安顿时骂道:“看她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跟偷了人一样,跟她姨娘一路的下作货。” 她骂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够郑言之和云语安听到。 听得郑言之一愣,当看到高怡涵幽怨的目光,却有些不自然地闪躲了开去,也忘了对云锦安的漫骂表示不满。 云语安则是身子一摇,险些跌倒,幸得郑言之反应得快,一把将她扶住。想说什么,又有所顾忌,待她站稳,才默默放开她的手。 “郑公子去招待客人吧,都是自家姐妹,闹着玩的,我没事。”云语安白着脸退了两步,低声说了句,就挺直背脊强颜欢笑朝云锦安三人走来,“雅萱,怡涵,四妹,你们准备去哪里玩,我同你们一起。” 傅雅萱也不喜欢她,一句就呛了过去,“我们自玩我们的,谁要同你一起。” 说完,三人就扭头而去,丢下云语安一个人愣在当地,泪珠儿一串串往下落。纤细的肩抖动,真是我见犹怜。 不远处,一直暗地跟踪云语安的秋韵将一切尽收眼底…… 陆小末和云九安被李雁一个阴毒的眼神杀给惊跑,两人依然到处乱蹿。 一时听那些文士们谈论天下大事,一时又听人吟诗作赋,一时又听戏。逛得几下,觉得无非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场景,索然无味,决定还是去找公孙武。 不出所料,公孙武果然在练武场那边,而晏亦辰抡刀正在台子上和一个耍枪的年轻人打成一团,观战的人不少,不时传来喝彩声。 公孙武一眼就看到云九安,顿时跑了过去,“五姑娘,我找了你几圈都不见你的人,到哪里去了?” 还不待云九安回答,陆小末就接口了,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边道:“听说你有意娶我家九安,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公孙武向她抱拳一揖,“陆姑娘……” 陆小末哼了声,“我以为你眼里只有九安,已经不认识我了。” “岂敢岂敢。陆姑娘是五姑娘的好姐妹,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忘。” “嘿,不错嘛。”陆小末瞟了云九安一眼,对着公孙武坏笑,“你若想打我家九安的主意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得过我这关。”看书喇 公孙武挑了挑眉,“就不知陆姑娘这关要怎样过?” 陆小末看了他背后大刀一眼,“我们上次在望月楼打得不尽兴,不如这次再来一次。这样吧,你不用兵器,十招之内你能打败我,就算过了我这关。” 云九安哭笑不得,“小末,你倒有自知之明。” 陆小末得意道:“审时度势你不知道么?公孙公子,你看怎么样?” “陆姑娘,你确定是十招么?”公孙武扬眉笑道。 “怎么,嫌少?” “不是,我怕你撑不到十招。” “我去。敢轻视我,看招!” 陆小末架势一拉开就开始进攻。拳脚确实也打得虎虎生风,偏偏就近不了公孙武的身。 第94章 说打就打 她每出一招,公孙武都似能看清她下一招一般,预先就能躲开。连连攻了五六招,招招走空,急得陆小末直叫唤,“有种你别躲。” 这边一开打,顿时也有人看过来,不少人识得公孙武,见他和一个小姑娘动手,不由都乐了,“公孙公子,人家要你回手,你别总躲躲闪闪,拿出点气概来……” 公孙武不急不忙,见陆小末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方发动了反攻,“陆姑娘注意了,第一招……” 他腿只一撩一踢,陆小末手臂招架不住就在往后退。自然是对方招式过快,与她的力道太过悬殊而形成的压倒性反攻,陆小末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分明一招就落败了…… 陆小末只觉脸上无光,还要强行掠身上前。只是这时一条黑色影子朝她不声不响卷来,云九安一声惊呼,“小末小心!” 同时奔上前去伸手就抓那黑影。 “不可!”公孙武一把拍开陆小末的之际,又将云九安给拉进了怀里,那黑影“叭”地一声就狠狠抽在了他背上。 不少人惊呼出声。 云九安听到公孙武的一声闷哼,立即推开他,看到他后背被皮鞭倒刺拉出的血痕,终究是没忍住,怒道:“郡主为何无故伤人?”看书喇 李雁冷血地看了眼皮鞭上的血肉,“本郡主看谁不顺眼就抽谁,你能奈我何?” 陆小末差点又在她手里吃亏,想起之前琼花宴的事,也怒骂道:“我看你就像条疯狗,逮谁咬谁!” 李雁毫无征兆地又一皮鞭朝陆小末脸上抽去,公孙武再动,腰身一展,腾空就将那带钩的皮鞭徒手给抓到了手里,“凌香郡主一再仗势欺人,这里还是大庭广众之下,郡主眼里还有王法么?” 凌香郡主扯了扯鞭,却是纹丝不动,不由哈哈大笑,“哪里来的野狗,居然还跟本郡主谈王法。来人,给本郡主把这三个碍眼的拖出去杖一百!” 她身后那些护卫立即就要动,却被一人止住。 “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随着这一声,就见一身湖蓝色锦袍宋砚宁从人后缓步走出来,清明如水的眼眸里寒意凝聚,竟带着一股从未见过的冷烈之气,与平日的斯文优雅判若两人。 “宋、砚、宁?”李雁一字一顿,似也不相信这是那个她认识的绣花枕头,她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你的人我不敢动?我就不知道动了又如何?动手!” 这么一耽搁间,晏亦辰阿成阿虎已跳入场中戒备着,包括顾念蓉和几个英气的女子。 这边剑拔弩张,早已有人去禀报郑大学士和四皇子。 “李雁,我不知道你是凭什么在此嚣张跋扈。你若想称王称霸,可以回你淳王府去。这里是大学士府,你若无忌惮,那只管放马过来。我德昌侯府今日就奉陪到底。” 宋砚宁直视着李雁,说得轻描淡写。 本在与友人相聚的宋竹也已闻讯赶了来,人前一站,周身杀伐之气迸裂,彰显着德昌侯府亦不惧淳王府的气势! 李雁今日是有气无处撒,而且她现在就是要借机杀鸡儆猴,给那些胆敢对秦疏的亲事蠢蠢欲动的人给个警告! 眼看到宋砚宁居然敢护着陆小末几人,更是失了理智,“你们聋了么?还不快把那三个给本郡主拖出去杖毙!” 宋砚宁一撩袍摆,匪气十足,“都别愣着,只管打!” 两方都是权贵。 李雁素来带着她的护卫在京城中横冲直闯,没人敢与她对着来。那些护卫在气势上每次都压倒性占上风,打人就没输过。 宋砚宁身为德昌侯府次子,平日瞧着像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但倚着德昌侯爷的势力,再加他背后有睿王这棵手握重兵大佬的大树,还有这些在场应邀前来与他关系不菲的江湖一辈,根本就不在意李雁会把他们如何。顿时都手持兵器挥向淳王府的那些护卫。 公孙武本是忌惮李雁的身份还让着,眼下众人混战,也顾不了对方是个身份尊贵的郡主,当即手一抽,扯着对方的皮鞭,腾空就给李雁一个飞踢。 李雁没料到对方居然连她也敢打,娇叱一声,顺势上前,避开其锋芒,手中带钩刺的长鞭猛挥,意图让对方手掌受伤。不料公孙武对敌经验丰富,后背大刀出鞘,一刀就将她视若珍宝的鞭子一分为二……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且这当中有不少文人士子,他们目含怒意,均指责李雁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那些闻讯赶来的贵夫人小姐听得旁人道清楚原委,对李雁的凶狠和不讲理更是忌惮万分。 谢夫人脸色难看至及,这位凌香郡主不分场合在他们家撒野,简直是太过份了。 看到德昌侯江夫人正好站在身边,忙道:“夫人不用急,已经通知了四皇子,也只有他能压制住郡主……” 哪知江夫人浑在不意,“无妨,文的看腻了,来点武的热闹热闹也甚好。” 谢夫人一脸尴尬。 宋砚宁稳稳坐在太师椅上,容颜清绝至极,眼角却含着一抹清凉之意纵观全场,所谓的绣花枕头此时竟十分灼眼。 傅雅萱和云锦安以及高怡涵远远看着他,不禁也为之神夺。 裴夫人生恐陆小末有何事,惊得到处找人。 和大高氏站在一处的高氏,心思却在电转,她没料到宋砚宁会有这样的号召力,似乎有些低估了他。今日的事不知能不能成? 大高氏却有了些心思,低声对高氏道:“原以为宋二公子只是个文弱的书生,没想到也不是软弱可欺的。连淳王府都不怕,对郡主说打就打,没输了德昌侯的名头。” 高氏小声笑道:“怎么,大姐对他有什么想法?” 大高氏摇了摇头,“你没听说卢大人和牧马州的贺大人的两个女儿对他可是追得紧,还有什么江湖女子之类的,我就算再有想法也不致拿自家的女儿去赌。” 高氏笑了笑,“大姐说得在理。正经姑娘家,怎么比得过那些泼辣的女子。没想法也好。” 同一时间,陆小末和云九安在公孙武的刻意掩护下反而被挤出了打斗场。看到公孙武把李雁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陆小末拍掌大叫,“公孙公子好样的,给我全力打,打得她哇哇叫……” 李雁气得边退边大叫,“来人!给我把这些混帐东西都杀了——” “都给我住手!”李诚没想到这么点时间不见,李雁就在此和德昌侯府的人打起来了,她是嫌淳王府还不够招摇? 配合他的,是他所带来的几十个护卫同时拔刀出鞘! 气氛一度陷入极度紧张。 或许是迫于四皇子的威压,双方拼斗终是停手。 第95章 另有隐情 一番混斗,自然是见了血的。淳王府护卫在诸多江湖好手手里没占到半分好处,个个都挂了彩。 李雁更是散乱了发饰,手中皮鞭只剩半截,狼狈得很。 见她这般模样,估计不少人在心底里直呼“打得妙”。 “凌香,还不快给宋大人道歉?”李诚喝道。 看到所有愤怒的目光,李雁根本就不怕。 但她怕李诚。 她怒而将手中半截皮鞭一扔,怨毒地看着宋砚宁,“我们走着瞧!” 宋砚宁道:“悉听尊便。” 李雁回头狠狠盯了陆小末一眼,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李诚无奈地向宋砚宁和宋竹一揖,“实在对不住,本宫代她向诸位赔礼了。” 宋竹忙抱拳道:“下官不敢当。” 宋砚宁起身向四周团团抱拳道:“郡主不讲道理,这天下自有讲道理的人。今日有冯大先生和郑大学士押场,还有诸多读圣贤书的同仁在,我宋某人总算没有丢了读书人的风骨。” 他一席话,引来不少喝彩声,宋砚宁又成了斯文俊雅的贵公子。看书喇 郑大学士急匆匆到场,赶紧吩咐下人打扫战场,四皇子不得不上前和一些未打过招呼的人寒喧。 云九安看到公孙武手掌上鲜血直流,还加背后深深的鞭伤,和陆小末赶紧扯着他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帮他清理了伤口,取出随身携带的自制金创药,用自己的绸帕给他把手掌包扎好。 “伤口有点深,三日内尽量不要沾水。”云九安把结打好,边交待边抬起了头。 忽然就撞进了公孙武深邃的眼眸里,她弯眼一笑,“刚刚多谢公孙公子相救,不然我和小末只怕要在郡主手里吃亏。” 公孙武道:“我公孙武从不打女人。可今日即便她是郡主我也要出手,从没见过这种不问缘由仗着手中权势上来就行凶的人。” “没错,我就敬佩像公孙公子这样气概的人物。”陆小末笑眯眯坐到二人跟前,“不知公孙公子是哪里人氏?” 公孙武自是明白她的意图,脸一红,“蜀中人士。祖籍越州。” “公孙公子父母可有健在?” 听到这里,云九安翻了个白眼,陆小末怕是要刨人家祖宗十八代去了。 偏公孙武对她的话有问必答,像是故意说给云九安听一样。 她暗自好笑,示意他转过身去,看了看他背后的鞭伤,只怕要脱掉上衣才好上药。 若是在原来的那个时代,看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并没什么,但在这里,只怕要引来别人各种闲言碎语。 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得打断两人道:“公孙公子,你身后的伤暂且不方便为你上药,我这里有我亲自制的金创药和药膏,待回去后,你自己擦,药效不错,应该要不了几日就可令伤口结痂。” 早听闻她懂医术,如今还自制了疗伤药,公孙武接过,“多谢五姑娘……” 云九安摇头,“你的伤因我们而起,言谢也该是我们。若是谢来谢去就太见外了。” 公孙武听出她言语中的松动,喜不自胜,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云九安心里年龄毕竟比他大上几岁,也知少年人心性,故意转了话题对陆小末道:“那个凌香郡主一再找你的麻烦,我不相信是无缘无故的。你到底和她有什么过节?” 李雁的针对性很强,莫不是陆小末有什么事情瞒了她? 陆小末看了公孙武一眼,眼眸里迅速划过一抹不应属于她的焦虑。这个神情稍纵即逝,却也被云九安看出了端倪。 “哪有什么过节,她本来就像个抽筋的疯子,甭理她。”陆小末依然一脸笑嘻嘻道:“对了,之前宋二公子对凌香郡主说‘谁敢伤我的人’是几意思?我们三个谁是他的人?” 三个人同时互望,都摇头。 “这就奇了个怪了。不对,公孙公子,你不是和他一起来的么?他肯定指的是你。”陆小末下着定论。 公孙武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不会吧?我的请柬是傅大哥给的,我是同蓉师姐一起来。不过我蓉师姐确实是借了他的名头过来,会不会因为蓉师姐的关系他才出头?” 云九安和陆小末同时点头,陆小末道:“肯定如此。看来我们是跟着你师姐才沾了光,不然以凌香郡主今日的架势,就算众目睽睽,她只怕也会先把人打了再说。” 云九安暗自甩了把汗,只有她知道,宋砚宁是怕她受了伤不利于他的计划…… 几人在此处说说笑笑,却不知练武场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刚才一阵混战之后,侯夫人江氏趁着四皇子和诸多还未离开的女眷在场,大声道:“在到这里之前,我已经给郑大学士说明,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为我家两个儿郎寻门好姻缘。这两个家伙一直推托,今日就烦请殿下作主,也作个监督,他们若敢不遵母命,殿下就直接给他们当月老吧。” 江夫人这段话一出,全场哗然。这是有多恨铁不成钢啊,居然当众逼婚自己儿子,而且是毫不留余地的把四皇子都扯上了。 宋竹苦笑,他这个池鱼是被殃及定了。 李诚朗声一笑,“侯夫人这个要求不过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是侯府两位公子的婚事,相信在场的闺秀们都会愿意。就是不知两位宋公子有何要求没有?这个月老本宫今日是当定了。” 而坐于一直坐于江夫人身后的几女却坐不住了,如果今日宋砚宁就要当众定下亲事,只能从她们三个中产生,绝不能让其他的女人捡了便宜去! 那穿着烟翠霞袄的贺诗诗站了起来,走到江夫人跟前委屈道:“伯母,之前未听您提起过此事,是您对诗诗不满么?” 身披湖色丝绒棉披肤如凝脂的卢凝珠也红了眼上前道:“伯母,凝珠日后愿服侍于您……” “夫人,您刚才也看到了,只有我能保证宋大人的安全,您不是应该考虑我?为何还要让其他人掺和进来?”身形高挑的顾念蓉亦不落后道。 看书溂 第96章 找红狐斗蓬的女子 江夫人头痛地看着她们三个,干笑道:“你们几个都很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是无法取舍么?交给四殿下来决定总有个结果。如果让宋二自己来,定然又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这不是让他今天给所有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一直关注着宋砚宁那边的云九安远远看到杜虎已把背后的风帽罩起,知时机已到,便起身解开自己身上的火红银狐皮毛斗蓬系到陆小末身上,说好久没看到秋韵了,担心她出什么事,出去找找就来。 陆小末和公孙武以为她要上茅房找的借口,不疑有他,便随她去了。俩人依然侃天侃地。 云九安转到曲折游廊尽头处,她找了个无人的挟屋,迅速将身上的淡绿色兔毛滚边的缂丝小袄和大摆灯笼裙脱下,露出里面一身天青色襦裙。 随后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首饰眉笔黑粉…… 少倾之后,她头上多插了一排碎花簪子,鬓边又插了一支金步摇,耳上换了珍珠垂珠,黑黄了脸面,粗浓了眉毛,最后戴了黑色面纱,方才把脱下的衣裳裹在一起塞到了角落里。 出了门,她低头走着小碎步,迎头就撞见了杜虎。 同一时间,郑大学士府门口,王公公下了马车。在王公公示意之下,管事不敢声张,立即带他进了书房,同时飞一般地去通知郑大学士。 刚刚把练武场那边安置好的郑大学士听说宫里来了人,脚下半刻也不敢停,急步行到书房。 毕竟是圣上身边的人,郑大学士不敢有半分怠慢,“不知公公驾临,有失远迎……” 王公公放下茶杯,细声道:“郑大人不必客气。咱家现在过来,想必你也清楚……圣上问西楚那位可定了人选?” 郑大学士忙道:“进来之前就与我说过,说不知哪家姑娘好,一切随缘。就让本官给他挑个与他的白狐斗蓬相配的红狐斗蓬的女子便行。刚刚因为凌香郡主闹事,本官忙于息事还未及去找。要不公公再喝会茶,待我派人去寻一遭……” 王公公道:“西楚这位好似也太随意了些。就是不知今日若没着红狐斗蓬的女子,他是否会抗旨?” 郑大学士一惊,“应该不会,本官马上去寻。” 梅花亭里,帐幔翻飞。冯大先生和他多年未见的学生谈古论今,只有秦疏默然望着人声潮涌的练武场。 这时一个随从走到他身边,附耳道:“宫里人来了。” 秦疏眉目不动,只轻点了头。眸光依然落在不远处。 练武场上,已被他老娘逼得无处可退的宋砚宁正叹道:“彼人不才,虽无雄才伟略之术,亦无征战沙场之能,却是相当敬佩这等才能之人。我曾发誓,这辈子能成为吾妻相伴一生者,须得容颜无双,才思敏捷之人。” 有心之人皆在衡量着他的这个标准自己能不能达到,亦或是他已有所指。 四皇子李诚笑道:“这么听来,宋大人的要求可不低,却不知大人的容颜无双是何标准,才思敏捷又是何标准?” 宋砚宁轻笑出声,“容颜无双么,自然是与我不相上下的。” 众人哄笑,虽然他很不自谦,但谁又能否认他容色确实过人? “至于才思敏捷……”宋砚宁眸光四下一转,总算看到杜虎把个蒙了面的云九安从游廊下领了过来,“不久前我刚好认识一个才思敏捷的红颜知已,若哪位女子有无双容颜,又有像她那般的敏捷才学,我宋砚宁必定竭力求娶,一生绝不生二意。” 侯夫人江氏以为他又在找借口,冷笑道:“把你的红颜知已请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等才学,居然让你在此大放厥词?” 不少人起哄,皆一副瞧热闹的样子。 贺诗诗和那卢凝珠却是不服,她两人的容颜和才学在女子中已算一等一的,今日宋砚宁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却当众另提要求,只怕又在想一出什么幺蛾子。 两人打定主意先且看着,即便他幺蛾子再多,今日也一定要他屈服。 此时阿虎已领着云九安走到了宋砚宁身后,“大人,这个呃……人来了。” 宋砚宁起身,忙朝云九安一揖,“小意姑娘,今日就劳烦你了。” 云九安差点翻白眼,还你大姨呢。 她故意哑声垂眸盈盈一礼道:“不劳烦,能为宋大人效力,是小意的荣幸。” 四皇子瞧这姑娘穿着普通,面纱外的皮黑眉粗,除了一双眼睛明亮外,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却不知到底有何才能,能让宋砚宁如此推崇。好奇心一时间也被提了起来。 宋砚宁点了点头,示意人给云九安搬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方对李诚道:“烦请殿下护卫一人,当众舞一套剑法。” 李诚挑眉,“这是何意?” 宋砚宁笑道:“殿下让人照行就是。” 李诚哈哈一笑,“好,既是宋大人的要求,本宫岂有不从之理?烈火,你来!” 一个容长脸护卫应声出列,四方一抱拳,随即提身静气,鞘中长剑“锵”然出鞘,一套如细雨绵长的剑法已被他施展开来。 只见他或踢或撩,左腾右跃,剑光闪闪,如花枝乱颤,如春雨绵绵…… 他的剑招极快,一套剑法下来,几乎也就十几个呼吸间,便已收势,剑归鞘。 “好剑法,看得我眼花缭乱。”宋砚宁大赞了一句,转而道:“小意姑娘,刚才烈火的剑法你可有看清楚?” 云九安起身一礼,“差不多。” 宋砚宁又道:“好。那就烦请你为此剑法赋上诗词,并且依样打出来,不知能行否?” 云九安也不推辞,正色道:“或可一试。” “剑来!”宋砚宁喝了一声,杜成立即将早备好的剑递了上来。宋砚宁转手交给云九安,“这是一把无双剑,是我一次无意中得来,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七,相当轻巧有灵性。希望你能好生善用它。” 云九安拉过剑在手中掂了掂,微皱眉,剑是好剑,对于她来说,似乎重了些。 她左手提剑,不紧不慢走到场中,摒息静气,随后开势启剑。 人随剑走,素腕翻转,身形在场中亦是不紧不慢,与烈火的迅捷不同,她的剑势如微风吹拂。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第97章 不服 她左手持剑,不紧不慢走到场中,摒息静气,随后开势启剑。 人随剑走,素腕翻转,身形在场中亦是不紧不慢,与烈火的迅捷不同,她的剑势如微风吹拂。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女子裙裾纷飞,剑意如绵。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但见场中银花点点,犹如春来花开,细雨缠绵。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 最后只见光点淡去,风云俱净,女子剑势已到尾声,口中已轻浅吟出:“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直到女子收势喘气,额角细碎的汗珠滴落,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似乎仍沉浸在女子翻飞的身影里,轻缓吟出的词赋里。 而坐于梅亭中的秦疏神色蓦然一变,似已认出场中吟诗舞剑的女子,起了身,长随长青见他神色不对,立即跟过去,“公子何事?” 秦疏眸色深深,“去看看宫中那人有没有走。若没走,马上把人拖住……” 长青不敢多问,赶紧飞奔而去。 有侍女端着重温的美酒过来,“公子何事着急?晴儿或可以帮忙。” 秦疏淡淡看了她一眼,“无事。” 此时场中已传来喝彩声,“好,小意姑娘瞬息记住剑招,同时赋上与剑意相符的词句,不愧被宋大人称为才思敏捷之人。” 人人都在称道,卢凝珠和贺诗诗脸色却难看至极。她们向来自恃貌美又能文善武,世间像她们这样的女子已不可多见。却不知宋砚宁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个极品,这不是故意在刁难她们么? 江夫人却来了精神,盯着云九安的眼神泛起异样的光彩。 李诚哈哈大笑,抚掌道:“不错,小意姑娘对烈火的剑招一遍不忘,并能同时赋上诗句,担得上才思敏捷。可是……宋大人不会认为此类女子不好寻么?” 宋砚宁轻笑出声,“就是因为不好寻,我才要慢慢寻。世间既已有这样的小意被我寻到,也一定会有我期望中的那个小意在某处等着我。” “什么小意大意,我看就是你们串通一气在胡弄人。”贺诗诗当先就坐不住了,气得拔剑而起,直指已默然站于宋砚宁身侧的云九安,“若你想证明你过目不忘之能,我现在就舞一套剑法,此剑法是我师傅不传之秘,也只传我一人。如果你能舞出,我便信你。” 宋砚宁渐收了笑颜,一手挡在云九安身前,“贺姑娘,你莫不是认为我会伙同殿下在胡弄在场之人?” 见他如此维护一个长得并不怎么样的女人,贺诗诗双眼顿时通红,“宋砚宁,这么两年来你总是花样百出的拒绝我,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你要如此这般对我?” 宋砚宁叹了口气,“我没说你不好,只不过我心气儿高,就想找到我心目中的那个人罢了。” “我不信!把戏,一切都是你在玩拒绝我的把戏!”在如此双眼睛注视下,贺诗诗已顾不上脸面,忽然挽了一个剑花,大声道:“看好了,如果她有一招不对,你今日说的话全部作废……” 贺诗诗含恨而舞,一时间,场内剑气激荡,似有寒气飘飘,又似有风雷滚滚,令人只觉气势磅礴,无可阻挡。 眼见贺诗诗能舞出如此一套精绝的剑法,在场的人不禁都为之侧目,看来真是虎父无犬女,贺秋能为刺史,治下一方,其女也大有大将风范,不输男儿。 这样的女子,却不知宋二公子又是如何狠心一再拒绝? 人们在叹息,练武场中的情形也引起了梅亭中与学生谈论学问的冯大先生的注意。他对其中一个青年人道:“周澈,你认为刚才那位小女子的赋诗如何?” 周澈望着场中颔首道:“此女记忆力超群,且能急智赋诗,与剑意相合,才智确实非一般人能比。遗憾的是剑上无内力支撑,终是飘忽了些,未能达到十全十美。” 冯大先生又问秦疏,“子玦认为如何?” 秦疏微微一笑,“能令连贺诗诗和卢凝珠都不能看上眼的宋二公子极力推崇的女子,其才学自无人能及。依我想来,以此女子的心智,身无内力,只怕是她不愿学或者其他什么因由,若要认真修习的话,将来成就不会输于任何武学大家。” 周澈和另一个青年人哈哈大笑,“能得秦公子这般夸赞,看来宋二公子眼力不差。我们且看她是否能记下贺诗诗的秘传剑法,如果真是如此,只怕那些武学大家都要坐不住了。” 此时贺诗诗已将一套密不透风的剑法打完,退了场,只等云九安上去。 云九安却不动,反而低声在宋砚宁耳边道:“已经练一场了,再来一场,我怕我气力不继。” 宋砚宁只好微侧过头,也压低声音道:“就这一次了,不然她不死心。” “你要确定就这一次,若后面再来个花花草草,我脑仁怕是都要炸。” “你放心。只要她死了心,基本其他的花花草草绝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我们的事就算了结了。” 当着众人,两人公然咬耳朵,如何不让人浮想联翩? 好在看到云九安那露在外面黑黄的皮肤和粗浓的眉毛,一些人又觉是多心了,宋砚宁喜欢的是容色无双,绝不可能和这个堪称丑陋的小意姑娘有何不妥的地方。 云九安起了身,依然持那无双剑,风过之处,她的剑势又起。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她一剑又一剑地将贺诗诗不传之秘的剑法舞出,终是惊得那贺诗诗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直到最后一个收势,云九安最不想看到的尴尬一幕出现了,当她的‘万户侯’的侯字落音之际,她手中剑还是不听使唤地飞了出去…… 第98章 祝你们百年好合 “锵”地一声,剑尖失了重心的乱飞,一个身影掠过,一把将长剑抓在手里。 却是一直在掠阵的宋竹。 他长声一笑,“小意姑娘的才学确实令人敬佩,若是愿修习内力,我可以为小意姑娘指点明师。” 他走到站在场上满眼尴尬的云九安面前,接过她手中剑鞘,还剑入鞘后收了起来,环顾四周道:“小意姑娘不过是应我家阿宁之邀展露才华,并不是要拼命。她现在已体力不支,还望诸位到此为止,不要再为难她。”ъiqugetv 云九安松了口气,这位宋将军体贴人多了,她转身向座椅走去。 “好一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小意姑娘不仅有过目不忘之能,其诗词亦显侠义霸气。我卢凝珠不才,实在敬羡姑娘的文采,可否赐教一二?” 卢凝珠仍不服气,站起身娇声道。 还来? 云九安身子一顿,转而手扶上了额,紧跟着人就往地上软倒了去。 幸得宋砚宁眼疾手快,起身一把将她扶住,眼见她双目紧闭,不醒人事,不得不抱歉地朝众人道:“实在对不住了,小意姑娘本来就身子骨弱,今日因为我极力相邀才过来,现在她已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此事只能就此作罢。先救人要紧。” 言罢,打横一把抱起云九安,在杜成和杜虎的引领下,就匆匆离开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众人面面相觑,绝料不到结果会是这样。 那卢凝珠亦是愣在当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梅亭内,秦疏眸光紧随着那抱人匆匆隐入廊下的身影,容颜如许,却明灭不定。 郑大学士恰巧过来,他哈哈一笑,向冯大先生贺喜道:“作海,大喜啊。你这次去见先生可有交待了。” 冯大先生站起身来,捋须笑道:“不知喜从何来?” 秦疏看到不远处长青沮丧的模样,似已知郑大学士所言何事。 眸下掠过讥嘲一笑,抬眼看去,竟见到一抹红影在对面的长廊下在朝他挥手。 他闭了闭眼,别开头望向渐起风云的天际,既然老天让事情阴差阳错,怕是有些道理。且走且看,待到归国之时…… 宋砚宁抱着云九安在杜虎的引领下想直接带去之前她换装的屋子,哪料江夫人却像察觉了什么一样,一直紧跟在后。 杜成机警地拦住江夫人,江夫人急得跳脚,杜成拦着就不让她走,骂也不行。 总算到了地儿,宋砚宁抱着云九安进了屋,轻笑道:“我胳膊肘都快断了,你觉得还装死像话么?” 本应昏迷的云九安居然真的睁开了一只眼,她狡黠一笑,“为了大人的终身幸福我鞠躬尽瘁,大人费点胳膊不是理所应当?” 宋砚宁认真点头,“确实说得在理,我决定应当把你抱得更稳些。” 说着他手臂就加了力,不是抱得更稳,而是抱得更紧,吓得云九安一个翻身就滚了下来,差点摔在地上,嘴里骂了句,“登徒子。” 杜虎识趣地出去了。 宋砚宁笑了,好脾气帮她捡起塞在角落里裹成一团的衣裙,“像我这样玉树临风的登徒子世间仅此一人,别无他家,你应该珍惜。” 云九安一把抢过衣裙,扁了扁嘴,“我确实应该珍惜,珍惜你的厚脸皮。” 真的,不知从何时起,这厮的言行越来越恣意奔放,像这种性情的男人,确实容易招女人喜欢。 宋砚宁也不生气,见她把衣裙往身上套,极其自然地伸手帮她理着衣带,“你不懂,这叫陈述事实。” 云九安扯过衣带,笑得不怀好意,“你的事实还包括找那容色无双才思敏捷的女子,我刚刚一直都在想,那女子莫不是倒了八辈子霉要被你惦记着?” 宋砚宁也盯着她,似笑非笑,“你要不要这般煞风景。” 那眸色里似有别样风景,有些炫目……云九安别开了脸,哼了声,“我也是陈述事实。” 宋砚宁用手指勾着她下巴让她转过脸,“云九安,我听说你表哥在给你作媒。” 云九安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要你管。” 她边说边继续把衣裙套好,系上腰带。 宋砚宁依然不着恼,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放在她后脑勺,“别动。” 他拿了巾子帮她擦额上的黑粉,“我自然不会管,我只是想预祝你们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明明是好话,却听得云九安心里有些发毛。 她闭眼任他擦,待他一收手就连退几步,迅速把头饰都取下来包在一起,塞进怀里,提了裙摆就往外跑,“那就多谢了。” 被宋砚宁一把扯了回来,“急什么,你的大蚕眉还没擦,是想出去吓人么?” 云九安低头就往他肩上蹭,眼见他湖蓝色的衣裳上黑黑一片,恶心了他一把,才笑嘻嘻转身而去,看得宋砚宁哭笑不得。 见云九安离开,在外面放风的杜虎回头道:“大人,这次郑家的宴席设在湖心,你还要不要参加?” 宋砚宁看了一眼云九安消失的方向,负手与她相向而行,“我大哥怎么说?” 杜虎道:“将军说宫里的王德顺来过,拿到西楚那位的消息就走了。我们的人说大学士府几个传菜到湖心的小厮得到了不知谁的命令,有可能在传菜的时候对大人动手。具体的没探清楚。” “谁的命令?大学士府的下人旁的人能使唤得动,自然离不开权势。看来有人又想玩老套路给我设桃花陷阱。无趣。” 宋砚宁无聊的撇了撇嘴,继而神色淡淡道:“罢了,目前还不想成为别人的猎物,湖心宴我就不参加了,你让我大哥小心一点,我先走了,你留下来护好我母亲。” 杜虎一怔,“大人走了云姑娘怎么办?那个公孙武……” 宋砚宁侧目看他,“你好像是话本子看得太多,都变成七窍玲珑心了?” 杜虎忙低下头,只恨自己没忍住多了嘴。 没想到宋砚宁竟笑吟吟道:“你觉得那小子会是个威胁?那是你太小看梁子渊了。放心吧,我不去当那个恶人,自有那恶人会蹦出来作恶。大家都好好的,何必去伤了和气……” 他光风霁月般的离去,独留杜虎在风中凌乱。 第99章 偷情 可能吃得太杂,本想去找陆小末和公孙武的云九安真的有些内急。她找个忙碌的婆子问明了茅房的方向,就沿着一条佳木葱笼的小径往庭院深处走去。 待到人声远离,见到翠竹成林,居然还没看到茅房。想来是她把路走岔了,正要转身重新找路,却听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她寻声扭头一看,原来是高怡涵。 此时她似乎有什么心事,边走边回头,似在等什么人,眉头紧锁着。 想到她高傲的样子,云九安也没准备和她打招呼,调头就想默不声响的离开,忽见另一个身影又步入了她的眼帘。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郑大学士之子郑言之。 这等秘约之事,不宜打扰啊。她只能默默站在一簇竹子后。 “怡涵妹妹这个时候唤我来何事?” 郑言之径直走到高怡涵面前,开口就问。 高怡涵幽怨道:“你上次明明说要趁赏心悦事宴的时候向你母亲提我们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提?” 郑言之道:“谁说我没提?昨晚我又向母亲提了一嘴,她依然反对得很。说我姐现为四皇子妃,我的婚事朝廷内外都会分外关注。以你姑母和明王爷的关系,若是我们议婚,怕是圣上要疑心我姐夫欲与明王有什么勾连……”biqμgètν 高怡涵气道:“这些事又不是我能左右,生来便有。照如此说来,我们这辈子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怡涵妹妹,我可没这么说……我母亲现在不允,只要我一直不同意议亲,时间久了,她定然也会同意……” “时间久了,时间久了,你每次都如此说,我年龄也不小了,你是要让我等成个老姑娘不成?或者是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偏就想去喜欢那柔弱会撒娇的庶女?” 高怡涵越说越气,声音竟是拔高了两分。 郑言之立即上前捂住她的嘴,小心在四周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才生恼道:“你都在胡说些什么?谁喜欢柔弱会撒娇的庶女了?” 高怡涵推开他的手,眼圈都红了,“看你着急地,是不是说到了你的短处?” 说完竟然抽咽了起来,“你看云语安时一副怜惜万分的神情以为我瞧不出来?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所以才对我们的事不上心?” “简直是无中生有,我什么时候对云语安怜惜了?我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而已,难道除了你,我就不能与其他女子说话了不成?” “还说只说了几句话?之前我们走了后,你明明还带她去园子里说了会话,你母亲经过的时候,你还把她亲自介绍给了你母亲。以为我不在,这些事就不知道了么?” “你在跟踪我?” “我才没有跟踪你……” “那就是派人跟踪我。高怡涵,你觉不觉得你的言行跟那个云锦安一样,很是令人不齿?” “郑言之……你在因为云语安那个下作货骂我?”高怡涵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掩面而泣。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郑言之终是不忍,上前把她揽在怀里,“我不是骂你,只是觉得你向来举止端庄,言语得体,是那种温柔娴静的好姑娘。若是变得尖酸刻薄的话,就不再是我喜欢的那个高怡涵了,对不对?” 得到心上人温言软语的拥抱,高怡涵顿时安心了不少,靠在他怀里哭了一会,方点头道:“是,我也讨厌那样的自己。可是我真的担心,若我们再这般拖下去,怕不会有结果。我赌不起。” 郑言之给她擦着泪珠儿,“是你想太多了。这辈子我只欢喜你一人,也非你不娶,父母总不可能拗得我,最后他们必定会同意我们的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言之一番安慰,高怡涵总算是破涕为笑,他又哄了几句,亲了几下嘴儿,两人方消了芥蒂,一前一后出了林子。 直到他们出了林子老远,云九安才舒了口大气,躲在竹子后,生恐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没的让她倒霉长针眼儿。 她呸了几口才又去找茅房,心里却在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凡是把女人藏着掖着不敢拖出来见人的男人,心里多半有鬼,最终吃亏的肯定是女人。 而这件事情,只怕也并非表面看的这般简单…… 同一时间,高氏那边,她看了一出宋砚宁和诸女的闹剧后,不得不再次确定,那宋二到头来终究仍是个绣花枕头。宋竹要比他靠谱有头脑得多。所以再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盘算里,是以连有人在传西楚秦公子已定下议婚对象的事也没仔细去听。 过了良久,吴妈妈急匆匆跑来在她耳旁说了句话,才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你说什么?人已经走了?” “就是。宋二公子果然是个没种的,似是怕那些女子质问他,先就悄悄溜了。” 高氏暗咬牙,那今日给他布的局岂非白费了? “太太不用急,梁七郎已把他调回京,来日方长,他跑不掉的,始终都会是太太的囊中物。”吴妈妈小声劝。 高氏哼了声,“语安那边怎么样了?” 吴妈妈道:“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谢夫人已经注意到她了。” 高氏垂下了眼皮,“叫她点到即止,别过了。” 吴妈妈应声而去。 云九安上了趟茅房出来,没想到等再看到陆小末的时候,居然被裴姨妈和陆小末以及谢夫人暴了个大消息——西楚秦公子的议婚对象已经定了。 定的是……陆小末! 云九安差点被雷得外焦里嫩,待裴姨妈和谢夫人一起离开,她一把就将陆小末逼到角落里,“这里的人都在说李雁喜欢西楚秦公子,李雁今日的行为就是在警告谁都不可以接下这门亲事,你就没有听到过?” 陆小末笑嘻嘻道:“听到了又如何?像秦疏那样如玉似雪之人,哪个女子会拒绝与他的婚事?除非是傻子。” 云九安被气笑了,“我说凌香郡主为何一再针对你,原来是你和那西楚的暗地里早有眉眼。你明知那是她的心头好,为何还要被色相迷了眼?你可知李雁会做出何种疯狂事?” 第100章 李雁的狠毒 陆小末满不在乎地笑道:“她会做出何种疯狂事,你告诉我。” “她真的会剥……”云九安差点脱口而出。前一世的原主之所以对李雁的印象深刻,不仅仅是因为琼花宴,而是她的残忍。李雁真的曾把年轻貌美女子的脸皮活生生剥下来过! 她没再解释,只是叹了口气,“小末,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小末也不追问,握住她的手,“九安,我们都长大了,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你没看到我母亲都不反对这桩婚事么?说是回去和我爹还有大哥商议一下就给谢夫人回复。” “可是李雁那边……” “不用管她。她要发疯就让她去找秦公子去,与我无关。”陆小末不在意地摇头。 “陆姑娘说得没错,郡主若要闹,就让她找我。”随着这清润一声,就见身披白狐斗蓬的秦疏翩然蕴藉地走了进来。 陆小末起身唤了一声,“秦疏,你怎么来了?” 秦疏温声道:“发生这样的事,本就该我亲自过来向你说明。” “也没听你事先给我提起过,可是吓了我一跳。”陆小末说完拉起云九安,扬眉一笑,介绍道:“对了,这是我的好姐妹云九安。” 秦疏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云九安,眸光温和得如一汪春水,“最近时间对云姑娘的事迹亦有耳闻,没想到今日有幸能见,幸会。” 听着他言语温软,这个人……真不是个能让人生厌的人。云九安只好收起担忧,勉强笑道:“秦公子的大名我亦是如雷贯耳,万料不到你和小末竟能结秦晋之好。不过,我好似被小末骗了,你们以前就认识是吧?” 秦疏看了陆小末一眼,“其实也不太熟。” 这是什么回答?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云九安暗叹了口气,人合不合适,好与不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她若多言,反倒着相了。 正想把空间留给二人之际,公孙武走了进来,门口还站着晏亦辰和顾念蓉。 公孙武的外衣已换,想必背后的鞭伤也处理过了。看到秦疏在,怔了一下,抱拳一礼道:“在下神刀门公孙武,恭喜秦公子今日觅得佳偶。” 秦疏眸光在他面上稍停片刻,回礼道:“多谢公孙公子吉言。” 公孙武笑道:“秦公子与陆姑娘只怕有话要说,五姑娘,湖心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过去?” 云九安对他弯眼一笑,“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正说肚子饿了呢,原来已到用膳时间。” 她转头看向秦疏和陆小末,“我在宴席的地方等你们,你们聊。” 陆小末也没挽留她,只说马上就来。 待他们离开,陆小末示意铃当守在门口后,才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水,“没想到你为了应付圣上和李雁,连我都利用上了。就不怕我揭穿你的把戏?” 她一口将冰冷的水就饮了下去,入腹寒凉,有点像她此时的心情。 秦疏望着她,温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其实你也到了议婚的年龄,你与他的事如果不打破现状,这辈子只怕都不会有结果。我这样做,不仅是在帮我自己,也是在帮你,帮他。” 陆小末沉默了一上,转而苦笑,“好像你说得有些在理。可是那个李雁很讨厌,她动不动就要打要杀,我真还担心应付她不来。” 秦疏歉然道:“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陆姑娘若不努力用心,心愿也不太容易达成。” 陆小末看着他,“你在威胁我?” 秦疏笑了,如春日乍现,“怎么可能。我只是在告诉陆姑娘一件客观事实。” 陆小末也笑了,“即便你威胁我也没办法。就好比我明知你利用我,我也只能任你利用一样,谁叫他是我的软肋。” 她起了身,“你打算利用我到什么时候?” “利用到……”秦疏望着远处,“我能全身而退的时候。时间应该不会很久。” 陆小末点点头,瞄了他的白狐斗蓬一眼,半开玩笑道:“我忽然发现我们今天的穿着很般配。” “我觉得不配。”秦疏眉目温淡地走了出去。 * 当初靖文帝将一座偌大的前朝王爷的府邸赐给郑大学士,原意是希望他多子多孙,福寿延绵。哪里知道他会一直子息不盛,香火差点不继,空负了靖文帝一番好意。 这座占地颇广的前王府在寸土寸金的平京城不仅屋宇多,还独占了一湖,湖心砌了不少建筑,供人在上面游玩避暑享乐。 郑大学士这次的湖心宴场面比较宏大,云九安和公孙武、晏亦辰、顾念蓉一行到湖边的时候,已有一少人在丫鬟小厮的引领下相继踏上了木质长桥,最终进了湖心小岛。 公孙武似乎也没见过此景,他不禁望着波光澹荡的湖面,还有那游荡在湖面上五六艘的花船叹道:“师姐,以前在南华看到沐庄主的湖心岛就已经觉得已经很奢华了,今日再见郑大人家的,才知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顾念蓉心情似乎不太好,情绪有些低落,只是勉强在湖面扫了一眼,“所以才让你来见识。别到时候回去没什么好给同门吹嘘的。” 晏亦辰笑出了声,“蓉师姐,你也太不给师弟面子了,五姑娘还在呢。” 顾念蓉没再出声,公孙武咳了声,朝云九安不好意思道:“蓉师姐受了些打击,说话有些生硬,你别见怪。” 云九安自也知道她受了什么打击,善解人意道:“蓉师姐说得没错,我虽然住在京城,也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地方,回去后,自也是要向人吹嘘一番,蓉师姐说的也是人之常情。” 几人边说边跟随众人往湖心岛行去。 这桥面并没有多宽,最多三人并排而行,风一吹,似乎都有些在摇晃。 就在即将登岛之际,前面突然传来了惊呼声,然后是尖叫声,紧跟着就人声混乱起来。 不多一会,就听到有人在急呼“快请太医……” 第101章 牵连大祸 桥面上的人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独属于四皇子府的银衣护卫急冲而出。 湖心岛上接着就被人银衣护卫们围了起来,进去了的人不能下来,未登岛的人也不能再上去。 被拦在桥上的人只能转身,居然引发了拥挤,甚至还有人被挤落水,一时间惊呼连连。 公孙武护着云九安,生恐她被人挤到,几人也欲往回走,刚一转身,晏亦辰竟突然手撑桥栏,一个腾空飞身,像蜻蜓点水般朝一个刚挤落水的身影掠去。 只转眼间,那人已被他捞起,一眼就看出落水的是个女子,湿淋淋地,就被晏亦辰身形连点,提到了桥面上。 云九安定睛一看,竟是云锦安。 好在云锦安是刚一落水就被晏亦辰给捞了出来,应该没喝两口水。却也吓得不轻,身软手抖,靠在晏亦辰身上大哭了起来。 如此人员混杂,一个姑娘湿衣沾身,凹凸有致……晏亦辰赶紧脱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五姑娘,令姐得赶紧找身干净衣裳换掉,免得天冷受了风寒。” 云九安拉着云锦安的手,“哭什么哭,不就是落个水么?这么多人看着一个姑娘家嚎啕大哭,也不怕人看笑话?快跟我走。” 她不由分说,拉了她就走。 公孙武和晏亦辰赶紧给两人开路。 云锦安一路还是抽抽嗒嗒,好不容易下得木桥,又见到有人在银衣护卫的护送下抱着棉被衣物往湖心岛跑。 “四姐,那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找到一间客房,趁顾念蓉给她找衣裳的当口,云九安再也忍不住问。 云锦安依然惊魂未定,“是……是四皇子妃被人冲……冲撞了,羊水都破了……” 晏亦辰问,“四皇子妃身边不是有很多人护着么,怎会被人冲撞?” 云锦安也是一脸迷茫的状态,“我也不知道。我和两个表姐一起去给四皇子妃见礼,不知怎么回事,怡涵表姐突然就摔了跤,直接扑到了四皇子妃身上……我一时吓懵了,不知怎么就被人推下了水……” 云九安和公孙武几人面面相觑,竟是高怡涵闯下了这天大的祸? 而此时云九安身体更是一激灵,忽然记起,在原主的前一世,四皇子妃就是死于难产。但时间绝不是今日,应该是在十一月初三正常生产的情况下,因胎儿过大胎位不正大出血而亡,一尸两命。 她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因为那天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地上的雪花徐徐上旋,发出嗖嗖的声音。 原主一身粉色嫁衣,憧憬着所有的未来,在云忠良回京之前,高氏还没等到她及笄,就被抬进梁家当小妾的日子。 那日四皇子妃是早上发作,确定是难产,靖文帝亲自带着御医和稳婆去了四皇子府。梁子渊负责隐卫,原主独守空房了一夜,被也是成亲不久的霍寒香晾在冰冷没有烟火的落英院冻了一宿。 前世种种,不知道现在事情的发展究竟还能不能回归本来? 如果这一世因为她这个异世灵魂的介入,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改变的话,这次四皇子妃被冲撞会有生命危险吗?是否也会一尸两命?是否她的死亡结局也已被提前? 而就在四皇子妃身亡后,她曾听梁子渊提到过一个关于皇室子嗣受诅咒的传言…… 话说回来,这一次是高怡涵闯出的祸事,皇子妃和皇孙若双双殒命,像她们这些姻亲,是不是也要被株连? 重来一世的剧情,会不会就此终结? 郑大学士府的气氛瞬间就被降至了冰点。所有的热闹繁华都被这桩突发事件给压了下去。 不少人都开始纷纷告辞,但云九安和云锦安却不能走,因为事发时高氏大高氏龙氏以及傅雅萱都在湖心岛,两人跟她们一起来,此时自不能脱得了干系。 特别是高怡涵和傅雅萱已被扣押,随时听候发落! 云锦安当时也在场,只是被人挤下河了而已,所以四皇子也派人将她和云九安一同看住——一旦四皇子妃出事,这些亲眷都要被连带遭殃。 公孙武和晏亦辰以及顾念蓉这些属江湖性质的人被四皇子的人强行送走。 听一些神情紧张路过的下人偶尔的言谈,四皇子妃应该已经被移到了内宅。 皇宫里来了一波又一波人,有太医有稳婆,到近天黑的时候,似乎连皇后都惊动了。 云九安和云锦安被彻底遗忘在了这间阴冷的小屋子里,又冷又饿,饥寒交迫,门口还有人兵士守在外面。 云锦安何曾受过这等苦,虽然之前顾念蓉勉强给她找了干衣裳换上,但她毕竟是落了水的人,头发还未干,一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云九安也冷,静心打了一会坐,身体里稍微有些热量后,才开始思索着最坏的打算。 “九安……我……我好冷,又饿,能不能出去给我找火和吃的?”一直不屑于理睬云九安的云锦安终于颤抖着声音开了口。 云九安窝坐在椅子里,窗棱上昏暗的天光阴沉地映照她脸面,显得她整个人都似阴郁了起来。 “四姐,你可知道二姐在哪里?”她突然问。 “不……不知道……在湖心岛上好像瞄到过她……” 云九安垂下了眼眸,云锦安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正要再问她要吃的,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就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却是陆小末和秦疏。 “九安,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带来了吃的。”陆小末把手里提着的饭盒放到桌上,热气腾腾地,还未揭开就闻到了香气。 秦疏手里提的是热茶,也一并放在了桌上。 云九安却毫无味口,只对云锦安道:“你不是饿了么?饭来了,吃吧。” 云锦安膈应陆小末,知她不喜欢她,有些瑟缩的没动。 陆小末冷笑了一声,“平日里趾高气扬得像只大孔雀,终也有落魄看人脸色的一天,今日我就不与你计较,他日若再敢欺负九安,我也会让你长长见识。” 云锦安不敢出声,到底是抵不住饭菜的香味摸了过来。 第102章 难产 这时秦疏已在屋内点亮了烛火,经火光一照,才发现云锦安一张脸惨白,嘴唇冻得乌紫。 陆小末终不是狠心之人,还是解下身上的红狐斗蓬给她披上。使得云锦安边吃边流泪,也不知她又在哭些什么。 “小末,你们怎么来了?外面情况到底怎么样?”云九安只觉口渴难耐,当先倒了杯热茶喝了口问。 “出了这样的事,我怎能把你扔下自己走?”陆小末拉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外面情况不太好。四皇子妃应该是被撞得早产了,但胎位不正……太医稳婆来了不少,皇后娘娘也来了,产房那边也只能听到产妇的叫声……” 云九安心里一格噔,真的是难产,不同的是这次她也是被牵连的对象。 陆小末继续道:“高家傅家都来了人,四皇子红着眼,他们谁都不敢吱声,都在外面候着。” “那个……我母亲她们……阿嚏……”连着几个喷嚏,把云九安想要说的话都打断了。 陆小末赶紧给她打饭菜,“看吧,就说让你吃点身上暖和一点,偏要犟着,别那边没出事,你自己身子就冻坏了。” 云九安起身正要拿筷子,忽觉身上暖,却是肩上多了一件白色狐狸毛风帽的斗蓬,“现在非常时候,五姑娘先披上这个将就一下吧。” “这怎么使得?”云九安惊得就要推脱,秦疏已温声道:“你是小末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五姑娘如此见外,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陆小末有些意外地看着秦疏,她记得……他向来是个与人疏淡的人。 见他眸色与往昔依旧,只能说,他已经把他的位置摆得极为到位,总算带了丝烟火气。 云九安看着陆小末,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小末露出了她久违的笑颜,“没错,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九安,你再推拒就是看不起他了。” 可是……毕竟……云九安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只能端过陆小末递过来的饭菜默默吃了起来。 屋子里除了咀嚼的声音,有一瞬间的静。 “你们先在这里聊,我再去外面看看。”秦疏转身正要出门,门口已跑来一人,大叫着,“云五姑娘,太医院的刘大人叫你马上过去一趟。快点。” 云九安放下碗筷一看,竟是当日把她从皇宫引到太医院去的小檀子。 “小檀公公,可知刘大人叫我过去何事?” 小檀子喘着气,“四皇子妃难产,那些稳婆不懂医理,刘大人想让你过去帮衬下,皇后娘娘也下了口喻。” 云九安不敢犹豫,提着过长的斗蓬就道:“还说什么,快走。” 陆小末生恐她出了什么差错惹祸上身,就要跟着去,秦疏拦住她,“你先回去,我去跟着,不会让她有事。” 看他目光真诚,陆小末想到皇后娘娘也是西楚人,只怕会对这位要宽容些,便点了点头,“你一定要护着些,弄得不好,可是杀头的大罪。” 眼看着几人迅速消失于夜色里,陆小末心中复杂万分。 “陆小末,没想到你和五妹这般要好……” 已经吃饱穿暖的云锦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眼里尽是羡慕之意。 陆小末翻了她个白眼,“像你母亲那种刻薄寡义之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朋友之义。你们这些儿女将来都会是她的翻版,就别再羡慕了,羡慕也羡慕不来。” 云锦安扁了扁嘴,想反驳又不敢。 云九安随小檀子往内宅里奔,一路都想着各种可能,心里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等到得一间院子,里面灯火辉煌,四周的羊角宫灯却散发着冷肃的光。 院子里人很多,除了产房里传来呻吟声,稳婆的安抚声,没人敢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音。 四皇子李诚负手在院子里不断踱着步,刘大人和其他几个太医在房门外战战兢兢。 等云九安一到院子里,刘大人立即迎上去颤声道:“云五姑娘总算过来了,快点先去里面看看……” 云九安截断了他的话,端直朝李诚见礼后道:“殿下,还请马上派人去我屋子里把我的医箱拿来,要尽量快点。” 李诚冷静地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不久前国公府那次无形的交集。他以为小姑娘会长了三头六臂,这么看来,也不过是个极为普通的小家碧玉。 “你看都没看,就确定要拿你的医箱来?”他嗓音低沉,分明在刻意压抑着焦虑。 云九安镇定道:“救人如救火,如果不能用上我的医箱还好,如果用得上,就已经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一刻都耽搁不得。” 李诚定神看了她一下,灯影下的小姑娘明亮得像星子般的眼睛非常坚定,他道:“来人,马上去云家取云五姑娘的医箱!” 立即有银衣护卫飞奔而去。 “刘大人,四皇子妃的情况究竟怎样?”云九安顾不得礼节,转头就朝产房里走。 刘大人边走边道:“羊水破了,是莲花生,胎位不正。好在产妇服过九宫正气丸,暂时不用担心体力不继。稳婆一直努力在给她顺胎位,可是产妇现在的情况就怕有血崩之险,必须尽快让胎儿出来……” 下面的话不言而喻,如果再拖下去,必定会发生母子都不保的可怕事情。 这个九宫正丸云九安是耳闻过的,听说是用九种极其稀有的药材制作而成,可以提气,可以续命,濒死之人都可以缓过气来,极其珍贵。因为药材难寻,世间总共也不会超过五颗。 眼下四皇子妃能得此药保命,也算是老天又多给了她一分生机。 云九安踏入产房内,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屋子里除了有三个稳婆,没想到谢夫人也在。她坐在一旁直抹眼泪,旁边的婆子怎么劝都不肯出去,说一定要看到母子平安才会走。 云九安走到产妇面前,看到她一张面无人色的脸已被汗水打湿,头发贴在脸上,只奄奄一息的闭眼轻哼着,显然已经力竭。而隆起老高的腹部有稳婆不间断的用手法给她顺位推拿。 第103章 那个诅咒 那几个稳婆听刘大人说会请个医术不错的姑娘来给四皇子妃接生,没想到会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几个人怔了一下,也不敢说什么,她们接到的指令就协助这位姑娘助四皇子妃安全产子,别的不要多管。 云九安先是给四皇子妃拿了会脉,为散脉,散为气血俱虚,根本脱离之脉;又蹲到四皇子妃床前给她看了看,羊水破,宫口半开,又未至生时,想要顺产肯定很难。 她吩咐道:“马上准备热水、烈酒、纱布、棉签、针……” 说到一半她觉得不对,赶忙换口道:“准备一张长桌,把屋内温度升高点,把灯还照亮些,给产妇喝些红糖水……” 她一顿安排下来,几个稳婆和几个帮忙的娘子都杵在了那里,不知她要这些做何用? 云九安见她们不明白,还是跑到屋外对刘大人道:“大人,尽管有九宫正气丸,产妇的情况也不太妙。我可能要给她剖腹取子……” 刘大人吓得腿一软,差点倒在了地上,“这使不得,现在是要母子平安。你若取了子,四皇子妃怎么办?我们不照样被问罪?” 云九安摇了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剖腹取子,并不是不顾产妇的性命。我的目的也是母子平安,我也想保命。” 刘大人犹豫着,“你能保证他们母子平安?” “大人,此非儿戏。照现在这样拖下去,产妇会越来越弱,最后的结果你也想象得到。如果照我这个法子,他们还有一线生机,我们也才有生机。大人,我的这个法子现在必须得搏,我有五成把握。” “有五成把握?”刘大人咬着牙,“你曾经帮人动过这样的刀?” 云九安想了想,为了给他点底气,只得稍微撒了点谎道:“和这个不同,给人剖过腹,但不是取子,是取毒瘤。” 刘大人探头朝产房里望了一眼,最后一咬牙,转身朝四皇子那边去说了。 过了好半晌,刘大人才战战兢兢汗流夹背地跑过来,“云五姑娘,四皇子答是答应了,但是要求必须母子平安,不得失误。不然……” 他做了个嘎的动作。 “好。那接下来恐怕真的需要刘大人帮忙准备药物和工具。比如我们上次探讨的除了麻沸散的那味古怪麻药,还有缝合深层次伤口的羊肠线,再加上你的金针止血术……” 她一连串说出来的话,吓得刘大人不轻,扯着她到一边道:“那味古怪麻药我只是随便说说,那种东西怎能用到四皇子妃身上。没错,我上次听你提到小羊羔的肠子对缝合伤口有利,我也确实照你说的法子预备了些,但是那银针止血术……万万不行,四皇子妃是女子,我怎能在她身体上插针止血?” 云九安眼珠转了转,“你虽然教了我银针止血术,但我怕我手法不熟练出什么问题。你隔着帘子在旁边提点我两句也行。” 她自有她的打算。在太医院的时候,由于她记性好,刘大人给她说了两遍银针止血术她基本就能上手操作。此术对于一般的外科手术引起的出血可以依据对应的一百二十一个穴位去止血,效果还行。但是她试过,如果用柳宅后院主人留下的天玄神针所述针法去止血,那简直是堪称奇效。 虽然目前她还没有练出真气,达不到以气御针,针到血止的神效,只要针法到位,也比流传于世的金针止血术要强上许多。 在条件如此受限制的情况下,为确保四皇子妃的这台剖腹产手术成功率的提高,她必须要用上天玄针法止血。 要想自己的脑袋保得住,她肯定要把风险降到最低。 为了不引起人的怀疑,她只能拉刘大人出来当挡箭牌。 刘大人听她的要求也不是很过份,这才允了。 在银衣护卫快马加鞭之下,医箱很快便被取来。 于是接下来就是动作迅速的准备工作。室内升温,手术台,灯光,器具包括手术刀消毒,人员口罩,药物,针线…… 三个稳婆留在室内,刘大人隔帘而坐,其他人员包括谢夫人都被很严肃地请了出去。 云九安早把秦疏的斗蓬给脱了,把自己的袖子扎紧,所有人员都喷了烈酒,才敢开始给产妇上麻药。 她打开装药的瓷瓶,腥臭味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从这气味闻来,想必里面装的正是尸参提取物。 想不到刘大人也是个妙人,嘴上说不能给四皇子妃用那古怪麻药,但准备的,却又是那腥臭之物,只怕也是把所有的身家性命都搏上了。 这是一种长于千年阴暗墓穴之中的尸参。此物极不好找,味道腥臭,但麻醉效果极佳。只要涂抹于动刀周围三寸处少许,患者立即就不会感觉疼痛,时长约半个时辰。 当然,手术时间长,肯定是要加量,以保证患者在手术时间内不会感觉疼痛影响手术效果。 云九安看了一眼香柱,把产妇盖在身上的衣物揭开,叫两个稳婆站在产妇左右两侧,让她们尽量握着产妇的手,给产妇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随后放柔声音道:“四皇子妃不要怕,我的这种药很神奇,一涂上马上就不会疼了。您只管放心躺着等,只要少许时间,我就能让你的孩儿呱呱坠地……” 她边说边涂药,当四皇子妃眉头舒展脸上痛苦之色开始消失的时候,她不敢耽搁,立即开始动刀。 四皇子妃能听到刀割皮肤的声音,也能听到血水“咕咕”声,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人也跟着轻松了些。 紧跟着就是刀剪交叠放置声,应该是血在不断的流出来,她看到医女的额头的汗也在不断的冒。但她眼睛很明亮,很坚定,就像在她身上动刀剪不是件多可怕的事,而是在雕刻一件精细的工艺品。 两个稳婆在云九安的暗示下轻声的安慰着产妇,另一个稳婆接着血水,几次都欲昏厥。 等在外间的四皇子愈发焦急地踱起了步,本在里屋等待的苏皇后也走了出来,刚才已经听说是云九安在给四皇子妃动剖腹取子的手术,上前便安慰道:“诚儿不必多虑,这位云九安既然敢接手,只怕是有些真本领,不然刘大人也不会叫她过来。再说之前她能帮诸民解奇毒,也定能让你妻儿平安。” 李诚点了点头,礼道:“让母后都跟着操心了,是儿臣的不该。” 但是眉头紧锁,苏皇后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自大庆定鼎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已历三代,至今已传承近七十五年。不管是太祖也好,先帝也罢,甚至当今圣上也一样,都是子嗣众多,不存在子息不盛之事。而自多年前的巫蛊案发太子薨后,直至如今,各位皇子包括已经成婚多年被封明王景王的两位王爷,膝下除了生下几个女儿,就不见一个儿子。 并不是妃子们不曾怀皇孙,而是每当诊脉是男胎时,要么胎死腹中,要么生产困难。没有哪一个皇孙能落地见到这大好时光过。 迄今为止,除了已故太子生下的皇长孙李璟琪外,圣上便再无其他皇孙承欢膝下。 而每当有皇子妃有身孕的时候,一旦诊脉为男胎,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心翼翼地关门让人伺候着,生怕有任何闪失。 第104章 逼上梁山 即便如此,却没有哪一个能躲过那一噩运,就似被下了诅咒一般。 没错,民间不少人曾说那是巫蛊案发后被邪人下了诅咒,诅咒李家王朝就此灭亡的恶咒。 尽管民间后来也不准再传,但事实一次一次摆在眼前,让那些不信的人也不禁要把事情往那上面想。 “今日之事只是凑巧,不要信那些传言,何况……安心等里面的好消息。”苏皇后只能尽量劝慰。 她未说完的,自然是指这次四皇子妃被诊出是女胎,就算有诅咒,也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 李诚听到此言心里更是沉了沉,被诊女胎,只是让世人所知掩人耳目罢了。为了增加真实性,他才不让皇子妃躲在府里…… 在他看来,皇孙不能出世,定然是人为操控。他以为欲盖弥彰之后就可以躲过那个噩运,谁又料到今日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所以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能体会到他心中的恐惧,恐惧这世间真有那人力不可胜的神秘力量的存在…… 就在他心神不定之际,产房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嘤啼声,瞬间打破了这沉闷的夜晚。 “出来了,出来了,恭喜皇后娘娘,贺喜殿下,是个小皇孙——” 当稳婆喜出望地探出头来大声报喜的时候,等在院子外头候着的高傅两家的人都长松了口气。 苏皇后也笑开了眼,李诚赶紧跑过去道:“孩子呢,快快,我来瞧瞧。” “现在还不成,得洗了后才能见人。”说完,稳婆唤着外面候着的丫鬟进去帮忙。 “皇子妃呢?她怎么样?”谢夫人闻言激动地跑了过来。 稳婆朝里面看了一眼,“还好。那位姑娘正在给她缝针。夫人不用急,皇子妃清醒着呢。这次是母子平安。” 谢夫人顿时扶着柱子泪流如雨,若不是郑大人把她拦着,只怕要放声痛哭。 此时此刻,产妇身上有金针封穴,云九安已开始缝合伤口。 产妇的血流得并没想象中的多,云九安却不敢松懈下来,随着额头流下来的汗越来越多,她的手依然保持着稳健,按常规手法缝合伤口。 大约又过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帮产妇把腹部绑上一圈腹带,产妇还能说话,她的人也虚脱得快要瘫软下去。 床榻上已换了干净的被褥,给产妇稍事收拾一下后,众人合力将产妇抬到了床上。 刘大人赶紧上前给产妇拿了一会脉,松了口气道:“云五姑娘这套刀术不错,四皇子妃虽伤了元气,好在已无大碍。 云九安不想在产房里与他多说,“大人现在可以出去报喜讯了,我把这里收一下就出来。” 从未见过这等剖腹取子还能母子平安的刘大人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敬佩,感觉是他从医以来比治愈任何一个疑难杂症的病人还令人欣喜。如果大庆国以后能得此医术,日后不知可以少死多少难产妇…… 一台手术的成功与否,最终还要看患者伤口的愈合和抗感染。 毕竟这是云九安第一次亲自操刀,以前虽然也有上过解剖课,也看过师兄师姐们动过手术,比起真正在活人身上动刀,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不能说她不怕,可怕又如何?怕并不能为她解除危机。 她有时候觉得,人的潜力真的无穷尽,只要肯逼,就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云九安把手术刀收好后,对服侍四皇子妃的下人交待了一些相关护理事宜,这才出了产房。 院子里头一片喜气洋洋,自然少不了有人向宫里去报讯。 高傅两家的人齐侯在院子外,脸上也没了之前如丧考妣的模样。 满身血污的云九安给苏皇后和四皇子行礼道:“臣女幸不辱命,终让四皇子妃母子平安。还请皇后娘娘允许臣女回去换身干净衣物后再来看护四皇子妃。” 苏皇后让她平了身后笑道:“好孩子。本宫就知你是个聪颖的。已经听刘大人说了,你用你自己的一套刀术救了他们母子,保了我皇室血脉,是有功之臣。当赏。” 李诚也笑道:“母后,没看到云五姑娘很累么,当赏也该让她精神之后吧。” 苏皇后点头,“那好。小檀子,赶紧地,叫人把云五姑娘送回去清洗。” 小檀子应声而出,说了声请,就带着云九安往外走。 云九安在庭院外看到须发皆白的高上林、高怡涵的父母高先礼、龙氏,傅家的傅宏碌、大高氏以及傅远浩,外加一个高氏和云语安都在,他们都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只有傅远浩看她一身血污和疲累关心地问了一句,“九安,你没事吧。” 云九安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才背着医箱离开。 立于树下的秦疏望着她愈去愈远的身影,鬓发在迤逦的暗影下飞扬,眸色却与夜色相迥,似春光浓艳,似夏日长久…… 云九安到门口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秋韵,主仆什么都没说,径直跟着小檀公公上了马车。 等回了云家,绿荷正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看到云九安一身血污,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吓得快要哭出来。 秋韵喝道:“快点去给姑娘打热水换洗,四皇子那边还等着姑娘。” 绿荷憋着在眼眶里打旋的眼泪,赶忙去布置。 云九安脱着衣裳问,“你今天跟了二姐一天,有没有发现什么?” 秋韵边帮她边把日间看到云语安在人前作画的事情说了出来,随后小声道:“那郑公子非常惊讶于二姑娘的梦境与他一样……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姑娘的梦能和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一起?” 云九安微眯着眼,世间绝不可能有如此碰巧的事。往往越是碰巧的事越是人为因素较大。就好比今日她为了身家性命保四皇子妃母子平安,已经出人意料的打破了那个传说中的诅咒,那个所谓的诅咒还会是诅咒吗? 她淡声道:“只怕有八成都是人为。就为了让二姐能顺利接近郑公子。” 秋韵点头,“这也就罢了。后来我继续跟着二姑娘的时候,看到一个衣着普通的人递给她一个小瓷瓶,那个人很机警,好似发现了我在跟踪,立即就带着二姑娘换了地方。” 她接着道:“其实我也觉得今日表姑娘冲撞四皇子妃的事有些蹊跷,表姑娘一再说是有人推了她,她才一个不稳摔倒在四皇子妃身上,可是当时就她和傅家表姑娘四姑娘并排站一起,后面三尺内无人,又不可能有人推她才是。” “表姐冲撞四皇子妃的时候二姐在哪里?” “她也在湖心岛上,不过都隔了几个人。” 第105章 作文章的四皇子 云九安皱起了眉,如果照常理来说,云语安一个闺阁女子,绝不可能知道郑言之的梦境之事。摆明有人向她透露。至于这个透露的人,她可以暂定是高氏为了这个女儿能进郑家给想的歪门邪道。 但是从竹林里的情形来看,云语安要嫁入郑家最大的障碍却是高怡涵。高怡涵与郑言之的事高氏必然不知,以高氏的个性,她若知晓此事绝不会强行让云语安介入。 有没有可能,唯有云语安知晓,于是她故意设此一计以便除掉高怡涵这个劲敌。 就是不知这件事她从何得知,又如何让高怡涵莫名其妙撞人? 此事不能怪她怀疑云语安,从她能拿出九宫正气丸如此稀有的药就不得不如此判断。 同时她同样能肯定,秋韵所见那个神秘人给的定然也是那九宫正气丸,云语安是有人相帮。 这个帮她的人究竟会是谁?竟然连高氏也不知道。 如若今日之事确是云语安所为,她要算计高怡涵就算计,今日若不是她有些本领,只怕都要一起跟着栽进去,难道她想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云九安清洗完,换了干净的衣裙,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她在自己所制的药丸中又拿了一些补中益气的包好,才带着秋韵重返郑家。 等到下马车的时候,也正好看到高傅两家的人一脸沉重地走了出来。却不见云锦安傅雅萱和高怡涵。 云九安拉着正要上马的傅远浩,“表哥,事情怎么样了?两位表姐和我四姐怎的不见一起回去?” 傅远浩轻叹口气,“怡涵一直都说有人推她才导致冲撞了皇子妃,可是当时前后无人,那推她只有站在她旁边的雅萱和锦安。雅萱和锦安都不承认推人,目前三人已被押往大牢等候审理。” 被押往大牢?妻儿都已平安,四皇子这是真的要处罚罪魁祸首,还是另有目的? 似嗅到一丝不寻常气味的云九安没再多问,从四皇子一出手就将傅雅萱和高怡涵同时扣押就已经有了端倪,其目的并不简单。 傅远浩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她们不会有事的。今日皇后娘娘和四殿下是在气头上,明日上朝后我父亲自会向圣上禀明她们是无心之失,相信会从轻发落。” 只怕未必。云九安心道,高怡涵大喊被人推,推人的嫌疑人也只有傅雅萱和云锦安,无论是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人,其性质都极为恶劣。皇室王孙本就不旺的靖文帝不过问,四皇子也必会在此事上做点文章! 连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在官场浸淫多年的高傅两家不可能不明白。 众所周知,梁盛光兵部尚书一职被停,如今兵部侍郎代其职……最终可能是身为兵部侍郎的傅宏碌向某方低头的结局。 云九安回到四皇子妃生产的那个院子,谢夫人和四皇子都还在。 谢夫人就端端地看着新生儿,说不出的欢喜。 四皇子坐在床榻前,看着已入睡的四皇子妃只是笑,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殿下,夜已深。下半夜就由我来照顾皇子妃。”云九安礼后道。 李诚点了点头,看着云九安的目光里带一丝欣赏之意,“云五姑娘,我大庆自定鼎以来,第一次有人敢大胆用刀为妇人开腹取子,还能保母子平安,堪称医术一绝。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本宫一一都会允准。”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正在看孩子的谢夫人也笑道:“没错。云五姑娘今日功不可没,殿下要给你赏赐,只管接。” 云九安果然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微笑道:“殿下就赏赐我两年之内身体康健吧。” 李诚呵然一笑,“本宫还是头次听人要这等赏赐,再说你自己就是个医者,你的康健不是你自己就可以保证么?” 云九安落落大方道:“话虽如此说,但是人生往往有很多不可测。有些病痛做为一个医者,或许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上次已经领教过她的睿智,以小姑娘的智慧,绝不可能是随便说说而已。 李诚一时竟不敢轻易答应下来,起身半开玩笑道:“若是金银豪宅绫罗绸缎,本宫可以立马赏下来。至于这个赏赐,本宫毕竟能力有限,要不容本宫向法华寺的主持算下你之后两年的运程再行赏?” 云九安忙福道:“赏赐在殿下那里,自然由殿下作主。” 李诚居高临下道:“本宫以为你会让本宫放了那几个冲撞了皇子妃的人。” 云九安垂眸,“不敢。她们有错在先,殿下关押她们是正理,小女子不敢干涉殿下的决定。” “好一个不敢干涉本宫的决定。好。”李诚欣笑而去,却不知最后他到底是何意。 谢夫人把婴儿交给婆子,过来上下打量着云九安,“没想到云郎中家的闺女个个都长得这般标致,也都是有心的。今日你二姐能把那九宫正气丸拿出来保皇子妃的命,也是个不错的好孩子。云五姑娘,日后得空的时候可得和你二姐往我府上多走走,见着你们这些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我这心里呀,别提有多舒畅呢。” “只要夫人不嫌弃不怕打扰,日后自然要少不得过来叨扰。”云九安也不推辞的一口应下了。 谢夫人热忱地又赞了几句,对下人交待了一番,方带着人离开。 云九安最担心的其实是产妇的术后感染和伤口愈合,以现在的这种医疗条件,她只能尽可能的利用有限的药物来帮助产妇渡过这难熬的十二个时辰。 接下来她不时探察产妇的体温,脉象,直到近天亮时,她靠在桌上眯了会儿。 直到听到产妇的呼痛声,她才蓦然惊醒。一抬头,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白狐斗蓬滑落在了地上。 四皇子妃身前的嬷嬷把掉在地上的斗蓬捡了起来,“老身怕云五姑娘受凉,才把这个帮你盖上。时间还早,昨儿辛苦了一天一夜,怎么不多歇会儿?” 第106章 各带心机 云九安揉了揉眼睛,“没事。四皇子妃怎么样?” “伤口正疼着呢,刚才按你的吩咐只给沾了点水润润喉。” 云九安走到床榻前,见四皇子妃的脸色好了不少,又摸了摸她的额,还好,没烧,便轻声问道:“刀口很痛么?” 四皇子妃轻点一下头,虚弱道:“有法子让我痛楚减轻点么?” 云九安给她把额前的湿发拨在脑后,“现在已是最轻的了,只能熬着。等熬过一对时就会好些。待通气后就可进了汤药,到时候您身体恢复得会很快。” 四皇子妃轻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 云九安再给她拿了会脉,万幸,只是阴血未复,虚阳上泛,失血过多引起的虚损,一切正常,待能进食后尽心调养段时间一切都可以恢复。 直到下午,产妇已经能进少许流食了,云九安交待了不少注意事项,又开了一些汤药,才由郑家派车把她送回去。 郑大学士好心举办一场赏心悦事宴,本是想聚集青年才俊闺阁千金促进好姻缘为大家谋福利,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宴席最终是以他女儿被人冲撞差点一尸两命而收场。 好在结局不太差,四皇子妃最终被云家小庶女的一双神手给救了回来。 听酒楼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说法,那日云五姑娘知道四皇子妃有性命之忧,当即就请命,让四皇子去云府取了她的医箱,以她一套神奇的刀法为四皇子妃剖腹取子。 当时场面血腥,云家小庶女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少时就把小皇孙给取了出来,又飞快地为四皇子妃缝了伤口,保得母子平安,如有神助一般。 说书先生吹得神乎奇神,好似云五姑娘是医神下凡般,不仅能医奇毒,还能救难产之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云云…… 云九安没料到这个自救的举动竟能得人如此吹捧,不会以后那些有古怪之症的人都会来寻她医治吧?其实她也不太反感,只是如此一来,若再想从梁子渊手里寻那毒丸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令她更没想到的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居然被人传颂开来,都言那位小意姑娘确实是个才思双绝的姑娘,若不是人丑了些,倒是能合那心比天高的宋二公子之意。人们都在猜测那小意姑娘究竟是哪方人氏,被宋二公子搬出来,那些觊觎其美色的姑娘们应该再也不敢在他身边纠缠不休了。 云九安听着这些传言嫣然一笑,但愿那厮能得尝所愿,也不枉她挖空心思配合他演那一出。 接下来几天,她仍要确保四皇子妃的伤口不会有任何问题,每日还是要去一趟四皇子府。 同时,十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天空中难得一扫阴霾,已然放晴。正是梁子渊与霍寒香大婚的好日子。 而高氏不管再忙,还是去了一趟国公府随礼吃了喜酒。 回来后,她难得的低下了面子,还请了老太太在云九安面前说道。 说这次云锦安几个被抓去京兆府大牢,高家和傅家终究是不能把事情闹大,傅宏碌和高上林再次找四皇子去赔礼道歉,似乎都无果,三人还是未被放。 由于云九安每天都要去看一趟四皇子妃,而云语安有献药之功,老太太希望云九安每日去四皇子府时能带上云语安,让云语安侍候在四皇子妃跟前,或许四皇子看在云家人救了四皇子妃一命的份上把人就给放了。 心里有计较的云九安像不知道高氏的主意般,点头应了。 在高氏的安排下,云语安带上不少鹿茸燕窝肉苁蓉等名贵补品,非常小意地在四皇子妃屋里侍药奉茶。 一般谢夫人也会在,这位夫人倒是和气,应该也确实是非常感激云语安的那粒九宫正气丸,不断在四皇子妃和四皇子面前说着好话,四皇子妃对云语安倒是印象颇好。 李诚也没对云语安的每日上门有任何异议,不过对放人的事只字不提。 有时候郑言之也会过去看望他姐姐,见到云语安,两人因为画作的事,倒也有些交流。 每当四皇子妃看到此景,就会对着谢夫人打趣几句,说是自家弟弟的好事只怕近了。 云语安娴静又识礼,学识也不错,女红也很是拿得出手,经过多番试探的谢夫人对她也是相当满意。 当四皇子妃提到此话,她不禁有些发愁,“凤儿怕是不知道,你那不争气的弟弟几次跟我提过那高家的姑娘。我早就知道那姑娘虽出生书香门第,瞧着品性就不佳,一直都没同意这门亲事。果不其然,那姑娘竟敢当众冲撞于你,只怕是因为我没同意这门亲事恼恨上了,故意为之。” 四皇子妃郑金凤也是头次听到这事,蹙眉道:“那高家姑娘我是瞧过的,模样很是一般,性情包在皮囊里不知,这次不说她冲撞我的事,就她一直叫着说有人推她这一说词,全然不顾两个表姐妹是否被牵连,也知是个自私心眼儿细的,不知顾大局。这等人如何能让她进我们郑家?” 谢夫人点头道:“想必你那不争气的弟弟在你跟前没少说那高家姑娘不是故意的吧。你别听他的,这次就要治治那高太史,叫他门风不正,没有媒妁之言就胆敢让自家姑娘去勾引男人。” “不管高家姑娘是不是故意的,都是四爷他作主,言之在我面前解释再多都是枉然。”四皇子妃看着在外面翻着被面的云语安,“那母亲认为这位云二姑娘又如何?” “这姑娘还不错。知书达理,恪已守礼,之前我瞧着言之总找她说话,她也是相当避嫌的言几句就走了,不像那高家姑娘轻浮……稳重得很。” “确实也还体贴心细,将来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掌理内宅定然不在话下,可惜是个庶女……要不这次事了后,母亲问问言之的意见,如果他也属意的话,不若先把她定下来,待正室进了门,就把她迎回去做房小妾看行不行。” 第107章 挑事 谢夫人笑道:“凤儿这提议不错,回头我就去探探你弟弟的口风。不过看他这样子,肯定是愿意的。” 她们的这番谈话,叫在次间里挑选药材的云九安听了个一清二楚,或许也是谢夫人母女根本就没对她避讳,故意说给她听再让她转给云语安也未可知。 云九安也不会辜负了她们的期望。在回去的路上,她当作不着意道:“今日在四皇子府听谢夫人和皇子妃提起了你。” 云语安有些紧张,“她们是不是对我天天过去叨扰不太满意?我……我也是没办法,母亲担心四妹,我若不去向她们博一点好感,四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怎会对你不满意,是二姐想多了。”云九安慢慢观察着她的神情,“相反,她们是对二姐太满意了,夸你知书达理,恪己守礼,体贴心细又稳重,比怡涵表姐强多了。就是可惜是个庶女……所以有意把你许给郑公子,等正室进门之后就迎你为妾室。” 云语安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怨恨,不是云九安眼利,任谁也不会发现。 “谢夫人还说,那九宫正气丸世间罕见,二姐竟能拿出如此稀罕之物,她们又感动又好奇,不知此丸二姐是从何处得来而不自珍?” 说完此话,云九安更是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这次云语安却垂下了眼,“不过是一次偶尔救人后别人送我的谢礼。因为太珍贵,随时带在身上,正好当日能救人就拿了出来……” 云九安信她个鬼。 两人回府后,正好高氏也才从傅家回来,见姊妹两个到屋,便一起邀到老太太屋里去请安。 云允铭也在,两女向老太太问安后,老太太才问道:“淑贞,今日你父亲和姐夫去四皇子那边的结果如何?四皇子有没有松动些?” 高氏摇了摇头,“四皇子依然在恼怒之中,骂我父亲和姐夫教女不严,他们有何脸面天天跑到他府里要求放人?” “也不怪四皇子,任谁的妻儿险些不保也会这般动怒。”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向云九安,“好在我们九丫头是个福星,若不然,几大家子人的脑袋都不够砍。” 自云九安干了这件大事后,从来不过问绮罗轩的老太太竟着人开始往那边院子里送一些零嘴茶叶或是当季的果子,东西没多贵重,却代表着一种认同,也是府里下人察颜观色的风向标。 云九安道:“都是托祖母的福,若没您的教导,孙女也没那个胆在四皇子妃的身上动刀。” 本来是敬重恭维的话,老太太面皮再厚,脸上也是热辣。好在一张老脸皮黑,倒看不出异样来。但把功劳往她脸上贴,心里受用是肯定的。 观到此景的高氏忙道:“不过今日四皇子骂得虽重,已不似前几日那般冷硬不说话了。估计……只要姐夫稍微转下弯,锦安几个离出来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老太太点头,“这都好几日了,京兆府那边还不准我们去探望?” 高氏担心道:“就因为这样,我这心里头才更是着急。几个丫头自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等苦?也不知她们几个到底怎么样了。” 云允铭道:“母亲不用过于忧心。怡涵和雅萱表妹还好,就是锦安自小性子烈,让她受点苦日后说不定能把性子收敛些。” 老太太也深以为然,转而还是对云九安和云语安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她怎么着也是我们府里的千金小姐,你们几个都是姊妹,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这些日子你们两个就多往四皇子妃面前说些好话,尽量让她们几个早点给放出来。” 云九安摇头,“有些话我们不说四皇子妃也自明白,她不提,我们说再多也是没用。何况四皇子妃恢复得极好,明日起我就不用再过去了,就看二姐还去不去?” 云语安道:“四妹她们一日不出来,我便日日都去。我们不说,四皇子妃心里也是有数的,说不定心一软,便把人给一并放了。” 老太太大点其头,高氏也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不枉我多疼你一些,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你放心,你的好母亲一笔笔都记着了,日后绝不亏待于你。” 云语安一番受宠若惊的样子,云九安只是笑,老太太冷眼旁观。 见几个话都说得差不多,云允铭起身道:“今晚我就不在府里用膳了,宋二公子今日到我们弩坊署就职,请我们同僚去醉心楼喝酒,时间差不多了,我现在就得过去。” 高氏眉一跳,“宋二公子去了军器监的弩坊署?何职?”仟仟尛哾 云允铭笑道:“目前职司是署令,算是个闲职。我们监正说等他熟悉一下后,就会把他调去任军器监丞,回归他应有的品级。” 高氏眼里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随口交待道:“他是德昌侯之子,品级虽不高,出身却不错。你着意些,别与他交恶。” 云允铭应了声,才带着长随出了福寿堂。 眼看已到饭点,老太太留了几人用了晚膳,才都告退出来。 云语安在高氏的暗示下并没回她自己的院子,而是跟着去了暖华苑。 才一进门,高氏便支退了几个准备来服侍的下人,只留了个吴妈妈在一旁。 “语安,你告诉母亲,那谢夫人对你的印象究竟如何?” 云语安的眼眶顿时红了,捏着巾子,泫然欲泣,“四皇子妃和谢夫人对女儿的印象都极好,说女儿知礼数,懂进退,稳重又细心,可惜是个庶女……” 见她泪珠儿垂,高氏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道:“庶女又怎么了,养在我身边,女书四经没少读,女红理事没少学,比那些世家之女只强不差。这次又拿了九宫正气丸出来救人,他们就只给你这么个评价?” 云语安摇着头,哽咽着珠泪儿滚滚,“他们还说,郑家少爷对我还算上心,回头就会来我们家提亲,说等正室进门了就迎我回去做房小妾……” 高氏和吴妈妈对视一眼,怎么会这样? 第108章 打架 “呸,他郑家有何了不起,拿人家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当白菜,眼睛瞎了么?二姑娘别伤心,他们若敢在提亲,太太绝不会允。”吴妈妈先就骂开了。 高氏也没制止她的怒骂,眼睛里闪过一抹冷光,“语安你先别哭,你能把那么珍贵的药都拿出来,让他郑家不死女儿继续享荣华,居然就想拿个妾室的身份来胡弄人,他郑家想得美。” “太太有什么好主意?” 高氏望着云语安,“我绝不允许你到郑家为妾,我们要的是明媒正娶的正室。语安,你得拿出点手段来,必须得让那郑言之非你不娶不可。” 云语安抬起泪眼,“女儿能有什么手段?总不能把郑言之欲娶的正室给杀了。” 高氏用帕子给她擦泪,“谢夫人当年不也是靠挤掉郑尚君的意中人上位,你又为何不可以?” “可是女儿怕……” “怕什么?一切都有母亲给你顶着,天大的事都没你嫁入郑家成为主母重要。” —— 冬月的夜晚寒意阵阵,屋宇下的风灯左右摇摆,各房主子们都已经睡下。刚给马匹喂完草料的钱路给自己打了盆热水,闭眼惬意地泡了会脚,直到把身上的倦意泡走了七八分,水渐凉,他才擦脚,起身去倒水。 把一扇漏风的破木板拉开,没想到门口居然站着一个人,惊得他水盆都差点滚落于地。 待定睛一看是云九安,他才定了定神,“五姑娘站我门口作甚?有事么?” 云九安看着他卷起一高一低的裤管,“听说你病了,你平日里没少给我赶车,当来给你送个福利,帮你把病治一治。” 说着,她不请自入,就走进了破旧的屋子里。 钱路皱了皱眉,把水泼掉,转身道:“谁说小的病了,小的身体好着呢。五姑娘赶快回去吧。” 云九安借着灯光看着他平淡无奇的脸,“没听外面传我医术了得么?只需给你号一号脉,保证药到病除。” 她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腕,惊得钱路捂着袖子直退,“五姑娘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小人是真没病,就不劳烦五姑娘了。” 云九安也不勉强,缩回手,拉了条板凳坐下,打量着简陋四处漏风的屋子,“听说你是王大管事的义子?他怎么不给你安排个好点的地方住?” 钱路小心翼翼地进来,把脚盆放下,“义子只是个称呼,他没义务帮我换。再说小人觉得这里也不错。” 云九安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没错,这里总比铁笼子里强。” 钱路没出声。 “想必就算我问,你也不会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氏。不过有件事我想弄明白……”云九安单刀直入。 “五姑娘有何事不明白?” “为什么每次我出门都是你在给我驾车?” 钱路平静道:“五姑娘曾给小人二两银子,小人自然想为五姑娘多跑些腿,免得五姑娘认为我的二两银子是白拿。” 云九安笑了一下,“倒是个信人。就是不知我的行踪你向王大管事透露了多少?” 钱路忙摆手,“小人不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小人一句都没向王大管事透露过。” 云九安再问,“那你能把我嫡母每次出去的行踪告诉我么?”仟仟尛哾 钱路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驾车是小人的本职,就算五姑娘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干那背叛之事。” “我给你十两银子也不说?”说着,云九安就把银子放在了桌上。 钱路仍摇头,把银子给推回去,“五姑娘还是把银子拿走吧,小人爱财,取之有道。绝不干这种拿人奉碌还卖主的事。” 云九安欣然一笑,起身道:“这些银子就不让你卖主子的行踪了,算是我给你开的月银,日后我的行踪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钱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桌上散发着诱人光泽的银子,“小人定把嘴巴闭紧,不该说的半句也不多说。” “好。明早你把车备好,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寒风阵阵,异味熏天。被丢入京兆府大牢的人,几乎都是作奸犯科之人。对于这种人,大牢里自然不会有好吃好喝干净铺被供犯人享用。 湿地,稻草,夜壶,馊食,才是这些人的宿命。 躺在草堆里的云锦安眼泪都快哭干了,可是至今没有一个亲人来看望过她们。 她不甘地在铁牢里叫过,骂过,狱卒直接拿烧得通红的烧火棍来捅她,她被高怡涵捂着嘴拉回了这可怕的草垫上。 在牢中的这几日,她从没像现在这般绝望过,她回过头来又责骂高怡涵为何要推四皇子妃,叫她都跟着受牵连? 傅雅萱倒是冷静,“锦安,你也知道表姐并不是个喜欢惹事闯祸的人,这件事谁也不想发生,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云锦安尖声叫道:“我少说两句?凭什么?凭我们三个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么?我是在担心我们永远都不能出去了。” “绝不可能。”傅雅萱很笃定,“我爹和德妃娘娘一定会救我。只是时日长短而已。” 云锦安大声道:“你说得轻巧,要救早就把我们放出去了,还会等到现在?” 傅雅萱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也怒了,“锦安,你能不能不要胡闹?怪不得梁七郎不要你,就你这般性子,是我也瞧不上……” “你说什么?”云锦安被捏了痛脚,扑上去就撕傅雅萱的头发,“我叫你再说,我叫你再说……” 她撕着傅雅萱的头发死命往地上撞,她发疯了般的力气份外大,撞得傅雅萱眼冒金星,也扯了她的头发往后撕,一时间,两人撕扯扭打在一起。 “四妹,雅萱,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忽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让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瞬间停了手。 她们往外一看,是云语安。 云锦安喜出望外,架也不打了,扑到铁栏上叫道:“二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四皇子要放我们出去了。” 云语安幽幽地看了一直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高怡涵一眼,“表姐,她们俩个打成这么个样子,你怎的都不拉一下?” 第109章 寂寂小院 傅雅萱也道:“怡涵,此次我们的牢狱之灾皆因你起。语安费尽力气看我们,给我们送东西,你反而给她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对你很失望。” 说完,她和云锦安就坐下来吃起了热腾腾的饭菜,再也不看高怡涵一眼。 高怡涵紧握着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不自觉,忽然之间,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是连多日被关在大牢也没有过的恐惧…… —— 云九安一大早向老太太请了安,说是还要去药铺采买一些药材为四皇子妃送去,老太太二话没说,就让账房给支了一笔银子,叫她赶紧去置办。 云九安自然没有去药铺,该买的药早在她的小库房里了。她又叫上了钱路,让他把马车往周府赶,走到一半,忽然又改了主意,叫他稍微多转点路,去了之前给梁青素治病的那个院子。 她本也只是想撞下运气,一下马车,看到院子的门虚掩着。 她推门进去,枯黄的野草有点深,飘零的树叶儿在寒风中打着旋儿,整座院子萧条得了无生气。 而在荒草的半掩下,石阶上,坐着一个青衣锦服的身影。那人以头抵膝,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酒醉了,一动不动,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梁公子,是你么?”云九安远远唤了一声。 那人蓦然抬头,少年清透的面容有些憔悴,本应湛蓝的眼眸布满红丝。 “云九安?” 他唤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你……是来看我姐的么?” 云九安点了下头,又摇头,向他走去,“你姐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一点把李雁的事告诉你,或许就不会出现那样的事。” 梁清晨的眸光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身上,“错的是那些人,与你又有何干系?” 云九安走到他身边,想就着石阶坐下去,梁清晨拉住她,示意她等一下。 他走进屋子,从里面拿了绣垫铺在地上,“天凉,坐这个。” 云九安也不推辞,坐下后道:“你姐现在在哪里?” 梁清晨在她身边席地而坐,迷茫地望着光秃秃的树丫,“王家要休了她,爹娘觉得她丢脸,不准她回家。我本欲把她送往城外,她却执拗地一定要等我姐夫回来不肯出城……现在在我姑婆家……如今也只有周家才愿意收留她……” 云九安皱眉,“她还要等她相公回来?” 梁清晨“嗯”了一声。 “她如此做,定然是想亲耳听到你姐夫的决定……” “或许。可是我姐夫会再接纳她么?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你也是男人,如果你的妻子处于这种情况,你觉得你会再接纳么?”云九安侧目问。 梁清晨一怔,视线移回到她脸颊上,良久,才慢慢道:“若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她还对我心无二意,我不会弃她。” 这个逻辑有些不符合这个封建时代的大男子主义,哪怕那个时代的男人也不会这般决定。云九安摇了摇头,“不,即便你有伤疾,即便你妻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即便你们两感情深厚,也不可能不会弃她,如果她肚子里一直揣着其他男人的孩子的话。” 梁清晨皱眉,“你的意思是……” “如果她不想当下堂妇,还把希望寄在她相公身上,唯有把孩子打掉。” “她担心她和他相公再无子嗣。” “子嗣比男人的尊严更重要?”云九安反问了他一句,“何况,你姑婆把她接回周家,只怕是另有目的,并不是要给她一个安身的地方。” 梁清晨紧抿着唇,未再开口。 好半晌,他才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云九安道:“你带我去见她,我确实有给她解决困境的法子。” 梁清晨望住她,“你为何有这么多好主意,之前却会被我叔困住?” 云九安笑了笑,“一个普通人再有想法,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阶级,权贵,武力,任凭其中哪一样,都可以叫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折腰。又比如……之前你若有周全所爱之人的能耐,哪怕是王家如何带人拿住证据,哪怕她李雁蹦出来,你也能把黑说成白,你姐的命运将会是另一种结局。” 荣国公府是有军功才得如今这赫赫门楣。如今算是太平之年,太夫人的意思,不让梁清晨投军,让他从文。荣国公感恩当年太夫人的教养之恩,相当敬重她,所以也就一直让梁清晨读书,使得梁子渊更加有了野心。 云九安撩着鬓角被吹乱的发丝,“男儿若不能拿出魄力清剿身边的魑魅魍魉,一味躲在父辈的余荫下,跟那些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又有何区别?有道是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所以,有些功名利碌,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味退让,受伤的只有身边最爱的人。” 梁清晨眼底震动,有一种黝暗的东西,像蜕变的蝶般在悄悄鼓动着,扇着翅膀,即将破茧而出…… 风静静地吹着,庭院深深,荒草寂寂,却吹不散人心的跌宕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梁清晨蓦然一笑,道:“我听人说,在赏心悦事宴上,有一个叫小意的姑娘不仅对剑法过目不忘,还能立即赋诗。那个小意姑娘,是不是你所扮?” 风马牛不相及也的话题……云九安吓了一跳,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一时不知该承认还是不承认。 “你在犹豫,那就是你了。”梁清晨勉强一笑,有些别扭地转开头去,“看来你和宋二公子关系很亲近。” “没有没有。”云九安忙不迭否认,“是他一再帮我,我才不得已帮他一次。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还他耳根清静。” “宋二公子说什么都对。”梁清晨起了身,拍拍身上的灰,“走吧,我带你去周家见我姐。” 云九安也起身,正要往门外走,梁清晨又叫住她,定定望住她,“今日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记清楚。他日,我所有的成就,也一并要归于你。” 第110章 出谋划策 这般认真,云九安有几分汗颜。说那么多,她只望他能把梁子渊的野心给压制下去。从她的立场来看,唯有梁子渊势落,她的麻烦才会变少。只要梁子渊不再打她的主意,那李琮玉又如何会记得她这个小人物? 待利用梁青素寻得毒丸,她便和她的如意小郎君远走高飞,从此悠然山林,自由自在…… 两人一前一后达到周家时,周梁氏正陪在梁青素身边说话。 多日不见,梁青素一张小脸愈发清瘦了。云九安怕梁清晨说错话,赶紧向周梁氏见礼。 周梁氏上次得她点拨,才能保得周家不倒,心底里对她无由多了几分好感。再加若不是她的指点,她又如何能守住她那死鬼儿子的骨血 当下就吩咐人给看座奉茶,分明是把她当了上宾来待。 “梁夫人不用如此。我今日过来,主要是想帮青素姐姐号下脉,实在担心发生了这样的事,对她身体有没有影响。”云九安笑道。 当日在国公府,她对周梁氏一番威逼利诱,着实不客气得很。眼下她也没必要扮那拘谨的模样。 周梁氏得了她的好处,也不与她计较,忙笑道:“对对对,这几日青素总是郁郁寡欢,就怕郁结于心……云姑娘医术了得,是请也请不来的神医,快快给她号脉看看。” 云九安装模作样的给梁青素诊了会脉,担忧道:“不太好啊,脉散而浮,是心结难了。心病还得心药医,梁夫人,不若让我以医者的身份开导开导青素姐姐,您看怎么样?” “好好好,一切请便,你只管开导。”周梁氏乐得眉眼不开。 云九安皱眉,“可是如果夫人在此,青素姐姐如何能敞开心扉?我……怕无从下手。” “没错没错,我就去叫厨房给你们准备午膳,今儿个云姑娘无论如何也要用了膳再走。”周梁氏终于屁颠屁颠地带着她的人出去了。 云九安朝梁清晨使了个眼色,梁清晨自动站到门口去把风了。 “云姑娘,上次我确实该听你的话把孩子打了……可是……我又舍不得……” 梁青素一见人都退下,这才真情毕露,眼泪一串串地掉了下来。 云九安劝道:“有何舍不得?你年纪轻轻的,这胎没了还有下胎,只要身体好,还怕没有自己的孩子?” 梁青素擦着眼泪,“你应该也知道我相公的身子,如果错过这一个,我怕再也不会有子嗣。” “你相公的身体到底如何?给他看诊的大夫究竟怎么说,能讲给我听么?”云九安问。 梁青素一呆,转而泪眼望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能耐为他诊治?” 云九安斟酌着措辞,“这个也说不准,具体要看他究竟伤到了哪里,是何等程度。” 梁青素一把抓住她的手,同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扑嗵”一声跪到了她面前,“云姑娘,我已经听说了,你是神医,连四皇子妃那样的情况你能让她转危为安,你一定能治我家相公的病。那些大夫说我家相公是被人一脚踢中宗筋,伤其冲脉,很是严重……已终生致残,不能孕育下一代……” “青素姐姐先起来再说。” 云九安扶她,她却不起,“若云姑娘不答应,我便不起……” 感情是赖上了。 云九安无奈道:“我也不是神仙,只能等你家相公回来后才能给定论。但不管怎么样,我一定竭力救治。” 梁青素又喜又悲,这才起来,“如果是这样,我还要肚子里的这个孽障作甚?今晚我就把那坠胎药给喝了。” 云九安按住她的唇,“以防隔墙有耳,少说为妙。而且,你这坠胎药要喝得顺其自然,绝不能让你姑婆察觉是故意的,不能让她闹。” 梁青素点头,“我省得。” 云九安道:“你相公回来后若王家有何异议,你只管说你有法子把你相公的伤疾治好,若不同意你回王家,便此一别两宽,各不相干。相信到时候王家为了你相公的身体,不会再为难于你。” 梁青素心情瞬间好了许多,这时候才疑虑道:“云姑娘一再帮我,我该怎么样才能谢你?” 云九安想了想,“我想进一趟梁七郎的书房。” 梁青素疑惑,“你想进他书房?他书房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云九安点头,“没错。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不帮我。” 梁青素道:“我七叔年龄虽与我们相仿,但心思深沉。我与你接触的这几次,发现你是一个有主意有见地的女孩子,不似个容易被男人被情爱左右心智的人。我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会传你与他两情相悦的传言,或许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就冲我们这几次的相处,我相信你有苦衷,也不会害我和清晨。所以,你要进他书房便进,正好他大婚我未回去,明儿你就扮成我的贴身丫头过去。” 云九安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忙喜道:“青素姐姐明日什么时候回?” 梁青素思索了一下,“你明日大早去别院等我。” “好。我们一言为定。”云九安喜出望外,忽又想起一事,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你今日就把这个服下,是乱你脉象的药。若再有人给你诊脉,你只管让人诊,没人再能给你诊出孕脉来。到时候你完全可以说是王家派来的大夫是个庸医,孩子掉后,还可以让李雁和王家还你清白。你日后在你相公面前也可以挺直腰杆说话。” 梁青素双手颤抖着收了瓷瓶,潸然泪下,“日后我若与我相公能重归于好,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德。” 云九安叹道:“女子生存本不易,我们若互相帮帮扶扶的,说不定也能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辈子。” 梁青素深有感触,“你说得没错,深宅女子之间的互相残害屡见不鲜,若都能像我们这般帮扶,世间不知要少多少悲剧。” 梁清晨把云九安送到周府外,在她快上马车前顿步道:“你想到我七叔屋里拿什么?如果方便,我可以帮你。” 第111章 袭击 云九安也不是没想过让他帮忙寻找那毒丸,考虑到他不识,也担心他万一没找到让梁子渊提高警觉,所以还是决定亲自去梁子渊的密室寻。 她微摇头,“暂且我自己来,若是不成,肯定会求助于你。” 梁清晨深深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定是七叔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你才反感于他。我帮理不帮亲。” 云九安“嗯”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到大街上,想到明日又要重回荣国公府,进梁子渊所住的院落,云九安莫名有些心慌。 但这一步她必须得走。 原主前一世曾发现梁子渊书房有暗室,她只有赌梁子渊把毒丸藏在了那里,如果不去找一找,她也不会死心。 “五姑娘,前边好像是陆姑娘,要不要下车?” 正赶着马车的钱路忽然道。 云九安忙撩起帘子,“在哪里?” 钱路把马车往边上停了,指着对面的鸿发布庄,“刚刚进去了。” 云九安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 今日由于天气不错,绿荷和秋韵都被留在了府里帮她晒药材,是以她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她独自下了车朝鸿发布庄走去,到了门口,却被两个身穿劲装手握长剑的男子给拦住,“现在停止营业,姑娘请去别家。” 云九安朝里面探头,果然看到一身鹅黄小袄的陆小末在挑选布匹,忙唤道:“小末,铃当……” 两个握剑男子一怔,“你认识我们家姑娘?” 听到唤声,陆小末和铃当转过身来,见是她,喜笑颜开,“没事儿,让她进来。” 两个握剑男子互视了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九安,今儿怎么得空?前两天公孙武还要我把你约到他师姐的府上去吃蜀中特产,我说你还忙着四皇子妃的事没空呢。”陆小末丢下手里正在挑的布匹就迎了上来。 云九安笑道:“四皇子妃已无碍,看今日天气不错,出来透透气,散散心。你到这里来看什么?” 陆小末拉着她的手道:“听掌柜说到了一批上好的南锦,正好马上冬猎了,想做一身骑马装。不如你来和我一起挑选,我们一人做一身。” 南锦产自南陈。其历史悠久,是具有南陈特色和地方风格的多彩织锦。质地轻薄,花色繁复鲜艳,与大庆的蜀锦、东临的云锦并称三大名锦。 大庆与南陈边境多年都有矛盾摩擦,虽然没有上升到大规模的征战,经济商品往来几乎已经断绝。 就因为两国关系僵硬,其珍贵之处自然是在于稀少,从南陈把南锦运来大庆,不知要费多少周折。 “还有这等好事,居然见者有份。”云九安打趣着,看着布庄内除了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再无其他顾客,“瞧瞧你大小姐的作派,不就买匹锦缎么?居然把人家的布庄客人都赶尽了?” 陆小末笑嘻嘻道:“这里本就是我家的布庄,我赶完客人亏的也是我自己,你酸个什么劲儿?” “好好好,有钱人家的姑娘可以随意任性,行了吧。要不赶明儿我也开个布庄,跟你一样也过把任性的瘾?” “不必另开,你今日现在马上就可以任性,这里的布匹任你选,还没人打扰到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云九安转眼看着门口的两个门神,悄声道:“你如今出门都带尾巴了?” 陆小末哼了声,已没了挑选南锦的兴致,愁云惨雾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还不是因为那桩婚事?大哥怕凌香找我麻烦,平日让我少出门,即使出门,也要带上两个好手以防万一。”m “哦?”云九安在她身边坐下,“你们家已经同意了你与秦公子的婚事?” 陆小末没劲道:“父亲兄长姐姐都不反对,母亲说我顽劣,秦公子是庄大儒的义子,定是满腹经论,刚好治我这不学无术之人。你说这叫不叫同意?” 云九安好笑,“秦公子那容颜也算是绝世了。一般的女子都是可望而不可及,你能与他定下亲事,羡煞多少人?就是有个凌香郡主这个后遗症,不然能坐拥如此优质俊男,估计你做梦都会笑醒。” 陆上末白了她一眼,“你就笑话我吧。我预祝你能寻个罗刹俊男,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笑醒。” 两人正说笑着,左边半开的窗棱上忽然“呯”然一响,云九安还没看清是何物时,陆小末已蓦然扑倒了她,同时连番滚动。 紧跟着是一连串的夺夺声,无数支利箭疾而快地射在了她们刚坐的桌椅上、滚过的地面上。 “弓箭手在那边,追!” 门口的两个护卫一眼就扫到站在对面屋顶射箭的人,其中一人立即拔剑追了过去。 另一人冲进屋来大呼,“陆姑娘,你有没有事?” 陆小末拉起云九安,“我没事,铃当呢?” 扭头一看,见到铃当手捂箭矢躺在地上,忙奔了过去,“铃当,你被箭射中了?” 铃当艰难地坐了起来,“姑娘,我们赶紧回去。” 那掌柜和两个伙计一阵箭雨来时已躲到台面下,此时掌柜让两个伙计从后门逃后,又跑了过来,“陆姑娘快走,莫要让歹人有可乘之机。” 云九安扶起铃当,刚要察看她的伤势,布庄大门口一暗,就见四个短打装扮的蒙面人像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 剩下的那个护卫顿时挡在堂口拔剑迎上。 四个蒙面人的武器有刀有剑,他们的动作疯狂而训练有素,好似那个护卫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样。 那个护卫手下功夫不弱,内力修为深厚,剑法大开大阔,挡在堂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些杀手分明是冲着陆小末而来。云九安指着布庄的后门,“小末,走,我们从那边出去。” 陆小末盯着场中打斗的几人,“你带着铃当走,我倒要会会这几个鬼祟,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们。” 铃当急得一把抱住她的腿,“姑娘不要逞能,公子一再交待遇险不可硬碰……” 云九安也拦住她,“这些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你过去也只有送死。快走。” 第112章 混战杀人 而就在这一犹豫间,那四个杀手手中利器已伤了护卫一刀,护卫手下稍一迟缓,精于杀人之道的杀手们的利刃顿时如无孔不入的风雪般连连进击,护卫转眼间就身中十几下,其防御之势瞬间就被瓦解! “走!”眼见形势不妙,云九安架起铃当,扯上陆小末就往窗边跑。 “陆七——”看到那护卫被人砍倒在地,陆小末目眦欲裂,推开云九安,抄了一把板凳就朝那些杀手冲去。 其中一个杀手见状,一剑飞起,是直插陆小末心窝之势。 陆小末脚下一挫,躲过长剑,手中长凳同时也朝那些仍在想置陆七于死地的杀手砸去! 板凳飞到,杀手们回手一刀,就将凳子劈为四截。 “今日姑奶奶跟你们拼了!”陆小末回头捡杀手飞落于地的长剑,作势又要扑去,此时另一个护卫已回转,“姑娘快走,公子得到我的传讯,马上就到。” 他一剑祭出,剑气森森,势如破竹般朝杀手们攻去。 听到陆景轩要到,杀手们手下明显乱了。却也只是眨眼间的事,紧跟着他们三个去攻回转的护卫,另一人杀气腾腾地朝陆小末单掌劈到。 陆小末单剑一挑,那杀手闪身改劈为拳,就在快击中陆小末之际,只觉眼前一黑,是一把粉末吹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反应神速地闭眼后退,后心毫无征兆的一紧,竟叫人一刀刺了个透心凉…… 杀手倒下去,陆小末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她知道是云九安撒了香灰,不明白机警的杀手为何会没感觉不到背后的杀意把空门直直往云九安的身上撞。 她不知道云九安虚掩的袖笼下的短刀自何而来,只知杀手一眨眼间就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另外三个杀手看到自己的同伴忽然倒地不起,由于是仰面倒,看不到后背的血窟窿,无论如何也想不透他是如何死亡。只看到陆小末拿剑,另一女子惊恐呆板地站在那里…… 二对三,陆小末相信陆七和陆四能够应对了,拉起云九安就朝窗边奔去。 受伤严重的陆七和陆四拼命缠着三个杀手让他们分不出人手去追。 两人在掌柜的帮助下把受伤的铃当扶到后门口,反手将后门死死拉住,隔门听着铺子里的金属交鸣之声。 没一会,忽听一个杀手闷哼了一声,然后屋顶有人跑动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听到陆景轩在冷厉道:“不用追了,先看看陆七的伤。” “是我哥到了。”陆小末松掉门扣,走进铺子内,里面已是狼籍一片。地上躺着一个死透的杀手,和受了重伤一身鲜血的陆七。 “九安,你也在?”陆景轩又带了三个好手过来,他显然没料到云九安会和陆小末一起出来,“你们两个有没有受伤?” 陆小末摇头,“陆七怎么样了?” 陆景轩皱眉,“应该死不了。陆四,你们几个赶紧把他抬进去包扎。” 云九安知道,南平侯也是战功赫赫之人,在他手底下,没少出年轻将领之才。像陆七这些跟着冠了陆姓的,都是南平侯征战时收留的孤儿。南平侯教他们习武读书,就为以后有机会能投身军营为大庆效力。 掌柜的和两个小伙计进来收拾残局。 铃当被扶进后院的休息室,云九安着手给她拔箭。 好在箭矢被窗棱挡了一下,入肉不深,不费多大力气就把箭给拔了出来,箭上无毒。 随后又用她自制的金创药给她把伤口包扎好。 把铃当安置妥当,时间已到未时末。陆景轩叫人送来了饭菜,几人这才有时间就着火炉边吃边聊。 “小末,我不是交待你少出门么?怎的还把九安都带了出来?要不是因为是在街市,对方没以为我们派了人跟着你,才没派太多人来袭击,不然你们两个今日危矣。”陆景轩责备道。 “别错怪了小末,我是半路上看到她跟过来的。”云九安相当随意地喝了口热汤,“对了,这些杀手究竟是谁派的,为什么要杀小末?” 陆小末默不出声,只是埋头扒饭。 陆景轩看了她一眼,“自从和西楚秦公子有了婚约后,我们陆府前后时常都有不明身份的人转来转去。今日一出门杀手就来了,你说还能是谁所派?” “凌香郡主?”云九安暗叹气,当初她就警告过陆小末,有李雁这个疯子在,叫她别应这门亲事。却不知她哪根筋不对,非要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除了她还有谁?”陆景轩放了筷子,双眉紧锁,忧心忡忡。 云九安想起前世曾听梁子渊提过的一桩事,不紧不慢道:“事以至此,想毁婚只怕圣上那边也不会答应。唯一的办法,只有把凌香郡主这个麻烦解决掉,不然必定后患无穷。” 陆景轩摇头,“谈何容易?她是淳王爷最宝贝的女儿,淳王爷是谁,圣上的亲兄弟。这样的皇亲国戚,皇室贵族,谁敢动她?” 当年先帝还在时,最器重的是淳王李庸,对当今圣上靖王并没放在心上。 淳王出身正宫,自小文韬武略,骑马射箭征战四方,年少时就有睥睨天下之雄才,颇得先帝看重,大有培养其成储君之意。 后来西楚作乱,淳王彼时正带领二十万大军抵御北魏,因为一次失误,导致北庭军伤亡惨重,让北魏和北庭军一度形成了持久战,不断消耗着国库兵力。 就在这个时候,睿王带部将西楚打得落花流水,才有了西楚和亲一事。 西楚和亲,诸王无人敢应,靖王挺身而出,让先帝对靖王有了一定的改观。 靖王在娶了苏律为王妃后,先帝给了靖王不少建立功绩的差事,他都能极为周全的完成,更是让先帝对他另眼相看。 在北庭和北魏的战事终于惨赢的淳王即将班师回朝,先帝忽然身染重疾。在临终前,他让太监在众臣前宣读了他的传位诏书,立靖王为储君,淳王为摄政王。淳王须得辅佐新君,今后国家遇大事要事,有权参与商议决策,方能拟旨下旨…… 第113章 药玉投资 淳王当初在大庆的呼声有多高,靖王被立储君的反对声就有多高。奈何淳王不在朝,靖王三日后正式登基大典,昭告天下,祭告天地,受宝宣表,赐宴颁诏。 淳王回朝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其为先帝守灵一月之久,才回归本位,参拜新君。 即便如此,淳王仍是依先帝诏书,每日上朝,朝堂上的任何决议,他持有决议权。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日跟随淳王的那帮老臣渐渐老去,或是荣休,或是西去。靖文帝的脚跟逐渐扎稳,淳王的威仪也逐渐淡去。 这十来年,淳王几乎已不参议任何朝政,但他手中依然重兵在握。一个是北庭军,一个是厥丙军,一南一北像一把大刀般竖立在大庆两端,不得不让人忌惮万分。 是以,凌香郡主身为他的女儿,谁又敢去动她身上一根毛? “但她如此明目张胆的派杀手上门,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长了的话,小末还怎么生活?不可能永远不出门。”云九安道。 陆景轩沉声道:“凌香郡主也非无头脑之人,她每次派杀手,我们肯定都难指认是她指使,就算告御状也没用,除非能拿到有力的证据。但谈何容易?所以此事在还未想到万全之策前,唯有小末暂且少出门。” 说完,他见陆小末依然默默吃饭,只好叹了口气,转了话题,“对了,九安,你上次让我找东方绯衣谈的生意已经有了眉目。” 云九安顿时来了兴致,“具体说说。” 陆景轩笑道:“也没什么。他们北志商会要的是矿山和场地以及工人,这些对于我们这边来说并不是个难事。我直接把在钟陵的大舅舅叫了过来,大舅舅对这个生意相当感兴趣,当日就与北志商会签下了契约书,北志商会出锻造人员,与我舅四六分成,到官署画了押。当然,你帮我们拉了如此大的生意,我舅决定分一成红利与你,日后只要赚了钱,你就有钱可进。” 若玻璃制品真能在市场上卖开,即便是一成的分成,那利润也是非常可观。云九安听得心里暗喜,饭也吃不下了,放了碗筷,“他们定于什么时候开工?” “我舅已和北志商会的东方不惑一同去了钟陵,年前就准备把场房建出来,一系列前期准备后,估计明年二三月份就可以正式投产。” 陆小末撇着嘴,“干这些事情动作倒是迅速。哥,我看你以后别给朝廷当差了,一心一意去做个生意人,肯定能赚大钱,到把财富传给儿孙的时候,定能富可敌国。” 陆景轩一根筷子敲了过去,“怎么,终于肯承认你哥比你能耐了是不是?你哥就算干嘛都比你强,谁像你除了嘴硬哪里都软得很。” 他骂完陆小末,忽又想起一事,眼睛都在放光,“对了九安,还告诉你一件事。钟陵那边有人听说我舅与北志商会谈下了生产药玉的买卖,矿山才开挖,工场刚开建,蒋家就跑去向我大舅下了订单。说第一批生产出来的药玉一定要先卖给他家。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不催时间,要求明年六月份前的产品都要供给他家……” 呵,好大的手笔,将来就凭这个一成的抽成只怕都要过上奢侈的好日子了。云九安心里乐坏了。 陆景轩又道:“大舅说不管有没有开工,你的那一成总不能少了你的。不日可能就会派上京的管事给你送来,到时候你只管把契约书一签,银子就到口袋里了。” “感情好哇,九安,怪不得你说要开个布庄过任性的瘾,原来早有生财之道。到时候你可别少了我的。”陆小末也笑嘻嘻的打趣。 云九安自然点头应是。同时心里开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一切只等明天书房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回到云府的时候,高氏派人叫她去暖华苑。 到了那里,才知是皇后娘娘今日送来了赏赐,是一套东珠镶嵌的头面,精美绝伦,贵重得很。 高氏笑道:“这等贵重之物,又是皇后娘娘赏赐,我们云府上下都与有荣焉。母亲担心你不善保管,不小心损坏都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已经吩咐入了库房,让那些个有经验的给看管着。” 云九安讥诮道:“皇后娘娘的赏赐,我连看一眼都没机会就叫母亲给收了库房,就怕传出去坏了母亲的名头。” 高氏根本不介意,笑道:“母亲这不是为了你好么?不收入库房若损毁了谁也担待不起。” 都已经入了库,看样子老太太也被说服,她还能怎么着?既然皇后娘娘的赏赐下来了,只怕离云锦安出狱也不远了。 高氏又道:“对了,四皇子那边已经不再追究你四姐她们几个,明日应该就能回家。想着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太顺遂,等两天我和你姨母决定带你们几个一起去法华寺祈福,也顺便求平安符,你这两天着意准备一下,到时候平安也会跟着一起去。你们姐妹两个到时候可以坐一起说说体己话。” 看来四皇子已经得尝所愿,不然几女也不可能被放出来。就是不知梁家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他们真会眼睁睁看着兵部逐渐被四皇子的人把持? 云九安回到绮罗轩,绿荷和秋韵已把晒好的药材又入了库。想到明日国公府之行,云九安让忙碌了一天的两女先去歇息,她把那把今日已经饮过鲜血的匕首拿了出来,用巾子仔细的擦拭着。 今日宰掉杀手时她故意运起了天玄心法,没想到那个被迷了眼的杀手竟察觉不到她气机,自己就往她的匕首上撞。所以柳宅主人传给她的天玄心法若能练出真气,只怕不仅仅是清毒御针,还有隐藏气机之能。 现在她才刚刚感受到丹田之气效用就这般显着,若练成,不知会变成怎样? 怪不得柳宅主人让她谨慎,泄露恐引起大祸,单此心法就可让人觊觎,怀上不轨之心。 开始练这心法时她只是想清除身上的毒,防止别人点穴而不能自解。眼下她忽然真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能隐藏自身气机,日后就算面临武学高手,她一样可以实施偷袭——僻如梁子渊之流。 多日未爬墙了,忽然心有所感,她又到了柳宅后院。 这里景致依旧,窗明已净,没有人,却保持着屋子里曾有人来过的气息。 处处都是安逸。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动,练了一会心法,就抱着浸染着药草香的被子安然入睡。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收拾妥当后,正要向高氏请安后再从后院溜出去,带着秋韵才走到半路,就看到云语安带着她的丫鬟媛春过来。 “二姐也是要给母亲请安么?我们一起去?”云九安先打招呼。 云语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见她依然一身半新不旧的象牙色绣橘色芝兰纹的袄裙,脸上皮肤微黑,眉也略粗,身量比以前高了许多,也圆润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仍像个乡下来的丫头。 “说是一早来了贵客,母亲正在前院待客。母亲让我去打个招呼。” “一大早就来了贵客?”高氏故意叫云语安去见,云九安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笑道:“正好一路跟母亲请安。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左右无事,云九安状似不着意地问道:“前两天谢夫人说要来府里提亲,不知会什么时候过来。也不知郑家属意的是哪家的姑娘成为郑公子的正室。” 云语安暗暗捏紧手中帕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不论怎样,我们深闺女子唯有以父母之命是从。旁的一律不是我们所管之事。” 云九安大点其头,“二姐就是二姐,单就闺仪,堪称我等典范。日后一定向二姐多多学习。” 云语安勉强一笑,未再出声。 到了前院,刚转过月洞门,就见盛开的梅树下站了三人。 一个是着团花暗纹贡缎长缕男子,正是云允铭。 一个是身披簇新宝蓝羽缎斗蓬十六七岁的少年,是郑言之。 另一个乌发锦袍长得斯文俊秀的,居然是宋砚宁。 彼时精致的亭台水榭碧波晶莹,掩映着梅花朵朵,一大早的,景色甚美,男色也很养眼,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几人正在梅树下说笑,云允铭当先看到两人,忙招手,“二妹,五妹,这边来。” 待两人走到跟前,云允铭就介绍道:“这位是郑大学士之子郑言之,想必二位妹妹都认识。这位是德昌侯府的二公子宋砚宁,现在与我是同僚。宋兄,这位是我二妹,这位是我五妹。” 云九安万没想到会在云家看到宋砚宁,云允铭介绍时,他端端地看着她,眼里的促狭之意不言而喻。 各自见了礼后,云九安根本不看他,装着不认识他,只朝郑言之道:“四皇子妃可还好?” 郑言之礼道:“家姐身体恢复得还不错。我母亲说姐夫已答应放了几位姑娘,今早就叫我把昨晚刚捕到的鲟鱼给送来,好给几位受了惊的姑娘补补身子。” 原来是送鱼的。遣了自己的儿子亲自送来,不知这位谢夫人究竟是何意?云九安瞄了一眼静静站于一旁的云语安,“二姐等会还要去四皇子府,不若郑公子同她一起过去?” 郑言之一揖,“我母亲已经先去了,嘱咐我一起过去用早膳,二姑娘若现在就走,倒可以与我同路。” 云语安礼道:“等我向母亲说一声便去吧。” 她身形袅袅娜娜带着媛春离去。云九安正要跟上,宋砚宁却揉着额角,“昨晚跟云兄宿醉得不知东南西北,脑门现在还突突地痛,云兄家有女神医,能不能帮我瞅瞅,莫不是酒喝多了伤了脑子?”qqxδnew 云九安脸一黑,这厮又想干什么?她和人约好了还有事,真没空搭理他。 “五妹,听说你会些岐黄之术,不若给宋二公子瞧瞧?”云允铭开口唤住她。 云九安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男女授受不亲,宋二公子毕竟是外男,我若给他拿脉……” 她话还没说完,宋砚宁已拿出自己的帕子盖在手腕上,把手伸到了她面前,“女神医看诊,岂能失了礼?” 云九安盯着他修长光洁的手指,脑子里瞬间转过六七种拒绝的理由,最终耐不住三双殷殷相望的眼睛,勉强号了一会脉,只觉对方脉膊强劲,像心脏在突突跳一样过于急促。她眼珠转了转,认真道:“宋二公子只怕是过于纵情于酒色,身子虚空,需得用百年老参补点精气,方能将头痛之病彻底根治。” 郑言之憋笑。 云允铭拍拍宋砚宁的肩,安慰道:“看来以后还得少喊你喝点酒。身子要紧。” 宋砚宁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被外面夸得天花乱坠的女神医的医术实在不怎么样。想我宋砚宁二十多年来洁身自好,守身如玉,怎么可能是纵情酒色之徒?最多是纵情美酒,云兄最深知于我。” 云允铭点头,“没错,宋兄最近日日与我喝酒,就算喝得酩酊大醉,也不会乱来。昨夜那位蓉姑娘要送他回去,他生恐坏了人家姑娘名声,硬是拽着我的衣袖跟我回了云府。” 云九安笑道:“我本就不会什么岐黄之术,之前都是瞎蒙而已,是宋公子一定要我诊脉。诊错也不足为怪。恕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她转身离去,宋砚宁摸着下巴,眸色如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青素向周梁氏推说想回去看看爹娘,也看看七叔娶回来的新媳妇。周梁氏见她不再郁郁寡欢,肯出门走动,打心眼里高兴,自然是允了。还派了马车送她回梁家。 云九安在别院把脸上鼓捣好后,梁青素的马车才到。 看到一个皮色黝黑脸形微肿、头戴珠钗身穿翠绿色衣衫的女子出现在面前,梁青素吓了一跳,若不是云九安出声唤她,还以为别院里进了什么歹人。 第114章 密室(1) “这是一套文房四宝,就说是我精心为七叔准备的新婚贺礼,稍后我会借故把七叔书房那边的人都支开,你负责把这套贺礼亲自送去书房。放心,若是七叔在府里,清晨会负责把他缠住,你只管寻你所要的东西。” 梁青素说着就把一个约摸尺半见方的礼盒交到了云九安的手里。 云九安点了点头,“今日一切都拜托你们了。”qqxδnew 她是从后门翻出来的,雇的马车早打发走了。于是便上了梁青素的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往荣国公府驶去。 梁青素上次因为被王家找大夫强行诊出她喜脉的事,梁大人甚感丢脸,没让梁青素回娘。余氏作为亲生母亲,嘴上说着狠话,心里还是心疼的。 当梁青素一进门,母女俩就抱头一顿痛哭。梁青素说她是被王家和大夫冤枉了,她真没有做不对起自己相公的事。 余氏闻言大惊,赶紧着人请府医过来重新拿脉。这一号脉,府医满目难色,说是姑奶奶不似有身孕的脉相,恐是身体太虚导致脉像紊乱。 这一下惊动了府里的太夫人,连梁盛光都被请了来。听闻此事,一拍桌子,说是那凌香郡主和王家欺人太盛,竟敢污蔑他家女儿的清白,定要找他们讨个说法。 太夫人也是大怒,忙着人立即去王家把老亲家请来。 在这个空档,梁青素说七叔大婚自己都没回,贺礼也未上,她去拜见一下七婶,顺便把贺礼一并送过去。 她的理由相当充分,余氏只觉亏欠了自己女儿,哪有不允之理? 云九安低头提着礼盒跟在梁青素和她乳娘身后。闹如此大动静,都不见梁子渊现面,只怕是不在府里。 梁青素很快就见到了新妇霍寒香。 如今的霍寒香跟前世的霍寒香一样,梳着新妇髻,粉面桃腮,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般,一看就是新妇受到了充足的雨露滋润,眉梢眼角无一不是春情。 两厢在主屋互相见礼后,梁青素道:“前几日七婶和七叔大婚时因被奸人陷害,没能给你们送上贺礼。今儿回来,特意给七叔挑了一套前朝石大家曾用过的文房四宝送来,祝愿七叔将来屡建奇功、前程似锦,与七婶白头偕老……” 霍寒香出身贵族,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何况这位晚辈听闻马上就要成为下堂妇,心里已有些瞧低,端了几分长辈的架子道:“青素不必如此见外,人来就行了,这礼嘛,先放这儿吧。也不知你七叔用不用得上,他一个粗人,若是束之高搁就暴殄天物了。” 梁青素不以为意,“七婶嫁过来没几天,只怕还不知道七叔的爱好兴趣。七叔无事之时,最爱舞文弄墨,小翠,去,把礼物给放到七叔书房。小心点,别打碎了。” 云九安应了一声“是”,提着礼盒就要走,被霍寒香叫住,“慢着,这丫头怎么脸生得很?我以前好像没见过。” 云九安小意地转过头,她不信只见过她两次的霍寒香眼下还能认出她。 霍寒香依然细细地盯着她看,总觉得有些面生得厉害。这些年她可没少往荣国公府跑,难道是梁青素去了王家后重新换了丫头? 梁青素皱眉,“我身边你没见过的人多了。七婶是不满意我给七叔送的礼不成?” 霍寒香挥了挥手,正要吩咐身边的人带云九安去书房,梁青素又道:“早上出来的急,早膳都还没用,麻烦七婶叫人给我去厨房端点吃的来。” 霍寒香不得不着人手把这位不受待见的下堂妇安置好。 云九安轻车熟路,出了主屋后直接转向南院,那里分了两个小院,是梁子渊和他父亲的书房,平日在这里各自处理各自的私务。 在她准备进西边小院时,梁清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朝里面指了指,意思是里面无人,可进。 云九安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梁子渊的书房布置得有些厚重。 桌椅阁榻都是上好的红木所制,三面书架放满了书,墙上挂着古朴的刀剑,南窗下摆着未了的棋局,桌案上除了卷宗和文房四宝,还摆放了一个鎏金錾花云龙纹银塔。 看着这些与原主前世不堪回忆相重合的场景,云九安冷笑了一声,把手中礼盒放下,毫不犹豫地走到北墙上挂着的一幅万马奔腾图前,手指直接按上最左边一匹怒马的眼睛,只听一阵沉闷的扎扎声响起,一面书架缓缓翻转出一道门大小的通道。 她谨慎地走过去,梁子渊身为鹰卫,本来就是干偷鸡摸狗勾当之人,防范之心相当重。要想进他的密室不被察觉或者被机关所伤,她必须得小心翼翼。毕竟原主也只知有这么个密室,并不知密室里的具体情况。 她沿着书架门进去,发现这间密室并不大,大约两平方左右。墙壁上镶嵌着铁架,一格一格用牛皮纸封着。 云九安只敢翻动其中一本,发现牛皮纸里封着的居然是江南世族蒋家所有人员的生平,包括他们经营的各项生意,每一处铺面,在各地与哪些官员往来,银钱收受…… 她一页页的翻着,越看越震惊,因为后面已经写到蒋家是听令于京城权势极高的贵族,蒋家所赚所有银钱,最终是流向了那位贵族手中。这位贵族卷宗里没写,想必是梁子渊也未查出来,但其敛财的额度已经超出了她所有认知……或许,国库亦不过如此! 她倒抽口凉气,想到之前陆景轩曾说过药玉场已经被蒋家下了十万两银子订金的事,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掠过。 她很想还翻阅其他牛皮纸封着的卷宗,不知梁子渊这里记录了多少人的生平。这厮向来野心勃勃,这里的卷宗究竟是圣上要求他查,还是他自己在查,以备他日后利用! 但她不敢,她发现牛皮纸用火漆封卷宗的长短不一,她不知道这里面的规律,如果动得太多,梁子渊一定能察觉得出来。 当务之急,要找的是那控制她生死的毒丸! 第115章 密室(2) 她在方寸之地四顾,所有铁架子上除了卷宗就是卷宗,最后看到顶端有一个红木箱子,想看,身高不够…… 她咬咬牙,攀上铁架,上了三格,再将箱子打开,里面除了一个上了锁漆黑的玄铁小盒,再就是一叠大额银票。 玄铁小盒上刻着古怪的图案和篆文,像是一种古老的符文般,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就在她把手伸向那玄铁盒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说话声,云九安吓了一跳,她细细盯了那玄铁盒几眼,把上面的图案全部印刻在脑海,便合上了箱盖。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分明是梁子渊在说话。 她手下不敢乱,小心翼翼地出了书架门,按上机关,听着沉闷地扎扎声,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就怕越来越近的梁子渊听到这种他熟悉的声响。 她平复了下心绪,低眉顺眼地朝书房门口走去,却听梁清晨在大声打着哈哈。那笑声,别提多干巴别扭。 “七叔,没想到是凌香郡主伙同王家故意污蔑我姐,若不是姐姐受不住冤屈自己找大夫重新诊脉,差点就毁了她的清誉。这次我们一定要王家和凌香郡主还我姐一个清白。” 梁清晨的声音说得好不大声,听得与他并肩而来的梁子渊直皱眉,“清晨,你今儿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梁清晨扫到云九安已从书房出来,赶紧道:“你看,姐特意叫人把送七叔的新婚贺礼给送到了书房,七叔要不要去看看?” 梁子渊这时也瞥到穿一身丫鬟衣裳低垂着眉眼的云九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丫鬟会进了他的密室,不甚在意道:“不必了,青素送的我都喜欢。不过那王家的人今日肯定不敢过来,青素在这里等也是白等。不如稍后由我把她送回王家?” 云九安慢慢离开了南院。 梁清晨叹气,“姐夫未回,姐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回去?王家不给个说法,谁都别想把她接走。哼!” 梁清晨生气地拂袖而去。梁子渊摇了摇头,带着长随兀自进了书房。 看到桌案上放着的大礼盒,他看也不看一眼,就道:“把东西交给夫人去处理。” 阿金提着礼盒走了。 梁子渊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阿宏上前道:“弩坊署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宋二公子每日除了睡觉就是喝酒。而且还喝得醉醺醺的,昨晚拽着云允铭去云家窝了一宿。” “他去了云家?”梁子渊又想起了那香气袭人的小丫头,他的喉头滚了滚,“他没有拿账目到库房对账?” “没有。懒散得很。” “很好。还让他快活几日吧,马上令他憋屈的日子就到了。” 阿宏不敢做任何评价,继续道:“傅家的几个丫头今日就会被放出来,说是傅宏碌已经向四皇子做了让步。” “无妨。五皇子那边已有消息,傅宏碌倒向四皇子那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些人想趁着我们梁家喘息的机会对兵部动手,也太看不起我们梁家了。对了,裴家和北志商会生产药玉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听说正在准备阶段,明年二三月份就可以正式出药玉。” 想到这事梁子渊就心情郁闷,他们派了那么多探子在北魏收集消息情报,居然就没一个能探出东方致叔侄此来的目的,让周大坤那个混蛋把好事破坏了。更有甚者,如今北魏忽然开始清理抓捕所有和梁家有关的情报人员,隐藏在市井的探子几乎全军覆没,照这么下去,梁家在北魏已经如盲人般没了眼睛。对于一个像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仟千仦哾 他只能问高兴一点的事,“我们混到江湖上的暗桩有没有消息?” “今早就有,说正在按您的指示在接近目标。” 梁子渊点了点头,“李雁挑唆王家对青素行污蔑之事,肯定也不是无的放矢。不过我们也不能任由四皇子和淳王那边的人对我们梁家进行攻击,我大哥那个木头人这件事肯定也处理不来。回头你带几个好手给李雁松松筋骨,正好昨日她派人袭击了陆家姑娘,我们选准时机回击,那边定要以为是陆家干的好事。让他们去咬一段时间互挫一下锐气也不错。” “是。” 听说昨日是陆小末和云九安一同遇袭,本以为陆家是软柿子,没料到李雁派的杀手居然没得逞。好在没得逞,如果云九安被殃及无辜死了,他又到哪里找那么好的药引子去? 想到这里,梁子渊支走了阿宏,关上书房门,将密室启开。 在书架门打开的刹那,他总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他警惕地四下打量着里面的卷宗,谨慎地查着暗记,发现并未有异动。 他再看向顶上的木箱,取下来,发现夹在上面的发丝被挪动了地方。尽管位置很细微,以他的眼力,可以确定被挪动过。 转而又觉得不可能,这间密室没一个人知道,若真有人进来,里面如此多的机密,没道理进来之人会不动。 莫非是他的错觉? 但为了小心为上,他决定还是把玄铁盒给移个地方…… 王家的人果然没胆子上国公府,梁青素等了半日不见人,只能执拗地说要回姑婆家,等她相公回来后再向王家讨要公道。 云九安胆战心惊地从荣国公府出来,梁青素问她是否找到她要的东西,她只能摇头,“你七叔回来得太快。而且他把东西看得相当紧,可能要等下次的机会了。” 梁青素笑道:“无妨。等我把腹中事解决,身体好些,找个合适的机会可以再把你带去一次。” “好,先就这么着。回周家后,青素姐姐一定要避着你姑婆些,千万不要让她发现端倪,不然她一闹就什么都完了。” “放心,关系到我终身幸福的大事,我一定会万分小心。到时候你只管放手给我相公医治伤疾便可。” 与梁青素道别,云九安雇了辆马车赶到云府后门口,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进了墙。 回到绮罗轩,交待绿荷和秋韵不准备任何人进屋打扰她,立即就拿了笔墨,将之前在梁子渊密室看到的玄铁盒外的图案给一笔一笔画了出来。 第116章 出行之难(1) 当玄铁盒四个面的图案维妙维肖地呈现在纸上,一种说不出诡异而恐怖的气息仿佛在空气中慢慢弥散开来。 她忽然之间非常好奇,玄铁盒里究竟装的什么?她服过的毒丸?亦或是梁子渊整的什么歪门邪道? 他如此郑而重之的与那些卷宗一起放在密室的东西,定然是相当重要! 有机会,得找个阅历资深的人问问这种图案的玄机。 本来强行记住玄铁盒上的图案符文,是打主意让人打造一个外形相同的玄铁盒,再次进去的时候能以假换真。现在看来得谨慎而为。 其一,玄铁获得率极低,是大庆最受管控的官铁,非官方人员手里难寻; 其二,打造的人需得是可靠之人,不然一旦外泄,待她偷了真的玄铁盒,以梁子渊的能耐,还不寻迹而来,立即就会杀了她; 其三,这种图案本就繁复,还要在玄铁上打造,必定相当耗时,可能短时间内应该不再进密室。 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如今她只能祈祷,玄铁盒里就是她需要的东西。 当天下午的时候,云锦安就被接了回来。看到衣裳脏乱形容憔悴地女儿,高氏抱着好哭了一场。 二房三房的人包括老太太晚上都聚在大房这边一起用了晚膳,第二天又开祠堂焚香祭拜了祖宗,跪谢列祖列宗保佑让云锦安的牢狱之灾能化解,得平安回家。 此次风波也算是告一段落。至于去法华寺祈福的事,云九安本不想去,多日来东奔西跑,心神耗费了不少,只想躺平在自己的院落里休闲几天。同时自然也担心高氏半路出什么幺蛾子,暂时她实在不想去应对,正好呆在府里清静几天,就想拒绝。 奈何云平安说和她一起去法华寺还个当年许下的愿,再说还有傅远浩、大高氏、肖氏、傅定博、傅雅萱一大家子都去。人家一家大小都出动了,还有傅远浩跟着,想必大高氏和高氏也不至于在他面前动手脚,只好应了。 另一个方面,她觉得法华寺是个几百年的寺庙,里面的老僧人肯定有见识,倒可以问问他们,看是否识得那玄铁盒上的图案和符文。 打定了主意,这才让秋韵和绿荷给她收拾行装。 绿荷见她出门只怕要三四天,倒是向她告了假,说是正好父亲生辰,想回后姚庄跟爹娘弟弟聚聚,回去两天敬下孝心。 想到这个时代的丫鬟都是全年无休的差事,比那个时代的打工人上班时间要长得多,自也就准了她的假。又给她多支了三两银子,叫她回家享享爹娘的唠叨去。 看到绿荷买了不少吃的穿的包袱款款地回家去,秋韵羡慕不已,“有爹娘在真好,想他们的时候还有个归处。” 云九安知她是个孤儿,多年前跟着她爹逃难至平京,没几天她爹就患了重病。在弥留之际,把她卖到了云家,算是给她送了个饿不死的去处便闭了眼。 秋韵每当看到别的丫鬟还有老子娘可以叫时,她在一旁不知有多羡慕。只有逢年过节或她爹忌日,她才去她爹墓前祭拜一诉哀思。 云九安最了解身为孤儿的无助感。在那个远去的时代,她和妹妹相依为命,每逢佳节看到家家户户都坐在桌前对着满满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欢声笑语,那种失落和被遗忘感,不知多少次刺痛了她的心。 “很羡慕么?等我们安定了,一定为你挑个家庭和睦的郎君,到时候又有公婆,又有夫君,又有孩子,一大家子在一起,也是归处。”云九安将桌上的小瓷瓶收到一个小盒子里。这里面是她根据柳宅小院的《异草记》新制的一种药粉,灵感从那把香灰而来。有了这个好东西,出门用来防身是不在话下。qqxδnew 秋韵羞红了脸,“奴婢也只是说说而已,姑娘别总笑话奴婢。” 云九安笑道:“好好,我不笑话你,这次到了法华寺,记得向菩萨许个好愿,他日如了愿,别忘记再去寺里给菩萨塑个金身就是了。” 没想到秋韵认真道:“奴婢许的愿都是希望姑娘能安康顺遂,心想事成。只有姑娘好了,我们这些跟随的人才能得享安宁。只要姑娘好了,奴婢去给菩萨塑个金身又如何?” 这丫头如此煽情,云九安都有些感动了,拍拍她的肩,柔声道:“放心,一切都会好的,将来重塑金身的事还是让我来。我一定可以赚很多钱,把你和绿荷都喂得白白胖胖的。” 秋韵笑了,“奴婢相信姑娘有这个能耐。” 这次高氏是诚心去法华寺祈福,让人准备了不少供品,光整羊就有三头,整猪三头,还有鸡鸭鱼供果等就装满了两辆马车。 大户人家出趟门就跟组团搞旅游一样,整日不事生产的夫人小姐少爷们都会想着跟去凑热闹游山玩水。 这次随去的自然少不了霉星云锦安,二房三房那边的小辈也想跟去,高氏说这次是去祈福,必须庄重,小辈去多了难得管教,冲撞了菩萨反倒不妙。让明年开春踏青时再一起去。 二房三房的人也不敢反驳她,只能息了念头。 被高氏养在深闺的云兰安这次也静极思动,想趁着今年初雪还迟迟未下的时机去法华寺找高僧聊下禅机,也上了马车。 看到云兰安在祈福之列,本还小心谨慎的云九安心里的疑虑再次被消除了不少——高氏既然敢带她最宝贝的女儿出行,整幺蛾子定然也怕殃及嫡亲的女儿。 云语安其实已没再去四皇子妃那边侍药奉茶,说身子有些不适,感染了点风寒,就留在了府内养病。 于是光云家就整了六辆马车。到城门口一看,傅家整的马车有八辆之多。主要是傅雅萱接连遭受祸患,大高氏给她带了不少生活用具,想叫她在法华寺小住一段时间,让高僧给她颂经去去身上的晦气。 傅家去的人除了大高氏、傅雅萱外,还是肖氏和她儿子傅定博,再加云平安。 第117章 出行之难(2) 远远就见傅远浩骑在马上,公孙武、晏亦辰、洛非凡紧随其后,他们身负大刀,鲜衣怒马,眉目飞扬,俨然就是闺阁少女们怀春时的梦中情郎。 一身虎气的傅定博也不落于人后,骑了一匹枣红小马,紧紧贴在他爹身旁,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些只能坐在马车里的女人们。 两家人在城门口汇合,云九安不甘寂寞,向高氏说了一声,又向大高氏见了礼,就要钻进云平安的马车里。 公孙武看到她,立即策马过来,“五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云九安回头,见是他,弯眼一笑,“好得很。你今日也和你师兄一起去法华寺么?” “自然。傅大哥说最近路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流匪,为小心起见,不仅加派了护卫,还让我们帮忙照应一下。” “嗯,那就有劳几位了……” 云九安说完就要上车,公孙武又道:“五姑娘上次的马骑得不错,今日不想再试试么?” 云九安吞着口水看了那匹神骏的小乖一眼,摇了摇头,“只怕不合适,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公孙武略有些失望,不过仍道:“那好,五姑娘只管安心坐在车里,我一定护好这一路的安全。” 有这位护花使者在也好,心里倒能多一分安心。 云九安上车还没坐稳,跟云平安一句话都没说上,车帘又是一动,是云锦安爬了上来,“三姐,五妹,我想和你们坐在一起。” 她也不问人愿不愿意,自顾自就坐到了云九安的旁边。 见两人都看着她不出声,她直直道:“你们不是有很多话要说么,怎的不说了?我也想听听。” 云九安无语,有她在,怎么说体己话? 想了想,她只好勉强开口,“你不是和雅萱表姐很要好么,为何不去和她作伴?” 云锦安一听这个名字就哼了声,“不提也罢。在牢里的时候,我和她打了一架,若不是后来二姐去狱中给我们送吃的穿的,我怕我已经打死她了。” 还有这等事? 云九安笑道:“二姐还能去牢里给你们送吃穿?有些本事啊。” 云锦安道:“不知道,她说是求了谢夫人,谢夫人允她进去的。” 云九安心里一跳,所有人都不能进牢探望,偏谢夫人允了云语安去,这又是何意? 云平安皱眉道:“你为何要和雅萱打架?都身在牢中,几个不该互相帮衬着些么,怎的还动起手来?” 云锦安忿忿道:“还不是她骂我,说怪不得梁七郎不要我,是她也瞧不上我……” 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对,偷瞄了云九安一眼,发现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才不好意思道:“五妹,现如今我发现你是真的不喜欢梁七郎,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其实我也没多喜欢他,就是觉得他英俊神武,有男子汉气概。打小我也没见过像他那般有阳刚之气的男子,所以……”仟仟尛哾 “所以你就想把他据为已有,一饱你的英雄情怀?”云九安戏谑道。 云锦安缩了缩脖子,“也许是吧。” “亦或许你心里有了比他更有男子汉气概的英雄?” 云九安出其不意一句,惊得云锦安屁股像被针刺般差点跳起来。她一脸慌乱,两手连摆,“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其他男子,绝对没有的事。” “好吧,你没有,我们睡觉。”云九安说完闭上了眼,云平安本有知心话向云九安倾诉,见她不愿再说话,给她腿上盖了被褥,也靠在了车壁上闭目养神。 云锦安见两人都不搭理她,左右看了看,居然把云九安腿上的被子扯了一半盖在自己身上,头一歪,闭目就靠在了云九安的肩上。 肩上一沉,睁眼看到云锦安在牢中受苦后微黑的眼底,云九安有些哭笑不得,这位烈性的姐姐怎么就一副缠上她的架势? 马车在众多护卫的护送下开始徐徐向前行驶。 三人在马车内若是这般沉闷下去只怕要憋坏,云九安正在划着心思看怎么样才能把云锦安赶走,就听有人在车壁上敲,“表姑姑,我爹问你们口渴不渴,若是渴的话,就叫人给你们送热茶来。” 这个稚嫩的声音云九安一听就知道是谁,她推开云锦安,撩起车帘,“咦,你这小子还知道叫表姑姑,最近怎么改了脾气?” 骑在马上的傅定博见是她,眼神飘了一下,“我没叫你。” 云九安皮笑肉不笑,“哟呵,不叫我那你叫谁?上次的那条鞭子带来没有,我担心你路上皮痒没人给你挠。” 傅定博脸上一僵,转而马绳一提就往前跑,边跑还边回头骂,“你这个恶婆娘以后谁敢娶。谁娶谁倒大霉……” 看到他的马屁股飞快消失在车队里,云九安格格儿直笑,云锦安好奇地扒拉开她,“定博好似很怕你,你是不是打过他?” 云九安矢口否认,“怎么可能,他都礼貌地叫我表姑姑,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打他?” 云平安抿嘴笑道:“定博以前确实被他娘教养得没规没矩,喜欢骂人,他爹回来后,没少吃家伙,自然就乖了。” “二姐,他骂过你么?”云锦安好奇问。 云平安苦笑了一下,“初进傅家门时,大人怎么骂,他就跟着怎么骂。” 云锦安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一直陪公孙武守在云九安马车旁边的晏亦辰对公孙武小声笑道:“定博骂五姑娘恶婆娘没人娶,你为何不去驳他一句,说没人娶你娶,叫小家伙不敢再欺负五姑娘呢?” 公孙武好似能隔着帘子看到马车里的人般,也笑道:“定博见到她落荒而逃,想必是在她手底下吃过亏。五姑娘聪慧得很,我的心意她一看便知,若和一个小孩子去费唇舌,反而让她看低我。没必要。” 洛亦非笑道:“师弟,我发现这次跟傅大哥进京,你好像善解人意多了。以前你可不是这么个性子。” 公孙武也知自己以前喜欢争强好胜,那是因为在门内,在江湖,别人是敬重他父亲和他所在的门派让着他。 自进京城后,他才发现一个神刀门在权贵面前真不算什么,哪怕只是得罪三岁小儿,随时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没人会把一个江湖门派或者他这个少门主看在眼里。 第118章 出行之难(3) 他不傻,在平京这样的地方,唯有收敛性子低调做人方能不惹祸端。 一路行进间,天空忽然变得灰暗,低压的黄云由远而近,寒风骤起,刮来远古的风,夹着凛冽之意,预示着一场雪或许即将来临。 没想到出城没多久天气就起了变化,车队加快了行程。直到近午时,空旷的官道尽头才出现了一座小城镇。预定行程中,午饭是要在城镇用过后,再出城,最早也要在晚上戌时初才会赶到千山,然后在山脚过一宿,第二日一早上法华寺。 打前锋的管事早进城定好了酒楼。云九安下车的时候,看到这家装饰还算大气的酒楼外停了好几辆榆木黑漆大马车,上刻烫金标志,门外各处也有护从林立。 一进去,里面只有一桌宾客在,人不多,恰巧是几个熟面孔。 “乖乖,云九安,没想到你真的和他们一起出来了,快来快来,到我们这边坐。 那桌人坐着的,其中一个就是陆小末。坐在她旁边的是杨珊瑚,再旁边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一身华贵的锦袍,一副不容侵犯高贵绝伦的贵气,相当惹眼。 少年身旁坐着陆景轩,陆景轩之旁,是眉目温煦的秦疏。 已经陆续落坐的云傅两家的人纷纷朝陆小末那一桌望去,当看到那少年,人人脸上一惊,大高氏和高氏立即就要起身去跪拜,陆景轩起身了,“诸位不必多礼,我们也是静极思动,准备去千山别院赏雪景。” 傅远浩上前一礼道:“我等是去千山法华寺祈福,没想到同路。” 陆景轩道:“李公子不欲被人打扰,大家各自行路便是。” 傅远浩便不再多言,向那少年遥遥一礼后,就退了回来。 云九安看陆小末还在向她招呼,正要过去,公孙武过来,压低声音道:“那边那位是皇长孙,你确定要过去?” 云九安一怔,忽然想起,杨珊瑚的姑母正是已故太子的太子妃杨漱婕。太子薨后,杨漱婕只有依附在娘家父亲鲁国公翼下生存,多年来,平京城极少听到他们母子在外露面的消息。 她正在犹豫,陆小末已走了过来,挽起她的手臂道:“公孙武你少说两句,杨姐姐和我大哥都欢迎九安过去。我稍后就把人还回来。” 公孙武摸鼻子苦笑。 陆小末扯着云九安过去,并对那少年道:“纭生,这是云九安,我的好朋友,你别端着你的架子吓她。” 李纭生笑得有些无奈,“我啥也没说,你就在说我端架子,我很冤枉。” 他一笑就露出了两个酒涡,倒是让人觉得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云九安向众人见了礼,杨珊瑚已着人给她在身边安了椅子,又多放了一副碗筷,重新叫人加菜后,才道:“九安,小末一路都说无聊得很,要不等一会你和我们一起去千山?” 几人上次在望月楼聚过,年龄相仿,都不是拘谨之人,云九安对杨珊瑚印象不错,便笑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可是有我二姐在,好不容易和她一起出门,我也怕她寂寞……” “九安,你也太没眼色了。”陆小末望向云平安那一桌,虽然她是和肖氏大高氏坐一起,可她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和公孙武几个坐一桌的傅远浩,“平安的眼神跟粘了丝一样放在她夫君身上,你杵在旁边的话,怎么让人家小两口恩爱?” “不会吧?”云九安有些不确定起来,傅远浩明明说不要云平安当他小妾,他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正正经经地嫁为人妻,两人之间怎么可能有超出预料的感情? 她也知道云平安喜欢傅远浩,傅远浩堂堂君子,又岂会干这等出尔反尔的事? “你就听我的,别去打扰人家小两口的情趣了。我不管,你一定要陪我,反正不放你走。”陆小末像个无赖一样抱住她的腰。 陆景轩没好气道:“你看你还有没有点姑娘家的样子,还不松手,让九安好生吃饭?” 陆小末皱了下鼻子,“大哥,你就会训人。和你在一起出门怪没意思。” 陆景轩瞪眼,“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一起出门?我现在可是把公务丢下出来送你,你还敢有意见?” 一直未出声的秦疏温声道:“陆兄不要责备小末,她也是因为我才日日憋在府里不能出门。本是我的意思说要陪她去千山别院透透气,以便她换个心情。陆兄若限制她的言行,她就失去了出这趟门的意义。” 陆景轩哼道:“秦兄,你就惯着她吧,她性子野,随心所欲惯了,若放任她,她可以把这天都给捅了。以后可有得你受。” “陆兄不必太严苛,我心里都有数。”秦疏说着又对云九安和声道:“那日你们遇袭,小末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云姑娘,不若云姑娘就陪陪她,免得她一直心怀愧疚。那事因我而起,不若就罚我骑马,护你们一路平安如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云九安看着陆小末殷切的眼神,笑道:“就应了你吧。谁叫你有个会帮你说话的好未婚夫婿。” 李纭生静静地吃着饭,淡淡地听他们说话。 陆景轩是直摇头。 多了个说话的伴儿,杨珊瑚自也是开心,几人很快把饭吃完,就一起过去向高氏说明。 高氏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们三个一会,又看了看那边的李纭生和秦疏一眼,方点头答应。 看到她们几个有说有笑地一起上了马车,云锦安站在马车边一脸羡慕之意。 傅家和云家的马车因为惹眼便先行了。李纭生坐了一辆马车,由陆景轩带着一众护卫左右跟随。 云九安和陆小末、杨珊瑚的马车紧随其后,后面是各自丫鬟的马车,由秦疏带人护卫左右。 能让西楚皇子亲自护卫,云九安被这般高规格的待遇招待得有些受宠若惊。 “杨姐姐,小末她是去千山别院散心,你和殿下怎会和他们一路?”云九安终于是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第119章 出行之难(4) 杨珊瑚浅笑道:“自然是听到小末要出门我跟着赶脚呗。我那表弟在府里也快闷坏了,我跑了他哪里还呆得住?你别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也好玩得很,若不是姑母逼得紧,怕失了皇长孙的威仪,只怕比小末还会闹腾。” “原来如此。”云九安实在想不出李纭生一本正经又老气横秋的样子和闹腾怎么搭上边。忽想起上次几人还在望月楼跟风追星的样子,不禁忍笑道:“记得之前杨姐姐听说西楚秦公子的大名还要坐在酒楼里引颈而望,现在西楚秦公子已在眼前,杨姐姐可有瞧清楚?” 杨珊瑚不好意思地捶了她一下,“都是小末的未婚夫了,还瞧什么瞧?” “就是,我的男人她瞧什么。除非她想做小。”陆小末笑嘻嘻道。 杨珊瑚又转过来捶她。 几女在马车里笑疯了。 跟在马车旁边的秦疏嘴角也露出微微的笑意。 陆景轩知李纭生这次出门不欲张扬,是以故意吊了前面车队三四里地。 到下午未时末,马车已进入衡山道。 衡山道山陡且险,一面是高耸的石壁,一面是雾气缭绕不知深浅的悬崖,盘绕着一条可容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山道。 当年太祖攻打前朝京都时,仅凭此山险,就彻底阻住了援京的五万兵马。待京中皇室被俘,皇宫被洗劫一空,残余兵马拼死进京,已经水落三秋,为时已晚…… 是以途经此处之时,陆景轩提醒各护卫以及秦疏,务必小心谨慎。此段路虽不长,一旦遇险,就是大险。 直到这段盘山路走完,一直都安静平坦无事。 感觉到外面的护卫似都松了口气,杨珊瑚把车帘子撩起来,当看到天空飘飘洒洒着一片片雪花,不禁伸出手惊叹,“下雪了,好美……” 云九安和陆小末闻言,也赶紧把头凑过去。当冰凉的雪花轻如鹅毛般落于脸上额上,陆小末也叹道:“今年第一场雪,居然在我们即将上千山时落下来,看来老天太给我面子了,知我是去别院赏雪景,先就将雪给天地铺上一层。啧啧,不虚此行啊。” 云九安笑道:“这叫心想事成。说明你的霉运已经去了,接下来就是好运连连。” “好呀,承您吉言,我……” 陆小末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有两骑从后面山道疾驶而来。他们带着一阵风转眼就掠过了马车,急匆匆地朝前策马而去。 就在那两骑掠过去时,云九安下意识地看了那两人一眼。 一个是面色黝黑几乎无眉的中年汉子,一个是一条刀疤从右眼角直斜到左边嘴角的浓眉粗壮汉子。他们穿着普通,背后各自身负兵器。 云九安一见两人,心里就感觉不太舒服。或许是他们面相非善类,才给她这种强烈的感觉? 那两骑眨眼间就失了踪影。 秦疏似看出她的不适,“云姑娘是觉得那两个人有什么不对劲么?” 云九安脑海里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她一时却没能抓住,她感觉,她应该见过这两人。 至于在哪里见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甩了甩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错觉。” 她缩回了身子,陆小末和杨珊瑚也察觉了她的异样。陆小末道:“是不是你觉得那两个人长得古怪,像什么江洋大盗杀人凶犯之类的,被吓住了?” 云九安刚刚掠过的画面再次被她的话勾了出来。她忽然想起来了,那两个人是…… 她脸色一变,立即推开车门唤道:“快停车!” 陆景轩诧异地回头,“你肚子疼?” 他以为她要上茅房。 秦疏却已经叫停马车,“云姑娘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云九安顾不得遮掩,利落地跳下马车,“秦公子能否借我一匹马?” 秦疏二话不说从马上下来,把缰绳交到了她手里,“你要一个人走?” 云九安握住缰绳,认镫一个纵身,已翻上了马背,“殿下的安全要紧,我没事,去去就回。” 随后一提马缰,拍着马股就往前冲去,全然不顾陆小末和陆景轩的叫唤声。 秦疏不敢犹豫,朝后面吩咐道:“长青,你跟上云姑娘,千万不能让她有任何事!” 长青应了声,一夹马腹,追着云九安飞驰而去。 出了衡山道天险,地势渐渐往平地而行,官道又跟着宽阔起来。 傅家和云家的车队也跟着放松了心神。一直双目如电警惕环顾四周的傅远浩忽然瞄到对面山道上有一人背负弓弩疾速奔走,他眉心一皱,把晏亦辰和公孙武几人唤到跟前,低声道:“那边有人背的那把弓弩很可疑,你们不可声张,我悄悄摸过去探探虚实。” 公孙武心头一紧,他也看到了那个负弩疾走的人,低道:“你怀疑那人背的是穿心弩?” “看外形很像。其一是小殿下在附近,其二我们从河渡回京追查的就是此弩,绝不能错过任何可疑的人。你们几个把这边护好……”傅远浩音还没落,已翻下马背,悄然瘾入了道旁半人高的灌木丛中。 天上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一阵雄劲的山风来,使得雪花开始漫天飞舞,像妖魔舞动着他的冰雪魔衣般,令人不寒而栗。 中午从城镇出来后,高氏就和云兰安坐在了一起。走完衡山道,她脸上神色就有些焦虑,不时撩着帘子朝外面打量。 云兰安知她母亲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般神情,只怕是心里装的有事。 她给高氏拢了拢披肩,“母亲是不是在等人?看您这般坐立不安,要不要叫车队停下来等?” 高氏笑道:“我能等什么人?不过是看下了雪,怕雪大路滑,大家不能安全到达法华寺。” “母亲大可放心,远浩表哥在边城从军多年,各等恶劣天气都应对过。如果这点雪就让我们到不了法华寺,他也不会允许大家出门。”云兰安的言语总是温柔贴心,说得高氏心里暖烘烘的。 第120章 出行之难(5) 高氏又撩开帘子看了看马车队伍后面,云平安的马车排在所有主子马车的后面。在她之后,就几辆坐着她丫鬟和放着日常用品的马车,傅家的护卫把防卫的重心放在了前面,末尾也就约摸五六个人在跟随。 傅远浩的几个江湖朋友护在左右,却已不见傅远浩的人。傅定博早骑着他的小红马跑到队伍最前沿去了。 云锦安早被她赶回了她自己的马车…… 就在她盘算着什么的时候,护在马车左右的晏亦辰神色一凝,突然翻身下马,随后提身纵气掠上了官道旁的一株高大枯树。还不待他看清楚周围形貌,公孙武和洛非凡同时也察觉到在两侧风雪掩盖的密林之中,似有众多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向这边悄悄逼近。 几人同时戒备,洛非凡策马向前疾奔,“大家注意了,有人在朝我们包抄……” 就在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之际,两侧密林中,蓦然从破土而出的枯草地里、树梢上掠出二十多个黑衣人。 他们身如闪电,有序地向他们挥刀斩来。 公孙武几人不敢怠慢,大喝一声,立即应敌而上。 他们几人的反应相当迅捷。 相反,不管是车队前的护卫,还是车队后零星的护卫,他们起初以为是几个毛贼来劫道,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只是拔出兵器准备几两下就把他们给解决了。没料对方来势汹汹,下手狠辣,几乎就跟切西瓜一样一刀一个,地上转眼就横七竖八倒了十多人。m 当那些歹人将大刀挥向高氏他们的马车时,那些护卫才惊惶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动用了真正的杀招,并非劫财那么简单。 他们顿时重振士气,大吼着朝那些黑衣人挥剑斩去! 当看到黑衣人提着兵器朝她们杀来,高氏和云兰安吓得惊声尖叫,察觉情况不对的吴妈妈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惊呼着要向高氏这边冲来,却叫一个黑衣人一刀就削去了一截手臂。 吴妈妈惨呼了一声,当即昏死了过去。 两个护卫冲上前,拦在了黑衣人身前…… 一时间,四处都是哭叫声,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小姐丫鬟婆子都吓得除了尖叫就是哭泣…… 公孙武一直都死死护在云平安的马车前,他知道里面的人是云九安最珍视的人。 车队前沿,本来就被那些凶残的黑衣人吓破胆的肖氏被一个黑衣人从马车里拖了出来。那人挥刀就砍,那刀却被一条马鞭卷住。 “狗贼,不准伤我娘!” 那人回头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狞笑一声,“傅远浩之子傅定博?” 傅定博昂头,“狗贼看清了,你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傅远浩之子傅定博就是我!” 那人冷笑一声,“找的就是你!” 言罢,大刀一抖,那条缠在刀上的皮鞭就成了四截。 随后揉身急进,傅定博眼珠还没转过来,就被那人捏住了脖子。身上穴道连点,傅定博已昏厥过去。 那人扛着他急速朝道旁的灌木丛林钻去。 至此才反应过来的肖氏爬起来紧追高呼“博哥儿……博哥儿被抢走了……” 听到动静的云平安立即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不顾公孙武的警告拔腿就朝那扛人跑的黑衣人追去…… 只眨眼之间,整条官道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层云堆积,又厚又黑的云层笼罩下,越来越大的风雪带着啸音,开始尽情的肆虐在天地间。 等云九安拍马疾驰而来的时候,黑衣人和傅家护卫们正在搏杀中。 云九安心都在颤抖,她担心前一世的惨剧会重现。 她趁乱奔到云平安的马车前一撩,里面已空无一人。她的泪水一涌而出,嘶声大呼,“云平安……” 正在与黑衣人对敌的晏亦辰咬牙道:“她刚进南边灌木丛追劫走傅定博的人了,小武也追了过去……” 云九安一抹眼泪,从地上捡起一把带血的长剑,就要往灌木丛里冲。 长青一把拦住她,“他们先进,不能盲目去追。等我一下。” 长青提气一纵,掠上了道旁的枯木大树,抹去树枝上的薄雪,朝南遥遥一望,果然看到了一个移动的人影在树林中若隐若现。他一指方向,“在那边!” 云九安稍微察看了一下地形,决定往左边一条已经枯黄的蒿草地中包抄过去…… 同一时间,傅远浩抄着最近的路朝那负弓弩的人影飞跃。在距对方约五十来丈的时候,那人似乎已察觉到被人盯视的气机。 他立即离了羊肠山道,像猿猴般吊着树枝往山下密林里掠去。 几个起落间,就不见了踪影。 傅远浩精于追踪,仅凭那人留下的气息以及所拉过的树枝都能判断出对方的去处。他依然能死死咬住那人,只是追踪的过程要慢些。 那人也极为狡猾,发现一直被追踪,在原地找树枝转了几个圈,才又提气离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由此,傅远浩愈发肯定对方可能就是他在找的人! 当他凭着极细微的蛛丝蚂迹再寻到那人的踪迹的时候,他远远已感受到那人的杀气! 半山壁,小树遮掩,对着官道,穿心弩箭已上弦…… 铁箭飞出时,傅远浩手中石子亦如流星般追着箭尾而去。 弩箭威力太大,石子只能堪堪击中箭尾…… 负弓弩之人又如猿猴般飞快向陡峭的山崖纵身一跃,没了既定的目标,转眼就消失不见! 傅远浩长声一叹,不得不赶紧下山。 此时此刻,在铁箭射出的刹那,陆景轩已感觉到北面半山腰尖锐之物所带来的杀气。他来不及想如此远的距离,当世还有何种武器可以进行刺杀。 在他能看清一支铁箭带着极为霸道的力道夹着风雪高速向马车射去时,箭矢几乎已到眼前。 他来不及挥剑,只能用肩去挡,奈何还是慢一步,那箭只是擦过他肩上皮肉继续透过撩起的帘子朝里面的人射去! 坐在马车里还来不及反应的李纭生闷哼了一声,马车外的护卫立即大喝,“有刺客,护殿下!” 众人组成人墙迅速戒备在马车周围,陆景轩面色沉重地钻进马车,当看到李纭生左肩胛上一支铁箭穿胛而出,几乎是把李纭生钉在了车壁上,更是心惊不已——世间怎么还有杀伤力如此之大的铁箭?刚才如果不是他以肩相撞,让箭头稍有偏失,此箭只怕已从李纭生的心脏直接把他钉死在车壁! 第121章 出行之难(6) 云九安提着长剑在蒿草中飞奔,长青不敢落后,脚下紧走,赶到云九安前面,为她带路。 蒿草丛中确实有人被拖拽的痕迹,沿着痕迹一路追踪,很快就到了一处密林。密林幽深,即便是叶落凋零的冬季,荒草依然半人高,想在里面寻人未必容易。 云九安管不了那么多,跟在长青身后,长剑拨草,依着人迹一路向密林深处行进。 当他们被引至一处断崖前,方知被对方骗了。 “云姑娘,这些人敢在傅家如此多人护卫下动手并掳走人,只怕早有周密计划。人已不知被转移到何处,不如我们换个方向或者回去看看情况再说?”长青望向深不见底的崖下道。 云九安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长青是秦疏的长随,他能陪她进来追敌已是天大的情份。她道:“家姐找不到,我绝不回去。她一个弱女子被掳走,后果不堪设想。谢谢大哥帮我至此,若有事,还请回转。” “大哥不敢当,叫我长青。”长青是秦疏的长随,年龄也就近三十岁之间,看上去是那种相当持重之人。他摇了摇头,“公子交待之事我岂会半途而废?不管云姑娘去哪里,我必护你周全。” 云九安也不再多说,转身又朝来时路再细细搜寻。 这一找,果然让她发现了端倪。在往偏移了十几米的地方,发现了一处打斗的痕迹。过得几步,草丛中还有血迹遍布。 两人立即顺着血迹和压塌的草丛跟进,断断续续中,终于到了一个洞穴口。 此时天色已暮,山林中的视线极差,天地间已被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雪。林间不时传来凄厉而沙哑的大鸟的悲嘶,有黑色雄鹰被惊动,巨大的翅膀拍击着树梢,薄雪涮涮往下掉。 云九安和长青盯着那幽暗的洞口,可想而知,傅定博和云平安肯定是被人从这里拖了进去。之前打斗的痕迹和血迹极有可能是公孙武所留下。 云九安道:“长青大哥可有火折子?” 长青皱眉,“云姑娘要进去?” 云九安点头,“我有必须进去的理由。” 之前在马车前一晃而过的两个人她已经想起来,前一世身怀六甲的云平安就是被那刀疤男骑马拖死。而死死把原主按在地上强逼她看那惨烈一幕的,正是那黑皮无眉男。 她不清楚这一世的情况怎么会这样,也不明白这两个极恶的人为何现在就来把云平安掳走。但她从梁青素身上所发生的事几乎可能断定,不管她如何干预,这一世所有人的结局似乎又在重复。无论过程有多不同,结局却总不受控的往既定的方向运行。 所以她才要救梁青素,让她打掉胎儿,治她丈夫。她努力,她不放弃,她要证明,她一定能改变人原定的轨迹,改变云平安和自己不久即将惨死的命运! 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万料不到事情忽然之间就发生了。 云平安毫无征兆地被前世害死她的人提前掳走,那被马匹拖拽而死的场景又要重现了吗? 只是时间和过程不同吗? 她不敢想象,极度恐惧,她不愿接受云平安再次的死亡! “好,既然云姑娘如此坚持,长青奉陪。”长青见少女眼眸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当即就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燃,带头就往山洞里走去。 但是事情并不顺遂,才进洞约二三十米,洞内就有出现了四岔道。各岔道上都有湿淋淋的水渍,无论走哪一条,都有与对方背道而驰的风险。 长青四处细察一番后推断道:“要说去追的公孙武是个江湖客,到了这等地方,便于援者追踪的话,他都应该留下些暗记。可是自进洞后就什么暗记都没有,只怕是他也遭遇了不测。” 云九安心里暗惊,如果连公孙武都有危险的话…… 仅她和长青进去,即便把人找到,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看来找到人也没能力带走。我们暂且回去,等带足人手再来找人。” 长青也点头,“好。我们走。” 两人毫不犹豫地出了山洞,径直往密林里走去。进了密林大约百米,云九安突然停了步子,长青还不解之际,她又原路折返了回去。 长青只能跟上。 等两人再次入洞,刚才的岔路口居然四仰八叉地倒了两个黑衣汉子,与之前袭击车队的显然是一伙人。 长青吃惊地一挑眉,云九安已道:“把他们绑起来,一定可以逼问出人都进了哪条道。” 长青扯了那两人的裤带,仔细将他们捆绑好后,云九安拿出一个小瓷瓶在他们鼻端晃了晃,那两个黑衣人立即就眼皮眨动,有了清醒的迹象。 云九安手中长剑抵在其中一人的颈上,冷冷道:“说,人往哪个方向绑去了?” 那汉子一睁眼,见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眼又闭了起来,“既然中了你的圈套,要杀要剐随便。他们的去向,我不会吐露半个字!” “要杀要剐说得好轻松,你是看不起我是吧?”云九安冷笑,手中利剑一挥,寒光闪处,那人一只耳朵已飞了出去。 那人却是个汉子,也只闷哼一声,任鲜血长流,依然一言不发。 云九安“哐当”一声把剑丢在地上,又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你们刚才中的是我的百日千虫碎心散。此毒被我撒在你们要经过的甬道上,墙壁上,人一旦走过,粉末飞扬,必定被你们吸入肺腑。中毒者百日内如千虫万虫钻心般疼痛难忍,最终暴心而亡。我已经等不及你们的毒性慢慢发作,所以得给你们加点料,这瓶药往你伤口一撒,你就可以开始狂呼乱叫了。生不如死应该就是这么个样子,时长三天三夜。” 说着,她就开始把药往那人的伤口撒,口中仍喋喋不休道:“等你开始狂叫,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人从你们的隐匿之处跑出来。等他们倒了,还愁找不到人不成?” 药粉才一接触伤处,那人身上就开始震动抽搐起来,分明是痛苦难当。 第122章 虚张声势 只片刻功夫,那人就再也忍不住嘴里狂嚎着滚动起来,整个洞穴里都震荡着那种恐怖的声音,令人胆颤心惊。 云九安根本就不管他,捡起长剑再指向另一个假装未醒的黑衣人,“就这般狂嚎三天三夜才死,或许你也想感受一下?” 那黑衣人总算是睁开了眼,惨笑道:“我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万望我说了之后,姑娘能一剑将我了结了。” 云九安居高临下道:“待我验证真假,我一定给你一个痛快。” 那黑衣人也不再拐弯抹角,“人进了左边第一个岔道。我们只负责断傅家的追兵,不知他们会把人掳向何处。” “你们一共掳了几人?” “一女一孩童。” 云九安继续追问,“还有一个会武的少年呢?” 那人迟疑了一下,“会武的少年?跑了。” “你们到底是谁所派?为何要掳傅家小少爷?” “我们是从南边来的流匪,我只是小喽啰,不知道是哪位指派。” 云九安冷笑了一声,“你若敢有一句是假话,我会让你比他惨上十倍!” 随即对长青道:“弄晕他,回头再找他算账。” 长青一脚将那人踢晕,指着那惨嚎的人,“这个怎么办?” 云九安已向岔道走去,“只是盐和痒痒粉而已,他叫累了自然会停。” 长青怔了一下,转而又一脚踢在嚎叫的黑衣人腰椎上,黑衣人立即就没了声息。 “那个百日千虫碎心散……”长青追上云九安的脚步问。 “迷药起了一个华丽的名字而已。”云九安不着意地说完,看到长青一脸怔忡的表情,她又解释了一句,“百日千虫碎心散有是有的,就是用料太昂贵,目前我还没收集齐,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一些不知高低的人试上一试。” 长青这才释怀了些。弄了半天,小姑娘并没有这些古怪的毒药,都只是她吓人的噱头而已。刚刚确实也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两人沿着岔道一直往里走,一路不断有人走过留下的痕迹。 尽管也有岔道,但从这些痕迹追踪下来,感觉是没有偏差的。 可是不管两人速度如何加快,却依然赶不上前面人的奔走速度。 由于火折子有限,两人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只有每到岔道的时候燃一下认路,然后又吹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云九安已经感觉体力有些不支的时候,终于看到前方露出了一丝天光。 此时火折子早已熄灭多时。看到天光,两人精神一震,云九安顾不得疲累,加快步子奔到了洞口。 但见到处银装素裹,天地已变成一片银白。 明明是天将暮时入的洞,现在已是天光大亮,没想到两人在洞里追了一夜。 “云姑娘快看,外面有很多杂乱的脚印,一直往山下延伸,雪下得大,我们必须马上跟进才能在大雪填平脚印前追上他们。”长青望着那些脚印,回头又看了看云九安,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姑娘体力出奇的好,追了一晚,几乎没怎么歇,现在还很精神,一双眼眸依然出奇的明亮。 云九安蹙眉道:“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在山洞中追了一夜,这些人带着我姐和傅定博也奔了一夜。他们一刻都没有歇,想必知道后面有追兵。既然如此,他们仍要出洞,并留下脚印,会不会有诈?被掳的人,会不会已经被他们转移到其他的岔道里去了?” 长青摇头,“对于这一点云姑娘大可放心,我相信我的眼力还没差到那一步。” 一阵刺骨的寒风刮来,摇得枝上积雪飘落,也吹乱了云九安额前的发丝。她眯起眼望着漫山皑皑白雪,将乱发撩到耳后,“好。长青大哥既然如此有把握,那我们继续追下去。我实在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原主的前一世,刀疤男掳的是云平安,这一世,为何会变成连傅定博都一起掳了呢?这次究竟和前一世下令掳人的幕后之人有没有关系? 有了地上如此明显的脚印,追踪起来更是容易得多。 不过才下到山腰,脚印突然一分为二,一为左,一为右。深浅不一,任凭长青眼力厉害,再也不知该走哪一边才能不把掳人的那队追错。 两人都傻了眼。 “要不长青大哥走左,我走右?”云九安尝试着问。 长青摇头,“我的任务是护得姑娘的安全,追踪歹人并非我的责任。” 说完,他低下头仔细又将两边的脚印对比了一遍,然后指着左边道:“这边有一串脚印比其他的要深一些,虽然不明显,完全可以断定这串脚印的人身负重物。依我看,还是往左走更合理些。” 云九安按他说的比对了一下,果然如此。 两人接下来果断往左而行。 追着脚印翻过一座山后,就此彻底下山,两人头发身上都披上了白色。 到山下后脚印消失,换成了车辙。看来对方早就安排好了接应,他们的方向仍然是对的。 冰天雪地,没吃没喝,不知时间,不知所处之地,即便长青是个男子,此时也有些撑不住了。 两条腿肯定比不过四条腿的马,又奔了一段路,恰好看到一个挑着一担柴的樵夫,两人便向樵夫打听了一下。 原来此地已是牧马州地界的荆平县,距他们出事的地方已有五六十里。而且这条能跑马车的山道笔直通往荆平县城,不可能还有其他的道可走 眼见已午时过,两人实在精疲力尽,便跟着樵夫回到了他家,勉强吃了些热腾腾地饭菜,补充了一下体力。看到樵夫家还有一头牛和一辆牛车,又向樵夫商议着给他三两银子,让樵夫用牛车把两人送到荆平县城。 三两银子对一个靠打柴为生的樵夫来说是个大数目。樵夫二话不说,给两人披上蓑衣和斗笠,便驾了牛车往荆平县城里赶。 一路风声猛烈,雪花乱卷。 尽管有了护身的蓑衣,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的云九安只能强咬牙根忍着钻入骨髓的寒意,只盼快快到目的地。 第123章 婚嫁 “云姑娘不用着急,只要这些人敢进荆平县,我就有办法叫这些人今晚无法离开。” 直到快掌灯时分,隔着老远能看到一座巍峨城池了,坐在车辕上的长青才回头相当自信道。 云九安不断拍着快要冻麻的脸,“你有什么办法?” “荆平县丞万军曾受了我一些恩惠,我若让他把可疑之人的马车拦在城内,这么点小事他还是能办到的。” 云九安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他一个质子的随从,居然对一个县丞有恩惠,内里只怕也不怎么简单。仟仟尛哾 但人家为了帮她露了自家的底,她没必要把人的好心当驴肝肺而去深究。 到了城门口,付了银子,就让樵夫赶着牛车回转了。 进城自然是要路引,长青只是报了万军的名字,两个城门兵就把他们放行了。 此时的荆平县城内不似京都城的繁华盛景,道路也算宽阔,灯火阑珊,沿街的酒楼里传出一阵阵丝竹欢笑之声。当中夹杂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想必那些不愿归家的浪荡子就着这大雪之夜,依然过着那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考虑到那些人经过长时间奔波,肯定也要在此打尖,追上他们应该是来得及。 长青一进城就想去寻万军让他帮忙,以防那些人连夜出城。也不知是云平安是运气太好还是老天爷帮她,两人才进城没走多远,她就看到了白日所见过的刀疤男。 只不过此时刀疤男已换上了一身军甲,混在一队押着十几抬箱子的兵士中间。如果不是酒楼上的防风灯亮,云九安眼睛利,谁又会注意到刀疤男会隐在军甲兵士里? 她不动声色地跟着这队兵士前行,长青也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她的目标,心里一紧,脚下紧跟其步。 风雪中,军甲兵士最后押着十几抬箱子进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府邸。而府邸高悬的牌匾上书:尤府。 当敞开的侧门重重关上后,两人才离去。 长青知道云九安只怕已体力透支,带着她就近找了个客栈,先把她安置在上房,才去寻他的朋友。 实在太累了,云九安先让小二端上了热饭热菜饱餐了一顿,才喝着热茶泡了会脚。 就在她穿好鞋又准备去尤府门口蹲守时,长青回来了。 “我刚才向荆平县丞打听了,尤府正是荆平县令尤丛杰的府邸。那些押进去的箱子,是尤县令明日嫁女,不忍女儿去了夫家不受珍视,又特意递加的嫁妆。” “尤县令嫁女?” 云九安蹙紧眉,一个县令嫁女刀疤男为何可以混进那些兵士之中?那些箱笼中是不是装了她要找的人? 她问,“尤县令的女婿是哪里人?” 长青眉眼间也有了疲惫之色,他道:“其女婿是乍沧段家三公子段毅,乍沧距荆平县三百多里,赶了多日路程,已歇在了一家大客栈。明日一早就会去尤家接亲。” 他似知云九安心里在想什么,笑道:“今晚你完全可以安心在客栈睡觉,我已托万军派人把尤府的前后门给看住。一旦发现有人要偷摸转移什么的,他会马上叫人来知会我。当然,尤县令是他上司,就算我对他再有恩惠,也不敢把云姑娘的目的说出来。” “谢谢云大哥如此为我着想。”云九安点头,叹道:“现在就算明知刀疤汉子是掳人之人,我们也没有能力连夜闯进县令府找人。唯有等明日人多眼杂时混进去查探一番。” 不知傅远浩那边怎么样了,若他知道傅定博和云平安被掳至此,定然会连夜派人来救。可是现在如此风雪之夜,谁又能连夜跑去给他报信?若惊动了不该不惊动的人,只怕还要打草惊蛇,得不尝失。 她对长青抱歉道:“辛苦长青大哥了,暂且你也先去吃点东西后好好休息。明早我看能不能找人去给我表哥报信。” 长青道:“云姑娘不用特意叫人去报信,一路来我都有给公子留有暗记。如果小殿下那边安置好了的话,他一定会赶过来。若是我们公子来了,你表哥为寻其子,肯定也会跟着来。我们现在只需盯紧刀疤汉子,不让他脱离我们的视线就是了。” 没想到长青已经留了暗记。云九安心下稍定,待长青去隔壁客房歇息后,她打了会坐。身体上的疲乏减了一半,才和衣拉着被子浅浅睡了下去。 感觉睡下去没多久,鸡就开始打鸣。她惊醒地起了床,依然蓑衣斗笠加身,跑到客栈外,远远就能看到尤府前红灯高悬,已经有了人来人往。应该是尤府的人早早在准备嫁女事宜。 云九安低头就想往尤府走去,身后却传来了说话声。 “我昨晚就为你备好了尤府小厮的衣服,你换上再去。” 原来是睡在隔壁客房的长青听到动静,立即就跟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云九安抬了抬斗笠。 长青淡道:“以姑娘的性子,我若说了,你可能不会等到现在。姑娘若不休息好,何来力气去寻人?” 云九安无言,她有那么莽撞么?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长青也换了一身臃肿的棉袍子。 云九安还好,她一直没洗脸,就怕把自己脸上的黑粉洗去,换了装,帽子一戴,倒像个眉眼清秀正儿八经的小厮。 可是长青不同了,一身棉袍子一穿,身形微佝,真正像个土地主。 * 堂堂荆平县令嫁女,风雪无阻,也不可能不热闹,十里八乡的大小官员士绅肯定都要来道贺。 才只到卯时末,尤府门口已是炮竹阵阵、锣鼓喧天,欢快喜庆的唢呐吹得好不响亮。伴着小孩子的嘻笑打闹声,讨要红包声,一些来贺喜的宾客们已络绎不绝地报着礼单进了门。 县令尤丛杰一身团花绣织锦纹袍子坐在大堂前,笑得嘴都合不拢。 当有人唱报弩坊署丞宋大人贺喜时,尤丛杰一个刺溜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远远就抱拳迎了上去,“怎敢劳烦宋大人亲自上门贺喜?下官不敢当啊。” 第124章 惦记 看到他亲自出迎,众人皆看向门口。但见一乌发锦衣身披大裘的俊秀男子踏雪而来,如珠玉如画卷,如此极至容色,令所有人不禁都侧目而望。 ??宋砚宁轻笑道:“在牧马州任职时多得尤大人照拂,大人嫁女如此大的喜事,宋某岂能不来?”m ??随即让杜成把礼单呈给了司仪。 ??司仪对着礼单大唱,“……四只金羊群一套,金辟邪一只,玉如意一对,巧匠翡翠镶金头面一套,南锦十匹……” ??这通礼单报下来豪绰得很,众人看这位贵公子的眼神愈发热切了起来,好看多金还是官二代,分明是万里选一的好郎婿。 ??于是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这位贵公子的生平事迹,包括对牧马州刺史之女贺诗诗都看不上眼,不久前在赏心悦事宴上闹的那一出娶妻标准……不少人又开始摇头,此人眼高于顶,普通女子就不要肖想发花痴了。 ??尤县令一听对方送了如此厚礼,受宠若惊地连连把人往里边请。 ??宋砚宁居然被请到了最上首的贵宾位,他大刺刺地往金丝楠木椅子上一坐,“尤大人,听说你的女婿是乍沧段家的三公子,风流倜傥得很。大人慧眼啊,几百里外的好女婿都能叫你寻到,该当你家女儿享福。” ??“过奖过奖。也不过是老朋友做的媒,是他们的缘份而已。”尤县令打着哈哈,“宋大人不要说我家女婿风流倜傥,你自己不也是?下官不知何时能吃上你的喜酒?” ??宋砚宁一派悠然自得,“不急不急,或许明年年初,或许若干年之后,一切自有天定。放心,我的喜酒总也少不了你的那一杯。” ??他不待尤县令说话,又道:“大人只管去招待其他客人,宋某自行瞧热闹,他日我若成亲时,还能有个参照。” ??他既然如此说,尤县令也不好抛下其他客人继续陪着,若是显得太过势利,恐遭其他客人的不满,这才告退了。 ??一个县令能结交上侯府的公子,算是相当光耀门楣的事了。而来向县令贺喜的,自知资格够不上这位高高在上的侯府公子,都只能远远偷偷窥视着,无人敢上前打招呼或者打扰。 ??宋砚宁一个人自在的坐在人家宽敞的大厅里,喝着下人专沏的雨前龙井,好不惬意。 ??这时在外面转了一圈的杜虎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的人大半夜又对那两个被五姑娘放倒的黑衣人动了重刑,他们说五姑娘给他们下毒后,就走了最左侧的岔道。按理来,那条道直通荆平县,又问了附近的几个樵夫,其中一个樵夫已经确定昨儿下午用牛车把一男一女送进了城。” ??宋砚宁不咸不淡道:“进了城人就没了踪影?” ??杜虎难得小意道:“如果还没消息,小的也不敢来大人跟前晃悠。我们的人查到五姑娘昨晚落脚的客栈,小二说,最后是看到五姑娘换了一身尤府小厮的衣裳就不知去向了。” ??“照你这般说来,五姑娘有可能是进了尤府?” ??“没错。五姑娘或许发现了掳人的歹人进了尤府,才没继续追下去,而是想混进此处查探。依小心的看,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她的胆子什么时候不大。”宋砚宁扬了扬眉,“她初来乍到,如何知晓尤府小厮衣裳是何模样?又从哪里弄到的衣裳?” ??杜虎讨好道:“大人别忘了那位秦公子身边的长随长青。那人应该不简单。” ??宋砚宁闲适地放下手中杯,“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不长记性的棒槌脑子?” ??杜虎脸色尴尬,杜成抿紧嘴憋住不笑。 ??“我只是没弄明白,这位秦公子为何要多管闲事派他的长随跟着一个不太熟的小姑娘?他莫不是有什么企图?” ??杜虎哪里还敢接话,眼前这位爷自听说某位姑娘出事后,就跟身上长了刺一般,逢人就扎一口,痛人得很,他就算长十张嘴也不会有一张嘴把话说得对。 ??杜成终于忍不住道:“秦公子能对五姑娘有什么企图?他只是基于陆姑娘与五姑娘的朋友之义罢了。” ??当他把话说完,看到宋砚宁勾起皮里阳秋的嘴角,他赶紧自扇了一下嘴,“刚才路上风大闪了舌头,这祸根有些不听使唤,该打。” ??宋砚宁总算没再出声。 ??杜虎只好又道:“其实大人也不要怪五姑娘,她一个姑娘家遇到那等事有人愿意相帮,自也不会拒绝。秦公子是好意。” ??宋砚宁单眼睨他,“这就古了个怪了,她不向陆景轩求助,不向我求助,为何一定是那个有妇之夫秦疏?” ??杜虎知道他现在心里不爽要找人抬杠,也只好硬着头皮杠,“大人……陆大人要看顾小殿下,也幸得五姑娘没向陆大人求助,不然小殿下就没了。至于向大人求助……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大人与她又是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向大人求助?再有……”他偷瞄了宋砚宁一眼,“秦公子不是有妇之夫,只不过是与人有了婚约而已。” ??至此,杜成不得不佩服杜虎,他明知道这位爷不愉别的男人接近五姑娘,他偏还为向别人说话,不是找不自在么? ??其实他也觉得古了怪,之前旁的人对五姑娘好,这位爷明面上并不会表现出来,为何这次就跟炸了毛一样变成随时要揍人的样子? ??两人都以为宋砚宁要发火,哪料他居然好脾气地点头,“没错,都只怪梁子渊那小子,我都已经把错处摆在他面前了,他还在扭扭捏捏磨磨唧唧不上来威胁我,不然我早名正言顺把人给领回家了。” ??杜虎道:“大人不用太急,五姑娘明年才及笄……” ??“惦记。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惦记?不仅好东西要深藏,好女子也不能露面,就要趁她小翅膀还没硬早点圈起来养……唉,不说了,马上办正事。”说完,宋砚宁就起了身,正好外面炮竹阵阵,唢呐吹得更响了,只怕是新郎快到了,他不着意道:“你们去找玄铁,我去找人,等有眉目了你们就通知清晨……” 第125章 务必要把婚逃了 在尤府前院一个较偏僻的厅堂里,摆满了几十抬大箱笼,个个箱子都上了锁,周围有十来个军甲兵士看护。qqxδnew ??云九安一身小厮装扮,一顶瓜皮软帽,手里不知在哪里找了个托盘,托盘上托了个空酒壶,一本正经急匆匆目不斜视地在厅堂前走过去,不一会又急匆匆走过来,好像在服侍哪位挑剔的主子般,不得闲空。 ??其实她早已看到混在军甲兵士中的刀疤男,而刀疤男却不识她。 ??她一个小厮走来走去,那些兵士也没以为意,倒让她把那些箱笼上的锁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眼见着外面的唢呐声吹得越来越急,怕是新郎就要来迎亲了。一旦这些箱笼上了马车,她还到哪里去找人? ??这些箱笼的钥匙肯定都在新嫁娘的手里,依婚俗,到婆家后,新娘还要把箱笼一一打开晒嫁资,嫁妆多,方能被夫家人重视。 ??正在她急得团团转时,就见姿容娇媚的贺诗诗和一个丫鬟从内宅里快步走了出来。 ??“姑娘莫急,宋大人既然来贺喜,尤二姑娘这个新嫁娘都还未出门,他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走。”那丫鬟边走边道,脸上带着欣喜之意。 ??贺诗诗哼道:“自从赏心悦事宴后,他每回见我就问会不会吟诗舞剑,要过目不忘那种,真正气死我了。可是即便被气死,我还是忍不住想他念他。” ??丫鬟道:“姑娘想他念他又有何用?如今他连躲都不屑躲我们了,分明已把我们视若无物,再贴上去也是自找没趣。” ??贺诗诗恨得咬痒痒的,却又耐不住心里对他的爱慕。以前她堵,他躲,她还以为是他喜欢这种被她追着的感觉,她才厚着脸皮不顾羞耻乐此不疲地与他玩追堵的游戏。 ??至到赏心悦事宴后,他不躲也不理的态度已彻底击碎了对他的所有幻想。 ??她明知无果,心里却总放不下…… ??云九安待主仆俩远去后,她眼珠转了转,心里就有了主意。转身就走进内宅,看到一个小丫鬟拉住就问道:“姐姐,刚刚贺姑娘说掉了一个贴身鸳鸯荷包在二姑娘屋里。她怕有什闪失,叫我赶紧给她找回去。姐姐能不能给小的带带路?” ??那小丫鬟见她穿着尤府的衣服,不疑有他,“我现在还有事,贺姑娘很急么?” ??云九安重重点头,“正在去见宋二公子,想必荷包是准备好了送情郎的……” ??那小丫鬟扑哧一笑,“好吧,贺姑娘的这个可是正经事,真不能耽搁,你随我走。不过我们只能站院子里,不能进屋,知不知道。” ??云九安哪有不知道的道理,点头如捣蒜。 ??她跟着小丫鬟在人流穿梭的内宅里走廊穿亭,很快就到了一个开满梅花的院落。 ??此时雪已停,梅花盛开,香气阵阵,衬着檐下悬着的几盏大红灯笼,无处不显喜庆。 ??偏阶上所站的两个仆婢四个仆妇脸色沉重,不见一丝喜色。 ??小丫鬟让她等在院门外,正要找其中一人问贺诗诗荷包的事,上房屋子里忽然传来了嘤嘤地哭声,“娘,诗诗一直都可以追寻她喜欢的人,我只是不想嫁我不喜欢的人,爹为什么也不允许?那段毅分明是个眠花宿柳之徒,爹让女儿嫁给他,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么?” ??“芳儿,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该说的我都向你爹说了,他执意择段毅为婿,谁又能改变他的主意?女人就这样,认命吧……” ??“女儿不想嫁……” ??“乖,别再忤逆你爹了,惹怒了他,只怕又要挨打……别哭了,让秀和给你把脸上的胭脂再擦一下,为娘去前面看看……” ??紧跟着,一个中年妇人就带着个婆子走了出来,吩咐门口的仆婢进去补妆容,斥了那个带人的小丫鬟一句,小丫鬟吐了吐舌头,哪里还敢提帮贺姑娘找荷包的事,低着头跟在妇人后面走了。 ??云九安也不急,回头看到廊下还站着四个仆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小瓷瓶备好,径直走了过去。 ??几个仆妇见她走得如此理直气壮,只是问,“你是哪个院子的,怎的到这里来了?” ??云九安微微一笑,把瓷瓶拿了出来往她们面门晃了两圈,“老爷说新姑爷从乍沧送了极好闻的香料,叫我拿过来给大家闻闻……” ??她的闻字还没落音,几个人就倒了下去。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要跑出来,云九安转进去手刀一劈一个,把两个都砍晕了。 ??新嫁娘坐在椅子上惊惶地看着她,她笑眯眯道:“是贺姐姐叫我来的。说姐姐不想嫁给段毅,特意叫我把姐姐放走,务必要把这婚给逃了。” ??新嫁娘吃惊,“是诗诗叫你来帮我逃走?” ??“那是当然。快点,别磨蹭,等会你娘和迎亲的人就要进来了。” ??云九安三下五除二就把新嫁娘身上沉重的凤冠霞披给扯了下来,扒了外面仆妇的衣裳给她套上,又把她脸上精致的妆容给涂黑,再给她搜了些金银细软打了个包袱系在背上,“你把你的嫁妆钥匙给我,我帮你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趁乱逃出去。” ??尤庭芳被她一系列的动作给整懵了,怔怔道:“诗诗果然女中豪杰,这等事也只有她才做得出来,早前她就要我逃婚,我以为我能说动我爹,我娘却说我爹已经铁了心……” ??云九安哪里管她的絮絮叨叨,四处乱翻,嘴上敷衍,“什么你爹铁了心,分明是你后娘从中作梗。” ??尤庭芳再次吃惊,“你怎知她是我后娘?” ??云九安总算找到了一大串钥匙,好说也有几十把,心里一喜,回头道:“自然是贺姐姐告诉我的。你到底逃不逃?” ??尤庭芳一咬牙,“我早有心上人,不过是穷了些,我逃婚了,就直接去找他一起私奔。” ??为什么总是这种戏码?门当户对造就了多少苦命鸳鸯?云九安把她朝门外一推,“好,祝你和你的心上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尤庭芳重重点点头,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云九安把那串钥匙用布包了一下,便提着大摇大摆地往停放箱笼的厅堂走去。 第126章 提人 待她走到厅堂那边,十来辆马车已到,应该是准备装车了。 云九安不急不忙地走到刀疤男面前一礼道:“二姑娘说她有一物是她亲娘留给她的遗物,相当珍贵,不知放哪里去了。叫小的来看看是不是在哪个箱笼里。若是不在,好去他处寻。” 刀疤男看着她手中提着的一大串钥匙,斥道:“马上就要装车了,哪里还有时间给你寻遗物?” 云九安道:“那遗物是一个紫檀木的小马扎,很好找的,小的尽快看一圈,不会耽误你们装车。” 刀疤男哼了一声,免得她老是啰嗦,也担心尤家姑娘找不到遗物闹腾,和旁边的一个兵士商量了一下,才过来道:“这里的箱子不是所有的都能打开,不能开的就别开。” 云九安心里一紧,只怕不能开的就是他们昨夜送进来的箱子。 她忙点头哈腰道:“那就谢谢大哥行方便了,小的会快点……” 她转过身去,赶紧把捏在手心的小瓷瓶给上了塞子,没想到这个刀疤男对她升级版的迷药抵御力如此之强…… 她拿着一大串钥匙,猫着腰正想开其中一个箱子时,忽听身后的箱子里传来哼哼声,她转回头,看看那发出声响的箱子,又看看刀疤男。 刀疤男和几个兵士也直直地盯着她…… * 贺诗诗一路紧走,等到得外院,诸多往来宾客中,她一眼就看见了长身玉立的宋砚宁。 她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上前拦在他面前,“宋大人今儿怎的没上公,还敢出京来了我们牧马州?” 宋砚宁其实老远就看到了她,他只当眼瞎没看见。眼下这位已经堵在了身前,杜成和杜虎又不在,他只能当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一揖道:“承蒙贺姑娘关心,今日尤大人嫁女,之前尤大人多有照拂,自当要过来贺喜。”仟仟尛哾 贺诗诗看着他俊美又疏离的脸面,心里又爱又恨,不禁幽怨道:“尤二姑娘与我是手帕交,她出嫁,你我都来贺喜,何日才能让她向我们一起贺喜?” 宋砚宁只当自己耳背没听到,自顾自紧了紧身上的貂绒大裘,又似体不胜身地咳了几声,“今日风雪太大,路上受了些风寒。从家里带了个小厮一路上帮我暖暖手脚,没想到下车的时候说了他两句,他就冲进尤府不见了。还偷了我贴身的玉佩,阿成和阿虎都去找他了,也不知找不找得到。人丢了也就罢了,若是玉佩丢了,岂不是让我对故人没了念想?” 贺诗诗秀眉微锁,“小厮偷了你的玉佩?岂有此理,是什么样的小厮,还敢偷你的东西?我现在就帮你去找。” 宋砚宁也不客气,比了比高矮,又比了比胖瘦,最后道:“他叫小九,人很机灵,为了躲我们,估计这时候已经换上了尤府小厮的衣服。不过他的眼睛很亮,你只要见了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好,我对尤府还算熟悉,只要他还在尤府内,我就叫他无地可逃。你在这里等我。”说完,贺诗诗就和她的丫鬟去找尤府的管事,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此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在大门口,按习俗,人们正将大门关得死死地,等着外面的人扔红包和糖果进来。大人小孩都乐得又叫又跳,哄笑声不断。 宋砚宁目光如梭般把周围的人迅速扫了一遍,随后走进下一进院落。 当他走进第三进院落时,尤府的大门已被挤开,迎亲队伍蜂拥而进。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意气风发的新郎倌,看到了一脸胡渣的傅远浩,看到了满目焦急的陆小末…… 当他才踏进第四进院落时,感觉到了杀气。 杀气在左边厅堂里。只有杀气,目前还没有血腥气。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踏雪而行,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直到厅堂门口,他看到了一个静止的画面。 这个画面很有意思。十来个军甲兵士人手各持一把大刀站在一堆箱笼的外面,身穿小厮服的云九安猫着腰,一双眼睛瞪得贼亮。而在她的斜后方,站着一身臃肿棉袍子的长青。 很显然,长青身上的杀气如织,以一人之势紧锁十来个军甲兵士。 两方明显在对峙,他的脚步声,将僵持的场面给打破了。 兵士们感觉到后方有威胁,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持刀就向长青扑去。 长青眼都不眨一下,身如游龙,化掌为拳,带着风雷之声劈向兵士。 有两人同时倒下。 云九安欲向后退,一个兵士大刀已砍到,她机敏的倒了下去。同时手中还未收好的瓷瓶塞子不知何时被她打开,一把黄色粉末扬起。 猝不及防之下,兜头撒了兵士一脸,兵士的刀直接就掉到了地上,人也重重倒了下去。 场中依然刀风阵阵,长青一身杀气凛冽,云九安滚动着身体,想趁乱去拖那刚刚发出哼哼声的箱子,被宋砚宁一把抓住了脚裸。 她顿觉浑身一阵酸麻,不待她出声开骂,宋砚宁已把她像提小鸡一般提了起来,“好你个偷鸡摸狗贼,偷了我的东西就想跑,总算是让我抓住了。今日不把我的东西还来,你就休想离开。” 说着,他大裘一挥,掩云九安身形一半,一只手臂环了她的腰提了她的腰口,抬步就朝门口走去。 一把大刀忽然就朝他后背劈来,紧跟着门口一声娇叱,贺诗诗一把飞刀甩了出去,正中兵士胸口。 “宋大人快带你的小厮走,这里我来应付!”贺诗诗边说边拔出长剑为宋砚宁断后。 眼见着离那箱子越来越远,云九安气得就要破口大骂,宋砚宁看也不看她,边走边悠然道:“你若敢骂,就别怪我嚷嚷你是小意姑娘。” 云九安一口气又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芬芳给憋了回去,顿时放软声音道:“我刚才听到傅定博的声音了,我姐肯定也在这里,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看着她憋闷的表情,宋砚宁好气又好笑,“你表哥已经来了,据我所知,他与那位段三公子是熟识。段三公子知你表哥为人,他哪有狗胆把你表哥的儿子小妾带回乍沧?” 第127章 应该丢出去 “可是……” “没有可是。已经有人来了,尤县令马上就要倒大霉,你若不想卷入是非就老实些别让人认出来。傅定博和你姐定然会没事。” 云九安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众多衙役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被她手刀砍晕的丫鬟。 她吓了一跳,现在新嫁娘已经不见了,若让尤家和段家人知道是她搞的鬼,这冤仇就结大了。 顿时把头低下,把宋砚宁的大裘往脸面上掩了掩,生恐被那两个丫鬟认了出来。 管事认识宋砚宁,见他扶着一个小厮走路,以为这位贵公子哪里不适,也不以为意,打了个招呼便过去了。 此时贺诗诗本在断后,一见管事和众衙役便叫道:“把你们大人叫过来,一个县令府怎么还有军甲兵士?不过是些嫁妆,为何要重兵把守?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欲人知?” 管事的一愣,挥手让衙役冲去打斗的地方,一边又停下来向贺诗诗解释。 已经听到人声更盛,宋砚宁扶着云九安越走越快。 在出第三进院时,他看到尤县令和他夫人一脸慌张地从内宅跑出来。段毅一身大红袍子带着傅远浩和一众随从正往里走。 最后面,人群中走着陆小末和秦疏,两人并肩而行。宋砚宁低垂着眼,勾着身子咳嗽着,与之擦肩而过。 云九安最终被带到宋砚宁的马车上。 马车是停在尤府门外靠西的地方,内里空间很大,炉子里生了火,燃得很旺,厚厚的棉布垂下来很保暖。与外面的寒风刺骨相比,真正是温暖如春。 两人隔几相对而坐,宋砚宁挽了袍袖亲自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容颜,云九安却没心思欣赏。端杯轻抿了口茶水,侧耳倾听着尤府里的动静。 “你认识尤府里的那个丫鬟?”宋砚宁故意开口打断她的心神,漫不经心地。 云九安把视线移到他脸上,“不认识。不过我之前到过新嫁娘的屋子,将她们砍晕,把不愿嫁段三公子的新嫁娘给放跑了。” 本在给自己倒茶的宋砚宁手下一顿,抬目看她,“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句话你没听说过?” 云九安不以为然,“我本来是要把她们都弄晕了好取开箱子的钥匙,听到尤二姑娘不喜欢段三公子这个眠花宿柳之徒,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就帮她把嫁衣扒了放了她。她有心上人,我这是在做好事。” 宋砚宁无言。 这种事,只怕也只有眼前的小丫头干得出来,凭已之所好随心所欲,不垢不净,不受任何礼数束缚,不思前因后果。 偏偏……他就是喜欢这种不按规矩来的人。就跟那日在醉心楼把梁子渊卖了两千两银子一样,那不拘一格的性子,他甚悦之。 尤府里的唢呐声不知何时已停了,只听到哭泣和吵闹的声音…… 尤府里肯定在闹大事,一时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云九安索性闲聊道:“宋大人今日到底是来贺喜还是有别的目的?怎的我穿成这样,你还似长了双火眼金睛般找到我?” 宋砚宁瞅了一眼她身上的小厮服,“贺喜有之,寻你有之。昨日你大哥跟我说你们在衡山道出了事,我是受他所托出来寻你……和你姐以及傅定博。我们在山上找到了被你和长青弄晕的人,一路追查下来,才知你们已进了荆平县城。为了寻到你,可费了我不少力气。”qqxδnew 估摸着傅远浩已经在里面把人找到了,云九安心情好了几分,笑嘻嘻抱拳一礼道:“宋大人的恩德,小女子没齿难忘。等他日赚了银钱,一定为大人建生祠,烧高香,祝大人……” “停,停,你的高香我受不起,我还想多活几年。”宋砚宁实在怕了她的胡言乱语,有些哭笑不得。干脆转了话题,“昨日与你们一道的皇长孙李纭生同一时间受袭,差点被一箭钉死在马车上。这次的事闹得很大,你不要乱来。当中的利害关系复杂,一个弄得不好,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李纭生受袭?差点被一箭钉死在马车上?陆景轩不是一直护在左右么,他为何还会受伤? 云九安十分不解。前一世确实听闻过梁贵妃被大庆国最新研制未公开的穿心箭射穿身体,从而引发一系列大案。现在射在皇长孙身上的不会就是穿心箭吧?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射中小殿下的是什么箭,威力为何如此大?” 宋砚宁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少打听这些刀啊剑的事。你应该多想想如何相夫教子将来嫁个好郎君才是正经。” 姑娘家为什么就不能打听这些事,男人不也有八卦的时候?云九安撇着嘴,正要反驳,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紧跟着马车一震,车门被拉开,贺诗诗已不请自来的上了马车。 “刚才砍杀宋大人的几个假兵士已经被处置,却让一个刀疤汉子逃了。傅大人居然从那些箱笼中找到了他昨日在衡山道被人劫走的儿子,尤县令现在有与匪人勾结的嫌疑,只怕喜事变祸事,要下刑狱了。” 云九安手一抖,刀疤男逃了?只找到傅定博? 宋砚宁瞟了她一眼,不经意地问,“怎会只有傅定博一人?听说昨日一起失踪的还有傅远浩的小妾。” 贺诗诗摇头,闻到茶香,也自己倒了一杯,“没人知道,所有的箱笼都打开看了,只找到他儿子一人,不知他小妾被绑去哪里了。” 她喝了一口又顿住,上下打着宋砚宁,“对了,宋大人有没有受伤?” 宋砚宁笑了笑,“你来得正是时候,他们还来不及伤我。” 贺诗诗蹙眉,“今日我是恰巧到得及时,他日遇险你又当如何?还有……” 她转头看向云九安,云九安赶紧低下头。 贺诗诗一双秀美的眼眸里尽是不解和嫌弃,“这个小厮我面生得很,既然是他偷了你的玉佩,你怎么还有心思跟他坐在马车里喝茶?不是该把手脚不干净的奴才给打一顿了丢出去么?” 第128章 天大的误会 宋砚宁以拳抵唇咳了一声,“玉佩她已经给我了,说是怕我弄丢帮我保管一会。小九很机灵,冬日里我手脚凉,都是她给我暖床被。她只是调皮了一点,如果为这么点误会跟她置气,你知道,也不是我的风格。” 云九安低垂着的头更低了,帮他暖床是什么鬼? 贺诗诗狠狠瞪了云九安一眼,“就你脾气好才容忍这起子不长眼的奴才在头上作威作福。要说机灵的小厮我府里多的是,日后这个用着不顺手,你给我说一声,我立即给你送十个八个来。” “别,小九虽然机灵,胆子小得很,你别吓到她。”宋砚宁又抵着唇连连咳嗽了几声,急得贺诗诗就要给他拍背缓解,被宋砚宁以手挡住,“我没事,只是受了点风寒,等会回去喝碗热姜汤就没事了。” 贺诗诗无奈地收回了手,叹气道:“你身子本就弱,今日天气如此不好你又何必出来?反正尤庭芳这个新嫁娘都逃婚了,你来也是白来。” 云九安有些想不明白了,所有人都说眼前这位身子弱,这厮也确实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之前他抓她脚裸的时候可不像弱不禁风人的力道。强揽着她出来时那力气差点把她的腰掐断。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斯文,憨呆,一副菜鸟样。实际上呢?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她完全可以断定这货是只披了羊皮的狼,内里绝不是个好东西! 最起码,眼下贺诗诗就被他骗得团团转!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不值当。想我今日还给尤县令送了贺喜厚礼岂不白送了?”宋砚宁此时白着一张脸,满脸无辜的苦笑。 “尤丛杰手底下的那些假兵士差点杀了你,呸,还厚礼,我现在就给你拿回来!”贺诗诗哼了声,起身就跳下了马车。 听到脚步声远去,云九安也抬起了头,直端端盯着他道:“宋砚宁,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郎心似铁。” 连名带姓的叫,这嗓音……啧啧啧,宋砚宁听得整个人都酥了。 他轻声一笑,“你错了,是她吃软不吃硬。我若文弱,她便怜惜,不敢硬来。我若硬朗,她便会用上各种手段投怀送抱,令人生厌。” 云九安对他的言论不耻,“不是说男追女一道山,女追男一层纱么?贺姑娘姿容娇媚,能文善武,性格也不似古怪之人,这样的女子不知多少君子所求,你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宋砚宁含笑,“怎么,你在为她抱不平?” 云九安撇开眼眸,“是有那么点儿。” 宋砚宁惬意地靠在车壁上,“缘份。你知道什么叫缘份么?有些人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认定了,有些人即便再完美也只能成为路人。” 谬论。 云九安不想和他讨论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了,转而道:“我母亲和大姐他们现在哪里?” 宋砚宁这才正了眉眼道:“昨日出事后,就同受了重伤的皇长孙一起就近接到了源林县令府里。” “他们都在源林县令府里?稍后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过去?” “你还去那里作甚?” 云九安目光一冷,“我姐和傅定博出事并非偶然,现在傅定博寻到了,我姐还不知去向。还有公孙武也不知到底如何了,我自然要回去问问那些知情人。” 听到公孙武这三字,宋砚宁拧了拧眉,转而又不动声色道:“这次在衡山道受伤的人不少,那些劫道的人下手凶残,不遗余力。再说太医院也派了人为皇长孙治伤,四皇子和杨家的人都去了。你到了源林县令府不可乱来。” 云九安一口饮尽杯中茶,望着半启帘子外的雪景,眸色微凉,“我若鲁莽,命早就不在了。” 宋砚宁手执玉杯,半倚车壁,默默观着少女秀冷的侧颜,目光一点一点变得轻柔绵长。 两人静静在车内又坐了一会,杜成和杜虎相继过来。杜虎本是要向宋砚宁禀报事情进展,拉开车门见两人各自在观景,赶紧将门推上,“大人,尤府内现在很乱,我们要不要离开?” 宋砚宁收回视线,正要说话,云九安已抢先道:“我有很急的事,能不能马上去源林县令府?” 宋砚宁问,“你不等陆姑娘了嘛?我看到她和她未婚夫一起过来了,好像很担心你的样子。” 云九安犹豫了一下,“长青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你之前在他面前又说了那样的话。为免小末误会,我还是下车给她说一下……”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宋砚宁伸一手拦她,“你这个样子觉得能在尤府里晃悠?让阿虎给他们说一声,就说你已经坐了我的车去源林县。” 云九安看了看自己这身古怪的装扮,现在尤府上下都遭了祸患,她穿这身小厮服一出现可能就要被摁。 杜虎在外面早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不待云九安答话,已经跳下了车辕。 不想一下地竟看到贺诗诗手里抱着一个箱子冷冷站在马车旁,他惊得脚下一滑,左手“啪”地一声就拍在了车辕上。 马车一晃,在马车里刚刚站起的云九安一个不稳,身体就向前栽了出去。 她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拉旁边厚厚的车帘想稳住身形,未料这一时间那厚重的帘子就跟消失不见了一般,她手指只能抓着光秃秃的车壁,毫无着力处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砸向了宋砚宁伸手拦她的手臂上。 “呯”地一声,她实实在在地扑在了宋砚宁的臂弯里,就跟她在故意投怀送抱一样。那巨大的声响,却是几上茶杯和茶壶被她砸翻了的声音。 下一瞬,车门就被拉开。贺诗诗青着一张脸,看到宋砚宁一手执杯,一手环了小厮的腰,而小厮则把脸面埋在他脖颈里,简直亲密无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将手中木箱重重往地上一掷,一张俏脸已是煞白,“我道宋砚宁宋大人缘何一直对任何女子都不感兴趣,如今看来,即便是天仙下凡,宋大人都不会多看一眼。之前还说是眼高于顶,我还像个傻子般信以为真。原来是这般道理……大人若是喜欢娈童就直接说,何必整那些无人能及的托词糊弄人?” 第129章 倒打一耙 此时,她真正是到了伤心欲绝的地步,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看得一旁的杜虎和杜成生恐她瘫软了下去。毕竟是多年的爱慕,死心塌地的追逐,何曾想过从一开始,她就错了,错在她并非那种能令他动心的那类人。 “宋砚宁,你知道你有多残忍?你说给你暖手脚的小厮偷了你的玉佩,我还巴巴地到处为你找小厮,巴巴地帮你们断后。又生恐你一个小厮用得不顺手,还要巴巴地给你送几个机灵的小厮。你说给尤县令送的厚礼白送了,我又巴巴地去给你要了回来……结果你就用这个来报答我……宋砚宁,你于心何忍?你若说不喜欢我,我也只当是自己不够好。你可以侮辱我,怎么可以用这么个下作货作贱我?” 她最后几乎是用吼的,她的丫鬟跑来扶住她。 尤府门前一时聚集了好些人,皆伸长脖子朝大开的马车里瞅,果然看到容色过人的男子怀搂青衣小厮,听着车下女子凄凄的控诉,仍能静静执杯饮茶。 直到女子把话说完,他才抬眸看向女子,淡道:“心之所属,无分贵贱。贺姑娘如果不是一直太执着,又如何看不出我的所好?在这之前,什么样的话我都说过,是你自己不信。今日不巧被你撞破,我也没什么好遮掩地,只能说是姑娘痴心错付了。” 紧跟着便对杜成道:“把车门关上,走吧。” 杜虎已看到人群中的陆小末和秦疏以及长青,这个情况下他也不知怎样向他们说云九安跟他们一起走了。干脆什么也不说,默默关上车门,捧起地上的箱子放在车辕上,跳上了马车。 杜成挥鞭一声“驾”,马车徐徐向前驶去。 随着两道车辙逐渐拉长,贺诗诗彻底倒在了丫鬟的身上…… 看着马车越去越远,陆小末揉了揉眼睛,小声道:“长青,你不是说九安被宋大人带走了么,我为什么没看到她?反而看到宋大人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小厮这样那样……” 长青看了一眼面色透白的秦疏,咽了一下口水,“这个……或许云姑娘急着回去,贺姑娘又在,如此尴尬的局面下,坐在马车上不敢吱声……” 陆小末哼了声,“这个宋砚宁太不是个东西了。既然是个断袖,就早跟外面的人说清楚嘛,干嘛整一出是一出的,没少浪费了人家姑娘的感情。” “所以你和云姑娘以后离他远些。”一直未出声的秦疏笑道:“这里的事马上就有刺史来处理,傅大人找到了他儿子肯定即刻就会去源林县,我们现在是去源林县还是去哪里?” 陆小末盯着几乎快消失在路尽头的马车不乐意道:“九安还不知道我来接她了,追上去,把她拦下来,实在膈应她和姓宋的呆在一起。” 秦疏看了长青一眼,长青领会其意,立即道:“路上风雪太大,你们来时骑马已经把人都快吹凉透了。待我去寻一辆马车,等追上他们,也不至于让云姑娘再受风寒。” 陆小末想了一下,“也好。现在云平安还不知下落,九安肯定很急,她多半会让姓宋的把她送到源林县再查云平安的下落。我们马车赶快点,一定能追上他们。” 长青赶紧去雇马车。 另一边,确定没人能认出她的云九安总算从宋砚宁的肩头爬了起来。她先是看了看空落落的车壁,明明之前挂了厚厚地棉布帘子,不知什么时候挂帘子的绳子断了,此时正搭拉在两人的脚上…… 再看看放下杯子在揉肩的宋砚宁,她的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嘴上却在笑道:“宋大人,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谈生意的时候可是真金白银、什么话都往明处里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刚刚宋大人未经我允许又上演了出赶桃花记,这个费用该怎么算?” “能怎么算?你看看我的肩,我的脖子,你扑愣下来也不事先给我说一声。看把我撞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宋砚宁皱眉捂着肩颈,睨她,“我受点伤也就罢了,闹得我现在还名誉受损,只怕今日之后人人都以为我是个断袖、恋童癖,还赶桃花记,是个正常男人都不会这么做,你看怎么着吧。” 被占了便宜还要被倒打一耙?云九安急眼了,一巴掌去拍他使坏的手,“既然不是为了赶桃花,你的手刚刚为何要抱着我的腰?” 宋砚宁哪能让她打着,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目光促狭地瞅着她的腰线,“你的腰?你有腰么?细得跟柴禾一样,多养养……再来坑人还有可能。” 接着他把她手腕往面前微带,让她更靠近了些,低低在她耳边解释道:“谁说刚刚是在抱你的腰,明明是我的手臂被你撞麻了无力垂放之举。”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何况,在我们谈生意之前,我是不是给你说过不能用那些败坏我声誉影响我以后娶妻的法子?如果我想用此法,早就用了,还等得到今日?” 云九安用力推开他,狐疑地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刚刚真是她的错觉,她明明感觉这家伙的手臂用了力气把她紧紧环在他身上…… 宋砚宁继续揉着肩着,愁眉苦脸,“这次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老娘交待。若她知道我这么副德性,只怕她闹腾得比外面这些莺莺燕燕还令人头痛。不行了,你让我想想法子回去后该怎么应付……” 说完,便拉了薄被往身上一盖,就闭目养神起来。 云九安瞪着他,却无可奈何。 尽管他说的有理有据,她的感觉只有不对劲。 想了一会,也揪不出他的错处,干脆懒得再想了。只有捡起被她撞翻的茶杯茶壶,把它们归整好后,静坐一旁。 坐在车辕上的杜成和杜虎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就说这位爷心黑,以为只是对付那些觊觎他的人。现在居然连一个小姑娘也算计,还让人家无可挑剔。 据他们所知,以这位爷的耳力不可能没有听到贺诗诗的脚步声。他明知如此,还诱导人家小姑娘站起身,就算当时杜虎不受惊吓拍了马车,这位爷也肯定会趁机弄出点动静让人家小姑娘站不稳。 小姑娘好巧不巧弄出那么大的响动趴在他肩颈之间,众目睽睽,小姑娘羞得埋首从头趴到尾,便宜被他占尽,说理还被倒打一耙 纯粹一坑货。 云九安越想越不得劲,不阴不阳道:“宋大人,你觉得这般对待一个对你倾心的姑娘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宋砚宁微睁眼,“你对我的评价是郎心似铁,我怎敢不把它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他那无动于衷的脸,云九安忍不住小声骂,“祸害!” 宋砚宁睨着她,“承蒙夸赞。” 云九安:“……” 宋砚宁忽然轻笑道:“阿成,找个成衣铺子停一下。” 杜成应了一声,“前面两家都是,稍等。” 云九安没好声气道:“你找成衣铺子作甚?我很急。” 宋砚宁上下打量她,“到成衣铺子自然是买成衣。你再急这事也马虎不得。”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杜成道:“大人,到了。” “在这里等我片刻,我马上回来。”宋砚宁起身一撩衣袍,优雅地下了马车。 第130章 逼问 云九安撇了撇嘴,只能耐心等待。 不一会,宋砚宁开门把一个包袱放到马车里,“如果你不想被人对号入座日后麻烦不断的话,就把衣裳换上。我在外面等你。” 随即便关上了车门。 云九安打开包袱,见是一套衣裙和一件簇新的褐色羽缎半蓬,想到自己的衣裳已经放在了客栈,这身小厮衣服出去见人的话确实也不得体…… 过了一会,一袭坠着莲花金丝纹的宽袖小袄的上衣陪着淡紫束腰的曳地襦裙就上了身。长短刚好,大小刚好,居然还能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再披上斗蓬,人顿时暖和了不少。 她敲了敲车门,“我换完了,大人上来吧。” 宋砚宁拉开车门,把手里提的两个油纸包放在小几上,“买了一笼包子,一斤卤牛肉,路上将就着吃吧。最快也要下午才到,别饿了肚子。” 他抬眼看她一身还算合体的衣裙,顶着一张微黑的脸,头上一个圆髻,什么装饰点缀都没有。衬着这一身,就像是个顽皮的女孩子偷穿了如花姐姐的衣裙,怎么看都像是小女孩在强扮成熟的大人。 本在开油纸包的云九安也发现了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笑意,赶紧摸自己的头脸,“哪里不对么?” 宋砚宁微笑,“还差了一点东西。” 他自头上取了一根金簪,金簪的簪头是精巧的梅花,梅蕊里包银镂刻紫色鲛珠,作工精细,一看就是名师出品。 他把金簪插到了她发髻上,再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此甚好。” 云九安却不甚在意自己本就被涂黑的容颜,吃着喷香的肉包子,“多谢大人今日馈赠,如果无事了话,还望快点赶去源林县。” 宋砚宁倚在车里,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已无事,你先吃点,再眯一会儿,到地儿了我唤你。” 马车在雪地里开始急速奔驰。 同一时间,源林县令府内,大高氏在屋内急得团团转,肖氏则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腿上受了伤被吵得头晕眼花的傅雅萱没好声气道:“二哥都已经去找博哥儿了,你就知道哭哭哭,是不是你哭得多博哥儿就会回来了?” 大高氏也被她哭得心乱如麻,一拍桌子,骂道:“你还有脸哭,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这个没用的娘,博哥儿会被那些歹人掳走么?闹得现在我儿子也一宿未归,若是他们谁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拉你陪葬!” 肖氏吓得眼泪一收,好半天不敢吱声。 大高氏不断向门外张望着,希望外面守着的人忽然就能给她传来好消息。 另一个院子里,已被砍了一截小臂的胡妈妈断臂处早已被包扎好,由于失血过多,只能在床上躺着。只一夜之人,整个人就憔悴苍老了不少。 高氏坐在她床前,看着才刚醒过来的人,眼眶红了又红,“你不用担心,兰安好得很,锦安也很好。除了你,我们都还好。” 吴妈妈张了张起了皮的嘴唇,“五姑娘呢?三姑娘呢?” 高氏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方小声道:“平安失踪了,九安追着上去,博哥儿也被那伙歹人掳走,远浩追寻了一夜,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吴妈妈用她仅的一只手抓住高氏的手臂,吃力道:“太太,老奴刚才睡梦中梦到大姑娘穿上大红嫁衣已经嫁给了五皇子,五皇子对她甚为欢喜……在梦中,五皇子被称太子,大姑娘已被封为太子妃,云家上下和太太都好不风光……老奴作梦向来准,所以太太千万别心软,一旦心软,大姑娘的幸福,您当年的不平,大公子的前程都会毁于一旦……” 高氏没想到这个时候吴妈妈会做这种令她梦寐以求的梦,心下高兴,点头道:“我省得。你只管好好养伤,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找更好的大夫给你把断臂接上,不会让你后半辈子变成残废。我的事,还离不开你……” 两人正在说着,守在门外的秋媛突然一声惊呼,“五姑娘要干什么?” 紧跟着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高氏回头,但见身披大斗蓬的云九安脸色冷凝地踹门而入,目光里是从未见过的寒意。 秋媛拼死拦住要往屋里闯的云九安身前,云九安一巴掌扇出,“啪”地一声,秋媛从石阶上滚出去老远。 高氏没料到她竟有如此大力,眼下一惊,怕她伤了吴妈妈,便起身往外走,“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在外面说。” 云九安冷笑。 想到云平安至今下落不明,前一世的云平安就是被这个恶妇伙同梁子渊买通歹人将身怀六甲的云平安掳走,目的就是想引那个能开寒玉盒的出来。 原主托了人四处寻找,待她找到时,正是云平安惨死之时,而那个他们期盼的人根本就不曾现面。 两条人命,因为他们的私欲,就那么无辜的死在这些刽子手的手里…… 现在,刽子手们因为她的反抗,居然把云平安提前掳走,虽然还不敢确定,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还是在傅远浩的眼皮底下,她一直以为这个身手不错的表哥可以护得她的周全,结果…… 她静立地门口,“母亲,我只想问,云平安究竟被你绑去了哪里?” 高氏眼底掠过讶异,嘴上却道:“九安,母亲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糊涂话。平安明明是追着那些歹徒而去,怎的又说我绑她?”qqxδnew 而自秋媛一声尖叫后,院子里各个屋里的人都跑了出来。 云锦安一看云九安在找她母亲的麻烦,就跑上来道:“五妹不是追着三姐去了么?这都过了一夜,三个人一个都没找到?” 云九安皱眉,“你说什么三个人?” 这时晏亦辰闻声走了进来道:“小武昨日跟着你三姐追歹徒一直未归。我和洛师弟在山上寻了一宿也没找到他。之前傅大哥说有了你的消息,还以为小武和你在一起……” 云九安忽然想起昨日逼问那个黑衣人公孙武下落时,那人迟疑了一下的神情,莫非公孙武已经…… 她心里大骇,却不敢表现出来。 “九安,可有看到你表哥?我们博哥儿怎么样了?”大高氏走出来急声问。 第131章 拔刀 云九安根本就不想理她,依然逼视着高氏,“你说,平安究竟被你绑去了哪里?” 高氏叹气,“九安,母亲知道你没找到平安的心情。可是母亲不是同样在着急?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就在她谁字还没落音,云九安忽然拔出晏亦辰背后的大刀,反手一挥,看也不看,刀刃竟直直抵在了云兰安的脖子上! 高氏吓得腿一软,厉声道:“你要干什么?你敢弑你亲姐么?” 毫无心里准备的云兰安吓得花容失色,看着低在脖子上亮晃晃的大刀身子直发抖。 云九安冷冷道:“母亲,一命抵一命。如果今日你不说出平安的下落,大姐也干脆一并陪她死了干净。人的欲望无穷尽可以,但若要以牺牲他人性命为垫脚石往上爬,如此欺人,就别怪我有模学样。” 她的眼珠子漆黑,黑得像没有温度没有光亮的寒夜。她珍视生命,前提是生命也要受她珍视。 同一时间,受了重伤的李纭生在另一座院子里被重兵把守着。 四皇子李诚正在和几个太医商议该如何给李纭生拔箭,如何止血,忽听隔壁院落传来吵嚷声,皱眉问道:“皇长孙重伤,谁敢在此喧哗?” 一个值守在门口的护卫过来道:“是云家五姑娘因为失踪的傅大人小妾要杀云家大姑娘。” 李诚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张柯从隔壁院落走进来,“云五姑娘怀疑她嫡母故意串连歹人掳走她亲姐云平安,也就是傅远浩的小妾,到现在人都没找到。小姑娘就拿刀抵在她嫡姐的脖子上,逼她嫡母高氏交待云平安的下落。” “还有这等事?”李诚早知道云九安这个小姑娘有些意思,没想到现在她还敢干出如此出格的事。 “走,去看看。” 张柯早有此意。 此时此刻,看着一身冰寒的云九安,高氏打了一个寒战,她从来不知这个养了多年的小猫竟还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她只有一个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养虎为患。 看着院子里越聚越多的人,她忽然有点后悔,刚刚就应该在胡妈妈的屋子里把事情解决了,众目睽睽,兰安被挟,她没有一丝退路。 “九安,有话好好说。兰安是你亲大姐,你怎可因为平安失踪,就拿你大姐出气?” 云九安冷笑,“母亲,你一定要我把你的脸皮撕开给所有人看看是不是?好,那我今日就不藏着掖着了,把该说的都一并说出来。” 她环视四周,扫过熟识的脸,陌生的脸,最后把目光落在大高氏的脸上,“我不想说那些母亲自小苛待我和平安的事,那都是小事。我只想说,母亲是在趁父亲离京之时,迅速把平安抬到姨母家成为二表哥的小妾,让平安在姨母的手底下受尽欺凌折磨。再又和梁子渊合谋,让他哄骗于我,尽快成为他的妾室……” 一听她提到与梁子渊合谋,高氏确定这个刺头可能真知道那些隐秘的事。当看到四皇子就站在不远处,脸色一变,“九安,无论母亲做的对错,都是家事。家事只有关上门一家人商议才能出结果。你把你大姐放了,我们到屋里坐下来好好谈谈。” 云九安闻言手上反而一紧,云兰安一声尖叫,“母亲救我……” 眼看着有血自云兰安的脖子上溢出来,高氏心疼得呼吸都快停止,“九安,你不准乱来!” “你不说,我手中刀绝不离她半分。” “我不知道,你叫我怎么说?” “那你就想,想得多了说不定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谁也没料到五姑娘发起疯来真的可以拿刀杀人。 云兰安背抵墙壁,脖子流血,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身体已经瘫软地朝地上坐去。 “好,我说,我说……”高氏见她油盐不进,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马上就快命丧刀下,顾不得许多事,只得咬牙小声道:“你可以去问梁七郎,他或者知道平安的下落。” 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如果这次的劫道掳人事件真的与梁子渊高氏有关,事情几乎就可以和前世的吻合。说明时间线虽然改变,不变的是掳人的人和目的不变。 此次不同的是,傅定博同时被掳,牵涉到了荆平县令,却不知是何故? 云九安一扫大高氏,“姨妈,如果这次平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云九安,你以为你会耍刀我就怕了你么?平安一个小妾没了就没了。就算人安好回来,被掳走这么长时间,谁知她还有没有贞洁?我们傅家也不会再要这等失贞的妾室,有辱门楣。”大高氏尖着声音道。 “那照如此说来,此次那些黑衣人来劫人,目的并不简单。” 不知何时,傅远浩手牵一身污渍的傅定博从外面走了进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陆小末和秦疏。 看到傅定博,大高氏欣喜得叫着乖孙就要去抱,被傅远浩冷冷地拦住,“博哥儿会让他娘带去洗,母亲和妹妹先进小厅,我有话对你们说。” 在他面前,大高氏和傅雅萱都不敢造次,只能乖乖进了屋。 早躲在门后的肖氏立即上前,把才获救的傅定博牵走。 傅远浩看向云九安,一双清正的眼眸里充满了血丝,“把刀放下,有什么都进屋说。” 云九安收刀,还给晏亦辰。云锦安和高氏顿时去看云兰安。 傅远浩遥遥朝四皇子一礼,便跟着进了屋内。 陆小末趁机奔到云九安面前,小声道:“九安,你没事吧?刚刚简直迷死我了。” 云九安忍住眼角的热意,低头靠在她肩上,“小末,怎么办,平安不见了……”还有公孙武,若他是因为救平安而出了什么意外,叫她于心何安? 秦疏上前道:“云姑娘不用担心,你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九安抬起头,双眸里饱含湿意,却仍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希望能承你吉言。昨日也非常感谢秦公子让长青对我施以援手,不然,定博也不会如此顺利找到。” 第132章 九安长大了 秦疏轻道:“你不必过于挂怀,可惜的是昨日你们人手仍是不够,不然,若在山脚下按另一条线去寻,说不定也能够把你姐给找到。” ??云九安也怀疑昨日一分为二的两条道是云平安被掳走的方向。只怪她忽略了…… ??她问,“你们昨天去了尤府,是否知道那个尤县令为何要派人掳走傅定博?” ??秦疏道:“昨日我们走的时候,那个尤丛杰还没招,只说有些箱笼是递加的嫁装,并不知道里面装了人。至于那些假军甲兵士他以为是段三公子派来押送嫁装的人,是以没辨真假,才让人钻了空子。” ??是个傻子都不会信。云九安道:“他倒推得一干二净,那照他这般说来,傅定博被掳至他府里他也一概不知了。” ??陆小末笑道:“你说得没错。所以昨日说要把他押刺史府的时候,他还一副不太着急的样子。” ??“那段三公子呢?” ??“岳家出了这样的官司,段三公子生恐被牵连,估计会溜得比兔子还快。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说新娘子都跑了,尤家害他面上无光,当场就写了退婚书。” ??说完,陆小末四下张望,“对了,九安,那位宋二公子呢?你不是和他一起坐马车来的么?” ??云九安正要开口,秦疏已解释道:“之前在尤府门口,我们看到宋二公子抱着一个小厮甚是亲密,气得贺家姑娘晕厥。小末一直都在骂宋二公子不是个好东西,还说要把你从他的马车里扯下来,免得污了你的眼睛。” ??云九安愕然,瞬间似乎明白了秦疏的意思,可能长青并未告诉她扮成小厮的事…… ??想到今日被宋砚宁一把搂在怀里的模样居然让他看了个一清二楚,在他深遂眸光的注视下,她的脸莫名红了起来。就跟和人幽会被认识的人瞅了个正着一样,有些难堪。 ??而宋砚宁当时宁愿背着骂名也没将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后来还被她误会是为了赶走贺诗诗故意之举,着实给了他一些脸色,过后其实她也有些后悔不该那样说他。 ??眼下秦疏这般提醒,自然是不愿陆小末知道真相,是担心陆小末对宋砚宁有什么男女之间不良的想法?他在吃醋? ??想到这里,她了然地道:“宋二公子与我大哥同在弩坊署,是同僚。昨日我们这边出事,还是我大哥托他来帮忙,下午他把我送到这里后就带着他的小厮回去了。” ??陆小末摇了摇头,郑重叮嘱道:“没想到宋二公子还有这等僻好,枉我以前对他印象还不错。算了,九安,这等事往往传得极快,宋二公子此后一段时间只怕都会被人诟病,他虽然是你大哥的同僚,你以后也要与他少来往些。” ??她分明把宋砚宁认定成了变态。 ??云九安苦笑,不知道这件事对宋砚宁日后娶妻有没有影响?他回去后,侯夫人会不会真的揍得他满地找牙? ??陆小末扯了扯她手臂,用眼神示意道:“你表哥在催你过去。我大哥昨日就受令回了京禀报,太医才连夜赶过来,我们先去看看皇长孙,还不知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稍后我再来找你。” ??两人离开后,云九安转身,发现云兰安已不见,应该是被扶进去包扎了。傅远浩负手站在廊下,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表哥,你昨晚一夜没睡?”云九安走过去,轻声问。 ??傅远浩伸出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头顶,嗓音低沉道:“我们那个瘦弱胆小的小九安竟然也长大了。昨日若不是你果断追踪,博哥儿的后果不堪设想。” ??云九安仰起小脸,眼里瞬间泛起泪光,“可平安还是被我跟丢了。” ??傅远浩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她所受的委屈,我也一定会给她找回来。” ??云九安哽咽着点头,“还有公孙武,他昨日追着姐姐去,我怀疑他也遇了险。如果他们两人任何一人出了什么事,我一生都不会心安。” ??傅远浩像长者般轻拍她的背,“没事的。小武武功高,他自保绰绰有余,说不定等两日他就回来了。别哭,一切有表哥在,天大的事,表哥给你顶着。”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屋,里面已坐着大高氏和还拄着一根拐杖的傅雅萱。 ??高氏和云锦安也在坐。 ??傅远浩示意云九安找个地方坐下,随手将门关了,方沉着一张脸坐于上首道:“母亲,你来说说,这次法华寺祈福之行是谁先提的议?” ??大高氏忐忑地瞄了他一眼,“也不是谁先提的议,就是你妹妹和锦安最近不平安,才和你姨母一起商议去法华寺为两家子求点福。” ??“照你这么说,这次平安被掳,就是你和姨母两人的主意了?”傅远浩冷冷道。 ??大高氏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浩儿说什么浑话,你娘平日里待平安如何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为何要派人把她掳走,对我又没好处,再说那些人还掳走了博哥儿,博哥儿可是我的心头肉,说什么你娘也干不出这等事。”m ??傅远浩并不为她的辩白而有丝毫松动,“你待平安如何我自然知道。在我还未回府前,你明里暗里没少让你儿媳妇对平安下毒手。平安身上的伤从何而来你真以为我不清楚?就因为你是我母亲,我一直都装不知道,希望你能看在我爱惜平安的份上以后不要再为难她。结果,母亲不知道受了什么人蛊惑,这次还变本加厉,不知深浅的引狼入室,伙同不明身份的歹人来劫道。原本以为他们只劫走平安,没料到人家的目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博哥儿!” ??说到后面,他的嗓音都暗哑了起来,额角青筋突起,分明已恼怒到极点。 ??大高氏眼神闪躲,颤抖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傅雅萱在地上敲了敲手边的拐杖,不认同地叫道:“这些话都平安说给你听的么?她是个什么东西敢嚼母亲的舌根?二哥若听信她的话就是耳根子软。你不信母亲居然信她一个外人的挑唆,二哥的脑袋都长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了么?” 第133章 穿心箭 “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傅远浩一眼就瞪了过去,傅雅萱还要说,被大高氏扯住,“你哥在气头上,少说两句。” ??见大高氏被压制住,高氏开口了,“远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母亲受了什么人蛊惑,你莫非指姨母?” ??傅远浩眉目一转,“难道不是姨母?” ??高氏强硬道:“你母亲怎会受我蛊惑?昨日明明是平安不守本分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你没了小妾,怎的把怨气都撒在我们身上?” ??“啪”地一声,傅远浩一拍桌子,脸色铁青,“高淑华,我以前尊你是长辈还叫你一声姨母,一直以为你只是嫉妒所以才苛待平安和九安,没想到你的心肠会如此毒辣,污蔑起人来连眼都不眨。” ??他站起身来,“平安被掳本就很惨,你居然还说她跟别人跑了。” ??他慢慢向高氏走去,“那你说,九安把刀架在兰安脖子上的时候,你让九安去找梁子渊问人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劫道不是你和梁子渊合谋?你说,那梁子渊绑走平安有何目的?绑走博哥儿又是何目的?” ??他眉目阴沉,逼人的气势压来,高氏心下也有些胆颤。 ??云锦安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傅远浩,生恐他对高氏不利,一把扑到高氏身前,“表哥有话好说,不许伤我母亲。” ??傅远浩扯起她一把推了出去,云锦安一个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不许伤锦安!”高氏爱女心切,就要起身,被傅远浩又推回了椅子里,“我不会伤她,我只想知道真相。” ??高氏闭了闭眼,好半晌,才道:“没错,此次劫道确实是梁子渊的主意。他告诉我,九安一再拒绝他,但他仍然对九安不能忘怀。所以他希望能拿住平安要挟九安,让九安能与他和好。我见他痴心一片,就答应了。” ??一直在听的云九安气笑了,“母亲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霍太夫人已经公开对外说了,这辈子我云九安都没资格进他梁家的门,我与梁子渊还有什么可能?” ??“梁七郎说……”高氏拖着尾音把话说得不疾不徐,“你不用进梁家的门,他可以把你当外室养。” ??无耻! ??傅远浩被气得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若不是凭着理智强忍,他怕他一拳就把这个喊了二十多年姨母的老女人给打死。 ??高氏似也料准他不会对她真动手,胆子也大了起来,继续道:“梁七郎并没说要劫走博哥儿,只怕是那些动手的人不知高低犯了错,不见胡妈妈也被那些人砍断了手臂么?如果真是我指使,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动博哥儿和雅萱。” ??傅雅萱也被震惊住,一个嫡母再不喜庶女,还能帮着外男干这等天理不容的事? ??云锦安从没想到这个向来严厉的母亲会是这样,一直以来,她以为母亲顾及每个子女,面面俱到,还能照顾到庶子女吃饱穿暖,已是相当耗费心神,疲惫不堪,相当不容易…… ??上次母亲把云九安送去梁家,她瞧在心里,以为一个女人为了能得到心爱的人那样做也没什么。后来她也亲自送上门,想把自己送给梁七郎,结果母亲告诉她那是不知羞耻,一个女人只有成为正室才能抬头做人,不然就是下贱。这些话言犹在耳,那个言词凿凿声色俱厉的母亲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言行却如此大反差? ??她坐在地上,呆呆愣愣地看着高氏,忽然觉得根本就不认识她。 ??“母亲,你若还有羞耻心,以后就少与这个姐妹来往,别到时候连累我们傅家都跟着一起下了冤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傅远浩气得无力再多看高氏一眼,对大高氏警告道:“不管平安如何,我的女人还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母亲若再敢说那些有的没的抵毁她清誉,就别怪我六亲不认!” ??这话大高氏不爱听了,“怎么着,你为了一个不洁之妇还要跟你母亲翻脸不成?” ??傅远浩盯着她冷冷道:“母亲为何一定要学那不积口德之妇?此次本就是你有错在先,是不是一定要我把你们的丑事都宣扬出去让外人评评理?” ??大高氏张了张嘴,不敢再答话。如果傅远浩真如此做,被人指责上梁不正,只怕会影响傅雅萱日后嫁人。 ??傅远浩颓然坐回他的椅子里,“你们都走吧,九安,你过来。” ??大高氏立即拉起傅雅萱逃也一般地开门出去。 ??高氏要去扶云锦安,云锦安推开她的手,自顾自爬了起来,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高氏默然,顿了一下,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云九安走到傅远浩跟前,傅远浩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暖声道:“来,坐下,和表哥说会儿话。” ??云九安乖巧地依言坐下。 ??“既然平安现在在梁子渊的手里,回京后表哥就去与他谈,你不要担心。” ??云九安只是听着。 ??“此次回京,表哥其实是身负了一个重要任务。”傅远浩道:“你也知道,我大伯是河渡节度使。一个多月前,行军司马尹照在练兵时与柔然军短兵相接,当时柔然是小王子昊野已越过境在捕杀一个逃奴。尹照在救下逃奴的同时,把昊野追赶五十里,在距昊野只一箭之地时,却被一支冷箭射穿护甲,钉死在一棵大树上。” ??云九安心下一动,这支箭,莫非与昨日李纭生所中之箭同出一辙? ??傅远浩看她神情就知她想到了什么,点头道:“没错,射杀尹照的冷箭,与射向皇长孙的箭一样,都是穿心箭。” ??云九安倒抽一口凉气,前一世,为这穿心箭,不知死了多少人。 ??穿心箭本是军器监秘密研造具有相当高杀伤力的弓弩。不仅力道大,速度快,而且射程远,谁若拥有此弩,只要掌握有利的地理位置,刺杀暗杀之事将更易成功。 ??她不知道这一世是什么情况,上一世,穿心箭案发,是因为大庆的穿心弩还处于制作中,图纸却忽然遗失。 ??当日看守图纸的人被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负责的官员怕担责不敢声张,相商自行追查图纸下落。 ??结果图纸还未追查到,穿心弩箭已射穿隆重出行的梁贵妃肩胛,命悬一线。 ??至此,穿心弩图纸失窃案才爆发出来。 ??负责的好几个官员被抄家下狱,同时还因此牵涉出更多与之相关的贵族…… ??傅远浩沉声道:“我此次回京,就是为了查明本应该还在军器监制造中的穿心弩为何会出现在河渡,为何还诱杀了我们将领。” 第134章 让他父亲来提亲 云九安问,“你回京有没有将此事向朝廷报备?” ??“如此大事,没人敢隐瞒圣上。”傅远浩道:“圣上本就在派我查探,我也有了一些线索。所以昨日看到一个身负弓弩的人才离了车队追上去,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我怀疑,掳劫我们这个车队的人和派人射杀皇长孙的人就算不是一伙,也有关联。他们用调虎离山之计使我离开车队掳人,下手的目标就是博哥儿,想利用他来要胁我不再查下去。而那射杀皇长孙的人,目的具体为何,却不得而知。” ??皇长孙是谁?是已故太子的儿子,本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孙子。这么多年来无事,在四皇子府又生出第二个皇孙后,皇长孙就险些被射杀,这个问题就相当之敏感了。 ??云九安皱眉道:“照表哥这般分析的话,那掳劫博哥儿的岂非就是梁子渊?难道是梁子渊不欲表哥把穿心弩的事查下去?” ??傅远浩微眯了眯眼,“不排除是他,但也极有可能不是他。” ??“为何?” ??“试想,他若真要干什么大事,岂会先和一个妇人通气?” ??“有道理。不过也有可能他借妇人之手更方便他得手。” ??傅远浩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另一方面,梁子渊身为圣上身边的鹰卫,是圣上比较信任的人,如果是梁子渊欲阻止我将此案查下去,除非他清楚或者参与了穿心弩图失窃案。而盗图制弩之人的目的,无非是乱我大庆社稷,杀我大庆将领。梁子渊与五皇子梁贵妃一条线,他们只能争功,不会去作乱。” ??想到前世梁贵妃就中了穿心箭,云九安也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说法。她道:“那依此看来,只怕是有人利用了他的手下,办了掳走博哥儿的事。” ??傅远浩赞赏地看着她,“我亦如此想。而尤县令肯定就是其中一员。我已叮嘱贺大人盯紧他,一定要拷问出他的幕后指使之人。” ??云九安又道:“那个段三公子呢?如果我和长青没有追查过去的话,那些箱笼就会随段三公子运去了乍沧。一旦如此,表哥想寻到博哥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想阻止表哥之人肯定就会出来与表哥谈条件。” ??傅远浩一脸遗憾,“博哥儿被找到,算是打草惊蛇,就算段三公子有何可疑之处,没有证据之下,我也只能暗中派人跟着。” ??他顿了一下,忧心忡忡道:“其实令我更担忧的是,如果此利器被柔然和东临获得,他们若大批量制造,镇守河渡将危矣。” ??云九安安慰道:“此事已经彻底暴露,彻查起来肯定不止你一人。朝廷一旦介入,人多力量大,盗图之人和制造之处一定能查出来。只要没大量制作,危害应该不大。” ??傅远浩笑了,“如果真是照你这般说的话,那就是万幸了。” ??云九安好奇道:“表哥今日为何会和我说这些?” ??傅远浩目光带着宠溺,摸着她后脑勺,“我发现九安已经长大了,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所以我想把这些有关的朝堂有关各方利益的事说给你听,让你自己去分析,去判断。将来能为自己做更好的选择。” ??云九安眼里漾起了感动,“表哥,你真好。比我大哥好很多倍的好。” ??傅远浩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谁叫你也很好呢?九安很聪颖,一切都受之无愧。” ??云九安忽然想到一事,把自己贴身携带的图纸拿了出来,“表哥你在外面跑得多,见识也多,看看这上面的图案你见过吗?” ??傅远浩稀奇地把那图纸凑近了看,半晌,“你这种古怪的图案从哪里得来?” ??云九安想了一下,“是我在梁子渊的书房的一个玄铁盒上看到的,我记性好,随手就把它画了下来。” ??“这种图案看上去很邪门,我虽然没见过,应该有人见过。九安,你是想知道此图案的来处么?” ??云九安点头,“不然我也不会费心把它画下来。” ??傅远浩问,“要不你把这个给我,等有机会我帮你问问。” ??“好。你先把这个收着……”云九安神秘道:“千万别让梁子渊发现了,我是偷进他的书房才得到的。” ??傅远浩不解,“哦?你还能偷进他的书房?你和梁子渊到底是怎么回事?”仟千仦哾 ??云九安很想告诉他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许多事情都未发生,她若说出来只能说是骇人听闻。她只能叹气道:“就跟母亲说的一样,他总纠缠于我,我只有想尽法子远离他。” ??傅远浩收起图纸,哼了声,“这个人看上去像个人物,却如此讨厌。等我回京,一定要问他个情由。再说小武对你也颇为倾心,你到底对他感觉怎么样?” ??云九安迟疑了一下,“还好吧。是个干净有责任心的人。跟他在一起相处还算融洽。” ??傅远浩如何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他相信男女之间的感情可以培养,日久一定生情。只要公孙武一心一意对她好,他就放心了。 ??他笑道:“要不我给他父亲去信,让他择日来京到你家提亲?” ??云九安皱眉,“提亲是可以,我还有一点事没解决,若是立即跟他离京恐怕有些困难。” ??“你还有什么事不能交给表哥帮你解决?” ??云九安摇头,“表哥不是万能的,事也多,我自己来就好。再说眼下公孙武还下落不明,我担心他遭遇不测……” ??“你别太小看小武了。”傅远浩道:“好吧,就依你之言,等小武回来后,我就给他爹去信,让他年前就来京提亲。至于完婚,肯定也要等你及笄之后。” ??两人接着又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准备一起去看望皇长孙李纭生。 ??因为李纭生伤重,李诚和几位太医已商议好了给他拔箭的方案。李诚为了避嫌,决定还是等杨珊瑚的父亲杨绍桓和太子妃杨漱捷到后再动手。 第135章 前事因果 病榻上,李纭生一张脸白如纸,刘大人和几个太医急得团团转,如果再拖下去,他们实在担心皇长孙能否撑得下去。 ??杨珊瑚坐于一旁抹眼泪,李诚也只能干着急,如果李纭生在拔箭中出现了任何风险,没人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陆小末在旁唉声叹气,直是责怪自己,若不是她想去千山别院,李纭生也不会被刺杀。 ??秦疏唯有静静坐于一旁陪着她。 ??陆小末脚步不安地踱来踱去,忽听榻上传来咳嗽声,几人都齐齐拥了过去。 ??看到李纭生已睁开了眼,李诚问道:“纭生,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纭生紧皱眉头,“还好,就是好痛。” ??李诚问刘大人,“有没有办法让他的痛楚缓和一下?” ??刘大人摇头,“下官无法可想。” ??李诚不悦地就要训他,李纭生摇头,“皇叔不要责怪刘大人,我没事。让陆小末陪我说说儿时的趣事分散我的注意力就成了。” ??陆小末反手一指自己鼻子,“我?你想听我小时候带你上树掏鸟窝下池捉王八的糗事?” ??李纭生勉强扯了下嘴角,一双黑眸浅浅望着她,弱弱道:“嗯,我好久都没听你叽叽呱呱那些个儿时事了。” ??陆小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手摸上他额头,又比了比自己的,恍然大悟,“果然,人有些烧糊涂了。好吧,放在以往,我肯定是不好意思揭短的。不过你现在是伤者,想听什么我就给说什么,且看我把你的糗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给你数落出来。” ??她边说边搬了把椅子坐到床榻前,嘴里已经说道开了。 ??“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那时候你才六七岁,穿着一身亮眼的棉袍子,长得像个粉团儿。我大姐牵着我在御花园里走,你拉着一副小弓箭躲在暗处忽然就朝我射来。被我姐一把将小箭接住,我当时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不知怕惧,把你揪出来按到地上就是一顿拳头。揍得你哇哇哭,若不是有宫人和我姐拉住,你当时可就惨了。” ??这些辉煌的历史,陆小末说起来居然有些眉飞色舞。那时候不懂事,想干啥就干啥,即便是皇长孙,她照样揍得他找不着南北。 ??李纭生看着她发光的眼眸,轻道:“你不知道,我当时恨死你了,那身棉袍子是皇祖母亲手为我缝制的,很好看,很暖和,被你一弄,就成了满身污渍。” ??陆小末笑道:“我哪里知道,只知道要把这个敢用箭射我的小王八蛋打服。后来你皇祖母问你为何要射我时,你说你几个叔叔都是对人射箭,为何他们不挨揍,你只射了个野丫头,为何就要被打得鼻青脸肿?” ??说到这里,她忽然之间记起了皇后娘娘听了李纭生这话后把脸背了过去,脸色不太好,明明有些不开心。当时小,只是觉得那个变化令她有些不舒服。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个眼神是一种带着阴郁的可怕。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坐于一旁的秦疏垂下了眼,转而起身向李诚告辞道:“昨晚一夜未睡,到现在确实乏了。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告退了。” ??李诚看了眼坐于床榻前与李纭生叽叽喳喳说话的陆小末,心里似明白了什么,只能点头道:“你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会叫你。” ??秦疏一礼后出了暖融融的病房,正好看到云九安和傅远浩过来,便道:“你们要去看皇长孙?” ??云九安看他脸色平静得过份,向他身后张望,“正是。小末呢?” ??秦疏淡声道:“因为皇长孙他舅和他母妃未来,还在等。小末在陪他聊儿时趣事。” ??傅远浩了然,笑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他们俩一起长大,共同话语肯定是有的,让陆姑娘陪他说说话缓解下疼痛也不足为怪。秦公子就不要往心里去。” ??秦疏眸色淡淡,“我没往心里去。只是有些累了,想先去歇会儿。” ??傅远浩颔首道:“也是,昨晚秦公子陪我寻人一晚,确实辛苦了。回京后傅某一定重谢。” ??“些许小事,不必挂齿。”秦疏看向云九安,“小末衣裳单薄,怕是又要熬夜。云姑娘不若给她拿一件斗蓬来披上?” ??云九安也没多想,“以她和小殿下的关系,肯定要等他没事了才会走。罢了,我去给她拿衣。她的房间在哪里?” ??“我带你过去。”说完,秦疏就往左边庭院行去。 ??云九安正要跟上,傅远浩按住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心情海生波,你去劝导劝导他也是应该的。” ??直到傅远浩进了病房,云九安才后知后觉他说了什么。 ??她捶了自己脑袋一下,骂了句“猪头”,才紧走两步追上了秦疏。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雪已停,寒风依然刺骨,县令府里精致的亭台轩榭掩映在梅花白雪之间,景色倒是甚美。 ??秦疏此时一身青衣素袍子,神容淡淡,目光深深,明明一个翩然蕴藉的公子,此时却似被寒意覆去了所有烟尘,唯有如冰似雪般的容颜令人瞩目。 ??云九安跟在他身旁,左思右想不知该怎么劝慰他,秦疏用几乎飘渺的嗓音忽然道:“云姑娘可知我是西楚质子?” ??云九安吓了一跳,“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秦疏侧目看了她一眼,看到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模样,嘴角不自觉隐晦地勾了勾,“天下皆知的事,云姑娘不必为我感到难堪。”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毕竟和他也不太熟,她只能干巴巴了表心意地安慰道:“反正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要守住本心,追求自我,一定会否极泰来。” ??秦疏眸光不由更深了一分,他的目光从小姑娘忽闪的眼睫上移向天际那颗孤独闪烁的星辰,“我六岁时被送来大庆为质子,日日面对的是人们的唾弃和鄙夷。稍大后,有幸成了皇子王孙的伴读,方能通识明理晓世事。” ??云九安不好发表意见。 ??“骑马射箭蹴鞠我必是皇子王孙中的一份子。我记得有一次在皇后娘娘生辰宴上,各个皇子和王孙打赌谁能双箭同时射中一个苹果,赢者可以要求任何人无条件为其抄写夫子布置的课业一个月。当时他们身边没有称手的靶子,我的身量正符合他们的要求,于是我头顶苹果,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我头顶射了一箭又一箭。” ??他的语调很平静,却听得云九安唏嘘不已。古往今来,身为质子之人在异国他乡生存之艰难她早有所闻,而像秦疏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仍让她觉得世之不公——同样是皇室出生,同样是皇子,因为战败,所有的羞辱为何要让一个孩童来承担? 第136章 死囚 第136章死囚 ??“我记得当时有二十一支箭射飞了,十九支单箭射中了苹果,只有一个人同时两箭并中。最后是我为那个并中之人完成了一个月夫子布置的课业。” ??秦疏说着话,脚下依然缓步前行,就像在述说着别人的事一般,平淡异常。 ??云九安默然。 ??他既然记得每一支箭的落势,自然也会记得那个双箭并中之人。箭有射飞,自然也有误中。她不敢问那日他有没有受伤,也不敢问那个他代之完成夫子一月课业的人是谁。 ??她却能感受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被辱被伤无人疼惜的凄凉。那一月的课业,或许他还是在负伤的情况下代人完成…… ??也许,这只是他所经历之事中的冰山一角。 ??相较于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受的煎熬,至今整整十六年有多,与原主前一世所承受的那些仇怨,似乎也不遑多让。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一一承受下来。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不了解现今他品性如何,有没有被这可怕的环境逼迫得心性邪恶。 ??而自她认识他以来,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君子端方,温煦如风,不曾对人说过一句恶言。 ??“这里就是小末的房间,你稍等一会,我去拿斗蓬。” ??秦疏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间客房前,他推门进去,点燃里面的蜡烛,随后臂弯里搭了一件墨绿色的缎羽斗蓬出来,“你给小末交待一声,小殿下拔箭后就赶紧过来歇息。老是熬夜伤身。” ??云九安接过斗蓬,“我知道。秦公子也早点歇息。” ??她转身欲走,秦疏忽然道:“刚刚与你说那些没用的往事,只是一时心有所触,云姑娘可以当没听过,不要放在心上。” ??云九安转过头,见他一张脸被屋内的烛火映得或明或暗,看不清容颜。 ??她回他暖暖一笑,“每个人都有难以回首的过往,夜晚雪后放晴,心有所触,偶尔都会有想倾诉的欲望。秦公子不必拘谨,今日小末有事不能倾听,我代她也是一样,说明秦公子真把我当了朋友。昨日你让长青护我周全,义薄云天,像公子这样的朋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放在心里。他日我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 ??秦疏展颜一笑,随口道:“得朋友之义,吾所愿也。不知云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云九安望了望天色,为了早点找到平安,只怕要连夜赶回去了,“应该尽早吧,大概等明早城门开时就要到京城。” ??秦疏似知她为何事心急回京般,点头道:“那就一路保重。我和小末还会在此多耽搁几天。” ??云九安朝他福了福,才转身离开。 ??秦疏望着她毅然而去的背影,半倚门柱,眸光凝结,久久不离…… ??云九安带着斗蓬去了李纭生那边,居然看到陆小末还在说着小时候带李纭生一起玩耍的事,她一度无语。此时看李纭生那一双心无旁骛的眼睛,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陆小末偏是无所觉。怪不得秦疏一脸落寞。 ??她把斗蓬给她披上,安慰了杨珊瑚几句,便向刘大人讨教为李纭生拔箭的事宜。听他讲述他们几人的预备方案,她估摸着有这么几位宫廷圣手在,李纭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安心地准备连夜赶回京城。 ??在她走到另一间客房向四皇子告辞的时候,李诚对她道:“上次你救了四皇子妃,你所求的事本宫还没应允下来就出了这宗事。昨日传言你也失了踪,本宫还在庆幸幸好未应你,否则就失了信。现在看来是本宫多虑了,你那个所求之事如今还求么?” ??云九安连忙道:“殿下一言对小女子来说堪比救命法宝,怎么会不奢求?小女子也不敢多求,现在只求殿下能让我进刑部大牢见一个人,之前所求便作罢。” ??李诚有些意外,“本宫今日观你气色黑中带红,天庭亮堂,人中深长,不似短命之人,意欲允诺你所求。现在为何又变了?难道刑部大牢一个将死之人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黑中带红又是什么鬼?云九安不敢表露分毫不满,礼道:“殿下,小女子忽然也意识到自己非短命之人,与其保自己,不如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事。” ??李诚欣然一笑,“你所指别的意义的事又是何事?你又想见大牢里的哪位囚犯?” ??云九安想了想,“别的意义的事目前还无法定义。至于牢里的这位囚犯,想必大人听说过江洋大盗赵泉海。” ??“你要见他何事?” ??“殿下只说允还是不允?” ??李诚有些气笑了,“你胆子大得很,居然敢这样跟本宫说话。” ??他盯着一脸不卑不亢的小姑娘,“也罢,相较于此,比之前所求更容易些。本宫不想食言,就允了你吧。” ??云九安一福,“谢殿下恩典。” ??“好了,退下吧。” ??云九安却不动。 ??李诚挑眉,“你还待怎样?” ??云九安硬着头皮,“殿下不现在就立手谕?” ??李诚哑然失笑,“你这是瞪鼻子上脸还逼上本宫了。” ??嘴上如是说,仍是起身走到桌案前,写了手谕,盖上大印,吹干墨迹,递给她。 ??云九安双手接过,又是一番谢恩。 ??待云九安离开,张柯从次间走了出来,“殿下今日忽然答应她,是不是觉得梁子渊这个时候还不愿放过她,宁愿花费这般大力气与她嫡母合谋要挟她有些不寻常?” ??李诚不答反问,“依先生看呢?” ??张柯笑道:“梁子渊应该是在图小姑娘身上一物。当初的两情相悦也只是一个障眼法,目的是把小姑娘骗到梁府后好任他作为。谁料小姑娘有几分滑头,偏是不上他的套。于是他又和小姑娘的嫡母合谋,干脆来了硬招——只有以小姑娘的胞姐为饵,不怕小姑娘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看来我与先生所见略同。”李诚也笑了,“梁子渊身为父皇身边的走狗,就是一唯利是图之辈,野心昭然。他一再对一个小姑娘用心思,自是有利可图。就是不知小姑娘身上有何物值得他图谋。” ??(本章完) 第137章 跑得了初一 “因为好奇,又知道了小姑娘所暗指的是梁子渊的惊扰,殿下才满口应允了小姑娘看似荒唐的要求。若是旁的什么人和事,殿下自也不会冒然答应。”张柯还是比较了解这位四皇子的,谨慎,持重,对不可知的事,不敢轻易去冒风险。 ??李诚不置可否,“此后你在这件事上多关注一下。说不定小姑娘身上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也未可知。此次她见赵作海又所为何事,一并都要弄清楚。再有……” ??他顿了一下,“穿心箭现世,射杀皇长孙,此事必会在朝堂上引发轩然大波。一来穿心弩还在军器监研造中,却被人用来射杀皇室子孙,必是其图纸泄露,被人捷足先登,已先一步将穿心弩造了出来;二来,纭生遭受刺杀,其目标直接指向肯定是我四皇子府,两相叠加起来,父皇一定会疑心我有盗图造大杀器的嫌疑,以为我有反意。 ??这次的衡山道刺杀,很明显是针对我而来,接下来朝臣官员定然会有一大批被查,我暂且就守在纭生身边护他安全,你先回京,随时注意京中动向,交待各部的人不可妄动。” ??张柯皱眉,“既然殿下明白此次刺杀的矛头所指,难道准备坐以待毙?” ??李诚负手起身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唯有静观其变,方能知道究竟是何人选准这个时机对我动手。”若是急得上蹦下蹿,反而会更惹得那位对他的无比猜疑。 ??张柯想到另一点,“五皇子这么长时间都还未从渭州回京,只怕是为了避嫌故意拖延了进京的时间。” ??“不在京,并不代表此事他没参与。”李诚冷笑,“上次北魏东方家族的人被杀,梁家不仅在京中受创,在北魏的暗探几乎也被全数拔除,让他们失了北魏的眼睛珠子,赚钱的门道也被堵死,只怕老五已经把账全记在了我的头上。此次的事即便他没参与,定然也有所知,不然哪能这般巧妙还未回京?” ??“殿下说得没错。不过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那穿心弩的事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有征兆。那傅远浩忽然从河渡回京,正是因为尹照在追杀柔然小王子时被穿心箭钉死在一棵树上。他回京后就已将此事禀报圣上,且一直在调查中。他儿子此次差点被劫,不能说与他在查的此案无关。” ??李诚一怔,“傅远浩回京也有一段时间,我们的人居然现在才把这件事报上来?” ??张柯道:“看来宫中的眼线有些不中用了。” ??李诚陷入了沉思,良久后,才道:“只怕是父皇有心隐瞒,好便于暗查。如此一来……先生让人紧盯尤县令供词,贺大人忠心于父皇,他必定会尽心尽力沿尤县令这条线深挖。” ??“殿下的意思是……” ??“父皇并未老眼昏花,我们此后愈发要保持静默最好。” ??张柯点头,“也好。殿下只管做好份内之事不被诟病便是最好的解释。” ??* ??宋砚宁下午坐着马车回京,直奔弩坊署,正好堵住准备回去的云允铭,一定要拉着他去醉心楼喝酒。 ??家里出了事,云允铭哪有心思喝酒,一再拒绝,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这个跟屁虫,最终又被他耍赖,跟在他屁股后头回了云府。 ??母亲和妹妹们都还没回来,前后院一片冷清。 ??有宋砚宁跟着,他也不好意思丢下他去陪婆娘孩子,只好陪着他喝了会酒,又下会棋,才把他打发安置到客房睡下。 ??第二日一早,他还在屋子里头梳洗,就听到外面传来吵嚷声。他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连发冠都未及戴就跑了出去,一看是个丰腴雍容的贵夫人带着一众家丁要进云府寻人,被王大管事拦在了大门口。 ??他上前询问,“请问夫人是……” ??王大管事一见他出来,忙苦笑道:“这位是德昌侯夫人,小人以为他要寻宋大人,就准备去唤他。结果侯夫人说要见公子……” ??云允铭一礼道:“夫人要见在下何事?” ??江夫人自他出现起,就一直在打量他。直至此时,她方冷笑,“果然有些颜色,怪不得最近他老往云家跑,原来是在打这等浑主意。” ??云允铭莫名其妙,“夫人此言何意?” ??江夫人脸一沉,“何意?云公子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听说你早已成家,有妻有儿,岂能陪着他干这等有伤风化的事?” ??云允铭更是听得不明不白,恰至大门口又一阵喧哗,却是高氏带着一众人回了府。 ??云允铭有些意外他们会赶早回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高氏已从马车上下来,端端走到江夫人面前,“侯夫人莫要误会了我家铭儿。铭儿与宋二公子只是同僚,没你想的那等事。” ??江夫人忽然笑了,“夫人如此说,想必是我真的误会了。我听说最近一段时间,我家宋二时常会来云府住一宿,却不知是何道理?”仟仟尛哾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来者是客,不能怠慢。”高氏也笑道:“之前我还以为他瞧上了我家哪位姑娘自已不好意思说。可是昨儿出了那样的传言……要不把宋二公子叫来问问?或许夫人先随我进厅堂里好生喝杯热茶,边喝边等令郎?” ??就在她们说话的当口,云锦安已扶着云兰安下了马车。由于赶了一夜路,两人形容憔悴地向江夫人见了礼,便往里走。 ??江夫人朝她俩瞧了一眼,便没再瞧第二眼。正要答应高氏的邀请,转头看到云九安过来,她只觉这皮黑的小姑娘有些眼熟。一抬眼,忽然瞧见她头上的簪子,就要唤她。 ??云九安也发现她盯着她头顶的目光不对劲,忽然想起昨晚因为赶路还来不及扯下的金簪……她低头就想溜,幸得杜虎及时出现挡在了她身前。 ??“夫人,大人怕夫人不给他面子,刚刚已从后门走了。大人说有话回去好好说,若夫人不问清红皂白到处找旁的人麻烦,他心一横,只怕以后都不会成婚了。” 第138章 太极过招 江夫人顿时被他的话气得火冒三丈高,“这小兔崽子还知道要面子?昨日那般威风当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小厮的时候怎的不要面子?结果连家都不敢回,就这点儿胆子居然还想学那些纨绔不干人事。走,马上跟我回去,今日他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要给他个说法。” ??江夫人被杜虎一激,立即气冲冲地走了,连招呼都没跟高氏打。 ??杜虎无奈地看了云九安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云允铭被她这一席话劈得找不着北,不知道宋砚宁究竟是犯了何事惹恼了他母亲。 ??云九安心底里有些许不过意,若不是她,宋砚宁也不会闹得有家归不得。照江夫人这般生气的模样,只能说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稍后又不知他会有怎样的下场? ??* ??冬月初十,小寒,天空又飘起了小雪,万里银装,平京城内外一片肃穆。 ??皇宫内,太极殿上的朝会如寒冰窑,众位大臣对皇长孙遇刺案皆噤若寒蝉。 ??先太子已故多年,唯留下李纭生这一骨血,除了太子妃娘家这点根基,几乎就一寻常皇孙,根本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但此次衡山道如此残酷的刺杀,还是用上了连大庆都还未造出的穿心弩,这分明就是对皇室的蔑视,对天威的挑衅。 ??靖文帝震怒万分,将军器监负责保管穿心弩图的两位监丞拖进来当堂就要正法,被大理寺卿熊丙瑞和御史张庆春抵死拦住。 ??熊丙瑞言道,斩两个玩忽职守的懒臣容易,若因此而漏了抓捕盗图之人的线索,必将得不尝失。 ??张庆春也是不怕死的言臣,直言朝会上斩杀臣子,未审未判不合规制,圣上为天子,万不可不按祖制行事。 ??在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时,靖文帝终是控制住怒意,责令将军器监两臣拖了出去。 ??紧跟着兵部侍郎傅宏碌奏报河渡一个多月前尹照被穿心弩刺杀身亡事件,引得众朝臣哗然。 ??如果说一个多月前穿心弩就已经被盗图之人造出,且还曾在河渡刺杀了重要将领,此事已是更为复杂。 ??在众位朝臣的商议下,靖文帝最后下旨,决定由大理寺卿、兵部侍郎、御史中丞一起彻查此穿心弩图被盗案,梁都尉辅佐,限令两月内将盗图者和造弩者捉拿归案! ??所有朝臣们下朝后,有的和同僚们说着话就走了,有的被靖文帝留下又询问了一些其他事宜,才能离开。 ??梁子渊在偏殿向靖文帝禀报了一些事,大约半个时辰后,才被王德顺送出来。 ??傅远浩一直都等在宫门口,见他一身轻松地往外走,迎上去道:“梁都尉可否陪我喝一杯?” ??梁子渊抱拳道:“傅大人有何指教?” ??傅远浩笑道:“指教不敢当。就是想向梁都尉细说关于尹照被杀的事情,希望对你们查案有一定的帮助。” ??梁子渊有些为难道:“这等事傅大人不是该将熊大人他们一起约来倾听么?我也只是辅佐查案而已。” ??傅远浩道:“熊大人那边自有我父亲去细说。怎么,梁都尉不愿与我一起喝酒?” ??梁子渊确实不愿与他喝酒,其一他还有要事,其二他不想听他问关于云平安的事。 ??眼下推肯定是推不掉,他只好勉强道:“既然傅大人看得起,梁某恭敬不如从命。请。” ??片刻后,两人已在傅家厅堂里对酌。 ??就着几个下酒菜,傅远浩不紧不慢地将尹照被杀的全部过程都描述了出来,最后才道:“我回京就为查明穿心弩之事,不知在此之前,梁都尉有没有听说过此事?” ??梁子渊浅抿小酒一口,“圣上早已知会我,让我也留心此事。我除了知道军器监的王传令瞒报穿心弩图失窃以外,对捉拿那盗图之人一直也毫无头绪。” ??王传令明明还提到过那盗图身形魁梧,力大无穷……傅远浩也不点穿,“圣上对梁都尉信任有加,实乃幸事。其实至今我还有一线索可供梁都尉参考。” ??“愿闻其详。” ??傅远浩将在衡山道发现背弓弩之人的事说了出来,“当日若不是被诱离车队,小儿和我的妾室也不会一起被人掳走。现如今,小儿在尤县令府被找到,我的妾室还有我的一个江湖朋友却依然没有踪影。” ??梁子渊叹道:“看来傅大人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却不知这里面有何线索可供参考?” ??傅远浩笑道:“据我和贺秋贺大人推测,小儿和我的小妾以及一个小朋友被掳走,极有可能是那盗图之人的杰作,目的就是阻止我再将此案查下去。眼下尤县令被抓,贺大人已下大力气对他严刑逼供,不怕他不供出那指使之人。” ??梁子渊脸色一紧,他以为傅远浩会以高氏的话为引子直接向他问云平安的下落,如果他那样问了,他自然可以推托是高氏胡言乱语的一面之词。 ??结果他半个字都不提,反而把云平安的失踪给安到盗图之人的身上。还特意提起贺大人的严刑逼供,此举的意思…… ??他心里暗怒,面上却笑道:“严刑逼供好是好,就怕有些人狗急跳墙,随便逮住个人就一通乱咬。” ??他面色一不好,傅远浩的心情就好了起来,“穿心弩是圣上极为看重的大杀器,若是有人想染指,只怕还未闻到鱼腥,就已惹祸上身。” ??梁子渊手指暗握,这是在警告他如果不交出云平安,就准备给他栽个赃说他与盗图者有关? ??想他梁子渊干了无数次这等勾当,居然也有被人如此威胁的一天。 ??他哈哈一笑,“傅大人说得在理。照此说来,与其毫无头绪,不若守在贺大人那边,说不定还能从尤县令嘴里撬出点什么有用的线索。”仟千仦哾 ??傅远浩也打了个哈哈,“梁都尉言之有理。来,干!” ??两人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后,他又道:“在回京后,听到一些有关梁都尉与我表妹云九安的传闻。我看梁都尉已是有家室的人,你家太夫人又放言这辈子都不可能让表妹进你梁家的门。日前怕表妹伤心,特意问了她,方知她说都是些外界故意毁她清誉的传言,她对梁都尉从不曾有过一丝情意。对此,梁都尉怎么看?” ??梁子渊不咸不淡道:“诚如大人所言,都是外界传言,不足为信。” ??“我表妹其貌不扬,虽是庶女,心气却高得很。老早她就告诉我,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所以我已为她觅了一佳婿,不日就会上云府提亲。” ??梁子渊眼里迅速掠过一抹讥诮,举杯道:“那就恭祝令表妹早日嫁得良人,成就良缘。干!” ??执杯畅饮的傅远浩心里暗沉,却毫不露声色地与他继续打着太极。 ??直到晌午时分,两人的一顿酒才饮完。 ??等送走梁子渊后,傅远浩立即把晏亦辰和洛非凡叫了进来,“你们两人快写信叫你们师父进京,只怕小武真出事了。” ??晏亦辰一惊,“何以见得?” ??傅远浩皱紧眉,“我也只是从梁子渊的言词中判断,但愿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你们两个空余的时候去找你们顾师姐聊聊,她爹毕竟是武林盟主,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声望,看能不能让她招集些江湖能人跟住梁子渊寻人。” ??洛非凡道:“梁子渊武功高强,一般人难以跟得住他。” ??晏亦辰道:“跟不住也要跟。稍后我就给师父写信,然后去顾师姐那边看看。” ??傅远浩点头,又交待了一番,方才出门。 ??同一时间,醉心楼的罗先生正在堂上口沫横飞的说着乌鸡山上的奇事: ??“……且说这乌鸡山上除了奇、峻、险、幽、美五大特点,最大的特点就是盛产乌骨鸡。乌骨鸡不仅肉质鲜美,入药治妇病也有奇效。若干年前,乌鸡山还有不少人经常前去捕杀,猎得不少乌鸡供人吃食。后来因为乌鸡山闹吃人的女鬼,凡是进山的人不是疯就是癫,或死或亡或尸骨无存,乌鸡山才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已经说了一个时辰的罗先生喝了口茶,“未想到一月前,又有那胆大又嘴馋的打赌想吃那乌鸡的美味,结众十来人进山,才到山腰,山上就传来了女鬼的哭嚎声。紧跟着又唱起歌来,‘乌鸡山上乌鸡长,落花如梦话凄凉。郎无音,愁无限,妾消瘦,有谁知,闲数玉笼念君诗’。吓得一众人屁滚尿流的跑下了山,还摔伤了三人。” ??“年轻人哪里知道老人们曾经历过的恐惧,那日之后,赌坊甚至已开了局,谁若有胆在乌鸡山上抓那装神弄鬼的女鬼,就可领走一大笔银钱。有那好事者日日加码,眼看彩头越积越多,那上乌鸡山的人也日日增加……” ??“可惜直至昨日,即使静慈斋的弟子从千里外赶来也未能上得山去,完全不得缘由。所有上去的人除了能听到女鬼的哭声就是唱歌声,根本就无法上山。” ??“那乌鸡呢?乌鸡山上的乌鸡多年未被人猎杀,那山上应该随处可见乌鸡才是。” ??随着这一女声,一个皮肤微黑的小姑娘自门外走了进来。 ??罗先生眼睛一亮,“说来也奇怪,所有上了半山腰的人都只听到山上的鸡叫,山脚下却未见半只鸡。” ??小姑娘抿嘴一笑,“想必都被那女鬼使鬼法给赶到山上去了。” ??“极有可能。”罗先生打着大哈哈,一拍板子,便又结束了这一场说书,欲知后事,待明日揭晓。 ??他进了后堂,小姑娘也跟着走了进去。罗先生忙给她搬椅倒水,“云五姑娘好久都不曾光临,莫不是忘了罗某人?” ??“若是忘了,今日也不会过来。”云九安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罗先生最近是不是无书可说,竟说起这等装神弄鬼的事?” ??“云五姑娘别看今日门庭清淡,是这两日一些人老等不到结果有些听腻了。”罗先生在她对面坐下,“不过自传言乌鸡山有女鬼唱歌的事后,有不少京城以外的人特意赶来看热闹。” ??云九安问,“赶来的人很多,却没一人上去?” ??“就是嘛,没听我刚才说连静慈斋的人都惊动了,人家照样只能在山腰上转悠。”说到这里,罗先生神秘道:“云五姑娘此来,莫不是又有什么好消息卖与我?” ??“卖与你的好消息没有。不过钱肯定有得赚。” ??“哦?怎么个赚钱法?” ??云九安笑眯眯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先生说乌鸡山的事说了整整十八天,与其他几个酒楼的说书先生几乎是同时开讲。不知罗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是谁给你钱让你整整说了十八天之久。” ??罗先生先是一惊,随后抚掌笑道:“云五姑娘果然是个有趣之人。怎么着,准备花钱打听这个让我说书之人?” ??哪知云九安却摇头,“不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罗先生到底是不是受人所托。我现在已得到答案,告辞。” ??她喝了一口热茶,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气得罗先生八字胡吹得老高,在她后面喊道:“你个小铁公鸡,以后休想再进我的门。气死我也……” ??转而又大声叫道:“上次你来的时候把我们少东家喝过的茶水给喝了,少东家恶心了好久,说好端端的人就叫你个小丫头片子给亲了一口……” ??罗先生气得一时口不择言,听得云九安一阵发懵,上次她来醉心楼时宋砚宁也在?还和他喝了同一杯水?恶心了好久? ??云九安脚下走得更急了,好似宋砚宁就在醉心楼某个角落里瞧着她一般。 ??她逃也似地走到醉心楼外,钱路把马车停在门外,秋韵正坐在车上等。 ??见她上了车,钱路问,“现在去哪里?” ??云九安吩咐道:“刑部大牢。” ??梁子渊从傅家出来,接过阿宏递过来的马缰,“我现在去地牢,你们两个给我防范身后的尾巴。” ??阿宏道:“大人不是说要去弩坊署么?” ??梁子渊阴冷一笑,“我改变注意了。得先把那个废物处理了再说,不然这位傅大人还以为我是吃素的。”威胁他,总要让他知道敢威胁他的后果。 第139章 大牢里的买卖 阴暗潮湿的一座不知名地牢里,石壁和刑架上挂满各种刑具。 ??血腥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森寒恐怖的刑具上布满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在地牢中间的刑架上,吊着一个衣裳成了布条状伤痕累累的人。此人凌乱的长发覆面,鼻青脸肿,就算再熟识的人来,也难以辨出其容颜。 ??他双手被捆绑吊在半空,双腿无力又畸形地拖曳在地。 ??随着地牢口叮叮当当的钥匙声响起,“吱呀”一声,一个全身从头到脚被大黑袍裹紧、脸戴狼头面具的人露着一双阴鸷的眼睛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被吊的人也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 ??黑袍人走到受刑人跟前,阴恻恻一笑,什么话都没说,捡起地上儿臂粗的棍棒,抡起就朝那人身上重重击打了两棍。 ??那人闷哼两声,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公孙武,你不是很能打么?现在怎么熊了?你站起来打呀。” ??黑袍人声音粗沉,显然故意伪装了嗓音,不欲被公孙武辨认出来。 ??公孙武再次抬起头,惨笑,“有种就把小爷杀了,小爷皱一下眉都管你叫祖宗。” ??黑袍人冷笑,“我现在也算是见识了,你不仅骨头硬,连嘴也硬得可以。可是又有什么用,你拼着一身武功被废就为求我不让兄弟们把云平安给当众侮辱了,结果你自己成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你以为人家姐妹会记得你的好?我告诉你,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 ??他用棍棒抵着公孙武的额头,狞笑道:“所以我现在不仅不会杀你,决定还把你放回去。让你自己亲眼看看人心有多险恶,当你看到你不顾性命护着的女人无情地嘲笑你、推开你、抛弃你,我希望你能记住那一刻的心情。” ??公孙武翻着肿胀的眼,“换着是任何一个女子我都会那样做,何须别人记恩?我只望阁下能做个人,答应的事就别出尔反尔。” ??黑袍人哈哈大笑,“云平安对我有大用处,我本就没准备动她,是你会错意,非要逞强跑过来不要我们侮辱她……所以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会出尔反尔了……哈哈……哈哈……” ??整座地牢里都回荡着他嚣张的狂笑声,公孙武牙都快咬碎。 ??最终,他眼前迎来了一片黑暗,意识彻底模糊了过去。 ??* ??刑部大牢是关押民间犯案嫌犯的地方。有未判待审的嫌犯,有待处斩的死牢犯。 ??赵泉海目前还关押在男牢,所犯的案子是屡次在重澜江拦船杀人劫财劫色。两年之内犯案四起,最后一次作案是在四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将一艘欲往京城的大户人家的船给打劫了。除了年轻妇孺,所有人都被杀丢进了江水里。 ??这户白姓人家在京城还有些关系,报案后,官府发下海捕公文,全力捉拿,终是将赵泉海这个江洋大盗副头目给抓住。 ??云九安递上四皇子的手谕,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被狱卒领到了赵泉海被关押的牢房。 ??牢房里除了用砖彻的石阶铺上稻草为床,再就是一个大木桶,里面简陋而一目了然。 ??赵泉海被关押已有一段时日,须发皆张,胡子拉碴,粗壮的骨骼,即便牢中饭食不佳,不见消瘦,坐在草铺上,依然壮实,一副凶恶之相。 ??两边的牢笼中都没关人,或许是怕串供。 ??狱卒站在门口大声一喝,“赵泉海,有人来探望,小心点,别想作乱。” ??正在盘膝闭目养神的赵泉海睁开一双豹眼,邪恶地看着云九安,“老子不认识她,叫她滚蛋。” ??狱卒还要说话,云九安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这位是拿着四皇子的手谕,狱卒半句也不敢多说,狠狠瞪了赵泉海一眼,才大步走开。 ??云九安隔着一根根有儿臂粗的铁栏杆,漠然道:“赵泉海,你可以不认识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赵四和白毛子?” ??赵泉海斜眼看她,根本就没把这个极为普通的小姑娘放在眼里,“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云九安嘴角一勾,手指划过铁栏杆,“你可知我是谁派来?” ??赵泉海一脸不屑,“不知。” ??云九安从铁栏杆缝隙里盯着他,细致地捕捉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梁子渊梁都尉你可有听说过?”qqxδnew ??赵泉海瞳孔收缩了一下,“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都尉对你们此次的行动极为不满,说你们拿着他的银子,却在办着别家的事,导致现在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朝廷已经把掳走云平安的案子并到了刺杀皇长孙的案子上,性质变得如此恶劣,你让他现在怎么在云平安身上作文章?” ??赵泉海角眼微抽,上下打量云九安,“堂堂都尉大人手里是无人可用了么?” ??云九安知此人老奸巨滑不好骗,只是冷笑,“这里不是任谁都可以进来。我若没有三两三,怎么可能为都尉大人效命?” ??说完,她指尖一弹,一粒白色指甲大的药丸就被弹进了赵泉海面前的水碗里。药丸一下去,立即消融不见。 ??赵泉海也是识货之人,能将药丸瞬息入水融化,无色无味,只怕是个深藏不露的用毒高手。 ??他道:“事已至此,梁都尉又待如何?” ??云九安双臂环抱,“梁都尉非常不高兴。他说既然你们不守信不让他好过,他自也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们派去掳傅大人儿子的赵四,他决定送他回老家。” ??“那白毛子呢?” ??“白毛子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下场。” ??云九安的场字刚落音,赵泉海庞大的身形忽然掠起,从牢笼中伸臂就抓向她的胸口。 ??云九安在他眼神一动之际急退,让他一手落空。 ??幸得她早有防备,不然真要遭了他的毒手。 ??赵泉海把铁栏杆摇得啪啪直响,“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敢来大牢你哄骗你赵爷爷,是不是嫌命长了?” ??云九安嫣然一笑地拍着胸口,“赵大爷就是赵大爷,怎么骗都不上当。好吧,不如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第140章 借刀杀人 自进来起,她一直都在验证。验证前一世她所知的每一件事是否在这一世有所不同。 ??前一世,云平安就是被刀疤男和无眉男掳走,最后惨死马蹄之下。 ??而云平安被掳至的地方就是乌鸡山。 ??梁子渊为引诱那能开寒玉盒之人出来,故意花钱让各个酒楼的说书先生大肆传扬女鬼在乌鸡山唱歌之事。 ??她不知道那首歌谣对能开寒玉盒之人有何意义,为何梁子渊认为此歌谣可以把人引出来,并且以云平安为饵,就能让那人遂他所愿。 ??前一世原主找到云平安时,梁子渊所期待的那人并未出现,恼羞成怒之下,就那么残忍地让人把云平安在原主眼前活生生地拖拽而死,一尸两命。 ??她仔细回忆过,原主曾听无眉男喊刀疤男赵四,赵四管无眉男叫白毛子。 ??另一边,前一世穿心弩图被盗一案最终被破,眼前这位赵泉海就是那盗图之人。为免被人怀疑,他的手下在他盗图那一晚故意在重澜江犯案,给他做了穿心弩图被盗那晚不在场的假证。 ??赵四和白毛子恰巧是他手下之二。 ??而指使穿心弩图的人最终指向的是北庭副大都护游晋,并且缴获不少还未制造成形的穿心弩…… ??北庭是谁的地盘,在大庆,无人不知。 ??“没错,我就是被白毛子所掳云平安的妹妹云九安。梁都尉为了得到我,可说是不择手段,卑鄙地想利用我姐来逼我就犯。”云九安平静地拂了拂发,微笑道:“我此来,其实是想和你做桩交易。” ??赵泉海听她如是说,总算是平静下来,又坐回了他的草铺,“我现在身陷囫囵,不和人做交易。” ??“如果你马上就要死了呢,也不愿和我做交易?”云九安眨眼问。 ??赵泉海不以为意,“凭什么如此说?” ??云九安不紧不慢道:“你以为有淳王府为你保驾护航,你呆在这牢中就万事大吉了么?” ??赵泉海脸色一变,“小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变脸,就是得到再一次的验证。云九安心里愈发有底气了,“我从梁都尉那里听到了几个对你和你几个手下不太利的消息。如果赵大爷想听,可以考虑和我谈这桩买卖。” ??赵泉海豹眼紧盯她,良久,才道:“你想谈什么买卖?” ??云九安单刀直入,“趁梁都尉还没动手前,让白毛子把我姐姐放了。” ??“我现在关在牢房,你以为我还有能力指挥外面的人听我的话?” ??“别把我当傻子。赵大爷在此坐牢,只怕比在外面时的消息不会差多少。不然,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两人同时接了两个人的活?” ??赵泉海冷哼了声,“小姑娘还是不要太精明才好,小心命不长。” ??“这些都是我的事。所以你答不答应?” ??“你且先说说对我不利的消息。待我衡量之后再做决择。” ??“也不是不可以。”云九安道:“梁子渊已经查到穿心弩箭被盗那晚你并没参与重澜江劫案……还要不要我说下去?” ??赵泉海脸色骤变,那件事是他精心策划,而且由贵人暗动手脚他就在劫匪之列,怎会被梁子渊查到? ??他闭眼半晌不出声,云九安也不急,环臂而抱,静静等他的决定。 ??良久,他忽然睁眼,“乌鸡山地势险峻复杂,看守也严,我只能让白毛子暗中协助你放人。” ??云九安抚掌而笑,“赵大爷果然是赵大爷,识时务者为俊杰。相信这下您这条老命暂且不用交待在这刑部大牢里了。” ??她接着道:“有些事情我也不能说太多,毕竟怕隔墙有耳。我早已把从他那里偷听的事都记了下来……你看过后就马上销毁了吧。至于怎么逃命,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她把一张早备好的信笺丢进铁栏杆内,“还请赵大爷明示白毛子将会怎样协助放人?” ??赵泉海捡起地上的信笺,也不怕云九安耍诈,“你且去做准备,我自会把消息传给他。你只需要记得,乌鸡山下以东有一座土地庙,里面一副神龛,我让白毛子把关押云平安的地方给你标明,两日后,你自己去神龛下面找就是了。” ??片刻后,云九安从刑部大牢出来,望着天空飞舞的雪花,眼里充满了希冀。白毛子是否给她云平安关押地点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举必让淳王府对梁子渊起杀心! ??梁子渊不死,她和平安都将永不得安宁。 ??唯有借刀杀人! ??所有的事都已验证,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大致清楚乌鸡山上的人手布置,营救云平安,需得准备足够的人手。 ??人手,目前只怕只有找傅远浩了。 ??人要越快解救越好,稍拖一时,都会有任何不可知的变化。她立即去了一趟傅府,傅远浩不在,留言是去了牧马州。 ??就在茫然无计之时,她决定前往宋家撞一下运气。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冬月的天黑得早,德昌侯府门前早早地就把门楣和屋檐下的灯点了起来。在这寂冷的长路上,显得特别温暖。 ??她敲响了侯府的大门,门房给她开了门,待知道是来找侯府家二公子的,门房似乎司空见惯,笑脸道:“二公子上公还未回来。天寒地冻的,姑娘是明日来还是进屋里等?” ??她脸皮一厚,“去屋里等吧。” ??门房也不介意,转身就把她朝厅堂里引。 ??大厅里很暖和,炉上的银炭烧得通亮,门房唤了个丫鬟过来,丫鬟非常熟练地奉上了一壶香气四溢的花茶,“姑娘请用。这是上好的玫瑰玉露茶,不仅能养颜,天冷喝着还可以暖暖身子。我家夫人说,女子多喝此茶颜色好,说不定哪一日就叫两位公子给看上了。” ??云九安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宋砚宁的母亲还真是煞费苦心,进来随便喝口茶,都可以扯到他儿子的婚事上去。这位江夫人是有多着急? ??她正在擦嘴,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丫鬟的行礼声,“夫人,府里又来了位等二公子的女客。” 第141章 洗尽纤尘 “是哪个府上的女客?姓甚名谁?” ??“小人未问,见天寒地冻的,就先让她先进屋等了。” ??“那臭小子昨晚半夜三更才偷摸摸回来,叫我等了大半宿都没等着。今儿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莫叫人家姑娘白等了……” ??随着说话声,江夫人就进了门,待一看是云九安,立即吃惊道:“云家小女娘?” ??云九安硬着头皮起身福道:“夫人福安。” ??江夫人上下左右打量她,“叫什么来着?” ??云九安垂下眼帘,“云九安。” ??“云九安?”江夫人左一圈右一圈着实打量了她一会,“诶,小姑娘,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云九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勉强笑道:“夫人说笑了,昨儿不是在我们府门前见过一次?” ??江夫人摇头,“不对。我是指昨儿以前,我们绝对见过,不然我不会觉得你如此眼熟。” ??云九安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紧跟着江夫人把手一伸,“还有,你昨儿头上插的那个金簪拿来我瞧瞧……那东西我也很眼熟……” ??云九安尴尬地退开一步,“那金簪就一普通的簪子,今日放在了家里。” ??江夫人很是执着,“普通的簪子?我记得簪子上面镶嵌有紫色的东珠,普通的簪子绝不可能镶嵌那玩意儿。要不你现在回去把那簪子取来,等你再来的时候,我家那小兔……宋二差不多也就回来了。你看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随着这一声,宋砚宁清隽的身影已出现在了门口,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走了进来,“来者是客,母亲怎能为了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把人赶走?” ??见他终于现面,江夫人为了顾全他面子,也没当场发作,只是冷笑,“你家老娘还不是叫你给气糊涂了。云家小姑娘在此等你多时,你待如何?” ??依照以往的惯例,这小子肯定以身软腿乏为借口逃之夭夭。出了那档子的流言后,他的声名已每况愈下,一些闺秀们只怕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今日他若再敢如此,就别怪她不给他留脸面了。 ??哪知宋砚宁居然破天荒的谦谦君子般微微一笑,“云五姑娘亲自上门来,自然是有要事,书房请。” ??云九安向江夫人福了福,脸上挂着适度的笑,抬步向外面走去。 ??江夫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桐妈妈,你说我的眼睛没有看花吧?” ??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妇人笑道:“夫人没有看错,二公子真的带了个姑娘和颜悦色去了书房。” ??“去,赶紧挑些女孩子喜欢吃的零嘴糕点之类的,叫人给送到二公子书房,别怠慢了人家小姑娘……” ??一个丫鬟立即飞奔而去。 ??紧跟着江夫人又皱起眉头,对桐妈妈道:“你说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这小姑娘估摸着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相差少说也有八九岁,会不会有老牛吃嫩草之嫌?” ??“夫人不要想多了,或许二公子就好这口。” ??“还有,这小姑娘模样比之前那些闺秀也差了些。” ??“总比个小厮要强。” ??江夫人闭了嘴。 ??云九安被宋砚宁迎到了书房里。 ??他的书房布置得简洁明了,书架,屏风,桌案,高几,茶盏,宝鼎熏香,一目了然。 ??宋砚宁先让红袖沏了壶好茶,又吩咐让厨房那边炒几样可口的饭菜,又让加了银炭,待屋子里的温度适宜后,才与云九安在高几前相对而坐。 ??他亲手为她在白瓷茶盏里倒上热茶,“不知道你要过来,让你久等了。特意备上雪山清贡茶,当是赔罪。” ??又是雪山清贡茶,可非凡品。云九安执杯浅缀了口,与那日在望月楼元绯衣的口感一般无二,不是赝品。 ??“宋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来也是临时起意。”她放下茶杯抬眸道。 ??宋砚宁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放下茶壶,“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宋砚宁。” ??刚刚他忙前忙后以礼相待的好印象瞬息灰飞烟灭。 ??“说吧,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因何事找我?” ??云九安斟酌了一下,“我知道我姐被掳去了何处,可是那处地方太凶险,看守极严,宋大人似乎结识不少江湖好手,我想……” ??“你想让我帮你救云平安?”见她不再说下去,宋砚宁才气定神闲问。 ??云九安脸上有些发烧,“是。若是宋大人为难的话,就当我没说。” ??宋砚宁扬了扬眉稍,“如果我觉得为难的话,你下一个准备找谁帮你?” ??云九安苦笑,“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姐我总是要救的。” ??宋砚宁睨着她,“那公孙武呢?你可知道他是否与你姐在一处?” ??云九安摇头,“不太清楚。若在一处更好。” ??宋砚宁一双清透的眼眸端凝着她的脸,好一会,忽然道:“那这样吧,马上要用晚膳了,如果你诚心想和我谈这件事,就把你脸上的这些乱七八糟洗净了陪我安心用膳。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答应了你。” ??云九安摸自己的脸,帮她和她的脸有什么关系?有碍观瞻?还不待她答应,宋砚宁已唤道:“红袖,把云五姑娘带去清洗一下。” ??候在门外的红袖立即走进来,“云五姑娘,请。” ??云九安咬了咬牙,为了云平安,她只能忍了。 ??宋砚宁手指在杯上下意识的轻敲着,望着窗外一株吊在枝头晃悠的梅花儿,目光悠长,心情份外好。 ??片刻后,脸上被洗去千尘的云九安出现在他面前。 ??肌肤如玉般莹白,唇不点而嫣,下巴细致而弧度温柔,鼻子小巧挺直,鼻尖薄薄晶亮。最令人目光一凝的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一泓清泉里看见的圆润黑石。 ??更主要的是,少女婷婷玉立,气质张扬又凝重,既矛盾又相得益彰,这般神韵,啧啧,世间独此一份。 ??如此好颜色,她怎忍日日覆于那黑粉之下? ??云九安被他直勾勾地眼神看得颇不自在,“宋大人观尽世间颜色,此刻还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莫不是喜欢像我这类型的?” 第142章 喝酒 宋砚宁“咳”了一声,说得口不由心,“我只是在奇怪,第一次见你时你长得并非这般模样,才几个月,怎的跟变了个人一样。” ??云九安心里一紧,还别说,这张脸已经彻底是云西月时的翻版。有时对着镜子,她恍似觉得自己已回到那飞机汽车电子产品乱飞的时代。 ??她坐了下来,矢口否认,“肯定是你记错了,我还是我,不过是这几月特能吃长了身体看上去有些变化而已。” ??“好,算是我记错了。既然特能吃,今儿就多吃点,所有的饭食可不能有剩。”宋砚宁轻笑着起身把茶盏收了,紧跟着红袖就带着几个丫鬟进来,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菜肴一一端了上来。 ??高几上摆了一盘温拌腰丝,一盘葫芦鸡,一盆奶汤锅子鱼,一盘金盏玉兔,再加小炒茼蒿,五个菜,荤素搭配,真正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红袖默然把碗筷布好,又领着几个丫鬟轻轻退出。 ??宋砚宁为她盛了饭,“边吃边说,你是如何知晓你姐被掳去何处,又是如何知道她所处之地相当凶险。” ??在他面前,早已饥肠辘辘的云九安也不去矜持讲究了,一边吃,一边将云平安既有可能在乌鸡山和最近乌鸡山在各处的传言一一说了出来。 ??看着眼前能吃能说的小姑娘,宋砚宁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吃两口,举止斯文优雅,愈发衬得两人风格迥异。 ??在云九安把话说完后,他才接口问,“你凭什么断定你姐被掳至了乌鸡山,就因为最近乌鸡山上女鬼又哭又唱,没人上得去?你不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不合情理么?” ??云九安噎住,她知道这位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任凭嘴皮子说破,他也不会信她胡编乱造的理由。仟仟尛哾 ??她索性放下筷子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总有我的途经。你只说帮是不帮,不然我好早做打算。” ??“你都找上门来了,帮肯定是要帮的,就看要怎么帮。”宋砚宁笑吟吟说完,朝外面说道:“红袖,把我上次在蒺藜山找来的一坛果子酒搬来。” ??云九安疑虑道:“蒺藜山上多猴子,那里果子酒莫不是猴儿酒?” ??宋砚宁长眉微扬,“果然有见识。没错,蒺藜山上猴儿多,上次和一个朋友喝酒喝得兴起,听说蒺藜山的猴儿酒不错,我便与他连夜跑到蒺藜山,翻了好几座高山,终于找到头猴的所在。老远就能闻到酒香阵阵,我那朋友就勾引一众猴子追他,我跑进它们的老巢准备取酒。哪料当时还有个醉酒的老猴儿,听到动静走着醉步就要扑抓于我。好在我略知猴儿的性子,为了避免冲突,我脱了我的外衫扔给那老猴儿。老猴儿欢天喜地把我的衫子穿上只顾扭来扭去,我才趁机提了两坛子酒跑了出来。” ??云九安第一次听到此等趣闻异事,也被勾起了兴致,“后来呢?追你朋友的猴儿有没有追到他?它们知道酿的酒不见了,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宋砚宁笑道:“那追我朋友的猴儿本来没追上他,我和他在山巅对月饮酒,好不快活。后来那些猴儿可能发现那老猴儿的外衫穿着好看,又追赶了过来。当时我朋友已喝得有八九分醉,哪里还跑得动,生生被那些猴儿把身上的衣裳扒拉干净。若不是我说日后一定再给它们送一些衣衫过去,那些猴儿只怕要弄死他都有可能。” ??“后来呢?你后来到底有没有给它们送衣衫去?” ??“后来?后来我就回了京,没空再去蒺藜山。只带回剩下的一坛酒。” ??云九安一脸向往之色,直是扼腕,“你就不该骗猴,以后若想酒喝,岂非再无处可寻?” ??这时红袖已把酒取来放下。 ??宋砚宁拍了泥封,不动声色地给她倒酒道:“我哪里是骗它们,只是迟些时候去罢了。来,尝尝,猴儿酿的果子酒确实口味不同,保管叫你喝了终生难忘。” ??清香的酒味四溢,云九安闻着都觉得沁人心脾。她执杯小小抿了一口,只觉入口香甜,舌底生津,落喉甘醇,不烧不辣,却又有浓郁的酒香味。 ??于是她又抿了一口,紧跟着又是一大口,转眼间杯子就见了底。 ??“怎么样,口感不错吧。”宋砚宁边说又给她把酒满上。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美妙。”云九安凝脂般的脸颊上已晕上了嫣红色,眼睛却清亮得惊人。她把满上的酒杯又端了起来,看着玉杯里淡黄色的液体赞不绝口,“怪不得你说喝了会终身难忘,这等佳酿,世间难寻其二。” ??她边喝边赞,一杯酒很快又见了底。 ??她把空杯放到他面前,笑嘻嘻道:“等以后得空了,我会带上好多衣裳去蒺藜山找猴儿们换果子酒喝去。来,再来一杯。” ??宋砚宁把酒坛子收了起来放到背后,“此酒不可多饮。饮多了会乱醉如泥,后劲相当大。要懂得适量……” ??云九安融融地目光盯着他,生气地嘟起嘴,“小气鬼……我以后还你还不成么?” ??宋砚宁看着她娇憨却又清醒得过份的模样,眼里都是不可思议,这酒堪称一杯倒,这小丫头两杯还能骂人…… ??就在他疑虑还要不要再倒一杯时,对面的小人儿已经毫无预兆地倒头就把脸面往高几上贴。 ??他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当她滚烫的脸颊贴在掌心的时候,他不禁哑然失笑。 ??他隔桌站起身来,坐到她身边,移开碗碟,把手轻轻放到高几上。 ??打量着她光洁的额,浓长如两把小扇子的眼睫,挺直的俏鼻,最后把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上。他情不自禁用指腹按了上去,滚烫软糯湿润的触感让他一时间心旌神摇,若不是定力甚佳,恐难把持得住。 ??“咳咳,大人,要收碗碟么?”适时地,红袖出现在了门口。 ??宋砚宁淡定道:“都收了吧。顺便把阿成阿虎还有罗先生聂影他们都叫来。今晚大家可都不能闲着。” 第143章 夜谋 第143章夜谋 ??因为涉及到一些隐私的场面,薛红袖没有叫其他的仆从来收。待她收走一叠碗盘再回来时,书房里已不见宋砚宁和云九安的影子。 ??她径直走到东次间的起居室,果然看到宋砚宁已把乱醉的云九安放到了床榻上。 ??她又咳了两声,“大人意欲如何?” ??宋砚宁给云九安把鞋脱后盖好被子,回头,“自然是让她睡得舒服一点。你有必要这般盯着我嘛?” ??“有必要。” ??“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人?我岂是那种趁人之危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是。” ??宋砚宁都懒得理她了,他有那么猥琐么?想他宋某人曾经受住无数次极致的诱惑,说什么也不可能对个醉酒的小丫头图谋不轨。他不过是把她抱上床而已,思想干净又纯洁,不带一丝杂念的那种。 ??薛红袖直接挡到床榻前,面无表情道:“她还小,大人该把心收收。” ??宋砚宁无奈道:“我的心本就收着。你让开,我还有话问她。” ??薛红袖一动不动,“大人已经把她灌醉了。” ??“什么叫我把她灌醉了,是她自己……” ??“自现在起,大人不要靠近她半步。稍后我会亲自把她送回云府。” ??宋砚宁彻底被她打败了。他是真有话趁人醉酒的时候问。好了,他忘了屋里还有这么个古板的薛红袖的存在,白忙活了一会。 ??薛红袖盯着他,两人同时出了起居室。 ??大雪纷飞的夜晚,天地间一片苍茫,万籁俱寂,夜空中偶尔响起寒鸦扑哧着翅膀的悲鸣声,直入云端。 ??德昌侯府内,道风院里。 ??五道身影或坐或站在书房里。 ??醉心楼的罗先生翘着八字胡坐在板凳上,道:“那个让我们所有说书先生大肆传扬乌鸡山女鬼唱歌谣的人前日出现过,一再派人跟踪,那人轻功极佳,还是让他跑了。如果想要咬死他,除非有老聂的身手。不然就一个字,难。” ??聂影是一个其貌不扬三十多岁的汉子,他一身庄嫁汉的短打,手里还提着根烟杆,蹲在角落里。 ??“我的事情多得很,没空老守在你的老巢守株待兔。”聂影抽了一口旱烟,“牧马州那边,贺秋向关在牢中的尤县令使了诈,说已经向外透露风声尤丛杰招了。如此一来,尤丛杰担心家人有难,只得向贺秋妥协,提要求必须把他儿子救到最安全的地方,他就招出指使者。” ??优雅坐于太师椅上的宋砚宁道:“段三公子那边呢?梁清晨有没有追踪上去?” ??聂影吐着烟雾,“段三公子退婚后并没回乍沧,而是转道坐船往江南而去。一路莺歌燕舞,又高调又热闹。暗处估计有鹰卫和兵部的人跟着,他也是毫无顾忌。梁清晨跟段三公子一日后就逆行往北上,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宋砚宁听后转而问罗先生,“老罗,你说今日云五姑娘向你问了乌鸡山的事就直接去了刑部大牢?” ??罗先生一听此话,想到日间上的恶当,极不乐意道:“那小姑娘狡猾得跟个狐狸一样,明明说要向我买消息,结果把话一诈完就跑了,坏透了。” ??杜成看不得他那副钻钱眼儿里的嘴脸,“大人在问你云五姑娘是不是还去过刑部大牢?” ??罗先生向他翻了个白眼,“我没聋,没见我话还没说完么?” ??他哼了声接着道:“她确实去了刑部大牢。得的是四皇子的手谕,与待定罪的江洋大盗赵泉海谈了一通子买卖。” ??杜成问,“什么买卖?” ??罗先生这才正了正形道:“据我们的人偷听所得,云五姑娘借着从梁子渊那边听来的消息,让赵泉海的手下白毛子放了她姐姐。云五姑娘并点明,军器监穿心弩图被盗的那晚,在重澜江犯案之人里并没有赵泉海,赵泉海被抓进刑部大牢,不过是一种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的做法。并且她还指明,哪怕有淳王府为赵泉海保驾护航,赵泉海在牢中并不是万事大吉。如此看来,她一直暗指是淳王那边的人派赵泉海去盗了穿心弩的图。不知这小丫头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当他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也是吃惊,小姑娘说是从梁子渊那边偷听而来,这些事情梁子渊真的清楚吗?以梁子渊的谨慎,真会让她把这些机密听去? ??不仅他在怀疑,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在怀疑。 ??宋砚宁却摆了摆手,“不必纠结她的消息来源,她既然说是梁子渊那边偷听来肯定就是从那边偷听来。不过老罗,你还是派人去查下乌鸡山那首歌谣的来历和含义,这里面恐怕有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梁子渊把云平安掳至此,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也不能盲目的救人而不知所谓。” ??罗先生笑道:“此事我早已查过了。排除过种种可能后,最终查到一个极有可能的传言。听说十七八年前长生宗的少宗主沈悦曾倾慕一京城女子,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京城女子只愿在乌鸡山与他相见。两人在乌鸡山秘密幽会半年之后,沈悦因长生宗内有事离开。不久就有人听到乌鸡山有女鬼哭泣唱歌谣的声音。当时人们已不能上山,只能在山脚下听她如泣如诉的日夜哭唱。” ??杜虎思索道:“十七八年前?我记得长生宗被朝廷剿灭也就是那个时候,沈悦赶回长生宗的时候,长生宗所有人都已葬身火海。沈悦受不了打击,也悲呼着跳了进去……这和最近乌鸡山女鬼重现有关系么?而且云平安被梁子渊所掳之地也恰是此处,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杜成不解地问道:“朝廷为什么派人剿灭长生宗?是长生宗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 ??杜虎道:“怀璧其罪,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长生宗内长生果,天下人趋之若鹜。长生宗内四大长老皆是一百五十多岁的长寿之人,形貌年青,试问谁又不想做那长生之人?” ??(本章完) 第144章 攻击 第144章攻击 ??杜成闭了嘴,朝廷出兵剿灭,自然是朝廷想得长生果。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让朝廷出兵,肯定是长生宗软的不吃,朝廷才来硬的。 ??罗先生插言道:“我记得当年带兵剿灭长生宗的,一开始是湘王李韵。后来不知何故李韵被贬,就由荣国公府的梁盛光接手。可是直至最后长生宗所有人葬身火海,听说都没找到长生果。湘王几年后也病故,湘王府自此也跟着没落了下去。” ??宋砚宁静静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当年的往事,他的眼眸里则闪过锋锐的光芒。直到他们都不再言,他才沉声道:“梁子渊心思深沉,他把云平安绑至乌鸡山,定然有他的目的。目前看来我们还不能明了当中的因由,老罗,此事你还要继续查下去。老聂,乌鸡山那边的消息应该差不多快来了,你去外面看看。” ??聂影敲了敲烟杆起身,拉开门,与刚好把云九安送回去后返回的薛红袖撞了个满怀。 ??薛红袖嫌弃地皱了皱眉,“眼瞎。” ??聂影视若无睹,“不止我一人。” ??薛红袖没再理会他,一进门,无视宋砚宁眉梢眼角的凉意,禀道:“幸不辱命,云五姑娘已安全送回云府。” ??不待宋砚宁应声,她又道:“夫人塞了好些零嘴到云五姑娘的马车上。还交待她的丫鬟下次再带云五姑娘过来喝酒。” ??宋砚宁皱眉,“别理她。” ??“我是没理夫人,可是云五姑娘理她了。” ??“怎么可能?” ??“云五姑娘还在骂你小气鬼,夫人也跟着一起大骂大人不是好东西。” ??宋砚宁只觉头顶一片乌云滚滚。 ??这时聂影手拿几张折纸走了进来,“大人看,我们的人已悄然潜入乌鸡山,地形和守卫摸了个七八分熟,还有云平安被关押的地方。但没寻到公孙武。” ??宋砚宁打开描得极为简单的地形图,上面标注了十几处暗哨。他把地形图递给杜虎,“你们都看一下。老罗可以走了,阿成留在府内代我应付外人,其他人跟我一起去乌鸡山。” ??杜虎吃惊,“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去办,大人没必要动。” ??宋砚宁淡道:“我也去探探梁子渊的底,看他手底下究竟有些什么人,他在乌鸡山到底搞什么鬼。顺便……帮小九把淳王已插手此事的赃给坐实了……” ??夜半的乌鸡山上空一片灰蒙蒙,高空中厚云堆积,黑云翻滚,仿佛要压在人的头顶。 ??险峻的乌鸡山上似乎除了风雪呜咽声,就死寂一般没了别的声息。即便有乌鸡,遇到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也早就窝在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 ??更不闻女鬼的哭唱声。 ??在一座山顶上,雪树环绕,正中隐现一座屋宇。屋宇两侧均有堆放杂物的耳房。尽管夜色已深,屋檐下依然挂有摇曳的风灯。 ??主屋内燃有烛火。 ??角落里燃有木炭。 ??中间的桌子上摆了一副棋局。 ??烛火中,早已累得上下眼皮打架的云平安惨白着一张脸,手执黑子,强撑着在与对面的黑袍人下棋。 ??此时她身穿拖地长裙,外披狐裘,烛光下娥眉粉黛,眼漆唇珠,整个人清雅柔美。 ??若是有熟识的人见了,绝不敢相信眼前女子会是那个素静的云平安。 ??黑袍人戴着狰狞的狼头面具,手执白子,一子稳稳下在棋盘上。 ??一听落子声,云平安双眼猛然一睁,眸光却迷蒙着,稀里糊涂把手中黑子找个空位就要放下去。 ??黑袍人却抓住她的手,低沉道:“你若落子,少不得又有人身上要落一鞭。” ??云平安神志顿时清醒,她抖着双唇,“我……我真的下不赢你,你能不能放过我,别再打他了……” ??“你认输也可以,我现在马上就去杀了他。” ??云平安吓得一把拉住他的大袖,“别别,我还可以下,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下赢。” ??黑袍人拉开她指骨泛白的小手,阴恻恻道:“他为了你的清白可以自断经脉,你若为自己舒服享受连一点睡意都打不败,岂非不仁不义之辈?是否比那猪狗还不如?” ??云平安惭愧得无以复加,她使劲拧了自己大腿肉一下,疼痛让她的眼泪都差点涌了出来,“我不是那样的人。他喜欢我妹妹,我妹妹也要嫁给他,将来他就是我的妹夫,我绝不会害他再因为我受苦。我再下就是了。” ??“你妹妹要嫁给他?”黑袍人冷笑了一下,“他想得美。下!” ??云平安不敢怠慢,仔细看了一下棋局,良久,手中黑子才堪堪落了下去。 ??黑袍人迅速地再落白子,就在云平安又开始思索之时,屋外忽然传来暗哨预警声。 ??黑袍人眼一沉,“我去外面看看,你继续下。就算落子了也不准动,等我回来。” ??云平安不敢违,继续凝神思索。 ??篱笆墙外已传来了打斗声,一个黑衣人像幽灵般掠了过来,“主子,有人攻山。我们的暗哨被不知不觉拔了六处才发出警告声,来者不善。” ??“像不像我们要等的人?” ??“不清楚。还没看到来人,也不知他们的人手。” ??“再探。” ??“是。” ??黑袍人没有进屋,而是走到了篱笆墙外,顺着风雪声,听着不远处传来隐隐地打斗声。 ??他在乌鸡山布置了十八处暗哨,三十六处陷阱,不是对乌鸡山相当熟悉的人绝不可能安然来到他的面前。 ??所以他很放心,若是有人来,那便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他望着被雪光掩映的树林深处,只希望那人能快快到来。 ??可是他等了半晌,打斗声稀落了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子过来。 ??就在他欲唤人一查究竟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了异动。回头,五六条黑色身影如鬼魅般同时扑向篱笆墙的一处暗哨。 ??雪地和伪装的树梢上立即有人影如电闪般同时迎上,拳来脚往,个个都身手不凡,来袭者一时也难以占到上风。 ??其中一个身形纤细的黑衣蒙面人在混战中却是腿功了得,连翻飞踢,鞭腿无影,中者闷哼连连。 ??黑袍人眯眼,他觉得这种打法有一些眼熟。 ??(本章完) 第145章 夷为平地 第145章夷为平地 ??他记得淳王手下有六大高手,其中有一个女子叫唐梦,其腿上功夫相当了得。放眼整个大庆,女子有此功力者寥寥无几,尽管眼前这个黑衣人掩了面目,并刻意用着手上功夫,焉知越是刻意越是令人生疑! ??他眯了眼,看来这拔人又不是他要等的人。 ??不管是哪方人马,此处都不欢迎他们。 ??那么就只有死。 ??他一挥手,雪光中同一时间又掠出十多条身影,恶狼般朝攻山的几个黑衣人蒙面人杀去。 ??刀光剑影,惨烈而血腥的屠杀瞬息充斥在篱笆墙外。 ??狂风平地卷起,卷起山林间的雪花乱舞,发出嗖嗖地声音。 ??就在他以为那几个攻击者很快要被清理时,一个轻狂的声音忽然从雪林深处哈哈大笑而来。 ??紧跟着又有十多个黑衣蒙面人连袂飞掠到他面前。当头一个身形粗壮的人只露出一双如毒蛇般的邪眼,粗声道:“半夜三更,梁都尉在此藏头露尾装神弄鬼闹得乌鸡山上下不得安宁,难道就是为了重现当年长生宗沈悦与心爱女子幽会的场景?” ??黑袍人身体一震,他万料不到对方一上来就叫破了他的行藏,并且还点破他在乌鸡山布置这一切的意图…… ??他缓缓拔出手中剑,“不知阁下在说什么。不过今夜既来乌鸡山,那便留在此处为乌鸡喂养饲食。” ??“哈哈哈……梁子渊,你的口气是不是也太大了些?没有三两三,岂敢上乌鸡山?今晚究竟鹿死谁手,还得要看手底下的功夫。伙计们上,老夫去看看那小妞。” ??粗壮蒙面人一声令下,他身后十多人齐齐摆开架势。黑袍人冷笑一声,一挥手,自篱笆墙暗影处同样掠出十多条人影拔刀相向。 ??未出一言,两厢就开始打斗了起来。 ??粗壮蒙面人身形提纵,欲掠过篱笆墙进院子,黑袍人提剑迎上,剑芒如炽,意欲逼停粗壮蒙面人。 ??未料那蒙面人长笑一身,居然无惧他的剑势,直接揉身进逼,手上掌风雄厚,避其锋芒,简单粗暴地直拍他的剑身。 ??黑袍人大骇,世间敢用此等掌法与他长剑硬碰之人,不是绝世高手也必是内力修为已臻化境。他又想到了淳王手下第一高手…… ??乌鸡山今夜竟引来如此高手,他们究竟何为? ??电光石火之间,他欲撤剑,对方却沿着剑身手腕一旋,另一掌已“啪”地一声扇在他脸上! ??半边狼头面具碎裂开,飞起,又悠悠落地。 ??一张俊朗的脸顿时暴露在人眼前。 ??梁子渊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打得呆住。 ??对方哈哈大笑,趁机又是一掌扇了过去,速度如闪电,“啪”地一声,打得梁子渊金星直冒。 ??他反应也是相当之快,对方扇第三掌时,他已怒吼着扔剑架住,同时拳拳用尽全力,与对方开始拳来脚往。 ??粗壮蒙面人在他全力进攻下依然游刃有余,口中不忘调侃,“梁子渊哪梁子渊,就你这副德性还想东施效颦?也不看看你那猥琐样,只够和市井那些二流子相提并论。你给人家少宗主提鞋都不配。” ??梁子渊大怒,就在对方一掌劈向他大腿时,他手中一甩,一把毒针蓦然飞出。 ??粗壮蒙面人显然未料他使阴招,就地一滚的同时,掌力往他下盘连吐。梁子渊下盘吃痛竟单膝跪了下去。那人掌中内劲一收,梁子渊脚上一只鹿皮短靴已落入他手中。 ??紧跟着他刁钻地单手撑地横掠而出,一个鞋底板又重重扇中了梁子渊脸颊……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梁子渊怒目圆睁,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硬是被他强咽了回去。 ??他咬牙再从袖中掏出一物又掷了出去,那人身形如标枪般疾射而出。紧跟着半空中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梁子渊,你就这些招数么?还有什么阴招都使出来,你爷爷今晚陪你玩个够。”爆炸过去,那人转眼掠了回来,身上的每一个肢体语言里都是讥笑。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间,一大仗攻山的黑衣蒙面人显然已压倒性的优势占了上风。虽然有人受伤,伤势并不严重,而守山的暗哨几乎都躺平在地上,还有寥寥几人在苦苦硬撑。 ??眼观形势不妙,梁子渊恶狠狠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短靴也不捡了,身体迅速往篱笆墙外飞掠时,手中无数颗黑色圆球朝人群中射出。 ??众人纷纷躲避,有躲避不及者,少不得要被殃及。 ??不少人大骂卑鄙。 ??梁子渊也不管他的手下,转眼就往雪林逃去。 ??粗壮黑衣人道:“穷寇莫追,去把人带出来。” ??立即有人进得主屋,忽听人群中有人惊道:“这里有硝石味,快走,梁子渊那阴险小人在这里埋了大量火药……” ??进主屋的人已把云平安打晕扛了出来,所有人闻言纷纷提气纵身飞快地往山下奔去。 ??少时,乌鸡山顶在“轰隆”一声巨响中,火光骤起,积雪飞溅,偌大的山顶瞬间被夷为平地…… ??同一时间,远在源林县令府内的四皇子李诚手执日间刑部大牢云九安与赵泉海的会面词,已默然陷入沉思…… ??第二天一早,云九安是被秋韵费力摇晃中才醒了过来。 ??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是说不出的舒泰,“秋韵,什么时辰了,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啊。”仟千仦哾 ??秋韵叹气,“未时初。” ??云九安一惊,蓦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熟悉的环境,脑子也瞬间回复正常,“我昨晚不是在德昌侯么?什么时候回家了?” ??秋韵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姑娘,不是昨晚,应该是前晚。前晚姑娘在德昌侯府和宋二公子一起喝得乱醉如泥,还是侯府的红袖姐姐把姑娘亲自送了回来。姑娘这一醉就是两天两夜,若再不把姑娘叫醒来,只怕老爷真的就要发火了。” ??“我睡了两天两夜?”云九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记得只是找宋砚宁讨了两杯果子酒……然后呢?然后就断片了? ??“快起床洗漱吧,老爷那边还有事在等着和你说。”秋韵说着就要去打热水,云九安一把叫住她,“你说什么老爷?我爹回来了?” ??(本章完) 第146章 谈婚论嫁 第146章谈婚论嫁 ??“是啊。老爷今儿上午已经回来了,受了点伤,还带有客人。午膳的时候就派人过来叫姑娘,我不敢说姑娘醉酒未醒,只说姑娘受了点风寒刚喝药躺下。老爷那边交待姑娘醒来马上得过去,不知道什么事,好像很急的样子。” ??秋韵说完就出了门,片刻后把热水打来,云九安已把衣裳自行穿好,云忠良这个便宜爹一回来就寻她,只怕未必是好事。 ??从原主的记忆中可得,云忠良对她们两姐妹并没有太多关注。常年忙于公务,两姐妹也极少能看见他。最多的见面,也就是大家在一起晚膳的时候。 ??云忠良一向神情严肃,极少看到他笑,用膳时间,除了说“开始吧”,便不再有二句。老太太偶尔在席间问他两句,他也只是简短的答“是”或者“嗯”。 ??最多是在重要节气和祭祖时,才能看到他带领一大家子人正了衣冠在祖宗牌位前振振有词。 ??出远门回来后,也会记得给她和平安带一些小女孩喜欢的绢花头绳绣鞋什么的,都只是高氏派人高高在上的送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其他人挑剩的。 ??总之,这个便宜爹对于她来说就是雾里看花,印象不好也不差。 ??洗漱后秋韵给她梳着头,她左右看了看,“绿荷呢,怎么不见她?” ??秋韵手一顿,脸上明显有丝担忧,“去后姚庄后一直都没回。” ??云九安也有些吃惊,“这都几日了,怎的去了那么久?莫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秋韵摇头,“这些日子姑娘都忙得不可开交,我也没好提。” ??云九安想了想,“等会你拿二两银子去给钱路,叫他抽个空子往后姚庄一趟,看看绿荷那边有没有事,没事最好,她想多住几天也关系。若有事,叫他赶紧回来告之于我。” ??“好,稍后我就去找钱路。” ??云九安忽然想起醉酒前宋砚宁答应的事,皱眉问,“我姐那边还没消息么?” ??秋韵黯然。 ??云九安咬牙,骂道:“好个宋砚宁,嘴里答应得比什么都爽快,实际上就会诓人。用个狗屁果子酒平白让我醉了两日。” ??“姑娘以后再莫骂他了。那日红袖姐姐把你送上马车时,侯夫人好心给姑娘提了好多零嘴送到马车里,结果姑娘嘴里还在对着人家母亲骂儿子。若不是侯夫人不计较,只怕要出大事。” ??事都没办成,还有什么比救平安更大的事?云九安不以为然,“是她儿子把我灌醉,骂他也应该,侯夫人不计较是讲道理。” ??岂止是讲道理,还帮着一个酒鬼一起骂呢。秋韵实在搞不懂侯夫人在想什么,不过回想起来,当时侯夫人瞅着姑娘一张白白净净的脸,那真是可用喜不自胜来形容。临走时还一再交待日后多多去侯府喝酒。 ??云府大厅堂里,手上绑了根带子吊在脖子上的云忠良坐于上首,二老爷和三老爷坐于下首,正与坐于左侧一个眉浓嘴阔的中年汉子说着话。话题都是围绕着蜀中的风土人情和蜀中的江湖门派之趣事,几人倒是相谈甚欢。 ??另一面,高氏已急匆匆跑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几乎有些气急败坏道:“母亲,您快去劝劝忠良,他现在屁股还没坐热,就在那里开了黄腔,也不知道府里是个什么情况,就把五丫头给许了个远在蜀中的人家。” ??老太太半闭着眼,“他是一家之主,即便才回来,儿女婚事也有做主的权利。有何好劝的?” ??老太太看了一眼她急得上火的模样,“再说府里究竟是个什么样情况,以至于你对五丫头的婚事这般着慌?” ??高氏嘴张了张,老太太已不着意道:“在衡山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虽然年纪大了不出门,但耳朵还没聋。我不知道你在对芷烟生的两个丫头在谋什么幺蛾子,你一再致九安和平安于险境,说出去你不怕别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么?上次高怡涵闹出那么大的事如果没有五丫头出手,你以为我们云府还能像现在这般安之若素?” ??高氏沉下了脸。 ??老太太语重心长道:“淑华,我一直念着你这些年来为云家操劳的艰辛,从未说过你半句不是。平安至今还未找到,忠良还不知此事,若是知道,你以为他会给你好眼色?眼下人家公孙岳峙在半路救了他,他亲口应了这桩婚事,你这是要让他出尔反尔,打他的脸么?五丫头的婚事,依我看你还是少插手为好。” ??她话以至此,高氏也不再多说半句言语,当下便退了出来。 ??老太太摇了摇头,这些话,只怕她是半句也听不进去。也好,这府里的风气也是该到换换的时候了。 ??云九安依旧打了黑粉出门,走到半路,就见高氏一脸不愉的走了过来。 ??自那日平安出事傅远浩训斥了高氏一顿后,云九安就没正眼看过她。 ??此时她依然要将她当空气想直接走过去,高氏却拦在了她跟前,“你大姐被你一刀伤得极重,你若乱说话,你弑亲姐的恶毒将名扬天下。别说现在公孙武的父亲来提亲,就算是圣上来提亲只怕也要被你的狠毒吓得退避三舍。” ??云九安勉强向她福了福,“我的婚事就不劳母亲关心了。您还是想想语安这个庶女怎么嫁到郑家才不会为妾吧。” ??一捏就是痛脚,高氏脸色一变,云九安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实在让她心里发虚。 ??也就这恍神的功夫,云九安已带着秋韵远去。 ??云九安老远就听到大厅里传来爽朗的说笑声,当她走进去的时候,正在说笑的人齐齐朝她看来。 ??她落眼就看到了左侧椅子上坐着朗声而笑的中年人,眉眼中,公孙武与之有些神似……仟千仦哾 ??“九安,过来,快拜见公孙伯父。他可是父亲的救命恩人,也是神刀门门主,这次回京若不是他,父亲恐怕就要回不来了。”云忠良以从未有过的笑容朝云九安招呼。 ??救命恩人?神刀门门主?不就是公孙武的父亲?事情怎会这般巧? ??(本章完) 第147章 不过如此 第147章不过如此 ??云九安满怀疑虑地先朝云忠良福了福,再向公孙岳峙礼道:“见过公孙伯父。” ??公孙岳峙哈哈一笑,“小武在信中一再提到云五姑娘,今日一见,果然秀外慧中。云大人,这门亲事我们就这样定下了,不日我便携小武正式上门提亲。” ??云九安一怔,公孙武失踪,人都还没找到,现在怎的就提到定亲这桩事上去了?或者……这位门主还不知道公孙武失踪的事? ??云忠程笑道:“公孙门主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为人侠肝义胆,令郎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说这桩婚事算是相当。就是前些日子我们老五和荣国公府的梁七郎闹得有些不好看,就怕公孙门主嫌弃……” ??居然帮着高氏抵毁她的名声。云九安正要辩驳,云忠良已斥道:“忠程,你这像个做叔叔说的话么?” ??云忠程尴尬一笑,打了个哈哈,“我不也是与公孙门主一见如故,一时口快了么?好好,该罚该罚。”m ??公孙岳峙只是笑着,并未接话。 ??云忠良对云九安道:“听说公孙门主的爱子与你表哥傅远浩关系不错,这次神刀门中三个师兄弟一起到了京城,你表哥也极力赞同这门亲事,神刀门在蜀中也是名门正派,公孙武对你也是一见倾心,你对这桩婚事还满意否?” ??难得看到云忠良如此温和的模样,云九安垂下眼眸道:“女儿对这桩婚事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公孙伯父是否知道公孙武前几日在衡山道失踪的事?” ??公孙岳峙脸色一变,“小武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有五六日了吧。也不知二表哥现在有没有把他寻到。” ??公孙岳峙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起身抱拳,“此事非同小可,恕我先行告辞,两小的婚事后议。” ??云忠良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忙起身相送,“公孙门主不用太着急,相信令郎一定不会有事,若有需要的地方,但请着人过来照会一声。” ??几人把公孙岳峙一送走,云忠良立即问云九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公孙武怎会失踪?” ??还不待云九安张嘴,云忠程已接口道:“此事我略知一二,不就是几日前傅家和大嫂带着几个姑娘一同前往法华寺祈福,在衡山道遭遇了匪患,云平安跟公孙武一起失了踪,至今都还没找到。” ??“平安失踪的事我已听夫人提过,此事我稍后会去找同僚问一下,如若不行的话,必要报官抓捕贼匪。”云忠良大皱其眉。 ??“都已经好几天了,该报官的早已报了官,至今贼人无踪,一个女子的清白……”云忠程话未尽,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云九安暗怒,这位二叔是吃了高氏什么迷魂药,随时随地都不忘打压她们? ??她道:“父亲离京没多久,三姐就被抬去傅家成了二表哥的小妾。父亲是否知道?” ??云忠良微点头,“此事已听你母亲在书信中提到过。” ??此时高氏已一脸愧意地走了进来,“老爷,平安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平安自小喜欢远浩,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她,当要给她找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大嫁……” ??云忠良道:“事已至此,既是平安自己欢喜愿意,嫁给远浩这孩子为妾也不失是个好归处。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谢谢老爷体谅。”高氏感动的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老爷要不要去看看兰安。她现在重伤在床,都好几日不曾进食了,形消骨离,我这心里头的痛楚无处说呀,好不容易盼到老爷回来……” ??夫妻共枕这么些年来,云忠良从未见高氏在他跟着掉过眼泪,他自知她掌这一大家相当辛苦,当下心里已有愧意,便道:“去看看吧,这大半年我未在京,唯有家书往来,让你一人独撑……确实受苦了……你且给我说说她又是如何受了伤……” ??夫妻相持而去,剩下云忠程对云九安警告道:“你别以为你爹回来就可以乱告状,你连亲姐都敢杀,回头有你的好果子吃!” ??说完,便要拂袖而去。云九安冷声道:“那日二叔从我手中抢走姚福的认罪书不知可有保留下来?” ??云忠程心里一格噔,那认罪书不知何时早就不见了。他眉毛一竖,“什么认罪书悔过书,我可不曾见过。” ??人真的可以没脸没皮到这等地步么? ??云九安真正是被气笑了,高氏好手段,把这位云家小叔子哄得可真好,现在是一心一意和这位嫂子穿一条裤子了。 ??她也不惧高氏在云忠良面前嚼什么舌根为她自己开脱洗白,总之这么多年来原主和平安过得清贫,云忠良从不曾多说一句多关心看一眼,有他无他又有何关系?若不是公孙岳峙救了他,因为要议定她与公孙武的婚事,今日又岂会平白无故把她叫到大厅问上一句半句? ??这个爹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回到绮罗轩,云锦安居然在等她。 ??“五妹听说了么?公孙武找到了,但是……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云九安不信,“你听谁说的?” ??云锦安有些红了脸,“刚刚公孙门主离开的时候,晏亦辰来接他师父,是他告诉我的。说是公孙武前天晚上被人丢在了蓉姑娘的大门外,双脚脚筋和右手手筋被人挑了,这辈子只怕都站不起来,残废了。” ??云九安大吃一惊,“怎会如此严重?公孙武没说是谁干的么?” ??云锦安摇头,“听晏亦辰说,他一直还在发烧昏迷中,内伤也很严重,不知还养不养得好。” ??云九安心下震惊不已,却又疑虑道:“你为何这般好心告诉我?” ??云锦安红了红脸,羞涩道:“我听说他爹救了我们父亲,半路上就已经定下了你和公孙武的婚事。你和公孙武若是准备议婚,肯定要去看他,我想同你一起去……” ??云九安向秋韵看了一眼,秋韵道:“在衡山道时,是晏少侠再次救了四姑娘。” ??(本章完) 第148章 查库存 她也不多说,云九安一听就明白了。英雄救美人,还不止一次两次,怪不得这位姐姐一副羞答答的样子,她最爱的戏码一再由同一个人上演,只怕已经芳心暗许,又对晏亦辰倾心了。 ??她想了想,“我们现在就这样过去父亲母亲肯定不会允,要不你去跟父亲说一声,让他带我们一起去看望公孙武?” ??云锦安眼前一亮,“是呀,我把公孙武受伤的事一说,基于情理,父亲定然要去探望一下……我这就去给母亲说……” ??云锦安兴高采烈而去,云九安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公孙武重伤,云平安在哪里?公孙武脚筋被挑,这辈子真要成为废人了么? ??她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宋砚宁。她想问问他,为何给她喝那么烈的酒,让她醉了两日而耽误了营救云平安的时间?也不知乌鸡山上到底怎么样了…… ??同一时间,宋砚宁正坐在弩坊署内就着火炭准备眯一会觉。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跟着刚刚掩上的门就被人猛然踹开,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屋子里瞬间涌进来五个带刀鹰卫,当首的,是一个瘦高个儿。 ??“宋大人,当班时间,你这觉睡得可还安逸啊。”瘦高个儿打量着各处,皮里阳秋地问。 ??宋砚宁不知所措地起了身,“几位怎么称呼?今儿怎么有空来弩坊署?” ??一个三角眼鹰卫道:“这是我们的郭小平郭大人,今日奉梁都尉令到弩坊署查玄铁库存。” ??宋砚宁斯文净白的脸上有些惶恐,“怎的突然要查玄铁库存?” ??郭小平居高临下道:“军器监王传令王大人胆大妄为,失图不报也就罢了,就怕他是里应外合,连造穿心弩的玄铁也一并给送了出去。以防万一,梁都尉命我们来查库存也是有必要的。好了,把账薄册子拿出来,仓库门打开,我们现在要查。” ??“自接手后我日日守在这里,还有专人日夜轮值,玄铁不可能有什么问题。梁都尉要查也是多此一举。”宋砚宁不情不愿地去拿钥匙,又吩咐人把账薄册子都送来。 ??郭小平几人拿了册子和钥匙就去开库房门,由弩坊署几个值守陪同。 ??宋砚宁坦然地跟上,“接手的时候我都有一一清点过,不可能会有什么问题。是梁都尉多虑了。” ??“多虑不多虑,查查不就知道了?宋大人何必喋喋不休?” ??“是是是,我只怕辛苦了几位。听说我接手前是罗进在此任职,现在罗进已高升被调往将作监为七品主簿,真是羡煞人。” ??“宋大人以前不也是在牧马州任七品参军么?此次调军器监只任弩坊署丞,不升反降,心里是不是生了怨言?” ??“哪里哪里。能回京已经托了鸿福,哪敢奢望高低。” ??宋砚宁一边陪聊,一边看那几个鹰卫入库清点,恭敬之意不言而喻。 ??郭小平几人也觉受之无愧,想他们鹰卫查案,基本上就是代表圣意,即便是位高权重之人,也不敢给他们拿半分脸色看。qqxδnew ??就在宋砚宁以为绝不会有任何差池的时候,库房里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没有了,全是普通铁石,不是玄铁!” ??宋砚宁大惊,几乎是两腿发软地冲到库房内,果然看到一个个打开的箱子里尽是铁黑色的普通矿石,只不过是顶部被涂了一层颜色,不细看,与玄铁深黑里隐透红光颇为相似。 ??几个值守的人也是惊得不知所措。 ??“宋大人说说该怎么办?刚才都还信誓旦旦不会出错,现在玄铁呢?怎么都给变了戏法?”郭小平冷笑。 ??宋砚宁白着脸,“这事不能怪我,事情定然出在前一任身上。我要见梁都尉,这件事我必须与他当面说清楚。” ??郭小平早得了交待,见对方果然上道,“我们也是秉公查案。不过听说宋大人与我们都尉大人关系不错,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把手一挥,“把人带走。” ??小半个时辰后,宋砚宁被带到了一间称不上署衙又是署衙的地方。 ??梁子渊正在最里间的屋子里翻阅卷宗。 ??“梁大人,果然不出所料,弩坊署的玄铁被换成了普通铁石,玄铁已不翼而飞。弩坊署丞宋砚宁一定要见大人,不知大人见不见?” ??梁子渊头也不抬,“叫他进来吧。” ??郭小平对站在门外忐忑不安的宋砚宁道:“听到了么,进来吧。” ??宋砚宁提着衣袍进门就朝梁子渊深深一揖,“梁兄,你也知道,我才到弩坊署月余,那些玄铁到哪里去了我的真的不知道。或许是前任罗进搞的鬼……” ??“罗进搞的鬼?”梁子渊终于抬起了头,此时他自认不凡的俊颜已不见,已过两日,依然鼻青脸肿,嘴角破皮,“宋大人接手时就没有清查?” ??“这……”宋砚宁有些哑然,没敢再多看他一眼,怕忍不住露出什么破绽。紧跟着又抹起汗,“那些铁石伪装得太好,是我一时不察……” ??“宋大人,我记得是你一再说不愿呆在牧马州想回京,我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你调到弩坊署。结果你就这般报答我?”梁子渊从桌案后站了起来,一脸痛心,“你是我调来的人,代表的是我梁某人的脸面,不知道你究竟是不上心还是玄铁被你动手脚换走,此事现在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你叫我怎么做?” ??宋砚宁低下头,“实在惭愧。” ??“你先出去吧,我来和宋大人谈谈。”梁子渊挥退郭小平,紧跟着满目无奈道:“你也知道,现在因为穿心弩刺杀皇长孙的事圣上已下了死令,必须两月之内查出盗图之人,并且严查那穿心弩箭属何人所造。宋大人,睿王远在陇西,大军数十万,若有心人把事情往这个上面引,你觉得你们德昌侯府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宋砚宁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一把扯住梁子渊的袍摆,“那些玄铁我真没动……梁兄,我们向来交好,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就不能帮我掩一掩?” 第149章 逼娶 第149章逼娶 ??梁子渊为难地把他扶起来,又相当凝重地给他搬了把椅子,皱眉道:“就是因为我们交好,我才让郭小平他们先行去弩坊署查探。没想到就真出了事。此事我若不秉公办理,到时候我自己也难逃其责……” ??“梁兄,梁兄,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隐瞒,我不想拖累我家人。以后只要梁兄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我宋砚宁一定肝脑涂地,绝不会有二言。”qqxδnew ??眼看着他只差要跪下去了,梁子渊也估计火候差不多,这才犹疑着道:“眼下……我也确实有一桩难事。如果宋兄能帮我解决了,我也必肝脑涂地为宋兄把此事给清理干净。” ??宋砚宁像在黑暗中寻到了一丝光明,言词凿凿道:“梁兄有何事为难?只要我帮得上的,我一定二话不说。” ??梁子渊轻声一叹,“自古多情空余恨……宋兄想必也听说过我与云家五姑娘的一些风言风语。我对她情深一片,她却因为我家长辈的言语而弃绝于我。我日日为情所苦,她却要觅郎言嫁。宋兄,你能到云家去向云五姑娘提亲么?” ??宋砚宁听得大为惊诧,“梁兄喜欢云五姑娘,为何要我去提亲?” ??“云五姑娘要的是正室之位,如今我却是给不了。我家长辈也言这辈子她都不能进我梁家大门,她要另嫁自是无可厚非。可是我心不甘,我对她全心全意,她怎么可以把我说弃就弃?”梁子渊红着眼眶,似是个真正为情所困的痴情郎,“我要你以娶她为由先稳着她,” ??宋砚宁恍然大悟,“原来她与公孙武准备议婚。怪不得两日前还跑到我们侯府向我打听公孙武的下落,你说可笑不可笑,虽然公孙武的师姐住在我们侯府隔壁,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下落?她简直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是在到处乱撞。” ??梁子渊也没料到云九安为了寻公孙武居然去找过宋砚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哼声道:“我不希望她嫁出京城,正好趁现在公孙武失踪之机,若以宋兄的家世去云家提亲的话,一准能行。” ??宋砚宁拧紧眉头,一副甚是为难的样子。 ??梁子渊拍了拍他肩道:“我知道这件事有些荒唐,有些强人所难,我也知道宋兄眼高于顶,怎么着也看不上云家的一个小庶女。可是奈何我偏是钟情于她,患得患失之下,还望宋兄能帮我一把。他日待我得尝心愿,我一定不会忘了宋兄的好。” ??宋砚宁双手下意识地握着拳,艰难道:“我只需向云家提亲么?不用完婚吧?” ??梁子渊笑了,“是要订下这门亲事,免得她又想另嫁他人。我希望的是你给她一个名分,待时机成熟之后,宋兄可以把她休了。并不影响宋兄娶妻养娈童。说到底,对宋兄其实也没多大影响。” ??宋砚宁一呆,“意思要完婚?再休?然后呢?” ??“然后就不关宋兄的事了。她无处可去,声名全无,到时候只有我才是她的依靠,当我的外室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宋砚宁盯着他破烂的嘴角,很想把他的一口牙也给打落了。他一再劝自己忍忍,目前他们战线一致,还不到刀兵相向的时候。 ??“说了半天,宋兄意下如何?”梁子渊料定宋砚宁不会给他第二个答案,这个没用的怂包,他是吃定了。 ??果然,宋砚宁耷拉下脑袋,“相比于玄铁之事,此事并不难,我哪有不应之理。” ??梁子渊朗声一笑,“宋兄啊,我们现在算是难兄难弟,兄弟日后的幸福就靠你了。明日你就去提亲吧,相信你们婚事订下来的时候,弩坊署这件事我也给你抹平了,不留一丝后患。” ??宋砚宁愁眉苦笑,“梁兄肯出手相帮感激不尽。今儿回去,我就会让我母亲请了媒娘明日上门,也希望梁兄能信守承诺。” ??把一脸愁容的宋砚宁送走后,梁子渊准备往大理寺去一趟,想问问那边案子的进展。这时阿金走了进来,“大人,小的今日去了乌鸡山,山顶炸得很惨烈,那些人应该都已被炸死。” ??梁子渊又坐了下来,想到那夜的侮辱他就恨不得杀人。 ??“死人肯定有死人,全被炸死绝不可能。”他摸着自己还在肿痛的脸,阴郁道:“叫你们去查淳王手下朱沛和唐梦的下落,可有结果?” ??阿金摇头,“多年来六大高手紧跟淳王身边,神出鬼没,我们的人实在难以查到其踪迹。乌鸡山一役,没法判断那晚是否是他们,也无法清楚他们有没有被炸死。” ??这个不可确定的消息令梁子渊烦躁不堪。他懊恼的不是那帮人有没有死绝,而是那帮人如何知道他的意图?把云平安装扮成她生母当年的样子,确实为吸引某个能打开寒玉盒之人过来。结果那人毛都没看到一根,反而还引起了淳王那边的注意。 ??以淳王的阅历,只怕会猜测得到他此举的意图。 ??长生果的事难道要瞒不下去了?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麻烦。 ??他得和五皇子通气,加快速度把云九安这个最后的筹码祭出来。 ??阿金又道:“贺大人那边已经得到尤县令的供词。尤县令说他所受到的指示,就是趁嫁女之机,把傅大人的儿子运往乍沧。具体目的他不知。同时他还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说本来是有十箱玄铁也一并要通过嫁妆运走,在事发前一晚,已经装箱的玄铁又被运往了他处。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梁子渊冷笑,“我早料到那个段三公子不简单,已经派人一路着他,一旦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会把他扣押下来。之前只是知道罗进换了玄铁,以为是他要卖了换钱。所以才把他调到将作监,把宋砚宁调进来让他背锅。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居然还牵涉到此等大案。从现在开始,你找两个人把罗进盯紧了,只要宋砚宁去云家提亲,他和云九安的婚事订下来,立即就把罗进给抓了。” ??(本章完) 第150章 破局 第150章破局 ??“是。” ??“淳王世子那边有没有动静?” ??“依然在江南那边,未曾回京。” ??“凌香郡主呢?” ??“似乎一直窝在王府未动。” ??“五皇子这几日就会回京。你让阿宏用点心,一定把淳王府那边盯紧了。乌鸡山的事败露,恐怕那边已知长生果的事,以防对我们这边有所动作。” ??阿金应道:“是。不过属下建议,那个紧要之物交到五皇子手中可能要稳妥些。淳王身边的六大高手实在防不胜防。” ??梁子渊笑了,“不仅你有这个想法,我也早有此意,这个烫手山芋让他自己去管最为稳妥。免得出了差错我还一身不是……” ??* ??听说公孙武那边有了消息,夜幕初上时,云忠良顾不得自己也有伤在身,立即备了一些厚礼,带着高氏和云锦安、云九安一起前往顾念蓉的住处。 ??还未进门,就能感受到宅子内一片凝重之气。 ??门敲了半晌后,是洛亦凡过来将大门打开。见是云家人,稍一寒喧后,二话没说,就把人往里面请。 ??“我们下午才听说。你们师弟情况到底怎样?”云忠良沉声问。 ??洛亦凡沉重摇头,“下午的时候门主为他渡了真气,稍为有所好转,不过仍在昏迷中。” ??云忠良问道:“我们平安与他一同失踪,恐怕只有他醒了才能知道她的消息。对了,可有查到是谁所为?” ??洛亦凡看了高氏一眼,年轻人心里显然装不住事,微冷道:“平安姑娘的下落不是该问大人的夫人么?我们师弟与她一同失踪,现在重伤在床,大人觉得这件事还用查?” ??云忠良一怔,“年轻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氏叹气道:“老爷,都怪我一时糊涂,当时九丫头拿刀逼着兰安,我不得不随便编了个理由告诉她是梁七郎欲掳走平安以让她就范。老爷不知我背了多少骂名,人人都道我是个毒妇,焉知我是不得已才说了个谎言,有苦无处诉……” ??云九安差点笑声出来,奥斯卡金像奖她值得拥有。 ??云忠良一脸不悦,“既然是个误会就要解释。一个人闷在心里谁又会知道?” ??他说着就瞪了云九安一眼,“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平安出事你怪你嫡母作甚?应该报官抓真凶才是。” ??云锦安是亲眼目睹过源林县令府发生的所有事,想到傅远浩当时恨不能打她母亲的场景,就知自己母亲在用假话糊弄她爹。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云九安一眼。 ??云九安没出声,洛亦凡却气到了,正要驳斥两句,傅远浩和公孙岳峙、顾念蓉几人一同走了出来。 ??公孙岳峙老远就拱手,“何劳云大人这个时候还过来?” ??云忠良紧走两步,“没想到令郎会遭此不测,太令人痛心了。过来探望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傅远浩携顾念蓉向云忠良作了介绍,几人寒喧过后,他忽然冷声对高氏道:“高夫人此来何意?这里不欢迎你。” ??高氏没料到傅远浩会如此不给她留面子,脸上一僵,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忠良帮她解围道:“远浩,那件事只是你姨母安抚九安的权宜之计,你姨母绝不会是那样的人。你不要错怪了她。” ??傅远浩冷笑一声,他早已逼问过他母亲,那件事本就是他这位姨母的主意,若不是她挑唆她母亲配合,云平安和公孙武又怎么会出事? ??眼下公孙武躺在里面,又有外人在场,他暂且就给她留一分面子,免得因此与神刀门结仇怨。 ??“姨父你们先进去坐吧,我有话对九安表妹说。”说完,他就当先往另一处院落走去。 ??云九安见状,朝顾念蓉点了点头,就随他而去。 ??看到长辈们准备进屋,云锦安拉住顾念蓉的手小声问,“怎么不见晏大哥,他不在这里么?” ??顾念蓉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小武重伤,晏师弟奉他师父之命出门请医术高超的大夫了。” ??云锦安一脸失望之色,“要去多久?” ??顾念蓉对她一脸厌恶之色,“要看顺利不顺利,不知几日能回。” ??云锦安顿时没了兴致。 ??云九安随傅远浩走到一方静僻处,还没开口问,傅远浩已停下沉重的脚步转身道:“平安已经找到了。” ??云九安一惊,“真的么?什么时候在哪里找到的?她人怎么样?” ??雪光下,傅远浩清正地眸光看着她,“是前天晚上。那时候我还在牧马州那边的一家客栈,她被人打晕后送到了我的院子里。好在她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 ??“前天晚上?”云九安思索,前天她去隔壁侯府找宋砚宁帮忙,宋砚宁把她哄醉,莫非人真是他出手相救?他把平安打晕,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事是他所为?亦或是还有其他人救了平安? ??第二种可能极小。 ??她问道:“我姐可有说她究竟被绑到了何处?” ??“她说她不知道。只知道是一处山上,有人特意为她梳妆打扮,被人看管。还逼着和一个黑袍人半夜都在下棋。若她不下,那人就要鞭打公孙武。” ??“对了,公孙武如此重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和你说此事。”傅远浩沉痛道:“那日你姐追着博哥儿想救下他,结果她被人一起给拿住。公孙武身手不弱,那些贼匪不是他的对手,当时完全可以把你姐和博哥儿救下来。结果那些人卑鄙,撕扯着你姐身上衣裳,威胁他再上前一步就……小武为了你姐的清白,被他们威逼着自断双脚脚筋和右手手筋。” ??云九安倒抽口凉气,如此歹毒,只怕又是梁子渊的手笔。 ??公孙武这般屈就,只怕也是为了她…… ??想到他此刻正无力的躺在病床上,心如刀绞——她不知事情究竟会朝哪方面发展,这一世,就怕是公孙武代替平安受了梁子渊的折磨。 ??这个人情,大到让她有些承受不起。不过若此后平安能就此摆脱噩运,也算是破了前世的局。 ??她强行冷静道:“表哥准备如何安置我姐?” ??傅远浩莫可奈何,“我本意是给她许一户好人家。眼下她被人掳走过,我担心她清誉受损,到时候被人看轻。在经过她同意后,决定暂且把她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待我去河渡时让她与我一路同行。” ??(本章完) 第151章 天玄针法 第151章天玄针法 ??“表哥的意思是暂时不让她露面?” ??“没错。此事很显然就是梁子渊下的手,也不知究竟是何方人士把她从他手里救出来,我只当不知,免得他又打平安的主意。等我到河渡,一切便安全了。” ??云九安也甚赞同,“表哥这样安排也不错,等你离开后,我姐若独自留在傅家,少不得又要被欺负。就是不知梁子渊那边怎么样了?” ??傅远浩忍不住嘴角多了一丝笑意,“听最近两日见过他的人说,他脸上带伤,被人问及,说是醉酒后不小心摔了跤。” ??云九安也心里一阵舒畅,看样子是被人揍了。 ??“对了,先前你给我的图案我拿给公孙门主看,他脸上带惊讶之色,说是识得此图的来历。不过涉及一些隐秘,他说可以当面向你说明。” ??“哦?这个对于我来说,不失是个好消息。多谢表哥把我的事记挂在心上。” ??看她笑眼弯弯的样子,傅远浩揉了揉她的发,笑了,“你自有你值得人记挂的地方。走吧,去看看公孙武的伤势,记得你好像是懂医术的,可以帮他看看究竟挑断的筋脉是否还有运转真气的可能。” ??云九安跟上他的步子,“没有给他请大夫看么?” ??“自然是有的,挑断的脚筋手筋接是接上了,但此生恐无望运转真气。下午公孙门主来后,已经着晏亦辰去请医门圣手,他说若能把那人请来,公孙武或许还有几分希望像往夕一般舞刀弄剑。” ??“医门圣手?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傅远浩笑道:“不仅你没听说过,我也没听说过。不过看公孙门主的样子,那个人医术极为高超,公孙武的伤有七八成的把握能被他治好。” ??云九安想到了柳宅小院的那个人。那人不仅能辨天下奇毒,其传她的天玄神针包括五大针:野火、雪原、惊雷、回春、天玄。虽然其只给她第一式针法和心法,但其威力在四皇子妃难产时就已显现。 ??如果那人在此,公孙武的伤对于那人来说,是不是不在话下? ??她发现有些时间没去柳宅小院了,若能求得那个人出手……m ??两人说话间傅远浩已把她带到一排屋子前,屋里正传来云忠良的说话声,“公孙门主千万不要如此说。虽然我等非江湖人,也是读书人,无论在何处,都讲究一个信义。既然我们事先已议定这门亲事,断不会因为令郎受伤就反悔的道理。公孙门主放心,无论令郎能不能痊愈,我们这个亲家是结定了。” ??“老爷这话我不赞同。”只听高氏义正言辞道:“公孙公子若是健全无碍我没得话说,这个亲家结得理所当然。现在人还不知如何,老爷就因为救命之恩而不顾自家女儿日后日子怎么过,就把这门亲事给结了,是否太草率,不怕别人说我们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么?若是公孙公子已经残废了,一辈子都瘫痪在床,老爷也要眼睁睁把女儿嫁给他?” ??云九安心知今晚高氏不顾被人厌弃跟着跑来,目的就是阻挠这桩婚事。不然,她岂会管她入不入火坑? ??“夫人,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云忠良被当众驳了面子,显然是怒了。 ??高氏道:“老爷,我也是为九安好。” ??“你……” ??“云大人不必动怒,尊夫人如此爱护庶女,实在令人敬佩。不过夫人也不必过于忧心,并非是我要挟恩求娶,而是小儿确实对令女倾心不已,相信他们成婚的话,一定是佳偶天成,成就一段良缘。”公孙岳峙说得相当诚恳,“你们大可放心,小儿的伤我有把握能为他请到良医治好。不说是二位,我也绝不会放任他就此倒在床上。高夫人若是心有疑虑,这婚也可等小儿伤势有起色后再议也不迟。只是在这期间,念在小儿痴心一片上,希望令女暂且不要再许他人。” ??云忠良道:“惭愧惭愧,女人家少见短识,公孙门主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哪里哪里,尊夫人的顾虑是人之常情……总之,一切都等小儿伤愈之后再谈……” ??听他们谈论得差不多了,傅远浩才带着云九安走进去,“小武这般情况,婚事还是容后再说。公孙门主,我表妹想去看一下小武,麻烦您陪她一起过去,我和姨父在这里说一会话。” ??公孙岳峙似明白他的意思,向云忠良抱了抱拳,便带着云九安往公孙武的卧室走去。 ??屋子里烛火摇曳,想必升了火,完全将室外的寒意给隔绝住。 ??公孙武双目紧闭,躺在帐幔层层叠叠的床榻上。也就几日不见,那个朝气蓬勃满身阳光的少年此时竟一脸青黑的合上了他的眼帘。 ??云九安搬了张椅子,将他左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搭上了他的腕脉。 ??公孙岳峙显然有些吃惊,“云姑娘也会医术?” ??云九安微点头,“会一点。勉强能为人看诊。” ??她闭上眼,静静感受公孙武五脏六腑的轻重缓弱。 ??好一会,她才睁眼道:“伯父已为他度过真气,内伤已缓解不少。现在当务之急是他经脉受伤,听表哥说已让大夫给他把断筋接上?” ??公孙岳峙沉声道:“在发现他的当晚,蓉姑娘就请了大夫帮他把断筋接上了。如果不舞刀弄枪,将养个半年左右,日后并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不过若想练武,除非我请的那人出手,不然这辈子他是无望了。” ??独子重伤至此,这位父亲还能如此沉着冷静,云九安打心底里佩服他的坚强。而一个习武之人若终身不能再拿刀,对于公孙武说,不异于活着没有了灵魂。 ??她点头道:“大夫可有说他为何这般昏睡不醒?如果继续不吃不喝药石不进的话,对他的伤势没有好处。” ??“今日大夫来看过,也是不知。云姑娘是不是有办法?” ??“也不是有办法,只能说可以一试。”云九安说着把她一直提在手里的一个长形盒子打开,将早备好的针包拿出来,“人身本是被气、形、神一统,我认为他是内有淤滞气血不通导致昏迷不醒,我用银针给他温经护脉,即便不成,也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本章完) 第152章 上门提亲 第152章上门提亲 ??“既然云姑娘有心,那就有劳了。” ??“好。还请伯父帮衬一下,将他上衣脱了,先俯卧于床。” ??公孙岳峙见她从容不迫,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只道她是强装镇定,聊表一下心中的愧疚之意罢了。小姑娘既然有心,他也只能给她点面子。 ??云九安把三根两寸半的毫针两手一分,左一右二分别捏在两手手指之间,极为准确地从督脉下针,当尾针轻颤之时,轻缇轻入,左右旋转,开始拔针。 ??紧跟着又左右分捏三寸半缇针,继续分刺而下。 ??在公孙岳峙看起来是极为轻巧,于云九安这个施针者来说,却是极为耗力。 ??她现在正是利用天玄心法在以气御针。针法穴道她倒是能认准,困难的是天玄心法刚刚练出丹田真气没几天,她便用来御针,完全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中途若是真气不足而断针,不仅她自己会受内伤,公孙武体内的真气不得运化,也必会加重伤势。 ??但她已管不了那么多,若公孙武因救云平安而终身不能习武,她将此生难安。她必须要尝试用天玄针法为他续上经脉,只要他稍有起色,此后她一定不遗余力为他施针。她不想把他的康复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她持续按着既定的穴道经脉不断换着针,在这大冷天,额头的汗珠一滴又一滴。这时候公孙岳峙才发现小姑娘不简单,居然是在用以气御针之术在银针度穴。 ??于是他再也不敢持分毫轻视之心,谨慎地听从云九安的指令帮公孙武再度翻身。 ??几乎是半个时辰之后,云九安才缓缓收针。 ??公孙武的脸上明显有了些许红润,她却是脸白如纸。 ??公孙岳峙给公孙武把被子盖好,担心道:“云姑娘要不要紧?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云九安虚脱地摇了摇头,把针包收好,又给公孙武拿了会脉,“最多不过今晚丑时,他就会醒过来。我给他开些汤药,在伯父请的良医未到前,暂且可以调理他的内伤。” ??说完,就走到桌案前,提笔醮墨将方子写了下来。 ??吹干墨迹递给公孙岳峙道:“叫人马上去抓药,先熬好,伤者醒来就可以喝。” ??公孙岳峙接过方子,“我听傅贤侄说你想知道一个玄铁盒上图案的来历。那个图案傅贤侄给我看过,正好我们神刀门也有一个相同的玄铁盒,不过是我们神刀门的镇门之宝。今日已太晚,我看你也累了,等你好些后可以再来问我。” ??云九安顿时来了精神,“伯父现在说也无妨。” ??公孙岳峙摇头,“你父母还在外面等你,来日方长。”仟仟尛哾 ??云九安也不好强求,只是神刀门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玄铁盒的话,若能借来,倒免了她四处找假盒去调换梁子渊密室真盒之苦。 ??看来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一旦她能把身上的毒解了,谁又能拦得住她远走高飞的脚步? ??等回到云府下马车的时候一阵头晕目眩,胸口闷堵,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力竭。 ??她勉强支撑到绮罗轩,才进了院子,一口鲜血终是没忍住喷了出来,吓得秋韵尖叫着就要去找大夫。 ??云九安四肢无力地搭在她身上,“不要惊动别人,我自己就是医者,知道是怎么回事。把我背到床上去歇会就没事了。” ??秋韵哭着勉强背起她,“好好,我不惊动别人,姑娘千万不能有事……” ??她把人放到床上后,又按云九安的要求给喂了药丸,见她沉沉睡去,也不敢挪动半步,一直守到大天亮,才迷迷糊糊倚在床边打了会盹。 ??风雪交加了一夜,一大早居然天就放晴了。 ??德昌侯府内也一扫往日的阴霾,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似乎连每个角落里都洋溢着喜气。 ??当然,最乐的就是侯夫人江氏。 ??昨晚宋砚宁让她备上厚礼,准备上午就去云家向云九安提亲了。 ??江夫人一夜都在兴奋着,拉着德昌侯絮絮叨叨了半宿。尽是说着宋砚宁自小受女孩子欢迎,却又被那些女孩子追得无处可躲的场景。 ??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哪家姑娘,已经讨厌了所有女子,所以她才更急。前些日子听说他与小厮鬼混,差点没把她气得背过气去。 ??前几日又见云家五姑娘来见他,他居然破天荒地把人带进了他的院子,叫她欢喜得一夜没合眼,祈求老天爷开眼,一定要把两人的婚事促成。 ??果不其然,她的祈求应验了…… ??次日一大早,德昌侯顶着一脸睡意不足去上公,江夫人却精神抖擞地天未亮就起床去库房挑了不少贵重的礼品。又着人郑重去请了御史夫人汪氏过来,直到辰时,两人才坐着马车到了云府。 ??高氏似早知今日会有喜事一般,一大早就让人给换上了一身极为华贵地衣裙,戴上了玉珠金钗,看上去比往常精神了很多,贵气十足。 ??当门房禀报德昌侯夫人和御史夫人拜见的时候,高氏正在和几个妯娌窝老太太屋里请安话家常。 ??忽闻这等贵夫人上门,老太太也不敢怠慢,居然也起了身,带着几个媳妇一起去前厅暖阁迎客。 ??两厢一见面,少不得一番问候寒喧。 ??“老夫人,高夫人,据我所知,你们家的五姑娘应该还没有许人家吧。”一众人分主次坐下后,御史夫人汪氏立即就笑意晏晏道。 ??老太太有些意外,这一问,若还不知对方的来意,她也算是白活了这么大年岁。 ??她笑道:“目前确实还没有,不过……” ??高氏还不待她把话说完,也笑道:“不过我家五丫头就是有些顽劣,准备多教养些时日了再去放个好人家。” ??二房和三房的听得面面相觑,她们没听错吧,这是德昌侯府来向云九安提亲了? ??凭什么? ??汪氏笑道:“女孩子么,在爹娘的眼里总是没那么听话,毕竟年岁不大。等成婚之后,一夜之间就懂事了,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高氏叹道:“说是这样说,做父母的,就怕没把子女教养好,过早放去婆家遭罪招人骂。” ??她情真意切的,确实一副慈母为儿女操心担忧的模样。 ??(本章完) 第153章 不欢而散 第153章不欢而散 ??“夫人的话是说得不错,为人父母的,不论儿女多大年纪,总有操不完的心。何况你们云家家风如何,平京城里的人都是有目共睹。所以今儿侯夫人才托我特来向你们家的五姑娘提亲,也是认可你们家闺女的教养来的。” ??因为御史张庆春的原因,御史夫人汪氏在平京城官家夫人中,也是极有声望和脸面的,不然江夫人也不会特邀了她前来说媒。 ??眼下她点明提亲的对象是云九安,二房三房的两位还是惊了下。老太太却听得直皱眉。 ??江夫人笑道:“没错,你们家五姑娘我见过两回,长得乖巧,又温婉娴淑,闺仪极好,我和我家宁儿一眼就相中了。就是不知老夫人和夫人意下如何?” ??高氏也笑道:“承蒙看得起,是我们云家的荣幸。就是担心侯府高门府邸,一门勋贵,我们云家怕是高攀不上。” ??汪氏自知她说的客气话。像德昌侯府来向一个户部五品郎中的庶女提亲,那简直堪称天降祥瑞,祖上八辈子积来的福份,对于这家庶女来说,算得上是泼天的富贵了。 ??她笑道:“夫人这句话就见外了。不说宋云两家都是大庆的臣子,单就女子嫁人,早就有高嫁一说,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氏满心欢喜就准备应下。哪料老太太忽然插嘴道:“今日能得侯府看得起来提亲,确实是喜事。只是这桩婚事我们可能暂且还不能应下。” ??在场的人都一怔,想那侯府宋二公子不论模样还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京城内外不知多少闺秀等着盼着与他结成良缘。都在想着将来宋二公子真有哪一日要成亲,不知要碎了多少闺秀的芳心。 ??江夫人和汪夫人都没料到会听到拒绝的声音。她们以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老太太一脸歉意道:“不是说宋二公子不好,而是二位迟来了一步。昨日……” ??高氏急了,忙截口道:“婆母,昨日那事提他作甚?不过是老爷的一句戏言罢了。” ??“人无信而不立。”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昨日公孙老爷已先向忠良为他独子提了亲,议婚的对象也是我们五丫头。忠良昨日已满口应承下来。如果我们今日又应下侯府这边,岂不是一女二嫁,没的到时候要在平京城闹笑话。” ??汪夫人怔愣住,没想到云家一个小庶女居然还是个抢手的,竟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看向江氏。 ??江夫人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为儿子提亲会出这等岔子,以她的脾气,当下就要甩手而去。奈何想到她家宋二好不容易开了口,就怕错过这一村就没那一店了,不得不又降下身段陪笑道:“老夫人说的应承下来应该也只是口头之约,只怕还没开始三媒六聘吧?” ??高氏忙道:“那是自然,只是口头上提了提。” ??江夫人笑道:“这不就是了?我们侯府今儿可是正式请了媒,也不能叫迟了一步。就看你们云家自己中意哪家了。” ??老太太叹声道:“我们忠良向来克已复礼,不做无信之人。虽是口头之约,断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除非公孙家是一口戏言,否则侯府的亲事我们云家现在断不会应下来。” ??汪夫人虽是被请来的媒人,面子也很大,可是人家老太太说得又确实在理,眼下总不能强逼人云家答应这门亲事。 ??她只好道:“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那我们暂且听着,若公孙家那边只是戏言,我们再来提亲就是了。也希望你们家也慎重考虑一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坐下去也没意思,当下她便带着一脸僵硬的江夫人一起告辞。 ??眼瞅着两位夫人都上了马车,高氏脸色极为难看。二房和三房的也直是惋惜,这般好亲事怎么就落到云九安身上,这侯府若真是悦意云家,不可以看看二房三房待字闺中的闺女么? ??“淑华,你不要不乐意,先不说忠良昨日已应了公孙门主,单就这宋二公子平日里被那些豪放女子纠缠不清之事,五丫头若嫁过去的话,日子也不会好过。何况日前还传出宋二公子与小厮……分明就不是个良人。你不要因为对方家世好就一心攀高枝,也要考虑考虑对方的人品。你若真为五丫头好的话,在公孙家没说不同意这门亲事之前,此话休要再提。” ??老太太摞下这句话,便让祝妈妈扶着回了自己的福寿堂。 ??高氏一口后槽牙都差点咬碎。早知道如此,就该着人拖着这个老东西,不让她出来见客人! ??她气得一口气无处发泄,径直拐到胡妈妈住的地方。此时胡妈妈正偎在床头由一个小丫头伺候着喝汤药,见她进来,忙把小丫头赶了出去。 ??“太太脸色不好,莫不是今日侯府那边没来?” ??高氏气闷地坐下,“哪里是没来?人家侯夫人请御史夫人一起来提亲,叫老太太给拒了。” ??胡妈妈大惊,“为何?这等好事老太太是老糊涂了么?别人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高氏将当时老太太的原话一股脑儿学了出来,随后冷笑,“说是保全老爷的信义之名,只怕是瞧不来宋家二公子的品行。别瞧她平日里不管事,哪料关键时候给来这一出。”仟千仦哾 ??“拒都拒了,就怕太太往梁七郎那边不好交待。本来是毫无悬念的事,现在竟闹成这样……” ??“闹成这样也非我所愿。怪只怪那公孙门主怎么就恰巧救了老爷呢?” ??胡妈妈叹道:“也只能说是梁七郎没有斩草除根,如果他把公孙武杀了,怎么还出这种幺蛾子?” ??高氏哼道:“你以为他不想杀?是杀不得。如果真把公孙武除了,以神刀门在江湖中的地位,那公孙门主一呼,他不知要面临多少追杀。对于神刀门,梁七郎可能还有旁的想法……唉不说了,越说越气。这桩婚事最终少不得还是要他再上点手段。” ??她问道:“你的伤处还有那般疼痛么?” ??(本章完) 第154章 捉奸高氏(1) 第154章捉奸高氏(1) ??胡妈妈看了一眼绑得像粽子的小手臂,“比开始断时好了些许。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来,他有没有给太太确信?” ??高氏垂下眼,“应该就在这两天。你暂且忍忍,他到后,一定有办法帮你全部接上。” ??胡妈妈这才放了心,“当年老爷那般病重都叫他救了回来,我这点伤他医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只要他答应来,我这手臂也算是保住了。”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一事道:“对了,我听四姑娘身边的知画说,四姑娘这些日子似乎对神刀门的那位晏公子有所思慕。太太不管管么?” ??高氏摇头,“此事我有计较,也是梁七郎的意思,也可以说是五皇子的意思。暂且别管。” ??胡妈妈一个人精,一听之下,已明白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阴谋存在…… ??“二姑娘那边……太太有没有派人多关注一下?那郑言之时常还会过来送点礼什么的,似和二姑娘也谈得来,怎的就不提提亲的事?” ??这事也让高氏烦得不行,“我已经特意问过了,谢夫人的意思一定要另觅门当户对的嫡女娶进门后再上我们家门。那郑公子似乎不愿意,这两日都闹到绝食的地步,谢夫人气得不得了,不过还是放了话,他爱娶谁娶谁,她不管了。照郑公子近来和语安的往来,到时候多半会来我们云家提亲吧。” ??“此事大意不得。太太还是要帮二姑娘多看着些。莫不要到时候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我倒省得。唉,只望你快点好起来,不然我这身边儿还是少了个管事体已的人……” ??* ??云九安自昏昏沉沉中醒来,胸口依然闷堵得厉害。秋韵给她端来了吃的,稍微吃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了。 ??她心知肯定是自己那点可怜的真气被强行逼干导致元气大伤的后果。 ??当她再查探丹田时,里面已空空如也。此时她连下床走路都摇摇晃晃,自己熬制的补气丸吃了一把,竟是越吃越难受。 ??这种情况她从未遇见过,顾不上秋韵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样子,七手八脚的就攀上了院墙,迫不及待的就奔到书房翻到相关的医书查找解决之法。 ??奈何一般医书上并未记载真气受损的修复之法,她这半吊子自学的心法没有人指点,纯粹只能靠自己摸索,一个弄得不好就会偏岔,整个人都要废掉…… ??头晕眼花得几欲昏倒,她不得不停止翻医书,坐到床榻上盘膝,想强行在干涸的丹田再榨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 ??哪料她才按心法把意念放到关元穴,就有一股气流从气海直冲檀中穴,她还来不及多想,一大口鲜血已从嘴中喷了出来,紧跟着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来到一片暖洋洋的海面上,碧蓝的天空温柔的风,吹拂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愉悦地跳跃着。 ??她仿佛看到了阳春三月河边的杨柳岸,又看到了大漠漫天风雪中温暖的帐蓬,还有花前月下爱侣相依偎时的海誓山盟…… ??“凝神聚气,不要胡思乱想。” ??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映现,不是从耳中传来,没有声波,是蓦然就出现在脑海里的一个低沉男声。 ??她的意识顿时被拉了回来,感受到了一股涓涓细流在她的经脉里缓缓推进流动。而那推动的力量,正是从一双炽热的手掌中源源不断的传来。qqxδnew ??她的丹田终于不再干涸,她的每条经脉在细流的梳理下开始变得通透舒畅。 ??周而复始。 ??原本狭窄的通道被慢慢拓宽。 ??就在她以为所有力量要回归丹田的时候,气海穴里突然又冲出一股力量,再次击向她的檀中穴。 ??一口鲜血又再喷出,意识重归于黑暗。 ??迷迷糊糊中,她在吸食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一口又一口。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蓦然就清醒了过来。 ??她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子里不知被谁点上了灯,被她扔在地上来不及收拾的医书又重新摆上了书架。甚至在桌子上,一个红泥火炉上的砂锅里咕咕碌碌炖得喷香。 ??不用说,是这间院子的主人回来了。 ??她穿了鞋子四下里转了一圈,没人。那人又走了。 ??此时她已感觉到身体上不同往日的变化,除了丹田的真气比原来的多了一些,却又说不出变化在哪里,有一种久病初愈沉疴除去的轻松感。 ??她把炉子上的砂锅端下来,依然是老鸭炖沙参,汤汤水水连吃了三大碗才有饱腹感。 ??把碗筷收拾好后,确定此间主人并未留下只字片语,心里略有怅然。这次她没留诗,只在书案上留下字:望见,以谢救命之恩。 ??待她翻墙回去,秋韵正在院墙下徘徊。 ??一见墙上终于有了动静,忙迎上来道:“姑娘若再不回来,我就真忍不住要过去看看了。” ??“不用担心,我没事了。”云九安笑逐颜开,“日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和我说?” ??秋韵跺跺脚,“谁说不是?姑娘可能不知道吧,今儿上午,德昌侯夫人请了御史汪夫人一同来府里为宋二公子向姑娘来提亲了。可是又被老太太给拒绝了。现在太太都还在和老爷争执呢,说哪有选个不知高低的江湖人做女婿的道理?” ??云九安也有些意外,“宋砚宁来向我提亲?他脑子有病么?” ??秋韵扑哧一笑,“才不是呢。我早就瞧出宋二公子看姑娘时的眼神不一般,偏就姑娘直愣,每次都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只怕是眼看着姑娘要被公孙家定走了,这才急了眼,赶紧叫他母亲上门提亲。” ??云九安翻了个白眼,“哪有你说的那样?那厮古怪的很,你不懂。” ??转而又问道:“钱路那边有没有绿荷的消息?” ??秋韵收了笑颜,“他到后姚庄去过了,绿荷的爹娘和弟弟都不在。据邻居说,之前她爹收到了老家来的信,说是要去章化吃个什么喜酒,就一家子都出了门。” ??云九安点了点头,“我去孙姨娘那边坐坐,你也去各处转转。” ??(本章完) 第155章 捉奸高氏(2) 青梅院里,云忠良正怒气冲冲地坐在暖阁软榻上发脾气,“你说现在公孙武醒了,也不知道平安的下落。当务之急不是该把平安给找到么?她却老是找我纠缠什么德昌侯府来提亲的事。德昌侯府好是好,可那宋二公子德行有问题,我云忠良再不济,也不至于明知对方的品行不佳还把女儿嫁过去的道理!” ??孙姨娘边给他捶肩边柔声道:“老爷不必生气,所有的事情自有天意安排。既然老爷不喜侯府那边,只要老爷咬准与公孙家那边定了婚约,太太闹也是白闹。来,先喝口水消消气。” ??她说着要把桌上的热茶递端起来,云忠良用那只好手不耐地一推,“去,给我拿酒来。今儿心头烦,咱俩喝两口。” ??孙姨娘吓得花容失色,“老爷切不可放纵。难道忘了滴酒都可让老爷旧病复发么?”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病都不曾发过,肯定没事了。去去,叫人给我拿酒来,心烦得很。” ??“父亲是什么病啊,竟然连酒都不能喝,人生岂非太过无趣?”随着这一声,就见云九安手里提着个酒壶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她眸光清亮,虽涂了黑粉,依然不减她脸形轮廓的清秀。 ??她把酒壶放到几上,云忠良立即严肃了面容,“你一个姑娘家晚上提着酒壶到处跑些什么?” ??云九安自顾自搬了张椅子坐下,“不是知道父亲心烦么?特意找酒来让父亲喝一杯。孙姨娘要不让人去准备点下酒菜?” ??孙姨娘直摆手,“老爷绝不可以喝酒,若是病发,会有性命之忧。” ??云九安觉得不可思议,“父亲是什么病不能喝酒?我怎的没听说过?” ??孙姨娘看了云忠良一眼,“还不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日老爷自外面回来突然就口吐白沫不醒人事,在屋里躺了十来天,不少大夫都摇头说药石无医,交待准备后事。后来还是太太从外面找了个江湖郎中,给老爷又是下针,又是灌药,折腾了三四天,总算把老爷救了过来。自那以后,老爷便不能饮酒。你不知道,他开始时连人都认不清,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认明白,好些事也都跟着忘了。唉……” ??云九安望着她便宜爹,“还有这等事?那郎中有没有说父亲究竟是患了何病?” ??“说是老爷可能中邪了什么的,也没太说清楚。”想到当年的场景,孙姨娘仍觉得心有余悸。云忠良双眼翻白,脸色铁青,眼看顶梁柱要倒,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府里日日愁云惨雾,幸得后来救了回来,却又不认人,还是过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才有所好转。不过好些事依然是断断续续的记不起来。 ??“都过去了的事,还提它作甚?快去准备下酒菜。”云忠良心烦地催道。 ??孙姨娘无法,正要去吩咐下人,云九安却道:“不急。既是如此,正好女儿也琢磨过些医理,父亲能不能喝酒,我诊一诊不就知道了?” ??“这事我倒忘了。你公孙伯父日间还夸你医术了得,那些大夫都没办法让公孙武苏醒,你一去就给解决了。也好,你给我瞧瞧,看看究竟能不能喝酒。这些年不能喝酒在官场根本就混不开。” ??云忠良说着就把没受伤的那只手放到了几上。 ??云九安闭眼为他诊脉。 ??良久,她才皱眉道:“父亲这些年是不是时常有头痛?” ??云忠良有些诧异,“这个也能诊出来?” ??那就是有了。云九安道:“父亲当年只怕是中毒,并非中邪。不若您把您平时一些不适的症状具体描述一下,我说不定有办法给父亲把这个多年顽疾给治愈了。” ??孙姨娘有些惊奇,“哦?你竟有如此把握?你爹这个病可是看了不少大夫,也没人敢这样说。听说太太这两天又把当年救治你爹的那个江湖郎中请来给吴妈妈接断臂,正准备让老爷再找那个郎中瞧瞧的……” ??她正说着,外面就有人在道:“老爷,太太说胸口疼得厉害,老太太叫老爷快点过去看看。” ??孙姨娘低头咬唇,云忠良哼了声,“我一回来她就这里疼那里痒,没回来时她咋过?” ??说是这样说,人还是站了起来,又对孙姨娘歉疚道:“我去去就来。回来这么几天也没空过来,一来她就有事……” ??孙姨娘强忍着泪意,温顺地送他到门口,“老太太都发了话,太太肯定也是很不舒服,老爷去安慰安慰也是应当。” ??云忠良无奈而去。 ??云九安笑道:“母亲一把年纪也玩这种心机,偏偏父亲吃她那一套,连姨娘这样的解语花也不能把父亲留下来,我看姨娘以后应该跟着母亲去学两手。” ??孙姨娘红了脸,却又满目哀怨,“太太的本领我等可学不来。唉,别说这些,有没有吃饭,若没有,我叫人给你炒几个菜来?” ??“吃过了。”云九安开门见山道:“姨娘这些日子可有回娘家过?” ??孙姨娘坐了下来,“自后姚庄换了主后回去过两回。你交待的事我也问了,我爹娘说,他们有一次进城,竟真的看到了当年孔姨娘身边的珍姑。可惜两老腿脚慢了一步,没追上。不过我后来交待他们,没事就在发现珍姑的地方多转转,一定可以再遇到她。” ??说完,她疑虑地看着她,“你一直让我爹娘注意当年孔姨娘的事,莫不是……当中有何隐情?” ??云九安只是笑道:“有些事我也只是猜测,待证实了一定告知姨娘。对了,二哥现在怎么样?都快过年,他没准备回京么?” ??一提到云允衡,孙姨娘就绽开了笑脸,“前几日都收到他的信,说已经在桐宜买了宅子,还买了不少田地,明年准备考取功名,过得还不错。过年前如果无事缠身应该会回家。还叫我们明年开春无事可以去他那边小住呢。” ??“哎哟,二哥不错啊,照此说来,他是要在桐宜安家了?” 第156章 捉奸高氏(3) “他说云家就这点家业,本就无意去争。偏是太太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倒不如自个儿在外面置些田产考取功名来得自在。将来这云家若无我和琴安的容身之地,也还有他这个退路。” ??云九安默然,远离京城,不受别人的制约,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位二哥活得可是格外的通透,也怪不得高氏膈应他。 ??孙姨娘拉起她的手,“九安,若是年后你还没许人家的话,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你二哥那边小住。” ??“怎么可能没许人家,父亲已经为我定下公孙家这门亲事。”云九安有些惫懒地往软榻上一靠,“不过到时候再看吧,说不定也有机会和姨娘八妹一起去见识江南风光。” ??孙姨娘有些担忧道:“你别说公孙家这门亲事,那公孙武若是治不好……九安,你就不考虑昨日来提亲的宋二公子么?” ??云九安瞬间想起被两杯果子酒灌醉的事,心里有些被人算计的不痛快。忙摇头,“不考虑。那人花花肠子多,不是我等屁民能应付得来的人。公孙公子很好,他爹说一定能把他治好肯定能治好。到时候我随他一起去蜀中,没有为生存下去的尔虞我诈,快快乐乐的过完后半生多好。” ??孙姨娘被她的话逗得笑出了声,“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男人,你却不屑一顾。罢罢罢,一切都是缘,你心意已决,看来那高不可攀的宋二公子是没戏了。” ??云九安不想谈这事,转了话题道:“对了,姨娘能不能让你爹娘打听一下绿荷家的事?她回后姚庄多日未回,邻居说是一家子都去章化吃喜酒去了。我怕他们一家出了什么事。” ??“还有这等事?赶明儿我就叫我父兄去打听打听……” ??两人接着又聊了一会,直到云九安走前,也没等到云忠良再返转回来。 ??* ??次日一早,因为为胡妈妈接手臂的郎中今日要来,高氏有不少事要准备,交待秋媛去各姑娘屋里传话,叫她们都不用去请安。 ??秋媛正准备前往云锦安院子的时候,看到郑言之郑公子又带着微醺之意来了。 ??她自认为能揣摩主母的意思,当下便笑着脆生生的请安,“郑公子早。” ??郑言之见她有些面善,上下打量了一下,“你是云二姑娘屋里的丫头?” ??秋媛掩唇娇笑,“奴婢是太太屋里的大丫头秋媛。” ??“怪不得这般灵巧,原来是跟着主母的。”郑言之挥了挥手,就由小厮带着往语安时常等他的亭子里去了。 ??“秋媛,刚刚和你说话的是大哥么?”不知何时,云九安竟笑语晏晏地出现在了秋媛的身后。 ??秋媛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上次被扇得一巴掌差点失聪,她就知道这位五姑娘不好惹了。 ??所以以前的嚣张气焰自那以后便不曾再发挥过。 ??她警惕地摇头,“不是,是郑公子。” ??云九安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是郑公子。刚才听你笑得那般娇脆,还以为是你见了大哥呢。” ??秋媛吓得脸一白,“五姑娘快别乱说,我见大少爷时何曾笑得娇脆过?” ??“见我大哥时娇脆不娇脆已无从认证,刚刚可是风情万种得很。”云九安一副理解的样子,“青年才俊嘛,又是家世好的,哪个奴才不想?你是母亲跟前的红人,将来二姐出嫁时,你当个陪嫁丫头自不在话下。” ??她笑得意味不明的走了。 ??秋媛却撇撇嘴,小声嘀咕,“谁要给个妾室当陪嫁……” ??中午的时候,那位高氏特邀的江湖郎中终于如期而至。听说是个清瘦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到后吃了午饭,立即就被请至胡妈妈的屋子里去了。 ??那位郎中过来,也就高氏和王大管事左右陪着,高氏早下了令,旁的人都不准近他身。 ??郎中在胡妈妈屋里忙活了一下午,近傍晚时分才出来。又被单独请到前院的客房里休息去了,饭食也是由人送过去用。神秘得很。 ??秋媛按高氏的吩咐去厨房端了熬好的药和晚饭给胡妈妈送去,半路遇到去看望胡妈妈的云语安和她新近买的丫头玄珠。 ??这里可是下人住的地方,一般的主子不会来。秋媛有些吃惊地打招呼,“二姑娘怎么到这边来了?” ??云语安温婉道:“胡妈妈待我向来不错。今日得郎中给她治断臂,肯定口苦无味,适才我特意亲自给她炖了老母鸡灵芝甘草汤,正要送去呢。” ??她看着她手中的托盘,“你也是给胡妈妈送饭菜和汤药么?” ??秋媛点头,“正是。” ??“正担心着会不会打扰了胡妈妈,要不你把这钵汤一并带去,只说是我的一片心意就成了。”云语安示意玄珠把热汤放到秋媛的托盘上。 ??平白加了重量,秋媛想拒绝也不敢,只好应了。 ??她端着一钵汤生恐洒了,等小心翼翼地端到胡妈妈屋里,额头上都见了汗。 ??胡妈妈倚在床头,面如金纸。 ??伺候她的小丫头因为刚才为她翻身时不小心弄疼她,被罚跪在碎碗碴上,膝盖上鲜血直流。 ??小丫头默默流着泪,咬着牙,也不敢吱半声。 ??秋媛早已见惯不怪,把托盘放到桌上,“胡妈妈很痛么,今日郎中为你接骨是否顺利?” ??胡妈妈半张了眼,见是她,哼哼了几声,挤着眉眼直龇牙,“把刚刚长好的地方又重新敲断了接,你说痛不痛?陈郎中说还算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断骨半年之内就可以长好……” ??“那就好。太太可是天天念着让你早点好起来,身边好有个帮衬。”秋媛给她张罗着饭菜,“这钵母鸡炖灵芝甘草汤是二姑娘特意给你端来的,可不能拂了二姑娘的心意。现在是先吃饭还是先喝汤?” ??一听是云语安特意送来的,胡妈妈顿时来了些精神,“看来二姑娘还知道我的好。好,好,你先让我喝汤,看看二姑娘的手艺如何。” ??秋媛忙给她盛了一碗,金黄带色的,堪称色香味俱全。 ??胡妈妈就着她的手趁热连喝了几口,虽有些异味,也不疑有他。只道加了药草的就是这样。 ??待她一碗喝完后,胃里热辣辣的,心里也热辣辣的。 ??忽然之间,她发现才刚被接断骨的地方也热辣辣,紧跟着刚包扎好的伤处有血水冒了出来,少时就将洁白的纱巾染得鲜红一片。 ??“啊……啊……”胡妈妈猛然就在床上打滚起来,一手抱着残臂嘴里狂叫,“秋媛你个小娼妇给我喝了什么毒药,你是不是想死了……” ??转眼间就见胡妈妈的床上被血水浸染,还伴着她恐怖的惨叫声。 ??秋媛吓得连连后退,“我没给你喝毒药,只是喂了一碗鸡汤,还是二姑娘端来的。不关我的事。” 第157章 捉奸高氏(4) “你个小娼妇想害死我。春桃,快去叫太太和郎中……” ??胡妈妈翻滚着身体大声惨叫,跪在碎碴上的小丫环顾不得膝盖上的伤爬起来跛着脚就往外面跑。 ??宅子里突然传来如此凄厉的嚎叫,整个云府的人几乎都听得到,还没等春桃跑出多远,胡妈妈这边就已经来了不少人。 ??高氏正在陪刚回府的云忠良说起陈姓江湖郎中为胡妈妈接断臂的事,听到胡妈妈那熟悉凄惨的叫声,惊得顾不上披上披风,就着急忙慌地往下人房赶。 ??只到半路,春桃就跌跌撞撞跑了来,上气不接下气,“太太……太太……胡妈妈中毒了,伤口流了好多血,她说好痛,要把那个陈郎中马上也叫过去,不然……胡妈妈怕是要血流而死。” ??高氏急道:“先前都还好好的,陈郎中也才退身,她怎会就中了毒?快说。” ??“是……是秋媛,端了有毒的鸡汤喂胡妈妈喝了一碗……” ??“快,紫媛,你赶紧拿我这个信物去客房请陈郎中。我先去胡妈妈那边看看。”高氏一边吩咐,一边褪下手上的玉镯交给跟上来的紫媛。 ??紫媛不敢怠慢,接过玉镯立即就奔客房去请人。 ??等高氏赶到胡妈妈屋里的时候,王大管事和几个管事娘子已都在。秋媛则被两个粗壮的仆妇给按到了冰冷的地上。 ??胡妈妈此时已停止了打滚,只是抱着手臂哀嚎着,满床都是血,端的是触目惊心。 ??看到此景,高氏心里一疼,“秋媛,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给胡妈妈下毒?” ??秋媛委屈得也是大哭,“太太,奴婢没给胡妈妈下毒。那钵鸡汤是二姑娘让奴婢端给胡妈妈补身子的,要下毒也是二姑娘下的毒。” ??王大管事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了过去,“好你贱婢,做了错事不承认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诬陷二姑娘。如此不知高低,赶明儿就叫伢婆来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做个被千人骑的贱货。” ??秋媛脸颊顿时肿起老高,鲜血顺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尽管如此,她依然死硬着嘴不改口,“本来就是二姑娘的汤,我没下毒……” ??王大管事又是一个重重地大嘴巴,秋媛这回脑袋嗡嗡,好长时间都找不着南北。 ??“秋媛,平日里我和胡妈妈待你不薄,你下毒也就罢了,还要害二姑娘。好,来人,去叫二姑娘,两人当面对质,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高氏一声喝,立即就有人要去请云语安。这时门外又走进了几人,一个是觉得太吵的云忠良,一个是一脸怒意的云语安。 ??“秋媛,今儿我一直都和玄珠媛春在院子里没出过门,你为何要把这盆脏水往我身上泼?是欺我平日无人照应好欺负么?” ??云语安说着就红了眼眶,却又一副强行忍住装坚强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秋媛大叫,“二姑娘,你怎可以不承认,明明是你把汤端给我的……” ??云语安道:“我一个庶女可以任你胡乱诬蔑,但你得指个人证出来。总不能无凭无据就给你背了黑锅。” ??秋媛哑然,当时就她们三个,谁来作证? ??云忠良一看不过是个下人毒害下人又栽赃主子的戏码,居然还如此劳师动众,闹腾得整座府邸不得安宁,不禁皱眉,“夫人,你把这些个下人也惯得太无法无天了,下毒的心思歹毒还嫁祸别人,发卖了就是。中毒的叫个大夫来看看,挤这一屋人,像什么样子?” ??说完,便带着长随云保拂袖而去,正好和紫媛请来的陈郎中迎面碰上。 ??陈郎中一身飘逸白色长袍,身形瘦削,若不是有双三白眼,倒也有些风度翩翩的味道。 ??云忠良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多年前就是他把他的怪病治好,才有如今的云家,如今的云忠良。 ??他向他点了点头,“里面有人中毒,陈郎中去看看也好。” ??陈郎中深深一揖,“云大人不必忧心,若是中毒,草民一定有解。” ??这时云九安和云锦安也同时相伴而来,两人向云忠良礼了礼,云锦安道:“爹今日回来如此晚,是去见公孙伯父了么?” ??此时她身穿鹅黄色绣细碎梅花贴身小袄,梳着包子头,戴几朵银钿百合花儿,一双杏眼乌黑有神,雪地里,鹅黄色小袄衬得她的肌肤和五官愈发清新脱俗。 ??而她说话时又自一股凌人之气,令见者无不为之侧目。 ??旁边的云九安黑着一张脸,还有一对微粗黑的眉毛,顿时就落了下乘。 ??那位陈郎中,一双三白眼对着云锦安是瞄了又瞄。qqxδnew ??“锦安,你这孩子还挺细心的。”云忠良叹了口气,对云九安道:“晏亦辰去请的人不在,这下你公孙伯父可愁坏了。有空你去那边看看吧。” ??云九安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消息,看公孙门主还一副相当有把握的样子…… ??她应道:“我明儿一定过去。” ??转而又似笑非笑地看向陈郎中,“这里不是也有位医术不错的大夫么?母亲特意请来的,当年还治好了父亲的重病,明儿看能不能劳烦这位大夫去看看。” ??陈郎中不冷不热道:“我也并不是什么人都会看。云大人,草民先过去了。” ??江湖人的脾气古怪,云忠良也不会强求。摇了摇头,便自走了。 ??陈郎中进屋后,一眼就看到胡妈妈床上的惨烈,直是皱眉。 ??先是把胡妈妈缠在臂上的纱布解开,之前为之接得好好的小臂这会儿竟成了两截森森白骨。纱布扯下时,一块块的皮肉贴着纱布被撕下,胡妈妈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 ??屋里的其他人见此景,个个都吓得直往外退——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霸道恐怖的毒,在场所有人都不曾见过。 ??云语安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她把视线投向身后的玄珠,玄珠也是不解地默默摇了摇头。 ??陈郎中则是为之色变。丢下手中纱布,问高氏道:“是喝了桌上鸡汤中的毒?” ??高氏点头,痛心道:“也不知秋媛这个贱婢从哪里弄来的,你有没有办法帮胡妈妈解毒?她的手臂还能保得住么?” ??陈郎中阴冷地目光朝秋媛瞄了一眼,“皮肉都脱了,手臂肯定是废了。就怕毒性刁钻,连性命都要难保。” ??秋媛被他盯得身上一寒,肿胀的嘴还要开口辩解,王大管事又是一脚,将她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匍匐在地上连口吐血,自然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58章 捉奸高氏(5) 陈郎中把钵中鸡汤舀起来嗅了嗅,还用舌尖舔了舔,随即眉头紧皱,“是阴雀涎,无伤之人食之无碍。伤者食之,必使血长流,骨肉脱离。夫人,您府中这丫头不得了,竟识得如此奇毒。” ??高氏越听越恨,“先不管她,你看现在该怎么才能不让胡妈妈的毒蔓延下去? ??陈郎中抬了抬三白眼,不经意地又从云锦安的脸上扫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无妨。哪怕她下的毒刁钻,到我这里都不是事。我这里有解毒丹,先让她服两粒稳住毒性,明日我再来给她施针排毒……” ??云锦安哼声道:“母亲,你身边都留了些什么人,如此心思歹毒的人居然留在暖华苑那么多年,现在是害二姐害胡妈妈,不知何时还会对母亲下毒手。这种人就应该打死了丢出去喂野狗。” ??“你少说两句,母亲自然省得。”高氏见陈郎中开始给胡妈妈喂药,径直走到秋媛面前,蹲下,“老实告诉我,你给胡妈妈所下之毒是从何处得来?这么多年来你是个什么性子,我还是知道些的,我自不信你会知道这等古怪的毒能害人。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要你把毒下在鸡汤里害胡妈妈?没关系,不管是谁,你都只管说,我一定给你作主。” ??秋媛满脸满嘴的血污,仍含混地大呼冤枉,“太太,真是二姑娘让奴婢把鸡汤端过来的。太太,二姑娘才是那个心思歹毒……” ??“啪!”高氏没有听到她想听的答案,一巴掌又扇了下去,起身冷道:“来人,把这个贱婢绑了拖出去关起来,明日叫伢婆给发卖了。” ??两个粗壮仆妇立即上前将秋媛像拉条死狗般拖了出去,秋媛终是忍不住求饶,“太太,太太,奴婢真是冤枉的,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 ??声音很快被块破布堵住,只剩呜呜之声越去越远。 ??从头至尾,云九安只是冷眼旁观,未多出一言。她明白高氏最后好言质问秋媛的意思,在云家,目前也就只有她懂些药理,高氏分明是想让秋媛指认是她云九安给的毒。偏秋媛被打得七荤八素,脑子早就失了平日的灵泛没转过弯来,只知呼冤,没有揣摩到主子的意思。 ??陈郎中重新为胡妈妈把伤处包扎好就走了。 ??眼见热闹瞧完,众人也都陆续走了。 ??高氏吩咐下人重新给胡妈妈换了身干净衣,等把床上的被褥换掉后才离开。 ??云语安回到自己屋里,有些奇怪地看着玄珠,“我不是说只让胡妈妈吃些小亏,好把秋媛那个贱人发卖出去,你为何用那种毒把胡妈妈伤得如此之重?” ??玄珠单膝跪地,“回姑娘,奴婢确实只给鸡汤里下了些咳血的毒。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若姑娘不信,但请责罚。” ??云语安把她扶起来,“你是那人所派,我自是信你的。既是如此,那鸡汤中的阴雀涎又是怎么回事?” ??半夜三更。 ??后院柴房里。 ??寒风不断从板壁缝隙里钻进来,清扫着每一个角落。 ??秋媛瑟缩着身体蜷在草堆里,手脚都被反绑,还是得忍着身上的疼痛,使劲把上衣往下拉,使身体缩得更紧些,试图盖住腿脚能稍添温度。 ??今日她不知事情怎么会成这样,更不知道云语安那个贱人为什么要害她。想到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被窝里睡觉的温暖,她就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撕了那个两面三刀的贱人! ??破旧的柴房门被推开,映着外面的雪光。 ??一个纤细的身影吹燃了火折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是云九安。 ??秋媛挣扎着怒声道:“你来干什么?我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来看我笑话么?” ??云九安在距她一米开外站定,执火,一副居高临下之色,“你一个下人,值得我半夜来看笑话么?” ??秋媛惨声一笑,也是,当初那个被欺凌的五姑娘早就不见了。 ??如今的云九安可风光了,救四皇子妃,会医理,受皇后娘娘赏赐,被公孙家和德昌侯府同时上门提亲……这样的高度,岂会把一个看主子脸色过活的丫环当作笑话的对象? ??那是失了她的身份。 ??她挣扎道:“既然不值得,你又何必来?” ??云九安蹲下来,认真地盯着她,“自然是来给你活命的机会啊。” ??“你会这么好心?” ??云九安眉眼轻轻,“我怎么又不会这么好心?难道那钵鸡汤是我要你端去给胡妈妈的不成?” ??一提这事秋媛就恨得咬牙。 ??云九安轻言细语道:“今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王大管事不让你说话,你跟在我母亲身边多年,她肯定也了解你的为人,你没有害胡妈妈的动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都明知你说的实话,却因为那个人是二姐才选择包庇,宁愿最后把你当替罪羊,罪责让你一个人背了。” ??秋媛目眦欲裂,气得身体打颤,“为什么,二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谁知道。”云九安怜悯地看着她,“我只想问,你明早就要被卖到窑子里去,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秋媛眼角流泪,“五姑娘不是诚心在笑话我么?谁会想去那种地方?” ??云九安不再言语,只是笑。 ??秋媛忽然发现这位五姑娘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她含泪仰望着她,“那五姑娘此来,又待如何?” ??“我待如何?”云九安轻飘飘一笑,“你若不想去,我自也有法子让你不去。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秋媛扎挣着坐了起来,咬牙,满眼恨意,“只要能让我脱困,不被卖到那下作地,听一回五姑娘的法子又何妨?” ??云九安微微一笑,用嘴咬住火折子,摸出匕首,将她手脚上的绳子都给割断了。 ??随后把一个香包递给了她,笑得和蔼可亲,“明日一早,你得在王大管事还没把伢婆叫来前,就戴着这个东西去向我母亲认个错。就说那鸡汤里的毒……” ??她向她耳语了一阵,秋媛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五姑娘为何要这样做?” ??“今日之事,明日之果。你别管我为何要这样做,你只管去做就是了。此事过后,你必可以照样留在云府当个上等的大丫鬟。” ??说完,收了手中火折子,云九安拉开柴房门,像来时一般,又轻飘飘地走了。 第159章 捉奸高氏(6) 第159章捉奸高氏(6) ??次日天光微亮,云九安就起了床。赶在云忠良上公前,向他告知去看望公孙武的事,云忠良二话没说,就把她顺带送了过去。 ??到顾家宅院的时候,公孙岳峙带着晏亦辰和洛非凡刚好练完武,准备吃早饭。 ??看到她过去,顾念蓉又多放了双筷子。 ??云九安忙道:“我已经用过了,你们先吃。听说公孙公子已经醒了,应该能进食了吧,我给他端一点过去。” ??公孙岳峙叹气道:“小武确实醒了,只是我要找的人却不在,小武的伤只怕还要拖些时日。” ??晏亦辰知他师父心情不好,不欲多谈此事,便道:“师弟的饭食早准备好,我们一起给他送过去。” ??他接过顾念蓉端来的托盘就朝公孙武的卧室走去,云九安朝公孙岳峙礼了礼,紧跟其上。 ??卧室里。 ??清醒过来的公孙武单衣松垮,隐约可见胸膛上的淤青和伤痕,目光呆滞,一个人静静地倚床而坐。qqxδnew ??听到晏亦辰说要用早饭,也不见有丝毫波动。当晏亦辰笑着说看谁来了的时候,他才缓缓把视线投向进来的两人。 ??云九安微笑着朝他走去,“天才亮,公孙公子为什么不躺下来多睡一会?” ??公孙武的眸光由瞬间的光亮继而又变得黯淡,他转开视线,淡淡道:“躺下也睡不着。” ??晏亦辰把托盘放在桌上,笑道:“你一睁眼不是最想见云姑娘么?现在她来了,怎么还一副不太欢迎的样子?” ??云九安笑着摇了摇头,“我今日赶早来,可不是让晏公子取笑的。” ??说着握住公孙武的左手腕,柔声道:“听说你爹倚仗的那位大夫不在,你是不是很失望?不要紧的,续上断了的经脉既然有一人会,肯定还有其他的人也会。来,我先给你诊一下脉,看这两天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的小手柔软而温热,一股热力瞬间从掌心蹿透到全身每一个毛孔,使得一颗心已冷到谷底的公孙武不禁胸腔一阵悸动。 ??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位第一次见就被印到心底深处的少女。 ??虽然她的皮肤与在望月楼见时有异,但清秀的五官和双眸依然灵动清艳。若第一眼是被她的容颜打动,那么后来每一次的接触,都会有不同的感觉,全都是发自骨子里的欢喜。 ??他一醒来就听说是被她施针所救,他既感激又欣喜,这个女孩子他没看走眼,她真的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父亲告诉他,她爹已经答应了他家的提亲,只要他好彻底了,就可以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走。 ??他很高兴,他觉得救云平安时吃的苦都值得。 ??可是……为什么那能救治他人会不在?他怕他将来不能再用武,怕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保护她的能力,怕她看不起他…… ??云九安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自也能看出他火热的内心。她微微红了脸,不敢与他对视,只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地认真给他号脉。 ??良久,她方抬眼笑道:“也不是太要紧,将养个三四个月,应该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晏亦辰也道:“师弟听到了吧,连云姑娘都说你没事,你还怕什么。” ??公孙武淡声问,“也就只是可以下地走路吧。” ??晏亦辰一噎。 ??云九安想了想,“能行动自如不是也很好么?” ??公孙武盯住她,“你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我若一辈子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你也愿意嫁给我?” ??云九安这次没有闪躲,轻轻点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我为何又不能嫁给一个真心待我之人?” ??公孙武反手抓住她手腕往胸口一带,忘情地搂住她,“云九安,请你记住今日对我说过的话。日后,你可不能反悔。” ??被他搂得紧紧贴着他衣裳微敞的胸膛,云九安即便是个黑脸,也已红得快滴出血来。 ??她双手胡乱推着他,“你一个伤患为何还有这般大力。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公孙武胸口有震动的笑声,“所以就算我没了武功,你在我面前依然是柔弱的女孩子。” ??“小武,云姑娘一大早特意来看你,你怎可欺负她?”公孙岳峙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他心情明显也好了很多,“亦辰,你陪小武吃饭,我和云姑娘有事谈。” ??云九安赶紧出了屋。 ??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晏亦辰忙把托盘端到床前,“没想到师弟还有这一手,也不怕把人吓走。快点吃吧,不然以后可没力气抱小媳妇儿……” ??手上胸口似仍留有余香,公孙武的脸瞬间也红了,有些忐忑,“师兄,我刚刚是不是有些孟浪了?” ??晏亦辰笑道:“看看吧,就开始患得患失,以后可有得你受。” ??* ??书房里。 ??公孙岳峙把云九安之前所画的玄铁盒的图案摆在桌面上,脸上一片凝重,“云姑娘,不是说要逼你,刚刚你和小武在屋里的话我也听清楚了,若他此生真的武功废了的话,你也愿意嫁给他么?” ??云九安一脸疑虑,“这个……和您要告之我的玄铁盒上的图案来历有关系么?” ??“自然是有关系。若不是我公孙家的人,又不是我神刀门嫡传弟子,关于玄铁盒的秘密我也不方便向一个外人透露。” ??“竟如此严重?” ??“没错。如果你是答应了这桩婚事,我不仅会把这些图案的来历告诉你,并且我还可以把我们神刀门的镇门之宝权当迎娶你的聘礼。不过此事只能我们两人私下里议定,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云九安心里连动,如果她真能得此物,是不是就可以把梁子渊藏在密室的玄铁盒换出来?她现在只想打开那个盒子,找到活命的法子。 ??她神情严肃道:“对于公孙武的伤,公孙伯父不用太过担心。昨日我母亲从外面请了个陈姓江湖郎中,听说医术了得,当年曾给我父亲治好重病。我昨日本想请那人为公孙武看一下,结果他说并不是什么人他都会出手。我知道公孙伯父在江湖上交游广阔,若是您与他是熟识,公孙武的伤也可以让他试试,说不定除了您说的良医,那位江湖郎中也可以给他医好呢?” ??(本章完) 第160章 捉奸高氏(7) 第160章捉奸高氏(7) ??“陈姓江湖郎中?江湖上没听说过这个人物。不过也不排除有隐世不欲人知的高人,要不我现在随你去云府会会那个陈郎中?”公孙岳峙问道。 ??云九安略有担忧,“那人一看就不是好说话之辈,就怕到时候他不给伯父面子……” ??公孙岳峙哈哈一笑,“那还不简单,他既然能为你爹治病,即便不给我面子,总也要给你爹面子不是?” ??云九安微微一笑,很好,有这位高手押阵,不怕高氏和那位陈郎中上得天了。 ??一大早,高氏还在暖华苑和几个来请安的晚辈在谈论昨晚秋媛下毒的事,王大管事已进来请示,是不是将伢婆叫来,把秋媛的身契准备好,马上就把人给发卖了。 ??毕竟跟了她多年,高氏还有些不舍,云锦安已道:“母亲还留着她作甚?像她那样心性的人,早晚是个祸害。早卖早安心,莫要到时候在府里又闯出什么祸来就后悔莫及了。” ??云允铭媳妇也道:“也是。昨晚听了那件事,我都寒颤了好久。就怕我们哪个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她用那些恐怖的手段对付两个哥儿可怎么办?” ??云语安绞着手帕,低头不发任何言语。 ??高氏看了心疼,叹气道:“也罢,王管事就着人把伢婆叫来吧,这丫头确实留不得。” ??王大管事领命而去。他前脚刚走,后面就听到屋外人在闹。紧跟着紫媛就跑了进来,“太太,秋媛说她有密事要报,迟了恐怕要出大事。” ??高氏知秋媛和紫媛向来交好,以为她故意给秋媛求情的,只冷声道:“伢婆马上要来了,你让她莫要再想歪心思。” ??她字还没落音,就见脸颊肿得老高的秋媛冲进来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太,奴婢真有密事相报。是关于五姑娘的……”qqxδnew ??高氏心里一紧,皱眉道:“你这贱婢是怎么从柴房里出来的?” ??秋媛跪膝上前,“太太,昨晚奴婢那样诬陷二姑娘也是不得已,都是五姑娘的主意。奴婢若不按她说的做,她就要毒死奴婢。她还说她已经给老爷拿过脉了,老爷不能喝酒还是经常头痛并不是病,而是……” ??“住口。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高氏心里有些发慌,也没注意到秋媛身上散发出一股古怪的香味,只故作镇定地对几女道:“这贱婢刁钻得很,待我今日把话问清楚了再发卖不迟。你们先回去吧。” ??待几女走后,她才让紫媛出去,并把门带上,“你刚才说什么?九安给她爹拿过脉?她到底怎么说?你一字不漏地给我说出来。” ??秋媛没想到云九安这一套说词真的有用,当下心里更有底了,忙不迭道:“她说老爷不能喝酒还经常头痛并不是病,而是中毒,而且是用毒过量导致,所以才伤了脑。她说她有法子给老爷把这个毒彻底根除……” ??关上房门,此时她身上的香味愈发浓郁起来。 ??高氏惊得双眼一睁,实在没料到云九安在医术上真有几分造诣。心里越发有些恼恨,这刺头前世只怕是欠她的,这世故意来讨债…… ??心里几经盘算,也顾不得询问云九安为什么要毒胡妈妈的事,也没察觉此事漏洞百出,决定还是先找陈刚商议一下该怎么应对。 ??如果云忠良身上的余毒真的除了话,那以前的事岂不是…… ??“好。念在你也是被逼,又来把前因后果都告知了我,暂且你先回你屋吧。稍后我会叫王大管事把伢婆打发了。” ??她又告诫了几句,秋媛跪在地上连连称是,最后终于千恩万谢而去。 ??高氏只让紫媛跟着,径直前往陈郎中住的客房。 ??陈刚所住客房外有一个月洞门,是进客房的必经之地。她让紫媛守在门口,自己一人去敲响了客房门。 ??“谁呀?” ??“是我。” ??“不是说稍后会给吴妈妈施针么?怎的这般急?” ??陈刚说着还是开了门,看到皮肤白皙、体态微丰的高氏焦急地站在门口,皱眉道:“怎么了,还有别的事?” ??高氏左右望了望,一步就跨了进去,“你不知道,我家有个会些医术的刺头。前两日居然能诊出她爹不能喝酒和头痛不是病,是中了过量的毒所致。她还说她有法子把她爹的毒根除,你快想想法子,绝不能让她把她爹的毒给解了。” ??陈刚盯着她扭动的腰肢喉头滚动了两下,顺手就将门给关上了,“你说的刺头是指你家那个黑不溜秋的庶女?” ??高氏回过头,没想到陈刚就贴身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紧跟着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看到对方那放肆的目光,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欲推他,陈刚另一手已勾住她的下巴,邪声道:“都这么多年了,当初教你的那套驭君术是否用得还顺手?” ??高氏瞬间红了脸,“用得顺手不顺手与你又有何干系?当初我冒死救你,并不是为了让你今日调戏我。”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些年我也只能在与旁的女子欢好时把她们想象成你……”陈刚的手臂越收越紧,“可是……你不觉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你云家的客房里,我们这般卿卿我我很刺激么?难道你这辈子真不想试试我的御女术……” ??高氏知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她的傲气她身为人母的尊严容不得她任此人胡作非为。放在往常,谁若想轻薄她,她早就一耳光甩了过去。 ??可是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的手甩不出去,男子手臂的力量反而更让她心跳加快,满目迷醉。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疯了,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与此人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的双手明明是想推他,结果却变成了缠绕上他的脖颈…… ??男子兴奋地笑出了声,低下头在她耳边吐气,“原来你不是不喜欢我,而是喜欢白日……” ??后面两字没说,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就在他即将碰到她嘴唇时,房门蓦然被人一脚踹开! ??两人一惊,待看到门口站着他们此时最不愿见着的人时,高氏一声尖叫,就把男人给推开老远。 ??(本章完) 第161章 想不明白 第161章想不明白 ??踹门的是公孙岳峙。 ??站在门外石阶下的是云忠良。 ??公孙岳峙把云忠良从衙门请回来,本是想到客房说动陈郎中给公孙武续筋,没想到在客房外的月洞门竟看到高氏的贴身丫鬟紫媛。 ??云忠良疑窦从生,如果高氏在此,为何要把一个丫鬟使在外面守着? ??公孙岳峙也是老江湖,不待紫媛出声就已一掌把她拍晕。紧跟着他凭借着屋中细微的说话声准确地找到了陈郎中所在的客房,轻手轻脚上前,再猛然踹开。 ??站在院中的云忠良没料到会看到如此不堪的画面。 ??他胸中的怒火熊熊燃起,气得身子都在抖,“好一对奸夫淫妇,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在我云家客房行苟且之事……” ??“没有,老爷你听我说,我是被这个畜牲胁迫……老爷……” ??陈郎中一听她把所有的事都往他头上推,他也不辩解,只是大笑着,“云忠良,当年是我救了你的命,把你夫人抱一下权当诊金又如何……” ??门已被堵,他边说边退,随后一个翻身,就准备朝后窗蹿出去逃走。 ??未料公孙岳峙早知他的企图,庞大的身躯如一道闪电般直击陈郎中后背。听那雄浑的拳风,若这一掌击实,陈郎中就算不死也会掉大半条命。 ??陈郎中自不会傻到以肉身挡铁拳,他避开锋锐回身架臂,一时间,两人竟在屋内拳来脚往起来。 ??屋内的家具茶盏被砸得稀里哗啦,高氏吓得抱头往门口跑,被气到极至的云忠良一个重重地耳光扇到地上,“贱人。居然趁我出门干出这等事,云保,把她绑了,送老太太那边去。” ??高氏顾不得脸上疼痛,爬到他面前哭道:“老爷,冤枉啊,是这个畜牲故意以商量吴妈妈的伤势把我骗来对我动手动脚,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是挣得过他,幸得老爷来得及时……” ??云保没动,小声道:“老爷,此事关系到云家脸面,还有诸多姑娘待字闺中,若传出去,老爷是必成为笑柄。不如低调些处理,切不可张扬。” ??云忠良气得又踢了高氏一脚,怒目道:“好,今日我且不绑你,你自行去老太太那边领罪,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高氏爬起来把脸上擦了擦,踉跄而去。 ??而只这么一转眼间,公孙岳峙已把那陈郎中放倒,点了他多处穴道,陈郎中像一条死狗般再也不得动弹。 ??“云大人准备怎么处理这个江湖骗子?” ??云忠良恨不得一刀剜了他,上前不解恨地连踢几脚,怒声道:“说,你与那个贱人这么多年来是不是一直都在暗中苟且?” ??陈刚吐了口血水,“若是你家那个贱人肯答应与我苟且,我岂会把她留给你用这么多年?” ??云忠良哪里会信,但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他一脚踏在陈刚的脖子上,脚下用力踩,“你们当年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你又是哪里人氏?” ??陈刚冷笑一声,闭上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没想到他会如此强硬,云忠良一介文人,何曾见过这般硬骨头的江湖人?一怒之下,拖了一把凳子就使劲往他身上砸,陈刚连哼都不哼一声,就似砸在别人身上一样。 ??公孙岳峙拦住已经气喘的云忠良,“江湖人不会怕这些拳脚上的伤害。要想从他嘴里撬出东西,唯有用极刑。不过这个地方也不合适,怕是人多眼杂坏了大人的名声,先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他关起来,找几个好手看守,待你从你家夫人那里问明真相了再行对他处置不迟。” ??云忠良扔掉凳子,吩咐云保找两个心腹把人给悄悄抬到冰窑去关押。 ??待客房内无人了,云忠良才叹着气道:“让门主看笑话了。今日若不是门主来,这个畜牲我们云府还没人能拿得住他。” ??公孙岳峙摆摆手,“只要云大人不怪我多事就成了。不过也请放心,这等事绝不会从我嘴中出去半个字。若大人有不方便的地方,也尽管开口,我们江湖人没那么多规矩。” ??云忠良抱拳,“那就多谢门主了。只是可惜没能为令郎的伤出一分力。” ??“快别这么说,这种江湖败类我神刀门还不屑让他医治。若无别事,大人尽管去忙,我就先告辞了。” ??云忠良亲自把公孙岳峙送到大门口,也没心思再去上公,转身径直前往福寿堂。 ??此时福寿堂里的下人都被清理干净,高氏已哭哭涕涕的跪倒在老太太面前。 ??她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陈刚身上,老太太一言不发地听她断断续续哭诉完。 ??直到云忠良一脸铁青的过去,她才问道:“忠良,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休妻!” ??“老爷——”高氏跪爬到他面前,哀求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么多年来我为你生儿育女,侍奉婆母,持家有道,从未犯过一丝错。今次也只是我识人不明让歹人趁虚而入,错不在我,你怎可以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其实早在陈刚说并未与她苟且时,云忠良心中怒气已消大半。此番说休妻也不过是一时气话。 ??知儿莫若母,老太太已察觉到他并非真对高氏绝情,只好给他一个梯子下道:“有儿有女有孙,一旦休妻就是让人看笑话。也罢,忠良,为了儿女的脸面,就暂且让她先去佛堂颂经思过吧。这府里头的事我先教孙媳妇管着,那孩子知书达理,平日里也跟着学了不少理事之能。将来这府里头的事迟早也是要交给她的,纵不过是早些时日。” ??“此事但凭母亲处理,日后只怕还要劳烦母亲多费些心了。”云忠良接着一脚踹开高氏,重重哼了声,“若不是看在几个儿女的份上,我现在就要把你送回高家去。你给我记着,自今往后,不准你踏出佛堂一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便拂袖而去。 ??高氏伏地嚎啕大哭,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今日是哪里不对劲,为何会放任那陈刚对她动手动脚…… ??(本章完) 第162章 嫉妒发狂 第162章嫉妒发狂 ??即便王大管事受令把事情隐瞒得极好,稍有耳闻的下人们都被封了嘴,但府里那不同往日的气氛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同时老太太那边不断人来人往,高氏被罚进佛堂,二房三房的都往老太太那边打听消息,半句实话都没听到。只能靠一些私下里的猜测和揣摩,得出高氏可能犯了大错。 ??二房的原氏和三房的张氏少不得要幸灾乐祸。以为老太太会把中馈交给她们哪一房去打理,结果老太太却把大房的媳妇王氏给提了上来,令她们大失所望。 ??云锦安这时才发现没了她母亲支撑的家少了许多温暖,第一个就冲进佛堂里抱着高氏大哭。高氏也只能抱着她默默流泪。 ??高氏一出事,已嗅到事情不正常的秋媛立即趁人不注意卷了自己的细软逃出了云府。 ??云语安也不知事情怎么会成这样,她明明只是想给秋媛一点颜色看看,把她赶出云府。结果吴妈妈莫名中毒,秋媛第二天又跑去暖苑乱嚼舌根,然后高氏就去了客房,和那个陈郎中一同出了事…… ??她不想高氏出事,这么些年来,即便所有人都看不起她,但她可以感受到高氏是真正的爱护她,把她当亲生女儿在养。 ??所以她为了搞明白事情的原委,特意跑到佛堂,看到的却是云锦安抱着高氏放声痛哭的场景。 ??她从来都不敢在高氏面前这般大声哭,也从来不敢在高氏面前提任何要求。 ??这样放肆痛哭的权利只属于云锦安。 ??她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想到自小对云锦安小心翼翼的过往,她紧握着拳,一个毒计忽然自心底里像着魔了般疯长了起来。 ??回到屋后,她问玄珠,“是不是我让你做任何事你都会去做?” ??玄珠抱拳,“二姑娘但请吩咐。主子那边一再交待,凡是二姑娘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好。等到夜半的时候,你去冰窑把看守陈郎中的两个人放倒,我们去把陈郎中放了。” ??玄珠不解,“放倒两个人不成问题,就怕那陈郎中不好相与,伤到了姑娘。” ??云语安摇头,“我给他指引一条好去处,他不会伤我。而且,只有他逃走了,我母亲才可以摆脱那莫名的罪名。” ??她已经问了紫媛,高氏被关,只怕是被认为与陈郎中有染。 ??她不相信高氏是这样的人。 ??就算是这样的人,她也要让高氏再也不敢近那陈郎中的身——高氏是她的母亲,这辈子,她都只能是云府的主母,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存在,不容任何人折辱于她。 ??子时末,正是人们睡得正酣之时。 ??冰窑外,两个值守的护院打着哈欠,紧了紧身上的棉衣,两人商议着一人蹲在石阶上打盹,一人继续值夜。 ??准备打盹的人跑到一边树角下准备放水,一个黑影悄然而至,一掌就将其击晕。 ??稍后,另一值守的人看到黑影走近,以为是同伴,也不以为意,待人走到面前发现不对,为时已晚,依然叫人一招放倒。 ??黑影摸出他身上的钥匙,打开了冰窑的门。 ??披着一件黑色大斗蓬的云语安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冰窑中,寒气森森,陈刚被五花大绑在铁柱上,须发皆被冷气染白。一身白袍已成污浊不堪辨不出颜色的灰袍。 ??听到动静,他缓缓把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 ??当看到是云语安,嘴里不禁发出一抹怪笑,“云家二姑娘?大半夜来找我作甚?难道是想放了我?” ??云语安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想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陈刚吐了一口唾沫,“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我也会答应。你先把我放下来……” ??玄珠上前,“把你放下来何难,难的是你身上的穴道被制,若没有我的独门手法为你解开,你也休想走得出冰窑的门。” ??“小女娃好眼力。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跑,这样子绑着不好看,先把我放下来再说。” ??玄珠艺高人胆大,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利刃,一挥手间,儿臂粗的麻绳就被割断。 ??陈刚扑嗵一声跪到了地上。 ??他嘿然一笑,抬起三白眼,“云二姑娘有何条件但说无妨。拼了这条命,我也会做到。” ??云语安退开一步,丢出一张简单的云府地形图,“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今晚就去我画了红圈的院子里,把你昨日垂涎欲滴的女子给破了身就是了。对于你来说,这是好事不是?” ??陈刚显然没料到她提的是这个条件,对于他来说,真算得上飞来艳福。 ??他只是不解,“我记得她是你妹妹。” ??云语安冷笑了一声,不欲多解释,“你做不做?” ??“这样的好事,你觉得我会不答应?” ??“好。还有一个,我从来就不认识你,也从未来过冰窑。你能不能做到?” ??陈刚也是一声冷笑,“没有这一点操守,你们云家主母现在还有命在么?” ??云语安很想问他究竟与高氏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最终还是忍住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些。 ??离开时,玄珠又说了一句,“听说把陈郎中拿下的人是神刀门门主公孙岳峙。陈郎中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有仇。” ??蕊安苑里。 ??云锦安拥着被子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之中,觉得有人钻进了她的被子里。她张嘴欲问,却被一火热之物趁虚伸入口中堵住…… ??屋子里传来挣扎声,不久后,又是喘息声,次间的知画和冬书酣睡如猪,对主屋里正在发生的事毫无所知…… ??一大早,云府就炸开了锅,护院们似乎在到处搜人。 ??这一夜是云九安附身原主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从不做梦的她昨晚做了几个非常轻松愉快的美梦 ??秋韵服侍她起床,“姑娘,那个陈郎中昨晚跑了。府里现在正到处搜人,就怕他是藏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未离开,一怒之下伤了府里的人。” ??云九安伸了个懒腰,心情愉悦道:“放心吧,此人好不容易逃出去,他若还敢在府里作乱,除非是真的不想活命了。” ??(本章完) 第163章 陈郎中的诡计 第163章陈郎中的诡计 ??她推开被子,“何况,公孙门主出手,没有人帮他,他一个人绝对逃脱不了。” ??秋韵满肚子疑惑,“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帮他?会是谁?” ??云九安朝她眨眨眼,“自然是一个不愿云家主母背上污名的人。” ??秋韵不敢再问,自知自己的脑子没主子转得快,问了愈发显得她蠢得可以。只好笑道:“姑娘说得有道理。昨日也幸得姑娘把公孙门主叫来,不然……” ??云九安作了个噤言的动作,“嘘——少说,多做。就跟你把那包药粉放入炖好的母鸡汤中一般。” ??主仆二人笑得好不开怀。 ??“姑娘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云九安起床穿着衣裳,“自然是给公孙公子去治病了。不过你继续在府里打听他们的动向,该出银子的地方出银子,该收买的人收买,不可太过小气,束手束脚。” ??“我知道。就是这么下去,银子只见少,不见涨,已经没多少银子可使了。” ??“不要紧。年前应该就有人给我们送银子来,你只管把银子往外使。” ??秋韵把热水端上来,“姑娘今日不去老太太或者太太那边看一下?” ??云九安笑道:“不急。昨日母亲莫名与一个江湖郎中有染,府里少不得还有一会乱。让事情再发酵发酵,等时机差不多了再去,定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秋韵给她递上热毛巾,“怪只怪太太一直以来对姑娘和三姑娘太过歹毒,一再陷你们于险境之中。算是她罪有应得。” ??“此次真是天助我也,若不是吴妈妈断臂,高氏就不会叫来陈郎中。这个郎中不来,我到哪里去抓她的破绽?”几个月以来她都在疲于应对高氏和梁子渊一步又一步的阴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此次可谓是天赐良机,终于可以借助所有资源给了高氏重重一击。这一次断她左膀右臂,看她以后还怎么蹦哒。 ??用过饭后,她带着医箱,府里目前一团乱,也懒得跟任何人上报,就径直出门前往顾宅。 ??而此时王大管事忙得脚不沾地,不仅各处的事要安排,佛堂里的那位又不断让他做事,各方面的跑,里里外外都要管,还要找那打晕护院的逃走的家伙,必须得去各院清查,怕他躲在府里杀人放火…… ??蕊安苑里。 ??云锦安被折腾了一夜,正睡得昏天黑地,门外传来知画和冬书的敲门声,把她从好梦中惊醒,气得破口大骂,“你们两个死丫头敲丧啊?别来烦我,我还要睡!” ??好久没听她骂人了,没想到今早会这样。知画和冬书吓得再也不敢吱声,连脚步声都不敢发出,就轻手轻脚离开了。 ??云锦安一骂完人都还没睁眼,身体上的感知已回来。感觉还与另一个身体纠缠在一起,忙睁开眼,总算看清昨晚弄她的人是谁。 ??“你个小辣椒,火气这么大,一大早就开始骂人,要不要爷再帮你?”陈刚一手半支着笑问。 ??云锦安万万没想到会是那个似乎与她母亲有染的江湖郎中强占了她的身子,忍着身上的颤粟怒道:“好你个不要脸的,与我母亲苟且了又来找我。放开我。” ??陈刚哪里会放开她,没一会就让她绵软了下来。 ??好一会,陈刚才在她耳边低道:“小辣椒说什么混话,明明是你母亲垂涎我多年,我都离京好多年不敢回来。这次是她说要我给吴妈妈接断骨,左右哀求,我才答应回来。哪里知道她心思依然在,幸得你父亲回来打断,不然还真让你母亲得逞了。” ??云锦安哪里会信,“不可能。” ??陈刚小声笑道:“为什么不可能?就因为她是你母亲?她若没那心思,为何把贴身丫头留在外面守着,独自一人进我房间?” ??云锦安开始半信半疑。 ??“我实在不胜其扰,再加上前晚一见你又惊为天人,所以昨晚才跑到这里与你行了夫妻之实。这样一来,我成了她女儿的男人,你母亲总不好再来骚扰我了吧。” ??云锦安开始细看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有三十多岁了,五官脸型还算端正,即便是那双三白眼,此刻她也觉得顺眼了许多。何况……他确实还有一身使不完的力量…… ??她哼了声,“就算有了夫妻之实,我也不会嫁给你。” ??陈刚捻着她的耳珠,漫不经心道:“不嫁给我,又想嫁给谁?” ??“我现在喜欢晏亦辰,他比你年轻英俊多了。” ??“年轻英俊有什么用,他能让你这个小辣椒快活吗?” ??“没试试怎么知道?” ??“还想和他试试?在我没答应之前,你敢?小心我回头把他杀了。” ??听到男人为她吃醋,云锦安心里高兴起来,“你杀不了他,他是神刀门的首席弟子,武功高得很。” ??神刀门的首席弟子?陈刚的三白眼转了转,忽然笑了,“好吧,神刀门人多势众,我武功再高也打不过他们。可是你现在已非处子,你以为他会娶你?就算娶了你,你以为他会对你好?” ??云锦安刚刚的好心情又被击碎。 ??陈刚坏笑,“不过……我却有法子让他成为你裙下之臣,非你不娶。” ??云锦安又来了精神,“快说,是什么法子?” ??“我是一个郎中,精通各种催情药,你只要给他下一点好东西,说是他借酒玷污了你,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然后我再教你房中驭君术,我可以保证,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对你生二心。” ??云锦安大喜,“你……你真的愿意帮我?” ??“自然。不过前提是……”陈刚望着她的腹部,“必须等你有了才能帮你成其好事。这辈子我四海飘零,只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娶妻,你若答应把我的孩子抚养成人,给我留个后,一切都可以依你。” ??这件事并不难,云锦安还觉得很刺激。心里还想为何不早点遇到他,不然,她早就成了梁子渊的正头夫人。 ??如此一来,她的后顾之忧都给解决了,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当下更是放纵自己…… ??(本章完) 第164章 胡说八道 第164章胡说八道 ??自从那晚受伤被柳宅后院的主人救治过后,云九安就感觉丹田的真气充沛了许多,运气时再没有嗑嗑巴巴的感觉。 ??所以就算公孙岳峙请的良医不在,她也有信心为公孙武把断了的经脉气机给续上,无非是要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而已。 ??相比于公孙武为云平安所做的事,这些根本就不值一提。 ??是以,当她来顾宅准备又给公孙武使用天玄针法时,公孙武拦住了她,“听我爹说,上次你为我施针就受了内伤,才没两天你又来,不要命了么?” ??云九安笑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放心吧,我若感觉气力不继自然会中止,不会强行给你下针。” ??紧跟着她对顾念蓉道:“还麻烦顾姐姐和晏公子在旁边帮我护法,这套针法施展时也绝不能受人干扰,不然会影响他的行气效果。” ??顾念蓉今日脸色有些不好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几次要问都被晏亦辰拉住。 ??此时她终于是忍不住了,“云九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正在打开医箱的云九安笑着抬起头,“顾姐姐有话请说。” ??“前几日德昌侯府的江夫人是不是请御史夫人去你家提亲了?” ??云九安手上一顿,瞄了床上的公孙武一眼,淡定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被我祖母拒绝了。” ??“我并不想了解你家拒绝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和宋二公子是什么关系?”尽管顾念蓉是江湖门派的女子,此时明艳的脸面上满是嫉妒之色。 ??云九安苦笑,他大爷的宋砚宁,可知他莫名其妙的上门提亲是在给她拉仇恨? ??她坦然摇头,“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和他没任何关系。” ??“你这话若是说给旁的女子听我或许会信。可是那个人是宋砚宁,他光风霁月,狷狂不羁,眼高于顶。他已不是一个少不更事的愣头小子,若不是他心仪的女子,他绝不会干那莫名其妙的事,也绝不会因势委屈自己随便娶一个女子。”顾念蓉眸光如晶石般流转,如痴如幻,“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只是静静在旁看着那些女子纠缠他而不得,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与她们有任何关联,全都是她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云九安只能笑着,“可喜可贺,顾姐姐这般了解他,比旁的女子强多了。” ??顾念蓉一脸傲然,“那是当然。不管外间对他的传言如何,我都信他始终是我认识的宋砚宁。不管他母亲如何逼他娶妻,他也会以各种荒唐的理由推辞搪塞。可是这一次他居然容许他母亲去你家提亲,此事已超出了我对他所有的认知。如果说你们两个之间没关系,打死我都不会信。”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起来,看来古人诚不我欺,嫉妒使人丑陋。 ??云九安无奈的不知如何解释,公孙武已推着顾念蓉道:“师姐莫要胡乱猜测。我们到京城这么久,你几时看到宋二公子与她有过往来?你认为宋二公子千好万好,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么?那宋二公子除了出身好,左右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有何了不得?” ??顾念蓉甩开他的手,“你懂什么?他饮酒高歌纵马江湖的时候,你还在泥地里打滚!” ??云九安满脸疑惑,不是吧,宋砚宁还有如此辉煌的历史?即便他花花肠子再多,怎么看都不像啊。 ??公孙武也是第一次听说,“师姐就不要夸大其辞了,你也比我长不了两岁,说得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我说了你也不会懂。”顾念蓉冷冷道:“云九安,既然你说你和宋二公子没有任何关系,刚才我已经麻烦洛非凡上门去请他过来。有没有什么,我一看便知。再说,你既是小武师弟的未婚妻,岂能和其他男子牵扯不清?” ??云九安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淡道:“顾姐姐这般作为,是不是有些太咄咄逼人?首先不说我与公孙公子还只是双方长辈的口头之约,算不得未婚妻;其次,宋二公子是我大哥的同僚,没有关系也算是认识,总不能我们一见就跟仇人一样横眉竖眼;更何况,单以模样来说,我全然不及顾姐姐一半,既然宋二公子眼高于顶,你觉得他会心仪于我?”仟千仦哾 ??顾念蓉一听,也觉甚有道理。自她一听说侯府去向云家提过亲,她的妒意一冲而上,瞬间就失去了理智。 ??但是就算所有人都觉得她做错了,她还是想亲眼证实一下。 ??正好这时洛非凡带着一身月白色棉质长衫的宋砚宁进来,“小武师弟,你不是有话对宋二公子说么,人给你带来了,你亲口对他说吧。” ??晏亦辰冲他直挤眼睛,洛非凡却根本没朝他看,一本正经对床榻上的公孙武说道。 ??宋砚宁一进来就看到屋里四人都朝他看来,特别是坐在床榻前的云九安……他眉毛挑了挑,谦谦君子般一礼,“不知公孙公子找我来何事?” ??公孙武无语,“不是我找你,是我师姐。” ??宋砚宁诧异地看向顾念蓉。 ??顾念蓉眼睛锐利,他一进门第一眼果然看的是云九安。好在云九安一脸淡然,完全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没什么,是我看云九安要给我师弟施针打通已断的经脉,怕她有什么闪失,想着多一个人多个帮衬,就把你也叫过来壮壮胆。” ??宋砚宁脸上现出一丝尴尬,“这个……我在这里不太好吧。毕竟前几日被云家拒了婚,现在又把我叫来对着他们两人,是不是也太不顾及我的颜面……” ??谁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坦然将被拒婚的事当众说出来。 ??顾念蓉的声音扬高了几分,“照这么说来,去云家提亲,真是你的主意了。” ??宋砚宁摊了摊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也是没办法。那个咳咳……是我母亲所逼,抓阉时一不小心就抓到了她……” ??原来如此。云九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感觉你把婚姻当了儿戏。希望你下次抓阉的时候注意些,像我这样的丑八怪最好别放在挑选之列。” ??宋砚宁微笑着看她,“人生本如戏,又何必事事活得那么认真?” ??(本章完) 第165章 明生家族 第165章明生家族 ??两人之间确实是非常普通的对话,不知为何,却就是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顾念蓉凭女人的直觉就觉得不对劲,却实在又揪不出哪里有问题。要说有问题,多半都在宋砚宁身上。可是她实在不相信他会对一个长相出身都不咋样的小姑娘有别样心思。 ??“侯夫人为了你的婚姻大事,真真正正是无所不用其极。好在云家已拒了婚,不然真要酿出大错,毁了云姑娘和我师弟的一段好姻缘。”她再一次用言语提醒云九安和公孙武的关系,惹得一旁的晏亦辰都有些难为情地把眉皱了起来。 ??宋砚宁却若无其事搬了把椅子在屋中坐下,淡道:“不是要我来壮胆么,云姑娘但请施针。” ??其实云九安还有很多话要问他,可是眼下时机不对,同时对顾念蓉的举动也有些气恼,淡道:“我施针并不需要人多来壮胆,反而会扰了我心神。要不你们都出去吧。”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我不出声就是,只是看看你的手法到底如何。”宋砚宁清隽的脸上是不容置疑,显然他也是来了脾气。 ??顾念蓉心心念念都在他身上,如何会不知道他真生气了。但她还是希望他能看到人家小两口恩爱的画面,将一切不可能都扼杀的摇篮之中,便道:“云姑娘只管施针,宋公子在此,自有把握将一切风险都降到最低。也只有他在这里,你为小武施针我才放心。” ??竟对他如此推崇备至,云九安和公孙武以及晏亦辰、洛非凡几人的好奇心都被提了起来——这位看上去实在斯文得过份的宋二公子究竟有何能耐? ??尽管如此,云九安心里仍不爽,还要说什么,公孙武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就少说两句,师姐也是为了我好。” ??云九安心一软,也就不再言。 ??看得宋砚宁几不可察的扬了扬眉。 ??云九安示意晏亦辰为公孙武脱了上衣,令公孙武趴伏,自己闭目调息了一下,依然双手同时下针,以气御之,沿既定的穴道自上而下,将真气借针推送至其经脉之中。 ??这次是要为其医治脚筋,施针的穴道必须自上而下。却又不方便让公孙武脱裤子,她只能麻着胆子隔裤认穴一路到下,直至筋断处停顿,一遍又一遍徐徐将真气度入。 ??她是双针齐下双腿,一心二用,一气二分,这般操作所耗之真气几乎是成倍增加。而才到第三遍时几乎已经力竭,她害怕再出现上次一样的情况,赶紧收功收针,闭目自已调息。 ??屋内几人都看得惊奇不已,他们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何曾见人这般施针续筋过? ??宋砚宁则是怒意全无,只是淡淡坐于一旁看着小姑娘的一举一动。 ??晏亦辰帮公孙武把外衣披上,问道:“师弟有没有什么感觉?” ??公孙武脸上已是一片惊喜之色,用左手摸着脚裸,“确实能感受到一股热力在将断处融合,她的针法真的管用。” ??顾念蓉也是欢喜,“没想到云姑娘是有真本领,之前还道她救四皇子妃凭的仅是运气……”她瞥眼看向宋砚宁,见他依然一副冷淡的样子,心里倒是放心了许多。 ??这时云九安已调息完,她再给公孙武把了下脉,点头道:“还行,筋脉上下贯通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她收针放入医箱,起身开了个方子就要离开,公孙武忍不住挽留道:“你不留下来吃午饭了走么?” ??云九安没答他,只道:“我明日再来。告辞。” ??毕竟这里是顾念蓉的宅子,公孙武不好再说什么,就让洛非凡送她出去。 ??云九安和洛非凡还没走到门口,又遇公孙岳峙从外面回来。洛非凡把她施针的事说了一遍,公孙岳峙哈哈一笑,紧跟着对云九安道:“知道你真心实意为了小武,不胜感激。这样吧,你随我到书房来,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云九安也不推辞,随他进了书房。 ??公孙岳峙开门见山道:“我不知道云姑娘找那个玄铁盒作何用,但为了表明我神刀门对这桩婚事的诚意,我已吩咐人把玄铁盒带到京城外的一个庄子里。你若有需要,随时可以跟我们去取。” ??不愧是老江湖,只通过两次的试探就明了了她对玄铁盒的看重。她沉默了一下道:“却不知那玄铁盒究竟有何来历?” ??公孙岳峙这次似乎也没准备卖关子,沉吟了一下道:“不知道云姑娘有没有听说过明生家族?” ??明生家族?云九安摇头,“不曾。” ??公孙岳峙点了点头,“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估计这天下百十个小国部族听过此家族的人也寥寥无几。” ??“愿闻其详。” ??“我仅以我所知的部分告诉你。”公孙岳峙浓黑的长眉拧起,“明生家族存在于世上千年,他们没有国家,没有土地,却处处都是国家,处处都是他们的领地。” ??“据说他们传承上千年,历尽世间悲欢,阅尽世间沧桑。至今为止,这个家族的人已融入到每一个地方,世人无法辨别。他们这个家族据说掌管有武、财、权、谋、暗、医、药、食八部。说是通过这八部的人,可以维持着这天下的权力更迭的强弱,掌握天下百姓的口粮医药。而玄铁盒,就是这个家族的人派给他们认定的任职者之物。玄铁盒上的图案是这个家族的特殊标志,没有人能模仿打造得出来。至于玄铁盒里装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我门里的玄铁盒也是从旁人那里无意中得来,也没有胆量将它打开。” ??说到这里,他苦笑着道:“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玄铁盒的秘密。如果云姑娘需要,我可以送给你,权当是聘礼。但我建议,即便你得到,最好不要轻易打开。一旦打开,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云九安感觉自己像听了一出天方夜谭,在这朗朗乾坤,竟还有这等稀奇古怪的事,前一世的云九安可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何况她只是想用玄铁盒换梁子渊手中的那个,看看那盒里究竟有没有装她需要的毒丸,不然,她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何处藏那致她命之物! ??(本章完) 第166章 佛堂逆女 第166章佛堂逆女 ??“好,我答应你,玄铁盒我绝不打开。不知伯父什么时候方便,越快给我越好,我确实等着急用。” ??公孙岳峙呵呵一笑,“其实我拿那物也无用……要不这样吧,小武受伤,我们老住这里不太方便。等过几日我带他一起搬到我们神刀门的庄子时,你跟我们一起去拿。” ??云九安一喜,只要得到这个玄铁盒,后面的事就简单了。若她的性命不再受到任何威胁,天高海阔,就可任她飞翔了…… ??于是接下来两天,她依然每日都来为公孙武施针,他的手脚的支撑力也一日比一日强起来。 ??而这时江南裴家那边也派了管事过来,特意将蒋家所下药玉订金的佣金给她送上了五千两。 ??此银子云九安拿得甚不心安,想到在梁子渊密室里看到的机密卷宗,她一再细问裴家与蒋家签下合约的细节。 ??怎么看,合约签得都极合理,不似有什么漏洞。 ??她只能交待裴管事,明年待药玉开工生产时,一定要小心谨慎,就怕有心人在这里面做文章。 ??毕竟裴家若不能在五月底交上药玉成品五百件,裴家所赔的额度就会极大——是以总额的十倍赔偿,这个可就是天文数字了。 ??不过裴家老爷和北志商会各方面都配合得极好,到目前为止,场坊都修得极为顺利。本来说是二三月开始生产,按目前的进度,可能年节前就可以正式产药玉器件了。 ??云九安的提醒也只能到此,想到裴家在钟陵耕耘多年,商场上的事肯定要比她这个半吊子要精明得多,她的担心相较于实际操作者来说,只能说是一种无谓的杞人忧天。 ??高氏在佛堂里关了几日,渐渐也是回过神来。那日被绑的秋媛莫名跑进暖华苑说云忠良中毒的事,后来那公孙门主又和云忠良恰巧跑到客房…… ??这一切,分明是被人设了局。她后来让王大管事去查,果然查到那日一早云九安就坐他爹的马车去了顾宅…… ??好一个云九安,衡山道事件后,平安失踪,还以为她被吓破了胆,没料到居然还有精力对她进行这可怕的反击。 ??好在陈刚当晚就逃走了,如果酷刑之下,不能断定他不会把一些事吐露出来。 ??就是可惜了吴妈妈的手臂,上次的毒一使,已经整条手臂都溃烂了…… ??就在她既庆幸又痛恨之际,王大管事又来给她禀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说龙氏过来哭诉,高怡涵当街被人诬蔑与男人私通。 ??高氏大惊,立即让王大管事把嫂子龙氏请到佛堂来。 ??龙氏不知道高氏在云家犯了何错,居然被罚佛堂。心里诧异之下,还是将所有的委屈说了出来。 ??原来几天前,那郑家公子说是心悦高怡涵已久,郑家谢夫人特意请了媒人上高家去说媒。两家当时就敲定了这门婚事,大致会等到年节前就会换庚帖下聘。 ??不想前天的时候,高怡涵带着丫环上街买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竟被一个汉子拉住,硬说高怡涵嫌他穷抛弃了他,要攀那高门大户嫁郑家公子,还将他们的孩儿都狠心给打了。 ??高怡涵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能受人这般冤枉,何况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当即就要家丁把那男人赶走,路人却都在指责她不检点,未婚就与人私通,事情败露还要打人,高家门风败坏之类。 ??当天郑家就上门退了婚,而高怡涵的名声也被毁。 ??紧跟着高家赶紧去追查那个拦路的汉子,那人正准备逃往城外时被截了下来,一问,说是认错了人。知道自己错了,才决定逃走…… ??把那人抓回后,高家又去郑家说明原委,郑家觉得无风不起浪,无论如何都不愿再结这门亲事。 ??现如今是高怡涵茶饭不思,那郑公子也没了声气,实在无法可使,这才跑到这边来,希望高氏去向郑大学士求个情。 ??听完此事,高氏才明白郑言之一直以来想娶的女子竟是她娘家侄女高怡涵。之前她还让语安去找郑言之搭腔…… ??“二姑奶奶,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不厚道,当年也是那郑尚君对不起你另娶的谢夫人。可是念在我们怡涵痴心一片,说此生非郑公子不嫁,不然宁愿古佛青灯,就烦请你去向郑大学士说说情。我们高家乃书香世家,女儿个个也都冰清玉洁,并非那轻浮之人。既然芳心暗许,那便是一辈子的事。还请他宽容则个,毕竟错不在我高家不是。”最终,龙氏低声下气求道。 ??为了侄女的婚事,当年那不可抹灭的痛楚又要被翻出来了么?可是语安怎么办?如果一旦让高怡涵进了郑家,语安就只有为妾的份了么? ??高氏心念电转,痛声骂了那认错人的汉子几句,随后才不置可否道:“现在我家老爷因为一些琐事正在气头上,若我这时候再为了怡涵的事去郑家找郑大学士,肯定更是惹他生气。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你放心,就是拼着我这张老脸不要,也一定不会让怡涵丢了性命。” ??得她如此承诺,龙氏总算松了口气。当下也不方便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又安慰了几句,方满意而去。 ??送走娘家嫂子,高氏正在思索那认错人的汉子出现得蹊跷时,几日未见曾现面的云锦安居然杏眼含春的走了进来。 ??“母亲在这佛堂可还过得习惯?听说父亲不曾踏进来一步,日日就见那王大管事跑进跑出。母亲,这里可是佛堂,可别又闹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到时候爹爹可就真的留你不得了。” ??高氏皱眉,“锦安,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混话?”m ??云锦安笑着在一个蒲团上跪下,朝各类神像拜了拜,才回头对她笑道:“母亲当日在风月楼义正严辞地把我拖回来,我还以为母亲有多正经、多贞烈、多了不起,弄了半天,这些行为都只能放在别人身上。你看看你自己,为了一个男人落得这般田地,值得么?” ??高氏被气得不轻,一巴掌就挥了过去,“逆女,你凭什么这样指责自己的母亲!” ??云锦安捂着被抽得生痛的脸颊,满脸恨意,“是,我是逆女。当初我要嫁梁七郎,你骂我不知廉耻。五妹不愿与那梁七郎有牵扯,你却用各种卑鄙下作的手段把她往他的手里送,至今三姐都还没有找到。那晚从风月楼回来,你明明答应我等梁七郎成婚后就让我成为他的妾室,结果你到现在半字不提。又说除梁七郎外其他人随便我挑,好,我现在挑中了一人,就是不知你让不让我嫁?” ??看她那叛逆的眉眼,高氏太阳穴突突的疼。她厉声问,“你又想嫁谁?” ??云锦安附到她耳边,“我想嫁陈刚陈郎中,母亲说怎么样?” ??高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过去。 ??云锦安继续在她耳边道:“母亲不是一直纠缠于他么?很不幸,他现在已经成了女儿的男人,这几日,他日夜与我缠绵,我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所以母亲以后就不要肖想于他了,他现在一心只喜欢我……” ??她话还没说完,高氏双手已掐住她脖子,神情疯狂,“你这个不孝女,我现在就掐死你,掐死你……” ??她的手掌越来越收紧,云锦安脸颊胀得通红,不恼反笑,“你掐死我吧。谁叫你招了那样一个男人来,还污了我的身子,都是被你害的,都是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母亲害的……死了倒干净……” ??高氏悲呼一声,总算放开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地直抓自己的头发,“天哪,我这是遭了什么孽,要被这个逆女这般惩罚……”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母亲如此轻俘,女儿少不得也遗传了些许。”云锦安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裙,又把自己歪了的发钗正了正,格格笑道:“好吧,母亲不愿我嫁他,陈郎说了,他可以不娶我,也可以帮我另嫁他人,前提是我必须怀着他的孩子嫁过去,他才不会声张。我现在看中的是神刀门的晏亦辰,听陈郎说他还是江南织造的庶子,出身也不差。只要母亲肯帮我成就了这桩婚事,以后我也就跟母亲一样,以一副端庄淑婉的模样堂堂正正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吧。” ??说完,她看也不看高氏一眼,便款款而去。 ??高氏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半天都没有动弹。 ??(本章完) 第167章 母女齐心 佛堂里的各路神像含笑仁慈地看着这世间悲苦,香烛袅袅,烟气飘渺,青色的帐幔在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冷风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摆着。 ??高氏的心都在滴血,眼泪自她的眼角一串串流下来,打湿了衣襟,凉了她愈发寒冷的心。 ??佛堂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人将她扶了起来,“母亲,地上寒凉,不管五妹再怎么荒唐,母亲切不可为她伤了自己的身子。” ??是云语安。 ??高氏就着她的手缓缓爬了起来。 ??云语安拿出帕子,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湿意,“五妹向来任性,性子也烈,母亲若一味压着她,她就愈发变本加厉。这几日王大管事没少派人去她院子那边,她却不让人搜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陈郎中玉郎中。王大管事也无法,便没去搜她的屋子。哪成想,她的胆子偏是大,竟藏了那男人在她房中日夜胡天胡地。” ??“语安,你老实告诉我,那日秋媛毒害吴妈妈的鸡汤是不是你端给她的?”高氏嘶哑着声音,接过她的帕子,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云语安沉默了一下,“是。但绝不是下的那般重的毒,只是让吴妈妈咳血的一点药而已。” ??“由药变毒,这当中,只怕是被人又动了手脚。”高氏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为何要那样做?” ??云语安咬了下唇,“我不想再看到秋媛,我想让她犯一点错后被打发出府。” ??“是不是秋媛不知高低冲撞了你?” ??“……是。她不仅勾引郑公子,还说不愿给我这个妾室当陪嫁……” ??“她只是一个贱婢,是我跟前的一条狗,你只要跟母亲说,母亲可以把她交给你随便折磨。何必转那么大的弯,让人有机可乘?” ??云语安垂下了眼,好一会,才咬唇道:“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庶女,不敢向母亲提更多的要求……” ??高氏一把抱紧她,轻抚着她后脑的发丝,“我可怜的孩子,还是我亏待了你。” ??云语安贪婪地吮吸着属于母亲的气味,尽管这个女人可能是杀她生母之人,初初知道时她也恨过,可是全都抵不过对这种母爱的眷念。 ??她尝试着也双手环绕着她的背,这是她自小就渴望的温暖的怀抱。总算在对云锦安彻底失望后,以后这个怀抱也可以让她肆意撒娇痛哭了吧? ??“你告诉我,陈刚是不是你放走的?” ??高氏突然一问,刚刚放松下来的云语安背脊一僵,她没有撒谎,“是。我怕这个人口不择言,攀诬了母亲的清白。” ??高氏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睛,“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已经害了锦安。她本就性烈,被陈刚辱后,她便会一条道走到黑,以后她要怎么办?” ??云语安也无惧地回视着她,“这不能怪我,是她自己贪图男欢女爱。是她自愿把那陈刚留在院中日夜……母亲难道不了解她,她生性轻浮,当日为了梁七郎她自愿送上门让人轻薄,世间哪个女子都做不出这等事来,偏她能。这个陈刚一说喜欢她,她就找不着南北不知羞耻与他无媒苟合,从没准备把这个人交出来正法。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打主意怀着这个贼子的孩子去嫁晏亦辰,世间还有比她更荒唐更不要脸的女子么?” ??“不准你这般说她!”高氏眼里闪过痛楚,“现在事已至此,我们必须要把她掰到正途上来。如今她被陈刚缠上,她不答应他名声就毁了,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所以……你得为她保守这个秘密,她想要嫁晏亦辰,就让她去嫁。记住,她是你的妹妹,你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姐妹,你必须要帮她,而不是落井下石还踩她一脚。” ??她语重心长地抚着云语安的脸颊,“你应该知道今日你舅母过来过吧。高怡涵被退婚,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云语安不语。 ??“是你干的也没关系,争取自己的利益和幸福,不坐以待毙才是随了我的性子。你放心,过两日我就会求了你父亲放我出去,我会亲自去郑家,到时候我必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郑家,而且还是原配正室夫人。” ??云语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高氏柔声道:“我对你和对锦安一样宽容,我只盼你们这一生都过得幸福美满安康。只有你们好了,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母亲多年来的心血才没有白费。”仟仟尛哾 ??“那……怡涵怎么办?” ??“怡涵么?毕竟郑言之心悦于她,我也不能拂了你舅母的面子,就让她为妾吧。日后她在你手底下,还不是随你拿捏?” ??佛堂里的神像似乎都为她这句话打了一个寒战…… ??* ??下午的时候,孙姨娘派人请云九安过去了一趟,说是后姚庄那边传来消息,绿荷一家确实是去章化老家吃酒,但不知为何至今都未回。 ??其次,她爹娘终于发现了那珍姑的踪影,但两人腿脚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她进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后门。后来经问,那里正是郑大学士府的后院。 ??夜晚,秋韵将日间去过佛堂的人都一一说了出来。从龙氏说到锦安,又从锦安说到了语安。 ??她买通的下等丫鬟只能在堂外天井里隐在山石后借着洒扫隐隐约约听到一些。 ??丫鬟听到龙氏提到高怡涵被退婚,央求高氏去郑家说情。 ??又听到高氏和云锦安在屋里又是大哭,又是大笑,母女两都似疯癫了般。高氏大骂逆女不孝女…… ??随后是云语安去后,高氏说让她风风光光嫁入郑家……正室夫人……安抚高怡涵…… ??“高怡涵被退婚的事在京城都传开了,龙氏央求高氏去郑家说情……”云九安把手里抱着的医书放了下来,她想起前世高氏和大高氏商议云语安婚事的场景。若不是那次的偷听,她哪里知道高氏心里还隐藏着这般大的秘密? ??眼下高怡涵都被算计,看来时机差不多了。她笑了笑,“明儿赶早给我准备一瓶养颜膏,我可能要悄悄出去一趟。” 第168章 离京一战(1) 养颜膏和那个仿制的冰雪玉肤膏一样,都是她自制的,相信京城里的贵妇都会喜欢,就是制作成本高了些。 ??她接着漫不经心又问,“蕊安苑这两天什么动静?” ??秋韵笑道:“王大管事依然没能进去,听说这几天院子里的扫洒丫头都不准进屋,床褥倒是递出来换了好几次……” ??云九安眉目微动,“四姐中了二姐的算计,姐妹相残,没想到这么多年来都蛰伏不动的二姐手段如此毒辣。” ??秋韵摇头,“可是比起太太来,又算得什么?” ??云九安重新抱起医书,“确实不算什么。她欠下的,可不止一条人命,接下来,我会让她也体会一下她的至亲和疼爱在骨子里的人一个个背离她、唾弃她、痛恨她的感觉。杀了她,反而是便宜了她。” ??她本不为前世的云九安报仇,而是自来这里后,她一再不择手段的加害惹恼了她,倒不如把前世今生的仇一并报了,免得自己心里不爽。 ??“还有,我今日才听说钱路是王大管事的义子。姑娘,以后你还是尽可能不要再坐他的马车了。”秋韵提醒道。 ??云九安摇头,“无妨,他要害我早就害了。至少现在还没发现他把我的行踪都透露给人,平日多给他一些好处就行了。” ??秋韵只好把疑虑放在心里。 ??第二日一大早,王大管事就急急忙忙去向云忠良禀报,说是高氏身体不适差点晕倒了。叫给她请医,高氏硬是不让,言道老爷不去看她一眼,她活着已无意义,不若死了。 ??云忠良本就只是想她思下过,并非真忍心罚她。闻言,故作一脸怒意地冲过去,似要大骂她一般,结果看到高氏在偏殿阴冷的床榻上白着一张脸咳嗽,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高氏见他过去,拉着他袍摆嘤嘤地哭泣,抽泣着细数两人多年来的恩爱。 ??一番言语下来,云忠良自然眼前脑海全是她的好。这些年来他连孙姨娘屋中都极少去,这种上得厅堂暖得了床的妇人他到哪里去找? ??高氏观他颜色渐好,才擦了泪道:“语安已年纪不小,也到了出阁的时候。之前我娘家嫂子说高怡涵被郑家退了婚,我捉摸着那郑公子平日里把我们语安当成红颜知已,不若趁此机会,我去探探郑家的口风,看他们家对语安有没有什么看法。如果能让语安嫁入郑家,我们云家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云忠良没料到她这个时候都还记得为庶女的婚事盘算,心里唯一的一点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他把她扶起来,“也罢,既然是为了语安的婚事,你且去办。如果语安以一个庶女之身真能嫁入郑家,也算我云家脸上有光。过后你就在暖华苑养着,别真弄出病来,让几个懂事的儿女伤心。” ??高氏居然像个少女般破涕为笑,“就知道老爷并未真的生我的气。” ??云忠良哼了声,“日后你且注意些,别再又结识一些古怪的江湖人惹来闲言碎语。公孙门主那边我且会为你正名,你倒不用为这点担心。” ??“看来老爷还是信任我的。”高氏打铁趁热,“对了,我瞧着那公孙门主确实是豪爽之人,老爷既然愿与他结为亲家,不若好事成双。昨儿锦安特意过来,说非常中意他的大弟子晏亦辰,不若老爷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锦安中意晏公子?”云忠良皱了下眉,又点头道:“嗯,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错。公孙门主明天就要带着公孙武和几个弟子离京,正好我今日休沐,要不我稍后就过去一趟。” ??高氏心道好悬,再晚一步就迟了。 ??紧跟着她在云忠良的搀扶下,光明正大的出了佛堂。 ??* ??谢夫人有一个习惯,每月二十五的时候,她会亲自去她特意打造的暖房喂鸟雀。 ??她的暖房里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笼子,里面关着各类或珍奇或普通的鸟雀,颜色各异,鸣声各异。就算不是齐鸣之时,也能听到婉转清脆的鸟鸣声,如处于深林之中百鸟朝凤般,此起彼伏,相当热闹。 ??当她正在给一只全身黑色羽毛有着两尺长尾的鸟喂食时,管事给递来了一份拜帖。 ??她让管事把拜贴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云九安,便一脸淡漠地说不见。 ??管事又打开了一封未开的信笺,“她说夫人先看了这封信,再决定见不见。” ??谢夫人把手中的鸟食递给丫鬟,接过信笺,只扫了两眼,上书‘十六年前后姚庄火灾’,脸色当即就变了,“她人呢?” ??“在门外候着。” ??“叫她去照厅,把周围的人都给清干净。” ??管事应声而去。 ??当谢夫人走到照厅时,云九安已坐在椅子上静默等待。 ??谢夫人不紧不慢地洁了手,让人上了茶,挥退下人,开门见山道:“云五姑娘今日过来何意?” ??早已起身的云九安向她福了福,“冒昧打扰,自然想来谈谈令郎婚事的事。” ??谢夫人面无表情道:“他的婚事和你所提十多年前后姚庄火灾又有何关系?” ??云九安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曾得到后姚庄管事姚福的认罪书,他说孔姨娘在生产后被他一棒打死,而孔姨娘的孩子……” ??她边说边细细观察着谢夫人的表情,眼见谢夫人有些紧张,心中愈发有了把握,“孔姨娘的孩子也在那时就死了。” ??谢夫人明显松了口气,“我不明白你对我说这些是何意,既然孔姨娘的孩子死了,那你们家的云语安又是谁?” ??“云语安么?”云九安笑了笑,“只怕是我嫡母的亲生女儿。” ??谢夫人皱紧了眉。 ??云九安依然故我的说着,“我查过,当年我嫡母称病去后姚庄将养时就怀了身孕,可那时候我爹已经离京任职一年多,不知她肚子里的孩子从何而来。我爹在任上纳了孔姨娘,待孔姨娘有了几月身孕的时候就着人把她送回了京城养胎。孔姨娘到京后又被我嫡母诓到后姚庄生子,结果孔姨娘母女死于火场,我嫡母的女儿借着庶女之名活了下来。” ??谢夫人平静的脸面再也维持不下去,渐渐变得狰狞。 ??云九安继续道:“在赏心悦事宴举办之前,有人泄了郑公子小时的梦境给了云语安,后来在赏心悦事宴上,云语安借此梦境的画作成了郑公子的红颜知已,两人无话不谈。不知谢夫人是否知道这个泄梦的人是谁?” ??谢夫人手中的杯盏都快要捏碎。 ??“日前高怡涵被人陷害坏了名声,导致退婚,高家托我嫡母向郑大人求情,我嫡母已经答应了。不过据我的推测,只怕她要趁此机会,利用令郎对云语安的好感,一面让你们郑家能娶她为正室,一面又接纳高怡涵为妾室,以示对令郎的抚慰。” ??谢夫人听到这里,人反而是平静了下来,“你为何要把你云家的家事说与我听?” ??云九安端起沏好的热茶喝了口,“因为我怕夫人不知就里,回头就把这桩婚事给拒了。我嫡母不让我好过,我也想让她尝尝被人下绊子的滋味……” ??她满目睿智地看着谢夫人,“云语安既然处心积虑不惜毁高怡涵的名声也要嫁来郑家,夫人何不任她嫁来,到时候没必要和郑大人因意见相佐而伤了感情。” ??她说得含蓄,谢夫人却听得明白。 ??她垂下眼帘刮着茶杯,“看来云五姑娘是把事情全打听清楚了才来,也算是诚意十足。” ??屋子里全是她把杯沿刮得叮当响的声音,好半晌,她才抬起眼,“今日若不是你向我透露此事,这辈子我怕都要被蒙在鼓里。你且回吧,这桩婚事我心里自有主意。” ??云九安笑着起了身,将早备好的养颜膏递给她,“这是我自制的贵妇养颜膏,效用极佳,用后肌肤细嫩光滑润泽,夫人可以试试。” ??谢夫人只知她会医术,盯着她手中玉瓶,“莫不是云姑娘以后准备以这个东西为营生?” ??云九安笑道:“本没这个打算。夫人一提,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谢夫人勉强收下,“请慢走。不送。” ??人家心里不好受,云九安也不介意她的无礼,福了福,便告了辞。 ??出得门来,有丫鬟带路相送。快到前院时,竟看到刘大人背着医箱由管事陪着出来。 ??刘大人忙招呼她,“云姑娘也是来给郑公子诊病的么?” ??云九安见了礼,微惊,“郑公子病了?” ??刘大人才知表错了情,边走边道:“年青人嘛,一点相思病。对了,我听说最近你在给那个神刀门的少门主公孙武施针治断了的手脚筋?听说公孙武手脚都见了起色,已经能用上力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云九安无语,“京城里就不能有一点隐私的事么?” ??刘大人哈哈一笑,“别的事我可能不太关心,但关于医药方面的,我可是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得很。快给我说说,你究竟用了什么针法,居然能把习武之人断了的真气都可以续上?” ??“这个……不方便在这里说吧?”云九安推托。 ??“那还不简单,走,随我回太医院,仔细帮我解解惑。”刘大人不由分说,就让郑家管事给安排马车,随他骑的马立即把人送到太医院去。 第169章 离京一战(2) 云九安被刘大人一拉去太医院就是一整天,当中探讨的,不仅仅是医书上的针灸之术,还包括了一些民间偏杂针法。不过当云九安说她现在所用的是一套古书上以气御针之术,算是独门不传之密后,刘大人也只能羡慕的作罢。 ??当然,除了对她针法的艳羡外,无意间也提到了当年天医馆袁家的那套不传之秘的针法。可惜多年前天医馆被查封,袁家人从上到下无一人能活命,此绝技也就此失传。 ??听到刘大人遮遮掩掩地提此事,云九安也没往心里去,对于这些隐讳的事,她没心思去多做探究。 ??回府后,用过晚饭,秋韵就一脸忿然的说起高氏已经被云忠良从佛堂里放了出来的事,“没想到老爷这般耳根子软,太太才在佛堂呆了几日,几滴眼泪一流,老爷就既往不究,是不是也太不像话了?” ??云九安打着呵欠,“你管他呢,女人有能耐把自己的丈夫拿捏住也是她的本事,看不习惯也要习惯。” ??想到今日没去给公孙武施针,明日要赶早,就想消消食了早点睡。 ??她从墙上取了梁清晨送她的神女剑向院中走去,秋韵跟在她后面又道:“老爷今日休沐特意跑去了顾宅,听说还是带着四姑娘。听暖华苑的人日间说,是太太有意让老爷前去,说想撮合四姑娘和晏公子这门婚事。” ??云九安顿住了身子,“哦?父亲居然听从母亲的安排想撮合四姐和晏亦辰?” ??“没错。”从这几天的观察就已经知道云锦安是怎么回事,秋韵说起来都脸红,“对于四姑娘的事,太太肯定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在佛堂骂她。可是太太不仅不制止,反而还帮她另觅婆家,不是要害人晏公子么?晏公子莫非跟她们也有仇?” ??紧跟着又迟疑道:“姑娘,要不……你去顾家提醒一下晏公子,要他别应了这门婚事?” ??云九安也是正有此意,问道:“我爹和四姐回来没有?” ??“应该还没有。” ??云九安看了看天色,这都戌时末了,他们还没回来,她现在赶过去也太心急了些,不若还是等明日过去再说。 ??她在院子里凝神聚气,拔剑,运起真气,竟将当日梁清晨所使的二十一式落尘剑法毫无偏差的打了出来。 ??秋韵只觉院中银剑翻飞,如白蛇吐信,时而轻盈,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飞,又凌厉,又好看。 ??一遍下来,云九安竟没有心跳气喘、长剑脱手的窘态,有真气护身,果然就是不同。 ??她很满意自己的进步。 ??收了势,还剑入鞘,正准备要秋韵打水洗漱,一个管事娘子便来院门口相请,说是云忠良叫她现在过去福寿堂一趟。 ??云九安把剑递给秋韵,便随其前往。 ??快到福寿堂门口时,隐约就能听到老太太责备的声音,“……带孩子出去,又是女儿家,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就不多上点心?年轻人喝了酒没分寸……这不是坏了我们云家的名声……” ??“……母亲教训的是……那晏公子也说了不日就会叫他父母上门提亲……” ??这时管事娘子打了帘子进去禀报,两人的说话声才戛然而止。 ??云九安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故作不解地问道:“刚才在外面听祖母之言,是谁喝酒了没分寸,要坏我们云家的名声?” ??云忠良面上一僵,老太太挥手让还杵在屋内的管事娘子离开,又叫祝妈妈亲自守到门口,方道:“既然你爹已允了你与公孙武的婚事,这件事让你知晓也是理所应当。” ??老太太叹了口气,“今儿你爹听你母亲之言,说想撮合锦安跟晏公子,去顾宅的时候,锦安也一定要去。没想到他们两个早就看对了眼,在中午席上喝了两杯尿酒后,竟自趁着酒劲已至晏公子屋中行了那周公之礼。到刚刚天黑他们才醒酒,好在公孙门主甚觉过意不去,已许诺马上去信,让晏公子的父母赶紧进京来提亲,不可辱没了我云家的女儿。”仟千仦哾 ??云九安倒抽了口凉气,好个高氏,好个云锦安,她们这次的行动居然会如此之快。她们的歪门邪道总是令人防不胜防,这下晏亦辰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你父亲听公孙门主说,那晏公子家世并不差,江南织造晏眉舫是他的父亲。虽说是庶子,也配得上她,算是门当户对。” ??看老太太的神情,对晏亦辰这个孙女婿还是相当满意的,不然言语上只怕不会这般柔和。 ??“这件事情你暂且不要在外间说,免得坏了你四姐的名声,到时候于你们几个未出阁的姐妹也不利。”老太太又郑重交待。 ??事已至此,云九安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四姐人呢?有没有回来?” ??云忠良咳声道:“怎么可能还让她留在顾宅,闹了一会,哭着回来了,眼睛都哭肿了,你得空了去安慰安慰一下。她还在责怪晏公子不尊重她……” ??安慰个屁。云九安只有四个字送给她:又当又立。 ??果然和高氏是一路货色,有其母必有其女。 ??“爹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云九安问。 ??云忠良看了老太太一眼,“我今日听你公孙伯父说,他们明日就准备离开京城,去他们门下的庄子里让公孙武养伤。你公孙伯父的意思,是想让你跟去一是认认门,二是给公孙武再施几天针。待公孙武稍能行走,就会同晏公子的爹娘一同来我们家正式下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出京?” ??老太太道:“我本是不同意你一个未阁的姑娘家跟去,奈何你爹说公孙武的腿伤还需要你医治,又信得过公孙门主的为人……就看你自己怎么想,若不愿去就不去,也没人能怨你。” ??云九安笑道:“这事公孙伯父早就征求过我的意见。说来说去,公孙公子的腿伤还是紧要一些,就当我是一个医者,没必要去拘那些小节。去去也无妨,最多两三天就回转了。” 第170章 离京一战(3) 云忠良点头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去把东西收拾好,明早我就送你过去。也顺便送他们一程。” ??时间已晚,云九安不敢耽搁,又听老太太交待了几句,就回了绮罗轩。 ??次日一早,云忠良为小心起见,不仅难得地给安排了两个骑马的护院,还另外从老太太那边抽了一个看上去精明的婆子,同云九安一起坐着马车前往顾宅。 ??到顾宅的时候,公孙岳峙和晏亦辰、洛非凡、顾念蓉都牵马等在门外。公孙武则坐在马车内,另有一辆马车还绑了个木制轮椅和拐杖,可能是方便公孙武上下。 ??除他们几人外,还有十来个面生身穿劲装的年轻人身负大刀,牵着马,可能是神刀门在京城的弟子,应该会一同前行。 ??此时天色已放晴,多日来压在枝头的积雪在阳光下显得光芒四射,若玉树琼枝,琳琅耀目。 ??路面的残雪早被人来车往的印成一条条黑褐色的车辙,人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云忠良与一众打过招呼后,便把云九安托付给了公孙门主,随后才调转马头,赶往署衙。 ??云九安没想到出京会有这般大的阵仗,拉拉杂杂下来差不多二十人。又近前问了公孙武的情况,他说已能一手撑拐,比预想中的好了许多,方放心地上了马车。 ??于是一队人马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外进发。 ??而同一时间,隔壁的德昌侯府门开,杜成急匆匆地赶了出来,看到渐行渐远的马车,直是叹息,“大人,你就不能动作快点?看吧,人已经走了,这一去他们的婚事只怕就成了定局,你就不能把人给追回来?你就不能拿出当年的霸气把人留下来?” ??宋砚宁一身官袍不紧不慢地从门内走出来,望了望车队,袍摆在微风中轻扬,一派气定神闲,“谁说我不会把人追回来?放心,我看中的人,她跑不了。” ??杜成摇头,“人都走了,还嘴硬。” ??这家伙说话总是让人心情不好。宋砚宁都不想理他,“神刀门下弟子遍布各地,不说一万,只怕也不下五千,在江湖上算一大门派,并不似看上去那么简单。公孙岳峙突然带云九安离京必有图谋……罢了,今日懒得上公,就坐在府里等阿虎的消息。” ??杜成:“大人自夫人提亲被拒后三天两头就不去上公,就不怕又被告发?若夫人看见了还要被骂。” ??已经走到门口的宋砚宁本不想答话,最后实在没忍住,“昨晚阿虎又重新搜罗了两本话本,他已经彻夜读完。回头你也把那两本话本站在院中给我一一读出声来。” ??“为何?” ??“不为何,我觉得你说话的声音甚为悦耳。” ??杜成:“……” ??* ??京城外的官道宽且绵长。 ??已近年关,各处在外营生的人们顾不得路滑,或骑马,或赶车,已早早就往京中赶。只愿一年上头的忙碌后,能与家人一起团圆。 ??云九安坐在马车内,撩开车帘观景,和她一起同乘的婆子倒是体贴,给她又披了件外衣,“姑娘小心着点,老太太一再交待不可受风寒,若是在外病倒的话可就遭罪了。” ??云九安顺势紧了紧外衣,“谢谢妈妈,之后几天就劳烦多多照应了。” ??婆子忙自我介绍道:“老奴夫家姓王,本姓金,跟在老太太身边也有二十多年了。自老太太没管事后就在府里厨房打打杂,可以和家里人多亲近。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叫我金妈妈就是了。” ??云九安点了点头,左右闲来无事,又对正在赶马车的钱路道:“每次出门都是你在帮我赶车,是王大管事的主意,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钱路此时头戴护耳长毛风帽,穿着一身厚实的黑色棉袍子,驾着马车的手稳健又有力。 ??他挥了下马鞭,也不回头,“自然是我的主意。五姑娘每次银子给得丰厚,谁都愿意为姑娘当好车夫。” ??云九安笑了,“你这个王大管事的义子当得不称职,小心王大管事把你赶出去。” ??平日言语并不多的钱路这次居然还回了她的话,“义子只是个称呼。我只认银子。他把我赶出去,五姑娘若肯出银子,我可以给你当一辈子的车夫。” ??“咦,这个主意不错。也怪不得你叫钱路。” ??钱路又不再出声。 ??一队车马沿着官道一直向北,中午的时候,就找了家路边的小饭馆吃饭。 ??饭馆应该是在此处开了很多年,不仅外面板壁破旧漏风,里面的桌椅要么少角,要么少腿,统共找不出几张像样的来。 ??好在跑堂的伙计还有两个,腿脚灵活,后面厨房里也炒得滋滋响,掌柜的则坐在台子里盯着所有来人。 ??这里是进出京城的必经之道,从北方回京的行脚商平日里肯定也不少,自然老板的生意也不会差。 ??一众人分四桌而坐,叫了小饭馆所有能上的菜,一个个饿极了的人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江湖人不分贵贱,云九安和金妈妈、顾念蓉、公孙武等人一桌。 ??饭菜味道不太好,云九安勉强吃了两碗,刚放下筷子,公孙武也放了碗对她道:“吃完饭后应该还会让马儿吃一会草料。我看这里的景致还不错,五姑娘能不能把我推到附近看一看?” ??自断手脚筋来,他的面色一直都不太好。今日一身掐金线杏色锦袍,乌鬓白玉簪,又或许因为晴天的原因,倒有一种尘尽光生的明媚。 ??云九安笑着满口答应了下来,“想必这些天在屋子里也呆闷了,见了这般光景又生了野趣,我推你去走走也好。” ??她走到他轮椅后面,推着他往外面走去。 ??晏亦辰有些担心地要跟上去,被公孙岳峙和顾念蓉拦了下来。 ??出了屋子,公孙武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后未被人踏足的蜿蜒小河道:“我们去那边吧,我记得我上次来时,在那里埋了一只笛子,如果没被人挖走,应该还在。” ??云九安推着他,“你为何要把笛子埋在河边?” ??公孙武回头望她一笑,像个调皮的孩童般,“你有没有心血来潮时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的时候?” 第171章 离京一战(4) 云九安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有的吧,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为了何事心血来潮过。” ??“上次随傅大哥进京时,我们连人带马都是在那条河边歇息。我闲来无事,就拿出笛子吹了一曲。当时吹的是一首欢快的《平京行》,傅大哥笑我少年不知愁滋味。我说怎么不识愁滋味,整日里要跟着我爹学这学那,门里事务繁多……好容易忙里偷闲逛一次京城,心情好也是正常。” ??公孙武笑着叙述着当日进京前的场景,眼里却隐含怅惘,“为了表明我确实不是不识愁滋味的人,当下就把笛子埋了。豪言,他日离京时,我依然能吹出欢快的《平京行》,与我不识愁滋味无关。” ??云九安慢慢推着他从官道转到了一条小道,穿过小树林,“那我稍后给你把笛子挖出来,你还吹《平京行》?” ??公孙武摇头,“只怕是吹不出来了。” ??“为何?” ??公孙武没有回答她,只是指着河边一处土丘后凹陷的地方,“我把笛子用油纸包好放在一个匣子里,就埋在那小土坑中。时间不长,应该很容易挖。” ??云九安把他推到土丘后面,那里果然有一小坑。她取出匕首,便动手开始掀小坑上面的积雪。 ??匣子埋得并不深,很快就挖到了。云九安收好匕首,把长形匣子抠出来。拂了拂上面的土,打开,就看到一支用油纸包好的紫竹笛。 ??笛子未有一丝潮湿或损坏,她用帕子在上面擦了擦,递给公孙武,“物归原主。” ??公孙武接过去,手指在上面比了比,“你有没有想听的,我吹给你听。” ??云九安半坐靠在一块大石上,“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你吹什么,我听什么。” ??“好,那就献丑了。”公孙武把笛凑到嘴边,双手指腹按在孔上,试了试音,随后一首清澈婉转的曲子便在小树林上空响起。 ??笛音清脆,很好听。 ??曲子如泣如诉,多了几分惆怅,令听者能闻心酸意,这冬日都似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云九安看着他还能灵活按笛孔的右手手指,虽不能太用力,心下也是欣慰,总算没白费她一番心思。 ??这次之灾后,唯愿日后少年一切安好,无病无灾,不要找梁子渊寻仇,就此回归他的江湖。待她找到生存下去的法子后,她愿陪他笛剑合鸣,从此逍遥山水间。 ??良久,一曲终了,余音尽时,云九安笑着抚掌,“不知是吹的何曲,竟如此婉转入人心?” ??公孙武把笛子收了起来,“莫问来路君已远,不尽折柳花又起,不见旧人情难续,不见离人心上愁……” ??当日不知愁滋味,如今已是曲中人。 ??云九安已从他神色中感觉到有丝不对,张口要问,他已望住她道:“云九安,我听傅大哥说过了,说你姐没事,已被他接到城外,等回河渡的时候就会带她一起走。万幸,她能安然无恙。” ??云九安蹲到他面前,仰起小脸,“我知道。所以我一定要把你的伤治好,这是我欠你的。” ??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对视,公孙武一双乌眸似乎快要滴出水来。 ??他深深凝视着她,伸出修长而略有薄茧的手指轻抚她脸颊,“云九安,我以后可以叫你九安么?” ??云九安弯眼笑,“当然可以。” ??“你不欠我什么。我说过,不管是谁,当时我都会竭尽全力去救。并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 ??“所以……”公孙武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如轻鸿般一吻,“你要记得,是我对你一见钟情。” ??云九安红了脸,“你不嫌我丑么?” ??他也笑弯了眼,“你不丑,我永远都记得你的容颜。” ??云九安笑了,坦诚,“自那次望月楼与你见后,我在脸上就涂了黑粉。” ??“我知道,还有这眉,有添涂的痕迹。你改变容颜,定是怕再遇上像我这样的登徒子。” ??“你若是登徒子,我还会应下这门亲事么?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是想我自己活得更长久一点,不想被一些不必要的人惦记,徒惹麻烦。你若不喜,等到庄子上后,我便洗了它。” ??两人难得在这无人的地方殷殷切切的说话,似情侣般耳鬓厮磨,没有海誓山盟,尽说一些细碎的琐事,也可以感受其中的甜蜜。 ??云九安隔着他的手,把脸枕在他膝上,心里盘算着时间,小声道:“等你伤好了,最多明年开春。到时候你一定要来下聘,我们的婚期就定到明年五月吧。虽然还没及笄,但是我想早一点离开京城跟你回蜀中。” ??公孙武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哑声道:“好。” ??隐约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云九安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竟毫无所觉。 ??就在两人轻言细语时,忽闻官道上有如雷声震动般的马蹄声急传而来。 ??云九安起身,透过层层树木间隙望去,就见官道上残雪四溅,自北边和南边各驰来一队人马。 ??南边的人马几乎是急驰而来。 ??北来的前头是几十个身着铁甲银衣的骑士。在这队骑士后面,跟着一辆朱轮华盖马车,在马车后,又是一队望不到头的铁甲银衣骑士。 ??两队人马相遇后,皆停了下来。 ??令云九安震惊的是,南边翻身下马的人居然是……梁子渊! ??她和公孙武对视了一眼,她把他迅速推到土丘后,两人都隐了身形,再露半头朝官道上张望。 ??远远由风吹来了梁子渊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殿下,都是我的错……不过今日之事……” ??梁子渊恭敬地对马车里的人说了许多,由于风向不对,还是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紧跟着,马车里的人也用低冷的声音说了什么。 ??随后,马车帘子被撩起,一个着玄色锦衣、头戴玉冠的男子带着莫名的冰寒就下了马车。 ??眼看梁子渊手提一包袱和玄衣男子朝小树林这边行来,云九安和公孙武不约而同缩回了脖子。 第172章 离京一战(5)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两人摒住了呼吸,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清晰。 ??“段三公子那边果然是个幌子,那些玄铁早运往乍沧。好在清晨这次居然出人意料地跟了上去,在他们把玄铁运往地下作坊时,被他跟着潜了进去。待他查清那里确实就是穿心弩制作之地后,才就近传信给傅节度使。如今傅大人已带人将那作坊和制作的穿心弩全封堵,经过一场恶战,总算是把北庭副大都护游晋给活捉。” ??“北庭副大都护游晋?好大的胆子,敢进京盗图,私造穿心弩,他是想造反么?” ??“五殿下,北庭本就游离于我们大庆权利之外,这么多年由淳王遥领,与其说是游晋想造反,不若说是淳王……” ??五殿下?云九安倒抽口凉气,那这位就是原主从未谋面却又害得她身死的五皇子李琮玉了。 ??听说他年龄并不大,性子孤冷,约摸二十岁上下,说话的声音竟不带任何温度,一副天生上位者的冷傲气势。 ??当公孙武听到梁子渊的声音,尽管那日那人戴了面具变了声音,他也能分辨出就是他。他眼眸里迅速闪过一道痛苦而愤恨的光。 ??“住口。这种事在未有实事证据前不得妄言。皇叔这么多年在朝廷不言不语,早有谋算到哪日手下事发,他依然能巍然不倒。如果凭猜测就可以给他扣帽子,我父皇不知拿了他多少回!” ??“是。此话我也只敢在殿下跟前说。其他的地方,不敢多言半句。” ??“我四哥那边怎么样?” ??“上次算计我国公府后,就不再见有何动静。现在借皇长孙之伤,还护他在源林县令府未回。” ??“他借他皇子妃难产的事,把兵部侍郎傅宏碌逼得低了头,他是不是已经在兵部开始安插他的人?” ??“没错。那边接连换走我们三人,如果不制止,他只怕要把我们的人手清完。” ??“无妨。这次清晨抓捕游晋立了大功,我会提议让他先进兵部历练,等大舅官复原职时,再让他进军营建功立业。” ??“这……清晨向来喜文……” ??李琮玉声音冷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现在正是我用人之际,文臣随时有,武将不可得。何况他能文善武,将来必是我大庆大将之材。难得他这次有意显身手,只怕已准备弃文投军,你一个叔叔岂能阻了他的大好前程?” ??梁子渊半天都没出声。 ??良久,李琮玉问,“罢了,有些事我们还是回京了说。你让我借一步说话,究竟有何事?” ??悉悉索索声后,就听梁子渊道:“殿下既然已回京,我怕我那边不安全,这个玄铁盒,还是交回给殿下自己保管。” ??“你半路来截我,就为了交还它?” ??“不管殿下信不信,最近我因为这个东西每日心惊肉跳,就似随时会被人偷走般。这个东西只有回了殿下手里,我才能落下心。” ??听到这里,云九安心里如打擂,好一个梁子渊,他居然在她马上就准备行动的时候把玄铁盒易手了? ??“行了,我自收回。这里风大寒凉,我们马车上说。 ??“殿下上次遭遇刺客的伤还没好么?” ??“不是那个伤,是落下了头痛……” ??两人的脚步声又渐行渐远,云九安和公孙武总算长出了口气。 ??两人依然不敢说话,直到人马齐齐南行,远去,才敢自土丘后面冒头。 ??随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午的时候只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神刀门下的庄子。 ??说是庄子,其实就是一个堂口,叫磨刀堂,由一个施姓的堂主掌管。 ??庄子很大,屋舍若干。总共分东西中院。 ??东院的屋舍一般都是堂主和其家属的住地。 ??当然,也早备有门主及上一级来人的住处。东院还有一片湖面,夏日可游船。 ??西院设有演武场,专供一些堂口的弟子平素练武切磋之用。 ??中院就是前院,一般都是堂主处理堂口事务的地方。 ??公孙武带着云九安在庄子里里外外转了一整圈,再到前院时,公孙岳峙已由施堂主陪着,晏亦辰和洛非凡左右侍立,与堂口的弟子的见面已经结束。 ??晚饭是在中院的北院摆放,整整摆了八大圆桌。菜色也很丰盛,门主到来,亲自劝饮,一众弟子们皆大碗倒酒,吃肉畅饮。 ??越到后面越是放肆,还有人开始猜拳行令起来。 ??夜已至,灰云压檐。 ??公孙岳峙趁着夜色,将云九安和公孙武唤到书房。 ??待把书房门关好后,公孙岳峙对于云九安道:“我现在就把那东西交给你。希望你能谨记我之前交待你的话,千万不要打开它。” ??云九安点头,“我只是借它掩一下耳目,并非真对它有任何企图。我不会打开的。” ??公孙武从旁边握住她的手,神情复杂,“你真的要接下此物么?” ??云九安眨眼,“伯父说是下给我的聘礼,你不希望我接?” ??公孙武不敢与她对视,别开脸,“自然不是。” ??云九安笑道:“你若是舍不得也不要紧,我用过后再还你。” ??公孙武有些赌气似的,“接了的聘礼哪有还得回来的道理。” ??云九安摇摇他的手,“那怎么办?” ??公孙武黯然。 ??这时公孙岳峙已启动桌脚上一个暗钮,扎扎声响起。 ??在北面墙上,一面厚厚的铜墙慢慢出现在眼前。 ??随着铜墙的开启,里面是一个约五六个见方的密室。 ??公孙岳峙走了进去,也示意云九安把公孙武一起推进去。 ??这间密室并不像梁子渊的那里东西繁多,除了一个柜子,再就是放了一些水、干粮干肉之类,很简单。 ??公孙岳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与梁子渊密室所见图案一模一样的玄铁盒,又拿出一个四寸来长、上面分布若干个凹凸不平小齿轮的玄铁制品。 ??他把两样东西都交到云九安手里,“这个就是你要的明生家族的玄铁盒,这个是它特制的钥匙。要想打开盒子,必须要用这把钥匙,把上面的齿轮一个一个慢慢扭进锁孔对齐,待听到‘卡’声,才能扭下一个齿轮。” 第173章 离京一战(6) 第173章离京一战(6) ??看到钥匙上三百六十度盘旋而上的齿轮,云九安听得脑袋发麻,如果照他这么说,想打开玄铁盒,把这些上百的齿轮扭完,岂不是要花上点时间? ??天下最奇解锁钥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当初她想得简单,以为得到玄铁盒就可以看里面的东西,没想到明生家族的奇才们还设了如此精巧难度系数满分的钥匙…… ??想到那玄铁盒已落入李琮玉手中,她忽然觉得此事有些不可为起来。 ??“我这间密室是用铜铁汁水铸就,当年新建这个堂口时,就留置了这个避难之地。此处有多处通风小孔,铜门即便关闭,人呆在里面也不会感觉不适。我另外又装有隔音和收音机关,人在里面发出任何声音,外面的人都听不见,外面的人说的话却细微可辨……” ??公孙岳峙边说边将玄铁盒和钥匙用一块大绸布包上,系好,递给云九安,“自今以后,此物就归你所有。” ??云九安双手接下,“谢谢公孙伯父。如果没什么事了的话,我们先出去了,今日还得给他施一次针。” ??她说着转身就要推公孙武,身后的公孙岳峙却道:“不用了。” ??云九安诧异回头,“为何?他的伤还未好全。” ??“因为……”公孙岳峙一指忽然点出,直击她后背三处穴道。 ??云九安万料不到他会偷袭,转眼间就全身无力,口不能言。 ??公孙岳峙把她扶到墙边坐下,一脸凝重,“云姑娘,我们这也是不得已……一日后,铜门自开,到时候随你一起来的云家护院就会来接你。”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出了密室。 ??云九安不知道刚刚都还和颜悦色的人怎会突然变成这样,她把目光投向公孙武。 ??公孙武自已转动轮椅至她面前,脸上一片悲凉。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哑声道:“九安,对不起……为了我爹,为了我门里兄弟……我不得不如此做……恕我食言,不能带你回蜀中……我只愿你能安好,忘了我这个曾来世上走过一遭的人……” ??他眼里隐含水雾,分明是下了什么艰难地决心。 ??云九安明亮的眼眸里全是疑问和紧张,她焦急地示意他把穴道解开,她有话要问他。 ??公孙武权当看不见,只是捧着她的脸最后深深看了几眼,才倏然自已转着轮椅离开了密室。 ??铜墙门徐徐关闭,彻底将他的身影隔离在了另一个空间。 ??云九安难过地闭上了眼,他的言语里分明有赴死意,她不知道神刀门内究竟发生了何事,还要危及到他们的生命。 ??她不敢再乱想,只能平静下心绪,试图运起真气冲破穴道禁制。 ??吹灭了书房里所有的灯,公孙岳峙推着公孙武从书房出来,外面的夜色已如泼墨般漆黑。 ??本应响彻堂口夜空的猜令行酒之声也戛然而止,整个山庄突然之间就陷入了死寂。 ??天空中有夜枭长鸣着扑翅而过。 ??廊下的风灯不知何时被何人点起,散发着幽幽昏黄的光。 ??公孙岳峙静立于庭院中,似已感受到一股沉闷的杀气彻底笼罩在庄子上空。 ??“师父,师弟,原来你们在这里。”洛非凡的声音打破了这夜色的沉寂,他惊惶地和晏亦辰和施堂主飞奔而来,“堂里的兄弟都倒了。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们是喝醉了酒,可是仔细一辨,竟是被人下了药……” ??此事似乎早在公孙岳峙的意料之中,他沉冷道:“我们神刀门内只怕已经有了叛徒。今夜堂里的兄弟被下药也并非是坏事……非凡,施堂主,亦辰,既然你们三个没被药倒,就随我一起待在这里吧。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即将有一场恶战。” ??就在他的战字落音之际,一个阴森的声音已划破夜空怪笑而至,“没想到公孙门主还能料事如神,既知我们要来,是不是已经把脖子洗干净待我们宰割?” ??随着这个声音,就见一个全身黑袍包裹,脸戴狼头面具的人如一只大鹏般自屋顶飞掠而至。 ??公孙武一见此人心里就迸发出无限恨意,“又是你这个藏头露尾的狗东西,你以为戴了一个面具,就没人能认出你是谁?” ??黑袍人盯着他,悠闲地走在青石地板上,“公孙武,上次只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看来是轻了,你放心,今晚我一定会让你日后连爬都爬不了。哪怕她云九安医术再高超,也只能眼睁睁看你如蝼蚁般在她跟前蠕动而毫无办法。” ??“梁子渊,今晚鹿死谁手还是一个未知数,你凭什么断定我们就是必败之人?”公孙岳峙冷凝问。 ??黑袍人显然一呆,他没想到对方能叫破他的身份。 ??随即他也不遮掩了,将脸上面具一扯,露出他棱角分明的脸面,“公孙门主好眼力。既然能识得我,那可知我今晚为何而来?” ??公孙岳峙冷冷一笑,“不管你为何而来,今晚,我已磨刀霍霍,势必要砍下你这小人的狗头!” ??言罢,他已自身后缓缓拔出寒气森森的大刀。 ??梁子渊却不急,“公孙门主如此说,看来已准备跟我来个鱼死网破了。其实你们神刀门大可不必如此,如若你们不打云九安的主意,还试图把她拐出京城,我们也不至于到此刀兵相见的地步。” ??公孙武冷道:“她与你有何关系?男未婚,女未嫁,我娶她又触犯了你梁大人什么利益?” ??梁子渊盯住他,字如冰碴,“京城里谁人不知,她是我看中的女人,这辈子除非我允许,不然谁也带她不走!” ??公孙武瞳孔收缩,“梁子渊,你可知她恨你入骨?” ??梁子渊道:“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没意义。说吧,你们把她藏到了哪里,赶紧叫她出来跟我回京,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梁子渊冷笑,“我也不是傻子。你们这次无非是利用云九安把我引诱至此,想为你公孙武报仇。看来你们在江湖上横着走习惯了,却不知这天下权势之厉害。来人,公孙门主神刀在手,想必已经等之不及了,先把他的双臂卸了再说!” ??(本章完) 第174章 离京一战(7) 第174章离京一战(7) ??三道刺眼的白光如天边蓦然升起的月亮,随后凌厉一转,毫不留情地刺向了公孙岳峙。 ??晏亦辰惊呼一声,手中大刀祭起,抢于公孙岳峙之先接了招。 ??眼前刀光剑影并不能熄了梁子渊的杀意,他再一挥手,“来人,将所有人一起拿下!” ??同一时间,屋顶又再现几十条身手敏捷的身影,本在掠阵的公孙岳峙冷笑一声,竟也挥手,“来人,给我杀,一定要砍了梁子渊的狗头!” ??所有紧闭的屋门被打开,同样是几十个身手不凡的灰衣人,不由分说,直同那批黑衣人迎杀而去。m ??梁子渊吃惊,明明他已经把磨刀堂的所有弟子都药倒,公孙岳峙这些人手又是从何而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公孙岳峙利用云九安把他引来此地,为他儿子复仇是其一,他身后还有人,最终目的不仅仅为猎杀他!这里面有更大的阴谋! ??一时间,刀剑声,闷哼声,充斥在庭院中。 ??断臂四飞,鲜血长流,人们似乎都杀红了眼。 ??双方都是懂得杀人之术的人,下手都极为狠准。 ??一把大刀如漫天的雪光,夹着无边刀气直劈梁子渊头顶。 ??是公孙岳峙终于出手了。 ??地上落叶,树上枯枝,噼噼啪啪地激射而出,齐齐朝大刀射去。 ??只有洛非凡护在公孙武身前,场中再无人废话。 ??密室内,云九安这次用真气冲穴竟是相当顺利,只在运起第三次时,穴道禁制已全被冲开。 ??她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也听到了无情的杀戮声。 ??她明白了前因后果,怪不得公孙武以那副神情将她关在此地,因为他知道与梁子渊要有一场生死之战! ??她在密室四处摸索着,希望能找到出去的窍门,可是她越急越是找不到,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一个是密室机关所在。 ??随着砍杀声渐微,她听到公孙武的悲呼声,“爹,爹……” ??庭院中,能站起的已没有几人,左侧屋顶上,不知何时已半蹲坐着一个玄色身影。那人乌发玉冠,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下面一场血流成河的杀戮就此结束。 ??梁子渊长剑直抵头发凌乱的公孙岳峙咽喉,“说,你是受何人指使,竟敢在此我对进行围杀?” ??公孙岳峙惨声一笑,“梁子渊,我们还是低估了你,我们五十余好手居然都不敌,算你厉害……” ??“五十余好手怕是没有一个你们神刀门的人。你若说出受何人指使,今日我可能还会放你家小子。不然……黄泉路上你们父子可以作伴了。” ??“要杀要剐随你便。要想我吐一个字都休想!” ??梁子渊提剑就要刺向坐于轮椅上的公孙武,屋顶上的人道:“慢着。” ??玄色身影翻转,轻飘飘落于公孙岳峙跟前,毫不犹豫一掌击向公孙岳峙下腹,一口鲜血箭射一般喷出,公孙岳峙险些晕死过去。 ??公孙武目眦欲裂,却也只是指骨泛白的紧紧握住扶手。 ??“公孙门主,我已废你一身武功,此后你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本宫知道,像你这样的硬骨头要你交人你肯定要死撑,所以,本宫决定和你谈一个你们父子皆可活下去的交易。”李琮玉深幽得几不可测的目光凝聚在他脸上,“你若想你神刀门下几千弟子日后不被官府屠戮,把你门主的印信交出来。你放心,本宫对你神刀门没兴趣,你的印信就交给你的首席大弟子晏亦辰。他父亲是晏眉舫,只有交给他,你的神刀门本宫才不会担心能翻上天去。” ??公孙岳峙心动了。儿子,若干弟子,都是他最看重的人,若不是到最后一步,他也不愿看着他们死去。 ??“师父,别听他的,徒儿愿与师父师弟同生共死……” ??几步开外,已被人制服的晏亦辰伏地痛呼。 ??公孙岳峙勉强睁开眼,“殿下……殿下可说话算数?” ??李琮玉居高临下,“本宫并非出尔反尔之人。” ??“好,我交出印信,自今日起,神刀门弟子晏亦辰就是我神刀门第十一代门主。”公孙岳峙颤抖着手从胸口摸出一个羊脂玉印,递了出去。 ??李琮玉收起,“好。本宫说话算数,你们可以走了。” ??公孙岳峙艰难地爬起来,被一个踉跄的身影扶住,是洛非凡,“师父,我陪你和师弟,日后无论海角天涯,弟子都会陪在你们身边。” ??公孙岳峙没有出声,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勉强推起公孙武,三人一步一步走出了山庄,任凭晏亦辰在身后痛呼也没回头。 ??云九安颓然坐于地上,胸口灼热至疼痛,呼吸维艰。 ??就在她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之际,梁子渊在外问,“殿下为何不要他们说出云九安的下落?” ??“他们并不是要杀了她,她的性命还捏在我手心里,她跑不了。”李琮玉凉声道:“本宫刚才得到消息,淳王那边有异动,这里很不安全,得马上撤离。” ??紧跟着就听到庭院里响起“嗖嗖”地箭矢射击声,随后庭院里响起“保护殿下”的呼声。 ??然后就听梁子渊在大呼,“朱沛狗胆,上次在乌鸡山让你逃脱,现在连殿下都敢杀,拿命来!” ??“什么狗屁乌鸡山,老子从未去过。梁子渊你这只大走狗,既然连赵泉海的事都能查出来,让你梁家的人掀了北庭游晋的底,在你对神刀门制造血案的时候,正是老子斩杀你的最好时机……” ??外面刀剑声不绝于耳,云九安把头埋在了双膝间,可怕的寒意笼罩在她周身。 ??上次在刑部大牢对赵泉海的一番话语应该是起了作用,淳王府在北庭游晋被拿住之后,终于对梁子渊动手了。 ??他们狗咬狗是她最愿意看到的局面。 ??对不起,公孙武,是她给他们带来的灾祸。 ??她想尽法子救下了云平安,改变了她的命运,但老天拿更残忍的事情来做了交换。 ??不管这次公孙门主利用她来诱梁子渊入局是被何人指使,前一世,公孙武父子最起码就不曾遇上过梁子渊。 ??一切都是因为她改变了所有人的生命轨迹。 ??(本章完) 第175章 一场有计划的预谋 第175章一场有计划的预谋 ??外面的打斗声正盛,云九安静静听着,想知道结果谁能占据胜局。密室东边墙角忽然传来扎扎声。随后地面空了三尺见方的地方,一个人从里面缓缓拾阶而上。 ??一身单薄的月白色布衣长衫,容颜清透几许,如月下的雪,天光中的云,与这阴暗的密室相衬,令人感觉一丝炫目。 ??是宋砚宁。 ??云九安淡淡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公孙岳峙说一日后密室才能开。 ??“自然是公孙武让我来接你。” ??云九安一怔,站了起来,“他人呢?” ??宋砚宁负手打量着密室,“已经走了。” ??还不待云九安问,他已回眸蓦然望住她,“你不用担心,他也是有主子的人。能让梁子渊几十个好手伤亡惨重,即便把神刀门最拔尖的弟子聚在一起,也不可能干得下来。” ??云九安别开脸,“他什么时候说要你来接我?” ??“我中午的时候接到他的信。”他走到她面前,“他说他知道你就是小意姑娘。” ??云九安心里发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砚宁低眉看她,“公孙门主救下你爹,趁机订下你们的婚事,本就是一场有计划的预谋,你完全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血淋淋的事实被撕开,是一种残忍。她不相信公孙武对她所说的都是假话,明明他满眼都是绵绵情意,少年昨日一见钟情的话语都似言犹在耳,怎么可能是一场针对她的预谋? ??他们究竟要谋她什么?骗她离开京城?结果又被梁子渊所阻? ??她清冷道:“他为何要让你来接我?” ??宋砚宁大言不惭,“自然是他认为我是个老实可靠的人。” ??可笑至极。云九安转头欲走开,“我看你是来看我笑话。” ??宋砚宁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一指勾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他,眼里是难得的严肃,“你有何笑话让我看?梁子渊始终死咬你不放,又有人借神刀门诓你离京,云九安,我只想知道你身上有何秘密?”仟仟尛哾 ??云九安抬起眼帘,与他对视着,却一言不发。 ??“当日你能精准的知道国公府酒窖里藏着东方叔侄所运的药材皮毛;后又清楚知道掳走你姐的人是赵泉海的人,你姐被掳至乌鸡山也是你透露;更清楚是赵泉海盗走了穿心弩图,而指使赵泉海的又是淳王……你利用此来挑动梁子渊和淳王的关系,现在淳王手下第一高手亲自杀上来,正在因此事与他打得不可开交……这一切,你从何得知,不要告诉我是梁子渊给你泄了底,他既为皇上的鹰卫都尉,办事没那么不谨慎。” ??云九安冷道:“你查我?” ??宋砚宁指腹摩挲着她光洁的下巴,低眉浅笑,“我宋某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若不查你,了解你,我又如何帮你,为你解困?” ??他放开了她,长眉微扬,“我觉得你也应该要心疼一下我。当日在乌鸡山救下你姐时,梁子渊设尽机关,不仅他损失惨重,我这里也有伤亡。” ??云平安真是他所救?外面梁子渊指责朱沛的事……也是他栽赃嫁祸? ??她心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有感激,也有歉疚。 ??结果她只是面色稍缓,把莫名不愉的情绪找他发泄,“你还说,那晚你用两杯猴儿酒把我灌醉,整整让我睡了两日两夜,我还没找你麻烦。” ??宋砚宁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倏然一笑,“你要找我什么麻烦都可以,欢迎之至。不过不是现在,这间密室现在并不保险,若是他们两厢打完放火烧庄子的话,我们就要成为红烧肉。走,随我马上离开。” ??他伸出手,云九安避开,弯腰提起地上绸布包好的玄铁盒,从后背往前一系,径直往他来时的地下密道里走。 ??宋砚宁看了她背着的盒子一眼,神色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笑而过。 ??云九安走到密道口,方知下面黑咕隆咚,迟疑了一下,宋砚宁已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往下面走,“跟着我,不要踏错了。”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云九安有些想不明白他一身单薄的衫子,凭什么还能有这般体温? ??地道里空间并不大,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高一脚低一脚,她时不时就撞上了他,不经意,不动声色的碰撞总有几分尴尬,她终于忍不住问,“这么黑,不点灯怎么看得见?” ??宋砚宁在黑暗中低笑,“我没带蜡烛,你带了你点,我无妨。” ??她肯定也没有。 ??一条深长的密道总算在她跌跌撞撞下走完。 ??感觉他在拾阶而上,随后推开顶板,一股草木灰的气味冲鼻而来。 ??等她从密道里上来,发现两人到了一间神像歪斜已经荒废多时的破庙里。 ??借着外面的天光和雪光,隐约可见的神像显得有些狰狞恐怖。 ??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宋砚宁握了握她的手,“有我在,莫怕。这里距磨刀堂约两里来地,他们稍后放再大的火也与我们无关。今晚暂且在此安顿一宿,等明早查查那边的情况后我们再回京。” ??云九安把手抽出来,“我才没怕。” ??宋砚宁轻笑,随手拿出火折子吹燃,点燃了神像前面的半截蜡烛。 ??云九安眉毛一跳,“你刚才不是说没带么?怎么又有了?” ??宋砚宁瞥了她一眼,“你记性好,我记得我说没带蜡烛,可没说没带火折子。” ??好坑。 ??宋砚宁野外生存能力可能很强,他出门一会儿,就不知从哪里捡了一堆枯柴。架起,用破庙内的干稻草作引,一堆篝火很快就被他点燃。 ??云九安也抱了一堆干草铺在两个残破的蒲垫上,两人相对而坐。 ??宋砚宁用一根木柴拨着火堆,火星子溅起老高,熄灭的烟灰四处乱飘。 ??就在云九安想问他乌鸡山的事时,他却先开了口,“云九安,我们要不谈一个交易。” ??云九安抬眼看他,“什么交易。” ??宋砚宁沉吟了一下,“你知道那日我母亲为何突然跑去你云家提亲么?” ??这也一直是她的疑问。她摇头,“不知道。” ??“是梁子渊,他拿住了我一个短处,他说如果我不来你家向你提亲,他就要把我们侯府所有人都给掀出来下狱。” ??(本章完) 第176章 信我,依靠我 第176章信我,依靠我 ??云九安皱眉,“所以你家上门提亲完全是被逼。” ??宋砚宁不置可否,“应该差不多。” ??“他跟你怎么说?” ??“他说让我娶你,然后再把你休了,让你无处可去时,他再对你伸出援手,你就可以成为他的外室。” ??云九安气笑了,“所以你答应了?” ??宋砚宁隔着火光望住她,似笑非笑,“你说呢?” ??云九安挑眉,“你怕他?” ??“也许。” ??“既然如此,你还要和我谈什么交易?” ??“这个么……”宋砚宁目光融融地望定她,“也许你告诉我他一直对你紧咬不放的原由后,我可以让他再无欺负你的机会。” ??云九安自然不信,一脸讥诮,“你自己都被他拿住短处欺上了门,还好意思说不给他再欺负我的机会?” ??宋砚宁唇角微勾,“我被他拿住短处,是我想被他拿住。因为我知道他拿我短处的目的就是让我娶你。” ??云九安不敢看他如钩丝般的眸光,好像下一瞬就要把她的灵魂都勾过去。 ??“只有你告诉我原由,我才知怎样去护你。你应该也知道,连神刀门这样雄浑实力的人都把你带不走,凭你一人,哪怕你智计再高,也不可能逃得过梁子渊的掌控。何况他身后还有国公府、梁贵妃和五皇子,亦或是其他贵族。有这些皇族权贵在,你一个人在他们面前犹如蝼蚁,简直不堪一击。” ??他是话糙理不糙。云九安也不是不会审时度势之人,想到神刀门因她被梁子渊缠上的后果,她有些不寒而粟。权势滔天,翻云覆雨,人命如草芥,这就是权贵,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存在,相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又一个的灾难和悲哀。 ??即便她是穿越而来,亦是沧海一粟。即便她知道一些将要发生的事,却仍改变不了权贵对她生存权利产生的威胁。甚至在这该死的天道之下,境遇会变得越来越糟。 ??她犹豫了很久,想到公孙武和公孙岳峙最后一无所有负伤而去的境况,都是因为她太贪心……她终是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连累你。”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在担心我?”他的声音轻细,绵柔,如春雨绵绵般,带着无边的诱惑,“云九安,这个世间只怕除了我,没人能帮得了你。” ??云九安不敢看他的眼,只是默默听。 ??宋砚宁眉梢眼角都是温软的笑意,“你若信我,就依靠我。我不逼你现在就告诉我,但是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梁子渊把神刀门解决后,下一步肯定是要我再上门向你提亲。”qqxδnew ??云九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现在她的一切仍在梁子渊的掌控之中。 ??他已经用他的权势给她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唯愿今晚淳王府的朱沛能把他一刀给宰杀了! ??她陷入了沉思中。 ??宋砚宁没再打扰她,只静静坐于火堆边不断添加新柴,让她不致感到寒冷。 ??不知何时,她竟倚着破香案角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脸面温热,耳畔还能听到绵长的呼吸。她睁开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火堆欲熄未熄,青烟袅袅。而她则是被宋砚宁紧紧圈揽在怀里,贴在他炽热的胸膛上。 ??她没有惊慌,看着他修长的眉,浓长的眼睫,挺括的鼻梁,净透的脸庞,这真是一张比例极好又好看到极至的脸。 ??她想轻轻掀开他的手臂,哪料他居然手臂一紧,嗡声道:“不再多眯会儿?” ??倒是云九安被吓了一跳,“你没睡着?” ??宋砚宁微睁开眼,半开玩笑,“深山野林,佳人在怀,怎敢入睡?若来了豺狼虎豹怎么办?” ??云九安没好气地推开他,起身,“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说的是老实话。”宋砚宁若无其事的也起了身,揉着肩往外走,“接我们的阿虎和阿成就在外面,磨刀堂那边的情况看他们怎么说。” ??云九安跟他走了出去。 ??杜成和杜虎果然各牵了一匹马在外面站着。 ??看到两人出来,杜虎赶紧上前道:“没想到梁子渊的武功竟如此之高,昨晚他各等手段齐上,在只有三个帮手的情况下,居然把朱沛也重伤了。” ??云九安忍不住问,“那他自己有没有受伤。” ??杜虎笑道:“朱沛既为淳王身边的烟云六将之首,实力绝不可小觑。哪怕梁子渊手段多,他不死也要脱层皮。最后是被人抬着回去了。” ??云九安心里只觉解气,“会不会内伤一重,过两天就翘了辫子?” ??杜虎虽然不知道她说翘辫子是什么,大致意思也明白,好笑道:“他的命有点硬,估计要翘辫子没那么容易。” ??宋砚宁问,“磨当堂那边什么情况?” ??“除了公孙门主隐藏的几十人一个不剩,神刀门下的弟子倒没什么伤亡。现在晏亦辰已接手门主之位,正带领弟子各处发帖,将他接任新门主一职的事告知天下。” ??宋砚宁看了云九安一眼,“可知公孙门主几人去了何处?” ??杜虎摇头,眼里有一丝迷惑,“我们的人跟着跟着就跟丢了。想必他们已经被人接应走。” ??照此看来,他们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支撑是不争的事实。 ??杜虎紧跟着道:“对了,五姑娘,你们云家的车夫和护院以及陪你的老妈子正在磨刀堂等着接你。你现在要不要过去?” ??事已至此,想不回去也不可能。云九安紧了紧身上的绸带,对宋砚宁道:“那我先走了,免得他们久等。” ??宋砚宁点头,“路上小心。” ??云九安挥了挥手,毅然转身而去。 ??望着她越行越远单薄的身影,杜成忍不住问,“大人为何不送送她?” ??宋砚宁有些莫名地无奈,“送了她又如何?” ??杜成哑然。 ??云九安到磨刀堂后,并没有向晏亦辰去道喜,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贺喜的事。 ??她只是向顾念蓉告了辞,便上了马车。 ??顾念蓉几次欲言又止,云九安都只向她摇头,说她一切都明白。 ??如此,神刀门门主因病退隐,在施堂主验证下,晏亦辰受印信,由神刀门首席弟子变统领门下几千弟子门主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本章完) 第177章 做个营生 第177章做个营生 ??令听到这个消息的高氏和云锦安好一阵欣喜。她们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如果晏亦辰履行承诺的话,云锦安即将就是门主夫人。 ??更有甚者,江南织造虽只为五品官员,但几乎掌管着这一带的财富。历朝以来,这个官职也代表着是当今圣上放于江南的耳目。一旦江南有何风吹草动,皇宫之中必为所知。 ??所以云锦安若嫁过去,那可是落了个福地。 ??转眼就到腊月初,北庭大副都护游晋因盗穿心弩图,又私造穿心弩,以叛逆谋反之名被押解到京,乍沧段家因与其勾结偷运玄铁而被抄。牵一发而动全身,三部顺着此线,又接连将北庭军将拿下三人,其家属皆被坐连。 ??为防止北庭发生兵变和及时安抚,靖文帝在得知大副都护游晋出事的当夜,就已经暗和几位老臣商议,决定调派右骁卫将军杨绍桓和中书舍人白樽一武一文前往北庭接替游晋职位。 ??而派出的这二人的身份,确有几分令人玩味的地方。 ??首先自然是杨绍桓,其父是鲁国公。 ??其姐杨漱婕,正是先太子的未亡人。作为太子妃的娘家人,杨绍桓这个右骁卫将军平日极为低调,只是一味干着他本职工作,尽忠职守。 ??之前皇长孙李纭生遇刺,伤其者就是穿心弩,没人想得通游晋为何要把还在秘密私造的穿心弩拿来对皇长孙进行刺杀,从而引来朝廷的注意和彻查。 ??如今正是储君之位渐起争端的时候,也是靖文帝削弱淳王军权之际,靖文帝不派旁的人,却派了才刚遇刺的皇长孙的舅舅接替北庭大副都护之职,不得不让有心的朝臣猜测,难道当今圣上无意立皇子,想立皇长孙,从而给他扶持一些力量? ??再是那白樽,其祖白承林为左相,统领一朝文官,极力保持中立。 ??其姑是白贤妃。 ??这白樽也是进士出身,性格毫爽,文采斐然,内廷诏书很多都由他拟制,受靖文帝重用,是谓近臣,将来大有接其祖之位之才能。 ??这两个人前往北庭,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朝廷之中上下官员为北庭一事各类猜测层出不穷,淳王府却依然巍然不动。 ??就在神刀门门主神隐的那晚,鹰卫都尉居然也受了重伤。 ??极少有人知道他受伤的真正原因。 ??同一天因北志商会失货事件被撤的五皇子回京。 ??几大事情在平京城内一再引发猜疑。 ??云忠良万万没想到公孙岳峙父子一出京城就会因病神隐,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他不知道对于这桩婚事是该继续坚持下去,还是该就此打住。毕竟两家都只是口头之约,未有媒妁之言。 ??高氏巴不得此事黄了,日夜在他耳边吹风,吹得云忠良也没了主意。 ??云九安自得到玄铁盒后,心里也是踌躇万分。公孙武在出事前特意将此物以聘礼之名交到她手里,他们既是对她有所图谋,为何又把此物送给她?她百思不得其解。仟千仦哾 ??绿荷仍不见回来。可想而知,定然是出了事。她却不知如何去找。 ??最后没了办法,只好和钱路去谈,让他再去后姚庄一趟,务必寻到绿荷一家人的踪迹。 ??在她付了十两银子后,钱路向王大管事告了假,欣然而去。 ??在此期间,经过高氏一番运作之后,谢夫人择了个吉日,亲自带着郑言之上门来提亲。 ??在谢夫人上门提亲的这一天,谢夫人找了个空隙把云九安特意叫到一边儿道:“上次你给的那瓶养颜膏还有没有?” ??云九安已有心里准备,笑道:“夫人是不是觉得用着还不错?” ??谢夫人略有些尴尬,“也不是。上次那瓶我随手给了身边的妈妈,没想到她用后脸上的斑斑点点都淡了,皮肤也变得细腻有光泽……” ??这也是人之常情。云九安懂她的意思,马上道:“我手里边现成的还有三瓶,承蒙夫人看得上,我现在就让人给您送来。” ??谢夫人笑了,“我看你三瓶肯定是不行的。宫里梁贵妃有冰雪玉肌膏,一些贵夫人们是想求无门。你的养颜膏效用好的话,我也不欲独占。你多做些,定个价,我帮你多推荐几个贵夫人们去用。” ??云九安也乐了,“看来夫人真准备让我做这个营生。也罢,回头我干脆去租用个好一点的铺面,专卖一些夫人小姐们喜欢的胭脂水粉养颜膏之类的。” ??“你别说,既然云姑娘有这份能耐,正好我家在上华街有两间位置相当不错的铺面。原来是卖些书画古董的,前些日子掌柜的摔了一跤,伤了脑子,以后怕是都做不成了。没了他掌眼,这个铺面也撑不下去,正准备改个行当。如果云姑娘不嫌弃的话,这两间铺面你可以先用,待生意打开了,你再付我租金也行。” ??上华街可是平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不仅好的营生都在那里,游逛在此的无非都是些贵族和腰缠万贯的商贾,亦或是他国来游历的文人士子。普通的凡夫走卒可不敢往里走。 ??此事当然是好事,想必租金也是相当高。人先给免租子,分明是给她好处。云九安却有些过意不去,“这不是让我占了夫人的便宜么?” ??谢夫人用别样目光看着她,“以后我们的事还来日方长,你给我好,我岂能白白就占了?” ??虽说得隐讳,云九安也明白了几分意思。 ??两人同时心照不宣的笑了。 ??这一天,云府上下跟过年节一般,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后来云忠良和老太太乐得还开了祠堂,大张旗鼓的祭了祖。 ??对于能娶云语安为正妻,本因高怡涵的事大病一场的郑言之并无异议。郑大学士和谢夫人都答应他,只要娶了云锦安,后面马上就给他把高怡涵迎回来。 ??高家那边听闻这一解决结果,龙氏开始还骂高氏不是东西,把明明是她女儿的婚事给抢了,还想让她堂堂正正的嫡女屈居一个庶女之下为人做小,分明是在作贱她女儿。 ??后来经过高氏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再加高怡涵的寻死觅活,龙氏才含着泪勉强答应下来。 ??于是高怡涵就眼巴巴的等着郑家向云语安一步一步议婚下聘,唯有期待他们早日成婚了,她与郑言之这对苦命鸳鸯才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本章完) 第178章 不要脸的 第178章不要脸的 ??这些事都是老太太说给云九安听了才知道,老太太一边让祝妈妈给她捶着老寒腿,一边叹息道:“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你们这些小萝卜头都要嫁人了。现在平安不知影踪,语安的婚事有了着落,锦安也许了好人家。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兰安和你了。” ??自云忠良回京后,老太太对她这个孙女多了些亲近,时常还把她叫到福寿堂来,话一些家常。 ??云九安这几日忙着带秋韵一起做养颜膏和研制一些胭脂水粉,累了的时候能到老太太这边叨扰一顿好吃的饭食,倒也不太抗拒到这里来听她说话。 ??之前看她走路似乎都不太方便,这次她特意拿了银针过来,准备为老太太扎针驱寒。 ??她坐到老太太跟前,为她拿了会脉,方道:“大姐有什么好担心的?母亲能把二姐四姐的婚事都安排好,又怎么可能会落了大姐?母亲心里有数,定然早有打算。” ??老太太知她要为她看老寒腿,不管有没有作用,她心里也有几分欣慰。 ??她语气中略有不满,“打算是有打算,我看她是魔怔了。前两天听她在你爹面前提,说是五皇子已经回京,要你爹找个机会让兰安在五皇子跟前露露脸。她这是想的哪一出哟。” ??云九安打开医箱,将针包拿出来,“母亲有盘算得很,能叫二姐一个庶女把高表姐的正室之位都拿下,让郑家和她娘家人都满意,祖母还担心她不能心想事成?” ??老太太摇了摇头,“不知真是她心术好还是运气好,昨儿你爹说,五皇子那边居然真的派人给他知会了一声,说明儿会到我们府上来。不知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你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让你母亲乐得跟什么一样,一大早又是拿了单子吩咐你大嫂要大肆采买,又是让王大管事好生安排下人布置里里外外,随后就带着兰安出门买新式的首饰去了。” ??云九安停了手,李琮玉到云家来何事? ??这次他拖延到北庭游晋事发时回京,时机相当之妙——梁清晨在此案中立了汗马功劳,国公府的人不敢将此功归于梁清晨身上,一直推说是五皇子的意思,直接让这位五皇子捡了个大便宜,在靖文帝和诸臣面前露了大脸。 ??之前渭州被撤之阴霾似乎也跟着烟消云散。 ??梁清晨人还没回京,功劳已叫旁人抢了去,也尽是些不要脸的。 ??那晚五皇子的狠辣,还有他说她的性命捏在他手里的话,她心里比吃了一只大苍蝇还觉得恶心。 ??想到他手里的玄天盒,这些天来,她无时无刻不在谋划该如何将之神不知鬼不觉的夺来。 ??若此物到手,待毒一解,他又能奈她何? ??“应该是母亲运气好,她总是能心想事成。”云九安说了这句,便示意老太太躺到床上,静下心来,一心一意为她施针。 ??老太太这么多年都没被人看好的寒腿,也不敢下大力气给她治,不然就显得太惊世骇俗。云九安只稍稍给老人家活了一下气血,又开了方子,交待她注意保暖,每天喝药,或许才可以减轻疼痛,走路也就不成问题…… ??待云九安离开后,祝妈妈把老太太扶了起来,“您看五姑娘是位多么贴心细致的姑娘,怎么在婚事上就这般不顺呢?开始是个梁七郎,闹得满城风雨。好不容易来个公孙武,结果又那般收场,这桩婚事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搁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拒绝德昌侯府,若听了太太的意思,这会儿也不会把事情闹得这般僵。” ??老太太也有些后悔,“当日还不是为了维持她爹的颜面,哪里知道这些江湖人如此不着调。其实他们公孙家也无媒灼之言,不若回头找个人再去探探德昌侯府的意思。” ??“这个主意不错。老太太到时候可以让太太去御史夫人面前走一遭,先探探御史夫人的口气再作打算。免得到时候碰了鼻子,我们云家脸上不好看……” ??两人在屋里商议着,云九安自是不知。今日已经和谢夫人约好下午去铺面看看,顺便给她带一些已经做好的养颜膏和胭脂水粉。 ??这几日谢夫人说会着人把铺面清空,她过去自然是看看该要怎样装修,同时和谢夫人把租铺契书给签了。 ??等到把东西备好的时候,谢夫人怕她找不准地儿,已经派了马车上门过来接人。 ??谢夫人早等在已经空荡荡的铺面里。 ??看到云九安,就笑着道:“铺子反正是腾空了,该怎么布置摆设,或者动用工匠什么的,都随你自己。如果银钱或者人手不足,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帮衬你一些。” ??谢夫人也明白开这个铺面是云九安自己的主意,肯定得不到云家的支持,于是才有这一说。 ??云九安对她的好意心领,也笑道:“夫人能将如此千金难求地段的铺面租与我已经是恩惠,我岂敢求再多。无妨的,有了铺子,有夫人的介绍,还怕什么。装修和人手都不是问题。”m ??本来她没准备搞这些营生,早先的想法还只是想着自己能远走高飞。自绿荷失踪后,她忽然想到如果她不在了,秋韵怎么办? ??等找到绿荷,把制法都教给她们,还给她们身契,这个铺面就是留给她们日后生活的资本。 ??谢夫人也不再说什么,两人接下来签了契约书。谢夫人虽然说给她先免半年租金,云九安也不好意思占她太多便宜,接着便把剩下的半年租金一千一百两也一并给付了。 ??谢夫人见她坚持,也就收了。 ??对于找工匠的事,云九安不想惊动云府的人,索性让谢夫人帮她找人,工钱她照样出。 ??这点事谢夫人自不会拒绝。 ??两人左一商议,右一商议,几乎又忙到天黑才各自回府。 ??云九安一回到绮罗轩,没看到秋韵来接,反而看到院子里站了一溜排的婆子丫鬟。而正屋里,竟听到秋韵凄厉的哭叫声。 ??她疾步走进去,就见秋韵被两个婆子按在地上,在左右抽着嘴巴子。 ??(本章完) 第179章 呵呵 第179章呵呵 ??而在上首的梨木椅上,云锦安则在悠闲地拿着小刀在锉着指甲,在她旁边的小几上,还堆放着一些银票。 ??云九安二话不说,上前一脚一个,就把两个正打得带劲的婆子给踢得滚出老远。 ??两个婆子“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云锦安却若无其事地格格儿笑道:“五妹,我怎么发现你的力气愈发见长了。最近这身子也饱满了许多,是不是你这屋里的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屋里头的银子就专喂你长力气长身子了?” ??云九安没理会她,把秋韵从地上拉了起来,看着她肿涨得老高的脸,皱眉问,“怎么回事?” ??秋韵捂着脸,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五姑娘说我偷了她屋里的银子,就带着一众人跑到这里到处搜,还把姑娘的所有银票都抢走了,说都是她的。” ??敢到她屋里抢钱又打人? ??云九安走到里屋,从墙上把神女剑取了下来,出来直接拔剑,吓得云锦安花容失色,“云九安,你要干什么?你敢动我一根指头试试?” ??云九安冷笑一声,把剑递到秋韵的手里,“拿着。从现在开始,谁若再敢对你动手,就一剑把她杀了!” ??看着明晃晃的剑尖,那两个刚才动手的婆子吓得屁滚尿流,捂着肚子就往外爬。 ??“四姐,看来你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之前看你有些善意,我还怜惜你几分。几日不见,忽然又跑到我这里撒野,是不是忘了源林县令府内我拿刀差点杀了大姐的事情?” ??今日已非往昔,在这云家的宅院内,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云九安边说边将小几上的银票不紧不慢叠好,收了起来。 ??云锦安终究还是被她的气势所压,她勉强硬着头皮道:“云九安,你看你一个姑娘家拿刀拿剑成何体统?别以为我会怕你,我现在已是神刀门晏门主的未婚妻,你若敢动我,他一定会剥了你的皮。” ??“晏门主的未婚妻?”云九安只觉无比可笑,“那夜夜在蕊安苑跟四姐抵死缠绵的男人又是谁?” ??云锦安脸色一白,手中的小刀也“当”地一声掉落于地。良久,她才呆呆道:“原来你都知道。” ??她眼中骤然凝起泪水,大颗大颗往下落。 ??云九安也被她弄懵了。 ??“出去,叫她们都出去。”云锦安不知悲从何来,一瞬间竟已泣不成声。 ??云九安却没有动,她不得不防。只道:“有什么话不可以当着人说?” ??云锦安抬起泪眼,把自己的手伸到她面前。 ??云九安疑惑了一下,将手搭在她脉门上,脉滑如走盘珠,分明是喜脉。她吃了一惊,“你……你你……” ??她你了好一会,竟说不出下面的字。 ??云锦安捂着嘴,难过得直抽泣。 ??看她是真情流露,云九安也不好再说什么,朝秋韵点了点头,便把云锦安带到了里屋。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是谁的?”两人一坐定,她立即问。 ??云锦安哭道:“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多半都是陈刚的。你也知道,他夜夜都会去我院子里……” ??云九安皱眉,“你哭什么?若你不允许,他敢夜夜来?” ??“不是的……九安,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到夜晚就想他。我明明每次白天都下定决心晚上拒绝他,可是一到晚上,我就情不自禁盼着他来……” ??云九安无语,“你现在已有身孕,他还敢如此对你?” ??“他简直就不是人……他知道我有了身孕,一边房事不停,一边又逼着要晏亦辰马上娶我。今日我去找晏公子,我说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叫他快点来我家下聘。他却告诉我不急,除非我帮他找到一样东西。” ??云九安心里一紧,“他要你找什么?” ??云锦安抬起泪眼,“他要我到你这里找一个什么黑色的铁盒子。适才我趁你出去带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呵呵。原来如此。云九安眉目渐冷,“你没找到东西,所以干脆找我明着要,是吧?” ??云锦安摇着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掩人耳目,我才让人打了秋韵。九安,你的主意多,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些事你不是该去问母亲么?她能把陈刚招来污了你的身子,又能设计让晏亦辰酒后与你乱性,你不是应该去找她帮你出主意?” ??云锦安惨笑,“我说过,她心里只有大姐和二姐。听说明日五皇子要来,她一副心神全在大姐身上,我同她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说急着要为大姐挑这选那,哪有时间理我?” ??她伸手慢慢抹去脸颊上的泪珠,“九安,如果连你都不帮我,我就真的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我其实不想变成像母亲那样的人,我也想像你一样有朋有友,有人爱,姐亲妹恭,出门有人真心相帮。我也想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嫁人,我不想就这样龌龊又心虚的过一辈子。一开始我以为晏亦辰是一个正直喜欢助人的好儿郎,可是今日他的嘴脸彻底让我死了心,这个人也并非我的良人……” ??她刚擦的泪又流了出来,“你若帮我,我可以告诉你高姨娘当年病逝的真相。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知道,却是问求无门。” ??云九安摇了摇头,错了,她不想知道高芷烟当年的事情,毕竟她并不是真正的云九安。 ??她现在连自身的性命都难保,如何会想到为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寻求真相? ??她若真想知道,胡妈妈受伤之后,她几次都可以借机或利诱或威胁胡妈妈,让她把当年发生在高芷烟身上的事情告诉她。 ??还有云忠良,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帮他医治头痛和除余毒,也是基于此因。 ??逝者已失,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毒丸。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顾其他的事情。 ??“四姐,我不知道晏公子要找一个什么样的黑色铁盒。你今日想必已把我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我没那个东西,你叫我怎么给你?你若想堂堂正正的做人,唯有杀了那个不能让你堂堂正正做人的人。晏公子这边倒可以从长计议。” ??(本章完) 第180章 幸福平安 第180章幸福平安 ??云锦安依然眼泪长流,“我现在离不开他,又如何杀了他?” ??云九安微微一笑,“你离不开他,可知这些年来父亲也离不开母亲?” ??云锦安怔然。 ??云九安再点她一句,“是因为陈刚会一种邪术。” ??她诱导着她,“母亲既能从陈刚那里学得这种邪术,也就能知道此术的制解之法。这些日子来母亲放任陈刚对你胡作非为,你就不想知道母亲为何不制止他?那日陈刚莫名从冰窑逃出来,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把他放出来,他又是如何能准确摸进你的院子里?” ??她的一番疑问句,听得云锦安银牙直锉。她发现从未真正看透过她的母亲,她甚至觉得她根本就不可能是她亲生的女儿。自古以来,哪个母亲会放任一个野男人侮辱自己的女儿却视而不见? ??她忽然记起那日在佛堂,她说陈郎中一心只喜欢她,她母亲死掐她脖子骂她不孝女时的疯狂…… ??她仍是不死心,“明明陈刚说是母亲纠缠于他,他对母亲从未假以辞色。” ??云九安无言,“四姐,至今你怎么还相信男人的话?” ??云锦安此时也有了自己的计较,她明白了云九安的意思,什么御女术,驭夫术,根本就是邪术。她势必要以邪制邪…… ??好不容易把云锦安哄走,云九安心疼的为秋韵上了消肿的药,告诫她,日后再有人敢来绮罗轩撒野,只管拿剑砍。出了人命有她这个主子给顶着。 ??夜深的时候,她才翻墙入柳宅后院。 ??若不是她多了个心眼,把玄铁盒藏到这边的花树架下,今日倒真叫云锦安给搜刮去了。 ??记得当日磨刀堂弟子被药倒的时候,公孙岳峙曾说门内出了叛徒。照刚才云锦安的话来说,那叛徒十有八九就是晏亦辰。 ??那晚的事,分明是李琮玉和梁子渊以及晏亦辰合演的一出戏。 ??最终还是把神刀门收归了他们手中。 ??晏亦辰现在的目标已是公孙武交给她的玄铁盒——他让云锦安来寻,应该是不确定这东西是否真的在她手里。 ??她把玄铁盒挖出来,抱到书房里。 ??出人意料的看到桌案上有留书:大恩肯定是要谢,缘份到的时候自然会相见。 ??自上次被救留书后,这间主人就不曾来过。以为他已经出了远门,未料多日之后,终又见了他的留书。 ??她叹了口气,把玄铁盒放到桌案上,好几次都差点想打开来看,都被自己强行忍住。 ??呆怔了一会,将玄铁盒归于地下,确认看不出任何痕迹,才回了自己屋子。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有小厮来敲门,说是表少爷找。 ??秋韵受了伤,未让她起身,云九安迷迷糊糊亲自开了院门,就见傅远浩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她揉着眼睛,“这么早,表哥从哪里来?” ??傅远浩宠溺地揉了揉她鸡窝一样的头发,嗓音暗哑,“收拾一下,跟我走。” ??“去哪里?” ??傅远浩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去见你姐。我们稍后就启程去河渡了。” ??云九安精神一振,“表哥等我一下,我马上好。” ??稍微拾掇了一下,片刻后两人就上了马车。 ??马车里,傅远浩看着她一张黑脸,皱眉,“一早都清秀白净,转眼就成这么个鬼样子,也不怕吓人?” ??云九安浑不在意,“丑点好,丑了才不会被人惦记。” ??傅远浩苦笑,“也是,我没想到小武和他爹突然会病隐,也不知他们究竟怎么回事。好在你们俩的事没成,不然表哥的罪过可就大了。” ??云九安摇摇头,一个居心,一个无意,此事怪不得他。 ??她转了话题,“穿心弩箭的事是不是解决了?” ??傅远浩点头,也不多说,只道:“反正此事与淳王关系颇大。我只是到现在都不明白,游晋在穿心弩还处于制作状态下,为何要一再拿它到处惹事?这次甚至深恐天下不知一般,直接把箭射在了皇长孙身上。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后你一人在京城也要小心一点。”m ??确实有些古怪。 ??两人小声说着话,马车不一会就停了下来。 ??待推开车门,才知是一家比较偏僻的客栈。 ??“若不是怕你挂心,我们昨晚就走了。快跟上,你姐对你望眼欲穿。” ??傅远浩轻车熟路的带她走到客栈二楼,推开了最里间的客房门。 ??云九安跟着进去,果然看到面颊红润的云平安端端地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 ??“九安……” ??她张开双臂。 ??云九安扑进她怀里,闭眼,“姐,你果然还好好的……” ??“有表哥在,我自然好好的。”云平安一脸甜蜜地望向傅远浩。 ??“为防梁子渊的耳目,你们两个有话快点说。”傅远浩咳了声就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端直站在门口,目光警惕地四扫。 ??云九安不敢耽搁时间,推开她,“姐,河渡可不像京城富绕,气温干燥,风沙极大。你真的愿意跟表哥去那艰苦的地方?” ??“不怕。等我在那边安置好了,你也过来。到时候重新给你寻个金龟婿过日子,上次公孙武的事是我们走眼了。”云平安又是欢喜又是愧疚。 ??只要她平安就好。 ??只要她幸福就好。 ??云九安吸了吸有些泛酸的鼻头,“姐,你和表哥的事到底怎么样,上次他在源林县令府亲口说过要对你负责……” ??云平安点住她的唇,羞涩地摇头,“表哥此次带我去河渡,一来怕我在京城再出事,二来是不让人对我非议。一个人不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他的言行已告诉我他的决定。” ??云九安点头,对,傅远浩的为人她信。说再多不如做得多,一切都在不言中。 ??在云平安一再叮嘱她要保重好自己的言辞中,两相终是到了分别时。 ??这一别,再见不知又在何时。 ??但愿不是一个永别…… ??送走了云平安,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雇了辆马车,前往铺面那边。 ??谢夫人的动作倒是快,负责装修的工头已经在等候。 ??工头把别家胭脂水粉铺子的装饰大致描述了一下,又把他画的构造图铺开讲解,最后才征求云九安的意见。 ??云九安对这些装饰用料方面并不太懂,只说了自己对想卖之物的定位,便让工头以自己专业的眼光帮她去装。不过有一点,两间铺面必须要留出半间用作茶水室和试妆室,女客来,肯定也是要有隐私的。 ??和工头商议了一会,直到近午时,才打道回府。 ??远远的,就看到大门口停着几辆华丽的马车,其中一辆朱轮华盖,甚是眼熟。前后皆有神情严肃的带刀护卫看守。 ??行人皆敬畏地绕道而行。 ??云九安下了雇来的马车,忽然才记得老太太说今日五皇子到府。 ??心里没缘由的不想见到那个令她恶心的人,转头欲离开,一个护卫已喝道:“站住!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本章完) 第181章 绿茶上线 第181章绿茶上线 ??云九安只好回转身来,福了福,“大人,我没有鬼鬼祟祟,是要回家。” ??那带刀护卫上下打量她,一身普通半旧不新的襦衫罗裙,外罩淡紫色小袄,面目较黑,怎么看都像个乡下丫头,“你住云家?” ??云九安点头,“我爹云忠良,我是他第五个女儿。” ??那护卫一听,差点没和旁边的两个护卫笑出声,“就你这模样……云五姑娘?” ??他们言语中明显有看不起之意,云九安也不恼,又福了福,“我现在可以回家了么?” ??“能能,云五姑娘快请。”其中一个护卫憋着笑立即让了路。 ??云九安莫名其妙,就算长得丑也不至于让人笑成这么个样子。果然,主子不是个东西,连下边的人也就不咋地。 ??快进门的时候,隐隐约约还听到后面的护卫在说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好白菜被猪拱了”之类的。 ??门房看到她回来,赶紧上前道:“五姑娘到哪里去了,老太太着人找了你好几次,快点到老太太那边去。” ??不就是五皇子来了么?老太太找她作甚? ??在她穿过中院前往福寿堂时,老远就看到游廊上走来一大堆人,想必是今日府里来的贵客…… ??云九安低下头,生恐与他们撞上,急急往旁边的垂花门避去。却不想对面硬是有人眼尖,只听云允铭还是把她唤住了,“五妹,五妹,到哪里去,还不快过来拜见五殿下。” ??云九安暗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个说捏着她小命的五皇子今日是避不开的要打照面了。m ??她不得不又回转身来,低眉顺眼地走了过去。 ??直到眼睛能扫到半截玄色锦袍,她才骂着人家十八代祖宗地跪了下去,“五殿下金安。” ??她把头脸一伏到底。 ??四面气压似乎都低了些,空气的密度骤然变浓,挤压着人的呼吸空间。 ??园子里瞬时静得一根针掉下都听得见。 ??良久,才听头顶响起如冬月冰渣般的声音,“把头抬起来。” ??云九安勉强抬起头,落目竟然看到一身月白色锦衣华服的宋砚宁站在五皇子身边,他鬓发轻扬,正嘴角含笑地看着她。 ??她眼睛蓦然睁大,一直盯着她脸面的李琮玉已皱起了眉,“云九安,你一个姑娘家的闺仪何在?难道你们云家就没人教你见了外男不可放肆盯着人看么?” ??他分明是在骂她肤浅,看到美男就目不转睛移不开眼。 ??云九安好不冤枉。当然,不用着她来解释。 ??早有云忠良和老太太以及高氏从人后走了出来,纷纷请罪,说她年幼,还不懂规矩,以后一定教好之类。 ??云兰安也袅袅娜娜跪到云九安旁边,声音如出谷的黄莺般动听婉转,“还望五殿下恕罪,五妹自小体弱,母亲都舍不得教罚她。没想今日会冲撞了殿下,日后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好生教导。” ??她今日一身浅绿色宫绸对襟绣金边的掐腰长袄,下着一条百褶长摆罗裙,身姿娇软,肌肤胜雪,美目流转间,使得容色更为绝丽,令人移不开眼目。 ??她一出现,顿时把云九安衬得犹如一只丑小鸭般,简直是惨不忍睹。 ??云九安心里直是惊叹,没想到这位平日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姐居然是个绿茶的代表,还很高级的样子——自高氏肚子里出来的女儿果然个个居奇,没有一个是凡品。 ??云兰安的绝美容颜一现,让李琮玉心情好了几分,他哼了声,才叫他们都平了身。 ??云九安趁机往人堆后缩。 ??于是众人又簇拥着尊贵的客人前行,却是到了午膳时间,厨房那边已经备上了酒席。 ??期间贵客单独有席面,自有男人相陪,女人都安到隔壁屋的席面上。 ??老太太一脸喜气地把云九安拉到身边坐下,“可知今儿五殿下来为何事?” ??眼看着几桌女眷都羡慕地看着她,云九安摇了摇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太太笑道:“五殿下亲自上门来给你保媒了。说是上次德昌侯府的宋二公子来提亲被拒,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你爹把这门婚事给答应下来。” ??云九安皱眉,“爹答应没有?”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不见那宋二公子一表人才,你爹焉有不答应之理?” ??老太太看她一脸不愉,“怎么,你对宋二公子不满意?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姻缘。” ??一旁的张氏忙道:“可不是。若是宋二公子向我们家晓安提亲,我怕是整宿整宿的都睡不着觉了。” ??云九安没有出声。 ??原氏赶紧打圆场地夸张道:“哎哟,最近我们府上怎么了,喜事一重接着一重。先是郑大学士府来求娶语安,后又是锦安要嫁江南织造晏家。现在九安还能得五皇子亲自保媒嫁德昌侯府,这只怕是云家老祖宗在天上显灵了。” ??此时张氏也讨好道:“可不是,瞧我们语安文文静静的,果然是个福相。之前都还没动静,转眼就红鸾星动许配了好人家。再说那郑大学士府可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他们家的人都学识渊博,以你的才学和那郑公子可是绝配。到时候可记得提点提点屋里头的几个弟弟妹妹啊。” ??坐于席面上的云语安脸上终于见了丝笑意,当日所有人都说她这个庶女只能为人做小,如今她偏是让那些看不起她又嘴贱的人改了风向。 ??她面上依然保持着娴静,“暂且不说,日后若能帮衬,自不会少了自家人。” ??张氏大喜,“那我们晓安可就指望着你了啊。” ??袁氏也不落于人后,巴结道:“别说语安了,你们再瞧瞧我们兰安,啧啧,今儿个就如天仙下凡,大嫂好福气啊,说不定……嘿嘿……” ??她的眼神朝隔间瞟了又瞟,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此言听得高氏心花怒放,拉起含羞带怯云兰安的手,“兰安待字闺中,还要劳烦几位婶婶多操点心才是。” ??“母亲尽说些客气话。大姐的婚事何用劳烦几位婶婶,有母亲一人不就足够了么?”一个不协调的声音突然蹦出来,众人看过去,竟云锦安一脸讥诮地在说话。 ??(本章完) 第182章 亲自说媒 第182章亲自说媒 ??高氏脸色一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云锦安狠狠盯了她一眼,像有什么深仇大恨般,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云九安在她们的谈笑中,筷子动得飞快,转眼就一碗饭菜下肚,菜色太丰盛了,吃起来自然相当舒畅。 ??席面之上,云家做陪的几位老爷和公子自是拘谨得紧,只是勉强动了几筷子,再就在旁陪笑,酒也只能浅尝。 ??李琮玉眉目间自有一股不可逾越的贵气和冷傲,对宋砚宁还算客气。与他对饮了两杯便道:“宋大人就先委屈一段日子。此次你及时清点弩坊署玄铁库存对抓捕游晋之事也算有功,吏部那边已经商议年后把你调入刑部都官司,升六品主事,你看如何?” ??宋砚宁自明白此乃笼络和安抚之手段。至于委屈一说……他笑了笑,真诚举杯,“多谢五殿下提携,下官一点也不委屈。” ??李琮玉看向云忠良,薄唇微吐,“今日本宫亲自上门作媒,想必云大人也不会再推阻……” ??云忠良惊得额上见汗,忙起身告罪,“下官不敢,一切但凭殿下作主。” ??李琮玉冷硬地哼了声,“既是两厢都无异议,宋大人,你们侯府就动作快点,争取明年端午前把婚完了。” ??宋砚宁抱拳,“下官遵命。” ??这边几句话之间就将一桩婚事给定了下来,直到把五皇子和宋二公子送出门,也没人来问云九安这个当事者的意见。 ??那自然是她的意见并不重要。 ??云家五姑娘得五皇子亲自上门为宋二公子说媒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传遍平京城所有的角角落落,惊掉了不知多少人的下巴——都道这宋二公子是不是魔怔了。 ??第一次请御史夫人提亲未成,竟还请上了才回京没多久的五皇子再次去云家提亲。 ??这个云家小庶女到底有何魅力,让他一再竭力求娶? ??侯府的动作也相当快,没两天就开始换庚帖合八字…… ??在年前,云府可谓是喜事连连,不仅侯府这边已经准备议婚的事,郑家也与云家商议好了两家嫁娶的日期。 ??唯独晏亦辰那边,因为晏家在江南,路途相对遥远,上门提亲的事只怕要拖到年节后。着实让云锦安愈发烦躁起来。 ??许多事都是不可控,云九安只能按自己的节奏一步步把事情去完成。 ??铺面的装修进行得很顺利,教秋韵采买原料,教她制养颜膏和比较细腻的胭脂水粉,一样都不能落下。 ??银子花得极快,好在养颜膏在谢夫人的推荐下,在平京贵妇人中卖得还不错。 ??为了推高品质,也为了保持其不是随意可得之物,她也制了条规矩,在铺面未开张之前,每天只卖一盒。 ??她向谢夫人解释,因为制作过程繁琐,所用之料珍贵又难寻,在这个上面要花费不少时间,多了她做不出来。何况还要为铺面上备些货品…… ??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不容易得到的,越是认为好,日思夜想,只想得到。 ??不论价格高低,用在脸上一丁点,也感觉其效果比一般的养颜品要强许多倍。 ??如此这般,哪怕她以一盒二十两银子的高价,一些贵妇人们也是相继闻讯要买。 ??腊月二十这天,工头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一众工匠如期将铺面的装修完成。 ??人手早在装修之时已招齐。 ??一起招了三个人,都是女子。 ??其中年龄稍大的约摸三十岁左右。 ??叫刘桔儿,老家渔阳,年少时进宫,在浣衣局当过差,也还识字。 ??年龄到后被放出宫,老家因为水灾早无亲人。曾找到儿时有过婚约的青梅竹马,不想人已成婚。一时无去处,就强行留下做小。 ??结果毕竟家境贫寒,正妻儿女都不喜,常常欺辱打骂,住得几年她实在忍受不下去,这才又攒了点盘缠上京找活路。 ??正好遇上云九安的铺面招女工,云九安看她虽然面黄饥瘦,但并不脏乱,整个人还算齐整得体。毕竟在宫中待过的人,见识仪态自比一般的乡下丫头要强,便留了下来。 ??另外两名女子都要年轻些,一个是帮补一下家用的已婚妇人,一个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工的妇人。 ??因为铺面日后是要交到秋韵手里的,云九安也没事事亲力亲为。多半时候都只是在屋里提点一下秋韵,其他的,都让她自己去别人的铺面里暗地观察学习。 ??所以就连铺面招牌上的名字也是秋韵所起:香韵堂。 ??铺面马上要开业,秋韵的事自然也多了起来。为了不致绮罗轩太空,云九安向老太太提了一下。老太太当即从自己的院子里给她挑了两个机灵的丫头送到绮罗轩,做一些洒扫之类的粗活 ??就在云九安为铺面能正月十八开业作准备之际,游晋和北庭的其他三个要犯一起被押解进京。 ??三部开堂齐审。 ??同一时间,梁青素的丈夫王功也回了京。 ??听到此消息,云九安已做好随时被梁青素叫去为王功看病的准备。 ??未料到她没等来梁青素,却等来了太医院的刘大人。 ??这一日她在屋里教秋韵算账,门房就送来了请柬,说是太医院刘业刘大人今日添子,特意派了人来想请她去喝杯喜酒。 ??想到与刘大人多次交集,她也得他助益良多,许多医理方面的知识还是向他讨教,亦师亦友,去贺喜也是理所应当。 ??当下就接了请柬,备了个长命金锁,便随来人一起前往刘府。 ??如今由于不是高氏当家,又有老太太的默许,王氏并不太管着她的门禁,进出给门房交待一声,便也会放行,比以往方便了很多。 ??本来她以为刘府会高朋满座,结果合府上下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些下人在为过年除尘忙碌着,哪里有为添丁贺喜之气? ??她正感奇怪,刘大人已快步迎了上来,“总算把你盼来了。快快,书房里请。” ??一些日子不见,刘大人明显清瘦憔悴了很多。 ??云九安忍不住调侃,“大人身为医者,可知气色不对?可不要因为子嗣而坏了身子。” ??刘大人并不是古板之人,放在以往,肯定会接着她的话自嘲一番。哪料他今日竟只是苦笑,“云五姑娘就不要说笑了,老夫性命都快不保,哪里还顾得上你说的乱七八糟?” ??(本章完) 第183章 不眠之症 第183章不眠之症 ??云九安听他说得古怪,奇道:“大人何出此言?” ??刘大人叹了口气,“书房里说吧。” ??待进了书房,让小厮奉了茶,他才再次叹气道:“遇到个奇症,折腾了近月余时间,能用的法子都用了,病患不见半分起色。已经有一个太医被斩,如果我还无法找准病因,恐怕这个年节也难以过去。” ??“不会吧,有这么严重?究竟是哪位贵人患病,治不好还要杀人?” ??“此事只有我们有限的几个太医知道,也没人敢传。若不是有求于你,我也不敢把此事告诉你。”刘大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是五皇子,患了不眠症。” ??云九安吓了一跳,“五……五皇子有病?” ??还不眠症,是个什么鬼? ??刘大人连连示意她声音小点,紧张道:“绝不可声张。不然大家小命都不保。” ??云九安咳了声,压下心里的一丝小窃喜,一本正经地小声问,“他是怎么个不眠症法?是日夜都不能睡觉?” ??刘大人点头,“确实是日夜无法入睡,哪怕是打下小盹都不可能。你也知道,睡眠能修复身体之机能,以养足人的精气神。一个人若不能入睡,就好比一棵树苗一直被摧残而不能休生养息,后果肯定是极速的枯萎直至死亡。人亦如此,五皇子现在正处于此状态,白日他还能勉强支撑着像个正常人一样上朝忙公务,一到晚上放松下来,想睡又不能入睡的痛苦令他几欲发狂。我们太医院的几个太医都快被他闹腾得也要成失眠症了。” ??云九安狐疑,“刘大人今日假借贺喜约我上门的意思是……” ??刘大人起身向她深深一揖,“上次五姑娘能为公孙武的断筋续脉,医术与我们太医院截然不同,简直是另僻蹊径。而且此次据我们分析,五殿下不眠之症外药无医,只怕与他内气走岔有关。所以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五姑娘能看在老夫几分薄面上,为五殿下诊上一诊。说不定能为我们太医院解了眼下之困。” ??云九安忙扶起他,“大人不必多礼。此事我若能帮,绝不会推辞。但是就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李琮玉最好原地爆炸,死了安静,还天下一个太平。 ??“老夫知道五姑娘怕连累,所以老夫才把五姑娘约至家里商议。”刘大人恳切道:“老夫不敢有太高奢望,只求五姑娘能去看一下。能治不能治,老夫都不怪你。” ??云九安为难,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不是怕被连累,就是……大人应该也知道,日前他亲自前往我们府上为宋二公子提亲,我不知哪里冲撞了他,令他极其厌恶我。我怕我若出手没治好他,他会追上门来杀了我……” ??刘大人明知她在搪塞找推托的理由,为了身家性命,仍是厚着一张老脸道:“无妨无妨。老夫已经帮你想好了,你就以老夫身边的一个医童上门,形容稍稍改变一下,令他认不出为好。你若真没办法为殿下医治,也好全身而退,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云九安无语凌噎,都想好了还叭叭个啥? ??“那……可否容我回去准备准备?”她问。 ??刘大人望了望天色,脸上露出一丝焦虑,“五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现在已是申时末,五殿下用过膳后又要召太医觐见,我们今晚实在不知怎么度过。不若你现在就随我前去,所需之物我这里全都备好了。” ??这纯属赶鸭子上架。 ??云九安已经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回头一想,去李琮玉那里瞅瞅也好。越是怕他,越不接近他,她又如何找到偷换玄铁盒的机会? ??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刘大人准备得果然周全,不仅备了与她身形相合的医童服、帽,还备有她习惯于用的银针。 ??来时匆忙,眼下手里一时也无化妆之物,又不想惊动刘府其他女眷,怕节外生枝。 ??她干脆洗了把脸,把脸上的黑粉和粗眉洗去,露出一张应该没几人见过的素颜。 ??穿上青衣,戴上软帽,背了医箱,开门。 ??刘大人正焦急等在门口望天色,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看,不由一呆。 ??天光有点暗,映着眼前一素衣无任何装饰的小子,乌黑的眉与瞳,如深海珠玉,黑而细腻,光芒润泽。脸颊干净得无任何瑕疵,鼻直唇朱…… ??他呵呵一笑,“五姑娘?” ??云九安哼了声,朝他伸手,“我一开口就是女声,还不把你的好东西拿出来?” ??刘大人递给她一瓶,“服下一粒,可管两个时辰。” ??* ??五皇子虽已出宫立府,不知什么原因,至今他和四皇子李诚都还未封王号。 ??尽管如此,也不能抹灭他尊贵的皇子亲王身份。是以其府邸建造的规格依然是按亲王的规制所建,宽广,厚重,庞大。 ??除其座下门客,该有的属官一个不落。 ??当刘大人带着云九安踏进这威仪又守卫森严的朱门时,迎面而来的灯火极为耀眼通亮,刹那间几乎闪瞎了人的眼睛。 ??正门到前厅之前以一条汉白玉道相连,两侧开凿的池水清明如镜,楼阁数栋,刻画雕彩,居香涂壁,锦幔珠帘,暖玉铺地,金镶为栏,好一个金碧辉煌的富贵窝。 ??在经过重重盘问后,刘大人和云九安终于被带到了一座威严的屋宇前。 ??门口守卫若干。 ??待人进去禀报,两人总算被谨小慎微的领到了屋内。 ??素纱帷帐随风而舞,不时在空荡寂静的屋内扫过。 ??屋内并未生火,四处清冷。 ??在一席软榻上,李琮玉长发披散,一身暗紫色锦袍,上面绣着青碧色的云纹,盘旋交错,层层叠叠,以皇家特有的针脚细密缝制。 ??此时他半撑着脸,面白如玉,微微挑起的长眉下,寒意微凉。 ??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压得云九安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心脏“呯呯”直跳,忽然有些怀疑,想在这样一个阴神眼皮底下盗物,会不会有点异想天开? ??(本章完) 第184章 胆大包天 第184章胆大包天 ??“殿下,微臣昨日诊脉后又回去和小徒翻了不少典籍,殿下不眠,怀疑是被真气伤及了大脑。小徒自小就习得一套针法,其真气纯正,非我们这些老朽之人能比。若殿下同意,可以先让小徒为殿下诊上一诊。” ??刘大人跪伏于地,颤巍巍的声音在屋内小心翼翼地响起。 ??云九安同样跪伏于他身侧。 ??李琮玉疲累地揉着微红的眉眼,“准。” ??刘大人用肘子撞了撞云九安,云九安才低着头站起。放下肩上的医箱,慢慢走到李琮玉跟前。 ??暗骂自己完全不必被他的气势所慑,想她在四皇子李诚面前也是应对自如,何必惧他? ??就当他是个畜牲,如猪似狗,似猫似羊,反正不是人。 ??“要么躺下,要么坐正。” ??她蓦然一出声,自已也吓了一跳。不说嗓音变得像个变声期的粗鸭声,语气居然也变成命令口吻。 ??她心里直呼过了,过了,就算是猪羊也不要因为愤恨而变得不知分寸。 ??她惊骇地看李琮玉,李琮玉也拧眉看她,目光逼视下来,令人有一种若剑刺在心头的感觉。 ??刘大人也吓得脸色一阵惨白,大气也不敢出,两股战战。 ??好在李琮玉并未深究,翻身坐了起来。 ??云九安再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单膝跪地为他拿脉。 ??屋里静得只剩烛火噼哩啪啦,云九安则感受到他脉膊强劲而又无序的跳动着,似弦非弦。她两手交替着再把了一次,依然如此…… ??良久,她又盯着他微红的眼睛,还有微显黑气的印堂,这种情况只怕是柳宅后院《气经》中说的剑走偏锋的真气被人打散冲脑所致。 ??若不及时医治的话,这个人会发癫发狂,力大无穷,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将会嗜血如狼,见人就杀…… ??李琮玉见她只是盯着他而默不出声,眸光几度变幻,终于凉声道:“到底能不能治?本宫今晚还想睡一个好觉。” ??云九安咽了咽口水,一个计划已瞬间在脑海形成。 ??她退后一步道:“殿下,草民或可一试。” ??刘大人一阵惊喜,他知道云九安不会无的放矢,忙上前道:“阿九,在殿下面前,切可不能妄言。” ??云九安一脸凝重,抱拳一揖,“师父请放心,阿九不敢妄言。” ??刘大人眉间一松,“那快为殿下医治吧,需要什么,只管跟为师说。” ??云九安点了点头,又看向李琮玉,“敢问殿下,在患这个失眠症之前是否与人动过手?” ??李琮玉倚上靠背,微闭上眼,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次刺杀时动过。” ??“是否全力?” ??“差不多。” ??“殿下被对方连续用真气打入体内,殿下当时看似赢了,却被对方刁钻的真气扰乱了经脉。即便殿下身边有内功高手,因为殿下的真气与一般人不同,没人能将殿下特殊的真气拨乱反正。包括我也不能。” ??李琮玉睁开眼,眼神冷冽寒酷,“既不能,为何还诸多废话!”仟仟尛哾 ??云九安极力保持镇定,“殿下忘了我师父刚说过,我会一套自小习得的针法么?我真气纯正,以真气度穴之法,可以助殿下把邪魍集于一处,不致在头部四处乱蹿影响殿下的睡眠。但毕竟我年轻力浅,暂且也只能如此助殿下,并不能清除根本。而且此法也非一日能成,我需要多天一点一点为殿下施针。” ??李琮玉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躺下闭眼道:“开始吧。” ??云九安还交待了句道:“在未完全集于一处之前,殿下切不可动用真气,不然一切都会是白费。” ??见他未出声,当是默认了。 ??云九安暗自出了口长气,先是自医箱内拿出安神熏香让侍女们点上。又叫刘大人准备针包,她则盘膝自行调息了一遍。 ??直到感觉整个人都精神饱满放松了下来,才坐到李琮玉跟前,也不敢叫他脱光,只示意他把外衣脱了,便开始凝神聚气从他关元穴开始下针。 ??刘大人看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恐她一个恍神,隔衣把穴位弄错。 ??此次云九安依然一气二分,先是自中至下,再自下而上。之后又一针往上,令他翻身,直至风池。 ??当她把针定在风池时,明显感觉到李琮玉的呼吸平稳沉重了起来。 ??也是她运气好,此人修习的是阴柔之气,被人又以极阴之力打入,两阴不融不消,才导致真气乱蹿作祟。 ??她的天玄针法正是以温火祛阴邪而行,她以纯正的天玄真气度穴,可以将乱蹿的真气慢慢归纳于其神庭穴。 ??也仅此而已,每一次归纳只保其十二个时辰。若那个玄铁盒能顺利换出找到毒丸,她再为他把真气彻底归于一处,只要此人一动真气,压制的真气还是会暴发…… ??那就不是她的事了,他的死活与她无关。 ??直到她收针,也不见他睁开眼。 ??李琮玉的近侍看了又看,确定李琮玉真是睡着了,当即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没有了李琮玉如狼一般的盯视,云九安胆子大了不少。目光在这间寝室内四下游走,猜测着哪一处才有可能是藏玄铁盒的地方。 ??柜子里?桌案下?床榻下?软榻下?亦或是有个不可知的密室? ??她嘴角含笑,反正来日方长。 ??近侍的无礼她也不觉得有任何侮辱性了,她似乎看到了那个神秘的玄铁盒在向她招手。 ??天色已晚,刘大人也不好让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多留。当下自己留夜,让他的马车送云九安回府。 ??为了以防万一,临行前,云九安给他说了一个以后寻她的地址,让他以后不用再去云府。 ??衣服已带在马车上,云九安也不急着换,为防被人跟踪,在快到铺面附近的地方就下了马车。随后钻进了一座低矮的民房。 ??这里是她为刘桔儿租的一间住房。当她敲开门时,刘桔儿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来了什么登徒子。 ??结果云九安一开口,她就认了出来。 ??她看到她一身古怪装扮,容颜又俊俏好看得紧,直是瞠目结舌。 ??云九安也不向她解释太多,只是笑着道:“最近我有件事需要掩人耳目,反正以后我这个装扮时就是你来京时半路认的一个结义弟弟,叫阿九。自小会一点医术,有时会住你这里。再问多的,你就说不知道。这件事估计持续最多半个月,桔儿姐姐应该不会拒绝吧?” ??“扮我义弟不是不可,就是……”刘桔儿上下打量她,“你一个小姑娘家,可别惹出什么祸事才好。” ??云九安换着自己的衣裳,“我心里有数,只要姐姐帮着隐瞒一下。” ??并非她要多此一举,对于此事,关系到身家性命,她必须得小心谨慎。 ??(本章完) 第185章 年节胜景 第185章年节胜景 ??刘大人在四皇子府守了一夜,都未曾见李琮玉醒来。 ??近侍轻手轻脚进去几次,也只是细细观察一下,不敢惊扰多日未曾真正入睡过的人。 ??直到第二天辰时末,宋砚宁按头天约好的时间过来,他才被近侍麻着胆子唤醒。 ??许久未如此深沉地睡过一觉,李琮玉感觉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不过肯定也是意犹未尽。此次如果是旁的人来唤醒他,他少不得要发怒。 ??候了一夜的刘大人见他已起床更衣,忙上前恭身询问,“不知昨晚殿下睡得可安稳?” ??李琮玉眼睛里的腥红之色一夜之间已消除,任侍女穿着衣,“还不错。” ??刘大人心喜,“那今晚还用阿九过来么?” ??“施一次针管多久?” ??“十二个时辰。” ??“你说本宫晚上还要不要睡?” ??“是。不知阿九什么时候过来方便?” ??李琮玉冷哼了声,“他人呢?” ??刘大人抹汗,“昨晚微臣让她先回去歇息了。” ??“本宫府上有刺么?萧均,给他准备间房,日后就住在府里。” ??刘大人惊得扑嗵一声跪到地上,“殿下,阿九她自小认床,若不歇息好,只怕为殿下施针时出差错。” ??李琮玉看了他一眼,一拂袍摆,出了门。 ??“叫他晚膳时过来。”仟千仦哾 ??刘大人长松了口气。 ??宋砚宁在小厅等了良久方见李琮玉出来,寒喧了一番后才问道:“不知殿下把下官叫来有何事?” ??李琮玉看了看外面放晴的天空,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炮竹声,年节的气氛随着这些炮竹声愈发变浓,心情格外的好了起来,“陪我出去走走,边走边说。” ??宋砚宁抱拳,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此刻的上华街,自然是一片繁华胜景。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四处都已经张灯结彩。 ??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戴得都甚为体面的人们面带笑容,不时从各个铺面里进进出出,用心挑选着年节时所需之物。 ??李琮玉示意护卫远离,与宋砚宁并肩而行。 ??“我记得小时候你体弱多病,你府上的纯夫人经常会带你进宫,求母后恩准天医馆的袁天华为你治病。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一身青紫,有气无力的躺在纯夫人的怀里,我还以为你被谁揍了,要母后为你出气。” ??李琮玉边走边缅怀着幼童时光,“那时候我看你可怜,还无知的拿了把父皇刚赐的宝剑要帮你去杀人……” ??见他把称谓也改了,只怕是要叙家常。宋砚宁笑了,“我也记得与殿下第一次见时,殿下穿得一身喜庆,粉雕玉琢的,像个团子,奶声奶气地问是谁欺负了我。我看你可爱,忍不住还捏了你肉呼呼的脸一把,说没人欺负我,只是生病了。” ??李琮玉也难得的笑了,“后来我才知道,你的确是病了。连天医馆的医圣袁天华都没能治好,后来你就被送出了京,说已找到能救治你之人。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宋砚宁轻笑,“殿下看我可还好?” ??李琮玉驻足认真打量他,良久,笑了,“我看你过得滋润得很。这等容色连我都自愧不如,不怪那些女娘们都追着你跑。” ??宋砚宁也盯着他笑,“所有人都传说殿下一张冰块脸,走到哪里,气温都要低几分。今日殿下脸上一再露出笑颜,比这冬日还艳丽几分,殿下敢说自愧不如?” ??他顿了一下,目光四顾,街道两边已不知不觉聚集了不少穿着华贵的闺秀妇人,纷纷回眸冲着他们掩唇而笑。 ??他徐徐道:“却说女娘追着我跑,殿下何不如看看这两边,没了前呼后拥,没了畏惧,殿下也是被女娘们倾慕的对象。这些年是殿下身在高位,没有体会过身为普通官宦子弟逛街的乐趣。” ??此时他一身月白锦袍,周身除了腰际的黑玉,无一丝佩饰,风清,云淡,干净得犹如一幅水墨画。 ??李琮玉一袭玄色绣云纹锦袍里露出白色的绫锦深衣,鲜明而冷,衬着狭长的凤眼,寒意微凉,却又华贵精致,丰神卓绝。 ??极至男色,成了上华街的一道令人情不自禁驻足的风景线。 ??李琮玉皱了皱眉,隐约有些不悦,“我们去天心楼坐会儿。” ??宋砚宁知天心楼是他常去的地方,也无异议。又转回话题道:“殿下今日约我来有何事?” ??李琮玉看了他一眼,“你与云九安的婚事议到哪一程了?” ??宋砚宁笑道:“殿下吩咐,自不敢怠慢。已经过了礼,只等定日子了。估计会定在明年四月。” ??李琮玉嗯了声,“也好。就是委屈你了。不过我不会亏待于你。日后你基本上就会定在刑部这边,升职只是迟早的事。” ??宋砚宁笑了笑,刚要答话,忽然感觉身后有异动,身形暗暗一偏,那突如其来的劲道竟往李琮玉身上招呼而去。 ??有护卫大喝而来,那力道也随即适时收住。 ??“宋砚宁,你要不要这么卑鄙?” ??宋砚宁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他不紧不慢转身,果然看到一张清冷又气愤的脸。 ??“清晨,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琮玉冷喝。 ??梁清晨不得不愤然行礼,“见过殿下。” ??“你看你在大街上呼呼喝喝,成何体统?有事不能好好说?”李琮玉再训斥。 ??宋砚宁笑微微道:“梁公子一身风尘仆仆,想必才刚回京。却不知对我宋某人有何不满,何不到天心楼去说清楚。在这大街上,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梁清晨冷哼了声,抬头一看,天心楼已近在眼前,率先就走了进去。 ??李琮玉对他的无礼无可奈何,与宋砚宁相继走了进去。 ??宋砚宁自知他是为何发怒,待几人在靠窗的雅间坐定后,方笑吟吟道:“梁公子一回京就对宋某人怒目相向,是否有些不妥?你可知在殿下的撮合下,我已经与云家五姑娘定了婚。明年四月我就要娶妻,还望梁公子到时候不忘来喝杯喜酒。” ??(本章完) 第186章 砸店有理 第186章砸店有理 ??在李琮玉面前,梁清晨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又重重将茶杯放下,“你是个卑鄙小人。” ??李琮玉一拍桌子,“你有完没完?” ??雅间内外的人都被吓得跪了下来。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了重重的打砸声,瓷器破碎声,哭叫声,在这蓦然安静的时刻显得特别刺耳。 ??“快把那个贱人叫来,居然以次充好,敢坏我母亲的脸,快叫她出来赔……” ??“霍公子,求求您别砸了,若你家有人用养颜膏坏了脸,可以叫来让我家姑娘看看……啊……” ??“好你个贱婢,还敢拉本公子,来人,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杖毙!” ??随着这一声,就听到外面楼下有几个女子的哭叫惨呼声。 ??梁清晨听着耳熟,探头一看,竟看到是身着绿袄的秋韵和另一个妇人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打倒在地。 ??正是怒火无处发泄之时,他顿时从窗口一跃而下,三拳两脚就把几个家丁打翻在地惨嚎不止。 ??他把秋韵和刘桔儿拉起。 ??秋韵见是他,抹着眼泪哭道:“梁公子……” ??梁清晨问,“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你家姑娘呢?” ??秋韵忍着腿上的疼痛,“奴婢没事。这里是姑娘租下的铺面,准备做一些胭脂水粉的营生……奴婢是和桔儿姐姐先来打理一下铺面的东西,准备下月十八开张。姑娘稍后就到……” ??两人说话间,一个正拿着棍棒在两间铺面里打砸得起劲的少年公子发现不对劲,见外面几个看热闹起哄的公子哥儿还拍手嘲笑,顿时火冒三丈地跑了出来。 ??少年公子一见动手的是熟人,把手中棍棒往地上一杵,喝道:“梁清晨,你是疯了么?为何要打本公子的人?” ??梁清晨把秋韵和刘桔儿拉至身后,袍摆无风自动,“霍无玺,你可知你砸的是谁的铺子?” ??这上华街的人无人不识这位霍公子,正是凝华大长公主之孙霍无玺。 ??可谓是纨绔子弟之典范。 ??平日里在这一条街与一帮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弟吃喝玩乐,斗鸡遛狗,狎妓喝酒,无所不能。 ??只要谁稍一惹得他们不高兴,像这等砸铺面的事也没少发生,这条街普通的生意人也算是怕了他们。自然,那些有深厚背景的他们也不惹,免得闹到长辈面前都不好过。 ??在砸铺子之前,霍无玺早得到指引,如何不知是谁的铺子? ??他昂了昂宽阔的额头,趾高气昂道:“我管他谁的铺子,反正卖出的东西毁了家母的脸,我就得让她赔。” ??梁清晨皱眉问,“铺子都还没开张,你母亲又是如何买了铺子里的东西?” ??霍无玺“呸”了声,“那个臭丫头不知用什么手段,把她的什么养颜膏以二十两一盒的价格卖到了家母的手里。结果家母用后脸上起了无数疱疹,我不找她赔找谁赔?” ??这两人对上了,一些公子哥无不大声哄笑着,准备在旁大看热闹。 ??无他,因为这霍无玺的妹妹正是霍寒香,现如今梁子渊的正妻。仟仟尛哾 ??几月前,梁子渊与云家五姑娘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时,霍寒香还吃了云五姑娘两千两银子的亏,成了个笑柄。 ??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霍寒香也顺利嫁给了梁子渊。 ??云家五姑娘也莫名被德昌侯府的宋二公子一再求娶。 ??现在这个霍家小纨绔忽然跑来砸云家五姑娘的铺面,被梁子渊的侄儿梁清晨阻止,这戏简直是好看得紧。 ??“就算要赔,你又何故要砸店?不仅砸店,还打人,你以为你很占理?”梁清晨说着逼近两步。 ??霍无玺看到还倒在地上的几个家丁,有些色厉内荏地叫道:“姓梁的,你别以为我怕你。我砸店又怎么了,打人又怎么了?你有本事把那个云家贱婢叫来,我现在就要给她好看!” ??“砸店赔钱,打人道歉。你说怎么了?”梁清晨继续逼近。 ??看他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霍无玺小小年纪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怎么敢跟这等武夫相比?他吓得一边后退一边叫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不照行你又能拿我如何?你敢动我试试?” ??“你不照行就吃我几记拳头……” ??梁清晨说着一脚踢了过去,同时还不待人飞出去,又纵身揪住了他的领子,双拳齐下,就是一顿暴揍,揍得霍无玺蹬着双腿直是哭爹唤娘。 ??“啊……啊……我赔,我赔……别打了……来人啦……快点报官……卢凝珠,你看我被打也不出来劝阻一下……啊……啊……” ??满大街几乎都是他的鬼哭狼叫声。除了那几个看到梁清晨真下狠手变了脸色的公子哥,一些曾受他欺侮的老板暗地里直拍手叫好。 ??“够了,梁清晨,你不要太过份。”随着这一声女声,就见卢凝珠从天心楼里走了出来。她身着浅红流彩暗茶云长裙,显得气质高雅万分。 ??梁清晨回过头,放开已经被揍成猪头的霍无玺,瞬间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朝天心楼二楼的雅间瞪了一眼,冷笑,“卢大姑娘有气可以往宋二公子身上撒,找一个无辜的人又是何故?” ??卢凝珠不怒反笑,“敢问梁公子这是为了云五姑娘出……” ??梁清晨截口大喝,“住口!路有不平有人踩,你们仗势欺人,我梁清晨偏要主持公道。你若敢口出污言,我也不怕多动几下筋骨。” ??卢凝珠上下打量着他,阴阳怪气道:“好个正义凛然的小梁公子。凭什么要赔钱道歉,明明是这家的东西用坏了人的脸,砸店是免得她日后再害人。打人是为了让她日后长记性。哪一点有错了?” ??“砸了我的铺面,打了我的人,还污蔑我们铺面里的养颜膏使霍夫人脸上起疱疹。如今干脆美其名曰砸店是免得我日后不再害人,打人是为了让我长记性。霍无玺,卢大姑娘,我如今终于知道无中生有,强词夺理是何意思了。” ??云九安一步步从人后走了出来,看到多日来的心血被付之东流,想杀人的心都有。 ??而天心楼上,直到穿着一身半新不旧小袄的云九安出现,李琮玉才侧目看向宋砚宁,“你的未婚妻好像和清晨认识。” ??宋砚宁摊手,“我也不太清楚。” ??“你的小未婚妻遇到了麻烦,要不要我下去制止?” ??宋砚宁心里门儿清,这位五皇子疑心病极重。 ??今日请他来天心楼,只怕就是为了让他观这一出戏,无非就想看他对云九安被欺负时的反应。 ??焉知半路杀出个梁清晨,偏还和云九安熟,这个事儿就不叫事儿。 ??何况,以云九安的性子,也不是个会吃亏的主,这下有些人可能要失望了。 ??(本章完) 第187章 借机广告 想到这里,他若无其事道:“对于这桩婚事这个人,大致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殿下不必对她太上心。” ??李琮玉“嗯”了声,眉目松了几分,“你能如此想甚好。就怕进了你宋家门,到时候舍不得放人就不太好了。” ??“殿下觉得可能么?”宋砚宁无奈地摇了摇头,盯着窗外的楼下,没再说话。 ??“何谓诬蔑?他母亲脸上起了疱疹难道还是假的不成?”看书喇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寒酸的少女,卢凝珠眉梢眼角都不屑之意。她实在不明白宋砚宁是发了疯,居然还一再上云家向她求娶。这天底下是没有女人了么? ??即便是他找小厮,也会找个眉目俊俏一点儿的,总比眼前这个丑八怪要强得多。也不至于让她感觉自己比不上这么个丑货还来得侮辱人。 ??云九安盯着她冷笑,“要不要我们现在再去霍家,看看霍家夫人脸上到底有没有起疱疹?” ??她说得如此笃定,还加了个再字,莫非她见过霍家夫人?卢凝珠一时气短,气势也弱了几分。 ??众人一看此景,就知真是她和霍无玺故意找了个由头上门找茬。说什么起疱疹的事,肯定是子虚乌有。 ??还不待卢凝珠回话,云九安目光四扫,清声道:“想我云九安研读医书无数,心中经方万千,当日炸尸毒在平京漫延时,才能立即研制出解药,不致让尸毒扩散,还平京城百姓一片清平。我研制的这款养颜膏是我千辛万苦找到的古方,经多次试用改进,在确定没有任何毒副作用,对肌肤有着亮白细腻紧致光泽有弹性的情况下才开了铺面,用料也极为珍贵,经过多次提纯才能有所得,是要为各位夫人小姐保持娇好容颜的高端产品。难道我这样做也有错了么?” ??卢凝珠听得目瞪口呆,这个丑八怪感情还趁机向众人推销起她的养颜膏了? ??人群中传来人们的叫好声。 ??“既是五姑娘亲自研制,肯定是好物,我们相信香韵堂的养颜膏……” ??“卢大姑娘定然是因为宋二公子求娶了云五姑娘生了嫉妒之心才在此诬蔑陷害……” ??“霍小公子反正喜欢胡来,想必是要给他妹妹报那两千两银子之仇,也不是个东西,分明是沆瀣一气……”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皆是不利于卢霍二人的言论。 ??卢凝珠心里气极,当即大声道:“云九安,哪怕你说得冠冕堂皇,也只是你在自卖自夸罢了。你的养颜膏既有如此效果,为何不把你自己一张黑脸给擦白净些?” ??“说得没错。你有本事,怎么不把你自己的黑脸给弄白?” ??霍无玺和那几个公子哥似找了反驳的点般,顿时拍着膝盖放肆大笑。 ??云九安一脸轻蔑之色,“你懂什么?我为了研制此养颜膏,每次都用我自己的脸试用。没有我的黑脸,焉能研制出如此好用之物?不过你完全可以放心,过不了多久,我这黑脸就会因养颜膏而白,你不必拿此来质疑我的养颜膏的效用。” ??听到她说黑脸可以变白,一直紧绷着脸的梁清晨竟也忍不住嘴角带了笑意。 ??这个场景,让他又想起琼花宴时她为陆小末力证清白的时候。 ??她身上始终都是这思维敏捷的味儿。 ??“今日卢大姑娘和霍小公子构陷我的养颜膏,打砸我香韵堂,使我的铺面还未开张就损失高达一万两之多。二位,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做,是无视我大庆的王法吗?亦或是卢大姑娘的爹是京兆府尹,可以知法犯法而不被诟病?”云九安趁势进而相逼。 ??聚集在周围的人不断呼喝着,“赔钱,赔钱,赔钱,赔钱……” ??霍无玺眼看不好收场,忍着痛,猫了腰就想开溜,却叫梁清晨又一脚踢了回来,“赔钱,道歉。这两样一个都不准少,否则休想离开此地。” ??天心楼上,李琮玉皱眉,“宋大人,你说清晨和云九安是怎么认识的呢?我看他们两人关系匪浅啊。” ??宋砚宁笑道:“连殿下都不知,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可不能让他们这般闹下去,走,我们下去看看。”李琮玉说着起了身,宋砚宁只好跟上。 ??而就在他们才准备下楼之际,大失面子的卢凝珠白着脸欲强行离开,却叫云九安拔了梁清晨背上长剑指住,“不赔钱想走,要么送官,要么送命。卢大姑娘可以二选其一!” ??“五妹不可。当日你可以拿刀抵大姐,大姐不怪你。你现在怎可又拿剑对着卢姑娘,你不怕失手把人伤了么?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啊……” ??就在所有人都为场上突然动起了刀剑而感觉紧张之际,没想到一个人比花娇的少女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云九安的手臂,带着哭声劝阻。 ??“大姑娘?”秋韵看着花容少女惊呼。 ??在场之人立即明白此女正是云家大小姐云兰安。 ??谁也没想到她今日会上街。 ??云九安也没想到,这位大姐究竟是从哪里蹦达了出来。 ??她推了推,一时竟没把人推动。 ??云兰安的丫鬟却在旁边哭叫开了,“五姑娘可不能对大姑娘动手啊。当日你拿刀伤了大姑娘,大姑娘念你年幼,没说你半句,在屋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才见好……” ??云九安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 ??卢凝珠本也不怕动粗,正想找个借口接招打人,哪想会被人拦截了。 ??“都给本宫住手。在大街上吵吵嚷嚷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当李琮玉同宋砚宁一起从天心楼走出来,云九安顿时恍然大悟。 ??李琮玉一瞪云九安,“把剑收起来。” ??云九安想收,却因为被云兰安抱紧,收不了。 ??李琮玉一声冷哼,吓得几个识得他的公子哥儿都跪了下去。 ??宋砚宁趁势走到云九安面前,背着人朝她调皮的眨了眨眼,顺手把她手中剑取走,递给站在不远处的梁清晨。 ??梁清晨狠狠朝他瞪了一眼,愤愤还剑入鞘。 ??“民女云兰安,还请殿下不要责怪我家五妹。有何罪责,都是民女教导不周之责,民女愿为妹妹领罚。”云兰安此时竟已身娇腿软跪到李琮玉面前,怯生生地请起罪来。 第188章 情之所钟 这绿茶……好拙劣的伎俩。云九安差点笑出声。 ??只是她还没乐上一乐,李琮玉居然冰着一张脸,伸手扶她,“既然之前有刀伤,就不要在此代妹领罚。” ??云兰安就着他的手站起来,抬起一张绝美的小脸,轻颤着红唇,“还望殿下不要责怪舍妹……” ??李琮玉唇角生硬地扯了扯,“这次错本不在她,云姑娘不用担心。” ??云兰安一对上他的眼,顿时娇羞地垂下了眼。 ??云九安翻了翻白眼,王八对绿豆,这对狗男女怕是已经对上了眼。 ??李琮玉眉目一凝,射向霍无玺,“你说你母亲脸上起了疱疹可是真?” ??早在他出现的时候,霍无玺就知今日大事不妙,急忙跪下哭道:“殿下,都是我一时糊涂,看她之前欺我妹心里不舒服,今日才瞅准机会砸店。殿下恕罪……”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毫无一丝之前的嚣张可言。 ??“砸店,打人,你这个混帐东西可出息了。”李琮玉冷哼了声,对云九安道:“所有的损失只管找他赔,他若敢说个不字,这么多眼睛在,只管往官衙里送,一定有他的好果子吃。” ??云九安顿时来了精神,“店铺打烂的材料人工费两千两、误工费一千两、破碎货品费两千两、两个伤者的医药费一百两、精神损失费五百两、营养费一百两,还有我养颜膏的名誉损失费两千两,共计七千七百两银子。这些全都是对半折价,已经够优惠了。看在霍小公子也受了点小伤的份上,我大方一点,扣除二千七百两权当霍小公子的医药费,一共赔我五千两银子算了。” ??五千两银子,还……算了?霍无玺气得快吐血。 ??梁清晨忍俊不禁,差点笑了出来。 ??宋砚宁也看得莞尔一笑,她讹银子向来不手软。 ??李琮玉深深看了一口气说出若干个莫名名目的云九安一眼,又对卢凝珠道:“本宫知道你心里不服。但宋大人的婚事是本宫作的主,你是不是要连本宫都一起怨了?” ??自宋砚宁出现起,卢凝珠一双眼眸都停留在他身上。此时听问,只得戚戚哀哀道:“凝珠不敢。” ??李琮玉冷声道:“此事就此揭过,不可再事纠缠。” ??卢凝珠哀然。 ??一场打砸纠纷终于在五皇子出面之下平息。 ??围观之人离去。 ??李琮玉带着不情不愿地梁清晨和卢凝珠一起离开了。 ??宋砚宁被留了下来。 ??他走过去踢了踢霍无玺的几个家丁,“快去问你家主子取银子来。不然霍小公子就送官衙下监了。” ??既是五皇子的意思,那几个家丁哪敢多说一个不字,拔腿飞奔而去。 ??云九安没再管这事,她知道有人会帮她把银子要到手。 ??她只是扶着秋韵和刘桔儿回到铺子里歇息。 ??云兰安跟着她走进被打得稀烂的铺面里看了看,“五妹好气派,竟把铺子开到上华街。想必真花了不少银子吧。” ??云九安扶着桌椅,“私下里卖了很久的养颜膏才攒了这么点银子,没成想还没开业就被砸了。好在托了大姐的福,有五殿下出面,不然今日就吃了大亏。” ??这话云兰安听着高兴,朝外面正盯着霍无玺的宋砚宁瞟了一眼,走到云九安面前示好道:“宋大人似乎与五殿下相当熟,五妹日后一定要和宋大人处好关系。” ??想让她拉皮条么?云九安坏坏地抬了抬眉,压低声道:“那是自然。今日大姐一露脸,五殿下的神色就软和了下来。姐,五殿下对你印象不错,多多努力,以后就看你的了。” ??云兰安听得心花怒放,羞红了脸,说了句母亲还在等她,才带着丫鬟离去。 ??在宋砚宁的监督下,霍家没一会竟真的派管家送了五千两银子,随后才把霍无玺领了回去。 ??把秋韵和刘桔儿安置好后,宋砚宁拉着云九安上了杜成赶来的马车。 ??云九安有些不乐意,“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宋砚宁在她身边坐下,笑吟吟看着她,“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坐在一起说话。感觉以前每次都像偷偷摸摸见不得光一样。” ??云九安白了他一眼,“是你像个贼偷一样半夜翻墙好不好。谁跟你偷偷摸摸?” ??宋砚宁慵懒地倚在车壁上,微眯着眼,“贼偷不好么?若没有贼偷属性,又何来如今的正大光明?” ??云九安无语,无形中暗觉不自在,干脆撩开帘子望向车外。 ??“云九安。” ??“什么?” ??“我们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四月初八。我亲自查了老黄历,宜婚嫁,大吉日。” ??云九安心里有些难过,回过头,“你真的要娶我?” ??宋砚宁眸色澈亮,他探过身,不容置疑地把她带入怀里。手臂坚定而有力,不给她挣扎地机会,让她倚着他。 ??“当然是真的。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动了念头。” ??闻到他身上如芝似兰般的气息,云九安乖巧地闭上了眼,“他们会让你不久后又休了我。” ??“娶了你,就是我的妻,是我这辈子的女人。谁也不能左右我的意志。” ??“那么后面会很麻烦。” ??“我只怕娶不到你的麻烦。目前与他们虚与委蛇,是我等不及与他们周旋。你不要怕连累我,圣上心思本就难测,许多事情早就呼之欲出,你只要安心跟着我就好。” ??这样的绵绵细语听得云九安心脏“砰砰”直跳,几欲破胸而出。这个男人从始至终,不论何时何地,确实都在给她一种安定可以放心依赖的感觉。 ??她仰起头,“为何是我?” ??宋砚宁轻抚她的发丝,低眉浅笑,“不为何。不过是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名就击中了我。只能说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有你才是我情之所钟。” ??从前世到今生,这是云九安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这一刻,她忽然发现以前对他所有的不满都是一种逃避。不是她不动心,不是她不懂情,是她害怕接受和付出。 ??她深知无欲则刚,之前云平安是她的软肋。如今云平安已安好,她不想自己往后余生对任何人和事投入太多的感情与期盼。 第189章 勾魂摄魄 她怕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害怕受到伤害,也怕伤到别人。就像上次对公孙武一样,她刚刚寄予希望,紧接着却是一重打击。 ??所以她唯有用最坚硬的壳好好保护自己。 ??重活这一世不易,她怕她输不起。 ??她靠在他胸口,理智地自嘲,“与你所识的那些莺莺燕燕比起来,我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就怕你是心血来潮,此一时,彼一时。” ??宋砚宁低笑,“云九安,我已过了心血来潮的年纪,一直以来,我还担心你嫌我老……” ??云九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仰头看着他弧度好看的下巴,“相对于还未满十五的我,年龄差距确实有点大。可是我的心理年龄应该与你差不多。” ??“所以说你就像个谜,把我迷得跟个愣头小子一样对你日思夜想。你的魅力胜于高山的雪,远古的风,似月夜的星辰,又似清晨的露珠,犹如一壶醇厚的烈酒,令我闻之欲醉。岂是那些莺莺燕燕可比?” ??此时他一把若胡弦琴般低沉的嗓音,在他光辉内敛的容颜里,真正是勾魂摄魄。 ??而如此露骨的赞美之词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居然毫不维和,云九安听得如痴如醉。她笑弯了眼,“宋砚宁,你有这张嘴就够了,一副好皮囊纯属多余。舍弃了吧,可怜可怜那些无颜又嘴笨之人。” ??宋砚宁刮了她鼻子一下,“调皮。这是老天爷赏脸,岂能弃之?属于我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云九安抓住他的手指,“宋大人,请不要一再勾引我。我年少无知,心性不定,今日动了心,他日说不定又会移情。你得再缓缓,待我明事理持重了些谈情说爱你才不会吃亏。” ??宋砚宁轻笑着翻转手掌与她十指相扣,“再缓缓我就真的要老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任何移情的机会。” ??“是么?那你可要把我看紧了。”云九安像小猫一样眯起了眼,笑的好不狡黠。 ??此情此景,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就让时间定在这一刻,不想过去,不思将来,如此良辰美景,就让她贪婪一次尽情享受。 ??听着他强劲的心跳声,夹着车轱辘的滚动声,韵律如此和谐,她感觉都快要睡着了。 ??“说说吧,梁子渊究竟在图你身上的什么东西?” ??宋砚宁忽然出声,把云九安自迷糊中拉了回来。 ??她噘了噘嘴,“这件事就让我自己处理,应该马上就会有结果。” ??“好吧,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并不防碍我猜测。”宋砚宁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背,“当日我去乌鸡山救你姐时,你姐已经被梁子渊打扮成了一个盛衣美人的模样。而梁子渊之所以把关押你姐的地方选在乌鸡山,可能与多年前长生宗少宗主沈悦有关。” ??云九安没有出声,任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传闻当年沈悦在京城与一女子经常在乌鸡山约会,后来长生宗内发生变故,沈悦受不了打击,就此纵身火海。而当年领兵剿灭长生宗之人,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梁盛光。剿灭长生宗的目的,不外乎是想夺得长生果。” ??云九安听得心中暗惊,他从何而知如此秘闻?他居然能依此从梁子渊的一次关押而联想到长生宗的长生果上,智计确非一般。 ??“有人说,当年梁盛光并未寻到长生果,但我却持否定意见。因为继梁子渊在设计纳你为妾失败后,又出了把你姐押上乌鸡山引诱人前去的模样,甚至不惜花钱让所有说书先生为他传扬乌鸡山女鬼之说,我就想到,你们姐妹俩可能和当年与沈悦在乌鸡山约会的女子有某种有关系。梁子渊在利用你姐诱人到乌鸡山,是想引诱已经死了的沈悦前往?亦或是引诱关心你们姐妹的人做出一个跟长生果有关的决定?” ??宋砚宁猜测中有着肯定,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分析道:“我后来查到,你生母叫高芷烟,是你嫡母的庶妹。你生母当年生得倾城之貌,颇受京城贵族公子们倾慕,湘王也是其中之一。听老人言,你母亲对京城王孙公子并不感兴趣,暗地里似乎有相恋之人。这个人虽没人公布出来,不少人曾传言就是俊美无俦的长生宗少宗主沈悦。如果此传言为真,那么一切都可以说通了。”qqxδnew ??他低头看着她平静的脸面,“梁家在灭长生宗时未得到长生果,想利用你生母之名引诱相关的人交出来。或者是已经得到长生果,却因为某些禁制用不了。亦或是他们后来查到沈悦并未真的纵身火海,决定用与他当年心爱女人的女儿来诱他现面,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 ??人才,一番猜测,居然与事实相差的八九不离十。云九安不得不佩服,因为这些事还是原主前一世最后日子时,经梁子渊透露,她才得知。 ??至于大胆猜测沈悦未死之说,他是第一人。 ??如果事情真如他推测,那么前一世梁子渊直至把原主用毒杀死也未盼来打开寒玉盒之人,正是长生宗少宗主沈悦。 ??她不禁倒抽口凉气,梁子渊他们查到沈悦未死,定然是有相当的依据。 ??那么这么多年过去,沈悦去了哪里? ??为何这次乌鸡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未去那里看一看? ??或者……他去过?不被人所知? ??宋砚宁最终叹道:“九安,五皇子和梁贵妃以及梁家对于那个位置是势在必得。圣上自太子薨后多年未立储,任各位皇子亲王在朝内搅动朝政而不干涉,自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在这复杂的朝局内外,没有哪一方是省油的灯。你若是因长生果被他们盯上,就会如附骨之疽般极难甩脱。你如果不说与我知,凭你一人,恐怕很难达到你想要的结果。” ??云九安也不禁感叹,“宋砚宁,谁如果再在我面前说你是德昌侯府最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我一定跟他急。” ??宋砚宁闷闷一笑,“你是不是已经彻底对我改观?有没有因此而深深地喜欢上我?” 第190章 恐怖命案 “你少臭美。”云九安哼了声,坐直了身子,第一次大胆没有闪躲地与他对视,“对于你猜测的这件事,我自有我自己的打算。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长生果确实已落到五皇子手里。但因为装它的寒玉盒有禁制,他们一直都在找出那个能打开寒出盒之人。刚刚得你的分析我也才明白,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沈悦。 ??可是我不想被他们当一个提线木偶般利用,我已经找到可以脱离他们操控的法子。长生果与我无关,沈悦也与我无关。我只想好好的过日子,找个郎君生上几个娃,不留遗憾自由自在地过完这辈子。” ??宋砚宁凝视着她,少女的眸子自如而坚韧,流光溢彩,鲜活明亮。 ??她虽年幼,却有博大的灵魂。她本就与众不同,他怎能把她与一般的女子一样圈起来护养? ??他倏然一笑,“好。这件事你自己处理,我不加干涉。若有力有不逮的地方,不要吝啬用我。” ??云九安抿嘴一笑,“好。” ??正在赶着马车的杜成嘴角终于露出欣慰的笑颜。 ??马车一直都在急速行进,刚刚开诚布公把一些事情谈妥,心情也跟着逐渐放松下来的云九安不禁撩起帘子问,“你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已经在闭目养神的宋砚宁懒洋洋道:“后姚庄。” ??云九安不解,“为何带我去那里?” ??宋砚宁微睁开眼,“曹管事说,那边庄子上出了命案,有些奇怪。本来今日五皇子不约我的话,我也会上云府把你带上一起去。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庄子是你的吧,我只是派人帮你打理而已。出了事你可不能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不问。” ??好在云九安脸皮厚,对他的调侃不以为意,“既然出了命案不是应该报官么?我们私自去处理岂不是不合规矩?到时候事情还跟着牵扯不清。” ??“已经报官了。但曹管事说,若是一般的凶杀案他肯定不会知会我。但这三条人命案却古怪得很,似是被野兽袭击,却又被吸干了血和脑浆。现在他已经组织后姚庄的人都防备了起来。他想让我们也过去看一下。” ??眼看已到未时末,如果赶到后姚庄后再返,怕不是要到戌时?之前刘大人派人通知她晚上还要去李琮玉那边……只怕要赶不及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到了后姚庄。 ??庄子里随处可见戒备着的村民,村民们见是曹管事亲自迎接,才放了他们进去。 ??曹管事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庄子最西边的一户民房,推开已经有衙役值守的篱笆门,只见天井满地是血。 ??衙役对宋砚宁很客气,大致说了一下情况,说他们大人因别处亦发生了命案,还没来得及过来,可能要稍后才能到。 ??这时曹管事已指着三具还放在木板上盖着白布的尸体道:“他们是住在庄子里的一家三口。两口子三十岁左右,带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儿。昨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命案,是今天一早隔壁的邻居起来才发现了他们。当时三个人的尸体被拖到了天井里,现场惨不忍睹……我怕引起恐慌,又怕大人和云姑娘因此摊上什么是非,只好一面报官一面派人通知大人。究竟怎么办,还请二位定夺。” ??云九安在曹管事把话说完之际,已经掀了稍小的一块白布,这一看真的是恐怖至极。 ??小女孩眼睛瞪得极大,整个人却像一个瘪了的气球缩成一团,身上的皮肉也像被风干多时又干又瘪。 ??最恐怖的是她的头顶,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爪子直接抠掉了颅骨,只剩一个黑窟窿,而窟窿里已经空空如也。 ??在她脖子处皮肉翻开,仔细辨认,还有齿痕。死者的血应该就是自此处被全部吸走。 ??云九安蹲下身子还想仔细看看那插入头顶的爪子形状,被人一把拉开。 ??“云九安,你能不能矜持一点。一个女孩子翻起尸体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宋砚宁一脸无奈。 ??“你不就是带我来观察尸体的么?左右是要看,我为什么要矜持?” ??云九安直起身来,这才发现曹管事和杜成以及两个衙役正满目震惊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宋砚宁哭笑不得。他明明只是想带她出来溜一圈解解闷,顺带吓唬她一下,等她受惊过度扑进他怀里……怎么就忘了这个小姑娘的胆子奇大,不能与一般的闺阁小姐论之呢? ??“那云姑娘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曹管事定了定神问。 ??云九安直言不讳地指着死者的脖子道:“这里有齿痕,看似尖利,与一些虎狼相似,实际上你看,中间有宽齿的痕迹。再看头顶部位,颅骨被插处有震裂的纹理,并不似动物爪子所为的锋利。所以以我的经验来判断,死者并不是什么野兽所杀,而是被人吸了血和脑浆。这是一起可怕的凶杀案。” ??曹管事倒抽口冷气,脸色都变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如此恐怖之事?” ??宋砚宁道:“只有等仵作验尸后才知道。既然是人为,此等凶残之人一口气就害了三条人命,若不及时抓住,恐怕还会伤人。” ??曹管事心里惊骇,赶紧出门去向庄子里的人交待晚上要关紧门窗。 ??宋砚宁向那两个衙役叮嘱了几句,让他们这边尽快把案子查清,一旦有进展立即知会一声。完后才好气又好笑地把云九安带上打道回府。 ??杜成一路都憋着笑。 ??这一耽搁,等快到云家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马车一到云府门口,云九安着急地就要跳下马车,被宋砚宁一把抓住,“你一副着急忙慌又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云九安敷衍道:“没。我只是在想秋韵的伤该怎么给她用药。” ??宋砚宁信她才有鬼。 ??好在云九安换了装赶到五皇子府时,五皇子正在和他的幕僚门客关了书房门议事,她被近侍安排到了书房外候命。 第191章 夜半怪物 云九安在瑟瑟寒风中差不多又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见书房门被打开。 ??眼见所有人都退去,却不见刘大人过来,她忍不住问近侍萧均,“刘大人今日不来么?” ??萧均道:“刘大人之前已来过,殿下看他一副病蔫蔫的样子,把他赶了回去。” ??云九安撇嘴,刘大人也是个可怜见的,李琮玉自己睡不了觉,连太医也夜夜跟着遭罪,让他去歇息一晚也好。 ??待一些人退尽,萧均才进去禀报。 ??过了一会,他示意她进去。 ??书房里,李琮玉正在案前批阅卷宗。 ??云九安轻手轻脚推门,他朝她看了一眼,挥退侍女,沉声道:“研墨。” ??云九安没以为是在叫她,还在悄然四下里打量书房的布置。 ??当李琮玉重说了一句,她悚然一惊,“殿下是在叫小人研墨?” ??李琮玉目光停留在卷宗上,“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云九安不得不放下医箱,走到书案前,不情不愿地撩起袖子磨墨。 ??他当该明白她是医者,不是他李家的家奴和书童……于是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从头到尾全部亲切地问候了一遍。 ??书房里静得只能听到翻书页的声音。 ??机械的研磨动作容易让人生困顿。云九安强打起精神,伸了伸脖子,想看看他所翻阅卷宗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李琮玉忽然合上卷宗,往桌案上一放,侧目看她,“你叫阿九?” ??云九安放下墨条,恭身道:“是。” ??“没有姓氏名字?” ??“小人自小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后来承蒙一户人家收留了几月,因是第九个孩子,便叫了阿九,一直到如今。” ??“你的医术跟谁所学?” ??“小人小时候救了一个江湖郎中,他教的我,说可以保我一世有口饭吃。” ??“为何又拜了刘业为师?” ??“小人到京城讨生活,承蒙师父看得起,又教了小人不少技艺,这才拜他老人家为师。” ??李琮玉“嗯”了声,“既是四处讨生活之人,四海为家,刘大人为何要说你认床,不能留在本宫府里一心为我医治不眠症?” ??云九安心里一紧,谨慎道:“小人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很久才适应下来。如果小人留在殿下府内,一时适应不了,恐是要影响给殿下施针。” ??李琮玉站起身来,“本宫今日有烦心事萦绕,一时还无心入睡,你陪本宫手谈一局了再施针。” ??云九安一骇,“回殿下,小人不会下棋。” ??李琮玉根本不理会她,朝外吩咐了一声,“棋来。” ??立即就见萧均将棋枰搬了进来。 ??“萧均,先和本宫来一局。阿九先看着。” ??李琮玉和萧均相继坐下,云九安无趣得想打哈欠。不想萧均执起白子居然念起了下棋规则,“方十九,三百六十一叉点;黑白子,黑先走,黑胜要过一八五;交叉口,气相连……” ??云九安无精打采地听着,本以为来了就施针,却还要磨磨蹭蹭。 ??她有气无力地听着萧均口中念念有词,“扭十子,长一方,二三子头要连扳……” ??直到亥时二刻,两人才把一局棋下完。 ??李琮玉总算有了倦意,唤侍女为他打水洗漱,云九安也跟着回了魂。 ??好不容易等他洗漱完侍女服侍他宽衣上床榻,她背了医箱跟进去。麻利地打开,拿出针包,做施针前的准备。 ??李琮玉也不多言,闭上了眼。萧均依然在旁守候。 ??云九安依样施针。 ??就在她将针从关元再往上时,屋里的灯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紧跟着耳畔就传来了“喋喋”地怪笑声。 ??李琮玉的眼睛蓦然如电般睁开。 ??她的手一抖,一针差点插错位置。 ??萧均警惕大喝,“谁?” ??那怪笑声时左时右,飘忽不定,却越来越阴森恐怖,就像一把尖刀划拉在青石板上一样刺耳难听。 ??外面响起了无数弓弦之声,箭矢呼啸声…… ??然而那怪笑声经久不息,随着一声声的惨号声传来,箭矢呼啸声逐渐减弱。 ??云九安的针再也施不下去,干脆收起针包对李琮玉道:“殿下千万莫再动用真气,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李琮玉冷哼了声,坐了起来,“萧均,出去看看陈道人到底能不能应付得了。” ??萧均应了一声,出门。 ??云九安也不出声,收好医箱,安静地侍立一旁。 ??李琮玉看了她一眼,“你不怕?” ??云九安抱拳,“小人相信殿下府上守卫森严,一些宵小之徒不足为虑。” ??“你倒是会说话。”李琮玉穿了鞋子,身着中衣下了床,“此人就是当初伤我之人,是个怪物。没想到竟从渭州追到了平京。今夜我已布下天罗地网,看能不能将此人抓住,也好弄清楚他为何一定要追着我不放。” ??云九安眼珠转了转,她倒要看看这个伤人的怪物是何方神圣。 ??外面的箭矢飞射声已彻底停止,代替的是伴着怪笑声的激烈打斗声。 ??就在打斗声也跟着渐息之际,屋顶突然一震,在漱漱落下的尘灰中,一团黑影挟着万均之力蓦然向李琮玉砸去! ??云九安赶紧后退。 ??李琮玉身形连闪也避了开。 ??云九安定睛一看,那团黑影居然是个脸容惨白却五官生得极为阴柔的年轻男子。但其眼瞳逞血红的诡异,佝偻着身子,露在黑袍外的手如鸡爪,偏还有近三寸长的指甲。那指甲在烛火下闪着如金属质感一般的光芒,端的是恐怖至极。 ??李琮玉以为那怪物又会追着他打来,未料对方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居然直接扑向他的床榻。 ??眼看怪物伸爪就欲掀他的床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还不待云九安反应过来,他身形一闪,电射向云九安身后。 ??同时一把抓住她后背衣襟,硬生生把她朝袭击者掷去。 ??好卑鄙! ??这一瞬间,云九安骇得魂飞魄散。如果她娇小的身躯迎上怪物,以怪物千斤难抵的力量,她必死无疑。 ??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挣扎,欲待提气卸掉一部分冲击力。奈何那怪物反应力极快,发现有物飞至,回身探爪就要将她撕碎。 ??接下来,竟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第192章 清冷年节 只见那怪物骤然收回锋长的指甲,像被什么东西狠咬了一口般,惨叫着又掠上屋顶一路狂奔而去…… ??云九安的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 ??摔得她眼冒金星,三魂七魄都飞出去了一半。 ??而从怪物破顶而来,再到他穿顶而去,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萧均闻声赶了进来,只看到云九安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声气,而李琮玉还完好无损地冷冷地紧盯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云九安。 ??“外面什么情况?”李琮玉问。 ??萧均道:“伤亡惨重。连陈道人与怪物交手后都受了伤。” ??他看了眼云九安,小心翼翼问,“怪物突然怎么就跑了,究竟怎么回事?” ??李琮玉眸光冰寒如铁,慢慢走到云九安面前,“这就得问他了。” ??云九安龇着牙,扶着腰,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殿下……小人今晚怕是不能为您施针了……” ??对于刚才之举动,李琮玉毫无一丝愧意,在他眼里,所有的人都当该如此被他利用。 ??他居高临下道:“不施针可以。本宫倒要问你,那怪物为何见你就逃了?快说,你和那怪物是不是同伙?” ??云九安顿时大呼冤枉,“小人根本就不认识那怪物,何来同伙之说?” ??萧均也觉得不可能,“殿下,阿九只是刘大人的小徒弟,是特意被约来为大人治不眠之症的人。刘大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派个人来害殿下。 ??李琮玉冷哼了声,拿了件外袍披上,出去看外面的护卫死伤情况。 ??屋里没了人,云九安盯着刚刚怪物差起掀翻开来的床榻,莫非玄铁盒那里?怪物也在找那物? ??她眼睛里只差冒着绿光扑上去察看个究竟。但终于还是被理智打败,此事必须有了万全之策后才能动手。 ??她灵敏地从地上翻身起来,也跟着跑了出去。 ??而外面庭院里的境况真是可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箭矢满地,倒下的护卫也是满地。而这些护卫的死状都极惨,全是颅顶被怪物一举击穿,鲜血和着脑浆四处横流,腥臭一片。 ??有被招进来清扫战场的护卫在呕吐。 ??云九安对这些人死亡的惨状也是震惊万分。她细看了看那些死者的颅顶破碎处,竟然与后姚庄一家三口颅顶被震穿的手法一模一样。 ??难道昨晚这个怪物去了后姚庄?那一家三口就是被他所杀? ??现在此怪物莫名惊惶而去,会不会又跑去后姚庄杀人? ??她心里开始担心起来,此怪物力大无比,不论到哪里,都无人能敌。后姚庄的村民只怕只能成为他口中的美味食物…… ??就是不知此怪物为何会在碰到她时突然奔逃而去。 ??更鼓已过三更时,她才回到了刘桔儿的住处。 ??刘桔儿自她说要叨扰半个月后,早已麻利的为她收了一间屋子出来。 ??天色太晚,云九安这时候也懒得再回云府,出来时以防万一,已跟秋韵交待过若没回去就帮她掩护一下。当下就在刘桔儿这里歪了一夜。 ??一大早,她正在交待刘桔儿再联系工头重新把铺面进行装修,萧均居然就来了。 ??他说五皇子已在等她。 ??她暗自抹了把汗,幸好昨晚没回云府,不然只怕要露馅。 ??她以为李琮玉想睡觉,要她一大早为他去施针。 ??没想到再进府时,里面已聚集了不少人。连京兆府少尹陆景轩也在,包括伤势略有好转的鹰卫都尉梁子渊,刑部也来了不少人,全都是为那怪物奇异的杀人手法而来。 ??云九安看到熟面孔,生恐被他们认出,低着头找了个不起眼的地儿缩着。 ??半个时辰后,来查案的人都已离开。 ??李琮玉又把她唤到了书房,有一个中年属官正在禀报。 ??“那怪物这段时间在京城内已杀了多人,多是以吸血吸脑浆为主。由于其身手敏捷,武力高强,所到之处,无一能从他手底下逃得生天。京兆府和刑部那边已接手,就看他们有没有办法把那个怪物抓住。” ??李琮玉坐在桌案前,“这件案子移交京兆府和刑部就不要再去多关注。昨日吏部那边没有接受让梁清晨进兵部的提议,可有打听到他们那边是何意?” ??属官道:“卑职已私下里向冯大人问过,可能是圣上那边对梁公子另有安排。” ??“他没透露是何安排?” ??“好像是……听说前去北庭接任的杨绍桓和白樽中途遭受伏击,白樽受了重伤。圣上有意派这次查穿心弩案有功的小梁公子前往北庭代替白樽。” ??李琮玉目光沉了沉,梁清晨若能去北庭,对于他来说,不可谓不是最有利的安排。 ??“好了,今日是小年,四皇子和皇长孙回京,圣上和皇后娘娘要同他们一起过,你们也歇息了吧。” ??属官退下。 ??李琮玉一人坐在椅子里静默着,不动也不出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良久,才见他起了身,往书房外走去。 ??云九安亦步亦趋,小心翼翼道:“殿下现在不用小人施针么?” ??李琮玉答非所问,在前负手而行,“昨晚睡得可好?” ??“勉强还行。” ??李琮玉又没了下文,只是在各楼阁屋宇间缓步而行。 ??一路行来,云九安才发现整个府邸都是寒冷而清寂,没有一丝人气,与外间不时传来的炮竹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清冷的石板上只回应着两人的脚步声。 ??又过了一会,有人来禀报说膳食已备好,李琮玉才转了弯,走到一间小厅。 ??小厅的大圆桌上摆满了一大桌子香气四溢的菜,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的云九安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多的菜品后居然毫无食欲。 ??这个府邸,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太压抑了。 ??李琮玉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偌大的桌子前,应该也是没有食欲,好半天都没有动筷子。 ??他忽然道:“阿九,你也坐吧。” ??云九安忙恭身道:“小人不敢。” ??“叫你坐你就坐。今日小年,本宫令你就陪在本宫身边。” ??云九安大骇,“殿下,小人……” ??李琮玉冷道:“你如何?昨夜你睡,本宫睁眼到天亮。今日应该换我睡,你睁眼陪本宫到醒时。” ??萧均不知何时已进来,“阿九,昨晚你也看到了,那个怪物力大无穷,无人能拦阻得住。却不知他为何不敢近你的身,在怪物未抓到前,你最好是陪在殿下身边。” 第193章 无聊至极 谁知道那个怪物什么时候被抓住? ??云九安心里叫苦不迭。 ??她勉强坐到李琮玉对面,对着满桌美食,拘谨地挟到碗里,吃起来却形同嚼蜡。 ??李琮玉也是对每一样菜品都是浅尝即止。 ??饭后,李琮玉还不言睡,叫萧均在庭院里支起了棋枰,令他教云九安下棋。他自己则躺在旁边两棵树间系着的绳子上,双臂枕头闭目晃悠。 ??云九安只觉这个人真正是无聊又无趣到令人抓狂。 ??想想宋砚宁的风趣幽默中不乏恼人的坑趣,竟忽然发现有些想他了,不禁红了红脸,心里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萧均在李琮玉的命令下强制她学下棋,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恶趣味。可能确实不太喜欢这种对弈的娱乐,云九安学得索然无味。 ??尽管萧均把口诀和要点都告知了她,她偏就下得乱七八糟。明明极明显简单的一步棋,她偏要等萧均落子了以后才看出来,紧跟着就要悔棋。 ??萧均一开始怜她是初学,也就让着。后来见她每次都要悔子,就觉得她跟个没有底线的无赖一样,怎么也不准她悔。 ??云九安居然还和他争执,“我是初学者,按道理来说,你就应该让我走一步悔三步来开拓我的思路。如果让我落子无悔,你三步两步就赢了我,我又没学到窍门,你岂非也无趣得紧?” ??“走一步悔三步,阿九,就算你是初学者没道理让到这个地步。最多走四步悔一步,若让你走一悔三,今日就算天黑一局都下不完。” ??“我们是要赶时间么?是在学棋,你没发现我每悔一次棋技艺就精进了几分?对了,你肯定发现了,所以我看你分明是怕悔到最后会输才不准我悔。” ??萧均被她气得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但他素来不善言词,只得闷声道:“最多走三悔一。” ??见把他气得不轻,云九安也就不再坚持了,干脆一通乱下,气得萧均差点把棋枰给掀了。 ??最后他忍无可忍,起身走到李琮玉跟前道:“殿下,他是根朽木,恕属下无能教他。” ??“知道了。” ??然后就没了下文。 ??萧均不得不再次走到棋枰前。 ??云九安也是可怜他,不待他坐下,已走到李琮玉跟前,“殿下还没倦意么?” ??李琮玉闭着眼,身体在一根绳上被风吹得晃荡着,“本宫还不想睡。” ??“既是如此,今日过小年,小人看您这府邸冷冷清清地,也没甚意思。不若去我义姐家里,小人给您包饺子,准备底料涮火锅吃烧烤,您看怎么样?” ??李琮玉睁开了眼,“你一个四处飘零之人还会这些?” ??云九安道:“越是四处飘零之人,越是会照顾自己。口腹之欲时而也要饱之。” ??没想到李琮玉竟应了。他从绳上翻身下来,“若是不好吃,我砍了你脑袋。” ??云九安暗翻了个白眼,果然不是个善类。 ??萧均又不敢有异议,只好牵了三匹马,一人一骑,前往上华街附近的居民区。自然,后面少不了暗暗尾随的护卫。 ??当云九安带着两个大男人到刘桔儿住所时,刘桔儿正在厨房里包饺子,准备一个人也过个小年。 ??听云九安说要涮火锅吃烤肉,不敢怠慢,洗了手就要上街去买菜。 ??云九安心里有打算,嘴上说怕她买不好,必须亲自去,就跟着出了门。没想到回头看时,那主仆二人居然就在她们几步开外。 ??菜市场并不远,里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按云九安的交待,刘桔儿负责买小菜和配料,云九安负责买肉类。 ??穿越前的云西月早习惯于与人讨价还价,把鸡鸭鱼还有牛羊肉各称了两斤,一圈下来,本来吃药了的粗嗓门越发变得粗哑了。 ??李琮玉和萧均两人居然无聊至极地从头看到尾。 ??回到屋里,她和刘桔儿就开始忙碌起来。 ??切,洗,串肉,准备底料,涮锅,小灶,木炭,酒。刘桔儿有时忙不过来,也会叫萧均从井里打两桶水。 ??几人忙忙碌碌,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一切准备都已就绪。 ??他们把桌椅和炉灶都搬到了天井里。炉上自制的鸳鸯锅里已翻起水花,香气四溢。 ??云九安手法娴熟烤着肉串,不一会,满院子里都是肉香味。 ??她把佐料洒上,调好味,端了几大盘上桌,“快来快来,越是趁热吃越有味。就算我好久没动手了,味道应该也不错。包准是世间美味。” ??看到最爱的美食马上就可以入口,她竟然有些得意忘形起来。边说就边坐了下来,用筷子把桌上的小菜和年糕麻花之类的往翻滚的火锅里放。顺便还拿了一串烤牛肉准备开嗦。 ??萧均咳了两声,刘桔儿也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忙放下肉串起身,“殿下先请。” ??李琮玉望着那鸳鸯火锅中红通通的底料,皱眉,“这些也能吃?” ??云九安给他把椅子放正,“麻辣味儿。医家有言,冬天里吃了麻辣味儿有益身心健康。殿下不试试怎知好吃不好吃?” ??李琮玉勉强坐下,云九安拿了根烤羊肉塞他左手,拿了筷子塞他右手,“吃烧烤涮火锅要抢着吃才有味儿。一个人没意思。” ??李琮玉瞄了她一眼,“都坐吧。” ??云九安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笑嘻嘻道:“那小人就不客气了。” ??说完,提了筷子就开始进攻她最爱的年糕,鱼片,又舀了汤,左手肉串,一口肉一口汤,吃的那个欢快…… ??看得萧均和刘桔儿目瞪口呆。 ??“来来来,干坐着岂不是暴殄天物?今日小年,人家过年,我们也过年。高兴一点,俗话说吃能让人体分泌多巴铵,人生得意须尽欢……小人敬殿下一杯……”看书喇 ??云九安一番话,似是触动了几人。萧均和刘桔儿在李琮玉的示意下也坐了下来。 ??萧均甚至还为李琮玉倒了小半杯酒。 ??李琮玉尝试着把肉串咬了一口,肉质细腻,香气入味,果然如对面小子说的那样美味可口。 ??他又试着夹了块带有汤汁的年糕,竟觉得比府里厨子精心做出来的佳肴有烟火气息得多。 ??眼见云九安敬他酒,他也喝了。随后跟着她的速度,居然也开始连番动起了筷子。 第194章 午夜盗宝 萧均见他放下了戒心,也跟着放开胆子一一尝试。 ??坐在一桌的毕竟是皇子,在皇宫当差多年的刘桔儿哪敢真拿筷子吃,只能充当侍女一般递这送那。 ??云九安敞开了吃吃喝喝,一时烤肉,一时加菜,一时添酒,几人不知不觉就一斤酒下肚,还把准备的食材也吃了个七七八八。 ??等彻底放下碗筷时,差不多已是掌灯时分。 ??看到外面有人放炮竹,她也动了童心。跑去街上买了些烟花,在院子里放了起来。 ??一时间,银树花火,漫天飞舞。 ??耀眼的星星点点中,映照着她一张笑得好不灿烂的脸,好似今日的吃喝和眼前的烟花已是令她最满足快乐的事。让在场之人的心情都跟着松软了起来。 ??直至烟花放完,云九安才意犹未尽地跟随李琮玉打道回府。 ??这一次,李琮玉没再闹什么幺蛾子,直接让侍女服侍他洗漱后就宽衣躺下了。 ??云九安施针很顺利,最后一针落下时,李琮玉已睡着。 ??萧均令外面的护卫加强防卫,自己则警惕地坐在屋内值守。 ??云九安轻声问他,“我可以回去了么?” ??萧均摇头,“为确保殿下的安全,你必须得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 ??云九安无奈的坐了下来。也许酒喝过量了,半撑着头,不一会就打起了瞌睡。 ??夜太静,萧均也半眯上了眼。他以为他只是小憩一下…… ??待感觉到他的呼吸绵长之后,云九安的眼睛蓦然睁开,眸子亮得惊人。 ??她悄然走到床榻前,毫不犹豫地把床褥掀开一小半。抠了一块木板,吹燃早准备好的火折子,往床下的空处看去,果然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玄铁盒和钥匙! ??她看了一眼睡在床榻中间的李琮玉,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打盹的萧均,她嘴角勾起坏笑,以为她的酒是好喝的么? ??她收了火折子,伸出双手,将玄铁盒和钥匙从里面捧了出来。 ??随后打开自己的医箱,将另一个玄铁盒放了进去。 ??重新铺好床褥。 ??把玄铁盒放进医箱里,盖好。 ??她算了一下萧均醒来的时间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立即背着医箱出门,今晚的机会难得,希望能在今夜就把玄铁盒换回来。 ??在门口被护卫拦住,她说肚子痛,要上茅房。 ??护卫放行。 ??府内到处屋檐下都挂有灯笼,她往茅房方向去,却未进茅房。只是在后面找了一个潮湿的假山石,准备就地开锁。 ??然而还没等她把医箱打开,头顶忽觉一阵毛骨悚然。 ??她警惕地朝上看去,一条黑影自树枝上一掠而过,速度极快。 ??她一惊,这个特定的速度分明就是那个可怕的吸血怪物。 ??她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粒粒竖起,背了医箱就要跑。 ??不料背后一只手伸出来,不仅捂住了她的嘴,同时还搂了她的腰,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人已经被带着拔地而起。 ??同一时间,她嗅到了极为熟悉的味道。 ??来人带着她纵身掠过高高的院墙,直接落到一匹骏马背上。他一提缰绳,马儿前蹄一扬,便风驰电掣般朝前冲去。 ??迎面的风灌得人张不开嘴,云九安只好扭转头,抬眸看向把她圈在怀里策马的男人。 ??此时他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见她看他,他腾出一手拉下面巾,借着街角昏黄的灯,依稀可见一张俊秀至极的脸。 ??她心里一定,“我们要到哪里去?” ??宋砚宁摇了摇头,没有出声,将蒙面巾又拉了上去,暗示后面还有跟屁虫。 ??想到那个怪物就心里发紧,云九安不敢再多言。同时心里忽然之间茅塞顿开,怪不得当初顾念蓉对他推崇倍至,却是这厮在人前隐藏了实力,分明就一扮猪吃虎的货。 ??骏马急驰的蹄声在夜色中传得极远,好在冬夜人们在萧萧寒风中睡得沉,倒不容易被惊醒。 ??而宋砚宁策马一阵狂奔之后,已经出了主城区。路面漆黑之中,他把马一带,就停在了一座孤野的屋子前。 ??他翻身下马,低道:“快点把玄铁盒给我。” ??云九安下意识地护住医箱,“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不行,这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 ??宋砚宁没好气道:“我知道。但是那个吸血怪物是寻着这个玄铁盒的气味而来,你不想你要的东西被夺走,只管听我的。我保证给你把东西再拿回来。” ??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可以听出他的焦急。 ??云九安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宋砚宁取出玄铁盒后也不拿钥匙,直接抱着它飞快掠进庄户的院子里,随后马上又纵身出来。 ??“我们走。”他上了马,立即策马离开。 ??在奔出里许地后,他勒停了马,把云九安也抱了下来。 ??随后又搂着她的腰掠上了不知哪户农家堆起的高高草垛子,盯着来路轻笑道:“好了,没事了。让他们先打一会,随后我再去把玄铁盒取回。” ??此时云九安已明白了他的意图,揉着自己几乎快冻僵的脸,不满道:“既然你要来五皇子府,为何不早点给我说?差点吓得我魂飞魄散。” ??宋砚宁把她拉至身边坐下,伸手盖住她冰凉的手背,“你什么都不愿跟我说,让我给你说什么?” ??他的掌心很温暖,云九安瞬间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转而他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似要把所有的寒意帮她驱散,“知道住在那间屋子里的人是谁么?” ??云九安吸了吸鼻子,摇头。 ??他低声道:“是淳王手底下烟云六将中唯一女高手的唐梦。谁也不会想到那个传说中的高手会像个村妇般住在这乡野之地。” ??“你是想让那个怪物先和唐梦打一会儿?” ??“没错。那个吸血怪物身形特别快,也只有唐梦这样的高手才勉强可以压制他。” ??“勉强压制他的意思是说唐梦也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 ??“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他都帮她这一步了,云九安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干脆坦诚道:“那日你问我,梁子渊他在图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其实他并不是图我身上什么东西,而是在我身上下了毒。” ??宋砚宁没有插言,只是听着。 第195章 邪气滋养 “早前他就喂我吃过一种药丸,当时无知,以为真是强身健体的,后来发觉不对劲,才知那是毒药。其目的,还是为了长生果。他想利用我的生死逼沈悦露面为他们打开寒玉盒,从而得到长生果。” ??“你从何得知他们的目的?”宋砚宁一句话直击要害。 ??云九安闭上了眼,这个问题,她无能为力回答。这是她唯一一个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任谁都不行。 ??宋砚宁叹了口气,“算了,我不问你。你继续说玄铁盒的事。” ??云九安这才接着道:“为了能解毒,我必须找到他给我的毒药以分析其成份后再解毒。我左查右查,最后推测那个毒药极有可能在这个玄铁盒里。” ??“所以你为了神刀门里的玄铁盒,就答应了神刀门公孙武的婚事?” ??云九安吃惊,“你怎么知道……” ??宋砚宁轻笑,“我怎么又不知道?你在磨刀堂密室背着个小盒子紧张的不得了,你觉得我会错过这个细节?” ??忘了这个人心细如发,云九安沉默了一下,“也不全是。当时我真准备解了身上的毒后就跟他远离京城。” ??“那我呢?你是想解毒后一个人远离京城,亦或是真心实意跟我过一辈子?” ??他似问得轻描淡写,但云九安就是能听出他嗓音里的一丝几不可辨的波动。 ??她心里一动,伸手勾住他脖颈,致使两人在黑夜中呼吸交缠,轻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想试着真心实意与你过一辈子。” ??宋砚宁低低一笑,与她鼻尖相抵,“云九安,你是一个值得人去珍惜的女孩子。” ??夜色下,四目相对,气息交融,宋砚宁终是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清凉,湿润,唇齿相触,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云九安双臂勾紧他,闭上眼,细细体味着这个男人所带给她的缠绵和温柔。 ??这一吻由浅至深,从轻柔到狂野,直至喘着粗气。怀中人儿已化成一滩水,宋砚宁感觉自己快要停不下,理智终让他把她放开,“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去就来,等我。” ??说完,生恐自己后悔,纵身就往来时的方向掠去,头也不回。 ??云九安按着自己的唇,忆起刚刚的热切,嘴角也漾起一抹笑意。 ??她在草垛上等了差不多半柱香时间,宋砚宁如期而至。云九安早已从草垛上跳了下来跑到他跟前,“怎么样?” ??“拿来了。不过这个东西很邪性,你确定你找的东西在里面?”宋砚宁绕到草垛后面背风处,吹燃火折子,将手中的玄铁盒放到地上。 ??在火光下,此时玄铁盒上的图案似乎在诡异的流动,细一看,却又并未动。 ??时间紧迫,云九安不再犹豫,拿出钥匙,找准嵌入式的钥匙孔,将钥匙插入,慢慢顺着螺旋纹扭动。 ??当能听到连续的卡卡声后,她的心也放了下来,“不是十分确定,但是从梁子渊的紧张程度来看,应该是在里面。” ??看着即将要被打开的玄铁盒,宋砚宁脸上露出极为奇异的神情。 ??钥匙扭得越深,云九安心里越紧张。 ??直到最后一声卡响再也扭不动后,她缓缓放开按住铁盒的手。铁盒盖子自行弹开,当里面之物呈现在眼前,尽管她胆大,在毫无心里准备之下,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个正冒着黑气的骷髅头! ??森森白牙,再加三个大圆窟窿,邪恶的黑气正从里面丝丝缕缕的渗出…… ??宋砚宁不为所动,无所畏惧地从骷髅头旁边拿出一个细颈小瓷瓶,摇了摇,感觉里面是装的颗粒硬物。随即拉开塞子,往手上一倒,几粒小指甲盖大的黑色药丸滚了出来。 ??“没错,梁子渊之前给我吃的就是这个毒丸。”云九安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抓他手中黑丸。 ??宋砚宁避开,“毒丸被这个邪性的骷髅头滋养过,已非一般的毒丸,你不要徒手拿,恐被其伤。” ??云九安立即缩回手,“可是你……” ??宋砚宁神容淡淡,“我无妨。待我给你包起来。” ??他把瓷瓶依然放回骷髅头边,将铁盒重新盖好,放进云九安的医箱里。随后拿出一方帕子,把三颗黑丸包好,收进了自己怀里。 ??云九安急了,“不是应该给我么?” ??宋砚宁斜睨她,“我先给你保管一下,你什么时候不再上五皇子府了就去我府上取。” ??他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兀自把医箱背好,问,“你现在是不是想把这个玄铁盒放回去?” ??云九安哪里依他转换话题,又把话扯了回来,不乐意道:“为何要等不再上五皇子府了才能去找你取?” ??“这个么……”宋砚宁“咳”了声,“自然是我担心五皇子又把此物给你骗走。” ??明明酸气冲天。云九安眼珠转了转,“扑哧”一笑,也不点穿他,“这个玄铁盒自然要放回去,因为另一个玄铁盒是公孙武的,他是以聘礼的名头送给我,既然我与他的婚约被中止,东西自然要还他。而且此物亦是属于明生家族之物。对了,你听过明生家族么?” ??宋砚宁眉毛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好像有听过。” ??不出所料,此人见闻广博。 ??云九安继续道:“公孙武他们离开后,晏亦辰后来还让我四姐在我屋里找过玄铁盒,我想我该物归原主,而不是让它流落他处。” ??“晏亦辰也在找……”宋砚宁略微思索了一下,似已明白什么,含笑道:“好,那我们即刻赶回去。” ??他翻身上马,云九安搭上他的手,被他一带而上,稳稳坐于他身前。 ??他将她圈住,“明生家族之物都有其特殊性,五皇子身怀此邪性之物,我怀疑他一身莫测的武功也是自此而来。” ??云九安点头,非常赞同,“更有奇之,五皇子说,他在渭州时就是被吸血怪物所伤,才至他患上不眠之症。昨晚吸血怪物本来攻击的也是他,怪物进来后鼻子嗅了几下,就冲着藏在床板下的玄铁盒奔去,看来吸血怪物也是在找这个玄铁盒。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第196章 好生古怪 “哪里奇怪?” ??“吸血怪物似乎怕我。” ??宋砚宁静默了一下,“想必你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地方,怕你是好事,不用担心他伤害你。” ??紧跟着他又道:“你给五皇子治劳什子不眠之症,别到时候把自己给治了进去。东西到手后,速速退身吧,李琮玉一身邪气,能不惹最好是不惹。” ??云九安抓紧他手臂,“放心,我早有打算。一定退身得彻彻底底,不给他任何抓到我把柄的机会。” ??“希望你说话算话。”宋砚宁轻笑出声,把马缰一带,马儿已扬蹄而起,随后箭一般地蹿了出去,将孤院里还在打斗的两人远远抛诸脑后。 ??萧均一个盹打过,已经鸡叫。李琮玉睡得安稳,云九安依然倚在桌边睡觉。 ??他拿了件狐裘给她盖上,出门巡查了一遍,未发现什么异样。 ??天亮时,宫里梁贵妃身边的小寿公公来请,李琮玉才被叫醒过来。 ??云九安以不方便进宫,想回去补一觉方便晚上施针为由,才被放了出来。 ??经过一番周折后回到绮罗轩,秋韵急得差点跳了起来,“姑娘,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昨日小年,老爷和老太太那边派人过来唤了两次,我都是给搪塞过去的。如果你今日还不回来,我也就没法交待了。” ??云九安敷衍了她两句,累得只想挨着枕头就睡,秋韵还道:“给姑娘您说两件事。第一件,昨日王功王家夫妇已经递了请柬,说请姑娘年前无论如何要去一趟王家;第二件,钱路回来了,他说有了绿荷的消息。一定要等姑娘回来后亲口告诉你。” ??云九安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钱路他人呢?” ??“早上看到他,已经被王大管事派出门了。应该晚上会过来。” ??云九安打着哈欠,“让我眯一小会儿,中午的时候叫醒我,下午去一趟王家。” ??秋韵问,“不过去跟老太太请个安?” ??“让我睡会了再说。” ??见她一副疲累至极的样子,秋韵也不好再啰嗦,端了热水服侍她洗漱了下,才让她躺了下去。 ??也是不巧,她才落枕没一会,老太太那边又派人过来相请。秋韵只好强行把她叫起来。 ??等她过去才知道,原来是侯府那边下了聘礼,都被高氏借着王氏的名义收到了库房。 ??老太太担心高氏在那些聘礼上动什么手脚,叫她自己亲自去库房对对清单。还有上次皇后娘娘赏赐的那套头面,叫她一并给算上,等出嫁的时候,这等赏赐都是她的底气和体面。 ??一直以来,云九安对嫁娶和聘礼之事并不上心。但这几日宋砚宁一再对她表露心迹后,她决定对这桩婚事要认真一点,真诚一点。 ??她直接去找了大嫂王氏,说想看一下侯府下的聘礼。 ??王氏一脸难色,“五妹,库房那边不仅只有侯府的聘礼,还有郑家给二妹的聘礼。两厢放在一起,只怕你也清点不明白。” ??“大嫂,只要东西在,清单在,怎么可能清点不明白?大嫂不让我去看,莫不是担心我偷了二姐的东西?”这般为难,云九安愈发觉得有古怪。 ??王氏本也不是个尖利之辈,此下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吱唔了两下,终是直言道:“因为二妹定的婚期是二月十六,比五妹的要早差不多两个月。母亲说手头一下子拿不出与郑家聘礼相当的嫁妆,就把侯府给五妹的聘礼均了一部分出来,说先把二妹的婚事应对过去了再给五妹筹办……” ??云九安差点笑了出来,“大嫂,这件事你作不了主吧?” ??王氏不言。 ??云九安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道:“那就不劳烦大嫂了,我自己去找父亲说。这府里头,总有个能说理的地方。” ??她直接去了前院书房。 ??王氏立即着人去通知暖华苑。 ??云忠良刚好用过午膳准备小憩,云九安就推门进去,“这么些日子了,不知父亲的头痛有没有好转?” ??云忠良有些不悦,“你这丫头也不小了,进来怎么不敲门?没规矩。” ??云九安哀怨道:“我这不是心里着急爹的身体么?再说昨日小年,忽然记起仍未找到的三姐,竟是连番作起了恶梦。全都是些不好的,甚至……我还梦到了我娘亲……” ??这是她第一次在云忠良面前提高芷烟,她以为这位父亲脸上会有点失去爱妾的悲痛或者缅怀,未料云忠良却平静得很,只是叹道:“你姨娘本就是个福薄的,生下你两姐妹身体就垮了,没两年就撒手西去,也没什么好梦的,这些年毕竟还是你嫡母把你们教养长大。就是平安这孩子怎么也随了她,别人都能好好的,偏她就失了踪,至今生死不明……” ??看他那神情,云九安直觉大为古怪。想到宋砚宁曾提到高芷烟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有倾城之貌,被不少王孙爱慕。云忠良能纳她为妾不是应该感觉天大的荣幸么?为何会如此平静? ??她试探着问,“爹,你这边有我娘亲的画像么?” ??“一个已经过世了的人,还留她画像作甚?没有,早烧了。” ??“那爹还记得我娘亲的模样么?” ??“都过去十多年了,已经模糊。”云忠良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大致好像和你长得差不多的样子吧。” ??云九安吃了一惊,高芷烟怎么可能会和她这么个黑不溜秋的样子差不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正待继续问下去,门口已响起高氏的声音,“九安,怎么不让你爹歇息?他这段时间忙于公务,精神差了很多,可不要让他为一些琐事操心。” ??云九安回头看着依然一副严肃主母模样的高氏,嘴角含笑,“确实有些事情想向父亲讨教一下。父亲说他容易头痛,也想为他把把脉,想帮他找出其不适的根由。” ??“有什么话都母亲说。我们娘俩说总比跟他个大老爷们儿说要强。他头痛也只是偶尔,这么些年了,也不碍事……” ??高氏说着就拉起她的手要往外走。 ??云九安不动。 ??高氏笑道:“听说你院子里的绿荷不见了。要不我们聊聊她去了哪里?” 第197章 两张牌面 云九安随高氏到了暖华苑,高氏叫小丫鬟上了茶,就都挥退了,只留紫缘守在门口。 ??云九安四下环顾,笑道:“吴妈妈呢?难道还在歇着?” ??高氏心里恨得一口牙快嚼碎,面上却依然保持一脸端庄,“上次莫名中毒后,她那只手臂已算是彻底废了。这个时候自然还在养伤。” ??云九安“哦”了一声,“可惜了,上次若不是出了那档子令人误会的事,陈郎中不被抓住的话,吴妈妈的手臂想必已经要恢复得差不多了。” ??难堪的旧事重提,犹如把刚结痂的伤口撕开又撒上一把盐巴,疼得高氏竭力保持的雍容再也绷不住了,“云九安,如果我说吴妈妈所中之毒是你下的,你肯定不会承认。不承认也不要紧,反正你即将出嫁,以前你对我的怨怼希望也能一并消散。毕竟云家才是你的娘家,是你日后嫁出门后的靠山。如果你一定要与大家分出个胜负彼此出来,最终后悔的还是你自己。” ??云九安似乎很认同她的说法,点头道:“母亲说得对,云家是我的娘家,是我的靠山,我不能把大家都得罪了。可是吧……” ??她话锋一转,“二姐出嫁,你想让她长脸风光无可厚非,我一点异议也没有。但母亲若把侯府下给我的聘礼均给她当嫁妆,是不是也太偏颇了些?”看书溂 ??高氏已经沉下了脸,也不知哪个多嘴的把此事说给这刺头听了。 ??“不是母亲要偏颇,实在是郑家乃书香世家,你二姐一个庶女嫁过去确实高攀了。若母亲不在嫁妆上给她长些脸,怕她日后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啊。母亲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比你大,要先出阁,不是要先紧着她来么?” ??云九安笑了,“好似我是个嫡女就没有高攀侯府一般。母亲凡事都要紧着大的,那我前面还有四姐呢?如今四姐挺着个肚子急待晏家把她迎回去当少奶奶,那剩下的聘礼母亲是不是也当该一并又紧着她?” ??高氏急了,斥道:“你胡说什么,你四姐什么时候挺着个肚子了?” ??云九安狡黠道:“母亲,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四姐与晏公子酒后乱性,我知道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高氏暗松了口气。 ??云九安接着道:“有多大能耐,就办多大的事。母亲现在顾头不顾腚,一口气把侯府给我下的聘礼一起均给了二姐四姐,到出嫁的时候,母亲随意给我几抬箱子送去侯府,你认为有这样抠搜的娘家我还有脸呆在侯府?母亲这样的行径传出去,也不怕被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除非是母亲真的不要脸面了,那我就无话可说。” ??她的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基本上是奔着撕破脸的架势开骂了。 ??高氏只当听不见,“九安,你怕是不知道侯府的底细吧?以他们的财力,岂会跟我们云家计较那点嫁妆?” ??她喝了口茶,“先不说德昌侯爷的家底,就说侯夫人的娘家,可是江南世族江家。江家人虽不入仕,但其生意做得好,不仅在江南在大庆做大,各个周边的大国小国都有他们的生意版图。侯夫人只要弹一弹小指,都要够我们云家一大家子吃一辈子。你以为他们会看中我们的这点嫁妆?” ??听到这话,云九安心里也着实有些吃惊。一直以来,她都只想着如何为生存打拼,并不曾对宋砚宁以及他们家的一些人员关系背景多加关注。怪不得宋砚宁在她面前说话底气那么足,难道是因为外家的富足? ??她冷笑,“听您这口气,这是要吃大户了?” ??高氏没有出声,分明是默认了。 ??果然不要脸。 ??“母亲应该把事情理清楚,现在我不是在问云家给我多少嫁妆,我是在问侯府给我的聘礼。如果母亲要以侯府的家底厚为理由把下的聘都给充了公,那我也就不怕丑话说在前头。” ??她顿了一下,又漫不经心道:“二姐出嫁那日,只怕就是父亲头痛病治好之日。” ??高氏脸色一变,随即笑道:“你能治好你父亲的头痛病是再好不过的事。不过,我听说你一直在找绿荷……” ??云九安就在等她这句话,也笑道:“原来母亲知道绿荷的下落。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高氏不着意道:“那日曾有人告诉我,说姚福走后,后姚庄就过到了一个叫云九安的名下。我不知姚福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何要帮着别人骗我,让一个叫阿七的骗我把庄子给贱价卖了。偏是那绿荷不知高低,交待她的事,她一件都不能完成。王大管事就借了他们家章化亲戚的名头让他们去吃了个喜酒……估计这会儿绿荷应该在哪个窑子里接客吧。至于她爹娘和弟弟,她客若接得多,应该能保住性命。”看书喇 ??这个老贱货!云九安听得拳头捏得咯咯响,实在没兴趣跟她绕弯子了,冷道:“母亲,你下手是不是太毒了些?你自己也是养儿养女之人,就不怕把这些恶报应你自己的女儿身上?” ??高氏抬眼皮看她,眼里是说不出的讥诮,“我的女儿我自己护着,谁有胆子敢动她们?” ??云九安再次冷笑,“你把绿荷的地方告诉我,父亲那边我可以不动,但侯府的聘礼你也别想动歪心思。否则,锦安屋里天天藏了个姘头的事,就别怪我扬了家丑,给捅出去了。” ??这一下就踩到了高氏的痛脚,她几乎跳了起来,“你敢!”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这府里头,平安已经不在了,我总归是一个人。我若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你不是说你的女儿你护着么?你默许一个与你有过苟且的男人又去睡你女儿,还把她肚子搞大了栽到晏亦辰身上,强逼人晏公子娶她。天底下到哪里寻这般荒唐的事?到时候别说整个云家,只怕你高家都要一并跟着完!” ??高氏气得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她,“你你你……敢诬蔑我,看我杀了你!” ??云九安站了起来,将手中杯盏往她面前狠狠一摔,“我有没有诬蔑你,你自己清楚。不守妇德,毒害庶女,放纵嫡女与自己的姘头苟合,哪一件不是极丑陋之事?所以我今日把话放这儿,你如果敢动我的嫁妆,我随时都可以让你坠入地狱。你若还有一丝羞耻之心,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一马,让你慢慢品尝你的几个女儿给你带来一个比一个还好的前程……” ??高氏被那一摔吓得身体一震,那如尖刺的话语更是刺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让她感觉到了莫名的寒意。就好似她所做过的事已经一一摆了她面前般,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她搬出来侮辱嘲笑威胁一番。 第198章 来年再治 此时此刻,她心里真的萌生了杀念。 ??是一种等不及她嫁到宋家去的杀念!顾不上云兰安能成太子妃的杀念! ??她怕夜长梦多,她怕她这么多年认真经营得来的这一切生活被这个刺头一指戳破! ??一番针锋相对,云九安也没准备再装弱,她大胆的翻了两张底牌,就足已让高氏喝一壶。 ??她要让她知道,只要她云九安愿意,她高淑华随时都可以零落成泥碾作土。 ??她现在不动,是她想看到这个狠毒的女人亲眼看看她一心守护的女儿一个又一个不堪地倒下去。 ??杀人简单,诛心不易。 ??用过午饭后,云九安就备了点礼,前往国子祭酒王家。 ??听到她来,梁青素和她的丈夫王功居然一起迎了出来。 ??王功曾是三科状元,任职礼部,分管桐宜沫州一带的院试,一看就是饱读诗书满腹经论之人。长得文秀,举止清雅,待人彬彬有礼,不愧是出身不凡、教养极好的王祭酒的嫡长子。 ??看得出来,他与梁青素极为恩爱,两人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显得极有默契。 ??这样一对璧人,云九安说什么也要帮了,不能因为大宅院里的丑恶,让一对佳偶成了怨偶。 ??更何况,她只要改变了梁青素的命运,就可以证明她和云平安的命运也能改变,她也并非一个必死之人。 ??王功以礼相待,夫唱妇随,夫妇二人似乎也没有惊动府里的长辈,云九安也就不必太过浪费时间于一些寒喧见礼上。 ??被带到二人的小庭院后,她认真为王功把了一会脉,皱眉道:“听闻当日王大人受伤是被贼匪踢中腰腹所至,距今已有年余时间吧?” ??王功倒也坦然,“没错。想必我的事,阿素已经都给你说过。却不知我现在这个情况还有没有恢复的希望?” ??梁青素也柔声道:“是啊,我相公年前本是回来不了,听闻五姑娘有此医术,也是特意休了假回京。你可得仔细给他看看。” ??“但凡有一分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云九安郑重道:“但是我刚才给他一再诊脉,确实觉得他伤得至重,不管我医术再精湛,也力有不逮,不能将他已伤至瘘的经脉给复原……” ??梁青素一呆,“你之前不是说……” ??王功道:“阿素,不要责怪别人,怪只怪我自己。” ??梁青素略有愧意。 ??云九安摇了摇头,“也并不是没有希望。不知道王大人什么时候离京?” ??王功想了一下,“最多不超过正月初十。” ??“那这样吧,我先给王大人开半个月的药,然后再养半个月,等二月初的时候,大人再喝半个月药。二月中旬的时候我再给大人诊脉,若大人受伤的地方稍有一丝松动,我都有办法让大人恢复过来。” ??“二月中旬的时候?那时候要他回京?只怕是不行。”梁青素为难。 ??云九安想了想,“要不到时候我去桐宜为大人诊治?” ??梁青素大喜,礼道:“那就多谢五姑娘了。到时候我一定陪同你前去,不会让你路途太过劳累。” ??王功也甚为欢喜,忽想到一人,“不知五姑娘认不认识高明煦?” ??高明煦?云九安一听到这个名字手心就一抖,不就是那个前一世曾死在梁子渊手里的少年,原主在钟陵的三姥爷家的孙子? ??她微点头,“是亲戚,当然认识。” ??王功呵呵一笑,“我曾在钟陵虞山书院见过他,自阿素给我去信说五姑娘能治疑难杂症后,无意间与那边的山长提起,高明煦过来说你是他表妹,方知你们是亲戚关系。” ??前世已死的人这世再现,云九安心里复杂万分。三姥爷一家那样善良忠义的人……她不希望这一世再重蹈覆辙,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不在乎,远离。她不愿把灾祸再带给亲厚她的人。 ??她淡道:“也只是亲戚而已,孩童时见过,并不太亲近。” ??王功笑了笑,见她表情淡漠,也就不再多谈。 ??云九安给他开了方子,又交待了一些该注意的事情,梁青素才把她约至花厅里,挥退所有下人后小声道:“我家相公的病到底还有没有希望医好?” ??云九安笑看她,“若没有希望,我会答应跑到桐宜给他医治?” ??梁青素大喜,抓住她的手道:“云九安,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不知该怎么样谢你。” ??云九安笑着摇了摇头,“那日回门后,周梁氏没有为难你吧?” ??梁青素脸上笑颜骤收,“我喝过药后就没有动静,她大骂我骗她。我自然说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幻想,如果一定要咬死我,把我往死路上推,我索性跟她来个鱼死网破。毕竟是死无对证,最终她还是放了我。好在相公也是信我的,不然我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云九安道:“不会的。你这一辈子一定能与你相公儿孙满堂,白头偕老,幸福一辈子。你说的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与其说在安慰她,不如说是在安慰她自己。 ??梁青素听着十分高兴,紧跟着又似想起什么,“对了,前些日子听说五皇子把你许给了德昌侯府的宋二公子?”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啦?” ??“没……没什么。”梁青素笑得有些不自然,忽然起身道:“你坐会儿,我去去就来。可一定要等我来。” ??说完,就似有什么事一般急匆匆而去,看得云九安莫名其妙。 ??就在她起身欲参观博物架上的陈设时,门口一暗,又进来一人。 ??她回头,日光倾斜,暗影翻飞,定睛一看,没想到来人是梁清晨。 ??不知道是不是他跑得太快,一身深青色锦袍迎风翻卷,显出盘旋飞舞的螭龙葵纹,很是惹眼。 ??他停住脚步,此时不知是欣喜还是别有所感,身上笼罩了一层烟气茫茫,颇为动人心魄。 ??“云九安,你真的准备现在就嫁人?” ??少年眉宇青青,一双澄澈的眼眸隔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云九安笑着歪头看他,“一个女子的命运便是这样。我不能嫁入你们梁家,就嫁入宋家,还是被权贵指定的,能不真么?” ??梁清晨皱了皱眉,走近两步,扶住她双肩,“你若不愿嫁就不嫁。我去向五皇子说。” 第199章 找他算账 云九安抬头看他,轻道:“我没有不愿嫁,你也知道,这些年来我在云家过得极苦,宋大人很好。不管外间对他传言如何,嫁给他,总比嫁给你七叔强不是?” ??梁清晨眸子里似有暗流涌动,几次张嘴,却又说不出他想说的话。 ??最终颓然松开了手,“我知道,早在你答应他扮成小意姑娘的时候,他就对你动了心思。他是处心积虑,又狡猾如狐,你又如何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看来他对宋砚宁颇有成见。 ??云九安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宋砚宁也曾坦诚,他不想步公孙武的后尘,也不想与梁子渊等人周旋。他示弱,任他们拿他的短处,最终目的就是能顺利娶她。 ??他确实是蓄谋已久,但也并非她不甘不愿。 ??她不在乎他是否处心积虑,也不会在乎他是否狡猾如狐。 ??她本就是一个极为果断的人,既已认定他,这便是一辈子的事,不会再去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她无奈道:“我不需要逃出他的手掌心,既然是你七叔和五皇子极力把我推向他,我只能顺势而为,与他无关。在权势面前,我们都力有不逮,许多事情我们也身不由已,怨天尤人,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凝视着她散落在肩上的发丝,犹如他散落一地的心情般,因细小无力而在轻微颤抖。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才发现权势竟是可以改变人的命运,也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说不出口的话,只怕因为时机不对而一辈子都说不出口。这种遗憾,这种初初萌动的心,应该很快就能平息下来。 ??可是他的胸口仍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像有人用刀子在上面划来划去般,看不见血,却留下了伤口。 ??“云九安,我明日就要起启程前往北庭,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过了良久,他才灰白着脸抬目问她。 ??云九安不傻。 ??她暗叹口气,脸上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拍拍他的手臂,“自然是祝你前程似锦,借此次北庭之乱,能大展拳脚,一展鸿志。” ??如此干瘪的话,他不为所动。 ??云九安笑了笑,望了望渐晚的天色,“你明日什么时候动身?” ??“卯时末。” ??“此去北庭一路肯定不会很平静。要不这样,明早我到城门口来,给你送样东西,如何?” ??梁清晨脸上立时露出希冀之色,“好,那我等你。” ??* ??夜幕已悄然降临。 ??德昌侯府,道风院里,南窗下,一枝梅花调皮地横插窗棂上,撩动了几分暗香。 ??宋砚宁轻袍缓带,手捧书卷,倚在窗边,烛火摇曳。 ??他似在看书,眸光却似穿越了无数空间,回到了令他心动到神魂颠倒的某一时刻。 ??薛红袖却不合时宜的走了过来,隔窗递了一封新开的信笺道:“大人,有新消息来了。那吸血怪物最近几天不仅在京城犯下了四处血案,应该还是从东而来,一路犯下的血案起码不下二十起。再有,刚刚江南那边又传来了消息,重澜江水域出事的船只越来越多,已经影响了所有出行的船运。这件事江南那边马上就要压不住了,朝廷一径获报,肯定要派人下去彻查。大人被五皇子突然调入刑部,只怕是他也早知此事,为遣大人南下事先做了打算。” ??宋砚宁将信笺展开,细细看了一会,随后一搓,信笺已成灰飞。 ??他笑道:“照你这么说来,圣上也有可能已知此事,只等下面官员上报?” ??“圣上的探子遍布各州县,断没有不知此等大事的道理。” ??宋砚宁淡道:“知与不知,只等看他此次派谁前往就明了了。” ??薛红袖点头,“不出所料的话,多半都会派五皇子。我们只拭目以待吧。” ??宋砚宁静默了一下,又道:“我昨晚才发现李琮玉手里的昊天鉴里装的是阴山百鬼头。却不知此物在他手中有了多长时间,更不知是谁把此物传到了他手里?” ??薛红袖道:“不管是谁传到了他手里,此物终归是个邪物。看来五皇子是借助阴山百鬼头的阴邪之气练的武功,怪不得他和吸血怪物交手也没吃多大的亏,原来他们是一脉相承。” ??宋砚宁道:“眼下他被吸血怪物所伤,那个把昊天鉴传到他手中的人肯定会帮他,不会让他成为另一个吸血怪物。” ??“却不知把昊天鉴里放上如此阴邪之物的人究竟会是谁?” ??“查出此人是谁肯定只是时间问题,当务之急,却是云九安为何能帮李琮玉压制阴邪之气?为何那吸血怪物会怕她?还有那阴山百鬼头滋养过的毒丸究竟对她有什么样的伤害,我们现在是一无所知。我怕她会有何不测,已经飞鸽传书让阿缺快点从东临赶回来。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关注她那边多一些,江南那边的事你就多担待一下。” ??薛红袖有些不解地盯着他道:“大人,依我看,你还是把毒丸还给云九安。她既然能察觉她身上中毒,说不定真有办法能解毒,你何不如让她试试?” ??宋砚宁沉吟,“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万一……” ??薛红袖笑了,“大人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这是关心则乱。你试都没让她试,又如何知道她不行?毕竟阿缺远在千里之外,若到时他回来也解不了此毒,岂不是反而把事情延误了?” ??两人正在商议,院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顿时住了声,薛红袖已经去开院门。 ??刚把木栓抽出,门就被人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了。 ??“宋砚宁你这只老狐狸,你不是说不喜欢女人的么?你不是说你会独善其身的么?为何要答应娶云九安……” ??随后就见脚步有些歪斜的梁清晨扑了进来。 ??薛红袖让开身子,朝南窗下指,“梁公子,大人在那边,你去找他,莫认错了人。” ??梁清晨朝她挥了下手,“谢谢红袖姐姐,我今日一定要找师兄把这个账算清了,不然……不然我明日都不想去北庭。” ??薛红袖点了点头,“好。你找他算账,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第200章 镜湖遇险 宋砚宁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头痛,仰面往软榻上一躺,以手抚额不已。 ??梁清晨就近从窗子里跳了进去,一拳就朝宋砚宁脸面上砸下。 ??宋砚宁早知他有此着,同时出拳相抵。两人的拳头在半空中相遇,劲力较量之下,梁清晨胀红着脸,终是不敌,被推了开去。 ??他不服地一拳捶在软榻上,恨声道:“师兄,你那日明明就知道我喜欢云九安,你为何还要横刀夺爱?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宋砚宁只好坐了起来,笑眯眯道:“你这小子也是不知高低。那日我让你去救云九安脱离你七叔的魔爪,并没有要你去喜欢她。明明是我看中她在先,你小子却想横插一手。怎么着,如今你胆儿变肥,连师兄的女人都敢惦记?” ??梁清晨颓然趴上软榻,脸上尽是少年初涉情事的不甘和痛苦,“师兄,为何是她,为何是你……” ??宋砚宁拍拍他的肩,“若不是她,肯定也就不是我。你就不要纠结了,这辈子你只能另谋他娶。怪只怪你梁家人对她太不善,不然,你也不至于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玩完了。” ??梁清晨恨得牙痒痒的,他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揭人伤疤,落井下石,简直是缺德至极! ??他忽然坐起,把自己的脸都差点怼到他面上,咬牙切齿道:“反正我是说不过你。但是师兄可要记住我今日说的话,若是你日后敢做对不住她的事,我一定会把她抢过来。连给你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 ??宋砚宁嫌弃地以指点他额,往外推,“滚。就凭你这黄毛小儿也想撬你师兄的墙角,是不是也太不自量力了。” ??“我……我……你敢小瞧我?我日后一定比你只强不差……” ??“聒噪。” ??宋砚宁一指飞快点出,梁清晨总算安静了下来,一双剑眉却依然紧皱不散。 ??宋砚宁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这是个什么事儿,当初上山时还流着鼻涕的小师弟如今居然还能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莫非他真的老了? ??* ??云九安按时赶到五皇子府时,李琮玉正在镜湖垂钓。 ??她被萧均又带到了镜湖。 ??她觉得她可以在府里等,萧均却说是五皇子今日有一桩心事未了,想和她在湖心边谈边静心。 ??她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此时夜色阑珊,湖水澹荡,倒映着两岸和船舫上的灯光点点,丝竹阵阵,将整个镜湖装点得莺声燕脆,繁花似锦。 ??李琮玉所在的船舫已远离岸边,漆黑的湖心,唯有他所在的船只桅杆上挂了一盏风灯。在这冰寒的冬夜里,风灯显得昏暗而飘摇。 ??云九安是被一艘小船送了上去。 ??李琮玉一身玄色锦袍坐在甲板边沿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手中果然有一钓杆。 ??云九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五殿下,不知唤小人来何事?” ??刺骨的寒风穿透了她的衣襟,心底里都灌满了凉意。 ??李琮玉双眸盯着垂入水面的钓杆,面无表情。过了半晌,才听他淡淡道:“昨晚,你离开过我的寝房?” ??云九安惊恐道:“小人是上了趟茅房。” ??“去了多长时间?” ??“小人昨晚肚子痛,连拉了两次,差不多半个时辰吧。小人没计。” ??李琮玉幽暗的眸子愈发幽深,看得云九安心惊胆颤。 ??过了一会,他又道:“上茅房,为何要背医箱?” ??“小人……小人医箱里有贵重物品……” ??李琮玉终于转过了头,眉清目冷,“何贵重物品,放在我的寝房里都还怕被偷?” ??云九安好不紧张地捂紧医箱,“是……是小人好不容易炼制的一粒九转续命丹……” ??这时湖面上浮漂震动,李琮玉双手一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就被甩到了甲板上。 ??是一条镜湖盛产的鲈鱼,约摸三四斤重的样子。 ??没想到冬夜冰封的日子还能把鱼钓上来。 ??“你倒是用心。”李琮玉把鲈鱼扯到面前,提起,用力一摔,鱼儿立即不再蹦,只是翘了翘头尾,很快就没了动静。 ??云九安气都喘不过来。好似下一瞬,她就会步了那鱼儿的后尘。 ??“把九转续命丹呈上来,本宫看看到底有多珍贵。”李琮玉把死鱼扯下,丢进湖水里,又重新上饵料。 ??此时此刻,云九安说不怕肯定是假的。她实在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已经在担心李琮玉知道了她昨晚偷玄铁盒的事。 ??她不得不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但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 ??她哭丧着脸打开医箱,将一个小瓷瓶依依不舍地拿了来——这个确实是她用好多珍贵的药材好不容易炼制出来的九转续命丹。放在医箱里,本是准备明日一早从五皇子府出来后直接送给梁清晨之物…… ??李琮玉把钓杆再次甩到湖面,一手接过小瓷瓶,拉开木塞,闻了闻。随后瞟了她一眼,盖上,“随时都携带在身上,不放心任何人接近,看来此药真有续命之能。” ??云九安紧张兮兮地盯着他手中物,“应该是有。” ??“那本宫倒要看看,它能不能为你自己续命。”李琮玉把瓷瓶收了起来。 ??云九安连忙跪地,一伏到底,“小人不知哪里触犯了殿下,还请殿下言明则个。” ??李琮玉起身,“今晚就在船上为本宫施针吧。” ??一直站在船舷边上的萧均过来推了推她,“还不快把医箱背起去给殿下施针?” ??云九安强行镇定自己,缓缓抬起头,看到李琮玉已进了船舱,惊骇地看着萧均,“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均摇了摇头,“你好自为之吧。” ??云九安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磨磨蹭蹭地收着医箱,目光却在四扫,打量着湖面,测算着水流的速度和方向。 ??她进到船舱内部,发现里面倒是亮堂干净,李琮玉已和衣躺在木板床上。 ??她战战兢兢地上前,“殿下若不宽衣,小人无法施针。” ??李琮玉睁开眼,正与她惊恐地目光相对。 ??良久,他薄唇微启,“阿九,你究竟是何人?” 第201章 宁可错杀 云九安一脸无辜,“我就是阿九,还能是何人?” ??李琮玉未再多问,自已脱了玄色锦袍,“开始吧。” ??云九安把针包拿出来,稍作调息,便欲施针。结果她才捻起两根针,忽然察觉背后有异动,蓦然回头,就见一个女子从舱外走了进来。 ??女子约摸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身素白的衣衫,一步一步逶迤而过,沙沙轻响,留下浅浅的痕迹。 ??明明身着素色,那张脸却是明艳动人至极,仿若春日最娇艳的海棠。 ??她手中正托着那阴邪的玄铁盒,右手拿着玄铁盒里的细颈瓷瓶。 ??“殿下,你说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守卫从未离开过你的寝房,而这瓶子里的药偏是少了三颗。左算右算,唯有这位阿九昨晚趁你们睡着时背着医箱离开过。所以,不得不令人怀疑,这个昊天鉴曾被他打开过,并偷走了里面的药丸。” ??女子边说边走近,有着说不出的从容不迫。 ??云九安心知事情已经败露,但没拿住实据,她依然可以抵死不认。 ??不过对方既然已把此等隐秘之物都拿了出来,只怕就没准备让她活着离开。 ??那么暂且只能示弱。 ??她退后两步朝已经把外袍穿好了的李琮玉大声呼冤,“殿下,小人真的什么也没做。小人就是一个走江湖的小郎中,纯粹是混口饭吃,什么昊天鉴,什么药丸,小人听都没听说过。更不敢偷殿下的东西,求殿下明鉴。” ??李琮玉冷冷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女子语带怜意,“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经此昊天鉴滋养过的药奇效绝伦,唯有它能医好殿下的阴邪之毒。盗药者,居心叵测,定然欲对殿下不利。此等人,一个都留不得。” ??她已经把云九安看成了一个死人。 ??云九安不敢置信地看向李琮玉,“殿下,小人自问对殿下忠心耿耿,不曾有过半分二心。为了给殿下治病,让殿下能睡一个安稳觉,多日来小人几乎是日夜都不曾好生合过眼。昨日年节,小人为博殿下欢心,还特意为殿下备了品类繁多的酒菜。殿下明明也很开心,小人以为日后可以有殿下这个依靠不用在颠沛流离,为何转眼就翻了脸?难道殿下就这样对待一个真心实意对您好的人?” ??李琮玉在她明亮的眸光注视下,只是与她淡漠对视。 ??“殿下乃皇家贵胄,先不说你一个贱民的真心实意又值几何,单论你偷了殿下的药就已经是死罪一条……” ??女子在条字出口之际,右手指尖一翻,一股无形的力道已自她指尖骤然射出。 ??云九安下意识用手中医箱一挡,医箱竟破碎飞出。同时她的人也被震退五六步。 ??“竟能接我一招,不简单,再来。”素衣女子右手翻飞,一重更为雄厚的力道再次袭至。 ??云九安这次已运转真气,再次硬接。 ??但好运似乎被她用完,人是被震退到了窗边,一口鲜血同时也喷溅而出。 ??素衣女子似乎知道她的意图,脚步不停,已在娇叱,“殿下拦住他,防他水遁。” ??云九安看向已提掌朝她逼来的李琮玉,惨然一笑,“殿下切不可动用真气……” ??在李琮玉稍一迟疑素衣女子未至之际,云九安纵身撞开了窗子,“扑嗵”一声,已朝湖水中飞身坠落。 ??素衣女子手腕再翻,迅速又朝水花处凌空补了一记。 ??“此人极为狡猾,殿下马上派人下水,他知道了殿下的秘密,绝不能让他泄露出去。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素衣女子紧盯已倾平静的湖面说道。 ??李琮玉朝外喊了一声,萧均立即带着几个候在外围的护卫跳下了冰冷的湖水。 ??平静的湖面被打乱,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昏暗的风灯下被荡开。 ??李琮玉盯着湖面深处,好似能看到那个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少年已渐渐沉入湖底。 ??良久,他才道:“落天瑶,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药丸的气息?” ??“没有。”素衣女子落天瑶回头,明艳动人的脸上没有一丝刚刚杀过人后的痕迹,“但并不代表可以放了他。此人来历不明,所施银针恰好能压制殿下连我们都需要借助药物压制的邪气,那吸血怪物都对他退避三舍,定然有诈,不得不防。” ??“那你有没有从她的所施针法中看出什么端倪?” ??“未曾看出。可能是我阅历尚浅,若是我师姐在此,一定能将他的底细看个清清楚楚。” ??李琮玉沉冷不语。 ??落天瑶将昊天鉴放到桌上,“昊天鉴里的药丸消失得太过蹊跷,最近听说那云九安会医术,我担心就是她在打这些药丸的主意。殿下,您得找个时机,让我在旁探探那药性是否还留在她的身上。莫要被她解了,到时候殿下的邪毒只怕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李琮玉不置可否,只是回头望向在湖里搜寻的萧均和护卫们潜游的身影。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四皇子府,李诚逗了一会已经能笑了的儿子,又和四皇子妃郑金凤说了会话,方回到书房。 ??张柯已等在那里。 ??“殿下,刚刚皇后娘娘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圣上已收到重澜江出了大案子的连夜奏报。徐刺史派了不少人去查,都是有去无回,事情可能相当棘手。” ??“依先生的意思,此次的浑水我不应该趟?” ??张柯道:“趟,若能破案,还那一带安宁,自是大功一件。就怕不成,反受其害。还有待得到更具体的消息后权衡。”看书溂 ??李诚沉吟,“老五那边有没有动静?” ??“听说五殿下最近有点精神不振,自为宋二公子作媒后,就只呆在府中。不过他肯定不可能无所作为,与宋砚宁走得近,莫不是在图陇西的势力?” ??“不可能。在父皇未动之前,他不敢打陇西的主意。再说以宋砚宁的心气,他不可能看得上云家小庶女,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在发生。从宋砚宁被突然提拔来看,就怕德昌侯府已倒向了老五,宋砚宁才对他马首是瞻。” 第202章 终于得见 张柯笑道:“殿下何必忧心?在储君未有定夺前,圣上绝不会允许哪一方与德昌侯府有任何瓜葛。现在圣上对北庭已有了收归之心,淳王竟毫无异动,这个时机,圣上防的是淳王,殿下目前仍是少动为妙。” ??李诚摇头,“我与你持相反的意见,我觉得这个时候我愈发要动了,不能再权衡,不然时机稍纵即逝。所以此次重澜江一案,我势必要争上一争,也是一个在江南一带拉拢人心提高威望之举,不容错过。” ??张柯皱眉,“既然如此,殿下就要连夜给几个老臣知会一声,让他们知晓殿下的意思,方能在朝会上便例行事。” ??同一时间,在冰冷的湖水里,云九安胸口窒闷万分,却不敢冒起半分水花。 ??明知李琮玉不会放过她,肯定会派人下水继续查看她的生死,她只能勉强运转真气,依据船舫的方向,不得不选择最为耗费体力的逆流而上。 ??人受了伤,就算会游泳,又还是在冰寒的湖水里,她肯定也坚持不了多久。看书喇 ??漆黑的湖水中根本就没有能见度,萧均带着人从落水点往下游扩散搜寻,地方渐渐扩大,依然毫无所获。 ??湖上仍有船只在来往,湖水面积极大,暗流涌动,水流较急,要在黑夜中搜寻一个人肯定是极为困难。 ??下水的人已失去了方向,对能搜寻到活人或者是尸体都不抱任何希望。 ??云九安憋着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因力竭而昏死过去。但冰冷的湖水似一张沉重的网一般紧紧包裹着她,寒意一重又一重地朝她侵袭,巨大的水流阻力让她的体力在迅速耗损,好像下一瞬她就要被黑暗吞噬…… ??就在她再也忍不住要探出水面时,她感觉到了一股水流涌动,随后是一只手臂猛然就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 ??她惊恐万分,以为是追兵已至,正要挣扎,后背却又传来一阵与她真气相合的温热之气。 ??她心里大喜,欣喜地待要转头,那人却在她头上按了按,示意她不要分心。 ??那人带着她凫游了片刻,然后头顶一空,已是探出了水面。 ??面前是一条乌蓬船。 ??那人单手一撑,飞身上船。随后拉住她的手臂,运力一把将她扯了上去。 ??云九安按着胸口躺在船板上大口喘着气。 ??忽然想起什么,要去看救她之人的模样,那人已进了狭窄的船舱内,“不准进来,我要换衣。” ??这个声音她记得,正是受伤那晚给她输送真气时响彻在脑海醇厚的男声。 ??云九安继续躺下,“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里面的人没有出声。 ??她继续道:“连萧均他们都搜寻不到,你怎么能找到我?” ??船舱里传来悉悉索索声,同时也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 ??云九安一惊,坐了起来,“你受伤了?” ??那人依然在咳嗽着。 ??云九安心里万分过意不去,自认为是自己连累了他,“对不起……” ??那人好一阵才停止咳嗽,“与你无关。” ??紧跟着舱门被推开,一个人从里面勾腰走了出来。 ??云九安紧紧盯着他,借着挂在舱门上的马灯,但见其一袭简单的绣云纹莲青色衣衫,身形修长,半干的乌发用一支白玉簪拢了一下,随意地披在身后。 ??她以为这次可以一睹他的真颜,未料他脸上戴了一张弥勒佛的微笑面具,唯有一双清透的眼眸从面具后露了出来。 ??她从船板上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揭他的面具。 ??那人未动,只黯然盯着她,“这是我最后的尊严,你确定要看?” ??云九安的手停在半空,有些揭与不揭的窘迫。 ??那人拉下她的手指,“里面有干衣裳,快换了,李琮玉和落天瑶不会放弃追捕,得马上离开此地。” ??云九安终是按下心底里的好奇进了船舱。 ??里面除了此人换下的一身湿衣,在小几上,还放了一叠干净的莲色衣裙。 ??她迅速把一身湿衣脱下,将干净衣裙换上。又挤了挤头发上的水,用放在几上的巾子反复搓擦着。 ??外间又传来了那人一连串的咳嗽声。 ??她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此人本就有伤病,还下水救她,肯定是伤病又加重了。 ??她把半干的头发随意绾了个髻,推门出来,那人正在边咳边摇桨。 ??“我来吧。”她要去接替他。 ??那人抬眼看她,“我没事。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云九安笑了笑,“虽然被打得吐了血,那也是我故意为之,让他们放松警惕之手段,所以我并无大碍。” ??那人点了点头。 ??云九安再问,“那个女子你知道她是谁?” ??那人单手摇桨,“我没上船未见其真容,但是如果猜测无误的话,应该是静慈斋门下弟子落天瑶。” ??云九安紧紧盯着他,话锋一转,“我已扮成男装,你又如何确定我在那艘船舫上?又如何能在水底找到我?” ??那人也回视着她,“你一定要问得这般清楚?” ??风在撩动,带着寒意。不远处依稀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云九安终是移开了眼,“我想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乌蓬船已渐渐靠近岸边,灯火逐渐盛了起来。 ??“叫我温戎吧。” ??“温容?容易的容?” ??“不是。是戎马一生的戎。” ??相同的音,两个截然不同的意境。 ??云九安看了他一眼,“只怕也非你真名。” ??船已找了个空处停靠,温戎跳了上去,回头拉她,“情非得已。” ??云九安无视他的好意,自行跳下船,“人与人之间的往来要讲究公平和礼尚往来。你似乎对我知之甚详,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令人相当膈应。” ??温戎转身朝石阶上迈去,“先回去再说。” ??云九安挑眉,“回哪里?” ??温戎语调带了一丝轻松之意,“自然是柳宅。” ??云九安回头看乌蓬船,有些担心里面的湿衣会暴露了行踪。 ??他头也没回,似就知道了她的意思,“不用管,会有人收拾。自此以后,刘大人的小徒弟已葬身镜湖,世间再不会有阿九这个人。” 第203章 追捕不停 年节将至,此时的京城自然一片繁华胜景。看书喇 ??林立的酒楼青楼上传来猜枚行令声,其中夹杂着唱曲闹酒声,与大街上的叫卖杂耍声混在一起,声声热闹。看书溂 ??在廊下桥上,满眼望去,到处亦都是形色各异的美丽花灯,各式各样的货物在灯火阑珊处各显其美。 ??两人并肩自河岸边一路走来,感受到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不禁同时慢下了步子。 ??看到一些小孩嘻嘻哈哈在杂耍摊贩之间打闹嬉戏,云九安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孩童天真无邪,他们真的好快乐。” ??温戎见她满目羡慕之色,不由道:“你也有天真无邪过,难道不快乐?” ??云九安摇头,云西月的童年甚至少女时代都是一部阴暗艰难史。父死母恶,照顾妹妹的同时还在为生计奔波,无数的白眼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温戎笑了一下,“你聪慧至极,将来一定能过上你祈望的生活。” ??“我聪慧至极?”云九安带着疑惑抬头看他,他为何也如此判定? ??温戎侧目,柔声道:“你的诗词我全都珍藏了,每一首都堪称佳作。而你在学医上几乎也堪称奇材,不仅能记下各类经方,自创刀具大胆为孕妇剖腹取子,练起繁复的心法和针术几乎不废吹灰之力。云九安,像你这样的女子就该被人仰慕珍惜。你所祈望的生活也一定能实现。” ??云九安脸红了红,借用之作也确实能堪称佳作。至于学医之类的七七八八也是得天独厚,再说她哪里是不废吹灰之力,明明也是相当用心了好不? ??她正欲辩解,前面忽然传来了喝斥声,怒骂声,紧跟着刚刚还有条不紊的街市就哭叫杂乱了起来。 ??“……五皇子府失窃,抓捕人犯,都不得随意走动,盘查之后方可离开。谁若有违,按共犯论处……” ??一大队带刀兵士已拿着画像四处对照搜捕了起来。 ??没料到李琮玉的动作会如此之快,难道他已确定她没死在水底? ??云九安心里一紧,温戎细细端详了她一下,低声道:“不用紧张,你现在是女子,性别都不一样,他们不会朝那上面想。” ??“那你呢?面具会不会让他们生疑?” ??“无妨。你闭上眼,我牵着你走。” ??这是让她装瞎? ??云九安知道自己的一双眼睛最为传神,也最为惹眼,不让人看见是最好的办法。 ??眼见那队凶神恶煞的带刀护卫越来越近,她赶紧闭眼。温戎握住她一只手,取下脸上面具,牵着她慢慢朝那队护卫坦然行去。 ??当两人走到几个拿着画像的护卫面前时,那几人只扫了一眼,就挥手让他们离开。 ??等到尘嚣渐静时,温戎戴上面具,松开了她的手,“没事了。” ??云九安睁眼,朝他微微一笑,“再一次化险为夷。正好,我心里有很多疑问,我们回柳宅再说。” ??于是二人再次并肩而行,长夜漫漫,街道绵长,两人的身影在逐渐寂静的青石板铺就的街市上越拉越长。 ??到柳宅后院后,温戎极为自然地携了她腰,纵身掠过高高地院墙,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子里。 ??他熟练地摸到火折子,边点亮书房的火烛边道:“云九安,我看你每次都是爬墙过来,墙边的灰全被你扒掉完了,要不我教你身形提纵术?” ??云九安在熟悉地桌案边坐下,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个提议不错。我其实也不想被人像提累赘一样提来提去。” ??温戎又低头咳了好几声,才回过头来,“你有天玄真气打底,我只教你口诀和心法,以你的资质,学起来应该很快。” ??见他一直咳嗽,云九安才后知后觉地给他让了坐,伸手欲给他拿脉,被他让开。 ??“你忘了我也是医者?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知道。” ??云九安仍是担心,“既是医者,为何会咳得如此厉害?到底是受了伤,还是刚刚受了寒?” ??温戎摆了摆手,“这个无须你管。” ??云九安看他咳得脖颈都红了,虽看不到脸色,分明也很痛苦。 ??实在拿他没办法,径直朝外走去,“我给你到厨房烧壶热水。” ??“不用忙活,你过来坐会儿,我还有话对你说。” ??云九安哪里会听,还是径直去了厨房。 ??点灯,生火,刷锅,打水。不一会,厨房里就升起了袅袅炊烟。 ??待她把水烧开,用壶装好回到书房,温戎已和衣躺在床榻上,仍在不断的咳嗽。 ??她放下水壶,给他把被子盖好,顺势要取掉他的面具,仍被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沉道:“听我的,不要揭开。我们只有这样相处才不会有顾忌。” ??“那你怎么喝水?” ??温戎摇了摇头,“我说了,我不喝。” ??云九安叹了口气,倒了一杯热水端到床前,“你喝吧,我转过身去,绝不偷看。” ??温戎没再坚持,坐了起来,接过水杯,她背过了身。 ??片刻后,水杯递到她身前。她放到桌上,再到床前时,他已戴好面具,躺下。 ??咳嗽平缓了些许。 ??“今日五皇子和落天瑶要杀你,你究竟偷了什么东西?”温戎闭上眼,徐徐开口,终于进入正题。 ??云九安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榻前,认真道:“记得我以前给你留的字么?那个中毒之人就是我。” ??“我知道。” ??“你知道?” ??“难道你所说的毒丸在五皇子那里?你偷的就是你身中之毒丸?” ??云九安按下心里的疑虑,“没错,昨晚我已经把毒丸偷到手。当时我给他们下了药,并没被察觉。没想到那个静慈斋的落天瑶如此厉害,她一来就发现毒丸少了三颗,直接就怀疑上了我。所以才有今晚对我的诱杀。” ??温戎睁开眼,眼睛一亮,“那三颗毒丸呢?” ??云九安脸上一红,“因为被什么阴山百鬼头滋养过,有人怕我被阴邪之气中伤,暂且帮我保管着,过两天应该会给我。” ??温戎的眸光停留在她脸面上,“那个保管之人是谁?” ??云九安避开了他的目光,她不想骗他,但也不想说出宋砚宁的名字。不管怎么样,她不能给他惹上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第204章 心越沉重 看到她的神情,温戎也没继续追问,只是轻道:“你必须快点把毒丸拿过来给我,因为……” ??他又剧烈咳嗽起来。 ??云九安忙给他拍背,心里一急,“是不是我快要中毒而亡了?” ??温戎摆了摆手,待咳嗽平复些后,才坐起来倚在床柱上道:“你没事。是我快抵不住你身上所中之毒的侵噬了。” ??云九安闻言大吃一惊。还不待她问,温戎已道:“还记得那日你给公孙武用天玄针法强行施针后的事情的么?那晚我过来时你因力竭吐了很多血,我不得不给你输真气。可是你身体里却有一股阴邪的吸力,当时我并不知道中毒的是你,一再给你输送真气反而让你内伤加重,吐血更多。后来对你全身经脉重新梳理,才发现你膻中穴那里有异样。” ??他歇了口气,继续道:“一直以来,你的膻中穴中都隐匿着一只金蚕蛊。那些毒丸就是引诱其在你身体里扎根吸食你精血之用。时间一长,你必是消瘦而亡,外人却道你是病死而查不出病因。” ??听到此,云九安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原主瘦得脱了形,怪不得前一世的原主是吐着血没了精气而亡,是梁子渊不知什么时候在原主身上下了蛊。看书喇 ??也怪不得在她来后吃了那么多东西才长了个刚刚好,原来是她身体里养了那么个消耗精血的毒物! ??之前在船舫上落天瑶说那毒丸是能医好李琮玉的阴邪之毒,只怕是那毒丸最终还是会喂进她的嘴里,待激发金蚕蛊吸食尽她所有的精血后破体而出,才是李琮玉利用金蚕蛊解阴邪之毒之时! ??“那金蚕蛊在你越是力竭时,越是吸食得快。为免你当场就亡,我只能逼那金蚕蛊出来,以血引到我身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我萍水相逢,你没必要为我受此一难……” ??怪不得那夜后她觉得身上有一种沉疴被除去后的轻盈,原来是有人代她受了过。云九安难过地打断了他的话,手指紧攥被褥,鼻头泛酸,心里头依然像有一只金蚕蛊在蚕食般的难受。 ??她红着眼眶,水眸莹莹,“温戎,难道你就不怕死么?” ??温戎伸手用指腹抹去她白皙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滚落的泪珠,“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是境遇却是如此相似。你我皆是满腹才华之人,却皆是因为现实而深陷囫囵。与其说是怜你,莫如说是我们同病相怜。” ??接着他又咳嗽了几声,“有什么好哭的。当时我是有相当的把握把那只金蚕蛊炼化才敢逼它上我身。但是后来我发现还是低估了这只被人特意用特殊毒丸喂养过的金蚕蛊,其外壳坚硬无比,任我用多种方法都无法炼化。最终也只能从你说的毒丸上去寻找破解之法。” ??云九安转而坐到他身侧拍着他的背,“你放心,我明日就把毒丸拿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把金蚕蛊从你体内逼出来。” ??温戎笑了一声,“好。希望这次就不要出差错了。” ??“哦,对了,既然五皇子体内的阴邪之毒如此厉害,我的天玄神针为什么可以压制?还有,那晚他府里出现的那个力大无穷的吸血怪物为什么会怕我,你知不知道原因?” ??“知道我们天玄神针第一式为什么叫野火?因为它本就是借天地之正气而生,所有瘟邪遇之都会退避三舍。现在五皇子只怕是听从了静慈斋的建议,以金蚕蛊的阴邪制阴邪之毒法为他解邪毒,是为旁门左道。那吸血怪物怕你,自然也是因此之故。” ??云九安想了想,“那你说,我们的天玄神针也能为五皇子解身上的邪毒?” ??“这个么……咳……咳咳……若要为他全部驱除,起码要用到第三式惊雷。难道你要为他解?” ??云九安摇头,“其一目前我只会第一式,还是在你帮我输真气之后才能勉强为之;其二我只是随便问问。却不知你有没有把天玄神针五式学全?” ??“没有。千百年来,能把天玄神针第二式学会的都寥寥无几,而且到第二式几乎已能医大部分病症。即便是我自诩在学此方面有天赋,也只能堪堪学到第三式。若能学到第五式,针谱上有言,差不多能通天地之造化,开地狱之门,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 ??云九安听得直咋舌,“世间真有如此神乎奇神之能事?” ??温戎道:“只是针谱上言,我没见过,也没听过,更没经历过。实在不知真假。” ??“你能学到第三式,医术岂不是已经相当厉害?” ??“不知道,因为我轻易不为人医病。” ??“为何?” ??“自有我不得已的苦衷。” ??云九安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过挖根刨底,毕竟每个人都有他的隐私。她只好转了话题,“你既然能猜测与五皇子在一起的是落天瑶,却不知静慈斋和五皇子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静慈斋她早有耳闻。听说源自于东临圣山,罕有门人现世,秘异莫测,以广研天下道法为已任,望能寻出悟破生死的大道,是天下修行之人向往之圣地。 ??虽然她觉得很扯,但世人确实是如此传言,史记对静慈斋的评价也是如此之高。 ??那么一个在世人眼中有着如此威望的门人为何会与大庆的皇子扯上关系? ??温戎声音渐现疲累,“只不过我恰巧看到落天瑶进京,又恰巧看到五皇子府的门客用马车接了她而已。” ??毕竟是为了她才一再受伤的人,即便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云九安也实在不忍再扰他休息。 ??她起了身道:“已经很晚了,你身体里还个毒物太耗神,你先在此歇息吧。我明日来看你。” ??温戎也确实累得睁不开眼,躺了下去。 ??云九安给他把被子掩好,柔声道:“还要不要喝水?” ??温戎勉强睁开眼,“不用,你也回去睡吧。一切等明日再说。” ??云九安只好吹灯关门。 ??她并没有急着翻墙回去,而是席地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望着乌七抹黑的夜空,怔怔出神。 第205章 带你离京(1) 她忽然觉得人的际遇真奇妙。记得刚穿越来的那晚,她的人生一片黑暗。那夜她闻香而来,吃了他煮的肉食,馋得连锅都端起来舔了个干干净净。 ??后来这里便成了她经常光顾打牙祭的地方。 ??在这里,她不仅能吃,能睡,还能随意翻看着每一本医书珍本,被人教导着该如何用药用量…… ??这间不起眼的小院里,几乎承载了她所有的美好与念想。 ??她很喜欢这里,无论一花一草,亦或是一桌一椅。而带给她所有安逸心境的人,此刻正躺在里面,代她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看书喇 ??明明毒已解,她应该欣喜万分,应该为能脱离被人操控的命运而雀跃,大呼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一次她终于是将那不堪的命运给改变了。 ??可是,为何此刻她心底里会愈发沉重? ??皆因为她的前途一片光明是建立在一个无辜之人的痛苦上! ??她从来都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人对她一分好,她必还人以两分。 ??何况此人已对她是十分好,让她拿命还给他都不为过。 ??唯今只盼,他能顺利把那害人的金蚕蛊毒给解了,让他的生命不再受到威胁,她方能心安。 ??听着里间依然传来的咳嗽声,她哪里还睡得着。叹了口气,翻墙回到绮罗院,给还在等她的秋韵交待了一些事,自己又服了伤药,才披了件斗蓬直奔刘桔儿的住处。 ??正在睡梦中的刘桔儿被她敲醒,第一次看到她未着任何妆容的素颜,大吃了一惊。 ??云九安没有时间与她多作解释,只说五皇子那边发生了一些事,阿九已经被五皇子杀死在镜湖里,交待她若五皇子那边问起,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又回到了柳宅后院时,已是寅时末。亲自为温戎就着厨房里的食材做了三菜一汤温在炉灶上,才去看他。 ??“你怎么还没睡?”尽管她脚步轻,温戎依然醒了。 ??借着天边微亮的鱼肚白,她走到他床榻前,轻道:“你这个样子我半刻都安心不下来。我已经做好了饭菜,热在厨房的炉灶上,稍后起床了吃。我现在就去取药。” ??“不必如此着急,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温戎说着要坐起来,云九安按住他,“你继续睡一会,我应该马上就会回来。” ??温戎苦笑了一声,只好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告诉你。” ??云九安自不会理会。回到绮罗轩,又换回了妆容,才让秋韵去叫钱路备好马车。 ??等她出门的时候,钱路已等在了门口。 ??“姑娘要去哪里?” ??一大早的寒气份外重,几乎是吐气成团。 ??云九安坐上马车,“去德昌侯府。” ??钱路稳稳地启动了马车。 ??由于马上要过年,一大早的,街上行人极少,连平日卖豆浆面条的小摊贩也休了市。 ??云九安尽量坐到车门边,小声问,“听秋韵说你已经有了绿荷的消息,她到底在哪里?” ??钱路沉默了一下,“太太把绿荷一家四口骗到章化,就被当地一家窑子里的老鸨指使打手给掳了去。可是那家窑子当晚被人洗劫,绿荷的爹娘被人当场杀死。她和她弟弟还有不少年轻的窑姐儿都被人赶上了一辆辆装了铁笼子的马车不知去向。我明察暗访了许久,才查到那些人有可能被运往了江南。我一路追查,最后查到了乐阳的龙腾阁,因为有人阻挠查不下去了,我只得回来禀报。” ??云九安听得痛心无比,绿荷爹娘惨死异乡,都是高氏一手造成。而绿荷和她弟弟却又不知遭了何难,她该要怎么办? ??“龙腾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知。外面传言是一个专供权贵亵玩童男童女的地方。我没去过,具体是不是并不清楚。” ??两人一问一答间,马车已不知不觉到了侯府门口。 ??钱路下去敲开了门,门房一听是云五姑娘,飞快地就去报信了。 ??宋砚宁才刚送走梁清晨,正准备用早膳,听闻云九安主动上门,赶紧吩咐厨房再多备一点。并且亲自把人迎到了道风院,生恐被他母亲把人给截走了。 ??他一眼就瞅到云九安本就抹黑了的脸面上挂满心事,甚至还有些憔悴,当下也未说什么。只是把她请上饭桌,为她盛了一碗瘦肉青菜米粥。 ??“来得正是时候,早来一会儿我都还没回来,差点让你扑了个空。” ??看着他递过来的粥,云九安哪里吃得下,随口道:“一大早的,你从哪里回来?” ??“去送一个小朋友,你也认识。” ??“谁啊。”云九安用调羹尝了一口,口感不错,咸淡也恰到好处。 ??“梁清晨。” ??云九安一怔,她竟然把此事忘到九霄云外,她昨日答应今早送他一物…… ??宋砚宁了然,给她夹了一箸小炒脆藕,“虽然他一直在城门口等,有我送他也一样。” ??云九安终于回了神,放下筷子,“你知道他在等我?” ??宋砚宁笑了一下,“猜得到。” ??云九安觉得有必要解释,“昨日给他姐夫看诊时他也在,他说他今日离京去北庭,我怕他路上跟白樽一样遇到什么危险,准备今早送他一程的同时再送他一点能保命的丹药。结果……因为一些事,给忘了。” ??“云九安,你不必如此认真地跟我说,我相信你。”宋砚宁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当初在国公府你被梁子渊欺负时,本就是我让他去救你。” ??云九安吃惊,“那次他出现是你的主意?” ??宋砚宁唇角笑意渐深,“所以有没有觉得你的未婚夫婿还不错,老早就在护妻了?” ??看他那副志得意满地神情,云九安终于心情略好,不禁慨叹,“你果然是处心积虑。” ??“过奖。”宋砚宁坦然受之,“梁清晨其实是我的小师弟。当年我十五岁从师门出来游历,他才被我师父收为关门弟子。我在江湖上闯荡时,他觉得我这个师兄太过风光,于是对我这个师兄崇拜至极。这么些年来,我从未在人前提起师门,所以极少有人知道我与他的关系。其中也包括梁家人。” 第206章 带你离京(2) 原来如此。云九安疑惑道:“那你的师门是……”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明净宗?”说完他兀自又笑了起来,“你应该没听说过。不只是你,世人听说过的都很少,因为我师父明净道人就是明净宗的创始人。我师父开山立派也不过才数十年,又未见什么作为,几乎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云九安上下打量他,“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能教出像你这样一副花花肠子的徒弟,想来道行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师父若听到此言,只怕又要自罚三杯了。”紧跟着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连与清晨的约定都忘了?” ??云九安正在斟酌要不要告诉他实情,杜虎已走了进来。待看到云九安也在坐,略微惊了一下,“云五姑娘也在?” ??不待云九安开口,宋砚宁问他,“有什么事?” ??杜虎看了云九安一眼,把手中信笺递了过去,“这是刚刚得来的消息。五皇子昨晚镜湖之行后,便开始大肆搜捕,半夜时就让人去搜了太医院刘业刘大人的府邸。” ??半夜时就去搜刘大人家?云九安皱眉,但愿没有连累到他。 ??宋砚宁这时已把信笺上的字扫了一遍,便随手一揉,“昨晚你是不是在镜湖?” ??杜虎已走开,明显是在问她。她略微措了一下辞,“前晚的事败露了。是静慈斋的落天瑶提醒了他,他才发觉昊天鉴里的药瓶里少了三粒药。他们欲在镜湖对我诱杀,结果被我水遁了。” ??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就没准备把温戎救她的事说出来——眼下温戎毒未解之下,她不想节外生枝。有些事,她还是想按自己的方式来处理。 ??“静慈斋的落天瑶跟五皇子在一起?” ??“没错。” ??“所以,昨晚你在他们手底下遇了险?” ??“还好吧,不然我也不能一大早就坐到了你面前。而且从此以后,我也不用再出入五皇子府,已经诚如你所愿。” ??宋砚宁凝视着她,良久,“云九安,你真狠。你是如何做到什么也不说地同我闲聊了半天?” ??说完,他倏然起身出了门。 ??云九安以为他生气了,只能默默吃起了微凉的瘦肉粥,却淡然无味。 ??片刻后,他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三寸见方的朱红锦盒放到她面前,“三粒毒丸在此,你暂且自己先研究。如果不能解,就要另想他法。” ??云九安伸手欲拿,却又被他按住。他缓缓勾下身,一双刚蓝的眸子盯着她,“云九安,你为何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承受下来还闷声不语。我就在你面前,你就不能撒着娇地跟我倾诉,或者开口让我帮一下?” ??他的词句一字一字吐在她脸上,有着无奈和挫败。 ??云九安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心里安稳了不少。 ??“谁说我不会撒娇倾诉,谁说我不会开口让你帮我一下?我现在不是来了么?” ??宋砚宁身体微震,没料到她会如此主动。 ??心里一软,伸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云九安,我觉得我一天都等不了了,要不我明天就娶你过门吧。” ??云九安笑了,仰起头,“在大庆,有这么个嫁娶速度么?” ??宋砚宁低头捏了捏她的俏鼻,“怎么会没有,我这不就准备开个先例嘛?” ??“你的先例会教坏小孩子。”云九安实在害怕跟他这般腻歪下去,站了起来道:“我们去外面走走,我真有件事求你帮忙。” ??“什么事?在这里不能说?”宋砚宁没动。 ??云九安拉起他的手,“去外面头脑清醒一点,你的迷魂汤会让我说话语无伦次。” ??宋砚宁低笑一声,反手握紧她,“荣幸之至。” ??云九安心里悸动不已。 ??两人出了屋子,庭院里一片寒凉。 ??云九安把绿荷被高氏骗走被掳至龙腾阁的事说了出来,“绿荷虽是我嫡母安在我身边的眼线,但我许了她一世安稳,承诺她家人平安,她才放下一切忠心于我。不然,我早已成了梁子渊的小妾,何来如今的我?” ??她叹道:“如今她爹娘惨死,她和她弟又莫名被掳,我想救她,因为出了京城,却无能为力。” ??“事已至此,你急也没用,稍后我便让人去查。或者……”宋砚宁忽发奇想,“九安,年节后,不若出一趟京城?我带你亲自去寻她?” ??能离京,她如何不想?云九安苦笑,“有五皇子在,只怕不容易。” ??宋砚宁眉梢一扬,“只要你想,一切由我来安排。” ??所有的沉重似乎在这一瞬烟消云散。云九安动情地抓紧他的手,倚着他的肩,嘴角情不自禁弯出一抹笑意,此时此刻,说什么话都是多余…… ??转眼已至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挂春联,扫尘,祭灶王,祭祖,守岁,紧跟着便是拜年。 ??鞭炮的气味似乎真能驱散瘟邪,人人都喜气洋洋的开门迎客,贺岁之声处处可见。 ??年节期间,诸臣皆休,不用上朝。不过一些老臣还是会借机带着家眷进宫向各位贵人们拜年。 ??平京城里看似一片祥和,但有关重澜江案子的奏报仍接连不断送往皇宫。还不待至元宵节,靖文帝终是坐不住,提前召集群臣在太极宫商议此事。 ??重澜江是一条贯穿整个大庆的四通八达的水道,是相当重要的航运通道。其两岸的铜矿丰富,是大庆主要的铜产来源。一般开采后溯江而上,经由漓江运输到平京。 ??同时为了保证铜的安全运输和航运通道的安全无阻,大庆特意为沿岸各州府置了水运司来拱卫这条关乎国家安全的战略航道。 ??如今重澜江案发不断,几乎航运被阻,已经涉及到整个大庆的军事以及经济利益。去查的人如泥牛如海,有去无回,朝中所有大臣出计者多,实用者少。 ??争论吵嚷了两天,因为事关重大,最终决议由四皇子和五皇子同时南下,一定要齐心协力平息了这次的祸乱。 第207章 带你离京(3) 这个年节云九安倒是过得安逸,闲时就教秋韵和刘桔儿制养颜膏和一些胭脂水粉。 ??两女倒也学得快,不仅如此,在参照别家的制法后,举一反三,还能自行制出品质更细腻更优等的胭脂水粉来。 ??而说好年前会回来的云家二少爷云允衡来信说半路有事耽搁,只怕又回不来了,倒是让孙姨娘念叨了好久。 ??郑言之和宋砚宁这两个准女婿自要携了礼物,各自上门给未来的老丈人拜年了。 ??看到郑言之和云语安郎才女貌,高氏真的是喜得合不拢嘴。 ??宋砚宁备的礼极厚,从上到下又都派发了红包,云府的人自然也都热情款待这位多金又好看得过分的准姑爷。 ??高氏嘴上不说,心里自然有些膈应。好在后来经吴妈妈一劝,这也不过是个过桥就散的假女婿,只是来给五皇子长长面子的人,她心里才略微释然。 ??同时让她愁得睡不着觉的反而是与晏家的亲事。 ??本来在云锦安和晏亦辰好合后,晏亦辰在公孙门主的保证下答应让家里人来京城提亲。可自公孙门主退位晏亦辰上位后,那小子竟有些出尔反而起来。后来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又向梁子渊求助。 ??梁子渊很是上心,没两天,那有些变卦的晏亦辰又重新登了门,并保证在年节期间一定让家里长辈来提亲。 ??看他似乎对云锦安并没太多想法的样子,当晚她特意留他在客房住了一宿,叫几个心腹在客房外守着,又让云锦安去和他说了会话。 ??自然,那一晚云锦安并未离开,晏亦辰也是清醒着的。 ??第二天一早,小两口倒是像那回事了。晏亦辰后来又自动留宿了两宿。这么一来,她愈发断定姓晏的那小子离不了锦安了。 ??可在年节前晏亦辰回去后,那边又没了动静。眼看着云锦安的肚子就要显怀,这婚事还八字没一撇,真正是急得要跳脚。 ??就在她无计可想之际,朝堂上又传来五皇子即将出行江南的消息……他若走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兰安怎么办?过完年后,兰安就要满十八了…… ??她整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云九安心情却截然不同。宋砚宁来拜年时她从他口中得知,正月二十左右,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跟着他一起离京南下。 ??她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只说到时自知,便卖着关子含笑离开了。 ??只要能出去,她也懒得管他用了什么法子。既然日子都定了,自然要着手准备一些离京前的事。 ??除了给府里头的长辈拜年以外,今年借着德昌侯府的名头,倒是跟着高氏走了一些亲戚,都是些无关痛痒的。 ??陆小末在年前就与四皇子及李纭生一起回了京城,趁着过节时间,她少不得多往南平侯府里跑。 ??陆家人自然也是欢喜她过去。 ??特别是陆小末那日一见她,还没待裴夫人把话说完,就把她拉到了暖阁里逼问。 ??“明明在去法华寺祈福的路上你跟公孙武都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神刀门换了主,公孙武父子也消失了。听说当时你们两家已经议定了亲事,为何现在又被五皇子把你和宋砚宁撮合到了一起?” ??云九安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便挑挑拣拣给她说起了原由。关于玄铁盒和与宋砚宁私下交往的事自然一字不提。 ??听说云平安早被找到并且跟着傅远浩去了河渡,陆小末着实高兴了一番。随后道:“平日里我以为五皇子和梁子渊是穿一条裤子,没想到他比梁子渊靠谱多了。宋砚宁虽然柔弱了些,桃花多了些,外间对他的传闻也不怎么样,但他家世不错啊,而且还银子多,不差钱。你嫁过去又是正妻,到时候你彪悍一点,把他拿捏得死死的,生上几个娃,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不知道宋砚宁听到这番论调作何感想? ??云九安听得一乐,若人生就这般简单她还不弹冠相庆? ??“你别总笑话我,你和秦公子不也是才子佳人?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婚?” ??陆小末撇了撇嘴,“人家不提,难道让我自己上赶着不成?先就这般耗着吧。” ??“不会是……”云九安想起上次在源林县令府内的情景,好意提醒道:“你和李纭生没什么吧?我看秦公子对你们的相处有些吃醋。” ??陆小末嗤笑了一声,“你说什么胡话?我和皇长孙从小长到大,他几斤几两没人比我更清楚,你说我和这么样个人能有什么?至于秦疏吃醋一说……” ??她笑得意味不明起来,“多半是你眼睛出了点问题。” ??云九安摇了摇头,男女之情事,外人多半都无法探其究竟。干脆转了话题道:“等些日子我准备去江南办点事,采购一点胭脂水粉原料之类的。这一去肯定要些时日,我把香韵堂那边的事就交给秋韵和桔儿姐姐打理,我不在的时候,你得闲帮我把那边照应着些,别让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把我的铺面又弄关门了。” ??陆小末早已听说她开了铺面,又把霍无玺那臭小子讹了五千两银子的事,“你出京我帮你照应香韵堂倒没什么。只是……” ??她眼珠骨碌一转,笑嘻嘻地趴在云九安肩上道:“你应该不是一个人去吧?” ??坐在暖炕上的云九安头皮有点发麻,挪了挪屁股,“问这么清楚干嘛?” ??“呐,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陆小末又挨近了她些,“其实我外祖就住在钟陵,我也有好几年没去看他老人家了,要不我们一起去?” ??云九安何尝不想?可是这次是去办正事,又不是游山玩水,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你别想。我可是有宋大人陪伴,你夹在中间算什么?” ??陆小末扁嘴,“见色忘友。你有了宋大人就不要我这个朋友了么?” ??云九安才不听她激将,“随你怎么说。最近重澜江那边也不太平,我看你还是少出门为妙,别到时候出点什么事,叫你爹娘怎么活?” 第208章 带你离京(4)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我还没出门就在咒我,我不去还不成么?”紧跟着她又咕咕哝哝了一句,“你以为你有个未婚夫有什么了不起,跟谁没有一样……” ??“你说什么?” ??陆小末翻白眼,“我什么都没说。” ??云九安无语。 ??平京城里的吸血怪物连犯几案,影响极大,为免引起民慌,过年期间陆景轩都还在到处查案。 ??云九安本想向他探询一下裴家药玉场开工的事,找不着人,也只能作罢。 ??这次江南之行,少不得要到那边去一趟,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 ??就在她为出行忙里忙外之际,没想到这时候晏家的人真的过来提亲了,把高氏一下子喜得合不拢嘴。 ??因为晏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这次来提亲的是晏亦辰的两个叔叔和一个婶婶。 ??经两家长辈一番商议,紧赶慢赶,婚期最快只怕也要定在四月。 ??又因为云锦安有孕在身,等她肚子大时出嫁舟车劳顿的话怕伤了胎儿,两家商议要么到时候选择在京城成亲,要么云锦安趁身子轻的时候,先行就到桐宜住着备嫁。 ??考虑到是嫁女并不是入赘,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于是高氏决定把语安嫁后,自己亲自为云锦安送嫁。 ??但晏家早已想好,这次派晏亦辰的两个叔叔婶婶来提亲,同时也就是想让云锦安跟他们一同回转桐宜。 ??看到晏家也是诚意十足,备下的聘礼也有百二十抬。一个庶子娶亲能到这个份上,高氏再不舍,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她也只有舍。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把语安的婚事办后她再去桐宜也不叫迟。 ??其间云九安跟云忠良和老太太提起要出京办点事的事,她本以为他们会反对,没想到两人居然都痛快的答应了。 ??老太太还说,“你的这个媒本就是五皇子殿下帮了忙,五殿下现在让你去帮王功王大人治下病这个忙还是要帮的,不然到时候别人还说我们云家的人不知好歹,不懂知恩图报。” ??云九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她是对王功许下了二月中旬帮他去治病之言,可是又和她这次出门又有何关系?为何还把李琮玉给扯了出来? ??“九安,这次五皇子他们出行是为办案子,好在宋砚宁身为刑部主事,这次也被五皇子点名跟上。他毕竟是你未婚夫婿,我已经郑重交待了他,叫他一路上对你多加照顾。我看他对你还算上心,你若有何不方便的地方就跟他说。等你帮王功把病治好后,立即就和他赶回来把婚给完了。” ??云忠良也一脸凝重道。 ??云九安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宋砚宁所说的离京原来是借了给王功治病之名。 ??她不禁笑了,这家伙想的这个馊主意倒是不错,分明是假公济私——只有让她在五皇子的眼皮底下出京,才不会令人生疑。 ??而他被点名与五皇子四皇子一道去办案子,想必他以一个文官的姿态跟随,不过是个陪衬罢了,谁会跟一个靠某种关系上位的文人较真啊? ??他既然说要帮她找到绿荷,肯定就有他的打算。等出了京,又不是没长腿,还不是随他们怎么飞。 ??元宵节后平京城里的人又开始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正月二十那天一大早,云九安谁都没带,仅带了一个小箱子,就让钱路把她送到了宫城外的码头。 ??这个码头上不怎么热闹,沿着河道上下来京的船舶,大部分选择了去下游的码头停泊,而舍弃了此处。码头上只是零落停了几艘船,这便显得其中有一艘八成新的大船格外显眼。 ??不过四周的警戒护卫却多,为略微冷清的码头又平添了几分紧张的人气。 ??宋砚宁和五皇子还有随行的一干属官早已上了船。云九安下了马车后,钱路帮她提着箱子走到大船前,“姑娘这一去不知会有多久?” ??第一次听这个沉默寡言的人主动找她说话,云九安接过箱子,“不知道,大概要等到给王大人把病症治好之后吧。” ??钱路一张朴实的脸上很平淡,“绿荷只不过是一个丫鬟,姑娘没必要为她涉险。” ??云九安略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去找绿荷?” ??钱路淡道:“小人不知道,小人只是猜测姑娘会如此做。一个下人的命并不值钱,姑娘完全没必要那么做。” ??云九安不置可否,“此事我会看着办。” ??她还想多交待一句,杜成老远就看见了她,已经跑来帮她把箱子提起,“云姑娘快上船吧,大人已经给你把地方安置好了。” ??她只好向钱路点了点头,便转身跟着杜成上了大船。 ??钱路也同时转身走向马车。 ??这艘船很大,高高桅杆上的帆已经被收起。甲板上有不少人在走来走去,有水手,有护卫,还有零星几个女侍在上下忙碌。看书喇 ??云九安被领到了船舱后段一点的一个独立小房间,里面床铺桌椅都齐全,被褥摸上去也还算干净。 ??“这里是随行女眷住的地方。大人说了,姑娘先在这里委屈一下,等出了这条河道,就可以转上大人备下的船只。”杜成边说边把箱子放下。 ??“既然出来了,一切但凭你家大人安排。对了,他人呢?” ??“在陪着五皇子和一些大人说话,暂时还不方便过来。大人交待姑娘先自己歇着,稍后得空了会过来带姑娘去四处转转。” ??“嗯,好,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我不会走远,姑娘有事但请吩咐。” ??待杜成走后,云九安把一些日常用品从箱子里拿了出来。随后打开舱边的小窗,正好看到四皇子李诚携着几个侍从朝船上走来。而跟在他旁边的,居然是一脸高作之气穿戴华贵的凌香郡主李雁! ??她看得头皮发麻,李诚下江南办案,她怎么会跟着一起来? ??随着一阵喧嚣之后,船舱里便传来了走路声。她祈祷这位蛮横的郡主所住地离她远一点。好在她的祈祷成功,凌香郡主和她的侍女住在了中间位置。 第209章 狗咬狗 李雁的侍女把东西放下就又走了,云九安也正准备出去找点热水,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她边问边去看门,竟看到是明艳如海棠的落天瑶站在门口。 ??她一脸迷茫,“姑娘是……” ??落天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底明显掠过一丝不屑,“你就是云九安吧,我叫落天瑶,住在你隔壁。” ??云九安长长“哦”了一声,“不知落姑娘找我何事?” ??“我那边没水了,殿下带的两个侍女不方便使唤,你去厨房那边给我沏壶热茶。” ??云九安闻言差点没笑出来,娘的,这是有人看她无聊透顶,上赶着给她找乐子了是吧? ??“落姑娘长得貌美如花,又一身仙气飘飘,想喝壶热水扯嗓子一喊,不知多少人愿为你跑腿。我才刚上船,还晕晕乎乎的不辨方向,落姑娘确定要我给你当个使唤丫头?” ??落天瑶樱唇轻启,“我是殿下请来的贵宾,云姑娘不该尽地主之宜?” ??云九安点了点头,“落姑娘说得好生有道理,可是厨房那边要侍候的尽是贵人,我去要茶的话不知他们会不会为难我。” ??“你就说是我落天瑶要的,厨房那边没人敢为难你。” ??“好嘞。” ??云九安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再说她身体里已没有令人顾忌的蛊毒,她还怕个锤子。 ??她在船上东找西找,总算是找到了厨房位置。 ??厨房里的厨子茶师正忙得不可开交,云九安进去就叫了一嗓子,“静慈斋落天瑶落姑娘要一壶玫瑰花茶,快点。” ??茶师一听是落天瑶要茶,立即就开始沏。 ??少时把茶沏好后用托盘装起连茶杯一起端给云九安,“落姑娘的,小心点。” ??云九安接过,大刺刺地高调走了出去,“让开让开,落天瑶姑娘的玫瑰花茶,可别给撞翻了。” ??一些人都诧异地看向已经走远的小姑娘的背影,都道这位五皇子殿下的坐上客怎么这般目中无人,喝壶茶都恨不得人人都让着她。 ??云九安端着茶壶下到舱房,一本正经经过李雁的房间时,眼角余光瞥见里面无人,又退了回去。进去晃荡了一圈,立马就若无其事的出了门。 ??“刚沏的热茶来了,落姑娘请慢用。” ??落天瑶正坐在床上看书,听到她进来,正眼也不瞧她,“放桌上吧,你可以走了。” ??云九安中规中矩的退了出去。 ??落天瑶总算用眼角余光瞟了她一眼,嘴角尽是鄙夷的嘲弄,就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丑八怪配宋砚宁,果然只是个被人利用的笑话,完全不足为虑。 ??云九安不以为意,干脆回了房间,打了个呵欠,关上门倒头蒙上被子睡个回笼。 ??就在她睡得半梦半醒之际,听到外面隐约传来有吵骂声。 ??“……你是哪个山旮旯里蹦出来的贱人,居然敢和我家郡主比。一看你一张清汤寡水的脸,就知道你这辈子是个克夫的,一世的寡妇命……啊……你个贱人敢打我……呜……” ??“你的嘴巴这么臭,打了你又怎么样?你再说我再打。” ??紧跟着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尖叫声,“快去叫郡主,这里有个姓落的贱人不但想占郡主的房间,还敢诋毁郡主……” ??然后就是鞭子破空声,“哪里来的贱婢竟敢打本郡主的人,本郡主就要你不得好死……” ??“郡主又如何?我静慈斋还怕了不成……” ??过道里传来你来我往的打斗声,叫骂声。 ??云九安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待要掀开被子,耳边已传来了熟悉地轻笑声,“看你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莫非又是你搞的鬼?” ??云九安伸出的懒腰僵在了半空,她猛然侧头,果然看到锦衣乌发的宋砚宁半倚在床的另一头,慵懒地看着她。 ??“什么我搞的鬼,我是怕路上太过安静无聊嘛。找点乐子大家乐呵乐呵,还不用丢赏银,多划算。” ??“调皮。小心惹火上身。”宋砚宁早在醉心楼第一次见她,那时把霍寒香耍得团团转,就知她柔弱的身子里藏着个不羁的灵魂,他都已经习已为常。 ??云九安掀开被子坐起来,“她们不惹我,我怎会去惹她们?说吧,我都已经上船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宋砚宁抬了抬下巴,“给你端了些吃的,边吃边听我说。” ??云九安把窗子推开,发现船已经开动,怪不得胃里感觉不舒服。 ??她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饭菜,“没胃口,不吃。” ??宋砚宁的眸光在她身上溜一圈,似笑非笑道:“感觉尺寸还不够,没胃口为了我也要吃……” ??云九安察觉到他不正经的眼神,抱起硬梆梆地枕头扔了过去,“色胚!” ??宋砚宁伸手把枕头接住,笑得有一丝丝坏,“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那眼神十足一个土匪。 ??这妖孽。 ??云九安实在怕了他,赶紧下床穿好鞋子拿上筷子,“咦,这冬笋不错,不知是哪里产的,下次我也买一点自己炒来吃。” ??顾左右而言他,这伎俩越来越娴熟了。宋砚宁好气又好笑,偏偏她的一言一行一点一滴全都落到了他的心坎上,令他甚悦之。 ??他起身坐到她对面,“龙腾阁我派人查了,外表看似是个青楼和赌坊,内里却守卫森严,暗哨颇多,没有他们内部的通行令没人能够混得进去打探虚实。” ??云九安皱眉,一箸笋子终是没送下嘴,还给放下了,“照你这么说,绿荷极有可能被她们掳到里面去当花娘了?” ??宋砚宁摇头,“在龙腾阁里能当花娘的,个个都有艺傍身,还要有不错的容颜。绿荷不可能当花娘。” ??“那龙腾阁从极远的地方掳那么多妓子去干什么?听说还掳了不少童年童女,专供一些权贵亵玩。” ??“所以我决定亲自去查查。这里面有古怪。” ??云九安压住他的手,“我不准你一个人去涉险。” ??宋砚宁刚要感动,她又在说,“既然不容易混进去,我们就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不行嘛?” 第210章 黑夜袭击 宋砚宁哭笑不得,“你少来。等把这条主河道走完差不多要到明天上午,到时候你说你晕船不舒服,我陪你下船走陆路,待他们走后我们再上另外的船沿漓江往西南乐阳直奔龙腾阁。等到那里后我再作打算。” ??“住手,凌香,你能不能把你的脾气改改?一言不合就动鞭子,也不看看场合?”看书溂 ??两人正说着,外间的打斗被四皇子李诚忽然而至的声音给打断。 ??紧跟着五皇子李琮玉的声音也出现在了走道上,“落姑娘怎么跟凌香打了起来?” ??他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李雁冷笑,“这个女人阴险得很,她认为把她安排在末位的小房间心里不服,转眼就把她的茶水泼到了我的床上,我的侍女找她理论,她还口出不逊骂本郡主,你们说我不打她打谁?” ??落天瑶也不输口,“第一,我没把茶水倒你床上;第二,我也不曾骂过郡主,都是你的婢女在信口雌黄。” ??侍女道:“今日只有你喝玫瑰花茶,不是你泼的还有谁?” ??“那就没冤枉你了!”李雁向来护短,闻言鞭子一抽,又要上手,被李诚喝住。 ??他叫人把李雁的行李都搬走,走前对李琮玉道:“五弟,怎么说凌香也是金枝玉叶,一个门派女子这般不知上下与她动手,分明是对皇室的大不敬。还望五弟不要太放纵这些不懂规矩的江湖人士,别让人爬到头上给做了窝。哼。” ??李诚带着李雁拂袖而去。 ??李琮玉默了一下,道:“落姑娘既然喜欢凌香的房间,就搬过去吧。皇兄已经让她低了头。” ??落天瑶气极而笑,“那叫向我低了头?五殿下,这就是你对我们静慈斋的态度?” ??李琮玉没再理她,只是道:“萧均,我们去看看云姑娘……” ??云九安迅速地翻到床上盖好被子,在她刚躺定,就传来了敲门声。 ??宋砚宁面不改色地起身开门,“殿下怎么过来了?” ??李琮玉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宋砚宁解释,“云姑娘晕船,怕船上挤,她一个下人都没带。我只能跟她送点吃的来……” ??“晕得很厉害么?她自己不就是个大夫?” ??“很厉害,刚吐了几次,眼都睁不开,船上条件有限,没有药她也无能为力……屋里气味难闻得很,殿下就别进来了。” ??李琮玉从他肩膀上看到床上的人蜷成了一团,“船才刚开动就倒了床,后面怎么办?你没事多照顾她一下。” ??他说完就走了。 ??落天瑶待他走远后才过来,“宋大人,阿瑶真的是佩服你,跟一个丑八怪呆在一个屋里你不觉得作呕?” ??宋砚宁眸光骤然寒凉,“落天瑶,你的言语才令我觉得作呕。以后少在她面前转悠。” ??落天瑶轻蔑一笑,“宋大人倒是听话,五殿下让你娶她照顾她,你倒认真了。我不信我师姐看中的会是一个孬种。” ??宋砚宁直接关上了门,蒙在被子里的云九安却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同一时间,在百里开外的铁凹山,茂密的山林中隐现几座破败的板壁屋。 ??在板壁屋前,几个穿着褴褛棉袄子的黄脸妇人正织补渔网,另外还有十多个妇人们在屋前磨刀磨枪。 ??妇人们都极少说话,皆是一脸沉色地用心干着手中的活计。当中一个约摸四十岁的眉上长了颗大黑痣的妇人不时抬头朝通往密林外的小道上张望。 ??就在她几乎要失望之际,总算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她顿时丢了手中渔网迎上去,立即就见两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削男人骑着马出现在了小道上。 ??两个男人脸上又黑又尽是皱纹,想来平日里没少日晒雨淋。 ??他们同时跳下马,其中一人道:“姚娘子,那个传言果然是真的,我们刚才从县令府听到了,说是四皇子和五皇子今早从京城出发,奉圣令下江南查案。这次绝对是我们一个大好的机会。” ??不仅迎上去的姚娘子听了来了精神,刚才都在忙着手里活计没气力出声的妇人们都闻言站了起来。 ??“消息来源是否可靠?别到时候我们又白忙活一场。” ??“应该不会。我们可是乔装后亲耳听到刺史府下的罗书儿去给朴狗官报的信。还交待朴狗官把两岸给看紧了,不能叫两位皇子殿下在君山境内出了什么事儿。” ??姚娘子似乎是这些人的首领,所有人都对她相当信服一样。 ??只听她道:“如果消息无误,那么两位殿下的船应该今晚就会经过我们君山县。正好时间还来得及,娘子们,为我们的丈夫和孩子们报仇的时候到了,大家从现在起作准备踩地形,今晚务必要把两位皇子殿下拦下来……” ??“好。拦下来,拦下来,拦下来……” ??妇人们和两个上了年纪的瘦削男人都举拳叫了起来。 ??二十来个人带着家伙倾巢而出。 ??河道上,大船因为顺风,行得极快。到傍晚时分,就行了近百里。 ??到天黑了一会亥时左右,已行至铁凹山附近,大船上所亮起的灯光老远就能见到。 ??这块区域极险要。 ??不仅两岸是高峻的山石,因为地势陡降,形成一定的落差,水流要跟着急上许多,除非是经验相当老道的舵手,一般小一点的船只晚间都不敢走,只能等天亮再行。 ??大船上,除了几个水手和轮值的几个护卫,劳累了一天的贵人和从官们已经睡下了,这艘船算是安静了下来。 ??在床上硬躺了一天的云九安趁着夜色,上了甲板想松松筋骨透透气,刚站定,宋砚宁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此时他一脸凝重,他把她悄然拉到船舷边,低声道:“九安,你是不是会水?” ??云九安一惊,“出了什么事?” ??宋砚宁附在她耳边,“我们这艘船被人不知什么时候凿了好多口子,我刚刚发现船底在进水,用不了多少时间,估计会沉。” ??“那你为什么不通知他们上岸?” ??“我不是才刚发现就遇到你?以船只进水的速度不知道能不能驶到岸边,我现在就去通知五皇子,你在这里等我,小心一点,我马上过来。” ??宋砚宁说完就朝船舱走去。 ??云九安望了望隐约矗立在两岸黑彤彤的山崖,正在目测船只能不能靠岸之际,忽然瞅到不远处的水面上有火星在闪耀。 ??一开始还以为眼花,待揉了揉眼,那零星的火星居然骤然大亮。紧跟着就看见了若干艘快船朝这边包围来。 ??同时,各个小船上还有精干的弓箭手点了火箭,朝这边拉弦射箭! ??此时不仅她发现了,那些甲板上的护卫和水手也发现,顿时大呼,“有刺客!” 第211章 夜杀 云九安一瞧那阵仗就知道这些人不似一般的小毛贼,而谁也不会料到两位皇子的行船还没跑一天的时间,就有那包天胆的人敢动手,所以大船这边的防卫一定会有些措手不及…… ??在船上的人开始动起来之际,她机警的跑回房间,把箱子里不怕水的瓶罐和银两用包袱包好背到背上,尽量从简从轻。 ??甲板上一片杂乱的嚣闹,不少人在呼喝着“保护殿下”,带着火油的箭矢如蝗般疾射,“夺夺”之声不绝于耳。不仅船舱着火,桅杆上张的帆也被火油点着,迅速的燃烧起来,犹如点了一个大火把,将整艘船上的所有情况都照得清清楚楚。 ??大船此时已彻底不能行前,且因为底部不知被什么人什么时候凿了洞,此刻已呈进水下沉之势,船体在冰寒急流中,船头最开始开始倾斜。 ??云九安知道此刻呆在船舱里肯定没活路,等她跑上甲板,才发现那些射箭的快船已围拢了过来,有些人已经开始登船,护卫们在极力挥刀抵挡。 ??她大骇,对方这些人身手敏捷,配合到位,许多水手已经被火箭射死。而冷箭还在继续,护卫们拿着盾合成一个圆,奋力护在站在甲板上的两位皇子和诸位属官外面。 ??这些护卫不亚于是形成了一道防护的屏障。甚至还有身手颇高的护卫已经纵身掠上较近的快船,与对方的那些弓箭手缠斗在一起。 ??刀剑声不绝于耳…… ??惨叫声响彻夜空…… ??残肢乱飞,鲜血横流…… ??她没有看到李雁和她的侍女,连落天瑶也没看到踪影。 ??杜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边挥舞着手中剑拨开飞来的箭矢,一边对云九安低声道:“云姑娘快跟我走,大人正在到处找你。” ??云九安不敢多言,避着已经彻底着火的船舱有些艰难地紧跟其后。 ??宋砚宁此时正逐个踢着房门,杜成一声大呼后,他转头看到云九安跟在他后面,他暗松了口气。 ??他立即走上去道:“船马上要沉了,沉船的旋涡会把人都带下去。阿成,我们快去抢一条快船,不然河水寒凉,我怕她受不住。” ??杜成应了声,转身又东倒西歪地朝船舷边走去。 ??宋砚宁上前拉住云九安的手,神色如常,“怕不怕?” ??云九安摇头,“我没那么没用。你应该也知道我曾以气御针,年前也不是没有泡过河水,万一不行,我们最多拼了老命游上岸也不是不可。” ??宋砚宁微微一笑,“我知道。但是这次对方来袭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仅有弓箭手,武功高手,水底下也藏了不少水鬼。这边船上的人是下去一个杀一个,下去两个宰一双。” ??云九安听得咋舌不已,究竟是什么人敢对才出京的两位皇子要下如此死手? ??从船底被人凿了洞都没察觉来看,船上肯定有内鬼接应,这情况……不简单。 ??宋砚宁拉着她走到箭矢射程之地,好在前有杜成抵挡,宋砚宁只需把漏掉的箭矢拨开便罢。 ??在渐渐已快逞九十度倾斜的大船前,有几艘小船准备撤远一点。 ??杜成瞅准其中一艘,捡起地上掉落的十来支箭矢,竟运用臂力徒手朝小船上的人疾射而去。 ??这个时候,云九安才发现这位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的男人臂力惊人。对方小船上的人明知有箭矢袭来,由于速度太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射中眉心。 ??宋砚宁此时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勾索,飞爪在手中转了几圈,蓦然射出,相当准确地抓在了小船船板上。 ??小船上仅剩的三个人大骇,提刀就要将爪上绳索砍断。 ??杜成的手中飞箭接踵而至。这次对方已有了防备,全都射了个空。 ??宋砚宁轻笑一声,身体蓦然拔起,脚下在绷直的绳索上借力连点,袖袍鼓动,犹如一只大鸟般席卷至对方小船上。 ??他和杜成配合相当默契,被杜成手中箭矢一耽搁,绳索未及砍断,他人已上了船。 ??云九安也没见宋砚宁怎么动用招式,只用最简单迅捷的杀招,小船上三人已被解决踢下了水。 ??其他快船上的人已经发现这边的情况。 ??但他们并未对他们进行理会。 ??而是全力朝甲板上开始反击的两位重要人物发起了更紧密的攻击。 ??宋砚宁控制住了小船。 ??大船已倾斜得不成样子。 ??“快抓住绳索滑过去,大人在那边接应你了。”杜成拉住麻绳的一端催促。 ??云九安没有犹豫,翻出舷外,双手抓住麻绳就欲往下滑,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娇喝声,“本郡主就说船上有内鬼,云九安,宋砚宁,没想到是你们两个。怎么,干了坏事就想逃,首先得看我手中鞭子答不答应……” ??随着这一声,云九安就知道那令人讨厌的李雁赶在这紧要时刻要来坏事了。 ??她欲回头,杜成已喝道:“别管她,快走!” ??随后就听到身后传来打斗声。 ??云九安不想给他添乱,脚下一蹬,抓索往下滑。 ??然而还没等她滑出一米,杜成拉住的一头忽然就松了,在落水前,她听到杜成发出的闷哼声。 ??紧跟着眼前一暗,“扑嗵”一声,整个人就落入了冰凉刺骨的河水中。 ??她感觉水下有划动,想到宋砚宁曾说的水鬼,立即闭气收脚。在火光照射下,她果然看到脚下有刀影划过,幸得她躲得快。 ??然而对方一击不中,大刀又在水中划动,直刺她胸口。 ??云九安右转身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体折叠度再次避过。同时双腿一曲,那伴随了她大半年之久的匕首已被她拿在手里,随时准备让这个纠缠她的水鬼见血。 ??水鬼之所以能长时间呆在水中实行杀戮,其一靠的是有出奇好的肺活量能长时间闭气;其二是他们有较好的泅水外衣,行动起来比一般人在水里要灵活得多。 ??所以她也像对方一样挥着匕首,以期能划破对方的外衣。对方有所顾忌,一时间也不敢靠近。 ??也就两三个回合间,与她过招的水鬼突然就翻身不动了。 ??然后宋砚宁的面孔出现在水中,云九安忙收了匕首。 第212章 获救 同一时间,躲在铁凹山下的姚娘子一伙人被发生在河道上的事情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敢对尊贵的皇子们的行船下手。 ??他们早就隐藏于此,本是想用小船拦上去呼冤,哪里想到他们人还没动,那些快船忽然就像幽灵一般往大船靠近,围攻。 ??他们从头看到尾,眼看着大船上的护卫们被宰杀,贵人们在船快沉前不得不跳落水中,甚至还有人护主心切,不顾落水之险与围攻之人战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到极点。 ??姚娘子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低头商量,“我们本是要喊冤,现在皇子们有难,我们要不要救?或者还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日间报信的男子叫铁军,只听他道:“依我看最好是救。出了这等事,如果我们不救的话,那朴狗官肯定又要把罪名安到我们身上。到时候朝廷追查下来,我们还是免不掉一死。” ??另一名男子叫铁立,他也道:“铁军说得在理。我们本来就被朴狗官安了杀人越货的罪名,已经致使我们的家人都被他们押走。如果再加此罪名的话,不仅我们的亲人救不了,只怕我们这些人也全都没有了活路。” ??姚娘子看向身边的妇人,“郝四娘,你认为呢?” ??郝四娘毫不犹豫道:“目前也只有船上那些贵人能为我们伸冤,现在是能救一个是一个。不能再考虑了。” ??“那好,上船,下水,救人。” ??姚娘子说完,率先就上了早藏在岸边的小渔船。 ??他们长年生活在铁凹山,一辈子与水交道,不论是妇人还是小孩,水性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 ??在陆地上救人可能不行,但若要在水中救人,他们绝不会认为自己差。 ??姚娘子最想救的肯定是领头的皇子。在岸边的时候,她就认出了那个身穿玄色锦衣头戴玉冠的肯定是传说的五皇子。 ??尽管五皇子在落水前曾与人斗在一起,但耐不住大船要沉,落水是必然的。而且落水后下面隐藏的水鬼也非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能够承受。 ??所以她把船停在距离五皇子落水点五十米开外后,就跳下了水。 ??其他人亦纷纷下去。 ??李琮玉在船开始倾斜的时候,已做好了落水的准备。 ??眼看着护卫们一个个倒下去,属官们也遭了毒手,他终是瞅准了机会出手。他身形素来较快,但他没料到他才一动,对方隐在暗中的人似乎就在等他出手般,立即飞掠而出,刀剑相向,功力奇高,居然与他旗鼓相当。 ??他用眼角余光看到李诚也在被人死命围攻。看那情形,只怕也维持不了几个回合就要被人砍死。 ??他还是被对手带入水中。 ??而即将沉入水底的大船所带起的旋涡和吸力几乎要将他撕裂,吞噬。 ??水里的暗鬼们已借着水衣远远逃遁。 ??他以为这次再无幸理。 ??就在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像游鱼般朝他游来。这个时候想要他性命的人绝于不会冒险来刺杀他,那么……此情此景,他提起身体里最后的一丝真气朝来人奋力游去…… ??云九安被宋砚宁拉着一路斩杀了几个水鬼才上了小船。在船往岸上划之际,宋砚宁还顺便救起了两个人一并上了岸。 ??云九安冻得身子发抖,两个被救起的人一个一上岸就已昏厥,一个穿着护卫服,身上到处是伤,已冻得只剩牙齿嗑碰声。 ??宋砚宁没去管那两个人,用手搓了搓云九安的脸颊,让她有了一些感知,才帮她拧衣裙上的水。 ??待他用真气把两人身上衣服整个半干,云九安才缓了口气,担心地看着逐渐变得漆黑没了声息的河道中央,“不知杜成怎么样了,李雁会不会对他下了毒手?” ??宋砚宁此时已在察看那个昏厥的人,“不用担心,虽然李雁身边有高手,阿成想逃得生天应该不成问题。” ??想起杜成那不可思议的臂力,云九安估摸着杜成一身武功肯定不弱,在那种紧急情况下,李雁保命要紧,没必要会紧抓住他不放的道理。 ??她只能自我安慰了一下,“可是李雁突然叫出我们是内鬼,如果后面她到处乱说,事情就麻烦了。” ??“别管她。你且过来看一下,我们救的这个人是谁?” ??此时天上的月儿冷冷地照耀着这条奔腾不息的大河,也照在了躺在草丛中昏厥人的身上。 ??看到那张瘦削的脸,云九安一眼就认了出来,“我记他,他曾在源淋县令府内和四皇子在一起,不出差的话,应该是四皇子的幕僚张柯。” ??宋砚宁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救活他,就不用担心李雁的一张嘴会胡说八道。” ??云九安向他投去敬佩的眼神,一路划来,他谁也没救,偏就救了个皇子身边的幕僚,只怕就是居了这个心。 ??半夜三更,君山县县令朴岳被人从小妾的热被窝里叫了起来,当听说两位皇子的行船在铁凹山被袭,死伤惨重,两位皇子都下落不明,已经吓得腿都走不动路了,赶紧叫人去通知徐刺史。 ??等一众地方官员赶到铁凹山河道,流水已经洗去了所有的罪恶和证据,唯有一些残破的物品被冲到了岸边,寓示着此处昨夜确实发生了一场天大的灾难。 ??所有人都如丧考妣般失声痛哭了起来。却又不敢隐瞒此事,徐刺史不得不边痛哭流涕边挥笔写奏报,又令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组织人员在河道中尽量搜寻打捞之外,徐刺史大声责骂朴县令,问他境内为何还有如此悍匪,竟敢打劫刺杀皇族子嗣的船只。 ??朴县令骇得身子如筛糠,大呼一定是铁凹山的那批水匪不服他对铁凹山的剿捕才犯下此等大案,容他带人现在就去把余孽都抓来。 ??徐刺史目光难测,冷哼了一声,下令他将亲带五百官兵,一定要将铁凹山的匪贼一个不漏的拿下! ??他们在河道边演的这一出戏激昂动人心,而在铁凹山上的板壁屋内,李琮玉正高热不退,诸位娘子们得知山下徐刺史欲带兵攻山,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能躲过这次的灾难。 第213章 万全之策 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宋砚宁和云九安烧了个火堆,火堆上架的一只野兔正烤得滋滋香。 ??在一旁的干草堆上,躺着张柯和那个保护张柯的护卫。 ??两人正在昏睡中。 ??云九安把她包袱里保护完好的瓶罐拿出来,她负责在野兔上撒香料,宋砚宁负责翻转,山洞里的香气愈发浓郁起来。 ??宋砚宁忍不住笑道:“昨晚我让你等我,你就为了抢这些东西跑得没了影?” ??云九安“嘿嘿”一笑,“这叫有远见。不管到哪里,都不能亏待了我自己。” ??“这一点与我不谋而合。”香料有香味了,野兔基本上也就烤好了。宋砚宁举起来嗅了嗅,撕了半边下来递给她,“里嫩外焦,我的手艺相当不错,尝尝。” ??云九安看他之前捕兔剖肚的动作熟练异常,就知他有两把刷子,是以对于他的话并不认为是吹嘘。狠狠咬了一口,肉质烤得恰到好处,不禁大赞,“堪称世间美味。” ??“是你有口福。”宋砚宁一点也不知道谦虚,尝了一口,对自己的杰作也甚为满意。 ??云九安朝还躺地草堆上的两人看了一眼,“昨晚山上的一伙水匪从水里捞起几个人给抬上了山,不知是哪些人获救。也不知四皇子和五皇子是否在其中,还是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宋砚宁边吃边不动声色道:“今早在山上设陷阱捕兔时,无意间听到县令和徐刺史的谈话,他们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昨晚下水抬人的二十来个水匪身上,徐大人已下令带五百官兵去攻山剿匪。不知道会不会把被抬上山的人都当成内鬼一并给剿了?” ??云九安也点头,“我们昨晚也看清了,那些下水抬人的人几乎都是娘子军,昨日大船上先是被人凿了洞,后是精良的弓弩火箭袭击,高手层出,绝不似普通水匪所为。如果徐大人带官兵攻山,不定之数相当之多。” ??“云姑娘说得很在理。事情若是如此的话,当务之急是应该马上阻止徐大人带人攻山,若是惹怒了那些人把抬走的人一起杀了就得不尝失。” ??说话的是昏睡了一夜的张柯。 ??他从干草堆上坐了起来,揉着太阳穴有些脚步发虚地走到火堆前。 ??宋砚宁和云九安无声地对视一眼,宋砚宁撕了一块兔腿递给他,“先生醒了,要不要吃?” ??张柯接过,“昨晚多谢宋大人相救,不然我和韩飞只怕都要交待在水里。” ??宋砚宁示意他坐下,“先生不用客气。昨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混乱之下,也不知四皇子殿下到底怎么样了?” ??张柯皱眉,咬了一口兔肉以补充体力,“在我落水前,我记得殿下被两个武功奇高的人围攻。护卫们拼死相护也无法抵挡,像那等一等一的高手,不可能是一般的水匪。这后面绝对有更大的势力参与。” ??宋砚宁笑了笑,“那我就不得而知了。眼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样,徐大人马上就要攻山,先生主意多,看到底该怎么办?” ??“走,我们一定要前去阻止,不能让他们惹怒了水匪。何况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两位殿下,徐大人他们平日里不管,此时攻山就怕是别有居心。” ??说完,张柯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边吃边起了身。 ??当下几人也没叫醒还在昏睡的护卫韩飞,便寻了山道朝山上行去。 ??而此时徐大人已亲自指挥,弓箭刀剑就位,只等一声令下,就准备攻破那在寒风中可怜摇曳的山门。 ??板壁屋内,姚娘子使劲推着躺在床上的人,大声唤着五殿下,也只能使高热的李琮玉略微皱了下眉,却不能睁开眼醒来。 ??这时铁军走了进来,“五殿下还没反应么?隔壁醒了一个,说是五殿下的侍从史东来……” ??“那还等什么?马上把他抬去大门口,说是我们救下了五皇下,叫徐大人不要乱来。” ??姚娘子说完扯下了李琮玉腰间的佩玉立即出了门,让铁军和铁立把浑身是伤的史东来用一块木板抬起,迅速抬到门口的高台上。 ??她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隔空喊道:“徐大人凭什么说昨晚的案子是我们所犯,明明是我们救了人。你们看,五殿下身边的侍从史东来在此,五皇子的佩玉可以证明,还望大人查明再动。” ??徐子茂一脸威仪不出声,朴县令却吹着胡子直跳,“好你个姚贼,犯下如此滔天大祸还敢胡言乱语,昨日的案子已经捅破了天,你劫了五皇子殿下的佩玉敢来此招摇撞骗,多说无益……今日就是你们这些水匪的死期。” ??史东来一身衣衫褴褛,扶着柱子望着山门外黑压压的官兵,勉强提气大声道:“五皇子殿下现在确实在里面养伤,我看你们谁敢动?” ??朴县令冷笑,“别以为穿了一身五皇子府护卫的皮就成了五皇子府的人,谁知道你是不是贼人假扮?你们这伙人狡猾多端,大人,不能让他们多作喘息了,不然宫里不好交待。” ??徐子茂正要下令,山门外忽然走来两人。他既为刺史,旁的人可以不认识,但身为五皇子身边的近侍萧均他再也不可能装不认识。 ??而和萧均走在一起的面若海棠的女子他却不识。 ??“徐大人,昨晚行船在这边遇袭时不见你们出动一兵一卒来救,等殿下好不容易有了下落,尔等居然屯兵在此,究竟是何居心?” ??萧均此时也是一身狼狈,但跟在李琮玉身边多年练就的冷凝之气非一般人能比。 ??徐大茂疑惑地看向他和旁边的女子,“请问这位是……” ??落天瑶一身拖地长裙上也尽是污渍,她樱唇轻启,“不知大人可有听说过静慈斋,我乃静慈斋门下弟子落天瑶,这次与五殿下一路同行,准备前往重澜江助殿下办案。” ??徐大茂脸上阴晴莫测,朗声道:“原来是萧大人和落姑娘。今日本官亲自带官兵来此,其一是为了抓捕这些水匪,昨晚的血案绝对与他们脱不开干系。其次,本官就是担心他们绑了船上的贵人们以作人质,特意给他们施压,让他们不敢乱来。虽然现在他们说五皇子在里面,就怕是他们的幌子,待我们一放松,极有可能会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必须得先发制人。” ??萧均拧眉,“那徐大人的意思是一定要动刀箭攻进去了?” ??“这是本官想好的万全之策,还望萧大人能体谅。”徐子茂根本不给萧均反驳的机会,挥手就要下令。 ??萧均冷哼一声,身形突然拔起,手中长剑如初升的月亮般,闪耀着灼热地光芒径直朝徐子茂的头顶斩去。 第214章 心狠手辣 “此人与水匪一伙的,射!”徐子茂大惊,边下令边在众官兵的掩护下后退。 ??朴县令更是抱头鼠蹿。 ??箭矢铺天盖地射来。 ??萧均手中剑扑空。 ??落天瑶手中一卷,一匹丈长的海棠色绫布如长蟒般冲那些箭矢飞去。一来一往间,长箭被绫布卷落一地。 ??“徐大人好大的官威,竟然敢不顾五殿下的安危在此动武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对五殿下的近侍动手,莫不是昨晚的刺杀就是徐大人所谋划?”落天瑶落地大声娇叱。 ??已躲在人后的徐子茂闻言脸色一变,“静慈斋的门人也信口雌黄,这个可是杀头的大罪,我们可不担这个株连九族的罪名。明明是你等与水匪内外勾结害了两位殿下,我们是在抓捕人犯。大家快射!务必要把这些人一并拿下,一定要从他们口中问出两位殿下的下落。” ??弓箭又在上弦。 ??就在这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传了来,“徐大人,他们的话你不听,不知本郡主的话你是否会听?” ??随着这道声音,就见山林后转出了一个长得一般但气质高贵的少女。那眉眼间的高作之气,令傻子看了也知道其身份不简单。看书喇 ??她身后跟了一身脏乱的侍女和侍卫。 ??徐子茂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在人后见了礼,“凌香郡主……” ??李雁衣裙也是皱巴巴的,但不影响她的盛气凌人,“既然他们说五殿下在里面,也不能排除四殿下也被他们掳住。徐大人敢不弄清楚缘由就动手,是否也太急躁了些?” ??徐子茂恭身,“那依郡主的意思……” ??“不管说到哪里去,都应该先找到四殿下和五殿下才好。”她转头对身边的侍女道:“含巧,你去对那位女寨主说,如果五殿下真的在里面,还烦请她让我们进去看看。” ??他们这边的对话姚娘子在台子上听了个一清二楚,根本不用含巧传话,就大声道:“郡主不用怀疑,五殿下真的在寨子内。昨晚突袭大船确实与我们无关,我们昨晚只是想向两位皇子喊冤,恰巧救了人。” ??朴县令和徐子茂脸色暗变。 ??李雁却点头雍容道:“就知道你们没那实力。那还烦请女寨主把门打开,待本郡主进去瞧一瞧五殿下可好?有什么冤情,也可以向本郡主说起,本郡主一定为你们主持公道。” ??一听这个凌香郡主愿为他们伸冤,姚娘子大喜,立即从高台上跳了下来,令铁军等人去开山门迎贵客。 ??铁军和铁立左右两面把大木门从里面“吱呀”一声缓缓拉开,李雁当先走了进去,笑容可掬,“不知你们除了救下五殿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铁军一脸兴奋,高兴道:“自然是有的。除了五殿下,还有他身边的一些护卫,总共七个人。” ??“他们身上是否受伤?” ??“五殿下正高热不退,其他的护卫身上刀剑之伤颇重,我们寨子里没疗伤的药,只能简单为他们包扎了一下。” ??李雁微微一笑,扫眼见到整个场子上除眼前两个老男人,其他的皆是五六个面黄肌瘦的妇孺。 ??她问铁军,“你背上的不知可是一把宝刀?” ??铁军不疑有他,恭敬地把刀连鞘一起取下,双手递到上,“不敢,只是一把普通的大刀。郡主是否要过目?” ??李雁接过,将刀从鞘中抽了出来,“本郡主最喜欢用别人的刀……” ??她手中大刀蓦然捅出,铁军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被刺了个对穿过。 ??李雁若无其事的把话一字一字说完,“这把刀有点钝,以往那些人都是用的宝刀,我拔刀的时候,他们往往能前后喷血,好看极了。这把一看就不行……” ??当大刀被拔出,鲜血溅出,铁军才不敢置信地低头看自己胸口上的窟窿,随后,“砰”然倒地。 ??铁立被这一变故惊呆,下一瞬,大刀已捅进他的胸口,搅动,他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然后被人一脚踹倒,他紧紧捂住不断冒血的胸口,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终是死不瞑目。 ??姚娘子和场上的妇人们这时已反应过来,大声咒骂着的同时就往板壁屋那边奔逃,徐子茂手下官兵已一涌而上…… ??萧均和落天瑶一见此景,两人直逼李雁。 ??李雁不为所动,嘴角带着若无其事的笑盯着他们,“莫非你们真的与这些贼匪内外勾结,杀了两位皇子,又要来杀本郡主?” ??萧均气得连撤数步,落天瑶也从未见过如此阴险狠辣的女子,“身为郡主,言而无信,趁人不备,突下杀手。世间如此心肠的女子,只怕唯郡主一人。” ??李雁讥诮地看着她,“官与匪,本就势不两立。你们江湖人不也讲究一个快意恩仇,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本郡主何错之有?” ??妇人们在他们这一说话间已退到板壁屋内。而同一时间,李琮玉白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凌香,你一定要这般胡作非为?昨晚若不是这些人救了我,你以为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正指挥官兵到处捕杀寨子里妇人的徐子茂一见他,顿时身体一激灵,蓦然跪地痛哭,“殿下,殿下总算安然无恙,下官找得您好苦啊……” ??闯入寨子的官兵们也收了刀,跪地山呼。 ??李雁露着一口贝齿上前去扶他,“五哥每次一见我就训我,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么?何况四哥还不知在哪里,我心里着急,作起事来自然只想快刀斩乱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四哥也不见了?”李琮玉没有推开她,对徐子茂道:“该办的事不办,不该办的事倒是办得积极。不去寻真正的刺客,倒是在这里与一群妇孺为难,你身为刺史,是不是就这么点能耐?” ??徐子茂吓得跪地不起,“殿下息怒,这些水匪在此盘踞多年,下官认为昨晚的刺杀绝对与他们有关,是以一大早才领了五百官兵过来攻山……” ??若不是身子虚,李琮玉这时候就要踹爆他的头,“既然他们盘踞多年为匪,为何早不见你动?昨晚危难之时不见你的人影,为何反而是他们冒死来救本宫?” 第215章 疯狗咬人 第215章疯狗咬人 ??徐子茂哑口无言。 ??李雁哼声道:“五哥,昨晚我们的大船沉没,只怕是船上有内鬼。出事后,我曾看到宋砚宁和他的手下带着那个云家小庶女从大船上逃跑,完全不顾两位殿下的安危,肯定是心虚而逃。” ??“郡主的红口白牙倒是说得像模像样。只是郡主这样挟私报复,却不知把我的长随阿成怎么样了?” ??山门外,宋砚宁和张柯、云九安三人一同走了进来。 ??李雁没料到在这里还能看到他们,特别是看到云九安那张依然黑丑的脸,瞬间来气。 ??“乱臣贼子,得而诛之。何来挟私报复之说?” ??“郡主说话还请三思,若郡主敢给我宋某人扣上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郡主总要拿出点真凭实据来!不然,我也不惧与郡主辨个是非黑白。” ??宋砚宁那双清明如水的眼眸里此时寒意凝聚,竟带着一股冷烈之气,与平日里温和优雅相去十万八千里。 ??不仅李雁吓了一跳,李琮玉也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两眼。 ??他喝斥,“凌香,你一定要胡说八道么?昨日若不是宋大人及时告知船底已被人凿穿,我也不可能先一步作好安排。船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内鬼,唯独不可能是他。” ??李雁脸上一凝,他提前作了安排?是什么安排? ??张柯也道:“若大船沉没是因为被人凿了洞,此事就有待追究了。因为大家应该都知道,船体厚实,凿洞时若不想被人发现,定然是慢慢的凿,非一时半刻能完成。启航前大船曾被仔细检查过,这个时间可以定在启航之后。而这段时间大家几乎都在船上活动,不可能有机会,能动手的,唯有那些水手。我记得,这艘船和水手都是京城水运司所派,内鬼,只怕得从水运司那边查起才行。宋大人一个刚调回京的刑部主事,只怕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他此言一出,李琮玉和萧均的脸上都露出一丝异色。 ??“哦?那照先生这么说来,事情就有些古怪了。”李雁微松了扶李琮玉的手,故作不懂道:“我记得水运司丞文流洋向来和五哥走得近,文大人这次为何要安排水手在船底凿洞,莫非他有甚为五哥不满的地方,欲对五哥下手?亦或是……” ??“凌香,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李琮玉冷哼了一声,转向仍跪在地上的徐子茂和朴县令,“本末倒置,本宫暂且不与你计较。马上派人去寻四殿下下落,不论情况如何,三日内,都得给本宫一个交待!不然,就提你们狗头来见本宫!” ??徐子茂哪敢说半个不字,赶紧带着人叩首而去。 ??“去死!” ??而就在李雁看着他们离去之际,只见一个身影突然暴起,直袭她后心。 ??万料不到有人敢众目睽睽之下偷袭,李雁身后的侍卫纵身一拦,终是迟了一步,一把匕首已刺中李雁肩头。 ??李雁“啊”地一声痛呼,一掌甩出,将袭击之人拍飞了出去。 ??“好你个贱婢,竟敢对本郡主行刺,看我今天不活剥了你。” ??李雁也是个狠人,先不顾肩头的伤,提鞭就往地上的人影狠狠抽去。 ??被萧均拦住。 ??“滚开。谁敢拦我就杀谁!”李雁挣扎着尖声大喊。 ??“凌香郡主,你也知道刀刺在身上流血也痛吧?那刚刚被你无故杀死的铁军和铁立呢?他们好心迎你进来,你居然把他们一刀一个就杀了,你这等心毒之人,死有余无辜!” ??姚娘子抹着嘴角的血,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看向李琮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殿下,草民一众昨晚千辛万苦救下殿下,难道就换来这等报应?试问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公理,还有没有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活路?” ??李琮玉只觉头痛难耐,他让史东来给他搬了把椅子坐下,对萧均道:“把郡主带到一边去,本宫有话问这几位娘子。” ??萧均不顾李雁的叫骂,强行把人带走。 ??耳根总算清静。李琮玉对姚娘子道:“既然本宫在此,自要为你们主持公道。昨晚虽然本宫烧得糊涂,却也听得出来你们这个寨子里头人已不多,就残存了一二十个妇孺。适才听到你们是为了向本宫喊冤……却不知你们有何冤情,现在可以一一向本宫说来。” ??难得遇一位有身份的人愿意听她们的冤情,姚娘子和剩下的一众妇人皆齐齐跪了下来,由姚娘子一人将所有事情陈述了出来。 ??原来姚娘子本是姚家村人,十多年前嫁入铁凹山的铁家村。两村人多年来毗邻而居,首尾相应,在铁凹山居住了几百年,依山傍水,以在山上打猎和在河中捕鱼而生。 ??两村在这一带生存的时间长,不算出山的,也差不多发展成近两千人的大村。 ??十多年前,自姚娘子嫁入铁家村后,两村的人口就开始骤减。 ??原因是自那朴县令上任后,就开始给两村加上了极重的税赋。一时是收财产税,一时又收人头税,最后还收起了商税。而且税赋还相当重,这些吃山捕鱼之人哪有银钱上交,于是那朴县令就开始抓人。 ??开始四五年都还是抓一些交不起税的壮年男女,抓走后就沓无音讯,说是被押往苦寒之地开荒抵税去了。 ??后来便开始抓年轻人,没等几年,年轻人也差不多被抓完。 ??就在前年,他们连孩子都抓,两村人眼见快要绝户,这个时候才由老人们组织拿起农具抵抗每一次官兵的进山抓人。还被扣了个杀人越货的水匪罪名。 ??随着官兵们一次次的水火攻击,老人们都相继过世,孩子们也被抓了个一干二净。 ??前一段时间,也就是年前,姚娘子那个在外县读了书的弟弟姚学义回村,发现两村几乎被灭,觉得这些官衙以税收之名抓走如此多人不寻常。就约了几个朋友出去查寻真相,才知道这么多年来,从姚铁两村抓走的人都是莫名半夜被铁笼子运走。 ??于是他们日夜悄悄守在县衙外,差不多正月十五的时候,有人悄悄来报信,说是姚娘子的弟弟几人已被抓进县衙,姚娘子几次欲闯入救人都不成功,才想到能借这次机会拦住皇子们的船喊冤…… ??(本章完) 第216章 江程有难 第216章江程有难 ??云九安听到这里心里一紧,这些人的遭遇几乎与绿荷姐弟的差不多。莫不是这些被抓走的人,全被这个朴县令给运到了龙腾阁? ??龙腾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多年间,居然会紧着偏远地方抓如此多人进去? ??宋砚宁似知她在想什么,垂袖暗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五殿下,我们两村近两千人哪,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从未杀人越货过,全是朴岳那狗官诬陷我们之言。这十几年间两村死的死,抓的抓,如今就仅剩我们几个妇孺,民妇的弟弟还被押在县衙府内,不知何时又要被送走,还请殿下一定要为我们作主……” ??姚娘子和其他十多个妇女都磕头哀求。 ??李琮玉脸上此时已铁青一片,转头对萧均道:“你和落姑娘昨日有没有搬到救兵?” ??萧均禀道:“已经快马通知了牧马州刺史贺大人,同时也飞鸽传书了梁都尉,他们应该今日能赶到君山县。” ??李琮玉看了被史东来等几个受伤护卫挡在不远处的李雁一眼,“传本宫令,即刻带人进君山县衙,清查名单,审问人犯。若有人敢阻拦,杀无赦!” ??张柯听他即将对朴县令动手,皱眉道:“那四殿下怎么办?现在还音信皆无。” ??李琮玉对他倒是客气,“先生不用着急,徐子茂即便有私心,这个时候他也不敢乱动心思,势必会尽力着人去搜寻四皇兄的下落。” ??张柯微点了下头,心里又另有计较。 ??在山寨里条件简陋,李琮玉决定先到君山县衙里去。为了平息姚娘子等人,特意让人将李雁押走,言明等找到她弟弟和几个朋友后,一定给他们一个交待。 ??如今的结局已是最好,姚娘子等人便不再闹腾,恭送一干人下山。 ??一众伤病包下了君山县最大的财又来客栈。 ??云九安被安置到了一楼靠东的一间客房。 ??直到中午的时候,落天瑶一直都呆在李琮玉的房中没有出来。 ??而宋砚宁也说看到了个熟人要去打个招呼,便出了门。 ??下午的时候,已补了一觉醒来的云九安隐约听到隔壁客房传来宋砚宁和一个女子的说话声。 ??她过去敲了敲门,没想到是一个眉清目秀与她年龄相仿小厮装扮的少年给她开的门。 ??而屋内,宋砚宁已换了一身轻便的月白色衫子,正与一个约摸二十多岁鹅蛋脸的女子说话。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小几,几上摆着精致的茶盏,气氛相当融洽。 ??见她进来,那女子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宋砚宁笑着向她招手,“九安,过来,我给介绍一个亲戚认识。”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未过门的小媳妇?”女子明显有些不可置信。 ??云九安第一次觉得脸上的黑粉该洗掉了。 ??“怎么,表姐觉得她与我不般配?”宋砚宁故意调侃。 ??女子满脸尴尬,既不能点头说是,让人家小姑娘没面子。又不能摇头说不是,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她这一款。”宋砚宁把云九安拉到他旁边坐下,甚至还亲昵地为她拢了拢额前散乱的发丝,“九安,这是我表姐江若陵。是我母亲兄长也就是我大舅的女儿,快叫表姐。” ??“你母亲大舅的女儿?是住在江南桐宜的那个大舅?”云九安想什么说什么。 ??宋砚宁点头,“没错。正是那个江南桐宜顶会做生意的大舅。” ??云九安赶紧起身福了福,“表姐好。表姐福安。” ??江若陵也向她礼了礼,“既然你与阿宁订了婚,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礼。” ??云九安只是笑了笑,“你们是不是在谈什么要事,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宋砚宁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眼下我们只怕还不能着急去龙腾阁了。” ??云九安奇道:“为什么?” ??“表姐这次从桐宜来,就是来寻我表兄江程。你还记得姚娘子说她弟弟带了几个朋友去查寻真相么?他的朋友之一就有江程。一直以来江家都以为表哥失踪,最近表姐才查到他来了君山县。这才带了表哥的小厮易之一同过来,托了几方面的熟人,方知道江程已被关押在县衙府内。” ??“你表哥竟也被那个县令一并给抓了?”云九安只觉那朴县令是不是疯了,连江家那般大户的儿郎都敢抓? ??宋砚宁道:“这个朴县令在上任十多年内干下如此恶事,几乎灭了整整两个大村,还给人扣上了水匪的罪名。这么多年来就不信没有一点风声走露出去,应该是上面有更大的势力帮他把消息封锁了,所有的恶事都传不上去。九安,这个朴县令绝对知道一些事情,你所说的绿荷姐弟被抓走的行径与这些村民的如出一辙,与其我们跑到龙腾阁去找绿荷,不若先从朴县令口中打听一点有用的消息还来得快些。” ??云九安也觉得甚为有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既然若陵表姐在寻程表哥,不若我们再等等,看萧均那边有没有什么收获,说不定程表哥已经被他们从里面解救了出来。” ??他们话音还没落,门外就听到有人唤宋砚宁去见五皇子,说是萧均已经回来,有些事要让他前去商议。 ??宋砚宁只好起了身,交待两人不要乱走,李雁那个疯狗还在,别一出门被她给咬了。 ??云九安和江若陵此时因救人心切,也没心思去四处乱逛,两人倒也安静坐于屋内喝茶。 ??江若陵对她很是一脸好奇,忍不住捏了捏云九安的脸蛋,“你可知道阿宁到哪里都非常受姑娘们喜欢,这么些年来,他可是郎心如铁,没对任何姑娘松过口。快说说,你是如何让他对你青眼有加的?” ??“这个么……其实说起来话有些长,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五皇子作的媒,他不敢不从不是?”云九安实在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干脆拿李琮玉当挡箭牌,推了个干干净净。 ??“呵,你还给我不老实。”江若陵打趣道:“阿宁已经全给我交待了,说若他不愿意,就算是十个五皇子说媒他也不会应承。他分明是喜欢你这个人,还跟我打马虎眼,小样儿。” ??云九安无言以对。 ??(本章完) 第217章 搬救兵 第217章搬救兵 ??李雁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让含巧给她上伤药,脸上却是咬牙切齿,“四哥与落天瑶宋砚宁他们沆瀣一气,还有那个云小贱人一再帮陆小末,都是可恨之人,今次若不让他们吃上我一些苦头,我李雁的名字让给他们倒着写。” ??含巧边上药边劝道:“郡主,五殿下还在,还是稍微忍忍。等有合适的机会了动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那才是正经。没的让五殿下再抓到把柄的话,就怕他把之前在山寨的命案一起跟郡主算了,那才不划算。” ??“本郡主才不会忍。你出去看看阿昌怎么还没回来。” ??含巧正准备起身,门口已传来了阿昌的声音,“郡主,消息来了。” ??“快进。” ??含巧赶紧把被子帮李雁盖上,阿昌推开门,手里拿着一封信笺走了进来。 ??“郡主,小人刚刚看到牧马州刺史和梁子渊他们带人过来了,都去了五殿下的房中。” ??“管他们来不来,与我无关。”李雁冷哼着,伸手接过他手中信笺,打开,迅速看了一遍,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狞狠的笑,“好。还是大哥给力,就不信这次还治不了他们!” ??同一时间,李琮玉坐在一间比较大的客房内,昨晚的玄衣锦袍已换,只着一身靛青色便服。 ??此时梁子渊和牧马州刺史贺秋已到。宋砚宁与两人稍一寒喧,便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而萧均从君山县衙带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据他说,等他赶到的时候,那朴县令已经在他的书房内自谥身亡。他让狱卒清点人犯,狱卒说上午朴县令一回来就令人将所有人犯都装车押走了。 ??狱牢内除了几个老弱病残,已经空空如也。 ??在他准备带人追上去之际,被一个闪闪躲躲的年轻人唤住。 ??原来那人叫钟嘉,是武林盟主浩然门顾门主的第七个弟子。 ??年前姚学义邀请江程和他两人一同到君山县来玩,没料到会出现两村之人几乎快被官府以税赋为由抓完的事情。几人在江南结识以来一见如故,姚家出了如此事故,肯定要帮其查明真相,把亲人和乡亲都尽量救回来。 ??几人在县衙内多次探查无果,于是便佯装被朴县令抓住,等待朴县令把他们和一些关在牢房内的所谓人犯都一并送走。 ??本来等了几日都不见动静,今日一大早,那朴县令跟火烧了屁股一样,令狱卒把所有年轻力壮的人犯全部聚集,还喂了迷药,迅速装在已经盖了布的铁笼子里,光天化日之下就运出了城。 ??钟嘉不得不借机逃了出来,而且也与姚学义等人商议好,一路都会留有暗记,他务必会找到可靠的人去一路追踪。 ??他听闻朴县令已自谥,五皇子已亲自坐镇君山县查此案,这才敢现身出来,向萧均搬救兵。 ??听到他的描述,贺大人捋须沉吟道:“我牧马州与承州相邻,从未听说过君山县还发生了如此草菅人命之惨案,这个朴岳简直胆大包天。像这样持续多年的案子,他一人肯定办不了,只怕整个君山县衙从县令县丞到衙役已都没有一个干净的。五殿下,请容许微臣即刻派人将那些人给捉拿下监。” ??李琮玉摇头,“此事已惊动他们,捉拿是要捉拿,但不能引起恐慌,最好是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捉拿那些人的同时,必须将县衙给接管了。然后再审问那些人,问他们究竟是要把人送往何处。” ??贺秋双手一拱,“微臣知晓,现在就去办。” ??李琮玉道:“慢着,徐子茂还要到河边搜寻四殿下的下落,你给张先生派些得力手下,让他去盯着徐子茂一点。 ??张柯立即上前一礼,“草民谢五殿下体恤。” ??随后与贺秋一道出了门。 ??李琮玉又看向梁子渊,“你出京的时候,父皇可有说什么?” ??梁子渊硬冷的脸面有些沉重,“圣上只说了一句:两位殿下一个都不能少。” ??李琮玉眸光微闪,继而道:“看来父皇最担心四皇兄的安危,那么你也派个人去盯着徐子茂。朴岳在君山县此等行径他不可能一无所知,若是他有意包庇……事情是在承州地界发生,你以你的方式去寻四殿下,记得有进展一定要及时报过来。” ??梁子渊领命而去。 ??李琮玉疲累的揉了揉眉心,最后对宋砚宁道:“江程是你表兄吧?” ??宋砚宁道:“正是。” ??“这次出来,我的几个属官伤亡惨重。你既然是刑部主事,这等案子也不能置身事外。接下来由我们两个带上钟嘉,一起寻着你表兄和姚学义他们留下的暗记,看那些人究竟要把人运往何处,又是作何处置。” ??宋砚宁有些疑虑,“殿下似乎有伤在身,还能赶路么?” ??一直站在李琮玉身后的落天瑶接口道:“殿下的伤已无大碍,宋大人不必记挂。” ??两人决定当晚休整一晚做好人员调配后再追踪上去,以免夜长梦多。再一点,李琮玉希望这一晚能听到关于李诚的好消息,不然,此次那些四皇子党定会在朝堂上不遗余力的弹劾他。 ??商议完后二人准备去吃饭,走到门口,宋砚宁让等在廊下的易之去唤江若陵和云九安一起出来,易之忙礼道:“大人,我们姑娘带云姑娘上街去买换洗的衣裳了,让别等她们,她们会自己解决。” ??宋砚宁问,“就她们两人?” ??易之回道:“还有春喜。” ??在他们说话间,李琮玉却目光复杂地看着易之,“宋大人,这位是……” ??宋砚宁介绍道:“这是我表兄的小厮易之。易之,这位是五殿下。” ??易之立即见礼。 ??李琮玉盯着跪在面前的身影,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好一会,才道:“看上去倒是聪明机灵的,在未找到江程前,你就在本宫跟前服侍吧。” ??易之一怔。 ??宋砚宁再次打量了易之一遍,似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禁勾了勾。 ??落天瑶皱了皱眉。 ??于是当晚,李琮玉准备重新从承州调配一批人马,打算第二日一大早就紧随着江程和姚学义所留的暗记追踪而下。 ??(本章完) 第218章 古怪之人 第218章古怪之人 ??云九安和江若陵在酉时才回客栈,宋砚宁因为等不及她们,已随李琮玉亲自去承州刺史府,并交待掌柜让两人今晚就在客栈内休息,哪里都不要去。 ??在回客房的时候,云九安看到李雁站在廊下,后面跟着她的侍女含巧,正对两人阴笑不已。 ??云九安已非当日吴下阿蒙,面带微笑地迎面走了过去,“郡主日间受了伤,不知伤重否,需不需要我为郡主看一下?” ??“你觉得那个贱妇能伤得了本郡主?”夜色下,屋檐下的灯显得有些昏暗,阴影重叠,将李雁要强的脸面映得有些碜人,“云九安,你不错啊。想想在琼花宴时你那可怜巴巴差点被我的手下毁了清白的样子,当日本郡主就不该心软。没想到一转眼,你就巴上了我五哥,又和宋大人有了婚约,这是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可不得了。” ??江若陵听得直皱眉。 ??云九安却面不改色,“记得在赏心悦事宴上郡主好不威武。就是可惜西楚秦公子不愿多瞧你一眼,今年,小末应该就会和他完婚吧。”仟千仦哾 ??一下子就揭了她的痛楚,李雁死死地盯着她,没有咬牙切齿,却只有深深的恨意。 ??云九安和江若陵回到客房内,江若陵不解道:“你和凌香郡主怎么会有过节?她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九安摇了摇头,“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不愿再提。再说,她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今晚宋大人不在,和她住在一个客栈内无异于与狼同穴,稍后表姐和春喜就同我住到一起,我们还是得防一下。” ??春喜是江若陵的女侍,观其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应该身手不错,相当于是一个贴身女保镖。 ??江若陵想了想,“与其如此防着她,不若你跟我一起去我家的别院住一宿,我让掌柜的给阿宁留个信便是。” ??云九安不太赞同,“君山县现在很乱,最起码现在这家客栈外还有贺大人的手下在巡值,若是我们出去,也怕遇上什么不测。” ??江若陵只好作罢。 ??云九安谨慎地在屋内四处检查了一番,连炉上的熏香都掐灭了,她不能给任何人对她们下手的机会。 ??夜晚,春寒料峭,江若陵上床睡下,春喜警惕地坐于一旁守着。 ??云九安心里无故生了一股不安的感觉。就像这间客房四周阴森森地,似有什么鬼物正在黑暗中盯着她一般,后背一阵阵发凉。 ??她吹灭了火烛,盘膝在榻上调息了一遍,睁眼之际,仿佛听到耳边传来尖厉的“嘎嘎”声,像夜枭的鸣叫。那阴森之气转瞬远去。 ??她轻声问春喜有没有听到怪声,春喜也睁开了眼,“没有,云姑娘听到什么怪声?” ??难道是她的幻觉? ??云九安摇了摇头,起身道:“或许是我胡思乱想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宋大人他们有没有回来。” ??“云姑娘不睡一会?” ??“不用。我转一圈了就来。” ??此时凌香郡主房间的灯居然还亮着,窗影上还能看到有两条人影在里面晃来晃去。 ??她心里一动,摒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在窗下听到了李雁与一个嗓音温雅的男子在说话。 ??当她听闻那个男子的声音后,吓得脚下一滑,差点弄出了动静。 ??“……就算你是哄骗于我,可是我也要贪图这片刻的欢愉。秦郎,我对你倾心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就是因为知道,我这不就来了?小雁雁,你先别忙着脱我的衣服,我有事要问你……” ??“秦郎,我等不急了,我怕你一眨眼间就不见了。这么多年我不知做了这样的梦多少回……我现在就要你……” ??“小雁雁,我还是想亲自去向你父母提亲。乖,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等我提了亲,我们就可以日日这般亲密相处,我时时刻刻都是你的……” ??里面传来女子的娇喘声,最终李雁还是妥协了,只听她声音迷离道:“我其实也不知他们在哪里。去年我在京城也只见过他们一次,听我大哥偶尔提到过,说他们有时呆在北庭,有时会呆在范阳。今早我大哥给我来过信,说他们现在应该在乐阳,正在准备钓一条大鱼……” ??“钓一条大鱼?什么样的大鱼?难道是在钓我这个俊美无双的女婿?” ??“怎么可能。他老人家说朝中有些人很碍眼,他准备把那些碍眼的东西给一并清除干净。” ??“小雁雁,要不我们现在一起去乐阳找他们把正事办了?” ??“不……不行,今晚我还不能走,我大哥说要帮我把那些欺负我的人一并都杀了,我要看着那些人都死了才能离开。” ??“小雁雁杀心太重可不好。既然你不走,那我就走了……” ??男人蓦然开门出来,竟是一张惊世骇俗的脸,他朝云九安藏身的地方“嘎嘎”笑了一声,就纵身上了屋顶。 ??李雁见他说走就走,急呼着也从屋内冲出来,提气纵身追了上去。 ??惊得云九安一时回不过神来。 ??那个男人明明有着秦疏一样的脸,嗓音也极为相似,可是那身说不出的邪气,还有那怪笑声,会是与陆小末已经有了婚约的秦疏吗? ??听他之言,他应该是在找淳王夫妇? ??秦疏向来温雅和煦,怎么可能一身古怪地半夜跑到此处勾引李雁套她的话? ??她趁没人跑到李雁屋内想搜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却见含巧和阿昌都倒在地上昏厥不醒。 ??这两个走狗绝不是好东西,她初来时,可是挨了含巧好几个耳光。还有这个阿昌,死命想扒她的衣物…… ??想到李雁的话,她灵机一动,扛上含巧飞快地奔回自己的客房…… ??等杜虎半夜赶到财又来客栈的时候,整座客栈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由于火来得突然又猛,不少人困在里面哭爹叫娘。 ??他急得抓起在地上跳脚的掌柜,“一个脸有点黑的姑娘住在哪里?” ??所有财物被付之一炬,掌柜哪里还有神志听他的问话,只顾着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本章完) 第219章 互相试探 第219章互相试探 ??最终杜虎抓住一个被人砍伤在客栈外隶属牧马州的兵卒一问,方知云九安的客房所在地。 ??他不顾火势熊熊摒气闯入靠东的客房,浓烟滚滚中,发现两具尸体被一剑一个隔被穿胸而过而亡。 ??他惊骇万分,因为宋砚宁在随李琮玉前往承州刺史府之前,就给他飞鸽传书,叫他务必带人立即赶到财又来客栈,接云九安和江若陵离开,最好不用等他,可以直接前往江南桐宜。 ??现在云九安住的客房床上两具尸体,他以为两人已经被人谋害,又惊又怒下猛然揭开被子,才发现是凌香郡主身边的侍卫和侍女。 ??他长松了口气。再在屋内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方掠出火场,着跟随来的十来个好手四下搜寻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云九安和江若陵。 ??同一时间,驻守承州的军营外,火把将整个点将场照得通亮。 ??军将们齐聚,铁甲森森。而令他们胆寒的是,别驾黄质、参军张厥山以及都尉覃业雄已被萧均就地正法。 ??高台上,高高在上威仪万千的五皇子李琮玉冷冷地盯视着下面一干军将。 ??“本宫借调两百兵马随本宫捉拿人犯,还有谁有异议,但请站出来!”仟千仦哾 ??这一声掷地有声,敢站出来的都已经被斩,在皇家权威面前,下面的营长校尉队正都没有理由再反对。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林峰,孙有为,你们二人点兵两百,马上随本宫连夜出发。” ??队列中跨出两个相貌堂堂的军士,铿锵有力地应下后,立即转身去点兵。 ??半个时辰后,一队人马开拔。 ??“五殿下手段不错。先来个杀鸡儆猴,再来个恩威并施,被斩了的空缺腾出来,殿下趁机提拔。以后,殿下若想借兵,应该不会像今次这般困难了。” ??宋砚宁与李琮玉并肩骑在马背上,夜色茫茫,他看着前面带路的铁骑,小声笑道。 ??李琮玉看了他一眼,“宋大人且莫要妄自菲薄,能在昨晚那样密集的杀戮中安然无恙地冲出来,本宫已经佩服之至。” ??“和殿下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殿下高瞻远瞩,算无遗漏,短时间内就能将整个承州府给安排得井井有条,令人望尘莫及。” ??“睿王年事已高,垂垂老矣,宋大人这些年游离于京城之外,谁也不知大人究竟在干些什么。本宫猜测,睿王是否最终会将他的王位传于大人呢?” ??两人骑在马上声音不大,却是你来我往,言词间是说不尽的试探。 ??“但是不管怎么样,宋大人,之前你答应梁都尉的事还望能遵守约定。那个人,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李琮玉最终总结了一句。 ??宋砚宁轻笑一声,“一个女人而已,殿下若喜欢,为何不自己娶了回去,何必转这般多的弯弯绕绕?” ??李琮玉唇齿轻吐,“她不配。” ??宋砚宁喟叹,“既然是重要,为何又不配。殿下的言行很是让人费解啊。” ??李琮玉紧闭双唇,不再言语。 ??宋砚宁却悠然自得。 ??此时他们是前往君山县。 ??钟嘉和易之骑马紧随其后。 ??就在骑队即将进入一条窄道时,林峰忽然示意骑队止步。 ??他伏地侧耳倾听,稍后神色一紧,从背后拔剑在手,低声道:“大家注意,有人在朝我们包抄……” ??内功高深一点的人此时也感觉到了密林之中,有众多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向这边悄悄逼近,看似荒野无人的官道,竟隐藏着无边杀机。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无数箭矢毫无预兆的如暴雨般袭来。 ??不知什么时候,刚刚还是云开月明的天空已层云堆积,冰冷的寒风又开始肆虐在天地间。 ??铁骑们极有经验地边拿盾挡边向密林中冲进。 ??萧均和落天瑶拿剑护在李琮玉左右,掩护他朝后撤退。李琮玉不忘让易之跟上他。 ??宋砚宁冷眼拉紧战马缰绳,随着箭矢不时飞至,他总能及时地避开。 ??那从容不迫的神情,看得李琮玉不断眯眼。 ??在铁骑的横冲直撞之下,密林中的箭矢终于减少。接锺而至的,却是树梢上身如闪电的黑衣人,有序地向他们挥刀斩来。 ??攻击的目标,直指李琮玉和宋砚宁。 ??所有人都尽量护在李琮玉左右。 ??这等近身搏杀已是避无可避,宋砚宁长笑一声,不知他手中何时夺了一把长剑,蓦然长身而起,一阵紧促的金铁交鸣声中,顿时有好几个围着他猛攻的黑衣人倒下。 ??“殿下还不往树林里撤!”宋砚宁挥掉身后的一只冷箭,回头大声道。 ??黑衣人的杀人手段比箭矢更可怕,近身搏击,倒下的铁骑一层又一层。 ??官道上目标太过明显,李琮玉不得不吩咐向不知深浅的密林中撤去。 ??二十多人牵着马迅速钻进漆黑的密林,尖锐的呼啸声在耳旁掠过,不时重重地射在树上。黑衣人却如影随形…… ??冷冷地夜色下,搏杀仍在继续…… ??刀光剑影中不时有人倒下…… ??四面八方全是喊杀声…… ??金乌渐落,月影倾斜。 ??在一间距离财又来客栈不远处毫不起眼的小巷子尽头,是一间小小的民宅。 ??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破败漏风的板壁,四处结着的蜘蛛网在不知从哪里灌来的风中摇曳不定。 ??屋子中间的黄土地面上,一瘦一胖两个黑衣汉子像虾米一般蜷缩在地上。 ??两个人是清醒的,却没有分毫能动弹的能力,连动一下小指头都不可能。 ??唯能眼珠能转,眼睛能眨。 ??云九安一身干净的月牙色绣各色蝴蝶月华裙,这是江若陵特意给她买的,说她气质灵动,跟这上面的蝴蝶倒是相映成趣。 ??此时她眉眼弯弯,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可爱小姑娘。 ??只是她手上拿的那把匕首就有些违和,与她的外形不太协调。 ??“两位大哥,劳烦你们大半夜还跑到客房去杀我们,真了辛苦了哈。不过你们也不亏,想想我事先混在熏香中的四海八荒一窝端的神仙香都用在了你们身上,你们应该要觉得相当荣幸。那可是我花费了十两银子备下的珍贵原料,原本是准备用的走过路过的各路神仙身上的,如今被你们两个享用了,也不虚此行啊。” ??(本章完) 第220章 阴谋的气息 第220章阴谋的气息 ??她絮絮叨叨了一大串古怪名称,还左一个他们占了便宜,右一个他们不虚些行是他们的荣幸,分明是在折辱他们。 ??瘦子和胖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站在云九安后面的春喜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若陵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愈发感兴趣了,自然免不了感慨,怪不得她家阿宁说非常中意她,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个臭丫头,要杀要剐随你便,说这些废话作甚?”瘦子觉得自己的舌头还能动,嗓子也没哑,干脆瞪着眼睛恶狠狠地骂道。 ??“谁说我说的是废话?好东西就得用心去介绍。两位听好了,我除了这个十里八荒一窝端的神仙香外,还研制了一种最新的上天入地鬼哭狼嚎六界白骨水。是我花了二十两银采买的原料制成。哪怕是六界之王沾上一滴都会鬼哭狼嚎七天七夜,真的是个了不得的好东西。今日看两位大哥顺眼,决定一并送与你们享用,就不要谢我了。” ??云九安说得眉飞色舞,边说边拿出了两个绿幽幽的小瓶子,笑嘻嘻地问道,“瘦子大哥,你是选左边一瓶,还是右边一瓶?” ??瘦子鼻孔出气,没吭声。 ??云九安恍然大悟,“是了,你不知两瓶的区别,自然无法做出选择。是我的疏忽。” ??她清了清嗓子,极为认真地指着左边一瓶道:“这一瓶里的水沾一滴,哭嚎七天七夜,化为白骨,化为黄水。这边一瓶呢,沾一滴就想上天入地,哭嚎七夜七天,化为白骨,化为鲜红的血水。颜色不同,区别很大,你们可以选了。” ??枉他们两人张着耳朵听她吹嘘了半天……瘦子和胖子气得快要吐血。 ??“哟呵,两位大哥专瞪我不说话,想必是难以抉择了。那这样吧,干脆由我来分配。瘦子大哥专享左边一瓶,胖子大哥专享右边一瓶。我若问二位大哥一句话,谁若答得快还不错的话,就把谁面前的滴一滴给没答的。谁说得多,面前瓶子里的六界白骨水就少一滴。如果哪位面前的瓶子里最后没有了的话,哪位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你们看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她的语气上像在征询他们的意见,见他们不答,她把两人的头按住点了点,开心道:“若陵表姐作证,这是他们二人点头同意了的,我可没勉强他们。” ??江若陵抿嘴笑,“那是自然,是他们自己同意了的。若他们回答不上来,就把白骨水往他们自己身上倒。” ??“咦,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就看两位大哥会不会鬼哭狼嚎了。”云九安笑嘻嘻地搬了把椅子坐到他们面前,说道:“我问第一个问题。你们是谁所派?” ??瘦子和胖子只是蜷缩着,一言不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没人出声呀。春喜姐姐,劳烦你,给他们二人各赏一滴。”云九安娇声脆气道。 ??春喜依言走上前,拿起地上的瓶子,拔开木塞,木塞里是一个小毛刷,把小毛刷提出来,上面已沾了金黄色浓稠的夜体。 ??她往瘦子大腿上滴了一滴,紧跟着一不小心又落了一滴,两滴液体瞬间腐化他的裤子,“滋——”一声,青烟直冒,瘦子立即惨号不已,眉眼都挤成了一团。偏又全身不能动弹以减轻地痛苦…… ??胖子一见此景,终是有些恐惧,忙道:“我们是浩然门所派。” ??云九安笑得狡黠,“胡说八道。春喜姐姐赏他一滴。” ??瘦子惨呼,春喜眼都没眨了一下。又拿起胖子面前的瓶子往胖子身上滴了一滴,胖子叫得更恐怖。 ??云九安再问,“你们是谁所派?” ??已经疼痛难忍的瘦子赶紧叫道:“是淳王世子李逸。” ??云九安点头,“这个抢答不错。没答的再赏一滴。”仟千仦哾 ??春喜再往胖子大腿上又滴了一滴。 ??胖子边叫唤边破口大骂瘦子。 ??云九安也不理会,又问,“你们王爷现在哪里?” ??胖子抢道:“王爷此刻应该正在乐阳。” ??云九安笑眯眯道:“答的没错。赏没答人一滴。” ??瘦子再次恐惧地惨嚎。 ??胖子有些幸灾乐祸地瞪了他一眼,有报了仇的痛快。 ??云九安又问,“你们世子在哪里?” ??胖子再次抢答,“世子在钟陵。” ??瘦子又挨了一滴。 ??云九安心念电转着,“淳王在乐阳干什么?” ??胖子:“不知道。” ??瘦子答:“我知道……王爷在龙腾阁的地下河里掘宝。” ??云九安心里一惊,忙问,“世子在钟陵干什么?” ??瘦子答:“世子在钟陵日日饮酒作乐。” ??胖子连挨了两滴。瘦子终于缓了一口气。 ??云九安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两人身上被滴穿洞也回答不上来,分明也不过是一些小啰喽,想从他们口中诈更多的信息也只能是白费力气。最后只好让春喜收工。 ??想到李雁说淳王正在钓一条大鱼,还是朝中人,却不知他要钓的是谁? ??而他所在地居然是乐阳的龙腾阁,莫非那龙腾阁与他有关联?在地下河掘宝又是什么玩意儿? ??现在宋砚宁被李琮玉盯着,他们会沿着钟嘉和江程这条线去追踪,目标太明显,不若她自己在暗处去探。 ??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好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没再管瘦子胖子,因为他们两人最终只有化骨成水的结局——这等不知杀了多少人的人死有无辜。 ??“若陵表姐,你和江程表哥的关系很要好么?”走到院子中,望着财又来客栈渐熄的火势,她忽然问。 ??江若陵一怔,随后叹道:“他并非我江家人。当年我祖父去东临做生意的时候被一种奇蛇所伤,是他爹出手救了我祖父。那时候江程还在襁褓中,他祖母因为身无分文,几乎也快饿死。我祖父见他们祖孙三个无处可去,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就把他们三个带回了江家。并且认了江程的父亲为义子。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把他们看成了自家人。我祖父和爹也致力教养江程,如今也让他上手了我们家不少生意……” ??(本章完) 第221章 被朝廷忌惮 第221章被朝廷忌惮 ??她一提起江程似乎就可以滔滔不绝,云九安打断了她,“江程表哥有没有成亲?” ??江若陵自嘲般一笑,“还没有。” ??“表姐也还没有吧?” ??江若陵无言看她,“你问这些是何意?” ??云九安微微一笑,挽起她的手,边说边往外走,“表姐年纪也不小了,既然担心,为何不说出来?” ??江若陵急得要解释,云九安一脸了然地笑道:“就算是亲戚,表姐一个女子也没道理追如此远不是?” ??江若陵终是红了脸,一旁的春喜暗叹了口气。qqxδnew ??几人趁着夜色转到了江家的别院等待。 ??官道上的一番撕杀,两百兵士最后只剩五十多人,在快天亮的时候才回到君山县。 ??眼见财又来客栈被烧了个精光,李琮玉冷着脸,一声不发地亲自进了县衙。 ??经过一夜审问,那些县丞县尉已经招供,多年来那些从铁姚两村抓来的人确实都被半夜装铁笼子里送走。至于送到哪里,他们只知马车一旦出了承州地界,便会有人将马车接走,君山县这边不用再管。所以人口究竟被送去何处,他们都不知道。 ??而他们只负责收钱。每送出去一个人,交接马车时,就会收到数额不小的银子,全被他们按参与者的官职大小给瓜分了。 ??四皇子李诚依然没有消息,真的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徐子茂已被贺秋彻底软禁。 ??李琮玉不敢再耽搁,决定暂且就带着剩余的五十多人中午的时候就走。 ??宋砚宁没想到杜虎会来迟一步,没有接到云九安和江若陵。 ??听杜虎说了云九安屋中情况后,料定只怕是李雁动了手,云九安给用了一些手段,逃了。 ??他径直带着杜虎几人来到了江家别院。 ??云九安本来正在清点她的瓶瓶罐罐,弄到一半,连着两夜没睡,实在太累了,便抱了床被子倚在桌边想打会盹,想待天亮后去寻宋砚宁。 ??结果一时竟睡迷糊了。 ??宋砚宁推门进来,看到半截蜡烛在桌案上燃得正旺,小姑娘偎在棉被里慵懒得像一只小猫,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了两道弧形的阴影,随着烛火的摇曳而时长时短。 ??他怜惜地把她连被子一起都抱了起来,云九安立即惊醒,一见是他,放松了下来,睡眼惺忪道:“表姐说你知道这个地方,我才没去客栈等你。” ??宋砚宁把她放到床上,给她把被子盖好,“昨晚的事我都听春喜说了,幸得你机警,不然昨晚真的就叫凌香给谋害了。” ??云九安浑不在意,“你们昨晚还好吧?四皇子有没有消息?” ??“我们昨晚回来时遇到伏击,折损了一百多兵士。四皇子依然无任何消息。不过这两日的一再遇袭,五皇子已经对我生疑,我也不得不怀疑有人在故意逼我出手,挑起五皇子以及朝廷对我的防备和警惕。” ??听到这话,云九安如何还睡得下,索性拥被坐了起来,“我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对你警惕什么?” ??宋砚宁倏然一笑,“你终于想了解我了?” ??云九安有些窘迫,一直以来她都在享受他对她的照拂,几乎都已经成了习惯,差点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他们要警惕我是不是一个能随意拿捏的文官。更是要防备我外祖睿王将陇西五十万大军的兵权交于我手,成为他老人家的继承人。” ??云九安听懵了,“不是,你的外祖不应该在江南的江家?” ??宋砚宁笑了,“江夫人是我的嫡母,我亲生母亲是魏氏,是多年来镇守西关睿王魏不破的女儿。在侯府,我生母被称为纯夫人。” ??云九安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她忍不住好奇道:“可我看江夫人待你真的跟亲子一样,对你也敢于管教,一点也不怕外界对她非议的样子。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她是你生母。” ??“她待我本就跟待大哥一样,从未有过二心,你如何会看得出来?再说我生母在我八岁左右就病故了,自小到大也是她在照顾我,你分不出来也很正常。” ??他站起身道:“当年纯夫人生下我后,身子一直都不太好,而我也是常年生病,外祖后来找到了明净道人,也就是我师父,让他把我带到明净宗养病。在这期间,纯夫人离世。” ??云九安默然。 ??“这么些年来,圣上忌惮的不仅是淳王,更是我外祖。毕竟多年来西楚安稳,未有任何异动,年年朝贡,按时缴纳。所以朝中有不少声音要撤了西关五十万大军,只留一小部分即可,我外祖亦可回朝安享晚年。” ??他推开了窗子,徐徐道:“但我外祖一直认为西楚狼子野心,安静臣服也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哪一日在所有人认为高枕无忧的时候他们会卷土重来,一直都不同意撤军。于是朝中就有人开始在军饷上动手脚,不仅粮草以各种理由递减,军饷更是缩减了一半。为稳住军心,外祖只能向江南的江家伸手。几乎已经有七八年了,若没有江家的粮草和银两支援,西关军早就不复存在。” ??云九安没想到他会将这些事都一并告诉她,掀被下了床,与他并肩站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抹在朝露中含苞待放的小雏菊,轻道:“这等事你对我说,不怕我泄了密?” ??宋砚宁侧目睨她,“你会么?” ??云九安摇头,“肯定不会。” ??宋砚宁笑了,“你以为这些事朝中人不知道?那你就太小瞧他们了。所以说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云九安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所以昨晚有人逼你出手,也是一种试探?” ??宋砚宁持否定意见,“不是试探,而是真的下了杀手。我若死了,睿王必受打击,西关军再坚持下去也不足为虑,撤军也只是迟早的事。” ??“为何是一出京城就对你动手?” ??“错了,你还是把一些人小看了。当年纯夫人还在的时候,出奇不意的死亡威胁就没断过。而自我被我师父带走后,师父他老人家带着我四海为家,行踪飘忽不定,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直到我十五岁时离开,师父才得以安定下来,同时收下了清晨为关门弟子。” ??(本章完) 第222章 钟陵 第222章钟陵 ??“在我准备回京的时候,同样的刺杀就没少过,但是都被人拦下了,我从未出过手,又是一副回京赶考的文弱书生模样,回京后一些对我的刺杀才消停下来。直到因为北志商会的案子在醉心楼遇到你……” ??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侧目笑吟吟地看着她,“令我一时春心荡漾,情不能自已,可能一不小心露了什么破绽,叫他们又对我重新燃起了杀心。” ??此时他依然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漆黑的瞳,色彩纯粹到极至。 ??云九安不敢看他的眼眸,愧疚道:“怕是我连累了你。” ??宋砚宁揉了揉她的头发,溺声道:“怎么可能?该来的总归是要来,躲也躲不掉。所以此次出京之行,只怕要改变一些行程了。” ??“你的意思是……” ??“你和表姐先去桐宜,我不欲你们身涉险地。” ??“那你呢?从昨晚的情况看,龙腾阁的事只怕与淳王有关。而且,昨晚我还发现一件怪事……” ??“何怪事?” ??云九安思索了一下,“昨晚我看到凌香郡主的房间里有一个男人,无论是声音还是长相都和秦疏极像,但是我就是感觉他一身邪气,与我认识的秦疏言行上相差甚远。当时我躲在屋外,听到那人在引诱凌香郡主,套问淳王的行踪。从凌香郡主的言词中,我听出淳王此刻正在钓一条大鱼,而且是朝中人。我觉得你应该小心点,就怕他是在针对你。” ??“一个长得像秦疏带着一身邪气的男子?淳王世子在钟陵,淳王在乐阳龙腾阁……”宋砚宁沉吟了一下,随即笑道:“你不用担心,此事我心里有数。这些朝政之事太过复杂,你且听我之言,让阿虎带几个人把你们两个先送到桐宜去,不然,我心里总会不安,江程和绿荷只要没死,我一定能想办法把他们找到。” ??随后他担忧地轻叹道:“还有,那个毒丸的解方出来了么?” ??“我也不知道。” ??“怎么回事?” ??云九安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相告,“因为我身体里中的本就是一种金蚕蛊,此蛊被梁子渊不知何时放入我身上,以毒相诱,以我精血养之,待一定时机,就可破体而出解掉五皇子身上的阴邪之毒。不过不久前,已经被教我医术的人帮我转到他的身体里,他拿走了毒丸,说可以对付那金蚕蛊。” ??“还有这等事?”宋砚宁心里有一丝不爽,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个人对你倒是真心实意,不知是男是女,你可有正式拜他为师?” ??心里只是想着那张弥勒佛的面具,云九安不疑有他,“他戴着面具,从身形看应该是男的吧。也没说让我拜他为师,那日为公孙武施针后我的情况相当凶险,他为了救我性命,才将金蚕蛊引到了他的身上……” ??“看来你一身所学都是他所传?” ??“一半吧。” ??“你与他日夜相处?” ??“怎么可能。他只是留下书籍,偶尔我下药不准的地方他再留书指点。”到这时云九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禁挑了挑眉,有一丝丝坏笑,“你莫不是在吃醋?” ??宋砚宁轻弹了她额头一下,一派云淡风清,“怎么可能?我宋砚宁心胸宽广得很,人家对你有恩,我在思量着该怎么样谢一谢那人。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云九安捂额,“恐怕不太可能。” ??“原因。” ??“因为他见我都戴了个面具,我都不知他长什么样子,何时出现,我怎么介绍你们认识?” ??宋砚宁无言。 ??“总之我现在已经没有可以任梁子渊和五皇子拿捏的地方了,无论是他们想利用我解毒,或者是利用我找到沈悦,只要你不把我交给他们,都再与我无关。” ??“有女九安,腰软妩媚,慧质兰心,风华之年,嫁我为妻。除非我不在了,否则,这辈子谁都不可能把她自我身边带走。” ??他嗓音低沉暗哑,所有的情愫都毫不掩饰地从他的眉梢眼角释放了出来。 ??云九安心悸不已,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宋砚宁低声闷笑,胸腔震动,“九安,我一刻都等不了了,要不我们就在江南把婚完了吧。” ??云九安抬头,仰起的脸眸色晶亮,“不回京城么?” ??宋砚宁轻抚她的脸颊,“我觉得你比较抵触。以后若我们能不回京就不回京,日后定居陇西也不错。我外祖年事已高,当年虽然从龙有功,毕竟是外姓王,与其在京被人忌惮,不若我们去承欢他老人家膝下。” ??“可是侯爷他们在京城……” ??“放心,他们有我大哥,我母亲只担心我不成亲,若我能过得好,有妻相伴,他们又怎么可能会阻拦我?而且,我若远离他们,他们才能得以安逸生活。” ??两人相拥在一起,晨光微露,水汽散开,天地间都似笼罩在一片氤氲朦胧中。 ??在宋砚宁一再向江若陵保证会把江程安然无恙送回桐宜后,江若陵才答应回转江南。 ??紧跟着宋砚宁和李琮玉带着钟嘉按暗记出城追踪之际,云九安和江若陵也取道南下。 ??由于担心他此去有凶险,云九安没敢让杜虎送她们,仍叫杜虎护他左右,她的安全自己可以照顾。 ??这一次她索性洗清了脸上的黑粉,素颜与江若陵一同雇了辆马车,春喜骑马,几人不慌不忙地欣赏着一路景致和人文风情,日出而行,日落而宿,慢慢向江南行进。 ??自然,看到她忽然变得秀丽的眉眼,白皙润泽的脸蛋儿,江若陵少不得大吃了一惊,甚至惊呼,“我说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美人,原来是内有乾坤。啧啧啧,云九安,一个有趣的灵魂外加动人的躯壳,这才是与阿宁的绝配。其他的女子,果然不值一提。” ??云九安少不得要赞她几句,“若陵表姐,你这嘴儿跟宋大人一样会捡词儿说话,会夸人你就多夸几句,我心里头听得甚为欢喜。” ??两人好一阵说笑。 ??转眼已是二月初,沿路都是鸟鸣莺啼,枯枝返青,绿芽儿新抽之时。 ??两人决定从乐阳转到钟陵,再回桐宜。 ??云九安记得,三姥爷家就住在钟陵,而与蒋家签了药玉供销合约的裴家也在钟陵。 ??(本章完) 第223章 庙会 第223章庙会 ??云九安本意还是想在经过钟陵的时候落一下三姥爷家,看看前一世被原主牵累的这一大家子。 ??后来还是犹豫了,她怕她一旦与他们靠近,又给他们带去不测。 ??所以后来和江若陵商量,在乐阳逛一圈后,再落一下钟陵裴家,随后再回江家,可以赶在二月中旬的时候给王功治病。 ??江若陵左右无事,心里又实在心焦江程的安危,索性就这般陪云九安这个事事都表示好奇的小姑娘在外面多玩几天也未尝不可,免得回去后又胡思乱想。 ??二月初的江南已是草长莺飞,烟雨蒙蒙,小桥流水,那娇艳的碧波似要荡入人的心底。 ??一路走来,古老的街道,灰色的瓦片,初春的阳光,还有邻水而居,赏花观柳的人,随意一看,都似是一幅幅天然形成的水墨画,真正是美不胜收。 ??这古色古香的美景,犹如身处梦境般,云九安看得如痴如醉。 ??江若陵见她看什么都稀奇古怪一般,直说她果然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这么点景致就把她的魂都快勾没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她没啥见识。 ??云九安与她早已混熟,知她脾性就这样,是以也不反驳,反而大点其头,说她本就没见过,哪来的见识? ??眼见天色已黑,到了这地界,江若陵就跟条地头蛇一样,熟得很,找了家人流量最多装饰最豪华的客栈,又吩咐那点头哈腰的掌柜赶紧去最好的酒楼,把她常吃的饭菜一起送到客房。 ??她根本就不用说菜名,那掌柜就屁颠屁颠地亲自去跑腿了。 ??掌柜的都叫她大小姐,只怕这家客栈和那间酒楼都是江家所开。 ??云九安偷偷地想,有钱还真是好。 ??用过饭后,掌柜的竭力介绍,说明日二月初四月老庙有个庙会。方圆几十里的人都会赶过来,所以客栈哪怕住一晚的费用高,里面也是暴满。 ??江若陵听得兴致起,便问道:“往年月老庙的庙会都安排在三月上旬,今年为何提早了?” ??那掌柜赶紧道:“大小姐可能不知道,今年正月十五的时候,月老庙里的月老菩萨显灵了,宝相升在半空中,口吐真言,说二月初四这天在庙里上香祈求姻缘的有福了。虽然只说一句话,但闻者众多,都如雷贯耳。于是才有这大批的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就为明日能上柱香求段好姻缘。” ??说得神乎奇神,江若陵听得心动,挥退掌柜,对云九安道:“既然传得这般神奇,不如我们明日也去月老庙上柱香瞧个热闹?” ??云九安自知她的心思,也不点破,笑道:“我反正是个没见识的,如此好机会,自愿跟随在表姐左右。” ??江若陵暗喜。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没亮,客栈里就人来人往嘈杂了起来。 ??三人也跟着起了个大早床,洗漱穿戴整齐后,随便用了早饭,就随着人流往月老庙方向走去。 ??路上有骑马的,有坐车的,有坐轿的,自然也有为表诚意走路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 ??少年郎们一般都着锦衣华服,艳色风流,女子个个彩衣柳腰,柔美娇艳,不愧是江南富庶之地,富地生美人。 ??随着人流往南山而行,三人走走停停,沿路都是叫卖小玩艺儿和零食的摊贩,热闹非凡,几人少不得又要光顾品尝一番。 ??等到月老庙时,已近午时,庙里等着上香的男男女女还排起了长队。 ??云九安实在没这个耐心,看到殿前已经数百年的合欢树上挂满了祈福的福带,倒是随大流写上了自己的心愿挂了上去。 ??就在几人出了山门准备下山之际,唯一的一条下山之路居然叫人潮给堵住了,同时还听到有人在吵吵闹闹,咒骂不休。 ??“……是她先勾引我,本少爷应她所求摸她一把又怎么啦?” ??“无耻,我何时勾引过你,明明是你踩住我裙角,让我摔倒在你身上……” ??“那你为什么不摔他身上,他身上,偏要摔我身上?不是勾引我是什么。既然你中意本少,来人,给我把刘婉儿给抬回去,今晚就把房给圆了,可不能辜负了小娘子的一番美意……” ??“放屁,蒋小剑,今日我看你敢动我妹妹一个试试……” ??就这么会时间,云九安已走到了一众吵嚷之人的面前。 ??当头挑事的,是一个长相倒是不赖面擦脂粉的红袍公子哥儿,他身边站了五六个身格高大的壮汉,一看就是护院家丁之类的。 ??另一方面,是三个长得文秀身着文士服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他们身后护着一个身着鹅黄罗裙在哭泣的少女和一个小丫鬟。 ??三个少年郞中,其中站在左边的白衣少年浓眉如染,唇若点朱,一张脸显得亦常白净俊秀。 ??看到这个人,云九安不禁一惊,这不就是前一世曾死在梁子渊手中的高明煦? ??这一次,为什么她还只在乐阳就遇到了他? ??“小爷动了又如何?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上啊。”众目睽睽之下,蒋小剑毫无顾忌地就让手下去抢人。 ??几个大汉顿时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三个挡在刘婉儿跟前的少年郎往旁边提。 ??三个人明显就是几个文弱书生,三个大汉出手,几乎就跟老鹰抓小鸡一般提起就不得动弹。 ??几人除了手脚能挣扎,嘴里骂着不痛不痒之词外,于那几个壮汉是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刘婉儿就要被一个壮汉拖走,被压制住的高明煦叫得最凄惨,“你们这些畜牲,快放开婉儿。蒋小剑,你敢动婉儿,就必叫你不得好死……” ??压制他的壮汉听他骂他主子,抽了他两耳光,又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蒋小剑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用个折骨扇又抽了他一记,狞笑道:“高明煦,就你这么个孬种,还敢叫骂小爷我不得好死?你知不知道,像婉儿妹妹这样的美人儿,只有你蒋爷爷我才配得上他。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有没有资格跟我抢女人……” ??(本章完) 第224章 赔礼磕头 第224章赔礼磕头 ??就在他边说边抽之际,没想到高明煦忽然暴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蒋小剑顿时惨叫如杀猪。 ??两个壮汉见状立即对准高明煦的头脸拳打脚踢。 ??偏偏他们打得越狠,高明煦越是不松口,嘴角都有血流了出来。 ??旁边看热闹的人敢怒不敢言。 ??因为这蒋小剑正是江南一带最有名的蒋氏家族蒋老太爷的嫡长孙。 ??蒋家不仅生意做得大,各地都有他们的分号,各行之业也都有他们的生意,听说他们朝中也有人。 ??不说蒋家的几个老爷这么多年欺男霸女欺行霸市毁人家园干了多少阴损勾当,这个蒋小剑几乎也是子承父业,不学无术,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后院里的小妾也是纳了一房又一房,没几年,死的死,疯的疯,残的残,极少能得个善终的。 ??即便他们干出这等天怒人怨的恶事,苦主状告了无数回,却没一个能告灵,有的告急了,反被下了监。 ??多番如此,从此再无人上衙门击鼓鸣冤,百姓们几乎就任他们在江南一带横行霸道。 ??现在这个刘婉儿若是被掳了去,多半下场也不会好。 ??不少人心底里叹息。 ??江若陵本也不欲管这档子事,毕竟江家和蒋家在江南一带的营生颇多竞争,平日明里暗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愉快的碰触,但为了各自身后的人,都尽量保持着克制,能不发生碰触就不发生碰触,以免将事情闹大,最后脸面上都不好看。 ??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被当众打死,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抢走,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当即上前喝道:“住手!蒋小贱人,你真的就不怕闹出人命吗?” ??惨叫着的蒋小剑扭头,一看是江若陵,不禁破口大骂,“你没看到老子快被这小子撕碎?江若陵,是不是老子在乐阳的事你也要管一管?老子又不是你男人,你凭什么管我?” ??江若陵气得脸都红了,春喜一见他口出不逊,上前就扇了蒋小剑两个嘴巴子,“你再骂我再打。没听到姑娘叫你的狗腿子住手?” ??这时另外两个少年也已被打得口鼻流血,动弹不得。 ??打人壮汉见主子被一个女人抽嘴巴,赶紧过来护主。春喜冷哼一声,步子一错,裙摆往腰间一扎,拉开架势就与两个壮汉战在一起。 ??拳来脚往之际,眼见两个壮汉快要不敌,另几个壮汉又向春喜围了过去。 ??本不想与高明煦有任何交集的云九安怕江若陵吃亏,只得上前不紧不慢护到她身前,嫣然一笑,“蒋公子,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又是众目睽睽,这种行径是否有悖常伦?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她一出现,那蒋小剑只觉眼前一亮。 ??他忽然觉得什么千娇百媚,人比花娇,那都是书上写的浓词艳句,真正直面,才惊觉有种美不刺眼不喧嚣,却如香气瞬间鼻入,直达人心最深,久久迤逦不去。 ??这一刻,他口齿都结巴了起来,“敢……敢问姑娘芳……芳名?” ??“我在说蒋公子为何要当众欺男霸女?”云九安笑得轻浅。 ??蒋小剑三魂飞走了两魂,他忙叫道:“住手,你们几个混蛋还不快住手!” ??几个壮汉莫名其妙地收势看了过来,春喜趁机又踹了他们几脚。 ??江若陵拉拉云九安的衣袖,意思是让她不要与蒋小剑这坏种说话。 ??云九安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笑,这事她有分寸。 ??她弯腰附在高明煦耳边说了句什么,已经呈神志不清状态的高明煦蓦然就松了口,吃惊地朝她看来。似乎看到了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面,差点要呼叫出声,云九安一指点在唇上,示意他噤声,他到了嘴边的话才没脱口而出。 ??那蒋小剑得以脱困,也不惨叫了,一把捂住肉都快被咬掉的手臂,顾不上疼痛,又涎着脸问道:“敢问姑娘芳名?何方人氏?” ??云九安眸光流转,笑盈盈道:“我姓甚名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蒋公子行事太过欺人,无视大庆律法,让人心里很不舒服。若公子稍有廉耻之心,还请赔礼道歉,再赔他们以看诊的银钱。” ??“赔,赔,我赔。来人,给他们几个一人发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几个磕头赔罪。”蒋小剑涎着脸大声吩咐。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之后,不得不依言而行。 ??看到他们跪到几个少年面前磕着响头,边上围观的人终于是哄然笑了出来,羞得几个壮汉差点要奔逃而去。 ??“姑娘,这样可行了么?”蒋小剑得意地问。 ??让人代为罚过,分明是个无赖的行径。 ??云九安也不欲与财雄势大的蒋家人计较,再说药玉场与蒋家曾签过合约,太撕破面皮也非上策,亦不愿惹上是非,便欲作罢。 ??她道:“勉强。那就这样吧,山道已被堵了很长时间,可阻了不少人祈福,都散了吧。” ??她转身欲走,蒋小剑急了,一把跳到她跟前一拦,“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云九安微扬了扬眉,只道:“我叫云西月,渭州人氏。我可以走了么?” ??“云西月,呵呵,不仅人美,连名字都好听得紧。”蒋小剑傻笑了一下,竟出人意料地让开了身子,“云姑娘,你既然与江若陵相熟,也不是无迹可查之人。稍后,我们一定还能再见。请!” ??江若陵忍不住骂道:“蒋小贱人,不是每一个好看的女子你都能居上歪心,不然,可小心你的狗头不保。” ??蒋小剑不以为意,挥了挥手,“今日小爷心情好,不与你这个江家泼妇计较。要走便快走,别到时候小爷我又改了主意。” ??那刘婉儿和她的丫鬟一人扶了一个,春喜扶起了高明煦,几人跌跌撞撞地又回了月老庙,向小沙弥讨要了一间清静的小禅室,供三个伤员休息。 ??经过一番了解,才知除高明煦外,另一个少年是刘婉儿的哥哥刘骁,还有一个叫龚文博,他们三个都是就读于黎山书院的同窗好友。 ??由于他们是听说今日上月老庙求姻缘会相当灵验,刘婉儿才央求了她哥哥带着高明煦一同过来上香,哪料下山时会遇到蒋小剑那个恶霸! ??(本章完) 第225章 阴魂不散 第225章阴魂不散 ??云九安吩咐小沙弥打来了热水,让刘婉儿的小丫鬟为三人擦拭之后准备给他们正骨,上伤药,却被高明煦一把抓住,“九安,你真的是表姑姑的女儿云九安?” ??不知为何,或许是基于原主上一世歉疚的情绪,云九安对于这个表哥份外有耐心。 ??她微笑着道:“莫非表哥觉得我不像?” ??高明煦一时点头,一时又摇头,“我还有些记得表姑姑的模样,你与她在眉目上还是有些像的。可是你又和你小时候的模样不太像。” ??刘骁和龚文博此时已缓过神来,看了云九安的模样,也是惊艳不已。 ??并不是她容颜如何,而是在他们有限的人生阅历里,尚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风姿特秀自不必说,从容不迫,睿智灵动,一举一动都如行云流水,处处都透着赏心悦目。 ??江若陵甚为讨厌他们盯着云九安看时的眼神,一路走来,也没少遇到不长眼的登徒子上前骚扰,都被春喜三拳两脚给打跑了。 ??眼下这两个少年是人家表哥的同窗,她总不能又让春喜故技重施。 ??不得不暗叹,怪不得云家小姑娘一直把脸抹得黑不溜秋,眉给涂得像墨染,确实这样的容颜会给她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道平安过得可还好?年前就听闻语安说了户好人家,是郑大学士的嫡子,二月出嫁,祖父还想带着我亲自进京去吃喜酒呢。若不是我父亲说他年岁已大,我恰好又要准备院试不能耽搁我的学业,才没有成行。前两天还是我二叔代为上京去的。” ??高明煦的头脸被打得青紫一片,嘴也破了,脸肿得厉害,云九安边给他上消肿的药边随口道:“为什么是二表舅去?” ??高明煦勉强一笑,却也扯得生疼,直是龇牙,片刻后才道:“本应该是我爹和二叔一起去的,之前不是接到了二表姑的来信,说是锦安说的人家正是江南织造晏家庶子晏亦辰,要提前来江南备嫁,说先在我们家呆一阵子。等语安完婚后,她会亲自过来,看到底让锦安在我家出嫁,还是直接住到晏家准备的宅子里出嫁。昨日晏家的人就已经把锦安送到了我们家,我爹怕我娘招待不好,这才让二叔一个人上京。” ??他口中的二表姑自然是指的高氏。 ??云九安听得一怔,锦安现在三姥爷家? ??高氏哪来的脸想把锦安从高家出嫁? ??前一世,若没有高氏向梁子渊的提醒,梁子渊又如何知道三姥爷高上水才是高芷烟最看重的娘家? ??梁子渊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才会想利用高上水一大家子来拿捏原主,直至最后高家满门斩的斩,烧的烧。 ??她本以为一切都以脱离前世的轨迹,以为只要她不接近高家,高家便不会再有无妄之灾。 ??可是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因为云锦安的婚事,到时候高家只怕仍不会逃脱既定的命运。 ??唯有她现在马上把云锦安赶走,划清与高家的界线,梁子渊和李琮玉才不会拿这些她在意的人威胁到她。 ??“九安,没想到会在月老庙遇到你。正好,稍后你就和我一起回钟陵,祖父若是看到你,定然会相当高兴。”高明煦还不知云九安心中所想,一脸兴奋道。 ??云九安脸色已渐渐冷了下来,淡淡道:“我和若陵表姐没准备在钟陵落脚,只打算直接回桐宜。不过既然四姐在你们家备嫁,那我就勉为其难去瞧一瞧吧。” ??高明煦一呆,刚刚都好好的人,为何忽然就变了脸 ??不仅是他,江若陵也有些诧异,这个说法为何和她之前的说法不同?当下她自也不会揭穿。 ??屋里其他人也觉得有些古怪和不可思议。 ??气氛一下子变僵。 ??接着刘骁和龚文博故意找了一些其他的话想圆场,也只是尴尬的说了几句,因没有人答腔,最后也就冷场,禅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待给他们上了伤药,由于他们伤得极重,实在无法走动,只得又麻烦小沙弥再备两间客房,以便留宿。 ??但是现在已是傍晚时分,他们说得太晚,房间已被较远的游客订完,唯有一间较偏僻没用的伙房,看他们愿不愿将就。 ??云九安本是想他们几个暂且留在庙中,她和江若陵先行下山,江若陵却因为那个求姻缘的香还没上,耿耿于怀,竟是要求留下,哪怕住的地方简陋,也只当表了对月老菩萨的一番诚意。 ??小沙弥赶紧去收拾伙房,备上一些能御寒的被子之类。 ??刘骁听闻江家大小姐和云九安愿意留下来,几人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当既不管自己是否有伤在身,就要和高明煦三个去住伙房,被云九安拦住,“你们暂且还不宜移动,不然你们明日连床都下不了,我们五人过去便是。” ??几人知她说得有道理,即便有大男子主义不能让几位姑娘受委屈,也只能作罢。 ??于是江若陵终于在天黑定前上了那柱她渴望已久的姻缘香。 ??三人和刘婉儿主仆在小沙弥的引领下七弯八拐来到一处地处偏僻的屋子,点上油灯,里面的陈设也没想像中的破烂不堪。 ??最起码蛛网和灰尘还是被打扫干净了。在北边的大炕上,也铺上了还算干净的五床被褥,正好够几人挤一晚。 ??小沙弥交待他们晚上注意火烛后便离开了,说厨房稍后会给她们端来斋饭。 ??春喜放下包袱,四处打量了一番,云九安也四处谨慎地查看了一下,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心稍微松了下来。 ??不一会,两个灰衣裳的年轻僧人为她们端来了简单的饭食,虽然没有荤腥,倒也是热透透的,还有汤菜,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几位女施主慢用,半个时辰后我们就会来收碗筷。若需要热水洗漱的话,稍后我们会一并给几位女施主带来。” ??江若陵笑道:“走了一天路,自然需要热水泡泡脚。稍后还麻烦两位给我们提些水来。” ??两位僧人合什而去。 ??(本章完) 第226章 死士 第226章死士 ??春喜和刘婉儿的丫鬟芍药已经把饭菜碗筷都布好,几个相继入座,江若陵先就盛了一碗海带蛋汤,喝了两口,满意地嗯了声,“咸淡适宜,味道还不错。你们尝尝。” ??自从金蚕蛊从身体取出后,云九安就感觉她对吃的已经没那么渴求了,她盛了碗饭,夹了两块水煮豆腐块,“饿了什么都好吃,吃斋菜,可不带挑剔的道理。” ??而她刚把豆腐放嘴里咬了一口,眉头一皱,赶紧吐了出来,同时抢过江若陵手里的碗,“有毒。” ??几女吓得不轻,特别是刘婉儿刚盛的一碗汤也滚落到地上,汤水撒了一地。 ??几女此时都知她医术不错,哪里会有不信之理。吃下饭菜的都开始抠着喉咙干呕了起来。 ??云九安把所有饭菜都闻了闻,“你们也不必紧张,是些蒙汗药,他们料定我们会把饭菜吃完,这一两口下去影响也不大。只是此地肯定不宜久怕,这座月老庙暗藏祸心,我们得马上离开。” ??春喜已直起身道:“既然他们敢在饭菜里下药,肯定就没准备我们能离开。你们先都别动,待我出去察看一下再决定何去何从。” ??她拉开了门,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刘婉儿主仆吓得面无人色,她们无论如何都料不到只是出来上个香,赶个庙会,怎么就会灾难重重。 ??芍药甚至还嘤嘤地哭了起来,毕竟年纪小,长期住在钟陵,哪里遇到过这种凶险? ??江若陵倒是镇定,还特意笑道:“放心,有春喜在,不会有事的。她武功高得很,这么多年来,不管我遇到何种危险,她都能化险为夷,这么个破庙的下三滥伎俩还难不倒她。” ??说是这样说,半个时辰过去,春喜却不见回转,整个月老庙此时竟是寂静得可怕,刘婉儿和芍药竟都惊惧地哭了起来。 ??“江大小姐,你家春喜不会遇上什么不测了吧?若是她都那样了,我们该怎么办?还能下山么?” ??江若陵即便见识广博些,也从未遇上过这种情况,何况春喜一去不复返,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怕引起刘婉儿主仆愈发惊慌,只得安慰道:“我们再等等,说不定她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云九安却不这般认为,整座庙安静得可怕。再怎么着,这个时辰不是应该有僧人晚课颂经敲木鱼的声音么? ??她站了起来,想出门看看情况,隐约中,她听到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 ??她机警地让江若陵赶紧躺到炕上去,同时把桌上的饭菜全给倒到了后窗,随后在门框上撒上了药粉,自己则趁势趴在了碗蝶堆叠的桌子上。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女施主,女施主……” ??刘婉儿和芍药在炕上瑟瑟发抖,江若陵心里也怕得要命,却一手一个按住她们,以免弄出什么不该有的声响。 ??“没声音了,走,我们进去。” ??外面的人小声说话,随后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冷风直灌,三个年轻僧人站在门口探了探,见炕上躺了几人,桌上趴一人。又再唤了几声,依然不见动静,便抬步欲进。 ??下一瞬,几人只觉脑袋一沉,人就往地上栽了下去。 ??云九安半睁开一只眼,见地上三人没了动静,摸出匕首,谨慎地走了过去。 ??然面在离那三个僧人不足一米之际,其中一个僧人竟突然暴起,一脚绷直,脚尖阴狠地朝她胸口踢去。 ??云九安在那僧人异动的刹那,莫名就有了感应,在他脚尖未出之际,已扭腰避开。同时手中匕首狠狠划出,血线横飞,僧人惨呼着倒翻了出去。 ??云九安根本不敢冒险让他逃走,几步跃出,如影随形般,匕首已紧逼而上。 ??僧人已缓过劲来,拳脚呼呼响,云九安完全凭着身体里一种奇妙的气机感应与他过招。 ??这是她第一次与练家子过招,先时还有些手忙脚乱,随着自己节奏的被掌控,想到宋砚宁杀人时的简洁粗暴,瞅准一个机会,她的匕首直接就捅进了对方的后腰。 ??僧人又是一声闷哼,终于跪到了地上。 ??云九安拔出带血的匕首比到他脖颈边,“说,为何要对我们下迷药?” ??那僧人捂着伤得最重的后腰,眼神怨毒,“没想到会被你这个臭娘们儿识破。可是你不也同样给我们下了迷药?” ??“这叫以彼之计,还施彼身。莫非我们是同道中人,我未中毒,你也假装中毒?” ??那僧人哼了声,冷笑,“你抓住我也没用。你的同伴早被人带走了。” ??云九安一惊,手上却不敢放松,“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所谓的月老庙里养的竟是一群奸淫妇女的花和尚?” ??那僧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屑道:“自作聪明。” ??云九安眼珠一转,继续道:“那就是月老菩萨正月十五显灵是你们设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二月初四引人上南山,你们已经迷晕了所有夜宿之人,意欲加害?” ??那僧人脸色一变,云九安就知自己猜对了,手中匕首顿时加力,“快说,你们究竟有何目的?” ??不等她把那僧人的脖子割破,他已绝望地倒在了地上,同时嘴角流出一缕黑血。 ??云九安一按他颈动脉,此人已是嚼毒身亡。 ??假僧人,是死士。 ??她迅速奔到屋内,门口的两个僧人也已气绝身亡,而炕上的江若陵、刘婉儿和芍药已不知去向。 ??窗口大开,看来贼人没走大门,而是翻窗。 ??她正要沿窗寻找痕迹,春喜已脸色不佳的奔了进来,她右手捂着左臂,“云姑娘,我们姑娘呢?” ??“你受伤了?”云九安赶紧摸出金创药给她止血,“刚刚来了几个假僧人,两个死在了门口,一个被人追到外面,自已服了毒。等我回转的时候,她们三个都已不见,似乎被人从窗子里掳了出去,我正准备去追。” ??春喜道:“不用追了,我知道他们把人掳去了哪里。” ??说完,她顾不得包扎,就要出去。 ??云九安跟在她身边,“外面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住宿的所有人都遭了毒手?” ??(本章完) 第227章 谁的阴谋(1) 春喜喘了口气,把她拉至墙角小声道:“我之前出去时,就发现庙内暗影重重。我悄然随一些僧人走动,看到他们把客房里借宿的人都背到了马车上,从庙后的一个隐蔽的小道运下山去。我还看到高明煦几人都被他们拖上了车。我因为担心你们,没再追下去,但若按山道的车辙去找,应该很容易找到。”qqxδnew ??云九安问,“那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春喜道:“回转的时候被几个僧人发现了行踪,我逃跑时跟他们动了手。所以我们只要追着那条山道走,一定能找到姑娘。” ??“此事不可太盲目,我们必须要知道月老庙的这些假僧人究竟要抓这么多人去的目的。如果就凭我们两人,只怕反而会身陷其中。”云九安持反对意见。 ??“云姑娘不愿去的话,就请自便。我的职责就是护得姑娘周全。” ??说完,春喜便冲向夜色中。 ??云九安叹了口气,眼下确实也无救兵可搬,唯有跟上去见机行事,尽量不去打草惊蛇才是。 ??整座月老庙已陷入一片死寂中,没有灯,也没有人声,更别提颂经撞钟声。 ??同一时间,在南山山腹更深处,一处被人工挖凿得乱七八糟的坑洞内,到处都是矿石被挖空后留下的湿漉漉的小坑。 ??沿着这些小坑而进,就是一处天然的有数十丈高慢慢往内收的的山壁,上面长满了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若不是有天光从植物的空隙泻下来,在漆黑的夜里,那些绿色植物就成了一道天然的绿顶。 ??经过多日颠簸,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江程终于被人扛到了这里,像扔麻袋一样扔到了地上。 ??与他同时被扔到地上的,除了姚学义,还有十多个跟他们一样被人迷晕了一路的年轻男女。不同的是,他和姚学义因为事先有防备,两人一直都处于清醒装晕的状态,方便于一路留下暗记。 ??那些扛他们进来的灰衣大汉把人扛完后,又都陆陆续续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没听到一个人说话。 ??这个坑洞中又静了下来。 ??江程和姚学义慢慢从冰凉的地上爬了起来,眼前的境况却是让他们一惊。 ??在这个偌大的坑洞中,地上七仰八躺地倒了不下四五十人,个个衣着光鲜,像是刚从哪里掳来的一般,并不像他那一车人一样衣服脏乱不堪,身上臭不可闻。 ??姚学义也是诧异,起来想去摇醒那些人,摇了半天,却没一个能睁眼的。 ??这时江程发现右手边还有一个通道,他慢慢走过去,看到通道连接的是另一个大的矿石坑洞。 ??坑洞里,被人用铁栅栏铸了两个大铁笼,铁笼里同样躺着三四十个衣衫褴褛的人。 ??这些人与外间的那些人不同,他们都睁着眼,但眼神呆滞,跟没有任何神志一样。 ??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他鼻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腐肉味。他寻着气味还欲往前走,身后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还不待他假装躺倒,已有人唤道:“江程贤侄,今日总算把你盼来了。” ??江程一听有人唤他,莫名一惊,回头竟看到江守仁带着两个江家管事急匆匆朝他走来。 ??“六叔,你怎么在这里?” ??他叫的这个六叔,是江老太爷的第五个庶子。 ??许多年来,江家一直在江南一带繁衍生息。大庆立国后,经过前后数十年几代人小心经营,大胆开拓,始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大族之一。 ??其不仅仅在江南最繁盛的桐宜、沫州、钟陵、乐阳拥有无数产业,直接控制大量的车行、商铺以及瓷器、丝绸、茶叶的行销,而且家庭成员也间接控制许多虽不起眼,却关系江南百姓民生息息相关的生意。 ??譬如粮油、膳食、青楼,听说连棺材铺都没放过。基本上江南百姓一开门,必定要和江家的产业打上交道。 ??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利益相交,族内的派系本身就很复杂,但最高的掌权人,仍是江家老太爷。 ??江老太爷将嫡庶看得相当之重。他的正妻只生了一子一女,妾室倒是生有四子四女。 ??他的嫡长子江云霄,只育一女江若陵,再无所出。 ??嫡长女是江红缇,也就是德昌侯夫人。 ??尽管偏房子嗣颇多,但江老爷子却下了明令,除嫡长子江云霄这一支外,所有的另外四房江家子弟,只有分红之权。对江家庞大的产业没有任何安排和建议的权力,严禁参与到家族生意之中。 ??也就摆明了,江家以后的话语权、支配权全掌握在嫡系。这些偏房的子弟,只有坐享其成的权利。 ??偏房子弟中有些安于现状,游手好闲也比普通人家生活得不知好多少倍,也有些子弟不服于老太爷的偏颇,拿起分得的银子,也干起了自己的小营生。 ??如此一来,倒让江家的生意都有涉猎,三教九流,各行各业,都不乏有着江家的影子。 ??而要将江家偌大的生意体系经营好,让其一直朝盈利的方向发展,不仅仅是靠江老爷子多年来培养出的经营人才,还需要有决断力的人在后面进行准确的决策。 ??江老太爷嫡子江云霄确实有当年老太爷的风范,眼光独道,行事果决,奈何无论妻妾如何之多,偏也就只能生出江若陵这么个女儿。 ??为了不让家族混乱,江老太爷不得不致力培养江若陵经商的才能,准备待她大后就为她招上门女婿。 ??于是江若陵很小的时候,就被他们时常带在身边,让她受到熏陶,耳濡目染。 ??可惜江若陵实在不是那块料,最多是管管账,看看财物进出,论到对生意和人情的敏锐性,简直是一塌糊涂,完全缺乏一个当家人的气势。 ??每次遇到她祖父和父亲给出的难题,就只会去找江程出主意。 ??开始的时候把事情办得极好,还能蒙混过关,时间一长就露了馅。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让江家发现了一个隐没在人后的经商之才。 ??经过多次的试探,慢慢地,老太爷和江云霄就蒙生了一个念头,待江程认祖归宗后,就当江家的上门女婿! 第228章 谁的阴谋(2) 当然,这只是他们多次私底下找江程谈话后的决议,江若陵并不知道。 但是江程知道,老太爷和江云霄把不少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练手,已经引起了偏房那边好几个叔叔的不满…… 听到江程的问话,江守仁笑得好不谄媚,“不是你让六叔在这里等你的么?你看,你要的人都给抓齐了。男的都是年轻力壮的,除了给他们一点吃,就可以为我们挖矿山若干年。女的也都长得不错,交给妈妈们稍事调教,放到我们东临西楚那边的青楼妓馆,我们江南美人儿的名号一打出去,不知又会给我们赚多少皮肉银子。” 江程脸色一变,“我不知道六叔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抓过人,什么时候让你干过这些勾当?” 江守仁大笑,“哈哈……贤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不要在叔面前装了。我们这片矿山上次塌方死了不少人,这次补充点新人是正常不过之事。再说东临西楚那边的青楼妓馆上次输送的女子不堪那些夷族人的折磨已死了不少,再添些新人过去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日后江家偌大的家业都是你的,作这么点小事不用有什么顾忌,就我们叔侄和两位心腹的管事在,就不必如此遮遮掩掩了……” “什么?江程,我们村的人都是被你指使抓了来?” 姚学义忽然奔过来,对着江程怒目而斥。 江程百口莫辩,“没事,姚兄听我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姚学义怒指铁笼,“你还要怎么狡辩,你看看这些笼子里关的都是谁?这个是我堂弟,这个是我七叔公的孙子,这个是我姐夫的弟弟……全是我们姚铁两村的人……” 江程大吃一惊,铁姚两村的人是找到了一些,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方向却出了偏差? “怪不得你一个江家阔少愿意主动跟我查这个案子,原来就是为了把我也骗到此处为你当矿工。江程,你不是人!” 姚学义的大吼,让江程察觉到了这是一场专门针对他或者江家的阴谋! 就在姚学义吼声才停之际,一个人竟从铁笼子里勉强爬了起来,江程不识,但观身已脏乱的衣袍上那精致的绣纹,细密的针脚,还是衣袍的样式和质料,就知此人身份不简单。 同时那人飞眉入鬓,目光凌厉,一种由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让人不敢小觑。 “江程?江南江老太爷义子的儿子?好大的狗胆,居然敢袭击本宫的大船,还将本宫也掳来此处。怎么,你江家缺少矿工到需要我一个皇子的地步?你们江家是想要反了天不成?” 那人精神委靡的一席话,惊得江程差点晕倒。 他旁边的江守仁却一脸不以为意,顺手扶住他,不怀好意道:“贤侄,六叔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吹嘘什么。别说他不是真的皇子,就算是真的,进了我们地盘,就算是条龙也得给我们盘着,怕他作甚?” 江程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住口!六叔,为了那些家产,你真的准备把整个江家都陷入不义之地吗?你就不怕诛九族,你们一家大小也没一个逃得过?” 江守仁捂着脸,“贤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事明明是你指使我所干,现在是要一起推到我身上不成?” 就在他们争论之际,外面已传来了打斗声,嘶吼声。 紧跟着铁甲铮铮,几十个铁甲军士将一些阻挡的灰衣人砍翻在地后,就见一身玄色衣袍的五皇子李琮玉和一身月白色衫子的宋砚宁并肩走了过来。 矿洞内的火把将二人的脸色照得极为难看。 “五皇弟,快把我放出来。”关在铁笼子里说话的男子当先唤道。 李琮玉眉一挑,“四哥?” 紧跟其后的张柯惊呼,“四殿下?” 萧均冲上前,用手中宝剑砍断锁链,将虚弱的李诚给扶了出来。 李诚瘫坐在地上。胡子拉碴,很显然,自那晚在大船上失踪后,他就跟关在牢笼里的人一样,失去了自由,直至今日。 “五皇弟,快把这个江程和江守仁抓起来。他们都是乱臣贼子,不仅袭击我们的大船,更是不知掳掠了多少男女。男子掳来后为他们无尝挖矿,女子被卖去东临和西楚青楼妓馆赚皮肉钱……” 江程跪地,“四殿下,五殿下,草民冤枉。这些事绝非我们江家所为,草民也是今日和姚兄一起被绑至此处后才知晓这个地方关押了这么多人。若是我们江家所为,断没有我自己也被朴县令给关在铁笼子里押来此处的道理。” 刚刚都还在怒指他的姚学义也觉出了不正常的地方。他一个江家阔少,若就为骗他一个人,完全不必大费周章陪着他在铁笼子里屈居的道理。这里面只怕另有隐情,于是也不再作声。 李琮玉哼了声,问江程,“这座矿山可是江家的产业?” 还不等江程作答,那江守仁已道:“回殿下,这座矿山正是江家矿产,旁边就建了个红玉窑场,专事烧制瓷器,再卖向各地。” 李琮玉再问,“这些人是被你们从朴县令手中买来?” 江守仁低下头,眼珠乱转,“回殿下,朴县令那边送来的人不够我们矿山的使用量。江程还下令让我们向其他地方的掳掠和贩买……” 江程拳头紧握。 李琮玉看向宋砚宁,“宋大人怎么看?” 宋砚宁目光自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轻缓道:“那夜袭击官船的,不仅高手层出不穷,而且还有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水下有若干水鬼。朴县令干下那等卖人的勾当也非三两日,早已有十多年。那时候江程也就十来岁吧,一个小儿干不了这事。” 他顿了一下,“其次,此事若真是江程所谋,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能力,起码他就没必要连四皇子都掳过来,更没必要亲自把五皇子引到此处,就好似生恐官家不知道他干了贩卖普通百姓、袭击官船一般。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这里面哪一项都是死罪一条,除非他是活得耐烦了。” 第229章 谁的阴谋(3) “此事可说不准。”李诚从地上爬了起来,张柯上前相扶,“江程虽没那个能力,可他有能力向外借兵。谋害皇子,谁也不知他是何居心!” 向外借兵。 这个借字用得好。宋砚宁轻笑,“四殿下的意思,他可以向谁借兵?” 李诚勉强站直身体望住他,“宋大人觉得江家可以向谁借得到兵?别说袭击官船掳走皇子、贩卖普通百姓哪一条都是死罪,他是数罪并犯,不若把老五也引来趁机一网打尽。这大庆的江山,怕是就要不稳另改他姓了!” 他此话说得格外重,李琮玉都听得变了脸色。 那些铁甲兵士亦然。 江程骇然,跪地急呼,“冤枉,殿下,草民真的是追踪被关押在君山县衙内姚铁两家的人而来。更不知道袭击官船掳走您的事……” 李诚冷笑,“冤枉?萧均,你最好现在就把此人和宋大人拿下,因为说不定这四周早已布满了他们的人,就等老五进来一起格杀了。我们必须要拿住他们当人质!” “看来殿下被人掳来此处已经有些恼羞成怒。照你这么说来,若是这个时候真有什么人埋伏在此对我们动手的话,江家宋家魏家的谋逆之罪就要坐实了?” 宋砚宁一张俊颜如铁,双眸清霜般孤寒,声音格外冷冽。 一直以来,斯文俊秀温文尔雅才是他的代名语。这样不近人情又冷酷的宋砚宁才令人吃惊。 即便李诚贵为皇子,心思强大,也不禁失了神。 江守仁低垂下的头颅眼珠乱转。 “所以你现在最好祈祷不会有人来围攻我们。”李琮玉沉了脸,无形中与他拉开了距离,落天瑶不退反进,尽量隔在他们之间。 矿洞内一时间竟剑拔弩张。 宋砚宁蓦然长声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二位殿下,如果我们真的居了心要对付二位,有必要如此大费周折么?二位殿下眼下不思及如何破局,不去想为何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追到了江家的矿场,反而对我一个无辜之人疑三疑四,就不怕中了人的挑拨之计?” 而他的“计”字才落音,忽然一脚就踢到了跪伏于地的江守仁胸口。 江守仁惨呼着飞了出去,这个变故令所有人呆住。 同时那两个管事见事不妙,拔腿就跑。 他们并不敢往门口跑,而是奔向了矿洞更深的地方。 萧均身如豹子,身形箭一般的射了出去,下一瞬,他已抓住其中一人,另一人轻功卓绝,竟没追上,给逃了。 等萧均把那管事拖来时,人已经嚼毒身亡。 杜虎带了几个好手继续追了下去。 “江程,去把你六叔扶过来说话。”宋砚宁此时已收敛了气势,温声道。 那江守仁不用江程去扶,已经痛哭流涕的从地上爬过来,“两位殿下,贤侄,小人都是被那两个王八蛋逼的啊。这两天我是被他们逼着开放这座矿山,一连接收了四拨人。这边矿洞的人连同四殿下是一伙人昨天送过来。外间圆顶矿洞里的人是今晚他们刚刚从月老庙里掳过来的,与我无关,小人都是被逼的呀……” 李琮玉皱眉,“你的意思这些人并不是你们所抓,而是你被人要挟开了矿洞后拉进来的?” 江守仁哭道:“没错。小人平日里也就管着这个小窑场,除了桐宜,就没出过乐阳,哪里那么大的能耐干掳人的买卖……” “我们可以作证……”随着这一声,就见一众躺在地上的人中,江若陵揉着脑袋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之前我们在月老庙借宿,云九安识破了斋饭里下了毒,我们没中毒,却不料被人给敲晕了……” 江程不可置信,“阿陵?” 他跑过去扶起她,“春喜呢?” 江若陵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春喜发现月老庙里的情况不对,出去查探一下情况,我们就出了这事。此事若是六叔所为,他没道理连我都认不出,还一起都下了毒手。” 宋砚宁的目光已在人堆中无声搜寻,江若陵察觉,苦笑,“我们被敲晕的时候,她已经追着一个灰衣僧人出去了,应该不在这里。” 李琮玉皱眉,与落天瑶对视了一眼,对萧均道:“你在这些人里面查查,看看云九安在不在里面。” 萧均在人堆中从里到外的查找。 李琮玉沉重道:“若是如此的话,说明在君山县借朴县令贩卖人口的那个人已经察觉江程和姚学义混在这批人中,特意给安排了这么个局,让我们再无法查下去,一路给浪费了不少时间。线索现在是彻底给断了。” “也不尽然。”宋砚宁道:“他们既然又在月老庙犯了案,或许会留下什么蛛丝蚂迹。回头殿下可以让人再去月老庙仔细查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 李琮玉只能叹了口气,这时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紧跟着钟嘉领着一群携带冷兵器的江湖人冲了进来。 顾念蓉首当其冲见礼道:“浩然门顾念蓉领众弟子前来接应两位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请两位殿下马上随我们离开。” 李诚哼了一声,“本宫身软腿乏,抬个轿子来。” 顾念蓉立即吩咐门下弟子去准备。 此时晏亦辰也在其中,他上前一步对李琮玉道:“殿下传书让我们神刀门帮助协查重澜江一案之事,经我们门下弟子多方查探,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此事我等不敢惊动地方官府,所以还请两位殿下先落脚南山别院,容我等将详情慢慢告知。” 李琮玉点头,“甚好,我们先出去再说。” 萧均已把所有人都清完,上前摇了摇头,“未见云姑娘。” “那殿下先去南山别院,下官还是去找找她。”宋砚宁淡声道。 李琮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也好。刚才逃跑的那个人甚为可疑,好在杜虎已追了下去。萧均,史东来,本宫派你们两个跟随宋大人查找云姑娘的下落,有何消息即刻派人通知。” 萧均和史东来上前应声,“属下遵命。” 第230章 谁的阴谋(4) 权贵们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顾念蓉几次想上前同一身冷淡的宋砚宁打声招呼,奈何每一想到他与云九安的婚约,心里就似被针刺般难受。 她终是害怕自己在众多人面前控制不住情绪而丢了脸面,不得不黯然而去。 趁矿洞嘈杂不堪的空档,江程叹息一声,一脸歉意地对宋砚宁小声道:“好不容易查到姚铁两村村民多年失踪的线索,猜测人口应该是被运到了龙腾阁。本是想借被掳之身混进去,甚至还联络了浩然门的人,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不仅功亏一篑,差点还连累到江家宋家……” 宋砚宁拍了拍他的肩,“无妨,如此一来,证明五皇子那边有人与龙腾阁的人有联系,反倒是有了方向。再说表姐不是也说了,正月十五的时候,就传说月老菩萨显了真身,那时龙腾阁的人肯定是准备借初四的庙会大干一笔,我们这样做,也算是救了不少人。” 江程心里舒坦了不少。 宋砚宁再次安慰道:“你既然在龙腾阁发现了和你身世有关的绿扳指,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这个龙腾阁即便是龙潭虎穴,到时候我们少不得也要闯一闯。你暂且先把六舅带回去,他的形迹相当可疑,不妨从他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提到江守仁,江程心里就恨得牙痒痒,偏房那边的几个叔叔们,确实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两人说话间,地上被掳来的人也被一些懂得救人之术的江湖人给救得醒转过来。 那些从月老庙被掳来的人无不惊呼连连,女子更是骇然不已。 幸得有江若陵这个江家大小姐安抚她们的情绪,倒也没怎么闹腾,便被人一一带了出去。 高明煦却不走,拉着江若陵直问云九安的下落。 江若陵不知怎么回答他,便找了个托词才将他给打发走。 由于担心春喜,江若陵只想回到月老庙,想在那里寻她,等她。 江程把江若陵和江守仁、姚学义都带走了。 刚刚吵嚷的矿洞内安静了下来。 矿洞内只剩下萧均和史东来,以及宋砚宁和几个随从。 “宋大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萧均问。 宋砚宁眸光深邃难测,他望着幽暗无际的矿洞深处,淡道:“神刀门自公孙门主退瘾后,新上任的晏门主似乎对五殿下相当臣服。” 萧均一怔,没料到他忽然问到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下,谨慎道:“晏门主本就是江南织造晏眉舫之子,晏大人忠于圣上,其子亦然。这些江湖门派深入民间,若能为朝廷所用,对于稳定一方民心,肯定会有莫大的帮助。” “浩然门似乎也在听朝廷派遣。那这一次浩然门下弟子钟嘉引路之举,也就非偶然了?”宋砚宁又道。 萧均默然。 宋砚宁笑了笑,回望着他微垂的眼,忽然道:“你可知殿下为何对易之那般上心?进山前,生恐他遇凶险,特意把他安置在山下农户家中?” 萧均脸色一变。 宋砚宁不紧不慢道:“易之虽然长得俊俏,看着赏心悦目,但毕竟是个男子,此事若传出去,恐对殿下声誉有损。你既为他的亲侍,还望规劝两句,回头就让殿下放了他,让他跟着江程回转桐宜。” 萧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里却不合时宜的涌现一个身姿清挺的少年,少年黑曜石般的眸子透出温和的光芒,下棋时偶尔泛起索然无味又慵懒的笑……可惜已折殒在那冰冷的镜湖中。 从殿下把易之留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在有一丝丝后悔…… 他这般神情,好似验证了心中想法般,宋砚宁两道剑眉好似秋日里的两片叶子一般慢慢拧在了一起。 他忽然觉得,他得赶紧把那个小姑娘带离,一刻都不能再等。 此时此刻,云九安和春喜已经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 两人昨晚本是追着泥泞的山道上的车辙下山,一路追下来,竟追到了一座被枯藤遮掩的山壁前。 在山壁上,镶嵌着一扇硕大的铜门。如果不是铜门前依然有车辙的印子,俩人几乎都不敢相信月老庙的那些人为何会被运到这座半陷于山底的铜门后。 两人在铜门上摸索了良久,才找到一个开启的机关。 随后便是绵长的山体甬道。 甬道里没有岔道,并不宽,更不可能再见车辙,两人一路都在奇怪月老庙被迷晕的几十人是如何在甬道内不留任何痕迹的运走。 而每当两人觉得不对想原路返回时,两人耳边就能听到一阵“嘎嘎”笑声,同时云九安还能感应到不远处一股古怪的邪气。 这一切,让她想起那晚看到的那个与秦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春喜为了救江若陵,也绝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两人估计快走了大半夜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潺潺地流水声。 随后就看到了眼前令人震惊的一幕。 她们感觉来到了一片水底世界。 在一片透明的蓝幽幽约丈来高的墙面上,不知道能不能称为墙面,在墙的那边,是流动的晶蓝的水。 在水里,或前倾,或后仰,站了若干个人。 他们发饰整齐,衣带飘飘,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欢喜,有的阴郁,有的恐惧……各种表情都流露在脸上眼眸里,诩诩如生。 可是很诡异的是,两人同时感觉这些人应该全都没有了生命体征的死人。 幽幽蓝光映照着每一张脸,不论他们有何种表情,都给人以一种无限阴森恐怖的感觉。 两人在墙面前一路走下去,后来又发现,这些人排列极为整齐,凡是女子,身体都是往前倾。男子则反之,是后仰之势。 两人大致数了一下,幽蓝的透明墙面里大约有上百人左右…… 就在两人为此景惊怖之际,忽然就听到脚步声,随后又听到女子在说话。 “……郡主已经抓到了那个女子。她叫我们给抬些天蓝之水过去,稍后在她行刑的时候,大家都不要出声,否则,惹怒了郡主,下一个被行刑的就是你们……” 第231章 剥面皮 “我们自然是知道。蓝姬姐姐,那几个被行刑过的女子这次是归我们管,还是归将合门管?如果是归我们管的话,我们几个倒还是能得些好处。” “不知道。将合门那边听说又有新进的女子,早就在打主意了。但是郡主心性不定,我们最好是以静制动,要以不惹怒她为上策。” 一队六个绿衣女子抬着水桶跨过了一道石坎,转了弯就听到了拾阶而上的声音。 听她们说郡主抓了个女子要行刑,云九安想到的郡主多半就是凌香郡主李雁。 春喜想着却是被抓的女子极有可能是江若陵,想到主子遇险,她二话不说就追着那几个女子而去。 云九安怕她乱来打草惊蛇,扯住她小声道:“此处古怪万分。千万别冲动,我们只悄悄跟着,不见得被抓的女子就是若陵表姐。” 春喜点头,“我省得。若不是姑娘,我陪你马上离开。” 云九安这才放了些许心。 由于地方大而空洞,那几个女子的脚步声依然回荡在空间中。两人寻声拾级而上,很容易就能跟上她们。 一路行来,才发现这个地方大得出奇。到处都悬挂着钟乳石,奇形怪状,形态各异。 石壁上点有长明灯,在里面行走的人很少,偶有遇到两个穿着灰色衣袍的男子,或许是从不担心此处会有外人混进来,又地大好藏,他们警惕性并不高,所以两人一直都没有被发现。 直到不远处传来女子的惨呼声,两人才加急了脚步追上去。 待她们又上了几个石阶后,终于听清了惨呼声中夹杂的说话声。 “……秦郎,你看这个女子的脸美不美?” 果不其然,这个声音一听就是凌香郡主的。 云九安不敢造次,站在石阶口朝灯火通明的一方天然中空地望了一眼,立即就见到身着缇花锦缎罗裙的李雁背对着这边,正站在一个被五花大绑在石柱上的妙龄少女指手划脚。 而在同样的五根石柱上,除了一个石柱前有大量的新鲜血渍不见人外,其他的石柱上都绑有几个长得秀气的女子。 李雁所唤的秦郎,一身风流韵致的紫色宽衣大袖,正背对着她,与李雁并肩而立。 周围还有四五个绿衣女子和两个灰衣汉子侍立。 站在这里观察不是个办法,春喜指了指侧旁山壁上的一个凹陷处,两人颇有默契的同时轻手轻脚的绕了过去。 “这个女子么,不怎么样,这眉,这眼,哪及你之一分半毫?” 秦郎说得温言软语,引得李雁好一阵“格格”的娇笑声,“秦郎,你真会说话。既然你也认为她不好看,长着这张脸也是费我的眼睛,所以这张面皮我照样要剥下来,给鬼大师送去做人皮面具玩儿……” 那柱上女子听说要剥面皮了,吓得连声尖叫,刺耳的叫声引得李雁大怒,她手中利刃一闪,一刀就刺进了女子的肩胛,“你再叫,我连水银都不用了,就直接从你的后颈开始,连着头发头皮面皮一起剥下来!” 那女子吓得泪水涟涟,身上抖得如筛糠,死死咬住嘴唇,生恐弄出声音,惹得这位郡主在她身上用最阴毒的招术折磨人。 云九安和春喜都听得后背发毛,世间怎会如此恶毒的女子? 今日所见,同时也印证了原主前世听闻李雁这个疯子会剥人面皮的传闻。 看来传闻就是事实。 秦郎哈哈大笑,“刚才我说好看的脸,你说怕我看了花心,给剥下来要送鬼大师。这个不好看的,你还是剥下来送鬼大师,郡主,依我看你就不喜欢所有女子。” 李雁嗔道:“怎么可能?你不知道刚进来的时候,这几个女子不管好看的不好看的,她们都在盯着你看。” 秦郎笑问,“看了又如何?” 李雁靠在他肩上笑得好不娇脆,“我不妨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我是不喜欢有女人盯着你看。这世间,只要是我看中的,不管是人还是旁的什么,别人都不能瞧。如今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准备让你见我父王,你就已经属于我,怎么可以让这些不长眼的女人看了去?所以她们只配被我制成面具天天捏着玩儿。” 秦郎一把搂住她的腰,“好,你这是吃醋,我就喜欢你这泼辣劲儿。” 李雁大喜,双臂一勾,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他身上,“你不是要见我父王么?只要你把一个女子的面皮亲手给剥了,我马上就带你去见他老人家。我们的婚事,我父王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而且,他还有办法助你回西楚,帮你坐上那个你梦寐以求君临天下的宝座。” 秦郎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眉开眼笑,“甚好甚好。若你父王能答应我们的婚事,你就是让我剥十张女子的面皮也无妨。” 李雁乐得抱住秦郎又是一阵好啃,旁若无人般,好一会,两人才分开。 随后她便唤道:“来人,把人给本郡主带进来绑上。” 紧跟着,一个捆得像个粽子的女子被两个灰衣大汉给抬了进来。 女子一身浅红流彩暗茶纹长裙,胸前挂着一圈金光灿灿耀眼生辉的赤金锁。藏身在凹石后面的云九安只觉此女眼熟,当女子挣扎着扭过头来时,她不由大吃一惊,居然是陆小末! 她脚下一动,竟滑动了一颗小石子,弄出的声响顿时让李雁警惕地回了头,“谁?” 秦郎一紧她的腰,“哪里有谁,这里不都是你的人?” 云九安和春桃大气都不敢出。 李雁仍狐疑,“你刚才没听到什么声音?” 秦郎把她的头转过去,指着地上的陆小末道:“你是要我剥她的面皮?” 此时陆小末也已看清和李雁鬼混在一起的男子面容,脸上明显也是大吃一惊。可是已经被点了哑穴,她除了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郎看到她,却似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眼睛里没有一丝惊异或波动。 第232章 地陷 李雁兴奋万分,也没察觉到不对劲,一脸得意地扇了已被绑在石柱上的陆小末一巴掌,“贱人,我早就说过你若哪一日落在我手里,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儿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手段,让你知道敢觊觎我的男人会落到何种下场!” 陆小末嘴角立即流出了血珠,仍冷冷地盯着她。 李雁用利刃比着她的眼睛,“这两粒眼珠子瞪得可真圆,别急,待秦郎把你的面皮剥后,再让他把这两粒眼珠子给抠下来给我踩着玩儿,可好?” 她回头看秦郎,秦郎又在她额上香了一口,“你说什么都好。” 陆小末脸上露出奇怪之色。 眼看李雁把利刃已递到秦郎手中,云九安捏紧拳头,她绝不能让他们把陆小末给害了! 同一时间,南山别院里。 李琮玉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浴,易之小心翼翼地服侍他穿衣,“殿下,小人刚才听人说,我家公子已经准备回桐宜了……” 李琮玉放松地闭着眼,“怎么,想跟他一起走?” 易之小声道:“小人从小就跟在公子身边……” 李琮玉没有出声,良久,忽然道:“你会不会下棋?” “小人跟着公子学了一点皮毛。” “嗯。你没想过自己学点什么傍身的技艺?比如找个名师学点岐黄之术?” 易之一呆,“小人从未想过。” 李琮玉睁眼看着少年净白俊俏的面容,“你现在也可以想。只要你愿意,本宫都可以赐给你。” 易之莫名,大着胆看了这位尊贵的皇子一眼,立即就避开了他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怦怦直跳,“小人……小人对岐黄之术好像不太感兴趣。多谢殿下厚爱。” 见他那躲闪之色,李琮玉微皱了下眉,眼底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失望。 “殿下,如果洗浴完的话,还请开门,阿瑶有事回禀。”门外响起了落天瑶的声音。 易之忙不迭去开了门。门外站着落天瑶和一身风尘仆仆的梁子渊。 落天瑶看李琮玉已穿戴整齐,挥了挥手,易之立即跑了出去。 李琮玉冷冷地坐在一片青白帐幕之间,一方乌木小几,两方蒲团小座,一只青青玉壶,一只莹白酒盏到桌案前,随意倒了杯酒,自己浅酌起来。 “殿下自镜湖之事后,似乎对阿瑶一直都心怀不满。可是殿下,您也是已经二十岁的人了,贵妃娘娘费尽心思把你交给我师父,希望我们静慈斋能护您一生平安,甚至助您登上那至尊之位,所以我们绝对不会害你。对于阿九的斩杀,是必要行之事。我们自认没有错。” 落天瑶一身素白迤地长裙走进来,腰臀扭摆间,勾勒得她身姿愈发婀娜多姿。 李琮玉也不看她,“本宫有说你错了么?” “殿下是没说。可是殿下把易之招来服侍又是什么意思?还想给他请名师学医,是想培养出另一个阿九?” 落天瑶有些痛心疾首地坐到他面前,“殿下不可任性。无论是阿九还是易之,都是男子。在大庆,并不崇尚男风,殿下稍一行差就错就会前程皆毁。贵妃娘娘担心殿下身边没有一个体已的娇娘才对一些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决定现在就给你选个皇子妃。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皇子妃人选干系甚大,目前我还没想好,待回京后再说。” “回京后再说也行,但明日得让易之回去。” 李琮玉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转了话题道:“最近两天总感觉身体很容易乏,你师叔可有说金蚕蛊的情况?” 落天瑶道:“师叔说了,蛊虫还相当活跃,完全不用担心。看来上次阿九偷走的三颗毒丸还没有流落出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金蚕蛊没事就好。不然我这病症还真就没指望了……”李琮玉忽然抬眸对梁子渊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路上可有查到什么?” “刚刚才到,听说四皇子已被找到,才赶紧赶了过来。”梁子渊礼道:“殿下,平京城里的那个吸血怪物没抓住,反而往江南这边跑了,殿下最近最好是小心一点。” 李琮玉“嗯”了一声。 梁子渊又道:“有一件事,还希望殿下能够了解。” “什么事?” “殿下应该还记得当日官船被袭时,四皇子是被人围攻下水的吧?” “没错。” “可是在水下,据一个我们派在四皇子身边的护卫说,他当时在水下都在极力挡在那些杀手身前。可是……后来他被四皇子从背后袭击了。四皇子在他身上连刺几刀,以为他死了,才放过了他……” 李琮玉沉吟,“难道他识破了那是我们这边的人?亦或是……他故意被人掳?” 这两个可能都为令人震惊。 “这个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梁子渊道:“殿下,还有一句话,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李琮玉瞥了他一眼,“你问都问了,还有何不当讲?” 梁子渊礼道:“听说最近宋砚宁的表现有些特别,似乎并不像表面看的那般无用听话,我觉得之前他会那般轻易被我拿住软处只怕不简单。我担心他答应娶云九安有诈,最好是马上阻止这件事。为免夜长梦多,不若就在这江南,提前把那件事办了。” 李琮玉不以为然,“之前我已经警告过他,他似乎对娶云九安的事不热衷也不反对,还反问我为何不自己娶了她。他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有何小动作。” “殿下,先不用管宋砚宁是何态度,最起码,现在正是办那件事的大好机会。” “为何这么说?” “昨日我收到一个消息,虽然不知真假,但完全可以一试。” 落天瑶问,“什么消息?” “据我们在东临的探子回报,好像发现了沈悦的行踪。” 李琮玉动容,“真的么?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东临与大庆的交界地朔州。探子跟着他,发现他与……” 梁子渊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地下传来轰鸣声,紧跟着房子上尘土飞扬,还不待他们起身,整个地面已“轰”然一声向下陷落下去! 第233 变故 云九安眼看秦郎在李雁的怂恿下拿着利刃走向陆小末,顾不得春喜的阻拦,已绕出藏身的地方走了下去,边走边大声道:“李雁,你敢不敢问你的秦郎是否认识你口中的贱人?” 听闻她的声音,李雁大吃一惊,蓦然调转头,当看到是一个长得秀色明媚眉眼间隐隐有些面熟的少女,眉头都蹙成了一堆,“你是……” 云九安轻浅一笑,在石室内烛火映照下如明珠美玉般夺人眼目。 “郡主不会连云家小庶女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吧?” 李雁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可是这容颜……她指着她,“怎……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云九安那个丑八怪?” 云九安距她越来越近,“我这脸不就是洗白了一点嘛,有没有到丑八怪的地步?” 几个灰衣汉子朝她围来。 陆小末亦是一脸惊异地看着她。 秦郎则面现诡异之色。 “洗白了好哇,洗白了还敢闯入我家的暗地,胆子也不小。正好把你这张面皮一起剥了送给鬼大师去……” 李雁挥手欲让人动手,云九安不待她说,就一指秦郎,“你可知他是谁?” 李雁回头瞅着秦郎俊俏的脸面格格儿地笑,“自然是秦疏了……” 云九安蓦然出手,抬脚踢前面前灰衣汉子的同时,藏于袖中匕首已朝李雁的后颈疾速射去。 李雁居然早有防备,腰身一侧,已是避开。 云九安冷笑一声,一把黄色粉末直洒她面门。李雁没料到她会使阴招,一个呼吸间,已将粉末吸进去不少。 春喜到底是纵身出来,攻向那几个灰衣汉子。 趁着李雁咳嗽之机,云九安借机奔到陆小末面前,为她解绑。 “秦郎,你还不快杀她们?”李雁捂着喉咙大声尖叫。 秦郎看着云九安,阴沉嘎嘎笑,“我看你真气与他相似,好意不动你,你却一再坏我好事,现在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眼见他提刀走过来,云九安手下不停,嘴上却大声道:“他根本就不是秦疏,李雁你被骗了。” 李雁哪里肯相信,秦郎已快步朝云九安刺来。 就在这时,整个山体似乎都开始摇晃,紧跟着头顶崩裂,不少山石纷纷下坠…… 烟尘四起,迷得人睁不开眼。 云九安刚好解开陆小末身体上绳索,匆忙之下扯着她就往石壁下跌跌撞撞跑去。 两人寻了一方巨石抱紧躲在后面,任头顶有物坠落也不管不顾。 而也只是片刻功夫,一切便都平静了下来。 空间里传来了不断地咳嗽声,同时还听到有人在唤,“李琮玉,梁子渊,你们两个在哪里……” “落姑娘不用叫,殿下在此无碍……” “秦郎,秦郎,你在哪里……” “郡主不必慌,我在这里……” 云九安和陆小末躲在巨石后根本不敢出声。 石室里烟尘终于尽散,莫名坠落此处的李琮玉被梁子渊扶了起来,等看到几步开外一脸灰头土脸的李雁竟然和秦疏相携站在一起,不由惊异道:“凌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雁也是吃惊,“五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而就在他们在吃惊之余,不远处又传来咳嗽和说话声,“五弟,凌香,你们也是从别院的屋里头被地陷落入了此处么?” 随着这声,就见石阶之上又走下来几人,正是一身憔悴的李诚,他身后紧跟着张柯,顾念蓉和钟嘉。 所有人都是灰扑扑地。 看来李诚也是从南山别院被算计,李琮玉心中之前对他的疑虑打消了几分。 他沉声道:“皇兄,只怕是一直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上次官船上没一网打尽,这次没想到又中了他们的奸计。” 李诚脸色不愉道:“南山别院是晏织造的公子晏亦辰所安排,这个陷阱,只怕与晏织造脱不开干系。” 李琮玉脸如冰霜,“晏织造?晏亦辰,他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一再谋害皇子!” 梁子渊摇头,“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晏织造对圣上忠心耿耿,他没这个胆子……敢问郡主,你如何会与秦公子一起在此?我不记得你们也入住了南山别院。” 面对他犀利的质问,李雁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作答。 所有人都盯着她。 “求两位殿下快救我们,郡主她不是人,她在这里杀了好多人,她还要剥我们的面皮……呜呜……” 被绑在石柱上的几个女子已经苏醒过来,听到他们的谈话,其中一个忽然放声大哭。 这时众人才发现几个石柱上绑着有人。 “放屁,明明本郡主是来救你们,你们竟敢反过来诬蔑,不识好歹的东西!”李雁大怒,走到那个哭诉的女子面前,几鞭子就狠狠抽了上去,抽得那个女子惨然直呼。 其他的女子吓得只知道嘤嘤地哭,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凌香住手!”李琮玉上前抢过她手中鞭子,斥道:“先不管她们是否诬蔑你,你且说你怎么和秦疏在一起?他可是陆小末的未婚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李雁从小到大极少被人这般喝斥,当即怒了,“要你管?我愿意与谁在一起就与谁在一起。” 李琮玉一巴掌就扇了上去,待还要扇第二下时,叫李诚一把拉住,“五弟,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李琮玉放下手,哼声道:“如此飞扬跋扈的性格,皇兄放纵她就是害了她。” “我就是喜欢他又怎么了?他根本就不喜欢陆小末,刚才若不是你们掉下来,他都已经动手杀了她和云九安那个小贱人。日后我就是他的人,大庆容不下我,到时候我跟他去西楚还不行?”李雁被一巴掌甩疯了,当即口不择言地大叫。 梁子渊心下一动,目光四扫,除了地上躺着几个绿衣女子和四个灰衣汉子外,并未见到陆小末和云九安的身影。 张柯已经代他问了出来,“郡主说南平侯府的陆小末和云家的云九安也在此?人呢?” 第234章 恐怖的秦郎 李雁根本就不理他,忽然拉着秦疏提气纵身往右侧壁上的一个窄小台子上飞掠,同时扯着喉咙大喊,“父王,快把他们都给杀了……” 然而还不等他们两人抵近,那台子上已有一人从洞口中挥袖大力一拍,将李雁和秦疏同时给推了开去。 两人一时间无处着力,又重新落到了李琮玉等人面前。 云九安和陆小末悄然探头一望,就见那台子上站了一个金冠束发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明黄色宽袍大袖,气质渊亭岳峙,正哈哈大笑地搂着一个三十五六雍容华贵的妇人睥睨着下面所有人。 “王叔……” 李诚和李琮玉同时惊呼。 云九安和陆小末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位竟是传说中的淳王。 “父王母后……”被打落下去的李雁不敢置信道:“你们为何不让我们上去?我不想和他们关在一起。” 高台上的淳王哈哈大笑,“雁儿,你真是个好孩子,不仅把两位大庆的皇子给引了来,连西楚的质子也被你俘虏,父王这一网,可打了不少鱼儿,哈哈……” 李雁一脸不解,“父王此话何意?” 淳王不再理她,调转视线道:“李琮玉,当日在官船上让你逃脱,实在出我预料之外。本想让你和姓宋的那小子斗一番,却叫那小子给识破了。不过我这南山别院建得还甚妙,今日我看你和老四还怎么逃?” “王爷,今儿雁儿还把西楚的质子也带了来,功劳不小,稍后你就不要太为难她了。”淳王妃一脸慈爱地望着下面的李雁,笑盈盈道。 “父王,母后,雁儿不明白……”李雁越听越懵,还要说什么,李琮玉已上前道:“王叔,照你这么说来,重澜江大案根本就是你在作祟?” 淳王志得意满地大笑道:“不在那里制造此大案,李擎炫又怎么舍得派你们两个下江南?你们若是一直龟缩在京城,我又有什么法子把你们两个一并给除了呢?” 李诚冷静道:“王叔,杀皇子,你这是谋逆之罪。” 淳王大斥,“谋逆之罪又如何?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们父子处处忍让,结果如何?越是忍让,你们越是进逼。当年先帝驾崩前立下的遗诏可不是让我李庸成为一个落水狗任他李擎炫打压!随着他李擎炫把江山越坐越稳,我本不欲再争,可是年前你们父子居然联合起来,把我北庭这块栖息之地都铲除没收了,让我再无处可去。你们说,我再不反击,难道就真要看着我淳王府就此在世间销声匿迹被世人所遗忘?” 李诚道:“北庭之事怪不得别人,你们盗了穿心弩图也就罢了,私自制作也没人去管,可是就不该拿穿心弩箭在京刺杀皇长孙,这是父皇的底线!” 淳王冷笑,“谁说本王拿一个未出成品的穿心弩箭去刺杀皇长孙?本王岂是那般愚蠢之人?这其间分明是李擎炫故意派人用穿心弩箭刺杀他的长孙后再嫁祸于我,不然他哪里找得到掀我北庭老底的机会?他既然不仁,我就不义!他连自己的长孙都敢下手,我又为何不干脆把他的两个儿子一并给杀了解恨?这李家的江山,说不得我李庸也打算染指一番!”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如果他所言不虚的话,当日衡山道刺杀案只不过是逼出淳王交出北庭军的一个导火索而已。而操纵这一切的,居然是大庆最尊贵的那位? 都说虎毒不食子,何况还是已故太子的唯一血脉…… 当日亲历此事的云九安和陆小末心底里同时掠过一抹凉意,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眼见在场之人都露出一副惊骇之色,李琮玉却沉冷道:“王叔说得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好像我父皇真如你说的这般阴险无情一般。可是焉知你这番说词却是漏洞百出。 最起码,在皇长孙被刺杀的时候,我就不在京中,如果你欲报复,我孤身一人在渭州时你就可以动手。但你没有,同时重澜江这边却命案连发,包括你故意引导我们追着江程到江家的红玉窑场,分明是想祸水东引。如此一来,倒是让我知晓,姚铁两村多年来失踪之人口肯定也与王叔有关。我就想问王叔,你接连掳走如此多人,究竟用这些人干了什么好事?” 他的质问相当凌厉,即便是淳王早有防备,也不禁为他的心思缜密而心惊。 李琮玉继续道:“王叔,这些年来我就觉得你相当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进宫,极少面圣,藏头露尾,让人不得不怀疑,你是否在一些阴暗之地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琮玉,李诚,今日就算你们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离开我这布置已久的地下暗河。哈哈……” 淳王词穷,干脆大笑着欲携淳王妃从窄台上退去,未料下面突然传来尖利的嘎嘎怪笑声,同时一个身影如闪电般朝上飞掠,“程智,朱姬,我已找你们多时,今日岂能容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再次逍遥快活而去……” 如浪潮般的力道席卷窄台,刚刚准备离去的淳王和淳王妃像被人使了定根法一般蓦然回望,正迎上他们之前认定是西楚质子秦疏的男子狂暴的攻势。 淳王脸上是说不出的吃惊,手底运势抵挡,淳王妃却在惊呼,“大姐朱朱……” 所谓的秦疏在半空中不断变幻着身形,连攻几招,漫天袍袖如影,皆是力逾千斤,同时脸上皮肤像雪花一般碎裂掉落,口中发出的声音已是一个老妪嘶哑如鸦之声,“找了你们近三十年,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居然摇身一变成淳王和淳王妃,嘎嘎嘎,简直是滑天下之稽。哪怕你们藏得深,今日也是我朱朱报仇血恨之时。” 当看到半空中除了那一身华丽的衣袍与斯人一样外,心爱的秦郎瞬间变成一个鸡皮鹤发丑陋不堪的老妪,李雁脸都绿了,想到之前与老妪的卿卿我我,她瞬时就蹲在地上大吐特吐了起来。 第235章 看走眼了 见得此景,云九安和陆小末又是吃惊又是好笑,特别想到李雁之前那娇纵不可一世的模样,两人若不是强行忍住,只怕要跑上去好好地对李雁嘲笑一番。 不仅是她们俩人,在场的其他人亦惊得无以复加。 俊俏郎君变老妪,谋逆的淳王和淳王妃居然是什么程智朱姬假扮,那么真的淳王和淳王妃呢? 其剧情之跌宕,简直比看话本还复杂,让人一时转不过弯来。 但梁子渊身为鹰卫都尉,其应变能力比其他人不知强了多少倍,趁那三人在窄台上打得不可开交时,立即叫上落天瑶和顾念蓉等人飞身到处察看,以期能找到出去的路。 所谓的淳王妃在被叫破身份后,心胆俱颤,在蒙逃意之时,被老妪一爪抓破了脸,她惨叫着捂脸大呼,“啊……我的脸……我的脸……” “嘎嘎……朱姬,你以为换上了淳王妃的面皮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么……嘎嘎嘎……” 老妪怪笑着与程智战在一起,而就在她稍一放松之际,一支利箭带着雷霆之势从窄台后向她射来。 同时一个鼻骨又长又高的中年男子雄浑的掌力袭到,三大高手围攻,老妪一个不慎,终被打得从窄台上的门洞后跌落下去。 云九安已听出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正是那晚在磨刀堂与梁子渊战在一起的淳王身边烟云六将之首的朱沛。另外一个射箭的,定然是六大高手之一的神射手卫百川! 铁箭连射,被攻下台的老妪险些被射中,她须发皆张地怒吼着再次要从侧面掠上去,都被两大高手给拦了下来。 “来人,灌水!” 被叫破身份的程智大喝一声,只见本来毫无缝隙的山壁突然“扎扎”直响,随后露出六个人来高的洞口,六蓬强劲巨大的水流从洞口喷涌而出。转眼间冰冷的水流就把人们的鞋面给淹没。 梁子渊和落天瑶等人沿着石阶而上,所有的出入口都被巨石封上,根本就没有出口,不得不又返了回来。 一众人分明已被人瓮中捉鳖,极难逃得出去。 李雁站在水中惊恐大叫,“父王,母后,救救我……我是雁儿啊……” 她已明知两人极有可能是假的,极度恐惧之下,仍是大叫不止。 朱姬受伤,早已躲到一边去疗伤。 只有程智勉强站在卫百川和朱沛身后哈哈大笑,“雁儿,你虽非我女儿,可是好歹你也叫了我十六年父王。你放心,你母后说了,今日你立了大功,稍后我们一定会给你留一个全尸……” 老妪几度想冲上去都被箭矢逼落,只能怪叫着隔空拍打着石壁。 眼见形势险峻,今日只怕要死在此处,已被云九安解开哑穴的陆小末终是忍不住了,一下从巨石后面跳了出来,朝着李雁一轮拳脚相交。 李雁正在对突然而至的事情惊鄂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叫她连扇了几巴掌,胸口被她踹了一脚,若不是李诚喝住,陆小末还要对她下死手。 尽管被喝止住,她仍是不解恨地指着坐在地上的李雁大笑,“之前不都是浑身骨酥肉软地叫嚣着让你父王助你的秦郎回西楚登大宝么?怎么了,这会子时间就现了原形,改唤旁人为爹娘,叫个老妇为秦郎,李雁,你恶不恶心?” 她又笑又抚掌,分明是被李雁用计抓住后肚子里窝囊气无处可发,此时顾不得场合就发了飙。 李雁被她又打又嘲笑,又气又羞又怒,再看看那个狂跳如雷的老妪,她恨不得上去撕碎了那个老东西。 云九安正要上去也加把火,却被不知何时摸到她身边的春喜拉住。 春喜暗指了指上面,她眼睛一抬,竟看到山壁最高处,杜成和杜虎如两只壁虎般从上往下攀爬而下。 同一时间,那六个洞口喷薄而出的水蓦然断流,哗啦冲击之声顿时让山洞内只闻箭矢射击声。 窄台上的朱沛发现不对劲,刚探出头,那老妪和梁子渊、落天瑶瞅准时机同时纵身而上,直袭其头脸。 三大高手齐上,纵是朱沛内功雄浑,身手敏捷,也只能避得一人,终是身受两掌,往洞内退了好几步。 梁子渊和老妪趁势攻进,落天瑶与朱沛对了一掌力竭,再次落了下来,稍事调整后又纵身而上。 在这一攻守间,六大洞口的水又冲了下来,杜成和杜虎同时也攀进窄台上,里面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打斗声。 见到他们两个,云九安心里大喜,此时定然是宋砚宁来了,他们既然能进来,一定能带他们出去。 窄台上假淳王夫妇显然已经失守,洞内的水转眼就齐了腰身。李琮玉率先纵身掠了上去,李诚带上哭喊不休的李雁,顾念蓉带着张柯次之,钟嘉紧护其后。 听到被绑在柱子上的几个无辜女子的求救声,春喜和陆小末以及云九安给她们松了绑。 但她们不会水,继续泡在水中肯定会淹死。 春喜不得不勉强提气,接连将四个女子都送上了窄台。 云九安会水倒也不急,春喜再出来时,她让她先救陆小末。 陆小末不依,要让她先走,两人正在僵持不下之际,头顶已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紧跟着一道白衣素净的身影如天神般自窄台乍现,一步穿出,伸手一抄,两人只觉身体一轻,已经出了水面,向窄台上飞起。 水汽飞溅间,满鼻熟悉而温淡的清香,云九安侧目,一手紧紧抱住自己之人,侧脸静谧,看向窄台的眼神专注有神。 她心动不已,这个认真而强大的男人,魅力独具到无以复加。 待脚踏实地后,陆小末顾不得自己湿漉漉的裙裾,吃惊道:“宋……宋砚宁?你你……你居然会武?” 宋砚宁嘴角勾起一弯笑影,“很奇怪么?我不动武并不代表我不会武。” 陆小末吐了吐舌,“我觉得我把你看走眼了。” 云九安掰开他一直搂在腰间的手,“宋大人,若陵表姐不见了……” 第236章 吾所愿矣 春喜也走了过来,“不知公子从哪里来,可有看见我家姑娘?” 宋砚宁气定神闲的松开了手,笑道:“表姐没事,稍后再说。你们几个先在这里待着,我去那边看看。” 而他们掠上来的山洞尚还算平整,空间并不大。 朱沛和梁子渊再度战到了一起,旁边还有顾念蓉助阵。 云九安记得上一次梁子渊磨刀堂与朱沛一战时是惨败,朱沛由于梁子渊还有好手相帮,也才受了点伤。两人之间的悬殊差距还算是大的。 这一次尽管有顾念蓉助阵,形势并不乐观。 程智与朱姬并不见在洞内,老妪、李琮玉、落天瑶一等人也没了踪影,不远处的洞穴中似乎还传来呼喝声。 云九安还是拉住他衣袖,“我同你一起去。” 宋砚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面上净白如玉,下身衣裙已湿,随后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披上,窅黑眸中隐含着无奈的笑意,“这里布置的机关极多,跟在我身后不要乱闯。” 还不待云九安答应,陆小末已取笑道:“哟呵,倒是挺体贴的嘛。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秀恩爱就有点过份了,为免你们把肉麻当有趣,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起跟着宋大人才是。” 在另一边的洞穴中,假淳王程智对这下面的地形极为熟悉,在后面追兵被手下抵挡住后,他携着受了伤的朱姬,打开了一处暗道机关,就欲蹿进去。 不想机关打开之时,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青衣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年轻人盯着程智左手食指上戴的绿扳指,眼睛眯了又眯,“程智,东临朔州人,元化十六年生人,双亲早亡,今五十八岁。娶妻韦氏,家境优渥,傍着妻家做一些营生买卖,常年在外。育一子程龙,在其还未满十六之时,强逼他娶一来路不明之女子,姓朱名姬。六月后,便诞下一子。在其孙还未满周岁时,程智与儿媳朱姬双双失踪,有人说他们两公媳是被歹人所害,有人说两公媳早已行不轨之事,双双私奔。 闲言碎语,让剩下的三个人再无脸面在朔州呆下去。而这么些年来,韦氏时刻不忘寻夫,程龙时刻不忘寻父寻妻,却不知二位是否知道他们的下落?” 一身明黄衣袍的程智闻言大惊,那朱姬也顾不得脸上的狰狞尖声问道:“你又是谁?韦氏那个毒妇和程龙那个窝囊废与我们何干?” 年轻人面沉如水,缓步上前,“我姓江,叫江程。我是受韦氏和程龙所托,此生一定要帮他们找到那个害他们母子终身都抬不起头来的狗男女。” 程智冷笑一声,“我们可不认识什么程智朱姬,小子,让开,不然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本王?好一个贼匪,若不是你的身份刚刚已经被人揭穿,到现在我们都还要被你蒙骗在鼓里!” 李诚和李雁、张柯、顾念蓉等人出现在洞穴内,紧跟着就是李琮玉和落天瑶。 朱姬一看没有那老妪,暗松了口气。 程智哈哈一笑,“两位皇子果然有些本事,竟把本王的二十四将都给解决了。可是何必逼得太紧?此处暗河贯通乐阳一半城镇,我在此布置多年,若是把我惹急了,乐阳一半的人为我陪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到时候有两位如此尊贵的皇子在黄泉路上相伴,也算是无上的殊荣。” 李琮玉冷哼,“我只问你,你把铁姚两村的两千号人怎么样了?” 程智没好气道:“你这孩子还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怎的就这般不乖?这些事你能别问就别问,问多了,也没你的好果子吃。” “那些人么?老身知道他把他们怎么样了。” 老妪朱朱终于一身凌乱地出现,华丽的衣袍此时已被撕扯得七凌八落。 她脸上此时皱折如千年老树皮,眼神如毒蛇般死死盯着程智和朱姬,“这两个狗男女练有一种驻颜术,他们剥了老淳王和淳王妃的面皮,为保面皮不变质脱落,唯有吸食更多人的精血来维持原貌。不然,他们就会变得跟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听她如此一说,一直躲在李诚身后的李雁惨呼一声,骤然冲出来挥鞭就甩,“贼人,竟敢害我父王母后,我跟你们拼了……” 李诚不及拉她,她鞭挥出时,程智手一挥一扯,已将李雁扯到了面前,反手一扣,李雁的脖子已被他捏住。 这一变故就在眨眼间,程智哈哈大笑,“雁儿,你好歹也叫了本王十六年,果然还是疼爹爹的。哈哈,你们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捏死她。” 两位皇子有所忌惮,老妪朱朱却“嘎嘎”笑着挥袖而上。 朱姬大骇,转身对挡住他们去路的江程柔声道:“程儿,我就是你的娘亲啊……” 江程骤闻此言,身子竟情不自禁抖了起来,眼中全是痛苦难耐之色。 而就在他一恍神间,朱姬手指如闪电般拍向他的印堂,“砰”然一声,江程身形像一只破布娃娃向暗道内飞去。 同一时间,一道白影闪过,如雄鹰展翅掠过朱姬头顶,脚下连踢,朱姬惨呼着撞在了石壁上…… “好一个姓宋的臭小子!”程智见状大怒,一掌将李雁拍开,“烟云三将何在,快启动龙腾阵,老夫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众人大骇,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顿时感觉整个山体在摇晃。 山体里“嗡嗡”声不绝,云九安和春喜、陆小末带着几女左摇右晃,所有人都在忙着稳住身形。 宋砚宁暗哼一声,看到洞穴外的山壁上隐约有人影掠过,再次身影急掠而出。 云九安也看到了那条人影,顺势拉住他的衣袖,“我陪你。” 宋砚宁似明白她的意思,低笑一声,“吾所愿矣。” 他搂住她纵身洞穴口,追着那条人影斜刺而上。 洞穴外又是另外一番天地。绿油油地藤条将整个洞穴外壁给遮蔽住,天光倾泻而下,斑驳的光点映射得整个视野只剩一片绿。 那人发觉被跟踪,根本不惧,反而拉着藤蔓继续往上飞掠,转眼之间,三人竟一前一后地纵身落上了平地。 第237章 心酸落泪 天空碧青瓦蓝,平地四周居然种满了青松,没有花草,地面是巨大的青石板铺陈,青石板上还雕刻了飞鸟百兽。 这里是一座宽广的院落,青松外是重重的楼阁屋宇。 楼阁屋宇中隐隐传来鼎沸的人声,仔细听来,似有人在大声嘶吼着“大……大……哎哟喂,他娘的小……” 云九安这时才看清,先一步飞身出来的,是一个头捆包巾手拿旱烟杆的庄家汉子。 他憨厚的脸上不见一丝恶意。 庄家汉子敲了敲烟杆,看着二人,“大人,幸不辱命,龙腾阵在最后一瞬间被我和阿成阿虎他们给破了。兄弟们收拾了不少他们的人手后已经先撤,这次的任务已完成,无事的话,我就走了。” 宋砚宁一脸赞赏之色,“不愧是老聂,程智弄了如此之久的机关消息被你两月之内破解,没有在这一带酿成大祸,已经完美至极。既然兄弟们都已撤,你且去歇着吧。” 老聂朝云九安点了点头,瞬间佝偻下腰杆,背着一只手,朝一处最喧嚣的屋宇慢慢走去。 云九安对老聂肃然起敬,“宋大人,难道这里就是龙腾阁?” 宋砚宁侧目看她,“你说得没错。” “你两月前就派了他来龙腾阁?”她抬头问。 宋砚宁微笑,“比两月之前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这里的迥异之处。既然要带你过来,我不敢随意。” 云九安怔怔看住他,胸口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里流溢而出。 宋砚宁被她炽热的眸光看得脸上微红,为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衫,调侃道:“你不用因为太感激我,就恨不得马上以身相许,是我答应要帮你找到绿荷在先,自不能食言。” 云九安弯眼一笑,“想得美。依我们那里的习俗,男人若没有记在名下的房子车子,可娶不到媳妇儿。” “你们那里的习俗?你们那里是哪里?”他含笑凝视她。 云九安一噎,眼神飘忽了一下,忽然指着深坑,“只听凌香郡主说她父王在地下暗河挖宝,没想到会是这里。下面山体河道互通,不知小末他们怎么样了?” 宋砚宁也不点穿她的把戏,好笑地摇了摇头,“放心,龙腾阵已被老聂破了,陆小末他们在下面便不会有危险,稍后阿成和阿虎就会把他们都带上来。” 这时薛红袖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把手里拿的外衫递给了宋砚宁,“云姑娘,你身上衣裳不爽利,湿漉漉地,我已经备好了房间和热水,先跟我去换洗一下。” 云九安有些吃惊,“红袖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薛红袖抿嘴一笑,“云姑娘把阿虎赶走,以为大人就不会派人跟着你?江湖险恶,祸福难测,阿七轻功好,始终都跟在你们身后,只不过是没让你们发觉而已。” 云九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宋砚宁穿上外衫,“你先去换洗,我在这里等他们。” 惊天大秘密被揭露,云九安知道今日这龙腾阁要闹腾了,于是依言随薛红袖而去。 此时正值午时,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幕上几缕轻烟似的白云,越发衬得天空瓦蓝纯净,无一丝杂质。 宋砚宁兀自凝望着那一片绿藤,深邃的眼瞳里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冰封,要将一切罪恶冻结住。 良久,在杜成的带路下,李琮玉、李诚一等人都被带了上来。 之前一身明黄宽袍大袖似君临天下王者的程智此时须发皆乱,鼻青脸肿,跛着一只脚,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朱姬一腐一拐地被梁子渊推着走了出来。 受了伤的江程被杜虎扶着。 几个被绑的女子被春喜找了个地方安置。 钟嘉在张柯的授意下,已经骑马去通知地方官员。 李雁此时跟疯癫了般,披头散发,一直被李诚压制着。 陆小末知今日只怕难以寻李雁的晦气,索性一上来就去找云九安了。 “宋大人,此次多亏有你,不然,我与皇兄都会栽在这个人的手里。”李琮玉一上来就对宋砚宁抱拳一礼。 宋砚宁避开,“下官可不敢当。只不过我恰巧结识了几个懂机关消息的人而已,只要二位殿下平安,下次别再随意说我居心叵测便是。” 李诚此时也软下了身段,深深一揖道:“本宫在这里给宋大人赔罪了。是本宫当时初醒一时糊涂,还望宋大人不要介怀。” 宋砚宁象征性的偏了偏身,淡道:“殿下不必如此。下官担当不起。” 李诚也不勉强,转而对已被梁子渊按跪在地的程智道:“说吧,你们把我王叔怎么样了?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将我王叔夫妇给替换的?” 程智冷笑,还未张嘴,口中就已鲜血直涌,只怕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要想我交待所有的事也不是没可能,除非你们现在有人帮我把朱姬救活过来,不然,哼哼……我死也不会多吐半个字。” “程智,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护着朱姬这个小贱人。当年她害得我们母女那么惨,你可曾有想过我们那可怜的丽儿?”老妪朱朱此时跟一个女鬼一样,从深坑里爬了出来,目光碜人,似要择人而噬。 程智看到她那模样只想作呕,“朱朱,这么多年过去,你为什么还没死?” 朱朱眼神一厉,伸爪就朝他怀中的朱姬狠狠抓去! 程智大骇,低腰死死护住怀中人,“当年的事怎能怪她?若不是你太凶,朱姬怎么可能误把救我命的长生果给丽儿吃?她当时还小,怕你杀了她,才把丽儿煮了肉,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喂给我吃了。是她救了我一命,我当时若不带着她逃走,等你回来,我和她还有命在么?” “啊……啊……啊……”这一席话顿时让朱朱癫狂了起来,在尖利的指甲即将刺穿他的身体的时候,抱着头在地上凄厉地狂叫起来,“丽儿……丽儿……畜牲……一直以来我以为丽儿是被猛兽吃得只剩骨头,原来是你这个畜牲……” 朱朱痛苦地在地上捂头打滚,像一个受伤了的野兽不断嚎叫着,令闻者无不心酸落泪。 第238章 逼医 被杜虎扶住的江程兀自走到程智面前,红着眼圈责问道:“韦氏托我问你,当年她在持家养子时,你是不是就养了朱朱这个外室?你把朱姬这个女人带回去朔州,是准备灭妻娶她,是不是?” 程智缓缓抬起头,盯视着眼前这个眉眼间依稀有些熟识的年轻人,神情复杂万分,“当年朱朱四处围杀我们,我不得不带着朱姬回朔州躲避。那时我只试探韦氏一句,韦氏就暴跳如雷。若朱姬不入我程家避难,她必死无疑。韦氏不允许我纳妾,我都从未想过要杀她……” 江程闭了闭眼,颤着声音道:“所以你就让你的儿子娶了朱姬?” 程智没有出声。 江程惨笑一声,“好个无耻之徒。既然是如此,你为何不让他们继续生活下去,为何要把人带走私奔?” “因为我当时已追到朔州,他们想保住狗命,就不得不逃……”此时朱朱眼里泣血,又慢慢自地上爬了起来,“小子,没想到你竟是这个小贱人的种,当年她杀我丽儿,今日我也要杀了你……” 话未完,竟蓦然发难,举爪就抓向江程胸口。 江程眼一闭,不言不动,恨不得现在就此死去。 下一瞬,一袭白色身影如狂风卷过,朱朱倒飞出去,江程也被人拉离了原地。 宋砚宁声音冰寒,“江程,你莫要让外祖和表姐失望!” 随后对才站稳脚跟的朱朱淡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程智和朱姬是理所应当,现在江程与他们毫无干系,还请不要随意动我江家人!” 他一再展示他无上的武力,令在场之人无不大为动容,一直站在人后的顾念蓉则一脸欣喜之色。 朱朱哈哈大笑,“好,有你这个了不得的臭小子护他,老身不为难他,杀那个恶毒贱人你总不得拦着吧?” 她说着又要朝朱姬袭去,李琮玉给落天瑶使了个眼色,落天瑶手中红绫蓦然出手,将已成强弩之末毫无防备的朱朱瞬间给卷了起来,摔落。 朱朱闷哼一声,终是被摔散了力道,躺在地上再也不得动弹。 “程智,你倒底说不说我王叔他们的下落?”自被掳后一直没有得到好的休息,李诚已经有些不耐地大喝。 程智冷笑,“我说过,若没人能救活朱姬,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李琮玉皱眉,对宋砚宁道:“云九安呢?此事关系重大,让她过来给朱姬看看。” 宋砚宁不紧不慢道:“她说身体不适,我已经让她先走了。” “是么?宋大人,这是要准备护住她了?” “不敢。她既是下官的未婚妻,下官断没有让她涉险的道理。” 所有人都没料到宋砚宁会当面拒绝李琮玉的要求。想当初,宋砚宁的这门亲事还是这位五殿下亲自帮他去云府求来的…… 顾念蓉手指握紧。 梁子渊也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 李诚和张柯的眼眸里同时闪过一抹带着趣味的异光。 李琮玉心里一紧,这厮是公然要和他唱反调了,之前的恭敬软弱果然全是他遮掩的手段! 他冷笑一声,有些人和事,终是经不起反复的试探。 “不知宋大人是否还记得,你现在是刑部主事,必须协助本宫查清重澜江之命案,否则,便是有违圣命。” 落天瑶亦道:“宋大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不值得你为她考虑诸多。何况也只是让她救人,怎会叫涉险?” 梁子渊也忍不住了,“宋大人,有些事不可言而无信。当初你答应我的事,希望到时候不要反悔才好。一个实在不乍地的女子而已,不值得让你因此和大家翻脸。” 宋砚宁嘴角轻勾,神情微凉,“这世间并不止云九安一个大夫。在你们眼中她既然如此不堪,又何必让她来救人?” 李雁跳起大叫,“宋砚宁,你别不识好歹。现在关系到我父王母后的生死,你快把云九安那个小贱人叫出来,不然别怪我把她的那些丑事都当众抖露。” 宋砚宁闻言眯了眯眼,“阿虎,我不喜欢打女人。” 杜虎一怔,转而道:“我也不喜欢打女人。” 宋砚宁道:“可是有些女人该打。” 杜虎道:“那便就打……” 说完,他身子一动,就欲纵身揍人。有人以清凌凌的嗓音拦住了他,“杜虎大哥不必亲自动手,免得把你弄脏了。郡主之前在下面石洞内剥了几个无辜女子的面皮,还说要把剥下来的面皮交给什么鬼大师制成人皮面具捏着玩。眼下有好几个苦主要向各位大人们鸣冤,不知各位大人们会不会主持公道?” 说话的是已经清洗换过衣裳后的陆小末。 此时她一身明紫色罗裙,嘴角上翘,杏眼圆睁,一股俏皮劲儿溢满全身。 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云九安。 她着一身豆绿色挑线裙子,裙子剪裁得体,极为合身,显得身高胖瘦恰到好处。唇不点朱,嘴角含笑,肤色白里透红,眼睛清亮有神,愈发让人感觉眉目如画。 宋砚宁没想到这时候云九安会和陆小末一起出来,还是洗去纤尘的。他只好不动声色地走到她面前,微微挡了下众人的视线,低声道:“叫你别出来。不听话。” 云九安轻浅一笑,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再不出来,我怕他们围攻你。” 宋砚宁挑眉,“你在心疼我?” 云九安微红了脸,“好像是的。” 宋砚宁乐了,“既然如此,我还担心什么?” 两人郎情妾意的一阵亲密耳语,看得一些人直是怔愣。 而李雁一见陆小末揭她的老底,顿时慌了神,忙摇着李诚的手臂哭道:“四哥,我不要成为没有爹娘的孤儿,快帮我问到父王母后的下落,求求你了……” 毕竟是自己的堂妹,李诚将视线从宋砚宁和云九安身上拉回她身上,怜惜道:“宋大人既然不愿让云九安出来,那本宫只好让人强行将她带来了。” 就在他们刚刚说话的时间里,空旷的庭院里跑进来不少人。 第239章 当面不识 先是来了无数军甲兵士在外围有了动作,不仅将龙腾阁里还在睡觉的花娘嫖客都控制住,那些正赌得高潮迭起的赌徒们都押了起来。 萧均和史东来以及乐阳的一众地方官员皆已赶到,纷纷向二位皇子见礼。 眼看程智的状态不是很好,就怕下一瞬人就不在了,李琮玉将这些啰里八嗦的官员挥退到一边,对萧均吩咐道:“到附近看看可有大夫,若看到云九安,把她一并抓来!” 陆小末听到此言,差点笑出来。敢情这些人也没把已经站在他们面前的云九安给认出来。这个可是有点好玩儿了。 正在祈求李诚的李雁这才反应过来,一指正与宋砚宁窃窃私语的云九安,“五哥,云九安不就在那里么?为何要舍近求远?” 所有人怔愣住。 那个长得貌美肤白气韵秀妍端庄的是云九安? 她是那个一直都粗眉黑肤毫不起眼的云家小庶女? 怎么可能? 顾念蓉忍不住瞪大了眼,她一直都看不起的小庶女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清尘绝伦的少女? 可是眉眼间,依稀确实与云家小庶女一般无二…… 不仅是她,李诚和李琮玉亦是完全怔愣住。 最为吃惊的是梁子渊,他按住程智的手都松懈了下来,直直地瞅着那个与宋砚宁笑语嫣然的少女,不明白当初那个黑瘦的丑女曾几何时大变了模样?还是这般令人夺目。 看到所有人都望向她,云九安只好走到人前,“要我把朱姬救得醒转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郡主对我一再口出不逊。如今有求于我,亦一副嚣张跋扈我欠她的一般,我不觉得我不是一个胸襟如此之大之人,更不会对一个如此待我之人以德报怨。” 宋砚宁含笑立在她身边。 李诚情不自禁把声音放柔了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出手?” 李雁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云九安眉目轻转,“当日在国公府琼花宴时,郡主曾让她的侍女和侍卫欺辱于我,这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事。如果郡主真想知道淳王和淳王妃的下落,一表孝心,就当众自扇耳光十个,权当是对我的赔礼道歉。” 李雁闻言大怒,“云九安你想死了吗?竟敢威胁本郡主?” 云九安淡道:“郡主可以不答应,我也有不医的自由。” 从声音来辨,眼前的少女确实是云九安无误。梁子渊此时已缓过神来,“云九安,四殿下都开了金口,你敢违令?” 云九安把眸光终于转向了他,眉梢眼角尽是讥诮,“梁大人待如何?” 她眼眸清澈中带着轻蔑,想到之前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梁子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狼狈。竟有些恼羞成怒道:“违令者当斩!” “四殿下是你这等莽夫么?”云九安轻笑着看向李诚。 眉目流转间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李诚回以她和颜悦色,道:“本宫可没说你违令。此事既然是凌香有错在先,此刻你也并未有义务为朱姬医诊,又是凌香有求于你,当该让她有一副有求有人的姿态。” 他转而对李雁肃声道:“凌香,你若真想知道你父王母后的下落,就自己决断吧。没有人欠你的。” 李雁还要叫嚣,被他厉眼一瞪,终是不敢再造次。 她看了看程智,看到这个她叫了十多年父王的男人,眼下只是死死地抱住怀中女子,眼里已容不下任何人,心里又恨又恼。 她害怕这个庇护了她这么多年的人突然死了,以后再没有靠山,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唯有在这个人死前,从他口中得知真正的父王母后的下落,若他们没死,她仍是有人庇护的郡主。即便是不在人世了,她的父王母后都是无辜的,并未有谋逆的行径,她的身份和荣华才依然不减…… 想到这里,她泪水长流,一边痛哭着,一边自扇着耳光,一下又一下,将她心底里的仇恨越积越高…… 一些不明事理的人对她忽然同情起来。 见她服了软,云九安也不啰嗦,当即走到程智面前,蹲下,“容我来给朱姬看看。” 程智散乱的目光抬起,这时云九安才发现他脸上黑气聚积,应该已是内气俱散,命不久矣的征兆。 想到他所犯下的那些恶事,厌恶地皱了皱眉,也懒得为之诊治,只是拿出早就备好的银针,运起真气,就要往朱姬命门扎去。 “你要做什么?”程智紧张地护住朱姬。 云九安盯着他,“你不是希望她能醒转过来?” 程智一脸戒备,“你一个小女娃有这能耐?” 云九安嘴角扯了扯,“你没见你的好女儿都在求我?” 程智看了正在自抽的李雁一眼,松开了手。 云九安根本不想救这个被宋砚宁踢得重伤的女人,她唯有让这个女人暂且醒转过来,之后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她让程智把人平放在地上,手中银针翻飞,少许时刻,那朱姬已缓缓睁开了眼。 程智大喜,一把抱起她,“朱姬,朱姬,你总算醒了……” 朱姬抬起手,摸了摸他瞬间苍老的脸,“王爷,我们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已经活够了……”程智泪洒衣襟。 李诚上前道:“朱姬已经帮你救活,你现在能说我王叔的下落了么?” 程智闻听此言,终是仰头凄声大笑,“已到这个时候,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淳王和淳王妃在龙腾阵中,天蓝之水养护,吸食了不少……” 他下面的字还未说完,李诚脸色一变,生恐他说出不利于淳王的言词,一掌击出,正中他脑门,程智当场毙命身亡。 “王爷……”朱姬惨呼一声,随后口中鲜血狂喷,狰狞的脸面开始崩裂,转眼间也没了气息。 事情也不过是发生在眨眼间,不远处的朱朱目睹此景,多年执念的人居然就此双双殒命,她心中不知多少仇恨和怨念还未解开,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虚妄。不禁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抓着两具尸体疯了般大叫着“你们起来,还我丽儿的命,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为何要这般对我……” 第240章 另谋他娶? 她的嘶叫如夜枭的悲鸣,晴朗的天空瞬间开始阴云翻滚。 江程面如死灰,杜虎把他架走。 接下来整座龙腾阁将会有一番折腾,此时江若陵早已闻讯赶来,不用宋砚宁吩咐,自行把悲痛欲绝的江程接走了。 杜成已驾来马车,欲接云九安和陆小末离开,云九安却不依,望住送她上车的宋砚宁,“我此次出京是为了寻绿荷……” 宋砚宁不待她说完,以指按她唇,笑意深深道:“你且和陆小末一起去钟陵,稍后一定把她姐弟俩一并送来。” 云九安还要说什么,瞥到李琮玉一身冷凝地朝这边走来,赶紧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她感觉到后背似被一把无形的寒剑给刺穿,一阵说不出的凉意在胸臆间游荡。 宋砚宁微笑着挡住李琮玉的去路,“殿下有何事寻我?” 李琮玉的目光从匆匆离去的马车上收回,只道:“宋大人好计谋。” 宋砚宁一脸无辜,“下官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李琮玉眸光如刀,“如果……本宫让宋大人悔婚另谋他娶,不知宋大人是否答应。” 宋砚宁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与她婚期渐近,下官断没有悔婚的道理。” 李琮玉几近咬牙,“也就是说,宋大人一开始就没准备履行与梁都尉的约定。” 宋砚宁也凉下了脸,“我只知婚姻无儿戏。” 李琮玉冷笑,“宋大人是彻底准备与本宫作对了?” “不敢。下官只是应殿下之要求娶一个不被人珍视糟践的女子而已。” “糟践?”李琮玉微一凝神,心底思绪复杂绝伦,这时有官员焦急地奔过来,应是有急事向他禀报,他一拂袖,“这桩婚事本宫若不点头,你们断没有成就之理!哼!” 见他挟怒而去,杜虎有些担心道:“大人,没想到云姑娘真容一现,五皇子会突然反悔。早知如此,云姑娘就该一直装扮下去。” 宋砚宁岿然不动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因九安的容颜而猜测到我利用他做了嫁衣,今日不知,他日也会知。他若只是认为我不会任他们对九安下毒手而反悔倒不着紧,我更担心的是,他到底有没有认出九安就是那个盗药的阿九。” 前者只是一种对事情误判的懊恼,他们肯定认为还有办法补救。而后者……感觉上就大不同了。 杜虎叹息了一声,真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宋砚宁眉头微微蹙着,终将放在心底一直犹豫不决的事瞬间下了决心。因这个心意,反而生出了如少年人般迫不急待的感觉。 其实对于此次龙腾阁之事,云九安心中还有许多疑问。 辟如程智说淳王和淳王妃得天蓝之水养护,吸食了不少……不少什么?是说淳王和淳王妃虽被他们剥了面皮,人并未死去? 江程说当年他祖母不愿意程智纳妾,就把朱姬嫁给了他父亲,也就是江老太爷现在的义子。后来生下了江程,程智便和朱姬私奔了……那么江程的生父究竟是谁? 再有,那老妪朱朱之前在洞穴中说她与那个人的真气相似才不动她,她指的那个人是谁?与她真气相似的,除了温戎,还会有其他人么? 难道她是指温戎?她与温戎认识? 温戎……到底是什么人?自从拿到毒丸后就消失了,他究竟去了哪里?他身上的蛊毒到底有没有破解? 这件事,一直都在她心底里压着。 一路上,她自然免不了要问陆小末为何会被李雁给抓住,还险些被她剥了脸皮。 陆小末提到此事就觉窝囊。 原来那日她听云九安说要出京和宋砚宁一起下江南,心里也跟着躁动不安,于是便想邀约秦疏一起出门游玩。 秦疏开始是答应了的,可是在才刚出京的时候,圣上突然派人拦停他,下旨让他进宫。 秦疏无法,只好让她先去君山县等他,稍后他一定追过来。 而她才到君山县,就听闻二位皇子所乘的船遭遇了袭击,她担心她有何闪失,便找人四处打听。结果竟看到李雁在追着秦疏跑。 她当时大怒,以为秦疏出了京不找她,居然去寻李雁,只觉受了欺骗,就要找秦疏去理论。 没想到被李雁发现她的行踪,让人引开了她的暗卫,对她进行了袭击。 就这样,她落入了李雁的手里,被人给带到了乐阳龙腾阵中。 直到看到秦疏变老妪,才知道自己上了那个老妇的一个恶当! 若不是李雁因为吃醋,想让秦疏亲手凌虐她,只怕她早已一命呜呼。 说到这里,她不禁咬牙切齿道:“九安,今日若不是四皇子护着她,少不得我是要对那个毒女人落井下石。她一再害你我二人,总有一日,我要叫她哭着求我放过她!” “你放心。假淳王伏诛,真正的淳王即便活着,被囚十六年之久,也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名誉上的王爷,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天翻地覆的变化。李雁这个郡主不可能再像往日那般风光,要整治她,肯定有大把的机会。”云九安回想今日让李雁自扇耳光的场景,心中舒畅万分。 陆小末似也和她一样想到了那个场景,乐道:“你说的没错。今日能让她自扇耳光,他日一定也能让她跪着求我们放她一马。” 她忽然想起李诚看到云九安时那温柔的目光,转而盯着她的容颜慨叹道:“九安,你说一个人好看与不好看是多么重要。今日若不是四皇子对你这张脸份外宽容的话,李雁的那几个巴掌肯定也吃不了。 还有那个梁子渊,忽然看到你变得如此模样,估计肠子都快悔青了,所以才恼羞成怒恨不得当场就揪出你的什么错处来才好。” 还不待云九安说话,她又笑嘻嘻地捏着她润泽光滑的脸颊,“不过幸得你已经婚配,而且还是宋砚宁,若是旁的什么人,只怕你又得遭人惦记徒惹麻烦了。” 云九安拍开她的手,“就因为已婚配宋大人,我才敢露脸。不然,继续丑脸怼人,怼得人厌烦不止才能落得清静。” 坐在车辕上的红袖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口问道:“陆姑娘是准备去你钟陵的外祖家,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大人的别院?” 第241章 未来夫人 还没等陆小末回答,云九安已经道:“听说我四姐已经到了钟陵我三姥爷家,我可能要去高家。” 薛红袖隔着帘子道:“去别院是大人的安排。云姑娘可以先去别院,等大人过去后,你再和他商量。” 云九安想了想,把云锦安从高家赶走也不用急于一时,宋砚宁既然有安排,随他便是,于是松了口道:“好吧,那就先去大人的别院。小末,你呢?要不跟我一起?有时间了我陪你去你外祖家,我也正准备去问问药玉的事呢。” 一听此言,陆小末眉开眼笑,忙不迭点头,“红袖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女一路说话到累极,方在马车里打起了盹。直到天黑定的时候,马车才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钟陵城里的夜景比起乐阳来更为繁华鼎盛,长街灯火延绵,夜晚的行人依然如织。 街市中亦有小桥流水,河面上乌蓬摇曳,少年男女在船上或吟诗或嬉戏,还有四下歌声飘荡,舞乐奢靡,酒香阵阵。端的是一座歌舞升平的大好州城。 薛红袖发现两女瞌睡都醒了,坐在马车里一路艳羡的欣赏着沿途美景,不由笑道:“二位姑娘多日劳顿,今日就罢了,稍后用过晚饭就歇息。来日方长,待得空了二位可以在此尽情游逛。” 云九安感觉这江南的空气里都弥漫着花香,甚是开怀道:“红袖姐姐这个提议不错。小末,听说江南不仅人美景美,还有不少美食,幸得你这次出京,接下来我们两个倒是可以一饱眼福口福了。” 陆小末也甚是欢喜,“京城里达官贵人多,无处不显权贵和奢华。江南的钟陵则不同,温言软语,物产丰富,又是鱼米之乡……好说我也来住过几回,到时候我带你到处玩儿,结识更多的才子佳人。” 云九安心下疑惑,“既然你也来住过几回,不应该见我下江南心里就躁动不安追着跑了出来。你老实告诉我,你来江南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小末脸上一呆,转而勉强笑道:“你瞎猜些什么,我真是想外祖和舅舅舅娘表哥表姐他们了。没事就不能静极思动么?” 这小眼神里都写着有事呢。云九安终是没有说破,心里不禁多留了个心眼。 宋砚宁备下的别院在城中偏西的位置。老远就见院墙环护,绿柳周垂,灯影闪烁。 近前,门楣上挂有牌匾,上龙飞凤舞三字:砚九居。 敲开门后,门口立即有人迎了上来,一面和杜成薛红袖打招呼,一面帮着接一些物事。 红袖把那个年纪稍大些的中年人称万叔,年轻一点的叫祁哥。进到里面后,又有一个和万叔年龄相仿的管事娘子松姑把她们往垂花门楼里带。 一路走来,只见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一带水池,青竹依依,让整座别院显得剔透玲珑,清雅而又不失花团锦簇。 “知道云姑娘和陆姑娘要一起来,万叔已经让我们给收拾了清怡园的两间客房。客房里已经备上了姑娘家用的日常物品,若是有何不齐的,可以唤园子里的冬青和半夏去置办。两位姑娘一路劳累,先洗漱歇歇脚,稍后就让厨房把饭菜给端上来。” 松姑穿着相当得体,言行也是从容不迫,很有条理。 薛红袖亦道:“二位在此不必拘谨,这座别院里没有别的长辈,时常也就大人过来小住。包括厨房和几个负责洒扫的总共才十来个人,人员也不复杂。大人在乐阳那边的事肯定一时半会儿都脱不开身,二位就只当是在自己家里,想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陆小末眉开眼笑,“既然红袖姐姐这般说,那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薛红袖笑道:“自然。陆大人和我们大人本就是至交,你既是他妹妹,又是我们未来夫人的闺中密友,在此大可随意。” 未来夫人?云九安被她突然蹦出来的这个名称也弄了个大红脸。 陆小末鬼祟地撞了撞她,从牙缝里小声挤着字,“宋夫人,小女子可跟着你沾了些许光……” 有松姑在,云九安不欲与她嚼舌根,一正脸色,“陆姑娘,还请稳重些。” 陆小末“切”了一声,此时也懒得和这个假正经的臭丫头理论。 待把房间确认后,果然有两个长得灵巧与她们年龄相仿的丫头过来服侍,不仅端来了饭菜,还帮她们铺开了床被。 经一询问,才知那个瘦挑些的是冬青,长着一张圆乎乎脸的是半夏。 尽管是夜晚了,厨房里做出的饭菜并未打折扣,色香味俱全,一半江南风味的,一半平京城风味的,倒也相当合胃口。 实在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两人稍微吃了一些,洗漱后才各自回房睡下。 这一觉云九安睡了个昏天黑地,直至第二日近午时,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喝斥声和说话声,才勉强惊醒过来。 听到屋里的响动,半夏机灵的推开了门,“云姑娘是不是要起床了?” 云九安揉了揉眼,“外面是谁在说话,是大人回来了么?” “不是,是陆姑娘的大哥和她的未婚夫来接她了。陆大人好凶,差点动手打了陆姑娘。”半夏可爱的吐了吐舌头,转而又跑开了,“稍等一会,我这就去给姑娘打水。” 没想到陆景轩和秦疏都来了。也是的,陆小末此次擅自出京遇险,差点命丧李雁之手,作为兄长的陆景轩不发飙才怪。 等她穿戴好洗漱完,跟着半夏到得前院的小厅,果然看到脸黑似包公的陆景轩坐在太师椅上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 “陆大哥,听说你骂小末了,她人呢?” 她进门就问,陆景轩看到她先是怔愣了一下,转而上下打量着她,不确定地问,“云九安?” 云九安展颜一笑,“不会连你也认不出我了吧?” 陆景轩站了起来,握住她双肩再次上下打量她,好一会,才猛不丁叫道:“好一个宋砚宁,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把我的妹子给骗来当了压寨夫人,可便宜了他这只老狐狸。” 第242章 蒋家设的局? 云九安“扑哧”一笑,“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变了模样有些亏?当初我可是要你把我娶回家的,是你宁愿养我一辈子也不愿从了我。” 陆景轩曲指弹了她额头一下,也爽朗地笑了,“即便你变成了个天仙,也只能是我的妹子,哪有兄长娶自家妹子的道理?” 云九安噘了噘嘴,“分明是看不上我。好吧,到时候我总要看你娶个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成为我嫂子。” 陆景轩又敲了她脑门一记,“那你就看好了,我娶的女子必是天下独一无二,可不是一个天姿国色就能形容的。” “哟呵,照你这么说来,莫非陆大哥已经有了人选?快给我说说是哪家姑娘。”云九安顿时来了兴趣。 陆景轩才不理会她那颗八卦的心,“此次小末任性出京遇险,幸得遇到你,不然……若叫我母亲知道,不知道她要惊吓成什么样子。” 见他回避,云九安也就不再追问,“你这次来,是为了把她找回去?你京城里的公务怎么甩得开?” 陆景轩俊朗的面容略显憔悴,他又坐回了太师椅里,“此次出京寻她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平京城之前那个吸血怪物并未抓到,圣上和我们大人担心那怪物伤民,我是一路追踪那个怪物才来了江南。而且,还有另外一桩事,现在相当麻烦……” 他瞬间变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云九安心里一紧,“莫不是药玉的事出了意外?” 陆景轩一惊,“你知道?” 没想到真是此事。 云九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 陆景轩拧眉,“这个猜测从何而起?” 云九安自不愿提她入梁子渊密室的事,只道:“药玉即将产生的利益太过诱人,当初与蒋家签下合约后,我就曾叮嘱过上京的管事让他们尽量小心点。但这个小心太过笼统,百密必有一疏,实在也防不胜防。说吧,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景轩自也觉得她分析得不错,叹了口气道:“与蒋家签下的合约倒未有什么差错。出差错的,是掌握药玉烧制术的北魏工匠。在药玉窑场完工后,本来在正月底的时候就可以正式生产,可是在即将开窑的前一夜,专管烧制药玉配料的师傅奇峰被人杀死了,而且还是被人残忍的分尸折磨而死。” 云九安皱眉,“什么意思?这个被害的师傅是专管配料的?不要告诉我,北魏的这批烧制药玉的人中,除了他,再没人知道怎么配料?” 陆景轩沉重地点了点头,“据东方绯衣说,他们这些人在波斯的时候,就是代那里的场主干这样的活,各负其责。为怕技术泄露,场主们曾令他们都立下毒誓,不得告知于其他人。所以这批十来个人是各有所学,若要制出药玉,是缺一不可。” 这种行径云九安能理解,玻璃的生产和制造在这个时代就真如能生金蛋的鸡一样,卖到哪里就赚到哪里,曾经还有人用它换取大量的黄金,只要能制造出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而掌握这个赚钱门道的人,自然不希望其技术泄露出去,让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 这些场主又不可能自己去生产,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技术分开授给不同的人,然后囚禁他们,甚至用誓言制约他们,以保证他们的垄断地位不变。 东方绯衣带来的这些人在波斯时就各司其职,其所会之事没传第二人,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是却也给这次的合作带来了无法弥补的灾难…… 她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叹道:“没想到会是在烧制师傅身上出了事。没了配料的师傅,药玉还怎么烧制出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与蒋家事先签下的合约等于难以完成,违约的话,我们这边可是要赔上十倍的违约金差不多一百万两银子……” 陆景轩脸色难看到极至,“一百万两银子可是一个天大的数额,即便把我们陆家和裴家一起赔进去,都不可能凑得齐。” 他这般说,云九安心下难过,毕竟药玉的生产她也参了股,去年那十万两的定金裴家管事还特意趁上京办事的时候给她送了五千两。 她皱眉道:“现在是北魏那边的人出了意外,东方绯衣就没有给个另外挽救的方案?” “她能有什么法子?”陆景轩摇头,“现在药玉场那边全部停工,她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若要赔付,北魏那边也要拿出近五十万两银子。这个数目对刚施新政的北魏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何况还有那些一直持反对意见的老臣,北魏要赔付银子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云九安想了想,“难道就没有找到是谁杀了奇峰?” “奇峰是在去察看备料回去睡觉的时候被人掳走杀死,当时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是在第二天才发现他失踪,后来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找到了他。具体被什么人所杀,是查无可查。不过据我们分析,应该是有人逼他交出配方对他用了刑,至于对方有没有得到想得到的东西我们也不得而知。但可以断定,此事必定是觊觎药玉生产的人下的手。他们得不到的,也不想被我们得到而获取利益。” 云九安没想到好事变坏事。当初东方绯衣是还她一个人情才让她帮找合作的伙伴。她也是出于好意,把这个机会介绍给了陆景轩,谁会想到关键时候会出这档子事? 她忽然心里一动,如果当初蒋家没有与裴家签上这个合约,奇峰死了的话,也就最多这些个前期投资打水漂。 而与蒋家合约一签,性质就起了根本上的变化。现在是不仅投资打了水漂,反而还要再赔得倾家荡产…… 想到梁子渊密室卷宗里对蒋家背景的描述,她道:“此事……会不会是蒋家一开始就设的一个局?” 陆景轩苦笑,“我外祖和舅舅们也这样猜测过,可是合约已生效,我们也没能拿到他们杀奇峰的证据。就算是一个局,我们也已深陷其中。何况此事还不见得是他们所为。” 第243章 不吉利的话 “现在蒋家那边是否对药玉不能生产给出了什么意见和看法?”云九安问。 陆景轩摇头,“没有。合约期限毕竟是在五六月,在这之前发生任何事他们都不会过问。他们只管到时候收药玉成品。没有的话,才是履行合约的时候。” 云九安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听说我四姐到三姥爷家,我今日可能要到那边去一下。明日得空的话,我想见见你舅舅和东方绯衣,不知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 陆景轩不解,“你见他们作甚?” 云九安扬了扬眉,“你们家族若是因此单生意赔光了,以后我还指望谁为我养老?自然是找他们想个应对的法子。总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陆景轩不以为然,“你能有什么应对法子?” 偏见! 云九安真不想理他,没好气道:“你没发现我这个人聪明得可怕,说不定我一个主意就能解了眼前困局呢?” “嘿嘿,九安,你跟着宋砚宁可要学点好,他骗了我这么多年,让我以为他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结果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你可别把大话说到前头,到后来也让我大失所望啊。” 陆景轩是完全不信她的鬼话。 云九安翻了个白眼,正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恰好松姑过来,叫他们去饭厅里用午饭,说陆小末和秦疏已在那里等他们了。 她赶紧移步。 一直都没看到薛红袖,半路问她去向,松姑小意道:“昨晚大人就来了信,吩咐她这几日把宅院里布置一下。她一大早就和祁哥出去采买了。” 别人的宅院愿意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云九安也没以为意。等到饭厅的时候,陆小末和自源林县令府见过一面的秦疏正并肩站在饭厅前的翠竹下说着什么。 只是远远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一身明紫罗裙的陆小末低垂着头,双肩微微耸动,似是在哭泣一般。 秦疏一袭藏青色春衫,身形修长如雪中青树,长风起,衣袂猎猎,寂寥而又沉敛地负手凝望低泣的女子。 云九安与陆景轩对视一眼,她出声唤道:“小末,秦公子,你们不吃饭么?” 陆小末连忙用衣袖擦着眼睛,秦疏明显背脊一僵,随后才缓缓转头,客气地温声道:“云姑娘别来无恙?” 他的眸光如轻絮般慢慢落在她身上,不经意的零落,最后定在了她洁白无暇的脸面上。 云九安朝他微微一笑,“还好。” 秦疏点了点头,对陆小末低声道:“给你说的事你自己考虑,走吧,去吃饭。” 陆小末走过来时,即便陆景轩神经大条,也看出这个妹子刚刚哭过。不过他并未询问,只是道:“稍后就随我去外祖家。等陆四他们来后,你就随他们回京吧。” 陆小末这次没有反对,径直自行走进了饭厅。 陆景轩脸色阴沉,待她和云九安都进去后,才问秦疏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何她一见你就哭?” 秦疏一脸无奈,“你之前教训过她,我又说了她两句,说她不该不等我就自己离开,若是出了何事没人能负担得起,让她考虑一下我的处境……可能说重了,我以后会注意语气用词。” 陆景轩哼了声,“我就这么个妹妹,你若敢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还有,凌香郡主一直都盯着她,我怕她在乐阳吃的亏又算到小末头上,这段时间直到回京,你都给护着她一点。” 秦疏应道:“那是自然。” 气氛不对,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饭后陆景轩有事要先离开,交待秦疏一定把陆小末稳妥送到裴家就走了。 云九安本想和陆小末还说几句,见她情绪低落,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对秦疏道:“这段日子她受了不少委屈,若她有何冒犯的地方,你就多担待些。到裴家后,就多陪陪她吧。” 秦疏笑了笑,“这些无须你说,也是我份内之事。” 他朝假山奇石罗列,绿荫花径之间清泉潺潺流淌的庭院四顾了一下,“日后你就准备住在此处?” 云九安不置可否,“本来出京下江南就是为了给王功王大人治病。又加在钟陵还有一些其他的事要处理,也只能算是暂时在这里歇脚,过几天就要去桐宜。” 秦疏沉默了一下,似有话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们会一直呆在裴家,你若有事,随时可以去那里找我们。” 云九安点了点头,“我听小末说了,裴家离这里走路也就一刻来钟。今日我已经与陆大哥约好去裴家,我们明日就可以再见。” 陆小末这时不舍的拉起她的手,扁着嘴,“九安,明日你一定要来看我。我怕以后我们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云九安把他们送到大门口,笑道:“不是很想念你外祖舅舅舅娘他们么?这会子过去了可别哭哭啼啼地,高兴一点,被自家大哥骂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陆小末伸臂抱住她,吸着鼻子,“我没事,就是舍不得你。” 云九安也抱了抱她,“没事就好,我明天就来看你。” 眼看他们二人并肩离去,云九安心里也有些唏嘘,这两个人,总给她一种貌合神离的感觉。但愿是她多心了。 回到屋里后,因为人生地不熟,只好问松姑,高上水家在哪里。 没想一说松姑就知道。 高家老爷子在钟陵一直都经营米行,或许是因为有人在京为官的原因,地方官员或者乡绅对高家都相当敬重,是以米行的生意还经营得不错,也算是这一带有名望的人。 “若是云姑娘要去拜访长辈,倒不好空手进门。姑娘先去让冬青和半夏给收拾一下,待我把礼备好,姑娘再去不迟。” 松姑说完就要出去。 云九安拉住她,“本来住在这里就叨扰了,备礼的事还怎好劳烦?我自己来就可以。” 松姑语重心长道:“姑娘没看到门楣上悬的什么字?” 第244章 杀机再现 云九安想了想,“砚九居?” “没错。这是不久前大人吩咐万叔给重新换上的。大人说,今后这里就是云姑娘和大人的家,虽然不是什么豪宅,但胜在大人居住在这里的时间比任何地方都久。如果姑娘真把大人当良人,就不要跟大人太见外。这里的一切,既是大人的,也是姑娘的。还望姑娘不要太辜负了大人的一番心意。” 云九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松姑匆匆离去。 半夏和冬青把她拉回屋,打开了衣柜,里面尽中各色各式的四季衣物,又拉开镜台两边的妆奁,里面亦是装满各类作工精细耀眼夺目的饰物。 “这些都是按大人的吩咐给赶制和采买的。年前我们听说大人要带新夫人过来小住,我和冬青姐姐不知有多紧张,生恐尺寸不合,样式老旧,惹得新夫人不喜欢。先前陆姑娘在,我们也不好问,现在没旁的人了,姑娘倒可以看看这些衣物和头面的样式是否要更换?” 听半夏叽叽喳喳说完,云九安不禁有些痴然。宋砚宁每次见她时什么都不说,实际却是事无巨细,都给她安排得妥妥贴贴。这么些年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何曾遇到过一个像他这般对她用心的人? 他怜她,惜她,爱她,护她,从不吝啬把倾慕之意用言语表达,撩拨得她心潮澎湃,让她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 而她的心也一步一步被他慢慢侵噬占领,直至现在,恨不得他马上就出现在她眼前。 这个男人,相处越久,越是会让人无法自拔…… 这一辈子,她只能认定他了…… 她自妆奁里挑出两只镶蓝宝石粉珍珠的蝴蝶形雪娥,让冬青分别插在发髻上,随着动作,蝴蝶两翼颤巍巍地摆动着,栩栩如生。 半夏忍不住赞叹,“云姑娘真美。可比那顾姑娘好看多了。” 云九安从铜镜里看着她,“顾姑娘经常过来这里么?” 半夏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冬青忙道:“大人以前有朋友来的话,都招呼到外面酒楼。他总说这里庙小,容不下那些大佛。所以顾姑娘很多次想跟着大人过来,都被大人回拒了。今日若不是陆姑娘的话,松姑也不会答应接待陆大人和秦公子。” 云九安忽然想到一事,“你们可知道静慈斋?” 半夏这次不敢乱说话了,仍是冬青道:“曾听大人提起过。” “那……静慈斋的落天瑶你们可有听说过?” “落天瑶?没有听大人提到过这个名字。”冬青摇头。 云九安亦不再提。 钟陵高上水家的栖月院里。 身子已经略显怀的云锦安坐在高家特意为她备下的暖阁里歇息。冬书和知画服侍着她喝着温热的酸梅汤,一只手臂已经空荡荡的吴妈妈用仅剩的一只手给她轻揉着腰腹。 “姑娘不要太贪吃,喝了这一碗就出去走走,不然胎儿若长得太大,到生产的时候苦的可是姑娘自己。老身跟在太太身边这么多年,你们几个哥儿姐儿哪一个不是老身照顾着出生的?老身绝对不会害姑娘。” 云锦安咬了一口酸梅,“哼”了声道:“我就说母亲为何定要把你派来,无非就是为了监视我。你知不知道你老是在叭叭叭,令人很是厌烦?” 吴妈妈叹了口气,“老身也是为了姑娘好。既然姑娘不爱听,那老身就说点别的。” 她拿巾子为云锦安揩了下嘴角的残汁,“前两日府里头都在说表少爷被蒋家少爷打伤了的事,这两日又在传晏公子因为给二位皇子安排的地方出了纰漏,差点被当场处死。若不是晏公子他爹晏眉舫大人亲自去求情,这次姑娘就差点要守望门寡了。” 云锦安听得一怔,“还有这等事?现在他怎么样了?” “听说着力一查后,是神刀门下的一个堂主被那个假淳王收买了干的好事,确实与晏公子无关,晏公子才能躲过一劫。不过以后两位皇子只怕要对他生了芥蒂。” “那九安呢?之前表哥不是说在月老庙见过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到云九安,吴妈妈的恨意就不打一处来。她捏了捏手指,“听说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一张脸变得跟狐狸精一样好看了。连五皇子都后悔把她许给了宋二公子,语气中大有不愿她嫁宋二公子之意。” 云锦安不着意地笑,“她本来就是个狐狸精。当初梁七郎执意要强行纳她为妾就是证据。现在五皇子不会也被她给迷住了吧?那可不行,上次我听母亲私下里说,五皇子可是大姐的,她若敢生幺蛾子,依母亲的脾气,还不给她来个斩立决?” 吴妈妈没有出声。此次她下江南,本来就是别有用心。 两人正说着,外头又进来一人,手里提了刚从春熙楼买的酸梅果子饼,一身青布衣衫,一双三白眼,正是陈刚。 他朝吴妈妈溜了一眼,把盒子奉上,涎着脸道:“四姑娘,刚出炉的酸梅果子饼来了。要趁新鲜地赶紧吃。” 云锦安扶了扶额,娇滴滴道:“给我打开,先闻闻味道到底正不正。” “好嘞。”陈刚不顾还有两个丫环在,将盒子打开,拿了一块,殷勤地送到她嘴边,“先尝尝,味道应该不错。” 云锦安轻咬了一口,立即皱眉,“有点硬,不酥脆。不信你尝尝。” 陈刚毫不避讳地就咬了一口,嚼了嚼,“还行啊,是不是你胃口不好厌弃这个口味?” 两人公然卿卿我我,冬书和知画即便习以为常,仍羞得满脸通红,悄然退了出去。 吴妈妈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若是为了她好,就少给她搜罗些吃的。” 陈刚回头三白眼一翻,“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疼,你管得着么?” 吴妈妈气极,转身就出去了。 她等在小厅良久,才见陈刚一脸春风得意地进来,他二郎腿一翘,“已经打听清楚了,云九安就住在宋大人的别院砚九居。那里看似松散,暗中却戒备很严。不过似乎想要她小命的人不少,我只稍微向那人提了提,那人就答应了。你完全可以让你家夫人放心,我们两方面的人出手,就算她云九安是大罗神仙也难逃一死!” 第245章 香艳美人 吴妈妈恨声道:“没错,这个云九安似乎知晓太太不少秘密。出来前太太已经交待了,这次趁她离京不在府内,一定要不计代价把她彻底灭口。不然,别说太太、四姑娘、连你和我只怕都要糟在她手里。” 陈刚不甚在意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大能耐?你们若早说,我早就把她给制服了。偏生你们这些女人婆婆妈妈……罢了,一切都还来得及,最起码她现在还没有坏了我的好事。” 两人关在屋里嘀嘀咕咕了好一会,才见陈刚开了门,径直前往高明煦的院落。 高明煦躺在床上养了几天伤,就算温书,也着实憋得慌,才让丫鬟服侍披衣起床,陈刚就手里拿了一个药盒一脸恭敬地走了进来。 “表少爷这是要到哪里去?” 高明煦也是识得他是随云锦安陪嫁过来的陈管事,把刚拿起的书本又递给了丫鬟,“准备出去温书透透气,陈管事有事么?” 陈刚忙道:“四姑娘听说表少爷受了伤,心里痛惜万分。今儿特意托我去一个京城的熟人那里求了这个疗伤圣品,黄色的药丸捏碎外敷,黑色的药丸内服,不出三日,包准表少爷身上就不会再疼,淤青的地方也要好个六七分。” 高明煦谢着接过,“那就劳表妹费心了。” 陈刚客气了一番又道:“四姑娘说五姑娘已经到了钟陵,着实念得她慌,想约表少爷一起去看看她。” “什么,九安到了钟陵,我怎么不知道。”高明煦来了精神,“上次见她还说有可能直接去桐宜。她现在在哪里?” “听说已经住进了宋大人的别院,四姑娘说要不今日就过去……” 不待陈刚说完,高明煦就生气道:“这丫头,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还没成亲呢,自家姥爷这边也不说来探望一下,怎的就住进了未婚夫的家里,成何体统?走走走,快把表妹叫上,我和祖父说一声,现在就去把九安给接过来,可不能让人说了闲话。” 陈刚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就回了栖月园找云锦安去了。 同一时间,乐阳县内,一片水深火热。 由两位皇子督办,深挖龙腾阁下的暗河,几经周折,终于将被囚禁于龙腾阵的淳王夫妇找到。但两人因为被囚禁多年,瘦得不成人自不必说,连神志都变得迟钝,语言也产生了障碍。而且由于面皮被剥,勉强给换上了两张不知是谁的皮,由于没有精心调养,长在脸上也是奇形怪状,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而更令人发指的是,暗河下白骨森森,不知多少人命丧此处。毋庸置疑,这么多年来,姚铁两村失踪的人口只怕已全归河底…… 再加重澜江最近几月接连被劫失踪的人口,有些已不见,有些还能在专门关押的洞穴内找到。 那天蓝之水正是那祸源之水,新近抓去的人如果过多,程智他们若来不及享用,便会关在一处洞穴中。 一些人若是因生病什么的生命不继之时,就会被投入天蓝之水中,人在其中溺亡,可保其身体的新鲜度不变。 人命关天,乐阳境内暗地闹出如此大动静,当地官员居然一问三不知,当即就被脱了乌纱帽下了监。 官员问责,人员清查,受害者登记造册,一连串的事务堆积,整个乐阳如翻了天一般,处于被朝廷接管军甲兵士全城戒严时刻,普通百姓连上街走路都要被盘查。 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宋砚宁带着人刚把关在洞穴内的人员全部解救出来,顾念蓉便找到他道:“我看大人也忙得差不多了,现在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到她似有万千话语的眸光,宋砚宁让杜虎先行一步,随后道:“这里已经被清空,没有旁的人了,有什么话我们边走边说。” 顾念蓉用几近揶揄的口气道:“大人宁愿身行地底清查人员,也不愿跟在五殿下身边行事,就是为了帮云九安找到她的丫鬟么?难道在大人的心里,她的一个丫鬟都可以让大人这般上心亲力亲为的搜寻?” 宋砚宁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念蓉抬起宛如明月般的容颜,“我想知道,她究竟有哪里好,会让你对她这般用心?就因为她当日能在赏心悦事宴上吟诗舞剑?这也不过是一种急智罢了,像你这等在江湖中经历过风雨的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岂会因这一点小才智而倾心?” “你已经知道了赏心悦事宴的事?” “不要把人当成傻子。包括那日衡山道劫杀案后,贺诗诗曾看到你在尤县令府与一小厮抱在一处,只怕那小厮也是云九安所扮。你为了她,宁愿背负断袖的骂名也不多言一句,气得贺诗诗病倒几月,你亦狠心地不曾去多看顾她一眼。你可知她有多伤心?” 宋砚宁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一双眼眸越发深不可测。 “诸多事回想起来,并不是无迹可寻,只是所有人都被你骗了而已。” 顾念蓉停步,深深凝视着他隽秀清透的眉眼,洞穴内隐约的天光和烛火正倒影其中,明灭跳跃间,像有只手在勾她。 她幽怨道:“我想知道,我究竟是哪里比不上她?容颜?家世?才情?亦或是性情?即便是输,也要让我输得个明白清楚。” 宋砚宁并未回避她的目光,直言不讳道:“无关乎容颜家世才情,我对她,乃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就已倾心,很简单的事。” 顾念蓉呆住,她想过很多种答案,也准备了无数让人无以辩驳的答词,唯独没有想到他的说词会如此简单粗暴,不给她留一丝说话的余地! 好一会,她才喃喃道:“你这纯粹是胡闹,是不切实际的鬼迷心窍,时间一久,你定然会对她产生厌恶之心。” 宋砚宁闻言笑了笑,道:“那也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自是与她无关。 第246章 不当嫖客 顾念蓉当没听懂,宛如新月的面上升起一抹绯红,忽又露出明艳色的笑意,“好吧。我容许你现在对她的痴迷,这个本来就是男人的通病。我不会阻止你娶她,我也不奢求你给我任何承诺和名分,我只想趁这个难得的时机,在你们未成婚之前,真真切切地成为你的女人……” 还未说完,她已伸出她的藕臂,闭上了眼,主动献上了自己的红唇。 香气来袭,香艳无比。 宋砚宁无情地伸出一只手推在她肩上,让女子嫣红的唇再不得进前半分,“顾姑娘,还请自重。我若是贪念女色之徒,又岂会等到今日?” 顾念蓉缓缓睁开双眸,脸色瞬间煞白,澄澈的目光静静看定他,忽然笑了笑,道:“宋砚宁,你让我觉得自己比妓女还不如。” 宋砚宁冷酷道:“言重了。我从来不当嫖客。” 顾念蓉一张美丽的脸更白了,少倾,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近乎嘲讽,“我真搞不懂,这个云九安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你不顾我们多年的交情对我口出恶言。” 宋砚宁开始不耐起来,推开,退步,径直往前绕走,“人若自爱,人恒爱之。若是无事,我先行一步了。” 他头也不回去的离去,顾念蓉盯着他背影的脸色白的吓人。这么多年来,她无论怎么烦他,他都只是能躲就躲,从不会在言语上伤害她。 这一次,他居然毫不留情面的给她难堪,似乎再也不会给她任何接近他的机会,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云九安…… 她双手垂在袖子里,五指紧握,不紧不慢道:“宋砚宁,希望你不要为今日对我所说过的话后悔。” 声音还在洞穴里回荡,斯人已消失无踪。 顾念蓉冷笑一声,忽然唤道:“七师弟,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钟嘉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恭敬一礼道:“师姐,一切就绪,只等师姐亲自过去过目。” “好。备马,我们现在就走。” 砚九居内,松姑把礼已备好,云九安将自己写下的药材列出的单子交给她,让她下午的时候赶紧去置办——那日在龙腾阁的一番奔逃,从京城带出的各类药丸已遗失,她必须尽快熬制出新的药丸来补充需求。 提着礼,冬青在前带路,出了砚九居,准备前往高家。 高家所住的地方要偏一些,其实行程也不远,转过三条街,再经过一座染坊,就到了。 云九安一路记着路线,看到冬青指着不远处一座红墙碧瓦的府邸说是高家,正要仔细打量,却见大开的染坊内的石桌前坐着一人在灌酒,不禁心里一动。 她唤住冬青,上前敲了敲染坊的门柱,“晏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正在灌酒的晏亦辰的动作一滞,忙放下酒坛子,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明目皓齿的少女,眉目间依稀有些熟悉,忽然想到了在望月楼时第一次看到过的云九安。 就是那一次,公孙武对她一见钟情。 后来不知怎么的,小姑娘慢慢又变得黯淡无光起来,他一直以为人给长偏了。 几日前,惊闻她又惊艳了众人,才想明白是她故意掩去了容颜。 “云姑娘,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他将酒坛子重重放在桌上,精神有些颓废地问。 云九安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不请自进,望着偌大的庭院内到处晾晒的各色布匹和在其间忙碌的工人,“难道这间染坊是你家的产业?” 晏亦辰没有回答她,拍了拍对面的石凳,“要不要喝酒?” “不喝。”云九安很干脆地拒绝了他,顺便坐在了他对面,“听说因为南山别院的事,你受牵连了。难道你是因为这个才一个人躲到这里来?” 晏亦辰苦笑了一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确切来说,我接管神刀门的时间太短,尽管有门主令在手,下面许多的人不见得都会服从于我。那日不出那样的事,他日也要出旁的事,不足为奇。” “你倒是想得开。”云九安笑了,顿了一下,迟疑道:“你……可有公孙武的消息?” 晏亦辰拂了拂额前散乱的头发,又提起坛子“咕碌咕碌”喝了好几口,方道:“不知。若是知道的话,我定要把他抓回来把这个劳什子的门主之位还给他。” 他额角青筋突起,显然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云九安也叹了口气,想来这个年青人只怕过得也并不快乐,而在李琮玉的授意之下接管神刀门之事,许多事肯定也变得身不由已。 可想而知,他一个江南织造府的庶子,之前都籍籍无名,因为是公孙岳峙的首徒,而成了权贵拉拢的目标。 特别是在婚事上,从被云锦安母女设计后一度悔婚来看,她感觉得到他对云锦安无意。后来因为五皇子的威压,他才勉强上门提亲。 她试探着问,“你跑到这里来喝酒,莫非……知道我四姐就住在隔壁高家?” 晏亦辰瞟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云九安笑了笑,“男人失意之下,总想找个能避风雨发泄情绪的地方。四姐是你的未婚妻,又怀有身孕,在晏公子的心目中,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你的家人,对不对?” 晏亦辰依然未答,只是喝酒。 云九安心念电转,和声道:“毕竟你是公孙武的师兄,对于公孙武……唉……” 她叹了口气,“你若是有所顾忌不便进高家的门,你且在此等着,稍后我会帮你把四姐约出来。放心,我会找个极好的理由,不会坏了她的名声。” 晏亦辰没想到她会如此善解人意,放下酒坛沉闷道:“我会交待管事的。你也知道,我与她早已有夫妻之实,今晚……还请你帮我们隐瞒则个。” 云九安哪有不答应之理,这可是送上门来把云锦安赶出高家的大好时机。 带着冬青到了高家,门房听说是京城云家的五姑娘来了,两腿跑得像风火轮,赶紧去上房禀报。 高老太爷和老太太听闻,立即着人将人给请了过去。 管事的也知这位表姑娘和里面的表姑娘在二老心目中的地位不同,不仅热情引路,还一路夸赞着,“当年你姨娘住在这边时,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心头宝。表姑娘可能不知道,你姨娘当年是钟陵有名的美人儿,不知被多少公子哥儿上门提过亲。没成想表姑娘与你姨娘一般,模样还是好生标致俊俏。” 第247章 赶出门 听管事的如此说,云九安心里头感慨不已。高芷烟这个庶女自小在本家不受待见,送来钟陵能受叔叔婶婶的看重,让她衣食无忧,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不知当初她为何不就在钟陵嫁个好人家,反而又回了那个不待见她的高家,最后落得为妾早死的下场? 有一瞬间,她忽然很想了解这个女人短暂的一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她明明可以瑰丽的一生最后黯然收场。 高老太爷和老太太的面相都很慈祥和善,云九安心底里更是坚定了这一次绝不让他们一大家子被梁子渊因牵怒而全部被杀的命运。 “哎哟喂,我的小九安,快来让三姥姥瞧瞧,怎的又长成了这般乖巧标致的人儿哟……”老太太老远就伸出了双臂,心疼地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云九安有些不习惯于这种热情的拥抱,但仍是礼貌地清脆了叫了人,“三姥姥三姥爷好。” “好好好。听说你已许了江家老爷子的外孙?那位宋公子待你可好?”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吩咐人给看座奉了茶,关切问。 云九安适当地娇羞了一下,“不仅人长得俊,待我也是不错的。” 老太爷大笑,“待你不错就好。想当年沈悦本来待你娘亲也是十分的好,若不是被淑华那丫头骗回京城,两人现在说不定还是一对神仙眷侣……” “老头子在小辈面前胡说什么?”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老太爷一眼,转了话题道:“九安,你是今日才到钟陵吧,赵妈妈,赶紧着人收拾个屋子出来,帮九安把行李什么的都给搬进去。” “三姥姥不用忙慌,我现在已经住下了,就在你们隔壁的染坊。那里是我一个朋友的产业,我的东西都放在了他那边,等两天我就准备去桐宜,就不多打扰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跟三姥爷还客气什么。”老太爷笑呵呵道:“没想到隔壁的鸿运染坊是你朋友家的产业,好在近,如果住不惯就搬过来……” 几人坐在一起叙话,倒是亲切热闹。云九安听说大表舅出门未回,表舅母身子有些不适,便要过去拜见。 二老自然是允的,只是让管事带着。等到出得二老的院子的时候,迎头就见高明煦和云锦安走过来。 云九安眼尖,看到跟在云锦安身边的一个男人在看到她后忽然就躲开了,眼里迅速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之色,随后又若无其事的迎了上去。 “九安,刚听说你也来钟陵,也不说先落我家,我跟锦安正准备向祖父请示了去你那边呢。你不来看我们,我们就先去看你。”高明煦拖着伤腿,有些生气地劈头盖脸就数落道。 “我这不是来了么?表哥千万别生气。”云九安笑着问了一下他的伤势,也不特意与他多亲近,甚至是疏离地在言语间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高明煦见她生疏的样子,眼里尽是一片失望之色,不明白他小时候最亲近的表姑姑的女儿,为何会一副不待见他的样子? 云九安当是不知他的情绪,转而只是看着云锦安微显怀的身子道:“四姐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云锦安得了陈刚怂恿,心下已经居了心思,便亲热地挽起她的手道:“怎么会不习惯,三姥爷表舅表哥他们待我都不错。对了,听说你已经住到宋大人的别院去了,会不会不方便?” 云九安笑道:“不方便又如何?” 云锦安道:“若是不方便的话,不若今晚到搬来跟我一起住。我们毕竟是自家人,出门在外,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闻言,云九安心里一紧,云锦安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何时这般关心过别人的好歹?只怕又包藏了祸心! 她决定将之前暗想的方案调整一下,不动声色地笑道:“刚刚我已经搬到了隔壁的鸿运染坊,正好是一个朋友家的产业,稍后四姐倒可以过去跟我作个伴。” “隔壁鸿运染坊是你朋友家的产业?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云九安故作娇羞地捶了她一下,“四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云锦安格格儿笑,“好了,我知道了,又是那位宋大人的吧。也好,既然你不愿搬来三姥爷家,那我晚上就去你那边瞅瞅……” 两姐妹这次倒没生什么膈应,有说有笑的,只是把高明煦一个人晾在了一边。 云九安留在高家去拜见了几位舅母,还有几位表兄表姐妹们,用过晚饭后,找了个机会就单独进了老太爷的书房。 进去没多一会儿,众人就听到了书房里传来拍桌子砸杯盏地喝斥声,紧跟着就见书房门被老太爷打开,指着外面怒道:“云九安,你给我滚,今日你我的情份到此打止,只当我当年养的高芷烟是头白眼狼。” “我高家并没有义务养了你姨娘还要养你。说得轻巧,还让我给你置办嫁妆,少了看不来,还要往多里了要,你是有多不要脸……” “我高上水家的庙小,养不了你这尊大佛。滚!再不要进我高家的大门!” 老太爷拔高嗓门的一通怒骂,把云九安骂得眼泪直流。 一众人刚在一起用过晚饭出来,见情势不对,老太太等人要去劝,老太爷竟已下了令,“来人,马上把她赶出去,这种没良心的不孝女,多看一眼都让人短寿。谁劝谁一起滚!” 所有人都呆住。 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云九安,没一人敢劝。 眼看云九安就要出了高家的大门,云锦安生恐她回了砚九居,一把拉住她,“五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姥爷向来脾气好,他为何要骂你?” 云九安抹着眼泪,“四姐不用管我。你进去吧,不然等会三姥爷连你也一起赶了。” 云锦安给冬书使了个眼色,竟还安慰道:“赶了就赶了,姐姐总要陪着你。要不姐姐陪你到隔壁坐会儿,你给我说个子丑寅卯出来。” 她拉着云九安就敲开了鸿运染坊的门。 第248章 奸情败露 开门的管事听说是云家两位姐妹,赶紧就把她们往客房里引。 推开门时,只见这间客房内红烛高悬,香气萦绕,锦帐罗榻,茶桌软垫无一不齐全。 云九安一见此状,就知晏亦辰的意思,边擦着眼泪边道:“姐姐其实不必跟我一起过来。今日也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看三姥爷家资丰厚,还想找他讨得一些嫁妆。是我高看了我姨娘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云锦安撇了撇嘴,“人人都是嘴上说得好听。好在你嫁的宋大人家的家资更丰厚,五妹何必还厚颜向他人求嫁妆。他们既然如此小气,赶明儿我也搬到桐宜去待嫁,莫要到时候也要被他们赶将出来。” 云九安依然哭哭啼啼,云锦安难得地耐着性子安慰一会,方打着哈欠道:“五妹,今晚我就在这里陪你。你要不要和我睡一起?” 云九安没料到等了老半天都不见晏亦辰来,只好擦干眼泪道:“我的房间就在隔壁的院子。四姐若是累了就让知画给你打水洗了今晚就歇在这里?” 云锦安本想回高家,但是又怕她一走云九安又跑回砚九居,那时就麻烦了。便对跟着一起来的知画道:“去打水来,今晚就在这里歇一宿。” 云九安说要洗漱,也带着冬青离开了。 冬青今日被她带着出来,一连串的事,把她弄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摸不着方向。 云九安示意她别出声,随后找到个小厮问,“你们的公子呢?” 小厮摸着脑袋,“公子好像今日酒喝多了,正在睡。” 云九安没想到晏亦辰这个时候会掉链子,不禁急道:“他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小厮不敢自作主张,忙跑去找管事的了。 没一会,管事过来,径直把她带到了晏亦辰的房间。 屋内酒味熏天,晏亦辰正四仰八叉鼾声如雷的躺在床榻上。 真的是喝酒误事啊。 云九安无奈道:“你们公子让我帮他把未婚妻约来,人来了,他却醉了。还劳烦给他端一碗醒酒汤来,不然我就把人带走了。” “惭愧惭愧。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管事的离开。 冬青见状皱眉,“云姑娘,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吧?若是旁的人看见了,少不得闲言碎语,对姑娘的清誉有损。” 云九安想了想,“我们出去等。” 差不多一柱香时间,才见管事的端了碗醒酒汤来。 他亲自给晏亦辰喂下后,又摇着唤了好几声,才听他嗡声嗡气的问道:“晏叔,有事么?” “公子,您的未婚妻已经在客房了。” “来了么?快扶我起来。” 没一会,晏亦辰步子有些发飘的走了出来,看到云九安站在外面,不禁皱眉,“你还没走?” 此时月挂梢头,花影扶疏,夜色静谧,云九安清亮的双眸微抬,“我刚才想了想,晏门主不会无缘无故忽然就坐到了高家隔壁的大门口,又恰好被我看到。” 晏亦辰眼底眸光一闪,揉了下太阳穴,倏然一笑,“怪不得师弟会对你死心塌地,云姑娘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过奖。” 晏亦辰盯着她,沉声道:“云姑娘如果今晚留在高家的话,只怕会有些危险。我只能给你说这么多。” 说完,他便径直向客房走去。 云九安回味了一下,随即跟上道:“既然晏门主投之以桃,那我便报之以李。稍后还请晏门主不要慌于进她的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晏门主应该可以看到一出好戏。” 晏亦辰顿了一下,竟没再多问。 管事的和冬青被留下。 两人绕行到云锦安所睡客房的后面梅树下,就着阴影,调整呼吸,直直盯着云锦安还亮着烛火的屋子。 屋内很安静,就在两人以为屋内只有一人时,没想里面竟传来喘息声和压抑的娇呼声。 “……亲亲,你今晚怎么也过来了……” “嗯……不是来确定一下你那妹子睡在哪个屋里头么……一过来……我就忍不住了……” “你……你轻一点……别……别伤了我们的孩子……” “嘿嘿……快求我饶了你……” “……求求亲亲饶了我……” “小宝贝儿……我心里有数……我自己的孩儿还不怜惜着些……” 云九安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听到墙角,脸上有一丝尴尬,又担心晏亦辰冲动,抬眼朝他看去,哪知月色朦胧下,他负手而立,眼里只是闪着寒芒,脸色阴沉如锅底。 但他未动。 冷静得可怕。 云九安已经听不下去了,也不忍看他的脸色,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屋内的人仍不知死活地喘息快活着。 “……我的锦宝贝儿,你不知道我一想到你嫁给那个姓晏的后,我仍旧可以让你日日躺在我的身下求饶,我就恨不得干死你……” “……将来让那小子养着我的娃,睡着我睡过的女人,把他的家产全传给我娃……嘿嘿……” 屋内的污言秽语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至雨收云散,晏亦辰都没有动。 “你说你五妹就睡在隔壁院子里?” “……没错。不过你可不许过去打她的主意。” “放心,我有了你,谁都不想要。今晚你可是立了大功,那边的抓到你五妹,可有她好果子吃……” “那是当然。她若回了姓宋的别院那边,想抓她就难了。” “你这狠心的小妖精,帮着外人坑自己妹妹,就不怕老天爷收了你。” “我怕什么,不是有你么?再说,吴妈妈说她要害母亲和你我,我怎能放过她?只有她死了,我们不是才有好日子过?”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时候不早了,我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那边还在等我的消息。我现在就去回了他们……” 没一会,一条黑影翻窗而出,纵上屋顶,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晏亦辰动了。 他徐徐走到还来不及关上的窗子前,飞掠而进。 云锦安听到屋子里有动静,以为是陈刚又回来了,拥被娇慵道:“忘了什么东西么?怎的又回来了?” 第249章 送走 晏亦辰一身寒气地走到凌乱的床榻前,当云锦安等不到回答睁眼,一见是他,惊呼声就要出口,却被晏亦辰一手直接扼杀在摇篮中。 云锦安瞪大了眼,双手扶着他的铁腕死命挣扎,晏亦辰腥红的眼眸里是残忍冷酷的笑意,一字一顿轻声道:“云锦安,我不会杀了你,那会脏了我的手。我会让你以最难堪的方式继续活下去!” 女子惊恐到极致,昏死过去。 晏亦辰将她连被子一裹,挟在腋下,出门,点晕了在廊下值守的知画,直接进了旁边的院子。 推开一间屋门,把人放到床榻上,点亮了灯,出屋,带上门,又就近找了一处最阴暗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一会,就见两条黑影掠至,左右看了看,跳下屋顶,进了亮灯的屋,吹灭灯,随后一个大包裹被一人扛了出来,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晏亦辰冷笑一声,唤来管事的,交待他把消息传到乐阳,随后紧跟而上。 乐阳城外的夜,十分的安静。河对面雄岭之上的月儿冷冷地照耀着那条奔腾不息的大河,似乎将河水的咆哮声也平伏下去许多。 船码头上孤伶伶停泊着几条船,此时亥时已过,正是人们睡的香甜的时候,船上的灯火早熄,行商们也早已入睡。 李琮玉盯着那河面,眸色暗沉,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萧均站在不远处,不敢近前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落天瑶一袭素衣迤逦而来,上前礼道:“殿下,我刚接到师门的消息,由于去年东临闹蝗灾,粮食欠收,待今春播种后,百姓将无米下锅。东临天启帝已经派出太子刘执,愿花高价来大庆筹粮。为表友好睦邻,并带了韶华公主刘静香来大庆和亲。我师姐和师叔这次会与他们同行。” 李琮玉终于侧过头,眸光锐冷,“刘执带着韶华公主到我大庆高价买粮?你确定?” “我相当确定。师姐肯定不会骗我。不日东临的国书肯定就要送达平京。” “照这么说来,大庆粮价怕是又要闻风而涨了。” “消息暂且不泄露的话,应该还有缓冲的余地……” 李琮玉沉吟了一下,“这个消息确实很重要,这期间,我可以让人先做些准备……” 落天瑶没有说话。 这时梁子渊一脸怒意地走了过来,“殿下,大事不好。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有人可能要在今晚对云九安动手。” 李琮玉眉眼一凝,“是谁?怎么个动法?” 梁子渊浓眉紧锁,“今天下午后,殿下可有看到顾念蓉?” 落天瑶道:“她不是一直都跟在四皇子身边效犬马之劳?” 梁子渊冷笑,“虽是如此,就怕她因妒生恨干出什么蠢事。云九安一旦出事,那两件事只怕都要完结了。” “你说是她……”李琮玉眼睛半眯,“赶紧让人阻止那个蠢货。” 梁子渊摇头,“她下午就走了的人,现在发出指令也很难阻止得到她。” 李琮玉问,“可有看到宋砚宁?” 没人能回答,自然也没人看到他。 李琮玉望了一眼天边的新月,目光平静而淡然,“就算是迟了,总也要赶一把。萧均,备马,本宫说什么也要去看一看……” 云九安和冬青出了鸿运染坊,毫不犹豫地回砚九居。 她万没料到砚九居此时已换了装扮,庭院里高悬着红红的大灯笼,灯笼上还贴着规整的红双喜字,鲜艳的红色,为整座宅院凭添了几分令人愉悦的喜气。 在各处屋檐下也挂着几盏大红灯笼,从窗子里映出红红的光亮。 沁人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美好得让人不敢呼吸。 看到万叔和薛红袖仍在张罗,云九安懵了,“红袖姐姐,大半夜不睡这是在干什么?” 薛红袖边在窗子上贴着窗花,边笑眯眯道:“云姑娘不会不认识这上面的字吧?” 云九安自然认识,有些不确定道:“莫非要给谁办喜事?这里有谁要成亲么?” 冬青掩嘴笑,“这里除了大人和云姑娘要办喜事,还能有谁?” 云九安有些莫名,“我们的婚期在四月初八,现在就要开始布置了么?是不是早了点?” 一张窗花贴好,薛红袖擦了擦手上的浆糊,“你说早,可把大人给急坏了……哎呀,你甭管了,都这么晚了,去睡吧,别妨碍我们干活……” 她怕说多了给小姑娘造成心里负担,索性开口赶人。 回到屋子里,云九安哪里睡得着。想到晏亦辰已经发现了云锦安与陈刚的奸情,不知接下来将会发生怎样的事? 而晏亦辰能在得知有人要加害她后,特意借约云锦安出来时提醒她一句,说明他也并不是一个为了权势坏得透顶的人。 虽然他背叛了公孙父子,但最终他还是看在公孙武的情份上帮了她。 他还存有良知。 所以,她决定不再让他当一个绿头乌龟。不然,她会继续装聋作哑下去,让他这个乌龟王八当到底! 只是云锦安究竟在高家给她酿了什么毒招? 她百思不得其解。 心绪不宁,睡也睡不下,她索性把松姑已经给她买来的药材搬出来,架起炉火,开始熬制药丸。 见她不睡,冬青和半夏也不敢睡,强撑着陪在旁边,被她强行赶走。 在熬好一罐药后,她又加水添火,不知不觉,坐在火边撑着头勉强打起了盹。 正迷糊间,惊觉有人走近,微睁开眼,就见宋砚宁一袭白衣站在庭中,微笑着看她,月色下的容颜,温润如玉。 她心里一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睁大眼,确实是他。 此时他极为自然地张开双臂,嘴角仿似挂着一缕春风般动人。 她欣喜地飞奔着扑了上去,“大人,你什么时候到的?” 宋砚宁一把拥住她,一路风尘的笑容里隐着一丝疲倦,“傍晚的时候到钟陵,处理了一些事后就回来了。” 云九安眉开眼笑地抬起头,“乐阳的事办完了么?还去不去?绿荷呢?” 第250章 心意相通 看到她明媚的笑颜,宋砚宁心底里莫名的焦虑瞬息荡然无存。 他低头吻她的发,“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抽身。今日担心有人对你不利,特意从乐阳赶了回来。” “今日还真遇到了奇事,不过现在都解决了。”云九安用脸贴在他肩上,这熟悉的怀抱,似乎能将所有的担忧和烦恼都熨平。 “我知道,都听冬青说了。”宋砚宁轻拥着她,“云锦安是不是又在你面前整了什么幺蛾子?冬青也不明白你为何要把她诓到晏亦辰的屋里。” “没想到她也看出了我在诓她。”云九安扯了下嘴角,想了想,“本来是家丑,不欲外扬。既然你问起,我不妨将这事告知于你。” 于是接下来她把陈刚和高氏以及云锦安的事都说了出来,还包括他们算计晏亦辰的事,“没想到今日去三姥爷家那无耻的陈刚也在,四姐还有意要把我留在高家,我就觉得事情有古怪。” 宋砚宁道:“恰好晏亦辰拜托了你,你就借机将你四姐诓骗了过去。目的为何?” “晏亦辰确实是恰巧拜托了我。”云九安眼底闪过一抹阴暗,“世间没有那么多恰巧的事。他只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等在鸿运染坊提醒我不要留在高家。” 宋砚宁收敛笑意。 云九安继续道:“至于我诓四姐去鸿运染坊……如果她行得端,坐得正,她与晏亦辰也就可以顺顺利利修成正果。可惜,我才走一段时间,那个陈刚就钻进了她的房间……正好又被酒醒的晏亦辰撞了个正着。我没有在那污浊之地多呆,和冬青就回来了,也不知晏亦辰会不会把我四姐和陈刚给杀了?” 宋砚宁伸手摸摸她的脸,柔声道:“我可以告诉你,晏亦辰没有杀人。对付你的那些人反而把云锦安扛走了。” 云九安偏头,“对付我的那些人?你知道谁要对付我?” 宋砚宁沉默了一下,“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云九安戏谑,“还有你宋大人不敢说的事?难道你又在外面拈花惹草了?” 宋砚宁一脸惊奇,“你莫不是在我身边安了眼线?” “还真是?” “也不是我拈花惹草,是那些花花草草总要找上我。”宋砚宁很苦恼的样子,“是顾念蓉仍不死心,上午又找上了我。被我甩了脸子后,她就变脸放了狠话。我担心她对你不利,才悄然从乐阳抽身到钟陵。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坐镇百花楼,听她的几个师弟商议抓到你后如何让她出气……哼,好在阿七当时传来了冬青和你一起的消息,我也就一直等在百花楼……后来我发现她派的人扛去的竟是云锦安,就知此事你已经自行解决。” 云九安倒抽了口气,“之前只是觉得云锦安的行迹可疑,没想到她竟是联合了顾念蓉这等江湖门派的人要害我。以她的情智,此计定非她想出来,多半是她母亲高氏的教唆。” 说到这里,她问,“云锦安到底怎么样了?难道顾念蓉就不知道抓错了人?” 宋砚宁并没回答她,只是拥着她往屋里走,“都半夜三更了,快去休息,以后可不许这样熬夜。” 见他不予回答,云九安拽着他的衣袖,非要刨根究底。宋砚宁沉下脸,佯作生气地看着她,“夫为妻纲,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 云九安忍着笑,“习俗虽是如此,可是我们现在并非夫为妻纲的关系。” 眼见她笑意盈然,宋砚宁目光炯炯,看了她好一会,忽然低声道:“九安,其实我的心里也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他曲指抬起她的下巴,眸光深沉,“担心你哪一日忽然就不见了。” “怎么可能?”她回望他。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宋砚宁低叹一声,“我已经让红袖在布置我们的婚房。” “我知道。” 他低笑,“有人曾问我,你究竟哪里值得我动心,其实我也不知道,鬼使神差就让我变成了这样一个患得患失的痴男子……” 她心里悸动不已。 他继续低语,“我觉得我在焦虑,其实我也需要你的安抚……” 云九安终是没让他再说下去,她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她真的感觉到了他的焦虑。 既然她已认定了他,既然他们心意相通,又何必在意那些凡俗之礼? 他提醒她夫为妻纲,分明是在表达他的迫切。 晏亦辰一身寒气地走到凌乱的床榻前,当云锦安等不到回答睁眼,一见是他,惊呼声就要出口,却被晏亦辰一手直接扼杀在摇篮中。 云锦安瞪大了眼,双手扶着他的铁腕死命挣扎,晏亦辰腥红的眼眸里是残忍冷酷的笑意,一字一顿轻声道:“云锦安,我不会杀了你,那会脏了我的手。我会让你以最难堪的方式继续活下去!” 女子惊恐到极致,昏死过去。 晏亦辰将她连被子一裹,挟在腋下,出门,点晕了在廊下值守的知画,直接进了旁边的院子。 推开一间屋门,把人放到床榻上,点亮了灯,出屋,带上门,又就近找了一处最阴暗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一会,就见两条黑影掠至,左右看了看,跳下屋顶,进了亮灯的屋,吹灭灯,随后一个大包裹被一人扛了出来,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晏亦辰冷笑一声,唤来管事的,交待他把消息传到乐阳,随后紧跟而上。 乐阳城外的夜,十分的安静。河对面雄岭之上的月儿冷冷地照耀着那条奔腾不息的大河,似乎将河水的咆哮声也平伏下去许多。 船码头上孤伶伶停泊着几条船,此时亥时已过,正是人们睡的香甜的时候,船上的灯火早熄,行商们也早已入睡。 李琮玉盯着那河面,眸色暗沉,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萧均站在不远处,不敢近前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落天瑶一袭素衣迤逦而来,上前礼道:“殿下,我刚接到师门的消息,由于去年 第251章 什么都完了 高家栖月院内,吴妈妈在院子里不安的转着,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直到四更鼓过,实在煎熬得很,终是忍不住跑到正在酣然大睡的陈刚屋里,“你给我起来。我这心里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快去隔壁看看,如果云九安被你说的人给弄走了,赶紧把四姑娘给弄回来。” 自己的美梦被打扰,陈刚不耐道:“你就这般不信我,锦安睡的地方我已经看了,好得很。晚上我把她伺候得也很舒服,估计这会儿正睡得带劲儿,你让我这时候把她弄过来,小心她回头把你骂得个狗血淋头。” 吴妈妈一听他晚上又跑去和云锦安鬼混过,气就不打一处来,“姓陈的,你就不能爱惜她一点?她如今是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子的人,万一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本就不太情愿的晏家只怕又要找借口退婚了。到时候看你怎么跟太太交待?” 陈刚被她叨叨得烦闷起来,只好开始穿衣,“我不爱惜她?我不过是过去问问云九安的落脚处,她就拉着我不放……你以为侍候她不要力气,是她嫌姓晏的小子活不好弄得她不尽兴,想在婚前多享受……” “住口。太太当初怎么就救了你这么个烂人!”吴妈妈被他的污言秽语气得胸口痛,忍不住怒骂出声。 陈刚停住系腰带的手,回头看她,眼神阴森,“是我求她救我的么?分明是你主仆二人识得我是天医馆的弃徒,想利用我帮你们算计高芷烟和云忠良才救我。我后来可没少帮你们办事,怎么,现在只不过睡了她一个女儿,就嫌我是个烂人了?” 吴妈妈被他突然的变脸吓得退后一步,这时才想起这个人的手段。只得稍收敛了声音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应该去确认一下,云九安到底有没有被你找的那些江湖人掳走。” 陈刚这才哼了声,“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如果不是担心被宋砚宁查到我们身上,我亲自就可以上手把那个小丫头片子给作了,何需这般费手脚?” 见他已经准备过去,吴妈妈也不敢太逼他,“去看看你就赶紧过来。顺便看看四姑娘……罢了,你只去看看云九安有没有被掳走就成了,让四姑娘继续睡在那里,若现在把她弄过来,明日那边说不定要怀疑到她身上。” “你到底想要我去看谁?”陈刚见她说得前后矛盾,讥嘲了一声,“我办事无须你跟我指手画脚。” 眼看他纵身翻墙而去,吴妈妈只能焦急地等着,她总觉得今日的事情太过古怪,从高上水突然翻脸起,她心里就没平静过。再加云九安那个刺头狡猾多端,她实在不敢相信事情会进行得这般顺利。 没想到她的不祥预兆竟成了事实。 片刻后,陈刚一脸惊慌地扛着知画跳到院中,吴妈妈心里一惊,“怎么回事?” “没看到云九安。锦安衣物还在,可是睡的床榻上连被褥都被人打包带走了……” 吴妈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尖声道:“莫不是被云九安那个小娼妇给害了?” 陈刚把知画拍醒,“快说,你怎么被人弄晕了?” 知画先是懵了一会,转而才想起,惊恐道:“之前我在屋外听到管事离开的声音后,姑娘的屋里又传来说话声,我先以为是管事去而复返没以为意,后来姑娘屋里传来男子低沉的说话声,没有姑娘的声音,我发现不对,正要推门进去,就看到准姑爷……腋下夹着个人出来。还没待我问,姑爷一掌就把我打晕了……” 吴妈妈这时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了,完了,还是被晏家发现了,四姑娘还怀着身孕,却不知被晏亦辰挟持到哪里去了……我就知道那刺头安静得不正常,果然包藏祸心,这下可什么都完了……” 陈刚牙一咬,“那小子若敢把我的孩儿弄没了,我定然把他挫骨扬灰!” 说完,转身又掠上屋顶,吴妈妈大叫,“你到哪里去找四姑娘?” 陈刚没有回答她,他仿似明白晏亦辰的心思,只怕他把云锦安放到了云九安的屋里,让与他联系的钟嘉派人把人给掳到了百花楼…… 他不敢想现在云锦安现在正遭受什么样的事情,他希望他赶去还来得及…… 一条挂满了红灯的长街,全是钟陵有名的青楼妓馆。 本应立在街道旁的莺莺燕燕招揽客人的花娘们此时想必已枕着恩客在婉转承欢,街道很静。 三层楼的百花楼比别家气派得多,陈刚此时已无心情欣赏,本想拍门,却因为心急如焚,直接就纵身而上。 待翻上二楼,竟见一扇窗子开启,一个年轻公子坐在窗前,横刀冷冷看着他。 他身后站着两个刀客。 他一眼认出这位面色不善的正是神刀门年轻门主,脚下一退,两边廊下立即冲上来几个刀客,刀影连闪,杀气腾腾,瞬息将他的退路切断。 陈刚根本不敢硬拼,身如深海游鱼般一旋一扭,就要从空挡处跃下楼面。 此时晏亦辰动了,他身影从窗子里掠出,同时大刀刀气如虹,直接凌空向他的手臂劈来。 陈刚若想保手臂,只有退回楼上。 就在这一耽搁之下,他后背已中一刀,同时两把大刀架在他了脖子上。 他被人一脚踢得跪下! 晏亦辰还刀入鞘,双目赤红,一脚重重踢在了他胸口。陈刚一口鲜血喷出的同时,人也滚倒在地。 楼梯上已传来脚步声,晏亦辰冷笑,“绑了,封口,把人带到悯春阁听声!” 陈刚被迅速拖走。 百花楼的老鸨和钟嘉走了过来。 “不知道晏门主何时驾到,怎的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也不来给我知会一声,可怠慢了门主。要不我现在马上安排姑娘来陪门主……”老鸨徐老半娘,就是妆容太浓,老远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 晏亦辰没理她,看着钟嘉,“我听说顾师姐在百花楼。” 钟嘉有几分尴尬,“晏门主是不是弄错了?” 第252章 阴差阳错 晏亦辰淡道:“我知道我没有弄错,带我去见她,我愿意陪她一起喝酒。” 钟嘉眼里闪过一丝妒色,不好意思地笑道:“师姐的心情不太好,都来了青楼买醉,只怕不想见旁的什么人。”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她,你问她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就过来。”晏亦辰也没为难他,就进了屋。 钟嘉和老鸨不疑有他,只好悻悻离开。 陈刚被人提到一间屋子里,还没等他定神,就已清晰的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女子“呜呜”地哭泣声。 不止一个男人们的淫笑声,女子被堵住嘴后受折磨的闷闷呼叫声,那熟悉的声音,没人比他更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不禁闭上了眼。 月朗星稀的夜晚,万籁俱寂。 距百花楼不远处的屋顶上,顾念蓉斜卧瓦面,手执银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身边已经散落两个空壶,她却只觉喝不够。 因为只有麻痹了自己,她才能在这迷离的月影下看到心目中宛如谪仙的男子。 想到那年她刚及笄,天真烂漫的她不懂什么是江湖险恶,她被江湖九恶骗往黑水十八寨,差点沦为权贵的玩偶。 那日,他自雨帘后款款行来,蒙蒙冬雨如水汽般氤氲在体肤三寸外。他一身月白的衣裳,隽秀的眉眼,清透的气韵,挟着如烟笼芍药般的魅惑。 突然,剑光大作,他如入无人之境般,刀剑相交的铿然声一路延绵,让那些打手权贵们闻风丧胆,如遇杀神般四散奔逃。 是他将她自权贵的魔掌中救了下来。 他告诉她,他叫宁风。 当时她以为他姓宁,名风,很久之后才知道她错了。 而这么多年来,无论他到哪里,她都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无论哪些娇娘对他媚眼如丝,投怀送抱,她从不会多言一句,因为她知道,把酒当歌,纵马江湖的他只会成为这些人的过客。 他恃才傲物,放浪形骸,凡事一笑而过,从南到北,他去了很多地方,结识了很多人,杀过人,也救了很多人。 她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她以为能永远就这样陪在他身边。 若是如此,她余愿足矣。 可是,他回京了,他隐去了所有光芒,像个不知世事的书生,混迹在了与江湖截然不同的人群中。 她以为他只想体味另一种生活,她依然近伴左右。 结果,他竟然莫名其妙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兴趣。 在她发现他是认真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太迟了。 就好比是她看护了好久的鲜花,忽然就要被人摘走了,她怎能甘心?她怎能放过那个动摇他的人? 她自嘲地又灌了口酒,执壶对月盈然一笑,“干杯,宋砚宁。今晚,我把那个刽子手给毁,就算我不杀她,她已污浊不堪,她以后连对你笑的资格都没有了……你又会成为那个狷狂不羁的人。万古长河,朝夕风月,你仍是我一个人的。” 她迷醉得躺了下去,闭上眼,隐隐能听到某间屋子里传来女子难受的哭泣声,她无动于衷,这是那个女子该得的惩罚…… 她枕着那淫糜的声音几乎快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在天边亮起鱼肚白时,急骤的马蹄声划破了沉冷的夜空。 百花楼前狂野的拍门声终于让她从迷离中惊醒。 紧跟着楼里传来惊呼声,打砸声,和怒吼声。 她不以为意,最多是宋砚宁听到了什么风声遑夜赶了过来。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他心爱的女人已经被毁了。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半撑着头,看着灯火骤然变亮的百花楼的窗棂,她等着宋砚宁来向她兴师问罪。 她不怕。 然而她没有等来狂怒的宋砚宁,却看到钟嘉惶急地跑了过来,“师姐,不好了,五皇子殿下来了……” 她先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倏然坐起,“你说什么,五皇子来了?他来干什么?宋砚宁有没有来?” 钟嘉有些急的摇头,“未见宋大人。师姐,你快下来,五皇子似乎知道是我们对云九安下了手,正在派人到处找她。殿下说,如果云姑娘有何不测,要拿我们整个浩然门陪葬。” 她脑袋一“嗡”,酒醒了大半,赶紧从屋顶上纵身庭院中,随钟嘉赶到了百花楼的大堂。 大堂里,李琮玉玄衣如墨,面色如雪,眸色冰寒的坐在当中。 “顾念蓉,你是不是对云九安下了手?”梁子渊眉眼间有些气怒交加。 顾念蓉跪了下去,仰起嫣红如牡丹的美丽面容,“殿下,梁都尉,民女只是见今夜月色不错,坐在屋顶上喝了一夜酒,根本不知道什么云九安李九安的事。” 梁子渊怒得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你当真不知?” 顾念蓉镇定道:“当真不知。” “我不会觉得我的消息有错。顾念蓉,你最好马上说出她现在在哪里,不然,别说这座百花楼,就是你们浩然门也只怕要从此从江湖上除名。” 见梁子渊说得言重,萧均带着人到处在搜,眼看就到搜到那个地方,钟嘉忽然拔出剑来直袭梁子渊,“我早就看你们这些当官的不惯,官家小姐又如何,已经被若干个人给污了。哈哈,我就算死也不冤,也算是为我妹妹报了仇……” 他手底下功夫不弱,奈何梁子渊更是功力深厚,只几个回合之间,就被梁子渊给制服了。 李琮玉一张俊脸沉如冰,走上前去,一掌掴出,钟嘉满口牙齿飞落一半,脸颊顿时肿起老高,鼻孔嘴角鲜血直流。 他揪起他的衣襟,“是谁给你的胆子动她?说!” 钟嘉又晕又痛又怕,口中肿痛万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落天瑶叹了口气,对梁子渊道:“事已至此,此事没必要由殿下出面,最好让宋砚宁自己来处理。” 梁子渊自然觉得她说得没错,事已至此,只要云九安还没有死,她的利用价值依然在。反而还可以借此让欲与殿下作对的宋砚宁将云九安弃了,也并非不是好事。 他道:“现在一时之间,也不知去哪里找到他。” 第253章 预知预见 落天瑶起身,“他既然不在乐阳,那我就去他别院问吧。你劝殿下不要冲动,待我把人找来了再说。” 砚九居里,红烛轻轻摇曳。 云九安才浅浅入睡,恍惚看到宋砚宁起床穿衣。她下意识地手臂搭了过去,迷迷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宋砚宁回头看到她乌发下的容颜慵懒如小猫,俯身吻她的脸,“还早,你继续睡。” 云九安清醒过来,顺势又环住他,“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宋砚宁无奈,坐了回去,给她把被子捂紧,“云锦安被顾念蓉掳去百花楼,我若不去现个面,那些始作俑者岂非觉得无趣?” “他们无趣且让他们无趣,我们只管自己逍遥岂不更好?”她窃笑着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宋砚宁哭笑不得,伸手在她的鼻梁轻点,“是不是感觉太销魂,还想再来……” 云九安倏忽瞪大眼,“君乃神人。我全身都快散架,你还有再战之力?” 宋砚宁微一挑眉,“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绝不能质疑我的能力。” 他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咬,云九安直觉被电流击中。 “若不是考虑你还小,现在就算皇帝老儿来了我也不会起身。”他闷笑。 云九安面色微红,“既然知道我小,昨晚为何又一副迫不急待的样子?” 宋砚宁盯着她,只笑不语。 她佯装泼妇状逼问,“你到底说不说?” 他按捺不住,“这个嘛……”他顿了顿,眼底有股促狭神情,“应该要从你昨日莫名被高上水骂出门说起。” 她斜睨他,“和此事有何关?” “高上水于你生母有养育之恩,高明煦在见到你这个表妹时也很是热情欢喜,你又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说你向高家索要嫁妆,这种事你绝对做不出来。那么唯有一种解释,你和高家老爷子在演戏。” 云九安听得呆住,这个人从她性格就可以把事情分析得清澈透底,是不是太牛叉了?感觉她在他面前就跟此刻一般,再无隐私可言。 她有些不甘,“然后呢?我为何要演戏?” 宋砚宁目光湛湛,“一来,可以让云锦安跟你去鸿运染坊;二来,你在与高家划清界线。” 她沉默了。 “从国公府你放火烧酒窑开始,我感觉你能预见一些事。而现在,你害怕给高家带去任何不测。”他叹息一声,轻抚着她一头浓密的长发,“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是你给我的这种感觉是愈来愈深。” 云九安只能无言地听着他胸膛里强劲的心跳声,以掩饰她的心虚。 “我不知道你还能预见一些什么,我担心你的预见里没有我,更担心你哪一日又像来时一般又无影无踪。” 她兀自心惊,他可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极其认真的看着他,“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派人调查过我?” 宋砚宁回视着她,面上有了笑意,“实不相瞒,我连你出生时有几斤几两都查过。我这个人行事,向来持重稳妥。” 她无言以对,“那么,你的调查结果如何?” “这个结果么?”宋砚宁轻笑一声,“云家的西席从未近过云九安的身,云平安不识字,云九安亦然,高氏把持得紧,不可能有意外。而且,云九安自小性子软懦,真的欢喜过梁子渊。而你,自琼花宴后就变了,识字,会诗,懂医,性格光艳灵动,想尽各种办法远离梁子渊……” 云九安整个人都呆住,他从来都知道她的不同,为何早不说,偏要等到两人圆房之后? 这个人竟……如此可怕! 月光穿过庭院的绿叶,照在他清俊温柔的脸上,如月下的雪,天光中的云,华贵清美,真正是个令人百看不厌的极致男色。 可惜,城府也是极致的深沉。 “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很伤人。”宋砚宁将她的眼睛捂上,细碎的吻落在她眉尖,“当我打主意爱上你的时候,就准备倾尽一切。你若对我的用心表示质疑,就是在枉费我的一片良苦用心。” 他的情话总是如此动人。 云九安完全无抵御之力,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良久,他在她耳边低语,“不管你是谁,这辈子,就这样好端端呆在我身边。” 她终于回吻了他,但不待她说话,他又道:“我其实担心李琮玉已经认出你是医童阿九,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把生米煮成熟饭是有必要的。” 云九安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推开他,“什么叫李琮玉认出我是阿九?在他的心目中,阿九已死在镜湖。即便他真能认出来,他又能拿我怎么样?最多我把那几粒毒丸还给他不就成了?” “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又迟钝得厉害。” 宋砚宁好气又好笑,正要提醒她几句,门外已响起脚步声,紧跟着就听薛红袖说道:“大人,有消息传来,说是五皇子已经携人连夜赶来钟陵,极有可能是去百花楼。” 说曹操,曹操就到。 云九安此时已了无睡意,一边穿衣裳一边道:“看来事情越发不好收场了,红袖姐姐,我和大人洗漱了就去。” 宋砚宁戏谑,“其实你不说话的话,红袖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昨晚在一起的事。” 云九安怔住,“我现在还可以把话收回来么?” 门外的薛红袖扑哧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大人就不要把我说成一个老古板了。我让冬青和半夏备衣打水来。” 百花楼内,落天瑶刚准备动身,宋砚宁和杜虎已走了进来。 落天瑶道:“宋大人来得正好,殿下正准备派我去寻你。” 宋砚宁笑道:“听闻殿下来了百花楼,下官不敢耽搁就赶了来。不知殿下半夜欲寻下官来何事?” 顾念蓉嘴角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目光更加热切一瞬不瞬的盯着男子,她马上就能看到他脸上不同于往常的神情了。 第254章 退婚了吧 李琮玉望着他,脸上因怒气未消仍有些潮红。 他冷硬道:“你与云九安的婚约还是取消了吧。” 宋砚宁不动声色,“为何?” 李琮玉闭了闭眼,梁子渊上前道:“宋大人向来观察入微,难道就没看出这里有何不妥?” 他的意思是地上跪着的顾念蓉和钟嘉。 看到他们这般模样,宋砚宁果然吃惊不小,“顾姑娘和令师弟为何会半夜跪在青楼里?难道……二位在此偷情被殿下给抓住了?” 顾念蓉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宋砚宁,你希望是我和钟师弟偷情么?你这次错得离了谱。偷情的不是我,是你心心念念护着的未婚妻云九安。你们完了。” 宋砚宁挑着眉,“我不知道顾姑娘在说什么。” 顾念蓉如花的面容瞬间变得柔情似水,“宋大人,云家女已不洁,这辈子,你们都是已经不可能的了。” 宋砚宁眸光骤寒,“顾姑娘,你今日一整天的言词已经令我很生气了。不要以为我没发火,就可以为所欲为。” 顾念蓉笑得花枝乱颤,“宋砚宁,你终于是害怕了……竟然是为了那个女人……” 杜虎满目怒容,长剑锵然拔出直逼过去,“顾姑娘若再敢口出不逊抵毁云五姑娘,别怪我不客气!” “我抵毁她?我可是亲耳听到她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了半宿,你们不信现在就可以去楼上看看……哈哈……” 顾念蓉被杜虎激怒,借着酒劲,越是口无遮拦。 一只酒杯蓦然朝她面上砸去,顾念蓉反应迅速地歪头,酒杯“夺”地一声射入木柱半寸。 却是李琮玉出了手。 他冷寒道:“来人,浩然门主之女顾念蓉意欲刺杀本宫,将其拿下!” 史东来拔剑欲上,门口却已传来四皇子李诚懒洋洋的声音,“五弟,你身为皇子,可不能信口雌黄。顾姑娘一直跪在堂中,何时刺杀过你?” 转眼间,就见锦袍金冠的李诚龙章凤姿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幕僚和李雁,外加几十个带刀护卫。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宋砚宁若有有悟,怪不得顾念蓉敢打云九安的主意,却是攀上了四皇子这棵大树。她以为,她这样就可以一再招惹他? “四哥,不知什么风也把你从乐阳吹了过来。”李琮玉皱眉问。 “还能有什么风?自然听说钟陵的百花楼很是热闹,五弟一个人遑夜奔袭,也不说叫上四哥一起。” 李诚打着哈哈,有人搬了一张椅子,他端端地坐在了李琮玉对面,“宋大人,本宫听到消息,说是你的未婚妻被人掳到了百花楼,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宋砚宁也自行搬了把椅子坐下,抱臂哂笑,“殿下这个消息可能不准。” 他这个举动够大胆,全然没将两位皇子放在眼里。 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变。 李雁兴奋道:“宋大人好定力啊,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人,去楼上把云九安给抬下来。” 有护卫要动,被梁子渊拦住。 他叹了声,意欲解围,“宋大人,今晚浩然门的这个狗东西派人把云九安劫来百花楼,只怕……为免宋大人受到伤害,今晚你就写下退婚书吧。云九安的事情,接下来我会安排好。” 宋砚宁好整以暇,“看来大家都很为我着想,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今晚,我一直都与九安在一起。” 所有人怔愣住。 宋砚宁微微一笑,“九安,出来吧。你再调皮的话,我都快要被他们说晕了。” “大人,我若是不避开些,又如何知道有多少人在关心着大人的终身大事呢?”嬉笑间,云九安已自外面款款走了进来,一身天青色襦裙清新淡雅,眼波盈盈如水,与之前的模样比起来,宛如尘尽光生,明珠暗投。 两人眸光在半空相遇,面上同时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如丝暧昧。 李琮玉差点站了起来。 李诚几不可察的皱眉。 顾念蓉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就在这时,萧均已让手下押着几个衣冠不整满身是血的汉子下来,“殿下,事情只怕有些糟,被钟嘉绑的确实不是云九安,可是……却是云锦安……” 钟嘉大惊,顾不得口齿不清,大叫,“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确认……” 早在见过云锦安惨状的萧均再也忍不住,一脚踢在胸口,怒道:“简直是个江湖败类!一个好好的姑娘,竟被你用如此下作手段给折磨。你可知她是晏门主的未婚妻?” 这一辈子,他最痛恨奸淫之辈。刚才他找到几个汉子正在对一个柔弱女子施暴时,他就动了杀心。 待看清女子并非云九安,而是她姐姐时,他既松了口气,又痛惜不已。 如果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现在就恨不能拔剑杀人! 顾念蓉整个人都几乎蔫了下去,怎么可能弄错人? 她看向钟嘉,钟嘉亦是一脸茫然,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殿下,云姑娘伤得不轻,还请马上给她请医。”萧均的话总算让处在惊异中的几人回过神来。 李琮玉冷哼了声,待要说话,晏亦辰已从外面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直到众人面前,他才面无表情礼道:“殿下,我与云家四姑娘的这桩婚事只怕也是不成的了。” 李琮玉坐回了椅子上,“你为何知道云锦安在此?” 晏亦辰淡道:“我是追着掳走云锦安的人而来。” 闻言,所有人再次怔愣住,堂堂神刀门门主,居然眼睁睁看着别人掳走他的未婚妻而不出手援救,反而在旁看热闹? “云锦安在高上水家待嫁,我担心她辛苦,特来钟陵高家看她。云九安应我之求,把她约来我家染坊来与我会面。结果在我酒未醒之际,跟她陪嫁来的那个管事居然在客房与她苟且,他们行房时一再提到她腹中孩子也是那个管事的。管事离开后,就有人将云锦安掳走,我跟随来此,并将她的那个姘夫也拿了下来。” 他说得极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但神情言语间却是说不出的耻辱。 第255章 争执 谁也没想到云家女会如此荒唐又淫乱,送嫁的路上还如此不知廉耻,放着是哪一个男人也无法容忍。 晏亦辰已经是够节制了,起码他没有杀人。 闻言,梁子渊忽然想起云锦安当初强行上他船的事,这样的女子,终究还是轻浮。之前他着意让晏亦辰接近她,就为了摆脱她的骚扰。同时强逼他娶她,也是为了能更为有利的控制神刀门和晏家。 没想到此女终归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尽干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丑事! 让晏亦辰娶云锦安本就是他的主意,为免李琮玉为难,他只好上前道:“亦辰,此事确实是云家女亏行在先,也怨不得你。稍后你就写了退婚书吧。” “是。”晏亦辰礼了礼,便黯然退下。 云九安见状暗叹一声,问萧均道:“我姐是在楼上哪间屋,我去看看。” 萧均看了她一眼,“我带你过去。” 云九安点点头,在经过顾念蓉时,忽然冷冷道:“顾姑娘,我究竟和你有何冤仇,让你要用这等下作的手段对付我?今日你害了我四姐,二位皇子在此,这个公道,我们云家还是要的。” 顾念蓉轻忽一笑,“云九安,你只给我记住一句话,只要你敢跟宋砚宁成亲,你们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过。没有我顾念蓉,还有李念蓉,刘念蓉。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一切,他绝对不是你能守得住的男人。” 云九安没有理会她,她相信宋砚宁会给她找回场子。 萧均默然在前头带路,待转了角后,他微缓了步子,“云五姑娘近来可好?” 云九安一怔,从刚刚顾念蓉言词所带来的阴影中缓过神来,“有劳萧侍卫挂心,一切都还好。” 萧均边走边沉默地点了点头,神情复杂道:“江程的小厮昨日五殿下已派人把他送回了桐宜。” 云九安有些莫名其妙,为何给她扯江程的小厮身上去了? 萧均本是少言寡语之人,接下来并未再说什么,指着一间带有血腥味半掩的房间道:“你姐就在里面,你是大夫,去看看也好。” 云九安闻言手刚推在门上,不想就感觉门内有杀气。缩手避身一闪,一把铁蒺藜已堪堪掠过她的脸面飞了出去。 “小心!” 萧均大喝,同时身如捷豹,电一般的朝门内掠进,结果还是迟了一步,只能看到一褐色身影背着一人掠上了对面的屋顶。 萧均眼见屋内已无人,赶紧掠窗追了出去。 云九安眼利,那褐色身影分明是陈刚,此时凌乱的床榻上除了斑斑血迹外,哪里有云锦安的身影? 多半陈刚所背之人就是她。 她对着床榻怔神了片刻,萧均已从窗外翻了进来,“云五姑娘,你有没有事?” 云九安摇了摇头,“我没事。人已经跑了么?” 萧均一脸愧意,“那人先我一步,轻功极好。抱歉,可能是你姐……” 云九安平静道:“我姐应该不会有危险,她是被陈刚带走了。” “陈刚就是晏门主说的那个管事?” “是。” 萧均见她不愿多说,“我下去跟殿下禀报。” 他急步下楼。 云九安站在窗前,天边已亮起了鱼肚白,街市上勤劳的人们挑担推车,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这一刻,她想起第一次见云锦安时,她嚣张无礼还张牙舞爪的模样,那时候她只觉得她没有教养。 一直以来,她并不认为云锦安有多坏,她只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没主见,容易被人挑唆带偏。 当初她被傅雅萱挑唆不顾廉耻倒贴梁子渊是一桩,后来云语安放走陈刚,怂恿陈刚玷污她后,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彻底成了陈刚的玩物又是一桩。 高氏操纵陈刚,陈刚操纵她…… 高氏以为一切都在按她计划走,利用男人,控制自己的女儿,天下所有的荣华都将受她掌控…… 云锦安此番的惨烈下场,全是拜高氏所赐。 因为自己知道她太多秘密,高氏对她彻底起了杀心。以为离了京,她就可以联合顾念蓉对她下杀手。 焉知最终会害了她的心甘宝贝的女儿? 不要怪她没有伸出援手,是敌人从来没有对她仁慈过,她又怎能对敌人的杀人工具仁慈得起来?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宋砚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云九安回头,对他轻轻一笑,“就是想静静。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宋砚宁走进来,看到屋内的凌乱,上前搂住她的腰,“你认为在这种地方说话合适么?” 她挣开他的手,“我们还是注意一下场合。” 她径直走了出去。 宋砚宁看着空落落的手,眸色一沉,随她走到门外,半开玩笑道:“觉得和我在一起很丢脸,还是担心被李琮玉看见?” 云九安一怔,“你在胡说什么?” 宋砚宁目光深沉地盯着她,隔了半晌才道:“李琮玉确实很维护你,拼着与四皇子撕破脸,也要把顾念蓉拿下,确实帮你还了云家一个公道。” 云九安皱眉,“什么叫帮我还了云家一个公道?还请你说话注意措辞。” 宋砚宁脸一沉。 云九安也觉自己语气重了些,稍缓了语气道:“宋大人如此不悦,莫不是认为顾念蓉不该被拿下?” 宋砚宁沉眉看了她良久。终于,他面色转柔,叹道:“云九安,我是在说李琮玉很维护你。” 她觉得好笑,“我觉得他维护我很正常。”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你觉得很正常?还是觉得很享受?”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脸上。 云九安再次被他激得来火,“随你怎么想。” 宋砚宁脸色一变,看了她一会,忽然道:“阿虎,我乐阳还有事,送她回去。”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云九安被气笑了,怪不得顾念蓉言词凿凿的说这绝对不是她能守得住的男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看来她说得没错,之前还甜言蜜语到腻,转眼就甩起了脸子。 第256章 全是屁话 难道不管是在哪里,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女人一旦到手就翻脸不认人? 说什么守身如玉,又什么患得患失的痴男子,全都是屁话。 她冷笑了一声,别说她离了男人就过不了,从前世到今生,她云西月就从没指望过哪个男人才能活下去。 “云姑娘,请回吧。”杜虎见她脸色不善,忙上前道。 云九安望了望窗外的晨曦,笑了笑,“回就不回了,我现在还要去我三姥爷家,得把四姐的事告知他们一声。”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杜虎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去忙,我自己过去。”说完,她已径直下了楼。 杜虎紧跟在她身后,“大人吩咐的事,我绝不敢有违,还请云姑娘原谅则个。”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跟定她了。云九安也不好为难他,便没再说什么。 两人下得楼来,大堂里除了在收拾的龟奴和小丫头,一众权贵皆已不知去向。 云九安也懒得问,在街市小摊上喝了碗豆浆,吃了碗面条,才去了高家。 因为昨日与三姥爷演了一出戏,戏自然要演得逼真,她就不好进门,只是让门房把云锦安的事情给传了进去。 没想到高家早得到了消息,旁的人都还好,听到她在门口,那吴妈妈空着只手臂,竟嚎哭着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云九安,你不得好死。你竟然敢害四姑娘,你要遭天打雷劈……” 云九安万万没想到高氏把她这个老泼货给派了出来护在云锦安左右,看来还是担心云锦安脑子简单怕她吃亏。焉知云锦安的下场全是因为她这个母亲心眼太多的后果? 她不欲与个下人站在高家门口多言,只道:“昨晚的事可是晏门主亲眼目睹,要怨只能怨你们自己。如今我云家亦因此蒙羞,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待嫁,还望吴妈妈休要哭闹,赶紧回京去给母亲报信,就说陈刚已经把四姐带走,具体去了哪里,只有让她自己去问陈刚了。” 吴妈妈如何不知她说得在理,想到即将出嫁的云语安,还有待字闺中的云兰安,她远在江南,没了晏亦辰这个依靠,说什么也斗不过眼前这个狡猾的刺头,唯有赶紧回京再行制定杀死这个刺头的对策! 她亦只能咬牙切齿,连怒骂都不敢,她怕没有命回京报信。 有高老爷子的禁令,高家没人敢出来与云九安寒喧,只能默默地目送她离开。 此时此刻,陆小末没料到一大早起来竟听到有关云锦安如此惊爆的消息,三两口扒了早饭,又要出门寻云九安,被她小舅舅裴瑞给逮住。 “现在我们裴家正值多事之秋,景轩一再交待不准你到处跑,大清早的,你又准备野到哪里去?” 陆小末小意地给他捶肩,涎着脸道:“小舅舅说什么野不野的,多难听。你也知道,当年你最喜欢的高芷烟的女儿就在钟陵,我现在和她特别要好。小舅舅难道不想见一见她?听说她与她娘亲长得特别像……” 其实裴家是行武出身,当年老爷子裴正东年轻时结识了不少英雄好汉后,就开了一家镖局,生意不好不坏,有赚有赔。后来因为失了一批大镖,在江湖上声誉一落千丈,不得不借着走南闯北的一些人脉关系干脆转行干起了倒卖各地货品的买卖。 没想到这一转行,生意竟是不错,后来在裴家女儿嫁给南平侯后,有了官面上的关系,生意蒸蒸日上,越做越大,涉猎的行业也越来越多。 在南平侯府又出了个陆昭仪又诞下十一皇子后,裴家在钟陵甚至是江南一带都成了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不仅官面上的人,一些道上的人愈发会给本就是行武出身的裴家生意行事上方便。 裴家现今生意上的事全由老大裴祥掌管,裴瑞则负责各处的关系协调,是以他的消息也最灵通。 “你这孩子,你老舅都一把年纪了,你还用这些个事来引诱我,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企图?” 陆小末撒娇,“舅舅,我知道你对小舅母忠贞不渝,是我错了。可是你就不能看在我好不容易来一趟的份上,就让我出去一会儿。大哥昨日也说了,说今儿会让九安来裴家找我玩儿的。” 裴瑞被她摇得头晕,“景轩真这样说过?我怎么不知道?” 陆小末信誓旦旦,“你不信可以去问秦疏,他昨日也在,你不信我,总要信庄大儒的这位义子吧?” 裴瑞正被她缠得没法,这时大房那边的管事脸色不好的跑了过来,“二老爷,大老爷叫你赶紧去米铺那边的仓库看看,那边出事了。” 裴瑞脸色一紧,“米铺又出了何事?” “今早有人发现仓库里的米都被换成了沙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裴瑞大惊,顾不得许多,急步往外走去,“那些米又不是一斤两袋,怎么可能被人换成沙子了还不知道……” 陆小末也呆愣住,自昨日她进裴家起,她就觉得裴家的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很沉重。 她听说过是烧制药玉工匠被人杀死,到时候交不出药玉的话,裴家将要赔很大一笔银子。 一波未平,现在米行也出了事的话,岂非是雪上加霜? 就在她心里阴云密布时,有门房通报,说是云家五姑娘来找她。 她顿时飞奔到门口,果然见到云九安笑盈盈地朝她走来。 她喜笑颜开,“九安,听说云锦安出事了,还是极不光彩的事,你给我说说来龙去脉。” “没想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一出,我感觉我的脸上都跟着躁得慌。”云九安叹息了一声,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还是大致给她说了一下经过。 “这个云锦安……怎会如此没有德行?落得此下场,也是她活该,我早就看她不惯了。”陆小末一脸幸灾乐祸,“你嫡母就只想让她的亲女攀龙附凤,这会儿好了,不仅声誉攀没了,现在连人都不见了。真是大快人心。” 她只差拍手称快。 第257章 一把利剑 云九安白了她一眼,“你要不要如此喜形于色?” 陆小末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嘛,怎的又成了我的不是?” 云九安无言,只是与她并肩走在裴府长长的游廊上。 “对了。照你刚刚说起来,昨晚的风波是那个顾什么蓉引起的。九安,那日在赏心悦事晏上你也见识过了,宋砚宁的追求者太多,不是张三就是李四,还有王二麻子什么的,日后可有得有受的。你确定你们成亲后你能忍受那些莺莺燕燕对他投怀送抱,暗送秋波?你又能日日去防备她们对你各种层出不穷的暗算?” 陆小末这番话恳切中不乏担忧。 她的话亦如一把利剑,正中云九安的心底。 本来顾念蓉用如此下作手段对付她,她心里就不舒服得很。结果宋砚宁却反复质问李琮玉强行拿下顾念蓉的事。 拿下顾念蓉有错么?她犯了法不该被惩罚么? 想来想去,在未认识她之前,他与顾念蓉有怎样的过去,她根本就不了解。 说不定两人也曾有过郎情妾意,不然顾念蓉也不会张狂的说只有她最了解他? 他的质问,说到底,就是他对她有情,他不愿顾念蓉受惩罚,而把隐藏极深的不悦发到了她身上。 诚如顾念蓉所说,没有了顾念蓉,还有李念蓉,刘念蓉。如果每次因为这些女人的介入而引起争吵,她不觉得两人的感情能长久维持下去。 更何况,从他今早佛袖而去的神情来看,他肯定认为吃定她了,鲜也摘了,已经无须再对她过多用心。 “小末,你说得没错。”她眼眶隐隐泛红,“这个世间,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我和他虽然有婚约,这个婚我也可以不成的。” 跟在后面的杜虎听得一惊,忙上前道:“云姑娘切不可如此说。大人为了和你成亲,顶了不少压力,你们婚期将近,云姑娘千万不要生出这等想法。” 陆小末拦在他身前,笑嘻嘻道:“是我不好,我怎么忘了这里还有宋家的人。” 她上下打量他,“杜虎是吧,一看九安就是受了委屈,所以现在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裴家,回到你主子的身边去。” 杜虎退后一步,沉声道:“陆姑娘,跟在云姑娘身边是我现在的职责。” “可是这里不欢迎你。你放心,九安在这里安全得很,无须你一个大男人跟在她左右。” “陆姑娘,请不要为难我。” “哟,杜虎,我家妹子如何为难你了,你倒说来听听?” 随着这一声,就见气宇轩昂的陆景轩带着一个绯衣浅淡,玉冠白面眉目阴柔的人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陆小末顿时来了胆气,嘴巧的告状,“九安被姓宋的欺负了,我现在看到宋家的人就来气。” 陆景轩眉一拧,瞅了眼眶泛红的云九安一眼,脸瞬间沉了下来,“杜虎,你去告诉宋砚宁,要他有种就来见我,派个旁人在此跟着又是几个意思?” 杜虎眼见是呆不下去了,只好对云九安道:“云姑娘,还请不要胡思乱想,大人对你一心一意,切莫被一些人的言语给左右了。告辞。” “哟呵,意思还说是我在挑拨离间了?”陆小末也是被气笑了。 “甭理他。”陆景轩指着一旁的绯衣女子笑道:“九安,瞧瞧这是谁?” 云九安平复了下心绪,打起精神礼道:“绯衣姐姐好。” “绯衣姐姐?我怎么不认识?”陆小末一脸懵逼,此人明明看着像个俊美风流的男子。 东方绯衣红袍微撩,浅浅一笑,“陆姑娘应该听说过北志商会。我就是和裴家合作生产药玉的人。” “我听我大哥说过,今日终于一睹真容。”陆小末恍然大悟,随后好奇地拉着她的衣袖,“你这身衣裳差点让我误会了。” 东方绯衣大方的任她瞅,“为了方便,我通常都是以男装出行。” 陆小末斜眼瞅着陆景轩古怪一笑,“好是好,就是可惜了。” 陆景轩敲了她脑门一记,“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几人这一说笑,刚刚的沉闷已一扫而光。 “九安妹妹,昨日陆公子说你想见我,对于那件事,你是不是有什么应对之策?”一收笑颜,东方绯衣正色道。 云九安想了想,“若是药玉烧制不出来,不能按时交货的话,你们两家有没有想过其他办法?” 东方绯衣一提此事就愁,找了游廊下的一方桌椅坐下,“奇峰出事后,我们曾让其他工匠试着配料,几番折腾下来,都不成。眼见时间渐渐逼近,距离交货时间不足三个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这几日正准备和裴老爷前往桐宜,看能不能同蒋家协商一下,我们这边无论如何是交不出药玉产品的了。” 云九安皱眉,“在未与裴家签下烧制药玉的合约之前,蒋家有没有找过你?” 东方绯衣似是明白她的意思,直言不讳道:“那时我还在北魏,主动找我们的人相当之多。出事后,我特意让人查了一下,当时确实有蒋家的人到北魏向我递过拜贴。我们考量到蒋家势力雄厚,背景复杂,担心与他们合作会吃暗亏,人都没见,当时就给拒之门外了。” 没想到她也下如此结论,几乎与梁子渊密室里的卷宗描述不谋而合,看来北魏在大庆的情报网也是非同一般。 云九安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次你们主动上门协商的话,不见得会有好结果。” 东方绯衣苦笑,“我何尝不知?可是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我们毁约不赔,日后北魏人在大庆的许多买卖都将会难以维持下去。赔的话,如此高额,如何又赔得出来?” 陆景轩插言道:“如果奇峰真是被蒋家所害的话,他们极有可能得到了配料方,他们的最终目的,要么是希望能继续与你们合作,掌握药玉的行销权。要么,他们心狠到极点的话,会让你交出所有的烧制技术,一人独吞,为他们创造巨大的利益。” 第258章 改良配方 云九安对这个分析心惊不已,“现在大家几乎已成砧板上的鱼肉,唯有任他们拿捏的份。不用想,蒋家八成会用后者来作为条件。” 眼见二人愁云惨雾,云九安又笑道:“若是不上一趟蒋家探探口风,肯定都不会死心。这两日你们不妨去一趟蒋家,不过绯衣姐姐可否带我去药玉场,介绍我认识一下你们烧制药玉的工匠?” 东方绯衣一愣,“你想干什么?” 云九安思索了下,“我当初之所以认同药玉的生产,还把生意介绍给了陆裴两家,并非无知之举,因为我对药玉也有一定的认知。不过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若是蒋家提出太过苛刻离谙的要求,你们大可拒绝。只要给我一点时间,说不定我也能把配料方给研制出来。” 闻言,东方绯衣和陆氏兄妹几乎惊掉下巴。 陆小末扯扯她的衣袖,“九安,这件事可非儿戏,你千万不能信口雌黄。” 云九安笑道:“你觉得我是个信口雌黄的人?不过在此事未成前,还希望几位能密而不宣。我可不想步了奇峰的后尘。” 陆景轩蓦然一拍她的肩膀,“好家伙,怪不得昨日你说你聪明得可怕,原来还真是我看走了眼。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带你去药玉场……” 他兴奋不已,转而又收了笑声,“对了,你和宋砚宁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欺负了你?有什么你只管对我说,他若做得过份,回头我就帮你去教训他。” “教训他起什么作用?这件事大哥你别管,快去准备马车,我要和九安一起去药玉场。”陆小末推着陆景轩。 陆景轩白了她一眼,“好,我去准备马车。不过我还有事,就不能陪你们去了。绯衣,稍后你帮我把她们两个照顾好。” 在看向东方绯衣的刹那,他的眸光瞬间就柔了下来,连声音也低了几分。 云九安和陆小末对视了一眼,同时挤了挤眼,分明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陆大人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她们两人照顾好。”东方绯衣站起来送他。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东方绯衣显然经常出入裴家,裴家的人待她极为敬重。待陆景轩走后,东方绯衣骑马在前带路,云九安和陆小末坐在马车里,三人一路朝南,出了钟陵城,直奔药玉场。 在马车上的时候,陆小末舒服地躺在软垫上。见云九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把她一把拉得躺下,并压着她的肩贼兮兮道:“九安,宋砚宁这个人我并不看好。要不……我帮你另觅郎君?” 云九安上下打量她,“敢问陆姑娘帮我瞧中了哪家郎婿?” 陆小末盯着她白玉无暇的脸蛋儿,竟忍不住上手揉捏了起来,“瞧这嫩滑,这细腻,感觉果然不错。怪不得那人日思夜想得紧。” “你干嘛。”云九安被她捏得疼,强行拉开她的爪子,“也想当那登徒子么?” 陆小末笑嘻嘻道:“九安,我若是男子,也一定会喜欢你。不仅好看得紧,这脑瓜子也比我聪明了不知多少。我这个人很怪,就喜欢聪明人。” “你疯了么,今日怎的全说这些疯言疯语?”云九安嫌弃地离了她尺许。 陆小末却又挨着她躺了下来,许久,方怔怔地望着车顶轻道:“九安,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大庆?” “离开大庆?” “嗯。反正云家对你就那么回事,你姐也去了河渡,也算是了无牵挂的人。要不跟我一起离开?” 云九安察觉一丝不对劲,扭头看她,“你想去哪里?” 陆小末没有回答她,良久,才侧目过来,“九安,假如有一个人为了你,拼着连性命都差点失去,你觉得这样的人,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云九安认真地看着她,目清眉正,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明知她一定有所指,却不知所指何人何事,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陆小末轻笑,眉眼里尽是憧憬,“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追随他到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小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其他的男人?”憋了半天,云九安终于问出这一句。 怪不得会觉得她与秦疏貌合神离,只怕是她心里另有所属。难道是李纭生? 陆小末笑了笑,也不解释,只是勾起她的脖子,似笑非笑道:“九安,宋砚宁并非你的良人。答应我,不要和他成亲,好不好?” 仓促之间,云九安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她只好转了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小末,你的秦公子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回了裴家么,你怎的没把他带出来?” 陆小末了然地捏了她脸蛋儿一下,“小样儿。秦疏昨晚有事去了桐宜,如果顺利的话,今日应该能赶回来。” 云九安诧异,“他一个质子,缘何还一副很忙的样子?” “质子就不是人了么?质子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想做的事,想爱的人。你这小没良心的,你可以质疑任何人,唯独不能质疑他。” 云九安觉得好不无辜,她有说什么么?只不过随便一句话,怎的引来她如此多的怨念? 两人正说着,东方绯衣已敲了敲车门,“两位妹妹,药玉场到了,下车吧。” 药玉场是依山开辟建造,因为其用料与陶瓷相近,裴家将场坊建在了瓷窑旁边,倒是可以少了运输的工序。 许是在初建试验阶段,目前还不能正式投产,所以占用的场地并不是很大。里面除了工匠所居住的起居室外,再往前近山的地方,才是占地六亩左右的场坊。 场坊里已可见火窑窿起老高,场坊的院墙外面,还有零星几个人在挖地推土砌墙,应该是裴家想着边试制边扩建,场坊在还未彻底完工的情况下,就准备投产。 云九安叹息了一声,若是奇峰没死,这里应该已经是火热一片了。 东方绯衣把她带到场坊里面,把北魏的那些工匠一一向她介绍。 当那些工匠知道她的来意后,皆是一脸惊奇之色。 云九安问了一些情况,知道奇峰在被杀前就备下了一些原料,便让他们带她去看看。 果然不出所料,奇峰备下的基本是如她所想的石英砂、石灰石、长石以及天然纯碱等。 想到前世玻璃给人们带来的便利,相比于这个世界药玉极为局限性的用处,她忽然生出不若借此机会将之改良的想法。 至于想改良的配方,肯定要优于奇峰所掌握的。 现在即便是蒋家已将奇峰的配方拿走,之后绝对也拼不过她,倒可以趁机打击蒋家想把药玉市场垄断独自经营盈利的局面。 不过那些化学原料恐怕还要费些周折才能得到。 心里有了底,相比于东方绯衣的沉重,她反而轻松了很多。前世怎么说也是理科生,某些试验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哪怕条件限制,她总也能摸索着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将之研制出来。 第259章 成就 药玉场里除了北魏的工匠外,还有不少裴家的工人。而管理整个场坊的管事,也姓裴,叫裴宗贵,是裴家极为信任的旁支亲戚。性格稳重,为人可靠。 云九安算了一下日子,今日已是二月初九,十五左右一定是要前往桐宜给王功看诊,这几日她倒是可以留在场坊里,尽可能的将配方研制出来。 她一边让裴管事给她安排住宿的地方,一边让陆小末跑腿,让她去一趟砚九居,告知薛红袖一声,最近一段时间她不会过去了。 她不知道陆小末是怎么对薛红袖说的,最后是陆小末新买了不少她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过来,一一都搬进了她的屋子里。 东方绯衣已经准备前往桐宜和蒋家谈判的事,下午就离开了药玉场。 云九安也不拖延时间,当天就在场坊上和那些工匠了解有关矿藏方面的东西。然后又跑到裴家瓷窑场,又问了一些关于她所需的几样原料提炼方式。 两天转下来,让她感觉若想制出能有实用价值的玻璃制品也不再那么难。 第三天一早,她就找到裴管事,让他帮她找砷矿石和硒以及硝酸钾。 裴管事对这些原料一头雾水。她只好对他一一解释这几样原料究竟是什么。 砷矿石就是制砒霜的原料,此物可以用作制造玻璃的澄清剂。硒则是脱色剂,眼下在试验阶段,最不大的话,可以去炼铜的地方寻找,炼铜之后剩下的红色物质就是它。 以后量大的话,自然就是要用硝酸钾替代,此物就是制作黑火药的梢土。以裴家的实力,想要找人提纯此原料并非什么难事。 随后,她就一头扎进了试炼房。 在前世,就她所知,玻璃的形成源远流长,最权威的形成是来自一段有趣的描述:在很早的时候,一个商队经过沙漠时中途休息,取干枯的沙漠植物生火做饭及夜晚御寒。第二日临行前,人们在沙堆中意外发现前夜沙里所埋皆为晶莹剔透亮闪闪的宝贝,众人欣喜若狂。这些宝贝就是玻璃,也就是大庆人称的药玉。 在西方,人们常把玻璃说成是上帝赐予人类的最佳礼物。玻璃给世人带来了生活的喜悦和创作的灵感,艺术家们利用它晶莹剔透冷峻而坚固同时具有折光反射的特点,在艺术创作上使玻璃工艺达到变幻莫测、光怪陆离到令人难以预想的艺术效果。 世界第一个玻璃工厂建立在很早以前的埃及,当时是以陶土作内核,再于内核外浇上热玻璃溶液而制成容器。这种技术被称为沙芯法。 后来随着人们的不断深入研究,玻璃的充气法技术出现,也就是吹制法。 而现在她想做的,不仅仅是可以实用的平板玻璃,用它作窗户玻璃。更想制作出用作注射的玻璃注射器。此物恐怕就要用到吹制法。 虽然她心里有着前人制作的经验,毕竟她没有真正实际操作过。她所掌握的理论知识要与实际相结合起来,还是在一切生产力如此低下落后的古代将这一划时代的东西制作出来,其难度不管大与不大,都需要她付出无数的努力,经过无数的试验才能达到她所要的效果。 说起来,她也是一个工作狂人。当有了目标,便忘却了所有凡尘俗事,一心在试炼房和那些有经验的北魏工匠,几乎是在无休止的进行着炼制试验。 每一次她的配料一出来,那些工匠就会立即进行炼制,退火,成形等。工序繁琐,所有的人却兴致盎然,没有半分不耐烦。 在有休息的间空,她还会和那些经验丰富的工匠讨论吹制法。那些工匠也是心灵手巧,听她一描述,竟然就开始制起了模具。 陆小末每次耐不住进到试炼房,都只见到她灰头土脸不顾形象的在那里搅和那些奇奇怪怪地尘土,让她吃饭也只敷衍的勉强扒拉几口,连说话时也心不在焉,还在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也不知在计算些什么东西。 看到她一个小姑娘竟全身心的投入,说起药玉来也是头头是道,那些工匠已彻底被她折服。 就连偶尔过来的陆景轩,也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东方绯衣隔几天过来,看到炼制出来已经超于预期的成品,大为惊叹。心下实在感激她,于是当场就拟了合约,以后的收益,将属于她的五成分出两成来给她。 云九安也不推辞,当时就笑纳了。 陆小末看她辛苦,也干脆跟她呆在试炼房,几乎是寸步不离。有好几次,她都劝她先去休息,她却置若罔闻,依然咬着她的笔头在那里冥思苦想。 明明有话对她说,她也不敢开口,怕打扰到她,只能按时地强迫她吃饭睡觉。 当第一块透明清亮的平板玻璃研制出来,被工匠师傅镶嵌到框架上的时候,已是十二天后。 几乎耗尽所有精力的云九安没有来得及仔细欣赏,已经在椅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她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睁眼看到的是青幔纱帐,缕空雕花龙凤床。 这是一个她并不熟识的房间。 夕阳落尽,夜幕已垂。 屋内显得有些昏暗。 她推开锦被,方发现身上的衣物也被更换成舒适的棉白中衣。 她穿上鞋,拉开门,只见院中桃花开得正盛,清香糜糜。 西厢的屋子里亮有灯光,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实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轻步走了过去。 “……大人,西北战马今冬被冻伤冻死不少,却又鼠患成灾,再加粮草短缺,朝廷视若不见,这些缺口只怕还是要全靠江家这边来补齐……” “现在西楚还不知道陇西的实情,一旦知晓,就他们这几年的蠢蠢欲动,不定会要出什么大事……” “……老王爷殚精竭虑,加强军纪军规,不扰于民。但毕竟年事已高,多年未曾出战的将领渐有懈怠怨言,若引发军心浮动的话,就怕出现一些内部分化……” 云九安才听了没两句,身后就传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薛红袖。 忙唤道:“红袖姐姐。” 屋内的说话声立止。 薛红袖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几盘清粥小菜。 她笑道:“云姑娘醒了,都睡了两天两夜,估摸着你肚子应该饿了,先来吃一点。” 她把她往寝房里的引。 有人声的房门打开,却是一身白衫的宋砚宁。 多日不见,斯依然清隽耀眼,她却黯然神伤。 她像没看见他一般,径自跟在薛红袖身后进了屋。 薛红袖将碗碟放在桌上,细心的将各处烛火点亮,随后轻声在她耳边道:“云姑娘,好好跟大人谈谈,你也不是一个喜欢使性子的人不是?” 言罢,便出去了。 第260章 莫名飞醋 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明明饥肠辘辘,云九安却毫无食欲。她勉强拿起勺子吃了两口,宋砚宁已坐到她面前。 他给她夹了几筷子开味鸡丁炒辣椒丝到碗里,“多吃点,看你又瘦成什么样儿了。” 云九安顿住,放下碗,淡声道:“我明明在药玉场,怎会到了这里?” “自然是我去里面把你带了出来。他们不能为了他们的利益,完全不顾及你的身体。”他含笑,目光幽深如潭水。 云九安纠正他,“不是他们的利益,是我和他们的利益。我已经在里面占股三成。” “你缺钱?” “不是缺钱,是很缺钱。” “你既然嫁给了我,赚钱的事应该交给我,你没必要辛苦的抛头露面。” “在这个世间,除了银子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云九安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靠坐在椅背里,“更何况,我们还未拜堂,就算不得嫁娶。请宋大人把这件事分辨清楚。” 宋砚宁长眉深锁,“云九安,你应该不会忘记,我们已经成了真正的夫妻。” “夫妻?何谓夫妻?宋砚宁,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以你为中心,人人都要围着你打转。我只能说,那晚你的技术不错,令我很是愉悦,那一觉睡得不亏。” 她用最平淡的字眼,说着最尖锐的话。 宋砚宁脸色一变,良久,他才放下手中筷子,慢慢舒一口气,“云九安,我终于领略到了你是一个多么冷酷无情的人。” 云九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凉水,“过奖。” 宋砚宁隔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可是就算如此,我还是会像个傻子一样爱你至深。” 云九安挣扎,“放开。” 他岿然不动,“我不会放开的。” 云九安崩溃,“你到底想怎样?” 他轻叹一声,柔声道:“好吧,我道歉,我投降。那天我不该吃李琮玉的飞醋,气冲冲地把你一个人扔下。你也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心,第一次品尝这种难受的滋味,不知道该怎样去平息处理那种情绪。你应该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云九安彻底呆住。他在吃李琮玉的飞醋,这又从何说起? 宋砚宁见她终于不再抗拒,转而与她十指相扣,“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李琮玉帮你还云家一个公道,又置我于何地?即便你觉得李琮玉有男子气概,你放在心里不行么?” 云九安被他莫名其妙的话整不会了。“我什么时候让李琮玉帮我还云家一个公道了?我明明是说二位皇子会还我云家一个公道。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总之意思一样。” 意思就是不讲理了。 云九安无言,有一种强按头认罪的感觉。 她抽了抽手腕,哪里挣得动,“你到是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自己心疼顾念蓉被拿下,还有脸恶人先告状。” 宋砚宁脸一黑,站了起来,“我心疼她?我为什么心疼她?她心思歹毒,我只想用同样的法子对付她,何来心疼之说?” “你……”云九安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已绕过桌子,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她先是疯狂挣扎,耐不住他禁锢她的手力钧千斤,根本不给她任何逃避的空隙。一番攻城略池下来,她终是瘫软在他怀中,不能自已。 “九安——”他终于放开了她,低头看她鲜艳欲滴的唇,“我想你了。” 云九安大口喘着气,索性把脸贴在他胸口,不愿让他看到她眼里的情绪,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你那天拂袖而去时可神气得很。” 他吻着她的发,“我允许你骂我一次。” “猪头!” “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径直往床榻走去。 云九安惊觉他意图不轨,捶他胸口,“我还没吃饭呢,你想干嘛?” “是嘛?我看你毫无胃口的样子,我以为你想吃我。”宋砚宁把她放到床上,又重重吻了下云,惩罚一般。 良久,他方半撑着身子喘息道:“九安,我们明天就昭告天下,拜堂。” “为什么是明天?”她一时回不过神来。 “让那些还对你不死心的混蛋见鬼去。”他的语气听起来酸气冲天。 云九安不乐意了,“我可不像你招蜂引蝶,别把恶名声往我身上加。” 宋砚宁佯怒,“还不承认。你没看见李琮玉那小子看你时的目光跟拉了丝一样,横竖没挪开过半分。” “你不是不清楚,他还要从我身上找好处,就算看我也很正常。难道他还喜欢上我不成?” “没错。以我男人的直觉,他就是喜欢你。” “他疯了么?我统共没和他见过几次,他会喜欢我?宋大人,你要不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云九安真的恼了,一膝盖顶在他要害处,宋砚宁闷哼一声,“好狠心的女人。” 她趁机从床上跳了下来。 “云九安,生产药玉的这块肥肉裴家根本就吃不下,你不要为了钱引火自焚。”宋砚宁也下了床,神色自若,悠悠道。 云九安被这个话题震住,她将散乱的头发一起拢到脑后,“你凭什么这样说?” “就凭……”宋砚宁哼了声,坐在桌前重新为她盛了一碗热粥,“等你吃饱了再说。” 一番闹腾,真的已经前胸贴后背。云九安不客气地接过粥,一勺又一勺的吃了起来。 此时竟口味大开。 “原来我还是一道开胃前菜。”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宋砚宁半撑着头,目光幽幽地盯着她,显然心情大好。 云九安剜了他一眼,“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裴家早前鬼使神差与蒋家已经签下了合约,如果不按约行,将和北志商会再加上我要赔上百万两银子。这块肥肉现在是被蒋家逼着吃。” “蒋家当初和裴家签合约的目的,为了银子是必然,最终只怕是冲着元绯衣这个北魏长公主去的。你现在把药玉配料研制出来,如今裴家还密而不宣,他们还不知晓。所以蒋家还在等着合约日期逼近后北魏和裴家向他们低头,一旦他们发现计划破灭,定然会恼羞成怒,不定会使出灭绝人性的手段来。” 第261章 和好 云九安被一口菜呛住,连声咳嗽。宋砚宁忙给她拍后背,“慢点,虽然我秀色可餐,但也不可太急色。” 他毫不知收敛的荤话竟是信手拈来,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云九安对他的厚颜叹为观止。 她喝了口水道:“你如何知道东方绯衣就是元绯衣?” 宋砚宁笑道:“这个事情么,并不是什么秘密。北魏长公主一直以来都在负责这批遗民的安置,这批遗民的药玉技术不知被多少人垂涎。能跑到大庆作主与裴家谈下这笔生意的,除了她,北魏四大世家都没这个资格。”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据我所知,前几日,裴家和元绯衣前往蒋家,想试探蒋家究竟有没有得到药玉的配料方。结果蒋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只说一切按约定办事,两人根本无从探知对方的底细。” 云九安皱眉,轻嚼慢咽,“若是如你所说的话,要么,蒋家真不知奇峰被杀的事,一心等着收药玉;要么,蒋家知道,就是要整垮裴家,置裴家于死地,让元绯衣违约后北志商会再无法在大庆立足,这个可能性极小,他们没必要与北魏交恶到这一步,以后不再与北魏做买卖;要么,蒋家一边要裴家赔垮,一边再要北魏将药玉的技术全部献出来,他们自己来啃这块大肥肉。” 宋砚宁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更倾向于后面一条。” 她与他的意见其实也一致。云九安琢磨着,“我觉得,蒋家似乎有些故意针对裴家陆家。宋大人,你的见闻广博,你说这蒋家和裴家陆家是不是有什么仇?” “这个么,可能就要问裴陆两家的人了。” “不对,如果裴陆两家与蒋家有过节的话,裴家不可能会与将家签下合约。” 宋砚宁轻笑,隐讳道:“蒋家身后有人,或许是裴陆两家的人得罪了蒋家的幕后者呢?” 云九安身体一震,她怎么忘了这一点?蒋家的幕后者连梁子渊都不知道,谁又知道是谁要对裴陆两家动手? “所以说,九安,这件事你莫要再插手。蒋家要赔钱就赔钱,你要赔多少我都帮你赔,听我的,这件事不简单。”宋砚宁最后劝阻道。 已吃了个八分饱,云九安放下筷子,“当初我和他们谈的时候,还只占股一成,要赔的话,是十万两,其一是这个数目太大;其二,起初这件事还是我帮裴家牵了线,按陆大哥的话说,如果让裴家赔四十万两,就是裴陆两家都难以凑到如此多的现银,几乎是要赔个精光。这个结果,绝对不是我想看到的。”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继续参与到此事中去了。” “不是我铁了心,是我不能见死不救。”云九安叹气,琼花宴时她就未让陆家重蹈覆辙,眼下是她能帮的事,她没道理袖手旁观。何况此事还是她给惹出来的。 至此,宋砚宁也不再劝她,只是半开玩笑道:“九安,早知你比北魏那些工匠还厉害,当初江家就不该想去北魏找元绯衣,而是该去找你。” 云九安意外,“江家也找过元绯衣?” “江家只是想,知道蒋家都没能拿下,也自不会去当那惹人眼目的出头鸟。”宋砚宁笑了笑,忽然道:“你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你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别到时候让我惊吓过度。” 云九安哼了声,也学着他的口吻慢悠悠道:“多着呢。就看你能不能把我哄得高兴,说不定我哪日心气顺了,就给你说上一两个。” 说完,便走到床边,想把自己的衣裳找来穿上。 宋砚宁借机将她搂在怀里,轻咬她耳珠,“所以,你这辈子就留着让我慢慢发掘。” 身上一阵战栗,云九安忙推他,“你给我正经点儿。” 宋砚宁根本就不松手,低笑,“你吃饱了,不是该喂我了么?” 云九安算是怕了这色胚,正色道:“你说把绿荷姐弟给我找来的,人呢?” 宋砚宁手臂一僵,良久,终是慢慢放开了她,“绿荷……我没有找到。不过在那一批被送来的妓女中,我查到她是在快到龙腾阁之前被人接走。具体接去了哪里,时隔太久,已无从查起。”qqxδnew “怎么会这样?” “九安,我已经尽力了。不过后面我还会让人注意。” 云九安无力地坐在床沿上,事情怎么会成这样?绿荷爹娘已死,是谁会把他们姐弟接走? “九安,李琮玉和李诚最近已把乐阳城的事处理得差不多,后绪已经让新近上任的柏县令去处理。今日李琮玉已接到圣旨,明日就要前往襄城将东临太子迎上京,我也要同行。不如你随我一起去?” 云九安一怔,“你也要去?为什么?” 宋砚宁叹道:“自然是当今圣上放不下我。” 云九安忽然想起什么,差点跳了起来,“今天是什么时日?” “二月二十三。” “糟了。我与王功王大人约定为他看诊的时间是二月中旬,不行,我明天可能要马上赶到桐宜去。他的病不能再耽搁了。” 宋砚宁轻叹,把她拥在怀中,“我想也是这样。所以今夜之后,我们只怕要分开一段时间,你一定要给我安分一点,不准给我拈花惹草,知不知道?” 云九安哼了声,顺势偎着他,“是你少惹点才是。如果我们每次因为外人而吵架,再深的感情都要被吵淡了。” “我发誓,我绝对未曾招惹过任何女子。” 云九安一脸幽怨,“有你这张脸招惹就够了。” “这个我好像无法控制。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宋砚宁眸子幽深,“你还是对我有情?” 云九安抬头,“废话,无情我岂会还未成亲就与你有了夫妻之实?以为我真的要检验你的实力?” 宋砚宁无言,闷笑着吻了下去…… 被翻红浪,这一夜极尽缠绵。 云九安醒来的时候,宋砚宁已不在身边。一问之下,才知天还没亮时,五皇子就已经派人来催。 洗漱之后,她亲自熬了一碗避子汤喝下,才道:“大人是不是已启程?” 冬青道:“大人以让松姑收拾衣物为由,一直都在小厅等姑娘过去一起用早饭。” 第262章 江南好 “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她忙起了身。 半夏吐舌,“是大人说不必催……” 屋外头有人等着,站在庭院里修剪花枝的宋砚宁毫不着急。 看到她过来,顺手剪了一枝艳红茶花,给她戴在鬓边,目光灼灼,“茶花羞玉容,秀色掩今古。好一位绝色佳人。” 云九安对于他一张撩人的嘴仍缺乏免疫力,心里悸动不已,面上却若无其事道:“大人好兴致,一大早就有心情在此拈花弄草。” “不然呢?若不是那劳什子的东临太子,今日就是我们的大好日子。”宋砚宁哼了声,携手进屋道:“最近江南这边也不太平,一些米行和五谷市的米粮好像都出了问题,四皇子现在负责彻查此事。你到桐宜后,一些能避的事尽量避,若有何事,等我到了再说,知不知道?” “知道了。对了,那日我的衣物是谁帮我换的,我里面还有几封很重要的信笺。”那日在书房,她将高家有可能因她而被牵累的事剖析给三姥爷后,三姥爷斟酌再三,才将高芷烟生前从京城寄给他的信拿了出来。因为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了解高芷烟的事情,所以一直都没有打开看,怕徒增烦恼。 桌上早摆了热腾腾的香辣牛肉面条,宋砚宁把一碗端到她面前,“那几封信我帮你收起来了。” 然后就没了下文。 云九安盯着他,“你应该还给我。” 宋砚宁一脸无辜,“可是我忘了放在哪里。” 云九安脸一沉,“宋砚宁,你觉不觉得你干涉我太多?” 他目光清澈如水,“我真的忘了放在哪里,等我回来找到了自然会还给你。” 云九安气得够呛,“怪不得陆大哥说你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宋砚宁抬了抬眉,欣然一笑,也不反驳。 当两人用完早饭,云九安去看松姑有没有收拾好,正好遇到已等得头冒青烟的萧均又进来催。 他显然没料到还能看到她,愣了一下,嘴张了张,最后终于小声说道:“云姑娘,殿下曾多次来看你,都被宋大人挡了,没想到你还是在这里。” 云九安不悦,“我不觉得我与殿下有那样的交情。” 萧均第一次直直盯着她,良久,方道:“殿下让你不要嫁宋大人是认真的。殿下也无心要害你,长生果的事……他也是逼不得已。不过他现在已在另想他法,还有你身体里的金蚕蛊,他可能都不打算取了……” 云九安大惊,他们已经认出她就是盗药小医童? 萧均还要说什么,瞅到宋砚宁过来,忙退后了一步,礼道:“殿下对姑娘绝无恶意,还望姑娘三思。” 宋砚宁一身锐冷地瞥了他一眼,“萧侍卫又在像那长舌妇一样嚼什么舌根?” 萧均默然不语。 云九安拦在他身前,“只是随便问候了一下。走吧,我送你。” 宋砚宁沉脸在她嘴角狠狠亲了一口,神色诡谲难辨,“有些事既已成事实,谁也休想来改变。我们走。” 云九安第一次在他周身觉察到了一股无可言名又陌生的酷冷寒意…… ** 云九安没想到云家二哥云允衡在桐宜置下的房产竟会在傍着千岛湖的繁华地段。一幢幢的华屋美宅聚居,可想而知,能住在此处的,必定非富既贵。 云允衡被高氏赶出云家已有多年,每次给孙姨娘的家书里,并未提及他在外怎样谋生。在去年下半年,他才提及已在桐宜置下房产的事。 那日才一送走宋砚宁,云允衡就亲自驾着马车赶到了砚九居,说要接她这个妹子去桐宜居住。 其实在出京前,孙姨娘就说已向云允衡提及她即将到桐宜为王大人诊病的事,云允衡这个亲哥来接她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是这个时间是不是也掌握得太恰到好处了? 云九安没有直接随他去桐宜,她去了一趟药玉场。毕竟玻璃烧制出来后,她所掌握的配料方虽然教给了裴家心腹,还不知他们究竟有没有烧制出有用的成品。 当看到场坊那边依然灯火通明,想必那些工匠师傅正满喜悦地开始投入生产。 她不禁慨叹,就在这片她不知处于哪个时空的天底下,凭着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制造出了玻璃,她不知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是福是祸,可是最起码,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听裴管事说,那日宋砚宁把她从场坊带走的时候,陆小末极力阻拦,两方面还动了武。 这件事宋砚宁是只字未提,云九安实在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小末丢了人,气得当晚就走了,说是到去桐宜散心。 近三月的桐宜更是烟花拂柳,一片碧翠。 美丽的千岛湖钢蓝如洗,湖面碧波澹荡,乌蓬船画舫比比皆是,不时传来伶人的琴声歌声,如珠玉般溅落般悦耳动听。 岸边垂柳依依,游人如织,春色怡人。 云九安被这样的江南盛景迷得快睁不开眼。 “九安,那间闺房和铺睡被褥可都是你二嫂亲自为你准备的,昨夜在里面睡得可还好?” 云允衡一身直缀长褂,眉眼间长得与孙姨娘相似,初一看,有些温柔多情。 “被子是新晒的,香得很,自然睡得极好。”云九安一身湖绿色长裙,薄施粉黛,蛾眉淡扫,面若桃瓣,与这春色倒是应景,引来不少路人的凝望。 “没想到二哥已经成了婚,家里好像没听二哥提起过。”她一脸疑惑。 云允衡笑道:“这个婚么,成得有些仓促,还来不及禀告。何况云家也没人会理会我这个庶子的终身大事,说与不说都就那么回事。” 他语气里明明有说不出的落寞,只是用笑脸在掩饰。 云九安何尝不知,只能默然。 他提了提手中新置的医箱,“你二嫂如今已有身孕,昨晚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才没等到你便先歇下了。今早如果不是你急着要给王大人看诊,上街买你医用的那些行头,应该就能和她说说话的。” 一大早的一通采买,基本上把能买得到的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 云九安笑道:“那么在这期间,可就要劳烦二哥了。” “我是你亲二哥,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客气话作甚?”云允衡边走边说,看到一座府邸,驻了足,“这就是王大人住的地方,你等一下,我去递拜贴。” 弟263章 粮荒 云九安没想到会在王府见到梁青素,并且还是她亲自将两人迎了进去。 两厢一寒喧,才知梁青素因着担心她丈夫,尽管云九安已先行,她还是追着赶到了桐宜。 只是眼见时间已过,左等右等,仍不见云九安的身影,早就已经着急起来。准备再过两天还不来,就要去钟陵寻人了。 这个时辰王功已经上公,梁青素立即派人去请了。 云九安不得不歉意道:“实在抱歉,因为一些事情在钟陵多耽搁了几日,一切应该还来得及。” 梁青素摇头,“我知道的,你们来的路上遇到不少事,这些也怪不得你。只要九安妹妹人平安就好。” 接下来,她自然免不了对云九安的样貌感慨了一番,随后忽然话题一转,让人取了一封未启的信笺递给她,“前两日清晨给我来了信,顺便也给你稍了一封,要我亲手交给你,你自己看看。” 云九安有些诧异,接过信,边拆边随口道:“他在北庭可还好?” 梁青素笑道:“那小子适应能力极强,即便是苦寒之地,也不算什么,也正好让他历练一番,建些功业。” 当云九安把目光落在信笺时,里面的内容让她双目一滞,大意是说,他在北庭无意中知晓一个天大的有关长生果的秘密,关系到她的生死,信笺里不方便说,但一定要在三月初三御池山庄去见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朋友,他会把详情告诉她。 不待云允衡问,她已若无其事的把信又收了起来,“没想到他到北庭了还记得我这个朋友。” 梁青素意味深长道:“清晨本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这辈子,他只怕都会记得你。” 云九安当听不懂,单纯道:“以他的能耐,一定能在北庭建功立业,将来会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两人正闲聊着,王功就回来了。 云九安也不废话,问了他一些喝药后的情况,随后便给他诊脉。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她道:“用药后大人的情况有些缓和,待我每日给大人施以针灸,大人的病症不说好得十成,七八成应该是没问题的。日后再将养着,不太劳累,基本上不会影响二位的日常生活。” 梁青素闻言大喜,赶紧让人捧了一匣子出来,权当诊金。 那匣子沉重,一看就知里面装了真金白银,云九安也不推辞,让云允衡给收下了。 待她打开医箱为王功一番施针后,王功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穿好衣,便笑道:“没想到云五姑娘的医术如此了得,今日这针一施下去,感觉整个人都热烘烘的,不简单。不知云五姑娘有没有意在桐宜开个药铺诊堂,倒是可以造福这一方百姓。” 云九安收着医箱,“大人过奖了。我毕竟为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总不太方便。再说我能医病也只是撞运气。这次碰上大人这样的病症能医,下次说不定又不行了,到时候别人还要骂我庸医。” 王功笑道:“云五姑娘真是过谦了。对了,昨晚的时候,我还曾看到高老爷子和钟陵的一些米行老板在仓部司孙员外郎的门口求见。我见云五姑娘一直不曾到桐宜,当时还问了高老爷子你的动向,没想到今日人就来了。” 云允衡忍不住插言道:“王大人说的高老爷子,可就是钟陵高上水?” 王功笑道:“若不是他,我又怎会特意提出来?” 这时有下人来请上席,几人便边走边说。 云允衡道:“最近听闻钟陵那边不少米商仓库里的米粮都莫名被调换,连江南最大的五谷市里也突然少了大半粮食交易买卖,难道他们是去向孙大人求粮?” 王功摇头,“这件事,朝廷早已知晓。四皇子这几天已在江南仓部司坐镇,正在派人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市面若无粮可卖的话,将会出大事。相信朝廷一定会想办法。” 云九安道:“我怎么听说,这次东临太子带着和亲公主,也是为了向大庆购粮。此次江南五谷市突然缺粮,会不会与他们求粮有关?” 王功笑了笑,“我们大庆的粮食向来只进不出,只买不卖。此次东临为了能买到粮,作足了姿态,把自家的公主都送来和亲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粮他们是买定了。至于钟陵米行仓库的米粮被换之事,四皇子目前还没查出所以然来,没人敢去下定论。” 随后他对云九安说道:“高老爷子听闻我和你熟,倒是托我帮他说下情,看能不能让孙大人见他们一面。” 云九安犹豫了一下,他一再提起,明显是要让她承他一个情,“大人怎么说?” 王功笑道:“我还能怎么说?我说孙大人是爱才之人,高老爷子之孙高明煦我到对他印象颇深,在黎山书院时就得了山长不少称赞。如若高老爷子能带着高明煦一起递拜贴,我在前作陪,孙大人哪里还有不见之理?” 他说得很委婉,云九安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借提携后辈之意约孙大人出来吃个饭,这个时候三姥爷再借机向他诉求。看在王功的面子上,孙大人多半会答应。 他是负责今年院试的主考官,带上高明煦,只怕江南这一带的人都要对高明煦另眼相待了,院试的事,高明煦必定会一帆风顺,日后入仕,一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多多考量考量。 这是一箭双雕之意,也算是在答谢她。 云九安当下不动声色道:“王大人果然乃厚义之人。” 王功在官场混迹多年,这言下之意他没有不懂之理,只是笑道:“那就有劳云五姑娘每日过来一趟了。” 从王家出来,云允衡不禁叹道:“九安,怪不得别人总说官商勾结,今日一见,令我大开眼界。”看书溂 云九安好笑道:“好说我们爹也是户部郎中,你要不要如此惊叹?” 云允衡苦笑,“你不是不知道,我离家早,哪里见识过这些弯弯道道?” 云九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而道:“二哥这么多年来,以什么为生?” “这个么……以前没本钱,就自己当行脚商,经常往返他国,贩些我们大庆的绸缎布匹之类的小买卖。后来赚了点钱,就在桐宜也开了家绸缎庄,接到大生意的时候,才组织一些人到处贩运。” 第264章 撞船 如此一听,就知道他一个人在外生存的艰辛和不容易。云九安慨叹,“好在二哥现在年纪轻轻已在这江南的繁华之地立了足,将来一定会越过越好。现在连我这个妹妹还要沾你不少光。” “快别这么说,你与宋大人即将成亲,到时候说不定是我这个二哥要倚仗这个未谋面的妹夫呢。” 两人一路走,不知不觉已走到千岛湖边,云允衡忽然道:“九安,你说锦安出了那么大的事,高氏会不会哭瞎眼?” 云九安扭头看到他眼里隐含怨恨之色,道:“锦安是她的心甘肉,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会不哭?” 云允衡冷笑,“哭就好。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高氏的下场岂能就此打止?云九安不以为然,将来她若知道云语安的事情,那才是最摧心的折磨。 “咦,云兄,这么巧,你身上背了个箱子,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兄妹二人的谈话,云九安寻声望去,就见一个藏青锦袍的男子满面笑容的朝他们走来。 此人年轻英俊,舒缓从容,一把折骨扇在手,给人一种得天独厚的感觉,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他的旁边则站着曾在月老庙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蒋家纨绔蒋小剑。 一见她转过身,他双眼一亮,顿时贼溜溜地朝她瞅个不停。 “童少,什么时候来了桐宜,怎的不知会一声?”云允衡大笑着过去打招呼。 “才到一日。这不,人还没坐稳,就被蒋少给扯了出来。”童少一扯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蒋小剑,“这位是蒋家大少爷蒋小剑,蒋少,这位是云允衡云二公子。” 蒋小剑一张嘴都快咧到后颈窝,夸张地一揖,“云兄,久仰大名,蒋小剑这厢有礼了。”看书溂 “不敢当不敢当,蒋少这是折煞我了。”能结识蒋家大少爷,云允衡连脚底心都开始冒汗了,忙上前将深深一揖。 童少摇扇大笑,“你们两个一身铜臭,现在还来这些文人酸不拉几的礼数,莫要让人笑掉大牙。” 云允衡讪笑,蒋小剑则脸皮厚得很,他瞄着一言不发的云九安,“敢问这位是……” 云允衡忙介绍道:“这是舍妹,九安,这位是童简童少,是二哥的朋友。这位是蒋少,过来见一下礼。” 想到蒋小剑在月老庙的行径,云九安就不乐意了,她勉强走上前,“不知蒋少今日怎的装不认识我的样子,那日在月老庙不是很神气么?” 蒋小剑直勾勾地看着她,涎着脸道:“怎么可能不认识云姑娘?就是怕唐突了佳人,才不敢冒然相认不是?” 云九安哪里有好脸色对他,“说得比唱得好听。二哥,既然你有朋友相聚,我就不打扰了,把医箱给我,我自己先回去。” 不待云允衡说话,蒋小剑已拦阻道:“今日风和日丽,正是踏青游湖的好时节。听说那从东临圣山来的兰花娘子已登了千岛湖的古叶岛献唱,不少人已坐着画舫前往一饱耳福,云姑娘怎可错过?” 童简也应声道:“没错,云姑娘,蒋少今日可是诚意请我去,既然遇见,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听说东临圣山来的兰花娘子闻了禅音而有了佛意,她的歌声能令人心旷神怡,能去除人的邪念杂念,既然蒋少有心请我们,就一起去吧。左右回去也无事。”云允衡一脸倾慕之色,显然是很心动的样子。 谁的面子都可以驳,唯独这位二哥不行,她不能让他在朋友面前失了脸面。云九安只好应下了。 蒋小剑大喜,眉飞色舞地,赶紧亲自把他们往一艘华丽的画舫上引。 画舫上早有人备下了香榻软椅,美酒佳肴,还有各类极少见的果子。银壶金杯玉碟,可谓是极尽之奢华。 此时湖上游船千帆过,天高云淡,垂柳色,歌声笑语,若不是蒋小剑那双时不时瞄来瞄去的眼,云九安会觉得今日的游湖之举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童简和云允衡以及蒋小剑三人边饮边聊,尽都是说些生意场上的事。 不过从他们的谈话间,云九安才发现童简竟是西楚人。此次他到大庆,是想购入一大批江南绸缎布匹以及茶叶之类的,再长途运到西楚去贩卖。 最近他又听说江南这边即将出产药玉制品,甚为向往,还特意问蒋家是否有做药玉制品生意的意向。 一提到此物,蒋小剑就如鱼得水般哈哈大笑道:“若是说旁的我或许不知道,但说到药玉,我却清楚得很。” 他神气地喝了口酒,“去年那北魏人不知哪根筋不对,跑到江南这边跟裴家合作烧制药玉。我祖父眼光独道,一闻此事,立即就向裴家下了六月以前的订单。童少,你若是想做这门生意,问我可就真问对人了。在今年六月以前,谁若想染指这门生意,非得要经过我们蒋家同意不可。” 童简来了兴致,“除了波斯,我们这边还真不曾做过这等生意。蒋少,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留一点份额,我也想赚银子啊。” “若我找祖父开口,这个份额到可以为你留。”蒋小剑犹豫了一下,“只是裴家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 云九安心里一动,难得露出笑颜道:“二哥,有蒋少这等贵人在,难道你不想做这个生意?” 眼见她贝齿如玉,眉眼弯弯,蒋小剑骨头都酥了,忙道:“云兄若有意,我当该全力支持。这样吧,两位兄弟,此事待我回去后向我祖父去说说,回头就给你们回消息。” 云允衡大喜,“多谢蒋少提携。他日若是发了达,定不忘蒋少之恩德。” 几人正说得带劲,忽然船身重重一震,桌上的碗碟“哗啦啦”一起滑到了地上,连云九安都差点栽到了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的蒋小剑只觉脸面无光,大怒,一脚踹翻连滚带爬过来搀扶的家丁,“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掌舵,是不是脑袋想搬家了?把人给爷揪过来,看爷不卸了他的狗腿!” 一个家丁跑来哭诉,“不……不是,是有人撞上了我们的船……” 第265章 前倨后恭 蒋小剑这时才反应过来,只见在船头的地方,有一艘稍小的船只不知怎么就横了过来,直接撞上了这艘船。 他袖子一挽,浑不宁的样子立现,“都给我抄家伙,敢撞爷的船,今日爷就叫他来得去不得!” 眼见要起冲突,云允衡护住云九安道:“你莫要靠近,免得被伤了。” 云九安心里一暖,这位二哥对她还是极为爱护的。 蒋小剑纠集了一船的家丁打手抄着兵器朝船头一涌而上,动作熟练,阵势浩大,想必平日里就是他们一贯的作派。 “大家都给爷上,把船给砸了,人给我丢到湖里喂鱼!” 蒋小剑站在船头叉腰大吼。 家丁们纷纷往对面船上跳落,挥刀就砍。不想对面也有狠人,只见一青衣人飞身出来,几个回合就将这群乌合之众打落湖水,一个又一个,就跟下饺子一样。 站在船舷边的云九安一瞅那人身影,只觉眼熟,定睛一看,竟然是长青。 她吃了一惊,还不待她出声,就见已经气得嗷呜嗷呜大叫的蒋小剑怒骂,“哪里来的杂碎,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船就敢撞上来。快叫你的主子出来,看老子不把他给剁了。” “不就是蒋家的船么?不小心撞了,赔钱就是,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脆生生的女声从对面船舫里传出来,听得云九安大喜,她不顾云允衡的阻拦,就上前唤道:“小末,小末,是不是你?” 对面“咦”了一声,紧跟着就见一身银红掐腰长摆罗裙的陆小末和一袭烟青色重锦锦袍的秦疏从里面走了出来。 蒋小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对璧人,呆了一下,“云姑娘,他们是你的朋友?” 云九安白了他一眼,“还不快把你的人叫回来?” 见她愿意与他说话,蒋小剑喜笑颜开,如得了圣令,立即跳起道:“回来,快回来,你们这些蠢货就不能机灵点?” 一众还没被打下湖的家丁赶紧又爬上了大船。 “九安,没想到我只是想游个湖都会与你撞上。你怎会在蒋家的船上,过来过来。”陆小末也是欢喜大叫。 一听她要把云九安叫走,蒋小剑急了,忙一揖道:“刚刚都是误会,既然是云姑娘的朋友,还请姑娘原谅则个,不如到这边来,让蒋某向二位赔礼道歉。” 陆小末嗤之以鼻,“蒋少刚才不是要把我丢到湖里喂鱼么?怎么转脸就变了话风?” 蒋小剑连连作揖,“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若早知是云姑娘的朋友,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冲撞姑娘不是?” 陆小末斜斜瞟了云九安一眼,低声与秦疏商量了一下,方笑嘻嘻道:“好吧,且看在九安的面子上,今日就不与你计较。正好我们的船也已撞坏,那就叨扰了。” 两人相继上了大船,云九安立即为众人作了介绍。毕竟都是年轻人,听闻陆小末是南平侯府千金,旁边长得容色过人的是西楚质子,身份不低,肯定受人敬重,一番寒喧下来,众人很快熟络了起来。 蒋小剑又令人重新上了酒菜,亲自为各人斟了酒,方道:“童少,你与这位秦公子都是西楚人,秦公子在大庆多年,你到是可以向他多多说说西楚的事,也能让秦公子聊表对故国的相思之情。” 童简则扬眉笑道:“蒋少说得甚为有理。童某有生之年能与殿下同席饮酒,待回西楚后,不知要被多少人羡煞。殿下若有何想知道的,只管问,童某当知无不答。” 此时秦疏乌发白玉簪,衬着一张眉目精雅得令人窒息的脸,丰神皎洁,微微挑起的长眉下,眸子明亮迥彻,令人眼晕。 如此容色,无人能在他面前恶言恶语,若说得一句,感觉都是对他的亵渎和不敬。 “童少说得在理。离国十七载,早已忘了儿时的宫殿。不过现在谈这些肯定会扫了大家的兴致,稍后若有空闲的话,倒是要向童少请教一番。” 他声音和煦,让人如沐春风,一众人都被他的气度给折服。 云允衡笑道:“今日撞船,也说明了大家的缘份不一般。秦公子,陆姑娘,我们正准备去古叶岛听兰花娘子唱歌,不知二位是在游湖,亦或是与我们目的相同?” 陆小末用胳膊肘撞了撞云九安,笑眯眯道:“这里景致甚好,我们本是在游湖,没兴趣听什么兰花娘子的歌声,九安,你说是吧?” 云九安朝她眨眨眼,“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对你还能有何异议不成?” 陆小末抱着她的胳膊嘟嘴撒娇,“我的好妹妹,一看就知你在生我的气。可是上次不怪我,我都已经和姓宋的打起来了,我打不过他,才眼睁睁让他把你带走,你以为我不懊恼?你问问秦公子,当时宋大人凶神恶煞一般,怪吓人的。” 云九安微笑,她有说她在生气吗,怎的突然提起那一茬? 秦疏淡淡看着她,嘴角露出轻浅笑意,“小末说得没错,没想到宋大人长得斯文,动起怒来跟那活阎王一样狂风暴雨,小末当时确实尽力了。” “只能说宋大人身为德昌侯府的公子,心胸太狭窄了些。我是九安的朋友,他都不容许我接近她。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登徒子敢对她献殷勤,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两人一唱一和,机敏如云九安,自然是明白二人的意图。她瞥眼看向蒋小剑,只见他脸都绿了。 他见她望过去,咳了声,干笑着,“来来来,喝酒喝酒。何必提那些不愉快的事。” 他倒是会自已找台阶下。 两女相视而笑。 没想到千岛湖着实有些大,画舫一直前行,饱览了不少沿途风光后,终于在申时初才到古叶岛附近。 此时岛前停着一艘偌大的画舫,灯火璀璨,如点缀了无数明珠般。画舫周围还四五只细长的柳叶小舟,上有数个伶人提灯而舞。 船内有伶人轻奏琵琶启唇吟唱,音色渺渺然若一线游丝,却连绵不断…… 岸边停了很多游船,不少人被人引着登了岛。 第266章 图谋 不过由于陆小末不乐意去听什么歌,只在那附近转了一圈,画舫就跟着返程了。 “诸位不用担心,古叶岛过来不远就是我蒋家的古名岛,既然大家不愿听曲,倒可以来一个夜游千岛湖,景色也不是一般的美。如果怕晚了的话,今晚就可以歇在那边。我现在就叫人把屋子都收拾出来。”蒋小剑倒是热情,一副尽地主之宜的样子。 陆小末却不给他面子,笑得不怀好意,“蒋公子,有我在此,你莫要居什么坏心思才好。” 蒋小剑急得汗都快冒了出来,“陆姑娘千万别多心,我真的只是想请大家玩玩。” 童简给他解围,“蒋少向来好客,请我们去他们家岛上玩,也是诚意。若是陆姑娘不乐意,自不能勉强,我们且回去吧。” 见他表了态,云允衡自也会附同。 蒋小剑没办法,只好让人把船往城里驶。 诚如他所言,湖上夜景也甚美,倒也不虚此行。等到岸时,蒋小剑还不肯走,像块牛皮糖一样,一定要送他们回去。 云允衡得知童简下榻在客栈,要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到他家去住。 云九安问陆小末的住处,才知她住在裴家的别院,竟恰好就在云允衡的隔壁。 于是云允衡就同童简、蒋小剑一起去客栈取行李,陆小末和秦疏、云九安三人先回去。 同一时间,襄城的驿馆里。 李琮玉坐在庭院中,望着天边一弯下弦月出神。 落天瑶身形迤逦,轻步上前,“殿下,夜已深,还不歇息么?” 李琮玉没有应她。 落天瑶轻道:“这次我师姐和师叔已跟着东临太子一起过来,殿下身上的阴邪之毒随时都可以解。以后,殿下入睡再也用不着我为你运功。” 李琮玉依然没有应她。 落天瑶不以为意,“宋大人对云九安的表现超出了寻常,我以为他这次会把她也一起带来襄城。可惜了这次的机会,若不然,在襄城就可以直接动手了。我师叔出手,保证叫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一举就能将殿下的邪毒给解了。” 闻言,李琮玉脸色一变,月色下的目光幽深如海,“我母妃又对你说了什么?” 落天瑶拂了拂鬓角被吹乱的发丝,“贵妃娘娘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殿下既然不准备在云九安身上寻求寒玉盒的解开之法,她也不能强求。唯愿殿下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其他什么人的生死,与她并无干系。” 李琮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母妃是不是又在她身上用了什么手段?告诉我!” 落天瑶温柔地看着他,“殿下,贵妃娘娘的事,又怎么可能让我知道?她只吩咐我,一定要护你周全,不让你有任何闪失就行了。” 李琮玉甩开她纤柔的手腕,眼底暗影浮现,各种情绪交替,却不能说得一字。 落天瑶微笑着,“殿下,若说云九安身上一股纯正之气能帮你压制阴邪,让你无端对她产生一种幻想。这些日子以来,你身上的邪毒还是我在帮你压制,你为何却对我视而不见?所以我担心她在你身上也种了蛊,借这次机会,我会让师叔帮你一起好好查查。” 李琮玉冷冷盯着她,字句从唇齿间吐出,“落天瑶,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你们谁若敢动她,我必定让你们鸡飞蛋打!” 落天瑶静静迎视着他,傲然道:“殿下,云九安注定必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命运。包括宋砚宁也不行。即便他是睿王的外孙,魏家军的继任者,他也没这个能耐。谁若敢护她,反而会让她死得更快。不信,你可以等着瞧。” 李琮玉冷笑了一声,没再理她,反而拂袖而去。 落天瑶望着他孤绝的背影,喃喃道:“殿下,娘娘和师父都已许了我承诺,我岂能让你跟我越走越远?” 另一间院落,信鸽展翅飞走。 宋砚宁将手中已看过的纸条搓成灰烬。 杜虎担忧道:“是不是西关的消息?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宋砚宁面容清透,默了一下,“外祖病了,因为户部的粮饷连去年冬季的都还没到位,已然军心浮动,不少将领渐生异心。” 杜虎皱眉,“去年冬季的粮饷户部虽没发下去,但是江南这边的不是已经运过去了么?” 宋砚宁淡道:“谁说江南的已经运过去?半路上就被四皇子以彻查粮荒为由给截了。” 杜虎倒抽一口冷气,“他们到底还是要对西关军动手了。难道就真的把西楚当成了病猫?” 宋砚宁眉目不动,“他们要自取灭亡,谁也阻止不了。或许天意如此,如果李诚连这等事都干得出来,说明李家王朝真的气数已尽。” 杜虎叹了一声,“既然老王爷病了,他有没有让大人去西关主持大局?” 宋砚宁嘴角勾了勾,推开一扇窗,“外祖并无此意。何况李家人把我盯得紧,若无圣旨,我擅自过去,更会让他们猜忌万分。” 这时杜成走了进来,禀道:“红袖刚来了飞鸽传书,说云姑娘今日为王大人看了诊,半路遇到一个西楚人和蒋家的少爷在一起,他们约了云姑娘兄妹一起游湖。而且,红袖说陆姑娘也恰好和云二公子住隔壁。” 宋砚宁一言不发,手里的茶杯一直握着,已然冷却多时的茶水忽然渐渐冒起一丝热气。 杜虎不解,“大人既然不放心云姑娘,为何不让红袖明里跟着她,为何让她暗跟?” 宋砚宁依然静默。 杜虎和杜成不敢再问,相继离开。 此时月儿西移,将他整张脸藏在庭院树叶投下的阴影里。 他眉头微微蹙着,眼眸半垂,目光晦暗,眸中似有妖娆雾气般叫人看不真切。 手里握着精致的青瓷杯,修长的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杯身的绘纹,仿佛无意识一般。 青瓷杯里的茶已经凉透了,原本的碧青色变幻了颜色,渐渐显出凝涩不堪的底子。 有些事,他必要给一个决断。个中过程,只怕要承担一些痛苦…… 第267章 被算计? 眼看夜已深,陆小末无论如何也不放云九安回去,说还有体已话,今晚一定要陪她一晚。 还在与她扯不清,童简和云允衡又被蒋小剑给拉来了,还让人带了酒菜,嚷着要再喝一杯。 一时间,裴家别院内居然变得通亮起来。 陆小末这次是一杯接一杯,喝得个烂醉,醉后连人都不认,竟然扒拉着童简不松手,嘴里还叫着坏蛋,时哭时笑,弄得童简尴尬不已。 云九安只好把这个没有酒品的醉鬼给扶到房间里去。 好不容易把她的呕吐物清洗干净,准备到厨房先给她熬一碗醒酒汤,免得她醒来时头痛。经过客厅时,就见蒋小剑和云允衡都已醉趴在桌,夜色静谧,只有秦疏和童简在桌前说着话。 等她把一锅醒酒汤端来时,已不见蒋小剑他们,秦疏一个人静静坐在桌前喝茶。 下人们在收拾残局,云九安走过去,问道:“我二哥呢?看大家酒喝得太多,刚把醒酒汤熬好,怎的都不见了?” 秦疏抬眼,笑了笑,“我也喝了不少酒,不知醒酒汤有没有我的一份?” 前后排的窗子不知何时都被敞开,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因着喝了酒的原因,面色有些泛红,令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柔和。 云九安忙把托盘放到他面前的几上,拿了一只碗,腰弯,刚要提壶,秦疏已道:“看来我也有。我自己来。” 他袍袖挽起,伸手将她面前的紫砂壶已提走。 一来一往,一缕淡淡的药草香自他袖底一拂而过。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也是第一次自他的身上闻到这种令她印象深刻的气味。 她呼吸一滞,用小心翼翼地眼神打量着他。 秦疏似毫无所觉,端起碗,吹了吹热气,一勺一勺将汤水慢慢喝了下去。 直到喝完,他才放下碗,倏然一笑,“酒能怡情,也能伤身。今日算是沾了他们的光,不然明日不知头又要痛成什么样。” 此时云九安已神色如常,“秦公子太客气了。我哥他们几个呢?” “刚刚你嫂子过来叫人把他接走了。童少酒喝得最多,我让人把他背到客房去歇息。蒋少也同他一起去了。” 说完,他揉着太阳穴站了起来,“醒酒汤你不必给他们送去,他们毕竟是男子,你去也不太方便。今晚就麻烦你去陪陪小末……” “麻烦什么,这都是我应该的,就怕叨扰了你们的清静。”云九安福了福,端起托盘,径直前往后院。 在桐宜这座繁华的地方,裴家的这座宅院并不大,两进两出,平日里恐怕也就偶尔有人过来小住,是以配备的下人并不多,除了厨房里的人,也就两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 此时夜已静,下人们仍在厨房里忙,屋檐下的灯也吹灭了几盏。 当她踏进后院,只见树影婆娑,下台阶时,脚下不知踢到了何物,一个不察,整个身体包括手中托盘齐齐往下面的青石板栽去。 在突兀的“哎哟”声中,只觉有人滚落。就在她身体即将撞向地面之际,她单臂一撑,人本来可以免于与地面惨烈地接触。 结果她生生被那滚落的人死死抱住,冲击力让她再在地上和那人一起打了个滚,紧跟着脚裸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不禁痛呼出声。 “是……是云姑娘么?” 她被人压在地上,一口酒气喷鼻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听声音就是蒋小剑,云九安睁开眼,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清脆的声音还没响第二下,她的手腕已叫他捏住,“云姑娘,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小辣椒,今夜不如就从了我……” 他一个我字还没落音,整个人竟凌空飞了出去,随后“砰”然一声,撞上了花坛,才弹落地上。 夜空中传来蒋小剑划着长弧的惨呼声。 秦疏的身影已出现庭院中,一张俊美的脸上,阴沉如隆冬雨雪天,透着浓浓地萧冷杀气。 “少爷……少爷……” 本来刚刚都了无人迹的庭院里,蒋小剑的几个家丁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里蹿了出来,齐齐朝蒋小剑涌去。 “哎哟哎哟,我的胸骨是不是断了,快喘不上气了……” 蒋小剑被人扶得坐起,指着秦疏本想破口大骂,但一接触他目光中冰冷的杀气,气焰瞬间变低,“好……好你个西楚质子,我们刚才都在一起饮过酒,你……你怎能对我下此毒手?” 秦疏嗓音如寂夜里吹来的冷风,“如此卑鄙下流,还能让你说得出话,是我的错。” 他抬步又要进逼,几个家丁顿时做出防御之势。 “秦公子不可。” 云九安急忙坐起来,不想竟牵扯到右脚,忍不住“咝”了声,秦疏止步,蹲到她面前,关切道:“是不是伤了哪里?” 云九安微摇头,小声道:“我倒不要紧。可你没必要与他冲突,他才是地头蛇。” 看到她捂着右脚,可想而知是怎么回事。 秦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隐隐透出一股冷蓝,端的慑人心魄。 他并未说什么,“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咯咯咯……秦疏,秦大公子,你一向不是很清高的么,今儿个怎的对一个小姑娘婆婆妈妈起来了?” 一声突兀的银铃般的娇笑声从屋顶破空而来,众人闻声望去,就见身穿金鸾凤绣花长裙的李雁贵气十足地站在瓦面上,笑得格外开怀。 在她身周,还站着十多个带刀护卫,一脸肃穆。 “郡主,你总算来了。没想到这个姓秦的来得好快,也好生厉害,我差点小命不保……”蒋小剑一见她,顿时痛声呼惨。 李雁从屋面上纵身掠下,哼道:“蒋小剑,你什么时候能出息一点?让你干这么点小事都差点办砸,你说你除了会玩女人,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蒋小剑捂胸勉强站起来,“郡主,我也没您说的那般不中用。最起码,我已经帮你把那件事办成了。刚才若不是我机灵拦了云姑娘一把,就怕他们的好事还没办成。嘿嘿……” 第268章 死了 云九安一听不对头,转珠转了转,忽然笑眯眯道:“不知郡主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我记得上次郡主像现在一样笑得兴高采烈的时候,还是和朱朱卿卿我我的时候。当时在龙腾阁的石洞中,我都不好意思看。” 她的此番言语如一根铁棒直接击中了她的七寸,令李雁勃然大怒,“来人,给我把这个小贱婢的嘴给缝起来!” 护卫们要动,秦疏已站了起来,淡声道:“郡主,不知深夜造访,究竟有何贵干?” 李雁看他挡在云九安身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心里不禁又酸又涩,没想到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宁愿维护一个莫不相干的女子,也不对她假以辞色。 她还是喝退了护卫,凄声道:“秦疏,你刚才也看到了,是她在欺负我,并不是我在欺负她,你就不能关心我一句?” “郡主只说为何而来。” 见他半句话都不肯对她多说,李雁瞬间又怨恨起来,大声道:“秦疏,你平日若对我好一点,我今日也不会如此。你听好了,你的好未婚妻现在正和别的男人颠鸾倒凤,好不快活。你这辈子除非想戴绿帽子,不然就别想娶她!” 闻言,云九安脸色大变,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因为太着急,又坐了下去。 秦疏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郡主此话何意?” 李雁高昂着头,“本郡主也不跟你绕弯子。今日我得知蒋小剑与你们结识,晚上故意让他再来与你们喝酒。在把姓童的和陆小末灌醉后,他让人把姓童的背到了陆小末的房间,并给他们喂下了合欢散。今晚,就是陆小末与别的男人的洞房花烛夜!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生米煮成熟饭,秦疏,一切都晚了,这个婚,你们也成不了了。” 云九安听得差点闭过气去。终于憋着一口气站了起来,“李雁,你这么害人,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雁笑得前仰后合,“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不就是图着一乐么?只要秦疏不娶别人,他总有一天会成我的男人不是?” 疯子。 云九安跛着脚就要去陆小末的房间,被秦疏拦住。 他低声道:“不用去了,她说的是真的,你去也弥补不了什么。” 云九安急道:“你怎么知道?” 接下来她发现自己问了一句蠢话,因为她隐约间已听到奇怪的声音。 “秦疏,不管怎么样,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今日陆小末的下场就是我对你的警告。”李雁优雅地撩着额角的鬓发,带着她的带刀护卫不急不忙地往外走。 快到门口时,她回过头来,“对了,这件事肯定不能就我们几个知晓,明日,如此重大伤风败俗的事将会传遍整个江南,平京,甚至整个大庆。陆小末这辈子只怕都难以再在大庆抬得起头来,这一切,可能都要归功于你。” 她心情愉悦地款款而去。 蒋小剑也被那些家丁扶走。 望着已被摔碎的紫砂壶,云九安不知该如何才好。 兜兜转转,陆小末究竟还是栽到了李雁的手里,这到底是摆脱不了的命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云九安,看来今晚小末已经不需要你了,我送你回去。” 秦疏转过身来,不紧不慢道。 云九安轻叹道:“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约你们上船,不然,也不可能给蒋小剑可趁之机。此事若传开,不仅小末难过,怕是你也要受一些人的嘲笑。” “你不必过于自责。有些事,其实并非表面看的那般简单。”秦疏脸上的情绪有些奇怪,甚至让人感觉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她在他的搀扶下勉强走了回去。 李雁带着蒋小剑并未回到蒋家,而是去了一座古树森森的宅邸。 在一间屋子里,灯影摇曳,可见窗子上映着两条身影,正在对弈。 李雁不敢进去打扰,一直等在屋外。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人传来说笑声,她才敢出声自承错误道:“四哥,哥,今晚我让蒋小剑帮忙给陆小末和一个西楚生意人下了药,陆小末和秦疏的婚事已经不成了。” 蒋小剑站在她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李诚的身影立即出现在门口,目带厉色,“胡闹,你怎么可以如此胡闹?秦疏的婚事关系重大,父皇已经准备下令让他们今年年中就完婚,你如此任性,就没想过后果?岂不是坏了我父皇的计划?” 李雁不服,“事情都已经成了这样,总要接受现实。再说,圣上既然有套牢秦疏之意,就给我和他赐婚啊,只要我和他成了婚,有了我们的孩子,他还能跑到哪里去?他若有异心的话,还不要为自已的孩子想想?” “雁儿,你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只听屋内一声叹息,“父王和母后遭此大难,一切都是不成的了。如今就我们兄妹二人,你若与那秦质子成婚,分明是火上炙肉,不管死活。” 闻言,李雁顿时哭道:“我出生没两年父王母后就被那两个假货替代,我从未享受过真正的父母之爱。现在若是连两位哥哥都要责备我,不帮我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若早点死了安静。” 里面的人沉默了。 李诚也叹了口气,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罢了,你做都做了,说你也挽回不了什么。只不过如此一来,你也算是救了秦疏一命,希望接下来的一场风波过后,这个秦质子能感激于你,以后会对你好些。” “意思是你们也不反对我和他在一起了么?”李雁破啼为笑。 李诚但笑不语。 把心提到嗓子眼的蒋小剑终于落了下去,他以为躲过了一劫。 第二天一早,云九安才到王功家里,就听王功说蒋小剑死了。是被人砍断手脚血流尽而亡,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最宠爱的嫡孙一夜之间命丧黄泉,蒋老爷子昏死了过去。 蒋家势大,官府不敢有半分怠慢,各功曹就位,立即开始查案,务必要捉拿到真凶,给蒋家一个交待。 第269章 计中计 对于蒋小剑被杀,云九安不予置评,实在是那小子平日没干件好事,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曾经被他荼毒的人们皆在暗地里拍手称快,自然也包括她在内,没人不说那祸害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桐宜的官府忙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对能趁夜悄无声息潜入防卫森严的蒋府将人杀害的一切可能人物都捋了一遍,却是越捋越乱,愈发没了头绪。 想到李雁竟能控制蒋小剑,云九安忽生奇想。 在为王功施针之后,貌似随意道:“昨日我见到凌香郡主也在桐宜,淳王夫妇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不是应该候在她爹娘的跟前服侍尽孝么?” 王功还赶着要上公,边让梁青素服侍他穿衣边道:“郡主在桐宜也不稀奇,虽然淳王夫妇被救了回来,曾经在假淳王手里掌握的不少东西都被朝廷暗自接收。如今他们被圣上安置到了平京的淳王府里,这一辈子只怕都难以与外人正常交流了。对于这样的爹娘,你说凌香郡主怎么可能去守在跟前?” 梁青素也道:“假淳王夫妇伏诛后,现在的淳王府已非当初,以凌香郡主的性子,她会觉得是耻辱。如今她能倚靠的,也只有她的同胞兄长淳王世子。只可惜淳王世子前两年被人刺杀,双腿中毒后不能站立,已成了个整日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一直都呆在钟陵桐宜一带。凌香郡主现在也只有这个哥哥可以依靠了。” 云九安自然明白梁青素为何这般清楚李雁的事情,毕竟当日她身怀有孕的事被捅出去,正是李雁的杰作,只怕她是恨李雁入骨的。 她收着医箱,不经意道:“却不知淳王世子为人如何?” “这个倒不好评价。”王功因为感激她,也是知无不言,“以前未受伤时,为人颇为自负,才智卓绝,大有当年先太子的风范。自坐上轮椅后,听说意志消沉,日日只伴青山绿水,便极少在人前露面了。” 云九安心里跳了跳,这个说法,可是与李雁那日在财又来客栈里对假扮秦疏的朱朱说法相悖——那晚她明明说她大哥要帮她把那些欺负她的人一并都杀了,说明这位淳王世子并不是意志有多消沉,亦非一个善类。 而且那晚她和江若陵如果不是跑得快,肯定就死在了那里。还有财又来客栈的大火,分明也是这位淳王世子的杰作。 昨晚陆小末和童简的事,可以说是满足了李雁的私欲。 可是药玉场奇峰被杀之事,裴家和北志商会被蒋家算计之事,蒋小剑听令于李雁之事,她不得不怀疑,连梁子渊都没查出蒋家背后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淳王世子李逸! 这个结论让她倒抽了口凉气。 如果蒋家背后的那个人真是李逸的话,即便她把药玉配料方研制出来了,消息一旦在交货前泄露,裴家和陆家只怕还是在劫难逃。 她心里不禁慌了起来,连王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梁青素见她脚上有伤,行动不便,特意给她安排了轿子送她回去。 在把她送上轿的时候,亲自为她打了帘子,“九安妹妹,恕我多心,不知这针还要为我家相公施多久才能痊愈?” 云九安单脚跳上轿,“只需七日便可。青素姐姐很急么?” 梁青素脸上一红,“不是。是京中来信在催,我出来时本说只一月,结果已经过了时间,他们怕我老呆在这里影响了相公……” 云九安也不好说什么,笑道:“青素姐姐不必担心,再等五日,王大人便会好得差不多。回京前,姐姐定然可以看他痊愈的样子。” 梁青素满目欢喜,“妹妹真是我们的贵人。那我就放心了。” 被人送回云家,云允衡已经出门了,云九安依然没有见到那位二嫂,说是人不舒服,已在屋中歇息,不方便见人。 倒是陆小末自已送上了门,她被人扶进去的时候,她正倚在南窗的矮榻上抱着一本书在看,但是却是哈欠连天。 听到动静,她把书一扔,就从窗子里跳了出来,跑过来一把卷起她的裤管,“听说昨晚被蒋小剑那个贱货给伤了,快给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云九安让扶她的婆子退下,“只是一点扭伤,不碍事。再说我自己就是大夫,稍后用药敷一下就行了。” 陆小末仔细看了一看,见果然只是红肿,并无其他明显的伤,这才放了心。 她把她扶到屋内坐下,“人都伤了,能不出门不?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看她强行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云九安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认真道:“你是不是和那个童简早就认识?” 陆小末一呆,“你怎么知道?” 云九安叹了口气,“因为你喝了酒,还扒拉着人家骂坏蛋。何况秦疏在这件事上太淡定了,即便你们没有感情,也不至于淡定得没有任何情绪。或许……秦疏和童简本就是一路人。” 陆小末再次呆住,她伸手揉捏着她的脸颊,“云九安,让我看看,你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云九安拉开她的手,没好气道:“昨日撞船,是不是也是你们计划好的?” 陆小末瞬间躺了下来,把头放在她腿上,笑嘻嘻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你可以问我。” 云九安无语。 过了好一会,她才闷声道:“童简是西楚人,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小末咬着自己的发丝,“我和他认识……有两年了。那次是在平京,他被人追杀,而且他当时亦中了媚毒,是我用自己的身体帮他解了毒,帮他逃过追杀。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把我娶回去。”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眼睛里散发着光芒,分明她是真的喜欢他。 云九安不解,“那次之后,你们就订下了婚约?” “后来他也来京城看过我。”陆小末难得认真道:“有些事并不需要海誓山盟。九安,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愿意为了他离开自己的亲人,不远千里,背井离乡,去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与他厮守一生。” 第270章 温戎 “可是你了解他吗?他在家中是否有妻小,真的是个生意人?” “我了解他。他把他从小到大的事都一一告知了。他的身份,他的家世,他的为人,他的性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你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 陆小末笑得眼睛都弯了,“不是还有秦疏么?有他帮我验证还能有假?” 云九安直直地盯着她,“秦疏为什么要帮你验证?童简和秦疏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小末扁了扁嘴,“九安,有时候我觉得你聪明还令人挺佩服的。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的聪明让人感觉咄咄逼人,有些讨厌。” “你说不说?”云九安扬起手,作势欲打她。 陆小末顿时投降,“我说我说。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最多只能说,童简的真名叫秦简。” 云九安一时间都转不过弯来,过了好半响,才呼了口气道:“他是西楚的皇子?” 陆小末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云九安也没有出声,她得把事情好好捋捋。 庭院里有不知名的虫儿在叫着。 又过了好一会,她才叹了口气道:“秦疏一直都知道你们的事情。他当初在赏心悦事晏上答应娶你,也只是权宜之计吧。” 陆小末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嘴,“这事儿么,差不多就这样。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为何一定要借李雁之手促成此事?” “让人以为我是被陷害的,秦疏是不得已,我是不得已,更与陆家无关。即使我名声被毁,只要不牵累我的家人,多花费一点心思也是应该的。” 云九安好气又好笑,“李雁是诚心想坏了你和秦疏的姻缘,你们是故意设了圈套等她上钩。真不知这馊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也怪不得之前你话里话外想带我离开大庆,原来早就计划跟着你的心上人远走高飞。” “不行么?到了西楚,再到哪里找一个像你这般脑瓜子灵活的人?”陆小末又开始嬉皮笑脸了起来,“九安,要不趁这次机会跟我一起走?你别想那个宋砚宁了,我给你找个更好的人过日子,好不好?” 云九安把她的嘴合了起来,“我的婚姻大事你最好闭嘴。我也不会跟你到西楚去,宋砚宁我也是要想的。你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凡是与皇室扯上关系的婚姻都不简单,西楚皇室亦然,以后把脑子放活泛一点,别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她本来想给她提醒裴家陆家要小心蒋家和淳王世子的事,但她既然已经准备去西楚,又何必给她多添些烦忧? 陆小末噘嘴,“我还没走呢,你就在啰嗦。” “好,我不啰嗦。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你爹娘怎么办?” “他说要把这批绸缎和茶叶收齐了就走,不出意外的话,最快半个月,最慢一个月。这期间外面肯定很多风言风语,我也不方便出门,更不敢回京。九安,我知道我娘很喜欢你,日后,你就代我多多照顾他们,让他们不要记挂我这个不孝女。我也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与他们相见……” 陆小末眼里泪光浮现,又不愿给人看见,兀自捂上了眼。 云九安只有默默陪着她。 接下来几日,除了每日去给王功施针外,她就呆在裴家别院,一边是养伤,一边多陪连门槛也不敢出的陆小末。同时还让云允衡帮她到药铺买些药材,趁闲暇时熬制一些药丸来。 云允衡把她的药买回来时,嘀咕着说最近怎么霍香也成了紧缺药材。 外面已经把她和童简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尽是对陆小末的指责和漫骂。不过后来坊间的那些风言风语似乎被什么人做了导向,又变成指责凌香郡主心思歹毒害人非浅之词。 李雁声名向来不好,事情反正也是她做的,她也不怕多这一项骂名,反而没闹什么幺蛾子。 江南米行粮荒,又听说东临太子带着和亲公主要来买粮,事情经过一传播,几日间,民间竟然引来了抢粮潮。为抑制粮价上涨,官府顿时开了义仓,但是一出粮就被一抢而光。 如此下去,再丰厚的储粮也不够哄抢。 于是仓部司的人不得不招集江南的米商,准备让他们集思广义,看是否能到外地去筹些米粮来。 孙大人似乎想先探探江南米商的口风,约上几个下属官员,准备将早已递过拜贴的王功请去,做个顺水人情。自然,还要带上高明煦和高老爷子这个钟陵米商的老资格。 同时,云九安也向镇守在江南仓部司的四皇子李诚递了拜贴。 李诚并未拒绝,约她三月初二在沁香楼喝茶,也就是明日。 云九安得了回复,反复思虑了见面后将要说的事,早早的就洗漱睡下了。 睡眠中,她睡得并不安稳。一时梦到高楼大厦,电视汽车,包括那场车祸。一时又梦到高明煦在向她求救,让她一定要救救他们全家…… 直到大牢里熊熊大火起,她才蓦然惊醒。 然而一睁眼,昏暗中,她就发现床前坐着一个人,正用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她。 她先是一惊,并未出声,只是静静与那人在黑暗中对视着。 良久,她才说道:“我是该叫你温戎,还是……” 来人低笑了一声,“聪慧如你,我自知是瞒不过。这不就来自投罗网了?” “这几日你一直都不在,是在忙事情,还是在躲我?” “既是在忙事情,也是在躲你。” 没想到他倒是真诚。云九安坐了起来,“自投罗网也未必要等到半夜三更。这样子让旁人看见了不好。” “我一到桐宜就来了,没注意是白天还是晚上。” 这话……云九安不敢接下去,只是默了一下,“你的蛊毒……” “你的脚伤……” 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出,空气滞了一下,两人又同时笑了出来。 云九安掀被要下床,“我去点灯。” “不要。”他按住她。 “为什么?” “你的屋子外一直都有人盯着,我好不容易把人引开了才进来。” 云九安不解,“有人盯着?谁?” 那人顿了一下,“九安,我若说出是谁,你定然认为是我在挑拨离间。所以我不如不说。” 这话比不说还明白。云九安皱眉,“你有话完全可以白天对我说,盯我的人,总不可能时刻不离。其实就算他有千里耳,我们并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知道了也无妨。” “可是我介意。”那人道:“我的事情,只能让你一人知道,除你以外,其他人都是外人。” 云九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且,我若明日来,你只怕已与李诚在沁香楼议上事了。” “我约他的事……你怎么知道?” 第271章 互不相让 他沉默了一下,“自然……是我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云九安慨叹。 一个质子,在大庆十七年之久,受尽白眼、冷漠、屈辱,若是一个资质平平之辈,早已沦为畏世胆怯惧怕若蝼蚁的小人物。 可是他不是,他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一身医术更是无人能及,身为庄大儒的义子,学识渊博。他隐忍负重,一个人不知吃尽多少苦头,从未放弃过对命运的抗争。所以他就是天之娇子,风华绝代,所为之事,必会细细潜入,用心深谋。 他忽然之间敢跑来向她摊牌,定然是他所谋之事运筹帷幄,已成竹在胸,否则,他依然会不显山不露水地隐藏在不受人注意的角落里。 她没有对他在李诚身边安插眼线的事进行深究,只是换了个话题,“你和秦简知道利用蒋小剑引李雁上钩,你们又如何知道蒋小剑会听令于李雁?除非,你们事先就已经知道了蒋家的背后之人。” 喑影中的人笑了声,“九安,你能如此猜测,看来你也知道了蒋家所倚靠之人。所以,我更不能让你去找李诚。我可以断定,李诚和李逸早已互相勾结。” 云九安不认同,“可是我必须要阻止蒋家继续陷害裴家和陆家。我不知道李逸和陆家有何仇,如果此事因为我的介入而牵累陆家的话,我会一辈子不安。” “好吧,你说的不无道理。那你想怎样补救?你想和李诚如何议事?” “这件事你不必管,我自有主张。”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沁香楼。李诚和李逸还有李雁他们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你若定要去,除非带上我。” 云九安有些气笑了,“秦疏,你凭什么对我这样说话?” 闻她直呼他的名字,暗影中人身影明显一震,好一会,才听他道:“凭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医术是我教的,你自己不知珍惜,就让我来替你珍惜。” 好一个强词夺理,却又不无道理。 她怔愣了好一会,方找回自己的声音,苦口婆心道:“这些我都知道。你想要我的命我随时都可以还给你。可是你现在身份特殊,不宜牵扯其中。” 秦疏的声音缓了些,“你若是因为我的处境为我设身处地的着想,也不枉我一而再救你的情份。但是此事涉及到陆家,为了秦简,为了陆小末,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云九安实在不知该怎么劝他了,“那你以什么身份同我一起前去?小末的未婚夫?质子?温戎?亦或是西楚的皇子?” 秦疏定定看着她,良久,轻叹,“九安,是不是我们以前交流太少,所以我从来不知道你说出的话能令我如此生气。” “抱歉,我说话一直这样。” “好,我可以一一回答你。据闻,出了这等事,不少文人学子已经上书朝堂,我与陆小末的婚事已经取消,这个身份不适合我。质子,肯定就得有质子的样子,这个身份也不适合与李诚坐上议事桌。堂堂正正的西楚皇子,虽然那是我的目标,但我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至于温戎,名不见经传,陪在你身边,给你壮些胆气倒不乏是个好主意。” 云九安仍是力图阻止他,“你戴着弥勒佛的面具去的话,我不觉得你能进得了沁香楼的门。” “在你心目中,我是一个那么蠢的人?” 云九安不出声了。看来他意已决,她说再多也无用。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空气也有些凝滞,显然,两人的谈话并不愉快,各执已见,互不相让。 最后还是秦疏先打破了沉静,“我看看你的脚伤,别到时候带伤出行,一旦动起武来,无半分自保之力。” 他伸手就去握她被子里的脚裸,云九安收脚,“已经没事了。” 他的手臂僵在了那里。 云九安不得不解释,“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现在已是有了婚约的人。” 秦疏收回了手,“我以前也有婚约,现在孑然一身。所以说事情无时无刻都在变化,说不定,你的那个婚约最后也会成为一张废纸。” 云九安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疏没有理她,执着地抓住她的脚裸,一股热力瞬间从他的掌心溢出,直逼她的伤处,“让你体验一下用天玄心法第三式疗伤的妙处。这世间,能得我亲自出手疗伤的人并不多。” 从脚心到膝盖处一阵难以言名的酥麻,暖融融的,像是小虫在噬咬,又像是羽毛在划动,云九安舒服得差点哼出声。 也就几个呼吸间,他就松了手,自信道:“明日就可以如常走路。” 伤处确实已无任何疼痛感。对于这种瞬间疗伤法,令云九安羡慕不已,“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现在不行,等以后再说。上次为你打通经脉,几乎要了我大半条命。”秦疏起了身,“好了,你歇息吧,盯梢的人差不多快回来了,我明日过来。” 待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云九安忽然问道:“蒋小剑是不是被你所杀?” 秦疏身子一顿,“他是死有无辜。” “公孙武受伤,当初公孙门主要请的良医,是不是你?” 秦疏站着未动。 云九安愈发大胆,“梁子渊李琮玉带人围攻磨刀堂,那些抵御他们的几十个好手,是不是也是你的安排?” 秦疏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她,缄默不语。 云九安掀被下床,慢慢走到他面前,像怕惊扰了他般,柔声道:“公孙武……他的伤现在可有彻底痊愈?他爹是否还安好?” 秦疏没有回答她,只是叹声道:“九安,你不该在我面前问这些话。” “为何?” “你若要问起他们,就应该要记得,那个玄铁盒的意义。” 云九安心里一紧,她自然记得,他们说是给她的聘礼。 “你抿心自问,你与宋砚宁卿卿我我的时候,可还记得你收下玄铁盒时的心情?” 第272章 杀机起 云九安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问了不该问的话。她一直都在告诫自己不要探究他的秘密,刚刚因为他的疗伤手法,心念电闪之间就想到了公孙武的伤,竟一时没忍住…… 可是不管怎么样,能得知公孙武父子的下落,又是与他这个医术了得的有联系的人,他们一定早已安然无恙。 当初他们骗了她,却也是在极力帮助她,如果没有公孙武,云平安也不会有如今的平安。 唯愿他们此生安好。 待秦疏走后,她已了无睡意,披了件衣,独自攀上了院墙,她很想看看,宋砚宁究竟派谁跟在她左右。可惜冷月寂寂,清白皎洁,却照不透这四四方方疏落有致的院落。 ** 沁香楼称不上是桐宜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但绝对可以算是最有格调最清幽的所在。 庭院中树木繁茂,花团锦簇,隔着稀疏的花木,但产悠扬琴声,叮叮咚咚,好似水溅玉石,珠玉落盘般悦耳动听。 四面环水的精美凉亭中,远远就能瞧见一袭松绿碎纹海金锦袍的四皇子李诚在闲适地撩拨着琴弦。似在弹那春日明媚,又似在弹多情女子妍姿巧笑…… 云九安和秦疏双双到访时,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给迎了进来。 当管事附到李诚耳边说了什么,李诚蓦然停了手中拨弄,抬眼看向二人。 今日的云九安穿着极为朴素,但依然无法掩饰住她清丽的容颜。少女的气质似是自她一双明亮得惊人的双眸中溢出,比之几月前,恍若变了一个人,令人感觉舒缓又赏心悦目。 跟在她身边的男子一身宽大的青衫,背有些佝偻,脸也极为普通,不过就是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听闻云姑娘在为王大人治病,不知特意约本宫出来,所为何事?” 云九安见他大刺刺地坐在那里,礼了礼,“自然是最近遇到了一些困扰,还希望能在殿下这里解惑。” 李诚欣然一笑,这才起了身,“自与宋大人订婚后,云姑娘的身份已是不同往日。不知有何事不向宋大人请教,却跑来问本宫?不如坐下再说。” 他落座于早备好的桌子前,上面已沏好香茗。 云九安依言坐下,秦疏站于侧旁,像个护卫般。 其实她内心是抗拒的,堂堂西楚皇子为她当保镖,世间有这样待遇的人实在不多。屁股下面感觉坐的不是椅子,是针毡。 “大人随五殿下前往襄城迎东临太子,一去多日,如今我也不知到哪里寻他。殿下就近,而且殿下在桐宜的面子最大,说与殿下听,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事。” 这时有侍女为她上了茶。 李诚笑道:“哦?记得上次云姑娘有事要说与本宫听的时候,还是在源林县令府内。这次不知又是何事,且说来听听。” 云九安也不再转弯抹角,“殿下应该有听说过波斯的药玉生产技术,去年年底已由钟陵裴家和北志商会的人达成合作协议。今年正二月份准备生产烧制的时候,可惜场坊那边出了点问题。” 李诚喝着茶,不动声色,“裴家与北志商会生产药玉的事整个大庆人尽皆知,还听说场坊未建好时,蒋家就已花了巨资买下了好几个月的供销权。这都是好事,不知场坊那边出了何事?” “是配料师被人暗杀了。药玉差点生产不出来。”云九安说得轻描淡写,但目光锐利,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李诚惋惜,“若是如此,裴家和北志商会的人交不出货,那就只有赔钱了事。” “要赔的钱数额巨大,没人能承受得起。而且当初我也在其中参一股……” “莫非云姑娘今日来,是想让本宫给你当一次说客,让蒋家免了你那部分的赔付?” “殿下说笑了。我就算脸皮再厚,也不敢向殿下提此要求。” “那你此来……” 云九安轻笑,“这个药玉的配料方,我恰巧也知道些。所以在配料师出事后,我便协助着那些工匠将药玉给烧制了出来。” 李诚并未惊讶,呵然一笑,“云九安,我不知道当初梁子渊是基于什么原因一定只纳你为妾。我若是他,就当该三媒六聘热热闹闹地把你娶为正妻,好生的给娇养在家中,绝不会本末倒置。” 他的这个神情顿时让云九安释然。说明裴家药玉正式投产的事早已泄露,今日她来得没错。 “过去的事,殿下何必再提?” “我只是替梁都尉惋惜,把美玉当石头扔掉,真的是暴殄天物。” 云九安又把话给扯了回来,“殿下,我今日来的目的并不为其他,只是想向蒋家示好。只要他们不再让我们赔付,我愿意把配料方送给他们。我查过,蒋家也确实曾到北魏求过合作。” 这一次李诚总算动容了,讶然,“你们的药玉既然可以按时交付,云姑娘为何还把配料方交给蒋家?” 云九安坦然看着他,“我只希望在交出配料方后,裴家的人都能安好。这门生意,他们都可以放弃,蒋家财力雄厚,将来一定造出更多更好的药玉物件,大赚四方。” 言下之意,他们愿意退财免灾,不要再动相关的人,自然包括陆家。 闻言,李诚哈哈大笑,“云九安,你这不是在说笑话么?这等大事,你一人能作主?” 就在他大笑之际,云九安已感觉到凉亭外有了些许变化,一些看似是客人的汉子不知不觉在朝这边说说笑笑地行来。 她眼睛眯了眯,四皇子在此,守卫绝对森严,闲杂人等怎么混得进来? 她不紧不慢地笑道:“配料方属于我个人,自然我说了算。” 李诚点了点头,“听说凌香前几日又跑去裴家别院找陆姑娘闹腾了。这孩子,就是一根筋,非要嫁那个秦质子不可。偏偏她哥就只她这么个妹妹,又是个护妹狂……” 他只是点到而止。云九安却听了个明明白白,意思是因为李雁的缘故,就算她交出配料方,李逸仍然不会放过他们? 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云九安心惊不已。 “不过你的话我会尽量转告蒋家,至于还来不来得及,就要听天由命了。” 第273章 突围 “殿下此话何意?” “何意?云九安,以你的才智,不可能不清楚。” 云九安眼角余光观察着那些客人,嘴上仍在从容不迫道:“好吧,殿下既然不愿明说,我也只能自己去揣摩了。不过可否向殿下打听一个地方?” 李诚缓声笑道:“什么地方?” “御池山庄。”云九安细细盯着他。 他眼底没有一丝变化。 云九安眉微蹙。 李诚认真道:“听说过。好像在桐宜与沫州交界的地方,那里湖水环绕,景致幽静,曾是涝山四鬼的居所。后来涝山四鬼被人一夜斩杀庄内,那里便荒废了。你突然问那里作甚?” 云九安微笑,“我只是想看看殿下是否跟外界传的一样广闻博识。看来果不其然。” 李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绝不会说多余无用的话,她在试探么?御池山庄有何不妥的地方? 他按下心底里瞬间闪过的念头,瞥了一眼周围渐渐逼近的客人,转题一转,“当日顾姑娘因为得罪了你,我五弟怒不可遏,硬是将美如娇花的顾念蓉拿下,押入大牢,受尽酷刑。浩然门也一连受到不明江湖人士的连番袭击,听说顾盟主很是恼怒啊……” 说到这里,他长笑一声,起身道:“本宫忽然有些内急,云姑娘稍等,待本宫把三急解决了再来与你说话,今儿少不得要一起用顿午膳再走。” 他挥袖而去,转眼就消失在屋宇后。 扫了一眼那些仍在假意说笑的客人们,云九安回望身侧的秦疏,两人略一对视,心意瞬息相通。秦疏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同时暴起,蓦然朝西北角的假山上掠去。 然而水池中忽然出现三道刺眼的白光,本来平静的池水蓦然化作数丈雪亮银白的水柱,冲天而起,和这股银光同时而来的,是三道凌厉的剑光,已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住。 秦疏体内真气流转,云九安体内真气如有感应般直冲四肢,两人身形再度拔高数尺,堪堪避过突如其来的截杀。 周围那些说笑的客人忽然也停了声,个个瞬间如鬼魅般拔出藏在背后的兵器凶神恶煞般逼了上来。 秦疏半空中冷哼一声,暴喝:“拔剑!” 云九安听令,自腰间抽出被细布缠住的软剑,迎风一抖,布满真气的长剑刹那变直。 同一时间,秦疏业已长剑在手,银白的水光混夹着宝剑的森冷的寒芒,在天空绚丽日光映照之下,显得异常美丽,美丽且致命——无数剑气夹着氤氲白雾漫天盖地般向那些迎击而上的客人们兜头罩下,锋利的寒气迎面而至,来势迅猛之极,直叫人避无可避。 下面的人中白雾者来不及惨叫立即倒毙。 两人落地后一个旋身,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再次掠上屋顶,伏于此处之人被两人穿剑而过,瞬间毙命。 随后二人携手自屋顶逍遥飞纵而去。 庭园内,有带刀护卫去查验那些毙命者,脸色凝重万分。 匆匆奔至一间阁楼内,对着打开窗子将刚才的一阵狂风骤雨尽收眼底坐于轮椅上的人禀道:“王爷,人已逃了,浩然门的人死了大半。而且是只有死,没有伤。皆为中毒而亡。” 那人没有作声。 “王爷,我们的人还要不要对他们进行追杀?” 那人眉目沉郁,终于低沉道:“闹市不宜。一定要咬紧不放,必须把那个男人的底细查出来。” 带刀护卫应声而去。 “看来阿逸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此布置精密的围杀都能让云九安逃走,这个男人功不可没。此人没人认识,也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剑术中散毒的打法。倒是与医术非凡的云九安的路子如出一辙。这个人倒是个危险人物,若不查出他的来历,倒是一大隐患。” 李诚边说边负手而进。 李逸叹气看他,“你好像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云九安也是身负武功之人。不然,今日的围杀我还可以更严密些。绝不可能像现在一样让她全身而退。没的,倒会让她小看了我这个淳王世子。” 李诚在他面前的高几上坐下,苦笑,“我查得的云九安一直养在深闺,吃不饱穿不暖,没人知道她怎么忽然就成了能文能武之人,我感觉,她好像不是云郎中的女儿了。” 李逸皱眉,“你这种感觉强不强烈?” 李诚往后一仰,头枕窗棂,“刚才与她谈话时,其思维的敏锐度绝非一般的女子可比。而且,我并不觉得梁子渊会蠢得把如此一个出色的女子当个傻子一般玩弄嫌弃。我觉得,现在的云九安身上有古怪。不然,一个人再会隐藏,也不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她刚才和你说了些什么?” “这个么……自然是她察觉到蒋家与裴家签下的合约有问题,药玉配料师死了,哪怕她把药玉配料方又研制了出来,她还是决定把药玉配方交出来,只为你不再动裴陆两家。” “意思是,她已经猜出指使蒋家出手的人是我?” “好像是的。”李诚自然不会说他也暗示过她,说李雁的哥哥是个护妹狂魔。 李逸自己将轮椅推到距窗子更近的地方,“你说……她是不是已经猜到我们没有从奇峰手里得到配方,所以才以她手中的配方为交换条件?” “这小姑娘的心思沉得很,这个就不得而知。不过这个药玉配方确实很诱人,得到它,就好比得到巨大的财富。她既然已经逃走了,你准不准备接受她的示好?” 李逸一张从未晒过太阳的脸瘦削而苍白,望着桐宜尽收眼底连绵不绝的屋宇,“都是些让雁儿不喜之人,财帛再动人心,也不及雁儿的笑来得动人。” 李诚摇头叹,“阿逸,你听我一句劝,你若再如此纵容凌香,她愈加会无法无天。我觉得,裴陆两家你吓吓即可,同时只要北魏答应我们的要求,此事就此了了算了。银子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个不可缺少的好东西。” 李逸冷道:“是我要对陆家赶尽杀绝吗?” 第274章 山庄杀机 “哈哈,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李诚扬眉一笑,“自从药玉配料方被云九安研制出来后,我发现原来我们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倒是让宋砚宁这只狡猾的狐狸给捡了个大便宜。” 李逸没有出声,神色间有些不愉。 云九安和秦疏从沁香楼突围而出后,身处闹市,明知道肯定会有人跟踪,两人却不再慌乱。 云九安将那把秦疏不知从哪里给她弄的把软剑缠在腰间,就进了一家酒楼,让掌柜给她打包了一些烧鸡牛肉干粮之类的背好,随后就雇了辆马车,对秦疏道:“我现在还有事。麻烦你现在帮我给裴家传个话,让他们和陆大哥一定要注意蒋家对他们动手。” 秦疏却不回答她,给了马车夫一绽银子,“你的马和车我买下了。你可以走了。” 那车夫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收了银子,就把马鞭交到了他的手里。 云九安莫名其妙,“你要干什么?” 秦疏瞥她,“传话的事,你可花银子让大街上任何人去传。但是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御池山庄。” 他把车夫头上的斗笠揭下来自已戴上,随后就跳上了车辕。 云九安觉得他好无礼。 转而只好对那还没离开的车夫交待了些话,又给了些银子,那车夫听说只是跑钟陵传话,欣然答应。 云九安上了马车,也不说话,把装着吃食的包袱放好,倒头就睡。 可是心绪不宁,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哪里睡得着。 没想到今日李诚会让人对她动手,但是似乎又不是他。他最后说浩然门对她很不满,难道那些人属于浩然门? 说到底,她还是在担心陆家出事。 前世陆家覆灭,好像也是从这个时间段开始。其实她希望陆小末能顺利跟着秦简走,去追求她与心上人厮守一生的幸福。 至于梁清晨给她的那封信,说会告诉她长生果的秘密,事关她的生死……不要怪她多疑,她必须要事先验证一番。 秦疏的马车驾御得很好,很平稳,或许是昨晚没有睡好,摇摇晃晃之下,她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才惊觉马车已停,撩起帘子,外面已是夜幕垂临,树影森森,偶闻鸟儿振翅之声。 她下得马车,马儿已系在一旁吃草,荒野寂寂,未见秦疏的身影。 一阵风来,隐隐间,她听到了说话声。 “……四周都要搜查一番,不可有错漏……” “……这里虫蛇很多,你们把这些驱虫蛇的药都带上……” “……切不可泄露行踪……隐匿好……” 她走前几步,就见秦疏举着的微弱烛火下,围了五六个黑衣人,他们正在听他的吩咐。 似乎听到脚步声,几人同时朝这边看来,蓦然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少年长发高束,依然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朝气蓬勃。 看到她,他也是一愣,转而对她一笑,眼神里有一种兰花猝然被揉碎的痛楚。 秦疏一挥手,那几个人的身影瞬息散开,隐在了苍芒的夜色中。 云九安张了张嘴,上前几步,却叫秦疏给拦住,“干什么去?” 云九安望着他身后,“刚才是公孙武……” 秦疏眸光一闪,温声道:“他有任务在身。” “有什么任务?我只和他说两句。” “等任务完了再说。我肚子饿了,把你日间买的好东西拿出来塞一下。”他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走。 她只好上了马车,盘腿坐下,将包了不少食物的包袱打开。 秦疏亦上了马车,把蜡烛固定在车壁上,随后坐在了旁边。 云九安撕了一只烧鸡,又递给他一块干饼,“我们在哪里,为什么不叫醒我?” 秦疏吃了一口干饼,“这里就是御池山庄。看你睡得沉,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云九安凝眉,透过撩起的车帘看向漆黑的外面,“你径直就来了这里,跟踪我们的人呢?” “自然是摆脱了才过来。” “到现在为止,你都没问我来这里干什么就跟了来,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秦疏顿住,迎上她的目光,那双宝石般的眼眸里,有烛火在闪耀。 “我只知道,御池山庄荒野,如果任你一人来,肯定有凶险。你的命是我的,你的……” “是,我的医术也是你教的。我若不珍惜,你就替我珍惜。对不对?” 秦疏衬着一张寡淡的脸,眨眨眼,“你在嫌我啰嗦?” 云九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有。就是觉得你还蛮有趣。” 她笑看他,很纯真,“而且,你这张脸让我看着很别扭。” 秦疏似意识到什么,往后靠了靠,“你想怎么样?” 云九安用包袱擦了擦油手后,朝他脸上伸去,“让我来瞅瞅你这张面具是什么做的,为何可以做到如此唯妙唯肖?” 秦疏赶紧腾出一手抓住她篡着的手掌,随后一翻,一根细如牛毛寸许长的银针在她指缝间闪闪发光。 居然被抓包了。云九安窘迫地抽了抽手,却哪里抽得动。 秦疏放下另一手的烧鸡和干饼,揩了揩手,将她指缝的细针取下,也不恼怒,只是和声道:“你想偷袭我?” 云九安一脸无辜,“怎么可能?这根针不知怎么就在手上了。” 秦疏点了点头,“我本来还不想过问你来御池山庄的目的,只是想在外围帮你清理一下障碍。结果你想一个人偷溜进去,让我很生气。所以……” 他把她的手反扣到车壁上,逼近她,“告诉我,你究竟想进去干什么?” 云九安瞪着他,他亦盯着她,两人互不相让。 最后还是云九安妥协了,带着一丝苦笑,“有人约我三月初三来此,说是告诉我一件有关我生死的事。我既怕是真的错过了什么,又怕是假的,被人设了陷阱,所以才提前一天过来。这件事是我的私事,我真的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秦疏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这个给你留信的人可靠么?” 云九安揉着手腕,“应该可靠。可我不敢信人十分。” “今晚他们就会把御池山庄的地形图画给我,明天一早我带你进去踩下点。” 云九安只能叹着气,一口一口慢慢吃烧鸡。 秦疏同时将面具取下,露出一张皎皎如玉的脸面。 在她收拾的时候,秦疏下了车,云九安正想问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声划破长空。 两人一惊,就在这时,几条人影飞奔而来,其中一人惊道:“殿下,山庄内有好多蛇,似乎还受人驱使,我们赶紧走。” 秦疏皱眉,“刚才的叫声是谁?小武呢?” 第275章 认错人 云九安才发现这几个人中并不见公孙武的身影。 “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应该不是小武……” 秦疏目光在幽深如藏有凶兽的湖面上掠过,“既然来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何况还不知小武是否遇险。有蛇无妨,你们前面带路入庄,我负责驱蛇。” 云九安拉住他,“如果不行,就不要逞强,我也不是非要进去不可。” 秦疏严肃道:“云姑娘请注意措辞,男人最不愿听的就是不行。跟紧我。” 那几个黑衣人面露憋笑之色。云九安闹了个大红脸。 此时本就无星月的天空被乌云遮蔽,远处隐隐传来隆隆雷声,偶尔还有闪电划破长空,让矗立在湖中的御池山庄现出了隐隐约约的轮廓。 前面两人举了个火把带路,后面两人垫后。 随着一条小石道,几人绕过黝黑的湖面,就见一扇较为宽大的木门半敞着,门楣上,书着“御池山庄”几个潦草的大字。 门口,火把之下,一条条粗细不一的或花或白或黑的蛇扭曲逶迤游动。“丝丝”之声不绝于耳,像春日里春蚕食叶声,令人毛骨悚然。 秦疏从怀里取出一瓷瓶,倒出十来粒小指甲盖大小的鲜红色丸子,把其中一粒捏成粉末,弹入门口。 说来也怪,那些长蛇瞬时像水流般向两边游走,将门口的道给让了出来。 秦疏当先进了门,院内依然满地蛇行。红色药粉一路开道,假山青石上都有蛇被逼了上去。 四处屋宇漆黑,长廊幽静,就在几人欲踏上石阶时,后一时的西厢房里忽然亮起了灯光。 “殿下小心!” 几个黑衣人瞬时将秦疏围了起来,警惕地盯着那处光亮处。 紧跟着就见公孙武闻声从那间屋子里奔了出来,看到这边的火光,先是一惊,随后唤道:“殿下快过来,这里有一个人晕倒了。” 几人立即过去。 “小武,我们刚才听到惨叫声,你没事吧?”其中一个黑衣人当先就问。 公孙武退到屋中笑了笑,“我没事。惨叫地可能是这个人。” 他目光游移着,都不敢看云九安一眼。 这间屋子应该是一间书房,四下皆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桌案上文房四宝,壁上挂有古朴的宝剑。 在书桌前,则躺着一个灰衣少年,油灯滴落,湿油到处都是,只见他双眼紧闭,口吐白沫。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惊动了群蛇,有几条溜了进来,这个少年一见就吓晕了过去。灯也被他扑倒了,我才找了根蜡烛重新点燃。殿下看能不能把他救醒。”公孙武解释道。 “若是惊吓就无妨。”秦疏蹲到少年面前,只是在他人中掐了掐,少年就轻哼着醒转了过来。 云九安上前,不敢确定他是不是梁清晨所说的朋友? 灰衣少年目光呆滞地坐起来,当看到云九安,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蓦然惊呼出声,“师母……” 云九安莫名其妙,一指自己鼻子,“你认识我?” 灰衣少年竟是哭了起来,“师父日日对着师母的画像郁郁寡欢,一时爱,一时恨,阿蛮怎么可能不认识?” 秦疏皱眉,“你看仔细,你确定画中人是她这般模样?” “你们难道还觉得阿蛮会认错?”阿蛮怒了,顾不得整理自己身上脏乱的衣服,从地上爬了起来,推开书房里间的门,从里面取了一个卷轴出来,“你们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公孙武接过卷轴打开,就见一个秀雅绝俗的少女独倚长椅,颜若朝华,身形婀娜,长发披于后背,用一根艳红色的丝带挽住,一袭白衣,美目流盼之间,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这幅画作画得极为传神,把少女那眉目流转的神韵丝丝入扣的描了出来。 再对照云九安的眉眼,简直是一般无二。 云九安也怔住,世间怎会还有如此相像之人?她问阿蛮,“你师父是谁?现在为什么只有你一人在山庄内?外面的那些蛇又是怎么回事?” “我师父就是我师父。师父前两日因为做了个梦,说心绪不宁,昨日就出门了。你说外面还有很多蛇……”阿蛮脸色神色顿时惶恐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刚才晚上收拾完师父的书房突然就来了几条。” 此时外面已经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突然一个惊天炸雷似在头顶劈下,轰得人心脏直跳。 云九安问,“你是否有听说过梁清晨这个人?” 阿蛮对她似乎倍感亲切,摇头,“没有。我和师父在此住了近四年,我除了每月出门采买一次,都极少有外人来。我是未听过这个名字。” 他一把拉住云九安的衣袖,“师母,师父虽然怨恨您,可是也很想您。每次醉酒后都会捧着师母的画像又哭又笑。师父说不定明日就回来了,师父如果明日看到您,一定会欣喜万分。” 他双目清纯,满带希冀。 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敲打着窗,噼哩叭啦的响。 云九安看向秦疏。 秦疏点了下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和地面四处游走的蛇,“我们且留一宿。但是这些蛇群来得诡异,我们不得不防。” 阿蛮又喜又怕,“山庄里还有几间空余的房间,待我给你们收拾一下……” 秦疏派了一个人跟着他驱蛇,其余的人负责各个屋子查探。 云九安则留在书房里,翻看书架上的书籍。书架上的其实都是一些野史和杂记,还有一些话本什么的,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在一本手札上的几句诗句,让她瞬间看出了阿蛮师父的端倪。 长生亭中悦相知,轻舟送远芷烟醉,烛影孤人,五更凋落,孑然一身。 莫不是……这里住的正是那位应该葬身火海的沈悦?画轴上的女子,多半就是高芷烟! “云姑娘……” 背后艰涩而压抑的声音让她蓦然一震,瞬间回头,果然看到公孙武垂眼一脸歉疚地站在几步开外。 刚才太入神了,竟然没有听到脚步声。 第276章 前因后果 云九安把手札放在桌上,慢慢站了起来,“公孙公子……你的伤……” 公孙武艰难地抬起眼,终于将目光停驻在她脸面上,“我的伤没事,殿下已经帮我治好。我……之前并不是要骗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西楚人。直到父亲一定要把那个昊天鉴当我们神刀门的镇门之宝送给你当聘礼,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在痴心妄想……” 云九安向他走近,眉目柔软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时,我是真心实意要嫁与你,既然你无意娶我,昊天鉴我回京后也会还你。” 公孙武后退一步,无奈的笑了笑,“昊天鉴从来就不是我们神刀门的镇门之宝,那时带你出京,本就是殿下的意思,昊天鉴,也是他向你下的聘礼,所以,你无须还我。” 他的声音有如外面的大雨,渗了几分怅惘和凉意,“神刀门是我父亲入大庆后多年的心血,一直都是西楚安插在大庆的眼线和耳目。晏师兄背叛,父亲很伤心。可是殿下不会任由神刀门就此落入李琮玉之手,多年的心血为他人做了嫁衣。 是以,殿下已经做了其他安排,晏师兄婚娶出丑,南山别院两位大庆皇子遇险,让晏师兄一度被诟病……现在洛师兄已回到神刀门,日后,你若有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凭这个令牌去我们堂口,他们一定都会帮你。”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两面都雕刻着鹰展翅的图案,似玉非玉的青玉色牌子递给她。 云九安看着那玉牌,心中却在想旁的事。 她记得,陈刚是被公孙岳峙所抓,那晚,陈刚又是被云语安所放。而放人的举动,云语安绝对做不了,她身边突然出来的丫鬟玄珠……也是秦疏的人?让陈刚污了云锦安,云锦安再嫁晏亦辰…… 晏亦辰受了生平最大的奇耻大辱,他这个神刀门主在门徒眼里还有何威信? 她心不在焉地问,“你以后打算是在大庆还是回西楚?” 公孙武的脸上有一种极其奇怪的表情,目光茫然而空洞,“我也不知道。我自小在大庆长大,祖籍却在西楚。” 他忽然看定她,道:“殿下说以后会让我跟在他身边,殿下也要回国,我以后多半会回西楚……你,真的要嫁给宋大人?有没有想过跟殿下一同回西楚?” 他的意思表达得格外清晰,云九安摇头,“我与宋大人已经有婚约,便不会更改。” 公孙武一脸失望之色,张了张嘴,终于轻道:“宋大人……真的有那么好么?” 还不待云九安回答,他已苦笑了一声,将玉牌塞到她手里,“你的答案对我已无关紧要,把这个收下,日后或许有用得上的时候。” 一道闪电划过,衬得他眼底好似有藏了一段迷离雾气。 他转身离去,云九安握着带有余温的青玉,却黯然无声。 阿蛮给几人收拾了三间房出来,有了秦疏的驱蛇丸,这一夜,各人倒是相安无事。 雨下了一整晚,第二日天还未亮,云九安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种古怪又尖锐的叫声,像是某种哨子在啸叫。 她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开门就见秦疏一袭青衫站在廊下的晨曦中。 他听到开门声,猛然回头道:“事情有古怪,不要出来。” 云九安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哪里不对劲?” “蛇群突然退走了,这个哨声……像是在吹蛊。”他边说边向旁边的人吩咐道:“暂且都藏在屋内,不要出来。” 云九安心里暗震,想到了那个曾经藏在她体内的金蚕蛊。 秦疏一个闪身进了她的屋,迅速将门关上,只是支起了半边窗子,警惕地望着外面。 “你身体里的金蚕蛊到底怎么样了?这个哨音,会不会就是诱金蚕蛊出体?”云九安盯着大肆敞开的山庄大门紧张问。 秦疏望着她笑了一下,“放心,那个毒物还害不了我。之前我本想把它炼化,后来一想吃了那么多苦,干脆又把它逼了出来,每天喂以鲜肉,被我封在了一个小盒内。若有人想唤出它,势必要吃点暗亏。” 云九安叹了口气道:“如果今次真的是有人来收回我身上的金蚕蛊,那么这次的邀约就是一个陷阱。幸好,我没有全信那人,不然,这里只怕就成了我的葬身之地。” 秦疏眉头紧蹙,“你所谓的可靠之人,究竟是谁?” 云九安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据实相告,“是梁青素假借梁清晨之名将我诓来此处,但也不能说全部是假,最起码,我知道了阿蛮的师父或许就是当年长生宗的沈悦。” 一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了废话,他一个西楚质子,怎么可能去关注什么长生宗的沈悦之事? 未料秦疏竟无限感叹道:“这么多年来,很多人都认为沈悦已经葬身火海,当年梁家从长生宗抄到了长生果而无法使用。 后来有人发现了沈悦的行踪,所以才有了梁子渊从你们两姐妹下手,希望他能念在与你生母一番情意上现身。现在他们已经查到了沈悦的住处,把你引来,一来引蛊出体,二来让沈悦亲眼看到与高芷烟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儿如何受尽折磨,最终逼他出手取出长生果。 由此看来,这个引诱你来此之人,必定是李琮玉梁子渊这一伙的人。” 云九安瞪他,“你竟然也知道?” 他看着她,奇道:“我知道很稀奇么?好歹我也在你隔壁住了好几年。” 云九安无言以对。其实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会住在柳宅后院,是不是早就在谋算什么鬼主意? 可是她不敢,说到底,他救了她。 不管他暗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于她而言,他从未害过她,只有恩。 就在两人小声说话间,那尖锐的哨音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近。 秦疏从怀中拿出一方小铁盒刚放到地上,那铁盒就开始左右震动了起来,就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开冲出一般。 云九安看得头皮发麻。 第277章 跟我回家 这时庭院中突然传来了走路声,是阿蛮抱着一捆柴禾准备去厨房里生火烧饭。 下一瞬,两根银针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迅疾的没入他的两眼中。阿蛮连叫声都没发出,就猝然倒地,柴禾滚落一地…… “阿蛮……”云九安惊呼着要出去,秦疏拉住她,“你在这里帮我看好金蚕蛊,我去看看。千万别出门。” 他开门出去的同时,院墙上忽然掠上了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妇人。 妇人口中含着一个竹青的哨子,直接就向云九安的屋子里迅速掠来。 “好你个妖妇,敢用蛊毒害人!”秦疏大喝着迅速折转身,直扑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冷笑一声,“几个西楚小儿也敢来坏我的好事,今日我叫你们来得去不得!” 妇人身形刁钻,夹着雄浑的力道就朝秦疏拍去。 秦疏身如游鱼,不慌不忙道:“金蚕蛊最怕的就是我们的纯正真气。不用开盒,就可以让它半死不活。” 云九安领会,立即运气隔空朝铁盒里逼去。 铁盒里动静顿时变小,同时外面的中年妇人却倒翻着惨呼出声。 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两人。 云九安只瞥了一眼,就定住了。 左边的,是一名绿衣女子。那女子弱不胜衣,身姿袅娜,像一株行走的绿柳。神态娴静幽贞,明艳不可方物。 右边的,居然是一身月白衫子的宋砚宁。此时他依然清俊隽秀如斯,与女子并肩而来,边走边说着什么。 女子始终都带着微笑,一双剪水秋瞳中笑意盈盈,似清晨的秋露,晶莹剔透。 云九安顿时看得火起,这厮不是说去襄城接什么劳什子东临太子去了么,怎会一大早跟一个女子有说有笑的跑来御池山庄? 公孙武和一个黑衣人跑去看阿蛮的伤势。 秦疏和那中年妇人斗得不可开交,同时又有三道身影出击,宛若雄鹰翱翔般翩翩飞舞,忽上忽下,纠缠成一片。 眨眼间的功夫,中年妇人就惨叫着翻滚了出去。 绿衣女子和宋砚宁这时才看到这边庭院里的打斗。 秦疏一剑劈向中年女子,绿衣女子惊呼,“师叔……” 中年妇人急呼,“秋慈,快杀了这几个西楚小儿,沈悦极有可能被他们杀了……” 叫秋慈的绿衣女子手中寒光一闪,“锵”然一声,将秦疏的长剑架住,两人对视了一眼,显然亦为对方的容颜给惊诧。 三个黑衣人同时围攻向绿衣女子。 宋砚宁凝目一扫,看到是秦疏带着几个身手颇好的黑衣人,又看到自磨刀堂后就未现面的公孙武与他们一般装扮,心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径直走向抱着阿蛮查看伤势的公孙武,一双眼瞳幽黑深邃。 公孙武惊觉抬头,吃惊道:“宋大人为何在此?” 他下意识地朝云九安这边瞥了一眼。 宋砚宁顺着他的视线蓦然回头,正迎上云九安的目光。 他眼眸瞬间锋锐异常,隐有潜流暗涌。 “原来你也是西楚人。果然都是藏在地窑里的阴暗仓鼠。”他不屑地嗤笑一声,拂袖径直向云九安行来。 “宋砚宁……”被四人围攻的绿衣女子和中年妇人已露败象,绿衣女子退至他面前急呼。 秦疏一剑逼至,却凝滞不前。 绿衣女子趁机躲开。 宋砚宁不动如山。 二人目光对视,眉目神情皆僵凝不动。 四面的气压似乎都低了些,空气的密度瞬间变浓。 沉凝冷酷里隐藏着暴戾涌动的气息。 衣袂无风自动,将鬓角的碎发吹得扬起。 场中其他人的打斗依然。 云九安趁机运起全身真气一股脑全力砸向地上铁盒。 外面的中年妇人惨呼着缩成一团,绿衣女子察觉到是她在这边作祟,虚晃一招的同时提剑像一只标枪般朝她这边飞刺而来。 “敢尔!” 公孙武怒喝,大刀横劈。 他身如骁龙,臂上力钧千斤,转瞬就已到绿衣女子身后。 只是,他全力一击,忘了还隐藏于暗处杀阿蛮之人,空门全露。 一支铁枪从后至前,将他贯穿而过…… 他的刀气令绿衣女子的裙摆飘飞,绿衣女子翩迁的身形被击得倒撞向宋砚宁。 一切只是瞬间的功夫。 “小武!” 秦疏动了,冲向隐于暗处的袭击之人。 宋砚宁一手接住绿衣女子。 中年妇人蜷缩在地。 云九安没再看他们一眼,捡起地上铁盒揣进怀里,奔向公孙武。 此时天色已大亮,仿佛是一眨眼之间的事,东方的绚丽朝霞有如火烧,硕大的一轮红日跃出山头,金光四射,很是灼目耀眼。 而公孙武口鼻皆有鲜血流出,映着那金光,破碎而零散。 云九安给他口中喂了一粒丹药,连声轻柔道:“没事的,没事的,我的续命丹效用极佳,他的医术也是精绝天下,你很快就可以好起来。” 公孙武想说话,张了张嘴,却一字难吐。他想抬手抚平少女眉间的忧郁,手指却像灌了铅,只能轻轻颤抖。 他只能对着她淡淡地笑,仿佛在向她道别:对不起,我要走了。 散乱的黑发贴着他的下巴,像是一条漆黑的绳子将他勒住,有些狰狞,有些扭曲。 云九安扶起他的身体,让那长枪尽量不再受力。 她拨开他脸上的发丝,轻声道:“公孙公子,你说你还想回西楚的,我也想听你吹一曲无拘无束的平京行,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不知为何,她感觉眼角有酸涩的东西在滑落,她拼命的想留住,可是怎么也留不住。 公孙武看着那颗颗晶莹的珠子,想映在脑海里,记住一辈子,可是黑暗一阵阵袭来,一种阴冷却无比安静的东西一下子将他笼罩住,风吹草动的飒飒声,衣袂飘飘声,呼吸声,人心算计的诡异声,他突然全部都听不见了。 很累,很困,就这样在少女怀中离去,也不乏是个完美的结局…… 剩余的黑衣人更是疯狂地朝绿衣女子攻击而去。 庭院里,不知何又进来了十来个年轻灰衣女子,她们与黑衣人搏杀在一起。 宋砚宁走到云九安面前,伸出手,低沉道:“九安,来,跟我回家。” 第278章 横刀夺爱 云九安没有看他,只是扶着公孙武,淡道:“你今日为何来此?” 宋砚宁眉目不动,好脾气道:“听说沈悦在此,自然是特意来见他。” “你听谁说沈悦在此?” “落秋慈。” 云九安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正在扶起中年妇人的绿衣女子,“她们都是静慈斋的人?” 不待他回答,她移目凝望住他,“你可知我身上的蛊毒正是静慈斋中人所下?你今日来,到底是来见沈悦,还是想为我收尸?” 她冷笑一声,言词更加尖酸刻薄,“有美一人,相伴左右,宋大人总是艳福不浅。又何必在我面前假惺惺?请你走开!” 宋砚宁凝眸不语,半晌,才收回了手,“云九安,你不要太过份,也不要总挑战我的底线和耐性。” 云九安放下公孙武,慢慢站了起来,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我无意挑战你的底线和耐性,可是我今天就是想杀人——” 此时几个黑衣人已被多位灰衣女子打伤,秦疏业已提着还滴着血水的长剑走了过来。 她把铁盒丢向秦疏,拔出腰间软剑,直向护在中年妇人跟前的落秋慈刺去。 落秋慈抿嘴一笑,淡定道:“宋砚宁,这个疯女人就是你的婚配对象?她居然与西楚太子沆瀣一气,她难道不知道西关军被西楚人阴谋残害之事?” 在软剑距她尺来远时,宋砚宁已将云九安给拉住,一把夺下了她手中剑,“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挣扎不脱,云九安愤怒地一口咬在他手臂上,他却不动,任她发泄撕咬。 秦疏垂眸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将铁盒打开,转身对落秋慈温雅道:“若是还不让静慈斋的人住手,我可能不会保证你师叔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落秋慈掠了掠耳边的发丝,一颦一笑都行云流水般令人赏心悦目,“早闻西楚的质子在不满三岁时,就被西楚帝力排众议封为太子。六岁时被迫成为质子送来大庆。时隔多年,西楚太子在大庆不仅得了大庆地灵之气,胸有丘壑,还长得容色过人,令人倾羡不已。不过却又是个呆子,你以为凭一只蛊虫,就可以要了我师叔的命?” 秦疏缓声道:“我没想到静慈斋方外之人,竟会与大庆某些权贵勾结,用蛊虫来陷害一个无辜之人。秦某不才,恰好有这克蛊之能。刚刚你们已经重伤了我西楚一人,这仇,我无论如何也要报了才是。” 说完,他蓦然将铁盒打开,掌心骤然燃起一团烈火,径直就将那铁盒团团包住。一只金色似蚕儿的东西在烈火中吱吱乱叫,左冲右突,就是出不去。 中年妇人再次痛苦翻滚,抱头哀嚎。 落秋慈终于变了脸色,喝停了那些灰衣女子,几个黑衣人踉跄着回到秦疏身后。 秦疏这才收手,“你们最好祈祷伤者无性命之虑,不然,我定会叫你们一命抵一命!” 他命人抬起公孙武,转身走到已被宋砚宁禁锢住的云九安面前,眸色变幻,“九安,跟我走。” 想到昨日他陪她历险沁香楼,硬闯御池山庄,今日的公孙武生死不明,云九安挣扎着,“宋砚宁你这混蛋,放开我,我看到你都觉得恶心……” 不知何时已跟来的杜成和杜虎脸色骤变,大庭广众之下,云九安是否也太口无遮拦放肆了些? 落秋慈一脸看好戏。 那些灰衣女子也是吃惊,记得上次在边荒,也是和她们大师姐一起的时候,一个部族族长的女儿因爱而不得,骂了这位看上去脾气极好的笑面菩萨,当场就被下令卸掉了一只手臂。难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在她们大师姐面前,这位宋公子极为好面子吗? 即便她是他的未婚妻,不说没成亲,就算成了亲,也不应该在她们大师姐在的时候撒泼,不然,后果可想而知。 她们在等着宋砚宁把怀里的人推出去,然后被手下好生惩戒一番。 万料不到,宋砚宁手是动了,却是一指将人给点晕了过去。 他紧紧扶住她,对秦疏淡淡道:“秦太子不要以为在她身上所用的手段我不清楚,像你们这等阴暗的蛆虫,不配在我面前耍心机。” 秦疏嘴角勾了勾,“宋大人,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她早就收下了我的聘礼,还望宋大人不要太过自信,横刀夺爱才好。” 他一挥手,几人扬长而去。 宋砚宁被气笑了。 落秋慈神色动了动,随后不无揶揄道:“宋砚宁,你手中的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啊。不仅能让秦太子为之神魂颠倒,还能让你无比包容。难道你也对她动了真心?” 宋砚宁轻咳一声,低头将怀中已无意识的女子额前发丝往后拨了拨,有几分无奈,“就是因为不简单,我才对她包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落秋慈神色暗变,然后若无其事轻笑道:“你呀,什么事都喜欢图个新鲜。当初让你别回平京,你偏是不听,弄得现在卷入争端是非,哪有在外游历山川大河时的逍遥快活?” 她的声音温软动听,语速不急不缓,像是老朋友的规劝,令人听着极为舒服。 宋砚宁收敛了眸光,回望她,“你也知道,我不回平京,这天下就要生灵涂炭。我愿山川平和美好,不愿看到天下纷争,百姓流离失所。我只能尽可能制止大庆这些狼子野心的人不顾百姓生死自掘坟墓,亦不想看到西楚和东临再挥大刀起兵发难。” “所以你其实是愿意帮助大庆度过难关的,对不对?” “也许。”宋砚宁长叹一声,“不然,我又何必亲自来寻沈悦,希望他能出手将长生果取出来?哪里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凭白惹她对我生一肚子气?” 落秋慈微微一笑,“你的心愿固然是好的,可惜……西楚的人经营多年,已渗入大庆过深,大庆的几位皇子和世族又各怀心思,大庆想凭你一人之力不破,很难。天下大势,格局已成,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 第279章 视若珍宝才对 宋砚宁道:“我的家人,亲人,他们都在大庆。这个心机,我一定是要费的。” 落秋慈奇怪地看着他,“你真的敢和那个家族的人对抗?就像你母亲当年怀着你时不顾一切逃到大庆来一样?” 宋砚宁扫了一眼那些灰衣女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此话也到此打止。” 随后吩咐道:“阿成阿虎,去看看沈悦是否在里面。” 杜成和杜虎在山庄内转了一圈,“大人,里面未再见一个人。唯一个死人,应该就是突袭公孙武之人,已经被秦公子一剑给杀了。” 宋砚宁嗯了一声,看向默然中的落秋慈,“刚刚九安说她身上蛊毒是你师叔所下,还望你们能给我一个交待。” 落秋慈轻叹,“说到师叔所下的蛊毒,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李琮玉当年被人逼着练了昊天鉴上的武功,便不能停歇下来,以致最近几年开始出现反噬,阴邪之毒越来越盛,如果不想办法解毒的话,他就会变得跟前段时间到处吸食人脑血的怪物一样。梁贵妃曾亲自上门恳求,我们门主没有办法,只好想出这么个折中之计。只不过恰巧梁贵妃的种蛊之人选中的是云九安而已。” “而已?”宋砚宁微微蹙眉,“对于你们来说,以一人之命换取另一人的生存,也只能称而已?” 落秋慈看住他似笑非笑,道:“宋先生什么时候也珍视起某一个人的性命了?像你们这等人,不是为了大局不拘小节的么?” 宋砚宁无言。 “前几日在襄城时李琮玉被那吸血怪物袭击重伤,虽然消息封锁没有发出来,但是大庆皇帝和梁贵妃也是最急之人。暗地里就恳请我师叔赶紧将金蚕蛊取出。梁贵妃说,她早已经命人诱云九安来御池山庄,师叔完全可以在此毫无顾忌的下手。本来一切都万无一失,完全没有料到秦太子竟不顾与大庆交恶出了手,以至这次取蛊以失败告终……” 宋砚宁挥手打断了她,“你们既然是准备来御池山庄取蛊,为何又要告知我,说沈悦在此,让我陪你一起过来?” 落秋慈静默了一下,方才道:“我猜想你也不想李琮玉死,找到沈悦,拿出长生果,李琮玉的命也可以保下来。让你陪我一起来,是我以为师叔已经把云九安拿下,你们毕竟相识一场,让你来送她最后一程。” “意思是说,我应该多谢你的善意之举。” “最起码,我的初心是好的,不是么?” 宋砚宁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一双深沉的眸子越发深不可测。 落秋慈抬眸看向他一直紧紧搂在怀中的少女,那一丝都不曾松懈的神情让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宋砚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身上的蛊毒已经被秦疏所解?” 宋砚宁有些不耐地答非所问,“你们可知道李琮玉一直想得到长生果是为何?” 落秋慈回答得模棱两可,“也许是为了治他自己的阴邪之毒。也许……真是为了那至高的宝座。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宋砚宁目光如电,“你们圣山一直都在插手此事,到底有何目的?” 落秋慈看着他,眸光忽而温柔似水,“你应该知道,能为那个家族孕育下一代的女子,只能出自圣山。你母亲当年怀着身孕出逃,已是违背了那个家族的意志。我既然得知你因为这片生长的土地和一些亲情,意欲保大庆不破,我便只能助你。如今大庆诸多皇子中,也就一个李琮玉还上得些台面,偏偏他很早的时候就被人下了毒手,我唯有保他一命,你的计划才不致落空,对不对?” 说完,她的脸上升起一抹绯红,在阳光下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宋砚宁无视她的魅惑,像没听懂她的意思般,哼了声,“我和那个家族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家规对我也无一丝限制作用。还请你们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行不轨之事。” “你现在不要太武断,西楚在大庆谋划多年,大庆现在是岌岌可危,若没有我们的介入,大庆灭亡也只是须臾之间的事。”落秋慈微微仰首,呼出兰花般的气息,“现在金蚕蛊已落入秦疏之手,沈悦又不知去了何处,李琮玉的性命朝不保夕,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现在很生气,所以不要问我。”宋砚宁边说边抱起云九安朝外走去,“阿成,派人守在此处,一旦沈悦回来,不要让他再离开,并且立即派人通知我。” 落秋慈盯着他的背影,白玉般的脸上泛起微红,“宋砚宁,你准备把她带去哪里?你与她还未成亲,就不怕毁了她的清誉?” 宋砚宁头也不回,“我与她的事无用外人置喙。” “就怕她的心已跟着秦太子走了,你强行带她走,也不过是满足你的占有欲罢了。”落秋慈带着几分调侃,她绝不相信他会对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有什么真心。 宋砚宁没再理她,径直消失在门外。 落秋慈失了会神,最后莞尔一笑,轻道:“你这般我行我素,终归是要吃亏的。” ** 云九安自愤怒中醒来,就感觉腰上有些沉重。 睁开眼,帐幔层叠,窗外一轮明月将万缕银辉洒向屋内,万籁俱寂,唯余屋内匀称绵长的呼吸声。 腰上的沉重是来自一只手臂,她翻身毫不客气地将手臂掀开,同时脑中瞬间忆起被敲晕的场景,抬脚就向枕边人踢去,却叫人抬腿给压制住。 “你从秦疏那里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为了谋杀亲夫?”宋砚宁一双眼眸在月色下如猫眼般闪亮,他半撑起身子扣住她双手,哀怨道:“难道你们已经商议好对我谋财害命后再私奔?” 云九安警惕地瞪着他,这厮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九安,那秦疏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莫要被他蒙骗了。这世间,没有哪个人如我这般对你表里如一,你应该对我视若珍宝才对。” 第280章 软禁 云九安被他气笑了,“宋大人,你这样贬低别人抬高自己,有意思吗?” 他双眼亮若星辰,低头吻了一下她弧度好看的嘴角,悠悠道:“我是帮你擦亮眼睛。再说,你是我宋砚宁的女人,你当该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管以前别人对你有恩也好,有情也罢,都是过往。从今往后,你的人,你的心都只能在我这儿。如果敢对我三心二意,哼哼……” “你这哼哼又是什么意思?”云九安已是气结,明明是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现在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哼哼么,自然是代表我会生气。谁若一旦惹我生气,我就会给她上点手段,让她知晓做我宋砚宁女人该守的本份。” 云九安怒瞪他,“你个自大狂,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你现在只不过被我睡了而已,还没成亲,我们的关系随时可以中止,你最好先管好你自己。” 宋砚宁脸色一变,“你再给我说一遍?” 他周身瞬息被一股阴沉之气笼罩。 云九安心底里无端端颤了颤,这是她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这种慑人可怕的气势。 说到底她还是不太了解他。 所以她又不是傻,肯定不会再说第二遍。 她索性闭上眼,扭过头去,不想再理他。 “九安——”他不想看到她执拗的样子,轻抚着她的发,“我承认,我是吃醋了。你说要跟着秦疏走,可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对于像秦疏那样攻于心计的人,我不能给他一丝可趁之机。” 他扳过她的头,让她面对他,“外面的诱惑很多,你还小,不能分辨是非,所以我对你严厉一点也是应该的,你不要动不动就想撇清我们的关系。这辈子,你是只能跟定我了。嗯?” 他倒是会要求人,他自己呢?她若提出来,他肯定又要有他足够多的理由解释。云九安冷笑了一声,要想观其人,必先看其行。 她且等着,若他真与那落秋慈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地方,她悄然走人就是,没必要跟他费唇舌。 “今日发生了两件大事,你一定想听。你若答应日后不再与那秦疏见面,我便告诉你。” 月色下,他抱紧她,吻着她的眉眼。 眼见他又起了色心,云九安推他,“你爱说不说。” “意思就是你不答应了。”宋砚宁惩罚性地咬了她耳珠一下,“是关于你三姥爷高家和陆景轩的两桩大事,你真的不想听?” 云九安身上一阵颤栗,她终于睁开了眼,“他们出了什么事?” 宋砚宁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我提的条件你还没答应我。” 云九安又气又急,瞪了他半晌,不得不妥协,“我没什么事自然不会见他。” “这个说法太笼统,难道有事就可以去见他?” “你为何这般纠结于他?” “你不知道,你在你二哥家住的时候,我还在猜测谁是那个给你引金蚕蛊的人,会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又来作妖。那晚我的人被引走,第二天你和别的男人出现在沁香园的时候,我都没有联想到是他。直到昨天在御池山庄见到你们,才恍然大悟。为了查这个人,我可是费了不少力,你也帮他隐瞒,我心里不痛快得很。” 他果然派人监视她。云九安只能尽量保持情绪上的平静,“所以你就要让我们绝交?” “不行么?” “他于我有恩。” “说到这里我愈发不痛快了。” 他的手已经在她衣襟内不安份起来,所到之处无不火烧火燎。云九安咬牙,“你到底说不说?” 他略微喘息,“你让我高兴了我就说……” “臭流氓……” 他不答,用力抱紧她,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使得人全身发烫,一切又变得不可收拾。 ** 直到次日中午,云九安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快散了架,想到昨晚被那个恶霸索求了一夜,她就想骂娘,他分明是故意的。 薛红袖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让冬青和半夏为她打水洗浴。 热水泡过后,身上轻快了不少。红袖已端来了饭菜,放在小厅的桌上。 擦干了发,她坐在桌前才问,“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大人呢?” 薛红袖面无表情道:“大人一早就出去了。我们现在是在桐宜的别院。” 狡兔三窟。 云九安边吃边问,“昨日钟陵高家和陆大哥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红袖姐姐能不能告诉我知道?” 薛红袖摇头,“大人交待过,在他未回来前,不可说。” 云九安翻了个白眼,又道:“那位落秋慈落姑娘呢?她是不是同大人在一起?” 薛红袖继续摇头,“大人不说的事,我一般不过问。” 瞄到半夏和冬青的神色有异,她忙问,“你们是不是知道?” 哪知半夏和冬青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半夏道:“早上大人出门的时候特意交待我们给备上了一壶新醋,说心里不舒服又有气的时候,可以喝醋解闷。还问夫人要不要也喝点,尝尝滋味。” 云九安脸一红,纠正道:“你们别叫错了,我现在还不是宋夫人。” “婚书都有了,官家那边也造了册,你与大人也有了夫妻之实,就是宋夫人。夫人若是纠着这一点想红杏出墙的话,还望夫人收收心,不要痴心妄想了。首先我薛红袖也不会答应。” 薛红袖总算说出了她一直板着张脸的原由。 云九安被她说得有些恼火,正要辩解,忽然想到那晚秦疏半夜进她房间说引开了监视她的人,莫不是那人正是她? 也是,正常情况下,哪个女子的屋子进了男人不会被认为有奸情? 她狐疑地看了她两眼,干笑了声,没与她计较——维护主子的利益是她的职责,她没必要去苛责她。 待用过饭后,她想出门去打听下外面的情况,不想门口被两个陌生的带刀男子堵住,“夫人,大人交待过了,今日你不能出这道门。” 云九安彻底呆住,宋砚宁居然敢软禁她? 她怎肯被他拿捏,转身就攀上了院墙,墙外已有人在拔刀,“夫人,大人交待过了,今日若让您出了院墙,我就得自刎在此。” 她不得不退了回来。 半夏见她面色不对,讨好地给她端上了几盘糕点,“夫人,这是沁香楼的梅花酥和糖炒栗子,是江南最美味的糕点小吃,一般人很难买到的。昨天我特意托人才这么点,别生气了,吃这个能让人心情愉快。” 云九安拿起梅花酥咬了一口,口味不错,就是甜了点。 她笑道:“既然大人不让我出门,那你就代我跑一趟药铺,我写个方子,你帮我抓些药来。” 半夏天真道:“夫人生病了么?” 云九安脸红,“我想熬碗药喝。” 半夏一拍手,“我知道夫人想熬什么药了。今早大人也交待过,那种药不适合夫人,还说夫人为大人传宗接代是正当职责。” 他么的,老娘才十五岁,就想让老娘给他生孩子?! 云九安气得后槽牙疼。 她脸色极为难看,只得退而求其次,让半夏去把二哥云允衡给叫来。 这次半夏倒没有推阻,爽快地出了门。 没一会,她却一个人又跑了回来,说是云二公子昨日就回了平京,府里已经没人。 第281章 桃花树下话别离(1) 云九安万万没想到云允衡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平京,他都不等她了吗? 傍晚的时候,宋砚宁才回来。 云九安正坐在庭院里的桃花树下绣花。 “九安,今日是不是很闷?”他在她所坐的长条藤椅中坐下,冬青已经机灵地上了一壶好茶。 云九安头也不抬,眉眼淡淡,只是专注于穿针引线。 宋砚宁轻笑了一声,扯过她手中绷子,“生气了?” 云九安顺手将针插在绷子上,转手自己倒了杯茶,淡道:“大人好不霸气。说要软禁我就软禁我,说要让我给你生孩子,就得给你生孩子。大人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很好欺负?” 宋砚宁按住她的茶杯,凝视着她,目光灼灼,“九安,虽然我很想霸气一点,就这样把你困在这方寸之地,可是我知道你的脾性,你要的是自由,是恣意奔放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今日之所以如此做,其一是怕你不知轻重到处乱跑,其二……” 他握住她的手,凝重道:“我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假如你真能为我怀上一儿半女,此后,我们方可以不受任何人制约的在一起。” 云九安沉着脸,未出声。 宋砚宁笑了笑,在她手指上吻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何要扣住你三姥爷给你的几封信吗?” 云九安依然沉默。 “因为那几封信里写的尽是当年朝廷如何用手段剿灭长生宗的事,还有你生母如何被逼着与他一刀两断的事。我本想拿着你母亲的亲笔信帮你找到沈悦,让他不再因为憎恨你的母亲而牵怒到你……” 云九安这才动容,打断他,“此话从何说起?” 宋砚宁抚着她的发,望着天边那如血的晚霞,“你是否还记得失了踪的绿荷姐弟?” “他们有了消息?” “没有。但是从一些蛛丝蚂迹来看,他们极有可能被东临的人接走了。沈悦多年来应该就隐藏在东临,东临人无缘无故接走对你最为熟悉的丫鬟,我可以想见,沈悦已联合东临人,要对大庆对你报当年的灭门之仇。” 云九安倒抽口凉气,上一辈的恩仇,为什么要让她来承担? 她僵硬的背脊顿时软了下来,“你为何不事先告诉我?让我还以为你总是想控制我。” “让你这样想,总比让你陷入危险要强。”宋砚宁好笑地点点她的俏鼻,“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他的行踪,可惜他已离开,最近东临太子已到大庆,估计这段时间他不会再回御池山庄。朝廷已派了大臣将东临太子迎去了平京,沈悦,多半也已悄然混在其中。” 他从怀中拿出那几封信,放到桌上,“如今以你和你母亲长得相似的模样,再加这些你母亲的亲笔信,若沈悦是个明事理的人,相信他应该不至于真的对你下杀手。但是这些信千万要保存好,若是落到任何人手中,你母亲和沈悦之间的误会就再也解不开了。” 云九安有些诧异于他的举动。 他似乎不懂她的疑虑,接着道:“两日前,王功带着高上水和高明煦以及几个钟陵的粮商去见仓部司孙大人,酒席间,孙大人和高明煦去上茅房时,孙大人半路被高明煦头上玉簪穿喉而亡。谋杀朝廷命官,高家人全被下了狱。” 他还不待云九安反应过来,又道:“也就在那日,正准备回北魏的东方绯衣被范阳节度使拦住,从她身上搜出了平京城防图。她身边的人不堪受刑,指证此图是陆景轩所给。并且朝廷已查知东方绯衣就是北魏长公主元绯衣。自吸血怪物伤了五皇子被诛杀后已回京复命的陆景轩以及陆家只怕要不太平了。” 云九安脑中蓦然一轰,高家下狱,陆家亦将遭不测,前世发生过的事,难道还要重演一遍?难道她所有的努力,并不能改变这一切的发生? 而她唯一改变了命运的梁青素,反而把她当了仇人,差点要了她的命。 难道这就是被改变人后要承受的必然结果? 那么她呢?她一直都在努力的活着,最终是否依然要回到那个死亡的终点? 一时间,她完全接受不了这两个可怕至极的消息。 忽然之间,她感觉前途一片是死亡的灰暗…… 她脸色骤变到身体颤抖,宋砚宁察觉到她的异常,一把将她搂到怀中,柔声道:“九安,你现在还有我,并不是你一个人。我相信人定胜天,你既然想改变什么,我陪你一起改变。” 他的声音很温暖,像拂在冰面上的三月春风。 他的怀抱也很安全,像可以遮蔽一切风雨的港湾。 云九安自臂弯中缓缓抬起头,苍白的小脸已不见一丝血色。 她希冀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砚宁用指腹抚着她冰凉的唇,“你的与众不同,你的突然变化,总是有它的来由。这世间奇事千千万万,发生了,就应该接受它。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可以预知哪些未曾发生的不好的事。你若肯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去改变。” 她盯着他隽秀清透的眉眼,霞光将他瞳眸晕染,温柔而美好。 这样的他,前一世与她并不相识,不知他过得是否一切顺遂,是否娶妻生子,是否与心爱的女子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如果她的命运是既定的,她又何必说出徒惹烦恼? 如果老天最终还是要将一切回归原位,像她从未来过般要抹去她存在的痕迹,她又何必在相处的过程中让他多增烦忧? 她强行收起自己散乱的心情,轻轻靠在他怀里,“哪有你想的那般玄乎,不过是做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梦罢了,当不得真。你刚才说,五皇子被吸血怪物所伤,又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她半句都不愿吐露,宋砚宁轻叹一声,无奈道:“那是刚在襄城接到东临太子一行,当晚宿在官驿时,那怪物先是袭击东临公主,五皇子去救人时,被那怪物抓伤,阴邪之毒入体愈盛,情况很不好。落秋慈的师叔流云大师急着取金蚕蛊,也就是为了救他。” 第282章 桃花树下话别离(2) 云九安问,“现在取蛊失败,五皇子会不会死?” 宋砚宁“咳”了一声,“死不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事情会有些麻烦。” “怎么个麻烦法?” “现在要么是有长生果能救他。要么……秦疏能把金蚕蛊交出来。沈悦跟大庆有仇,要他把长生果取出来,不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的人,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会出手。至于秦疏,其狼子野心,当初故意将金蚕蛊留下,只怕就是为了这一天,你觉得他会不会无条件的将金蚕蛊交出来救五皇子?” 云九安哼了声,抬起头,“当初他们把金蚕蛊种到我身上,险些要了我的命。若不是遇到秦疏,我现在只有任别人的鱼肉的份。所以这就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那你现在是为秦疏说话,还是为李琮玉说话?”宋砚宁似笑非笑地看住她,语气却有些酸。 云九安懒得回答他如此无聊的问题,也恰好杜虎一脸凝重地过来,禀道:“大人,阿七和老聂他们都来了。老王爷身边的庞鹏将军也到了,大人是现在过去安排,还是等一会?” 宋砚宁道:“你让他们先吃饭,我稍后就过去。” 杜虎应声离开。 云九安感觉不对头,“老王爷身边的庞鹏将军为何会来桐宜?” “我可能要去西关一趟。” 宋砚宁脸上波澜不惊,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浅缀了一口。 “东临太子到大庆,沿途所有官员都小心翼翼,生恐他出了意外,派了不少人迎送。五皇子受伤,令所有人都心惊胆战,乱了不少官员的心神。四皇子借着打压粮贩之机,将江家运往西关的粮草全都扣了下来,早已至西关军心涣散。不仅如此,我外祖重病,西关军那边又在闹鼠咬热,传染性极大,各处药材不够,去冬又冻死不少战马。如果这时候西楚有异动的话,西关危矣。” 他轻叹口气,眸色深重,“昨日秦疏离开御池山庄后,忽然就转道向西,然后就失了踪迹。我怀疑,他故意设好这一切,打算借此机会回西楚。圣上那边已经给我下了密旨,一定要拦截住他,不能让他回去,同时也要把金蚕蛊找到,为五皇子解毒。” 云九安坐正了身子,不乐意地嘟了嘟嘴,“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分开?” 宋砚宁侧头看她:“谁说我们要分开?难道你不可以同我一起去?” “这个么……”云九安眼珠转了转,故作委屈的长叹一声,道:“本来出京就是为了放松心情的,可是一直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根本就没好生看过这江南风光。再说西关贫乏,一路不知要吃多少黄沙,我还是呆在江南等你为好。” 宋砚宁静默了一会,又垂目看她,眸光晦涩难明。 云九安沉默的与他对视着,四周宁静,院中桃花开得正盛,清香糜糜。 偶然一阵夜风袭过,粉色花瓣纷坠,有几瓣残红翩跹落在他的发上,那一小抹浅嫩的红衬着满头乌发,静美得令人心惊。 忽然,他将她拥进怀里,“当日我就不要你管陆裴两家的事,一旦出了事,你又要自责。罢了,我遵从你的意愿,我把红袖留给你,有什么事你可以和她商量。需要用人打点什么的,你只管跟她说。” 原来他知道她留下来的原因。云九安亦环住他,“好。你一定要平安,我还等着你来娶我。” ** 当夜,宋砚宁和阿七他们在书房里商议了大半夜才散去。 第二日一大早,宋砚宁已领着庞鹏将军他们一行人先行出城。云九安送他们到城门口,正准备回转时,竟看到几百个铁甲骑兵护卫。 队伍正中护拥着一辆巨大的黑漆马车。萧均紧跟,前后有十多个静慈斋的灰衣女子随行。 她只是远远站在人群中目送车马远去。 片刻后,她已和红袖上了马车,前往云允衡的住处。里面除了一个看门的老头,果然已人去楼空。 正准备去隔壁看望陆小末,那老头已拿了一封信笺出来,说是隔壁的陆姑娘临行前交待给她的。 一听临行二字,顿时跑过去,那日热闹的宅院此时已沓无人迹。 她拆开信笺,上面果然写着她与秦简已运着上百车布匹去了西楚,虽然千里迢迢,一路肯定会很辛苦,但是不用担心她。 只是她让陆家蒙羞,日后就麻烦她多多宽慰她的爹娘,代她在他们面前承欢…… 通篇看下来,对于陆家遭难的事她只字未提,只怕是她走前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不知道也好,此下陆家出事,上下肯定都会被下狱,她若能安然到西楚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把信笺收好,问红袖道:“你可知道高家人被关在了哪里?” 薛红袖道:“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一家应该是关在了桐宜府衙内。夫人是要去看望他们么?” 云九安皱眉,“还是叫我云姑娘吧。” 薛红袖顿了一下,“是。云姑娘。” “当日在仓部司到底发生了什么,肯定只有问当事人最清楚。我们先不去衙门,我倒要先会会王大人夫妇!” 一切事情太过巧妙,先是梁青素假借梁清晨之名将她约至御池山庄。同一天,王功带着高上水和高明煦去见仓部司孙大人,然后孙大人被杀,证据确凿,高家上下被下狱关押……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王家夫妇的参与,她无论如何都不信。 她竭力救下的人,一再陷害于她,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拿着拜贴,前去王家,门房居然说梁夫人已回了京,王大人还在上公,未曾回来。 梁青素倒是跑得快。 云九安冷笑了一声,对那门房说道:“你们大人隐疾想必已经痊愈了吧。不过你可以转告他,若没有我的后序施针,他也只能威风两三个月。他若不想再活得像个太监,可以再向我咨询事宜。” 等她买了不少吃食到桐宜衙门,向狱头塞了二两银子,说是想探监高老爷子,那狱头掂着手中银子有些份量,才勉强道:“我们王大人交待了,高家的人谁来都不准探监。姑娘就别白费心思了。” 第283章 见熟人 云九安笑道:“那可否通传一下佟大人,就说户部郎中之女求见。” 那狱头看在二两银子的份上,到底还是吩咐下面的人跑了一趟。不一会,那个小狱卒就和一位身着官袍双目炯炯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那狱头也是没料到,小声道:“我们大人亲自过来了。” 云九安点了点头,便迎了上去,福道:“有劳佟大人了,不知这高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佟宽佟大人忙道:“云姑娘莫要多礼,本官不敢当。高家的事情,也并非本官不让人探监,实在是本官也有难处。云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位佟大人倒是客气,云九安自然应允。 佟大人把她迎到狱卒们的换班室,让人奉了茶方道:“云大人去年在江南时,我与他交情还不错。本来听闻这钟陵高家还是云大人妻子的三叔,高家出事后,我还特意向高上水和嫌犯高明煦亲口问了话。那高明煦一直都在喊冤枉,说他没杀人,说他是被孙大人陷害的,可是孙大人已死,凶器出自他身上,当时也就他和孙大人二人在一起,证据确凿,这案子不管后面怎么审,都会是这个结局。” 云九安问,“既然如此,佟大人为何又要阻止我去见他们?” “这……”佟大人脸色略有为难,“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案子目前由梁大人亲自查办,这个也是他的意思。我也是没有办法。” “梁大人?哪个梁大人?” 佟大人看着她,“云姑娘不会连梁大人都不知道吧?听闻当初在平京,有一段时间云姑娘还与梁都尉传出过一些风言风语……” 梁子渊? 他不回京,现在管起了高家的案子? 云九安心里疑窦丛生,前一世,高家就是被他当成逼迫原主的筹码,高明煦被斩,高家上下被烧死在牢中。这一世,难道又是重蹈覆辙? 事情如此巧合,怕不是这一次又是梁子渊的阴谋诡计? 她想了想,“不知现在梁大人是否还在桐宜?” 佟大人道:“高家的案子虽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还是要审,没过堂之前,梁大人应该都会在桐宜。” 云九安起了身,“多谢大人能帮我释疑。不过我三姥爷三姥姥他们年纪已大,受不得牢中亏苦。我买的一些吃食,还望能通融送给他们。” 佟大人倒没推辞。云九安这才告辞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坐马车,一路走了一会,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对红袖道:“稍后给佟大人送点名贵的文玩字画过去,就说是一点心意。” “是。”红袖应道。 “大人走的时候,让我有什么需要都和你商量。我想知道,红袖姐姐究竟能调动一些什么资源?”她说得平静。 红袖迟疑了一下,“差不多二十来个暗卫好手,老聂手底下的飞鸽传书手阿轴和璇玑阁曲才负责的情报收集。其他的只有大人自己才能调得动。” “好。我就在这家轩辕酒楼用中午饭,你让人大张旗鼓一点,去向四皇子李诚投拜贴。他见不见我都不要紧,主要是要弄出点动静来。”说完,她就兀自上了酒楼。 红袖不明白她是何意,但还是应声而去。 云九安要了一间包房,点了五个精致的江南菜,并让小二摆好两副碗筷,才微笑道:“人我都已经打发走了,还打算藏着么?” “师弟说得没错,云姑娘果然聪颖。”随着这一声,就见消失了几月的洛非凡从包间外走了进来。 云九安指了对面,“坐。不知公孙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洛非凡也不客气,依言坐下后便淡然道:“秦公子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他不会有事的,云姑娘不用担心。” “他……是不是和秦疏他们一起回了西楚?” 洛非凡说得有些含混不清,“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有一点我最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偌大的神刀门所有的开支都是来自西楚,来自秦公子。上次晏师兄背叛师门,师父很伤心。秦公子智计卓绝,让晏师兄如今再难掌控神刀门。神刀门暂时已由我来接手。秦公子临行前让我告诉你,说即便他回了西楚,那个聘礼他都没准备收回。而且叮嘱我,只要云姑娘有需要,吩咐一声,一定要尽全力护得云姑娘周全。” 云九安暗叹了声,秦疏对于她来说,真正是恩重如山。她确实欠他太多,但绝不可能用终身大事去还。 这次宋砚宁赶往西关,目的就是拦截他回西楚,她之所以不愿意前去,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冲突。 一个是为维护大庆的利益,一个是想回归故土,一个是她的男人,一个是她的恩人。 如果她去了,将会令她左右为难。 可是如果他们二人哪一个有不测,都不会是她想看见的。 她摇了摇头道:“你若能与秦疏联系的话,可以告之他,我的安全无虑,不用你太过费心。只是……我能不能向你提一个无理的要求?” “什么要求?” “我想随时知道他们回西楚的实际消息。我想知道他们是否都安全。” 洛非凡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不知道云姑娘是对秦公子有情,还是在关心宋大人。这个要求我倒是能做得到。你放心,如果那边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不过你身边有不少宋大人的暗卫,却不知怎样才能把消息传递给你?” “你就送到我二哥的宅子吧。那个门房想必也是秦公子的人,我每隔两天就会过去一趟。” 洛非凡满眼佩服,“这你都知道?” “是个人都想得明白。”云九安盯着街道上薛红袖匆匆赶来的身影,“我二哥忽然之间就在桐宜置了产业,做上了与西楚的生意,恰好房子又在裴家的隔壁,太多的巧合肯定就不是巧合。” 洛非凡还要说什么,云九安已下了逐客令,“我的人来了,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她多疑。” 连筷子都没拿的洛非心立即起身离去。 第284章 当刮目相看 转眼薛红袖就上了楼,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桌上摆的两副碗筷,“给佟大人的礼让人去送了,拜贴也让人高调的送去了四皇子下榻的地方。云姑娘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 “没有了。你坐下来和我一起吃饭。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薛红袖这才放下疑虑。 傍晚的时候,云九安依然坐在桃花树下绣花。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已让冬青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还让半夏将她珍藏的沁香楼的梅花酥也端了上来。 半夏正奇怪她一口都没动,红袖这时已走了进来,“云姑娘,梁子渊梁大人来了,要不要见?” 云九安抬起头,笑道:“茶都已经沏好了,正在等他。” “云九安,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依我看,这句话安到你身上也是再合适不过。” 越过院门,就见一身绽青锦衣的梁子渊已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他眉目依然硬朗,却无法掩去身上那种久居鹰卫所积聚的阴沉之气。 云九安毫无所惧,目光清明地站了起来,“不知梁都尉此话怎讲?” 梁子渊站定在她十步开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小姑娘较起当初琼花宴时的穷酸落魄胆小,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已经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可是明明眉眼还是相似的眉眼,口鼻也是那样的口鼻,脸形也应该是那样的脸形。 就因为她的人长圆润了,身体拔高了,肤色变白了,眼睛变明亮了,她好似就不是她了。 还有她的行事风格……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他将桌边的椅子自行拉开坐下,看了看已沏好的热茶,又抬头盯住她,“你凭什么断定我一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云九安亦坐下,将手中绷子上的粉色丝线随意地拉了拉,“就凭我断定高明煦刺杀孙大人本就是你设的一个局。此局你又不欲被四皇子插手。” 梁子渊不屑,“云九安,你是不是自认为现在很聪明,聪明到可以在我面前耍心机了?” 云九安淡定,“我无意在大人面前耍任何心机。只不过想知道梁大人究竟要对高家干什么?” “干什么?”梁子渊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好,云九安,今日我梁某人既然已到了这里来,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把高芷烟当年写给高上水的那几封信交出来,便一切都好说。” 云九安面不改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子渊哈哈一笑,“云九安,不要以为这世间就你一个人聪明。高上水与你生母是什么关系没人比你嫡母更清楚。你一去高家就与高上水闹翻,以为就可以蒙蔽别人的眼睛?我们早在高家安插了耳目,你说你与高上水在书房里的谈话我们会不知道?” 云九安静默未语。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识破我欲利用你们两姐妹逼沈悦出来的事情,更不清楚你是如何知晓我们逼沈悦出手就为取出长生果的事。但是你听清楚了,长生果我们是势在必得,此物关系重大,你千万莫要妄想在沈悦面前使任何招数。所以,你若交出那几封信,或许高家上下还有一线生机。” 他说话的那副嘴脸,真正与前世的梁子渊如出一辙。 云九安垂下眼睫,以便掩住眼底的情绪,开始一针又针的绣起了未完的桃花瓣。 良久,待心绪平复后,她才抬起头,不紧不慢道:“梁大人,你所说的这一线生机,只怕打心底里根本就没准备放过他们。就算我把书信给了你,他们的结局肯定还是一个不留,对不对?” 梁子渊心里一震,差点不能直视她那双似乎能穿他心底的眼眸。 他哼了声,“你若不给,他们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无所谓。他们既然左右是一个死,那这些书信我也可以交给四皇子,相信四殿下看过后,肯定也会对那长生果相当感兴趣。当年长生宗可是被梁家所灭,我若与他联手,沈悦说不定会给几分面子,愿意出手将寒玉盒打开。” 她的寒玉盒三字一出,梁子渊脸色骤变,长生果由梁家夺得,藏于寒玉盒这件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清楚,她怎么也会知道?她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他身上瞬间有了杀气,同一时间,院内院外也有杀气涌现。完全将他的杀气给逼了回去。 云九安嘴角勾了勾,“梁都尉,世事变幻,我已非当初那个可以任你拿捏的小可怜。你处心积虑,只为能坐上那国公之位,在梁家是至高无上的家主,碛同节度使是你梁家人,无形中也算是握了兵权,你将风光无限,在朝堂上再无人骂你是阴暗的狗腿子。可是若因这几封信让你前途尽毁,不知道值不值当?孰轻孰重,相信梁大人能自己权衡。” 梁子渊脸色铁青,她忽然之间发现眼前这个小姑娘是如此可怕,竟完全能猜中他的心思。 云九安淡淡看着他,“如果梁大人不希望长生果永远都出不了寒玉盒的话,还凡请梁大人先给高明煦洗涮冤屈,还他清白,把高家人都放了。待我见到沈悦之时,只要解开他与我生母的误会,相信他一定会愿意帮我,我再尽力请他打开寒玉盒,事情还有一半能成的机会。如果你们再用以前那种威逼的手段,他只会冷眼旁观看热闹,根本就不会出手。” 梁子渊脸上变幻不定,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被云家的小庶女给左右的时候。 云九安端起茶来喝,“此事梁大人还请慎重考虑。我这个人办起事来会很急,就怕我一不小心把这些事说漏了嘴,让四殿下知道了,事情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简单了。” 她竟然在端茶送客? 梁子渊一巴掌将桌上的茶盏掀飞,拍桌而起,“云九安,如果此事你真把不住嘴,后面惹出的事就算是谁来了也不可能给你端得起。哼!” 他怒然拂袖而去。 第285章 研新药(1) 云九安没有理会他,他发怒,说明她所做的一切已经打在了他的七寸上,高家暂且是安全的。 这倒是给了她喘息的时间。 当晚,阿轴那边已传来了裴家和陆家的消息。 陆景轩在平京已按通敌叛国的罪名拿下,同时南平侯府被抄,包括宫里的那位昭仪,也被打入了冷宫。 陆家的形势相当严峻,裴家也自然是受了大牵连。 因为裴家与北志商会合作药玉烧制,如今也被抄家关押。主要人员即将被押送上京,与陆家人一同受审。 至于药玉场,早已停工,那些工匠们被扣押在场坊上,裴管事已自裴家出事的当天就自谥于场坊…… 治疗鼠咬热的麝香和苦参根,不论在各大药铺药农那儿已经彻底断货。 一连串不太好的消息,让云九安心力交瘁。 “据西关传回来的消息,西关军因为前一段时间闹鼠患,不少兵士被咬伤,又无药可用。时间一久,就拖成了现在的鼠咬热,很多人被传染上,已死了不少人。” 这是云九安那日听宋砚宁临走前说西关有鼠咬伤,下意识地让薛红袖去查证了一下得到的消息。 她道:“整个大庆都缺这两味主治鼠咬热的药,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果一直延续下去,随着天气转热,西关军只怕就要不攻自破。” 薛红袖点头,“大人之前也在叹息,现在西关军不仅缺少粮草,还有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疫症,真的是内忧外患。这西关,怕是难守了。” “内忧外患,都是人在为之。大人此去不仅要帮五皇子夺回金蚕蛊,还要面临西楚在西关处心积虑设下的乱局。若是应对不好,怕是还有性命之忧。红袖姐姐,你今日且随我去一趟钟陵裴家的药玉场,我或许有办法医治鼠咬热。” 薛红袖自知这位有些与众不同,当下便是应了。 在去钟陵之前,云九安还是先去了江家一趟。 江若陵和江程听说她来了,两人亲自迎了出来,一番盛情款待。 江家在江南一带财雄势大,掌握的资源肯定也非一般人能比。云九安若想治鼠咬热又不受现在缺乏药材限制的药,必须要借助江家。 她将来意和所需要的帮助向二人说出来,听说是要治西关军的鼠咬伤,二人倒是表明将会竭力支持。 云九安递上了她所画空心针头的草图,江程拿着草图看了一会,眉头紧锁,“你要这种针头,我们这边的铁匠倒是能打造。可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霉素,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帮你?” 云九安笑道:“我知道你们江家能力强,给我先安排一些年轻一点又忠心的郎中,我已把制作这种药的法子都写了下来。我会教他们怎样提取这种药。此药一旦成功的话,不说对于一些患病的普通百姓,即便是对于你们江家来说,都将是一笔取之不竭的财富。” 江若陵听得眼睛一亮,“我知道。上次裴家的药玉场还是你救活的……我们还一直在遗憾没和你早点谈生产药玉的事,阿宁也早说了你的鬼点子多。这次你又要整这么个我们闻所未闻的新药出来,可想而知其价值定然不菲。这事不管多难我都全力支持。” 云九安郑重道:“表姐能这么说,说明眼光不错。不过前提是要注意保密,你们府上的人心似乎不齐,此次的事若是像药玉场一样出了纰漏的话,可是关系到不少人的存亡。” 江若陵拍着胸脯,“你放心,这次的事不仅保密程度高,而且我会单独僻出一处地方来严防死守,绝不会让那些宵小有可趁之机。” 趁他们招人手做准备的时候,云九安赶紧前往钟陵裴家的药玉场。没想到再来之时,当日那烟火气息甚强的场坊已是冷火秋烟。 场坊外有不少兵士看守着,此处乃烧制药玉的重地,李逸设下的局就是为吞并药玉的烧制技术,眼下陆裴两家被他算计,理所当然,他肯定会着人将此处给圈禁起来。 那些工匠被扣押在此处不能离开,掌管配料的裴管事已自谥身亡,药玉场是再度陷入停产状态。 当她向那些兵士说明想进入场中见那些工匠时,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上下打量她,“敢问姑娘……是否姓云?” 云九安也上下打量着他,“军爷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不过我们大人有提到过。说是如果云姑娘想进去,可能要先随我们去见一个人。” “见谁?” “云姑娘不必紧张,是四皇子殿下今日正好在视察这里的场坊。你若想进去,自然是要得到四殿下的应允。” 云九安万万没想到李诚会到这里来。之前她曾向他递给拜贴,他并未回应,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她。 军士带着她进了场坊一排矮小的屋子里,让她稍等一会就出去了,外面有四个兵士把守。 红袖警惕地望着外面,“云姑娘,那日你去沁香楼见四皇子时就被袭击,这次再见他,怕是照样会有危险。” 云九安倒没那么担心,望着后窗外隆起的火窑,“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他要平息顾家的怒气,同时也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所以才有了那次的围杀。此次则不同,这个已经建成的场坊里若没有我熟记于心的配方,真的就成了一个废墟。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哈哈哈,云九安,我就喜欢你的聪明。审时度势,不拿捏做作,这样的性子真的很难从一个女人身上看到。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出此等判断,令本宫很是悦之。” 随着这一声大笑,就见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的李诚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带刀护卫。 云九安站起身,福了福,“多谢殿下盛赞。上次沁园楼一别,殿下风采依然。” “上次的事,实在是本宫的错,没想到浩然门如此大胆,竟敢跑到本宫眼皮子底下对你动手。好在你带了个高手,让你能毫发无伤,不然,本宫少不得是要封了那不懂规矩的江湖门派。” 李诚边说边大笑着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言词很是冠冕堂皇。 第286章 研新药(2) 政客的话,没有半句可信度。 云九安不动声色,嘴上少不得要感激一番他的厚爱。 李诚看了她身后的薛红袖一眼,笑道:“九安,你也知道,本宫向来求才若渴,上次那位侠士能杀浩然门诸多好手,其身手已得顾门主大为推祟。说这等人才若能投效于本宫的话,一定会让本宫如虎添翼。不知本宫能否有幸与那位侠士再谋一面?” 云九安一脸难色,“那位侠士只是我偶尔认识的一位朋友,四海飘泊,行踪不定。那日之后,我亦未再见过他,只怕要辜负殿下一番好意了。” 李诚大为惋惜,“那就可惜了。不过你可否告诉他的姓名,好让本宫命人再去江湖上打听打听。” “那位朋友姓温,单名一个戎字。”云九安心内好笑,人家一个西楚皇子,你打听的到个鬼。就算打听到了,人家也不会来给你当打手保镖。 “温戎……”李诚重复了一遍,看云九安神情也不似说谎在骗他,立即转头低声吩咐身后的护卫了几句。 那护卫出了门。 “好了,这都是扯的一些闲话。”李诚笑着道:“九安今日从桐宜过来钟陵,还到了药玉场坊,想必是为了了解这边的情况。对于你上次提议的那件事,本宫听取了蒋家那边的意见,他们也为陆裴两家的遭遇感到非常遗憾。所以基于道义之心,他们已经准备让那纸合约作废,日后不再向裴家和北志商会索赔。这么一来,你让本宫代为向他们传达的话,也算是有了个圆满的交待。” 果然口蜜腹剑。 云九安淡定道:“那就多谢殿下的干旋了。可是,如今南平侯府出了事,不知殿下有没有什么消息,因为陆大哥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耿直忠心,绝不可能是通敌叛国之辈。” “知人知面不知心,云九安,本宫刚刚夸你聪明,现在怎么又说起了糊涂话?”李诚敛起了笑容。 云九安没有出声。 李诚又道:“蒋家现在已答应了你的要求,不再追究裴家的违约,也不欲让他们赔付,但是前提是,你之前在沁园楼的话能算数。你应该不会让本宫这个传话人难做吧?” 云九安极为大胆地盯着他,“殿下,当日我还曾说过一句,我希望在我交出配料方后,裴陆两家的人都能安好。现在他们都身在狱中,殿下觉不觉得这事与当初谈下的条件是否有些出入呢?” 李诚目光一沉,“你这是要让蒋家还保裴陆两家平安了?岂非是强人所难?这等通敌叛国株连九族的事,又岂是他一介商户能左右的?” 云九安不为所动,淡淡道:“殿下既然一再夸我聪明,说明我这个人真的不笨。有些事,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如果陆家家破人亡,恕我不能履行承诺。” 李诚冷冷盯住她,一股上位者的威压之气瞬息将她笼罩。 云九安依然神色淡然,不诟不净,任他对她使用眼神杀。 屋内的空气骤然沉闷起来。 良久,李诚方哼了声道:“云九安,听说那日静慈斋落秋慈和宋砚宁同时出现在了御池山庄,几日后,落秋慈又带着静慈斋的人一同与宋砚宁西去。你觉得以落秋慈那样的绝世美人日日与宋砚宁相处,宋砚宁能把持得住?你与他至今未成婚,你觉得你这个准宋夫人之位真的能保得住?” 云九安静道:“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你以为本宫要对你的私事费心?不过是本宫担心你,一旦没有了宋砚宁的庇护,你就什么都不是。更没资格与本宫坐在这里闲聊。” 他的话如针尖般尖锐,简直就是在人身上毫不留情地刺来刺去,恨不得把对方身上全刺成血窟窿。 云九安笑了笑,“随殿下怎么想。我的条件和承诺不变。” 两人的谈话算是不欢而散,但是云九安也只能尽力去赌,赌这些利欲熏心的人舍不得数额庞大的银子就此落空。 她已经尽力,陆家的命运到底如何,只能听天命了。 好在李诚并未阻止她见北魏的那几个烧制药玉的工匠。当她要求他们按吹气法烧制好几种玻璃制品,他们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云九安配料,他们负责烧制。 她几日后便来取。 回到桐宜,江程的办事速度倒是相当之快,不仅人员配备了差不多十来人,所需要的简易实验室也都给备好。 没错,她现在要研制的就是青霉素。 青霉素是一种具有强力杀菌能力的药,曾经救过各种感染症困扰的人,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现在她之所以急于将青霉素研制出来,一来是此药正是鼠咬热的特效药,在这个中药材被人为事先断货的情况下,此药定能让西关军免受疫症的荼毒。 二来,此药若能顺利出世,日后她若行医,将此药用在一些防感染的外伤上,倒是事半功倍的事,也算是造福天下百姓的一大善举。 佛家都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现在只当是为自己积些阴德,希望这老天他日也能为她留一条生路。 青霉素的制作可以说是一个相当繁复的过程。 首先是用芋煮成的汁混合用米磨成的汁,做成培养基的溶液,然后在里面放入从水果上取下的青霉。七天之后,就能从繁殖的青霉中提取药效成分了,再进行青霉素的提取工作。 然后把培养基在漏斗中过滤,在过滤过的液体中注入菜油,搅拌均匀。 通过这个步骤,桶中的液体会分离成三层,最上面是溶于油的脂溶性物质,不溶于水,也不溶于油的不溶性物质,以及溶于水的水溶性物质。因为青霉素是水溶性物质,因此只要取出其中的水就可以了,也就是溶有青霉素的水。 接下来要再从这个青霉素溶液中剔除不纯物质。在一个罐子中装上已经煮沸消毒过的炭粉,往里面注入提取的青霉素溶液,再次搅拌,然后炭粉会将青霉素吸收进去。再将炭粉放入容器中,注入煮沸过的纯净蒸馏水,不纯物质就会被洗出来。 接下来倒入用醋做成的酸性水,青霉素是弱酸物质,不会溶解于酸性水,通过这个步骤,进一步除去碱性不纯物质。 最后一步就是倒入碱性苏打水,这样青霉素就会从炭粉中溶解出来,从下面流出的就是高纯度的青霉素溶液了,提取工作就完成了。 这些过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所使用的东西却不少,所以还是相当麻烦。 第287章 西去路长 掌握了所有流程,云九安便组织那些年轻郎中开始进入试验阶段。 当中药玉场的工匠把她所需要的量杯、针筒、试管之类的玻璃制品都烧制了出来。有了这些器具,几乎用了二十多天,她从梅毒病人身上提取的葡萄珠菌实验出了药效,梦寐以求的青霉素终于问世。 这二十多天中,西关的消息不断传来。 西楚在大庆西北突然发起了攻击,来势凶猛,把缺粮少马的西关军打了个措手不及,狂退三百里,丢了几座城池。若不是北庭军五百里奔袭援助,任其攻下去,几乎就要攻到大庆天然屏障四方城。一旦四方城被攻破,西楚军士气高涨,势必便会长驱直入,大庆危矣。 秦简带着几百辆在大庆采购的布匹从大庆西南平卢绕道图虏国时,却被查出所谓的布匹里藏的皆是粮食,平卢节度使西门厥派兵进行捉拿,竟与早潜入平卢的西楚军进行了一场小范围的撕杀。 最终听说被几千路过的西关军加入而结束了对战,秦简带着他的车队隐入了崇山峻岭,西关军一直都在追捕中…… 同一时间,睿王病重,朝廷粮草不继,再加军中疫症传染,引得军中怨声载道,军心涣散。不日,不知宋砚宁从哪里筹集的粮草送到,又补充了一些急需的药材,用果绝手段杀了几个闹事的年轻军将,方让浮动的军心稳定下来。 而秦疏的踪迹,却一直是个谜,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整个西关设卡严查,都不曾发现他的任何行踪。 暗中有消息传言,李琮玉的性命已然在旦夕,圣上几乎一夜白了头,下密旨一定要找到秦疏,无论如何也要救李琮玉。 东临太子和昭华公主已至平京,递上了国书。 东临为求粮诚意满满,出的价也高于市面,靖文帝再不愿,在西关祸乱不断之下,多少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应付一下。于是答应为他们筹集十万石,让东临先解下燃眉之急。 东临太子暂时算是在平京住了下来,等待粮食到位。 昭华公主被指婚给还未婚配的德昌侯府的世子宋竹。 而云九安最关注的高家,梁子渊因紧急事务提前回了平京,接下来的提堂审问全交给了佟大人。这么一来,高家的事情也算出现了转机。 云九安探过一次监,亲自询问了高明煦,才知当天事情发生的经过。 原来那日酒席间,孙大人说饮酒过多,让他陪他去一趟茅房。 半路上,孙大人摔了一跤,高明煦去扶他,孙大人竟惨笑着趁机抽下他头上的簪子,转头就刺在了他自己的咽喉上。 云九安自然是相信高明煦的,可是这样的事情说出去谁都不信,何况当时孙大人还是捏着高明煦的手自杀,身染血迹,正如佟大人所说,就算再提审一百遍,证据都不会对高家有利。 除非孙大人能起死回生,为高明煦自证清白。 好在佟大人顶着上头的压力,终是将高家的其他人给释放了。 云九安明白,这个动作应该是那日与梁子渊说的话起了作用,他一边放人,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一边押着高明煦,就是让她履行承诺的筹码。 王功依然没来见她,事情已经发生,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三月底的时候,西关传来的消息渐少,似乎是西关军中的疫症越来越严重,宋砚宁所带去的药材早已不继…… 青霉素研制成功,云九安不再等,一边让江程和江若陵丢下手中一切事物,务必组织大量人力物力开始生产。同时自己则带上已制好的青霉素,准备悄然赶往西关。 一切都在不声不响中行动。 四月初二这天,天还只麻麻亮,一队约二十人的车队,从桐宜一处平日看守森严的僻静庄院出发,像普通商队一样,悄无声息地出了城门,一路往西。 车队中,运货的马车约有六七辆,上面尽是装的箱笼,从车辙来看,箱笼里的东西并不重,外人无法猜知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在车队稍前的位置,是一辆帘子深垂的马车,偶尔被风撩开的车窗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容貌秀妍的少女,正是云九安。 车队很是普通,也很不起眼,除了赶车的车夫,马车周围就十来个骑马的汉子跟进左右。 车队出城后,行进的速度加快,尘烟滚滚中,顺着古旧的官道而行,几乎都是晓行夜宿。 如此三日过去,倒是无话。 直到第四日车队进入益州地界,天气忽然由晴转阴。 傍晚时分,天边轰隆隆的雷声不断滚来滚去,乌云密布,眼看一场大雨将临。车队望天知色,急急赶路,终于在大雨滂沱之际钻进了一家路边大客栈。 这家大客栈虽大,但由于一时人多,大堂里一下子竟挤得水泄不通。如果今日不这雨不住的话,估计客房不足,赶路人都要在这店堂坐一宿。 当车队把马车弯到车棚时,雨滴已开始落了下来。 云九安和薛红袖打着雨伞踏上客栈的石阶,大堂里正在高谈阔论的行商们只觉眼前一亮,同时齐齐朝二人望来。 云九安如娇柔小姐般朝众人一笑,一些正在吃饭的商旅们顿时惊叹不已。 有一桌年轻一点的商贩眼色灵泛,见大堂内已座无虚席,其中一个容长脸的年轻人立即起了身,“姑娘,今日客人已满,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与我们拼一桌。” 云九安像个未出过远门的千金小姐般娇羞一笑,“一直赶路,未有歇息,加上马上又要大雨倾盆,确实需要有个地儿坐着吃饭。那就多谢各位相让了。” 她声音脆生生的,眸光又盈盈如水,怎么看都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这一桌统共坐了四人,坐在桌上身穿对襟红衣三十多岁的妇人爽朗地露齿一笑,“出门在外,没谁能把屋子搬着跑。都是赶路人,能方便自然要方便。姑娘快坐。” 云九安和薛红袖坐在同一条长条板凳上,一同押车的车夫和骑马汉子则各在大堂找了地儿蹲着避雨。 第288章 猜凶 有跑堂的伙计上来,薛红袖随便点了一荤一素一汤。 红衣妇人和那几个人似是个常年在外跑营生的,人也很健谈,边吃边问道:“我叫彭喜珍,是渭州人,平素都是跟着这些同村的人从东往西跑些小买卖。不知姑娘贵姓,这是要到哪里去?” 云九安喝了口小二端上来的茶,已经未语先笑,“我姓云,京城人氏。去年家里为我订了一门亲,可惜未婚夫未等与我拜堂成亲,就去了西关。眼看婚期已到,他说在西关脱不开身,家里只好千里迢迢把我送到西关去成婚。” 那让位的容长脸年轻人道:“哎哟,西关近半年来可不太平。姑娘这一路上可要注意安全才是。” 他们说话的当口,不少人都在往他们这边偷瞄。听说眼前姑娘还是个准新嫁娘,一个个更是目露稀奇。一个京城的千金小姐,为了成婚,居然敢去西关那等不毛之地?这般貌美,也不怕路上遇到贼匪打劫? 刚才她车队的那些箱笼里,难道装的都是不菲的嫁妆? 彭喜珍也是觉得稀奇,告诫她越往西去,路上越是不太平,听说平卢那边和西楚人干了一仗后,那些西楚人又不知藏去了哪里,已经有不少过路商贩被杀的先例,叫她多加小心一点云云。 云九安自是对他们的提醒感谢了一番。 饭后,随着雨势越来越大,薛红袖去问掌柜还有没有房,掌柜说只有一间大通铺了。 薛红袖一脸难色,这时那位彭喜珍接口道:“今晚二位若是觉得不方便,要是不嫌弃,可以和我挤一间房。” 能有地方歇息,云九安哪里还敢嫌弃,当下便允了。 彭喜珍的房间在过道边上,屋里也就一张床。彭喜珍让云九安睡床,她打地铺,云九安自不会喧宾夺主。一番谦让之后,薛红袖把被子铺到了榻板上,两人倒是勉强可睡下。 夜凉如水,一阵暴雨过后,外面的雨水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看来整夜都不会停。 吹灭灯,云九安和薛红袖和衣躺在榻板上,呼吸匀称,似乎因为白日赶路太辛苦,已酣然入睡。 三更鼓后,客栈外突然传来了兵器交鸣声,紧跟着是喝斥声,怒吼声。 薛红袖蓦然睁开眼,掀被就奔到窗前将窗子支起,正好看到之前停马车的地方有多人在拼命搏杀。忙唤道:“云姑娘快起来,可能有人要劫你的嫁妆!” 云九安惺忪地睁开眼,娇软道:“不是有宋木他们在看管么?这大半夜的,我好累,红袖姐姐去看看吧。” 彭喜珍也被惊醒,披起衣跳下床来,伸长脖子朝窗子外望,“我就说一路不平安,没想到晚上就来了劫匪。” 薛红袖看着外面的形势有些焦急,“来人不少,宋木他们恐怕抵挡不住……” 云九安打着哈欠,“有彭姐姐在,我这边没事,你去帮帮他们吧,别让人真把嫁妆给抢走了……” 说完,她又倒头睡下了。 彭喜珍也点头,“我走南闯北,多少还有些拳脚功夫,红袖姑娘只管过去,我定不让人过来欺负云姑娘。” 薛红袖跺了跺脚,“那就有劳彭姐了。” 说完,她的身影立即消失在窗口。 客栈里不少人被惊醒,但是这些老江湖都不敢管这些闲事,个个越发把门窗关紧了,生恐被牵连。只是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见身手颇好的红袖都走了,彭喜珍眼里冷光一闪,顺势将窗子关上。回头看到云九安又闭眼睡了过去,冷笑一声,上头一再交待说这位云五姑娘狡猾多端,有多难对付,依她看来,不过就是个不谙世事只图快活的千金小姐! 她手掌翻转,一把利刃已在手,提刀就往云九安的脖子插去。 出手又快又狠又准。 哪知她明明看准的脖子,下一瞬却连人带被已滚到了一旁去。一把粉末同时兜头浇了下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胸口一阵剧痛,整个人已像被抽了骨头般倒了下去。 等她泪流满面甩了甩粘在眼睛上的粉末,一睁眼,竟看到刚刚明明还弱不禁风娇憨无害的小姑娘已手拿匕首,笑得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般抵着了她脆弱的脖颈。 “彭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所以想装着良善之人对我下杀手?” 彭喜珍有些黑黄的脸除了瞬间的吃惊外,立即就平静了下来,从鼻孔里发出冷笑,“好一个娇柔的云姑娘,今日是我轻敌,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随你。” 云九安抵了抵手中匕首,哂笑,“杀你多没意思。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派你们来杀我!” 彭喜珍闭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好吧,你不说,我说。” 云九安玩味道:“你们对我动手,想必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一个穷酸的小庶女,也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嫁妆。你们的人上来就对马车里的箱笼感兴趣,看来是已经猜中我箱中装的是何物了。 如今西关军有疫症,要说最不想我把东西运到西关去、最希望大庆被破的,自然是西楚。可是你一上来就要杀我,我不得不否定这个猜测。” 她边说边观察她的神情,外面金铁交鸣声不绝,她却一直不慌不忙,慢悠悠道:“难道是四皇子的人?可是四皇子那边还指望我给他赚银子,这个可能也可以剔除。五皇子?也不可能,除非他不想要命了。你说你是从渭州那边来,莫非……” 她故意拖长声音,半天不说下去,直到彭喜珍忍不住睁开眼,她才忽然笑嘻嘻道:“那定然是柔然的奸细,想搅乱大庆西部,好趁机从东北部攻我大庆。” 彭喜珍一脸不屑和鄙夷之色。 她的这个神色却让云九安心里紧了紧,因为她已经从她的表情确定了心目中的那个答案。 她当下秀眉一冷,匕首已自对方的动脉血管上一划而过,当鲜血喷涌时,彭喜珍眼睛里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她到死都不明白,对方还没从她口中问出答案,为何突然就会杀了她? 第289章 疯子再现 简易马车棚里的撕杀很是激烈,来袭击的约摸有二十多人,半个时辰之后,皆被薛红袖和宋木他们击退,斩杀六人,重伤十二人,还有几人逃了。 那重伤之人还不待宋木他们开审,便都服毒自尽,没有一个活口。 薛红袖从那些尸体上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云九安打着油纸雨伞,一路踏着雨水横流的小沟堑不急不徐走过来,昏黄的马灯照在她秀妍的面容上,是一种难以言名的娴静。 “云姑娘,你那边怎么样?”薛红袖有些担忧地上前问。 云九安勾了下唇角,“我没事。那女子果然是杀手,不过已经死了。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收获?” 宋木踢开一个已死的杀手,沉声道:“除了这些人,没有任何收获。不过你的暗渡陈仓之计怕是用对了地方,看来江家就算再保密,消息还是给走漏了出去。” 他一袭紧身深紫劲装,眉目深邃,是宋砚宁本家堂叔的儿子,平日极少露面,是一个隐于光鲜世族大家后的实力派人物。这次为了能将青霉素安全送达西关,自动请缨前往。 云九安望着不远处的官道,“无妨。我们快马加鞭,四日就到了益州。距离西关的兰城再加点速度,三日后便可抵达。如果我们再加紧一点,日夜不停的赶,估计两日就可到。别忘了让大人迎接我们就成了。” 薛红袖动容,“若是我们太赶,你的身子是否吃得消?” 云九安朝她回头一笑,“不赶不行。我怀疑,西关军里一直都有人在投毒,如果不尽早揪出来,我的药送过去了也是白费。” “云姑娘但请放心,我马上就给阿宁传信,一定让他两日后在兰城等我们。” 宋木说着就要去马车里拿专用的传信纸墨,云九安拦住他,“如果你信得过我,把你们传信的纸墨借我,我有话要跟大人说。” 宋木笑了笑,“若是连你都信不过,今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当夜,那些杀手的尸体被就地掩埋。在这接近边境的地界,客栈老板在此经营多年,无名尸首不知埋了多少,也是见怪不怪。 ** 狄巨原是地处图虏国和大庆以及西楚中间的一个山野小部族。但是多年来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他们原有的部族习俗受各国逃入部族避难的外来人员的冲击,纯朴的民风早已不在。 原住民一年比一年减少,使这个方圆数十里的小部族,逐渐变成了盗匪杀人犯的聚集地。 凶残成性的人在此落根后,这里各国官家不允许的买卖几乎都能找到。 贩铁、铜、冷兵器、盐、战马,甚至是人命的交易,赌坊,人口的贩卖,女人等。在这个地方,人命如草芥,是一个每天都在上演各式各样犯罪的黑暗地带。 能在此扎根的人都不会有是非之分,全是金钱利益至上。除了交易,便是残忍的在掳掠。 各国稍靠近一点的边城,里面的行商或是百姓,都是他们掳掠的对象。 尽管如此,这么多年来,却没有哪一个国家对狄巨围剿过,于是愈发助长了此地犯罪的嚣张气焰。 此时此刻,拥挤而又破落的长街上铁笼林立,里面尽关着衣裳褴褛的人。依稀间,可以看到有眉目娇好的少女,有身强体壮的汉子,有惊恐万分的少年。他们几乎都是衣不蔽体,目带恐惧,被人像对待牲口般标上了价在叫卖。 每当有那来挑选的客人,他们都会被拉出铁笼,带到旁边的小帐蓬里脱光衣服验货…… 熙熙攘攘中,一个穿着黑衣镶红边的年轻公子带着六个汉子在街市上招摇而过,但是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此地常年不乏各国的世家贵族公子过来,干的肯定也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个站在高台上的矮胖子老远看到他们,顿时跳下台迎上去,“童公子果然又来了。不知这次准备想找我们买些什么好东西?” 童公子犀利的眼神四下迅速扫动了一下,“就怕你们赵老板没货。” 矮胖子用他肥胖短小的手直拍胸膛,“我们赵老板什么货没有?只要你出得起价,我们就拿得出货。” 童公子直接钻进了高台旁边的破旧小屋,赵老板正抱着两个妖艳的女子在胡天胡地。 童公子视若无睹,自顾自找了个长条板凳坐下,紧跟他的六条汉子侍立两旁。 “赵老板,我们上次的交易很愉快。我今日过来,不知所要之物你这里是否买得到?” 闻言,赵老板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终于自两个女子的胸口上抬了起来,哈哈一笑,“童少是看我赵某人不起么?世间只要有那么个东西在,银子相对等,我不可能弄不来。” 童公子嘴角邪邪一笑,“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火药,你有么?” 赵老板一呆,“这……” 而就在童公子钻进小屋的当口,一个身穿麻布衣扎着麻花独辫,长得俏生生的少女已出现在了高台边。 她左顾右盼着,犹豫再三,咬了咬牙,正准备进屋,却叫人从后面一下子捂住了口鼻。 她挣扎着乱蹬乱叫,想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奈何出手之人力大无穷,还没等她挣两下,就已塞住她的嘴巴装进一只大麻袋里,扛上就走。 地上遗留了一只翠绿色的绣花鞋。 过往的路人对这一幕习以为常,没人向绑走的少女多看一眼。 一柱香后,当童公子从木屋里出来,蓦然看到高台边的翠绿绣花鞋,脸色一变,将鞋子捡起,从上面做工精细的金丝线,他已断定丢鞋的人是谁。 “是小末。郭剑,你们几个快点搜寻,只怕小末有了危险……” 六个汉子顿时行动起来。 傍晚时分,一间土砖茅草屋内,已经被捆在麻袋里两个时辰的陆小末因为呼吸困难差点喘不上气,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一只麻袋里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在解袋子。 第290章 穷凶极恶的追杀 她被拖了出来,迎头就是两巴掌,扇得她眼冒金星,差点昏死过去。 随后就是一声尖锐地冷笑,紧跟着就是她最不愿听到的一个女声在屋内响了起来。 “陆小末,今日你总算是落到了我的手里。你觉得你还能不能活得过今夜子时?” 陆小末忍痛睁开眼,就看到李雁那双如毒蛇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她强行将口中的血水咽了下去,声音有些嘶哑,“我死不死并不重要。郡主,我想知道,我爹娘和大哥他们是不是真的出了事?” 李雁像找到了什么重点般,用手中鞭柄狠狠抬起她的下巴,“陆小末,你还知道你有家人啊?你在桐宜跟人私奔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我追着你们找了月余时间,每天让人四处散播你们陆家被抄的事情,你就跟个傻子般半点风声都听不到?” 陆小末眼睛一亮,“你是故意散播我们陆家被抄的事?难道此事是你捏造?” 李雁格格直笑,“你倒是想得美。得罪了我李雁,难道你们还想有好日子过?我告诉你,陆景轩偷了平京布防图给北魏长公主,证据确凿,已经被判了通敌叛国罪。不仅你爹娘、大哥、陆家,连宫里头的那位昭仪都领了罪……” 闻言,陆小末的眼泪顿时汹涌而出,只是死死咬着唇,勾下身子,没有让哭声从喉咙里发出。 “家破人亡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觉得很后悔?当初本郡主是不是一再警告过你,不要肖想我的男人,你偏是不听,现在可就怨不得我。” “所以归根结底,是你害了你的家人。” 李雁看着痛苦万分的少女,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那晚秦疏明知你与其他人有了肌肤之亲,居然不怒也不吵,虽然表面上说与你解除了婚约,可是实际上却妄想把你带回西楚成其好事。我就搞不明白了,他究竟是有多喜欢你,连你被人睡过都不介意?”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愈发激昂,“可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他。这辈子,我李雁不管用什么法子都一定要得到他。他生来就是我的男人,谁若敢染指,我必叫她鸡犬不宁,祖宗八代都要跟着她一起陪葬!” 她越说越恶毒,面目狰狞,真的就跟疯子一样。 陆小末抬起红肿的双眼,嘶声道:“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大哥并没有偷平京城防图,是你在栽赃,对不对?” “没错。陆小末,就是我派人栽赃,你又能奈我何?” ** 云九安一行半夜就从益州出了发,本想连续赶路,可是越是接近兰城,路上的袭击是一波重过一波。暗中那拦截之人跟急了眼一样,手里的杀手用完,最后派上了不知哪里调的两百铁甲军伏击。 三十人的车队,其中有六人是宋砚宁留下的暗卫,除宋木和红袖外,其余是江家请的武林高手。 结果在距兰城还有六十里远的时候,折损得只剩十人左右。 眼望前方沙尘滚滚绵长的土路,无情的铁蹄如发生了地震般朝这边围来,已胡子拉渣的宋木红着带有血丝的眼冷肃道:“也不知救兵什么时候会到。看来现在我们得兵分三路了。阿发,阿丁,稍后你们几个赶着马车往西南方向的走,待把这些骑兵引到盘河,你们就把马车赶下去,自己伺机逃命。红袖,有他们给你们掩护,你负责把云姑娘带到兰城。” 薛红袖心情沉重,“那你呢?” 宋木道:“我赶一辆马车,总要分他们一些兵力。这是一场硬仗,对方要的是这些箱笼里的东西被毁。你和云姑娘轻装上阵,相信他们不会对你们追赶。” 铁骑越来越近,薛红袖不敢耽搁,跳上马车车辕,对一直望着远处静默不语的云九安道:“云姑娘快请上车。” 云九安没有犹豫,说了句各自保重,便蹬上了马车。 运货的马车打头阵,直接向西南而去。 宋木也驾了一辆运货马车,调转了车头。 薛红袖的马车往前路直奔。 红袖提紧缰绳,飞快的驾车向前路奔去。 马车疾驰,那些铁骑竟然分了一半来追她们。 已经跑开一段路的宋木发觉声音不对,回头一看,万料不到会是这样——近百骑追红袖的马车,两个女子绝难有幸理。 他调转马车,直接朝那些追赶的铁骑凶猛撞去。 当他的马车快要撞上那些铁骑时,他拔身而起,背后宝剑出鞘,发出冗长的龙吟声直割人首级。 他的突然出现,将骑队的节奏和阵形打乱,不少人回头纷纷举枪对付这个身体如闪电般的男人。 红袖驾着马车才跑里许地,就已经快被铁骑追上。 眼看就要被包围,红袖大叫,“云姑娘,我拦截他们,你自己往那边林子里跑……”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已在射程之内的箭矢已如蝗般射来,马车上接连传来“夺夺”之声。 红袖不要命的从车辕上站了起来,云九安从车内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住,“你的拦截无异于去送死。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大人的救兵就会到……” 说着,她蓦然抽出腰间软剑,在红袖的惊诧中,连挥几剑,瞬息就将套在马上的套子斩断,在马车即将倾覆之际,已纵身上了马背。 红袖紧跟其后。 云九安马腹一夹,受了惊吓的马儿已如离弦的箭般偏离了土路,直朝树林里狂奔而去。 后面的铁骑没料到两个女子会这般勇猛的弃车骑马,怔愣一下后,立即就有人拉弓射箭。因为他们也明白,一旦对方入林,而且还是像这等没人翻越的老树林,要围堵她们肯定比在路上要难。 都说逢林莫入,为了逃命,云九安已彻底豁出去。马儿载着两人冲进树林边缘,里面丛生的树木草丛就是一个令人惊怖的存在。 在马匹进入才百来米,在这没有路径的密林中,已不适宜再骑。 “红袖姐姐,我们下马。”云九安勒住马匹急道。 薛红袖嗯了一声,行动却有些迟缓。云九安转头一看,她肩头被射了一箭。 第291章 没命来兰城 薛红袖受伤,云九安根本不敢太深入密林。她拿出身上能驱蛇虫的药,倒是避了不少险。那些追兵也没追多远,居然就没了声音。但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让薛红袖骑在马上,她骑马辟路前行。 其实并不是那些人不追,而是突然有人带着另外的骑兵截停了他们。 当带头追杀的军头看到庞鹏带着一众铁甲军如天神般拦在密林前,脸色一变,调转马头就跑。 在经过还在与人撕杀的宋木跟前时,一枪刺破已摔落地面的箱笼。待他看清里面只是装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瓷器,不由大呼,“他娘的,我们上当了。不是药……” 铁骑已逞包围之势,宋木尽管已受伤,仍大笑着回身一旋,落到庞鹏旁边,“金志勇,你们今日能聚集两百铁骑来拦截云姑娘的新药,不知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金志勇面如死灰,“你们都是设计好的?只等我们倾尽所有人再一网打尽?” 庞鹏冷着一张刚毅的脸,“难道你还会觉得很冤枉不成?” 金志勇手中长枪端端一指宋木,“既然被你们识破,我金某无话可说。可是云姑娘的新药为何是假的?真药到哪里去了?” 宋木冷笑,手中长剑一旋,“若没有你们这些叛徒奸细的倾巢而出,真药又如何能运进去?我不妨告诉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药已经到了兰城,而且那药有奇效,一来能预防被传染,二来能治愈鼠咬热。除非你们能把已到兰城的药也毁了,不过依眼下的情况来看,你们已经没有跑去通风报信的可能!” 他的能字才落音,庞鹏的大手一挥,铁骑已将战圈合拢,一场无情的搏杀又在展开…… 兰城的军府内,看着床榻上已陷入昏迷的李琮玉,落天瑶那张若海棠般明艳动人的脸面上带了抹愁绪,“师姐,他的情况越来越危险,我们现在还能用续命丹为他吊住一口气。但如果一直都找不到秦疏的话,到时候就算有金蚕蛊解毒,他一身好不容易练成的武功也要废了。” 落秋慈微笑道:“师妹不用急,宋大人已经在全力令人搜寻秦疏的下落了。现在西楚那边还没有秦疏的消息,他应该还在大庆境内。只要他未走,宋大人就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她看了一眼静静侍立在旁的萧均,“萧侍卫,听说今早你给贵妃娘娘传了信,究竟是为何事?” 萧均垂下眼拱手,“依然是那件事,你们虽然不同意,但我身为殿下的近身侍卫,此事肯定还要征求贵妃娘娘的意见。” 落天瑶脸色一沉。 落秋慈却语调轻柔,“你是说让云九安试着为五殿下解毒的事?这件事我已经听师妹说了,若她能解,当日在平京扮成医童的时候,她肯定就解了。何况她现在桐宜,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萧侍卫完全不必为此事打扰贵妃娘娘。” “当日她扮成医童时并不是为了给殿下解毒……”萧均看落天瑶一眼,欲言又止,转而还是道:“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还是得让她试试。我刚才听宋大人那边的人说,云姑娘已经在来兰城的路上,已经派庞鹏将军去了,最迟应该晚上就能到。到时候还请两位不要阻拦。” 落天瑶哼了一声。 落秋慈一副好笑的样子,“萧侍卫说哪里话?若是云姑娘医术高超能救人,我们自然是巴不得,又怎么可能会阻拦?不过你确定云姑娘晚上能到么,要不你去问个确信,我们这边也好做个准备。” 萧均拱手而去。 待他走远,落天瑶道:“师姐真准备让云九安给他医治?” 落秋慈一双剪水秋瞳落在床榻上俊美男人的脸,不紧不慢道:“师妹是在担心什么?” 落天瑶咬下唇,“师姐莫不是明知故问?” “是,是,我知道你对五殿下的心思,可是云九安若真能救他性命,你们两个才有将来不是?”落秋慈好笑道:“我只是担心……云九安没那个命来兰城罢了。” 落秋慈一抬眼,“师姐是说……” 还不待她说下去,忽有一只信鸽从窗口飞了进来,落秋慈伸出纤手,将信鸽脚上的纸条取了下来。 她扫了一眼,将纸点在灯火上点燃,“云九安制的药已经到了兰城,人却不见了,为了你,看来我得劝宋砚宁去寻他的未婚妻。” “师姐真的要让宋大人去找云九安?”落秋慈一脸不解,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师姐的心思,她明明就不喜云九安与宋砚宁沾边。 落秋慈回头嫣然一笑,“师妹,师姐向来疼你不是?” 军府以西的院子是睿王养病的地方。落秋慈再次探望了下老王爷,发现他的病仍不见起色,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才问服侍在跟前的长随乔啸风道:“今日宋大人是否有过来?” 乔啸风回道:“大人早上来了一回,后来有急事,就去了军营。” “这几天最紧要的事是救五殿下,不知他还有何急事去忙?”落秋慈随意道。 乔啸风知道她素来与宋砚宁亲近,也不见外,“听说是云姑娘的新药已到,他把药带给那些被集中在南营的病患去了。” 落秋慈笑道:“没想到大人的这个未婚妻还是很厉害,怪不得大人要与她成婚。” 这时床上的睿王咳了起来,落秋慈走过去,“王爷感觉如何?” 睿王让乔啸风扶他坐起来,一头花白头发下的豹眼并未因病而失了神采,“你们的话本王刚刚都听到了,咳咳咳,不管怎么样,落姑娘,你才是最了解阿宁的人。旁的女子再厉害,也不可能是他的贤内助。” 落秋慈不以为意地笑道:“王爷不必介怀,宋大人并不是一只阿猫阿狗,他对自己的伴侣会有最明智的选择。” 她话音才落,宋砚宁已从外面走了进来,“外祖不好生养病,怎的又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 睿王咳嗽着瞪他,“你在外面怎么样都可以,却不可错过了落姑娘。莫要到时候她别嫁了你又要后悔。” 第292章 不愉快的偶遇 宋砚宁无奈,对落秋慈不无抱歉道:“他头脑有些不清醒,你可别介意。” 落秋慈掩唇笑,“我若介意,就不会到这里来。刚才听乔大哥说,云九安的新药到了,她人呢?” 宋砚宁没有回答她,示意她去外面说话。 落秋慈自是明白,向睿王告了辞,方跟着他出来道:“我记得你和云姑娘的婚期是四月初八,是今天的日子。怎么,药到了,你把人藏起来了,舍不得拉出来给大家看?” 宋砚宁嘴角微微浮起一抹苦笑,“你好像误会了。她怕人惦记她的药,已让人先把药送上路,她则在明面上吸引那些居心不良人的目光。今日药到了,我恐她的人被人截住,今早我已让庞将军去兰城六十里外接应。这个时候应该要回来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杜成急匆匆冲进来,等看到落秋慈也在,打了个招呼,便附在宋砚宁耳边说了几句。 宋砚宁脸色微变,“你说庞将军并未接到九安?” 杜成退后两步,“是的,宋木已经带人去找了。大人看……到底是先找秦疏还是先找夫人?” 宋砚宁正在犹豫,落秋慈已道:“刚刚我一个上狄巨采买的师妹说,好像在那边看到了陆家姑娘陆小末,她应该是与西楚皇子秦简在一起……有没有可能,秦疏也在那边……” 宋砚宁沉吟,“在我的心目中,找到九安才是重中之重。要不这样,落姑娘,你带些人先去狄巨寻秦疏,我还是去找找九安,不然,我心里头躁得慌。” 落秋慈笑了,吐气如兰,“你这是关心则乱。宋砚宁,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变得有些儿女情长了?” 宋砚宁哑然失笑,“我本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儿女情长是人之常情,并不是现在才变。” 落秋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笑得有几分揶揄。 ** 为谨慎起见,云九安还是艰难地斜插过密林,在确定后面没有追兵后,她才牵着马出树林。 她把红袖扶到一条小路边,为她拔了箭,帮她把伤口包扎好。 那箭上显然淬了毒,红袖的脸色极为不好。 又给她服了一粒清毒丸,她才慢慢缓过气来。 在云九安给她收拾的时候,她指了指天空,“这只杂毛鸟儿追了我们一路,只怕是有人驱使。云姑娘,我们仍在别人的监视之中,得多加小心。却不知到底是谁,一定要置我们死地。” 云九安心里大抵有数,却不想说,只是故作轻松道:“红袖姐姐莫怕,那些追兵没来,马还在,我们就有跑路的资本。” 红袖看着她坚毅的面容,挣扎着坐起来,“一直以来,我都还不明白大人为何会喜欢你。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云九安歪头一笑,眨眨眼,“是不是发现我这个人优点特别多?” 红袖也难得的笑了,“没错。云姑娘是这个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女子,值得大人花费心思。” “承蒙夸赞。”云九安对她的赞美却之不恭。 从密林钻出来,她们好像有些迷了路,实在不知身何处。又是饥肠辘辘,两人又同乘一骑,总算找到了一户山野人家,给了些银子,杀了只老母鸡,好好的犒劳了一顿。 有人家就有了路,这一圈下来,方知她们由兰城的东面已跑到南面,此处距兰城更远了。 眼见天色渐黑,路途不熟,避免出现危险,干脆准备在这户人家暂住一夜。 头上那只扁毛畜牲一直都在,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让人很不安心。 云九安找那户人家的主人借了一身农户衣穿好,扎了个简易草人,把她的外衣套上,又用艾草改了身上的气味,方举着稻草人往东头的一处大河奔去。 头上的扁毛畜牲跟着她飞。 她把稻草人插在了河边,转身就走。那畜牲终于停止了它的全方位追踪! 此时天已黑定。 就在她回走时,忽听不远处传来蹄声,她赶紧躲到了道旁避风的土地庙后。 没想到那骑队也看中了这处风水宝地,随后有女子的声音说道:“大师姐,前面是虎头山,夜晚多有虎狼出没。这座土地庙虽破,起码能避风,今晚我们就歇在此处吧。” “师妹说得没错,再往前恐怕有凶险,今晚就在这里歪一宿。” 等这个婉转的声音一出,云九安大吃一惊,这一行……居然是落秋慈师姐妹。 她顿时彻底摒住呼吸。 一众人相继下马,有的喂草料,有的就地生火,没一会,她们便安坐于早没了香火的土地庙中。 “大师姐,你真的确定秦疏在狄巨么?那位五皇子真的可怜,日日躺在床榻上,跟个活死人一样,累得天瑶日夜在跟着守着。如果再不找到人,那位五皇子怕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们似乎在吃东西,一个女弟子边吃边问。 又听落秋慈不紧不慢道:“有消息传来,只确定南平侯府的陆姑娘在狄巨出现,后又被凌香郡主的人给抓走。既然她在那边,那位她私奔的西楚皇子八九不离十就在附近。现在西关守得严,秦疏应该也未出境,多半也在。” “若是不在呢?会不会延误了时间,五皇子怎么办?” “不是也无妨,只要我们出了兰城,宋砚宁也出了兰城,那些新药在南营被毁也就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啊,原来师姐还在想刘太子的大事。也确实,如果宋大人不出兰城,就怕他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正听得带劲,只是呼吸重了一下,庙里立即就有人警惕起来,“谁在那里?” 云九安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然而下一瞬,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已从庙顶无声无息的刺了下来。 她身形往后连退,那剑却如附骨之疽般依然紧贴她胸口部位,分明是想一剑刺穿她的胸膛。 连退的身影被青石一绊,云九安蓦然滚了出去。 同时有人将火烛凑了过来,她的脸在烛火下一览无余。 “云九安?” 执剑的落秋慈轻唤出声。 第293章 借花献佛的骂 云九安装作若无其事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农妇的荆钗布裙也无法掩饰她的从容自若。 “月色撩人,我不过随便走走,没想到还能遇到落姑娘。却不知各位姐姐意欲何往?” 她在信口胡诌,落秋慈却没心思陪她玩,脸上浮着温软的笑,眼角有几分凉,“云九安,我以为你很聪明,既然好不容易逃过重重追杀,为免日后再无性命之忧,是我的话,就会自此消声匿迹,永远不出现在人前。可你不仅没自动消失,反躲在此处偷听我们说话,刚才的话我又不希望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云九安粗鲁地拍拍屁股,拍得灰尘乱扬,“秋慈姐姐不仅人长得美,连心地也善良,果然甚是为人着想得很。其实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到,秋慈姐姐总不能再说一遍强行让我听吧。” 落秋慈对她粗俗的举止皱了皱眉,“我听说,你自小到大都极少受到教养,之前在御池山庄时,你状若泼妇般上蹿下跳,我就觉得这个传言不假。我就不明白宋砚宁定要娶你的原因,难道诚如别人所说,你对他施展了妖术?” 云九安笑嘻嘻,“不知你听谁说我极少受教养?传这个话的人有没有可信度?” “传这个话的人可信度比你自己都高,云九安,你就是个有人生没人教的臭丫头。”静慈斋其他女弟子已陆续围了上来。说这句话的,正是其中一个塌鼻梁脸上长了几颗小雀斑的女弟子。 云九安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小姐姐如此断定,除非这个人是跟了我不少年的丫鬟。” 落秋慈一个眼芒扫向那个多嘴的女弟子,少女吓得顿时往人后缩。 “上次在御池山庄有宋砚宁宠着你,让着你,我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现在你听了不该听的话,总该要给我个交待。”落秋慈缓缓提起剑,明艳的玉容上尽是歉意,“不管怎么样,云九安,你能让宋砚宁愿意娶你,总归是有你的优点。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太多的痛苦,尽量让你安祥的离开。” “慢着!”眼看对方要动粗,云九安大声地一挥手,“落秋慈,我知道你喜欢宋砚宁,可是你若杀了我,你这辈子就算给他当小妾的可能都不会有了。” 落秋慈微收了剑,轻笑道:“何以见得我喜欢他?” “你看他时的目光虽然尽量表现得坦然豁达,可是难掩你眉目流转间不经意流露的情意。这种事情旁人或许无法察觉,可是做为他的女人,你只要一个眼神,我就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那些女弟子皆是望向落秋慈。 落秋慈点头,颇有些认同她的观点,唇边略带笑意,“不得不承认,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最为灵敏。可是何以见得,我就只能为他的小妾?” “因为……”云九安抿嘴一笑,多有几分讥笑的意味,“想必你也与他相识多年,你自诩聪明,美貌,有涵养,可是这么多年来他都没说要娶你,肯定是他对你这一类的女人没兴趣。你硬是要厚着脸皮往他身上贴,包括使用一些自荐枕席之类的手段,让他最后不得不对你负责的话,那只有纳妾一途了。你也知道,他是一个相当有主见的人,他认定的人或者不认同的人,他都会把对方放在相应的位置,绝不会让对方逾矩。” 落秋慈唇边的笑意凝住。 云九安自顾自还在说,“若是他知道是你杀了我,你们之间所谓的朋友肯定都做不了,更别说妾室。你应该知道,他爱我若狂,我死了,即便是你们整个静慈斋的人可能都要为我陪葬。” 那些女弟子听得一脸不信,她们只知道宋砚宁一向很斯文,很温和,从未见他对人恶言相向过,她们想像不出他杀人时的样子。 “你说他爱你若狂,还要让我们静慈斋的人为你陪葬。”落秋慈像听到什么笑话般,“云九安,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也太幼稚了些。先不说他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单论朋友这一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会对我动手。更何况,你若香消玉殒于此,神不知鬼不觉,这辈子他都不会有知道的机会。” 云九安笑道:“什么叫神不知鬼不觉,这世间的秘密,只有死人才不会说。” 她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些女弟子的脸。 那些女弟子脸色一变。 落秋慈唇边的笑容彻底收了起来,同时手中剑一扬,“果然诡计多端,就不该让你开口……” 她的口字未落,身子猛地扑了上去。 云九安迅疾闪身避过,连声道:“喂,刚刚还在夸你人美心善,怎么转眼间就变了脸?是了,你早与东临太子勾结,以我的眼力,已看出你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我可不希望宋砚宁成为接盘侠,下次我看到他一定要把此事告予他知……” 她口中一派胡言乱语,气得连刺不中的落秋慈斥道:“师妹们还不动手?” 那些女弟子顿时从那些不可思议的八卦中反应过来,齐齐提剑进逼。 云九安见落秋慈已乱了章法,不知何时已抽出腰间软剑,迎风一抖,边退边大声道:“那日御池山庄后,我们大人一回去就骂秋慈姐姐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表面看冰清玉洁,暗地里却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多次对他投怀送抱,他恨不得扒光了你的衣让你去游街……” 她越说越不像话,落秋慈气得手都在颤抖,想斥责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眼看云九安脚下灵活,又多次都刺不中她要害,只伤其皮毛,应该是因为她的话失了水准。她干脆收了剑,绕行,截断她的退路后,凝了凝心神,真气充盈,以十分的功力冷不丁直刺正被围攻的云九安的后心! 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一把森森冷剑亦如毒蛇般直逼她脖颈! 落秋慈心念电转,如果她要杀人,自己必死。 她不愿为这个嘴巴恶毒的小丫头陪葬。 第294章 只再问一次 所以她回剑自救,偷袭她的,是一个黑衣长袍的蒙面人。 剑法精妙,连绵不绝,根本就没有让她喘息的机会。 她不得不退,那人冷笑一声,往云九安身边靠近。 已经左支右拙的云九安听到这个声音,顿时精神一振,虚晃一招,那人牵起她的手,一把毒雾洒出,已经趁着这个空档带着云九安朝河边飞纵而去。 “一定要拦住他们!” 静慈斋的人赶紧摒住呼吸,随后落秋慈大喝,自己也展开轻功追了上去。 不想对方竟是有备而来,只转眼间,两人已上了小船,篙子一撑,就离了岸。 等她们追到岸边,小船已离岸三丈远,任是轻功高,也没人能登得上去。 “大师姐怎么办?那个云九安听了我们不少秘密,若叫她这般逃了,后果不堪设想。”一个女弟子跺脚直叫。 落秋慈注视着逐渐消失在月色中的小船,目光如水,波澜不惊,“听说她与陆姑娘的关系不错,她逃不远的。我们去狄巨等她就是。” 小船上,云九安已经彻底瘫在了船板上,她把软剑一丢,望着头顶的一轮半弦月,唉声叹气道:“你为什么还不来迟一点?到时候只需多给我烧点纸钱打点小鬼就成了。” “云九安,你以后若再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注,我真的就不管你了。” 撑篙的黑衣人似乎有些生气,将竹篙往河中一扔,索性也仰面躺到了船板上,双手枕在脑后,任小船在河面顺水漂流。 云九安侧头,眨巴眨巴眼,忽然要伸手去扯他的蒙面巾,却叫他一把拽住,“揭我面巾之人,必是以身相许者。” “你就得瑟吧。”云九安抽回手,没劲道:“我只问你,西关军里的那些毒是不是你投的?” “我只能说不是我。” “意思你知道是谁,但就是不告诉我,对不对?”云九安半撑起头,望着他露在蒙面巾外清俊的眉眼。 对方没有看她,回答很干脆,“对。” 云九安笑了,眉眼弯弯,“你说你把五皇子的救命蛊都带着跑了,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回国就回国吧,为何这么久了,还在这边境之地徘徊。你谋划了如此之久,难道不就为了这一日?” 秦疏叹了一声,自行取下蒙面巾,终于露出一张皎皎如玉的脸面。 “你不要幸灾乐祸,确实是西楚那边出了一点问题,不然我早已离开大庆。” “看来你回西楚,并不受人欢迎。” “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的回归肯定会让一些人不愉快。可是属于我的东西,谁也休想夺走。”说完,他侧头看向她,眸子在月光下份外的亮,“若不是你弄出了个什么新药打乱了计划,或许我现在已在西楚的土地。更不应该在这里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而自涉险地。” 云九安不买他的账,“你别把回不去的赃往我身上栽。我的新药与你又有何干?” 秦疏望住她,也不出声。 良久,他忽然凑近她的脸,呼吸相闻,“云九安,我很怀疑你的身份。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从哪里来,为何会那些我几乎闻所未闻的东西?” 浓浓的压迫感,让云九安不得不仰躺了下去,她勉强咳了声,“我就是我。你别乱给我猜测。” 秦疏捏住她秀气地下巴,慢慢道:“我不管你是谁,云九安,这一次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我不会放你离开。你在大庆反正也没几个值得你牵挂的人,跟我走,跟我回西楚,好不好?” 云九安不敢看他那双风起云涌的眼睛,淡淡道:“迟了。秦疏,如果当初在柳家后宅你早与我见面,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如今……我已经是宋大人的人了……” 秦疏手上一紧,逼视着她,“谁说我没与你见面,当初赏心悦事宴时,我已打定主意借靖文那老儿把我们的婚事订下来,结果我送给你的红色斗蓬你让谁给穿了?” 云九安有些怔愣,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她记得在宴前确实有人送红色狐狸毛斗蓬来,当时她还以为是宋砚宁的手笔。后来……后来她因为要陪宋砚宁演一场戏,顺手就把斗蓬披到了陆小末身上…… 想到这里,她蓦然睁大眼,她想起那天秦疏是穿着一身白色狐狸毛的斗蓬,难道那日她随手一个举动,才让一切变了样? “看样子你是想起来了。你可知当日我的处境,我的身不由已?当我知道事情阴差阳错后,我恨不得把你捉起来打一顿。就因为我已与陆小末有婚约怕你不能接受我,我特意借神刀门之手想带你出京,晏亦辰的背叛让计划功亏一篑时,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到现在你还好意思问我没早一点出现?” 见他在咬牙,云九安推他的手,“你弄疼我了。” “这也叫疼吗?我疼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秦疏手指反而捏得更用力,“我为你吸蛊毒时,你与姓宋的卿卿我我时,甚至你们……你可知道我有多痛?云九安,谁都可以怨我,唯独你没资格。我陪你走过艰难坎坷,你为何就不能陪在我身边,让我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感受丁点欢喜快乐?你只知道一味索取,难道就没想到回报我一分一毫?” 云九安从来没想到向来温雅和煦的人今晚会变得如此易爆善怒。 她吸气,“我没有要一味索取……” “还说没有?你明知我在边城,明知我舍不得你受伤,还故意把那些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往你身上引。你仗着能感知我的存在所以对那些袭击有恃无恐,你知道在你危险关头我一定会出来救你。云九安,你既然不愿跟我走,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出来?” 他的嗓音如狂飙横卷,眸光若烈火燎原,狠狠地逼视着她,让她不敢有一丝逃避。 “秦疏,对不起,我并不是要逼你出来。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我知道你回去的路上并不是很顺遂,西关军严查边境,西楚那边想必也未有动静……所以我是想帮你。” “我以为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会心软的答应跟我走,而不是听你说帮我的鬼话。” 他的眼眸里瞬间笼着深深的哀伤和疲惫,他松开了手,慢慢站了起来,小船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摇晃,“云九安,我只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第295章 故人已去 “秦疏,请你理智一点。现在你的情况并不乐观,我若跟你走的话,只怕你更难出大庆。如今我有一计,你不妨……” 还不待云九安说完,秦疏已冷笑着截断了她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答案。放心,我秦疏虽然喜欢你,也并未到非你不可的地步。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我绝不会再来纠缠你。” 说完,他竟不顾船在河心,居然腾空而起,脚下在水面连点,转瞬就已消失在河岸边。 云九安只能眼睁睁看他绝然离去,心里滋味,五味杂陈。 记得刚来这个世间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艰难,瘦小的身子,被人无限制挤压着的生存空间,缺衣少食,第一顿饭,是偷了他煮好的肉食。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在柳家后宅布置那样一处所在,可是那里几乎成了她的避难地。每次困难时,都是他留字指点,鼓励,那时的他,就是她黑暗时刻的一道光。 所以她感激,也曾幻想过他是一个怎样的存在。直至他从明镜湖将她从水底救起,他牵着她的手躲过盘查时,两人静静走过长街时,她日夜服侍在他床前时,当时她的心里也有过异动…… 扪心自问,她对陆小末的未婚夫无感,可是对柳宅后院的人有过期盼。如果没有赏心悦事宴上的阴差阳错,或许,她真有可能会喜欢上他。 世事没如果。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仰躺在船板上,没有竹篙,今晚只有任由小船儿随波逐流…… 一夜肯定无眠。天亮之时,有船家看到一个小村姑因为失了竹篙而被困在船上,顿时划船过去,将小村姑营救了下来。 船家倒是热心人,告诫了她几句,方驾船离开。 云九安用河水洗了把脸,在这沿河的小镇找了个摊头买了几个包子馒头,老板给她盛了一碗热汤,她便低头坐在路边的桌椅上吃了起来。 “你们听说过没有,昨晚老腊头那边又发生了火拼。不过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好像是个什么郡主,那个女的啧啧啧……泼辣得很,抓了个小妞,硬要她交出个男人来,不然就要当场扒了她的皮。后来有个年轻人带人杀过去,一番打斗后,那个郡主居然要拉着那个女的要跳崖,说要一起同归于尽……” “昨晚本地的龙家和温家都惊动了,怎么没听说过?不过我一个在龙家当差的表兄说,听龙家的管事嘀咕,那个郡主是想男人想疯了,是个疯子,谁惹谁倒八辈子霉。只要她不在我们狄巨闹事,倒是可以任由他们闹去。” “哈哈,疯子郡主也是个郡主,我们狄巨向来就做这些买卖。若是哪个有肥胆能把这个郡主弄到手,到时候靠这块皮肉都要发个小财……” 这些坐在摊子上吃饭的猥琐汉子越说越不象话,云九安也就不想再听。她喝下最后一口汤丢下银子欲起身,前头忽然传来吵嚷铁蹄声。 她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左右则是一仗凶神恶煞的带刀汉子,像土匪一样,正拿着画像满街在寻找什么人一样。 “……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子……见到了一定要报我们龙三爷……” “……这个女子是龙三爷在逃的小妾……谁敢帮她藏匿,全家一个不留……” 眼见摊贩和路人都在摇头,云九安为谨慎起见,低头转身欲往街的另一头而行,却叫人唤住。 “站住。前面穿灰布衣的小娘子,还请转过头来。” 云九安当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行,后面却传来一声冷笑,“拦住她!” 云九安拔腿欲跑,迎面却行来了一辆前呼后拥的华贵马车。马车缓缓而行,十多个同样像土匪一样的带刀汉子四面散开,将整个本来就比较窄小的街道给全部占满了。 摊贩们不知何时已甩摊跑路。 她慌不择路,低头就挨着那辆马车边缘想蹭过去。 那些汉子并未阻拦她,就在她即将错过马车时,马车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提了上去。 还不待她腿脚施展开,对方已冷冷道:“如果你不想被龙老三拖回去当小妾,就给我安静点。” 这个声音…… 她猛然抬起头,是当日陪她去沁香楼的温戎的那张脸。 他根本就不看她,只是把她往角落里一推,便懒洋洋道:“马车怎么停了?” 外面道:“回二爷,是龙三爷在抓逃妾。” 接着又有人道:“温二爷,我们三爷今日有要事在身,可否把刚刚那个女子让我们看一看?” 温戎道:“巧了,你们龙三爷跑了个小妾,昨儿夜里,我屋里的小妾也勾搭了个小白脸想和人私奔,刚巧被我找到带回去受家法。莫不是你们龙三爷就是那小白脸儿?” 有人在外面没忍住给笑出了声来。 谁都知道龙三爷是个黑皮大胡子,和小白脸是完全不搭边。温家这位二爷根本就是不给对方面子。 所有住狄巨的人都清楚,近些年来,整个狄巨的买卖几乎都叫龙家,温家和彭家给垄断。杀人放火,贩卖兵器盐铁人口,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哪怕是最强悍的盗匪,到了这个地头想闯出一点名堂来,都得先拜了这三家的码头,不然,寸步难行。 外头传来马蹄达达声,“温老二,今儿我是有正经事,你别跟俺扛。往日多有得罪的地方,回头俺郑重请你去吃蒸乳猪当是赔罪,如何?” 云九安听得头皮发麻,所谓的蒸乳猪,就是把用人奶养大的猪活蒸来吃,相当恐怖恶心。 温戎瞥了她一眼,懒声道:“我难得回狄巨一回,龙三爷还能如此厚情款待,这个面子不给不行。也罢,就劳烦龙三爷自行上车来看吧。” 云九安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温戎拉过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好像昨晚落秋慈到这边后和龙老三有接触过,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 他呼吸温热,说话的气息吐在她耳朵上,有些痒。 云九安无奈的看着他,“你不是不管我了么,还把我拉上来作甚?” 温戎指尖颤了颤,抬起眼,冷冷道:“当我脑子又抽了风,你可以走了。” 龙二爷的脚步声已至车门口。 云九安一言不发,起身就去推车门。 下一瞬,她的人已不受控地整个向后倒去,重重撞入他怀中。紧跟着他的唇已抵在了她光洁的额上,眼上……恼怒而又炽热。 同时龙三爷已打开了车门,竟看到了男女热切相拥的场面。他一怔,印象中,这位温二爷平素心狠手辣,虽然他见的次数不多,但绝对不是放荡不羁之辈。 此时红着眼像个恶魔要吞噬掉怀中女子般,他只能嘿嘿笑着关上车门,“没想到真是温二爷的小妾,是俺鲁莽了。多有打扰,兄弟们走。” 待脚步声走远,马车重新启动,云九安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开,一巴掌扇了出去,被他半空中抓住。 他恶狠狠地把她抵到车壁上,一字一顿道:“云九安,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这样有恃无恐,难道这些不是我该得的?” 云九安嘶声道:“什么是该得的,什么是不该得的。秦疏,我的命都可以给你,可是你不能侮辱我。” “侮辱你?云九安,你认为我是在侮辱你?”秦疏颓然坐了回去,红着眼眶,调头疏冷看向窗外。 车内的气氛瞬间压抑得快要爆炸。 云九安被动沉默。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秦疏拂袖独自下了马车。 也没人招呼她。 云九安咬着下唇坐了会,也自行下了马车。 车外已有个婆子在候着,见她下来,恭身道:“姑娘请随我来。” “到哪里去?” “二爷说要带你去见一个故人。” 云九安迟疑了一下,“好,烦请带路。” 她不知道这处宅院所处的位置,里面的庭院很简单,并不像江南的亭榭流水假山,除了几株大树就是青石板,单调而沉闷,且还三步一人,五步一岗,看着有些瘆人。 婆子带她穿过庭院,又出了后门,就见一片清幽的草地。草地上堆起了一个坟包,秦疏正蹲在那里烧着黄纸,黑色的纸灰被风一吹,如被什么指引一般,直朝她这边卷来。 云九安脚步有些沉重地走过去,秦疏依然没有理她,只是淡淡道:“公孙武被人一枪刺破心脏,纵是神仙也回天乏术。是他父亲亲手把他埋于此,生前他就不愿去西楚,从此以后,再没有人会去勉强他了。” 云九安只觉有纸灰吹进了眼睛里,咯得她眼睛生痛。人生最终,还是有人成了匆匆过客,那个初见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河岸边还深情抚着她发丝的少年,最后还是死在了阴谋家冰冷的利益里。 落秋慈,梁青素,还有那背后之人,都是凶手。 她跪在了坟前。 一磕定要替他了生前恩怨; 二磕望他能走得安宁,此生不留遗憾; 三磕从此天人永隔,愿他去的地方不再有人心险恶,尔虞我诈…… 第296章 所谓的跳崖 黄纸烧完,黑灰飘远。 秦疏站了起来,淡道:“稍后我会派人送你去兰城。” 随后便朝后门走去。 从始至终,他未再看她一眼。 云九安单臂拦住他,“秦疏,你不要这样。还请你听我一言。” 秦疏盯着她昨晚受伤后一直都未曾包扎的手臂,强行逼自己不去关注,“我已经不打算招惹你了,你到底还要怎样?” “你把金蚕蛊给我,就算西楚那边不出兵不接应你,我也可以让你和秦简他们顺利回去。” “你凭什么?” “凭我为西关军研出的新药。总之,我不会害你。再说你离家多年,回归后并不适宜举战事,你必要先安内才能攘外。最近一段时间若是与大庆交战,不仅于你于大庆无益,最终可能坐收渔利的是东临人。你比我聪明,看得远,此刻东临太子就在大庆平京城里虎视眈眈,西楚一旦动,他们必动……天下局势,现在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秦疏笑了,带着几分嘲讽,“云九安,你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可知道西关军如今的境况被预谋了多久,那些药材从多久前就开始被人悄然收购销毁?若不是西楚那边出了状况,按预计,这边的战事早就打起来了,平京也早已乱得不成样子。我承认你把这些都看清楚了,可是在我回国的这件事上,各方利益盘根错结,随时都会有变化,你凭什么说能让我们顺利回去?” 云九安叹道:“秦疏,你能不能听我一次。诚如你所言,这世间能令我牵挂的人并不多,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有事。” 秦疏垂眸审视着她,像要打开她的心扉看进她心底里一般。 最终,他道:“李雁挟持着陆小末已到大朗山悬崖边僵持,秦简早上传信来,说李雁一定要见我。我一旦现面,或许会跟小武一样变成一丕黄土。” 云九安拽着他的衣袖,“所以说你不要去。对于你的生死,你也可以在我面前有恃有恐。” 日影从树叶间倾洒在秦疏如玉的脸面上,一双漆黑的眼瞳里无比清晰地映着她的模样。他用力抿了抿唇,明澈的眼波里隐约泛起水光,似哭似笑的模样,仿佛有些痴傻。 下一瞬,他轻轻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久久都不能言语。 ** 大朗山。 炎炎烈日下,陆小末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脚上的鞋子也不知去向。 一把明晃晃的刀,正比在她的脖颈上。 李雁比她好不了多少,同样一身凌乱,眼神狂散,嘴角已破,还带着未擦的血迹。 她手握匕首,拽着陆小末堪堪坐在悬崖边,毫无畏惧迎着强劲的山风,死死盯着不远处一脸担忧的秦简和他的手下。 十几步开外,是淳王府的带刀护卫,他们同样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落秋慈带着两个女弟子站在更远的地方。 对峙,僵持。 山崖上除了风声,很安静,却份外揪心。 这时一个女弟子匆匆跑来,附在她耳边小声道:“龙老三仍未找到云九安。” 落秋慈笑了笑,“再等等,她总归会来。” 随着烈日当空,李雁彻底失去了耐性,她手上匕首一带,陆小末的脖颈上已见了红。 可是陆小末却似毫无所觉般,一动不动,任凭那匕首左右着她。 “为什么还没有来?他为什么还没有来?姓秦的,你莫非在骗我?你以为拖得了时间,等我受不了的时候就可以来救人。你莫要痴心妄想,若是坚持不住,我定要带她一起下去。哈哈……” 李雁人若癫狂般大笑,忽然又收声,“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再给你们一柱香时间,如果他再不出现,我和她就一跃而下!” 秦简不紧不慢道:“郡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既然爱他,总要给他一点时间赶来。就算是死,你总归也要见他一面吧。” 李雁冷笑,“我想见他又如何,如果他不想见我,弄死了陆小末,我一定要让你这个臭男人一辈子都恨他去。” 秦简点头,“如果让我因此恨他,果然是最大的惩罚。我们将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所以郡主再等等,他说不定马上就要到了。” 秦简负在背后的手隐隐在颤抖,面上却沉着冷静,看不出一丝慌乱。 他尽量用话语稳住她,半点都不敢刺激,生恐她一发疯就跳了下去。 就在这时,不知谁轻呼了一声,“秦公子来了。” 所有人一振。 李雁极目看向那小径的来处,果然看到那日思夜想熟悉又清俊的身影。她顿时兴奋得瞳孔张大,大呼,“秦疏,秦疏,我在这里……” 秦疏踏着地上青草不急不徐拾步而来,“郡主,多日不见,怎的跑到了这个荒野之地?” 他一身青衫磊落坦荡,笑容轻缓而舒畅。 落秋慈移目朝他看去,方发现这位让凌香郡主念念不忘的西楚质子不论气度亦或是容色都甚为过人。那日在御池山庄一直都在打斗中,倒是没怎么注意。 秦疏经过时,不经意朝她扫了过去。 落秋慈唇边绽放三月丽日的明媚笑容,“秦太子,我们又见面了。” 秦疏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看来落姑娘是特意在此等我。” “不敢。”落秋慈面上升起一抹绯红,“金蚕蛊对五皇子太过重要,秋慈不敢不来。” “秦疏,不准你和别的女人说话!”李雁怒然嘶吼。 “郡主,我这不是特意为见你而来么?”秦疏朝她走去,“可是郡主不觉得坐在崖边是否太危险?要不我们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慢慢畅聊?” 李雁从未见过他对她假以辞色过,见他满面笑容,整个人都几乎快要瘫软下去。 她委屈地哽咽着,“秦疏,秦疏,为何你现在才来看我?我为了见你,差点就要摔得粉身碎骨。” 秦疏边说边柔声道:“郡主是世间最重情义最好看的郡主,怎能摔得面目全非?你过来,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知道你在骗我,你是为了救陆小末才来见我……呜呜……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我父王母后是骗子,我哥是骗子,连你也是个骗子……我不相信你们,除非你对天发誓,你会带着我一起回西楚,你会娶我为妻,不然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只要你发了,我就放开她跟你走……” 秦疏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看了旁边的秦简一眼,秦简心领神会,脚步开始慢慢移动。 紧跟着云九安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了过来,“郡主,我觉得你是在痴心妄想。一直以来,秦疏与陆小末订婚都是一个幌子,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你长期对他进行纠缠骚扰,已经让人很烦。陆小末虽是我朋友,我很想救她,可是秦疏是我的心上人,我又怎么可能把他让给你?这个誓言,我是不会让他发的。” 她的人已边说边走到了秦疏身边,对他深情一笑,秦疏顺势牵起她的手,“九安,你怎么过来了?”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么?救人固然要紧,可是与失去你相比,我不愿意。” 秦疏垂眸宠溺地捏她鼻子,“傻瓜,这辈子我除了你,谁都不会娶,又怎么可能去发那种毒誓呢?” 两人一波恩爱一秀,已经让李雁勃然大怒,“好你个云九安,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怪不得那晚这个男人把陆小末睡了他这个未婚夫无动于衷,却因为蒋小剑对你动了手,把他差点打得不能自理,原来是你们两个暗地早有奸情,瞒得我好苦哇……” 她边说边激动的站了起来,匕首不知不觉已从陆小末的脖颈处离开,反而朝云九安不断挥舞着。 而趁着她注意力彻底被云九安引开之际,秦简蓦然向崖边飞掠而去。 同一时间,不知何时走近的落秋慈突然出手,一剑冷不丁刺向云九安后心。 早已注意到她的秦疏一声冷笑,一把将云九安推开,“落秋慈,你真不要脸。” 他身形连避,落秋慈手中剑逼住他,“我这是为宋砚宁不值,他是我的朋友,我绝不能让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玷污了他。” 她说得好不冠冕堂皇,云九安都要被她气笑了,而这时不仅静慈斋的那些女弟子一起来围攻她,连李雁那个疯子也扬着匕首不断朝她身上乱刺。 秦简已彻底救下陆小末。 他的六个手下亦加入了战团。 包括李雁的一众护卫一起,整个山崖上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云九安被几个女弟子逼到崖边,一个失足,竟惨叫着摔了下去。 “九安——” 秦疏大惊,虚晃一招,跟着纵身而下。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住。 “秦疏等我——” 李雁大叫着也一跃而下。 眨眼间,就有三人坠崖。 淳王府的护卫往崖下看了一眼,飞快退走。 落秋慈轻浅一笑,收剑,四下一顾,竟不知秦简带着陆小末失了踪迹。他的六个手下也跟着跑了。 一个女弟子欣喜道:“大师姐,终于除了云九安那个大祸患,这下不用担心她泄露我们的秘密了。” “就是可惜了秦疏身上的金蚕蛊。”落秋慈站在崖边确认了一下,悬崖高深,这样摔下去,他们绝没有幸理。 “可是如果让宋大人知道是我们逼死了云九安,不知道他会不会责怪大师姐?” “应该不会。他的未婚妻与旁的男人有染,我们这是在帮他,不管谁去传话,大师姐都有理有据。大师姐,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之计,果然没有白费。” 一个女弟子连连拍着马屁。 落秋慈不置可否,只是唇边露出温柔似水的笑意,“我们回兰城吧,可能要向宋大人去报丧了。” 山崖上终于安静下来,只剩山风呜呜,好似为刚才的一场撕杀所殒落的人命在哭泣…… 山崖下的隐蔽山洞内,长青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要断了,刚才拉网时因为紧张,有些用力过度。 而那位白衣飘飘的主在利用完他后,居然不闻不问,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茶具坐在山石上摆弄。 云九安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烧山泉水。 秦疏坐在旁边抱臂观赏。 可是山洞内的气氛着实诡异。 第297章 背道而驰 云九安往炉子上添着柴,秦疏不时搭把手,把柴给折断了递给她,并且还不忘交待一句,“小心点,上面有毛刺。” 云九安则会回他一笑,“我没那么娇贵,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出状况。你也知道,我自己经常熬药,你只管在旁边坐等。” “好,我坐等。”秦疏相当配合地坐在石凳上,抱胸半倚,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烧水,一脸心醉神迷。 “很好看嘛?”宋砚宁抬头瞥了他一眼,冷不丁问。 秦疏眸光未动,嘴角弯着一抹笑,“我看中的女人,自然很好看。” 正在加柴的云九安手上一僵,随后才把柴送入,然后谁也不看,只能装傻地呆呆看着火苗跳动。 “我像大浪淘沙一般寻到的娘子,也能叫你看中,说明你还有点眼光。就是眼力见儿不太行。”宋砚宁说得气定神闲,语气却不怎么友好。 “宋大人好像有什么误解,我与她相识时,你应该还在大浪淘沙吧。”秦疏终于挪动了眼珠子,看向对面,神色不温不躁。 宋砚宁轻轻笑道:“相识不相见,还是眼力见儿不太行。” 秦疏手指不经意地转动着小指上的绿玉戒子,“若不是宋大人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若不是我不想她为难,宋大人现在应该就笑不出来了。” 宋砚宁不以为意,“世间没那么多如果。今日之后,秦太子就可以安心回去争那太子之位了,这边的人和事,还请放下。” 秦疏看着他,慢慢道:“今日之后,并不代表今生今世。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不定哪日我心气不顺,这片承载了我诸多记忆的土地,我说来就来了。” 听他们之间的谈话,云九安有些头皮发麻。正好水开了,赶紧提壶要把水倒到已经放好茶叶的茶壶。 “别烫到了,我来。”秦疏接过水壶,手法熟练的洗茶,随后才是沏茶。 云九安只能干巴巴笑着,“其实我来也一样。” “一直不都是我来么?厨房里的牛肉、鸭肉和兔肉,都是我亲自腌制风干,像这等烧水沏茶的粗活,只要我在,都不可能让你干。” 他说得不紧不慢,却听着云九安心惊胆战。 她迅速瞥了眼宋砚宁,发现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不可描述。 “呃……你们两个慢慢喝,我去把手臂上的伤包扎一下。” 云九安说完,转身就溜之大吉。 长青也见势不对,不知躲去了哪里。 山洞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轻轻地喝茶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宋砚宁道:“秦太子蛰伏多年,眼下终于能得偿所愿。还望你回西楚后,能够精励图志,不要妄想着攻打大庆。” 秦疏道:“宋大人是个出人意料之人。要说魏不破是你外祖,当年他把我西楚打得落花流水,才有了我质子的身份。你此次竟敢放我回去,难道不怕放虎归山,他日对大庆和你外祖不利?” 这个问题自云九安说宋砚宁会协助他离境时,就一直盘旋在胸口,他不觉得宋砚宁会是一个因为女人的祈求而不顾自己国家利益的人。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外祖把守了西关一辈子,为整个大庆做得已经够多。他老了,也到了该退下来安享晚年、颐养天年的时候。” 宋砚宁笑道:“天下大势,本就分分合合,起起落落,没有哪一个王朝能延续千年,也没有哪个朝代能长久不衰,总是在不断交替更迭,无限变幻。看似无迹可寻,却也总有它的道理。我只愿百姓安康,六畜兴旺,人们有吃有穿,不缺衣少粮。唯有天下太平,山河才能无恙。 所以,承如九安所说,放你回西楚,你总归还要一段时间休整,暂且应该不会发动对大庆的战争,于天下所有的百姓来说,便是一大福祉。” 秦疏沉默着,将手中茶盏轻轻晃动,好一会,才道:“你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若不是有十足的生存之道,便是个懦夫的自我陶醉。我想,你应该是前者。” 宋砚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秦疏也笑了,有些嘲弄的意味,“我好像猜到了你的来历。” 宋砚宁依然没有出声。 秦疏感叹,“有些人天生就处于如此优越的位置,已经胜过了那些为生存挣扎的人数倍。我不得不承认,投胎真的是门技术活。” 宋砚宁倏然一笑,“所以说,我一直都是占了你的先机,并不是我用了多少手段。” 秦疏垂眸静默。过了一会,又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的所想并非那些人所想,他们希望天下充满阴谋、暴力、征战,瘟疫,他们才能始终掌握住家族持续不衰,你的想法可能与他们背道而驰。若是如此,你的处境将并不乐观。” 宋砚宁挑眉,显得有些意外,“没想到太子对那个家族的性质如此了解,既然如此,却不知太子手中的昊天鉴从何而来?” 秦疏不动声色,“敢问此话从何说起?” 宋砚宁叹气,“太子能教九安以气御针,此术除了天玄神针我再想不出其他。我后来特意查过,天玄神针装在昊天鉴内,已由天医馆袁家人承接,可惜袁家人资质平平,也只能研学到苐二式。后来袁家被抄,天玄神针下落不明,万料不到已落入太子之手。” 秦疏脸色微变,却抿唇不语。 宋砚宁笑道:“如此看来,太子这些年在大庆喑地里确实干了不少事,袁家不倒,也没有你接管昊天鉴的机会。可是……你明知此物属于那个家族,此后必受他们控制,你觉得你愿意被他们支配?而且,你把它传给九安,究竟是何居心?” “宋大人觉得是何居心?当初我若不教她,她早已暴毙,若是你,你会不教?” 宋砚宁轻叹。他的做法肯定也是如此,确实怨不得人。可是每一想及此,他就嫉妒得发狂。 秦疏又道:“宋大人似乎相当不满那个家族的做法,不管怎么样,还希望你们之间的矛盾不要殃及到九安。” 宋砚宁皱眉,“这些都是我的事,希望秦太子此去多保重。” “你的事我肯定不管,可是事关九安的安危,我不能坐视。” 宋砚宁握着茶杯,撩袍站了起来,“你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何资格谈其他?有我在,你觉得我会让她有事?” 秦疏淡淡一笑,“宋大人说得好像有些道理。但愿你做的比说的漂亮。若是……” 他似乎想说什么,顿了一下,哑然失笑,“算了,现在说再多也无益。” 他望了望天色,已近申时,一口将杯中茶饮尽,蓦然起身,“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躲在山石后面想偷听的云九安支着耳朵隐隐也就听了两句话,见他们两人总算理性地起了身,这才松了口气。 傍晚时,她见到了伤心过度的陆小末。 眼见她双眼无神,秦简一副担心的样子,她把她拉到一边道:“小末,你爹娘那边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陆大哥叛国的事,也是被人栽赃,回去后,我一定会为他洗刷冤屈。你就安心跟着秦简去西楚,只有你好好的,你爹娘他们才会放心不是?” 陆小末泪水又汹涌而出,掩面痛哭,压抑多时的情绪瞬间暴发出来。 “是我不好,我是一个不孝女,他们有难我还只顾自己逍遥快活……九安,我现在就跟你回平京,我要去见他们……” “小末,你现在回去只会让他们更担心。你暂且先和秦简去西楚,等事情有眉目了我一定会写信告诉你,好不好?你放心,现在只要凌香郡主在我们手上,他们就会有所顾忌,不敢真的定了陆家上下的罪,明不明白?” 陆小末只是哭。 “明日我们就会向外说你已被凌香郡主重伤,后不治而死的消息,所以从此以后,陆小末这个名字就被抹去了。你若现在回去,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糟……” 云九安细细规劝了好一会,陆小末才渐渐收了眼泪。她本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云九安把情况一再向她说明,让她了解陆家并不是没有洗刷冤屈的机会,她心绪也就放开了不少。 半夜子时,一队人马悄然从蒙山关口而出,守关的军营里居然无人出来阻拦。 山腰上,云九安盯着那队远去的人马,直至消失在茫茫大山后,眼睛已渐渐有些模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忽然,耳畔有人低低道:“是不是很舍不得?” 她一惊,深吸了口气,侧头看到宋砚宁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忍不住捶了他一下,“荒山野岭的,突然说话,是要吓死我么?” “是你看得太入神。就那么舍不得?” “这乌七抹黑的,我能看到什么?”云九安扁了扁嘴,主动环抱住他的腰,仰起小脸撒娇,“你别这样嘛,是不是吃醋了?” 宋砚宁不语,只是低头看着她,然后才牛头不对马嘴地问,“我很想知道,如果那日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会怎么做?” 云九安眼珠不自然地转了转,“你还说,那天的扁毛畜牲是不是你的?连红袖居然都不知道它的来历。” “那东西是我临时找别人借的。”他故意沉脸,“既然知道,为何还想摆脱它?” 她不满,“它若在,你觉得秦疏会出现?反正你就不该派那个畜牲监视我。” “不该么?我怕有人把你拐跑了我还不知道去哪个方位抓你。”他曲指抬起她下巴,指腹在她唇上摩挲,眸光深沉,“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云九安心虚地吻他手指,带着几分讨好,“你觉得我是个朝三暮四之人?” 他直直盯着她,好似要看透她的心肺。随后谑笑一声,“你还没回答我,如果那日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会怎么做?” 看来这是一个无法糊弄过去的问题了。 云九安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一定要回答应么?” “应该是。” 她垂下眼睫,绞着手指,轻声道:“你若不答应,我或许会逼着你答应。” 宋砚宁淡淡道:“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是怕我伤心?” 她别开脸,“不是。我是怕你不信任我,我不敢看你猜疑的目光。” 第298章 喜欢要有限度 宋砚宁好气又好笑,敲了她脑门一下,“云九安,你可知道,不管是再牢固的感情都禁不住试探。我绝不会允许你以自己为筹码来逼我放他回西楚的这种事发生,我怕我承受不住那种刺激,我也怕你假戏真做。一旦我控制不住,我担心你以后会恨我一辈子。” 云九安咬唇不说话。 宋砚宁伸手摸摸她的脸,柔声道:“不要再纠结了,我若不信任你,就不会答应你和他独处。这个人于你有恩,如果今日我不帮你,他日必会成为你我之间的刺。遇事不解决,绝不是我的风格。” 云九安抓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依然不语。 他轻叹,“好吧,我承认,我吃醋了。云九安,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这个人对旁的事情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对于你,我不可能大度,哪怕是与人眉眼间的暧昧也不可以。那日御池山庄后,我把你关在方寸大的庭院里,你很生气,可是焉知我也很生气?你可知我劝了自己多久才敢回去跟你和解?这次把秦疏送走,已经是我对你包容的最后一次。此后,希望你能处理好与其他花花草草的关系,不要让我再在此事上费心了。” 云九安暗自心惊,从来不知道他的占有欲如此强,心底愈发告诫自己要多注意。 心里如是想,嘴上却道:“你不用话里话外的警告我,我这个人行得端,坐得正,不管是多久,只要你信任我,也绝不会让你为此费心。倒是你自己,与那个落秋慈走得特别近,不要告诉我说她是你的红颜知已,我不信这个。” 他搂住她的肩,轻笑,“你放心,什么人是什么心思,我心里都有底,我若真要与她有什么,也不会等到现在。所以你完全不用吃她的醋。” 云九安哼了声,“你知道就好。而且,那日我亲耳听到落秋慈说,把你引出来后南营的新药被毁就怀疑不到她们头上,她多半已与东临联手。你放在南营的药会没事吧?” “放心,我已经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阿虎和阿成都留在了那里,任何人休想把那些药毁掉。” “就因为她发现我听到了她的秘密怕我告诉你,她才一再要对我赶尽杀绝。还有,在大朗山上,她明明看到我掉到了悬崖下面,明天我若又出现的话……” 宋砚宁含笑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她侧目,“你说呢?” 宋砚宁微笑着看她,眉梢眼角仿佛藏了无数秘密,“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暂且还不能杀她。” 云九安不以为然,“不就是静慈斋的首席弟子么?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吻她的眼,“好了,这些日子你也够辛苦了,先跟我回兰城,好好睡个安稳觉吧。这件事我自有计较。” 云九安心里疑虑不已。 两人当夜就快马加鞭回了兰城。 不过进军府时,云九安是一身瘫软地被抱着走,宋砚宁一脸凝重之色。有人问怎么回事,他就说人掉到了悬崖下,好在被一棵树给挂住了,但是也被撞了头部,身上还有不少皮外伤。 而就在当晚,南营里传来了消息,有人欲毁新药,已经被事先埋伏好的人抓住。 这次没给他们任何自杀的机会,经过审问,竟是隐藏在西关军中的东临人。并且已查明给他们下达命令之人是谁。 宋砚宁没有让他们声张,只是闷声杀了那些毁药之人。 落秋慈没想到天快亮的时候竟看到宋砚宁竟把云九安寻了回来。 她借故去探望,叫宋砚宁一脸沉痛地拦在了外面,“秋慈,多谢你的好意。可是她撞伤了头部,现在差点连我都认不出来,你去了只会让她更加头痛欲裂。” 落秋慈叹息着点头,“其实昨日她坠下崖时我也知道,当时我也在场。而且……我还对她动了手。不过宋砚宁,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是个喜欢惹事生非的人,若非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作为你的朋友,一时没忍住才对她动了手。你会不会怪我多管闲事?” 宋砚宁揉着眉心道:“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以致于还要对她动手。你也知道,我喜欢她……” “喜欢她也要有个限度。”落秋慈打断他,“他在山崖上公然与秦太子互表衷肠时,可有想起你这个未婚夫?宋砚宁,我认识的你应该不是一个为了女人愿意而卑微至此的人。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你完全没必要救她,为何不让她自生自灭?” 宋砚宁脸色有些不好,“她是不是那样的人,我自要查明了再做决断。” 落秋慈眸光如水般温柔,“如果我们静慈斋弟子的话你不信,当时还有凌香郡主的护卫在场。你可以去查,他们也在。” 宋砚宁面无表情地嗯了声,听到屋里有动静,告个罪了就要进屋,落秋慈又道:“昨天掉下悬崖的还有秦太子和凌香郡主,你搜到了云九安,可有找到他们两个?” “找到了她,我哪里还有心思寻其他人?” 宋砚宁推门进了屋,落秋慈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正要走,宋砚宁手里又拿着一个盒子出来,“这个是我从九安身上找到的,里面应该就是你们要的金蚕蛊。赶紧拿去让你师叔救人吧。” 落秋慈一喜,双手接过,道了声谢,便去找流云师叔了。 靖文二十八年四月中下旬,有潜伏在西楚的密探向皇宫传了消息,在大庆质押了十七年之久的质子已安然回到西楚,西楚已重新开启了被尘封多年的东宫大门。 这个消息一度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明明之前密探得来的消息是秦太子坠落悬崖,为何忽然就回了西楚?又是如何回的西楚? 西楚多年臣服,忽然就把质子迎回了东宫,其心昭然若揭。 大庆群臣口诛笔伐,一定要将心存不轨的西楚再像当年一样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再度臣服……可是如今的西关军已非当年可比。 睿王老矣,还患了重病,已经递了文书,希望能回京颐养。 西关军中的疫症虽被云家姑娘新药治好,但大伤元气,又粮草不足,战马不足,眼下与西楚根本无一战之力,只能堪堪守着边关,尽量不让西楚军攻进来已是不错了。 而就在所有人还在为这些消息义愤填膺的时候,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前段时间被吸血怪物所伤的五皇子业已安然回京。 不少官员夹道相迎,梁贵妃站在城楼上,几欲流泪,靖文帝与她相伴,亲自迎这个儿子回京。 第299章 回京(1) 在西关被疫症肆虐人心不稳时,五皇子全然不顾病体前往,不仅让疫症不再漫延,还稳住了军心,才让西楚在此次危机中有机有趁。群臣起奏,龙颜大悦,分封五皇子为齐王。 此封号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同一时间,靖文帝体恤睿王镇守西关多年,如今高龄,年老体衰,其请辞书写得情真意切,令人不无慨然嗟叹其为国为民的一片赤诚之心,朝议多日,终于应允其荣退。并命文阳侯肖重山为陇西节度使,即日前往交接。 “齐王府前贺客无数,车马如龙,朝中大臣皆已去道贺,殿下只让人送了份贺礼去,是否有些不妥?” 四皇子府内,李诚用拨浪鼓正逗着已有半岁的儿子,小家伙蹬腿咯咯儿直笑。张柯在旁忍不住道。 看到小家伙灿烂的笑容,李诚的心情好了三分,“明明心情不好,我为何一定要装作心情很好的去道贺?表现得太过虚伪,也不见得是好事。衠哥儿说是不是?” 此事张柯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上次平京炸尸案,梁家受了惩戒。此次下江南办重澜江命案,两位皇子齐心协力让一再引发命案的假淳王夫妇伏诛,还那一带清平,四皇子还差点送了命,不也应该是嘉奖的对象么? 更何况五皇子明明是被伤后昏迷着送去西关,结果却成了稳定军心阻止疫症漫延的大功臣,何其荒唐。 四皇子坐阵江南查失粮案,反而不功不过。更想不通的是,那时若不是四皇子扣下江南运往西关的粮食,让睿王举步维艰的话,睿王会气病而愿意交出兵符吗? 一举之间,为圣上除去两大心腹大患,为何只为五皇子论功行赏,给了封号,偏就遗漏了四皇子? 他实在为四皇子不值。 “殿下说得也有道理。圣上最不喜人在背后搞小动作,今日不去也罢。就算被人传到圣上耳中,也是正大光明表明殿下的态度,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不过今日听说东临太子刘执也前往道贺,难道他意欲与齐王结交?” 李诚听得微皱眉,把孩子交到乳母手里,挥了挥手,待乳母抱着孩子离开后,他才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口水道:“这个刘执为了买粮,带着个公主到大庆来,粮至今还没给他凑齐他半句不催,反倒是把个公主推到了宋竹的怀里。 他面上似乎在等公主与宋竹成婚后再携粮回东临,可是我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安分的主。不时出入秦楼楚馆,与一些达官贵人结交,甚至听说还有一些不长眼的闺阁贵女对其暗送秋波。现在又去了齐王府,这副长袖善舞的样子,着实引人疑虑。” 张柯沉吟,“刘执的言行举止确实让人猜不透。殿下回京不久,也未曾真正与他会过面,不如找个机会会会他?” “先不忙,还是让人盯着他一些,先摸摸他的底再说。” “是。” “对了,今早无意中听云忠良说宋砚宁和云九安即将回京完婚,我们的人有没有探得这个消息?” 张柯道:“正要回禀此事。江南那边前几天传来了消息,说是宋砚宁和云九安曾一起落过江南江家。如今江南江家因为得到云九安的新药配方,能治不少病,他们的药几乎是供不应求,许多药商从各地涌来,销路颇好。不过听说云九安因为在西关时受了伤,至今都不太记得去西关后的事,两人也只是在江家住了两宿,就已经回京了。” 李诚长叹,“这个云九安……确实是个人才,可惜了我当初没识得她这块蒙尘的明珠,不然,怎么也轮不到宋砚宁捡了这个大便宜。” 张柯笑道:“殿下其实早就察觉她与众不同,只是当时她长得太过普通,又与梁子渊闹了些风言风语,殿下是不屑于与这等出身低微的庶女相提并论。殿下其实也有识人之能,只是被世俗的眼光给束搏住了。” 李诚哑然失笑,“先生分析得没错,是我太拘泥于别人的评价和眼光。罢了,此事以后休再提,一提就是我太短识。” “就算不提,殿下在她回京后,恐怕她还是要来与殿下交涉,毕竟陆家和裴家的事还在那里吊着。” “可是陆小末在狄巨被凌香所杀,凌香也跳崖而亡,至今连尸骨都未曾找到,李逸很是暴怒。只怕云九安现在把药玉配方交出来,他也不会饶了陆家,想让他出手,只怕很难。” “没人愿意跟银子过不去。再说北魏已经派出了使团,即便北魏长公主有细作之嫌,在利益交关之下,元绯衣最终还是会被放回去。殿下可以再去劝劝李逸,最好是在北魏使团到京之前让云九安把配方交出来,随后再还他们二人一个清白。” 李诚笑道:“先生说得没错,这个时机若把握得好,两边都可以得利。找时间我再去见见他。” “还有一事我得禀报一下,文阳侯肖重山前日在途经乐阳时已经收下了文家双姝,并且还相当满意。并让人稍话,殿下厚义,他必铭记于心。” “呵呵,我就说这文阳侯平日里道貌岸然不近女色的样子,原来要的是绝色美人。也好,文家双姝是我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培养出来的,这会儿倒是用到了地方……” 说到此处,两人都颇为开怀,瞬间便将对靖文帝的不满给冲淡了去。 ** 郑大学士府内。 眼看着天气渐渐转热,云语安因为有了身子,厌油喜酸,特意叫媛春早早就去给准备酸梅汤,结果老等不来。 正要发火,媛春一脸怨气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说她把煮好的酸梅汤只端到半路,被姑爷看到,就端去了高姨娘的屋子里,说是高姨娘吐得厉害,来不及去煮,先用这碗压压,让媛春再去厨房煮一碗。 “姑娘,真的太气人了。好说您才是正室夫人,姑爷不体谅你也就罢了,现在连一碗酸梅汤也要先紧着高姨娘,以后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先落地成了长子,那起子捧高踩低的下人们岂非愈发不把您放在眼里?他们这般欺侮您,要不奴婢现在就回云家跟夫人告一状?” 第300章 回京(2) 云语安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让玄珠给腰下塞了床小被子,“这点小事何须惊动母亲。婆母对我这个媳妇看着客气,可平日里看我的眼神着实瘆人。在这偌大的府邸里,若没有丈夫的宠爱撑腰,叫来再多娘家人也是枉然。” 媛春急道:“可是自打高姨娘半月前被姑爷兴冲冲抬进门,姑爷就鲜少踏足您屋中,更别说嘘寒问暖。以后日子还长,难道就要这么忍着?” 云语安淡淡望着窗外柳树上一对鸟儿互相喂食,嘴角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想起去年想尽千方百计夺了这正室之位,高怡涵屈居妾室,以为一切都将顺顺遂遂,全都会在她掌握之中。 没想到郑言之为给高怡涵抬身份,两人早早在外就行了那周公之礼,无非就是希望高怡涵的肚子里先怀上郑家的长子长女。 这等事不管说到哪里去,都是故意在打正室的脸。 她才进刚刚进门两个月,没有人征求过她的意见,高怡涵就挺着个大肚子被抬了进来。郑家所有下人在背后不知嘲笑嚼了多少舌根。 说到底,是郑家不把云家放在眼里,更没把她云语安当回事儿。 她轻轻抚着肚子,对默默在屋里整理箱笼的玄珠道:“外头树上的这对鸟儿叫得甚为聒噪,你去把它们射一只下来。” 玄珠应了声是,便出去了。没一会,手里已拿了弓箭过来,拉弦放箭,还不待听到鸟鸣声,一只鸟雀已坠落地上,另一只鸟雀怆惶飞走。 “姑娘,还有一只飞走了,要不要再追着射?”玄珠问。 云语安笑了,“死了一只,活着的那只还是要再找伴侣,死了的也是白死,算了吧。” 玄珠收起弓箭。 云语安心情已经大好,“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马车有没有备好?” 玄珠道:“姑娘回娘家的礼都备好了,马车已候在外面,是不是现在就回云家?” 云语安让媛春把她扶起来,“现在就回吧,母亲捎话说五妹今日回来,她怕她忍不住火气,务必叫我一定要回去一趟。” 媛春急道:“可是姑娘的酸梅汤还没喝……” 云语安自嘲,“回娘家还有什么喝不到?” “那……姑娘不叫姑爷一起么?一个人回娘家,是不是太……” 媛春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云语安哪里听不出来? 她道:“你去知会他一声,他若有心自会陪我。无心,再叫也无用。” 媛春飞奔而去。 直到云语安上了马车,才见她气喘吁吁跑来,说姑爷马上就到。 结果等了差不多近一柱香时间,郑言之总算匆匆赶来。 云语安也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着问高姨娘的身子是否好一些了。 郑言之一脸愧意,将她抱在怀里,不断解释说高姨娘自怀上后身子骨就弱了很多,见风就咳嗽头痛,她又是粗心大意的,他不得不多陪她一些云云。 云语安反而还安慰他,愈发让郑言之愧疚难当。 两人一路都在温言软语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云府。 正好今日云忠良和云允铭都休沐在家,听说两口子回来,早让王大管事等在了大门口。 一番见礼后,云语安见宅子里张灯结彩,布置十分喜气,不由问道:“家里是要办什么喜事么?怎的还布置了起来?” 云允铭笑道:“看来二妹妹还不知道,前几日德昌侯府的江夫人亲自上门说,宋二公子与五妹妹的婚事因事耽搁了,又重新择了黄道吉日,准备下月初八给他们完婚。这么大的喜事,自然应该好生布置了。自侯夫人来过后,你嫂子生恐五妹妹将来嫁过去被人看低了,这不就赶紧里里外外操持了起来。” 云忠良也甚为欣喜道:“这次九安去西关立了大功,连圣上在朝会上都称赞了几句,等她回京后,应该还会得封赏。再嫁去侯府,也算是给她自己长了脸。” 云语安心里五味杂陈。 她让郑言之去陪父兄,便径直进了暖华苑。 她知道自云锦安在钟陵出事后,嫡母就一蹶不振。云九安今日到家,之所以要把她叫来,自然是想叫她宽慰宽慰她,不然她怕她忍不住,当场就要撕了云九安为云锦安报仇。 暖华苑中,高氏脸色苍白的坐在廊下的躺椅里,让下人给轻捶着肩背。 云兰安则倚在旁边小声说着什么。 有丫鬟报了信,两人才朝这边看来。 云语安上前请了安,笑道:“大姐真好,到现在都还可以陪在母亲身边说悄悄话,真是羡煞人了。” 如今她已身为郑大学士府的正头儿媳,云兰安也没以前那么排斥她了,反而站了起来,轻软道:“二妹妹才叫羡煞人了呢。看我都快十八了,婚事还没着落,日日只能央求着母亲给张罗个好郎婿,丢脸得很。” 云兰安看了高氏一眼,“母亲不是有意把你许配给五……哦,现在应该称呼齐王,正好齐王回京,难道母亲还没请个媒人上前去探一下消息?” “你还说,母亲刚才都说已经不可能了。五皇子被封齐王后,府里的门槛都快被说媒的踏破。梁贵妃那边已经开始张罗给齐王选王妃的事,不少人把自家女儿的画像都送进了宫,偏偏母亲说我不可能,没有托人送上我的画像。难道是我长得比谁丑么,还是我的琴棋书画矮了别人一截,为何到我就不可能了呢?” 云兰安一脸委屈,明明之前还热切主张把她嫁给齐王,为何转眼间就变了主意? 高氏闻言只是无声轻叹。 云兰安拉住云语安的手恳求道:“二妹妹,那齐王真的长得丰神俊朗,卓逸不凡,我一见他就芳心暗许了,母亲这边不帮我,要不你帮我把画像递进宫中如何?” 云语安看了高氏一眼,柔声道:“大姐不用急,我再劝劝母亲。若是母亲不允,我帮你便是。” 云兰安欣喜异常,随后起身道:“那妹妹先和母亲说话,我去外面等五妹,听说她的马车已进京,回来应该就这会儿的事了。” 第301章 提醒 待云兰安走后,云语安摒退左右,坐到了高氏身边,“母亲,你为何说大姐与齐王的婚事已经不可能?当初母亲不是信誓旦旦大姐能嫁给齐王的么?” 高氏此时已苍老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眼角就多了几道皱纹,眼角下垂,嘴角下拉,头上还有了几丝花白的头发,此时真的就像个老妇人。 她抬起毫无光泽的眼,摸着云语安的脸颊殷切道:“语安,许多事情母亲无法跟你言明,你大姐的婚事在齐王那边是彻底无望了,所以你也不必花费心思把她的画像送进宫,送了也是白送。如今她年纪已不小,看在你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让言之在他的一些同窗或者朋友中物色一个家世人品都不错的人,让她赶紧议婚给嫁了?” 云语安一脸狐疑,“母亲缘何突然这般着急大姐的婚事?” 高氏握了握拳,满脸恨意,“我怕你大姐又步了锦安的后尘。” “怎么会?”云语安好笑,“大姐和锦安不同,锦安浮躁又任性,大姐比她要沉稳得多……” 她还没说完,高氏怒道:“难道你也认为锦安是自作自受?” 云语安被斥得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 “锦安现在有多惨你知不知道?她名声毁了,永远都不可能再怀孩子,甚至你爹也说没她这个女儿,这辈子只能跟着那个人漂泊在外……”高氏不禁抹着眼角的泪,“如果不是云九安,她何至于此?” 云语安没有出声。 她不知道高氏为何要把此事怨到云九安身上。锦安在送嫁的路上与人通奸,难道也是云九安让她那样做的么? 当那件事传回平京的时候,幸好她已经过门,不然,只怕郑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家风如此败坏的云家女。 即便如此,婆母谢氏也没少用话挤兑她,甚至嫌她丢脸,不准她出门,更不带她见客,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云家,质疑云家的家风不正。 高怡涵被抬进门没人知会她一声,就是郑家在故意打她的脸,故意给她这个少奶奶难堪。 如今就算她没出二门,从府里下人的不时嚼舌根中,也听得出如今京中对云家主母的深恶痛绝,甚至成为各大深宅内院主母引以为戒的典范。 云家女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还何谈觅得好夫家? 这位嫡母什么都好,可惜在对教养自己生出来的儿女上,太拧不清了。 她难道就不知道这云家对她们这些出嫁的女子来说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道理? 之前对云九安和梁子渊的事上是,对云锦安的事上也是。后来好不容易把云锦安的事平息下来,让她远嫁,结果她这位母亲依然纵容云锦安的不检点,被两位皇子亲自堵住,让云家彻底成了平京城里被人不耻的笑柄。 这般光景,莫说是齐王,就算是哪个小门小户,也不敢再上门向云家女儿提亲。 若不是看她太伤心,怕她承受不住,她恨不能也将自己在郑家受的委屈一口气倒出来。 “母亲,你能不再执着于把大姐嫁给齐王是好的。可是眼下锦安出事,已经连累到了父兄,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大姐的婚事暂且就不要提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五妹的婚事操办好,不能再让人有诟病的地方。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和五妹的夫家一并发点力,说不定还能让云家再出现点转机。” 高氏暴怒,“她把锦安害成那样了,你还想让我风光把她嫁了?她若回来,我恨不能杀了她……” “母亲!” 高语安失望地看着她,这个一直将她疼在心坎上的女人,她曾经依靠过的女人,为何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为了一个失德的女儿,难道要连整个云家都不顾了吗?没有了云家,她这个云家女将如何在郑家立足? “母亲,你还是在院子里多休息吧。紫缘,叫人把太太多看着点,我还要去祖母那边看看。” 高氏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她疼在心尖上的女儿回来,以为她会帮她,结果话没说两句,脸一冷就走了,也不管她的死活。她痛心的眼泪就忍不住哗哗地流,这一辈子她都在为他们操持,可是到最后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对她怨恨万分? 云锦安是,云允铭是,现在连她也是,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伤心之处,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云语安又去了一趟老太太屋子里,只几月间,老太太的头发又花白了许多。看得出来,这些日子她也不好过。 “语安,你婆家那边对你还好吧?”老太太问。 云语安道:“云家出了那样不光彩的事,还能好到哪里去?好在我现在已经怀了郑家的子嗣,总也不至于太差。” 老太太只能叹气,“是我不好,早在你嫡母把平安抬到傅家去的时候,苗头一不对,我就应该制止她。哪里知道这些年她明明把上下都操持得极好,却不知忽然之间就跟疯魔了一样……好在你大嫂还是个靠谱的,虽没有多出彩,持家倒也中规中矩。” 云语安默然,等一会道:“我今日看母亲的眼色有些不对,要不要给她找个大夫瞧瞧?” “找了好几个大夫瞧过,说是郁结于心。想必锦安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只能让她自己慢慢去想,哪一日想通了,可能就没事了。”老太太暗叹,高氏一生要强,事事都要争人之上,自己为女儿明明铺好的前程,忽然跌入谷底,不怪她接受不了。 “希望如此。听说二哥带着二嫂回来了,他们人呢?” “你二哥不知得了哪位贵人的举荐,如今也在大理寺那边谋了个闲职。而且听说在京中也买了铺子,生意也经营得不错。又另外置了房产,前几日已和你二嫂搬出了府。这孩子在外面闯荡这么些年,也算是混出息了。” 对于这个孙子,老太太倒是觉得欣慰。到现在她才发现,高氏虽出身名门,但在教养孩子方面,真的很差。被她越是养得矜贵的孩子,越是没出息。被她一再压制的反而更出色,说明云家并不是根盘不好,始终还是这个人有问题。 她又道:“好在九安的婚事是早先就订好的,侯府那边没说要退,也算是为我们云家挽回了一些脸面。我知道你们姐妹之间平素并不亲近,现在她能嫁入侯府,你也进了大学士府的门,姐妹之间就多和气担待些,可不要让人再看了笑话。” 云语安自知老太太说得在理,想到郑言之和婆母对她的态度,此时她越发觉得与云九安拉近关系的重要性。 所以在下午云九安到府时,她是以前所未有的诚挚的态度迎接。 云家现如今被人退避三舍之下,云九安能嫁入侯府简直无异于为阴霾浓郁的云家注入了一缕明媚的阳光。 云九安这次对西关军治疫有功,云家上下无不笑脸相迎。 连云家从未对她假以辞色的二叔都舔着张脸上前恭维,云九安不得不慨叹世人追求名利权势是相当有道理的事情。 一大家子看似相当和睦有说有笑的在一起叙话,谈了钟陵三姥爷家的惊险,又谈到西关军的疫症,再到睿王的告老还乡,后又谈到云九安的婚事。 云九安一直都是只听不语。 说说笑笑中,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快到分别的时候,云语安拉起她的手道:“五妹,姐姐知道以前对你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可我也有我的苦衷。好在你如今也算是拨得云开见月明,能嫁给像宋二公子那样的男子,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份。平安不知去向,锦安已经废了,日后我们姐妹之间就多走动走动,可不能因为各自成了家就生份了。毕竟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笔也写不出两个云不是?” 云九安不置可否,观她脸色不佳,为她拿了下脉,“姐姐脸色不好,有身孕了?” 云语安眼泪都差点涌了出来,回来这么久,哪一个看出她过得不好,问过她一句贴心话?包括自己精心挑选的丈夫都不曾多问过她一句…… 她用帕子擦着眼角不争气的泪,强颜欢笑,“已经有两个月了,别的方面都还好,只是吃东西有点不适,所以才脸色不好吧。” 云九安在她还未显怀的腹部溜了一圈,“这孩子对姐姐好似并不友善,有没有考虑过不要生下来?” “五妹何出此言?”难道她还是见不得她好? 云九安抿了抿唇,不欲多说,“若是姐姐不想后悔的话,还是去问问母亲。” 云语安满腹疑虑。 “哦,当初我在后姚庄让姚福写下的认罪书二叔说不见了,如果二姐看见了的话,不妨多琢磨琢磨。” 如此隐讳的话,云语安也不是傻子,当初那封认罪书确实是她让人偷了,来报信的姚小春也确实她让人给绑走了,问出来的话,无非就是她的生母孔姨娘是被高氏指使人杀了她生母。 可是生恩不及养恩大,她已经从那个怨恨的深渊中走了出来,云九安为何还要提那件事? 但是云九安的神情告诉她,她绝没有无的放矢,肯定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她决定再查一查。 第302章 梁贵妃有请 云九安再次回到绮罗轩,秋韵早已把里面布置的妥妥贴贴。院子里在王氏的操持下,又加了两个机灵的二等丫鬟,几个洒扫的丫鬟还有两个粗使婆子。 一时间,小小的院落竟显得有些拥挤起来,却也凭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大致说了一下京中的情况后,秋韵道:“姑娘,如今是大奶奶操持庶务,虽然也有不足的地方,可是对我们绮罗轩却跟嫡出姑娘一样份例。早些年太太如果这般对待两位姑娘,云家肯定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地步……” 她一直都知道姑娘为自己的生存做过什么样的抗争,有许多事情她心里也明白,姑娘走到如今这一步,当中经历了多少风雨。 云九安笑道:“如今我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不要再想以前一些令人不高兴的事。对了,香韵堂的生意现在怎么样?” 一提这个,秋韵就笑了,“生意还不错,除了一些开支外,这几个月都有盈利。” 她边说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帐本,“我都有按姑娘的要求记了帐,到昨日为止,总共盈利了三千五百六十七两银子。刘桔儿姐姐甚为用心,除了要卖养颜膏和一些胭脂水粉外,还不知怎么找到了宫里的销路。现在养颜膏不仅宫外有卖,连宫内不少宫女和宫妃都给用上了,销量大增。” 云九安翻着账本,看着开张时寥寥几笔的生意,再到最近一个月时销量的大增,是肉眼看得见的快速。 铺子里见起色,也正是她所愿。等处理完一些事,她终归是要离京,到时放了秋韵的奴籍,保她一世无忧,也算是替原主还了她上一世的情分。 秋韵要把所赚的银子要交给她,她只是笑道:“这些银子先存放在你那里,铺面上进货的原料该采买上等的还是采买上等的,一定要注意货品的品质,不要低了名头。人手若是不够,还可以再请人。” 两人说了一会铺面上的事,秋韵终于问到了绿荷。 云九安暗叹口气,“绿荷……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对了,钱路呢?他还在府里么?” 秋韵吃惊,“姑娘这般问,难道早就知道他会离开?” 云九安一怔,“他真的已离府?” “没错。姑娘离京只几日,他就不见了,王大管事还骂他是个白眼狼。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云九安自也不知。只是当初找绿荷时派的是他,他居然能查到龙腾阁,可是绿荷明明在进龙腾阁前就被人接走,他没有据实相告。而且在她离京寻人时,他还出言劝阻过。说明他是知道实情的,却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 主仆二人又絮絮叨叨了许久的话,几乎到了半夜子时,两人才吹灯相继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婚期将近,云家的风评不佳,为免在大婚前再受一些琐事影响,云九家尽量不出大门。只是在府里和王氏一起商议着一些婚俗细节。 其实一切该准备的王氏早已准备好,只不过她特意找了嬷嬷,教给云九安一些礼节,免得大婚那日闹了笑话,又被人看低一等。 除了这些事,云九安终于看到了云允衡怀胎六月的妻子。 那日是孙姨娘和云琴安同她一起过去。当看到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二嫂时,她大吃一惊,万没料到她竟是罪臣之女——尤庭芳。 尤庭芳看到她时也是吃惊不小,“那日怂恿我私奔的人明明是个小厮……” 云九安也没想到缘份会如此奇妙。 云允衡赶紧把孙姨娘和云琴安引开,把空间留给两人叙话。 一番解释下来,云九安才知尤庭芳当时的心上人只是个穷书生。书生听说她要和他私奔,竟是不同意,生恐尤大人祸及他家人,还要把她送回去。 只是那时尤家已发生了变故,尤庭芳眼瞅着家被抄,家人被官兵押走,若不是书生拉着她,她只怕也要冲上去。 她家遭受变故,书生更不敢留她,说了绝情的话,便走了。 她一个孤女子无处可去,又怕被官兵发现,只得东躲西藏。后来遭遇那些地痞流氓时,正好遇回京时的云允衡,他救下了她。 云允衡怜她孤身一人,想到自己也是被家人赶出家门的际遇,生了怜惜之意,才把她带回了桐宜。一路行来,两人暗生情愫,才成就了这番姻缘。 云九安这才明白为何她去桐宜那么多日,都不曾见到她的原因。 “二哥,你胆子也是大,明知她的身份,你还敢把她带到京城来,就不怕到时出事?” 在尤庭芳去厨房备吃的时候,云九安忍不住问。 云允衡道:“我现在已用了一些关系把她的户籍都换了。如今她是李庭芳,不说京城鲜少有人认识她,就算有,只要她少出门就是了。这事我心里有数,自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云九安也不好多劝,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京城的事,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哥,你和秦简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室内静了一下。云允衡喝了口茶,淡淡道:“我不认识什么秦简,我只认识童简童少。他是西楚的一个正经生意人,我只是同他做了一些生意而已。” “二哥,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现在不仅回了京,铺子也开了回来,还能在大理寺任职,只怕与那边的人脱不开干系。我不知道提携你的人是谁,只望你不要陷太深。这里毕竟是大庆,若被查得与那边有勾结,不说我们云家,你的妻儿将都会被祸及。” 云允衡叹了口气,“九安,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放心吧,为了姨娘琴安和你,我都不会涉险。还有……” 他笑着摸她的发,“陆家的事,童少很关注。北魏使团此次前来,肯定会有动作,在你大婚前,先不要去大牢探监。” 云九安想了想,嘴上还是应了。 在云家深居简出的日子,她也没去刺激高氏,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 可是在距大婚只有七日之期时,宫里的小寿公公下了口谕,说贵妃娘娘有请。 弟303章 威胁 巍峨楼阁,琉璃碧瓦,白玉台阶,无一处不彰显着深宫大殿的庄严肃穆。 这是云九安第二次进宫。 小寿公公把她径直带到了重华宫外。 进去通传后,梁贵妃并没让她等太久,就被宣入殿。 梁贵妃端坐殿内,一身彩凤鸾袍,头戴双凤华冠,眉心缀着鸡心深紫北海璎珞,更是衬得她朱唇如血,眉眼如画。 作为李琮玉的生母,少说应该在三十五六以上,这般看去,却似只有二十六七,想来平素是相当的保养得宜。 两旁宫人侍立。 云九安只用余光瞟了眼殿上的人,便依规矩跪了下去,口中自报名字,请安。 梁贵妃的声音倒是和婉,立即就让她平了身。 随后又道:“近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云九安微抬起脸,垂眸上前。 梁贵妃笑盈盈地,看上去倒没什么架子,很是平易近人,与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长得倒是个可人儿,怪不得……”她没把话说完,就又转了话锋,“可知本宫今日叫你过来为何?” 云九安摇头,“臣女不知。” “不知也无妨。本宫虽在深宫,却对你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不负那些对你聪慧灵秀的评价。”梁贵妃笑得和蔼可亲,“此次西关治疫有功,说什么都该论功行赏。说说看,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本宫能做到,都可以赏你。” 梁贵妃对她行西关治疫之赏? 这不合常理。 记得上次平京诈尸案后,是苏皇后召她进宫受赏,这次为何是贵妃?难道苏皇后…… 云九安心中警铃大作,愈发谨慎道:“治西关疫症,也只是尽我绵薄之力,此事不足挂齿,更不敢居功受赏。” 梁贵妃水眸凝了凝,显然已经有些不悦。旁边的宫人不由瞪了云九安一眼,分明是在怨她不识好歹。 殿里一段沉静后,又响起梁贵妃那酥脆的声音。 “听说七日后就是你与宋大人的大婚之日?” 云九安低眉顺眼,“是。” “不知你平日里喜不喜欢看折子戏。本宫记得其中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哦,叫《颜女三嫁》的戏曲儿。那里面的颜女还有些意思。” 云九安心里发闷。颜女三嫁是唱的前朝的一段佳话。 是说颜家有女未成年时,就许给了她父亲同袍的一个儿子。待两人长成还未见之前,那家儿子有了心上人,当提及婚事,说要么退婚,要么为妾。颜女伤心欲绝欲投湖自尽,恰巧救下被奸人所害的陈公子。 两人一来二去生了些情愫,颜女答应退婚,欲嫁陈公子。 奈何陈公子家犯了事,忽遭大难被抄,陈公子不欲连累她,也不欲她被世人嘲笑,只能暗地嘱托好友晋王照顾她。 晋王为不负朋友所托,那颜女确实长得倾城之貌,又柔慧娴德,便让颜女在一场大火中假死,随后入了林家的籍,以林家女的身份终于嫁入了王府。 从此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 如此狗血之事,却在大庆广为流传,不少深闺内宅的女子都爱听。每逢请戏班子,必点这出戏,不然仿佛就失去了听曲的灵魂。 她实在不知此时梁贵妃忽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梁贵妃只是用盖子刮着杯盏,并不说下去,似乎故意留些时间让她自己去想。 云九安绞着手指头,根本就不想。 过了一会,梁贵妃方放下茶盏又道:“前些时候,因为齐王的病症,确实有些亏待了你。好在一切都还顺当,往事已矣,想必你也不会介怀。” “臣女不敢。” “不管你是敢与不敢,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只是那长生果……”梁贵妃挥了挥手,所有宫人都退了出去,独留小寿公公。 她笑了笑,“据本宫所知,沈悦早已到京。梁都尉日前曾说你愿意亲自与沈悦解开误会,劝他拿出长生果。不知此话是否还能作数?” 云九安一礼,“自然作数。但我并不能左右他的意志,只能说尽力。” 梁贵妃“嗯”了一声,笑着轻声慢语道:“如今睿王已经解甲归田,德昌侯府世子被指给昭华公主,将来必承爵削职,宋二公子就一普通刑部六品主事。所以……本宫认为,你这桩婚事可能还要慎重一点,本宫准备安排你与沈悦在婚前见上一面。你所说的尽力,本宫希望是事必成的肯定答复。” 笑得像个观音,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针尖。 云九安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宋砚宁的大靠山睿王手中兵权已交,宋家因为被指给了和亲公主,实权全要被削。宋家已彻底被架空,日后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空壳子,如果她不在婚前把长生果给他们找到,宋家可能要倒霉,这个婚她也成不了。 他么的,之前梁子渊是拿高明煦的命来威胁她,如今高一层的人想的法子更毒,等于是拿所有宋家人的性命在要胁她。 还不待云九安说什么,梁贵妃已道:“好了,本宫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一会。” 然后就被小寿公公扶着往偏殿行去,也没说让她退下,只是那样不声不响地晾着她。 大殿里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无形中,却仍似有人在绵长的呼吸。 她刚觉不对,随后就见左边偏殿的门被拉开,一袭玄色衣袍的身影已沉沉向她走来。 云九安脸色一变,不由退了三步。 ** 平静的镜湖上,微风习习。 一艘大船不疾不徐往湖心驶去。 “在齐王与贵妃娘娘抗衡了多日后,今日一大早他就被圣上的人召进了宫。随后云九安又被贵妃娘娘召进宫。我问王爷圣上召他何事,他也不说,也不准我跟随。大师姐,你说他们相继被召,会不会有什么干系?” 舒适的画舫里,落天瑶坐在桌前,如海棠般明艳的脸面上带有愁绪。 落秋慈坐在她对面,凉风吹得她鬓角的发丝轻扬。 她端着茶盅,“你不要告诉我,齐王因为一个云九安,阴邪之毒一除,就想毁了与我们静慈斋事先的约定。” 落天瑶摇头,“应该不至于。虽然这个约定是我们与贵妃娘娘达成,但他齐王是受益者,他是至孝之人,他不会逆了贵妃的意思。贵妃娘娘也给我交了底,因为我身份的原因,齐王侧妃非我莫属,只等觅得正妃,随后就迎娶我进门。” 落秋慈一笑,“既然如此,你还愁什么?” “若是旁的女子为齐王妃,我倒有把握把她压制住,正妃也没我这个侧妃来得自在。待我站稳脚跟,齐王继承大统后,那皇后的宝座我可以不要,但贵妃的威仪,统领六宫的权势我却是要的。皇后若不服,我随时可以让她消失。” “师妹的言下之意……莫非这些日子来,贵妃为齐王张罗齐王妃的事并不顺遂?” 落天瑶轻嗯了声,“所有贵女他都不看,我买通了齐王身边的近侍才知道,齐王心里装的仍是云九安。他向梁贵妃提出他想求娶她。梁贵妃一直都没有答应。” 落愁慈笑道:“她当然不会答应,抢夺大臣之未婚妻,将会被所有朝臣诟病,参奏,是大忌。齐王不是傻子,他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乱来。除非他敢用阴招。” 落天瑶脸色发青,“这个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如果他们真有心把云九安变成齐王妃,在以后的相处中,以她的心性和齐王的宠爱,我不觉得我能占到上风。这一辈子,我都要被她压一头的过下去。” “师妹,你出息点。她不过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有你说的那般可怕么?何况她一心嫁宋砚宁,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落秋慈不以为然,“只恨我当初在大朗山没有一剑把她刺死,徒留了后患。” 落天瑶抓住她的手臂,“师姐,我知道你对宋大人的心思。他们两人婚期已近,不管怎么样,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成婚。不然你以后怎么办?是不是?” 落秋慈把手抽了出来,微笑道:“我的事你不用管。他们这个婚,我保证成不了。” 落天瑶热切地看着她,“大师姐,你是不是有了什么高计?” ** 德昌侯府,道风院中,兄弟二人在柳树下对饮小酌。 “恭喜你,阿宁,你终于能得尝所愿,马上就要娶到想娶的姑娘了,也让母亲遂了心愿。”宋竹举杯。 第304章 宋砚宁与他碰了一下杯,调侃道:“大哥不是马上也要成婚了么?不知大哥可有见过昭华公主?她人长得如何,性情又如何,可有都打听清楚?” 宋竹撇了下嘴,“盲婚哑嫁可不是我的风格。再说东临人狼子野心,就算她刘静香是天姿国色我也不会娶。” “如今旨也下了,婚期也定了,那大哥还待如何?” “西关军之乱,让睿王交了兵权。圣上指婚,目的无非是要削弱我侯府。削弱我侯府之后呢?只怕下一步就要动财富积聚的江家,最后再对我们宋家人赶尽杀绝。皇家的贪欲无穷尽,鸟兽未尽良弓已折,依我看这大庆朝气数已尽。” 宋砚宁笑道:“看来大哥不管何时都与我的看法不谋而合。对了,不知道大哥还记不记得当年的先太子?” 宋竹点头,“记得。” 先太子李敬三岁识字,五岁诵文,七岁已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自小就跟在靖文帝身边听政,耳濡目染之下,更显其在治国用人方面有惊人的天赋。 当年靖文帝南下巡查民情时,先太子监国,他连番整顿朝纲,革除弊制,同时签下了与北魏的百年之盟。 当时朝中被涉及利益的大臣欺他年少,政令上传下不达,甚至将状告到了淳王面前。最后都被他铁腕手段当场斩杀。 每提到这一段往事,不少历经当年风波的老臣还心有余悸。 但先太子的任贤任能和果绝,还有这么多年与北魏交好所带来的诸多安定,也证明了他的卓见远识,让许多老臣也记忆深刻。私下里无人时,无不感叹先太子若不英年早逝,必定能让大庆更繁荣强盛。 可惜靖文帝自认壮年,看到先太子如此深得人心,回朝后便将先太子冷落了。 而自那以后,先太子渐少在人前露面,没过两年,就传来他暴病而亡的消息。 “我听人说,当年先太子亡故后,最痛心的其实是当今圣上。” “怎么可能?听说先太子薨后,圣上只过去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后缀朝三日,百官哭灵,圣上也无多言语。你的这个听说不准确。” 宋砚宁笑道:“如果我说,当日那棺椁里的先太子并非先太子呢?” 宋竹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这个玩笑不好笑。” 宋砚宁浅饮杯中酒一口,“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当时我的惊吓不低于你。不过给我透露这个消息的人十分可靠,他更向我提出更多令人吃惊的证据。” 两人正说着,杜成已急步走了进来,将手中刚传来的消息递上。 宋砚宁迅速都看了一遍,当看到其中一张时,不禁皱眉,“送了一个小孩过来?有没有看到长相?” 杜成道:“没有,东临人干得极为隐秘。我们的耳目也无法近其身。” 宋砚宁冷笑,“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叫我们的人继续盯紧。过几日就是我成亲之日,莫要又被破坏了。” 宋竹把那些消息也全过了一遍,一脸沉重。 “照此看来,就算你不认那个家族,他们也没准备放过你。阿宁,你的这个婚只怕难成。” “所以我需要大哥帮我。” “你要我如何帮你?” ** 云九安没想到在重华宫还能见到齐王李琮玉。 宫人都被清了出去,分明是梁贵妃事先就已经算计好。 在宫里与男人私会,若让人看见,不论怎么传,对她都不会有利。 “请王爷安。”她乖巧地屈膝。 李琮玉在她十步开外站定,眉目沉冷,“萧均说,金蚕蛊是你帮我找了回来?” 云九安一脸茫然,“是我么?不知道。宋大人说我在大朗山摔坏了脑袋,许多事都忘了。” 李琮玉细细地盯着她,半晌,“既然许多事都忘了,那你扮成阿九为我压制邪毒的事有没有忘?” 云九安语调平静,“好像没忘。我记得还很清楚,我好心为王爷助眠,王爷伙同落天瑶把我杀入水中,险些就死在了镜湖。” 李琮玉低下了眼帘,“我承认,那时我错了。” 云九安不屑地扁扁嘴。一句错了就可以抵消那些曾经的凶狠么?当时若没有秦疏相救,她已不在人世,这句错了又算什么? “小时候,我被人逼着练了昊天鉴里的武功,邪毒一年比一年加深。母妃为了帮我清除,请到了静慈斋的流云大师。流云大师拿出了金蚕蛊,说种在一个纯阴的女孩身体里,吸满精血,可以助我除邪毒。没想到金蚕蛊被梁都尉种到了你身上。” 云九安嗤笑,“种在我身上和种在别人身上有何不同?最终都是要人性命。王爷性命矜贵,其他人命皆如草芥,很正常的作法,王爷也不必为这种小事介怀。” 李琮玉抬眼看她,幽深的眸瞳隐藏了所有的情绪。 他只知道,她扮成阿九的时候,身上有一种让他浮躁的心绪容易安宁下来的气息。一开始,他很讨厌这种能诱惑他的气息从一个俊俏的小医童身上散发出来。 可是不知为何,越是厌恶越是想念。当时他以为他出了问题。 到后来发现她偷了昊天鉴里的毒丸,便动了杀她的心。他不能让那种见不得人又龌龊的心思再继续下去。 直到她消失在湖水里,真的再也见不到时,他方醒悟,扼杀并不能阻止他那种阴暗的心思。 他一度看到俊俏的小厮,也想收在身边体味曾经的感觉。 无论他怎么让小厮近身服侍,那种微妙的感觉都不对。 后来在龙腾阁看到她的真颜,那一刻他才明白,那种能安抚他浮躁心绪的一直都是一个女子,并不是他有多肮脏,多阴暗,他是正常的。 他心里是高兴的,可没法表达出来。 就好比此刻,他明明想向她表达善意的关心和抱歉,只要一开口,就会惹得她生气。 他憋闷着,喉头在上下滚动,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一串字,“自然不同。我……总之,你没有找到长生果之前,不准与宋砚宁成婚。” 云九安被气笑,“我好像不欠你们李家的长生果。” 第305章 一刀两断 李琮玉脸一沉,“高明煦杀了孙大人,正押往京城,长生果的事你若办不好,他必在秋后问斩。如果你真的不在意他和宋家的话,云家我也可以加进去。” 云九安冷笑,“很好。王爷但请放心,你们所有人施予我的恩惠,我都一一牢记在心。臣女告退。” 她毫不客气地扭头就走,李琮玉捏着手指,强忍着不再让自己张嘴,怕从嘴里吐出更令她生气的话语。 “王爷,您明明不是那么个意思,为何把事情越说越僵?”萧均不知何时从偏殿里走了出来。 李琮玉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萧均叹气。 郑大学士府内。 “奴婢去后姚庄查了,说的基本与姚福认罪书上差不多。姚小春的话也不假,不过……听庄子里的老人说,孔姨娘明明被老郎中诊的是双胎,不知为何事发后只有一胎。而且,那时候太太在姚福的宅子里是养病,有人看到她肚子跟怀身夫人一样……” 玄珠欲言又止的禀报。 云语安皱眉,“双胎变一胎?有没有可能诊错了?” “那就不得而知。” 云语安默然。一时间她想到了很多,特别是云九安劝她打胎免得后悔的话,总让她非常不安。 那时候高氏明明在养病,为何还会大着肚子? 想到这些年来高氏对她的疼爱和对其他庶子女的苛待,她心里瞬间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玄珠,我们今日再回云家一趟,我要见我母亲。” 主仆二人去了谢夫人屋里,说因为担心嫡母的身体,想回去看一看。 谢夫人这次很好说话,说儿女行孝是应当的,还让人去库房挑了些礼品,一并给送到了马车上。 一说回娘家,谢夫人竟这般和颜悦色,不知为何,反而令云语安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她在暖华苑里见到了高氏。 高氏的精神和气色已经正常了不少,原来是收到了云锦安的信。她把信死死捂着,也不知信里写了些什么。 摒退了左右,云语安斟酌了一下词句,“母亲,姚小春你还记得么?” 高氏目光顿时警惕,“你忽然问他作甚?” 云语安语调尽量柔缓,“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他说……当年我姨娘生我的时候,其实是双胎……”她细细盯着高氏的面部表情,从高氏明显有些慌乱的眼神,她已断定了一个事实。 高氏清了下嗓子,“你别听他胡说。产房着火后,姚福只救出了你,哪里有什么双胎?” 云语安紧逼,“他还说,母亲所谓的在庄子里养病,其实是怀了身孕。” 高氏差点跳了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四面戒备地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这时候打听这些事做甚?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么?” 云语安死死盯着她,良久,拉开她的手,“我到底是谁?” “我的儿……”高氏摸着她日渐瘦削的脸颊,心疼道:“一些往事何必要问的那般清楚?你现在已嫁入郑家,就是郑家的人。这辈子,郑家的荣华富贵都是你一个人的。有爹疼,有娘爱,有与你琴瑟和鸣的丈夫,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子,多么美满的一大家子……” “够了。谁说我有爹疼有娘爱有琴瑟和鸣的丈夫?父亲从不多看我一眼,母亲心里只有锦安。我丈夫日夜只陪着身怀六甲的高姨娘,我的婆婆只会阴阳怪气地对我笑,母亲知道我心里有多慌多害怕吗?我现在心里除了怨恨就是怨恨,你所描述的美满离我很远,你知道吗……” 成亲以来的委屈瞬间爆发,云语安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己。 高氏吓了一跳,赶紧拉开她的手,“你说什么?你婆婆敢苛待你,你公爹呢?他就不管么?你现在身怀有孕,郑言之那小兔崽子不管你,你公爹也不说他?” 云语安捂脸“呜呜”直哭,又怕被人听见,声音几乎全被压在了喉咙里,听得愈发令人心疼。 “岂有此理。谢氏敢欺负我的女儿,真把我当病猫了不成?”高氏眼里闪过冷厉的光,她把云语安抱到怀里,柔声道:“不哭不哭,你这一哭,母亲心都疼坏了。放心,今日你先回去,回头我就去问郑大人为何要对你不闻不问,放任谢氏和郑言之欺负你?” “母亲为何要去问我公爹而不是问婆母?”云语安突然收声,问得猝不及防。 高氏呆住。 “母亲,是不是我本就是你亲生的?只不过你怀我时,父亲外放不在京城,为掩人耳目,你才把孔姨娘骗到后姚庄杀了,让我以云家庶女的身份活了下来?” 屋子内静得连一根针掉下去都听得见。 “母亲,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高氏怔怔地看着她,嘴张了又张,热泪一串串滚了下来。她死死抱住她,“语安,你不要说了好么?你只要知道母亲是疼你的就行了……” 云语安终于明白了云锦安为何会那般不检点,即便当初是她毁了她的清白,后来的放荡就是她的本性。 云锦安的本性来自何处,来自眼前这位她敬畏了十多年的女人。 她忽然觉得好不讽刺,她仰望渴求的母爱,她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生存,不过全是一场笑话。到如今,她努力追寻的真相,反而成了一个更加难以启齿的存在。 她推开了高氏,声音空洞,目光呆滞,“母亲,我先走了。婆母还在等我回去。” “好好,你先回去,回头我就去找郑大人说道说道。”高氏收了泪,起身送她。 云语安淡淡道:“你凭什么找我公爹说道?” 高氏张了张嘴,终究没把到嘴边的秘密说出来。 郑大学士府内,眼瞅着云语安脸色不佳地回了小院,有下人飞快地跑去向谢夫人禀报。 谢夫人彼时正在插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刀将手中开得正艳的玉兰花一剪两断,吩咐人盯紧郑大学士和云家主母的行踪。 第306章 发毛的家宴 由于绮罗轩多了许多双眼睛,云九安不敢再随便翻墙。 趁夜色正浓时,她从上次秦疏带她的角门进入了柳宅后院。 当看到后院的书房里掌了灯,心里一跳,飞快地推开门,里面却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坐在桌案前看着书信的洛非凡抬头,“看云姑娘的神情似乎很失望。很抱歉,我不是太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云九安不置可否,走了进去。 “云姑娘即将大婚,自然是来看望云姑娘。”洛非凡笑着将手中信笺折好,重新从屉子里拿出一封未开启的信,“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太子远从西楚寄来的,叮嘱我一定要在你婚前交给你。不知云姑娘要不要收?” 云九安接过来塞到袖袋里,问道:“他在西楚过得怎么样?陆小末在那边有没有安置好?住得习不习惯?” 洛非凡摸鼻子,“你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云九安找了张椅子坐下,“可以一个一个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着实关注了一下西楚那边的情况。 当年西楚太子贪功被睿王用计生擒后,为免西楚大乱,又立当时还是皇子的秦朝卫为太子。没多久西楚帝因病驾崩,秦朝卫登基,为宣武帝。 宣武帝所娶皇后是西楚余太后侄女余燕妃,据说在生秦疏时难产而死。帝后情深,宣武帝为不负皇后,在秦疏三岁时就封为太子。 在余太后的干涉下,余家又送一女入宫为后,生了秦简。 前太子回国后,被封端王,对新帝不满,结交了不少大臣。此次秦疏回归西楚的阻力也是来自于他。 好在余家在西楚树大根深,又有余太后和四皇子秦简的极力支持,还有宣武帝的看重,离开多年的秦疏的处境虽不太好,但也应该不会太差。 “太子那边一切顺利,毕竟有那么多人的支持,不出半年,应该就能在东宫站稳脚跟。至于陆姑娘……”洛非凡笑道:“早在边境的时候,她就成了太守陆乘风陆大人的幺女,两人的婚期已定在十一月。” 云九安心下落定,慨叹,“我的心一直都在提着,毕竟她是远嫁,还担心秦简在骗她。” 洛非凡点了点头,“你可能不知道,这次四皇子为娶到陆姑娘,在临行前是立了军令状的。如果不能把十万石米粮运回西楚,回去就得娶柱国大将军的女儿龚梓茹。若是能带回,才可以任由他自已选妃。当日如果宋大人敢扣下那些运粮车的话,陆姑娘的下场就惨了。” 没想到内里还有这等曲折。云九安心里不由存疑,宋砚宁明明知道西关军缺粮,竟然没扣下秦简的那些马车,还大大方方地送他们离境。虽然是她所求,但是她并未求这个,怎么感觉这里面好像有什么猫腻?他一个大庆官员,分明有勾结或者帮忙西楚之嫌…… 她甩了甩头,这样也好,起码陆小末找到了对的人,在西楚,她将是幸福的。 洛非凡又道:“对了,太子来信说,他给你的聘礼权当是你和宋大人的贺礼,也没准备收回了。他希望云姑娘能将那物好好珍视,不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好,代我谢他的好意。”云九安顿了一下,“还有一事我想问你。” “请说。” “我二姐身边的丫鬟玄珠是不是他所派?” “这个……”洛非凡犹豫了一下,“太子身上的很多事我并不是太清楚,这个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 不能肯定的答复也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云九安又问,“如果我想见一个人,你能不能把她弄出来?” 洛非凡精神一振,“弄出来?看来正常是约不出来的人。是谁?是男是女?太子交待我住在此处就是为了方便护你周全,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吩咐。” 云九安心里又暖又涩,“她是一个与公孙公子死亡有关的人。我在公孙公子坟前立过誓,这个恩怨,必由我亲自为他了结。” 提到公孙武,洛非凡就沉默了。 过了一会才道:“一切旦凭吩咐。” 接下来两人便开始商议,然而第二天洛非凡就给了回信,梁青素不在王家,已回娘家十来天了。 国公府护院较多,守卫森严,要想把她弄出来,只怕要等。 云九安不怕等,梁青素绝对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个她用心救下来的女子,她想证明能改变其前世命运的女子,最终对她造成了伤害,必要血债血偿! 就在她等待梁贵妃安排沈悦与她见面之际,没想到在距婚期只三日时,等来了谢夫人的邀约。 谢夫人准备的是一场家宴,不过地点是郑家在西郊的一处别院。 别院景致幽静,除了几重楼阁,最多的便是一簇一簇的竹子。 宴席设在了二楼。 与宴的人除了她以外,还请了云忠良,云允铭两口子,高家的高老夫人和傅家的大高氏。 另外还有四皇子李诚夫妇。 作陪的自然是郑言之、云语安。 能与四皇子同席而坐,也只有这等家宴才能享受到。 云忠良和云允铭半张屁股在椅子外面,根本就坐不安稳。 “亲家母今日把我们都请来,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酒过三巡后,云忠良终于忍不住问。 郑言之也道:“看母亲今日笑得好不开怀,究竟是有什么喜事?为何爹没有来?” “言儿说的对,今日真的是有天大的喜事。是我自进郑家大门以来的第一喜事。”谢夫人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块儿,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可能少得了你爹呢?何况还有四殿下在座,他稍后就会到,放心。” 她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四皇子妃,“凤儿,今日是家宴母亲就不拘意思了。你弟妹也是有了两个多月身子的人,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郑家的子孙,稍后你对她可要多照顾一点。对了,今儿母亲高兴,也给你们的护卫都备上了酒水,四殿下可否给岳母赏这个脸,同意他们饮一杯,以示庆贺?” 四皇子妃听得莫名其妙。 李诚朝楼下或明或暗的护卫扫了一眼,估计也只能把酒给到明处的护卫,便点头同意了。 云语安听得心里发毛。 第307章 混乱 “老夫人,您是太史大人的贤内助,相夫教子,克裕温恭,不仅子能入翰林,几女亦教养得极好,个个端庄淑静,恪守妇德,是我们大庆深闺女子的典范。老夫人不愧是出身名门,令我十分敬佩,来,不管如何,今日定要敬老夫人一杯。” 谢夫人笑得温婉端淑,将杯盏举到了高老夫人的面前。 明明她的笑容很诚挚,说的话也相当动听,不知为何,高老夫人总觉得烙得慌。特别是在有关高怡涵的传言和外孙女云锦安的事后,每次出门,别人多看她一眼,她都会觉得脸上躁得慌。 她勉强接下酒浅饮了一口。 谢夫人说着又去敬云忠良,大高氏…… 云九安听着她字字珠玑的话语,只是端杯浅浅地笑着。手中清澈的酒水,变得有丝几不可见的余韵——她配的药应该能满足谢夫人的一切要求。 谢夫人的话还在耳畔飘荡,席面上的一些人已支撑不住的趴在了桌上。 但是云九安清楚,他们都只是身体趴下,所有人的神志是清醒的,他们的耳朵对声音的敏感度甚至会超过平日。 为了不惹上嫌疑,她也趴下了。 整个宴客厅里侍候的下人都躺到了地上。 看着狼藉的席面,滚倒的杯盏,谢夫人微笑着,咕哝着,“都歇着也好,只有歇着了才会有好戏看。这些年我让别人看尽了好戏,现在也该轮到我来看戏了,还有陪客,也不算太凄惨……” 她脚步有些踉跄地端杯坐到窗边,将窗子支棱起来,从这块儿往下看去,恰好能看到整座碧翠的园子,因为有竹枝挡住,园子里又无法看到二楼窗子前的人。 倒地的护卫们被人迅速地拖进厢房。 云动风静。 整座别院都安静得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只过得一会,别院的大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郑大学士郑尚君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官袍都还没换,显然是刚刚下朝。 长随上了热茶后,被他打发了出去,他只身一人坐在了庭院的椅子中。 又过了一会,就见高氏急匆匆推门进来。她一身丁香色蝴蝶葡萄纹妆花袄,身形丰腴,今日脸上薄施胭脂水粉,倒也有了几分颜色。 她轻车熟路地把门上好拴,径直走到郑尚君面前。 “尚君,你明知道语安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们好不容易把她嫁回你郑家继承郑家香火,为何要苛待她,你还对她不闻不问?” 郑大学士看她一副质问的模样,皱了皱眉,“内宅的事都由我夫人定夺,我这个当公公的,怎好去插手儿子房中的事?再说我夫人知书达理,待语安也不差,知道她怀了身孕,都免了她晨昏定省,也没少了她的吃穿,就怎么苛待她了?” 高氏冷笑,“她知书达理,她体贴温柔,难道还是我在这里无理撒泼不成?你没看到语安瘦成什么样了吗?她才进门几日,你们就悄不声响把高怡涵抬了姨娘,可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受?” 郑大学士解释,“高怡涵都快生了,难道不该把她抬进门?虽然语安脸上不好看,为了大局着想,她忍一忍又何妨?再说那高怡涵不也是你的侄女,都是自家人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高氏微怒,“尚君,语安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在云家她顶着个庶女的名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本来以为以少奶奶的身份嫁入郑家,再不用看人眼色的过日子,可是郑言之只顾着那高怡涵,故意冷落她,你这个亲爹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疼?” “心疼又能怎么样?我总不能把言之抬到她屋里去。那高怡涵始终都是个妾,名分已经低了,将来生的孩子也是庶子庶女,你还要怎么样?当初为了让语安入言之的眼,我已经把他的诸多喜好都透露给了你,是你没把女儿教好,有我如此相帮都没能把言之的心拢住又怪得不了谁?” “郑尚君,到现你怎么好意思怪我没把女儿教好?这些年你有对她教过一言半语吗?你日日敬的是你的谢夫人,教的是别人的儿子,你凭什么这般说我们语安?” 郑大学士眉眼一沉,“淑华,我不想为这件事争论。你只说,你今日约我来究竟为何事?我之前就跟你说了,我们现在都儿女成群,以后私下里还是不要见面的为好。” 高氏拔高了声音,“我还有何事?除了语安,我还能有何事?你这个当爹的这么多年不管她,现在回了你郑家,难道还想对她置之不理?” “那你想怎样?” “语安说,你的好夫人虽然没有让她缺衣少食,说话却阴阳怪气。她在郑家没你这个亲爹的关心也就罢了,身怀有孕还要受你夫人的言语攻击,你于心何忍?还有言之,你必须叫他多关心多陪陪语安。你不要告诉我这点事都做不到。她好歹也是你郑家的种,是唯一为你延续香火的人。” 高氏正数落郑大学士的不是,谢夫人不知何时已走到庭院中。 “敢问高夫人,我若知道语安是你和我家老爷的女儿,我爱惜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对她言语攻击?你莫要挑拨和我老爷的关系好不好?” 郑大学士惊得直往后退,“夫人……” 高氏捂住嘴尖叫了一声。 谢夫人笑得阴气恻恻,“老爷,若是你早说语安是你的亲生女儿,我还不把她敬若祖宗的给供着?” 郑大学士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夫人叹着气,“不过我就有一点不明白了,高氏是云郎中的夫人,老爷是何时与她有了苟且?瞒得我好苦啊。” 高氏抬了抬下巴,“现在事情已是如此,语安是尚君的女儿你就不想她认祖归宗不成?你自己生不出孩子来,还不允许尚君有自己的亲骨肉?” 谢夫人也不生气,似笑非笑,“高氏,你这副理直气壮不知羞耻的嘴脸,若是叫云郎中看见,不知他作何想?” 高氏还是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声音总算低了些,“这种事情你敢宣扬出去么?除非你不顾你儿子和四皇子妃的名声了。” “看来你是吃定我不敢声张了?”谢夫人不以为意地坐在了椅子上,“有两件事希望二位能弄清楚。其一,言之和四皇子妃都非我生,我为什么要顾及他们的名声?其二,言之虽然是我过继了郑家旁支亲戚的孩子,可是最近他们告诉我,说言之其实是他们救下的一个妇人抱来的孩子。” 说到这里,谢夫人笑了笑,捋了捋散在耳际的头发,不着意道:“高夫人,知道那个妇人叫什么吗?她说她叫珍姑,是云郎中姨娘的奶娘。她的主母高氏为给自己的私生女正名,杀了怀着双胎的孔姨娘和一个婴孩。她只能趁乱救出一个刚出生的小主子逃出来。恰好又被过继到了我膝下,就是如今的言之。” 高氏整个人都惊住。 郑大学士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只是颤着指尖直指,“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言之真是云郎中的儿子?” 谢夫人看着他微笑,“千真万确。不信我可以现在就把珍姑喊来让高夫人辨认。” “毒妇!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语安是我的女儿,才故意促使她嫁给言之?”郑大学士怒目圆睁。 谢夫人点了点头,轻言细语道:“没错,老爷。我早就知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行径。我只是隐忍不发,我只想有朝一日能让你们也体会一下我所受的这些屈辱。” 郑大学士大怒,“你有何屈辱可言?明明就是你自己不能生?” “是我不能生么?”谢夫人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忽然一指高氏,“你问问她,我不能生是不是这个贱人给我下了绝子药?” 在郑大学士质问地眼神下,高氏脸一白,竟一把跑上去撕住谢夫人的头发,疯了般怒骂道:“你敢算计我当宝贝一样养大的女儿。畜牲,你明知道言之和她是亲姐弟,你还让他们成婚,你毁我女儿,我今日杀了你……” 谢夫人不甘示弱地反手抓住她的头发,死死地抠紧,咬牙切齿道:“我与你们无怨无仇,本是一个好好的官家小姐,出身名门,你们既然郎情妾意就不该招惹我。把我拉下水,没有丈夫没有儿女,你们害得我还不惨吗?害了我就罢了,还想让我帮你们养野种,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啊……” 谢夫人瞬间也狂叫出声,发泄着她这么多年所有压抑下来的情绪…… 下面两个人撕扯在一起,二楼的人已将他们的话尽听耳底。最先能动的是酒喝得最少怀有身孕的云语安,她痴傻了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随着所有人逐渐能够动弹,最先冲下去的是云忠良,紧跟着云允铭和郑言之。 云忠良愤怒地和郑大学士扭打在一起,云允铭去拉。郑言之则哭着想分开高氏和谢夫人,同时也护着谢夫人不被高氏所伤,嘴里还是喊着谢夫人母亲…… 老夫人已气得倒在地上翻白眼,大高氏大喊着找大夫…… 四皇子妃赶紧令护卫把园子里撕扯的人一一分开…… 场面混乱到极点。 云九安趴在桌上索性装死。 她心里明白,谢夫人等这一天出口恶气等得太久,今日她是豁出去了,也没准备给留一条退路,所以今日她招集众人来,就为了将真相公诸天下。 她已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经此之后,郑大学士的仕途是到头了,郑言之和云语安这对同母异父的姐弟也被彻底毁了个干净。 特别是云语安的肚子里还怀上了郑言之的孩子……当初她使尽千方百计算计了高怡涵后所嫁的男人,不过是谢夫人报复的一个棋子。 说实话,当听着高氏在园子歇斯底里的哭叫声时,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是一种为原主报仇雪恨后的痛快。 一时间,高氏所行种种皆在她脑海一一闪过…… 她早就发过誓,杀掉这个女人就是太便宜她了,只有让她为最在意的人痛苦万分,才是她报复她的最终目的。 不知何时,楼下的吵闹声终于停歇,楼上也没了人声,她才慢慢睁开眼,看着满目狼藉。 她走到窗边,只见高氏一身凌乱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一个穿着墨绿色宽袖大袍的男子像幽灵般站在她面前。 似乎感觉她的目光,男子蓦然回头,那眼神,却让她倏然一惊。 第308章 大结局(1) 此人约摸三十多岁,面如朗月,却冷峻若寒冬,宛如夜狼般的目光,衬着一头如雪般的银发,一看就知是一个冷酷杀人无算之人。 明明有竹叶遮挡,他应该看不到她,云九安却似被人用冰刀在心脏上划过般,难受得差点停住呼吸! 那人只回头看了一眼,便一脚踢在伏地不动的高氏身上。 高氏不得不仰面面对。 当她睁开眼,看到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她的银发男子,先是一愣,“沈……沈公子?” 那人未出声。 高氏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坐起来惊呼,“沈……沈悦?真的是你么?你真的还活在人世间?” 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般又哭又笑地抓住他的袍摆,“沈悦,你既然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你都不来看我?” 沈悦一把将自己的袍摆自她手中扯出,声音像寒冬的刀子锐冷,“你是什么东西,我还要来看你?” “我知道,我知道……”高氏慌乱地爬起来,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痕,嘴里边结结巴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芷烟背叛了你,你不是该来找我问个究竟么?” 身为云家的主母,此时竟不顾平日里维系的端庄高贵之态,像个求爱不得的卑微少女般手足无措地嗫嚅解释,看得云九安只觉好笑至极。 她忽然笑了。 没想到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心狠手辣的云家主母,一把年纪了,在看到多年未见的心仪的男人的时候,还是个恋爱脑。 “高淑华,你是不是把你们这些女人也看得太重要了?一个水性扬花贪慕虚荣的女人做出何事都不值得奇怪,我有必要找人问个究竟么?”沈悦似不想看到她那张脸,转身欲走。 高氏竟又拉住他的衣袖,“你不想问个究竟,你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沈悦,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还想着她……可是她已经死了,是我为你报了仇,是我没让她嫁成湘王。她到死都还念着湘王,怨恨你阻碍她嫁入王府……” “住口!我不准你诋毁她!” 沈悦大怒,一挥手,高氏就被甩了出去。 她在地上滚了两滚,赶紧又爬了起来,义正严辞道:“沈悦,芷烟不仅害了你,还害得你们长生宗都被灭了门,难道你还要维护她不成?她是死有余辜,又怎么可能是我诋毁她?当年你若多听我一句,你们长生宗不仅还在,你也还是风度翩翩令人倾慕的沈公子,说不定现在已经儿女成群,早已成了长生宗的宗主。” 听到这里,云九安实在听不下她颠倒黑白的话语。 她轻声一笑,下了楼,自苍翠的竹叶林下走了出去,柔声道:“母亲,世间怎么还有像你这般无耻之人?当年你用尽手段害我生母还不够,到如今还在向她身上泼污水,你真以为你所做的那些龌龊事就没人知道了吗?” 她声音柔缓,语调温和,但所说的话却能令高氏脸色骤变,“云九安,你怎会在这里?” 云九安笑了笑,看向一脸震惊地沈悦,福了福,“沈叔叔好,我是云九安,我生母正是高芷烟。几个月前,我曾去过御池山庄,可惜您不在。不过今日能在此见到您,也是一样。” 说着,她从身上拿出一直都备放在身上的高芷烟写给三姥爷的那几封信,“我生母从来都未曾背叛过您,一切都是高氏在搞鬼,才造成了你和我生母之间天大的误会。这些都是生母过世前所书,您看完就会明白一切来龙去脉。” 沈悦的神色从震惊中勉强缓过来,他并未接信,眉头微微拧起,“你忽然之间怎会变了模样?” 云九安一怔,“您之前见过我?” 沈悦上下细细打量她,自顾自道:“明明说皮肤黝黑,长得并不出彩,为何忽然又长得这般像她?” 云九安看了高氏一眼,继而耐心解释,“为了图个清静,之前我故意把脸上涂了点东西。即便如此,有人都差点把我害死,若不然,您今日恐怕也是见不到我了。” 沈悦冰冷地目光从高氏身上扫过,“你的生死与我何干?你生母水性扬花,想必你也相差不远,长着一张美人脸又有何用?” 说是如此说,他的手却一把抓过云九安一直递上的几封信。 当看到封皮上熟悉的字迹,就像看到了心心念念这么些年的故人一般,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高氏见他要拆那些信看,狂怒地就要去抢,被沈悦毫不留情地一掌拍飞出去。 高氏重重弹落地上,“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出…… 云九安笑眯眯地看着她,“母亲,今日谢夫人的家宴感觉如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没想到您平日一副端庄到不可亵渎的样子,原来暗地里却是个荡妇,四姐也是个实在的,完完整整地就把你的衣钵给继承了。” “你敢再说……”高氏咬着牙关,死死盯着她。 “我为何又不敢说?你杀孔姨娘母女的时候可是眼都没眨过的人,还怕我说不成?再说……你把三姐平安抬去傅家让人往死里折磨的时候,把我推到国公府任人折辱的时候,你诬蔑我生母与湘王有染的时候,你设计父亲污了我生母清白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些是连说起来都令人不耻到发指的事?” 若不是看了高芷烟的信,任谁也想不出高氏为了达到目的,到底有多心狠手辣。 高芷烟当年在钟陵长大,与游历江湖的沈悦一见钟情。 那时高淑华恰巧也到钟陵,看到沈悦后,便倾慕不已,情根深种。 但沈悦不喜欢她,从不多看她一眼,日日只想约高芷烟出游。 高淑华心生嫉妒,借着高家的名义,把高芷烟骗回了京城。 回京后,她带着高芷烟频繁参加一些贵族的宴席,故意让很多权贵与她结识。 当时追她最激烈的就是风流倜傥的湘王李韵,而且极为霸道。自与他认识后,便高调的不准任何人再接近她。 沈悦闻听高芷烟回了京城,也紧追而来,高芷烟害怕湘王对他不利,只敢与他约在乌鸡山见面。 高淑华将此事告知湘王,说高芷烟与沈悦私相授受,惹得李韵大怒。正好那时靖文帝得知东临人想动长生宗,独占长生果,便准备向长生宗招安,希望他们能把宗内的长生果敬献给皇宫保管。 被拒绝,为了不便宜东临人,朝廷便有了夺长生果之意。 李韵借高芷烟之手,逼迫她诱沈悦来乌鸡山一见,只要她愿意日后再与沈悦无瓜葛,他愿意放过长生宗。 高芷烟为了沈悦和长生宗不受朝廷侵害,故意在沈悦来时,与李韵亲热,甚至还对沈悦说了极为绝情的话。 当沈悦悲怆而去时,高芷烟口喷鲜血,因悲伤过度昏迷过去。 李韵是真心爱她,见她如此,竟真的把围剿长生宗的兵要撤回来,结果被靖文帝知晓,马上派梁盛光接手,仍是将长生宗给灭了。 听闻沈悦纵身火海,高芷烟认为被李韵所骗。李韵百口莫辩,再加当时还没认清高淑华真面目的挑拨,高芷烟愈发恨李韵。 沈悦死去后,高淑华那时又看上了当时还在翰林院的郑尚君,因为他与沈悦长得有些相似。 她故意勾引他,欲嫁他。 郑大学士虽也喜欢她,但是最终还是选择娶了家世显赫的谢氏。 高淑华伤心之下,那时正好家世一般还是个户部六品主薄的云忠良求娶高芷烟。高芷烟不同意,她知道李韵即便见不到她,自也不会同意她另嫁,她不想误了云忠良。 于是高淑华对云忠良说,只要他娶她为正妻,她有办法帮他把高芷烟娶回家。 云忠良虽然畏惧李韵,但对高芷烟确实又爱慕心切,就真的答应了高淑华,娶了她。 如此,在一次回门的时候,高淑华给高芷烟下了药,让云忠良得到了她。 高家怕家丑外扬,赶紧将高芷烟抬到云家为妾。 等李韵知道时,一切都为时已晚。再加上他在铲除长生宗的事上惹了圣怒,被赋闲在家,王府转眼就门庭冷落。 再听闻高芷烟嫁了人,他只能日夜以酒为伴,最后郁郁而终。 云忠良在得到高芷烟后,对她极为宠爱。嫉妒心强的高氏大怒,不知在哪里弄了药,硬是让云忠良重病了一场,后来就淡忘了高芷烟,视她如丑物。 渐渐地,他只记得有高芷烟这么个妾室,为他生了两个女儿,不久后就病死了。 对于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云九安是通过高芷烟的书信,再加孙姨娘的描述以及一些推断得出。 当她将关于高芷烟的所有事情理清的时候,她不得承认,高氏是个干大事的人。如果她不是个女身的话。 可以说,高芷烟是毁于她手,沈悦同之,连湘王李韵的英年早逝也是拜她所赐。 她为了自己的私欲,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她谋害的对象,从不手软。 甚至对于高芷烟的病死,她都在持怀疑态度…… 第309章 大结局(2) “阿烟……阿烟……原来你受了如此多的委屈……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了你……啊——”沈悦已将几封书信看完,看得热泪直流,手捧书信,低声嘶吼,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高氏一见他这般模样,就知那书信上全写了对她不利的东西。 事到如今,想到刚刚老母亲已经被她气得昏死,云忠良打了她两耳光,怒斥要休妻。 连自己的亲儿子云允铭也像躲避瘟神一样厌恶地走开。 还有云语安,骂了她一句无耻后便被人扶走。 郑言之大骂她是个杀人犯之后跑去报官…… 一个谢氏,已经让她众叛亲离,这一辈子她是彻底完了,天地之间已无她的存身之地…… “沈悦,沈公子,你可知道,我自见你的那一瞬间起,我就不能控制自己地喜欢上了你。现在芷烟已经不在了,我家老爷也不要我了,看在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带我走好不好?你带我离开京城,我们一起过完下半辈子好不好……” 她边说边慢慢朝沈悦靠近,神色痴迷,手缩袖底。 沈悦在悲痛欲绝之下,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只是大吼,“滚——” “你叫我滚?到现在你还跟当初一样叫我滚?”高氏癫狂了一般大笑,手下忽然一动,寒光闪烁的同时,已飞快地沈悦扑去。 云九安大惊,没想到她这般丧心病狂,提脚已是不及,刚要准备提醒沈悦,已有一物旋转着直击高氏握匕首的右手臂。 她惨呼,只听“啪”地一声,高氏手中匕首落地,她的手臂以一种奇怪反转的之势扭折了过来。 云九安朝门口望去,就见宋砚宁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他哑着声音叫了一声,“九安。” 云九安向他伸出手,他紧紧握住,当感受到温热的存在,他方微微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云九安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不是不放心你么?”宋砚宁一张俊颜如铁,双眸清霜般孤寒地扫了痛呼出声的高氏一眼,随后才对仍沉浸在悲痛中的沈悦道:“沈公子,逝者已去,还请节哀。” “对不起……阿烟……我痛恨了你这么多年,原来都是被一个人所害,我现在就杀了她为你报仇……”沈悦像没听到宋砚宁的话一样,将信笺小心翼翼折好,收进了袖笼里。 随后眼中悲凄的目光一敛,人已杀气腾腾地朝靠在竹子上的高氏走去。 高氏知今日断无幸理,但是被念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所杀,仍觉心有不甘。 于是竟笑得惨淡起来,“沈悦,你知道芷烟是怎么死的么?我告诉你,就因为你对我不屑一顾,我故意让她成了云忠良的小妾。我这个当主母的,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你知道她最后死的时候我在她那张你最喜欢的脸上划了多少刀吗?二十一刀,刀刀见骨,就算她到了阎罗殿也只能是个丑八怪。哪怕你日后去了阴曹地府,也不可能再相见。哈哈……” 沈悦目眦欲裂,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一步步朝高氏走了过去。 宋砚宁将云九安抱在了怀里,甚至还捂上了她的耳朵,让她不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宋砚宁说了声“走”,刚把她扯到了别院的门外。那些明明已随李诚离开的护卫又回转了来,将已成了血人没有了声息的高氏用板车拖走了。 沈悦已不知去向。 好像知道她心中的疑问般,他拉她上了杜成驾来的马车,“去醉心楼。” 云九安问,“去那里干什么?” “我让沈悦去那里等我们。” “他会去么?” 宋砚宁摸了摸她脸,“有你在,他会去的。” 云九安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她长得像极高芷烟。沈悦缅怀爱人,少不得想从她的脸上再找点什么记忆之类。 她道:“你是想让他打开寒玉盒,取出长生果?” 他“嗯”了声,“跟当初让你找秦疏要到金蚕蛊是一个道理。如果没有长生果,今后我们两个想在一起会有点麻烦。” 云九安拉开他的手,似笑非笑道:“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我总觉得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有时候我一想到这些事是你和落秋慈之间的秘密,我就如梗在喉,难受得很。” “你难受么?我不信。你得证明给我看。”宋砚宁清亮眸底浮起一丝笑意。 “没法证明。不信就算了。”云九安屁股朝外面挪了挪。 宋砚宁轻笑一声,也不勉强她,撩开帘子望了一下车窗外,方徐徐道:“你以前跟我提过明生家族,对吧。” 云九安眉心一跳,上下打量他,“你突然提这个,什么意思?” 宋砚宁无奈苦笑,“因为我就是明生家族的人。” 云九安惊呼出声,“你是那个掌握天下八部明生家族的人?” 宋砚宁做了个小声的动作,指了指外面,压低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 云九安吐舌,“好,我噤声,你说。” 宋砚宁斟酌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生母纯夫人其实也是圣山静慈斋的弟子。当年她与我亲生父亲成婚后,发现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的人,便怀着身孕逃到了大庆。因为她对睿王和侯爷有恩,被睿王收留,并收她为义女,给了她身份。为了躲避我生父家族的追查和不引人怀疑地生产,又入了侯府,成为纯夫人。后来一直隐于内宅。” “本来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若不是我身患莫名之病,纯夫人为了给我治病,到处寻医暴露了行迹,最后还是被明生家族的人找到。在她把我交给我师父之前,她曾告诉我,那个家族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呆的地方,若不是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候,千万不能回去继承。我师父说,是纯夫人的死,才换来我这么多年的安逸……” 他尽可能用最简短的语言将他的离奇身世给吐露了出来,云九安半天没有出声。 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意思也就是说,落秋慈是你母亲的师侄?” 怪不得他对她温柔以待,落秋慈也胆敢一再对她进行伤害,原来都是因为她和他母亲师出同门。 宋砚宁侧目斜睨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且我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云九安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明知她生气了,他也不做多的解释,只是含笑看着她,心里十分受用的样子。 这般神情,更是让云九安火冒三丈,却按在心底里,暗握着拳隐忍不发。 两人难得冷场地到了醉心楼,掌柜的亲自把他们迎到包间,沈悦还没有到。 又等了一会,才见他又换了一身藏青色云锦袍子沉眉走了进来。 他一脸冷漠,“宋大人还约我至此何事?我的事已了,现在没有任何心情与旁的人谈事情。” “沈先生的事真的已了么?据我所知,你这次进京不是受了东临太子之约?” 宋砚宁不以为意,不紧不慢地为三人斟茶。 沈悦看他,“这个约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宋大人不要告诉我,你也知道。” 宋砚宁不置可否,啜了口热茶,“沈先生想报宗门被灭之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先生能否看在九安的面上,帮她打开寒玉盒?” 云九安有些意外,他会为了她提出这个要求。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才想要长生果?”沈悦抬眉,明明沉痛的目光中隐含一丝关切。 云九安摇头,只能如实相告,“不是我。是有人拿钟陵三姥爷的孙子之命威胁我。若不能打开寒玉盒,表哥将性命不保。” “就说李家人卑鄙至极。”沈悦捶了一下桌子,哼了声,倒也干脆,“此事与我向李家人报仇并不冲突,再说高上水一家当年对阿烟有恩,若能救他们家人,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你们只要约好时间,我开寒玉盒就是。” 云九安意外,连忙道谢。 宋砚宁笑了笑,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于是便与他约定了时间。 “听说你们三日之后就要成婚,到时候我就不去了。我恨了阿烟这么多年,明知她过得不好也不曾来探望过她,是我辜负了她。所以我要去她坟前陪她……”沈悦一脸黯然,一口将杯中茶饮尽。 云九安叹息,“先生若不知道她的墓地,我可以带您去。” “我知道。”沈悦握紧拳,“钱路本就是我派去的人……” 云九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知道她以前的容貌,是他早就在云家安排了眼线。也怪不得梁子渊和高氏利用平安使手段想逼迫他出来,他都不曾现面,原来一切都有钱路在为他通风报信。 “九安,你知道么?我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 在沈悦走后,宋砚宁又让人沏上了一壶新茶。 云九安心里仍有气,没接他的话。 “十五岁时,师父让我下山没多久,我就遇到了从圣山下来的落秋慈。那时我还不知明生家族每一任家主所娶的妻子都出自静慈斋,只知道她是纯夫人的师侄,因此对她会比对其他女孩子要多一份宽容和耐心。我对她像亲人和朋友一样,里面掺杂了对纯夫人的怀念。 所以我的有些事她比其他人要知道得多些。我在江湖漂泊多年,结识了四面八方很多志同道合又了不得的人物,自认为可以摆脱明生家族对我的控制之后,我才心安理得的回了京,回到侯府,想在爹娘跟前敬敬孝,同时帮他们摒除圣上因为睿王而对他们的猜忌。” 说到这里,宋砚宁笑吟吟地望住她,“没想到我那般低调的回京,只想当一个斯文上进的侯府二公子承欢侯爷和夫人膝下,竟让我遇上了你。令我第一次生了与一个女子长相厮守的念头。” 第310章 打结局(3) 看着他温柔又多情的双眸,云九安不自觉就红了脸,心里的不愉瞬间化为乌有。嘴上却硬,“宋大人,你别想又用你的美貌和那张会撩人的嘴勾引我。我不吃你那套。” 他瞪她半晌,终于又笑起来,“好吧,我勾引不了你,是我被你的美貌给勾引了,从始至终,都令我无法自拔。” 天。 这货的嘴简直可以融化万年冰雪。 云九安彻底投降,瞅了眼被关紧的包间门,像饿虎夺食般扑了过去。宋砚宁低笑着稳稳接住她,让她坐在他腿上,深深吻了下去。 直到感觉快到控制不住的时候,他方放开她,轻喘道:“还生不生气?” 云九安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眸光如水,“我从来就没有生气,我只是在吃醋。我嫉妒落秋慈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能结识你,了解你,跟在你左右。那时却没有我。” “以后我都是你的了。”宋砚宁吻她的发,笑。 随后又道:“我之所以说我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就是没想到一直都表现得善解人意又聪明智慧的落秋慈会一再要把你置之死地。一开始我还以为她不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才动手,最近我见了那个家族的头号人物才知道,那个家族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内部选定我是继承人,她就是被选定的新家主夫人。” 云九安推开他,“我们三日后就要成亲了,那岂不是很麻烦?” 宋砚宁按住她肚子,一本正经地沉吟,“只怪我太没用。你若怀了我的孩子,他们也不致要找我们的麻烦。” 云九安捶了他一下,“便宜让你占尽了,还敢调侃我。” 宋砚宁微笑,饮一口清茶,眉宇间有一种极悠然的神色。有倾,方才道:“我若不先下手为强,我怕你现在早就被人拐走了。” 云九安不说话了。 “我没有依照那个家族的话行,已经彻底激怒了他们。从各方面的消息来看,他们为了阻止我与你在一起,肯定会下狠手。所以这些日子来,我不仅让我的人一直都暗地护在你左右,在成婚前,大哥也会调动京中一些官面上的人对那些意图破坏我们大婚的人进行拦截。 这些都是我能做到的,可是我担心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那个家族在黑暗中盘踞几百上千年,肯定有他们独到的地方,若有什么事,我希望你都能信我,就跟我信你一样,好不好?” 听着他略带担心的语气,云九安心里隐隐一沉。她从未在他面上见过这种神色,明生家族……只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眼下如果不能解决,此后一生,只怕都不得安宁。 她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个家族带来的压力。 但,一切事在人为。 她信他。 高氏的丑事在谢夫人处心积虑的设计下,终以一场难以挽回的局面落幕。 但是为了维护郑大学士的声誉,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利益,为了稳住朝中文臣士子,李诚不得不采取了措施,没有让消息散布出去。 谢夫人自请离了家,去了道观里。郑家向外说的是她去养病。 郑言之无颜再留在郑家,一夜之间,带着高怡涵不知去向。 云语安回到郑家,望着满屋的空荡荡,看着所有下人对失了丈夫的她异样的目光,这段她强求来的姻缘,终究因为高氏的荒唐成了一个大笑话。 云忠良虽未声张,但已将休书送到高家。 李诚的护卫将一张脸被划得稀烂的高氏丢在了一个破败的庄子里,只要封住她的嘴不出去乱说,任她自生自灭。 听着洛非凡将昨日发生在谢家别院事的后续一一说出来,云九安少不了感慨万千。 一辈子机关算尽,高氏终是自食其果。 可是那郑大学士淫人妻,云忠良顶着这天大的耻辱为他养了多年的女儿,不知道仅仅是休妻,能否解了他心中的怨仇? 现在外间还以为他们是亲家,焉知早已翻脸成仇? “云姑娘,你让我给梁都尉传的话已经传到了。他说他已在国公府随时恭候。”洛非凡又道。 云九安起身,“好,我现在就过去一趟。” 洛非凡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想到宋砚宁的话,云九安摇头,“不必。因为我还要劳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尽管说。” “听说王功已经回京,他应该还在王家。我觉得谢夫人的那一计不错,所以你帮我把他绑到一处地方……”她当即把与梁清晨最后见面的那座别院说了出来。 洛非凡抱拳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步子,有些迟疑,“那个……我今日接到消息,太子殿下好像……” 云九安挑眉,“太子殿下好像怎么样?” “呵。没什么。”洛非凡笑了一声,疾步出门。 云九安有些莫名其妙。 半个时辰后,云家的马车进了荣国公府。 这一次,由梁子渊亲自出迎。 他把她礼数周全的迎进了西院的大议事厅。 这是自原主前世以来,梁子渊第一次对她如此敬重。 议事厅里除了他的两个长随,再没有其他人。 “敢问梁大人,为何不见尊夫人?” “她并不知府里今日有贵客驾临,所以应该和我母亲还在太夫人那边侍疾。” 云九安并不喝丫鬟奉上来的香铭,“怎么,太夫人生病了?” 梁子渊神情复杂,“你特意问出来,是否还在记恨她老人家对你灌药之事?” “发生了这么多事,想必梁大人应该知道我本就不是个大度的人。”云九安眉目清正道:“再有,虽然是我求见,但我希望还是有尊夫人在场为好。我并不想别人再有任何猜疑和说什么闲话。” 梁子渊握住扶手的指尖紧了紧,“我知道,你后天就要嫁入侯府了。没想到去年和今年,也不过年许的时间,你的人生已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说到这里,他便吩咐人去把霍夫人叫来陪客。 云九安淡淡道:“有时候,人都是被逼出来。这还得多谢梁大人的厚赐。” 梁子渊缄默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黯然道:“如果我当初待你以诚,金蚕蛊绝对不会种在你身上,正妻之位也非你莫属的话……” “住口!这些话请梁大人日后休要再提!” 想到原主前世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场景,还有她初来时对她的逼迫和无耻下流的行径,云九安心里的怒火又腾腾烧起,她今日来并不是想和他叙旧拉家常。 她已不耐与他啰嗦,冷下脸道:“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沈悦已经答应帮你们从寒玉盒中拿出长生果。所以请你马上放了高明煦。” 被她喝斥,梁子渊明显有些恼羞成怒。但看到云九安那双清冷明亮的眼睛,所有的怒意又如被一盆水浇灭了下去。 “你真的说服了他?” “我没有道理骗你。” 梁子渊冷哼了声,“谅你也骗不了我。他有说时间么?” “这几日他还有些私事。他说六月十五会抽空过来。” 梁子渊点头,“放人并不难,那孙大人本就是自杀,只需把他的自绝书交出去,高明煦立即就可以放了。但是沈悦那边我希望你能有十成把握,不然,我依然有十几种法子再让高家深陷囵圄。” 云九安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大人的能耐。所以希望大人先把人放了。我要看到大人的诚意后才能保证有十成的把握。” 说完,她已站了起来,准备告辞离去,就见霍寒香和陈氏急匆匆走了进来。 “哟,云家的小庶女今儿怎的有空来我们国公府?听说你都要嫁给宋大人了,难道还记挂着我家七郎?” 陈氏人还未看清,就大着嗓门给嚷开了。 梁子渊皱眉。 霍寒香肚子已有些显怀,脸色不是太好。 再次见到这位陈氏,云九安倒是给她诚挚地请了安,后道:“夫人多心了,从始至终,我对你家七郎都没有过任何想法。诚如您所言,是我们今世无缘。” 陈氏倒是好哄,见她态度诚恳,模样又长得比以前灵秀讨喜了许多,心里无端生了几分欢喜,“你这小蹄子,既然并非真心要嫁我家七郎,之前为何还诓我五千两银子?至今婆母和一些世族宗妇都还在笑话我,你可知我这两块脸都没地儿搁了?” 云九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福了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不喜我,我如今要他嫁,岂不是没让您五千两银子白花?” 陈氏也笑了,转而又自怨自艾,“当初是我瞎了狗眼,这么好的媳妇儿偏要听婆母之言给整没了……” 梁子渊咳了几声,看到旁边霍寒香脸色发青,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打了个哈哈,“婆母身子不好,辛姑,明儿我们给她上法华寺祈福去。” 云九安见她要走,忙道:“听说梁青素还住在国公府里?” 陈氏止步,“怎么啦?” 云九安笑道:“有句话,我希望您能带给她。” “什么话?” 第311章 大结局(4) “您就说,我手中还有几封从四皇子那边转来的书信,问她有没有兴趣看。我怕时日一久,有什么小偷之类的给偷走就麻烦了。” 陈氏一挥手,“这不是个事儿。她现在正在婆母床榻前,我这就给她说去。” 还不待梁子渊问出个所以然出来,她已带着辛姑又急匆匆走了。 云九安回到云家,王氏已等在门口责备了她几句,说婚期马上就到了,高氏又出了事,已经家宅不宁,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还往外跑。 云九安知她为操办她的婚事很辛苦,向她服软了几句,就回了绮罗轩——她要等梁青素自己送上门来。 结果她没等来梁青素,却等来了四皇子李诚身边的谋士张柯。 张柯只是向她带了个话,说李逸那边忽然就答应为陆景轩正名了,希望她能说话算话,到时候能把药玉配料方给交出来。 李逸忽然就转了弯,云九安有些奇怪,不禁问道:“四殿下不是说他宁愿不要配料方,也不会放过陆家的么?怎么突然就变了?” 张柯意味深长道:“云姑娘,这一切还不都拜你嫁的好郎君所赐?你们在大朗山演了一出好戏,骗得我们世子爷好苦……” 云九安恍然大悟,看来是宋砚宁见他们不松口,已经把李雁当作筹码给送了出去。 以李雁一命换陆裴两家以及元绯衣的性命,要说是值得的。可是李雁一旦出来,那疯病只怕要越来越严重,不知又要伤多少人。 她心里一松,满口应承下来,“好。只要陆景轩的罪名能洗刷干净,人一出来,张先生就可以来我这里取配料方。” 她能为陆家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陆家前一世的命运,迄今为止,不知算不算被她强行改写?改写后的结果局,又不知将会如何? 所以说,真的是世事难料,天意难测。 在傍晚二门快要上锁的时候,门房上进来通传,说是梁夫人求见。 云九安没让秋韵跟随,独自去了门上,见到的是梁青素身边的嬷嬷。 云九安淡淡看着她,“不是说你家夫人么?为何只见嬷嬷您一个人?” 那嬷嬷四下观望了下,见到人来人往,道:“夫人还在外面候着。不知云姑娘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去我屋里?” “这……只怕姑娘屋里也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去外面找个清静的地方。你也知道,那些事还是不方便让太多人知晓……” 云九安也不推辞,“好,事关我们之间的恩怨,总要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好生说道说道。” 她径直要出门,嬷嬷又拦住她,“云姑娘是否已经把东西带上?” 云九安勾了一下唇角,“一直都在我身上。” 两人相继出了云府,一辆马车正静静停在大门前。 嬷嬷撩开帘子,总算见到了一直在躲她的梁青素。 此时她一身清雅素服,见到她后依然眼神闪躲,没了在桐宜时的大方得体。 “还请云姑娘上车,有话可以和我们夫人去别院慢慢谈。”嬷嬷在旁提议。 云九安没有理她,只看着坐在马车里有些昏暗的梁青素,“夫人此来是想来取信,还是想来认错?” 梁青素咬着下唇,没出声。 “夫人,有过前车之鉴,你以为我还有胆子跟你走?若真想谈,随我去西四胡同那边的鬼屋。现在这个时候,那里才安静没人。” 云九安当先往西四胡同走去,不怕梁青素不跟着来。 西四胡同的鬼屋并不是真的有鬼,而是那里曾住着赵姓一大家子,不知何故被人一夜灭门,十几口人,一个没留,五六年过去,案子依然没破,成了凶宅。 而自那以后,住在凶宅附近的人家时常听到那家传来鬼哭声,此传言愈盛,不少周围的人家害怕搬走了,使得西四胡同一到夜晚更加荒凉瘆人。 云九安不怕鬼,不代表梁青素主仆就不怕。 但是为了绝后患,她的马车径直赶往了赵宅。 等云九安走到时,他们已推门进去,在蛛网遍布的堂屋点燃了一枝蜡烛。 嬷嬷紧跟在梁青素身边。 车夫站在廊下,目光阴冷。 明明是夏日,四周隐隐吹来的风里似乎夹杂着阵阵说不出的凉意。 荒草寂寂,虫鸣蝉叫。 “说吧,夫人为何要假借你弟弟之名,把我骗到御池山庄截杀?我记得我对夫人只有恩,没有仇。”云九安开门见山。 梁青素站在烛火摇曳的背光处,显得眉目有些阴暗。 她看了看半晌,终于幽幽道:“并非是我要把你骗到御池山庄截杀,而是……有人想取你性命。我若不照做,我的性命也会不保。” 云九安道:“事到如今,想必你也会告诉我,究竟是谁要取我性命?” 梁青素轻叹,“这个人,告诉你也无妨。之前是落天瑶找到了我,她说有一个人希望你永远消失在人间。” 云九安有些意外,她以为只有梁贵妃才驱使得动梁青素。也只有梁贵妃才迫切的希望从她身上逼出金蚕蛊。并以她的性命再逼沈悦出手。 她忘了还有一个落天瑶。更没想到落秋慈人才踏上大庆的国土,就对她的事知之甚多,便早就开始布置了杀招。 怪不得那日那般巧,她和宋砚宁到了御池山庄,定然是她以为取蛊顺利,想让宋砚宁亲眼看她如何卑微地死去! 杀了人,还要诛人的心。 她道:“你可知,就因为你想保你的性命,我的一个朋友被人杀死了?” 梁青素沉默不语。 “夫人,我当初一而再的救你,甚至还要帮你男人把隐疾治好,想让你们这对令人艳羡的夫妇人生美满的过完下半辈子,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梁青素一直以来不太理解的地方。要说梁家人待她这个小庶女并不太好,她不是该恨所有梁家人么? 她问,“为了什么?” 云九安自然不会说真话,“因为我心地善良,看不得你一个已婚女子被自已那个无耻的表叔给玷污后,还染上了他身上的毒,就此背负不洁的骂名含恨而亡。我救了你,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帮你把肚子里怀的孽种打掉,甚至帮你正名,就是因为我想看到一个无助无辜的女子能好好活下去。能不被自已夫君嫌弃地活下去。可你呢?你是如何报答我的?” “不要再说下去了……”梁青素突然大声道:“就因为你知道我的一切,我所有的不堪,我才要杀了你。只有让你闭眼闭嘴,我才再也不用看到你怜悯的目光,不用担心你哪一日将我的事情抖漏出去!这个世间只有死人才会为人保守秘密,你明不明白?” “你为何要这般激动?”云九安笑得莫测高深,“莫非……当初周大坤所谓的对你下药有一方面,另一方面,你也是心甘情愿?就因为你的丈夫不能人道,你寂寞难耐,半推半就才成就了你们这段见不得人的孽缘?” 梁青素红了眼眶,满眼带着恨意。 云九安继续挖掘着她的阴暗,“你其实早就发现怀了他的孩子,他又逼你干暗藏北魏皮毛的事,你怕他太嚣张让你们的奸情败露,这才用计杀了他。你不想这辈子无儿无女的活下去,想把那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生下来,却又身染剧毒而不敢声张,才躲到别院里,让你弟弟上门寻我给你解毒。若不是凌香郡主坏了你的好事,把你的事给捅了出去,只怕你已经悄悄把孩子生了下来吧。” “我叫你不要说了,你为何还要说?你要自己寻死,就怪不得我……”梁青素冷下了脸,退后几步,“阿杰,把她现在就给我杀了……” 门外假扮车夫的人蓦然走了进来,一身杀气。 云九安微微一笑,退到一张倒地的椅子后面,悠悠道:“你们还没听够么?这个时候还不出来,还待何时?” 内堂破旧的帘子被掀开,就见身负长刀的洛非凡把怒目圆睁的王功给推了出来。 “相公,你怎么……”梁青素惊呼。 洛非凡在王功身上连点几指,王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梁青素上前欲扶,被他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啪”地一声,梁青素被他扇懵在当地。 “贱人,枉我一直信你!无论爹娘要跟我断绝关系我也要护你,结果却是你这个贱人在糊弄我。你为何要欺骗我,为何要把我当个傻子一般让人看我笑话?” 王功气怒交加,红着眼,双手死死掐住梁青素的脖颈。 “你明明告诉我云姑娘与你们梁家有仇,一直都在污蔑你们梁家人,你还让我约上高家人一起去找孙大人,只有这样才能让高家人下狱,云姑娘受牵连后不再为难你……你是要让我也跟一样当个恩将仇报的小人?你一定要把我一个读书人的风骨全部都践踏完吗……” 嬷嬷去拉快疯了的王功。 车夫也被眼前一幕惊住。 转而又沉下眉眼朝云九安走来。 寒光闪处,洛非凡拔刀在手,毫不拖泥带水地朝车夫劈去! 第312章 打结局(5) 云九安全身而退。 外面的夜空广亵无垠,星光灿烂,她望着东方那颗最亮的星,在心底里默念:公孙武,看到了吗,我已经为你了了一桩恩怨…… ** 六月初八确实是个好日子。 前晚下了半夜雨,忽然又停了,使得凉风习习,气温怡人。 枝头的喜鹊不断的鸣叫着,听着就喜庆。 天还未亮时,二房和三房的婶娘,还有孙姨娘带着几个云家的小辈都涌来了绮罗轩。 能嫁入侯府,尽管锦安和高氏出了事让云家无形中上了一层阴霾,但是所有人尽量选择遗忘,只是开心的过来装扮新嫁娘。 老太太还老了一张脸,亲自登了老姐妹张氏的门,请她当个十全奶奶为孙女来送嫁。 云语安没来。 虽然在云家住了十多年,现在她就像是云家的耻辱,没人敢请她。 所有人都记得,当初她嫁入郑家时,高氏是为她风光大嫁。但是老太太都没能出面将张氏请过来。 老太太这是故意在为云九安长脸。 嫁妆在原有的基础上,老太太又将自己手里头的两处庄子和一间旺铺给她添了箱。 云九安明白老太太这番动作的意思,她是在向她表示道歉,为没有识破高氏的真面目,任她磋磨了她这么多年而表示歉意。 二房三房的人都没有表示异议。他们眼见她并非自小那个任人欺凌什么都不懂的小庶女,凭着她一手了得的医术干了不少大事,还能得侯府二公子的青睐,将来这云家,少不得要多倚靠她。 让她嫁得风光一点,日后便会多念着娘家的好,多多对娘家的小辈提携也就在其中了。 倚罗轩里尽是人声,叽叽喳喳的,尽是围着新娘子一个人打转。 有的打水的打水,帮着换喜服的换喜服,开脸的开脸,梳头的梳头,和着不绝于耳的吉祥话儿。 不一会子,云九安就被她们整得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哎哟哎哟,瞧瞧我们新娘子,真的是仙女儿下了凡尘,怎么会这般好看?”二婶高着嗓门直叫唤。 “可不是嘛。瞧我们小仙女儿,这模样是谁娶了谁有福。将来必定能生上十个八个大胖小子……” 十全奶奶接了话儿,听得云九安差点翻了白眼,她又不是母猪,生养那么多,两年抱一都要生二十年,这是在祝福她还是在咒她? 这时有人将沉重的凤冠往她头上一戴,她被压得脖子一沉,终于忍不住抗议道:“时辰还早呢,不可以等会再戴么?” “马上就快到吉时了,哪里时辰还早?”十全奶奶笑开了怀,“你听外面已经吹吹打打开了,炮仗也一串连着一串在放,只怕是新郎倌已经等不及在破门。依我看你现在得马上把盖头给盖上,莫要到时候舅佬倌来背妹妹的时候,你还在这里墨迹着戴凤冠。” 她的话引来屋子里一众的哄笑声。 云九安不满道:“可是我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一口饭都还没有吃,我饿得慌,能不能称给我点吃的再说?” 十全奶奶又笑道:“我的好姑娘呢,你现在吃吃喝喝可就要花了妆容。等拜了堂进了洞房,自有人给你送吃的,先忍忍。” 云九安无语凝噎。 好在她机警,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接过秋韵悄悄塞过来的桂花糕,在盖头底下悄没声息的给偷吃了。 因为没有水,差点就哽在喉咙里下不去。 云府外,披红挂绿,鞭炮炸得震天价响。 在烟雾沉天中,一队迎新的队伍在欢快的喜乐声中终于到得大门外。 骑在高大骏马上的新郎追倌眉目如画,喜笑颜开,不断抱拳向四周看热闹的乡邻们致意。有管事的连连向人群里抛散着喜粮,惹来不少小孩大人的哄抢,场面好不热闹。 同时人群中还有人在不断品评,无非都是赞美新郎倌之词。 而在这些拥挤的平民中,不断穿插着不起眼的汉子。他们一脸凝重,一副戒备之色,很显然在警戒着有人破坏这场喜事。 不远处,随处都可见穿着铁甲的护卫在四处巡视。 整个迎要的队伍包括云府外,隐隐都处于一种无形的护卫之中。 人声继续沸腾,云家人早将大门关上,那些迎亲的在外面狂拍门。大门终于开了一条小缝儿,伴随着漫天的糖果和银瓜子的抛出,那厚实的大门总算被糖衣炮弹给磺开。 人群又朝里涌,一些年轻力壮的拼命往里挤,新郎倌竟也不顾他斯文俊秀的外形也挤了进去,最先到达正堂,跪地正正经经地给云忠良和老太太磕了头。 喜娘早已和云允铭熟门熟路的跑到内宅,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给迎了出来。 于是又是一路糖衣炮弹,开出了一条出门的路。云允铭笑着将新娘子送到花轿里。 喜娘的吉祥话像串了绳儿一般蹦了出来,让人如雷贯耳,云九安不得不大为感叹中国语言的精妙和变化无穷。 在司仪吆喝声中,花轿被抬起,后面迎亲送亲箱妆挑子跟了好长一大串,随着鞭炮声再次响起,众人吹吹打打着喜笑而去。 云九安坐在花轿内,只觉一阵晕晕乎乎,沿路都是人们的恭贺声,小孩儿的打闹声。她捂了捂胸口,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意,终于是要嫁给她认定的那个人了。 迎亲的队伍似乎绕了很久,就在她以为快要到地头的时候,忽然自吵嚷的街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花轿停止不动,所有人声不约而同诡异地静了下来。 风声呼呼。 “齐王匆匆而来,是想来为宋某道喜,还是想来讨杯喜酒喝?” 须臾之间,就听到宋砚宁清越的声音自轿外响起。 云九安一怔,从蹄声听来,李琮玉似乎来者不善。 李琮玉此时一身玄色锦袍里露出白色的绫锦深衣,鲜明而冷。衬着一张眉目精雅得令人窒息的脸,丰神皎洁,寒意微凉。 微微挑起的长眉下,眸子明亮迥彻,令人眼晕。 在他那样的目光逼视下,所有人都感觉心头被戳了戳,剑刺一般的冷痛。 “宋大人,你是一定执意要娶云九安?” 众人面面相觑,这位齐王爷莫非是来抢亲? 宋砚宁眉眼飞扬,“王爷这不是明知故问?” “本王若不准呢?” “王爷,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我与她两情相悦,王爷若横插一扛,也不怕这天下悠悠众口?” 李琮玉傲然,“本王若怕,今日就不会等在这里了。” 宋砚宁笑了,过人的容色令天地为之失色。 “王爷,我记得,当初这桩婚事还是您亲自帮我说的媒。怎的现在又闹这一出?” 李琮玉逼视着他,“若你不用障眼之法,本王又怎会帮你去上门求亲?退一步说,本王后悔了。所以今日这婚,你们不成也罢。” 宋砚宁再次笑了,“王爷莫非想用手中权势强抢不成?” 李琮玉横马在前,“宋大人若不逼我,一切都好说。” 而还不待宋砚宁说话,已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抚掌而笑,“好气魄,真是好气魄。大庆齐王为夺美人,不惜半路拦截。从古至今,我还未曾见过哪位王爷真敢当街抢臣子之婚的美事。此番之举,日后流传开来,堪称佳话。令本太子大开眼界。” 此人气质非凡,面像虽然偏阴柔,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说不尽的贵气。 有人在人群中惊呼,“东临太子刘执?” 坐在轿内的云九安也动了容,刘执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若不是强忍着,她差点就要掀了盖头看个究竟。 “刘太子,这里可不是东临。你一个他国之人,可不要在此胡言乱语。”宋砚宁并不恼,反而含笑轻飘飘警告。 刘执皮笑肉不笑道:“诶?我今日可是诚心在恭祝宋大人新婚好合之礼而来,何来胡言乱语?看到齐王抢亲,我做为一个看热闹的群众,就不能出来发表一下看法嘛?” “刘太子,这里并不是你一个外人调侃的地方。来人,把刘太子请回驿馆。”李琮玉皱眉大喝。 有护卫应声,立即就要上前送人,刘执已自找台阶,“罢了罢了,你们大庆人既然不欢喜我这个东临人在此看热闹,我不看就是。事后再去听说书先生描述也是一样,哈哈……” 他带着护卫大摇大摆而去,就在云九安以为场面要再次隐入僵持之时,又有急马奔来,“传圣上口喻——” 一个太监骑马直接奔到李琮玉面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琮玉脸色一变,怒瞪宋砚宁,“宋大人,你好卑鄙。” 宋砚宁微微一笑,“王爷过奖了。” 李琮玉脸色阴沉,策马至花轿前,透过那重厚重的帘子,云九安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注视。 最后,他终于是一言不发的策马而去。 众人如释重负。 鞭炮声再次响起,喜乐同时齐吹,为了驱散之前的不快,甚至声音更响亮了。 宋砚宁将马骑到花轿旁,低沉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九安,没事吧?” 云九安轻笑,“放心,我没事。” 第313章 大结局(6) 迎亲的队伍总算到了侯府大门前,鞭炮声更是不绝于耳。 接下来便是踢轿门,踩碎瓦,跨火盆…… 两人牵着红绸拜了正堂之上的高堂,喜娘就扶着新娘子进了新房。 房间里这时已经挤了不少人,拉拉杂杂地,也尽说着吉祥话儿,很是热闹。 只不过少顷,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一些人忽然之间就跑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秋韵,金妈妈,我肚子有些饿了,看能不能帮我弄些吃的来?” 云九安说着就要把红盖头拉下来,金妈妈一把拦住她,“我的好姑娘,现在还不是揭盖头的时候。我已经吩咐香草去厨房里给你找吃的去了。” 金妈妈是以前送过她去过磨刀堂,老太太信任她的人品,怕云九安不懂侯府内宅的规矩,特意又让金妈妈给当了陪房。 秋韵也在劝,香草已端着一个托盘急匆匆走了进来,“姑娘,不好了,侯府前厅好像出了事,不少人都在议论姑爷……”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却满是愤懑。 秋韵急道:“这刚刚拜堂,侯府会出什么事?他们议论姑爷如何了?” 香草张嘴欲言,金妈妈人老见过事端,立即阻止了她,“你们先在这里陪姑娘,待我去仔细问问,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便向二人使了个眼色,才出了门。 云九安不以为意,她相信有宋砚宁在,他就不会让不好的事持续发生。 她不急不忙地慢慢吃着香草端来的饭菜。 她刚刚把一碗饭吃完,漱了口,就听外面有人在说笑:“勉哥儿,你不能乱跑。别冲撞了你爹的新娘子。” 云九安手一顿,这话,有些刺耳。 试问偌大的侯府,如今也就她一个新娘子。 你爹的新娘子,你爹,是指宋砚宁么? 宋砚宁已经有了孩子? “我就要冲撞,我就要冲撞。我爹不要我跟娘,我也不要让他们好过。”孩童稚嫩的声音转眼就到了门前。 香草焦急地朝秋韵眨了眨眼,就要去关门,不想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已经像一阵风一般的卷了进来。 眼看小男孩朝坐在床榻上的云九安扑去,秋韵急忙伸手一拦:“哪里来的小子,出去!” 那小子力气大得很,一下子就把秋韵撞得连退几步。同时又张牙舞爪朝云九安扑来,嘴里还在叫嚣,“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云九安顺手将挑盖头的秤杆拿起,准确无误地抵在小男孩的胸口,“你敢碰我一根手指,我就刺穿你的身体,让你血流不止而死。” 小男孩被她冰冷恶毒的话吓得怔愣当地。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妙龄少女。眉高眼长,有些刻薄之相,却又被她身上的贵气给抵消。是一个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听闻云家小庶女向来医者仁心,没想到闻名不如一见,才刚拜堂,就对自己丈夫的儿子口吐恶言,宋大人到底是娶了个什么样的毒妇?” 那少女声音清脆,却听得秋韵火冒三丈。自那次云锦安着人打她后,云九安叫她以后有人敢欺负只管打回去,她就没让自己输过人。 “你是哪里来的烂货,居然敢诋毁我家姑娘。还有我们姑爷行得端坐得正,谁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小野种,敢在我们姑爷姑娘成婚之日冒认爹,是不是以为我们很好欺负?” 那少女没想到秋韵出口成脏,她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般骂过,不由大怒,抬手就要抽秋韵耳光,被秋韵一把抓住,“你娘的,还敢打人。老娘今日就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撕住那少女的头发就开干。 见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开启了泼妇模式,自家主子也没阻拦,分明是默许了,香草赶紧把袖子一挽,也扑上去开撕。 两个丫头平日里没少干粗活,同时上手,力气大得很,哪里是一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能比的? 那少女转眼间就被两人摁在地上又抓又捶,毫无还手之力,只有哭叫的份,“……你们这两个贱婢放开我……我是东临的公主……你们敢这样对我,我叫你们不得好死……” 秋韵骑在她身上一个耳光扇过去,又一个耳光抽回来,“你是公主,老娘还是公主的姑奶奶,敢欺负我家姑娘,看姑奶奶不打得你见不得爹娘……” 香草还在旁边补了几脚。 打得真过瘾。 云九安舔了舔嘴,可惜自己不能上手。 她干脆掀了盖头,目光锁在小男孩的脸上。 这一看,不禁呆住。 修长的眉,圆润的眼,还有粉嫩的唇……怎么看,五官棱角与宋砚宁起码有个六七分相似。再有两分,却有些像落秋慈的那张瓜子脸…… 小男孩本在看打架的几女,发现她在掀盖头,转过头来,一看她的脸,也是呆住,好半晌,才扁了扁嘴,“再好看也没我娘好看。哼。” 云九安用秤杆推开他,正要说话,就见红袖和金妈妈还有两个侍女装扮的少女一同跑了进来。 几人见屋子里一团乱,红袖拉住那个小男孩对地上的人斥道:“昭华公主,早就说过有什么事都在前面谈。你突然带着人冲进新房是什么意思?” 两个侍女尖叫着去推秋韵。 正打得带劲的秋韵和香草愣住,昭华公主?还真是公主? 秋韵被推得翻倒在地,又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公主,您怎么被这些贱婢打成这样……”两个侍女扶起刘静香,看她头发凌乱,脸被抓伤,眼睛上还有青紫,气得直哭。 “你们两个赶紧把这两个贱婢马上给打死,呜呜……”刘静香失声痛哭。 红袖给金妈妈使了个眼色,金妈妈拉住小男孩往外走,红袖则将喧闹的刘静香主仆全推了出去。回头还不忘对云九安说道:“夫人,请你一定要信大人。” 新房内又安静了下来。 “姑娘,我们把东临的公主都打了,会不会给姑爷惹来什么麻烦?”秋韵心虚起来。 东临人此来本就没安好心,又与静慈斋和落秋慈勾结,虽然对方是公主,打了就打了。而且这个小孩的来历…… 云九安道:“怕惹麻烦他们就不欺上门了么?这位公主被指婚给宋家大公子,若他们真成了婚,低头不见抬头见,她既然敢作妖,我们就不怕她。” 有她撑腰,两女才安下心来。 过了一会,金妈妈才回来,将前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宋砚宁被一众世家公子哥押着正准备来闹洞房时,那个静慈斋的落秋慈在东临公主的带领下,不顾宋家大公子的拦阻,拉着个叫宋勉的小孩就冲到侯爷和侯夫人面前跪下。 她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宋勉是宋砚宁的亲生儿子。 还说是七年前,也就是宋砚宁十七岁的时候,在辽城一次醉酒后对她干下了不伦之事,后来她就有了身孕。 一直以来,她怕说了束缚了他的自由,她都不敢说出来,独自一人将孩子给生了下来。 她以为,只要她等她,他想成婚的时候,那个人必定是她。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身边并没出现一个能与他心灵契合的女人。 哪料到他才回平京没两月,就要求娶云家女,对她不闻不问。 现在儿子都已六岁会叫爹了,她岂能看着他娶别人而无动于衷,让她的孩子没有爹呢? 今日,她一定要当着诸多人的面,让孩子认祖归宗。 就算他要始乱终弃,不要她,但孩子必须要跟着他。 过了今日,她怕再没有这个机会云云…… 所有人都还在震惊之中的时候,那孩子已跪着磕头,叫起了祖父祖母。 侯爷倒没接话,侯夫人却乐得跟什么似的,就要抱孩子,被宋砚宁阻止。 他根本不承认和落秋慈有过什么,落秋慈凄然而笑,只说不要她可以,但是怎么可以不要自己的亲生骨肉? 看着与宋砚宁长得六七分相似的孩子,没人会相信他的话,都说男人喝了酒,没什么事干不出来,事后却又忘了也很正常。 而就趁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大人身上的时候,那东临公主居然带着孩子闯到了内宅,径直冲到新房想闹事。 说到这里,金妈妈慎重道:“姑娘,依我这么多年的识人之能来看,那落什么长得虽然不赖,但是绝对是个绵里藏针包藏祸心之辈,非良善之人。姑爷对她不假辞色,她就以美色博取众人的同情。这孩子即便真是姑爷的,姑娘也切不可中了她的离间之诡计。” 秋韵也劝,“没错,姑娘,人家选在你们成亲之日把孩子带出来,分明是抱着破坏你和姑爷感情的目的而来。姑爷稍后过来,姑娘切不可因此和姑爷置气。” 云九安一脸无奈,“放心吧,那落秋慈是何等角色,没人比我更清楚。这孩子的来历也蹊跷得很,算了,先莫要猜,我们只管等姑爷过来。” 差不多过了近一个时辰,红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过来道:“夫人,落秋慈和那个孩子已经被大人打发走了。大人让我先来给你说一声,免得你在这边担心。” 第314章 大结局(7) 云九安笑道:“红袖姐姐可以告诉大人,我没事。” “真的没事么?” 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紧跟着一身大红袍服的宋砚宁已出现在门口。 他眉眼含笑,神色自如,真的是担得上人间绝色。 云九安眼睛一亮,眉眼都笑弯了,腻声道:“大人,如果那个孩子真是你的骨肉,便接纳了吧。这个嫡母我还当得起。” 宋砚宁挑眉,含笑上下打量她,又扶着下巴,“我怎么觉得你的话里有一股火药味儿?莫不是说的反话想刺我?” 云九安眨眼,“怎么可能?我是真心实意。” 金妈妈眼见情形不对,就要上前打岔,免得小两口为此事争执起来不吉利。被红袖给拦住了,并给秋韵和香草使了眼色,几人相继离去。 红袖还细心的关上了房门。 “你少来。”宋砚宁坐到了她身边,“我如果说我与落秋慈之间绝对是清白的,你信不信我?” 云九安抬了抬屁股,离他稍远一些,“早前我就觉得你们之间黏黏乎乎的,要我相信你年少时见到像她那样又是善解人意,不耍小女子脾气不惹你生气的绝色美人,没有心动没有冲动,说破天去我也不信。再说你们还是酒后乱性,我觉得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只知道她是纯夫人的师侄,如果我说其他的我并未注意,你肯定又要质疑。既然你觉得很正常,要不我现在就去把你想象的事和她给办了?”他半开玩笑。 云九安取下头上沉重的凤冠放到桌上,慢悠悠道:“可以,我绝不反对。” 他伸手握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忿忿道:“你这狠心的小妇人,竟敢不在意我,莫不是又在念你的西楚皇太子?” 云九安欲捶他,窗户上突然传来了敲击声,随后只听杜虎道:“大人,那些人已经走了。” 云九安:“……” “知道了。” 宋砚宁轻笑了一声,低头看到她尴尬得无以复加的脸面,忍不住亲了一口,“放心吧,那些听墙角想看我们两个吵架的人一走,这间院子里的人都会被请出去。等会你就算放开嗓子喊,也不会有人听得见了。” 云九安脸红地捶他,“不是说要和你的秋慈姑娘去办事么,抱着我作甚?” “去她的秋慈姑娘,哪有我夫人令我愉悦?”宋砚宁抓住她的手,忽然正色道:“知道为何落秋慈一再惹怒我,我却一直没有杀她吗?因为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或许可以通过她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脖子被压痛了的云九安索性把鞋子脱了躺下,“什么疑问?” “在我差不多六七岁开始,身上就会莫名疼痛,而且还有一大块又一大块的青紫和破皮,就像是被人痛揍过一般。纯夫人为我看了很多大夫,都说是被人打了的外伤。严重的时候,我还会吐血,闹出内伤来。 纯夫人找了很多大夫,包括太医院的人,都没能查出病因。后来我跟了我师父后才得已缓解。但是偶尔还是会出现形式各异的外伤内伤。在我四处寻访了不少高人后,有一个老者曾告诉我,像我这种情况,只有可能发生在双生子的身上——一个人受伤,另一个人身上会有同样的伤。” 云九安打断了他,“这种情况在医学上是有可能的。但是一定要是同卵双胞胎才会发生这种感应。而且最糟糕的是,如果其中一人因故过世,另一人也会跟着莫名停止呼吸……” 她忽然停住,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你不要告诉我,纯夫人生你时是生的双胎。”若是那样的话,他的性命岂非随时受制于人? 宋砚宁目光骤然而亮,“虽然你说的什么医学上什么同卵之词我不太懂,但是可以确定像我这种情况你也是有所耳闻。夫人,早知你如此博闻,我就应该早点回京认识你,免得我花那么多时间天南海北的问询。” 云九安不接话,只是干笑。 宋砚宁刮了她小巧的鼻子一下,笑道:“我母亲告诉我,说纯夫人生我的那晚风雨交加,父亲不在京城,大哥又生了病,离不得人。侯府那晚恰好又闹了贼,稳婆说她也只离开了一小会,纯夫人就生下了我,没说生我之前还有孩子。” “会不会这个稳婆有问题?” “不知道。因为我出生后没多久那个稳婆就死了。” “死了,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宋砚宁眼角笑意渐深,“那么今日落秋慈带来的那个小孩,我觉得应该是我的那个孪生兄弟的,不然不应该会跟我长得那么像。” 云九安惊叹,“原来你心里早有答案。那你有没有揭穿落秋慈的把戏?” “没有。第一,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孪生兄弟,我不能让我的性命被人掌握着;第二,我想知道落秋慈为何一定要缠着我,她想当明生家族家主夫人大可去找我孪生兄弟,此番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认下她的儿子,究竟想干什么?若不把这些事弄明白,我怕后患无穷。” 云九安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同时心里更有一丝小小的窃喜——落秋慈一直以一副他的红颜知已的身分自居,宋砚宁也似乎对她格外不同,其实这家伙是心里另有小九九,把人家姑娘耍得团团转。 “在傻笑什么?” “没,我只是在遗憾我的好大儿就这么被你整飞了。” “贫嘴。如果真想要个好大儿,其实我们自己可以造,何需捡别人的便宜?” 宋砚宁说着手上就不安份起来,云九安按住他,好奇道:“之前在路上齐王为什么要骂你卑鄙?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他不顾身份当街骂人?” 宋砚宁脸一沉,“此时提他作甚?” 云九安有些沾沾自喜:“他今日之举忽然让我觉得自己魅力无穷。他似乎真的有些喜欢我的样子,可是每次和我说话,都生硬得跟我欠他的一样令人生气。不过话说回来,认识他这么久,我从未见他笑过,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你是不是很得意?”宋砚宁冷哼,“以后不准再见他。” 云九安忍住笑,亲了他手指一下,“逗你呢。他不是我的菜,只有你才是……” ** 平京城西郊一间阴暗的屋子里。 一个浑身包括脸都被黑色布袍包裹紧的男人和明艳不可方物的落秋慈站在窗前说话。 “你把勉儿带去了他的婚礼,他们还是拜堂成了婚,是怎么回事?” “实在是这次宋砚宁布置太过周祥,明里暗里都派了不少人在护卫。云家外面一直有暗卫无法下手,刘太子事先埋伏的人手竟然也全被他拔除。若不是昭华公主带着我闯婚礼现场,我们根本就进不去。因为时间耽搁,结果还是去迟了,他们已经拜完了堂。” “你把你们的关系和勉儿的身份告诉了他,他什么反应?” “他不承认。哪怕我把时间地点我和他喝了什么样的酒都说了,他说喝再多酒他都不会对我干那种事。家主,他这个人太理智了,想蒙骗他,只怕没那么容易。” “其他人呢?他们怎么说?” “侯爷没有表态,侯夫人似乎很喜欢勉儿,不过也被侯爷拦住了。旁的不少人都指责他不负责任,始乱终弃。” 黑袍人冷哼一声,“无妨。你说得多了,时间长了,再加旁人指责,他再理智也会有动摇怀疑自己的时候,同时还可以破坏他们的关系。你只管继续。” 落秋慈犹豫,“我怕这样会适得其反。到时候连他对我的那份朋友之谊都没有了。” “你若还想嫁给他,当好我们家族的媳妇,就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我们家族的男儿素来专情,他现在已被别的女人迷住,这辈子都休想能从他的身上谋得一丝男女之情。你们事成之后也只能相守,什么别的都不要想。” 第315章 大结局(8) 落秋慈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要想让他不再阻拦家主的大事,逼他继承家业,家主恐怕还得下狠招。毕竟他现在羽翼已丰,我们只有两面夹击,才会有成效。” 黑袍人淡道:“我心里有数。接下来,我会让他无路可走,到时候他自然会回来。” 云九安没想到宋砚宁会毫不情面的将落秋慈母子打发走,可是外间对他的传言风评肯定不佳,他权当耳聋,一律不予理会。 侯夫人眼看着孙儿被带走,少不得要叨叨几句,被侯爷斥了一通,倒没再敢提——毕竟新媳妇才刚进门,若认了孙儿,惹得好不容易迎进门的媳妇儿生了气,那才是得不尝失。 在婚后第三日,北魏使团到访。在此之前,大理寺便查出所谓的城防图完全是被人栽赃,栽赃之人,正是北魏长公主身边的近侍。近侍因为与陆景轩有过节,特意弄了个假图,再报了范阳的节度使…… 明里暗里,云九安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官字两个口,横竖都是他们说了算。 陆家人和裴家人全都被释放。张柯亲自来取药玉的配料方。 李诚还算言而有信,说是官家查到了孙大人的自杀遗书,算是还了高明煦的清白,这个案子就算查清。 在她回门时,看到了高明煦,他是来道谢的。 云九安感慨不已,前一世,高家因原主落难。这一世,她已经尽力避开他们了,差点又重蹈覆辙。还好,一切都在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唯独梁青素这个人出现了偏差。 听洛非凡说,那晚王功并没有真的对梁青素下狠手,只说要以七出之罪马上休她。 第二日,就听说梁青素用三尽白绫悬梁自谥了。 听到她的死讯,忽然想到,如果梁清晨知道他胞姐还是死了,不知是何反应? 新媳妇进门,侯夫人倒是欢喜,毕竟自己儿子喜欢,又是个长得灵巧的,云九安也很懂用些小玩意哄她,侯夫人一天到晚都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又催着宋竹把昭华公主娶进门。 只是有一点却让人糟心——落秋慈时常会牵着她儿子出现在侯夫人身前身后,小孩子家又嘴甜,一声声的祖母叫得侯夫人心花怒花,想摸又不敢摸的心情真正让她抓心挠肺。后来没忍住,还是把母子俩悄悄接到别院玩了两天。 在宋砚宁的示意下,云九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不知道,随他们去耍。 昭华公主那日被殴打后,竟是日日追在宋竹跟前闹腾,要他一定把那两个丫鬟给处置了,不然她就要把此事告到圣驾前,到时候影响了两国邦交,别怪她把事做绝。 宋竹不胜其烦,为了哄她,趁休沐的日子,特意把她约到镜湖去游玩。 “这个时辰了,大哥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宋砚宁下值时,云九安也才刚从陆家回来,两人一同进门,她不由略有担心——东临太子突然说国内有事,可能等不及公主大婚,得先押粮回去。这个毫无预兆的动作实在有些诡异,她怕宋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宋砚宁老神在在,把袍子脱了,“放心吧,大哥不是傻子。一些事,该来的还是要来。对了,你今天去了陆家,他们现在怎么样?” 云九安接过来挂起,苦笑,“受了牢狱之灾,肯定不太好。精神气都差了些,我已经给他们留了药,留了秋韵在那边服侍裴姨妈。” 宋砚宁“嗯”了声,“若是差人手,你就找人伢子买些。陆姑娘不在,你多去宽慰宽慰二老也好。” 云九安点头,“那是自然。不知道陆大哥怎么样了?” “陆兄今日已经官复原职,我看他神情冷淡了很多,只怕也是看透了这官场的尔虞我诈。听你说他与北魏长公主有些眉眼,我估计……以后他们能修成善果吧。” 他虽说得含混不清,云九安却听出了一些门道。忙拉住他小声道:“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快告诉我。” 宋砚宁捏了她脸颊一下,笑道:“有些事以不宣而密成,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切。”云九安皱了皱鼻子,忽又疑问道:“梁子渊那边约了几次沈先生打开寒玉盒,沈先生都借故推了,明明之前我们都约好了时间。他不会要反悔?” 香草此时已摆好了饭菜,宋砚宁洗了手,拿巾子边擦边道:“时机未到,他也有身不由已的时候。如果不出所料,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别说了,先吃饭,不要等会连饭都吃不成了。” 云九安本以为他是开的一个玩笑,结果饭才吃到一半,外面就传来的喧嚣声,紧跟着杜成就急匆匆地跑来道:“大人,不好了,昭华公主死了!” 所有人一惊,连在旁边侍候的香草都惊掉了手中的碟子。 “她今日不是和大哥一起么?怎么就死了?”云九安急眼了,她眼皮儿一直跳,就知道会出事。 杜成禀道:“听说是在画舫上被奸杀。被人发现的时候,大公子衣衫不整地昏睡在榻上,昭华公主已经没了气……” “那大哥人呢?” “被东临太子拿住了,又传话宫中,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不少大臣被急召进宫。” 云九安也怔,他国公主被奸杀,还被拿住了现场,弄得不好,将引发东临和大庆的一场刀兵争战。 “大人,你快去看看,大哥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冤枉的。绝不能让东临太子把他带走。” 宋砚宁倒是沉着冷静,“你别慌,先在屋里别乱跑。我去父亲母亲那边看看,再出去问问情况。” 他走后,云九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乎快到半夜的时候,侯爷被人请去了宫中,云九安不得不跑去守着侯夫人。 皇宫里,太极殿,遑夜灯火。 两排重臣四皇子以及齐王立于殿上,靖文帝脸沉如冰。 “宋孟贤,你来说说,如今此事朕该如何做才不会引起两国大动干戈?” 德昌侯沉重上前,“皇上,吾儿并非好色不知轻重之徒,何况皇上已为他指婚,他断没有干出此等事的必要。所以微臣认为,这当中定有蹊跷。” 大理寺卿熊大人道:“候爷,现在并不是追查令郎是否干下此事的时候,更不是评价令郎人品的人时候。主要是令郎被抓住现场,整个朝野震动,此事不日就会传到东临,必定令东临人群情激愤,到时候讨伐声势浩大下,两国定有一战。侯爷应该想想怎样才能缓解这个局面。” 德昌侯反问道:“吾儿已经被东临太子抓走,大人还待让我怎样去缓解局面?” 李诚道:“照侯爷这般说来,是认承宋竹为昭华公主抵命了?” 德昌侯紧握拳,没有出声。 鲁国公杨厥德道:“就怕是宋竹抵命也不能熄灭东临人的怒火。刚才听任大人说,刘执一边让人进宫怒陈事因,一边已带领使团从驿馆怒而出京。羽林军和城防司业已派人去拦截。势必要把他们截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德昌侯道:“皇上英明。微臣深知其中利害,此时也确实只有拦截住刘执的回国之路,待把事因查明,方能控制住不利于我们大庆的言论。微臣愿意即刻前往留截刘执。” 李琮玉冷道:“侯爷这个时候去是不是太晚了些?你还是安静些等消息吧。” 德昌侯暗咬牙,他实在担心宋竹…… ** 天边的月儿缓缓升起,天地一片银白。 宋砚宁本想出门问问外面的情形,方发现各个路口都有城防司的在巡逻,普通民众似乎嗅到异样的气息,顾不上过莺歌燕舞,早已溜回家躲灾去了。 才到第二个路口,他就被人拦住。那人一身城防司的衣服,却拿出了一块雕着神秘图案的玉牌,“如果宋大人想救宋竹话,还请移驾与家主一叙。” 宋砚宁淡声道:“烦请带路。” 在一段七弯八拐后,他被带到了一座乌七抹黑的宅院里。 宅院阴气森森,不见光处却有无数暗哨。 宋砚宁气定神闲地被引入一间被拉了厚厚帘子的屋子。即便他眼力好,也不能识物,只能凭着对方几不可察的呼吸辨别其位置。 带路人退了出去,屋子的门被关上。 宋砚宁耐心地静默着,想从对方的呼吸中探出其身上的蛛丝蚂迹。 “你不用探寻了,我并不是你所认识的人。” 黑暗中的人开了口,声音醇厚如老酒。 宋砚宁听声辨位,道:“家主特意把我请来,不知有何贵干?” “阿宁,这应该是你长这么大以来,我们父子第一次交谈,虽是如此,你也不用如此生疏。” “宋某不敢高攀家主。该生疏的还是要生疏。” 黑暗中的人明显不悦,沉默了一会,道:“此次约你来见,自然是来谈让你回归我明生家族的大事。你若回去,先把云姓女子休了吧。你和落秋慈连儿子都有了,你们才是我明生家族认定的家主和家主夫人。” 第316章 大结局(9) 宋砚宁不为所动,“我以为家主是来和我谈关于如何救我大哥的事。” 那人道:“谈不拢跟我回去的事,也就没有宋竹能活命的事。” 宋砚宁道:“照此说来,今日之事,本就是你和刘执所设的一个阴谋?”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的最终目的就一个,跟我回去,娶落秋慈。” 宋砚宁笑了笑,“我家夫人已经把最赚钱的药玉配料方都交给李诚了,想必那方子早已落入蒋家之手,也就是你之手。如此聪慧的女子,家主认为我会休她嘛?” 那人只回答一半:“她确实是个极少见聪慧的女子,可是不管她再聪慧,嫁给你就不符合祖制。你最好还是休妻另娶。” 宋砚宁点了点头,“明生家族掌管天下八部,至此我已经知道了五部。家主为将明生家族传承下去,不顾天下百姓的流离失所,也要搜刮财富,掌握权利,玩弄权术,挑起战争,会不会有伤天和?” “既然你也知道我们明生家族的传承,又何必质疑?历经八百年,王朝更迭,君王无数,最终都成为我们的棋子,难道你不觉得相当有趣?你若要和我谈天道,天道不就是分分合合,生生死死?我们干的事就是天道,就是让世间的人都按我们的计划而行,何时生,何时死,何时升官,何时发财,何时生病……由我们说了算,岂不快哉?” 宋砚宁叹了口气,“我对这些不兴趣。既然纯夫人当年选择逃离明生家族,我也就准备秉承她老人家的遗志,就没准备再回去。” 一听他提纯夫人,那人的气息明显重了几分,宋砚宁的眉毛在黑暗中挑了又挑。 “何况,我好像还知道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知道刘执为何要把沈悦带到平京城里来。” 暗中人果然吸了吸气,“为什么?” 宋砚宁神秘一笑,“自然是为了找到大庆的太子李敬。” 暗中人又默然。 过了一会才缓缓道:“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我知道你掌控了超级强大的情报机构,也有能力在各个军卫所里布了不少你的人手,暗地里甚至还把远在北庭的梁清晨都叫了回来。包括西关庞鹏将军也已悄然化整为零领军进入京畿重地。可是你只怕没想过,东临也早已派了不少人暗地扮成平民进了京城,他们一旦四处放火,平京城,只怕要祸乱了。” 他顿了一下,“我知道你的想法,愿家人安康,愿天下和平,百姓安居乐业,没有瘟疫,没有争战……可是你现在如果不答应我的要求,你就很难走出去,也很难实现你的愿望。” 宋砚宁笑了,“我如果不能走出去,家主想找到李敬后除之的愿望只怕也很难达成。” “为何?” “因为九安若没见到我,她断然不会引沈悦打开寒玉盒。” 暗中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阿宁,你虽然是我的儿子,毕竟还是没有认真了解过我们家族人的行事风格。你大可放心,就算你不出现,云家姑娘也会带着沈悦打开寒玉盒。” 宋砚宁不出声了,暗中人估摸着他应该在担心。 ** 云九安没想到好不容易把侯夫人哄得睡下,才一出来,就见宋砚宁和杜虎走了进来。 她忙要上前去问情况,杜虎对她道:“夫人,沈先生忽然来了,说现在就打开寒玉盒,天亮时他要离开平京。” 云九安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宋砚宁,问道:“是不是大哥的情况并不乐观?” 杜虎皱眉,“大人心情很不好,还是少问,一切大人心中都有数。夫人现在要不要带沈先生过去?若去的话,我赶紧让人去通知梁大人。” 云九安黯然地叹了口气,“不用通知他了,他一直都在等沈先生,我们马上前去国公府。” 马车备好时,沈悦果然骑马等在大门外。 宋砚宁和杜虎都骑马,只她一人坐车。 一路沉静,没有人做声,只闻不断在街道上巡逻的军士。其中遭遇了两次盘查。 丑时三刻,一行人到了国公府外,有门房通传后,梁子渊立即亲自来迎。说寒玉盒在宫中,现在要随他进宫。 云九安不禁暗觉奇怪,前世梁子渊的残忍逼迫,长生果不是应该在梁家么?为何会在宫中? 她按下心底的疑虑,几人又直奔皇宫。 肃穆的气氛,令所有人都直觉压抑。 几人在长长的宫廷中行走,几乎快走了柱香时间,梁子渊把他们带到了御书房外,“沈先生稍等,寒玉盒马上就会被拿来。” 沈悦厌恶地走开,根本就不愿与任何姓梁的人说话。 云九安只好道:“请快点,沈先生想天亮前把事办完。” 梁子渊哼了声,进了御书房。 不一会,他又一脸谨慎地走了出来,“进去吧,寒玉盒已经备好。” 沈悦皱眉,“寒玉盒打开后,长生果必须在倾刻间服用,不然,将会失去效用。” 梁子渊道:“我知道。还请先生进去。” 云九安和宋砚宁以及杜虎等在外面。 御书房的门被关上,只片刻时间,里面竟有诡异的光波从屋内闪现。云九安拉拉一直垂眉垂眼未出声的宋砚宁,小声道:“你说长生果在御书房被拿出来,救的究竟是谁?” 没想一直安静不动垂着眉眼的宋砚宁竟惊恐地甩开她的手,抱着两手退了好几步。杜虎一把推开云九安,“夫人,大人心里有事,有什么可以和我说。” 云九安怔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又看看杜虎身后微缩着脖子目光有些闪躲的宋砚宁,随后不动声色道:“是我考虑不周。” 而就在此时,但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见三十多个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冲了进来,瞬间就将他们和御书房给包围了起来。 紧跟着苏皇后搭着余公公的手雍容出现在院子中。 守在御书房门外的几个侍从大刀一横,“皇后娘娘,请止步。” 苏皇后不紧不慢道:“本宫有事和皇上说,怎么,本宫作为皇后,连见皇上都要经过你们这些奴才的允许?” 六个侍从散开戒备,“皇后娘娘,圣命难违。请止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苏皇后道:“来人,把这几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狗奴才给砍了!” 见到此,云九安心中一激灵,忙拉着呆怔住的宋砚宁往后避让。杜虎护在二人身前。 一声令下后,那些禁卫军立即拔刀蜂涌而上,金铁交鸣声中,瞬间将那六个侍从给淹没在刀光剑影中。 深色深沉,乌云开始密集,弦月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破碎在正中天。 御书房门前成了杀戮场! 有人将御书房的门一脚踹开,有人破门而入。 “皇后,你这是在干什么!” 梁贵妃和齐王李琮玉同样带着十多个禁卫军进来,李琮玉一身冰寒,目光锐冷,一种上位者的气势顿让一些杀人者微露怯意。 余公公不经意地护在苏皇后身前。 苏皇后道:“贵妃,今夜太极殿大臣连夜议事,皇上忽然回到御书房,本宫这不是担心皇上的身子特意来察看么?” “察看要带这么多人,还把皇上跟前的侍从也要杀了?”梁贵妃紧逼。 苏皇后微笑道:“那贵妃又带这些人来是为何?” 梁贵妃冷笑:“皇后认为呢?” “来人,把这些叛臣贼子全都拿下!”李琮玉威声大喝。 苏皇后像听到什么笑话仰头大笑,“齐王,你为何不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四皇子这时候应该已经把各处宫门都拿下了,你以为你这点人就可以对本宫形成威胁?” 李琮玉和梁贵妃眺目一看,各处宫殿内似乎都燃起了不正常的火光,同时还有喊杀声,打斗声…… “你们在这里忙,本宫先去看看皇上。” 苏皇后进御书房前,冷冷瞥了已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云九安一眼。 她一进去,那些禁卫军就动了,同时与李琮玉带来的人撕杀在一起。 杜虎护着云九安和吓成一团的“宋砚宁”往御书房里退去。 梁贵妃被小寿公公护着也往御书房里走。 李琮玉身如游龙,和萧均、史东来等人边打边往御书房里退。 而御书房北面的一排书架已被彻底推开,一个亮着灯光的地下密道口已露了出来。 在密道最深处,寒气森森,但见一张白玉砌成的玉石床上,躺着一个身穿深蓝色九蟒金龙腾云袍,头戴金冠的二十多岁白面男子。 男子双目紧闭,双手交叠于胸前,若不是胸口有几不可见的起伏,几疑是个已死之人。 一身明黄袍子的靖文帝坐在男子跟前,一脸悲伤,王德顺将已解了封印的寒玉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颗碧绿鲜艳欲滴婴儿拳头大的果子,捏开男子的下颔,“太子,长生果来了,请张嘴……” 话落,过了一会,双目紧闭的男子竟真的缓缓把嘴张开,长生果入口,几乎没有吞咽的动作,果子已化为水汁流下了喉。 一旁的梁子渊伏身跪下,怆声道:“皇上,太子终于得救了……” 靖文帝沉重点头,“太子得救了,我大庆,也将千来万代。” 地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皇上,您瞒得臣妾好苦哇。”苏皇后已带着一众人冲了进来,当看到白玉床上躺着的男子,苏皇后瞳孔收缩,“果然,那皇陵里躺的是个假太子。皇上,您这招瞒天过海之计,真的是堪称完美无缺,直到现在,臣妾才知道你寻长生果的意图。我们夫妻一场,您就不能对臣妾坦诚一点?” 第317章 大结局(10) 靖文帝长身而起,目光炯炯,“皇后,朕对你坦诚了又如何?让你再毒杀太子一次?” 苏皇后一怔,随后绽开了美丽的笑颜,“皇上,您何故要栽害臣妾?” 靖文帝道:“栽害?事到如今,皇后何必还在这里惺惺作态?除了太子被你下毒差点病亡,这些年来,你残害我大庆皇室子嗣,就连远在封地的明王景王他们都不能顺利诞下王孙,你真以为朕一无所知?” 苏皇后脸上闪过怨毒之色,“皇上说话可以讲真凭实据,一个帝王,岂可信口雌黄?余公公,田嬷嬷,你们懂些医术,去看看太子殿下到底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余公公和田嬷嬷毫无预警地直朝白玉床上的男子扑去。 “贼子敢尔!” 梁子渊长剑震荡,闪电一般朝余公公刺去。 王德顺亦身如长鹰,瞬间就与田嬷嬷对了一掌,两人同时各退两步。 地室门口同时又传来打斗声。 梁贵妃和李琮玉已被人多势众的禁卫军逼了进来。 混乱中,杜虎护着有些呆傻的“宋砚宁”和云九安冲散。 云九安被冲进地室后,李琮玉发现了她,转身又回护着她,“你要不要紧?” 云九安无空答他,目光扫了一眼地室被一块大石卡住的石门,“赶快叫人把大石搬开,刚刚外面又杀进来了不少禁卫军,先守住这块地再说。” 说话间,她已取出一瓶药粉,蓦然朝外面涌进来的禁卫军洒去。 禁卫军惨呼着悟脸倒地打滚。 趁这个公档,萧均和史东来把大石搬起,李琮玉按住机关暗钮,石门终于徐徐关上。 地室内余公公和田嬷嬷仍与王德顺、梁子渊斗在一处。 梁贵妃此时已看到白玉榻上的人,蓦然情绪失控地大叫,“皇上,臣妾以为你要找长生果是为了治身上的暗疾,这么些年来,臣妾让玉儿费尽了心力……结果你是为了救早已被人以为死透了的太子……那玉儿怎么办?他受了那么多苦,就等着你得了长生果后能立他为储君,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 靖文帝冷淡道:“当年我说找长生果,并未说用途,是贵妃一定要把这件事往身上揽。最终还是你们梁家拿到了长生果,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等救得太子,也就是保住了我大庆国祚。贵妃和齐王功不可没。” “皇上,你为何要待我们如此不公?太子能做的,我玉儿也能做,你为何一定要执着于他?这么些年来我们梁家为大庆鞠躬尽瘁,臣妾在这宫中全力制衡皇后,好让皇上能一心顾于朝堂。到最后,你就这样对我们?” 靖文帝大怒,“朕还没死,贵妃和皇后现在就想逼宫不成?” 而就在他们争论之际,一直被当成透明人的沈悦蓦然暴起,五指如钩,直朝躺在白玉床上的太子攻去。 “不可!” 李琮玉发现异动,立即飞掠而上,可是毕竟隔得远,有些鞭长莫及。 眼见沈悦的手指就要插入太子的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靖文帝挥袖弹出。同时苏皇后冷笑一声,手中寒光一闪,趁混乱之际掠身直刺太子胸口。 在与余公公缠斗的梁子渊竟撤身挡在了李敬太子的身上,锋利的匕首从他胸口穿透而过…… 余公公追至,再补他一掌,梁子渊一口鲜血喷出老高。 李琮玉怒而一掌击在苏皇后背上,放倒两个禁卫军的萧均杀红了眼,趁机刺穿了余公公…… 沈悦被靖文帝拍飞。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已是一死三伤。 还不待云九安对这惨烈的一幕反应过来,靖文帝再出雄浑一掌,苏皇后同样被拍飞出去。 “娘娘——” 田嬷嬷厉声大叫着腾空接住苏皇后那残破的身体,苏皇后大口吐着鲜血,又凄然笑着看向靖文帝,“没想到……皇上还有这般身手……臣妾当年和亲大庆,倍受屈辱,这么些年来苦心孤诣,总算没白费。疏儿回了西楚,我虽未杀李敬,但……我相信西楚铁骑必定会踏破大庆这肮脏的平京城,宰掉李敬,让所有人朝臣和百姓都以我西楚为尊……” 眼见她马上就不成了,田嬷嬷痛呼,“娘娘,您别说了……” 靖文帝负手居高临下,“皇后,你对朕也算是有功劳的。当年若不是你选中了朕,如今这帝位也与朕无关。不过你敢做下损害我大庆江山社稷的事,残害我李家子嗣,你这条命就饶不得。德顺,今日过后,皇后娘娘因救太子累毙,此后十日,举国哀丧,遣使列国哀告,入我李家皇陵。” “李擎炫,你以为你的江山还会保得住?别痴心妄想了,现在外面不仅李诚已封锁了宫门,李逸也令淳王的旧部汇集平京各处攻陷,东临太子的人混入京城烧杀。我虽死了,可你们大庆也完了。哈哈,你也会不得好死……” 夫妻一场,没想到他会如此绝情。苏皇后如解脱般口中已中鲜血可喷,一张脸已是灰白,渐渐失了颜色…… 同一时间,地室石门突然被撞开,竟又涌进来不少禁卫军,田嬷嬷一声吼下,他们竟再朝李琮玉和靖文帝那边冲去。 云九安趁乱扶起沈悦,边打边往外挤。沈悦被一掌重伤,再也走不动了,他推开她,“你走,我不想拖累你。这辈子我已无法为我家人报仇,九安,我死后,一定要把我埋到距阿烟最近的地方……快走……” 他踉跄着挡住一个禁卫军,大吼,“快走哇……” 刀光剑影,残肢断臂,人们都杀红了眼。云九安死死咬着下唇,飞奔而去…… 四处都是宫女太监在哭喊逃蹿,宫门重新被人攻陷,重重人影中,一身黑衣的红袖自人群中掠出,一剑挥退一个欲偷袭云九安的禁卫军,“夫人快跟我走。” 云九安回头看她身后还跟着五六个黑衣人,急声道:“杜虎和那个傻子不见了。快找!” 在那几个黑衣人的开道下,离开皇宫的路不再那么艰难。 红袖道:“夫人放心,大人好不容易骗得那假货现身,岂会容他再消失?四皇子和苏皇后里应外逼宫的北衙禁军被金吾卫和梁清晨带的几路精兵攻破,东临人的细作在全城四处杀人放火,庞鹏将军也带着早暗藏于京城的一股精锐强兵与受四皇子掌控的羽林军在交战。到处都很乱,大人特意安排我们几人护送夫人出皇宫,以免为殃及。” “大人呢?” “大人被某族家主绊住了,暂且脱不开身。若不然,也引不出来那个假货。” “我在御书房的地室里看到了太子李敬,我感觉这次的宫变是在沈先生拿出长生果之后,似乎是有人故意要引李敬现身,然后再杀了他。” 红袖边急走边道:“此事一言难尽,这些大人都清楚。知道北魏为何要出使大庆么?是北魏小皇帝派了四大高手,就为了能护得李敬周全,再续与大庆的百年盟约。” 说话间,在几个黑衣人的拼杀下已出了皇宫。他们在宫门外夺了几匹马,刚欲翻身上去,如蝗的箭矢就射了来。 “是东临人,夫人快走,可以先回侯府我们拦住他们!”红袖用剑一拍云九安的马腹,还不待云九安反应过来,马儿已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沿路都是逃蹿的百姓和交战的兵士,当她策马至德昌侯府时,门前已倒了很多人。很显然,刚刚这里也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想到侯夫人,她赶紧飞奔进去。 侯府内四下灯影飘摇,不见人迹。她大叫着朝侯夫人的院子奔去。还未到门口,她看到了宋木和十多个汉子。不过他们已横七竖八的倒下,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 她不敢置信地摸了摸他们的脉搏,发现他们并未气绝。 赶紧拿出解毒丸,给他们每人在嘴里塞了一粒。 随后再起身推门走到院内,但见十多个灰衣飘飘的少女侍立,侯夫人正坐在庭中,轻轻拍哄着倚在她怀里的宋勉。 宋勉眼睛半张未张,一副即将入睡的样子。 落秋慈一身绛色宽袖交领短衣,淡碧色曳地绸裙,清波濯莲一般清雅。 不得不说,她无论穿什么都很好看,让人觉得,她就是专门为了穿衣服而生的。 她坐在侯夫人身边,眸光轻柔地在侯夫人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惹得侯夫人眼睛都笑弯了,甚是慈爱地看着她。 “婆母。” 听到她的唤声,正在和谐相处轻声耳语的两人似乎才发现她的到来。 侯夫人尴尬要起身,又恐惊醒了怀中的孩子,只得讪讪道:“九安,我只是……我只是看孩子可怜……” 云九安摇头,微笑道:“没事,我懂。现在大哥生死未卜,落姑娘能带着孩子来陪婆母也是一番心意。我看孩子也睡着了,趁天还未亮,婆母不如带着他一起先睡一会,若有消息了,我一定叫您。” 她越是善解人意,侯夫人越发巴不得不见她,免得脸上躁人。在桐妈妈和两个丫鬟的帮助下,她和宋勉进了屋。 而还不待云九安开口,落秋慈已抢先口,“你是不是想问我,外面那些宋家人是不是我把他们毒死的?” 云九安仍是摇头,“我不想问这个,因为我知道你本就有如此毒辣。” 落秋慈笑容像清晨晶莹的露珠,“没想到你会如此了解我。看来你真的很在意砚宁,不然,也不会如此特意关注我这个对你宋夫人身份造成威胁的女人。我听说,你以前赶走他身边女人的时候,都很轻巧。” 第318章 大结局(11) “落姑娘,你把自己高看了。”云九安不着意地笑了,拂了拂有些凌乱的发丝,漫声道:“我确实很在意宋砚宁,毕竟他是我的丈夫。但我并不在意你,因为你并不会对我宋夫人的身份造成任何困扰和威胁。” 落秋慈脸色微凝,“我和他孩子都有了,感情也有八年之久,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只半年时间就可以介入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有我了解他吗?你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你是否清楚他的喜好?你能陪他行走万水千山么?云九安,你也算聪明人,不要再缠着他,否则,你必定会自取其辱,最后轮为一个被人看不起的笑话。” “不知道落姑娘哪来的自信我会轮为被人看不起的笑语。”云九安神情放松地望着屋顶上那隐约的影子,带着一丝坏笑:“今晚我见到了一个与大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傻子,听大人说,在他出生的时候,他就有一个孪生兄弟被人抱走了。今晚见过那个傻子后,我确定他说的话不假。而且我还问傻子是否认识你,你猜傻子说了什么?” 落秋慈神色骤变,就像一条被人踩到痛处的美女蛇般,面目都有些扭曲了。 好在她善于控制情绪,马上又恢复了过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既然你不想知道傻说什么就算了。” 云九安一派胡掐乱诌,把落秋慈的心已搅得七上八下后,又道:“而且我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家族的人明明当年抱走了一个,现在又转过来纠缠他,因为一个傻子并不能继任家主。连傻子生的儿子日后也有可能变成傻子,万不得已,他们不得不又来找他。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落秋慈的目光凌厉起来,口吻却异常的平静,“你说的不对。” 云九安唇角微勾,“不对么?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傻子,你想让大人替代那个傻子,再生个麟儿继承家业。可惜只要有我在,你这个夙愿这辈子都休想达成了。” 落秋慈没有答话,而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望了望天边的月,眼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云九安,你知道大人现在哪里么?” “不知。” “你知道宋竹现在哪里么?” “照样不知。” “砚宁极为看重与宋家的亲情。宋竹的性命,再加侯夫人的性命,我想,今晚我若杀死了你,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甚至会答应跟我回去,继任家主之位。你自认聪明说了这么多,焉知我和家主已为你布下一环又一环的死局?今晚,所有能帮到你的人都已被调开,我若是还让你见到了升起的太阳,那我就真是太无能了。我也不会允许如此无能的落秋慈继续活在这个人世间。” 她叹息着转头,绝然的目光表明了今夜一定是一个你死我亡的结局。 她忽然捻指如兰,白皙如瓷的手指之间夹着几根细细的银针就朝她飞掷而来。 尽管距离比较近,一直都在戒备的云九安一个翻身已将银针悉数避开。 十几个灰衣少女娇呼着朝她包围而来,落秋慈手中银针再次飞起,却叫一块不知从哪里来的麻布给缠住飞搅了出去。 紧跟着,一条身影如鲲鹏般蓦然自屋顶飞掠而至。但见衣袖拂动间,暗藏气流的如深沉海水,瞬息将十多个灰衣少女逼散开去。 当他与云九安并肩而立,如玉石的容颜被人看清时,落秋慈脸色煞白,微微一呆,“秦太子?” 月色下的秦疏一双眸子温和如一汪春水,“落秋慈,自大朗山后,我们又一次相当不愉快的见面了。” 落秋慈道:“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在西楚保你那太子之位?” 秦疏淡笑,“你好像管得有点多。” 落秋慈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清脆悠扬,“我想起来,原来当日在河边救她的人是你。每次她有险的时候你都出现,秦疏,你难道不知道她已为人妇?既然喜欢她,就把她带走,为何要放任她在此坏我的好事?” 她事字未落,身形已翻飞着朝云九安袭来。云九安身无长物,根本不与她正面相对,错身避开,秦疏拦剑斜刺。 两人一触即离。 “来人,给我把侯夫人杀了……” 落秋慈一声令下后,有灰衣少女立即朝屋飞提剑奔去。 下一瞬,居然又被人踢飞出来。 “落秋慈,你儿子已在我手上,我看你还如何嚣张?”洛非凡提着宋勉出来在门后。 落秋慈看了瘪着嘴不敢哭出声的宋勉一眼,语气淡漠地笑道:“想拿他威胁我,你们可能要失算了。既然你们有备而来,我退避就是。我们走!” 说完,她一挥手,连孩子都不要了,就欲拔身掠走。 秦疏冷冷横剑,“你以为你埋在此地的火药还有效用?你以为没了这个孩子杀了云九安你就能与宋砚宁双宿双栖?落秋慈,公孙武的阴魂还未走远,是时候该你下去与他碰面了。” 话音一落,他携住云九安的手就往屋顶上倒掠出去。随后四方箭矢如雨般朝庭院中射出…… 庭院中惨呼声不绝于耳,少女们在左冲右突,却再也冲不出布下的天罗地网…… 天地间,杀气由皇宫开始,渐渐弥漫。 京都,在一夜之间简直是进行了一场血的洗礼,各方鬼神,八方乱舞。 一场由苏皇后与四皇子谋划,苏皇后又勾结东临人,利用沈悦打开寒玉盒的契机,把朝中重臣围在宫中的一场政变在悄然中开始,将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最后在惨败中落幕。 东临太子刘执借密道欲押宋竹逃离之路,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伏兵杀得落花流水。本已被打得重伤的宋竹竟突然暴起,若不是刘执见机滚得快,险些一掌结果了他的性命。 跟错主的禁卫军和羽林军将被清剿,苏皇后被昭告为救醒唤病多年的太子李敬而驾崩,有功,将撰哀册文,谥册文和议谥号等,百官服丧。 眼见城内仅两日间又开始灯火繁盛延绵,浩浩城池,巍巍城门,整座京城在夜色掩映下,沉默而固执的矗立着。 “我明生家族要搅乱一方朝政,八部齐动,几百年来,从未失败过。宁儿,我这次竟败在了你之手,我是该欣慰,还是该懊恼?” 黑袍人露在遮掩严实面料外的一双凌厉眼睛已变得深邃平静。 宋砚宁负手而立,面色沉静,眸光清澈如水,缓缓道:“摧毁一个王朝,最好的方法莫过于顺其自然。官员腐败,强征暴敛,民不聊生,盗匪成患,百姓不用你动用太多的阴谋,就会响应追随你的八部人员,揭竿而起……” “你错了,我们家族从来都不会顺势而为。我们这次失败,是错估了人心。” 黑袍人叹道:“当年苏氏被选定和亲时,我们知她心怀恨意,选定她为八部中的一员,把毒门昊天鉴给她掌管,毒害大庆朝最有智慧的太子李敬,让李琮玉误练阴毒邪功,断李氏王孙,这一点是没有错的。 秦疏被当成质子,心中也有恨,天赋极好,被我们选为医门,铺就他的回国雪耻之路。一切本都正常,奈何最终败在他的儿女情长。那云九安更是一个异数,会制药玉,医术更是超出我们医门的范畴,若没有她拿药玉配料方,没有她的治疫症方,西楚早已大动干戈,把大庆打退不知多少里。 我们本早已将杀死云九安的所有阻碍都排除掉,唯独没有想到秦疏竟还能不远千里过来营救,还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将落秋慈狠心斩杀。这里面固然有你的精心布置和谋划,可是他若不配合,我们的事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惨败。经过这一役,明生家族将在十年内难以恢复生息。” 他看向宋砚宁,“你真忍心我们传承了近千年的家族在你这一代衰落下去?以你的睿智,完全可以让我们家族辉煌几百年……” 宋砚宁淡淡道:“你别说得如此不堪。没我,你们家族一时半会儿败不了,最多是需要一些年子休生养息。我说过,我喜欢看这山河无恙,六畜兴旺,所到之处,人们纯朴而快乐。我们生存的初衷就已背道而驰,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黑袍人最终叹息着遗憾而去。 ** 苏律苏皇后真正的遗体并未像靖文帝所说的大殓,秦疏从一堆死尸中将她的遗体寻了出来。把她清冷地葬在了平京最荒凉的乌鸡山上。 同样,沈悦也被葬在了那里。 望着两座新起的坟,云九安和秦疏烧了一堆钱纸,祈愿他们在黄泉路上能打发各路要钱的小鬼。 “自小,娘娘教导我甚多。她不敢明里帮我,在质子府,若没有她派人帮我掩护,我根本连出门都困难。是她派人教我读书识字,是她在我受委屈的时候书信安慰鼓励我。是她让我拜了天医馆的袁天华为师,得到天玄神针……” 第319章 大结局(12) “我知道。” “虽然后来她想要掌控我,但是若没有她,绝没有如今的秦疏。” “我知道。” “可惜路途遥远,我不能带她回西楚,日后,你得空的时候,替我来看看她……” 秦疏慢慢往火堆上投着钱纸,眼睛不知是被烟熏还是别的原因,有些水光和惺红。 云九安一张一张烧着纸钱,额前发丝被烟火撩得轻轻扬起,她声音依然轻柔。 “好。” 秦疏抿紧唇,没再说下去,十多年的记忆,十多年的照顾,十多年的依赖,最终无声无息一柸黄土,埋骨异国他乡……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高照,忽然就乌云密布。 眼看大雨将至,二人不得不尽快将钱纸投完,还不待烧成灰烬,豆大的雨滴已砸了下来。 撑起一把描着白帆远舟的油纸伞,两人并肩下了山。 “宋砚宁曾在送我出关的那天问我,孪生子之间的双魂感应有没有办法斩断。当时我无法回答他。” “回西楚后,我特意问过大国师,他告诉我,说住在菩提山的罗永生族长或许能给他提供帮助。听说那里有一座神庙,只要有缘人能敲开神庙的门,或许就能解开这个困扰了他多年的难题。” 秦疏的声音与雨声相和,徐徐而起。 云九安有些意外,“他竟然拜托了你这样的事?” “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不知道很正常。” 秦疏侧目看她,嘴角含着一抹轻舒的笑,几月不见,西楚的历练让他眉眼间多了几分烟火气,完全淡去了以前的那种温煦高洁。 云九安不悦,“你们有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宋砚宁明明傲骄得要命,他也会私下里和他商议事情? 秦疏只笑不语,把伞往她那边又倾了倾。 “照你这般说来,你这次能及时出现在平京城,只怕也与他脱不开干系了。” 秦疏这次倒是回答了她的疑问,“差不太多。他说他要牵制住那人,把戏做足,才能引出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孪生兄弟。那个家族的人颇为忌惮李敬,不然当年也就不会先把他放倒,他们故意找来沈悦,要借沈悦之手找出李敬的所在地,然后再杀了他。 那边的人以为他们真的把杜虎都被买通了,只要你和他的孪生兄弟带着沈悦出现,他们的计划就是成功了。然后他们一定还要对你动手。这个能护得你的人选,必须是出乎他们所有人意料之外,那么这个人就非我莫属了。” 云九安恍然大悟,“怪不得落秋慈在侯府时那么笃定我必定,原来是他们认为宋砚宁的所有人力都派了出去,连宋木都被放倒,杀掉我也只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了。” “他若不唱空城计,又如何能让他们都上钩?” “你为何要答应他?”明明之前两人在大朗山都互相看不过眼的样子。 秦疏笑了笑,站定,深深凝视着她,“自然是因为……他并非一个自私狭隘的人。在这个上面,我怎能再输于他?” 云九安定睛看着他的眼,故意忽略那里面的流光溢彩,因为这些并不应该属于她。 她非常诚挚道:“秦疏,谢谢你。日后,唯愿你能找到那个真正能与你携手一生挚爱的女子。愿你们能佳偶天成,白头偕老……” 秦疏轻轻将她额前湿发拢到耳后,低眉浅笑,“我是太子,一国之储君,将来必会寻一个温柔娴惠的女子为太子妃,登得大宝后,还有后宫佳丽三千,六宫粉黛皆绝色。儿孙满堂,福泽延绵。” 云九安释然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颜。 秦疏不禁痴然,这一刻,他会永远印在心海。这个让他动了心,聪慧美丽又坚韧博大的小女子,这个让他思慕渴求了若干个日夜的人,他没把握就这样把她轻飘飘的遗忘在岁月的长河里…… ** 四皇子李诚谋朝篡位起兵失败,清算的时候,其亲属丛党一个都跑不掉。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岳家郑大学士府。郑大学士被革职下监后,郑家一夜之间楼去人空。 云九安没想到身怀有孕的云语安到最后还要遭受这一难。 而就要她要去大牢探望云语安的时候,竟看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脸上尽是刀疤的妇人哭泣着在向狱卒不断磕头,从那声音听来,却是被云忠良休弃了的老熟人。 “求求你了,官爷,让我进去看她一眼吧。她怀了孩子,让我给她送点吃的好不好……” “去去去,哪来的疯婆子……再敢在此喧哗,连你也不并抓起来……” “那官爷抓我吧,我要见我的语安,你们抓我的吧……” 狱卒不胜其烦,一脚把她踹出去好远。 云九安走上前去,淡淡说出了德昌侯府的名字。狱卒连忙点头哈腰,“宋夫人请,上头早就交待过了……” 疯妇顿时惊呼着抓住她的裙摆,“九安,九安,我是你母亲啊,你带我去见语安好不好,求求你了……” 云九安视若无睹。 狱卒大怒,又一脚踢出,大骂,“你再来,就把你的两条腿给打断!” 等看到静静坐在女牢中一脸恬淡的云语安,云九安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进去,“肚子里还有孩子,先吃点吧,看你清瘦了不少。” 云语安平静如老尼,“不用了。当初我就应该听你的,早该把这个孩子流掉。到了这里反而失了机会。” 云九安手一顿,“你怕我在饭菜里下毒?” 云语安没有回答她,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前些日子,陈刚曾现身郑府,说是锦安知道了是我放他去把她玷污了,所以派陈刚来杀了我。可是后来有个疯妇人来求,陈刚走了。走的时候,他说锦安变得愈发暴躁了,哪一日若是连他也受不了,就要那个疯妇人把她的女儿接走。” 云九安静默了一会,才道:“那个疯妇人现在就在外面,你要不要见她?” “有什么可见?她作的孽,全报应到了我们身上。我们替她承受罪孽,已经还了她的恩情。自今往后,此生此世,我们再不相干。” 她说得清冷而绝情,其实当中有多少无法控诉的无奈和悲切,只有她自己知道。 回到家后,云九安向宋砚宁提起,正在灯下握着一卷书在看的宋砚宁笑道:“一直以来你不就是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么?现在等到了,又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云九安不乐意了,坐到他身边,“谁说我多愁善感?当初许多加害我的人应该就是这样的下场,我欢喜还不来及呢。” “是么?”宋砚宁好笑地放下书,目光有些妖邪,“你说来给我听听,当初究竟有哪些人加害过你,你一一给我道来,你相公一起帮你把他们都做了,绝不留一个活口。” 云九安顿时反应过来,这厮又在套她的话。 她忙顾左右而言他,打了个哈哈,“没想到被苏皇后救了的太子躺卧病榻多年,一觉醒来,居然还是当年的模样,英俊潇洒又有魄力。回了太子府后,不少大臣千金又盯上了他,把个齐王给冷淡了,京城中最近可真热闹。” “这个热闹你想凑么?”他说话有些危险。 云九安忙讨好道:“绝对不想。我只喜欢你,还喜欢游山玩水,还有那个蒺藜山的猴儿酒,我可是馋了好久。” 宋砚宁哼了声,又拿起书卷,“嬉皮笑脸,油嘴滑舌,非奸即盗。” 云九安指天为誓,“真没有。你信我。” 宋砚宁瞟她,“你准备把那个秘密藏在心里烂掉是吧?” 云九安又装傻,“什么秘密?我还有大人您不知道的秘密么?怎么可能?” 宋砚宁忽然悠悠道:“前几晚,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境中,我看到你躺在一张全白的床榻上,一动不动。身上插了很多管子状的东西,里面还有水一样的东西流到你的身体里。我听他们说那是医院。那里有的叫医生,有的叫护士,我还看到有个人坐在你的床前,一直在叫你云西月……” 云九安像见了鬼一般惊得差点跳了起来,瞪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砚宁睨着她,似笑非笑道:“我这个梦,做得可有趣?” ** 两个月后,待京中大定,天高云淡之季,依然是杜成赶着马车,杜虎在车辕上与他相伴。 马车内,云九安稀奇地看着车外的草原风光,只觉天特别蓝,草特别绿。还有羊群像一大团一大团的白云般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伴随着马嘶牛叫,真的是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知道柯克族的族长为什么叫罗永生?” 宋砚宁见她眉飞色舞,轻轻咳了几声,忍不住逗她。 云九安回头,“莫不是他想长生不老?”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们的那座山叫菩提山?” “难道那座山里有菩萨?”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庙叫神庙?” “庙里住着神仙?” 车外的杜成和杜虎相视而笑。 宋砚宁叹气,“你是不是太敷衍了些?连我们要去的地方究竟有什么神妙都不研究一下,就怂恿我前去。如果那里没有办法帮我斩断双生子的感应,岂不是白忙乎一场?” 说完,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云九安变了脸,忙放下帘子,为他小心拍背,“其实我心里焦虑得很。出来的时候,红袖明明把明生聪照顾得无微不至,生恐他出了什么意外,可是他还是动不动就染了风寒。照此下去,你都要成病殃子了。哪里真有心思游山玩水……不过秦疏说罗永生能帮你,就一定能帮你。若不出来,万一那个明生聪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要守寡?” 宋砚宁微微一笑,把她抱到怀里,“放心吧,你相公死不了。那个罗永生虽然脾气很怪,听说没人能求得他上菩提山,更没人能打开过他们族里最神圣的神庙,但是有你相公出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两天后,他们终于到了菩提山。马车在一座貌似中土的庄子前停下。 当几人敲了半天门,厚重的木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老苍头哑着声音不耐烦道:“我们族长已经有客人了,这个月你们都别再来了。” 而在门开处,但见不远处郁郁葱葱的葡萄架下,有两个人在喝酒。 一个是着一身淡青质地奇特袍子的二八少女,眉目娇艳如牡丹花。 一个是身形挺拔的年轻人,一身天青色华贵精致的袍子,袍子上云影缭绕,袖口外襟绣有莲瓣纹,隐约相连成一枝怒然绽放的莲花。这般装扮和他清绝的容颜相衬,愈发风姿卓绝。 两人本在把酒言欢,侃侃而谈,发现门口来了人,齐齐向他们看来。 在看清他们的模样后,年轻人长身而起。 “没想到你们也来了。我刚好有事向族长请教,倒是遇巧。不过我顺带已经向族长打听过,神庙里真有斩断双生子感应之物。你们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