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中兴传》 第一章 皇位从天降 赵佶当上皇帝纯属偶然，恰当的说，那就是走了狗屎运。 宋朝有个现象和其他朝代不同，那就是皇位很多次都是兄终弟及，而不是父传子，而北方的金国更离谱，一般都优先考虑传位给弟弟。 这也许和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和他弟弟赵光义之间的一桩谜案有关，那就是“斧声烛影”。 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十月壬午夜，赵匡胤病的很重了，就召他弟弟晋王赵光义议事，旁边没有任何人。 期间有人从窗外看到烛光下赵光义时而离席，似乎在躲避什么，又听见赵匡胤拿着玉斧头戳地，并大声说：“老弟你好好干！” 当天晚上，赵光义留宿在赵匡胤的身边，第二天就通知太监和太医：老大驾崩了！而且老大说他把皇位传给我。 于是，赵光义就继承了皇位，成为了宋太宗。 这个故事疑点重重，但不管怎么样，赵光义的势力很大，他当皇帝虽然算不上正统，但没有人敢反对。 宋朝一开局，就有了兄终弟及的局面，到赵佶这里，也就是这么赶巧。 赵佶的前任皇帝宋哲宗赵煦年仅23岁就一命呜呼了，他的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主要还是生理和心理共同变态造成的。 赵煦的前任是宋神宗赵顼（音虚），是个联合王安石搞变法的激进分子，结果被保守派反扑，心力交瘁郁郁而终，享年38岁。 赵煦当时即位才8岁，表面上他是皇帝，实际上皇权自然归了宋神宗的老妈太皇太后高滔滔，也就是他奶奶。 他奶奶扶他上位，就是看他好控制，没想到赵煦的心里遗传了他爸赵顼的变法思想，无奈被高滔滔控制死死的，所以从小赵煦就很阴郁，以玩弄宫女作为宣泄出口。 高滔滔终究年纪大了，被赵煦熬死了，于是赵煦压抑多年的变法思想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立马开搞。 可赵煦熬死了高滔滔，还有个人媳妇熬成了婆，那就是宋神宗的皇后向氏。向氏一族都是保守派，向太后很担心赵煦会对付自己，因为她并非赵煦的亲生母亲。 于是有一天，赵煦就死了，官方发表原因是“偶感风寒”。23岁的强壮少年偶感风寒死了，这说不过去，何况这个少年还是皇帝，太医连个感冒都治不好吗？ 客观来讲，搞变法的都短命，赵煦可能遗传了他爹的虚弱，一来之前纵欲过度把身体搞亏了，二来变法的压力又实在很大，三来向太后也可能使了点阴谋诡计，于是宋哲宗赵煦卒，享年23岁。 赵煦生前没有整出儿子，皇位虚位以待。 高太后立了赵煦，现在轮到向太后发话了。 可惜啊，向太后自己也没有儿子，她只能从别人的儿子当中去做选择题。 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传统规矩以及按照北宋的前朝有兄终弟及的规矩，所以首选的就是赵煦的5位当时在世的弟弟，分别是申王赵佖、端王赵佶、莘王赵俣、简王赵似、睦王赵偲。 其中最名正言顺的是赵似和赵佖，因为赵似与已故的赵煦是同父同母亲兄弟，而赵佖是在世的5个王子中的排行老大。 向太后心中早就有了人选，但是过场当然要走一下，就在赵煦驾崩的当天，她紧急召集宰执大臣开会议事。 “众位爱卿，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今天就把皇帝的人选定了吧！” 当时的宰相章惇（音敦）说，按照礼仪和律法，当立大行皇帝同母胞弟简王赵似。可是向太后瞟了一眼章惇，镇定的说：“老身亦无子，诸王皆神宗庶子，不必如此分别。”意思是既然她的丈夫没有嫡子，所有孩子都是庶子，排位一样。 章惇治国可以，却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向太后岂能容忍一个妃子的两个儿子都成为皇帝，那样的话她的太后之位难保不生变故。 章惇又说，若论长幼，则申王赵佖（音必）当立。 向太后又瞟了章惇一眼，说了一句“申王眼睛有疾，不便为君。”这句话倒也中肯，皇帝代表国家形象，而且需要身体健全精力充沛才能治理好国家。 朝堂之上陷入了沉默，谁都猜不准向太后的意思，这时向太后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道：“依次则端王当立。” 忠厚的章惇坚决反对，说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此时与章惇素来不和的知枢密院事曾布跳了出来，支持向太后的决定。其实曾布也不看好赵佶，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这个朋友还是未来的皇帝。 一方面是宰相反对赵佶，一方面是太后和军方的老大支持赵佶，力量对比很明显，其他人看到了风向标，纷纷附和向太后。 向太后见此状后，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话，“先帝生前曾说过端王有福寿，且性情仁孝。”她表示，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先帝的遗愿，相当于圣旨，你们看着办。 事已至此，章惇势单力孤，只能闭嘴。于是向太后宣旨，召赵佶进宫，在赵煦灵柩前继位。 赵佶接到懿旨（皇太后或皇后的旨意）的时候，脑瓜子嗡嗡的：不应该啊，我是不是听错了，我怎么就当上皇帝了呢？ 赵佶从小就没有当皇帝的崇高理想，他就想当个自由自在的王爷，每天吃喝玩乐混日子。万万没想到，他这做派竟然博得了向太后的欢心。 向太后亲眼目睹了改革派对守旧派代表高滔滔和旧党人士的反攻倒算，这使她对每天喊打喊杀要变法的赵煦及以章惇为首的改革派臣僚产生了极端厌恶。 她担心自己会成为未来的高滔滔，所以她希望找到一位没有政治倾向、能平衡各方的皇帝，保持大局稳定。 而赵佶这个人多才多艺，没有过高的政治抱负，又特别会玩，在向太后面前乖巧细致，各种礼数周到，早就让向太后十分满意。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轻佻的赵佶开始了他当花花皇帝的美好生活。 第二章 六国贼之首 赵佶是向太后拥立的，自然要对向太后感恩戴德，而且他知道向太后的势力庞大，于是他诚恳的邀请向太后和自己一起处理国家大事，“权同处分军国事”。 赵佶的算盘一开始就打好了，国家大事爱谁谁，我只管花天酒地，你向太后立我不也是看重我不贪图权力吗？你们慢慢斗，我懒得管了。 向太后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最近深感力不从心，她此时已经五十五了，在古代，女人到这个年纪可以叫老年人了。 又因为之前惨烈的宫斗耗尽了她的心血，她已经立了两个皇帝，再也干不动了，她对赵佶说：“皇儿啊，母后累了，大宋这锦绣江山就交给你了。”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1101年，向太后与世长辞，享年五十六岁。 向太后一死，大宋的党争卷土重来。 王安石变法在历史上引起了北宋最大规模的党争，支持变法的是新党，反对变法的是旧党，现在旧党的最大保护伞向太后走了，新党开始蠢蠢欲动。 在新旧两党动荡之际，一个传奇人物走到了台前，他就是徽宗朝六贼之首蔡京。 蔡京，字无长，兴化军仙游县慈孝里赤岭（今福建省莆田市仙游县枫亭镇东宅村）人，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同时和弟弟蔡卞进士及第。 蔡京长相美貌，这从他的书法里可以看出来，字如其人嘛。 北宋书法界有公认的“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苏、黄、米”分别指苏轼、黄庭坚、米芾，至于“蔡”，有人说是蔡襄，也有人说是蔡京。 因为蔡京的名声不大好，大家不愿意承认他的文化造诣，但是连狂傲的“草圣”米芾都说了，他的字不如蔡京，可见蔡京的字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蔡京一开始和弟弟蔡卞学习蔡襄的字，后来又和苏轼一起学习徐浩的字，再后来，就博采众家之长，自成一派，他当时的书法作品，价值连城。 书法值不值钱，第一是看功力怎么样，第二是看地位怎么样，像蔡京这样有地位又功底深厚的政治家、书法家，那当然是文艺品市场的宠儿。 中了进士之后，蔡京先是在地方做官，后来出使了一趟辽国，就当了中书舍人，负责给皇帝起草诏书，算是当了京官了。 入京之后，蔡京一发不可收拾，渐渐的到达了权力的顶峰。 在当官之前，蔡京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但是经过官场的洗礼，他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太幼稚。 说起来大家都不信，蔡京最早的志向是为民请命，放在今天来说，就是为人民服务。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当官若为民做主，薪水不够买底裤。蔡京渐渐的发现，只有把上司伺候好了，自己的生活才会好过。 而他也惊喜的发现，自己在逢迎上司这一方面，具有很高的天赋。 什么为民请命，老子先上位再说！于是蔡京开始在官场上见风使舵，左右逢源，乘风破浪！ 王安石变法的时候，蔡京把王安石当成自己的偶像，这一方面是因为王安石那大无畏的勇气让人激情澎湃，另一方面王安石当时如日中天，再一个，王安石的女婿正是蔡京的弟弟蔡卞。 亲家公当权，有什么理由不支持？ 不过王安石对蔡京倒是不感冒，他觉得蔡京就是个花架子，在文艺界混混也就算了，革命你还没那个本事。 这回王安石看走眼了，他绝不会想到，在他垮台之后，还是蔡京把他的遗志发扬光大，把他的敌人踩在脚下。 王安石变法失败后，司马光当政，立马全面废黜新法，第一个响应的，不是别人，又是蔡京。 司马光掌权的第一件事是恢复差役法，限期五天，各地方官员都在观望，觉得司马光太过猴急，这事不一定能成。 只有蔡京毫不犹豫的执行下去了，使其辖区全部改雇役为差役，没一人违反。他到政事堂向司马光汇报，司马光高兴地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奉公执法，国家有什么事干不成！” 变法的时候支持变法，复辟的时候支持复辟，谁上台就支持谁，蔡京这两面三刀的做法自然是被同僚所不齿。 不久，言官纷纷上书，指责蔡京偷奸耍滑，于是蔡京被逐出中央，从京官变成了地方官。 赵佶登基之后，和蔡京并不熟，这个时候多亏了一个人，蔡京得以重出江湖。 这个人也是六贼之一，大太监童贯。 和以往我们认知的太监不同，童贯的最大特点是颇有大将之风，他身形伟岸，毛发茂盛，如果不说他是太监，谁都以为他是天兵下凡。 童贯是开封人，也就是老京城人，近水楼台先得月，青少年时期就进宫当了太监，一开始就跟着李宪。 李宪，是北宋有名的宦官将军。 宦官最早是帝王家的奴隶，各种电视剧都有演，“奴才”怎么怎么样，但是风水轮流转，宦官在历史中担任了很多重要的角色，北宋的宦官最是奇葩。 其他朝代的宦官，他们最高理想都是通过掌控皇帝而掌握中枢权力，号令地方，而北宋宦官的野心却是征战沙场，建立军功，青史留名。 北宋的宦官为什么能够掌握军权呢？这还是跟开国皇帝赵匡胤脱不了干系，老赵武力夺权，最忌讳的就是有一天武将会效仿自己，灭了大宋。 那怎么办？重文轻武！整个宋朝，统治者都对武将十分忌惮，但凡是打仗，除了老将出马，还必须要有监军，就好像现代军队一样，有司令就得有政委，这监军就是皇上的心腹，防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监军让谁干呢？宦官是最好的人选，一来防止资深宦官在宫中乱权，二来宦官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听话好用。 于是乎，北宋大大小小的战争，就有了宦官将军的身影，宦官的升迁，也转为凭借军功升迁。 宋朝以前，是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还，到了宋朝，大太监也当马革裹尸还。 李宪，正是宦官将军中的佼佼者。 第三章 蔡京再出山 李宪十岁入宫，宋神宗即位，年仅二十五的李宪开始了军旅生涯，出征西北，担任永兴军、太原府路走马承受等职。 走马承受这个差事，相当于纪检高官，正七品以上，所谓“死太监”也有了混迹官场的契机。 因为当时辽国、西夏不断与北宋发生纠纷、战事，李宪多次上疏议论边事，宋神宗一看，挺有才啊，因此李宪备受宠信。 李宪在西北边境十分活跃，与王韶收复河州。又打败吐蕃首领瞎木征，并攻克兰州，主持秦凤路及熙河路军事。 北宋一路相当于一个省，可见李宪当时已是省军区司令了。 最终李宪官至延福宫使、宣州观察使、提举明道宫。他死后，追赠武泰军节度使。一个太监，能当上节度使，正三品以上大员，一方诸侯，可以说祖坟冒烟了。 童贯跟着李宪，自然耳濡目染，从小就有很大的志向。他性情乖巧，从侍奉皇帝起，就善于揣度皇帝的心意，预先做出奉承的事。 赵佶即位后，在杭州设置了一个机构叫金明局，专门搜刮民间的奇珍异宝，童贯正是主管。 这时童贯还没有当上将军，但是帮助赵佶搜刮宝贝，这可是肥差，办好了，博得了皇上的信任，以后自然会飞黄腾达。 此时，蔡京正好在杭州赋闲，一听童贯的来头，他马上知道机会来了，于是马不停蹄赶去巴结童贯。 童贯也是聪明人，他知道蔡京在政治方面十分了得，现在不过是龙游浅水，给他个机会，他必定能够咸鱼翻身，扶摇直上九万里。 最重要的是，蔡京是大书法家啊。 蔡京和童贯两人一合计，要讨好赵佶又帮助蔡京复出，办法很简单，就是让赵佶喜欢上蔡京的字。 于是童贯借助职务之便，不断的往宫中送去蔡京的书法，而且附上了自己的评语：“蔡京其书，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独具风格！” 功夫不负有心人，本来蔡京的字就写的不错，又有童贯帮着吹风，赵佶也是行家，他也开始觉得蔡京确实有两把刷子，在朝中为官的人，好像无人出其右。 当然，光巴结一个童贯，蔡京还是觉得不保险，于是他又买通了宫里的妃嫔和太监，天天在赵佶耳边夸赞自己的人品好。 你说这谁受得了，字写的好，人品还好，你不当官天理不容啊，赵佶动摇了，找了个机会提拔蔡京当上了定州知州。 紧接着，一顿骚操作，蔡京在崇宁元年（公元1102年）当上了右仆射（音叶），也就是右相，古代以左为尊，蔡京相当于是当上了副相，离首相一步之遥。 赵佶宣蔡京入宫领旨，对蔡京说：“神宗创法立制，先帝继承，两遭变更，国家大计还未确定。朕想继承父兄的遗志，爱卿有何指教？” 原先向太后在的时候，赵佶不敢说自己推崇变法，但现在他已经毫无顾忌，老子就是觉得变法才是国家唯一的出路！ 蔡京一听，正中下怀，我正找不到为政的纲领，皇帝老子既然发了话，那还说个球？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就拜：“臣誓死效力！” 第二年（公元1103年），蔡京升左仆射，当上了首相。 一开始，蔡京赞同变法，因为王安石是弟弟蔡卞的老丈人，后来他反对变法，因为守旧党司马光上了台，现在他赞同变法，因为皇上要变法。 这变化多端的政治主张，也只有蔡京蔡大人说翻脸就翻脸，因为他已经悟到了官场的真谛，政治主张只是升官的垫脚石。 蔡京一生，四次为相，在位十七年，可以说是古今第一人，可见他对政治斗争的拿捏炉火纯青。 蔡京上台以后，极力讨好赵佶，弄了一个大事出来。 赵佶心不在国事，但又痛恨旧党，于是蔡京上书说：“元佑年间（公元1086-1093年），司马光等人推翻新法，实在罪大恶极，恳请陛下严惩不贷。” 蔡京这个提议正中赵佶下怀，于是在蔡京的主持下，反对新法的官员被扣上“元佑党”的帽子，一大串元佑党人的名单被制定，并刻成石碑立在端礼门外，史称“元佑党人碑”，昭告天下。 这份名单一开始有一百二十人，包括如下名臣： 曾任宰相者：司马光、文彦博、吕公着、吕大防、范纯仁等7人； 曾任执政者：胡宗愈、范纯礼、苏辙等16人； 曾任待制以上者：苏轼、孔文仲、吕希纯、范纯粹等35人； 这个待制，字面意思是等待皇帝召唤，实际上是皇帝的顾问，在宋朝都是五品以上的高官。 余官：秦观、吕希哲、黄庭坚、程颐等59人。 三年后，这份名单扩大至309人，朝廷规定，所有元佑党人永不录用，不许党人子孙留在京师，不许参加科考。 赵佶和蔡京合力书写了元佑党人碑，赵佶写了“元佑党人碑”五个大字，蔡京书写了其余文本，两位大书法家的合作，如果保存到现在，那将是国家特级文物。 元佑党案历时二十余年，搞的轰轰烈烈，蔡京借此打压政敌，排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地位。 上台之后，蔡京不忘提拔帮助自己的童贯大太监，恰好西北军情紧急，于是他推荐童贯去做监军。 于是童贯开始了大杀四方的马背生涯，日后他还将出现在《水浒传》里。 因为之前没有军功，童贯这次可以说立功心切。 此次的目标是攻取青唐（今青海西宁），宋军合兵十万出征，由王厚统军，童贯学着李宪那样装模作样的监军，行军还算顺利。 大军行至湟州（今青海乐都），宫里突然失了火，赵佶心想这不是个好兆头，于是手谕童贯撤兵。 谁知童贯拿到手谕之后瞄了一眼，一言不发，塞进了自己靴子里。 王厚很奇怪，你看就看吧，怎么还让皇上的手谕去沾染你的脚气？大不敬啊。 “童公公，皇上说什么了？”王厚打听道。 第四章 北宋好福利 “哦，没什么，皇上预祝我们马到成功！”童贯大言不惭道。 宋军继续挥师上路，也不知道是敌军太弱，还是童贯运气太好，这一仗竟然打赢了！宋军收复了四个州。 赵佶本来很生气，你个死太监，竟然不听话，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发作，怕大家笑他胆小不敢打仗，何况这次是大胜，胜了当然要论功行赏。 蔡京也说，童贯是福将，一出马就平定了西北，这是国之大幸。 赵佶心想也是，还好这次童贯没有遵照我的旨意，否则西北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安定。 于是童贯升到了景福殿使和襄州观察使，景福殿使是个荣誉称号，非大太监不能拥有，观察使也是个虚职，但是却表明了一个信息。 顾名思义，观察使就是还要观察观察，好比于现在的研究员，还需要研究研究，但是，这可是升官的前兆，只要你好好干，日后前途无量。 童贯受到了鼓舞，不断出兵，倒是打出了一些成绩，不久就任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连续升官至武康军节度使。讨伐溪哥臧征，收复积石军、洮州，被加官为检校司空。 检校司空大致相当于大军区司令，管几个军，比节度使还要高个级别，不久，童贯又被提拔为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仪同三司，字面上理解，就是你开个幕府，礼仪可以参照三司执行，说白了，老子在家里办公，就可以像三司那样享受所有待遇。 三司就是文官的最高级别，分别是三师和三公，三师是太师、太傅、太保，三公是太尉、司徒、司空，都是正一品。 开府仪同三司，官阶是从一品，一个太监，能干到从一品，可以说闻所未闻，连举荐童贯的蔡京都十分不满，他对赵佶说：“宦官如何能担当如此重任？” 蔡京不认同童贯，童贯也不把蔡京放在眼里，他管辖范围内的官员任免提拔各种事物，都是他说了算，从不经过朝廷，这让蔡京十分恼火。 原先亲密的战友，反目成仇。 搞成这种局面，其实和赵佶脱不了干系，这是他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权力制衡。 赵佶在政事方面再怎么不学无术，肯定也是从小修**王之术的，毕竟他是皇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如果赵佶对蔡京无条件信任，就不会培植童贯，文臣和宦官，必须互相制约，而蔡京四次罢相，也说明赵佶对蔡京是有戒备的。 不管怎么说，赵佶在位时，蔡京和童贯被民间戏称为“公相”和“媪相”，媪是老女人的意思，老百姓的意思是，蔡京和童贯，一公一母一对佳人，把持了朝政。 把持朝政，纯靠玩弄权术，那是不现实的，必须得有点技术含量，也就是说，要做点政绩出来。 蔡京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他幼年的理想，可以践行了。 我们还记得，蔡京的最初理想，是为人民服务。在他位卑言轻时，这件事他做不了，于是他拼命往上爬，不顾廉耻，现在他位高权重，是时候完成夙愿了。 蔡京家境一般，全靠自己努力考取功名，踏入仕途混迹官场，他发现穷人想过上好生活很难，而想出人头地更是难上加难。 当时的北宋，虽然在全世界范围内是最富裕的国家，但依旧有很多穷苦老百姓，他们没有地方居住，吃不起饭看不起病，蔡京深有感触。 要改变这一现状，就必须完善社会福利制度，于是蔡京开始推行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制度。 居养院就相当于现在的福利院和养老院的综合体，是北宋政府专门收养无依无靠的人群的机构。政策规定，只要是鳏寡孤独之人，都可以入住居养院。 《礼记》规定，少而无父者谓之孤，老而无子者谓之独，老而无妻者谓之鳏，老而无夫者谓之寡。 这么一来，孤儿寡母、老无所依的人都有了去处，大大减少了社会上的流民，安抚了百姓，稳定了社会局面，为经济社会的健康发展提供了保障。 安济坊最早是由苏东坡所建，后被朝廷接收，成为专门安置病患的医院。 一些贫苦的百姓如果没钱看病，安济坊便会免费救治他们，直到病人痊愈出院。 从这一角度来看，北宋的医疗制度比现代更加人性化，要知道，现在你没钱交住院费，医院可不会管你死活，它会让你立马卷铺盖走人。 漏泽园是免费公墓，我们都知道古时候有些穷苦百姓连父母死了都无力安葬，卖身葬父的戏码屡见不鲜，而漏泽园就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这套组合拳一出，北宋穷人的生老病死都有政府管了，所以老百姓对朝廷的好感与日俱增，大家安居乐业，造就了繁荣发展的社会局面。 不仅如此，蔡京还对人才选拔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蔡京本身是科举进士出身，但他发现，科举已经变味了。 因为北宋重文轻武，立国之初就关闭了武举这一为官通道，所以那些本该考武举的人都来考文官，导致每年科举的人数激增。 竞争一激烈，各种骚操作就出来了。 达官显贵为了自己的子嗣能够在科举中脱颖而出，到处送礼行贿，那些在科举中表现出色的贵胄子弟，在殿试中跟个智障一般，因为他们都是一路买过来的。 而那些穷苦百姓的子弟，干脆断了科举的念想，因为他们在乡试的时候，很可能就被权贵子弟取代了名次。 这样一来，朝廷选拔的官员全是官二代、富二代，虽然其中有些人才，却大部分都是糟粕，这样的科举，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还有，此时的科举，竟然有了南北分卷的局面。 现在的高考，也有试卷的分别，每个省都可以自主出题，但北宋的分卷，性质不一样。 北宋初期，统治阶级发现，当官的大部分都是南方人，是因为南方人聪明一些吗？ 第五章 改革组合拳 这里面固然有些人种的因素，但是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南方文人就一直独领风骚，这里面有文化的传承。 再有，北方连年打仗，北方人都忙着血洒沙场保家卫国，哪有功夫读书呢？ 这样下去，以后北宋就成了南方人的天下，身为北方人的大宋皇室怎么会坐以待毙呢，于是搞出了南北分卷的办法。 简单来说，就是南方的考卷难一些，北方的考卷简单一些。 一开始，这种做法倒是平衡了南方人和北方人在朝廷里的数量，但是时间一久，肯定就有人钻空子。 一些南方的有钱人，不惜把子弟送到北方，改户籍，冒充北方人参加科举。 这就像现在的学区房，你有钱就可以占到好的教育资源，同时享有更容易的升学通道，我们都知道，北京人考北京大学更容易吧。 这种拿钱扫清一切障碍的操作，实际上在北宋已经很普遍了，这让科举变成了权力和金钱竞争的游戏。 既然科举名不副实，那就废掉它！崇宁元年（公元1102年），蔡京上书罢科举，得到了赵佶的同意，由隋朝传承500年的科举制度，暂时告一段落。 废除科举的同时，蔡京还实施了一系列的办学措施，来弥补没有科举之后的人才空缺。 首先是大力推行公办教育。 以前的百姓想读书，得先进私塾，但是经过蔡京的努力，县里面也有公办的小学了。县学考核过关，可以进州学，州学考试过关，可以进太学。 这其实有点像今天的小学升中学，中学升大学，只不过州府才有中学，京城才有大学。 但这已经让大部分人有书读了，教学网络遍布全国范围州县，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教育改革都要规模宏大。 第二是扩建太学。 太学是古代的国立最高学府，有点像大学和中央党校的合体，你进了太学，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官场。 但是全国一盘棋，县学和州学如此发达，这些学生中的佼佼者都要进太学深造，以前的规模显然不能满足需要，于是蔡京开始着手在京城南郊扩建太学的外学。 这个学区，赵佶赐名辟雍，仿《周官》外圆内方之制，有屋子1872间。这里住的都是太学外舍的学生。 太学分为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外舍2000人，内舍300人，上舍100人。外舍学成考核过关进内舍，内舍过关进上舍。 官员子弟可以免考试即时入学，也就是进外舍，而平民子弟需经考试合格入学。后来县学和州学也这么搞，层层筛选。 太学上舍里面成绩最好的直接当官，成绩中等的可以免去礼部的考试也就是省试，成绩下等的可以免解试也就是乡试。 这个搞法最早是王安石提出的，蔡京加大了推行力度。这一改革措施，事实上将太学变成了科举的一个层次，学校彻底变成了选官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 第三个举措，自然就是以学校取代科举取士。 由于全国已普遍开设了学校并实行三舍升级制度，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赵佶正式下诏废除科举，士人全部由学校提拔，次年赵佶就赐太学上舍生35人考试合格。 前面三个措施，还只是在科举制度上做了一些调整，但是第四个措施，却使得宋朝文化繁荣、科技发达。 崇宁三年，蔡京设置书学、画学、算学等专业学校，也采用太学的三舍法考选取士。崇宁时期的画学是中国古代惟一举办过的专门美术学校，相当于今天的中央美院。 以前，只有吟诗作对写文章，才能考取功名，现在连书法、画画、算术这些学科，你有兴趣学的话，努努力也能当官，真正的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就造成宋朝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还是啥，都是当时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至于你说宋朝老打败仗，军事上一塌糊涂，那也不能说就是军事不行，毕竟打仗是玄学，何况之后还出了中兴四将。 蔡京推行社会救济制度和完善教育体系，让老百姓得到了实惠，这是他为人民服务的理想的一个小目标，他还有更大的理想，那就是发展经济。 宋朝到了赵佶手里的时候，因为连年征战和天灾人祸，财政十分紧张，作为首相，自然要想办法解决国库的充盈问题。 蔡京对赵佶说：“官家，作为天子，你应该带头享乐，这样民众才会效仿，钱才会流通，国库才会充盈……” 赵佶为难道：“这不太好吧，国家没有钱，朕怎么能贪图享乐呢？” 蔡京道：“官家，臣粗通易经，其中有云，丰亨，王假之；豫大有得，志大行也。” 赵佶皱眉道：“此为何意啊？” 蔡京打了一拱手，解释说：“王者在最盛之时，应当一切都崇尚盛大，不必过分忧虑财货不丰，应当顺天理而动，王德自然如日行中天般地普照天下。” 这便是蔡京的丰、亨、豫、大理论，大家只有尽量花钱，才能让财富流转产生更多财富，如果所有人都舍不得花钱，天下人就都没钱赚，陷入恶性循环。 一千年后，凯恩斯提出了相同的理论：经济萧条的时候，政府要扩大财政赤字，以国家的力量扩建工程、完善公共设施，让人们赚到钱，这样就能刺激经济尽快繁荣。 否则，没人消费，生产者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生产者就会压缩生产；压缩生产，就会产生更多失业；更多人失业，就会进一步压缩消费，然后就是经济危机。 根据这个“丰、亨、豫、大”理论，蔡京提出了发展经济的施政纲领：作为皇帝，宋徽宗要第一个带头舍得花钱，皇室和各级衙门要大力修造农田水利、官府园林，这样就能雇佣大量流民，流民有钱赚就不会去无事生非，流民赚了钱就会去消费，商业会越来越发达，税收也就越来越多，国家的财政就会越来越充盈。 赵佶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而且他还有了纵情声色的理由：朕这是在带动经济发展！ 于是蔡京开始了他的经济改革，首先是改革币制。 第六章 苏轼私生子 北宋经过多年的发展，肯定是有些通货膨胀的，之前的货币叫“小平钱”，重三克左右，上街买点东西得带上好多小平钱，腰缠万贯可能买不了啥，于是蔡京推出了“当五大钱”。 顾名思义，当五大钱可以抵五个小平钱，后来又搞出“当十大钱”，一个顶十个，应该说，一开始币制改革还是有点效果，后来各种原因失败了。 蔡京的第二招是促进官办行业的市场化。 古时候盐铁这些民生用品是不准民间经营的，由国家垄断，蔡京一出手，就废除了国家专营制度，允许民间生产销售，但是有一点，你得有证。 我们现在从事危险品行业，你得有安全生产许可证，从事食品销售，你得有食品流通许可证，古代这些许可证叫做“钱引”。 这钱引可了不得，有了钱引，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从事垄断行业，没了钱引，万贯家财的你可以一下回到解放前。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局面，因为钱引上没有规定有效期！蔡京说到期就到期，过期作废，你得重新花钱办理。 一方面，国家垄断行业的市场化促进了经济发展，另一方面，通过钱引这个操作，蔡京达到了杀富济贫的目的，因为只有大商人才办的起钱引，当然后期他更多的是济自己。 蔡京的早期改革，可以说出发点还是好的，不愧是王安石的接班人，甚至比王安石的改革还要成功一些，但是后来就走偏了。 为什么会走偏？因为所有的改革，都会滋生贪污腐败，比如蔡京本人，就是贪官集团的头子，以他为首的六贼，让这场变革成为北宋灭亡的导火索。 六贼里面，蔡京和童贯已经出场了，还有四位分别是梁师成、李彦、朱勔、王黼。 梁师成也是太监，只不过童贯是在外征战，而他却在宫中翻云覆雨。 一开始，梁师成是想通过科举做官的，小时候的他苦练书法，熟读诗书，可现实是残酷的，他家里很穷，连参加科举的路费都拿不出来。 有志青年梁师成当然不会被眼前的困难吓倒，于是他多方打听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入朝为官。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一个邻居对他说：“你听过高力士吗？” 梁师成摇摇头，邻居就跟他介绍起高力士的光辉事迹来。 原来高力士是唐朝的着名宦官，最早受到武则天的赏识，唐玄宗李隆基统治期间，地位达到顶点，做到了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齐国公，被誉为“千古贤宦第一人”。 梁师成皱了皱眉头，堂堂三尺男儿，饱读诗书之人，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邻居拍了拍梁师成的肩膀，鼓励道：“不走寻常路，我们穷人才有翻身之日啊。” 晚上，梁师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走寻常路”这句话总在他脑海里闪现。 第二天，梁师成开悟了，不就是一刀吗？让阉割来的更猛烈些吧！ 不久之后，梁师成完成了从文人到阉人的转变，入宫做了太监。 事实表明，梁师成的选择是非常正确的，以他的才情，在文艺界是无论如何混不出名堂的，但是在太监界，他的文才就是出类拔萃了，因为太监大部分是文盲。 这就是差异化竞争。 很快，梁师成一手好字受到了翰林书艺局老板贾祥的青睐，让他去抄写文书。 这个书艺局是专门掌管皇上的书籍笔墨、琴棋字画的，平时和赵佶有很多交道，梁师成在逢迎老板方面有很大的天赋，善于揣摩上意，很快就得到了赵佶的信任。 贾祥死后，梁师成扶摇直上，掌管了睿思殿文字外库，这个地方了不得，是专门负责外传圣旨的。 电视剧里那些耀武扬威的传圣旨的太监，就来自睿思殿文字外库，一声“圣旨到……”，你多大的官都得跪倒在地。 梁师成还用心模仿赵佶的字迹，深受赵佶的赞赏，有一天他模仿了赵佶的一幅字，拿给赵佶看，赵佶啧啧称奇道：“爱卿，你简直是朕的左右手啊，太像了，太像了……” 梁师成实际上已经成了赵佶的左右手，因为有些圣旨的内容就是出自他的手，外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假传圣旨那是杀头的罪，可梁师成啥事也没有，可见他和赵佶关系多么的铁。 梁师成没参加过科举，是人生一大遗憾，他老在赵佶面前念叨，赵佶后来干脆赐了他一个进士出身，于是阉人梁师成又有了文人的身份。 自从有了进士身份后，梁师成一飞冲天，先是升观察使，后来又升了节度使，最后官至检校太傅，拜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比他当年的偶像高力士也不差。 权势大了之后，梁师成干了不少坏事，受贿都只是日常操作，连蔡京父子、王黼、李彦等权倾朝野的人都得巴结他，所以京城的人都说他是“隐相”，也就是隐在幕后的宰相。 不过梁师成倒是干了一件好事。 当时苏轼被打成了元佑党人，苏轼的一切文章都被禁了，梁师成一看不行啊，我老爹的着作本该流传千古啊。 等一下，梁师成姓梁，苏东坡姓苏，梁师成为什么说自己是苏轼的儿子呢？ 这是一个疑案，从梁师成进宫时起，他就宣传自己是苏轼流落在民间的后代，有人说他附庸风雅，想借苏轼的名头拔高自己的文学素养，但是，谁会拿一个奸党给自己背书呢？ 传说，苏轼当年被贬的时候，把自己家的一个婢女送给了姓梁的朋友，而这个婢女来了没多久，不满十个月就生下了梁师成，种子很可能就是苏轼播下的。 苏家对这个说法，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大概率这件事是真的。而且梁师成对苏家十分照顾，他对下人说：“苏家来借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诉我，照给就是。” 知道苏轼的文章被禁了之后，梁师成对赵佶哭诉道：“家父何罪之有啊！” 在梁师成的操作下，苏轼的文章开始流行起来，我们今天能够读到苏东坡的诗词歌赋，还真的要感谢梁师成的推波助澜。 但梁师成作为一个太监，也就办了这一件好事，其余干的事都让人咬牙切齿，他借书艺局笼络门生故吏以扩大权势，干预朝政，扰乱科举取士制度，具体表现在他如果看上了谁的字画，就提拔谁当官，拿治理国家当儿戏，又比如他包庇另一个六贼，李彦。 第七章 皇家大地主 李彦也是大太监，官至大内总管，后来继承了他的老板杨戬的衣钵，主管西城所。 这个杨戬可不是二郎神，是可以和梁师成叫板的大太监，而这个西城所，全称叫做“城西括田所”，主管皇家田地。 杨戬在“后苑造作所”主管皇家园林的时候，有个下级官吏叫杜公才对他说：“大人，你是不是经常觉得这京城的土地不够用啊？” 皇室的人口越来越多，需要的居住面积也越来越大，主管皇室房产的杨戬时常感到头痛，因为京城的人口也很多，他们把土地都占的差不多了。 杜公才的问话让杨戬眼前一亮，他抓住杜公才的左手问道：“你有何妙计，说来听听。” 杜公才微微一笑道：“大人不必着急，听我细细说来。” 北宋是在五代十国的基础上建立的，之前打了很多年的仗，百姓流离失所，京城人口也不是原来的人口，流动性很大。 而古代的不动产登记制度十分不完善，人口普查也不到位，这就造成一个局面，你说这房子是你的，你有证据吗？ 房子还好说，地契一般不会遗失，但是田土就不好说了。战争过后，地主有的跑了，有的死了，新来的人口占了原来的土地，但一般不会主动去政府登记，还有新开垦的荒地，也没有备案。 杜公才对杨戬说：“大人，你只需要派一队人马，以查询地契房契为名，遍访京城各处，一定大有收获。” 杨戬深吸了一口气，竖着大拇指点点头说：“公才，牛逼普拉斯啊！” 于是，杨戬马上派人从城西查起，一查之下，果然如杜公才所料，很多人拿不出地契，拿不出怎么办？充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你还没有房产证！ 一下子，皇室平白无故多了很多土地，赵佶当然很高兴，于是批准成立了“城西括田所”，简称西城所，由杨戬全权掌管。 西城所在京城大有收获之后，开始在周边地区推广政策搞地，让无数百姓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住所，而杨戬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比如你没有地契不要紧，交钱我给你补办。还有些田地，杨戬隐瞒不上报，据为己有。 杨戬死后，李彦接班，把西城所办的更加红火，比杨戬有过之无不及。 李彦把杨戬据为己有的土地都并入西城所，还大肆扩张西城所的势力范围，李彦所到之处，当地官吏都不敢和他对抗。 据统计，在李彦任期内，西城所圈地达三万四千三百多顷，一顷是五十亩，总共上百万亩。 北宋人均土地大概是五亩，这么算下来，几十万人没了土地，连梁山泊也成了西城所的产业，这当然激起了民愤，于是很多人去告状，誓把李彦拉下马。 李公公岂会坐以待毙，敢告老子的状，老子让你有去无回！他指使下人打死上访民众一千多人，比后来的锦衣卫和东厂西厂更狠。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朝廷，有人向赵佶禀报，梁师成就在旁边。他一听这还得了，厉声说道：“李彦和我，都是为皇上办事的人，这难道是过错吗？” 言下之意，李彦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社稷，根本没有错。来禀报的官员吓得不敢出声，李彦就这么安全过关了。 六贼里面，一半是太监，一半是文官，其中有一个人，直接导致了方腊起义。 朱勔，苏州人，他老爹朱冲，可以说是一个传奇。 朱冲原先只是个小工，但是他敢打敢拼，曾因犯错受过鞭刑。 有一年朱冲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在本地又没有人肯借钱给他，于是他就去隔壁县碰运气，看是否能搞点钱回来。 在那里朱冲遇到一个人，那人只瞄了他一眼，就啧啧称奇道：“小兄弟，我见你骨骼清奇，以后必成大器，来来来，我这里有一本药书，还有一点银子，你且拿去，救济一下黎民百姓。” 朱冲也打量了一下对方，觉得那人仙风道骨，于是连连拜谢，收下了钱和药方。 回到家乡，朱冲就开设医馆给人看病，那时也不要行医许可证，朱冲一开始还小心翼翼，怕吃死人，免费给人开药，没想到那药方很灵，药到病除，他的名声就大了起来。 后来，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朱冲看病，医馆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朱冲从此走上了富裕的道路。有钱之后，朱冲修了一座苏氏园林，专门结交达官贵人。 又帮人治病，又热情好客，一时间，朱冲的口碑在苏州一带是赞誉有加。 蔡京被贬到杭州的时候，闲来无事去苏州游玩，就想在苏州修一座庙宇，但是没有靠得住的人督办，有个大和尚就推荐了朱冲。 朱冲得到这个消息，马上意识到这是巴结蔡京的好机会，虽然蔡京现在被贬，保不齐哪天又会入朝为官，多个这么高级别的官员朋友也没有坏处，于是他立马去见蔡京。 蔡京一见朱冲，心里咯噔一下，这人看起来很面善，不是凡人。但凡做大官的人，多少懂点看相，不然就不好甄别下属，但是蔡京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他微笑道：“朱老板，听说你对修建亭台楼阁很是在行，是真的吗？” 朱冲忙不迭的答话道：“蔡大人，小的确实喜欢修建庭院，不瞒大人，小的家里就有一座园子，是小人一手一脚弄出来的，如果大人不嫌弃，可否帮我指正一番？” 朱冲请蔡京去指导工作，蔡京也想看看朱冲是不是真有两把刷子，于是就欣然前往。 到了朱府，蔡京在园林中走了几圈，赞赏道：“朱老板啊，你这园子修得不错，比皇家园林也不差几分。” 朱冲连忙打一拱手道：“大人谬赞，大人以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一定全力以赴。” 蔡京摆摆手道：“朱老板不必谦虚，眼下确实有一件难事，不知朱老板愿不愿搭把手？” 第八章 大兴花石纲 于是蔡京把修建庙宇的计划说了出来，其实朱冲早就收到了风。 很多当官的都喜欢修建寺观，为什么呢？坏事做多了，想供奉几尊菩萨，得到菩萨保佑。 但是，又不好自己出钱修，怕以后被人清算的时候，说自己转移财产，沽名钓誉，于是就需要找个中间人募集资金，监督建造。 朱冲叫下人摆好了酒席，在席上他对蔡京信誓旦旦的说：“大人放一万个心，这件事就包在小人身上！” 蔡京以为朱冲说的是酒话，没想到几天后，朱冲带着蔡京来到计划修建庙宇的地址，指着几千根木头对蔡京说：“大人，木料我已经全部备齐了，请你选个黄道吉日，我马上组织开工！” 牛逼啊，且不说这些木头值多少钱，光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买到运来这么多材料，那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蔡京压抑住喜悦之情，笑着对朱冲说：“朱老板，你募集的资金到位了吗，这么快就开始买材料？” 朱冲一拍胸脯道：“大人，修个庙而已，区区银两，小人愿一力承担！” 又出钱又出人又出力，拍马屁到这个份上，蔡京对朱冲是相当满意。 第二年，蔡京复出，回京前夕，他找来朱冲，笑眯眯的说：“朱老板，我要回京城了，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大人请说，只要小人办得到，义不容辞！”朱冲以为蔡京又要找他帮忙。 蔡京摇摇头说：“这次不是让你帮忙，我想带你父子进京谋个差事，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朱冲迟疑了一下，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古代商人的最高理想，就是当官，因为钱已经不重要了，权力才是最佳体验。 只迟疑了三分之二秒钟，朱冲反应过来，对着蔡京一拱手深鞠躬道：“谢大人栽培！小人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蔡京把朱冲父子带到了京城，和当时主管军事的童贯商量好，让朱冲和朱勔都入了军籍，再捏造了一些军功，让他们做了官。 赵佶喜欢奇花异草，蔡京就让朱勔去江南搜集珍稀苗木，朱勔十分卖力，有一次他看上了三株黄杨，就千方百计运进了京城。 黄杨生长十分缓慢，所以木质细密，很难见到大树，而朱勔搞到的这三棵黄杨，高达数十米，远远的闻着就有香气袭来，让人心旷神怡。 古今诗人都赞黄杨是木中君子，有诗云：飓尺黄杨树，婆要枝千重，叶深圃翡翠，据古踞虬龙。 赵佶见到这三株黄杨，十分高兴，问蔡京道：“这是何人上贡啊？” 蔡京马上接话道：“官家，此人叫朱勔，目前代替童贯在江南为官家搜集奇珍异宝。” “嗯，干的不错……” 于是，朱勔和赵佶就接上了线。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朱勔是朱冲的儿子，比他老子更会来事。 有一次，朱勔觐见赵佶，穿了一件锦袍，就是花衣裳，赵佶对朱勔的工作很满意，就拍着他的肩膀道：“爱卿，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一出宫，朱勔就找了个裁缝铺，在那件锦袍的肩膀处绣了一个金手印，逢人就说，这是皇上摸过的衣服。 有一次赵佶请朱勔入宫喝酒，喝多了拉着朱勔的手臂酒话连篇，朱勔酒醉人清醒，一出宫就在手臂那里系了一条黄丝巾，见人行礼的时候，那条胳膊反正不动，说是皇上刚摸过。 这就好比八百年后，有人见到了偶像，跟偶像握了手，几个月都不洗手。 拍马屁到了这个程度，又有蔡京和童贯撑腰，朱勔自然是混的风生水起。 为了方便搜罗奇珍异宝，崇宁四年（1105年），赵佶批准在苏州成立应奉局，由朱勔掌管。 苏州是朱家的老巢，朱勔有了皇帝的指示，干起事来简直是太得心应手了。 当时只要苏州百姓家里有朱勔看上的东西，他就会在东西上贴一张黄色的封条，意思是你这个东西皇帝看上了，要上贡，要是在运输前有损坏，你等着下狱抄家。 你要是不服，欢迎来告，反正当地官员都不敢和朱勔叫板。 朱勔的这个应奉局，相当于国家机关，高官的待遇，朱勔本人，也是节度使三品大员，当地知府还低他几级。 朱勔从国库里转出不少钱，说是收购奇石宝树，实际上他看上的东西很少给钱，他从中赚差价，中饱私囊，国家财富源源不断的流入了他的腰包。 江南地区最出名的石头叫太湖石，又叫窟窿石、假山石，是由石灰岩遭到长时间侵蚀后慢慢形成的，分有水石和干石两种。 太湖石形状各异，姿态万千，通灵剔透，特别适宜布置园林，堆做假山，所以叫假山石。朱勔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太湖石运到京城开封，因此他的差事号称“花石纲”。 “纲”是一个运输单位，一般十艘船为一纲，花石纲就是运输花木和石头的船队，杭州造作局和苏州应奉局，是花石纲的主力单位。 为了花石纲的顺利行进，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 为修建景灵宫，需要太湖石4600块。朱勔雇佣和劳役成千上万的山民石匠和船户水手，不论是悬崖峭壁，还是百丈深渊，都必须开采过来。 一些太湖石体量很大，给搬运带来了难题，花石纲所到之处，见桥拆桥，河窄扩河，屋挡拆屋，怨声载道。 当时为运载花石，朱勔可任意抽调官、商用船，淮河、汴河的漕运大受影响。 花石纲运送的最大一块太湖石，高达四丈，一丈是三米，四丈就是十二米，相当于四层楼高，等于是在水中央运送一栋别墅。 为了运送这块石头，朱勔驱使了数千名民夫和驻地军队，花了几个月，才把它送到汴京开封，赵佶看到大石头十分高兴，赐名叫做“神运昭功石”，朱勔也因此升官为“威远军节度使”。 花石纲搞了接近二十年，朱勔也因此大富大贵，他拥有私人武装几千人，占据良田几十万亩，东南一带的官吏大多出自朱家，朱家也被称作是“东南小朝廷”。 六贼里五贼都出场了，最后出场的是王黼（音福）。 第九章 六贼反目始 王黼原名王甫，因为和东汉的宦官同名，所以赵佶赐名“王黼”。 王黼是开封人，但是长得像老外，金发金眼，嘴巴很性感，一张口可以吞下一个拳头，这个外形让他在官场上受到了不少关注。 崇宁年间，王黼才进士及第，在六贼中他算是晚辈，他的发迹，还多亏了蔡京。 蔡京复相，一是靠童贯和后宫势力的暗中帮忙，二就是靠官场上的朋友，王黼就是最给力的那个。 蔡京贬谪杭州的时候，是张商英做宰相，可张商英不懂的讨好赵佶，渐渐失宠，赵佶于是想起了蔡京的种种好处，还派人送了一个玉镯子给远在杭州的蔡京。 这是一个信号，王黼收到风之后马上行动，上书历数蔡京的政绩，又攻击张商英毫无治国方针，让赵佶下定了决心启用蔡京。 蔡京回到中央，对王黼的识时务很是感激，于是一路提拔他做到了御史中丞。 朋友多了路好走，何况是官场上的权势滔天的朋友，王黼从一个小小的九品校书郎到从三品的御史中丞（相当于最高检察院检察长），只用了两年时间。 但王黼没有止步于此，他认为多一个朋友，路会更好走，于是他拼命巴结梁师成。 王黼待梁师成像自己的老爹一样，等于是认太监做父，京城人民对此十分不齿。 王黼之所以要巴结梁师成，因为他渐渐和蔡京有了矛盾。 蔡京很有意思，他被贬到杭州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帮他再次出山，他一上台，原来帮助他的人却老和他作对。 崇宁三年（1104年），张康国是尚书左丞，相当于总理，比右仆射（副宰相）低个级别，很快他又升到知枢密院事，相当于高官，进入了中央领导班子，但他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位极人臣，除了有真才实学，皇帝的旨意肯定是最关键的，而张康国，就是赵佶用来制衡蔡京的棋子。 赵佶对蔡京是有顾忌的，因为蔡京确实有才能，而自己只是个艺术家，站在百姓的角度来说，治国还得是蔡京，所以蔡京才有了四起四落的局面。 赵佶担心，蔡京如果把持朝政太久，有一天会自己黄袍加身。 蔡京当然知道张康国的作用，于是不断的找张康国的岔子，终于在不久后1109年，张康国暴死了，年仅54，有人怀疑是蔡京投毒。 但是蔡京搞死了张康国，还有第二个张康国。 郑居中，字达夫，开封人，自称是郑贵妃的叔伯兄弟，也就是堂兄弟，深得赵佶宠信，一路升到同知枢密院事，相当于*****。 蔡京被贬到杭州，郑居中也和王黼一样，攻击当时执政的张商英，帮助蔡京复相。 但是后来蔡京回京后，赵佶找来郑居中，诚恳的说：“爱卿乃郑贵妃之兄长，也即朕之兄长，朕有一事，望你助朕一臂之力。” 郑居中打一拱手道：“官家尽管吩咐，臣万死不辞。” 赵佶叹一口气道：“蔡京复相，众望所归，不过这家伙恃才傲物，必须有人牵制，不然会惹出大麻烦，你与他是同僚，也帮他说过好话……” 赵佶没有说下去，定定的看着郑居中，郑居中自然知道了赵佶的意思，回话道：“官家不必担心，我等为官，是为社稷苍生，如果蔡京敢欺上瞒下，为虎作伥，我一定不会袒护他。” 赵佶拍着郑居中的手背笑着说道：“如此甚好，那就拜托你了。” 从此以后，只要蔡京有什么出轨的举动，郑居中就直言不讳的弹劾他，搞得蔡京很多次下不来台，因此蔡京和郑居中的关系变成了剑拔弩张。 王黼当年也投机取巧帮助过蔡京复出，但是蔡京却发现王黼和郑居中的关系很好。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于是蔡京开始对王黼放阴招。 蔡京先是调动王黼去做了户部尚书，户部是专门管钱粮的，有一年收成不好，蔡京就怂恿一些没拿到军饷的官兵去左藏库闹事，左藏库就是宋代的国库，归户部管。 王黼当机立断，火速赶到在官兵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商定了某月某日一定会兑现军饷发放，尚书大人发了话，官兵们也不好动手，只能散去。 这次风波就此过去了，但是梁子已经结下了，蔡京和王黼，注定不会再回到当初的甜蜜。 蔡京毕竟还是当朝宰相，如果不另找靠山，王黼担心自己会成为另一个张康国，于是他就找到梁师成，认太监做父。 有了梁师成的庇护，王黼的腰杆又硬了起来，毕竟蔡京对梁师成也要忌惮几分。 经过多年经营，蔡京倒台后，王黼继任了宰相，把蔡京推行的政策统统废除，蔡京搞的那一套早就引起了民愤，所以一时间王黼被人称为“贤相”。 那这些只是表象，王黼顺应民心，只是为了自己巩固地位，上位后，他开始露出贪婪的一面。 首先，他露出了色狼的本来面目，到处搜罗美女供自己玩乐，他还学习曹操，专门去勾引少妇子。 徽猷阁待制邓之纲的一个小妾十分漂亮，照理说，徽猷阁待制不过是个图书馆的研究员，相对宰相来说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小官，王黼稍微用点手段，邓之纲不会不给面子，一个小妾嘛，没有了再找就是。 但王黼就是不走寻常路，他直接找人联合上奏，弹劾邓之纲，把邓之纲流放到了岭南，自己就霸占了邓之纲的小妾。 而朱勔掌管的应奉局，实际上是王黼请求设立，也是他当提举，所以朱勔虽然走的是蔡京的路线，直接上级却是王黼。 王黼和蔡京不和，又卡了朱勔的脖子，应奉局搜刮的宝贝，大部分落入了王黼的腰包，朱勔对王黼十分不满。 王黼为了侍奉梁师成方便，就和梁师成做了邻居，有一次赵佶去王黼家里做客，发现王黼和梁师成来往密切，他稍稍一思索，就知道了其中的猫腻。 梁师成和王黼结党营私，赵佶很生气，朱勔抓住机会参了一本，王黼这才失宠，梁师成也跟着倒了霉。 六贼相爱相杀，赵佶的朝廷乌烟瘴气，北宋政权岌岌可危，第一个导火索是农民起义。 第十章 梁山和方腊 李彦的西城所到处圈地，连山东的八百里梁山泊（今山东省梁山县北）也被收归了国有，想在这里种地打渔你得交税，这下了不得了，这一带的许多失地贫民被逼上了梁山。 于是《水浒传》爆发了，宣和元年（1119年），宋江纠集了三十六个好汉，割据梁山泊，抵抗前来镇压的官兵，得到了附近百姓的支持。 不是108将吗？那是水浒传，是小说，真实的宋江起义其实是个小规模的农民起义，不过宋江起义军没有固守梁山泊，而是转战山东、河南、河北一带。 这还得了，一支农民部队，在宋国境内横冲直撞，都快打到开封了，赵佶有点慌。 北宋经历了太久的和平，官军的战斗力十分薄弱，这就造成农民起义军升级打怪十分迅猛，而朝廷里的重臣束手无策，赵佶也停止了享乐，催下面的人想办法。 当时的亳州知州侯蒙上书说，宋江等人不过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只要用高官厚禄招降他们，他们肯定会就范。 赵佶龙颜大悦，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命侯蒙为东平府知府，去招安宋江。 侯蒙这个时候已经六十八岁高龄，身体不好，在去往招安的路上病死了，宋江部队继续攻城略地，眼看就要打到海州（今江苏连云港）。 招安出了变故，而朝廷中也有些人反对招安，认为这是壮大起义军的气焰，比如太学博士李若水，就十分仇恨农民起义军，但是看到宋江等人的战力，觉得招安这些虎将对朝廷还是有点用的。 于是朝廷还是准备招安宋江，赵佶命海州知州张叔夜继续侯蒙的工作。 但宋江等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官军这么不堪一击，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继续攻！ 谁料张叔夜不是吃素的，得知宋江部队从海上来，他连夜设伏，大败宋江起义军，宋江被包围，没有了退路，只能束手就擒。 好汉不吃眼前亏，宋江率军接受了招安，马上被派去打仗，而他的目标，是另一支农民起义军。 朱勔在苏州操纵花石纲，无所不用其极，青溪县（今浙江淳安西北）盛产竹木漆，是应奉局的重点盘剥对象。这里有个漆园主人叫方腊，他已经受够了！ 方腊看到周围的百姓被应奉局压榨得只剩一条短裤，于是作为漆园主的他就秘密收留了很多贫穷百姓，在他的漆园里干活，分给他们一口吃的。 但漆园养不了这么多闲人，方腊瞅准时机，借着皓月当空，杀猪宰羊，聚集漆园里所有的工人，喝酒吃肉，并借机发表了一通讲话。 讲话的内容大致如下：同志们啊，如今国家被贪官污吏把持，民不聊生，花石纲搞的我们连吃一口饱饭都是奢望，我们还需要为这样的国家遵纪守法吗？ 相信只要我们起义，周围的民众很快就会响应，而朝廷是没办法短期内反应过来的，加上西北和北边还有外族虎视眈眈，朝廷自顾不暇，我们很快就会占据江南。 而江南如此富庶，只要我们休养生息，何愁建不成一个和谐社会，到时各地政权都会归顺我们，十年之内，我们必定一统天下…… 很明显，这是一篇战斗檄文，不像是方腊这样的漆园主的手笔，很可能背后有高人指点，文中审时度势，高瞻远瞩，天下大势尽收眼底，加上方腊激情澎湃，底下的人又都喝了酒，早就上了头。 方腊振臂一呼：“同志们，干不干？” 底下异口同声道：“干她娘的！” 宣和二年（1120年）十月初九，方腊假托“得天符牒”，号召百姓起义诛杀朱勔。 方腊自称圣公，建元永乐，设置官吏将帅，以头巾区别等级，不到十天就有数万人参加义军。 比起宋江，很明显方腊早有预谋，而且是有组织的犯罪，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这从方腊部队后面的战果就看得出来。 方腊部队先是攻克青溪县，再克睦州（今浙江淳安），直逼杭州，各地农民纷纷起义响应，其中以摩尼教领导下的农民义军最为积极。 摩尼教就是后来的明教，方腊自身也是明教教徒之一，方腊起义，明教其余教众自然支援，短期内，浙江、安徽、江苏、江西六州五十二县都落入了方腊之手。 北宋朝廷一开始确实没有反应过来，被方腊的农民起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事态恶化，又正如方腊所料，宋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因为国境安全比镇压农民起义来的更重要。 1115年，完颜阿骨打称帝，金国很快打的辽国找不着北。而早在1111年，宋朝就想联金灭辽。 这一年童贯出使辽国，正准备返程，下人来报，说有一个辽国的官员求见。 童大人心想，辽国那么些大官我全见过，这又是什么芝麻绿豆官来套近乎，于是懒得接见，叫下人打发走，可下人去了又回来说，那人不肯走，说是有妙计可以收复燕云十六州。 童贯心中一动，马上请对方进来。此时的童贯，军功无数，再没有比收复燕云十六州更大的军功让自己更进一步了。 来人叫做马植，是辽国的汉人军官，因为在辽国受了排挤，准备投靠北宋。 马植一见童贯就拜：“大人，在下有一计策，保准大人名垂千古。” 童贯老奸巨猾，不动声色道：“我大宋与大辽已百年好合，你无须挑拨离间。” 马植愣了一下，心想我靠，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这个时候你在装什么孙子。 但马植也混迹官场多年，既然已经打算投靠北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微微一笑道：“大人，并非我挑拨离间，我本汉人，如果你对收复旧山河没有兴趣，或许当今官家感兴趣呢？” 童贯不做声，面无表情的盯着马植看了很久，见他镇定自若，胸有成竹，马上换了个笑脸道：“马兄，刚才是我招待不周，你且见谅，来，把你想说的尽管说出来。” 马植单刀直入道：“大人可听过女真？” 第十一章 祖宗赵玄朗 童贯点了点头说：“据说女真骁勇，在白山黑水间驰骋无敌。” 马植附和道：“不错，他们目前在辽国的黄龙府管辖范围内。” 童贯不明就里，问道：“这和燕云十六州有什么关系？” 马植斩钉截铁道：“我料定他们不久必反！” “哦？”作为北宋痿大的军事家，童贯自然是有很敏感的军事直觉的，但很快他就找到了其中的破绽。 “即使女真造反，跟强大的辽国作对，能有什么作为？” “大人，辽国看似庞然大物，实则分崩离析，加上气数将尽，女真一反，辽国就会走上末路，到时大宋只要联络女真，共同伐辽，燕云十六州不是唾手可得吗？” “高，实在是高！”童贯大声叫好，联金灭辽建立不世功勋，此生足矣。 于是童贯把马植带回了汴京，向赵佶进献了联金灭辽的计策，这时完颜阿骨打还没有造反，女真还不叫金。 赵佶虽然不务正业，但不代表他没有理想，他这个皇帝要想和太祖、仁宗、神宗一样彪炳史册，开疆拓土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大臣们分成了两派，以蔡京和郑居中为代表。 郑居中说：“我朝和辽国和平日久，现在要破坏盟约，这算是什么良策？” 蔡京反驳道：“每年送给契丹五十万两白银，这叫和平吗？” 郑居中冷哼一声道：“真要是打起仗来，五百万都止不住，还会导致生灵涂炭！” 童贯也参与了辩论：“收复燕云是历代先皇之夙愿，你我既为人臣，如何能忘记？” 郑居中反应灵敏：“当年真宗皇帝签订檀渊之盟时，没有提收复燕云，现在已过百年，也没必要再提了吧。” 童贯一时语塞：“那不过是真宗皇帝的权宜之计！” 知枢密院事郑洵武看热闹不嫌事大，补了一枪：“当年以太宗之神武，以赵普之谋略，曹彬、潘美之将才，尚不能收复燕云，现在仅凭一个小小的女真，我们就有把握超过先辈吗？” 这话说的赵佶很尴尬，心想你这是摆明了看不起我啊，但他又不好发作，难道要说自己就是比自己的祖宗强？ 朝议不欢而散，但是第二天赵佶就赐名马植叫“赵良嗣”，赵是国姓，这是承认马植的贡献，同时就如大臣们所说，女真还很弱小，赵佶没有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 几年过去了，女真和辽国的实力对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朝中赞成联金灭辽的人也越来越多。 于是，在方腊起义的同时，赵佶派出了以赵良嗣为首的使团，从海上接近金国，谈成了一系列联金灭辽的协议，这就是“海上之盟”。 搞定海上之盟，北宋朝廷开始正视方腊起义，宋江那种小规模起义，派一个知州就能搞定，但是方腊部队的进展让宋军不敢小觑。 方腊部队已经占领了富庶的江南地区，切断了宋朝的经济命脉，而江南百姓也十分拥戴起义军，这让赵佶惊慌不已。 为了挽回民心，1120年底，赵佶撤掉了杭州造作局和苏州应奉局，同时下了一封罪己诏，深刻的检讨了自己这些年的荒唐行为，又罢免了朱勔父子的官职。 但这些行为只能对百姓有些安抚，方腊既然反了，就不会回头。赵佶派童贯任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谭稹（音枕）任两浙路制置使，调集京城地区的禁军和陕西六路蕃（少数民族）、汉兵共计十五万人，南下镇压起义。 宋朝的宣抚使和制置使是临时性的封疆大吏，宣抚使主军事，制置使主民政，但如果只要宣抚使和制置使，那就是军政一把抓。 宣和三年（1121）正月，童贯、谭稹分兵两路，由王禀、刘镇等分别率领，向杭州和歙州（今黄山附近）进发，企图在睦州会合。 谭稹也是个大太监，以后他将作为童贯的继承人继续主持北面防务。 童贯从西北带来的大宋西军，长期与西夏作战，都是职业军人，是宋军的王牌主力，这样的王牌，打方腊这样的农民起义军，那真是杀鸡用牛刀。 宋军势如破竹，到1121年四月二十四日发动总攻，方腊军七万多人壮烈牺牲，方腊一家子全部被俘，被押解至汴京开封，八月二十四日被处决。 而方腊起义军的余部继续奋战，直到1122年三月，这次轰轰烈烈的起义才全部被镇压。 从方腊起义到起义军覆灭，历时虽然不过一年多，但是范围之广，影响之深远，是整个宋朝绝无仅有的，也直接导致了北宋走向灭亡。 不过此时离北宋完蛋还有几年时间，赵佶还有最后的幸福时光，皇帝的幸福，我们体会不到啊，但是我们看得到，做皇帝时有多幸福，当了俘虏之后就有多悲哀。 当俘虏是以后的事，赵佶在位的这些年，他有哪些爱好呢？ 琴棋书画自然不必多说，但赵佶还有一个雅号，叫做“道君皇帝”。 皇帝都自称是天子，那么你是哪个神仙的儿子呢？ 唐朝皇帝姓李，从唐太宗李世民起，就宣传皇室是道家创始人老子李耳的后代，而宋朝皇帝姓赵，找谁做祖宗呢？ 这个问题好办，实在找不到，就造一个。 宋真宗赵恒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在梦里见到赵氏先祖，自称曾是人皇九个人其中的一个，后奉玉帝之命主赵氏一族，名为九天司命保生天尊赵玄朗。 自此以后，赵家皇室子孙就成了赵玄朗的后人，而从宋真宗开始，宋朝皇帝都推崇道教，尤以赵佶为甚。 赵佶没登基之前，就和一帮道士打的火热，其中有个道士叫郭天信，首先他的名字取的好，连老天都信他。 郭天信在太史局上班，太史局相当于国家天文台，主管天文历法等神秘莫测的事情，有一天，郭天信就神神秘秘的对赵佶说：“我夜观天象，将来你会得天下。” 果然，赵佶当上了皇帝，他觉得郭天信太神了，就不断的给他升官，竟然升到了定武军节度使。 第十二章 老道刘混康 一个道士，顶着个高级军职，可见赵佶对郭天信有多么相信。 郭天信看到蔡京祸害朝廷，就对赵佶说：“太阳里面有个黑子，那是蔡京在作乱。” 赵佶一听那还得了，黑子大了不就会遮蔽太阳吗，我堂堂君王不就会被遮蔽圣听吗，蔡京，走你！于是蔡京就被罢免了。 从此蔡京就和郭天信结下了梁子，但是又惧怕他的神力，其余宰相也纷纷巴结郭天信，生怕自己成为祸害朝纲的异象，比如张商英就老是想巴结郭天信。 后来蔡京一党就攻击张商英和郭天信狼狈为奸，作乱朝纲，郭天信才渐渐被打压下去，客死异乡。 蔡京复相后，还是惧怕郭天信的神力，他认为郭天信有金刚不坏之身，死没死不好说，还派人去开棺验尸，可见郭天信是有一些本事的。 从郭天信开始，赵佶与越来越多的道友相见甚欢。 刘混康，人称“华阳先生”，是道教上清派第二十五代传人，在宋神宗的时候就已经名闻天下。 宋哲宗赵煦在位时，孟皇后有一次误吞了一枚钢针，太医束手无策，只能找来了刘混康大师。 大师写了一张符纸，让孟皇后咽进了肚子，随即孟皇后开始呕吐，符纸被完整的吐出来了，而那根钢针，就插在符纸上。 从此，孟皇后也开始修道，而且因为修道的缘故，孟皇后躲过了靖康之难，所以她虽然被废，却因祸得福，不能不说是修来的福分。 赵佶登基后，前后三次召见刘混康入宫，刘大师一开始是不愿意的，道士轻易不下山，除非是蒙国家大难，道士才会出山匡扶社稷，可经不起赵佶情真意切，刘混康还是入了宫。 赵佶对刘混康敬奉有加，虚心请教一切道教事物，可见赵佶是真信奉道教，不像宋真宗赵恒，他主要是借助道教巩固统治。 刘混康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就要走，但赵佶百般挽留，“仙师，我已为你修建了道观，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请先生为我指点迷津，共襄盛世。” 但刘混康和庄子一样，向往清静幽雅的山中生活，为了说服赵佶放行，刘混康给他讲了一个发生在中国南北朝时期的故事，这个故事表明了刘混康归隐山林的决心。 刘混康说：“官家，南北朝梁武帝萧衍在位时，常派使者带着书信前往茅山，使者得到回信后便匆匆回宫，你可知这回信的人是谁？”。 赵佶点头道：“我当然知道，那是人称山中宰相的陶弘景，是当时知名的道家，萧衍一有军国大事，就会征求他的意见。” 刘混康点头道：“正是，照理说，陶弘景理应出山辅佐萧衍，但是当萧衍表达了这个愿望后，陶弘景却画了一张图交给了萧衍，萧衍看了那张图之后再也没有请陶弘景出山。” “什么图？”赵佶虽然对道家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此图名叫双牛图，画的是一头牛在山中自在的吃草，而另一头牛却被拴在牛棚里，每天都有人割草给他吃。” 刘混康谆谆善诱道：“你觉得陶弘景要通过这幅画表达什么意思？” 赵佶阅画无数，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自然悟到了，他微微一笑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是我执着了，明天我就派人送先生回山！” 双牛图和庄子当年的比喻异曲同工。 当年庄子声很大，楚王派使臣来请他出山做宰相，庄子就对使臣说：“我听说楚国有一个神龟，死的时候三千岁了，楚王把他用锦缎包裹起来供奉在神堂上，你们觉得这个神龟是愿意死了被万人敬仰还是情愿活着在泥巴地里打滚呢？” 使臣异口同声道：“肯定是愿意活着在泥地里打滚。” 庄子哈哈一笑道：“没错，你们回去跟楚王说，我也愿意在泥地里打滚。” 陶弘景借双牛图表达的意思，就是他更喜欢做山里自由自在的牛，而不愿意被人饲养。萧衍明白了陶弘景的良苦用心，但是每逢有重大抉择，还是会派人征求陶弘景的意思。 刘混康也是暗示赵佶，即使他不在京城，如果赵佶遇事不决，两人可以书信往来。赵佶同意了刘混康的建议，每年都写十几封信和刘混康交流。 刘混康不在开封的日子里，赵佶就用书信和刘混康交流对道家思想和道教文化的见解，以及很多国家大事，比如“我怎么老没有儿子呢？” 皇帝没有儿子，确实是国家大事，它关系到社稷稳定，所以历代君王对生儿子是相当执着。 实际上，赵佶刚登基不久就生了长子赵桓，但是他嫌儿子不够多。 皇帝生儿子，大部分都是酒精惹的祸，很少是清醒的状态下播的种，所以皇子们的夭折率很高，像宋哲宗就是儿子夭折了才轮到弟弟赵佶做了皇帝，赵佶可不想这事重演。 怎么办呢？有请刘大师。 道教有一门秘术，关于男欢女爱的，我不说大家都知道，那就是房中术。所以道教很多男女双修的法门，修的就是房中术。 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房中术很神奇，并不知道神奇在哪里…… 这么一来，是不是想生几个儿子就生几个儿子？只要数量上的去，概率总会五五开。 经不住赵佶百般恳求，刘大师把房中术教给了他，但是皇帝学这个有伤大雅，所以这个方法在官方渠道被称作“广嗣之法”，意思是广生子嗣。 赵佶每日修炼，果然是成果显着，据统计，赵佶一共生了38个儿子，42个女儿，一举成为史上最会生的皇帝。 可人算不如天算，生了这么多，靖康之耻的时候几乎被一网打尽，被金军掳走去了北方当牛做马。 除了房中术，风水也很重要，刘混康对赵佶说：“京城的东北方向地势有点低，不利于阳气聚集，影响皇室的人丁兴旺，如果能填高一些，则皇室子孙还会更多。” 第十三章 神霄林灵素 在八卦里面，东北方向被称作艮位，代表小儿子，于是赵佶遵照刘大师的建议，就在皇城东北方向大兴土木，从花石纲搜刮来的奇花异石都往这里运，这个皇家园林因为方位的关系也被叫作“艮岳”。 刘混康帮了赵佶很多忙，赵佶也懂得知恩图报，不但为他建设宫观，还经常赐礼物，最着名的莫过于“八宝”：一方玉印、一道玉符、一件玉圭、一方哈砚、一个玉靶剑、还有《上清大洞秘箓》十二卷轴、《上清大洞券简词》十二卷轴、一卷《辽王诗简》。 刘混康把这“八宝”带回茅山后，悉心供奉。由于朝代更迭，战乱不断，“八宝”中的“四宝”相继失传，如今只剩下玉印、玉圭、玉符、哈砚还珍藏于九霄万福宫中。 但刘大师毕竟没有修得长生之术，他最终还是走了。 1108年，刘混康应赵佶的要求最后一次出山，走时山里的白鹤都飞走了，行车路上还撞死了一头白鹿，刘混康预感大限之期不远了，摇头叹气道：“鹤去鹿毙，吾无还期。” 他到了京城就一病不起，赵佶跑去慰问，特意献上了珍藏的《大洞真经》，希望大师能够快快康复。不料十天后，刘混康驾鹤西去，享年七十二岁。 葬礼上，赵佶哭的很伤心，“刘仙师，你一路好走啊……” 刘大师走了，并没有动摇赵佶信道的决心，而他身边的人也希望他继续信道，尤其是蔡京，这样皇帝就没有时间插手政务，于是蔡京向赵佶推荐了另一位高人。 神霄派，源自天师道，主修雷法，顾名思义是可以呼风唤雨，创始人是王文卿，但是让神霄派声名鹊起的，却是林灵素。 林灵素是温州人，小时候入了佛门，但是因为受不了佛门的清苦和老被师父责骂，就改信了道教。后来遇上了高人，学会了雷法，开始声名显赫。 雷法源自天师道祖师张道陵，很多道派都有传承，但是神霄派让雷法成为了道教的至高法术。 国漫《一人之下》的五雷正法，其实就是雷法的另一种叫法，张楚岚和张灵玉用阳五雷和阴五雷斗法，引动天雷，本事很大，但比起神霄派的祖师爷，他们差的远。 林灵素的雷法水平远不如王文卿，但是他有一个优点，口才好。不但口才好，想象力也很丰富。 林灵素被引荐给赵佶的时候，赵佶看到眼前这位高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道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林灵素反应很快：“官家，你我曾是天界的神仙，你忘了吗？” “我在梦里似乎梦到过，我在上天巡视，但很模糊，难道我真的是神仙？”赵佶真的曾经做梦在飞天遁地，皇帝嘛，谁还没有个神仙梦呢？ “天界由玉皇大帝统治，而天有九霄，由玉帝的九个儿子统领，九霄最高为神霄，由玉帝的长子长生大帝统领，那就是官家你啊。” 林灵素娓娓道来，赵佶听得聚精会神。 我们今天讲九霄云外，就是出自林灵素创造的神霄派理论。很多玄幻小说，也是以九霄作为升级的理论基础。 “那你又是谁？”赵佶很好奇，既然你我是天上的熟人，我怎么没有印象呢？难道你是我的兄弟？ “我是你神霄府的仙人卿褚慧，特意投胎下凡来辅佐你啊。” “原来如此！难怪我见到你很亲切。”赵佶对林灵素讲的这番神话很是满意。 从此，林灵素就成了赵佶的座上宾，赵佶特意为他修建了“上清宝箓宫”，供林大师办公。 和刘混康不同，林灵素来了就不走了，他借辅佐赵佶之名，大力发展道教事业，神霄派名噪一时。 首先，林灵素请来了王文卿。 京城多日干旱，急需一场大雨，但林灵素夜观天象，觉得以自己的道行，求这场雨还差点火候，于是他只有求助王文卿。 王文卿的法力，林灵素是见识过的，开封这场雨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但王文卿这个人，也是不喜欢抛头露面于俗世洪流之辈，之前赵佶也请过几次，他就是不出山，怎么拉他下水呢？ 林灵素对王文卿说：“老王，你我都是修道之人，是不是要尽心竭力把道法发扬光大呢？” 王文卿瞥了林灵素一眼：“话是不错，但道法自然，我不会为了弘扬道法趋炎附势。” 林灵素知道王文卿看不起自己，实际上，道教界内外都看不上林灵素，说他花言巧语导致赵佶迷信道教而误国。 但作为开派宗师，林灵素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趋炎附势的事我来做，骂名我来担，你只需配合我施法！” 王文卿被林灵素如此高尚的思想打动了，“灵素，我不会让你独自承担这些非议，我答应你，我们这就出山。” 王文卿来到开封，站在城墙之上，施起五雷正法，只见黑云密布，雷声隆隆之后一道闪电，大雨倾盆而下，连下三日不绝。 百姓聚集在城墙下面目睹了这一盛况，掌声雷动，欢呼雀跃，王文卿名动四海。 林灵素趁热打铁，宣称王文卿是神仙下凡，特来帮助赵佶匡扶社稷。 王文卿在京城住了一段时日，林灵素没有让达官贵人去打扰他，林灵素知道，王文卿志不在沽名钓誉，但是王文卿确实给神霄派的崛起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确立了神霄派的领袖地位后，林灵素开始建设道教的神仙体系和政教合一的伟大抱负，而他的职务，在当时相当于道教协会会长。 神霄派的神仙体系一开始就是为了拉拢皇权打了基础的，玉皇大帝是天上的老大，赵佶原是玉帝的大儿子，统领九霄最高层神霄，下凡来做人间的皇帝。 赵佶是人间的老大，其余大臣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比如蔡京为左元仙伯，王黼为文华吏，盛章、王革为园苑宝华吏，郑居中、童贯及其他大太监都有仙号。当时最得宠的刘贵妃，林灵素说她原来是天上的九华玉真安妃。 既然阶级建立了，自然要推选一位领导人， 第十四章 艺术家之友 于是林灵素对赵佶说：“官家，你是人间的皇帝，又是道家仙人下凡，众望所归，你应当称作教主道君皇帝。” 赵佶欣然接受了这一封号，在林灵素的建议下，赵佶下诏全国各地都必须建设“神宵万寿宫”，并在皇上生日的时候举行盛大的仪式，而神宵宫的道长，甚至享有地方官的品级。 道教有神仙，佛教也有神仙，怎么让佛教的神仙体系纳入道教呢？林灵素发挥了丰富的想象力，他让赵佶下了一道指令，改佛号为大觉金仙。 这么一来，佛教的神仙也归入了道教的管辖范围，例如我们在《西游记》里看到，孙悟空在天庭闹事，玉皇大帝直接召来了如来佛祖，说明佛教再高级别的神仙，也听玉帝号令。 在建设政教合一的体制之余，林灵素还编纂了大量道经，制定了很多的法定仪式，比如现在民间还流行的开光、法会，都是林大师的心血。 林灵素的得宠，自然让蔡京嫉妒，之前蔡京被道士郭天信搞过，他生怕林灵素是第二个郭天信。 实际上，林灵素也确实看不惯蔡京等人弄权，发扬道教虽然也耗费了一些国家财力，但还不致于祸国殃民，哪个朝代又不拿宗教当做统治基础呢？古今中外都一样。 但蔡京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却很可能搞垮国家，于是林灵素也时常对赵佶旁敲侧击，要提防蔡京。 有一次，林灵素去太清楼陪赵佶吃饭，瞥见了“元佑奸党碑”，马上弯腰就拜，赵佶纳闷，问道：“仙师这是干什么？” 林灵素答道：“这上面的名单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啊。” 赵佶无言以对，他当初搞这个事，也是蔡京怂恿，没想搞这么大，只是想树立典型，让大臣们不要执着于党争，专注在政务上。 林灵素还即兴做了一首诗：“苏黄不作文章客，童蔡翻为社稷臣。三十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 赵佶把这首诗拿给蔡京看，蔡京大惊失色，心想好你个林灵素，我把你引荐给皇上，你竟然背地里阴我。于是高官蔡京就和高道林大师结了冤。 蔡京几次找机会想除掉林灵素，但是与林大师斗法，他的道行还浅了一点，都没有得逞，但林灵素已经厌倦了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他时常在夜里对着王文卿修道的方向感慨道：“老王啊，还是你看得通透啊。” 这一年，逢京师遇洪水袭击，赵佶请林灵素止水，林灵素婉拒道：“此水非我能止，请太子出马祈求上天，水自然能退。” 太子赵桓于是登上了城墙，点香祈福，水果然退了，百姓都说赵桓有福气。 蔡京却等到了这个好机会，纠结一帮同伙攻击林灵素，说他抗旨不遵，还消耗太子的福气，加上之前他还妄自议论要求宋国迁都，这都是大逆不道。 林灵素听到了这些非议，哈哈一笑，随即上奏赵佶请辞。 赵佶信道以来，受到了朝廷内外的诸多压力，尤其是大家都说他迷信林灵素，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没有林灵素，也会有马灵素、蔡灵素，但他现在需要一个替罪羊。 于是赵佶批准了林灵素的辞职报告，林灵素潇洒的走出了京城，什么都没带，正如他轻轻的来。 赵佶前后赐给林灵素各类物资三百担，林灵素都分门别类留在了宫中。 宣和元年（1119年）十一月乙卯，赵佶在京城南郊祭拜昊天大帝，大赦天下，送林灵素归山。 林灵素走了，道君皇帝赵佶继续推广道教，但是很可惜，外国的蛮夷不认赵佶这个下凡的神仙，不然也不会来侵略长生大帝。 除了在宗教上的追求，赵佶在艺术上的追求也是无止境的。 在登基之前，赵佶的最大爱好就是鉴赏书画、写诗作词，结交了一大批艺术家，比如米芾（音福）和王诜（音身）。 米芾，字元章，湖北襄阳人，书画家、金石收藏家、鉴赏家，因为狂放不羁，又被人称作“米癫”。 米芾是个天才，六七岁就学写颜体，十岁能刻碑文，不过他过于清高，不喜欢阿谀奉承，所以他不屑于参加科举。 万万没想到，不想参加科举的人，还是出道了，出道的原因不是拼爹，而是拼妈。 米芾他妈，是宋神宗的第一个奶妈，这么算来，米芾和赵顼就是同饮一口奶的奶兄弟。于是赵顼登基后，直接给了米芾一个官位，秘书省校书郎，负责检查一些文献的错别字。 这是个清闲的工作，也符合米芾的性格，不用老和人打交道。所以米芾一出道，就一直干这种低阶小官，不是他没有后台，实在是他不懂为官之道。 赵佶还是个王爷的时候，就喜欢和米芾混在一起，因为米芾不但自己书画造诣高，还有很多收藏，赵佶从中吸取了很多文化的养分。 王诜是赵佶的姑父，他娶了宋英宗的女儿，也就是宋神宗的姐姐，赵佶的二姑。同时王诜也是着名的书画家，结交了一批文人墨客，比如苏轼、黄庭坚、米芾、秦观、李公麟等。 因为王诜是驸马爷，所以和他在一起舞文弄墨的都是当时最着名的艺术家，而赵佶作为他的侄子，也就有机会和北宋最顶级的文化圈近距离接触。 可以这么说，没有王诜，就没有赵佶后来的艺术成就，是王诜带他走进了艺术的最高殿堂，米芾也是通过王诜结识了赵佶。 因为赵佶自身的艺术造诣很高，所以他对于全国的文化教育事业要求也很高。 赵佶登基后没多久，蔡京在他授意下大力发展教育事业，在全国各地按太学的三舍法建立学堂，三舍法将一个学校的学生分为外舍、内舍和上舍，层层考试选拔，不仅仅针对文字这一学科，还扩展到了算学、医学、书法、画画等，统归国子监管理。 国子监相当于教育部，三舍法这一举措普及到各门学科，让那些诗词歌赋不怎么好的学生，也有了升迁的途径。 在这所有学科里，赵佶对于绘画是最重视的。 第十五章 美院选拔赛 古时候没有摄影师，所以要记录历史画面，只能依靠画师，这也是每个朝代都有宫廷画家的原因，他们除了画一些人物风景，也负责记录重大活动。 北宋最高的绘画机构，叫翰林图画院，最早是由宋太宗赵光义设立，专门搜罗全国的优秀画家为国家服务。 能够进入翰林图画院，等于进入了体制内，等同于科举的进士出身，有了国家编制了。 宋真宗赵恒修建道观的时候，举行了一场壁画专场考试，报名的有三千个画家，录取了五百人，百分之十几的录取率，可见竞争之激烈。 赵佶当政的时候，画学考试的难度增加了，因为赵佶本人也是着名的画家和书画鉴赏家。而且考试分成了六科：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 参加考试的画家分为两类，杂流和士流。 杂流是古代对手艺人的蔑称，杂流画家只能称作画工，画一些简单和写实类的东西，士流顾名思义，是有士大夫的成分了，士流画家可以算作宫廷画师，有品级了。 杂流和士流的考试也不同，杂流一般考的就是写实，比如我要你画个罐子，看谁画的最像，士流考的就是文化素养了，比的是意境，画里往往有寓意，相当于印象派。 赵佶主持的几次图画院考试，都是他亲自出题。 考题一：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 首先我们要审题，这句诗不难理解，就是渡船没有人坐，孤零零的摆在河里。 要表达出意境来，主要是突出一个孤单的孤字。 大部分考生为了突出“无人”的境界，往往是画一个很空旷的场景，一条孤舟。 其中一个考生却加了一点元素，他在船尾画出了一个站立的水鸟。这就很好的表现了船上没有人，所以水鸟敢在船上悠闲的走来走去。这幅画得到了赵佶的赞赏，但是第一名还不是它。 第一名的画作，却是一幅人物画。画家画了一个船夫坐在船头打瞌睡，寂寞失落，百无聊赖，孤单的不是船，而是人。 考题二：踏花归来马蹄香 这个题目难就难在，如何表现“踏花归来马蹄香”中的“香”？ “香”是抽象的，只能用鼻子闻到，不能用眼睛看到，要怎么在画里面体现呢？ 考生们抓耳挠腮，煞费苦心，有的人在马蹄上画一些花瓣，有的人画一匹马走在花丛中，有的人在马背上画了一位美人…… 有个考生却别出心裁，赵佶看了也拍案叫绝。 那是一匹飞奔的骏马，马蹄的周围有几只蝴蝶翻飞。 看到蝴蝶，我们自然联想到了马蹄的“香”味，蝴蝶不正是追逐香味的代表吗。这幅画引人联想，立意巧妙，非常的有意境。 考题三：深山藏古寺 从字面理解，这幅画不难，典型的山水画，于是只看了题目一眼，很多人就开始动笔，把山画的雄伟，把寺画的古朴，从而体现自己的画功。 但其中有个画家，却迟迟不动手，他在思考，是的，他是聪明人，这个题目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个题目的关键在于一个“藏”字，深山和古寺都很好表现，藏却需要很高的智慧。 藏的太深，看不出来，藏的太浅，那就不是藏。 有的人画了古寺的一角在山林中若隐若现，有人干脆大大方方画出了古寺的全貌，却点缀了几片云朵，而那个最后动手的人，却连古寺的影子也没画。 但最后夺冠的，正是这个人，他画的是一个挑水的小和尚走在层峦叠嶂当中。 妙！实在是妙！没有古寺却有和尚，有和尚不就证明深山里肯定藏着一个古寺吗？他把“藏”表现的淋漓尽致。 考题四：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这个题目和深山藏古寺有点类似，乍一看是一幅小景。 于是很多人开始动笔，大多是绿叶配红花，只在红花的多少上面下功夫。 但是你得思考，赵佶出这样的题目，难道就是为了让你画一个庸俗的红花绿叶的小品吗？ 我们回到这首诗本身，这其实是王安石写的诗，原诗叫做《咏石榴花》：今朝五月正清和，榴花诗句入禅那。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赵佶出题稍作了一下改动，但是意思差不多。审题呢不但要看字面意思，还得结合当时的历史事件来思考。 王安石写这首诗的时候，是他推行变法遇到了困难，借物咏志，他的意思是改革路上困难很多，但是只要有一点希望，就应该坚持下去，动人春色不须多嘛。 有人就很好的揣度了赵佶的用意，他画的是绿树丛中有一个侍女，侍女的口唇上那抹红色特别艳丽…… 春色和美女联系起来，红一点比作烈焰红唇，赵佶心想你真的是个人才，怎么就这么拿捏住我的爱好了呢？冠军就是你了！ 考题五：竹锁桥边卖酒家 多数考生用写实的方式描绘了小桥、竹林、流水等素材。突出酒店，以小桥、流水、竹林作为陪衬。 要知道赵佶出题，通常不要看里面的名词，要去揣摩那个动词。这句诗里面有两个动词，一个“锁”，一个“卖”。 如果是你，怎么体现这两个词？ 有人是这么画的：一泓溪水，小桥横卧，竹林郁郁葱葱，竹林中间一幅随风招展的酒帘。 画面里没有酒店，但是酒帘已经说明那里有人“卖”酒，酒店完全隐没在竹林当中，又体现了一个“锁”的意境。 这幅画的作者叫李唐，被赵佶钦定为第一名，李唐因此进入翰林图画院，成为了着名画家。 李唐的代表作是《万壑松风图》，画的是崇山峻岭山石嶙峋，峭壁悬崖间有飞瀑鸣泉，山腰间白云缭绕清岚浮动，大自然雄壮之气扑面而来。 李唐画这幅画的时候已经五十八岁，功力还如此雄厚，可见老当益壮。他采取远景山水和突出山水局部的方法，为简括画的表现开了先河，对南宋初期的山水画具有开派作用。 《万壑松风图》与郭熙《早春图》、范宽《溪山行旅图》，合称为“宋画之三大精品”。它现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国宝级古董，价值不可估量。 那么在赵佶严格选拔而组成的高手如林的画院里，李唐自然不是唯一的着名画家。 第十六章 赵佶的后宫 王希孟很小的时候就通过太学入宫成为画院的画工，一开始只是从事一些简单的壁画创作，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赵佶。 赵佶瞄了一眼他的手笔，眼前一亮：“少年，我见你骨骼清奇，必是可造之材啊。” 于是，赵佶就把王希孟带在了身边，亲自教授他绘画的技巧。 可以说，赵佶不但是一个杰出的艺术家，也是一个成功的教育家，在他的悉心指点下，王希孟的画功突飞猛进，才气逼人。 十八岁的时候，王希孟花了半年时间，画了一幅作品，取名《千里江山图》。 《千里江山图》是一幅惊艳绝伦的山水画，用一整块绢布画成，高51.5厘米，长1191.5厘米。 走近画卷，连绵的群山之下横着浩荡的江水，山水之间可见亭台楼阁、渔村市井、庵堂草舍，有人在捕鱼、划船、游玩。 “一点一画均无败笔，远山近水，山村野市，渔艇客舟，桥梁水车，乃至飞鸟翔空，细若小点，无不出以精心，运以细毫”，全画气势磅礴，让人叹为观止。 赵佶看过后大加赞赏，并赏赐给了蔡京，蔡京爱不释手，亲自题词，后来又被乾隆收藏，现存于故宫博物院。 《千里江山图》是中国的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它最妙的地方，是任何一个局部都可以作为一幅单独的名画，如果你拥有这幅画，如果缺钱用了，可以裁一小块去拍卖，又能成一个亿万富翁。 给这幅画平添传奇色彩的是，王希孟画完这幅画后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化作了画里的一只仙鹤，去了另一个世界逍遥快活。 另一个画院里的传奇画家，是张择端，他画的是《清明上河图》。 这么多天才画家，赵佶自然不可能亲自管理，所以他就要物色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来辅助他。 米芾听说这个消息后，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本来米芾对做官不大有兴趣，但是年纪大了，又没有一点功名，做的都是芝麻绿豆官，以后怎么面对江东父老呢？但他又不好亲自开口讨要，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宋神宗在的时候，和米芾是奶兄弟的关系，但凡米芾肯巴结一下奶兄，混的就算没有王安石好，也能捞个好差事，现在赵佶上位了，以前也是一起赏过画的酒肉朋友，米芾却还端着架子，不想向赵佶开口。 现在国家书画院有了空缺，米芾心想这可是个好差事，说不定还能收藏到传世佳作，但他始终拉不下面子向赵佶要这个职务，于是他想了个办法，曲线救国。 米芾分别致信在枢密院任职的蒋之奇和邓洵武，请求二人帮助。 米芾在信中告诉蒋之奇，你在推荐我的时候，应该这么说：“米芾这个人以前恃才傲物，所以仕途一直不顺，现在他老了，要是不小心死了，就没办法辅助皇上了，所以他一定很珍惜入朝为官的机会”。 不知道赵佶是可怜米芾的遭遇，还是真的欣赏米芾的才学，米芾终于当上了书画院的博士。这个博士不是学位，他相当于书画院的管事人和教授，大宋的文联主席，官阶在六品左右。 米芾十分高兴，兴致冲冲的跑去上任，但是干了不到一年就走了，大概率还是因为赵佶嫌他不会做人和教学有关，他被调到了礼部做员外郎，从五品，你先学学礼仪再说吧。 除了书画，赵佶对其他学科也是关心有加，比如医学方面，他设立医官制度，也就是古代的卫健委，建立了国家大药房，规定受灾的时候官方药局要免费施药。 又比如建筑学方面，在赵佶关怀下，李诫编写了《营造法式》，是第一部中国的建筑技术规范。 在赵佶的主导下，北宋的各项文化事业欣欣向荣，而赵佶本人的私生活，也浪漫的要死。 古代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虽然有些夸大，但是皇帝的伴侣确实很多，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何况是皇帝呢？所以大部分皇帝都没有专情的嗜好，很多女人皇帝玩过一次，连名字都忘了。 但赵佶不一样，他对身边的每个女人都很好，这是怎么回事呢？ 赵佶十几岁的时候就成婚了，登基不久就有了儿子，就是太子赵桓，给他生儿子的人，是他的第一任妻子，也是第一个皇后，姓王，我们只知道她叫王皇后，古时候重男轻女，连皇后都没有名字。 王皇后后来又为赵佶生了一个女儿，再后来就没有生育过，1108年，她才二十五岁就死了，赵佶为她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1100年，赵佶要来了两个妃子，郑妃和王妃，其实他们早就认识，小郑和小王原来是向太后的侍女，赵佶以前去拜见向太后时，向太后就会让郑、王二人服侍赵佶。 所以赵佶一继位，就问向太后要来了小郑和小王，可见他是一个念旧的人。 而且可以看出，赵佶对伴侣的出身没有太高要求，颜值就是正义，仆人也能成为王妃。 这一点从后面的发展可以看出，比如后来成为郑皇后的郑妃，她也有两个侍女叫小乔和小韦，因为服侍过赵佶，也成了王妃。 而这个小韦，正是宋高宗赵构的亲生母亲。 小乔和小韦的事，我们暂且不表，继续说赵佶的后宫发展历程。 王皇后死后，赵佶多年都没有立皇后，直到郑妃给他生了六个儿女之后，要知道，一个嫔妃能为皇帝生六个儿女，一是说明皇上身体好，二是说明皇上感情深。 赵佶身体好，是因为有刘混康传给他房中术，他本人又精通医术，至于说他对待嫔妃感情深，那绝非空穴来风，要知道，就算和一个女明星在一起，你也有厌烦的时候，何况皇帝后宫的美人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怎么会对一个女人长期的保持兴趣呢？ 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赵佶太长情了，一般的男人，都会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年轻是排在第一的，但是赵佶的嫔妃里面，三十岁以后还为他生了儿女的，有好多个。 第十七章 高俅献美人 你想想看，皇宫里十几岁的少女娇嫩欲滴，一抓一大把，赵佶还能对三十几岁的半老徐娘下得去手，那只能说是用情至深了。 而且，他不是对一个人用情至深。 郑皇后生了六个孩子，刘皇后、崔妃、乔妃、王妃各生了七个孩子，而最高记录是另一个王妃，一生为赵佶生了八个孩子。 赵佶一共有143名妃嫔，504个宫女，这是靖康之耻时金国人统计的数字，他们全被金兵掳掠到了北方，一个不漏，做个加法，赵佶这一生的女人有647个，离佳丽三千还是有不少距离，但也已经是男人中的天花板，战斗机中的战斗机。 但这647个就是全部了吗？至少还漏掉了一个，那就是京城名妓李师师。 李师师，开封人，原是染坊老板老王的女儿，后来寄居佛寺，被人称作“师师”，老王后来含冤死在狱中，开妓院的老李看她生的花容月貌，就收留了她，教她琴棋书画、茶酒歌舞。 于是师师就跟着老李姓李，改名李师师，在老李的悉心教导下，加上李师师本人的天赋，不到二十岁的李师师就成了京城十大名妓之首。 古代的名伎和现在的妓女、技师完全不同，伎，是指以歌舞诗词娱乐宾客的女人，也就是说，她们是卖艺的人，至于卖不卖身，那得看客人的表现。 而且成了名伎之后，可以选客人了，你有钱，她还不一定肯，所以，想一睹李师师的芳容，往往需要排队。 赵佶需要排队吗？当然要，他不可能打着皇帝的旗号光明正大的逛妓院。 但是在深宫的赵佶，第一次听到李师师的名字，是高俅那厮介绍的。 高俅最早是苏轼的书童，写的一手好字，有些诗词基础，也会舞刀弄棒，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不精，后来苏轼把高俅推荐给了王诜，也就是赵佶的二姑父。 有一次王诜和赵佶上朝前不期而遇，那天赵佶觉得自己的发型有些凌乱，就向王诜借篦子刀一用。篦子刀是梳头和梳胡须的一种工具，齿比梳子要密。 梳完头之后，赵佶把篦子刀还给王诜，就提了一嘴：“你这篦子刀款式很新颖啊。” 王诜虽然是驸马爷，又是赵佶的姑父，但赵佶毕竟是王爷，地位高一截，于是他就奉承道：“我最近做了两把一模一样的篦子刀，你要是喜欢，下了朝我找人给你送去一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佶和王诜平时来往很多，也没有把王诜的话当真。 但是王诜下朝之后就派人送了一把新的篦子刀去端王府，而送这把篦子刀的人，正是高俅。 高俅来到赵佶的端王府，赵佶正在和人玩蹴鞠，也就是踢球，看到高俅过来，就中场休息，招手叫高俅过来。 高俅毕恭毕敬的把篦子刀递了过去，赵佶接过梳了一下凌乱的秀发，赞赏道：“嗯，不错，没想到二姑父说话算话。” 他发现高俅老盯着他脚下的球，就随口问道：“会踢吗？” 高俅连忙打一拱手道：“王爷，小的没事就踢一踢，京城里面还没碰到过对手。” “哦？是吗？”赵佶一脚把球踢了过去，“来，你替我跟他们玩。” 高俅没有吹牛，他使出浑身解数，把对手玩的团团转，赵佶看的津津有味。 踢完球，赵佶挥手叫来了一个下人，叫他给王诜送信：“你去跟老王说，篦子刀我收到了，连同送篦子刀的人，我也一起收下了。” 从此，高俅就跟在了赵佶的身边，陪他吃喝玩乐。 如果放在现在，高俅也算是文武双全，既会踢球，也会写字，还会巴结上级，所以赵佶对他信任有加，不断的提拔他。 和蔡京不一样，高俅不是进士出身，不能随意提拔，还好北宋对武将管的不严，童贯一个太监也做到了枢密使，相当于高官，所以高俅也可以走童贯的路线。 但是在武将序列，也得有军功才能上一个等级做到高级武官，于是赵佶把高俅派去跟了西北大将刘仲武，刘仲武当然知道高俅是来镀金的，给他编造了不少军功。 经过一系列操作，高俅官至殿前司都指挥使，相当于禁军首领，所以他能在《水浒传》里面轻轻松松拿捏禁军教头林冲，后来高俅又加太尉衔，最后升到了开府仪同三司，这都得益于赵佶的宠爱有加。 赵佶对高俅这么好，高俅自然也有回报。 有一天高俅见赵佶在宫中百无聊赖，就试探道：“官家，最近京城出了一个绝色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多权贵都争相一睹芳容，我去瞄了一眼，确实不错……” 赵佶在宫中虽然不缺女人，但是家花哪有野花香呢，他一听就来了兴致，“有多漂亮啊？” “大宋很多词人都与她交好，还写过不少溢美之词……” “说来听听。” “秦观写的是：年来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晏几道写的是：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这么牛逼吗？”赵佶心想，你们这几个衣冠禽兽，竟然会为妓女写诗。 “这么说吧，要想见她一面，还得提前预约，如果官家有兴趣，我来安排！”这是巴结赵佶的好机会，高俅自然是全力以赴。 当天晚上，高俅就带着赵佶来到了李师师的工作场所。 别人要排队，高太尉是什么身份，老李一看高俅对赵佶毕恭毕敬，就知道来了大客户，把所有等待李师师的宾客都推掉了。 “高太尉，这位是？”老李看赵佶相貌不凡，忍不住好奇道。 高俅高深莫测道：“少说话，多做事。” 老李马上闭了嘴，安排李师师前来伺候，临进屋前，又对李师师交代道：“千万不要得罪了这位客官，不然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李师师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风流才子，都得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见面，李师师就给赵佶出了个难题，“客官，要我今夜陪你可以，但是你得赋诗一首，纪念你我相遇，不知你肯不肯。” 第十九章 赵构的出生 郑皇后跟了赵佶多年，还是向太后赐给赵佶的，男人嘛，喜新厌旧是常态，虽说赵佶长情，但总不能守着一个皇后过日子，所以赵佶只偶尔来郑皇后这里坐坐。 侍女小乔虽然名气比不上三国里的小乔，但样貌生的是十分好看，赵佶眼神很好，在百花丛中只多看了她一眼，就决定宠幸她。 郑皇后是个素质很高的人，能给赵佶当皇后自然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小乔也在耳濡目染中提升了不少素养。 才貌双全的小乔很快赢得了赵佶的欢心，身份一日千里，像坐火箭一般很快升到了贵妃。 贵妃是个什么级别呢？ 在宋朝的后宫排位，皇后往下，依次是贵妃、贤妃、德妃、淑妃、宸妃、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充媛、婉容、婉仪、顺容、贵仪、婕妤、美人、才人、国夫人、郡君、红霞帔、侍御。 也就是说，乔贵妃是地位仅次于郑皇后的存在，而郑皇后已经是生了几个儿女的妇人，所以乔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小乔虽然成了贵妃，但是她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小韦，我要让你成为皇帝的女人。 一天晚上，赵佶又来到小乔这里吃饭喝酒，也不知道怎么了，喝了几杯就有些昏昏沉沉。 小乔嗲声嗲气道：“官家，让我为你洗洗睡吧……” 酒精的催情加上暧昧的话语，赵佶有些上头了：“来吧，美人……” 小乔敏捷的躲开道：“官家，别急嘛，我先去洗洗再来陪你……” 赵佶当然不急，反倒是喜欢这种躲躲藏藏的情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糊中的赵佶觉得一阵清香飘入鼻孔，而身边多了一个柔软的身躯。 心急的赵佶再也忍不住，抓住身边的人就压在了身下，一番云雨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赵佶醒来，瞄了瞄身边的人，吓得一个激灵翻身起来，“你是何人？” 那人羞涩的说：“官家，奴婢是乔贵妃的侍女，昨晚进来为官家宽衣洗漱，可是官家抓着奴婢就……” 说到动情处，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像个红富士苹果：终于被皇帝宠幸了！ 那人正是小韦，小乔趁赵佶酒醉叫过来陪床，让她生米煮成了熟饭。 昨晚雨疏风骤，赵佶觉得很爽，但是今天早上一醒来看到小韦的容貌，就顿生悔意，要不是醉眼朦胧，他怎么会动小韦一根手指呢？ 不过小韦的样貌可能不算温婉可人，但身材也许是极好的，因为后来她可是很受金国人的喜欢呢，是北方人偏爱的品种，也难怪昨晚赵佶冲动。 事已至此，皇帝也不能不认账，不过要想从宫女升为妃嫔，那必须得怀上了龙种。 赵佶本来想玩了就玩了，宫里被玩的宫女也不在少数，但没想到小韦的肚子挺争气，竟然怀孕了，这回轮不到赵佶不认账，关键是乔贵妃也在一旁帮小韦说话。 小韦生下了赵构，是赵佶的第九个儿子，因此小韦终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被封为婕妤，这是典型的母凭子贵。 虽然给赵佶生了皇子，但是韦氏始终得不到赵佶的青睐，宋朝美女如云，比现在还看脸，何况是在宫中。 韦氏自从生了赵构之后，就很少看到赵佶来走动走动，她每天盼啊盼，时常在漆黑的夜里感到孤单寂寞冷。 这真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唯见长江天际流，皇上何时能雨露均沾呢？ 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妃嫔生的儿子，赵构自然也是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 赵构六岁那年，这一天恰逢韦氏的生日，母子二人正冷冷清清的吃着饭，赵佶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笑呵呵的说道：“爱妃啊，祝你生日快乐啊！” 韦氏端着碗愣住了，因为太久没有见到赵佶，她竟然忘了必备的礼仪去起身迎接。 下人们也手忙脚乱的欢迎皇上大驾光临，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提前接到通知。 赵佶看到韦氏发愣，开玩笑道：“怎么了爱妃，不记得朕的样子了吗？”实际上他也快忘了韦氏长什么样子了。 韦氏如梦方醒，赶紧一套万福礼打下来，命下人们准备御膳。赵佶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朕跟你们一起吃就好。” 最高兴的当属赵构，因为他也希望见到父亲，时常默默的祷告，没想到祷告应验了。 这时赵佶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话：“要不是乔贵妃提醒，我还真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呢。” 原来赵佶过来，完全是乔贵妃的功劳，这让赵构母子二人的心顿时凉了一截。 三个人默默的吃着饭，气氛有些尴尬，虽然韦氏殷勤有加，赵佶却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时正好太监来报，王贵妃要生了！ 赵佶连忙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却被冲过来的赵构一把抱住了大腿：“父皇，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能不能多陪陪母亲和我？” 赵佶有些吃惊，但他去意已决，就摸着赵构的头说：“乖，我去去就来，你先回去吃饭。”说完拔腿就走。 那天王贵妃生的是个公主，但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赵佶再也没有踏进韦氏宫中半步。 “我一定要出人头地给父皇看看！”幼小的赵构暗暗下了决心。 为了博得赵佶的眼球，赵构发奋学习，不到十岁就能一天背诵好几篇千字文，被称作是文曲星下凡，让赵佶刮目相看，逢人就夸：“不愧是朕的种！” 不过，光凭文才想要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赵佶是史上最有才华的皇帝，他的基因让每个皇子都有成为文豪的可能。 于是赵构走上了另外一条修炼之路，那就是练武。 宋朝自太祖赵匡胤开始，就力行重文轻武的国策，导致后来的继任赵官家都是文弱书生，赵佶本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而赵构却身材魁梧，力拔山兮气盖世，他能拉弓一石五斗，相当于现在的88.8公斤。 第二十章 北宋要玩完 当时选拔普通士兵的标准，是要能拉开一石二斗的硬弓，而一石五斗的成绩，已经达到了选拔禁军军官的最高标准。 赵构十五岁时被封为康王，文武双全的他在皇宫大臣中拥有不错的声望，不过毕竟他是赵佶的第九子，非嫡非长，要是没什么意外，他今生也就是个闲散的王爷了。 十六岁的时候，赵构与邢秉懿成婚，古人结婚早，而且一般男人会娶年长一点的女人，皇族也不例外，邢秉懿就比赵构大一岁。 邢秉懿的父亲是朝请郎邢焕，也算是官二代，不过嫁给赵构，她是倒了大霉，这个以后再说。 赵构精力旺盛，一个妻子肯定是满足不了他，加上他又是皇族，所以他有了很多侍女，这些女的白天干活，晚上还得陪赵构干那个。 传说赵构的房中术十分厉害，这都得益于他自小习武，也许还拜了某个道教的师父修身养性，毕竟他后来的长寿明摆在那里。 年轻的赵构继承了赵佶爱美的天性，御女无数，这个我们不多做追究，是个皇族都有极大的可能爱美，何况赵构在一众皇子中还属于身强力壮的存在。 本来赵构的小日子是美滋滋的，可惜他老爸赵佶终于要玩完了。 花石纲直接导致了梁山泊起义和方腊起义，虽然这些起义都被官军镇压，却耗费了朝廷很多精力。 赵佶之所以能够过舒服日子，是因为檀渊之盟维护了宋辽边境一百多年的和平，也严重削弱了辽国的军力。 金国崛起后，打的辽国找不到北，而宋国又想了个联金灭辽的昏招，跟金国签订了海上之盟，觉得有金国这个盟友，自己能在混战中捞点好处。 童贯执掌军权二十余年，早就想伐辽让自己军功更上一层楼，只是之前因为镇压方腊起义抽不开身，方腊一平定，他就迫不及待的对赵佶说：“官家，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原来金军把辽国的天祚帝打得逃到了夹山（今内蒙萨拉齐西北大青山），而留守燕云的只有以宗室耶律淳、耶律大石率领的1万辽军。 这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赵佶头脑一热：收复燕云十六州名垂青史的机会来了！ 宣和四年（1122年）四月，他命童贯以河北河东宣抚使领兵十万北伐，妄图一举收复旧山河。 童贯将打败西夏军的大宋西军班底尽数派出，意图毕其功于一役。 四月二十三日，童贯到达高阳关路（今河北高阳东至天津一带），就向辽国全境发了一份榜文，大意是： 你们不要抵抗了，你我都是汉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要你们和平回归，我大宋天朝将免你们二年税赋…… 赵佶和童贯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辽国的汉人已经在辽国生活了近二百年，这就好比你让美国的黑人都回去非洲，可能吗？ 这个榜文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耶律淳还砍了招降使者的脑袋，童贯冷笑道：“既然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刘延庆，发兵！” 刘延庆是童贯在西北军中的副手，此次北伐，他觉得是千载难逢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于是主动请缨，要去攻打燕云十六州的核心幽州（今北京城），童贯答应了。 刘延庆亲率北伐军主力，洋洋洒洒开往幽州，没有排兵布阵，没有任何战术，他心想十万宋军打一万辽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多余的。 没想到，辽军却绕到了刘延庆的背后，发动了突然袭击。 宋军措手不及，乱成了一锅粥，不过西军毕竟是宋军的精锐，很快就稳住了局面，但此时辽军已经见好就收撤兵了。 首战失利对宋军来说打击很大，刘延庆毕竟不是草包，他不再大意，决定稳扎稳打。 此时宋军之中有一个辽军的降将叫郭药师，这个人十分关键，他向刘延庆建议道：“将军，辽军既然倾巢而出，此时幽州城必定空虚，我军应当立刻攻城！” 刘延庆看了一眼郭药师，心想你不会是骗我进城然后再联系辽军围攻我吧，他眼珠子一转：“郭将军的计策不错，这样，我命你做先锋，攻入幽州城，刘光世率主力军紧随其后，里应外合，解放幽州！” 刘延庆的算盘打的很好，既然郭药师你要打幽州，那你先来，反正你带的是你的部队，损失了也没什么。 刘光世则是刘延庆的儿子，等郭药师占领了幽州城，刘光世再带部队入城，轻轻松松不费一兵一卒捡一个大大的军功。 郭药师哪会不知道刘延庆的“良苦用心”，但是他一个降将，肯定要建立军功才能在宋军中立足，于是他想也没想就领命攻城。 幽州城对郭药师来说，熟悉的不得了，很快，郭药师就瞅准了机会，率6000常胜军从幽州城的薄弱处迎春门攻进了城内，果然城内的守军不堪一击，眼看郭药师就要占领全城。 可情况再次出现了变化，虽然辽军被打光了，可城内的百姓自发组成了好几万的武装力量，利用地理优势对郭药师部队进行瓦解。 为什么百姓会如此同仇敌忾，都是因为宋军发布了一道命令，要对城内的契丹人斩草除根，宋军借这个机会在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自然激起了百姓的怒火。 而刘光世的大部队却迟迟不见踪影，终于，郭药师的几千部队被城内百姓和前来增援的辽军分崩离析，一个个团灭，只有几百人从城墙上放下绳子逃了出来。 这是宋军历史上第一次攻入幽州，也是唯一一次，功败垂成。 满身伤痕的郭药师气冲冲的找到刘延庆：“将军，为何不见增援部队？” 刘延庆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刘光世，又把目光投向郭药师，挤出一丝笑容：“郭将军消消气，胜败乃兵家常事，此役你劳苦功高，我必当向朝廷奏明，为你邀功封赏。” 第二十一章 军阀的算盘 刘光世是后来鼎鼎大名的“中兴四将”之一，这次打幽州，他始终不相信郭药师能轻松取胜，所以一直在观望，因此贻误战机，军事素养可见一斑。 刘延庆也为儿子的所作所为感到无地自容，但心里已经盘算好怎么为刘光世开脱。 这一战伤透了郭药师的心，他的直系部队损失惨重，他开始觉得投降宋国似乎不是长久之计。 第二天辽军主帅萧干故意透露给被俘宋军说30万辽军大部队已赶到幽州附近，举火为号绞杀宋军，随即找个机会放走了俘虏。 俘虏很快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刘延庆，刘延庆惊掉了下巴，他来打幽州是准备捏软柿子的，以少胜多可不是他的强项，何况对方是辽军。 没多久，萧干在城下烧起火来“举火为号”，又派出一队骑兵佯攻，宋军立刻炸营，刘延庆下令火速撤退，所有不方便携带的辎重全部烧掉。 北宋几代皇帝积累下的军需物资，皆在此刻被刘延庆的大火一把烧光。 之后宋军一哄而散，辽军趁势掩杀，一直追到涿州（今河北涿州）。最后时刻，还是郭药师出手为新主子打败萧干，宋军的溃散才终止。 事后童贯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十万大军打不过辽军的残兵败将，只剩下一个办法，向金国买地。 幽州之战后，金军眼看宋军这个猪队友太不给力，就直接出兵攻打辽军，辽军打郭药师都打不过，又哪里是金军的对手，很快燕云十六州都到了金军手里。 金军先是对这些城池洗劫一空，然后跟宋国谈判，你们心心念念的燕云十六州在我手里，要的话就开个价吧。 经过艰苦卓绝的谈判，宋军最终拿回了幽州及其附近几座空城，但是云州（今山西大同）和附近的几个州还在金军手里。 宋金双方还议定，彼此不能接纳对方的判将，宋国不得与辽国余孽接触。 幽州被金兵攻破后，萧干篡位自号大奚国神圣皇帝，改元天阜。 宋宣和五年（1123年）六月，萧干因为缺粮出兵卢龙岭，攻破景州（今河北景县）。又打败常胜军张令徽、刘舜仁部队于石门镇，攻陷蓟州（今天津蓟州区）。 当时形势十分危急，七月，郭药师率军与萧干大战于腰铺，大败萧干，乘胜追击过卢龙岭，杀伤过半。萧干被部下白得歌杀掉，首级被献给了宋国。 八月，郭药师又在峰山打败萧干部下夔（音葵）离不，生擒阿鲁太师，解除了北辽残余势力对宋的威胁。 北辽一亡，宋金之间就再没有屏障了。 买回幽州的同一年，金太祖完颜旻（阿骨打）去逝，完颜晟（吴乞买）继位，而吴乞买是鹰派，他看到了宋国的羸弱，心想这口肥肉要是不吃就太可惜了。 马植，也就是赵良嗣，这个宋金盟约的缔造者看到了危险，决定急流勇退告老还乡，但是赵佶不准。杰出的外交家马扩，曾亲历海上之盟，也呼吁宋朝要积极备战，以防金军南下。 但是赵佶被收复幽州冲昏了头脑，他觉得金国人好说话，不会背弃盟约。而且最近全国各地天灾不断，赈济灾民花了国库不少银子，加上之前向金国买地的花费，哪里还有钱整军备战？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天意。 赵佶还做了两件事，让金军南征有了借口。 张觉，辽国进士出身，做到了辽兴军节度副使。金兵攻辽的时候，辽兴军节度使被当地民众趁乱杀死，张觉平定叛乱后就取代了节度使的位置。 辽兴军管辖范围是平州（今河北唐山一带）、滦州（今河北滦县）和营州（今河北昌黎县），简称东三州，可以说是幽州的门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耶律淳称帝后，张觉预感辽国迟早要完蛋，于是自己招募了五万青壮年军队，不受辽国节制，做起了土皇帝，后来萧干还派节度使来接他的位置，被张觉拒之门外。 金军打下幽州后，准备一举收复东三州，有个大臣叫康公弼建议完颜旻（阿骨打）先招安张觉，等到时机成熟再干掉张觉，阿骨打同意了，就派康公弼去招降。 张觉见辽国大势已去，就同意了金国的招降，于是他成为了金国的临海军节度使、知平州事。 幽州归还宋朝后，金国把平州升格为南京，加张觉同中书门下省平章事，与宰相平级，凸显平州的战略地位。 吴乞买继位后，开始加强平州的经营，平州的很多百姓包括士绅都被迁往东北充实当地人口，而做惯了土皇帝的张觉开始频频受到金国的节制，他有些不习惯了。 平州的一些大户也怕金国会把他们迁徙到东北去，于是就联合起来对张觉说：“金国人狡诈残暴，只怕数年后平州再没有汉人，不如杀了康公弼等人，归顺宋国。” 张觉本来就是和金国虚与委蛇，大户们的意见正中下怀，于是他就派人抓住康公弼等人，罗列十大罪状斩首示众，公开向金国叫板。 张觉知道自己不是金军的对手，必须马上联系宋朝，于是他就暗中联络北宋燕山宣抚使王安中，表达了归降的意愿。 赵佶收到消息，又激动又为难。 激动的是，张觉的归顺，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张觉拥兵十万，郭药师的战力宋军见识过，要是再加上张觉这十万部队，北部边境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第二，张觉的东三州还有民众几十万，这些百姓几乎都是当年金兵占领燕云十六州后撤到东三州的，有了这些生力军，燕云十六州的发展速度会很快。 第三，更重要的是拥有了东三州，北宋的北部防线能推到山海关，异族不能轻易南下。 谁能拒绝这个巨大的诱惑？赵佶当然不能，但是他也知道背弃海上之盟的后果，宋金盟约规定不能接纳对方判将，海上之盟的始作俑者赵良嗣也坚决反对接纳张觉，他觉得以宋国现在的国力，无法承担背盟的后果。 但赵佶还是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他玩了一个小花招掩耳盗铃，秘密接受了张觉的归顺。 金国当然不知道张觉和宋国勾搭上了，于是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首鼠两端的军阀。 第二十二章 勾搭的代价 三千金兵于六月二十一日到平州兴师问罪，发现平州城墙坚固，就使出缓兵之计打道回府。 张觉却兴奋异常，对赵佶谎称大捷，派自己的弟弟去开封请功。 赵佶也以为张觉部队和郭药师的常胜军一样勇猛，当即授予张觉泰宁军节度使，赏赐银绢数万，让李安弼带着敕命诏书到平州宣布，另外用金花笺写了一封私信让张觉的弟弟转交。 谁知使团刚到平州城外，就遭到了金兵伏击，张觉的弟弟被俘，赵佶的诏书和亲笔书信都落到了金军手中。 金国得到了宋国背盟的证据，并未发作，而是向宋国求助粮草，帮助盟友打击叛军。 宋国有苦说不出，不帮忙吧，拿金国不当朋友，那就是背弃了海上之盟，帮忙吧，又是帮着敌人打自己的部队和领土。最后只好出钱了事。 张觉后来和金国大将完颜阇（音督）母经过几个回合的战斗，先是在营州被打败，后来又在兔耳山打胜，直到完颜宗望（斡鲁补）接替完颜阇母，打的他无处可逃，只能逃到了开封。 金军向宋国要人，王安中先是狡辩，说张觉不在这里，但是完颜宗望（斡鲁补）一口咬定，张觉就是逃到了开封，要是不交人，你们等着瞧。 王安中没办法，向赵佶请示，赵佶也没办法，只能诛杀了张觉，连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归还了金国。 听到这个消息，郭药师感到唇亡齿寒，他愤然道：“要是哪一天金国人要我的项上人头，是不是朝廷也会乖乖听话？” 赵佶和童贯感受到了郭药师的怒意，觉得把北部边防的重任押注在郭药师的常胜军身上不太可靠，所以又在山西组织了一支部队叫义胜军。 义胜军的级别比常胜军还高，北宋朝廷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更让郭药师气愤的是，义胜军还来常胜军挖人，给出的待遇让人眼红。 赵佶觉得联合辽国的叛军抗金还不保险，他又想到了辽国的逃跑皇帝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早就逃到了大漠深处，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这一天下人告诉他，有一个僧人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书信交给他。 耶律延禧召见了僧人，见对方相貌非凡，就问道：“请问大师从何而来？” 那僧人道：“贫僧自东土大宋而来。” 耶律延禧眼中一亮，“哦？不知大师去往何处？”他心想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去西天取经的。 僧人微微一笑道：“贫僧专为寻大王而来。” “是吗？不知大师所为何事呢？” “大王，贫僧这里有一封故人的书信，请大王过目。” 耶律延禧接过书信，看到了熟悉的笔迹，不禁眼眶湿润。 这正是赵佶的手笔，原来，耶律延禧跑到夹山后，连金兵都找不到他的下落，但是赵佶找到了眼前这个曾多次走访西域的大和尚，托他无论如何要找到耶律延禧，为他送信。 大和尚完成了使命，耶律延禧收到了赵佶的一片好心。 赵佶在信中说，只要耶律延禧肯回归，他愿意称耶律延禧为兄长，给他腾出一千间屋子居住，还配备美女三百人…… 耶律延禧心想你这个杀千刀的，当初联金灭辽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好心，现在金国人威胁你了你就想起了我。 但是耶律延禧毕竟是一国之君，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现在金兵长驱直入，与宋国短兵相接，赵佶肯定知道了失去了辽国的屏障他有多痛苦，既然赵佶开出了这么好的条件，有什么理由不去占这个便宜呢？ 而此时，辽国的室韦部落借给耶律延禧五万精兵，猛将耶律大石也来到了夹山，加上有北宋外援，耶律延禧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到了。 经过简短的整军后，1124年，耶律延禧不听耶律大石劝阻，率军直扑云中（今山西大同），妄图逆风翻盘。 虽然金国人找不到耶律延禧的下落，但是一直没有放弃打探他的消息，耶律延禧和北宋的接触，金国的探子已经收到了风。 掌管金军西路兵马的完颜宗翰（粘罕）决定引蛇出洞，他放出风自己要回金国上京复命，只留完颜希尹（兀室）驻守山西地区。 耶律延禧大喜，仓促进兵。但辽军刚刚越过渔阳岭（今内蒙古阴山山脉中段），完颜希尹就率军切断了辽军的退路，而完颜宗翰（粘罕）则率领金兵铁骑迎头痛击。 金军准备充分，即使五万室韦兵再勇猛强悍，还是被打的抱头鼠窜，此役，耶律延禧几乎全军覆没，他只带了身边的几个亲卫逃走了。 他想逃去北宋，但是路途遥远，路上金兵无数，所以他选择去了西夏，西夏哪里敢收留他，没办法，他只好东躲西藏往北宋逃窜。 金兵这次是一定要斩草除根的，所以早就设置了层层关卡，布下了天罗地网，最后耶律延禧在应州（今山西应县）被金兵抓获，而赵佶写给他的书信，也被金军搜了出来。 这一下，金国要打宋国，就算是“正义之师”了。 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说：“宋国人太不讲道义了，说好不能接纳判将，说好不能和辽国余孽私通，他们竟然统统不顾，给我打，狠狠的打！” 宋宣和七年（金天会三年，1125年）十一月，金兵分东西两路攻宋，东路军以完颜宗望（斡鲁补）为南京路都统，自南京（今辽宁辽阳）入燕山，连陷檀州（今北京密云）、蓟州。 之后，完颜宗望在白河遇到了郭药师。 一开始，常胜军的气势让完颜宗望有些害怕，但是他向东边的太阳拜了拜：“太阳神啊，保佑我吧。”接着，他命令金军冲杀。 常胜军打一打强弩之末的辽军还行，遇到英勇善战的金军，马上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双方鏖战三十多里，最后常胜军张令徽等将领扛不住了，纷纷逃跑，导致常胜军的全面溃败，而燕京自然也就守不住了。 郭药师夜观天象，审时度势，觉得宋国气数已尽，还是换个主子吧，于是他与宋国的燕山知府蔡靖商议投降大事，可蔡靖就是不肯投降。 第二十三章 六贼的下场 于是，郭药师扣押了蔡靖和转运使吕颐浩等，向完颜宗望（斡鲁补）投降，簇拥金兵进入了燕京。 自此，郭药师再次跳槽，拥有了第三个国籍，成了名副其实的“三姓家奴”。 对于郭药师这样一个人才，完颜宗望（斡鲁补）自然是喜出望外，因为郭药师在宋军当中混迹多年，对宋国的情况了如指掌，于是金国封郭药师为燕京留守，赐姓完颜氏。 完颜宗望命郭药师为先锋，带领金兵直取汴京开封，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 赵佶听说郭药师叛变，金兵近在眼前，吓得六神无主。 所有皇帝在年少的时候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被告知如果做错事得罪上天，就会蒙受国运的衰败，危急时刻，赵佶取消了花石纲，下了一道《罪己诏》，承认了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想借此换取民心和散落在外的军队来勤王救驾。 可是金兵步步逼近，前来救驾的宋军却不见踪影，赵佶起了逃跑的念头。 枢密院使蔡攸（蔡京的儿子）连忙劝说道：“万万不可啊皇上，你跑了人心就散了，还指望军民替你守住疆土吗？” 蔡攸和他老子蔡京都是靠得宠上位，他刚刚把他老子拉下马，他让赵佶不要跑是怕连累自己被金兵抓住。 赵佶心想也是，老子要是跑了各地肯定又得起义，宋江和方腊的继任者会前仆后继，到时金军和起义军不得追得我颠沛流离吗？于是他坐卧不安，召集大臣们想办法。 赵佶自己肯定是不愿意御驾亲征的，太危险，他提议蔡攸领军。蔡攸心想这不是让我送死吗，于是编了一大堆理由推脱。 赵佶又提出让太子监国，监国是指皇帝有事不在朝廷时，由皇太子代替皇帝治理国政，赵佶是想太子代替自己领兵打仗。 没想到大臣们一听都异口同声道：“与其让太子监国，不如传位给太子，名正言顺。” 老艺术家赵佶本来就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他只爱书画美人，马上就同意了这个办法，禅位给太子赵桓。 赵桓坚决不愿意当这个皇帝，他也不傻，现在内忧外患，父皇把个烂摊子丢过来自己当甩手掌柜，朝政又被几个大奸臣把持，他上位等于是凶多吉少。 他哭昏了好多回，最后是昏迷的时候被大臣们强行黄袍加身登上了皇位。 黄袍加身这个戏码宋太祖赵匡胤演过，不过那个时候老赵是肯定心里愿意的，小赵这次确实是被迫的，他没打过仗，一上位就要面对强大的金军怎么会不害怕？ 但是在和金军打仗之前，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先处理一下。 宣和七年（1125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大帅哥陈东联合其他爱国太学生上书说：“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结怨于辽、金，创开边隙。宜诛六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六贼”一词的原创作者出马了。 陈东，字少阳，1086年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1103年入学，1113年进太学深造，实际上27岁才进太学，现在都1125年了还是个学生，混的有点惨。 为什么会这样呢，就是因为陈东太直爽了，按今天的说法，是有点“愤青”。 放在和平年代，愤青最多被人说成不懂人情世故，性格不好，但是在动荡年代，愤青是一种力量，是无惧无畏的一种力量。 老子豁出去了，就是要诛杀六贼。 六贼随随便便拎出一个来，都不是陈东能惹得起的，别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是陈东就敢指名道姓。 陈东上书的意思是说，蔡京把持朝政把官场搞得乌烟瘴气，梁师成在后宫耍阴谋诡计，李彦在西北圈地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朱勔在东南搞花石纲搞出农民起义这么大的乱子，王黼和童贯盲目北伐搞得金兵打到了京城，这六个人必须得死！不死不足以谢天下！ 陈东同学在当时相当于爱国大v，他这一振臂高呼，就掀起了舆论高潮。 本来这些话大家都憋了很久了，既然有人带头，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了，全国人民都在谈论诛杀六贼。 新官上任三把火，赵桓一听诛杀六贼，心想来的正好，就拿你们开刀了！ 陈东上书后的第五天，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初三，赵桓下令将朱勔罢官回乡下种田，贬黜王黼为崇信军节度使，永州安置，把李彦赐死，罚抄全部家产。 赵桓之前和王黼有恩怨，但是刚上位就杀大臣好像有损自己仁义的形象，就只是贬了王黼的官，可兵部侍郎李纲和知枢密院事吴敏两位军方大佬请求诛杀王黼，赵桓有些为难道：“你们看着办吧。” 李纲和吴敏一听赵桓这口气，就知道他是默认了，于是他们找到了开封知府聂山，“老聂啊，现在有件重大的事情要交给你办……”吴敏凑上去在聂山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聂山眼里放光，因为王黼之前多次刁难他，他二话不说，马上找来一个京城的绝顶高手：“去，给我取了王黼的项上人头。” 高手就是高手，王黼没等赵桓下诏的时候就跑了，还是带着全家人跑的，现在已经跑到了百里之外，但是高手很快就在雍邱县南边的辅固村（今河南杞县）追上了他。 王黼一见来者不善，预感大事不妙，严肃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取你项上人头。” “谋杀朝廷命官，你可知多大罪？” “哼，狗官，人人得而诛之，你可知你多大罪？” 高手手按刀柄，杀气凛然。 “大侠饶命，谁派你来的，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不，你要多少钱我给多少……” “少废话，纳命来！” 王黼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有屁快放！” “大侠，我的家人是无辜的，请你杀了我之后放了他们。” “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第二十四章 金兵围开封 “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高手冷冷的回答道，接着“唰”的一声，手起刀落，王黼的人头骨碌碌的地上翻滚起来。 高手收刀，离去，他没有为难王黼的家人，因为他只收到杀王黼的指令，其余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围观的群众兴奋的捡起了王黼的人头，欢呼起来，六贼之一就此谢幕。 收到王黼被杀的消息，赵桓苦笑了一声，继而声称王黼是被愤怒的强盗所杀，跟朝廷无关。 赵桓开始处置六贼的同一天，赵佶带着童贯、朱勔等人南下镇江去躲难，蔡京也举家南迁，陈东又上书道：“童贯等人这是挟持太上皇，有另立朝廷的打算，必须马上诛杀，梁师成在内宫和他们里应外合，是极大的祸患……” 自陈东上书以来，梁师成已然成了惊弓之鸟，他生怕愤怒的群众灭了自己，所以他终日躲在宫中，守在赵桓的身边。 梁师成是看着赵桓从小长大的，对赵桓来说，梁师成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所以赵桓不忍心下手，而梁师成也是看重这一点，连赵桓去上厕所，他都要守在门外，这样他才能安心。 但是诛杀梁师成的音浪越来越高，赵桓不得不考虑民意，他得巩固自己的声望，既然李彦杀得，梁师成为什么杀不得？ 正好金军兵临城下，需要人去谈判，于是赵桓就对梁师成说：“你去金营一趟，代替朕和金国人好好谈谈，看能不能让他们早点撤兵。” “可奴才言辞笨拙，恐有辱圣恩。” “不用怕，有郑望之和你一起去，他刚从金营回来，对那边还是很熟悉的。” 代替皇上跟老外谈判，这是莫大的荣耀，梁师成觉得自己还是很受重视的，于是他高兴的领命出宫。 可是才到中书省（相当于全国人大），梁师成就被扣押了，他恼羞成怒道：“你们干什么？我是奉官家口谕去金营谈判的，你们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将领冷笑一声道：“梁公公，在下也是奉官家命令前来拘捕你的。” 将领随即摊开圣旨，宣布了梁师成的数条罪状，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 吴敏又找到聂山道：“你知道怎么做啦……” 一般被贬的朝官都是由开封府派人押送到被贬的地方，上次处理了王黼，聂山自然知道怎么处理梁师成。 聂山派人押送梁师成，才走到八角镇（开封西南），就把梁师成吊死了，然后报告朝廷说他是暴死的。 消息传来，赵桓自然又是苦笑一声，你们这帮家伙，还真是形成了流水线作业，我这刚贬一个人，你们就想办法杀了他。 不过朕喜欢！ 李彦、王黼和梁师成三贼都在1126年的正月被诛杀，但是蔡京、童贯和朱勔跟着赵佶逃到了南方，他们还怂恿赵佶另立南方政府，搞得赵桓头很大，但是眼下金军还在虎视眈眈，得先解决他们再说。 金军统领完颜宗望收到消息，宋国换了皇帝，他惟恐宋国有所准备而想退师，这个时候郭药师这个叛徒开口了。 “南朝未必有备，汴京富庶及宫禁中事非燕山之比，令太子郎君兵行神速，可乘此破竹之势，急趋大河，将士必破胜，可不战而还。苟闻有备，耀兵河北，虎视南朝，以示国威，归之未晚！” 这一段文采飞扬，大意就是宋国的京城遍地黄金，肯定没有防备，二太子殿下一定能够不战而胜，到时金钱美女大大的有！ 为了表示诚意，郭药师带着金兵突袭开封城西北的牟驼岗。 在这之前，郭药师曾在牟驼岗打过马球，知道这里是宋朝天驷监，有良马二万匹，饲料堆积如山，他带领金兵全部拿下。 完颜宗望（斡鲁补）喜出望外，对开封城里的富庶更是垂涎三尺，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城。 赵桓是第一次做皇帝，哪里见过金军这么大阵仗，他差点也要学他爹跑路了，不过被一帮大臣死死拉住了。 赵桓身边的官员分为两派：一派主和，以宰相李邦彦为首；一派主战，时任兵部侍郎的李纲身先士卒。 李邦彦和李纲都姓李，大唐的后人，但是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李邦彦号称浪子宰相，在民间的名声本就不好，在政治上也没什么建树，现在主和，说白了就是怕死。 李邦彦说了一通道理，中心思想就是要投降，但谁都知道，金军的野心不止于开封城里的金银珠宝。 除了巨额军费赔偿和天文数字的岁币之外，金国还要求割让中山（今河北定州）、河间（今河北河间）、太原（今山西太原）三镇。如果获得三镇，金军可以随时对开封城发动进攻。 在金军兵临城下前，李纲不过是兵部侍郎，相当于国防次长，而与金军究竟打不打，是由皇帝赵桓和一众宰相、执政共同商议，没有李纲说话的份。 正月初四，李纲听说宰执跟赵桓商量如何出逃，一股无名火从丹田升起，他推开御前侍卫闯入皇宫，对着赵桓和李邦彦等人一通辩论。 不得不说，进士出身的李纲口才十分不错，银匠的儿子李邦彦只能甘拜下风，连赵桓也觉得自己临危受命当的这个皇帝不是用来出逃的。 更重要的是，李纲的分析入情入理。 大宋军队确实孱弱，但都城汴梁城墙高数十丈，周长近百里，城内粮草充足，即使宋军龟缩不出都能坚持数年。 金军预期通过东西两路合围汴梁，而完颜宗翰（粘罕）率领的西路军久攻太原不下，不敢继续前进。完颜宗望（翰离不）率领的东路军虽然有郭药师的指引，但是长途奔袭，人困马乏。 金国东路军号称十数万，实际不过五六万。这点军队不足以把汴梁团团包围，而宋国的勤王部队星夜兼程赶来，战局随时会逆转。 李邦彦虽然表面落败，但是他不甘心，就放了一句狠话：“伯纪（李纲的字）啊，守城你上吗？” 当时主战的人不少，但都是打嘴炮，要这帮文人领兵和金军硬扛，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但是李纲不同，他掷地有声道：“我上就我上！” 第二十五章 赵构探金营 赵桓原来也担心朝中无人领兵，听到李纲毛遂自荐，他喜出望外，立刻升李纲为尚书右丞，也就是副宰相，这时李纲才名正言顺接过了保卫东京的重任。 李纲心里跟明镜一样，虽然强悍的金军兵临城下，但是摆在他面前无非是三个问题。 首先，皇帝要跑路。虽然赵桓表面上要和金军一决雌雄，但是他把行李物品都搬上了车，随时准备学他爹开溜。 皇帝跑了还打个屁，于是李纲开始做禁卫军的工作。 赵桓想跑，必须得禁卫军护送，要是禁卫军哗变，赵桓小命难保。 好在禁卫军很配合，李纲前脚稳住赵桓，后脚就拉赵桓去宣德门阅兵，他拿出一篇酝酿已久的战斗檄文，声情并茂的高声宣读，把全体官兵和百姓感动的热泪盈眶，发誓与金军死战到底。 稳住了人心，李纲就成功了一半。 第二件事就是巩固城防。本来开封固若金汤，但是赵佶当皇帝的时候为了追求美感，拆除了很多城防工事，大大降低了城墙的防御能力，不愧是宋朝第一败家子。 修塔楼是来不及了，李纲指挥兵部制造了大量弓弩和投石车，连同大量的砖石运上了城墙，这些砖石不但能用作炮弹攻击，还能修补破坏的城墙。 同时，李纲征用市民负责后勤补给，完善了守城部队的指挥系统，一支极具战斗力的部队初步形成。 第三，城中有内乱。在金兵的进攻下，人心浮动，不但守城士兵被奸细搞的人心惶惶，城里也时不时发生打砸抢的流氓事件。 如果不制止内乱，还不用等金兵攻破城门，开封就会从内部被攻破，于是李纲紧急下令，严令各部查清奸细来历，同时组织朝阳群众日夜巡逻，维持社会治安。 三管齐下，汴梁守住了！ 这时候，赶来救援的宋军陆续到达汴梁城外，共有二十多万，宋军士气大振。完颜宗望一见事情不妙，连忙率领金军北撤，龟缩在城堡里。 援军大将种师道是抗击西夏的名将，当时已经七十六岁高寿，他是坚定的主战派，和李纲一拍即合。 种师道经验丰富，他主张长期相持，等敌人粮草接济不上被迫退兵的时候，再找机会反击。 于是宋金两军开始对峙，完颜宗望见短期内攻破开封是不可能了，只好开启了议和流程。 完颜宗望狮子大开口，向宋国提出了赔偿500万两黄金、5000万两白银、牛马头，割让太原、河间、中山三镇，以宰相、亲王为人质等一系列条件。 对于赵桓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就是五个字：那都不叫事。何况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是派谁出使呢？ 赵桓上位不久，派个使臣倒是好说，可要派个亲王去金营，有点送死的味道，哪个弟弟会这么深明大义呢？ 当赵桓在大殿上问谁愿意去金营出使的时候，十几个亲王默不作声，赵桓发愁了，就在这时候，一个雄厚的男中音在大殿上响起：“陛下，臣弟愿往！” 赵桓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潇洒英俊的九弟，康王赵构。 赵桓喜出望外，却掩饰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拉着赵构的手说：“九弟愿往，朕心甚是欣慰，不过此去危险重重，九弟考虑清楚了吗？” 他的眼中满是希望，拉着赵构的衣袖紧紧不愿松开，生怕赵构反悔。 赵构眼神一凛道：“社稷危难，匹夫有责，何况我身为亲王，更是责无旁贷！” 这一年赵构才十九岁，阳气勃发，视死如归，把在场的十几个王爷感动的无地自容。 陪赵构出使金营的是少宰（副宰相）张邦昌，为什么赵桓选他呢？ 当初在赵佶的立嗣问题上，张邦昌是赵桓的反对党，赵桓早就看他不惯，正好，你去金营送死吧。 第二天，赵桓率领文武百官为赵构送行，赵构大义凛然道：“官家如果有机会对金用兵，不必考虑臣弟的安危，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太阳洒下光辉，赵构的形象瞬间高大。 反观张邦昌，听赵构这么一说，当即双腿一软，心里一阵凄凉：康王啊，你这是要害死老夫啊，我们出使金营，宋军一出兵，我俩不是要当场被金人杀掉解心头之恨吗？ 赵构对张邦昌鄙夷道：“你堂堂一国之相，这点胆量都没有，我大好的青春都不顾，你头发胡子都白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张邦昌觉得不好意思，只得强打精神，跟随赵构来到了金营。 看到来了一个纨绔子弟加一个文弱老头，金军有意羞辱宋国使团一番，他们整装列队，拔剑出鞘，高喊口号，威武雄壮。 张邦昌被吓的不轻，一路上低头哈腰，不敢直视金兵，而赵构却走出了雄关漫道真如铁的步伐。 完颜宗望一看赵构闲庭信步的架势，心想不对啊，宋国还有这么有男子气概的种？ 到了金营以后，张邦昌是每日以泪洗面，长吁短叹，而赵构则该吃吃该喝喝，没事还在营地里练起了八段锦，好像是来旅游的。 完颜宗望见赵构整日气定神闲，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很纳闷，当初大金铁骑所到之处，宋国人闻风而逃，完全不是这样的风格啊。 有一天，他闲来无事，背着双手踱步到了赵构的账中，想借机羞辱赵构一番。 赵构正在看书，他就冷哼一声道：“这个时候还有闲心看书！” 赵构头也不抬道：“书到用时方恨少。” 完颜宗望乃一介武夫，没看过几本书，他讥讽道：“看书看书，难怪你们宋军一直输！” 赵构却不生气：“胜败乃兵家常事。” “你看的什么书？” “孙子兵法。” “哈哈哈，就你们宋军这样的战斗力，什么兵法都是白搭，只能送死！” 赵构这下坐不住了，他把书一丢，冷冷的看着完颜宗望，指着他身后的一把弓道：“那是你的弓吗？” 完颜宗望扭过头看了看，得意道：“没错，那是我的铁胎宝弓，整个大金，也只有我能拉开！” 赵构面不改色道：“我可以试试吗？” 第二十六章 姚平仲夜袭 完颜宗望冷哼一声，随手取下宝弓丢给赵构，嘲笑道：“你要是能拉开，我马上放了你！” 赵构先是抚摸了一下弓弦，然后搭箭上弦，手臂暗暗发力，突然调转箭头对准了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分明看到赵构已经拉开了弓，吓得他窜出了账外，随后就听得“嗖”的一声，弓箭射破了帐篷，擦着他的头顶飞向了天际。 紧接着赵构走出了帐篷，对着完颜宗望一抱拳道：“不好意思啊二太子殿下，射歪了，没伤到你吧？” 完颜宗望吓出了一声冷汗，却强作镇定道：“算你有点本事，敢和我比试箭术吗？” 完颜宗望驰骋沙场多年，骑马射箭是看家本领，何况是在平地射靶，他就想让赵构当众出丑。 “好啊。”没想到赵构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于是完颜宗望叫人立了两个靶子，他和赵构一人一把弓箭，看谁射的准。 “嗖嗖嗖”，完颜宗望连射三箭，一支箭落在靶心上一寸，一支箭正中靶心，一支箭落在靶心下一寸。 完颜宗望得意的看向赵构：“到你了！” 赵构不慌不忙举起弓，搭箭上弦，拉弓，“嗖嗖嗖”，同样行云流水射出三箭。 远远看向靶子，完颜宗望直觉赵构射的不差，走近一看，他惊呆了下巴，只见赵构的三箭围着靶心成个品字形，全部正中靶心！ 这时赵构走了过来，对完颜宗望说：“二太子，刚才你说要放了我，是真的吗？” 完颜宗望笑了笑，看向南方的树林，“小子，不要着急，再等等。” 与此同时，在开封城里，另一位援军将领姚平仲对赵桓说：“官家，趁现在金军放松警惕，不如我们来一个夜袭，完颜宗望的人头必定手到擒来！” 赵桓迟疑道：“可康王还在金营……” “官家，康王临走时说，如果我军有机会出兵，不必考虑他的安危，况且为国捐躯是每个大宋男儿应尽的义务。”姚平仲的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姚平仲急着出兵，主要是怕种师道抢了他的功劳。 这时赵桓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金营，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大宋危在旦夕，皇室儿女个人的安危算什么，朕命你子时三刻率军突袭……” 靖康元年（1127）二月一日，姚平仲率数万精兵夜袭金营，原以为可以轻松拿下，可事情却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姚平仲何许人也？他也是世代保卫西部边境的大将，对西夏作战屡获战功，他认为金兵和西夏兵一样不堪一击。 夜袭的计划本来十分周密，可宋军听闻金军的勇猛，都有些害怕，在出战前夕很多将士认为此次出兵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纷纷与家人告别，闹得满城风雨。 金军安插在开封城里的探子察觉到了异常，把消息传达给了金军。 完颜宗望收到风，敏感的意识到宋军会有动作，提前做好了准备。 姚平仲率军连破金兵两个营寨，可再也找不到金兵的踪迹，因为完颜宗望已经命金兵提前撤走了。 姚平仲意识到败局已定，怕朝廷追究责任，连夜骑着一匹青色的骡子跑了，往西跑了七百五十里，到了邓州（今河南邓州）才敢停下来吃口饭。 后来，姚平仲一直往西跑，跑到青城山西边的大面山隐居修道了，朝廷多次下诏搜他都没搜出来。传说他八十多岁现身，仙风道骨，但是如何得道却不为人知。 姚平仲战败，以李邦彦为首的投降派幸灾乐祸，说李纲闯了大祸，其实这次偷袭跟李纲一点关系没有，是赵桓的主意，姚平仲执行。 但赵桓慌了，连忙把李纲和种师道撤职，派宇文虚中去金营赔礼道歉。 李纲被撤，有人不干了。又是陈东同学！ 诛杀六贼虽然只成功了一半，但是陈东的影响力现在如日中天。现在他看到李纲被撤，赵桓又要屈膝求和，他来火了。 二月初五，陈东带领了几百名太学生，拥到皇宫的宣德门外，上书请愿，要求朝廷恢复李纲、种师道的原职，惩办李邦彦、白时中等奸贼。 其实陈东与李纲、种师道素不相识，这次冒着生命危险去请愿，完全是出于满腔的爱国热忱。 听说陈东率领太学生请愿，开封的很多军民也纷纷加入了队伍，宣德门外一下子来了几万人。 正好李邦彦退朝出来，被当众认出来，愤怒的人群朝他丢鸡蛋和烂菜叶，还有人丢石头，把他吓得抱头鼠窜逃进了宫。 请愿的人群越聚越多，赵桓想蒙混过关，但是太学生出马，那都是知识分子，哪里是能糊弄得了的。 请愿引发了暴力冲突，示威人群竟然杀死了几十个太监和侍卫，连禁军都拿众怒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越来越严重。 禁卫军将领王宗濋（音楚）一看事情闹大了，火速进宫做赵桓的工作：“官家，民愤难犯啊！” 赵桓没了办法，只得当即下旨恢复李纲和种师道的职务，人们看到种师道前来复职，暴乱才渐渐平息。 姚平仲偷袭未遂，完颜宗望找赵构兴师问罪，赵构却云淡风轻的回答说：“关我屁事！我一直在金营没出去。” 完颜宗望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来赔礼的宇文虚中转达了赵桓的意思：“大王，姚平仲出兵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愿，我一点不知情啊……” 完颜宗望一拳打在桌板上，愤怒道：“你们这些骗子，说好的和平呢？还有，你们派来的康王不像是王爷，倒像个将门虎子，给我换个人来！” 完颜宗望趁机抬高了和平的价码，而赵桓理亏，不得不同意割让三镇，并赔款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四百万两，并派肃王赵枢换了赵构回来。 赵构在完颜宗望目视下离开，踏出金营那一刻，他就在想：金军的食物太难吃了，回去一定要加个鸡腿！ 赵构这次去金营大概二十多天，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也见识了金军的强悍，当然，完颜宗望这个笑面菩萨给他的印象还不错。 第二十七章 西军辉煌史 其实完颜宗望跟他的那些兄弟和叔伯不太一样，他主张宋人治宋，这样一来，就能源源不断的来宋国打秋风。这就好比投资，他希望占点股份，其他人要全盘收购。 回到宋国，赵构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赵桓给了他一个太傅的荣誉称号，他妈韦氏也母凭子贵升到了从一品的婉容。 赵构这次大难不死，还从默默无闻的康王变成了民族的英雄，他是怎样一种心情？他一定在想：富贵险中求！ 完颜宗望率军撤走后，宋国朝廷又回到了歌舞升平的状态，赵佶也带着一班随从回到了开封，在龙德宫愉快的玩耍。 赵佶一回宫，蔡京等人的好日子就不远了，因为三贼已经被法办，剩下的三贼哪里跑！ 二月十八日，侍御史（检察官）孙觌（音笛）上奏论蔡京、蔡攸、童贯之罪，赵桓便将蔡京父子、童贯一并罢免。之后，大臣们又纷纷进言，要求加重对蔡京、童贯等人的处罚。 陈东在太学生请愿运动得到妥善解决后也第四次上书论蔡京、童贯的阴谋，请求诛杀蔡京等人。 大臣、百姓的兴致这么高昂，赵桓作为皇帝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靖康元年七月，六贼之首蔡京被贬到儋州（今海南儋州），这相当于赐死了，古时候的海南那完全就是原始森林一般，到处是蛇虫鼠蚁和瘴气，贬到那里只有等死的份。 但是蔡京走到潭州（今湖南长沙）的时候，肚子很饿，他求人去买东西吃，这个时候蔡京已经几乎瞎了，眼睛看不见，他只听到别人这么说：“蔡京想吃饭？吃屎去吧！” 没有长沙人愿意卖食物给蔡京，蔡京悲从中来，几滴浊泪喷涌而出，他有感而发，作了一首词： 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无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遥望神州泪下。 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番成梦话。 于是，一代权相在长沙饿死了，享年八十一岁。 蔡京的儿子们下场也很惨，除了一个蔡钘，因为娶了公主免遭迫害，其他几人都被流放，客死异乡。 童贯被贬到英州（今广东英德），这里比海南好一点，但是也算是蛮荒之地了，跟蔡京一样，童贯还没走到地方，监察御史张澄就带着高手追来了。 童贯把持军权二十多年，西北大战蛮族无数次，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到了最后的关头，他倒是显得非常的平静。 张澄对着童贯大声道：“童贯，你可知罪？” 童贯冷哼一声道：“童贯罪大恶极，天下皆知，你何须多此一问？” 张澄道：“你知道就好，下面我再帮你回忆一下，你犯了哪些罪。” 张澄拿出圣旨，就要宣读，童贯一摆手道：“不必了御史大人，你既然代表官家，童贯已是罪无可恕。” 张澄收起圣旨，手一挥，“拿下！”他身边的高手就要出击。 这时童贯抬手制止道：“不必劳烦诸位，童贯自刎以谢天下！” 说完童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高手的宝剑，往自己的脖子一抹，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童贯的首级被带回开封，挂在城门外示众，直到被飞鸟啄的面目全非。 朱勔的下场和童贯一样，先被贬到了循州（今广东惠州），然后在途中被诛杀。 朱勔死后，消息传到了苏州，当地百姓愤怒的冲进了朱勔搜刮民脂民膏建成的“同乐园”，抢的抢砸的砸，可惜了好一座苏氏园林。 同乐园旧址留下了一个地名叫朱家园，可见当时朱家的同乐园的规模有多么宏大。 六贼落幕了，可宋金之间的矛盾才刚刚开始。 既然金兵撤了，那么抗战派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于是李纲又被撤了。 但是李纲离职前做了个决定，就是扣押了割让三镇的诏书。 本来金军回程可以顺利的接收太原三镇，但是没有诏书，宋军见了金军还是敌人。 话说回来，就算有诏书，北方这帮热血男儿也未必肯干，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太原城现在成了金军最大的障碍。 东路军的统帅完颜宗望（斡鲁补）已经班师回朝，也带走了搜刮来的财富，西路军统帅完颜宗翰（粘罕）丢下太原日夜兼程赶去开封捞好处，半路才收到和议的消息，他气不打一处来，奶奶个熊，太原必须拿下！ 都说宋国武力不行，那都是被愤青给以讹传讹的，至少太原现在还固若金汤。 宋国北接辽金，西望西夏，是谁，在默默守卫着边疆？是大宋西北军团，简称大宋西军。 赵匡胤和赵光义武力起家，又怎么会不知道军力的重要，西军正是宋国的王牌部队。 北宋的军队可分为禁军、厢军和乡兵三部分，其中厢军和乡兵战斗力相对较弱。而作为军中主力的禁军，同样分为三部分——河北禁军、西北禁军以及中央禁军，至于南方各路，所有的禁军加在一起，其数量也不及以上三部分中地任何一部。 西北禁军因驻扎民风彪悍陕西，又长期对夏战争，因而长期保持强悍战斗力。北宋西军是北宋名将和强军的摇篮。 西军中有名的部队有府州折家军，麟州杨家将，青涧城种家军等。西军将领一般世代相承，与“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普通宋军相比战斗力高出很多。 西军能苦斗，敢牺牲，天下闻名，陕西四路从范雍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接近百年。 西军除四路正军，其他还有蕃兵、强壮兵、弓箭社，与西夏、青唐各部落纠缠百年，是一支敢于深入瀚海戈壁千余里打野战，为大宋开疆拓土的军队。 陕西各地，一家数代都为西军效力，男子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 王安石变法颇多争议，然而有一点却是不容否认的，他在西北地区的军事改革为宋国打造出一支难得的精锐之师。 赵桓这个人，刚当上皇帝不久，很没有主见，金军来了求和，金军走了，勤王部队一到，他又开始琢磨：奶奶个腿（开封话），太原三镇就这么送人了？ 第二十八章 太原保卫战 赵桓多没有主见，从他换宰相就看得出来。 他刚上任当皇帝的时候，太宰（首相）是白时中，少宰（副相）是李邦彦；因路线分歧，白时中被罢相，李邦彦当了太宰，张邦昌做了少宰；因投降主义路线失败，李邦彦被撤职，吴敏做了少宰，很快成长为太宰。期间，徐处仁做过短暂的太宰。 很快主战派的吴敏等被罢官，唐恪做了宰相。遭到正义军民围攻后，投降宰相唐恪主动要求辞职，他又任命何粟为宰相，孙傅为同知枢密院事（高官）…… 现在赵桓手底下全是墙头草，这不金军刚走，就有人撺掇：皇上，金军出师已近半年，此时已是日益疲弊、粮草不济，不如我们趁火打劫……哦不，我军正义之师必将取得最后胜利！ 赵桓被撺掇的头脑一热，当即撕毁合约：给老子打！ 圣旨既出，大宋西北军各路悍将强兵奔赴太原前线，战争一触即发。 但大宋西军虽然强悍，金国西路军更是战斗力爆表。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都是以一敌百的战神级人物，加上六万纯正的女真铁骑，即使后世的蒙古军团也未可敌。 但此刻，如此强大的女真军团却止步于太原。 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团由辽国和宋国的降将降兵组成，只有少量女真部队，但是在郭药师带领下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到东京开封城下。 而西路军虽然几乎全由女真铁骑组成，苦于没有特务和内应，受阻于太原的固若金汤，连续打了几个月也没啃下，西路军统帅完颜宗翰在东路军完颜宗望面前丢人丢大发了。 不能硬拼，要智取！ 太原对于宋国来说是前线堡垒，完颜宗翰知道宋军一定会来营救。 围点打援，是个将领都知道这么干，完颜宗翰早早布下了口袋阵。 太原知府张孝纯紧急传檄山西各路前来解围，朔宁知府孙翊乃河北名将，急忙率领两千军队驰援。 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策，完颜宗翰打起了心理战。 孙诩的部队几乎都是朔州人，于是金军把朔州的父老乡亲赶了过来，对子弟兵做思想政治工作：儿郎们，北宋统治腐朽，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历史很多次事实表明，思想工作做的好，铜墙铁壁也会倒。 孙诩部队很多士兵哗变，可怜孙将军本就寡不敌众，现在又被自己人出卖，他浴血奋战边打边退，最后退到了太原城门，对着城头喊：快放我们进去！ 张孝纯是一介文人，关键时刻他担心放孙诩进去，金军也会趁虚而入，于是他下令紧闭城门。 夕阳西下，孙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倒下，他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壮烈牺牲。 金军第一次围点打援完美收官，宋军营救太原的第一次大规模战役即将打响。 宋将折可求与刘光世率领共四万大军增援太原。 四万对女真精兵六万，当然是少了点，但是宋军后援还在集结，人数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人能不能打仗。 折可求与刘光世合兵一处，准备大干一番，但是就在他们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准备休息休息的时候，呼啦啦周围冒出了如狼似虎的女真兵。 原来金军早就在交城（今山西交城）以逸待劳，只等宋军送上门。 刘光世乃大名鼎鼎的“中兴四将”之一，但是他还有个外号叫“长腿将军”，这可不是赞美他身高腿长，而是因为他善于逃跑。 之前刘光世不按约定驰援郭药师，导致郭药师战败投敌，害开封被围，此刻他又领兵出征，可知赵桓也是病急乱投医。 刘光世的长腿威名比他老爸刘延庆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刘延庆在逃亡路上被干死了，但刘光世每次都能顺利逃脱。 他逃跑起来，其速之快、其势之疾、其身手之矫健、其应对之迅捷，完全可以和蛟龙游兔相比美，即使世界冠军刘翔（两人都姓刘？）也甘拜下风，世人戏称他为“刘跑跑”。 在女真铁骑冲击下，刘光世部队崩溃。他率领大军撤退，向纵深大后方狂奔，把自己兄弟部队的侧翼全部送给了金兵。 刘光世大军撒腿一跑，把老实巴交的折可求害惨了。 金兵全线压过来，折可求部队苦战不支，大败崩溃。宋军解围失利，太原从此成为了一座孤城。 这是北宋援军推进离太原最近的一次，之后，宋军连太原的边也靠不上了，半道就被ko了。 赵桓又命令种师中和姚古为统帅，分别追击金国东路军和西路军。 种家军和姚家军，是大宋西军的中坚力量，但是两个军团的崛起却大相径庭。 简单来说，种家军是以军功晋级，姚家军是以拍马屁出道。 姚古是姚平仲的养父，姚平仲那天夜里在开封城外偷袭金兵失败，跑到深山修道去了，而此刻，他爹率领大军六万，驰援太原。 而种师中则率大军九万，追击完颜宗望部队。 种师中在北渡黄河途中，侦察到完颜宗翰逗留泽州（今山西晋城），于是向赵桓提出个军事计划： 由邢州（今河北邢台）、相州（今河南安阳）从捷径西越太行山，出上党（今山西南部地区），从侧后进攻完颜宗翰，姚古正面推进，两军合力，将金国西路军掐死。 十五万对六万，近三倍的兵力，宋军再不济，毕竟是在自家境内作战，赢面很大。 赵桓不懂打仗，于是他组织召开了大宋皇家军队军事委员会常务办公会议。 会议纪要如下： 目的：救援太原 时间：靖康元年五月中旬 代号：太原保卫战 计划：姚古率兵四万从河南渡河北征，与河东张灏（太原知府张孝纯之子）所部一起，从正面压向太原城下的金军。种师中会合在河北的胜捷军共三万余，抛弃辎重，轻装前进，以日行八十里的速度，从河北真定（今河北正定）过井陉，翻越太行山，侧击金军后背，力求全歼太原城下金兵。 不得不说，这是一份看似完美的计划。 但计划是一回事，执行力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十九章 完颜银术可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但是命令必须要有封赏做保障，至少在宋军这边是这样。 金兵攻城掠地，也是来抢金银财宝的，宋兵没有赏钱，怎么会拼命？可是现在的北宋，国库空虚，又被完颜宗望的东路军掠夺一空，哪来的赏钱？ 这导致十几万宋军拖拖拉拉，两个多月过去了，三路大军还在遥望月亮之上，消极备战，太原在哪里都不知道。 于是枢密院（军委）看不下去了，发出军令苛责几个大将，再不动，军法处置！ 没办法，抓紧北上吧。 在枢密院的催促下，在文官集团的逼迫下，在舆论的压力下，救援太原的北宋大军三路齐发。 与此同时，完颜宗翰却离开了太原，带领主力部队回云中（今山西大同）休整。 完颜宗翰只留下了两万人围住太原，临走时，他拍了拍完颜银术可的肩膀：老弟，太原就交给你了，我看好你哦。 古代通信不发达，要是完颜宗翰知道宋军已经集结十几万大军来救太原，他肯定不会离开。 但是谁知道呢，留下的这二万精兵，会创造出一个军事奇迹。 完颜宗翰之所以放心大胆把军权交给完颜银术可，因为银术可是个常胜将军。 当年完颜旻（阿骨打）与耶律讹里朵战于达鲁城，辽兵二十余万，女真兵寥寥无几。但是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率领有限的士兵，猛冲辽兵中军，九次陷入敌阵，都是勇猛杀出，打得辽军稀里哗啦。 后来，完颜银术可几无败绩，而现在围攻太原的，正是完颜银术可和完颜娄室率领的攻辽原班人马。 两万对十四万，看起来似乎没有胜算，但是我们看一下数据分析会发现其中的胜负已有定数。 一方人数少，但是刚打败了百年草原强国大辽，骑兵多，士气旺盛，战斗力强悍，善于平原野战。 一方人数多，刚经历失败，骑兵少，士气低落，战斗力比较强悍，长于城堡战和山地战，短于平原野战。 而太原之战，恰巧在平原之上。这么一对比，人多人少好像起不了多大作用。更何况，女真兵过万不可敌。 而最要命的是，将熊熊一窝。 宋军北上途中，太原城外的金兵中军大帐，一个高瘦的青年将领正在沉思，此人正是代替完颜宗翰指挥攻太原部队的完颜银术可。 完颜银术可喜欢跑到战场的最前沿指挥和观察战斗，此刻刚才从外面考察敌情回来。 矮胖粗壮的完颜娄室父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完颜娄室之子完颜活女刚吃了个败仗，父子俩唯恐银术可责罚。 良久，完颜银术可回过神来，请完颜娄室父子坐下。问道：“南朝三路大军前来救援太原，你父子俩有何高见？” 完颜活女抢先回答道：“宋人这次派出精锐西军，共有十几万之多，而我军眼下只有二万多人。依末将之见，最好在这里坚守，赶紧派人送信给国相，让他带领大军回师，保证万事大吉。” 完颜娄室眉头一皱道：“瞧你个熊样，哪里像是我完颜娄室的儿子？南朝那些少爷兵，人再多有何用？请将军调拨一万人马与我，我率领这些大金勇士，一股股地把这三路弱鸡吃掉。” 完颜银术可笑道：“娄室将军勇猛，但你所说是个下策，三路宋军相隔不近，等你和他们拼杀三次，早就筋疲力尽，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南军人多，我军人少，硬拼不可取啊。” 完颜娄室父子恭敬地一抱拳道：“请教将军高见。” 完颜银术可早已成竹在胸，他站起来远眺帐外：“兵法云，无援之城不可守也。太原已成孤城，守军伤亡惨烈，对我军构不成威胁。我们必须在太原以外的战场上下功夫，只要能打败宋人援军，这太原城破就毫无悬念。我准备只用少量兵力围困太原，主力则用来对付三路援军。你们只要听我指挥，保证立下奇功。” “但请将军下令！”完颜娄室活女父子忙连声应允。 “我坐镇太原城下，严防守军突围。完颜拨离速率领步骑混合部队纠缠住南线宋军主力，阻击张灏和姚古，伪装成主力吓唬宋军，拖住他们，争取时间。而你们父子和完颜突合速集中八千女真铁骑作为主力，于笀阳、榆次一线包围种师中军。记住，开战之时你们不准暴露实力，必须以少量士卒，节节抵抗，诱敌深入。” 说到这里，完颜银术可咕嘟灌了一大口酒，咂嘴道：“刚与种家军交战，你们一定要输上一两阵，让宋军觉得你们是股零散部队，诱使种师中狂追。种部多是步兵，全军协调能力差，只要战线一拉长，辎重跟不上，军心必涣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然后，你部马上以精锐铁骑，迅猛冲击，将之切割，一一歼灭。随后回师，合军一处吃掉姚、张两路人马。” “哈哈哈！”银术可笑道，“到时候，你们不提种师中的人头，就休来见我！” 完颜银术可这一招简单来说就是诱敌深入，拿孙子兵法来说，叫做“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 也不知道完颜银术可是学习了孙子兵法，还是在实战中悟出了这个道理，总之，他这一招成功了！ 金军前锋不断的小股试探，引着种家军向太原方向急速前行。种家军以为自己是在乘胜追击，队伍约拉越长。 五月九日，种家军前锋很快就进抵距太原二十里的石桥，中军也到达了寿阳的石坑。种师中也由此麻痹大意起来，以为这次行军很迅速，种家军所向披靡，金军已成强弩之末了。 探马来报：前方有大批金兵出没。种师中没当回事儿，以为仍是金军北撤途中的零散部队，下令继续追击。 岂料来敌却是完颜娄室率领的金军主力，八千铁骑，都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带出的精锐之师，创造女真满万不可敌的威武之师！ 呜呜呜！号角响起。 第三十章 种家军覆灭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传来，金国彪悍大将完颜娄室指挥完颜活女、完颜突合速等勇将，率领八千女真骑兵，旋风般地出现。 几个金兵将领分别带领骑兵部队，将宋军冲击、分割成数断，首尾不能相顾。宋军骤遇强敌，仓猝应战，局面极为不妙 面对凶猛的金兵冲击，种师中的右军首先溃散，整个大阵溃败，前军随之败逃，种将军属下的中军统制官王从道像兔子似的率军先逃，把种师中直接晾到那里不管了，导致种师中的中军所剩无几。 这场战役是宋国的老一代将领同金国新一代将领之间的第一次交锋，按经验、资历来讲，完颜银术可根本不是种师中的对手。 姜还是老的辣！种师中在大阵溃败后立即集结小阵，派出神臂弓抵抗金兵，苦战半日，五战三胜，射杀大量金兵。 金军这时才发现，大宋西军果然实力强悍。对于宋军来说，似乎战况有了转机。 可关键时刻宋军最可怕的一个缺点暴露出来：赏钱没带够！ 北宋之前是世界一哥，政府也惯于利用经济杠杆办事，宋军相当于现在的美军，他们不是保家卫国的志愿军，而是领取高额薪水的国家战斗公务员。 将士们认为经过苦战应该提高奖赏，而种师中孤军深入，只带了数千只银碗，杯水车薪。有功之士得不到奖赏，现在还让人拼命，谁肯干？大量士兵竟四下跑路。 让西部蛮夷闻风丧胆的大宋西军，竟然还不如土匪讲义气！ 种师中仰天长叹：“天要亡我！” 他无可奈何，只得率领少数将士撤退到杀熊岭。金兵穷追不舍，重兵冲击，因为完颜银术可说了，要种师中的项上人头。 所有金军都知道，只要灭了种家军，其余宋军都是饭桶。 种将军身旁只剩下百余个忠诚的亲兵。而他身中四创，遍体鳞伤。随从牵来骏马，让老将军突围。 种师中一摆手拒绝道：“吾乃朝廷大将，为国捐躯乃军人本分，岂能当逃兵辱没祖先？” 他带着百余忠心耿耿的亲兵浴血奋战，向金国铁骑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嗖”的一声，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种师中的胸膛，箭头滴着鲜血透出种师中的后背。 一代名将卒，援助太原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就此垮掉。而这一箭，正是八千女真铁骑的统帅完颜娄室亲自射出。 姚古本应快速杀过来援救种师中，但是受到完颜拨离速率领一部分金兵阻击，对方十分凶悍勇猛。姚古难以判断对方实力，又被部将焦安节慌报军情，称金军主帅完颜宗翰率领大部队回援。 姚古本来就怯战，当下军心大乱，徘徊不前，未能按照约定与种师中会师。 完颜银术可指挥完颜娄室击溃种师中部队后从容回师，集中兵力对付姚古。 五月十九日，金兵设下埋伏，姚古中计，他统领的援军被消灭于隆州谷，而他自己发挥“长腿将军”的优势，突围逃跑。 姚古大军撤退之后，完颜银术可立即转道向西，在文水和交城一线迎击张灏。完颜银术可一到文水，立即同耶律五马部合兵一处，挟六千女真精锐，揍得张灏满地找牙，张部一溃而散，他独自逃回了晋州（今山西临汾）。 吃掉张灏部队后，完颜银术可再次长途急行至榆次（今山西晋中），与完颜娄室父子一道追击种家军余部。种家军群龙无首，做鸟兽散。 最后，北宋的第二次太原营救之战结束。三支救援太原的宋军，种家军溃散，张灏部全军覆灭，姚家军退回隆德。 三支大军总计损失兵力六万，远比战西夏惨烈，算得上前所未有之大败。 至此，宋军精锐之师，皆败于救援太原途中，损失巨大。大宋在西线刚刚获得的优势，一下就丧失了。本来极有胜利希望，最后时刻被对手来个大翻盘。 前线消息传来，朝廷震怒，姚古被贬官于广州，和流放无异。谎报军情导致姚古不能救援种师中的焦安节被处斩，种师中属下中军统制官王从道，被以率军先遁罪名，身披朝服斩于京城马行市。 而为国捐躯的种师中被追赠为少师、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赠其子孙二十余人为官。 但是人都死了，这些虚名又有何用？ 值得一提的是，种家乃是北宋将门名阀，历来名将辈出，“巨臂弓”种师中、“裂齿虎”种师闵、“千军破”种师道，无不威名赫赫。评书《杨家将》其实是按照种家将为原形写的。 宋军连番失败，赵桓却杀红了眼，他再次集结重兵北上太原。 六月六日，赵桓命刘韐（音革）、解潜、折彦质、张灏等率兵救援太原，总兵力二十二万，要坚决地吃掉太原城下的二万金兵。 11:1，这么优势的比例，还干不过你们这些大辫子？即使让女真兵一人杀十一头猪，也会把他们累趴了。 大军集结完毕，六月十五日，宋钦宗赵桓下诏给解潜等诸将士激励军心： 蛮族侵犯边疆，太原古城饱受战火，你们誓师救援太原，与敌人血战，冒着敌人的箭雨，前进、前进、前进进，如果不是忠义勇敢，能够这样吗？ 我实在是感动、感激、感恩！ 如今敌寇未灭，沦陷区人民还在受苦受难。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如今需要你们卖命……哦不，是卖力！ 要不是你们舍身报国，我怎么会安心无忧？前线非常危险，你们挺身而出，奋勇向前，发扬一不怕伤、二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我一想到这些，就好像是自己负伤一样疼。 现在我决定！奖励黄金一千两、金束带五条、战花袍三十领，用于激赏中伤死命的将士，将来自节度使以下的职务都可以奖赏给你们；若有奇功，便加开府仪同三司，享受宰相待遇。 我听说你们即将出师的消息后，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衷心地希望你们立大功，受重奖，自己富贵，子孙也光荣。 我将每日每夜伫立在宫殿门外，遥望着北方，盼望前线的佳音。 你们千万不要忘记我的期盼，向前向前向前…… 第三十一章 西军全剧终 原文是古文，又长又难懂，大致是这么个意思，读来真挚委婉，感人至深，赵桓真是押上了全副身家，就指望一局翻盘。 他在诏书中提到的奖赏，那也是令人振奋。 可惜，完颜宗望刚把开封搜刮了一遍，不要说奖赏，现在宋军连军饷都成问题。 赢得东京保卫战的李纲这次挂帅出征，申请军费银、绢、钱各一百万，最后批了二十万，分管财政的耿南仲阴阳怪气道：“现在皇上吃饭都成问题，每餐只有七十道菜，哪有闲钱给你？” 李纲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还保住了开封不失，这点问题难不倒他，他想方设法凑齐了宋军能打够半个月的粮草，开拔！ 宋军兵分五路，约定七月二十七日一起出兵。 出兵之前，动员会要搞一下，李纲慷慨陈词：“众将帅都是国之栋梁，理所当然为国分忧，为皇上解愁，为万民排难！现在我宣布……” 解潜听得不耐烦，一挥手道：“李大人，恕我直言，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皇上承诺的那些赏钱可有到位？”意思是你少整那虚的，赶紧分钱粮才是硬道理。 李纲淡淡一笑，命人搬出了早已预备好的硬通货，众人这才聚精会神眼巴巴的望着李纲。 有钱能使鬼推磨，李纲开始威风凛凛地发号施令：“解潜攻占南北关，夺取盘陀山隘；刘韐去平定军，沿榆次一线朝太原猛攻；折可求部攻占子夏山，打通汾州、太原交通；张思正攻占文水，扫清太谷、清源；范琼部紧随折、张两军之后，做总预备队。” 又是分进合击！ 这次北伐比之前声势更加浩大，金军不可能收不到风。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乃真大将风范。 金兵大将耶律马五沉不住气了，心急火燎地赶到完颜银术可中军大帐。 站岗的卫兵拦住了他：“将军有要事在办，不能进！” 耶律马五怒道：“闪开！我有紧急军务禀报大将军。” 正争执间，完颜银术可在账内发话道：“让他进来吧。” 耶律马五一头闯进去，只见银术可光着上身，慵懒地起身，一个粉面桃花的女子急忙躲闪到柱子后面。 完颜银术可不悦道：“敢闯我大帐的，也就是你耶律将军了，若不是咱们私交深厚，本将岂能容你？” 耶律马五焦躁地回答道：“好我个大将军啊，南人五路大军二十二万兵马，正分别向我军压来，马上就要决战，你还不赶紧做准备，竟有闲心在这里风花雪月？” 完颜银术可仰天大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南人又要来送死吗？” 耶律马五疑惑道：“大将军早就知道了？那么咱们是分兵抵抗还是原地固守，等待国相主力大军回援？” 完颜银术可摇头道：“我说你怎么老是不长进啊？用你的脑子想想，咱们就二万多点兵马，再分兵抗拒五路宋军，岂不是自找苦吃？原地固守，正好被宋军包了饺子。” 耶律马五摸了摸脑袋道：“对呀，但是那该怎么办？” 完颜银术可道：“宋兵虽然多，但是素质低，骑兵少。将帅们踌躇观望，不遵号令，畏敌如虎，遇到我们女真精锐，那就是自寻绝路！上次我们漂亮地消灭了种师中和姚古两部，事实证明我们的打法无比正确，这次难道会有多大区别吗？” 耶律五马一拍大腿道：“对呀！我们这次依葫芦画瓢，还那样对付这些弱鸡！” 完颜银术可背着手仰着头开始指点江山：“完颜娄室带着铁浮屠先上，你率轻骑侧翼配合，完颜活女带步兵主力跟进。宋军分兵合击，我们合兵合击。一股股地吃，保准能把这些羔羊吃到肚子里！来，我们先吃狗肉，喝美酒，看小姐姐跳舞！” “哈哈哈！”两人发出狂笑。 这次大战的过程和上次如出一辙，完颜银术可料事如神，宋军就像他手里的棋子，一步也没有走差。 夕阳西下，到处是宋军的尸体，到处是大辫子骑兵驰骋猎杀。 夕阳终于落到吕梁山后，最后一抹光辉在苟延残喘，文水河浮尸成堆，殷红的河水哽咽着奔流南下。一面残破的北宋军旗插在岸边，随风飘了两下，黯然下垂。 北宋第三次太原之战就这样完败。此役，北宋西军损失十三万以上，姚家军、种家军、折家军，尽数溃散，大宋老一代将领在这一片血色残阳中集体谢幕。 宋军统帅李纲不承认自己与金军的实力差距，把战败原因总结为底下将军不听指挥，而是直接听命于皇帝。 其实战争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主战派不一定是忠臣，主和派也不一定是奸臣。 二十二万人打二万人，是个学过小学数学的人都知道必胜，那些主和派大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会不知道打这个算盘，甘愿被人说苟且偷生？ 问题在于，仗不是这么打滴。 首先，俗话老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说明后勤补给的重要。历史上很多次战役，都是因为粮道被断导致了翻盘。 女真铁骑，一人一马一袋牛肉干，就能风卷残云驰骋沙场。反观宋军，步兵为主，还有十八般兵器要扛，汉族人的饮食又复杂，二十二万大军调动起来，担当后勤的民夫起码得五万。 五万民夫也得吃饭，你一开始吃饭，金国骑兵就来了，饭都吃不好，仗还怎么打？ 宋军后勤是完全没法跟金兵比了，战斗力也不是一个层次。 金国人是马背民族，平常就是在马上狩猎，打宋军不是跟射兔子一个概念吗？宋军却不一样，大部分人都是农民，不打仗的时候种田，来敌人了才操练，特种兵打民兵，一挑十不是家常便饭吗？何况金兵还是机动部队。 即使是常年作战的大宋西军，平常也不是日日操练，因为汉人得吃粮食啊，吃粮食就得耕作。 最后一点最关键，将熊熊一窝。 第三十二章 太原失了守 北宋那些能打的名将都已经步入晚年，干部队伍青黄不接，而金国的将领都是在辽金、宋金战火洗礼中成长起来，经验丰富士气高昂，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也读孙子兵法。 总之，经历太原一战，大宋军队彻底玩完。 赵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是波涛汹涌：没有十足把握，绝不能和金军硬碰硬。 对李纲这个人，赵构也有了成见：这就是一个老愤青，虽然一心报国，但是能力太弱，打胜了居功自傲，打败了就怪政府，白白损失了大宋几十万兵马。 秋风瑟瑟，残阳如血，金军再次挥师南下！ 太原之战后，金国以宋国图结辽国降臣，又不履行割三镇之约为由，再次兵分两路攻宋，西路军完颜宗翰发云中(今山西大同)、东路军完颜宗望发保州(今河北保定)。 自援军溃败后，北宋百姓知道国将不国，纷纷从汾(今山西汾阳)、晋(今山西临汾)等六州渡河南奔，黄河以北各州县都成了空城，太原这下真的成了孤城。 九月，完颜宗翰回军太原，亲自指挥攻城战。 太原，这座边关小城，已经守了八个多月，二百五十多天。 是什么，支撑着太原军民守护家国的信念？完颜宗翰只知道，这是他从军以来最大的耻辱。 但是眼下，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支援太原军民的信念，完颜宗翰派人朝太原城里喊话：再也没有人来救你们啦！乖乖投降吧，缴枪不杀！ 太原都总管（军区司令）王禀回了一句话：“你奶奶的少在那里逼逼赖赖，粘罕（完颜宗翰）蛮狗尽管放马过来！” 王禀是条硬汉，就是他，带领太原军民打退了金兵一波又一波攻击。 完颜宗翰是充分领教了王禀的厉害，攻城的云梯、偏桥、抛石车等武器，被金兵全部用遍，汾河边稍大点的石头都被金兵用完，可太原就是不破。 没办法，完颜宗翰用上了当时最先进的武器，大炮。 游牧民族哪里来的大炮？当然是偷师中原。 东路军第一次围开封，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拿下大宋都城，结果发现敌人有很多先进的武器，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滚木擂石、弓弩箭矢自不必说，在城头之上，宋军更是布置了不少床子弩、神臂弓和火炮，金军还是像攻破辽国城池一样推着云梯、冲车往前攻击，结果迎接他们的是北宋守城的火炮。 这个火炮和后来的大炮不太一样，它有点像在空中燃放的焰火礼花弹，就是把火药塞在纸壳里。简单来说，后来的大炮是铁壳的，那时的大炮是纸壳的。 就算是纸壳的，那威力也大的很，尤其是对于从来没有见识过火炮威力的金军来说，那有如惊雷在身边爆炸。 于是，金军以为宋军装备这么先进，再耗下去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匆匆掳了一点银子就撤了。 但是在撤退途中，金军大力搜刮宋国的民间火器匠人，为自己研发热武器。 这不，学以致用，完颜宗翰这次打太原，正是来做实验的。 三十座大炮威风凛凛的排列在太原城外，只听得金兵鼓声一击，三十座大炮同时轰鸣，三十发炮弹呼啸着冲向太原城墙。 重炮之下，本来就残破不堪的城墙纷纷倒塌。金兵呜啦啦的一拥而上，顿时，弹尽粮绝和虚弱不堪的宋军感到彻底绝望。 太原终于被攻破，王禀带着余部与金兵巷战，战至最后一滴血，投汾河自尽。 汾河边尸堆如山，汾河水被鲜血染红静静流淌，河水冲击着河岸，如泣如诉。 太原破了，知府张孝纯被俘。要说这张孝纯，实在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楷模。 孙诩来援的时候，被他硬生生挡在门外战死，现在太原破了，他也没以身殉国，反倒被金国人奉为上宾。 一开始，张孝纯是拒绝投降的，被押往云中（大同），囚禁在牢房里的时候他想通了，与其白白牺牲，不如继续发光发热。 金国人认为，太原如此坚固，跟张孝纯的能力有很大关系，所以，老张是个人才啊。 后来，金国立了伪齐国，让张孝纯当了丞相。 张孝纯是汉奸吗？严格来说，他是双面间谍，他在伪齐当丞相期间，搜集了很多情报秘密发给南宋，好几次让南宋政权转危为安。 奇怪的是，金国人还一直相信他，伪齐被废后，他还当了一段时间汴京行台左丞相，相当于留任，再后来，他光荣退休，回到家乡安度晚年。 张孝纯在老家有很高的威望，被称为“张阁老”。 阁老是唐代对中书舍人中年资深久者及中书省、门下高官官的敬称。五代、宋以后也用为对宰相的称呼。明清两朝称内阁大学士为阁老。 张孝纯是变节之后作的宰相，按理说不能享受这样尊崇的称呼，可见百姓对他的变节是持理解态度的。 在南宋一朝，像张孝纯这样的双面间谍何止一个，比如秦桧，这些人身上有很多谜团，这些谜团的存在也导致了宋金两国相爱相杀的局面，谜底是什么，我们之后一一窥探。 太原一破，金军再无挂碍，长驱直入逼近开封。 宋军打了个一干二净，赵桓手里再无底牌，没办法，只能再次求和。 派谁去呢？这次不用他做决定，完颜宗望二太子指名道姓：叫康王过来。 上次赵构去了一趟金营，可能和完颜宗望处出了感情，所以这次议和的光荣任务非他莫属。 这一次赵构心里有点犯怵，毕竟上一次宋军主力还在，这次去恐怕真的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所以他离开开封在路上走了几步，又回去了。 赵桓急了：“九弟啊，国家社稷全仰仗你了，你快去吧。” 赵构心想：上次肃王赵枢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社稷是你的，让我们兄弟去送死，你真做的出来！ 为了安抚赵构，赵桓封赵构为安国军、安武军节度使，进封赵构他妈韦氏为贤妃。 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并称四夫人，爵位正一品，当初那个被赵佶嫌弃的女人，现在也成了太上皇的小五了。 赵构得了便宜，只得北上，随行的有副使、刑部尚书王云等人。 第三十三章 初遇岳鹏举 十一月十九日，赵构一行到达相州（今河南安阳），知州汪伯彦领兵迎他进去，对他说：“完颜宗望那小子十四日已经从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县）渡河南下了，只怕追不上了，不如王爷在此停留几日，看看情况再说？” 赵构义正言辞道：“这怎么行？我受命议和，怎么能中途休息呢，我立刻出发！” 赵构休息了一下，就要去追赶完颜宗望，王云把他拉住了：“王爷，去不得啊，你这一去不是明摆着肉包子打狗吗？” 赵构一摆手道：“上次我去不也安然无恙回来了吗？” 王云摇头道：“此次完颜宗望再次传你，定是后悔上次放走了你，此行凶多吉少啊。” 其实赵构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凶险，他看向王云道：“那你说怎么办？” 王云沉思道：“不如我们前去磁州，看看情况再说。” 磁州（今河北邯郸磁县）在相州北边，追完颜宗望要往东边去，完全是两条道。 “这……不好吧？”赵构有些担心，这是违抗圣旨啊。 “王爷，金军渡河只是传言，我等并未亲眼所见，北上议和并无不可啊。”王云一席话说的赵构开了怀。 去磁州！ 磁州知州宗泽老大爷（六十八岁高龄）得到消息，立即前来拜见，把赵构等人领到一个小庙里，苦口婆心道：“王爷啊，肃王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你这一去不是送死吗？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构迟疑了一下，宗泽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也是他绕道磁州的原因。 赵构看着庙里的神像，有些彷徨：“我若是不去，金军就会借口侵我河山，再者完颜宗望若要扣我，上次就不会拿我换肃王。” 宗泽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金军此次南下，恐怕是意欲亡我大宋，王爷此去九死一生，况且，即便是王爷去了，无非是让金军多了一个谈判的筹码，金军哪能善罢甘休？” 赵构心想也是，肃王已经在那了，有什么议和条件不能让他传达呢？他望着神像陷入了沉思。 这时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百姓们知道朝廷议和的队伍到了这里，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围了过来。大敌当前，他们都想知道政府在商量什么决策。 人们把赵构等人围的水泄不通，王云看不下去了，他出声呵斥道：“朝廷自有法度，尔等阻拦出使官轿，成何体统！” 王云曾主张坚壁清野抵抗金军，也就是把城外的民房都扒掉，让金兵无处躲藏无处栖身，很多老百姓因此被强制拆迁，可那时候拆迁又没有补偿。 此时有人认出了王云，就忿忿不平的喊道：“这家伙当初拆我们房时说是为了抵抗金军，我等百姓为国家做出点牺牲也是应该的，结果现在他又去金国大营议和，你们说这叫什么事？” 老百姓久经战火骚扰，疲于奔波，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王云的呵斥，将百姓心中的积怨一下子引爆了，纷纷大骂王云，说他私通敌国。 百姓一边骂一边一哄而上，将王云拽下马就打。宗泽很鄙视王云的为人，在旁边看着不说话，赵构知道众怒难犯，也不出声。 结果没多久，王云竟然被打死了。赵构心中一颤，心想自己如果再坚持去议和的话，恐怕就成第二个王云了，他只好对百姓说，自己是来前线观察敌情的，正要组织军队进行抵抗。 王云是堂堂的刑部尚书，即使要治罪也是朝廷的事，这下倒好，上来一帮老百姓，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拳打脚踢，朝廷命官说打死就给打死了，还有国法吗？ 这在二十岁的赵构心灵里，又留下了一个阴影：群众的力量太可怕了。 在磁州这几日，赵构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国家的依仗是什么？ 靠军队，几十万大军叛变的叛变，战败的战败；靠朝廷，文武百官主战的主战，主和的主和，今天主战明天主和的墙头草也不在少数；靠百姓，百姓一言不合就造反，朝廷命官说打就往死里打，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谁也靠不住，轻易不能开战！ 随着金军临近，磁州也不安全了，随时可能失陷，赵构却无处可去。 他是皇帝派去议和的，可是他没去，这是抗旨，举国境内，谁又会收留他呢。他就像一个流浪的小孩，孤助无援。 就在赵构彷徨和危难的时候，汪伯彦命武将刘浩带着兵马来迎请他前往相州，赵构非常感激：“老汪辛苦了，你忠义护主，本王日后定会向官家举荐！” 赵构让随行的耿延禧上奏赵桓：“我奉旨议和走到磁州，王云竟被百姓杀了，而又听闻金军已渡过卫河南下，我只好回到相州等待圣裁。” 赵构到了相州后，有一日有位使者前来拜见说是从京城而来。使者拿出一个蜡丸，里面竟然是赵桓的圣旨。原来赵桓知道赵构没去金营议和，就下诏让赵构募兵勤王，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赵构立刻在相州设置大元帅府，任命汪伯彦和宗泽为副元帅，四处募兵，从北方逃过来的难民纷纷归顺同仇敌忾，很快就募集了万把人，这是赵构第一支军队，也是他第一次带兵打仗。 有一天，负责招兵的刘浩向赵构引荐了一个人，赵构一眼望去，颇为惊奇。只见此人身形矫健，身材虽然包裹在战甲之下，却看得出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显肌肉，让小姐姐尖叫让小哥哥羡慕的巨无霸。 此人目光如炬，眉间一股英气荡漾开来，是那样的摄人心魄。 赵构悄悄问刘浩：“这位帅哥是谁？” 刘浩开始滔滔不绝：“禀元帅，此人名叫岳飞，汤阴人，自小习武，兼爱文学，尤其熟读左氏春秋、孙、吴兵法，可以说是文武双全。他力能拉弓三百斤，文可布阵打硬仗，更重要的是，他全家都支持他报效国家，他母亲尤其深明大义，他作战勇猛……” 第三十四章 六甲大魔法 “哦？”赵构两眼放光，他自己也是文武双全，尚不及刘浩这番描述，比拉弓就落了下风。 他微笑着围着岳飞打量了一番，口中啧啧称奇：“不错不错，本元帅正是用人之际，既然刘统制看好你，那本王就赐你承信郎，愿你有承诺有信誉，随刘统制建功立业！” 岳飞抱拳鞠躬：“谢元帅！”随后，岳飞随元帅府前军统制刘浩南下濬州（河南浚县西北）、滑州方向以作驰援开封的疑兵。 岳飞先后奉刘浩的命令，带一支三百人的骑兵小队往李固渡进行侦察，在侍御林与金兵遭遇，岳飞杀死敌将，击退金军。在滑州南的遭遇战中，岳飞奋勇当先，又以百骑杀败金军。两次小战，岳飞的勇敢和武艺便得到显露。 赵构自己带着些乌合之众往开封杀去，无奈这些人战斗力低下，虽然有些小胜，大部分时间都是被金兵打的落花流水，搞的兵马大元帅几次丢盔弃甲，还好汪伯彦指挥得当，才让赵构保得周全。 金兵围住了开封后，赵桓立马想到的还是议和，他虽然也是墙头草，倒还不像他老子赵佶那样就想着逃跑不负责任。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和，稳住别浪。 赵桓先是下诏给赵构：朕正与金军议和，康王率军不可轻举妄动。 大元帅紧急召开军事会议，征集属下意见。 汪伯彦说：“金军凶猛，我军不可硬扛，应该谨遵圣旨。”宗泽怒发冲冠：“金人狂妄奸诈，议和是缓兵之计；如果相信他们，后悔也来不及，应该立即进兵！” 宗泽要打，汪伯彦就说不能打，两人吵来吵去。识时务者为俊杰，赵构心想我这点人要是真打过去，摆明了送死。 他安抚宗泽道：“老宗啊，昔日我奉旨去金营议和，是你拦下了我，今天皇上下旨让我不出兵，你又要拦我，你是想造反吗？” 宗泽一听汗都下来了，确实是他每次拦着赵构不遵圣旨，这罪名可是大大的死啦死啦的，他连忙打一拱手道：“王爷息怒，老臣也是救国心切，还望王爷赎罪。” 赵构拍拍宗泽的肩膀道：“我知你衷心爱国，可眼下不是逞能的时候，我大宋西军损失殆尽，我们这点兵马即使要去也要准备周全，皇上自有考虑，我们静观其变吧。” 宗泽和汪伯彦异口同声道：“王爷所言极是！” 实际上，两路金军已经破了开封外城，现在就是想一方面牵制住前来救援的宋军，一方面放出烟雾弹和宋朝廷议和，在短时间内彻底拿下开封。 此次围城，李纲和种师道一起被夺了军权，宋钦宗赵桓把战、守、和的全权都授给宰相何粟，又临时委派待罪在京的刘韐提举四壁守御，另外又以枢密使孙傅为守御使，三个人都有保卫京城的大权，但到底听谁的宋军上下又是一头雾水。 第二次围城时，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增加到八万人，主要将领完颜阇母、完颜昌（挞懒）、刘彦宗等仍在军中，只有郭药师以燕京留守的名义，留驻燕京。 西路军仍以完颜宗翰为主帅，完颜银术可等战将都属麾下，汉人高庆裔、时立爱为参谋。东西两路金军的兵力已超过十五万人，比第一次围城战增加了一倍半。 而宋国这边，城内守军不满七万。各地勤王军早已受到赵桓命令而裹足不前，比如天下兵马大元帅赵构就在观望。 只有南道总管张叔夜违抗这一投降式的朝命，募兵一万三千人勤王，在颍昌府遭遇完颜宗翰部，大小十八战互有胜负，最后全军突入开封城，这是第二次围城之役中唯一的一支进入开封城的勤王军。 开封经过一百多年的修建，如钢铁般坚固，而且宋军掌握了火药技术，拥有“轰天雷”、“飞天炮”等最先进的武器，守城士兵也是在国破家亡之际，表现得很爷们儿，跟玩了命一样，一时间金国大军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完颜宗翰垂头丧气道：“这开封比太原还难打！” 可是，面对迟迟不退兵的金国大军，赵桓和国防部长兼高官孙傅有些慌神了。赵桓对太原之战还心有余悸，那么多宋国精锐部队，被金军三下五除二干的稀碎，这下自己被围了，开封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太原？我的心好乱！ 孙傅毕竟是高官，又是守城大帅，虽是一介文人，仍然日夜不敢耽搁，亲自上阵指挥战斗。 与金军对峙时，孙傅还抽空看看书读读诗，有一天读到一首《感事诗》，其中有“郭京、杨适、刘无忌奇人能通天”之语，“哎呀，这不就是退兵之计吗？” 刚退位不久的赵佶自称道君皇帝，对道教推崇备至，大臣们都被他同化了，孙傅对道教的神技也是深信不疑。 于是孙傅就派人去去找郭京等人，最后真让他在龙卫兵中找到了郭京。 郭京本来是禁军中的一名老兵，他没别的本事，最擅长的本领就是吹牛，自称懂得“六甲法”，善于“使神役鬼”，有“移山倒海、撒豆成兵，隐形潜身”之类的能力。 孙傅心想这郭京即使不是神仙，但只要是有诸葛亮一半本事，也足以让金军退兵了，于是连忙把郭大师请到了军中。 老兵油子郭京临阵不慌，展示了一套戏法，继续吹牛：“大人只要给我7777人，我发动六甲大法，必能活捉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 所谓六甲大法，就是指集齐甲子、甲寅、甲辰、甲午、甲申、甲戌六个甲日出生的士兵，然后施法让他们作战，一定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传说中甲子、甲寅、甲辰、甲午、甲申、甲戌六个甲日，是上天创造万物的日子，也是妇女最易受孕的日子，故称女子怀孕为身怀六甲。 郭京如此拙劣的骗术，在兵营里倒是唬住了不少文化水平不高的大头兵，但没想到孙傅这样饱读诗书的人也信以为真。 孙傅大喜过望，连忙把郭大师举荐给赵桓。赵桓打量了郭京一眼，像那么回事，有点仙风道骨的气质，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七千人打金兵十几万，那朝廷还养那么多没用的军队作甚？ 第三十五章 开封失外城 但是赵桓短路了。 他找来赵佶，问问道君皇帝的意见。 赵佶能有什么想法，不打也是死，打还有希望，况且郭京只要七千多人，打败了损失也不大，再看郭京的派头，嗯，是位高人。 于是道君皇帝沉吟道：“道可道，非常道，奇门遁甲之术乃我中华绝学，郭大师能轻言驾驭绝非等闲之辈，不妨一试。” 这下赵桓下定了决心，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他任命郭大师为武略大夫、光州刺史，并赐金帛数万，让他自主募兵。 郭大师开始选人了。虽然说守城士兵不少，但生辰八字都符合六甲的却也不多，于是郭京也不管那么多了，放宽标准，并且选了许多市井无赖进入队伍。 兵都招募好了之后，郭京就是不出动这些“六甲兵”，整天花天酒地纵情享乐。这时候，金兵为了速战速决加紧了攻击，孙傅来找郭京让他快点出动“六甲兵”，郭京给的答复是：“若非危急存亡之时，六甲兵不能轻易出动。”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丙辰日（1127年1月9日），金军大举攻城，眼看守城的士兵损失惨重，孙傅实在等不了了，让郭京必须出动“六甲兵”。 郭京看躲不过去了，只好来到城楼上，让守城的士兵都撤离到几里之外，不许看自己做法，士兵们感觉这个事情很悬，不敢离开。 孙傅也有些犹豫，报告给赵桓，赵桓这次没犹豫，回复说没问题，让郭大师做主。这下好了，城楼上只剩下郭京一人，下面是打扮得像鬼的“六甲兵”，郭京装神弄鬼了一会儿，宝剑一挥，打开宣化门，让“六甲兵”出去迎敌。 开封城外的金兵看到了自打出娘胎以来就未见过的稀奇事：城门大开处，一队三分像道士、七分像难民的士兵向他们冲了过来。 金兵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诧之后，就无情的对这些人进行了杀戮。 郭京吹的肥皂泡顷刻间化为泡影，他的“天兵天将”被金兵冲击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这群地痞无赖哪是金兵的对手，不断败退，跌落于护城河，死尸满河。坐在城楼上的郭京说需要亲自下去作法，然后带领余众跑了。 此时城墙上已无守兵，并且城门大开，守城的士兵还在几里之外，想关城门已经来不及了，金兵趁虚而入，开封沦陷。 郭大师由开封南门逃跑，不知所踪。他究竟是猴子派来的救兵还是金国派来的奸细呢？不重要了，因为他的荒谬，固若金汤的开封城被金军攻破。 都城开封失陷，到了这步田地，大宋完了吗？ 其实不然。金兵只是控制了外城，严格地说是外城中的东南两壁。赵桓手里还有牌可出：庞大的内城，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和同仇敌忾的百姓。 金兵不熟悉地形，一旦陷入巷战，伤亡必定惨重。而且起兵勤王的宋军部队不会再坐视不理，他们要是合围过来，金兵将腹背受敌。再说偌大的开封城，还藏不下个皇帝？ 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宰相何粟都想明白了，老子豁出去了，横竖是个死，那就和金人拼个鱼死网破！他提议动员全城老百姓拿起武器，开展游击战地道战巷战，保家卫国。 孙傅、张叔夜等朝臣也高度赞成，朝野上下形成与金兵血战到底的共识。 榜文发出，当夜就有上万名壮丁涌至军器库领取了兵器，第一批义勇军队伍在监察御史张所的带领下，连夜开至外城，和孙傅张叔夜的禁军残部汇合，发誓要把侵略者埋葬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但是巷战终究没打起来，因为赵桓彻底吓傻了。 外城失陷时，一直在期待神兵捷报的赵桓老长时间呆若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侍卫提醒方才缓过神来，嚎啕大哭道：“迷信害死人啊！” 接着他仓皇奔走，四处乱窜，正好碰到赵佶的弟弟越王，他手忙脚乱的把龙袍脱下来递给越王，诚恳地说：“皇叔，我原来就说我做不了皇帝的，你们偏要我做，你看看现在的局面，都是我的错啊。皇帝还是叔叔你来做吧，我不想做也不能做了。” 越王赶紧下跪，连称死罪，说道：“哪有这个道理？” 他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不能干你当初就别干，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干不了？你让位就早让啊，现在国家灭亡倒计时了，你才想起让位来，哪有这个道理？ 赵桓这个软蛋是彻底吓傻了，万念俱灰。而久经沙场的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和足智多谋的完颜希尹却是精明极了。 他们想金兵虽然占领了外城两壁，但是毕竟兵力不足。如果向纵深强行推进，和全城的军民死磕，伤亡太大。如果把守城门，雄踞四壁，强力对峙，引而不发，对宋廷的压力更大。 于是金兵据守外城，早晚一顿的胡鼓沉闷有力，使人心惊胆战！这帮从东北大森林钻出的野蛮人，把“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类的孙子兵法吃得很透彻，把心理学运用的驾轻就熟，相比之下，饱读诗书的赵佶赵桓父子，显得那么的可笑。 金兵不敢下城墙，他们走出三步妙棋：一边抓紧修筑工事；一边放话说你们如果抵抗，金兵就屠城；一边不断派使者，忽悠北宋朝廷只要割地、赔款、议和，金军就撤兵。 赵桓听说金兵没有进一步开战，只是希望议和，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就安排宰相何粟、济王赵栩作为全权代表，前往金营议和。 大金国相完颜宗翰和蔼地对宋国来使说：“自古有南就有北，我大金国并不想霸占南边，只希望割几块地而已。”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割，赵栩和何粟两人说那就割吧。金国吃够了宋国言而无信的亏，完颜宗翰说：“你们不够权威，我们想请太上皇赵佶出城来此协商议和事项。” 赵桓听取汇报后，毅然决然地说：“太上皇惊吓过度，无法动身，由朕代为前往吧。”金军方面当然同意了。 其实赵桓是害怕金国拥立赵佶为帝，金军非要请一个已经下野的老皇帝，这事确实值得怀疑。 第三十六章 北宋亡了国 十一月二十七日晚，忠诚的卫士长蒋宣率领数百人来到皇帝寝殿，要保护皇帝突围出城。大臣吕好问说：“如今金贼把皇城包围的那么严密，如何突围得成？” 事后，投降派们担心这帮义士破坏和谈的大好局面，竟然丧心病狂地杀害为首的蒋宣、李福。从此人心哇凉哇凉的，谁愿意为这样的昏君卖命？ 三十日，赵桓率领几个宰执来到位于青城的完颜宗翰军营，战战兢兢的等待大金国相召见。 完颜宗翰调子很高，派人传话说二太子完颜宗望还没过来，明天再接见你们。 赵桓一行只得留宿青城斋宫，那夜北风呼呼的刮着，赵桓想起了李煜的诗：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哪里睡得着？ 赵桓这次来谈判很有诚意，他献上金银十六担，金玉带各两条，以及大量玉帛、美女等，送与完颜宗翰、宗望二帅，并表示要把皇宫中的好东西都贡献出来。 二帅没搭理，让他听候指示。 这是个没用的马屁，完颜宗望和宗翰早就有了打算。 十二月一日，金军把只要割地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而是凶相毕露地声称须先上降表（投降的官方声明），方可议和。 赵桓让随行文臣草拟，希望只是“请和称藩”。 但完颜宗翰命人传话道，必须是宋国对金国称臣，文臣们谁也不愿意写这耻辱文字，赵桓倒是想得开：“事已至此，不必推委。” 反正他这个皇帝也是莫名其妙当的，现在只要能保命，何必在乎礼数呢？ 赵桓把祖宗创立的大宋亲手灭掉，自称“臣桓”，称金太宗为“皇帝官家”。他们就像秘书写材料一样，反复修改n次，用尽献媚之词，才让金国这两个领导满意。 二日早晨，完颜宗翰、宗望在军营中设下香案，请赵桓一行相见。说是请赵桓喝酒，其实是对宋国羞辱一番。 完颜宗翰指着赵桓送的礼物冷笑道：“如今开封城破，城中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是大金国的，何须你来赠送？” 赵桓被引到香案前站立，听金人宣读昨日写的降表：“背恩致讨，远烦汗马之劳；请命哀求，敢废牵羊之礼……” 牵羊礼是金国对待战败国的屈辱仪式，相当于把战败国的君臣当作畜生对待。 降表读罢，完颜宗翰命赵桓君臣跟随金人，向北边的金国首都上京（今哈尔滨阿城区）方向行跪伏大礼四次，赵桓欲哭无泪，随从唏嘘不已。 建立于公元960年的北宋王朝，延续168年的江山社稷，至此成了金国附属。 最后，赵桓泪流满面，两眼红肿，心如刀割。是他，亲手葬送了祖宗基业。 回城后，太学生和百姓数万人迎接，大家欢声雷动。赵桓却满腹酸楚，百感交集，掩面大哭道：“宰相误我父子！”百姓这才知道亡国之事，愤恨不已。 很快消息传播开，全城一片哭声。而宰相何粟却一点也不害羞，自以为立了大功，整天酒宴庆祝，吹嘘自己帮皇帝摆平了棘手的麻烦。 皇帝软弱荒唐，底下大臣更是甘当汉奸。 签订和议后，宋廷又要搜刮钱财犒劳远道而来的金军，这时大汉奸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四位朝廷重臣立下了赫赫功劳，他们是吏部尚书王时雍、开封府尹徐秉哲和承宣使邓硅以及都巡检史范琼。 王时雍用钱贿赂得官，主管搜刮开封西南区，他命下属着重搜捕宗室，敛财最丰厚；徐秉哲原是赵佶赏识的“奇才”，现在是具体执行金人命令的忠实走狗。 邓硅熟悉宫中的内幕，妃嫔和帝姬的美貌，内库所藏的金银财宝，就是他列了美女珠宝名单给金国二帅。他配合主子按花名册捉拿皇族宗室及宫女们，几乎一个也没漏网。 范琼更可恨，武力镇压群众反抗金兵的正义行动，逼迫赵佶和赵构去金营。 虽然汉奸们竭尽了全力，但只搜刮到“金16万两，银200万两”，离金军索要的数字天差地别。 金兵大怒，杀了分管财政的梅执礼等4名官吏，将有关人员杖打数百棍，然后金军元帅完颜宗翰、宗望以上缴的金银数量不够为借口，再次要求赵桓到金营去商讨和议的执行。 吏部侍郎李若水认为金人纯朴，不会害赵桓，憨直地劝说赵桓第二次去谈判。宰执何粟、孙傅等也劝皇帝前去。这就好比赵桓劝赵构去金营，“你上次去了不也回来了吗？” 但是赵构比他聪明，说去结果没去。 即使前来送信的金使也劝赵桓不要去了，派个大臣代表即可。 本来赵桓不打算再去了，就是听信了底下这帮汉奸的劝说，以为无非是走个过场，结果这次一去，肠子都悔青了。 靖康二年（1127）正月十日，赵桓在宰执大臣多人陪同下，再次前往金营。数万百姓闻讯赶来，自动聚集大街。 有百姓拉住皇帝的车驾哭求道：“官家不能去啊！” 赵桓也潸然泪下：我也不想去啊，可是身不由己啊。 汉奸之一、护驾将军范琼催促前行，并糊弄百姓道：“官家早晨出去，晚上就回来了。” 愤怒的百姓不相信，拽住车驾不让走，这时范琼下令砍断挽住车驾的百姓胳膊，硬推车驾出城。百姓从屋顶拿下瓦片扔他，他竟然丧心病狂地下令放箭射击群众！ 到了外城，张叔夜哭着阻拦：“官家万万不可啊，此去恐怕永世不得返啊！”但凶猛的汉奸命令士兵驱逐拦路者，强行簇拥着赵桓前去！ 冲破层层阻挠，赵桓终于来到了金营，完颜宗翰告诉赵桓，因为军费收缴数字不够，所以你必须留下来，督促大宋百姓筹款。 赵桓马上传令，让开封府张榜告示市民，请站在爱国的高度，马上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交出来，隐藏者军法从事，告发者重重有赏。 汉奸官员们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疯狂地搜刮钱物，即使王公大臣也要被拷打逼取。 狡猾的金军先把皇帝赵桓放回去搜刮一番，然后再关押起来，再勒索北宋一番，直到米糠里榨不出油来为止，最后再钓太上皇赵佶。 大金国相和二太子在如何治理宋国这个节点上产生了分歧。 第三十七章 金国二太子 赵桓第二次到金营议和，二太子完颜宗望悄悄泄密给他，说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下诏决定要把他和赵佶带回金国。 如何处置北宋这两个昏君，完颜晟（吴乞买）命完颜蒲鲁虎带来了圣旨。 圣旨有两道，一道是明诏，要求把赵佶父子押送金国。一道是暗诏，意思是前线战况瞬息万变，具体怎么办理，由二帅及将军们灵活掌握。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完颜晟（吴乞买）其实对怎么处理赵佶和赵桓不看重，只要钱财搜刮够，并且能够压住宋国不造反，一切都好说。 完颜宗望一直就觉得，我们打到南方无非是图财，论治理国家，哪有汉人这样精明？只要赵家听话，让他们继续统治宋国，金国每年得些现成的好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所以，他一直对赵家就是爱护有加，尤其是赵家的能人，都得保护他们继续为自己效力，比如之前他放走赵构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所以完颜宗望这次拉拢赵桓，也是一样的道理：你要知道，你在金国的依仗是谁。 赵桓自知凶多吉少，必须为自己考虑后路了。他拿出百试不爽的绝招：行贿。目标对准谁？他把宝押到温和可亲的金国二太子宗望身上。 作为800年后***的师傅，赵桓的美人计用的是炉火纯青。 赵桓挑选了帝姬（公主）三人、王妃、嫔御七人送给宗望，恳请他多关照。 完颜宗望之前占有了福金帝姬（传说宋国最漂亮的女神），又得到这么多佳人，当然很同情“老岳父”赵佶，对赵桓的表现也大为感动，表态道：“放心吧老舅（赵桓是帝姬的哥哥，算是大过天的大舅哥），你和太上皇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糟糕的是赵桓的举动被手下的汉奸报告给完颜宗翰了。 金太宗一道明诏一道暗诏，让前线看着办，但前线现在是两位话事人。一位是二太子，一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都不是吃素的，到底谁说了算？ 完颜宗翰说很简单，照明诏办。而完颜宗望说还是照暗诏办理为妥，我们扶持赵佶父子当傀儡，有利于大金国的长治久安。二人争执起来，吵的不可开交。 完颜宗翰说你一味地为袒护赵家鸟皇帝，安的什么心？ 完颜宗望激烈反驳道：“讨伐南朝是我提出的，怎能说我袒护？赵佶的九儿子赵构已经在相州成立大元帅府，必将是我大金后患。” “如果我们把这两个亡国之君带走，势必导致赵构坐大，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俩留下，至少留下一个，永为我大金屏障！” 但是完颜宗翰心想你个小样的，赵家只讨好你，你当然为他们说话，他醋意大发道：“姓赵的有何颜面再统治宋国？我们再立新帝，也必须是异姓之人！” 完颜蒲鲁虎支持完颜宗翰，说都元帅斜也的意见也是执行明诏。其他将帅都痛恨赵佶父子荒淫昏庸，也大多赞成宗翰意见。有几个想支持二太子的，但碍于国相威严，也不敢表态。 完颜宗望无计可施，退场表示无声的抗议。他回去劝赵桓道：“天命如此，你就到我们那里去吧，保证你舒服快乐。” 辩证来看，完颜宗望的想法是对的。那样一来，金国可以像养宠物一样，把赵佶父子捏在手里，进而控制大宋。 金国的有识之士也看到了这一点，散会后，完颜宗翰的亲信高庆裔对他说，“二太子的话很有道理，国相不可不察。” 完颜宗翰皱眉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假如赵桓投靠我，我自然会加以保全。但他投奔二太子，你说我怎能容忍二太子势力扩大，控制中原？” 古往今来送礼都是一门艺术，赵桓只学了点皮毛。 完颜宗翰是大金权势熏天的国相，完颜宗望只是个太子党而已。二人勾心斗角，面和心不和。 上次受降，完颜宗翰颐指气使而宗望唯唯诺诺，处处惟国相马首是瞻，谁是话事人一目了然。 即使搞不清楚这层关系，一定要给自己准备个双保险，送礼送两份，谁都不得罪，这就叫会做人。 但是一切都晚了，赵家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完颜宗翰派人持诏书进开封宣布废黜宋钦宗，同时把魔爪伸向那些可怜无助的皇亲贵族：“并请太上皇、后妃、诸王、公主、驸马出城。” 还文明的用了个“请”字。 完颜宗翰一是命令金兵掘断南熏门外道路，防止宋人出城阻挠；二是命令汉奸走狗们拼命行动。 汉奸们再次口舌如簧，像对待赵桓那样劝诱赵佶出城。 张叔夜哭劝道：“太上皇万万不可去！皇上前去，已经被扣押，太上皇此去必定再落虎口！微臣愿意率领忠勇敢死之士，力保太上皇突围。” 赵佶长叹一声：“金兵已经将京城包围的铁桶一般，如何突围？” 张叔夜激动地喊道：“即使血洒中华大地，也比当胡人俘虏强！” 赵佶想服药自尽，被范琼夺下。 靖康二年（1127年）二月七日黎明，知枢密院事孙傅派遣内侍李石等前来劝说赵佶出城。 李石哄骗赵佶道：“金帅只是想和上皇见一面，然后就可以和皇上一起回朝。您如果不去，可就害了皇上了。” 其实赵佶现在醒悟还不晚，城中还有数万禁军，加上数万热血百姓，拿起武器，尚且可以与金军一战。 可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子不教父之过，赵桓懦弱在前，赵佶沙雕在后，他竟然同意前去金营。 赵佶身穿道服，头戴道冠，率领太皇太后、郓（音运）王赵楷等诸王、帝姬三十余人含泪离宫，坐着马车，途径中央大街，数万百姓自发出来阻拦哭留。开封府尹派兵护送，杀了为首者一人，其他人只好都散去了。 赵佶来到金营，完颜宗翰脸上浮起笑意，心道：“宋国有你父子二人，亡国是迟早之事，实在不能怪我大金残忍，哇哈哈。” 金兵让赵佶去见了被关押近一个月的赵桓，父子相见，抱头痛哭。 赵佶和赵桓就这样被留在金营里，他们还妄想回去，大呼小叫找金军理论，气势汹汹的完颜宗翰一声怒喝：“还想哪里去！你们叫啊，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你们的！”从此，两人成了任人宰割的笼中鸟。 而赵构，却一直在金军的围追堵截中积聚实力。 第三十八章 宋国女人泪 自成为大元帅后，各路兵马纷纷前来投靠赵构。 离开相州后，赵构率军开往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县），因为出兵攻金救洺州被金兵击败，不得已，在汪伯彦建议下，赵构部开往东平府（今山东东平县），并召时任高阳关路安抚使的黄潜善带援兵前来。 靖康二年（1127）正月三日，赵构到达东平。正月十三日，河间知府兼高阳关路安抚使黄潜善，率领本司人马一万三千，知广信军张唤二千五百，知保定军高公翰二千五百，知霸州辛彦宗五千，知安肃军王澈二千，共二万五千人马到达了东平。 二月六日，北宋宣告灭亡。金太宗下诏废宋徽宗、宋钦宗二帝，贬为庶人，强行脱去二帝龙袍，侍郎李若水（时年37岁）抱着赵桓身体，斥责金人为狗辈，后来李若水骂不绝口，被完颜宗翰的手下割裂咽喉而死。 听到这个消息，赵构痛心疾首，泪流满面，后悔当初没有发兵救援。 汪伯彦安慰道：“元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节哀顺变吧。” 二月二十日，赵构到了济州，有兵众八万人，更多的人马还在聚集。赵构升汪伯彦为元帅，黄潜善为副元帅。汪伯彦、黄潜善和康王府的宦官们一起组成了元帅府的核心集团。 金人说赵构是“衔命出和，已作潜身之计；提兵入卫，反为护己之资。”不管怎么样，金兵要想再轻易的捉到赵构，已经是不可能了。 在开封的皇族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离赵佶到军营已有几日，金国决定，把赵氏家族全部捉拿归案，另立异姓为帝。于是，一场浩劫开始了。 二月十一日，赵佶身边的内侍邓述开出一长串名单，金人将名单交给开封府尹徐秉哲，要求将诸王、帝姬、宫妃、驸马等人，全部遣送到金营去。 汉奸们按名单捉拿，并严令居民五户联保，有藏匿者同坐。还让宦官们逐个辨认，一个也休想漏网。 赵桓临走时候嘱咐孙傅募集勇士二三百人，保护太上皇和太子突围南逃。 忠心耿耿的统制吴革建议执行这最后的圣旨，但是身为太子老师的孙傅却改变了主意，打算将太子藏匿民间，另外杀个与之相貌相似者交差。 但是开封府严令：有敢藏匿皇族宗室要犯者，杀无赦还要株连联保户！所以五天过去了，谁也不敢藏匿太子。 金人收买的鹰犬将军范琼率兵进宫捉拿皇后、太子一行。 九岁的太子被关在囚车里，沿途不停的高喊：“百姓救我啊！”百官和众多军民跟着车一路走一路哭嚎，但无奈范琼持刀逼视，没有人敢上前去救。 汉奸们非常卖力，捉拿的皇族宗室成员除了赵构外，几乎无一漏网。严格地说，还漏网一人，就是早就被人淡忘的宋哲宗赵煦（赵佶的哥哥）的孟皇后，她正在一所庙宇里与世无争地生活着。 来自宫廷宗室的三千多人，被绳索绑着，押送到金营。 期间，统制吴革联络御史张所等，打算聚集城内外军民，杀死范琼，救回二帝及太子等。但孙傅不支持，吴革只好自己举事。不幸消息走漏，兵败被杀。 这一切都是赵桓自己造成的。本来孙傅力主一战，准备以死殉国，到后来却因为赵桓的贪生怕死转变了想法，你皇帝都要议和，我瞎操什么心？ 底下那些汉奸，又有多少是从主战派转变过来的？他们也有话说：我们只是忠实的执行和议的圣旨！ 除了皇室遭到迫害，开封的女人们也都遭了殃。金国虎狼之师，打仗最大的乐趣就是玩女人，北方尽是女汉子，哪有南方美女温婉可人？ 赵桓第一次被传唤到金营，就提出以宋国民女、女乐各五百人入贡，将宗室之女各一人馈赠完颜宗翰、宗望二帅。但是二帅兴趣不大，胃口无法满足。 宋国使臣邓珪（音归）见到二太子完颜宗望，大力渲染皇家贵族女性的美丽，特别是蔡京家婢李氏。 好色如命的二太子大喜，马上要求赵桓将李氏召来，当夜玩到了十分尽兴。 李氏开始击鼓传花，说太上皇的福金帝姬（公主）乃神仙般的人儿，美的不能用言语表达，现在是蔡京的儿媳。 完颜宗望一听喜出望外，胁迫赵佶同意这门婚事，又命令开封府尹：马上把她给我带来。 福金帝姬时称宋国“大内第一美人”，聘婷秀雅，明艳如仙女。而完颜宗望却身材粗短，面皮黝黑，相貌奇丑。 福金帝姬见了这个凶神恶煞的丑八怪，吓得浑身打颤。于是完颜宗望要李氏去安慰她，进而把她灌醉，足足玩了三天三夜。 除了皇亲贵族的女人，其次倒霉的是美貌的处女。 自正月二十五日起，开封府送了五千美女给金兵。金兵选收美丽的处女三千，其余的退货给开封。 自古红颜祸水，长得丑才能活得久。完颜宗翰自己选了数十人，诸将自谋克（百夫长）以上各赐数人，谋克以下分了一两个。 第三遭殃的是宫女。 金兵将她们圈禁起来，奸淫泄欲，相貌平平者杀掉，漂亮的抓走。 郑、徐、吕三妇抗命，立刻被斩首示众。烈女张氏、陆氏、曹氏违抗完颜宗望命令，完颜宗望用铁竿将她们从下腹刺穿，立于帐前示众，流血三日而亡。其他王妃、帝姬入寨，宗望指着这些尸体，说有不从者就是这下场！ 第四遭难的是民女。 金兵虽然没有像南京大屠杀中的日军那样，深入民户奸淫掳掠，但是有汉奸就足够了。只要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都被开封府捕捉，送给金兵。 吏部尚书王时雍掠夺妇女最积极，人送外号“金人外公”。开封府尹徐秉哲也不甘落后，为讨主子欢心，他自掏腰包，将蓬头垢面、病恹恹的女子沐浴更衣，头插鲜花，粉黛盛装，整车整车地送入金营。 父母与女儿离别时抱头痛哭，观看者无不欷歔落泪。 第三十九章 伪皇帝立谁 有一天，二太子完颜宗望宴请宗翰国相、诸将及宋废帝、后，名曰“太平合欢宴”。阇母、额鲁观、谷神、阿懒、挞懒、蒲鲁虎、设也马、斜保等出席。 斜保请完颜宗望派出宋妃姬20人、宫女32人，裸露上体，跳舞陪喝酒。赵佶父子及夫人都很害羞，想回避离席，完颜宗翰不准。 完颜宗翰的儿子设也马看上了富金帝姬，要求赵佶赏赐给他。赵佶这时倒是颇有风骨，怒斥道：“富金已有家庭，中原重廉耻，不像你们那般没有教养。” 完颜宗翰见阶下囚赵佶竟敢拒绝，勃然大怒，命令在座的金人各带两个宋国美女回去享受。 旁边一个金国的文臣振振有词的大骂赵佶：“赵匡胤霸占花蕊夫人害死孟昶，赵光义强占小周皇后毒死李煜，你青楼天子霸占了一万多少女，搞了那么多有夫之妇，还四处嫖妓，这就叫重廉耻？” 金国人知道北宋确实没钱了，于是给出折中方案：用女人顶账。 具体标准是：以帝姬、王妃一人顶金一千锭，宗姬一人抵金五百锭，族姬一人抵金二百锭，宗妇一人抵银五百锭，族妇一人抵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抵银一百锭。 帝姬就是皇帝女儿（公主），王妃是皇帝的儿媳，宗姬是诸王子之女（郡主），族姬是皇族女子。 按一锭五两算，一个公主能卖五万两银子，合软妹币至少五千万以上，金国人给出的身价不菲。 开封府官员认真劳作，卖力算出一笔明细帐：选纳妃嫔八十三人，王妃二十四人，帝姬、公主二十二人……总计合金六十万单七千七百（即60.77万）锭，银二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258.31万）锭。 这其中有很多良家妇女，受害面不断扩大。无辜女子平时充当权贵的玩物，国难当头，又被官府当金银献出。 宋国妇女们怒斥押送的官员道：“你们当官的把国家祸害到这个地步，却让我们去满足金人的兽欲，你们脸面何在？” 靖康二年二月《开封府状》记载当时已有女俘一万一千六百三十五名，帝姬二十一人。二月二十日，信王妇自尽于青城寨，各寨妇女相继死亡。 宋徽宗赵佶那些“帝姬”们，像狂风暴雨中的花蕊一样，纷纷凋谢，可知她们受到的蹂躏何等惨烈： 二十四日，17岁的仪福帝姬病，随后死亡；二十五日，16岁的仁福帝姬薨于刘家寺；二十七日，完颜宗翰令16岁的贤福帝姬领着其他宋姬，穿戴妓女衣服，饮酒作乐，二十八日，贤福帝姬薨于刘家寺。 自尽或者被虐而死，已不重要了，逝者已矣，生者还有更大的苦难等着他们。 赵佶父子被废，自然是要另立一个皇帝来统治宋国，在国相完颜宗翰的力排众议下，金国决定找一个不是姓赵的来当这个儿皇帝。 首选当然是辽国的降臣。辽国统治过中原的燕云十六州，又被汉化的差不多了，自然对中原的管理没有障碍，加上辽国更加亲近金国，大家都是胡人嘛，所以辽人来当这个宋国的儿皇帝是再合适不过。 完颜宗翰说：“萧庆，你来当这个南国的皇帝。” 萧庆是完颜宗翰的左膀右臂，灭宋时他代表金国入驻宋国尚书省，监督投降事宜。 但萧庆和丐帮帮主萧峰一样，是汉人，就算是辽国的南院大王，也改不了他的汉人本质。萧庆连连摆手：“国相英明，我能力有限，恐难担此大任。” 萧庆明白，他要是当了这个傀儡皇帝，天下汉人会蜂拥而至拿他当靶子打，而他要依仗的金兵却远在东北，他自己手里没兵也不会打仗，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文官不干，就找个武将吧，有人举荐辽国都统制刘延宗。 刘延宗本来也是辽国的汉人，是辽国降金的汉将。他也不傻，也是说什么都不干，推说连萧庆都干不了，我就更不行了。 这下金国傻眼了，有皇帝给你们当你们还推三阻四，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时二太子发话了：“国相，辽国是断不会有人当这个皇帝的，不如还是从宋国的降臣当中选吧。” 完颜宗翰斜眼道：“赵家父子言而无信，翻脸如翻书，你又如何担保他们手下的臣子不会背信弃义，坏我金国大计？” 赵佶父子以战逼和，一时战一时和害得金军舟马劳顿，刚撤军又要发兵，令金国上下鄙夷不已，废掉赵家王朝后，再拥立赵家的奴才，确实有些风险。 完颜宗望义正言辞道：“中原广袤，我军无法深入据守，唯有以汉人治汉，方能永保太平。汉臣之中，亦有不少忠于我金廷之人，可以一用。” 完颜宗翰点头沉吟道：“事关重大，容我考虑考虑。” 其实完颜宗翰的顾忌是怕与汉人走的近的二太子独揽中原大权，但此时金军早已归心似箭，再不选个皇帝出来北还，只怕军心不稳，加上亲信高庆裔一直在旁边劝说：“二太子是为国体考虑，国相要以大局为重。” 完颜宗翰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卖了个顺水人情给完颜宗望：“二太子推汉人治汉，确实高招，不知有无合适人选？” “张邦昌。”完颜宗望没有丝毫停顿，报出一个人名。 张邦昌当初和赵构一起出使金营，就曾经和完颜宗望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当时赵桓没有下发割地圣旨，张邦昌找赵桓索要，赵桓不给，明显是想表面议和暗地反攻。 贵为少宰（副相），又岂能不知赵桓的诡计。所以当赵恒派人夜袭金营时，张邦昌知道大难临头了。 完颜宗望果然来问罪，张邦昌虽然吓出了冷汗，但一口咬定自己是蒙在鼓里。 完颜宗望冷冷笑道：“老张，你明知来我金廷大帐没什么好果子吃，赵桓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你怎么还偏偏要来呢？” 张邦昌倒也直爽：“大王，你我各为其主，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一日为宋臣，就得为宋国担一份责任。” “赵桓和他老子一样，都是言而无信之人。你觉得赵构如何？” 第四十章 张邦昌称帝 “康王志存高远，有大智慧。” “嗯，我知道了，日后南国就托付给你们俩了。”完颜宗望挺着大肚子走了。 现在完颜宗翰要他推举一个伪皇帝，他想都没想叫出了张邦昌的名字。 “张邦昌？”完颜宗翰虽然决定用汉人，但是还要走下过场，“他有何能耐？” “张邦昌本为宋国宰相，以割地使之名到我军中，本性懦弱，但才华不俗。以他治南国，挟我大金国威，必能震慑朝野，管理有方。而他来我军中日久，已对我朝忠心耿耿，还请国相明察。” 完颜宗望分析的头头是道，把张邦昌吹的上了天，又做过宋国宰相又好控制，这个皇帝非他莫属啊，除了他简直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好，那就依二太子所言，让张邦昌上位。” 金军于是传令给宋朝的大臣，让他们自己推举个有才能、有德行的人出来做皇帝，废掉赵氏，另立新君。 宋朝这些大臣们纷纷反对，说赵家统治中原一百多年，仁泽深厚，百姓众望所归，另立异姓为君，有负天下苍生，坚决不行。 其实金军明知宋廷大部分人不可能听话，先来这么一出，看哪些人反对，直接抓起来，扫清张邦昌上位的障碍。 带头反对的，是御史中丞秦桧。 赵桓要割地议和的时候，朝中有七十人同意，有三十六人反对，秦桧就是三十六人中的一个。 这次另立异姓为帝，秦桧是坚决不同意。监察御史马伸主张共进议状，保存赵氏江山。御史中丞秦桧双手支持，带头写了议状，号召大家联名上书。 秦桧亲自到金营去乞求立赵氏为帝，完颜宗望一看，哟呵，胆子挺肥啊，直接把秦桧就拘留了。还有不服的，来一个拘一个。 留在宋国这些大臣知道没戏了，赵家不可能坐庄了。但是大家心里没谱，到底金国想立谁为帝呢？这次不能搞错了，否则坐牢的是自己。 恰巧有个大臣宋齐愈从金营回来，其实是金军特意放回来传旨的，众人就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道：“你怎么放回来了？金廷到底要立谁为帝啊？你有没有消息？” 宋齐愈掏出一张纸条，拉开展示给百官看，说：“这就是金国的人选。”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张邦昌。” 完颜宗望找张邦昌谈话：“老张啊，宋廷现在群龙无首，你去主持一下大局吧，一定要帮我把宋国治理好……” 张邦昌还没听完就急了，他当然知道这是让他去当伪皇帝，他连忙跪了下来，老泪纵横道：“大王，你不能这样害我啊，我在金国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张邦昌知道这是谋逆诛九族的大罪，死活不干。 完颜宗望安慰他：“你怕个鸟，宋国那些反对的大臣我全部抓起来了，再也不会有人妨碍你称帝。再说了，姓赵的一家全部都被我们关起来了，不久就全部跟我回东北，没有人能够以王族名义造反。” “康王不是还在外面吗？”张邦昌可不傻，只要有一个赵氏子孙漏网，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何况他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 “你跟赵构不是一伙的嘛。”完颜宗望拍了拍张邦昌的肩膀道。 “今非昔比啊大王，我们虽然有战斗友谊，可这是涉及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康王怎会容我僭越？即使他肯，底下那帮主战大臣又如何会放过我？” 张邦昌不愧是当过宰相的人，他虽然痛哭流涕，思路却丝毫不乱。 “嗯，你说的有道理，”完颜宗望扶起张邦昌，在他耳边悄悄的传递了一个办法，“你就这样做，赵构会感激你的。” 次日清晨，张邦昌就回了宋廷，文武百官一见他来了，都一拥而上要强行立他为帝。张邦昌大呼“使不得”，在朝堂里左闪右躲，竟然给他跑掉了。 众人四处寻找，却没了他的踪影，于是有人报告金军，说张邦昌消失不见了。 金军放出狠话来，说张邦昌如果不当皇帝的话，就血洗开封，要把开封城男女老少杀个鸡犬不留。 有意思，当初金军南下时，开封军民不管男女老少，在李纲的指挥下奋起抵抗金兵；而今开封城被攻破，金国人说张邦昌要是不当傀儡不当汉奸，就把城里的老百姓全部都杀光。 本来老百姓是有血性的，可是已经被赵桓弄的消失殆尽，现在都想着保命要紧，赵家不值得维护，当金国人说不定比当宋国人还幸福呢？ 于是老百姓都把矛头指向了张邦昌，说你不能连累我们，你不当皇帝我们就全完了，坚决要求张邦昌称帝。群臣也一再上表劝进，说张邦昌当皇帝是实至名归。 强敌压境，群臣劝进，老百姓呼声也很高，张邦昌表面上只好接受了金国的册命，立国号为“楚”，定都金陵（今江苏南京）。 楚国在战国时期就是两湖两广一带，跟如今宋国留下的版图差不多，金国如此命名就是提醒宋国不要往北方乱来。 张邦昌登基，赶到皇宫去接受群臣朝贺。老头从尚书省出发，哭哭啼啼地上了马，比赶赴刑场还伤心绝望。 张邦昌走到大庆殿，看到空空荡荡的御座，触景生情，悲从中来，放声痛哭，搞得即位大典跟葬礼差不多。他一哭，底下的大臣也念及旧君生死未卜，都陪着他一块儿哭。 只有几个铁杆汉奸满心欢喜，等着大楚皇帝册封，好做开国功臣。 随后，张邦昌出城去青城金营感谢完颜宗翰、完颜宗望二帅，并承诺三年内迁都。 奥斯卡欠张邦昌一个影帝，因为他骗过了所有人。 张邦昌这个皇帝当的不情不愿，而且是真的做足了排场。 古代皇帝的龙椅都是面朝南方，背向北方，所以说“南面为君，北面称臣”。 张邦昌不敢坐御座面南，那怎么办呢？他朝东坐着，文武百官面向西给他行礼。百官行礼的时候，他一定要站起来还礼，表示我不是皇帝，咱们是平等的。 第四十一章 南宋开了张 张邦昌也不穿黄袍，而是穿红袍；不敢张黄伞，张红伞；不敢称朕，称予；他下的命令也不叫圣旨；所有的宫殿，张邦昌都不进，还给贴上封条，封条上写着“臣张邦昌谨封”，表示他只不过是替宋国皇帝代管，将来有朝一日宋室光复，可以证明他没干过僭越之事；他从来不敢以皇帝自居，也就是金国使臣来的时候，才穿上皇帝的衣服对着使者哭一番，等把使臣哭走了，就赶紧把皇袍脱下来。 他任命所有的官员，官名前面都加上一个“权”字，表示暂代的意思，如权知枢密院事、权中书门下平章事；张邦昌住在皇宫大内里面，但是不住天子的寝宫，一般都住在偏殿里。 宫里还住着前朝的宫人（姿色不行没被金兵看上），地位相当于嫔妃，其中有一位识时务的看上张邦昌了，想讨好他，被他断然拒绝。 怎么办呢？跟乔贵妃学啊，酒是色媒人，皇帝总有喝酒的时候。 有一天晚上，张邦昌喝酒喝到伤心处喝多了，这个嫔妃趁机来侍寝，不但自己来了，还把她的养女也叫上了，母女齐上阵。 张邦昌酒醒之后，才知木已成舟，后悔不已。这可怎么办呢？嫔妃倒是直爽，对张邦昌说：“官家，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咱们就这么着吧。” 张邦昌坚决不同意，把这两位宫人赶出宫去了。要知道，凌辱前朝嫔妃可是一项大罪。 金国人立了张邦昌后，眼看大楚王朝已经建立，就带着从开封劫掠的金银珠宝、美人能人，押着徽钦二帝、皇室官员准备退兵了。 金军一撤走，张邦昌马上就把宋哲宗赵煦的废后孟氏请了出来。 孟氏被废后一直在修道，她修道算是很有成就，不但躲过了很多灾难，还频频出现在历史的关键时刻。 反观赵佶就差远了，他也修道，现在被金兵抓去做了阶下囚。 赵煦十七岁的时候，选了端庄娴雅的孟氏为皇后，但是后来赵煦专宠容貌俏丽的刘婕妤，刘婕妤恃宠成骄，经常冒犯皇后。 有一次福庆公主病重，孟皇后的姐姐懂医道，前来医治，便将道家符水拿来，替公主治病。刘婕妤抓住这件事不放，说孟皇后搞迷信。 过了些天，刘婕妤又在赵煦枕边煽风点火：“皇后老是搬神弄鬼。”赵煦一听立刻派内侍押班梁从政等人审查。 刘婕妤暗通这帮人，他们逮捕宦官、宫女三十余人，严刑拷打，而后又伪造供词，最后赵煦以皇后“旁惑邪言，阴挟媚道”为名将她废居瑶华宫，号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 刘婕妤斗败了孟皇后，晋升为贤妃。三年后，生了皇子，立为皇后。但好景不长，也不知道赵煦是纵情酒色还是此举惹怒了仙家，二十四岁就玩完了，刘婕妤最后也没有好下场，皇子早早的就死了。 而孟皇后却因为被废，逃过了靖康之耻，眼下，成了宋国的专政太后。 张邦昌对她说：“虽然太后你不姓赵，但毕竟曾是赵氏的皇后，我得把政权还给你。”于是，张邦昌的大楚皇帝实际就干了三十三天，然后就由孟太后临朝听政了。 修道之人，恬淡虚无，又怎会迷恋权力。孟天后掐指一算，宋国还有气数，便召来张邦昌道：“眼下康王尚存，算是赵家唯一血脉，我想让他来守护大宋江山，这件事你怎么看？” 张邦昌激动不已，打一拱手道：“太后英明！” 这也许就是完颜宗望和张邦昌商量好的路线，宋国这个烂摊子只有赵构能接。 开封城中发生的这些事情，赵构在相州自然是知道的。这时群臣就给赵构上劝进表，说他现在是赵室皇族仅存的正根了，他必须当皇帝，这是他的权力，更是他的义务。 赵构很矛盾，他的心情比张邦昌更复杂。 张邦昌是真的不想当皇帝，赵构虽然也不太想，但是却没有选择。 当皇帝好吗？如果是赵桓这样的皇帝，整日担惊受怕还要受亡国之痛，那还不如当个草民。 要想当个好皇帝，还得勤政爱民，工作量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虽说金国有完颜宗望这样的盟友，可是二太子也不能一手遮天啊，保不齐一上位就得引来杀身之祸。 但是，这个皇帝不当也得当。 如果赵构不做皇帝，中原大地不知会有多少人出来称王称帝。因为金军一撤，北宋的地方政权趋于瓦解，整个中原都乱了套。 乱世出英雄，有枪就是王，很多人都会揭竿而起，特别是那些分散在民间的太祖赵匡胤、王爷的后代们，更是蠢蠢欲动，想要借机光复祖业，当时真可谓遍地狼烟。 作为皇室一员，对江山社稷是有血缘上的保护欲的，这点和其他王爷们不同，赵构觉得自己的使命是维护天下和平，让百姓不要生灵涂炭。所以他的正义感油然而生，没错，这是他作为皇族最正统血脉的义务！ 孟太后派出自己的侄子孟忠厚携带密信来到大元帅府，表示愿意支持赵构登基。张邦昌也派人送来了玉玺，而手下将帅，汪伯彦、黄潜善、宗泽、张俊、耿南仲等人也纷纷劝进，为了不负众望，赵构流下了两行热泪，在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身登大宝。 靖康二年（1127）五月初一，北宋和大楚落幕，南宋建立，赵构正式即位称帝，改元建炎。 张邦昌亲自来朝见赵构。一见面，张邦昌就跪在地上磕头，痛哭流涕，说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做了三十三天伪皇帝，罪该万死。 赵构与张邦昌早在出使金营的时候就有过命的交情，他知道张邦昌是真的忠心，要不是张邦昌铺路，他这个皇帝没有这么轻易当上。 赵构伸手搀扶起张邦昌，动情的说：“爱卿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如果没有你，开封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你挺身而出，维持大局，安定人心，功劳很大，何罪之有？” 第四十二章 悲惨的王室 赵构不但赦免了张邦昌的罪，还加封他为太宰（首相），封同安郡王，等于是异姓封王，这对难兄难弟在如此复杂的局面下合作无间，导演了南宋的建立，当然，完颜宗望的功劳不小。 整个金国高层当中，可能只有完颜宗望与宋国的关系最好。 完颜宗望是一直都主张宋人治宋的，也力图确保赵家在宋国的统治地位，他与完颜宗翰明争暗斗，为赵家保住政权做了不少努力。 虽然最早提出伐宋的是他，但是最早提出退兵的也是他，他对金国朝廷说：“宋国物华天宝，我军讨伐自然可得颇多利益，但是宋境广袤，且宋人抵抗之志坚如磐石，我军多有折损，不如金宋画地为界，分而治之，我大金坐收岁贡，此乃两相权益之计。” 他的这项主张本来是受到朝廷肯定的，但是因为赵桓上位后反复失约，害得金军刚撤兵又得发兵，颠沛流离，后来朝廷上下就不耐烦了，必须灭了宋国以解心头之恨。 即使围了开封捉了赵佶好和赵桓，完颜宗望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主张留下赵佶赵桓继续统治宋国，可是因为赵桓送礼没送到位，完颜宗翰和完颜宗磐（蒲鲁虎，金太宗嫡长子）坚决反对。 完颜宗翰义正言辞道：“如果留下赵佶赵桓，我们一走，他们势必卷土重来，我军又得回兵攻打；而且只要掳走他们二人，中原势必大乱，再也无力与我大金抗衡。” 完颜宗望据理力争道：“国相说的是，不过以赵佶父子的能力，怕是再也不敢动反抗之心，这次的教训足够让他们铭记一辈子。如果中原易主或者群雄逐鹿，对我大金并非好事，因为生灵涂炭百业凋敝，到时我们问谁要银子去？” 不可否认，完颜宗望的政治水平和卓识远望比完颜宗翰高那么一点，口才也是一流，但是恃才傲物始终是得不到支持的。 完颜宗磐这时加入了讨论，站在了完颜宗翰一边：“万事有利有弊，国相和二太子都说的有道理，这就是南人说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吧，不如我们投票决定吧。” 一听到投票，完颜宗望知道没戏了，因为现场票他就处在了下风，何况完颜宗磐还抬出了完颜杲（斜也）。 斜也乃金军都统（全军总司令），是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的直属老大，他也支持把赵家斩草除根，另立异姓为帝。 于是完颜宗望无奈离席，回去安慰小舅子赵桓了。还好他早就留了一手，赵构这小子还算争气，聚集了不少实力，轮到他秀出自己了，来吧，赵构，中原不能乱。 赵构当了皇帝，他的兄弟姐妹和父母妻妾却开始了悲惨的旅程。 金兵打下开封后，在外城和城郊驻扎几个月，废除了宋帝，搜刮了大量的金银，抢夺了玉帛珠宝，划拉了法驾、卤簿、仪仗、礼器、法物、礼经、礼图、大乐、轩架、乐舞、教坊乐器、乐书、乐章、祭器、八宝、九鼎、元圭、镇圭、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秘阁三馆图书、监本印板、古圣贤图像、明堂辟雍图等一切可以抢夺搬走的东西，比八国联军还八国联军。 另外，金国人觉得北方人才匮乏，南国人不但貌美如花，还有先进的科技水平，于是金兵强征了一万多美女，数万工匠等人才，还有大批童男童女壮丁，直到开封城实在榨不出油水了，城里出现人吃人的惨象。 赵佶听说财宝被抢，无动于衷；听说公主等美女被抢，无动于衷；听说文物字画被抢被毁坏，长叹一声，黯然神伤，泪流满面。 亡国之君，竟然还在想念他的锦绣文章，真不愧是李煜转世。 靖康二年三月底，志得意满的金兵开始陆续撤兵，押送北宋君臣及俘虏北归。临行前，赵佶率领皇后及诸王、皇族宗室，遥望京城下跪，拜辞宗庙。 他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直不起腰站不起身。他知道此一别即是永别，怎不伤心欲绝？此情此景，比李煜的“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还要凄惨！ 大金国相完颜宗翰害怕二太子完颜宗望收受了赵桓的性贿赂而徇私枉法，所以决定亲自押送赵桓、朱皇后、太子、宗室及孙傅、张叔夜等，取道河东路赴燕京。 完颜宗望押送太上皇赵佶夫妇、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以及康王赵构生母韦氏，妻子邢氏等，取道河北路赴燕京。两股人马约定燕京会合，不见不散。 靖康二年四月一日，徽钦二帝以及众多俘虏被分批押送，踏上了北行之路。 那一天，狂风四起，飞沙走石，碗口粗的树木在狂风中颤抖断裂，尘沙蔽日，风在吼马在叫。 赵构在河北大元帅府得知消息，却无能为力，因为他手下的这些残兵败将打不过金军虎狼之师，当初金兵围开封时赵构都审时度势，眼下北宋大势已去，他只能望着开封的方向默默祷告：大家保重。 考验志气和体力的时候到了。 曾率军守卫开封的张叔夜坚决不吃金人的食物，只喝点水，整日情绪低落默不作声。当车行至白沟，即将离开大宋国土，车夫说了声：“过界河了”，目光呆滞的张叔夜突然惊起，又神色黯然的坐了下去，不再说话。 第二天，张叔夜上吊自杀，他的左手死死的攥着，金兵掰开看是一张带血的纸条，上写：“葬我于大宋国土。” 第三天，完颜宗翰十分钦佩张叔夜的气节，命人将他厚葬于宋土。 这是一次很坎坷的旅行。金兵担心遭受袭击，故意选择崎岖荒路行走，夜宿树林草丛。半途车坏马死，贵族们只好步行。 平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小姐们哪有这样脚力？很多都累死了。金兵毫不客气，对落后者鞭子抽、大刀砍。于是稍微有点气力者，无不奋力向前。 那些年幼的王子王孙、公子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哪里经得如此颠沛之苦，一批又一批地病饿而死，尸体沿路埋葬，坟堆比比皆是。 燕王赵俣（音鱼）是宋神宗赵顼的遗腹子，是赵佶的弟弟。他远比皇兄有志气，拒绝吃金人提供的猪汤狗食，行至庆源境内，活活饿死。 赵佶赶来痛哭流涕，请求完颜宗望将他埋葬中原。但是完颜宗望担心夜长梦多而拒绝，令人将其火化后携带骨灰前进。 越王赵偲（音猜）勉强支撑到咸州（今辽宁开原），也病饿而死，葬在咸州黄龙冈上。不管如何死法，他们终究是解脱了，省去了此后的侮辱和折磨。 二王死后，他们的妻女被送入洗衣院遭受蹂躏。 女子成为俘虏，其中所受的屈辱是不言而喻的。 第一批被押解的人员中有宗室妇女三千四百多人，她们三月二十七日从青城寨出发。但是她们多数不会骑马，沿途被抛弃很多。 身体柔弱，再加上衣服都很单薄，她们晚上经常冻得睡不着觉，只得找些柴火、茅草燃烧取暖。 风雨饥寒加上金兵凌辱，导致十人九病，很快就香消玉殒，一千五百名妇女在途中死亡。 一个月后到达燕山时，仅存妇女一千九百余人，死亡率为44%，到达上京的死亡率高达50%以上。 民间贡女处境更是惨不忍睹。 第四十四章 南宋相位第一任 从此，韦贤妃在金国有了真正的靠山，后来还为完颜宗贤（赛里）生了儿子，只是这个辈分就真的太乱了。 赵佶是完颜宗望的岳父，完颜宗贤是赵构的继父，完颜宗望和完颜宗贤是一个祠堂的兄弟，赵佶是赵构的老子……这已经很乱了，柔福帝姬也来添乱了。 因为是处女，柔福帝姬被献给了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不过这柔福帝姬也跟韦贤妃一样，长的不那么好看，有一双大脚，又没有韦贤妃的女人味，所以她被完颜晟玩了不多久，就被送到了洗衣院。 要说完颜宗贤也真的是金国少有的情种，品味也是非同一般。 早在押解柔福帝姬北上时，完颜宗贤就喜欢她，因为她与韦贤妃是一个类型，虽然看着外表不那么光鲜亮丽，可就是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味道。 但柔福帝姬是处女，处女得优先皇上，而且从经验来看，处女不好吃，所以完颜宗贤就没动她。 现在好了，皇上不要她了，机会来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勇武有力的盖天大王来到洗衣院，拉着柔福帝姬的手，抚摸着她弹性十足的肌肤，深情款款道：“帝姬啊，让你受苦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柔福帝姬掩面而泣，喜不自禁，双颊飞红道：“大王，我愿意。” 她是接受了韦贤妃的教诲，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希望，休谈礼义廉耻。从此，柔福帝姬和韦贤妃共侍一夫，她俩按辈分是母女，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金国人没有这些忌讳。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能生出赵构这样的天子，老娘自然有两把刷子，韦贤妃在盖天大王这里的地位是如日中天，而柔福帝姬就差远了，她还是没有学到韦贤妃的精髓--如何搞定一个金国男人。 赵嬛嬛先是被完颜晟（吴乞买）嫌弃，后又被完颜宗贤（赛里）嫌弃，相处没多久，就被他转手嫁给了一个汉人。 不过，作为相处最久的两位来自北宋的宗室妇女，韦贤妃和柔福帝姬的故事还没完。 女人还可以找男人做依靠，男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在去燕京的路途中，金兵没有过分为难赵佶，他吃的苦还不算太多。因为他的女儿福金帝姬成了二太子的宠妾，严格地说他是二太子的岳父，所以金兵多少还给点面子。只是途中能获得的食物太少，饮食方面难免困窘。 到达相州（河南安阳）的时候，其他人每人二升米，五六个人分得一只羊，赵佶夫妇分得一只羊，一斗粟。但是路途遥远，坐吃山空，到了河北地界后，当地缺米少面，一行人的吃饭越来越成问题，赵佶不得不沿途采摘桑葚充饥。 他吃得手上嘴上都是红红一片，大发感慨道：“我小时候偷吃乳娘摘的桑葚，她不敢让我吃，现在我倒是吃了个饱了。” 色中饿鬼二太子完颜宗望把帝姬、宗姬、妃嫔等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留宿在大元帅府，天天夜宴招待。 赵佶长得帅，女儿绝大部分都很漂亮，二太子为首的金军将帅瓜分了数个：完颜宗望拿下福金帝姬，珍珠大王完颜设也马（完颜宗翰长子）霸占了富金帝姬，宝山大王完颜斜保占有了惠福帝姬赵珠珠。 其余一些美貌处女作为“特供品”，都送给了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 三位“女婿”对赵佶很恭顺，经常请他喝酒看球，看金兵射柳。 射柳就是将鸽子放在葫芦里，然后将葫芦高挂于柳树上，弯弓射中葫芦，鸽子飞出，以飞鸽飞的高度来判定胜负。 这时国仇家恨都不存在了，女婿们请赵佶作诗，还下跪给他敬酒，感动的他受宠若惊：免礼免礼，快快请起。 这样的生活倒也惬意，遗憾的是二太子六月份突然病逝！ 色字头上一把刀，完颜宗望的离世，很大程度上和他夜夜做新郎不懂修身养性有关，他一死，赵佶的日子不好过了，南宋也将风雨飘摇。 赵构登基后，朝廷亟需重组，在赵构担任兵马大元帅就来投靠的黄潜善和汪伯彦成了赵构最倚仗的人。 黄潜善升任中书省侍郎，相当于副相，汪伯彦升任同知枢密院事，相当于代高官，但是两人上头都没有长官，相当于军政大权就交给了这两个人。 赵构为什么不把黄潜善和汪伯彦升为一把手呢，主要还是舆论导向不对，两人的威望也好，政务能力也好，还达不到总揽朝政的水平。 况且赵构在磁州的时候，亲眼看到百姓把外交官王云给活活打死，民意很重要啊，黄潜善和汪伯彦的名声不太好，要是用了他们，百姓还不得翻天？ 谁的民意高呢？自然是李纲。 李纲组织过两次东京开封保卫战，他的刚强和能力是经受住了考验的，南宋刚刚建立，要稳住政权，必须启用这样的实战派大臣。 民意调查显示，李纲做宰相是众望所归，支持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于是赵构即位就向李纲发出了邀请：“老李啊，赶快过来吧，以你的不世之材，你我携手，必将建设一个富强民主的新宋朝！” 李纲要入朝为相，黄潜善和汪伯彦慌了，因为李纲是主战派，而他们俩是主和的，难保李纲上位就会对他们下手。 于是黄潜善和汪伯彦极力阻挠李纲入职，对赵构谆谆善诱道：“官家千万要小心李纲，他是个好战分子，到时候惹恼了金军，我们又得四处逃命，况且他威望这么大，要是把你取而代之呢？” 不得不说，赵构的心思被汪伯彦和黄潜善把握的妥妥的，但是赵构虽然政治经验不足，却也不会受人摆布，形势比人强，李纲就是再不好，此时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建炎元年六月一日（农历，不是儿童节），李纲到了应天府，见到了赵构，先是推辞一番，说我能力有限，金国人又很恨我，还是不做宰相的好。 但赵构安慰了他一番：“老李你就不要推辞了，君无戏言，这个宰相你必须当。” 就这样，李纲几经沉浮，成为了南宋第一任宰相。 李纲拜相的事实是改不了了，但是还有一个人让黄潜善和汪伯彦害怕，那就是宗泽。 当年一起扶持赵构这个兵马大元帅，宗泽也是出了很多力的，算是赵构班底的创始人之一，但宗泽也是主战派，黄潜善和汪伯彦一想，李纲已经上台了，要是宗泽再上台，他们俩就完蛋了。 黄潜善和汪伯彦对赵构说：“当年要是听了宗泽的话去攻打金军，官家你就没有今日的成就了，所以他这个人只会出馊点子，加上人也那么老了，难保以后不出昏招。” 用李纲是没办法，宗泽倒不是非用不可，赵构这回同意了黄潜善和汪伯彦，让宗泽去襄阳当知府，就不在中央操持军政了，他还安慰宗泽说：“老宗啊，你年纪大了，不要再操劳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老吧。” 宗泽一路跟着赵构打江山过来的，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知道赵构是不会主动对金国用兵的，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不断公开发表自己的政治观点：要是宋军不积极进取，就会像东晋一样灭亡了。 第四十五章 坎坷岳飞从军路 当年司马炎结束了三国鼎立建立了西晋，后来西晋被五胡乱华中的前赵所灭，皇族司马睿在建康（南京）建立了东晋，这个过程和赵构建立南宋十分类似。 东晋玩了一百年又被刘裕的宋国灭掉，进入了南北朝时期，而宋朝就是在南北朝的基础上建立的。 不得不说，宗泽对国运的把握还是很精准的，他死后，南宋确实又玩了一百多年，比东晋活的还久一些。 但是宗泽这么大放厥词，赵构不高兴了，你这是咒我呢，既然你要打，那就把你派到前线去好了，于是宗泽的襄阳知府改任东京留守，开封知府，直面金军。 宗泽能当上开封知府，也是李纲极力促成的结果。 李纲和宗泽在六月一日同时参见赵构，这是六十九岁的老宗和四十五岁的老李最后一次见面，但两人的心始终都在一起，时刻不忘驱除鞑虏，收复失地。 但赵构却是完全相反的想法，你们打你们的，打的赢最好，八成是打不赢的，到时候金军南下，我就是赶鸭子上架，与其那么被动，不如先走吧。 黄潜善和汪伯彦也是极力怂恿赵构南下躲避战祸，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主战派的警惕。 皇帝跑了，那是动摇军心的大事，当年金军兵临城下赵桓也没跑，你赵构才当上皇帝几天就跑，那还得了。 有一个青年血气方刚，当即上书给赵构，说你不能跑。这个青年就是当初和赵构有一面之缘的岳飞。 岳飞这个时候才二十四岁，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武官，从七品的武翼郎，只是因为当初在大元帅府被赵构多看了一眼，就觉得赵构这个人应该很好说话，听得进逆耳忠言。 从七品的岳飞上书赵构写了洋洋洒洒几千字，说赵构不但不该跑，还应该回开封去，坐阵前线指挥，这样宋军才会出力死战，收复旧河山…… 照理说，岳飞的奏折怎么也到不了赵构那里，但赵构对岳飞还是有印象的，那飒爽英姿颇有大将之风，所以看到岳飞上奏，就好奇的接过来看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上火，老子跑不跑，岂是你一个低级武官能够决定的？你真把自己当成老子的蓝颜知己了？ 于是赵构在岳飞的奏折上批了八个字“小臣越职，非所宜言”，退了回去。 此时岳飞还在刘浩的麾下，这个奏折就到了刘浩的手里。刘浩也是赵构的老班底，以前是给赵构打前锋的，他收到这个折子，感到很为难。 但是皇帝赵构既然来了条子，不能不处理啊，于是他就叫来岳飞，亲自给他泡茶。 “鹏举啊，最近过的怎么样啊，家中妻儿可好？” 岳飞连忙拱手道：“劳大人费心，家中一切都好。” 岳飞心里疑惑，老板怎么突然问起自己的家眷来了？难道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当时岳飞的家里还是比较踏实的，他十六岁就娶了刘氏为妻，刘氏给他生了2个儿子，岳云和岳雷，但自从投军抗金以来，他就没回过家里。 刘浩拿出那封奏折，递给岳飞，说道：“鹏举啊，为人臣，还是要谨言慎行啊，你看看你惹出的麻烦。” 岳飞看到那封奏折，心里就开始打鼓，因为朝廷有法度，他直接给赵构上疏，是越级汇报工作，根本没拿刘浩当领导啊。 当他看到赵构的批示八个大字“小臣越职，非所宜言”，他知道赵构这是生气了，虽然没直说要怎么处理他，但言下之意，他是不能待在军中了。 岳飞冰雪聪明，也不愿连累刘浩，他对刘浩一鞠躬道：“大人，岳飞参军以来，多得大人照顾，此岳飞一人之过，与大人无关，岳飞请辞去军中一切职务，望大人批准。” 刘浩叹了一口气，他爱惜岳飞的才能，但是军队毕竟是赵家的军队，赵构发了话，他也没有办法，“鹏举啊，先回家里看看吧，等有机会，你我再共图大业。” 于是，岳飞被革去了军职，他打点行囊，踏上了回家的路。 许久不回家，没想到家里真的出了变故，他的妻子刘氏不见了。 岳飞问母亲姚氏，刘氏去了哪里，姚氏冷哼一声道：“那个浪货红杏出墙，跟别人跑了。” 虽然岳飞有些伤心，但是他也理解刘氏的苦衷，他常年在外征战，留下孤儿寡母在家里，刘氏独守空房，每到夜里都是寂寞空虚冷，而刘氏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怎么能抵挡渣男的诱惑呢？ 还好刘氏给他留下了两个儿子，母亲姚氏也劝他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应该以事业为重，现在国难当头，你不要因为小小挫折就在家里沉沦，来来来，把你的衣服掀起来，为娘要给你刺字，明你心志！” 岳飞是个大孝子，他默默的掀起了衣服，露出了宽阔的背脊，姚氏拿出绣花针，一顿操作猛如虎，血淋淋的四个大字“尽忠报国”顷刻化作了岳飞背上的一道壮丽风景。 有了母亲的鼓励，岳飞在家里没待多久，就再次踏上征程，前往抗金前线。 这个时候在前线带兵的老大是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他在朝中的后台正是李纲，他原来是兵部员外郎，因为得罪了黄潜善被贬到地方，李纲上台后极力支持他去前线统兵。 岳飞收到这个消息后，想直接拜见张所看能不能谋得军中一个职位为国效力，但是张所却避而不见，因为岳飞毕竟是被赵构开除了的人，直到岳飞碰到了赵九龄。 赵九龄是张所的干办公事，相当于张所的幕僚，也是李纲推荐给张所的能人，他几次见到岳飞来拜会张所，看他像个人才，于是就上前搭话。 “年轻人，你来找张大人所为何事啊？” “我想拜入张大人麾下为抗金效力！”虽然岳飞不认识赵九龄，但他现在要抓住一切机会进入军中。 赵九龄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英武的年轻人，“哦？张大人为前军统帅，你有何能力，敢如此大胆直入元帅账下？” 按照一般的流程，参军得先报名，从底层的士卒开始奋斗，依照军功层层升级，你想直接就跳级跟随大元帅，总得有些别人没有的本事吧？ 岳飞将自己的来历一一说给赵九龄，他说金军即将南下，情况已经火烧眉毛了，如果自己再从小兵做起，只怕来不及发挥作用了。 赵九龄听到岳飞的来历和见解，不禁眼前一亮，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岳飞的才能之前已经在军中得到了验证，只是因为仗义执言而被削职为民，但是抗金不正是需要这样的血性男儿吗？ 于是赵九龄把岳飞引荐给了张所，张所与岳飞促膝长谈后，发现这位英武的男儿不仅有实战经验，还有先进的战略思想，确实是个人才，于是就把岳飞留在了自己身边。 张所是前军大帅，有直接任命武官的资格，他任命岳飞为正八品的修武郎，中军统领，并对岳飞语重心长道：“好好表现，你必定前途无量！” 再次从军，岳飞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他白天秣马厉兵，晚上钻研兵书，带领战士们主动出击，取得了多次胜利，很快他被张所提拔成了统制，隶属王彦麾下。 王彦是都统制，相当于全军司令，而岳飞是他的副将，两人将在后来合作无间，大败金军。 第四十六章 宗泽前线收强盗 李纲拜相后，除了提拔了张所，支持了宗泽，还做了几件事。 首先就是追责那些汉奸，靖康之难的时候如果不是这些汉奸狐假虎威，大宋不会有如此悲惨的下场。 第一个要处理的自然是张邦昌，他是金国人立的伪皇帝，擒贼先擒王。 李纲对赵构说，像张邦昌这等逆臣贼子，如果不严加惩罚，就会给后人一个坏的榜样，谁强就拥护谁，再也没有民族气节。 赵构心想，你懂个球啊，要不是张邦昌，我能站在这里吗？ 可李纲不管，在他的理念中，张邦昌就不该答应金国人，为保全开封的老百姓而当了这个伪皇帝，就该怒吼一声，带领开封军民和金军死战，战死了才能显示汉人的民族大义。 赵构登基的时候，为感谢张邦昌的拥立之功，封他为检校太傅、奉国军节度使、同安郡王，张邦昌已经是王爷了，位极人臣，现在李纲让赵构杀一个有功之臣一个王爷，赵构非常的为难。 张邦昌也是惴惴不安，他把皇位还给了赵构，但是毕竟他当了几十天代皇帝，虽说在场面上极力的表现出自己是代管，可事实摆在了那里，他知道这件事必须赵构力保才能过关。 夜黑风高的时候，张邦昌来到皇宫，求见赵构，一见赵构他就双膝跪地，老泪纵横：“官家救我！臣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啊！” 赵构连忙扶起张邦昌，安慰道：“老张啊，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忠心呢，要不是你，开封民众何以保全，我又如何收拢这破碎河山？何况你我曾一同出使金营，你我的战斗友谊又岂是旁人可以离间？” 张邦昌心下安慰，但还是觉得不保险，“但以李纲为首，都要抹杀微臣的爱国行为，官家你要如何处置呢？” 赵构沉吟道：“老张，你在中央的日子并不好过，不如来一个折中的办法，你去地方任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韬光养晦，等我先安定朝廷，再召你入京，你看如何？” 张邦昌深深一鞠躬，拱手道：“官家圣明！谢主隆恩！” 于是，张邦昌被贬为昭化军节度副使，安置于潭州，也就是今天的长沙。 但李纲还是不罢休，他认为这样的处罚太小了，他认为张邦昌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这个时候完颜宗望的死讯传来，赵构陷入了悲伤当中，因为在金国，他就认识二太子，完颜宗望私底下也和他达成了共识，宗望一死，金国就要变天了。 同时，他想起曾经与他出使宗望军营的张邦昌，“老张啊，二太子走了，不如你去陪他一程吧。” 为了大局，为了让李纲闭嘴，赵构赐死了张邦昌，理由是他在当伪皇帝期间，玷污了先帝的妃子和宫女。 其实这也怪张邦昌不约束自己的行为，那一天他心情郁闷喝醉了，正巧碰到送上门的那个年轻宫女，酒是色媒人，半醉半醒之间，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临死前，张邦昌对天大喊一声：“喝酒误事啊！” 李纲搞死张邦昌，一是提升士气，二是打击主和派，他审时度势，提出了对就金国防守反击的策略。 “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战则不足，欲和则不可，莫若先自治，专以守为策，俟吾政事修，士气振，然后可议大举……” 李纲并非是一味的死战派，他看到了宋金之间的实力差距，现在去打金军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我们得先发展再来谈打仗，能打赢才能有讲和的筹码。 所以李纲才把宗泽派到前线去操持军务，主要是巩固华北防线，不能让金军南下如入无人之境。 单靠朝廷的军马来抵抗金军，李纲觉得还是有些不足，要充分利用民间的力量，所以他号召前线统兵的将领，大力招募民间义士，积极联络抗金起义军，结成一个广泛的抗金同盟。 宗泽很好的执行了李纲的政令，他以身犯险，亲自去招募那些疯狂的盗匪。 金军从华北撤走的时候，整个华北成了无主之地，盗贼四起，到处是烧杀抢掠的团伙，开封城也不能幸免。 宗泽进驻开封，先是肃清城内的盗匪，抓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家伙斩首示众，随后他下令说：“只要是盗贼，无论赃物多少，一律按军法论处。”从此开封城内不见了盗匪，百姓得以安宁。 王善是个大盗匪头子，拥有人马七十万，战车万辆，在开封城外虎视眈眈，准备随时占据京城。宗泽独自一人骑马到王善的兵营，王善觉得很惊奇，宋朝的文人胆子不小啊。 王善下令让宗泽进来，看到宗泽老迈的身躯，他倒是有一些佩服，他问道：“宗大人，你的忠义之名我早有耳闻，可你为这样的朝廷，值得吗？” 宗泽眼神一黯，流着泪对王善说：“朝廷正处危难之时，如果我不忠心报效，大好河山将拱手送人，而如果再加上一两个像王公你一样的人，我们又何患外敌入侵呢？” 王善冷笑道：“外敌入侵不正是朝廷昏庸才导致的吗？” 宗泽抹了一把泪说：“之前朝廷昏庸已导致靖康之耻，你我同为汉人，难道不该一雪前耻吗？何况新帝上位，励精图治，此时正是你我匡扶社稷的大好时机啊。” 王善看了看宗泽那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面满是泪痕，他心想自己起事以来看到国破家亡，又何尝未想过与金军死战收复旧河山呢？ 眼前这个老人，为了江山社稷以身犯险，实在是令人景仰！他感动落泪，俯身一拜，大声道：“愿为大人前驱，愿为朝廷效死力！” 王善归降之后，其余大小团伙也纷纷来降。 当时杨进号称没角牛，拥兵三十万，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各拥兵几万，往来于京西、淮南、河南、河北之间，侵扰抢掠，成为祸患。 宗泽派人告诉他们，继续做盗匪就等着被剿灭，如果愿意为朝廷效力，则往事一概不追究，还让你们成为正规军。 这帮人一想，王善那么大势力都归降了，我们还坚持个毛线，于是没多久，宗泽就收拢了纵横华北的匪寇，军事实力一飞冲天。 宗泽在前线如火如荼，李纲在朝廷也是水深火热。 虽说李纲现在已经是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赵构却升了黄潜善当右相，汪伯彦知枢密院事，黄潜善和汪伯彦等于是在军政上完全钳制住了李纲。 而李纲还浑然不知自己的处境艰难，坚持和赵构唱反调。 看到前线形势一片大好，李纲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赵构还都，就是回到开封去坐阵。 但是他没想过一个问题，靖康之耻过去才没多久，赵构眼看着自己的宗亲故友全部被金军抓走，就在固若金汤的开封城里，现在回开封，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而且李纲对于和黄潜善、汪伯彦在朝廷共事非常的排斥，他对赵构说：“君子和小人怎么能同朝为官呢？”言下之意，他想贬斥黄潜善和汪伯彦。 黄潜善和汪伯彦又哪里是吃素的，他们心想李纲你敢攻击我们，你不想混了？ 李纲让赵构去开封，黄潜善和汪伯彦就怂恿赵构南下：“官家明鉴，北方战事未定，凶险异常，不如南下扬州，看看情况再说？” 第四十七章 赵构怒杀士大夫 赵构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你俩说的对，朝廷初定，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为今之计，应该趋利避害，等北方防线稳固，你我再北上图谋大计不迟。” 赵构对扬州还是很向往的，烟花三月下扬州，可见扬州之繁华，不比刚经历战火的开封强多了？ 虽然赵构去扬州的行程还没定，可这计划传到了李纲的耳中，他马上觐见赵构说：“官家，你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自古没有皇帝跑路的说法，你要是跑了，可就寒了北方战士的心了！” 赵构一听就火了，我靠，别人下江南就是微服私访，我下江南就是跑路，他反问李纲道：“你老让我北上，我问你，你守卫东京两次，怎么还是让金兵破城了？这次你就真的有把握，金军再也攻不下开封了？” 李纲沉默不语，他知道金军的实力太强悍，又加上那些投降的汉人献计献策，开封不从外被攻破，从内也可能失守。 但你作为皇帝不应该担点风险吗？你祖宗赵匡胤和赵光义可都是亲自带兵打仗的主，到你这里，闻风而逃算怎么回事，哪一点像个赵家子弟？ 可这话不能说，那是对皇帝的不敬，赵构一摆手，道：“下去吧，你安心顾好前线，朕的事你不用操心。” 可李纲毫不气馁，苦口婆心道：“官家，你还年轻，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就听我一言，回去开封吧。” 卧槽，你竟敢说我年轻，把我当小孩子？ 赵构十分不爽，虽说他今年才二十岁，是很年轻，可从古至今，几岁当皇帝的人也不少，哪个大臣敢说他幼稚？ 赵构板着脸，用犀利的眼神望向李纲，道：“李纲，朕召你入朝，不是让你来管束朕的，你管好你自己，不必多说了，朕累了，你走吧。” 说完也不管李纲什么反应，赵构转身进了后宫。 从此以后，赵构再也没有私下接见过李纲，可李纲不死心，每日上朝必说还都之事，赵构也只静静的听着，不做回应。 黄潜善和汪伯彦一看这情况，有戏啊，于是他们联络了一个人，张浚。 张浚，四川绵竹人，1118年进士及第，历任枢密院编修官、侍御史（纪检委员）等职，靖康之难的时候，他不愿侍奉金国人，逃进了太学，赵构登基后，黄潜善支持他当了殿中侍御史。 殿中侍御史这个职位，一听就是在大殿之上弹劾大臣的，级别不高，正七品，但是权力很大，上至皇帝，下至大臣，都是他弹劾的对象。 张浚是坚决的主战派，按理说和李纲是一路人，但是他们俩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李纲是激进的主战派，为了打仗，他不惜举全国之力，张浚是温和的主战派，他认为打仗必须打，但是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前提是国泰民安。 李纲在前线笼络起义军，调动全国的财货支持前线，张浚十分反对，“有民才有国，你现在把老百姓的口粮都搜刮干净了，他们怎么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况且大部分起义军实际上都是盗匪，是危害一方的作乱分子，李纲招安这些部队，张浚认为他有谋反的嫌疑。 而且李纲在肃清汉奸的时候，弄死了一个人，宋齐愈。 宋齐愈就是帮金军送信给宋廷，立张邦昌为帝的那个人，李纲弄死了张邦昌，自然要顺带搞死宋齐愈。 但宋齐愈和张浚是死党，他们都是四川人，同朝为官，平常交往很深，李纲搞死宋齐愈，就和张浚结下了梁子。 黄潜善找到张浚，暗示他可以弹劾李纲了，张浚听了很高兴，马上就写了一个奏章。 第二天上朝，张浚就开始喷李纲，说他把持朝政，独断专行，不把同僚放在眼里，又在全国横征暴敛，搞得民生凋敝…… 张浚开了个头，就立马有人跟进，朝堂之上，全是李纲的反对声音。 赵构面无表情，内心却波澜起伏，李纲啊，不是朕不保你，你犯了众怒了。 在古代，你要是被御史这些台谏官参了一本，那就必须做出回应，一般是请辞，做做样子，如果皇帝觉得你是冤枉的，就会留你，皇帝觉得你罪大恶极，就会贬黜你。 李纲没有办法，这么多人弹劾他，他必须表态啊，于是他递交了辞呈，赵构一开始还做了做样子，就好像“老李啊，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不了，家里做了饭。” 就跟我们现在走亲访友一般的套路。 一转身，赵构就批准了李纲的辞职，在罢相的公文里还说他专政擅权，连皇帝的指令都不执行，相当误国。 李纲被一贬再贬，直接贬到了海南岛，那在当时就是相当于流放到了祖国的最南边，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不死也会短命。李纲这次做宰相，总共才七十七天。 张浚望着李纲被贬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道：“老李啊，你一路走好，我会继承你的遗志，你放心去吧。” 李纲是迟早要出事的，因为他太刚，为官之道，讲究虚与委蛇、笑里藏刀、深藏不露，尤其是做到了宰相，更要拉拢人心，不要四面树敌，但李纲呢？公开与皇帝和其他中枢大员作对，这是找死。 赵构贬了李纲后，松了一口气，冷哼一声道：“把我当小孩子，我让你永世不得复出！” 张浚就聪明多了，黄潜善和汪伯彦，他不得罪，赵构那里，也不急着让他北上，你想去南方游玩就去吧，不要在前线碍手碍脚，但仗我是一定要打的，不急。 万万没想到的是，李纲罢相，引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那个愤青陈东又跳出来了。 前两次陈东组织示威游行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这次他自信赵构也要乖乖就范，他上书直言道：“李纲不能走，黄潜善和汪伯彦不能用，官家你必须北上抗金，迎回二圣。” 这简直就是李纲第二啊，赵构火不打一处来，反了你了，抓起来！ 还有个江西的士人欧阳澈，徒步走到应天府，也上书指责赵构，说他沉迷女色，到处搜刮民间美女入宫。同时他也指责黄潜善、汪伯彦、张浚这些人卖国求荣，坚决不能用。 赵构又火大了，靠，大臣说我，你个民间的布衣，也有资格说我？你懂个球，抓起来！ 陈东和欧阳澈被抓后，赵构一时脑热，直接下令斩首！ 奶奶个球，老子刚当上皇帝，你们这些人叽叽歪歪，还让我迎回二圣，二圣回来，我住哪？ 两个愤青，就这样开创了一个先例：宋太祖赵匡胤立国之初，同时立了一个规矩，不杀文人士大夫，所以宋朝的文士都敢于直言，但是这个规矩在赵构这里打止了。 敢随便议论朝政，尤其是议论皇帝本人，小心你的脑袋！ 陈东享年四十一，欧阳澈享年三十，陈东是史上最出名的学生，四十一还是个学生，可以称得上是留级之王，但他不惧强权的光辉形象，成为了文人士大夫的榜样。 陈东和欧阳澈敢于直言，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没能改变李纲罢相的事实。李纲一垮，他支持的前线将领，自然是纷纷垮台，比如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 第四十八章 血气方刚岳鹏举 张所是李纲一手提拔，黄潜善和汪伯彦早就看不惯他，李纲倒台没多久，张所就被贬。 张所被贬后，他组织的军队成了无主之师，王彦带着岳飞开始四处转战。 1127年九月，王彦率领岳飞等部七千多人强渡黄河，进攻新乡的金兵，激战一天后，收复新乡，收获渡河以来第一次大捷。 但守卫新乡的并非金军主力，新乡陷落后，金军吃了一惊，什么部队竟敢挑衅我金国铁骑？于是马上派出主力骑兵围攻新乡。 金军的带兵将领是拓跋耶乌，他派出哨探去打探了宋军虚实，冷笑一声道：“乌合之众，竟敢来挑战我金国铁骑，给我上前宣战！” 拓跋耶乌派人到新乡城下，叫嚣着让宋军出来迎战，他不是蠢货，攻城不是骑兵的强项，只有把宋军引到城外，金国的骑兵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王彦听到金兵来围，不为所动，血气方刚的岳飞忍不住上前道：“将军，岳飞愿出城迎战，扬我军威！” 王彦闭目养神道：“鹏举啊，叫嚣就让他们去叫，不必理会。” 岳飞不死心，单膝下跪一抱拳，浑身铠甲振振有声，道：“将军，岳飞从军以来，难逢敌手，传闻金军铁骑天下无双，待岳飞大破其阵，必将震慑天下，万众归心，请将军下令，岳飞即刻出城破敌！” 岳飞今年二十五岁，不是他吹牛，他的武功和谋略在当时确实还没碰到敌手，他自信能打败前来围城的金兵。 但是王彦老成持重，他不愿意冒险，他睁开双眼，叹口气说道：“鹏举啊，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现在应该保存实力，不与金军硬拼，不必说了，下去休息吧。” 岳飞没有办法，只得起身大踏步退出了大营，走的时候，故意用力踏在地上，弄的震天响。 王彦感叹道：“年轻气盛，不是好事啊。” 这天午后，王彦正在睡觉，金兵又在喧闹，岳飞望了一眼中军大帐，再也按捺不住，对左右道：“随我出城迎战！” 左右都有些诧异，这可是违抗军令，可岳飞是直接领导，不得不从，加上金兵实在是骂得有些太难听了，众将士也憋了一肚子火，于是就跟随岳飞一起出城。 拓跋耶乌见来人只是一个年轻将领，颇有些不以为然，笑道：“宋军来送死，待我亲自迎战，拿下他的首级，以振军威。” 拓跋耶乌纵马奔驰，一人一骑，朝着岳飞军中冲了过去。 岳飞也不胆怯，迎着风冲向拓跋耶乌。岳飞使一杆河北大枪，拓跋耶乌手中一把长刀，眼看两人就要撞上。 “铛啷啷！”岳飞提枪一刺，直取拓跋耶乌心口，拓跋耶乌抬手一格，手中大刀的刀刃正抵住大枪的枪头。 岳飞也不停留，枪头弹开之后顺势一个上翻，恰好翻过拓跋耶乌的头顶，再一个横扫，就要划破拓跋耶乌的颈动脉。 拓跋耶乌大惊，连忙抬刀再格，谁知岳飞这一下只是虚晃一枪，枪头再次被拓跋耶乌格开后，他一反手，一杆大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拓跋耶乌腰间。 拓跋耶乌的长刀来不及格挡，当即被扑中腰子，只觉得肾都要被打爆了。 这一扑势大力沉，直接把拓跋耶乌打下了马，岳飞策马上前，左手一还，就勒住了拓跋耶乌的脖子，他大吼一声，直接把拓跋耶乌提到了半空。 拓跋耶乌被勒的快断了气，手中长刀不知落到了哪里，眼看着岳飞就那么提着自己，策马回了宋军军阵当中。 只一个回合，拓跋耶乌就败下了阵，宋军大声欢呼，金军则面面相觑。 岳飞带着拓跋耶乌回到军阵中，就把拓跋耶乌往地下一丢，对亲卫道：“看好他，其余人，随我冲阵！” 宋军热血沸腾，高呼“杀敌”，跟着岳飞冲向金军。 金军见主帅被生擒，并未慌乱，一个副将抽出插在腰间的斧头，伸出头顶，大声喊道：“男儿们，冲啊，杀了这帮宋人！” 金兵自东北起事以来，历经大小战役，少有败绩，面对以步兵为主的宋军，哪里会看在眼里，他们掀起一股黑沙，数百铁骑冲向岳飞军中。 岳飞一人一枪，杀得天昏地暗，金兵完全不能近身，可宋军其他人却十分艰难，金兵铁骑名不虚传，先是冲乱了宋军战阵，接着金兵就好像猎杀羔羊般拿着斧子对着宋兵乱砍。 岳飞大声喊道：“将士们，给我顶住！” 宋军占有人数优势，可在机动的金军铁骑面前，他们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就在这时，只见新乡城门大开，一大队军马鱼贯而出，为首一匹高头大马，正是大将军王彦。 “死岳飞，你他娘的真不拿我当领导啊！” 王彦听闻岳飞擅自出战，从睡梦中一跃而起，冲到了城头，眼见岳飞部队支撑不下去了，不得不率领其余人马出城营救。 有了后续援军，岳飞部队军心大振，越战越勇，金兵虽然骁勇，毕竟人少，只能边战边退，最终败走。 此战宋军擒获金军将领拓跋耶乌，但死伤众多，王彦对岳飞怒道：“让你固守城池，你偏不听，现在倒好，我军死伤无数，就换这么一个金狗！” “将军，属下罪该万死，可此战擒获金军将领，也算是打破了金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岳飞愿戴罪立功，继续追杀金军！” “追个球！你能追上金军的骑兵？他们可是马上起家的，再说你能保证路上他们不设埋伏？听我号令，今晚就在城外驻扎，四处警戒，防止金兵回军。” 大部队已经出城，如果再回去新乡城内，一是耽误时间，二是小小的新乡县城并不安全，要随时防止金军大部队来袭。 这次拓跋耶乌带领的金军只是小股部队，所以宋军能够一战而胜，如果金军大部队来袭，王彦担心到时只怕跑都跑不赢。 果然，第二天，金军大队人马出现，领兵的是金国黑山大王完颜谷里，据宋军哨探带来的消息，此次金兵足有数千人。 王彦十分紧张，因为有金国大王级别的人压阵，这支金兵的战力就非同寻常，不会像昨天拓跋耶乌那种先锋部队那么拉胯，毕竟完颜氏不会让皇族来送死。 岳飞却很高兴，杀的就是金国的皇族！ 岳飞再次来到王彦的行军大帐，要求出战。 王彦火大，拿起桌上的一本兵书就丢向岳飞，“战战战，就知道战，你读没读过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你要追求的！” 岳飞任兵书打在自己身上，继续恳求道：“将军，金国人卑鄙无耻，根本不会和我们谈条件的，现在我军士气正旺，正是一鼓作气的大好时机！” 王彦冷笑道：“好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带领你部士兵，给我打头阵！” “谢将军！”岳飞一拱手，大声道，“岳飞定不辱使命！” 王彦虽然知道金兵战力恐怖，但是迟早要对上的，一味的避让也不是办法，他也想看看金军的真实战力，你岳飞既然自认为天下无敌，那就上去受受挫吧，磨练磨练，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这么嚣张。 黑山大王昨天很生气，金军先锋部队竟然丢下了统帅自己逃了回来，他当即下令处斩了拓跋耶乌的几个亲卫，然后集结重兵，往新乡进发。 第四十九章 王彦岳飞大决裂 还没到王彦大军，完颜谷里就发现一队骑兵朝自己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将，他惊奇的问身边的人：“来者何人？” 身边刚好有昨天亲历过拓跋耶乌战事的骑兵，他慌忙道：“这是敌军的先锋，就是他，生擒了拓跋耶乌将军。” “是吗？”完颜谷里两眼放光，“拓跋耶乌这个饭桶，连宋人都打不过，还被生擒，我来会会这个小将。” “使不得啊，大王，这小将功夫十分了得，拓跋耶乌将军还没挨到一个回合就被打下马……” “混账，你是觉得本大王连一个文弱的宋人都打不过吗？让开！” 金人好战，尤以皇族为甚，完颜家的儿郎们，个个喜欢带头冲杀，皇族血统让他们骄傲，天下没有他们打不赢的仗。 完颜谷里亮出狼牙棒，双腿一夹马肚子，那匹红色宝马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周围骑兵见状也纷纷策马向前，昨天已经丢了一员大将，今天要是把黑山大王也弄丢了，他们就不用回去了。 岳飞一见对方骑兵发起了冲锋，他两眼射出犀利的光芒，“来得正好！” 完颜谷里带领的是一支几千人的骑兵队伍，但是金兵冲锋，打的是车轮战，几百人先冲，打一阵退回来，换一队再冲，这样就保证了战斗力的持续输出，而宋军一般都是呼啦啦全军冲锋，又怎么和金兵比耐力呢？ 此刻，完颜谷里正带着第一队骑兵向着岳飞部队冲杀，双方人数旗鼓相当。 岳飞和完颜谷里都冲在最前头，两军就像两队南飞的大雁，马上就要碰上。 完颜谷里大吼一声，狼牙棒朝着岳飞的面门重重砸下，岳飞眼明手快，在狼牙棒落下之时，一枪已经刺出，直取完颜谷里颈部。 完颜谷里大惊，因为即使他砸中岳飞，自己也会被戳破颈部，命丧当场。 他连忙躲闪，手里的动作也是一顿，结果狼牙棒砸到了枪杆上，枪头失去准心，只划破了他的皮肤。 岳飞不慌不忙，顺势枪杆一横，奔马不做任何停留，往前一跃。 可怜完颜谷里，横着的枪杆正中他的喉结，马势猛烈，横着的枪杆带着他的脖子往后一拉，他整个人被拉飞，挂在了半空。 完颜谷里，颈断而卒！ 金兵一看老大死了，群情悲愤，挥舞着狼牙棒就发疯一般的攻打宋军。 宋军本来一看黑山大王死了，挺高兴，可转眼间金兵跟疯狗一般杀了过来，高兴都来不及了，只得跑路啊。 岳飞倒是没怂，关键是底下人全跑了，他一个人也杀不了几个金兵，只得往回撤。 金兵没有穷追猛打，他们把完颜谷里的尸体撩上马，收了兵。 岳飞回了营，王彦问他战况如何，他铿锵有力的答道：“将军，我杀了他们一个将领，他们跟疯了一般冲杀，属下人马抵挡不住，恳请将军再拨给我一千骑兵……” “还要一千骑兵？”王彦大怒道，“你知不知道金兵来了多少骑兵？我们这一千骑兵能干过他们的骑兵？你能不能用用脑子，我们是来收复失地，不是来送死的！依我看，不如我们暂时退到西边的太行山上，跟他们打游击。” “将军，属下以为，为今之计是要联系上朝廷的官军，我们这样单打独斗难以阻挡金军势头，我们应该往南，而不是向西。”岳飞的声音很坚决。 “我是都统制，我说向西就向西！你还想反了不成？”王彦越来越觉得岳飞不可理喻。 “将军！岳飞不是要反，可我们就几千人马，拼不过金军的大部队……” “报……”账外有哨探来报，“将军！金军大部骑兵正向我方扑来！” 王彦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问道：“有多少人？” “大约在五千人！” “奶奶个球，给我备马，全体出战！”王彦狠狠的看了岳飞一眼，“你杀的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吸引这么多金狗？” 王彦带领岳飞等一众将领，与来犯的金兵大战了数个回合，终于还是寡不敌众，在杀死数百金兵后，王彦这一方也损失惨重。 “所有人，跟紧我，往太行山撤！”王彦一马当先，向西疾驰。 “将军，恕我不能跟随，你一路走好，岳飞为你断后！”岳飞毅然回头，带着本部人马再次冲向敌阵。 “鹏举啊，你就是太冲动了！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彦再也没有回头，带着大队人马往太行山去了。 岳飞越战越勇，底下的战士也被他的精神鼓舞，竟然把金兵打退了，岳飞没有停顿，带着剩余兵马直奔开封。 在开封，宗泽接见了岳飞，得知岳飞是王彦部下，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大胆岳飞，你可知罪？” 岳飞反应过来，连忙单膝下跪低头拱手道：“大人息怒，岳飞擅离职守，违抗军令，罪无可恕，请大人责罚！” 宗泽深吸了一口气，教训岳飞道：“若我军全是你这等不听号令之辈，如何与金军一较高下，西军如何覆灭，你忘了吗？” 宗泽站起来，慢慢走到岳飞跟前，“西军不听调度，互相观望，才导致灭顶之灾，你若想战胜金军，就必须严守军纪，否则，你即使再强，也不过逞一时之勇！” “你阵前哗变，按律当斩，但我念你杀敌有功，国家正是危急存亡之际，暂时保你统制差遣，我命你日夜统兵，时刻备战，戴罪立功！” “谢大人！岳飞必当竭心尽力，马革裹尸还！” 从此，岳飞就在宗泽麾下带兵操练，宗泽混迹官场几十年，他教会岳飞很多道理，尽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岳飞在宗泽的调教下，变得越来越成熟，再不是那个毛糙的武夫了。 王彦转战几十里，在太行山一带跟金军打游击，为了预防金军偷袭，王彦经常换地方睡，部下都被王彦的抗金信念所感动，自发的在脸上刻下“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字，因此王彦的部队被人称作“八字军”。 八字军的名声越来越大，北方的很多起义军都来归附，渐渐的，王彦部队已经扩大到十几万人的规模，让金军闻风丧胆。 赵构把李纲撤职后，就安心的和黄潜善、汪伯彦等人搬到了扬州，把扬州作为陪都，整日花天酒地，他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刚当上皇帝，自然要享受一下人间至乐。 宗泽看不下去，不停上书要赵构还都开封，按照赵构的脾气，还有黄潜善、汪伯彦在旁边敲边鼓，宗泽你也别干了，退休吧。 可是没有宗泽在前线指挥军事，又怎么阻止金军南下打过来呢，所以赵构没有办法，对宗泽的上书置之不理。 没有了皇上的支持，宗泽也不会坐以待毙，他继续加强防务，联系河北起义军，直到手中可供调动的军马达到百万之巨。 其实百万军队不是什么大数目，王彦一支八字军就达到了十几万，北方又不止王彦一支军队，王彦积极向宗泽靠拢，他这支正规军都带了头，其他的匪军又被宗泽恩威并施，宗泽聚拢起大部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他这支军队让金军吃了大苦头。 第五十章 传奇外交家马扩 完颜宗望一死，四太子完颜宗弼也就是兀术上位，取代了二太子，成为了和完颜宗翰匹敌的金军大佬。 跟他哥哥不一样，兀术对南宋政权恨之入骨，这么一来就和粘罕（完颜宗翰）意见统一，所以在宗望死后，金军借口南宋杀掉了伪皇帝张邦昌，不断派出小股部队对宋军进行骚扰。 但你小股部队就想和宗泽的百万大军掰手腕，不是有点儿戏了吗？你战斗力再强，我用人海战术消灭你。 所以金军想快速南下，必须逾越宗泽这里的障碍，他们做不到，只好派出使臣到了开封府，想通过外交手段攻破南宋的防线。 宗泽一见到金国的使臣就扣押下来，请求赵构下令斩杀来使，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现在非常时期，金国也动不动就杀宋使，况且来的金国使臣级别也不高，这是看不起南宋。 赵构一听宗泽要杀金使，他有点慌，这要是惹怒了金军，自己还哪里有好日子过，于是他下令，马上把金使转移到豪华宾馆好吃好住供着，住段时间就放他回去。 宗泽可不管，反正就是扣着金使不放。黄潜善和汪伯彦一看这情况，马上攻击宗泽违抗圣旨，又纠结其他人攻击宗泽，说他拥兵自重，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赵构还是那个原则，敲打敲打宗泽可以，但是北方还得宗泽坐阵，你黄潜善、汪伯彦那么牛，你们上啊？能有扣押金使的胆量，也就只有宗泽了。 北方众多抗金武装里，有一支在河北赞皇县五马山，老大是马扩和赵邦杰。 马扩是个传奇人物，他是武将出身，却当了外交家，最早和金太祖完颜旻（阿骨打）接上号的就是他。 阿骨打认为宋国人没什么功夫，想考验一下马扩，于是就带他去狩猎。阿骨打号令手下，有了猎物都不要动，让马扩去射，就是想羞辱一下马扩。 谁知不久就有一只黄獐子跳了出来，马扩出手如电，拉弓就射，只一箭，黄獐子就倒在了灌木从中，连金军上下都欢呼起来。 阿骨打和宗翰都很欣赏马扩，也据此认为宋军还是有两把刷子，如果不是后来在联合攻辽的进程中发现宋军的腐败，他们也不会冒险南下。 后来，金太宗即位，金军南下之际，马扩又亲自跑去和完颜宗翰谈判，宗翰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接待了马扩，但是在酒席上，他对马扩说：“老马，我承认你很强，但是你们国家太弱了，而且你们出尔反尔，竟然违背盟约招降了判将张觉，你还想让我守约不打你们，这是什么道理？” 马扩据理力争说：“宗翰，张觉控制的地方，以前本就是我们汉人的，他愿意归降宋国，这是理所当然啊，难道我们还把他推出去，让他继续追随辽国吗？你别忘了，耶律大石还没死，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宗翰冷哼一声道：“今日不谈国事，来，喝酒！”宗翰知道，论口才，他比马扩差远了，但是他明白一个道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最终的结果还是要靠拳头说话。 酒席终了，宗翰跟马扩碰了一杯：“老马，过了今日，你我就是敌人，战场上见！” 马扩回到宋国没多久，金军就南下了，他北上抗金，到真定府（今河北石家庄正定县）募兵，和官二代、真定府安抚使刘韐的儿子刘子羽起了冲突，被刘子羽诬陷是金军间谍进了牢房，直到九个月后金军破城，他才趁乱跑了出来。 可名义上马扩还是个犯人，朝廷是回不去了，于是他加入了起义军，跟金军打点游击战。 打了几仗，马扩碰到了完颜宗望，这也是老熟人，可乌合之众毕竟不是正规军的对手，马扩被宗望俘虏了，宗望来到牢房，对马扩说：“老马，你就降了吧，你留在宋国有什么发展前途，你来金国，我保你飞黄腾达。” 如果马扩肯投降金国，以他和宗翰、宗望的关系，虽说完颜阿骨打死了，他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可马扩有气节啊，他就是不降，他对宗望说：“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我各为其主，降我是不会降的，如果你还念往日情谊，就放我出去自谋生路，我保证不跑。” 意思是我不想关在这里混吃等死，你给个面子，放我出去生活，你派人监视也可以，就当是软禁吧。 完颜宗望是很看重马扩的，心想只要你不跑，我还有机会劝你投降，于是就答应了马扩的请求。 马扩出来做什么呢？他开了个酒肆，就是小酒馆，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他跟宗望说，种田收成太慢，开个酒馆马上就有流动资金，而且我有些熟客，来钱快，正好养活我和家人。 宗望也很高兴，放马扩出城种田，不好监视不说，说不定让他找个机会就跑了，“好啊，记得我来喝酒，你可不能收钱哦。” 马扩之所以要开酒馆，因为古往今来，酒馆就是消息集散地，各路豪杰没有不喜欢喝酒的，通过酒馆收集的信息，马扩很快就和各路起义军取得了联系。 在真定府不远处的五马山上，赵邦杰领导着一支起义军占山为王，说起来，赵邦杰还有点皇室血统，只是不那么纯正，他很钦佩马扩的才干和气节。 赵邦杰很快和马扩建立了联系，清明节前一天是寒食节，马扩对监视他的金军说，他要出城去祭奠一下先人，金军知道这是汉人的传统，也没加阻拦，只是派了几个人跟随，结果马扩出城后，找了个机会，就溜走了。 金军发现马扩不见了，大肆搜查，可马扩早在赵邦杰部队的掩护下，进了五马山寨，随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十三个家人。 赵邦杰拥戴马扩做了附近各路义军的首领，其余山寨没有不响应的，因为马扩早就名声在外，一是他本来就是朝廷中人，二是他的军事才能众所周知，三是他的抗金气节令人钦佩。 但马扩深知，他的威望还不足，还得有更大的靠山。 一天，马扩收到消息，靖康之耻后随赵佶赵桓被金兵俘虏北上的一个王爷，中途找到机会逃跑了，就躲藏在真定府一带，这个王爷就是赵佶十八子，信王赵榛（音珍）。 马扩认为这是个契机，于是带着部众，趁着月黑风高，把赵榛给抢了回来，奉他为山寨首领。 有赵榛在手，五马山寨这支起义军就名正言顺多了。打着信王的旗号，马扩大肆招募义军，附近的义军纷纷响应，没多久，信王旗下部队就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虽然起义军声势浩大，在与金军作战期间也取得了一些小胜，但是久经沙场的马扩，看到了起义军存在很多问题。 第五十一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首先，起义军物资匮乏，吃的东西可以从周边巧取豪夺，但是武器装备这些落后金军很多，这些可不是短期内能够解决的，连睡觉的帐篷都还有很大缺口。 其次，信王虽然是王爷，但是没有加官进爵的权利，归附的这些人，没有了盼头，时间一久，难保不生变。 思来想去，马扩决定南下扬州求援，他带着信王的亲笔书信，亲点了五百精兵，趁着月黑风高出发了。 临行前，信王拉着马扩的手，泪眼婆娑道：“老马，你放心去吧，你的家属我会好好照看，你尽管大胆行事！” 躲过了金军的围追堵截，连续几日急行军后，马扩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东京开封，宗泽得知马扩带着信王的消息来了，连忙接见了马扩。 马扩将信王的书信递交给宗泽，宗泽接过来看了几遍，问马扩道：“保真吗？” 马扩点了点头道：“如假包换。” 宗泽的怀疑不无道理，首先他和信王不熟，笔迹上无法判断真伪，再说了，现在烽烟四起，每支起义军都说自己部队里有哪个王爷坐阵，实在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宗泽信得过马扩，马扩是朝廷命官，又在抗金作战中表现很好，深得民心，他说信王是真的，那八成是真的。 “小马，当初刘韐说你是奸细，我是不信的，现在我命我儿宗颖，随你一同南下扬州，尽快面见官家！”有了宗泽的担保，马扩之前的罪行自然是不了了之，而宗泽派出自己的儿子带路，马扩也能及时见到赵构。 宗泽之所以这么帮马扩，他也是逼不得已，虽然他在前线组织军队很有威望，但他毕竟只是个朝廷官员，不是皇族，有了信王就不一样，那号召力杠杠的，你赵构不是不愿意抗金吗，现在我拿信王做个傀儡岂不是更好？ 赵构听说赵榛逃出来了，他先是心里一惊，卧槽，这小子不是来和我争王位的吧？等他见到马扩，接过信王的亲笔书信看了看，他确认这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写的字。 马扩趁热打铁道：“官家，现在河北义军物资匮乏，人员凋敝，恐难支撑，臣请官家念在兄弟情义，也为国仇家恨，伸出援手……” 赵构白了马扩一眼，什么兄弟情义，老子是皇帝，皇帝哪来的兄弟，有的都是臣属，但他仔细想了想，赵榛这个废材想和自己争王位，还是太嫩了点，现在他在前线如果能为自己分担一些压力，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于是，赵构下了一道圣旨，封赵榛为“河外兵马都元帅”，马扩被特授拱卫大夫、利州观察使、枢密副都承旨、河外兵马都元帅府马步军都总管、节制应援军马使、俾将兵应援。 犯人马扩，摇身一变成了朝廷重臣，他十分高兴，但接下来他就蔫了。 赵构拨了一批军马给马扩北上，马扩去验兵，发现都是些乌合之众，还不如北方的那些匪兵有用，他气恼之余，只有再次找到赵构，请求加人。 赵构没办法，只有再拨了五百正规军给马扩，这就是支援信王的全部班底。 信王那边，已经有了十多万部队，而马扩自己南下带的精锐都有五百人，经过千难万阻到了扬州只剩了百来号人，现在赵构做大方的搞，也就补给他五百人！ 马扩心灰意懒，谁知赵构又来了一道密旨，说信王有反叛迹象，让他暗中防备，严密监视。 马扩欲哭无泪，感情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换来的是兄弟猜忌。 不过马扩也不是没有收获，有了赵构的正式认命，义军做起事来还是方便很多，至少信王有了都元帅这个头衔，认命官员是算数的。 于是马扩带着人马连夜北上，他再也不想待在勾心斗角的朝廷，只愿回到北方与金兵决一雌雄。 可马扩在北上途中，不断接到赵构和朝廷发来的命令，最后令他“一人一骑不得渡河”！ 这就意味着，马扩不但没从赵构那里要来兵马，还损失了几百精锐，得到了几个虚衔。 赵构之所以这么做，他还是不够自信，因为自己手里没兵啊。 现在全国所有的军队，几乎都调往前线和金兵死磕，而赵榛这小子一旦有了朝廷的任命，他就可以全力招募军队，以北方起义军的规模，他组织个百万大军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赵榛要是看赵构不爽，随时都可以挥兵南下，宗泽要是也站在赵榛那边，他这个光杆司令随时要完啊。 思来想去，赵构决定还是不能让赵榛坐大，尤其是不能让他和宗泽、马扩这些人搅在一起，你们要是抱团抗金，到时肯定会对付我这个和平的使者。 于是，在阻止马扩北上后，赵构又传出一条消息，说他要还都开封。 之前宗泽上书二十封祈求赵构回开封，他就是不动，现在赵构自己要回，难道是思想工作做通了？宗泽很高兴，但其实，这只是因为赵构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赵榛要渡河入开封。 那还得了，你赵榛回了开封，你是皇帝我是皇帝？毕竟开封现在还是名义上的首都，一都不容二帝。加上手握大军的宗泽现在就在开封，你们都是主战派，你们要是合谋篡位，我不就死翘翘了？ 不行，我必须马上回去！ 可没过多久，赵构又说不走了，因为经证实，赵榛回开封纯属假消息。 既然是假的，开封多危险啊，路途遥远劳民伤财的，我还是待在扬州吧。 可还没等赵构安生几日，又有一道消息传来，金兵要渡河了。 金兵渡河可比赵榛渡河更吓人，赵构马上下诏宗泽和韩世忠，率部“逆战”。 宗泽是前线老将，而韩世忠，则是赵构的亲信。 1090年，韩世忠出生于延安，从小习武，勇猛异常，十五岁加入西军抵御西夏，作战勇敢，虽然年纪小，但是深受西军将士敬佩。 不过韩世忠的仕途却非常坎坷，虽然他军功卓着，却每次都被上司抢了功劳，到靖康之变前夕，他还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团练使，这一年他三十七岁。 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靖康之变，赵佶和赵桓被金兵掳走，赵构在济州（今山东济宁）任兵马大元帅，他的臣属都劝他称帝，这个时候韩世忠也带兵赶到济州，拥护赵构称帝。 韩世忠带兵击退进犯南京应天府的金兵，赵构得以在商丘登基，为感谢韩世忠，赵构授予他光州观察使的官职，正五品，第二年，韩世忠升官为定国军承宣使，正四品，一年时间连升几级。 韩世忠随赵构来到扬州，任御营左军统制，负责保卫赵构，但是现在金兵渡河南下，保护赵构要提前了，韩世忠连夜集齐本部人马，开往前线。 赵构下达逆战诏令，对主战派来说是求之不得，尤其是宗泽早就箭在弦上了，他是前线老大，经过严密的分析，他制定了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 首先是安排隔河观望的马扩，虽说赵构命令马扩“一人一马不得渡河”，但是又规定马扩受诸路将领节制，所以在宗泽的合法“节制”下，马扩带领军队渡过了黄河，屯兵大名府，据此进攻洺州（今河北威县）、赵州（今河北赵县）和真定府（今河北正定县）。 按照宗泽的筹划和部署，除了马扩一军之外，还有王彦一军自滑州（河南滑县）渡河，进取怀州（河南沁阳）、卫州（河南汲县）、浚州（河南浚县)和相州（河南安阳）等处，王再兴一军自郑州进兵西京(河南洛阳)，另外还有杨进、王善、丁进和李贵等诸军头领各率所部，分路并进。 宗泽预料，各路大军一齐过河之后，则两河一带各路山寨的义军遥相呼应，人数将超过百万，那些金军阵营里的契丹人和汉人也会响应，整个抗金形势将一片大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宗泽发出了第二十四封奏章，恳请赵构御驾亲征，来开封镇场子。 赵构心想，金军都要渡河了，开封离金兵那么近，你们就那么有信心打赢吗？父皇和大哥就是在开封被捉走的，那里是不祥之地，我可不能以身犯险。 所以，赵构对宗泽的请求还是视若无睹，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可怜宗泽，望穿秋水，思念成河，赵构就是不给面子，一气之下，七十岁老将一命呜呼。 临死前，宗泽饱含热泪念了一首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然后指着北方说了三个字：“过河！过河！过河！”接着他的手轰然落下，一代名臣，溘然长逝。 宗泽一死，前线军队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 第五十三章 苗刘兵变换皇帝 杭州没有皇宫，赵构和他的皇室就住在州衙里，州衙的条件自然是比皇宫差远了。住的地方不够，连妃子都得打地铺，吃的东西只有煎肉和炊饼，偶尔吃吃羊肉。最后，赵构遣散了一百八十名宫女，表示他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他已经没了那个功能，还要这么多女人做什么呢？有时在杭州孤独的夜里，赵构仰望星空，思考着一个终极问题：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国家出这么大的事，身为执政的黄潜善和汪伯彦自然是逃不了，很快，御史中丞张澄上书弹劾两人，列了罪状二十条。 黄潜善和汪伯彦装模作样的请求辞职，他们以为这次赵构还会保他们。 赵构心想你们这两个混蛋，害得老子颠沛流离，再说不处理你们，难以平天下，滚蛋吧！念在你们当初拥立有功，给你们两个好地方去养老。 于是，黄潜善被外任江宁（江苏南京）知府，汪伯彦外任洪州（江西南昌）知州，这两个地方都是省会，很明显是肥差。 黄潜善和汪伯彦下去了，大臣们很多都上书要求李纲复相，他们认为这个烂摊子只有李纲能够收拾。 但赵构怎么会让一个把他当小孩子的人复出呢？他对大臣们说：“李纲这个人，忠义可嘉，但志大才疏，你们都看到了，用了他几次，不是城破就是兵败，不吉利，用他肯定亡国！” 赵构说的是事实，李纲运气不好，虽说他有能力，每次就是没有好结果，通俗点来说就是个灾星。 但是赵构也知道，一味的压制属下的舆论，朝堂之上就没有人说真话了，于是他决定广开言路，第一时间为陈东和欧阳澈平反。 放在以前，赵构是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的，但现在他成熟了，老祖宗说不杀文人士大夫是有道理的，他才杀了两个人，就导致自己做不了男人。 一报还一报，只是时间还没到，陈东啊陈东，我为你平反，你以后不要再出来闹了行吗？ 可赵构这边刚刚巴结了文人，万万没想到武将那边又闹出了幺蛾子。 苗傅和刘正彦两人，早在赵构还是兵马大元帅的时候就来投靠，可以算作赵构的嫡系部队。所以赵构让他们二人送孟太后和赵构唯一的儿子赵尃逃到杭州。 到杭州之后，苗傅和刘正彦二人的军队就是杭州城唯一的军队，南宋其余军队都守在长江沿岸，防止金军渡江。 扬州浩劫让南宋的军队十分不满，他们觉得上面的人不作为，才导致几万大军不敌几千金兵的奇耻大辱，可罪魁祸首王渊却安然无恙。 王渊到了杭州之后，不但没事，还升了官，赵构任命他为同签书枢密院事，相当于军事方面的老大，因为他上面没人，枢密院他说了算。他原来的差遣不变，还是御营司都统制，韩世忠、刘光世、张俊等人都归他调遣。 这就惹恼了当兵的，你犯下了滔天大祸，底下的人死伤无数，你竟然一点事没有，还踩着我们的尸体上位，只因为你讨好了宦官。 王渊讨好了谁呢？康履，此人是赵构的老朋友，原来就是康王府的大太监，赵构当上皇帝之后，康履更是权势滔天，赵构南逃的时候，他还带着一帮小太监在河里射鸭子玩，完全没有国破家亡的觉悟，让百姓和军人十分寒心。 王渊和康履的所作所为，激怒了苗傅和刘正彦，两人密谋发动兵变。 苗刘二人发动兵变是有群众基础的，此时其余军队都不在杭州，而苗刘的部下都对朝廷十分失望，希望改朝换代。 但王渊还掌握了一部分禁军，为了少流血，苗刘二人想到了一个办法。 有人给康履送信，说是苗傅和刘正彦正在密谋兵变，康履十分惶恐，立马向赵构报告，赵构当然也吓了一跳。 黄潜善和汪伯彦下台后，接任宰相的是朱胜非。朱胜非二十一岁中进士，当上了公务员，1126年在北宋南京应天府（河南商丘）主政，正好赵构到了这里，没多久靖康之变后，朱胜非劝赵构继位，拥立有功，当上了副宰相。 黄潜善和汪伯彦一走，李纲又回不来，自然而然就是朱胜非接任，所以当赵构听说苗傅和刘正彦要反，立马叫康履去通知朱胜非。 朱胜非审时度势，认为苗刘的部队短时间难以集结，于是就叫来了王渊，让王渊派五百精兵埋伏在苗刘部队的集结地天竺寺。 “王大人，擒贼先擒王，只要看到苗傅和刘正彦，立马拿下，其余部众失去首领，自然做鸟兽散！” 王渊怎么敢不从命，要知道，这些当兵的要是兵变成功，第一个要的就是他的脑袋。 可朱胜非和王渊怎么也没想到，这是苗傅和刘正彦放出的烟雾弹，目的就是调走王渊的亲军。 叛军没有去天竺寺，而是埋伏在城北的桥下，等王渊退朝路过这里的时候，叛军蜂拥而起，把王渊拉下马，刘正彦手起刀落，亲自处斩了这位军方的老大。 接下来，叛军到处抓太监，抓到了就杀掉，甚至错把没有胡子的男人也当作太监杀了，可见他们对宦官多么的恨之入骨。 苗傅和刘正彦亲自逼宫赵构，让他交出康履，斩首示众，以谢天下。 杭州知州康允之得知兵变，立即率领自己的官属跑到宫中来保卫赵构，并请赵构登上御楼躲避，朝中文武百官也一同跟随。后来殿前司主管王元也带人跑了过来，护卫赵构登上了高处。 赵构虽然提前收到了风，但兵变还是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哪里还管得了康履死活，下令把康履搜出来交给叛军。 康履被苗傅亲自腰斩，赵构看得瑟瑟发抖，却强撑场面，大声斥责道：“尔等为何要起兵作乱？” 苗傅上前厉声道：“官家宠幸宦官，导致朝廷昏乱，今我等冒死起兵，只为清君侧保社稷！”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赵构和叛军讲道理自然是无功而返，苗傅还说：“如果二圣归来，你如何自处？你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这就说到了赵构的痛处，他虽然怒不可遏，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苗傅和刘正彦大军在握，不得不低头。 为了安抚叛军，赵构下旨升苗傅和刘正彦为节度使，苗刘二人则逼迫赵构退位，禅让给他的儿子赵尃，由孟太后摄政。 赵尃才两岁，孟太后也是苦命人，她被宋哲宗废了之后潜心修道，没想到靖康之变后她被迫出山扶起了赵构，现在叛军又让她当这个傀儡皇太后。 一开始孟太后是坚决不肯的，他对苗刘二人说：“现在金军虎视眈眈，你们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抱着个两岁娃娃垂帘听政，如何号令天下？” 但是苗傅威胁道：“太后要是迟迟不做决定，三军恐怕生变。”意思是你再婆婆妈妈，小心我杀了你们。 苗傅又对宰相朱胜非说：“朱大人，你好好劝一劝太后。” 朱胜非心想你这不是逼我犯错误吗，哪里有大臣劝皇太后代替皇帝的，他立马跑去向赵构表衷心。 “官家，苗刘二人大逆不道，臣甘愿为大义而死也不愿委曲求全，只要你发话，我现在就去骂死他们！”朱胜非信誓旦旦道。 赵构拉起朱胜非的手，柔声说道：“爱卿不必动怒，你先跟苗刘二人周旋，寡人自有妙计，如果大计不成你再死不迟。” 接着赵构又派出太监告诉孟太后，让她先接受苗刘二人的安排。 安排好了孟太后和朱胜非等人，赵构就开始写禅位诏书，诏书的大意是，苗刘二人忠心护国，本人能力有限，只能禅位给皇子赵尃，希望大家拥护他。 苗刘二人接过诏书检查了一番，他们俩武将出身，文化水平不高，没看出什么问题，于是就把诏书向外发。 诏书传到了平江府（江苏苏州）和江宁府（江苏南京），吕颐浩和张浚看出了问题。 第五十四章 韩世忠百里救驾 吕颐浩，字元直，1071年生于齐州（山东济南），1094年中进士，1122年随种师道北伐任燕京府路转运使，1125年被郭药师出卖掳至金国，1126年被放回开封，1127年知扬州，此刻，1129年4月，他是同签书枢密院事、江淮两浙制置使、江宁知府，江淮两浙的军队都归他统管。 吕颐浩军事履历极其丰富，他一看赵构的诏书，马上就意识到，这是苗傅和刘正彦反了，赵构这是被逼的。 张浚时任礼部侍郎，又统管平江府、常州、湖州、秀州、江阴军马，他也看出来，苗傅和刘正彦兵变了。 这还得了，两人立马开展了联络工作，刘光世、张俊和韩世忠分别接到调令，马上去杭州勤王。 中兴四将的三位大将悉数出场，岳飞在哪里？岳飞还在北方跟流寇周旋。 韩世忠这几年过得很不好，被完颜宗翰打得满地找牙，几乎全军覆没，吕颐浩看他可怜，拨了两千精兵给他。 打金兵打不赢，打叛军如果还打不赢，老韩就不用混了，他憋了一口气，率军急速突击，很快就到了秀州（江苏嘉兴），离杭州只有几十公里。 苗傅是知道韩世忠的能耐的，他很怕韩世忠攻入杭州，于是就俘虏了还在杭州城中的梁红玉，也就是韩世忠的妻子。 梁红玉出生于武将世家，从小就练了一身好功夫。但是方腊起义的时候，梁红玉的祖父和父亲因为贻误战机，战败后获罪被杀，梁红玉因此家道中落，最后没饭吃沦为了官方妓院里的歌伎。 除了唱歌，梁红玉还能舞剑，更是精通翰墨，又生有神力，能拉强弓，所以一般的客人她都看不上，她只钟情于真男人。 而韩世忠虎背熊腰，一身是胆，在童贯平定方腊后，班师回朝，行到京口（江苏镇江）的时候，召营妓进来陪酒，梁红玉正在其中，她在人群中多看了韩世忠一眼。 韩世忠在众多将领大吹大擂的欢呼畅饮中，独自显得闷闷不乐，引起了梁红玉的注意。梁红玉那飒爽英姿，不落俗媚的神气也引起了韩世忠的注意。 电光火石间，两人坐到了一起，互相举杯开怀畅饮，两人又对各自的身世互生怜惜，于是英雄美人终成眷属。 韩世忠三十几岁才娶了梁红玉为妻，在古代算是晚婚的相当晚，他十分珍惜这段感情，也很疼爱梁红玉，这正是苗傅抓梁红玉的理由。 朱胜非对苗傅说：“韩世忠在秀州举棋不定，说明他还在犹豫，与其困住他的妻子让他发怒，不如派梁红玉去招降他，这样更有胜算。” 头脑简单的苗傅点了点头道：“宰相大人所言极是！” 于是苗傅放了梁红玉，让她去劝说韩世忠站到叛军这边，梁红玉转身就回了家抱上儿子策马而去。 连续奔袭百里后，梁红玉来到了韩世忠大营，韩世忠见到梁红玉一行，又得知来意后，冷笑一声道：“苗傅这个大笨蛋！” 韩世忠砍了劝降的使者，烧了诏书，下令进攻杭州。 叛军在杭州北门一触即溃，韩世忠率军进入了杭州城内，而苗傅和刘正彦率领两千部众仓皇出逃。 得知韩世忠来援，赵构亲自出宫迎接韩世忠夫妇，并立即授予韩世忠武胜军节度使官职，任命他为御营司左军都统制。 韩世忠感恩戴德，对赵构道：“官家，苗刘二人尚未捉拿归案，臣斗胆请提兵马三千，前往追缉！” 赵构准了韩世忠的请求，于是韩世忠马不停歇，带兵出城，很快就将苗傅和刘正彦活捉回来。 最后，苗傅和刘正彦在江宁府被处以磔（音折）刑。磔刑比凌迟还要残忍一点，先是割肉，直到骨头上没有一丝肉，然后再砍断四肢，最后割断喉咙。 刘正彦在行刑途中还大骂苗傅，说苗傅没有按照他的计策来实施，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刘正彦主要是怪苗傅把梁红玉放跑了，就和韩世忠骂苗傅是笨蛋一样。 苗刘兵变至此结束，它更像一个闹剧，两个武夫妄图改朝换代，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被隐忍的赵构和强悍的将领扼杀在摇篮中。 赵构复辟，封赏有功之臣，升吕颐浩为尚书右仆射，封韩世忠为少保和武胜、昭庆两镇节度使，御书“忠勇”赞扬其忠心，另外封梁红玉为护国夫人。 韩世忠的官位，开创了一人兼两镇节度使及功臣之妻受封赏的先河。 张浚则申请前往川陕一带防守，被封为川陕两路宣抚处置使。 另外，对于在兵变中死去的王渊和康履，赵构也不含糊，追赠王渊开府仪同三司，追封康履“荣节”谥号。 韩世忠因在卑微时曾受到王渊赏识，为了感谢王渊，他风光大葬了王渊。 赵尃先是跟着赵构四处逃窜，又被当兵的闹事吓坏了身子，没过多久，他就一命呜呼，可怜赵构，膝下无子，又没有了生育能力，他时常在想，这皇帝真有这么好当？ 但是兵变给了赵构几个启示：一味逃窜不得民心，武将信不过，徽钦二帝的存在是个隐患，是时候整顿一下朝廷了。 另外赵构思前想后，又下了一道罪己诏，乞求上天不要这么玩他，算起来，他已经下了好几道罪己诏了，从形式上看比他老子赵佶还诚心。 但是御史中丞张守上书说：“陛下你这罪己诏连下了几道，好像作用不大，国家总有灾祸，我劝你还是要做点实事出来，不要只是说说而已。” 赵构很生气，你这家伙心里知道就好，非要说得这么明显。我也想做点实事，可实力不允许啊。 朱胜非提出了辞职，不是他不想干宰相，实在是他不得不辞职。 虽然苗刘兵变中，朱胜非起到了关键性的斡旋作用，尤其是他骗苗傅放走了梁红玉，让韩世忠得以全力攻入杭州，但这次动乱毕竟是发生在他任宰相期间。 你当宰相，下面的大兵作乱，你说责任不在你，谁会同意呢？ 所以，没等御史弹劾，朱胜非就主动向赵构请辞，赵构此时一团乱麻，宰相走了更是举步维艰，但他也没有办法，作势挽留一番后问道：“你走了，谁能接替你呢？” 这次兵变得以平息，最大的功臣是吕颐浩和张浚，要是他们俩不组织勤王军来救驾，赵构恐怕真要下台。 朱胜非思考了一下，对赵构建议道：“吕颐浩做事练达，但是人有些粗暴，张浚志大才疏，各有优缺点。” 赵构想了一下，志大才疏是他之前对李纲的看法，于是他心中有了打算。 不久，吕颐浩拜相，而张浚就任知枢密院事，两人掌控了南宋军政大权。 张浚并没有在中央待着，他去了陕西，开始经营西部的防务，所以在朝中就只有吕颐浩陪着赵构。 在北方的杜充这个时候待不住了，因为金兵要开始发动大规模攻势了。 金军一般是选择在收获的季节南下，这个时候秋高气爽、马肥弓劲，适合打猎，加上南方五谷丰登，下来一趟能搜刮不少。 杜充接任宗泽的位置已经干了将近一年，对于一个畏战之人已经是极限了，他再没有胆量守下去。 在金国大军南下之前，杜充就已经打算南撤，但是他不想背一个放弃首都的罪名，于是他玩了个小花招，他准备自己带着东京留守司主力军往南撤走，把防守金军的重任丢给了东京副留守郭仲荀。 这个时候，岳飞还在四处剿匪，他收到风杜充要跑，连忙赶回开封，求见杜充：“大人，你不能走啊，你一走，北方战士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必不可守！” 第五十五章 搜山检海捉赵构 岳飞在宗泽的关照下，从一个戴罪之身已经升到了正七品的的武功大夫，任职昌州防御使、通、泰等州镇抚使、兼知泰州。现在，杜充是他的直属上级。 “你懂个球，北方大局岂是你我能左右，我军往南收缩防线才是正途！”杜充去意已决，岳飞当然拦不住他。 如果宋军不走，眼前只有三条路：一是等待金军围剿，二是退到深山和金军打游击，三是被金军收编。 三条路都不好走，所以在杜充看来，只有往南才是王道。而岳飞是宁愿去打游击也不愿南撤。 宋军南撤，当然不是杜充一个人说了算，赵构也经过了深思熟虑。 金兵轻轻松松就打到了长江边上，说明北方的防务空虚，以宋军现在的实力，想保住北方希望不大，那就不如保存有生力量，退到长江防线，先守住半壁江山。 为了保住开封，南宋已经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现在国库空虚，根本无力再支持和金军全线作战，如果前线钱粮不济，官军很可能沦为流寇。 吕颐浩和张浚都是主战派，他们也认可赵构的观点，当务之急，不是和金军死磕，先稳住南宋的基本面再说。 于是，不顾岳飞的苦苦哀求，杜充带着主力军毅然决然的走了，岳飞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南下。 宋军南撤的同时，赵构又派出使臣向金国求和，他在国书中自贬为“康王”，不再以大宋皇帝自居，诚意满满。 赵构这么做，一方面是希望金军不要赶尽杀绝，我都已经这么卑微了，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另一方面，他也想借此麻痹金军，让南宋有喘息的时机。 但是赵构知道，他这么做肯定会引来愤青的责骂，说他没有血性没有羞耻心。但是他已经想通了，老子都成了废人，你们再骂狠一点又何妨。 杜充撤离开封时，宋廷任他为淮南、京东、西宣抚处置副使，许他“便宜行事”，等于是把北方中原地区的防务托付给了他，但是杜充不撤则已，一撤就撤到了建康府（江苏南京），把中原地区拱手让人。 但是，现在长江防线的重担，又只能交给杜充，因为朝中无人啊。 纵观整个宋廷，有作战指挥经验的高级文官，要么死了，比如宗泽，要么不在长江地区，比如张浚去了陕西，杜充是现成的人选。 本来吕颐浩说他去，可赵构白了他一眼道：“你走了，朝中没有了宰相，我成了光杆司令，成何体统？” 靠武将来统领三军，那是万万不能的，不说太祖赵匡胤定下了武将不能统兵的规矩，单单是赵构也刚刚被武将闹的灰头土脸了。 1129年七月，杜充升任同知枢密院事，成了南宋军方的二把手。 但是杜充不满足，因为军事主官在宋朝一直是屈居文官下面的，宰相比枢密使就是高级一些。 他对朝廷称病道：“本人病入膏肓，不堪大任！”意思是我要撂挑子了，你们谁愿意干谁去干。 赵构知道杜充这家伙就是在嫌弃官职不够高，但也没办法，只好把吕颐浩升为左相，空出右相的位置给了杜充。 古代以左为尊，左相是首相，右相就是副相，杜充成了宋廷当政的二把手，地位还在张浚的知枢密院事之上。 这下杜充也知道自己的官升到头了，再升的话就触犯众怒了，于是他立马上书说自己病好了，可以开始工作了。 赵构的卑微并没有换来金国人的同情，反倒让金国人觉得这小子没种，不打你打谁？1129年十月，金军分两路路南下，开启第三次侵宋战役。 金军元帅左监军完颜昌（挞懒）负责淮南战场，四太子完颜宗弼（兀术）负责江南战场，宗弼自带一路，计划先占建康（南京），接着直捣临安府（杭州），另一路兵马由完颜拔离速和耶律马五等指挥，从黄州（今湖北黄冈）渡江。 杜充总负责长江防线，但是他心里有数，这个仗很难打。 难打不是说金军的战斗力就逆天到不可战胜，主要是宋军内部矛盾的不可调和。 两年前的靖康之难也是如此，各方掣肘导致宋军一战而溃，现在的长江防守部队同样存在这个问题。 杜充名下的军队主要分为三部分，一是刘光世和韩世忠的中央军，二是杜充在北方带过来的地方杂牌军，三是在北方收编的起义军，这里面有不少流寇。 这样的阵容一看就是乌合之众，不要说通力合作，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事，关键时刻，谁都希望别人冲在前面，和金军打个两败俱伤，然后渔翁得利。 最外围的防守力量当然是起义军，但是起义军会认真出力吗？想都不要想，他们不投敌就很给面子了，他们会拿空间换时间，敌进我退。 中央军也是一样，赵构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中央军要是打没了，他这个来路不明的皇帝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所以中央军也不会太出力。 你中央军和起义军都不出力，我杜充又不是傻子，我好容易归拢的地方军怎么能去当炮灰呢？ 所以，在长江保卫战前夕，杜充积极的调动各方部队，希望大家精诚合作，打个漂亮的翻身仗，那么他也能给凭借战功再上一层楼。 可杜充高看了自己，连在西军德高望重的种师道都对几路大军的协调无能为力，他一个刚上位的文臣哪里指挥得了底下这帮大头兵。无论他怎么努力，这些军人都在磨洋工。 杜充一看这情况，得，大家都混日子吧，于是他也懒得去整顿防务，天天饮酒作乐。 兀术（完颜宗弼）觉得，上次在扬州让赵构跑了是非常大的失误，这次他亲率大军南下，就是想亲手抓到赵构，所以他给这次行动取了个代号叫“搜山检海捉赵构”，意思是就算搜遍中国的山河湖海也要捉到赵构，再不能让这龟孙跑了。 赵构听到这个行动代号有些害怕，毕竟金军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几千人就敢追着大宋皇帝满世界跑，所以他到建康府（江苏南京）督战了一番，做了做样子，又回到杭州去了。 杭州此时已经改名叫临安府，赵构表示自己只是来临时安顿一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等到战事平定，他还要回到北方去。 当然，他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大将张俊就守在身边，战船也准备就绪，一有风吹草动，就可以出海远逃。 兀术（完颜宗弼）带领流寇头子李成对长江北岸的宋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金军先是进攻太平州（今安徽当涂），打算在采石渡江，但是受到了宋军的激烈抵抗，为了不影响迅速拿下建康府的战略目标，兀术决定改从马家渡过江。 马家渡位于建康府西南五十公里处，一旦金军渡过马家渡，建康府岌岌可危。 杜充当然知道金军随时可能从任何一处沿岸渡口过江，但是他毫不在意，还向朝廷表示，长江防线固若金汤，请赵构放心。 直到有一天，杜充收到了前线战报，金军已经过了马家渡。 兀术（完颜宗弼）原以为在马家渡会受到宋军的激烈抵抗，可当他赶到马家渡时，只发现江面上一只孤零零的小船。 金军轻松获胜，最后清点尸体，只发现十八个宋军将士，负责划船的艄公身中十七箭。 不应该啊，马家渡这么重要的关隘，宋军应该派大军驻守的，随后兀术（完颜宗弼）得知，本来这附近有一支郭吉率领的宋国水军，可是郭吉一听到金军来了，扔下马家渡带着船和人就跑了。 兀术（完颜宗弼）冷笑道：“宋军腐败至此，不败给我就见鬼了，赵构，等着我！” 得知马家渡陷落，杜充有点慌了，连忙派出都统制陈淬率军两万去马家渡阻击金军，陈淬麾下，有将领十七人，岳飞就是其中之一。 第五十六章 岳家军班底初现 陈淬是福建莆田人，长期在北方从事抗金战争，而他的家人也全被金兵杀害，国仇家恨集于一身，他对金兵恨之入骨。 早在金军渡江之前，陈淬就对杜充建议道：“大人，金军只有20只战船，每船最多载50人，一次渡江最多1000兵马，我只要率领数倍于金军的战士埋伏在芦苇丛中，等金军一上岸，我们尽数出击就能一举抓获来犯金军，来一批抓一批，来两批抓两批，您看怎么样？” 杜充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以为这是玩躲猫猫，还来一批抓一批，守好你的大营，等我的命令。” 陈淬叹了一口气，心想碰到杜充这样的主将，前路生死难料啊。 等到金军渡了江，杜充后悔没有听从陈淬的建议，于是连忙派陈淬去救火。杜充派出陈淬后，觉得还不保险，又派王燮（音谢）率领一万三千人前去增援。 陈淬一刻没有耽搁，终于在板桥和金军遭遇。 完颜宗弼（兀术）南下以来，这时才遇到像样的南宋军队，他意气风发，亲自冲阵，激起了金兵的战意，金军山呼海啸般冲向宋军。 陈淬早就憋了一口气，“来吧，金狗！”他大喝一声“驾！”便策马疾驰冲向金军扑来的方向。 陈淬的部下，大多是宗泽留下的东京留守军旧部，他们与金军交战无数，眼中早已没有了恐惧，在陈淬带领下，他们也排山倒海般朝着金军冲了过去。 两支气势如虹的军队撞到了一起，一时间血肉横飞，杀声震天。陈淬身先士卒，挥舞着长刀舍命厮杀，金军几个骑兵围着他砍，却不能近身。 完颜宗弼此次南下，不捉到赵构誓不罢休，所以带领的都是精兵强将，宋军虽然勇猛，整体实力却落后一筹。 终于，陈淬体力不支，眼看就要落败。 兀术（完颜宗弼）对陈淬远远的喊道：“陈将军勇武！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我大金对猛将历来爱慕，只要你放下屠刀，我保你荣华富贵！” 陈淬呸了一声道：“我不是郭药师，你们省省吧，有本事就杀了我……” 话还没说完，陈淬一个不注意，就被金兵钻了空子，斜刺里一根狼牙棒敲在他背上，把他打下了马。 几个金兵把陈淬五花大绑带到兀术（完颜宗弼）面前，陈淬毫无惧色，兀术冷笑道：“陈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大金强军南下，望风归降者无数，这是大势所趋，你说呢？” 陈淬淡淡道：“今天我陈淬技不如人，降我是不会降的，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当即一个金兵把大刀架到了陈淬的脖子上，厉声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陈淬斜眼一看，随即大骂：“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少踏马的废话！” 兀术（完颜宗弼）瞬间冷淡下来，手一挥，指示金兵杀了陈淬，一起陪葬的还有陈淬的儿子陈仲敏。 在另一边，岳飞率领右军和金军万夫长王伯龙对阵。 万夫长，顾名思义，统领万军，手下有一万人马左右，在金国叫忒母勃极烈，万夫长以下是千夫长，金国叫猛安勃极烈，简称猛安，千夫长以下是百夫长，金国叫谋克勃极烈，简称谋克。 万夫长相当于军团长了，王伯龙的直属上司就是兀术（完颜宗弼）。 王伯龙是沈阳的汉人，在完颜阿骨打举旗反抗辽国时，他也起义了，很快就成了一支部队的老大，后来被金国收编，凭战功一路升到了万夫长。 今天和他对战的，也是在北方赫赫有名的猛将岳飞，他不敢怠慢，严阵以待。 岳飞率领的右军，人数不过五六千人，对上金军的万夫长，首先人数上吃亏，但是他向来善于以少胜多，所以也没把王伯龙放在眼里。 “将士们，随我上！”简单的一句口号，岳飞就带领宋军冲向敌阵。 岳飞打仗，一直都是冲在前面，也正是他这样大无畏的气质，鼓舞着全体将士奋勇向前。 “杀啊！”宋军呼啦啦的朝王伯龙的金军冲刺。 王伯龙皱了皱眉头，他老王带兵以来，碰过的猛人不少，像岳飞这样敢带着一帮弱鸡冲杀金军主力的宋军将领，他第一次见。 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开始排兵布阵，按照金军惯常打法，派出了一路又一路骑兵团轮番上阵。 宋军步兵为主，经受了金军骑兵几轮冲刺后，渐渐体力不支。接着，王伯龙大手一挥，金军步骑配合，全线压上。 岳飞苦战，虽然没有金兵能够近身直接杀伤他，毕竟刀箭无眼，他也深受多处创伤，可他依旧奋力搏杀，一个个金兵死在他的长枪之下，直到他看到金军卷起了进攻狂潮。 看了看身边的残兵败将，岳飞知道大势已去，他大喝一声：“撤兵！跟我走！” 岳飞长枪一指，一马当先，往东北方向奔去。众将士没有迟疑，跟着岳飞，边战边走，撤离战场。 岳飞一边跑一边大骂王燮，要不是你的援军迟迟不来，我军何以溃败如此？ 王燮的一万三千人走到半路的时候，收到前线战报说陈淬战死，王燮吓得连忙掉转头就跑了，他不但带走了援军，还把接济前线的粮草也带走了。 可怜岳飞，本来想中途整军再次出击，可是没有吃的，军队无法驻扎，他只有一口气跑进了建康府东北的钟山。 杜充得知前线战败，惊慌失措，带着三千精锐逃出建康城，坐船渡江，逃到了长江北岸的真州（今江苏仪征），躲进了长芦寺。 完颜宗弼（兀术）得知杜充跑了，就派人写信给杜充，信中说，只要杜充投降，就让他当中原的皇帝，当第二个张邦昌。 杜充逃跑的时候，有两个方向，一是向北，一是向南。 向南去，就是朝赵构的方向去，赵构肯定不会饶了他。你守开封的时候，已经南逃了一次，现在守长江，你又南逃，要你何用？ 向北，则是陷入了金军的包围圈，杜充其实已经做好的投降的准备，现在金军既然要推他为中原王，他自然是喜出望外。 杜充也知道张邦昌的下场，但是形势逼人，他如果不降，到时被金军捉住，只有死路一条，他可没有陈淬那么高的气节。 于是杜充二话不说，就投降了金军。 杜充投降后，岳飞部队成了孤军，人心不稳，不时有士兵叛逃。 眼看部队就要溃散，而金军来势汹汹，岳飞把所有人聚集起来，慷慨疾呼道：“我辈生为宋人，当以忠义报国，既为军人，当以马革裹尸还！现在金兵肆虐，如果我等不挺身而出，国破家亡指日可待！今日，我岳飞有死无二，誓杀金狗！谁再惑乱军心，一律杀无赦！” 岳飞一番义正词严，感动了众将士，自此，岳飞率领的从马家渡之战撤离的这批军马，自愿团结在尽忠报国的旗帜之下，跟随岳飞抗金杀敌，岳家军班底初步形成。 不久之后，气势汹汹的金军围住了建康府（江苏南京），刚到任不久的知府陈邦光被吓破了胆，主动向完颜宗弼投诚，建康陷落。 攻陷建康府后，金军兵锋直指临安府。 第五十七章 赵构海上大逃亡 赵构听说杜充投降的消息，肠子都悔青了，几天吃不下饭，逢人就说杜充太不是东西了，亏我这么信任他，提拔他当宰相，谁承想他不但前线守不住，还投了敌。 杜充创造了一个历史，他是整个南宋甚至中国上下五千年唯一一个投敌的宰相。 岳飞带着部队在完颜宗弼（兀术）后方打游击战，打的全是胜仗，金军很是恼火，但又没办法，总不能现在回头和岳家军决战。 完颜宗弼（兀术）下了命令，加速南下，一心一意抓赵构。 早在金军渡江之前，吕颐浩就建议赵构说：“现在前线随时可能战败，但金军不习水战，朝廷应及早做好流亡海外的准备。金军在南方必不能久住，到时我们再回来。” 赵构一想，当初从扬州南逃，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现在你又要我跑，还要跑到海上去，你是何居心？“这个事不急，我再考虑考虑。” 但是过了一晚，赵构想清楚了，与其逃的匆忙，不如准备充分，于是他对吕颐浩说：“航海这件事还是很有必要的，你快去找船。” 吕颐浩又建议道：“官家你一个人走不妥，我认为满朝文武都应该一起走。” 赵构深以为然，点头道：“寡人当然不能独自流浪，那成什么了？那不是流寇吗？没有大臣的皇帝还叫皇帝吗？” 赵构下令，所有在越州（今浙江绍兴）的中央官员，都要随他一起南逃。 长江保卫战开打不久，南宋朝廷就从临安迁到了越州，但是赵构这个命令一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他们视圣旨为废纸，就地做鸟兽散，连太监都跑了不少。 主要是大家都有了扬州逃难的经验，他们认为不及早的脱离赵构，倒霉的就是自己。 赵构从越州南下的时候，只有吕颐浩等稀稀拉拉几个官员陪着他，他的家眷则不走水路，跟着孟太后去了江西。 十二月初，赵构一行来到明州（今浙江宁波），发现这里已经有很多海船在待命，他很高兴，这回总算能安全逃命了。 原来在今年春天的时候，监察御史林之平就到了泉州和福州一带，招募了很多船只，其中还包括了一百只米船。 赵构下令褒奖了广南东路（今广东）转运使赵亿，转运使就是负责后勤的专门官员，大约相当于财政厅、民政厅、交通厅等部门的联合一把手，实权相当于高官，赵亿募集的海船是最早来到明州的。 虽说来了不少船，可是赵构一行人可不少，所以朝廷规定，每条船只能运载卫士六十人，每个士兵只能带两个家眷。 士兵们不干了，张宝为首的一些人拦住吕颐浩问话道：“我有父、母、妻、子，你只让我带两人，那剩下的人怎么办？你这是要我们妻离子散吗？” 吕颐浩本性粗暴，他怒道：“你们这帮龟孙，平常操练的时候不用心，射箭连靶都射不中，现在国家有难，你们还跟我讲条件！” 士兵们被文官压迫已久，一听吕颐浩出言不逊，拔出刀就要杀了他。 参知政事（副宰相）范宗尹连忙拉住吕颐浩，劝他不要和士兵们起冲突，否则就要和当初王云一样被无辜杀害。他把吕颐浩拉入宫殿，其余官员则去劝和士兵，把士兵关在了门外。 赵构听说这个事，觉得身边的这些卫士太不可靠，别到时把自己绑了献给了金军，于是他先是安抚众卫士，等到他们散去便和吕颐浩等人商量对策。 最后赵构做了决定：“这帮家伙可能会坏了朝廷大计，你们去召集五百甲士，明天抓了为首的人，杀一儆百！” 吕颐浩出宫后马上密令御营都统制辛启宗、御营中军统制辛永宗和自己的亲军将领姚端做准备。 第二天一早，赵构亲自披挂上阵，带领辛永宗和姚端所部对宫中卫士发动了突然袭击。 众卫士猝不及防，四下逃窜，有的爬上了屋顶，有的狗急跳墙，赵构亲自弯弓射箭，射中了两名想逃的卫士，旁边一个太监大声欢呼：“陛下好箭法！” 来不及逃走的卫士纷纷束手就擒，最后，张宝等十七人被处斩于明州闹市，所有卫士被撤换，辛启宗兄弟率领御营中军几千人和姚端所部日夜护卫赵构。 处理了哗变的卫士后，赵构还不卸甲，冒雨出了明州东渡门，乘坐楼船前往定海县（今浙江镇海），陪他左右的只有宰相吕颐浩、参知政事（副相）范宗尹、御史中丞（国家检察长）赵鼎、中书舍人（中央办公厅秘书）李正民等不到十人的文官大臣队伍。 这次赵构没有强求所有人陪他上船，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他准许其余人在陆上跟随，或者原地待命。 此时，金军已经逼近临安府，他们一边用兵，一边招降，派出了使者联络宋廷。赵构得知金军要和他谈条件，于是就派范宗尹回明州（浙江宁波）接待。 范宗尹和金使接上了线，看到了金军的所谓国书，觉得对方十分嚣张，言辞之中全是污蔑和诽谤，所以也没有上报赵构。 范宗尹走后，赵构觉得静海县还不够安全，于是又逃到了海中的昌国县（今浙江舟山岛）。才到岛上不久，范宗尹回来了，告诉他，临安府陷落了。 完颜宗弼（兀术）占领临安府（杭州）后，得知赵构逃亡路线，派出精骑四千疾驰明州（宁波）。 金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南宋大将张俊和明州知州刘洪道以逸待劳，联合部队击败了来犯敌军。完颜宗弼（兀术）连忙派出大军增援，张俊闻风而逃，撤离明州。 得知金军进犯明州，赵构觉得舟山岛也不完全了，他和大臣们商议，决定前往温州和台州（今浙江临海）一带。 1129年岁末，赵构的皇家船队从舟山岛启航，刚好遇到了海上的连日南风，当时附近渔民称作是“送年风”，意思是这个风是来送你过年的。 因为受到南风的阻力，船队行驶非常缓慢，到1130年的正月初一，船队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在海上抛锚停泊。 陆上的人们在庆祝农历新年，而南宋小朝廷却漂泊海上，在金军铁骑和大海鱼腹中求生存，回首往事，赵构倍感凄凉。 跟着赵构一路漂泊的中书舍人李正民，有感而发，作了一首诗自我解嘲： 云涛雪浪蹙天浮，隐隐征帆去未休。 蛟蛰伏藏舟楫稳，将军何用说防秋。 意思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波涛汹涌，我们的船队一眼望不到尽头，这海里危险重重但是我们的船很稳，所以你们当初说要提防秋季金军南下，防个毛线啊，现在都快到第二年的开春了，整个朝廷都在海上天天吃海鲜。 赵构也整日愁眉不展，海鲜吃的他都快吐了。就在他望着远方的海岸线发呆时，一条硕大的白鱼跳到了甲板上，吓了他一跳。 这时旁边陪伴他的吴夫人马上说道：“这是吉兆啊陛下。” 赵构皱了皱眉，问道：“什么吉兆，说来听听。” 第五十八章 宋国水军显神威 吴夫人答道：“当年周武王渡河讨伐商纣王，就有白鱼跳上了他的船，后来武王军队大获全胜，这白鱼不是吉兆是什么？” 赵构眉开眼笑道：“夫人所言极是，确是吉兆！” 这吴夫人，出生于开封的一个武术世家，她从小习武，还精通翰墨，模样也标致，1128年被选入宫侍奉赵构。 小吴不爱红装爱武装，经常披甲带刀陪伴赵构左右，所以赵构去哪里都喜欢带着她，有她在，赵构觉得有安全感。 小吴机敏过人，当初在明州卫士哗变的时候，有卫士问她赵构的行踪，她都机警的隐瞒过去了。 这次她看到白鱼就想出周武王的典故，也是平时读万卷书的积累，所以赵构对她又多了一层爱意，进封她为“和义郡夫人”。回宫后，小吴再次晋升为正五品的才人。 这个小吴，将伴随赵构走过金婚，共同生活五十九年。这也缔造了一个传奇，赵构和吴氏，是中国上下五千年唯一的一对度过金婚的皇帝夫妻。 正月初二，北风大了一些，皇家船队开始起锚航行，终于在晚间停靠进了台州的港口。 初三，船队又进一步到了章安镇，此时船上的食物短缺，在海上吃海鲜又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的差不多了，赵构不得不带人去附近的祥符寺化缘。 庙里也没什么吃的，最后找了几个炊饼和一些蔬菜给了赵构，赵构一口气吃了三个半炊饼，这才感到肚子好受了一些，还是炊饼好吃！ 不久，台州知州等官员赶来觐见赵构，并带来大批钱粮衣物，这才缓解了赵构一行的饥寒交迫。 赵构等人不敢下船居住，随时准备跑路，但是住在船上确实很无聊，直到有一天，有两艘大船被海风打了过来。 卫士上前查问，才知道这两艘船是运输橘子的，赵构大喜，命人将两船橘子全部买了下来，分给随从的将士们吃。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之夜，赵构命人把橘子皮做成了小橘灯，放入大海中，当时潮水已经退去，整个海面风平浪静，数万盏小橘灯星星点点漂在海面，和天上的繁星点点相映成趣。 附近的百姓纷纷登上高处的金鳌峰，欣赏这别开生面的灯火盛景，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元宵佳节。 赵构一行在章安镇停留了半个月，张俊带着兵马赶来护驾，而赵构也得知明州（浙江宁波）不保，他决定继续往温州逃。 兀术（完颜宗弼）攻克明州后，掳掠了大量民间的商船组成船队进犯昌国县（舟山岛），但是遇到了宋国水军统领张公裕。 金军前锋由斜卯阿里率领，他被金军称作“水战之神”，因为他率军来到南方之后，大大小小打了十几场水战，无一败绩。 斜卯阿里收到线报，说是宋国水军由张公裕指挥，他从没听过张公裕的名号，冷哼道：“无名小卒，看我打得他葬身海底。” 张公裕是枢密院提领海船，等于是南宋的海军司令，他认为金军在陆上可以称王称霸，但是在海上，那绝对是自己的天下。 张公裕对属下说：“鞑子不过马上之勇，这一次，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海上的霸主！” 两军很快在舟山群岛附近海域遭遇，张公裕下令发起了攻击。 斜卯阿里一看到宋军船队，就暗叫不好。 金军本来是没有水军的，也不具备造船的实力，所以他们的舰队，都是抢的南宋的商船。但是南宋水军，是正规舰队，平常就负责在沿海防卫海盗，那些船，是正儿八经的战船。 先不说武器先进程度，光是看大小，金军就望尘莫及。宋国旗舰，能达到几十米高，对比金军战舰，就像小高层看多层楼房。 宋军的大型战船，由人力踏动水车前进，不必等到起风就能动起来，所以有很强的机动能力。 船上的武器系统十分先进，设有弩炮和投石机，船体有钢板的防护，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是当世最强的存在。 张公裕首先下令，用远程武器攻击金军，“给我轰！”几十条战船的弩炮和抛石机朝金军射出了密集的炮弹。 斜卯阿里看着漫天的石头和弩箭，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金军想还击，可船上只有射手，那些小箭，不仅射不到宋军的战船，即使射过去了，也是强弩之末，给宋军挠痒都嫌没有气力。 斜卯阿里没了办法，只能下令船队冒着炮弹全速前进，在被打沉之前和宋军展开近身战。 但斜卯阿里惊奇地发现，当他指挥舰队全速冲向宋军的时候，宋军的舰队也在快速冲过来。 看到这一幕，斜卯阿里笑了。 “这个张公裕真是个草包，不知道利用自己武器射程远的优势，居然敢靠过来。所有人准备，还击！”。 很快，宋军舰队就进入了金军的射程，金军开始猛烈攻击。 金军擅长弓马，射箭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可对付宋军战船，他们却感到力不从心，那是那么大的船，根本射不上去啊。 近了，更近了，两军的战舰越来越近。 此时，斜卯阿里先生又惊奇的发现，眼看两军就要撞上，宋军舰队不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速度更快了，马上就会撞船。 “他们难道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吗？太疯狂了！” 斜卯阿里太自信了，想和宋军同归于尽，他还没那个资格。 宋军战船高大，又有铁甲护体，以大欺小，以硬碰软，稳赚不赔。 更何况，张公裕还准备了一个惊喜给斜卯阿里。 两军的战船一相撞，斜卯阿里瞬间悟了，宋军最大的优势并不是武器的射程，而是战舰的“撞斗力”比较强。 只听得“咔嚓”之声不绝于耳，金军的战船断成两截的不在少数。 而此时斜卯阿里还收到了张公裕带来的惊喜。 宋军的船头，绑上了尖利的粗木棍，来势凶猛，只轻轻一撞，只听得咔嚓几声，金军的战船就被扎出了硕大的窟窿。 没多久，金军战船纷纷进水，往海底缓缓下沉。 斜卯阿里这个时候还算清醒：“撤！” 这仗没法打，这就好像金军在平原上追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砍杀，这回轮到了他们被虐。赶紧撤吧。 兀术（完颜宗弼）妄图“搜山检海”，可这才刚出海，就被打得片甲不留。 他望着茫茫大海，发出感叹：“宋国水军不可胜，回家吧儿郎们，待到我军有了强大的舰队，再来与宋军决战。” 在张公裕一“轰”一“撞”之下，金军溃败，战报传来，赵构倍感欣慰，“以后要大力发展水军，扬我国威。” 金军南下四个月以来，攻势再三衰竭，已经无法再组织起有限的进攻。 南方的湿冷气候和纵横的水路也让金兵苦不堪言，无奈之下，完颜宗弼（兀术）只能撤军北返。 得知金军要撤退，韩世忠率军赶到了镇江。 镇江这个地方，看名字就知道，是能镇住江河的险要之地，它是长江和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兀术（完颜宗弼）想回北方，就必须从这里过。 本来金军轻骑纵横，从哪里都能过江，但是金军搜刮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只能走水运，从京杭大运河过长江。 韩世忠部队只有八千人，却要阻击号称十万大军的兀术大队人马。 1130年二月十三日，兀术（完颜宗弼）部队从临安府（杭州）出发，开始一路向北。 第五十九章 兀术被困黄天荡 三月十五日，金军到达镇江，兀术（完颜宗弼）已经提前知晓，这里有一支宋军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在金军到达之前，韩世忠已经控制了运河东西两侧的焦山和金山等有利地形，并用破船堵住了运河的入江口，严密监控沿江渡口。 京杭大运河的入江口附近，有一座银山，银山之上有一座龙王庙，站在龙王庙附近，能够俯瞰整个水面的情况。 韩世忠料定，金军想过江，肯定会派大将去龙王庙勘察地形，于是他派了200个士兵埋伏在庙里，200个士兵守在山下的江岸边，只要发现金军上山就击鼓为号，山下的士兵先切断金军退路，庙里的士兵冲出来对金兵前后夹击。 韩世忠的判断没错，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兀术（完颜宗弼）亲自上了龙王庙。 兀术（完颜宗弼）在舟山岛吃了大亏，但他并未把宋军的其余部队放在眼里，他认为宋军最厉害的部队就只在海上，所以他放心大胆的带了四个护卫就骑着马儿上了银山。 到了龙王庙，兀术（完颜宗弼）看着万里江山大发感叹：“操！差点就捉了赵构，这大好河山本来全是我的！” 宋军埋伏的士兵一直没动静，他们一直在等。为首的苏德左看右看，心里犯嘀咕，老大让我带几百个人守在这里，不会只为了抓这区区几个金兵吧？ 苏德在等大部队金兵上山，但是眼看着兀术（完颜宗弼）发完感叹就要走，他等不及了，大喊一声：“冲啊！抓金狗！” 两百个宋兵蜂拥而上，兀术（完颜宗弼）吓了一跳，“卧槽，有埋伏！” 他来不及细想，跨上马就朝着山下狂奔。 苏德情急之下忘了一件事，就是击鼓为号，山下埋伏的宋军没收到信号，不知道有一队金军真的到了龙王庙。 兀术（完颜宗弼）一行几人冲到山下，被巡山的宋兵发现了，他连忙大喊：“金狗来了！快来人啊！” 这时候埋伏在山下的宋兵如梦方醒，呼啦啦过来围追堵截，可是步兵哪里跑得过骑兵，最后他们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从马上拖下来两个人。 苏德带着人从山上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发现为首的那个金军将领跑了，他有点气馁，不过活捉了两个金兵，倒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苏德把金军俘虏送到韩世忠面前，韩世忠一问之下，才知道跑掉的人是兀术（完颜宗弼），他一个巴掌甩到了苏德脸上：“你这个废物！” 四百个人守在山上，本来一只苍蝇都不要想跑掉，最后竟然连五个人都抓不到。 要是兀术（完颜宗弼）束手就擒，这个仗岂不是好打多了？ 韩世忠心想出师不利，这不是个好兆头，必须尽快拿下这场战斗，于是他加派人手，日月巡防，监控金军动向。 兀术（完颜宗弼）虽然跑掉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狗日的宋军，竟然敢玩阴的！马上渡江，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垮宋军。 金军号称十万，实际上只有骑兵几千人，其余的都是伪军和民夫，但即使是这些乌合之众，光凭人数也能在陆地上碾压宋军，可这次偏偏又是水战。 很快，金军战船再次在长江水面和宋军相遇。 在金山附近水域，金军的几百只小型战船又一次看到了宋军的威武战舰。 不过这次兀术（完颜宗弼）倒不是很怕，他打听清楚了，韩世忠是带陆军的，并非张公裕那样的正宗水军统领，况且这次他有备而来。 先锋依旧是斜卯阿里，他在舟山岛打完败仗，心里憋着一口气，这一次一定要一雪前耻。 韩世忠看着乌央乌央的金国战船，不敢大意，他在陆上身经百战，打水战他也是头一遭。 夫人梁红玉安慰道：“夫君，莫怕，我为你擂鼓助阵。” 韩世忠看向梁红玉，倍感温馨：“夫人，有你在，天塌下来我也不怕！”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贤惠的女人。梁红玉一直是韩世忠最坚强的后盾，若不是她，韩世忠未必敢和兀术（完颜宗弼）正面一刚。 当初兀术（完颜宗弼）南下时，也从镇江过，韩世忠坚壁清野后跑到江阴去了，这次兀术（完颜宗弼）北返，韩世忠在梁红玉鼓励下才从江阴赶回镇江堵截。 梁红玉说：“上次金军来势凶猛，你避其锋锐是明智之举，这次金军负重前行，正是捡鱼的好机会！” 斜卯阿里指挥船队左冲右突，尽量不与高大的宋军战舰接触，这样一来，笨重的宋军战舰就不能及时的发动攻势，等你瞄准了敌船，一炮轰过去，它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扬长避短，这是斜卯阿里这次南下学到的带军精髓。 但宋军战舰毕竟战斗力更高，金军的小船机动性再强，也还是有漏网之鱼。 金军船队在长江里跑，宋军舰队在后面追，追逐大戏精彩纷呈，梁红玉披挂上阵，擂鼓助威，宋军跟打了鸡血一样，追着金军跑了几十里。 沿岸的百姓都出来观战，就像看龙舟比赛一样。 斜卯阿里怎么也甩不掉追击的宋军，最后只能指挥船队躲进了黄天荡。 黄天荡是长江边上的一处死水湖，有进无出，韩世忠派人守住了黄天荡的入江口，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斜卯阿里再一次挫败，他感到十分气馁，也无颜去见兀术（完颜宗弼），可兀术亲自来抚慰了他一番，“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和宋国水军有根本上的差距，这不能完全怪你。” 金山一战，宋军小胜，毙敌两百余人，干翻敌船几十艘。 韩世忠的水军，跟张公裕的水军策略不太一样，他针对金国战船轻和小的特点，开发了一种全新的钩船战术。 具体打法就是用军舰逼近金军的战船，士兵们抛出铁链悬挂的铁钩，勾住敌船的船舷，然后开足马力把船拖翻。 斜卯阿里几次试图从黄天荡突围，都被韩世忠的这一招干翻了好几条船，所以他只能乖乖的待在黄天荡里。 但有了兀术（完颜宗弼）的鼓励，斜卯阿里决定想办法突破这个壁垒，作为一个北方人，他决定向更熟悉水战的南方人请教。 事实证明，有钱能使鬼推磨，很快就有长江一带的能人献计献策，让斜卯阿里眼前一亮。 首先是在船底装上泥沙，这样船的重心就稳了，船重也增加了，宋军再也拽不翻金军的船。 第二在船上铺木板，让船面变得平坦，金兵在上面如履平地，克服对水的恐惧心理。 第三是在船的两侧加两排船桨，不仅能够增加船的速度，也有利于船的稳定性。 第四是看天气，专挑风平浪静的时候出击，有风就缩在黄天荡里面，金国人船小，机动性强，没风更灵活，而宋军的船大，没有风力就行动缓慢。 第五条最要命，汉奸让金国人多准备火箭，专往宋军船上的风帆上射。 这五条计策都是好计策，也确实让金军在对阵宋军的时候有了一些进步，但这还是治标不治本啊，宋军的高大战船就守在黄天荡的口子上，这些小伎俩还不足以让金军大部队冲出重围。 眼看着手下士兵日渐消瘦，一向视宋人为蝼蚁的完颜宗弼（兀术）急了，他派出了使者去跟韩世忠谈判。 “韩将军，我们大王愿意送给你一匹汗血宝马，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过江，否则，大家又何苦拼个鱼死网破呢？” 使者是来送礼的，但口气依旧很狂妄，不要以为你们宋军现在占优势，但我们金军是那么容易战败的吗？ 韩世忠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完颜昌（挞懒）大王已经派大军南下来接应，难道韩将军能抵挡住两军夹击吗？” 韩世忠眉头动了动，还是没有答话。 使者这时只好给出了底牌：“韩将军，如果你愿意放我们过去，我们愿意把在南方劫掠的所有宝贝都留给你。” 只要金兵能够回家，完颜宗弼（兀术）这次是下了血本。 韩世忠还是没有答话，正眼都没有瞧金军的使者。 他心里在想，你们这帮奸商，拿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送给我，这么没诚意也叫谈判？ 使者急了，他追问道：“韩将军，你到底想要什么？” 韩世忠终于开口了，“很简单，把本是大宋的国土还给我们，把大宋二帝还回来，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使者哑口无言，这简直是漫天要价，他想大骂出口，可这是在宋营，他不敢。 “此事我无法做主，待我回去禀报大王。” 使者回去了，韩世忠马上派人继续监视金军动向，他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金军被困了这么多天，谈判一破裂，他们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反扑。 完颜宗弼（兀术）收到韩世忠的条件，当即把手里的酒杯摔到了地上，“欺人太甚！斜卯阿里，我限你三日之内想出突围之法，否则我要你脑袋！” 第六十章 岳家军收复建康 斜卯阿里这些日子夜不能寐，都快愁死了，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卫士来报：“大王，有人献计！” 来的是一个老人，满脸的沧桑，自从金军南下以来，长江沿岸战火四起，宋军、金军、流寇肆虐，丝毫不顾百姓死活，老百姓苦不堪言，老人选择帮助金军，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 斜卯阿里令人搬来了美味佳肴，待老人吃饱喝足之后，他急切的询问道：“老人家，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军冲出黄天荡？” 老人用衣袖抹了抹嘴上的油，“大王，你可知道老鹳（音灌）河？” 斜卯阿里茫然的摇了摇头，他是金国水军统领，南下之前也做了很多功课，对江南一带的水路多有涉猎，但是老鹳河的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 “老鹳河是黄天荡的一条古道，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它原来是黄天荡连通长江的通道，因为淤泥堵塞，所以黄天荡才成了死港……” 老人娓娓道来，斜卯阿里两眼放光，“有什么办法可以打通老鹳河？” “大王只需这样……” 老人蹒跚离去，身上带着斜卯阿里赏赐给他的很多钱，他走后，斜卯阿里吩咐左右：“传令下去，今晚月黑风高时，全体将士随我挖河！” 四月十二日，借着点点星光，金军一夜开渠三十里，挖通了老鹳河。 被困黄天荡四十几天的金军划着船从老鹳河鱼贯而出，再次回到了长江，可金兵们不敢大意，宋军随时会追上来。 果然，韩世忠早有警觉，得知金军逃出黄天荡，已经集结舰队前来拦截。 等韩世忠赶到，金军所有船只都已经进入了长江，江面上密密麻麻几百艘战船。 只见斜卯阿里站在金军最大的战舰船头，大吼一声：“韩世忠，受死吧！放箭！” 几万只利箭划破长空，带着闪耀的火苗，全部往宋军的战舰上飞了过去。 刹那间，宋军战舰的风帆被点燃，烟火四起，江面上刮来一阵妖风，风助火势，宋军的船队成了一片火海。 宋军士兵纷纷跳入江中逃命，跳的慢一点的就被烧成了火人。 韩世忠的船也受到波及，船上的火势越烧越大，他想跳江，可他不会游泳，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江面上出现了很多条渔船。 “将军，我们来救你了！” 原来沿岸的渔民发现宋军船队着火，组织了几十条船过来救援，正好撞上了韩世忠。 韩世忠在渔民的帮助下，逃出了地狱一般的火海，此役，宋军舰队几乎全军覆没，仅有韩世忠等少量人马逃出生天。 “操！狗日的金兵，我老韩亏大发了！”看着冲天的火势，韩世忠两眼通红。 梁红玉知道韩世忠战败后，狠狠的把韩世忠数落了一遍，“亏我替你助威，你就打了这么个下场，你怎么对得起死难的将士？” 一转背，身为护国夫人的梁红玉就参了韩世忠一本，要求朝廷治他的罪。 但是赵构认为韩世忠虽然打了败仗，但是能拖住金军一个多月，那是大大的功劳，所以不但没有降罪，还嘉奖了韩世忠。 完颜宗弼（兀术）侥幸打了胜仗，退守到建康府（江苏南京），同时对南宋的军力有了新的看法：宋军并非那么不堪一击，金军南下以来，受到的威胁比靖康之变前多的多。除了水军，南宋的陆军也不简单，比如那个难缠的岳飞。 岳飞脱离杜充自成一部后，经常率军打击金军后方，完颜宗弼（兀术）不堪其扰，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的目标是赵构，不愿和岳飞过多纠缠。 1130年初春，赵构在温州放橘灯，江苏宜兴却被那些散兵游勇骚扰得不行，宜兴县令派人去联络了岳飞，“岳将军，你来宜兴，我保你一万人马十年不愁吃穿。” 宜兴县令是想借岳家军镇场子，岳飞也很高兴，岳家军的生存有保障了，于是二月初，岳家军正式进驻宜兴，屯兵张渚（音煮）。 听说岳飞来了宜兴，周边的沦为盗匪的原南宋正规军都来投靠，短短一段时间，岳飞就集齐了多支部队，包括原来给金军开路的伪军。 岳飞在宜兴整顿军纪，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爱民如子，宜兴百姓谈起岳飞，都是竖起大拇指，“还是岳爷爷好啊。” 三月，完颜宗弼（兀术）从杭州北返，路过常州时，岳飞闻讯率军赶来拦截。 金军归心似箭，被岳飞在常州打的丢盔弃甲，死伤无数，还被俘万夫长等高级将领十一人。 岳飞在常州四战四捷，让金军闻风丧胆，这是岳家军首次大捷，打出了军威，赵构得知后，大发感慨，“朕当初没有看错人。” 随后岳飞得到朝廷的诏令，命令他配合韩世忠，在左翼对金军发动攻击，趁机收复建康。 岳飞随后率领一千精骑、一万步军民夫奔赴建康，途经广德金沙寺时，他意气风发，在墙壁上题记一首： 余驻大兵宜兴，沿干王事过此。陪僧僚，谒金仙，徘徊暂憩。遂拥铁骑千余，长驱而往。然俟立奇功，殄丑虏，复三关，迎二圣，使宋朝再振，中国安强。他时过此，得勒金石，不胜快哉！ 这说明岳飞一直把“迎回二圣”作为坚定的志向，这让赵构很是苦恼，“二圣回来了我咋个办？”但是打仗还需要岳家军，他也只有隐忍不发。 四月二十五日，岳飞在建康城南的清水亭遭遇金军大部队，他当机立断，下令岳家军进攻。 此役，岳家军斩首女真兵175级，活捉45人，缴获武器3700多件，金兵横尸十五里。 五月初，岳飞率部在建康南面的牛头山扎营，准备收复建康府。 夜里，岳飞派出一百敢死队潜入建康城，偷袭金兵。金兵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分辨不出敌我，一味的乱砍乱杀，死伤惨重。 为防止岳家军偷袭，金兵加强了巡防，但岳飞又派人悄悄出动，专杀巡逻的金兵，让金军掌握不了岳家军的确切情报，搞的金兵寝食难安。 完颜宗弼（兀术）终于忍受不了岳飞的骚扰，准备放弃建康城渡江。 在渡江前夕，完颜宗弼（兀术）下令金兵点火烧城，大肆抢掠一番，然后从建康西北的靖安镇北渡，妄图全军撤到北岸的宣化镇。 岳飞收到消息，翻身上马，率领精骑三百、步兵三千冲下牛头山，直扑靖安镇，杀入正在渡江的金军。 没有来得及上船的金兵被岳家军一顿砍杀，死伤无数，浮尸十里，鲜血染红了江面，“映日江水别样红”。 靖安一役，岳家军杀敌三千，俘虏三百多人，擒获金国高级军官二十多人，缴获武器辎重数以万计，再次大获全胜。 接着，岳家军回军建康城，趁势收复建康府。 随后金军在江南的残兵败将被剿灭殆尽，再也无法威胁南宋朝廷。 南宋武运，从此昌隆。 第六十一章 岳飞大战老同事 之前听说金军北返，赵构已经带领南宋朝廷回到了越州（浙江绍兴），得知岳飞不用半月就已收复建康，他很高兴，对于这次韩世忠和岳飞的表现，他有些喜出望外。 韩世忠在黄天荡屡败金军的时候，朝廷中有两个声音。 宰相吕颐浩认为宋军势如破竹，必将金军一举歼灭，所以他请求赵构北上，御驾亲征，激励将士奋勇杀敌。 而御史中丞赵鼎则不以为然，他认为金军这不过是暂时的失利，赵构不可轻举妄动，他还弹劾吕颐浩霸权，一直以来把持着御营司，控制整个大宋的军队。 吕颐浩受到弹劾，不得不提交辞呈，他没想到赵构竟然准了。 赵构有他的想法。 韩世忠和岳飞的胜利说明不了什么，那不过是局部战争，金军还依然强大，现在和金军决战还不是时候。 吕颐浩你主战我不怪你，但你也得分清形势，攘外必先安内，现在的朝廷内外交困，你不好好治理国家，天天叫嚷着出兵，难怪朱胜非说你粗鄙。 实际上，赵构认为金军现在已经不是南宋的心腹大患，反而国内这些地方军阀才是不稳定因素，不把这些人处理好，南宋会陷入分裂局面。 赵构罢免了吕颐浩，但是并未像李纲、黄潜善等人一样对待他，“老吕，你先下去歇歇。” 吕颐浩去了镇南军当节度使，却升级为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醴泉观使，这是赵构对他依然很看重的表现。 吕颐浩罢相，参知政事范宗尹接替了他，成为赵构任上第五任宰相。 岳飞收复建康后，他的顶头上司张俊要调他去饶州（今江西鄱阳），等于是南下，他很纠结。 中兴四将里，这个时候岳飞是最低级别的武将。 平定苗刘兵变后，韩世忠就被封为检校少保，二品官，刘光世早在1129年就是殿前都指挥使，相当于禁军总司令，平定苗刘兵变后升为太尉，正一品，而岳飞的上司张俊，比这两人还稍微低一些，这个时候还是节度使官衔，正三品。 岳飞此时还是从五品的中卫大夫，跟其余三将完全没得比，但是他就是敢于挑战官威，对一切不合理的事物都要反抗。 五月下旬，岳飞亲自押着俘虏去越州（浙江绍兴），这是他当初在相州元帅府和赵构有一面之缘后，再次见到赵构。 赵构向岳飞投去欣赏的目光，岳飞则迎着他的目光铿锵直言：“陛下，建康要害之地，必须重兵把守，金贼如果南下，必定走浙东浙西两路，而江东江西太偏，不利于大军集结，臣请提兵戍守江淮，拱卫中央。” “嗯，鹏举所言极是。”赵构同意了岳飞的请求，改变了张俊原来的部署，并赐给岳飞金带、马鞍等礼物，以示恩宠。 张俊对于岳飞，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个属下很能打，战功卓着，自己也脸上有光，恨的是这家伙恃才傲物，对上司阳奉阴违，比如这次。 我调你守江西，是因为那边有盗匪，你倒好，你不跟我商量，直接就找到了赵构，你这是越级报告，你犯这个毛病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不接受教训呢？ 但是张俊没有办法，毕竟这是赵构的决定，他只能是带着岳飞，一路去江浙剿匪。 张俊外号张铁山，1101年十六岁时在三阳（今甘肃天水）入伍成为弓箭手，随后在西军中辗转镇压起义军，抵抗金兵，凭借战功一步一步升到承信郎。 承信郎是宋军最低级别的武官，从九品，底下就三五人，相当于老班长，张俊干到承信郎，已经是1116年，三十一岁高龄。 岳飞第一次见赵构，就被授予了承信郎，所以人的机遇有时候相当重要。 尽管升迁缓慢，张俊并没有气馁，继续在战场拼杀，1126年在榆次（今山西晋中）斩杀金兵五百人，声名大噪，升至武功大夫，正七品。 同年十二月，兵马大元帅赵构到了大名府（河北邯郸大名县），张俊随信德（今河北邢台）知府梁杨祖率三千兵马前去投奔，被任命为元帅府后军统制。 从这时起，张俊就知道赵构不是一般人。 张俊在赵构的身边，一开始的任务不是打金兵，而是镇压流寇，有些像公安部长兼武警总司令，可见大宋的治安是真混乱。 1127年靖康之变北宋落幕，张俊敏锐的感知到机会来了。 他极力怂恿赵构称帝，“王爷你是皇帝的亲弟弟，人心所向，威服四海，赶快上位吧。” 赵构即位后，自然是把张俊当作了亲信，升他做御营前军统治，官职为观察使，正五品，成为高级武官了。 张俊的职责还是平定叛军，他驰骋江淮，相继平定淮宁、镇江、杭州、兰溪、秀州等地的武装割据势力，为南宋其余军队集中兵力抵抗金兵开辟了回旋余地。 1129年苗刘兵变时，张俊得知消息后，马上和张浚一起前去援救赵构，他是第一支勤王军，反应之快让赵构感动，平定兵变后升节度使，正三品。 同年十月金军南下，张俊成为赵构的殿后总指挥，他先是在明州（浙江宁波）和知州刘洪道打败了金军的多次进攻，此战被称作南宋十三处战功之首，有效抵挡了金军的攻势，让赵构和南宋朝廷能够顺利逃亡。 金军北返后，张俊继续他的剿匪事业，他带着岳飞讨伐在宣州（今安徽宣城）、湖州一带的判将戚方。 戚方是岳飞的老同事，原来都在杜充手下，长江保卫战的时候，杜充投降，统兵大将陈淬战死，岳飞退守钟山，而戚方则跑到了镇江，成为流寇。 戚方本来就是盗匪出身，现在做回了老本行，自然是不把孱弱的南宋朝廷放在眼里，他先是杀了镇江知府和留守司统制，后来又破了广德军（今安徽广德），杀了广德军通判，退守到皖浙交界的苦关岭一带，成为朝廷大患。 岳家军的大本营在宜兴，张俊命令岳飞，前往苦关岭剿灭戚方。 岳飞率三千人屯兵苦关岭山脚下，不料被熟悉地形的戚方率军搞了个偷袭。 听到外面杀声震天，岳飞马上出了营帐，翻身上马，冲出了营寨。 戚方对岳飞很是熟悉，他埋伏在路边，待到岳飞策马奔来，瞄准后就是一箭射过去。 利箭破空，岳飞一惊之下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身子一侧，利箭深深插入了他的马鞍，正在他的两腿之间。 岳飞神色不慌，马上回过去一箭，不料情急之下射偏了，戚方转头一看，那支箭射进了一个石墩，他大惊失色，连忙跑路。 岳家军首战失利，岳飞带着戚方射出的那根箭回到军中，对戚方恨之入骨：不要让我抓到你，否则我要让你亲手将自己这根箭折断，然后我再将你碎尸万段。 虽然戚方偷袭得手，但毕竟不是岳家军的对手，六月中，岳飞亲率千余铁骑，与戚方叛军正面交战，几个回合下来就打得叛军落花流水。 戚方苦战不支，只能束手就擒。 戚方跪在岳飞的马前，诉说当初的战斗友谊，请求岳飞饶他一命。 岳飞取出戚方射他的那支箭，丢在戚方跟前，“你这混蛋，竟敢射我，我现在命令你，把这支箭一寸一寸折断！” 戚方苦着脸，颤抖的拾起那支箭，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折断那支箭，他只求时间走的慢一点，他怕箭被折断到不能再折的时候，就是他毙命之时。 岳飞看着戚方狼狈的模样，心中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他仰头大笑，随即对戚方说：“起来吧，你我同僚一场，既然你已投降，我就免你死罪，以后你就在我军中效力。” 戚方感激涕零，其余叛军也感恩岳飞的大度，纷纷归附。 张俊带着大批人马姗姗来迟，他得知岳飞已经战胜叛军，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鹏举干得漂亮，此役我记你首功。” 岳飞却拱手道：“此役全赖将军指挥得当，岳飞不敢居功。” 张俊大笑：“鹏举过谦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哦。” 张俊向朝廷传去捷报，对岳飞的功绩大书特书，宰相范宗尹也向赵构极力推荐岳飞，赵构也很满意他选中的这员猛将，不久，岳飞升至武功大夫，正五品，任昌州防御使，通、泰州镇抚使兼知泰州。 岳飞却不太满意这次职务安排，他上书请求免去通州和台州的职务，改成在淮南东路募兵的职位，好召集军马对抗金军。 赵构有些警惕，岳飞你想干嘛？你岳家军已经有了一万多人，还想召集军马，到时你成了大军阀，你还会听朝廷号令吗？ 所以岳飞的奏请没有得到朝廷的批准，但岳飞北伐的心没有动摇。 第六十二章 金国内斗立伪齐 南宋忙着在南方平定叛乱的同时，北方战事也如火如荼。 完颜宗弼（兀术）逃过长江后，发现短期内灭掉南宋的目标不太容易，金国开始重新制定对宋方针。 别看南宋一盘散沙，金国也是内斗不断。 金国的高层分成了两大派系，一派主和，一派主战。主和的主要是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一系，主战的则是金太祖完颜旻（阿骨打）一系。 吴乞买是阿骨打的弟弟，当年阿骨打率军纵横天下时，吴乞买就守在大后方巩固大局，阿骨打死后，按照女真的惯例，兄终弟及，吴乞买当了金国皇帝。 但是女真人尚武，他们对搞后勤工作出身的吴乞买不是很信服，吴乞买这个金国皇帝当的很憋屈，他也想方设法巩固自己的权利。 阿骨打的子侄实际上控制了军权，比如完颜宗翰（粘罕）和四太子完颜宗弼（兀术）。 粘罕的父亲撒改是国相，和阿骨打是兄弟，当初打天下时阿骨打主外，撒改主内，算起来，粘罕和兀术也是堂兄弟。 控制军权的人当然想继续打仗，在战争中壮大自己的实力，但是远远坐在金国上京的吴乞买自然不愿下面的人老是在外面不听号令。 所以吴乞买就扶植了很多主和派，比如自己的长子完颜宗磐（蒲鲁虎）还有他的堂兄弟完颜昌（挞懒）。 吴乞买很早就说，金国占领黄河以北就不错了，中原地区扶植一个汉人傀儡皇帝，于时扶了一个张邦昌，可老张只演了个把月皇帝就把皇位还给了赵构。 这就给了主战的完颜宗翰（粘罕）和完颜宗弼（兀术）充分的理由，你看，汉人靠不住，还是要征服整个中国。 但是兀术打了几个月回来发现情况不对，南宋军队不像想象中那么弱，反而陷入南宋人民的汪洋战争中还很危险，所以他和粘罕（完颜宗翰）一合计，汉人治汉还是必要的，中原地区要成立一个傀儡政权。 这个皇帝谁来干呢？这就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按理说，完颜宗翰（粘罕）和完颜宗弼（兀术）带兵打到了中原，把宋军赶到了长江以南，他们应该占据中原为王。 但这是完颜晟（吴乞买）不愿看到的结果，王室占据中原，等于是成立了另一个王国，这以后肯定控制不了，所以只能是汉人来统治中原。 汉人治汉有几个好处，一是好控制，因为汉人的军队打不过金军，二是在汉人统治区用汉人做皇帝，不会激起民族矛盾。 确定是汉人之后，就得挑个人选，之前选张邦昌是二太子完颜宗望（斡鲁补）的意思，事实证明实在是瞎了眼，现在这个权力落到了完颜宗翰（粘罕）的手中。 完颜宗翰是伐宋金军的统帅，实权在握，他想立谁就立谁，这个时候元帅左监军完颜昌（挞懒）给他推荐了一个人，刘豫。 刘豫，字彦游，河北阜城人，祖上八代都是农民，可他基因突变，发奋读书考取了进士。 1112年朝廷提拔刘豫当殿中侍御史，有人当即就抨击他不够格，扒出了他的黑历史，说他小时候偷同学的衣物，这样的人怎么能掌管礼制和风纪呢？ 赵佶不以为然道：“这都是陈年旧账了，人总会改变的。” 于是刘豫上任了，让赵佶没想到的是，刘豫开始专挑他的不是，说他不理朝政，沉迷于金石书画吃喝玩乐，败坏风纪。 赵佶火了，说刘豫一个种田的农民，根本不懂礼制，于是贬他为两浙察访使，相当于中央巡视员，没啥实权，不过倒也符合刘豫的性格，找茬嘛，是他的强项。 刘豫在两浙地区干的不错，查了几个大案要案，于是朝廷量才取用，升迁他为河北提刑官，正四品，相当于公安厅长、检察长、高级法院长，位高权重。 本来他想着衣锦还乡，耀武扬威一把，可他还没上任，金军打过来了，北宋亡了，这官就没当成。 赵构即位后，刘豫想着自己好歹是个老干部，就跑去要官，当时是黄潜善和汪伯彦当政，他们俩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看不惯刘豫，就给了他一个看似重要的官职，济南知府。 刘豫一听，心想这真是不拿干部当干部，济南什么地方，离金军那么近，上次我当不成官就是因为金军，你们这不是玩我吗？ 他上书说自己能力不行，恐怕阻挡不了金军，请求换一个靠南的地方。 黄潜善和汪伯彦很生气，心想给你一个官就不错了，你还挑肥拣瘦，能干就干，不干拉倒，你还是回家种田。 刘豫没办法，只好满怀委屈的去济南上任。 真是怕啥来啥，他在济南当知府屁股还没坐热，金军就打过来了。 金军劝降刘豫，刘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们宋国朝廷不是看不起我吗，我去金国。 刘豫先是派人杀了守城的大刀关胜，然后就向金军献城了。 1129年三月，完颜宗弼（兀术）听说赵构南下渡过了长江，就任命刘豫为东平（今山东泰州东平）知府，并任京东西、淮南等路安抚使，节制黄河以南各州镇，刘豫的儿子刘麟任济南知府。 这么一来，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大片中原地区都归刘豫父子管理了，刘豫父子开始大肆培植自己的党羽。 刘豫是完颜昌（挞懒）招降的，也接受挞懒的监督，所以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再一次要策立中原伪皇帝的时候，完颜昌（挞懒）推荐了刘豫。 此时伪皇帝的选择并非刘豫一个人，还有几个重量级的嘉宾。 论位高权重，杜充显然是第一人选，他以南宋副宰相之位来降，比地方官刘豫更有资格当皇帝。 但是完颜宗弼（兀术）不齿杜充的为人，况且杜充在北方的时候，坚持不抵抗政策，给北地汉人的印象很差，更重要的是，完颜宗弼（兀术）说了不算，他上面还有完颜宗翰（粘罕）。 伪皇帝的另一个有力竞争者是张孝纯，原太原知府。 宋金太原之战，知府张孝纯与副都总管王禀率兵死战，坚守近一年，王禀战死，张孝纯兵败被俘，拒不投降，后来被金军囚禁。 论能力，论威望，张孝纯都比刘豫更适合当皇帝，但是金国害怕，张孝纯一旦当了伪皇帝，又会和他的本家张邦昌一样，还政给赵构。 对比来说，刘豫是主动来降，更易控制。 完颜昌（挞懒）向完颜宗翰（粘罕）推荐刘豫时，完颜宗翰（粘罕）也犹豫过，毕竟这是完颜昌（挞懒）扶植的傀儡，虽说他是宋地金军的老大，他也得防止手下的势力扩张太大。 但是完颜宗翰（粘罕）的军师高庆裔认为，整个中原地区，也没有人比刘豫适合做这个伪皇帝，毕竟金军南下以来，都是刘豫父子在经营中原。 “大王，先下手为强，不如我们先行策立刘豫，令他感恩戴德。” 完颜宗翰（粘罕）同意了高庆裔的说法，一面向完颜晟（吴乞买）上报人选，一面派高庆裔等人前往山东，抢在完颜昌（挞懒）之前策立刘豫。 完颜晟（吴乞买）同意了完颜宗翰（粘罕）的奏报，对于他来说，只要不是金国人当皇帝，是汉人都行。 而高庆裔也接受金国皇帝授命，于1130年七月导演了一场万人拥戴刘豫称帝的戏码，九月初九重阳节这一天，刘豫正式被金国册封为儿皇帝，国号大齐。 同时金国人让张孝纯去当伪齐的宰相，张孝纯考虑了一下，还是去了，因为他还有未竟的事业要完成，那就是为南宋续命，他要上演无间道。 赵构得知刘豫称帝后，大骂刘豫不忠，又派人去招降刘豫，刘豫义正言辞的回绝了：“让我投降？张邦昌是什么下场你们不知道吗？我可不会成为第二个张邦昌。” 既然和宋廷撕破了脸面，刘豫的主要工作就是讨好新主子金国，但是中原地区饱经战火，百废待兴，已经搜不出来什么油水，怎么办呢？ 刘豫想到了一条好计策，这可能是他儿时曾经做过小偷小摸的经验使然，他新成了了一个官方机构：淘沙官。 顾名思义，淘沙就是在沙子里面淘金，但刘豫这个淘沙不是大浪淘沙，而是去土里淘宝，说白了就是盗墓，和曹操的摸金校尉是一个意思。 他先把北宋历代皇帝的陵墓淘了一遍，然后再去淘大官大户的墓葬，淘来的宝贝一部分自己挥霍，一部分上缴金国，一部分则招兵买马，准备和南宋大战一场。 虽然建立了刘豫的伪齐政权，但是金军不指望靠刘豫能够和宋军抗衡，所以金军依旧挥师北上，想要肃清长江以北的各种反抗势力。 完颜宗弼（兀术）率领西路大军北上奔赴陕西，而完颜昌（挞懒）则南下到六合（今江苏南京六合），接替完颜宗弼（兀术）攻打江淮重镇。 第六十三章 东边战败西边火 此时江淮一带有几个钉子需要金军去拔，由南向北是扬州、承州和楚州。 扬州被山东的盗匪头子郭仲威占据，承州（今江苏高邮）由薛庆守卫，楚州（今江苏淮安）由赵立守卫。 薛庆也是盗匪出身，被张浚招降，现在是承州的镇抚使，而赵立则是在徐州加入武卫军，短短几年就晋升为武卫军的都虞候，相当于军中的三把手。 赵立作战勇敢，事先士卒，当初守徐州的时候，身中六箭还死战不退，直到昏迷过去。 那时他运气好，金军因为天气原因撤走了，他大难不死，他的的搭档徐州知府王复却牺牲了。 长江保卫战的时候，完颜宗弼（兀术）攻打长江沿岸，完颜昌（挞懒）则企图从楚州南下，直逼扬州。 楚州告急，杜充命令赵立驰援，赵立过去一看，这仗怎么打？完颜昌（挞懒）已经把楚州包了饺子。 要想进入楚州城，先得突破金军骑兵的防线，赵立没有叫苦，率先发起了冲击，最后打了七次攻坚战，脸上被流矢射中，嘴巴都不能说话，才带领士兵冲进了楚州城。 进城之后，赵立来不及包扎伤口，继续领兵作战，血战多日，才打退金兵，完颜昌（挞懒）一看楚州这么难啃，就绕道走了。 1130年正月，金军卷土重来，这次他们铆足了劲，可打了很久也没打下来。 五月，完颜宗弼（兀术）北渡长江后，完颜昌（挞懒）叫完颜宗弼（兀术）过来帮忙，完颜宗弼（兀术）要运送战利品北返，也必须拿下楚州，打通大运河航线。 于是金国西路军合兵一处，两淮战区危在旦夕。 因为张浚在陕西集结重兵，金军调整战略方向，完颜宗弼（兀术）带兵开赴陕西，完颜昌（挞懒）则留在江淮，但金军依旧强大。 郭仲威得知金军即将攻打扬州，连忙派人送信给薛庆求援。 薛庆赶到扬州时，却发现郭仲威并未构建有效的防线，却在饮酒作乐，他一气之下，带人离开了扬州城。 不料，薛庆一出扬州，就被金军盯上了，最后死战不敌，薛庆壮烈牺牲，承州陷落。 郭仲威见薛庆也死了，认为扬州危在旦夕，连忙弃城逃跑了，扬州失陷。这样一来，楚州就成了众矢之的。 楚州是战略要地，一旦落入金军手里，江淮地区就成了无法收回的局面，金军也可以控制京杭大运河航线。 赵立派人向南宋朝廷报信，希望援军尽快来救。 签书枢密院事赵鼎（之前是御史中丞）认为楚州必救，就命张俊前往，张俊衡量了一下利弊，不肯去，赵鼎就对他说：“你要是害怕，我和你一起去！” 张俊还是不肯去，没办法，赵鼎只好委派刘光世督军淮南诸镇，尽力去救楚州。 刘光世也是迫不得已，他比张俊更不想对上金军大部队，他自己不去，只是下了一道命令，让附近的几支部队救援楚州。 楚州附近有哪几支宋军呢？承州的薛庆战死，扬州的郭仲威跑到了天长军（今安徽天长县）观望不前，还有海州（今江苏连云港）的李彦先和通州（今江苏南通）、泰州的岳飞。 李彦先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率领水军即刻南下，沿着淮河西进，可是被金军拦阻，不能突破金军的防线。 岳飞率数千人打到了承州（江苏高邮），三战三捷，却苦于没有粮草接济，又没有援军，无法继续驰援楚州。 就这样，楚州成了孤城。 赵立得知情况危急，仍然坚守城池，誓与楚州共存亡。 金军知道楚州没了外援，加紧攻城。完颜昌（挞懒）打算攻下楚州，再来消灭南宋的增援部队。 九月，金军强攻楚州东城，架云梯抢城墙，赵立命令士兵烧毁金军的云梯，却不料火势反向烧到了城头上，赵立仰天长叹：“天不助我！” 这一喊没想到风向立即变了，金军的云梯纷纷烧毁，赵立很高兴，立刻亲自披挂上阵去了城头。 刚走上城墙，只见金军一炮轰来，抛石机把土制炮弹打到了城墙上，顿时天崩地裂，一个弹片击中了赵立的脑袋。 赵立伟岸的身躯缓缓倒下，对前来救他的士兵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再也不能为国尽忠了。” 赵立卒，终年三十七岁，死后被追封谥号“忠烈”。 九月二十九日，楚州城破，金兵占据城池后开始全力肃清来援部队。 李彦先部在三阳县北神镇（今江苏淮安北）全军覆没，海州随后陷落。 这时候就剩了岳飞一路兵马，赵构五次写信给刘光世，要他派兵马援救，刘光世就是不动。 完颜昌（挞懒）全力对付岳飞，岳飞孤立无援，只能边战边退，掩护两淮百姓撤退到长江以南，通泰两州陷落。 楚州之战落幕，西部的富平之战即将开打。 1129年十一月，张浚以知枢密院事的身份兼川陕宣抚处置使（川陕地区一把手）来到了秦州（今甘肃天水），积极经营西军在陕西一带的兵力，牵制金军。 十二月，张浚任命泾源路经略使曲端为威武大将军、川陕宣抚处置司都统制（川陕部队总司令），想依靠他的名望组织西北的宋军一起抗金。 泾源路大概范围在今天陕西、甘肃、宁夏的交界地带，是大宋西军抵抗西夏部队的咽喉位置。 曲端出身西军世家，在对西夏的柏林堡战疫中，以少胜多反败为胜，从此声名鹊起，后来金军来袭，他和完颜娄室交锋数次，很有经验。 曲端的泾源路部队是西军的主力部队，但是陕西六路兵马的老大是王庶，曲端曾经几次三番向王庶陈述自己的战略意图，但是王庶不听，于是两人渐渐有了矛盾。 金军的探子得知王庶和曲端不和，于是就合兵一处侵犯延州（今陕西延安），王庶多次下令曲端率部驰援，可曲端就是按兵不动。 王庶部队不敌金军，延州失陷，他只好率领一百多残兵败将逃到了曲端的驻地襄乐（今甘肃宁县）。 曲端故意给了王庶一个下马威，让他下马进城，不准带随从，最后只身一人来到了曲端的中军大帐。 王庶进入大帐后，曲端身着盔甲来见王庶，大声责问道：“大人，延州失守，你可知自己犯下大错？” 王庶冷笑一声道：“延州失守，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吗？我多次命你前来救援，你罔顾军令，又该当何罪？” 王庶振振有词：“大人你这是诬陷，延州有难，难道其余州郡就要不顾吗？我泾源军担负着保卫陕西的职责，不能只顾一个延州！” 王庶反戈一击：“强词夺理，你这是爱护自己的部队，不敢和金军硬碰硬！” 曲端愤然道：“我爱护自己的部队，难道大人你不是爱惜自己吗？不然你丢下延州跑什么？” 两人不欢而散，曲端走出军营，就想杀了王庶，而王庶在军营中已经感受到了杀气，夜不能寐。 曲端找到陕西抚谕使谢亮，说王庶丢掉了延州，军法不容，要求杀掉王庶，可谢亮却不肯背这个锅。 “要杀朝廷重臣，怎么也得上面下令，你私自动用军法，那就是对朝廷不敬，你要杀你自己去杀，出了事我可不保你。” 曲端泄了气，没有谢亮同意，他不敢下手，而王庶也想到了一个脱身之计，他召来曲端说：“我犯下大错，已经上报朝廷请求处治，必定给全军一个交代。” 曲端冷笑道：“大人还算有些羞耻之心。”说完也不管王庶面红耳赤，就派人夺了他的帅印，羁押了他的随从官员，才放他离开。 曲端敢这么对待上司，一是他自己军功卓着，二是他有一员好将军，吴玠。 吴玠1093年生人，二十岁入伍，一直在曲端的军中效力，先是打西夏，再是讨方腊，后来抵抗金军，打了很多硬仗。 1126年，吴玠率领百余骑兵大败来袭的西夏部队，斩首一百四十六级，此后升级为泾源路第二副将。 1128年，吴玠大败金兵于清溪岭，追击三十余里，把金军吓的不轻。之后率军往东，收复了华州（今陕西华县）。 吴玠军纪严格，严禁骚扰百姓，和岳飞一个性格，所以受到百姓拥戴。 1129年，吴玠已经是武功大夫（正五品）、忠州刺史，张浚来了之后，爱惜吴玠的人才，任命他和吴璘两兄弟为亲兵统制。 吴璘是吴玠的弟弟，一直跟着哥哥打仗，也是一表人才战功卓着，有他们两兄弟效力的曲端，怎么不骄傲呢。 当然，能够统管吴玠兄弟这样的良将，曲端在西军里的威望不用多说，所以张浚拜他为总司令的时候，底下欢声雷动。 曲端对张浚的重用也是感激不尽，要不是张浚，他的人头说不定不保，因为朝廷认为他想杀王庶是有叛变企图，调他去中央任职他也不去，是张浚以一百多口家人的性命担保他没有叛变，他才有今日的地位。 但张浚没有想到，他拜的这个大将军，刚愎自用到了极致。 第六十四章 吴玠刘琦耀西方 1130年春，金国大将完颜娄室（斡里衍）带领完颜杲（撒离喝）在攻陷李彦仙驻守的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后，直逼潼关，西上进攻邠州（今陕西彬县），曲端命吴玠在彭原店（麻亭）拒敌，自己却驻军宜禄（陕西长武）待援。 金军先由撒离喝（完颜杲）带兵出战，吴玠在彭原店居高临下，率军苦战。 完颜娄室（斡里衍）号称金国第一战神，他手下的大将也绝非浪得虚名。 撒离喝（完颜杲）是金国开国皇帝阿骨打（完颜旻）的养子，经常随阿骨打攻城略地，深受老皇帝喜爱。 这一次，撒离喝（完颜杲）亲自督战，指挥一波又一波金兵发起冲锋，但是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战士从战场上铩羽而归，死伤无数。 “何以至此？”完颜撒离喝大惑不解，之前他碰到的宋军都不堪一击，无非是在守城战的时候能够坚持一阵。 而彭原店只不过是个小山坡，根本没有军寨和城墙可守，金军铁蹄难道止步于此吗？ “我不信，儿郎们，跟我上！”撒离喝（完颜杲）亲自带头冲入了敌阵。 只见宋军长矛森严，一波人倒下，另一波人马上补位，完全是舍身忘死，而金兵的铁骑却不能迈过彭原店半步。 撒离喝被宋军逼下阵来，身上已经负伤多处。 他双目血红，龇牙咧嘴道：“宋军扛不了多久了，将士们不要歇气，给我轮番进攻！” 撒离喝深信，以这样惨烈的作战方式，宋军坚持不了一天。 可他失算了，一连数日，彭原店还在宋军手中。 完颜娄室（斡里衍）不耐烦了，把撒离喝（完颜杲）叫到了账前：“怎么回事？小小一个彭原店这么久都攻不下，是不是许久不打仗，手艺生疏了吧？” 撒离喝听到斡里衍责备的话语，再也绷不住紧张的神经，放声大哭道：“宋军战不畏死，实在是太强悍了！” 从此，撒离喝得了一个外号，叫“啼哭郎君”，是金军内部的荣誉封号，可见吴玠军给他带来的震撼之大。 斡里衍见撒离喝有了恐惧之心，便不再用他，亲自上阵。 本来金军久攻不下，已经士气低落，但是见第一战神威风凛凛的站在阵前，他们的士气立马又高涨了起来。 完颜娄室（斡里衍）挥剑朝宋军头上的天空一指，大声道：“今天，就是宋军的死期，彭原店，将成为宋军的墓地！儿郎们，冲啊！” 吴玠部队虽然抵挡住了金军的几轮进攻，但已是强弩之末，众将士伤痕累累，已经无力再抵抗金军优势兵力的再度来袭。 吴玠指挥部队边走边退，同时向曲端报信要求增援，可曲端却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彭原店失守，曲端却率军跑到了泾州（今甘肃泾川）。 事后，曲端认为吴玠不听指挥，没有坚守彭原店，导致自己跟着跑路，于是弹劾吴玠，让他降了职位。 吴玠心里火大，你每次都按兵不动，见死不救，这么下去，泾源军迟早要完啊。于是乎，吴玠和曲端渐渐不合，他去找张浚诉苦，张浚也对曲端有了看法。 曲端降了吴玠的官职，张浚又升吴玠为秦凤路副总管兼凤翔知府，两人的矛盾已经路人皆知。 完颜宗弼（兀术）渡江北返后，左副元帅（左路军总司令）完颜宗翰（粘罕）要求完颜宗弼（兀术）再次渡江南下。 完颜宗弼（兀术）推脱说，江南地区湿气太重，水路纵横，不利于金军作战，坚决不肯再下江南。 虽然完颜宗翰（粘罕）不满完颜宗弼（兀术）的做法，但是元帅右监军完颜宗辅（讹里朵）支持完颜宗弼（兀术），完颜宗翰（粘罕）也没有办法。 完颜宗辅（讹里朵）是三太子，完颜宗弼（兀术）是四太子，两兄弟都是完颜旻（阿骨打）的好儿子，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但是赵构认为完颜宗弼（兀术）老赖在江淮地区始终是个祸害，于是要求张浚在西北用兵，吸引金军注意力，减轻长江防线的压力。 张浚召曲端来，问询他的意见，曲端却说，以金军之强大，西军还需整备十年，才能与之一战。 曲端对宋金在军事上的对比有着精确的判断，西军虽然有二十万之众，战斗力却比金军差远了，厉兵秣马需要时间。 可话，不是这么说的。 曲端明知张浚是主战派，还让他等十年。他既得罪了下属，也忤逆了上司，可他还认为自己德高望重，说的都是逆耳忠言。 张浚最终认为自己当初瞎了眼，以彭原店失利的缘由罢免了曲端的总司令职务，让他去管寺庙，然后开始调动五路西军，准备和金军一决死战。 五路西军分别是熙河路的刘锡部队，秦凤路的孙渥部队，泾源路的刘锜部队，环庆路的赵哲部队和永兴军的吴玠部队。 此时，吴玠已经被张浚升为权永兴军经略使，成为一路西军的老大，曲端的泾源军由刘锜指挥，五路西军的都统制是刘锡。 刘锜，1098年生人，泸川节度使刘仲武之子，是个高富帅，自幼习武，射得一手好箭。 有一次他射中一个水缸，水缸居然没破，箭头扯出后，水哗啦啦的流，他又一箭射去，箭头刚好堵住之前射的孔洞，水流戛然而止。 刘锜的出身不错，因为他老爹是高俅高太尉的曾经上司，高俅在刘仲武手下刷过几年军功，才一步一步成长为太尉。 高太尉自然要知恩图报，所以刘锜的成长路上也得了高俅的帮忙。 虽然上面有人，但刘锜自身的本事也不错，他是典型的将门虎子，自小随父出征，练的一身马上功夫。 赵构即位后，要拉拢原来的老将，于是重用刘仲武家人，刘锜被任命为陇右都护。 陇就是今天的甘肃，陇右都护就是甘肃边防地区的总司令，主要是针对西夏作战。刘锜在任上几乎是常胜将军，导致他成为了西夏军民的噩梦。 西夏的小孩子啼哭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就会吓他：“刘都护来了！”小孩子就会眼睁睁的停止哭泣，可见刘锜威力之大。 张浚宣抚川陕，巡边的时候看到刘锜，惊奇于他的一表人才，这么帅且有才的人竟然只是一个边防军的司令，于是升他为泾源路经略使兼知渭州（今甘肃平凉），取代了曲端。 刘锡是刘锜的哥哥，又是文官出身，宋朝以文御武是惯例，所以他来统率五路西军，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金军得知宋国在调动大部队，不敢大意，经过商议，完颜宗弼（兀术）率军北上，与完颜娄室（斡里衍）部队合军一处。 1130年九月，宋军和金军在富平（陕西渭南）相遇。 宋军由五路西军的六万骑兵和十二万步兵组成，号称四十万兵马，金军由完颜宗辅（讹里朵）统兵，分兵左翼完颜娄室（斡里衍）和右翼完颜宗弼（兀术）。 战前，宋军为如何打仗召开了军事会议，会上，吴玠主张登高拒敌，因为他上次就是这么干的，打得完颜杲（撒离喝）痛哭失声。 但是其余大将认为宋军数倍于金军，应该分兵据守，加上宋军前方都是沼泽地，金军的骑兵发不起攻势，根本不用去高处。 金军方面，完颜娄室（斡里衍）亲自带领几个卫兵去前线勘察地形，看到宋军稀稀拉拉的防御阵型，他冷冷一笑道：“宋军这么大意，不败才怪！” 当宋军还在为登高还是据守争论不休时，完颜娄室（斡里衍）指挥三千精骑突然出现，运土担柴，填入沼泽，很快就让宋军阵前的沼泽地一马平川。 接着，金军骑兵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宋军只有仓促应战。 吴玠和刘锜接上了完颜宗弼（兀术）的左翼金军，从来没打过西军的完颜宗弼（兀术）这回吃尽了苦头。 韩常是完颜宗弼（兀术）手下第一猛将，原来是辽国的汉人，后来投降了金军，跟着完颜宗弼（兀术）南征北战，每次都是做先锋。 韩常年少的时候就很勇猛，射箭的力道之大，每一箭都能射入钢铁之中，随着战绩越来越多，他在金军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但这一次，韩常的命不好，刚刚策马冲杀进宋军的阵中，就被宋军的流矢射中了左眼。 韩常果真是男子汉，他大吼一声，一把扯下箭头，那眼珠都随着箭头被扯了出来，顿时鲜血如注。 旁边的士兵拉着韩常道：“将军，撤吧，宋军太猛了。” 韩常甩开士兵，弯腰抓起湿漉漉的泥土，往眼窝里一堵止住了鲜血，然后翻身上马，再次冲了出去。 可打仗光靠勇猛是不行的，韩常命不好不是因为中了流矢，是因为他碰上了吴玠和刘锜，这两个人是他的克星。 韩常的人马越打越少，完颜宗弼（兀术）大感不妙，他的左翼军随时要完。 这个时候，完颜娄室（斡里衍）发现，赵哲统率的环庆路部队十分的诡异，被他的骑兵一冲就溃败。 第六十五章 秦桧南归谋相位 完颜娄室（斡里衍）眼珠一转，当即怀疑，赵哲应该不在军中，这是部队没有主帅坐阵的表现。 这个时候，探马来报：“大王，赵哲跑了！” “传我军令，全力进攻，全军压上！”完颜娄室（斡里衍）果断的下达了决战的指令。 赵哲的环庆路部队在金军右翼部队的冲击下，一溃千里，同时冲击到了宋军左翼的吴玠和刘锜等人。 刘锡管理州郡还行，但是打仗他根本没有什么经验，战斗全程，他都没有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环庆路部队潮水般的溃败。 五路西军就这样在大好形势下丢失了阵地，金军左右两翼部队趁势追击，以少胜多，打的数十万宋军四散奔逃。 吴玠和刘锜腹背受敌，只能随着溃军撤出了战场。 金军此战也损失严重，没有继续追击宋军。 完颜宗辅（讹里朵）对扭转战局的完颜娄室（斡里衍）大家赞赏，说他是千古名将也不为过。 张浚在邠州（陕西彬县）处斩了阵前逃跑的赵哲，而刘锡也因为指挥失当被贬。随后张浚退守兴州（今陕西略阳），命吴玠退守和尚原（今陕西宝鸡西南）。 战后，张浚向朝廷请罪，赵构不但没有降罪，反倒是鼓励他再接再厉。 张浚细细一想，这打了败仗，总得有人顶罪才好，想来想去，这都是曲端的错。 要不是曲端畏战，这前敌总指挥的差遣也落不到文人刘锡的头上，如果曲端锐意进取，以他的谋略和手下精兵强将，这一仗未必会输。 不过泾源路部队的战斗力有目共睹，打了败仗之后能够很快集结，这都是曲端之前的功劳，张浚还是想给曲端一个机会，想再次提拔他。 吴玠得知曲端东山再起，心里很不高兴，又去找张浚诉苦：“大人，曲端再被任用的话，对你大大不利啊，你之前贬了他，他早就怀恨在心了。” 张浚想了想，曲端这个人刚愎自用，又有畏战情绪，还是不用的好。这时王庶也来煽风点火了。 曲端被贬后有一次出外游玩，曾做诗题在柱子上说：“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 王庶知道了这个事情，就报告张浚，说曲端指责赵构，以前还想杀自己叛变，留他是个祸害。 张浚思来想去，曲端是自己保荐的，要真是叛变了，他会要负连带责任啊，又想起富平之战的失败，曲端是罪魁祸首。 于是张浚将曲端送进了监狱，还派康随去审判他。 曲端一听是康随来审问他，仰天长叹道：“天要亡我啊！” 康随是曲端曾经的部属，因为犯错受过曲端的鞭打，他一看机会来了，就对曲端严刑拷打，不到七日就把曲端虐待死了。 曲端之死让陕西的文人士大夫惋惜不已，民众士兵也多有怨言，张浚的声望一落千丈。 不过张浚没有意志消沉，他更加积极的在陕西一带募兵训练，并提拔刘子羽和吴玠等一众人才，共同抵抗金军。 金军打下江淮和陕西等地后，交给了伪齐管理，宋金进入了对峙局面。 这个时候，秦桧回来了。 秦桧在靖康之难时是御史中丞，相当于是最高检察长加纪检委主任，他一开始主张对金国强硬一点，不肯同意金国人立异性为帝的主张，并带头上书金军要求即使抓走了徽钦二帝，也要立赵家皇室为帝。 金军对秦桧的这个无理要求大为恼火，把赵佶和赵桓抓走的同时，也抓走了秦桧夫妇。 为什么金国人抓走秦桧还不够，连他老婆也要抓呢，因为秦桧的老婆大有来头。 在重男轻女的古代，女人很少有名字流传下来，秦桧的老婆叫王氏，好像籍籍无名，但她的爷爷却是大名鼎鼎的王珪。 王珪（音归）在宋神宗赵顼时代当过十六年的宰相，权势熏天，他生有二个儿子二个女儿。 王珪的大女儿嫁了郑居中，郑居中在宋徽宗赵佶手里当了宰相，郑居中的儿子郑亿年娶了韩治的女儿，而韩治的爷爷韩琦和爸爸韩忠彦也都当过宰相。 王珪的二女儿嫁了个文人李格非。李格非的老师是苏轼，李格非生了个名满天下的女儿李清照。 李清照嫁的第一个丈夫叫赵明诚，赵明诚的爸爸赵挺之也是徽宗朝的宰相。 王珪的女儿嫁的好，儿子也混的不错。 王珪的两个儿子一个当了袁州（今江西宜春）知州，一个当了抚州的知州。 王珪这个当了抚州知州的儿子王仲山，也生有两个女儿。 王仲山的大女儿嫁给了蔡京为妻，蔡京比王珪还牛，当了二十多年宰相。 因为蔡京的关系，王仲山的第二个女儿从小认童贯为干爹，这个童贯是宦官里的宰相，位置在蔡京之下，当过枢密使相当于副相。 而这个二女儿嫁的丈夫，就是秦桧了。按关系讲，秦桧要叫李清照为表姐。 秦桧娶王氏的时候，还只是个通判小官而已。如果没有王氏，秦桧可能是北宋众多官僚中籍籍无名的某一位，因为秦桧的出身不好。 秦桧生于1090年的一条渔船上，当时家境很苦，年纪轻轻就要去私塾教书为生。 因为对当时的生活不满，秦桧写过一首诗：“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意思是老子如果有三百亩水田，又怎么会在这里带这些顽皮的小孩子。 于是秦桧发奋努力，终于在1115年二十五岁的时候考取了进士，被任命为太学学正，还是教书，这就是命。 但命运有起有落，秦桧考取功名的时候，王家盯上了他，考察了几番，认为这小子有前途，于是把王氏嫁给了他。 朝中有人好做官，王家沾亲带故那么多宰相，提拔一个秦桧太容易，很快秦桧从地方调回京城，到了宋钦宗赵桓时，已经当上了御史中丞。 秦桧平步青云，固然有自身素质硬的原因，但没有王家，他根本混不下去，所以他一直以来，对老婆是尊重有加，在外人看来叫怕老婆。 别人当了官，小妾那是成群结队，但是秦桧一个都没有，连酒后和侍女瞎搞生了个儿子，都得送到外面去抚养，就是怕得罪老婆。 所以在秦桧家里面，是王氏说了算，秦桧要唯她马首是瞻。 因为秦桧当上朝廷重臣，和王家脱不了干系，所以带走秦桧的同时，带走他老婆，也就是带走了整个王家在朝中的盘根错节的关系。 王家这一系被连根拔起后，南宋朝廷也少了很多可用之人，这就是金国打的主意。 秦桧一家被金军掳走后，王家人首先就叛变了，这让秦桧很为难，但是王氏在枕边对他说：“金军这么强大，你也是见识过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于是秦桧也没怎么反抗，一同被金军抓走的北宋大臣像张叔夜等人都以身殉国，秦桧却活的风生水起。 金国以武力起家，治理国家缺乏人才，所以金国人对宋国的大臣还是很看重的，只要是愿意投诚的人才，他们都舍得重用。 赵佶得知秦桧也被抓到了金国，就让秦桧写了一封告饶信给完颜宗翰（粘罕），说是只要金国善待他赵佶，他就让子子孙孙都奉金国为主子。 谁知金国人对赵佶的摇尾乞怜置之不理，却看上了秦桧的文才。 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把秦桧赏赐给了完颜昌（挞懒），秦桧从此在完颜昌（挞懒）手底下飞黄腾达。 完颜昌（挞懒）是元帅左监军，主要就是监视中原地区，刘豫就是他扶持的，只是后来被完颜宗翰（粘罕）抢了先机，立了刘豫为伪齐的皇帝。 但是秦桧在完颜昌（挞懒）任职参谋的时候也办了不少事，比如他在楚州之战的时候就给赵立写过劝降书，里面说赵构昏庸，你不要再给他卖命了。 这封信写完没多久，秦桧居然就回来了。 秦桧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带着家眷和金银财宝，但他却说自己是逃回来的，守边的宋国武将肯定不信，但某些武将还是护送他回了朝廷。 赵构听说有前朝的大臣从金国回归，自然是喜出望外，他急需知道北边的真实情况，尤其是徽钦二帝的死活，于是就召见了秦桧。 秦桧对赵构说，我们应该和金国和平共处，南自南，北自北，大家相安无事才是王道。 意思就是维持现在分长江而治这个局面是南宋最好的选择，这句话正中赵构的下怀，只要金国不南侵，和平与发展是南宋目前最需要的。 于是第二天，秦桧就被任命为礼部尚书，专门负责外交事务。 但秦桧的回归，并非一个尚书就能满足他的胃口，他的老丈人一系那么多宰相，凭什么他就不能当宰相呢？ 此时的宰相还是范宗尹，秦桧能当上礼部尚书，还多亏了范宗尹的保荐，不然他一个被怀疑成金国奸细的人，连赵构的面都不一定见得到。 封侯拜相的路上，第一个障碍就是范宗尹。 第六十六章 老谋深算吕颐浩 范宗尹也是个传奇，三十岁就当了宰相，是史上最年轻的宰相，而且他是个美男子，出门必须梳妆打扮照镜子，被人成为“三照相公”。 范宗尹在任上不说毫无建树，简直就是一事无成。 比如他建议在盗匪流行的地区实行藩镇制度，让赵构分封那些割据一方的流寇为镇抚使，打着皇家的旗号统治地方，最后这些流寇不少叛变了，还得朝廷出兵平叛。 范宗尹提拔了不少人，结果这些人都成了贪官污吏。 范宗尹还受到主战派大臣的攻击，说他举荐秦桧，让金国的奸细来把持朝政，这是卖国求荣。 总之，范宗尹这个宰相当得里外不是人，他自己也寝食难安。 1131年二月的一天，太阳出现了黑斑，这是个不祥的征兆，范宗尹觉得这是上天的警示，也是他解脱的信号，于是他向赵构提出了辞职。 赵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范宗尹虽然能力不怎么样，贵在听话，很多政见都和自己一致。 此时已被提拔为参知政事副宰相的秦桧着急了，范宗尹不下台，他就上不去，于是他在心里酝酿着对策。 范宗尹辞职不成，决心做点政绩出来，于是他想了一招，拨乱反正。 赵佶在位的时候，滥赏了一些官位，现在赵佶不在了，范宗尹觉得要把这些官位夺回来。 秦桧在这一点上也赞成范宗尹的做法，但他却绝口不提自己短短几个月从一个金国的归化人员坐火箭升到了副宰相。 范宗尹下了狠手，剥夺了一些高官的爵位俸禄，自然引起了官场的震动，很多既得利益的官员对他疯狂反扑。 范宗尹的黑历史再次被南宋台谏部门（纪检委）翻出来，成为攻击他的证据，而且比之前更加的声势浩大。 秦桧一看形势不对，他在心里一盘算，机会来了。 原本打算继续和稀泥的赵构也没了办法，他亲自对此事下了诏书，说君父赵佶并没有做错，不能因此招致士大夫的怨恨。 秦桧看赵构都表了态，连忙改变了自己原先的态度，站到了反对范宗尹的一边。 范宗尹在朝廷上不受所有人待见，自然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于是赵构也只能准了他罢相，让他去温州当知州。 范宗尹倒了，秦桧觉得天赐良机，于是四处活动。 他对臣僚们宣传他有两条绝妙好计，能够耸动天下，当别人问他是什么计策时，他说现在宰相都没有，说了也是白说。 他还跑去和赵构说：“如果官家任命我做宰相，我必有安定天下的计策施行。” 这么明目张胆的要官，也只有秦桧这么脸皮厚的人做得出。 赵构心想，你也太贪婪了，几个月时间，我把你升做了副宰相已经是破格提拔，你竟然还想当宰相。 赵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上位的毛头小子，当了几年皇帝，他知道怎么权衡利弊，秦桧当副宰相都有些牵强，怎么可能让他当朝廷的一把手。 于是赵构召回了吕颐浩，让吕颐浩再度为相，吕颐浩是首相，秦桧是副相，秦桧的宰相梦暂时没有得逞。 为了防止范宗尹和吕颐浩一样再度出山，秦桧对在温州任上的范宗尹极力打压，导致范宗尹郁郁寡欢，仅仅几年后一命呜呼，享年三十七岁。 范宗尹是史上最年轻的宰相，也是最短命的宰相，一代传奇，就此落幕。 接替范宗尹的吕颐浩一上台，就想着打仗，他对赵构说，自己年纪大了，如果再不北伐，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赵构心想我让你当宰相是让你治理好这个烂摊子，你一天到晚想着打仗，打仗越打越穷，全国盗匪四起，你能不能消停点？ 于是无论吕颐浩如何请求，赵构就是不发表意见。 秦桧揣度上意，认为赵构对他“南自南，北自北”的提议一万个赞同，于是也提出了他那耸动天下的两条计策。 两条计策归纳起来很简单，就是让在南方的北方人滚回北方去。 因为宋金战争，原来住在北方的文人士大夫和不少士兵都迁到了南方，比如秦桧的表姐李清照，就被战火逼得颠沛流离来了南方。 秦桧的这两条计策，实际上是承认北方已经沦陷，而占领北方的金国也好，伪齐也好，是南宋的友好邻邦，大家可以自由交通。 好比你是北方人，因为生活所迫去了经济发达的广东打工，赚了几年钱后，你还是该回北方老家去。 后来金国派出使臣来南宋谈外交方针，就有秦桧提出的这两条计策，可见这是秦桧还在金国任职的时候就和完颜昌（挞懒）商量好的。 赵构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强行把来南方躲难的北方人驱赶回北方，全国人民都会对他寒心，所以他并未同意秦桧的建议。 眼见赵构对自己的大政方针无动于衷，秦桧又大费周章，派人去金国和谈，承认河北之地归金国所有，但是希望金国归还伪齐的领地。 但是金国没有回应，秦桧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赵构看到秦桧忙上忙下，却毫无建树，不禁对自己的选择起了疑心，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本事，还是只靠嘴皮子在这里混吃混喝？ 秦桧预感到赵构对自己的怀疑，又认为之所以干不过吕颐浩，是因为吕颐浩的支持者很多，而自己在南宋朝廷根基太浅。 于是秦桧开始大力培植党羽，先后提拔了很多亲朋好友担任重要职位，他老婆王家一系更是霸占了很多油水丰厚的岗位，比如铸钱、盐铁等国家垄断行业的一把手。 其他官员对秦桧结党营私十分反感不停上奏，不过赵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国家这么些官职，谁干都一样，你干你也未必就比秦桧提拔的人干得好。 而且赵构也知道，秦桧作为执政，如果在朝廷里没有一点帮手，国家他也不要想治理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随他去吧。 秦桧眼见自己在朝廷的基础日渐丰厚，开始盘算怎么排挤吕颐浩，于是乎他教唆党羽去跟赵构说：“周宣王的时候，内修政事，外攘夷狄，所以才能中兴。现在我朝两位宰相，应该分任内外之事。” 赵构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于是宣召让吕颐浩负责军事，秦桧专管政务。 1132年四月，按照赵构的旨意，吕颐浩以首相和知枢密院事的身份，外任都督前线军事，在镇江开设都督府。 随着吕颐浩离开京城，秦桧抓紧揽权，他对赵构建议，要成立修政局，这相当于一个独立于三省六部的总理衙门，秦桧就是修政局的总理。 赵构也想看看秦桧能翻起什么浪来，于是就批准了秦桧的请求。 修政局有点像国家议会的形式，一切政令，都要修政局商议过后才能实行，实际上是基于秦桧独揽政权的需要。 宋朝的官僚机构本来就很庞大冗杂，修政局的设立完全没有必要，连秦桧亲自选入修政局的党羽，都说秦桧胡搞瞎搞。 吕颐浩心胸狭窄，但一开始并未把秦桧放在眼里，直到秦桧连续出招，他才察觉了秦桧的阴谋，于是他开始对付秦桧。 七月，吕颐浩打算从镇江回到朝廷，同时举荐了朱胜非代替他去前线。 朱胜非是前宰相，在苗刘兵变时保全了赵构，赵构对他是感激有加，只是当时迫于形式朱胜非才下台，当吕颐浩举荐朱胜非和他一起都督军事时，赵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但赵构的任命却被给事中胡安国给驳回了。 给事中是皇帝身边的侍从官，正四品，主要职责就是审查皇帝的诏书，监管六部的行为是否失当，品级不高，职权很大。 胡安国本人也是当时的大儒，胡湘学派的创始人，在文坛影响力极大，他是秦桧举荐的人。 胡安国1097年就考中了进士，任太学博士，先后在湖北、湖南负责当地的教育事业，后来创立胡湘学派，致力于圣人之学，多次辞官不做。 可以说，胡安国要是想当官，现在的宰相位置都可能是他，这次出山，他主要是冲秦桧的回归来的。 秦桧在靖康之难的时候表现的气节，让胡安国印象深刻，从此交往密切，听闻秦桧回朝了，于是他就带着儿子一同从湖南来到京城，在秦桧的安排下进了朝廷，打算与秦桧一起中兴南宋。 赵构想复用朱胜非统兵，这在胡安国看来太儿戏了，要不是朱胜非，苗傅和刘正彦又怎么会闹出兵变来，所以他坚决发对。 赵构没办法，胡安国不好得罪，他可是文人士大夫的风向标，只好任命朱胜非一些宫观的闲职。 即使如此，胡安国还是不满意，他认为朱胜非这家伙就不能给他任何官职，那是放出错误的信号，于是他称病不上朝。 吕颐浩认为胡安国是秦桧的人，胡安国做的一切都是秦桧指使的，所以他很郁闷，要知道，对付胡安国比对付秦桧还棘手。 就算是赵构，对于胡安国都礼遇有加，在他称病的日子里，几次三番写信去劝说：你误会朱胜非了，他是功臣。 第六十七章 吴玠死守和尚原 吕颐浩从镇江回朝廷，途径平江府（江苏苏州），知府席益见他闷闷不乐，得知缘由，向他献策说：“秦桧结党，胡安国正是党魁，趁机去掉胡安国，再给秦桧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大计可成。” 胡安国没想到自己沦为了吕颐浩和秦桧斗争的棋子，他还是依旧旷工，赵构忍无可忍，罢了胡安国的给事中职位。 秦桧知道后慌了，胡安国是他培植的精神领袖，要是胡安国倒了，秦桧一党也完蛋了，他三次上书，恳求留下胡安国，可赵构不理。 吕颐浩趁机提拔了黄龟年和刘棐（音匪）做台谏官，两人合力对秦桧发起了弹劾，指责他专主议和，结党营私，败坏朝纲，简直就是王莽和董卓的翻版。 随后，吕颐浩继续发力，秦桧提拔的很多官员纷纷下台，秦桧在朝中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他这才领教了吕颐浩的实力。 赵构审视了秦桧上台以来的所作所为，本来看重他与金国和议的潜力，却没看到任何建树，结党营私倒是证据确凿。 八月，赵构在朝堂之上训斥秦桧：“你说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是北人，是不是也该回到北方去？” 秦桧一听，冷汗直下，知道自己没戏唱了。 不久，秦桧被罢免，只担任宫观闲职，从1130年十月回归到升任右相再到下岗，秦桧只用了不到一年。 而且赵构还写了永不复用的批示，秦桧感觉天都塌了，他日渐消瘦，他老婆王氏却通情达理：“做人嘛有起有落，不要沉沦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主战的朱胜非回朝接替秦桧担任右相，修政局被撤，吕颐浩终于迎来了辉煌的战斗时刻。 公元1131年正月初一，赵构觉得是个好日子，下了一封诏书：“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爰因正岁，肇易嘉名，发涣号于治朝，霈鸿恩于寰宇，其建炎五年，可改为绍兴元年。” 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了几年后，南宋可以说大局已定，再也不用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赵构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越州的官员请赵构为越州府题块牌匾，赵构大笔一挥，写下“绍祚中兴”四个大字。同年十一月，越州府改名绍兴府。 绍兴这个年号，沿用了三十二年，直到赵构退位，可见赵构之长情。 赵构写下“绍祚中兴”四个字的时候，心潮澎湃，因为南宋的军队正在崛起，金军也不是不可战胜，或许，南宋真有恢复汉人故土乃至征服蛮夷的那一天呢？ 1131年五月，金军再次出动，妄图突破和尚原（今陕西宝鸡西南），攻入川蜀。 富平之战，十几万宋军溃败，张浚令吴玠、吴璘兄弟死守和尚原，抵挡金军西进的步伐。 金军进攻和尚原，做了精密的计划，分兵两路，一路由没立率领出凤翔府南下和尚原，一路由乌鲁、折合率领迂回包抄到和尚原后方的成州（今甘肃成县）、阶州（今甘肃陇南），两路精兵对和尚原实行包抄。 吴玠手下只有几千溃兵，而金军出动了几万精兵，号称十万，主帅是没立，后方总指挥是完颜宗弼（兀术）。 当初富平之战，最大功臣是完颜娄室（斡里衍），这次为何不见他的踪影？ 因为完颜娄室（斡里衍）已经在富平之战后不久去逝，这个金国第一战神久病缠身，在富平之战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富平之战耗尽了他最后的心血。 没有了完颜娄室（斡里衍）的金军，并未把宋军放在眼里，他们在富平之战缴获了大量宋军物资，又得到了宋军俘虏的指引，对吴玠部队区区几千人有必胜之心。 “十八万大军都不是我的对手，区区几千宋国溃兵，何足挂齿？”战前，完颜宗弼（兀术）放出了豪言壮语，要求金军速战速决。 面对强大的金军，宋军大部分人都心惊胆战，富平之战的失利已经让他们有了阴影，现在和尚原孤立无援，很多将领都劝吴玠退守汉中，放弃和尚原。 吴玠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知道和尚原是扼守四川的关键所在，进可以攻，退可以守，金军不敢越过这个关隘绕道进攻川蜀。 金军也是这么想的，不拔掉和尚原这个钉子，他们无法安心南下，达成占据四川沿长江窥视江南的战略目的。 五月初，乌鲁、折合大军就已经到达成州、阶州一带，而没立的主力大军才刚刚从凤翔府出发。 乌鲁、折合部队分兵两路，乌鲁带一部北上进攻和尚原，折合带一部南下阻止增援的宋军。 五月六日，乌鲁部队到达和尚原附近，即将遭遇吴玠部队。 吴玠命令部队在山上布阵，居高临下，俯视着奔腾不息的江水。 和尚原是嘉陵江上游河谷地带，地势狭窄，金军骑兵无法展开冲锋，乌鲁只好下令骑兵下马步战。 吴玠手下虽是收拢的富平之战的溃兵，却是西军泾源路的百战老兵，论山地战，金兵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在吴玠的鼓舞下，同仇敌忾，静静等待着金兵的到来。 “来了！”宋军前哨发现了金军的身影。 “放箭！”一支利箭划破长空，打响了和尚原保卫战的第一箭。 金军的王牌是骑兵，而宋军的杀手锏，正是装备先进的远程弓箭。 宋军配备的是专门在远程击杀骑兵的重型三弓床弩炮和单兵神臂弩。 床弩在东汉就已经发明，为了对抗北方的骑兵以及越南等南方国家重甲战象，宋代的床弩有了很大的改进，首先是体积比前代的要小，便于携带。 弓背不仅仅是木制，而是由多种材料制成，是典型的复合弓，爆发力极强。 为增加射程，宋军还在一门弩炮并联三张强弓，因此宋朝床弩也叫三弓床弩炮。 弓弦则是强壮的动物肌腱，利用多弓的合力发射箭矢。 弩身为坚实的檀木，轻巧坚韧。以铁为枪膛，钢为弩机，用木棰击发。 床弩配备的重型箭长近2米，箭身是木制，箭翎为铁制，大大增加了飞行的平稳性。 箭头则是钢制的三棱型穿甲箭，最大射程达1600米，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重型远程武器。 床弩是阵地战的大炮类武器，宋军还配备了单兵作战的神臂弩。 神臂弩是一种踏张弩，弩身前端有一个铁环，专门用于脚踏，也采用了复合弓技术，威力巨大，最大射程达370米，而且在300米距离内依然可以击穿重装铁甲。 为对抗金军骑兵，吴玠部署了一百多部重型三弓床弩炮，同时基本为全军配发了神臂弩。 随着床弩大炮的第一支箭射出，宋军阵地射出了无数的箭矢，金军在箭雨中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金军的第一次试探性攻击，就此失败收场。 五月八日，大将乌鲁亲自上阵，率领金兵发起猛攻。 宋军的箭雨再次发出，但金军不管不顾，冒着箭雨奋力冲锋。 吴玠把弓弩兵分为三组，轮番上阵，给了金军沉重的打击。 但箭雨有时尽，吴玠命令弟弟吴璘率军冲下山，与金军血战。 吴璘一人一马当先，以逸待劳的宋军旋风般跟随其后，卷入了疲惫的金军阵中。 双方大战三百回合，直到残阳如血。 金军再也支持不住，纷纷溃退，混战中，吴璘阵斩大将乌鲁于刀下！ 金军残部退往黄牛岭，折合部队一听前线溃败，急忙回师与乌鲁部队合兵一处。 五月十日，金军再次发起猛攻，可宋军士气正旺，金军久攻不下，损失惨重，只能在五月十三日沿着老路仓皇撤退。 金军主力没立的部队哪里去了，说好的夹击呢？ 得知金军主力南下的消息，吴玠早就派出部下杨政去往前线守箭筈关。 箭筈（音阔），是箭尾扣弦的部分，也就是射箭时箭尾搭在弦上的凹陷处，箭筈关的地势险要可见一斑。 金军想打到和尚原，必须攻下箭筈关，但是宋军再次利用地理优势和远程火力，死死的把金军挡在了箭筈关外。 在和尚原击败金军后，吴玠派出大军增援箭筈关，打得金军大败，灰溜溜的退回了凤翔府。 此役，宋军斩金军大将一人，千户两人，酋长两人，士兵千余人，吴玠因功升明州观察使，正五品。 得知前线战败，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怒不可遏，传令完颜宗弼（兀术）：“必须拿下吴玠！” 十月，完颜宗弼（兀术）亲率大军十万，携带浮桥等渡江攻城器械，遇水搭桥逢山开路，跨过渭水，一路建造连珠营，垒石为城，与吴玠部队隔着嘉陵江互相对峙，准备与宋军决战。 第六十八章 农民起义北风紧 吴玠部队还是那几千人，面对金军大部队压境，吴玠不敢轻敌，他命人挖掘多口水井，积蓄粮草，时刻监视着金军的动向。 为了断绝宋军的粮草，完颜宗弼（兀术）下令在渭水旁伏击给宋军送粮的百姓，凡是发现有暗通宋军的百姓，实现连坐法，一人犯法，全家遭殃。 面对如此严刑酷法，百姓依然冒着全家被杀的风险给宋军送粮，吴玠对这些送粮的百姓感激不尽，命人重金收购送来的粮食，但百姓们坚决不要。 十月初十，完颜宗弼（兀术）下令进攻，金军精骑发起了大规模冲锋。 受限于和尚原的地势，金军骑兵进展缓慢，而且他们惊奇的发现，和尚原到处是壕沟、陷阱，人马跌落下去，瞬间被底部的竹刺扎穿。 但金军兵马众多，冲在前面的不少人已经望见了宋军的阵地。 这时只见宋军万箭齐发，箭尾还带着火光。 因为地形原因，金军拥挤在狭小的地带，巨箭带着风声，顿时射穿好几个金兵的躯体，火光四起，不少金兵被点燃成了火人。 马在嘶吼，人在嚎叫，冲锋的金军顿时放缓了速度，但是他们依然冒死在前进。 在已经能看清宋军面目的距离，金军的噩梦再次到来，宋军的神臂弩开始轮番发射，冲在前面的金军竟然不能前进一步。 金军纷纷败退，即使是完颜宗弼（兀术）亲自督战，也不能挡住兵败如山倒。 吴玠抓住时机，派军从侧翼攻击金军，趁势截断了金军的粮道。 完颜宗弼（兀术）见补给线被切断，不敢恋战，指挥全军后退。 吴玠已经预判金军的撤退路线，派人抄小路在金军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一支奇兵。 月黑风高时，完颜宗弼（兀术）率大部队出现，宋军伏兵一跃而起，杀声震天，金兵大乱，宋军大杀四方。 完颜宗弼（兀术）在混战中身中两箭，经部下奋力营救，才狼狈的逃回凤翔府。自与韩世忠黄天荡一战以来，他还没败的这么惨过。 此役，宋军俘虏金军头目三百余，斩首八百余，缴获武器装备数以万计，是金军自灭辽侵宋以来的第一次惨败。 和尚原一战，以宋军的彻底战胜收场，扭转了富平战败的危局，消息传来，朝廷震荡，赵构更是激动不已，升吴玠为镇西军节度使。 但攘外必先安内，赵构对国内不断发生的各种起义也是愁啊愁。 跟宋江、方腊起义不同，南宋初年的起义，主要是被战争带的节奏。 宋金官军打仗，宋军被金军打败后，不是继续跟金军打，而是变成了流寇去欺负老百姓，所以导致战区的百姓不堪其扰、忍无可忍，最终起义。 但其中的主要矛盾还是贫富差距和不公平待遇，比如范汝为起义。 范汝为是个私盐贩子，跟着他叔叔范积中在福建讨生活。 宋朝的官盐质低价高，所以价低质高的私盐就很畅销，不少贫苦农民跟着范积中贩卖私盐讨生活。 官府一看这哪行，于是沉重打击私盐买卖行为，这样一来就断了范积中等人的活路，范积中下面的人都要求他带头造反，也就是起义，但范积中不肯。 后来有个小弟杀了人，胁迫范积中起义，范积中还是不肯，怎么办呢？他们就推举范积中的侄子范汝为当老大，老范你就养老去吧。 范汝为能被推举为老大，一是他和底下人交往不错，二是他粗通文墨，三是他也确实有老大的派头，威武雄壮，也有造反的意愿。 1130年七月二十一日，范汝为带领五十个人，在建州瓯宁（今福建建瓯）吉阳回源洞（与建阳接壤的山区）正式举行武装起义。 当时闽北正闹饥荒，饥民参加起义的人很多。建阳县令和瓯宁县令都束手无策，只能往上报，建州知州韩珉于是派州兵前往镇压，被农民军打败。 八月二十三日，宋廷命福建安抚使程迈节制诸军，率军前去镇压范汝为。 九月二日，三千官兵进击农民军。范汝为利用官军不熟悉山川道路，先引他们进山，在崎岖的山路上把官兵拖得疲惫不堪，然后再引着他们出了平原。 这个时候庄稼熟了，到处是金黄的稻田，官兵一出山，就对金灿灿的稻谷垂涎不已，纷纷跑进稻田里扯稻穗。 但福建地方种的都是水稻，地里全是烂泥，官兵一进稻田就陷在了泥巴里，这时候十面埋伏的起义军跳了出来，奋力打杀官兵，官兵大部分都送了命。 就这样，范汝为连战连捷，声势大振，附近的贫苦农民纷纷参加起义军，部队人数达到了10万人，范汝为便乘胜攻占建阳城。 赵构一看农民起义军这么难对付，就采纳了大臣们的建议，走宋江起义的老路，去招安起义军。 赵构也是没办法，前线跟金军打的如火如荼，哪有心思对付小小的农民起义，农民打仗不就是为了吃饱饭吗？给你甜头就是了。 可赵构万万没想到，私盐贩子范汝为竟然还是个硬骨头，他拒绝了朝廷的招安。 没办法，十一月十一日，赵构派出禁军头领辛企宗率领一万禁军，去福建镇压范汝为。 辛企宗能当上禁军统领，只是因为他在赵构南逃途中护驾有功，但是战斗力实在是很渣，他率军走到离范汝为部队还有一百里就不敢向前了。 他派出了小股部队去和起义军打仗，都打败了，现在进退两难。 这时候有个小人物跳了出来，跑到辛企宗面前出谋划策。 这个人叫施逵，在府学当过教授，一个八品的学官，后来收学生贿赂被罢免了。他对辛企宗说，范汝为之前不肯被招安，是没看到朝廷的威力，现在将军你大军压境，他心里正打鼓呢，一个私盐贩子，哪里扛的了多久，上兵伐谋，将军如果信得过我，我去为你招降他。 辛企宗一听，正合我意啊，于是就派施逵去招安范汝为。 不得不说，施逵忽悠功底过关，硬是凭着一张嘴招安了范汝为，之前朝廷派来招安的中央官员比他差远了。 施逵真有这么厉害吗？后来辛企宗怀疑，施逵就是范汝为派出来的间谍，实际上是范汝为想麻痹朝廷。 范汝为被招安后，却拒不服从朝廷的安排，要他解散军队他也不配合，并于1131年绍兴元年十月再次造反了。 这次造反，范汝为的声势更大，占据建州（今福建南平），危害闽北，并频繁对浙南、江西东北部用兵，拥兵十余万。 福建安抚使程迈上书赵构指责辛企宗消极打仗，要求换人，赵构也觉得派辛企宗出来没办成事，于是调回前线的韩世忠，由参知政事孟庾（音与）押军，率三万官军前去福建镇压范汝为。 名将大军，范汝为哪是对手。1132年正月初四，韩世忠经历千难万阻，率军围了建州城，起义军浴血奋战。 正月初九，起义军筋疲力尽，韩世忠部队趁机破城，起义军死伤数万，私盐贩子范汝为逃到了一个山洞中，正是他起义的回源洞，自焚而死。 正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起义军余部负隅顽抗，但是因为没有统一的调度指挥，随后被韩世忠一一剿灭，总共被杀三万多人。 范汝为起义被镇压后，那个给辛企宗出谋划策的施逵，也被降了罪，贬到了琼州（海南岛），但是在押往琼州的路上，施逵竟然跑了。 施逵心想在南宋是没有活路了，于是跑去了伪齐，后来伪齐灭亡，又去了金国，改名施宜生。 施宜生毕竟在南宋是做过学官的，于是他去参加金国的科举考试，一举中了状元，从此在金国官运亨通。 后来完颜亮（迪古乃）夺了金国的帝位，施宜生被任命为从四品的翰林直学士，帮皇帝写写诏书，算是完颜亮最亲密的人之一。 施宜生还被安排给完颜宗弼（兀术）写墓志铭，文采飞扬，被金国贵族争相赞誉。 后来完颜亮（迪古乃）一心想南下征服南宋，于是派施宜生出使南宋去探探路。 施宜生一想，自己在南宋那么多熟人，还是个叛逃的罪犯，怎么好意思去呢？于是他就一再推脱。 可完颜亮（迪古乃）就是想借施宜生侮辱南宋，你看看，你们的逃犯在我这里得到了重用，你们干脆也从了我吧，保你们荣华富贵。 施宜生没办法，只好带着副使耶律翼去了南宋。 南宋对金国上使礼遇有加，施宜生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因为耶律翼在旁边，他也不敢多说话。 接待施宜生的是南宋的吏部尚书张焘，有一天张焘带施宜生去游览名胜古迹，施宜生觉得张焘人不错，就在欣赏风景的时候摸着胡子说了句：“今日北风甚劲。” 接着又要题词留念，对张焘说道：“笔来！笔来！” 张焘作为南宋的组织部长，那是相当的头脑灵活，他一听施宜生的口气，就知道这是暗示北方的金军马上就要南下，必定要来。 张焘悟到了施宜生的暗语，金国副使也不是吃素的，耶律翼一回去就告发了施宜生，说他泄露军机。 完颜亮（迪古乃）叫来施宜生：“朕当你为心腹，你却出卖朕，果然是北服虽然穿在身，你心却依然是中国心啊。来人啊……” 施宜生被完颜亮烹杀，就是放入大锅里活活煲成汤，享年73岁高龄。 施逵的一生传奇，还被改编成了京剧《北风紧》，他到底是汉奸还是忠臣，只能让后人评说了。 韩世忠镇压了范汝为，另一边的钟相杨幺起义，更是声势浩大。 第六十九章 钟相杨幺大作乱 1130年，宋金在长江一带打仗，基本是宋军吃败仗，宋军溃败之后就南逃，一路上烧杀抢掠，搞得百姓怨声载道，于是钟相就起义了。 钟相起义后，第一个面临的劲敌是孔彦舟。 孔彦舟不是好人，他原来也是江洋大盗，后来从军，一路做到了京东西路兵马钤辖，相当于省军区司令。 他一上任就碰到金军打山东，他一收到风就带着兵马南逃，一路当强盗。 乱世的溃兵沦为强盗也是没办法，因为朝廷没有军饷粮草发放，只能自己去抢，这样做的也不止孔彦舟一个，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强盗出身。 南宋朝廷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默认溃军的抢劫行为，并让他们成为一方军阀，承认他们割据一方，孔彦舟就被任命为沿江招捉使。 沿江招捉使，字面意思就是沿着长江招兵捉贼的大使，也就是聚拢溃兵和盗匪的部队，而孔彦舟沿着长江四处抓人，刚好就碰到了钟相。 钟相是在鼎州武陵（今湖南常德）起义，抗击溃兵游寇集团抢劫，打着“等贵贱、均贫富”的旗号，得到了鼎、澧、潭、岳、辰（今湖南澧县、长沙、岳阳、沅陵）等州19县民响应，钟相自立为楚王，在湘北一带声势浩大。 孔彦舟仗着自己原来打仗的经验，轻敌冒进，结果被熟悉地形的地头蛇钟相打败了。 痛定思痛，孔彦舟决定玩阴的，他派出卧底加入了起义军，在内应的配合下，孔彦舟部队内外夹击，活捉了钟相和他的大儿子钟子昂，然后杀掉。 没了楚王钟相和太子的起义军，在钟相部将杨幺的率领下，转战洞庭湖，利用洞庭湖的水面优势，频频击败来犯的官军，搞得南宋朝廷寝食不安。 1133年四月，杨幺立钟相的次子钟子义为太子，自号大圣天王，重建了楚王政权。 洞庭湖是鱼米之乡，所谓“湖广熟天下足”，杨幺占据洞庭湖各个汊口，临湖设立军寨，严密防卫官军，同时在肥沃的土地上开垦种植，自给自足，一派国泰民安的气象。 但是赵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六月，南宋派出荆南、潭、鼎、澧、岳州置制使王燮（音谢）统领官军三万五千人，并节制荆潭制置司水军统制吴全部万余人，战船数百只，偕统制崔增、高进前往洞庭湖剿匪。 这个王燮，就是在长江保卫战时，马家渡之战的后军统领，正是因为他迟迟不增援乃至逃跑，导致前军统帅陈淬战死，岳飞战败，杜充投降。 这次出战洞庭湖，由王燮统兵，前景不是很乐观。 十月，王燮部队到达岳州（今湖南岳阳），他派人去鼎州（今湖南常德）知会知州程昌寓，要对杨幺起义军两面夹击。 王燮的计策不错，鼎州在洞庭湖上游，岳州在洞庭湖下游，而杨幺的起义军就占据了鼎州和岳州中间的水面，上下游一包抄，杨幺无处可逃，但是有一点他忽略了，杨幺是船夫出身，深谙水性。 王燮来之前，杨幺已经打退了南宋官军的几次围剿。 鼎州知州程昌寓，就是第一个被杨幺打败的高级官员，而且因为他的战败，导致杨幺的水军有了长足的发展。 1131年，程昌寓受命镇压杨幺起义军，他知道杨幺很熟悉水战，于是请水师的技术部门的高级工程师高宣打造了一种战船，叫做“车船”。 车船顾名思义，船可以像车一样运动，每条船上设有脚踏车，数量从2车到24车不等。 踏车是车船的动力机构，车船上的水手一齐用脚踩动踏车，就可以带动船桨旋转，车船于是快速前行，且可进可退。 车船通常为二层或三层，船体两侧设有护板，可防御敌船撞击。 船四周设有撞杆，用于抵御敌船攻击。撞杆就是伸出的木桩，上面包裹铁皮，十分坚固，敌船一撞，必定自损。 车船上还设有拍竿，外形好像大铁锤，杆子前端绑上巨石，后端装在辘轳上，平时就用绳索固定竖起来，遇到敌船靠近，绳索一放，大铁锤就往敌船上砸，当时就能把敌船砸的粉碎。 车船有大有小，大的长达二三十丈，宽三四丈，高数丈，吃水一丈，可载几百人。 宋朝一丈大约三米多，换算下来，大船长近百米，宽十来米，就是在几百年后，也是大型船只。 车船上还配备有木老鸦、鱼叉等远程武器，木老鸦是两头削尖的木棍或竹棍，可近战也可以远抛。 这样先进的车船，对付杨幺这些泥腿子，按理说绰绰有余了。 车船造好后，程昌寓派出船队向杨幺的水寨发起了冲锋，可他运气实在是不好，洞庭湖水突然退潮，庞大的车船纷纷搁浅，杨幺部队捡了死鱼。 更让程昌寓痛心疾首的是，车船的总工程师高宣，也成了起义军的俘虏。 此后，高宣只能为起义军造船，而且造出了更快、更大、更猛的车船，最大的旗舰，所谓24车楼船，能载一千多人，成为名副其实的水上霸主。 后来官军想仿造起义军的战舰，却怎么也造不出来，可见人才的重要性。 所以从技术装备来说，起义军已经占据了优势，加上又是防守反击战，官军的胜算不大。 程昌寓之后，李纲也围剿过杨幺。 李纲从宰相的位子上下台后，还是有不少人支持，赵构虽然不想让李纲到中央来搞事，但不得不让李纲出任地方官以显得自己大度。 1132年，李纲任湖广宣抚使兼知潭州（今湖南长沙），他上书赵构，说杨幺私通伪齐，又占据洞庭湖之险要，实在是南宋的心腹大患，不除不行。 实际上，无论是南宋的招安，还是伪齐的联合，杨幺都是不屑一顾的，伪齐的使者他想都没想就杀了头沉到了洞庭湖底。 但是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如果伪齐给的条件足够丰厚，或者杨幺也会考虑一下。 杨幺的名号，已经不是只有官方知晓利害，他声名远播，连江西的一介布衣方畴都上书说到了杨幺的危害： “方今之大患有三：曰金寇、曰伪齐、曰杨幺。而杨幺正在腹内，不可不深虑之，若久不平灭，必滋难图。” 赵构于是下定决心，必剿灭杨幺而后快。 十二月，李纲被任命为剿匪总司令，纠集四路官军，对洞庭湖的杨幺部队实行包围，但是在起义军的技术和地理优势下，这次围剿依然以失败告终。 赵构大惊，连老将李纲都拿杨幺不下，朝廷还有谁人可用？ 思来想去，只有派出王燮，这人虽然老打败仗，至少还算打过仗，而且这回派出了神武禁军，实力比地方部队高一截。 为什么不派中兴四将呢？没办法，韩世忠在剿范汝为，其余三将在前线抗击金军，矮子里面拔高子，只能是王燮走一趟。 王燮带着近五万南宋精锐部队，雄赳赳气昂昂来到洞庭湖，想着一雪前耻，拿起义军当自己翻身的垫脚石。 打金军不过，难道我还打不过你们一帮泥腿子？ 1133年十月二十九日，王燮率领舰队在鼎口（今湖南常德五里溪沅江入口）与杨幺舰队短兵相接，发生激战。 很快，杨幺的车船优势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木老鸦和大石头拼命往王燮的战船上招呼，王燮部队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王燮只能率队逃跑，他自己被木老鸦射中，身负重伤。 趋利避害，王燮认为自己的战船太弱小，于是率军往鼎州（湖南常德）方向跑，与程昌寓汇合，试图联合程昌寓的先进水军，由上游往下游驱赶起义军。 程昌寓的船队之前比王燮先进，毕竟起义军的车船也是从他这里偷的师，但这个时候，杨幺的舰队已经发展的更为先进。 王燮命令部将崔增、吴权在洞庭湖下游拦截，自己则伙同程昌寓的部队于十一月十二日从芷江口出发，水陆并进，试图一句歼灭起义军。 杨幺派出探子得知了官军的进攻意图，决定将计就计。 杨幺把寨子里的老弱病残都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派出车船在几十个寨子之间往来穿梭，用来吸引官军的视线，但就是不起冲突。 他还派出几十艘车船偃旗息鼓漂到下游，让崔增和吴权的部队以为是空船。 崔增和吴权果然上当，他们以为那些漂过来的车船是在上游打了败仗的空船，于是全军出动，靠近车船后搭上梯子，想上去收割一番。 等到宋军一部分上了车船，只听得鼓声和喊声大作，起义军从船舱冲上甲板，对官军一顿猛砍，同时起义军发动车船，对着官军的船队横冲直撞。 想来捡鱼的宋军全军覆没，崔增和吴权也沉尸江底喂了鱼。 下游的起义军收拾完官军后，回师上游与杨幺主力部队汇合。 王燮和程昌寓的船队被杨幺的车船牵着鼻子跑，上岸扫荡，却发现全是空无一人的寨子，官军疲于奔命，很快就耗尽了耐心和力气。 这时候，杨幺下令发动总攻，几百艘车船从四面八方现身，配合灵活的海鳅船，对官军进行突然袭击。 王燮的船队猝不及防，被起义军冲的七零八落，官兵纷纷跳水求生。 两战皆败，王燮一蹶不振，对起义军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次年六月，在朝廷的催促下，加上张浚从西部回来督军，王燮无奈再次出兵，这次他败的更为彻底。 杨幺舰队利用潮汐变化，主动出击，把官军的水寨歼灭殆尽，王燮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往西，苟延残喘。 南宋朝廷很快得知了战况，赵构心里大骂王燮无能，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瞻前顾后，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1135年二月，赵构从抗金前线调回岳飞，以右相张浚为监军，对杨幺起义军实行第七次围剿。 第七十章 岳飞扬威洞庭湖 王燮的失败，也并非他一人的问题，他是统兵大将，但是后面没有高官坐阵，导致指挥起来力不从心。 比如折彦质就不听王燮的号令。 折彦质是折家军第七代将领，名门之后，王燮曾在他的麾下任职。 王燮一不是将门之后，二没什么军功，你能调动老领导？况且折彦质还看不起王燮，认为他没有骨气没有能力。 这回不一样了，张浚以宰相的权位督军，谁敢不听号令？他在西北，对前线大将曲端和赵哲说杀就杀，谁敢触他的逆鳞？ 岳飞自然听过张浚的威名，一到洞庭湖，他就跑去向领导表衷心：“大人，岳飞一定全力以赴，保证短期内拿下杨幺匪军。” 张浚眉开眼笑：“鹏举啊，早就听说你能征善战，你大胆去干，我为你保驾护航。” 岳家军在陆上所向无敌，但是到了水里，就成了龙游浅水遭虾戏了，岳飞跟杨幺战了几场，无一胜绩。 战报传来，朝廷里炸开了锅。 参知政事席益说岳飞“玩寇”，也就是说岳飞故意打败仗，像猫抓老鼠一样，不把老鼠弄死，这样主人就一直需要猫，朝廷不得不仰仗岳飞。 张浚则袒护岳飞道：“用兵之道深不可测，小岳岳是忠厚之人，你不要乱讲话。” 但是岳飞没能剿灭杨幺却是事实，张浚决定回京面圣，建议对杨幺起义军围而不打，只要杨幺躲进洞庭湖，就让他天天吃鱼，吃死他。 在张浚准备回京的前夕，岳飞找到张浚，“大人，你且慢回去，我向你保证，八天内拿下杨幺！” 张浚大吃一惊，心想你小子打了这么久都没打赢过一次，何出此言啊？ 他眉头一皱道：“鹏举，军中无戏言，不要跟我开玩笑。” 岳飞淡淡一笑：“大人，你听我分析……” 原来岳飞并没有因为打输就放弃，他前期的作战，纯粹是为了摸清敌情，知己知彼。 岳家军不习水战，对洞庭湖的地理也不熟悉，战船也不如起义军先进，如果继续盲目和杨幺火拼，即使战胜，也会损失巨大。 上兵伐谋，岳飞选择从内部瓦解杨幺部队。 落草为寇的人，大多是官逼民反，起义军不全是亡命之徒，之前是因为宋金开战，导致民不聊生，他们才不得不加入了杨幺的部队混口饭吃。 现在南宋的政局基本稳定，对金作战也取得了节节胜利，百姓的生活也不再那么辛苦，这个时候还造反的话，好像不合时宜。 于是岳飞首先让洞庭湖周围的人向杨幺起义军传递了一个信号：家里很好，你快回来。 这样就让起义军内部人心浮动，很多人的家都不在洞庭湖，家里还有孤儿寡母，跟朝廷对抗，最后落得个不忠不孝，划不来啊。 接着，岳飞又派人招降起义军的主要头领。 刚刚起义的时候，钟相杨幺打着均贫富的旗号，但是起义后期，却有了明显的贫富分化，杨幺等高层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这让各头领之间互相嫉妒。 凭什么我们出生入死，你却吃香的喝辣的？不行，我要跳槽。 第一个跳槽的人是黄佐，他是一个小头目，早就看不惯起义军高层的所作所为。 岳飞对黄佐很是重视，毕竟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良好的开端。 黄佐投诚，自然不会没有筹码，他对岳飞说，他能钓大鱼。 黄佐钓的大鱼，是杨钦。 杨钦是杨幺的左膀右臂，可以这么说，能够屡败官军，杨钦功不可没。 就在岳飞向张浚立下军令状的前一天，杨钦就来到了岳飞军中，向岳飞献上了破敌的良策，所以岳飞才敢说出八天的期限。 张浚得知岳飞的计划，十分高兴，在不请示朝廷的情况下，直接封给杨钦武略大夫的官职，相当于正七品，要知道，县令才七品。 杨钦一投降，起义军内部顿时慌了神，但得知杨钦投降后竟然封了高官，更多的头领陆续来降。 很快，杨幺的部队只剩下少数人负隅顽抗。 杨钦对岳飞建议，要打败杨幺的车船舰队，其实很简单，只要让那些船动弹不得就行了。 于是，按照杨钦的部署，岳飞派人在洞庭湖中到处放置水草，又让人掘开周围堰塞湖的闸口，大水冲入了很多浮木杂草。 布置完这一切，岳飞下令步军从陆上驱赶杨幺起义军，起义军只能从水上逃跑，但是当他们驾船入水，却傻了眼。 船桨全被水草缠住，水面上又到处是障碍，他们寸步难行。 杨幺不得已，只能选择小船逃跑，当他划着小船来到长江的入口，却惊奇的发现，早已有无数的小船堵在了入口处，船上满是官军。 没办法，杨幺只能纵身跳入水中，施展潜水大法，硬是躲过了官军的围追堵截，游到了天鹅凼（音荡）。 天鹅凼以前经常有天鹅出没，今天杨幺这只黑天鹅一出水，他发现环境不错，四周没有人，于是他就上了岸，准备逃出洞庭湖区。 走了几步，他发现坏了，大队官军正在朝他的方向赶来，为首一人眼睛瞪得像铜铃。 原来岳家军破了起义军宝台山总寨后，没发现杨幺的身影，岳飞就派出了搜查小分队沿着长江进行搜捕。 杨幺也是运气好，他碰到的带队长官是岳飞旗下第一猛将，牛皋（音高）。 牛皋之前建议岳飞，要对起义军实行扫荡政策，以显示岳家军的军威，意思就是杀光、烧光、抢光。 岳飞不同意，他说起义军本就是良民被逼无奈落草为寇，现在大部分人都投降了，何不善加利用呢？ 但牛皋还是憋着一口气，因为之前打这些水军打的太窝囊，水上打不过你们，陆上还能让你跑了？ 他看到上岸的杨幺，大声喝问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杨幺好歹是一介枭雄，今天输得这么惨，也不想着跑了，他拍着胸脯大声回答道：“我是你杨幺爷爷，有种来跟我打一打啊！” 牛皋一听就热血上头，草，找的就是你！ 两人互相冲锋，杨幺在水里泡的久了，脚下有些发软，一个踉跄，刚好倒在牛皋的脚下，牛皋顺势一脚就踢得他人仰马翻。 紧接着，牛皋冲上去手起刀落，杨幺的头颅就滚到了岸边的杂草丛中。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杨幺卒，享年27岁，是的，他还不到而立之年。 杨幺死后，岳飞整编了起义军，岳家军的队伍又壮大了几万人，而且这次整编后，岳家军拥有了强大的水军实力，为岳飞以后驻守鄂州（今湖北武汉）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历时六年的钟相杨幺起义终于平定，赵构很高兴，授予岳飞检校少保的荣誉，从此岳飞就被人称作岳少保了。 南方的战事主要是剿匪，在北方，金国亡宋之心不死，继续对陕西出兵。 和尚原一战，让金国对宋国的战力有了清醒的认识，金军不再轻敌，开始深谋远虑。 1132年十二月，金军再次发兵进攻川陕。此次统兵大将，是啼哭郎君完颜杲（撒离喝）。 第七十一章 吴玠血战饶风关 和尚原之战后，吴玠让弟弟吴璘驻守和尚原，王彦守金州（今陕西安康），自己则退守河池（今甘肃徽县）。 完颜杲（撒离喝）纠集数万大军，避开吴玠的主力军队，从武关道进攻四川。 陈仓、褒斜、搅骆、子午、库谷、武关是六条入蜀的通道，去四川，必定要走这六条蜀道，而武关道，是离吴玠最远的蜀道。 完颜杲（撒离喝）在彭原店被吴玠打的失声痛哭，他怕再次遭遇吴玠，心想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吗？他决定曲线救国。 王彦就守在武关道，但是他的兵力很少。王彦是岳飞的老上级，“八字军”的老大，当年与岳飞分道扬镳后，他辗转来了西北在张浚手下带兵。 数万金军主力对金州发动了猛攻，王彦坚持了几天，最终兵败，退守松林关和明月关。 金军占领金州后，进逼川陕地区桥头堡兴元府（今陕西汉中）。 兴元知府刘子羽果断决策，要王彦退守饶风关，并连夜派出使者去向驻守河池仙人关的吴玠搬救兵。 刘子羽是名臣刘韐（音革）的长子，10岁精通经史，11岁随父亲四处征战，后来他看到战乱频繁，就弃文从武。 刘韐本来是有机会做金国的宰相的，可他英勇就义了，现在刘子羽继承他爹的遗志，走在抗金的最前线。 当年刘子羽诬陷过马扩串通金军献城，那时他年少气盛，现在的他却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张浚刚到川陕的时候，刘子羽就是他的军事参谋，后来的彭原店之战、和尚原大捷，中间都有刘子羽起到的关键作用。 接到刘子羽的求救信，吴玠二话不说，就要点兵出发。 但是吴玠麾下的参谋们不肯，因为张浚强调过各军分区防守，不可轻举妄动，现在张浚没下命令，出了事算谁的？ 河池离饶风关有三百里地，金军一支部队已经在来河池的路上，现在分兵出去，万一仙人关失守，不比饶风关更危急吗？ 而且路途这么遥远，派多了兵就会影响速度，派少了兵又无济于事，干脆一个兵也不派。 吴玠也感到头痛，大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刘子羽的使者就在外面，他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饶风岭南枕汉江，地势险要，是秦、楚、蜀三地交通往来的必经之处，饶风关就在岭上，横亘在两座山峰之间，俨然一把巨锁，锁在了这条要道之上。 如果饶风关失守，金军将进驻汉中，到时局势就难以收拾了。 想到这里，吴玠大手一拍桌子，“饶风关必须救，你们不去我去！老子就是单枪匹马，也要杀到饶风关，决不能辜负刘经略！” 吴玠不顾手下拦阻，连夜点了几千精兵，火速驰援饶风关。 二月五日，吴玠部队在拂晓之时赶到了饶风关。因为长途奔袭，吴玠带来的兵马疲惫不堪，根本无法投入战斗。 而此时完颜杲（撒离喝）部队已经在饶风关下扎好了营寨，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吴玠匆匆会见了刘子羽和王彦等将帅，便命人准备了几十筐桔子“犒赏”完颜杲（撒离喝）的部队。 竹筐里，吴玠附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大军远来，聊奉止渴。今日决战，各忠所事。”落款是吴玠的大名。 看到黄澄澄的桔子，完颜杲（撒离喝）一阵茫然，看到纸条，他恍然大悟，哀怨道：“吴玠啊吴玠，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千方百计绕开吴玠的防区，可完颜杲（撒离喝）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由于惧怕吴玠，完颜杲（撒离喝）不敢立即攻打饶风关，他还在等一个大杀器。 用几十筐桔子，吴玠延缓了金军的进攻节奏，换来了几天的休整时间，还趁机修建了很多堡寨，加强了防御。 金军在陆地上之所以所向披靡，是因为他们有重甲骑兵，相当于古代的坦克，当时被称作“铁浮屠”。 浮屠是佛教用语，意思是宝塔，铁浮屠就是钢铁铸就的宝塔。 而完颜杲（撒离喝）等待的大杀器，就是身后的铁浮屠兵团。 金军铁浮屠，是指身披两层重甲的骑兵。每副铠甲，重达五十斤，两层重甲加在一起，重量达到一百斤，披挂在高大雄健的骑兵身上，远远望去，俨然一座座铁塔。 这些铁塔兵的坐骑用皮带连成一排排，后面由步兵推拒马桩跟着前进，每次进攻，就像一堵移动的长城，排山倒海般的压过来。 让骑兵穿上这样厚实笨重的铠甲无疑会牺牲战马的机动灵活性，但这种骑兵并不用于长途奔袭和冲锋陷阵，而是用于阵地攻坚战。 这些铁浮屠手持大刀长枪，象坦克一样缓缓向前推进，可谓无坚不摧。 为突袭饶风关，完颜杲（撒离喝）运用的是“闪电战术”，粮草辎重和“铁浮屠”被远远抛在后面。 既然是吴玠来了，完颜杲（撒离喝）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他要一雪前耻。 完颜杲（撒离喝）一等再等，铁浮屠终于来了。 “儿郎们，给我上！”铁浮屠弃马步战，三人一组，开始对饶风关进行仰攻。 吴玠饶有兴致的看着山下的铁浮屠，大手轻轻一挥。 饶风关万箭齐发，巨弩夹杂着利箭，射向缓缓移动的铁浮屠。 “为什么不吸取教训呢？”吴玠摇了摇头。 很快，铁浮屠被宋军的箭矢射穿了身体，从饶风岭上滚落。两层重甲又如何，一样经受不住巨弩的威力。 宋军还推下了巨石，对金兵进行碾压。 饶风岭很快尸堆如山，完颜杲（撒离喝）却杀红了眼，不断催促后军压上，踩着战友的尸体继续仰攻。 王彦借着吴玠的火力掩护，带领部队从饶风关杀出，与金兵近身肉搏。王彦的八字军，个个都是武林高手，长枪翻飞，直取金兵要害。 恶战持续了六个昼夜，三千铁浮屠死伤殆尽，完颜杲（撒离喝）仰天长叹：“吴玠啊吴玠，你是上天派来整我的吗？”说完他又泪流满面。 就在完颜杲（撒离喝）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关键的人物出现了。 这个人是宋军中的一个小军官，此时来到金军投诚，因为他和完颜杲（撒离喝）是一样的心境：吴玠整了他。 这个小军官叫陆壬甲，是刘子羽的部下，吴玠来了之后，要求所有将士听他号令，积极备战。 可吴玠用几十筐桔子延缓了金军的进攻，加上陆陆续续又有一万多志愿者来到了前线助阵，宋军一下子壮大了起来，大家的备战情绪有些松懈。 陆壬甲带队在前线挖战壕，他看金军也就那点人，他们还居高临下，这么大的优势，还挖个什么战壕，直接火拼得了。 他就开始抱怨起来，“刘将军从来没有这么使唤过我们，吴玠一来，就让我们当牛做马，真他娘的憋屈！” 说完他铲子一丢，跑旁边休息去了。 底下的人看老大都带头了，自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这事被吴玠知道了，他怒不可遏的抓了陆壬甲，说他懈怠军心，要把他斩首示众。 看到吴玠杀气腾腾，众将士认识到了错误，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备战中，而且很多人帮陆壬甲求情，哪有阵前杀自己人的。 吴玠本来就是吓吓大家，陆壬甲是刘子羽的人，他也不好说杀就杀，于是他就坡下驴放了陆壬甲。 可陆壬甲怀恨在心，“吴玠你敢整我，我要让你好看！” 于是陆壬甲偷偷跑到了金军那边，表示有重要情报提供。 完颜杲（撒离喝）一听，眉开眼笑，“天不绝我啊！” 陆壬甲说，吴玠在饶风关正面部署了很多兵马装备，难以攻破，但是另外有一处险地是郭仲荀把守，他那边好打。 郭仲荀之前是杜充的副手，杜充是什么货色，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壬甲自愿担任向导，带领一千金兵勇士，趁着夜黑风高，沿着山涧，从饶风岭左侧攀岩而上，越过蝉溪岭，绕到了饶风关后面。 待所有人集结完毕，金军死士冲向了郭仲荀把守的山寨，没用多少功夫，郭仲荀就带着残兵败将跑了。 夺下郭仲荀的山头后，这支金兵马上转头攻击饶风关，而完颜杲（撒离喝）也同时发动了总攻。 吴玠腹背受敌，渐渐支撑不下去，他长叹一声：“撒离喝，算你狠！我们撤！” 直到此时，吴玠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出卖了。 二月十一日，饶风关失守。吴玠率军退守仙人关，王彦率军去往达州（今四川达县）。 十三日，金军进攻兴元府（陕西汉中），刘子羽烧光物资后率军死守三泉（今陕西宁强西北），堵住了入蜀的通道。 完颜杲（撒离喝）占据兴元府后，本想进一步攻打三泉，可是大军深入，补给线太长，加上瘟疫流行，宋军又在四周打游击，金军水土不服苦不堪言，只能撤退。 吴玠和刘子羽料定金军在汉中守不了多久，提前在他们撤离的武休关设伏，击杀金兵数千人，缴获辎重无数。 完颜杲（撒离喝）不甘心就这么铩羽而归，他派人去招降吴玠和刘子羽，派去十个使者，九个被刘子羽砍了脑袋，他只能放弃。 金军撤退之后，把之前打下的金州等地交给伪齐防守，王彦再次杀回，打败伪齐大将周贵，收复了金州。 完颜宗弼（兀术）得知完颜杲（撒离喝）饶风关一战虽胜尤败，怒气冲冲道：“没用的家伙，这次老子亲自去，我就不信吴玠兄弟能上天！” 第七十二章 兀术梦断仙人关 当年冬天，完颜宗弼（兀术）率军攻打和尚原，吴玠考虑到和尚原的兵力和补给都不足，命令吴璘撤防，退守仙人关。 经过饶风关一战，吴玠觉得不能靠一道防线抵挡金军，身后也很重要，再不能出现腹背受敌的情况。 于是，吴玠在仙人关建起一道“杀金坪”，就是一道互为犄角的营寨，前面是一块开阔地，这块空地就是宋军居高临下击杀金兵的坪地，故名“杀金坪”。 在杀金坪之后，再设立一道营寨，以防金军再次绕到身后，这个建议，是吴璘提出来的，吴玠觉得很有道理，一个人不能在同一条河里摔倒。 1134年二月，冬日的严寒还未消散，完颜宗弼（兀术）已经急不可耐，率领大军十万，越过和尚原，直逼仙人关。 明知吴玠守在仙人关，完颜宗弼（兀术）还要来碰这个钉子，不是他没完颜杲（撒离喝）聪明，是因为仙人关实在是太重要。 仙人关位于甘肃徽县东南嘉陵江东岸，为关中、天水入汉中的要地，也是陕西到四川的咽喉。这一地区多为池塘沼泽，金军的骑兵无法发动大规模进攻。 仙人关东北的虞关，是嘉陵江航运的终点，是宋军武器、粮草等物资的重要补给站。虞关以北紧连着铁山栈道，是川陕通路的险要之处。 拿下仙人关，就能顺利入川，完颜宗弼（兀术）势在必得。 这次金军前来，所有高官将领都带上了家眷，他们准备去天府之国四川过好日子，同时也是完颜宗弼（兀术）的一招妙计，你们拖家带口，如果不好好打仗，就等着让家人过苦日子吧。 二月二十一日，金军进驻杀金坪东面的山岭，安营扎寨，迅速建起了四五十座连珠堡寨，准备随时发动进攻。 吴璘闻讯，不等吴玠发令，就率领兵马从七方关（今甘肃康县东北）出发，赶来与吴玠汇合。 七方关到仙人关直线距离不过几十里，吴璘部队却跑了七个昼夜，因为路上他们被金军围追堵截，转战几百里，二月二十七日，吴璘与吴玠部队顺利会师。 吴璘到达前，金军已经发动过几次攻势，第一次就破了宋军的一个堡寨，这个堡寨的统兵将领郭震被吴玠斩首示众。 吴玠之所以这么杀伐果断，是因为陆壬甲的事件不能重演，否则仙人关又将和饶风关一样失守。 有了前车之鉴，宋军不敢轻敌大意，奋力拼杀，才抵挡了数倍于自己的金军强攻。 宋军有强弩巨箭，金军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在和宋军作战的这些年月里，他们也有了很多先进的武器，当然是从宋军偷师的。 抛石机很早就有，金军稍作改良，就成了攻城掠寨的利器，尤其是攻打木头建造的营寨。 木生火，所以很多时候，火攻主要就是针对木制的装备，比如木船、山寨等。 宋军依山而建的这些营寨，都是砍伐大树堆积而成，金军把抛石机的石头改成火球，或者是内装火药的坛子，点燃之后抛向宋军营寨，威力巨大。 三十日，两军对垒，金军架设抛石机，宋军搬出三弓床弩，随着吴玠一声令下，宋军阵地万箭齐发，金军阵地炮火纷飞，仙人关杀声震天。 金军出动铁浮屠，妄图在炮火掩护下攻入宋军阵地，但是只要一进入射程，宋军的致命巨箭就让他们躺尸在杀金坪。 但是床弩装填击发需要时间，金军派出进攻小分队，扛着三百多架云梯冲向宋军营寨，试图越过杀金坪。 宋军紧急出动撞杆无数，把金军的云梯推倒，接着又刺出长矛，将试图翻过云梯的金兵刺落。 战况十分激烈，金军久攻不下，完颜宗弼（兀术）下令分兵，他带领一支部队攻击仙人关东部，猛将韩常率另一支部队攻击仙人关西部，企图对宋军实行包夹。 宋军不过万人，而金军有十万人，金军可以分兵，宋军却无暇兼顾两头，情况危急，吴玠叫来吴璘：“老弟，你带几千精兵，给我杀出营寨，手刃金狗！” “得令！”吴璘转身点兵，带着一众武林高手冲出了营寨，在杀金坪与围上来的金兵殊死搏斗。 金军人多势众，火力又猛，在斩杀无数金兵后，宋军第一道防线终于被金军攻破，吴玠下令退守第二道营寨。 完颜宗弼（兀术）下令稍作休整，先占了宋军的营寨，巩固胜利果实。 宋军这边，因为丢失了第一道防线，心理上有些怯战，很多人怀疑仙人关能不能守得住，是不是要换个地方再打。 吴璘跳了出来，拔出长刀在地上划了一条线：“我们死也要死在这里，谁敢退后一步的，一律杀无赦！” 很快，金军再次压上，但是这回他们发现，宋军的火力竟然更猛了。 原来，吴玠在第二道防线布置了更多的远程弓弩，确保金军不能上前。 这是第二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绝对不能失守！ 三月初一，完颜杲（撒离喝）猛攻仙人关西北部，还放火烧楼，妄图烧毁宋军营寨。 宋军拼命抵抗，战斗十分激烈，直到下午，吴玠派来五百神臂弓，才将金军打退，接着，宋军手持长刀大斧冲出营寨，与金兵贴身肉搏，打得金兵满地找牙。 晚上，月黑风高，吴玠命人在岭上敲鼓烧火，惊扰金兵，搞得金军夜不能寐，疲惫不堪，之后，宋军冲下山，杀入金军营寨，金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韩常在梦中被惊醒，当他冲出营帐的时候，运气不错的他又被宋军的流矢射中，而且射中的还是同一个地方，那只早在富平之战就被射掉的左眼处。 “草，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射！”韩常骂骂咧咧的翻身上马，捂着左眼撤出了战场。 仙人关过不去，完颜宗弼（兀术）决定换个入口，他率领残余部队绕道，企图从七方关和白水关去四川。 吴玠得知后，派出精兵袭击金军后方营寨，金军死伤过万，完颜宗弼（兀术）叹了一口气，“吴玠啊吴玠，我们来日方长。” 于是金军撤退，吴玠又派人在金军撤退路上阻击，再俘杀几千人后，金军才退回凤翔府（今陕西凤翔）。 从此，金军再也不敢越过渭水，只能和宋军隔河相望。 战报传来，赵构激动不已，“我大宋西军雄风犹在，朕甚感欣慰！” 他将自己穿过的战甲和佩刀送给吴玠，又在亲笔信中深表爱意，“朕对不能亲手抚摸你的背脊而深表遗憾，如果有机会……” 七月，吴玠因功官拜检校少师，从二品，领两镇节度使，任川陕宣抚副使，一时风光无两，同时，吴玠也深受四川百姓尊崇。 仙人关大捷后，岳飞也即将开启第一次北伐。 第七十三章 岳家军首次北伐 早在1133年，李横为首的宋军就打到了汝州（今河南汝州）、颍昌府（今河南许昌）、信阳军（今河南信阳）、洛阳等地，威逼伪齐都城开封。 李横是一方军阀，控制了襄阳、邓州、随州等地，朝廷授命他为当地镇抚使，并担任襄阳知府。 李横跟岳飞还有点关系，李横的老大桑仲是岳飞的战友，曾一同在王彦部下效力。 后来岳飞和桑仲脱离了王彦，到了杜充的军中，杜充放弃开封南下，岳飞去了江南，而桑仲则割据了襄阳一带。 后来桑仲被朝廷的正式地方官诱捕杀害，李横接替了他的位置，当时为了安抚各地军阀，朝廷就授予地方军阀镇抚使的官位，李横部队摇身一变成了官军。 李横在转正之前也跟其他匪军一样，到处抢地盘，有一天打到了德安府（今湖北孝感安陆县），碰到了知府陈规。 陈规，山东人，1072年生，明法科进士，着名的发明家，也就是说，他是法律专业出身，却爱好科技，他的发明，就跟李横有点关系。 1127年，金军南下，陈规当时是安陆的县令，他组织起义军北上勤王，剿灭了不少土匪，但是走到半路，发现交通被破坏了，只好南归，走到德安府，被老百姓拦了下来。 原来，金军南侵攻破开封，守城的刘延庆（刘光世他爹）兵败被杀，他的部下全部成了乱军南逃，危害一方，德安知府早就弃城逃跑了，现在陈规来了，百姓希望他留下来镇守德安府。 众意难违，陈规就留在了德安府，整顿城防，安抚流民，搞得有声有色，击败了前来进犯的各路贼寇，被朝廷正式任命为德安知府和当地镇抚使。 结果李横竟然不识时务，跑来进攻德安府，他仗着自己人强马壮，对德安城发动了猛攻。 陈规可不是文弱书生，他打赢了那么多贼寇，李横算什么东西？双方使出全身解数，打了个平手。 李横一看占不到便宜，他知道德安城里缺粮，就给了陈规一个台阶，说只要陈规献出一名美女，他马上就走。 陈规心想你个流氓想跟我搞权色交易，门都没有，何况你李横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吗？言而无信的家伙，休想跟我谈条件。 李横被陈规拒绝了，恼羞成怒，发动了更为猛烈的攻势，这时候他惊奇的发现，陈规使出了前所未见的武器。 在防守德安府期间，陈规沉下心来，研究了一门绝技，那就是军火，这个武器是世界上最早的管形火器，也就是火枪。 这种火枪还不能算子弹枪，大致相当于喷火器，它的原理是利用火药在密闭空间内燃烧造成的压力喷射而出，大面积烧伤敌军。 李横部队就要破城的时候，陈规的火枪大队现身，总共六十人左右。 这些火枪手三人为一组，操纵由长竹子制成的看似粗糙简陋的二十多支“火枪”。 他们一人持枪，一人点火，一人装药，分工明确，喷出散射的火焰，大面积打击前来进犯的敌人。 李横的攻城器械比如云梯天桥等，也被陈规的火枪队引燃并烧毁，最后陈规凭借这种先进武器，反败为胜，把李横部队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赵构得知这个消息，对陈规大家赞赏，并责成工部对火枪进一步研究，不过限于当时的科技水平，火枪在南宋的发展不大，却传入了阿拉伯，最后传到欧洲。 陈规不止是发明厉害，打仗也很有心得，尤其是他守德安城，九战九捷，在数倍于自己的敌军兵力猛攻下岿然不动，他将这些心得编成了一本书《守城录》，后来被南宋官方颁行天下，让所有将领学习和参考。 李横虽然被陈规打败，但依旧有着不俗的实力，他率军席卷伪齐防区，收服了不少伪齐将领，比如牛皋。 牛皋等人原来是抗击金军的起义军，后来伪齐建立，不得已归降了刘豫，现在南宋官军打过来，他们想都没想就直接倒戈，归顺了李横的部队。 李横大军进逼开封，刘豫只能向金国主子求救。 完颜宗弼（兀术）虽然大骂刘豫无能，但是伪齐不能不救，他率女真兵主力部队和伪齐大将李成的二万伪齐军汇合，在开封西北与李横部队会战。 李横部队打伪齐的步军得心应手，碰上女真的重甲骑兵一触即溃，宋军一溃千里，大部分退到了长江沿岸。 李成趁机联络洞庭湖的杨幺部队，要对宋军进行包夹，南宋长江防线危在旦夕。 同时岳飞也上书说，必须先拿下襄汉地区，再南下剿灭杨幺，于是南宋朝廷决定让岳飞率军北伐。 牛皋等部被划给岳家军，而李横不愿受岳飞节制，独自成军，岳飞部队共计有三万五千多人，浩浩荡荡开往北方。 赵构交代岳飞，不要打得太嗨，收复襄汉六郡即可，最多打到信阳和邓州，如果越界了，就算收复失地再多，也是有罪的。 赵构之所以这么做，还是想以战逼和，南宋不能和金国全面开战，南宋国力空虚，这次北伐，赵构已经掏出了压箱底的钱，共计六万石米、四十万贯钱，还加了二十万贯做赏钱。 四十万贯钱相当于两亿人民币左右，放在今天，只能打几天仗，但在宋朝是巨款，尤其在赵构那里，已经是大出血了。 南宋朝廷之所以这么重视这次北伐，是因为再也输不起了。 不仅财力上保障，整个朝廷都对岳飞寄予厚望，宰相朱胜非承诺岳飞，只要这一仗打赢，就给他节度使的官职。 赵构怕岳飞兵力不够，还从张俊的神武右军和杨祁中的神武中军两支禁军队伍调拨了兵马给他。 绍兴四年（1134年）四月十九日，岳飞正式出师，自江州（今江西九江）开往鄂州（湖北武昌），雄赳赳气昂昂渡过长江，岳飞发出豪言壮语：“我要是不活捉了敌军主帅，不收复旧山河，再也不涉足长江！” 五月五日，岳家军开到郢州（今湖北钟祥），岳飞观察了一下城池，让手下张宪先去劝敌人投降。 守郢州的伪齐知州是荆超，号称“万人敌”，武艺高强，没把岳家军放在眼里，他站在城头对前来劝降的张宪喊道：“回去跟你家小岳岳说，老子不怕他！” 张宪是从小在岳家军里成长起来的领兵大将，很早就跟着岳飞南征北战，对岳飞忠心耿耿，他见荆超对岳飞不敬，手一指荆超：“你给我等着，老子不取你人头就不姓张！” 张宪回去禀报岳飞，说荆超拒不投降，这时后勤将领传来消息，说军中的粮食只剩下两餐了，岳飞淡淡一笑，“没关系，明早巳时（9-11点）就能破城！” 郢州是伪齐在汉水的要塞，城池就建在山崖上，攻破郢州，不但能控制汉江流域的水运，还能威胁北边的襄阳，不拔掉这个钉子，岳家军无法北进。 岳飞早已查明了周围地势，摸清了敌我虚实，荆超守军不过一万人，都是老弱病残，战斗力薄弱。 六日黎明，岳飞下令攻城。 荆超果然名不虚传，在强大的岳家军进攻之下，还能镇定自若调动炮兵部队进行反击。 突然，一颗巨石落在了亲自督战的岳飞身边，旁边的卫兵吓傻了，赶紧拉着岳飞下火线，岳飞却淡然自若道：“炮石既然打不中我，说明此战马上就要胜了。” 他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尽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范。 果然不出岳飞所料，不久郢州城被攻破，张宪率先冲入城中，到处寻找荆超的身影。 荆超从城头跳了下来，与张宪大战了三百回合，筋疲力尽，张宪拿刀指着荆超：“狗贼，留下你的项上人头。” 满身血污的荆超惨淡一笑，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休想！”说完他纵身一跃，跳向身后的悬崖，转瞬间粉身碎骨。 为了震慑敌军，岳家军斩杀了七千守军，郢州变成了人间地狱。 随后，岳家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张宪和徐庆率领，去进攻东北方向的随州，一路由岳飞率领，去进攻北边的襄阳府。 驻守襄阳的是伪齐大将李成，他没想到郢州这么快就失守，岳飞率领的岳家军主力令他猝不及防，只能节节败退，弃城而逃。 五月十七日，岳家军占据襄阳，另一边，张宪和徐庆在随州却久攻不下。 牛皋自告奋勇：“岳帅，我愿带军前去支援，只需三日口粮！” 岳飞深知牛皋勇武，虽然牛皋不是出自岳家军嫡系，但归顺以来，人虽鲁莽，却听号令，战功卓着，比之张宪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牛，带上我儿岳云，速去支援！”岳飞将年仅十六岁的岳云交给牛皋，一是信得过牛皋，二是借此机会历练后代，为岳家军储备人才。 五月十八日，牛皋带的口粮还没吃完一半，就伙同张宪等人攻破了随州，第一个踏上城头的正是岳云。 伪齐守军只见一飒爽小将跃上城墙，挥舞两杆铁锥枪，耍得枪花翻飞，枪枪取人要害，都怀疑是天神下凡，纷纷抱头鼠窜。 随州失陷，刘豫慌了，急忙调兵遣将，纠集号称三十万大军，列阵邓州东南。 第七十四章 吴玠岳飞两相惜 伪齐大军的统帅还是李成，他跟岳飞打了无数仗，都是岳飞的手下败将，这回他仗着人多势众，想一雪前耻。 伪齐联军既然号称三十万，没有那么多也至少有十来二十万，而岳家军才几万人，怪不得李成嚣张。 但岳飞一看伪齐联军的架势，就知道李成这次又犯了军事错误。 岳飞对申请出战的牛皋和王贵说：“不要着急，我先跟你们分析分析。李成这家伙，屡次败在我手上，俗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可他就是不吸取教训，这次他又犯了兵家大忌……” 他指着作战地图：“步兵利在险阻，骑兵利在开阔。李成如今的布阵，左设骑兵于江滩，右列步兵于平地，完全反着来，就算有几十万大军，又有何用？” 岳飞挥动马鞭：“牛皋听令！你率骑兵，进攻李成右翼步兵！”“得令！” “王贵听令！你率长枪兵，进攻李成左翼骑兵！”“得令！” 六月六日，牛皋和王贵两员虎将在岳飞指挥下夹击李成大军，很快就逼得李成的骑兵互相践踏，跌落河水中，步兵在岳家军骑兵冲击下一溃千里。 李成急忙逃跑，几十万部队就此溃散。 刘豫赶紧向金国求救，可是完颜宗弼（兀术）刚刚被吴玠大败，元气大伤，加上又是炎炎夏日，女真兵都在避暑，他只随便派了一个二流将领刘合前来与李成汇合。 李成收拢了溃军，刘合拼凑了河北和陕西的部分金军兵力，双方会师于邓州西北，扎了三十多个营寨。 岳飞为了进攻邓州做足了准备，他上书赵构说，这次北伐应该一鼓作气，拿下刘豫的伪齐并进逼金国，不要让他们有喘息之机，给我二十万军队，我一定恢复旧山河，这是国家的长久之策。 赵构心想你说的容易，二十万大军我去哪里给你凑，你中部战场要人要钱，我东部和西部战场就不要防了吗？何况你现在打的全是伪齐的部队，女真兵还没出场呢。 不管岳飞如何请求，赵构最终没有批准岳飞继续北伐，并嘱咐他要稳重，不要轻言冒进，拿下邓州即可。 就算拿不下也没关系，对方毕竟是几十万大军，保存实力才是上策。 七月十五日，岳家军在邓州城外不远处遭遇金齐联军，两军混战，最后金齐联军大败，金将刘合逃跑，伪齐大将高仲退守邓州城。 七月十七日，岳家军攻击邓州城，又是岳云第一个攻上了城头，活捉了高仲。为了避嫌，岳飞没有将岳云的这次战功上报，不过后来朝廷知道了，还是赏了岳云。 七月二十三日，宋军另一路兵马攻占唐州，同一天，信阳也被宋军占领。 前来增援的刘光世部队由郦琼率领，七月二十六日才赶到，已经无仗可打，但岳飞执意要给这迟来的五千人上报军功，说他们有这份心已经难能可贵了。 赵构接到捷报，欣喜异常，“朕只听说岳飞军纪森严，却不知道他这么能打仗，百日内以数万兵力破敌数十万，真是国之栋梁啊。” 战后，岳飞没有一时冲动继续北伐，而是移师鄂州（湖北武汉），牢牢占据岳家军以后的大本营。在回军的路上，他遥望北方，此时红霞满天，映着滚滚流淌的江水，一如战士们洒下的热血。 他感情复杂，大笔一挥，写下千古名句：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因为北伐胜利，岳飞本人荣升节度使，成为宋军第五位“建节”的大将，这一年，他才32岁芳龄，比其他四位节度使年轻好多。 前四位建节的大将分别是刘光世、张俊、韩世忠、吴玠，都是将门之后，老兵油子，而岳飞的火速升迁，让他们刮目相看。 恢复襄汉地区后，岳飞南下攻打杨幺，缴获了不少战船。 他亲自挑了两艘高大威武的楼船，里面堆满武器装备，分别送给了张俊和韩世忠。 为什么不送给别人呢？因为张俊是岳飞的老上级，岳飞要感谢他的提携之恩，而韩世忠和岳飞是亲密的战友，一同协作与金军恶战多次，可以说生死相依。 韩世忠收到楼船后十分高兴，认为岳飞这人真不错，值得交往，回了一封感谢信。 但张俊收到后却十分生气，“你不过是我当年的一个马前卒而已，现在送我这么一艘破船，是讽刺我自己不会打水战吗？” 张俊认为岳飞这是在炫耀，同时眼看着当年手下的卒子坐火箭一般窜到和自己平起平坐了，他有些羡慕嫉妒恨。 刘光世和岳飞交集不多，因为岳飞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他的地位高过岳飞太多，连去增援岳飞都慢慢吞吞，但岳飞竟然还为他请功，这让他倒是对岳飞有了些许好感。 吴玠对岳飞是十分欣赏，他自己是战神，也特别钦佩会打仗的人，他就派了一个使者去岳家军，想跟岳飞联络联络感情，日后也能互相关照。 岳飞一听说是吴玠派人来拜访，非常重视，拿出了军队里最好的伙食招待他。 但使者却食之无味，他抱怨道：“岳将军平时就吃这种东西？” 岳飞笑道：“这已经是我军拿来招待贵客的最好食物了，我平时也就吃个馒头大饼之类的。” 使者又问：“将军平日饮宴，连歌姬舞女都不曾配备吗？” 要知道，行军打仗是极其苦闷的事情，很多带兵大将都会配一些娱乐节目，饮酒作乐怎么能没有女人呢？连吴玠这样艰苦朴素的将军，军中都不缺美女。 但岳飞从来不搞这些，他只把自己的夫人李娃带在军中，李娃不但要照顾岳飞前妻留下的岳云、岳雷兄弟，还得帮着安抚岳家军众将领的情绪。 使者回去了，把所见所闻跟吴玠一说，吴玠一拍大腿：“哎呀，岳飞也太清苦了一些，去，给我物色一名良家女子，要貌美的，我要送给岳飞！” 吴玠守川陕，四川美女多，很快，他底下的人就回来报告：“将军，有一书香门第，还有一绝色女子不曾出嫁，只不过要价很高。” “要价再高也给我买回来！”后来，吴玠买这个美女花了两千两银子，接近一百万软妹币，在当时，够买好几个质量不错的小妾了。 但是一分钱一分货，那个美女买回来吴玠一看，真是貌美如花，气质高雅，他啧啧称赞：“这钱花得值，立马给岳飞送去！” 使者再次去往岳飞军中，只是这次他带着吴玠的礼物，送给岳飞一个大美女。 岳飞得知使者的来意，深感为难，但是一看那女子，真的是让人心动。 美女看到岳飞，见到了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却不曾失态，她微微颔首，轻启朱唇：“奴家见过岳将军。”不愧是大家闺秀。 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岳飞想起死去的弟兄，苦难的百姓，未竟的志愿，最终下了狠心，他叫来李娃和两个孩儿，对美女说：“你若是留下来，就要听你嫂嫂号令，照顾我两个调皮的孩儿，你愿意吗？” 美女咬了咬嘴唇道：“我愿意。” 岳飞又带她走到家徒四壁的家中，背对她说：“我岳家军渴饮刀头血，困卧马上鞍，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破衣烂衫，一有军情就要随时出动，南征北战，你若吃得了这个苦，就留下，如若不然，还是请回吧。” 美女一听，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她转身就走。 吴玠的使者指着岳飞火道：“岳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飞一拱手道：“吴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烦请回禀一声，岳飞无福消受。” 众手下听说岳飞拒绝了吴玠送来的美女，都纷纷来劝说，张宪道：“岳帅，这是吴将军的一片好意，你这样回绝不太好吧？” 牛皋也粗着喉咙道：“飞哥，你不要给俺，不能浪费了吴玠的一番心意。” 岳飞瞪了牛皋一眼，“你们给我听好了，好男儿当马革裹尸还，色字头上一把刀，以后这种事不许再提！” 吴玠得知岳飞原封不动的退回了自己送的美女，并未生气，反而更加的钦佩岳飞的作风。 “岳飞如此坚定，不简单啊，也罢，就当是给我自己买的吧。” 金军在西部打不过吴玠，在中部又被岳飞大败，于是想去东边碰碰运气。 第七十五章 淮西战场马蹄疾 1134年九月，刘豫派使者去金国乞求援兵，金国朝廷想着所向披靡的金军近来被打得威风全灭，也是咬牙切齿，就答应了刘豫的请求。 完颜宗弼（兀术）是一万个不愿意，他才回来歇了没多久，又要去和宋军拼命。“你们这帮拍脑袋的家伙颐指气使，却不知道我们在前线的辛苦。” 自南宋建立以来，完颜宗弼（兀术）可以说从头至尾把南宋军队打了个遍，最早在黄天荡被韩世忠围困，后来又在仙人关被吴玠吊打，岳飞更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南宋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弱鸡北宋，这仗哪是那么容易打的？ 但少数服从多数，不打不行。 金国现在也分成了两大派系，完颜宗翰（粘罕）与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不和，于是完颜晟（吴乞买）就扶植了完颜昌（挞懒）、完颜宗辅（讹里朵）和完颜宗弼（兀术）来对抗完颜宗翰（粘罕）。 按理说，完颜宗翰（粘罕）和完颜宗弼（兀术）都是主战派，他们应该更亲近，但是在血缘上，完颜宗辅（讹里朵）和完颜宗弼（兀术）是亲兄弟，他们管完颜晟（吴乞买）叫叔叔，管完颜昌（挞懒）得叫堂叔，而完颜宗翰（粘罕）关系就远了，和其他几个人只是一个祠堂的亲戚，只不过是宗字辈。 所以，不管主战还是主和，血浓于水，自家人还是得重用。 但完颜宗翰（粘罕）的威望在那里，他还是金军的都元帅，三军总司令，他的下面是左副元帅完颜宗辅（讹里朵）和右副元帅完颜昌（挞懒），完颜宗弼（兀术）位置还靠下一点，他是元帅左都监。 这仗怎么打，完颜宗翰（粘罕）觉得刘豫说的对，要从海路进攻南宋的沿海城市，断绝赵构逃跑的海上路线，但是他寡不敌众，这个战略被完颜宗辅（讹里朵）等人给否了，连军权都丢了。 最终，金军还是决定从陆上进攻，由完颜宗弼（兀术）打先锋，完颜宗辅（讹里朵）和完颜昌（挞懒）殿后。 被岳飞屡败屡战的李成建议道，要避开岳家军的主力防区，从南宋的东部进军。 于是完颜宗弼（兀术）领兵五万，联合刘豫的儿子刘麟率领的伪齐大军，从泗州（今安徽泗县）渡过淮河，向盱眙挺进。 赵构收到前线战报，倒不是很慌，因为东部战区有重兵把守，刘光世、张俊和韩世忠都是百战名将，总计兵力在十五万以上。 但是宫里的宦官们急了，他们怂恿赵构像以前一样逃跑。 朝廷里的宰相也换了几波。 吕颐浩在1133年罢相，因为他是坚定的主战派，一上台就轰轰烈烈要北伐，大肆榨取民脂民膏充作军饷，激起了民愤，导致了各地的大规模农民起义，赵构忍无可忍，把他撤了。 接替吕颐浩的是朱胜非，也是当初吕颐浩极力推荐的人，岳飞北伐，就有朱胜非和副宰相参知政事赵鼎的大力支持。 岳飞第一次北伐成功后，全国各地普降大雨，下了很久，灾情严重，朱胜非上书请求辞职，说自己无能。 赵构说你这是什么理由，这个时候想撂挑子不干，下雨就算是凶兆，那也是警示皇帝，跟你个宰相有什么关系？不准他辞职。 后来朱胜非死缠烂打，历数自己11条罪状，就是要辞职，赵构心想强扭的瓜不甜，只好准了。 接替朱胜非的是赵鼎，他既然能支持岳飞北伐，现在金军打过来了，他自然是坚决要还击。 但这仗打不打，赵构说了算，赵鼎每天上朝都劝赵构发兵，赵构嘴上说好，但一下朝，那些太监就来做他的工作：“陛下，这仗不能打啊，我们赶紧逃吧。” 赵鼎知道后，连忙把宫里的大太监都请过来，亲自敬酒，“诸位公公，你们一定要促成此次战事，我保证此战必胜，事成之后，各位可安享太平！” 公公们权势再大，也还是顾忌赵鼎的宰相权威，最终在赵鼎和宦官们的一同劝说下，赵构放出豪言：“朕当御驾亲征，与金军决一死战，即日启程！” 十月，赵构从临安府（浙江杭州）出发，去平江府（江苏苏州）督战。 面对金齐联军的重兵压境，三位前线大将发挥了各自的特点。 刘光世再次发挥“长腿将军”的特点，未战先逃，把整个淮西拱手让人。 张俊迟迟不发兵，经赵鼎再三催促，张俊才带兵到了平江府（江苏苏州），又上奏说自己摔下马把手臂摔伤了，不能再前进。 赵鼎大怒，请求赵构杀了张俊，严整军纪。赵构当然不可能把张俊杀了，也督促张俊加速前进，最后，张俊慢慢吞吞到了常州，再不往前。 三路大军，只有韩世忠渡过长江，自镇江府（今江苏镇江）北上扬州，于大仪镇（今扬州西北）一带设伏。 一支金军进入埋伏圈后，韩世忠伏兵四起，杀得金兵丢盔弃甲，后来，韩世忠部队又在鸦口桥（今安徽天长北）和承州（今江苏高邮）打败金军。 不过韩世忠打败的只是金军的前锋小股部队，当金军主力到达时，韩世忠部队独臂难支，只能退军。 自此，南宋三路大军，刘光世退守建康府（江苏南京），张俊守常州，韩世忠守镇江，都只能凭借长江天险与金齐联军对峙。 赵构得到战报，心急如焚，心想你们这些兵油子，老子让你们和金军一决生死，你们就这样消极抗战，让我如何以战逼和？ 在宋金交战之时，赵构还不断的派出使者与金军打商量，要多少钱你们才肯退兵？ 一开始，金军只要每年岁币二十五万两和绢二十五万匹，随着金军不断南下，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要求银、绢数千万，还要求南宋退守到建州（今福建建瓯）以南。 金军还不断打探秦桧的下落，完颜昌（挞懒）直言不讳道：“秦中丞能力超群，在我军中时建树颇多，你们竟然怠慢他，江南最终会被你们这帮庸人耽误！” 面对金军的无礼和不断南侵，而前线无大将，赵构急忙修书一封，派人送到岳家军交给岳飞：“你要是忠君爱国，就赶紧率军东下，等不到你，我彻夜难眠！” 岳飞接到赵构的手诏，不敢怠慢，派出牛皋率2000精骑驰援庐州（今安徽合肥），他自己则率主力押后。 刘光世逃跑后，守淮西的是庐州知州仇悆（音求遇），他手上只有庐州和寿州（今安徽凤台）的几百个官兵，加上两千乡兵。 金齐联军先锋部队已经攻打了庐州几次，都被仇悆率军打退，但是刘麟的增援马上就到，庐州危在旦夕。 得知刘麟大军兵临城下，庐州城的守军害怕了，他们胁迫仇悆撤军南逃，仇悆大义凛然道：“我走了，谁来守护庐州百姓？你们身为大宋屏障，应当战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官兵百姓在仇悆的感召下死守庐州，就在仇悆以为要报销在庐州城的时候，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一支骑兵部队，正是岳家军的先锋，看到岳家军的旗号，仇悆喜出望外，老泪纵横。 岳家军神兵天降，庐州百姓欢声雷动。牛皋令一部分人协助仇悆守城，其余大部分岳家军出城迎敌。 刘麟的金齐联军有五千人，而岳家军先锋部队不过两千，双方在城外打得难解难分。 突然，岳家军大将徐庆被金兵打下马，四周金兵一拥而上，想要活捉徐庆，说时迟那时快，牛皋拍马杀到，弯腰一揽，就把徐庆拉上了马。 牛皋瞪着铜铃大的血红眼珠对金军喊道：“我是你牛皋爷爷，兀术四次败给我，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随后杀到的岳家军升起了两面大旗，一面是代表岳家军旗号的“岳字旗”，一面是赵构亲赐的“精忠岳飞”旗，金兵一看，大惊失色，岳爷爷来了，快跑啊。 牛皋和徐庆趁势追杀，战斗持续一个时辰，岳家军追敌三十里，俘虏敌将八十余名，斩获战马辎重无数。 第二天午时，岳飞率岳家军主力赶到，与先锋部队汇合，再次重创金齐联军。 战报传来，完颜宗弼（兀术）气急败坏，“岳飞这个家伙，怎么来的这么快？” 李成心有余悸道：“大帅，岳家军势不可挡，我们是不是该暂避风头？”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金军粮草不继，四下也没有什么粮食搜刮，完颜宗弼（兀术）皱着眉头，他虽然忌惮岳飞，但也不甘心一无所获就这么回去，被朝廷耻笑。 正在为难之际，金国朝廷传来消息，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病危，完颜宗弼（兀术）的脸色舒展开来，“撤军回朝！” 皇帝要死，这仗打不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回去夺权，去晚了就只能分到残羹冷炙了。 金军走了，刘麟自然也不敢和岳飞对抗，伪齐也收兵回朝。 岳飞以一己之力，收复淮西等地，岳飞名号，响彻中原大地。 第七十六章 金国皇廷大内斗 绍兴四年（1134年），南宋相继在西部战场、中部战场和东部战场取得辉煌胜利，赵构十分高兴，他赞扬赵鼎说：“还好当初信了你，要是朕退避三舍，江浙一带肯定成了人间地狱！” 在平江府（江苏苏州）过了个喜乐祥和的春节，赵构移驾临安府（浙江杭州），升赵鼎为左相，张浚复右相都督诸路军马，随后去洞庭湖督军岳飞剿灭杨幺，南宋内忧外患悉数平定，南宋政权至此就稳如磐石了。 两年时间，岳家军从区区几千人发展到了十万人，单是杨幺部队就并入了五六万人，这十万大军，已经是南宋无可匹敌的军事力量。 岳家军扩张迅猛，对岳飞的管理能力也是极大的考验，他把全军分为了十二支部队。 这十二支部队分别是背嵬军、前军、中军、后军、左军、右军、踏白军、选锋军、胜捷军、破敌军、游奕军、横江军。 背嵬（音为）军，是岳家军精锐中的精锐。 背嵬，意思是背着酒瓶子，大将的酒瓶子，都是由心腹背负，背嵬军，引申意思就是领兵大将的亲军。 背嵬军的士卒选拔极其严格：军中比武大会时，将胜出的士卒登记在册。一旦旗头和押队一类的低级军官阵亡，这些优秀士兵立刻上阵替代。 也就是说，通过比武获得名次的士兵有机会当上班长，然后依次上升，当有上级军官阵亡时，他们再通过选拔继续升迁。 这些人都有机会加入背嵬军，进入背嵬军编制的官兵更受人尊重，犒赏也非常的丰厚。 因此，这支背嵬军战斗力十分惊人，每当战事胶着，岳家军必定投入背嵬军打开局面。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背嵬军往往被用作为突击队或敢死队。 背嵬军战斗力强悍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背嵬军有一支编制为八千人的精锐骑兵部队。 南宋缺马，要组织有效的骑兵部队很困难，岳飞利用与金齐联军交战的机会，获得大量战马并组建了南宋历史上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军团。 所以金兵不敢与岳家军交锋，也是因为岳飞敢于对金军发起大规模骑兵野战。 八千骑兵之外，背嵬军也有步兵。背嵬军总编制大约在一万五六，甚至更多。 作为岳飞的亲军，背嵬军通常由岳飞直接指挥。只有岳飞伤病或不在军中时，背嵬军才由岳飞指派其他将领代指挥。 前军是岳家军组建最早的部队，统制张宪是跟随岳飞最早的将领，是岳飞的左右手。 前军副统制王俊爱打小报告，没什么军功，张宪看不惯他，但是岳飞一直没把他除名，埋下了一个隐患。 中军统制是王贵，也是最早追随岳飞的部下之一，是岳飞的左右手。副统制郝晸和王俊是一丘之貉，好杀戮。 左军统制是牛皋，是后来收复的伪齐将领，牛皋好酒好色，但是打仗很勇猛，是岳飞很看重的将领。 踏白军原意是侦查部队，不过在岳家军也是主力军，统制董先，和牛皋一样的出身。 胜捷军的统制是赵秉渊，这人原来是辽国的将领，后来喝醉了跟岳飞打架，差点被岳飞打死，岳飞就收了他的部队。赵秉渊因为被岳飞教训过，一直想调出岳家军，后来被岳飞的大度感化，一直跟着岳飞拼杀。 横江军就是水军，是岳飞剿灭杨幺成立的新军种，继承了杨幺水军的强大实力，驻地在汉阳，是南宋水军的王牌，横行江面所向无敌，即使出海也是碾压四方。 岳家军原来只有十个将的编制，随着军队的扩充，已经完全不够用了。因此，朝廷将岳家军的将级官员编制扩充到了三十将，即使如此，还是不够用。 宋朝的各支大军有军、将、部、队等编制单位。 军一级的统兵官有统制、同统制、副统制等名目。此外，还有统领、同统领、副统领等，他们或者当统制的助手，或者在统制之下分统军马。岳家军光是统制一级的将领就有二十几个。 将一级（师级）的统兵官有正将、副将、准备将等名目，总称“将官”。将官之下，有训练官（政委）、部将、队将、队官等。 后来岳飞自己掐指一算，岳家军拥有八十四将，可谓规模庞大。 要不是赵构看岳家军打仗打的好，哪里会下拨这么多编制，这可都是要白花花的银子养着，赵构宁可自己清苦一些，也要岳家军过得好一些，没有国哪有家呢。 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病危，实际是中风了，但是很严重，随时可能完蛋，完颜宗翰（粘罕）是都元帅，就逼着完颜晟（吴乞买）传位。 金国实行的是兄终弟及的接班原则，完颜晟（吴乞买）接的是他哥哥完颜旻（阿骨打）的位置，按照规矩，他死后，要把皇位交给弟弟完颜杲（斜也），完颜杲已经死了，接位的应该是完颜旻（阿骨打）的嫡长子完颜宗峻。 很可惜，完颜旻（阿骨打）的两个嫡子都比完颜晟（吴乞买）死得早，这时候接位的应该是完颜宗峻的儿子完颜亶（合剌）。 完颜晟（吴乞买）则很想自己的儿子完颜宗磐（蒲鲁虎）接位，很早就开始培植他的势力。 手握大军的完颜宗翰（粘罕）支持完颜亶（合剌）即位，他想培植一个小皇帝做傀儡，而且他的意见合乎金国传统，完颜晟（吴乞买）无法反驳和反对，于是，十六岁的完颜亶（合剌）成为了金国皇帝下一任接班人。 1135年正月，完颜晟（吴乞买）病死，完颜亶（合剌）即位成为金熙宗。 金国在和辽宋打仗的过程中，实际上已经汉化了，无论哪个国家，只要是占据了汉地，就必然被汉化，这就是中华文化的魅力所在，例如完颜亶（合剌），已然是一个汉族的青年。 完颜亶（合剌）自幼随辽国进士韩昉学习汉文经史，时常到皇家图书馆研究中原典籍，这些图书很多都是靖康之难的时候金军掳掠来的北宋皇家典藏。 完颜亶（合剌）的汉化程度很深，认为女真贵族是无知夷狄，只知道杀掠，不懂礼仪风度，他自己则被女真贵族称作是汉族大户人家的少年。 完颜宗翰（粘罕）本意是扶植一个傀儡皇帝，但是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作为已经汉化的皇帝，完颜亶（合剌）深谙厚黑学和权谋之术，他没有对完颜宗翰（粘罕）的支持感恩戴德，而是准备废掉完颜宗翰（粘罕）。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完颜宗翰（粘罕）和完颜亶（合剌）的血缘关系太远了。加上完颜亶（合剌）也不想做完颜宗翰（粘罕）手中的棋子，他有他的抱负，之前他表现的乖巧听话不过是演戏。 和完颜晟（吴乞买）一样，完颜亶（合剌）组织了一个反抗完颜宗翰（粘罕）的战略联盟。 完颜亶（合剌）这一方，有他的养父完颜宗干（斡本），他的堂叔完颜宗磐（蒲鲁虎）。 完颜宗干（斡本）是完颜旻（阿骨打）的庶长子，完颜晟（吴乞买）在位时，他是丞相，现在他是太傅，和完颜宗翰（粘罕）、完颜宗磐（蒲鲁虎）共同辅政。 完颜宗磐（蒲鲁虎）本来有机会当皇帝，被完颜宗翰（粘罕）横插一脚而美梦落空，他恨死了这个手握军权的家伙。 完颜宗翰（粘罕）是主战派，于是完颜宗磐（蒲鲁虎）就笼络主和派完颜昌（挞懒）和完颜宗隽（额鲁宽），共同反对完颜宗翰（粘罕）。 在完颜宗干（斡本）和完颜宗磐（蒲鲁虎）的指引下，完颜亶（合剌）对完颜宗翰（粘罕）明升暗降，把他调到中央，任太保、尚书令、领三省事，封晋国王，但是罢免了他都元帅一职，剥夺了他的军权。 这只是第一步，接着，完颜亶（合剌）对完颜宗翰（粘罕）的主要亲信下手，一步步剪除他的朝中势力，眼看自己的心腹一个个被杀而无能为力，暴躁的完颜宗翰（粘罕）气得肝胆俱裂，不久就一命呜呼。 自此，主和派在金国占据了绝对优势。 经过1134年一整年的胜利，赵构觉得金军不再是神话，是打是和还是要广泛的征集大家的意见，于是他下诏广开言路，让大臣们畅所欲言。 前任宰相们纷纷上书，发表自己的意见。 第七十七章 赵佶魂断五国城 李纲是第一个上书的，他说不要取得了一点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不能偏安于江南，一定要以收复山河为国家长久之计，讲和是不可能讲和的，打他娘的。 吕颐浩说，应该边打边讲和迷惑敌人，主要还是打，派使者讲和只是烟雾弹。 朱胜非发出豪言壮语，现在我南宋大军三十万之众，怕他个鸟，一定要趁着战胜的势头一鼓作气打过黄河，否则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汪伯彦也上书，说现在伪齐没死，金国还很强，穷寇莫追，我们应该先修炼自己，到国富民强时再图北伐不迟。 秦桧也来凑热闹，他不敢明目张胆的主张求和，只是说应该用原来金国的官吏高益恭去和金国讲道理，他之前派人和完颜昌交涉，这不，完颜昌这次退兵了，这样做是有效果的。 手握兵权的现任右相张浚则说，打仗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讲和，老是打仗谁受得了。其实老奸巨猾的他知道赵构的真实想法，打仗是打出了国威，但是也打穷了国库，还养肥了各大藩镇，导致中央空虚。 胡寅是胡安国的养子，也是胡湘学派创始人，胡安国原来是秦桧一党的精神领袖，胡寅却一直和秦桧作对。 秦桧下台后，胡寅被复用为中书舍人，他直言不讳的反对张浚，讲什么和？金国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必讨伐而后快。 大臣们众说纷纭，赵构自有决断。 打仗的目的是为了和平，这是中华大国的自古胸怀，张浚说的对，胡寅一介文人，太不懂政治。赵构于是和张浚商议，把胡寅调出了中央，去湖南当地方官。 赵构不想跟金国打得太凶，因为赵佶和赵桓还在金国手里。 虽然南宋皇帝这个位置基本上稳了，但是如果金国人把赵佶和赵桓放回来，赵构应该如何处置这两个曾经的皇帝呢？ 1135年六月，一代文豪赵佶卒。 赵佶当皇帝不称职，文豪的称号还是当得起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创瘦金体和天青色等烟雨的汝窑，不论皇帝的出身，就是放在文人骚客当中，还有谁？ 靖康之耻后，赵佶和皇室宗亲被金军押至北方，来到了寒冷的五国城（今黑龙江哈尔滨依兰县）居住。 赵佶被金国封为昏德公，名字是惨了点，但是待遇很高，正二品，俸禄多的吓人，有钱粟各一百五十贯石，曲米麦各二十二称石，春罗秋绫各二十二匹，绢各八十匹，绵三百五十两。 赵佶的那么多女儿，都嫁了金国的贵族，可以说，在金国，无论赵佶走到哪里，都有自己的女婿好吃好喝招待。 而且赵佶这人文采飞扬，金国的重要宴会都少不了请他去附庸风雅，他的生活虽然没有在宋国自在，却也怡然自得，就当自己退休了。 另外，赵佶在金国，名下竟然还有新生的十四个孩子，六男八女，至于是不是他的种，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是软禁他的官兵看他的妻妾漂亮下了手。 总的来说，赵佶在金国还算过得不错，金国之所以优待他，就是想着万一有一天赵构打过来，还能拿他交换些利益。 虽然有亡国之痛，但是赵佶看得开，大宋还没亡，活下去就有希望，他一直很乐观，直到发生了两件事。 1130年，赵佶被金军押到五国城（哈尔滨依兰县）居住，才来第三天，和他相依为命的郑皇后因为劳苦不堪，撒手人寰。 他们夫妻二人自被俘以来，互相照顾互相鼓励，相濡以沫才走到今天，可从今往后，赵佶就要独自一人度过漫漫长夜。 看着郑皇后冰冷的尸体，赵佶泪流满面，挥笔写下：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泪水打湿了宣纸，就像一幅水墨画，可赵佶再也无力欣赏，他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三年后，赵佶的第十五个儿子赵?（音恶）为了在金国有更好的待遇，与驸马刘文彦一起诬告赵佶谋反。 后来完颜晟（吴乞买）派人调查，发现赵佶是被冤枉的，就要杀掉赵?。 赵佶苦苦哀求，请金国人放过自己的儿子，可完颜晟（吴乞买）还是杀掉了赵?。 白发人送黑发人，赵佶再次感到了无尽的悲痛，在这个寒冷的异乡，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他已经孑然一身，苟且偷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两年后，受尽煎熬的赵佶终于来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回首往事，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他是李煜的转世，但他的结果似乎又比李煜好太多，李煜是被毒死的，他却安享清福这么多年。 赵佶安详的闭上了眼睛，一代文豪与世长辞，享年五十四岁。 金国人没有把赵佶去世的消息公布出来，因为他们还要给赵构一个念想，让他继续有所顾忌。 金国朝廷的权利斗争，自然瞒不过南边的赵构，金国在南宋有间谍，南宋在金国自然也有内应。 赵构决定，北伐还是要北伐，就算打不到金国，伪齐怎么着也不能让他继续存在，毕竟现在金国主和派占了上风，再过几年就不知道什么局面了。 1135年冬，宋军进行改制，统一改称行营护军，张俊部为中护军，韩世忠部为前护军，岳飞部为后护军，刘光世部为左护军，吴玠部为右护军，王彦“八字军”为前护副军。 同时部署韩家军驻承州（今江苏高邮）和楚州（今江苏淮安），张家军驻建康府（今江苏南京），刘家军屯太平州（今安徽当涂县），分别担任淮河流域、长江中、下游防务。岳家军屯驻鄂州（今湖北武汉武昌），吴家军扼守川、陕，分别担负长江中、上游各地防务。 1136年正月，张浚在镇江府召开军事会议部署北伐，中兴四将刘光世、张俊、韩世忠、岳飞悉数到齐。 会议决定，韩世忠自淮东出兵，进击淮阳军（今江苏邳县），岳飞自鄂州（今湖北武昌）进屯襄阳府，挺进中原。张俊进屯盱眙，刘光世进驻庐州（今安徽合肥）。 按照这个战略，韩世忠和岳飞采取攻势，而刘光世和张俊为守势，因为张浚明白，打仗靠刘光世和张俊希望不大，就让他俩躲在后方混混日子。 同时张浚让吴玠按兵不动，你给我好好守住川陕。 二月，韩世忠出兵，在宿迁一带打败伪齐军，包围了重兵防守的淮阳军，但是金齐联军很快赶到，韩世忠被迫撤军。 岳家军实力雄厚，是这次北伐的主力，岳飞被赵构亲自召见去临安府面圣，赵鼎和张浚还准备调王彦的八字军归岳飞节制。 但王彦是岳飞的老上级，岳飞以前不听号令率军出走，王彦心里还有疙瘩，怎么会甘心受岳飞节制呢，他坚决不肯听从调令。 即使王彦不来，岳家军也具备北伐的能力，岳飞不以为意，对赵构说，襄阳府路应恢复京西南路的旧称，以表示朝廷收复失地、恢复中原的决心。 赵构同意了，同时任命岳飞为荆湖北路、京西南路宣抚副使，但不设正使，还是岳飞说了算。 古时候的官制，不是说有副使就得有正使，有时候任命的官员资格不到那个层次，但又需要他领导，就会设为副使。朝中的宰相也是一样，有时就是右相说了算，因为他上面没有左相。 岳飞的资格没有韩世忠老，所以韩世忠被任命为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是正使。 京东路和京西路此时还是伪齐控制区，可见南宋正式下达了反攻的作战命令。 同时，赵构将岳飞由镇宁、崇信军节度使移镇为武胜、定国军节度使。移镇表示皇帝的恩宠，赵构抚摸着岳飞的手背深情款款道：“朕，等你的好消息。” 岳飞连忙打一拱手：“臣，定不负圣望！” 三月，岳飞从临安府返回鄂州，准备率军第二次北伐。 第七十八章 禁军老大杨沂中 三月二十六日，就在岳飞积极筹备军资时，噩耗传来，他的母亲姚氏溘然长逝。 姚氏曾在岳飞背上刻下“尽忠报国”四个大字，如果不是她，岳飞没有今天的成就，可就在岳飞要再度建功立业时，饱经苦难的她终于被病痛夺去了生命。 为人至孝的岳飞悲恸不已，哭了三天三夜，他本来就有眼病，几乎把眼睛哭瞎了，随后他上书朝廷，表示要去守孝三年，打仗只能暂缓。 不等朝廷的答复，岳飞就带着儿子岳云抬着母亲的灵柩，一路光脚走到庐山，亲自把姚氏埋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接着，岳飞住进了庐山的东林寺，准备为姚氏守孝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父母去世守孝三年，这是古代做官的规章制度，没有特殊情况必须执行，否则就是违法。 消息传到朝廷，宰相赵鼎急了，北伐没有岳飞，那不是开玩笑吗？他请求赵构对岳飞下“起复诏”。 守孝三年是制度，特殊情况下皇帝可以行使两种权利让官员回到岗位。 官员需要回家服丧，皇帝在接到他的辞官申请之后不批准，叫做“夺情”。对于正在服丧的官员，因为特殊情况，皇帝要求他重新返回岗位，叫做“起复”。 岳飞已经在守孝了，所以赵构要他回原来岗位，就要下“起复诏”。 赵构也是郁闷，你刚说的不负我，母亲去世虽然是大事，怎么着你也得请示一下我这个领导吧？我连夺情的权利都没有了？ 但事已至此，赵构只得下了一封起复诏，火速送去给岳飞。 岳飞接到赵构送来的起复诏，便立刻回复了一封《乞终制札子》，希望能够为母亲服丧三年。 四月九日，赵构派出的使者团亲自来到了庐山，赐给岳飞一千两银子和一千绢匹，要求岳飞马上去赴任原职。 岳飞又写了第二封给赵构的回信《乞终制第二札子》，信中表示坚持要完成三年服丧。 赵构看到岳飞的回信后，于四月二十七日亲自提笔书写了第二道起复诏。 尽管是赵构亲笔书写的起复诏书，但岳飞依然请辞，并写下了第三封回信《乞终制第三札子》。 赵构又写下第三道起复诏…… 岳飞还是请辞守孝。 给岳飞筹措军粮的江南西路安抚制置使李纲也写信给岳飞，让他赶紧出山，老子粮食都给你发过去了，你这时候撂挑子成何体统？ 岳飞守孝期间，伪齐军趁机攻陷唐州（今河南唐河），烧杀抢掠。 赵构火大了，三诏不起，你当我这个皇帝是病猫？他对岳飞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再推辞，你和你的部队都以违法论处。 岳飞没有办法，他跪在母亲灵前，痛哭流涕：“母亲，孩儿不孝，自古忠孝难两全，孩儿要去继承你的遗志，尽忠报国了。” 七月，岳飞回到鄂州（湖北武昌）誓师北伐，相继攻克邓州、虢（音国）州（今河南灵宝）、颍昌府（今河南许昌）、商州（今陕西商洛）、顺州（今河南嵩县）等地。 岳家军长驱直入，几乎把伪齐劈成了两半，但最终因为粮草不济，岳家军主力班师回了鄂州，只留下少量兵马驻守。 刘豫被岳飞打得慌了神，连忙向金国主子求救，但现在金国是主和派专政，他们对帮助伪齐攻宋没什么兴趣，只派了完颜宗弼（兀术）驻兵黎阳县（今河南浚县），作壁上观。 刘豫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铤而走险，强行征兵二十万，号称七十万，于九月份分三路南下，进攻淮西。 跟南宋打了这么久的仗，连刘豫都知道，吴玠和岳飞难打，要打就打淮西的刘光世和张俊。 为了震慑对手，刘豫让伪齐军队换上金军的胡服，假冒金军。 一时间，传到南宋朝廷的战报都说金军发兵了，马上就要打到长江。 赵鼎慌了神，女真兵满万不可敌，现在来了几十万，如何是好？ 他连忙请赵构按照自己的意思亲笔书写手诏传给张浚，一是让刘光世、张俊放弃淮西回防长江，二是让岳飞沿江东下，支援淮西。 他还劝说已经到平江府（江苏苏州）督战的赵构回临安府（浙江杭州）躲一躲。 在前线督战的张浚却收到确切消息，金兵并未南下，都是刘豫在虚张声势，他上书赵构说，不能让伪齐占据淮西，否则他们以淮西为根据地，长江天险也保不了多久，此刻必须迎头痛击，如果皇帝有了退意，前线将一触即溃。 赵鼎则还是坚持己见，要战略后撤，于是左相右相就有了矛盾。 赵构得知金兵并未南下，来的是伪齐军，心想狐假虎威也想骗过我？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必须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赵构支持张浚的战斗意志，并写了一道御笔给他：“有不用命，当依军法从事！” 张浚本来就杀伐果断，在陕西的时候对不听安排的曲端和赵哲说杀就杀，现在有了赵构的尚方宝剑，谁敢不听号令？ 正在撤退的长腿将军刘光世收到张浚的命令和赵构的手诏，吓得屁滚尿流，对部将大声喊道：“你们给我往前冲，不然老子没命了，你们也别想活！” 接下来，刘光世部将王德和郦琼率兵迎敌，在霍邱县（今安徽六安）遇上了刘豫的儿子刘麟。 刘光世本人打仗一般般，但是他的部将都是狠人，王德出身西军，百战之将，和金军作战勇猛，被金军称作“王夜叉”；郦琼是宗泽的老部下，爱兵如子，也深受百姓爱戴。 刘麟是个官二代，打仗无数，屡败屡战，碰到王德和郦琼，哪里会有胜算，加上伪齐军都是临时征集的新兵蛋子，对上久经沙场的宋军，结果可想而知。 十月初四，刘光世部队轻松击溃刘麟的伪齐军。 伪齐军兵分三路南下，刘麟的中路军受阻，东路军在刘豫次子刘猊（音泥）的率领下于十月初八越过定远县，直逼建康府（江苏南京）。 刘猊先锋部队遇上了一股宋军，直接被打散，刘猊以为遇上了张俊，却没想到他遇到的是赵构的禁军，领兵大将是杨沂中。 杨沂中是杨家将之后，身材魁梧，作战彪悍，原来是张俊的部下，主要担任的是保卫赵构的工作，1132年，赵构升他为神武中军统制，和中兴四将平级。 杨沂中的老大张俊一开始不肯，一来杨沂中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材，张俊少了他就失去了左膀右臂，二来张俊觉得杨沂中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多少有点尴尬。 杨沂中也不愿意，他自认为不能和张俊、韩世忠等人地位等同，其实他是顾忌张俊的感受。 但是赵构心意已决，谁劝都没用，他派宦官宣读了圣旨，杨沂中唯有走马上任。 赵构之所以要用杨沂中，是因为禁军实在太弱了，中兴四将还有吴玠吴璘部队都兵强马壮，而他皇帝老子身边的军队都是老弱病残。 万一以后这几个藩王谋反，禁军实在是不堪一击，为此，赵构观察了很久，他觉得杨沂中忠心耿耿，可以担当大任。 杨沂中和张俊不一样，他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几乎每次大的战役，都是他在为张俊出谋划策，而且他尊敬上级，这让张俊在上报军功的时候都会顺带提到他。 杨沂中还长期担任赵构的贴身护卫，赵构对他知根知底。 要组建一支强大且听话的禁军，除了要有过人的军事才能，也要对皇帝忠心耿耿，赵构思来想去，除了杨沂中，别无他选。 杨沂中不负圣望，一上任就对禁军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赵构也是大力支持，从其余各军抽调兵力充入禁军，不久之后，杨沂中的所属部队从最早的五千人扩充至七万人，成为各军之首。 这次北伐，杨沂中率部充当张俊的后援，赵构也想检验一下新组建的禁军战力。 要想让张俊冲在前面是不太可能的，杨沂中这个后援也无处可援，于是杨沂中主动出击，率先遭遇伪齐大军。 刘猊前锋一触即溃，他有些惊慌，准备往西和刘麟汇合，但是杨沂中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十月初九，刘猊十万大军在藕塘镇（今安徽定远东南）和杨沂中一万主力相遇。 很多部下反对杨沂中攻打刘猊，因为兵力相差悬殊，保险的做法是等待张俊的主力部队前来汇合。 但战机稍纵即逝，杨沂中决定发起进攻。 刘猊让部队占据高地，摆出弓弩，居高临下，只要宋军敢冲锋，就会被射成刺猬。 这种打法，吴玠经常使用，连金军的铁浮屠都无计可施，难道杨沂中还能强过金军的铁骑不成？ 让刘猊想不到的是，杨沂中竟然催动五千骑兵不要命的冲了过来，他连忙下令放箭。 可宋军骑兵有如神助，竟然躲过了密集的箭雨，冲进了伪齐军的阵地。 “哼，就算你们躲过了箭雨，几千人就敢冲我阵地，不怕被包了饺子吗？”刘猊下令大军合围，来个瓮中捉鳖。 就在伪齐军变阵之际，刘猊只听得背后杀声震天，另一支宋军部队竟然迂回包抄了过来。 第七十九章 刘光世解除兵权 这是杨沂中送给刘猊的大礼，骑兵吸引注意力，再出奇兵攻其不备。 很快刘猊收到了另一份大礼，张俊的援军也杀到了，这一下刘猊彻底吓尿了，他一头撞向身边的谋士，颤抖道：“刚才我看到杨沂中了，他满面的络腮胡锐不可当，没错，就是他！”。 但凡刘猊有点智慧，懂一点算术，也知道两处宋军加一起也不如他的兵多，可他已经六神无主，带着几个随从溜之大吉，伪齐十万东路大军顷刻间被瓦解殆尽。 伪齐军在藕塘大败的消息传到了伪齐的中路和西路部队，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刘麟知道大势已去，下令班师。 禁军出马，一个顶俩，赵构十分高兴，升杨沂中为保成军节度使、殿前都虞候，不久兼领马步军大帅，等于是所有禁军都统归杨沂中。 杨沂中诚惶诚恐，他上奏说：“祖宗时设置三衙，鼎立相制，现在我一人独揽，不符合旧例，请陛下收回成命。” 三衙是掌管禁军的三个衙门，分别为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殿前司管皇宫卫士，马军司管骑兵，步军司管步兵，三个衙门互相独立，各自设有都指挥使为最高长官。 如果三衙统归一人管理，很可能造成比藩镇割据更严重的后果，因为这些部队就在皇帝身边，造起反来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显然赵构对杨沂中没有这个顾忌，他驳回了杨沂中的请求，坚决让他统领三衙。 杨沂中建节，张俊五味杂陈，他手下出了两个节度使，一个岳飞，一个杨沂中，到底是该为他们高兴还是为自己悲哀呢？ 至此，南宋异姓七王各自闪亮登场，他们分别是中兴四将鄜（音夫）王刘光世、蕲（音旗）王韩世忠、循王张俊、鄂王岳飞，四川的涪（音福）王吴玠、信王吴璘，最后一个和王杨沂中。 岳飞北伐胜利后回到鄂州养眼病，可赵构担心东部战区的刘光世和张俊不靠谱，在赵鼎建议下发出金字牌手诏，督促岳飞东援淮西。 张浚一开始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可赵构实在是担心东部战区的安危，因为东部一失陷，马上就威胁到朝廷所在的江南，于是张浚也见风使舵，传令岳飞东下。 岳飞带病出征，到了淮西发现伪齐军已经被打败了，他只好苦哈哈的又回去鄂州，赵构发现自己杞人忧天，于是写了一封信安慰岳飞：“刘麟败北，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但是你严格执行朝廷的号令，我们君臣一心，这是最可喜的。” 此次北伐，宋军几乎是摧枯拉朽，身为都督的张浚自然是功劳大大的，赵构赞扬他劳苦功高。 张浚掌握军权以来，几次和金军及伪齐作战，都取得了辉煌的成绩，而这些成绩很好的证明了他的战略及战术打法是正确的，这让身为左相的赵鼎自惭形秽。 张浚主战，赵鼎主守，两人在对伪齐作战时多有矛盾，比如张浚要撤了长腿将军刘光世的帅位，说他拥兵自重不听号令。 赵构让张浚和赵鼎商议，赵鼎却说刘光世底下的骄兵悍将只有他压得住，撤不得，这让张浚很不爽，他心想老子带兵的时候别说撤一个人，杀一个大将也是家常便饭，什么时候轮到你赵鼎指手画脚了，你打过仗吗？ 打胜回朝之后，张浚的名声如日中天，不少言官开始攻击赵鼎，说当初要是听了他的话，全军撤到长江沿线，南宋几乎又要覆灭。 赵鼎急流勇退，他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于是向赵构提出辞职。 赵构思考了一下，既然左相和右相不和，而当前的形势是大部分大臣都附和张浚，加上张浚得到了军方那么多将领的支持，在民间也威望卓着，如果要留一个宰相，只能是留张浚了。 十二月，赵鼎罢相，去绍兴当知府，离开了权力中央。 赵鼎一走，机会留给了秦桧。 秦桧在1132年罢相后，一直在韬光养晦。 1135年，赵构下诏让前任宰相出谋划策跟金军是打是和，秦桧积极的上奏表达自己的主张，他和赵构相处过一年，深知赵构的真实想法，在奏折里极尽逢迎的阐述以战逼和的观点，深得赵构欢心。 1136年，秦桧起任温州知州，后又改任绍兴知府，东山再起。 八月，秦桧改任侍读兼临安府行宫留守，可以陪赵构侃大山了，进入了朝廷中央。 这个职位，是右相张浚举荐的，张浚之所以要提拔秦桧，是被秦桧温和的表面欺骗了，他认为秦桧好控制，以后会是自己的好帮手。 赵鼎一走，在张浚的推荐和赵构的默许下，秦桧于1137年正月出任枢密使，正式进入南宋权力中心。 有了之前的教训，秦桧不敢再那么嚣张，唯张浚马首是瞻。 逼走了赵鼎，张浚一人独大，他要开始处理不听话的手下了。 第一个被处理的就是刘光世。 刘光世是刘家将刘延庆之子，将门之后，打仗一般般，但是见风使舵的能力很强，这都是他老子教导的好。 刘家世代从军，刘延庆是刘家第五代名将，他在战前善于激励属下：“好男儿当血洒沙场，马革裹尸还！你们只管冲锋杀敌，剩下的交给天意！” 可是回到家，老刘看到两个儿子在打架，二儿子刘光世明显打不过，还是不肯认输一味向前，他一脚就踢在刘光世的屁股上：“老子咋教你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于是，刘光世成了军区大院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其他将门子弟都是嚣张跋扈喊打喊杀，只有他，和颜悦色跟人称兄道弟，人缘不是一般的好。 出身好人缘好，刘光世的起点比一般人就高很多，一入伍就是三班奉职，相当于初级士官，很快就升到了防御使，正五品。 1121年，方腊起义愈演愈烈，童贯率军平叛，派刘延庆父子上阵围剿。 老刘派人四面出击，小刘带队进山搜捕，在一处山洞发现一个血人堵在那里，冲他大喊：“将军，我把方腊堵在洞里了！” 这个血人正是韩世忠，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他拼命杀敌，差点战死，最后几乎连一丝军功都没捞到，后来他的老大看不下去，给他争取到一个“三班奉职”，而这只是刘光世的起点。 平定方腊后，刘光世升为耀州观察使，鄜延路兵马钤辖，正四品。 赵构还是兵马大元帅的时候，刘光世就领兵去拥护，被赵构任命为元帅府五军都提举，相当于总司令。 赵构即位后没多久，刘光世平定叛军有功，被升为奉国军节度使，是中兴四将第一个建节的人。 1135年，刘光世就升到了少保，从一品。这个时候，岳飞还是检校少保，从二品，比刘光世低了一个序列。按规矩，他要先从检校少保升检校少傅，再从检校少傅升检校少师，再从检校少师升少保。 刘光世打仗有两个特点，一是迟到，二是逃跑。 宋国联金攻辽的时候，收了判将郭药师，郭药师带着刘延庆部队偷袭燕京，已经破城了，但是跟他打配合的刘光世迟到了！ 打仗迟到是要命的，本来按照约定，郭药师带人混进燕京，刘光世率部围城，里应外合拿下燕京，恢复燕云十六州，重现全盛时期中华版图，可因为刘光世迟到，这次壮举功亏一篑，白白牺牲了郭药师无数官兵。 这是宋军最接近燕京城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刘光世逃跑的次数就数不胜数了，只要是收到风有金军来袭，刘光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跑，所以得了长腿将军的称号。 但万物有阴就有阳，人有缺点就有优点，刘光世最大的优点就是笼络人心。 赵鼎的说法是正确的，刘光世手下全是骄兵悍将，有西军行伍出身的王德，也有收拢叛军的郦琼，如果不是刘光世做领导，这伙人不见得能同心同德。 但是张浚可不管这么多，他要撤刘光世的职，把刘光世的军队打乱重组。 张浚上书赵构说，刘光世沉迷酒色，不理国事，军纪散漫，嘴上说着要恢复中华，实际上消极作战，如果还让他掌握兵权，国家很危险。 还有一些大臣也附和张浚，说刘光世去年北伐只顾逃跑，几乎酿成大祸，不宜再领兵。 刘光世自然收到了风，他其实对带兵打仗早就没了兴趣，舒舒服服在家里躺着多好，加上他已经这么高的地位了，再有军功也升不到哪里去，于是他主动请辞，说自己身体抱恙，无法再征战。 赵构也对刘光世屡屡误事的作风有了看法，他同意了刘光世的辞职，升他为少师和万寿观使，养老去吧。 刘光世的兵权解除后，他的部队归谁呢？ 赵构思来想去，要让刘光世的部队发挥作用，必须有一个知兵之人前去接管，才能镇得住场子。 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第八十章 恃才傲物岳太尉 1137年初，几大战区司令到朝廷述职，刘光世来是开批斗会，岳飞来则是庆功宴。 赵构亲自召见岳飞：“爱卿辛苦了，以后国家中兴全靠你了，除了韩世忠和张俊的部队，你可以节制其余各路兵马，不知你意下如何？” 岳飞感激涕零，这样一来，全国包括吴玠、杨祁中、刘锜等人的精兵强将全部归他调遣，他打一拱手：“臣愿效死力，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赵构升岳飞为太尉，正二品，湖北、京西两路宣抚使兼营田使，都督各路军马。 在重文轻武的宋朝，岳飞以武将身份统领各路军马，是前所未有的，赵构之所以要重用岳飞，其实他的心情很复杂，一是岳飞确实打仗厉害，二是赵佶的死讯已经被他得知了。 正月里，两年前出使金国的使者带回了赵佶夫妻的死讯，这让赵构悲痛不已。丧父之痛让赵构下了决心，必须给赵佶报仇。 赵构也知道让一个人统领全国军队的隐患，可他也知道，如果分兵作战，想打败金军是不可能的，以前那么强大的西军就是因为配合不佳被团灭，他不想这种事再发生。 衡量再三，也只有岳飞有能力协调全军，而岳飞现在也成熟了许多，不再提迎回二圣，何况二圣已经死了一圣，就让他北伐吧，夺回朕的天下！ 岳飞大举北伐做了缜密的计划，但很快张浚和秦桧就联合抵制。 张浚得知岳飞都督各路军马，心想那他这个都督还有什么用？不成了光杆司令了吗？他一开始撤刘光世的兵权就是想把刘光世的部队纳入都督府，成为自己手里的枪，现在倒好，被岳飞捡了漏。 秦桧本来就是全力主和，现在岳飞这么大的声势，非要和金军硬刚，以后还怎么和？ 两人都劝赵构收回成命：“岳飞在军中坐大，以后功高盖主，威慑朝廷，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要想一想祖宗的遗训啊。” 宋太祖赵匡胤就是凭造反起家，一直要子孙警惕武将谋反，赵构自然是不会忘的，他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于是连忙写手诏给岳飞，说是王德不愿接受岳飞节制，你去接管淮西军的事情还得再商量。 但是君无戏言，赵构知道岳飞的性格，指不定岳飞又会以辞职为要挟，于是他就派张浚去做岳飞的工作。 张浚当作不知道岳飞曾被赵构委以重任的事，问岳飞说：“王德在淮西军中声望很高，我想让他做都统制（司令），然后派吕祉以都督府参谋（特派员兼政委）的身份去管理，你认为如何？” 张浚名义上是询问岳飞的意见，实际上是告诉他，你的兵权被我没收了，岳飞没听出这里面的意思，直言不讳道：“淮西军都是些土匪强盗，很容易叛乱，而王德和郦琼本来不和，现在要让王德领导郦琼，容易起争端，吕尚书虽然有才干，却没有带兵的经验，很难服众。我认为，要选一个懂带兵打仗的大将前去接管，否则很难成功。” 张浚又问：“你觉得张俊如何？” 岳飞愣了一下，张俊是自己的老上级，本不该说他的不是，但为了南宋社稷，他只能实话实说：“张太尉居功至伟，但是他性子刚烈，和淮西军上下极易起冲突，恐怕不是合适人选。” 张浚冷笑道：“那杨沂中呢？” 岳飞再次直言：“杨沂中出身禁军，与淮西军素无交往，且他地位远在刘少保（刘光世）之下，难以服众。” 张浚怒了：“说来说去，只有岳太尉你才是最佳人选呗？” 岳飞也火了：“都督你以国策问我，我自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岂是为了贪恋兵权？” 张浚和岳飞不欢而散，岳飞独自返回鄂州（湖北武昌），在西行途中，岳飞越想越气，赵构出尔反尔，害他白高兴一场，于是他鄂州也不回了，直接上了庐山，向朝廷提出辞职，为母亲守孝。 张浚也很生气，他执掌兵权以来，还没有哪个大将敢用岳飞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敢这样做的都已经成了刀下鬼，所以他打算连岳飞的兵权一起剥夺。 于是，张浚派兵部尚书（国防部长）吕祉去淮西接管刘光世部队的同时，派出了兵部侍郎（国防副部长）张宗元去鄂州接管岳飞部队。 张浚的做法正中秦桧下怀，这样一来，刘光世和岳飞两个北伐部队至少短期内翻不起大浪，大大方便了他的议和计划。 赵构收到岳飞的辞呈，十分震怒，你真当我这个皇帝是纸老虎，想不干就不干，我这么提拔你，就是为了让你和我叫板吗？ 但眼下用人之际，赵构也知道没了岳飞，宋军实力大打折扣，于是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压住怒火，召还岳飞。 “我委你重任，是看你志在国家，现在你却请辞闲居，岂不辜负我一片厚望？张浚已经过江督军，你也赶快随他去商议军事，不可再做推辞！” 下完手诏，赵构又命岳飞部将王贵和参谋李若虚等人去庐山，劝说岳飞赶紧出山，否则岳家军罪无可恕。 岳飞无奈，他不想连累部署，只好于六月再次回到朝廷，向赵构负荆请罪。 赵构安抚了岳飞一番，但话中有话：“如果朕要责罚你，早就做出了判决，太祖皇帝说过，犯法者，只有严惩不贷，所以朕能让你带兵去恢复家国，说明朕对你没有怪罪之意。” 岳飞几次三番忤逆赵构，耍小孩子脾气，赵构早就忍无可忍，现在迫于形势，他还必须倚靠岳飞，只好一忍再忍。 但赵构和岳飞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岳飞回到鄂州，重新掌管岳家军，他深知要依靠朝廷不如靠自己，于是他上奏赵构说，我岳家军不用朝廷支援，独自北伐。 赵构收到岳飞上书，有些难堪，岳飞忠肝义胆，而自己又不得不防，小岳岳啊，你何时能够学学秦桧，听话一点不好吗？ 但岳家军能够自给自足，这是赵构乐于见到的，如果几支前线部队都能够自行解决粮草问题，你们只管北伐，我半分钱……我半句阻挠的话都不会说。 赵构回了岳飞的话：“朕何尝不想恢复故土，正待尔等全力以赴！你只管去吧，朕为你坐镇后方，静待佳音！” 有了赵构的肯定，岳飞开始整军备战，正当他厉兵秣马时，淮西出事了。 张浚派吕祉去接管淮西军，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不但是岳飞看出了其中的问题，连很多文臣都知道这样行不通。 吕祉虽然官拜兵部尚书，按理说这大宋的军队都归他管，可他从来没有带过兵，完全不懂军事，而淮西军以匪军为主，他是不可能压得住的。 可张浚不顾众人的反对，吕祉也高兴的前去上任。 淮西军有两大势力，王德和郦琼。 王德在西军入伍，作战勇敢，屡立战功，早年就有“王夜叉”的美名，因此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 苗傅、刘正彦兵变的时候，王德受命随韩世忠去追击叛军，王德本来是刘光世的部下，他不愿意受韩世忠领导，坚持自己带兵立功，韩世忠就偏要王德受自己领导。 韩世忠派亲军将领陈彦章在信州（今江西上饶）拦截王德，陈彦章一遇到王德，就拔刀相向：“乱臣贼子，还不速速受死！” 身为韩世忠的亲军将领，陈彦章还从来没见过王德这样嚣张的人，竟然不服从韩世忠的命令，那就留你不得了。 也不等王德答话，陈彦章就一刀砍向王德。 王德岂是坐着等死的货，他抽出长刀立马应战，只几个回合就斩了陈彦章于马下。 王德的部下有些慌：“将军，我们快跑吧，被韩世忠追上我们就全完了！” 王德也有些后悔，可大错已经铸成，跑是跑不掉了，不如戴罪立功，“你们慌个屁，随我追杀叛军，说不定还能保住小命！” 说完，他不做停留，带着兵马就往叛军逃跑的方向冲刺，终于擒杀了判将十余个头目。 事后，韩世忠状告王德不服从命令还擅自杀戮同僚，王德被捕入狱，时任侍御史（御史中丞的下属）的赵鼎认为王德理应处死，明正法纪。 赵构想了想，王德这人虽然鲁莽，毕竟算个会打仗的人，南宋正是用人之际，还是留着为好，于是只是贬了王德的官。 王德就是这么一个人，连和自己平级的友军将领都敢杀，跟敌军打起仗来自然是不要命。 回到刘光世军中后，王德又立下很多战功，到刘光世交出兵权时，他已经是相州观察使，正五品，算是武将里的高官了。 郦琼比王德更为传奇，他原来是相州（今河南安阳）的州学里的学生，后来盗贼四起就弃文从武，加入了宗泽的部队。 郦琼毕竟读过书，和那些粗鄙的武夫有很大区别，懂得为人处世，因此也就深受官兵爱戴，宗泽去世前，他已经成为七百人的首领。 宗泽死后，郦琼奉命去滑州（今河南滑县）保卫边疆，戍边部队得知完颜宗望（斡鲁补）南下，军心大乱，杀死了统制赵世彦推举郦琼为老大，可见郦琼抚慰人心的本领有多强。 郦琼就带着这一支兵马一路南下，边走边收拢溃军，到了淮南，竟然有了部众一万多人，成为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 赵构将郦琼的部队编入了刘光世的队伍，到刘光世退位时，郦琼已经是正四品的武泰军承宣使。 现在南宋朝廷让王德当淮西军的老大，让四品的郦琼屈居五品的王德之下，这让郦琼怎么想？ 而且郦琼向来看不上王德的人品，一个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如何领导这支庞大的军队？ 吕祉刚到淮西，郦琼及其部将就上门告状，说王德贪污军饷，军纪败坏。王德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吕祉虽然不懂带兵，但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他安抚王德郦琼等人说：“你们相互指证的罪状我都知晓了，但是张丞相（张浚）最喜欢军队一往无前，只要是立了功，这些小错都可以不计较，我一定为你们申辩，保你们没事。” 郦琼暂时相信了吕祉，也希望和王德搞好关系，主动去赔礼道歉，可王德竟然不鸟他，这让他十分郁闷。 吕祉发现，郦琼在当地的威望很高，不但是他的部下对他忠心耿耿，连当地的百姓都很拥护他，这样可不行。 他是来接管军政大权的，绝不容许有一个比自己还有威望的人存在，于是他密奏南宋朝廷，要求罢免郦琼的副都统制官职。 可吕祉万万没想到，这封密奏书信被他的邮差走漏了风声，郦琼得到了书信的全部内容。 第八十一章 伟大间谍张孝纯 正好此时张俊以淮西宣抚使的身份召郦琼前去盱眙的宣抚司商议军事，郦琼认为这是朝廷要抓他。 郦琼一看这还了得，我本来就在这里委曲求全了，你们竟然还想做掉我，反了！ 本来郦琼的本部人马只有几千人，可在他和部将的劝说下，当地的四万官兵竟然都愿意跟着郦琼一起反了。 郦琼还做了百姓的工作：“你们在这里等来的只是生灵涂炭，不如跟我走吧，我至少能够保你们平安。” 1137年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郦琼率领四万淮西军及军属百姓共计十万余人渡过淮河，投降伪齐刘豫。 吕祉被郦琼控制住，他不愿去见刘豫，“刘豫乱臣贼子，我死都不会见他！”他又对周围的淮西众将领喊话道：“你们都是英雄好汉，难道就这么愿意跟着郦琼去追随刘豫那样的乱臣贼子吗？” 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有些动容，是啊，这么一走就成为汉奸了。 郦琼大惊，他怕吕祉动乱军心，连忙宝剑出鞘，斩了吕祉。 郦琼带着十万人投降伪齐，这是一件大事，要知道，他带走了五分之一的宋军。 之所以郦琼有这么大的魅力，是因为他对南宋失望至极，他的所属部队，也都看到了南宋军队的腐败。 刘光世打仗，从来都是防守为主，作壁上观，等到友军打胜了，才过去分一杯羹。而反观金军，将帅都是亲临前线，冲锋陷阵，两相对比，郦琼觉得在南宋当兵实在是无趣。 百姓更是炮灰，打仗的时候，为了防止敌军搜刮食宿，宋军坚壁清野，把老百姓的吃住都统统烧光，管你是死是活。 但郦琼爱护百姓，严禁军队扰民，这也是百姓愿意跟他走的原因。 十万人，就这样转了国籍。 消息传到南宋朝廷，百官愕然，赵构震怒。 这叫什么事？在我英明的治理下，竟然有十万人当了叛徒！张浚你罪大恶极！ 不久，张浚罢相，赵构问他谁能继任相位，张浚迟迟不开口，赵构又问：“你觉得秦桧怎么样？” 张浚冷哼一声道：“臣原来不清楚，但现在知道秦桧此人太过阴暗。” 赵构沉吟片刻，“看来只有让赵鼎复出了。” 张浚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朝廷，但是他却看得清楚，秦桧这个小人不适合当宰相，而赵鼎又没有他这样伟大的抱负，所以他谁都不推荐。 秦桧以为，张浚走了，他自然会接替相位，他一天到晚守在殿外，等他当宰相的好消息，看到张浚在那里草拟诏书，他凑近一看，却大失所望，原来不是他！ 赵鼎从绍兴知府任上再次回到朝廷担任左相，秦桧又开始演戏，极力讨好赵鼎，赵鼎原来也讨厌秦桧，却被秦桧的殷勤感动。 按理说，张浚走了，秦桧也应该引咎辞职，淮西兵变，张浚是罪魁祸首，但作为枢密使指挥军队的秦桧，也有助纣为虐的嫌疑。 秦桧是万万不想退位的，他好不容易才再次爬到这个位置，这次一下去，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度出山，他在讨好赵鼎的同时，也假惺惺的向赵构提出辞职。 赵构驳回了秦桧的辞职报告：“赵鼎说你是个人才，你们二人应该互相帮助，定国安邦。” 秦桧知道自己对赵鼎表衷心起到了作用，于是退朝后又去添油加醋：“我能在相公的领导下工作是我无上的光荣，我一定努力工作，不敢言去！” 郦琼叛变，刘豫喜出望外，他马上向金国主子奏报，要趁着郦琼叛变之际，利用郦琼带来的宋军机密，大举反攻，希望金军一同出兵。 可刘豫没想到，他的主子完颜宗翰（粘罕）已经死了，现在金国是主和派当政，他的请求无人理会。 更要命的是，完颜昌（挞懒）主张废了刘豫。 刘豫能当上伪齐国王，最应该感谢的是完颜昌（挞懒），是完颜昌（挞懒）举荐了他，可他当上伪齐国王后，却一力讨好完颜宗翰（粘罕），把完颜昌（挞懒）忘到了九霄云外。 伪齐是金国的一条狗，现在这条狗干啥啥不行，打仗打的全是败仗，伪齐国内也治理的一塌糊涂，这条狗已经没了用处。 完颜昌（挞懒）向金熙宗完颜亶（合剌）建议，是时候废了伪齐，他的主张得到了金国贵族的一致赞同。 金国先是让刘豫解散郦琼的部队，理由是叛军很可能是诈降，留着是个祸害。 1137年十一月，金国左副元帅完颜昌（挞懒）和右副元帅完颜宗弼（兀术）率军南下，表面上说是去攻打宋国。 刘豫喜出望外，派儿子刘麟去迎接金军。 刘麟一到金军大营，就被抓了起来，然后金军马不停蹄进入开封，抓了刘豫，废他为蜀王。 刘豫被废后，寝食难安，他还抱有希望，主动向完颜昌（挞懒）示好：“请大王可怜我父子尽心竭力，日后必当唯大王马首是瞻。” 完颜昌（挞懒）冷笑道：“刘豫啊刘豫，你看看你现在混的什么鸟样，当初赵桓被抓的时候，开封城内百姓痛哭流涕，现在有人为你流一滴泪吗？做人做到这个地步，给你个蜀王当，你应该知足了！” 维持了七年的大齐政权，自此落幕。 伪齐被废，但伪齐的官员基本没动，尤其是原来的丞相张孝纯。 宋金大战时，张孝纯死守太原，轰动天下，太原失陷后，金军逼迫他做了伪齐的丞相，赵构也在到处找他，希望他回去南宋当官。 张孝纯虽然没有回南宋，但是为南宋做了很多贡献。 南宋的很多名仕大臣，被伪齐俘虏后，都是张孝纯在保他们的命，作为伪齐的二号人物，这点面子张孝纯还是有的。 张孝纯还一直在伪齐给南宋通风报信，比如1136年，他就密报给赵构一个消息，保住了赵构的小命。 刘麟在战场上打不过宋军，他就想另辟蹊径，来一招“荆轲刺秦”，刺杀赵构。 听说赵构很喜欢黄庭坚的字画，刘麟千方百计搜刮来二十多幅黄庭坚的真迹，又找来一个文人叫王开道。 王开道字画双绝，尤其善于临摹，刘麟许以重金，让他用心模仿黄庭坚的笔迹。刘麟又派武林高手教王开道练剑，让他文武双全。 不久后，王开道的字画已经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刘麟就派他带着黄庭坚的真迹去南宋献给赵构，并谎称自己是黄庭坚的传人，从而趁机行刺。 这个消息被张孝纯知道了，他提前密报给了南宋方面，赵构知道后骂刘麟是阴险小人，也躲过了一劫。 张孝纯做的这些并非无人知晓的秘密，因为守太原的时候，所有人都见证了他的忠勇，金国人让他当政，也是要借他的威望安抚人心。 刘豫倒台后，金国人不但没有杀掉张孝纯，仍然重用他，让他当行台左丞相，继续管理伪齐地界。 行台左丞相就是伪齐领土的老大，等于说张孝纯已经取代了刘豫，帮助金国管理原来的伪齐。 张孝纯本来想不干的，但是想一想身处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他还是服从了金国的安排。 后来张孝纯告老还乡，在老家滕阳（今山东滕州羊庄镇北台村）做了很多好事，被人尊称为张阁老。 张孝纯死后，还获得了金国册封的谥号“安简”，一个“汉奸”，在宋金两国都获得这么高的威望，实属难能可贵。 伪齐被废后，淮西兵变后被压抑的抗金热情再次高涨，人心动荡，很多伪齐士兵南下投靠宋军。 岳飞就接收了不少归化的北方士兵，他的队伍又壮大了不少，他还上书赵构，说要趁伪齐被废的机会，大举北伐，收复中原。 但是赵构没有同意岳飞的请求，和之前淮西兵变金军没有趁机南下一样，宋金两国的关系有了重大的转变。 另外还有一件事，赵构必须先搞定再说，那就是迁都临安府（浙江杭州）。 第八十二章 直把杭州当汴州 南宋建国之初，赵构被金军追得跑来跑去，有过几个陪都（行在），包括扬州、建康府（江苏南京）、绍兴府、平江府（江苏苏州）、临安府（浙江杭州）。 之所以一直没定都，就是赵构不知道这逃亡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直到改元绍兴之后，赵构觉得该安定下来了。 南京是六朝古都，古代称作金陵，包括东吴、东晋和南朝的宋齐梁陈这些割据南方的国家，都选择在南京建都，现在南宋的疆域比它们好不到哪里去，选建康府没什么不好。 很多人建议选择建康府做南宋的都城，比如主战派代表张浚。 张浚说：“东南形势，以金陵（江苏南京）为最，大宋要中兴，非定都金陵不可。杭州什么都好，就是位置太偏东南，不利于北伐，收远近人心。” 但是杭州有一点比金陵好，就是便于海上逃跑。 在金军搜山检海的岁月里，赵构被追的满世界跑，最后跑到海上才安全，金陵离长江近，入海却太远了。 以和为贵的赵构，当然要以安全为最大保障，他不像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就是为了方便跟蒙古人打仗。 早在绍兴元年（1131年），赵构就下令建造临安府的宫殿，他当时就有了定都杭州的想法。 负责修建宫殿的是临安知府徐康国，他同时也是两浙转运副使，但他上面没有正使，两浙地域他最大。 转运使是一路（省）的最高行政长官，朝廷让徐康国负责建造宫殿，就是方便营建所需人力物力的调集。 1131年十一月，徐康国正式赴任，在凤凰山搭建临时指挥部，夜以继日的勘察地形绘制图纸。 皇宫选在凤凰山，也是有着深刻的含义。 从名字上来说，凤凰山有着“凤凰涅盘”的寓意，代表南宋中兴，焕发新生。 凤凰山正南俯瞰钱塘江，能看到出海口。这么好的地理条件，天生就是一个宜居养生和停船入海的绝佳之地。 对于随时需要海上逃亡的赵构王室来说，这样的皇宫选址无疑是最佳选择。 而凤凰山麓一带一直都是当地最高官署府衙的处所，在唐代就有高斋、望海楼、清辉楼、虚白堂、因岩亭、忘筌亭等建筑。 五代吴越国时新建了中和堂、碧波亭等建筑。北宋时又建有南园巽亭、望越亭、曲水亭、清风亭、云涛观、石林轩、红梅阁、清暑堂等大量建筑。 徐康国到任没两天，赵构又派了一个人过来，和徐康国一起筹建皇宫，这个人是宫中的老太监杨公弼。 杨公弼在宫中待了很长时间，而徐康国只是地方官，根本不清楚皇宫究竟应该有哪些功能，赵构既然打算定都，那就是长久居住，自然要派一个懂行的人来指导。 但赵构却没有明说，这修建皇宫到底是谁说了算，只是让徐康国和杨公弼互相商量互相合作。 徐康国是朝廷任命的营建大使，他自然没把后来的杨公弼放在眼里，而杨公弼是皇帝身边的人，熟知宫内一切事物，他也没把徐康国当回事。 为了转运副使这个官职尽快转正，徐康国不到半个月就拿出了皇宫的建筑图纸，让手下人去拿给杨公弼过目。 杨公弼看了图纸之后，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带着人去了凤凰山，一去就是半天。 回来后，杨公弼直接把图纸丢还给杨公弼，“你这方案不行！” 杨公弼愣住了，老子把凤凰山的犄角旮旯都踏遍了，废寝忘食才做出的这个方案，你个死太监说不行就不行？ 但杨公弼就是一口咬定徐康国的方案不行。 杨公弼毕竟是赵构派来的人，徐康国冷静下来，就和杨公弼理论，你说说哪里不行？ 杨公弼一手指着图纸，一手伸出三根指头，“这皇宫的房子，必须达到三百间！” “三百间？”徐康国怒了，他规划的房子只有一百间，“修建宫殿所需资金巨大，你知不知道光是修建这一百间，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弄钱？” 南宋国库空虚，修建宫殿虽然是国家大事，但国家的钱主要拿去打仗了，之所以让徐康国负责，就是让他自己去筹措资金。 “我不管你去哪里弄钱，但是连汴京的宫城都有三百间房子，你这凤凰山方圆九里地，比汴京的五里地大的多，怎么就不能建三百间？” 杨公弼毫不退让，他虽然知道南宋没钱，可那不是他管的，他要保证的，只是赵构住的开心。 徐康国压住火气：“杨公公，现下时局艰难，我要是有钱，别说三百间，五百间我也要建！更何况，汴京的皇宫才巴掌大地方，哪有三百间房子？” 徐康国认为杨公弼是信口开河，故意夸大汴京皇宫的房间数量。 杨公弼冷笑一声道：“徐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在诳你吗？那我就好好给你数一数，汴京的皇宫究竟有没有三百间！” 作为久居宫中之人，杨公弼对皇城的布局可谓烂熟于心，他掰着指头给杨公弼算了一笔账： 汴京宫城由万安宫、延福宫、九成宫等二十八宫建成，大小院落三十六。仅以宫殿论，有大庆殿、文德殿、睿思殿等一百四十殿。又有大小堂、轩、楼、阁、台、馆三十八处，点缀各式亭子二十九座。 熙宁三年（1070年），皇宫左掖门、右掖门之南，为亲王、宰执、三司、开封府、翰林学士等职官，建成东府和西府，两府之内，大小屋宇各以百计。 总合以上数字，早就超过了三百间！ 听着杨公弼娓娓道来，徐康国当即目瞪口呆。 杨公弼紧接着又问：“你那一百间屋子，如何安置官家的三宫六院，又如何安置三省六部的朝廷官员？你是想让他们露宿街头吗？” 最后，杨公弼撂下一句话：“宫禁之地，殿宇楼台，官署廨宇，一切皆有制度，哪里由得你任意裁减？” 杨公弼说的制度，就是由古时候传下来的都城建造制度，他说的没错，确实是有很多规矩，综合了风水、实用、礼仪等各项基础，不能轻易改变。 一般来说，宫城是皇帝和皇室的住所，皇城是京官办事、居住的场所，皇宫之外，则是百姓生活的地方，这都有一定的格局。 徐康国虽然知道个大概，但哪里有杨公弼清楚，赵构派杨公弼来监工，不是没有道理。 被杨公弼否定了建造方案的徐康国，依然认为自己没做错，现实摆在这里，朝廷就是没钱，空有三百间的规划有什么用？况且，凤凰山地势起伏，哪里能跟一马平川的开封比，开发起来难度大多了。 既然杨公弼不同意，那就让朝廷裁决吧。徐康国把皇宫的营建方案直接上报，皮球丢给了时任宰相吕颐浩。 吕颐浩搞清楚了徐康国和杨公弼的分歧所在，也不敢妄自决定，就找赵构商议。 赵构听说皇宫的建造计划是因为规模问题搁浅，就抬头望向吕颐浩：“你怎么看？” 吕颐浩说：“陛下，关于建造宫殿之事，太祖皇帝有过一段故事，不知陛下可曾记得？” 赵构沉思片刻道：“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赵匡胤节俭，这是他的儿孙都知道的事，但具体到哪年哪月哪件事，赵构一时想不起。 吕颐浩清了清嗓子，给赵构讲起了赵匡胤的这段往事。 有一天，赵匡胤的寝殿里有一根大梁损坏了，负责修缮的官员勘察后认为虽然问题不大，但事关赵匡胤的安全，还是要重点对待，于是打报告说要去找一跟两人合抱的大木头，截取一段来替换大梁。 赵匡胤看到这份报告后，当即火冒三丈，“你们这群败家子，我大宋刚刚立国，到处要用钱，你们不知道节约，只会铺张浪费！” 他骂骂咧咧，警告那些负责修缮宫殿的官员，如果敢超规选材，小心人头不保。 他还下了一道圣旨，以后除非是大庆殿和文德殿需要换梁换柱允许使用好木材，其余宫殿一律按照原来的标准修缮。 大庆殿是举行中外庆典和国家重大活动的地方，彰显国威；而文德殿是百官上朝的地方，关系着朝廷命官的安危。这两个地方重要至极，才需要重点保护。 而赵匡胤之所以小题大做，就是要让子孙后代谨记，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一定要简朴节约，不要给人以昏君的印象。 后来宋仁宗赵祯也继承了赵匡胤的遗志，下了一道圣旨：“今后宫中屋宇修缮用材，敢以大截小，以长截短的，并以违制论！” 吕颐浩讲完这个故事，赵构自然是心领神会，一百间还是三百间，不用再讨论。 次日早朝，赵构和百官达成一致意见，临安行宫就按一百间的规划来建设，必须节俭，不用华丽的装饰。 赵构还下了一道手诏给杨公弼：“宫殿只需要挡风遮雨就可以了，无须豪华。” 有了赵构的圣旨，杨公弼也只好照做，但是他又提出一个要求，宫殿的梁柱、围墙、栏杆等必须涂上朱砂。 但工期这么短，徐康国上哪儿去搞这么多朱砂呢？最后赵构给了一个意见，杭州附近不是产土朱吗，就用那个替代吧。 土朱就是代赭石，是一种红色的矿石，可拿来做涂料，比朱砂常见，更是便宜的多，赵构的意见解了徐康国的燃眉之急，很快，临安的宫城便建好了。 1138年二月，南宋正式定都临安府，“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当汴州”，南宋开始了一百多年的灿烂统治。 临安有临时安顿一下的意思，赵构借此向世人表明，老子有机会还是要恢复中原的。 而这个机会马上来了。 第八十三章 王伦四十当大使 完颜宗翰（粘罕）死后，金国的各大势力进行了重组。 左副元帅完颜昌（挞懒）、领三省事完颜宗磐（蒲鲁虎）和完颜宗隽（讹鲁观）走到了一起，他们对宋主和。 右副元帅完颜宗弼（兀术）、领三省事完颜宗干（斡本）为一方，他们主战。 论实力大小，主和派有三个大势力，军方有完颜昌（挞懒），政局方面有两个领三省事，相当于宋国的宰相。主战派少一个宰相。 但还有金熙宗完颜亶（合剌）也站在主和派一方，虽然他只是个少年，毕竟是金国的皇帝，所以金国的主和派占了绝对的上风。 完颜亶（合剌）一上台，就把金国的官制给改了，基本照搬中原王朝的三省六部制，这是金国由野蛮人向文明上国的进步。 既然是文明人，就不要再打打杀杀了，讲和吧。 完颜昌（挞懒）从放秦桧回去之日起，就一直想跟宋国讲和，他废了伪齐之后，找来了宋国使臣王伦，“从今往后再没有刘豫从中作梗，你这就回去，传达和平的讯息吧。” 王伦，山东莘（音身）县人，他的爷爷的哥哥是北宋宰相王旦，权倾朝野近二十年，但是到了王伦这里，却家徒四壁，无人管教，从小混到大。 1127年，王伦已经四十多岁了，还在开封街上打流，正好金军围城，百姓慌张，暴乱四起，赵桓站在城头，心乱不已。 王伦这个时候跳了出来，浑水摸鱼到了赵桓的跟前，大声道：“官家，我能帮你把这动乱压下去！” 赵桓看了王伦一眼，这家伙似乎威力无穷，于是他解下腰间佩戴的宝剑递给王伦：“去吧！” 王伦接过宝剑，却不行动：“官家，我没有官职，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做事啊。” 赵桓随口说道：“我让你当兵部侍郎。” “谢主隆恩！”王伦拿着宝剑下了城楼，挟持了几个为首作乱的坏分子，然后大声宣旨，说皇帝让大家稍安勿躁，马上就会有官军来保家卫国维持治安。 动乱很快平息了下去，王伦马上去找朝廷要官，可宰相何粟认为他不过是小聪明，给了他一个八品的小官修职郎候补。 王伦暴跳如雷：“我日，官家答应我的是三品的兵部侍郎，你给我安个八品的垃圾官位，还是候补的，干你个鸡毛！” 王伦没有接受北宋朝廷安排的官职，北宋灭亡了，赵构登基，要派人去金国出使，那些个朝廷大臣没一个敢去，谁都知道去就是送死啊。 于是赵构只好在社会上招聘，有钱能使鬼推磨，王伦又跳了出来：“我去！” 赵构喜出望外，他问王伦要什么官位，王伦也不含糊：“前任官家答应我的是兵部侍郎，我也不多要，是个侍郎就行。” 于是王伦被任命为朝奉郎，假刑部侍郎，充大金通问使。 什么意思呢？朝奉郎是王伦的级别，正六品；假刑部侍郎不是说他这个刑部侍郎是假的，而是指他的官位和刑部侍郎一样，和通假字的“假”一个意思；大金通问使，才是王伦的正式工作，宋朝叫差遣，去金国出使吧。 可弱国无外交，南宋刚刚立国，在战场上被金军碾压，王伦手里一张底牌都没有，他一去金国，就被扣押在了大同，一扣就是五年。 可王伦这五年可没闲着，他发挥社会经验，结交各路商贾豪杰，硬是跟远在东北的赵佶建立了联系。 通过王伦，赵佶知道自己的儿子赵构已经成了新的宋国皇帝，还知道了他的字画等收藏被金军统统没收了，导致他黯然神伤。 1131年宋军在战场上完败金军，金国觉得要跟宋国谈一谈和平的条件，于是在1132年，完颜宗翰（粘罕）把王伦放回宋国。 王伦回来后，赵构封他为右朝奉大夫，右文殿修撰，让他主管万寿观，让他两个弟弟和一个侄子也当了官。 但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五年，宋金局势发生了逆转，赵构觉得自己兵锋正盛，讲什么和？ 一年后，金国派李永寿出使宋国，朝廷让王伦当陪伴使。 李永寿自视甚高，我乃大金上国使者，你们这些下国的臣子，自然要对我毕恭毕敬，他的态度十分嚣张。 王伦混迹江湖朝堂，什么人没见过，他去国宾馆拜访李永寿，见李永寿很是冷淡，就主动套近乎道：“上使远道而来，想必对大宋历年使臣都很熟悉吧？” 李永寿听得王伦一口正宗的金国官话，比自己的口音还正宗，不禁自惭形秽，但他仍然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可否点评一二？” “同为使臣，不便妄议。” “那我来说说看，不知上使想不想听？” 李永寿迟疑了一下，他很想知道王伦卖的什么关子：“尽管说来听听。” 王伦环顾四周，“我有些口渴，不知……” 虽然王伦是陪伴使，但他好歹也是亲自上门，进来一杯茶都没有，他觉得要敲打一下李永寿。 “快上茶水！”李永寿冲外面喊了一句，下人马上端来了茶水。 王伦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呡了一口热茶，开口道：“大宋使臣，知书达礼忠贞不屈，不知上使同意与否？” 李永寿点了点头，宋国的使者不仅饱读诗书，而且忠肝义胆，对国家至死不渝。 “但我认为，”王伦放下了盖碗，“这些人都是假忠义。” “哦？”李永寿没想到王伦竟然来了个反转，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同僚的。 “使臣使臣，他是有使命在身的，他的使命就是往来交通，消争端存共识，极力促成和平，但这些人往往因为显摆忠义而误事，他们得了个忠君爱国的虚名，却把国君的嘱托和百姓的福祉丢在了脑后。” 李永寿知道王伦这是指桑骂槐，却只能默默承受。 “你我同为使臣，要清楚自己的使命，我的使命是把你陪好，你也要做点成绩出来，不然元帅那边不好交差啊。” 王伦在金国的时候，完颜宗翰（粘罕）和他的关系不错，这一点李永寿是知道的。 王伦的意思也很明确，你不要在这里摆架子耽误事，到时回去是要打屁屁的。 李永寿早就听说王伦此人豪放不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王兄说的是，可惜我这里无酒，不然我要和你不醉不归。来，我们以茶代酒。” 王伦几番话下来，就把李永寿的嚣张气焰压了下去，连赵构交代的和谈要求，李永寿也牢记在心。 1137年初，赵佶的死讯传到南宋，朝廷要求接赵佶灵柩回家的呼声很高，赵构也表现的十分悲痛，为表孝道，他再次起用王伦充当迎奉梓宫使去议和。 王伦出使前，赵构交代王伦说：“你跟完颜昌（挞懒）说，金军既然不想占有河南地界，与其交给刘豫，不如还给我，价钱可以谈嘛。” 王伦一行经过刘豫的地界，刘豫设宴招待，期间，刘豫打听王伦此行的目的，他怀疑宋金之间有什么阴谋，但是王伦一口咬定，他就是去接赵佶的棺椁回家，没有其他目的。 刘豫想胁迫王伦交出国书，可王伦义正言辞道：“国书需要当面交给金国国主，你私自索要，不怕金国怪罪吗？” 其实王伦此行目的有三，一是接回赵佶夫妇的灵柩，二是接回赵构的母亲韦贵妃，三是索取河南、陕西领地。 王伦见到完颜昌（挞懒）后，先说了刘豫威胁自己交出国书的情况，接着话锋一转：“大王，刘豫既然敢背叛本国，难道日后就能保证不背叛贵国吗？” 完颜昌（挞懒）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刘豫这家伙，竟敢拦我国书，他是不想混了。” 过了几日，完颜昌（挞懒）把王伦引荐给了金熙宗完颜亶（合剌），王伦转达了赵构的意思，完颜亶（合剌）于是召集群臣商议。 完颜亶（合剌）上台不久，羽翼未丰，实际上朝政是完颜昌（挞懒）等人把持，因为金国向来是军政一体的制度，谁手里有兵，谁就能说了算，完颜昌（挞懒）是金军头号人物，他想怎么干，完颜亶（合剌）根本拦不住。 完颜昌（挞懒）于是自作主张，废了刘豫之后，让王伦回宋国传达和平的消息：金国愿意交还赵佶和他老婆郑皇后的棺材，赵构的老妈韦贵妃可以回国，原伪齐控制的河南、陕西地界还给宋国。 王伦归来，赵构心中大喜，表面却眉头紧蹙：有这么好的事吗？ 赵构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宋金之间打打和和这么多年，金军哪有信誉可言。 于是，王伦回来没多久，又踏上了出使的征程，这次，他要去落实各项细节。 王伦在路上感叹道：“老子真是命苦，回来都不让我过个好年，北方的东西太难吃了！” 既然金国已经传递出了信号，赵构就不能不有所表示了。 第八十四章 秦桧独霸朝中央 1138年三月，秦桧又升官了，他从枢密使升到右相，朝中地位仅次于左相赵鼎，他底下还有参知政事刘大中和枢密副使王庶。 现在南宋宰执男团四大天王，赵鼎、秦桧和刘大中都是主和，只有王庶一人主战。 但王庶在四人当中却是地位最低的，所以他反对议和的声音虽然大，却起不了多大浪。 王庶之前是跟着张浚在西北带兵，差点被不听话的部下大将曲端给弄死，后来他找机会参死了曲端，跟着积极抗金，节节高升，张浚一退，军方就是他话事了。 作为枢密副使，王庶经常去边防线和守土的将领们交流意见，现在刘光世被撤了，吴玠远在西北，南方三大将岳飞、韩世忠和张俊则有机会经常来朝廷面圣，他们对金国的态度可以左右时局。 王庶巡视江淮时，岳飞写信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如果不让我带兵北伐，我宁愿这个节度使不干了，回家赋闲！ 王庶和岳飞是老同事，王庶当过湖北安抚使，岳家军就守在湖北，所以岳飞跟老上级写信也是直来直去，要么让我打仗，要么让我退休。 岳飞不但对王庶这么说，也写了好几封辞职信给赵构，但是赵构丢在一边没理会，还几次催促他赶紧来面谈。 赵构这次议和，最怕在外的武将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之所以要三大将来京城和自己见一面，就是要稳定他们的情绪。 岳飞到了杭州，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但是君臣两人却都没有心情赏花饮酒，岳飞一见面就对赵构说：“老板，我那几封辞职信你都没回我，到底什么意思？” 赵构一脸的苦相：“鹏举啊，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苦？” 赵构拉着岳飞诉苦，说到了现在国家的积弱，说到了自己父母还在敌人手里，说到了百姓再也经不起战火的摧残，直到月上柳梢头，他还在谆谆善诱。 见岳飞默不作声，赵构以为心理工作做通了，于是问道：“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议和？” 谁知岳飞一摆手：“不能议和！金军猪狗不如，根本不讲信誉，国仇不共戴天，哪有和平可言？臣请求带兵北伐，收复疆土，以报圣恩！” 赵构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议和之事还没定，你先回去整兵备战，不可再提辞职一事，一切以国家为重，听朕的安排。” 没办法，岳飞辞职不成，只能回了鄂州，按兵不动。 韩世忠跟岳飞一样，也是表达了继续打仗的愿望。 只有张俊最聪明，淮西兵变的时候，他是去接管部队的老大，郦琼一叛变，他就带人跑了，赵构追责时，他信誓旦旦要和岳飞、杨沂中合军北伐，但是他看了看现在的风向，好像赵构变了心意，于是他见风使舵，大力支持朝廷的主和政策。 岳飞和韩世忠想打仗，但是没有朝廷的支持，他们也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秦桧开始发力，属于他的时代就要来了。 赵鼎原来是主战的，但是他的目的还是为了和平，提倡见好就收，所以从主战到主守，现在又主和，这就有点朝秦暮楚了。 赵构是一直坚定不移的主和派，国家大政方针就是停战止戈，发展经济，有那打仗的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让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 所以赵构不存在防守反攻这种想法，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还是少打仗为妙。 可赵鼎呢，毕竟是从主战到主和的一个心路历程，他的态度总是有些摇摆，总是想太多，议和吧又想占些小便宜，比如斤斤计较保护费是交二十五万还是三十万，赵构是对金称臣还是称子侄等等。 赵构真的很烦，心想老子都要讲和了，你还在这里计较这些鸡毛蒜皮，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比实打实的百姓安居乐业强吗？ 另外赵鼎还喜欢挑战赵构的软肋。 赵构那话儿不行了，一直没有后，赵鼎就跳出来，说赵构应该尽早立储，你自己没儿子，就找个有皇室血统的考察考察做好准备。 赵构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是男人，心想老子风华正茂，你就让我考虑接班人，是不是盼着我早死啊？ 赵构一直相信，既然他爹赵佶能生出几十个儿女，自己再不济弄个一子半女的也不是没希望，不是还有道教的神仙帮忙吗，赵鼎你哪凉快滚哪边去吧。 赵构对赵鼎是越来越厌烦，秦桧觉得时机已到，开始了排挤赵鼎的计划。 秦桧第一次做宰相的时候，只做了一年就被罢免了，现在他吸取了教训，要想干得久，主要还是看赵构的心意。 所以第一步，就要先摸清赵构议和的心愿有多大。 一天退朝后，秦桧请求留下单独奏对，他对赵构说：“臣认为当今大势，务必要讲和。” 赵构点了点头：“你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秦桧又道：“现在朝廷众说纷纭，即使赞成议和的大臣，都畏首畏尾，不足以成事，臣以为，如果陛下决定讲和，必须委托一个信得过的人专门负责，不然很难成功。” 赵构笑了笑：“朕就把此事全权托付给你吧。” 秦桧却推辞道：“微臣恐怕不方便行事，有负圣恩，请陛下考虑三天再做决定。” 这是秦桧欲擒故纵的套路，他想试探赵构是不是真的信得过自己。 过了三天，秦桧朝见，赵构还是说让秦桧专门负责议和，秦桧又推辞，说让赵构再考虑三天。 又过了三天，秦桧朝见，赵构心意不变，这个时候秦桧才欣然接受赵构的委托，许他便宜行事，不许群臣干预。 秦桧这一招欲拒还迎是总结了当初的失败经验，防止赵构出尔反尔。 这么一套操作下来，赵鼎的地位是岌岌可危了。 早在秦桧对付赵鼎之前，参知政事刘大中就被搞掉了。 刘大中被弹劾的理由是跟他爸有矛盾。 侍御史萧振在弹劾奏章上说，刘大中你连家都治不好，如何治国？你连父亲都服侍不了，如何服侍皇上？ 萧振是秦桧的人，刘大中是赵鼎的人。萧振拿家庭矛盾小题大做，就是秦桧授意要搞赵鼎的前奏。 不久，刘大中被外放去地方做知州。 赵鼎也不是傻子，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知道自己玩不下去了。 门客劝他急流勇退，于是他向赵构请辞，赵构顺水推舟让他去绍兴当知府，秦桧最大的绊脚石就这样搬开了。 赵鼎和刘大中都被秦桧弄走了，一个小小的枢密副使王庶自然逃不掉。 王庶本来就是朝廷里死硬的主战派，一天到晚吵着要去整兵北伐，早就让赵构烦的要死，于是赵鼎走后不久，王庶也被外放去做知州。 王庶走的时候还不忘记羞辱秦桧：“你靖康之难的时候还知道抗金守节，现在怎么这般卑躬屈膝？” 秦桧气得直翻白眼，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他唆使御史中丞勾龙如渊弹劾王庶，搞到王庶知州也没得做，退休去管宫祠了。 四大天王只剩秦天王，秦桧的时代来了。 秦桧以右相身份总理朝政，大力提拔自己的党羽，尤其是把台谏官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和他作对。 台谏官就是检察官，台官分为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其主要职务为监督官吏，长官是御史中丞；谏官指谏议大夫、拾遗、补阙、司谏、正言，其主要职务是讽谏皇帝，长官是左谏议大夫。 不过，台谏官到了后面就职责分的不那么仔细了，你只要哪里看不惯，都可以提意见，相当于是皇帝的喉舌。 但秦桧独相之后，把台谏官都笼络到了自己的麾下，只有他说别人的坏话，没有别人能说他的坏话。 能控制舆论，蒙蔽圣听，秦桧自然是一手遮天，想要在朝廷混的好，都得看秦桧的脸色，不然明天被弹劾的就是你。 御史中丞勾龙如渊，就是紧跟秦桧的步伐，做到了台谏官的老大。 勾龙如渊原来姓勾，为了避讳赵构的“构”字，改姓的“勾龙”，1118年考中进士，一直在州县做小官。 后来经过张浚的推荐，在地方沉浮二十年的勾龙如渊终于来到了中央，一开始是做皇家的编辑，后来给赵构写写稿子，赵构很欣赏勾龙如渊的文笔： “文章平易者多浅近，渊深者多艰涩，惟用意渊深而造语平易，此最难者，而你做到了。” 秦桧复相，勾龙如渊紧跟秦桧，做到了御史中丞。 控制台谏官的办法，就是勾龙如渊向秦桧提议的。 秦桧独相以后，朝廷里抗金舆论依然很高涨，他觉得必须制止这股歪风邪气，不能像赵鼎那样一味姑息，可又没什么好的办法。 于是勾龙如渊就向他建议，为什么不提拔一些人去台谏官的岗位上任职呢？这样一来，一旦有不符合秦桧政见的人乱讲话，就派人弹劾他。 能做到朝廷命官的人，有几个人没有一点污点呢？副宰相刘大中跟老爹吵个架都能被搞掉，还有什么人是弹劾不了的？ 秦桧大喜，于是就照勾龙如渊的办法去做，大力培植为自己说话的势力。 台谏官的任命必须皇帝同意，毕竟这是舆论机器，要为皇权服务，一开始赵构也觉得这是个妙计，省得底下这帮人大放厥词，谁知道后来这些台谏官都被秦桧控制了，他这个皇帝也听不到真话了。 南宋与金国讲和的节奏不能停，秦桧独相后，朝廷里没有了羁绊，节奏必须加快。 第八十五章 宋金和议大闹剧 王伦在1138年秋天再次出使金国，得到了金熙宗完颜亶（合剌）的热情招待，大宴三天，这是南宋使臣从未有过的待遇，也说明议和有戏。 年底，王伦带着金国的使臣南下，正式和南宋商议讲和的条件。 这次来的是张通古一行，号称是金国的“诏谕江南使”。 张通古是汉人，但从来没当过汉人的官，而且对当官没什么兴趣。 张通古从小是神童，博闻强记，学贯古今，文采飞扬，1112年24岁时考中了辽国的进士，被任命为枢密院令史，相当于军队的秘书人员。 但恰好此时他的父亲去世，于是他回家守孝（丁忧），还没守满三年，朝廷召他上任，他不愿意去，一再推辞，朝廷非要他去，他没有办法，竟然跑进山里当隐士去了。 宋国联金灭辽后，听说张通古有才，于是也召他去做官，他还是不去，在易州（今河北易县）的山上隐居。 1125年，金军打到了河北，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斡鲁补）占领了燕京（今北京），急需人才帮他治理地方。 当时金国的宰相刘彦宗和张通古很熟，就极力邀请张通古出山。 张通古夜观天象，金国的时代来了，而他最近手头也有点紧，何况朝中有宰相做靠山，于是就答应了刘彦宗帮金国做事。 张通古在金国从枢密院的中层干部做起，一直做到了工部侍郎兼管六部，就是虽然挂的是副部长的职位，实权相当于宰相。 后来出了一点小插曲，他又不想做官了，经过金国贵族完颜宗干（金熙宗养父）再三挽留，他勉强留下当了中京（今内蒙古宁城）副留守（军区副司令）。 这次去南宋和议，金国朝廷想来想去，只有张通古这种学贯古今的人才能胜任，他既有军中从业的经历，又熟知汉人礼仪，不会丢了大金国的面子。 于是张通古就以“诏谕江南使”的身份代表金国去南宋谈条件，顺便册封赵构。 一般来讲，两国通使，如果国与国之间是平等的身份，使臣一般叫“某国通问使”，比如王伦出使金国挂的头衔是“大金通问使”。 但是金国看不起南宋，要高人一等，叫南宋为“江南”，意思你只是我国的江南部分，是我的属地，“诏谕”有任命的意思，就是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只管服从。 光是“诏谕江南使”这个名号，就已经表明金国没把南宋放在眼里，这个命名也是那些熟知汉人礼仪的金国大臣出的主意，这里面自然就有张通古的功劳。 听到张通古是这么个头衔，南宋朝廷里炸开了锅，那些个耍嘴皮子的大臣开始慷慨激昂：“这是亡国的节奏啊！” 赵构很不耐烦，都这个节骨眼了，你们还在这里钻牛角尖，条件能谈拢就行，管他什么名头呢？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有了赵构的默许，张通古自然也是飞扬跋扈，到了临安府以后，他下榻在国宾馆豪华套间，要求赵构亲自登门拜访他，当面接受金国的诏书。 这还得了，你一个使臣而已，要一国之主跪在你面前听你任命，就算是赵构这么好的脾气，他也受不了。 而且赵构不是代表他一个人，他后面有整个南宋的军队和百姓，他要是跪了，国内就得先闹起来，到时他的皇位就岌岌可危了。 秦桧等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虽然他们力主议和，但张通古的要求不是闹着玩的，岳飞和韩世忠要是知道了，不得提兵杀到京城来？ 勾龙如渊提议道：“这都是王伦惹的祸，就让他去填这个坑，要他去跟张通古做工作，把国书取来，这样官家就不用下跪了。” 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众人就召王伦入朝商议。 大晚上的，王伦收到通知，预感大事不妙，战战兢兢的来到朝廷，一见面，勾龙如渊就气急败坏道：“你作为使臣，在金国的时候不跟人家把条件谈好，这个时候还提这种过分的要求，让皇上难堪！你居心何在？” 王伦知道祸闯大了，连忙带着哭腔辩解：“臣万死一生往来宋金四次，才换来和议的大好局面，中丞你如此怪我，那我不如辞职好了。” 秦桧连忙唱白脸：“王大使不要误会，中丞只是着急，他是想请你去馆驿取了国书，不要让皇上蒙羞，到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办法，张通古是王伦带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王伦也只有硬着头皮去馆驿找张通古。 张通古跟上次来的李永寿不一样，他背景大更难对付，不过在王伦这里，没有谈不拢的生意。 王伦来到宾馆，看到张通古正在喝酒吃肉，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一起吃，他在金国连金熙宗完颜亶（合剌）都得好酒好肉招待，自然没把张通古当回事。 “老张，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大祸了？”王伦吃得满嘴流油，不经意蹦出一句话。 “惹什么祸？”张通古眉毛一皱，“我是大金的使臣，难不成你们还敢把我怎么样？” “我是不敢把你怎么样，可你也不看看你身处何方，你往外看看，附近是不是多了很多人？”王伦端起小酒杯呡了一口。 张通古往窗外一瞧，确实不少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窗户，“他们是什么人？” “自从你宣布自己是诏谕江南使，你就被人盯上了，你也不想想，本来我国就抗金情绪高涨，你再这么一激，他们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到时不单是你，我也跑不了，我俩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吧，来，干杯！” 说完，王伦就一饮而尽，起身要走。 “等一等，”张通古拦下了王伦，“有话好好说，来，继续喝酒。” 张通古自然知道来南宋很危险，而王伦这么一夸张，他当时就信了，外面有刺客要拿他的人头。 最后，张通古同意江南改“宋”，诏谕改“国书”，只不过是文字游戏，但是流程不能变，还是得赵构来领。 赵构心想算了，借坡下驴吧，可朝中还是不少人反对，秦桧也不敢担这个责，提出由自己代领。 但秦桧以什么理由代替赵构呢？张通古是使节，正儿八经代表金国皇帝，你秦桧只是宰相，皇帝在这里没走，你凭什么代替？ 后来有人灵机一动，找到了论语里的一段话：“高宗谅阴，三年不言。”说的是殷高宗武丁守孝三年期间，不过问政事。 而赵佶死了不到三年，赵构有理由不参与宋金之间的仪式。 秦桧一拍大腿，“妙啊，就这么办！” 于是王伦又去和张通古讨价还价，张通古是学过论语的，又被王伦一阵忽悠，最后又妥协了，同意秦桧代替赵构领受国书。 十二月二十七日，快过年了，张通古选在这一天让秦桧来接收国书，这并非一个黄道吉日，却是冲煞的日子。 虽然张通古妥协了很多，但也有自己的坚持，他坚持按相应的仪仗来进行宣诏仪式，具体就是要有百官迎送。 这是一个屈辱的日子，很多官员不愿出席，但秦桧有办法，他让下级官员都套上六品以上的朝服，假冒高级官员滥竽充数。 当天早晨，秦桧率宰执大臣来到张通古的使馆，代替赵构跪着接受了金国的国书，然后毕恭毕敬放进了代表高规格的车驾“玉辂（音路）”（用宝玉装饰的马车）中，由百官护送迎回朝廷，完成了宋金第一次和议的所有官方流程。 这次达成的和议条款分别是：南宋向金国称臣，每年缴纳岁币白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金国还回赵佶的棺椁和赵构的母亲韦太后，金国把原伪齐占领的河南之地还给南宋。 这个协议基本上是按照南宋的要求签订的，王伦一个街头混混，不费一兵一卒，凭着自己的勇气和口才，完成了宋金之间多年达不成的和平局面，可谓古往今来的最杰出外交家之一。 事后，赵构重赏了张通古，张通古完成了使命，就要北返。 韩世忠得到消息，非常不爽，要在张通古回家途中进行伏击，破坏和议。 不料这个消息被淮东转运副使胡纺得知，马上报告了朝廷，张通古一行于是改道淮西，这里是张俊的防区。 张俊是看赵构眼色行事的，他派人全力保护宋金使节北上，再次赢得了赵构的好感。 这次随张通古北上的宋国使臣，有大金奉表报谢使韩肖胄及副使，王伦自然也不会缺席，他的名头是迎护梓宫使、奉还两宫使和交割地界使。 韩肖胄是去答谢的，王伦是去做正事的，他要把赵佶夫妇的棺椁运回来，把赵构的母亲韦贵妃带回来，还要接收金国还给宋国的原伪齐地界。 赵构想起王伦，晚上睡觉都笑不醒，他派王伦去金国，本来只是抱着探望二老的目的，没想到还干成这么一件大事，高手在民间啊。 为了达成和议，不免牺牲了很多大臣的爱国热情，于是赵构之后做了很多工作来安定人心，比如抚慰大臣的情绪，比如给守边的武将升官。 退位的刘光世升雍国公，离称王只差一步，韩世忠升少师，张俊升少傅，吴玠和岳飞都升为开府仪同三司。 但岳飞岂是贪图富贵的人，他听说和议达成，义愤填膺，又上书请辞。 第八十六章 和议风波难平息 当升官的文书到达鄂州时，岳飞再次上书请辞：“这个时候不应该论功行赏，我一兵未发，哪来的功劳，凭什么升官？万一日后又开战，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他的意思很明显，军人当以军功升迁，你们在那里搞阴谋诡计，好像我们还出了力，给我升官我都感到羞耻。 岳飞看得很清楚，金国说是割地，说不定只是让宋国暂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收回去。 岳飞讲的话很刺耳，让秦桧大为恼怒，在他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但岳飞这帮武将暂时不是秦桧要考虑的，他虽然搞定了和议，也在朝中树了不少敌人，为了巩固相位，还得继续整人。 第一个被整的是胡铨，当年他差点做了进士第一名，才华横溢，当然也就恃才傲物，一般这种性格在官场上活不了多久。 秦桧力主议和的时候，胡铨是枢密院编修，他极力反对和议，说秦桧是大汉奸，必须把秦桧、孙近、王伦斩首示众。 胡铨发表了一篇反对和议的文章，洋洋洒洒几千字，指桑骂槐，用秦桧、孙近和王伦来影射赵构，文采飞扬气势磅礴，被人印成了小报在民间广为流传。 连金国人都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千金寻找这篇文章只求拜读一番，看完之后，金国君臣大惊失色，直呼“南朝有人”。 秦桧也惊恐万分，因为胡铨的文章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力，他将淹没在人民的口诛笔伐中。 贪图相位的秦桧居然主动提到了辞职，足以说明他的内心有多不安。 是赵构那温暖的目光，安抚了秦桧的受伤心灵，“区区小吏竟敢诋毁大臣，死不足惜！道路虽然曲折，但朕心意坚定，你尽管去做，有难朕帮你担。” 赵构一怒之下，就要杀了胡铨，但是百官拦下了他，因为他以前杀过太学生陈东，招致了天下的怨言，老祖宗赵匡胤规定了不能杀言官，他只能照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胡铨被流放到岭南，那时的岭南都是原始森林，一般文弱一点的官员都有去无回。 胡铨虽然不懂为官之道，却因为耿直的性格交了不少官场的好友，不少人为他求情，大力营救，最后胡铨得以止步于广州，没去山村受苦。 但这些营救的人，却得罪了秦桧，日后被整的很惨。 因为胡铨，秦桧的阴险狠辣为世人所知，秦桧虽然权倾朝野，却成就了胡铨的千古名声，自己则遗臭了万年。 胡铨这么一个枢密院的小官都能起这么大风浪，其余大官就更要防范了。 最能威胁秦桧相位的人，自然是他的前任老大赵鼎。 要不是赵鼎，秦桧当不了宰相，但是赵鼎已经成了他担任宰相一职的最大威胁，赵鼎的关系网比他巩固的多，而且名声也好的多，随时可能出山。 只有让赵鼎永世不得翻身，才能消除他的潜在威胁。 在秦桧的授意下，台谏官们罗织罪名，不断攻击赵鼎，甚至说赵鼎当政的时候，世人只知有赵鼎，不知有陛下。 最后，赵鼎落了个提举洞霄宫的下场，相当于被迫退休，再无上台的可能。 搞定赵鼎以后，赵鼎的那些关系网也被秦桧一起肃清。 除赵鼎外，吕颐浩和李纲也是让秦桧十分忌惮的主战派。 吕颐浩年老多病，已经没有可能东山再起，但是秦桧对当年提拔自己又把自己搞下台的老上级怀恨在心。 宋金和议达成后，金国归还河南、陕西，宋国需要一个有威望的宰执去川陕督军，秦桧趁机提议吕颐浩。 督军是很劳苦的事情，生活条件不好还要防范金军和自己的下属，对于已经六十九岁的吕颐浩来说，无疑是加速他的死亡。 吕颐浩当然不干，但是赵构派了御医前去一同宣旨，硬是把吕颐浩押到了朝廷。吕颐浩一路奔波，加剧了病情，又痛心于宋金和议的前途未卜，不久就病死了。 李纲则不劳秦桧动手，因为他和赵构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自南宋建国起，李纲就是最有威望的大臣之一，但赵构认为他把自己当小孩子，所以一直没有让他重回中央。 对于曾经当过宰相的李纲来说，一时在地方上混日子，一时又去宫观无所事事，他的心情自然常年郁闷，加上主战的政见无法实现，看到宋金议和的局面，他悲愤交加，与1140年正月与世长辞，享年五十八。 搞定了外部的威胁，秦桧要对自己人动手了。 秦桧独相之后，提拔了两个人来辅助自己，一个是孙近，一个是李光。 孙近是中书舍人，资材平庸，早就归附了秦桧，李光却是威望卓着的官场老手，地方上和中央都干过，曾任江东安抚使、临安知府，六部里面他干过户部侍郎、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满朝文武都是他的门生故吏。 秦桧为什么要提拔李光呢？ 早年秦桧刚从金国回来，干了一年宰相被吕颐浩搞掉了，吕颐浩和朱胜非主持朝政，李光却和他们两人政见不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世人都以为李光是秦桧的同党。 秦桧也这么觉得，李光是自己人。 而处在和议的关键时刻，要有一个有威望的人来镇场子，秦桧觉得以自己的威望差了点意思，于是就想到了李光。 为了拉拢李光，秦桧使出了浑身解数，首先就是要说服赵构。 赵构不愿意用李光，因为李光和李纲虽然只一字之差，脾气却都差不多，成日牛气冲天的，不把皇帝当皇帝。 秦桧找勾龙如渊出面，去劝说赵构起用李光，赵构却说：“赵鼎和刘大中临走也推荐了李光，我如果用了他，不是又招来一个赵鼎吗？” 勾龙如渊说：“这是赵鼎和刘大中的奸计，他们如果真看重李光，为什么在位的时候不推荐？他们是想借用李光的威望做个顺水人情，为日后复出做打算。” 赵构还是有些犹豫，但秦桧也开始做他工作：“李光素有威望，如果现在用他，可以压制非议，大事可成。” 赵构于是同意了，拜李光为参知政事，权位仅次于秦桧。 李光到任后，秦桧亲自宴请，和李光把酒言欢，给他描绘了美好的未来，两人勾肩搭背，就好像兄弟情深。 可惜的是，李光看错了秦桧，秦桧也看错了李光。 李光之所以答应秦桧辅政，是因为他以为，秦桧还是以前靖康之变那个临危不惧、坚持气节的秦桧。 李光虽然赞成议和，却不认同秦桧一味的卑躬屈膝。 秦桧看到和议达成，就准备裁军，收回武将的兵权，李光却坚决反对，他说金国狼子野心，和议虽然达成了，但是还得防患于未然。 秦桧心想你竟然跟我唱反调，你忘了是谁提拔你的吧？他开始对李光有了怨言。 秦桧彻底讨厌李光，是因为郑亿年。 郑亿年是赵佶老婆郑皇后的侄子，他爹郑居中作为外戚干政，一度干到了宰相。 作为官二代，郑亿年自然也官运亨通，干到了位居四品的秘书少监，相当于国家档案局的副局长，但他的能力实在有限，每次考核都不过关，最后只能干个宫观闲职。 靖康之变后，郑亿年到处逃命，最后被金军抓获，交给了伪齐的刘豫。刘豫正无人可用，因为其他宋朝的高官都威武不能屈，于是就重用郑亿年。 郑亿年一开始就担任伪齐的礼部侍郎，相当于外交部副部长，最后干到了尚书右丞，相当于副总理。 金国废了伪齐之后，伪齐的官员都被遣返回南宋，郑亿年也是其中之一，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向南宋朝廷上表待罪。 但郑亿年心里倒不怎么担心，因为秦桧是他的家族晚辈，按辈分，秦桧要叫他一声叔。 秦桧在靖康之变前能干到御史中丞，也是凭借他妻子王家的关系，他老婆是前朝宰相王珪的孙女，而郑亿年则娶了王珪的女儿。 郑亿年和秦桧的关系还不止如此。 秦桧的妻子王氏有个哥哥叫王唤，娶的就是郑亿年的妹妹。 和秦桧一样，王唤也很怕老婆，他在外面乱搞生了个儿子，不敢让老婆知道，怎么办呢？就寄养在秦桧家里，成了秦桧的养子秦熺。 妹夫帮大舅哥背锅，秦桧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秦熺呢，后来又娶了郑亿年的侄女。 按辈分来说，秦桧要叫郑亿年叔叔，他儿子秦熺也要叫郑亿年叔叔，秦桧父子同辈。 辈分虽然很乱，但是更加巩固了秦桧和郑亿年的关系。 郑亿年回归之后，秦桧为他积极奔走，要恢复他在伪齐的高官厚禄。 秦桧想让郑亿年挂职资政殿学士，这个职位虽然没有实权，却是正三品的高位，以前只有宰执才有资格担任，能够在朝堂议事，相当于进了权力中枢。 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李光，他上书弹劾秦桧，说秦桧任人唯亲，伪齐回来那么多人，其他人都不用，单单只用郑亿年，这摆明了是结党营私。 秦桧大为恼怒，却隐忍不发。 李光每次对着赵构直言不讳、慷慨激昂的痛斥秦桧时，秦桧只在一旁冷眼旁观，等到李光说累了，他就慢条斯理的回击一句：“李光你太无礼了，怎么能对着陛下大声嚷嚷呢？” 赵构当然知道郑亿年是个什么货色，秦桧心里又作何打算，但是议和的进度不能被耽搁，重用郑亿年，也是给金国一颗定心丸。 而从一开始，赵构就知道李光不好用，现在李光如此狂傲，是他预料到的局面。 李光和李纲一样，犯了官家大忌，太过刚直，不懂隐忍，再有才能，也逃不过昙花一现的命运。 秦桧授意殿中侍御史何铸弹劾李光，说他在皇上面前失礼，李光只能请辞。 赵构顺水推舟，表面挽留了一番，随即让他退休去提举洞霄宫养老。 李光担任参知政事不到一年，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帮助秦桧搞定了宋金和议，他心生悔意，临走之时，他向赵构力荐主战派张浚复相，想挽救危局。 不过赵构大计已定，不可能中途找这么个不自在，李光的愿望落空了。 秦桧肃清了反对派，赵构也在憧憬美好的和平局面，可金国却又闹出了政变。 第八十七章 金国诛杀主和派 本来金国被主和派把持了政权，但是其中有一个变数爆发了，那就是金熙宗完颜亶（合剌）。 完颜亶（合剌）是已经汉化的金国人，但并不代表他就承认汉人的统治地位，对于完颜昌（挞懒）等人割让自己国土的行为，他是敢怒不敢言。 受到汉人厚黑学的影响，完颜亶（合剌）一直在等待机会，现在时机成熟了，宋金和议的达成，也在金国主战派之中掀起了不满的浪潮。 完颜昌（挞懒）在促成割地的协议时曾为自己辩解过，把河南和陕西这些平原地带划给南宋，是让宋军北上接收，然后趁其不备派骑兵一举歼灭。 他的理由很充分，金军在长江沿线节节败退，就是因为不习水战和不适应江南的气候，现在用中原做诱饵，迫使宋军中计。 岳飞也看得很清楚，他说金国无缘无故割让河南、陕西，只是让宋军暂时保管，到时金军就会派兵收回去，同时收割宋军无数人头。 而且金国的目的在具体的交割细节里能看出来，他们不准南宋遣散原来伪齐的守备官员，就是图谋有朝一日重新接管中原地区。 但无论完颜昌（挞懒）如何辩解，金国主战派已经视他为眼中钉。 1139年三月，已经是同进士出身（本来只是混混出身）、端明殿学士（正三品）、签书枢密院事（*****）的王伦到达河南办理地界交割手续，完颜宗弼（兀术）的态度就很不好。 五月，王伦从开封去往金国议事，他曾经的下属密告他，说完颜宗弼（兀术）马上就会发动政变，杀害完颜昌（挞懒）等人。 王伦一听十分紧张，和平大计就要毁于一旦，现在的他既然是签书枢密院事，就有权调动军队，他立即上奏朝廷，要求张浚立马出山建都督府，协调岳飞、韩世忠、张俊、吴玠加强防备。 但是赵构和秦桧一心想尽快落实议和条款，对王伦的密奏置之不理，同时催促他继续北上。 完颜宗弼（兀术）回到金国后，对侄子完颜亶（合剌）说：“挞懒（完颜昌）、蒲鲁虎（完颜宗磐）和宋人私通，把河南、陕西割给宋国，根本没把你和国家利益放在眼里！” 完颜亶（合剌）的继父完颜宗干（斡本）也是主战派，他和完颜宗弼（兀术）合谋，开始剪除主和派势力。 二十岁的完颜亶（合剌）已经不是刚上位时候那样青涩，他自幼学习汉人的帝王之术，已经有了自己的政治主张。 完颜亶（合剌）在对付军方大佬完颜宗翰（粘罕）的过程中，已显示出过人的谋略，而他改革金国的风俗礼仪，更彰显他要把金国带向文明的决心。 原来金国的政治制度还是部落那一套，比如王位继承是“兄终弟及、复归其子”，这种落后的制度已经不适应金国的迅速壮大。 金国贵族也还是那种野蛮人的生活方式，说话很粗俗，举止不文明，这让从小汉化的完颜亶（合剌）十分的鄙夷。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伐辽侵宋以来，金国获得了大量的汉人学士，这些人不仅能帮助金国统治中原地区，还能改变金国的现状。 但这一切，需要有一个坚强有力的靠山，这个靠山就是完颜亶（合剌），而辅助完颜亶（合剌）改变这一切的，是一个汉人，他叫宇文虚中。 一听宇文虚中这个名字，就知道他不是纯正的汉人，他是北周王室，他的祖先有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等等大名鼎鼎的人物。 宇文虚中原名宇文黄中，成都人，1109年中进士，受到赵佶的喜爱，赐名宇文虚中，历任起居舍人、中书舍人等皇帝身边人。 金军南侵时，宇文虚中奉命督军，又充当使臣与金军斡旋，促使完颜宗望（斡鲁补）撤军，开封解围，官拜签书枢密院事（*****）。 李纲主政后，清算主和官员，宇文虚中因为和金军和谈过被流放到韶州（今广东韶关）。 赵构登基后，招募去金国的使者，宇文虚中应召入伍，不过他比王伦晚了一步。 宇文虚中被完颜宗翰（粘罕）扣押在云中（今山西大同），他和王伦一样没闲着，王伦结交起了江湖人士，他则化身间谍，不断给宋军提供金军进攻川陕的情报。 金军让宇文虚中去伪齐当官，他坚决不干，后来他被转移到金国的上京（今黑龙江阿城），却接受了金国人的职位。 同期被金军扣留的南宋使臣都看不起宇文虚中，说他是金国的走狗。 但是宇文虚中之所以忍辱负重，却有自己的打算，他是要把情报事业进行到底。不当上金国的高官，哪来高级的情报呢？ 宇文虚中在金国不断升职，从翰林学士做到了正二品的金紫光禄大夫，完颜亶（合剌）但凡是文书上的问题，都要找宇文虚中商议，比如写个诏书啦、封个官啦，没宇文虚中不行。 宇文虚中在金国的地位如日中天，金国人都叫他“国师”。 随着宇文虚中的声望越来越高，原先宋人对他的看法也逐渐改观，因为他经常帮助流落在金国的汉人，渐渐成为了金国的汉人领袖。 完颜亶（合剌）并非不知道宇文虚中的中国心，但用人不疑，他大胆启用包括宇文虚中在内的一大批原宋国官员，就是为了把原始的女真制度改造为文明的宋国制度，向光辉的中原文化看齐。 完颜亶（合剌）企图改造女真贵族，自然遇到不少阻力，所以他要更加的专权，完颜昌（挞懒）敢私自割让国土，就是不把他这个年轻的皇帝放在眼里。 于是，完颜亶（合剌）走到了主战派完颜宗干（斡本）和完颜宗弼（兀术）这一边。 完颜亶（合剌）废除了兄终弟及的勃极烈制度，代之以嫡长子继承王位的规矩，最郁闷的就是完颜宗磐（蒲鲁虎）。 如果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早一点推行嫡长子制度，继承王位的就是完颜宗磐（蒲鲁虎），可现在却便宜了完颜亶（合剌）。 所以完颜宗磐（蒲鲁虎）飞扬跋扈，不把完颜亶（合剌）看在眼里，完颜亶（合剌）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第一个要做掉的就是他。 七月，完颜亶（合剌）下令以谋反罪捉拿太师完颜宗磐（蒲鲁虎）并处以极刑，接着又干掉了丞相完颜宗隽（讹鲁观）。 完颜昌（挞懒）带兵在外，不是那么容易做掉，于是完颜亶（合剌）就先剥夺了完颜昌（挞懒）的兵权，任命他为行台（燕京）尚书左丞相。 这一招跟干掉完颜宗翰（粘罕）是一个路数。 完颜昌（挞懒）也不甘心等着被干掉，他到了燕京以后，联合另外的女真贵族，准备谋反。 但今时不同往日，完颜昌（挞懒）手里没兵，他想带人杀到金国的东北都城无异于自寻死路，于是他只剩下一条路，南逃找宋国帮忙。 完颜昌（挞懒）心想自己是促成宋金和平的大功臣，南宋怎么也得念着这份情谊，给自己一个政治避难的身份，可他失算了。 不知道是南宋方面把他南逃的消息透露给了金国，还是他底下人出了叛徒，总之他要跑的消息很快被完颜亶（合剌）知道了。 这回完颜亶（合剌）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他下令以谋反罪诛杀完颜昌（挞懒）。 已是金国都元帅的完颜宗弼（兀术）带着人千里奔袭，最终在保定追上了完颜昌（挞懒），杀了他一家几十口人。 金国局势反转，主战派把持朝政，完颜宗弼（兀术）向完颜亶（合剌）建议，收回河南、陕西，完颜亶（合剌）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完颜宗弼（兀术）扣押了王伦，带兵十万，于1140年五月盛夏再次南侵。 岳飞早料到了这个局面，赵构也有一些预感，交割地界的时候，宋军并没有派大部队北上驻扎，只是派了几千兵意思一下，金兵一来，河南各地再次落入金军手里。 金国毁约的消息传到南宋朝廷，秦桧羞愧难当，他担心自己的乌沙不保，于是向赵构请求出战。 当然，秦桧只是做做样子，他从来没有打过仗，不可能亲自上前线。 如果换做别人，秦桧这个宰相早被罢免了，不过赵构衡量了一下，还是让秦桧继续干下去。 金军南下，赵构不会坐以待毙，宋军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弱鸡，赵构发出一道“金牌”，让岳飞北上。 第八十八章 宋金战火再起时 所谓金牌，是一尺多长的朱漆金字牌，并不是黄金做成的令牌，它通身油漆成红色，正面写着“御前文字，不得入内”，背面则写着皇帝的手诏。 这种令牌用来传达紧急军令，用马匹接力传递，这匹马跑累了，到了下一个驿站，令牌不得停顿，换下一匹马继续传递，规定日行五百里以上。 但是前线军情瞬息万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时不是将军不听命令，是因为皇帝的命令来得太迟，已经过了反应的最佳时刻。 为了保证宋军的机动性，赵构在手诏上对岳飞说，你的部队距离我太远，难以遥控，你可以见机行事。 赵构把指挥权交给了前线作战的岳飞，但是他对岳飞还不放心，派出了岳飞的前参议官、司农少卿（农业部副部长）李若虚前去岳家军督军。 李若虚是李若水的二哥，靖康之难时，时任吏部侍郎兼开封府尹的李若水出使金军，因为不满金军所作所为怒斥完颜宗翰（粘罕）而英勇就义。 李若水死后，宋廷抚恤李家，安排李若虚当官，干了几年小官后，李若虚就到了岳飞的军中当参议官。 岳飞很重视李若虚，李若虚在岳家军也干得风生水起，岳飞不在或者生病的情况下，岳家军基本由他发号施令。 后来李若虚因为岳飞的推荐，又官升军器监丞、户部员外郎等职位，现在因为前线打仗，赵构觉得还是让李若虚回到岳家军贯彻自己的意图为好。 赵构的真实意图是“兵不可轻动，宜且班师”，意思是你不要轻举妄动，占点便宜就收兵。 也就是说，赵构其实主要是想震慑一下金军，没有跟金军死磕的意思。 但岳飞可不管，好不容易等到北伐的机会来了，你让我束手束脚怎么行？这次我不直捣黄龙府，我就不姓岳！ 岳飞用民族大义说服了李若虚，李若虚心一横，“你只管打，我来背锅！” 岳家军于是大举北伐，赵构收到风，知道派错了李若虚，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又下了一道手诏给岳飞： “我已经命令张俊出兵亳州，韩世忠出兵宿州、淮阳军，你可以趁机进取陈州和蔡州，闰六月末结束战斗，之后骑马来见我。” 之所以选择六月末结束战斗，是因为骑兵为主的金军擅长在秋季进攻，赵构也无意占领金国承诺的全部割地，把国界往北推一点即可。 这次宋金大战，是南宋建国以来双方最大规模的决战，依然分为西部、中部和东部三大战场。 西部战场，金军派出老将完颜杲（撒离喝），他的老对手吴玠已经于1139年病逝，撒离喝信心满满，没有了吴玠，他啼哭郎君的称号可以改一改了。 果然，在撒离喝的率领下，金军势如破竹，相继攻克长安等地，直趋凤翔。 吴玠死后，胡世将成了川陕地区的军政长官，他手下有三员大将，吴玠的弟弟吴璘驻守兴州（今陕西略阳），杨政驻守兴元府（陕西汉中），郭浩驻守金州（陕西安康），原吴玠部队驻守仙人关内外，由吴璘统领。 金军攻势猛烈，胡世将赶紧召开了军前会议，参议官孙渥提出，现在西军的大本营河池（今甘肃徽县）难守，大军应该退兵至西部的仙人关。 吴璘当即大声怒骂：“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未战先怯，理应问斩！” 吴璘又向胡世将请命死守不退，胡世将于是派他挥军北上阻击金军。 完颜杲（撒离喝）凭借金军的机动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相继攻克凤翔、泾州（今甘肃泾县）、渭州（今甘肃陇西）等地，由元帅右监军升为右副元帅。 不过宋军这边也不是吃素的，五月二十八日，吴璘派部将姚仲在石壁寨击败金军，被金军隔在陕北的右护军部（原吴玠部队）得以撤回川陕边境。 为了更好的指挥前线军队，赵构任命吴璘为同节制陕西诸路军马，吴璘正式接任了他哥哥吴玠的使命。 吴璘写信给金军约战，六月五日，金将鹘眼郎君率领三千骑兵进攻吴璘军队，吴璘命令李师颜出战。 今时不同往日，吴璘和撒离喝都是坐在中军大帐指挥作战的元帅，派出来打仗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二线将领。 鹘眼郎君仗着自己有三千金军铁骑，根本没把李师颜放在眼里，他放出狠话，要在一月内踏平陕西全境。 但他忘了一件事，金军有骑兵，宋军也有骑兵，虽然宋军骑兵的整体实力不如金军，但是在这西部战区，因为跟西夏骑兵常年作战，宋军的骑兵可是精锐中的精锐。 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号称天下无敌的金军铁骑，被宋军的骑兵杀的丢盔弃甲，李师颜一马当先，把鹘眼郎君赶进了扶风城（今陕西扶风县）。 吴璘决定乘胜追击，他一方面让李师颜围攻扶风，另一方面派军进攻凤翔府，牵制撒离喝的主力部队。 面对吴璘的攻势，左右为难的完颜杲（撒离喝）能有什么办法呢？孤立无援的扶风很快失守，鹘眼郎君等金军三位将领及一百多个女真人被俘。 完颜杲（撒离喝）大怒，亲自到百通坊（扶风西南）督战，布阵二十里。 吴璘派出姚仲奋战击破金军，金军仓皇逃窜，渡过渭河北上防守。 宋金两军隔着渭河对峙，完颜杲（撒离喝）走上山头，看到吴璘的部队军容整肃，不可冒犯，不禁又要泪流满面：“吴玠啊吴玠，你死了你弟弟又来和我作对，你们兄弟太坏了。” 完颜杲（撒离喝）无奈之下，只好退守凤翔，放弃了向西和向南进军的战略目标。 因为此战，吴璘被授予镇西军节度使，提升为侍卫步军都虞侯。南宋异姓七王，吴璘是最后一个建节，可能是被哥哥吴玠的光环笼罩的太久。 是金子总要发光，吴璘的军旅辉煌还未结束。 总的来说，西部战线宋金各有胜负，金军夺回了“割地”前的地界，宋军保存了实力，双方回到了隔着秦岭对峙的局面。 东部战场由韩世忠领衔，不过没掀起什么风浪。 八月，韩世忠率军攻克海州（今江苏连云港），随后围攻淮阳军（今江苏邳州），他的部将在周围地区击败了来援的金军，但是淮阳军却一直久攻不克。 最激烈的战事在中部战区上演。 金国方面派出了以都元帅完颜宗弼（兀术）率领的金军主力，南宋这边，有岳飞和张俊两员大将，张俊麾下，还有杨沂中和刘锜。 完颜宗弼（兀术）最先遭遇的是刘锜。 宋金和议达成后，宋国任命刘锜为东京副留守，率军前去接管开封。 刘锜的部队，此时已经整编了王彦的八字军，达到两万人。 王彦一手创立的八字军，为什么送给了刘锜呢？ 因为王彦的部下跟禁卫军统领解潜的部下一言不合打了起来，王彦和解潜都被人弹劾带兵无方，于是赵构收了王彦和解潜的兵，交给了刘锜。 身兼淮西制置副使的刘锜，虽然名义上在淮西宣抚使张俊之下，实际上已经自成一军，赵构派他北上接管开封，也是极其看重他的军事才能。 完颜宗弼（兀术）毁约南下，东京留守孟庾不做抵抗就投降了。 孟庾早年间做过参知政事（副宰相），还带过韩世忠去剿匪，但是中间他辞了官，这回他再次出山就是以投降作为结果。 刘锜率军走到涡口（今安徽怀远），扎下帐篷休息，刚要开饭，突然狂风大作，直接把帐篷都吹得拔地而起，刘锜认为这是不祥的预兆，意味着敌军马上要来，于是他下令全军拔寨，一刻不停留的北上。 刘锜大军在离顺昌（今安徽阜阳）三百里地的时候，完颜宗弼（兀术）正式毁约宣战，刘锜马上弃船上岸，急行军来到顺昌城。 迎接刘锜的是顺昌知府陈规，那个发明世界上第一个管形火器的科学家、军事家、政治家。 此时完颜宗弼（兀术）已经占领开封，马上要挥军南下，而顺昌是必经之地，陈规问刘锜怎么办，刘锜说：“好办，只要你城里有粮，我保你太平无事。” 陈规回道：“将军放心，顺昌城内有粮食数万斛，可供大军坚守数月。” 陈规也是守城的专家，他的《守城录》是宋军的作战宝典，这回加上刘锜的神助攻，金军有苦头吃了。 八字军号称两万，实际上有战斗力的只有五千，一听到完颜宗弼（兀术）率军十万南下，大部分人都有撤退的想法。 但顺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北濒颍水，南有淮河，东接濠州（今安徽凤阳）、寿州（今安徽寿县），西接蔡州（今湖北枣阳）、陈州（今河南淮阳），是屏障淮河的要害，通往开封的必经之地。 顺昌如果失守，北上中原就是一场空，刘锜于是下令全军死守，敢言撤退者斩立决。 为了打赢顺昌保卫战，刘锜开始了紧密的部署。 第八十九章 刘琦顺昌保卫战 首先要做好战前动员，坚定战斗的信念。 刘锜先是让人把淮河里的船只全部凿沉，一招“破釜沉舟”断了所有人逃跑的念头。 接着，刘锜又把自己一家老小安置在一个寺庙里，然后在寺庙周围堆满木柴，他对众人说：“如果金军破城，你们就把木柴点燃，我们全家以身殉国。” 最后，刘锜对着八字军将士慷慨激昂发表最后的动员令：“以前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们，这次就让我们证明给他们看，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八字军是王彦收拢溃兵和盗匪组成的起义军，算不上宋军的正规部队，一直被其他王牌军队看不起，此刻起，他们有了奋斗的目标。 之后，刘锜开始加强防御措施。 他将城外的百姓迁到城内，拆毁房屋，坚壁清野，使金兵无处居住。又将拆下的门窗挡在城上，做成防护器具。 他发动将士和顺昌百姓加固城墙，构筑防御工事，在城墙外又建造了“羊马城”。 羊马城是修建在城外的矮墙，顾名思义是供城外难民入城后安顿羊马的寨子，也是守城的第一道防线。 针对金军远道来袭，人马需要大量饮水的特点，刘锜提前让人在颍河及周边水草地带撒下大量毒药。 同时，刘锜命人制作了长柄铁斧和长杆枪，专门对付金军看家装备“铁浮屠”和“拐子马”。 一切布置妥当，金军侦察兵也于三百里外的陈州沿着颖河来到了顺昌，可还没到顺昌城下，就被刘锜的伏兵抓获。 刘锜审问金兵头目得知，金军先锋一万人在万夫长韩常的率领下，已经在三十里外的白沙涡驻扎。 韩常是完颜宗弼（兀术）的爱将，凡是完颜宗弼用兵，必定带着韩常出征。 但是韩常运气实在不好，打川陕的时候遇到吴玠和刘锜，左眼都给射瞎了，现在他又遇到了刘锜。 问题是，韩常连遇到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因为他的侦察兵被刘锜给抓了。 刘锜得知了金军的情况，料到韩常车马劳顿，必定没有什么提防，于是就派出了一支千人部队，突袭金军。 果然，韩常部队猝不及防，被宋军杀的七零八落，只能退回陈州。 宋军首战告捷，士气大振。 韩常退回陈州后，与元帅左监军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合兵一处，兵力达到三万人。 几天后，三万金军兵临顺昌城下，刘锜来了一招“空城计”，大开城门，没想到金军也是有人看过三国演义的，他们怕中埋伏，竟然没有抢夺城门。 但是这么大好的机会，金军也不愿白白浪费，还是亦步亦趋的向城门缓缓推进，就在这时，刘锜一声令下，漫天的箭雨从顺昌城墙倾泻而下。 刘锜在川陕战区曾经和吴玠并肩作战，吴玠的居高临下、远程攻击战术他也深得精髓。 这次迎接金军的，依然是他们在川陕遇到的宋军利器组合：床子弩（破敌弓）、神臂弓、强弩。 床子弩是巨箭，专门打击金军的铁浮屠，神臂弓稍小，对准了金军的重装甲兵，强弩则是弓箭手日常配备的手拉弓箭，针对金军的轻骑兵。 三管齐下，金军死伤无数，纷纷掉入颍河，河面满是红色的血沫。 金军行军太急，并未携带攻城器械，完颜突合速一见形势不妙，连忙下令撤军，退守到安全地带重整旗鼓。 刘锜一看，“想跑，没那么容易！”他传令全军追击，五千将士倾巢而出，与溃退的金兵展开了肉搏战，当场杀敌数千，并迫使金军退出二十里外。 当晚下起了瓢泼大雨，刘锜看着雷电交加的夜空，嘴角升起了一丝笑意，他派出八字军五百勇士朝金军大营摸去。 闪电划破夜空，疲惫的金军只见宋军宛如神兵天降，亮出了寒光闪闪的大刀。 五百勇士杀声震天，左冲右突，挥刀砍杀留着小辫子的女真人，而电光消失之际则潜伏不动，静静的看着金军乱做一团。 刘锜另外还派出了一支百人小队，去附近的竹林里，折竹为嘂（音叫），一人一只。 “嘂”就是竹制的哨子，这支百人军哨队配合五百勇士，在金军大营周围时聚时散，吹响口中的哨子，似乎宋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大举来袭。 黑夜之中，惊恐疲惫的金兵分不清虚实，自相残杀，乱成一团，到天亮又被赶出几十里。 五月二十五至六月二日，刘锜果断抓住战机，两次主动出击，大获全胜。至此，顺昌保卫战第一阶段结束。 这时刘锜接到了赵构的手诏，要他“择利班师”，很多部将也劝刘锜说现在是撤退的最好时刻，既打了胜仗又保存了实力，名利双收。 刘锜仔细分析后，觉得如果这时候撤退，将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原因很简单，八字军以步兵为主，且携带了大量家眷，行军速度非常有限，而金军大部分是骑兵，很快就会从背后追上来。 而撤军路上都是开阔地带，无险可守，无城可依，到时候必将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八字军将面临灭顶之灾，前功尽弃。 于是刘锜选择了留在顺昌背水一战，迎接更大的敌人完颜宗弼（兀术）的到来。 得知前线兵败，完颜宗弼（兀术）大怒，大骂韩常和完颜突合速无能，亲率大军十万火速南下。 金军人多势众，数倍于宋军，刘锜需要尽可能的消耗敌军，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排兵布阵。 他先是使出反间计，派出部将曹成做先锋，迎战金军，但没战斗几个回合就被金军俘虏。 曹成佯装投敌，对完颜宗弼（兀术）透露宋军的部署，他说刘锜不过是个公子哥，平时就喜欢喝花酒，这次是因为宋金和议，朝廷才派他去开封镀金享乐。 完颜宗弼（兀术）又不是傻子，既然是公子哥，又怎么能打败他的先锋部队呢？ 曹成解释说，别看刘锜资质平庸，但顺昌知府陈规有两把刷子，不过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上次战斗宋军损失惨重，陈规坚持守城，但刘锜随时会撤，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 完颜宗弼（兀术）找人调查刘锜的背景，得知他是官二代，他才相信曹成的口供，“原来是和刘光世那样的货，刘锜啊刘锜，等着受死吧。” 金军于是放弃了战车、重炮等重型武器，轻装简行，朝着顺昌急速行军，于六月七日到达顺昌城外，在颖水北岸扎营。 金军大营连绵几十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象。 完颜宗弼（兀术）登高望远，看到顺昌城池破破烂烂，好像风一吹就要垮的样子，他昂首挺胸道：“就这么一座小破城，老子用鞋尖一踢它就能倒，刘锜你要怎么抵抗我？” 敌人大军压境，顺昌城内人心浮动，刘锜则按兵不动，默默派人去颖水投毒，自己则在城内挖井，交代所有人只能喝井水。 金军以骑兵为主，加上连日的急行军，人困马乏，只顾去颍河喝水，结果中毒无数，战斗力下降大半。 完颜宗弼（兀术）气得暴跳如雷，“刘锜你这混蛋，只会些下三滥的招数。”他下令金军攻城，并许诺，谁先攻入城中，城内女子玉帛任其虏掠。 刘锜严阵以待，沉着冷静的指挥各支部队坚守阵地，但无论战况如何激烈，他身边的五千精锐始终不曾出战。 金军轮番上阵，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无法破城，完颜宗弼（兀术）这才意识到，刘锜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 盛夏六月，骄阳似火，地面好似蒸笼一般，人不穿衣服都汗如雨下，何况是身着重甲的金兵，他们本就不耐酷热，经过几轮战斗，没被宋军射死也热死了。 刘锜早在城楼上挂了一副铁甲，他不时的摸一摸铁甲的温度，到了下午两点多，他点了点头，“时机已到！” 刘锜发号施令，一小股宋军从顺昌城池西门杀出，顿时吸引了金军主力。 观测到完颜宗弼（兀术）身边没有了重兵把守，刘锜一声令下，身边五千精锐从顺昌南门杀出，直扑完颜宗弼（兀术）的中军方向。 刘锜孤注一掷，就是等待这个时机，擒贼先擒王。 但完颜宗弼（兀术）并不惊慌，金军主力虽然攻城去了，他麾下依然有三千铁浮屠护他周全。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完颜宗弼（兀术）目瞪口呆，宋军显然有备而来，针对的就是铁浮屠的特点。 五千宋军携带长枪大斧冲到铁浮屠兵团前面，用长枪将马上的金兵挑落马下，再刀砍斧劈取了性命。或者用大斧砍断马腿，让金兵跌落下马再用长枪一刺，取其性命。 他们还每人携带竹筒一根，里面装的都是圆圆的豆子，大量的豆子和竹筒被撒到地面，那些穿着重铠笨重无比的战马转眼间就成片摔倒。 铁浮屠兵团顿时乱作一团，宋军精锐用刀枪挑开金兵和战马，冲出敌阵，直取金军统帅完颜宗弼（兀术）。 完颜宗弼（兀术）大惊失色，再也无心恋战，只能落荒而逃。 金军退兵顺昌城西几十里，挖壕沟扎营寨，企图继续围困顺昌，刘锜又派人夜袭，搞得金军胆战心惊。 六月暴雨肆虐，颍河大水泛滥，壕沟里也全是污水，帐篷到处漏水，金兵苦不堪言，完颜宗弼（兀术）仰天长叹：“天不助我也。” 金军支撑没几天，不得不退回开封，顺昌保卫战以宋军大胜结束。 刘锜以不到两万的兵力击退十几万金兵，是宋军继和尚原和仙人关大捷之后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 刘锜因功升武泰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禁军骑兵总司令），完颜宗弼（兀术）终于知道，他不仅不是公子哥，还是个不亚于岳飞的将领。 撤兵途中，完颜宗弼（兀术）越想越气，这才出兵就打这么大一个败仗，都怪这帮无能的属下！ 于是他把韩常等人叫到账前，拿着鞭子就是一顿狂抽，“你们这帮蠢货，若不戴罪立功，我要你们的人头！” 第九十章 岳飞大战金兀术 韩常忿忿不平，他回去对下属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宋军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战胜的了。” 金军北归，韩常守颍昌府（今河南许昌），可没多久，就等来了岳家军。 原来刘锜守顺昌时，岳飞派张宪前去支援，没等张宪到达，刘锜就已经打胜了，于是张宪兵锋一转，朝颍昌府来了。 韩常连刘锜都打不过，当然也不是岳家军的对手，他把颍昌府也丢了，岳飞随即把指挥部移到了郾城（今河南郾城）。 刘锜和岳飞一路高歌猛进，坐拥八万精兵的张俊也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亳州和宿州，但他随即撤军南归，贯彻了赵构“宜且班师”的政策。 岳家军继续攻城略地，几路大军各显神通。 绍兴元年（1131年），岳飞定下了“连结河朔”的战略，旨在联络北方金国统治区的民间抗金力量，形成广泛的抗金联盟。 从此，各路抗金起义军归附岳家军，平时没事就骚扰一下金军，等到宋金开战，便主动出击，与岳家军打配合。 五月完颜宗弼（兀术）刚刚毁约南下时，义军首领李宝于二十四日夜晚率部突袭在宛亭县（今山东菏泽市西南）扎营的金军，大败兀术前军四个千户的骑兵，杀死三个千夫长并俘虏金宗室完颜鹘旋，俘获千匹战马，又于六月二日杀退前来围剿的金军，为岳家军北伐打响了前奏。 梁兴和董荣等接受岳飞“渡越黄河，剿杀金贼，占夺州县”的使命，于七月初二汇合河北各路豪杰，收复绛州垣曲县（今山西垣曲县）后，向东进军到孟州济源县（今河南济源）西迎战五千金军。 自辰时战到午时，金军大败，尸横路边十里之遥。不多时，金军又调集一万多兵马，梁兴等再迎击血战，自未时战到酉时，杀散金兵十分之八。 接着起义军又攻取了山西翼城县、沁水县等地，深入怀州（今河南沁阳）和卫州（今河南卫辉）地界。 孟邦杰在河南府附近作战，收复了北宋皇陵所在地永安军。七月初四日夜，其部将杨遇对南城军（今河南偃师）发动突袭，金军猝不及防，南城军也被攻克。 河北路卫州（今河南卫辉）的赵俊出兵北上，会合另一支起义军乔握坚的队伍，收复庆源府（今河北赵县）。王忠植领导的河东路起义军，克复了岚州（今山西岚县）、石州（今山西吕梁）、保德军（今山西保德县）等十一个州军。 西线战场上，吴琦派统领侯信渡河，攻劫金军在中条山柏梯谷的营寨，侯信此后又转战到解州（今山西运城）境内，破金军七千多人，俘五百多人，斩金将千夫长乞可。 其余各州县等黄河北岸广大地区的起义军，也都相互联络，约好以“岳”字旗为号，等待岳飞大军过河。 中原父老也纷纷自发牵牛挽车，慰劳各地的岳家军和起义军将士。黄河南北共有数十万人参加义军，自燕山以南，金国基本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 岳飞“连结河朔”的战略成功地发挥了威力，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完颜宗弼（兀术）盘踞的开封就被岳飞所部和由他联络的各地起义军包围，形成了四面楚歌的局面。 与起义军遥相呼应的，是岳家军嫡系部队的凌厉攻势。 六月末，张宪、牛皋率军攻占陈州（今河南淮阳），王贵北上攻占郑州，继而向东攻取中牟，据金军指挥中心开封仅仅百里之遥。 七月中旬，王贵又派兵攻下洛阳，岳家军取得前所未有的战果。 然而辉煌之下，必有隐忧。 三大战场，西部战场的吴璘退守四川，东部战场的韩世忠久攻淮阳军（今江苏邳州）不下，中部战场张俊已经班师，刘锜本应奉命南撤，但他固守顺昌也不北上，这样一来，岳飞已成孤军。 出兵以来，随着占领的地区越来越多，岳家军的兵力越来越分散，而完颜宗弼（兀术）自顺昌战败后，得到了后方大量的兵力补充。 得知岳家军主力已经大部分派往前线，位于郾城的岳家军总部兵力空虚，不甘心失败的完颜宗弼（兀术）决定孤注一掷，偷袭郾城。 他亲自率领一万五千金军铁骑，绕过岳家军主力防线，奔赴郾城，企图出奇制胜捣毁岳家军指挥中枢，力挽狂澜。 岳飞早已向赵构发出求援信，可赵构迟迟没有发兵，眼看金军精锐就要逼近郾城。 七月八日，岳飞收到线报，完颜宗弼（兀术）领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盖天大王完颜赛里、昭武大将军韩常等将，及一万五千多精锐骑兵神速出现在距郾城只有二十多里的路上。 岳飞随即命令岳云率领背嵬军和游奕军约八千骑兵出城迎击，并严词厉色道：“不胜就不用回来了，如果你打仗不卖命，我先要了你的命！” 金军很快来到郾城北空旷地带，而岳家军也早就严阵以待。 这是宋金之间最精锐的部队第一次面对面的对抗，金军出动的是完颜宗弼（兀术）的亲军，铁浮屠加拐子马的配置，而宋军这边，是战力最强的岳飞亲军背嵬军，全是武林高手之高高手。 完颜宗弼（兀术）看到军容整肃的岳家军，虽然心头一凛，但随即冷哼一声：“岳飞，就算你战力再强，敢和我女真铁骑平原野战，还想以一敌二，你这是找死！” 之前完颜宗弼（兀术）在顺昌吃了败仗，主要还是因为刘锜打的是守城战和夜里偷袭，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和自己的女真骑兵光明正大的一决高下。 况且岳家军只有八千兵马，自己这边一万五的重甲骑兵全都武装到了牙齿，二打一，踩都要踩死你。 如果说铁浮屠是缓缓推进的坦克，拐子马则是飞车党，两相配合，在平原野战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完颜宗弼（兀术）抬头看了看不再刺眼的太阳，已经是申时（下午3点-5点）了，地面还散发着炙烤后的余温。 金军远道而来，身披重甲的战士们已经被太阳烤得浑身湿透，凉风一吹，旌旗猎猎，完颜宗弼（兀术）身边的卫兵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不能再等了！完颜宗弼（兀术）手一挥，金军铁骑掀起了漫天的灰尘，万马奔腾冲向宋军阵营。 岳云也早已按捺不住，他见金军发动了攻击，大喊一声：“冲啊！”手提一杆锥枪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锥枪这种武器很妙，是专门针对骑兵制作的，大概形状是大锤上伸出枪尖，可捶可刺，捶可破敌人铠甲，刺可取人要害。 岳云带头，背嵬军不甘落后，几千人马迎着金军冲锋，转瞬间杀入敌阵。 两军相遇勇者胜，金军骑兵名不虚传，但岳家军同样不是吃素的，论武功，岳家军还稍胜一筹，岳云在金军阵中来回冲杀，无人敢近。 奈何金军数量众多，宋军这边也打的十分艰难。 太阳快要落山，战斗还未见分晓，完颜宗弼（兀术）皱了皱眉头，转头下令：“铁浮屠上！” 几千铁浮屠早已准备妥当，随着主帅一声令下，他们开始向岳家军侧面包抄。 岳家军这边，早已经为金军的到来准备好了几样趁手的武器，分别是麻扎刀、大斧和提刀。 麻扎刀类似朴刀，长长的刀柄长长的刀刃，大斧比一般斧头要重要长，提刀则是中长刀具，可双手运用如飞，前提是，你是武林高手。 这些武器，专门针对金军的骑兵，用处就是砍马腿。 铁浮屠一动，岳家军这边马上有了反应。 只见岳家军阵前冲出几百猛士，手持麻扎刀、提刀、大斧迎着金军撒腿狂奔。 铁浮屠行动迟缓，早有宋军冲到马前，只见一名魁梧的汉子举起麻扎刀就往一匹铁浮屠的小腿横向砍去。 一声凄厉的长嘶，铁浮屠跪倒在地，同时牵引着它身边的两匹铁浮屠向着地面倾斜。 铁浮屠是三匹马一组，用皮带拴住，只要砍倒一匹，则这一组瘫痪不能进，失去战斗力。 接着，又有人持大斧和提刀加入战斗，他们在战马身下翻转腾挪，专攻下盘，铁浮屠成片倒地，金军的攻势立马陷入了僵局。 金军毕竟人多，有冲出来的骑兵继续朝着岳飞中军冲锋，但很快又尝到了苦头。 岳家军骑兵强悍，步兵同样不输。 金军冲到岳家军阵前不远处，就看到岳家军射出了箭雨，不少人被射下马，到了岳家军阵前，又被长枪兵刺倒。 此时攻势已经减速，长枪兵身后又跳出几个手持麻扎刀、提刀、大斧的武林高手凶神恶煞的挥舞着手中武器，上砍人胸，下砍马腿，将阵前金军统统报销。 铁浮屠一轮接一轮，但就是冲不破岳家军战阵。 两军鏖战正酣，岳飞亲率四十骑铁马金戈突现阵前，引得岳家军众将士热血沸腾。 旁边有人苦劝岳飞：“元帅万金之躯，国家重臣，安危重过泰山，万不可轻敌冒进，赶紧回安全地带吧！” “不必多虑！”岳飞不听劝阻，一人一马冲向前，随后横刀立马拉弓射箭，一支金箭破空而出，直入金军阵营。 “杀！”在岳飞亲临战场的激励下，岳家军个个奋力死战，金军陷入无尽的伤痛。 第九十一章 南宋最强野战军 受岳飞鼓舞，猛将杨再兴声称要活捉完颜宗弼（兀术），单骑冲入金军阵中，砍翻一百多金兵，自己也深受重伤而回。 战斗从下午打到天黑，金军尸横遍野，损失惨重，望着满身血污的属下，完颜宗弼（兀术）脸上阴云密布，良久，他终于认识到，自己小看岳飞了。 “撤退！”完颜宗弼（兀术）下达了命令，金军开始成批撤出战场，宋军乘胜追击，俘获战马几百匹，杀死金军将领多人，取得了郾城之战的胜利。 七月十日，完颜宗弼（兀术）卷土重来，派前锋一千多骑兵进攻郾城县北的五里店。 岳飞收到消息，派背嵬军将领王刚出击。王刚率五十骑前往侦查，发现金军里有一紫袍将军，紫袍意味着官不小，于是他策马奔腾，朝金军冲去。 只几个回合，紫袍金将就被王刚斩于马下。 斩杀金军将领后，得知他是千夫长，于是王刚又率队追击群龙无首的金军先锋部队，又追了二十里地才回。 攻击郾城看来是没有希望了，完颜宗弼（兀术）又盯上了郾城和颍昌府之间的临颍县。占据临颍县，就能切断岳飞和王贵的联系。 岳飞得知后，派张宪前去与金军决战。张宪于十三日进入临颍县，派出杨再兴等人去侦察敌情，杨再兴摩拳擦掌，领命就走。 几天前杨再兴在郾城想活捉完颜宗弼（兀术），可是没有成功，反倒受了重伤，这次他憋了一口气，不重创金军他就不姓杨。 杨再兴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呢？ 遗传基因肯定是有的，杨再兴他爹是杨邦乂（音义），赵佶朝代的进士出身，赵构登基后，他做到了通判建康军、提领沿江措置使司。 1129年，金军南侵，攻破建康府，杨邦乂被俘，拒不投降，并咬破手指，在衣服上写下了“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 完颜宗弼（兀术）多次派南宋的降臣劝杨邦乂投降，杨邦乂不仅骂那些降臣不要脸，还多次顶撞完颜宗弼（兀术），完颜宗弼（兀术）忍无可忍，先割了他的舌头，又剖出他的心脏。 有这样一个宁死不屈的老爹，杨再兴自然也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但杨再兴本来和岳飞是敌人，因为他原先是绿林大盗，受到岳家军围剿，还曾杀死岳飞的部将和他的弟弟岳翻，张宪追缴多日，才把他抓获。 张宪心想你这坏蛋死有余辜，当即就要动手杀了杨再兴，可杨再兴昂着头颅道：“有种你带我去见岳元帅！” 张宪冷哼一声：“也好，你杀了元帅他弟弟，我就带你去让他发落，暂时留你一条狗命！” 岳飞见到杨再兴，发现他眼神犀利，身材伟岸，是个豪杰人物，顿时有了爱才之心。 杨再兴见到传说中的岳爷爷是那么平易近人，也不由得愣了神，随即他开口道：“岳元帅，我是个罪人，万死难辞其咎，但现在金狗肆虐国家危难，我愿替岳家军打前锋，战死沙场！” 岳飞大喝一声：“好！我正需要你这样的豪杰鼎力相助，我就免你一死，望你戴罪立功，报效国家！” 从此，杨再兴就一心一意为岳家军冲锋陷阵，取得无数战果。 但这一次，到了他生命的最后关头。 杨再兴领着三百骑兵打前哨，在临颍县南边的小商桥竟然遇到了金军主力。 金军主力人马数倍于杨再兴部队，但杨再兴却很兴奋，“来吧，让我杀个痛快！”他策马冲入敌阵，左冲右突，长枪飞舞，杀得金军人仰马翻。 但宋军毕竟寡不敌众，三百部众跟随杨再兴全部战死，金军更是遭受重创，死亡两千多人，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一百余人被杀。 此役过后，岳家军让金军闻风丧胆，完颜宗弼（兀术）害怕与岳家军主力遭遇，转而集结大军开往颍昌府。 张宪找到了杨再兴的尸体，只见他身中无数箭矢，火化之后，得到了箭簇两升多，可以说为国捐躯，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完颜宗弼（兀术）纠结三万骑兵、十万步兵于七月十四日列阵颍昌城西舞阳桥，连绵十余里，鼓声震天。 颍昌是岳家军的重要粮仓，守卫颍昌的是王贵的三万人马，不过大部分是刚刚招募的新兵蛋子，岳飞派出岳云、张宪疾驰颍昌，岳云先一步与王贵汇合。 完颜宗弼（兀术）此番列阵，放弃了铁浮屠，步兵居中，拐子马居两翼，准备架设云梯攻城。但他万万没想到，岳家军不喜欢守城，就喜欢平原野战。 王贵、岳云只留下一万兵力守城，然后率主力出城列阵迎战，完颜宗弼（兀术）大吃一惊。 虽然在郾城吃了败仗，但是现在金军可是有十三万兵力，将近郾城的十倍，岳家军太看不起人了，你当女真铁骑是纸老虎不成？ 宋军列阵完毕，岳云领八百背嵬军骑兵率先冲锋，步兵紧随其后，朝着金兵阵地杀了过来。 完颜宗弼（兀术）稍一沉思，决定以多取胜，他让女婿夏金吾、大将粘罕索孛堇率拐子马从两翼包抄，试图将宋军围困在阵中，然后用弓箭射杀。 不得不说，完颜宗弼（兀术）的想法很好，不愧是百战名将，可他忽略了，岳飞的背嵬军不适合常规作战方法。 背嵬军是岳家军最精锐的劲旅，骑士、战马都是升级打怪选出来的，又加上最科学的刻苦训练。 女真兵满万不可敌，背嵬军只需十分之一，就能打得金兵满地找牙。 背嵬军以七人为战斗小分队，装备有短驽、弓箭、长枪、弯刀等武器，无论远距离射杀还是近距离格斗，背嵬军样样精通。 拐子马从两翼包抄，背嵬军有些用短驽射杀战马，有些用弓箭射杀坠落马下的金国骑兵。宋军弓箭射程远，短驽射击杀伤力强，拐子马压根就招架不住。 但是，拐子马毕竟人数多，金兵前赴后继，冒着宋军箭雨冲杀。双方骑兵撞在一起，相互厮杀，杀声震天。 宋军步兵紧随其后，发射弓箭击杀拐子马，在密集箭雨下，拐子马攻势受阻，双方短兵相接。 岳云手持锥枪，连续冲阵十余次，在金兵阵地中驰骋无敌，宋军士气大涨，无不以一当十，锐不可当。 短兵相接勇者胜。 战斗已经白热化，金军如潮水般不断补充过来，王贵眼看敌人仿佛无穷无尽，而金兵的箭雨也越来越密集，不由有些害怕，打算撤兵回城防守。 二十二岁的岳云怒斥王贵叔叔：“撤就败了，颍昌肯定守不住！”。说完，岳云转身一骑绝尘，再次上阵厮杀，即使身受十余处创伤，也要战斗不止。 一个晚辈尚且如此，王贵也豁出去了，他也大吼一声冲入敌阵。 在岳云和王贵的带领下，岳家军个个视死如归，直杀得人是血人，马是血马。 正午的太阳热辣夺目，汗水混合着血水流进眼睛，流进嘴里，让人绝望。 金军毕竟人多，岳家军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这时候，颍昌城方向杀声震天，原来颍昌城内宋军杀出，岳家军得到新生力量增援，士气高昂，继续奋勇拼杀。 完颜宗弼（兀术）仗着人多势众，本来想迅速解决战斗，可眼下投入了大批兵力，却未能撼动岳家军半分。 后方传来消息，张宪带着大队人马就要到达战场，完颜宗弼（兀术）仰天长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啊！” 随着女婿夏金吾战死，完颜宗弼（兀术）心灰意冷，下令收兵撤退。 颍昌之战，岳家军又大获全胜，金军死五千余人，被俘二千多人，马三千多匹，七十八名金将非死即伤，岳家军夺得大量金、鼓、旗、枪、铠甲等战利品。 完颜宗弼（兀术）之前从未与岳家军正面对决过，这次交手，他终于领教了南宋最强战队的风采。 金军灰溜溜的朝开封撤退，领教到岳家军的厉害，不少金军将领都暗中联系岳飞，表示愿意投诚，其中就有对岳家军屡战屡败的韩常。 捷报频传，岳飞十分高兴，他对属下说：“直捣黄龙府，我当与诸君痛饮！” 黄龙府（吉林长春农安县）是金国关押赵佶和赵桓的地方，岳飞的意思是不但要收回故土，还要打到金国腹地，迎回二圣，甚至愿意破了酒戒。 岳飞已经戒酒多年，带兵打仗，喝酒误事，但是既然都打到黄龙府了，预示着金国被灭，无须再征战，自然可以痛饮一番。 岳家军继续扩大战果，几路大军分兵推进，对开封形成包围之势。 完颜宗弼（兀术）一败再败，大发感慨：“我自北方起兵以来，从未尝过如此败绩！”他觉得没有搞头了，准备放弃开封，渡河北上。 这个时候一个书生前来求见，说是有大事向他禀报。 完颜宗弼（兀术）接见了书生，见是汉人模样，他心想自己在汉地征兵都没人来，你一个书生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谁知那书生笑意盈盈道：“元帅这是要撤兵？” 第九十二章 金来宋往虚晃枪 “你不会自己看吗？”完颜宗弼（兀术）气不打一处来，冷冷说道，甚至起了杀心。 “依我看，元帅大可不必退军。”书生依然笑容满面。 “哦？你有破敌良策吗？”完颜宗弼（兀术）虽然中过刘锜的反间计，但他还是想听听汉人的意见，说不定还真有郭药师那样的神人再度出现。 “古往今来，就没有权臣把持朝廷，大将在外能建功的，依我看，岳少保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再进寸功。”书生娓娓道来，仿佛胸有成竹。 完颜宗弼（兀术）眼前一亮，有道理啊，秦桧又不是个摆设。 实际上，岳家军的进军神速，早已超过了赵构和秦桧的想象，秦桧很慌张，要是岳飞北伐成功，自己这个主和派就只能下台了。 于是秦桧就唆使殿中侍御史罗汝楫向赵构进言：“如今我们兵微将少，民困国乏，岳飞再打下去，就会国将不国了，陛下最好是立即让他班师回朝。” 赵构其实也不想岳家军走的太远，因为岳飞透露出的直捣黄龙府的意图，有让赵桓重新出山的可能，哥哥赵桓出来了，他赵构该如何自处？ 而罗汝楫说的也在理，连年打仗，国库早就入不敷出，北方各地都成了一片焦土，收回来也要花大价钱去恢复，不能再打了。 七月十八日，颍昌之战后没多久，岳飞北上途中就收到了赵构的班师手诏，但是他没有停下进攻的脚步，还回了赵构一封言辞激烈的反对信： “我军士气正旺，八方豪杰归附，而金兵一败再败，龟缩东京（开封），士气低下，正是一举歼灭的大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陛下应该大力图之！” 但没过几天，岳飞就在一天内收到赵构的十二道金牌手诏，严辞让他班师回鄂州，让他本人去临安府的朝廷复命。 如果再打下去，那就是抗旨，岳飞权衡再三，还是决定遵从赵构的意见，下令班师。 听闻岳家军要撤，父老乡亲都来阻拦，很多人失声痛哭道：“岳元帅不能走啊，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岳飞心中苦闷，却无可奈何，他泪流满面道：“十年之功，毁于一旦，秦桧误我啊！” 岳家军散落各处，如果贸然撤退，很容易被人数占优的金军追击，造成大面积伤亡，岳飞决定声东击西，扰乱金军的视听。 朱仙镇位于开封西南四十里，驻扎着大量金军，岳飞派出一支五百人的背嵬军骑兵，突袭朱仙镇。 不料朱仙镇的金军不堪一击，向着开封方向逃窜，而岳家军也没有继续追击。 双方都有小九九，岳飞是佯攻，造成岳家军即将进攻开封的假象，而金军则是想诱敌深入，把岳家军吸引到开封城外歼灭。 金军果然向开封城集结，岳飞达到了目的，下令立即班师。 得到岳飞撤军的消息，完颜宗弼（兀术）才回过神来，派人占领了开封，进而再次收回河南各地。 失去了岳家军指挥的各地起义军，群龙无首，也逐渐被金军肃清。 宋金之间最大规模的决战，就此收场，赵构向金国炫耀了一下武力，表示还期待和平局面的到来。 岳飞于八月赶到临安府复命，再次提出辞职，还拒绝了赵构给他的少保头衔，他累了，不想再与赵构、秦桧打交道。 但金军实力还在，赵构夸赞了岳飞一番：“你勇冠天下，威服四海，有你在，金贼就不敢乱来，虽然你有志于山林，但是现在还是要以国家为重啊。” 和议还没最终达成，赵构还需要岳飞这张底牌。 岳飞没有办法，只能是回到鄂州继续上任。 为了表示和议的决心，赵构在八月贬谪了张九成等七名反对议和的朝廷重臣。 完颜宗弼（兀术）领教了宋军的战斗力之后，知道想灭掉南宋基本没希望，但是他还不甘心。 颍昌战败后不久，他就写信给秦桧：“你们天天讲和平与发展，可是岳飞却在河北耀武扬威，还杀了我的女婿，你们不杀了岳飞，就不要跟我讲和！” 宋金之间虽然公开的互相谩骂指责，其实暗通款曲，一切都在赵构的掌握之中。 1141年正月，完颜宗弼（兀术）卷土重来，进攻淮西，因为这里远离岳飞的防区，柿子要挑软的捏，宋军又不全是岳家军。 完颜宗弼（兀术）也是打得一手好牌，他想边战边和，以战逼和，争取最大的和谈利益。 赵构自然是见招拆招，他也想跟金国谈个好价钱，于是积极迎战，派出了以淮西宣抚使张俊领衔、淮西宣抚副使杨沂中和淮西宣抚判官刘锜为辅的三军共十三万人马。 单从人数上来说，宋军比去年更为强盛，碾压金军九万人马，但是打仗不光拼人数，大将很关键，赵构发出金字牌，催促岳飞出兵协助。 岳飞又有仗可打，自然是心情愉悦，他向赵构建议，趁金军主力远赴淮西，自己带兵杀去金军的老巢，来一招围魏救赵，让金军腹背受敌。 但是赵构觉得岳飞不懂事，你老是想往北方打，我的心意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就是要保存实力，安守南方半壁江山。他执意让岳飞东下协助张俊。 岳飞其实就是说说而已，没打算赵构能同意自己的战略，他于二月九日接到赵构的第一份手诏起，就已经亲自带领八千背嵬军做先锋，开赴淮西方向。 刘锜率军两万先行到达庐州（今安徽合肥），见城池破破烂烂，不太好守，就撤到了东关寨（今安徽巢湖市东南）驻军。 金军由五太子完颜宗敏（阿鲁补）和韩常率领，先是占了庐州，然后列兵于拓皋（今安徽巢县西北），这里地势平坦，便于金军骑兵作战。 金军拆毁了石梁河的桥梁，防止宋军渡河，但是刘锜派人找到了一处仅仅两丈宽的河道，砍伐了很多木柴填了进去，率军渡河列阵西岸。 张俊的大将王德和杨沂中随后率军与刘锜汇合，大战一触即发。 二月二十八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完颜宗敏（阿鲁补）和韩常醒来后惊奇的发现，遮天蔽日的宋军已经从地平线朝自己涌了过来。 韩常虽然老打败仗，毕竟经验丰富，他立马下达军令：“左右两军赶快朝两边散开，快！” 金军铁骑训练有素，马上汇聚成左右两股大军。 杨沂中见金军反应很快，立马大喊一声：“冲啊！”他自己一马当先冲向金军。 一时杀声震天，刀光剑影。 宋军来势凶猛，金军一时没反应过来，阵前陷入了片刻混乱。 但随着后面骑兵的不断补充，金军开始奋力抵挡宋军的冲击。 杨沂中手下统制官辅逵见势不妙，狂舞大刀，率军冲锋在前，想打乱金军的节奏。 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箭射中了辅逵的左眼，他应声落马，射出此箭的正是韩常。 他运气不好，因为之前韩常被射中的也是左眼，也不知道韩常是故意的，还是天意。 辅逵骂骂咧咧站起来，继续挥舞大刀与金兵肉搏，但是他身后的骑兵因为他的落马，开始停滞不前。 王德一看，士气一落，那就是败军的前兆啊，他振臂一呼：“金军右方是拐子马，众将士随我先破了他们！”他率先冲了出去。 王德专挑金军精锐干，就是要鼓舞士气，几千骑兵见主帅都冲在前头，更是奋不顾身。 王德原来是刘光世手下第一猛将，现在效力于张俊麾下，已经五十四岁高龄，依然锐不可当，他在金军阵中左冲右突，砍杀金兵无数。 突然，金军一位身披金甲的将军策马出阵，指挥军队稳住阵脚，王德看得真切，搭弓射箭，正中金将眉心。 金将轰然坠马，王德大呼冲锋，宋军士气如虹，更加奋力冲杀。 完颜宗敏（阿鲁补）见势不妙，连忙下令拐子马全力出击，这个时候杨沂中反应了过来。 辅逵的冲锋受阻后，杨沂中重整了队形，他见金军拐子马蜂拥而至，立刻调兵遣将，派出万余人手持长斧向前推进。 长斧就是用来克制拐子马的，上砍人头，下砍马腿，马儿再快，也禁不住宋军这边斧头又多又锋利。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金军彻底崩溃，完颜宗敏（阿鲁补）带头逃跑，王德在后面紧追不舍，杀得金军横尸几十里。 刘锜哪去了？原来他手下全是重装甲兵，行动迟缓，还没来得及冲锋杀敌，战斗就结束了，他连一样像样的战利品都没捞到。 刘锜亲眼目睹王德之勇猛，不禁对他顶礼膜拜：“以前听说你老人家威猛好似杀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受小弟一拜！” 此一战，宋军以九百人的损失，斩杀金军万余人，可谓大胜。 几天后，张俊姗姗来迟，他汇合几路大军，进驻庐州。 岳飞也快到庐州了，可是张俊怕他争功，谎称粮草不够吃，让他不必来了。 于是岳飞退兵舒州（今安徽潜山），等待朝廷的进一步指示。 同时，张俊也怕刘锜争功，就命令刘锜退守太平州（今安徽当涂）。 完颜宗弼（兀术）这回是彻底傻了眼，打岳飞打不过，没想到还被宋军的二线将领吊打，他心想算了，还是撤军吧。 这个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却是原来刘光世手下另外一员大将郦琼，他发动淮西兵变后投降了伪齐，伪齐被废后，他就为金军效力。 第九十三章 赵构用兵释兵权 郦琼对完颜宗弼（兀术）说：“宋军偶尔打了一次胜仗，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将帅互相猜忌，打仗畏首畏尾，难成气候，我建议元帅转攻濠州（今安徽凤阳）。” 郦琼在宋军干过，很了解宋军的各种缺点，也了解淮西一带的山川地理，完颜宗弼（兀术）很欣赏他，于是就采纳了他的建议。 完颜宗弼（兀术）先是放出一小股部队往北撤军，张俊误以为金军在大批溃退，于是想痛打落水狗，派兵追击。 谁知金军主力埋伏在濠州附近，待到张俊以为濠州城防空虚，派兵入城，金军四下发兵攻击，杨沂中和王德大败，所率部队几乎全灭，两人只身逃出。 张俊赶紧向朝廷求救，韩世忠奉命来援，受到金军阻击，只能且战且退。岳飞也奉命救援，可是当他赶到的时候，金军已经闻风而逃。 拓皋一战，宋军先胜后败，岳飞忍不住大发牢骚：“张俊太不中用，官家也是的，不该把前线指挥权交给他。” 但是张俊逃回临安后，却上奏赵构，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说刘锜作战不力，岳飞救援不及时，导致了败绩。 赵构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张俊打仗不行，胜在听话啊，他于是抚慰了一番：“胜败乃兵家常事，先胜后败或者先败后胜，总之我们至少和金军打了个平手嘛。” 赵构其实对胜败不是很看重，他和金军死磕的目的，一是证实南宋的武力，二是消耗南宋过多的武力，达到裁军的目的。 打仗打太久了，世人只知有将帅，不知有天子，这正是历代皇帝所担心的，经过这次的战斗，赵构已经了解，宋军已经不需要太出色的大将了，因为实力已经铸就，就连二线将领都能打败金军，是时候收回兵权了。 完颜宗弼（兀术）更是门清，经过两年来与宋军的交手，他知道金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一去不复返了，于是他也开始向南宋表达和平的意愿。 既然金国示好，宋国也要做出反应，四月，三大将岳飞、韩世忠、张俊都接到朝廷命令赶赴临安论功行赏，最终张俊和韩世忠被封为枢密使，岳飞封为枢密副使，明升暗降，继赵匡胤之后，宋朝重现杯酒释兵权的局面。 三大将的部队相继撤了番号，改为御前诸军，由皇帝亲自指挥，各地宣抚司也被撤销，意味着宋国已经没有了前线军区的设置。 刘锜也被收了兵权，外任荆南（今湖北江陵）知府，只有杨沂中因为和赵构走的近，又掌管禁军，继续保留殿前都指挥使的军职，掌握军权。 三大将中，张俊最会来事，他知道赵构忌惮武将拥兵自重，于是就最先交出兵权，表示愿意退休。 张俊是可以退休了，他贪财好色，将军里面最富有的就是他。 南宋将领大多都贪财，朝廷也默许，大家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贪点钱财怎么了？但是所有人都比不上张俊的敛财功夫。 张俊的卧室里，有六个一千两银子铸就的大银球，叫做“莫奈何”，意思就是小偷来了想搬都搬不动。 张俊的贪财人尽皆知，连赵构都嫉妒他，还特意借一次晚会调戏了他一番。 这天宫里办庆功宴，一个小丑过来取乐，他拿着一个铜钱说，他有一个本事，用一文铜钱可以看见这个人是天上的哪一个星宿。 照到赵构时说，他说看到了“帝星”，照到秦桧说看到了“相星”，照到韩世忠说看见了“将星”，最后照到张俊，小丑看了半天才说：“哎呀，没有看到什么星宿，就看见张大人坐在钱眼里。” 君臣顿时哄堂大笑，气氛顿时达到了高潮。 张俊还很有经商头脑，非常善于投资。 春天的一个午后，张俊到后花园中散步，见到一个老兵躺在一块草坪上吹着暖风晒着太阳打瞌睡，就生气的踢了他一脚。 “怎么懒成这样，在这里睡大觉？”张俊心想我都没你这么悠闲。 老兵醒来见是张俊，不慌不忙道：“无事可干，只有睡大觉了。” 张俊更生气了，他可不养闲人，骂道：“那你能干什么？” 老兵回答说：“什么事情都会一点，贸易也粗略懂一些。” 张俊一听，来了兴致，他就缺商业人才，于是问老兵说：“你既然懂贸易，那我给你一万贯让你做本钱，你能给我赚多少钱回来？” 古时候家财万贯就是富人了，张俊给出的条件很丰厚。 老兵却说：“一万贯太少了！” 张俊豪气道：“五万！” 谁料老兵又说：“还是太少！” 张俊想看看老兵的胃口多大：“那你需要多少？” 老兵说：“即使没有一百万，最少也要五十万。” 张俊哈哈一笑，就给了老兵五十万，任凭他处置。 然后老兵就开始忙活了，他先是找人打造了一只华美的巨舰，然后又买了百余名能歌善舞的美女，接着大肆收购绫罗绸缎、奇珍异宝。 这些弄好之后，他又紧急招募了一些官员、将军以及百余名士兵。 接着，老兵就带着这些人和奇珍异宝乘着巨舰漂洋过海去了海外，这一去就是一年多，回来的时候，老兵带回来了很多香料珠宝，还有骏马，让张俊获利几十倍。 张俊欣喜异常，心想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将生意做的如此之大，那么老兵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老兵也没有隐瞒，他告诉张俊，置办了那么多行头为的就是假扮大宋回易使，也就是假扮官方的贸易交流团，去海外到处行骗搞钱。 外国人被他的光鲜亮丽欺骗了，都以为他是南宋的官方大使，除了跟他搞钱物交易，还送给他很多好东西，于是张俊就赚了一个盆满钵满。 张俊心想这买卖可以啊，还想让老兵去一次，结果老兵不肯去了，他说这种勾当干一次可以，再去就可能被拆穿，不仅没钱赚，只怕还回不来。他请求仍旧回到后花园。 张俊一想的确如此，就让老兵回到了后花园继续睡大觉。 既然有钱，张俊觉得这个军官当不当都无所谓，何况秦桧还许诺他，几大将的军权收了之后，还是交给他统管。 像张俊这样听话又爱财的将军，自然是赵构喜欢的，他让张俊带着岳飞去改编韩世忠的部队。 赵构最忌惮的武将，不是岳飞，正是韩世忠。 岳飞虽然也主战，性情刚烈，但是还不至于干出违背赵构命令的事情来，他的忠诚赵构心知肚明，但是韩世忠竟敢截杀金国和平大使，这可是赵构不能容忍的。 岳飞反对拆解韩世忠的部队，因为一旦再次开战，张俊这种人靠不住，还得靠韩世忠来解围。 张俊本来想给岳飞一个机会，站到秦桧这边来，但是岳飞态度坚决，让他心生恨意。 与此同时，秦桧和张俊买通了韩世忠的钱粮官胡纺，胡纺靠秦桧上位，还曾密告韩世忠的截杀金使行为。 胡纺在秦桧授意下，上书说韩世忠的亲信耿着回到淮东后，到处散步谣言说朝廷要肢解韩家军，蛊惑韩家军将士去临安夺回主帅韩世忠。 这是掉脑袋的罪状，张俊和韩世忠是儿女亲家，但是他下起手来一点都不含糊。 在这危急时刻，岳飞写了一封信给蒙在鼓里的韩世忠，提醒他赶快保命。 韩世忠一收到风就知道了问题所在，赶紧跑进宫，找到赵构一把鼻涕一把泪，回忆当年峥嵘岁月稠，苗刘兵变、黄天荡之战…… 韩世忠还不惜血本几乎把所有家底都交给了赵构，有钱百万贯，米九十万石，酒十五库。 赵构心软了，这毕竟是救过自己的男人，于是韩世忠保住了脑袋，从此不问世事，闭门谢客，每天骑着一头驴子出去闲逛吃酒。 最后他留下一首《南乡子》，表达了自己的心境： 人有几多般，富贵荣华总是闲。自古英雄都是梦，为官。宝玉妻儿宿业缠。 年事已衰残，须鬓苍苍骨髓干。不道山林多好处，贪欢。只恐痴迷误了贤。 没弄死韩世忠，秦桧和张俊得知是岳飞报的信后，对岳飞恨之入骨，转而把矛头对准了岳飞。 第九十四章 兀术执意除岳飞 得知韩世忠、岳飞等人相继被罢免军权，完颜宗弼（兀术）觉得还是要给宋国一点厉害瞧瞧，好取得和谈的好价钱。 八月，金军再次进攻川陕，在金将完颜习不主和蒲察胡盏的带领下，五万金兵进驻秦州（今甘肃天水）东北刘家圈，企图南下入川。 此时，宋国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枢密院都统制郭浩三大将也齐集于仙人关（今甘肃徽县南）一带，商讨抗金对策。 吴璘向宣抚副使胡世将请精兵三万，破此两敌，收复秦陇，还立了军令状，若不胜则提头来见。 胡世将给吴璘二万八千人，又命杨政出和尚原（今陕西宝鸡南）、郭浩出商州（今陕西商县）作为声援。 吴璘在河池（今甘肃徽县）检阅了用新法训练的军队后，然后取道秦州，直趋吴口（在今陇县）与金人对垒。 吴璘的新法练兵，是创造了一种全新的阵法，叫“叠阵”（垒阵）。 这种新的叠阵战法，阵前有铁钩连接起来的木栅、拒马等障碍。阵中最前面是坐在地上的步军长枪手，随后是跪膝等待的强弓手，最后面是射程最远的神臂弓手。两翼则配有骑兵在前方掩护。 九月，杨政所部在陇州焚烧10余处金军营寨。与此同时，东路策应的郭浩部队也连破灵宝、陕县等地的金军据点。 吴璘这一路宋军打到秦州城下，金军守将武谊自知无力抵挡，于是献城投降。拿下秦州后，吴璘乘胜率部北上，进逼驻扎在刘家圈的金军主力。 金将蒲察胡盏善战，完颜习不主善谋，二人都是用兵老手，他们迅疾进驻剡（音演）家湾（今甘肃泰安县兴国镇李河村剡家湾）。 剡家湾位于腊家城以东的山岭之上，前临峻岭，后控腊家城，形势险固，进退有据，两人占据着险要位置，认为宋军不敢轻犯。 吴璘亲自勘察了地形，部下姚仲认为，强攻损失太大，而且会受到金军骑兵由上而下的冲击。宋军只有也登上高地与敌军对阵，才能取胜。 吴璘深表赞同，据他观察的地形来看，剡家湾前高后低，只要占据剡家湾前方的高岭，剡家湾和腊家城就无险可守。 当天，吴璘约金军明天决战，实际上是麻痹敌人。 夜黑风高的时候，吴璘派遣姚仲、王彦率部队衔枚快速行军，攀岩而上，出其不意占据了金军阵地前的高地。 衔枚是指把筷子衔在嘴里，防止发出声音，古代行军都是在脖子上挂一根筷子一样的木棒，需要部队悄悄行进的时候，长官就会让士兵衔枚。 吴璘又派出部将张士廉率军由山间小路绕到金军后方，阻止敌人逃向腊家城。 宋军悄悄摸摸的布置吴璘创造的叠阵，等到布阵完毕，就点燃了上万支火把，把山林照得如同白昼。 金军恐慌至极，阵营大乱，吴璘派出小股部队前去骚扰，诱敌出战。 蒲察胡盏有勇无谋，他不顾完颜习不主的劝说，仓促应战，带着大队金军朝宋军冲了过去。 但是吴璘的叠阵实在是厉害，金军冲锋了十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还死伤无数。 宋军越战越勇，但是高山上不便开战大规模战斗，有人请求撤兵吸引金军到旷野决战。 吴璘怒斥道：“这样一来我们成了逃兵，金军一追击我们不就败了吗？金狗马上撑不住了，跟我冲！” 吴璘挥刀跃马，指挥全线出击，将士们冲进敌阵，与金兵肉搏，一时间尸横遍野。 金军终于顶不住了，全线撤退，吴璘连忙派骑兵追袭。由于张士廉没能及时的切断金军的退路，金军逃进了腊家城，坚守不出。 这一仗，金兵被斩六百人，上万人投降。 胡世将上奏剡家湾大捷，他认为跟和尚原与仙人关相比，剡家湾之战的难度更大，川陕用兵以来，这是宋军最大的胜利。 完颜宗弼这次彻底服了，到处打不过，宋军是个人就能打赢金军，看来这和议是不好压价了，但该和还得和，完颜宗弼（兀术）下令停止进攻，正式开启和谈。 他于九月放回了出使金国的宋国和议使臣，表示有事好商量，赵构十分欣喜。 吴璘围了腊家城，就在要破城的时候，他接到了朝廷的命令，让他撤军。 和岳飞一样，西北军民用鲜血换来的战果，又被金国以和谈之名夺了回去。 而岳飞，也终于应了劝阻完颜宗弼（兀术）北撤的那个神秘书生的话，自身难保了。 自从岳飞不愿跟秦桧同流合污后，秦桧就视他为眼中钉，开始布局除掉他。 首先，御史中丞何铸、右谏议大夫万俟卨（音莫旗谢）、殿中侍御史罗汝楫三位检察官大佬出面集体弹劾岳飞，当然，这都是秦桧的授意。 但是像岳飞这样正直清廉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劣迹可供弹劾，于是三个人就罗织了三条罪名。 第一条罪名，是说岳飞自从当了枢密副使（*****）后，闷闷不乐，动不动就要辞职去享受生活，根本不考虑国家安危。 第二条罪名，说是岳飞在淮西救援张俊时，故意逗留，导致张俊最后功败垂成。 第三条罪名，说岳飞在楚州（今江苏淮安）散步谣言，说楚州守不住，要把楚州拱手让给金军。 除了第一条是岳飞的真实意思外，后两条都是张俊的错，但是既然有人弹劾，岳飞也巴不得赶快辞职，离开朝廷这个是非之地。 韩世忠差点人头不保，岳飞也意识到自己不是撤官那么简单，他强烈要求朝廷剥夺自己的一切政治权利，放他归隐山林。 赵构就坡下驴，同意了岳飞辞去枢密副使的职务，担任一个万寿观使的虚职，光荣退休，岳飞这年才三十八岁。 三十八岁就退休，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中兴四将其余三人，都比岳飞大十几岁。 如果退休是岳飞的最终结局，那倒也是一件美事，可有人不愿他活着。 金军被岳家军吊打，都尊称岳飞为岳爷爷，完颜宗弼（兀术）担心岳飞巨大的影响力对金军的不利影响，他给秦桧写了一封密信，信中只有六个字：“欲议和，必杀飞。” 完颜宗弼（兀术）和岳飞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国仇家恨加在一起，他想杀岳飞的心情也可以理解。 但是秦桧犯难了，他也想杀岳飞，可要是赵构不同意，岳飞是死不了的，韩世忠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桧决定先试探赵构的真实想法，于是就拿着完颜宗弼（兀术）的密信交给赵构，在一旁观看赵构的反应。 赵构接过信一看，皱了皱眉头，默不作声，他让秦桧先下去，他要独自考虑考虑。 按理说，岳飞已经罢了兵权，对赵构的皇权起不到威胁，但他那巨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也确实让赵构还有一丝担心。 赵构对岳飞是又爱又恨，没有岳飞，宋军达不到震慑金军的局面，但岳飞恃才傲物，却让赵构十分无奈。 岳飞多次顶撞赵构，几次指桑骂槐，骂人不吐脏字，同为文化人的赵构，被岳飞弄得几乎下不来台。 比如岳飞几次要赵构早立太子，干涉皇帝的私生活，赵构好不容易才敷衍过去。 之前赵构爱才，也要仰仗岳飞的军事才能，可现在，岳飞却是和谈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衡量再三，赵构做出了决定：有些人，注定要当悲情英雄，这个残害忠良的骂名，就让我来背负吧。 岳飞同志，对不住了！ 第九十五章 岳飞入狱莫须有 有了赵构的默许，秦桧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谋害大计。 计划是现成的，韩世忠差点人头落地，无非是赵构心软导致功亏一篑，现在赵构已经明确岳飞必须死，那就只要如法炮制陷害韩世忠的办法。 秦桧指使张俊，去策反岳飞的左右手王贵。 张俊在镇江设立了枢密院行府，担任岳家军御前诸军都统制的王贵按规定前往镇江参见张俊。 张俊很热情，他对王贵说：“听说你以前被岳飞严厉责罚过，还要将你斩首示众，岳飞曾经效力于我，这个人残暴无良，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我帮你做主！” 王贵连连摆手道：“岳元帅不过是从严治军，何来残暴一说，他赏罚分明，我从来不怨恨他。” 张俊利诱不成，又开始威胁：“你的家人现在还好吗？” 看到张俊皮笑肉不笑的面容，王贵心里一惊：“感谢张枢密关心，我的家人一切都好。” “是吗？”张俊微笑道，“最近我听说岳飞要谋反，为了你和你家人的安全，我已经派人把他们保护起来了。” 王贵大吃一惊，这是拿他全家性命威胁自己，“张枢密想我怎么做？” “很简单，你帮我指证岳飞，说他谋反。” 张俊又找到张宪的副手，岳家军前军副统制王俊，要他出面诬告岳飞。 王俊本来就是靠告状升迁的小人，专干陷害他人的勾当，所以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王雕儿”。 王俊打仗贪生怕死，常受到张宪的斥责，因此，他对张宪及岳飞都非常怨恨。 这时，他见秦桧派人来找他，认为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当即答应愿为秦桧和张俊效劳，出面诬告岳飞“谋反”。 有了两个内应，秦桧的计划开始正式启动。 王俊先向王贵递交了张宪谋反的状词，说自己的老大张宪联合岳云，企图胁迫鄂州将士前去襄阳，逼迫朝廷归还军权给岳飞。 王贵把状词交给了张俊，张俊让王贵把张宪骗到枢密院行府去。 张宪果然中计，到了枢密院行府后就被张俊扣押，关在私设的刑堂内严刑逼供。 “张宪，你是不是想造反？是不是岳飞指使你的？”张俊大声喝道。 张宪一脸无辜道：“冤枉啊，我哪里谋反了，请大人明示！” “还装糊涂，你不是跟岳云通信说要率军去襄阳谋反，为岳飞夺回军权吗？”张俊扬了扬手中的信件。 “大人，我从来没写过这封信，也没收过类似的信，这一定是有人诬告！”张宪据理力争。 “还敢狡辩，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供了。”张俊挥了挥手，“来呀！” 张宪被打的皮开肉绽，依然不承认自己要谋反，但张俊可不管这些，直接替他写了一份供词，对谋反一事供认不讳，还强行盖上了他的手印。 这份供词很快传到了秦桧手里，秦桧又把他交给了赵构，赵构只瞄了一眼，就下令举行诏狱，抓捕岳飞。 秦桧急于抓到岳飞，但是他不敢声张，怕引起抗战派的反感，造成兵变，于是他找到杨沂中，让他去诱捕岳飞。 杨沂中既是赵构的心腹，也懂得巴结秦桧，还是岳飞的结拜兄弟，秦桧让他诱捕岳飞，就是想考验他，你是真的为朝廷效力，还是更看重你的兄弟。 杨沂中是杨家将之后，虽然是武将，却懂得忠君爱国，也知道圆滑处世，所以赵构收兵权，独独他稳坐钓鱼台。 宰相让他办事，皇帝也默许，杨沂中再明白不过，即使自己不出面抓岳飞，岳飞也逃不了。 于是，杨沂中马上出发，前往庐山寻找岳飞。 岳飞见杨沂中来，十分热情：“十哥，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杨沂中也不隐瞒，稍微加工了一下理由：“因为张宪和岳云的事情，需要你去临安府说明一下情况，官家派我来请你。” 岳飞听了似乎料到了什么，杨沂中是殿前都指挥使，要惊动他来请人，估计没什么好事，如果岳飞不从，杨沂中估计还带了禁军前来，到时就要动粗了。 岳飞笑了笑说：“我随你去。” 其实，在杨沂中来之前，岳飞的部将蒋世雄趁着改任福州地方官的机会，途径庐山时就告诉过岳飞，王俊已经告了张宪谋反。 等到杨沂中到来，岳飞已经料到，秦桧用在韩世忠身上的招数，又要在他身上故伎重演。 有人劝岳飞，赶紧上奏为自己辩解，学一学韩世忠，跟赵构推心置腹一番，也许能保住命。 可岳飞坚决认为，赵构不是笨蛋，自己的生死全凭赵构的意愿，如果赵构要自己死，再怎么辩解也是无用。 十月十三日，岳飞被投入大理寺监狱，相当于宋国的最高检察院，等待被审。 主审官是御史中丞何铸，算是秦桧一党，之前弹劾岳飞他也尽了力，这次他尽心尽力搜集岳飞的罪状，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出岳飞有什么重大污点。 岳飞入狱后，面对各种强加之罪，怒不可遏，他忍不住脱下衣服，露出背上深入肌肤的四个大字“尽忠报国”，怒斥道：“如果我谋反，岂不违背母亲意愿吗？” 何铸看到那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终于良心发现，再不忍心陷害岳飞，他亲自找到秦桧，说岳飞无罪，理应释放。 秦桧理屈词穷，他只好搬出了赵构：“这是官家的意思！” 何铸却不退让：“我难道是为了岳飞一人辩护吗？现在强敌未灭，无故杀掉一员大将，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不是社稷的长久之计啊！” 秦桧发现何铸不听话后，立马指使万俟卨弹劾他包庇岳飞，又让万俟卨取代他当了御史中丞，主审岳飞。 万俟卨以前在湖北提点刑狱，相当于湖北的检察长，那时岳飞担任荆湖宣抚使，主管湖北的军事，跟万俟卨打过交道。 总的来说，两人关系不好，岳飞看不起万俟卨的为人，万俟卨也觉得岳飞不尊重他。 这下完了，万俟卨主审岳飞谋反，他可以公报私仇了，他对岳飞严刑逼供，无所不用其极，岳飞却是一副铮铮铁骨，绝不屈服。 岳飞最后在供词里只写了八个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意思是人在做，天在看，上天会还我一个公道。 跟岳飞朝夕相处的一个狱卒，却告诉岳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现在的声名和功绩，足以让你自立当皇帝了，你活着就是对皇帝的威胁。” “那些为你求情的人，看似救你，实际上是火上浇油，他们越救你，官家就越恨你，你现在一个闲人都有这么大的能量，如果直捣黄龙，还不得黄袍加身啊！” 一个狱卒都能看得这么透彻，可岳飞却始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他的一生，都在为国家和人民奋力拼搏，真正做到了“尽忠报国”。 韩世忠得知岳飞入狱，不顾自己刚刚保住小命的遭遇，直接找到秦桧，问他有什么证据证明岳飞有罪。 秦桧冷冷说道：“岳飞儿子岳云和张宪私通谋反，虽然书信找不到了，但事情莫须有。” 莫须有，可以理解为应该是有的，也可以理解为不必有，秦桧一语双关，就是告诉韩世忠，这个事不管有没有，岳飞死定了。 韩世忠冷哼一声，愤怒的说道：“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第九十六章 岳飞忠骨何处去 岳飞还在狱中，宋金之间已经于十一月份达成绍兴和议，主要是金军等不下去了，他们南下打到淮河，没遇到宋军抵抗，却也找不到吃的，再不回家，就要自己吃自己了。 和议的内容跟1139年的天眷和议差不多，除了地界方面宋国又吃了大亏。 金国得到了大片在战场上失去的土地，包括岳飞收复的唐州、邓州、商州和虢州等地，吴玠吴璘收复的陕西州县等，等于是宋国把河南陕西地界拱手相让。 岁币方面还是维持二十五万两银子和二十五万匹绢，这个数额看起来好像不大，但是当时南宋的一年国家财政收入才五百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国家收入的十分之一要拿去交保护费，换成是谁，谁也觉得这个黑社会太黑了。 但是不交更惨，那就继续打仗，打仗花多少银子呢？即使各大军区自己想方设法搞钱，比如岳家军就自己做买卖，但百分之七十的军费还是朝廷给。 如果军队维持在十万人左右，即使每个人的军饷只有十两银子，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根本养不起啊。 怎么办呢？只能是加大税赋，让百姓遭殃。百姓一遭殃，势必爆发农民起义。农民一起义，军队就得去镇压，军队镇压农民去了，外敌就会大举进攻，造成恶性循环。 所以，用小钱换来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这是和议带来的最大功劳。 既然是和议，就不能是南宋单方面吃亏，对金称臣的赵构得到了他爹赵佶和赵佶皇后的棺椁，还有他亲妈韦贵妃的回归。 不过金国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不能以无罪去首相”，意思就是不能无缘无故罢免秦桧，这实际上是感谢秦桧卖国求荣的努力，让他继续在宋国当好金国的走狗。 得到这样一个保障，秦桧当然要更卖力的促成和平局面，马上要过年了，可岳飞还没处置，这让秦桧心里很不安，他指示万俟卨加快进度。 万俟卨很快草拟了罪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岳飞以谋反罪斩首，张宪处以绞刑，岳云流放。 赵构看了看，改了几处：岳飞赐死，张宪和岳云一起斩首，由杨沂中监斩，其余从犯罪加一等。 这里面只有岳飞的待遇比之前好一点，赐死是喝毒酒而死，不必斩首，赵构心想，还是保留岳飞的最后一丝尊严吧，赐他个全尸。 十二月二十九日（1142年1月27号），赵构下令处死岳飞，万俟卨让人押着岳飞来到大理寺内的风波亭（今浙江杭州小车桥畔）。 早有狱卒端过来毒酒，要强逼岳飞喝下，岳飞一把推开狱卒，抢过毒酒一饮而尽。不久，岳飞毒发身亡，死前怒目圆瞪的看着万俟卨等人，吓得万俟卨瘫倒在地。 随后，杨沂中亲自看着兄弟的儿子和爱将在人群当中被斩首，引得百姓痛哭流涕，悲伤的气氛笼罩大地。 岳飞、岳云、张宪这三个驰骋疆场、杀得敌人闻风丧胆的猛士，没有死于敌手，却死于自己效忠的朝廷之手，风云为之变色，山河为之哭泣。 赵构看着大理寺的方向，黯然神伤，一滴泪珠滑落，他幽幽道：“非卿不忠，非朕不明，你的公道在这里，朕的天下也在这里。” 消息传到金国，贵族大臣们激动万分，举杯庆祝，比出去吃花酒还高兴。 精忠岳飞，就此陨落，享年三十九岁。 岳飞死后，他的尸体被放置在外面，无人敢动，一个狱卒打起了主意。 这个狱卒正是开导岳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隗（音伟）顺，他同情岳飞，在狱中对岳飞爱护有加，现在岳飞曝尸室外，他决定把岳飞尸体偷出去。 万俟卨走后，隗顺冒死将岳飞的尸体背出了大理寺，偷偷埋到了杭州城外的九曲丛祠旁边。 这里是穷人家丢弃尸体的地方，穷人买不起棺材，往往只是用破草席卷了亲友尸体，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为了日后能找到岳飞的埋葬之地，隗顺特意做了记号。他把岳飞的玉佩系在岳飞的腰间，又在岳飞坟前种了两棵橘子树。 一切布置妥当后，隗顺知道大理寺是回不去了，干脆回了老家。 几年后，隗顺病重，就把岳飞的墓址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让他等待时机，待到岳飞冤案昭雪的那一天，把这一切昭告天下，再厚葬岳飞。 隗顺的儿子牢牢铭记父亲的教诲，默默过着自己的日子，等待朝廷为岳飞平反的那一天。 宋金和平局面终于达成，赵构对秦桧说：“朕才三十五岁，头发已经花白大半，以后你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为朕分忧。” 从接手一个烂摊子，励精图治十多年才盼来了暂时稳定的局面，赵构也想歇一歇了，既然金国要秦桧掌权，那就随他去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秦桧自然高兴，从今往后，他就是这个南国最有权势的人。 为了稳定局势，秦桧进一步陷害反对他的人，而归附他的人，都得到了重用。 但是在施行一言堂之前，有一件事必须先解决，那就是迎接赵构的生母韦贤妃回国。 小韦自1127年靖康之耻后被金军掳掠北上，当时她已经三十八岁，但是风韵犹存，被盖天大王完颜宗贤（赛里）看上，娶回了家。 在此之前，韦贤妃在金国人的洗衣院受尽屈辱，白天要给金国人洗衣做饭，晚上就要陪金国贵族大爷睡觉。 虽然韦贤妃在宋国这边不受赵佶的待见，却很受北方的金国人喜欢，看来南北审美差异很大，韦贤妃的身材健美丰腴，不像南方女子那般小鸟依人，她最多一天接客达一百多次，创造了北宋被俘女子在金国的劳动记录。 完颜宗贤（赛里）后来还娶了一个宋国公主，柔福帝姬赵多富。在美妙的夜里，他一手揽着韦贤妃，一手抱着赵多富，被名义上是母女的两位美女的柔情蜜意所包围。 这次送韦贤妃回国，要先送她从居住地五国城到上京会宁府，搞个交接仪式再往南送，金国派出的护花使者正是完颜宗贤（赛里）。 盖天大王抚摸着韦贤妃的枯槁手背，依依不舍道：“亲，此去经年，后会无期，万望珍重。” 韦贤妃也深情款款，泪眼婆娑道：“大王，你也保重，还请善待你我共同生养的子女，我在南国为你们祈福。” 在金国十几年，虽年过中旬，韦贤妃还为完颜宗贤（赛里）生育了一子一女，可见身子骨相当硬朗。 1142年四月，宋国派出使者迎接太后回国，一起回国的还有三口棺材，棺材里躺着的尸骨，分别是赵佶、赵佶的郑皇后、赵构的结发妻子邢秉懿。 照理说，应该秦桧领衔出使，他是和谈的最大功臣，也是宋国最高官职人员，但是他怕途中出事，不肯去，于是赵构只好派出参知政事（副宰相）王次翁为奉迎两宫礼仪使。 韦贤妃现在成了韦老太，已是五十三岁高龄，这个年纪还能回国，她要感恩很多人。 让韦老太成为皇太后的最大功臣，是当初给她机会陪赵佶睡觉然后生了赵构的乔贵妃，当初国色天香的她，现在已经人老珠黄。 乔贵妃一共生了七个儿子，三子夭亡，四个儿子被俘虏到金国，其中一个自杀，另外三个在苦寒荒凉的北方落地生根。 晚景凄凉的乔贵妃，还对韦老太情深义重，她拿出仅有的五十两黄金存款，送给了护送韦老太回国的金国使者，请他在路上多多关照。 送行的前一天晚上，乔贵妃举杯邀明月，泪眼婆娑对韦老太说：“姐姐这次回去就是皇太后了，一定要多多保重，妹妹我永无归期，必定葬身此地，你我来生若再见还做姐妹！” 两人深情相拥，嚎啕大哭，周围前来送行的宋国俘虏，触景生情，顿时哭声一片。 促成韦老太回国的人当中，权势最大的属金熙宗完颜亶（合剌）的妃子张氏。 张氏是完颜宗望（斡鲁补）和韦老太的侍女张氏生的女儿，后来嫁给了完颜亶（合剌），她送给韦老太三千两黄金。 韦老太回国当天，赵桓也来送行，他抓住马车的车轮，悲伤的恳求说：“改日如果有机会，请九哥帮我回国，我只求当个太乙宫主，再无他想！” 赵构是赵桓的九弟，现在为了回国，赵桓改叫赵构九哥，这是他对远在南方的赵构的绝望呼喊。 太乙宫是位于终南山的一座道教宫殿，赵桓是宁愿去出家做道士，也不愿再待在金国了。 韦老太一时不知所措，为了尽快出行，她只能对赵桓发誓：“我先回去，然后再想办法救你，我发誓，如果我说谎，就让我的眼睛瞎掉。” 盖天大王护送韦老太一行，终于正式启程，为了加快行进速度，精明的韦老太又向金国使臣借贷三千两黄金，途中打赏众人，说到了宋国边境就还，其实就是打白条。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宋金的边界淮河，金国人问韦老太要钱，韦老太让宋国使者王次翁想办法，王次翁心想三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秦桧又没给指示，他不敢做主，于是和金国人闹僵了。 金国人说不给钱就别想渡河，王次翁坚持过了河再给钱，双方竟然僵持了三天，好在秦桧的大舅哥王唤来了。 王唤是秦桧妻子王氏的哥哥，而秦桧是个妻管严，秦桧的养子秦熺，又是王唤的私生子，所以王唤在秦桧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他就敢做秦桧的主。 他凭借秦桧的关系，成了这次迎接太后项目的提举应办一切事务，从这个职务就能看出，他能够说了算。 王唤急匆匆的从河对面赶来，问王次翁怎么回事，王次翁说明了原因，王唤翻了个白眼：“太后回家要紧，一点小钱你纠结个什么？” 随即，王唤就把钱付清了，韦老太才顺利过河。 八月，韦老太终于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亲生儿子了，而赵构，也在导演“皇太后回銮”的大戏。 第九十七章 韦氏回国念忠武 大金使者马上就到，说明和议的最主要内容就要达成了，赵构于是提拔万俟卨当了参知政事，充当大金报谢使去迎接金国使者，他对众大臣说：“和议终于定下来了，可以全力治理国家了。” 秦桧当然是要拍马屁了，他把赵构比作汉文帝和唐太宗的合体，赵构则谦虚了一番，两人一唱一和，仿佛接下来就要出现文景之治和贞观之治的盛世局面。 赵构亲自赶到临平镇去迎接韦太后，带去了隆重的皇家仪仗，文武百官都列阵欢迎。 赵构见到了久违的韦老太，只见记忆中的母亲已经风烛残年白发苍苍，他悲从中来涕泪双流，一时无语凝噎。 韦老太看到记忆中英武帅气的儿子已经两鬓斑白满面风霜，阵阵酸楚涌上心头，当即抱着赵构失声道：“构儿，你受苦了！” 接着两旁侍卫、文武百官皆高呼：“恭迎太后回宫！” 韦老太擦去眼泪，望了望来迎接的百官，问道：“谁是韩世忠？” 赵构有些尴尬，因为韩世忠已经被他整得赋闲在家，他只好说道：“韩将军告病在家，母后找他何事？” 韦老太说：“我在北地，常听金人说起韩世忠威猛无敌，所以想见见他。” 赵构连忙吩咐人叫韩世忠快马加鞭赶过来，韩世忠不敢耽搁，匆忙来见韦老太。 韦老太见韩世忠果然如金人所说，高大威猛，不禁点头称赞：“真乃国之良将，必当厚赏。” 韦老太又问赵构：“岳飞又是哪一个？” “这……”赵构更加尴尬了，“岳飞意图谋反，但毕竟功勋卓着，被儿臣赐死谢罪，已是去年的事了。” “是吗？”韦老太不蠢，她知道自己能回来，靠的是韩世忠和岳飞等一批忠心耿耿的武将在战场上舍身忘死换来的结果，她也曾听闻岳飞已经死了。 韦老太有些悲怆，“听闻岳飞是个大小眼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金人都叫他岳爷爷，竟然已经死了，可惜可惜。” 陪在左右的秦桧和张俊十分难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早在1139年，临安府就已经建好了慈宁宫给太后居住，慈宁宫的条件比赵构自己住的地方还要好的多，体现了他为人子的孝道。 韦太后这个活人好安排，但一起回来的三口棺材让人很苦恼。 棺材里的尸骨到底是不是赵佶、郑皇后和邢秉懿呢？有大臣说要开棺验尸，这是正理，可赵构不想这么做。 很简单，这里面的尸骨大概率是假的，因为金国没有土葬的习惯。 女真人的风俗是死了人之后实行火葬，他一个游牧民族，自然是把骨灰洒向大地，然后四处漂泊，怎么会劳神费力去做个棺材呢？ 即使金国人后来向中原的文明学习，有了定居的习惯，殡葬也没有搞的很隆重，何况赵佶等人只是阶下囚，当初也没想到要还回尸骨这一遭。 赵佶死的时候，只是用布包着埋到了地下，等到要还回尸骨的时候，金国人去挖掘坟墓，发现布衣还在，骨头却残缺了，可能是被野兽叼走了，于是他们就用布包着残余的骨头和一些泥土放进了棺材里。 就算三口棺材里装的不是赵佶等人的尸骨，而是一段木头或者石块，赵构也不愿意开棺验尸，这是对金国的不信任，是阻碍和议的无聊举动。 万一验出来不是赵佶，而是阿猫阿狗，这不是让赵构和宋国蒙羞吗？ 赵构于是下令，三口棺材不必验明正身，直接套上棺椁（套在棺材外面的大棺材），葬在绍兴府的永佑陵。 反正活着的韦太后回来了，逝者已矣，就让这些往事尽快埋到地下入土为安吧。 韦老太回来，其他事赵构都没问，就问了一句：“母后，柔福帝姬去年回来了，你要不要见一面？” 韦老太听了大惊失色，柔福帝姬就是赵多富，曾与她一起伺候盖天大王完颜宗贤（赛里），她在金国那点破事，赵多富了解的一清二楚。 原来赵多富去年从北方回南方，被宋军俘虏后声称自己是从金军手里逃出来的，很快她被送到了赵构面前。 赵佶子女几十个，赵构对妹妹赵多富的印象并不深，何况已经过了十几年，模样再也不是记忆中那般清纯。 赵构让老太监冯益前去验明真伪，冯益回来报告说，这个柔福帝姬千真万确，就是靖康之难时被掳走的赵多富。 于是，赵构封赵多富为福国长公主，之后又将她嫁给了永州的防御使高世荣。 现在韦老太回来了，屈指一算，从金国回来的王室女子，就只有赵多富和韦老太两人，赵构想让母女俩团聚，互诉衷肠。 可是韦老太不这么想。 韦老太在金国被多个男人宠幸过，还给完颜宗贤（赛里）生了子女，这是奇耻大辱。 一个宋国的妃子，给敌人生儿育女，自己的名声烂了不说，还会给赵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完颜宗贤（赛里）就曾说过，赵构得叫自己爹爹。 赵多富是了解这一切的，她是韦老太金国屈辱史的见证人，所以无论她是真是假，都必须消失。 韦老太告诉赵构，真的赵多富已经死了，这个肯定是假冒的。 赵构有些怀疑，老太监冯益是看着赵多富长大的，他没必要冒着欺君之罪说赵多富是真的。 但太后说什么都是对的，赵构叫人抓了赵多富，以假冒公主的罪名把她在大理寺打死了，用的是棍子，刑罚名称叫“杖杀”。 赵多富在被打的过程中不断的喊着“冤枉”，可一个弱女子，只挨了几棍，就一命呜呼了。 一切事必，秦桧率领百官上表称颂，写了一副对联：“万里回銮，庆母仪之正位；九重视膳，知子道之攸行。” 接着，赵构宣布大赦天下，秦桧的养子秦熺写了赦免词：“上穹悔祸，副生灵愿治之心；大国行仁，遂子道事亲之孝。可谓非常之盛事，敢忘莫报之深恩。” 从这两首词可以看出，秦桧的文才是要高出一筹的，不愧为状元之才，不过作为南宋最强官二代，秦熺即将官运亨通，因为就在这一年，他中了进士。 第九十八章 南宋最强官二代 秦熺的背景不用说，中不中进士是迟早的事，因为他爸是秦桧，不过为了让他中进士，秦桧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秦熺不是秦桧亲生的，是他老婆王氏的哥哥王唤在外面风流，不小心生的孽子，也就是私生子。 王唤和秦桧一样，也是个妻管严，他老婆容不下他的私生子，于是他妹妹就把他的私生子接过来自己养，还给他改名叫秦熺。 秦桧自己也有个私生子，是他在当小官的时候和小妾所生，可他的妻子王氏容不下这个不是自己生的儿子，让秦桧的小妾带着私生子滚蛋了。 可惜秦桧没有王唤那样的好妹妹帮忙抚养他的私生子，多年以后他才找到这个亲生骨血，知道他叫林一飞。 秦熺既然不是秦桧的亲生儿子，自然一开始得不到秦桧的宠爱，但是王家当时势力很大，王氏告诉秦桧，你要想升官，就把秦熺当自己的亲生儿子。 加上后来王氏也没有给秦桧生过一儿半女，秦桧没有后代，只能是拿秦熺当亲儿子了。 秦熺是王唤的后代，王唤是个正宗官二代，没有真才实学，他的基因自然不好，秦熺从小到大就是个浪荡公子哥，没有一点秦桧的才气。 秦桧请了不少老师，有时还亲自上手教，他心想凭借自己的状元之才，怎么也能把秦熺教个文采飞扬吧。 可秦熺就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这可把秦桧愁怀了，自己贵为国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是秦熺考不上功名，这个权力怎么往下传呢？ 宋朝想当官，有几种方法，一种是荫补，就是继承祖先的功勋给你个官做，都是最底层的官职；一种是捐官，就是“买官”的雅称，北宋时期，买官的价钱有句顺口溜：“三千索，直秘阁，五千贯，擢通判。”但买来的官一般没实权。 想当大官，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科举。没有进士及第，不可能做到宰相一级的大官，出身很重要。 但是科举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流程很完善了，想作弊基本没门，不过秦桧有办法。 科考是必须参加的，以秦熺的文才，想正儿八经考中进士，只能是作弊。怎么作弊就考验秦桧的智慧了。 科举是为了选拔人才，如果选出来都是关系户，很可能误国，所以历朝历代都重视科考的公正公平公开。 考题通常是皇帝亲拟，有时候也有例外，比如权臣当政的时候。主考官一般由名望卓着的大臣担任，主考官接到考题后，要到指定的地方入住，外面有士兵把守，严禁考官与外界联系泄露考题。 考试的时候，考场也是全封闭的，考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考卷是糊名的，而且为了防止考官认出考生的笔迹和所做的记号，还有专人抄写考卷供考官阅读，用的是红色墨水，考官看到的是红色笔迹的“朱卷”，所以在成绩出来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考卷对应的是哪个考生。 所以，无论是买通考官提前知道考题，还是在试卷上做记号，都无法让考生得到高分。 秦桧要怎么做呢？ 这一年科举考试前的半个月，时任中书舍人（相当于皇帝的秘书）的程敦厚，突然收到一份请柬，是秦桧邀请他到宰相府坐一坐。 程敦厚不敢怠慢，按照请柬约定的时间来到宰相府，接待他的是秦府的管家，他说秦桧在办其他事，让程敦厚稍等，“请程大人自便。” 管家说完就转身离去，留下程敦厚一个人在客厅。 程敦厚很疑惑，秦桧贵为宰相，虽然平日很忙，也不至于把自己叫过来晾在一边吧？ 或许秦桧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程敦厚就自顾自逛了起来，这秦府大院果然豪华，程敦厚逛累了，就找到一处茶几坐了下来，上面有泡好的盖碗茶。 程敦厚端起茶碗想要喝口茶，却惊奇的发现茶几边缘有一个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圣人以日月为纪赋》。 赋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文体，它讲究文采、韵律，兼具诗歌和散文的性质。其特点是“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侧重于写景，借景抒情。 程敦厚来了兴趣，于是放下茶碗，翻开小册子欣赏了起来。 才看了赋文的前几句，程敦厚就被深深地吸引了，这篇文章不但文采出众，而且对时事的见解鞭辟入里，称得上是一篇上等的佳作。 程敦厚看到文章的末尾，发现落款竟然是“秦熺”。 秦熺？程敦厚愣了一下，他当然认识秦桧的儿子，这小子根本没有真才实学，怎么会写出如此精彩的文章？ 放下小册子，又等了大半天，秦桧也没有露面。 太阳都要落山了，程敦厚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候秦府管家出来打了一拱手，解释道：“我家相公本来有要事与程大人商量，可是皇上突然有诏命，宣他入宫去了，对不住程大人了，请您先回吧。” 程敦厚心里有些不高兴，就算皇帝宣召，你好歹自己出来跟我说明一声，老让管家对付我算怎么回事。 但他不便发作，只能告辞回家，秦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百思不得其解。 半个月后，程敦厚被赵构任命为本届科举考试的主考官，而且赵构还让他自己出考题。 被委任为主考官程敦厚倒是不惊讶，但是让自己出考题，这有点过分了，但他很快联想到去秦桧府上的那一幕。 程敦厚能当上中书舍人，这里面就有秦桧的功劳，秦桧让他去秦府一趟，又无意中让他看到了秦熺的文章，现在他又出任科举的主考官…… 前后一联想，程敦厚马上明白了其中的真意。 回到家，程敦厚尽力的回忆起秦熺署名的那篇文章，然后根据其中的内容拟定了今年科考的策论标题，拿给赵构过目。 能做到中书舍人，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程敦厚的记忆力没的说，长相也是美男子，更重要的是他会揣摩赵构的心思。 他拟的题目，自然是赵构喜欢的。 赵构看了一眼，又交给秦桧，征询他的意见，秦桧装作仔细的审查半天，最后点头肯定说：“此题正当时，程舍人有心了。” 另一边，秦熺早就将那篇赋文背的滚瓜烂熟，进入考场后，只需要抄写一遍。 考试成绩出来后，没有任何悬念，秦熺排名第一。 前三名的试卷最后都摆在赵构的面前，“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荣誉，需要他来做最后的决定。 赵构看到第一名的试卷，还没看文章，只看了名字，发现是秦熺，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接着毫不犹豫的御笔一批，秦熺成了第二名。 赵构钦点的进士榜单发布，秦桧心里忿忿不平，他认为举贤不避亲，但赵构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锁厅人不为状元。 锁厅人是指靠荫补入仕途的考生，他们有本职工作，有办公地点，要去考试就得先把办公厅锁起来，所以叫锁厅人。 锁厅人参加的科举考试，叫做“锁厅试”，内容是一样的内容，但是看管的更加严格，就怕这帮人闹出什么幺蛾子，毕竟都是官二代。 北宋初期是不准锁厅人参加科举的，原因很简单，科举本来是提供给寒门子弟的一条入仕的道路，你们这些有工作的人，还来跟他们抢饭吃，太不厚道了。 但随着荫补的人越来越多，进士出身的人又更加被重视，导致荫补的官员老在底层上不去，就有人想在学历上和寒门子弟一争高下，博一个更好的前程。 到了宋太宗赵光义执政的时候，他终于松口了，允许锁厅人参加科举，但是有一个前提，你可以考，考上了，给你进士待遇，考不上，原来的待遇作废。 也就是说，这相当于一场赌博，拿你的体制内工作去赌，赌赢了你可以更上一层楼，赌输了你就当平民百姓去。 这风险很大，谁有那个把握就能一考就中呢？所以，大部分锁厅人不敢参加科举，还是在原单位混日子。 后来到了宋仁宗他妈当政的时候，政策又放开了，允许锁厅人参加科举，即便是没考中，也不撤职、不降薪，这才让锁厅人开始前赴后继地出现在科举考场上。 这种做法，相当于你爹以前是县令，你被荫补成了县里的小吏，当你在县里混了几年后，要考县官了，你爹让你赶紧去考，考完出来参加面试，一看考官全是老熟人，不是叔叔就是伯伯。 所以外戚干政就是有这个缺点，他考虑的全是关系户。 但政策既然都放开了，再撤回去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于是朝廷最后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锁厅人不能当状元。 你走关系就算了，但是不能太过分了。 不过这不影响锁厅人继续在官场飞黄腾达，是不是状元有啥所谓呢，有了进士出身的身份，加上强大的人脉关系，锁厅人前途无量。 不然，秦熺一个新科状元，哪里轮得到他给赵构写赦免文。 秦熺上位靠他老子，他老子因为搞定了韦太后回归一事，再次加官进爵，虽然左相在官职上已经没有上升空间，但是爵位还有得升。 秦桧一年前就是左相，这次他从冀国公改封魏国公，从少保跳过少傅、少师、太保和太傅四阶，直升太师，位极人臣。 要知道，岳飞的最高头衔也就是少保，而搞定岳飞的秦桧，现在要被人尊称秦太师了。 秦太师不但地位尊贵，而且有护身符，因为金国和议的前提条件是宋国不能轻易换宰相，赵构如果罢了秦桧的相位，就意味着对金宣战，而金国还有赵桓这个底牌，随时可以让赵桓出山和赵构争夺帝位。 这让赵构无可奈何，他只能是把国事完全托付给秦桧，期望秦桧自己能够约束自己，治理好国家。 秦太师治理国家的前提，就是把朝廷内外的要员全部换成自己人，但现在有个障碍还没除掉，那就是张俊。 第九十九章 宦官医官权滔天 张俊是枢密使，也是秦桧曾经的战友，迫害韩世忠和岳飞，都是秦桧利用张俊这个军霸达成，但现在事情已经办妥，张俊的利用价值没有了。 除掉张俊的兵权，自然也是赵构喜闻乐见的，秦桧指挥侍御史江邈直接弹劾张俊谋反，说他拥兵自重，随时准备在清河坊称帝。 清河坊是杭州最繁华的地方，就在赵构的寝宫德寿宫西边不远，说张俊要在这里起兵，那是极其的恶毒。 赵构自然是做和事佬，他说张俊有策立复辟之功，怎么会谋反呢？不可能的。 对比韩世忠和岳飞，赵构的意见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张俊是他很信任的人，但他不得不防，因为张俊手下还有很多悍将，万一那些悍将拥立张俊黄袍加身呢？ 张俊被弹劾，只能是上书要求辞职，赵构爽快的同意了，让他去担任醴泉观使，进封清河郡王，正式退休。 弄掉张俊后，秦桧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权势无以复加。 但宋国毕竟还姓赵，秦太师虽然权倾朝野，却有两个人他不得不巴结逢迎。 赵构劳累了十几年，现在坐拥半壁江山，金国又不准他换宰相，于是他开始享受清闲的皇帝生活，国事交给秦桧，家事交给张去为，身体交给王继先。 张去为和王继先，正是秦桧需要巴结的人。 张去为是内侍省的太监，秦桧当宰相的时候，他是内侍省押班。 内侍省是管理宫廷内部事务的专门机构，宋朝的时候增加了入内内侍省，顾名思义，入内内侍省比内侍省更接近皇帝，权力更高。 张去为的官职并不高，因为内侍省押班上面还有副都知、都知、都都知，而内侍省上面还有入内内侍省。 但张去为的聪明之处在于，他控制了皇帝身边的女人。 邢秉懿的尸骨没有回来之前，赵构一直没有立皇后，虽说宫中不缺女人，但他一直渴望结发妻子平安归来。 等了十五年，赵构等来的却是邢秉懿的灵柩，他悲痛欲绝，众大臣则趁机劝说他把皇后定下来。 在长达十五年的颠沛流离中，有三个女人是有机会成为赵构的皇后的。 首先是为赵构生了唯一一个儿子赵尃的潘贤妃，赵尃早夭，潘贤妃因此失去了宠爱。 赵构最宠幸的两个女人是陪他度过漫长漂泊岁月的小吴和小张。 小吴文武双全，不但在赵构最艰难的海上逃难途中护他周全，还工于翰墨，甚至能模仿赵构的笔迹。但小张的容颜更胜一筹。 小吴和小张同为婉仪，在后宫来讲，比潘贤妃的等级低了七阶。 不幸的是，小张在1142年二月去世，小吴没了对手，于四月连升几级成为贵妃，超过潘贤妃的级别。 吴贵妃情商也高，韦太后还没回来，她就已经表现出一片孝心，在慈宁宫把一切事物安排的妥妥当当。 韦太后回来后，吴贵妃日夜不离左右，把婆婆伺候的眉开眼笑。 赵构乐见其成，问过韦太后的意见后，于1143年“奉太母之命”正式册封吴贵妃为吴皇后。 从此，赵构和吴皇后度过了漫长的宫中岁月，相濡以沫几十年，走过了金婚。 而张去为，正是负责吴皇后日常起居的宦官。 张去为有事要办，只需通过吴皇后对赵构吹吹枕边风。 为保万无一失，张去为还引荐了一个美女到宫中，这个女孩名叫小夏，一开始在吴皇后那里做宫女。 这个小夏，不但漂亮，而且乖巧懂事能文能武，简直就是小吴和小张的合体，吴皇后对她宠爱有加。 后来，小夏成了下一任皇后，张去为接连成为两任皇后的亲信，秦桧有什么理由不巴结？ 至于王继先，则是直接对赵构身体负责的医官，赵构在他面前都是赤身裸体。 赵构雄风不再后，急需找个神医为自己调养身体，他很快找到了王继先。 王继先祖上以卖“黑虎丹”闻名，这个黑虎丹，从字面意思理解，“黑”指肾水，“虎”的意思是龙精虎猛，黑虎丹实际就是壮阳药。 黑虎丹的配方后来失传，但是其中有一味药叫“淫羊藿”，对壮阳有奇效，这是大家公认的。 王继先确实有料，在他的医治下，赵构的病情日渐好转，虽然还是不能生育儿女，至少那话儿又威武雄壮了。 于是，王继先从一个民间郎中，摇身一变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御医，经常出入赵构的寝宫，复查他的小弟弟。 王继先不但是男科圣手，其他疾病也颇有造诣，比如他治好了韦太后的眼病，还治好了吴皇后的妇科疾病，他俨然成了宫中的妇女之友。 赵构曾当着众人说，秦桧是国之司命，王继先是朕之司命，意思是秦桧掌管国家命脉，而王继先则掌管他皇帝的命脉。 王继先在宫中这么受欢迎，自然是官运亨通。 不过医官的品级有天花板，最高只有从六品的和安大夫，这显然表达不了赵构的感激之情，于是赵构把王继先提拔为武官，于1142年趁小吴升为贵妃之际升他为正四品的承宣使。 王继先的三个儿子也借了老子的光，都升到了高官。 王继先医术高超，人品却一般，他曾经试图霸占李清照的古董收藏，李清照是秦太师瓜棚搭柳树的亲戚，秦桧还要叫李清照一声表姐，可见王继先连秦太师的面子都不怎么看。 李清照的第一任丈夫是赵明诚，赵明诚是宰相赵挺之的儿子，标准的官二代，本来是前途无量，可赵挺之得罪了蔡京，赵挺之死后，赵明诚被蔡京诬陷，仕途坎坷，曾经在青州（今山东青州）乡下和李清照隐居十三年。 夫妻俩在青州醉心于收藏金石古董，有很多藏品，倒也过得快活，但是赵明诚始终还是觉得要入仕为官才是正途。 蔡京死后，赵明诚复出，先后担任莱州（今山东莱州）、淄州（今山东淄博）的知州和江宁（今江苏南京）知府。 江宁发生兵变，赵明诚弃城逃跑，他的懦弱和不负责任让李清照感到心灰意冷。 其实，两人早已同床异梦，在青州时，李清照就写过一首《点绛唇》：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李清照在这首词里表达了自己寂寞难耐，望穿秋水却等不到赵明诚回家的无奈心情，说明当时赵明诚就已经夜不归宿，两人实际已经分居。 赵明诚风流浪荡，李清照则渴望一段忠贞不渝的爱情，两人性格不合，只是迫于封建礼法，才没有离婚。 两个人从始至终就没有生孩子，这就是爱情已死的最好证明。 江宁兵变平定后，赵明诚被革职查办，但他毕竟是官二代，只革职没查办，不久，赵明诚又接到命令前往湖州上任。 官员赴任，先是只身前往，随后才能安排家眷团聚，赵明诚和李清照分别时，金军南侵，局势很糟。 李清照也知道，此去一别，随时都可能遭遇兵祸。丈夫在兵变中的懦弱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她也担心自己保护不了两人的收藏，于是便问赵明诚，如果真的发生不测，应该怎么办。 赵明诚想都没想就说，如果遇到乱兵，先丢辎重，再丢衣物，然后依次是书籍、卷轴和古董，而最为珍贵的《赵氏神妙帖》无论如何不能丢，即使万不得以，也要与李清照共存亡。 李清照一听，她感到十分心寒，一个破帖子，比她的生命还重要。至此，她对赵明诚已经全然死心。 1129年，金军不断南侵，赵明诚和李清照向江西方向逃亡，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 路过乌江的时候，站在西楚霸王项羽曾经兵败自刎的地方，李清照不禁浮想联翩，心潮澎湃，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面对浩浩江水，她随口就吟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赵明诚就站在她身后，他听了之后羞愧难当，他知道这是李清照怪他太过懦弱，愧为男人。他深深自责，从此便郁郁寡欢一蹶不振。 没过多久，赵明诚就得了病死于建康府（今江苏南京），年仅四十九岁。 这也许是天意，赵明诚死在了他弃守的城市，就好像要还李清照一个交代，他还留给四十六岁的李清照十五车古董文物和半部没完成的《金石录》。 虽说两人感情不和，但也曾有过难忘的欢愉时刻，比如刚认识那会儿互相吟诗作对，比如在青州一起把玩金石，而赵明诚已经与世长辞，李清照倍感孤寂：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的忧愁一部分是因为身边没有了男人，一部分是因为她拥有太多古董，总被人算计。 王继先就是最早提出要以三百两黄金买走李清照收藏的男人，可李清照不肯。 三百两黄金不少，可对于李清照来说，她并不缺钱。这些古董是她和赵明诚的心血，她得睹物思人。 财不露白，李清照不懂得其中道理，天天把玩金石，既然她能被王继先盯上，自然也被各路人等惦记，她的古董几次被人设计，损失殆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清照的收藏依旧还很丰厚，这个时候她遇到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叫张汝舟，自称是赵明诚的同窗，当时是右承务郎、监诸军审计司官吏，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官，审核朝廷给军队发放的俸禄。 张汝舟对孤苦伶仃的李清照嘘寒问暖，很快就赢得了才女的芳心。 要说年轻时候的李清照，那真是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可现在她已经四十九岁高龄，人比黄花瘦，张汝舟图的什么呢？自然是她手里的金石古董。 可李清照迫切需要一个男人爱护她、安慰她，在媒人的金玉良言劝说下，她义无反顾的投入了张汝舟的怀抱，二婚嫁给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其实这一切都是王继先设下的陷阱。 第一百章 鸡犬升天秦太师 王继先抓到了张汝舟虚报兵员、贪污军饷的把柄，就唆使他去接近李清照，张汝舟心想李清照大小算个富婆啊，就跟王继先一拍即合，发动了爱情攻势。 婚后的张汝舟，逐渐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向李清照索要古董和字画，但李清照不给，他就凶相毕露，开始家暴，而且一次比一次打的狠。 李清照心里苦，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张汝舟以前科举考试作弊的证据，于是她鼓起勇气揭发了张汝舟。 科举作弊是重罪，张汝舟进了监狱，李清照也得以顺利离婚，结束了维持仅三个月的婚姻。可是按照宋朝法律，妻子告丈夫，即使丈夫有罪，妻子也要坐两年牢。 为了脱离苦海，李清照甘愿坐牢，这就是她和赵明诚最大的不同。 一时间，南宋最着名的女词人闪婚闪离沦为阶下囚的事迹，成了南宋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头条新闻，但秦桧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因为他老婆对这个表姐没什么好感。 可能是因为女人之间的嫉妒心，李清照从小美丽动人又才华横溢，王氏这个只会耍心眼的婆娘自然看不惯她。 倒是李清照的远亲，时任兵部侍郎的綦（音其）崇礼向李清照伸出了援手，他向赵构说明了原委，请求赵构网开一面。 赵构也是爱才之人，他得知李清照的悲惨遭遇，不禁感同身受，亲自御批赦免了李清照。 本来要坐两年牢的李清照，只关了九天就出狱了，从此，她再没有嫁人。 她有时想想，其实赵明诚除了有些懦弱，有些男人的通病爱喝花酒之外，可以算得上是中国好丈夫了。 于是，李清照把剩余的生命都花在了整理赵明诚的遗物上，最终完成了那部《金石录》，其余时间她拿来喝酒作词，好不快活。 王继先的阴谋没有得逞，倒是给了赵构一个不好的印象，但是赵构还有求于他，依然对他很依赖，对他的包庇纵容越来越明显。 张俊当枢密使的时候，千方百计要搞掉韩世忠的部下王胜，王胜于是去临安找韩世忠求助。 可韩世忠已经退休了，他手里没有实权，哪里是张俊的对手，于是他就派人去请王继先。 王继先很给面子，亲自来赴宴，席间趁王继先有些醉意，韩世忠叫王胜出来敬酒，跟着又拜王继先为义父。 后来王继先就向赵构推荐王胜，说他可以重用，赵构随后就升了王胜的官，让他担任原韩家军的都统制，取代了韩世忠的地位。 各位将领一看，原来巴结王继先可以达到这种效果，都对王继先趋之若鹜，不少人因此升官发财。 张去为和王继先，他们俩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官不大，但是能量很大，这当然都是赵构的推波助澜。 中国人做官讲究个曲线救国，以免有结党的嫌疑，比如秦桧有时候想提拔一个党羽，他就会通过张去为或者王继先，在赵构面前吹风。 同样的，张去为和王继先有什么事不好自己开口的，也会通过秦桧向赵构转达。 秦太师、张太监、王太医，渐渐成为了左右南宋帝国局势的铁三角，任何人想要在政治上有所抱负，都挣不脱他们精心编织的关系网。 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赵构凭借帝王之术努力构建的和谐社会呢？ 但是赵构万万没想到，他本来打算创造文官、宦官、医官三足鼎立的局面，互相牵制，最后却被秦桧一网打尽，整个南宋，成了秦桧一党专政。 要达到一党专政的目的，秦桧总共走了三步棋。 第一步就是任人唯亲。 秦桧能做到高位，离不开他老婆王氏家族的支持，他深知家族势力对于维持权力稳定局面的重要性。 第一个要培养的自然是自己的儿子秦熺，尽管谁都知道秦熺是他老婆的侄子，但木已成舟，他只能当秦熺是自己的接班人。 经过一系列操作，秦熺已经有了进士出身，而且一考就是第二名，获得了正七品朝奉郎的官阶，对比同样成绩的考生，他的级别高了十一阶。 短短三四年时间，秦熺就已经官至翰林学士承旨、侍讲、提举秘书省，这三个职务其实相当于赵构身边的秘书长，是秦桧控制赵构言论所特意安排。 1148年，考入公务员队伍才六年时间的秦熺，已经是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知枢密院事，正三品，掌握军事大权。 秦熺最后官至少傅、观文殿大学士，从一品，比百战艰难的岳少保还高一个级别，在朝廷里，他仅仅位列秦桧之下。 父子二人同为执政官，这在宋朝只有两例，一例是蔡京父子，但他们父子俩是对头。再有一例就是秦桧父子，他们父子却沆瀣一气不断扩充秦家的权势，似乎宋国就应该姓秦，由此可见秦桧的胆大妄为，无所顾忌。 把儿子提到一定位置后，孙子也一样要把权力继承下去。 秦熺有三个儿子，分别是长子秦埙（音熏），次子秦堪和幼子秦坦。 1153年，秦埙要参加科举了，秦桧吸取了秦熺没当成状元的教训，更加详细的筹划。 秦埙和他爹秦熺不同，天资聪明又勤奋好学，自幼是爷爷秦桧亲手调教，一直以来成绩都不错。秦桧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这个长孙也寄予了厚望。 科举的流程是先在秋天参加州府举行的解试（秋试），合格后去京城参加次年春天的礼部试，因为礼部属于尚书省，又叫省试（春闱），省试晋级再参加殿试。 首先，秦埙要参加两浙路的解试，以秦埙的实力，可以轻松过关，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秦埙能够夺冠，秦桧早早的选好了主考官。 本来主考官是萧燧（音碎），秦桧派人秘密通知他，让他作弊使秦埙得状元，谁知道萧燧很有点骨气，他拒绝了，于是主考官换人，换成了陈之茂。 陈之茂跟秦桧的关系一般，但是他也不愿得罪秦桧，准备按秦桧的意思办。 可偏偏这一届的考生实力非凡，有一个考生和秦埙同为前三甲，他的名字是陆游。 陆游跟秦埙一样，也是官二代，他爷爷是尚书右丞陆佃，这一年，秦埙十七岁，陆游二十九岁，他们参加的都是锁厅试。 秦埙的文章写的是不错，但是比起大才子陆游来，差的不是一丁半点，陈之茂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遵从初心，把第一名给了陆游。 为了不惹恼秦桧，他把第二名还是给了秦埙。 搞来搞去，秦桧费尽心思，他的乖孙又得了个千年老二。 秦桧十分恼火，他迁怒于陆游，让人调查陆游的背景，查来查去被他发现，陆游是个主战派。 这下可好，秦桧是和平的使者，宋金之间都和平无事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人跟他唱反调，他指示旗下党羽，无论如何不能让陆游中进士。 同时，秦埙必须中状元。 秦太师哪来的这个信心？因为省试和殿试的主考官总共有六名，全是秦桧提名的，就算有一两个人不按规矩办事，少数也得服从多数。 果不其然，省试过后，秦埙以第一名胜出，陆游榜上无名。 殿试过后，秦埙还是第一名。 秦桧以为这回他老秦家总算是要中状元了，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赵构又来插了一脚。 殿试的前三甲是秦埙、张孝祥、曹冠，其中只有张孝祥跟秦桧没关系，秦埙是秦太师的乖孙，曹冠是秦太师的门客。 照例，最后的“状元、榜眼、探花”要由皇帝钦点，赵构看过卷子后，发现秦埙和曹冠的对策和语气都跟秦桧、秦熺如出一辙，他决定有必要抑制一下秦太师的胆大妄为。 赵构大笔一挥，把秦埙降为探花，状元郎由张孝祥获得。 秦桧气的鼻子冒烟，他又开始针对张孝祥，找人调查他的背景。 不查不知道，秦桧居然发现，张孝祥的父亲张祁与自己的政敌胡寅素来交好，而张孝祥又拒绝了自己的党羽曹泳的提亲，这让他怒不可遏。 于是秦桧心生一计，指使亲信诬告张祁谋反，张祁被投入诏狱后受尽折磨，张孝祥受到牵连，郁郁不得志。 秦桧也没忘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林一飞，他派人到福建找到林一飞后，就不断的关照这个从小缺父爱的秦家骨肉。 林一飞最后官至尚书右司员外郎，实际上是帮助秦桧控制尚书省（相当于国务院）。 除了自己的子孙，秦桧还不忘关照自己的兄弟，谁让大家都姓秦呢。 秦桧兄弟四人，他是老三，他哥哥秦梓官至翰林学士，外任知州，死在任上又追封为资政殿大学士，享受参知政事的待遇。 他弟弟秦棣也当到了知州，残害一方百姓。 喝水不忘挖井人，秦桧对老婆王氏家族那是关爱有加，王家人因为秦桧飞黄腾达的不下十几个，尤其以秦熺的生父王唤混的最好，当到了两浙路转运使、临安知府，如果不是太短命，还有升迁的可能。 秦桧任人唯亲，其实人尽皆知，他为了证明自己是举贤不避亲，有时还耍点小花招。 王曮（音演）是王氏家族一员，1147年做到了礼部员外郎（宗教局副局长），却被秦桧指使殿中侍御史弹劾，贬职去管理台州崇道观。 秦桧为什么要弹劾自己的亲戚呢？无非是做给外人看看，他并没有任人唯亲，能力不足的亲戚也不能逃脱被贬职的下场。 可没过多久，王曮就升任礼部侍郎，比当初的员外郎高了一个级别，好比是去地方上历练了一下，镀个金回来好提拔。 后来，王曮去地方上做知州，管理不力，导致盗匪猖獗，死了不少人，秦桧一开始隐瞒不报，后来赵构知道了，秦桧又大义灭亲，严惩了王曮。 王曮两次罢官，正好为秦桧大公无私做了宣传，但谁都知道，秦太师是个肯帮忙的好亲戚，只要你跟他沾亲带故，他就愿意提拔你。 要做到一言堂，光是任人唯亲还不行，万一有人翅膀硬了跟你唱反调呢？所以秦桧提拔到执政的人，都是能力平庸之辈，只能唯他马首是瞻。 秦桧在相位期间，干到他副手的人选多达二十三人，大部分都只干了几个月。 秦桧之所以这么做，是怕这些人在朝中积累起威望，继而与自己抗衡，因为他以前就是这样干的，张浚和赵鼎提拔了他，他却恩将仇报。 最典型的例子是万俟卨，作为秦桧最得力的干将，万俟卨一手促成了岳飞冤案，因此也获得秦桧提拔，升任参知政事。 第一零一章 重点打击老干部 万俟卨姓万俟，祖上是鲜卑人，还是北魏十大贵族，五胡乱华的时候迁入中原，他本人已经汉化，出生于开封阳武县（今河南原阳）。 因为在京城附近出生，所以万俟卨的仕途多了个选择，就是当太学生，但他不像陈东那么愤青。 金兵南侵的时候，匪寇四起，万俟卨到湖南避乱，主持湖南军务的程昌寓让他负责沅州（今湖南芷江）防务，他成功的抵挡住了大盗曹成，因此升为了湖北转运判官、提点湖北刑狱，和岳飞有了交集。 之后他就攀上了秦桧，一步步做到了参知政事。 但是人都会膨胀，万俟卨以为自己在处理岳飞这件事上有很大的功劳，深得皇帝欢心，秦桧也得靠边站。 后来万俟卨以大金报谢使的身份出使金国回来，秦桧要他以金国人的口气在赵构面前夸赞自己两句，他竟然不干，这让秦桧十分恼火。 又有一次，秦桧退朝后代替赵构批阅圣旨，同时暗中提拔自己的亲信，按照流程，这个圣旨要先给万俟卨看过再往下发，因为万俟卨虽然是副宰相，但发布政令他也是要通过的。 当下属把秦桧批好的圣旨送到万俟卨跟前时，万俟卨竟然不屑的把圣旨推到一边，还说：“没看过这么安排圣旨的。” 秦桧当即大怒，什么时候我做事还要你来教了？两人从此形同陌路，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不久之后，秦桧就指使台谏官弹劾万俟卨，并且往死里整，让万俟卨连官都当不了，只能居住在归州（今湖北秭归）和沅州（今湖南芷江），相当于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秦桧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战友”万俟卨，在参知政事这个岗位上担任秦桧的副手，也只干了一年半。 秦桧能如此频繁的更换宰相级别的执政官，就靠他一党专政的第三条手段，也是最重要的手段：控制台谏部门。 大才子秦桧，最了解宣传的重要性，任何时候他都要控制舆论，黑的可以说成白的，假的可以说成真的，比如他在炮制岳飞冤案的时候，就能发明出“莫须有”这样专业的名词。 因为了解舆论的重要性，所以台谏部门都是直接受秦桧指挥，成为他手里攻击政敌的一把利器。 在控制当政官员的同时，秦桧还念念不忘那些已经下台的老同志。 秦桧从金国回来第一次上台，要感谢吕颐浩，但他第一次下台，也拜吕颐浩所赐，所以他对吕颐浩恨之入骨。 公元1147年，两浙路台州出了一桩稀里糊涂的民事案件：一个名叫吕摭（音直）的官二代，突然被人举报，说他大逆不道，竟然与庶母，也就是父亲的小妾私通乱伦。 这可了不得，在古代这是伦理大案，儿子私通父妾，称为“内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严重程度堪比谋反。 犯这个罪的人，虽然不用浸猪笼，但也免不了牢狱之苦，甚至可能判死刑。衙门接到举报后，马上批捕，将吕摭披枷带锁，关进大牢。 台州知州曾惇亲自提审吕摭，要他坦白从宽，可吕摭坚决不认，他说：“大人啊，你们搞错了，我父亲的小妾都快五十岁了，我怎么可能和她私通呢？我是冤枉的。” 可曾惇不信，每天都把吕摭揪出来审问，而且每次都动刑，把吕摭打得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曾惇审了几天，发现吕摭是个硬骨头，于是他就威逼利诱道：“吕摭，你只要承认这件事，签字画押，我保你平安回家，而且还可以来衙门里领一份差事。” 吕摭一听，有这样的好事，也许是曾惇为了破案率做出的妥协，于是他就头脑一热，真的签字画押了。 没成想曾惇翻脸不认人，不但没有放了吕摭，还把吕摭摁进囚车，连同罪状一起递解两浙转运司提刑司。 两浙提刑司建议判处吕摭死刑，火速把吕摭往临安府递解，交给秦桧来处理。 秦桧看到吕摭的名字，嘴角露出一丝奸笑，这个吕摭，正是吕颐浩的儿子，而这个案子，也是他交代曾惇办的。 吕颐浩1139年已经死了，秦桧想整吕颐浩，总不能把他挖出来鞭尸，于是就让曾惇找一找吕颐浩家里人的晦气。 秦太师吩咐的事，曾惇当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于是就一手策划了这个案子。 秦桧马上同意了吕摭的死刑判决，但死刑犯都要皇帝亲笔打勾才能处决，秦桧把卷宗呈上去，在赵构面前添油加醋，说这个吕摭多么可恶，竟然干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 赵构只问了一句：“这个吕摭，是吕颐浩的儿子吧？” 秦桧愣了，他心想这是谁透露的消息，但他也只能点头称是。 赵构为什么知道吕摭的来历呢？因为吕颐浩可是为南宋的建立和稳定做出过大功劳的人，他死后，被封为太师、秦国公，跟秦桧也算平级，赵构怎么会不知道他家里有哪些人呢？ 既然吕颐浩做出过大贡献，那么他的后人犯了点伦理错误，总得酌情减免些刑罚，赵构对秦桧说：“你也有儿子，如果你的儿子犯了错，朕也会网开一面的。” 赵构的言下之意是，你秦太师不要逼人太甚，想想自己退位后的生活。 最后，吕摭保住了一条小命，被剥夺了功名，发配梧州（今广西梧州）编管。 张浚和赵鼎这两个帮助秦桧第二次当上宰相的大佬，也是秦桧重点打击的对象。 赵鼎下台后，秦桧还不放心，因为赵鼎和他一样是主和派，他怕赵鼎东山再起，于是一再唆使台谏官攻击赵鼎。 赵鼎最后被一贬再贬，流放到了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吉阳军（今海南三亚崖州）。 宋朝开国法律规定要厚待读书人，不能妄杀，发配海南岛南端的“天涯海角”算是宋国对读书人最严厉的惩罚了。 在海南岛的三年时间里，赵鼎几乎与世隔绝，没有哪个门生故吏敢来看望他，只有广西经略使张宗元时不时托人带些米酒过海，供他借酒浇愁。 秦桧得知后，要求吉阳军政府每月向他报告赵鼎的生活状况，他要知道赵鼎是死是活。 赵鼎知道秦桧这是逼他去死，于是就遂了秦太师的心愿，绝食而死。 临死前，赵鼎写信给儿子说：“秦桧一心想我死，我死了，你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要不然，全家都要遭殃。” 这一年，正是秦桧陷害吕颐浩儿子吕摭的时候。 张浚的下场好一些，他军旅出身，心理素质够硬。 1139年天眷和议达成以后，赵构大赦天下，本来已经被贬到永州居住的张浚官复原职，但他主战之心不死，很快又被秦桧排挤出朝廷，去福州当地方官了。 1141年绍兴和议以后，张浚被退休，朝廷给他的待遇是检校太傅、崇信军节度使和万寿观使，妥妥的国级待遇。 虽然退休了，张浚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在1146年再次上书要备战抗金。 秦桧大怒，直接剥夺了张浚的所有待遇，只保留了宫观使的俸禄，又把他发配永州居住，让党羽严密看守。 要是换做赵鼎，他就会想东想西，但张浚在永州过的好好的，只是秦桧一天不死，张浚就没有出头之日，他得好好活下去。 秦桧排除异己做了不少坏事，为了控制舆论，他还大兴文字狱。 第一零二章 排除异己文字狱 胡铨当年反对和议，上书要杀了秦桧以谢天下，已经被贬到福州，但是这个事情没完。 绍兴和议以后，右谏议大夫罗汝楫受秦桧指使，再次弹劾胡铨文过饰非，于是胡铨再被夺取功名，贬到更南方的新州（今广东新兴）编管。 当时旅居福州的诗人张元干义愤填膺，作了一首词来送别胡铨，词的名字叫《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张元干这首词的字里行间都在发问，大宋的万里江山去哪了？但他更注重的是抒发一种送别的哀愁，因为胡铨去的地方连去南方过冬的大雁都飞不到。 隐居泸溪（今湖南湘西泸溪县）的诗人王庭珪也写了两首七律诗为胡铨送行： 囊封初上九重关，是日清都虎豹闲。百辟动容观奏牍，几人回首愧朝班？ 名高北斗星辰上，身堕南州瘴海间。不待他年公议出，汉廷行召贾生还。 大厦元非一木支，欲将独力拄倾危。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 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只心知。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足护持。 他这首诗的大致意思是为胡铨打抱不平，但是里面有“当日奸谀皆胆落”，好像是有讽刺当今奸相的意思。 当时很多文人即使赋诗作词讽喻时政，也是非常的隐蔽，生怕被秦桧抓住把柄，但王庭珪这两首诗却是直言不讳。 第一首诗直译是这么个意思： 胡铨的奏折闯过艰难险阻送达朝廷，恰好这天秦桧的走狗都很清闲。 于是百官们惊恐地看着奏折的内容，却没有几个人羞愧于不敢发声。 胡铨的名声威望高北斗，却被贬到南海边的毒瘴之地。 用不了几年后公正的评议一出，朝廷一定会将胡公重新召回给予重任。 诗文一开头就把矛头对着秦桧，说胡铨作为一个小官，面对层层阻碍，要使自己的仗义执言上达天听是多么不容易，可朝廷上下却被秦桧的爪牙所把持。 张元干的词，王庭珪的诗，不仅文学感染力很强，而且很接地气，和当时人们所关注的时事联系在一起，又与当时轰动朝野的胡铨上书有很大的关联，于是在民间悄悄地流传开来。 不过这些诗词传到秦桧的耳朵里，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胡铨在新州过了六年的太平日子，直到有一天，秦桧的小舅子王鈇（音夫）升官到广南东路当经略使兼广州知州，他特意来到新州，召见了新州的守臣张隶。 “老张啊，赵鼎和李光现在都去了海南岛，为什么胡铨还在你这里？”他言下之意就是胡铨也应该早就到海南去过苦日子了。 张隶当然知道这是秦桧的意思，于是就千方百计搜刮胡铨的罪状。 胡铨一介文人，又是正义之士，哪来的小辫子给张隶抓呢？张隶找了半天，终于给他找到个突破口。 胡铨曾经写过一首词，词的名字是《好事近》： 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使猿惊鹤怨，误薜萝风月。囊锥刚要出头来，不道甚事节。欲驾巾车归去，有豺狼当辙。 这首词的大致意思是：我本无心富贵，为什么落了个远离故乡的下场？我欲乘风归去，却有豺狼当道，挡住了我的去路。 于是张隶就上奏朝廷，说胡铨埋怨朝廷，简直肆无忌惮，把朝廷比作豺狼虎豹。 接下来，张隶再接再厉，发现胡铨还写过一首诗：“万古嗟无尽，千生笑有穷。” 他又上书朝廷，说北宋宰相张商英自号“无尽居士”，“万古嗟无尽”是讽刺宰相，“有穷”是指夏商周的夏朝有穷氏首领后羿，“千生笑有穷”就是嘲笑君主。 秦桧收到奏折当时就就乐了，他没想到张隶一个小小地方官还这么有才华，他于是立马上报给了赵构，赵构一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最后，可怜的胡铨终于被贬到了天涯海角的海南岛吉阳军。 张隶还特意安排一个凶恶的下属游崇押解胡铨，不出意外的话，胡铨就会死在押解途中。 可雷州（今广东雷州）守臣王趯（音越）同情胡铨，在胡铨路过雷州的时候，以贩卖私茶罪逮捕了游崇，还送给胡铨一笔路费，让胡铨顺利的到达了海南。 张隶因为这个案子，升官到了湖北任荆湖北路常平茶盐公事，又是一个垄断商业的肥缺。 胡铨的同乡欧阳安永终于注意到了王庭珪写给胡铨的那首诗，为了攀附秦桧，他出面告发王庭珪，所谓爱屋及乌，要搞胡铨，自然不能放过所有同情他的人，秦桧将已经七十岁的王庭珪流放到了辰州（今湖南沅陵）编管。 但是王庭珪的诗已经流传了这么久，他秦太师却才知道，这不得不说是下面的地方官员不作为，于是江南西路的很多官员也因此降职。 张元干的词最后也传到了秦桧的耳朵里，可是张元干早就辞官二十载，无官可罢，于是秦桧派人把他抓到了大理寺，审讯了很长时间，大约抓不到更多的罪证，只好削去了张元干的官籍了事。 秦桧最痛恨的三个人是赵鼎、胡铨和李光，他曾在自己的书房内写下三人的名字，提醒自己时刻不要忘记将这三人置之死地。 李光从参知政事位上下台后，已经贬到了滕州（今山东滕州），还算是富裕之地。可滕州知州老周没打算让这个曾经的副宰相过好日子。 周知州假意请李光吃饭，席间恭维李光，说他的诗写的好，希望他赋诗两首助助兴。 李光趁着醉意，把心中的苦闷，和对秦桧的怨恨，以及对和议的失望，都化成了诗篇，当场吟诵了出来。 周知州早已命人记录下来，然后密报给了秦桧，秦桧马上指示御史中丞杨愿弹劾李光，于是1144年李光再次被贬，这回他也到了海南岛，在琼州（今海南海口琼山）安置。 李光以为这已经是天涯海角了，再也没有比这里更苦的地方了，没想到，更大的苦难还在等着他。 海南岛在这个时候是宋国的最南端，但是海南岛也分繁华和荒凉，琼州靠近大陆，自然是繁华区域，吉阳军和昌化军，一个在海南岛的最南端，一个在海南岛的最西端，又是驻军之地，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另外，对于被贬的官员来说，还有自由程度和经济状况的区别。 贬官分为降官、安置、居住、编管、羁管、除名、勒停等情形。 降官只是降职处理，你还是有实职；除名就是剥夺一切权利，包括政治权利和经济权利，削职为民；勒停是停止你的一切职务，但荣誉衔还保留。 编管和羁管那相当于坐牢，编管是指将户籍编入贬所，比如你被贬到海南，那么你的户籍跟着编入海南，然后定期要向官府报到，不能离开贬所；羁管更严厉一些，有专人看守你，相当于囚禁。 如果是判为编管和羁管，你去贬所报到的路上，会有专人押解。 安置和居住就好很多，相当于给你划了一个专门的退休区域，不用定期报到，还有俸禄可以拿。安置是针对宰执大臣（国级干部），居住则针对百官，去居住和安置的路上，没有专人押解，只会派一两个大臣陪同，相当于游山玩水。 李光到了海南岛的琼州，只是安置退休，他有相当多的时间不好打发，就想把自己在宦海浮沉中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流传后世，于是他就开始编写自传。 除了官方编纂的史料，其余人编写的历史都称作“野史”或者“私史”，不但不被官方认可，还会被官方无情打压，因为你写的东西可能会丑化朝廷。 李光作为前任副宰相，他了解很多官场的内幕，尤其他写的东西，可能会夹杂自身对于朝政的一些批评和异议，这是执政党不愿意看到的。 李光已经是将近七十岁的老人，要写一部书是很不容易，于是他就让次子李孟坚帮他写回忆录。 李孟坚没有他老子那么深的城府，也不知道官场的黑暗，他有一次跟李光的侄女婿陆升之聊天，就透露出李光在写自传这件事。 陆升之原来是李光的门客，后来娶了李光的侄女，时任淮西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只是一个小主管，现在李光又被贬，他虽然叫“升之”，但已经升迁无望。 当他知道李光在编写私史，他意识到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于是他改换门庭，立即向秦桧告密。 秦桧高兴坏了，他正愁找不到李光的把柄，于是他一面让他的亲信两浙路转运判官（相当于浙江高官）曹泳去调查取证，一面让秘书省着作佐郎（相当于国家档案馆副馆长）林机趁面见赵构的机会力陈私史的危害。 赵构只说了一句“私史必须禁”，秦桧马上就找到了李光编写的自传交给赵构，再添油加醋一番，说李光为害朝廷之心不死，还想留下不当言论留给后世。 和州（今安徽和县）通判（副市长）吕愿中也上书告发李光，说他和胡铨私下里往来，写诗作词一唱一和，讥讽朝政。 于是李光坐实了“主和议反覆，后在贬所，常出怨言；妄作私史，讥谤朝廷；意在播扬，侥幸复用，及与士褒于罢政后往来交结”的罪名。 赵士褒是赵构的族叔，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秦桧诬陷岳飞的时候，他愿意以全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保岳飞一命，于是被贬。 跟皇族勾结，这可是谋反大罪，可李光作为前宰执大臣，已经没法再贬了，祖宗规定又不能杀，最后赵构不得已，只能是把他发配到更偏远的海南岛昌化军，还加了一条“永不检举”，意思就是再也翻不了案了，永世不得翻身。 李光的儿子李孟坚参与了私史的编写，被除名，发配峡州（今湖北宜昌）编管。 受此案株连的还有另外八人，包括宗泽的儿子宗颖，秦桧原来的同党程瑀。 可见，秦太师狠起来，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秦太师还间接害死了不少人，比如留在金国的宋国良臣。 第一零三章 双面间谍逝北国 宋金和议，王伦的功劳不小，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最先达成了双方的协议条件，本来和议之后，他应该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可金国扣着王伦不放，其余使者都纷纷回国安享荣华，唯独王伦被金国留下来，要委以重任。 宋金和议的其中一项内容，就是要把对方的官员都遣送回国，按理说，秦太师应该向金国索要王伦。 可秦桧不知道是忘了王伦的存在，还是觉得王伦功高震主会威胁自己的地位，总之他没有向金国表达王伦回朝的意愿。 金国朝廷几次三番做王伦的工作，要他为金国效力，可王伦就是坚守气节，不愿屈服。 金熙宗完颜亶（合剌）还亲自劝说王伦：“你回去有什么好呢？秦桧嫉妒你的能力，必定容不下你，留在金国，朕保你荣华富贵。” 王伦却说：“我是奉朝廷使命而来，并不是归降了金国。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放我回国吧。” 完颜亶（合剌）生气的甩手而去，到了1144年，他不甘心，又下旨让王伦担任平滦三路都转运使的高官，这相当于封疆大吏，可王伦又拒绝了。 终于，金国人失去了耐心，要处死王伦，收到死讯，王伦不慌不忙，沐浴更衣，穿戴好自己的宋国官服，然后朝南跪拜，痛哭流涕： “先臣文正公因为正直而辅佐两朝，天下皆知他的为人。臣今天被扣于此，金人想用高官厚禄使臣归附进而侮辱朝廷，臣宁愿一死也不辜负使命！” 说完，王伦慷慨就义，享年六十一岁。 王伦是名相王旦的后代，他虽然没有王旦的文才，四十多岁还在打流，却凭着一腔热血开创了宋金和平的局面，他无愧于王家的名声，伟大的外交家王伦同志永垂不朽！ 在金国还有很多为宋国开展地下工作的高官，比如宇文虚中。 宋金和议最终达成后，执掌金朝军政大权的完颜宗弼（兀术）为断绝在北方当官的宋人南返的念头，便向南宋索要这些人的家属。 宇文虚中得知后，赶紧写信给秦桧，请求他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家属送到北方来。 可秦桧为了讨好金国，才不管宇文虚中曾经为南宋做过多少贡献，他亲自督办，把宇文虚中全家都抓了起来送到了金国，断绝了宇文虚中告老还乡的念头。 可宇文虚中并未放弃，几年后他与高士谈密谋，要联络北方抗金义军劫持完颜亶（合剌），逼迫金国把赵桓放回南宋，而他们也可以趁机回国。 这个高士谈，是个文弱诗人，在金国当翰林直学士，没什么政治斗争经验，而宇文虚中久在金国，也不清楚南宋现在的政治局面。 在行动之前，宇文虚中联络南宋朝廷，让南宋方面出兵协助，方便他们的劫持活动。 且不说金国的抗金力量能不能打败正规金军，单是让赵构去迎回赵桓从而得罪金国，就说明宇文虚中脑子进了水。 秦桧收到宇文虚中要造反的消息，直接一转手就给了金国朝廷，完颜亶（合剌）气得浑身发抖。 宇文虚中此时已经是金国的翰林学士承旨，加特进，还兼任礼部尚书，这是什么级别呢？ 翰林学士承旨是翰林学士的首长，相当于宰相，特进相当于三公（太师、太傅、太保），这么一算，宇文虚中和秦桧是平级。 秦桧以金国奸细担任宋国宰相，宇文虚中以宋国间谍担任金国宰相，这才是真正的和平，可宇文虚中非要回归不认可他的南宋，这就是破坏和平了。 如果宇文虚中不通知南宋出兵协助，以他在金国的威望和势力，以及能够经常陪伴完颜亶（合剌）的方便，说不定这次劫持还真的能成功。 宇文虚中准备在完颜亶（合剌）祭祀的时候动手，祭祀的步骤都是他一手策划，这时候金军护卫防备最松懈，而他本人也已经是北方义军的总指挥，一呼百应。 想到这里，完颜亶（合剌）就不寒而栗，他心想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想杀我，“来人，给我把宇文虚中全家都抓起来！” 1146年六月，完颜亶（合剌）将宇文虚中全家老幼一百多人反锁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内，然后在周围燃起熊熊大火，把他们活活烧死。 一瞬间，哀嚎声不绝于耳，烟尘滚滚，明亮的天空变得一片灰暗。 宋朝最伟大的间谍，杰出的政治家、社会活动家宇文虚中先生与世长辞，享年六十七岁。 宇文虚中被灭门的消息传到南宋，因为秦桧的关系，朝廷并未对宇文虚中做出相应的认可，甚至传播言论说他是个变节的小人，此后很多年，他的潜伏事迹都不为人知。 很多人因为秦桧而死，秦桧也一直在忙着整人，他好像忘了自己作为宰相的职责，但是有一点他没忘，那就是关心教育事业。 每年太学的开学典礼，秦太师大概率是会到场的，他会当着太学生的面发表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鼓励大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太学是除了科举之外，最大的一个人才集散地，太学生成绩优异者，以后都将步入仕途。 秦太师最早考中进士的时候，就是在太学里面当差，这里有他很多美好的回忆。 当然，秦桧如此关心教育事业，除了有一份情怀，也有笼络人心的打算，毕竟这里很多学生以后都会在官场上发光发热，要是能够为他所用，他就不必四处网罗帮手了。 另外，发展太学教育也是赵构的心愿，赵构还亲自和吴皇后一起给太学书写了课本，包括《周易》《尚书》《春秋》《论语》《孟子》和《诗经》七部。 赵构在书写这些经书时，非常认真，每天都要写到手腕发酸，感到笔力不济的时候，就让吴皇后接着续写。 为了防止出现误传或遗失，赵构还令人将他和吴皇后书写的经书铭刻在巨石之上，被称为《南宋太学石经》。 能和皇帝同气连枝，秦桧自然乐此不疲。 另外，秦桧对发展经济也有一定的手段。 作为人人贬低的奸臣，秦太师的手段当然不止用在整人上。 有一年京城闹钱荒，市面上流通的铜钱越来越少，百姓人人自危。 中国人有存钱的习惯，但也不至于囤铜钱，临安知府反映情况说，现在许多商品滞销，还出现了以货易货的苗头，但是双方往往谈不拢，经常谈着谈着就吵起来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主要是南宋的钱币铸造量大大低于北宋，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少了。 而北方的金国也缺铜钱，很多奸商还把南宋的铜钱走私到北方去，尽管南宋政府加大了打击力度，市面上的铜钱还是越来越少，大家都不愿花钱，宁愿让铜钱留在家里生锈。 秦桧了解了情况之后，眼珠子一转就心生一计，他吩咐下人请一名剃头匠到他府上为他剃头。 剃过头之后，剃头匠准备下去找管家领钱，没想到秦桧叫住了他。 只见秦桧让下人捧出了一大盘铜钱给剃头匠，剃头匠受宠若惊道：“秦太师，这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钱。” 秦桧一摆手道：“诶，我告诉你，现在这钱不经用了，你拿了这些钱赶紧花掉，官家已经下旨了，准备废掉这些铜钱另外铸造新钱。” 剃头匠拿着铜钱出门以后，赶紧回家把消息告诉了家人，并吩咐他们要把家里藏着的铜钱花掉。 同时，秦桧找来了铸造钱币的官员，说皇上刚刚下旨，要废除旧钱，让他重新设计一版铜钱的款式，要快，明天就要看到样板。 那个官员急匆匆的下去办事，却也把这个消息漏了出去。 于是，官方和民间都这么传，很快，消息就传开了，宰相大人说铜钱就要废了，那肯定是要废了，于是京城市面上多了很多铜钱，钱荒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 而所谓铜钱废除的消息，当然都是秦桧杜撰出来的。 秦桧在位期间，南宋的经济得以恢复和发展，这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赵构也出了很多力。 第一零四章 南宋经济大发展 1142年，赵构采纳了左司员外郎（尚书省农业司副司长）李椿所提出的“经界法”，开始重视南宋的农业生产。 经界法顾名思义，就是把你占的田地划出边界，算一下多大，土地肥沃程度怎么样，然后按照比例收取庄稼税。 这样一来，就能打击那些非法兼并土地的势力，你占的多就交的多，杜绝占着茅坑不拉屎、占着良田不交租的现象。 据李椿调查，平江府原来农业税有七十万石之多，现在人口少了，按户籍也应该有三十九万石，但实际收入只有二十万石。 少的部分，要么是被贪官污吏占走了，要么就是百姓流离失所没有土地耕种。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百姓对政府产生了很浓重的不满情绪，拒绝向政府缴纳赋税。 无论是哪种情况，赵构都必须要让民众休养生息，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没有了百姓的支持，南宋政权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休养生息的第一步，就是在清丈土地、查证户籍以后，对那些在战争中失去土地的民众，借给他们官田耕种。 接着，又通过官方贷款、免租、免税等诸多形式来激励农民，继而通过百姓自身生产力的提高来促进南宋整体生产力的提升。 赵构还大力招揽北方来的流民，让他们有地种，有衣服穿，借钱给他们买生产资料，免息免税，一免就是几十年，让他们安居乐业。 这么好的政策，自然吸引了很多流民大力搞生产，截止到1148年，已经有七万多亩荒田被开垦出来，显而易见，经界法的举措取得了显着成效。 除了发展农业，来钱最快的自然还是商贸，在陆上丝绸之路受阻的情况下，赵构大力发展了海上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自开通以来，一直是中国与西方世界沟通贸易的一座重要桥梁。 传统的丝绸之路，自中国西汉都城长安为起点，经甘肃、新疆后到达中亚，之后途径中东地区直达地中海，最后抵达终点站罗马，长达六千多公里。 从丝绸之路起点长安出发，途径陇西高原、河西走廊到玉门关和阳关的这一段路程，被称为丝绸之路的东段。 北宋初年，西夏崛起，宋夏战争不断，随着西夏与宋朝对峙局面的形成，西夏牢牢地将丝绸之路的东段控制在在了自己手里。 后来金国又崛起，宋国连陕西之地都失去了，现在宋国要想走丝绸之路，都要跨过敌国的国土，这显然太不方便。 还好，南宋海岸线漫长，加上造船技术发达，一直以来官方都鼓励海上贸易。赵构曾说：“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得当，所得动以百万计。” 商鞅变法时曾经说过：“农之用力最苦，而赢利少，不如商贾、技巧之人”，如果单纯的以经济利益来看的话，商业确实是要高于农业，赵构主张发展海洋经济的大方向是正确的。 唐代以来，中国的海外贸易就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广州成了世界最大的港口城市，宋朝继续发扬优势，到了南宋初年，因为北方战火不断，南方的海外贸易已经成为南宋续命的良药。 南宋的海外贸易收入，最多的时候占了全年财政收入的二十分之一，远超前朝任意时期，成为国家不可或缺的经济组成部分。 除了海外贸易，边境贸易也是不能忽略的赚钱手段，宋国每年交给金国的岁币，很大一部分就是要靠边境设立的榷场赚回来。 榷场，就是官方监管的边境贸易市场，早在北宋时期，宋辽之间就设立了榷场，北宋给辽国的岁币，就是从榷场贸易中赚回来还有多。 绍兴和议之后，宋金于1142年正式设立边境榷场进行双方贸易往来。 其实早在宋金交战的时候，榷场就已经开始初具规模。 榷场的发展过程中，离不开一个人的积极探索。 沈该，字守约，归安人（今浙江湖州）。重和元年（1118年）进士，绍兴二年（1132年）五月辛丑，沈该来到盱眙军任知军。 宋国的行政区划，城市一级的有府、州、军、监、县。 府由州升级而来，可以理解为比较重要的州；军是设置有军事力量的地区，大的军跟州平级，小军和县平级甚至隶属于县；监是指矿区或者牧区；县是最小级别行政单位，朝廷要派官员管理，隶属于州府。 盱眙军与金军隔淮河相望，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朝廷派沈该前来，也是因为沈该才能出众。 沈该来到盱眙后，先观察了一下淮河两岸的基本情况，南岸是盱眙军（今江苏盱眙），北岸是泗州城（今安徽泗县），隔水相望，近在咫尺。 但是战争时期，泗州被金军控制，盱眙由宋军控制，两岸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开战，形势十分紧张。 即使如此，有的商人却不顾性命安危，经常渡河往返走私交易，可见其中利润丰厚。 沈该心想，与其让商人在其中牟利，倒不如由官方管理交易。如果能在淮河沿岸滩涂置办榷场，先行试点，倒是个不错的尝试。 正好绍兴元年后，宋金进入对峙局面，暂时也不会大动干戈，正是尝试的好时机。而且盱眙正好是宋金两国的交通枢纽，人来人往船运发达，置办榷场肯定会有成效。 说干就干，沈该开始选址。 毕竟榷场是要和金国人交易的，为了防止金国的暗探混进城内打探军情，沈该决定把榷场建在城外，地址就在上码头浮桥旧址的河滩高地上。 这样选址有三个好处：一是防止金国探子入城，保证安全；二是这里地势开阔，盱眙守军可以在城墙上随时监视；三是这里地处渡口，方便客商往来。 因为原来浮桥已经毁坏，所以沈该命人把原来的桥基改做码头，摆渡通航，方便运送商贩和货物。 然后，沈该又在码头附近圈地数十亩，建起了围墙和简易房屋，不到一个月，一个初具规模的集贸市场就已经完工，内有厅舍近千间。 南宋商人携带货物到达盱眙后，榷场官吏根据携带货物价值的多少，区分为“大客”和“小客”。 大小区分标准是一百贯的货值。 携带货物价值在一百贯以下的人被称为小客，沈该允许他们十个人一组联保，登记姓名，集体去泗州与金国商人贸易。 这十个人里面任何一个人当了汉奸或者违法，十个人全部要坐牢。 而大客一律不准过河，只准留在盱眙等候金国商人前来交易。 官府怕这些大客的财富流向敌国，也就是转移财产，帮助了敌人，所以限制贸易。 交易时，宋金商人不见面，各自待在一间房内，把货物交给南宋的主管官员或者掮客，往来议价。 这么做主要是防止商人之间相互串通，或者传递情报。 达成交易后，沈该对交易双方每一方收取货物价值千分之五的税钱，掮客还要收好处费百分之一左右。 即使是如此苛刻的交易条件，南宋的商人们都趋之若鹜。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商人都有资格进入榷场交易，必须有官方的资质认可。 没能进入榷场的商人，就只能走私了。 走私的具体数额无法统计，据有人估算，光州（今河南潢川）西边的走私据点郑庄每年进入金国的货物，就计有茶叶几十万斤，牛七八万头以及大量的金银、铜钱。 还有一些南宋商人干脆绕过防备严密的宋金边界，从海上走私货物到金国控制下的山东。 而那些边境的官员和出使金国的大臣、随员们则利用职权，与金国商人私下交易，牟取灰色收入。 盱眙榷场试行成功后，淮河对岸的泗州金人也开始效仿，很快在州城南门外原浮桥基处的河滩上办起了榷场。 从此以后，两地榷场隔河相望，以隔日交易、轮番交替的方式，分别在盱眙、泗州设市，边界贸易搞得红红火火，热闹景象不输广州和泉州这样的海洋港口城市。 宋金榷场贸易广泛，交易物品种类繁多。 南宋向金国输出的物品主要有茶叶、丝织品、布帛、象牙、犀牛角、各种果品以及生姜、陈皮、乳香、檀香等。 金国向宋朝输出的物品主要有皮革、食盐、珠宝玉器、人参、松子、北绫、北绢、药材等。 两国间交易的大宗物品主要还是茶、绢、盐、生姜、陈皮等生活用品。 盱眙榷场的成功得到宋、金两国的赞许，经两国磋商，按照盱眙的做法，以盱眙榷场为样本，宋金之间先后在宋境的盱眙军（今江苏盱眙）、光州（今河南潢川）、安丰军花靥镇（今安徽寿县西北）、枣阳军（今湖北枣阳）以及金境的泗州（今江苏境内）、寿州（今安徽凤台）、蔡州（今河南汝南）、唐州（今河南唐县）、邓州（今河南邓州）、颍州（今安徽阜阳）、息州（今河南息县）、凤翔府（今陕西凤翔）、秦州（今甘肃天水）、巩州（今甘肃陇西）、洮州（今甘肃临潭）等地开设了榷场。 为了防止走私，宋金双方都设置了重罚制度，金国方面更是判处私渡入境者死刑。 另外，军事物资严禁交易，包括马匹、粮食和军械等。 盱眙榷场的建立，还有一个重大的贡献，就是挽救了大量失散的中原文物。 北宋末年靖康之难，皇室收藏的大量文物宝贝被金军掠夺，使中原文物大批流入北方。同时，民间的私藏书画也遭到掠夺，后来宋国皇室南迁，也有不计其数的文物阻隔在北方，中原文化瑰宝遭遇了浩劫。 但女真人是野蛮民族进化而来，他们只喜欢金银珠宝和美女牲畜，根本不懂得欣赏中原的书画、古董等文物，更倾向于拿这些东西换钱。 赵构在榷场建立之初，就有意通过榷场大量回购流散北方的书画作品。历任盱眙军知军，都有收罗文物的职责，有人还因此升官。 1135年毕良史知盱眙军，他就是赵构专门派去收文物的。 毕良史，外号“毕古董”，在北宋时就是着名的古董商人，到了南宋时期，他因为擅长鉴定古董文物受到赵构的青睐。 毕良史两知盱眙军，负责盱眙榷场的书画回购。那些经过榷场回流的文物称为“榷场物”，顾名思义是在榷场买到的宝物。 毕良史执掌榷场时，回流了不少国宝。像宋理宗“缉熙殿宝”印、“缉熙殿书籍印”等玺印，唐朝王维的《济南伏生象》卷、黄居寀的《山鹧棘雀图》、崔白的《双喜图》、顾恺之的《女史箴图》、王羲之的《远宦帖》、《大观帖》、金章宗“明昌御览”印、金明昌内府印和贾似道藏印等，都是当时由榷场回购的珍品。 毕良史本人，也是书画家，不然他不可能鉴别古代书画的真假，尤其擅长画山水竹石，他也是一个优秀的词人，曾作《临江仙·席上赋》： 霜月穿帘乍白，苹风入坐偏凉。麾灯促席诧时光。桃花歌扇小，杨柳舞衫长。 别乘平分风月，词人剩引觥觞。莫将幽恨搅刚肠。尽添金掌露，频注玉猊香。 沈该因为在盱眙军置办榷场非常成功，后来升到了宰相，又继续把他的贸易经验推广全国。 盱眙军榷场与泗州榷场两地隔淮水相望，得利于淮河、运河的交汇，交通便捷，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即使在宋金双方关系紧张、其它榷场全都关闭的情况下，这两地榷场还能继续保留，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宋金两国的榷场贸易极大的丰富了两国人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金国主动吸收南宋的经济和文化，进一步促进了女真族的发展和进步。金国的各种物资和文化与南宋交流，也为南宋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作为宋金双方榷场贸易中代表的盱眙、泗州两处榷场，它们的存在减少了对方的敌对情绪，给人民带来一种和平的气氛，对饱受战火蹂躏的沿淮两岸经济的复苏，也有着非常积极的意义。 泗州榷场一年的收入达五万多贯，而盱眙榷场更是高达二十万贯，这还是宋金边界一处榷场带来的收益。 如果把宋金边界大大小小的榷场加起来，南宋在边境贸易中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完全可以覆盖交给金国的岁币。 农业和贸易的双管齐下，导致南宋初年的城市化率越来越高。 市镇这一概念最早出现于宋朝，而秦桧当政的绍兴时期（1138-1155年），市镇经济被彻底发扬光大。 临安城四郊十五里内新增市镇七处，同比宣和六年（1124年）增长两倍多；建康城近郊新增市镇八处，增长率达四倍；此外绍兴城外十公里新增各级市镇十九处，台州城外市镇增长九处。 经济重心的南移给了南宋新的活力在长江流域大力发展市镇经济，大量市镇的繁殖意味着商业的发展，商业的发展带来了高昂的商税，与此同时商税在总税额中的比重也越来越大。 以绍兴府为例，从北宋宣和年间至南宋绍兴十七年，绍兴府的商业税由贯增至贯，增长79.21%，其中商业税占总税收的27%增至45%。 由此可见，在秦桧把持朝政的这短时间内，市镇经济有了较大的发展，以商税为核心的政府税收模式建立起来，以市镇为核心的城乡布局逐渐形成。 第一零五章 张俊天下第一宴 市镇的大规模建立意味着商业贸易的发达，政府财税的增加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人民生活收入的提高。 赵构是政策的决定者，而秦桧是政策的实施者，民众一方面指责秦太师陷害忠良，一方面享受秦太师执政带来的生活水平的提升。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经过建国初期的战乱灾荒，短短二十年时间，南宋已经恢复到了北宋最鼎胜时期的繁华局面。 经济的繁荣，更加的体现在高官贵族日常的生活中，因为宋国高层认为，只有上面带头享乐，百姓才会放开消费，进一步促进经济发展。 赵构平时很节俭，但是他不吝惜赏赐，他对反腐倡廉兴趣不大，相反，他鼓励官员搞钱，这样他们就不会想着造反，像岳飞那样没有任何兴趣爱好节衣缩食的典范，倒是让赵构十分忌讳。 下属太完美，就会衬托上级的各种不完美，放大上级的缺点。 张俊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他给人的印象是贪财，作为曾经的军方大佬，不管是贪财还是好色，这都是让皇帝感到放心的爱好。 张俊做人方面没得说，他晚年虽然人不在朝廷，却心系皇上和宰相，时刻想着巴结，这一年终于给他找到一个机会，可以请赵构吃顿饭。 皇帝什么东西没吃过？能请到赵构吃饭，那是张俊天大的面子。 赵构一生只去两个大臣家里吃过饭，一个是秦桧，另一个就是张俊。 1151年初冬时节，赵构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出了皇宫，来到了临安府清河坊。 张俊被夺了军权，赵构为了安抚他，对他聚敛大量财产、田地的行为视若无睹。为了笼络感情，平时很少出门的赵构，还在这个寒冷的时节跑到清河郡王张俊家中做客。 张俊为了让赵构吃好饭，费尽心思，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做准备，搞足了排场。 这一天，杭州经常下饭馆吃酒的官员发现了一个怪事，很多主厨都不在，点一般的菜还可以，要想找大厨点几个硬菜吃顿好的，根本不可能。 大家数了数，杭州二十八位有名的厨子都不在，都去哪儿了呢？原来，他们都被请到张俊府上去了。 为了让赵构吃好喝好，张俊花费重金把杭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厨一网打尽，统统请到自己家中，想要打造一个超越御膳房的团队。 赵构这次来，带了秦桧、秦熺、杨沂中等亲贵大臣及护卫人马总共上千人，可见张俊家中面积之大，没有一个足球场都坐不下。 杨沂中现在已经改名叫杨存中了，赵构感谢他日夜护卫左右，在自己生命中存在重要意义，特意赐的名。 君臣按照尊卑顺序就坐，张俊坐在赵构下方作陪，说了几句漂亮话，赵构满面春风，直呼张俊够意思。 到了饭点，张俊一挥手，第一轮菜肴上来了，菜名叫做绣花高饤八果垒，即香圆、真柑、石榴、枨子、鹅梨、乳梨、榠楂、花木瓜，一共八样水果。 第一轮菜上来后，赵构并没有动筷子，因为这轮菜叫“看果”，顾名思义是供客人观赏用，看看而已。 从唐朝开始，宫廷宴席和达官贵人的家宴就流行起“看果”和“看菜”，只看不吃，相当于主人家摆阔。 很快，第二轮菜肴上来了，叫乐仙乾果子叉袋儿，由荔枝、龙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12道干果组成，也属于“看果”。 第三轮菜肴叫缕金香药，由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十盒鲜花组成。 缕金香药的作用是让空气变得清香怡人，这其实不是菜肴，只是香氛。 缕金香药撤下去后，第四轮菜肴上来了，叫雕花蜜煎，由雕花梅球儿、红消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桔、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橙子、木瓜方花儿十二品蜜饯。 从名字可以看出，这还是摆看的，不管雕工多好，在场的达官贵人应该不会傻乎乎的拿起来尝一口。 第五轮菜肴名叫砌香咸酸，为香药木瓜、椒梅、香药藤花、砌香樱桃、紫苏柰香、砌香萱花拂儿、砌香葡萄、甘草花儿、姜丝梅、梅肉饼儿、水红姜、杂丝梅饼儿十二品蜜饯。 接下来，是第六轮十味脯腊，有线肉条子、皂角铤子、云梦豝儿、虾腊、肉腊、奶房、旋鲊、金山咸豉、酒醋肉、肉瓜齑（音基，意思是碎末）。 这终于是上肉了，可以垫一下肚子了。 第七轮垂手八盘子，有拣蜂儿、番葡萄、香莲事件念珠、巴榄子、大金桔、新椰子象牙板、小橄榄、榆柑子。 这是餐前小水果，供人打发时间，因为第一场宴席就要结束，马上要开始中场休息，欣赏歌舞杂耍了。 总的来说，宴席第一场就是上了些小点心，相当于开胃菜。 欣赏完歌舞，开始第二场宴席。 第二场一共三轮。 第一轮是切时果，有春藕、鹅梨饼子、甘蔗、乳梨月儿、红柿子、切橙子、切绿桔、生藕铤子八样鲜果。 第二轮是时新果子，有金桔、葴杨梅、新罗葛、切蜜蕈、切脆橙、榆柑子、新椰子、切宜母子、藕铤儿、甘蔗柰香、新柑子、梨五花儿十二样鲜果。 第三轮是前面上过的砌香咸酸十二品蜜饯。前两轮也有很多之前上过的菜品。 好，又到了休息时间，接着奏乐接着舞。 前两场都是水果、蜜饯和小吃之类的开胃菜，吃完一百零四道开胃菜，正式的酒宴开始了。 正式酒宴里，有十五盏下酒菜，每盏二道菜，共三十道，分别是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眩、肫掌签、鹌子羹、肚臃脍、鸳鸯炸肚、鲨鱼脍、炸鲨鱼衬汤、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螃蟹酿枨、奶房玉蕊羹、鲜虾蹄子脍、南炒鳝、洗手蟹、鲫鱼假蛤蜊、五珍脍、螃蟹清羹、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虾枨脍、虾鱼汤齑、水母脍、二色茧儿羹、蛤蜊生、血粉羹。 这样就完了吗？还没有。赵构面前的桌子上，菜肴像潮水一样络绎不绝地摆上来，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有八道插食，分别是炒白腰子、炙肚臃、炙鹌子脯、润鸡、润兔、炙炊饼、不炙炊饼脔骨。 有十道劝酒果子，分别是砌香果子、雕花蜜煎、时新果子、独装巴榄子、咸酸蜜煎、装大金桔小橄榄、独装新椰子、四时果四色、对装拣松番葡萄、对装春藕陈公梨。 有十道厨劝酒，分别是江珧炸肚、江珧生、蝤蛑签、姜醋生螺、香螺炸肚、姜醋假公权、煨牡蛎、牡蛎炸肚、假公权炸肚、蟑蚷炸肚。 有十道对食，分别是莲花鸭签、茧儿羹、三珍脍、南炒鳝、水母脍、鹌子羹、鱼脍、三脆羹、洗手蟹、炸肚。 正式酒筵上一共六十八道菜肴，加上前面的一百零四道开胃菜，赵构这顿饭一共吃了一百七十二道菜肴。 这里面很多菜后来失传了，谁也不知道赵构当时吃的都是些什么稀奇玩意儿。但可以肯定的是，一百多道菜，已经包含了当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绝大多数物种。 有些菜制作工艺之复杂，让人叹为观止，难怪张俊要提前准备半个月，比如这个“茧儿羹”。 茧儿羹不是照字面意思理解为用蚕茧做的稀饭，而是一种鱼丸汤。 汤是用农家喂养的土鸡熬煮，加上金华火腿、肘子、湖鸡、排骨静心调制的清汤，口味鲜浓醇厚，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油腻的口感。 鱼丸子选用三斤左右的黑鱼，依次放血、宰杀、排酸、剔骨取肉、去筋膜、制成肉泥过萝，然后搅拌捶打揉捏做成鱼丸。 这种鱼丸洁白细嫩，仿佛蚕茧一般，所以叫茧儿羹。汤里面又放入枸杞、豆苗等，使色彩更加丰富，红绿白相间，让人赏心悦目，同时让汤水更加滋补。 准备了这么多菜，酒水自然不能少。 依据级别高低，张俊为每位客人都准备了相应的酒量，这个酒量不是说你喝多少倒多少，而是你官越大，给你配的酒越多，喝不完可以打包带走。 跟随赵构一起来张府赴宴的，还有他的宠臣、亲贵、侍从、禁卫等一大批人，都得吃好喝好。张俊煞费苦心，再三盘算，最后把这些人分成五等人群，进行配餐配酒。 秦太师是当今天下第一大红人，当仁不让属于第一等人，张俊给他配的酒是三十瓶。 秦桧的儿子秦熺，官拜少保、观文殿大学士，说不定以后会接秦桧的班，所以张俊出于巴结的需要，也把他划入了第一等，只是配酒少一点，也有十瓶，宴席上根本就喝不完。 这时候的酒，还是十几度的低度酒，不超过二十度，即使如此，十瓶酒你也很难喝完，因为正常人连十瓶水都装不下。 第二等人是副宰相、枢密使、殿帅和赵氏亲王一共六人，每人六瓶酒。 第三等人是各部门高官、禁军将领、宗室官员，以及在京的外地官员代表，共二十八人，每人五瓶酒。 第四等人是赵构身边具体干事的中下级文武官员，共有八十四人，每人两瓶酒。 第五等人都是打杂人员，每人一瓶，至少也得九十一瓶酒。 以上各色人等合计需要三百八十四瓶酒。 除此之外，还有全程负责安保的禁军弟兄们，他们最辛苦，不能亏待。但人数太多，没办法细数，张俊给了个整数两千瓶，交给杨存中去分发。 这么一算下来，喝的喝，拿的拿，这次酒席至少要准备两千五百瓶酒。 武将的酒量都很大，不然怎么会有背嵬军这么个军种呢？背嵬军原来就是给将军背酒瓶子的，将军们行军打仗，都得来两口。 文臣酒量也不小，李白斗酒诗百篇，即使在座的大臣没有李白的文才和酒量，那也不是一瓶就倒的货色。 光是这次宴席上喝掉的酒，张俊就预计要喝掉几个百斤坛子。 这不是小数目，一般的人哪来这么多酒？好在张俊别的没有，至于酒嘛，洗澡的酒他都有。 第一零六章 秦太师上朝遇刺 张俊贪财有道，临安城里最大的酒楼，就是他的“太平楼”。岳飞在前线奋勇杀敌，他在后方大力经营酒楼，日夜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太平楼不仅经营饭菜生意，还有自己的酿酒坊。张俊给自己酿的酒取名“元勋堂”，他这是对自己打江山的肯定。 临安城里评选出了五十款名酒排行榜，“元勋堂”榜上有名，排名还很靠前。 但是，这“元勋堂”今天可不能拿出来，这并不是因为他小气，实在是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合。 宋朝有一项官方制度叫“榷酤”，意思是政府所实行的酒类专卖制度。 这个制度从汉代就已经开始实行，泛指一切管制酒业取得相关利益的措施，或由官方设店专卖，或对酿酒户和酒肆加征酒税。 就连你种的粮食如果是用来酿酒，也得收钱，这样一来，就能控制粮食的消耗，不让过多的粮食消耗在酿酒上，从而导致饥荒。 所以，一直以来酒类的生产和贩卖就是国家垄断行业，酒相当于是国家机器运转的润滑油，南宋的酒税高达国家收入的四分之一。 但政策总是因人而变，因时而异，宋国皇室南迁之后，宋金大战如火如荼，金国又掠夺了大量财富北上，赵构哪里有钱打仗呢？ 没办法，只能让各路大将自己筹措军费，赵构把“榷酤”下放到各大军区，这样一来，就大大缓解了中央的财政压力。 像张俊、韩世忠、岳飞这样的统兵大将，都酿酒卖酒搞创收，赵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后来，赵构自己也爱上了酿酒这个行当，还创新了几个御酒品牌，比如什么“蔷薇露”、“流香”、“宣赐碧香”等。 这些酒出自宫廷酿酒师，品质自然没得说，又打上了“皇家特供”的印记，自然是卖得红红火火，给赵构带来了大量的财富。 临安城里还有专属官家的酿酒作坊“御酒库”，每年由各地转运司特供酿酒用料糯米五千石。 打仗的时候将领们经营酒生意，赵构无话可说，可是现在太平年代，张俊竟然还在私自酿酒卖酒，这就说不过去了。 酒这生意太赚钱，开酒楼有二十多年经验的张俊，比一般人更明白其中道理。所以这次宴会上，他当然不能用自己的酒，被人抓到把柄就不好了。 官家的“蔷薇露”、“流香”、“宣赐碧香”这些所谓的御酒，即使再怎么寡淡乏味，必须通通安排上！ 买赵构的酒给赵构及其跟班们喝，除了安全绝对有保证，关键还在于神不知鬼不觉中，张俊又送了赵构一个真金白银的大礼。 看着赵构喝酒时频频点头的满意程度，张俊知道这次马屁又拍中了。 他可以想见，赵构这一趟来，明面上大快朵颐，暗地里又搂到了一大把银子，能不高兴吗？ 众人还意犹未尽时，张俊却催促赵构身边的太监：“公公，赶紧让官家起驾回宫吧。” 那太监狐疑道：“郡王，何故赶着官家走啊，你没看官家喝得正尽兴吗？” 张俊压低了声音，凑到太监耳边说：“上次官家去秦太师家，只吃完午饭就走了，现在都这么晚了，官家再喝下去怎么得了啊。” 谁都不得罪，这正是张俊的高明之处，他知道秦桧记仇，赵构跟谁多说一句话，秦桧都会猜忌，何况现在赵构在张府待这么长时间呢。 太监没有让张俊难做，及时劝说赵构起驾，当然了，赵构难得来一次，张俊自然不会让他空手而归。 张俊为赵构准备了丰厚的伴手礼，有商周时期的鼎盘十只，汝窑瓷器十几件，吴道子、董源、荆浩、巨然、张萱等顶级画家的画作二十一幅。 这些礼物都是张俊精挑细选，比如宋国官窑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汝窑的瓷器呢？这都是因为赵构他爹是赵佶。 赵佶曾经做了一个瑰丽的梦：梦中大雨骤止、天空将晴时，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天青色划入眼际。 他醒来后也始终不能忘怀，于是写下一句“雨过天晴云破处”，并拿给各大官窑的工匠，要他们烧出这样的釉色。 这样一个抽象而诗意的指示一时间难倒多少能工巧匠，最后还是汝州工匠技高一筹，烧出了这玄之又玄、带着诗歌与文艺色彩的天青色，圆了赵佶的梦境。 赵佶已经不在人世，汝窑也已经落入金国敌手，张俊送上绝版的汝窑瓷器，让孝顺的赵构感动不已。 其他画作也是价值不菲，按当时的价值，一幅画抵京城一处宅子都绰绰有余，而且都是赵构喜爱的画家，赵构自然是爱不释手，对张俊大加称赞。 此次宴会，张俊从头到尾措置得当，为他赢得了“天下第一宴”的美誉。 张俊能组织如此规模宏大的宴会，主要还是因为处在太平盛世的环境之下，这里面自然有秦太师的一份功劳。 秦太师对经济的贡献虽然没有他杀害岳飞的名声大，但作为状元之才的他，却有一样东西惠及后人千百年。 秦桧最早进入朝廷，是在御史台上班，负责处理御史台衙门的往来公文。 在日常工作中，秦桧发现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公文字体不一，书写很不规范，处理起来很不方便。 于是他便利用下班时间，潜心研究汉字，看看怎么样能够改观公文的写作。 秦桧汲取了前人书法的精髓，又在赵佶瘦金体的基础上，创造出了一种新字体，这种字体端庄大方，横平竖直，撇如叶，捺如刀，且工整划一，简便易学。 秦桧的新字体得到赵佶的高度重视，命其做成书写范本，在全国推广，并要求各地官府统一按秦桧的字体书写公文。 这种官方字体很快普及，并且被后世继承下来。 一般来说，谁发明的字体就用他的姓氏命名，比如柳公权的柳体，颜真卿的颜体，但秦桧发明的字体却没有用秦体这一称号，主要是因为他的名声不太好，民间不愿意用他的姓来命名字体。 因为秦桧生活在宋朝，所以后来他发明的这个字体被称为宋体字。 历经近千年，宋体、仿宋体在印刷品和电脑字体中，仍是当之无愧的主旋律，为汉字的阅读、书写、普及、传播立下了汗马功劳。 秦太师些许功绩，却掩盖不了他残害忠良的事实，南宋民间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 1150年正月的一天清晨，临安城寒风凛冽，望仙桥远处过来一面大轿，只听得左右大喊：“秦相入朝，闲人躲避。” 秦太师每日要从这里进宫早朝，他的轿子十分气派，前后都有不少随从，早起营生的百姓纷纷躲闪，生怕冲撞了秦太师的官威。 轿子上了望仙桥后，忽然从桥下窜上一道黑影，“老贼纳命来！” 秦桧在轿子里听到这声大喊，吓得胆战心惊，突然他感觉轿子一沉感觉，外面传来了轿夫的惨叫声。 秦桧掀开帘子一看，只见一个壮汉手持一把白晃晃的斩马刀，向他扑来。 轿夫们早已丢下轿子，四散逃逸，秦桧一个激灵，本能的脖子一缩，然后大声求救：“来人呐，快来护我！” 说时迟那时快，壮汉已经旋风般的冲到了轿子前面，举刀便砍。而秦桧的护卫还在几步之外，鞭长莫及。 秦桧顿时面色惨白，心想今天只怕要把性命报销在这里了，可恨的是，他连来人是谁都不清楚。 “哐当”一声，壮汉的斩马刀却砍在了轿子的一根立柱上，登时把柱子砍成了两段。 壮汉明明是照着秦桧的脑袋砍过去的，可秦桧命不该绝，轿子落地的时候晃动了两下，导致壮汉的准头出了差错。 壮汉气急败坏抽刀再刺，可就在他抬手的间隙，秦桧的护卫已经蜂拥而上，死死的把他抓住了。 秦桧看了一眼一刀两断的立柱，心道“好险”，然后板着脸对护卫发号施令：“把这大胆刺客押到大理寺，老夫要亲自审问！” 当晚，秦桧到大理寺亲自提审刺客，厉声质问他是什么人，刺客面无惧色，大声道：“我是东平（今山东泰安）人氏，姓施名全，在后军当差。” 好家伙，竟然是禁军的人，秦桧想起自己搞掉了张俊的军权，而禁军统领杨沂中又是张俊曾经最忠实的部下，这难道是巧合吗？ 经过调查，这个施全确实是殿前司后军校尉，十多年前曾经在岳家军效力，本来他今天埋伏在望仙桥守株待兔想手刃秦桧，却因寡不敌众而被俘。 岳飞已经死了，秦桧相信施全肯定是有其他人指使。 “谁教你行刺本相？说出幕后主使，我就饶你死罪。”秦桧冷冷的盯着施全。 施全冷笑一声道：“哼，你家军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老贼休想我攀咬忠良！” 施全亲眼目睹了岳飞征战沙场付出的心血，也见证了秦桧冤死岳飞的全过程，他对岳飞感情很深，对秦桧的所作所怀恨在心，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秦桧见施全油盐不进，就对他严刑逼供，打的他皮开肉绽：“不要硬扛了，你跟本相又没有血海深仇，为何要替人受罪呢？” 施全大义凛然道：“全天下都跟你有血海深仇，人人都要抗金，唯独你要做金人的走狗，我巴不得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秦桧气的浑身发抖，命人将施全拖到闹市凌迟处死（磔刑）。 施全的刺杀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是他的精神让临安百姓受到了鼓舞，后来有人为他建了施公庙纪念他，当然那是等到秦桧死后的事。 秦桧每每想起那顶轿子断裂的立柱，就感到心悸，他得了强烈的被害妄想症，再也不敢轻易出门，如果必须出门，也必须带上五十个全副武装的卫士严加保护。 刚好在秦桧遇刺前没多久，金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一零七章 海陵王弑金熙宗 完颜宗弼（兀术）在宋金和议后独掌金国军政大权，完颜亶（合剌）过上了不理朝政的幸福生活。 但是完颜宗弼（兀术）于1148年十月因病去世，一代枭雄终于落幕，他一死，金国的老臣几乎都死的差不多了，常年不理朝政的完颜亶（合剌）不知所措，导致朝廷各项事务日渐荒废。 这个时候，完颜亶（合剌）的皇后裴满氏勇敢的站了出来，肆无忌惮的干预朝政，这让完颜亶（合剌）很是郁闷。 跟赵构同病相怜的是，完颜亶（合剌）也没有后代，这让他更加郁闷，难道这一生就要被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了？ 完颜亶（合剌）开始嗜酒如命，同时爱上了杀人，经常动不动就杀个大臣取乐，朝廷上下满是怨言。 同时，完颜亶（合剌）的兄弟完颜亮（迪古乃）却逐步掌握了军政大权。 完颜亮（迪古乃）的亲生父亲完颜宗干（斡本）是完颜亶（合剌）的继父，因此他和完颜亶（合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不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金国的亲戚关系很乱，多多少少有些血缘。 完颜亮（迪古乃）比完颜亶（合剌）小三岁，两人年幼时的关系很好，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 完颜亮（迪古乃）从小文武双全，相貌堂堂，非常热爱中原文化，比完颜亶（合剌）还要汉化的多。 完颜亶（合剌）那时候还没有登基，他对这个弟弟还是很爱护的，可是当他当了皇帝之后，他开始忌惮小弟的才能，不敢让他担任要职。 但金国的军政大权掌握在完颜宗弼（兀术）和完颜宗干（斡本）手里，尤其是完颜宗干（斡本），他自然会培养自己的亲生儿子。 完颜亮（迪古乃）于是一路高歌猛进，1147年就已经进入金国中央，位列三公。 1148年完颜宗弼（兀术）死后，完颜亶（合剌）无所依托，只能对这个弟弟加以重用，完颜亮（迪古乃）于1149年三月就做到了太保、以右相领三省事兼都元帅，相当于代替了完颜宗弼（兀术）的位置。 但是完颜亶（合剌）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啊，完颜亮（迪古乃）也升得太快了吧，年纪轻轻才二十七岁就已经是帝国的二号人物，他开始故意打压完颜亮（迪古乃）。 刚好碰到完颜亮（迪古乃）生日，完颜亶（合剌）派内侍大兴国（姓大）前去送礼，他的皇后裴满氏也附赐了一份礼物，完颜亶（合剌）非常不高兴。 裴满氏已经干预朝政了，还明目张胆讨好我的兄弟，这是要出轨给我带绿帽子吗？于是完颜亶（合剌）罚了大兴国一百杖，还追回了送的礼物，完颜亮（迪古乃）知道后非常不安。 四月，完颜亶（合剌）发现他的诏书被擅自改动，一查发现是完颜亮（迪古乃）指使的，于是他火来了，直接把完颜亮（迪古乃）贬到了开封去做行台尚书。 完颜亮（迪古乃）心想照这样下去，自己说不定也会成为完颜亶（合剌）出气的对象，变成一个无头冤魂，不行，必须反了。 其实早在完颜亶（合剌）上台的时候，完颜亮（迪古乃）就不服，他认为自己是完颜阿骨打庶长子完颜宗干（斡本）的儿子，也是金太祖的孙子，他也有资格继承皇位。 而完颜亶（合剌）这两年跟个神经病一样动不动就打骂大臣，早就引起了朝廷不满，很多人都想废了他。 于是完颜亮（迪古乃）开始结党，他找到了完颜亶（合剌）最亲近的人大兴国，大兴国上次只是奉命送个礼就挨了一顿毒打，他也觉得完颜亶（合剌）这个家伙应该是疯了，没有再伺候的必要。 完颜亮（迪古乃）还陆陆续续找了好几个人，都是看完颜亶（合剌）不惯的，但是又跟完颜亶（合剌）非常亲近的人。 1149年十二月，由大兴国负责打开所有宫门，完颜亮（迪古乃）带着一大帮人冲进完颜亶（合剌）的寝宫，手起刀落，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 金熙宗完颜亶（合剌）卒，享年三十岁，他本来是有机会成为金国的一代明主的，就因为嗜酒好色，导致最后几年成了昏君，喝酒误事啊。 完颜亮（迪古乃）取代完颜亶（合剌）成了金国新一任皇帝，而这个人是个主战派。 秦桧一想到缔结和约的金熙宗完蛋了，自己也被行刺，这日子怎么过啊，他的内心越来越恐惧，竟然生病了。 而施全的行为又刺激了百姓对秦桧的逆反情绪，纷纷出来闹事，搞得秦桧灰头土脸。 有大胆的民众张出榜帖说：“秦相公是细作！”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对秦桧的声音甚嚣尘上。 秦太师觉得仅仅整治朝廷上的官员还不够，还要控制民间舆论。于是，朝廷除了皇城司之外，又添置了名为“察事卒”的特务人员。 每天都有数百名特务在临安的街市上巡察，凡听到有人对秦桧不满，就逮捕起来严刑拷打，不打死不罢休。 秦太师的文字狱再次疯狂来袭。 太学生张伯麟曾在墙壁上题词：“夫差，你忘记越王杀害你父亲的大仇了吗？”这原本是春秋时期伍子胥激励吴王夫差向越国复仇的原话。 没想到，这句话刺痛了秦桧敏感的神经，张伯麟被责罚几十大板，刺配海南岛最南端的吉阳军（今海南三亚）。 诗人沈长卿写了一首《牡丹诗》，其中有一句“宁令汉社稷，变作莽乾坤。”这句诗引用了一个典故，说的是西汉时期外戚王莽篡位的事情。 不料，这句诗也刺痛了秦桧的脆弱心灵，当今天下谁比他更像王莽？沈长卿也随即遭到贬谪。 岳飞是秦桧心中永远的隐痛，他唯恐人们怀念岳飞，竟然把带有“岳”字的地名全都改掉，比如岳州（今湖南岳阳）改称纯州，岳州的驻军岳阳军改称华容军。 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秦桧已经病入膏肓，大修家庙宗祠，想给自己冲喜。万一自己不行了，也可以恩惠后代。 家庙是在皇帝的允许下，大臣为自己的先辈修建的庙堂，类似于皇家的宗庙，是皇帝对大臣功勋的认可。 秦桧的这个家庙修得很豪华，成为了杭州的一个景点，有一天，秦氏家庙迎来了一个观光客，泉州知州赵令衿（音今）。 赵令衿是赵匡胤的五世孙，他游览秦氏家庙一番后看到了里面的《家庙记》，于是发了一句感慨：“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这句话是《孟子·离娄章句下》中的句子，意思是一个品行高尚，能力出众的君子，辛辛苦苦成就了事业，留给后代的恩惠福禄，经过几代人就消耗殆尽了。 “先人的恩惠，惠及不了五代人。”赵令衿脱口而出，实际上也是自嘲，因为他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代，现在的江山却是赵光义的后代占有。 这句话传到了秦桧耳朵里，秦桧认为赵令衿这是在咒骂自己后代不发达，秦家不会长久富贵，于是寻机严惩赵令衿。 虽然赵令衿是皇亲国戚，秦桧可不管这么多，他指使女婿汪召锡联合侍御史董德元，一起参奏了赵令衿，诬陷他诽谤朝政、贪赃枉法。 赵令衿毕竟姓赵，这属于皇室内部矛盾，于是赵构出面彻查，发现是子虚乌有，就把赵令衿放了。 秦桧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誓要搞死赵令衿，于是继续找他的罪证。 功夫不负有心人，秦桧的党羽发现，赵令衿和赵汾有来往。 好家伙，赵汾是赵鼎的儿子，赵鼎死了，秦桧正愁找不到人发泄怒火。 秦太师立马发动台谏官罗织罪名，说赵汾和赵令衿过往密切，肯定是意图谋反。 赵汾和赵令衿双双被捕，投进了大理寺（最高检察院）的监狱。 大理寺就相当于秦桧的后花园，没有人能平安出来，岳飞那样的硬汉都冤死在里面，何况两个文弱书生。 秦桧对赵汾严刑拷打，逼迫他承认自己与张浚、李光、胡寅等人谋逆造反，制造了又一起大冤案，此案后来竟株连五十三人。 就要结案的时候，可能是赵汾命硬，秦太师已经奄奄一息了，顾不上他这个小角色，他暂时死不了。 秦桧临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秦家没能够再进一步。 第一零八章 千古奸相全剧终 曾几何时，秦桧也想过将赵构取而代之，毕竟他有金国爸爸做后盾。 有一次，秦太师找着名大师张九万测字，他用扇子在地上划了个“一”字，张九万立马祝贺道：“太师又要加官进爵了。” 秦桧皱眉道：“我已经官拜丞相，爵为国公，都已经到顶了，还怎么升官？” 张九万笑道：“土上一画，正是一个王字，太师必有王权富贵。” 秦桧虽然口头上叫张九万不要乱说，心里却乐开了花，每个篡位的人，都要找一些兆头，比如赵匡胤就曾经搞出一个“点检作天子”的木牌预言。 赵构却不会如秦桧所愿，他明里暗里都在打压秦桧的势力。秦桧也知道，想取代赵构基本上没可能，他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连任宰相，把权力传递下去。 只要秦家还把持相位，等到赵构寿终正寝，秦家就能扶立一个傀儡皇帝，到时再废掉小皇帝，南宋就要改姓秦了。 让秦太师苦恼的是，他有两个儿子，养子秦熺和亲生儿子林一飞。 照理说，秦熺是秦桧一手带大的，现在又是知枢密院事，位置仅次于秦太师，秦桧理应让他接班。 可秦桧对秦熺有一种说不出的讨厌，他一直盘算将亲生骨肉林一飞改姓秦，找个机会让他进入朝廷中枢，可他老婆王氏坚决不肯，妻管严秦桧同志只能作罢。 秦熺知道秦桧时日无多，早就急不可耐的等着上位，他在自己的书案上放了一盆灵芝，当作是自己即将接替相位的吉兆，还迫不及待找人来观赏。 谁知有人当即不给面子，说这玩意儿乡下多的是，一般是棺材上长得多，搞得秦熺灰头土脸大为扫兴。 从1155年九月开始，秦桧的病情急速恶化，他已经不能出门上朝了，但是他还企图隐瞒自己的病情，为最后一搏做准备。 秦桧什么时候死，也是赵构很关心的事情，他隐忍了十几年，就是等待这一天。 赵构的养子赵瑗（音员）历来和秦桧不和，他也盼着秦桧早死，于是就时不时去秦府打探一下消息，随后报告给赵构。 赵构在宫里静观其变，秦桧首先熬不住了，一个多月没上朝的他不得不上书请求辞职，还要求儿子秦熺和孙子秦埙一同辞职。 赵构心想：演，你接着跟我演。 秦桧之所以冒着风险提辞职，是因为如果他死了，秦熺就必须去为他守孝三年，那么相位就没秦熺什么事了。 如果赵构同意秦桧辞职，按规矩要询问秦桧谁可以接替相位，秦桧就可以借机推出秦熺。 秦桧是务必要在自己死亡之前把秦熺推上帝国的权力顶峰。 论演戏，赵构也是影帝级别，他拒绝了秦桧的辞职，说自己孤家寡人，必须靠秦氏父子才能一统江山。 赵构知道，秦桧扛不了多久了，所以才这么急吼吼的要退位。他心想你这个时候想走，没门，等你死了，你们爷孙三人都得走。 秦熺也来凑热闹，上书辞职，赵构还是拒绝了他。 秦桧原先的算盘打的好，他是想通过欲扬先抑的手法逼迫赵构让秦熺继承相位，可赵构不按套路出牌啊。 赵构深知，朝廷内外都是秦党，如果不稳住秦氏父子，最后出现逼宫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大权究竟落入谁手，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最后，赵构觉得时机到了，亲自去秦府看望随时要完蛋的秦桧，秦桧不得不拖着六十六岁的病体勉强出来拜见赵构。 此时的秦桧，已经形容枯槁，有如一棵凋谢的枯木在风中摇曳，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老泪纵横。 赵构也抹了一把眼泪，还掏出手绢亲自给秦桧擦干他脸上的浊泪。 秦熺耐不住性子，直接问赵构道：“陛下，不知何人继任宰相呢？” 赵构只冷冷的回了一句：“这事轮不到你。”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秦桧父子头顶炸开。 赵构离开秦府后，秦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连忙派秦埙和林一飞等人去找台谏官，令他们火速上奏，逼迫赵构任命他秦熺为宰相。 与此同时，赵构回宫后马上找来了兵部侍郎兼权直学士院（机要秘书）沈虚中，命他起草秦桧祖孙三代致仕制（免职书）。 第二天一早，不等台谏官替秦熺说话，赵构就发布了任命书，秦桧由益国公进封建康郡王，秦熺由少傅进封少师，秦桧的孙子秦埙和秦堪担任宫观闲职，祖孙三人一同免职退休。 也就是说，秦桧祖孙三代全部被剥夺了实权，只能在碌碌无为中度过余生了。 这对奄奄一息的秦桧来说，无疑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当天下午，权倾一时的一代奸相终于闭上了双眼，怀着无比的失落离开了人世。 秦太师死了，民间沸腾了，百姓举杯相庆，有人写了一首诗： 格天阁在人何在，偃月堂深恨亦深。 不见洛阳图白发，但知郿坞积黄金。 直言动便遭罗织，举目宁知有照临。 炙手附炎俱不见，可怜泥泽满墙阴。 格天阁是秦桧用来收藏古董字画的阁楼，偃月堂是唐玄宗时期宰相李林甫用来思考害人计策的茶室，这首诗借古讽今，说秦太师再怎么贪图富贵，最后还是人走茶凉。 秦桧给赵构留下了满朝的秦党，赵构自然不会手软，秦桧死后没多久，秦党纷纷被罢黜。 至于秦桧父子心心念念的宰相人选，赵构最后召回了被秦桧排挤的沈该和万俟卨，分别担任左右相，汤思退知枢密院事。 沈该搞经济有一手，他在地方官任上都把当地搞得有声有色，他还是易经大师，从他这么多年四平八稳没受****，就可见他懂得大道。 沈该原来是礼部侍郎，后来被秦桧排挤去夔（音葵）州做知州，赵构召回沈该的时候问他，为什么秦桧那么忌惮他。 沈该答道：“臣当初赞成议和，秦桧于是举荐我，到了朝廷，陛下你越来越熟悉我，信任我，于是秦桧开始猜忌我。” 赵构点头称是，只此一句话，沈该就获得了赵构的认可。 沈该通篇没有讲秦桧的不是，他只陈述了一个事实，至于其中的道理，懂的都懂，这正是他为人高妙之处。 秦桧死后，他在位时搞出了一系列冤案自然是要平反的，比如他临死前想整赵鼎的儿子，搞出的那个株连几十人的冤案，就此不了了之，赵汾和赵令衿都放了出来。 很多被秦桧贬谪的官员要么重新启用，要么改善了他们的居住条件，比如秦桧最恨的三个人之一胡铨，由海南岛迁到了衡州（今湖南衡阳）。 文字狱也终于结束，私人写史和私人出书政策放开，百姓们渐渐也敢于议论时政了。 只有岳飞，尽管民间的呼声很高，要给他平反，赵构却一直压着，不但没有把过错推给秦桧，还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镇压岳飞就是朕的意思。” 赵构还是希望和平的局面继续永远，不管金国那边发生了任何的震荡。 倒是有一件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那就是立太子。 赵构已经五十岁，一直没有立太子，原因有两个，一是他一直没有亲生儿子，二是他在两个养子中间左右摇摆。 金军南侵扬州的时候，年仅二十三岁的赵构失去了生育能力，这本来是秘密，却传得天下人都知道了，有人甚至建议赵构选一个宗室里面的后辈做养子，当作皇太子。 赵构很生气，他认为自己还年轻，大把的时间可以调养身体，总有一天可以恢复男性雄风。 于是后面他找到了王继先，王医生虽然有两把刷子，赵构终于可以一柱擎天，但生儿子这个事却一直也没调理好。 绍兴元年的时候，有人上书说，天下之所以大乱，是因为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代没有继承江山社稷，如果要天下太平，必须把社稷还给赵匡胤的后代。 这自然是迷信的说法，赵匡胤把皇位传给了弟弟赵光义，后面的皇帝都是赵光义的直系后代，但在血缘上其实也算赵匡胤的后代。 不过赵构想了一下，好像有点道理，加上赵光义的后代也几乎被金军一网打尽俘虏到金国去了，于是他遵从大部分大臣的意思，在赵匡胤后代中选了两个比自己低一辈的侄儿，作为后代抚养，算作自己的养子。 首先挑选的两个皇族小孩是赵伯琮（音从）和赵伯浩，一瘦一胖，一开始，赵构对那个瘦瘦的小孩没有好感，营养不良似的哪有皇家气象。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出来一只猫，赵伯浩出于童心驱使，竟然跟着猫走了，还踢了倒霉的猫一脚。 赵构看到这一幕，觉得赵伯浩太不稳重了，不适合担负天下大任，于是就把赵伯浩打发走了，改了个人选赵伯玖。 赵伯琮最早入选，潘贤妃刚好爱子夭亡，闷闷不乐，看到可爱的赵伯琮，也没什么兴趣，另外一个赵构宠爱的妃子小张对赵伯琮招了招手，赵伯琮就扑到他怀里。 于是，赵构就让小张抚养赵伯琮。 后来，赵构另外一个宠爱的妃子小吴也想抚养一个皇子，就另外再选了一个人，正是赵伯玖。 第一零九章 赵构皇位继承人 赵伯浩后来被赐名赵瑗，赵伯玖被赐名赵璩（音渠），两人的地位跟他们的养母有很大的关系。 赵瑗的养母小张是婕妤，赵璩的养母小吴是才人，在南宋后宫，婕妤比才人高一个等级，足足六阶。 但是小吴虽然起点低，日后却是要当后宫之主的存在。 1135年，张浚拜相，劝赵构立储，不久后赵构封九岁的赵瑗为宝庆军节度使和建国公，并入读资善堂读书，相当于是确定了赵瑗的皇子身份。 但赵瑗只是皇子，并非太子身份，赵构也才二十九岁，他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弄出儿子来，立储的事不急。 岳飞在资善堂见过赵瑗一面，他认为此子有天子气象，于是在1137年利用朝见赵构的机会，劝赵构立赵瑗为太子。 岳飞面奏说金国人有意立宋钦宗赵桓的儿子为宋国储君，让南宋难堪，与南宋对抗，如果赵构能够早日立储，就能击破金国的阴谋。 赵构却冷冰冰的对岳飞说：“你虽然忠义，但毕竟手握重兵在外，立储的事不是你应该参与的。” 岳飞并不气馁，又在1140年北伐之前，再次向赵构建议立储，赵构还是置之不理。 岳飞这两次举动，丝毫没有改变赵瑗的地位，却让赵构对他的嫌隙越来越深。 赵构心想，你一个武将，我立不立储，立谁为储，干你屁事，除非你和赵瑗私下勾结，想夺我江山。 1136年赵构想封赵璩为节度使、吴国公，和赵瑗平级，这等于是预示小吴和小张也平级了。 小吴后来居上，说明她在赵构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当时任宰执大臣的左相赵鼎、参知政事刘大中和枢密副使王庶都出面发对，理由是吴国公比赵瑗的建国公要尊贵。 赵鼎说建国只是个小国，吴国是大国，赵璩是弟弟，怎么能比哥哥还尊贵呢？ 赵构却说都是小孩子，不必非得分个高低。 赵鼎还是据理力争，还要右相秦桧也和他一起劝一劝赵构。秦桧这么醒目的人，自然不会和赵鼎去忤逆赵构的意思。 后来，宰执里面其余三人都上奏要赵构改变主意，只有秦桧按兵不动，他还向赵构进言：“赵鼎要立太子，是料定了陛下无后，我认为陛下要等亲生儿子出世再立太子。” 在这一点上，秦桧和赵构可以说是感同身受，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老婆赶出家门，多年不能相认，养子哪有自己生的亲呢。 赵鼎等人的劝谏还是起了作用，赵构最后把赵璩封为保大军节度使和崇国公，但是赵鼎的官运也到头了。 自古以来，大臣拥立储君都是很敏感的事，还在位的皇帝会认为你是想尽早把自己赶下台，秦桧就不会这么傻，他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 1142年，小张病死了，十六岁的赵瑗也一同交给了小吴收养，从此以后，小吴在表面上不再偏袒任何一个皇子，可赵璩毕竟是她从小带大的。 两年后，赵瑗的生父死了，按规矩，他需要回去守孝三年，但他现在身份非同寻常，赵构召集群臣讨论，赵瑗究竟该不该回去守孝。 以秦桧为首的秦党都主张遵循旧礼，赵瑗必须回去守孝，这么一来，等于是否认了赵瑗的皇子身份，因为赵瑗既然进宫，应该守孝的就只有赵构这个养父。 赵构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秦桧等人的建议，让赵瑗回去守孝，这期间，赵璩进封恩平郡王，再度和赵瑗平级。 赵瑗和赵璩两人，在宫内一直齐头并进，你追我赶，究竟谁能继承江山，连赵构都没有把握。 赵构本人很看好赵瑗，他曾经当着大臣们说：“赵瑗这孩子天赋异禀，博闻强记，有如神人一般。” 但是后来入宫的赵璩，得到吴皇后的偏爱，吴皇后又善于讨好韦太后，因此韦太后也喜欢赵璩。 秦桧善于见风使舵，又觉得赵瑗能力太强，日后必定是自己的劲敌，所以也偏向赵璩。 一个能力出众，一个得到后宫和权臣的拥护，赵构这个做养父的，不免感到头疼。 如果从江山社稷考虑，赵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其实赵瑗从小就表现出了王者气质。 赵瑗出生于嘉兴（今浙江嘉兴），时间正好是靖康之难那一年（1127年），他出生的时候，有个叫张浩的医生那晚路过嘉兴县衙门口，忽然看见官舍那边红光漫天，担心失火了，便赶忙爬过去，结果他发现并没有失火，是赵县丞的儿子出生了。 赵匡胤有四个儿子，赵德秀、赵德昭、赵德林、赵德芳，赵德芳是最小的儿子，被封为秦王。 到了北宋末年，赵德芳的后人、赵匡胤六世孙赵子偁（音撑）考中进士，担任嘉兴县丞，相当于副县长，赵县丞正是赵瑗的亲生父亲。 嘉兴有个东塔寺，寺庙里的和尚为了让钟声有回音更响亮，在钟的下面留有空洞，用竹叶藤条盖住。 赵瑗小时候和几个小朋友在东塔寺玩耍，不小心一脚踩空掉入洞中，周围的人大惊失色，纷纷往地洞里看去，却发现赵瑗昂首挺胸站在那里，没有一点惊吓的样子。 于是，嘉兴人都觉得这孩子不同寻常，以后能成大事。 老话说，三岁看老，赵瑗也确实应了嘉兴乡亲们的预言，进了皇宫，只是还需要历经一番磨难。 最大的磨难倒不是来自后宫的较量，却是秦桧的处处刁难。 赵瑗是有社会正义感的人，他对秦太师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还经常报告给赵构。 比如在1142年至1144年之间，虔州发生了兵变，衢州发生了饥民暴动，太平宰相秦桧隐瞒不报，赵瑗知道了，就问赵构知不知道。 赵构大吃一惊，心想在他的英明治理下，南宋怎么会有这种社会阴暗面呢？而他居然不知道，他连忙询问秦桧怎么回事。 秦桧自然是支支吾吾，说这都是小事情，没必要惊动皇上。 最后秦桧还问赵构这是谁告诉他的，赵构说是赵瑗说的。 这下秦桧火大了，让你多管闲事！他取消了赵瑗在守孝期间的俸禄，还说这是祖宗的规定。 赵构知道后，只能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给赵瑗吃穿用度。 秦桧为难赵瑗，赵瑗也没有坐以待毙，他时刻监视秦桧的一举一动，在秦桧弥留之际，帮助赵构一举歼灭秦桧祖孙三代，可谓大功一件。 秦太师死了，没多久韦太后也死了，挡在立储面前的两个障碍扫清了，大臣们纷纷上奏，要赵构早立太子。 赵构决定最后考察一下两个候选人，考验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女色，尤其是身为皇族，如果沉迷女色，那就是祸国殃民的前兆。 赵构在宫中找来二十个漂亮的处女，赐给赵瑗和赵璩每人十个，也没明说这些宫女用来做啥。 一般来说，皇宫中的宫女和妃嫔没有什么区别，皇帝看到漂亮的宫女，宠幸后如果怀上了，宫女就能升为妃嫔，赵构他亲妈就是这么干的。 但是，没做皇帝之前，其他皇族还是应该收敛一点，要戒色，要奋发图强。 赵瑗身边就有一个懂这些道理的人，他叫史浩，是赵瑗的老师。 史浩是明州（今浙江宁波）人，1144年中进士，后来担任温州教授，在温州的州学里面教授孔孟之道，受到温州知州张九成的推崇。 张九成是绍兴二年（1132年）的状元郎，是赵构钦点，所以赵构对他很重视，后来张九成向赵构推荐，史浩就来到临安给赵瑗讲课。 赵瑗对史浩很尊重，史浩讲什么他都照做，赵构赐给他十个宫女后，史浩要他不近女色，他果然对美色当前无动于衷，每日研习治国之道。 而赵璩就不一样了，他精力旺盛，没有浪费赵构精挑细选的美貌处女，没几天就玩了个遍。 赵构掐指一算，考验要收网了，于是就下令对他挑选分发的二十个处女进行体检，发现赵瑗那边的十个少女还是少女，赵璩那边的十个少女已经成了少妇。 赵构终于不再摇摆，他召集群臣说：“普安郡王赵瑗有贤能，朕欲立他为皇子，封他为真王，众爱卿怎么看？” 群臣都向赵构表示祝贺，赵构不久就下诏立赵瑗为皇子，改名赵玮（音伟），而赵璩为皇侄，打发到绍兴去了。 1160年，赵构拖延了三十年的立储问题终于解决，赵瑗这个备胎已经三十四岁了。 第一一零章 完颜亮迁都南侵 这一年，宋金双方围绕韦太后去世互派使节，进行吊唁和答谢活动。金国贺正旦使原宋国人施宜生对宋国馆伴使张焘暗示：“今日北风甚劲！”暗示金国就要南侵。 施宜生这么干冒了很大的风险，回去之后就被他的副使告发，完颜亮（迪古乃）将他烹杀了，这个事后来被改编成了京剧《北风紧》。 事实上，完颜亮（迪古乃）早就有灭宋的打算。 完颜亮（迪古乃）杀了他的神经病哥哥夺位，他本人却比他哥完颜亶（合剌）还要神经病，可以说是荒淫无耻、残忍嗜血。 杀了完颜亶（合剌）之后，完颜亮（迪古乃）就开始屠杀宗室人员，首先被杀的是左副元帅完颜宗敏（阿鲁补）和左丞相完颜宗贤（赛里）。 接着，领行台尚书省事完颜秉德、东京留守完颜宗懿、北京留守完颜卞都被完颜亮杀害。 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子孙被杀者有七十余人，太宗后代几乎死绝。完颜宗翰（粘罕）子孙三十余人、完颜杲（斜也）子孙百余人、完颜谋里也子孙二十余人等众多宗室大臣满门抄斩。 此后，久握重兵在外的宿将老臣，啼哭郎君完颜撒离喝也被杀。 完颜亮（迪古乃）不仅杀宗室大臣，连自己的嫡母也杀。 论血统，完颜亮（迪古乃）是庶出，他亲妈是完颜宗干（斡本）的小妾，他的嫡母徒单氏是正妻，小妾在平日里自然是要看正妻的眼色行事。 完颜亮（迪古乃）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亲妈活得唯唯诺诺，心里就对徒单氏十分不爽。 当完颜亮（迪古乃）调动大军准备攻击宋国的时候，徒单氏出来阻拦，说你不能这么干。 面对太后的指责，完颜亮（迪古乃）爆发了：“你不是我妈，你这个死老太婆！”骂完还不过瘾，他马上派人去太后寝宫宁德宫杀了徒单氏，并将她的奴婢全部处死。 想着年少时候受的气，完颜亮（迪古乃）越想越气，又把徒单氏的骨头都丢到水里去喂鱼，变态到了极点。 完颜亮（迪古乃）平生有三大志向，一是夺朝篡位掌握天下大权，二是率军攻城略地，三是享尽天下美色。 这三件事他都大言不惭的跟身边的人说过，对待美色他更是不择手段。 崇义节度使乌带的妻子定哥，早年曾与完颜亮（迪古乃）有私情。 乌带镇守边疆，每逢佳节或完颜亮（迪古乃）生辰，都派家奴葛鲁、葛温去送礼，定哥也派侍女贵哥前去问候。 完颜亮（迪古乃）通过贵哥带话给定哥带话：“你能杀了你的丈夫跟我好吗？” 定哥得知后让人带话给完颜亮（迪古乃）：“年轻时，我们曾经犯过错，可现在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怎能再像年轻时那般胡闹！” 完颜亮（迪古乃）却没有善罢甘休，他派人告诉定哥：“如果你不忍心杀掉你的丈夫，我将灭你们全家。” 定哥依然不为所动。直到有一天，乌带喝醉了酒，完颜亮（迪古乃）授意葛鲁、葛温把他勒死了，还到他葬礼上猫哭老鼠假慈悲。 乌带下葬后不久，完颜亮（迪古乃）就迫不及待地娶了定哥，后来还进封她为贵妃，可见他还是个痴情人，只是这番痴情是建立在别人的生死之上。 完颜亮（迪古乃）杀了很多宗室贵族，贵族们家里有很多美女，他都不愿意错过，帮助他谋反的右丞相萧裕劝说道：“你刚刚杀了那么多宗室，现在还要霸占他们的妻女，朝廷内外议论纷纷，这样不好。” 可完颜亮（迪古乃）不听，还是把那些美女搞到了宫中，萧裕也没有办法。 但北方的美女哪有南方那般妩媚呢，完颜亮（迪古乃）时时刻刻想要灭了南宋，享尽天下美女。 为了灭宋，完颜亮（迪古乃）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第一件事，是把金国首都迁到了燕京（今北京）。 自建国以来，金国的首都一直在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哈尔滨阿城），随着疆域的扩大，这个首都的办事效率就有点跟不上了。 不管是物资运输还是公文传递，包括使节往来，上京都路途遥远，致使政令无法及时畅达内外。 完颜亮（迪古乃）本人已经汉化，但远在东北的金国朝廷还是给人一种塞外胡人的感觉，这让金国境内的汉人和汉化的契丹人都没有归属感。 与此同时，上京的景象都是完颜亶（合剌）开创，很容易让金国的贵族睹物思人，不利于完颜亮（迪古乃）的统治。 最重要的是，要想威服四海，就得出兵迅速，大军远在东北，调动起来太麻烦，于是完颜亮（迪古乃）心意已决，必须迁都。 但迁都这个事，遭到了很多金国贵族的反对，那时的东北人都很眷恋自己的家乡，就喜欢那个“雪花飘飘，北风萧萧”的环境。 可是在完颜亮（迪古乃）的心里，反对无效，他连宗室大臣都敢杀，迁不迁都也是他说了算。 1153年，在历经三年的皇城建设之后，金国首都从东北迁到了燕京，上京改名会宁府。 1157年，完颜亮（迪古乃）派人把会宁府所有皇家建筑和官府衙门夷为平地，东北再也没有了女真人辉煌过的印记。 迁都之后，完颜亮（迪古乃）对南宋放出了烟雾弹。 他首先在出访南宋的使团中安插了画匠，把临安城的地图画的一清二楚，然后又派人告诉宋军，他要到淮南狩猎，让宋军不要大惊小怪。 其实很早之前，南宋就查探到了金军要有所行动，只是赵构一直不愿相信。直到出访金国的使者不断的传回消息，金军已经要大举进犯了。 此时南宋的朝廷已经换成了主战派陈康伯为首的执政班子，这是赵构对即将发生的宋金之战做出的积极应对。 1161年初，南宋派出的贺正旦使（祝贺对方新年快乐的使臣）虞允文看到金国大量的民夫在运输粮草和建造船只，完颜亮（迪古乃）谎称这是自己要去洛阳看花。 虞允文回国后向赵构进行了汇报，赵构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看来打仗是避免不了了，可会打仗的将军却所剩无几，这叫赵构怎么不烦闷。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岳飞，“鹏举，要是你在，金军就不敢这么放肆了。” 四月，完颜亮（迪古乃）认为一切准备就绪，就派使者告诉赵构，他要汉水和淮水间的广袤土地，如果宋国不给，金军就要打过来。 同时，完颜亮（迪古乃）还带给赵构一个好消息，赵桓已经死了。 这个消息让赵构又悲又喜，喜的是再也没有人和他争皇位了，悲的是他连哥哥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其实赵桓的意义远没有金国想象的那么重要，赵构已经登上皇位几十年，满朝文武都是他提拔起来的，赵桓这个前任皇帝翻不了天。 赵桓其实已经死了五年，金国却一直对外隐瞒消息，现在完颜亮（迪古乃）觉得没有必要了，反正要开打了。 赵桓同志是个苦命人，本来无忧无虑的他被赵佶硬拉到皇位上，当了一年多皇帝，只能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被敌人俘虏到苦寒的异乡直至死去。 完颜亮（迪古乃）告诉赵构，赵桓是病死的，实际上，赵桓是被虐待致死。 金国迁都燕京的时候，完颜亮（迪古乃）把赵桓和辽国的末代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一起带到了燕京。 也许是完颜亮（迪古乃）觉得两人活太长了，浪费金国的粮食，于是就心生一计，让两人代表各自国家，进行一场马球世界杯。 赵桓一介文人根本没有体育细胞，完颜亮（迪古乃）不管，要他日夜练习，赵桓没办法，只能遵命。 耶律延禧可是马背高手，从小就善于骑射，他根本没把赵桓放在眼里。 比赛开始了，宋国队由赵桓领头缓缓进入赛场，辽国队则风姿飒爽的绕着赛场策马奔腾，卷起了滚滚烟尘。 毫无悬念，宋国队没过多久就失球，完全不是辽国队的对手。 就在这时，场外突然冲进一队女真骑兵，对着正在抢球的耶律延禧就是一番齐射，看台上的金国贵族竟然拍手叫好。 原来这一切都是完颜亮（迪古乃）安排好的，他把马球世界杯搞成了金军的狩猎场。 耶律延禧当场被击毙，赵桓也吓得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被金军的铁骑踏入了泥土里。 宋钦宗、重昏侯、天水郡公赵桓卒，享年五十七岁。 得知赵桓的死讯以及金国的不合理要求，赵构决意开战，宰相陈康伯传达赵构的圣旨，询问群臣这个仗应该怎么打。 第一一一章 兄弟相煎起内讧 很多人建议先要肃清秦桧的同党，比如张去为和王继先。 秦桧在朝廷里的同党基本被处理的差不多了，但是当年和他是铁三角的宦官张去为和医官王继先一直还作威作福。 秦桧死了，张去为和王继先虽然翻不起多大浪，但作为朝廷来讲，把他俩处理掉才能显示主战的决心。 殿中侍御史杜莘老开始发炮，他一边弹劾张去为让下属模仿女真人的小辫子发型，一边弹劾王继先十大罪状。 杜莘老是个狠人，他既然发难，就不会轻易放弃，第一个被罢免的是张去为。 当他攻击王继先时，赵构有些不愉快，毕竟老王治好了他很多疑难杂症，还跟皇宫里众多女眷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王继先曾经建议赵构斩掉一两个武将，来显示自己爱好和平的决心，这样金国就不会用兵，赵构很不爽，现在朝廷里本来就没几个能用的武将，再杀掉几个以后谁来打仗，他反问道：“你是让我杀了刘锜吗？” 赵构回宫后，他宠爱的刘婉仪看到他不爽，就出言安慰，说的话竟然跟王继先一模一样，他感到奇怪，追问怎么回事，刘婉仪交代这都是王继先告诉她这么说的。 这还得了，你这个隔壁老王竟然和我的每个女人都有瓜葛。 赵构大怒，直接让刘婉仪收铺盖滚蛋，即使如此，王继先还是没受到任何惩罚，可见王继先对于赵构的重要性。 现在杜莘老想搞掉王继先，难度可想而知。 杜莘老出了名的骨头硬，他见赵构不高兴，知道自己有进无退，他大声说道：“臣如果连一个不法医生都去除不了，即使死也不会退缩。” 赵构有些生气了，杜莘老这明显是威胁他，他也不肯退让，心想你去死吧。 杜莘老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凑近赵构的耳朵说：“外面议论纷纷，说王继先依靠旁门左道给陛下治病，讲得很难听，我实在是听不下去。” 赵构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话题，他很忌讳自己的私生活被百姓传得扑朔迷离。 “这都是因为当初王继先治好了太后的病，我稍微给了他一些恩惠，没想到他竟然骄横到这个地步了？”赵构只能拿韦太后当借口。 “可不是嘛，臣禀报的只是冰山一角，他做的恶事多了去了。”杜莘老火上浇油，把王继先形容的十恶不赦。 赵构在杜莘老的软磨硬泡下，最后只能处理了王继先，贬他去福州居住，把他在临安府的房产田地全部充公，百姓们都拍手称快。 杜莘老一战成名，同时搞掉了两个比秦桧还难搞的人物，只是赵构已经对他恨之入骨，不久就把他外派去遂宁（今四川遂宁）当知府。 为了搞掉不正之风，杜莘老牺牲了自己的仕途，却换来了四处流传的美名，诗人韩元吉说他“高名千古重如山”，陆游赞扬他“平生所学今无负”。 为了和平，赵构做了最后一次尝试，他再次派出了和平的使者，一是看看有没有希望争取平等的和平，二是刺探一下金国边境的军情。 谁知宋国的使团刚到边境，就被金国人拦了下来，阻止他们继续前进。和平的最后一丝机会消失了，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开战。 1161年十月，完颜亮（迪古乃）认为时机已到，发动四路大军共计三十万，号称百万大军进攻南宋。 一路金军从海上进攻临安；一路自蔡州（今河南汝南）出发，进攻荆州（今湖北江陵）；一路由凤翔进攻大散关（今陕西宝鸡西南），待命入川。 而他本人则亲自率领十七万兵力，进军寿春（今安徽凤台），谋取淮南。 宋军则是稍显被动，兵来将挡，一样分四路迎战。 西部川陕战区，依旧由吴璘统兵，中部荆襄战区，由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成闵统兵，东部淮南战区，则由刘锜统兵。 水军方面，则由曾在岳飞和韩世忠麾下效力的李宝拼凑起一支几千人的队伍，阻击金国水师。 从兵力部署上看，金军技高一筹，因为他们有备而来，目标明确，重点就是淮南。 攻下淮南，近在咫尺的江南宋国朝廷唾手可得，而赵构也为了淮南战区的统兵大将伤透了脑筋，最后不得不起用闲置二十年的刘锜。 刘锜在宋金和议后被夺了军权，去地方上当知府，现在已经六十三岁高龄，他接到朝廷的通知，只得带病上岗。 在宋金和议的庇护下，宋军的战斗力急速下滑，前线当兵的几乎都成了兵油子，金军一路势如破竹。 刘锜抱病从镇江渡江进驻扬州，随即派兵北上，进驻宝应、盱眙、淮阴，使淮东的防务有所准备。 但负责淮西防务的王权却逗留在建康府，迟迟不肯进军，在刘锜几番催促之下，才跟妻子告别，进驻庐州。 十月初，当刘锜赶到淮阴时，金军已经到达淮河北岸。由于王权没有进军，淮西事实上没有设防，金军由此从容南下。 当王权得知金军过了淮河后，又放弃了庐州南逃。 中书舍人虞允文早就预料到王权会逃跑，可南宋朝廷都不信。 在淮阴前线的刘锜已经成为一支孤军，他不得不遵从朝廷命令退守长江沿线，力保长江不失。 不到一个月，金军就迅速推进到了长江北岸的和州（今安徽和县）。 就在完颜亮（迪古乃）认为形势一片大好时，他的弟弟完颜雍（乌禄）造反了。 完颜雍（乌禄）是完颜旻（阿骨打）的孙子，完颜宗辅（讹里朵）儿子，跟完颜亮（迪古乃）是堂兄弟。 完颜宗辅（讹里朵）英年早逝，那时完颜雍（乌禄）只有12岁，他的母亲李洪愿出身于辽阳的渤海人大族，聪明能干，对幼年的完颜雍（乌禄）教养十分严格。 按照女真的习俗，丈夫死后，妻子应当再嫁给宗族的人，李洪愿却不愿接受这种落后的习俗，就在辽阳出家为尼。 完颜雍（乌禄）长得高大魁梧，性格沉静明达，又善于骑射，总之是文武双全高富帅，完颜亶（合剌）在位的时候很喜欢他，封他为葛王，任他为兵部尚书，让他有机会立了很多战功。 完颜宗辅（讹里朵）伐宋的时候，得了一条宋国皇帝用过的白玉带，十分珍贵，作为传家宝给了完颜雍（乌禄）。 完颜雍（乌禄）的妻子乌林答氏知书达理，他对完颜雍（乌禄）说：“这条白玉带是皇帝的象征，我们不应该占有它，要把他献给皇上才好。” “夫人所言极是。”完颜雍（乌禄）听了妻子的话，把白玉带献给了完颜亶（合剌），得到了皇上皇后的一致好评，即使在完颜亶（合剌）执政后期酗酒嗜杀的时候，都对完颜雍（乌禄）爱护有加。 后来完颜亮（迪古乃）篡位，他忌惮完颜雍（乌禄）的才能与威望，经常调动他的职位，一会儿是东京（今辽宁辽阳）留守，一会儿是燕京（今北京）留守，总之不让他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乌林答氏又劝丈夫要和对待完颜亶（合剌）那样多多孝敬完颜亮（迪古乃），完颜雍（乌禄）也照做了，把从国外来的各种奇珍异宝献给完颜亮（迪古乃）。 完颜亮（迪古乃）觉得完颜雍（乌禄）对自己很是忠诚，很是听话，就渐渐的放松了警惕，但他留了个心眼，他让完颜雍（乌禄）去做东京留守，却让乌林答氏进京做人质。 乌林答氏深知完颜亮（迪古乃）是个老色鬼，她既不愿自己的丈夫受到迫害，也不愿自己受到玷污，她独自进京，但是在离京城几十里的地方自杀身亡。 临死前，乌林答氏给丈夫留下一封信，深情地恳求丈夫不要因为她的死而悲伤，要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招揽天下英雄，等待时机夺取帝位，一统天下。 完颜雍（乌禄）再次执行了妻子的临终遗言，没有前去乌林答氏的死亡地点亲自操办后事，而是将爱妻草草埋葬了事，却将夺妻之恨埋藏在了内心深处。 完颜亮（迪古乃）于是放过完颜雍（乌禄）一马，但还是派了心腹高存福任东京副留守去监视他。 多行不义必自毙，完颜亮（迪古乃）调集大军对付南宋，加之他当政倒行逆施，搞得民不聊生，盗贼四起，起义军杀了金国的官吏，还夺取了很多兵器，金国境内到处是动乱。 完颜雍（乌禄）在身边人的劝说下，决定起义，他先是以讨伐盗贼为由，召集辽阳府的官员议事，一举拿下了完颜亮（迪古乃）派在他身边监视的高存福等人。 接着，各路军马纷纷前来归附完颜雍（乌禄），在众人的推举下，完颜雍（乌禄）正式宣布即位，坐上皇帝宝座，改元大定，下诏废黜完颜亮（迪古乃）。 很快，完颜雍（乌禄）率领军队进驻燕京，金国大部分官员都已经受够了完颜亮（迪古乃）的残暴无常，纷纷表示归附。 完颜亮（迪古乃）得知完颜雍（乌禄）篡位，心急如焚，就要带兵北上围剿大定政权，却被李通叫住了。 第一一二章 一代新将换旧将 李通是建议完颜亮（迪古乃）南下侵宋的主要大臣，官拜参知政事，他对完颜亮（迪古乃）说：“现在大军已经隔江望宋，再掉头回去太耽误时间了，不如我们先渡江教训一下宋军，再北返不迟。” 完颜亮（迪古乃）心想也是，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却连长江都没过，太丢脸了，要知道，当年完颜宗弼（兀术）只派了几千骑兵就追得赵构满世界跑。 完颜亮（迪古乃）于是决定大军先渡江，怎么也得意思一下再回去，不然跟宋国谈条件都不好谈。 可金军的实力也不比当年，虽然完颜亮（迪古乃）这一路没受到什么阻碍，可其他方面军都没取得什么战果。 水军方面，金国积蓄了多年的力量，意图反超水军强国南宋。 八月赵构起用李宝为水军统领，问他要多少装备，他说只要结实的大船一百二十艘，士兵只用三千人。 而李宝的对手，金国水军拥有战船六百艘，士兵七万人。 李宝当年因为不遵守纪律差点死在岳飞手里，要不是岳飞心软，就不会有李宝今天的水军作战实力。 水军出发前，李宝派出了儿子李公佐打前锋，先去刺探敌情，没想到李公佐超额完成任务，不但打探到了金军的详细部署，还抢先占了海州（今江苏连云港）。 李宝率大部队从东海（今浙江东海）登陆，发现金军也到了，敌船绵延几十里，他面对金军数倍于自己的人数并未退怯，决定先清扫海州外围。 李宝登上海岸，用手中的宝剑敲击着地面，对手下的士兵喊道：“这里是我们的国土，是不是拼死作战，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大吼一声，操着马槊就冲入金军步兵大杀四方。其余将士受了他的感召，也纷纷拼死作战，最后把敌人都赶回了船上。 金军看到海州的城防坚固，又有援军保护，再打下去徒劳无功，便开船回到了唐岛（今山东青岛附近）。 为了重创金军，李宝立刻率军北上，想要来个以小博大，出其不意地发动一场歼灭战。 十月二十七日，李宝船队来到唐岛海域（今山东青岛附近），发现金军的船队正在港湾里避风，他当机立断决定发动突袭。 一时间鼓声大作，宋军舰队对着金军的船队发起了冲击。 当金军听见宋军的战鼓声时，大惊失色，赶紧扯起了船帆，可因为船太多，掉头困难，他们的船挤作一团，混乱不堪。 霎时间，李宝的船队就冲到了近前。随着一声令下，宋军的引火箭如同飞蝗般射出，瞬间就给对方来了个火烧连营。 金军的船帆都是用油布做的，现在正好做了燃料。 但是，金军毕竟船多，虽然李宝烧了一部分，但是仍然有不少完整无缺的战船。经过了短暂的混乱，金军船队开始重新组织起来，向李宝的船队发起反攻。 这个时候，金军的船队还占据数量上的优势。 当敌船接近到只有几十步远的时候，李宝一声令下，宋军的战船上伸出了一根根铜管，里边喷吐出了炽热的火舌。 这种火沾上就着，着了就无法扑灭，甚至用水都浇不灭！靠李宝最近的几艘敌船，瞬间就变成了火球，在士兵的哀嚎中化为了灰烬。 这一根根铜管，正是李宝的新武器，叫做“猛火油柜”。 从形状上看，猛火油柜就是一个黄铜打造的盒子，上面有一个类似注射器的东西，后有活塞，前有喷管。而那个黄铜盒子里，大概会装上约3斤左右的火油。 每次使用时，先由船员推动活塞，将火油喷出；同时，用一个烧红的铁锥当引子点燃火油。 这和杂技里面的嘴巴喷火是一个原理，形成喷火器的作战效果。 由于火油里化学成分复杂，无法用常规方式扑灭，所以这种火一旦烧起来，几乎没有办法扑救。这也是猛火油柜威力如此巨大的原因。 这种兵器，并非李宝首创。早在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就曾经用过这种东西；宋朝初年大将曹彬攻打南唐，也用过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李宝对“猛火油柜”进行了改良，让其重量更轻，射程更远，也更适用于海战。 大杀器一出，金军的结果可想而知：跳海的跳海，投降的投降；金国水军副元帅完颜郑家奴，连同其他五位大将被阵斩；金军那些巨大的战舰，则在一片火光中沉入海底。 唐岛大战是典型的一次以少胜多的海军战役，金国水师全军覆没，李宝以三千人战胜七万人，打出了宋军的士气。 在西部战场，吴璘久居川陕，深知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他没给金军任何机会，死死的守住了入蜀的每一道关口。 中部战场的成闵部队已经打到了蔡州（今河南汝南），势如破竹。 完颜亮（迪古乃）想挽回战场上的劣势，唯有依靠手里这支大军，渡江作战。 金军就要渡江的消息传到南宋朝廷，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不少大臣都准备携家带口逃跑。 赵构知道后，也没有阻拦，他苦笑道：“让他们去吧，扬州遭难时，没让他们提前跑，死了不少人。” 宰相陈康伯则把家属留在了临安城里，还严令百官没有命令不得出城，赵构跟他商量：“如果再过一天敌军还未退兵，就让百官自去逃命吧。” 陈康伯坚决不同意，当面烧了赵构的御批，还力劝赵构御驾亲征，去前线督师。 赋闲许久的太傅、曾跟刘锜并肩作战的杨存中也不同意赵构自乱阵脚的做法，他赞同陈康伯的建议，建议赵构御驾亲征。 “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进为上策，退为无策。”接替的杜莘老的殿中侍御史吴芾（音福）也积极主张赵构要有进取之志。 赵构有着多年逃跑的经验，但是这次，他选择了正面应对，他同意主战派的意见，决定去长江前线激励士气。 得知两淮失守，大臣们都在讨论如何躲过这一劫，皇子赵玮沉不住气了，他立即主动请缨，要求带兵去打先锋。 自古以来太子亲自带兵出征的，很少有好结果。 太子出征，如果打败了身名俱毁死路一条，即使逃回去，又该怎么处罚呢？太子要不要让个位？ 即使打胜了也没任何好处，因为再没有加官进爵的空间，除非皇帝让贤。 汉武帝因怀疑自己儿子领兵造反豪不犹豫杀了太子，李渊因为没手握兵权被李世民逼的被迫让位，唐玄宗李隆基因为没有兵权被迫杀死杨贵妃且让位儿子当无权的太上皇…… 古代帝王都知道天下人觊觎自己的皇位，有野心的太子更是如此，为了防止大权旁落，一般都不会让太子领兵。 但三十五岁的赵玮还是太嫩，没有政治经验，他以为带兵出征是给赵构分忧，却不知道此举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危急时刻，赵玮的老师史浩立马出手，告诉了他这么做的严重后果，赵玮有如五雷轰顶。 史浩深吸一口气道：“为今之计，只有痛心疾首向你父皇认错，方可挽回危局。” “老师，我应该怎么做？”赵玮急切的问道。 史浩亲自为赵玮起草一份奏疏，向赵构深刻检讨，表示愿意跟随赵构去往前线，日夜担任警卫工作以尽孝道。 正在气头上的赵构看到赵玮的奏折，心道孺子可教，这才慢慢消了气。 有不少居心叵测的大臣向赵构建议让赵玮当大元帅带兵去前线，或者让赵玮留在临安监国，都被史浩给巧妙的化解了。 赵构既然愿意亲征，自然要对前线的部署做出调整，首先就把误事的王权给撤了，由李显忠接掌淮西军，刘锜也被罢免，他的淮东部队由成闵接管，而成闵的中部战区转由吴拱主持。 成闵是韩世忠的部下，吴拱是吴玠的长子，李显忠的故事则堪称传奇。 李显忠原名李世辅，出身西军将门，南宋初年金军攻陷延安，他和他爸李永奇被俘，不得已归降了金军。 正好刘豫的伪齐政权建立，金军让李显忠率领延安兵马去帮助刘豫攻打南宋，临行前，李永奇告诉李显忠：“有机会你就南归大宋，不要管我的安危。” 李显忠到了开封，刘豫任命他为南路钤辖，相当于南部军区司令，但他人在曹营心在汉，一直不忘父亲的叮嘱，时刻寻找机会南归，他三番五次派人南下联系赵构。 之后他一直在蛰伏，想为祖国立一件大功。 第一一三章 西域魔王李显忠 1138年，完颜昌（挞懒）、完颜宗弼（兀术）到开封宣布废除刘豫，李显忠觉得机会来了，他命部将吴俊骑马到淮水附近侦察金军渡河线路，自己则想办法接近完颜宗弼（兀术），打算劫持这个好战分子归朝献礼。 那一天，北风萧萧，李显忠和完颜宗弼（兀术）两马同行。 李显忠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激动万分。他的双手紧紧攥着缰绳，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脑袋在飞速的转动，他能听见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他等待着，忍耐着…… 吴俊回来了。 李显忠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向吴俊投去一个询问的眼色。 吴俊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出什么事了？ 李显忠借故离开，和吴俊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一问，才知道吴俊骑的马在半路上被硬物割破了腿，只能半途而返，李显忠的宏伟大计于是流产了。 蒙在鼓里的完颜宗弼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做了人质，他非常欣赏李显忠的勇武有谋，认为李显忠是党项人值得信赖，封他为四品承宣使，治管同州（今陕西大荔）。 于是，李显忠又回到了陕西。 李显忠回老家省亲，李永奇和他商议说：“从同州往南，是金国人的官路，你可以找机会活捉金国要员，南下归朝。我这边得到了消息后，就立马和你策应。” 李显忠到了同州，马上又派人由四川到南宋，向赵构密报南归事项。 不久，金国陕西方面统帅完颜杲（撒离喝）来同州视察。 李显忠心想老天有眼，上次让完颜宗弼（兀术）跑了，这次决不能再失手。 果然，这次他成功了。 李显忠将完颜杲（撒离喝）牢牢绑在马背上，一骑绝尘策马出城。 到了洛水，本来要来接应的船只竟然没出现，而李显忠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 李显忠横刀立马，与金兵冲杀到了太阳落山，始终不能脱身。 实在没有办法，李显忠带着完颜杲（撒离喝）飞奔到了山坡上，和他折箭为誓：“我可以放了你，但你回去必须善待同州百姓，不得杀害李氏亲族。” 完颜杲（撒离喝）肉在砧板上，只能同意。 于是李显忠一脚把完颜杲（撒离喝）踢下山坡，自己则赶回老家，派人通知李永奇。 李永奇连忙通知全家集合，赶紧出城，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完颜杲（撒离喝）发誓如同放屁，带兵赶上李永奇，残忍地将李家二百余口人全部杀光。 当日，大雪忽至，延安人听到李永奇全家被害的消息，无不泣下。 李显忠带着二十六个部下奋力拼杀，突围而出，但南下的道路已经被金兵封锁。没办法，李显忠只能带人一路向西，投奔了西夏。 西夏国主李乾顺也是党项族，他知道李显忠的才能，见李显忠来投靠，很感兴趣，就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显忠满含热泪、咬牙切齿地详述了父母妻儿被害的经过，还向李乾顺借兵二十万攻打金军，一来报杀父之仇，二来帮西夏取得陕西五路。 李乾顺自然不会听信李显忠一面之词，他笑道：“你得先给我立功，我才能借兵给你。” 当时有个号称“青面夜叉”的金军首领，经常带人搔扰西夏，李元昊给了李显忠三千人，让他去除掉这个心头大患。 李显忠报仇心切，带着人日夜奔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了青面夜叉的老巢，把他活捉了回来。 李乾顺高兴坏了，认定了李显忠的能力，于是同意借给他二十万军队，以文官王枢、武将移讹为陕西招抚使，以李显忠为延安招抚使，兵锋直指陕西。 让李显忠哭笑不得的是，当他带着大部队兴致冲冲杀到延安时，城头飘扬的竟然是大宋的旗帜。 原来早在一个月之前的1139年正月，宋金已经签订了第一次绍兴和议，金国把陕西、河南还给了南宋。 守城的将军向李显忠大喊道：“鄜延路已经回归大宋了！”说完就献上了朝廷的红头文件，证明了他说的话。 李显忠和部下们面面相觑，这仗到底打还是不打？ 想想自己身为党项族，现在又是西夏国的高官，打一仗就能当陕西的土皇帝，李显忠有些犹豫。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归大宋，而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尽忠故国而惨遭杀害。 不打吧，这二十万党项儿郎远途奔波，劳民伤财，就这么回去，怎么跟李乾顺交代？ 还有，没有这批将士，完颜杲（撒离喝）给自己造成的深仇大恨如何得报？ 李显忠站在了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沉默片刻之后，李显忠不禁放声大哭，他的旧部也跟着哭了起来，就像无助的儿童一般。 痛哭过后，一个概念在李显忠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自古忠义难两全，他知道怎么做了。 李显忠抹干了泪水，带着八百余骑旧部去见王枢：“我刚刚到过延安府，看到了宋金讲和的赦书，延安已归属大宋，王大人请带兵回去吧。” 王枢愣住了，他是个文臣，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怎么处理，可武将移讹不干：“当初是你死乞白赖要跟我们借兵，现在我们来了，怎么能这么空手回去？” 李显忠知道事情已经无法向着和平发展，他猛然拔刀朝移讹砍了过去，谁知移讹反应敏捷，一闪身就躲开了他的刀锋。 李显忠见砍不到移讹，使出了他的绝技“擒拿大法”，反手将王枢拦腰擒下，按在马上一骑绝尘跑了。 反应过来的移讹马上率“铁鹞子”紧紧追来。 “鹞子”俗名雀鹰，是一种小型的老鹰，但速度极快，铁鹞子就是指鹞子穿上了铁甲，又快又尖锐，西夏的铁鹞子军相当于金国的铁浮屠和拐子马，是西夏的王牌骑兵。 汉武帝曾经多次派军攻打西域，以获得当地的良马，到了宋朝，西夏崛起，逐渐控制了河套地区，也拥有了这个地区的特产，河西宝马。 与其他种类的马不同，由于当地的地理和气候原因，河西马非常能负重，而且耐力极好，适合于长时间作战，即使长途奔袭，也能继续冲击。 同时，优良的马匹固然是骑兵战胜的关键，坚固、轻薄的铠甲也是杀敌制胜的法宝，如果没有坚固耐穿的铠甲，河西马的战斗力会大大减弱。 铁鹞子所配备的铠甲是西夏自己锻造的冷铠甲。这种冷铠甲整体呈青黑色，非常轻薄，但又很坚固，弓箭难以射穿，大大提高了铁鹞子的战斗力。 铁鹞子在西夏军队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为了保证其忠诚度，这支军队总是以世袭的方式传承，这样不但军人们彼此熟悉，还减少了物资的损耗，一套铠甲传几代。 骑兵作战，最重要的就是注重配合，团结一心。 在打仗的过程中，铁鹞子整个马队用铁索相连，士兵也会被绑在马上，即使有人战死，也不会影响整个队伍的作战情况。 铁鹞子编制为三千人，分为十队，队长都是英勇善战、沉着冷静之人。每逢战事，以队长为首，整队协同进攻，声势浩大而又井然有序。 开战的时候，三百人马一组的铁鹞子快速冲锋，从远处看就像是一片黑色的乌云排山倒海而来，气势上就很容易压倒敌军。 一直以来，铁鹞子就是西夏军队的杀手锏，李元昊就是凭着铁鹞子和宋军硬刚，建立了西夏政权。 这次移讹没有轻敌，他率领的铁鹞子是对李显忠的最高敬意。 但李显忠常年跟西夏兵作战，经验丰富，从来就没有怕过。 李显忠策马回到延安城，立刻率部背城列阵，直面来势汹汹的铁鹞子军。 移讹厉声喝道：“李世辅，放了王大人，献上延安府，我饶你不死！” 李显忠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双手握紧了刀柄：“移讹，放马过来，让你领教一下你李爷爷的厉害！” 说完李显忠挥舞双刀冲向敌阵，所向披靡。 如果说岳飞在中部战区让金军闻风丧胆，那么李显忠就是西部战区的西夏兵克星。 只见李显忠大刀翻飞，一队队铁鹞子就像稻草人一样在他面前瞬间断裂纷飞，他身后宋兵也如天兵天将，毫无畏惧的冲锋拼杀。 不多时，来势汹汹的铁鹞子竟被宋军打得掉头溃逃，混乱之间踩死蹂躏西夏兵无数。 李显忠以区区数百兵力逼迫二十万西夏兵无功西返，还留下了四万匹宝马。 此时，完颜杲（撒离喝）还驻扎在南部三百多里的耀州（今陕西铜川），为报血海深仇，李显忠在延安府发榜招兵，凡是入伍者，每人配宝马一匹。 区区数日，李显忠就招募到了上万士兵，他整军出发，浩浩荡荡奔赴耀州。 完颜杲（撒离喝）听说李显忠来了，吓得魂飞魄散，这是继吴玠之后第二个让他啼哭郎君哭出声的对手。 一夜之间，完颜杲（撒离喝）带着亲随马上奔逃出陕西，李显忠随后捉到了杀害父母弟侄的其余凶手，全部押解到闹市处斩。 但是罪魁祸首完颜杲（撒离喝）还未捉拿归案，李显忠整理心情，继续踏上了追击金兵的征途。 南宋刚和金国签订了和议，四川宣抚使吴玠听说李显忠在追杀金兵，怕他坏事，连忙派人来劝阻。 李显忠不是鲁莽之辈，他知道大局为重，没有吴玠的支持，他这支部队走不了多远，于是他便放下个人恩怨，带着大部队投靠了吴玠。 李显忠本人则只带了六百亲兵前去临安面见赵构。 赵构见到威武雄壮的李显忠（李世辅），称赞不已，授他为护国军承宣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兼枢密院都统制，再赐名“显忠”，以此褒扬他凸显的忠诚。 后来李显忠就被分配在淮西战区，隶属张俊，算是一员偏将，没有太多发挥的空间，但是也配合打出了灵璧之战、拓皋大捷等胜仗。 这次完颜亮（迪古乃）南侵，东部战区都是些不战而逃的将领，比如王权，比如刘锜的侄子刘汜（音四），还有很多，赵构觉得法不责众，只能临阵换将。 想来想去，也只有李显忠能担此大任，于是赵构就命令江淮前线督战的知枢密院事叶义问赶紧调兵遣将。 叶义问比叶问的名字多一个“义”字，多出来这个字正好说明了他的性格，他很讲义气。 叶义问还是郡县小官的时候，就敢不等朝廷命令，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赵构知道后对他不降反升。 事实证明，赵构没看错人，现在国家有难，前线需要朝廷重臣督军，其余宰执都怕死不愿去，又是叶义问挺身而出。 只可惜，叶义问空有一腔热血，却完全不懂带兵打仗，他连“生兵”（生力军）这种词汇都没听过。 还好，随叶义问前去督军的还有中书舍人虞允文，他担任参谋军事一职，负责协助叶义问抗敌。 虞允文四十四岁才中进士，可谓大器晚成，之后仅仅六年时间就做到了朝廷中枢的重要官员，这一次，又到了他证明自己的时刻。 第一一四章 虞允文采石大捷 完颜亮（迪古乃）占领和州之后，日夜练兵，妄图率大军从采石矶渡江，策马江南。 采石矶，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江面狭窄，水流平缓，适合军队渡江。 南北朝时期侯景攻破石头城，隋灭陈，宋灭南唐，北方的军队都是从采石矶附近横渡长江。这一次，完颜亮（迪古乃）也把渡江地点选在了这里。 此外，这次南征完颜亮（迪古乃）也考虑了气候和水文方面的因素，此时已经入冬，南方不再湿热，长江又是枯水期，方便渡江。 长江北岸，金军旌旗猎猎，喊声震天，与此同时，南岸的宋军士气低落，王权被撤，新任主帅李显忠还未抵达，如果金军趁此空档发动渡江战役，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金军也刚到不久，还不清楚对岸宋军的虚实，而且他们还有大量战前准备工作。十几万大军渡江，不是说干就干。 十一月初六，虞允文被叶义问派到了采石矶，他此次前来的任务是犒军，也就是给前线部队送温暖，激励士气。 虞允文来到江边，见王权残部无精打采，三五成群，没一点士气，都想着如何逃跑，他心想情况万分危急，这样的部队哪里经得起金军的冲击。 金军一旦跨过长江天险，如入无人之境，南宋恐怕又要回到刚建国那时被动挨打的局面。 坐等李显忠显然来不及了，虞允文决定立刻组织起这些散兵游勇，大力备战。 于是他紧急召见宋军各个将领做思想工作：“金钱和任免书都在这里，就等你们拿功劳来换。” 他还提醒众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此战失败，家国尽毁，你们的父母妻儿无一能够幸免！” 众武将看到虞允文一介文人尚有如此气魄，纷纷表示愿意听从虞允文指挥，死战退敌。 身边人却告诫虞允文：“大人，你是来犒师的，不是督师，打仗不是你该管的，如果有人参你一本，后果难料啊。” 虞允文凛然道：“国家危急存亡之际，还考虑这些有用吗？” 宋军不再群龙无首，在虞允文的积极调动下，短短一天时间集结了一万八千余人，但是对面的金军却拥有十倍之众。 因为采石矶长江段是南北走向，金军由西而来，虞允文将水军分为五队： 西部舰队为第一道防线，迎接金军第一波冲击；东部舰队与陆上步军配合，夹击登陆的金兵；主力部队在江上巡弋，阻止金军渡江；另外两队埋伏在港汊里，随时准备给金军意外惊喜。 金军毕竟人多，虞允文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来保证此次抗战的胜利。 熟悉当地水文的渔民被动员来驾驶战船，在金军可能渡江和登岸地点凿沉船只，设置障碍物，附近州县百姓组织民兵巡逻，对付金人的探子，防止金军发动突袭。 宋军骑兵也严阵以待，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增援。为了迷惑金军，虞允文还让人在沿岸设置宋军旗帜和战鼓，扰乱视听虚张声势，让金军摸不清虚实。 十一月初八，完颜亮（迪古乃）宰杀牲口祭拜天地，又将牛头和羊头沉入长江献祭河神，随后下令十万大军过大江。 数百艘战船浮江而来，完颜亮（迪古乃）站在旗舰船头挥舞一柄血红的大旗指挥舰队冲锋，不多时就有七十多艘战船抵达东岸。 承平已久的宋军哪里见过这般景象，一度被金军气势压倒，好在宋军将领同仇敌忾，指挥有度，宋军渐渐稳住了阵脚。 危急时刻，虞允文亲自冲到前线，拍着宋军将领的肩膀激情鼓舞，宋军将士热血上头，拼死力战。 同时，江心的宋军也用海鳅船阻击金军船只，让金军寸步难行。 金国水军刚在唐岛被宋军全歼，他们这次渡江是临时拼凑出来的登陆船，也就是拆毁百姓房屋建造的平底沙船，便于通过沙洲和泥泞地区。 但是这种船不是为战斗打造，行动缓慢结构脆弱，跟宋军的车船一碰就要散架。 岳飞当初剿灭杨幺起义的时候，就缴获了很多车船，宋军的造船技术也一直在进步。 最早的车船有两个木轮桨，每侧一个，一轮叫一车，用脚踩踏带动轮桨转动使船行驶，前进速度很快。到了南宋，船只轮桨增多，有四轮、六轮、八轮、二十轮、二十四轮以至三十二轮之多。 现在宋军使用的海鳅船就是一种小型车船，船上设有弩炮和投石机，船体有加固木板和铁板防护，不仅机动性强，攻击力和防御力都无与伦比。 在熟悉的水手操作下，海鳅船在江面上横冲直撞，金军船只纷纷沉入水底。 少数突破防线的金军船只，来到东岸一看，全是障碍物，不好从哪里登陆，于是阵型大乱，金兵一上案又被准备充分的宋军轻松剿灭。 在水战这一专业领域，金军除了人多船多，其他方面都被宋军吊打。 船只方面，平底运输船哪里是驱逐舰海鳅船的对手？ 武器方面，宋军不仅装备了投石机、神臂弩、拍杆，还有霹雳炮和轰天雷。 霹雳炮是陶瓷罐装火药和铁屑，相当于手雷，轰天雷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桶装炸药，相当于水雷和鱼雷，而金军的远程武器就只有弓箭。 这相当于义和团想凭手上功夫打赢手持洋枪洋炮的八国联军，冷兵器对热兵器，哪有胜算。 即使两船相接，金军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宋军装备钩枪和利斧，可以轻易斩断金军的攀援绳索，阻止金军登船。 但是金军作战意志很坚定，已是黄昏时分，金兵还在死战，一波又一波。 这时，一支从西部溃败的宋军出现在金军后方，虞允文得到消息后，马上收拢残部，交给他们战旗和战鼓，从后方杀出突袭金军。 完颜亮（迪古乃）大惊，以为是宋军增援部队到场，腹背受敌如何得了，他连忙下令收兵，含恨离场。 初战告捷，但虞允文很清楚，金军主力还在，完颜亮（迪古乃）不会善罢甘休，必须严防死守。 第二天清晨，江面大雾弥漫，虞允文令一支船队去长江上游，在金军驶入长江的入口杨林河口附近布防。 果然，金军准备在杨林河登船入江，遭到宋军舰队的弩炮和炸弹袭击，被封锁在港口无法动弹。宋军还在船上用神臂弓射杀岸上的金军骑兵，吓得金军人仰马翻。 另外一些埋伏在上游的宋军顺江而下，针对金军发动火攻，烧毁大量金军战船。 经过连番较量，完颜亮（迪古乃）知道遇上了高手。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完颜亮（迪古乃）向对岸的宋军写了一封劝降信，要王权马上投降。 王权早被撤职了，完颜亮（迪古乃）显然还没收到风，虞允文知道这是反间计，也回了一封信：“王权作战不力已被罢官贬窜，现在是李显忠主持大局，还有你的老朋友虞允文，不服来战！” 完颜亮（迪古乃）收到信后大吃一惊，李显忠的大名他听过，虞允文的风采他也领教过，对面的部队实力如此强悍，看来是宋军主力，不行，得换个地方渡江。 正好，金军在扬州方面取得了突破，完颜亮（迪古乃）收到消息后，决定率军前往扬州，进而在瓜州渡口渡江。 李显忠终于赶到了采石接棒，他得知战况后对虞允文钦佩不已。 虞允文估计完颜亮（迪古乃）会从瓜洲渡江，和李显忠完成交接后，带着李显忠给他的一支人马来到镇江，帮助刘锜防守长江对面的瓜州金军。 刘锜已经病入膏肓，他拉着虞允文的手说：“惭愧啊，朝廷养兵三十年，最后让你一个书生挑起重担立了大功，我们这些老将太不中用了！” 虞允文连忙抚慰刘老将军：“刘太尉过谦了，学生不过是运气好，你安心养病，我来帮你分忧。” 与此同时，杨存中、成闵等各路援军也也到了镇江，宋军淮东主力达到了20万人，并且以强大的水师控制了江面，各部都在修筑防御工事，打造战船武器，还在江面操练演习，向金军示威。 金军其余战线不断失利，完颜雍（乌禄）即位的消息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看着宋军先进的战舰在江面上耀武扬威，金军的士气从未如此低落。 完颜亮（迪古乃）自南侵以来，从未感到如此沮丧，他知道，如果不能渡过长江大杀四方，他的未来将没有希望。 十一月二十六日，完颜亮（迪古乃）在瓜州集结兵力，下令三日内全军必须渡江，否则一律处死。 为了震慑逃兵，完颜亮（迪古乃）祭出残酷的连坐大法，士兵逃跑则杀部将，部将逃跑则杀主将，搞得人心惶惶。 金军将领们想来想去，完颜亮（迪古乃）这小子向来残暴，说到做到，但现在金国的皇位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宋军战力强劲，水军所向无敌，金军前进要被宋军干掉，后退要被完颜亮（迪古乃）干掉，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把完颜亮（迪古乃）干掉，还有一丝生路。 十一月二十七日凌晨，金军兵马都统领耶律元宜支走了完颜亮（迪古乃）的卫队，然后伙同都总管徒单守素、猛安唐括乌野等，率领叛军发动兵变，冲向完颜亮的龙帐。 完颜亮（迪古乃）听到外面喧哗，以为是宋军劫营，急忙起身穿衣，突然一支羽箭刺破帐篷射入他的床头，他扯出来一看，才知道是自己人叛变。 等他准备拔剑抵抗，几支利箭破空而来，插入了他的身体，接着，一帮人冲进了大帐，一个凶神恶煞的将领见他还在挣扎，一步冲上前，双手勒住他的脖子一扭。 一代暴君，完颜亮（迪古乃）卒，享年三十九岁。他怎么也没想到，以暴力手段篡位成功的他，被手下人以暴制暴死在了敌国的土地上。 耶律元宜反叛成功后，率军北撤三十里，派出使节和宋军讲和，接着，金军有序撤退，踏上了北返的路程。 宋军侦查到金军的撤退秩序井然，不敢贸然追击，等到金军陆续撤出南宋地界后，宋军趁势渡江收复了失地。 这次战斗不仅宋国正规军表现出色，很多“归正人”也大放异彩，归正人就是金国南归大宋的汉人，辛弃疾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一五章 赵构退休岳飞平反 辛弃疾出生于济南，祖上是陕西人，出生时北方就已沦陷于金人之手。 他的祖父辛赞因为靖康之变无奈归附金朝做官，却一直希望有机会推翻金国的统治。 辛赞经常带着辛弃疾登高去指点江山，也寄予了他殷切的希望，两次让他去燕京参加金国的科举，借此观察敌情。 这一切使辛弃疾在青少年时代就立下了恢复中原、报国雪耻的志向，当完颜亮（迪古乃）大举南侵的时候，机会来了。 因为完颜亮（迪古乃）在中原地区的统治不得人心，所以他一发动对宋战争，很多汉人就举起了起义的旗帜。 辛弃疾纠集了两千人的起义队伍，参加了耿京的起义军，他建议耿京和南宋朝廷取得联系，更好的开展敌后工作。 于是耿京派他去南宋联络朝廷，赵构高兴的接见了他，封耿京为节度使，安排了一系列行动，可是等他一切办妥回去交差，走到半路时耿京被杀了，一部分义军反叛后归降了金军。 辛弃疾知道后，带着五十个人就杀进叛军营地，活捉了叛军首领张安国，在几万金兵围追堵截之中逃回了南宋，把张安国献祭在临安府。 赵构对辛弃疾的表现赞叹不已，让辛弃疾在南宋为官，正式开启了辛弃疾的宦海沉浮，这一年，辛弃疾二十三岁。 随后，新任金国皇帝完颜雍（乌禄）为稳住国内局势，派人到南宋讲和，这次宋金大战就此结束。 凯歌传来，南宋举国欢腾，当年赵构钦点的状元郎，着名词人张孝祥一气呵成，写就名篇《水调歌头·闻采石战胜》： 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燃犀处，骇浪与天浮。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赤壁矶头落照，肥水桥边衰草，渺渺唤人愁。我欲剩风去，击楫誓中流。 完颜亮（迪古乃）为了他统一中国的梦想，失去了江山和性命，却成就了虞允文的万世英名。 一介书生虞允文在万分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拯救天下苍生，延续南宋香火一百多年，被后世的一位伟人誉为“千古第一人”。 在虞允文的老家四川仁寿县虞丞乡，宋克成一家十三代人为虞允文默默守墓835年。“宋氏不绝，守墓不止”，这是宋氏家族的祖训。 得知完颜亮（迪古乃）的死讯后，赵构终于决定移驾建康府视察一圈，并起用废黜将近二十年的抗战老将张浚，令他措置江淮防务。 虞允文因采石战功，升任兵部尚书、川陕宣谕使，动身去西北与吴璘汇合，共同主持西部战区。 赵构带着赵玮去建康府转了一圈，回到临安后他心灰意懒，决定主动让位，让赵玮及早接班。 自即位之日起，赵构为了延续大宋江山，颠沛流离，费尽心力，背负骂名，还连累了小弟弟，他已经累了。 现在金军已经不可能再翻起多大的浪来，南宋的江山短期内是稳固了。 赵玮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但是根基尚浅，必须让他尽快的熟悉朝政、掌握群臣，于是赵构决定退居幕后，给赵玮成长发挥的空间。 宰相陈康伯也累了，他已经六十五岁高龄，虽说采石大战是虞允文打前线，但要是没有陈康伯的全局调度，宋军不可能轻松获胜。 打完仗，和平的局面看来又能维持下去，陈康伯心力交瘁，便急流勇退，请求辞职。赵构看了他一眼，轻声细语说了三个字：“再等等。” 陈康伯马上会意，回去之后就草拟了立太子的奏折。 1162年五月份，赵构下旨，立赵玮为皇太子，改名赵烨，后因赵烨的“烨”与唐昭宗李晔的“晔”字同音，又改名赵眘（音肾）。 六月，赵构又下旨，皇太子即皇帝位，他自称太上皇，退居德寿宫安享晚年，一切军国大事都由赵眘做主。 五十六岁正值壮年的赵构正式退位让贤，开启了南宋一个新的篇章。 赵眘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岳飞平反。 赵眘和岳飞只见过一面，那还是他十几岁的时候，正是这一面，岳飞认为赵眘会是以后的明主，才一而再的要赵构立他为太子。 也正是这一面，赵眘认识了传说中的金军克星，让他对抗金产生了希望，加上他的老师史浩也是主战派，他在心中坚定了北伐的信念。 上位第一件事给岳飞平反，表达的正是他矢志不移的抗金信念。 但是，这件事要过的第一关就是太上皇赵构。 秦桧死后，赵构都没松口给岳飞平反，他现在虽然是太上皇退居幕后，但朝廷里都是他提拔起来的重臣，赵眘想和他作对，首先肯定要问他的意见。 赵构只淡淡说了一句：“一切你做主。” 是时候给岳飞平反了，其实赵构也是这么想的。 赵构和岳飞并无深仇大恨，自古忠奸很难分，岳飞是忠臣，那就可以为了南宋的和平而牺牲，秦桧是奸臣，那就可以为了和平背负遗臭万年的骂名。 一切都是为了和平。 为了和平，赵构自己也在秦桧的阴影里生活了十多年。 但和平是好是坏呢？赵构不知道，他只知道和平促进了南宋军民的休养生息，但是和平并非永恒，金国最终还是撕毁了和平的协议。 “现在你是皇帝，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赵构并不想控制赵眘，一个皇帝，如果不犯错，永远成长不了，永远不会成为明君。 “鹏举，让你蒙冤二十年，实在对不起。”赵构对着风波亭的方向流下一滴泪。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反复吟诵着岳飞留下的这首《小重山》，赵构又流下了一滴泪。 登基仅一个月之后，赵眘以太上皇对岳飞念念不忘之名，推翻了岳飞的冤假错案，追封岳飞为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武昌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二千六百户。 食邑是国家津贴，不能世袭，食实封就相当于拨给了你这么多户人口的赋税，可以继承世袭，相当于你就是地主，当时很多县都不到一千户人口。 岳飞的后人也全部平反，朝廷还要给他们官做。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开战的信号，给岳飞平反就是前奏。 不久赵眘就召回了老将张浚任枢密使，积极筹备北伐事务。 赵构并不同意北伐，但是也没有刻意阻挠，他只建议道：“张浚这个人，不能太相信他。” 1163年五月，赵眘即位不到一年，改元隆兴，就对金国不宣而战，以张浚为都督，以李显忠为主将，发动了隆兴北伐。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赵构在采石大捷和完颜亮（迪古乃）被杀的大好形势下都没乘胜追击，一个刚即位的生手想捡漏，后果可想而知。 这一仗只打了十八天，就以符离之战宋军大败为标志，完结了赵眘一统中原的梦想。 之后宋金再次议和，这次叫隆兴和议，南宋谈成的条件比之前更吃亏了，又割了几块地，包括海州（今江苏省连云港市）、泗州（今江苏省盱眙县）、唐州（今河南省唐河县）、邓州（今河南省邓县）、商州（今陕西省商县）、秦州（今甘肃省天水市）。 但也有一些进步，比如换回了一个好听点的名头，南宋对金国不再称臣，称侄皇帝，宋国皇帝得叫金国皇帝叔叔。 赵眘这回老实了，专心发展经济、文化，再不提收回中原，在他的努力下，南宋又延续了百来年。 赵眘在位期间，政治清明、社会稳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比如在文化方面，他提倡百家齐放，没有打压任何一个流派。 有宋一朝，文人最幸福的就是这个时期，很多大家成长起来，比如思想家朱熹、陆九渊、陈亮、叶适，文学家陆游、范成大、杨万里、尤袤，词人辛弃疾等。 后来人们把这段时间称为“乾淳之治”，赵眘本人被称作是南宋最杰出的皇帝。 太上皇赵构在德寿宫度过了二十几年快乐的退休时光，虽然他也曾对赵眘的一些举动有过非议，但那毕竟无伤大雅。 赵构若不是因为皇帝身份，他的词其实也写得相当不错： 扁舟小缆荻花风，四合青山暮霭中。明细火，倚孤松。但愿尊中酒不空。 1187年，赵构寿终正寝，享年82岁高龄。 赵眘将继续带领大宋王朝曲折前行，主战派与主和派还将继续斗争，但和平永远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因为主战派大多郁郁不得志，比如辛弃疾受排挤受打压，连词风都由豪放变得婉约起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1221年，岳飞死后八十年，杭州西湖西北角建起了一座岳王庙，里面供奉的是岳飞的尸骨，是赵眘为岳飞平反当年，隗顺的儿子献给朝廷的。 岳王庙前面跪着四个铜像，分别是秦桧夫妇、张俊、万俟卨，岳飞死得早，四个害死他的人则跪到了天荒地老。 十几年后，金国被宋蒙联合消灭，宋金之间的恩怨终于一笔勾销，但接下来，南宋又被它的合作伙伴蒙古灭掉，再尝联金灭辽的苦果。 这次，大宋终于寿终正寝，再也没有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