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能几筷》 第1章 重回幼时 何家村的清晨是从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开始的,天空在尖锐嘹亮的鸡鸣声的催促下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此时的天际,已经微微露出蛋白,云彩都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乳白色的轻雾弥漫笼罩着整个村落,位处山脚下同时也是村尾的一户人家渐渐有了动静。 这座农家小院坐北朝南,占地不大,总共也就一个前院并上四五间屋子,屋子的四周用结实的木篱笆围上,篱笆上蜿蜒盘旋着牵牛花的藤蔓,外围还种了几丛四季常开的月季花,平添了几分生机。 一场倒春寒使得三月的天还没有彻底回暖,沈氏昨夜照顾了发高烧的女儿一晚上,累得伏在床头睡着了。 直到听见自家院子里的鸡叫声,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身上轻薄的棉衣,伸出手摸了摸枕边的女儿,额头已经不烫了,看来是退烧了。 “谢天谢地,可算退烧了。”沈氏一直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又摸了摸女儿稚气的,黄瘦的小脸,给女儿掖了掖被子,方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春寒料峭,外面阵阵刺骨的寒风吹得沈氏缩了缩脖子,她哈了口气,刚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动静,一瞧,原来是她的汉子何成富在烧早饭。 “清姐儿怎么样了?烧退了吗?”见沈氏进来,何成富手上的动作不停,轻声问道。 沈氏点了点头,接过何父手里的锅铲操持起来,细声说道:“烧退了,现在睡得正香呢!”她顿了顿又问:“安哥儿昨夜怎么样?可吵吗?有没有哭?” 沈氏与何成富成婚十年,一共育有两个孩子,大女儿何逸清,刚刚满八岁,小儿子何逸安,才两岁多一点儿,正是闹腾的时候。 昨夜清姐儿突发高烧,烧得人事不省的,但大半夜的也找不到大夫,沈氏急得只能一遍遍地用酒给她擦身子降温,用沁凉的井水冷敷,又在床边看护了一夜,自然顾不上照顾小儿子。 何成富转身取了些柴草往灶膛里塞去,心疼道:“安哥儿昨夜一早就睡了,不闹腾。到是你,身子不好,昨儿又累了一夜,吃了早饭快回去再躺会儿吧!可别累病了!” 沈氏摇了摇头,不依。 沈氏容颜清丽但面色苍白,身形削瘦,眉宇间总有股化不开的忧愁,她轻咳了两声:“不躺了,左右也睡不着了。” 灶上的大铁锅里正在煮着糙米粥,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沈氏见差不多了,便拿了个小陶罐,撇了不少米汤盛进去,饶是如此,那粥看起来还是稀得很。 沈氏小心将陶罐放好,方才说道:“都说米汤养人,等清姐儿醒了,把这米汤给她当水喝。” 说罢,她拿了个大碗,勺柄转动着在锅底捞米,捞了一碗稠稠的粥放在何父面前,又从墙角的瓮里舀了一勺酱菜出来,再并上几个玉米饼子,这就是何家的早饭了。 沈氏一边拾掇一边道:“快吃吧,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去赵大户那儿上工?可别迟了。” 提起这个,何成富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赵大户让我不用去了,稻子都种下去了,他那儿也没什活计干了。” 没有短工打,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想到家里欠下的那些债,沈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叹息地说道:“都怪我身子不争气,连累你了。” 何成富闻言,不悦道:“你这是说什么胡话!不要成天胡思乱想,快吃吧!” 昏暗的偏房内,何逸清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酸、麻、痛得要命,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偏偏怎么样也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哼哧的急喘声。她干枯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一缕一缕地黏在额头上,睫毛不安地翕动着,嘴唇也因为干渴而发白起皮。 不知挣扎了多久,她沉重的眼皮才终于挣脱了束缚,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甫一睁开眼,何逸清就干咳了两声,愣了一会儿,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不过很快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她试探地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盖在身上的厚实但料子粗糙的棉被,又环顾四周,昏暗沉闷的屋子,凹凸不平的土墙,陈旧不堪的窗棂...... 何逸清急促地喘息了两声,心里陡然一惊,感觉这屋内的景象是又陌生又熟悉,她轻声呢喃:“这是哪儿?”这儿好生眼熟,怎么她一觉睡醒就来了这儿? 何逸清一边疑惑着一边挣扎着坐了起来,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但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身量不对。她缓缓地抬起手,瞪大双眼,满脸惊骇地打量着自己这双不符合年龄的小手,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吱呀!”一声,沈氏轻轻地推开房门,手里还端着一碗米汤走进来,看见女儿已经坐起来了,她很是惊喜,立刻搁下碗摸了摸女儿的额头,问道:“可算是醒了,头还疼不疼了?饿不饿啊?” 何逸清呆愣愣看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娘吗?她是在做梦吗? 沈氏见女儿两眼发直,呆愣愣地望着她不说话,担心女儿被高烧烧坏了脑子,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急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清姐儿,你说话呀!” 何逸清缓缓伸出手,试探地握住母亲抚摸自己额头的手,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一点一点传到了她的心里,仿佛在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她旋即一把扑进母亲的怀里,闻着母亲身上常年吃药而留下的淡淡的草药味,再想起上辈子父母双亡后自己吃的那些苦头,不由的悲从心来,眼睛开始发亮,罩上了一层晶莹的玻璃似的东西,睫毛接连地动了几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只片刻便沾湿了沈氏的衣服。 看着女儿哭得伤心肩膀抽搐的样子,沈氏只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十分心疼,紧搂着她,一时间眼圈也红了。 “好了,你这丫头,快别哭了,这不是没事了吗?”沈氏一边给何逸清拭着泪,一边端着米汤送到她嘴边,轻声道:“别哭了,来,先喝点水。” 第2章 何家家境 何逸清缓缓地伸出手接过碗,小口的喝了起来,眼睛却还是死死的看着母亲,片刻不离,生怕一眨眼儿母亲就不见了。 糙米煮出来的米汤呈淡黄色,米香味很淡,喝进嘴里还有些许土腥味,何逸清却一点儿都不嫌弃,这种味道她有许多年不曾尝到了,咕嘟咕嘟的,不多时,一碗米汤就见了底。 喝完了放下碗,何逸清才有些从这巨大的变化中回过神来,但她还是不放心,仍紧紧地攥着沈氏的手,声音沙哑地问道:“娘,我有些睡迷糊了,今儿是几时?” 沈氏的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何逸清的额头,嗔道:“你啊!生个病整个人都糊涂了,前天才刚过了三月初三上巳节,你还和莫大娘家的慧姐儿两个人偷偷溜到隔壁的王家村去看戏来着,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提起这个,沈氏就板起脸不悦道:“你一身不吭地就溜出去玩,害我担心了好半天,等你病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逸清闻言,心里一动,莫大娘家的慧姐儿? 三月初三上巳节溜出去看戏? 她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时隔多年,许多事她都记不太清了,过了良久,她才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这段回忆。 这约莫是在她八岁那年发生的事,记得当时娘亲十分生气,气得整整三天都没跟她说话,不过那时候的她并没有发过高烧。 莫非自己是回到了八岁那年?何逸清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自己黝黑枯瘦的小手,在心里暗自点头,身量也对的上。 思及此,何逸清稚瘦的小脸上漾出了一抹笑意,她拉着沈氏瘦弱粗糙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缓缓地摩挲着,不甚熟练地撒着娇,“娘,这次是女儿错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会不这样了!” 看着女儿这样,沈氏本来怪责的话便去了七八,也生不起气来了。 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何逸清的身子才好全,而她也彻底接受了自己一梦间从二十八岁重回到了八岁的事实。 凭白得了二十年的时光,何逸清是既激动又惶恐。二十年啊!她能改变多少事?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是庄生晓梦亦或是蝶梦庄周,何逸清还是感谢上苍能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的。 何逸清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并不好,虽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但也贫穷的很,从这几日的饭食上就可以看出来,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何逸清的父亲何成富是家中老二,有一个哥哥叫何成财,在他成婚后父母做主便分了家。家中财产七成归老大,三成归老二,而父母则跟着老大家过,老二家每年给一份赡养银子便是了,对此兄弟两个也并无异议。 分家后何成富夫妻俩便到村里找了块地建了房子,搬出了何家,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夫妻俩和和美美的,两人又都有劳动能力,日子过得并不艰难。 可惜好景不长,沈氏怀女儿时不小心在田埂上摔了一跤,孩子差点没保住,生孩子时还难产大出血,虽然当时救了回来,但沈氏的身子却虚弱了下去,不仅做不了重活,还经常胸闷头晕,不得不喝药调养。 直到前年,沈氏自觉身子养好了不少,才又咬咬牙怀上了一个,生下了安哥儿。 而长期的与药为伍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家里的劳动力只剩何成富一人,沈氏只能靠在家喂鸡和帮人缝补来补贴家用,聊胜于无。周遭的亲戚朋友也被借了个遍,虽然大家都知道何家情况,不急着催债,但这么多债背负在身上,何成富与沈氏也着实心里难安。 何逸清既然侥幸重回了八岁这年,自然是想帮爹娘分忧,改善家里环境的,她这几天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儿,如何赚钱能既符合自己的年龄又不让爹娘起疑呢?真是头疼啊! 这日黄昏,晚风徐徐,何逸清坐在正对院门小凳上帮母亲剥豆子,沈氏坐在一旁纳鞋垫,两岁的何逸安手里拿着一把谷子,在院子里撒欢,一群鸡仔围着他咕咕咕的叫唤。 “姐!姐!”何逸安欢快地叫着。 何逸清手上动作不停,嘴角却弯弯地笑了笑,脆声道:“安哥儿,你小心点别摔了!” 何逸安咯咯地笑着,豆芽似的小身板跑得更欢,还冲何逸清招了招手,“姐!快来!快来!”何逸清无法,只能丢下手中的活计去陪弟弟玩耍起来。 沈氏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满眼含笑地半倚在门栏上看着姐弟俩,心中总算放下了最后一点担忧。 清姐儿自病好以后,整个人就沉郁了不少,满腹心事的,一点也不似以前活泼,但好在慢慢恢复过来了,看来还是被一场大病给吓着了。 不多时,何逸清的父亲何成富就扛着农具从田里回来了。 沈氏迎上去问道:“回来了?地里弄得怎么样?” 何成富放下肩膀上的农具说道:“放心吧,地里的草都除的差不多了。” 沈氏点了点头,“快去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何逸清进屋端了一碗温水递给何成富,关切道:“爹,累坏了吧?快喝点水。” 何成富接过水,用结实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何逸清的头顶,笑了笑,“清姐儿真懂事!没事,爹不累!” 感觉到父亲坚实有力的大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摩挲,温热的触感一点一点传到了她的心里,何逸清又忍不住鼻头一酸,但好在克制住了。 何逸安也终于放过了那群几只鸡仔,蹬蹬蹬地跑了过来,抱住何成富的腿不撒手,“爹!” “哎!”何成富笑了两声,一把抱住何逸安就朝脸“啪啪”亲了两口,又把他架在肩头进屋去了。 沈氏已经在桌上摆好了晚饭,一小碟自家腌的酱黄瓜,一碟小葱拌豆腐,一大盆糙米粥,还有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水煮鸡蛋。 安哥儿拿到鸡蛋就很乖巧地递给了何逸清,何逸清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跑到厨房将两个鸡蛋对半切开,给爹娘一人分了半个。 何成富和沈氏看着被放到自己面前的鸡蛋,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还有自责。若是自家条件再好点,也不用孩子跟着他们一起吃苦。 第3章 青石镇 沈氏自己腌制的酱黄瓜多汁爽脆,咸香兼备,酱味浓郁,是最适合佐粥下饭的小菜了。何逸清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加之前一场大病耗空的元气还没有补回来,她手上动作不停,三下五除二,就着酱黄瓜和鸡蛋干掉了一大海碗糙米粥。 “清姐儿,你别急,慢点儿吃。要不要再添一碗?”沈氏见状,细声问道。 何逸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约莫有七八成饱了,便摇了摇头,“娘,我吃饱了,不用再添了。” 何逸清今天梳了个羊角髻,正巧一缕头发垂到了眼前,她却不急着把头发拨到后面去,而是攥在手里把玩。 她的眼睛盯着干燥枯黄粗糙的头发,在心里暗叹,自己还是太缺营养了,才会长得这般瘦小干瘪,必须得想办法给自己和家人补充营养,还有母亲的虚症,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得尽快找好大夫根治才是,看来赚钱之事迫在眉睫了。 何家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何成富一边用着,一边对沈氏说:“我寻思着明日去镇里一趟,你常吃的药只剩下两贴了,家里的米缸快见底了,油盐之类的调料也快没了,都该去添置了。” 何成富当年分家时一共分到了四亩水田,这四亩水田里种的都是水稻,一年种两季,分别是三月种和七月种。 何成富又不是个惫懒的,精心打理田地,每一季每亩地可收大米三百斤,一年劳作下来一共可得大米两千四百斤,交去三成赋税后,留下的米也定够自家吃的了,还能小有结余。 可又为何要去买米,这自是有缘由的。 普通的白米要六文钱一斤,而糙米只要三文钱一斤,这可是差了整整一倍的价钱。所以每年丰收时,何成富只会留下少许白米留着逢年过节吃,其余的米都趁价钱好时卖了,得了银子再去买便宜的糙米供平日里吃。不光是何家,村里好些个不富裕的人家都是这么做的。 沈氏点了点头,离上次去镇里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也是时候再去一趟了。她想了想又道:“家里这些日子一共攒下了五十个鸡蛋,你明儿拿去县里卖了。我还抽空编了几个竹篓子,也一并卖了吧。” 何父点了点头应下了,“好,我知道了。” 何家养了一只公鸡和四只下蛋的母鸡,还有六只小鸡仔。四只母鸡每天都能下一个蛋,除却给两个孩子的,沈氏和何父舍不得自己吃,而是攒着卖钱,毕竟一个鸡蛋能卖一文钱呢。 何逸清坐在一旁听竖起耳朵听着,不由得心里一动,自己对于二十年前的乡镇是什么模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何不趁此机会去瞧瞧? “爹,娘,女儿也想去。”何逸清用企盼的眼神看着何父和沈氏。 何成富和沈氏对视一眼,沈氏便开口做主了,“这几日拘着你了,出去走走也好。明日跟好了你爹,可别随便乱跑,知道了吗?” 何逸清欣喜地点了点头,“娘,你最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乱跑!”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听到姐姐明日能去镇里玩,何逸安按捺不住了,也闹着要去。 何父摇了摇头,他是去办正事的,带着八岁的女儿就算了,再带着两岁的安哥儿哪里看顾得过来? 沈氏连忙安抚道:“安哥儿听话,这次让姐姐去,下次就带你去。”何逸清也许诺明日会给他带爱吃的酥糖,这才安抚住了安哥儿。 入了夜,何逸安与何父沈母同睡主屋,何逸清则回了自己的侧屋。 一进屋子,何逸清就伏下身子,手伸进床底摸索,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小陶罐。 何逸清将陶罐打开,一股灰尘土腥气扑面而来,她却丝毫不在意,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在了桌子上,耳中只听见“叮!叮!叮!”的声音,原来是一些铜板。 借着月光,何逸清细细地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三文钱,这是她的全部积蓄。都是以前过年时长辈给的压岁钱,其中大部分都交给沈氏了,不过自己身边还留了一些供平时买些零嘴。 对于要如何赚钱,何逸清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章程,只待明日到了镇里再细细谋划了。 -------------------------------------------------- 第二日天还没亮,何父和何逸清便起身了,从何家村到最近的乡镇“青石镇”步行要一个时辰,这个时候出发,到青石镇正好可以赶上早上繁忙的时候,赶个早集。 何成富的身上背着大大的竹筐,里面放有用粗布包着的五十个鸡蛋以及自家种的一些菜蔬,有黄瓜,青菜,萝卜等,这些都是要拿去卖掉的。 何逸清手里则拎着五个编好的竹篓子,三大两小,是沈氏辛苦了大半个月的成果。 父女俩一边走着,一边聊天打发时间。灰蒙蒙的天空渐渐破晓,太阳也缓缓地在他们身后缓缓升起。 沿途走来,何逸清看着路边还缀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的嫩草,生机勃勃的,开得清丽的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带着一股青草的清香以及淡淡的花香,心情很是愉快。 “清姐儿,累不累?要不要爹背你?”随着时间的推移,何逸清的额头上开始冒细汗了,呼吸也粗重起来,一旁的何成富注意到她的疲态,赶紧问道。 何逸清摇了摇头,掏出帕子擦了擦汗,“不用了,爹!女儿坚持的住!” 何逸清心里叹息,自己的身子还是太弱了,这才刚走了两刻钟,就呼吸沉重,四肢发软了。何父见女儿坚持,便也不再提了,只是稍稍地放慢了步子。途中两人还停下来喝了水,吃了沈氏准备好的玉米饼子当早饭。 一个时辰后,就在何逸清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青石镇。 入目的便是约莫五六米高的青砖围墙,围墙上刻着三个大字“青石镇”,而它的下面开了一个大拱门,两边站着守门的士兵,此时许多挑着担子,赶着牛车的小贩,以及许多像何父这样打扮的农人都在往镇里进。 进镇里不用交入门费,何父和何逸清排了一会儿队便进入了青石镇。 第4章 赶早集 青石镇的道路并不宽,除了刚进城门时中间的一条主路比较宽,大约可供两三辆牛车并行,其他的道路都有些窄,而街边的房子商铺,看起来也半新不旧的。 何逸清一见不免有些失望,当然了,用二十年后的目光来看待这个时候不太好,所以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态,跟在何父后面东瞧瞧西望望。 不过这些建筑旧归旧,但还是呈现出十分热闹的景象。 道路的两边米铺,肉铺,杂货铺,布庄,钱庄,甚至是胭脂水粉铺都应有尽有,一目了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游街的挑着担子的小贩,卖着些零嘴,菜类和小物件,叫卖声不绝于耳。 路两边还搭了一些简易的棚子,卖茶水包子面条馄饨之类的吃食,也供行人歇歇脚。 整个青石镇被划分为了东区和西区,东区住的一般是生活条件较好的富户人家还有读书人家,而西区则是条件较差的平民区,泾渭分明。 除此之外,无论是东区还是西区都专门划分出了商业街,大多数的商人小贩都在那儿做生意。何父和何逸清此次去的自然是西区的商业街。 何父背着竹篓,拉着女儿,轻车熟路的拐过了几条街道,就来到了西区赶早集的地方。 西区的早集可比刚刚城门口的景象还要热闹,摩肩接踵,人来人往的,摆着摊子的小贩以及挎着篮子采买的妇人们络绎不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何成富今天为了照顾女儿特意放慢了脚程,来得有些晚了,好的位置基本上都被人占了。既然如此,何父也不想往人太多的地方挤,他们就在街道旁边的一家店铺前面摆了摊子,相对于马路中间的位置,他们这里显得冷清些,摊子不如外面的多,只是零零星星的摆了一些。 何成富放下背着的竹篓,从里面拿出一块三尺多长的粗布铺在地上,将黄瓜,青菜,萝卜等新鲜菜蔬一一码放好,又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鸡蛋,见一个都没有磕破,何父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做完这些何父便开始熟练地叫卖了,高声道:“快来瞧一瞧啊!又大又新鲜的鸡蛋咧!早上刚摘下来的黄瓜,青菜,萝卜咧!便宜卖咧!” 何逸清重活了一世,自觉不是脸皮薄的小姑娘,没什么可害羞的,便也跟在何父后面叫卖。 早集人流量大,东西不仅新鲜也实惠,每天都有不少镇里的妇人来这儿采买。 所以就算何逸清他们摆的位置偏了点,也还是有不少人会到这边的摊子来看看,毕竟新鲜的菜蔬和鸡蛋都很受欢迎。 一群妇人跟何父讨价还价,希望便宜几文,亦或是要些饶头,何父看似憨厚,却咬准了价钱不松口。何父负责跟人磨嘴皮子,何逸清就负责收钱。 一群人闹闹哄哄的,没一会儿,五十个鸡蛋就被人采购一空,摊子上的黄瓜、青菜、萝卜等也都少了大半,就连沈氏编的竹篮子都卖出去了三个。 又过了一会儿,摊子上剩下的菜蔬和竹篮子就被一位微胖的妇人给包圆了。何逸清蹲下来清点着今天的收获,鸡蛋一文钱一个,共得五十文,黄瓜,青菜和萝卜等新鲜菜蔬一共卖了十四文钱,大竹篮子四文钱一个,小竹篮子两文钱一个。 何逸清仔细地将钱装在布袋子里递给何成富,说道:“爹!今天一共卖了八十文钱!” 何成富点了点头,对这个价钱还算满意,便道:“卖完了就走吧,爹刚刚看见了卖油的小贩,说不定比铺子里卖的要便宜些。” 两人挤在人群中,终于找到了挑着担子的卖油的小贩,一问价钱,十三文一斤,确实比店铺里卖的要便宜两文钱。何父拿出自带的竹筒,打了一斤油,小心翼翼地放好,又带着何逸清去了盐铺。 盐的价钱向来都是由官府控制,所以虽然青石镇不临海,但盐价并不高,只要十文钱一斤,何父称了一斤盐,也就是家里一个多月的用量。 从盐铺出来,何父就直奔药铺,打算给沈氏去抓药。 何逸清看着药铺旁边的点心铺子以及对面的布庄,心中一动,轻轻拉了拉何父的手,说道:“爹,你去给娘买药吧!我去旁边的铺子里给安哥儿买几块酥糖,他都念叨了好久了!” 何父抓着何逸清的手有些迟疑,不放心她一个人,何逸清又道:“爹,铺子就在旁边,我一买完就过来找你,这样我们也好早点回家。” 何成富想了想,就一会儿,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松开了何逸清的手,“好吧,那你可别到处乱跑!身上有钱吗?” “有的!放心吧爹!女儿去了!”看着女儿蹦跳的背影,何父也转身进了药铺。 何逸清一见何父进了药铺,当即拐了个弯儿,一溜烟儿的跑进了街对面的布庄。 布庄的伙计懒洋洋地倚在柜台上,见是一个穿着粗布的小姑娘进来也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子,只道了一声“别乱摸”,约莫是把她当成了进来见识的穷丫头。 何逸清时间有限,甫一进来她便环顾四周,随即眼神便停留在了一个角落。她快步走过去定睛细瞧,只见这偏僻一角放着一个小竹筛子,里面花花绿绿的一大片布片,全是些做衣服剩下来的边角料,个个约莫巴掌大小。 果然在这儿! 何逸清心中微定,蹲下身,手下动作飞快,尽挑些方正的,颜色鲜艳的布片,数了数有十几片,她便拿着去柜台结账了。 “劳驾,请算一算价钱?” 那伙计见何逸清买的这些边角料,并未惊讶,因为见怪不怪了。 这些布片虽是边角料,但都是好料子裁剪下来的,这些料子小得连手绢都做不了,但掌柜的舍不得扔,也一并拿来卖了。 还别说,真有人买!一些家境不富裕的妇人闲暇时就来挑上几片,回去拼接缝补成荷包之类的。 伙计点了点数量,便懒懒道:“一文钱两片,一共十四片,你给七文钱吧。” 何逸清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个小布包,从里面数了七枚递给那伙计,又将那些布片放在衣襟里细细地藏藏好,方才转身出了门。 第5章 赚钱之道 出了布庄门,何逸清四处张望了下,见何父还没有从药铺里出来,松了一口气,便快速跑进了对面的点心铺子。 这点心铺子不仅位置好,招牌也大,何逸清一进门便看见各种点心都用着上好的糯米纸半包着,放在做成多宝阁一样的木头架子上盛着,甜香四溢,看着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这家铺子还极为贴心的在每种点心前用纸写上了点心名儿和价钱,一目了然,十分方便。 这铺子里最贵的点心糖蒸核桃蜜卷要五百文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好吃是好吃,但是穷人家拮据,一般都买不起。当然了,既然开在富裕人家不多的西区,这铺子也是要做生意的,有贵的点心自然也有便宜的,从几百文到几文钱的点心有几十种,供人随意选择。 何逸清进去时,一个伙计正闲着,他见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进来,虽然脸上没露出什么不待见的表情,但也没多热情,只道:“小姑娘想买些什么点心?” 何逸清粗粗地往架子上扫了几眼,然后指着那标价最便宜的芝麻糯米酥糖,四文钱一块,一块只有两指宽的样子。 “伙计,我要两个芝麻糯米酥糖!” 可真够贵的,两个要八文钱呢,何逸清手头十分拮据,有些肉痛,但还是掏出钱买了,心中想着带回家给娘和弟弟尝尝,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只有八文钱的进账,那伙计虽不热情,但还是利落的用油纸把两块酥糖包好递给了何逸清。 何逸清刚要转身,便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伙计,劳驾给我拿四块糖蒸蜜卷!” 伙计一怔,见是一对主仆,其中做主的是一个只有十岁大小的小公子,头戴玉冠,眉眼俊朗,穿着一身华衣锦带,气度不凡,便飞快应声道:“好嘞,请两位稍等,小的马上给您包好。” 此时他已将还在店里的何逸清自动忽视了,转身拿出一张油纸小心的将糕点整齐包上,又取出一个带把手小木盒,将纸包放了进去,小心盖好递送到那锦衣小公子的手上,态度与何逸清买糕点时迥然不同。 何逸清早在那伙计拿糕点时便神色自然的出了门,只是在出门前瞥了那客人两眼,印象也不过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并没有往心里去。 也是巧,何逸清刚出门便见到何父从药铺里出来,她快步走了过去,问道:“爹,药抓好了?” 何成富见到女儿听话没有乱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嗯!你酥糖也买了?” 何逸清提了提手里的油纸包,“买好了!安哥儿见到了一定高兴!” 何父点点头,“不早了,该回去了,正好赶上吃午饭。”何逸清自是应允。 回去时两人负担不重,走得比早上还要快些。 乡间的羊肠小路,隔老远便看到自家简单围起来的篱笆门口正站着沈氏,手里抱着安哥儿在不断地张望着,见了父女两人这才放下心迎了过来。 “终于回来了,可叫我好等。饿了吧?饭都做好了,快进去吃饭吧!” 何父和沈氏汇报这今天早上的一干收入和花费,而何逸安趴在沈氏肩头扭来扭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逸清手里的油纸包,“姐!姐!我要酥糖!我要酥糖!” 何逸清急忙安抚道:“安哥儿别急,等进了屋就给你!” 进了家门,何逸清便打开油纸包,把两块芝麻糯米酥糖一切四,给一人递了一块。何父和沈氏本想推辞,但见女儿坚持,便接了过来。 这酥糖嚼在嘴里又香又甜又糯,吃完了嘴里还留着香香的芝麻味儿。沈氏尝着不错,便问道:“这酥糖买了多少钱?” 何逸清本想虚报价钱,但害怕下次何父或沈氏去买时漏了馅儿,只能据实已告,“四文钱一块。” “嗬!这小小的一块竟然要四文钱?!”沈氏见多花了那么多冤枉钱,不由的心疼起来,也后悔刚刚那么囫囵吞下了酥糖。她还瞪了一眼何父,以为是他做主买的。 沈氏口里将两人埋怨了一通,花钱没数大手大脚,何父瞥了一眼女儿,搓搓手,便乐呵呵地不说话了。 用过午饭,何逸清悄悄地从沈氏屋里拿了针线便躲进了自己房里,她将十几块边角料拿出来放在桌上,挑了一块桃粉色的,手指翻飞,动作不停,时而还穿针引线,显得眼花缭乱。 不多时,何逸清便做好了一个小物件,原来是一朵桃花形状的绢花,乍一看色彩夺目,栩栩如生的,其实凑近了细看还是显得有些粗糙。 不过材料不足,只能如此了,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但在这乡野之间,这种款式形态的绢花几乎没有,倒也不怕比较,也不愁销路。 何逸清一鼓作气,又挑了嫩黄的,翠绿的,艳红的,碧蓝的布片编织,这回不仅有花朵状的,还有蝴蝶状的,小鸟状的,让人爱不释手。 何逸清为何做得这么熟练,当然是她前世已经做过一遭了。 前世爹娘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因意外双双过世了,只留下她和安哥儿相依为命。 为了生计,她进过绣坊当学徒,去过酒楼后厨烧火打下手,还在布庄,杂货铺当过伙计,哪儿给的工钱多就往哪儿去,这编织和刺绣的技艺就是从绣坊偷学过来的,前世她就是靠着偷来的技艺生存的,想不到今生又重演了。 后来她攒了些钱,为了送安哥儿去读书,她自己也想学些学问,便尝试着开铺子做生意。 但商场如战场,说是险恶一点儿也不为过。 天天跟各色不同的人打交道,她看了不少的脸色,受了不少的白眼,也吃了不少亏,这才慢慢摸索出来了,开始一点一点地做大。 跟奸猾的商人打交道,动的心眼子,哪里少得了呢?在外混的,没点本事,没点子泼辣的劲,哪里能撑得起门户? 可以说,她这么多年,就坚持八个字,谨慎,果敢,不贪,诚信,凭着这,她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后来人家都说,何家大姑娘是个了不得的人,父母双亡,一个人抚养弟弟,还能置办下不扉的家业,供养弟弟读书。 第6章 过明路 暮色四合,天空上一片深红色的云霭还留恋地抚摸着大地,然后渐渐的、渐渐的变浅了、变淡了。 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升起,整个何家村便笼罩于轻柔的烟雾之中,显得朦朦胧胧的。 村里不时传来几声放牛回来的牛背上牧童悠悠的柳哨声,鸡鸣声和狗追赶牲畜的吠声,更显示出何家村的安谧与闲适。泥土的幽香,野草的芳香,还有那各家各户飘出的饭菜的清香,飘荡在整个空间,沁入人的心脾。 屋子里不如下午的亮了,何逸清放下手中编好的绢花,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她扭了扭脖子,又伸了个懒腰,做了一下午手艺活儿,她不仅眼睛酸涩的很,还腰酸背痛的,看来是早上走了两个时辰的后遗症显出来了。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何逸清赶忙拢了拢桌上的十几朵绢花,将它们全藏到了柜子里去。 “清姐儿,饭做好了,快出来吃饭吧!”沈氏在外唤道。 “知道了,娘。”何逸清随口应道,眼睛却盯着藏着绢花的柜子,若有所思的。 赚钱之路,她才迈出了第一步啊! 何逸清想过跟爹娘坦白自己的境遇,可她并不知这个机遇是不是永久的,万一她哪一天一梦又回了二十年后呢?万一爹娘不信呢?万一....... 就算他们信了,把未来的的事告诉他们也只是凭白让他们担心罢了。 这条路子行不通,就还得再换一条啊! 到了主屋,饭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黄灿灿的玉米面窝头装在竹子编成的半球形小簸箕里放于桌上,桌子中央还放着一盘黄瓜炒鸡蛋和一盘子泛着油光的炒青菜。 饭碗里盛满稀粥,这粥看起来用柴火熬煮的挺久了,上面浮着一层薄膜一样的粘稠粥皮子,闻起来就十分香。 何逸清有些诧异,这顿饭跟她昨天吃的可不是一个档次的。她疑惑道:“娘,今儿怎么这么丰盛啊!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沈氏浅浅的却又温柔的笑了,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何逸清的额头,说道:“哪里来的什么好事儿?今儿你们父女俩走了这么多路累了,可要多吃点补一补,你看你现在瘦的。” “哎!娘真好!”何逸清稚瘦的小脸上漾出了一抹笑意,心里也缓缓涌上了一股暖流。 夹了一筷子炒鸡蛋,何逸清满足地眯了眯眼,重生了这多天,一直吃着寡淡的饭菜,不是蒸的就是水煮的,调味品只有盐,今儿可算是见着油了!不光是何逸清,何逸安也很满足。 沈氏见女儿和儿子吃着开心,心里也很高兴,不枉她今天炒菜时狠狠心多放了半勺子油呢! “安哥儿,清姐儿,好吃吗?” 安哥儿拿着木勺子吃得头也不抬,嗯了两声,何逸清点点头,应道:“真好吃!”她眼珠子一转,顿了顿又语带向往道::“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安哥儿嘴里还嚼着菜,闻言单纯的附和道:“是啊!” 说罢,何逸清便瞧瞧抬眼打量沈氏和何父的脸色,果然,两人面上都显得很愧疚。 沈氏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安哥儿的头,只能安慰道:“放心,娘以后常做。” 何逸清拉着沈氏瘦弱粗糙的手缓缓地摩挲着,意有所指的说:“娘!别担心!女儿以后一定会让家里越过越好的!咱们一定能顿顿吃肉!” 何父和沈氏见何逸清说的那么笃定,呵呵的笑了,却并未往心里去,只以为是女儿家的玩笑话。何父欣慰地点点头,夸道:“清姐儿真懂事!” 见爹娘并不相信,何逸清也在意料之中。今儿只是先说说,让爹娘心里有个底,也好为即将要摊牌的事儿做个铺垫。 一夜无梦。 -------------------------------------------------- 第二日,何父早早的就出门找活计干了,沈氏在院子里头喂鸡,安哥儿还在屋里睡懒觉。 何逸清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打开房门,高声唤道:“娘,你过来一下!” 沈氏以为女儿有什么急事儿,鸡也不喂了,匆匆地赶过来,问道:“清姐儿,怎么了?” 何逸清也不多言,拉着沈氏的手进了屋,关上了房门,又指着桌上的那一堆绢花,“娘,你快看!” 沈氏狐疑地望了过去,直到走近了她才看清楚桌上是什么东西,她拿起一朵绢花细看,秀眉紧蹙,问道:“清姐儿,这是哪儿来的?” 何逸清浅笑,略有些得意地说道:“娘,这是我自己做的!” 怎么可能?!!! 沈氏闻言,更是眉头紧锁,不悦道:“快别唬我了!若是你做的,你又是何时学会的?这料子又是哪儿来的?你快说,这堆绢花到底哪儿来的?谁给你的?” “娘,你瞧!”何逸清知道娘不信,早有准备,当下便掏出一片灰扑扑的布料,当着沈氏的面儿,手指翻飞,不一会儿,一朵绢花就成型了。 何逸清将这朵往沈氏手里一放,笑道:“娘,女儿没骗你吧!” 沈氏十分惊讶,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手里的东西,半响方才严肃道:“清姐儿,你跟娘说实话,这是在哪儿学来的?是谁教你的?” 何逸清故作为难,手指都搅在了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道:“是......是我在梦里学会的!” 何逸清见沈氏脸色微变,怕她不信,急忙说道:“娘,是真的!你别急,听我细细说来。” “那次女儿发高烧,半梦半醒间见到了一个和蔼的老人家,她自称是我太婆,说她有一门刺绣手艺,女儿和孙女儿都没有传承到,还说我是颗好苗子,想把这门手艺交给我。这绢花也是太婆在梦里教我编的,女儿本以为是假的,可醒来找了块布料试了试,没想到磕磕绊绊的还真做成了!女儿有些惊喜又有些害怕,那几日茶饭不思也是因为这件事。” 沈氏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这听起来就像胡扯! 可是......她外婆早在她七岁那年就过世了,她也从来没有跟女儿说过她外婆的事,女儿又是如何得知的? 沈氏半信半疑地又问道:“那你太婆还说了什么没有?” 何逸清思索半响,方才说:“太婆还说,她给几个孙女儿和外孙女都绣了一只竹屏风摆件,留着当陪嫁用。” “嗬!”沈氏彻底惊了,她不曾想女儿竟连这个都知道,她确实有一个外婆给的半尺高的竹屏风当陪嫁,只不过怕弄坏了,一直锁在箱子里,女儿可是从来没见过。 八岁的何逸清确实没见过这个屏风,但二十八岁的何逸清当然知晓。 这个竹屏风是当年娘过世时她收拾遗物时整理出来的,问过她外婆才知道这件东西的由来。如今正好用来取信娘亲。 莫不是真的是外婆托梦?沈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其实已经信了七八成。 第7章 露一手儿 何逸清看着娘的神情,知道她信了,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之所以借会绣活的太婆为幌子,也不过是为自己的手艺过个明路罢了。 一门刺绣手艺,除非是在绣坊系统学习过或者富裕人家专门请绣娘教授,一般的乡下人家没有钱财也没有精力去学这个。就算有人会,也只会传给自己的女儿等有血缘关系的人,毕竟这可是一门能吃饭的手艺。 沈氏和她的母亲之所以没有传承到这门技艺,一是因为两人没什么天赋,二是因为家里太穷了,半大孩子无论男女都要下田干活,根本没时间去练习这个。 因此,两人都只会个皮毛,顶多是缝补衣服时针脚工整细密还有纳的鞋底比旁人结实几分罢了。 沈氏沉默了半响,方才道:“除了这个,你太婆还教你什么了?最近可有入梦?” 何逸清早有准备,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腹稿答了。“最近到是不曾入梦。太婆在梦中教了女儿好多东西,只是梦醒了又有些记不清了,还得容女儿细细回忆。” 说罢,她又期期艾艾地道:“娘,我有些害怕。那真的是我太婆吗?她不会害我吧?” 沈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安抚道:“别担心,那应该是你太婆,她是不会害你的,她不是还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嘛,赶明儿我们就去祭拜感谢她。只是你记着,这件事千万不能跟旁的人提起,知道了吗?” “嗯!”何逸清乖巧地点了点头,“女儿记住了。” “爹也不能说吗?” “你爹那儿我来说。” 沈氏乍然得知女儿有了此等奇遇,先是惊骇,等回过神来了,心里到涌上了一丝喜意,也有了兴致细细地打量女儿做的绢花。 “清姐儿,你这做绢花的料子又是哪儿来的?” 何逸清实话实说,“是上次跟爹去镇上时买的,都是些边角料,一共才花了七文钱。” 沈氏心里了然,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何逸清的额头,“你啊!真是个小滑头!看来是早就盘算好了,竟然敢先斩后奏了!” 何逸清讪笑了一下,熟练地撒着娇,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问道:“娘你先别生气,你看这绢花可卖得出去?” “那当然,在乡下这东西可不常见,爱美的小女儿家见了肯定喜欢。”沈氏被女儿这么一问,心里也有了盘算,这绢花做的精巧,若是能卖出去,可是一大进项。 何逸清观沈氏的神情,便知道她动了心,因此趁热打铁道:“娘,女儿是这样想的,三日后紫山寺下不是有个大集?那儿人多,咱们去那儿卖,若是销路好,这就是个赚钱的好路子,以后你们也不用再为钱财发愁了。” “能行吗?”沈氏嘴上犹豫,但其实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何逸清笃定道:“娘,你就相信女儿一回吧!这个做绢花的手艺不难,你学会了也可以做了拿去卖,总比给人家补衣服纳鞋底强!” 沈氏点了点头应了,“行!那就这么定了!你爹那儿我去说。” 何逸清松了口气儿,沈氏应了下来,到省的她去劝爹了。“娘,你真好!我们一定能赚到钱的!” 沈氏有些激动,连做饭时也想着这事儿,动作都比以往慢了不少。何逸清见状,便趁机道:“娘,让女儿来帮忙吧!” 沈氏本想让女儿出去别添乱,又突然想到女儿现在可是有本事的人了,不确定地问道:“清姐儿,你能行吗?” 何逸清一脸地跃跃欲试,“娘,你平日里做饭我也看得不少,就让我试试吧。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在旁边看着嘛!” 沈氏想了想也是,便同意了。“行,你来试试,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 农村院子都大,院子里被整整齐齐的挖了几个菜畦种菜,就连家门口都种着丝瓜、北瓜一类的菜蔬。何逸清转了一圈儿,摘了把豆角,又摘了些黄瓜和青辣椒,还揪了一把小白菜。 何逸清用黄瓜和辣椒还有蒜泥浇上滚烫的油做了一个凉拌菜,他们家的这些辣椒是沈氏专门找人要的种子,只放一个就十分辣。豆角则是用家里的刚买的油和土豆一起炒了个菜,不一会儿香味就弥漫开来。最后又用小白菜和蛋做了碗汤。 何逸清故作手生,什么都在沈氏的指点下做,虽说磕磕绊绊的,倒也做得像模像样的,色香味都不差。沈氏见状,直夸女儿有天赋。 中午何父回来了,他跑了一早上,都没找到人家要短工的,他打算下午再走远些去看看。 虽然心里急,但他面上还是笑呵呵的,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沈氏见他不想说,心里了然,便也不问了。 饭桌上,何父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就察觉出了不对。他是吃惯了沈氏做的饭菜的,怎么今儿这味道跟往常不太一样? 他看向眼含笑意的沈氏,试探地问道:“今儿这菜不是你做的?” 沈氏捂着嘴笑,指了指女儿,说道:“是清姐儿做的,快说说怎么样?” 何父有些惊奇,又尝了几筷子,才道:“我怎么觉得清姐儿的手艺比你好啊,从来没做过饭,第一次做就能这么好吃,这是天份啊!” 何逸清心里嘀咕,爹觉得好吃是因为她比娘舍得放油放调料罢了。 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表现得十分惊喜,说道:“爹说真的?那我以后天天给爹做饭!”把做饭的活计揽过来,也好让娘少操劳些了。 晚上主屋里,安哥儿觉多,早已呼呼大睡。沈氏把今早的事告诉了何父,说了许久,她才微微叹道:“你有没有觉着我们清姐儿跟以前不一样了?” 何父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不一样了,比以前懂事多了。以前只知道天天跟慧姐儿,平姐儿出去疯玩,现在还知道帮家里干活了。” 沈氏推了何父一把,嗔道:“我难道不知道?我说的是她的性子跟往常不一样了!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何父却不以为意,转个身搂住沈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劝道:“别担心,小孩子不定性,几天一个样儿,清姐儿往好的方面变你难道不高兴?别操心了。” 沈氏点点头,觉得这总归是好事儿,便也不再多想了。 第8章 紫山寺 在要出发的前一天,何逸清到自家篱笆旁折了几朵开的正艳的月季,将花瓣揪下来撒在竹筐里,又在把十几朵绢花放了进去,也好让它们沾沾香气,更好卖一些。 熏了一天多的时间,何逸清拿起一朵绢花,放在鼻下闻一闻,天然的月季花香味萦绕于鼻,香味应该能持续个一两天,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他们赶集要去的紫山寺因临近紫山郡,方才得名。 紫山郡乃过往旅人经大河往京城必经之地,人烟繁茂,往来如织,比青石镇大了不知凡几。 这儿本就依山傍水,郡里新上任的辖管大员治理有方,他大力发展紫山郡,修缮陆路,修建码头,开通水路。交通便利了,因而附近几镇几乡,乃至大的州府,皆有船舶往来。 这紫山寺原先是紫山郡旁个供作泥坯子的旧庙,早已脏破,认不出之前供奉神祗。自从紫山郡发展起来了,郡里的富贵人家便合捐了银钱,在山上重修了寺庙,作为供奉香火之地。 不过才十几年的时间,这儿变成了周边的第一大寺,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寺里的和尚和沙弥道法高深,经常在乡镇,县里游走,宣扬佛法,普度众生;寺里的素斋也是远近闻名,吸引了不少食客。 因着附近十里八乡的人经常来这儿朝拜,久而久之,紫山寺脚下便形成了规模较大的集市。后来这大集渐渐固定了时间,每十五日一次。 这次赶集何父决定全家上阵,赶集的同时也趁机游玩一番,毕竟两岁的安哥儿还从未出过远门呢。 天还未亮,四个人便起了身,因着要去一天,沈氏提前灌好了水囊,还准备了不少玉米饼子供全家人食用。从何家村到紫山寺,若是用走的,得走上整整一天,所以他们打算在村口坐牛车去。 何家住在村尾,走到村口还要一段距离。何逸安自己走了两步,就拉着沈氏的手,轻声说道:“娘,好黑啊!我害怕。” 沈氏为了不耽误时间,便把他抱了起来,一行人赶到了村口,已经有不少牛车在那儿等着了,“哞哞哞”的牛叫声此起彼伏。 一辆牛车能坐五到六个人,一个大人收三文钱,小孩子两文钱,何父和沈氏正打算随便找辆牛车上去,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何大叔,沈大娘,阿清,来这儿!” 何逸清闻声望去,见一辆牛车上一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正冲她们招着手,何逸清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沈氏便笑着走过去打招呼,“莫大娘,慧姐儿,你们也是去赶大集的?” 那个叫莫大娘的妇人笑着应道:“是啊,真是太巧了!跟我们一道坐吧。” 何父见只有她们母女二人,便问道:“常大哥今儿怎么没来?”虽说叫何家村,但何家村的村民并不全姓何,里面还住了三成外姓人,莫大娘家便是其中的一户。 还不待莫大娘说话,常慧便快速说道:“爹今儿带大哥下田去了,不跟我们一道去。” 能跟熟人拼一辆车是再好不过的了,安哥儿因为太小了不算钱,何父便交给车夫八文钱上了车。 甫一上车,慧姐儿就欢快地拍了拍身旁的座位道:“阿清,坐我这儿来。” 何逸清对慧姐儿的印象只剩下儿时玩得比较亲密的小伙伴了,她正打算多了解一番,面对她的邀请便欣然坐了过去。 赶车的汉子见车上人全了,用鞭子轻轻打牛的尾巴,牛车便缓缓地动了。他们坐的车是“露天”车厢,车厢高度只有半尺高,牛啼声刮刮作响,车轮滚滚行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车厢摇摇晃晃的,何逸清不太习惯,只得一只手抓着座椅,保持平衡。 安哥儿很少这么早起过,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哈欠,就伏在何父的肩上睡着了,沈氏和莫大娘凑在一起唠嗑,常慧也凑了过来,问道:“阿清,你这些日子怎么不来找我玩?我可想你了!” 何逸清笑了笑,“我前几日生病了,一直都呆在家呢。” 常慧闻言,惊讶道:“我竟然不知道这事!上次跟你去看庙会回来,我娘发了好大的火,一直把我拘在家里,不让我出去玩。我缠了娘好久,她才肯带我去赶集呢!” 她顿了顿又道:“你怎么样,病好些了吗?” 何逸清点点头,“早好了,不然我娘也不可能带我出来。” 常慧是个活泼性子,嘴也闲不下来,多数时候都是她说何逸清应,何逸清也不觉得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的。 常慧突然问道:“哎对了,明儿我跟阿平和阿如她们约好了要去山丘那边挖荠菜,阿清你要不要一起?” 阿平?阿如?这又是谁? 何逸清脑子里对儿时的另外几个小伙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她想了想,便应道:“好啊,一起去,你明儿记得叫我。” 常慧见她答应了很是高兴,“你放心,一定叫你!” 牛车摇摇晃晃晃了近两个时辰,就在何逸清快颠吐了前,终于到了紫山寺脚下。 山脚下的人十分多,似乎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这里。路两旁的摊子,行人,牛车马车,把整条路都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牛车进不去了,跟车夫约好了回去的时间和等候的地点,六个人便下了车。 何父和沈氏要去集市上卖东西,而莫大娘和常慧则要去寺里进香,因此两家人下车后打了个招呼便分开了。 集市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何父抱紧了安哥儿,沈氏则牵好了何逸清,不然一不留神就要分散了。而且每次大集上,小偷和拍花子都是最猖獗的,即使这里有捕快巡视也无济于事。自家带了两个孩子,何父和沈氏更是小心翼翼,一刻也不敢疏忽。 四人在人群中挤了一阵,终于寻到了一处能摆地摊的空地儿。 何父和沈氏快步走过去将位置给占了,又将肩上的包袱解开铺在地上,将十几朵绢花排列的整整齐齐,接下来就看能不能卖出去了。 第9章 第一桶金 在集市上卖东西没什么讲究,只消扯块粗布往道边空地上一铺,把要卖的东西摆上去就可以了,看中的人自然会问价,只要是价钱不差太多就出手。 尤其是这大集,很多商贩跋山涉水的来一次不容易,为了尽快把货物脱手,卖的价钱一般比铺子里还要低上三成。 很多人在这里买到了物美价廉的东西,回去一说,这一传十,十传百,就算离得远些,也会有人结帮搭伙的过来寻些值得的便宜物件,久而久之,大集就发展起来了。所以何父与沈氏也打算卖完了自家货物去逛一逛,寻摸些便宜实惠的家用。 四人在道路边站了一会儿,沈氏见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人来,料想大家坐了一早上车,肯定都饿了,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玉米饼子和水壶分了,垫垫饥。 他们家的摊子左边是个卖米糕的小贩,右边是个卖胭脂水粉的小贩,两人之间本来是秋毫无犯,见有人突然插进了他们中间,都警惕地打量了两眼何家卖的东西,见卖的是些女人用的绢花,跟他们的货物并不冲突,不会影响到自己生意,两人脸上方才摆上了几分笑意。 不多时,就有个穿粉底细棉布衣衫的小妇人走了过来,她本来是过来寻摸些胭脂水粉的,只是还没在那卖水粉的小贩面前站定,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旁边摊子上的一堆绢花,双脚就像不受控制似的,直接打了个拐儿走到了何家摊子面前。 待这个小妇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蹲下身子,一眼就看中了一朵桃粉色桃花样的绢花,她拈起来细细地打量着,又放在鼻下闻一闻,一股淡香味儿萦绕于鼻,真是越看越喜欢,当即问道:“大姐,你这个绢花怎么卖?” 沈氏与何逸清对视一眼,价钱自然是在家就商量好的。“大妹子,这个绢花只要十文钱一朵。” “嗬!”这个小妇人像是吓了一跳,皱起眉头道:“怎么卖这么贵?一般铺子里普通的绢花也只要三五文一朵的,你们这绢花难道是镶了银子不成,可不要坑我啊。” 虽说是自家卖的,但沈氏心里也觉得这个价钱贵了,可惜这是女儿一个人辛辛苦苦编的,女儿又一再坚持这个价,她拗不过女儿,只得同意了。 好货不怕问,做生意最怕的就是遇到那种连问都不问放下东西就走人的,这才是另商贩最没辙的一类人。 何逸清见这个小妇人虽然面上迟疑地皱着眉头,但是手里却紧紧地抓着绢花不放,轻轻一笑,脆声答道:“这位姐姐,咱家的绢花可不是一般的铺子里能比的。你看看这面料,你再上手摸摸,柔韧丝滑,颜色鲜艳,可都是上好的缎面,结实,不易褪色,跟别的铺子里普通的棉布可不一样!” 见小妇人提起了兴趣,何逸清顿了顿又道:“还有这样式与编法,你看看这十几朵绢花,没有一个重样的,我敢说这在整个集市上都是独一份儿。您要不信,大可多走几家。” “这......”这小妇人犹豫道:“大姐,还是便宜点吧,十文钱有些贵,要是八文钱我就买了!” 沈氏心里很想同意,何逸清却在后面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沈氏立刻道:“大妹子,这已经很便宜了,再便宜我们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何逸清又添了把火,“姐姐,你就买一朵吧,你戴上一定好看!我们这统共就十几朵,错过了这次可就没有了!” 这小妇人将绢花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盘看,想放下又实在是喜爱得紧,便咬咬牙掏出十文钱买下来了,并且当场就戴在头上了。 小妇人走后,沈氏和何父都有些微楞地盯着掌心里的十文钱,有些无语。 这连一文钱都不到的布料编朵花儿就出卖了十文钱?!这生意也太好做了!两人脸上都泛上了喜意。 旁边卖胭脂水粉的小贩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他们一朵绢花竟然卖出了十文钱,心里是又惊又妒,他笑了笑,上前来搭话,殷切地说:“大哥大姐,恭喜开张啊!” 何父正在喜悦中,故笑着应答道:“客气了!客气了!” 这小贩转了转眼珠子又道:“我看你们这绢花颜色又鲜艳又好看,卖十文钱一点儿都不贵。” 正巧这时两边摊子上都没人,何父就跟这小贩聊了起来,小贩说他是跟青石镇隔得不远的桃花镇上的人,两人颇为投缘,越聊越起劲。 这小贩见何父长得憨厚,便不着痕迹地问道:“大哥,我走过不少地儿,还不曾见过这种绢花呢,你们是在哪儿得的?” 何父正打算脱口而出是自己女儿编的,心里却打了个紧儿,顿了下便呵呵笑道:“这个啊,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从江南给捎带回来的,不多,就这十几朵。” 这小贩还要再打探,都被何父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了。见何父嘴风紧,这小贩只得偃旗息鼓。 何逸清在一旁看着,心里暗笑,她爹面上看着忠厚老实,实则内心是有成算的,岂能随随便便被人套话? 万事开头难,好货不怕卖。已经卖出了一朵绢花,后面的十几朵也陆陆续续地被人买走了,只是少不了啰里啰嗦的讲价,不过沈氏和何父刚刚尝到了甜头,咬死了不松口,也一样卖出去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十四朵绢花便卖完了,一共赚了一百四十文。 沈氏和何父高兴得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七文钱的东西竟然卖出了一百四十文。上次家里买了那么多鸡蛋和菜蔬,也不过才得这一半的价钱。女儿可真是神了! “爹,娘,回神了!”何逸清心里也高兴,虽然她上辈子几百几千两银子都可以不眨眼睛地花出去,但是这一百四十文可是她重生回来赚到的第一笔钱! “哈哈!”何父宝贝地摸了摸半鼓的钱袋子,笑道:“清姐儿,安哥儿,你们想吃什么,跟爹说,爹给你们买去!” “糕糕!糕糕!”安哥儿咧着嘴笑了,立刻闹着要吃糕点。 “好!好!咱们去买!” 第10章 夜谈 四个人轻松地在集市上逛了起来,何父很快寻到了卖糕点的小贩,花十五文钱买了一斤红枣糕给娘三儿当零嘴。 何逸清却是没什么想要的,何父不依,就做主给女儿买了一柄祥云图案的木把手镜子,花了十文钱,又给了她二十文钱当零花,毕竟今天这钱可都是女儿赚的。 至于沈氏,何父花十五文给她买了一只桃木簪子和一柄桃木梳,沈氏表现得爱不释手,一直攥在手里把玩。 路过肉铺摊时,何父想起家里许多时候都不见荤腥了,便花了十五文钱买了一斤五花肉,又加了五文钱挑了几根剃干净肉的大骨头,打算回去炖汤给大家补补身子。 这一眨眼儿的工夫就花了一半多的钱,吓得何父赶紧收手,好多年没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了,不过这有钱花的喜悦还留在了他们心中。只可惜这个集市上没有好布料的边角料卖,不然何父非得把钱全花光了再回家。 眼瞅着快到时间了,四人便向约定好的地点赶去,牛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不多时,莫大娘和常慧也过来了,两人脸上都难掩疲色,毕竟这紫山寺坐落于山顶,光上山就要爬大半个时辰。 回程路上,一向活泼的常慧像蔫了似的,跟何逸清小声嘟囔着,“阿清,早知道我就跟你走了,爬山一点儿也不好玩,可累死我了,下次再也不来了!” 何逸清知道常慧就是发发牢骚,也不多说安慰的话语,而是递给了她一块红枣糕。 常慧接过,立马就神气起来了,咬了一口,高兴道:“真好吃!阿清,你真好!” 又摇摇晃晃了两个时辰,四人在村口下了车,临走前常慧摇着手说道:“阿清,我明儿去找你,你可别睡过头了。” 何逸清冲她点点头,“知道了!” 回到了家,沈氏就忙活起来了,先把几根大骨头剁开,翻出了以前晒干的蘑菇和大骨头一起放进瓦罐内炖汤,又把五花肉洗干净切成一块一块的,打算做成红烧肉。 何父也拎着斧头,去旁边的山上砍柴去了,毕竟炖肉可耗柴火了。 安哥儿还小,累了一天,早就昏昏欲睡了,何逸清把他哄睡着后,自已烧了水洗过澡,然后换了身干净的布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借着微醺的晚风擦拭头发。 擦完了头发,何逸清拿出了今天刚买的铜镜,照了照,镜中的她年纪不大,黑发素颜,脸只有巴掌大小,眉清目秀的,却并不寡淡,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显得面黄肌瘦的。 不多时,厨房传来肉香味,晚饭做好了。何逸清叫醒安哥儿,四个人坐到饭桌前。 何父看着今天的饭菜,感慨道:“以前只有过年那一顿才能吃那么好,真是多亏了清姐儿了。” 何逸清浅笑,“爹,等以后赚了钱,咱们顿顿这样吃,你可别吃腻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的头也不抬,做红烧肉家里没有酱油,沈氏便放了自己做的大酱来着色,酱香四逸,香酥软烂,肥而不腻,一碗红烧肉被吃了个精光,连肉汤都被何父拿去拌饭了。 何逸安也想要肉汤拌饭,沈氏怕他吃太腻肠胃受不了,就舀了一碗鲜香扑鼻,热气腾腾的骨头汤给他喝。 何父边吃边道:“我打算明天再去县里一趟买些边角料,清姐儿你要不要跟爹去?”对于何父这个决定,沈氏也很赞同,毕竟做生意就要趁热打铁的。 何逸清摇摇头,说道:“不去,我明儿跟阿慧约好了去挖荠菜,爹你自个去吧!” 何父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说爹这次买多少合适?” 何逸清沉吟了一会儿,说:“等娘学会了就有两个人编了,几十片不多,一百片不少,爹你看着买吧,可以多去几家布庄走走,尽量挑颜色鲜艳的,形状方正的买。” “哎!”何父点点头应了,又说:“爹没事儿也可以跟你学,以后咱家就靠这个赚钱!” 何逸清摇了摇头,给他泼了盆冷水,“爹,娘,这个生意做两三次咱们就得收手了,以后就算再卖,也卖不上今天那个价了。” 沈氏惊讶道:“为什么啊?” 何逸清耐心解释说:“爹,娘,你们想,这做绢花又不是什么难的事儿,咱们的绢花之所以能卖那么贵,一是因为料子不错,二是因为款式新颖,别人没有见过。可是有经验的绣娘只要多拆几个绢花研究,就能够编得八九不离十;至于料子,肯定不止女儿一个人能想到用裁衣服剩下来的边角料做,说不定以后这些边角料都要涨价了!” 何逸清顿了顿又道:“到时候市面上跟风多了,可不就卖不上价钱了吗?再做就不划算了。” 何父和沈氏一听觉得有道理,可面上还是有些不舍,这么好的生意,竟然只能做个两三次! 何逸清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轻轻一笑,出言安慰道:“爹,娘,不必担心,女儿又不是只会做绢花,绢花做完了咱们还可以卖旁的啊!” 两人点了点头,一致说道:“都听你的。” 吃完了饭,四个人都累了一天,便早早睡了。 第二日一早,常慧便来敲何家门了,何逸清正在吃早饭,便招呼她:“阿慧,一起来吃点?” 常慧单手挎着竹篓子,篓子里还放着一把铁锹,摇摇头,“不用了,阿清你吃吧。我吃过了。”何逸清一听,便三下两口的吃完,拿上挖野菜的家伙出门了。 挖野菜的地方在何家村后的一个小山丘,这块地里没有种任何东西,杂草丛生,村里人只有放羊和放牛才会到这儿来。 何逸清和常慧到时已经有四五个小姑娘在等着了,何逸清看着她们的面孔都有些熟悉,却叫不上名儿,只好跟在常慧后面默默的不说话。 好在常慧是个活泼性子,跟这些小姑娘都聊得来,何逸清跟在她身后,不一会儿便把所有人的名字跟脸对上了。 只是其中有个叫何逸如的小姑娘,似乎不是很待见何逸清,何逸清跟她打招呼时,她竟然冲她翻了个白眼。 何逸清一头雾水,自己这是哪儿得罪她了? 第11章 挖荠菜 既然人到齐了,大家就各自分散开来挖荠菜。何逸如挎着篮子经过何逸清身边时,竟然还想用身体来撞她,何逸清暗自蹙眉,一个闪身快步躲了过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何逸如。 何逸如看着何逸清兀自走开的背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嘴里发出一声轻哼。 虽然刚刚入春,但各种野菜们已经长得蓬蓬勃勃,田埂、溪边、河堤上泛起了淡淡的绿色,显得绿意盎然。 山丘上长着雪蒿、马齿苋、灰灰菜、野葱当然还有荠菜。嫩生生的荠菜,匍匐在地面上,在微风中挥动着它们绿色的手掌,荠菜的叶子呈锯齿形状,颜色是灰紫色,叶表面上有一层细细的茸毛,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 绿油油、肥嫩嫩的荠菜一簇簇、一丛丛地和野草挤在一起。何逸清仔细搜寻着,待发现了,就先用小铁锹铲一下,然后用手捏住荞菜的根部向上拔起,最后再抖掉粘在一起的杂草。 何逸清正挖着,常慧就挤到了她身边,小声地问道:“阿清,何逸如刚刚是不是又给你脸色看了?” 何逸清手下动作不停,闻言点了点头,“是啊,你看见了?” 她刚刚一边挖,脑海中也一边回想着与何逸如之间的恩怨。 何逸如是她大伯何成财的女儿,大伯家里有两子一女,大儿子何逸明十三岁,二儿子何逸元十一岁,小女儿何逸如九岁,比何逸清大一岁。何逸如说来还是何逸清的堂姐,可惜她们俩从小就不太对付。 何逸如作为家中独女,被她奶奶老何氏和母亲蒋氏娇养着长大,性格有些骄纵,再加之身为奶奶的老何氏一向不喜欢何逸清,对待姐妹俩的态度那是一个天一个地,蒋氏也对向自家借了不少钱的何成富和沈氏多有怨言。 日积月累之下,何逸如就认为是何逸清一家欠了她家的,自然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何逸清。 常慧看了眼何逸如所在的位置,冲她瞥了瞥嘴,不忿道:“哼!别理她,娇死了,当谁都要捧着她似的!阿清,要我说你还是太好脾气了,就应该狠狠地发作一通,看她下回还敢不敢来欺负你!” 何逸清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算了,我懒得跟她计较。她爱摆脸色就摆脸色呗,我也不会因此而少块肉。” 曾经的何逸清当然会感觉到气愤,可直到家中出现变故后,她跟各色不同的人打交道,看了不少脸色,受了不少白眼,挨了不少算计后,如今看到何逸如这个小姑娘这么明晃晃地表现出自己的喜恶来,竟然觉得有些亲切了。 如今都重活了一世了,她又不是心智只有八岁的小姑娘,犯不着跟一个骄纵的小姑娘多费唇舌。 “哎呀!你!”常慧看着何逸清这幅满不在乎的样子,跺了跺脚,气道:“你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 何逸清浅笑一声,拉住常慧的手拍了怕,柔声说道:“你想想,我若逞一时之快跟她吵起来,无论谁对谁错,奶奶和大伯娘肯定要生气,到时候她们为难的不还是我爹娘?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给我爹娘添麻烦呢?” 常慧轻叹一声,理解地点了点头,“你.......这样想也对。不过你奶奶可真偏心,都是孙女儿,她对你和对何逸如的态度也差太多了吧!” 要说老何氏厌恶何逸清,那自然是有缘由的。 一是因为沈氏生何逸清时难产大出血,往后好多年都不曾有孕,老何氏怕自己的二儿子绝了后,自然不喜何逸清和沈氏;二是因为自从有了何逸清后,二儿子家的日子就越过越差,债台高筑,加之何逸清从小跟她也不亲厚,老何氏又有些迷信,经常私底下叫何逸清“灾星”“扫把星”之类的,见到她从来没个好脸。 何逸清自然也不喜欢跟老何氏相处,前世父母意外过世后,老何氏竟然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认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就是个克父克母的命,她那愚昧的大伯也对此深信不疑,一家子合起伙来想把安哥儿抢走,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安哥儿。 她发了狠,咬咬牙跟他们断绝了关系,一个人带着弟弟去县城里讨生活。等她混出头来了,她也只在每年过年时打发人送些年里上门,自己却是从来不登门的。 何逸清微微垂眸,掩下了眼中的戾气,轻声说道:“算了,我都习惯了。” 何逸清已经想好了,等赚到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欠大伯家的债还了,不然爹娘在他们面前总是气短一截的。至于旁的,再慢慢筹谋吧。 看着常慧还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何逸清微微勾起唇角,心里也涌上一股暖流,总还是有人真心待她的。 挖了大半个时辰,何逸清不大的竹篓子就装满了,她站起身,活动着蹲久了有些酸麻的四肢。常慧见状,也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土,拉着何逸清的手道:“阿清,我也挖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不等她们了。” 何逸清看了眼还在埋头挖的何逸如,点点头应道:“嗯,走吧。” 何逸清提着一篓子荠菜回到家,正好赶上沈氏准备午饭的时候,沈氏接过来用水清洗,打算中午给大家加个菜。 沈氏将洗净的荠菜放在菜板上切,脆生生的荠菜被切成了很小的荠菜末,盛放在一个盆里,正好今天家里的鸡又下了三个蛋,她也不攒着了,全给打了,用筷子打散,和荠菜混合均匀,又放入盐调味。 这一切做好了,沈氏就在锅中倒入油,待油烧热了,就把盆里的东西倒入锅里,用铲子压成一个圆饼状。 随着铲子的不断翻动,滋滋的声音从锅里传来,贴着锅底的蛋液慢慢变黄变焦,渗出了一股焦香,和着荠菜的清香味弥漫开来。 不一会儿,金黄的荠菜鸡蛋饼就出锅了,整个饼子焦黄酥香,软嫩多汁。何逸安被这股香味吸引来到灶房,看着鸡蛋饼默默地流口水。 “娘,什么时候能吃啊?” “安哥儿别着急,等你爹回来就可以吃了。” 不多时,何父也背着竹篓子从镇上回来了。 第12章 族会 沈氏递给何父一杯水,接他手中的竹篓子,往里探了探,旋即惊讶道:“今儿怎么买了这么多?” 何逸清闻言,眉脚轻轻一扬,也凑过来翻弄着何父买的布料。 何父喝了口水,才道:“清姐儿不是说这生意只能做几回嘛,我就做主把上次卖绢花剩下来的六十文全花了,为了买这些,我跑了三家布庄方才凑到这么多。一共一百三十片,多出来的十片是布庄掌柜的白饶的。” 沈氏有些心疼钱,抱着篓子犹豫道:“这......万一到时候做多了卖不出去可怎么办?” 何逸清笑了笑,安慰道:“娘,别担心,你还不相信女儿的手艺吗?这少有少的卖法,多有多的卖法,你放心,肯定能卖出去的!” 东西都买回来了,也不能退,沈氏也就抱怨两下,听到女儿的话就不说了,转而说道:“累了吧?快收拾收拾吃饭吧!” 一家子刚吃完饭,就有人来敲院门了。 何父走过去开了门,来的人是何家村村长何春根的小儿子,何长贵。 何父问道:“长贵啊,你怎么来了?” 何长贵站在门外憨笑道:“成富叔,我爹和几位族老打算下午在祠堂里开个族会,要求每家都要出一个人参加,我这不是挨家挨户通知来了吗?” 何父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午一定去。你快进来坐坐,喝口水。” 何长贵摇了摇头,“不了,成富叔,我还赶着去通知其他人呢!”何父见他急,也不多留了。 待何长贵走后,沈氏站在院子里疑惑道:“这春耕都过了,村长怎么还要开族会?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何父也有些不解,“我也不知道啊!算了,左右下午去了就知道了。你要不也一道去?” “你去吧,我下午要跟清姐儿学编绢花,毕竟这么有多要编呢,总不能全压在清姐儿一个人身上。”沈氏说着说着,又瞪了眼何父。何父知道还是在埋怨他买多了,只能讪笑着不说话。 何家村的祠堂建在村子的西面,是单独的一套院,东、西方向各有三间平房相连,另有两间更大的屋子坐北朝南,其中正房里摆放着何家村几代先辈的灵位,每年清明时节,村民们都会来祠堂祭祀先祖。 而一般开族会,是在东边的屋子里。何父到时,已经有不少村民都到了,他们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显然也对村长突然召开族会的举动一头雾水。 何成富的大哥何成财也来了,他比何父长得要壮实些,看见何父就关切地问道:“二弟啊,弟妹最近身子还好吗?听说前些日子清姐儿病了,可要紧啊?你要有什么困难就开口,大哥那儿还攒了一些钱。” 何父一听就笑了,脸连忙摆摆手,“大哥,你不用担心,她们都好!我现在也不缺钱。” 何成富跟何成财兄弟两个关系还是不错的,虽然何父在分家时吃了些亏,但这些年大哥也在钱财上帮衬了他不少;加之两家又不住在一起,挨得远,减少了许多矛盾,所以何父对自家大哥也是多有感激。 村长何春根已经年过花甲,他坐在屋子中间的椅子上,其他几个族老分别坐在两边。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何春根燃了手里的烟杆,吸了一口,鼻里喷出一缕烟,慢慢说道:“今儿叫大家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告诉大家!” “村长,到底什么事啊?”有急性子的村民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有庆啊,你来说!”何春根点了一个站在他旁边的汉子何有庆,示意他来讲。 何有庆点了点头,高声说道:“是这样的,前几日我上山砍柴,竟然在山上发现了一群野猪的踪迹!” 底下众人一片哗然,野猪?!何家村虽然靠山,但山也不大,而且已经多少年没出现过野猪了? 有人质疑道:“怎么可能有野猪,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是啊是啊!都多少年没见到野猪了。” 何有庆又道:“前几日我上山砍柴,一时不慎,走得稍微远了点,深入了林子里,结果就在那一片林子里发现了不少野猪的脚印和粪便,还有好多树都被给野猪拱断了。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何春根又吸了一口烟,证实道:“有庆跟我讲了这事后,我也找有经验的猎户上山去瞧过了,确实是野猪留下的痕迹,看那样子,应该不止两三头,起码是一大群。这事儿我和村里的几位老人也凑在一起商议过,现在召集大家聚一起再议议,想想解决的办法。” 坐在左边椅子上的一位老人开口道:“我记得上一次何家村出现野猪还是十几年前,当时从山上冲下来四头野猪,直接就把一个正在田里干活的小伙子给撞伤了,还糟蹋了不少庄稼,那一年因为野猪,整个何家村都有损失。这野猪破坏性强,攻击力大,一旦发现了不得不除啊!” 另一位老人也附和道:“眼下刚开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山上一旦没得吃了,指不定什么时候野猪就冲下山了,我们必须要做好防范啊。” 待几位族老发完言,何春根就提议道:“我和几位族老的意思呢,是咱们得先发制人,趁着野猪还没作乱的时候先把它们给除了。我提议每家每户都出一个青壮年,由几个有经验的猎户带领,上山打野猪去。当然了,你们还有什么好的意见都提出来,大家可以再商议商议。” 何春根说完就静坐着,大厅里的男人们都低声商议起来。何父想起自家就在山脚下,更是忧心。若野猪下了山,他们家可不是首当其冲嘛! 过了一会儿,看众人并无异议,何春根便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回去准备准备,带好家伙,就在这几日出发。” 何父回去后将今天族会商议的事跟沈氏一一说了,家里的气氛霎时就凝重起来。 沈氏赶忙丢下手里正在学着的花样,急声问道:“你答应了?去打野猪?那得多危险啊!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第13章 打野猪 何逸清闻言,秀眉紧蹙,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一种侵入骨髓的冷渐渐渗透进身体,上山打野猪? 她记得前世好像没发生过这件事啊,莫不是她记错了?不可能啊,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忘? 难道是她的重生导致事情发生了变化? 何父闻言,无奈道:“每家每户都要出人,咱家就我一个男丁,不去能成吗?再说了,咱家就在山脚下,要是野猪冲下山,首先倒霉的就是我们家庄稼和屋子。” 何逸清心里十分不赞成,尤其是对于她前世没经历过的事。她劝道:“爹,庄稼毁了就毁了,哪比的上人重要!这打野猪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伤到哪儿了,让我和娘还有安哥儿怎么办?” 就算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何父心里还是有一些热血的,打野猪这种事他也想去见识一番。 他劝慰道:“别担心,村长找了好几个有经验的猎户跟去,这次主要是他们的事儿,我们就是去搭把手的,不会有事的。” 沈氏还是不放心,又问道:“什么时候去啊?要去几天?” 何父想了想,道:“去的时间要等村长通知,咱们这山不大,要是顺利的话,当天去当天就能回,就算不顺利,第二天也铁定回来了。” 两岁多的何逸安听不太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反而呆呆地问道:“爹,娘,姐,野猪肉好吃吗?” 沈氏闻言,顿时气笑了,她拿手指点着何逸安的额头,训斥道:“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不过被他这么一闹,家里原先凝重的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 何父也哈哈地笑,抱起儿子亲了一口,“当然好吃!爹上山去打野猪给安哥儿吃,安哥儿开不开心?” 再怎么担心,事情已成定局,沈氏只得给何父准备好上山用的东西。 衣服,水壶,干粮,火石,砍柴刀,为了防止一天回不来要在山里过夜,沈氏还拿了一条薄褥子,叠的小小的使劲往包袱里塞去。第二天,就有村里人来传讯了,村长说惟恐夜长梦多,明天一早就出发。 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沈氏送何父来了山脚下。此时的山脚下已经聚集了四十几个汉子,手上有拿柴刀的,有拿铁锹的,有拿钉耙的,看起来准备的很充分。 沈氏见有这么多人一起去,心里头也稍稍定了一些,拉着何父去一旁说话,嘱咐道:“你记着,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别老想着往前冲,别逞英雄,多想想我和孩子,知道了吗?” 何父拍了拍沈氏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是个冲动的人,一定会小心的。到是你,要是我今儿晚上不回来,你记得锁好门窗,晚上谁敲门也别开。” 沈氏点点头应下了,“我知道了。” 等人到齐了,在几个猎户的带领下,一群汉子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沈氏忧心忡忡地望着何父上山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去。 何逸清起床后就发现娘心不在焉的,料想娘是担心爹,其实她又何尝不担心呢?只是若自己再表现出担心来,娘恐怕就更忧心了。所以她只能借着编绢花的借口来分散娘的注意力。 何逸清一提,沈氏才想起来,那儿还有一百多个绢花等着做呢,这可是全家的希望,耽误不得。 沈氏皱着眉头看着手里自己编出来的绢花,又仔细地跟女儿的比了比,最后还是一把拆了重做。 “清姐儿,你看我这步老是做不好,这编出来的花儿不对称,连花瓣的大小也不一样。” 何逸清见状,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计说道:“娘,你再编一遍我瞧瞧。” 沈氏又试了一遍,何逸清瞧出了几个问题,一一给她纠正了,沈氏又试了几个,果然编出来的就比原先的好看多了。 安哥儿在一旁看着,小小的手拿起一朵往头上戴,咯咯地笑,“娘,姐,好看吗?” 沈氏见状,噗嗤一声笑了,摸了摸安哥儿的头,心中的忧愁也散去了不少。 何逸清笑盈盈的,点点头,“好看,咱们安哥儿可俊了呢!” ----------------------------------------------------------------------------- 月上枝头,何父一群人已经在山上搜寻了整整一天了,每个人都精疲力竭的,但好在终于有了收获。 枝繁叶茂的林子里,几十个庄稼汉子一眼不眨地盯着几个猎户的动作。 这几个猎户把事先准备好的几根一头削尖的木棍使劲钉入地下,再把木棍压弯,用结实的牛皮筋打活扣,别上一根金属的插销来固定。一旦有猎物踩到,牛皮筋就会瞬间收紧,捆住猎物的脚,又因为系的是活扣,越挣扎越紧。所以一旦中了陷阱,就别想挣脱。对于这几个陷阱,这些猎户还是很有信心的。 刚做完这些,先前几个出去打探的村民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急声呼道:“来了!来了!野猪来了!” 围观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惊慌,紧张,害怕,兴奋充斥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好在猎户是有经验的,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你们几个躲远点,你们几个藏到那些树后面去,还有你们几个,快点上树!动作快点!”话音刚落,那几个猎户就背着弓,呲溜一下爬上了附近的树。 何父年轻时也是爬树的一把好手,所以动作并不生疏,三下五除二的就爬上了一棵。他趴在树上,手上紧紧地握着砍柴刀,吞咽了下口水,显得有些紧张。 等待的时候最是磨人,“轰隆!轰隆!轰隆!”一群野猪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而且越来越近了。 出现了! 一只,两只,三只.......... 整整六只大野猪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它们比寻常家猪要大一大圈,通体棕黑,各个喘着呼噜呼噜的粗气,眼露凶光,龇开满嘴獠牙,嗷嗷地叫个不停。 直到真正面对,才能感受到它们的震慑力,趴在树上的何父一动也不敢动,仿佛都能嗅到野猪身上扑面而来的腥臊气。 第14章 杀猪分猪肉 野猪嗅觉灵敏,它们可以用鼻子分辨食物的成熟程度,甚至可以搜寻出埋于厚度达两米深的土层之下的一颗核桃。对于林中突然出现那么多生人的气味,它们显得十分不安,喘着呼噜呼噜的粗气,前后蹄一直在“刷刷”的磨地。 “咔吱!”一声,不知道是哪个藏着的村民一不小心踩断了树枝,这仿佛给这些蓄势待发的野猪们发了一个信号,藏在树上的猎户们也神色一紧,缓缓地拉开了弓。 突然,野猪们的头猛地一缩,向前一连跑出了三大步,准备拼着全身的力气和重量冲过来,而其中一头野猪对准的就是何父所藏身的大树。 月光照耀在何父的脸上,青幽幽的。一粒一粒的细汗,从何父的额头,缓缓地沁出。 不过好在,几个陷阱布的很密,有野猪不慎就踩上了活扣里的金属扣子,力气大到竟然把金属插销都崩成了两截,而失去牵制,被压弯的木棍瞬间伸直,竟然发出破空之声,牛皮筋随之收紧,死死地捆住了野猪的蹄子,野猪猝不及防,“砰”地一声倒地,不住地挣扎着,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这几个陷阱,一共放倒了三只野猪。不巧的是,冲着何父来的那头野猪幸运的避开了陷阱,“砰!砰!”的往树上撞,意图把树上的人撞掉下去。落叶纷纷,何父死死地抱着树干,咬牙坚持。 “嗖!嗖!”猎户出手了,他们手中的箭分别射向了没被困住的三只野猪,利箭入肉,野猪发出嗷嗷的哀嚎声,竟然更加用力地撞击树了。 “快上!”几个猎户利索地下了树,一人对上了一头受伤的野猪缠斗着,也有胆大的村民冒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抄着手里的利器上前帮忙。 树上的何父见野猪被引开,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抹了把汗,慢慢地滑下了树。他小心翼翼地绕到一头正在与人缠斗的野猪的后方,举起手中的砍柴刀,“刷”地一下砍在了野猪的后腿上,野猪应声倒地。 不多时,这六头野猪就全都被解决了。三头活的,三头死的。活的野猪自然是被陷阱困住的那三只,因为挣扎地太激烈,它们的腿都扭断了,而那三头死的,死状凄惨,身上有箭伤,有刀伤,甚至还有用钉耙凿出来的伤口。 众人燃起火堆,围在一起喘着粗气,那几个猎户把三只活的野猪都绑缚好,笑道:“今天收获不错,这些活的野猪可以卖个好价钱。” 这些猎户以打猎为生,自然了解行情,知道很多富贵人家都十分钟情各种野味,这导致野味的价格居高不下。他们以前打猎大多数得到的都是死物,卖不上价钱。而活着的野味,价格要比死了的翻上一番,还不愁销路。 “哈哈!总算不白来一趟!”几个村民闻言,也是笑出了声。 天色已晚,他们抬着野猪山路不好走,便打算先在山中凑合一宿,明早再下山。何父坐在火堆旁,用布条把手上被树枝划破的伤口缠了起来,不只是他,在场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小伤口,不过大家都不是很在意。 -------------------------------------------------- 何父一夜未归,沈氏也是一夜没有睡着,好不容易到了天微微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声。何逸清在外敲门:“娘,爹他们回来啦!” 沈氏猛地坐了起来,连带着吵醒了身旁的安哥儿,沈氏急匆匆地穿上衣服,“安哥儿快起来,爹回来了。” 何家位处山脚,是下山的必经之路,沈氏刚出门,就看见一大群人乌泱泱的走来,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她仔细打量了何父,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就是脸色差了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村长和一些看热闹的村民们闻讯赶来,见到他们的收获,更是连说了三声“好!”,他见村民们都聚在这儿,便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下午咱们在村中的大水井那儿杀猪分猪肉,人人有份!至于活的野猪,老朽托人卖掉,得了银子再分,大家觉得怎么样啊?” 村长还是很有威望的,对于他的决定,村民们都纷纷表示同意。 村长让人将野猪抬走,围观的村民们也纷纷散去,何父进了家门,沈氏打算烧点热水给何父洗个澡,何逸清眼尖,看见了何父手臂上缠着的布条,关切地问道:“爹,你受伤了?” 沈氏闻言,也紧张地望了过来,何父把布条解开,给她们看伤口,“只是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下,不妨事儿。” 何父洗了个热水澡,又吃了早饭,便回房休息去了,昨晚在山上都没睡得着。沈氏心也定了下来,和何逸清凑在一起编剩下的绢花,显得比昨天还有干劲。 到了下午,村民们都聚集到了村中的大水井旁,等着分猪肉。何逸清打量着那三头死了的野猪,比普通的家猪大一圈,约莫有一百五十斤的样子,算下来一家差不多能分到七八斤的样子。 因为猪已经死了,屠户杀起来就轻松多了,他用膝盖压住猪头,一手拽着猪的耳朵,一手拍着猪的喉咙,找到了大血管的位置,用手摸了又摸,就一刀扎了下去,刀柄一转割断这猪的喉管,鲜血就从它的喉咙口喷涌而出,下面还放了盆子接猪血,一滴都不会浪费。 旁边的几个妇人又是烧热水,又是剃猪毛,又是接猪血,忙的热火朝天。 整只猪已经被分成了两半,每一半又分成前腿、肋条、后腿三块,为了好分,不剃骨头。围观的村民们见状,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村长手里拿着烟杆,吸了一口,鼻子里喷出一缕烟,慢慢说道:“一个一个来,大家不要抢,人人都有!” 第15章 东区繁华 怎么可能不抢?每个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这猪肉还分好坏呢,五花肉,后腿肉,肋条肉跟前颈肉能是一个价吗?更别提臭烘烘的猪下水了!若是比别人晚了,分到了猪下水之类的,那得多吃亏啊! 所以还不待几个屠户剁好了猪肉,一群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喊道:“我先我先,我要这个后腿肉!” “不,明明是我先来的,先给我!” “我要猪头,把猪头留给我啊!” 不过有村长在旁边镇着,这些村民也不敢直接上手,只能眼巴巴地盯着分肉的屠户。 何逸清在一旁看得乐呵呵的,她拉了拉何父的手,“爹,我们也去吧,不然晚了就没好货了。”何父点点头,“好!” 何家村一共五十几户村民,每人都分到了六斤多一点的肉,剩下来的小一百斤都给了那三个猎户当做此次打猎的报酬,不止如此,那三头活的野猪卖了钱也是要分他们一份的。 回到家,沈氏提着那六斤野猪肉,眼睛笑的都眯了起来,准备给大家做焖肉吃,吃不完的就用火熏成腊肉,留着慢慢吃。 这几日沈氏和何逸清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拿来做绢花了,因为做得熟练了,沈氏的速度也渐渐赶上了何逸清,一天能做二十个了,品相也都不差。 村长叫上了村里几个小伙子,把三头活野猪卖给了镇上的酒楼,一头野猪卖了三两银子,每家都分到了一百五十文。沈氏拿到钱,更是乐呵,做起绢花来也更有干劲了。 何父心疼沈氏,怕她累着,这几日也不出去打短工了,承包了家里的活计,洗衣做饭种地样样不拉。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何父就趁此机会把地瓜给种了。他在自家房子旁边空着的一块空地上挖了几十个小窝,窝距均匀,深浅一致,挑些个大没有伤口的地瓜,把地瓜插进挖好的窝里面,再盖上土。做完了这些,他又从柴房抱来了一捆稻草,在地瓜地上均匀的铺上一层稻草,等地瓜发芽抽条长成藤蔓,这些稻草就成了农肥,等到了秋天,就可以挖出好多地瓜了。 不仅如此,何父还拿着非常细密的网子,去山脚下的溪流里抓鱼。这条溪流是从山上留下来的,水非常清澈,甘甜清冽,窄小且不深,又因为远,所以平日里除了何逸清一家用,村里不会有人过来。 大鱼自然是没有的,何父就抓了很多小鱼小虾,都只有指甲盖大小,人吃不了就全拿来喂自家的鸡了。鸡吃得好了,生下来的蛋就大,连蛋黄都是偏红色的,正好给一家子补充营养。 “呼!”何逸清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放下手中的绢花,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累了四天,终于做完了。 沈氏也活动着坐久了酸痛的身子,“清姐儿真是辛苦了。” 何逸清看了眼堆成小山样的绢花,提议道:“爹,咱们明天就去镇上把它们卖了吧!” 何父很赞同,这么多的绢花,得换成钱他心里才踏实啊!“成,那我们明天带多少个去?”一共一百三十个绢花,何父可没指望一次就能卖完。 何逸清想了想,“爹,全带上吧,咱们明天能都卖完。” 这绢花是一票子买卖,何逸清不想拖太久,拖的越久越卖不上价钱,而且她接下来想出的赚钱的法子需要不少的本钱,明天要把材料全买齐了。 何父不太相信一天能都卖完,但为了不打击女儿,他还是决定都带上,反正绢花也没什么重量。“好,都听你的。” --------------------------------------------------------------------------------- 青石镇还是一如以往的热闹繁华,何逸清拉住何父正要往西区走的脚步,说道:“爹,咱们今儿不去西区,去东区卖。” “啊?这······”何父有些迟疑,东区对他而言还是很陌生的,他从来没有也不敢踏足,说白了还是自卑心作祟。 何逸清自然有她的考虑,西区虽然繁华,但贫穷人家多,消费能力不高。上次紫山寺大集那十几朵绢花他们花了半个时辰才卖完,期间还费了不少嘴皮子,这些西区的妇人们连买个几文钱的鸡蛋菜蔬都要掰扯半天,各种还价要添头的,这些十文钱一朵的绢花拿去卖得卖到什么时候?还不如去东区碰碰运气。 “爹,快走吧!”何逸清拽着何父就往东区集市上走,何父执拗不过,只能依从。 一进东区集市,入目的正是一片繁荣景象,卖东西的在路边摆着地摊大声的吆喝,买东西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地上摆的东西琳琅满目。有人卖些刀枪棍棒,也有人卖胭脂香粉,小摊上各种品质的玉佩玉件绣品香囊比比皆是,甚至于珍藏的旧本书籍,古画及成新的衣衫绣鞋样样都有,从几两银子到几十两银子,价钱不等。这些东西在西区是统统看不见的。 而要说与西区最大的不同,就是西区上成片的卖瓜果菜蔬家禽的小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野物,比如野鸡野鸭,毛色艳丽的鸟,或是驯养好的松鼠,狐狸之类的,这些玩物都是供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孩子逗乐的。 何父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何逸清观察了半响,拉着何父来到了一家绣品铺子前面,“爹,咱们就在这儿摆摊吧!” 何父没什么意见,扯了块步往地上一铺,再把绢花放上去,满满当当的。 何逸清看了眼侧后方的绣品铺子,大声吆喝起来,“鲜艳精致的绢花咧,只要十文钱一个,大家快来瞧一瞧!” 不一会儿工夫,还真吸引了不少女眷过来。有穿着得体的妇人,有大户人家的丫鬟,十文钱一个对她们而言承受得起,因此也没怎么还价,省了何逸清不少工夫。还有坐在轿子里的女眷,见这里热闹便让仆从过来一口气买了二十个,就算自己不戴,也可以拿去打赏下人。 第16章 斗心眼儿 这东区的消费能力果然不是西区能比的,两人在这儿吆喝了一个多时辰,就卖出了四十几朵绢花,比在大集上卖的还快。 沈父颠了颠沉甸甸的钱袋子,笑得合不拢嘴,自家一年到头都攒不到那么多钱,这才短短一个时辰,就抵得上一年的辛苦了,果然还是手艺人能赚钱。 早集的时段过去了,集市上的人也渐渐散了。已经好一会儿没生意了,何父看了看天色,心里惦记着回家吃午饭,便道:“看来今天是卖不完了,清姐儿,咱们先回去吧,下回再来。”何父数了数,还剩八十六朵绢花,心里估摸着再跑个两次就可以全部卖完了。 何逸清又瞥了眼侧后方的绣品铺子,点了点头,笑道:“爹,都听你的,娘见了这么多钱肯定高兴。” 两人便开始收拾起来,何逸清故意动作慢吞吞的,何父不疑有他,以为是女儿站了一早上累了。 等收拾完了,两人正准备走,身后一道声音突兀的响在空气之中,“两位请留步!” 何逸清眉脚轻轻一扬,勾唇深意一笑,缓缓转过身,看着追出来的绣品铺子掌柜的,一语不发。可算忍不住了! 何父有些忐忑,试探地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那掌柜的细长的麻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说道:“免贵姓金,是这家绣品铺子的掌柜,我在铺子里可观察你们不少时候了,你们的生意做得好,连带着我的铺子也旺了不少哩!” 何逸清在一旁听着,心里暗笑,这一早上他们这摊子迎来送往的,生意那么好,卖的东西又与绣品铺子里的东西相重了,可是抢了金掌柜不少生意呢!这金掌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到是不小。 金掌柜说话热情和气,让人听的舒服,何父本来因为抢了人家生意有些不好意思,见金掌柜不曾怪他,理所当然的放松了不少警惕,询问道:“那您这是?” 金掌柜一脸真诚,说道:“不瞒你说,我对你们卖的绢花很感兴趣,有意收购一些,不知这位大哥可否卖金某一个面子,咱们进去详谈?”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上枕头,何父心里一喜,和何逸清对视一眼,便道:“金掌柜抬举了,叫我老何就行了。”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金掌柜一听,更加热情,把父女俩往铺子里引,“快进来说话。” 铺子里,金掌柜拈起一朵绢花,细细地打量着,与此同时,何逸清也在观察着这家绣品铺子。绢花,香囊,荷包,扇面,手绢,还有各种绣了图案的缎面绸面绢面,种类倒是齐全,看着也颇为精致,价钱应该不低。 金掌柜放下绢花,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老何啊,你这绢花看起来是不错,虽然不甚精巧,但胜在料子好,款式新颖。这样吧,你还剩多少,我全要了。只是这个价钱嘛······自然比不得你单卖的时候了。” 何父也知道这个理儿,好不容易有那么大的主顾,又能让他少跑镇上两趟,价钱上亏一点也没关系。便问道:“那掌柜的能给多少?” 金掌柜用手指点了点柜台桌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六文钱一朵,我就全要了!”说罢,他见何父脸色有些难看,又诚恳地补充道:“哎,不是我不乐意出高价,只是这绢花做工看起来也没什么复杂的,一些刺绣工夫好人的多研究研究就会了,万一到时候我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呢?我总得有砸在手里的准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何啊,我也劝你一句,趁早脱手,不然下回来你可就卖不到这个价钱了!” 何父有些不乐意,这一来一去少了四文钱,八十几朵就是三百多文呢!不值当,不值当,他宁愿多劳累些!可是···他心里也隐隐担忧,万一下回来真卖不出去呢? 何逸清心里冷哼一声,这金掌柜真是鸡贼,前世这种商人她见的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看何父有些动摇,便拉了拉他的手,高声说道:“爹,不卖了,走吧!咱们明天去别的镇上卖,那儿还没有这个,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说罢,何逸清毫不迟疑就拉着何父要走,何父看女儿有主意,自然依从。 金掌柜见这对父女没上当,煮熟的鸭子飞了,有些急了,急忙挽留,好声好气地说道:“等一等,别急着走啊!这要价钱不合适,咱们可以再商量嘛!” 何逸清转过身,把装绢花的竹篓子往桌子上一放,脆生生地说道:“掌柜的,您刚刚的报价可不实诚。这些绢花你买了,转手就能卖十五文,这么大的利润,您还跟我们耍心眼儿,这可不厚道啊!我虽然人小,但看的门儿清!” 金掌柜暗自嘀咕,这小丫头可够精的,什么十五文,他起码得卖二十文!被识破了心计,他有些拉不下面子,僵笑地问:“那你说多少合适?” 何逸清道:“每只绢花让你一文,这是最低价了,要是不行我们就走。”何逸清本来打算若金掌柜实诚就卖八文钱一朵,也结个善缘,可既然金掌柜跟她耍心眼,那也怪不得她了。 金掌柜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便一脸肉痛道:“成吧,就依你。” 何父在一旁听着,惊奇地打量了女儿两眼,心里渐渐涌上一股自豪。 金掌柜把钱结清了,一共七八七十四文。他想了想又道:“若下回再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尽管拿过来,一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价格。” 这一批成本六十文的绢花一共赚回了一两二钱银子,何父第一次身上揣这么多钱,心里很不踏实,出了门便说道:“清姐儿,咱们赶快回去吧!” 何逸清摇摇头,道:“爹,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再逛一逛吧!我又想出了一个赚钱的法子,总得去把材料给买了。” 何父一听,有些欣喜,急忙问道:“是什么法子?” 第17章 赚钱营生 何逸清笑了笑,反问道:“爹,女儿问你,一般的绣品铺子里绣图案的手绢,荷包要多少银子?” 何父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道:“记得当年我跟你娘成亲的时候,我买了一个绣兰花荷包送给她,荷包内衬里还特地绣了她的闺名,可把你娘高兴的不行,那个荷包花了我整整三十文,用的料子也只是普通的浅花色细棉罢了。若是把料子换成绸缎或丝绢,想必要卖上几百文吧。” 他顿了顿疑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何逸清浅笑道:“爹,那用同样的料子做的漂亮衣衫能卖多少钱?若是还绣了花色的呢?” 何父心里有些明白了,他诧异地看向何逸清,不敢置信地问道:“难道你是想做衣裳卖?可是这······能卖的出去吗?” 何逸清从重生以来就在想着如何帮家里摆脱贫困,让爹娘过上好日子,她多了后世二十年的记忆,可操作的余地十分大。要说什么银子最好赚,自然是女人钱。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这些中任何一样能经营得好,必能够赚的彭满钵满。思来想去,她便想到了制作成衣这一条赚钱的营生。 一来制作成衣利润大,尤其是那些专门为富家小姐服务的制衣坊,一件漂亮的衣裳可以卖到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可一匹布料才要多少钱? 二来她多了二十年的记忆,对后世流行的一些衣服的样式、料子颇为了解,倒也不怕做出来的衣裳人家不喜欢。 三来她刺绣功夫不差,母亲也会做衣服,两人一起上手,更是事半功倍。 所以对于何父的担忧,何逸清倒是不担心,劝慰道:“爹,万事开头难,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只要能卖出一件衣裳,都够我们吃用很久了。” 何父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钱袋子,想到这些钱都是女儿赚的,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咬咬牙说道:“成,都听你的!是赚是赔随命趟!” 何逸清的心里缓缓涌上了一股暖流,双眸里的笑意愈发浓重,“爹,你真好!” 何父带着何逸清来到一家布庄,何逸清一进门便翻翻拣拣开始挑起布的花色来,很快她就相中了一匹绸缎,这匹绸缎颜色很美,是淡淡的绿色,比湖水要青翠一点点,看着就清爽,最难得的是,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在上面绣花很方便。做成衣衫穿着既舒服又显身条,淡绿色还显肤色白净。 那伙计颇为热情,说道:“姑娘眼光真好,这是从京城那边传来的素绉缎,颜色虽然素了点,但面料摸起来爽滑,穿在身上很舒服。这种料子卖的很好,小店就剩这么一匹了呢!” 何父见女儿看中了,出言询问道:“多少钱一尺?” 那伙计见两人诚心想买,也不含糊,答道:“二十五文一尺,不过你们要是买的多,可以算你们便宜点,二十文一尺,毕竟也就最后一匹了。” 何逸清点点头,价钱还算合适,便算了算,让伙计扯了三十尺,约莫可以做五件上衣外衫和五条襦裙。那伙计见是一笔大生意,也爽快,按二十文一尺的价格算了。 何逸清又想到母亲沈氏身上常年穿的衣服,都是灰扑扑的粗布麻衣,只有一件蓝色的细棉衣,还是好几年前做的了。还有安哥儿,长到两岁多,还没穿过新衣裳呢。他的衣服都是大伯家的两个哥哥穿剩下的,被娘要了回来打了补丁接着穿。 “爹,我们再扯些棉布给娘和安哥儿做身衣服吧!” 何父点点头同意了,何逸清便挑了浅粉色和深蓝色两种花色的棉布,各扯了几尺,够四个人每人做一件衣裳的。 出了布庄,何逸清又去了裁缝铺子,买了各色丝线,量尺,剪子,铜烫斗,粉线袋等做衣裳的工具。 粉线袋,就是用棉布或绸缎,做成的一个双层的袋子,一根棉线贯通其中,袋内装上各色粉末,使用时,将棉线从袋里拉出,再用沾满粉末的棉线在布上轻轻一弹,便会在布料上留下一条直线。如果是画曲线,则一小段一段地轻弹,最后连成一段曲线。 粉线袋在农家是几乎见不到的,农妇们做衣裳的料子都是麻布棉布,画线时多是凭着经验和感觉,做出来的衣裳也都是自己穿,尺寸上有点偏差也无伤大雅。可这次不同,绸缎面料轻薄,划线笔用上去,稍微重一点就会勾丝或将丝扯斜,而粉线袋通过弹动留下线迹,完全不会伤害料子。这是她以后的赚钱营生,可容不得半点马虎,细节上更要做好。 途径药铺时,何父想起沈氏的药快吃完了,又进去抓了几帖药。 这次何逸清也跟着进去了,她看着伙计抓的药,其中一大半都是认识的,有白术,黄芪,枸杞,陈皮,甘草,都是些温养补气的药材。何逸清心里暗叹,补了这么多年,娘的身子还是亏,等赚了钱一定要带娘多看几个大夫。 一番采购下来,钱袋子迅速缩水,一两二钱银子只剩下二百多文了。花钱如流水,何父十分心疼,时不时摸摸钱袋子,好似能给他安慰似的。 何逸清见状,忍俊不禁,想着东西买的差不多了便道:“爹,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娘还等着我们吃午饭呢。” 何父闻言,松了一口气,可算不用再花钱了。“好,咱们走吧。”因为今天耽搁的时间比较长,若是走回去肯定赶不上午饭了,何父便交了五文钱做牛车回去。 沈氏照往常一样手里抱着安哥儿,站在家门口不断地张望着,见了父女两人这才放下心迎了过来。“可算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晚?” 安哥儿趴在沈氏肩头伸手要抱,何逸清接了过来,颠了颠,还挺沉,“要买的东西比较多,便耽搁了一会儿,娘等很久了?” 沈氏摇摇头,“没有,才刚出来一会儿呢!饿了吧?饭都做好了,快进去吃饭吧!” 第18章 做衣裳 “清姐儿,你什么时候会做衣裳了?”沈氏摸着何逸清买回来的布料,问道。 何逸清闻言,正在裁布料的手顿了顿,方才答道:“是太婆在梦里教的,我也没试过。不过娘你会做啊,可以帮我。” 家里没有纸笔,何逸清便拿了个石灰块削尖了在黑乎乎的地上画了图样,她画的是一条长及脚踝的半身裙,也是当下女子最常穿的一种样式,各家成衣店里都有的卖。不过她又别出心裁的在腰部做了很多长短不一的半指宽的褶皱,不仅让裙子显得更加立体还更显得飘逸。 何逸清记得这是几年后才会出现的样式,最先是从京城开始流行的,最后辐射到全国,几个每个女子都有一条这种样式的,无论是农家妇女还是富家小姐。 画好衣服图样了,何逸清拿出淡绿色的布料,平铺在桌上,拿出粉线袋,用沾满粉末的棉线在布上轻轻弹动,很快,不同颜色的粉末便勾勒出了衣服的轮廓,然后再进行裁剪与缝合。 沈氏在一旁看着女儿行云流水的动作,连连点头,若这真是她第一次做衣裳,那女儿也太有天赋了。“清姐儿,要娘帮忙吗?” 何逸清摇了摇头,浅笑道:“娘,先让女儿试试,若是不成你再上手。” 裁好布料,何逸清拿出针线,在布料上轧出褶皱,因为是料子缎面的,并不厚实,何逸清考虑到这才刚刚四月份,天还没热起来,便用同样的方法轧出一条比裙子短一截的内衬,这样穿起来就不会觉得冷了。 因为没有办法量体裁衣,裙子腰身处做的是绑带的,松紧可以自己调节,十分方便。等做好了再将内衬与轧出褶皱的缎面裙缝合在一起,这条裙子就完成了,前前后后一共花了一个半时辰。 何逸清将做好的裙子在身上比划比划,以她的小身板来说,裙子有些过长了,“娘,怎么样?” 沈氏咬唇打量了半响,她记得富户人家的小姐的衣裳就算没有绣花的也有很多装饰,但女儿这个什么都没有,她不禁问道:“会不会太素了点儿?” 何逸清点点头,说道:“是素了点。不过娘你别担心,这还没做完呢!你看女儿买了这么多丝线,就是打算往上绣花呢!等绣上了图案就不素了。” 沈氏闻言,放下了心,说道:“清姐儿真能干。” 何逸清看了眼沈氏身上半旧的深蓝色的布衣,将手中的裙子往沈氏怀里一塞,“娘,这裙子女儿没法穿,不如你穿上试试?” 沈氏看着手里颜色鲜亮的裙子,有些心动,却又犹豫道:“这不好吧······这是要拿去卖的,怎么让娘先穿了?” 何逸清劝慰道:“哎呀,娘,你不穿上试试怎么知道好不好看呢?万一穿上不好看女儿也好及时改。” 沈氏想了想也是,便同意了,进了里屋换上了裙子,何逸清举着一面铜镜对着她。 沈氏看着镜中的自己,转了个圈,淡绿色裙摆像花儿一样在空中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她不禁问道:“清姐儿,怎么样?好看吗?” 沈氏正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本就好,容颜清丽,只是因为身子不好,整个人身形削瘦,有些憔悴,眉宇间总有股化不开的忧愁,平时又时常穿灰扑扑的衣服,才显得有些老态。但些日子家里的喜事一件接一件,吃的也比以往好了,沈氏眉宇间的忧愁散了不少,整个人又有了神彩,穿上这条颜色清新的裙子,感觉年轻了好几岁。 何逸清看得连连点头,笑言:“娘,你真好看!这条裙子你就留着吧,女儿第一次做的衣裳想给娘穿。” 沈氏闻言,脸上露出浅浅的却又温柔的笑,“好,都听你的。”沈氏将裙子换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收进柜子里。 上衣何逸清打算做一件略微宽松的褂衫,这样就省去了量胸围和腰围的步骤。何逸清画出了图样,只是做时领口把她搞糊涂了,领口的位置很重要,剪不好整件衣服就歪了,废了。何逸清前世时根本不常做衣服,裙子简单,她凭着手感倒也做出来了,只是这上衣,她一时竟不敢下剪子,无奈只能求助沈氏。 一旁的沈氏见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显得热情高涨,仔仔细细地对着何逸清画的图样剪出了领子,“清姐儿,你看看,这样成吗?” 何逸清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看来娘做衣服的手艺比她还好。“娘,不然这样,你以后负责做衣裳,女儿负责绣花,这样咱们可以省不少力呢,成吗?” 沈氏正愁天天闲在家没事情干呢,很干脆地便同意了。“清姐儿,那你每天不可以绣太久,仔细着眼睛。” “娘,我知道了。”何逸清也知道这个理儿,现在刚是起步阶段,只有她一个会刺绣工夫的,只能她先顶上了。不过若是赚了钱,有了富余的银子,便可以找专门的绣娘绣了,她只用负责提供图样。 “呦!大妹子这是在干嘛呢?”一道尖利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了空气之中。 何逸清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抬起头打量着这不请自来的妇人。 沈氏赶忙放下手中的剪子,起身招呼道:“刘大姐,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刘氏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爽利地笑了,“我在家闲着没事干,便来找你唠唠嗑,你不会不欢迎吧?” 沈氏好脾气地笑笑,说道:“怎么会?刘大姐来的正好,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呢!” 刘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布料,嘴上问道:“大妹子这是在做衣服?” 沈氏和何逸清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是啊,开春了,打算给清姐儿做件衣服穿。” 刘氏闻言,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桌上的布料,脸色微微一变。 第19章 刘氏心机 刘氏的眼珠子咕噜一转,拉着沈氏的手,高声笑道:“大妹子,这是搁哪儿发财去了?给清姐儿做衣服竟然用上了这么好的布料。” 沈氏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有些不自在,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紧紧握住,只能装傻充愣道:“刘大姐真是说笑了,我能去哪儿发财?这布料看起来好,其实根本不值几个钱。” 刘氏见状,立马板起脸,啧了两声,“沈大妹子,你可别唬我了,你自己瞧瞧这布料,大姐一摸就知道没有个二三十文一尺根本买不下来,你这人啊,不实诚!”说罢,她又睨了沈氏两眼,满脸不高兴地道:“怎地,是怕大姐贪你东西?” 何逸清心里嗤笑一声,看来来者不善啊!这刘氏约莫是知道了自家最近赚了些银子,上门来想分一杯羹啊! 沈氏被扣上了这么一顶帽子,有些招架不住,满脸窘迫地说:“怎么会,大姐您还不了解我吗?可别打趣我了!” 刘氏见沈氏变相承认了,心里有些得意,凑近沈氏,故意压低声音道:“大妹子,你可知这是谁告诉我的?” “是谁说的?”不仅沈氏好奇,连何逸清也竖起了耳朵。 “嗬,还不是王大婶子说的嘛,她家那口子前些日子逮到俩野鸡,去镇上赶集时正巧看到何老弟和清姐儿了,她可是说了,你们家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一个绢花卖十文钱一朵还有不少人买。”刘氏说着说着,眼里就泛上了几分嫉妒。 何逸清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和爹摆摊时被人瞧见了,怪不得她今儿找上门来了。 沈氏却想得更深远一些,这王婶子是村里的媒人,为人爽利,热心肠,跟大家都处的来。可惜她是有名的大嘴巴,什么事情被她知道了,保证不出一天,全村人都知道了。看来自家这事儿,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了,别人未尝不心动,只是刘大姐更耐不住性子,做了第一个上门的。 沈氏与何逸清对视一眼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刘氏笑了笑,“既然大姐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瞒大姐了,我小时候跟外婆学过一段时间针线,这些日子闲在家里没事儿,便自己琢磨起做绢花来。做成了,清姐儿她们都说我做的好,我便大胆做了一些拿去卖,不曾想真的有人买。我自己也惊讶得很呢!” “就这点子事儿,也值得大姐特地跑一趟?” 刘氏被沈氏言语间挤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她又很快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高声道:“嗐!我这不是为你高兴嘛!你以前的日子过得可不容易。”说罢,她又握紧了沈氏的手,满脸期盼地询问道:“大妹子,你摸着良心讲,大姐这些年对你怎么样?” 沈氏摸清了刘氏的来意,倒也不怵,点了点头,说道:“大姐对我确实不错。”前些年她病得厉害的时候,问刘大姐家借过半两银子,虽然已经还清了,但毕竟还是有恩情在的。 刘氏闻言,故作气恼道:“知道大姐对你好,那你赚钱怎么不想着大姐?大姐有什么好的可都想着你的!” 何逸清纤眉一挑,按住了沈氏,把她嘴边的话头截了下去。她脆生生地道:“刘大娘,你可误会我娘了,我娘怎么可能不想着你?她还寻思着什么时候寻个空儿去你家教你呢,只是没想到你先上门来了。” 刘氏一听,脸色好看了不少,看向沈氏,问道:“大妹子,清姐儿说的可是真的?” 沈氏不知女儿何意,但还是顺势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刘大姐若是有空,随时都可上门来,我一定把大姐给教会了。” 刘氏一听眉开眼笑,眸中闪着兴奋,“那可就说定了!大妹子,你放心,等大姐学会了一定不会抢你生意的。” 刘氏目的达成,高高兴兴地走了,临出门还正好碰上了抱着安哥儿串门回来的何父,“何老弟,回来了?” 何父应道:“是啊,刘大姐怎么不再坐坐?” 刘大姐摇了摇头,意有所指道:“不了,我啊,明儿再来!” 何父一头雾水的抱着安哥儿进了门,看见母女两人都坐着,开口问道:“刘大姐来家作甚?” 沈氏刚跟人打了一顿机锋,有些提不起劲儿来,低声说道:“上次你们去卖绢花被王婶子家那口子看到了,王婶子那人你也知道,嘴快,估计村里的媳妇婆子之间都传遍了,她估计是见不得,就上门来讨要了嘛!” 沈氏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刘大姐是对他们家有恩,虽然银子已经还清了,但她心里还是记着的。要她怎么感谢报恩都可以慢慢计较,但这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揉搓吧!这不请自来绵里藏针的讨要算怎么回事?也不过是挟恩图报罢了! 何父一听,眉宇紧锁起来,询问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沈氏叹了一口气,“她都那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同意了。”说罢沈氏又看向女儿,“清姐儿,你是怎么想的?” 何逸清老神在在地说道:“娘,既然她想要,那你就教嘛!反正咱家也不靠这个赚钱了,抢不到咱们生意,也省的她老惦记着。” 沈氏知道这个理儿,她一贯好性子,别人占她点小便宜她也不计较,但这次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别人家赚钱的法子怎么你说要就要? 何逸清知道娘心里不痛快,她笑了笑,又道:“娘,你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既然村里人都知道了,难不保有人嫉妒,在背地里嚼舌根子,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谁想学就都教了,也好让她们承你一个情儿。” 刘氏想独捞好处,哪有那么简单?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一些人的恩情给还掉,省得爹娘老放在心上。 第20章 上山 沈氏被女儿说动了,但她想了想又有些迟疑,“这······咱们教会了她们,她们编绢花拿去卖,万一时候卖不出去怎么办?那不是害了人家吗?” 何逸清轻叹一口气,自家娘还是太善良了,她又道:“娘你想岔了,只是卖不出十文钱一朵的高价罢了。但只要好好做,一朵绢花三四文钱还是能赚到的,长久下去,也未尝不是一项进账。你教前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给大家说明白了,至于她们听不听,那可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沈氏一听,连连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办!我这就去问问。”说罢,她便起身,打算先去几个相熟的妇人那儿询问去了。 “哎,娘!你不做饭啦?”何逸清没想到沈氏这么风风火火的,追在后面高声问道。 “交给你了!”沈氏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没影了。 何逸清和屋内的何父面面相觑,何父顿了顿道:“清姐儿,爹给你帮忙。” “吃饭!吃饭!”何父怀里的安哥儿拍着手喊道,何逸清无奈一笑,摸了摸安哥儿的头,“别急,阿姐给你做饭去。” 何逸清刚做好饭,沈氏就回来了。何逸清问道:“娘,怎么样?有多少人愿意跟你学?” 沈氏数了数道:“约莫有十几个吧,明儿一早就来。” 何逸清点点头,心里暗笑,明儿早上来看到这么多人,刘氏的脸色肯定很好看。哼,让她欺负娘! 第二日一早,家中就来了十几位妇人,刘氏自然也在其中,她乍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立马脸色就不太好了。只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便暗暗地瞪了沈氏几眼,沈氏权当没有看到,招呼起众人来。 十几个妇人闹哄哄的,将何家本就不大的正厅挤得满满当当。那么多妇人,何父不方便待在家里,但又没有活计做,他便寻思着上山寻些山货去。何逸清不好继续做刺绣,怕被这些大娘们看见,便也跟着何父上山了。 晨间的风轻柔的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昨夜下了一夜雨,到了今早雨还似停未停,一丝丝地飘落在树林里,在绿叶的映衬下,远远看着仿佛这细细的雨丝也是绿的,嫩嫩的绿芽慢慢地从泥土里探出头来。 何父和何逸清沿着村民们经常走动的山路上去,湿润的泥土夹杂着清草的香气就扑面而来,让人心情愉悦。 除了上次进深山打野猪,何父一般都是在山脚山腰上活动,每次都是砍些枯枝回去当柴火烧,离他上一次上山寻摸山货已经隔了好久了。无他,家里困难,不是农忙时节何父就天天早出晚归给别人做工,哪有什么时间进山。 山脚山腰这些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东西,早就被村民们搜刮的一干二净了,何父便带着何逸清往更深处走去。何父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上次他们一伙人上山寻野猪,都快把这座山翻倒过来了,山上确实是没什么危险的。 越往里走,荆棘藤条便密集起来,何父拿了根木棍在前面探路,顺便把这些阻碍的东西给拨开。“清姐儿,小心点,跟着爹走。” 何逸清紧紧地跟着何父,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知道了,爹。” 随着越往深处走,两人的收获也多了起来。 可以食用的野菜,野果,因为下雨而萌发的野生菌,寄居在枯树上的黑木耳,一丛丛一簇簇,何父甚至还找到了几株药材,分别是苍耳和山韭菜。对于这些,两人统统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何逸清的小竹篓子就装满了。 挖累了何逸清就起身活动两下,她的目光四处打量着,本来是无意识的,可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草堆在不停的抖动,她一开始还以为是风吹的,后来发现除了那儿其他地方都没有动静。 何逸清就上了心,她怀疑是兔子或山鸡发出的动静,她看了看还在挖草的何父,拿起手中的小铁锹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想要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 可是还没等何逸清靠近,一个黑影就突然从草堆后面窜了出来,向着她所在的方向窜了过去。 “嗬!”何逸清猝不及防,倒退了两步,将铁锹横在面前挡住。 黑影的速度很快,何逸清完全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那黑影就已经接近了。何父听见了这儿的动静,抬头一看,下意识地抄起手中竹竿,狠狠的向着飞向女儿的黑影击打而去。 中了!那黑影就像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样,一下子被打飞了好远,落在地上蹦跶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清姐儿,你没事吧?”何父赶忙走过来焦急地问道。 何逸清缓缓地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爹,别担心,我没事。” 两人径直走过去看被打晕了的黑影,原来是一只野鸡,羽毛呈灰褐色,没有艳丽的尾羽,很明显是一只雌野鸡。 何逸清弯下腰伸出手指戳了戳野鸡,确定它是真晕了,便拎起它的脚颠了颠,大概有两斤重,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收获,正好带回去让娘加餐。何逸清笑了笑,“爹,你可真厉害!这野鸡速度这么快你还能打中它,女儿都没反应过来。” 何父对上女儿敬佩的目光,有些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哈哈,爹只是碰巧,碰巧罢了。” 何父在附近找了几根结实的藤条,把野鸡的双腿和翅膀捆了个严实,防止它醒了后逃跑。 何逸清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只雌野鸡,又弯下腰在附近寻摸了一番,果然又发现了好东西。 “爹,快来这边看看。”何逸清一脸惊喜地冲何父招手。 “你发现了什么?”何父走过去,站在何逸清边上向草堆里看。 第21章 常慧 “是野鸡蛋,有八个呢,咱们运气真好。”何逸清仔细数了数,确定这数目没错。 何父也看到了那些安静的堆叠在窝里的野鸡蛋,浅橄榄黄色的椭圆蛋,个个都是半指长的大小。 何父蹲下身,连着野鸡窝一起抱起来了,“这野鸡蛋可是好东西,比鸡蛋要补,我们带回去让你娘给你和安哥儿煮了吃。” 因为突然收获了一只野鸡和一窝野鸡蛋,山货也挖的差不多了,何父和何逸清便准备回去了。 野鸡蛋个头小,皮薄,何逸清小心翼翼地把野鸡蛋搂在怀里,生怕给打了。何父则紧紧地搂着那只野鸡,这会儿那野鸡已经醒了,正咯咯咯的叫个不停,在何父怀里使劲地挣扎着,还好它被捆住了,加之何父力气大,才压住了没让它蹦跶出去。 两人紧赶慢赶地下了山,正好赶上吃午饭,而那些来学手艺的妇人们也早就回去准备午饭了。 沈氏看到他们父女俩手里拿着的东西,很是惊喜,“野鸡?!你们打到的?竟然还有野鸡蛋!” 何逸清慢慢地将野鸡蛋放在桌上,点了点头,揶揄地说道:“是爹打的!他可厉害了,一棍子下去就把野鸡给打晕了呢!” “真的?”沈氏两条黛眉微微一蹙,半信半疑。 何父不想在沈氏面前掉面子,便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清姐儿说的没错。” 沈氏把野鸡蛋小心放好,哼笑了两声,睨了眼何父,说道:“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打野鸡的本事?我看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何父被识破了,尴尬地摸了摸头,讪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中午的饭早已经做好,杀鸡也是件麻烦事,沈氏便打算晚上再来料理,炖一锅鸡汤给大家补补身子。 何父一边吃着饭一边问沈氏,“今天教的怎么样?她们还来不来了?” 沈氏点点头,“还成,今天早上教了她们三种花样,她们再来两天就差不多了。” “刘大姐没为难你吧?” 沈氏摇摇头,“那么多人在呢,她拉不下那个脸。” 何父想了想又问道:“大嫂怎么没来?”按大嫂那性子,怎么可能错过赚钱的法子? 提起这个,沈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我昨儿可是第一个去找大嫂的,她说最近不得空,就不掺和了,言语间也颇有些看不上的样子。” 他们夫妻俩也知道大嫂对他们借了不少钱的事多有怨言,沈氏跟蒋氏相处时也会不自觉地矮一截,对她多有忍让。 何父顿了顿,十分心疼沈氏,但大哥对他一向不错,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颓然地摆了摆手,问道:“咱家还欠了多少钱?” 沈氏算了算,说道:“咱们手里只要一有余钱,除了留下自家吃用的,我都一点一点地拿去还了。现在一共还欠着四家的钱,其中大哥家最多,欠了有五两银子,莫大娘家和王婶子家各欠了二两银子,还有村长家的一两银子。”说着说着,沈氏的脸色也变得灰暗起来,即使最近家里赚了些钱,可花用也不小,只余到了三四百文,跟十两银子比起来也是杯水车薪。 何逸清却不担心,区区十两银子,若不是她年纪太小,不好惹眼,什么事情都要爹娘出面,早就赚够了。等这批衣裳做好了卖出去,再扩大一下规模,还清欠债指日可待。 吃过了午饭,沈氏开始做衣服,何逸清也挑好丝线,坐在一旁绣花。裙子是淡绿色的,何逸清便选了黄色的丝线,打算在上面绣黄百合。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朵黄百合便绣好了,这朵花不大,只有何逸清半个巴掌大小,与淡绿色的裙子相得益彰,显得清新自然,活泼生动。何逸清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技艺还没有生疏。 一个下午的时间,沈氏做好了一套衣服,何逸清也绣完了一条裙子,而此时整个何家也弥漫着浓郁的鲜香味。早上带回来的野鸡已经炖了一个多时辰了,炖得骨肉分离,浓香四溢,安哥儿已经忍不住掀了好几次锅盖了,何逸清光闻着就口齿生津。沈氏看出女儿馋了,便收拾收拾打算开饭了。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清!阿清!你出来一下。” “这不是常慧的声音嘛,清姐儿你出去看看。”沈氏对何逸清说道。 “哎!”何逸清应了声,走到门外一看,果然是常慧,她的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你怎么来了?” 常慧笑了笑,把手里的碗往何逸清手里一递,“今儿我爹去田里摸泥鳅和田螺去了,我娘把泥鳅放了油和酱油红烧,闻起来可香了,让我端一碗来给你们尝尝。” 这好端端地怎么送上吃的了?何逸清一头雾水地接过,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今儿早上莫大娘也来了,她应该是用这个来表达谢意吧,真是有心了。 何逸清莞尔一笑,对常慧道:“谢谢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对了,你想学编绢花吗?” 常慧点点头,“当然想了,只可惜我娘自己还编得四不像呢,只能等她学会了再来教我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何逸清了然,又道:“那你明儿早上跟你娘一起来,我也会,我来教你。” “真的?!阿清你真是太好了!”常慧很是惊喜,瞪圆了大大的眼睛,显得十分可爱。 何逸清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当然是真的。” 沈氏也从屋里出来了,她手里端着一碗鸡汤,里面还躺着一只鸡腿,散发着浓浓的香味。“慧姐儿你拿回去吃。” 常慧看见鸡汤吞了吞口水,但还是说道:“大娘不用了,留给阿清和弟弟吃吧。” 沈氏把鸡汤往常慧手里一塞,“别担心,家里还有,你就拿回去吧!” 常慧再三推辞,最后还是端着鸡汤走了。 何逸清将那碗泥鳅放在桌上,泥鳅也就中间一截大骨头,她夹了一条把骨头去掉放进安哥儿的碗里,自己又夹了一条三两下吃光上面的肉吐出骨头,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吃,爹,娘,你们也多吃点。” 何逸清顿了顿又道:“娘,我刚刚让常慧明儿也来,我打算教她几个新花样。” 沈氏很赞同女儿的决定,点了点头,“应该的。常大哥和莫大姐平日里就很照顾我们家,慧姐儿也跟你玩得好,我正愁找不到机会报答他们呢!” 第22章 到处碰壁 第二日一早,常慧如约而至,她也不在正厅里跟她娘一起凑热闹,而是钻进了何逸清的小房间里。何逸清已经等候许久了,连做绢花的布料都备好了,是沈氏裁衣服剩下来的边角料。两人在房里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 常慧看了看自己手中歪七扭八的绢花,又比了比何逸清手中的,惊叹道:“阿清,你的手可真巧啊!我怎么觉得你编得比你娘还要好呢!” 何逸清笑了笑,把手里这朵绢花收了尾,方才道:“我啊,只是在家练多了,熟能生巧罢了,你也可以的。” 说罢,她就将这朵淡绿色的绢花往常慧头上一插,常慧用手摸了摸,喜滋滋地摇头晃脑,她今儿梳了个包包头,绢花插上,比头发的包包还大,她拿起铜镜左照照右照照,激动地问:“阿清,好看吗?” 何逸清点了点头,常慧还不知疲倦地反复问着。何逸清噗嗤一声笑了,点了点她的头,“瞧把你给臭美的,问起来还没完没了了,像头上没带过花似的。” 常慧得意地晃晃头,“那可不一样,这可是阿清你编的,等我练熟了,也给你编一个。嘿嘿,到时候咱们俩戴出去,其他人肯定要羡慕死了。尤其是那个何逸如!”谁知道动作太大,绢花竟被她晃掉了,包包头也散开了。 常慧明显感觉到头顶一松,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何逸清已经捡起绢花,又顺便用手把她的柔顺的头发划拉了几下,又给扎了起来。 何逸清抿抿嘴,板起脸说道:“好端端的,你提何逸如作甚!这绢花编得有些大了,不适合你戴。你先收着,等我有空了再给你编一个小的。” 常慧见何逸清不像生气的样子,方才大着胆子道:“我也不想提她,可你知前天晚上蒋大娘和何逸如来我家说了什么?” 何逸清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秀眉轻蹙,“她们说了什么?” 常慧轻哼一声,“两人神神秘秘的,还让我娘还把我给支开了,我扒在窗户底下才偷听到的。无非就是说你娘不怀好意,好端端地凭什么将赚钱的法子交给大家,明显是别有所图,说不定是想借此赖了欠债。她还劝我娘不要理会你家,那个何逸如竟也在一旁帮腔!” 常慧说完便握住何逸清的手,满脸真诚道:“阿清,我和爹娘都知道蒋大娘是在挑拨咱们两家的关系,你放心,我绝不会跟你生出嫌隙的!而且,我估计蒋大娘可不止走了我家一家,你可得让你娘多留个心眼儿。” 她顿了顿又道:“阿清,我是信任你才跟你讲的,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啊!” 简直是欺人太甚!何逸清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抬起头笑着对常慧说:“我知道了,不会跟旁人讲的,你放心!” 如此过了十几日,何逸清和沈氏终于将几套衣裳都做好了,这几套衣裳的样式一样,但上面绣的图案却各有不同,这也是何逸清的一点小心机,毕竟人人都想要独一无二的。 因为要去卖衣服,不好穿得太寒酸,何逸清梳好头发,在发髻上别上一朵桃粉色的绢花,换上沈氏抽空给做的粉底细棉布的新衣服,又套上一双棉布面的新绣花鞋,虽然不施粉黛,但整个人都比以往鲜亮起来了,就连沈氏也是眼前一亮,怪不得说人靠衣装呢,女儿这么一打扮,真是有模有样了。 只可惜何逸清这一身打扮,却并未让事情变得顺利些。 衣裳类的东西若是在集市上摆摊就掉了价,所以何逸清一开始想的就是卖给成衣店,一来方便,二来说不定可以和成衣店建立长期的合作。 可惜事与愿违,她和何父一连走了好几家店面,这些铺子都是统一口径:自家店里有裁缝,不收成衣,他们连何逸清带过来的衣服看都不看一眼,在心里就笃定了不会有什么好东西。更有些脾气暴躁的伙计,以为他们是来捣乱的,直接往外赶人。 接二连三的碰壁,让何逸清的心里也不免烦躁。 重生以来所享受的安逸,以及先前两笔生意的顺风顺水,到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手到擒来,看来还是托大了。 何逸清心里暗道:今儿这个教训吃的不冤。 衣服卖不出去,何父心里也急,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还反过来安慰女儿,用结实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何逸清的头顶,“清姐儿,你别着急,这儿还有好几家店呢,咱们再去试试。” 感觉到父亲坚实有力的大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摩挲,温热的触感一点一点传到了她的心里,何逸清忍不住鼻头一酸,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咱们再试试!”若是不成,大不了接着摆摊去,哪怕价钱上亏一点也没什么。 说罢,两人便走进了一家名为“香螺阁”的成衣店。 ----------------------------------------------------------------------------------- 李苑苑家是做建材生意发家的,去年才举家从西区搬到东区,算是镇上的新贵。 自打搬过来起,李苑苑就迅速和同一条街上的富家小姐们建立了联系,并努力打入她们的圈子,可是过程并不顺利,土生土长的东区人对于外来户总有几分排斥和鄙夷。过度的自尊心让她样样不想落后于人,比吃的,比穿的,比戴的,誓要做那条街上最抢眼儿的富家小姐,让旁人再也不敢看不起她。 可是最近她却遇到了一些烦恼,与她家有合作关系的成衣店送过来的几套春季新衣裳她一套都不喜欢,尤其是得知隔壁的王家小姐穿得也是差不多的款式,她就更加郁结,穿得跟旁人一样还有什么意思? 她倒是想让名气更大的成衣店为她量体裁衣,只可惜她家又不算顶富贵,没那么大面子。 无奈之下,她只得自己出来寻摸成衣。 侍女小满已经陪着自家小姐逛了好几家成衣店了,只可惜一无所获。她的杏眼朝左右扫了扫,目光突然落在了一块招牌上:“香螺······阁?小姐,这里新开了一家成衣店。” 李苑苑也看了过去,她没什么兴趣地说道:“新开的成衣店而已,都是一般货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当下李苑苑就想走,还是小满劝她:“小姐,这家新开的成衣店说不定有什么新花样呢,咱们便进去瞧瞧吧!” 李苑苑想了想也是,抱着一点希望,抬脚进了铺子。 这厢,刚刚婉拒何逸清和何父的女掌柜的见进来一位身着水绿如意妆花褙子,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茶绿宝石的小姐,立刻抛下何逸清,殷勤地迎了过去,“恭迎贵客!这位小姐想要什么样的衣裳?” 李苑苑恹恹地扫了铺子里一眼,撅噘嘴,果然没什么新花样,无趣。 女掌柜看出李苑苑对铺子里的衣裳兴趣不大,再接再厉道:“若您不满意,我们店里还有手艺精湛的裁缝,可以为您量身定制衣裳,包您满意。” 一旁本打算退出去的何逸清见状,挑了挑眉,拉住了何父。她放下手中的包袱,将淡绿色的裙子展开,装作在整理的样子。 第23章 上门还债 李苑苑本来是无意识的,可却突然被何逸清手中的裙子给吸引了,她快步走了过来,发尾系着的两枚镂空金铃铛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 那女掌柜的随着李苑苑的动作看了过来,待看清了,脸上也露出惊奇的神色。 李苑苑仔细端详着何逸清手中的裙子,颜色,绣工,款式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真是越看越喜欢,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象自己穿上的样子了。出言问道:“这条裙子是你的?” 何逸清点点头,将几套衣服一一展开,摆在李苑苑面前,“这几套衣服虽然款式一样,但上面绣了不同的花色,这位小姐可以选自己喜欢的试一试,穿起来一定很漂亮。” 李苑苑一听,对何逸清更有好感了,她也不客气,仔细挑选了一套绣海棠花的,便进了这家铺子的试衣间,小满也急忙跟上。 这女掌柜站在一旁,脸色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暗恨自己误把珍珠当鱼目,错失了一单好生意。 “这……这位姑娘,不知你剩下的衣服可有意出手?”那女掌柜的期期艾艾道。 何逸清眉头一挑,淡笑道:“自是有意的。” 还不待那女掌柜的高兴,何逸清顿了顿又道:“不过还是等刚刚这位小姐试完了再说吧,毕竟咱们还不知道上身效果好不好呢!若是不好,总不能让掌柜的做亏本生意,您说是吧?” 女掌柜的闻言,心里明白何逸清是想待价而沽,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更加后悔刚刚没有多些耐心,让银子从自己眼前白白地溜走。 不多时,一阵清脆的叮铃声传来,帘子被轻轻挑起,帘后走来一道身影,她一袭淡绿长裙,腰肢不盈一握,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清新自然。 李苑苑凝视着落地铜镜里的自己,很是满意,脸上不禁漾出一抹笑意,脑海中已经想着要如何在姐妹们面前炫耀一番了。 何逸清也适时开口了,“这套衣服与这位小姐你很是相配呢!” 李苑苑倒是好哄,闻言便笑了,雪白耳珠上的翡翠滴珠耳环便跟着一晃一晃的,像一抹流动的绿水。“你说的可是真的?” 何逸清点点头,脆声道:“当然了。”那女掌柜的想做何逸清的生意,自是出言附和道:“这位小姐这么一穿再合适不过了,到让我这一屋子的衣服都失色了呢!” 李苑苑彻底被哄高兴了,多日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很大方地开口道:“这套衣服多少银子?我买了!” 何父见女儿三言两语便扭转了无人问津的局面,很是高兴,刚打算开口说出他们在家商量好的价钱即二两银子,何逸清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何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女儿的信任,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何逸清浅笑道:“这衣服竟然与小姐如此相配,也是有缘,价钱我就不开了,您看着给,总不会亏了我们的。” 李苑苑想了想,便让小满给了何逸清父女五两银子,她也不傻,虽被捧得高兴,但也不会失了头脑一掷千金。这衣服款式新颖,绣工精巧,但料子却不名贵,五两银子尽够了。 她留话道:“下次你们若有什么漂亮衣裳,便直接送到平良街上的李府,价钱上不会亏了你们的。只是千万不要糊弄我啊!” 李苑苑又在落地铜镜面前自我欣赏了一番,连衣裳都不换,便满意地出门了。 剩下来的三套衣裳,何逸清也没有多抬价,以三两银子一套的价格卖给了香螺阁的何掌柜,双方都很满意。 期间,何掌柜不着痕迹地打听着衣服来源,都被何父和何逸清给含糊过去了。 两人临出门前,何掌柜又道:“何姑娘,今儿可真巧,你姓何我也姓何,说不定咱们以前还是本家来着呢!以后你们若有什么好东西,可记得送我这儿来啊!”何逸清点点头,这何掌柜既精明又识趣,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出了门,何逸清便又跑了几家布庄,挑选了不同花色的布匹,是上次三倍的量。既然有了合作对象,自然不必再束手束脚了,何逸清便打算扩大一下规模,也好赚更多的银子。 父女俩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家中,沈氏瞪圆了双眼,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银子,一共十四两,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走到柜子前,打开盖从里面摸出个木盒小心的把银子放了进去,宝贝似地晃了晃,听着银子咣咣作响,笑得合不拢嘴儿。然后盖上柜盖,顺手又把柜盖给锁上了。 何逸清看着喜气洋洋的爹娘,提议道:“爹,娘,趁现在手里有银子,咱们先把家里的欠债给还了吧!你们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何父和沈氏想了想欣然同意,但心里却担心着:“这......咱家突然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别人会不会起疑?到时候咱们怎么解释?” 这事儿何逸清早就想好了,还得借用一下金掌柜的名头。“爹,娘,咱们就说这银子有一部分是镇上绣品店的金掌柜问咱们买绢花付的定金,还有一部分是咱们问他赊的,我就不信别人会专门为了这事儿跑去求证。” 就算去了,以金掌柜那精明的性子,肯定也不会急着否认,说不定还会帮着打圆场,只是免不得要欠他一个人情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何父和沈氏带上礼品和银子先去把村长,王婶子和莫大娘家的银子还了,最后再轮到大哥家。思量着好些时候没去看爹娘了,何父便将女儿和儿子一到带去了大哥家。 第24章 矛盾 蒋氏正在院子里洗菜,见何父一行四人突然上门,愣了一下,眉头微皱。待看见了何父手里提的一斤咸肉并十来个鸡蛋,她的脸上方才露出笑容,招呼道:“弟弟,弟妹来啦?快进来坐!当家的,快出来!” 蒋氏穿着一身朴素的白底蓝碎花小褂,一条白色的布裤子,她的皮肤灰暗,常年累积下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像没有上釉的陶器,嘴唇干得都爆起了皮。她两腮内陷,多纹且杂乱,下巴尖细,颧骨突出,鼻子尖小,眉间有褶皱,一看就是一副刻薄的面相,而蒋氏的性子也正是如此。 何成财正在家,他听见声儿,迎了出来,“二弟啊,你怎么来了?”他看见何父手里提的东西,顿了顿又道:“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呢?快进来!” “哎!”何父把东西递给大哥,带着沈氏和一双儿女进了屋。 何老爹出去串门子了,只有老何氏坐在正厅里。何父和沈氏上前道:“娘,我和阿芸来看看你。最近身体还好吧!”何逸清和安哥儿也跟在后面叫道:“奶奶。” 老何氏点点头,冲小儿子笑笑,“身体还好。”又对安哥儿招手道:“快到奶奶这儿来,哎呀可真是长得快,几个月前我见了还小呢,个子只有这么高,这转眼又窜了个头了......”老何氏看着安哥儿的目光带着笑意极为热情道。 何逸安缩在沈氏身后,肉嘟嘟的脸上还带着红晕,闻言踱到不太熟悉的老何氏面前,声音怯怯地叫了声:“奶......” “哎!”老何氏眯着眼睛笑,伸出手,捏捏了那软乎乎的脸蛋,而站在一旁的沈氏和何逸清,则被无视了个干净。沈氏有些尴尬,何逸清却浑然不在意,有了前世的恩怨,她没冲老何氏甩脸子就算不错了! 有心算无心,何父一家是踩着饭点来的,突然多了四张嘴吃饭,蒋氏的心里有些不嘎实,但她不愿在何父一家人面前丢了面子,还是咬咬牙多做了一道肉菜。 吃饭的时候,何老爹和在外面疯的何逸如,何逸元都回来了,至于何家的大儿子何逸明,他在县里给人当木匠学徒,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何逸明读过一年书,可惜脑子不太行,科举这条路走不通,何成财便把他送去学门手艺,也好混口饭吃。 何逸如看见何逸清就没好气儿,冲她翻了个白眼,轻哼了一声。饭菜上桌了,她一副主人翁的样子,第一个坐上去了,还把桌子上的一碗肉菜划拉到自己面前,挑衅似的看了看何逸清。而蒋氏和老何氏对两个小辈的矛盾视而不见,何成财有心说些什么,却被蒋氏瞪了一眼,顿了顿咽下了口中的话。 何逸清看着涨红了脸的沈氏和一语不发的何父,眼中泛上冷意,心生一计。 何逸清故意将筷子往何逸如面前的肉菜里伸,何逸如果然一把将碗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给你吃!”何逸如一副小鸡护食的样子,“这是我家的,你不许吃!”她听娘说了,何逸清家穷,问自家接了好多银子不还,以后说不定还会吃他们家的,喝他们家的,娘说这个叫打秋风! 何成财被女儿这一声吼,弄得十分尴尬,最可气的是小儿子还在一旁点头!当下便沉着脸道:“你闹什么呢?闭嘴!快点道歉!” 何逸如被何成财一吼,吓了一大跳,咬了咬唇,眼睛不自然地游移起来,但当她对上何逸清得意中带着挑衅的眼神时,瞬间涨红了脸,声音比方才更大了,“我又没有说错!他们欠钱不还,就是来打秋风的!” 老何氏和何老爹瞬间沉下来脸,何成财粗喘了两声,舍不得打女儿,可是又觉得她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定是她娘挑唆的。这些年因为弟弟一家过得实在困难,他才才不忍心的多照顾几下,怎么蒋氏就在自家小子丫头面前添油加醋,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这让年轻一辈以后怎么相处?让以后他怎么面对弟弟一家? 何成财陪笑道:“二弟,弟妹啊!阿如她还小,你们别跟她一般计较,大哥跟你们赔不是了!” 何父和沈氏早在他们父女两人吵架的时候就放下了筷子,一语不发。何父颓然地摆了摆手,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推到何成财面前。 蒋氏见状,眼前一亮,何成财愕然地看着,出言问道:“二弟,这是......” “大哥,这是你这些年借给弟弟的钱,一共五两银子,一分不少,你点点。要是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何父说罢,就站起了身,心中长久以来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松开了,欠的东西终于还了。 “不是,你这钱哪儿来的?”何成财不舍地看了铁钱袋子好几眼,扭过头道,“这些钱你先拿回去,我这儿不急。”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蒋氏拧了一把,只好沉默了下来。 “大哥就别管哪儿来的了,这钱本就是我欠你的,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说罢,何父便带着沈氏和儿女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屋内,老何氏虽不喜沈氏和何逸清,但到底还是心疼小儿子的,叹道:“这叫什么事儿?家宅不宁啊!”不过她只敢小声嘀咕,毕竟她现在要靠大儿子和大儿媳生活。 何成财怒瞪着蒋氏,高声吼道:“你现在开心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刻薄。” 蒋氏可不怕他,操着她尖利的嗓门道:“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你弟弟竟然还了五两银子,你原来还偷偷背着我补贴了他们不少啊!你个没良心的,自家过着苦日子,钱都让你送出去了!我真是命苦啊!” 何成财被说得哑口无言,沉着一张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只能闷声不言。 他虽心疼弟弟一家,可心里到底还是向着自家人的。 天已经黑了,夜路不好走,何父抱着安哥儿,沈氏牵着何逸清,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你说大嫂怎么回事?把我们当成穷酸了?竟然这么看不起我们!”沈氏不满地看着何父,这些话她平时压在心里,委屈只能自己受着,今日终于能吐出来了。 何父心里也不好受,亲耳听到了,才知道大嫂她们是怎么看自家的,大哥对这些肯定也知情,说不定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他沉默了半晌,哑声道:“算了,反正钱都还清了,你以后远着点大嫂就是了!” 何逸清在一旁听着,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笑。 第25章 清明祭祖 沈氏这些年来一直明里暗里被蒋氏挤兑,嘲讽,受了不少闲气。但好在,欠蒋氏的还清了,她压抑许久的怨气终于发泄了出来,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心情愉悦地跟何逸清一道研究新衣服的样式与花色。 如此过了几日,便到了清明节。 清明,是一年中祭祖的日子,这天一早,天空中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倒真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何成富提前一天就准备好了清明用的挂纸、纸钱和祭品。何家村的坟地在距离村外不远的一座不高不低的山丘上,附近几个村子的坟地都在这片儿。何父一行四人都穿着用稻草制成的蓑衣,山路不好走,又在下雨,道路一片泥泞,何逸安年纪小,走路不顺当,何父便把他背在背上。 坟地很大,起起伏伏的坟堆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何父他们到时,已经有不少村民带着儿孙前来扫墓了,坟地里的人也越来越多,没有一个人高声说话,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何父走到一排坟堆前面,说道:“这一排挨着的坟,埋的都是我们何家的祖辈。”这几个坟包上枯枝缠绕,杂草丛生,显然还没人来过。 何父伸手把坟堆上的树枝捡走,用镰刀把野草割干净,做完了这些,他又用锄头把那些垮塌的泥土堆砌好,把坟堆周围的小沟疏通好,有些带刺的荆棘,还把根给挖掉了。 沈氏和何逸清也过来帮忙,何父却舍不得让她们插手,自己一个人都干完了。 等做好了这些,何大哥一家才姗姗来迟。两家人打了个照面,沈氏和蒋氏前几天闹翻了,互不搭理,何成财有些不自在地跟弟弟打了个招呼,“二弟啊,这么早就来了?真是辛苦你了。” 何父也点点头应了,只是明显比以往多了些客套与生疏。“是啊,大哥。” 何逸如和何逸元应该是知道今天是个严肃的日子,很安静地跟在蒋氏身后,看见何逸清也没有作妖。 何成财和何父一起把白色的挂纸用石头压在坟头,点上香蜡,插上几株野花,摆上一些祭品。等做好了这些,他们就开始火化纸钱,众人也一一跪下来磕头。 今年跟往年不一样的是,沈氏又带了何逸清去了沈家的坟堆,她要带女儿去祭拜她的外婆——沈柳氏。沈柳氏的坟包前有一堆烧完了的纸钱灰烬,显然是有人来祭拜过了。 沈氏有些伤感地看着外婆的墓碑,说道:“清姐儿,快来给你太婆磕几个头,谢谢她传你手艺。” “哎!”何逸清走上前去,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心道:虽未见过太婆,但迫不得已借用了您的名头,还希望太婆理解我的难处,不要怪罪于我。 山上风大,又下着毛毛雨,何父怕妻儿着凉,他们没呆多久,等纸钱化完了就打道回府了。 下山的路上,雨渐渐停了。 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直瘦骨嶙峋的野狗挡在四人面前,它身上的毛东一块西一块的,露出了里面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皮肤。它气势汹汹地冲着何逸清四人狂吠,眼露凶光,可把大家给吓了一大跳。 安哥儿“啊”了一声,吓得缩在了何父身后,瘪了瘪嘴,眼看就要掉金豆豆了,何父挡在妻儿面前,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大喝一声,一个接一个的冲着野狗扔去。 四人一狗僵持了一会儿,野狗终于不甘地低吼着退去了。 四人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走,何逸清却眼尖的看见了草丛里的血迹,赶忙叫道:“爹,那儿有血!”不会是被野狗咬伤的行人吧? 等走得近了,何逸清才看清楚了原来是一只大野兔,看样子已经断气了,四肢也被野狗咬得七零八落的,原来刚刚野狗试图攻击他们,是因为他们打扰了它进食? 何父若有所思地蹲下身子,把大野兔零碎的尸体拨到一边,仔细地搜寻着,果然发现了一个小洞,看来这就是兔子洞了。 “清姐儿,你守好这儿,俗话说狡兔三窝,这兔子洞肯定有其他的通道,我去瞅瞅。”何父立刻经验丰富地开始围着土包寻找兔子洞。 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另外的两个洞,又排查了一番,在确定没有其他的洞口后,就用大石头把这两个洞给堵上了,又回到了原位,蹲在地上,伸出手往洞里掏。 洞并不深,没过多久,何父就收回了手,那手上也多了一只拳头大小的兔子。 “小兔子!”这只兔子是灰褐色的,小小的一只,看着十分可爱。 安哥儿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试探地伸出手摸了摸兔子软软的皮毛,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何父摸了摸儿子的头,把小兔子放在了他的手里,安哥儿咧开嘴笑了,立刻宝贝似的揣好兔子。 “等着,这洞里还有。”何父见哄得儿子高兴,充满了干劲,又继续掏洞。接二连三的掏出兔崽子,等确定洞里没有了,何父也抓到了四只之多。 何逸清把几只小兔子放进装纸钱和祭品的竹篓里,问道;“爹,娘,这兔子怎么办?” 沈氏本想说养大了吃,但对上了安哥儿亮晶晶的双眼,又咽下了口中的话,呵呵一笑,“既然安哥儿喜欢,就让他养着吧!” 一趟祭祖,收获了四只小兔子,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第26章 劝学 四只小兔子带回来后,由安哥儿负责喂养,其他人都不插手。这四只兔子正巧是两雌两雄,长得都差不多,安哥儿给它们取的名字也是简单粗暴,小一,小二,小三,小四...... 他取名时何逸清就在旁边,直接被逗乐了。尤其是看着他把小一叫成了小二,小二叫成了小三,更是忍俊不禁。 有了四只玩伴,安哥儿也比以往更加活泛了,天天都可以看到他在院子里撵鸡撵兔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些天何逸清一直在跟沈氏商量新衣服的样式,虽然多活了二十年,但她并不太想用前世流行的衣服样式,虽然这样既省时又方便。 原因有二,一来,既然她决定以后以此为生,那么一直模仿别人的算什么本事?第一次借用她是为了快速打出名声,不得已而为之,但所做的也不过是将现有的半身裙样式改动了一下裙摆。 二来,就算她脑海里的衣服样式再多,也总有用完的那一天,与其到那时侯江郎才尽,还不如现在慢慢开始学起来,一点一点积累,凭自己的想法设计出衣服来那才是真本事。 在此过程中,何逸清惊喜的发现,自家娘虽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妇女,但在做衣服这件事上的想法可一点儿都不普通,偶尔的灵光一现,都让何逸清眼前一亮,真应了那句术业有专攻,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两人商讨了好几天,才终于定下了衣服的样式。 与上次一样,还是做的上衣和半身裙两件套。上衣做成圆领,对襟,袖子宽大,再辅以祥云纹。下服做成马面裙,水波脚衣摆,像波浪一样的形状,会随着人的走动一起一伏。整套衣服做的都是宽松样式,自然也不用考虑尺码的问题。 至于整套衣服的图案,采用五色丝线进行刺绣,分别为蓝,绿,红,黄,银五色,图案主要以各种花类、金鱼、锦鲤、祥云为主。 上次去镇上,何逸清顺道买了纸笔还有各色颜料,这次作图样终于可以不用在地上画了。 何逸清在纸上细细画出图样,粉色的对襟上衣,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兰花,再用银丝线勾出几片祥云纹;淡蓝色的半身裙,水波状的衣摆上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天图;何逸清还在腰间画了条正粉色的织锦腰带,显得腰身更加的盈盈一握。 画完了,何逸清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的样式可比上次的还要繁复,绣工更是多了一倍,等做出来了,一定很好看,也更上台面了。 何逸清心里暗道:卖给何掌柜至少得要五两银子一套,不带还价的。 样式确定了,两人就开工了。与上次不同的是,何逸清打算跟沈氏一道儿做衣服。何逸清做衣服的手艺不行,她正好乘此机会跟娘多学学,而她也要求娘跟她学习刺绣。 “啊?!”沈氏听到女儿这个要求,急忙摇摇头,“不成的不成的!我小时候跟外婆学过一阵子,也没学出个什么道道来,现在年纪大了,更是学不动了。” 何逸清劝道:“娘,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成呢?你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什么心思来学习刺绣?小时候的事做不得数的!我看你在做衣服上挺有天赋的,万一突然开窍了呢?” 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了,现在女儿做什么事打的都是您的幌子,这做衣服的事儿咱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万一被人发现了您连刺绣都不会,那不是露馅了吗?” “这事儿咱们不急于一时,慢慢来,每天都抽空练习会儿,也不要求你精通,只是最基本的花鸟鱼虫,梅兰竹菊你总该会吧?” 何逸清口舌生花,沈氏渐渐被说动了,听着也不算难啊?她犹豫地对上女儿明亮的双眼,“那.......我试试?” 这厢母女两人干得热火朝天,安哥儿有了新玩伴,天天吃喝玩乐,也不无聊,而何父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稻田里的杂草已经除过三遍了,何家四周的地也都被他被开垦出来种上了各样蔬菜,甚至连家里都被里里外外的拾掇了一遍。 何父自觉在家里帮不上忙,却又没什么事儿干,便想着接着出去给人家打短工,可沈氏却怎么也不同意,不放行。 沈氏不同意也是有原因的,出去给人家打短工虽然来钱快但干的都是些重活、累活,多伤身体啊!以前家里债台高筑,她又不顶事儿,何父为了还债只能出去打短工,她虽然十分心疼但也无可奈何。 可现在不一样了,家里无债一身轻,甚至还小有结余,最艰难的日子过去了,沈氏怎么可能再让何父去干伤身子的活儿?坚决不同意! 何父被沈氏阻了,闲在家里有些闷闷不乐,天天只能陪着安哥儿玩,何逸清理解自家爹的心情,灵机一动,便想了一个法子。 她建议道:“爹,要不你去跟教书先生学几个字儿,正好家里刚买了纸笔。” 学字?何父心里有些纳闷,好端端的学写字干啥?会说话不就行了?再说了,做学问都是烧钱的,家里哪有那个钱,不成不成。 何逸清却别有一番考虑,她自己是认字的,前世她送安哥儿读书时,也跟在后面学着,虽不会吟诗作对,但听说读写都是没问题的。可爹娘却是大字不识几个,万一以后自家生意做大了,他们连账本和合同都看不懂,很容易被人骗的,这也是她前世做生意时得到的教训。 何逸清劝道:“哎呀,爹,多认些字儿总没坏处的,至少你以后跟镇上那些掌柜的打起交道来也多些底气。又不是要你去考科举,只是学一些常用字,认得会写就行了,简单的很,也不需要多少束脩。” 见何父有些心动,何逸清又加了把火,“爹,你每天学会了正好回来教我们三人认字,咱们交一份钱四个人得好处,再划算不过了!” 何逸清又问沈氏,“娘,你说是不是?” 沈氏在一旁听着,也觉得不错,“女儿说的有道理!”何父去学字儿总比出去干苦力强!而且也要不了几个钱。 何父彻底心动了,要是能做个文化人,谁甘心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要是会写字,以后村里谁敢看低他?这字,他学了! 说干就干,何父问沈氏拿了五百文钱,又准备了两斤猪肉,二十个鸡蛋,一篮子新鲜菜蔬,便去了隔壁王家村。 因为何家村人口少,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六十户,三百多个人,整个村里只有村长是个老童生,并没有教书先生。 所以村民们若想送自家孩子去读书,就要去隔壁王家村。王家村李有个过了知命之年的王老秀才,考进士屡试不中,早就绝了科举的心思,安心地呆在村里教起书来。 何父提着一篮子束脩去拜访王秀才并说明了来意,王秀才听后,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收下了何父。左右也只是教些简单字,费不了多大功夫。 从那天起,何父便过上了每天上下学的日子。 第27章 教学 何父天天早出晚归的上学堂去了,沈氏还专门给他缝了个书袋,里边放了纸、笔、墨,又怕他读书读饿了,还多放了几个玉米饼子。 还别说,何父长衫一穿,书袋一背,到真不像个庄稼汉子了。 安哥儿看着何父这幅打扮,很是新奇,闹着也要去上学,拉着不让何父走,沈氏急忙温声软语地哄他,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清姐儿有能耐,不需要让他们多操心;而安哥儿还小,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得给他早做打算,等到了四岁就送他读书去,若是读的进,怎么样也要供他读书,总好过以后做个庄稼汉子。 何父随王秀才进入书堂,一道道清脆的童声传进耳朵,声调拉得长长的。他微微用目光扫了一眼,学堂里大概坐着有二十多个学生,都是附近几个村里的孩子,他们的年纪有些参差不齐,似乎八岁到十二三岁的都有。 何父走了一路,学堂里的二十几双眼睛就跟了一路,都好奇的盯着何父看,似乎不明白他年龄那么大为什么出现在学堂? 何父黝黑的脸有些发红,他甚至还听到了有小孩子在“嗤嗤”的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低着头双手接过王秀才给的书,轻声道了句:“谢谢先生。”便默默地坐到了位置上。 一拿到书,何父就打量了下左右的几个孩子,发现自己拿到的书与别人的不一样,他的书是用几十张纸缝起来的,没有封面,上面的字也比别人书上的要大,这让何父有些不解。 其实王秀才也是一番好意,虽然何父才交了五百多文的束脩,但他还是想好好教的,于是连夜写了几十张常用的大字,并将它们装订在一起给何父教学用。何父只要将这本书上面的字都会读会写了,就算学有所成了。 王秀才在众人面前简单地介绍了下何父,便开始授课,先是让这些学生拿出昨天布置的练习的字贴,然后开始挨个查看,没检查到的,就要继续背诵文章,一会儿要挨个提问。 王秀才授业比较严厉,一把戒尺从不离手,他拿着戒尺边走边看,若是见到写的马虎不好的学生也丝毫不留情面,直接用戒尺打手板,几张写得不好就打几下,力道还不小。几个不认真的学生被打得嗷嗷叫,手心都红了。 何父在一旁看着,突然感觉脊背一凉,缩了缩脖子,心道:他都一把年纪了,先生应该不会打他手板......吧?若是在这群小萝卜头面前被打手板了,那可丢人丢大发了!他可一定要好好学! 等王秀才全部检查完了,他就让这些孩子们继续背书,然后来到了何父旁边。正好何父的桌子是一个人坐,他便挨着何父坐下,拿起那本“大字书”,开始教何父认字儿。考虑到何父的年龄,他还特意放慢了速度。 何父一不想被打手板,二惦记着要回去教他们娘三儿,因此学得十分认真,短短半天就认了三十来个字,还全都会写了,虽然都写得歪歪扭扭的,王秀才戏称此为“狗爬字”。 这厢何父学得热火朝天,那厢沈氏却出现了点问题。 何逸清想着沈氏初学,便从最简单也是最常用的倒针绣教起,选得图案也是最基本的五瓣花。 可沈氏却学得并不顺利,她手上拿着绣花针,在一块废布料上穿针引线,两条黛眉微微一蹙,绣花针在拇指食指和拇指中指熟练与生涩中不住的交替穿针引线,左手上捏的布料上十余朵拇指大小的花朵歪歪斜斜,离远了看尚可,近看那是针脚凌乱,杂乱不堪。别说绣衣服上了,绣帕子上都不够格。 她忍不住看向了女儿手中的绣品,跟她绣的一模一样的花朵,却比她的要好了千百倍,巧妙精微,栩栩如生,针线细密,绣工精细匀整,这也差太多了! 略一分神,突然针尖一个错手狠狠地扎进了指尖,沈氏顿时吸了口冷气,涔涔的血珠从苍白的指腹冒出,她立刻将指尖放进口中吮/吸。 何逸清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娘,你没事吧?” 沈氏摇了摇头,“别担心,没事儿。”她将指尖从口中拿出,见还不止血,便用布将这根指头给包了起来。 何逸清见娘的食指上包裹着厚厚的布像只蚕蛹,虽然知道这是学刺绣的必经之路,她以前学时十根手指头都被扎过,最严重的一次针直接扎指缝里去了,血沿着指缝往下淌。但还是忍不住心疼娘,劝道:“娘,你手都受伤了,先缓一整子吧!过些日子再学。” “不成!这点小伤算什么,也值得大惊小怪?”沈氏虽然性格温和,但偶尔也是固执的,她坚持继续,何逸清也只能顺着她。 傍晚,何父从王家村回来了,他自觉这一天收获满满,十分高兴。 沈氏手上的伤口在何父回来之前就不淌血了,只留下了芝麻粒大小的血痂,她便拆了止血的布条,还嘱咐何逸清不许跟何父讲,因此何父一时也没有察觉。 饭桌上,何父兴致勃勃地讲着自己一天的收获,骄傲地说今天一天会了三十几个字,沈氏点点头,眼里的温柔都快溢了出来。 饭后,何父开始教他们娘三儿写字。今儿一天他学了“家,村,镇,风,雨,日,月,星,云”等字,趁着还没忘,全都一股脑儿教给他们了。为了不浪费纸张,他们都是蘸清水写在光滑的石板上。 何逸清乘此机会表现起来,学的最快写的也最好,惹得何父直夸女儿聪明,沈氏次之,安哥儿是学得最慢。 他还小玩心重,忘性也大,学两个字再去玩一会儿,就全给忘了。不过对此沈氏和何父都不着急,左右安哥儿才两岁多,慢慢来,不着急。 第28章 机遇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儿就进入了六月,距离何逸清重生那天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了。 天渐渐热了起来,田里的秧苗慢慢长高了,出了绿穗,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地随着清风而摆,加上强烈的阳光照射都绿的刺眼,轻风吹过时还带着很浓的青草味儿。 何逸清一家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安哥儿的衣服短了一截,沈氏一量才发现他比三个月前高了半个指头,话也说得很溜了。 何父的一本“大字书”已经学了一半,各种简单的字已经难不住他了,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往常自信多了,走路生风,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沈氏这几个月吃得好,心情也好,盘桓在眉宇间的忧愁彻底散了,整个人都有了神采,连药也吃得少了,从往日的三日一贴变成了五日一贴。经过何逸清的精心教导,她已经会绣简单的花鸟鱼虫了,虽然不甚精细,但比起初学时,总归是有进步的。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何逸清和沈氏忙活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做完了十套衣裳。 这十套衣裳的款式都一样,为了让它们各有各的特点,更好卖一些,何逸清和沈氏可谓是绞尽脑汁,从细节处入手,颜色的混搭,不同的勾边,不同的图案,使得件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何逸清估摸着这十套衣裳卖出去,五六十两银子总是有的,她心道:等做完这单生意,她可要好好休息休息,天天坐着不动可太累人了,而且对眼睛也不好。 -------------------------------------------------- 又一次来到了熟悉的青石镇,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与何逸清一道来的是沈氏,何父则留在家里照顾安哥儿。 沈氏这次跟来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女儿说她的药方已经有两三年都没换过了,她的病吃了药也总不见好,应该换个大夫重新诊治一番。何父和沈氏经过一番思量,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何逸清还记得与李家小姐的约定,因此并未先去何掌柜那儿,而是找人打听到了平良街李家的地址。 李家的大宅占地面积不小,青砖绿瓦,红花白墙,远远看着十分气派。 还没走近,沈氏就先怵了三分,她咬了咬唇,犹疑道:“清姐儿,咱们真的要去?万一那小姐只是跟你客气客气呢?可别白来了一趟。” 何逸清十分理解娘的窘迫与自卑,她前世也是这样过来的,可以说是感同身受。贫苦人家出身,总觉得比富贵人家矮了一头。但人总是要学会适应的,以后她们跟这些富贵人家打交道的次数会越来越多,总不能一直龟缩着吧? 人总要自己先立起来,才能够叫别人不小觑。 何逸清握了握沈氏的手,轻声安慰道:“娘,没事儿的,咱们就上门问一问,不成走就是了,人家总不能吃了咱们吧?” 何逸清一番插科打诨下来,叫沈氏心里的紧张削减了几分,跟着女儿去叫门了。 “叩叩叩”,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些许,一个中年的门房探出了头,他先上下打量了何逸清和沈氏一番,然后开口问道:“你们找谁?” 何逸清对他笑了笑,说道:“李小姐一个月前在香螺阁订了衣裳,我们是专门给李小姐送衣裳来的,麻烦通禀一下。” 门房心里嘀咕,小姐的衣裳都有专门的成衣铺子做,这香螺阁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疑惑归疑惑,看这两人不像骗子,他还是尽职地说道:“我这就去,你们等着。” 李苑苑明儿要去参加做玉器生意的王家举办的赏花宴,主角自然是王家小姐,但听说请了不少富家小姐和公子哥儿,说是赏花宴,其实也是变相的相亲宴。 她今年虚岁十四了,娘已经在帮她暗中相看人家了,这次是个好机会,李苑苑想着自己去瞧上一瞧,若是有看对眼儿的人,总比别人安排的好。 何逸清来得十分巧,李苑苑正挑选着前些日子成衣铺子送来的几套夏装,不是太满意,门房刚一说到香螺阁,李苑苑就立刻想到了前些日子那套令她出了不少风头的衣裳。她的心中有些期待,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急切,“快请她们进来!” 一进李家,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花团锦簇,山石点缀。整个李家分为三进,跟着仆人穿过了第一进和第二进,便来到了第三进后院女眷住的地方,李苑苑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侍女小满给两人上了茶水,沈氏显得有些局促,何逸清神色自若地接过抿了一口,便笑言:“李小姐,冒昧上门,实在是打扰了。” 李苑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反而颇有些好奇道:“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漂亮的新衣裳给我?” 何逸清点了点头,和沈氏一起将十套衣裳一一展开供李苑苑挑选,“都在这儿了,小姐慢慢挑。” 李苑苑细细看去,又上手摸了摸,眼里不经浮现出两分惊艳之色。 她家富贵的晚,自认为没见识过多少好东西,可她观这些衣裳,竟觉得丝毫不比镇上最有名的成衣铺子“点翠斋”做的逊色。只是不知这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从前竟一点名声也不显。 李苑苑左瞧瞧右看看,觉得件件都好,她挑了最件喜爱的,连试都不试,便让小满仔细收好,说是打算明儿赴宴时穿。 何逸清看着她的举动,心里暗赞,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三分。 李苑苑得了漂亮衣服,心里欢喜,让人上了几样点心,笑问道:“说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何逸清,这是家母沈氏,若是李小姐不嫌弃,叫我阿清便可。” 李苑苑对这些规矩礼节什么的不甚在意,连伺候的仆人也是去年搬来东区后才有的,因此身上没有多少富家小姐的骄矜。她对何逸清印象很好,便亲切地说道:“叫什么小姐呀,阿清叫我苑苑便是了。来,吃些点心。” 何逸清点点头,拈起点心先递给娘一块,再自己拿了一块,“苑苑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有戏!李苑苑眼睛一亮,又接着道:“阿清,我一直想问你,这衣裳这般漂亮,是你家自己做的还是……?”她扫了眼何逸清的神色,见没有不悦,顿了顿又道:“当然了,若是不方便,就不要说了。” 何逸清与沈氏对视一眼,立刻笑言:“没什么不方便的,这衣裳是我娘自己做的,没想到讨了苑苑姐的喜欢。” “真的?!伯母可真厉害!” 沈氏有些心虚,但面上却一直保持着微笑,显得胸有成竹,“李小姐过奖了。” 李苑苑心里一定,果然,她所料不错!既然这样,她便开门见山了,“阿清,实不相瞒,苑苑姐有事儿请你帮忙。” 何逸清心思一转,心里隐约猜到了七八分,脸上却表现得十分疑惑,“苑苑姐说笑了,不知是何事?” 李苑苑轻轻一叹,“是这样的,与我家定了契约的成衣铺子这几次送来的衣裳我都不是很满意,要知道衣服可是一个人的门面,因为这个,我连出门都少了。可是名气更大的成衣铺子又看不上我李家,不知阿清可愿意帮姐姐解决这个难题?我也不要多,每季三件不重样的成衣就够了。” 坐在一旁的沈氏闻言,心里有些激动,飞快地算起账来,一季三件,一年就是十二件,若是做好了,一年可有近七八十两银子的入账。不得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何逸清却别有一番考虑,十二件?她可没听说过哪家富家小姐一年只做十二件衣裳的,看来李苑苑还留了一手,对她们不是很放心啊! 何逸清眯着眼睛笑了,没关系,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她已经半只脚踏入了这群富家小姐的圈子,再加把劲儿,争取把这些富家小姐全部拿下! 何逸清看着李苑苑浅笑道:“苑苑姐都这样说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苑苑付了这次衣裳的银子和下季衣裳的定金,一共三十两银子,又包了好几样点心给何逸清带着,还把她们母女二人送到了门口。 临走前,何逸清又道:“苑苑姐若是有什么事儿,便托人传个信儿到岭溪县何家村何成富家,也好叫我知道。” 李苑苑点点头,“知道了,我已经嘱咐了门房,下次不会拦你,你有空就来玩啊!” 第29章 日后规划 香螺阁,眼下店里没有什么人,何掌柜倚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打着扇子,轻叹一口气,显得心事重重的。 “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一旁的小伙计十分不解,掌柜的这样都好些天了,天天往这儿一倚,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 “没什么。”何掌柜拢了拢头发,懒懒地说道。 说是这样说,她心里却颇不是滋味。一个月前来了一对父女,卖给了她几件样式新颖的衣裳,她买下来后,让店里的裁缝仿着做了不少套。还别说,卖得可真不错,她狠狠地赚了一笔,新开张的香螺阁也迅速凭借这打出了一些名气,甚至还压下了不少老牌的成衣铺子。 可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只是一时的风光,若是不趁势推出新花样,很快就会被薄情的客人们抛之脑后。她铺子里请的几个裁缝倒是尝试过设计新衣裳,效果算是差强人意,可比起前一阵子的势头,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此时此刻,她无比盼望着那对父女再次上门,给她带来些眼前一亮的东西。 人们常说心有所想,事有所成。何掌柜正盼着,何逸清就带着沈氏进门了。 “何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何掌柜热情地迎了上去,顿了顿又道:“不知这位是?” 何逸清看着何掌柜颇有些急切地动作,勾唇笑了笑,介绍道:“何掌柜,这是我娘沈氏,前些日子卖给你的衣裳也是我娘做出来的。” “真是……”何掌柜看向沈氏,脸上浮现出了三分惊讶,七分惊叹,夸赞道:“沈大姐可真厉害!不知在哪儿高就,可瞧得上我这小铺子?我这小铺子里还缺个裁缝,做了衣服咱们可以分成啊!” 何掌柜太殷勤了,沈氏有些招架不住,忙不迭地打断她,“何掌柜还是先瞧瞧我们这次带来的衣服吧!” “哎!瞧我,太高兴了,竟然忘了这茬!”何掌柜接过何逸清手里的大包袱,迫不及待地打开,果然分外满意。 何掌柜有意交好,因此并未在价钱上与何逸清多做纠缠,便以五两银子一套的价格买下,皆大欢喜。 期间,面对何掌柜的连番邀请,沈氏不为所动,只说自己不愿意受拘束等等。但将自家地址的给了何掌柜,何掌柜心知过犹不及,便作罢了。 怀揣着沉甸甸地七十五两银子,两人进了一家名叫“药生堂”的药铺,据说里面的坐诊大夫医术高明,口碑极好,是何掌柜的推荐的。 里面一老大夫先是询问了沈氏的情况,再给她诊了脉,看了舌苔、瞳色,便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堆,无非是些神疲乏力,邪伤气阴,气虚体弱之类的话。说罢,也不在乎两人听不听得懂,拿起笔便刷刷几下写好了药方,看起来极其熟练,显然这种病症是遇到的多了。 何逸清不会医术,药方也看得一知半解的,但她带了沈氏原先的药方出来,拿出来两相对比,便发现了不对。 这两份药方的君药都是黄芪,余下的臣佐使类辅药略有差别,但总体看起来差别不大,何逸清皱了皱眉,轻叹一口气,换汤不换药罢了,白来一趟。 坐诊的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略有些得意,心里暗道:真是深藏功与名啊!刚刚那一对母女看起来不像富裕人家,应该用不起贵的药材,老夫便做主把一味主药人参换成了便宜的黄芪,效果上是差了些,但价钱上可是便宜了十倍不止啊! 这老大夫自以为做了件好事,却偏偏弄巧成拙。若是让何逸清知晓了,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何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抚摸着装银子的钱匣子,原先那空空的匣子此时却是沉甸甸的,装满了一串串铜板、碎银子、五两的银锭,用钱来填满盒子那可不是一般的成就感。 一家人刚刚清算了钱匣子里的银子,除去一些本金,剩下的足足有七十两,何父和沈氏都十分激动,七十两啊!他们俩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钱呢!放在以前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家人高兴之余,关于这钱的用途却有了分歧。 何父主张买地,虽然习了不少字,但他还未彻底扭转骨子里农户的思想。农户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地啊!这七十两银子可以买五亩良田呢!就算自己种不完,也可以租出去啊! 沈氏却主张把自家房子推倒重盖,她说的也有道理,何家的房子确实不大,除去一个厨房,一个杂物间,一个正厅,只有一大一小两间屋子,何逸清占了一间小的,安哥儿至今还跟着爹娘睡呢!他现在还小没关系,可是大了呢?睡哪儿? 再者,这房子是泥瓦房,冬天阴冷,夏天闷热,若是下了雨,更是潮湿,沈氏心里一直想拥有一座青砖大瓦房,多气派啊! 安哥儿人小,却也闹着要买糖买糕买玩具,对于他这点小要求,何父和沈氏认为不是事儿,很干脆的同意了,然后接着争论到底是盖房子还是买地。 何逸清一直含笑坐在旁边,一语不发。沈氏争论之余看着女儿这三个月忙的有些削瘦的脸蛋,心里忍不住的更疼惜她了,想到要不是女儿得了天大的机缘,自己一家现在恐怕还在日日面黄肌瘦的吃糠咽菜。 想到此,她便道:“清姐儿,你一贯有主意,不如说说?娘听你的!” 何父闻言,也说道:“你娘说的有道理,清姐儿,你说说吧!” 何父这话换来沈氏一个白眼,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刚刚怎么不听她的?还争论得眼红脖子粗! 何逸清正了正神色,说道:“女儿觉得爹娘说得都有道理,但爹娘可有想过几个问题?”何父和沈氏都把耳朵给提了起来。 “第一,无论是买田和盖房子都不是小事,到时候村里人问咱们这钱哪儿来的,咱们怎么说?据实已告还是继续编排借口?” “第二,咱家上次卖绢花就招了不少人红眼,刘大姐更是上门讨要。这次的生意比卖绢花更令人眼红,若再有人上门,娘你打算怎么办?” 一针见血。 何父和沈氏闻言,都收敛了笑意,想起应对的办法来。 沈氏缓缓说道:“那......这钱咱们就存着,不动它?” 何父又问,“清姐儿,你就说怎么办吧!爹娘听你的!” 何逸清却不答,而是反问道:“爹,你觉得县里的人家一年收入多少?” 何父想了想道:“人家能住县里,就算再差,一年二十两银子也是有的!” “镇里的人家呢?” “住西区的人家三四十两吧,东区爹就猜不到了。” “郡里的人家呢?” “只会更多!” “咱家照这个势头下去一年的收入呢?” 何父不禁沉思,三个月,七十两,一年,二百八十两?!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何逸清又问:“安哥儿以后读书吗?去哪儿读?” “爹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娘呢?” 看着何父和沈氏都因为自己的一番提问陷入了沉思,何逸清便停下了,过犹不及。 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但这个家,还是要爹娘做主,她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爹娘身上。 无论是买田,还是盖房子,亦或是听她的人往高处走,只要爹娘高兴便好了。 第30章 刘氏挑拨 那天谈话过后,何父和沈氏都沉思了许久,他们最终的决定并未跟何逸清说,何逸清也没有开口去问,只知道沈氏当晚又把装着满满当当银子的木盒子给锁柜子里去了,瞧着短时间内不会动用。 直到几天后,何逸清偶然听到爹娘谈话,何父说他私下跟人打听了县里和镇上的宅子和铺面的价格,还说有空要去郡里打听打听。 那时何逸清便知道,她的一番话在爹娘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而这颗种子已经慢慢生根发芽了,不知何时会长成参天大树。 一大清早,何父急匆匆地拎着书袋在村子里经过,他心里暗悔:最近一阵子日子过得好了,整个人骨头都懒起来了,前几日家里打鸣的公鸡又被杀了吃了,才导致他早上睡过头了,瞧眼下这时辰,肯定迟到了啊! 至于何逸清和沈氏,两人还在呼呼大睡呢,前一阵子太累了,现下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两人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的,哪还记得叫醒何父去上学? 蹲在河边洗衣服的刘氏眼睁睁地看着何父远去的背影,不屑地冲他撇了撇嘴,然后对着旁边的蒋氏问道:“哎!那不是你弟弟何成富吗?大清早的,你可知他这么急匆匆的是干什么去?” 提到何父,蒋氏翻了个白眼,手下动作不停,用力地捶打揉搓着衣服,冷声道:“关我什么事,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真是扫兴!” 刘氏轻哼一声,“你当我想提他?实话跟你说了吧,何成富这些日子都去隔壁的王家村上学堂去了!哼哼,你没想到吧?” 说着说着,她的手就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眼里满是嫉妒,“真是笑死个人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一群小孩子一样上学堂,也不嫌害臊!呸!” 刘氏家里条件不好,算是村里过得比较差的人家了,所以她一直跟沈氏关系不错,就是因为沈氏过得比她还差。她每每看着沈氏的日子,在对比自己,就好似得到了安慰。而她平日里与沈氏相处时也总带着一丝优越感。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氏就突然过得好了呢?她有时侯偷偷徘徊在何家附近,已经不下三次闻到过沈氏家里传来的肉香味,她们一家子的衣服也从粗糙的麻布换成了细棉布,甚至还有钱送何成富上学去! 还有上次那做绢花,她兴冲冲地买了一大堆布料,想着要狠狠赚上一笔,可没想到这绢花拿到镇上,卖十文钱一个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最后降到了三文钱一个才有人买。虽然一个绢花也有两文钱的利润,但跟十文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巨大的落差令刘氏从那以后就恨上了沈氏,认为她是在故意戏耍自己。愤怒的刘氏全然忘了这个学做绢花的机会还是她不要脸皮主动上门讨来的,而沈氏也早就提醒过她做这个有风险。 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好运?过得这么好?想到此,刘氏整个眼睛都红了,只觉得妒火中烧,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来! 蒋氏闻言,竖起了耳朵,手中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刘氏见状,眼咕珠子噜一转,轻声道:“听说何成富去学堂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呢,这做学问可都是要烧钱的。你上次不是还跟我说他家还的钱还是问别人赊的嘛,那他家怎么还有钱?” 蒋氏摇摇头,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一贯不爱跟他家来往的。” 刘氏还不知足,又挑拨道:“啧啧,你最近是没看见他家,全家人都穿起了细棉布,隔一两天一顿肉,可真是深藏不漏呢!你说,他家是不是一直有钱,故意不还的?” 蒋氏虽为人刻薄,但脑袋可不笨,刘大姐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要是还不明白她的意思,那可就是傻子了。 蒋氏冷哼一声,瞪了刘大姐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哼,他家有没有钱干我什么事!只要别欠我家银子就好!”想挑拨她当出头鸟,没门儿! 刘氏也太小瞧她了,她是爱钱,但为了银子对沈氏低头?下辈子也不可能! 说罢,蒋氏便愤而起身,把衣服拢进盆里,转身走了。 蒋氏翻脸翻得猝不及防,刘氏被她这么一呛,有些拉不下面子,跟在蒋氏后面喊道:“大姐是有私心,但也是为了你好啊!没错,你跟沈氏是不对付,但何成富和何成财可是亲兄弟,何成财私下里贴补了他家不少吧?而何成富家是怎么对你们的?不仅拖着欠债不还,有了赚钱的营生也不带着你们,我看呐,你们就是帮了一群白眼狼!” “糊涂啊!!!” 蒋氏隐约了听见刘氏的喊声,脚步不由顿了顿,干瘪蜡黄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方才慢慢走远了。 刘氏望着蒋氏远去的背影,不禁冲她啐了一口,“呸!真是屎克郎掉蒜臼子——装蒜呢!还跟我装,我就不信你不多想!回去可劲儿闹吧,你们越闹我越开心!” 刘氏心里暗道:改天再添把火,就不信蒋氏不上钩。 一想到可以给沈氏添堵,刘氏就觉得心里无比的痛快!她要是过得不好,那沈氏也别想好! 第31章 戏弄 何逸清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时沈氏连午饭都做好了。何父嫌王家村远,天天中午一来一回不方便,便带了干粮去那儿吃,中午不回来。家里只剩三个人,中午便吃的简单点,等到晚上再吃丰盛的。 吃了午饭,何逸清刚打算着手设计新衣服的样式,常慧就上门了。 常慧一进屋就大大咧咧地说道:“阿清,你别老闷在家里啊,河岸边好多人在抓黄鳝和摸螺蛳,咱们也去吧?” 何逸清不是很想出去,这大热天的出去被太阳晒一遭,整个人都黑成碳了,还是家里待着舒服。 何逸清正打算推拒,恰巧对上了安哥儿透着渴望与期盼的目光,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啊!” 何逸清又看着可怜巴巴,两只耳朵都耸拉在一起的弟弟,宠溺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问道:“安哥儿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去玩?” “要去!”何逸安闻言,眼睛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整个人兴奋得脸都红了。 何逸安肉嘟嘟的脸上带着红晕,何逸清见状,心里却涌上了一丝怅然。村里没多少跟安哥儿同龄的孩子,就算有,关系也不大亲厚,安哥儿平时只能自个儿一个人玩耍,想必闷坏了吧。 河边,一条小鱼跃出水面,呼吸着新鲜空气,鱼鳞闪闪,竟引得停靠在田埂上的一只翠鸟飞快地扑了过来,可惜晚了一步,鱼儿“倏”地隐没在一个波圈里,无影无踪。 何逸清三人沿着河边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群孩子在浅水区的河岸边扑腾。几个年纪小的站在边上看着,河岸边的淤泥里则光脚站着几个年纪大些的,弯腰在泥里摸着什么。 “就是这儿了!”常慧寻了处人少的地儿,脱了鞋袜,一双脚都泡在了河水里,冲何逸清招手道:“阿清,快下来,河水里可凉快了!” 何逸清先找了个阴凉处的芦苇丛把弟弟安置下来,又嘱咐他不要乱跑,便也脱鞋下了水。 在清凉透亮的水中,螺蛳伸展着触角,静静地躺着,小半个身子在壳外露着。何逸清弯下身子,仔细地寻摸着,不一会儿,就摸了一大把,全都放进了安哥儿拿着的木桶里。 安哥儿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玩意儿,很是好奇,忍不住轻轻地把手伸进木桶中,想摸一下螺蛳黑黢黢的肉,螺蛳被这突然袭来的手指吓了一跳,机灵地把身体缩进壳里,连“房门”也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任凭安哥儿怎么折腾都不出来。 河岸边的淤泥多,一步一个脚印,何逸清走得谨慎,这河里可是有水蛭和蛇的,一个不小心被咬到就遭了。绕是这样,不一会儿,何逸清和常慧就摸了小半桶螺蛳,够炒好几盘了。 安哥儿在岸上戳螺蛳的肉戳得不亦乐乎,几十个螺蛳都缩得紧紧的,何逸清由着他去,开始在淤泥里找起黄鳝洞来。 何父抓黄鳝是一把好手,何逸清也跟他学了两手。六七月份正事黄鳝产卵的季节,产卵时母鳝聚在洞口吐白沫,何逸清就专门找咕嘟咕嘟冒泡泡的洞口,表面还要很光滑,表面粗糙的洞千万不能掏,那八成是蛇洞。 找到了!何逸清将手对准一个洞口,猛的往里面一伸,摸到了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她眼疾手快,食指中指并拢,从水中一把将鳝鱼狠狠拦腰箍住,一根大拇指粗,身上有黄绿色的斑纹,遍体光滑,眼小头大,形状十分像蛇的大黄鳝就被她掐着滑溜的细长身子抓出水面了。 “厉害!阿清你这一手可真是绝了!!!”常慧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抓黄鳝抓的这么快的,毫不吝啬的拍手称赞。 何逸清满意地点了点头,许多年不抓,手艺竟然没有生疏。 一条黄鳝呲溜一下从常慧地手底下逃走,她猝不及防,只摸到了个尾巴,看着何逸清短短一会儿已经抓了两三条,常慧请求道:“阿清,教教我吧!” “好啊!”何逸清把自己抓黄鳝的经验和窍门都告诉了常慧,又手把手地教常慧抓。渐渐的,常慧就熟练起来了,两人合力抓了十来条。 正高兴着,身后传来一阵高昂的嬉笑声,还不待何逸清回头,一到水花就向她和常慧泼来,何逸清猝不及防,湿了头发,常慧则湿了半边衣服。 常慧转过头看向来人,怒声道:“冯杰,你干什么!快跟我们道歉!” 泼何逸清和常慧的小男孩叫冯杰,正是好挑拨离间的刘氏的儿子,皮得很,天天抓鸡撵狗外加欺负别的小孩子,俨然何家村的一个小霸王。何逸清还记着她小时候被揪过辫子。 冯杰矮胖的身材,比何逸清还矮了半头,黑黑的脸膛上长着一双小眯缝眼,头发乱蓬蓬的,活像个喜鹊窝,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冲何逸清和常慧做着鬼脸,“略略略,我就不!你来打我呀!哈哈!” 说罢,他还不罢休,继续操着手里的水瓢冲两人泼水,脸上挂着恶意的笑。 岸上的的安哥儿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突然大哭了起来,“不许!不许!欺负,姐姐!”然后操着小短腿要往河里走。 何逸清见状,赶忙制止了安哥儿,她本不打算跟熊孩子计较,既然得寸进尺,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常慧怒火中烧追着冯杰要打他,何逸清趁冯杰不注意,一把抓起几条黄鳝往他脚底下一扔。冯杰边泼水边往后退,突然,在水下脚踩到了一个滑溜溜细长的东西,那东西居然还绕紧了他的脚。 冯杰心里一慌,恰好黄鳝头探出了水面,他大叫道:“啊,有蛇!!!”他一个踉跄,整个人都坐进了水里,衣服全湿了。 常慧看到了何逸清扔黄鳝的动作,趁着冯杰摔倒了,一把冲了上去,抢过他的水瓢,舀起一瓢水直接从他头顶浇了下去。何逸清也不甘示弱,又来了一瓢,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冯杰被水浇了个透,浑身狼狈不堪,又羞愤又害怕,居然也大声哭了起来,“你们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娘去!” “哼!活该!”常慧看着前一刻还得意洋洋的小霸王哭起了鼻子,哈哈的笑出了声,何逸清也跟着一同笑了。熊孩子,当我治不了你了? 岸上的安哥儿看着这一幕,突然破涕为笑了,何逸清不顾滴着水的头发,把他抱在怀里哄着,“安哥儿,姐姐没事啊,别怕!” 被冯杰这么一搅和,何逸清和常慧身上都湿了大半,两人也没了继续抓黄鳝的心思,约定好了下次再来,便分了战利品各回各家了。 回了家,沈氏看着浑身干干净净的儿子,又看着头发滴着水,衣服湿了大半的女儿,出言问道:“清姐儿,这是怎么了?掉水里去了?” 何逸清摇了摇头,跟小孩子的恩怨告诉大人作甚,“娘,我没事儿,在河里玩高兴了,被水溅到的。” 沈氏知道女儿有分寸,又见她安全回来了,便也不再多问了,拉着女儿换衣服去了,“快把衣服换了,不然要着凉了。” 何逸清换了衣服,洗干净了头发,坐在院子里晾干,顺带看着娘杀黄鳝。 沈氏在家里寻摸了半晌,找了根木头,把上面用柴刀削出一个尖刺来,在从装黄鳝的木桶里捞出一条黄鳝,抓住它滑溜溜的身体和脑袋,对着尖尖的木刺狠狠地按下去。 木刺直接从黄鳝的脑袋穿刺而过,又从下颚钻出,把黄鳝死死的钉在了木头上,一丝丝血液把黑黢黢的木头都染上了深红色,只见那黄鳝剧烈的挣脱了一阵子,慢慢的就不动了,不过偶尔的跳动说明它还没完全死亡。 沈氏一共杀了三条黄鳝,估摸着够晚上吃了,剩下的黄鳝就先用水缸养着,留着慢慢吃。 墨绿色的螺蛳放在清水里,沈氏又往里面滴了几滴油,好让它们快速吐净泥沙。 晚上,何父回来了,沈氏便把何逸清今天的成果都给料理了。 黄鳝切成小段,用鸡蛋和面粉一裹下油锅里炸,连鱼刺都是酥的,一口咬下,外焦里嫩,香酥爽口,好吃得让人吃了还想吃。 螺蛳加葱姜蒜,用素油烹炒,滴上几滴酱油,那香味更是老远就能闻见,唇齿间一吸一嘬,螺肉应声入口。何逸安人小,吸不出螺肉,沈氏便给了他一根木头签子,让他自己挑着吃。 “阿云啊,你这手艺又长进了。”何父吸了口螺肉,还不忘夸赞道。 “吃你的吧!”沈氏睨了眼何父,嘴角却轻轻地勾起了。 何逸清看着爹娘的互动,“噗嗤”一声笑了,待沈氏有些恼怒地看过来,她又一本正经道:“娘,我爹说的有道理,女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家人吃得头也不抬,何逸清更是,毕竟吃得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就是香! 吃完了,正打算收拾碗筷,外面却突然响起了“砰砰砰”地敲门声,一道尖利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过来,听起来来势汹汹的。 “何成富!沈云!我知道你们在家呢,你们给我出来!出来!” 何父和沈氏对视一眼,这不是刘大姐的声音嘛,大晚上的,她折腾什么呢? 何逸清心里暗道:不好,这是教训了小的,来了老的啊!冯杰这皮孩子,打不过竟然让大人来出头,也不嫌丢人! 她眼咕噜子一转,突然心生一计。 第32章 教训 沈氏和何父一头雾水地起身去开门了,何逸清快速地寻摸出一块帕子,用冷水浸湿,又把整个脸都埋进了一盆冷水里。 等何逸清再抬起头时,白皙的脸蛋被冷水一激,已经变得通红,她把冷帕子往脸上一蒙,便进躲了自己的屋子。 安哥儿全程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盯着姐姐的一举一动,嘟起了小嘴,绞着手指,不明白她在干什么。 何父和沈氏一打开门,就看见自家门口围了不少人。怒目横飞的刘氏与她的儿子冯杰,大嫂蒋氏,热心肠的王婶子,还有一些跟过来看热闹的妇人。 沈氏彻底懵了,好声好气地问道:“刘大姐,这是怎么了?” 刘氏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事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哼!” 何父和沈氏听着刘氏口出恶言,脸色不约而同地沉了下来,眼中浮现出怒意,何父更是沉声道:“刘大姐,我们夫妻二人平日里素来敬你三分,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了。今天的事儿,你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可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刘氏见他们竟然敢倒打一耙,更是怒不可遏,把冯杰往众人面前一推,说道:“儿啊,你自己说,他们家清姐儿是怎么欺负你的?” 冯杰眼眶红红的,被这么多大人盯着,支支吾吾地小声道:“她用水泼我。” 刘氏皱着眉头,一巴掌拍在了冯杰背后,“你这死孩子,没吃饭啊,怎么这么怂,把话给我说全了!” 一旁的王婶子看不过去了,她是个热心肠,可不是来看人吵架的,而是来给他们调解矛盾的。 她拦住刘氏打孩子的手,嗔怪道:“有话就好好说,你打孩子作甚!” 拉开了刘氏,王婶子又说:“何老弟,沈妹子啊,刘氏是性子急了点,但没有恶意的,你们别往心里去。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在刘氏家里唠嗑,小杰这孩子突然哭着跑回来了,哎呦,你是不知道,他整个人都湿透了,衣服上全都是泥,身上更是青了好几块。我们问他咋回事儿,他就说是你家清姐儿把他推河里去了,还往他身上泼水。” 她顿了顿又道:“两个小孩子之间玩闹没什么,可这样就有些过了,万一出了事儿呢?不然你们把清姐儿叫出来问问?说不定有什么原因呢?” 围观看热闹的几个媳妇婆子听了,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义愤填膺道:“天呐,这也太狠了吧!把人推进河里一不小心可是要人命的。” 也有人表示怀疑:“不会吧,清姐儿可懂事了,不是这样的人吧?” 立刻就有人反驳道:“那不是她干的还能是谁干的,总不能是冯杰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吧?” 王婶子三言两语说清楚了事情的进过,何父的怒气也渐渐消了下去,他皱着眉头问道:“这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 一旁的沈氏闻言,秀眉轻蹙,突然想到了今天女儿回来时湿了半个身子的样子。她了解自家女儿,别人若不招惹她,她是不会无缘无故去招惹别人的,更别提把人推河里去了,她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 只有可能是冯杰这小子先欺负人,清姐儿才报复了回去! 沈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氏就拔高了声音,“误会?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算了?怎地,你女儿欺负了我儿子,你们是想不认账?” 沈氏的目光冷了下来,淡淡地说道:“那刘大姐你想怎样?” 刘氏以为沈氏服软了,内心十分得意,装模作样地说道:“我儿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不说别的,你们总得有点表示吧?不然,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明白了,原来是讹银子来了。 沈氏心中了然,也不打算再跟刘氏扯皮,冷冷的说道:“光凭冯杰的一面之词就说是我家清姐儿干的,我可不依!当时清姐儿还跟莫大娘家的慧姐儿在一块,不如都叫来,让他们三个当面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谁欺负谁!” “行啊!就照你说的办!”刘氏说得很有底气,却并未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儿子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当下就有两个妇人去了莫大娘家,沈氏也让大家进屋先坐着。 进了屋,刘氏四下打量了一眼,哼笑一声,“清姐儿呢?该不是心虚躲起来了吧?” 蒋氏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假装说和道:“弟弟,弟妹,快将清姐儿叫出来,给人家赔个不是。” 这时,安哥儿却操着小胳膊小腿挪了过来,对着蒋氏急声道:“姐,姐,病了!不过来!” 何父和沈氏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清姐儿刚刚还活蹦乱跳地吃了一大碗饭呢,怎么说病就病了? 沈氏突然间明白过来,轻咳一声,略有些心虚地说道:“清姐儿下午回来时身上都湿了,又吹了风,有些不舒服,在房里躺着呢!” 众人一听,心里疑惑,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被水浇了?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何父和沈氏进了何逸清的小房间,其他人也跟在后面进来了。 何逸清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额头上一直往外冒着汗珠,她的喉咙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咳!咳!”。 看见这么多人进来,她有些惊讶,又咳了两声,方才虚弱道:“爹,娘,怎么了?” 王婶子看这么小的姑娘病了躺在床上就心疼,上前掖了掖她的被脚,又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呼呼的。心疼道:“怎么突然病了,是不是着凉了?” 何逸清摇了摇头,“没事儿,是我自己玩水,不小心着凉了。” 蒋氏撇了撇嘴,不客气地问道:“你自己玩水就罢了,怎么还把冯杰推河里去了?你也不小了,怎么这么皮?” 何逸清闻言,愕然地瞪大双眼,看向刘氏和冯杰,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的咳了几下,才缓缓说道:“他是自己摔进河里的,我没有推他,我身上的水也是他泼的。” 两人各执一词,弄得众人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刘氏见她不认,怒声道:“清姐儿,你可太不实诚了,竟然倒打一耙!还无赖我儿!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心眼儿,长大还得了?” “阿清没说错,是冯杰在说谎!”常慧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莫大娘。 常慧一进屋,就看见了阿清虚弱的躺在床上的样子,不知道她是装的,更加生气,噼里啪啦地说道:“明明是冯杰,好端端的一直拿水泼我们,可讨厌了!他自己踩到了黄鳝,误以为是蛇,才摔倒的,没想到竟然恶人先告状,真不要脸!” 身后的莫大娘也帮腔道:“今儿慧姐儿一回家就跟我说了这事儿,我想着是小孩子间的玩闹,便没有多计较。刘大姐,你这可不对了,怎么还闹上门了呢?” 刘大姐意识到不对,强撑着嘴硬道:“你们俩是一伙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骗人呢?” “哼!”常慧轻哼一声,恶狠狠地瞪向冯杰,厉声问道:“冯杰,你自己说,到底是谁先招惹谁的?” 何逸清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慢悠悠地说道:“当时离我们不远处也有不少孩子在玩,一个一个地去问,总有人看见的。” 冯杰彻底心虚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气氛顿时僵住了,刘氏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她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眼神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又能怎么样,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自然是要向着的。 她板着脸佯装训了冯杰两句,脸上又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哎呀,原来都是误会啊!这都是孩子之间闹腾,冯杰也不是有意的,这事儿就算了吧,我也不追究了……” 沈氏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面子地道:“刘大姐算了,我们可不算了!冯杰把我们清姐儿折腾成这样,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刘氏脸上虚伪的笑意彻底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恨意,“那你想怎么样!” 蒋氏见情况倒转,心里有些不痛快,说和道:“弟妹,刘大姐也是爱儿心切,清姐儿又没什么大事儿,我看就算了吧!” 沈氏淡淡地撇了她一眼,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让蒋氏的脸上有些烧得慌。 “算了,我一贯脾气好,就不计较了,只希望刘大姐以后可不要再不分青红皂白地上门问罪了。” 见沈氏不计较,刘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鄙夷,“那是自然。” “对了......”沈氏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轻飘飘地道:“烦请刘大姐以后不要老在我家附近转悠了,有什么事儿就进来讲嘛,我还能不欢迎?” 那么大个活人几乎每天都在她家附近徘徊,真当她看不见?她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发作而已。 刘氏顿时哑口无言,顶着众人打量的目光,脸蹭的一下就红了,也不打招呼,带着冯杰灰溜溜地就跑了。 第33章 蒋氏 没热闹看了,那些围在屋内的媳妇婆子们关怀了躺在床上的何逸清一番,便怀揣着一肚子的八卦散了。 蒋氏自讨了个没趣儿,轻咳一声,“既然事情解决了,弟弟弟妹,那大嫂就先走了?” 沈氏心里正不痛快,当着何父的面也没给蒋氏面子,冷淡道:“那我就不留大嫂了。”何父则权当没听见。 蒋氏灰溜溜地走了,王婶子却局促地搓了搓手,脸上带着歉意,“何老弟,沈妹子,真是对不住啊!这事儿是婶子考虑得不周到,以为大家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没想到闹这么大,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本想跟着刘氏来说和一番,却没想到不仅没说和成,这两家的矛盾反而更大了,真是好心办了坏事。要是早知道,再怎么样她也要拦住刘氏。 何父赶忙说道:“这是哪儿的话,婶子也是一番好意,你的心意我和阿云都明白的。” 沈氏亲切地拉着王婶子的手,帮腔道:“是啊,婶子不必自责,我们不怪你的。” 说罢,沈氏又叹了口气道:“只是不知道我哪儿得罪了刘大姐,她要发这样的脾气,她原先可不是这样的。” “嗬,刘氏就那个暴脾气,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了,听婶子一句劝,以后离她远着点儿,小心吃亏。” 王婶子眼神老辣,哪里看不出刘氏是因为嫉妒沈氏才如此的。在她看来,何家原先的日子过得多清苦啊,现在日子渐渐变好了,只有为他们开心的份儿,怎么会生出嫉妒的心思?再说了,何家夫妇也不是忘恩的,还拿出了做绢花的手艺来造福村里的人,让她们多了个进项,多好的人家啊!这刘氏实在是太不知足了! 还有他们的大嫂蒋氏,瞧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说话夹枪带棒的,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别人的家事她不好多加置喙,这话只能压在心里。 “哎!我知道了。”沈氏应了下来,不用王婶子说,她也打算这么做。今儿算是跟刘氏彻底撕破脸皮了,以后也不打算跟她来往了。 王婶子又跟何父两口子说了会儿话,便告辞了。 “呼!呼!终于走了!”眼见她一走,何逸清便赶快把被子一掀,坐起来喘着粗气,顺带擦擦额头上的汗。 六月的天,整个人连衣裳都不脱闷在厚厚的棉被里,可不得哗哗流汗嘛,真是热死个人了! 何父和沈氏简直哭笑不得,沈氏的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何逸清的额头,嗔道:“你啊,真是个小滑头!” 何逸清熟练地撒着娇:“娘,女儿这不是没有办法嘛!谁知道刘大娘会上门兴师问罪啊?”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要是没有何逸清装病这一招,刘氏也不会因为害怕赔偿而这么轻易地服软,那这事儿还有的闹呢! 何逸清轻笑一声,眼里散发出冷冽的光芒,刘氏今儿带着一大批人闹上门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都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村里人就都会知道刘氏的儿子冯杰欺负了何家的清姐儿,小姑娘病了还在床上躺着呢,刘氏就倒打一耙,上何家讹钱去了。 何逸清掩去眼中的冷意,面无表情地想到:哦,对了,还得再加上刘氏老是偷窥自家的传言。 刘氏啊刘氏,你不是最喜欢在人背后嚼舌根子,散播谣言的嘛,那就让你也尝尝流言纷扰的滋味吧!想必很好受的。 蒋氏心里不满嘴里嘀嘀咕咕地回了家,刚一进家门,就看见何成财面色沉重地坐在正屋,抽着杆子烟,一语不发。 “嗬,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蒋氏看到何成财,也是吃了一惊,往常这个时候他还在别家唠嗑呢,一般不到睡觉的点儿是不会回来的。 蒋氏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是看在何成财的眼里,似乎还带着些心虚的味道。 “你去哪儿了?”何成财没好气地问道。 蒋氏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加上在何家又做了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更加不愿多谈,三言两语的说了事儿,又加了句,“刘大姐那人脾气爆,我这不是去帮着劝劝吗? “劝?”何成财冷哼一声,他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一听就知道蒋氏去准是没安好心,出言讽刺道:“我看你是火上浇油去了吧!” 蒋氏本还有些心虚,听到这番话,眼睛一瞪,顿时拔高了声音道:“对!没错!我就是见不得他们一家好!你满意了?” 何成财盯着眼神凌厉,颧骨尖瘦,横眉怒目的蒋氏,不禁想到:他与蒋氏成亲十五载,自问没有亏待过她,而蒋氏也有过温柔小意的时候,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何成财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就算你因为我借了二弟一家银子不痛快,可他们也已经还清了,不欠咱们什么了,你就不要再去招惹他们了,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蒋氏冷哼一声,哼,何必?她又是何必?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何成富一家借了钱不还才看他们不顺眼的,可谁知道她只是单纯讨厌沈云而已。 她还记得沈云刚刚嫁进何家的时候,身材娇小,模样秀气,皮肤白皙,说话细声细气的,一点都不像个乡下丫头,活生生地把她衬托成了三大五粗,粗鄙之人。 这本没什么,她长得不如人家好看她认了,可有一天早上起来,她竟然看见何成财在院子殷勤地帮沈云打水,还对沈云笑了。 真稀奇啊,何成财这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粗,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体贴? 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气的是每次何成财见到他二弟何成富,必然要问候一句弟妹的身子好不好?看病的钱够不够? 她不敢多想,可又忍不住多想,这些事一直憋在她心里,她都快憋疯了。可她不能也不敢去质问何成财,问了,她怕这个家就散了。 她只能任由嫉妒和痛苦折磨着自己的内心,然后把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到或许无辜的沈云身上去。看见沈云过得不好她就开心。 蒋氏冲何成财讽刺一笑,“我乐意,你管我啊!何成财,你这么照顾你弟弟,瞒着我也要偷偷塞给他银子,可你弟弟发财时可有叫上你?我看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说这话时,蒋氏已经全然忘了沈氏亲自上门邀请过她,要教她做绢花,只是她厌恶得很,不客气地推了而已。 她顿了顿又道:“他们不仁咱们不义,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记着以后少跟他家接触,我自然也会少登他们家门。”说罢,她就不再多言,闪身进了屋里。 何成财霎时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过了半晌,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怕被蒋氏这么一闹,二弟一家与他们家以后会越来越疏远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第34章 郡城来人 清晨,天才微微亮,一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发出一阵嘶鸣,稳稳地拉着马车,驶进了何家村。 马车上坐着的是李苑苑的侍女小满,她一入村就向人打听何成富家住哪儿,得到了具体地址后,便立刻寻了过去。 留下一些满是疑惑的村民们议论纷纷,这是哪儿来的贵人啊?又去何成富家作甚? 小满乘着马车来到了何家门前,先是到处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敲门唤道:“沈大娘,何小姐,你们在家吗?” “来了!是谁啊?”沈氏打开门,看到脸熟的小满,吃了一惊,疑惑道:“你......你不是李小姐身边的侍女吗?” “哎!是我!沈大娘,叫我小满就可以了。”小满笑吟吟地说道。 “快进来坐。”沈氏估摸着李小姐有什么话让她传,热情地把人招呼了进来,问道:“小满,你来有什么事吗?” 小满却不进门,而是诚恳地邀请道:“沈大娘,是这样的,我家小姐的远方表姐从郡城里来了,看见你给小姐做的衣裳,很是欢喜,也想要订做几套呢!这不,我家小姐就派我来请你了,连马车都给你备好了。沈大娘可愿意去?” “啊?这......”沈氏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心虚,那些衣裳大半都是清姐儿的功劳,她一个人是决计做不出的,请她去不是露馅了吗? “娘,小满,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屋?”何逸清走过来问道。 看到女儿过来,沈氏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小满也顺带说了自家小姐相邀的事儿。 何逸清闻言,秀眉轻挑,郡城里来的小姐?她轻轻地笑了,这到是个好机会。 何逸清对娘点了点头,便笑道:“多谢苑苑姐帮衬了,还请小满姐先进屋稍等片刻,我和娘收拾一番便跟你去。” 将小满请进了屋坐下,何逸清和沈氏便回了房翻出前几天新做的衣裳穿上,毕竟是上别人家里做客,不好穿得太失礼,否则会显得不尊重。 何逸清想了想,又将刚刚做好的一套新衣裳包好,这本是给李苑苑做的夏季新衣,正好提前带去给她,也好叫那郡城里来的小姐瞧瞧。 “小满姐,我们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青石镇,李家。 最近李苑苑的远房表姐魏淑宁特地从紫山郡赶来青石镇探亲。 要说这魏家和李家之间的亲戚关系都出了五服了,本没有什么来往,直到前些年李父将生意做到了紫山郡,才偶然得知自己还有一门远房亲戚居住在这儿,瞧着混的还不错。 李父上门拜访,自此,两家便顺利地恢复了走动,李苑苑和魏淑宁也熟悉起来了。 魏淑宁比李苑苑大了三岁,家里已经给她说了亲事,打算等到明年开春就成亲。照理说她现在应该在家安心待嫁的,可嫁妆什么的又不用她来操心,闷在家里头实在无趣,但为了顾及名声,她又不好经常外出走动。 所以特地央求了娘,让她来青石镇表妹家住上一段日子。左右这儿没人认得她,不用像在郡里那么拘束。 因着第一次上门再加上对表妹观感不错,魏淑宁特地备下了厚礼。 一对儿白玉兰花钗,玉质的颜色和水头都无可挑剔,便是那钗头的玉兰花也是雕得栩栩如生,甚至花蕊中还爬着一只可爱的一点沁黄的小蜜蜂,十分精巧。 一只翡翠玉镯,晶莹剔透,清润细腻,带着娇艳欲滴的翠色。 外加八匹上好的烟纱,都是胭红,淡粉,翠绿,碧蓝等鲜亮的颜色。紫山郡离京城不远,坐船半天就到了,这等好东西也是从京城里传过来的,青石镇上压根没有。 李苑苑看见这个眼前一亮,推拒了一番便收下了,心里盘算着这几匹烟纱能做多少件漂亮衣裳。 表姐对她这般好,李苑苑也是极尽长袖善舞之能,带着表姐在镇上好好转了转。 但说实在的,十个青石镇才比得上一个紫山郡,镇上有的郡城里也有,甚至更好;镇上没有的,郡城里也有,实在没什么新奇玩意儿。魏淑宁出去转悠了两天便觉得意兴阑珊,但又不好辜负表妹的一番心意,便没有表现出来。 李苑苑隐约察觉到了,十分无奈,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好在事情出现了转机,一日,魏淑宁看着表妹身上穿的衣裳,眼中浮现出了几分兴趣。“表妹,你这身衣裳可真好看,这样式我在郡里也没见过呢!” 李苑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是上次阿清母女送来的,还让她在赏花宴上出了不少风头,吸引了不少眼球。 她突然灵机一动,笑言:“表姐,这衣裳可是我专门找人做的,她家做衣裳的手艺可不差,最主要的是每每都能让人眼前一亮。表姐可想做几套新衣裳?若是喜欢,我这就差人去请。” 魏淑宁见表妹如此吹捧,不似作伪,反到来了点兴趣,她自问见识过不少新奇的衣服样式,忍不住想见见这位做衣服的人了。点点头道:“说的我都心动了呢,就依表妹的。” 李苑苑一喜,心道:总算找到令表姐感兴趣的东西了,希望不会让她失望。 上次何逸清和沈氏走后,李苑苑便令人去打听了她们的行迹,得知她们还同时与城中的香螺阁有着交易,但仅是交易而已,不曾被招揽。 那时李苑苑便知道,这对母女野心不小,所图甚大,凭借此等手艺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既然如此,那她何不帮上一帮,也好结一番善缘。 沈大娘,阿清,表姐家在郡城的地位可不弱,眼力见识也不是我能比的,能不能打动她,可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小姐,魏小姐,沈大娘和何姑娘到了。”小满领着两人过来了。 魏淑宁精神一振,眼睛忍不住向小满的身后看去。 第35章 量身定制 为首的妇人身着一条浅蓝色的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她容颜秀丽,眉宇间透着一股温和气。 跟在后面的是一个半人高小姑娘,穿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雅致清丽。 这两人都未施粉黛,不着罗钗,瞧着十分朴素,但偏偏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魏淑宁对她们的印象霎时间好了三分。 李苑苑见何逸清手里还拿了个包袱,眼前一亮,思量着那莫非是新做好的衣裳?她起身迎了上去,“沈大娘,阿清,你们来了,可叫我好等。” “李小姐。”一回生二回熟,沈氏已经不像第一次来时那么拘束了,微微点头示意。 何逸清也笑言:“许久不见苑苑姐了。” 魏淑宁见自家表妹对这母女俩态度热络,心里有了三分成算,浅笑道:“表妹可别光顾着寒暄,也给我介绍一下呀!” “瞧我,竟给忘了。”李苑苑的脸上露出歉意,拉着魏淑宁的手道:“表姐,这位是沈大娘,那件漂亮衣裳就是她做出来的。这个小姑娘叫何逸清,是沈大娘的女儿。” “沈大娘,阿清,这位是我的表姐,姓魏。” 何逸清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位魏小姐,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云烟衫,头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仪态大方,举手投足间平添一份飘逸。看来这就是今天的正主了。 何逸清与沈氏纷纷点头示意,“魏小姐。” 魏淑宁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必这么生疏,你们是表妹的客人,叫我淑宁便好了。” 她顿了顿又柔声道:“表妹可是十分推崇沈大娘做的衣裳呢,真是勾得我也心痒痒的。” 沈氏一听,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说道:“魏小姐过奖了。” 何逸清暗自点头,这魏小姐落落大方,态度也不倨傲骄矜,显然是极有教养的。她脆声说道:“淑宁姐若不嫌弃,便叫我阿清吧。” 许是瞧见了李苑苑的迫不及待,何逸清也不多言,便和沈氏将耗费了她们十余天功夫才做成的夏装拿了出来。“因为来的急,我们只带了一套做成了的衣裳,苑苑姐可别嫌弃。” 李苑苑笑言:“哪会?我都等不及要看了,阿清快别卖关子了。” 这一套是轻薄的夏装,浅粉色的纱衣配上葱绿撒花软烟罗裙,袖口上绣着细碎的桃花瓣儿,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腰间用水蓝色织锦缎系成了一个淡雅的蝴蝶结。 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显得几分随意却又不失典雅。 李苑苑和往常一样眼前一亮,等回过神来时,手已经不自觉地在衣服上细细摩挲了。连见多识广的魏淑宁眼中也浮现出了两分惊艳之色,彻底收起了心底残留几分的轻视。 魏淑宁发自内心地赞叹道:“沈大娘这手艺比起郡里有名的裁缝也不差了。” 何逸清暗道:那是自然,这可是她们的第一笔订单,为了做得尽善尽美,打出名气,光画图样她和娘就前前后后忙活了五天。 接下来四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何逸清也细心地记下了李苑苑在衣服上的一些小要求。 让李苑苑感到疑惑的是,表姐到现在还绝口不提做衣裳的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没有看上沈大娘的手艺?不应该啊...... 魏淑宁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思量起来,终于,她不疾不徐地开口了,“沈大娘,不知你可会做嫁衣?” 嫁衣?!沈氏与何逸清面面相觑,连李苑苑也是吃了一惊,表姐这是要......? 实际上,魏淑宁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的。她的嫁衣娘早就让人准备着了,托付给了郡里一家有名的成衣铺子做,照理说根本不用她来操心。 可魏淑宁又别有一番想法,这就不得不提到她将来的夫家了。 与魏淑宁定亲的人姓曹名晟,二十岁,去年刚刚考中了秀才,容貌也不差,算得上是青年才俊。要说缺点,那就是曹家家境不好,虽称不上是家徒四壁,但也差不远了。再加之曹晟父母双亡,听起来命就不好。 魏淑宁的爹娘本不同意,但魏淑宁坚持,在她看来,曹晟学识扎实,二十岁就中了秀才,将来未尝不能更进一步。容貌俊逸,看着就舒心。人品上佳,无不良嗜好。父母早逝,意味着她嫁过去就可以直接当家做主。与其找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哥,还不如把握住这棵有潜力的苗子。 魏淑宁说服了自家爹娘,他们也就妥协了,不就是家境不好嘛,他们多给些陪嫁就是了! 自打定亲后,与魏淑宁家境差不多的小姐们都在嘲笑她,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去过苦日子。魏淑宁也不愿接待隔三差五就上门,打着恭喜旗号实际上心里在心灾乐祸的各家小姐们,这也是她躲到青石镇的原因之一。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魏淑宁心里憋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嫁妆上爹娘不会亏待自己,但在别的方面,她也想做到最好。 在刚刚看到沈大娘的手艺时,再做一套嫁衣的想法就突然间冒了出来,说不定能带给她什么惊喜呢? 何逸清有些犯难,做常服没有问题,可做嫁衣?这难度跳跃也太大了吧!她不禁沉思:难道要放弃这个机会?还是不甘心啊!罢了,不就是嫁衣嘛,试试又如何! 沈氏面上带笑,显得胸有成竹,实际上放在桌下的手在不安的绞着衣角。接到女儿递来的眼神,沈氏定了定神,开口道:“魏小姐,说实话,我没有做过嫁衣,但可以一试。” 魏淑宁一听,反而更加放心了,沈大娘没有骗她,看来是个实诚人,“那就拜托沈大娘了。” 李苑苑很是高兴,她充分相信沈大娘的手艺,特地说道:“沈大娘,阿清,我的衣裳可以缓一缓,先紧着表姐的衣裳做。” 这嫁衣不同于普通的常服,沈氏仔细给魏淑宁量了身材,又问她嫁衣上想要绣什么花样。 何逸清仔细地记下了魏淑宁的要求,又说道:“淑宁姐,这做嫁衣的料子你是要用自己的还是我们去买?”魏淑宁自然是用自己提供的。 几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沈氏和何逸清便提出告辞了。 回到家,何逸清和沈氏便凑到了一起想嫁衣的款式和图样,到这时,何逸清才感觉到十分棘手。 怎样让一套嫁衣显得既漂亮又庄重,还得不失鲜亮和典雅,可真是一个难题。 何逸清画废了好几张图样,手指上都沾着彩色的墨,“娘,你来看看这个。” 沈氏把头凑了过去,表情却显得很奇怪,“这......这也太!” 第36章 新生活 “这......这也太简单了!”沈氏乍一看纸上的图样, 不禁脱口而出。 无他,上部分是斜襟大袖衫, 下面部分是织锦玉带,百花裥裙, 乍一看真没什么出奇的, 显得十分普通,倒像是一般的常服了, 这衣服做嫁衣恐怕不够格吧...... 何逸清摇了摇头, 笔尖又在纸上勾画着, “娘, 你再看。” 何逸清又在纸上画了一件外披,精致的滚边长至腹臀,前短后长,宽大的五分袖,高厚的外开型立领, 对襟处用一颗宝石扣扣住, 形似霞披却又比霞披短一大截, 样式新颖, 典雅高贵, 实在妙绝。 何逸清深知自家的优势与劣势, 一件嫁衣若交与成衣铺子来做, 必然会有十好几个绣娘一起上手, 力求做得精致繁复, 高贵华丽;可自家这儿只有两个人手, 能充当绣娘的更是只有她一个罢了,繁复华丽行不通,唯有凭借着奇、巧、新,方才能与之一较高下。 沈氏也看出了女儿的巧思,赞同道:“这样一来,能省下不少做工呢!我正愁咱们人手不够呢!” 何逸清落下最后一笔,小心地把纸放在一旁晾干,笑言:“这只是初稿,还有许多细节的地方没有完善呢,咱们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接下来,何逸清和沈氏就不断完善着图样,甚至还拿出了布料做出了简单的样子,再根据做出来的效果逐步调整。如此过了几天,魏淑宁那儿终于把布料送过来了。 来的还是小满,她手里抱着一匹洁白如雪丝绸和一匹织金锦缎,织锦缎是百蝶穿花的图样,正红色的底色上,大朵大朵的用金线织成的牡丹花,宝蓝,银红,杏黄等各色蝴蝶在花间穿梭,美不胜收。 沈氏只是感叹于布料的精美,何逸清却一看就知道,这是贡缎。 前世她做生意时也接触过这类料子,最顶尖的都送进了京城献给皇上,而略有瑕疵的则从织造局人的手底下漏了出来,引众人争抢,光这一匹布料,起码值五百两银子。 何逸清暗道:看来这魏家能量不小啊,连贡缎都能拿得到。这魏淑宁竟也舍得拿出来,不怕她们给做废了。 事实上,魏家也仅有两匹罢了,一匹送去了成衣铺子做嫁衣,一匹本来打算给女儿当陪嫁,结果被魏淑宁给了何逸清母女。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魏淑宁也用此举来表示对何家母女的信任。 既然如此,何逸清也不客气,又要了金线若干,珍珠若干,宝石碎玉若干,打算镶嵌在嫁衣上。 魏淑宁欣然同意,把东西都给准备齐全了送过来。往后几天,天天都有“踏踏踏”的马车驶进何家村,引得村民们议论纷纷,都在说何成富家要发达了,何家因此多了不少明里暗里打探消息的人。何成富和沈氏不堪其扰,但还得好声好气地把他们打发走。 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月,嫁衣终于做好了,看见成品,何逸清和沈氏才觉得她们这一个月的辛劳没有白费。 整件嫁衣以雪白的蚕丝绸做内衬,丝滑柔顺。 上衣是缂金丝双层对襟大袖衫,上绣缠枝百合花,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 外披绣凰鸟图案,点缀在凤凰毛上的是打磨成细小而浑圆的玉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胸前则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扣扣住。 下身是织锦玉带,百花裥裙。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既显出了身段窈窕,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百花裥裙长长拖地,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鸟,拖地的裙摆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上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整套嫁衣显得既精致又不繁杂,既华丽又不俗套,既高贵又不沉重,既鲜艳又不刺眼。 嫁衣做好了当天魏淑宁便派人来取走了,等下次再有人来的时候,带来的便是三张一百两的银票以及给沈氏和何逸清的两套首饰,魏淑宁还亲自写了一封表达感激与欢喜之情的信。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何逸清无关了,把李苑苑定好的夏装送了过去,又与何掌柜完成了一笔交易,何逸清便好好的休息了一段日子。 再次听到魏淑宁的消息,已经是两个月后了。秋高送爽,北雁南飞,魏淑宁启程回郡城备嫁了,临行前还托人给她送了一封信,邀请她们一家去郡里参加明年春天的婚礼,何逸清想了想,还是婉拒了。 魏淑宁也不生气,转而邀请何逸清有空去郡里玩,她做东,何逸清同意了。自那以后,两人还保持着通信,频率不高,两三个月一封,但既然交情建立起来了,以后他们一家哪怕去郡城里定居,也不算是无依无靠了。 -------------------------------------------------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一眨眼儿,就过去了五个年头。 十三岁的何逸清,正是最好的年纪,双眼灵动,容颜清丽,很五年前黄瘦的样子判若两人。来过初/潮后,小女孩般平庸的身姿便开始显露出线条来,不说身姿玲珑,但也仪态大方,别有一番风姿,再也不复孩童模样。 何逸清对自己现在的模样满意的很,但与之而来的是快要踩破自家门槛的媒人。不说旁的,光是本村的王婶子就往何家走了不下五次,更别提别的村子了。 但好在何父和沈氏充分尊重她的意见,女儿不同意他们就咬死了不松口,毕竟他们也觉得现在给女儿谈婚论嫁还是太早了。 这五年里发生了不少事儿,李苑苑嫁人了,嫁的是镇上的大户,算是门当户对,她自个儿也是满意的。有了前一次经验,何逸清接下了她的嫁衣,让她美美的出嫁了。 凭着李苑苑的人脉,她们的手艺也在镇上有了一定的名气,不少富家小姐都跟她们定做了衣裳。 何父早已不去王秀才那儿了,取而代之的是何逸安,据王秀才说,安哥儿读书快,脑子活,有天分,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何父与沈氏大喜,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培养安哥儿的心思。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女儿读书的天分不亚于儿子,只可惜这十里八村没有女学,不然他们肯定要送何逸清去的。弄得何父私下里嘀咕真是老何家的祖坟里冒青烟了,一下出了两个读书的苗子。 沈氏的顽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郡城里的大夫给看好的,药虽然贵但是有效果,他们一家都觉得值。 其中最喜人的自然是沈氏的钱匣子里越来越多的银票和银子,那个存钱的小匣子已经装了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和六锭银子,手里有了钱,何父和沈氏往郡里搬的想法就更强烈了。 这几年何父经常往郡城里跑,打听宅子与铺面的价钱,私下里也看中了几处,打算带一家人去瞧了再定下来。 何逸清十分赞同何父的做法,这买房买屋要慢慢找,是急不得的,况且他们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样贸然的买,价钱上肯定要吃亏,便轻声道:“爹,不着急,咱们慢慢看,大不了先租个屋子住。” 何父也知这房屋之事可能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想了想便同意了。 一辆牛车缓缓地驶进紫山郡的城门,除了早已来过多次的何父和见识过繁华的何逸清,沈氏与何逸安看得眼睛都不眨,本以为镇上已经够繁华的了,没想到郡里更甚。不说旁的,光是道路就比镇上的宽三倍,四五辆牛车并行不成问题。 下了车,何逸清便问道:“爹,你看好的地方在哪儿?” “跟我来。”何父轻车熟路地拐过一条街,找了一位婶子,那房子就是她家要卖的,由她带众人去看。 到了地方看到那宅子,何逸清三人都不禁面露失望之色,不仅小,外表还破破烂烂的,院子里的篱笆都东倒西歪的,瞧着还没自家下乡的屋子好呢。 沈氏心里不喜,不着痕迹地冲何父使了个眼色,何父了然,便借口说回去再考虑考虑。 那婶子也是个精明人,察觉到了这一家人的勉强,脸色不太好地道:“大妹子,你可不要看这房子破,但好歹也是片瓦遮身,要再找这样地点好的,独门独院的宅子真的不容易,现在郡城里房源多紧张啊!最关键的是它还便宜啊,这么好的地段只要二百两银子,过了这村啊就没这店了,你们可要想好了。” 这话倒是不假,这房子的地点正好处在闹市之中,门口集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买什么都很方便,位置的确是很好的,而且确实便宜。 沈氏想着下面还有两处房子要看,心里并不是很着急,只推脱说还要再想想。 出了那条街,沈氏便问道:“清姐儿,安哥儿,你们喜欢那房子吗?” 何逸清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不喜欢,虽然便宜,但也太破了,买下来重新修整又要耗费一大笔钱,有这钱还不如买好一点的,毕竟以后要住不少年呢。” 七岁的何逸安一想到以后万一要住跟牛棚差不多的屋子,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连忙摇头:“不喜欢!不喜欢!” 何父和沈氏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把这处房子给排除了。 何父摸了摸安哥儿的小脑袋,笑着说:“成,不喜欢就不喜欢,那咱们再去下一处看看。” 第二处宅子到是好找,就在临街,是一个商人的家产,这个商人打算举家搬到京城里去,所以才急着脱手,不过即使这样,也要五百两银子。 这处宅子是一个三进的大屋,第一进是一个铺面,出了铺子的后门便是天井,两侧有一些小房间,第三进是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一口水井,还种了一棵桂花树,院子的后面就是几个住的房间,不过都不大。 沈氏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虽然住的地方狭窄了点儿,但前面带了铺子,这就省了他们买铺子的银子,算下来五百两银子还是很划算的。 何逸清皱着眉头打量了半晌,心中并不是很满意。她来的路上仔细观察了这条街,虽然铺子不少,但人流量并不是很大,可见不是旺铺。她们初来乍到,没有稳定的客源,要是做生意选在这冷清的地方,说不得要艰难好一段日子。 何逸清把自己的顾虑跟爹娘讲了,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何父又问了儿子的意见,“安哥儿,你怎么看?” 安哥儿心里纠结得很,想了想便机灵地说道:“我都听姐姐的。” 何逸清三人闻言都笑了,何父又带着众人去最后一个宅子。 这最后一个宅子隔得便远了,四人足足绕了七八条街才到。这处比较幽静,十分适合居住,没有什么集市,周围都是富贵人家,宅子也建的极为讲究。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极为精致,还有一处假山和一个小花园,除了正厅还有五六间屋子,还带了一个小阁楼。这宅子是一个要告老还乡的官员的,低于六百两银子不卖。 这三个宅子中,何逸清最满意地便是这儿。环境清幽,住宅精致,虽然贵了点,但住得舒心啊!而且这周围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家,治安方面肯定比那闹市区要好。 沈氏和何父心里十分纠结,觉得第二处宅子和第三处都各有优劣,不知该如何决择。他们最终还是听从了女儿的意见,选了第三处宅子,贵就贵点吧,说不定要住一辈子的。 唯恐夜长梦多,何父当即就联系了房主,然后一切便顺理成章,沈氏肉疼的拿出了六百两银票,换到了轻飘飘的两张房契和地契。他们又和卖主去了衙门做了公证,双方签字画押登记后,这房子才算是真正的买到手了。 一家人争相传阅着房契和地契,何父心里乐呵呵的,嘴里却嘱咐道:“都小心些看,一会儿我要收起来。” 搞定了最重要的宅子,一家人便去看铺面了。只可惜买铺面并不像买宅子那样顺利。这铺面可是紧俏货,现在还剩的要么就是偏僻冷清处的小铺子,这铺子买了也只有亏本的份;要么就是临街大旺铺,地方大,位置好,只是动辄几千几万两银子,一般商人根本买不起,便被滞留了下来。 转悠了一大圈都一无所获,沈氏心里不免后悔,早知道就买那个临街处的宅子了,至少现在不用为铺面操心。 何逸清却不担心,难道买不着铺面就做不了生意了?大不了去租嘛! 一行四人在郡城吃了顿便饭,就坐着牛车回了何家村。 一回家,何父就提了两坛好酒,几斤猪肉和一篮子鸡蛋去了村长家,毕竟他们一家子的户籍还落在何家村呢,要去郡城里落户,就要先把户籍从村里牵出来,这事儿要经村长的手。 要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可真不假,礼送到位了事儿便好办多了,村里人都知道何家这几年发了财,人往高处走,搬到好地方去也不足为奇,村长并未为难,象征性地挽留了一番,就写了证明交与何父。 沈氏则在家里收拾行李,书本笔墨,床单被褥,衣服鞋帽,锅碗瓢盆,满满当当地堆在院子里。除了一些带不走的家具,沈氏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空了。 要不是何逸清劝阻,沈氏还想把自家的钉耙,铁锹等农具都带上。“娘,郡城里哪有地给你种啊!别带了,要是怕生锈,就送给莫大娘一家用吧!” 沈氏想了想也是,便和何逸清提着这些农具去了常家。 把农具送给了莫大姐,沈氏又把自家房子托付给了她,莫大姐欣然应允。 得知何逸清要搬走的消息,常慧显得十分不舍,“阿清,你记得多回来看看啊,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啊!” “阿慧,我也会想你的,你有空就到郡里来找我啊!”何逸清也舍不得常慧,她们脾气契合,从小就玩在一起了,一起看庙会,挖荠菜,抓黄鳝...... 常慧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每天都朝气蓬勃的,跟她在一起都让人感觉十分欢乐、温暖。 对于自家田地的处理,何父和沈氏都赞同把它们留给爹娘,毕竟他们要离开故土,不能在身边尽孝道了。 四个人去了何成财家,告诉了他们要搬去郡里这一消息。何成财十分惊讶,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良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蒋氏的第一反应是惊喜,沈云要搬走了?走吧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何逸如已经不像五年前那么鲁莽和幼稚了,即使心里嫉妒也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老何氏当场就拭起泪来,尤其是听到何父把地都留给了他们,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不舍地拉着何父的手,又把何逸安唤道身前,伸出手捏了捏那软乎乎的脸蛋,“奶奶的乖孙啊,记得要想奶奶啊!” 也许是人要走了,老何氏对沈氏终于有了几分好脸色,慈眉善目地道:“阿云呐,去了郡里,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啊!”沈氏点了点头,“哎!娘!” 何成财把他们送出了门,他看着何父,低声说道:“在郡城里要是......你就回来!老何家的东西永远有你的一份。” 何父沉默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哥。”兄弟俩相视一笑,以往的矛盾尽销。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还未亮,何父提前叫好的两辆牛车就在何家门前等着了。何父和沈氏沉默地把行李搬到车上,又仔细锁好门,最后看了眼这个住了十五年的家,方才上了车。 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赶了一段时间的路,灰蒙蒙的天空渐渐破晓,一轮红日从晨雾中跳了出来,霞光照耀在四个人身上,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金光。 到了郡里的宅子,一家人便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订做牌匾,擦洗家具,布置屋子,离别的愁绪都被忙碌的动作给冲散了。 忙活了好几天,他们一家在郡城里的容身之所终于收拾完了。何父看着自家门上一块厚重的门匾,上面写着两个烫金大字“何宅”,心里不禁涌上一股豪气,几年前他还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几年后竟然住进了这么大的宅子,真是世事难料啊! 感慨完了,何父又接着出去找合适的铺面了,一日找不到合适的铺面他们就一日不能开张,这光出不进哪儿行?这几日银子如流水地花了出去,只剩下四百两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离他们住宅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有个不大不小的铺子要出租,一个月要二十两银子,何父思索一番,便先租了半年。 这铺子的左面是家绸缎铺,右面是家点心铺,两家的口碑都不错,并且与自己家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而且自家的成衣铺跟绸缎铺还能互惠互利。最关键的是这条街上都没有成衣铺子,自己家若开还是独一份,不用担心竞争,倒是省心的很了。 何逸清见状,也不禁佩服自家爹的眼光了。几年前他还是个沉默寡言,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子,现在已经变得长袖善舞,精明能干了。 何父带着家人来看铺子,看着店门上光溜溜的,便道:“清姐儿,铺子租好了,你给想个名儿吧!” 何逸清站在铺子里面细细地打量着,闻言,沉思了一会儿便道:“爹,就叫清风阁吧!” “清风阁,清风阁。”何父轻声念了两遍,觉得既大气又朗朗上口,夸赞道:“好,那就叫清风阁!爹这就订做牌匾去!” 一阵微风吹过,额头旁的一缕乌黑的头发被分吹起,何逸清把垂在面颊边的长发披到肩后去,轻轻勾唇笑了,眼孔里闪着一种亮晶晶的东西,不是眼泪,而是一种激动的光芒。 第37章 聚会 铺子租好了可不代表就高枕无忧了, 接下来还有一堆接一堆的事儿。 首先就是雇人,清风阁不大不小, 何父和沈氏两个人看顾得过来,就不用另外请伙计了, 可绣娘总得请上两三个吧?光何逸清一个人可扛不住。 再有这铺子也得重新装修一下, 卖衣服的地儿总不能看起来灰扑扑的吧?将老旧破损的地方重新修整一下,部分地方重新上漆, 大门也需要换新的。 还有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这开张以后如何快速地打出名气, 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招绣娘的告示贴出去后, 短短一天就有不少人上门,人虽然多,但水平参差不齐的。何逸清认为宁缺毋滥,让她们各自绣了一幅拿手的绣品出来,再经过一一比对挑选, 最终留下了三个人, 其余的人都给了辛苦钱客客气气地送走了。 这三个绣娘的其中一个已经四十余岁了, 姓缪, 也是经验最丰富的, 针线四平八稳, 不功不过。另外两个绣娘都只有二十几岁, 一个姓丁一个姓余, 在刺绣上经验不丰富但胜在有灵气。何逸清选她们三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三个绣娘凑在一起正好互补。 人手招齐了, 何逸清和沈氏就开始思考如何把自家铺子的名气打出去。何逸清想了一个法子,不必急着做成衣,而是做一批云肩出来。 一来,云肩制法简单,对刺绣技艺的要求也不是很高,正好让初来乍到的三个绣娘先练练手。 二来,制作云肩成本不高,耗费精力少,相应的价钱就不贵,物美价廉的东西谁不喜欢?这批云肩正好可以帮清风阁打开局面,积累名声。 拿到了布料,何逸清先试着做了一条,以白色丝缎为底,又在这之上镶嵌了几层轻纱,做成“四合如意”形,两层八片垂云,最中间的一片云子上梅花以一枝不算粗壮的树干为托,枝头是半开或者全开的粉色梅花,剩下的几片云子上都绣上粉色花瓣,花瓣洋洋洒洒的飘落在整个披肩上,几层轻纱覆盖在上面,朦朦胧胧的,轻轻一抖,皆引得云肩有些波光流动之感。 围观的几个绣娘也是啧啧称奇,原以为小姐只是闹着玩的,没成想竟有如此巧思,如此技艺,当真是不可小觑。 缪绣娘眼前一亮,她仿佛已经预料到这款云肩热销的场面了,“不知这云肩小姐打算作价几何?” 何逸清算了算成本,又大体摸清了做一条云肩所耗费的时间,便道:“我打算卖一两银子一条,这个价钱合适吗?” 丁绣娘和余绣娘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到是不贵。” 接下来何逸清便不上手了,全权托付给了三个绣娘,她负责在一旁设计图样。柳叶式、荷花式、条带式等等,刺绣图案也各不相同,如红梅映雪、百蝶穿花、鸳鸯戏水、鸾凤和鸣等。 何逸清还鼓励三位绣娘自己设计新颖的图样,若是做出来效果好,还有奖励。如此一来,三位绣娘便更加积极了。 牌匾订做好了,选定了黄道吉日,接下来便等着开张了。 清风阁开张前夕,何逸清接到了一张帖子,是魏淑宁着人送来的。何逸清搬来郡城前,就给魏淑宁去了信,最近事忙,还没来得及上门拜访,没想到淑宁姐还想着她。 “赏花宴?”何逸清看着手中精致且伴有幽香的帖子,微微一笑,多亏淑宁姐费心了,若没有这张帖子,她想打入一群富家小姐中间,还需要不少日子呢,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上枕头。 所谓赏花宴,就是一群富家小姐聚在一起的玩乐的雅宴,吃茶,赏花,弄乐,吟诗,闲谈等。赏花只是个噱头,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互相攀比,联络感情。 何逸清想了想,便将自己亲手做的那条云肩给魏淑宁送了过去,聊表感谢之情。 魏淑宁接到回礼,十分欢喜,怪不得世人常称云肩——晔如雨后云霞映日,晴空彩虹,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何父和沈氏得知女儿被邀去赏花宴,又是惊喜又是忧心,自家家底子薄,女儿去不会被人欺负吧?所以即使手头有些紧,沈氏还是给女儿置备了一套拿的出手的首饰,免得女儿被别人小瞧了去。 赏花宴当天,何逸清梳了个清雅简单的少女发型,乌亮如墨的头上戴了三朵粉圆珍珠攒成的珠花,耳朵上戴了一对兰花样的白玉耳坠,不但不显单调还衬得更加清雅可人。换上了新衣服,何逸清便坐上了租来的马车,赶往了赏花宴的地点。 赏花宴的地点是在城郊的一处庄子上,凭着帖子入内,庄内清溪环绕,廊亭曲折,走得近了,便听到一阵丝竹之声,穿过层层青竹,眼前显出了一个宽阔的水榭。 水榭里早已摆好了一张张小圆桌,桌上摆了几盘精致小巧的点心和瓜果和一色喜鹊登梅的茶盏,每张圆桌旁边都摆了三张红木雕花圆椅,椅上放了软垫。 “这里倒是个风雅之所。”何逸清环顾了水榭四周,暗道。 进了水榭里头,才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里面三两成群地坐着众多闺秀,她们穿着打扮或高贵或华丽或清雅,如花锦簇,轻声絮语,美人如玉。 看到进来一个生面孔,有的人好奇地望过来打量着何逸清,也有人对她丝毫不感兴趣。 何逸清环顾四周,发现淑宁姐还未到,便走到了一处人少地儿坐了下来慢悠悠地品着茶,也不急着跟其他小姐搭讪,省的自讨没趣儿。 等了没一会儿,魏淑宁便到了。她还与五年前一样雅致清丽,仪态大方,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温婉之色,毕竟已为人母了。 她一身粉红烟纱裙清新典雅,绣了粉色梅花的披肩一点也不张扬,却让人眼前一亮。 “淑宁姐来了。”见到魏淑宁,在闲聊的几个小姐纷纷起身,客气的跟她打招呼。 其中有一个黄衫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笑嘻嘻地拉着魏淑宁的手道:“淑宁姐可真给我面子,你自从嫁了人后连参加宴会都少了,怎么不把钰儿也带过来?”钰儿是魏淑宁两年前生的女儿,曹钰。 魏淑宁打趣道:“月琪妹妹相邀,我还能不来?钰儿吵闹,就不带她来坏兴致了。” 说罢,魏淑宁便在人群中搜寻起来,待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何逸清,立刻走了过去将她拉到人前,柔声说道:“阿清,别害羞,我带你去认认人。” 何逸清欣然点头,“多些淑宁姐了。” “这位是?”那黄衫女子好奇地打量着何逸清。 “这是何逸清,我认的妹妹,月琪你可要照顾好她啊。”魏淑宁笑了笑向众人介绍。 有了魏淑宁介绍,那些原先冷淡的小姐们才纷纷跟何逸清打起招呼来。何逸清有了前世的经历,自然琢磨出了跟这些小姐们的相处之道,无非是既不谄媚,也不卑微,再外加一点低调。 何逸清也在跟她们的聊天中得知了那黄衫女子名叫周月琪,家里是郡城里有名的绸缎商,今儿的赏花宴也是她主办的。 魏淑宁故意拢了拢身上的云肩,见吸引了不少小姐的目光,便对周月琪笑言:“怎么样,好看吗?” 周月琪也不见外,直接上手摸了,“好看,淑宁姐,这是在哪家成衣铺子里做的?” 魏淑宁还拉着何逸清的手,冲她努努嘴,“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还记得我成亲时的嫁衣吗,那也是她家做的。” 周月琪心里一喜,还不待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阵轻笑,“这儿怎么突然多了个生面孔,月琪给我介绍一下呗。” 第38章 开张 众人闻言看去,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缓缓走来,她身着一袭海棠红锦银纹描花窄袖长裙, 身材高挑,白里透红的一张鹅蛋脸, 一双柳眉, 凌厉的凤眼,挺翘的鼻子, 端的是神采飞扬, 乍一看就像是一朵带火的红莲, 美艳、高傲, 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心神向往。 她一路走来,各家小姐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自己的事儿,纷纷跟她打招呼。 周月琪惊喜地叫道:“云昭!”上前两步拉着她的手道:“我还当你不来了呢!你这回可来迟了啊!” 顾云昭反握住周月琪的手,先冲魏淑宁打了个招呼,“淑宁姐。”方才勾唇一笑, “我是临时有事来晚了的。” 顾云昭打量了两眼何逸清, 再一推周月琪:“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哦, ”周月琪脸一红, 对着两人说道:“这位是顾云昭, 我的好朋友, 这是何逸清, 我新认识的朋友, 是淑宁姐带过来的。” “顾小姐, 你好。”十三岁的何逸清看身材高挑的顾云昭还得仰视着看, 竟显得有几分娇憨可爱。当然了,这也未尝不是何逸清故意表现出来的。 “你好。”顾云昭也打量了何逸清一番,像是一只高傲的凤凰在确认地盘上有没有威胁。过了一会儿,她才莞尔一笑,凌厉的凤眼竟变得有些勾人。 两人忍不住笑起来,均对对方表示了认可。 顾云昭是个性子爽直,毫不作伪的,“以后叫我云昭姐就好,我就叫你阿清妹妹了。” 何逸清点了点头,墨澈的双眼里浮上笑意,这性子到跟阿慧相似,若是阿慧在这儿,两人想必很处的来。 四个人又聊了会儿,魏淑宁便推了推周月琪道:“今天你是主人翁,怎么还在这儿跟我们闲聊?没看见其他小姐都坐不住了吗?” 周月琪告罪一声,便先行去准备了。剩下的三人对视一眼, 也往花厅里走去。总归来了,热闹还是要凑一凑的。 她们一边走一边聊,等晃悠到的时候,一份份的笔墨、画纸、颜料都已经摆好到了桌面上,周月琪正笑着道:“今儿赏花宴,大家不必拘束,随意便可。无论是作画还是题诗,但凭各人喜好。” 何逸清,魏淑宁和顾云昭三人寻了个小圆桌坐下来,通过刚才的交谈,何逸清交了自家的底儿,顾云昭得知她是刚搬来郡城的,家底子薄,脸上也没有表现出轻视之色。 她交朋友一般不看家里条件的好坏,只看性子合不合得来。 而同时何逸清也知道了顾家的情况,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赏花宴上一大半的富家小姐都要捧着她了。 因为顾家是皇商,而且是盐商。虽说士农工商,商地位最低,但只要跟“皇”字沾上了边儿,也叫人不敢小觑。 盐,自古以来就是国家专营的,敢沾手官盐的生意,这顾家背后的势力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 顾家家主的岳父姓林,是江南盐政使,三品大员,与紫山郡郡守平级,所以顾家在这紫山郡很有脸面。 顾林两家成为姻亲,互为表里,相互支撑,林家靠着顾家的钱财,不断在官场上往上爬,而顾家也靠着林家的便利,成为了郡里数一数二的盐商。 顾云昭见何逸清知道了她的身份,并未表现出什么激动,谄媚,嫉妒的情绪,心里又更加高看了她三分。 这时花厅里一些小姐们已经开始优雅娴熟地挥毫泼墨了,还有小部份的人不想参与,继续凑在一起说话。渐渐的,气氛有些调了起来,大家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相互议论、比较、评鉴。 魏淑宁眼睛瞥到不远处的几个小姐频频往她们这边看,而顾云昭又坐着不动,便柔声道:“云昭不去试试?” 顾云昭撇了撇嘴,懒懒地说道:“没劲儿,不想去。”每回她一上前,无论做得好不好,都有人各种各样的捧着,那些夸她的话她都听腻了。 顾云昭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看向何逸清,挑着眉毛道:“阿清妹妹第一次来,不如去露一手?” 何逸清故作求饶状,“云昭姐,你可饶了我吧!我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舞文弄墨的事儿可别找我。”这话把顾云昭逗得开怀大笑,有她和魏淑宁护着,也没人敢来找何逸清麻烦。 周月琪在人前招呼了一阵,便又凑过来跟她们一起说笑,她们几个人还仔细研究了一番何逸清赠与魏淑宁的云肩。 赏花宴的时间不长,不过进行了一两个时辰便散场了。 何逸清此次最大的收获就是交了两个朋友,结识了一群富家小姐,再加上魏淑宁的帮衬,把自家清风阁的名头打了出去。 “阿清妹妹,你这手艺真是绝了。你放心,清风阁开张那天我一定去捧场!”把何逸清送到门前,周月琪如此说道。 何逸清闻言笑了:“这话我可记着了,月琪姐姐可不许食言啊!” -------------------------------------------------- 一大清早,天空分外的蓝,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太阳缓缓升起,瑰丽地熠熠发光。 何家四口站在自家店门前,请的唱热闹的人已经就绪,四周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店门口的牌匾蒙着一层红布,何父接过何逸清递过来的长杆子,和着锣鼓的节奏,一把掀开牌匾上的红布。刹那间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围观的众人纷纷抬头看去,“清风阁”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成衣铺子,饶是何逸清两世为人,心里也不免有些激动。前世这个时候她还在天天为生计发愁,今生真的不一样了。 虽然铺子刚开张主要卖物美价廉的云肩,但清风阁里还是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衣裳,其中有八成都是何逸清想出来的新样式。 一些围观的女子瞬间被吸引了目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脚已经不自觉地踏进了清风阁里面。 等到问了价钱,得知一套衣裳竟然要十余两银子甚至更多的时候,不少人立刻打了退堂鼓,连试都不敢再试了。 何逸清和沈氏趁机向她们推销精美的云肩,何逸清还选了一条翠绿色云肩上身试了试,在阳光照射之下,云肩便如一湾流动的绿水,美得人心荡漾。 几个女子皆是移不开视线,纷纷想象自己披上它时美丽的模样,连价钱都没有还,一人拿上一条走了。 那天参加赏花宴与何逸清有点头之交的几个小姐有心交好,虽然没有亲自来,但也都派了自家下人来照顾生意。 周月琪更是信守诺言,亲自上门了,看到各色各样的云肩很是欢喜,一口气买了二十条,说是要拿回去送人。 接二连三的软轿,马车停在清风阁门前,惹得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心道:这是谁家新开的铺子,竟然有这么多富贵人家的女眷捧场? 一天时间下来,三个绣娘赶工了五六天做出来的二百条云肩竟然只剩下了四十几条。不光是物美价廉的云肩,连成衣都卖出去了三套。 沈氏晚上关店时一数钱匣子,光这一天,就赚了小二百两银子,这也太......沈氏激动地都说不出话了,这搁以前压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啊! 第39章 顾长风 清晨,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 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 玉枝端着洗漱的物事轻轻地推开了阁楼的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轻声唤道:“小姐, 该起了。”可惜,无人应答, 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玉枝垂眸等了片刻不见回应, 吸了一口气, 提高了音量又唤道:“小姐, 该起了,今儿您还约了顾小姐呢!” 碧纱帐中,何逸清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锦被隆起了一小团,仿佛经历很久的挣扎才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细瘦莹白的手臂。 候在纱帐外的玉枝一喜, 以为床上的小姐就要起床时, 就见那手臂在床沿边摸了摸, 又很快缩回了被子里, 没了声响。 玉枝彻底傻眼了, 但她也不敢再唤了, 万一小姐恼了自己该如何是好?她才被买来不到一个月, 还没有摸清主家的脾气, 还是不要贸然行事了。 说来也奇怪, 自家小姐性子好, 总是笑眯眯的,又不爱磋磨人,但玉枝就是有些莫名的发憷。 她还记得自己刚来何家时,一个姓丁的绣娘每天都偷铺子里的布料拿出去卖,一开始只是一小块,后来胆子大了,论匹偷。 小姐发现后先是不动声色,然后摸清了丁绣娘的作案时间直接来了个人赃并获,当场辞退了丁绣娘还逼着她打了借条。 老爷和夫人都觉得可以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姐却不罢休,令人把这事儿散布得大半个郡城都知道了,彻底坏了那丁绣娘的名声。 小姐说这叫杀鸡儆猴,玉枝觉得自己就是被儆的一只猴,从那以后恭敬得不得了。 好在何逸清并未为难玉枝,片刻后便抱着被子坐起身,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她由玉枝伺候着净面漱口,换上一袭碧青色绣白玉兰花襦裙,坐到梳妆镜前懒懒地拢了拢头发。 玉枝动作轻柔地给何逸清梳着头发,丝毫没有扯疼她,毕竟是经过专门教导的。 清风阁开张才两个多月的工夫沈氏手里便攒了不少钱,大约有几千两银子。银钱既然不缺,家里铺子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沈氏就有了些想法。 她天天跟一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打交道,自然见识过那些小姐的派头,都是出门坐轿,身后跟着三四个丫头的。 女儿现在跟一些富家小姐有了交际,未免被人瞧不起,沈氏也要把自家的派头给端起来,玉枝就是她花了三十两银子买的。除此以外,她又请了一位姓苏的中年妇人负责洗衣做饭。 若不是怕七岁的安哥儿养成骄奢的性子,沈氏还想给他配一个小厮,天天跟着他去学堂呢! 感受着玉枝轻柔舒缓的动作,何逸清满意地笑了笑,自打玉枝来后,她整个人就彻底松快了下来,平日生活上有玉枝照顾着;铺子里的生意也逐渐稳定,不说日进斗金,一天一两百两银子也是有的。而且自家爹娘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自信了不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出了小阁楼,何逸清先去了自家厨房,苏厨娘弯腰正在锅里熬着什么,见到何逸清进来,立即低头站在灶台边,问道;“小姐可要用早饭?” 何逸清摇了摇头,说道:“苏大娘你忙着吧,不用管我。”何逸清把自己昨晚做好的梅花糕放进食盒里,便出了门。 梅花糕是把糯米蒸熟了捣烂,打成半个巴掌大的方块饼子,填入梅花花瓣渍成的水晶样的甜酱,白的像雪,一口咬下去,口感绵软像是舌头陷进了棉花里头,玫红色的甜酱做成的馅缓缓流出来,既雅致又可口,冷上一晚,口感更好。 这梅花糕是何逸清前世偶然得到的方子,做起来既费时又麻烦,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呢。 上了轿后,隔着轿子听着外面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何逸清闭着眼睛养神。顾家离的不远,只有三四条街的距离,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顾家门前已经有丫鬟在等着了,见何逸清来了,便迎了过来,“何小姐,快请进,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何逸清点了点头,笑言:“多谢。” 何逸清也不是第一次来顾家了,跟着丫鬟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进一处花园,花园里荷花池对面那开阔的空地上,植了很多矮株的香桂,氤氲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浓郁醉人。 顾云昭一般都会在那儿的亭子里等她,不过今日却有了一些不一样。 一个少年端坐在那儿,身穿月白色长袍,头发被白玉冠束紧挽起,长相俊雅五官周正,又带着一股书卷气,一副俊郎少年郎的好模样。 何逸清的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顾云昭也在那儿坐着,见到了何逸清,便示意她过来,“阿清妹妹,快来。” 何逸清走了过去,顾云昭冲她介绍道:“阿清妹妹,这是我弟弟,顾长风。长风,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何家小姐。” 顾长风抬眸,那双眸子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修饰,也没有夺人眼球的浓密,而是淡淡的。但细看之下,十分明亮、澄澈,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何小姐,日安。” 何逸清浅笑着回礼,“顾公子有礼了。” 何逸清早就知道顾云昭还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顾长风。因为自家弟弟跟他在同一个书院,提起他的口吻也颇为敬佩,崇拜。 何逸安就读的松鹤书院是郡里最顶尖的书院,光凭何家现在的地位是断断去不了的,还是请顾云昭帮的忙。据安哥儿所说,顾长风可是书院里的名人,年仅十五,却已经是秀才了,还是两年前考上的。 顾云昭拉着何逸清的手坐下,笑道:“不必这么生疏,这是给我带的什么?” 何逸清将食盒打开,拿出一盘白得像雪的梅花糕,推到他们俩面前,柔声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梅花糕,云昭姐可不要嫌弃啊!” “怎么会?”顾云昭拈起一块尝了尝,冰冰凉凉,软糯甜香,吃完了嘴里还留着一股悠悠的梅香,她又吃了一块,“阿清妹妹手艺不错,长风,你也尝尝。” 顾长风点了点头,伸出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拿了一块,一言不发的吃了。 何逸清摸不准他的态度,中规中矩地说了些客套话:“还未感谢顾公子,舍弟说公子在学堂里对他颇为照顾。” 这话不假,何逸安确实说过顾长风送了一本写有批注的书给他,也许是看在云昭的面子上。 顾长风眉头轻皱,有些困惑地想了想,有吗? 半晌无果,方才淡淡地说道:“或许是记错了?我并未照顾过谁。” 何逸清:“......” 这也太实诚了! 一旁的顾云昭也有些无奈,虽说是一母同胞,但长风跟她的性子截然相反。若说她的性子热烈如火,那长风便是平淡如水。他读书好是不假,可也太克己复礼,纯良澄澈了。 顾云昭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阿清你这梅花糕是怎么做的?可能教教我?” 何逸清拿出一张方子,从善如流地答道:“方子都给你准备好了,照着做就行了。” 待送走了何逸清,顾云昭回到花园里,看见自家弟弟一只手捧着书,一只手拿着糕点吃,便问道:“长风,好吃吗?” 少年浓密的眼睫毛映在眼睛下方,形成了一小片阴影,“好吃。” 第40章 何家会议 眨眼进入了十一月下旬, 先前的好天气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脸,阴雨连绵不绝, 短短几天里,温度就下降了十多度, 大家都纷纷换上了厚实的衣服。 新制的一批秋衣卖的不错, 清风阁也越来越忙了,沈氏和何父没有时间接送安哥儿上下学堂。思来想去, 还是给何逸安买了个小厮, 叫阿蒙, 是个半大的小子, 才十二岁,逃难来的,一家人都死光了,实在活不下去了,便把自己卖了, 恰巧被沈氏买了回来。 何逸安出了门, 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 他拢了拢身上的棉衣, 阿蒙机灵得很, 直接接过他手里的书袋, 两人上了马车赶往学堂。 上完一堂课, 中午有一段休息的时间, 书院是管午饭的, 有专门吃饭的房间, 吃完后也有专人收拾。何逸安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走过去坐下吃饭,期间并没有人理会他。 松鹤书院作为郡里最顶尖的书院,自然不会只交书本上的学识,还有棋艺,琴艺,书法,射箭等课程,一般安排在下午。何逸安根据自身需求,选了最实用的书法和射箭。无他,书法练好了,可以讨科举阅卷考官的喜欢,练习射箭可以强身健体,少生病。 何逸安虽然年龄不大,但他心里明白他的身份不同于这些高门富家子弟,只是仗着顾家的关系,所以才勉强入了松鹤书院。 这些高门子弟虽然小,但也都讲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极为排斥异类,虽然没有人欺负他,但大多数人对他都采取漠视的态度。 何逸安也曾感觉到委屈,但姐姐跟他说脸面是靠自己挣来的,而不是靠旁人给的,他不太明白,但大体的意思是叫自己努力学习,不用在意旁人的看法吧。 顾长风刚一走进饭堂,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旁边响起其他公子哥的窃窃私语声一一:“那不是顾长风吗?他来饭堂做什么,先生不是特地允许他家小厮给他送饭吗?” “不知道,来找人的吧!” “找谁啊?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顾长风对这些议论声充耳不闻,他缓步走到何逸安面前,垂下头低声问道:“你吃完饭了吗?” 他穿着淡蓝色的衣衫,平平整整,毫无褶皱,内里衬着白色中衣,领口紧紧束起,显得整个人纤尘不染,干净利落,一头整齐结髻的黑发在阳光闪着亮亮的光泽,与凝白的皮肤相映,整个人站在那里如玉一样温润。 “吃......吃完了。顾公子可有事?”何逸安呆呆地望着顾长风,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站起了身,身量才堪堪到顾长风的胸口。 顾长风神情不变,眼神却柔和了两分,点头道:“你跟我来。”何逸安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了。 何逸安内心忐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路上两人虽是并排走,但中间却隔了一人的距离,生疏的很。 两人走到一处自习室,顾长风推开门示意他进去,何逸安一进去便觉得阵阵热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冷迥然不同。一看,原来里面放了两盆价格昂贵的石炭,即使下了几场大雨,火炭的热度仍然使屋内温暖如春。 顾长风从屋子里的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看向何逸安,问道:“最近先生教的内容可有何不懂?” 何逸安受宠若惊,这是、这是给自己开小灶来了?他试探性地说出了几个困惑的问题,顾长风点了点头,都一一解答了。 他又将自己手中写过批注的几本书递给了何逸安,道:“学无止境,这几本书你要好好研读。” 何逸安欣喜地抱着书,朗声道:“多谢顾公子。” 顾长风睫毛微颤,“叫我大哥便是。” 出了温暖的房间,被冷风一吹,何逸安抱着几本书,小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顾大哥今天叫自己来就是为了答疑解惑?他可真是个好人啊,难道这就是大人们常说的面冷心热? 孰不知,房间内,顾长风也面带苦恼,何姑娘希望自己照顾她弟弟,自己照顾了,那盘糕点情应该还掉了......吧? 他面无表情的想着,若下次再有好吃的糕点,自己也还可以再照顾一下何逸安的。 -------------------------------------------------- 何家,何逸清跟往常一样问起何逸安的学业,他想了想,把今天顾长风专门给他答疑解惑的事说了。 何逸清并未多想,只以为是云昭嘱咐他弟弟这样做的,心里思量着什么时候再上门感谢一番。 直到吃晚饭时,何父和沈氏突然说起了一件事,可把何逸清给吓了一大跳。 “清姐儿,安哥儿,你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我和你们娘也不可能一直为你们遮风挡雨,有些事情咱们必须提前商量好,也免得将来......” 何逸清一头雾水,看向神情严肃的爹娘,疑惑地问道:“爹娘,商量什么?” 何父看向女儿说道:“清姐儿,这几年咱们家能到这个地步,有九成是你的功劳。你今年十三了,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爹娘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这清风阁现在只是我和你娘帮你代管,等到你出嫁了,就给你当嫁妆带走。” 说罢,何父也不待女儿应答,又看向儿子说道:“安哥儿,你要记得,你现在过的好日子都是你姐姐挣来的,爹把清风阁给你姐姐,你可不要有怨言。” 眼看着女儿越来越大,过了年就十四了,可以相看人家了,何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一开始就说清楚比较好,省得将来姐弟俩为了钱财而闹矛盾。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他和大哥一家不就是如此? 就算清姐儿跟安哥儿感情非常深厚,不会为了钱财计较,可是将来安哥儿总会娶妻生子,他不计较,不代表他的媳妇,他的岳家不计较。与其将来闹得不高兴,不如现在就把一切摊开来讲。 沈氏也跟在后面点头,想到要不是女儿得了天大的机缘,自己一家现在恐怕还在日日面黄肌瘦的吃糠咽菜,哪还有如今的好日子? 所以当家的提出把清风阁给女儿当嫁妆,她是十分同意的,唯一担心的就是安哥儿人小,不知道好赖,恐心生怨怼。 何逸清皱了皱眉头,说道:“爹娘,你们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是不是有人跟你们说了什么?咱们是一家人,何必分的这么清!” 何父摇了摇头,沉声道:“没有人跟我们说什么,我跟你娘已经私下里商量了很久了,只不过到今天才说出来。” 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清姐儿,咱们家能有今天都是多亏了你,清风阁不给你给谁?亲兄弟明算账,安哥儿若想要什么让他自己挣去!” 沈氏也告诫儿子:“安哥儿,听见你爹说的话了吗?你可得牢牢记住!” 安哥儿的脑袋还有些转不过弯来,愣愣地说道:“可是......清风阁本就是姐姐的啊?不是用姐姐的名字取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父和沈氏欣慰地点了点头,何父更是自豪的拍了拍他的脊背,“安哥儿说的好!有志气!” 何逸清墨澈的双眼里也漾出笑意,摸了摸安哥儿柔软的发丝,心里不禁再一次感谢上苍让她能够重来一次。 第41章 刁难 清风阁开张短短几个月, 店内雅致的摆设,诚信实在的掌柜, 公道的价格,以及新颖精美的成衣, 都使得清风阁逐渐的在紫山郡里崭露头脚。 衣裳的花样也频频出新, 皆是新颖别致,而且只此一家, 别无分号, 价钱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可即便如此, 也供不应求。 郡里不少富家媳妇小姐见了面, 彼此互相攀比着身上的穿着,若是穿了清风阁的衣裳,至少平填了三分雅致和灵气,自然会比旁人更出风头。 燃着两个炭盆的绣室,温暖如春, 何逸清揉了揉眼睛, 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天越来越冷了, 清风阁里换上了一批厚实的冬衣, 夏秋两季畅销的云肩也被暂时收进了库房。何逸清闲来无事, 又想了一个实用的玩意儿——手笼。 把一块毛皮或棉花缝成一个两头通的直筒, 手可以从直筒两头探进去, 握在一起, 十分保暖。为了不显简陋和单调, 再在直筒上缝上一块绣了图案的布片,立刻变得精美起来了。若是拿出去卖,想必很受欢迎。 何逸清自己绣了几个不同颜色的,剩下的便都让绣娘来干了。 水獭皮、紫貂皮、狐狸皮和兔子皮再加上丝绵缎子,用纯白以及五彩丝线勾勒出松树白鹤、玫瑰蝴蝶、鸳鸯荷花、夜莺海棠、富贵牡丹、梅兰竹菊等图案,十分华贵。 何逸清数了数自己做的,想着该如何分配,“给云昭姐一个,淑宁姐一个,月琪姐一个,还有......” 何逸清微微愣了一下,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找出了一匹月白色的布料,纯白中透着淡淡的蓝,如碧洗的天空一般纯净,又如法炮制了一个手笼。 这是送给顾公子的,权当感谢他照顾安哥儿了。 “吱呀”一声,玉枝推开绣房的门,扫了眼在认真做针线的绣娘们,轻轻走到何逸清的旁边,小声道:“小姐,外面来了个难缠的客人,纠缠好一会儿了,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什么?”何逸清眉头一挑,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吧,我们出去瞧瞧。” 穿过院子和天井,何逸清来到了前厅。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富贵的妇人带着两个丫鬟在铺子里挑挑拣拣的,瞧着很不满意,面露嫌弃之色。而沈氏则抱着一件衣服一脸为难地站在那儿。 这个妇人约莫四十来岁,一头乌发中夹杂了不少白丝,梳着高高的发髻,头上带着黄金镶翠玉的簪子及两朵小儿拳头般大小的金花,黄金嵌红宝石耳坠,身着绛紫色直筒袍,两只手上手腕上还分别戴着一只拇指宽的金钏。 这身打扮要搁何逸清来说,那就是十分违和,不伦不类的。戴了好几斤的金子在身上,深怕旁人不知道她有多富贵。 何逸清的眼神暗了暗,上前问道:“这位夫人,请问您想要什么样的衣裳?” 沈氏见到女儿过来了,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不是她害怕,实在是这位夫人太难缠了! 这位夫人一进店就一脸高傲地让沈氏把店里最好的衣服都拿出来,沈氏这几个月来,这种客人见到的不少,依言拿了几套,只可惜她都不满意。嫌红色紫色棕色颜色老气,粉色绿色杏色的颜色又太花。 沈氏心里嘀咕,这几套都是郡城里夫人小姐们最受欢迎的颜色,既大方得体又精致耐看,即显朝气又显精神,怎么会显得老? 那妇人一脸嫌弃,皱着眉头道:“我本以为近来小有名声的清风阁有些新奇的玩意儿,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瞧着都是些普通货色,还没我家丫鬟做的好看呢!” 何逸清仔细地打量着这妇人身上普通的直筒状袍子,再看了看自家铺子里挂着的衣裳,不由得两眼望天,翻了个白眼。 何逸清心里一动,突然道:“夫人别急,您若是觉得这些普通,那我们还有更好的,只是这价钱嘛......” 那妇人一听,快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然后爽快道:“只要让我满意了,价钱不是问题!” 何逸安看着这个妇人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顿时疑窦丛生。奇怪,主子做决定前看丫鬟做甚? 何逸清带着疑问进屋去拿了两套衣裳出来,这是给云昭姐的娘林夫人量身定制的,前前后后做了一个多月呢! “夫人请看。” 一袭绛紫色的绣金蔷薇纹水貂袍,领口用金丝线勾边,袖口绣着暗色的牡丹,腰间系着紫色嵌宝石锦带,看起来十分华贵。 那妇人一见,眼睛都放光了,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何逸清却一个闪身避开了,笑问道:“夫人可满意?” “满......哼,还算凑合吧!”那妇人嘴上不以为意,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这件衣裳。 “这衣裳还算差强人意,倒是勉强配得上我。” 那厢何逸清不禁意间瞥到了这个妇人的手,心中的疑惑更加大了。这位妇人眼角长了不少皱纹,额头也不光滑,皮肤虽是看起来细白,但涂了一层厚厚的粉,看不真切。只是这手...... 关节粗大,皮肤暗黄,每一根指头都伸不直,里外都是茧皮,显得粗糙得很,一点也不像别的富家夫人的手那样白净、柔嫩而富有光泽,倒像是经常干粗活的人的手。而这妇人身后的两个丫鬟的手都比她要白净光滑。 一个看起来十分富贵的富家夫人的手为什么会是如此呢? 莫非是...... 想到此,何逸清掩去眼中的冷意,笑言:“夫人您的眼光真好,一眼就看中了咱们铺子里最贵的一件衣裳。这件衣服可要一千两银子呢!” “什么!一千两银子?!” 看着这妇人脸上都收不住的惊愕之色,何逸清轻笑一声,“当然了!不过对于夫人您来说,这一千两也算不得什么。”其实并不用一千两,这只是何逸清假报吓吓这个妇人的。 那妇人闻言,干笑一声,眼神又不自觉地瞥向身后的两个丫鬟,“那、那是自然。” 只不过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接着在店里像模像样的挑选起来,“你先放着吧,我再看看,这衣裳我也不是那么的喜欢。” “哦?”何逸清意味深长地嘘了一声,可把这个妇人臊得够呛。 “那夫人您随意?” 一旁的沈氏也看出了点门道,原来这妇人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刚想开口,却见女儿轻轻冲她摇了摇头,沈氏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女儿的信任,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妇人随意“嗯”了两声,又转悠了两圈,然后在铺子里顺手拿起一件十几两的衣裳结了账,临了出门还丢下一句“也没什么稀奇的,下次有了更好的我再来。” 何逸清望着这三人远去的背影,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微微扬起唇角,蛾眉淡扫,一双漆黑的秋水瞳,深邃如渊,却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 有意思,一个假冒富贵人家的妇人,两个富贵人家的丫鬟,上门挑衅,这背后指使的人又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何逸清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事儿,还没完!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阴谋就尽管使出来吧! 第42章 陷害 接下来的几天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那主仆三人也并没有再上门,何逸清见状, 心里也不禁泛上一丝疑惑,莫非是自己想多了? 转眼到了月底, 清风阁照例停业一天, 何逸清正坐在铺子里核账,玉枝在帮她查验铺子里挂着的衣裳。这本应该是何父和沈氏的活计, 但今儿他和沈氏去周月琪家的绸缎庄谈生意去了, 何逸清便轻车熟路地接了过来。 “一千......一千七百一十六两。”何逸清又核算了一遍, 发现无误, 便记了下来。这个月的收入比前两个月少了将近五百两银子,但也算是不功不过了。 何逸清也早有预料,一是因为秋冬天冷,衣服换得不如往日勤快,添置新衣服的人就少了;二是因为秋衣冬衣制作成本高, 上好的棉絮, 各类皮子都不便宜, 自然赚得比以往少了些。 突然, 何逸清听见外面隐隐有嘈杂之声传来, 便问玉枝:“你听见了吗?外面怎么这么吵?” 自打入了冬, 何逸清便让人在清风阁的大门上装了厚厚的门帘子防风, 这会儿自然是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的。 玉枝自然听见了, 掀开门帘出去看了看, 厚重的门帘一掀, 一股冷风袭来,还有夹杂在风中的熟悉的声音。 玉枝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并不是很好的样子,“小姐.....” 何逸清睨了她一眼,“别吞吞吐吐的,发生什么事了?”话虽然这么问,但她心里已经隐约的猜到了几分。 玉枝便道:“前些天那对奇奇怪怪的主仆又来了,她们手里还拿了一件在清风阁里买的衣裳,上面破了好大的一个口子,她们非说是咱们做生意不诚信,拿差的料子糊弄她们,这才导致轻轻一碰就坏了。奴婢看她们的周围还围了不少人,而且越来越多了。” 何逸清闻言,冷笑一声,“老套的把戏!先把她们请进来再说吧!” 玉枝一脸为难,“奴婢已经说了,但那夫人偏不肯,非得让小姐您出去跟她当着众人的面对质。小姐您要出去吗?” 何逸清一言不发,走到门口,把厚重的门帘子掀起一条缝来,悄悄往外探去。 “大家看看啊,现在还不敢出来,我看她们是心虚了!如若不然,怎么不敢出来跟我当面对质?”岳四娘,也就是那贵妇人一脸愤懑地说道,听着有不少人应和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何逸清嗤笑一声,看了眼外面围着的人群,放下门帘,又重新坐了回去。 玉枝一脸担忧,“小姐,您不出去瞧瞧吗?奴婢看那妇人越说越不像样了,外面围观的人也不少,照这么下去,恐怕于清风阁的名声有碍。” 何逸清老神在在地说道:“不急,我还嫌外面的人不够多呢!先让她们在外面多吹会子冷风醒醒脑子吧!”说到做到,何逸清又多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玉枝忍不住又瞧了瞧,“小姐,外面的人可越来越多了,都是来瞧热闹的。” 何逸清拢了拢头发,起身道:“差不多了,走吧,出去会会她们。” 何逸清一出门,就感觉到了几十上百道目光,她浑然不惧,看向岳四娘,轻笑一声,明知故问道;“不知这位夫人在此可是有事?” 岳四娘用一只暗黄粗糙的手拎着衣服,高声说道:“自然是有!我问你,这见衣服可是你家的?” 何逸清瞥了一眼,故作迟疑道:“这.....远看着不真切,可否给我看看?” 岳四娘哼笑一声,一把将衣服扔了过来,“可别说我讹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你家的。” 何逸清一把接过衣服,一上手就感觉到了不对,这缎面也太过于柔软了! 这批做衣裳的绸缎是和周月琪家订的,全都是今年的新款,众所周知,刚织造的绸缎是生丝的,表面上了一层蜡 ,所以摸起来手感比较硬,一般用来做衣裳都会加柔软的丝绸与软缎做内衬。 而这件衣服的缎面明显是去除过表面的蜡,所以才会变得柔软脆弱,行话称这叫“练白”。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的。 何逸清心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嘴上应道:“没错,这是我家卖的衣裳。” 岳四娘嗤笑一声,“好生奇怪,自家的衣裳都认不出来,还要摸上半天才确定。莫不是......心虚了吧?” 岳四娘并不担心自己做的小手段会被辨认出来,毕竟不是织造的行家,谁会知道“练白”这一说呢? 说罢,岳四娘上前两步一把夺过何逸清手中的衣裳,将那大口子展示在围观的众人面前,然后轻轻一用力,“撕拉”一声,又是一道口子。 众人一片哗然,指着那道口子议论纷纷,岳四娘还怕人不信,随手指了一个大娘,让她也试试。果不其然,第三道口子出现了。此时,围观的众人看向何逸清的目光也变得怀疑起来。 岳四娘见终于煽动了围观的众人,趁热打铁道:“大家看,我所言不假吧?这清风阁竟然以次充好,这么一件破衣服要十几两银子,赚的都是黑心钱!除了我,还不知有多少人被骗了呢!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是啊!” “说的没错!” “真看不出来啊,我还在清风阁买过衣裳呢,不会也是次品吧?” 买过衣裳?何逸清闻言,灵机一动,朗声道:“那今日我就给大家一个说法。大家既然怀疑我家卖的衣裳以次充好,那何不当场查验一番呢?” 何逸清把厚重的门帘子撩开,对着众人道:“这阁内挂着的所有衣裳,大家都可以上手检验,无论是拉,扯还是撕,但凡有一件坏了,我都会给出赔偿。” 岳四娘不曾预料道何逸清还能想到此等法子,刚想反驳,何逸清又道:“当然了,未免大家说阁内展示的衣裳都是摆出来充门面的,不存在次品,所有在清风阁里买过衣裳的人都可以把你们的衣裳拿出来检验,若是有次品,我按十倍价钱赔偿!” 众人闻言,纷纷觉得此法不错,见何逸清这么坦坦荡荡,心中的怀疑也去了两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冲着十倍价钱赔偿,立时就有一个大娘站了出来,“我先来,我身上这件褂子就是在清风阁买的。”她找了两个妇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大力拉扯衣裳,无果,又大力撕扯,衣裳除了变皱了些,并未出现任何问题。 还有些胆子大的,直接冲进了清风阁内,抱了一大摞衣服出来,挨个检验,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有人开始帮着清风阁说话,“质量这么好,没问题啊!”“是啊!” 也有人反驳道:“那刚刚那件衣裳同样也是清风阁的,又是怎么回事?” 岳四娘握紧拳头,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这死丫头鬼点子真多,失策了!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她面上还是十分强硬,“你证明这些又有何用?我手里这件衣裳总做不得假吧?你又该如何解释它那么容易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逸清似笑非笑地看着岳四娘,直把岳四娘看得心里发虚,手也在微微颤抖。 何逸清抿唇一笑,说道:“大家有所不知,这衣裳却是是清风阁的不假,但它可是经过一番处理的,名曰“练白”,不然这好端端的缎子也不可能变得如此脆弱。” 有人高声问道:“何为练白?” 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 岳四娘只觉得何逸清脸上温和的笑意,简直是寒到了她的骨子里,她顿时脸色惨白,原来她早就知道,一直在耍着她玩儿呢! 接下来何逸清再说什么,岳四娘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她满脑子都在思量着如何脱身,心里不禁后悔叫来了这么多人。 原本是叫来看清风阁笑话的,却没成想看了自己的笑话!真是有负夫人的嘱托! 何逸清给围观的众人解释清楚了“练白”的效果,众人看岳四娘的眼光就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了。 更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直接喊道:“这位夫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练白啊?” 岳四娘瞬间涨红了脸,咬着牙说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大家别听她瞎说!” 何逸清掩去眼中的冷意,又道:“这位夫人既然觉得我在胡说,那咱们何不去找专业的织造工人,让他们鉴别一下这件衣服有没有问题?夫人您说呢?” 岳四娘彻底懵了,“我......” 第43章 点心外交 岳四娘霎时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 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不行!不能让她去!若是找专人验看,那不全露馅了吗? 她眼神飘忽, 心虚到了极点,强撑着道:“不......不行, 谁知道你有没有跟人串通好?” 何逸清轻笑一声, 似笑非笑地看着岳四娘,“这也不行, 那也不行, 夫人您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围观的众人也看出了些门道, 纷纷指指点点。 “对啊!” “我看八成是!” 岳四娘闻言, 脸色涨得通红,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手也紧紧捏住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整个人看起来气愤至极。 “你!” 就在这时,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上前, 一左一右扶住岳四娘, 其中一个脸圆的开口劝慰道:“夫人别气!不就是一件衣裳, 咱们回去再做个十七八件的, 肯定比这清风阁的要好。” 另一个丫鬟也对何逸清愤懑道:“你这姑娘巧舌如簧, 颠倒黑白, 咱们说不过你, 这衣裳我们不要了, 十几两银子就当送给你了!”说罢, 她便一把夺过岳四娘手中的衣裳扔在地上,三人仓皇离去了。 何逸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三人离去的背影,心道:不管这幕后之人想干什么,此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不仅阴谋败露了,还白白为她清风阁做了嫁衣。 围观的众人见没热闹看了,纷纷散去。还有些热心肠的百姓出言安慰,“何姑娘,我看那人就是眼红你家生意好,故意来找茬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就是就是,你放心,咱们可不信她的。” 哼,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人之常情罢了。何逸清笑眯眯地应答着,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她面上也是一派和气,毕竟还指着这些妇人们好好宣传一下今天的事儿呢! 待人散得差不多了,何逸清便对玉枝道:“你去找阿蒙,让他悄悄跟紧了这三人,她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她们到底是谁,通通都给我打听清楚了。” 阿蒙虽然还是个半大小子,但为人机灵着呢,不然也不可能大老远逃荒到郡城来还完好无损的。而且他还时不时地接济城里的一些小乞丐和混混,这些人都是和他一同逃难来的兄弟,因为不愿失去自由身才不得已当了乞丐和混混的,这群人的消息最是灵通了,想必不会让她失望的。 玉枝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找阿蒙。” 何逸清搓了搓在外面站久了有些冻僵的手,刚打算转身回屋,目光却顿时凝住了,轻启朱唇,“顾公子,好巧。” 顾长风就站在不远处往这儿看,一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同样碧绿的玉簪,像一抹流动的绿水,看着既清冷又文雅。 衣衫领处那一圈白色狐毛更是衬得他面白如玉,腰间系着玉带,侧垂下一枚与发簪一般颜色的精雕玉佩,行走间,气质清癯,风姿隽爽。 要说最引人注目的,那自然是他手上的月白色的素雅手笼,配上这一身行头并不突兀,反而显得相得益彰。 真是一副好皮相! 何逸清前世自认跟不少富贵人家打过交道,也从不曾见过如此俊逸的少年呢! 顾长风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过来,“何小姐,日安。” 虽然冷风直往脸上扑,但碰上这样俊逸知礼的少年,何逸清也会多上几分耐性,浅笑道:“今儿店里头来了恶客,到让顾公子看笑话了。” 顾长风摇了摇头,清冷的音色中透出了真诚,“不会笑话,你很厉害。” “公子过奖了。”何逸清闻言心里一暖,却又抽了抽嘴角,顾公子你这样实诚让我没法接话呀! 何逸清干笑两声,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顾公子来是有事儿还是碰巧路过?” 顾长风提了提手中的手笼,眼里漾出一丝笑意,“我是专程来感谢你的,手笼很好用,多谢。” 何逸清浅笑一声,“原来是这事儿,顾公子何必亲自跑一趟?我还未多些公子近日照顾舍弟呢!” 顾长风点了点头,直言:“不客气。” 你这话我没法接...... 两人相顾无言,何逸清有些尴尬道:“外面天冷,顾公子可要进来坐一坐,顺道用些点心?”其实这也就是客套话而已,何逸清都看见在不远处等着的马车了。 点心?顾长风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的。” 嗯?嗯?!!! 何逸清轻咳一声,掀开厚实的门帘,“那......顾公子请?” 请顾长风进了店内坐下,何逸清给他端了一盏茶,又拿来了一盆点心。 “顾公子尝尝这蜂巢芋角。” 这蜂巢芋角是何逸清自己捣鼓出来的方子,苏厨娘照着做的,外皮酥脆,内层软滑,馅有少许肉汁,吃起来外酥脆内松软,有种咸咸甜甜的滋味。炸成以后呈金黄色,表层小眼密布,形状仿如蜂巢,因此而得名。 “蜂巢芋角?”顾长风心存疑惑,拈起一个尝了尝。 何逸清问道:“顾公子觉得如何?” 顾长风又吃了一个,才点点头评价道:“好吃,皮酥而不散,馅绵而不柴。” 何逸清挑了挑眉,这评价,很是专业嘛! 她笑言:“顾公子若是喜欢,那我便将方子抄予你,这制作方法到是不难。” 顾长风的的眼睛似乎一瞬间亮了,欣然应允。“多谢何小姐。” 何逸清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反应,看到这儿,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送走了顾长风,何逸清看着那一口未动的茶盏以及少了大半盘子的点心,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她呢喃道:“原来顾长风喜欢吃甜食?到是少见呢。” 想起那个单纯守礼的少年,何逸清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有意思。 -------------------------------------------------- 一座宅子外,阿蒙看着紧闭的院门,神色不变。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乞丐却十分欣喜,其中一个低语道:“看不出来这三个女人竟然还十分警惕,带着咱们在好几条街上乱转悠,弄得我都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呢!” 另一个也附和道:“是啊,不过不还是被咱们摸到家里来了?哎!阿蒙,你好端端的干嘛要跟踪她们啊?” “赵府......”阿蒙盯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人出来,这才转过头,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走! 三人走到了僻静处,阿蒙摸出两块碎银子往他们手里一扔,又打听道:“你可知这家人是做什么的?” 其中一个小乞丐欣喜地接下银子,笑了,“嘿嘿,阿蒙你可问对人了!这家人姓赵,是开成衣铺子的,就开在三里街那儿,叫“点翠斋”,我去那条街上乞讨过,这家铺子的生意还不错呢!” 阿蒙点了点头,又接着嘱咐道:“你们继续帮我盯着,最好能得知刚刚那三个人的身份,要是有了结果就去绣河街上的何宅找我,到时候必有重谢!” 那两个小乞丐应承下来,“知道了,你放心吧!” 第44章 阴谋阳谋 “什么?你竟然失败了?!”赵夫人瞪着岳四娘, 忽地伸手往桌上一拂,茶壶茶盏落地即碎, 不敢置信地问道。 岳四娘的脑子里轰然一响,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头越发低了, 惭愧道:“老......老奴有负夫人的所托。” 此时的岳四娘,穿着深棕色的棉袄子, 头发简单的盘起, 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还是在黑发中清晰可见, 她除去了脸上厚重的妆容, 显出了本来的面貌。干瘪的皮肤,深陷的眼窝,凌乱的皱纹,畏缩的神情,瞧着也不过是个四十来岁的普通妇人, 跟方才那个在清风阁门口大闹的趾高气扬的“夫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若是她与刚刚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迎面相对, 估计那些百姓也决计认不出来, 毕竟差别也太大了。 赵夫人不耐看她这幅神情, 冷哼一声, 一字一顿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 岳四娘吞咽了下口水, 开始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越说声音越低...... “那小丫头片子不知怎么的识破了咱们“练白”的手段, 奴婢们无法子, 只好先回来了。” “废物!”赵夫人急促地喘息着,“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 事实上,这种手段赵夫人也不是第一次用了,本以为对付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商户应该是手到擒来,没想到竟然失手了!不但如此,恐怕还要引起他们的警惕,看来短时间内是不能再出手了。 这清风阁刚搬来郡城几个月,就迅速崛起,还傍上了周家与顾家,抢了她家点翠斋不少生意,有不少老顾客来店里做衣服时都言她家衣服不如清风阁的新颖别致,价钱还要高上一筹,这让赵夫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赵家的发家史并不光彩,几年前还只是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成衣铺子而已,这几年里慢慢发展壮大,成了郡里数一数二的成衣铺子,自然少不了用一些隐私手段,屡试不爽。 虽然使的手段都与今天的一般无二,但招数虽老,管用就好,而且她每隔好长一段时间才出手一次,一击即中,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赵家。 而那些与“点翠斋”相竞争的成衣铺子也因此坏了名声,逐渐销声匿迹,点翠斋则顺势崛起,占据了今天的地位。 岳四娘眼神飘忽,嗫嚅道:“奴......奴婢无用,有负夫人所托。” “罢了!”赵夫人轻叹了一口气,颓然地摆了摆手,又仔细的问道:“你们没有被人发现吧?” 岳四娘正了正神色,快速答道:“夫人放心,老奴和那两个小丫鬟离了清风阁后,又在相邻的几条街上逛了大半个时辰,确定无人跟踪后,才绕到赵府后门进来的,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赵夫人点了点头,“无人发现就好,你最近也不要乱出门晃悠了。” 岳四娘点头应是,“奴婢知道了。” 赵夫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退下吧!” “女儿隔着老远就听见娘的声音了,今儿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个黄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眉如墨画,说不出的柔媚细腻。她的目光在屋内各人脸上转了几转,出言问道。 赵夫人见女儿来了,压下了心中的火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来了?” 赵清茴盈盈坐下,瞥了眼僵直的岳四娘,柔声道:“可是这老奴惹娘不快了?那可不能对她客气。” 赵夫人顿了顿,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女儿。对于这等阴私手段,她向来不瞒着女儿,把女儿教成一个有心计有手段的人总比把她养得单纯好。 赵清茴闻言,盈盈一笑,“娘,你这次过于心急了。这何家人的背景,性格,手段都还没有打听清楚,怎么能贸然出手呢?这次失败了,恐打草惊蛇了啊......” 赵夫人暗叹一声,确实是如此,这几年的顺风顺水竟让她一时考虑不周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难。”赵清茴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柔媚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哦?”赵夫人来了兴趣,“你有什么好办法?”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清风阁现在的势头是不错,可想接触一些顶富贵的人家还是困难了些,咱们何不帮她们一把?索性这次的事他们也不知道是咱家做的。”赵清茴淡淡地说道。 “啊?”要把自家的客人拱手相让,赵夫人有些难以置信,“不行!不行!” 赵清茴又道:“娘,你听女儿说完。咱们若是帮了何家,势必能与她家交好,女儿也会迅速和何家小姐建立交情,到那时,咱们就可以打探到那些新颖的衣裳是哪个裁缝做的,然后以重利诱之,把人挖过来,给他们来一招釜底抽薪。” “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赵清茴淡淡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银子够了,没有人会不心动的。到时候,清风阁接了人家的大单子却又拿不出成品,那他们还有何脸面立足在郡城?” 赵夫人闻言,赞叹道:“好主意!就这么办!”母女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可怜的赵家母女自以为测算无疑,可她们不知道的是,自家算计清风阁的事早就被何逸清给知道了。 在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还凑上去交好,岂不是在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黄鼠狼给鸡拜年? 一场阴谋,还没展开就已经被人知晓和防备了,那还能称之为阴谋吗? -------------------------------------------------- 清风阁,听着阿蒙带回来的消息,何逸清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赵家......就是三里街那个开成衣铺子的赵家?” 阿蒙点了点头,“小姐,小的亲眼看见那三人从赵家的后门进去了,而且后门的看守明显是认的她们的,都没有盘问一声。小的觉得,今儿这事儿,肯定跟赵家脱不了干系!” 何逸清点点头,有道理,两家是竞争对手,隔得又不远,清风阁开张势必会对赵家造成冲击,赵家出手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从清风阁开张那天她就预料到了这种事情的出现,毕竟清风阁崛起的太快,碍了不少人的道,红了不少人的眼。别家若是光明正大的竞争,她十分欢迎,可若是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抹黑对手,那她也绝不坐以待毙,势必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何逸清沉思了一会儿便道:“阿蒙,你接着去打探,赵家的成衣一般做价几何?绸缎供应商是哪家?她家有什么固定的老客人?” 阿蒙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问道:“小姐,您是要......?” 何逸清轻轻睨了他一眼,“就是你想的那样!都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可得好好回报她们一下。” 阿蒙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小姐您放心,我保证给您打听得清清楚楚。” 何逸清勾唇一笑,“她们暗着来,那我就明着来,什么生意、客人,抢了便是!难道还怕她们不成?” 就看看是赵家的阴谋棋高一着,还是她的阳谋更胜一筹了! 第45章 帖子 何父和沈氏回来后, 听说了今天清风阁外发生的闹剧,虽然知道女儿已经一力解决了, 但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赵家简直是太恶毒了,若不是女儿机敏聪慧, 及时破除了阴谋, 清风阁的名声就完了,他们还有何立锥之地! 何父咬咬牙, 沉声道:“清姐儿, 这事儿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要是搁半年前的他, 肯定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何家的当家人,清风阁的掌柜,出门在外别人都叫他一声何老爷,若是就这么吃了个哑巴亏, 恐怕以后他们一家子都会被人轻视。 何逸清听着自家爹锐意的话语, 眼睛弯了弯, 安抚道:“爹, 你放心, 女儿也咽不下这口气, 容我好好谋划一番, 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女儿既然有主意, 何父和沈氏便不再多问。 何逸清想了想又问道:“爹, 娘, 你们今儿去周家谈的怎么样了?” 何成富和沈氏今天去周家是为了商谈提高自家每个月绸缎的供应量。清风阁的生意越来越好,连带着每个月要用的布料数量都是节节攀升,尤其是一些上等的布料,例如绮和绫,花罗,妆花缎等。 可这些上等的布料制作复杂,出产又少,向来是供不应求的,不光清风阁需要,郡城里不少成衣铺子也都盯着呢! 何父轻叹了一口气道:“不大好,他们只肯比以往提高三成,我算了算,还是不大够。” 沈氏提议道:“咱们要不去别的绸缎商那儿瞧瞧,指不定有呢?几匹也是好的。” 何逸清摇摇头否决了,“娘,不妥,周家是郡里最大的绸缎商,要是连他们都拿不出货,那别的绸缎商那儿定是没有的,若是被周家知道了,还白白生了嫌隙。” 何父和沈氏无奈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没有上等的布料,他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定做衣服的单子都不敢多接,银子放在面前都让它白白地溜走了。 一眨眼儿过了三天,阿蒙的银子没有白白散出去,关于赵家和点翠斋的事儿都打听得八九不离十了。 “小姐您所料没错,那事儿果然是赵家干的,那天来闹事的那个妇人叫岳四娘,是赵家的一个下人,平时不大得用,小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撬开了一个丫鬟的嘴。” 阿蒙顿了顿又道:“至于点翠斋,小的打听到他家供应绸缎的商家也是周家,至于铺子里成衣的价格和一些熟客,都写在这儿了。”说罢,阿蒙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面带忐忑地递给何逸清。 何逸清接过展开,首先关注的不是上面写的内容,而是那歪歪扭扭的字体,一看就是初学者写的,至于书写它的人,除了阿蒙还能有谁? 何逸清秀眉一挑,霎时间就看穿了阿蒙的小心思,抖了抖手中的纸,取笑道:“阿蒙,你这字儿跟狗爬似的,连安哥儿都比不过,可得好好练练才是。” 阿蒙闻言,立时松了一口气,答道:“小姐说的是,小的一定勤加练习。” 这几个月他跟着少爷,偷偷学了不少字儿,这次将它暴露出来,不仅有试探之意,还有表忠心之意。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主家宽厚不计较,他以后也能光明正大地读书习字了。 何逸清的手指点了点纸上的几个熟客,对阿蒙道:“就先从这儿下手,抢他们一波客人再说。” 阿蒙瞪大了双眼,“啊?怎么抢啊?” 何逸清睨了他一眼,“苯!不会跟赵家学学?私下找几个丫头婆子,好好捯饬捯饬,打扮得像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穿上咱们清风阁的衣服,专挑这几个熟客在的时辰去点翠斋里晃悠,被人问到了就说是在清风阁买的衣裳,旁的不要多说,过犹不及。” 何逸清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若是能把她们勾到清风阁来,我自有办法留住她们。” 这只是个开始,第二步就是截断赵家的布匹来源,何逸清面无表情地想着,正巧自家的上等布料数量不够,赵家给周家多少银子,她就出比赵家高一成的价钱,不怕买不过来。 至于这第三步嘛,就是在点翠斋势弱时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污了它的名声,让它再也翻不了身。 可惜天不遂人愿,何逸清还没开始施展一番拳脚,何家就先接到了“奉元商会”的帖子。 奉元商会是由郡城里一些大商家牵头所组成的一个组织,得到了官府的许可,想要加入这个商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资历、资本、名声,还得有商会的成员介绍才能加入。为富不仁或者打压同行的商户,是绝对不会被接纳进去的。 周家也是这个商会里的成员,但何家与周家的交情一般,周家也不会闲来无事引荐他们;至于顾家,他家是皇商,地位摆在那儿,并没有加入商会。 何父接到帖子的第一反应是疑惑,毕竟他家初来乍到,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商会;第二个反应还是疑惑,既然加入这个商会如此困难,他家不过是开了一个成衣铺子,不是什么大生意,跟那些日进斗金的大商家根本没法比,怎么就入了商会的眼?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而与这张商会的帖子同时到的,是赵家的请帖。 赵家的请帖上写着:白露访于深山,苍鹰会于崖边。且以谢君之眷顾,以此思之,诚邀相见,届时鄙会尽地主之谊,盛宴以待,共襄入奉元商会之事。欲二十二日午间具饭,款契阔,敢幸不外,他迟面尽。 赵家的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何家,他们能收到商会的帖子其实都是赵家的功劳,赵家有意交好,特地设宴款待。 何父看着这些文绉绉的字就头疼,而且赵家这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沈氏犹豫地问道:“那......咱们还去不去?” 无论怎样,能加入商会都对清风阁有百利而无一害,首先在消息方面就能比以往灵通不少,再者是缴税方面,商会里商户要比寻常商户少缴纳一成税;还有,加入商会就能得到庇护,提高地位,避免同行相轻,这对资历尚浅的清风阁十分有利。 何逸清左右翻看着那张商会的帖子,拍板决定了,“去,怎么不去?不管赵家有什么阴谋,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有了防备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第46章 发展副业 昨儿下了一夜的大雪, 直到清晨雪才慢慢变小,何逸清推开小阁楼的窗户, 入眼便是银白色覆满大地,树木上都像绽开了银白色的花, 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 一阵冷风吹过,树枝微微颤动, 雪花便飘飘摇摇地落下。 穿好了衣裳, 何逸清走到廊下, 外面还飘着小雪, 她伸出手,几粒雪花飘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的手心一凉,缩回手,何逸清凝神看着掌心的雪花, 有些真的是六瓣花的模样, 近看十分漂亮。 玉枝撑起了伞, 轻声道:“外面的雪积了有三寸高呢, 铺子里想必是没什么客人的, 有老爷和夫人在那儿守着, 小姐今儿就不要去了吧?” 何家与清风阁虽然隔得不远, 但还有三条街的距离, 这一来一回很容易受寒的。 何逸清点了点头, 笑道:“那我就权当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其实她每日里也不忙, 清风阁已经走上正轨,又新招了五个绣娘,经过一段时间的□□,一般的样式她们都处理得过来,何逸清只用负责给她们想新的花样,不用自己动手了,自然闲了不少,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琢磨着找点事情干。 话音刚落,她就见安哥儿和阿蒙两个人连伞都不打就冲进了家门,两人的头上、肩上都落了不少银白色的雪花。 “怎么不打伞?”何逸清走过去轻轻拂去安哥儿发梢上的雪,又确定了他们身上的衣服没湿,便让玉枝去熬两碗姜汤来,才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去书院上课?” 何逸安搓了搓有些冻红的手道:“先生说雪天路滑,天寒地冻,今儿停课一天,让我们读了会儿书布置了些课业就下学了。” 何逸清点点头,对他和阿蒙道:“快进屋暖一暖。”又顺手拿过阿蒙手里提着的食盒,掂量了两下,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不禁挑了挑眉。 因着书院饭堂只提供中午一餐,安哥儿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何逸清怕安哥儿不禁饿,每天都会准备不少点心给他带去当零嘴。 再加上自从发现了顾长风的小秘密后,何逸清为了让他多照顾照顾安哥儿,每天准备的点心绝对够两个人份的,怎么这一上午的时间还没过就全没了? 看着安哥儿和阿蒙一人灌下了一碗姜汤后,何逸清才拎着食盒问道:“安哥儿,你每天是不是在书院里吃不饱?” “啊?”何逸安摇了摇头,略带迷茫地望了过来,“没有啊,姐姐。” 阿蒙也道:“小姐,书院里伙食不错,少爷每天吃的可多了!” 何逸清板起脸一本正经道:“既如此,那这食盒里的点心怎么吃得这么快?是不是你贪食?吃多了小心肚子里发涨!”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安哥儿的小脸一下子蔫了,眼神可怜巴巴的,伸出小胳膊竖出了四根手指头,“姐姐,安哥儿只吃了四块,对!就是四块!” 何逸清闻言,简直哭笑不得,至于这剩下的是谁吃的那还用问吗? 何逸清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想起了那个面冠如玉的少年,这反差有点大啊! 不过何逸清也并不生气,长得好看又可爱还单纯的少年,只要多看几眼,都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吃弟弟几块点心算什么。 哎呀!真是美色误人! 何逸清对上安哥儿委屈的目光,轻咳了一声,道:“是姐姐冤枉你了,下次再给你多准备点。” 何逸安也就委屈一小会儿,就眼巴巴地看着何逸清,“姐姐,我能跟阿蒙出去玩雪吗?” 何逸清自己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并不拘着他,告诫道:“你既然是要出去玩雪,那我也不拦你,但是你得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你要是敢伤风感冒了,看爹娘回来怎么收拾你。” 何逸安得到许可,咧嘴一笑,牵着阿蒙的手就乐颠颠地跑了出去,很快,小院子里就响起了欢快的笑闹声。 “少爷,我在这儿呢!来追我啊!” “阿蒙,你站住,别跑!” -------------------------------------------------- 顾府。 顾云昭坐在温暖的正厅里,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仔细研究着,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抬起头笑道:“长风,你回来了?可要用点东西?” 顾长风感受了下腹中的十几块点心,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姐姐,你在看什么?”顾长风随口问了句便打算抬脚离开。 顾云昭扬了扬手里的册子,回答道:“是阿清妹妹打算开了春再开个点心铺子,这不,写了一些计划要我帮忙参详呢!” 嗯?点心铺子?! 顾长风本打算离去的脚又缩了回来,换了个方向,缓缓坐到了顾云昭的对面,抬眸,“姐姐可否给我看看?” 顾云昭奇怪的打量了弟弟一眼,“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将手里的册子递给了顾长风。 顾长风接过册子仔细瞧了瞧,册子上一干计划写得十分详尽,只有两处还有些疑问,一个是铺子的地点,一个是铺子的名字。 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缕金香药、紫苏柰香、松子穰、海棠酥、杏仁蜜卷、金钱吐丝、贵妃红...... 顾长风的目光钉在这一处彻底不动了,面无表情的想着这金钱吐丝是什么?贵妃红又是什么? 好吃......吗? 顾云昭见弟弟一直默不作声,还以为他不感兴趣,从他手里抽回了册子,接着参详起来,“后院的梅花开了,长风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去看看。” 顾长风眉眼微皱,问道:“这点心铺子开在哪儿定下了吗?” 顾云昭摇了摇头,“还未呢,你不知道,这郡里的旺铺紧张的很,阿清妹妹的意思是离开春左右还有一段时间,不急,慢慢寻摸着。” 顾长风睫毛微颤,斟酌了一下道:“我记得家里在附近街上有一间两进的铺子,租给了卖杂货的人家,租期好像快到了。” 最重要的是离顾家很近! 顾云昭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是啊,说起来那户人家好像还没有来谈续租的事呢!既如此,租给阿清妹妹也未尝不可嘛!那地段可不错。” 顾云昭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弟弟,稀奇道:“长风,你今儿是怎么了?这么热心?” 顾长风垂下眼帘,弯了弯唇角,“何姑娘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顾云昭想了想也是,并未深究,转而又道:“还有这铺子的名字,简直是想煞我了。长风,你读书好,给想个好听点的名字吧?” 顾长风闻言,突然想起那双顾盼生辉,明眸善睐的眼睛,敛眸轻笑,沉思了一会儿,拿起笔,展纸挥毫,行云流水,写下了两个大字——明月。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清风出袖,明月入怀。 “明月,明月。”顾云昭念了两声,赞同地点了点头,“清风对明月,这名字起的好。” 何逸清很快接到了回复,看着册子上力而不失,展而不夸,流水行云的笔迹,不由得会心一笑。那个翩翩如玉的少年,想不到是个热心肠嘛! 第47章 虚与委蛇 到了与赵家约定好的日子, 天公作美,下了两日的雪终于停了。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 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 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 虽然心里明白是去赴鸿门宴的, 但该有的礼节必不可少,沈氏早早地准备好了拜礼。几个新做的手笼, 六匹织锦缎, 还有两坛好酒, 加起来也要小一百两银子了, 很是拿的出手。 一行三人不紧不慢地坐着马车,来到了赵府大门前。 下车前,何父还很不放心地叮嘱道:“就算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要表现出来,免得让人察觉了。” “知道了, 爹。”何逸清挑了挑眉, 虽然已经太久没跟奸滑的商户打交道了, 但逢场作戏谁不会? 何成富扶着沈氏和何逸清下了车, 立刻就有那眼尖的小厮迎了过来。 “可是何老爷到了?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快请进快请进。”那小厮很是熟络的模样。 就在说话间, 得了信的赵家老爷, 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隔得老远就开始打招呼。 “哎呀, 何老弟来了!我可是久仰大名了, 今日终于能一见了。”赵家老爷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瞧着没什么出奇的,但表现得十分热情。 何父正了正神色,同样的露出一副欢欣的模样,热情的打起招呼来。 何逸清在一旁看得砸舌,爹这做戏的功力突飞猛进啊。 赵家今儿只请了何父一家,赵老爷请何父移步正厅细聊,他还请了几位本家兄弟作陪,至于何逸清和沈氏,他则让丫鬟带她们去后院女眷处,自有人招待。 一进入后院,院内的仆妇丫环就多了起来,看见何逸清她们纷纷躬身行礼,瞧着极有礼数。 那带路的丫环,引着她们进了主院内,“夫人,何家夫人和小姐到了。” “何夫人,何小姐,快请进来。”只听里间一个妇人,言语带笑的说道,语气中很是有些亲热之意。 沈氏与何逸清快步进去,迎面走来一个满脸温和的妇人,身后还跟了个文雅的少女。“可算是来了,可叫我好等!” 赵夫人和沈氏打过招呼后,就恭维起她来,“何夫人能来真是蓬荜生辉,今儿可别跟我客气,吃好喝好啊!” 沈氏笑言:“那就多谢赵夫人招待了。” 何逸清暗笑,热情的赵老爷,温和的赵夫人,文静的赵小姐,若是事先不知道赵家的真面目,只怕连她都被迷惑了呢! 席间,赵夫人又转而夸赞起何逸清来,“何小姐长得可真水灵,气度也好,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沈妹妹可有福气了!” 沈氏微微一顿,眼中浮现出两分薄怒,这话怎么说得像她卖女儿似的?她淡淡道:“赵夫人说笑了。” 何逸清闻言,挑了挑眉,抿嘴笑了, “夫人过奖了,我哪里比得上赵小姐。” 见何家母女都望向她,赵夫人也惊觉自个儿今天确实有些失了气度,强笑了两声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赵清茴眼神一暗,盈盈一笑,望向何逸清,柔声说道:“母亲向来心直口快,何家妹妹可不要往心里去。” 说罢,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故作委屈道:“母亲今儿怎么老是夸赞何家妹妹,把女儿抛在了脑后,女儿可要吃醋了。” 赵夫人见状,也顺坡下驴的应和着,总算把气氛给缓和了过来。 何逸清摸了摸下巴,面无表情地想着:这个赵清茴心机颇深,贯会装模作样的,只可惜,还是嫩了点儿。 虽然中途出现了些小插曲,但一顿饭还是吃得宾尽主欢,让何逸清啧啧称奇的是,这赵家母女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成衣铺子的事,仿佛今儿就是单纯的联络了下感情。 待何家母女离开后,赵夫人瞬间沉下了脸色,出言问道:“清茴,你觉得她们怎么样?” 赵清茴秀眉轻蹙,吐出了三个字,“不简单。” 赵清茴自诩善于计算人心,但那何逸清,她却看不透。 刚刚母亲心急了,有些略带恶意的打趣儿,但那何逸清却没有半点气虚露短的模样,还跟她有说有笑的,态度从容有度,若说是她们大户人家养出的姑娘,倒是不足为奇,但这何家,先前明明是普通的农户,近半年才发家的,家世底蕴摆在那里,竟也能做到如此,着实不一般,看来她们都小瞧了何家。 沈氏和何逸清上了马车,何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两人一询问,发现何父的情况与她们一般无二,赵老爷只字不提成衣铺子的事,却尽心尽力地介绍着“奉元商会”的情况。 何父和沈氏有些苦恼,他们都打了十足的警惕去赴这场鸿门宴,却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气使不出来。 何父出言问道:“清姐儿,赵家是这个态度,咱们的计划还要进行吗?” 何逸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了!他们既然敢算计咱家,自然要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反正咱家已经通过赵家获得了进入商会的资格,利用完就丢也没什么!” 何父和沈氏闻言也就不说话了,左右交给女儿处理他们放心。 -------------------------------------------------- 点翠斋。 赵夫人接过账房手里的账本一瞧,立刻眉头紧锁,赚得竟然比上个月又低了两成,老顾客也流失了好些个。 虽然赵家不止成衣这一桩生意,但每个月六成的收入都来自点翠斋,如今点翠斋每况愈下,老爷已经对她颇有微词了。 “赵夫人,我前些天定做的衣裳可好了?”说话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妇人,一身华贵衣裙,满头珠翠环绕,打扮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身旁丫环婆子簇拥,看着十分气派。 赵夫人立刻热情地笑了,“这不是王夫人嘛,衣裳已经做好了,正打算送去你的府上呢,你怎么就亲自来了?” 王夫人笑了笑,“正巧逛街路过这儿,我就进来看看。” 赵夫人快速地拿出衣裳,王夫人瞧着还算满意,当即就去试衣间换上了,对着等身的铜镜左照照右看看。 就在这时,进来一个妇人并一个丫鬟,她长得平平无奇,但身上的打扮却十分吸引眼球。 一身米白色的狐皮袄子,披着一件杏黄色的斗篷,精致的滚边长至腹臀,前短后长,既大方得体又精致耐看,王夫人霎时被吸引了目光。 这个妇人在铺子里头转悠了两圈,看样子像是没看到合适的衣裳,便打算离开了,王夫人立刻叫住了她。 “这位夫人请留步。” 这个妇人闻言脚步顿了顿,脸上莫名的出现一丝喜意却又很快隐去,“这位夫人你有何事?” 王夫人饶有兴趣地问道:“请问这位夫人,你身上的衣裳是在哪家成衣铺子里做的?” 这个妇人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是在清风阁里做的”,便佯装镇定地离开了。 等到出了门,她才欢喜道:“又勾搭到一个,看来可以多拿一份银子了。” 王夫人暗暗记住了“清风阁”这个名字,付了银子便离开了,徒留赵夫人心里满是苦涩。 清风阁,何逸清看着一个富贵人家的生面孔进了门,眼睛一亮,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第48章 主动邀请 清风阁内, 何逸清手中捧着个小巧玲珑的瓷杯,慢条斯理地喝着乳茶。她看着面前的阿蒙, 出言问道:“那些寻来做戏的妇人的银子都结清了吗?” 这乳茶是何逸清闲着没事干捣鼓出来的,选取上好的碧螺春放到铜制的茶壶中, 熬煮沸后, 仔细滤去茶叶渣,撇去浮沫, 再兑入牛乳和盐, 撒上一些芝麻, 就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奶香味, 她们一家子都很喜欢喝。自打入了冬后,何逸清天天都要喝它暖身子。 阿蒙嘻嘻一笑,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全都结清了,我还多给了她们一些赏钱呢。临走前这些婆子们都问我还有没有这样的好事儿干呢!” 何逸清不禁轻笑出声, 摇了摇头道:“不必再去找她们了, 暂且收手吧!” 阿蒙咋舌, 这势头正好, 怎么不干了?他不解地问道:“小姐这是打算......放过赵家了?” 何逸清老神在在道:“我早就说过了, 过犹不及, 万一被赵家察觉了可就不好了。不能把他们逼急了, 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过早地跟赵家正面对上不值当。而且快过年了, 姑且让赵家过个好年吧!” 文武之道, 一张一弛,暂且地放松一下,也好降低赵家的警惕心。 阿蒙明白了,立刻恭维道:“小姐高见。” 何逸清从柜台里拿出几锭银子递给阿蒙,“行了,不用捧着我了。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这些银子是犒赏你的。” 阿蒙喜上眉梢,正打算说些什么,玉枝就走过来轻声说道:“小姐,顾公子来了。” 嗯?顾长风来做什么?何逸清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道:“快请顾公子进来。” 进来的翩翩少年朝何逸清微微颔首, 偏浅色的唇角上弯,声音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抱歉,长风打扰何小姐了。” 何逸清盯着顾长风的脸看了一瞬,忍不住回了他一个微笑,“不打扰不打扰,顾公子快请坐。”待顾长风坐下,她便顺手在他面前放了一杯乳茶和一碟茶点。 “顾公子今儿来可是有事?”何逸清见顾长风没有动作,怕他不好意思,便先拈了一块点心吃了。 顾长风低头看着手中的瓷杯,乳茶冒出的热气,熏进了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家里在玉远街有一家铺子闲置下来了,何姑娘正巧要开点心铺子,家姐让我带你过去看看。” 何逸清了然,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顾公子了。” 顾长风轻抿了一口乳茶道:“不过是小事,何小姐不必客气。” 何逸清见顾长风有些拘谨,拿了一块鲜花样的点心放到了顾长风手里,“这个你应该喜欢,里面加了梅花汁,香却不甜腻,尝尝看。” 顾长风澄澈的双眼看着何逸清,他眨了眨眼,把手心里的点心放进嘴里,梅花的清香很快占据整个口腔,咽下去的那一刻,仿佛连呼吸都清新了起来。 何逸清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 “很好吃。”顾长风又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点心,“我以前从没吃过这种点心。” 何逸清莞尔一笑,柔声道:“反正离得不远,等到点心铺子开张了,我就天天往贵府送点心了,顾公子可不要嫌弃。” 顾长风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女,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三分明媚,还有两分狡黠,一双眼睛神采飞扬,十分好看。 “好。”顾长风点了点头,睫毛微颤,“我很期待。” 两人用过点心,便一起出门看铺子去了。 “玉远街第八十二号......”何逸清一路跟着顾长风走来,眼睛也在不住地打量着,这条街上的行人要比清风阁所在的那条街多一大截,很是繁华,不愧是紫山郡里最繁华的街道,开在这条街上的铺子是绝对不用担心生意的。 “何姑娘,就是这儿了。”顾长风指着临街的一处铺面道。 何逸清定睛一瞧,眼中带上了两分欣喜,这间铺子外观十分大气,竟然有上下两层,门口的两根立柱颜色鲜亮,门窗洁净。进去以后,里面空荡荡的,只余一些立柜,显然都被人搬空了。 上了二楼,何逸清发现二楼的三面墙都开了大窗,阳光透了进来,竟比一楼还要明亮。不过二楼比一楼还要空,顾长风说以前开杂货铺的那家人把二楼当成了库房,何逸清摇了摇头,暗道:这么好的空间,只用来当库房着实浪费了。 “何姑娘觉得这儿如何?”顾长风引着何逸清到处参观,出言问道。 “很不错。”何逸清点点头,她是当真满意,本以为只是一个小铺子,没成想竟然是一个两层的大铺,这样哪怕点心种类多了,也不用显得狭窄。 不过何逸清也对顾家的财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这么宽敞的临街大旺铺,没有八千到一万两银子是买不下来的,而这只是顾家众多铺子中的一间而已,顾家的财力可见一斑。 不过何逸清却有些犯难,若是铺子小她就自个儿重新布置了,可这铺子这么大,该如何布置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点心该摆在哪儿,柜台该放在哪儿,二楼该用来做什么,什么东西该用什么材料。 大到布局,小到细节,何逸清的脑中虽有很多想法,但却无法整合到一起,实在无从下手。 何逸清偏了偏头,看向旁边的顾长风,笑言:“顾公子,这是你家的铺子,你可有什么好的改动方法?” “嗯?”顾长风闻言,表情略有些茫然。 “这......何姑娘决定就好。” 何逸清墨澈的双眼里笑意愈发浓重,抿唇一笑,“这明月阁若是能开张,可有公子一半的功劳。公子若是有什么好主意,大可以说出来,我正为如何布置铺子发愁呢!” “......” 何逸清看着有些无措的顾长风,“噗嗤”一声笑了,心里浮上些许负罪感,算了,不逗他了! 她正了正神色,诚恳道:“若是顾公子不介意,待我想出了如何改动的法子,可否帮我参详一番?” 顾长风轻咳一声,点了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逸清闻言笑了,“多谢顾公子。”看着她笑弯的眉眼,顾长风也跟着笑了。 何逸清看着顾长风无暇的侧脸,眼睛也不眨。 长得好看的少年,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第49章 除夕赠联 时日已近春节, 书院放假,夫子布置了不少课业, 何逸安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书房,将夫子留的课业一一完成, 反倒成了家里最清闲的一个。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何逸安对顾长风的敬畏之情已经转变成了亲近之情,经常可以在他的口中听到顾大哥如何如何了。 何逸清和爹娘可是极为忙碌, 年关将近, 不仅自家的宅子要彻底清扫一遍, 费时费力, 还要采购制作各种食材以备过年时用,加上年底大家都想裁身新衣服迎接春节,清风阁天天人满为患,一家人和五个绣娘忙得腿都软了,最后狠赚了两千两银子之多, 赶得上平时一个多月赚的了。 “顾家、周家、魏家、曹家, 还有常慧家......”何逸清正在点着送往各家的年礼, 礼不轻不重, 重要的是个心意。 何逸清对着礼单, 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又道:“对了, 娘, 再加上一份给赵家。”沈氏点点头, 又重新包了一份。 “娘, 咱们今年回何家村过年吗?”不怪何逸清这样问,她实在不想大过年的还碰上糟心的人,遇上糟心的事。 沈氏摇了摇头,柔声道:“不回去了,你爹说咱们刚搬到新宅,第一个过年要在新宅里过,暖一暖宅子。至于年礼,前几天我就托人带回去了。” 何逸清心中暗喜,点了点头,“爹说的对。” 结清了工钱,给足了赏钱,关上了店门,除夕那天很快便到了,一大清早,外面就鞭炮齐鸣,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宰猪杀鸡杀鱼,备好佳肴美酒,忙得不亦乐乎。 打算贴在门上的对联是何父买了红纸回来,何逸安给写的,他读了四年多的书,虽说之前也有经常练字。但人小,腕力不足,写出来的字,还是太过稚嫩,感觉都是飘在纸上的。等到进了松鹤书院,有专门的习字课,又有夫子在旁纠正,他写出来的字便开始有模有样了。 何父虽也读过几年书,但是个不懂行的人,他瞅着那副对联看了好一阵,只觉得字迹清爽,便一个劲儿的夸赞着。“安哥儿可真厉害,瞧这字写得多好看,还是书院的夫子会教人,也不枉咱们交的那些束脩。” 松鹤书院作为郡里最顶尖的书院,一年光束脩就要二百多两银子,这还不包括书本费和伙食费。 沈氏看着儿子的字,也点了点头道:“安哥儿进步可真大,我看再过个两三年,就能下场试试,指不定能考个秀才回来呢!” 何逸清在一旁听得直笑,娘也想得太简单了,秀才是那么容易考的吗?依安哥儿现在的水平,起码还得再学个六七年才能下场。 不过何逸清对安哥儿能否考中十分有信心,前世她和安哥儿两个人相依为命,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安哥儿在十七岁那年就考中了秀才,今生安哥儿早读了那么多年书,总不能连前世都比不过吧? 何逸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道:“娘,我才刚读懂了几本书而已,离考秀才还长远着呢!” 何逸清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爹娘,你们可别给安哥儿太大压力。” 何父和沈氏不以为意,“嗬,这有什么,咱们就是说说,新年讨个好彩头罢了!” 对联和福字刚贴上,顾家的回礼就来了,这几天交好的几户人家的年礼陆陆续续都到了,顾家已经是最晚的了。何逸清大概扫了一眼,跟自家送过去的分量差不太多,也就是图个心意罢了。 “小姐,这是顾家的小厮特地交代要给你的,奴婢瞧着是一副对联。”玉枝拿出两卷撒了金粉的红纸,递到何逸清手里头。 甫一展开,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流水行云,何逸清就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 纸上上书“悠悠乾坤共老,昭昭日月争光。”这联寓意极好,乾为天,坤为地,与天地比肩,与日月争辉。 何逸清眸光微动,微微抿起的唇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真是有心了。” 何逸清手中摩挲着两卷纸张,看着已经贴好了对联的大门,便对玉枝说:“拿糨糊来,我要贴到自个儿门上去。” 玉枝心里暗自嘀咕,在房间门上贴对联?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逸清看着自己房门上贴好的对联,满意地笑了,心里寻思着该给顾长风准备什么回礼。 苏厨娘回家过年了,所以除夕晚上的宴席都是由何逸清、玉枝和沈氏三个人操持的,冷菜、热菜、汤品,和各种荤素甜咸的点心,弄得有模有样的。 有猪皮冻、红烧肉、白斩鸡、炸排骨、清蒸鱼、红肘子、酱羊肉、熘肝尖、炒时蔬、老鸭汤、八宝饭、杏仁酥等吃食,样样精致诱人,浓得淡的红的绿的冷的热的,色香味俱全。 安哥儿和阿蒙两个半大小子几乎看花了眼儿,何家不讲究什么尊卑,便让玉枝和阿蒙坐下来一起吃了。沈氏平日里不许何父饮酒,在今儿这个大好的日子里,特许他小酌几杯,可把何父乐开了花。 从吃饭之前,周围就稀稀落落的,到处都是鞭炮声响,东家放完西家放,鞭炮声没断过,到了吃饭的时间段,声响更是不绝于耳,安哥儿听得心痒痒的,刚一丢下筷子,就闹着要出去放鞭炮。 沈氏可不同意,“你个小孩子,可不能玩这个,小心被炸花了脸。乖,让你爹放给你们看。” 何父拿了一挂鞭炮去院子里放,点燃了引线,一阵噼噼啪啪炸响,震耳欲聋,安哥儿缩了缩头,立刻捂紧了耳朵,那可怜的小模样,引得众人一阵乐呵。 阿蒙却是不怕这个的,何父放完了,他也拿了一串放。安哥儿见状,胆子又大了起来,竟也偷偷拿了一串,好在被何逸清及时发现了,他被爹娘一致教育,说什么也不敢再让他碰。 这一个除夕夜,众人都是伴随着鞭炮声入眠,大年初一的清晨也是被一阵鞭炮声吵醒。 何家在郡里没什么亲戚,相互拜年的也就是邻里隔壁,他们才刚吃过早饭,陆续就有人来了。 过了年何逸清便十四了,又涨一岁的好处她还没有体会到,烦恼就接踵而来。 娘竟然已经在给她相看人家了?! 何逸清满心无奈,她觉得自个儿还有一堆的事儿没完成,根本没做好嫁人的准备呢! 前世她为生活所迫,又带着幼弟,哪有时间来考虑嫁人的事,等到家里小有成就,她都年满二十了,是别人眼里的大姑娘了。 也不是没有人上门说亲,只是这些人都怀有各种各样不纯粹的目的,她是个宁缺毋滥的,自个儿也不着急,就这么拖了下来,连安哥儿都比她早成亲。 何逸清叹了口气,劝道:“娘,现在就相看人家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女儿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沈氏的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何逸清的额头,“哪儿早了?只是给你相看,又不是要现在定下来,娘可舍不得你太早出门,必要把你留到十六七岁的。” 何逸清无法,只得同意了,不过好在娘充分尊重她的意见,她说不行就是不行,没给她来个盲婚哑嫁。 第50章 剽窃 一眨眼儿, 春节就悄悄过去了,清风阁也重新开了张。 何逸清懒懒地倚在榻上, 手里拿了根柳黄色的丝线,配着葱绿珠儿线, 一根一根的拈上, 手指翻飞打成络子,上面还串着不少的碧玺和珊瑚的珠子打成一个柳叶的样子, 颜色好看又不艳俗, 雅淡之中还带着些清新。 这便是何逸清思索了好些天后打算给顾长风的回礼, 一个精致的络子, 既能表现出心意又不显得轻浮。 突然,玉枝脚步匆匆,手中抱着一大摞衣裳进了屋,语带愤怒:“小姐,不好了, 外面出现了好多跟咱家样式一模一样的衣裳, 您快看看吧!” 嗯?!何逸清迅速放下了手中的络子, 起身说道:“拿来我瞧瞧。” 何逸清沉着脸翻看着一堆仿制的衣裳, 这些衣裳除了在针法和料子上与清风阁有些许差别, 其余的图案和样式简直是分毫不差。 她皱着眉头, 盈盈的秋水眸散发着冰冷凌厉的光芒, 低声问道:“这些衣裳是在哪家成衣铺子里发现的?” 玉枝摇了摇头, 脸色灰暗地说道:“这才是奴婢生气的地方, 可不止一家成衣铺子, 有德贵坊,轻雅阁,玉致斋,还有......” 她林林总总一共说了十几家成衣铺子,都是些名气不大的,顿了顿又道:“最关键的是,这些成衣铺子里衣裳的价钱都比清风阁要便宜三成。” 玉枝咬紧了牙,“他们这是剽窃!真是不要脸!” 何逸清的眸中泛上了隐隐的冷色,眉凝纠结,语气里透漏了一丝烦躁,“果真是好手段!” 从清风阁开张的第一天,何逸清就预料到了仿品的出现。毕竟若是真有人存心模仿,只消买几套衣裳仔细研究,照着裁剪,照着刺绣,就能仿得八/九不离十了。 若是一两家还好说,可十几家成衣铺子里同时出现了清风阁的仿品,这绝对不是个巧合,肯定是有黑手在背后推动的! 到底会是谁呢?是赵家?还是另有其人? 玉枝满脸忧色,“小姐,咱们怎么办啊?照这样下去,清风阁的生意都要被抢光了!” 何逸清摆了摆手,沉声道:“别慌!这件事告诉爹娘了吗?” 玉枝摇了摇头,“这事儿是有人告诉阿蒙的,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老爷和夫人。” 何逸清点了点头,“先别告诉他们,这幕后之人来势汹汹,免得他们担心。知道这仿品是先从哪家铺子里出现的吗?” 后面几个还可以说是跟风,但第一个出现仿品的那家铺子绝对有问题! 玉枝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立刻应道:“奴婢这就让阿蒙去打听!” 何逸清的眸中泛上一丝冷意,“让他不要吝惜银子,无论这背后是什么牛鬼蛇神,都给我打听清楚了!” “奴婢遵命。”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结果,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眼下的危机。 何逸清沉思了片刻,走到书桌前摸出了一沓子纸稿,这些全都是她平日里设计样式和图案时的灵光一现,还没有彻底完善,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何逸清又拿了张纸,用笔细细勾画起来,八仙纹饰辅以如意贯套纹跃然纸上,那精美雅致的缠枝花纹枝条,细细看去,赫然就是抽象的‘清风’两字。 玉枝定睛细瞧,不由地赞叹道:“小姐好想法,这下子看他们还敢不敢仿制,有本事把咱家的牌子给一并仿了去。” 画完了这个图案,何逸清又拿着一沓子纸去找自家聘的六个绣娘,让她们全部停下手中的活计,开始赶制新衣裳。 何逸清还要求她们,将自己设计的‘清风’二字绣在衣服上,袖口,领口,腰间,裙摆上皆可,不用太大,但要醒目,还不能突兀,要与衣裳整体相配,这就需要好好动一番心思了。 这些绣娘们心有为难,但何家给的赏钱多,她们也就尽力而为了。 做完了这些,何逸清又召来阿蒙,“阿蒙,你的人脉多,我现在有一件事要交予你。” 阿蒙拱了拱手,应道:“但凭小姐吩咐。” 何逸清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地点着桌子,缓声道:“你去找人在城中散播传言,务必让大多数人都知道德贵坊等十几家成衣铺子里的衣裳都是剽窃了清风阁的,虽然便宜但都是些次品。” 她顿了顿又道:“我还要你去引导言论,务必营造出谁穿了次品,谁就比那些穿正品的要低人一等的风向。” 无论如何,剽窃总是为人所不耻的。 阿蒙细细品味着小姐的话,忍不住赞叹道:“小姐这招高明啊!这样一来买那十几家成衣铺子衣裳的人绝对会少很多,毕竟不少人都是要面子的。” 何逸清又仔细想了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多给了他一些活动的银子,才道:“辛苦你了。” 阿蒙垂下头低声道:“为小姐办事,小的不辛苦。” 何逸清摸了摸下巴,浅笑道:“我是个赏罚分明的,若是这次的事你办的好,我便求爹娘销了你的卖身契,改为活契,如何?”经过何逸清一段时间的观察,阿蒙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却不是个坏心眼的,让他跟着安哥儿,她也放心。 阿蒙喜不自胜,咧开了嘴,立刻点了点头,“请小姐放心,小的一定不负小姐所托。” 何父和沈氏对清风阁的变动隐隐有些察觉,但女儿不说,他们也就不问,左右这铺子将来是要给她当嫁妆的,提前掌管也好。 -------------------------------------------------- 几日后,结果还没有等来,何逸清接到魏淑宁的请帖时,真的是有些无奈了。贴中言: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邀请她一起去紫山寺踏青。 据何逸清所知,这可不是淑宁姐的突发奇想,而是这些富家小姐和公子哥的约定俗成,一群小姐和公子聚在一起能干什么?就是变相的相亲呗! 紫山寺?那可是位于郡郊的马鞍山麓,来回折腾的怕就得一日,何逸清虽然心知淑宁姐是为了她好,但并不太想去。 何逸清还没来得及回绝,沈氏不知就从哪儿得到了这个消息,一定要求她去,不仅得去,还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何逸清拗不过娘,只得同意了。 出发当天,何逸清一大早就被玉枝唤起来打扮,她穿着素白里衣外套上嫩黄的齐胸襦裙,配一件牙色的绣花半臂,襦裙乃是用的妆花绢,嫩黄为主色,妆花是丁香色的团花纹,精致大方,半臂纯色,裹边颜色略深,以浅金色绣线绣斜纹碎花格,清新雅致中带着几分贵气。 一头青丝绾成凌虚髻,仅插了一支宝蓝点翠珠钗,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丝绸般墨色的秀发垂在腰间。 沈氏满意地打量着女儿,身姿窕窕,眉目清丽,尤其一双盈盈妙目,灵动娇俏,极为漂亮,比起那些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面对娘的殷殷叮嘱,何逸清轻咳一声,带上了自己编的那枚葱绿色的柳叶络子,洒然转身,爬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夫驭马出了紫山郡北门,碾过一路野花野草,朝城东北那片巍峨连绵的大山行去。 第51章 遇险 何逸清倚在马车壁上, 皱着眉头,不知怎么的, 她从今儿晨起时就感觉心里闷闷的,整个人说不出的烦躁, 眼皮子还一直跳, 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玉枝关切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何逸清摇了摇头, 抿了口茶, 勉强压下了心慌。“无事。” 一个多时辰后, 马车行至紫山寺的脚下,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家的马车到了。 二月的紫山堪堪回暖,到处都是一片清新的绿意,何逸清站在山下,只觉漫山葱翠, 山上寺庙掩映其中, 犹如仙境一般。 顾云昭远远地就瞧见了她, 三步并作两步走至何逸清跟前, 开口朗笑道:“阿清妹妹这是发什么呆, 反而停在这里驻足不前, 怎地不来找我。” 何逸清闻言, 看向顾云昭与她身后的顾长风, 开口笑道:“这里风景太好, 以致我流连忘返, 裹足不前呢。” 顾长风身穿青色常服,白玉为冠,白玉为簪,风姿卓然,容色雅致,清隽爽朗,如玉竹般端然而立。他冲何逸清点了点头,“何姑娘,好久不见。” 何逸清眼眸清亮,抿嘴微笑,“想不到顾公子今儿也来了。” 赵清茴乘着马车渐渐驶近了,她一手轻轻撩起悬挂于马车四壁的竹卷帘,一手抚额,透过薄薄轻纱的缝隙,可清楚地瞧见外面的动静。 只见顾长风微微一笑,风姿卓然,看得叫人心驰神往,待看见他笑的对象时,她的眼神又是一暗,可真是碍眼啊! 赵清茴已深切怀疑近日点翠斋生意每况愈下是清风阁捣的鬼,只可惜苦于没有证据。也罢,今日就试探何逸清一番。 赵清茴由人扶着下了马车,缓步走了过来,正了正神色,摆出一副温婉柔弱的样子来,轻声唤道:“云昭姐,阿清妹妹,你们是何时到的?我来晚了。” 待走到这三个人面前,她掩去眼中的情意,看向顾长风,臻首轻点,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柔声道:“顾公子日安。” 少年一派淡然,不为所动,“赵小姐日安。” 顾云昭看着这一幕,漂亮的眸子里露出深深地不屑来。 赵清茴毫无所觉,又看向何逸清,嗔怪道:“阿清妹妹近日在忙些什么,也不去找我玩乐了?” 在忙着对付你家啊! 何逸清挑了挑眉,定定的看着赵清茴,笑语:“真对不起清茴姐,近日清风阁的生意有些忙,到是我的疏忽了。” 赵清茴心里一突,这就是她不喜欢何逸清的原因了,明明长相只是清丽,但当她抿嘴微笑的时候,眼眸明亮,笑容温婉,清澈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你,好像直直地看破你的内心,让人提心吊胆。 过了不一会儿,人就到的七七八八了,何逸清看见有的小厮手中拿着风筝,有的提着烧烤架子,有的拿着钓竿,有的还拿着乐器,更别提带笔墨纸砚的了,不禁感慨,这些小姐公子们准备得多充分,果然是来“踏青”的啊! 山脚下准备了不少轿撵,有的人嫌不够诚心,要亲自攀爬,也有些嫌累人的,坐着轿撵就上去了。何逸清轻缓呼气,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周月琪特地落后了几步,与何逸清并排而行,低声说道:“阿清妹妹,前些日子你说的事,我爹说可以考虑考虑。” 何逸清眼前一亮,不枉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多谢月琪姐告知了。” 即使看着言笑晏晏的周月琪,她心里也不禁暗骂周老爷是个狡猾老狐狸,她把料子的价钱提高了三成他才肯松口。不过没关系,她的损失迟早能从赵家身上找补回来的。 周月琪笑了笑,又低声问道:“赵家是怎么得罪你了?劳得你要这么不惜代价对付他们?” 何逸清但笑不语,周月琪见她不想说,也就识趣地不问了。 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山顶。 山顶风竟的不大,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何逸清抬头看着山顶的寺庙,三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绽放耀眼的光芒。转过头去,一条清水河近在咫尺,山下层峦叠嶂,山势起伏不定,连绵不断,犹如卧龙。不远处,有遥遥钟声传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被眼前的境况所摄,几乎一步也移动不开。 彼时众人已经分散开来,有的进了庙里,有的则去了旁边平缓的山坡上,还有的去了清水河边。顾云昭邀请何逸清一道进殿,何逸清握了握袖中的柳叶络子,摇头推拒了。 顾长风正打算去找他相识的友人们,突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顾长风闻言,表情略有些茫然。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何姑娘请。” 两个人示意随行的丫鬟小厮留在原地,慢悠悠地走着,拨开葱葱树林,绕到一条溪流前。溪流从一山泉眼中流出,川流而下,清澈见底,水声潺潺,在这静谧的林中,说不出的恬静。 赵清茴看着两人像树林那个方向走去,眼神一暗,内心不悦,但被几个交好的小姐绊着,脸上还是扬起温婉的笑意,心里却不知暗骂了何逸清多少声。 被顾长风澄澈的目光注视着,何逸清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顾公子,这个给你。”她拿出那枚柳叶络子,递上前,“多谢顾公子的除夕赠联了,我也没什么可赠的,只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顾长风注视着那枚络子,在阳光照射之下,这枚柳叶状的络子便如一湾流动的绿水,美得人心荡漾。 顾长风缓缓伸出手接过那枚络子,挂在腰间,偏浅色的唇角微微上弯,声音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多谢何姑娘的美意了,我很喜欢。” 何逸清闻言,莞尔一笑,“公子喜欢就好。” 两人正待回去,突然,树林外一阵惊叫嘈杂之声传来,顾长风与何逸清对视一眼,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才刚出了林子,就见一箭簇凌空划过,挟着破空犀利的呼哨声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在人们错愕的眼神中噗的一声刺/进了一棵大树中,可谓是入木三分。 一个正站在旁边险些被射中的小姐颤抖的抹了把脸,看着那支距离她不过三尺的箭矢,吓得瘫软在地,眩晕片刻后惊恐地大声尖叫起来。“啊!快来人,救命啊!” 何逸清瞪大了双眼,心里一个咯噔,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声尖叫犹如讯号一般,众人也从刚才惊骇的一幕中回了神,接二连三的尖叫起来,下意识的捂着耳朵四处乱跑寻找躲藏之处。 这时,树林中传出“嗖嗖”地声响,有衣服摩擦树叶的声音,紧接着,三四个提着利器,蒙面的黑衣人窜了出来。 顾长风的手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寻找起顾云昭的踪迹来,可惜无果。何逸清也在奔跑的人群中找着玉枝的身影。 不幸中的万幸,这群黑衣人不是滥杀无辜的,除了一开始的几箭是威慑外,接下来他们好似在寻人。 突然,一个黑衣人看到了藏在树后的何逸清和顾长风两人,眼前一亮,冲身旁几人打了个手势,狞笑着冲了过来...... 第52章 共患难 人在最惊恐的时候, 仅仅能维持与生俱来的本能。 何逸清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手覆盖, 一道力量牵引着她往前跑。 两人冲着西边茂密的丛林处就钻了进去,踩着纷乱的杂草, 顾长风拨开时不时横在眼前的交错藤蔓与枝叶, 脚步不敢停地带着何逸清往树林深处而去,听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不由地皱了皱眉。 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何要追杀他们? 蓦地, 顾长风松开了何逸清的手, 漆黑的双眼凝视在何逸清身上, 语带急促道:“何姑娘,这几个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你快往那个方向跑,我去引开他们。” “咳咳咳……”何逸清因为奔跑剧烈地喘息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她闻言偏头看向顾长风。 看着顾长风这副淡然又诚恳还夹杂着一些惊慌的模样, 何逸清先是错愕, 但是渐渐的, 她犹如波涛般的内心竟然平静了下来。 “我就算跟你分开了, 这些人怕也是不会放过我了。多说无益, 顾公子, 我们还是赶快跑吧!” 顾长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的手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呼!呼!”何逸清已经来不及痛骂后面那些个磨刀霍霍的杀手了, 眼见着那些人就要追了上来给他们俩“刷刷”两刀, 然后陈尸荒野。 此时此刻的她当真是欲哭无泪了,简直是无妄之灾,顾家不是一届商户嘛,从哪儿惹来这么大的仇敌,非要置人于死地? 她这辈子才活了六年,不会就要这么结束了吧? 何逸清迈动着两条软绵绵的腿,睁着模糊的双眼眼拼命地往前拔足狂奔。 “长风小心!”何逸清瞪大了双眼,惊叫出声。 原来前面是个高险的陡坡,顾长风及时收住了脚步,本打算从旁边跑过,却不巧踩上了一块松软的泥土,“蹬”地一脚踏空,两个人猝不及防地滚落了下去。 “啊!”眼前的景色飞速倒退,耳边依旧是风呼啸着的声音,何逸清心里涌上无比的恐惧,她挥舞着四肢,不停地伸着手,试图抓住点什么,然后被一双手臂抱住,拥进了单薄的胸膛。 “嗯!哼!”顾长风紧紧地搂着何逸清,坡壁上横斜的枝桠和尖利的沙石还是刮得他的手臂和背部灼痛不堪,俊逸的脸上也多了好几道划痕,衣裳被磨破了,后背一大片早就磨掉了一层血肉,他不敢放松,死命地咬牙忍着。 抓!抓!抓!终于他好像抓住了一根细小的树枝,两人滚落的速度蓦地一缓。 “啪!”地一声,树枝断了,他又抓到了一根干枯带刺的藤蔓,写得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字的手早已是血肉模糊,却还是紧紧地搂着何逸清。 不幸中的万幸,几根树枝与藤蔓大大削弱了他们滚落的速度。最后一段坡趋于平缓,这山谷内的树木不少,地面上堆积着常年树叶腐烂的堆积物,再加上铺的厚厚一层新鲜的落叶,为他们俩跌落下来时减缓了不少痛苦。 见前方的两个人掉了下去,后面追赶的几个杀手立即刹住了脚,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哗!哗!”,看着脚底下不断往下塌陷的松软泥土,他们又赶忙倒退数步,相互间打了个手势,示意要有人下去探探。 几个杀手目测了下那深不见底的坡的高度,心有余悸,谁都不肯下去,互相推诿着。 他们虽说是亡命之徒,可亡得是别人的命,才不想搭上自己的命。再说了,一个文弱的书生和一个娇弱的少女,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去,肯定是必死无疑了。 “呼!呼!”暂且脱险了,何逸清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疼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寻找起顾长风的踪迹来。 “顾长风!”何逸清狼狈地跑到顾长风身边,伸手抱住倒在地上的顾长风。 何逸清不敢动他,怕牵动他的伤口,只能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你说话啊?” 顾长风想说话,但是张开嘴,便吐出几口血来。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脑中嗡地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顾长风!顾长风!”何逸清白了脸色,心里陡然一紧,活动了僵硬的手指,探到顾长风的脖颈处,冰凉的手指触及到那温热的皮肤,还有那微弱的跳动。 “还好!还好!”何逸清浑身一松,瘫坐在地上,“扑通”的心跳声,粗重的呼吸声,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异常清晰。 冷静!冷静!何逸清吞咽了一下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中飞快的思考着,这儿并不安全,上面随时可能有人下来,得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营救;还有顾长风身上的伤,必须先简单处理一下,不然有可能会发烧。 何逸清搜寻了一番附近的痕迹,看来看去,没有看到大型动物的粪便和痕迹,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寻了根结实的藤蔓,慢慢扶起顾长风,用藤蔓把他和自己绑在了一起。这期间自然看到了顾长风血肉模糊的后背,何逸清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睛开始发亮,罩上了一层晶莹的玻璃似的东西。 何逸清背着顾长风一点一点地在幽静地山谷中挪动着,在经过一条清澈见底,水声潺潺的溪流时,她眼前一亮,是一个山洞! 山洞里边不算干燥,石壁缝隙间是密的不透光的苔藓,单是站在山洞里就不自觉地脊背发凉,唯一的好处是没有什么异味。能找到这样的临时歇脚的场所,已经算不错了。 何逸清大概的打量了一番,就着洞外的光线,并没有看到什么杂乱的东西。 何逸清脱下自己身上的绣花半臂铺在地上,约莫只有半人的大小,她轻轻地放下顾长风,让他背朝上趴着,然后走出了山洞,又回到了他们先前掉落的地方。 何逸清仔细地清除掉一路的血迹,又捡了一些沾了血迹的枯枝和树叶,然后撒到了跟他们所在的山洞相反的方向。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撕下了裙子的一角挂在相反方向的荆棘上,伪装成逃跑过程中不小心被勾破留下的。若是那些杀手追下来,至少能拖延一点时间。 做完了这些,她才又回到了山洞里。 -------------------------------------------------- 紫山寺 孙统领觉得自己今年一定犯了太岁,他听闻紫山寺出现了蒙面杀手时,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匆匆带着人手赶了过来。一群人紧赶慢赶地奔到山上,却连杀手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长风呢?!你们看见长风了吗?”顾云昭先前被人保护着退到殿里,出来时却发现弟弟不见了踪影,立刻焦急地询问道。 孙统领闻言,一滴冷汗从额角冒出,顾家可是连郡守都要给三分面子的,顾家的公子失踪了,那可是大事啊! “顾小姐请放心,我这就差人去寻,一定会把顾公子找回来的。” 赵清茴慢慢走了过来,她还有些惊魂未定,听到了顾云昭说的话,一个恶毒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怎么都打消不掉。 第53章 脱险 矛盾的心情像一条毒蛇, 在咬啮这赵清茴的脏腑,她思绪纷繁, 心乱如麻,脑海中仿佛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不行!不能这么干, 顾公子现在可生死未卜啊! 可是......顾长风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跟何逸清那个死丫头走一块儿去了! 她鬼鬼祟祟地环顾了四周一圈,并未看到何逸清的丫鬟和顾长风的小厮, 约莫是刚刚纷乱中走散了。 赵清茴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孙大人, 我看见这些杀手来前顾长风公子和何逸清小姐两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不如去那儿找找?” 她咬了咬唇, 抬起手指,指向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 二月的风虽然冷清,但已不再凛冽刺骨,温度里有了浅浅的柔和。 但在处这个幽暗阴森的山洞里,何逸清还是觉得身上发冷, 哪儿都冷, 从脚底到大腿, 从手指到肩胛, 从鼻尖到胸口,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乎地儿。 “冷......”躺在地上的顾长风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呻/吟。 何逸清立刻伸出手握了握顾长风的手, 好冰, 整个人似乎还在微微地颤抖;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烫! 他发烧了! 何逸清跺了跺冷得发麻的双脚, 暗道:不行, 得赶快生起火来,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到救援,人都要冻僵了。 何逸清坐在地上,颇为苦恼地清点着身上的物事,一方帕子,现在沾了冰凉的溪水敷在顾长风头上;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一面半个巴掌大小的镜子,几块碎银子,一张银票,一些针线,几粒油纸包好的小酥糖,这就是她身上的全部家当了。 至于顾长风,他身上比她还要干净得多,只找到了一把小刀,橙黄色的刀柄,银白色的刀身,约莫半个巴掌大小。只可惜没有开锋,并不锋利,只是有些刺人罢了。 何逸清望着这堆东西愁眉苦脸的,没有火石,她要怎么取火? 难不成真的要钻木取火?可是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钻上两个时辰都不一定能钻出火星来。 何逸清苦着脸思索一番后,拿上那面小镜子走出了山洞,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试试了。 何逸清先把小镜子对着太阳绑在一颗树的藤蔓上,又寻了一些干苔藓、干草、松树的松针、香蒲、干的棕榈树皮,把这些东西拉断、撕成碎片,堆积在镜子照在地面的反光处,然后找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在这干草垛上互相敲打着,希望能磨出点火星子。 二月的阳光虽然柔和,但并不热烈,即使有镜子的反光,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何逸清手上敲击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一滴一滴的汗珠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闻到了一点点的焦糊味。 何逸清咬咬牙,又提起了劲儿。 终于!开始冒明烟了! 何逸清惊喜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烟,立刻丢开小石头,趴下身子,对着已经冒烟的干草堆轻轻地吹气。“呼!呼!” 啪”“啪”地几声响,几颗小火星迸发出来,引燃了干草堆,殷红的火苗不断地向上“噌噌”的冒着,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一阵微风吹来,火小了许多,红红的小火苗向旁边偏移着,何逸清立刻添上些许枯树枝,才终于把火稳定了下来。 “嘶!”何逸清缓缓地绽开了一个微笑,却牵动了脸蛋上的几道划痕,疼得她吸了吸鼻子。 漆黑阴冷的山洞里燃起了火堆,昏迷的顾长风感受到了温暖,也在无意识的往火堆边上靠。 何逸清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给他换了一块冷帕子,然后在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料,浸了水打算给他擦拭伤口。 “顾公子,得罪了。”何逸清利落地用小刀划开顾长风后背与血肉凝结在一起的衣裳,然后轻轻地擦拭他的伤口。 这山谷里应该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可何逸清压根不认得,她也不敢乱用,怕适得其反。 “哼!”顾长风紧闭着双眼,发出一声轻哼,何逸清的手一抖,动作更加轻柔了。 伤口清理完了,何逸清的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她双手环抱着膝,静静地注视着顾长风。 看着他苍白的俊脸上的伤痕,何逸清缓缓地伸出手,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却在即将碰到时顿住了,收回放在顾长风鬓边的手,微微往上翘了翘嘴角,轻轻念道:“顾、长、风。” “咳!咳!”仿佛是听到了何逸清的低语,顾长风轻咳了两声,吃力地睁开眼,他觉得自己的眼皮重逾千斤,身上仿佛被压了一堆石头,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勉强让自己的眼睛睁开一道缝,映入眼帘的就是跳动的火苗以及抱膝而坐的少女。他张了张嘴,哑声道:“何姑娘……” “你醒了!”何逸清眼睛一亮,抖着手握住顾长风的手腕,“你感觉怎么样?” “我无事,何姑娘别担心。”顾长风虚弱地笑了笑,却牵动了伤口,他胸口一闷,又被折腾得咳了几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何逸清叹了口气,拿过帕子,去润了润顾长风发白的嘴唇。 何逸清的动作很温柔,顾长风却觉得自己的嘴唇又凉又痒。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何逸清伸出一个手指,点住他的头,低声道:“别动。” “嗯。”顾长风慢慢垂下眼帘,乖乖地不动了。 擦完了嘴唇,何逸清又拿了个圆圆的硬果壳里面装着半满的水,这是在外面捡到的,她洗了洗便拿来装水了。 何逸清轻轻抬起顾长风的头,把水送到他嘴边让他喝下。 顾长风把口中的水艰难咽下,朝何逸清眨了眨眼,看起来十分乖巧。 何逸清又忍不住手痒痒了,光明正大的摸了一下他的俊脸,换来顾长风一道无辜而茫然的目光。 何逸清望了望天,轻咳一声,低声说道:“不知道救我们的人什么时候能找来,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少年浓密的眼睫毛映在眼睛下方,形成了一小片阴影,愧疚道:“这次是我连累何姑娘了。” 何逸清摇了摇头,柔声道:“别这么说,若不是我找你单独说话,我们俩也不至于跟人群失散。若是没失散,说不定早就获救了,你也不必为了救我受这么严重的伤。” 顾长风勾了勾嘴角,待恢复了点力气,他便用一只手在身上摸了摸,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撕了一半,身下还垫着何姑娘的衣服,他的耳朵肉眼以可见的红了,低声问道:“何姑娘,我的衣服......” 何逸清怕他不自在,很坦然地道:“事急从权,为了给你清理伤口,我便用你的小刀将衣服划开了,顾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她又眨了眨眼,带了些俏皮的语气,“顾公子请放心,我可没看什么不该看的。” “那多......多谢何姑娘了。”顾长风的耳朵更红了,直接从白玉无暇变成血玉凝脂。 他眨了眨眼,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又道:“何姑娘送我的柳叶络子约莫是掉下来的时候丢了......” 何逸清轻轻一笑,“我当是什么,一枚络子罢了,顾公子若是喜欢,等这次出去了,我便再给你做个十枚八枚的。” 她想了想又道:“老是公子小姐姑娘的叫也太生分了,咱们好歹共过患难,若你不介意,便叫我阿清吧,我叫你长风可好?” 顾长风看着何逸清笑吟吟的面容,那双明亮、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好,阿清。” 顾长风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何逸清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好像对何姑娘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心思,但却不敢让她发现。 “阿清,我......”顾长风还待说些什么,山洞外却传来了呼喊声。 “长风!长风!你在不在?” “顾公子,何小姐,你们在哪儿?” “小姐,小姐,你应一声啊!” 何逸清听着那由远及近的声音,心里一喜,立马站了起来,高兴地说道:“长风,有人来找我们了。” 她冲到山洞外,听着声音来的方向,大声呼喊着,不多时,一群人就寻了过来。 何逸清站在山洞口,莞尔一笑,“长风,我们能出去了!” 和煦的阳光印在她的身上,顾长风墨澈双眼里闪着温柔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嗯!” 第54章 明月阁 跟着众人走出了山谷, 上了马车,何逸清就累到睡着了, 直到快到家时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的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就是玉枝红得跟兔子似的双眼, 她心里一暖, 低声道:“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 玉枝红着眼睛哽咽道:“都是奴婢不好, 奴婢应该跟紧了小姐的。” 何逸清握了握她的手, 笑道:“跟着我又有什么用, 你是能打得过那些杀手还是能带着我跑?行了, 别自责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玉枝,马车就到了家门口。早就得到消息的何父与沈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看到女儿平平安安的,沈氏的眼泪霎时间就涌了出来,“你这孩子, 可担心死我了!” 何父虽然没那么失态, 但也是一脸忧色。 何逸清忍不住鼻头一酸, 抱住沈氏, 柔声道:“娘, 别哭了, 女儿这不是没事嘛!” 何父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说道:“别在外面站着了, 快进屋, 大夫都请好了, 让他给你好好瞧瞧。” 大夫给何逸清把了脉,确定了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擦伤并无大碍,剩下的无非就是说她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云云,给她开了安神药和外伤药后便离开了。 等到大夫走了,何父和沈氏才细细问起何逸清今天发生的事,何逸清减去了一些惊心动魄的逃命过程,将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就这样也把他们俩吓得不轻。 “谢天谢地,好在你平安回来了,快去洗漱一番,娘给你上药,这几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躺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沈氏一脸的心有余悸,她大手一挥,何逸清就被“强制”养伤了。 在何逸清养伤期间,顾家还派人来了一趟送了些东西,不是华而不实的,全都是些实用的物事,有名贵的药材,上好的伤药和修容膏,还有几个安神的方子。 顾家还言明一定会尽力查出凶手,给何家一个交代。 接到这些东西,沈氏和何父很满意顾家的态度,心里的怨怼也少了不少。 何逸清躺在床上懒懒道:“玉枝,替我去拿面镜子过来。” 玉枝闻言一怔,身体先於脑子地行动,迈步去将梳妆台的铜镜抱过来,平举在何逸清面前。 玉枝轻声道:“小姐别担心,奴婢看顾家送来的修容膏很有效果,再多用几天脸上的痕迹就彻底没了。” 何逸清挨近了观察着自己的脸,脸上结的血痂都脱落了,但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白痕,不过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盖一层粉就能遮了。她端详了一番,心里的大石总算放下了,还好没破相。 咚!咚! “小的阿蒙,有事要向小姐禀报。”阿蒙在门外说道。 “快进来。”何逸清从床上蹦了起来,她这些天呆在家里闲的都快发霉了,终于有事情干了。 示意阿蒙坐下,何逸清笑吟吟地道:“既然你来见我,就说明我交代你的事儿办的差不多了吧?” 阿蒙点点头,“小的幸不辱命,总算查出来了。” 何逸清面色冷然,明亮的双眸中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身体微微前倾,“是谁干的?” 阿蒙立刻说道:“是赵家。小的仔细打听了,最先出现咱家仿品的成衣铺子是德贵坊,我的几个兄弟跟了那坊主五天,才偶然发现他鬼鬼祟祟地进了赵家门。不止如此,还有一家清雅阁,跟赵家私下里来往也很密切。至于剩下的几家成衣铺子,小的并未查出不妥来。” 何逸清脸色阴郁,眉心微皱,寒声道:“果然是赵家,真是阴沟里的耗子,净使些下作手段!” 阿蒙见小姐心里不痛快,立刻宽慰道:“小姐不必生气,您让我散播的传言已经起了效果,这些敢卖仿品的成衣铺子既坏了名声,生意也一落千丈,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观清风阁,又趁机推出了许多新的样式,生意比以往还要好呢!” 何逸清一扬唇,点点头道:“辛苦你了,玉枝,去把东西拿来。” “是,小姐。”玉枝捧来了一个木盒子放到阿蒙面前,眼中带着羡慕。 阿蒙的心里隐隐有了预感,他屏息凝神,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几锭银子和一张重若泰山的纸,那是他的卖身契。 他抖着手拿起来看了看,又当场撕了,哑声道:“多谢小姐。” 何逸清摆了摆手,“不必谢我,是你事情办的好,我一向说到做到的。” 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顿了顿又道:“你去告诉我爹,从今往后,问周家买料子的银子多加三成,让他现在就去周家把料子给定下来,一匹上等的料子都不要给赵家留!” 既然赵家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下作手段,那也不要怪她做绝了! “小的遵命!”阿蒙退下了,玉枝却看着何逸清欲言又止,“小姐......” 何逸清睨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作甚?” “奴婢刚刚想起了一件事,那天在紫山寺杀手来后,奴婢奔逃中与众人失散了,等找回来后,才发现救人的官兵已经往反方向去寻了,是赵小姐给他们指的方向。” 玉枝顿了顿又道:“奴婢后来询问了赵小姐,她说自己惊魂未定又急于救人,一时记迷糊了方向,若没有这一出,咱们肯定能早一两个时辰找到小姐。现在想来赵小姐不会是故意的......吧?” 何逸清眯了眯眼,从那天回来后她就在怀疑,那山谷并不大,她走了半个时辰就出来了,那为何救援的人耽搁了那么久?她和顾长风在里面困了整整四个时辰。现在看来,果然是有人在作祟啊! 她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中却满是冷意与讥讽,“赵、清、茴。” “这件事儿云昭姐知不知道?” 玉枝点了点头,“顾小姐当时也在场,自是知道的。” 何逸清拿起笔,“我写封信你去顾府送给她,顺道问问长风的伤怎么样了。” 赵清茴,既然敢阴我和长风,那希望你能禁得住我的报复! “知道了,小姐。”玉枝心里嘀咕:长风?前几天不还叫顾公子的? -------------------------------------------------- 又躺了两天,沈氏终于宣布何逸清解禁了。 何逸清立刻马不停蹄地忙了起来,她可没忘记自己还有个点心铺子要开呢! 明月阁早在年前就已经布置好了,现在缺的就是人手。 何逸清带着玉枝往牙行里跑了一趟,将鼓鼓的荷包花得半瘪,挑了三个人回了家,两男一女,分别叫杜三,阿泰和莲香。杜三长得显老,明明二十来岁看着却像三十多岁的样子,何逸清便让他当掌柜的,阿泰和莲香都只有十五六岁,便当伙计。 何逸清自己,就和自家的苏厨娘暂代点心师傅一职,铺子新开张,一应人手都不齐全,点心方子更是重中之重,新添的人,也不太能放心用。如此,便几个人凑和着,先将铺子开起来再说。 何逸清挑了个好日子,便开张了。 “小姐,你看时辰可到了?”杜三第一次做管事,他搓了搓手,心情是又激动又紧张。 何逸清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去吧!” 随即杜三走出门口,将挂在竹竿上的好几挂大鞭炮同时点了,铺子门口顿时火花四射,噼噼啪啪的一阵震天响。 本就是最繁华的街道,过路的人自是不少,一阵鞭炮响起,人们均是抬头向这边望了过来。 杜三上前一步朗声道:“小店今日开张,欢迎大家过来捧场,小店特备了几盘点心,免费请大家试吃!” 这也是何逸清的一个策略,点心不能光看光闻,还得让人尝,只有尝着好,把人心里头的馋虫给勾出来了,他们才舍得掏银子买。 大家一听有免费的点心吃,本来想走的人也停住了脚步,纷纷往前涌。 莲香和阿泰端着几盒子精巧的点心走了出来,见人就给一个,不多时,几盒点心就分完了。 杜三的心也提了起来,期待着大家的评价。 第55章 心动 “味道不错啊, 闻着香,吃着更香。” “确实不错, 瞧着点心精致得跟朵花儿似的!” “这点心叫什么?我以前竟没见过。” “我怎么觉得这点心比奉喜斋的还要好吃?不知道贵不贵。” “我觉得还是奉喜斋的好吃,人家可是老字号了!” 有些兜里没钱的, 占了便宜就走人了, 但也有那不缺钱的,尝过味道之后, 点了点头, 说道:“我刚才吃的这个, 给我包上一斤, 你们家可还有旁的?” “有!有!有!”杜三笑开了花,“您里边请,慢慢瞧,咱们店里种类多着呢!”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不少人也开始往店里涌。 一进屋明月阁, 一股甜香萦绕在鼻尖, 既不浓郁也不清淡, 却偏偏甜到人心坎儿里去了, 让人不禁心情愉悦。 铺子里的空间很大, 错落有致地放了许多盛着点心的食盒, 林林总总有三四十样儿, 让人目不暇接, 干的湿的一应俱全, 几十文到几两银子的应有尽有。每种点心都是当天现做, 卖完就没有了。 杜三三人忙得热火朝天,谁也没闲着,帮着客人介绍点心的品种,应付讨价还价的,负责收钱也顺手帮客人包点心。 杜三见何逸清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不由暗道:自家小姐还真是个有本事的,就那么几盘点心送出去,竟能造出这宾客盈门的架式来,真是了不起啊! 他暗自佩服的同时,也心生忌惮,小姐让他负责收账,本以为小姐年纪小,是个好糊弄的,他还想动些歪心思,现在看来使不得啊,小姐看起来精明的很,轻易不能招惹。 杜三笑笑:“二楼是供人休息吃茶的地儿,莲香,快带客人上去看看。” “哎!”莲香依言带着人上了二楼,二楼的三面墙都开了大窗,阳光透了进来,比一楼还要明亮。偌大的空间被十几个精致的屏风隔开,里面放了桌椅凳子,确实是一处休息的好地儿。 令人奇怪的是,二楼竟然还有个柜台,背后墙上订着几块木板,上面写着:糖蒸酥酪,玫瑰花露,杏仁乳茶,樱桃蜜露。 几个客人奇道:“你们这儿还卖糖水?” 忽略了客人把甜品叫成糖水的话语,莲香笑吟吟地道:“是啊,咱们这牌子每天都会换,您若是有什么想喝的,我们有厨娘给您现做。” 几个女眷当即就坐下来点了几份糖蒸酥酪和杏仁乳茶尝尝,均是赞不绝口。 何逸清看着人来人往的铺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坐在二楼的窗子口单手托腮往下望,目光却顿时凝住了,喧闹的人群中,总有那么一个人,把所有人都衬托得暗淡无色,顾长风穿着一袭白衣, 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何逸清微微扬起唇角,冲他招了招手。“长风,你怎么来了?” 顾长风朝何逸清微微颔首,偏浅色的唇角上弯,“阿清的点心铺子开业,我自然要来看看。” 何逸清下楼走到顾长风面前,故作不悦道:“你的伤还没养好吧?怎么就出门了?” 顾长风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有些无措,急忙解释道:“阿清莫怪,大夫说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才允许我下床走动的。” 何逸清抿唇笑了,鬼使神差间,她伸出手想拍拍顾长风的后背,却又害怕碰到他的伤口,“我没有跟你生气,你自己也要小心着,万一被人擦了碰了可就不好了。” 顾长风扭头看何逸清,眉梢染上温柔,半晌后抿着唇道:“好,我知道了,谢谢阿清。” 何逸清拉顾长风上了二楼,知道他喜欢吃甜食,在他面前放了好几盘点心和一盏乳茶。 她见顾长风对其他几个牌子上的东西也有兴趣,眨了眨眼,轻笑道:“这几样只有乳茶是我做的,下次给你做那些。” 和煦的阳光印在她的身上,顾长风墨澈双眼里闪着温柔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嗯!” 顾长风知道,他为人淡漠,又十分讲究仪态,冷静自持,但不知怎么的,每次面对阿清,他的心里就像有一簇火苗在跳动,“砰砰砰”的。 忍不住想看见她,忍不住想看她笑,忍不住想跟她说话,忍不住想听她的声音。 他想,他是喜欢阿清的。 顾长风又忍不住想,阿清呢?她喜欢我吗? 十五岁还未及冠的少年,终于有了甜蜜而又隐忧的烦恼。 顾长风并未能待多久,就被小厮催着回去了,临走前他又不禁多瞧了几眼何逸清,欲言又止的。 何逸清摸了摸下吧,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反而说道:“长风,答应给你的络子等我编好了就送你府上去。” “......” 顾长风有些泄气,“那......就多谢阿清了。” 明月阁第一天开张,生意倒还算不错,宾客盈门,也算是个开门红。 因着这些糕点,绝大多数与别家点心铺子所出的糕点完全不同,且味道还很不错;而且何逸清还别开生面地设计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二层;更别提还有一些别出心裁的营销手段,所以能把生意做起来,何逸清是完全不担心的。 忙乱了一天下来,人人都觉得一身疲惫,但数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却是越累越精神,犹其是杜三这个掌柜的,他笑呵呵地道:“小姐,咱们今儿第一天开张,点心都卖完了,生意照这般做下来,指定亏不了。” 莲香与阿泰两人神情也是说不出的兴奋,这个点心铺子的生意若是做好了,主家也会高看他们几眼。 忙活了一天,何逸清也发现了不少问题和不少准备不足之处,不过大体都是好的,她笑了笑,说道:“今儿你们都辛苦了,快过来领赏钱。” 第56章 大厦将倾 赵家 “哼, 清风阁简直太嚣张了,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抢生意。”大厅中, 赵夫人正满脸铁青的怒拍着桌子,茶杯中的茶水, 被溅了一桌。 赵清茴坐在一旁, 闻言蹙了蹙眉,轻声道:“娘, 你怎么能确定是清风阁抢的生意?若是有别的铺子在其中浑水摸鱼呢?” 赵夫人忿忿道:“咱家以往的老客人绝大多数都去了清风阁, 若说这其中无人引导, 我可不信!” 她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吃相那么难看!也不怕最后撑死了!”说这话时,她已经全然忘了自家当初是如何发家的。 “现在点翠斋的人流已经大为亏损,老客人十不余一,又没什么新客人上门,闹得人心惶惶的, 雇的不少绣娘都闲置了, 再这样下去, 她们就要另谋出路了。咱们可得想想办法。”赵清茴愁眉不展地道。 赵夫人叹了口气, 颓然地摆了摆手, 哑声道:“的确不能再拖了, 点翠斋的利润可占了我们家收入的大头。当务之急是先留下还剩的老客人, 再想办法吸引新客, 要不然点翠斋就真没救了。” “哎?”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漫不经心地道:“这个月周家的料子怎么没送来?” 赵清茴点点头, 答道:“是没送来,已经晚了两天了。不过娘你别担心,爹已经亲自去周家问了,应该很快就能拿回来了。” “那就好。”不知为何,赵夫人的心里浮上了隐隐的担忧,她总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的顺利。 两人正说着,赵老爷就满脸阴沉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赵夫人一见他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她面上虽然带着笑意,却有些心虚的味道,“老爷,料子取回来了吗?” 问罢,大约是为了心安,她还不满地埋怨道:“你说这周家是怎么回事,约定好送货的日子还能迟了,也忒不讲信用了!” 赵老爷忽地伸手往桌上一拂,茶壶茶盏落地即碎, “哼!”他冷哼一声,脸上满是阴郁,“周家毁约了!这个月没有料子了!” 赵夫人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她颤声问道:“啊?!怎......怎么会毁约呢?这是为什么啊?” 赵老爷的眼底染上一抹阴鹜,“都是何家搞的鬼!” 他一进周家,周家老爷就满脸歉意地迎了出来,他说,有人出了高三成的价钱把所有上等的料子都给订走了。他一听大骇,急忙追问是谁,周老爷不胜其扰才终于说出了是何家干的。 赵清茴咬了咬唇,尤为不解,“暗地里抢生意也就罢了,明面上竟然也做得这么绝,何家这是要跟我们彻底撕破脸皮了?可我们也没得罪何家呀!” 她想了想又喃喃道:“难道是......背地里的阴私手段被发现了?” 赵老爷没了往常儒雅的风度,焦躁异常,胸脯像风箱似的喘着粗气,他来回不停地兜着圈子,“我们帮了何家这么多,还帮他们进入商会,他们竟然敢在背后捅刀子,简直是忘恩负义!” 赵夫人急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对了,给周家加银子,何家加三成,咱们就加五成,咱们把料子给抢过来!” 赵老爷一挥袖,阴沉道:“你以为我没想到?我当即就说了,周老爷也同意了,跟我约定下个月就不给何家供货,可这个月的料子却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要不何逸清怎么说周家老爷是个狡诈的老狐狸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边都不得罪,反正两方斗来斗去得利的都是他。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赵清茴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出言道:“爹,娘,你们别急,没了周家还有别的绸缎庄,先从别处买些上等的料子应应急,毕竟咱们手里还有一些老客人的订单呢!若是逾期交不出货,那损失更大!” 赵老爷暂时冷静了下来,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我这就出去联系别的绸缎庄。” 赵夫人极为不甘心,“难道咱们就这么吃了哑巴亏?” 赵清茴冷笑一声,“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何家既然敢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那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宣扬一番,让这满城的人都知道何家的嘴脸,看以后谁还敢与他家合作?” 赵老爷点点头,“好主意,既然他们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了。” 赵清茴揉了揉眼,蓦然红了眼眶,“爹,娘,这事你们去办吧,我去何家一趟。” 赵夫人不明所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去何家做什么?” 赵清茴细致的脸蛋上浮出浅浅的难过,让她原本柔媚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只可惜她眼中的算计生生的将这一幕破坏了,“哎,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去求何家放我们一条生路啊!” 赵夫人:“......” -------------------------------------------------- 赵清茴见到何逸清,先红了眼眶,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她咬咬唇,哀声开口道:“阿清妹妹......” 何逸清立刻露出一副十分惊讶的神情,递给她一杯拆,急问道:“清茴姐,你这是怎么了?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赵清茴暗道:当然是你! 她垂下头低语道:“是被一些忘恩负义的小人给气的!我对她那么好,她竟然在背地里捅刀子!” 何逸清闻言,立刻愤懑道:“到底是谁?这种只会使下作手段的小人可不能放过她!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一番!” 赵清茴端着茶杯的手微顿,放下茶杯时的动作似乎重了一些,嘴角微抽,这何逸清可真沉得住气,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偏偏何逸清还尤不自知,一个劲儿地追问道:“清茴姐你说啊,到底是谁那么下作?” 赵清茴对上那双好像能看透人心的清澈的眸子,心里一虚,她轻咳一声,淡淡道:“阿清,你知道清风阁近日有什么变化吗?” 何逸清装傻,一脸茫然,“有什么变化?我近日都在忙活自己的点心铺子,很久没管清风阁的事儿了。” 她顿了顿又道:“清风阁一直都是由我爹娘照料的,听说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旺啊!清茴姐这么问,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赵清茴感觉自个儿膝盖中了一箭,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或许不是与人争锋相对唇枪舌剑,而是你指桑骂槐别人却听不懂,反而以为你在说旁人。 赵清茴心里憋了一口气,终于领会到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痛苦。 知道被何逸清送出门,赵清茴还有些懵,她今儿是来干什么的......? 望着赵清茴离去的身影,何逸清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中却满是冷意。 哼,这个赵清茴,生得一张美人皮,心却是脏的。对付这种贯会装模作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比她还会装,而且装得比她更像。 赵清茴无功而返,赵家的危机却迫在眉睫。 赵老爷拉下脸来,亲自上门去找了好几家绸缎庄的当家,许以重利,请求他们提供上等的绸缎。 不过这些当家的都是人精,要么就是怕得罪周家,各种不愿推诿;要么就是被利益所诱,有心相帮,只可惜料子不足,上等货色太少,满足不了赵家的需求。 赵老爷吃了一肚子气回家,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派人去外地采购料子,只是这一来一回需要耽搁不少时间,希望能赶得及吧!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点翠斋又遭遇了一件大事儿,令人措手不及。 一个妇人带着几个小厮丫鬟气势汹汹地把点翠斋的门给堵了。原因是点翠斋以次充好,把次等料子做的衣裳当上等的卖给了她,害她穿着出门时丢了好大的人。 赵夫人匆匆赶来处理此事,要不是那个闹事的妇人她不认识,她简直要以为这是她使的手段了,因为太相似了! 只是这料子...... 她皱着眉头摸了半晌,并未发现作假的痕迹,这确确实实是一块次等料子。 何逸清坐在不远处一家饭馆二楼的窗子口,单手托腮望着下方的闹剧,轻轻勾唇一笑,暗道:报应! 这事儿确实是她指使的,人也是她安排的,只不过那料子她可没用什么“练白”的手段作假,点翠斋确实是把次等衣裳当上等衣裳给卖了出去。 至于原因嘛,自然是买通了点翠斋的绣娘和伙计,里应外合,出其不意地摆了赵家一道! 第57章 明心 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 那闹事的妇人见好就收,得了足够的赔偿后满意地扬长而去, 徒留万分憋屈的赵夫人留在原地面对围观众人的指指点点。 “这点翠斋开了也有好些个年头了,没想到竟也干出了以次充好的事儿, 这可是在砸自己的招牌啊!” “可不是嘛, 当真看不出来啊!” “嗬,赚的都是黑心钱, 我看还是趁早关门算了!” “我本来还打算过几日来点翠斋做一身新衣裳呢, 现在看来, 还是去别的地儿吧!”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这其中有不少义愤填膺的路人,但也有不少趁机搅混水的别有用心之人。 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为了彰显自己的“正义”,都想趁机踩上一脚,所谓墙倒众人推, 就是如此了。 赵夫人面色铁青, 恨得咬牙切齿, 她再不济, 也知道今儿是被人算计了, 点翠斋虽然发家的手段不光彩, 但卖的货都是实打实的, 不可能出现以次充好的情况, 这其中一定是出了内鬼! 她的胸脯像风箱似的喘着粗气, 眼里闪着怒火, 心里已经笃定了就是何家捣的鬼! 何逸清若是知道了赵夫人心里的想法,可要大呼一声冤枉!闹事的人的确是她找来的,可收买绣娘和伙计的事儿可不是她干的,她也没这么大能耐。 赵夫人要怪就怪她蛇蝎心肠的好女儿吧,得罪了顾家,顾家自然是不会罢休的。 赵夫人怒火中烧地调查内鬼去了,其实这事根本不用查,坐下这等子事儿的两人当天就没有去上工,等好不容易查到了他们的踪迹,才发现他们已经另投他处了。 “顾家?!”赵夫人闻言,心中大骇,不是何家使的坏吗,怎么又变成了顾家?自家从来没有得罪过顾家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隐隐知道内情的赵清茴心里一凛,眼神飘忽不定,笑容显得很不自然,“这......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呢?” 她心里暗恨,都跟顾云昭解释了自己是因为一时迷糊才指错了方向,怎么就是不信呢? 赵夫人皱着眉头,“不成,我得派人去顾家问个清楚!咱家到底是哪儿得罪他们了!” “娘......”赵清茴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怎么了?” “没......没什么。”赵清茴面上还算镇定,心里却虚的不行,手指也在不安地绞着帕子。 -------------------------------------------------- 顾家 何逸清和顾云昭正坐在花园里聊着天,两人说得呵呵直笑。 顾云昭还怕阿清因为上次遇袭的事儿和外面的流言跟她生分了,今日看她毫无芥蒂的样子,顾云昭总算放下了心。 何逸清可没那么小心眼儿,虽然在紫山寺她是被牵连的,遭了无妄之灾,但是顾长风舍命护她,她只有感激的份儿了,怎么会心生怨怼呢? 至于外头的流言,何逸清也听了几耳朵。无非就是些何家高攀上了顾家这些酸话,对于这些话,她一向是东耳朵进西耳朵出的。 别人怎么看, 那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干。 反正她跟云昭和长风说话很开心, 这样相处的方式也很舒服。若是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开始改变态度,疏远他们,那才是委屈自己呢! 期间顾长风故意慢慢悠悠地在花园里头来回转悠着,成功得到了“陪聊”的机会。 何逸清和顾长风两人面对面坐着,视线难免会落到对方的身上,于是两人在偷偷细细打量完对方后,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暗暗点头。 何逸清内心:长风的脸上还好没有留下疤痕,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好看了。 顾长风内心:阿清的眼睛真漂亮,她还记得答应了送给我的络子吗? 当女人谈兴正浓的时候,男人是插不了话的。顾长风默默地坐在一边,听着姐姐和阿清的话题,竟也不觉得无聊。 当听到两人是如何联起手来对付赵家时,顾长风喝了一口水压压惊。心里暗道:不愧是阿清,就连性格都是他喜欢的。 女人的聊天内容总是东一句西一句,一会儿是衣裳首饰,一会儿又是八卦趣事,顾长风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在听到自家姐姐下一句话时,他端着茶杯的手微顿,放下茶杯时的动作似乎重了一些。 “对了,阿清,你今年十四了吧?家里可有给你相看人家了?”郡城里不少贵女们十三四岁就开始相看人家,然后准备个三四年,就要出嫁了。 顾云昭今年已经十七了,家里早几年就给她看好了人家,是紫山郡郡守的小儿子,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好日子就在今年秋后,数一数也没几个月了。或许是备嫁的心情影响了她,她也开始关心起阿清妹妹的人生大事了。 何逸清伸出去拿水果的手顿住,云昭姐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 她轻咳一声,点了点头,“有啊!我娘已经在暗中打听了,不过......我还不着急。” “这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你不必感到羞涩,”顾云昭也不顾弟弟在场,便徐徐道:“郡城中里,适龄的公子哥儿不少,才貌双全者也不缺。只是这婚事并非两人之事,而是结两家之好。你可一定要把目光放亮了,从多个方面考虑,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呢!若是你觉得看不清为人的,你悄悄来找我,我帮你打探。” 坐在一旁的顾长风闻言,更加焦虑了。阿清还小呢,怎么姐姐也开始掺和嫁娶的事了?他轻声道:“姐姐不必着急,阿清还小呢!” “云昭姐,我知道了。”何逸清点了点头,接受了顾云昭的好意。 实际上,她对嫁人并没有多少恐惧,只不过要说有多期待,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家人和睦团结,什么都不缺,嫁到别人家以后,难免要受拘束,哪有在家做姑娘时过得舒心?若是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哎,想想就难受。 不过这话嘛,她也就放在心里想想,若是让爹娘知道了,必然是要吃一顿排头的。 又说了会子话,何逸清便起身告辞了。 顾云昭懒懒地拢了拢头发,看向自家弟弟,“长风,你今儿怎么了?一言不发的。” 顾长风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便沉默地摇了摇头。 哪知顾云昭又道:“阿清妹妹这般好,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哪家公子。长风,与你交好的公子哥儿中可有合适的?你也帮阿清妹妹暗中观察观察。” 顾长风闻言,掩藏在袖摆下的一只手攥得指节发白,面上的表情却格外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一汪死水,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不过这都是假象,“啪!”地一声,他倏地捏碎了手中的一块桃酥,顾云昭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蓦地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顾长风垂下眼帘,睫毛微颤,缓缓开口道:“姐姐,你看我合适吗?” “咳!咳!”顾云昭被水呛得咳了两声,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说道:“长风!你......” 顾长风澄澈的双眼里闪着温和的笑意,他直视着顾云昭,一字一顿道:“姐姐,我心悦阿清。” 顾云昭惊讶过后,心里竟然出现了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 是了,自家为人淡漠,冷静自持的弟弟只有碰上了阿清脸上才多了几分笑容,连话也变多了起来,还私下里跟她打听阿清的情况,这分明是情窦初开的模样啊!她怎么早没发现呢! “呼!”顾云昭舒了口气,冷静下来过后,她仔细想想,突然觉得阿清配自家弟弟很合适啊! 阿清的年龄合适,性子好,会经营,手艺也好,何家跟自家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最关键的是长风喜欢,这么想来,也不无不可啊! 想清楚了,她睨了眼自家弟弟,问道:“阿清知道你的心意吗?” 顾长风闻言,俊美的脸上就露出了苦恼的神情,“应该......不知道。” 看长风这样儿,顾云昭就知道他肯定是闷在了心里,若不是今儿被一激,还不知道何时能说出口呢! 顾云昭了解了情况,心里又开始担忧起来,也不知道阿清喜不喜欢自家傻弟弟,要不找个机会试探一番? 可万一她对长风没意思呢?那长风岂不是要伤心?她该如何安慰弟弟? 看着自家弟弟懵懵懂懂的模样,顾云昭暗叹一声,做姐姐的人生当真艰难啊! 第58章 礼物 人倒霉起来真是连喝凉水都塞牙, 说的就是赵家。 那天赵夫人携女儿亲自上门去顾家询问原因,却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见到, 两人坐在会客厅里面面相觑,茶水灌了一杯又一杯, 几次询问丫鬟, 得到的回答都是已经去通禀了,烦请稍等片刻。生生地坐了几个时辰, 无果, 赵夫人和赵清茴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而点翠斋经过那一番闹剧, 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原本平日里还有些人上门,现在直接变得门可罗雀了。 那些还剩下的老客人们得知了这一消息,更是纷纷取消订单,宁愿毁约都不想再穿点翠斋的衣裳,掉价儿! 赵家畏惧于顾家的地位和权势, 只能硬生生地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他们怕顾家可不代表怕了何家, 刚打算狠狠地报复一番, 就又出事了! “什么?!布料全被山匪劫了?那些押送的人呢?都是吃干饭的吗?”大厅之中, 愤怒的咆哮声, 几欲将屋顶掀翻。 那小厮咽了咽唾沫, 颤抖道: “那些雇佣的护卫见势不对都跑......跑了!” 暴怒的脸庞猛然一滞, 赵老爷脚跟忽然一阵发软, 旋即一坐在身后的椅上, 满脸呆滞, 这批上等料子是他高价问溧阳郡的绸缎商买的,连护卫加运送费一共花了八千多两银子,这批料子的丢失,对于本来就处于每况愈下的点翠斋来说,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他颓然地摆摆手,哑声问道:“报官了吗?” “报......报了,溧阳郡的官府说会仔细盘查的。但这些山匪只谋财不害命,官府那边......也不是很重视。” 赵老爷面色铁青,现在价值八千两银子的布匹被劫,而且因为资金的问题,这批布匹还拖欠了溧阳郡的绸缎庄五千两银子。 对于这批料子,赵老爷本来是打算将之做成成衣,再低价销售,用来挽回点翠斋的声誉和人气。待得销售完毕之后,再来把剩下的银子付了,然而现在的变故,却是将他所有的计划全盘打破。 与赵家合作的那绸缎庄,在溧阳郡同样拥有不小的势力,若是一旦得知布料被劫的消息,一定会派人前来要账。 若是往常,拿出五千两银子对于赵家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可点翠斋一向是家里收入的大头,现在点翠斋如此,此时赵家的资金几乎已经进入枯竭的地步,怎么还拿得出五千两银子? 果不其然,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天,那溧阳郡的绸缎庄便派了几个人,带着借据,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赵家,极为“客气”的要求赵老爷在两天之内,付清购买布料所赊欠的五千两银子。 无奈之下,赵老爷也只得厚着脸皮去找平日里关系较好的商户打算暂借一点,可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固然不少,不过雪中送炭的,却是少得可怜,再加之他们都不愿与顾家为敌,就更没有人愿意借了。 ...... 玉枝满脸喜意地走了进来,对何逸清道:“小姐,赵家打算将点翠斋给卖了,出价五千两银子,咱们要不要......” 何逸清闻言,讶异地挑了挑眉,“赵家打算卖了点翠斋?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 自从上回她使计坏了点翠斋的声誉后,她就再也没有过多的关注赵家了。左右顾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赵家,她又何必再去横插一手,平白地讨嫌呢? 玉枝心灾乐祸地道:“赵家在外面欠了银子,被别人要债上门了,他家拿不出这笔银子,只能卖铺子了。奴婢看那点翠斋地方又大,地段也不错,这样的好铺子可遇不可求,小姐,咱们要不要买下来?” 何逸清思量一番,摇了摇头,“算了吧!这便宜沾不得,况且赵家的铺子,我嫌膈应。” 她顿了顿又道:“以后赵家的事不必再打听了,他们应该掀不起风浪来了!” 玉枝闻言,也就不再说了。 -------------------------------------------------- 松鹤书院,小书房内。 何逸安手里拿着一本书,苦着脸问道:“大哥,‘君于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这句话我不明白,何解?” 顾长风垂着眼帘,看似在认真看书,心思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大哥?大哥?”何逸安又唤了两声,可真是奇了,大哥竟然也会在读书的时候走神? “嗯?何事?”顾长风回过神来,看向何逸安。 何逸安却不急着要他答疑解惑了,反而眨了眨眼了,一副抓包的样子,“大哥,你不专心啊!在想些什么呢?” 顾长风睫毛微颤,轻咳一声道:“你姐姐的生辰在何时?” 何逸安很快答道:“四月初八,还有十天就到了。” 顾长风默默地记下这个日子,顿了顿又问道:“那......她平日里喜欢什么?” “这......我不知道。”何逸安苦着脸,他回答不出来了。 思及此,他不禁有些羞愧,姐姐知道他喜欢小动物,以前他养的四只小兔子死了后,姐姐看他伤心还特地抱了一只小狗给他养,而他却不知道姐姐有什么喜欢的。 何逸安拍着胸脯道:“大哥你放心,等我回家了就问姐姐。” 顾长风又拿了一本自己写过批注的笔记给何逸安,故作镇定道:“别告诉你姐姐是我问的。” 何逸安狡黠一笑,“大哥放心,我知道你想给姐姐一个惊喜,我是不会说的!”八岁的何逸安虽然不知道大哥何时跟姐姐这般熟了,但他一向崇敬大哥,这点事自然要帮他办好。 何逸安一下学回家果真就问了:“姐姐,你平日里喜欢什么?” “嗯?”何逸清有些不明所以,“安哥儿,你问这个干什么?姐姐当然最喜欢安哥儿了!” 安哥儿熟练地撒着娇,“姐姐,你就别开玩笑了,快点告诉我嘛!” 何逸清仔细地想了想,要说她喜欢什么,那可多了去了。 吃喝玩乐,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没错,就是这么的俗气! 她看了眼安哥儿,含糊着给了个笼统的答案,“我喜欢......漂亮的东西。” 何逸安得到了结果,转头就告诉了顾长风。 顾长风闻言,脸上却露出了苦恼地神色,喃喃道:“阿清到底喜欢什么呢?” 顾长风思量了两天,又请教了顾云昭,最后决定给阿清做一只发簪,自己画图样,自己设计。 好不容易等他的图样画完了,距离何逸清的生辰已经不足五天了,顾长风带着图纸去找做首饰的工匠,亲自监督着做,事无巨细都要把关。 终于,在他眼底的青黑色越来越深时,簪子做好了。 喜鹊登梅簪,这支簪的材质乃是金镶玉,雕刻精细、玉质玲珑剔透,在金底上还镶嵌了黑白两色珍珠,簪头以不同粗细的金丝做成花叶枝杈,艳红色的宝石做成花瓣,还别有心裁的做了活扣,轻轻一动,那花瓣叶子便摇摆不停。形象逼真,维妙维肖。 顾长风摩挲着这只精美的发簪,心里开始想象着阿清带上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阿清会喜欢吗? 第59章 生辰宴 “清姐儿......”沈氏将一沓子素雅的纸筏递给何逸清, “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今年娘打算好好地给你办一场, 多请些人热闹热闹,这请帖就由你来写吧!” “娘?”何逸清秀眉轻蹙, 疑惑道:“不就是一个生辰罢了, 往年咱们不都自家过的?怎么今年弄的这么麻烦?” 沈氏的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何逸清的额头, 说道:“你还嫌麻烦, 娘这是为了谁?” 何逸清轻咳一声, 瞬间了然, 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两眼望天,无奈道:“成吧!就按娘说的办,您打算请谁?” 沈氏心里头盘算着,顾家,周家, 魏家是肯定要请的, 还有曹家, 王家等在商会结识的人家, 街坊邻居也不能落下, 十几份帖子肯定是要有的。 沈氏让女儿写帖子还有一个目的, 先在各家夫人面前给女儿竖个好印象。 不是她自夸, 清姐儿在读书习字方面可真真是有天赋, 没正紧请过一天先生, 认得字全是当家的和安哥儿教的, 但写出来的字十分漂亮,秀婉精致,一定能让人眼前一亮。 很快请帖送到了各家,愿意来的人家都回了帖子,沈氏估摸了来的人数,大约有二十余人,整个何家便操持了起来。整理场地,安排人手,制定菜色,备好酒水,还打算请个戏班子。 “蜜枣、桃酥、青团、芙蓉糕,金缕衣、松子瓤、如意糕,因来的女客多,多准备点精致的点心,这些全都做成一口大小,方便吃;至于喝的,乳茶,花露,碧螺春,冷的热的全都备上,对了,每人再奉一碗糖蒸酥酪。”何逸清一项项说着,苏厨娘则一项项记。 她想了想又道:“凉菜热菜的单子定好了吗?” 苏厨娘将菜单递给了何逸清,何逸清扫了两眼便道:“鹿肉吃了性燥,换成松子鳜鱼,做咸甜口的。” 沈氏在一旁笑道:“清姐儿果真细心,竟弄得这般精细,都不用娘多操心了。” -------------------------------------------------- 很快便到了何逸清生辰那天,早上起来,何逸清还有些睡眼惺忪,但是今日是她的生辰宴,必须早早起来准备,只好忍着睡意任着玉枝帮她梳洗,待洗漱好,又喝了碗热热的杏仁奶,总算是有了些精神。 何府前停满了各色马车,门房弯腰弯得都快直不起来了,还一劲儿笑着把人迎进大门里。 内院正厅,沈氏和何逸清接待着女眷们。 “照我说,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大女儿长得这般灵动标志,小儿子也十分聪慧。”周夫人看了眼何逸清,笑着说道。 何逸清但笑不语,她今儿穿了件精致的对襟半臂,水色为底,天青色银丝绣缠枝裹边,同色裹腰,下着月白烟染襦裙,越是往下裙走颜色越深,又有纹绣桃粉色散花,显得十分灵动娇俏。 “周夫人可别夸这丫头了,”沈氏心里高兴,呵呵直笑,“哪里及得上周小姐。” 王夫人看着是个微胖的和善妇人,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何逸清,满意地笑道:“夫人可别谦虚了,咱们在座的谁不知道,何姑娘长得标志,聪明伶俐,连做生意的手段都是一等一的。跟她一比,我家那丫头可落了下乘。” “是啊!是啊!”其他的夫人们也纷纷附和起来。 要知道,这些夫人们原先心里可颇有些瞧不上何家这个乡下来的破落户,对何家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可没成想,这何家的生意越做越好,若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而且,与何家生意上有冲突的赵家莫名其妙的就败落了,要说这其中没有何家的手笔,她们可不信。 为了不得罪何家,她们也只能放下“矜贵”的身段,上门结交了。 何逸清端坐着面色淡然,仿佛被夸得不是她,只有眼神在对上坐在一旁的顾云昭时,才无奈地耸耸肩。 顾家今儿虽然只来了两个小辈,但其他夫人却丝毫不敢怠慢顾云昭,时不时要带上她一两句,都是些夸赞的话。 又聊了一会儿,沈氏便道:“时辰不早了,不如大家随我一道去西厅用宴。” 何家人口不多,西厅原先是锁着的,因着要开宴席才拾掇出来,放上了精致的摆件,挂上了字画,瞧着倒像有些底蕴的人家。 男女分开列席,顾长风坐在男客那一桌,看着徐徐走进来的何逸清,目光微动,眼里漾出点点的笑意。 精心安排的宴席自然是吃得宾尽主欢,宴席结束,何家人便引着众人到外面宽大的院子听戏。戏台早已经搭好,男女由高高的屏风隔开,挨得不远不近的。 沈氏接过戏折子递到女儿手里,说道:“今儿你是寿星,你来点第一出戏。” 何逸清并不接,笑言:“虽是女儿的生辰,但也是娘亲的受难日,还是娘你来点吧!”众人闻言,又纷纷夸赞起何逸清孝顺来。 碧烟是新买来的丫头,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还有些忐忑,一时不慎,便溅了几滴花露在何逸清的袖口。 她霎时面色大惊,“小姐,奴婢......” 何逸清摆摆手,示意她别声张,自个儿起身打算去后院换件衣裳。 顾长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摩挲着袖口藏着的簪子,顿了顿也起了身。 何逸清快速地换好了衣裳出了门,正要穿过花园回前厅,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几道声音,隐隐的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但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何逸清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两人是谁?怎地在别人家的花园私下接触?她前进的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一瞬变打算换条道走,但在走之前她还是往前面看了看,却正好看到了那人走近的正脸。 何逸清离去的步伐瞬间停下了,疑惑道:“长风?他怎么在这儿?那个黄衫女子又是谁?”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闪身藏到了嶙峋的假山石后面,透过假山缝观察着两人。 待人走近了,何逸清才认出那黄衫女子正是王夫人的女儿王嫣然,她们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未深交。 王嫣然含羞带怯地看了眼顾长风,柔声道:“听闻顾公子在紫山寺遇袭受了伤,不知身体可有痊愈?” 少年一派淡然,不为所动,还隐隐透出拒绝之意,“多谢王小姐关心,已经无碍了。” 王嫣然又锲而不舍道:“明年又是每三年一度的乡试了,顾公子可要下场?若是公子下场,必定能够拔得头筹的。” 顾长风微微一拱手,冷淡道:“顾某还有事,王小姐请自便。”说罢,也不待王嫣然回答,便急匆匆地走了。 他明明是出来寻阿清的,却被这个王小姐缠上了,跟紧了他说了一路的话,一点也不矜持,简直是...... “哎!公子......”王嫣然气急,跺了跺脚。 何逸安藏在假山后面,看着王小姐铁青的面色,忍俊不禁。 本来看着长风和她两个人走在一起,她心里还有些变扭,现在却只想发笑了。 何逸清微微勾起唇角,却又突然间愣住了。 她......心里为何要别扭? 第60章 开窍 何逸清秀眉轻蹙, 等王嫣然忿忿离去了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她垂下眼帘, 轻叹一口气,放缓了回前院的步伐, 心绪如一团乱麻般搅动不安。 “阿清。”顾长风突然间瞧见了她, 开口唤道,语气中透着两分喜悦。 何逸清闻言看向顾长风, 脚步微顿, 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两声, “长风, 你怎么在这儿?” 顾长风走到她旁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随意出来走走,阿清,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看这花园里有一处凉亭, 那里很安静, 阿清陪我去那里走走可好?”顾长风看着何逸清, 担心她会拒绝自己的邀请。 何逸清抬起头, 神色莫名地迎视着他的双眼, 点点头道:“就依长风所言吧。” 许是有些心神不定, 何逸清并未瞧见花园小道上横伸出来的枝桠, 眼看半侧身子就要撞了上去, “小心!” 枝桠被顾长风快速伸手挡了, 他的掌心难免碰到了何逸清的肩头, “阿清小心些。” 现在是春光正好,天气渐渐开始热了起来,何逸清穿的襦裙是由绸缎制成的。顾长风虽然隔着衣袖按着她的肩头,她仍旧能感受到对方手掌的温度。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顾长风快速的收回手,“抱歉,是我不小心冒犯了。”只是那手掌心,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即便离开了她的肩,仍旧觉得灼热难耐。 “没事,多谢长风了。”何逸清看到他有些手足无措,风淡云轻的笑了笑,心情却突然明媚了起来。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凉亭中坐下,何逸清斟酌了下,开口问道:“长风想跟我说什么?” 顾长风亲手倒了一杯竹叶青茶递到何逸清面前,又缓缓掏出那支喜鹊登梅簪,“阿清,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看看可喜欢?” 何逸清看着这只窝着簪子的手,干净,洁白,修长得毫无瑕疵。 微凉却柔软的指尖划过顾长风的掌心,他的手指弯了弯,想要握住,随即又飞快松开,仿佛做了坏事一般,看似自在,实则内里慌乱成一团。 何逸清伸出手接过这只精致的发簪,慢慢地摩挲着,想着顾长风的动作与神情,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到了这个地步,若她还不明白顾长风的意思,那恐怕就是个傻子了。 顾长风见何逸清接过,一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里紧张地望着她的表情。 过了良久,何逸清轻轻勾唇一笑,“多谢长风,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我很欢喜。” 见到她笑,顾长风也忍不住笑开:“你喜欢就好。” 何逸清怔怔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里头却柔软一片。 “这个......簪子的样式很别致,是你亲自挑的?”何逸清把玩着柔声问道。 顾长风轻咳一声,低声道:“是......我自己设计的样式,阿清别嫌弃。” “啊?”何逸清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一双明眸顾盼生辉,她抬头朝顾长风笑了笑,夸赞道:“很漂亮,长风你可真厉害。” 顾长风见到这个笑,顿时耳尖微红,“阿清......过奖了。” “小姐,小姐......”玉枝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顾长风怕造成误会,便起身先走了。待他走后,何逸清拢了拢头发,轻轻地将发簪插入发髻中,又取出一面镜子照了照,雕刻精细、玉质玲珑剔透的发簪戴在头上,无疑增加了几分娇态美姿。 她缓缓勾起唇角,低语中带着几分温柔:“顾长风......” 玉枝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疑惑道:“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夫人见您久不回来,便派奴婢来寻呢!” 何逸清站起身,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我出来透透气罢了,走吧。” 刚回到前院,沈氏一眼就瞧见了何逸清头上既眼生又抢眼的发簪,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只当是何逸清平日里自个买的。 顾长风与何逸清遥遥相对,看见那发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偏浅色的唇角微微上弯,墨澈双眼里闪着温柔的笑意。 戏唱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陆陆续续就有人起身告辞。 临走前,王夫人拉着沈氏的手,一脸亲热道:“何夫人,今日咱们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以后两家可要多来往啊!” 沈氏也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何逸清看着她俩的互动,不知为何,心里蓦地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马车上,顾云昭看着神游天外的弟弟,轻笑一声,方才在席上她一直看着他和阿清,自然是发现了两人间的那点小九九。 她偏头低语道:“该回神了!看你这般高兴,可是得偿所愿了?” 顾长风轻轻地笑开,这个笑极浅,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消,“阿清说她很喜欢。” 顾云昭睨了他一眼,懒懒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有没有跟阿清表明心迹了?” 顾长风闻言,手一抖,嘴唇动了动,良久才低声道:“还未曾。” 顾云昭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少年慕艾,没经验,但有的事我可以给你出谋划策,有的事却不能。” “你对阿清的心意总不能从我嘴里透露出来吧?还得你自己主动啊!我看阿清对你也不是全然无意思的。” 她顿了顿又道:“何家今儿为阿清举办生辰宴的目的你应该明白吧?你可得抓紧了,今儿在何家,王夫人不止一次的夸赞阿清,那眼神活像看自己闺女似的!而据我所知,王家大公子只比阿清大一岁,这两人在家世上,年龄上......” 虽是未尽之言,但顾长风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掩藏在袖摆下的一只手攥得指节发白,他睫毛微颤,缓缓开口道:“多谢姐姐告知,我知晓了。” 顾云昭见他明白了,也就不再多言。 -------------------------------------------------- 一家三层楼的客栈,名为福来客栈,在郡城也是小有名气,因为楼中不仅提供着住宿与热水,还有热腾腾的膳食和美酒。 何逸清坐在二楼靠窗边的座位上,托着腮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看着沈氏满脸无奈道:“娘,你一大早带我来这儿作什么?是约了谁吗?” 沈氏神秘的笑了笑,柔声道:“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虽然这么说,但她的目光也频频地瞥向楼下,仿佛是在等着谁。 何逸清见状,也往下望了望,大清早清冷的街道,步履匆匆的小贩,更是一头雾水,娘到底在等谁? 突然,沈氏看向下方某处,直了直身子,心里默念:少年模样,身穿靛蓝长袍,头戴白玉冠,没错,就是他! 沈氏拍了怕何逸清,低声道:“清姐儿,你看那儿!” 何逸清眼尖,楼上楼下那点距离,自然将人看得清楚,走过的长相俊朗五官周正,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她随意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挑眉问道:“娘,这就是你一大早带我来这儿的目的?他是哪家的公子?” 沈氏立刻答道:“就是王夫人的儿子,那天生辰宴她对你很满意,就动了心思,私下里跟我提了两嘴。”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今儿这事儿王家全然不知情,娘就是想让你亲自相看相看。” “怎么样,可满意?” 何逸清努力回想着刚刚王家公子的样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气质清冷,风姿隽爽的少年。 她摇了摇头,不悦道:“就两眼能看出什么?娘,你以后可不能再做这种事儿了,我不乐意!” 沈氏闻言,就知道女儿不中意王家公子,自己白忙活一场! 她叹了一口气,“行吧,都听你的,我会婉拒王夫人的。不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娘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挑了。” 何逸清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的发簪,轻咳一声道:“娘,女儿心里有数,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沈氏闻言,挑了挑眉,“有数?你有什么数?可是已经看上了哪家公子了?快说出来让娘给你参详参详!” 何逸清两眼望天,突然问道:“娘,我没吃早饭好饿啊,你饿不饿?” 说罢,也不待沈氏回答,便脆声道:“小二,快给我上几样早点。” 沈氏:“......” 第61章 交心 曲径通幽处, 何逸清跟着前面的丫鬟走了许久,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这里是顾家在郊外的庄子, 四周十分空旷,很是寂静。 她心中狐疑, 云昭姐传信请她出来一见, 这神神秘秘的是要作甚?若不是请她的帖子是云昭姐亲手所书,带路的丫鬟也是眼熟的贴身丫鬟, 她都怀疑自己被骗了。 前路渐渐明朗, 何逸清跟着丫鬟走到了一片桃花林之中, 四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放眼望去,就看到满目桃花灼灼,一望无际的艳粉色,一直延续到天边。 “何小姐,到了。”带路的丫鬟冲她行了一礼后, 便快速退下了。 一阵微风吹来, 桃花雨纷扬而下, 何逸清定睛看向那个站在桃林中的人, 不知怎么的, 突然想吟上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顾长风的脸上微红, 使得他俊美的玉白面容透出几分诱惑的颜色, 一双眼睛愈加黑亮有神, 而淡淡微笑的时候, 就显得格外温柔。 “长风?怎么是你?云昭姐呢?”何逸清的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而看此情景,似乎并不是她的错觉...... “阿清,是我假借姐姐的名义请你过来的。” 少年浓密的眼睫毛映在眼睛下方,形成了一小片阴影,他定定的看着何逸清,声音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又带着无比真诚,“阿清,我心悦你。” 何逸清:“......” 这么直接粗暴的......吗? 何逸清看着自己面前这只递着木杯的手微微颤抖着,青绿色的茶水在古朴的木杯中荡出一圈圈的水纹,显示出了对面那个少年并不平静的心情。 顾长风的心里五味杂陈,自从弄清楚自己对阿清的心意以后,他便一直在担心害怕,担心他还未向阿清求亲,她便嫁给了别人,但他也怕万一自己表明了心意,阿清拒绝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现在终于说出口了,却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何逸清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这杯茶,她抬头看着他,片刻后才道:“长风,不是我妄自菲薄,可我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自从察觉了顾长风的心意后,她便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她承认,她是对顾长风有好感,可那又怎么样呢?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感受过情爱的滋味,也不想只拘泥于情与爱,她会不自觉地想得更多。 婚事并非两人之事,而是两家结秦晋之好。顾家的家世,何家的家世,顾家的态度,爹娘的态度,以及最重要的她到底有没有做好跟长风共度一生的准备,这些都是她要考虑的。 在没有想明白之前,她不想轻易许诺,不然这不仅是对她的不公平,更是对长风的不公平。 “阿清,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再无人能代替你。” 顾长风垂眸浅笑,“阿清,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初见你时,我就不自觉地被你吸引。每次面对你,我的心里就像有一簇火苗在跳动,忍不住想看多看你两眼,忍不住想看你笑,忍不住想跟你说话,忍不住想听你的声音......” 乍一听到这么热烈的自白,何逸清的面颊上蓦然涌上两片红霞,真是让人吃不消啊...... 何逸清轻咳一声,定了定神,缓缓道:“长风,你有没有想过,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好。” 顾长风闻言微愣,何逸清却还在接着往下说:“我心眼小,心计深,爱算计......” “阿清.....”止住了顾长风的未尽之言,何逸清又道:“睚眦必报,还有一些趋炎附势......” 她笑看着顾长风,“只是这些都从来没有在你的面前表现出来而已,但不表现出来不代表我不是这样的人。” “今日与你交心,是我不想骗你,我也希望你能够想想清楚。” 何逸清面无表情地想到:包括一开始接近顾云昭和顾长风,她都是别有用心的。即便到了如今,她还是有所保留与防备。 顾长风少年慕艾,会不自觉地美化她,认为她哪儿都好,可她是不可能伪装一辈子不露馅的,若是他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又该如何呢?倒不如现在就撕下自己的伪装,让他再仔仔细细地想想。 顾长风的心中并不惊讶,他虽克己复礼,冷静自持,可并不是个单纯的性子。对于阿清的心计和手段,通过几次接触也有所了解,他并不觉得害怕和丑恶,“阿清,别这么说自己,对我来说,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偏浅色的唇角微微上翘,一字一顿道:“若能得阿清相伴,我愿与你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何逸清忍不住鼻头一酸,她对上顾长风的双眼,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她的声音带中着连她自己都意外的一丝期待,“好,既如此,那我便与你试试。”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愿我们都能不忘初心,永远不负。”这句话说出口,并没有半分的为难。 人在最惊喜的时候,仅仅能维持与生俱来的本能,顾长风的心“砰砰”直跳,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良久后才开口道:“阿清,你今天能够回应我的心意,我很高兴。” 何逸清的心底隐隐有些愧疚,因为她的情不如长风那样多,他付出的这份情谊,她做不到相等份的回报,所以她的心里并不踏实。 “长风......” 顾长风摇了摇头,墨澈的双眼里闪着温柔的笑意,“阿清不必不安,我都明白的。你能答应我,我就很高心了,至于其他的,不必多想。” 何逸清笑了笑,下意识地加重了摩挲杯沿的力道,却不料竹子的边缘未经仔细打磨,一根细竹篾扎进了指尖,尖锐的疼痛使她蹙起了眉,低头看去,一滴圆润的血珠已经冒了出来。 “阿清!冒犯了!”顾长风一惊,顾不得唐突佳人,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拔出了尖刺。 “嘶……”十指连心,何逸清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更多的血珠从伤口处冒出来。 顾长风又拿过何逸清的手帕,轻轻地覆在指尖,他的动作很轻,轻得何逸清的指尖有些发痒,她有些不自在的微微低下头,避开顾长风温柔的视线。 止住了血,顾长风刚要把手缩回去,却被何逸清轻轻握住了,他的眉梢染上温柔,抿唇一笑,手中稍稍一个用力,把何逸清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两人相视一笑,似有一番情意。 “阿清,今天回去,我就告诉爹娘,我要求娶你。” 何逸清眼皮子一跳,压下了心中的隐忧,笑言:“昨儿跟我娘透露了点风声,她可好奇得很呢,今儿终于可以全盘托出了。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天空上最后一片深红色的云霭还留恋地抚摸着大地,一对刚刚定情的少年少女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何逸清一进家门,沈氏看着她满面笑意的样子,秀眉一挑,问道:“这满面红光,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儿?” 何逸清语不惊人死不休,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是遇见了好事儿,给你找了一个女婿啊!” 沈氏:“什么?!” 第62章 坦白 沈氏闻言, 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莫说是她, 这厅上只留了服侍沈氏的碧烟和一个新提拔上来的婢女阿黎,震惊地差点儿摔碎了手中给沈氏端来的茶。 “是......是谁?” 何逸清轻咳一声, 轻声道:“娘, 其实你也认识的,就是顾长风顾公子。” “你.....你们是何时好上的?!”沈氏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氏蓦地想起, 紫山寺一行, 顾长风舍命救了女儿, 她虽埋怨自家被连累, 遭了无妄之灾,但心里却十分感激顾长风,私下里往顾府送了不少东西,还让女儿亲自上门道谢。 沈氏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失策啊!自己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面前坐得十分乖巧端庄甚至眼神都很是无辜的女儿, 暗道:真是个不省心的, 竟然敢跟人私定终身了! 仿佛是知道了沈氏心中所想, 何逸清讨好地笑了笑, 沈氏轻哼一声, 直接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哎呦。”何逸清娇嗔一声, 故意捂住额头。 沈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也很短暂。 “清姐儿, 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嫁给他?” 何逸清敛了笑容, 轻轻道:“娘, 我也不知道。但若是长风的话,我是愿意的。” 何逸清觉得,与其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一个陌生男人定亲,她还不如就嫁给顾长风呢,好歹还算是认识了解,也对他有好感。 沈氏叹了口气,明明在不久之前,清姐儿还能斩钉截铁地说“不着急”“不愿嫁”“再等等”,如今,却是“不知道”了。 沈氏很了解自家女儿,既然她这般回答了,那就说明,本身她也已经动摇。 既然如此,沈氏自然遵从女儿的意愿。她又开始担心起来,顾家在郡城可是一尊庞然大物,自家说得好听点叫“新贵”,说的不好听点就叫“暴发户”,顾家会有门第之见吗? 而且沈氏心里也清楚,清姐儿的性子并非真正好妻子的选择,她太聪明了,要做点什么小手脚想要瞒着她什么都不大容易。 而且清姐儿跟真正的大家闺秀比起来实在是不够“安分”,绕是王夫人表示很满意清姐儿,但私下里也透露出对女儿经常抛头露面,混于市井的不满,顾家老爷和夫人会介意吗? “碧烟,去叫老爷回来!”沈氏想得很明白,是以她立刻派人去叫何成富,因为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做主的事了。 -------------------------------------------------- 顾家 顾林氏是个看似柔和但倔强挑剔的美妇,她出身名门,祖上是书香门第,家里更是有不少中举人的,她的父亲当年考进士时还是二甲传胪。她从小是按大家闺秀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尤爱诗词,小时候玩行酒令都是做诗。 所以顾家当家的能娶到林氏,当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顾林氏虽嫁入了商贾之家,但一直致力于培养出读书人,好在儿子不负她的重望。 顾林氏对于儿子一回来就言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心中惊奇,很久没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长风如此急切的样子了。 “长风,你要说什么?” 顾长风眼神微亮,一字一顿道:“娘,我有了心悦之人,我想娶她!” 闻声赶来的顾云昭乍一听,差点脚一打滑,心中暗道:我的傻弟弟哎,你怎么就这么简单直接,万一娘不同意呢? 林氏闻言,手猛地捏住了椅子的扶手,惊道:“什么?是谁?” 她还没有给长风定下人家呢,打算等他过了明年乡试再说,没想到长风竟然这么迅速,自己先定下来了? 顾长风垂眸浅笑,“是何家的何逸清姑娘。” 林氏黛眉轻蹙,何逸清? 好像有些印象...... 这不是上次跟长风一起掉崖的那个姑娘吗?难道他们那时就...... 说来也奇怪,何逸清与顾云昭结识都快一年了,还未见过顾家的长辈呢!每次何逸清去顾家,顾老爷与林氏要么不在,要么就会派人送些茶点来招待,留她们小辈自个儿说话。 何逸请也提出过去给长辈问声好,云昭却说不必这么客气,她家不讲究这些虚礼,何逸清也就作罢了。 说实话,林氏心里不太欢喜,到不是因为门户之见,她自个儿都能下嫁商户,自然不太看中门第。 而是因为自家儿子的态度,她从未看见过他露出这等思慕的样子,他绝对对那个何逸清动了真心。 能引得自家儿子这样,这个何逸清看起来不简单呐! 林氏顿了顿,并未急着出言反对,而是饶有兴致的问道:“就是跟云昭交好的那个小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云昭和顾长风对视一眼,有戏!两人使了个眼色,纷纷开始夸赞起何逸清来。 林氏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小动作,不为所动。 顾云昭笑言:“娘,你不知道,阿清妹妹可是个有本事的人,手艺活极佳,清风阁被她打理得蒸蒸日上,您很喜欢的那件绛紫色绣金蔷薇纹水貂袍就是她亲手做的。” 哦?林氏秀眉一挑,心中不以为然,却还是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顾长风也轻声道:“阿清十分聪慧,性子也好,做点心的手艺......更好。” 嗯?做点心的手艺? 林氏的眼睛一亮,来了点兴趣,突然想见见这位迷倒了自家儿子的何姑娘了。 “嗯,我知道了,会好好考虑的。”林氏并未急着表态,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打算找个日子去试探试探何逸清一番。 她倒要看看这个何逸清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引得儿子女儿都对她赞不绝口。 第63章 试探 何逸清今儿穿了一条浅绿色的六幅长裙, 再套一件素绡衫子,披墨绿色织锦流缎披帛, 连衫子上系的带子都是用银线编作,下坠两枚如意鱼纹的水晶珠, 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一头乌发梳了个双螺髻, 插了几支珍珠白玉钗,并上一柄半月形的碧玉宝石插梳, 戴上水珠儿状的滴翠耳环, 最后贴上一点叶片状的翠钿, 一双明眸秋水盈盈, 顾盼之间愈加动人。 她刚刚踏进明月阁,莲香就一脸难色地迎了上来,急切道:“小姐来得正好,奴婢正打算去请您呢!” 何逸清环顾四周,井井有条的, 并未出什么乱子, 她疑惑道:“怎么了, 火急火燎的?” 莲香俯身侧耳轻声道:“二楼来了个难缠的客人, 苏厨娘压根应付不过来呢!” 何逸清秀眉轻蹙, 难缠的客人?“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莲香摇了摇头, 犹豫道:“瞧着......不大像。” 何逸安挑了挑眉, 有点意思, 她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难缠的客人。“走, 上楼!” 一大清早, 二楼空荡荡的,只有一桌客人,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妇人并两个丫鬟。 何逸清一眼便瞧出了这个妇人的不凡,她面容秀丽,浑身透着一股书卷气儿,穿着月白的绕襟深衣,只有衣上绣有的绿色碎花透出几分春意,衣边是绕缠枝纹路的深绿宽边,衬得她的皮肤愈加白皙,衣服虽然雅致朴素,但用料做工都是上上乘。 发型发饰同样并不繁复,梳的半翻髻,只缀了一朵碧绿色的滴水翡翠头面,看着简单,却是精致非凡。 何逸清粗略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百的东西,五六样点心,一盏糖蒸酥酪。 点心瞧着量应该是一盘只动了一块,糖蒸酥酪也只凹下去了一小块。 何逸清心中暗疑:莫非是碰上了个挑剔的客人,点心全都不合胃口? 何逸清又瞥了眼站在一旁窘迫的苏厨娘,给她使了个眼色,苏厨娘如释重负,飞快地退下去了。 何逸清上前一步,浅笑道:“这位夫人,可是点心不合胃口?” 何逸清打量林氏的时候,林氏也同样再打量着她。 长相清丽,还算不错! 谈吐落落大方,仪态不错! 林氏点了点头,柔声道:“确实不太满意。听闻明月阁的点心能与老字号奉喜斋相比肩,但今日一尝,颇有些名不副实啊!” 何逸清面色不变,依旧浅笑道:“明月阁确实还存在不少问题,不知夫人有何指教?” 沉得住气,心性不错! 林氏摇了摇头,“指教谈不上,单说说我自个儿的想法吧!” 何逸清点了点头,谦虚道:“夫人请说,洗耳恭听。” 林氏顿了顿,伸手指向一盘茶黄色的马蹄糕,“单说这盘马蹄糕吧,清凉爽滑,折而不断,韧劲十足,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马蹄不够脆甜,失了几分滋味。” “还有这贵妃饼,形如圆月,色泽乳白,面皮酥脆,入口即化,一口下去拔丝拉粘,只不过枣泥太过甜腻,核桃不够清香,只怕当不起“贵妃”的名号。” “至于这一盘银丝卷嘛,做工繁复,色泽洁白,入口柔和香甜,软绵油润,应该是先蒸后烤的,只可惜这银丝太过松软了,不够酥脆,简直是白瞎了这一番功夫。” “还有这荷花酥,美则美矣,也太过油腻了些。” “这糖蒸酥酪闻起来一股子奶香味儿,但蒸老了,也不够甜。” “还有......” 林氏林林总总的,把摆在桌面上的点心批了个遍,简而言之,就是没一样合心意的。 何逸清面露赞叹,说得一针见血,看来是行家呀! 只不过......这挑剔的嘴巴,到让她想起了一个人,顾长风! 甜了不行,腻了不行,淡了也不行,还得是她亲手做的,十分难伺候。 林氏抚了抚额角,淡淡地问道:“你可服气?” 何逸清莞尔一笑,“夫人说的是,我全都记下了,会让人改进的。” 她笑了笑又道:“今日明月阁又推出了新点心,夫人可要再尝尝?说不定合您的胃口呢?” 让人家挑了这么多毛病,她总得扳回一城不是? “哦?”沈氏秀眉一挑,仿佛看穿了何逸清的心思,饶有兴致地道:“也罢,那我就再尝尝!” “那就请夫人稍等片刻了。” 新做的点心放在何府的小厨房,碧烟回去拿了,何逸清就接着陪林氏说话。 聊着聊着,林氏突然问道:“何姑娘,你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何逸清顿了顿,答道:“夫人怎么问起这个了?我没怎么读过书,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听了何逸清的回答,林氏顿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说:“女子还是要多读些书的,我儿子读书就很好,你以后若是嫁人了,还是要不断充实自己,夫妻之间,得有些共同的情调才是。” 这夫人也太越矩了! 何逸清嘴角微抽,轻咳一声,暗道:我又不是嫁给你儿子!管这么多作甚! 何逸清端坐着面色淡然,柔声道: “夫人说的有理。” 林氏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乖巧听话,确实不错! 莲香终于提着食盒来了,甫一打开,一瞬间的香气让林氏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再看那团子一个个碧绿晶莹,不是浑然的墨绿,而是犹如碧玉翡翠般不规则的带着透亮的青色。 青团? 待看清了内中之物,林氏不免有些失望,青团谁没吃过?做法也不难,几乎每家每户都会,难道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 林氏对上何逸清期盼的双眼,顿了顿,伸出手拈起一个圆头圆脑的青团子,两口一个,便吃了下去。 甫一进嘴,她就突然眼前一亮,糯韧绵软、柔和香甜,还有少许艾草汁的清香,里面的馅料是肉粒与绵密软糯的咸蛋黄,肥而不腴,一口下去,清香、丰腴、清甜、咸香,层次分明。 好吃! 当林氏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拿起了第二块青团送进嘴里了。 何逸清见状,满意地笑了笑,却还是故意问道:“夫人觉得如何?” 林氏轻咳一声,用帕子掩了掩嘴,点头道:“还算不错,有些火候了!” 手艺很好,当真不错! 林氏心中满足,也没了挑刺的心思,笑问道:“不知这青团何时售卖?” 何逸清想了想便道:“约莫就在这几日了,夫人若是还想吃,可以先行订做,以免买不到。” 林氏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给我来五十......不!一百个吧!” 做成了一笔大单子,何逸清笑意更深,又道:“待做好了,不知夫人是想送到您府上,还是您派人过来取。” 林氏暗道:当然不能送到府上了,不然岂不是露馅了? “等做好了,我会派人过来取的。” 何逸清了然,提笔写了张条子递给了林氏,到时候便凭这张纸拿点心。 林氏接过纸条,不由得眼前一亮,短短的几个字,秀婉精致,十分漂亮。 她的心里顿时又多了三分喜欢,这个何逸清,当真不一般!怪不得长风喜欢! 第64章 定亲 送走了这个奇怪的夫人, 何逸清还没回过神来呢,顾云昭又来了。 何逸清迎了上去, “云昭姐,你来的正好, 快来尝尝我做的青团。” 即使怀揣着心事, 但顾云昭还是很给面子的尝了一个,面露赞叹, “阿清妹妹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看她吃完了, 何逸清才问道:“云昭姐来可是有事?” 顾云昭点了点头, 叹了一口气, “长风已经将要求娶你的事告知了爹娘,我爹他......不置可否,只说但凭娘做主,而我娘......瞧着不大乐意,推脱说要考虑考虑。我估摸着这几日她一定会明里暗里的打听你, 说不定还会亲自来见上一见, 阿清你可要早做好准备啊!” 何逸清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的顺利, 倒也早有心里准备, 因而并未失望, 只是有那么一丝忐忑罢了。 突然, 她脑中灵光一闪, 鬼使神差地问道:“云昭姐, 说来我还未见过伯母呢, 不知伯母有什么喜好?我也好提前准备一番。” 即使何逸清不问, 顾云昭也是要说的,她想了想道:“我娘出生名门,祖上是书香门第,所以她喜好读书,为人低调,不喜张扬。与她交谈,肚子里最好有点墨水。” 何逸清秀眉一挑,忍不住回想起先前那个夫人的装扮,浑身透着书卷气,穿着素雅精致,还劝她多读书,对上了! 她又问:“那......伯母的口味方面呢?有什么忌口的吗?” 顾云昭闻言,脸上出现了一丝古怪的神色,“我娘......与长风一样,喜好甜食,甚至更甚,偏偏嘴巴比长风还刁,常常折腾得家里的厨子苦不堪言。”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阿清你的手艺,我娘应该会喜欢的。” 何逸清脸上的神色比顾云昭还要古怪,她几乎可以肯定今儿一早的那个夫人就是长风的娘,自己毫无防备的就见了未来婆婆? 何逸清两眼望天,不得了了,她竟然还挑衅了未来婆婆,狠赚了一大笔银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顾云昭还在继续说着与她娘的相处之道,却突然发现何逸清心不在焉的,“阿清,你怎么了?” 何逸清轻咳一声,心肝儿都在颤,强颜欢笑道:“不.....没什么,我一定会努力的。” -------------------------------------------------- 顾府 林氏满意地回了府,迎面就碰上儿子发问:“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氏第一次看见儿子如此猴急的样子,也不打算作弄他了,直截了当地说:“娘亲自去见了见这个何姑娘,瞧着是个不错的姑娘,配你也算合适,只是不知道何家乐不乐意呢?” 顾长风闻言,心中一定,提议道:“想必阿清已经提过了,爹娘何不将何伯父伯母约出来商讨一番呢?” 林氏正有此意,点了点头道:“也好,等你爹回来了娘就跟他说。” 等晚上顾老爷回来了,夫妻两个一商量,第二天就给何家下了帖子,帖子中说的隐晦,但双方都心知肚明是因为什么事儿。何父和沈氏接到帖子后更是一夜都没睡好,既满意于顾家的尊重,又担心谈不拢坏了女儿姻缘,真是愁死人了! 爱赖床的何逸清也是一大早就爬起来梳妆打扮,因着顾夫人不喜张扬,她便投其所好,穿了一身浅色散花云烟裙,外披着白色细纱衣,头上戴了一支白玉兰花钗,又在发间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耳朵上也是两点白色水滴,脸上也细心的上了点妆色,淡淡扑了层香粉,点了点嫩红的朱唇,整个人便立即显得明媚了些。 “小姐这般打扮是为了谁啊?”玉枝调侃地问道。 何逸清内心正忐忑着,懒理她的调笑,待到出了房门,看见同样是盛装打扮的爹娘和弟弟,还有他们如临大敌的神情,才噗嗤一声笑了。 沈氏见状,伸出手指点了点何逸清的额头,她们这般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女儿做脸? 何父和沈氏昨儿晚上合计了一宿,两人都一致认为今儿得风风光光的去赴宴。虽然顾家家大业大,但他们也不能落了下乘,得拿出底气来,以免被人家瞧不起。 何家与顾家离得并不远,大约两刻钟便到了,顾长风亲自在外相迎,欠身说:“家父家母早已久候,还请伯父伯母入内。” 何父和沈氏仔细地看了顾长风两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立刻道:“有劳了。” 何逸清对上顾长风的目光,他的眼底眉梢尽是化不开的情意与温柔,她忽地莞尔一笑,一直忐忑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有他在,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进府,果然见到顾老爷和林氏站在正院前,何逸清立刻跟在爹娘身后上前。 沈氏松开何逸清的手,快走几步,到林氏前,两人相互见礼,何父也亲热地与顾老爷攀谈起来。 沈氏笑着说:“让顾夫人久候,是我的不是。” “哪里,哪里,何夫人今儿能来可真是蓬荜生辉。”林氏温柔的说。 林氏说完,又转头看着何逸清,把何逸清仔仔细细从头看到脚,这才笑着说:“这便是何姑娘吧?长得可真标志。” 何逸清抬起头,暗道:果然是她! 何逸清见林氏故作不认识她,便也不戳穿,上前一步,福身见礼:“顾伯父,顾伯母日安。” 林氏的脸上笑意更深,立刻道:“好孩子,不必多礼。” 寒暄了一阵子,顾父和林氏便带着几人入席了,一顿饭吃得宾尽主欢,才方停,顾长风便站起来拱手说:“伯父伯母,晚辈有一事相求,还望应允。” 来了! 何父和沈氏对视一眼后,赶忙放下茶杯,整整衣服,明知故问道:“不知贤侄有何事相求?” 顾长风躬身道:“晚辈心悦阿清已久,希望能够求娶阿清,与她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何逸清闻言,脸上蓦然涌上两片红霞,她的眉梢染上温柔,抿唇一笑。 何父看了眼女儿,心中十分酸涩,他用眼看着顾长风,仿佛要把他给看透,一字一顿的说:“我就这一个女儿,你真的会好好待她?” “是,请伯父伯母放心。”顾长风坚定地说。 沈氏轻叹了一口气,又问道:“我家清姐儿不是个安分的性子,你可能接受?” 你爹娘可能接受? 顾长风看了眼爹娘,很快给出答复,“伯母不必担忧,我并不介意,爹娘也同样如此。” 林氏也道:“何夫人,实不相瞒,长风就是个死读书的性子,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咱家就缺个能管事儿的媳妇呢!”言下之意就是不介意何逸清在外抛头露面。 何父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问道:“清姐儿,你怎么说?” 何逸清微微往上翘了翘嘴角,轻声道:“但凭爹娘做主。” 得了,郎有情妾有意,他们难道还能不同意? 顾父见两人态度有所软化,知道这是同意了,立刻见缝插针道:“还请亲家放心,长风一定会好好待何小姐的。如若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林氏也跟在后面附和着,“亲家不必担心,咱们两家离得这么近,以后往来的日子多着呢!” 这话可说到沈氏心坎里去了,毕竟两家只隔了几条街,她想见便能见着,不用每天望眼欲穿地挂心着,而且今日一见,顾家也算是个厚道人家,倒不至于苛待女儿。 如此,两家的亲事便口头定下了,只待顾家请媒人上门,亲事便正式定下了。 第65章 岔子 临近提亲当口, 顾家派人来问何逸清的生辰八字,打算给两人合一合八字。照理说女儿家的生辰八字是极为重要的, 轻易不得示人,但合八字是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何父和沈氏不疑有他, 便爽快地给了。 却不成想,这一给就给出问题来了! 林氏找的这个算命先生是与她交好的夫人私下里引荐的, 据说算得很准! 这个算命先生身着灰衣大袍, 长长的胡须耷了在胸前, 手里拿着一个铃铛不紧不慢的摇着, 嘴里神神叨叨地在嘀咕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过了半晌,他才摇了摇头,“啧......这两个八字,不合不合啊!” 林氏闻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手猛地捏住了椅子的扶手, 惊问道:“先生, 怎么会不合呢?”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林氏很是诧异。 说实在的, 对于这些命理、鬼神之说, 她一直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既不迷信也不不信, 这次给两人合八字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安安心罢了。 这些个算命先生她也知道, 没甚真本事,一般都是说些两人是天作之合的话来讨讨喜,却不成想,这个先生竟然直截了当地说长风与何姑娘八字不合,这是何解? 算命先生老神在在地摸了把胡子,慢条斯理道:“夫人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他沉吟片刻,点了其中一张八字说道:“这个八字的属相好,风云际功名遂,姓字沾恩雨露深,绛帐掬泉名士客,不是儒林即杏林,拥有这个八字的人可是有大福气的。” 林氏定睛一瞧,这正是长风的八字,不过她心里头却不以为然,她们顾家的事,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这个算命先生说长风读书好有造化,这不明摆着的嘛!还用他说?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林氏面上不动声色,又道:“先生请继续。” 这个算命先生又点了另一张八字,说道:“问题嘛,就出现在了这儿!” “骨肉凋残可奈何,半是穷困半是孤。这个八字极为不好,大衰之至,克父克母,亲人相弃,半生孤独,英年早逝。” 若是何逸清在这儿,听了此言,必定一巴掌呼上去了! 因为这种批命她前世已经听了太多太多了,许多人都说她命硬、克父克母、命途多舛、多灾多难...... 一开始她还会在意,甚至开始自我怀疑,真的是她命不好? 可当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了好日子时,就坚信日子是人凭本事过出来的,而不是算出来的。从此,她就对这些言论嗤之以鼻了。 “且此人五行属木,命里缺水,生于四月,清明前后,属大阴之命,阴木缺水,难以生长,便是残阴。” 算命先生顿了顿指着顾长风的八字又道:“此人五行属木,同样属阴命,两个属阴的人如果结合的话势必会阴重阳衰,有损寿命啊。” 克夫克母? 穷困孤苦? 亲人相弃? 这是在说何姑娘? 林氏的脸色越来越古怪,看算命先生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这个算命先生并没有意识到,还在滔滔不绝,“......,总之,这两个人八字不合,命中相克,实在不能相配啊!” 林氏心里已经笃定了他在唬人,故而淡淡地问道:“那先生可有办法破解?” 哪知那算命先生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无解,无解。” “小老儿说的句句属实,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另请高明。” 咦?竟然不是破财免灾? 林氏秀眉紧蹙,一时反到拿不定主意了。 这命理之说,她一窍不通,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林氏回了家,将此事告诉了女儿,顾云昭却不屑一顾,“娘,我怎么听着太离谱了,什么克父克母,穷困孤苦,哪一样与阿清对的上?这明显是在胡诌嘛!” 林氏本也是不信的,可最后算命先生那态度,到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顾云昭看出了母亲的犹疑,提议道:“娘与其去找什么名不见经传的算命先生,倒不如让紫山寺的高僧给您算算,不比这靠谱的多?” 林氏点了点头,“也好,我明儿就去紫山寺,请主持大师为长风与何姑娘合一合八字。” 她顿了顿又道:“此时不必告诉长风,免得他担心。” 顾云昭应道:“我知晓了,娘放心吧。” “娘......”顾云昭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怎么了?” “没......没什么。”顾云昭皱了皱眉,手指不安地绞着帕子,其实她想问的是,若是阿清妹妹的八字与长风真的不合,那这亲还结不结了? 顾云昭叹了一口气,但愿没那么糟糕吧!否则......又要不得安宁了! -------------------------------------------------- 紫山寺 林氏约见了住持大师,进了内室,里面支了张桌子,上面放着签筒、佛经等物,桌后还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人,见到林氏进来,他双手合十,“施主请。” 林氏依言将顾长风与何逸清的八字递给了住持,屏住呼吸,掩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了拳头。 说来也奇,关于顾长风的八字,住持说的与那个算命先生说的一般无二,林氏听了,不仅不感到高兴,反而愈发紧张了。 对于何逸清的八字,住持端详了半晌,久久不语,林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咦?奇怪......此人竟有正反两种命格,正命是大衰之至,克父克母,半生孤独,亲人相弃,另一隐命格却是大富大贵的格局,且命坐太阴,与前一副八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能弃正从隐,便是顾家的主贵之人。不过,有一些格局我尚有些看不透,但无疑非同一般。” 林氏闻言,心中一喜,“住持说得可真?” 住持双手合十,“自然,出家人不打妄语。” 林氏又接着问道:“那烦请住持看看,这两人的八字可相合?” 住持又研究了一番,方才到:“若是那位姑娘坐了正命,那自然是相克的;若是隐命,男水女木,便是木水夫妻好姻缘,财宝贵富旺儿郎,朱马禾仓积满院,男女端正学文章,极为相配。 ” 林氏心中认定何逸清坐的隐命,是大富大贵的格局,听到极为相配,更是一喜。 拜别了住持,她添了不少香油钱方才回府。 顾云昭忐忑了一天,见到娘一脸喜意的回府,心终于定了下来,急忙问道:“娘,如何了?” 林氏点了点头,“住持说了,两人八字极为相配,乃是天作之合。” 顾云昭舒了一口气,又道:“既如此,咱家可以找媒人上门提亲了吧?” “嗯,是该如此。”因为看八字这事儿耽搁了几天,若再不上门提亲,何家就要有意见了。 林氏与顾父的一商量,决定找一个有口碑的官媒,姓孟,与顾家也是沾亲带故的,由顾父带着,上何家说媒去。 孟氏来的很快,一见到顾父和林氏,也没废话,直接问:“老爷,夫人,你们可是看好了什么人?婆子我这就去说媒。” 林氏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塞到孟氏的手里,一把握住孟氏的手:“他嫂子,可就全拜托你了!” 孟氏确定了提亲的人家,又粗粗一瞧礼单,乐呵道:“夫人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带一个儿媳妇回来!” 第66章 变化 顾父和孟氏带着一堆纳采礼大张旗鼓地上了何家门, 给足了何家颜面。 一进门,顾父就先把何逸清和顾长风两人的八字批注递了上去, 无非是“天作之合,姻缘天定”之类的吉祥语。 沈氏不知女儿的八字引起的一些小岔子, 心里还嘀咕着:“天作之合”这四个字被世人用来用去, 用得都不值钱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两人的八字是相合的就好, 若是这个时候闹出个八字不合, 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了。 “今日我可是身负重任而来, 何老爷和夫人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孟氏儿女双全, 又是钦定的官媒,促成了不知多少桩好姻缘,所以让她来做这个纳采的媒人,是顾家深思熟虑过的事情。 她先是按照规矩把顾长风与何逸清都狠狠夸了一遍,当然重点是夸赞顾长风, 然后才正式提出了顾家求娶之意, 顾父顺势递上了顾家特意准备的纳采礼。 顾家准备的纳采礼十分尽心, 不仅有规定的蒲苇、卷柏、鱼、雁雁一只、羔羊一只, 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 还有绸缎、首饰、果盒、木雕玉雕摆件等。 何父和沈氏见状, 心里头十分熨帖, 不得不承认, 顾家在这件婚事上十分用心。仅仅只是纳采, 便备下这么厚的礼, 等到纳征时,不知道还要送多少东西过来? 何父和沈氏对视一眼,先是自谦一番,做足了女方该有的姿态,待孟氏和顾父再三求娶后,才缓缓点下了头。 等何父终于点下头来,孟氏揪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喜气洋洋地道:“那我在这里就先恭喜老爷和夫人觅得乘龙快婿了。”孟氏舌绽莲花,说足了吉祥话后,才与顾父离开。 顾父离开前,又拿出了个紫檀木的盒子,言明是小儿特地交代要赠与何姑娘的。 等他们离开以后,沈氏掂量着手里的盒子,并未打开,而是让婢女去把何逸清从后院请了过来。 何逸清一进正厅,看着这满厅的东西,心头微动,“爹,娘,顾家来过了?” 沈氏看了眼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十分酸涩,“是啊,遣了媒人上门提亲,做足了脸面,我们已经应下了。” 说罢,她便将那个紫檀木盒子递给了何逸清,“这是顾家小子指明要交给你的,打开看看吧!” 何逸清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盒子,犹豫了片刻,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铺着软缎的锦缎,锦缎上放了只莹润洁白的乳白色玉镯,玉的成色很好,但......也就那样了,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的。 她拿出这只玉镯,凑近一看,才在内壁上发现了玄机,“穆如清风”, 何逸清轻声念出这四个字,突然展颜一笑。 笔迹苍劲有力,流水行云,何逸清一看就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她暗道:看不出来长风还挺有情调的嘛! 何逸清的眉梢染上温柔,抿唇一笑,拿出镯子往手腕上一套,顿时显得手更加美艳白皙了。 沈氏见状,半是哀怨半是调侃道:“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何逸清讨好地笑了笑,“娘,我才十四,还不着急呢!我可要在家多陪你们几年的。” 沈氏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么想就对了,我势必要将你留到十六七才出门的。” 什么时候出门何逸清倒是不在意,不过......她秀眉一挑,问道:“顾家能同意?” 何父点了点头,答道:“这就是顾家提出来的。顾家小子明年就要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试了,他家的意思是,两家先定下来,等明年顾长风考完试,无论中不中,再谈嫁娶的事。” 沈氏也道:“婚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顾家才进行了问名和纳彩两礼,这一套流程走下来,起码要个一年半载的,到那个时候,你的年纪刚刚好。” 沈氏能够同意,其实还另有缘由。 一来,若是明年乡试,顾长风能够得中举人,那女儿出嫁岂不更加风光? 二来,今日顾家仅仅只是纳采,便备下这么厚的礼,等到下聘时,不知道还要多重的聘礼?如此一来,自家女儿的嫁妆可不能落了下乘! 沈氏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她未雨绸缪,自家清风阁每月净赚两千两银子左右,除去自家家用和留在账面上的活钱,她每月都要支上五六百两银子用来购置名贵的木头、摆件、首饰之类的,充做女儿的嫁妆。 这事儿已经持续了一年了,女儿的嫁妆也置备了小半,再准备上两年,应该就差不多了。不说十里红妆,至少也得让女儿风光大嫁。 沈氏想着嫁妆的事,何逸清却想到了另一茬儿。 “娘,我记着乡试是要回祖籍考试的吧?顾家的祖籍在哪儿?” 这个刚刚媒人是提到过的,何父想了想便道:“祖籍江南姑苏,就是亲家母的娘家那儿,亲家公原先也是那儿人,是娶了妻后,因着做生意的缘故才迁到紫山郡来的。” 江南啊...... 江南繁盛,一般新事物不是从京城传开的就是从江南地区传开的,何逸清想着自家的两间铺子,突然起了动身去江南走一遭的念头,再说了,她两辈子都没去过江南呢! 若是能跟长风一块儿就好了...... 何逸清看着自家爹娘,心中暗道:还是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 顾家大张旗鼓地向何家纳采,不到半日,满郡城的高门大户便都知道了,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一天不知有多少闺阁女子美梦破碎,撕碎了帕子,嫉妒得咬牙切齿;也不止一家揣测着顾家的用意;还有不少家打听着何家的来历,恨不得连祖宗八代都掘地三尺地挖出来。 对何逸清来说,与顾家定了亲后最直观的变化就是陆续有夫人小姐提着礼品前来何府道贺,府里的人尽管再三阻拦,但来人仍然络绎不绝。 何逸清也出来接了好几次客,她明显感觉到,那些夫人小姐看她的眼神比往日更加热烈,还有夹杂着一些嫉妒地目光,她的一言一行都被在场诸位女眷无限放大,不知道是在暗中观察还是想挑错。 但越是这样,何逸清越表现得越淡然,若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发怵,那也太小瞧她了。 嫉妒?就让她们嫉妒去吧!反正气得又不是自己。 安哥儿仿佛也受到了影响,一天下学回来,他悄悄对何逸清说:“姐姐,我会争气读书考取功名的,不会叫你受委屈。” 何逸清霎时就明白了,定是有人在安哥儿面前嚼了舌根子,说的什么她都能大致想出来,无非是自己高攀了顾家,配不上长风之类的。 安哥儿话音刚落,何逸清就摇头,认真的说:“安哥儿,你想上进,姐姐不会拦你。但是必须是你自己想上进,而不是为了姐姐。” 安哥儿不太明白,何逸清摸摸这个小大人的脑袋,笑道:“你只需要记住这句话就行了,读书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旁人。等你能想明白这个再说吧。” “而且你想想,从小到大,有人让姐姐受过委屈吗?” 安哥儿立刻摇了摇头,“没有!” 何逸清莞尔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也知道没有,所以放心,不会有人让姐姐受委屈的。”要受也是别人受! 第67章 出行 春去东来, 花开花落。 一眨眼儿,又到了来年夏天。 若说十三四岁的何逸清还介于女童和少女之间, 那么到了十五临近十六岁,她又开始抽条儿长个子, 身形也更加显出少女的俏丽来, 这种容貌与姿态上的出众自是一年比一年更加明显。 天渐渐热了起来,何逸清这个时候已经不爱出门了, 更多的时候都是躲在阴凉通风放了冰块的屋子里, 穿着纱裙摇着团扇, 好不惬意。 “小姐, 这是厨娘刚做的银耳百合绿豆汤,您用些消消暑意。”玉枝端着一碗汤放到何逸清面前,又从旁边丫鬟手中拿过扇子,替何逸清不快不慢地摇着扇子,看着外面白闪闪的太阳, 呼了一口气, “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一场雨, 降降温。” 一碗百合银耳绿豆汤见底, 何逸清掏出手绢, 慢慢的擦净嘴角, 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今儿穿了身碧水天青色的宽袖薄衫, 下着一条白色烟染浅绿的长裙, 那裙下摆极大,走动之时便如烟水氤氲,这宛然灵动之态,更衬出她秀丽之姿。 一阵风起,厚厚的乌云渐渐出现在天际,让天空呈现出一半阳光灿烂一半乌云压低的景象。 “瞧这天儿,是快了!” 何逸清又问道:“对了,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从去年何逸清有动身下江南的念头后,她就磨了爹娘许久,他们才终于同意让她跟长风一块儿去。 乡试分为三场,第一场考“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考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诘、表一道;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三场考试分别在八月九 日、十二日、十五日进行,一共要考九天。 所以他们七月下旬左右就要出发了,数一数也不剩多少日子了。 玉枝点了点头道:“您放心吧,都准备好了,我和碧烟验了好几回呢!” 说罢,她又眨了眨眼,轻声问道:“不过小姐,你打算带谁去呀?” 何逸清睨了她一眼,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勾了勾嘴角,“怎么了?在家里呆得闷了?” 玉枝轻咳一声,故作委屈,“奴婢这不是怕小姐一路上没人伺候嘛!” 何逸清“噗嗤”一声笑了,点了点她的头道:“安心吧,我落下谁也不可能落下你的。” 玉枝这才笑了,看了看外面说道:“小姐,奴婢瞧着马上是要下雨了,”她见风太大,怕把窗户吹过来阻拦了小姐的视线,便用手抵着窗户。 玉枝两眼看着天际,感慨道:“这么大的风,乌云又厚,等下的雨想必不小呢。” 何逸清笑了笑:“管它多大雨,反正下过便要停,我们呆在屋子里,怕什么?只盼咱们动身的时候不要下雨了。” “小姐说的是,不然一路泥泞更难走了。” 当第一声惊雷响起的时候,瓢泼般的大雨终于倾泻而下,何逸清看着院子里被打得东倒西歪的小花朵,心里头却一点儿也不烦闷,而是充满了对即将远行的期待。 -------------------------------------------------- 转眼便到了七月下旬,预定出发的时间到了。 “伯父伯母不必担心,不过一两月,长风保证将阿清再好端端地送回来。”城门外,顾长风欠身辞行。 “是啊,爹娘,别送了,快回去吧!” 光考试时间就要九天,再加上他们提前去,还要等放榜,另加游乐的时间,可不是要一两个月? 女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怎么可能不担心?沈氏轻叹了一口气,叮嘱道:“长风,清姐儿就拜托你了,万事小心。” “请伯父伯母放心。” 顾长风此行一共带了五个人,两个小厮,三个护卫,都是年少力强的。何逸清挑挑拣拣的,带了杜三,阿蒙,玉枝和碧烟四人。 阿蒙今年才十四岁,放了良籍后跟着安哥儿一起读书,本不应该带他的,但阿蒙主动请求,且他又是一个见人三分笑又机灵的性子,可以轻易和人打成一片,交际能力强,别看他老是笑眯眯的,但办事很是靠谱,何逸清也就破例带上了。 七月里一路见那夏意融融,一片赤日炎炎之中,马车渐渐南行。 他们十余人一共驶了三辆马车,何逸清并未同玉枝、碧烟同坐一辆马车,反倒是同顾长风两个人坐在一起。 若是被爹娘知道了,定要说她不矜持,但出门在外,爹娘也不知道,何必这么拘束呢? 不过出行实在不是什么幸福的事儿,哪怕是准备得再周全,很多事都无法幸免,例如颠簸,例如炎热。 又颠又热,何逸清有些怏怏的,打了个哈欠,本来打算跟顾长风手谈一局,也提不起劲儿来了。 顾长风见状,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何逸清的发顶,“可是困了?要不要伏下来休息一会儿?” 头顶的手温暖宽大,何逸清眨了眨眼,她算是发现了,自打出了城,长风倒不如往日羞涩了,反倒是放开了不少。 她一把搂住顾长风的手臂,浅笑道:“好像是有些困了呢......” “那你靠着我睡吧。”顾长风往马车四壁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像做贼似的一点一点伸手把何逸清拥进怀中,然后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既喜悦,又怕这只是一场梦境。 何逸清将头靠在顾长风的胸膛上,鼻尖里满是幽幽的清草香气,她侧耳倾听着“咚!咚!咚!”的声音,莞尔一笑,“长风,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顾长风的眼神往旁边飘了飘,耳尖绯红,搂着何逸清的手却没有松开,而是轻声道:“是阿清听错了。” “真的吗?”何逸清秀眉轻挑,将下巴搁在他胸口,仰头凝视着他。 她看到他的长发如墨浸染的丝绸般光滑在温柔的阳光下散着光,嘴角似是挂着笑,那双澄澈的眼中好像含着一潭水,潋滟波光。 “阿清在看什么?”顾长风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拂面而过的轻风,挠得何逸清心里头发痒。 这回轮到何逸清不自在了,面颊上蓦然涌上两片红霞,那红润从她颊边一直蔓延到她的眼角眉梢。 她轻咳一声,握住了顾长风的手,“我......在看你啊!” 顾长风低下头,眼底眉梢尽是化不开的情意与温柔,“那阿清可要多看看。” 闻着顾长风身上那种淡淡的清凉香气,何逸清很是舒心,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时,太阳刚刚落山,日间的热气退去了不少,远方的天边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 何逸清透过马车的窗子往外瞧了瞧,问道:“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顾长风不着痕迹地活动着太久没动已经僵硬的四肢,说道:“快到溧阳郡的地界了,离这儿最近的是潞城,不过潞城外没有客栈,附近有几个村,如果要去村中借宿,也要行上十几里路,看这天色应该来不及了。” “那萧大叔怎么说?”萧毅,也就是顾长风带的三个护卫之一,野外生存经验丰富。 “萧大叔说今晚就在林中歇息一晚。” 何逸清点点头,“成,那咱们就露宿一晚。” 第68章 露宿 傍晚时分, 一行人在潞城外的树林里停下马车,萧毅朗声道:“少爷, 这儿临近官道,没有流寇, 林子也不大, 没有什么大的野兽,咱们晚上就在这儿歇息吧?” 顾长风点头应允, “可以。” 何逸清下了马车活动着酸涩的四肢, 看着玉枝她们从马车上搬下厨具、锅碗瓢盆、干粮等物。马车顶端四周有吊柜, 他们采买的东西, 被褥全放在吊柜里,锅碗瓢盆易碎品,装在车凳内,井然有序。 萧毅并另外几个护卫去溪边打水拾柴火,回来时手里提着几只山鸡。 天色幽暗, 乌云滚滚, 预示着, 大雨将至。 萧毅并几个护卫快速了生火, 烧了热水褪鸡毛, 他扔掉里面的内脏, 又用清水洗了几次, 在鸡翅和鸡腿的位置, 串上树枝固定, 烤了起来。 阿蒙他们也拾掇出了不少干粮, 包子、肉干、干饼,足够他们十一个人吃了。 阿蒙提议道:“这会子包子早凉了,而且再不吃就放不住了,不如热一热,做个烤包子吃。” 何逸清点点头,“可以啊!” 说罢,她还用碧烟她们挖回来的野菜和鸟蛋煮了一锅蛋汤。 一行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到颇有野趣。 萧毅又给鸡的表面刷了一层蜂蜜,很快,鸡皮之下的油被烤出来,落在火堆,发出滋滋地响声。烤鸡外皮开始变得金黄,肉香气散得老远。 萧毅把烤鸡分了几块,先递给了顾长风和何逸清。 何逸清接到后并未急着吃,而是撕了一块喂到顾长风的嘴边,顾长风脸一热,这......这么多人看着呢,难不难为情啊? 他轻咳一声,环顾四周,其他人都识趣儿地把头埋了下去,他这才张嘴吃了下去。 何逸清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好吃吗?” “好吃,阿清也吃。”说罢,他耳尖微红,也撕了一块递到何逸清嘴边。 何逸清迫不及待地咬一口,鸡的外皮烤干了,肉却很嫩,还有一股甜甜的蜂蜜味,很好吃。 吃完了简易的晚餐,熄灭了火堆,马车被停在一处山坳中的干燥地带,何逸清简单擦洗过后,就爬上了顾长风的马车。 “小姐......”玉枝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一把捂住脸,轻叹一声,内心哀嚎道:夫人,奴婢有负你的所托啊! 在出发前,夫人特地叮嘱她,要看好了小姐,注意男女大防,可小姐竟然都睡到人家马车上去了。依着小姐这说一不二的性子,恐怕她说了小姐也不会听的。 哎!真是愁死人了!只盼着小姐能够矜持一点了...... 马车里上方垂着纱帐,夜里放下,用来防蚊虫,车凳的板子可以折腾,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更别提两个人了。 所以何逸清和顾长风连挨都挨不到一起,玉枝的担心是多余了。 油灯昏黄,雨点拍打在车壁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车内,油灯昏暗,暗到何逸清只能看到顾长风清俊的轮廓,他的眉眼,他的神情,全部隐藏在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顾长风靠在车门处,他从马车里的炭炉上取下细嘴的铜壶,冲了一杯红糖水,递给了何逸清。虽然是夏天,但阴雨天湿气重,喝点红糖水,暖胃驱寒。 虽然与阿清定亲一年多了,但他们俩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今儿下午的举动已经是越矩了,但没想到晚上他们竟然睡在了一辆马车里,想到此,顾长风的脸开始一点一点热了起来...... “长风,你睡了吗?”何逸清转了个身,透过纱帐看着他。 顾长风赶忙应道:“没有,怎么了?” 何逸清抿了一口红糖水,托着腮道:“左右也睡不着,我们来聊聊天吧!” 顾长风垂下眼睑,柔声道:“好啊,阿清想聊些什么?” 何逸清立刻问了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你平日里除了读书还干些什么?” “习字,下棋,画画,弹琴,垂钓,跑马,嗯......还有看话本。” 何逸清点了点头,果然全都是符合培养高雅情操的娱乐。 只不过......她挑了挑眉,长风竟也会看话本? 当真看不出来啊! 何逸清睡意顿消,霎时间来了劲头,兴冲冲地问道:“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话本?” “就......书店里卖的那些。”顾长风讷讷道。 何逸清“噗嗤”一声笑了,探出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老实交代,你看话本多久了?都看了多少本?” “没多久。”顾长风的眼神往旁边飘了飘,“十四岁时才开始看的,一个月也就看几本......” 何逸清不禁轻笑出声,长风怎么那么可爱呢! 嗯!可爱得想让人欺负一番! “到底几本?”何逸清眯着眼睛,又接着追问。 顾长风的声音越来越小,“也就三四本的样子......” 说罢,顾长风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有些无措,急忙问道:“阿清可不喜我看话本?若是不喜,我以后就不看了。” 他娘说女子都喜欢上进的夫君,而看话本是不务正业的行为,阿清说不定不喜欢。 “傻子。”何逸清笑呵呵地抓住顾长风的手,“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原先还想着自己学问不够,又无甚高雅的技艺,怕跟你聊不到一块去。现在好了,咱俩都喜欢看话本,等以后成了亲,我陪你一块儿看!” 顾长风墨澈的双眼里闪着温柔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嗯!” 真想快点娶阿清啊...... 两人又聊了会儿,何逸清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顾长风听着这匀称的呼吸声,缓缓地伸出手,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阿清的脸。 好......好滑! 睡梦中的何逸清突然动了动身子,顾长风立刻顿住了,收回了放在何逸清脸上的手,微微往上翘了翘嘴角,阿清......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又开始赶路。何逸清一直待在顾长风的马车上,自家的马车连屁股都没有挨上过,玉枝也从一开始的惊愕担忧变成了习以为常,算了,小姐开心就好...... 又进一步交心的两人,在人多时候不好靠得太近,但私下里在马车上腻腻歪歪,说什么都觉得有意思,连原本枯燥乏味的的行程也变得有趣起来了。 如此过了七八日,终于到了姑苏城外。 同紫山郡差不多,这姑苏城的街道一样的熙熙攘攘,一样的热闹非凡。只是叫卖声中还夹杂着吴侬软语,倒显得温婉了几分。 他们首先路过的,恰是姑苏城的西市,沿街的店铺熙熙攘攘,不论是骡马行、刀枪库、书肆,还是挑着担卖的新鲜果蔬,手艺人摊子上的铁锄陶碗,还有女子喜欢的绸缎衣帽肆、珠宝首饰行、胭脂花粉铺,杂耍百戏卖唱算命卜卦的,都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还有两个挽着篮子卖花儿的小姑娘甚至走到了她们的马车窗边,脆生生地问她们可要买几朵簪发的鲜花儿。 莫说是这些了,那酒楼食店到处都是,卖果脯的,卖点心的,卖烧饼蒸团的,各种香气混合起来,馋得玉枝和阿蒙直抽鼻子。 而与郡城不同的是,整个姑苏城被一条护城河环绕,一条被两排青砖黛瓦的小屋夹峙着的河,弯弯曲曲伸向远方,水面还浮着一条条轻盈的扁舟,与话本中形容的江南水乡一模一样。 车行过西市,然后走在了一条相当宽敞的街道上。 何逸清看向街道两边绿树成荫,皆是高大的榆树、槐树,也不知是长了多少年头了,然后道旁有着一条窄沟,是用作排水的,沟过去,坊墙后,就可见楼阁飞檐,显然,深宅大院藏在其间。 马车最后在一栋向着大街开门的大宅前停下,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林府”二字,这便是顾长风的外祖,三品大员,江南盐政使,林逸之的府邸了。 顾长风先下了马车,又对何逸清伸出手,想要扶她下车,何逸清却不动,而是冲他摇了摇头,“长风,你快些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阿清?怎么了?”顾长风显然有些错愕。 第69章 嘲讽 何逸清却别有一番考虑。 一来, 长风住进外祖家是名正言顺的,可她跟着一同住进去就不太合适了。毕竟她是长风还未过门的妻子, 就这么贸贸然的登长辈门有些失礼了,还是应当好好准备一番, 正式上门拜访为好。 二来, 她也不是没住的地方,早在去年, 她就托人在姑苏城内买了一处宅子, 不算大, 但用来歇脚足够了。 三来, 此次下江南她也是有正事干的,住在旁人家里难免拘束,就连阿蒙四人也放不开手脚。 何逸清跟顾长风细细解释后,顾长风表示理解,虽然心中不舍, 但还是尊重阿清的意愿, “那我让萧毅送你, 万事小心。” 何逸清点了点头, 目送他进去后, 才启程回了自己的宅子。 马车悠悠地晃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到了何逸清买的宅子。 这是一套两进的宅子, 带有水井, 院中还有一棵高大的金桂树, 虽然还不到八月满桂香的时节, 但已经有一些米黄色的小骨朵儿从鲜绿的叶子中探出头来,凑近了,就闻到一阵沁人肺腑的香气,芳香中还带有一丝甜意,使人久闻不厌。 宅子的面积不算大,只有五六间卧室并一间厨房,但胜在环境好,旁边没有商铺,十分安静,且又挨近府衙,经常有捕快巡逻,治安极好。 这一套宅子可不便宜,连着添置家具物什统共花了近五百两银子,但何逸清觉得买得还算值。 舟车劳顿了好些天,简单用了些膳食,何逸清便小憩了一会,玉枝她们也抓紧把她们带来的东西收拾好。 用过晚膳后,何逸清就开始写拜贴,准备上门的拜礼了。 何逸清想了想道:“琦和绫、妆花缎各准备八匹,云肩备上十条,珍珠头面四套,笔墨纸砚四套,对了,把咱们从郡城带来的特产也带上一些。” 玉枝和碧烟一项项拾掇着,又检查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小姐,都准备好了。” “嗯。” 何逸清想了想,仍觉得不够,便又进了厨房,做了一道雪花酥。 做法并不复杂,生面粉加糖以油和面做内层,内里形成许多层之后,层层相叠,内馅儿咸中带甜,焦香可口不说,难得的是内里色泽金黄,层层如雪花般薄,上撒一层薄薄的糖霜,小巧玲珑、莹白如雪不说,吃来更是非酥脆非常,一咬即碎。 何逸清拍了拍手,这才觉得满意了。 -------------------------------------------------- 何逸清跟着小厮穿过一个花园,跨过一道拱门,前头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那正是林家书房的所在地。 江南盐政使林逸之已是知天命之年,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个五六岁,身材修长,相貌端正,肤色微黑,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何逸清略一打量便福身行礼,“民女见过大人。” 林逸之瞧了她两眼,方才说道:“不必多礼,你既是长风未过门的妻子,便跟他一样,叫我一声外公吧!” 林逸之板着脸,看不出喜怒,何逸清略一思索,便唤道:“外公。” “嗯!”林逸之这才让人呈上给何逸清的见面礼,又出言问了何家的一些情况,何逸清并未隐瞒,都一一作答了。 聊了一会儿,林逸之又叮嘱道:“你舅舅在扬州上任,再见罢!外祖母她们都在后院等你,快去见见吧!” 何逸清点头应是,“知道了,外公。” 直到出了书房门,何逸清才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手中的汗渍,又回想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表现,确定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才定了定神,跟着丫鬟往后院走去。 外祖母章氏可热情多了,一见何逸清便握着她的手道:“好姑娘,你便是阿清吧?” 章氏满头银发,精神瞧着却很矍铄,眼睛甚至并不浑浊,一看年轻时就就很精明能干。 她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着何逸清,何逸清今儿穿得低调,一身素白的荷花纹镶边襦裙,梳单螺髻,插了两支白玉錾花簪,一双耳环吊着两颗明润的浅粉色珍珠。 长相清丽,穿着雅致,仪态端庄,不错! 何逸清也不如方才拘谨,扶着章氏坐下,又福身行了一礼后便唤道:“我是阿清,外祖母日安。” 章氏一见,更加欢喜,“好、好,真是个知礼的好孩子。” 行过礼后,章氏便指着堂下几个少年少女道:“这位是你的大表哥林琼与表嫂田氏,二表弟林珏,三表妹林玥,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 何逸清立刻拜见各位兄嫂、弟弟、妹妹,顾长风也坐在堂下,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波眼神。 你在林家住得怎么样? 别担心,很好。 大表哥林琼已经二十了,长得剑眉星目,孩子都两岁多了,二表哥林钰比何逸清小一岁,还未娶妻,三表妹林玥才十岁,一脸稚气。 几人客气见礼后便坐下来闲谈了,称得上是其乐融融。何逸清却敏感地发现,自己这位穿着华丽的大表嫂田氏好像对自己有些敌意。 这是哪儿得罪她了? 何逸清拿出自己的见面礼一一分发,又奉上自个儿做的点心,供大家享用。 章氏虽然爱吃甜的,但牙口不好,只能浅尝辄止。尝罢,便点头称赞道:“阿清的手艺不错。” 十岁的林玥仪态不错,虽然不曾吵着要吃,但看她一块接一块的样子,想必是很满意的。 何逸清看着外祖母与林玥的样子,终于明白了长风这爱吃甜食的性子是哪儿来的了,合着是遗传呀! 田氏意有所指地朗笑道:“弟妹的手艺不错,弟弟以后可有口福了!听闻弟妹还开了家点心铺子?可真是能干。” 何逸清心中冷笑,这田氏的手段还不如赵清茴呢!真当在座的人听不出她话里的夹枪带棒? 这是在怀疑这点心不是她亲手做的,还是在指责她抛头露面? “大表嫂过奖了。”何逸清内心腹诽,面上却表现得温良淑静,也很坐得住,她的礼仪一向十分拿得出手,这姿容仪态看起来就格外优雅,连章氏都夸了好几遍,何逸清只做郝然之态。 章氏淡淡地望了田氏一眼,笑道:“你当谁都像你似的?做出来的东西跟猪食一样!正好阿清也在这儿,还不趁机跟人家讨教讨教!” 田氏脸色一僵,赶忙陪笑道:“哎呀!祖母,这当着弟弟和弟妹的面,您就给我留点儿面子吧!” 何逸清心里暗笑,冲不远处的顾长风挑了挑眉,顾长风的双眼里也闪着温柔的笑意。 用过晚膳后,田氏自告奋勇地带着何逸清去参观自家的花园外加消食儿。 不过何逸清心里门儿清,名为参观,实际上只是想炫耀一番罢了。 不过这林府的花园确实不错,花繁草茂满园,雅致的翠竹落英,山石嶙峋,假山交叠,别有一番错落的美感。 只不过...... 这般美景活生生地被一段对话给破坏了 “大哥,过几日就要秋闱了,你有没把握超过顾长风啊?”这清朗的声音,显然就是顾长风的二表弟,林珏。 “二弟,你是看不起大哥?哼,莫拿我跟他比!” 何逸清:“......” 嗯?兄弟俩私下里嚼舌根子不能换个私密点的地方,一定要在人来人往的花园里? 有病吧...... 第70章 怒怼 林珏当下就撇了撇嘴, 暗道:祖父对顾长风的态度可比对他们好多了,经常私下里夸赞他, 称他有出息,可近日一见, 也不过如此嘛! 林珏掩去眼中的不屑, 哼!不过是个商户之子罢了,娶的妻子竟也是个商户女, 上不得台面。 “大哥别气, 我错了, 那顾长风虽然十四岁就中了秀才, 但咱们江南学子,十二岁就中秀才的人也不少,他哪里担得起什么少年天才之名?” 林琼闻言,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是一僵, 他是十七岁才中的秀才...... 仿佛为了安慰自己, 他出言道:“北地学子的水平本来就比不上南地学子, 往日里不也有自认为优秀的北地学子来南方赶考, 最后却落了榜灰溜溜地回家了, 这种情况可不少见。我跟他之间, 没什么可比性。” 不远处的何逸清听出了林琼口中的轻慢, 挑了挑眉, 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眼中透出一丝寒意。 这林家两兄弟也不怕风大说话闪了舌头, 竟然敢看不起长风,呵呵...... 这一番话说得叫田氏脸上发燥,她心中暗道:相公哎,这种话你私下里在房里说不好,偏偏要在花园里说,这下子被逮住了吧! 田氏微微抬高了声音,拉着何逸清的手说道:“弟妹啊,我看他们俩喝多了在说胡话呢!不用理会他们,我们接着逛吧。” 那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何逸清轻轻一笑,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中却满是冷意与讥讽,她不着痕迹地挣脱了田氏的手,当她没有听出田氏的刻意提醒吗? 若是她今儿没有听见这话也就算了,可她偏偏听见了,这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她若是退让了,以后他们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地议论长风! 何逸清的心中翻腾不已,一股怒火“蹭”地窜了上来,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要跟这两个不知所谓好高骛远的人生气,他们还不够格。 但......她却不想风光霁月的长风被这两个人议论! 田氏看着何逸清淡笑的面容,不禁有些寒毛直竖的感觉。 “表嫂,别急着走呀!我看大表哥与二表弟清醒得很,不像在说胡话的样子呢!”何逸清微笑的看着田氏。 何逸清直接走了出去,在二人面前站定,不顾二人尴尬的表情,开门见山道:“不知长风何处惹得大表哥与二表弟不满了,逸清先替他陪个不是。”说罢,便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 “但两位表哥表弟若是有什么不满的,何不当着长风的面说,私底下议论恐怕有些不妥吧!” 林琼还未发话,林珏心下颇有些不以为然,真把自己当棵蒜了,也敢教训他们? 剑眉星目的林琼在何逸清看来无非是虚伪的,他淡淡道:“弟妹在说什么?我们何时议论长风了?你或许听错了吧!” 田氏也赶忙帮腔道:“是啊,阿清妹妹,你听错了吧!” 林珏更是直截了当道:“咱们自家兄弟间的事,表嫂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何逸清微微一笑,淡然道:“逸清一介女子,虽未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一句话,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尊敬兄长,爱护弟弟,本是礼义人伦之道,却不成想,今日长见识了。原来,这便是两位表哥表弟所谓名门出身的教养,长幼尊卑亦是不分。” “逸清领教了。” 田氏见何逸清把话说得这般直白,当下脸上的假笑表情再也绷不住,正想开口缓和一二,却已经来不及开口了。 何逸清看着哑口无言的几人,脸上的情绪一点点散去,渐渐的面无表情,“逸清失礼了,今日初次拜访,本该多留一会儿,只是还有要事在身,我只得告辞了。” 田氏讷讷道:“弟妹,这......” “表嫂不必送了。”何逸清对着三人一福身,又对身边的玉枝吩咐道:“让人给长风说一声,我这就回去了。”说罢,便潇洒地转身离去了。 三人无法,只能眼看着何逸清离开。 林珏心中到有些害怕起来,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祖母又宠,他在家中也是小霸王一般,只是对祖父十分畏惧,今儿的事要是被祖父知道了....... 林珏到是想岔了,何逸清压根儿没有告状的心思。 今儿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本是小辈间的攀比攻击,若是向外祖父告状,虽然他必定会惩罚林氏兄弟二人,但难免会让长风难做...... 至于今儿的事到底会不会传到外祖父耳朵里,何逸清可就不知道了! 书房里,林逸之正在指点顾长风的功课,顾长风的小厮走过来在他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坐在他旁边的林逸之隐隐约约听到了“何姑娘”三个字。 “什么?!”顾长风眉头微皱,心下担心,阿清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啊?可是有人让她受委屈了? “外公......”顾长风为难地望向林逸之,林逸之理解的点了点头,“可是有事?那今儿便到这儿吧!” “那长风先告退了。”顾长风点了点头,起身就走。 林逸之待他走远了,才沉下了脸色,着人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何事。 -------------------------------------------------- 何逸清刚爬上了自家马车,就听见了“咚咚”两声,车窗被敲响了。 何逸清探出头一看,顾长风正站在马车外,呼吸还有些急促,显然是一接到消息就跑了过来。 何逸清浅笑,冲他伸出手,“快上来。” 顾长风依言登上了马车,急问道:“阿清,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何逸清拉住顾长风的手,温润的触感让她笑了笑,“哪有人给我委屈受,我不过是意难平罢了!”说罢,她便三言两语的将先前发生的事跟顾长风讲了。 顾长风的心中怒意升腾,两位表哥表弟竟然如此行事,真是枉为君子! “阿清,你不必管我,先顾着自己,不必特意委屈自己让着谁!”顾长风以为何逸清提前离开是为了他退让了。 何逸清抬头看着他,见他眼中怒意不假,“噗嗤”一声笑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长风发怒的样子呢! 她调侃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夫君,我不顾着你谁顾着你?放心吧,我何时让自己吃过亏?” 夫君...... 顾长风耳尖绯红,像一只被针戳破漏了气的皮囊,“那......那阿清可要多管管我。” 何逸清又忍不住手痒痒了,光明正大的摸了一下他的俊脸。 何逸清的动作很温柔,顾长风却觉得自己的脸颊又酥又痒,他耳尖的绯红霎时间弥漫到了脸上。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何逸清便打发顾长风下车了,“时候不早了,你快进去吧!今儿的事不必多想,还有几天就是秋闱了,好好准备。” 顾长风不舍地看着何逸清笑吟吟的面容,那双明亮、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他点点头道:“阿清,你放心,我会好好考的,绝不让你今天的委屈白受。”顾长风心里还是坚持认为何逸清今儿吃了亏。 何逸清绽开了一个微笑,“我相信你!” 第71章 送考 仅仅过了一天, 何逸清就听顾长风的小厮说一向明察秋毫、刚正不阿的林逸之罚林家两兄弟去跪了一夜的祠堂,并且让他们亲自给顾长风赔礼道歉, 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毕竟林琼也要参加乡试。 离八月初九也不剩几天了, 聚集在整个姑苏城内的学子越来越多, 大街小巷的客栈里都住满了人,学习的气氛也越来越浓重。 何逸清不知道顾长风紧不紧张, 反正她是挺紧张的。因为直到她重生前, 安哥儿也没有参加过秋闱, 所以她对参加秋闱的人数、章程与难度两眼一抹黑, 这几天都派阿蒙和杜三出去打听乡试的有关事宜。 “乡试一共分为三场,第一场考“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考论一道......”杜三说的滔滔不绝。 “停!停!停!”何逸清不耐地摆了摆手,“谁让你打听这些了?你就告诉我乡试有哪些规定,要提前准备些什么东西吧!” 阿蒙在心里暗笑一声, 上前说道:“小姐, 小的这几天打听了, 整个姑苏城内, 就有秀才八百多人, 除去一些不来考的, 都有将近两百人。这还不包括外地来的学子, 根据往年的情况, 一般会有一千五百多人参加考试。基本上, 只要有点上进心的, 能走动的都会来。” “但最后录取的却不足百人,竞争十分激烈。” 何逸清点了点头,阿蒙见状,又立刻道:“每个秀才在考试前都要去府衙登记,领取自己的考号与进考场的批次,小姐只消知道顾公子的考号,就能算准时间送他进考场了。” “至于要带哪些东西,小的也打听清楚了。除了必备的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品外,还要准备打火石、棉布巾、替换的衣裳、防雨布、防蚊虫的药、解暑药、提神药、煤炉等。还有一点最为重要,在考试的期间不允许出考场,考场内也不提供伙食,只提供清水,所以要准备大量的干粮,越干越好,不然天太热,放不住!” 何逸清一听,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把那么多人关在考场里九天,想想都可怕,天气那么热,蚊虫又多,还不能洗澡,她实在不能想象长风出来会是个什么样儿? 阿蒙同样心里发憷,这科举可真是受罪啊! 他想了想又道:“小姐,我看林家肯定什么都给顾公子准备好了,不用咱们操心。您要是真放心不下,不如给顾公子准备些可口的干粮,小的可听说了,以往考试有的考生带的干粮不够干,都馊了,最后只能靠喝水充饥;还有的考生带的干粮太干,难以下咽,嗓子都被磨坏了呢!” “你说的有道理。”何逸清一听,立马准备起来了,别的她帮不上忙,可至少得让长风这九天吃得舒心一些。 为了防止夹带,乡试对考生所携带的干粮的重量,大小,厚度都有要求,何逸清也是挖空了心思来准备。 将糯米炒至发黄,倒在石臼中晾凉,再将红枣入锅蒸熟,去皮、去核,同样倒入石臼中晾凉,撒上一点香油,然后用大杵捣石臼中的糯米和红枣,捣烂和匀之后,将糊糊取出来,拌入炒香的芝麻与切碎的果干,用磨具做成一个个半个巴掌大小的饼子。最后,铺到苇叶上晾晒风干,可以保存十天左右。 何逸清又取了豆豉三升,捣成膏状,加盐五升,捻作枣子大小的一块,晒干,用以代替酱菜。咸菜就饼子,别有一番滋味。 顾长风拿的考号很不巧,寅时就要入场,此时天还是漆黑一片,但贡院外面灯火通明,已经聚集了一大批考生。 何逸清也早早等候在此,一看见林府的马车到了,她便拎着准备好的东西下了车。“长风!” 顾长风闻声望去,见何逸清来了,便快步走了过来,小声道:“等了很久吗?” “并未,我也是刚刚才到的。” 顾长风握住何逸清的手,感受着那温软的触感,“阿清,不是让你别来了嘛,快回去休息吧!” “知道了,等你进了考场我就回去。”何逸清笑了笑,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给你准备了些干粮,我亲手做的,别饿着自己。” 顾长风伸手接过,偏浅色的唇角微微上弯,“多谢阿清。” 林家兄弟远远地看着柔情蜜意的两人,也不过来,自从上次被何逸清狠狠地回呛了一番,他们再看见她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发憷。 时辰到了,几个侍卫合力敲响了贡院外的礼钟,伴随着“咚”的一声,考场外的气氛瞬间庄严肃穆起来。 该入场了! 何逸清见状,便道:“快些进去吧!”她踮起脚,在顾长风耳边轻声道,“好好考试,九天后我来接你。” 说罢,没忍住在那张俊脸上偷了一个香吻。 “好,阿清放心。”顾长风捂着脸,脸颊微微发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他愣了片刻,才伸出手扶了一下何逸清鬓边的步摇,“那我进去了。” “嗯!” 直到看着顾长风拎着考篮通过检查进了考场,何逸清才回到了马车上。 玉枝见自家小姐上了车,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小姐,别往外看了,顾公子连人都没影儿了。” “咳。”何逸清干咳一声,打了个哈欠,扭头道,“你可别打趣我,走了走了,回去睡觉。” 在士兵的层层注视下,顾长风进了号舍,倒是个能见光的好地方,只不过很小,一眼望去只有一张床并一点点落脚的地儿,但这床是专门设计成可以拼接成桌子的,这就大大节省了空间。 也不知这号舍多久没打扫过了,半空结着蜘蛛网,地面也满是尘埃,床板摸一下就能印出手指印。夜晚昏暗烛光里,只看得见尘埃飞舞。 顾长风拿出棉布巾,动手打扫起来,等做完了这些,他脸上的温度才彻底降了下来,只不过......又开始想阿清了。 到了黎明时分,所有考生全都进场后,几位监考官巡视了一遍考场,每个考号外分派一名士兵监守,乡试便算正式开考了。 -------------------------------------------------- 把长风送进了考场,何逸清也算了了一桩心事,终于有空来忙自个儿的事了。 “就这些?”何逸清翻着手中的册子,垂眸问道。 杜三点了点头,答道:“整个姑苏城的大型绸缎庄小的都跑了个遍,有货的料子全都记在册子上了。” 何逸清点了点头道:“江南果真织造业兴盛,料子的种类与花样可比紫山郡多了不少。” 杜三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些名贵的料子,如缂绣、云锦、醉烟纱等,姑苏城里也缺货呢!小的私下里打听了,城里不少绸缎庄的货源都是从扬州城那儿走水路运过来的。” 何逸清问道:“从姑苏去扬州走水路要花多长时间?” “近得很,一天就能到了。” 何逸清葱白的手指点了点桌子,沉吟道:“既如此,玉枝,杜三,收拾东西,咱们去扬州走一遭。” 玉枝迟疑了片刻,“小姐,让杜三和阿蒙去一趟不就成了,您何必自己辛苦呢!” 何逸清却别有一番考虑,“毕竟关系着咱们以后的货源,我肯定要先去把渠道给打通,顺带把把关,等熟悉后,就不用我操心了。” 经过上次与赵家的交锋,也让何逸清彻底认清了周家当家的本性,老奸巨猾,得寸进尺,贪而无信。 他既然能为了多得三成利而撕毁与赵家的合约,那将来有一天未尝不会因为更大的利益在背后捅何家一刀子。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何逸清必须早做准备。 玉枝又问道:“那小姐,咱们去几天啊?” 何逸清算了算,答道:“如果顺利的话三四天就能回来,如果不顺利就得要个六七天,不过我肯定会在长风出考场前赶回来。” 玉枝和杜三收拾东西去了,何逸清有对阿蒙和碧烟吩咐到:“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招绣娘,买方子的动作也不要停下。” 碧烟和阿蒙对视一眼,均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姐。” 何逸清带着杜三,玉枝,又叫上了萧毅,一行四人登上了前往扬州的大船。 考场内,第一场考“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顾长风正奋笔疾书,神情专注。 -------------------------------------------------- 八天后。 一条自扬州开往姑苏的大船上,杜三清点着他们带回来的货物,一边清点一边忿忿道:“那几个商人可真贼,知道咱们是外地来的,竟然故意抬价!” 玉枝附和道:“可不是嘛,要不是为了跟他们压价,咱们也不至于耽搁这么多天。” 萧毅沉声道:“别抱怨了,快清点好吧,船就要靠岸了。” 何逸清站在甲板上向远处眺望,太阳刚刚落山,日间的热气退去了不少,远方的天边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 一条大运河,也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每当水波荡漾,那映照在水浪上的霞光,又红艳又闪亮,简直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 何逸清凭栏而站,看向河里的往来船只,凉风拂面,突然一股思念的情绪浮上心头...... 算算日子,今儿应该是乡试的最后一天了,长风考得怎么样?身子还吃得消吗? 乡试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诗六道题,前五条顾长风已经作答誊抄完毕,只剩最后一题了。 经过八天的鏖战,他的脑袋也变得渐渐昏沉起来,疲惫,是他现在仅剩的感觉。 顾长风揉了揉眉心,定睛看向最后一题。 花? 不光是他,考场内的所有人看到最后一条诗赋题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暗道考官仁慈。 以花作诗还不简单?可以说,在场的所有考生都写过与花有关的诗词,还不止一首。 有的考生直接把自己最得意的一首默了上去,有的考生则稍加润色一番再写。 顾长风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满是温柔。他提笔写到: 荷深水风阔,雨过逸清香。 桂子月中落,又作满庭芳。 第72章 生病撒娇 最后一场考试一直持续到傍晚太阳落山才结束, 结束后这一千五百多名考生还不能出去,要等到第二天一早贡院的大门才会开启。 顾长风交了卷后, 勉强自己吃了一点东西,便躺下来和衣而睡。 奇怪,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他的精神却很亢奋,忍不住地想东想西。 三年一次的秋闱终于结束了, 他考得怎么样?等出了结果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后, 就可以娶阿清了吧? 想到阿清, 顾长风就更睡不着了。 这一整夜,顾长风都睡得不安稳,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勉强将自己打理一番, 等待着贡院大门的开启。 厚重的贡院大门徐徐开启, 人们都在翘首以盼, 随着一个又一个考生出门, 贡院外瞬间如早市般嘈杂。 林琼在林珏的搀扶下爬上了马车, 林珏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大哥许多天不曾洗澡, 现在整个人都馊掉了, 气味难闻, 十分邋遢。 林珏屏住呼吸, 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对小厮说道:“接到大哥了,快些走吧!” 林琼皱了皱眉,“咱们不等长风了?若是被爷爷知晓又要挨罚。” 林珏冲外面撇了撇嘴,“有人在等他呢!咱们何必多此一举?” 林琼探出马车的窗子看了看,看到了一个脸熟的小厮,瞬间了然,点了点头道:“那就快些走吧!” 何逸清看着出来的考生都神情萎靡,甚至还有人是被抬出来的,心里头愈发担心了。 “小姐,我看到顾公子了!”阿蒙高声呼道。 “顾公子!”阿蒙和萧毅挤进了人群,扶着顾长风上了马车。 何逸清见顾长风除了眼下挂着青黑,精神有些萎靡,其余并无大碍,总算放下了心来。 “阿清......”顾长风轻声唤道。 何逸清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在呢,别说话了,快眯一会儿吧!马上就到家了。” 很快,何逸清暂住的宅子就到了,顾长风的房间早就给他收拾好了,里面用屏风隔出了一间浴房,一整桶的热水也早就备好了。 “吱呀”一声,何逸清轻轻推开客房的门,走到屏风前,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放在桌子上,轻声道:“长风,衣服给你放在这儿了。” ...... 嗯? 何逸清秀眉轻蹙,长风怎么没声儿? “长风?长风?”她又唤了两声,还是无人应答。 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何逸清犹豫了片刻,缓缓走到了屏风后...... 一股热气和着淡淡的沐浴清香扑鼻而来,一片白皙的肌肤透过朦胧的白雾直达她的眼球。 一头湿透的头发贴在顾长风的身后,晶莹剔透的水珠从那飞扬的长眉,俊美的脸庞上滑下,又路过胸前的两朵殷红...... 何逸清飞快地扫过顾长风均匀起伏的胸膛,确定了他无事,然后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睛,面颊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背过身去,提高了音量又唤道:“长风,醒醒,别睡了!” “唔......阿清?”顾长风迷迷糊糊的,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慵懒的声音温柔中透着一股诱惑,就像是拂面而过的轻风,挠得何逸清心里头发痒。 见顾长风醒了,何逸清退到了屏风后,“长风,快别泡了,水都凉了,过来吃点东西再睡。” “知......知道了!”顾长风回过神来,眼睛往旁边飘了飘,耳尖绯红,带有一丝慌张。 因为长风这九天没有好好吃饭,脾胃虚的很,何逸清也不敢贸然给他吃太好的,只能熬一些清淡的、安神补气的粥给他补补。 何逸清思来想去熬了一锅沙参枸杞粥,先将沙参煎汁再去渣,加几滴清凉的薄荷水去除苦涩的味道,再与大米、枸杞同煮成粥,粥熬好后,加入玫瑰花稍煮片刻,再放一点点白糖调味。粥色清淡,气味芳香。 何逸清天还没亮就起来准备了,熬了两个时辰刚刚好。 顾长风很快就出来了,刚坐到饭桌前,一股淡淡的清香就飘入他的的鼻中,他看着桌上的粥并几样小菜,轻声道:“辛苦阿清了。”他一连喝了两碗粥,显然是很满意的。 何逸清就坐在旁边看着顾长风吃,又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叮嘱道:“毛巾放在你房间,你睡前一定要把头发擦干了再睡,不然要着凉的。” 顾长风点了点头,乖乖应道:“我知道了,阿清。” 吃饱喝足,困意就上来了,顾长风回了房,头发刚擦到半干,就抵不过困意的席卷,沉沉的睡去了。 只可惜,不知道何逸清是一语成谶还是顾长风不听劝告,他真的生病了...... 何逸清还是到了晚上唤顾长风吃饭的时候才发现的,他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嘴唇也因为干渴而发白起皮。 这幅样子可把何逸清吓了个够呛,赶忙叫来了大夫。 大夫给顾长风把了把脉,随即便低头认真写着药方,嘱咐道:“这位公子是因为身体疲劳,以致邪风入体,最近两日切忌不可吹风受寒,喝了药发几场汗,便不会有大碍了。” “有劳大夫了。”何逸清对着大夫客气颔首,付了诊金后又让玉枝把人亲自送出府。 待房里没人了,何逸清立刻转头瞪了眼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的顾长风:“早说叫你把头发擦干,你偏不听我的,这下好了,生病知道难受了?” “你说,你到底有没有把头发擦干再睡?” “擦了......半干。”顾长风的眼神左右飘忽,声音越来越小。 他被何逸清凶巴巴的瞪着,老老实实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自己的下巴,愧疚的同时竟然还还生出了一丝新奇。 阿清发怒的样子也很好看啊...... 眼见何逸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顾长风立刻乖乖认错,“阿清,我知道错了。” 何逸清“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 生气归生气,何逸清一边念叨一边还不忘用手给他压了被子,又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拿了块冷帕子往上一敷。 顾长风虽然觉得身上黏腻得难受,但是见何逸清关心的神情,便也乖乖躺着不动,渐渐地生出了一股困意。 何逸清见状,立刻道:“你先睡一会儿,等药熬好了,我再叫醒你。” 强撑着困意,顾长风道:“阿清,你也回房间休息休息吧,别让我把病气过给了你。” “没事儿,我就在这儿陪你,你别操心这个,快睡吧!”何逸清用手绢擦了擦顾长风额间鼻头的汗,安抚道。 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胆子大了,顾长风竟也撒起娇来,“阿清,我要你靠着我睡。” 这回轮到何逸清觉得新奇了,撒娇的长风啊...... 何逸清将头靠在顾长风的胸膛上,侧耳倾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笑了笑,说道:“我靠着你了,你快睡吧!” 何逸清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对顾长风一直有着两种态度,有时候非常想照顾他,逗弄他;但有时候又想着依靠他。 顾长风一点一点伸手把何逸清拥进怀中,仿佛瞬间安下了心,终于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第73章 放榜 顾长风昏昏沉沉的醒来, 不知道是睡得太久,还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直到听到旁边有声响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 有没有好一点?”何逸清靠着顾长风也睡着了一会儿, 但她醒得早,为了不吵醒他, 一直没有发出动静。 额头上多了只温热的手, 顾长风眨了眨眼睛, 声音还有些沙哑, “阿清放心,我感觉好多了。” “没有刚才热了,体温降下来了,”何逸清摸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 “你醒的正好, 药已经熬好了, 快起来把药给吃了。” 何逸清扶着顾长风靠着床头坐着, 后面站着的玉枝很有眼色的递给她一碗乌漆墨黑的药, 何逸清托着碗, 舀起一勺吹了吹, 递到顾长风面前:“来, 趁热喝吧!” 顾长风看了眼勺子里的药, 伸出手来想接过, “阿清,我自己来吧。” 何逸清的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 顾长风讷讷道:“阿清,我......” 何逸清见状,也不逗他了,将碗放在他的手里,柔声道:“小心烫。” 顾长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即端着药碗一饮而尽,霎时间眉毛缩成了一团,好苦! 何逸清早有准备,拿了块蜜饯,笑眯眯的递到顾长风嘴边:“来,尝尝这个。” 顾长风也顾不得旁的了,张开嘴吃了,才勉强压下了嘴中的苦味。 顾长风吃了药,又用了些东西,何逸清就按着他的肩让他躺下, “再休息一会儿吧!” 顾长风觉得身上黏腻得难受,轻声道:“阿清,我想沐浴。” 何逸清立马摇了摇头,“不成,你还没痊愈,现在沐浴会加重病情的,等好了再说。” 说罢,她轻轻拍了怕顾长风的额头,“乖!” 顾长风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了,他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乖乖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清。” 对他的配合非常满意,何逸清又给他掖了掖被子,“快睡吧,我先出去了。” 何逸清刚站起身,就感觉到手突然被人拉住了,她回过头,顾长风双瞳微颤,声音沙哑:“阿清,陪陪我。” 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顾长风手指弯了弯,看似自在,实则内里慌乱成一团。 橘色的烛火照在他布满红霞的脸上,让他脸上的轮廓都温柔起来。 栽了栽了...... 何逸清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她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也混沌成一片。 何逸清笑得眉眼弯弯,反握住顾长风的手,“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顾长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竟然真的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或许是因为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也或许是因为他生病体弱,这一觉他睡得很好,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到底是身体好,他恢复到了平时精神饱满的样子,他披上外套,走到窗户旁,推开窗户,凝神望着庭院里那株高大的桂花树。 “长风醒了?今儿感觉怎么样?”何逸清在外面听到动静,推开门进来了。 顾长风见何逸清眉宇间还带着倦色,知道她为了照顾自己没有休息好,十分愧疚,“我已经好了,阿清不必担心。” “嗯,无事就好。” 两人用了早膳后,相携去了书房。 知道顾长风要搬来住,林府已经提前把他的行李都运过来了,书籍之类的也都在书房摆好了,最让何逸清惊讶的是,其中还有一把琴。 顾长风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扬,抚上琴面,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琴声委婉,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 一曲完毕,何逸清忙鼓掌,调侃道:“长风弹得真好,被你这么一衬托,就更显得我五大三粗了!” “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学一项乐器?” 顾长风低下头,眼底眉梢尽是化不开的情意与温柔,“不用,以后我负责弹,阿清只要负责听就好了。” 何逸清莞尔一笑,“那可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耍赖。” “不会!” 何逸清想了想又道:“还有十天就放榜了吧?长风,你考得怎么样?”这话她可憋了好久了,想问又不敢问。 顾长风顿了顿,答道:“已经考出了我的水平,能不能中就看考官怎么评判了。” 虽是自谦之词,但何逸清还是看出了其中的胸有成竹,她勾了勾嘴角,笑言:“若是你考中了,可就是年仅十六岁的举人老爷了!” 顾长风耳尖绯红,一字一顿道:“那阿清......就是举人夫人了!” 何逸清闻言,对上顾长风充满情意的双眼,微微抿起的嘴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缓缓地靠近他的怀里,“我喜欢这个称呼。” 顾长风轻轻搂住何逸清,紧紧地攥住她的双手,“我也喜欢。” 等候的日子总是漫长的,但有了佳人相伴,顾长风却一点也不觉得难熬,反而觉着日子过得太快了。 一晃眼儿,十天就过了。 八月二十八日放榜,才刚刚天亮,一群人就围在贡院门口等待。 辰时,贡院墙外便放出了今年的桂榜,而等待放榜的考生们翘首久矣,已是将贴榜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何逸清和顾长风自然不用亲自去挤,早就派了阿蒙、杜三和萧毅几人去看榜。 桂榜贴出之际, 报榜人也都打叠好精神, 飞速地领了报贴朝各家奔去, 好凭着一声喜报讨些赏银。 不时有“哐哐哐”的报喜的锣鼓声从门前经过,何逸清的内心比顾长风这个考生还忐忑,顾长风见状,还反过来安慰她。 “阿清,放松,别紧张!” 何逸清心里盘算着,根据往年的录取人数,一般是一千五百人录取一百人左右,而乡试不似会试,还要分出个三甲来,只要名字在桂榜上,哪怕是第一百名,也是和第一名一样值钱的举人老爷。但何逸清私心里自然希望长风的名次越靠前越好。 “小姐!小姐!出来了!”阿蒙喘着粗气,衣衫不整地一溜小跑冲了进来。 何逸清攥紧了手,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见到他的脸上满是喜意,立刻松了口气。 她倒了杯水递给阿蒙,“别急,慢慢说!” 阿蒙“咕嘟咕嘟”地把水喝了,总算缓过了气,“小姐,顾公子中了!名次排在第三个!” 第三?这个名次不错! 何逸清眼里染上喜意,脆声道:“快把赏钱准备好,一会儿报喜的人就来了!” “哎!”阿蒙立刻下去准备了。 顾长风闻言,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乡试不比府试和院试,竞争更加激烈,能在一千五百多人中夺得第三,已是意外之喜了。 何逸清望向他,笑言:“恭喜你啊!举人老爷!” 顾长风墨澈的双眼里闪着温柔的笑意,“同喜,举人夫人!” -------------------------------------------------- 林府 林家人都聚集在大厅,等着听放榜名次,他们甚至还比顾长风要早一些知道他的名次。 报喜的小厮一脸喜意,“大少爷中了!排名第十五!” 章氏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念道:“祖宗保佑啊!长风呢?中了没有?” “顾少爷也中了!排在第三个!” “好!好!”林逸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满脸不敢置信的林琼,“琼儿,你可服气?” 林琼张了张嘴,颓然道:“.......服气。” 第74章 鹿鸣宴 林逸之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林琼, “你不忿我对初来乍到的长风另眼相看,可你自己想想, 你哪里比得上他?” 林琼被问得讷讷无言,章氏见状, 急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今儿是长风和琼儿大喜的日子, 你又训琼儿作甚?你罚也罚过了, 而且他已经知道错了!” 林逸之轻哼一声, “妇人之见!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了, 别人可不会认为是兄弟间的小打小闹,只会觉得琼儿连自家兄弟都容不下,心胸狭隘,然后人云亦云,到那时......” 林琼闻言, 更是满脸窘迫, “我就是一时嘴快, 又没打算做些什么......” 田氏在一旁看着, 撇了撇嘴, 相公在屋里不是挺能说的嘛, 现在怎么不出话来了? 看来也就是个“窝里横”, 还一霸呢?哼哼! 林逸之又道:“此事我也不再多言, 你若是真心悔过, 便自己去求得长风的原谅吧!” “知道了......”林琼嘴上应道, 内心腹诽: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嘛,再道一次歉多丢人啊! 不去! 书房里,顾长风反复翻看着手里的两张请帖,眉头轻皱。 这其中一张,自然是鹿鸣宴的请帖。鹿鸣宴,因歌诗经的《鹿鸣》而得名。由主考官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帘官等人,于乡试放榜次日举行,跟琼林宴、鹰扬宴和会武宴并称为“科举四宴”。 这还有一张帖子嘛,有个风雅的名儿,叫清平宴,时间就在鹿鸣宴散场后,地点定在清平乐坊,这种宴每三年都有,相当于约定俗成的,可去可不去,打的是举子间互相交流的旗号,可到底是跟同窗交流,还是跟清平乐坊的乐妓交流,就不得而知了。 顾长风对这种宴会可是敬谢不敏,又怕阿清瞧见了心里头不舒坦,当场就把帖子给撕了,只可惜还没悄悄扔出去,“吱呀”一声,何逸清就推门进来了。 何逸清手里拿了一沓帖子,进来就道:“长风,好多举子递了帖子来,想上门拜访你呢!” “嗯......知道了。” “长风?”何逸清仔细一瞧,见顾长风微垂眼睑,有些心虚的样子,顿觉奇怪。 有情况啊! “这好好的帖子怎么给撕了?”何逸清上前几步,就看见了被撕成几片的帖子,拿起来瞧了瞧。 这一瞧,她便哑然失笑,大晚上的约在乐坊,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干什么去? “长风,这是有人请你去狎/妓啊?” 顾长风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有些无措,急忙解释道:“阿清别误会,我可没打算去。” 何逸清抿唇笑了,摸了摸顾长风的头,“别紧张,我还不了解你啊?不过......你把这帖子撕了是怕我看见吃味吗?” 顾长风扭头看向何逸清,眉梢染上温柔,半晌后抿着唇道:“嗯。” 何逸清闻言,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露出促狭的笑,“哎呀,可不得了了,这要是传出去了,人家都要道顾举人家里有一个母老虎、河东狮,管的可严了!” “长风,要不然你还是去吧?我对你可是很放心的!” 顾长风闻言,幽幽一叹,看着何逸清的双目中带着点点忧郁:“阿清......你都不吃醋的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没有说太多的话, 但是这个委屈的眼神, 便抵了千言万语,直接往何逸清的心口上一戳。 可喜可贺,在被何逸清明撩暗撩了不知多少次后,顾长风也终于学会了反击。 “啊......?” 何逸清猝不及防,轻咳一声,声音越来越小,还透着些心虚的味道,“长风,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长风仍是幽幽地望着她,不说话。 何逸清彻底认输了,抱住顾长风的手臂,眨着眼睛认真道:“长风,我错了,我可吃醋了,你不许去!” 顾长风忍不住轻笑出声,对上何逸清的眼睛,突然伸手把她耳垂边的碎发拨到耳后,然后轻轻地擦过了她的耳垂,想了想又“不小心”擦了一下。 一点儿也不刻意! 何逸清只觉得耳朵痒痒的,一阵酥麻,但看着长风神色不变,只当他是不小心碰着了,并未往心里去。 只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直到长风去赴鹿鸣宴了,何逸清才猛然惊觉,长风......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 傍晚时分,布政使司门前的红灯笼高挂,举办着整个姑苏城最为隆重的鹿鸣宴。 十年寒窗的莘莘学子,终于拿到了仕途的敲门砖,其中的狂喜是不可想象的,新进举人个个兴高采烈、意气风发。 在大门前,大家将邀请函递上,便举步走进了这座颇有气势的衙门中。 顾长风名列第三,坐在了第一张桌子上,林琼名列第十五,坐在与他相邻的第二张桌子上。 期间,林琼看着顾长风神情纠结,欲言又止,却又不肯过去,顾长风自然是发现了,只当没有看到。 待到新科一百名举人到齐后,旁边便奏响了乐曲。几个学政官与主考官一同出现,还有布政使司的几位官员,待到众官员落座,仪式便开始了,主要是吟唱《鹿鸣》和跳魁星舞。 “呦呦鹿呜,食野之苹。” “呦呦鹿鸣,食野之嵩。”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 众举子一同吟唱《鹿鸣》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期间,考官们自然免不了考较众举子一番,通过这个,寻找心仪的苗子,收为弟子。 众举子自然是卯着劲儿地表现,顾长风也随大流作了一首诗,不功不过罢了。 实际上,也不是没有考官对顾长风表现出兴趣,毕竟,这么年轻有才的少年举子可不多见。 不过嘛,他们自然是提前打听过顾长风的家世,虽是商人之子,但他的外祖却是江南盐政使林逸之林大人,他们也就不敢贸贸然提出收徒了,至少得提前跟林大人通个气儿,得到林大人的同意后方可。 因着这层关系,顾长风清净了不少,也免了不少灌酒,虽然还是喝了不少。 整个鹿鸣宴没举办多久,大约一个多时辰后,音乐声戛然而止,大人们走后,就只剩下他们这帮举人了。 然后......在座不少举人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顾长风拢了拢袖子,打算提前告辞了。 只可惜别人却不放他走,当下就有一个姓宋的举子提出异议,“顾兄怎么急着要走?可是不给咱们面子啊!” “是啊!是啊!” “顾兄放心,这清平乐坊可不是什么腌臜地方,何不去见识一番?” 林琼见状,眉毛一竖,“宋寅,要去你自个儿去!我表弟还小,就不跟你们去凑热闹了!” 说罢,他便拉着顾长风出了门,也无人敢拦姑苏城一霸,林家大公子。 出了门后,林琼才放开顾长风的袖子,轻咳一声,别扭道:“你快些回去吧!别跟他们胡闹,弟妹还在家等你呢!” 顾长风眼含笑意,冲他拱了拱手,“今日多谢表哥解围了。” “嗯!不客气!”林琼正了正脸色,努力摆出兄长的威严来。 “那长风就先告辞了。” “快回去吧!” 第75章 回家 告别了林琼, 顾长风乘着马车回到住处,就见何逸清还在天井里等着自己。 “阿清, 我回来了!”顾长风唤了一声,低声道, “阿清, 你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去房里?现在是初秋,夜里有露水, 小心着凉。” “并未等多久, 我也是刚刚出来的。”何逸清拉住他的手臂, 凑上前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酒气,问道:“喝了不少酒?” 顾长风摇了摇头,“只有几杯罢了,今日无人灌我酒。”他想了想,又将今日在席上林琼相助的事告诉了何逸清。 何逸清闻言, 摸了摸下巴, 不太确定道:“也许他是被外公提前敲打过一番, 这才帮你的?” 顾长风不置可否, “或许吧!” 虽然顾长风看起来很清醒, 但何逸清还是端了碗醒酒汤给顾长风, 笑言:“熬了不少时候呢, 快喝了, 不然明早该头疼了!” 顾长风眸色渐暖, 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 “天色不早了,阿清早些睡吧!” 初秋的夜色微凉,但月亮却是格外的明亮,似冰盘,清亮典雅;像明镜,清明高贵;如宁潭,清澈纯洁。 顾长风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闯入了一间女子的闺房,里头有个人背对着他安静地站着,一头青丝如墨染般飘飘而下。 这是一个光看背影,就觉得很熟悉的女子。顾长风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前方的女子转过头来,露出了那张清丽的容颜。 “阿清!”顾长风顿了顿,心头一跳,喃喃道。 何逸清却不说话,只是淡笑的看着他,顾长风看到她的眼瞳中,有着自己清晰的身影。 欲语还休! 顾长风的眼眸中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笑意。“阿清是在唤我吗?” 风起,何逸清的罗裙微动,仿佛也吹动了顾长风的心,他忍不住上前把人揽进了怀中,如此月色如此佳人,他早已经心乱如发,眼中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之物...... 顾长风的大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唇瓣,人也自然而然的向她偎近。 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整颗心像小鹿乱撞似的。摩挲过柔软唇瓣的手,滚烫得有点微微的酥麻,残留着柔嫩的记忆。 “咚!咚!咚!” “长风,该起了,今儿咱们还得去林府呢!” 顾长风倏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听着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心虚。 他昨晚......梦了什么? 梦境一点一点清晰,顾长风的脸也一点一点红了起来,那红润从他的脸颊一直蔓延到他的眼角眉梢。 “长风?长风?该起了!”何逸清又提高音量唤了两声,心里狐疑,长风今儿睡得这么熟?想必是昨晚醉得很了吧! “阿......阿清,我醒了。”顾长风垂下眼帘,慌慌张张地应道。 醒了就好!何逸清顿了顿说道:“太阳都晒屁股啦!快起来用早饭吧!洗漱的水我让阿蒙给你送进来。” “嗯,知道了。”顾长风定了定神,急急忙忙地下床了。 用了早饭,两人便一起去了林府。一来,是为了多谢外公考前的倾囊相授;二来,就是与他们告别了。 到了林家,男人们在前院说话,何逸清则在后院陪着章氏说话。 “阿清,你可听明白了?”章氏握着她的手道。 “嗯嗯,听明白了,多谢外祖母。”何逸清点了点头。 章氏与何逸清说的不是旁的,正是“御夫之道”、“后宅之道”,全都是一辈子的经验,可见她是当真把何逸清当外孙媳妇看的。 何逸清暗忖,她擅长厨艺、女红,但对于夫妻相处、后宅之类的,因为没经历过,所以也挺茫然,不过她不笨,也是一点就通的。 田氏向来是个掐尖儿要强的,所以才与顾长风和何逸清不对付,但这回见他们要走了,也跟着叮嘱道:“弟妹啊!嫂子劝你一句,长风年少英才,前途无量,你可得把人看好了!没事儿别老扑在生意,账本上,多跟长风学学,夫妻间得有共同的爱好才是,不然迟早说不到一块儿去!” 不管这话对不对,但至少是真心的,何逸清点了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我记住了,多谢大嫂了。” 章氏又道:“我虽然没有看着长风长大,但他的品性我是一清二楚,阿清呐,你可一定要跟他好好过啊!” 十岁的林玥似懂非懂的,“祖母,嫂子,你们在说什么?” 三人相视一笑,章氏点了点林玥的额头,“乖,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 辞别了林家亲人,何逸清与顾长风便利索地收拾好了东西,启程回家了。 来时他们是三辆马车,可回去时就翻了个倍儿,变成了六辆。 马车上装得都是何逸清买的江南特产、布料之类的,其中占了大头的是林家给的礼物,装了满满的三车,他们俩本不打算要,还是章氏拍板说这是给何逸清的添妆礼,顾长风才代她收下了。 马车一多,人手就不够了,因着一路上还算太平,他们便多带了五个佩棍棒的下仆。 何逸清仍然与来时一样,跟顾长风合坐一辆马车,一路颠簸,两人之间明明并无太多交流,但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显得融洽温馨,自然宁和。 何逸清只觉得一趟出行,她与长风之间的默契便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天公不作美,后面的几天下起了雨,路途更是糟糕,官道大多也只是泥道,下了雨更加的泥泞不堪,何逸清与往常一样怏怏的,提不起多少精神。 顾长风见状,递给了何逸清一杯茶,轻声问道:“阿清,你说我何时上门提亲合适?” 何逸清一瞬间清醒了,“......”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得何逸清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何逸清看着眼含情意的顾长风,突然间有些难以启齿,她......觉得他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想有太大的改变。 但仔细想想,做长风的妻子,也挺好的。 “嗯......你决定就好了。” 顾长风却忽然说道:“阿清,我想吃你做的雪花糕了!” 何逸清扑哧一声笑起来,心反而一下子落了下来。“等回去就给你做。” 顾长风他的眉梢染上温柔,抿唇一笑,手中稍稍一个用力,把何逸清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两人相视一笑,别有一番情意。 又过了几天,马车终于驶进了紫山郡。 得到消息的何父与沈氏早就在门口相迎,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到女儿了,他们是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清姐儿!可算回来了!” 沈氏一把抱住何逸清,红着眼眶打量着她,见她气色不错,人也没有消瘦,这才放下心来。 何父比沈氏矜持一点,虽然也想念女儿,但毕竟准女婿在场,他还是要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来的。 “长风,多谢你对清姐儿的照顾,真是辛苦你了!你中举的消息五天前就传遍了整个紫山郡,你爹娘可高兴得大摆了三天流水席呢!” 顾长风微微拱手,“伯父不必多谢,照顾阿清是小婿应做的事。” 小婿? 何父握了握拳,强忍着把他赶出去的冲动,回了句:“客气了!” 第76章 又生波澜 何父内心暗道:奇怪, 明明顾长风是个优秀的少年,他怎么却越看越不顺眼呢? 顾长风在何父嫌弃的眼神下并未坚持多久, 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告辞了。 一路周车劳顿,何逸清大致跟爹娘讲了讲这次出行的事, 便打着哈欠回房休息去了。只过不临走前, 沈氏让玉枝和碧烟留下了,显然是想知道更具体的情况。 何逸清确是不怕的, 她对自己的御下之术很有信心, 玉枝和碧烟已经从一开始看见她和长风亲密举动的不赞同变成了视而不见, 被她调/教得十分忠心, 所以自然会帮她瞒着何父和沈氏。 “……,夫人,就这些了。”玉枝顿了顿,恭敬地说道。 何父显然感兴趣的不是这个,他还在对方才顾长风自称小婿的行为耿耿于怀, 又问道:“这两人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来吧?” 玉枝和碧烟对视一眼, 均是摇了摇头, “并未, 还请老爷和夫人放心。” 顾长风乡试一举得中归家, 顾父和林氏自是喜不自胜, 连去年出嫁的顾云昭也派人送了贺礼来。 不过最令顾父和林氏高兴的是, 儿子拖了许久的亲事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早在前几日, 林氏就收到了姑苏城寄来的书信, 爹娘在信中言明很满意何逸清这个孙媳妇儿, 林氏更加喜悦,心里盘算着该挑个好日子去何家下聘了。 提前与何父和沈氏通了个气儿,林氏又去了一趟紫山寺算日子,当她从紫山寺回来后,就让管家亲自去何家一趟,告知了顾家打算两个月后上门下定,何父和沈氏欣然应允,也加急准备起何逸清的嫁妆来。 何逸清却是不操心嫁妆的事儿,一切都交给爹娘处理,自己则又扑到了名下的庄子与铺面上。 首先是明月阁,她不在的这两个月一切照旧,并未出什么大的岔子,账本也都对得上,每个月的盈利在两千两到三千两银子之间。 其中更另何逸清惊喜的是,招来的几个厨娘合力研制出了几种新的点心,卖得还不错,何逸清当即就犒劳了她们两个月的工钱。 做完了这些,何逸清又开始查自己名下的另外两间店铺和城郊一处庄子的账目。 这几处财产是何逸清从前年开始陆陆续续置办的,花的也全是自个儿赚的银子,沈氏和何父倒是乐见其成,丝毫不沾手,全由何逸清一个人打理。 城郊的庄子一共有三顷地,也就是三百亩,其中一顷水田种了稻米,还有一顷旱地种了棉花和小麦,剩下的一顷地何逸清花大力气移栽了不少南方的果树,如樱桃、龙眼、荔枝等,划下来一年能有一千多两银子的收入。 不过这只是何逸清预估的,因为庄子买下来时还是一片荒芜,何逸清往里面投了不少银子才把它打造成如今这样,它还没开始给何逸清赚钱呢! 两间店铺里有一间胭粉店,是去年置办的,不算大,还兼供着何府的女眷用,每年至多赚个五百两银子。 剩下的一间店铺何逸清买下来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便先租出去了,一个月三十五两银子,三个月一结,算下来一年能赚四百多两银子。 何逸清算算日子,铺子的租期快要到了,正好可以收回来开间绸缎铺,换上她从江南带回来的时新缎子,生意应该会不错。 这三处财产,其中最令何逸清放心不下的,便是城郊的庄子了。 其余两处铺面均在城里,随时可以巡查,出不了什么岔子,而庄子却在城郊,来回一趟要两个时辰的路程,天高皇帝远的,若是管事的欺上瞒下,何逸清一时间也察觉不了。 思量着快到秋收的日子了,何逸清便决定亲自去庄子上走一遭,反正只要一天,当天去当天回,跟爹娘提了,他们也欣然同意了。 此时的何逸清并未想到,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还能再生波澜。 -------------------------------------------------- 在庄子上巡视了一天,入目都是一片热火朝天割麦收棉花的景象,何逸清亲眼见到了,才放下心来。 何逸清问庄上的管事:“今年收成如何?” 那管事一脸喜意道:“今年天公作美,咱们庄上用的种又好,小姐放心,这收成差不了!” 何逸清闻言,点了点头,又让那儿的管事秋收后把产量报上来,这才满意地回家了。 倚在车壁上,何逸清问第一次来庄上的碧烟,“碧烟,你觉得这庄子怎么样?” “嗯......”碧烟想了想便道:“到处白花花金灿灿,风景好,地方也大,可是小姐,那儿宅子也太旧了吧!根本没法住人啊!” 何逸安挑了挑眉,笑言:“怕什么,又没让你去住。” 庄上的几处宅子可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建的了,何逸清买田时就在那儿了,早就破败不堪了,要想住人,必须先花大力气整修一番。 想到此,何逸清便轻笑一声,“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一茬了,买完了庄子囊中羞涩,哪里还有银子去修宅子。” 不过玉枝这话到提醒了她,何逸清暗忖:现在手头宽裕了,也是时候捯饬捯饬宅子了,以后城里住腻了还能换个地儿。 突然! “嘶——”跑得好好的马儿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发出一阵嘶鸣,马车倏地一停,碧烟猝不及防,脑袋差点撞到车壁上,还是玉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然后高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了?” “小姐,前面有一群乞丐挡住了去路。”驾着马车的杜三和阿蒙拽着缰绳,警觉地看着前路五六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正在围打着另外两个乞丐。 何逸清悄悄撩起了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确实如阿蒙所言,她不想多管闲事,便道:“快叫他们让开。” 何逸清皱了皱眉,不知怎么地,眼皮子忽的一跳,心里涌上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阿蒙闻言,立刻高声呼道:“前面的要打架去一旁打,再挡路的都去衙门里打。” 这一喊原本抱头躲着众人拳打脚踢的两个乞丐眼睛一亮地跑了过来:“求求贵人救救我!” 这一走近,阿蒙和杜三才看清这两个被打的乞丐只有半人多高,还只是个孩子呢! 这两个孩子满脸满身伤痕,看起来十分凄惨,玉枝透过车帘看到,捂住了嘴,不忍道:“那几个乞丐也太残忍了,怎么下得去手?” 仿佛是为了应证玉枝的话,那五六个大乞丐高呼道:“贵人你可别看这两个小子可怜,他们俩可是惯偷!” “贵人莫生气,咱们这就把这两个小贼拎走!”一个中年乞丐一边一边往这儿走一边嘀咕着:他娘的,这两个小混蛋还挺能跑,一路从城里跑到城郊,我的腿都要追断了! 那两个孩子不说话,只是跪在马前面哭着磕头,看着十分可怜。 碧烟皱了皱眉,低声道:“那也不能打人啊!这两个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万一打死了可怎么办?” 玉枝也不忍心,“小姐,不然咱们帮帮他们吧?” 何逸清仔细观察的他们的神情,惊慌的、暴躁的、愤懑的...... 看上去并无疑点,何逸清秀眉轻蹙,难道是她想多了? 不过这群乞丐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敢堵官道? 第77章 聘礼 不管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何逸清现在只想回家,看着挡在路中间不走的一群人, 何逸清摸了摸下巴,对玉枝和碧烟道:“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 何逸清将自己的跟她们凑了凑, 凑出了一大捧, 约有几十两,她对碧烟和玉枝嘱咐道:“一会儿我说扔, 你们就把银子往道路两侧的野地里扔, 扔得越远越好, 听明白了吗?” 玉枝和碧烟虽然不明所以, 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做完了这些,她便让杜三朗声道:“快别挡路了,银子给你们。” “快扔!” “哗——”白花花的银子从马车中使劲扔了出来,在远处的地上滚动着,那五六个乞丐看得眼睛都直了, 愣了一下后便四散开来蹲下身子争抢着, 官道瞬间空了出来。 趁此机会, 何逸清赶忙对阿蒙道:“绕开那两个小乞丐, 快走。” 阿蒙点了点头, 一扬鞭, “啪”地往马身上一抽, 然后快速拉动缰绳绕过了那两个小乞丐, 绝尘而去。 这一系列动作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快到人还没反应过来, 马车就跑出一段距离了,这个时候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何逸清撩起车帘往后看,那一群大乞丐还蹲在地上捡银子,乐此不疲,而那两个小乞丐则站起身往前跑了几步,却又很快停下了,瞧着并无不妥。 直到马车跑远了,看不见那一群人了,何逸清才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将身子贴在了车壁上。 玉枝被刚刚这番变故惊住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小姐,刚刚那群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也不知道。” 何逸清微微眯起眼,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回忆着方才的景象,试图从其中找出疑点来。看这群乞丐的神情不似作伪,打人的借口也是合情合理,唯一不妥的行为就是堵在了车来车往的官道上。 那五六个大人与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一伙的?他们是不小心走上官道的还是被刻意引过来的?若是刻意的,那目的又是什么呢? 何逸清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总觉得有些蹊跷。 何逸清轻叹了一口气,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回了何府,嘱咐了几人不要将今天发生的事说出去后,何逸清便单独找来了阿蒙,让他去查查那几个乞丐的底细,归根结底,她还是放心不下。 阿蒙的动作很快,不过三天,就查到了些消息,只不过是坏消息罢了。 何逸清猛的捏紧了椅子扶手,面色冷然,明亮的双眸中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身体微微前倾,“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谁干的?” 阿蒙立刻道:“是的,小的打听到那两个小乞丐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死了有两天了,尸体被扔在了西城的一处废井里里,要不是天气热,腐烂得快,发出了臭味,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发现呢!” 何逸清脸色阴郁,眉心微皱,寒声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你刚去查他们就死了,这下说其中没有人捣鬼我都不信了!” “那两个小乞丐有亲人吗?” “这两个小乞丐是兄弟,有一个重病在床的母亲,只不过......他们娘听闻了他们的死讯后,没挺过来,也......死了。” 何逸清叹了口气,又问道:“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阿蒙答道:“府衙的人来了一趟,把尸体吊了上来拉到城外埋了,两个无亲无故的小乞丐,恐怕官府也不会费多大力去查他们的死因。” “那群中年乞丐呢?” “小的一一问了,说辞跟那天一样,得知小乞丐死了,他们也很震惊,直言不是自己干的。” “有人看见过那两个小乞丐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有,那两个小乞丐平日里也不怎么与人接触,只与一个平日里接济过他们的花大娘关系不错,会帮花大娘干活之类的。不过不巧,这个花大娘全家五日前外出走亲戚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何逸清头疼地抚了抚额,真是越来越乱了,到底是谁想要害她?想怎么害她?目的又是什么? 这事儿不弄个水落石出,何逸清就仿佛感觉有一把利剑悬在头上,睡都睡不安稳。 进展一时间停滞了,何逸清却不放弃,一面让阿蒙继续查,一面想着求助长风,毕竟顾家的能力远远不是阿蒙能比的,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来呢?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何逸清刚打算去顾家一趟,顾长风就上门了,只不过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小姐!小姐!顾公子来了,你快去看看吧......”碧烟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气都没有喘匀。 何逸清还当出了什么事,急急往前院赶,脚还没迈出房门呢,碧烟紧接着又来了句“顾公子带着一群人下聘来了!” 何逸清突然一个踉跄,瞪了眼碧烟埋怨道:“说话还带半截的,吓我一跳!” 她匆匆走到前院一看,好家伙,摆了一正厅的聘礼,正厅里放不下,门口还拉出长长的一截,摆到了院子里,入目一片红漆礼箱,鹅笼酒海,金钏银环,美玉瓷器绸缎琳琅满目。 何父和沈氏自是满脸喜意,这聘礼下得越多,就说明顾家越重视清姐儿,他们能不高兴吗? 只不过刚喜了一会儿,他们俩就开始犯难了,按照婚嫁的习俗,新郎官一方给了多么贵重的聘礼,新娘一方就该陪嫁差不多等值的嫁妆,若是新娘家里拿不出差不多分量的嫁妆,会很没有面子的,到了婆家也抬不起头来。 何父和沈氏赶紧盘算起家里的财产来,誓要给女儿做足了面子,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人。 顾长风站在何父和沈氏面前欠身道:“晚辈心悦阿清已久,诚心求娶阿清,希望伯父伯母能收下聘礼,将阿清嫁与我。” 何逸清一踏进正厅就听见这句话,她对上顾长风的目光,他的眼底眉梢尽是化不开的情意与温柔,何逸清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何父和沈氏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十分酸涩,顿了顿便说:“贤侄不必多礼,聘礼我们收下了,你回去便请亲家定好日子吧!” 顾长风自是喜上眉梢,拱手称谢。 何父和沈氏自是看出了他们小辈有不少话要说,便直言要归置聘礼,打发他们去私聊了。 何逸清把顾长风带到自家花园里,正斟酌着该怎么跟长风开口,顾长风就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叠的银票来,放到何逸清的手里:“阿清,这是给你的。” 嗯? 何逸清愣了一下,把这些银票打开看时,不由也吃了一惊。只见有五六张一万两面值的银票,还有十来张一千两、五百两、一百两不等的银票,都是全国通用的正通银号见票即兑的银票。 即便是何逸清见过了不少的世面,这么一笔巨款放在她的面前,还是叫她感到震惊。 她疑惑道:“长风,你这是做什么?” 顾长风轻咳一声,轻声道:“这是我的私房钱,都交给阿清。” 何逸清:“......” 私房钱?这也太多了吧? 何逸清甩了甩手里的一沓子银票,再一次对顾家的财力有了清晰的认识。 第78章 准备嫁妆 何逸清愣了愣, 又把银票塞回顾长风手里,嗔道:“你傻呀!既然是私房钱, 告诉我作甚?不应该老老实实地藏藏好?给我也不怕我全给你花了!” 顾长风的手里捏着银票,有些茫然:“可是我想给阿清钱花啊!” 何逸清笑盈盈的看着顾长风, 又好笑又无奈:“你明明平日里瞧着冷静又聪明, 怎么这会子就傻傻的了?但凡我是个心气儿高的,见你来这么一出, 早把你打出门去了!” 顾长风闻言, 更加茫然了, 他是哪里做得不好么? 何逸清见状, “噗嗤”一声笑了,轻轻踮起脚,摸了摸顾长风的头,安抚道:“乖!听话!收回去吧!等咱们成亲后,你的就是我的, 我的就是你的, 分这么清楚做什么?” “再说了, 我花你的钱自己买东西有什么意思?以后只要我看中了什么, 你就跟在我后面付钱, 行不行?” 顾长风被安抚过来了, 听话地点了点头, 突然伸出手轻轻拥住何逸清, “那......阿清以后喜欢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好不好?” 闻着顾长风身上那种淡淡的清凉香气, 何逸清猝不及防地红了脸,下意识地在顾长风胸口蹭了两下,然后踮起脚,嘴唇靠到顾长风耳边,轻声道:“我喜欢你啊!” 秋风徐徐,吹得顾长风的睫毛都颤抖起来了,温热撩人的气息吐在耳朵上,他的耳垂一瞬间殷红如血。 何逸清离得最近,看得最真切,眼睛亮了亮,又冲着顾长风的耳垂轻吐了一口气。 顾长风忙用手捂着一侧耳朵,单手抱着何逸清,“阿清,不要玩了。” 何逸清本来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看着顾长风的耳垂变得越来越红,瞬间玩性大发,又伸出手捏了捏。 好嫩!好滑! 眼见顾长风越来越窘迫,何逸清才停下了玩闹的心思,正了正神色,跟他说起正事来。 “长风,我有一事要告诉你...........” “事情就是这样的,本来我以为是自己多疑了,等到派阿蒙去查,才发现这其中疑点重重,那两个知道内情的小乞丐已经被灭了口,也不知道他们俩的娘到底是不是正常死亡,还是......” “还有,与他们俩熟悉的花大娘一家怎么这么巧出去走亲戚去了?算算日子走了有七八天了,还不回来?” “这其中看起来也有蹊跷啊!” 发现长风的神色一瞬间变得紧张严肃了,何逸清捏了捏顾长风的手,示意他放松,“我手里也就这么点人脉,再往下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了,能不能请你帮帮忙?” “我知道了。”顾长风很少生气,因为从小到大没什么可让他生气的事,可这次他确确实实的发怒了,有人竟然想伤害他心爱的女子? 若不是......若不是阿清机敏,她那天会遭遇什么?顾长风不敢往下想...... 他的手气得微微颤抖,猛然捏紧了拳头,眼神冰冷如腊月寒冰,“阿清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查明此事,无论是谁干的,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何逸清面色冷然,一双漆黑的秋水眸中闪过一抹冷酷的杀意,一字一顿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想害我呢?” 到底是早有积怨的赵家?还是同行间的眼红倾轧?亦或是不满她嫁入顾家的人家? 顾长风想了想又提醒道:“对了阿清,伯父伯母和安哥儿那儿你也要多加防范,因为现在还不清楚幕后之人到底是只针对你还是针对整个何家。” 何逸清点了点头,“你放心,这点儿我早就想到了,下人们也都敲打过了,势必会比以往更加警醒的。” 顾长风将指穿过了何逸清柔软的发丝顺了顺,“那阿清你多加小心。” “知道了。” -------------------------------------------------- 那天顾长风得了消息,就急急地回去调查了,何逸清知道一时半会儿应该没有结果,并没有催他,而是开始忙着准备起自己嫁妆的事。 这不成亲不知道,直到快要成亲了,何逸清才惊觉起嫁妆的繁琐来。 先不提房产、田产、商铺、压箱银等物,就说家具、嫁衣、被褥、鸳鸯枕、毛巾、床帘、幔帐、门帘、椅披、八铺八盖这些都是要女方自己准备的, 更别提还要准备一些日用品了,梳子、妆匣、漱口盂、银质刮舌子、牙刷...... 何逸清光看都觉得头大了,更别提一项项准备了。 光这些绣品她就要忙活不少时候,这时她不禁庆幸还好自家是开成衣铺子的,有不少绣娘可以帮忙,不然全让她一个人来绣还不累死她? 还有家具,嫁妆中家具必不可少的,一方面家具的形状较大,在抬送时最为显眼,许多小的物件,如衣物、首饰什么的都可放在家具之中抬送;另一方面家具的质地和做工上是最能直接显示出嫁妆的档次。 早在前些日子,沈氏就已经派人专门去顾家准备的新房量过尺寸了,现在只差上好的木料和工匠了。 好木料沈氏这几年也陆陆续续地攒了不少,如紫檀、黄花梨之类的,再花高价买一些就差不多够了,工匠也早已找好了,但毕竟是自己用的东西,每一件家具的图样何逸清都有看过,还提出了不少修改意见,可谓是亲力亲为了。 毕竟自家才发起来没几年,沈氏对这方面也是不太了解的,所以她厚着脸皮去拜访了几家交好的夫人,讨了她们当年出嫁时的嫁妆单子来做参考,这才勉勉强强地拟了一份出来。 “娘,这是不是太多了?”何逸清拿起拟好的嫁妆单子,一看吓了一大跳,什么沉香木镶玉如意、玉笔筒、挂镜、挂屏、织金彩瓷瓶、还有各色金银首饰...... 何逸清是知道自家家底的,这封嫁妆单子恐怕将爹娘这几年手里攒的银子全都掏空了。 沈氏的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何逸清的额头,“你傻呀!本身咱家的家境就不如顾家,况且顾家又给咱家下了这么重的聘礼,这是代表人家看重你,你的嫁妆若不丰厚些是要叫人瞧不起的,娘这是给你做脸呢!” 沈氏微微叹了一口气,绕是如此,她还觉得不够呢! 据她所知,有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从一出生家里就开始帮她攒嫁妆了,更别提出嫁时一群亲眷给的各色添妆,那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呢! 这份嫁妆虽然丰富,能跟手里的几份嫁妆单子相持平,但贵重的东西却不算多,跟顾家送来的聘礼还是差了一截,但时间紧迫,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沈氏不求十里红妆,只希望将来第一台嫁妆进了隔了三条街外的顾家门时,最后一台嫁妆还没出门,那她就满足了! 事实上,沈氏心里也一直憋了口气,从清姐儿和长风定亲后,她的耳朵里总能听到些风言风语,委婉的如好命、有福气、烧了高香之类;不委婉的如配不上、攀高枝之类。 沈氏不善与人争辩,但也计划着这次好好打一打那些“酸人”的脸,让她们好好瞧瞧自家的家底! 何逸清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娘你全给了我,安哥儿将来怎么办,他也是要娶妻的。”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哥儿小你六岁,娶妻还早着呢!家里有清风阁的营生在,几年时间你爹娘还赚不回一份家业?”沈氏睨了她一眼,颇为自信地说。 自从家里越来越好,沈氏的身上已经看不见以往的谨小慎微,取而代之的是踌躇满志,果敢自信。 何逸清知道劝不动娘,便也不再劝了,只说:“那娘,这嫁妆单子可就定下了,不许再改动了!你以后可不要赚了银子就往里面添东西!” 沈氏确实有这个打算,却被女儿戳破了心思,她愣了一瞬,然后轻咳一声,没好气地瞥了女儿一眼,口是心非道:“这还用你说?准备一份嫁妆把爹娘的老底都给掏空了,我告诉你,你以后再想要什么,没有了!!!” 何逸清嬉笑一声,一把扑进沈氏的怀里蹭了蹭,“娘,你最好了!那咱们可就说定了!” 沈氏闻言,脸上露出浅浅的却又温柔的笑,点了点何逸清的鼻子,“你啊,真是个小滑头!” 第79章 计谋 不得不说, 顾家的人脉与能力就是比阿蒙单打独斗要强,何逸清的嫁衣才刚刚画好了图样, 顾长风就查出了不少苗头,赶忙来告诉何逸清。 “阿清, 查出些门道了。”顾长风也不卖关子, 径直就说了,“那两个死去的小乞丐背后有王家的影子。” “我派出去的人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打听到花大娘一家的去处, 果不其然, 她确实知道些内情。” “早在一个月前, 花大娘有一天偶然看到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来给小乞丐的娘看病, 还给了不少药材,她十分疑惑这兄弟俩哪儿来的银子请大夫?旁敲侧击地才问出了这是郡里一个富贵人家给请的,但她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好心人看这兄弟俩可怜,怜悯他们。” “直到一天晚上她起夜, 听到一墙之隔的小乞丐家有动静, 以为是进了贼, 便悄悄探了头观察, 这才听到了一些内情, 只是离得远, 听得不太真切, 但光听到的内容就足够令她心惊胆战了。怕牵连到自己, 第二天, 她就以走亲戚的名义带全家躲回老家去了。” “王家?”何逸清脸色阴郁, 眉心微皱,她对王家的印象就是生辰宴上那个微胖和善的王夫人,恋慕长风的王小姐和那个在茶楼上脸都没有看清的王公子,除此之外,再无交集,她这是哪儿得罪了王家? 她又问道:“就王家一家么?” 顾长风薄唇边不由地勾起了一抹冷笑,眸子瞬间冷了下去,“不止!赵家也在里面掺了一脚,这一家想必阿清你也早有怀疑了。” 何逸清面上带着温和的笑,眼里却满是寒意,“哼!老熟人了!赵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顾长风顿了顿,吐出了四个字:“杀人灭口!两个小乞丐的死,他们娘的死,都与赵家脱不了干系。” 何逸清不禁感觉到齿冷,赵家害她不成,就杀害了三条人命吗? 何逸清十分疑惑,赵家想害她,她是知道缘由的,但王家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因为王小姐嫉恨她能嫁给长风吧? 不得不说,何逸清摸到正确的边了,王小姐的嫉恨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其二,王夫人认为沈氏刚回绝了自己结亲的要求就攀上了顾家,明显是瞧不上自家啊,自然十分气恼。 其三,生意上的倾轧,王家是开胭脂铺的,何逸清开的胭脂铺就在王家所在的那条街上,无意中抢走了不少生意。 王小姐的哭闹,生意上受到的冲击再加上赵家的撺掇,这才导致王家走了一步险棋。 何逸清定了定神,问道:“有证据吗?” 顾长风摇了摇头,“都是私下里查的,只有些许人证,没有物证,就算去报官也定不了他们的罪!” 顾长风眼里闪过一丝寒意,沉声道:“证据不足又如何,阿清,我们要不要......” 何逸清摆了摆手,还有心思笑,“长风,不可!咱们是可正经的良民,不搞阴私手段,私下对付他们固然一时爽快,但被人抓住了马脚就不好了。” “那怎么办?” “自然是收集证据,然后正大光明地报官,让他们身败名裂。” 何逸清想了想便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王家和赵家一次不成功,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既如此,我何不来一招引蛇出洞,以自己为诱饵,给他们创造害我的机会。” 她顿了顿又道:“上次我去庄子匆忙,路程也短,他们应该是来不及布置,只找了两个小乞丐来接近我。这次我干脆走远一点,给他们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我到要看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顾长风却不同意,“不行,你这样太危险了。” 何逸清勾唇一笑,“长风别紧张,我们在明,他们也在明,派人盯紧了他们,我们的人若能趁机混进去就更好了,收集证据便更方便了。” 何逸清好说歹说,顾长风才勉强同意让她当诱饵。 现在唯一的难事,就是如何“正大光明”地出远门。 经过上次的事,再加上何逸清调查时的动作,赵王两家肯定有所警觉,轻易不会出手,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无可挑剔,不会惹人怀疑的理由了。 正在何逸清苦思冥想的时候,这理由就送上门来了。 嫁给紫山郡郡守小儿子快一年的顾云昭怀孕了,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 顾云昭前些日子就觉得胃口不好,老是反酸恶心,立即找来了大夫给诊脉,谁知一看之下,大夫居然诊出了喜脉。 何逸清听闻此事后,十分为她高兴,忙不迭准备了礼物上门贺喜去了。 “云昭姐,恭喜啊!”何逸清也好几个月没见顾云昭了,这次一见,就发现她和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以前顾云昭偏瘦些,美得很有攻击性,最近可能是成亲后生活滋润,加上心情舒畅,人微微胖了一些,颇有些体态丰腴之美,微微一笑就让人有一股如沐浴春风之感。 “阿清妹妹,你来啦!”顾云昭招呼何逸清坐下,何逸清也不客气,坐下后就递上了自己的贺礼,是一个靠背的软枕和几件小衣服。 何逸清听娘说女人怀孕后总是腰酸背痛的,便做出了这个软枕,里面填的是鸭绒和鹅绒,靠着软乎乎的,非常舒服。 顾云昭接过软枕,入手舒服的紧,又蓬又软,拿着放到背后果然很舒服,还有几件小衣服绣工精巧,所用的料子也是都上好的绸缎,一点也不磨人。 “多谢阿清妹妹了。” 何逸清抿唇一笑,摸了摸她的肚子道:“云昭姐跟我客气什么,都是做给我未来外甥外甥女的。” 顾云昭一挑眉,轻笑一声,“哟!还没嫁进顾家呢,就开始叫起外甥了。阿清,你可得抓紧了,我还等着喝你的改口茶呢!” 何逸清抿了口茶,老神在在道:“那你慢慢等着吧!这事儿可急不得!” 两人又调笑了一会儿,何逸清才说起明来意。 顾云昭敛了敛神色,有人要害阿清的事她也知晓,并且还动了不少郡守府的人手去帮长风查探。 她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应承道:“我知晓了,你放心,这几天陆陆续续都有夫人小姐上门恭贺我,我会将你要去紫山寺为我腹中孩儿祈福的事宣扬出去的,我再多派些人手保护你。” 何逸清接受了她的好意,又不放心叮嘱道:“暗中保护就成了,可别暴露了。” “知道了知道了,保管给他们抓个现行!” 第80章 解决 接下来的几天, 每当有女眷上门贺喜,顾云昭都会不经意地提起她的准弟妹要去紫山寺给自己和腹中孩儿祈福这件事, 惹得众人纷纷夸赞何逸清有心,唯有几人听了后心神不定, 神思不属。 三日后, 准备周全的何逸清出发前往紫山寺上香,带的人数与上回一样是四个, 玉枝、碧烟、阿蒙还有一个生面孔。当然了, 这只是在明面上的人, 至于跟在暗中保护的, 是这个的好几倍了。 去的一路上倒是安安稳稳的,没出什么意外,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人放松,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使人脑中的弦绷得越来越紧了。 虽然是来做样子的, 但何逸清怕有人在暗中监视, 因此表现得十分虔诚, 恭敬地拜上三拜, 又一丝不错地将香端端正正插在香炉里。除此之外, 她还去解了签, 又求了平安符, 做足了一个虔诚信徒的姿态。 做完了这些, 何逸清看天色还早, 又寺内享用了一顿素斋,方才启程回去。 一行人走到山脚下停马车的僻静处儿,却发现本该在此看马车的阿蒙不见了踪影。 何逸清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她的身后站了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叫莫生,他的脸色十分呆板,像一面绷紧的鼓皮,浑身肌肉紧绷,好像一条绷紧了的弓弦,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这正是长风特意给她安排的保护之人,以防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此时的莫生眼神警惕地看向马车的车厢,脚步也下意识地放轻,何逸清见状,立刻笃定马车里藏了人,说不定还不止一个! 玉枝不愧是跟了何逸清好几年的丫鬟,何逸清一个眼神,她就立刻了然,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这个死阿蒙,让他看马车也不知道跑哪儿偷懒去了!小姐,等他回来了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何逸清笑了笑,柔声道:“好了,别耽误功夫了,我先上车,你们俩去找找他吧!” 玉枝点了点头,拉着碧烟跑远了,还故意放重了脚步声,这种时候不给小姐添乱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莫生挡在何逸清面前,两人慢慢靠近马车,何逸清的手心慢慢渗出冷汗,但还是镇定地对着马车说道:“那我先上车了。” 说罢,她压动车辕,佯装上车,却暗中将帕子递给了莫生。 莫生接过浅粉色的帕子,包住了自己粗糙的大手,伸进去缓缓地撩起马车帘子...... 马车里卧趴着的两个蒙面汉子看见探进来一只拿着帕子的手,料定这就是他们此次的目标。 两人对视一眼后,一个大汉猛地伸手,用力捏住了探进来的手,想把人一鼓作气扯进马车,另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也赶快掏出沾了迷药的帕子,只待人一抓进来,就立刻迷晕了,然后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驾起马车就跑...... 至于这些下人们,自然有人帮忙善后和拖延时间,等到消息传回去的时候,他们早就跑远了。 计划是不错,若何逸清她们没有事先防备的话,说不定还真被得逞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甫一碰到那只手,那大汉就察觉到了不对,太大了,根本不似女人家的手。 不好!中计了!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突然发力的莫生给反拽了下去,莫生一把将那个大汉掼在地上。 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莫生反手一劈,直接将这个蒙面大汉给劈晕了。 至于何逸清?早就提着裙摆跑远藏起来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添乱了,万一被挟持了就不好了...... 藏在马车里的另一个人意识到中计了,也不去管他的同伴,直接从侧面的窗子里翻了出去。 莫生立刻追上去与人缠斗起来,好在,这个人的招式稀疏平常,没两下就招架不住了,被莫生抓住空子一把扯下了蒙面的黑布。 这个人脸黄肌瘦,灰头土脸,面颊上少许几根黄胡须,似有似无,眼大无神,呲牙咧嘴,看着一脸凶相。 何逸清藏在树后远远地看着,心中暗忖:看他的招式和眼神到不像是刺客之类的,不知道赵王两家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 不过片刻,这个瘦削汉子也被莫生给制服了,还是老套路,一掌劈晕了。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暗中保护何逸清的人也过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或多或少地拎着一个人,显然这就是那两个汉子的后手了。 莫生又把马车搜了一遍,搜出了沾了迷药的帕子,绳子还有刀子...... 物尽其用,莫生拿着帕子一个个给这些人来了一下,然后再用绳子把他们捆得结结实实的。 何逸清见状,默默走了过来数了数,“一,二,三......” 何逸清冷笑一声,“哼!为了我这么一个小女子派了十个杀手,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倒是何逸清想岔了,杀手之流哪有那么容易请?但凡请了,那都是要许以重利的。 莫生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摇了摇头,“不是刺客,也不是杀手,这些人应该是山匪或者流寇,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你,而是想要绑架你。” 何逸清闻言,摸了摸下巴,心下疑惑:绑架我做什么?是为了敲诈何家?还是为了坏我名声? “算了,把他们都带回去吧!好好审一审。” 不多时,玉枝和碧烟也相携回来了,就连不知道跑哪儿去的阿蒙也回来了。 玉枝立刻一巴掌拍在阿蒙头上,咬牙道:“你跑哪儿去了?我和碧烟怎么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被这些人给结果了呢!” 阿蒙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藏起来了嘛,我要不走,这些匪类也找不着下手的机会啊!” 何逸清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讲吧!” 她一只脚刚跨上马车,就突然想起了方才车厢里趴了两个蒙面大汉,顿觉恶心,跨出去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打算换辆马车坐。 碧烟不解道:“小姐,可是马车有什么问题?” 何逸清点了点头,吩咐道:“回头把车厢里的东西全都换一遍,我膈应得慌。” 说罢,何逸清突然福至心灵,又盯着马儿看了半晌,想起了这马车脱离过她们所有人的视线,万一有人对马做了手脚呢? 现在不发作,等到行驶起来再....... 何逸清想了想便对莫生道:“这马车就先在这儿放着吧,谁也别坐,找个懂行的来看看马儿有没有问题。”莫生点头应了。 -------------------------------------------------- 赵家 赵老爷没了往常儒雅的风度,焦躁异常,胸脯像风箱似的喘着粗气,心里像是油煎,他来回不停地兜着圈子,脑中一遍遍回忆着自己的动作。 从头到尾,他只干了一件事,就是让人对马做了手脚,为此,他计划了好些天。 若是王家派去的人绑架成功了,那些匪徒也应付不了发狂的马儿,势必会折在半路上,无论何逸清死不死,跟几个土匪待在过一个马车里,她的名声都坏了;若是王家派去的人失败了,那他这招也算一个后手了。 没错,从头到尾,赵老爷都没打算跟王家合作,王家是被他当了枪使了,无论成不成,他都有办法把自家摘出来。 “咚!咚!咚!”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赵老爷的思绪,赵老爷的眼中精光一闪,手猛地捏住了椅子的扶手,急声说道:“快进来!” 进来的人语气晦涩地开了口,“启禀老爷,派去的探子说......说行动失败了!何家早有准备,王家找来的人都被活捉,咱们的后手也被人识破了。” 赵老爷的脑子瞬间蒙了,他急促地喘息着,彻底瘫软在椅子上,脊背上也窜上丝丝寒意,完了!中计了啊!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跳了起来,说道:“快去通知夫人,收拾东西,备好车马,咱们赶快出城!” 此情此景,也同样发生在王家。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两家人还没踏出自家府邸,官差就找上门来了,宣他们去府衙问话。 第81章 亲吻 接下来的事就与何逸清无甚大干系了, 这群匪徒被押去了府衙与赵王两家家主当庭对质。何逸清则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家,这件事从头到尾沈氏和何父都被瞒得好好的, 只以为自家女儿是真的去上香祈福了。 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就是原本假的证词说的人多了也有可能变成真的, 更何况是真真切切的证词呢? 赵王两家家主本想抵死不认,可在这铁证如山面前, 由不得他们辩驳。 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又开始互相推诿, 妄图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对方身上去, 自己只是被教唆的,让大家见识了一出精彩的狗咬狗。 对于那些下人们来说,性命攸关,忠诚好像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稍稍一威逼,赵老爷的手下就把他做过的恶行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吐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杀害三条人命与对何逸清的马儿做手脚之事。 这下子, 赵老爷彻底没了话说。 有了顾家的监督, 又有郡守府的特别关照, 这个案子理清楚后判得很快, 赵老爷和他的帮凶因为草菅人命被暂时收监, 待到秋后问斩;王家虽是雇凶伤人, 但情节并不如赵家严重, 故判了销除户籍, 全家流放边陲之地。 至于他们两家的家产, 其中七成充公,剩余的三成被判给了何逸清这个“受害者”略做补偿。 得了意外之擦,何逸清却不那么开心了。 她拿着衙役送上门的房契、地契与银子心里暗暗叫苦,本来瞒得好好的,这下子好了,全家都知晓了! 何父气得两眼喷火,双手发抖,沈氏更是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直接揪住了何逸清的耳朵用力拉了拉,“清姐儿,不得了了,你现在的胆子大了,这种危险的事竟然敢以身犯险,你要出了什么事,可让我怎么......” 沈氏说着说着,眼圈就突然红了,眼睛雾蒙蒙的。 何父也沉声道:“清姐儿,你也太莽撞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一声?” 何逸清见状,立刻拉着沈氏瘦弱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缓缓地摩挲着,又抓着何父的手,很干脆地承认了错误,“爹,娘,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便没有多讲,这次是女儿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以后有什么事绝对不瞒着你们!” 沈氏闻言,瞪了何逸清一眼,她还不了解自己女儿? 每次一出什么事儿,清姐儿都是勇于认错,但坚决不改! 气煞她也! 仿佛是知道了沈氏心中所想,何逸清冲她讨好地笑了笑,诚恳道:“娘,别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氏轻哼一声,直接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本来怪责的话便去了七八,也生不起气来了,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了。 然后,何父和沈氏便拉着何逸清事无巨细地询问,何逸清为了让他们安心,都一五一十地答了。 说罢,何逸清又将白得的房契、地契递给沈氏,“娘,这个你收着吧?” 她刚刚仔细算过了,一间三进的宅子,两间不好不坏的铺面,折现下来将近五千两银子呢!跟别提还有额外的五百两现银。 沈氏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你自个儿留着吧,我看着心里膈应得慌。” 何逸清嘻嘻一笑,直接把几张轻飘飘的纸往沈氏手里一塞,“娘,你就拿着吧!”也不待沈氏反应过来,她就一呲溜跑远了,“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沈氏看着何逸清跑远的背影,眸含笑意,甩了甩手里的几张纸,哭笑不得道:“这丫头!” -------------------------------------------------- 顾家 顾长风正坐在院子里,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突然,一双温热的手覆上了他的双眼,一缕幽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顾长风的手抖了抖,愣了一瞬,随即浅笑道:“阿清,你怎么来了?” 何逸清拿开双手,转而坐在他对面,笑问道:“长风,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顾长风偏浅色的唇角微微上弯,轻声道:“感觉。” 何逸清“噗嗤”一声笑了,又看向他手里的书,问道:“你在看什么?这么聚精会神的,连我走过来的声音都没听见。” “就一本话本。”顾长风的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飘了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话本?”何逸清眼前一亮,来了兴趣,“给我瞧瞧呗?” 顾长风慢吞吞地将话本递给了何逸清,何逸清翻开,粗粗一扫,就明白了大概。 这不是什么艳俗的话本,也不是讲情情爱爱的话本,而是讲的一个农家子凭借自己的努力平步青云的故事,颇为励志。 何逸清不禁有些好笑,暗忖:没想到长风竟然喜欢看这类的话本? 看何逸清久久不说话,顾长风的心里不禁有些忐忑,阿清是不是不喜欢看这种话本? 何逸清眼角的余光瞥见长风的表情,心里起了逗弄之意,轻咳一声,便道:“长风,虽说考上了举人,但你也不能......” “不思进取啊!” “我在思你啊!”顾长风立刻脱口而出,黑如墨玉般的瞳仁熠熠生辉。 何逸清闻言,面颊上蓦然涌上了两片红潮,真是....... “长风,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何逸清轻轻抚上顾长风的脸颊,浅笑道:“终于明白那些女人为什么要嫉妒我了!这么好的长风,留给我就足够了,绝对不能便宜其他女人。” 顾长风眼睑颤动,耳朵与脸颊红得滚烫,轻轻点了一下头,“阿清说的对。” 顾长风看着阿清含笑的样子,像是被美色迷惑了一般,突然缓缓地靠近,靠近...... 何逸清感觉到她的嘴唇上被柔软的,细腻的,温润地唇给贴上了,顾长风也不会用力,笨拙地用唇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的唇瓣,柔软的舌尖也伸出来试探的舔了舔,到引得何逸清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心里竟然还有一丝隐约的期待。 只不过等了许久,顾长风都没有下一步动作,竟然缓缓地退开了,这么大好的机会,何逸清都为他着急! 她睁开双眼,顾不得羞涩,突然伸出手搂住顾长风的腰,一把将面色酡红的他扯了回来,反客为主,两人嘴唇与嘴唇辗转相贴,一点一点地厮磨着,传递着彼此的温热。 过了良久,两人终于分开,顾长风小声吸气,墨澈的双眼里泛着莹光,耳尖绯红,嘴唇红艳湿润,“阿......阿清,我们......” 何逸清本有些不好意思,见他这样,缓缓靠近顾长风的怀里,又摸了摸他的头,“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顾长风的身子僵了一瞬,用力把何逸清搂在怀中,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想......快点将阿清娶回家。” 何逸清将头靠在顾长风的胸膛上,鼻尖里满是幽幽的清草香气,浅笑道:“应该快了,日子订了吗?” 顾长风点了点头,说道:“娘已经请人算了日子了,就在明年的三月初八,只剩五个月了。” “阿清等我。” 何逸清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嫁妆,嗯,来得及准备。 “好,我等着。”何逸清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顾长风的手,两人温情一片。 第82章 出嫁前夕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 何逸清便轻轻推开顾长风,打算走了, 虽然两人熟悉,但毕竟还未成婚, 在男方家待太久显得太不矜持了些。 虽然何逸清不矜持的事儿也对顾长风干了不少, 但那只是在私下里,明面上还是得过得去的。 “长风, 天色不早了, 我就先回去了。” 顾长风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阿清别急,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何逸清秀眉一挑,好奇地问道:“带我去哪儿?” 顾长风偏浅色的唇角微微上弯,神秘道:“去了你便知道了。” 顾长风带着何逸清在府内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一个空旷的院落。 何逸清见状,心里了然, 想必这就是她嫁来顾家以后要住的地方了, 她立刻兴致勃勃地打量起来。 这个院子位处整个顾府的东北端, 与书房隔了个大花园, 离顾父林氏所住的主院更是隔了一大一小两处院落。 光看这一点, 何逸清便暗自点头, 与长辈隔得远, 意味着私密性上升, 受到的约束也小。 与院子相对的是一片花园与一片桃林, 景致优美, 环境清幽。不单单如此,一圈走下来,何逸清发觉这个院落十分的大,大约有六亩地左右,院子是坐北朝南的格局,呈纵宽深浅的长方形,共有五间大房,十来间耳房、隔间。 庭院十分宽敞,竟然还挖了一个小的鱼池,正屋与东西两厢房后头隔着个六七米的过庭,过庭对面还有几间房,应该是用来做小厨房的。 一圈看下来,何逸清十分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空。 到处都空荡荡的,不光屋里空,鱼池里空,庭院里也只铺了石板路,连一棵花树都没有。 仿佛是知道了何逸清心中所想,顾长风缓缓道:“这是以后我们的家,我想跟阿清一起布置,好不好?” 他黑如墨玉般的瞳仁熠熠生辉,仿佛溢满了柔情。 何逸清莞尔一笑,点了点头,“好啊,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阿清......” --------------------------------------------------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一眨眼儿,就到了搬来郡城后的第三个过年。 过了这个年,何逸清就年方二八,是个真正的大姑娘了。 而这,也是何逸清在何家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吃的最后一顿年夜饭。次年,她便要出嫁了。 往后,她就将有自己的小家庭,再也无法这般与父母弟弟一道过年了。 因此,虽然伴随着“噼里啪啦”热闹的爆竹声,但这顿年夜饭四人不免吃得有些伤感。 饭后,何逸安并没有与往年一样出去放爆竹,而是偷偷摸摸地来到了何逸清的小楼。 “姐姐,这个送给你。”何逸安摸出一个小盒子往何逸清面前一递。 何逸清讶异地挑了挑眉,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小巧的金镶玉手镯,两只镯子加一起黄金分量很足,上面还镶嵌着两块精巧的绿色翡翠。 “安哥儿,这是......?” 何逸清将手背在身后搅了搅,羞赧道:“这是给姐姐的成亲礼物。” “谢谢安哥儿,姐姐很喜欢。”何逸清的眼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意,这对镯子买下来起码要花一百两银子,怕是将弟弟的小私房给掏了个空。 安哥儿咧嘴一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来,“姐姐喜欢就好。” 何逸清比了比,发现十岁的安哥儿又长高了一截,已经到她的胸口了,她摸了摸这个小大人的脑袋,柔声道:“安哥儿,你已经是小男子汉了,以后姐姐管不着你了,你也要乖乖的,不要让爹娘操心。” “你平日里要安心读书,但也不要死读书,该玩乐还是要玩乐的,但切记不能过了头,惹爹娘生气,知道吗?” 安哥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点鼻音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乖乖的。姐姐,我舍不得你。” 何逸清忍不住鼻头一酸,用力将弟弟搂在怀中,前世她们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是最深的。要说她出嫁后,心里最不放心的,就是安哥儿了 大红色嫁衣绣了三个月,今日终于完工了。 何逸清收了最后一针,缓缓抚摸着上面金银线织就的凰鸟图案,心里头百感交集。 她为不少人做过嫁衣,现在,终于轮到她自己了。她是既忐忑又期待,既激动又惶恐。 何逸清虽心情复杂,这时间仍然是如流水一般的过了。 “清姐儿,这个给你。”出嫁的前一晚,沈氏拿了个盒子塞给何逸清。 她打开一看,是一叠参差不齐的绣品,何逸清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娘初学刺绣时的手笔,布料都有些褪色了。本以为娘嫌不好意思早扔了,没想到她竟然还留着。 “清姐儿,娘仔细想了想,银子什么的你都不缺,我就把你当初教我做的绣品给你留个念想,那段日子虽然过得苦了些,但我却是记得最清的。咱家和顾家隔得近,你没事儿就多回来看看我和你爹还有弟弟......” “娘......”何逸清抽了抽鼻子,扑进沈氏怀里哭了起来,“我记住了!” 沈氏搂着女儿,拿着帕子仔细地为她拭去掉落的泪珠,又缓缓道:“清姐儿,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娘还是要说。长风现在看着对你好,但谁能保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他仍对你好?人的感情是会变的,就是我和你爹,也会红脸会吵架,往常吵得凶了,我气得都要回娘家。” 沈氏顿了顿又道:“夫妻之道,是要慢慢琢磨与经营的,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永远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你要爱自己甚过爱他!” 何逸清重重地点了点头,“娘,你放心,我会让自己过得好的!” 沈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为人妻为人媳的话,“你的未来婆婆看起来是个浑身书卷气,不问世事的人,但你也不要因此小看了她。能管住自己的丈夫不纳妾,又教育出了一双好儿女,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你要向她好好学习,然后牢牢地抓住长风的心。” “男人嘛,一靠管,二靠捧,三靠驯。也就是说,你既得捧着他,又要管束他,然后再不着痕迹地驯服他,你看看你爹,现在多听我的话,我告诉你清姐儿,他成亲时可不是这样的......” 何逸清:“.......” 何逸清无奈地用手抚了抚额,娘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她听得两眼发直,敷衍地点头道:“嗯嗯,娘,我知道了!!!” 沈氏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才停下了她的驯夫之道,但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直到对上女儿无奈地目光时,沈氏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想起了她今儿来的第二个目的。 她慢慢地从身上摸出了本小册子,一把塞到何逸清的手里,老脸一红,急促地说道:“清姐儿,这个你慢慢看,好好学习学习,娘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话还没说完呢,娘这么急作甚? 何逸清十分好奇地翻开了手上的册子...... 嗯???!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 第83章 花嫁 啧啧啧, 娘从哪里搞来这春/宫图的?还让她好好学习,这思想也太开放了吧? 何逸清摸了摸手里的册子, 感慨一番后,便兴致勃勃地翻开了册子, 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嗯, 画得还挺精细的,姿势体位也不少, 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她到没什么可害羞的, 前世与今生加起来都活了三十几个年头了, 虽然到死都没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但夫妻间的这等子事,人伦之大常也,每个人都是要经历的。 而且......何逸清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天长风亲完她后那绯红的耳尖,那么容易害羞,绝对是个雏儿, 万一明儿洞房他不会怎么办?到那时候当然得她来教了...... 何逸清在脑海中想的美好, 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却不曾想在明儿晚上洞房时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 正隆二十八年三月初八, 宜嫁娶, 宜搬迁。 外面天还没亮, 但何逸清也不得不一大早就起床梳妆, 换上自己亲手做的嫁衣, 看着身边忙来忙去的娘亲与丫鬟, 她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一个人。 屋内还点着灯, 门窗上也早贴上了囍字,就连玉枝她们也为了寓意吉祥,把衣服首饰都换成了喜庆的颜色。 何逸清在细细问过每个丫鬟的意愿后,定下了四个陪嫁丫鬟,玉枝、碧烟还有一年前买来的翠影与莲香。 嫁妆早在前几日就抬去了顾府,整整六十四抬,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台台的嫁妆跨门而出,唱嫁妆的人从街头唱到街尾,除了大头的紫檀木、黄花梨家具外,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首饰头面、田产铺面只多不少,围观的众人万分惊叹,很是打了那些私下里说何家是暴发户的人的脸。 沈氏慢慢地给何逸清挽了一个髻,给她带上了沉重的头冠,斜插了一支碧玉衔珠凤钗和一朵东珠攒成的珠花,又在她脸上,唇上点了些许胭脂,给她的双手带上了一对龙凤戏珠手镯,脖子上也挂了几串珠链。 何逸清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沉重起来了,身上起码挂了有十几斤的东西。 何逸清望着镜中的自己,黛眉轻染 , 朱唇微点 , 两颊漾着淡淡的红润,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看起来明艳如花,光彩照人。 沈氏垂眸打量了半晌,略带感伤地说道:“清姐儿今儿真漂亮!” “玉枝,碧烟,清姐儿以后就交给你们了,进了顾府后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她…...” 几个丫鬟立刻应道:“请夫人放心,奴婢们一定好好服侍小姐。” 等到外面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时,沈氏顶着何逸清不舍的眼神,轻叹一声,然后缓缓地给何逸清盖上了盖头,忍着泪花哽咽道:“去吧!你的夫君在外面等你呢!” “清姐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何逸清被众人扶着出了门,何父已经在门外等候许久了,见到女儿穿着大红色嫁衣出来,他心里一酸,随即沉声道:“清姐儿,爹背你出门。” “嗯。” 等到女儿趴上了自己的后背,何父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大门口走去。 安哥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何父身后,他抽了抽鼻子,有点想哭,但想起娘说大喜的日子里不能哭,不然会不吉利,于是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何逸清趴在何父宽阔的背上,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越靠越近,然后就听见了长风清朗的声音。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恭请娘子上轿。” 从一个人背上移到了另一个人背上,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直到听见爹那句“好好待她”,何逸清才鼻头一酸,睫毛接连地动了几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顾长风将何逸清背进轿子里,才转过身躬身道:“请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会与阿清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起轿!”霎时间唢呐锣鼓声喧天。 沈氏克制不住朝轿边走了两步,最终也只是不舍地退回了原位,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把溢出来的几滴泪拭去了。 八抬大轿绕过了几条街,在一阵恭喜声中,终于到了顾府的大门外。 顾长风从喜娘手里接过红绫,一头自己紧紧地握住,一头放到了何逸清的手里,何逸清接过,抚了抚,握住了。 看着红绸将两人相连在了一起,顾长风的嘴角挂着笑,那双澄澈的眼中好像含着一潭柔情湖水,潋滟波光。 “娘子,咱们进去了。” “嗯。” 顾长风小心翼翼地牵着何逸清跨过火盆,跨过马鞍,来到了高朋满座的正堂。 “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盖头遮上后,何逸清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红,她微微低下头,看到了与她相对的长风的鞋。 何逸清闭了闭眼,脑海中只能想到一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她弯下身子,缓缓地拜了下去。 她不后悔。 “礼成,送新娘入洞房。”顾长风也要随行,他牵着何逸清微微淌汗的手出了大厅,走向了后院。 听到那一句“送入洞房”的喊声时,顾长风就开始面红耳赤,心“砰砰”直跳,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他用喜秤挑开何逸清头上的盖头时,更是紧张得手都在发抖,试了好几次才把她的喜盖挑下来。 烛火下,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那精致的眉眼,一时间让顾长风都失语了,他仍是有些不敢置信,阿清......是他的妻子了? 何逸清微眯了一下眼睛适应了光线,秀脸一抬,明媚的眼睛朝着身穿大红色喜服的顾长风看去。 这是何逸清第一次看见长风穿红衣,一身大红直裰婚服,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却又有一番别样的诱惑。 房内的喜娘见多了这样的情况,立刻会心一笑,夸赞道:“哎呀!新娘子生得真漂亮,新郎官都看傻了!祝二位新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两人闻言相视一笑,顾长风握了握何逸清地手道:“你先休息,等我回来。” “嗯!”何逸清点了点头,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勾得顾长风心里一痒。 在新房里也能听得到外面隐隐传来的喝酒庆贺声,待到喜娘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自己人后,玉枝便走了过来问道:“小姐,您饿不饿?奴婢拿些吃的来给您填填肚子吧。” “嗯,不要味重的,用些糕点就行。”何逸清一边应道一边开始更衣。 她抽出固定头冠的发钗,轻手轻脚取下沉沉的头冠放到一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转而低头取下脖子上的珠链,手腕上的几只镯子还有腰间的佩玉香包,零零碎碎的堆了一盒子。 脱下了厚重的喜服,换上了绣衫罗裙,又简单洗漱了一番,何逸清这才开始用起点心来。 前院,大喜的日子,顾父和林氏早就给儿子准备好了挡酒的人,因此他被人灌了一圈酒后便被放过了,原本想来闹洞房的年轻人也被人挡住灌趴下了。 顾长风得了个清净,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新房门。 何逸清就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他,屋内的下人们也都鱼贯退出,玉枝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顾长风亲手端起桌上的两杯酒,笑着走到何逸清身边坐下:“娘子,该喝交杯酒了。” 乍一听到“娘子”这个称呼,何逸清有些不自在,她看着自己面前这只递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透明的酒水在杯中荡出一圈圈的水纹,她顿了顿,浅笑道:“好,相......相公!” 两人的手臂交缠在一起,就着对方的手把杯中的酒饮尽。 朦胧的烛光下,顾长风的眉梢染上温柔,抿唇一笑,手中稍稍一个用力,把何逸清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看到何逸清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顾长风却忽然说:“阿清,我会对你好的。” 听到熟悉的称呼,何逸清莞尔一笑,心反而一下子落了下来。“长风,我也会对你好的。” 何逸清又道:“以后我们还是用老称呼吧,乍然换了一个称呼感觉怪别扭的。” 顾长风点了点头,“好。” “阿清,现在已经是夜里了,你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可要用些东西垫垫肚子?” 何逸清握着顾长风的手,柔声道:“不必了,我方才已经用过了。到是你,喝了多少酒?仔细伤胃。” “阿清放心,我未喝多少。” -------------------------------------------------- 或许是气氛太好,不知不觉的,两人就靠在了一起。 两人的唇瓣相依,不知道谁的舌头先撬开了谁的牙关,柔软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比起初次亲吻时的生涩,这次两人的吻变得更加温柔缠/绵。 良久,唇分。 何逸清突然轻笑一声,眼波流转带了些魅惑的味道,一把将顾长风推倒在了床上,然后压了上去。 顾长风好似愣住了一般,手臂环住何逸清的腰肢,任由她动作,手背触及到了那一头柔软的发丝,细腻顺滑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又多摸了几下。 何逸清浑然未觉,常言道:“月下观男子,灯下看美人”,望着顾长风俊逸的脸颊,她凑到他的耳后轻呼一口气,呵气如兰,然后指尖轻轻划过顾长风修长的脖颈,酥麻的感觉顿时传进心里,惹得顾长风轻轻一颤。 何逸清满意地望着这一幕,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便将顾长风的耳垂含入口中,一点一点地吮.吸,啃咬,直到把白玉无暇变成血玉凝脂才作罢。 顾长风难耐地眯起了眼,那神态让他那张向来从容优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别样的性感。 “阿清......” 何逸清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谁说秀色可餐是用来形容女人的?长风这不就是? 互通情意中的双方,总是渴/望着彼此,何逸清也不例外,她喜欢长风为她露出不一样的情绪,所以总是逗他。 此时此刻,何逸清还在心里洋洋得意,还好昨儿晚上仔细研读了那本春/宫图,今儿不就用上了?长风一定没有好好学习....... 得意的她并未发现,顾长风的手已经悄悄解开了她的衣襟,缓缓地探了进去...... 两人的呼吸都开始紧促起来,呼吸声泄露了彼此的心声。紧紧相贴的身子,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这种感觉,还远远不够。 顾长风整个人被撩得微微的发麻,本能地渴求着更多,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要沸腾起来,已经不能思考了。“阿清......”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位置又一次颠倒 当顾长风红着脸扯开她的衣襟时,何逸清感叹:总算是主动了一把! 但当顾长风拉开她的双腿时,何逸清不由地脸色大变。 “长......长风.......” 今夜的何逸清,终于为她的作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第84章 敬茶 “顾长风!”何逸清实在受不住了, 又一次恶狠狠地瞪向压在自己身上不停歇的男人。 事实证明,饿了太久的男人是不能撩拨的, 哪怕他平日里看起来再纯情羞涩,再翩翩君子, 一但开了荤, 铁定化身为狼,无师自通, 让人不得安生! 何逸清悔啊!她恨不得回到两个时辰前, 狠狠地抽正在撩拨顾长风的自己两巴掌, 让你手贱!让你瞎挑逗! 躺在自己身下的少女眸含春水, 面色酡红,即使是瞪人,看起来也是软绵绵的。 顾长风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终于听话不折腾了,躺在床上搂住何逸清的身体, 将纱被往两人身上一盖, 闭眼说道:“时候不早了, 阿清早些安睡。” 何逸清又恶狠狠地瞪了顾长风一眼, 卷着被子翻身背冲着他。 顾长风眼含笑意, 索性贴上前去将何逸清连人带被子一起搂在怀中, 手也与何逸清的手十指相扣。 何逸清轻轻地挣扎两下, 无果, 便也不再挣扎了, 往顾长风怀里靠了靠, 打了个哈欠,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顾长风听着何逸清均匀的呼吸声,将人又往自个儿怀里搂搂紧,便带着笑意睡去了。 -------------------------------------------------- 新婚之夜,鸾凤和鸣,房中龙凤花烛高照,袅袅烛烟缓缓上升,一夜未熄。 第二日一早,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棱照到喜床,何逸清缓缓地睁开了眼,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有些忘了自己已经嫁人的事实,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身在何处之感,待看到头顶大红缎地龙凤呈祥捧金双喜字样的绣帐,才恍然记起这里是顾府,她未来的家。 何逸清的脸紧靠着一个温暖的胸膛,她一醒,顾长风也就醒了,他平日里一副从容优雅的模样,这会儿睡着醒来,难免带着几分慵懒,单以皮相看,十分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醒了,累不累,可还要再睡一会儿?”身旁响起低沉的男声,略带着些沙哑。 何逸清微微抬头,就撞进一双深遂的眼睛中,定定的瞧了他半响,才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早了,今儿还得给爹娘敬茶呢!快些起吧!。” 说罢,何逸清就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腰肢酸软无力,浑身像被碾过一般。 “嘶~”何逸清十分疲乏地按了按隐隐发酸的腰肢,大抵是昨儿晚上闹腾的太晚,又是初次,她这会儿觉得腰疼、头疼难捱,连眼睛都有种肿胀酸涩的感觉。 突然,一双大手伸过来帮何逸清用力按摩了几下腰肢,顾长风语带歉疚,“对不起阿清,昨晚是我孟浪了。” 与顾长风紧贴在一处,仍让何逸清有些不太习惯,脸上也带着些轻微的红晕,她闻言轻睨了他一眼,懒懒道:“你知道就好!手往上,用力点按!” 顾长风做错了事,这会儿自然是乖觉得很,何逸清让他按哪儿他就按哪儿,言听计从,力道适中,把何逸清心里的火气都给按没了。 按了一会儿后,何逸清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便摆了摆手,“我好多了,咱们快些起来吧!” “嗯。” 两人这边才有动静,外面守着的丫头们便出声询问,得了两人的话儿,才鱼惯而入,进来侍候两人起身。 顾长风以往也并不用丫头进屋侍候,这会儿也不让丫头帮着更衣,自个拿了衣服,三两下便穿戴齐整了。 穿衣服时,何逸清瞧见顾长风白皙的后背上有几道血痕,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好像是她挠的....... 何逸清两眼望天,轻咳一声,这可不怪她,谁让长风昨儿晚上那么...... 何逸清梳妆打扮比顾长风麻烦多了,既为人妇,服饰、发髻、妆容跟做姑娘时肯定不一样,打理起来,也要费些功夫。 因着新婚,何逸清挑了一条艳色的广袖团花裙穿上,头发让玉枝挽做妇人髻,斜插一支点翠含珠步摇,对着镜子在额间细细地贴上花钿,又用眉黛给自己描出最合适的眉形,再整理自己身上的配饰香包之物...... 等一切都捯饬好了,何逸清一转头便看见顾长风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顿时笑了,“长风,我梳妆有什么好瞧的?看得这么入神.......” “好瞧,阿清真漂亮。”顾长风实诚地说道。 “我看,是你嘴里的话更漂亮。”何逸清笑嗔了他一眼。 顾长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说的可是实话。阿清,我都瞧会了,下次让我给你梳妆,行吗?” 他黑如墨玉般的瞳仁熠熠生辉,眼底眉梢尽是化不开的情意与温柔,何逸清忽地莞尔一笑,“行!下次你给我画。” 敬茶的时辰快到了,两人这才携手而出。 正厅里,顾父和沈氏已经在等着喝媳妇茶了。 进了正厅,丫鬟放下蒲团,顾长风拉着何逸清跪下,磕头行大礼,顾父说了两句祝福话,丫鬟便端来茶,何逸清先给顾父敬茶,叫道:“爹,请用茶!” “好!好!”顾父接过茶一饮而尽,递过了一个红封,“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跟长风好好过日子。”何逸清点头应是,又给林氏敬了茶,同样得了一个红封。 喝了小两口的茶,顾父和林氏便叫起了,林氏颇有些感伤地说:“这一转眼儿,长风都长大了,连媳妇都娶上了。” 顾父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儿子长大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林氏闻言,也老大感怀,促狭道:“是啊,过几年说不定咱们就能抱上孙子孙女了。” 何逸清和顾长风对视一眼,均是红了脸。 敬完茶后,四个人又一起用了早膳,顾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林氏便道:“阿清啊,你来了娘可就松快了,家里那么一大摊子事儿,终于有人接手了!” 何逸清顿了顿,婆婆的语气太过自然,让她一时分不清婆婆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在试探。 “不成不成!”何逸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故作抱怨道:“我和长风住的小院子现在还光秃秃的呢,可要好好布置一番,娘就当体恤体恤我吧!” 顾父点了点头对林氏道:“知道你一直想丢手,但阿清才刚嫁来,你也得给她点时间缓缓,别那么急着偷懒!” 林氏想了想也是,又道:“阿清那么能干,家里这些事上手肯定很快,也罢,我就再多管一段时间。阿清,你可得尽快腾出手来帮娘啊!” 何逸清见婆婆的表情不似作伪,看来是真心不想管事儿,便笑道:“一切都听娘的。” 林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自个儿儿子吩咐道:“长风,你也别总顾着读书,有空也要帮衬着阿清,夫妻间就该互相帮衬,知道了吗?” 顾长风在桌下握了握何逸清的手,面上应道:“知道了,娘。” 顾父又叮嘱道:“你们小院里现在空落落的,要什么缺什么就自己去账房提银子,或者去找你娘开库房,想要什么随便拿。”林氏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何逸清闻言,心里缓缓地涌上一股暖流,嫁到陌生环境的隐隐不安也消散了不少,她桌下的手反握住长风,“谢谢爹娘,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第85章 回门 何逸清与顾长风正是新婚燕尔、琴瑟和谐的时候, 用过了早膳,便相携去了书房。 两人间的气氛融洽温馨, 明明并无太多交流,但这两人出现在这等画面里, 就是如此自然宁和。 顾长风坐在一旁, 留意到何逸清脸上一闪而逝的沉思,凑过来搂住何逸清息瘦的腰, 将一颗头颅埋在她的颈窝儿处, 笑道:“阿清在想什么呢?” 跟阿清在一起待久了, 顾长风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何逸清微微侧过脑袋, 捂住被热热的鼻息喷的痒痒的耳朵,推了推他的脑袋,假嗔道:“问就问,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我是在想该如何布置我们的小院呢!” 她拿了张纸,一边在纸上涂涂画画, 一边道:“长风, 我打算在屋后的过庭那里种些高大点的果树, 橘子树、苹果树、石榴树等, 后院空着的几块地种些花儿, 前院就种上两颗桂花树, 你说怎么样?” 顾长风欣然同意, 看着窗外光秃秃的前院也道:“我记得府中花园有活水池, 咱们引进自己小院, 把院中那个鱼池填了, 重新挖一个大的,种上荷花,放些鱼虾,空闲时也能来个垂钓之乐......” 顾长风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张纸把他脑中所想画了出来,池子占了半亩左右大小,呈三圆交错形,一座石桥一直建到湖中央,池中央高处建上一座湖心亭,坐在亭中既可以垂钓,还可以俯瞰整个花园的美景。 何逸清看了自是同意,又接着他的想法说道:“既然建了湖心亭,那干脆在此处修一琴台吧,若是无事,便到这里来弹弹琴如何?你谈给我听......” 顾长风偏浅色的唇角上弯,“好啊。天气若好,与阿清一道,焚香操琴,观荷垂钓,岂不快活?” 何逸清闻言,莞尔一笑,夸赞道:“你倒是讲情趣......” 两人相视一笑,别有一番情意。 本是找小两口有事的顾父与林氏在不远处透过书房的窗张望了下,看见这静谧柔和的一幕,不忍去打扰,便悄悄地退出小院。 林氏一边走一边感叹道:“我本来还害怕长风和阿清说不到一块儿去,现在看来,两人到是处得不错。” 顾父摇了摇头,沉声道:“我看你就是瞎操心,长风这媳妇儿可是自己找的,怎么可能说不到一块儿去?” 林氏闻言,立刻睨了顾父一眼,轻哼一声,反问道:“怎么说话呢?这哪是瞎操心?你也是我自个儿挑的,可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你就是个木头疙瘩,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又不懂情趣,还......” 听着妻子开始翻旧账,顾父满脸苦意,急忙认错,“好了好了,我方才说错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那么清......” “这我可要记一辈子的.......” 听着顾父服软,林氏这才罢休,又道:“俗话说娶妻娶贤,我看阿清这媳妇儿咱们是娶对了,又能干又听话,我可得好好给她准备回门礼。” 顾父疑惑道:“回门礼你前几日不就拟好了?怎么还准备?” 林氏摇了摇头,“那只是一部分,我还没准备完呢!何家把唯一的宝贝女儿嫁到咱家来,又陪了这么厚的嫁妆,我不得对阿清好点儿?回门礼越厚,就代表咱们家对阿清越重视!” 顾父点头表示同意,“好,都听你的!” 书房里,商讨完了如何布置家的小两口又开始商量别的事儿了。 顾长风拿了本账本递给何逸清,说道:“阿清,这是我自己的私账,还有库房钥匙,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 私账?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顾长风解释道:“自幼时起,爹娘便让我和姐姐自己打理名下的财产,他们并不插手,盈亏也全由自己承担。” 何逸清了然,不禁感叹道:也只有顾家这样的巨富人家,才能将这么多产业都交予孩子自己打理吧! 何逸清在顾长风灼灼期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翻了翻厚厚的账本。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翻开有惊吓...... 顾长风的私产大抵分为三类,第一类大头的便是田地庄子,良田共一千五百亩,城郊还置办了两处庄子,其中一处临着紫山脚下,庄子内还有一处汤泉,地价颇为不俗。 第二类便是商铺行肆,以及这些店铺所产生的收益。店铺一共有四间,一处酒楼,一处首饰铺,一个药材铺子和一个粮油铺子,地段均是不错。 第三类便是那么多年来过年过节别人所送的文房四宝,珠宝玉石,绫罗绸缎,各色皮子,古玩字画,各种摆件儿...... 账目清明,有出有进,大都对的上。 何逸清轻咳一声,两眼望天,自己这是嫁了座金山吧? 她又一次清醒的认识到,与自己相爱的长风究竟有多抢手。 长得好,读书好,又听话,还有钱...... 在这一刻,何逸清想要变得更好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长风这么优秀,她也要变得更好才是。 “阿清,怎么了?”见何逸清许久不说话,顾长风出言问道。 何逸清对上顾长风关切的目光,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自个儿遇到宝贝了!” 顾长风浅笑,心满意足的抓住何逸清落在身侧的手握紧,十指纠缠掌心贴着掌心....... -------------------------------------------------- 三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到了何逸清回门的日子了。 何父和沈氏一大早就起了,坐在正屋翘首以盼。 何逸清和顾长风带着丰厚的回门礼进了家门,她边走边打量着熟悉的一切,心里颇有些感概,她不过才出嫁两天,两天没回家来而已,已经让她生出一种仿佛离家很久了一样的感觉。 何父和沈氏端坐上首,何逸清和顾长风跪倒在蒲团上便拜,虽只隔了几日,沈氏却似半辈子没瞧见女儿,不住地打量起她的神色来,瞧着面色白里透红,如同在家时没多少差别,甚至更加明艳了些,这才放了下来。 何父笑容可掬的望着顾长风,道:“长风啊,我家逸清没给你添麻烦吧?” 顾长风立刻答道:“爹,娘,阿清很好,是我给她添麻烦才是。”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何父借口让顾长风指点安哥儿的功课为由支开了他,沈氏趁机把闺女拉进房里,迫不及待地开问了: “长风待你好吗!有没有谁欺负你?你的公婆对你怎么样?” 何逸清握着沈氏的手道:“娘,你这么一大串的问叫我怎么答嘛!你就放心吧,一切都好,长风待我很好,公婆待我也很好,女儿没什么不顺心的。” “娘你不要太过担心我,以后我不在你们身边侍奉,你与爹还有安哥儿要多多注意身体。” 见女儿语气轻松,沈氏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自家女儿可不是个软性子,看来是真没受什么委屈。 又问了一些两人相处间的细节,沈氏这才罢休。 “对了,还有一件事,就得劳动你和长风跑一趟了。” 何逸清疑惑道:“什么事?” 沈氏抿了口茶,淡淡道:“你成亲的时候,老家亲人们说春耕忙,加之你爷奶年纪大了,受不住颠簸,便没有来,只托人送了贺礼。” “你爹的意思是,你和长风回何家村一趟,让你爷爷和奶奶见见长风,你怎么想的?” 沈氏心知肚明,自家女儿不怎么喜欢老家亲人,怕她心里头不乐意。 何逸清到没那么大排斥,想了想便点点头,于情于理都该如此,算算她有三年没回过何家村了,正好回去看看。 “爹说的对,是该带长风回去给老家亲人们看看,我回去就跟长风商量。” 何逸清又问道:“娘,就我们两个回去?你们不回去看看?” 沈氏摇了摇头,“铺子里忙,我和你爹走不开,反正我俩清明也是要回去祭祖的,不急。” “嗯。” 何逸清和顾长风在家一直待到傍晚才起身离去,见何逸清面有不舍,顾长风执起她的手,低头道:“以后若是想爹娘了,我就陪你来看他们,不拘什么时候。” “好啊!”何逸清抬头对顾长风展颜一笑,“听你的。” 第86章 噩梦 何逸清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中, 顾长风与她并肩坐在一起,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视线一直不动, 好似在发呆,忍不住问:“阿清, 怎么了?” 何逸清握了握他的手, 将今儿娘跟她讲的事对顾长风说了,“你还没去过何家村呢, 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顾长风欣然同意, 问道:“不知祖父祖母和大伯一家有什么喜好, 我也好提早准备上门礼。” 何逸清的眼神暗了暗, 淡淡道:“他们的喜好我也不大知晓,你随意准备便可。” 顾长风看着她一瞬间低落下去的神情,担忧道:“阿清,可是有什么......” 何逸清冲他笑了笑,也不瞒着, 简单地将她与大伯一家以及与奶奶的恩怨说了一下。 “我虽然不大乐意, 但于情于理还是得带你回去给他们见一见, 你跟他们处得来就处, 处不来就当普通的亲戚就是了, 反正一年也见不上一面, 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我知道了, 阿清。” 顾长风听话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他总觉得这些恩怨不像阿清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阿清还有事什么瞒着他吗? 回来后先跟顾父和林氏说了一声,何逸清便进了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两人是在何家吃过晚茶回来的,晚上吃的简单点就成了。 挥退了厨娘,何逸清打算自己动手,她向来不会做什么山珍海味,做菜给顾长风吃的时候多是一些家常菜,他一点儿也不挑食,甚至是一些清粥小菜,吃的也是有滋有味,换句话说,十分好养活。 取新鲜蘑菇、肉片、鲜笋、茭白、胡萝卜,切碎了放进锅里煸炒,再敲上两个鸡蛋炒碎,最后撒上一点盐,闻起来十分香。 最后把它浇在煮好的面条上,一碗简单的浇头面就好了,再配上两个凉菜,两人吃得津津有味的。 许是今儿提到了自己不想提到的人,何逸清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稳。 何逸清紧闭双眼,眉头微皱,全身不自主地抽动,她梦到自己走到一处悬崖边,然后一脚踩空落了下去...... -------------------------------------------------- 何逸清楞楞地看着自己身上白色的孝衣,看着面前的两具棺材,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这是哪儿? 这是爹娘的灵堂。 一阵窃窃私语穿到了她的耳朵里,声音那么小本来应该是听不见的,可跪在地上的何逸清却听得无比清晰。 “何成富夫妇真是太可怜了,这好端端地怎么会遇上歹人呢?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留下两个孩子孤苦无依的,以后可怎么活啊......” “还能怎么活?去她们大伯家讨生活呗!” “嗬,那蒋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不得苛待他们?” 等何逸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牵着幼小安哥儿站在了一间房门口。 “姐姐,我好怕......” 安哥儿在小声地抽泣着,何逸清想说我也好怕,又想安慰他,却发现自己怎么样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屋里传来一阵争执的声音。 “老大,你想把安哥儿抱过来养我同意,但清姐儿不成!”这是奶奶老何氏的声音。 “娘,这是为什么啊?”这是大伯何成财的声音。 “算命的说了,清姐儿命不好,就是个灾星,克父克母的,原先我还不信,可没想到老二夫妻真被她给克死了!我们可不能把她弄到家里来,万一克我们怎么办?” “而且安哥儿也不能跟着她,老二就留下这么一棵独苗苗,可不能让她给祸害了!” 何成财似是被说动了,犹犹豫豫地问道:“那......把清姐儿怎么办?她才十二岁,咱们就真不管她死活了?” 老何氏冷漠的声音响起:“把她卖给镇上的富贵人家当丫鬟去,这可不愁饭吃,也算给她找了条活路,顶多是不自由了些,卖身的银子正好用来养安哥儿。” “成,就按娘说的办。万一清姐儿不肯呢?而且安哥儿跟清姐儿关系那么亲,他也不肯怎么办?” “小孩子懂什么?先把他骗家里来再说!到时候安哥儿在咱家养着,清姐儿不肯也得肯!” “知道了,娘。” “安哥儿,别去......” “姐姐,我不要跟大伯和奶奶过,我要跟着你!” ........................... 何逸清自睡梦中醒来,一时间有些怔愣,心跳得飞快,上辈子的那些个事犹如浮光掠影,一一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释怀了,原来并没有吗? 心里到底还是不甘,还是恨着的啊...... 何逸清轻轻伸出手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侧过头去看到顾长风仍睡在她的身旁,长舒了一口气,才算是定下心来。 “阿清,怎么了?”旁边的顾长风被何逸清的动作吵醒,突然伸出手搂紧了她的身子,哑声问道。 何逸清摇了摇头,安抚地说道:“我吵醒你了?不妨事,就是一时惊醒而已,缓一缓就好了,你快些睡吧!” 顾长风皱了皱眉,彻底清醒了,他摸了摸何逸清的额头,又轻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声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嗯,是做了一个噩梦。” “是不是关于你老家亲人的?”顾长虽然风嘴上不提,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事儿。 怎么这么敏锐? 何逸清轻咳一声,笑道:“莫非长风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模样。” 顾长风低声笑了,灼热的气息喷在何逸清的耳朵上,道:“当然了,阿清身上还有哪儿是我不了解的吗?” 他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既然阿清不想说那便不说吧! 何逸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长风的话中意,微微红了脸,没好气道:“哼,是是是,你了解得最多了!” 被顾长风这么一插科打诨,何逸清的心也彻底缓了下来,紧接着便涌上了丝丝愧疚。 黑暗中,顾长风拉住何逸清的手,感觉到她转了个身,环住了自己,柔软的发丝扫过了自己的脸颊。 何逸清将脑袋靠在顾长风的肩膀上,长风从未瞒过她任何事,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他就告诉她,她也想像长风对自己这般坦诚去对待他,但是注定不可以,有些事,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他付出的这份坦诚,她做不到相等份的回报,所以她的心里并不踏实。 重生啊,多么匪夷所思的事...... 顾长风墨澈的双眼里闪着温柔的笑意,拍了怕何逸清的背,柔声道:“阿清,噩梦都是反的,别多想了,快睡吧!” 何逸清缩进他的怀里,轻轻勾起唇角,管她上一世过得怎样呢?这辈子过得好不就行了? 许是顾长风劝慰的作用,何逸清下半夜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昨儿晚上的事。 虽然何逸清说随意便可,但第一次上门拜访,也不能失了礼数,顾长风还是很尽心地准备了给老家亲人的见面礼。 “阿清,咱们该走了。” “嗯。” 何逸清登上了马车,马车向着阔别了三年多的何家村驶去...... 第87章 故人 马车行进了约莫两个多时辰, 终于驶进了何家村。 何逸清家的老房子处在村尾,从村口一路过来自是招了不少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疑惑道这是哪儿来的马车?还有些人悄悄跟了过来看看。 “就是这儿了,长风快下车。”何逸清率先跳下了马车, 望着这座熟悉的农家小院, 不过三年没回来,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了。 顾长风也紧随其后, 问道:“这便是阿清长大的地方吗?” 这座农家小院坐北朝南, 占地不大, 总共也就一个前院并上四五间屋子, 屋子的四周用结实的木篱笆围上,篱笆上蜿蜒盘旋着的藤蔓和外围种的花因为疏于打理,早就变成了枯枝残叶,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得出很久无人居住了。 “嗯!”何逸清点了点头, “屋里估计都是灰, 可要进去看看?” “自然是要的。”顾长风知道, 阿清幼时生活并不富裕, 心里更是想看看阿清从小生活的地方了。 何逸清刚拿着钥匙准备开大门上的锁时, 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是阿清吗......?” 声音里有些激动, 何逸清听着不由回头, 便见自家门口不远处, 常慧正挎着个竹篮子目露惊喜的看着她。 “阿慧......”何逸清不由一愣, 随即粲然一笑, 快步向前走了两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还想去找你呢!” 常慧看着回过头来的何逸清,一时间竟是呆在了那里,这个女子一袭绿裙,一头乌发,插了几支珍珠白玉钗,额头前的宝石坠子绿得像水一样,还有水珠儿状的滴翠耳环。 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雅致清丽。 这真的是阿清吗?这真的是那个跟她一起逛庙会,一起挖野菜,一起抓黄鳝的阿清吗? 她还以为自己是看见了哪家贵小姐...... 常慧咬咬唇,阿清搬走后她们之间也没有断了联系,阿清经常有书信和一些小玩意儿捎给她,弄得她还以为...... 是了,阿清现在是贵小姐,贵夫人了,跟她不一样了...... 何逸清走到常慧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常慧讷讷道:“我走在路上便听说有马车朝你家来了,心里猜测是你回来了,便过来看看,没想到阿清你真的回来了!” 见常慧情绪不高,何逸清关切道:“阿慧,你怎么了?看见我不高兴吗?” 常慧心道:凑近了瞧,更加不一样了...... 原来她在村里也是屈指可数的容貌,但是今日站在这儿一比,阿清便是一个贵小姐,她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乡下丫头。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可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一股酸意与妒意...... 常慧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嘟起嘴道:“我是生气啊!三年多了,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给我写信我也不识字,每次只能厚着脸皮去找识字的人读,简直窘死了!” 何逸清抚了抚额,不好意思道:“阿慧,快别提了,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嘛!这些年我捎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常慧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上的镯子,脸上浮现出欢欣的笑容,点了点头,“当然了,多谢阿清了,你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说罢,她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顾长风,促狭一笑,“阿清,那是谁呀?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何逸清的眼里浮上笑意,冲长风招了招手,“长风,快过来。” 何逸清拉着常慧的手道:“阿慧,这位是顾长风,是我的夫君,信中跟你提到过的。” “长风,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常慧。” 顾长风与常慧纷纷点头示意,“常小姐,你好。” “顾公子有礼了。” 常慧看着何逸清与顾长风紧紧相握的手,有种不言而喻的亲密,站在一起气质更是从容优雅,十分和谐,相得益彰。 不得不说一句两人真的十分相配。 常慧又是心酸又是高兴,阿清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她缓缓地勾起嘴角,笑中带着一丝释然,轻声道:“阿清,我真为你开心,你一定要过得幸福呀!” 不管阿清现在变得如何,她始终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阿清啊! 何逸清莞尔一笑,调侃道:“你也快了吧?”几个月前她收到常慧让别人代写的回信,信中就提及到阿慧已经定亲了。 提起这个,常慧显得有些害羞,嘴角也不由泛上一丝甜意,轻声道:“是快了,就在今年秋天。” 何逸清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向大大咧咧的常慧露出这等娇羞的表情,想必她是很满意自己的定亲对象了。 “看你这样子,应该很满意吧?恭喜你了,等你成亲时我一定回来送你出嫁。” 常慧被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嗔道:“好了,别说了!我也不耽误你了,快带顾公子四处转转去吧!”说罢,她便一溜烟儿跑远了。 何逸清带着顾长风进了门,顾长风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问道:“阿清,你的房间在哪儿?” 何逸清推开西侧小房间的门,一股烟尘扑面而来。 “咳咳”,顾长风轻咳了两声,阳光透过灰尘照射了进来,他也看清楚了房内的情景,昏暗沉闷的屋子,凹凸不平的土墙,陈旧不堪的窗棂...... 阿清小时候就住在这儿吗? 何逸清语带怀念地道:“这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屋子了,其实那时候家里有银子,但爹娘为了攒钱去郡里,就没有将房子重建。” 说起小时候的事儿,何逸清就来了劲,兴致勃勃地拉着顾长风东瞧瞧西看看,连以前藏在床底下用来藏私房钱的陶罐都掏出来给他看了。 “看见后面那座山了吗?小时候我最爱跟爹一起上山,钓鱼钓虾,采蘑菇,揪木耳,挖野菜,掏鸟蛋......你要是想,我一会儿带你上山去瞧瞧,咱们不去内围,就在外围转转。” 顾长风看着何逸清脸上轻快的笑容,眉梢染上温柔,抿唇一笑,把何逸清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好啊!阿清说得我都迫不及待了!” 看完了自家房子,把几个下人留在家里打扫,何逸清便带着顾长风去了村中的大伯家。 大伯家跟以往可不一样了,泥瓦房推到重建变成了青砖黑瓦房,院子比以往起码大了一辈,房子也多了七八间,在乡下地方,这样的房子很拿得出手了。 至于大伯一家建房子的银子哪儿来的,何逸清心知肚明,是从她爷爷奶奶手里掏出来的银子。 至于爷爷奶奶手里的银子,自然是她爹娘给的,这几年陆陆续续的,三四百两银子肯定是有了。 对此何逸清不置可否,毕竟爹娘赚的银子,他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多给爷爷奶奶银子也好,这样就能减轻爹不在两老身边侍奉的愧疚,免了他将两老接到身边侍奉的念头,何逸清觉得娘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长风,咱们到了。” 出来开门的是大伯娘蒋氏,跟几年前那个皮肤灰暗,满脸干瘪的她比起来,明显富态白胖了不少,穿的也比以往好多了,不再是粗布麻衣,而是细棉绸衣了。 看见何逸清,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太确定地问道:“是清姐儿吗?你怎么来了?” 第88章 发怒 何逸清淡淡地应了一声, “是我,大伯娘。” 蒋氏看见她手里提的东西, 脸上露出笑容道道:“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呢?当家的, 快出来, 看看谁来了!” 何成财正在家,他听见声儿, 迎了出来, 看见何逸清也很惊讶, “清姐儿,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他看见何逸清身后跟着的顾长风,顿了顿又问道:“这位是?” 何逸清淡笑着向何成财和蒋氏介绍了顾长风,何成财闻言,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真是一表人才,清姐儿有眼光。你成亲时家里实在太忙, 你爷奶又受不住颠簸, 我们便没有去恭贺, 清姐儿可别怪大伯啊!” 何逸清笑了笑, “大伯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怪?我带夫君来见见爷爷奶奶, 他们可在家?” “在家, 在家, 他们看见你和孙女婿肯定很高兴, 快进屋!” “哎!”何逸清把顾长风带的见面礼递给了何成财, 带着他进了屋。 何老爹和老何氏坐在里屋,看见儿子和孙子没回来,他们心里头有些不高兴,态度自然不冷不热的。 “长风拜见祖父、祖母。” “好!好!快起来!”绕是何老爹不太喜欢何逸清,也不得不承认她赚大发了,挑了个人中龙凤,怎么这么好运气呢! 坐在一旁的老何氏却是想到了何逸清的嫁妆,虽然她人未去婚礼,但派去送礼的人回来可一个劲儿的感叹何逸清嫁妆的丰厚,老何氏想起这个心里头就不嘎实,不知道暗骂了多少声赔钱货! 老何氏连带着小儿子也给埋怨上了,有这么多银子留给安哥儿或者回来孝敬爹娘也好啊,作甚全给这死丫头,便宜了别人家! 许是心里有气,又或许是想在新孙女婿面前树立长辈的威严,老何氏还把何逸清当做小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姑娘,毫不客气地就道:“清姐儿,你还知道回来?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奶奶,去了郡里三年都不知道回来一趟,去整个何家村问问,哪家有你这么个不孝的孙女?” 顾长风眼神一冷,他早就听阿清说她与祖父祖母的关系并不亲厚,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何逸清笑了笑,并不生气,而是淡淡道:“奶奶别生气,是孙女不孝了,忙着赚银子而疏忽了回来看您。只是......若不这样,一年哪里拿的出二百两银子来孝敬你们呢?哪里能让大伯一家住上新房子?过上好日子呢?” 老何氏被这么一噎,仿佛还不能适应变得伶牙俐齿的何逸清,过了半晌才冷冷道:“照你这么说,那奶奶还得多谢你了?” 何逸清笑眯眯地道:“奶奶不必客气,孙女孝敬您啊,那是应该的。” 气氛顿时僵住了,老何氏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但当着新孙女婿的面儿,她也没脸撒泼,只能自个儿憋着气。 好在蒋氏适时地解救了她,敲门道:“爹,娘,清姐儿,快出来吃饭了。” 何老爹拿着烟杆吸了一口,鼻里喷出一缕烟,打圆场道:“走走走,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先吃饭去。” 上了饭桌,一直窝在房里准备嫁妆的何逸如也出来了。 她比何逸清还要大一岁,十七了,跟常慧一样,已经定了亲。 说来也巧,跟她定亲的人家何逸清是认识的,不仅认识,之间还有恩怨呢!就是何家村有名的碎嘴儿刘大姐的儿子,何家村的小霸王,被何逸清和常慧联手耍了一遭的冯杰。 冯家这几年做木材生意发了点小财,一家子搬到镇上去了,若非如此,过上了几年好日子的蒋氏才看不上他家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何逸如仍是厌恶何逸清,但她不像小时候那样明晃晃地表现出自己的喜恶,稍微有点沉得住气了,实际上心里的嫉妒都快翻天了。 强烈的忌妒像蛇一样咬着何逸如的心,都是何家的女儿,何逸清怎么能过得这么好?衣裳,首饰,气质,甚至是......夫君,样样都比她好!凭什么! 上了桌,何逸清与顾长风两人默不作声地吃菜,而何逸如却偏偏不安生,面容娇羞的盯着顾长风,眼睛都看直了,时不时的开口找话说,言语间皆是不着痕迹的讨好和谄媚。 “妹夫多吃些,千万别拘束。” 蒋氏暗中瞪了女儿几眼,何逸如却不为所动。 顾长风听着她这么啰嗦不休,脸色也渐渐冷淡下来,干脆对她视而不见,低着头跟何逸清小声说话。 何逸如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加之何逸清又淡淡地撇了她一眼,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眼中暗含不屑与嘲讽,更让她脸上烧得慌。 何逸清光明正大地跟顾长风咬耳朵,“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你先回去,我留下来还有些话要说。” 顾长风眼露担忧,“阿清......” 何逸清握了握他的手,浅笑道:“别担心,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然后咱们上山去玩玩。” 待顾长风离去了,何逸清才放下筷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里却满是寒意,淡淡道:“多年不见,想不到堂姐竟见到男人就迈不动步,一点廉耻都不顾了。” 一桌子人勃然变色,何逸如更是气得涨红了脸,浑身哆嗦,将手里的筷子猛地一摔,指着何逸清,“你——” 蒋氏顿时拔高了声音,怒瞪向何逸清,“清姐儿,你在说什么?!” 何逸清轻笑一声,“大伯母不必激动,我可没有说错。据我所知,堂姐已经定了亲吧?都是定了亲的人了,却对着别人的夫君献媚,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于堂姐的闺誉有碍啊!” 还不待何逸如有反应,何逸清就立时起身,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眼里透出寒意,一字一顿道:“何逸如,我给你脸了?” “你现在住的、吃的、穿的、用的、戴的,哪一样不是我家出的钱?怎么着,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原先是什么样儿了?要不要帮你回忆一下?” 何逸清一把甩开何逸如的下巴,掏出手绢慢慢地擦着手,看向面色铁青的一桌人,缓缓地笑了,“爷爷奶奶还有大伯大伯母可不要怪我,今儿是被这个白眼狼气着了,说话有些直,但道理都是一样的,我也是一番好心。” 老何氏粗喘了两声,指着何逸清颤颤巍巍道:“清姐儿,你现在怎么变得这般刻薄了?还不快向阿如道歉!” 何逸清看着这一家子这样,心里头竟涌上了报复的一股快意,说几句难听的话就受不了了? 哈哈,你们也有今天?! 何逸清闭了闭眼,压下了心里头的戾气,突然浅笑道:“听闻爷爷奶奶近来身子不大好?我带回来的补药要记得吃。人老了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了,仔细累着身子。” 说罢,她也不管这一家子难看的脸色,转身就出了门,临了还丢了一句:“对了,虽然今儿不太愉快,但请爷爷奶奶放心,你们的养老银子一分也不会少。” 回到了家,看见了站在门口等她的顾长风,何逸清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走过去一把搂住他,头在他的胸膛蹭了蹭,“别说话,让我抱抱。” 顾长风听话地搂住何逸清,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唇瓣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阿清,我在呢!” “嗯!” 晌午的日光倾洒在大地上,两人身后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合二为一。 第89章 野趣 因着要上山, 何逸清与顾长风两人都换了身轻便简朴耐磨的衣裳,一人还背了一个大竹筐, 里面装着镰刀鈱子锹以及布袋子细网子垫底。 何逸清看着顾长风无暇的侧脸,眼睛一眨也不眨。 不得不承认, 长得好看的少年, 即使一副农家人打扮,也丝毫不损他的容颜与气质。 顾长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澄澈的双眼看着何逸清, 茫然问道:“阿清, 你在看什么?” “看你好看啊!”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三分明媚, 还有两分狡黠,一双眼睛神采飞扬,十分好看。 顾长风看着何逸清笑吟吟的面容,那双明亮、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微微红了脸, 轻声道:“阿清也好看!” 行走在山间小道, 清脆而单调的鸟鸣声在空旷的林间回响, 清风拂过, 树叶响起沙沙声。何逸清在前面领路, 她小时候经常往山上跑, 显得轻车熟路的。 山中产出丰富, 不说野果子野菜蘑菇木耳药草等, 就连春天的桑葚、山莓;夏天的山葡萄, 覆盆子;秋天的板栗, 野山枣等,何逸清通通了如指掌,熟知它们所在的地点。 顾长风感到十分新奇,山谷幽林他去过不少,但更多的是登高与踏青,这跑到山中来采摘却还是第一次,虽说山路难行,到颇有几分野趣。 走了不一会儿,一棵树便进入了顾长风的视线,树不大,但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红色、白色果实,何逸清问道:“长风,可知道这是什么?” “是桑葚树么?”顾长风扫了两眼,桑葚他还是认识的。 “没错,有不少都可以吃了呢!”何逸清走到树下,掏出几个布袋子铺好,不用上树,不用摇晃树枝就能摘到桑葚。 她先围着树,把力所能及的地方挨着摘一遍,不用使劲揪,熟透的桑葚一碰就掉了,使劲揪的都是没熟透的,然后再震动树枝,其他的熟的都噼里啪啦掉了,正好落在何逸清铺的步上。 “我帮你。”顾长风走上前帮着何逸清一起晃树枝。 何逸清捡了一个熟透的桑葚递到顾长风嘴边,“尝尝看?” “好。”顾长风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就着何逸清的手把果子吃了,柔软的唇瓣轻划过何逸清的指尖,酥麻的感觉顿时传进心里。 “甜吗?” 顾长风皱了皱眉,轻声道:“有点酸。” “啊?”何逸清见状也拈了一个桑葚放进嘴里,“我这个是甜的。” “再试试这个?” 何逸清又拿了几个投喂顾长风,顾长风都一一吃了,总算吃到了甜的,嘴角也染上了黑紫色汁液。何逸清顺手用指腹给他擦去了,顾长风微微一愣,清澈的双眼里映出温柔的笑意来。 何逸清一边拾掇出小半篓子桑葚,一边道:“小时候娘不让我多吃桑葚,说吃多了牙齿会变黑,而且白不回来,吓得我好长一段时间一天只敢吃几颗桑葚,后来才知道娘是不想让我老往山上跑,骗我的!” 顾长风听得忍俊不禁,“那阿清你被骗了多久?” 何逸清轻哼一声,“两三年总是有的。” “后来搬去了郡城,有了银子,往常吃不起的樱桃、荔枝等水果可以随便吃了,但我内心最怀念的还是这山上的野果子。” 顾长风静静地听着,他没有经历过,所以阿清说的每一点他都感觉到新奇。 等何逸清说完了顾长风才问道:“可要再多摘一些带回去?” 何逸清摇了摇头,“这么多就够了。等我们回去了,我将这些桑葚做成点心和蜜饯,咱们就可以吃好长一段时间了。” 何逸清也算是看出来了,顾长风对甜中带酸的果子兴致缺缺,但若是把它做成甜点和蜜饯,他应该就喜欢吃了。 “好,听阿清的。”顾长风接过篓子,背在自己的身上,“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这山上有一处溪流,我家门前的溪流就是从这儿流下来的,正好带了网子,咱们去看看有没有鱼捞。” 在去溪流的路上,何逸清也没闲着,碰到一些能吃的野菜野果蘑菇之类的,也会顺手摘了,在得知顾长风大多数都不认识时,更加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 一棵树下长了几个灰扑扑小蘑菇,瞄了几眼何逸清就有数了,这是草菇,味道鲜美但长得平平无奇的草菇,做汤最好吃。 春天正是野菜鲜嫩的时候,一路上的野菜更是多。折耳根就不提了,还有特别香的野香葱,以及茼蒿和马苋菜等等。 野香葱没工具不好挖,埋在土下圆圆的葱头倒像是蒜头,味道闻起来特别香,何逸清和顾长风拿出随身带着的鈱子锹挖了起来。 何逸清一边挖一边问道:“这个野香葱吃过吗?” “没有。”顾长风摇了摇头,不仅没吃过,他还是第一次见。 何逸清了然,野香葱虽然味道好,单独炒着吃和混着别的东西一起炒都特别香,但毕竟是野菜,没有人特地去种,加之卖相不太好,所以菜贩子也不会挑去城里卖。 “回去做给你吃,这野香葱炒起来可香了!” “好,阿清知道的可真多。” 何逸清对上顾长风的目光,他的眼底眉梢尽是化不开的情意与温柔,她忽地莞尔一笑,不好意思道:“哪有,不过是小时候在山上野惯了,熟能生巧罢了。” “阿清若喜欢,我就陪你经常来游玩。” 何逸清抿唇笑了,“好啊!夏天我可以带你去钓虾,摸螺蛳,抓黄鳝,秋天带你去逮野兔,摘板栗......” “阿清还会抓兔子?” “当然了,跟我爹学的。以前安哥儿养了四只小兔子,只可惜没过一年就都死了。我看他伤心,就又给他逮了一窝兔子,不过还是没养得长。从那以后,他就绝了养小动物的心思了。” 何逸清说着说着就笑了,“你别看他现在在你面前一副乖觉的样子,其实小时候皮得很!” 顾长风闻言有些惊讶,“真的吗?我指导安哥儿功课的时候他很听话。” “他呀,鬼灵精一个!往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山道上,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溪边。 深浅不一的溪水中,布满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溪水并不湍急,清澈见底,偶尔还能看见小鱼在溪底悠闲地游动。 何逸清拉着顾长风走了过去,“就是这儿了。” 何逸清要下水,顾长风蹲下身子探了探深浅,才放下心来,叮嘱道:“阿清小心些,别滑倒了。” “知道了,放心吧!” 何逸清拿着细网兜,脱了鞋,卷起裤腿,走入清凉的溪水中。河水清澈见底,溪底杂乱的石头上不满了绿苔,依稀可见几个亮晶晶的东西,几只游鱼从她的脚边经过,时不时的轻吻着何逸清的腿。 何逸清拿着细网兜了几下,兜上来的全是手指长的小鱼,但她也乐此不疲。 她招呼还在岸上的顾长风下水,“长风,水里可舒服了,快下来试试!” 顾长风犹豫了下,还是脱了鞋袜下了水,跟何逸清一起捞起鱼来。 两人合力,终于捞到了几条巴掌大的鱼,够晚上吃一顿了。 何逸清见状,便和顾长风上了岸,坐在溪边的草地上,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坐了没多久何逸清就有些睡意上涌,顾长风也是如此,两人便靠在一起,打起盹来,溪水流动的叮咚声交织成一首悦耳舒适的安眠曲。 ........................................................... 日色渐渐进入黄昏,灿烂夺目的金黄色阳光已经摇摇欲坠,几抹暗黄色的斜阳洒落在大地上,相依相偎的两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何逸清站起身,掸了掸衣服,“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顾长风轻轻拂去何逸清头上的草屑,轻声道:“好,咱们走吧!” 两人紧赶慢赶地下了山,回到家时,太阳还未完全落山,留在家里的几个下人已经把整个屋子都清扫干净了,床上也铺上了干净的被褥。 “今儿耽搁晚了,来不及回去了,只能睡这儿了。长风,你要睡那个房间?” 顾长风一点也不犹豫,脱口而出,“睡阿清的房间。” 何逸清点了点头,“成!” 解决好了睡觉问题,何逸清便开始料理晚饭了。 顾长风也不闲着,主动要帮她烧火,何逸清一边做饭一边看着他脸上的黑灰,“噗嗤”一声笑了,也不提醒他,只是时不时的偷瞄两下,难得看到长风这个样子呢! 顾长风过了许久才察觉到,红着脸出去打水把脸给洗了。 “阿清,你怎么不告诉我......” 何逸清莞尔一笑,“你这样也是好看的。” 四条巴掌大的鲫鱼,两条和着豆腐、蘑菇炖汤,鲜香四溢;剩下来的两条加了野香葱用酱油红烧了,酱香、葱香四溢,十分诱人;采的草菇,香菇,松树菌切片后混在一起爆炒,再加入两个鸡蛋,香气扑鼻;最后采摘的野菜用油炒了一盘子,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晚饭虽然简朴,但胜在新鲜,而且滋味也不错,两人都用了不少。 第90章 完结章 第二日, 何逸清又带着顾长风去了她外祖沈家,因着沈氏是嫁出去的女儿, 跟娘家来往不多,只有逢年过节才走动一二, 两家之间自然没什么矛盾, 但也亲密不到哪儿去。 何逸清带着顾长风叫过人,送上见面礼, 用了一顿饭便告辞了。 走出沈家, 何逸清抬头看了眼晴朗的天空, 转而对身旁的顾长风笑道:“长风, 今儿天气正好,不如我们去那边的小山坡上放一会儿风筝吧?” 顾长风看了看天,点头道:“听阿清的,今儿确实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风筝是现成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这些踏青游乐的东西下人们自然都备好了。带的样式还不少, 有大雁的、蝴蝶的、燕子的、孔雀的....... 顾长风挑了一对栩栩如生的大雁风筝, 大雁是有情有义的动物, 雌雁雄雁相配, 向来是从一而终。不论是雌雁死或是雄雁亡, 剩下落单的一只孤雁, 到死也不会再找别的伴侣, 是最忠贞不过的鸟儿了。 这大雁风筝做得精巧, 不仅大雁栩栩如生, 大雁的尾翼上面还添加了丝弦,当风筝上天,经风一吹,便可以发出酷似筝鸣的声音,十分悦耳。 放风筝的地方在何家村后的一个小山丘,这块地里没有种任何东西,青草丛生,视野开阔。 何逸清递给顾长风一个风筝,狡黠地眨了眨眼,脆声道:“长风,不如我们来比比谁先放上去,好不好?” 顾长风提了提手中的风筝,眼里漾出一丝笑意,“好啊,便依阿清所言。” 何逸清一手拿着线轴,一手提着线,急急地奔跑起来,一阵风吹来,风筝就随风缓缓飘了起来,何逸清见状赶紧放线,再牵着线把风筝用力往上拉,借着风势,风筝扶摇而上,不一会儿就飞了老高。 “长风,快看!我的放上去了!” 何逸清高兴地偏过头,却发现长风的风筝早已在天上游曳自如了。 顾长风只看见发髻有些散乱,面色红润的何逸清冲着他粲然一笑,颊边梨涡微现,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亮得有些夺目。 顾长风偏浅色的唇角微微上弯,声音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阿清,我赢了。” 何逸清微微往上翘了翘嘴角,“愿赌服输。长风有什么要求便提吧!” 顾长风故作苦恼,“唔......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何逸清好脾气地道:“行行行。” 两只大雁风筝在空中遥遥追斗,你追我赶,最后难分难解地纠缠在一起...... 顾长风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冲何逸清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指尖透着粉色。 何逸清一把握住,顺势倚进他的怀里,两人以最亲密的姿势依偎在一起,好似一对璧人。 何逸清抬头望着那一对难舍难分的大雁风筝,轻声道:“虽然这是大雁,但咱们这算不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顾长风吻了吻她的发旋, “当然算!”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拂面而过的轻风,挠得何逸清心里头发痒。 常慧远远地就瞧见了天上的风筝,好奇地往这边走来,待走近了定睛一瞧,果然是阿清和她的夫君。 春意盎然,天空蓝得像一块蓝玉,俊男美女亲昵的沐浴在阳光下,依偎在一起放风筝,当真是分外赏心悦目了。 “真好啊!”常慧的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她慢慢退到远处,很识趣的不去打扰他们。 缠绵在一起的两只风筝飞得越来越高,顾长风适时剪短了风筝线,将下巴搁在何逸清的肩头,轻声道:“就让它们自由自在地飞吧!” 温暖的气息拂在何逸清修长的脖颈上,酥麻的感觉顿时传进心里,惹得她轻轻一颤。 “好啊!” 满山坡的青草,在风中摇曳,如同碧浪一般,此起彼伏,煞是好看。两人不知何时,手牵着手,面向蓝天躺在了草地上。 顾长风俊美的容颜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鬓角有些凌乱,更为他添了一分慵懒。 何逸清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一动,慢慢伸手,拂掉了他头上的草屑,柔声道:“长风,我好喜欢你啊!” “我也是......”顾长风微微抿起的嘴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突然动了,一下子翻过身来,整个人都覆到何逸清的上方,脸已经几乎贴上了她的脸,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何逸清觉得心跳得飞快,却不闪也不避,眼睁睁地看着那淡色的薄唇慢慢靠近,印上了她微张的双唇。 软软的触感,不是一触即分,而是缓缓地撬开了她的牙关,两人柔软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吻得温柔缠/绵。 “唔......”两双唇瓣难舍难分,何逸清渐渐喘不过气来了,顾长风那双澄澈的眼中好像含着一潭水,潋滟波光,她几乎快要溺死他他温柔的目光里了。 过了良久,唇分。 “长风......”何逸清轻喘着气,蓦地瞪大了双眼,一把抓住顾长风往她衣襟里探的手。 顾长风的眸色渐渐加深,声音略带着些沙哑,“阿清,我想好提什么要求了......” 何逸清十分警觉,言辞拒绝道:“不行!” 顾长风有些委屈,“阿清......” “不行!” “...............” -------------------------------------------------- 何逸清和顾长风在何家村游乐了几天,过得快活似神仙,但即使再不舍,也还是要回去的。 辞别了亲人与常慧,两人便踏上了返家的路。 何逸清本来还担心新婚就带着长风出去玩了好些天会引得顾父与林氏的不满,事实证明是何逸清想多了,他们不仅没有生气,还问两人为何不多玩两天。 在家歇息了一天后,林氏迫不及待地将家里的账册都交予的何逸清,还带她熟悉各个管事,看来是真心不想管事儿了。 林氏殷殷叮嘱道:“阿清啊,你可要好好学,这些将来都要交予你和长风的。但长风你也知道,对这些营生不感兴趣,你就帮他多担待些。” “娘,我知道了。” 何逸清这次没有推辞,很爽快地接过了管家的活计,待她稍稍上手了,林氏便放下了心,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 才堪堪过了两月,郡守府便传来了好消息,顾云昭成功诞下了女儿,母女均安。 林氏和何逸清听说了,十分高兴,立刻收拾东西前去探望。 顾云昭躺在床上,身子比何逸清几个月前见她时圆润了好多,整个人颇有些体态丰腴之美。 “娘,阿清,快坐。”看见母亲和弟媳来,她连忙让人将睡着的女儿抱来给她们看。 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闭着眼睛,脸红通通的,整个人小小的,软软的,林氏小心翼翼地抱着,笑问道:“乖吗?闹不闹腾?” 顾云昭点点头,“乖得很,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饿了尿了也不大哭,就是哼哼两声。” 林氏闻言乐了,连忙道:“看来比你小时候好带多了,你小时候可折腾了,嗓门又大,哭得比你弟弟还响。” 顾云昭微嗔:“娘......” 林氏偏过头,看见何逸清脸上温柔的笑,便慢慢地将孩子递到她的手里,“快,抱抱你小外甥女。” “哎!”虽然小时候抱过弟弟,但却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何逸清有些手生,她迟疑地伸出手,又像被烫手似的缩了回来,直到再次尝试,她才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却不敢多用力,生怕伤着了这个在她手中跳动着的小生命。 小小的婴儿突然“啊”了一声,冲着何逸清吐了个泡泡,何逸清“噗嗤”一声笑了,明媚的双眼里笑意愈发浓重。 林氏在屋里环视一圈,见只有她们三个人,方才轻声问道:“你公公婆婆还有夫君这些天态度可有变化?可嫌弃........” 女儿无论是生外孙或外孙女她都喜欢,可她却怕女儿的婆婆与丈夫不欢喜,怕女儿受委屈。 提起这个,顾云昭显得有些害羞,嘴角也不由泛上一丝甜意,缓缓道:“娘别担心,婆婆没什么意见,这几天天天都往女儿房里送补药和孩子的衣裳,比往常更关心我了。” “至于夫君,他可是欢欣地不得了,恨不得天天抱着女儿不撒手,每天都要跟她亲香亲香。” 见女儿的神情不似作伪,林氏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你可要好好养好身子啊!” “知道了,娘。” 顾云昭一边应道一边看向抱着孩子的何逸清,调侃道:“阿清,喜欢吗?” 何逸清点点头,“当然了。” “知道你喜欢孩子,但你可别着急,你年岁小,还是再等两年,一定要把身子给调养好了。” 林氏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云昭说的是,咱家没人催你,你可不要着急。” 何逸清抿唇一笑,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你们放心,我知道啦!” -------------------------------------------------- 春去秋来冬又至,日子过得平平稳稳,和和美美的,偶尔还有一两个小惊喜。 何父和沈氏经营的清风阁蒸蒸日上,已经开了三家分店了,他们还计划着要将店铺开到邻郡去,虽然两人年岁都已步入四旬,但依然充满干劲。 安哥儿的功课得到了书院的先生和顾长风的一致认可,都认为他明年可以下场试试了,若是中了,那便是年仅十二岁的童生了。 何逸清的明月阁生意更是红火,整个郡里一大半人家办喜事都要定她家的点心,何逸清已经计划着要开分店,招人手了。 这是何逸清在顾家过得第二个年,过了这个年,她就十八了。 从八岁那年重生起,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了,回想这十年间的种种,她有时还会觉得不真切,像是一场美梦一般。 “小姐,姑爷给您送东西来了。” 玉枝捧着一个盒子慢慢地走了进来,她去年嫁给了顾府里的家生子,当起了管家娘子,日子过得也很舒心。 何逸清挑了挑眉,缓缓地打开了盒子,微微瞪大双眼,只见一整块青玉被雕成了一个美人执灯的形状,何逸清定睛细瞧,乐了,这美人可不就是她嘛! “她”手里执的灯被雕成展翅的凰鸟外形,凰鸟的嘴里还衔着一支荷花,荷花的花蕊以及青鸾翅膀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清晰可见,真是巧夺天工。 见何逸清惊叹的模样,玉枝打趣道:“送来的下人说了,样子还是姑爷亲自设计的,就是为了给您一个惊喜呢!” 何逸清抚着凰鸟温润的翅膀,手指缓缓地点着花蕊,又细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方才吩咐道:“玉枝,把这玉雕摆到我的卧室中,摆得小心些,以免磕着碰着。” “知道了,小姐。”玉枝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玉雕捧进了屋内,放在了何逸清的梳妆台上,唯恐碰着了。 何逸清想起顾长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也有新年礼物送给长风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