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是引渡人》 第1章 天上砸下个男人 “将军,战马都杀了。” 卫清晏负手立于山顶,听了这话,她拳头紧攥,面上神情毫无变化。 击败乌丹,她在回京路上被八万北陵军埋伏。 所带两万护国军折损过半,余下的退居黄沙岭。 粮食在十日前吃光,敌军顿顿大肉,炊烟中的食物香味摧残着将士们的意志。 却久久等不到驰援,希望渺茫…… “立即生火。” 护国军铁骨铮铮,宁可战死,也绝不窝囊而死! “将军,敌军又攻上来了。” 马肉还未煮熟,副将再来汇报…… 黄沙岭杀声震天! 卫清晏眼前一片通红,已经杀出了血雾。 但终究敌我悬殊。 利箭贯穿身体,她被暗卫阿布接住,残余护国军速速聚拢在侧。 阿布快速削落她身上象征身份的铠甲,将血糊在她脸上,遮掩她的容貌。 随后掀开自己脸上面具,露出一张和卫清晏七分相似的脸。 “主子,让阿布最后做一回您的替身。” 他想将她藏于尸山,为她谋一条活路。 “大魏护国将军是个女人,大家给我上,活捉她,主子有重赏。” 北陵人的话,让阿布原本要点卫清晏穴位的手,转而拿起她的银枪,奋力冲向了北陵军,“杀……” …… 卫清晏从床上弹坐起来,身下柔软的棉被提醒着她,此刻身在何方。 不是第一次梦见这些,只静坐片刻,她便缓过神来。 三年前她在胖和尚的莲花坞醒来,身躯残破,记忆全无。 直到眉心显出莲花印,随着莲花印的颜色加深,身子也慢慢恢复,甚至在两月前忆起前尘。 是的,黄沙岭战死后,她又起死回生了。 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卫清晏提起包袱出了客栈。 夜色于她来说,同白日无异,在马棚寻到自己的马,卫清晏策马往京城而去。 她总该为那两万护国儿郎们讨一个公道。 * “扑通!” 卫清晏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砸得细碎。 到京城时,正值半夜,城门已关,她便来从前发现的温泉洗漱一番。 却不想,在露天的温泉池子里泡得正惬意,从天砸下来一个人,欲避开时,看清那人的脸,想到温泉池子底下尖石,卫清晏生生接住了他。 “醒醒,醒醒!”她用力拍着怀中人的脸。 男人毫无反应。 卫清晏捉住他的手腕,脉象虚弱。 温泉上方也是池子,怀中人是顺着水流下来的,应是溺水了。 卫清晏将人拖到了岸上,压了压他的胸口,男人吐出两口水来,依旧不见醒转,面色惨白如鬼。 这是……要死了? “护国将军战死,北陵人欲折辱他的尸身,是容王带兵赶到,斩杀了余下北陵军。 又朝北陵发起猛攻为护国将军报仇,打得北陵主动献出两座城池请求停战,容王也因此重伤,一夜白发。 百官弹劾容王私自发兵,皇上夺了他的兵权,命其在京中养病……” 这些话,卫清晏不知听了多少遍,只是那时不知百姓口中的护国将军就是自己。 而眼前昏迷的人,便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容王时煜。 是他替阿布敛了尸,是他斩杀了知晓她身份的北陵军,免她女子之身的秘密曝光。 可他因此丢了兵权,还落下病根。 卫清晏深吸一口气,俯身贴上他的唇,将气往他嘴里渡。 仇要报,恩也要还的。 谁想唇被男人吮住,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腹中,卫清晏正欲出手推开他,一股大力将她挥进了池子里。 时煜冷厉出声,“滚。” 卫清晏没防备,连着喝了两口温泉水,才从水里冒出来,“我好心救你,你恩将仇报。” 本就被他砸得满身疼痛,又被这样一推,卫清晏只觉浑身要散架,怒意上来掌心劈水,欲用水珠打回去,可这一使力,她当即白了脸。 她没力气了,别说用内力,连泅水的力气都没了。 身子往下沉时,脑中想起胖和尚的交代,“印在人在,印丢人灭。” 莲花印是功德印,她能行走世间,全靠它养着。 可,跟了她三年的功德印,怎会好端端就没了? 抬眸看见已经站起身的男人,卫清晏瞳孔猛缩。 刚她渡气救他时,眉心处有丝灼热,一纵即逝,定是他将她的功德印给吸去了。 杀千刀的! 出师未捷印先丢,身子愈发沉重,而岸上的男人毫无动作,卫清晏只得竭力攀住一块大石,不让自己沉下去,“拉我……” “是谁派你来的?”时煜淡冷的眸子望向水中人。 最近宫里想要他娶妻,寻了各种由头往他府上送女人,都被他搪塞过去。 今晚母后传召用膳,酒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他借温泉水将身上药物逼出,不想最后昏迷,醒来便见这女人非礼他。 卫清晏力气渐失,支撑艰难,解释道,“我来京寻亲,偶然发现这温泉,你从上头落下来,见你没气息,才给你渡气,你拉我上去,就当还我刚才救你之情。” 时煜暗暗运了运力,这种周身顺畅的感觉,他已经两年多不曾体会,不知这女人对他做了什么。 但,“你大半夜能寻来山里温泉,想来不至于上不了岸。” 扮柔弱、施恩图报的把戏,他见多了。 未出手,只应他不想这处染血。 见他转身离开,卫清晏气急,“你个过河拆桥的王八蛋……咕咕……你混账……” 第2章 我佛慈悲,该杀还得杀 时煜心头一悸,以前卫清晏也这样骂他。 骂声被水淹没,只剩下咕咕的水泡声。 卫清晏在赌。 时煜是先帝盛宠的幺儿,性子有些乖张,惯喜捉弄她,有次气狠了,她张口骂了句王八蛋。 吓得父亲连忙拉她跪地告罪,倒是先帝笑呵呵说骂得好。 有了先帝的纵容,她成了天下唯一当面骂时煜是王八蛋的人。 时煜私自发兵前往黄沙岭救她,她赌这一句王八蛋能否让他下水。 她还不能死,还没查清当年真相,还没为那两万护国儿郎报仇。 水声响起,她睁眼抬头,半透明的温泉水里,是时煜倾城绝色的脸。 卫清晏一把抓住他,整个人缠了上去,似将他当做救命稻草,唇贴近了他的。 她要将功德印吸回来。 时煜眉头骤拢,见女人沉下水,他心头莫名慌乱,有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他救人。 真下了水,被女人吻上他便清醒了。 卫清晏不会亲他,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是她。 抬手要将缠在身上的人撕开,脖子被搂得更紧了。 果然,这人的柔弱是装的。 时煜神情冷厉,手掐向了女人的后脖颈。 卫清晏亲上时煜,便觉丝丝生机流向体内,功德印果真在他体内。 可任凭她怎么吸,功德印都像认主了般,纹丝不动。 多年来养成的警觉让她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时煜的杀气,忙松开他的唇,冒出水面,喘息道,“你砸伤了我,我又呛了水,刚刚喘不过气。” 她寻了个借口,解释为何要亲他。 至于功德印,只能再想法子拿回,好在通过刚刚的接触,身手回来了。 她转身欲往岸边游,手却被时煜拉住,“你是谁?” 胖和尚说,他在容王大军抵达前就带走了她,那时煜没见过她尸身,应是不知她是女儿身的。 而她脸上面具又十分逼真,便是下了水也不会露馅。 时煜应该认不出她的。 “常卿念。” “河清海晏?”时煜抓住卫清晏的手紧了紧。 心里翻滚着惊涛骇浪。 他竟在这个女人的后脖颈,摸到了他亲手缝合的伤疤。 卫清晏心头一跳。 父亲与先帝情同结拜,承诺卫家男儿世代守护时家江山,却一连生下四女。 原配去世后,太后替父亲做媒,娶母亲为续弦,母亲又诞下双胎女儿。 彼时,父亲已不年轻,将军府和十万护国军都需继承人,比妹妹早一刻出生的她便被当作了男儿。 事后父亲向先帝告罪,先帝非但没怪罪,还给她赐名,清晏,字,岁丰。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意义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默认她女扮男装承父志,继续为大魏效力。 先帝病重时,将她女子身份告知新帝,要其保守秘密。 十五岁那年,父亲战死,她成了大魏最年轻的护国将军,新帝对她信任有加。 可最终她被埋伏,求救无援,身份亦被敌军知晓。 时煜这样问,是知晓了什么?还是说有些事他亦参与其中? 卫清晏沉了眸,笑道,“我一介女子,自是客卿的卿,执念的念,公子缘何会想到那些?” 胖和尚给她新生,传他衣钵化怨解魔,为她取名常卿念。 时煜松开她的手,神色冷漠,“是我听叉了,以为和我朋友名字相同,我不喜人与她重名,你走吧。” 倒是如他从前那般霸道的性子,可,死过一回,卫清晏怎敢轻信。 从水里出来,她捡起外裳直接穿在湿漉漉的中衣上。 这种感觉很不好,但这三年她已习惯着衣泡澡。 只因满身可怖伤疤,会让真正关心她的人难受。 城门开后,她进城寻了个客栈落脚。 用了些吃食,换了男装去了京城最热闹的茶楼,吃茶、听书厮混一日,晚间又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烟雨楼。 第二日,在上京城闲庭信步地逛着,直到落日黄昏才回客栈。 之后便不曾出门。 “你们被发现了。”时煜听完暗卫的回禀,淡声道,“不必再跟了。” 暗卫昨晚在温泉刚寻到时煜,便被他指派盯着卫清晏,见她身手了得,他们跟得极为小心。 讶异主子为何说他们被发现了,却也不敢多问。 时煜起身踱步到窗前,廊下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淡凉的脸庞多了一抹温润。 他以拳抵住心口,便是过去两日,心中激荡依旧未能平复。 是她回来了,定是她回来了。 站了良久,宵禁的鼓声传来,时煜换上夜行衣出了容王府。 只略略停顿片刻,他便直接往兵部尚书的府邸而去。 兵部尚书吴玉初从书房出来,就去了正妻的院子。 他原是甘州节度使,能调任回京多亏正妻,便是她已人老珠黄,心中对她早生厌弃,表面上也得做做样子,维持着夫妻情分。 从正妻院子出来,他迫不及待去了后院。 底下人为讨好她,将烟雨楼的花魁送进了他的后院,昨夜春风一度,今日想起便心痒难耐。 入了屋,便见轻垂帐幔里侧躺着一个婀娜身影,帐外,粉色轻纱笼在灯罩上,让整个屋子都变得暧昧十足。 楼里出来的姑娘,到底比正经人家教出来的更擅长花样。 偏他就好这口。 扬手挥退屋中下人,他快速解了腰带,如昨日那般扑在了美人身上。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间。 侧卧的美人身旁平躺着一个神情清冷的女子,匕首便是那女子握着的。 卫清晏将手中匕首往吴玉初喉间抵了抵,“三年前,护国军被困黄沙岭,吴大人收到信为何不发兵驰援?” 女子神情平静,问出来的话也是轻声细语,却让吴玉初心头大震,“你,你是谁?” “卫清晏。” “不可能,卫清晏已死。”吴玉初大骇,惶恐的眸子落在女子胸前突起部位,“你是女子。” 而卫清晏是男子。 人在极度惊恐时,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吴玉初不知卫清晏是女儿身。 得到答案,卫清晏依旧轻语,“最后一次机会,你为何不发兵?” 女子双眸冷若寒冰,吴玉初被她的眸光震慑。 但到底是官场浸淫十几年的人,忙敛神镇定,“本官不知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问三年前之事,但三年前本官不曾收到求救信……” 话音戛然而止。 吴玉初瞪着一双眸子,死不瞑目。 这……这不符合问审流程,他本想狡辩拖延时间,可女子直接动手。 她……她不讲武德! 卫清晏轻拭匕首,淡声道,“本将下的是调兵指令,可不是什么求救信,吴大人的鬼话,现下可以同我那两万护国儿郎们说了。” 匕首血迹擦净,卫清晏将匕首收进靴筒,随后双手合十,神情虔诚,“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话音落,一缕黑气自吴玉初头顶缓缓飘至卫清晏面前…… 第3章 朝朝暮暮皆念卿 时煜料到卫清晏回京,会找上吴玉初,但没料到,卫清晏会杀得这般利索。 他不是没查过吴玉初,如吴玉初所言,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收到了求救信…… 走到床前,时煜用被单将昏迷的花魁裹住,扛着出了尚书府。 翌日,卫清晏在客栈大堂用早膳。 “你们听说了吗?兵部尚书吴大人昨晚被小妾杀了,等下人发现时,尸体都硬了,小妾早已没了踪迹,如今正满城搜捕呢?” “小妾为何要杀人,尚书府满府护卫,她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去?”有人反驳。 “我倒是听说,那小妾是烟雨楼的花魁丁香,被江湖游侠瞧中,正欲给她赎身呢,被吴大人捷足先登,游侠气不过,这才杀了吴大人,掳走了丁香。” “不对啊,我听说丁香是兵部侍郎柳大人送给吴大人的,你们说,那丁香会不会是……” 说话的人朝大家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吴大人死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对谁有利?” 自然是两位兵部侍郎。 卫清晏将堂中众人的话尽收耳中,踱步上了楼。 传言真真假假,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是时煜? 她从温泉离开,时煜的人就跟着。 他也想杀吴玉初为她报仇,才带走花魁,放出流言混淆视听? 听闻他找到阿布尸身,悲痛欲绝,带着阿布尸身征讨北陵,北陵投降方才带他回京,尸身已腐烂不成模样,这也是百官弹劾他的原因之一。 听闻,他每月都要去阿布坟前,一坐便是一日。 京城人人称赞,容王对护国将军兄弟情深。 卫清晏轻笑摇头,定是这些话听多了,她魔怔了,才会觉得时煜做这些是与她有关。 十六岁那年,时煜突然与她断交,自请去封地。 她去信,他亦不曾回,同她决裂得彻彻底底。 这也是为何,她被困黄沙岭,向黄沙岭附近的甘州调兵,向朝廷求助,却没有向时煜求助。 可时煜却去了黄沙岭…… 窗台传来‘咕咕’声,卫清晏从鸽子脚上取下信件,看完内容,唇角微扬。 不论这些传言是时煜做的,还是旁的人趁机搅浑水,她都不后悔杀了吴玉初。 甘州挨着黄沙岭,八万北陵军入境,身为掌兵数万的节度使却毫无察觉,她如何会信他眼盲心瞎至此? 任由两万护国儿郎惨死,他非但没受牵连,反而升迁回京。 背后有着怎样的龌龊,卫清晏迟早会查明。 可,她等不了,那便先用吴玉初的血,以告慰两万亡灵。 至于那花魁,手上亦沾染了人命,被吴玉初的死牵连,亦是她应得。 卫清晏燃了火折子将信烧毁,提着包裹下了楼,这次做的是女子打扮。 …… “爷,属下查过,丁香为了争夺花魁,害过人命。”护卫惊蛰敲响了时煜的书房门。 时煜闻言,凛声道,“那便杀了。” 惊蛰想了想,迟疑道,“爷,宫里最近盯您盯得紧,您帮那姑娘,万一叫人查到您身上,岂不是又叫人拿了把柄……” 时煜横他一眼,“本王一个病秧子,能作甚?” 惊蛰一噎,再不敢多言。 倒是冬藏试探道,“王爷,您……是不是好了?” 王爷昨晚一人出去,还捆了个人回府,府中暗卫都不曾察觉,这是王爷从前才有的身手。 时煜提笔沾墨,在宣纸上写下大大的‘卿’字。 当日和尚的话犹言在耳,“若老衲能让她起死回生,需得你献出一团魂火,你可愿?” 人身上有三团魂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 缺失者,轻则病弱,重则痴傻。 他愿! “痴儿。”和尚摇头,“人我先带走,你还有后悔的机会,若那日决定了便按我说的法子去做。 她若醒来,命算是你给的,你给她取个名,省得和尚费心。” 浮世万千,吾爱唯卿,朝朝暮暮皆念卿。 “时煜,你别打搅我练功,我将来要做守护江山,为大魏开疆拓土的常胜将军。” 脑子里是她被他气的跳脚,鲜活的模样,他道,“便唤常卿念吧。” 再沾墨,一个‘念’字跃然纸上。 字体苍劲有力,已是给了冬藏答复。 冬藏面露欢喜,便是脑子不如冬藏灵活的惊蛰,此时也明白过来,激动道,“王爷,真好了?可怎么突然就好了,那,那,那卫将军她?” 病弱了两年多的身子怎么好的,时煜也不明白,但定和卫清晏有关。 可那晚,她没表明身份。 他提出河清海晏试探,她没认,便是有她不能认的隐情。 他依她。 只是,他这好的莫名,会不会对她有影响? 思及此,他忙道,“冬藏,让人远远护着她。” 这话让平日稳重的冬藏也瞪大了眸,旋即重重点头。 那姑娘便是卫将军! 是了,他家王爷除了对卫将军上心,哪曾正眼瞧过别的人。 容王府暗卫寻到卫清宴时,她正抬步上阶往安远侯府大门走近。 在安远侯府的大门前站定,卫清晏抬手扣了扣门环。 厚重的朱门开了一条缝,门房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她,“此乃安远侯府,你是何人?” 卫清晏看向门房,直言来意,“我找杜学义,劳烦通禀,他同胞妹妹来寻他了。” “胡说,我家侯爷哪来的同胞妹妹……”呵斥的话还没说完,门房便顿住了。 他想起来了,他们家侯爷是有个妹妹,十几年前在一场花灯会上走丢了。 侯爷前些年还找来着,只是多年没有踪迹,大概是失望了,这些年倒没见提了。 他愈加仔细地打量着卫清晏,如画的美人脸,眸如清月,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倒是有些他们家侯爷的气度。 莫非眼前人真的是他们家小姐? 门房心头震惊,只是府中近日怪事频发,侯爷下令闭府谢客,他也不敢轻易放人进去。 可若这真是小姐,他也不能得罪,态度比之前谦和了些,“你见谅,我得先去禀报侯爷。” 朱门关闭,卫清晏静静站着。 不多时,大门再次被打开,年轻的安远侯杜学义站到了卫清晏面前,“你是何人,从哪里来?” 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自带肃杀之气,眉目沉沉地看向卫清晏。 卫清晏抬眸迎视,一字一顿,“渝州,陵县,玉兰山。” 轰! 一道惊雷在杜学义脑中炸开! 第4章 府中怪异 门口不是说话之地,卫清晏被领进了杜府花厅。 敛去心头狐疑和震惊,杜学义神情恢复自若,在主位落坐,视线不咸不淡地扫了眼卫清晏,“姑娘自称是我胞妹,可有何凭证?” 卫清晏径自在椅子上坐定,看了眼守在一旁的下人,没有开口。 场面僵持片刻,杜学义挥退下人,“姑娘现下可说了。” 胞妹已死,这人冒充她前来,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卫清晏平静道,“没有。” 没有凭证,因为她本就不是杜家人。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蒙骗本侯,就不怕本侯将你送官。”杜学义当即沉了脸。 这女子这般有恃无恐,只怕图谋不小。 “真正蒙骗你的另有其人。”卫清晏轻掀眼帘,“我叫常卿念,此番前来是为已故的侯夫人方氏,侯爷事忙,不借此由头,恐难见到你。” 她如今没有功德印在身,这生机说不准何时就断了,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方氏? 杜学义眉心微蹙。 方氏是他发妻,两人因长辈之命成婚。 成婚两月,他随卫将军出征乌丹,仗打了两年,乌丹投降,他被留在乌丹边境镇守,直至半年前父亲病逝,他回京承袭爵位。 方氏与人私通多年,听闻他要回京,怕奸。情瞒不住,便卷了嫁妆与男人私奔。 祖母察觉后,命管家带人寻去时,她那情郎带着她的钱财早已不知所踪。 方氏被带回侯府,被负心汉伤透了心亦觉无颜苟活,一根白绫悬梁了结了自己。 祖母为保侯府颜面,对外宣称方氏病故,至于那嫁妆更不好报官追回。 他到家时,人已下葬,便没再追究。 妻子做出这种事,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提及。 尤其,他心里头惦记女子先前说的话,遂问道,“你说你来自陵县玉兰山?” 妹妹沦落风尘,钟爱玉兰,寻到她时,她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遗愿便是想葬在开满玉兰的地方,来世做个纯洁的人。 将军在陵县有个种玉兰的山头,知晓此事后,允他将妹妹葬在了玉兰山。 此事,他连家人都不曾告知,只有他和将军两人知晓,眼前人却清楚。 杜学义半眯了眼。 卫清晏轻摇了下头,“此事稍后我会同你解释,我们先说方氏。” 语气轻缓,眉目间却有几分凛然不容反驳的气度。 让杜学义下意识地服从,随即反应过来,他堂堂安远侯,竟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拿捏,语气便有些不耐,“方氏已入土半年,还有能何事?” “方氏蒙冤,死后成鬼怨,缠绕在安远侯府上方不肯离去。”卫清晏黑漆漆的眸子静静地看向杜学义,“我来替她沉冤,好送她入轮回。” “荒唐。”杜学义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今日来我府上究竟是何目的?” 他是武将出身,杀敌无数,从来信奉人死如灯灭,哪里来什么鬼怨? 何况,一个因奸情被发现而羞愧自尽的人,有什么冤屈可言。 若非念及自己离家多年,她一人独守空房不易,他非得将她挖出来鞭尸不可。 “那你可否解释,府中三死两病是为何?祠堂里的牌位夜夜掉落在地,府中时有下人夜间疯癫又是为何?” 杜学义一滞,旋即大怒,“这些是你做的?你究竟是谁?” 他回京时带了不少护卫回来,可却有人在他府中不声不响闹出这样多动静,偏他什么都查不出来。 下人私下议论府中闹鬼,有胆小的甚至想着要出府。 祖母和她身边的老嬷嬷莫名昏迷,大夫看遍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可,这世间哪有鬼? 若真有,他倒是盼着能再见见将军,再见见他那些死去的弟兄们。 比起鬼神之说,他更信是人为。 卫清晏见他依旧不信的神情,倒也不意外。 遇见胖和尚之前,她也不信这些,自己带出来的人,自然也是随了她的。 但该说的还得说,“你偏听偏信,认定方氏不贞,归家后不曾去过她的坟前祭拜,更不曾查证那些所谓的证人证词是否真实,这是方氏怨成的原因之一。 成婚两月,离家便是四年多,方氏独自捱过孕期,为你诞下一女,视若珍宝的养大,你却对孩子不管不问,这是方氏怨成的第二个原因。” 她声音低沉下去,手指微曲敲击着桌面,冷寒道,“怨念不解,时日一久,便会幻化成魔,为祸人间,如今,你杜家大祸以至。” 这番话像极了上门骗财的游方神棍,杜学义心中冷嗤,一派胡言。 但,稚子无辜。 哪怕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哪怕她的存在,时刻提醒自己方氏背叛之事,他也不愿同一个外人,解释孩子的身世。 他用力拍桌,厉声道,“收起你这招摇撞骗的伎俩,本侯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晓陵县玉兰山?” 这恐吓没吓到卫清晏半分。 反而惹得她无奈摇头,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这么多年白长个子,不长脑子。” 言罢,右手食指在头上的发簪轻轻一划,指腹有血珠渗出。 卫清晏凝神在杜学义的眉心快速画着什么。 杜学义只觉女子刚刚那口气似曾相识,好像……好像以前将军骂他的样子。 就是这一怔愣,他的肩头被人按住,动弹不得。 他心头大震,这人身手了得,究竟什么来头? 可很快,他就无暇想别的,因为他看到了方氏。 她被一个粗壮的婆子压在身下,作丫鬟打扮的女子面目狰狞地掐着她的脖子,直至她咽气,随后她们将方氏挂在了房梁上。 方氏死不瞑目。 他透过方氏瞪大的瞳仁又看到了另一幅场景,小小的孩子缩在床脚,往日看着低眉顺眼的奶娘,翘着腿磕着瓜子,手持鞭子恶狠狠地抽在孩子身上,孩子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这些场景过于真实,真实得让杜学义的心,几欲跳出嗓子眼。 “你对我做了什么,这又玩的什么把戏?” 声音依旧愤怒,却没了之前的坚定。 卫清晏抬眸,眼神幽幽,“枉死之人,死后不甘,临死前的画面和放不下的人或事,就会盘踞在她的意识里,循环往复,经久不散。 孩子就在府中,是真是假,你看看便知。” 杜学义脑壳好似要炸开,府里莫名死的三人,正是他刚刚瞧见的谋害方氏和虐打孩子的三人。 心口一阵窒息和压抑,他满脸不可置信,“方氏不是自杀?” 这怎么可能? 卫清晏不语,只静静看他。 杜学义豁得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第5章 我几时将你教的这般蠢笨 娶方氏时,杜学义是想着要同她好好过一生的。 十五岁的新嫁娘,娇羞地倚在他怀里,纤细腰肢好似他一用力,便能被折断了般。 怜惜她年幼,每次同房前,他先喝了避子汤,想着等上两年她年纪大些,再要孩子。 没想成婚两月他便出征,更没料到方氏会怀上。 不曾疑过她有什么不轨之处,只道是给他开药方的大夫医术不精,汤药没能避孕。 心疼方氏小小年纪要做母亲的同时,也盼着战争早些结束,好归家见妻儿。 可盼来的却是方氏的背叛。 那么他喝了避子汤还能怀上的孩子,会是他的吗? 方氏的婢女给了他答案,方氏在他出征前,便同那男子有了首尾。 他用了极大的克制力说服自己,孩子无辜。 但先前有多期待见到女儿,知晓真相后就有多抵触那孩子,能做的最大限度便是留她在府中长大。 见,自然是不会去见的。 只是他不曾想过,孩子会被虐待。 瘦弱的胳膊上满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后背鞭痕纵横交错,一双水瞳眸子里装满了恐惧和不安。 他一触碰,她小小身子便瑟缩发抖。 “来人,把这狗奴才给我拉出去,好好审审是谁给她的狗胆敢虐打主子。”杜学义没有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只得转身一脚踢在婆子身上。 脸上透着森冷杀意。 先前照顾孩子的奶娘死了,这婆子是刚换来的,孩子胳膊上的针孔却有新的。 他恨方氏,却可容不得这些狗东西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一个孩子。 “侯爷饶命。”婆子吓得冷汗直冒,她怎么会想到,回府半年从不待见大小姐的侯爷,会突然来了这里。 护卫听令将人拉了出去。 很快,门外传来婆子凄厉的叫声,本就缩在一团的孩子,眼里惊恐更甚。 “别怕。”跟着杜学义一同过来的卫清晏,蹲在孩子面前,轻抚了抚她的脸。 “都过去了,往后再无人敢欺你,你爹会护着你,姑姑……亦会护着你。” 她的声音温柔至极,让孩子脸上的防备略减去了一些。 俯身将孩子抱起,卫清晏将她小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脖颈,一直不敢哭出声的孩子,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自从娘死后,她再也不曾被人这样温柔地抱过。 杜学义脸色不好看。 孩子背上的鞭痕让他不得不相信,刚刚卫清晏让他看到的场景是真的,虽然匪夷所思。 那,方氏那个场景……也是真的! 她不是上吊,是被她的婢女和祖母院子里的老嬷嬷合力掐死的。 祖母骗了他! 可,在他们这样的家族,方氏做出那种事,还能有什么活路? 祖母向来将侯府颜面看的比性命还重。 他闭了闭眼,看了眼窝在常卿念怀中的孩子,低声道,“若如你所言,府中之事皆与她的怨气有关。 那她与人私奔在先,便是祖母命人处置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又有何怨可言。 这孩子先前是我疏忽了,往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但我最大的仁慈也只限于让她在府中长大。” 他不管常卿念登门,是真的因方氏鬼魂所托,还是借鬼怪之说替方氏抱屈。 他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卫清晏听了这话,转身看向杜学义时,面上温和顷刻卸下,眉目含冰,一个闪身移位,人便到了杜学义的身后,一脚踹在他膝盖。 杜学义没有防备,扑通一声跪下,正要恼怒,便听得女子道, “你说,若是女儿,你定将她捧在手心,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一切,让她此生只会因欢乐发笑,绝不会因委屈落一滴泪。 你说,在外征战,不能亲眼看着她出生,等归家,定要日日伴她长大,你……便是这般做的?” 方氏给杜学义的信中说得最多的便是孩子。 杜学义时常在她面前炫耀,还从她手里讨要了一副金碗金筷,强行让她做了孩子的‘义父’。 杀完吴玉初,她本就打算今日来找杜学义,没想回到客栈,房间怨气缠绕,竟是方氏。 三年前醒来,她这双眼便可见一些常人不能见到的东西,亦有了新的职责,替枉死者沉冤,引渡其入轮回。 可她没想到,当初杜学义口中糯米团子一般的孩儿,被害成这副模样,亦没想到杜学义能糊涂至此。 可她不是我的孩子。 杜学义在心里咆哮,这话到底没说出来。 旋即,他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大脑嗡嗡作响。 这些话,他只对将军说过。 “你是谁?” 为何知晓玉兰山? 为何知晓他对将军说过的话? 为何她训斥自己的语气同将军那么相似? 卫清晏见他计较的还是她的身份,而非孩子和方氏的冤屈,怒意顿生,又是一脚踢去,直接将人踢趴在地。 “我何时将你教得这般愚蠢?听信一面之词,不曾求证便妄下定论。 你但凡放下偏见,冷静思量便会发现此事疑点重重,但凡认真瞧过孩子,便知她与儿时的你,容貌有几分相似。 杜学义,这几年的安稳日子,让你的脑子喂狗了么?” 卫清晏眼里有失望,“我先带孩子去风晓院安置,限你半日之内查清真相,再来见我。” 孩子与他肖像? 他刚没细看,想要再看,却见孩子的脸窝在女子的怀里,被她抱着出了屋。 初次登门的人,为何能那般自然地说出风晓院?那院子是将军年幼时,躲避严厉的卫夫人落脚过的地方。 她说此事疑点重重,他不去求证就妄下定论。 满心期待被方氏背叛的愤怒取代,他根本不愿再提,怎会去查? 如今想来,一个杀主婢女说的话,可信吗? 杜学义的心头,一个又一个巨浪翻过。 惊骇,欢喜,愤怒,惶恐,各种情绪一股脑涌上,让他不知该做何表情。 他确实该好好查查了。 他从地上起身,便见护卫过来禀报,“侯爷,那婆子招了,说是受表小姐指使。” 行至院中的卫清晏脚步微顿。 安远侯府何时多了个表小姐? 怀中小小的身子,听到护卫的话,不可抑制的抖了抖,卫清晏搂紧了她,眼眸望向空中。 常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团黑气交织缠绕,越扩越大,似要将整座侯府都吞嗤其中,最后黑气里竟幻化出了一抹血色。 卫清晏的心沉了沉,抱着孩子大步往风晓院而去。 第6章 打回去 安远侯府对卫清晏来说,并不陌生。 小时候,母亲对她严厉,打骂责罚是常有的事,而胞妹婉仪在母亲那里则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她心中不忿,同母亲争辩了几句,被她罚跪祠堂三日。 不允任何人送吃食。 那年她七岁,父亲征战在外,府里无人敢违背母亲命令,她饿得难受,趁人不注意,偷溜出府,在巷子里遇到了杜学义。 他正被人压在地上打。 她帮他打跑了那些人,他带她摸进安远侯府找吃食。 此后杜学义便跟着她一起习武练功,进了护国军,成了她的左右手。 卫清晏寻着记忆到了风晓院。 推开门,院子里有近期被修缮过的痕迹。 风晓院是安远侯府最偏僻的院子,自七岁那年在此留宿一夜后,这处院子便成了她偶尔的喘息之地。 这样偏僻无人问津的院子,侯府当家人不会无故去修缮,只能是半年前归京的杜学义。 卫清晏鼻头微酸。 “常姑娘,侯爷命属下拿来这些。” 杜学义的护卫阿鹿带着两个婢女抱着被褥和孩子的换洗衣物过来。 “有劳。”卫清晏颔首。 屋里很干净,亦很简单,除了床铺和桌椅没有旁的,一如从前。 两个婢女很快将床铺好,阿鹿也打来了热水,“常姑娘,可还有旁的吩咐?” 卫清晏偏头看他,“寻些膏药来。” 阿鹿会来这里,她不意外。 杜学义疑心她的身份,让阿鹿来既是侍奉,也是监视。 阿鹿见她解孩子的衣裳,心中会意,忙退了出去。 侯爷吩咐他盯着常姑娘,但也不可慢待了她。 “笑笑乖,我们擦洗一下,换新的衣裳,可好?”卫清晏语声轻柔。 笑笑是杜学义给孩子取的小名,往日只有方氏这般唤她。 听到卫清晏这样叫,孩子干了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不知这个自称姑姑的人,为什么知道她的小名,却让她觉得心安。 小小脑袋重重点了下,身子往卫清晏怀里靠了靠。 “常姑娘,让奴婢来吧。”婢女绿柳上前。 她从门房处打听到,这位自称是府上走失的嫡小姐,侯爷非但没将人赶出去,还让阿鹿来伺候,只怕身份不假。 若在她面前得个好印象,说不定将来能在她身边做个大丫鬟。 卫清晏还没开口,怀中的小人就已瑟缩了下,卫清晏清冷道,“你们出去吧。” 绿柳讨了个没趣,不着痕迹地瞪了眼孩子,讪讪出了屋。 卫清晏虽没带孩子的经验,但这三年她被人如孩子一般地照顾着,给笑笑清洗不算难事。 难的是孩子背上的鞭伤,有的地方结痂粘住了里衣。 只得用热水将里衣晕湿了,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便是如此,怀中小小一团还是抖了好几下,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卫清晏眉眼冷了几分,刚刚踢的那两脚还是轻了。 “常姑娘,药膏拿来了。”阿鹿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让人拿进来。” 哪怕大小姐只有四岁,阿鹿是男子,也不便进来,绿柳将膏药送了进来。 卫清晏接过,轻轻涂抹在孩子的伤处,问没有离开的绿柳,“表小姐是何人?” “表小姐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 绿柳有意讨好,低声补充,“老夫人很是喜欢表小姐,有意让她做侯爷的续弦。” 续弦? 方氏出事才半年,侯府老夫人便连替补都找好了? 还是一开始便存了这样的心思? 卫清晏抹好药膏,给笑笑穿好衣裳,安置在床上,似漫不经心问道,“这位表小姐何时来的侯府?” 绿柳正欲回话,便听得门外阿鹿的声音,“表小姐,里面是侯爷的客人,您不可随意闯入。” “姑祖母如今病着,府上来了客人,表哥没空,我自是要替他好生招待着。”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 接着,便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卫清晏将突然往被子里钻的人,抱进怀里,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眸光依旧看着绿柳,等着她的回话。 绿柳想讨好卫清晏,可也不想得罪表小姐,怎好当着她的面说她的事,便支吾着不作声。 “姑娘怎么称呼?是表哥哪边的亲戚?”关玉儿带着丫鬟款款行至卫清晏身边,眸光打量。 听闻侯爷带着一个女人去了后院,那女人还带走了小野种。 具体为何,她的人打听不到,院子也被护卫守着,进不得。 她心下不安,便想来瞧瞧虚实。 卫清晏淡淡看她一眼,视线看向她身后的阿鹿。 “先前那婆子交代,她虐打笑笑,乃是受表小姐指使,婆子口中的表小姐,可是眼前这位?” 阿鹿正恼怒关玉儿仗着自己是女子,他不敢碰触,便直接上前推门,没防备卫清晏会问得这样直接。 下意识道,“是她。” “什么虐打?什么指使?”关玉儿迅速泪眼盈盈,好似受了很大的冤屈,激愤看向卫清晏,“你我初次见面,无冤无仇,你怎这般冤枉我?” 心下却是惊惶。 她原是担心孩子身上的伤被发现,才赶来了这里,想寻个由头将人带走,毕竟侯爷因着方氏的事,对这个孩子也不在意。 带走了,她便有法子遮掩过去。 没想到,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卫清晏好似没听见她的话,看向怀中孩儿,轻声问道,“告诉姑姑,是不是她叫人欺负你的,若是,姑姑替你打回去。” 笑笑闻言,抬头看她,眼睫颤颤,好似在确认这话是否可信,亦或者在衡量这个像娘一样待她好的姑姑,能否斗得过那个害她的人。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敢说这样的话,关玉儿觉得眼前女子狂妄至极,但感受到她身上的凛厉气势,莫名觉得她真的会这样做。 “姑祖母身子不好,将这孩子托付于我,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会指使人虐打她。” 她强自镇定,“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不知姑娘是何人,可你总归要离开的,而我和这孩子往后是要相处一辈子的。 你这般挑拨我们的关系,将来叫我们如何相处。” 她这话与其说过卫清晏听,不如说是给孩子听的。 姑祖母如今病着,正以孝道压着侯爷答应娶她为续弦,万不能被人搅和了去。 也怪她太心急,该等到成婚后,再除了这碍眼的小东西。 她垂下眸,掩去眼中杀意。 好在,这小东西是个怯懦的,听了她这话,定然不敢乱说。 这般想着,她也没那么焦灼了。 正欲舒口气,伸手去抱孩子。 便听得孩子低弱的声音道,“她说我是野孩子,活着是占了长女的名头,让下人打我,不给我饭吃……” “姑姑知道了。” 卫清晏揉了揉她的脑袋,眉眼一压,抓住关玉儿伸出的手腕,一个用力,咔嚓一声,直接折断了。 关玉儿的威胁她怎会听不出。 关玉儿舒了半口的气因着孩子的话,卡在嗓子眼,手腕传来的剧痛让剩下的半口气卡在了嗓子眼。 她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憋的,还是痛的。 在卫清晏捂住孩子耳朵的同时,关玉儿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第7章 抽她二十三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没想到,卫清晏会这么粗暴的……直接折断了关玉儿的手。 这还不是结束。 卫清晏一手将孩子拢在怀里,一手拿出软鞭。 关玉儿骂人的话,还没开口,便又听得‘啪’一声,旋即是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啊……你这个毒妇,你怎么敢……我要告诉侯爷……让他杀了你……” 疼痛让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刺耳。 婢女想要护在关玉儿面前,对上卫清晏森然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忙冲出了院子。 她要找老夫人救小姐。 不,不对,老夫人昏迷未醒,她救不了小姐,只能找侯爷。 阿鹿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犹豫着要不要帮关玉儿,毕竟相对不知来历的常姑娘,关玉儿是老夫人的亲戚。 可,迟疑也只片刻,侯爷让他不可怠慢常姑娘。 他不会承认,看常姑娘打关玉儿,心里有多痛快。 安远侯府这些年不太平,主子一个个地去世,如今就剩老夫人、侯爷和大小姐三人。 侯爷回京后,老夫人说膝下孤单,将娘家的侄孙女接到了身边。 关玉儿往日在侯爷和老夫人面前,装得贤良知礼,私下却仗着老夫人的势,在府里耀武扬威。 肖想侯爷不说,竟还对孩子动手。 属实也该打。 “啪。”又是一鞭。 再要扬手时,卫清晏衣襟被人扯住,本以为会害怕的孩子,正抬着头看她。 卫清晏垂眸,松开捂着她耳朵的胳膊,“你不怕?” “她是坏人。”孩子的眼神依旧是怯怯的,面上却带了丝快意。 卫清晏抬眸看了眼空中,将怀中孩子往上颠了颠,“笑笑说得对,她是坏人,那你就好好看看,姑姑是怎么帮你打回去的。” 她抽了关玉儿二十三鞭。 在给孩子清洗后背时,她数得清楚,瘦弱的后背上新旧伤痕加起来,一共二十三道。 关玉儿疼晕了过去。 卫清晏看向阿鹿,“把她带出去,告诉杜学义,这些鞭子我是替笑笑抽的,也是替他抽的。” 方氏的怨气盘旋空中,比昨日更浓郁,不替笑笑出了这口气,那怨气很快会祸及杜学义。 沾染了因果之外的人命,方氏再难入轮回。 阿鹿看着转身回屋的卫清晏,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示意几个吓得躲在一旁的丫鬟抬着关玉儿走了。 他听不懂常姑娘那话是什么意思,侯爷定是能听懂的。 关玉儿的婢女见到杜学义时,他正在审侯府管家。 见往日在老夫人面前十分得脸,身份似半个主子的管家被打得浑身是血。 而侯爷的脸色阴沉可怖,好似下一刻就要送管家归西般。 那婢女竟是不敢说明来意。 她心头有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日发生的事,对她家小姐很是不利。 刚要转身去找关玉儿,便听得杜学义阴沉的声音响起,“拿下她。” …… 杜学义走进风晓院时,卫清晏哄睡了笑笑,正闭目打坐。 “常姑娘,可否出来一下。” 卫清晏睁眸,看了眼沉睡的孩子,迈步出去。 转身刚将门关上,背后有掌风袭来,卫清晏眸子微眯,一个闪身避开,运起轻功往旁边空屋而去。 杜学义抬脚跟上,不忘吩咐身后的阿鹿,“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等他追到卫清晏时,她正负手立在屋中,平静看他。 谁也没有开口,杜学义直接出招。 守在外头的阿鹿只听得屋里你来我往过招的动静,片刻后,动静消失,他不放心,探头一看,自家侯爷正被常姑娘踩在脚下。 他欲拔刀上前,杜学义呵斥,“退下。” 略一迟疑便听得自家侯爷又道,“退出院门外。” 听到阿鹿走远的声音,杜学义趴在地上,眼里有热泪涌出。 良久,才哽咽出声,“是祖母谋划了这一切,她买通方氏婢女,许她安远侯妾室的位份,帮着做出方氏典卖嫁妆,与人私奔的假象。 瞒过了方家人,也瞒过了我。 方家是商贾之家,本指望方氏嫁到侯府能提拔娘家,结果她却做了对不起侯府的事,怕被牵连,方家与她划清界限还来不及,怎会去查证此事的真假。 岳丈在我回京后,痛心疾首斥骂方氏,愧责自己没教好女儿,让我愈加相信事情的真实性。 是我太蠢,根本没有什么男人,那些嫁妆如今都换成了银子,锁在祖母的库房里,祖母她……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这样做? 卫清晏没接话。 杜学义既然能审出这些,又怎会审不出杜老夫人的目的。 侯府虽有爵位,却并不富裕。 “我以为她真的是看中方氏的品性,却原来只是贪图人家的嫁妆,这些年我杜家竟是靠方氏的嫁妆养活。” 方氏孝顺,事事以祖母为先,金山银山地养着她,却养大了她的贪欲。 她非但自己吸着方氏的血,还年年贴补娘家,更是生出将娘家侄孙女许给他做平妻的念头。 却不想,往日事事顺从的方氏,这次却拒绝了。 她便生了歹念,谋财害命。 若非这些话,是从管家和祖母亲信的几个下人口中得知,他如何都不相信,往日慈眉善目的祖母,竟是这般……这般无耻歹毒。 “是我蠢,蠢到轻信了她的话,蠢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险些让她也被奸人所害。” 杜学义仰起头,泪流满面,“可是,将军,我怎会想到,她那么早就起了坏心。 怎会想到,我在街上随意找得一个大夫,也能被她买通,将我的避子药换成了补药。”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疑心笑笑不是他的孩子。 一句将军,让卫清晏松了脚上力道。 当年她在玉兰山藏了一笔足够诱人的宝藏,知晓此事还活着的人里,除了她便是杜学义。 出发来京前,她让人去了玉兰山查看宝藏。 在客栈收到的飞鸽传书,便是告诉她,宝藏还在。 乌丹离玉兰山不远,她死后,杜学义在那边几年,却没有动那宝藏,让她决意信他。 她在京也需要一个身份。 看到常年无人居住的风晓院,干净得好似被人日日打扫,她便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他依旧是从前那个事事以她为尊,重情重义的杜学义。 杜学义见她没否认,直接抱住她的脚蜷缩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他犯了很大很大的错,错的不知要如何弥补方氏和孩子,或者说有些人再无机会弥补。 将军虽比他小一岁,却亦师亦友,向来是他的主心骨,如今更是他最后的希望。 第8章 将军怎么成了女人 卫清晏从不知,杜学义一个大男人,这么能哭。 忍了再忍,半刻钟过去,他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实在忍无可忍,呵道,“放开,起来。” 多年的习惯养成,杜学义对卫清晏的服从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麻利松手,起身,泪眼朦朦地看着卫清晏,“将军,她是不是在?” 他跟着将军习武三年后,自认身手不错,想要打败将军反被将军制服,刚刚他们对决的那几招同当年情形一模一样。 当年亦是在这个空屋,亦是这处地上,他被将军踩在脚下,此后心悦诚服认了他做老大。 真的是将军回来了,虽然不知他缘何成了个女人。 既然将军都能回来,他还如何敢不信,方氏死后成怨。 被祖母构陷清白,谋害性命,抢夺嫁妆,女儿又被欺虐,换做是他,也得回来报仇。 卫清晏不去看他满是泪痕的脸,点了点头。 杜学义突觉身上窜起一股凉意,他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看到,搓了搓脸,对着空气道,“方氏,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 我不够信任你,没有查证便信了祖母的话,疑心孩子的身世,任由她受苦,往后我再不叫她吃苦,好生养她长大,害你之人……” 他略作停顿,随后闭了闭眼,“我会送官查办。” 杀人偿命,便是祖母,他也无法包庇。 “她不同意送官。”卫清晏看向门外,清冷开口。 杜学义一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为何?” 卫清晏摇了摇头,没了功德印,她能感知到的只有这个,但具体原因,她大抵也能猜到些。 黑气中的血色褪去,杜学义的认错让方氏的怨念有所减退。 卫清晏在心里叹了口气,得尽快把功德印拿回来。 杜学义只当是卫清晏不能透露,回来的将军有些玄乎,他看了眼地上,有影子,活的。 不敢多问将军之事,便说回自家事,“将军先前说,方氏成怨,需得沉冤才可入轮回,否则会成魔。 如今她不肯报官,是不是想亲自报仇?这样做对她是不是也有影响?我该如何做才能助她?” “人间有秩,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最终都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只是早晚而已,方氏无辜,她不该得那样一个结局。” 卫清晏看他,“杜老夫人能对方氏做出那种事,会不会还有旁的你不知道的事?可有好好查查?” 从前的她也不甚懂后宅腌臜,这些年跟着胖和尚见多了,不免就想得多些。 方氏的怨气找上杜老夫人,是为报仇,可却不愿杜学义用她的事去报官,应是担心有些事传了出去,虚的也能变成实的。 有个被人疑心通奸的母亲,世人将来会如何看待笑笑。 这世间,女子难为。 或许,方氏担心的便是这个。 那就要找出别的罪名,将杜老夫人惩治于法。 “我去查。”杜学义没有丝毫犹豫地起身。 一旦察觉了一个人不为人知的一面,就能联想到许多事。 走到门口时,他又转过身来,迟疑道,“将军,你会走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 卫清晏笑了笑,“我是你胞妹,这是我家。” 等事情查清,报了仇还是要离开的。 只是初初相逢,没必要说这些。 杜学义拼命点头,“是,这是您家。” 将军如今是个女子身,自是不能再回到护国将军府,那就是没家了。 没家没关系,将军数次救他性命,他的家便是将军的家。 “往后别再叫我将军。”卫清晏淡声道,“如今我是常卿念。” 这世间再无护国将军。 “是,学义明白,绝不告知第二人。”杜学义擦了擦眼睛,“就是委屈您了,堂堂男子汉,附身在一个女子身上。” 可好歹是活着的。 卫清晏见他又哭上了,嘴角抽了抽。 先前为隐瞒身份,阿布代替她同军中的兄弟们一起下过河。 装扮男子时,她又穿了特制的鞋靴,显得同正常男子一般颀长身量,在杜学义心里,她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看到她如今的样子,没疑心她本就是女子,也属正常。 卫清晏没多做解释,倒是想起另一桩事,阿布的容貌。 阿布是她幼时从宫中罪奴所偷出来的,那时他瘦的皮包骨,被一群太监欺负,她一时不忍,将他藏在自己的软轿里带出了宫,偷偷养在自己院子里。 不想,长了肉的阿布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从前只觉巧合,如今再也不敢轻信任何巧合。 卫清晏望向皇宫方向,该查查的…… 杜学义离开前,去看了笑笑。 越看心中愧疚越甚,索性先去查老夫人之事。 同时交代下去,常卿念是他当年走失的亲妹妹,安远侯府的嫡小姐,府中所有下人需得如敬他一般,敬着小姐。 下人们莫敢不从,实在是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众人惶惶。 出入侯府的大门小门,皆由护卫把守。 老夫人盛宠的表小姐,被刚找回来的嫡小姐打晕了过去。 侯爷知晓后,非但没有责怪嫡小姐,反而不准表小姐的婢女出门找大夫。 管家和老夫人院中的几个老人,血糊糊地从侯爷的院子抬出来,听闻是犯了错,被侯爷查出来了。 具体是何事,无人得知。 所以,等到杜学义再传人问话时,格外的顺利,无需多用手段,被问话的人便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可问出的越多,杜学义的脸色越难看。 这一晚,杜学义书房彻夜通明。 卫清晏也没怎么睡着。 前半夜因为不习惯有个奶团子在身边,后半夜身体生机开始一点点流失。 虽不像在温泉那般严重,但照这速度下去,也不容乐观。 她得去找时煜。 打开门便见眼底乌黑的杜学义,坐在廊前。 “将……”意识到叫错,他又改了口,“我今日要出城查些事,可否劳你帮忙看着笑笑?” 他如今能信任的人,只有将军了。 卫清晏垂眸看了眼,亦抬头看她的小人。 早上她起身,笑笑也醒了,好似怕她要跑,亦步亦趋的跟着。 昨日她打了关玉儿,若今日将笑笑一人留在府中,难保不会被关玉儿报复。 遂点了点头,“好,我带她出去你可放心?” “你要出门?” 若有杜学义陪同,见到时煜会更容易些,可瞧着他脸色沉郁,想来昨日审出的事情不小,只怕今日有的忙。 卫清晏淡淡嗯了声。 “我放心,只是兵部尚书吴玉初被刺杀,今日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和衙差。 你多年没在京城,我让阿鹿跟着你吧?” 他心里沉甸甸地压着许多事,没有注意到卫清晏在听到这话时的神情变化,更没去深想吴玉初和卫清晏之间的联系。 卫清晏没拒绝。 她今日要做的事,带着孩子总归不便,有阿鹿帮忙看着也好。 阿鹿不知自己成了工具人,抱着笑笑跟在卫清晏身后出了府。 这头,时煜昨晚就从暗卫口中得知,卫清晏进了安远侯府,以杜学义妹妹的身份留下了。 又听得冬藏来报,卫清晏带着一个孩子去了玉晏楼,也只思量片刻,便对惊蛰道,“准备马车。” 第9章 雅间的秘密 玉晏楼是时煜名下产业。 本是他当年一时兴起开的,如今已成了京城最大的酒楼。 是第一家早上为宾客提供早膳的酒楼,里面分别设有听书,唱曲,叶子牌,对弈,甚至免费为女子描红梳妆等各种项目。 用完早膳不愿离去的,可在里头消遣到午膳甚至晚膳,生意十分火爆。 现下还是早上,已宾客满坐。 卫清晏前两日在街上闲逛时,提前预订好了包间,点了酒楼的招牌早膳。 三人吃饱后,让伙计叫了个做糖人的师父进来,请他给笑笑做十二生肖。 杜老夫人规矩严,方氏平日很少出门,笑笑就更没什么机会出来,很快被糖人吸引了注意力。 卫清晏示意阿鹿陪着笑笑,悄然从里间的窗口翻了出去。 她曾也是这玉晏楼的常客,知道三楼有时煜专门的雅间,从前时煜请他们吃饭,去的都是那雅间。 可突然有一日,那雅间成了她的禁地。 准确说,时煜不许任何人再踏足那雅间。 新来的掌柜为讨好他,亲自入内打扫,时煜知晓后,立即从王府赶来,命人将那掌柜打了十大板,赶出了酒楼。 玩的好的王孙公子心生好奇,大着胆子闯那雅间,无一不被他打了出来。 杜学义便是其中之一,事后他抱怨,时煜那雅间定是藏了见不得人的秘密。 可真要是什么秘密,藏在王府岂不是更安全? 卫清晏无心深究,因为随后时煜便同她决裂,去了封地,她亦奉旨出征。 此番回京,功德印被时煜吸走,她便思虑怎么样才能接近他,将东西拿回来。 相比闯容王府,将时煜引来玉晏楼似乎更容易些。 那日定包间时,她便探了探,这雅间依旧是禁止外人入内。 卫清晏熟门熟路的推窗而入,看到里面的情景,她蹙紧了眉。 熟悉的布置,同以前并无改变,亦没有任何暗道暗格。 桌上倒是有茶水,可见时煜近些日子来过。 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有何秘密可言,不知他为何这般在意这房间? 再搜寻一圈,依旧毫无发现。 卫清晏将雅间一通翻乱造成行窃的假象,而后拿起火折子,点燃了门口的纱帘。 看着纱帘的火势一点点往上,卫清晏发现自己对当年的事是介意的。 十来年的友情,哪怕他不愿再同她来往,也该给她一个解释。 只是看了屋里场景,她又有些不确定时煜是否会来。 或许这屋子本就没那么重要,时煜当初突然关了这屋子,只是想隐晦的提示她,不要再往来? 是她不识趣,看不懂他的暗示,他才直言断绝往来吧。 卫清晏回到包间时,笑笑正吃着糖人,见她回来,将一只小老虎的递给了她。 卫清晏接过,还没咬上一口,便听到外面有人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阿鹿下意识看向她。 卫清晏只当没瞧见,同笑笑一起吃着糖人,耳朵却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若时煜不来,她就只能趁身手没有完全流失前,夜潜容王府了。 却没想到,时煜会来的那么快。 她一个糖人还没吃完,便听得外头掌柜告罪的声音,“王爷恕罪,是小的看管不力,让贼子进了那屋,还烧坏了门帘,好在发现的及时……” 卫清晏慢条斯理的吃完手中糖人,看向欲言又止的阿鹿,“听闻玉晏楼的烤羊排一绝,我去瞧瞧,你陪着笑笑在这别乱走。” “好。”阿鹿点头,也不敢多问。 侯爷让他一切听小姐的。 至于常姑娘究竟是不是真的小姐,不是他一个奴才能置喙的,侯爷说是,那就是。 卫清晏又揉了揉笑笑的头,温声道,“我们在这用了午膳再回家,好不好?” “好。”糯糯的声音响起,笑笑有些害羞的看向卫清晏。 卫清晏口中的回家让她心安,姑姑不会丢下她,她便不惧了。 卫清晏先是去了烤羊排的地方,同伙计定下一个羊腿,随后便去了喝茶听书的大堂。 隐在廊柱后,看了眼三楼,护卫惊蛰和冬藏都守在雅间门外,卫清晏转身往女子梳妆的偏厅去了。 再度出现在雅间窗口,时煜正背对她收拾床榻。 手指轻弹,无色无味的粉末入了屋,旋即,时煜歪在了榻上。 在温泉未能将功德印吸回来,或许是因为时煜醒着下意识抵抗,这次卫清晏早早准备了迷药。 知道惊蛰和冬藏警觉,她不敢耽搁,将时煜的头抬起,俯身便亲了上去。 可眉心始终冰凉,和上次一样,只恢复了生机,功德印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 卫清晏眼眸沉了下去。 功德印是她机缘所得,如同常人血肉,会伴主一生。 为何她的血肉会赖在时煜的身体里? 功德印喜身负大功德之人,难不成时煜有做大功德? 可听闻没了兵权被困在京城后,他只对经商有兴趣,不曾听闻他有做什么行善积德之举。 还是因为他是皇家子,身上有皇家的贵气? 偏巧胖和尚在她离开莲花坞后,也去了蓬莱,她无法去信问个究竟。 如今拿不回来,总不能往后隔几日就要找时煜亲亲维持生机吧? 命被拿捏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很不好,卫清晏眼中浮起一抹燥意。 这不是长久之计,时煜不傻,迟早会发现的。 要不,再试试? 卫清晏再度撬开了男人的牙齿,比先前更深入,更用力。 持续的时间也更长,理智告诉她,时煜从前武功不弱,迷药用他身上效果折半,门外还有两个,她应及时离开。 但她能接触到时煜不容易,必须抓住机会多试试。 可唇都麻了。 还是无果。 门外响起了惊蛰的声音,“王爷?” 卫清晏瞪了眼依旧昏睡的时煜,愤愤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个小偷! “王爷?您没事吧?”惊蛰的声音再度响起。 时煜缓缓睁眸,应了声,“无碍。” 应声是不想惊蛰进来,搅了他现下的心情。 他食指微屈,指关节摩挲着微肿的唇,加上温泉那次,她主动亲他两次了。 为何? 第10章 制造偶遇 时煜不会自恋的以为,是卫清晏爱慕他,如今恢复女儿身,才这般主动亲近。 会不会同他身子大好有关,她在用这样的方式,治愈他? 当年他献出魂火,虽没痴傻,但生机衰败,时常困顿乏力,许多事情心有力而力不足,真真是个孱弱的病秧子。 可自温泉池子偶遇卫清晏后,他就恢复如初,甚至功力更甚从前,否则也不会在她第二次亲吻时便提前醒来。 幸得惊蛰及时发声,被她那样亲吻,实在考验他的自制力。 又有些遗憾惊蛰出声太早,将她惊走了。 抿了抿唇,敛回跑偏的思绪,时煜运转内力,身体和来时一般好。 若是为治愈他的身体,那她是否已经知道魂火之事? 又介怀他当年的疏离,才不肯与他相认,只想还恩,而后与他再无往来? 想到这个可能,时煜心里顿时密密麻麻的疼。 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和尚说过,不会将魂火之事告知她,免她有负担,出家人应不会出尔反尔。 想到什么,他猛然起身。 他是献魂火才变得病弱,现在身子恢复,是不是魂火又回来了? 若真是如此,卫清晏怎么办? 没有魂火她会不会死? 他疾步走到窗口,窗外早已没了卫清晏的身影。 她能瞒过他们悄无声息来到雅间,可见身手也比从前更好,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那究竟是为何? 时煜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偏还不能直接问她。 视线再度落在烧毁的门帘上,虽暂时猜不透缘由,但他可以为她下次接近他,提供便利,如果她还有此需要的话。 这般想着,便将冬藏唤了进来,低声吩咐着…… 卫清晏回到包间,糖人十二生肖已做好,师傅收拾东西离开。 笑笑见她回来,忙分出一半,眉眼弯弯的递到她面前。 卫清晏见她嘴角还残留着糖印,想着孩子吃太多糖不好,便接下了,替她擦了擦嘴角,“开心吗?” 小脑袋拼命点着,有些讨好的意味,看的卫清晏心一软,吩咐阿鹿将糖人收拾好,抱着她又去看了场皮影戏才回到包间用午膳。 回府的路上,许是玩了大半日累了,笑笑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卫清晏无奈将人抱坐在腿上,轻拍她的背,“靠着姑姑睡。” 失去母亲的这半年,这孩子吃了许多苦,受尽冷待,在她面前才这般既依赖,又小心翼翼。 卫清晏想到了儿时的自己。 母亲常说,她是未来家主,是十万护国军的掌舵者,该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怎能如女子般在母亲跟前撒娇卖乖。 她自小得到的是母亲的严苛和觉她不够优秀时的失望,在外人面前,母亲才会对她流露出一丝慈爱,却让她诚惶诚恐。 她既欢喜,又担心这难得的温情随时会结束,最后换来的是更严厉的谴责。 少时,她甚至疑心过自己不是母亲的孩子,可第一次随父出征受伤归家,母亲的眼泪几乎淹没了她。 她从母亲哭肿的眼里看到了心疼,她为自己生出那样的念头而羞愧。 母亲只是严苛,并非不爱她。 听闻她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母亲当时便昏厥过去,此后身子一直不好。 卫清晏微掀车帘,对驾车的阿鹿道,“阿鹿,走清台巷。” 清台巷里有护国将军府。 胞妹婉仪嫁的是时煜的五皇兄,景王,婚后随他居住封地,母亲病重,婉仪不放心,亲自前来京城将母亲接去了景王封地。 大夫人生的几个姐姐,与他们关系不亲近,除了大姐嫁在京城,其余三个姐姐都跟着祖母回了祖籍成家。 如今,这护国将军府只剩几个看家的下人。 卫清晏没让马车停,只透过帘缝远远看着。 整个将军府,除了父母及母亲身边的秋嬷嬷,还有她带回家的阿布,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 秋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对母亲忠心耿耿。 “皇帝虽知你是女子,但君心难测,自古君王最怕武将拥兵自重。 若秘密暴露,文武百官威逼皇帝判我卫家一个欺君之罪,皇帝会不会顺势而为很难说。” 这些话母亲时常耳提面命,并严厉要求她谨慎守好自己的身份。 卫清晏又将自己扮作男儿的十八年细细捋了一遍,有没有可能是自己不经意间暴露了。 正想的入神,马儿嘶鸣声传来,她眼神陡然一厉,抱着笑笑跳出了马车。 “实在对不住,马儿突然发狂,你们没事吧?”冬藏满脸歉意。 卫清晏看了眼被惊醒但还算镇定的笑笑,又看了眼倒地的马,这才转向冬藏,“你这马并非寻常马匹,怎会突然发狂?” “姑娘见谅,原因我尚未查明,但此事不是第一次,只是抱歉牵累了姑娘。” 他看了眼杜府被撞的散架的马车,从怀里掏出银票,“姑娘这马车怕是要好好修缮一番,这是我们的赔偿,还请收下。” 听他这话的意思,先前就有过此类事情,京城谁敢对容王的马下手? 卫清晏狐疑的看向阿鹿。 阿鹿朝她轻轻点头。 卫清晏眉头微蹙,时煜如今的境况这般不好? 冬藏好似这时才看到阿鹿,喜道,“阿鹿?怎的是你?那这姑娘是?” 两家主子先前没少接触,阿鹿和冬藏自然也是熟悉的,想到侯爷的交代,他回道,“这是我们家小姐,侯爷嫡亲的妹妹。” 安远侯有个走丢的妹妹,在京城不是秘密。 冬藏闻言,再度拱手行礼,并自报家门,“容王府冬藏见过杜姑娘,实在冒犯,还请见谅,姑娘若不嫌弃,我们可送姑娘一程。” 大魏风气还算开放,事出有因,又有阿鹿和笑笑在,冬藏这般邀请也不算唐突。 卫清晏转眸看向容王府的马车。 车里头的人好似是听了这话,也掀了帘子看过来,微怔后,“你寻亲寻的是杜学义?” 时煜这怔愣不是装的,第一次相逢是夜里,刚刚在雅间他全程闭着眼,这算是他第一次看卫清晏穿女装。 腰杆挺直,不似寻常女子的柔美,反而有种翩翩少年郎的硬朗,可又五官精致,小巧脸庞肌肤如玉,柔和了她的硬朗。 再加上干净出尘的气质…… 时煜至今记得为她缝合尸身,发现她是女子时的震惊和痛彻心扉,原来她做女子打扮……竟这般好看。 “是。”卫清晏亦看向他,那日在温泉她说自己来京寻亲。 “王爷和杜姑娘竟也是相识的?”冬藏一笑,“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时煜淡淡睨了他一眼,让他制造相遇的机会,却没想他察觉有人对马下药,直接将计就计,用撞车这样危险的法子。 好在她没事,他看向她,“我同你兄长是旧交,上来,我送你一程。” 第11章 蛇蝎心肠 卫清晏没接银票,将杜府被撞坏的马车交由冬藏处理,带着阿鹿和笑笑,上了容王府的马车。 她认识冬藏多年,他做事沉稳,能第一时间斩断疯马的缰绳,不让容王府马车被疯马拖累,也能及时击毙疯马。 可他却在疯马撞向他们时,才出手。 功德印还在时煜身上,卫清晏没理由拒绝这送上门的机会。 她眸光看向站在车轿外,迟疑不前的阿鹿。 阿鹿哪敢与容王共坐,犹豫着要不要与惊蛰一起坐车辕,对上卫清晏逼视的眸光,牙一咬,头一低,进了宽敞的马车。 不知为何,他觉得小姐身上的气势,比侯爷还甚。 卫清晏静观其变,时煜则是心虚,马车内一路无话。 直到到了安远侯府,卫清晏起身准备下车,时煜方道,“那日在温泉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改日,本王再登门拜谢。” 先前没认出她,才会以为她是宫里派去的。 卫清晏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爷莫恩将仇报便好。” 时煜无奈一笑,“绝无下次。” 她不言明已看穿冬藏的把戏,他便只当她说温泉将她打下水之事。 卫清晏眸光扫过时煜微肿的唇,敛眸颔首道谢,抱着笑笑下了马车。 时煜还会再找她的,他弄这一出,绝不仅仅是为送她回府。 看着卫清晏三人进了侯府大门,惊蛰忙把缰绳丢给车夫,钻进了马车,低声道,“爷,好不容易有相处的机会,您怎不和卫将军说说话。” 时煜没解释说多错多,叮嘱道,“你和冬藏都牢记,如今她是常姑娘。” “为何?”惊蛰嘴比心快。 时煜眸中添了一抹暗色,“做卫将军太苦了。” 惊蛰闻言,脸上也多了一抹庄重,“爷放心,惊蛰牢记。” 卫将军自小身负重担,十二岁随卫老将军出征,十五岁肩负起十万护国军,征服军中老将,应对朝堂诡谲,其中艰难自不必说。 最后还死得那般惨烈,若非王爷丢下大军,提前赶去,卫将军尸骨难存,偏偏承受这一切的还是个女儿身。 便是他一个皇家护卫出来的,想起那场景,都心痛难当。 不做那劳什子将军也好,惊蛰心里感叹,便听得时煜又道,“今日这样的把戏,往后不要再使了。” 听爷这话的意思,卫将军看出来了? 也是,卫将军打小就聪明。 恐冬藏被责罚,惊蛰忍不住替他解释,“爷,您从前也没追求过姑娘家,冬藏第一次没经验,您饶他这一回。” 时煜闭目养神,唇角微微扬起。 惊蛰见此,心下安定,轻手轻脚退出了马车。 这头,卫清晏刚入府,便见绿柳带着几个婆子匆匆而来。 见到她忙道,“老夫人醒了,让你过去。” 卫清晏眼眸微动,“何时醒的?” “不知。”绿柳道,“你还是快去吧,老夫人醒来听闻表小姐被你打了,发了好大的脾气。” 还说这常姑娘根本不是他们家小姐,要将她赶出去。 亏她先前还想巴结她来着,侯爷认了有什么用,府里老夫人最大,有孝道压着,侯爷都得听老夫人的。 但震慑于卫清晏打人时的狠厉,也不敢将话说得过于难听。 卫清晏没理会绿柳的小心思,将还未醒的笑笑交给阿鹿,“护好。” 示意绿柳带路,抬脚往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在外头就见黑气比之前淡了不少,没想方氏会良善至此。 杜学义知道真相,笑笑被善待,她的鬼怨便散去大半,怨力一弱,被鬼怨缠身的杜老夫人,身体就会慢慢恢复。 “哪来的野丫头,竟敢冒充我杜家的小姐。”卫清晏刚踏进屋,一只茶杯就砸了过来。 杜老夫人怒目瞪视着她。 她醒来,床边竟无一人伺候,喊了屋外的下人过来,才知她跟前伺候的都被杜学义打得起不来。 而她竟连原因都问不出来,只知是府里来了个冒牌货,这冒牌货还打了玉儿。 翻了天了。 她如何能不气? 老夫人力道不大,卫清晏不紧不慢地避开,闲庭信步般走到老夫人床前站定,“你凭何就断定我不是杜家人?” “你不是。”老夫人语气肯定。 这般笃定? 卫清晏眼眸深了深,心念一动,“让你失望了,确实是孙女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杜老夫人脸皮一颤。 “我是何意,老夫人该心知肚明才是,都说安远侯府的老夫人最是慈善。” 卫清晏俯身靠近她耳边,低声吐出一句话。 “谁能想到,私下竟是将孙女卖到风月场的蛇蝎心肠。” 卫清晏的话让杜老夫人浑身汗毛倒竖,脸色大变,“你休得胡言乱语,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孙女。” 那丫头三岁就进了青楼,被那样的环境磋磨,怎可能有眼前人这样凌厉冷硬的气势。 何况几年前还见过她的画像,一副病弱不长命的模样,没准早就死了。 可这人怎会知道当年事,杜老夫人将两人对话在心里细想了一遍,心头大惊,她一时不察竟被人套了话。 好聪明的女子,好在她没承认。 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这女子不是知情人。 杜老夫人敛神上下打量卫清晏,虽然气度不错,但她一眼便看出,眼前女子绝非世家教养出来的闺阁千金。 看着更像是游走江湖的。 冒充那丫头留在侯府,想来也是贪图侯府的荣华,想要一个好身份。 思及此,杜老夫人摆出长辈威严,“好,你既说自己是我杜家的孩子,就当知尊长敬老。 你伤了玉儿,还撺掇学义犯浑,将府里闹得乌烟瘴气,这些事一旦传出,会给侯府名声带来多大的影响,侯府不好,你又能得着什么好。 现下赶紧将我院中的人送回来,再请大夫入府……” 玉儿需要治疗,她刚醒来也需要大夫。 先将人稳住,只要她身子好起来,有孝道压着,学义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届时有的是法子惩治这冒牌货。 杜老夫人想法很好,可卫清晏懒得听她聒噪,抬手将人劈晕了。 杜学义当年是在青楼找到妹妹的。 杜老夫人刚瞧见她,连怀疑都不曾有,便断定她不是真正的杜家小姐。 加之她对方氏做过的事,卫清晏才决意试探。 如今得了结果,人留给杜学义处置便好。 只是,杜家人丁本就不兴旺,杜家小姐是杜老太太唯一的孙女,她害方氏是为财,害杜小姐又是为何? 第12章 你的报应来了 “你怎么能这样对老夫人?”绿柳震惊地看着卫清晏,想拦路又不敢,更多是害怕。 老夫人醒来,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她权衡之后,觉得这是个机会。 可没想到新来的小姐胆子会这么大,敢对老夫人动手。 她好像还是选错队了。 卫清晏眸光清冷,“和老夫人一起发病的老嬷嬷在哪里?带过来。” 绿柳很想坚定立场,但踟蹰不过片刻,便扭身去了旁边偏房,跟她一起的几个婆子忙跟了上去。 郭嬷嬷比老夫人醒得晚,加上平日不及老夫人保养的好,尚未缓过劲,就被绿柳几人拖了过来。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一辈子,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气得骂道,“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账皮子,是想造反吗……” 绿柳顾不得还嘴,她这次铁了心得罪郭嬷嬷,是决意站到小姐那边。 可人带来了,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 卫清晏回到风晓院,阿鹿正陪着笑笑在院子里等她。 “您刚走大小姐就醒了,一直在这里等您。”阿鹿解释。 卫清晏蹲下身,捏了捏笑笑的脸,“先回屋,姑姑有事同阿鹿说。” “好。”孩子乖乖应着,转身回屋。 “去审郭嬷嬷,问问她,老夫人为何要害自己的孙女。” 昨日郭嬷嬷昏睡不醒,杜学义无法审问,今日他又不在府中,卫清晏便将此事交给阿鹿。 顿了顿,她又道,“或许老侯爷和夫人的死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好好审审。 另外,在你家侯爷回府之前,不要让府中任何人出府。” 阿鹿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心如鼓擂,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姐的话听着别扭,但信息量太大了。 她说老夫人害了侯爷的妹妹,甚至侯爷父母的死也与老夫人有关。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老夫人的儿子儿媳和孙女啊,她疯了不成。 尽管有侯爷昨日审出的一些事,心里依旧觉得难以置信,身子却已往院外跑。 一个时辰后,他满脸震骇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杜学义傍晚回府时,阿鹿将从郭嬷嬷口中问出的话,如数告诉了他,“侯爷,您打算怎么做?” 他至今未能消化那些消息,身处其中的侯爷又当如何自处。 阿鹿心疼主子。 杜学义脸色由黑转白,再由白转青,用力呼出一口气,最后挤出一句话,“请小姐去老夫人的院子。” 他以为自己查到的已经够多,没想老夫人做的恶远不止于此。 那些被她害的人,未能如方氏般化作鬼怨,是不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 想到这个可能,杜学义满腔怒意恨意交织,好似整个胸腔要炸开。 阿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刚转身,就见卫清晏牵着笑笑往这边走来。 杜学义亦看到了,他背过身,深深呼吸两口,极力将情绪压制下去。 随后迎上前,努力扯了扯嘴角,在笑笑面前蹲下,“今日和姑姑出去,玩得开心吗?” 笑笑迟疑了下,点头,糯糯道,“开心。” 杜学义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很快又放下,再度牵了牵嘴角,“那往后爹爹常带你去。” 他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着的。 笑笑有些害怕,往卫清晏身边缩了缩。 卫清晏看着杜学义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眼里多了一丝怜悯,“好了,为时不晚,你们父女还有一辈子。” “嗯。”杜学义快速低下头,掩去脸上再难藏住的情绪。 晚了,还是太晚了,失去的家人再也活不过来了。 如今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只有笑笑了,可他却险些失去她。 就因他错信那个恶魔。 卫清晏给他片刻时间平复情绪,便让阿鹿陪着笑笑,她和杜学义踏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杜学义已从阿鹿口中得知,老夫人是被卫清晏劈晕的。 提着桌上的茶壶走到床前,他看着往日熟悉的祖母,只觉陌生无比。 想到她做的那些事,他手中的冷茶淋在了老夫人脸上。 “乖孙你可回来了,再不回祖母都要被欺负死了。” 醒来的老夫人看清是杜学义,先是欢喜,再看到他手中茶壶,反应过来,转喜为怒,“你疯了?我是你祖母。” “你不是。”杜学义冷冷道,“你不是我祖母。” 老夫人心里一咯噔,怒道,“混账,你疯魔了不成,忘记你母亲去世得早,你父亲缠绵病榻,是谁抚养你长大?是谁撑着这个家,事事为你谋算?” “学义怎敢忘?” 杜学义突然将手中茶壶用力摔在地上,情绪彻底爆发,“可这一切不都是你害的吗? 妹妹何错之有?她才三岁,你是怎么忍心将她卖到那种地方?你也是女子啊。 你又是怎么做到,一边假意安抚伤心的母亲,扮作慈善的婆母,一边暗暗给她下药,让她早早离世。 还有父亲,便是他不是你亲生,可他从不知自己身世,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生母。 他敬你,爱你,是个再孝顺不过的儿子,你又为何要对他用毒,让他身弱多年,满腔抱负不得志遗憾而终? 方氏给我的信里,除了写笑笑,便是你,她将你当成她的亲祖母般,你怎敢那样待她?你怎敢啊?” 昨日审讯,从下人口中得知,父亲每日吃的药有问题,而这问题竟在祖母身上。 心头震惊的同时,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祖父随先帝打天下,立下不少战功,却在开国前一月战死,先帝感念祖父功绩,赐封年幼的父亲为安远侯。 父亲受祖父影响,一直有报国雄心,他也非庸才,十六岁入军便得先帝赞许。 十八岁那年乌丹来犯,父亲自请出征,本可一展抱负,可突生疾病,再难征战沙场,只能做个闲散的安远侯。 他想不通祖母为何要害自己唯一的儿子。 今日出城便是去寻祖父当年的老友,起初那老人如何都不肯说。 直到他说出父亲的死乃是祖母所为,他才告知真相。 原来父亲乃是妾室所生,抱养在祖母名下,祖父为护祖母体面,给了一大批银钱遣走妾室,对外宣称父亲乃祖母所出。 杜学义表情恨到狰狞,他一把掐着老夫人的脖子,“你无法有自己的子嗣,父亲有出息,于你来说岂不是更好? 你为何要害他?为何要害母亲和妹妹?为何要害我妻女?他们无人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说啊!” 老夫人被勒住脖子有片刻的窒息。 秘密暴露的恐惧很快被燥怒取代,既然杜学义什么都知道了,定也是找齐了证据的,她辨无可辨。 可,事关那人,她有何惧? 这般想着,她竟笑的轻松,“你竟知道了?老身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她偏头看向静静坐在一旁的卫清晏,“是你告诉他的,对不对?我这孙儿如他父亲一般蠢,对老身孝顺得很,绝不会疑心到我头上。” 卫清晏漆黑的眸回视着她,“有风方起浪,无潮水自平,莫道因果无人见,关氏,该是你的报应到了。” “报应?哈哈哈……”杜老夫人大笑,“若这世间真有报应,你猜老身为何不能孕育自己的子嗣?” 第13章 杀人真相 听了老夫人这话,杜学义的第一反应是,老夫人不能有孕是祖父那妾室,也就是他亲祖母害的。 否则他想不出,老夫人对他们一家这样恶毒的理由。 可他万没想到,此事会同先帝牵扯上。 “我与时大哥青梅竹马长大,所有人都认定我会是他的妻,包括我和他。 他说想在乱世谋份作为,让我等他,我心甘情愿拒绝旁人的提亲。 他揭竿起义,说大业未成,暂不能娶我,我理解,没丝毫怨言。 他行军附近来看我,说战争凶险,或许那一日就丢了命,我便主动爬了他的床,想给他留下香火,他不曾拒绝。 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高高兴兴地给他去信,盼着他回信,可盼啊,盼啊,盼来的却是他让我落胎。 腹中孩儿已经五个月了,再等两个月或许他就能活了,可他说生逢乱世也是苦了孩子,他说若叫敌军知晓我和孩子的存在,他便多了软肋。 我信了。 可我如何能想到,在我喝下落胎药,痛得死去活来时,他正欢欢喜喜地同谢家女议亲,而我再也没了做母亲的资格。” 杜老夫人自嘲一笑,“乌衣巷谢家啊(架空书,不必深究),岂是我这种寻常出身的女子可比的,有了谢家的支持,他的大业才能更快实现。 我再次妥协了,做不成给他助力的正妻,做他温柔体贴的侧室,我也是愿的,可他竟将我嫁给你的祖父。 只因他的大业需要你祖父这样骁勇善战的将士,只因行军归家那次,与他同行的杜长远看上了我。” 杜长远是杜学义祖父的名讳。 卫清晏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此时也起了波澜。 杜老夫人口中的先帝,与她印象中贤明的君王,判若两人。 是先帝善伪装,还是杜老夫人撒谎? 杜学义脸色阴沉,“你若不愿,可不嫁,且这一切与我家人有何干系?” “你祖父当时亦同我说,若你不愿,可不嫁的。”杜老夫人凄凉一笑,“多虚伪,他若真不想我为难,就不该让时大哥看出他对我的心思。 他明知我是时大哥的女人,明知时大哥为了笼络他,会将我让给他。 我一个没了贞洁的女子,时大哥又不肯娶我,我还能嫁谁?我只能嫁他杜长远。 嫁便嫁了,杜长远那个糙汉也并非无可取之处,知道我落胎伤了身子,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便将妾室的孩子抱在我膝下。 夫君虽是大老粗,待我却是极力细致,孩子虽不是我亲生,却也可爱乖巧,我再度认命了。 可,杜长远这个短命鬼早早就死了,独留我一人,看着他人夫妻恩爱,看着他人尽享荣华,成为天下最贵尊的女人。 而我,却成了寡妇,还要替他养别人生下的孩子,凭什么? 天下女子众多,他为何偏偏要看上我? 他毁了我,凭什么他的子孙还能活得好好的。 若不是他,我已是后宫里尊贵的女人,而不是安远侯府里的老夫人。” 呵! 老夫人。 她才三十出头,就成了安远侯府的老夫人。 她尽心带大的孩子,翅膀刚硬,就想丢下她去奔前程,她怎甘心一次又一次被抛弃?一次又一次被辜负? 那便折了他的双翼,让他留在家中,好歹还保留着安远侯府的爵位。 若他如他那个早死的爹般,早早战死,安远侯府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苍天对她何其不公,她只能自己谋划。 “不要为你的恶毒找借口。”卫清晏冷漠看她,“若可以,杜家祖父何尝不想活着?何尝不想看看他为之战斗而得来的太平? 不过是你心中不平,觉得他早死,未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富贵罢了,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所以,你是谁?”杜老夫人看向卫清晏,“来侯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卫清晏漆黑黑的眸子平静的诡异,一字一句道,“替方氏沉冤之人。” “方氏?”杜老夫人微怔,“竟是因为方氏之事,让你们查出了旁的?” 怪不得下人说,她身边的人被杜学义打了,原来是这样。 如果她没有昏迷,有她镇着,杜学义怎敢动她的人,又怎会问出当年事。 不,她若醒着,根本不会让这女子进门。 卫清晏看穿她心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所以,我说你的报应到了,你谋害方氏,她死后成怨,怨气缠上你,才会让你昏迷。” 杜老夫人想到什么,眼里有瞬间的惊恐,很快又淡了下来,“那先前府里死的那三人,是她所为?” “是,该轮到你了。”卫清晏看着杜老夫人身后的黑气,答得干脆。 若非杜老夫人有贵气傍身,郭嬷嬷跟在她身边久了,沾了些贵气,此时,他们也该没命了。 杜老夫人笑了笑,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不,她不能拿我怎样,否则你们不会在这里,而你们,同样不能对我做什么。” “杀人偿命,你害我杜家多人,我会将你送官,按大魏律处置。”她那副淡然的神情,让杜学义怒不可遏。 杜老夫人浑浊的眼里有得色,“你不能报官,若我被抓,我会将先帝负我,并用我笼络下臣的事说出来,辱及先帝名声,安远侯府也得给我陪葬。 到时,满京城的人还会知道,你杜学义的妹妹是个最下等的娼妓,你舍不得她死后还被人嘲笑。 你也不能私下杀我,我死了,我娘家定会看我尸身,届时你弑杀祖母,大逆不道,同样得给我陪葬。” 她恢复从前慈和的神情,“学义,祖母年纪大了,活不了几个年头,从前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听祖母的,娶玉儿为妻,生几个儿子,算是替你祖父续了香火。 祖母向你保证,从前的恩怨到此为止,我再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我是有多蠢,还会再听你的?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杀妻虐女之恨,永无可能过去,小妹受尽苦楚而死,此仇我若不报,怎配做她兄长。” 杜家几条人命,被她这般轻描淡写掀过去,杜学义怒到了极致。 他的手再度掐向老夫人的脖颈,“便是弃了这条命,我也要将你惩治于法。” 还未来得及用力的手,却被卫清晏拉开。 第14章 作恶者,死! 卫清晏冲他微微摇头。 看向杜老夫人冷嗤,“让他娶关玉儿,然后指使关玉儿杀了笑笑这个嫡长女,好给流着你关家血脉的孩子让路,是吗? 等关玉儿生下孩子,你再如法炮制,除去杜学义,如此,安远侯府再次由你掌控。” “你胡说……”关氏呵斥。 卫清晏没理会她,继续道,“你一开始属意的孙媳人选就是关玉儿,可方氏的嫁妆太诱人。 在定下这门亲时,你就决意谋财害命,方氏从来都只是个垫脚石。 偏偏她是个善良淑德的女子,对你极好,但这依旧没能让你对她有丝毫怜悯。 你知学义重情,不会轻易疑心妻子,所以你换了他的避子药,让他以为孩子不是自己的,才会相信你的鬼话,是也不是?” 杜老夫人摇头,看向杜学义,“乖孙,别听她胡说,祖母换药是想要你早些有子嗣,我被恨意冲昏了头,才迁怒于你父母和妹妹,但我从未想过害你。 方氏她确实行为不检,否则我为何等到半年前才要她的命。” “那是因为她待你实在孝顺,你享受她的侍奉,学义又远在乌丹边境,也无法娶关玉儿入门,所以你才等到学义要回京时动手。 你这次没有用下毒的方式,而是毁她名节,是因为你不但要杀她,还要连她的女儿一并除去。 只有学义认定那孩子不是他的,他便不会去关注,如此,你们就能将孩子折磨至死。 关氏,你活着一日,笑笑都不能安全。 但有一点你得意过早了,你认定学义拿你没办法,但在我这……” 卫清晏快速划破手指,在杜老夫人眉心描绘着,语气森寒,一字一顿,“作恶者,死!” 杜老夫人不以为意,“故弄玄虚……” 话未说完,突觉脖子似被人死死掐住般,再也发不出一点声来。 卫清晏看着缠绕在杜老夫人身上浓郁的黑气,厉声道,“方氏,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今夜子时,我来引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再不可留恋世间。” 方氏? 杜老夫人是信鬼神之说的,只是她这一生坏事没少做,不见有何报应,而先前昏迷也能再醒来,便认定鬼怪是奈何不了她的。 可此刻她浑身阴寒彻骨,耳边好似能听见方氏的哀鸣,杜学义和卫清晏都没碰触她。 是方氏! 是她索命来了! 一股不可言说的恐惧从脚底窜到了头顶,杜老夫人瞳孔扩大,脸色灰败。 掐着喉咙的力道不知何时松了,那股阴寒更甚,浑身痛如千刀万剐,身子和意识也不由自己控制。 她骨碌滚下了床,大喊道,“别找我,方氏,我不怕你,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二次…… 我错了,方氏,我不该为贪图你的嫁妆,算计你性命,不该欺骗学义……” 杜学义头皮发麻,死死咬着后槽牙,却见卫清晏挺拔的身姿晃了晃,他忙上前搀住,“老大,你怎么了?” “无碍。”卫清晏摇了摇头,咽下喉间腥甜。 身为引渡人,介入因果必遭反噬。 她同关氏说这些,是为激起方氏的怨力。 再用咒术打散关氏身上的贵气,如此,不必杜学义动手,关氏活不过今晚。 “有一点她说得没错,不能送官,也不能死在你手里,便是不为你自己,也得为笑笑考虑。 笑笑若不好,关氏哪怕死了,方氏的怨也解不了。” 十几年兄弟,她亦不愿看杜学义为了关氏赔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是命。 “我明白。”杜学义看着卫清晏惨白的脸,猜到定是她为他做了什么,“我该如何做?” “等。”卫清晏说完这一句,盘腿坐下,似老僧入定般。 而关氏早已跑出了院子,嘴里依旧是叫嚷着那些话,循环往复,一路往大门外跑去。 门房看着先前还病着的老夫人,健步如飞,却又似疯癫般,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关氏打开了侯府大门,如灵猴一般窜了出去。 此时,还不到宵禁的时间,街上还有行人,关氏的叫嚷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侯爷,老夫人去门外了。”有护卫在门外禀道。 卫清晏缓缓睁眸,指了指杜学义的脑袋,“弄些鸡血糊上,你现在才出现总得有个理由。” 杜学义跟她多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好,我这就去。” “学义,事关先帝,暂不能将你家人被害之事大白于天下,可觉得窝囊?” 窝囊! 但,皇权之下,这已是最好的法子。 真相一旦公开,众人会探究关氏害人的原因,深究下去便会牵扯到先帝。 事关皇家颜面,皇帝和太后不会放过安远侯府。 且,将军还不知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怎能辜负! 正欲回话,便听得卫清晏又道,“留的青山在,才有旁的可能。” 心头的郁气散去,杜学义重重点头。 他到侯府大门时,众人正指着关氏议论纷纷。 “太恶毒了,竟为谋孙媳的嫁妆,害人性命。” “我说呢,老侯爷的丧事还是方氏夫人操办的,怎就没几日,就说人病故了,原来竟是被杀的。” “听说,安远侯一回京,这老夫人就将娘家的侄孙女接了来,用孝道逼着他娶那侄孙女,安远侯为此还在玉晏楼醉过几回。” “说到安远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老夫人都跑出来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出现……” 那人刚这般问,便见杜学义顶着一脑袋的血踉跄而出。 “祖母,杀人偿命,不要以为装疯卖傻,便可逃脱罪责,你便是打死孙儿也得接受律法制裁。” “原来安远侯竟是被老夫人打成这样的……” “啊!快看。” 前头的那人话还没说完,听得身边人惊叫,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去。 疯癫的杜老夫人倒在地上,脑袋下红的白的一起往外流。 在众人看来,是她要跑,却没站稳,恰巧地上有块尖锐的大硬石,摔倒时她的脑袋重重砸在了硬石上,挣扎两下便没了呼吸…… …… 虚幻境里。 秃了顶的胖男人满脸哀愁,对着幻镜碎碎念,“她怎能介入人间因果,要造反噬的呀。” 男子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人道,“我倒觉三妹做得对,关氏作恶多端,她不死,还得害人。 三妹助方氏杀她,等于是救其他人,这分明是做功德。” “谢酒右使这是赤果果徇私。”中年男子低声嘀咕,而后哀怨地看向另一女子,“长使……” 被唤作长使的女子缓缓点头,“二妹说得对,三妹是在做功德,如此,功过相抵,那反噬便可免了吧。” “两位使者,人间有秩……” “小判啊,若非你们失察,让那人为祸人间,三妹怎会受那般凄苦,说起来,我当年在人间,你‘功劳’也不小……” 男子双手忙做投降状,“免,免。” 眼前这两位姑奶奶,加上正在人间历练的那位,乃执掌三界功德的使者,最是护短又记仇。 长使在人间做叶筱锦时,他为恢复阴司秩序,冒充系统小幕操控她,被她拿了把柄,如今都过去千百年了,还拿出来翻旧账。 不过,卫清晏战死,确实有他推卸不掉的责任…… 第15章 怨解,疑窦起 卫清晏依旧盘腿坐在关氏屋中,手作禅定印。 呼啦,屋里刮进一阵狂风,带动了屋里的帐帘,沙沙作响。 一缕淡淡黑气随风飘至她身前,卫清晏睁眸,抬手,黑气缠绕在她冷白指尖,最后汇聚成一幅画面。 卫清晏阖上眸子,那画面便动了起来。 男子执着女子的手,“金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走到今日,我已无退路。” “我可以继续等你。”女子抬起泪脸,痴痴望着男子。 男子脸上满是愧色,“谢家有谋略,有钱财都可助我,条件便是娶谢家女为妻,大业未成,我就纳侧室会让他们离心。 你年纪不小了,大业何时能成无人知晓,我如何忍心让你不知年岁的蹉跎,杜长远是个重情义的,他会是个很好的夫君。 金枝,我需要武将,杜长远于行军打仗上颇有造诣,我能信的只有你,你放心,将来我定不会亏待你。” 女子垂眸似在思量,而后再问一句,“时大哥真的没法娶我吗?” 男子别过了脸。 女子闭了闭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我嫁,希望时大哥将来不忘今日承诺……” 金枝是关氏的闺名。 而那男子,卫清晏再熟悉不过,是年轻时的先帝。 这一缕黑气是关氏临死前,内心深处放不下的执念。 关氏说的是真的,先帝负了她。 她不敢找先帝报复,便将怨恨转移到死去的杜长远身上,连带着恨上了杜家所有人。 卫清晏有片刻怔忡。 这样利用女子,算计追随者的先帝,让她有种错觉,从前卫家承受的皇恩,是不是也不如表面那般君臣相宜? “她死了。”杜学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外头现在的说法是,她贪财害了方氏,老天看不过眼,让她疯癫,得了报应。 参与其中的下人,该杀的杀,发卖的发卖,不会让方氏的名声有损,那些陈年旧事也不会传出去。 官差刚来过了,但她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摔死的,官差也不会多管。” 高门大户里向来阴私腌臜多,便是关氏死前说出自己谋害方氏,凶手已死,杜府不报案,大家也不会多疑。 只当是安远侯府家丑不外扬。 卫清晏看着空中,关氏那缕黑气被方氏慢慢吞噬,最后泯灭于世间。 杜家的事,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便是杜学义不告知,她也信他能处理好。 “学义,替方氏抄些经吧。” 夫妻一场,送送她。 两人去了杜学义的书房。 刚提笔,杜学义便站了起来,嗫嚅道,“我去接笑笑过来……” 将军说过,今夜子时会送方氏离开。 方氏死时,笑笑不在跟前,这次,他得带着女儿送她最后一程。 关氏死了,府中下人惶惶不安,难免有议论,笑笑最是敏感,她一人在风晓院会怕的。 卫清晏本也打算带方氏再去看一眼笑笑,杜学义心里能有笑笑,是好事。 她看向门口,先前浓郁的黑气又淡去了许多。 左手掐着先前划破的手指,用力挤出一滴血,混在墨水中,提笔沾墨,凝神默写着经文。 杜学义来得很快,笑笑被他抱在怀里。 虽不亲昵,却也不抗拒。 在他们过来时,原本盘旋在门口的黑气,迅速飘开,等他们在书桌前坐定,重又盘旋在门口。 鬼怨于生人无益,尤其对孩子。 方氏是怕伤着女儿。 卫清晏趁着沾墨的功夫又往砚台里滴了一滴血。 她的血中有功德之光,方氏有了这些功德加持,来生便能投个好人家。 “笑笑,爹爹教你写字,好不好?”杜学义轻声哄着。 或许方氏是这样盼着的。 笑笑看向卫清晏,见她点头,也跟着点了头。 娘亲说爹爹是好人,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也是她和娘亲的英雄。 娘亲死了,坏人欺负她,她不惧,因为她知道,她的爹爹要归家了,会替她打跑坏人。 可,爹爹没护她,她挨的打更多了,坏人说,爹爹不要她了。 阿鹿说,爹爹没有不要她,他是被人骗了。 姑姑说,爹爹从前不是个合格的爹爹,笑笑可以看爹爹表现,好决定要不要再给他做好爹爹的机会。 娘亲是好人,姑姑也是好人,她愿意相信她们…… 杜学义将孩子抱坐在怀中,握着她的手,墨染纸上,他道,“你安心,我从前不是个好父亲,往后,我会做个好爹爹。 护着女儿长大,将来替她寻个好夫婿,让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我不是个职称的夫君,嫁我一场苦了你了,若来世,你不嫌弃,还愿嫁我的话,我再好好弥补你……” 孩子到底年幼,杜学义怕伤了她的手腕,只象征性地让她抄了几行,便将她抱坐在另一条腿上,继续默抄经文。 笑笑不知他和卫清晏在做什么,但他说的那些话,她大多听懂了。 抿了抿唇,她小心问道,“你以后也会和娘亲,还有姑姑一样护着我吗?” 杜学义没想到笑笑会主动和他说话,忙道,“会,爹爹会,爹爹会护着笑笑,不会再让坏人欺负笑笑。” 小小的孩童,沉吟着点头,脸上呈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她伸手摸上杜学义的脸。 “娘亲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爹爹改了,以后还是笑笑的大英雄,笑笑还和从前一样喜欢爹爹。” 杜学义眼眶发涩,他明白,定是方氏时常在孩子心中,美化他这个父亲的形象,想到自己这半年对孩子的冷漠,心中愧疚更甚。 他怜爱地抚了抚孩子的头,心中发誓定不再叫方氏和孩子失望。 门口的黑气眼见地又淡了一些。 笑笑突然似有感应般,望向门外,嘴里呢喃,“娘亲,娘亲……” 有泪水落下,晕染了宣纸,分不清是杜学义的还是笑笑的。 经文摞起一叠时,卫清晏心头一松,门口的黑气彻底消散。 她放下笔,轻轻说了句,“她的因果了了。” 怨解了! 杜学义亦搁了笔,将在他怀里睡着的孩子,拢的更紧些。 卫清晏起身,“外头的事有阿鹿,你带笑笑去好好睡一觉。” 明日关家定会上门,他还有得忙。 杜学义见她往外走,“可还有我要做的?” “你刚同她怎么承诺的,便怎么做,我有事出去一趟,稍后便回来。” 她要再去探探玉晏楼的雅间。 白日,时煜去得太快,快得她不得不再去瞧瞧,里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让时煜这般在意。 第16章 发现端倪,时煜好男风 玉晏楼并没有因白日遭贼,而多加防守。 卫清晏轻易入了雅间。 这样的反常,让她拧了眉,时煜越发令人捉摸不透。 先帝有两面性,时煜是他的儿子,会不会也是人前人后各有一副面孔? 亦或者,朋友做了十来年,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是了,否则她怎会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他因何要决裂,决裂之后却又冒死去黄沙岭救她,他不会不懂亲王私自发兵,是谋反的死罪。 卫清晏站在屋中,没有急着去翻找,她的视线仔细地打量屋中的一切。 上午她弄乱的东西,已被归置到原位,整个雅间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最后,她的眸光落在窗前的矮榻上。 整个雅间里唯一的一处凌乱。 卫清晏走近了些。 她记得上午她将矮榻上的薄被,丢在了地上。 如今这薄被又被放回在矮榻上,却没有如床上的被子一般叠好,而是散铺在软榻上,掀起一个被角。 像极了……像极了起床时,随手一掀的模样。 时煜白日在这榻上休息过? 走的太急没能收拾? 不对! 时煜身为受宠的皇子,自小被养得精细,掉在地上的被子,是不可能不洗,就拿来盖在身上的。 他打小爱讲究,还总嫌她粗糙。 说起来,这矮榻她也是歇过的。 时煜闲来无聊,爱吆喝几人聚会,偶尔饮了酒,大家会在此歇上一时半刻。 她警惕自己女子身份,总是先占了这矮榻,免得同他们男子一起挤着床铺。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许多曾经模糊的事又慢慢清晰起来。 最后一次在这雅间相聚,是时煜的生辰,他亲自去卫府请她,然后拉着她和杜学义几人喝了大半夜为他庆祝。 身为护国将军,喝酒是避免不了的,母亲担心她醉酒误事,从小就练她的酒量。 那晚,时煜和杜学义几人全都醉得不省人事,唯有她还保持一丝清醒。 但照顾几个醉鬼,她也累得不轻,加上白日在营中操练辛苦,后半夜在这榻上睡得深沉…… 卫清晏心脏骤然被攥紧。 她记起来了! 这薄被是第二日她醒来,掀开的模样。 她忙去翻薄被的一个角,待看清那处地方,卫清晏眼底溢满震惊之色。 那被角有血迹。 是杜学义喝疯了,拉着时煜要从窗口跃下去比轻功,她阻拦时不小心伤了手,血滴在薄被上。 时隔五年,血迹早已变了色,却依旧存在。 富贵窝里的容王殿下,何时穷得连个脏了的薄被都不舍得换掉! 竟洗也不洗! 卫清晏怔愣地坐下。 时煜存着她睡过的矮榻和薄被做什么? 这与他同自己决裂可有联系? 卫清晏深深吐出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凝神将当时的情景在脑中细细提炼检索。 翌日,她醒来,几人都还睡着,是她叫醒了他们,那时已日上三竿…… 不对! 卫清晏惨白了脸。 她从学会走路起,就开始站桩,每日不是习武,就是读书,学各种父亲和母亲让她学的东西,跟着将士们没日没夜地操练,是常有的事。 鸡鸣起床(早上3-5点之间)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她何时睡忘到过太阳高照的时候? 有人对她动了手脚。 这是时煜的地盘,是时煜组的局,能给她下药的,极大可能是时煜。 他想做什么? 卫清晏心里涌起许多猜测。 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疑团,她在雅间一寸一寸的寻摸着。 最终,寻到了两处可疑。 一处,是雅间的书架上,藏着一本话本子。 另一处,是矮榻的木板上,刻着同塌而眠的两个小人。 一人从身后拥着另一人。 卫清晏看着床板上的两个小人,久久不语。 这便是雅间的秘密? 是时煜不允他们再进雅间的原因? 卫清晏闭了闭眼,神情没比刚刚好多少…… 回到安远侯府没多久,杜学义便过来了,“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先前忙着家中事,他分不出精力去关心卫清晏。 刚刚卫清晏半夜离开,杜学义心中有事也睡不着,便问了阿鹿白日的情况。 虽不知卫清晏为何要烧玉晏楼,但定然是原因的。 将军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怎么又有了化怨的本事,他一直不敢问。 但将军想要做什么,他是要问一问的,总有他能效力的地方。 “学义,你和时煜还有来往吗?可知他为何不娶妻?” 杜学义眼神微瞠,没想她竟会问容王的事。 转念一想,也不奇怪,将军和容王先前关系一直好,容王又为将军做了那么多。 便回道,“归京半年,碰上过几次,但不及从前熟络了。 至于他为何不娶妻,有说他身子不好,不想耽误他人。 有说是那位不想他娶门第高的王妃,所以给挑的都是出身没那么好的,容王看不上,就拖到了现在。 还有说他好男风,不爱女子,我倒觉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为何?”卫清晏眼眸多了一抹暗色。 杜学义略有迟疑,随后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几年前我见他去过男风倌。” 当时觉得这是个人癖好,不影响他们朋友关系,便没同将军说,免得将军不喜生出膈应。 但,如今将军归来,又问出这样的问题,杜学义决定多说两句。 “你战死后,容王很伤心……属下觉得……他对您的感情……似乎……似乎……超出了兄弟情……” 杜学义颇为艰难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收到将军战死的消息,他也痛苦伤心不已,恨不得当即打去北陵为将军报仇,但不会有容王那样的疯狂。 把将军尸身带在身边半年,听闻,夜间休息,那棺椁都是放在他的营帐内的。 还有将军下葬那日,他一夜白头,昏迷了几日方醒。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容王对将军的情义并非外界传的那般,只是兄弟情。 容王喜欢他们家将军。 还是喜欢到极致的那种。 可见卫清晏神情平静,他忍不住好奇,“你不吃惊?” “吃惊。”卫清晏嘴上应着,神色里却看不出半点。 杜学义狐疑地看向她,“你早就知道了?” “学义,黄沙岭那战,燕青带着我的帅印和十余暗卫冲出了北陵包围圈。” 两人同时出声。 “什么?”杜学义惊起,听了这话,再也顾不得去想,将军是否知道容王心思那点事了。 “那燕青为何没带兵前去驰援?” 第17章 决裂真相 先帝信任护国将军府,曾授权护国将军在战时,可凭帅印从地方调遣两万兵力。 皇上登基后,并不曾收回护国将军的这一特权。 燕青是将军的护卫,身手仅次于将军,其他暗卫也非等闲。 若他们冲出了包围圈,定是能顺利赶到离黄沙岭最近的甘州城。 甘州节度使掌兵三万,不敢不听将军令,哪怕只调兵两万,以将军的本事也能反败为胜。 至少不会全军覆没。 可,“不对,将军,属下接到的消息是你和两万护国军皆战死黄沙岭,包括暗卫,无一生还。 从不曾听闻有燕青调兵之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在害将军?燕青又在哪里?可还活着?” 他神情激动,一连发出几个问题,以至于都忘记自己又称卫清晏为将军了。 卫清晏压了压手,示意他冷静,“背后之人是谁,我尚未查明,我同燕青有约定,他若顺利到达甘州城,便释放信号。” 她在黄沙岭看到了燕青释放的信号,却久久等不来驰援。 杜学义听卫清晏说明当时情况后,蹭得站起来,“甘州节度使有问题!那时候的甘州节度使是……是吴玉初……” 他顿住,瞪圆了眼珠子,又缓缓坐下,看向卫清晏,“吴玉初死了,前些日被刺杀在小妾房中。” 是将军! 将军杀了他! 将军爱兵,待他们向来如亲兄弟,两万护国儿郎的仇,将军不可能不报,“死的好,他死的好。” 杜学义咬牙切齿,“燕青是不是也被他害了?” 否则以燕青对将军的忠诚,绝不会看着将军受难,而不去营救。 “不知。”卫清晏脸上快速闪过一抹黯然,“但我查到燕青在永州城外出现过,他死了。” 恢复记忆后,她第一件事便是将燕青的八字报给胖和尚,请他测算吉凶。 结果显示,燕青魂归地府多年,却不知他埋骨何处。 亦或者有无人替他敛骨。 “永州?那不是你妹婿景王的封地。” 杜学义猜度着,“是不是燕青到了甘州城,没调到兵,反被吴玉初追杀,这才又跑去永州向景王求助?” 以卫清晏对燕青的了解,杜学义的猜测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但。 “燕青没来得及入永州城,在城外便遭到追杀,之后再无踪迹。” 卫清晏看向杜学义,“当时只剩他一人,帅印同他一起消失。” 杜学义神情顿变。 在大魏,能调动十万护国军的,除了皇上手中的虎符,便是护国将军的帅印。 十万护国军是卫老将军一手组建,某种程度上,护国军认帅印比虎符更甚。 但黄沙岭事后,朝廷便对外宣布,护国将军战死,帅印于混战中丢失。 恐有心人得帅印以此作乱,皇上便废除了护国将军帅印可调兵的作用。 那时他想,皇上口中的有心人应是指容王。 毕竟是容王带兵最先到达黄沙岭战场,最先接触到将军的尸身。 可结合将军说的这些消息,杜学义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指了指天上,“是不是他谋划的这一切。” 自古君王惯爱过河拆桥。 偏巧侵压大魏多年的乌丹国刚被将军击败,将军就出事了。 护国军战力强悍,十万可抵寻常军三十万军力,对龙椅上那位来说,是诱惑,也是威胁。 卫清晏颔首,“不排除,能让甘州节度使听话的绝非等闲人。” 她恢复记忆不过两月,知道的消息有限。 “学义,若时煜握了我的把柄,你觉得他可会出卖我?” 话题转得太快,杜学义缓了一会才跟上她的节奏,思虑片刻后,摇头,“属下觉得不会。” 他不知将军的把柄是什么,为何这样问,只说心中真实想法。 “属下自诩对将军足够忠心,但将军出事,属下做不到如他那般,不顾一切地为你报仇。 我们只敢秘密前往,却还没行动就被容王察觉,他阻止了大家。 他说,将军定不愿看到护国军,落得一个谋逆的下场,而他有太后护着,顶多是做回闲散王爷,不会丢命。 若他出卖将军,又何须做到如此地步。 将军不知,属下在您的墓前遇见过他两回,两回都是昏厥的状态。 从您下葬那日起,他身子便不好,一日有半日是昏沉的状态。” 卫清晏想起那日在温泉,探了时煜的脉,的确虚弱至极。 但如今他有功德印,功德印蕴含深厚生机,应是对他身体有助益。 “将军为何会疑他,可是将军发现了什么?”杜学义问道。 刚经历关氏的事,杜学义也担心容王不是他平日看到的模样。 卫清晏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事不确定。” 如今确定了。 当年时煜假装醉酒,给她下药使她昏睡,并不是疑心她的身份。 那时他根本没发现她就是女儿身,所以才会为情所困,与她疏离。 在雅间里寻到的话本子,内容讲的是两个男人的爱恨情仇。 那矮榻上刻画的两个小人虽没容貌,但卫清晏知道时煜刻的就是她和他,只不过是男装的她。 这就解释得通,时煜为何突然要与她决裂。 他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还是大魏的护国将军,是绝不可能与他有未来的。 她想起,时煜曾多次问她,“假如将来你的感情和前程相左的话,你会怎么选?” “当然是前程。”她回得坚决。 她是女扮男装的护国将军,娶不了妻,亦不可能嫁人,怎可能会有感情。 这个答复让时煜做了选择,他压制了自己的感情,成全她的前程。 她亦想起,决裂前的前一日,时煜曾去卫府找过她,当时她从军营刚回来,如同往常一般同他打招呼。 他却没有理会她,径直上了马车。 那是他们决裂的开始。 而卫府大门内,母亲正站在那里。 护国将军府的荣光和前程,是母亲的命,她怎会允许时煜毁了这一切。 所以,向北陵出卖她女子身份的,不是时煜,否则在战场见到阿布的尸体,他就知那不是她。 若是他泄露的,也就不会替她隐瞒,以至于天下人至今不知她是女子。 时煜不知,那母亲呢? 她又在整件事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身为母亲不可能不见儿子最后一面。 即便回京时阿布尸体腐烂不辩模样,但若有心要分辨出男女还是可以的,知道那尸体不是她的女儿,母亲可有找过真正的她? 母亲并不知道阿布的存在,见时煜将一具男尸当做是她,母亲就不曾疑惑然后深究? 第18章 夜游街头 “将军回来是为查当年之事,为兄弟们报仇,对吗?” 杜学义的话拉回了卫清晏的思绪,她微微颔首。 “属下该做什么?”杜学义一撩衣摆,行武将礼,“请将军指示,学义自肝脑涂地。” 卫清晏眸色清冷,“守好你安远侯的爵位,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往上走,那是你们杜家该得的。” 她曾在父亲口中多次听到他对杜长远的敬佩,先帝看重杜长远,不惜用关氏笼络他,可见其本事绝非一般。 征战多年,屡屡大胜。 怎会那么巧,死在了开国前的最后一战? 关氏做过先帝的女人,先帝当真不介意旁的男人惦记自己的女人? 若是从前她不会疑心,可看过关氏的执念,她不得不对杜长远的死有所怀疑。 若她猜测是真,那先帝负的岂止是关氏,还有杜长远。 “将军可是想让我入兵部?”杜学义问出心中疑惑。 将军不是鲁莽的性子,明知吴玉初有问题,不留着他查明真相就把人杀了,除了报仇,定还有别的目的。 卫清晏笑。 还是长进了,以前事事依赖她的杜学义,如今会自己动脑了。 “兵部尚书死了,两位兵部侍郎定会争得头破血流,无论尚书之位最终花落谁家,学义,你便学一学那渔翁,捡个侍郎的位置。” 做了侍郎,便可做尚书,亦或者旁的。 卫清晏战死,余下八万护国军被一分为三,其中三万便是跟着杜学义镇守乌丹边境。 半年前老侯爷病故,皇上派人前往边境接杜学义手中兵权,命他回京承袭爵位。 如今过去半年,虽承袭了安远侯,却始终未给他安排差事。 杜学义福至心灵,忙道,“过两日大早朝,我便向陛下凑请回乌丹边境。” 皇上好不容易寻了借口,拿走了他手上的三万护国军,自是不愿他再回乌丹边境,如此就不得不在京城给他安排个位置。 有祖父杜长远当年的功勋在前,还是他在护国军的功劳,皇上都无法给他一个太低的位置。 若兵部刚好有了空缺,他进去便容易得多。 兵部侍郎位置不高也不低,正合皇帝心意。 不亏是将军。 杜学义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黄沙岭的真相,可要告诉其他兄弟,人多力量大,或许大家一起查更容易些。” “暂时不必。”卫清晏摇头。 人心复杂,她不做将军已三年,当年的部下是否还忠心,不得而知。 何况真相究竟如何,又有哪些人参与了,太多人知晓,反而打草惊蛇。 杜学义也是一时激动,说出口便也意识到不妥。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天明。 关家的人上门了。 虽说关玉儿被卫清晏打得不轻,但她伤害安远侯府的嫡小姐在先,关氏死前又自爆谋害方氏。 杜学义先发制人,质疑方氏的死,是关家和关氏合谋,佯装要报官彻查。 关家人虽没参与谋害方氏,但关氏的许多谋划,他们多少是清楚,甚至参与其中的,经不起任何深查。 心虚的不敢找杜府任何麻烦,带着关玉儿当日便离开了。 关氏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停灵一日便在城外择了一处地方,没葬在杜家祖坟。 如此,众人便知,关氏死前的疯言疯语是真的。 倒也没人怪罪杜学义不孝,杀妻虐女,没将其挫骨扬灰已是仁慈。 但卫清晏清楚,杜学义不会让杜氏好好落葬的,果然,当晚,便听得阿鹿说,关玉儿死了。 杜学义连关玉儿都不放过,又怎会放过害他家破人亡的关氏。 卫清晏换上一套玄色衣裳,吩咐道,“阿鹿,带笑笑去找你家侯爷,我出去一趟。” 阿鹿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天,再看打扮的一身黑的卫清晏,默默抱着笑笑走了。 他是发现了,他家小姐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家小姐喜欢夜间出动。 卫清晏这两晚都在权贵云集的几条街上游走。 皇城这样富贵迷人眼的地方,每日死去的人不知凡几,生出的怨气自也是不少。 只不过如方氏那般能形成鬼怨的,需要极深的执念或怨恨不甘,又得遇机缘才能成。 寻常怨气都会随着时间而淡化,最后消弭。 死前意识深处放不下的画面,也会慢慢模糊最后化作虚无。 卫清晏便是要趁画面模糊前,探取怨气的记忆。 有些事,从死人身上查,比从活人身上简单得多。 这皇城她到底是陌生了,总是要多了解了解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卫清晏往城门而去。 按寻常惯例,今日是时煜去护国将军坟前祭拜的日子。 她也该去看看阿布了。 时煜到的时候,卫清晏正在坟前打坐。 “常姑娘怎会在此?” 卫清晏行了个礼,“家中事了,来看看故人。” 安远侯府老夫人的事,时煜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意外她会来此祭拜。 时煜接过冬藏手里的食盒,将带来的点心一样一样摆在墓前,待瞧清墓前放着的点心时,他的手微顿。 那些点心很新鲜,显然是卫清晏刚带来的。 同他准备的竟是一模一样。 他拿来的是卫清晏爱吃的。 而卫清晏,显然是给地下躺着的那位带的。 “常姑娘和他很相熟?” 发现和卫清晏容貌相似的男尸时,他也惊讶,看男子身上穿着,他猜是卫清晏的暗卫。 卫清晏身边有几个带着面具的暗卫。 只是不知此人竟会同卫清晏容貌相似,也是见到了这具男尸,他才明白,为何他从未怀疑过卫清晏是女儿身。 因为同他一起泡温泉的是这个替身,他怎会疑心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是女子。 卫清晏视线落在时煜带来的那些糕点上,颔首,“是。” 相伴多年,连口味都相似,怎会不熟。 “倒是王爷,听闻当年和卫将军断了往来,怎的又替她做这么多?” 时煜心头微苦,点燃香纸,幽声道,“从无断绝。” 他只是怕自己克制不住感情,连累了她,所以选择了疏远。 如今已知道真相,卫清晏倒是理解他当初的选择,只是颇有些尴尬。 她从没想过,时煜对她竟生出那种心思。 但,捋清了头绪,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她抱怨一句,军营的饭菜不好吃,他便开了酒楼,玉晏取自他和她的名字。 有女子向她表达倾慕,反应最强烈的是时煜,没两日,他便让太后将那女子赐婚给了别人,美名其曰,那女子配不上护国将军。 知子莫若母,太后许是看出他心思,多次暗示时煜和她都该娶妻了,时煜每每心情低落,只有她不明所以…… 意识到思绪飞远,卫清晏忙敛了神,问起正事,“王爷当年怎会想到带着将军的尸身攻打北陵? 听闻卫夫人丧子之后,悲痛病倒,当是希望儿子早日入土为安的,王爷回京后,没少被卫夫人为难吧?” 第19章 诛恶便是扬善 时煜除了不敢让卫清晏知晓,他已认出了她。 其他的事,他不想对她有何隐瞒,如实道,“是卫夫人同意的,她亲自去了黄沙岭替他换上寿衣。 让我带着他的尸身前往北陵,让他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替他报仇的。” 竟是母亲让他这样做的? 卫清晏衣袖下的手骤然攥紧。 “卫夫人怎会去黄沙岭?” 时煜摇头。 卫清晏被和尚带走后,他正想着要如何用这男尸,瞒过卫夫人,她便到了。 她甚至都不曾试探,他是否见到了真正的卫清晏,是否知晓了卫家的秘密。 他向来知道卫夫人对卫清晏严苛到近乎冷漠,只是不知她竟会狠心至此。 担心她会秘密找寻卫清晏的尸体,从而被人发现卫清晏身份的端倪,他派人跟着她,好及时扫尾。 却没想,她根本没找。 “卫夫人并未告知缘由,换寿衣,钉棺椁,前后一刻钟,便直接策马回京了。” 连头都不曾回。 卫清晏后背一阵发寒。 棺椁钉死就不会再打开,前后一刻钟如何够整理遗容? 传言母亲因她战死而伤心病倒是假的,实则她借养病之名秘密出京,是担心她的身份被时煜发现吗? 看到阿布还没腐烂的脸,母亲就能猜到那是她的替身。 她的身份没有泄露,卫家无虞,母亲便可安心回京。 可她却让时煜带阿布去北陵。 时日一久,尸身腐烂不堪,再难分辨,也有了不开棺的理由。 母亲利用时煜对自己的感情,让他做出将尸身带在身边的疯狂之举。 这样做的结果是,让不知她是女子的人揣测容王好男风,亦或者以为容王对护国将军兄弟情深。 可皇帝知晓她是女子。 身为帝王享后宫佳丽三千,大概不会去想自己的弟弟会喜欢男人,只会认定容王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才这般情根深种。 带着尸体迟迟不回京,也是为了向天下人隐藏她的身份。 时煜越是这般,皇帝越坚信那尸体就是她,就不会疑心她没死。 母亲为何一定要向皇帝证实她死了? 还是说,是皇帝想要她死,而母亲洞悉皇帝心思,为了保全卫家,为了保全母亲疼爱的婉仪,所以,母亲必须证实她的死。 母亲不曾去尸山血海里找一找她,难道就不曾想过,或许她还活着? 卫清晏想起,出征前,母亲交给她一枚惊雷。 “母亲盼着你大胜归来,但为了卫家,母亲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 这是母亲托人从江湖上购来的,若是陷入无法存活的境地,就拉开引线,如此,便无人能发现你是女儿身。” 惊雷炸响,粉身碎骨,自是无法再辨雌雄。 是了。 母亲了解她,知道她不会丢下护国军独自逃命,定会战至最后一刻。 她也的确是在咽气的最后一刻,拉动了引线。 胖和尚说,若非他及时赶到,击退了惊雷,她尸骨无存。 卫清晏竭力稳住声线,“听闻王爷因此事被百官弹劾,为何不同大家说明,是卫夫人授意的?” 皇帝登基后,本就忌惮时煜,若他认定时煜和手握十万护国军的她,关系好到连女儿身这样的秘密都知晓。 皇帝忌惮之心只会更甚,便是护国将军死了,还有八万护国军,他定会对时煜处处设防,甚至算计。 聪明如时煜,怎会想不到这些,可他…… 时煜神色淡凉,“说与不说,情况并无不同,何况,那亦是本王的意愿。” 父皇疼爱他,担心将来他被皇兄欺负,赐他封地时,亦给了他十万军。 那十万军成了皇兄的心头刺,没有这桩事,亦会有旁的借口收回。 何况,他若说出卫夫人,必定会引出许多事,她的身份便也藏不住了。 卫清晏心头泛酸,她的母亲到了黄沙岭,却任由她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而不顾。 时煜却为她付出所有。 可偏偏他是皇家子。 她道,“王爷可知,将军在渝州,陵县有座玉兰山?” 时煜静静看她。 他不知此事,也不知卫清晏为何要问这个。 卫清晏牵了牵嘴角,“将军说,待助皇上平定天下,她便辞官归隐玉兰山,此后只做个侍弄花草的闲人。” 她从未想过贪恋权势。 玉兰山下的宝藏是她机缘巧合得来,本想等归隐那日,一部分分给将士们,一部分留给母亲安享晚年。 可皇家负了她。 母亲弃了她。 时煜的手紧紧攥着,青筋暴起。 他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没走上前,将她揽进怀中,但亦无法开口。 他明白让卫清晏知晓卫夫人所为,对她来说有多残忍,可有些事她唯有知道实情才能做出正确判断。 只是心如刀剜般的疼。 他闭上了眼,不敢再看她。 周遭陷入一片寂静。 但这寂静没维持多久。 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 惊蛰冬藏忙拔了剑,时煜下意识将卫清晏护在了身后。 卫清晏眼中有错愕。 如今在时煜面前的是常卿念,一个与他相见不过三次的女子。 他向来不是怜香惜玉的性子。 时煜脚步挪动,便意识到不妥,默了默,解释道,“本王不想此处沾血。” 卫清晏深深看他一眼,眸光转向了远处的打斗。 几个男子围着一个妇人,那妇人似受了不轻的伤,她所到之处有殷红鲜血滴落。 竭力抵抗着。 冬藏护在时煜身边,惊蛰已提剑上前。 有了惊蛰的相助,女子得以喘气,撕了衣裳下摆,扭头用布条捆绑流血不止的胳膊。 她扭头间,卫清晏看清了她的侧脸,瞳孔微缩,足尖一点,人便到了妇人跟前。 是燕岚! 燕青的妹妹! “你可还好?” 卫清晏眼睛检查着燕岚身上的伤,手却准确无误地掐住了冲过来的一名男子。 咔嚓一声,卫清晏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而惊蛰那边也撂倒了两个。 几名男子身手一般,见惊蛰和卫清晏武功了得,忙丢了刀,其中一人道,“大侠饶命,这是我婆娘,她想要离家出逃,我才带着兄弟们追的。” “多谢两位相救。”燕岚冲卫清晏和惊蛰道谢,而后冲那男子怒道,“你撒谎,你们分明就是山匪。” “我没有撒谎,是你夫君将你送给了我们。”那山匪叫嚣着。“你都已是我们的人了,说不定腹中连孩子都有了。” ‘我们’两字让燕岚青白了脸。 不堪的记忆冲入大脑,她抬剑就要朝山匪心脏刺去。 有人比她更快。 所有山匪皆是一招割喉,瞪着眼,仿佛不信自己怎么就这样死了。 卫清晏手中匕首滴着血,她掏出帕子随意擦了擦,匕首收进靴筒,她双手合十。 垂眸敛目,“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诛恶便是扬善,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话落,几抹淡淡黑气飘至她跟前…… 第20章 和时煜做交易 卫清晏探完山匪的执念,睁眼时,对上几人关注的眸光。 时煜最先反应过来,“常姑娘认识她?” 卫清晏当然认识燕岚。 可她此刻是常卿念。 常卿念认识护国将军可以是巧合,可还认识燕岚就是把时煜当傻子了。 她面色平静转向燕岚。 燕岚亦在看她,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出手帮她的女子。 但相救之恩是实实在在的,便朝几人福了福身,主动道,“我叫燕岚,敢问几位恩人名讳,来日燕岚定当报答。” 姓燕? 时煜咀嚼着这个字,随后朝冬藏打了个眼色。 冬藏心领神会,“路见不平罢了,夫人不必挂怀,倒是夫人瞧着伤势不轻,不知夫人是哪个燕家?我可派人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 姓燕,还能让卫将军这般在意的,大概就是与燕青有关了。 燕岚脸上闪过一抹哀恸,“多谢壮士好意,家中已无亲人了。” 母亲早亡,父亲和老将军战死,大哥和清晏亦战死,如今只剩她了。 若非如此,婆家怎敢那般对她。 触动对方伤心事,冬藏有些歉疚。 但不这样会让卫将军起疑。 却没想到,惊蛰的声音响起,“你是燕青的妹妹?” 燕岚微怔,“你认识我哥哥?” 惊蛰走近了些,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容王府惊蛰啊,你给燕青送酥肉的时候,还给了我一包。” 他与燕岚也只多年前见过一面,燕岚说出名字后,他才看得仔细,却有些不确定,实在是记忆中的脸圆润可爱,如今枯瘦的两颊都凹了进去。 燕岚对惊蛰的脸没什么印象,但她确实记得送酥肉一事。 当时她还是个未嫁的姑娘,见哥哥旁边还有人,便也递了一包过去,哪敢抬眼直视男子的脸。 其他三人没料到,惊蛰竟是见过燕岚的,暗暗松了口气。 身份确定,无需再兜圈子。 冬藏便请示道,“王爷,既是燕青的妹妹,我们便捎她一程吧?” 心里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卫将军何时才能认他家王爷。 否则,他和惊蛰未必能一直演技在线啊。 燕岚一路逃命确实很疲累,但想到自己回去可能面对的难堪,她摇了摇头,“多谢好意……” “我与燕青兄弟一场,你是他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怎能看着你不管。”惊蛰坚持道。 “再说这些山匪死在这里,总也需要个说法,我家王爷和卫将军关系好,定会为你撑腰,你别怕。” 刚刚山匪说的那些话,他也听到了,猜到燕岚的顾忌。 但燕岚被欺负,卫将军不会不管,卫将军要管的事,王爷就会管。 何况,此时卫将军不便暴露身份,那不就得他家王爷多表现。 时煜颔首,一本正经道,“本王前来祭拜卫将军,遇宵小刺杀,得夫人相救,自该送夫人一程。” 燕岚眼眶发红,许久没人为她撑腰了。 她清楚,容王愿管她这闲事,是看清晏的面子,她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多谢容王殿下,但请等我片刻。” 先前顾着逃命没留意,听了容王的话,她才看到不远处的坟冢。 她回京,也是为了来祭拜父兄和清晏的。 燕岚跪在护国将军墓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清晏,对不起,燕岚来迟了,往后岚姐便在京城了,可时常来看你。 不知你在下面可有见到哥哥,若见到,清晏帮燕岚给哥哥带句话,岚儿一切安好,望哥哥安息。” 黄沙岭战死的那些将士,被容王就地掩埋,燕岚只当自己兄长亦被埋在黄沙岭,暂无法前往祭拜,才有此说法。 卫清晏眸中泛起杀意。 被夫君送给山匪,被众多山匪凌辱,她如何会安好。 燕青燕岚的父亲,曾是父亲的侍卫,后随父亲上战场立下战功,做了父亲的副将。 父亲给她挑选护卫时,燕副将把燕青带到了他们面前。 副将的儿子何须给她做护卫,但燕副将坚持,他说,他是父亲拉拔出来的,不能忘本。 父亲信任燕家,更看好燕青,便将人留在了她身边。 燕副将战死,父亲将燕岚也接到了卫府,当卫家姑娘养着。 燕岚出嫁,是从她卫府嫁出去的。 嫁的是燕母生前替燕岚定的林州知府的长子,罗成周。 来京城迎亲那日,罗成周在她和燕青面前承诺,会善待燕岚。 他便是这般善待的。 卫清晏将跪着的人一把抄起,“再不进城医治,也不必人替你传话,你自己就能见着你哥哥了。” 话里,到底还是有些压不住的怒火。 也不知是怒自己,还是怒燕岚,而罗成周已在卫清晏的必杀名单上。 惊蛰反应极快地将马车驾了来。 燕岚已是撑到极致,刚站起便晕了过去。 卫清晏将她带进了安远侯府。 理由是,都是女子,便于照顾。 时煜也跟着进了安远侯府。 理由是,燕岚是为救他受伤的,做戏要做全套,还专门让冬藏拿着他的名帖请了御医过来。 老御医把过脉,开了药方,“伤都是外伤,好生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 可常年忧思于心,身子大损,还得靠她自己想通才是。” 卫清晏同御医道谢。 心却沉了沉,岚姐出嫁不过五年,却郁结成疾…… 等御医出了安远侯府的门,惊蛰这头也把该查的消息也查来了。 罗成周带着燕岚回京是为探亲,也是想借此在京城谋个差事。 却在路上被山匪劫道。 罗成周见所带护卫不是山匪对手,便主动提出将燕岚送给山匪,换取他们的离开。 燕岚有些身手,自是不甘。 罗成周便趁着她与山匪打斗时,撤走了所有护卫,带着罗母和妹妹逃命了。 再结合那些山匪说的,只怕是燕岚不敌,被他们掳上了山,只不知她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惊蛰脸上有悲悯,“那罗家怕是不能再回去了。” 旋即又气愤,“姓罗的太不是人了,竟敢弃了正妻。” “谁说要回去了。”卫清晏神色冰冷,“罗成周如今落脚何处?” “兵部尚书府。”惊蛰补充道,“燕岚的婆母是吴夫人的亲妹妹。” “吴玉初?”卫清晏轻轻吐出这个名字。 可真是巧得很。 惊蛰点头,“是他,罗成周本是想走吴玉初的路子,却没想吴玉初死了,如今正在京城四处拉关系呢。” 卫清晏沉吟片刻,看向时煜,“王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第21章 兄妹乱伦 “常姑娘想同本王做何交易?” 时煜声线淡然,心跳却不由加快了些。 卫清晏抬眸,目光与他的对上,“王爷接近我定是有原因的,王爷想要我做什么?” 问得这般直接。 时煜手指收紧,又缓缓松开。 接近她是本能,她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他便也当她是常卿念,只要她活着就够了。 对于常卿念,他确实有事相求,“姑娘是聪慧人,那本王便也不绕圈子了。 姑娘出现在温泉的时机过于巧合,让本王不得不疑心,所以才有跟踪之举,也就知晓了姑娘于玄术方面有过人之处。” 卫清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盘算,是不是该再踹杜学义两脚。 初次与杜学义说起方氏之事时,她察觉到屋外有人,见杜学义毫无反应,只当是杜学义的暗卫。 却没想竟是时煜的人。 时煜见她未语,继续道,“有件事,本王暗查多年无果,一些知情人也已不在人世,便想走走姑娘的路子,请姑娘帮忙查查看。” 卫清晏微微沉吟,知晓了决裂真相,还有母亲对时煜的算计,不到不得已,她不愿与时煜为敌,便想借此问个明白。 “何事?” “二十四年前,有对夫妇带着刚出生的男婴入住大觉寺,却将孩子留在寺里,半夜偷偷离开,本王想知道那对夫妇是何人?” 又为何弃了那孩子。 二十四年前? 卫清晏看向时煜,二十三年前,她尚未出生,时煜也还在太后的肚子里,他为何要查这样一桩陈年旧事? “可有何凭证或者线索?那男婴如今何在?” 时煜略有歉意,“恕我暂不能告知男婴身份,只知那两人当时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衣着寻常,时间大概是下半年,接下来,该是姑娘说说想要本王做的事了。” 并非他不愿告知,而是她如今是常卿念,说了,便是交浅言深。 反叫她生疑。 大觉寺是京城香火最盛的寺庙,每日入寺拜佛的很多,寻常人家养不起孩子,又舍不得卖掉的,便偷偷将孩子丢在寺里的情况也多。 又过去这么多年。 时煜身为亲王,连他都查了多年没有结果,这确实难度不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卫清晏在心里接下这桩任务,再提自己的要求时,便理直气壮了许多,“护全燕岚的名声下,让罗成周同意和离。” 罗成周迟早要死,但不能让燕岚还得为他守寡。 时煜薄唇微扬,“好。” 这样的事情,即便卫清晏如今的身份不好出面,让杜学义出面也是能办到的,可卫清晏却以此同自己做交易。 她是看出自己的刻意接近,又不愿去恶意揣测他的意图,才借交易之名让他主动交代。 小晏她心里是有他的。 想明白卫清晏的用心,时煜又补了句,“本王知道,大觉寺那件事有难度,但对本王来说很重要,还请姑娘费心,需要什么协助姑娘尽管开口。 卫清晏按下心中好奇,颔首,“既是交易,我自当尽力。” 气氛一时又陷入寂静。 突然,卫清晏问道,“王爷当年怎会知道卫将军有难?” “本王并不知道。” 不知? 容王封地距离黄沙岭并不近。 对上卫清晏狐疑的眸子,时煜道,“清晏出征前,本王与她存了些误会,听闻她大胜归朝,便去了她回京的必经之路等她……” 本想远远瞧她一眼,却迟迟等不到队伍出现,这才派了人前去查看。 同时又收到线报,有北陵军入境,猜到她可能被设伏了。 卫清晏抿紧了唇。 所以,时煜只是猜测她可能出事,便私自调兵前往了。 卫清晏心口突然发闷得厉害,她腾地起身,“王爷请便,我去看看燕岚。” 看着卫清晏略带仓皇的身影,时煜眸中色泽暗淡下去。 卫清晏在外头狠狠舒出两口气,心头的沉闷方才散去了些。 她到燕岚房间时,她已醒了,眼神落在虚处发愣。 “罗家对你不好。”卫清晏坐到了床沿。 不是疑问,是陈述! 燕岚转眸看向她,“你们都知道了?” 她自报姓名,容王要查她的事并不难,她也没想隐瞒,只是难以启齿。 “御医说你郁结成疾,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卫清晏垂眸,将她枯瘦的手合在掌心。 许是许久不曾得到过这样的善意,许是委屈压抑太久,燕岚有了倾诉的冲动,“在我嫁过去之前,罗成周就有了女人。 那女人名义上是他的妹妹,实际是罗家的养女,偏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将她当成妹妹般疼宠着。 新婚夜,罗成周在我的合衾酒里下了药,洞房花烛夜,他迷晕了自己的新嫁娘,钻进了妹妹的闺房。 我成婚一年不曾有孕,罗成周便领了两个三岁大的孩子到我面前,说是他一时糊涂在外面留下的风流债,请我原谅他。 公婆也拿我无所出的事,逼着我将那两孩子记在了我名下,我此时才对罗家起了疑。 一留心,竟发现,那对双生子是罗成周和她妹妹罗丛云的孩子……” 燕岚的神情平淡,眼角亦是干的。 那些人已经不配她落泪了。 “成婚一年发现这些时,你哥哥他们尚在,为何不告诉他们?”卫清晏尽量轻柔了语气。 燕岚错愕,“姑娘是否也认识我哥哥?” 她离京五年,能知道她成婚一年哥哥他们还活着的人,在山匪说出那些侮辱她的话,果断出手的人,定不是陌生人。 燕岚活至今日,早已明白,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卫清晏点头,“认识,我和清晏是朋友,清晏将你当成自己的姐姐,若知晓你的事,不会任由罗家欺你。” “我知道,他们都会替我撑腰。”燕岚眼里终于有了湿润,“可是,战场凶险,他们对敌已是艰难,我如何还能让他们为我的事分心。” 卫清晏不知该心疼她善解人意,还是该骂她糊涂,“你可想好往后要如何?” 燕岚咬了咬唇,“从我跟着他们回京那日起,我便决定再不回罗家了。” 只是,她怎么都没料到路上会出那样的事。 卫清晏握了握她的手,“容王会让罗成周与你和离,这里是安远侯府,我是安远侯杜学义的妹妹,常卿念。 你暂时便留在这里,一切等和离之后再说,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燕岚出嫁时,她便说过,她会是她身后的依仗,便是燕岚不愿和离,她也绝不会再让罗家有欺她的机会。 但是以她对燕岚的了解,她知道燕岚会和离的。 杜学义时常去卫家,燕岚和他也算熟,听说常卿念是杜学义的妹妹,更信了她与卫清晏是相识的,感激道,“谢谢你。” 她眸心多了一抹黯然,“可,不能再麻烦你们了。” 罗家虽是地方知府,但在京中亦有关系,她的事不光彩,何必将常姑娘他们牵扯进来,凭白沾了晦气。 卫清晏看向她,“你不想报仇?” 第22章 对卫清晏最好的人 报仇? 自是想的。 想杀了罗家人。 想杀了那些山匪。 可燕岚更想活着,她是武将家的孩子,见多了身边人战死,她比常人更明白能活着有多不易。 经历山匪一事,她对活着的渴望愈加强烈。 她还没去黄沙岭祭拜哥哥。 “若有机会报仇,我会的。”她笑了笑,“常姑娘,和离的事我闹了两年,罗家没有同意。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有了我的把柄,更不会同意……我想好好活着,让记挂我的人安心。” “所以你的打算是?”卫清晏神情晦暗,语气不辨喜怒。 “我想以替罗母祈福的名义,住进城外清水庵,等罗家不那么关注我的时候,我再偷偷去一趟黄沙岭。” “若罗家以你被山匪掳走之事,作由头休妻,你当如何?” 燕岚沉默。 罗家当年愿履行这桩婚事,不过是想攀上卫家的关系。 如今她身后没了卫家,罗成周若无需她这个正妻做幌子,替他们兄妹遮丑时,她确实没了存在的意义。 卫清晏看着这样的燕岚,好似看到了那日的笑笑,他们都被苦难磨去了底气。 “燕岚,委曲求全的活着并不能让你父兄安息,你知道了罗家的丑事,你可曾想过,他们会杀你灭口?” 卫清晏将燕岚的手举起,“燕岚,你这双手可以手刃仇敌,也可以保护自己。 和离之事,你放心,容王会护好你的名声,你要做的是养好身体,过几日我陪你去一趟虎豹岭。” 虎豹岭是那群山匪扎寨之地,距离京城快马也需三日的路程。 追着她来的那群山匪都死了,山匪拦截罗成周他们时并不曾自报家门,罗成周他们是不知山匪具体窝点的。 燕岚刚想问,卫清晏怎么会知道那些山匪是虎豹岭的。 杜学义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我也去。” 卫清晏将燕岚的手放进被子,替她掖好被角。 杜学义在门外顿足片刻后,方才进来,“燕岚,你安心住着,往后杜家便是你的依仗。 容王已派人告知姓罗的,你被我妹妹带来安远侯府养伤了。 罗成周知道你对容王有救命之恩,暂不敢毁你名声,但那些山匪得尽早除了才是。” 免得他们胡言。 燕岚心中动容,她没想到哥哥和清晏他们不在了,他们的朋友还待她这般尽心,一句谢谢分量太轻,她用力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会尽快好起来。” 常姑娘说得对,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卫清晏见她想通,没再多说,让丫鬟煎了药来。 燕岚喝过药,便又睡去了。 再醒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燕岚,罗成周这次来京找吴玉初谋差事,你对此事知道多少?”卫清晏似闲聊般问道。 燕岚摇了摇头,“我四年前提出和离后,我和他的关系就很僵,他的事我了解得不多。 不过,罗丛云似乎身份不凡,罗家夫妇对她很是客气,不知为何养在了吴家。 有次罗丛云在我面前炫耀说漏了嘴,她说她能给罗成周一条青云路,我想,他们这次回京可是就是送罗丛云归家。” “那吴家和罗家来往吗?” “密切,书信往来那些我不知,但吴家一年总要往罗家送几次礼,先前吴家在甘州是如此,调任京城后,往林州送东西更频繁了。” 卫清晏沉吟,“罗家往吴家送吗?” 燕岚思量片刻,似在回忆,而后摇头道,“好像不曾往回送过,这次我们来京,带的东西并不多,婆婆说,一切有姨母置办。” 吴玉初的官位一直比罗知府高,便是亲戚,也不会是做姐姐的给妹妹送,官位高的反而巴着品阶低的。 卫清晏决定今晚再探吴府。 “王爷怎么在这?” 吴府隔壁的街道上,卫清晏看着对面一身夜行衣的时煜,微微诧异。 功德印的确让他的身体好了? 时煜温润浅笑,“和姑娘做了交易,自当尽力,所以来吴府瞧瞧。” 倒是个理由。 只是王爷亲自出动,未必太过尽力了些。 刚这样想,便听得时煜道,“礼尚往来,后头姑娘替本王查事时,也会尽力的,对吗?” 对。 卫清晏不着痕迹地翻了翻眼。 还是从前的德行,一点不肯吃亏。 殊不知,他都占她大便宜了,她保命的功德印都被他占去了。 小偷! 卫清晏在心里恨恨骂了句。 但看在他对燕岚的事上心的份上,卫清晏便同他通了通情报,将燕岚下午同她说的事,低声告诉了他。 时煜尽量忽视她呼出来热气,定了定神,低声分析,“若真是别家养在罗家的,该是有凭证的。 吴玉初夫妇极有可能,就是将人送去罗家的中介。 可从两家的相处来看,是吴家求着罗家的,那是否意味着,罗丛云虽然身份不凡,但却是见不得光的?” “虽暂时见不得光,日后定是有用的,否则吴玉初夫妇不会让罗家养着她。”卫清晏接过了话头。 她不信一个能置两万条人命不顾的人,会因为良善而养着罗丛云。 或许吴玉初能调回京城也与此事有关,那会不会与黄沙岭一事的幕后操纵者亦有关联? 时煜脸上添了笑意,“那姑娘想好今晚怎么分工?” 卫清晏有些恍惚。 时煜现在的神情,像极了小时候,他怂恿她一起去先帝殿中偷宝贝的样子。 她咬了下舌尖,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散去,“我去找罗丛云身份的凭证。” 时煜颔首,“那我便去吴夫人和罗母那边瞧瞧。” 卫清晏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巾围在脸上,见时煜巴巴地看着她,“怎么了?” “好久晚上不曾出过门,一时业务生疏了,竟忘记脸要遮住了。” 他神情很是懊恼。 倒让卫清晏想起,他是为了替她报仇,伤了身子,病弱许久。 她默默地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黑布巾来,递给了他,“本是用来绑裤腿的,便先给王爷用用吧。” “那就多谢了。”时煜压着嘴角,接过布巾围在了脸上。 卫清晏蹙眉看了看他满头银发,就那样露在外头,便是遮了脸又有什么用。 她淡声道,“蹲下。” 时煜略一迟疑,便配合着半蹲在她面前。 卫清晏利索地将他一头银发盘起,用黑布巾包了个严实。 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块布巾,塞在了时煜手中。 该死的习惯! 卫清晏踏着轻功跃上吴府时,心里低低咒骂了一句。 时煜随后跟上,眉眼里染满了笑意。 身后,惊蛰同冬藏嘀咕,“爷从小就爱故意不带黑巾,你说常姑娘那么聪明,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冬藏幽幽道,“未必看不穿,只是愿意惯着爷罢了,惯着惯着就养成了习惯。” 毕竟,王爷可是天底下对卫将军最好的人了。 只是很快,冬藏便发现,自己这话还是说早了。 第23章 夜探吴府遇奸情 吴玉初被刺杀,真凶还未找到。 案子未破,丧事便一直拖着未办。 罗成周作为吴夫人的外甥,此时正同吴家子女一起为吴玉初这个姨丈守灵。 罗丛云原也是在的,但她跪了没多久,便觉腰酸背痛,寻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院子。 卫清晏对高门里的格局不陌生,很快便摸进了客院,进了罗丛云的房间。 四处查看了下,她便明白了燕岚口中,罗家夫妇对罗丛云的重视了。 林州并非富庶之地。 一个林州知府的养女,上好的云锦绸缎和珠宝头面,随意地放置着。 可见,她从小便不缺这些。 罗丛云能对燕岚说出那样的话,说明她是知道自己身份,并引以为傲的。 那么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她定会妥善保管。 最安全的便是随身携带。 但也不排除,那些东西不便带在身上,只能藏在屋子里。 “真是晦气,本以为来京城能过好日子,没想还得给别人守灵,跪得我腰都要断了。” 卫清晏正翻找着箱笼,一道抱怨的女声自门外响起。 她忙将东西复原,跃上了屋顶。 “小姐,奴婢给您打些热水敷一敷,再用药膏揉一揉,就没那么难受了。”丫鬟哄着道。 “揉了有什么用,明日还不得去跪着。”罗丛云到了屋里,不耐地扯掉了手上绑着的白布条。 “姨丈也是,早不死,晚不死,非得赶上我们来京的时候死……” “小姐,这话说不得。”丫鬟吓得忙跪地打断她的话,哄着道,“隔墙有耳,这是吴府,万一叫吴夫人听到了就不好了。” “哼,我还怕她不成。”罗丛云气哼,嘴上硬着,到底语气是弱了。 嘀咕道,“等我恢复身份,她不还得巴着我。” 见她声音小了,丫鬟也不敢多劝,忙转身出去给她打热水。 罗丛云没有骨头似的歪在床榻上。 卫清晏正欲下去点她的穴,找找她身上可有信物,便听得有脚步声靠近。 “云儿,哪里不舒服?”罗成周随后跟了来,满脸关切。 罗丛云见是他,当即噘着嘴,委屈道,“腰疼得厉害,膝盖也难受。” “趴着,我给你揉揉。”罗成周拍了拍她的腿。 罗丛云抱上他的脖子,“成郎,我们去外头住吧,我不想住这里,和你见一面都难,还得天天去前头跪一跪。” “再忍一忍,姨丈过世,我们又恰好赶上,若此时搬出去,会叫人说闲话的,何况,我们还有求于姨母。” 罗成周顺势亲了亲她,将她翻趴在床上,轻柔地按着她的后腰。 “又不是没她不行。”罗丛云嘴里依旧不情不愿,“我们自己也能想办法接近他,他对我娘那么在意,定也会在意我的。” 按揉后腰的手停了,她转头看去,罗成周已是脸色不愉。 他低呵道,“这样的话往后不许再说,你当知如今还不是公开你身份的时候,莫要任性,坏了大事。” “你吼我?”罗丛云红了眼,“你可知这几日我身上难受的紧,我才同你抱怨两句,你就吼我。” 美人垂泪,罗成周服了软,将人拉起抱在怀里,“是我的错,我不该因自己心情不好,就迁怒于你。” “因为燕岚?” 男人点了点头,“没想到她竟能逃回来,还救了容王……” “那又怎样,容王不过是个不被皇上喜欢的病秧子,还能替她做主不成。” 顿了顿,她从男人怀里退出来,“你不会因为她救了容王,还想要她做你的正妻吧?她如今可是一双破鞋。 你若碰了她,就别再碰我,我带着孩子离开,自有去处。” 罗成周见她这般口无遮拦,心头很是不悦。 但想到她的身份,还是耐心哄着,“云儿,这是皇城,有些人不是你我可以议论的,小心惹祸。 燕岚我自是不会再要,但若容王决意要护她,这份面子我得给……” “我又有孕了。”罗丛云打断了他的话,“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当初还是娶了她。 若非卫家没了,若非她知道我们的事同你闹,说不定此时你们夫妻恩爱,我倒是个多余的。 罗成周,我问你,假若我的身份一直不能公开,你是不是就打算让我这样不清不楚跟你一辈子。 当初是你半夜翻窗进了我的屋,是你在来京的路上钻了我的马车,让我又有了身孕,可你心里想的却还是那个女人……” 她说着说着便娇声抽泣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的错,我不知你有孕了。”罗成周眼里有愧疚也有心疼,将女人温柔地揽在怀里。 “但你真是冤死我了,我若心里有她,怎会买通山匪……” 他的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女人封住。 卫清晏眉眼寒霜地看着下头拥吻的两人。 两人吻了一会,罗成周便退开了,“我会同姨母说你病了,这些日你便留在后院,别出去了。” 看了看她身上的穿着,顿了顿,还是又说了句,“如今吴府有丧事,你穿的素净些。” “你要走?”罗丛云眼眸带嗔地看着她,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你是不是想着她,就不愿与我亲近了?” “天地良心,我是担心你的身子。”罗成周语气轻柔,心里已是有些不耐。 他今日实在没那个心情,何况这还是吴府有丧期间。 “你走吧,云儿不敢误了成郎的前程。”罗丛云松了手,用被子遮了脸,轻啜声从被子里传出来。 罗成周轻轻呼出一口气,走到门外,示意小厮和门外的丫鬟看着点,便反身回屋,脱鞋上了床榻。 将人抱进怀里,“我何尝不想你,只是怕伤了你和孩子。” “从前我有孕时,也没见你闲着。”女子怨道,手滑进了男人的身下。 罗成周被她撩拨欲念窜起,一口咬在女人的丰盈处,“那你稍后可不许求饶。” 回应他的是女子的娇喘。 屋里,很快传来男女交缠的声音。 卫清晏双手抱臂冷冷看着,胳膊被人拉了拉,转眸看去,时煜在她身边蹲下。 她用眼神询问,“何事?” 时煜再拉了拉她的衣袖。 卫清晏会意,朝旁边挪了挪身子,将探向屋内的洞口让了出来,朝时煜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你看吧。” “……”正常女子见他这样,难道不是认为他在提醒她,非礼勿视? 怎么到她这里,就是认为他要看了? 偏偏卫清晏又朝他抬了抬下巴。 时煜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听着下头污秽不堪的声音,最终还是抬手捂住了卫清晏的耳朵,将她脑袋偏移了那个洞口。 第24章 偷情出意外 卫清晏心头有些茫然。 时煜和她好像很熟了一样? 先前在墓地,他第一时间挡在了她面前,现在又做出这般亲昵的动作。 她记得他从前很是厌烦贵女们的靠近。 所以,在雅间看到那些秘密,她才那般肯定,时煜他确实喜欢男人。 可如今她是女子! 时煜认出她了? 胖和尚信誓旦旦说,他是在容王大军抵达前,就将她带离了黄沙岭。 时煜没见过她的尸体,怎可能知道她是女子。 她扮男子时,除了喉结,便是裤裆都缝了东西,记忆中除了那次不察被时煜下药,她睡觉都十分警觉。 胖和尚虽时常不着调,对佛祖也没那么虔诚,但对她是实实在在的好,会骗她吗? 卫清晏冷着脸转头,眸光探究的看向时煜,正欲问些什么时,一道惊呼声响起。 罗丛云惨白着脸,“疼,成郎,我肚子好疼……” 她的身下有血迹渗出。 “我……我去叫大夫。”罗成周也吓到了,手忙脚乱的下床穿衣服。 “孩子,我的孩子,成郎……你别走……我害怕……”罗丛云哭着伸手试图去拉他。 罗成周也早已吓得惊慌失措,踉跄着出了屋。 走到院门时,又折返回去,叮嘱罗丛云,“你忍着些,别喊太大声,被人知道我们都得完,我这就去请大夫。” 又让婢女赶紧给罗丛云穿上衣服。 说完,也不管罗丛云是何反应,扭头就往外跑。 心里既怕,又气。 怕罗丛云就这样死了,怕他们的事被人发现,气罗丛云有了身孕还要勾搭他,惹出这样麻烦的事。 屋顶上,卫清晏拍了拍时煜的胳膊,无声道,“大夫。” 时煜意会,几个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罗丛云客居的院子,本也安排了不少丫鬟婆子,但罗成周过来时,担心被人察觉他们的事,便将人都远远打发了。 如今她的房里只剩她和婢女两人。 卫清晏朝屋中掷出两个石子,分别点了两人睡穴。 罗丛云衣裳还没穿好,一眼便可看出她身上没佩戴什么可做信物的东西,卫清晏又检查了下她身上有无胎记。 随后,弄醒了婢女,“别动。” 婢女睁眼,见被一个黑衣人用匕首抵着脖子,两眼一翻险些再晕过去。 卫清晏嗓音低沉粗哑,“你若老实回我的话,我不会杀你,但若你敢耍心眼,我现在就送你见阎王,明白就点点头。” 婢女点头如捣蒜。 “罗丛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婢女刚有迟疑,卫清晏手中匕首就用了些力,婢女吓得忙道,“是,是公主。” 公主? 卫清晏两条秀眉微微一拧。 皇帝不贪色,后宫嫔妃不算多,公主目前有五个,大公主和二公主已经嫁人,其余三个都在宫里头住着,没听说还有旁的公主。 看罗丛云的年纪应该是二十出头,“什么公主?她母亲是谁?” “奴婢不知,奴婢只听小姐说,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其余奴婢真的不知。” 卫清晏又重了手上力道,“证明罗丛云是公主的信物在哪里?” 婢女感受到匕首的冰冷,吓得后背一片汗湿,丝毫不敢隐瞒,指着床头的一个匣子道,“那里。” 卫清晏用匕首抵着婢女打开了那匣子。 匣子里头是一双虎头鞋和一个小肚兜,肚兜上绣着一个虎头,绣得极为简单,绣工并不好,甚至有些针脚都不均匀。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问婢女,“还有吗?” 婢女摇头,“小姐只有这些。” 卫清晏捕捉到婢女话里的意思,“还有谁手里有信物?” “吴夫人,但具体是什么小姐也不知。” 卫清晏见她还算老实,默了默,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在她背上轻点两下,那药丸便入了喉。 “这是魂熄毒,半个月后没解药,便会肠穿肚烂而亡,今日之事不可告知任何人,这匣子里的东西过些日我会来取,届时解药一并给你。” 卫清晏语气说不出的森然。 “但若你敢泄露半个字,你在林州的家人,休想有一人活命。” 她知道,像罗丛云这样被罗家重视的养女,贴身婢女定是从罗家的家生子里面选的。 婢女先是毒药入腹,又有被卫清晏用家人威胁,忙跪地求饶,“奴婢不敢,奴婢从没见过大侠。” 卫清晏静静看她片刻,收了匕首,示意婢女给罗丛云穿好衣裳,又问了她一些话,但有用的信息不多,便解了罗丛云的穴,快速离了吴府。 罗丛云幽幽转醒,便见婢女哭着颤声道,“小姐,你醒了,你刚刚疼晕过去,吓死奴婢了。” 她见婢女吓的不轻的样子,只当是自己的情况吓到了她,腹中又是绞痛传来,没心力去想别的。 却不知婢女是被卫清晏吓的。 且说卫清晏刚出了吴府这条街,便见时煜等在那里。 “大夫已经进吴府了,本王让他尽量保住那胎儿,可有意会错姑娘的意思?” 没有会错。 卫清晏就是这样想的。 “王爷可想好,如何让罗成周同意和离了吗?” 那些山匪竟是罗成周安排的。 他们在来京的马车上,在燕岚眼皮子底下便行苟且之事,可见先前在罗家有多嚣张。 卫清晏磨刀霍霍。 和离之事时煜已有打算。 看卫清晏一副要宰人的模样,敛眉道,“本王随时可以,常姑娘是否有别的安排?” 他认识的卫清晏,护短的很,对敌人从不仁慈。 却想留着那胎儿,自是想让那对兄妹的龌龊曝光于人前。 卫清晏凝眸思虑片刻后道,“依王爷之见,吴玉初何时会出殡?” “当今陛下最是重面子,他的兵部尚书在家中被杀已不是光彩事,若他的大理寺和刑部再久久查不出凶手,龙颜更是无光。” 时煜唇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本王猜,定会在半月内破案。” 至于能不能查到真凶,那就另说了。 真凶卫清晏面不改色的点头,和她盘算的差不多。 燕岚歇个三五日,虎豹岭跑一趟来回六七天左右,赶得及。 思虑好,卫清晏正欲开口,便听得时煜道,“常姑娘放心,本王定会在他的乌糟事败露前,让燕岚干干净净离了罗家。” 卫清晏黑井般的眸子在他身上扫过,这人何时成了她肚里的蛔虫? 那种茫然感又袭上心头,眉头紧了又松开。 “常姑娘今晚可有收获?”时煜的话,再次打断了她的思路。 想到罗丛云的身份,刚松开的眉头又拢上了。 时煜忍了再忍,才克制住没伸手去抚平她的眉心。 便听得卫清晏问道,“王爷可知皇上还有旁的女儿,亦或者不在宫里头的女人?” 第25章 勘破天机的惊蛰 时煜眸光漆黑,俊俏脸庞睿智沉着,“罗丛云是皇上的女儿?” 他一下捕捉到了重点,让卫清晏觉得同他沟通很是轻松。 便将从婢女口中问到的消息互通给了他。 时煜沉吟道,“按她的年纪算,她出生时皇上还是太子,可时常出宫,甚至外出游历,不排除在外留情生下孩子的可能。 但她说皇上对她娘很在意,据本王所知,皇上年轻时,确实有个很中意的人,当时的太子侧妃,时间上倒也对得上,只不知为何后来失踪了。” “失踪?”卫清晏拧眉。 太子入住东宫,宫墙深院内,失踪所指的范围太广了。 被杀,自杀,逃离…… 时煜明白她的意思,直言道,“她自己用剑抵着脖子,出了宫门,之后再无踪迹。 本王那时年幼还不曾真正记事,这些也是从宫中老人嘴里偶然听到的,母后不喜她,不允宫人再提。” 卫清晏听了这话,心头有些沉重。 一入宫门深似海,为了富贵,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便是死也得死在那富贵窝里,可也有人是为了情的,那位太子侧妃能用那样极端的方式出宫,该是有多绝望。 她不由想起待自己好到极致的阿姑,她亦是吃尽了情爱苦楚…… 分开几个月,她有些想阿姑了。 不知她如今到了哪里,多久能来京城。 卫清晏幽幽吐出一口气,敛回思绪,“那侧妃当时可有孕?” “应是无孕的,否则父皇和皇兄都不会允她离开。”时煜回道。 皇兄是什么想法他不知,但父皇是绝不会允皇家血脉流落在外的。 卫清晏也想到这点,“先不说罗丛云是不是那侧妃的孩子,就说她若真是皇家公主,吴玉初夫妇为何要偷偷养着皇上的孩子? 皇上知不知情? 孩子是怎么到他们手上,他们又想从此事中得到什么好处?” 这些问题时煜答不上来,“我派人去查。” 卫清晏道谢,“有劳王爷。” 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时煜身上,卫清晏决定这些日子,晚上出来的勤些。 知道罗丛云是怎么到吴家夫妇手中的,或许就知道吴玉初身后的人是谁。 说来也怪,吴玉初这般费心钻营之人,临死时居然没有任何执念,无法窃取他的半点心思。 “姑娘客气了,这是我们交易范围之内的事。”时煜面容线条柔和,显得温润异常。 “不过,要叫姑娘失望了,今晚本王这头无所获,吴夫人和罗母都去了灵堂,并无交谈。” 卫清晏倒也没什么失望的。 今晚收获已是不小。 能偷养皇家孩子不被发现,吴夫人岂是能随意被窃听消息的人。 若此事是吴玉初指使,那卫清晏或许还会将她当成寻常后宅妇人。 可从罗成周的话来看,便是吴玉初死了,罗丛云的身份公开依旧得靠吴夫人,那极有可能这些事件里,真正做主的是吴夫人。 那就一点点来。 她看向时煜,“在罗家兄妹的事曝光前,还请王爷帮忙看着那些凭证和人。” “你要离开?”时煜愕然。 以卫清晏的性子,自己在意的事,绝不会假手于人。 卫清晏看了他一眼,这人是否过于灵敏了些。 她点头,想到自己刚请人帮忙,还是要交代一下自己的行踪,便补了一句,“陪燕岚出去一趟。” 出去之前,得再找时煜补充点生机,不然,若是半途生机流失,太过危险。 寻个什么理由呢? 要不让杜学义请时煜去安远侯府喝酒吧,醉了好动手。 只不知杜学义靠不靠谱,能不能将人灌醉,实在不行,就只能在酒里下点药了。 那下一次呢? 想到这些,卫清晏心里就有了燥意。 时煜稍一思忖,便明白了卫清晏是要带着燕岚去杀匪报仇的。 心里打定主意要跟着去,面上平静承诺,“定不负姑娘所托。” 卫清晏心里头有事,也没了与他多说的心思,微微颔首,足尖一点便消失在暗夜里。 时煜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对走上前的两个护卫,“准备准备,本王旧疾复发,需得去寺庙住些时日养病。”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拱手道,“是。” 主仆三人亦消失在夜幕中。 这头,卫清晏刚回安远侯府,便对上杜学义哀怨的眼神,“老大,你出去怎么不带我。” 卫清晏横他一眼,心里却稍稍安了些。 有心情同他抱怨,说明他在努力从杜家的那些事里走出来,“你不用陪着笑笑?” “笑笑晚间多多睡觉,才能长得快,有阿鹿在门外守着。”杜学义跟上她的脚步,“何时去虎豹岭?” 他已经向皇上奏请回边境,皇上挽留了,应该很快会给他安排差事。 卫清晏顿足,“五日后。” 燕岚表面上没因被山匪侮辱,要死要活,但心里是在意的。 担心罗家人拿此事攻击她,不敢提和离,还要打着为罗母祈福的名义入住庵堂,是在变相的向罗家妥协示弱。 若不让她亲手杀了辱她之人,有些事压在心里始终是个节。 所以便是她如今身子依旧虚着,也得带着她走这一趟,身体以后可以慢慢养回来,心病才致命。 卫清晏看向杜学义,“你有这份心便够了,在京好好带着笑笑,我和燕岚两人去便行了。” “笑笑愿意跟我们去,届时,让阿鹿带着她在附近等我们。” 杜学义坚持。 他并非为凑热闹,一来是不知山匪情况,担心两人有危险,二来,当年黄沙岭之事,他心里始终有愧,帮燕岚亦是想弥补。 卫清晏知道他的心思,“山匪不过五十人,出来的几人已被杀,我和燕岚足以,笑笑还小,不宜快马颠簸。” 你若实在想做什么,便想办法在我们出发前,将时煜约来府中,灌醉。” “为何?” 卫清晏咬牙道,“别问,照做便是。” 时煜收到杜学义邀请时,还有些诧异。 他先前本打算以感谢常卿念温泉救她之事登门,后赶上安远侯府办丧事,这事便推迟了下来。 今日,杜学义倒是主动来请了。 有蹊跷! 惊蛰似勘破天机,兴奋道,“王爷,会不会是常姑娘想见你?” 手里还拿着一件十分张扬的红色锦袍,“爷,穿这件,这件定能叫常姑娘移不开眼。” 时煜看着那骚包的颜色,本想让他拿开,听了这话,迟疑了下,看向冬藏。 冬藏虽不及惊蛰那般乐观,但他想着,王爷打扮得好看些,总是没错的。 先前多少京中女子迷恋他家王爷的仙人之姿,卫将军也是女人,定也是喜欢好看的男人。 这般想着,他重重点了头。 第26章 将军是食人精气的妖怪 到了安远侯府,却不见卫清晏,时煜有些失落。 杜学义看着打扮的似孔雀开屏的时煜,还有他带来的几个大箱笼,心里则是发毛。 时煜这般隆重赴约,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毕竟他喜欢男人。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不及将军长的精致,他也算五官隽秀,比上京城里头许多男子都好看…… 想着想着,不由打了个寒战,看向时煜的眸光便多了一分防备。 时煜脸沉如水。 和杜学义厮混那么多年,便是猜不全他的心思,他也能揣摩个五分,不愿叫他混想下去,他曲指敲了敲桌面,“让本王来所谓何事?” 何事? 无事! 但将军交代了任务! 杜学义忙正了神色,提着酒壶将两人面前的酒盏倒满,“回京半年,学义不曾好好与王爷聚聚,今日想同王爷叙叙话。” 要喝酒? 时煜似笑非笑看他,“安远侯今日怎会想到同本王叙旧?” “王爷说这话,学义就该心寒了,你我相识多年,也算是老友。” 杜学义叹了口气,“将军出事,学义心里不好受,见着往日老友更易触人伤情,便同王爷疏远了些。 这几日见着燕岚,更叫我想起将军,但也明白了,不能因着失去的人,而忽略了眼前的朋友。” 说罢,他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端起酒杯仰头喝尽。 没有主动找容王,是因分开多年,归来已物是人非。 还有他内心复杂的情绪。 感激容王为将军做的,愧疚自己对将军的付出不及他。 亦不忍见他病弱的样子。 时煜手指摩挲着酒盏,将杜学义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那日暗卫虽未能跟进风晓院,不知杜学义和卫清晏在里头说了什么。 但以杜学义对卫清晏的态度,他很确定,卫清晏在杜学义面前是表明了身份的。 他亦仰头将酒咽下,心头有些泛酸。 笑道,“学义说的是,我们只看往后。” 他在心里将往后二字,重复了一遍。 今日这顿酒,是小晏吩咐的。 杜学义忙又替他满上,“王爷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若是还如从前那般,他得悠着些。 时煜举了举酒杯,又是一口喝下,试探道,“学义觉着呢?” 目光似不经意扫了眼杜学义身边的酒坛。 足足十坛。 这是冲着让他喝醉来的。 杜学义很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色,点头道,“我瞧着王爷比从前好了许多,可是遇着好大夫了?” 时煜摇头,“没有。” 杜学义不知他身子为何好,那小晏让他灌醉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继续道,“说来我这身子能有所恢复,或许该多谢令妹。” “我妹妹?” 杜学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妹妹是谁,愣了一下。 时煜唇角微微扬起,将那日在温泉的事,掩去卫清晏给他渡气的那部分,同杜学义说了,“本王本也打算近日登门,既是感谢,亦是道歉。 带了些女儿家的东西,烦请学义帮忙转交给常姑娘。” 杜学义嘴上客套上,心里嘀咕,那些大箱笼是给将军的啊。 害他虚惊一场。 温泉的事,将军没同他说过。 他又看了看时煜,见他的确精神了不少,莫非是将军给了他什么灵丹妙药? 也不是不可能,将军最是不爱欠人情,容王的病因他而起,他定不会不管的。 那今日让容王来喝酒,是不是还要为他做什么? 这般想着,又往时煜酒杯里填满了,举杯道,“学义贺王爷身体康复,来,干杯。” 时煜同他碰了碰,喝尽。 杜学义见他连喝几杯,都不曾拿一下筷子,又招呼道,“王爷你先吃点菜垫垫,空腹喝酒最伤身,你这身子刚好,可得注意着些。” 时煜笑,这便是小晏那般看重杜学义的原因。 虽不那么灵光,却有一副难得的好心肠。 亦是个值得信任的,“学义,本王身子有所康复的事,还请对外保密。” 杜学义想到容王如今被皇上困在京城,了然地点头,“王爷安心。” 若叫皇帝知晓容王身子康复,只怕又得忌惮他了。 两人碰了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推杯过盏,喝到后面时煜直接提了酒坛,一人一坛对饮。 有了酒,话也多了起来,好似回到了过去的时光,杜学义一时感慨,加上怕时煜疑心,他也不由多喝了些。 但心里始终记着将军的任务,尽量让自己醉在时煜之后。 卫清晏过来时,杜学义保持着仅有的一点清醒,指了指时煜,“醉了,他的身子喝这么多久,没事吧?” 摸了摸时煜的脉,卫清晏道,“他无事,你喝多了,先回去吧。” 杜学义心下好奇,但还是听话地走出了屋。 他也确实是喝的有些多,走路都有些晃荡,要知道,那可是他找的市面上最烈的酒。 等走到院外,想起来冬藏和惊蛰被阿鹿带去灶房用膳了。 将军如果要为容王做些什么的话,该是需要有人值守的吧? 他甩了甩脑袋,回忆了下,将军似乎没说不让他在外面守着。 那就是他可以在外面守着。 心里这样想,脚步已经回转了。 走到门口,见门是开着的,下意识地探了探头,瞬间被惊得打了个酒嗝,“呃……呃……” 将军在亲容王。 准确说,将军在吸容王的嘴! 脑中瞬间想起在军中听过的故事,妖怪靠吸食男人精气而活。 难道将军是这样起死回生的? “将……将军……别冲动……”他很是艰难开口,“这是容王,他……他是我们朋友……不能伤,他还是亲王……” 死不得啊。 卫清晏好笑看他,“不然呢?” 她本是打算补充点生机就马上离开。 谁知时煜竟同第一次一样,吮住她的唇不放,这才让她明明听到脚步声,却没有及时退开。 等时煜松开了她,她担心刚刚存到体内的生机又被他吸走了,这才又补了两口。 竟被杜学义撞了个正着。 看着他那心中有两个小人打架的神情,用脚指头想也知他在胡思什么。 将军是吃人的妖精! 他在艰难抉择,是要将军继续活着,还是让容王牺牲。 最终,他慷慨赴义,“要不,将军还是拿走我的精气吧,留我半条命就行。” 半条命留着陪笑笑长大,应是够了。 卫清晏无奈扶额,无法跟个醉鬼解释,扯着他便出了屋。 醉酒的时煜睁眸,面色凝重。 他当然知道小晏不是要杀他。 那杜学义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晏亲他是为了续命? 第27章 知晓亲吻的原因 时煜眸色深沉。 将卫清晏几次出现在他身边的情况,细细回想了遍。 突然,他想起来,在温泉,他将她打下水,她让他救她的情形。 她是真的无力。 亲了他之后才又恢复力气,而那时他拉不开她,察觉她身手了得,才会认定她是故意装柔弱引他下水,好亲他。 是他疏忽了。 怪不得上次在玉晏楼,她要引他前去,定也是她身上出现了异样。 时煜好似捋明白了。 卫清晏能死后复活,定是有什么玄机,而那玄机因着在温泉救他而丢失,亦或者转移到了他身上。 所以,她才需要依靠这种方式维持生息。 而他之前思路竟完全想反了。 时煜缓缓靠回在椅背上,后背一阵发凉,心中后怕万分。 若他猜测属实,若小晏未能及时靠近他,她岂不是危险万分…… 两个护卫进来,见他沉眸思虑着什么,眉目敛然沉重的样子,心里都是一惊。 冬藏轻声唤道,“王爷?” 时煜抬眸,“冬藏,吩咐下去,一月之内再增设十间惠民医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开在穷苦百姓密集的地方,将每月三次的义诊改为四次。 穷苦百姓家,凡六岁以下,甲子以上的病患免费医治,让药庄加种药材,若不够,便收购。” 冬藏神色肃然。 大魏各处惠民医馆是王爷替卫将军行善举做功德而开设的,王爷如今这样吩咐,只怕是卫将军这边有什么问题,忙应道,“是。” 但刚刚是卫将军去寻得他们,让他们过来照顾醉酒的王爷。 瞧着她不像有事的样子,倒是王爷看着遇到事了。 冬藏斟酌道,“王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时煜摇头,“回府。” 那和尚说过,多做功德于小晏有利,那便尽他所能加大力度。 既是前面装了醉酒,后头自然是冬藏背出去的。 卫清晏将杜学义交给阿鹿后再回来,时煜已经离开了。 她打开时煜带过来的箱笼,是一些布匹,素雅却又不失品次,和她如今身上穿的相似。 可见他是用了心的。 将其余几个也打开了,有两套精致头面,还有女子的胭脂水粉和一些零嘴吃食。 卫清晏拿出一包蜜饯打开,取出一粒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着。 哪怕她从前装男人装得再像,到底还是个女人,对零嘴糕点的喜欢是骨子里的,可母亲说男人怎可以贪吃零嘴。 她便不敢让人看出,她的口腹之欲。 但心里是羡慕胞妹婉仪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吃着姑娘家爱吃的东西,甚至可以因此同母亲撒娇,母亲每每都眉目温柔地满足她。 她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真甜啊。 谁能想到,身为护国将军的她,被困黄沙岭,腹内空空的战死时,临死前想的竟是要是有一块蜜饯……就好了。 这三年,有阿姑将她当成孩子般的呵护着,吃的方面自是不会亏待她。 但,令人欢喜的东西,谁会嫌多呢。 卫清晏又拿了几包去了燕岚的院子。 笑笑亦在。 自从第二日卫清晏带她来过之后,许是和燕岚投缘,她每日都会过来呆上一些时间。 卫清晏将零嘴都打开,邀着两人一起吃着,同燕岚道,“明日出发,可行?” 养了几日,燕岚精神头好了许多,“好。” 卫清晏要对罗家做的事没瞒她。 燕岚真心感激她能为自己做到这般,好似掉在冰窟里的心又被人捡起,安置在阳光普照的暖室里小心呵护着。 她这几日时常想起,父亲战死后,她被老将军接进卫家时的情形。 卫夫人和卫婉仪将她当做客居的人,不苛待也不亲近,她在卫家过的局促不安。 是清晏待她事事周到,让她学会了接受别人的好,并尽可能地去回报这份好。 常姑娘和清晏一样的菩萨心肠,她眼下能做的便是养好身体,杀该杀之人,真正的好好活着,才能不负她的这份好。 杜学义前两日如愿进了兵部,不能随他们前去。 便早早替她们准备好了马匹。 翌日一早,卫清晏刚出院子,便见他在院外等着。 “老大,我挑了十个身手不错的护卫,你让他们跟着。” 不能亲自跟去,他到底是不放心的。 卫清晏看他打结的眉头,没有拒绝。 燕岚那边亦梳洗妥当,几人一起用过早饭,便策马出了城。 卫清晏没想到,十里亭外,会有时煜等在那里,身边只跟着惊蛰。 男子一身玄色窄袖锦衣,银发高束,高坐于马背上,仿若天神降临,见到她,温润浅笑,“本王可否与两位同往?” 不等卫清晏回话,他又道,“病了这么些年,总不好叫人知晓突然康复了,只得按惯例去庙里住些时日。 可,庙里清净无聊,日子难熬,本王又许久不曾出过京,想去外头瞧瞧。” 卫清晏抿了抿唇,他身体果真好了,倒是不瞒她。 昨日从安远侯府回去,就是被冬藏背着上马车的。 没过多久,随着容王旧疾复发,前往寺庙养病的消息传开,容王府的马车也出了城。 他为何装病,其中缘由卫清晏也能想到一二。 仅凭十万兵力,便打得北陵主动求饶,民间对容王的夸多过于贬。 如今那十万兵权虽落在皇帝手中,但大魏建国不过三十年,江山还不到完全稳固的地步。 若善战的容王身子康复,若他有野心,朝堂上定有他一席之地。 皇上会疑心,当年他拥兵十万便敢私自对北陵发战,那是否有一日也会为了那龙骑对皇宫起兵。 寻常家庭,被严苛对待的长子,尚会嫉妒被盛宠的幺儿,何况是皇家。 看着唇边凝着笑的人,卫清晏最后还是点了头。 都堵在这里了,不是她拒绝他就能不跟的。 免费的打手,必要时,还能给她补充生机,跟,便跟着吧。 时煜是个见好就收的。 并没因此多加打扰。 和惊蛰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以至于连卫清晏都生出一种错觉。 时煜此趟出来不是散心,是来为她们保驾护航的。 第28章 屠匪 到底是去杀人放火的,卫清晏一行人很是低调。 入夜后寻附近的客栈落脚,天未亮便又出发。 如此,第三日下午便到了虎豹岭附近。 “我先去探探,你们在此处弄些吃的,等我回来。”卫清晏同燕岚和一众护卫交代。 燕岚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卫清晏看着燕岚担忧的目光,温声道,“听话,吃饱喝足,歇好,那些人奈何不了我。” 燕岚虽比她大上两岁,但先前卫清晏一直以男子自居,她自认男子保护女子天经地义。 在燕岚面前,早已习惯了以保护者自居。 燕岚还欲说什么,卫清晏足尖一点已跃出去老远,容王紧跟其后。 她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眸中担忧依旧。 惊蛰见此,低声安抚了句,“常姑娘的功夫在燕青之上,还有我家主子跟着,你放心吧。” 在安远侯府这些日子,笑笑不止一次在燕岚面前夸赞常姑娘厉害,燕岚不知笑笑口中的厉害,是常姑娘的身手好过哥哥。 听了惊蛰这话,心中担忧才稍稍褪了些,“常姑娘她是好人,你们也是好人。” 惊蛰很是认同地点头。 这头卫清晏轻松摸到了虎豹岭的山寨。 时煜掩去眸中惊讶,落身在她旁边,低声道,“这寨子看着不大。” 卫清晏已不去想他为什么要跟来,轻声道,“五十人左右,大多是作奸犯科后逃逸至此的。 平日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欺辱良家女子的事没少做。” “他们与官府有勾结?” 时煜压着好奇,没问她为什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卫清晏点头。 若非有官府纵容,这样一个几十人的山寨怎敢那样猖狂。 若是没有中介人,从林州来的罗成周怎能找到他们,上演那样一出拦路抢劫的戏码。 那日,她在山匪的执念里,看到了官匪和谐的画面。 这些山匪是当地官员敛财的工具,亦是他们的杀手。 “姑娘是否还想杀了与山匪勾结之人?” 是! 诛恶便是扬善。 胖和尚嘴上总说她这是歪理,却从未真正阻拦,甚至暗里纵容着。 恶人死了,才能避免更多的无辜百姓遭殃。 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没去问时煜身为大魏的容王会不会阻止,会不会劝她一切按大魏律法行事。 便是时煜这般阻止了,劝了,她也理解。 曾经的护国将军卫清晏,也是一心忠于朝廷,信任朝廷。 可跟着胖和尚游历四处后,她才明白,有些时候,律法护的并非是百姓,许多真正无辜的人,到死都等不到公道。 而那些作恶的依旧可以逍遥法外。 “姑娘可愿捎上我?”时煜漆黑瞳仁透着幽寒,“若当地官员真与山匪勾结作恶,其罪当诛。” 卫清晏扭头看他,沉默片刻后,“大觉寺的事,我会尽心,但需要时间。” 这个人过于配合,配合的她都怀疑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时煜微愣,旋即轻笑。 那一笑间,如画的皮囊下,绝丽艳骨的风情倾泄而出。 卫清晏晃了晃神。 一直知道时煜长得好,可从前做男子时,她从未将好看这样的字眼往他身上想。 卫清晏收回视线。 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一张从小看大的熟脸,还惊艳个什么劲。 旋即,闪身进了其中一间房。 时煜将她神情尽收眼底,眉眼含笑地留在外头,替她望风。 山寨不大,亦不复杂。 但作战前探敌情,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卫清晏转了一圈,山寨里只有十几人在。 其余人许是得了任务,下山劫道去了。 摸清里头情况后,她便回到了燕岚等人的歇脚处。 燕岚见到人来,忙递了一只烤好的兔腿过去。 卫清晏接过,咬下一口,咽下,而后将自己探到的情况同大家说了。 主要是说给燕岚听的。 这一场复仇的诛杀,她是主场…… 夜色下,山匪窝里亮了许多火把,几十个山匪正讲着荤段子,喝着酒,划着拳,闹得正欢。 接连两道惨叫响起,让喧闹戛然而止。 寂静片刻后,主位上的独眼男人腾地站起,将手中的碗往地上一摔,“兄弟们,有人闯山,抄家伙。” 其余山匪面目凶恶地跟着摔了碗,武器还没拿起,一道人影被踢了进来,重重地砸在了堂中放着烤全羊的桌上,桌子四分五裂。 随后是十几人执剑而入。 为首的是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十几人里唯独她没有以面巾遮面。 独眼半眯看清妇人长相,又看了眼地上已经断了气的三当家,眼皮跳了跳,怒道,“你这个贱人,命真够大的,还敢带人进山,老子弄死你。” 其余山匪也反应过来,拿起家伙便向卫清晏等人杀来。 里头并非没有身手好的,但杜学义是用心将他府中拔尖的十人挑给了卫清晏。 山匪凶恶,跟着杜学义在战场厮杀过的护卫,又岂是等闲。 卫清晏始终护在燕岚身后,时煜闲庭信步般走在卫清晏后面,手里抵挡山匪的攻击,眸光关注着卫清晏。 独眼男子身手在燕岚之上,但他与燕岚对了数十招,未能伤她半分,反被卫清晏踢飞了几次。 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在山里作威作福惯了的人,怎受得了这个屈辱,嘴里便不干净起来,“臭娘们,如今找了帮手倒是嚣张起来了。 先前被老子压在身下,被寨里的兄弟们轮番弄时,可是可怜得紧,老子看你还是被弄少了,等老子杀了这些人,非得往死里折腾你不可……” “畜生,我先要了你的命……”独眼的话彻底激怒了燕岚,亦勾起那些她不敢回想,噩梦般的记忆。 愤怒,羞耻,恶心,恐怖,痛苦等所用情绪涌上心头,化作狠厉。 她连番出招,又有卫清晏在身后护航,独眼男子很快被她刺中心脏。 剑拔起,再刺,拔起,再刺,一下,两下,三下…… 独狼胸腔如烂泥,彻底没了气息。 燕岚双手握剑,用力一挥,直接削去了他的脑袋,还有她心里蚀骨的恨意和难堪。 旋即转身,又冲向另一个…… 不到半个时辰,除了惊蛰手中的二当家,所有恶徒皆毙命。 “饶……饶命……大侠饶命……”一股异味冲鼻,被擒的二当家尿了裤子。 惊蛰灵光的提着人出了屋,安远侯府的护卫跟着出去了两个。 惊蛰三人很快折返,“交代了,这些人里,有一半本是死犯,被县令偷偷放出,做了山匪,听县令指使……” 果然是这样,时煜看向了卫清晏。 第29章 查到当年事 卫清晏则看向燕岚。 燕岚沾满血的双手不可控的颤抖着,人也像离了魂般,怔怔的。 她第一次杀人。 还杀了这么多。 可他们是人吗? 他们不是人,他们作恶多端,他们禽兽不如……他们……毁了她! 发颤的手被握住,“燕岚,你用这双手替自己报仇了,将来,这双手也会护着你好好活着。” 将来? 是啊,她的命还在,还有将来的,或许会荆棘丛生,或许会艰难异常。 可,比起战死的亲人,她至少还活着啊。 在生死面前,那些遭遇和名节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她决意不戴面纱上山时,就做好了要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她不该怯懦的。 可当卫清晏的手轻拍在她背上时,她还是忍不住抱紧了她,眼泪滚滚而落。 惊蛰带着其他护卫寻到了酒窖,将酒泼在了桌椅和尸体上,最后将火把举到燕岚面前,“烧了这里。” 烧干净了,过去的就不想了。 惊蛰不善言辞,可燕岚看懂了他眼里的安慰和鼓励。 她擦了擦眼泪,接过火把点燃了好几具尸体,她要将耻辱和不堪都烧毁在这里。 常姑娘他们与她无亲无故,却陪着她跑这一趟,她遭遇了不幸和恶毒,却也遇到了温暖和良善。 这些善意足以够她浴火新生! 火光中,她的背渐渐挺直了…… 整个山寨都烧起来时,一行人下了山。 到了先前歇脚的地方,卫清晏对燕岚和护卫道,“你们先回去,最迟明日午时,我会赶上你们。” 时煜也对惊蛰道,“你同他们一起。” 惊蛰刚刚的那些话,燕岚也听到了,猜到卫清晏是要去杀那县令。 山寨上的经历,她已经切身体会到常姑娘的身手了,她如今的体力和精神状态跟去,只会是拖累,便点了点头。 惊蛰不敢违令,只得将手中火把给了时煜,跟着燕岚他们先行走了。 心里倒也没那么担心,以王爷和卫将军的身手,潜入县衙杀一个小小县令不是难事。 如惊蛰所想,卫清晏两人很轻易站到了盂县县令吴信元床前。 匕首的冰凉激醒了酣睡的人。 吴信元神情大变,“你们是何人,胆敢对本官行凶。” 卫清晏淡声道,“要你命的人。” 随后一手点了吴信元的哑穴,一手握着匕首用力刺进了吴信元的大腿。 “身为盂县父母官,与山匪勾结,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你想如何死?” 吴信元惨白了脸,拼命摇头。 他不想死。 卫清晏转动匕首,解了他的穴,“吴玉初为何将你调来盂县?你替他做了什么?” 在京城看到山匪执念时,她便让杜学义查了虎豹岭所在县城的县令吴信元。 一查,他竟是两年前从甘州调任过来的。 都姓吴,还都是从甘州过来的。 时间上,吴玉初调回京城半年,吴信元便也跟着被调来了离京城不远的盂县。 太巧了。 匕首在肉里转动,疼的吴信元想喊出声,时煜手中软剑便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大腿里的匕首依旧不停,好似要将他的肉搅烂成泥,只得道,“大人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主要是敛财。” “三年前,你替他做了什么,好好想想,我没什么耐心,但凌迟你也只要须臾。” 说罢,握着匕首的手一抬,吴信元左边的耳朵便飞了出去,疼痛让他本能地张嘴惊呼,哑穴又被时煜定住。 未能宣泄出口的情绪,硬生生让疼痛加倍,吴信元额头豆大的汗似雨下。 他突然想到被刺杀的吴玉初,他是不是也是被眼前人杀的? 意识到眼前人是真的会杀他,他动了动嘴。 时煜软剑轻拍,穴道被解,他急喘了几口气后道,“三……三年前,我是甘州的一个县丞,大人也是让我暗地收用一批人,充作山匪,拦截过路的商人……” “再想。”右耳也飞了出去,匕首直接横塞在吴信元的唇上,划破了他两边的嘴角。 卫清晏神情阴戾。 吴玉初身为兵部尚书,手底下不缺人用,却在半年后就将吴信元调到离自己近的地方。 除了用他,更像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 而他们调离甘州的那段时间,发生的大事便是黄沙岭一战,燕青前往甘州调兵。 匕首在一点点往里推进,吴信元吓得眼球暴起,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 “说,我说……三年前,大人让我接待了卫将军的护卫,我……我奉命在他们的吃食里下了药。” 匕首没再往前,却没挪开,吴信元便明白,来人要听的就是这件事。 只得继续道,“那些人太警觉,吃一口便发现了,可他们没防备,我在门框和窗台上都撒了粉末。 打斗中,我们的人震动了门框和窗台,粉末扬入空气被吸入,他们也会中招……” 卫清晏咬着牙,“继续。” “只……只有……两个逃了,我们追出甘州,在路上杀了其中一人,另……另一人没……没找到…… 但他受了重伤,应是活不了,大人怕被人发现,便让我们返回了,大侠饶命,我都是奉命行事啊。” “为什么要杀他们?” 吴信元感受卫清晏眼底漫天的杀意,脑中一个激灵,忙道,“大人没说,大侠留我一命,我定给你查明缘由,往后唯大侠是从。” “噗……”刀剑入肉的声音。 时煜手中软件刺进了吴信元的后背,冷厉道,“为什么杀他们?” 他已从两人的对话中,大致猜到了缘由。 心头震惊的同时,怒意升腾。 吴信元命已丢了半条,他赌自己说了,或许马上就得丢命,不说,兴许他的命暂时还会留着,就有活的机会。 可他高估了自己,软剑拔出,剑芒闪动,后背钻心蚀骨的疼痛袭来,面前竟是落下一块皮肉。 他的皮肉! 正要晕死过去,横在嘴上的匕首又开始用力,两边嘴角豁出口子,鲜血直流,吴信元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大人不愿调兵,就只能抹除他们来甘州调兵的痕迹……” 卫清晏当然知道这个原因,可她要的答案不是这个,匕首再度用力。 “他如何知晓会有人来调兵?”发问的是时煜。 第30章 我们不是敌人 “具体我不知。”吴信元怕他们再动手,忙补充道,“但我知道,北陵给大人送了五万两白银。 大人就是用这些银子打点,才调回了京城。” “吴夫人可有参与?”卫清晏问道。 说多一个字都是疼,吴信元下意识摇头,豁口触到匕首,疼得鼻涕眼泪一起出来,“夫人平日都在后宅,我极少见到,求你们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作恶了……” 饶? 怎么可能饶? 她的人不是死在战场,竟是死在这种小人的算计里,饶了他,她如何对得起他们。 卫清晏垂眸,手臂一转,匕首用力插进了吴信元的喉腔…… 翌日,中午。 惊蛰一行人等在官道旁的山坳里,他骑着马,已在官道上跑了几个来回,神情焦灼。 已经过了卫将军约定的时间,王爷他们还没回来! 又等了半个时辰。 他再度翻身上马,“不行,我得回盂县看看,王爷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我们一起去。”燕岚等人亦起身。 众人刚跨上马,出了山坳,远远便见两骑往这边奔来。 “常姑娘,是常姑娘他们。”有护卫率先喊道。 惊蛰一夹马腹迎了上去,“王爷,你们没事吧?” “无事,回京吧。”时煜微微摇头。 那边燕岚也用目光检查着卫清晏,见她身上无伤痕,只是脸色不太好,便也不敢多问。 卫清晏眼眸半垂,淡淡同众人说了声,“走吧。” 便策马前行。 时煜随后,其余人忙跟上。 因着白日耽搁,晚间众人错过了客栈,便直接寻了一处临水的平地,燃了篝火歇脚。 众人或烤干粮,或捡柴,无人说话。 “呕……”一道干呕声,打破了沉默。 燕岚背对着大家,捂着嘴蹲在地上。 “常姑娘,燕岚从昨日到现在都未进食。”惊蛰蹲在了卫清晏身边,低声道,“闻着味儿就吐,应是被吓到了。” 惊蛰担心燕岚是真,想寻卫清晏说话也是真。 沉默的卫将军虽令人害怕,但主子有令,不敢不从。 卫清晏看了眼燕岚,起身进了旁边林子,没多久便拿着一个手臂粗的竹节过来。 惊蛰见状明白她要做什么,忙接过,“常姑娘,我来。” 将竹节削成了三个竹筒,洗了洗,分别装了半竹筒的水, 有机灵的护卫已经用石头搭成了个简易的灶台,竹筒放上去,没多大会儿水便烧开了。 卫清晏将干饼撕碎了丢进去,用竹签搅一搅,便成了面糊糊。 “喝点,胃里好受些。”卫清晏将一个已经冷却的不那么烫手的竹筒,递给了燕岚。 “对不起,影响你们了。”燕岚很是歉意。 她并非有意,可只要吃东西,脑子里就会想到山匪们死前的样子,还有空气中尸体烧焦的味道,胃里就不受控制地就翻滚起来。 昨晚在客栈是如此,今日又是如此。 大家为照顾她,已尽量不碰肉食,她心知大家好意,便离得远些,没想到烧饼的味道飘来,她还是不可抑地吐了出来。 卫清晏握住她的手,不着痕迹地把了把脉。 不是滑脉,她暗暗松了口气,“大家并不怪你。” 每个人都有第一次。 “但,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保证体力充足。” 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有没有危险,不知下一顿有没有得吃。 燕岚瞬间便想起了燕青和卫清晏。 他们的死讯传到林州时,已有好几个版本,可她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句,“听说护国军被困山上,饿得皮包骨,可怜我大魏的英雄竞做了饿死鬼。” “常姑娘,饿肚子的感觉是不是很难受?他们说我哥哥和清晏是饿着肚子走的。” 问完,她又觉得失礼。 常姑娘瞧着是个有本事的,怎可能饿过肚子。 可身边的人却答了,“是,心慌,无力,胃里绞痛灼烧。” 燕岚微怔,很快想到常姑娘当年是走丢的,应是幼时在外头吃过苦。 她不知如何安慰,更想到亲人死前经历的苦,仰头喝了一口竹筒里的面糊,胃里翻江倒海,她咬着牙死死抿着唇往下咽。 卫清晏无声顺着她的背。 第一口没有吐出来,又喝下第二口…… 一竹筒喝完时,燕岚眼角尽是泪,是呛的,也是难受的,“等罗家事了,我便去黄沙岭看哥哥,给他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好。”卫清晏应着。 夜里,大家轮番值守。 燕岚靠在树下睡着后,时煜坐到卫清晏身边,“为何不告诉她,燕青不在黄沙岭?” “让她缓缓吧。”卫清晏咬下一口干饼,细细咀嚼着。 吴玉初是为抹除她曾向甘州调兵的痕迹,而追杀燕青,却在没见到燕青尸体时,便让吴信元等人撤离了。 可见他确定燕青不会有活路。 他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燕青又是死在谁手里? 这些她尚未查明。 更是连燕青尸首在何处都不知道,如何忍心告诉燕岚。 燕岚心中本有郁结,至少让她再缓几日,先把眼前的消化了。 “常姑娘接下来是要查吴玉初背后之人,对吗?”时煜递给她一个水囊。 卫清晏扭头看他,“王爷不怀疑我为何知晓三年前的事?” 她一路沉默,便是不愿编织谎言。 杀了吴信元后,她又杀了县衙几个参与作恶的主事人。 他一路配合着,始终未开口问一句。 卫清晏不信他没有好奇之心。 “本王信杜学义。”时煜再次将水囊往卫清晏面前递了递,声音轻轻,“你所行之事于本王无害,我们不是敌人,其他的不重要,甚至本王该感谢你。” 若非昨日跟着她去了盂县,他怎会知道当年真相。 他沉静的面容浮上一抹自责,“我竟不知有燕青调兵一事,当时没在……没在小晏身边找到燕青的尸体,我就该留心的。 是我大意了,燕青是小晏的近身护卫……” 便是死,也是死在小晏身边的。 卫清晏接过他手中水囊,喝了一口,将嘴里干巴的饼咽下。 两万护国军,一万死在北陵设伏时,等时煜前去时,尸身难辨,另一万死在黄沙岭,和北陵军的尸体混在一处…… 尸山血海里满是断臂残躯。 时煜贵为亲王,没留意一个护卫的尸体,实属正常,怨不得他。 只是,时煜竟一点没疑心黄沙岭之事有蹊跷吗? 她将水囊还给时煜,“王爷赶到战场时,可有发现何异样?” 第31章 皇家隐瞒的内情 时煜对上她狐疑的眸光,镇定稳坐。 他很确定,卫清晏此时怀疑的,并非是她女儿身有无被发现一事。 其他的,无他不能说。 他正色道,“本王赶到时,北陵军的重要头领已经被小晏斩杀,其余人只听令行事,并不清楚内情。 北陵投降,北陵皇亲口承认,卫老将军曾杀了北陵先帝,他认为父债子偿,想要杀了小晏为父报仇,此为其一。 其二,北陵皇身边有个亲信苏复,他分析大魏与乌丹对战数年,大魏虽击败了乌丹,但军力和财力定损耗严重。 便鼓动北陵皇伏杀大魏护国将军,后趁机发兵大魏。 北陵皇能力平庸,却好大喜功,受其蛊惑,同意苏复率十五万北陵军前来大魏。 苏复原以为八万北陵军能轻松绞杀两万护国军,便留了七万北陵军在边境,打算与八万军两厢呼应,夺大魏城池,没想反被两万护国军斩杀了六万北陵军。” 他看向卫清晏,“若非护国军的英勇,本王攻打北陵不会那么顺利。” 先帝曾多次夸赞护国军骁勇,是一支真正能护卫大魏的军队,他亦知道护国军的操练比寻常军要刻苦许多。 直到亲临黄沙岭战场,他才真正明白,他们的毅勇无畏到了何种地步。 几乎所有将士战死时,手里都紧握兵器。 有腹腔被敌军划开,拖着肠子咬着敌军喉管死的,有抱着敌军将两人刺个对穿,同归于尽的,还有被斩断双臂,将敌军死死压在身下的…… 卫清晏沉吟,“那苏复当时在哪?” 时煜面容隐在夜色里,眉目里笼上寒芒,“他留守边境,听闻八万军覆没后,便带着七万军退回了北陵边城,本王攻下边城,斩杀了他。” 死了! 卫清晏抿直了唇线。 北陵军当时叫嚣着要活捉她,进献给他们的主子。 他们口中的主子便是那苏复么? 黄沙岭知道她是女子的北陵军死了,苏复也死了,这便是她的身份隐瞒至今的原因? 可,他们被时煜斩杀时,真的就不曾向时煜透露过什么? 时煜的话在继续,“苏复是前朝余孽,他取得北陵皇信任,是为借北陵复国,并非真正与北陵皇一条心。” 前朝余孽? 卫清晏的思绪被拉回。 大魏的江山有一半是护国军打下的,护国军,父传子,子传孙。 若苏复是前朝余孽,想要针对护国军便说得过去了。 可,为何这些事百姓不知道,便是杜学义都不知内情? 时煜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解释道,“皇上不愿苏复前朝余孽的身份暴露,以免造成恐慌,便隐去了这段,北陵皇被苏复耍得团团转,更不愿对外公开此事。” 卫清晏静静看着他,“那八万军悄无声息潜入甘州,朝廷为何也没个说法?” “吴玉初当时推出一个姓祁的县令,八万军便是由祁县令引入。”时煜眸色深沉,“祁县令是皇上登基那年的学子,是新皇第一批门生,由皇上亲派甘州。” 时煜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祁县令的真实身份是北陵细作,天子第一批门生里居然有别国细作,这样丢脸的事,他自然也要瞒着。” 竟是这样! 卫清晏垂眸,怪不得时煜会举兵北陵为她报仇,却不曾疑过大魏有人与北陵里应外合。 “常姑娘,如今本王已知真相,查黄沙岭幕后黑手一事,请算上本王一份。” 时煜神情恳切。 卫清眸抬了抬眸,“无论对方是谁?” 时煜迎视她,“无论是谁。” 如今他才算真正明白,她回京为何不愿表明身份。 她是来报仇的。 仇家很可能是皇家,而他是皇家子。 能将黄沙岭的真相遮瞒得滴水不漏,能让吴玉初听令,最后还成了这一战的最终得益者…… 皇家即便不是主谋,也会是帮凶,或者纵容者。 时煜突然觉得庆幸。 庆幸卫清晏不愿表明身份时,他依了她,没有冲动地告知她,他其实认出了她。 否则,便是眼前这样的接触,只怕是都不能了。 但想到往后,他又生出一抹复杂情绪,既盼着她早日查出真相报仇,又担忧那一日的到来。 时煜幽幽叹了一口气。 每每对上她的事,他的心境便难维持波澜不惊的平稳。 可小晏和护国军惨死的画面,深刻入骨,他们的血债必须有人拿命来偿。 “好。”卫清晏简单地应了声,心中亦有些复杂。 时煜的好,她是还不清了。 两人都没再开口,很快有护卫过来轮班。 卫清晏便走到燕岚身边,靠在树干闭目养神。 等一行人回到京城时,如时煜所料,吴玉初的案子有了结果。 这个结果,便是先前卫清晏在客栈听到的传言之一。 江湖游侠爱慕花魁丁香,却被吴玉初夺了心头好,一时怒起才杀了吴玉初,游侠如今被下了狱。 至于丁香,游侠嫌弃她跟过吴玉初已是不洁,便将人杀了。 她的尸体也被官府找到了。 卫清晏想起父亲从前私下叮嘱的话,“陛下虽不及先帝,但世道不一样了,先帝生出乱世,走的是只能胜不能败的路,这条路将他的聪明才智激发到极致。 而陛下要做的便是守住江山,晏儿,先帝善待我卫家,我卫家也自当披肝沥血。 陛下他也不糊涂,你需得竭力尽忠。” 不糊涂? 卫清晏心头嗤笑。 为了面子,隐瞒北陵发兵真相,为了面子,草草了结命案,在百姓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他为了面子,又做了多少荒唐事。 “老大,那丁香的尸体……”杜学义欲言又止。 吴玉初是老大杀的,丁香会不会也是老大杀的,所以,才那么巧地被官府找到了尸体。 实际是将军刻意暴露的? 卫清晏知道他想问什么,直言道,“不是我。” 但心里的猜测更明确了几分。 想到吴玉初身后的人,可能也在盯着这件事,卫清晏顿了顿,对杜学义道,“容王病发严重,你明日去庙里看望他。” 严重? 都能陪着他们去虎豹岭了,哪里来的严重? 杜学义疑惑也只片刻,忙道,“好。” 他懂了,将军是要帮容王做出病重的假象。 虽不知将军为何要这样做,但杜学义第二日神色担忧,快马出城,去了城外时煜养病的寺庙。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庙里见到罗成周。 第32章 本王身娇病弱 杜学义知道卫清晏和容王的交易。 他想过几种容王可能设计罗成周同意和离的法子,却没想到容王直接用阳谋。 院子里,时煜躺在檀木躺椅上,以手支着头,一头银丝散开,苍白的面容上笼着淡然的锐芒。 “抛开燕岚救本王一命不说,便是看在本王和护国将军的情分上,本王也不会让你们罗家再欺负燕岚。 兄妹乱伦,勾结山匪,谋害正妻,罗成周,这里头随便哪一桩,本王都能要了你的命。 今日请你过来,是看在燕岚的面上,你把和离书写了,往后两人各不相干。” 罗成周没想到燕岚这般不要脸,竟将他们的家事告知容王一个男人,连被山匪掳走之事都不隐瞒。 粗鄙! 贱人! 贱人! 他心头怒骂,面上维持着恭敬,“容王爷,在下实在冤枉,怎敢与山匪勾结,实在是山匪凶悍,我等斗不过才带着家人逃的。 燕岚被抓走,在下也是痛心疾首,可想着她的名声,在下不敢报官,就想着等到了京城向姨丈求救,谁知……” “要不要本王命人去一趟虎豹岭,抓几个山匪来问问?”时煜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 “本王身娇病弱,没力气听你这般狡辩,本王只问你,这和离书,写还是不写?” 若非不能暴露小晏,他才懒得与他废话。 罗成周始终觉得燕副将是卫家家奴出身,即便后面成为护国将军的副将,他的女儿也是配不上自己的。 可当年母亲不顾他意愿,执意要给他定这门亲,加上他又喜欢上罗丛云,对燕岚更是厌恶。 但也从未想过与她和离。 他罗成周可以丧妻,可以休妻。 和离? 凭她燕岚也配? 他咬了咬牙,维持笑容,“容王爷,燕岚失贞,若她实在不愿留在罗家,在下可允她一纸休书。” 容王那个请字,给了他胆气,让他没那么惧了。 时煜淡淡扫了他一眼,“看来你不仅心肠不好,耳朵也不好,本王说的是和离。 再迟疑,本王即刻让人去虎豹岭,你做的那些破事明日就能传遍京城。” 若真是这样,他别说前程,怕是命都难保了。 罗成周气结,“容王,您这是仗势欺人。 在下不好,燕岚被山匪掳走的事也瞒不住,到时她亦活不了。” 容王没有直接找上门,而是将他请来这里,不就想保住燕岚的名声么,不就是容王如今没有权柄,许多事做不到么。 那他有何惧。 罗成周自得也拿住了对方的把柄。 “本王就是欺你了。” 时煜冷笑。 这一笑,眉目里的张狂和霸气藏也藏不住,先前病娇的脸上冷芒逼人。 “有本王在,谁也毁不了她的名声,只要她愿意,本王还可为她再择一位夫婿,你若不愿和离,本王也可让她丧夫再嫁。” 不等罗成周作何反应,他便慵懒地歪在榻上,淡淡道,“惊蛰,罗成周冒犯本王,致本王病发,该当何罪?” 惊蛰冷声道,“按大魏律,冒犯皇族,当诛。” 时煜挥了挥手,“那等什么,拉下去,砍了。” 罗成周是个书生,被惊蛰一拉,人就踉跄着跟着他往外走。 当惊蛰手中的剑朝他脖子高高举起时,他强装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惊恐卷袭全身,失声道,“我写,和离书,我写……” 他今日若死在这里,谁能证明他没有冲撞亲王? 罗成周恨的牙痒痒。 桌上早已备好纸墨。 罗成周刚提笔,时煜淡凉的声音传来,“好好写,否则你这手就别留着了。” 罗成周发抖的手一顿,咬着后槽牙稳稳的落下第一笔。 书毕,惊蛰吹干墨迹,拿到了时煜面前。 时煜检查了一遍,吩咐道,“陪他去府衙走一趟,将章印盖了。” 惊蛰应是,搭着罗成周的胳膊就将人架了出去。 罗成周挣脱不开,气的嘴唇颤抖,肺都要炸了。 时煜扭头看向拱门,“看戏看这么久,不累吗?” “王爷这样威逼可行吗?”杜学义从拱门走出,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他会不会反咬王爷一口。” 但心里明白,时煜这是不想人知道他们去过虎豹岭,将军还杀了吴县令等人。 “他没那个机会。”时煜坐起身,再无之前的病弱模样,看向杜学义,“你怎么来了?” “探病。”杜学义提起桌子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时煜若有所思。 旋即冷硬的下颌柔和了些,“常姑娘让你来的?” 杜学义清楚他没病,却来探病,只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他病着? 联想了下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略一思索,他便明白了。 卫清晏猜到了吴玉初死后那些传言是他放出的,猜到丁香的尸体是他让冬藏引着官府找到的。 她不想有人疑到他身上。 病重的容王会让人忽略,对他放下戒备心。 一如他今日假装病弱没有权势,只能借皇家的势,欺负罗成周,是一样的目的。 杜学义错愕,“你怎么知道?” 时煜俊秀的脸上浮起笑意,却没言语。 杜学义郁结。 以前将军是男子时,就与容王十分有默契,默契的他时常觉得,他们的谈话像是在打哑谜,他完全听不明白。 如今将军换了个身子,都做女子了,两人接触也就这么几次,怎的还这般默契。 显得他十分蠢笨。 杜学义不悦地瞪了眼时煜。 但很快他又想到,时煜还不知常卿念就是将军。 且,如今将军都成他妹妹了,他们关系更亲厚些,他心里瞬间舒坦许多。 时煜心情好,不同他计较,又给他添了一杯茶,笑道,“本王见完罗成周后吐血了,昏迷了,你作为本王昔日好友,该做什么?” 杜学义下意识道,“着急,请大夫。” “对。”时煜点头赞同,拍了拍他的肩,“快去吧,神情再慌张些。” “……” 杜学义恨恨走到院门处,又返回来将时煜添的那杯茶,饮了个干净。 稀里糊涂被将军安排来探病,又莫名其妙被时煜指派了一出戏,他好歹也得把容王亲手给他倒的茶喝了。 而后气哼道,“京城好大夫不少,王爷稍后可别演砸了。” 时煜听出他话里的关心,笑道,“学义放心。” 他因献魂而病弱,本就不同于寻常伤病,御医和民间大夫们瞧了这么些年也没瞧个所以然。 如今又能瞧出个什么呢。 但这脉象确实得用些手段将它变弱了才是,不能负了小晏一片好意。 不过,往后要帮小晏,也不好一直病着,便冲冬藏吩咐道,“给药庄去信,让景阳来京。” 第33章 上吴家找事 冬藏给药庄去信后,又马不停蹄地进了一趟宫,从宫里请了两名御医给容王看病。 御医们到时,杜学义请来的大夫们已经看诊结束了。 容王的病难治,在京城已不是什么秘密,几人先前都是替容王看过的,如今倒也没那么惶恐了。 搭上脉,虽瞧着这次的脉象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但保险起见,几人都是循例开了些滋补调理的药方,算是完成了任务。 毫无医治的法子,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杜学义的戏份演完,也一副忧心忡忡地回了安远侯府,同时还带回了燕岚的和离书。 燕岚不敢相信真能拿到和离书,颤抖着手将薄薄的纸看了又看,最后仔细折好,眼泪霎时铺陈了满脸。 让她倍感耻辱和窒息的罗家,再也与她无关了。 “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在那边,明日我们陪你一起去取。”卫清晏道。 燕岚摇头,“没有。” 重要的东西已经在路上被山匪们毁了,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卫清晏却道,“你有,后日是吴玉初出殡的日子,明日吴家的亲朋好友都会上门吊唁。 你得让大家知道,你与罗成周和离了,往后与罗家再无干系。” 除了不想让燕岚给罗成周守寡,还有一则便是罗丛云的身世。 既是皇帝的女儿,却不敢曝光,只能偷偷养着,里头定是有大阴谋。 燕岚越早与罗家择干净越好。 杜学义是亲眼见证这和离书是怎么来的,很快明白卫清晏的意思。 但瞧罗成周今日很是不服气的样子,担忧道,“明日姓罗的会不会乱说话。” “不会,今日你四处为容王寻大夫,满京城都知道容王又发病了。 罗成周避嫌都来不及,不敢让人知道他和容王发生了冲突,气死亲王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卫清晏鼓励的眼神看向燕岚,“他想要在京城谋差事,就不敢落下一个丢弃正妻的污名,我不会再让他有欺负你的机会,别怕。” 燕岚点头,感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谢谢你们,我……我……我有东西要取,哥……哥哥他们的往生牌在他们手里。” 但其实那些牌位在她乘坐的马车里,她被山匪掳走时,马车里值钱的都被山匪抢了,其他的则被他们烧了。 她知道常姑娘的用意是为她好,那便寻个正当的理由。 这边说定,卫清晏当晚便再度进了吴家。 罗丛云的婢女见到她,竟不是害怕,反是狠狠松了口气。 半月之期,眼见着就要到了,她担心体内毒发。 卫清晏将一个小包裹递给她,“把东西换出来。” 婢女忙打开了包袱,里头也是一双虎头鞋和一个肚兜,但细看就能看出区别。 可她明白,小姐这几日满腹心思都在公子身上,根本不会去看这些。 她不由偷看了眼卫清晏,这人弄个差不多的,却有没做得特别细致,显然是料到小姐不会细看的。 他竟了解小姐的性子。 面前又递过来一粒药丸,婢女忙不迭接过送进了嘴里,咽下保证道,“您放心,此事我决不泄露。” 高门里的奴才,叛主的下场便是一个死,那婢女从第一次隐瞒开始,就没了回头路,再向罗家人认错,也依旧逃不过一个死,甚至连累家人。 婢女绝不会蠢到告密。 卫清晏很清楚这一点。 翌日上午,杜学义从衙门告了假,三人去了吴府。 他是新任的兵部侍郎,吊祭吴玉初这个前任兵部尚书,是情理之中,接待他的吴家人不曾存疑。 见到他身后的两人,也只当他是带了家眷。 却没想,燕岚开口便是讨要燕家三口和卫家父子的牌位,吴家人意识到不对,忙让人去请罗成周。 罗成周此时正在罗丛云的房里。 罗丛云自那晚有了小产迹象后,一直在后院养着。 到底是在吴府,罗成周一个男子也不好总往后院跑,罗丛云想要见他便不容易了。 心头烦闷了好些天。 今日,趁吴家人都在忙,她便让婢女叫了罗成周过来。 两人刚见上,罗丛云还没来得及诉说思念之情,就听得说,燕岚来了。 “贱人,她还敢回来。”罗丛云脸上怒意顿显,“将她赶走,一个被山匪糟蹋的女人,还敢回来玷污我们罗家的名声,赶出去。” 罗成周昨日被容王胁迫,很是气恼,正想回来跟吴夫人告状,就听说容王病得严重,安远侯和宫里都送了大夫过去。 回想了下容王当时的精神,看着确实像是强弩之末。 想到他的威胁,万一今日真死了,硬赖在他身上,姨母会不会帮他脱罪,他不确定,加之吴府还忙着丧事,便想着先观望观望。 却没想,燕岚倒是先找上门了。 “我去看看,今日事忙,稍后便不过来了,你好生养着……” 罗成周忍着怒意,安抚了会罗丛云,便跟着小厮到了前院。 刚到前院,正听得罗母训斥道,“休得胡言,我们怎会将你父兄他们的牌位带进吴府,眼下正是你姨丈的丧事,你莫要胡闹。” 罗母昨晚就知道和离之事,也是被气得不轻,就想等那一日燕岚没了容王撑腰,再好好收拾她。 燕岚却先攀咬他们了。 “罗夫人,牌位就在行李里头。”燕岚坚持道,“我已和罗成周和离,嫁妆我可以不要。 但那些牌位,还请归还,尤其我兄长远葬黄沙岭,我一介女子此生还不知有无机会前去祭拜,只能供奉他的往生牌。” 那样晦气的东西,谁会稀罕要。 罗母咬着牙,才忍着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却不想,罗丛云骂出来了,“几个死人牌位,又不是稀世珍宝,谁会要,也不嫌晦气。 那些东西根本就在你自己的马车上,你不过是想寻个由头见哥哥罢了,都被哥哥休了,还敢来纠缠。” 她不放心,才跟了来,听到两人和离的话,心头高兴,却又怕燕岚不死心想缠着罗成周,才赶紧插了话。 至于燕岚口中的和离,在她看来也不过是燕岚强撑体面,才将休妻说得好听些罢了。 罗成周没防备她会跟来,在她开口时,便眼神阻止她住嘴。 但,罗丛云怎会听。 “闭嘴。”燕岚怒喝,“我父兄和老将军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岂容你侮辱,将牌位归还,我立马便走。” 罗丛云从小被惯着,除了罗成周偶尔给她脸色,几时被人吼过,尤其吼她的还是燕岚。 她气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说没有就没有,给我滚出去……啊……” “啪!” 一个东西砸在她嘴上,打断了她的话。 第34章 房事过度 时煜会来,在卫清晏意料之外,也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他靠坐在软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罗丛云,“燕岚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岂是你这等杂碎能欺的。” 罗丛云骄纵惯了,可那也只是在林州,哪曾真正见过什么厉害人物。 被时煜睥那般睥睨着,她什么气焰都没了,捂着嘴可怜楚楚地望着罗成周。 想要罗成周给她撑腰。 罗成周虽气她说话没大脑,但吴夫人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知道不该任由他们闹下去了。 便对燕岚道,“那些牌位不在这里,你先回去,有什么事过两日我再去找你。” 他口气中有命令和施舍,这是他一贯对燕岚说话的口吻。 以往燕岚都会妥协,可今日她就那样倔强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杜学义则指了指罗丛云,“听她那话的意思,很是嫌弃我们护国将军和燕副将他们。 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不是将牌位毁了,若真如此,本侯定会上奏陛下,请陛下给老将军他们一个公道。” 罗丛云怕容王,可不怕杜学义,“我们没有,你和燕岚是一伙的,你们不是来找牌位的,就是故意来找事的。 你们就是想要燕岚回罗家,想都别想,她一个……”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让罗丛云的话再度被止住。 卫清晏眼里尽是冷意,“这一巴掌是打你从前欺她,罗夫人和罗成周皆在此,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女儿家上蹿下跳?” 她低估了罗家母子对罗丛云的纵容,若不及时阻止,罗丛云会不管不顾地说出山匪之事。 “你又是谁,怎敢打我?”罗丛云眼底冒火,彻底没了理智,“你和她一样都是贱人……” “啪。”又是一巴掌。 这次打她的是燕岚。 罗成周一个文弱书生在身边,根本阻止不了,而吴家其他人见吴夫人不出声,便也没阻拦。 燕岚反手又是一巴掌,这次打的是罗成周。 她悲愤道,“你们罗家欺人太甚,当初是罗家主动向我燕家提亲。 你对婚事不满,觉得我身份配不上你,你不敢反对父母,便将怨恨发泄在我身上。 新婚夜,你下药迷晕我,跑去自己妹妹的房间,你同她在婚前便生下一双儿女,罗家骗婚在前,我要和离,你不同意。 你怕我告诉娘家,便拿我身边丫鬟的性命要挟,兄长和清晏阵亡后,你知我身后再无依仗,同罗丛云在我眼皮子底下猖狂。 要挟我,若我敢将你们的龌龊说出去,便挖了我父母的坟,我同你反抗,你找人杀了我婢女,将我打成重伤,怕我逃走,你用铁链将我困在后院。 这次,若非你带着罗丛云来京,需要我这个正妻给你们做幌子,你根本不会放我出来,罗成周,你不要脸,你们罗家龌龊至极。” 她又看向罗丛云,语速极快,“还有你,私德败坏,心思恶毒,不敬长嫂,几次三番对我下毒。 你将罗成周当宝,便以为旁人都将他当宝,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不顾人伦的人渣,畜生而已。” 她怎能让常姑娘也被罗丛云骂,罗家人不就是拿了她被山匪掳走的把柄么,她若不惧,他们还能奈她何。 燕岚的话让全场震惊,看向罗家三人的眼神有审视,但更多是鄙夷。 连吴夫人都眼神不善地看向罗母和罗成周。 她让他们好生养着公主,他们将她教得这般蠢笨不说,竟敢让她无媒苟合。 罗母顾不得同吴夫人解释,她被惊蛰挡住了去处,只得怒吼道。“你放肆,你竟敢打自己的夫婿,还污蔑他们名声。 他们只是兄妹关系好,你记恨成周与你和离,故意胡说八道,他们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燕岚讥笑,“和离书已在府衙备案,他已不是我夫婿,有没有胡说,你们心知肚明。” “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母亲。”罗成周忙出生阻止,山匪的事说出来虽能污了燕岚的名声,可燕岚名声没了,破罐子破摔要深究的话,与山匪勾结也能毁了他。 罗母明白儿子的意思,话生生卡在喉咙里,愤怒瞪着燕岚。 “你想说,我被山匪掳走之事吗?” 燕岚却似豁出去了般,“罗成周带我回京,本意是想替他们兄妹遮掩丑事。 却发现我不受他掌控,半路起了杀心,收买山匪假意劫道,他带着你们和所有护卫逃离,将我一人丢给山匪……” “所幸燕岚生在武将之家,有些身手,及时逃回京城,还救了在卫将军坟前晕厥的王爷。” 冬藏及时接过燕岚的话。 这是在告诉大家,燕岚虽被罗成周抛下,但她并未被山匪如何。 人大多有同情弱者的心理,燕岚如今是孤女,又被婆家欺凌,她有没有被山匪欺辱,对大家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们没有直接利益关系。 反倒是更好奇罗家的离奇事。 冬藏面露嘲讽,继续道,“王爷念及燕岚救命之情,才助她脱离苦海,让罗成周写了和离书,本可相安无事。 谁想,你们罗家恶心事做多了,竟是不知要脸皮了,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给兄长做妾的女人跑出来蹦跶。” “我不是妾。”罗丛云被众人轻蔑的眼神看着,面上羞得通红,只想拉燕岚一同下水,“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她被山匪掳上了山,怎可能清白。” “你的意思是,你们躲在暗处亲眼看着她被山匪掳走?还是说山匪事后给你们报信了?”卫清晏眸光逼视着她。 罗丛云此时才明白过来,山匪之事在私下,能成为拿捏燕岚的把柄。 可一旦公开就是把双刃剑,能伤燕岚,更能伤罗成周。 她若说亲眼看到,罗成周便是不顾正妻死活,没有担当的男人。 更不敢说山匪报信,那就等同告诉所有人,山匪是他们提前买通的。 怎么回,都是错。 她不知如何应对,又见罗成周脸色难看至极,便直接捂着嘴嘤嘤啜泣,好蒙混过此事。 便听得时煜淡淡吩咐,“无故诋毁燕岚清白,掌嘴。” 惊蛰大步上前,宽厚的手掌用力打下,罗成周想要护着,惊蛰的巴掌便从罗丛云脸上直接打到了罗成周脸上,方才收势。 又抬手,再要打时,听得在时煜身边的一个老大夫道,“可不能再打了,那女子有身孕。 前几天她房事过度,已有了小产征兆,再打,这胎儿真就得落了。” 老大夫话落,便是众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第35章 灵堂上流产 若说看客中先前还有存疑的,如今是十足十的信了。 罗丛云没有孕的话,大夫怎敢胡言。 再看罗丛云在罗成周面前,那腻歪,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就是妾室邀宠的做派? 尚未出嫁便与人苟且,对方还是自己的兄长,堂中众人包括吴家的人看罗家兄妹的眼神,都似看什么脏东西般,嫌恶异常。 “你闭嘴。”罗成周朝大夫怒道,“休得胡言。” 大夫好似被吓得一抖,委屈道,“医者仁心,老夫也是好意提醒啊,那晚你们闹的太过,若不是老夫前来救治,这姑娘命都没了。” 罗成周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被容王算计了,容王老早就盯上他们了。 那晚罗丛云下身出血,他不敢让吴家人知道,自己偷偷出门寻大夫,正巧遇上个背着药箱的,就从小门领了进来。 今日,这大夫跟着容王来的,又说出这番话,根本是早有预谋。 是他大意了。 看着众人指指点点,他求救的看向吴夫人。 罗母亦看向吴夫人。 她怎么都没想到,在林州保密的好好的事,怎么一到京城就被燕岚给爆了出来。 先前知道燕岚没死,她也没担心过,女子名节最是要紧,她笃定拿住了燕岚的命脉,燕岚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敢将罗家的事对外透露半个字。 否则容王怎会以那种耍无赖的方式,逼得成周同意和离。 可今日燕岚疯了,她竟连名节都不要了…… 再不做些什么,他儿子的前途就要彻底毁了。 但丛云是姐姐放在他们家的,没有姐姐首肯,她不敢轻易透露丛云是养女之事。 吴玉初的丧事被人打搅,还有罗家兄妹在吴家丧事期间野合,吴夫人气得恨不能将罗家三人掐死。 但这三人如今都在她府上,一损俱损。 她眸带愠色扫了罗家三人一眼,走至容王软轿前行礼,“王爷,到底是我吴府办丧期间,罗家的家务事便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至于牌位,臣妇会命人去后院查找,若有,寻到后,我儿会亲自送还给燕岚。” 逐客意思明显。 时煜清楚卫清晏三人为何来吴府,目的已达到,他们确实也没久留的必要。 可接下来,吴夫人又对燕岚道,“姨母不知你所言虚实,但若你新婚便被夫君厌弃,可有反思过自己? 女子出嫁便当以夫为天,可姨母刚瞧着你丝毫未将夫君和婆母放在眼里。 你既从山匪手中逃出,为何不及时来与他们汇合,反倒是流连外头,甚至请容王助你和离,实在有违妇德,可见你刚说的那番话也未必可信。” “吴夫人的意思本王懂了。”时煜垂眸看她,眼底沉沉一片,面容有冷肃之意。 “那不知吴夫人可有反思过,你们做了什么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吴大人才得此结果? 你责怪燕岚对伤害她的人不敬,怎不见吴夫人前往监牢探望杀死吴大人的凶手?” 吴夫人脸色顿变,眼底扬起阴鸷之色,旋即很快露出一副委屈哀戚神情。 吴大公子忍不住跳出来,“容王爷,这是我父亲的灵堂,你莫要欺人太甚。” 时煜冷笑,苍白面容冷若寒冰,“不亏和罗成周是表兄弟,都爱倒打一耙。 本王今日算是见识到燕岚的艰难,燕家父子皆为守护大魏而死,忠臣家眷,却被这般被欺辱。 若国有难,思及身后家人,将来还有谁敢为大魏抛头颅,洒热血? 本王不是什么好人,你们的破事本王懒得管,但本王今日告知诸位,往后谁敢欺燕岚一毫,便是与容王府为敌,本王绝不轻饶。” 随后又看向燕岚,“莫再与这等小人讲道理,凭白受气,本王会命人给你兄长他们重刻往生牌,回吧。” 先前帮燕岚是看在卫清晏的份上,但刚刚燕岚为维护卫清晏,不惜自揭伤疤,让他对她高看几分。 是个有良心的,没辜负卫清晏对她一片真心。 许是人作恶,老天都看不过眼。 时煜一行人刚跨出厅堂,便听得罗丛云“啊”的一声痛呼,随后她便捂着肚子,很快衣裙被染上了鲜血,人也晕了过去。 灵堂见血,实乃大忌。 吴夫人心头呕血。 可罗丛云的身份,不能死在吴家。 去外头请大夫恐来不及,吴夫人只得喊住跟着时煜往外走的老大夫,“事关人命,请大夫施以援手。” 老大夫看了眼时煜,见他点头,才不情不愿道,“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 可搭上脉,便蹙起了眉头,旋即摇了摇头,“老夫先前交代过,胎像不稳,不可动情,不可情绪激动,需得卧床静养。 这是完全不将医者的话当回事,这胎老夫无能为力。” 吴夫人是生养过的,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脸沉了下去,“请大夫务必保她性命。” 老大夫神情微微不悦,“老夫只能说尽力。” 吴夫人欲指使下人将罗丛云抬去后院救治,老大夫阻止道,“她情况危急,抬来抬去耽搁救治时间。 若夫人坚持,老夫便不敢接手了,免得事后惹上麻烦。” 话已说得这般明白,吴夫人只能任由老大夫在灵堂上为罗丛云医治。 但想到他是跟着容王来的,又派了护卫去府外请别的大夫。 热闹看到这里,一些自持身份的官员不好再呆着,便起身告退,但要么留了家眷,要么留了下人。 实在是今日吴府发生的事,够他们做几日的下酒料了。 时煜一行人也走了。 老大夫行针替罗丛云止了血后,吴府请的大夫也到了,老大人不愿多留,告辞离开。 情况稳住,吴夫人忙命人将罗丛云送回后院。 一进屋,她抬手一巴掌就打在罗成周脸上,恶狠狠道,“你活腻了。” “长姐,这不是成周的错……”罗母见儿子挨打,心疼地忙解释。 “啪。”吴夫人又打了罗母一耳光,“愚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但你们想想,一个被你们毁了的人是否还有价值。 便是有价值,将来那人知道,你们这般蒙骗他的女儿,会如何处置你们。” 罗母一噎。 当初定下燕岚那门亲事,是看中燕副将受护国将军重用。 可儿子偏偏喜欢丛云,想到丛云是她辛苦养大的,将来她恢复身份,理应有她罗家的荣光。 可成周只是地方知府的儿子,与公主身份悬殊。 这才放纵他们两个,也是想着眼下两人生情,将来丛云恢复公主身份,非要嫁给成周,罗家便是皇家的姻亲。 哪想过,皇上会不会怪罪他们家。 罗成周倒是想过,若皇上真的在乎丛云,就会依着丛云,而丛云对他死心塌地,定会帮他在皇上面前美言。 皇上对丛云的愧疚,便是他罗家的登云梯。 只是,如今,他和丛云的事曝光,名声有损…… “姨母,丛云的身份究竟何时能公开。” 第36章 留血书自刎 “该公开的时候,自会公开,你们若再敢自作主张,到时别怪我不顾念亲情。” 吴夫人丢下这样一句话,便走了。 “儿子,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啊?”罗母见姐姐也没给个具体说法就离开了,一时六神无主,看向罗成周。 罗成周心头亦是烦躁得很。 便敷衍道,“等姨丈的丧事结束吧,姨母不会不管我们的。” 至少她不会任由丛云的名声毁坏。 但要怎么做,或者说吴夫人会怎么帮他们挽回颜面,他心里头也没章程,便寻了个由头,去了自己的院子,想找个地方静静。 刚在桌前坐下,听到身后有动静,一扭头,就对上一双幽寒彻骨的眸光。 再往下,是女子手中发着冷芒的匕首,正抵着他的心脏部位…… 吴夫人从罗丛云那里出来后,回了趟自己的院子。 喝了盏参茶,缓了缓满腔的怒意,略作休息后,又去了灵堂。 今日闹出这样的事,罗家虽只是亲戚,可到底吴家也是跟着丢了脸的。 这京城宅门里,最最在意的便是个体面。 何况如今老爷走了,儿子们暂又无起色,还得好生周旋着,吴家才能继续在京城立足。 她这头正和留下的几个当家主母,诉说不易,便见罗丛云的婢女跌跌撞撞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公子自刎了……” “你说什么?”吴夫人不敢置信。 罗成周怎会自杀。 旋即她想起,被刺杀的吴玉初,顾不得堂中众人,提裙就往客院跑。 有胆大地跟在了她身后。 罗成周趴在书桌上,手里握着匕首,脖间还在往外流血。 罗母只比吴夫人早到片刻,见到这样的儿子,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大夫,大夫,姐姐,快给成周请大夫……” 吴夫人走上前,手指颤抖着探了探罗成周的鼻息。 已经没气了。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 “姐姐,快啊,快给成周请大夫。”罗母还在喊着,“姐姐,你不能看着他死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啊……” 一个想靠罗丛云往上爬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吴夫人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冷静。 有人指着一件挂在衣架上的中衣道,“那衣裳上有字,会不会是血书?” 忙有下人将衣裳取了下来,递给了吴夫人。 吴夫人展开,只看了几行,神色大变,忙将中衣团成一团,对护卫道,“不是自杀,是有人入府谋杀,快,去查。” 又同其余跟来的人道,“实在抱歉,府中进了刺客,这里恐不安全,诸位还是先行回灵堂吧。” 说着话,她将血衣揉得更紧了,欲跟着众人往外走,她得及时将这血衣销毁了。 罗母正哭得伤心,听了这话,猛地看向她,“是不是容王杀了我儿?” 就是有此怀疑,吴夫人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便没做声。 罗母见她神情不对,猛地冲过去,要夺她手里的中衣。 吴夫人死死抓着不放,罗丛云的婢女见状,哭道,“吴夫人,请您怜惜我家夫人丧子,好歹让她看看我家公子留了何话吧。” 有了婢女的帮忙,罗母很快将中衣抢了过来,双手展开,急急去看上头的内容。 先前未能将内容看完的人,也趁机将血书内容看完了。 吴夫人无力地闭了闭眼。 血书上,罗成周坦言他违背纲常,和亲妹做了多年夫妻,此番来京城是因为握了吴玉初的把柄,想以此要挟吴玉初替他谋个官职。 没想吴玉初死了,他和亲妹的事也败露了,前途无望,更无颜苟活,便自己抹了脖子。 而他交代的把柄,竟是三年前黄沙岭一战,卫将军派护卫燕青前往甘州调兵,吴玉初不肯调兵,反派人追杀燕青。 “这……这是什么意思?”罗母看向吴夫人。 黄沙岭是什么事,她也清楚。 护国将军和燕青战死,她还抱怨了许久,本指望卫家能提拔罗家,结果什么好处都没得到,人就死了。 竟是姐夫害死的? 那成周又怎么会知道姐夫的把柄? 旋即她想到,这次来京城的确是儿子坚持要来的。 难道成周他真的是见前途无望,今日又丢了脸,一时想不开? 吴夫人知道这个妹妹向来不聪明,稳住心神解释道,“成周不会自杀,是有人杀了他,这血书的内容更当不得真。 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凶手……” 她的话顿住,若要查找凶手,势必得报官,报官了这血书就得流出去。 当年的事,就瞒不住了。 而她在看到血书的内容后,惊慌之下第一反应就是否认罗成周自杀,那就不存在死前留书。 她只想着快些将中衣烧毁。 她做错了。 其实认定成周是自杀,这血书同样瞒不住,身后跟来的人太多了,还有个脑子不甚灵光的妹妹。 挑在今日下手,这就是凶手的目的吗? 难道是要为三年前的事报仇? 那……老爷他……会不会也是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思及此,吴夫人的腿有些软,后背一阵发寒。 罗母顺着吴夫人的话思索,也认定儿子不会是自杀,忙哭道,“报官,报官,找到凶手,为我儿报仇……” 吴夫人没有阻止。 血书已经被太多人看过,阻止已来不及。 这也是凶手算计的一环么? 吴夫人掩下眸中惊慌,缓缓靠在身后婆子身上,她不能自乱阵脚,便是官府查当年之事,她也只是个后宅妇人,怎懂老爷做的事,而老爷已经死了。 安远侯府内。 杜学义背对着屏风,“老大,吴府报官了,血书的内容也传开了。” “嗯。”卫清晏从屏风后走出,手里拿着一套衣裳,那衣裳上沾了点血迹。 是她握着罗成周的手,将匕首割向他的喉咙时,不小心沾上的。 杜学义见状,从身上掏出火折子递给她。 卫清晏将衣裳丢进火盆里,吹燃了火折子。 衣裳烧起来时,杜学义隔着火光问道,“老大,为何要将三年前的事公开?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会。”卫清晏颔首,“对方隐藏太深,我们查到的东西有限,不如引着他们动一动。” 借死人之口说话,最是省事。 谁要疑心罗成周是否真的知道吴玉初的秘密,那只能劳烦他下去问问罗成周。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杜学义欲言又止。 卫清晏看了他片刻后问,“学义,知道我阵亡一事有蹊跷,母亲她会不会回京城?” “你想让夫人回来。” 将为什么三个字压下去,他尽量保持冷静客观的分析,“夫人最重名声,若儿子身死有冤,她身为母亲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她定会回来的。” 是啊,母亲最重名声。 为了好母亲这个名声,她也会回来的。 同样皇上也重贤名,当年的事便是不愿查,也得查。 卫清晏心里嗤笑,起身道,“燕青的事,不好再瞒着燕岚了。” 她得同她好生说说。 杜学义亦跟上,两人刚出了风晓院,便听得阿鹿来报,“侯爷,大理寺少卿龚大人递了帖子,想携妻登门拜访。” 卫清晏愕然。 大姐和大姐夫? 第37章 一对怪胎 说是递拜帖,其实恭家夫妇人已经等在了安远侯府门口。 杜学义一人去了前院见客。 卫清晏想过事情公开后,昔日的亲朋旧友或许会找杜学义打听内情,但她没想到来得最快的,竟会是大姐他们。 大姐与母亲年纪相仿,她记事时,大姐已出嫁。 母亲担心她身份被人发现,不喜姐姐们与她亲近,而祖母也不喜母亲这个续弦儿媳,连带着对她和婉仪也不待见。 在她幼时,祖母便带着三个姐姐回了祖籍,大姐虽嫁在京城,却也甚少回娘家。 唯有年节时,才会见上一面,但因着年纪相差大,彼时又男女有别,他与大姐之间,也是客气疏离的很。 虽知道大姐他们应是为她的事而来,可如今她是安远侯府的姑娘,不好冒然跟着杜学义去见他们。 到了燕岚的院子时,她正眼睛红红地对着窗台发愣,见到她来,忙起身迎坐。 卫清晏在她身边坐下,刚开了个口,“燕岚……” “常姑娘,罗成周是你杀的?”燕岚亦同时出声。 他们一同出了吴府,刚上马车,常姑娘便借着容王府马车的遮掩跳了车。 直到马车进安远侯府,常姑娘都没再回马车。 而没多久,就听说罗成周自杀了,还留下血书。 卫清晏没有否认,“是。” “那,那血书也是你让他写的?你知道三年前的事,对不对?” 罗成周在来京的路上,对在京城谋差事并没有很乐观。 她和罗成周关系虽不好,但对他多少是有些了解的,若他真掌握了吴玉初的把柄,就不会为差事焦虑,而是笃定甚至得意张扬。 罗成周不知吴玉初的秘密,那就只能是杀他的人让他那样写的。 燕岚神情激动,抓着卫清晏的手,“我哥哥他不是死在黄沙岭,他是被吴玉初害了是不是?那他在哪?” “我不知道。”卫清晏神情歉意,“抱歉,燕岚,我一直在找他,也在查害他之人……” 她将燕青在甘州城被下药,又逃去永州后被黑衣人追杀,最后失踪的事简单说了说。 “不。”燕岚摇头,“你不用抱歉,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你们不忍我难受,我知道的……” “可是……”她缓缓蹲下身,“可是,我哥哥他究竟在哪,死前又遭遇了什么,我该知道的。” 她的声音开始带着极力抑制的哭腔,“哥哥说,他将来定也会像父亲那样,成为护国将军身边出色的副将。 他说马革裹尸是军人的归宿,便是有那样一日,我也不必难受,该为他感到高兴。 听闻了黄沙岭的惨况,我努力说服自己,哥哥是为国捐躯,他的死有意义……” 卫清晏亦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背,“燕岚,我允诺你,我会找到他,亦会让真凶血债血偿。” “常姑娘,你为何知晓真相?” 燕岚抬起泪脸看向卫清晏,问完她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知道的更多。” 卫清晏略一沉默,“你是不是好奇过,我为什么知道虎豹岭?” 燕岚点头。 卫清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见的,人死后若有执念,我便能看到一些画面。” 这太匪夷所思。 燕岚满脸震骇。 卫清晏继续道,“清晏的执念便是查出真相,为护国军报仇,还有……守护她想守护的人。” 燕岚倏地痛哭出声。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与常姑娘素未相识,她却对她好得过分。 原来。 原来是清晏! “岚姐,你若不想嫁,我和燕青去给你退了这婚,你若想嫁,那便挺直了腰杆,开心肆意的活着,你身后有燕青,还有我,我们会守护你。” 当年,罗家来京履行婚事。 林州远离京城,她略有迟疑,清晏看出她心思,便同她说了这番话。 是她,是她想着那是母亲替她定下的婚事。 她不愿叫母亲失望。 “我负了清晏待我的好。”燕岚捶着自己的胸口,“我不该嫁的。” 若她没嫁去罗家,就不会被困住,或许就能早些知道真相。 卫清晏亦想起当年那桩事,低声道,“你遵母命没有错,错的是他们居心叵测骗婚,又不善待你,如今已过去了,清晏盼着你好好活着。” 燕岚一下一下点着头。 她会的。 不能再负了真心待她好的人。 “常姑娘,谢谢你。”燕岚擦了擦眼泪,“你放心,你的事我会保密。” 异于常人并非好事,她不敢再多问一句。 尤其常姑娘为了她,杀了许多人。 想到常姑娘为她做的,她又觉谢谢这两个字太单薄了,“往后有我能做的,请姑娘尽管开口。” 卫清晏笑得温和,递给她一杯水,“好,如有需要,定不跟你客气。” 燕岚接过,喝了水,缓了会,突然问道,“常姑娘,那罗成周可有执念?” “高官厚禄。” 这也是卫清晏存疑的地方。 大魏朝沿袭前朝规矩,尚公主的驸马不得参政。 罗成周不会不清楚这点,可还是和罗丛云有了那层关系,就是奔着将来做驸马去的。 既做了驸马挺多算个富贵闲人,又哪来的高官厚禄,罗成周的执念里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莫非这里头还有旁的原因? 卫清晏不知为何,总觉得查明罗丛云的身世很重要。 也不知时煜那边查得如何了。 与此同时。 城外寺庙里,时煜皱了皱眉,“生下一对怪胎?” 上次与卫清晏去过吴府后,他便命冬藏查当年失踪的那位侧妃。 “是。”冬藏低声回禀道,“听闻尖嘴猴腮,不像人,倒是像动物,且出生时都没了气息。 两个稳婆当时就吓死了一个,另一个没多久也犯心悸死了。 淑侧妃也疯癫了,将伺候在身边的人打杀个干净,后来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皇上关在了后院。” 在皇宫长大的时煜一听,便知这里头有阴谋。 人怎可能生出动物,只怕是被人动了手脚。 同样,皇上不会想不到这点。 “可有查到淑侧妃的来处?” 冬藏摇头,“只查到她是江湖门派里的小姐,为了跟皇上与娘家断绝了关系,连玉碟上的名字都是皇上给取的。 皇上当年应是动过真心,听闻对她极尽宠爱,只不知后来为何就放了她出宫。” “除了淑侧妃,可曾查到皇上还有旁的人?” “目前还没查到,但皇上向来不贪女色,只怕那罗丛云就是淑侧妃的孩子。” 时煜凝眸想了想,“再去查查那吴夫人,若罗丛云就是那对怪胎里的其中一个,为何会到了吴夫人手里,另一个又在哪里?” 第38章 大姐卫诗然 安远侯府里。 卫清晏安抚好了燕岚,正同她说着话。 杜学义过来了,“燕岚,龚夫人想见见你,你可愿去?” 又看向卫清晏,“要不你一起去吧,龚夫人思念将军,哭得厉害,你帮燕岚一起劝劝她。” 卫清晏明白,他这是间接透露龚夫人的情况,让她考虑要不要去见一面。 印象中,大姐卫诗然是个富态,保养得宜的人。 可眼前妇人,未施粉黛,面色暗黄,身形消瘦,一双眼哭得水肿,显得整个人憔悴不堪。 旁边的姐夫龚明诚,倒是依旧温润儒雅的样子,只是眼底有藏不住的倦意。 卫清晏不着痕迹地打量完两人,和燕岚一起行了礼。 卫诗然看向燕岚,“你的事我听说了,你是父亲接到卫家的,在卫家多年,我也算是你姐姐。 如今卫家只剩几个下人在,你可愿随我回龚府?” 卫清晏和燕岚都没想到,卫诗然会发出这样的邀请。 两人一时都没做反应。 卫诗然看了眼丈夫,继续道,“这是我们来的路上一起商量好的,从前你在林州,我顾不到你,如今你同罗家和离回京了,我自不能不管你。” 她声音低了下去,“否则,阿弟和父亲怕是要怪我了。” 龚明诚亦点头。 燕岚同龚夫人并无来往,不论她今日这邀请,是真心还是假意,燕岚心里都不可能毫无波澜。 她最近很幸运地得到了许多善意,愿意将龚夫人的话也归为真心。 但还是福了福身,“多谢卫家姐姐好意,只是我同常姑娘投缘,在这住着挺好的。 等过些日子,我找人把燕家收拾收拾,便可回家住了。” 她还想同常姑娘他们一起查哥哥和清晏的事,注定不能做寻常后宅的妇人。 “常姑娘?”卫诗然神情微讶。 杜学义忙向两人介绍卫清晏,“我家妹妹,当年走丢的那个,如今回府了。” 卫诗然又看了眼丈夫,见他点头。 歉意道,“是我失礼了,不知贵府姑娘回来了,实在抱歉。” 杜学义看她那精神恍惚的样子,“无碍,无碍。” 卫诗然这才认真打量了眼卫清晏,见是个眉眼清正的姑娘。 点了点头,对燕岚道,“既如此,我也不强求,往后有什么事,差人去龚府说一声,不必同我客气。” 先前只想着杜学义没了妻子,燕岚是个和离的,府中又无长辈,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屋檐下总归是不好。 既然杜学义的妹妹在,那倒是要好些。 她也知道,燕岚与她不熟,跟她回龚府,怕是也住不自在。 这个话题便揭过了,又问了些燕岚的情况。 最后她道,“你是个好姑娘,身处那样艰难的境况,还想着替我父亲和阿弟供奉往生牌,姐姐感激你。 好在,那恶人还有点廉耻,知道了结自己,就是可恨那吴玉初,竟害得我阿弟孤立无援,年纪小小便战死沙场。 早知道,我今日也该去吴府的,我真该去他灵堂狠狠啐上一口。” “好了,好了,莫难受,稍后又该头疼了,夫君应承你,明日他出殡,夫君替你啐几口。”龚明诚抚着妻子的肩头,轻声劝着。 卫诗然抬手按着太阳穴,摇了摇脑袋,“不,啐几口便宜他了,你参吴玉初,参吴家,他害我阿弟,便是他死了,他的子孙后代也休想要好。” “参,参,参。”龚明诚连声应承着,眼眸担忧地看着妻子,“是不是又犯了?” 卫诗然双手握拳抵住太阳穴,牙关紧咬。 龚明诚见此,便知道,她又是疼得厉害了,忙对杜学义几人道,“我家夫人旧疾又犯了,我先带她回府。 先前说的事,还望侯爷时常与我互通有无。” 又看了眼燕岚,“你姐姐说的是真心话,她如今在京城也没什么亲人,你若得空常去府中走动走动。” 说完,不等几人反应,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快步朝门口走去。 “她怎么了?”卫清晏看着匆匆离去的两人,眉头微拧。 她医术不精,但也看得出大姐很不好。 杜学义叹了口气,“听闻是前两年她家小儿子落水后,便身子一直病弱,许是担忧孩子,没多久她也患上了头疾,这两年很少出门交际。” 先前见将军与龚家关系不亲厚,便也没说。 卫清晏睨了他一眼,又问道,“龚大人与你说的是何事?” 杜学义接受到将军不悦的眸光,忙据实以告,“知道了罗成周血书一事,他们要查吴玉初害人的证据,为护国将军报仇。” 卫清晏沉默不语。 她自诩看人有些眼光,大姐夫妇不似作假,听着她一口一个阿弟地叫着,她都能感受到那种血缘亲情和失去弟弟的痛苦。 可,大姐往日待她并不亲近。 “找个机会,我们去她府上看看。” 她刚瞧着夫妻两个头上都有些黑气。 燕岚还在,杜学义不好多问,只记下此事。 卫清晏又让他派人盯着吴夫人,便回了风晓院。 到了晚间,又换上夜行衣出了安远侯府。 刚到清台巷,时煜便出现了。 “罗成周死了,王爷会是头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夜里还出来,不怕被抓个正着。”卫清晏看了眼头发和脸都遮住的人。 这次倒是知道遮掩着些了。 时煜笑,“谁有证据?” 随后指了指卫府,“找个僻静处,我有事同你说。” 两人对卫府都不陌生,很快在一个空置的院子落脚,时煜将查到的事告知了卫清晏。 卫清晏看向时煜,“哪些人有可能害淑侧妃?” 趁着淑侧妃生产,害她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调包那两个孩子的人。 时煜眸光微亮,她总是能抓到重点,解释道,“那个时候,太子后院已经有不少人,其余人都暂无子嗣,谁都有谋害淑侧妃的可能。 最有可能动手,也有这个能力的应是当时的太子妃和另一位侧妃,淑侧妃本就受宠,两个孩子再出生,对她们威胁最大。 不过,那侧妃如今已不在,我已命人从皇后处入手查。” 当今皇后乃是太后的亲侄女,也就是时煜的表姐,事情又过去多年,想要查她并非易事。 卫清晏半垂了眸,“多谢。” 时煜唇角微微牵了牵,“又去吴府?” 莫名觉得时煜会与她同行,卫清晏选择实话实说,“龚大人夫妇有些异样,想去探探情况。” 时煜顿时明白了,是与玄术方面有关的,“诗然姐可有事?” “你与龚夫人很熟?”卫清晏诧异。 从前可没听时煜这般唤过大姐。 时煜眼眸幽深,缓缓点头,“清晏战死后才相熟的。” 第39章 大姐撞墙 大姐听闻她阵亡,大悲之下滑了胎。 大姐让小儿子龚缙去了北陵,为她摔盆,一路为她扶灵回京。 大姐感激时煜为她敛尸,为她报仇,时常私下探望他。 大姐让龚缙为她摔盆的事,被龚家老夫人知晓,罚她跪了三日祠堂,至死都没原谅大姐…… 从时煜口中听到这些,卫清晏在夜色里静坐许久。 死后归来,突然觉得许多人都陌生了。 陌生的她仿佛从不认识他们。 时煜是,母亲是,先帝是,大姐亦是…… 卫清晏生出一种不知所措的慌乱,她不惧别人对她不好,她惧的是她以为的不好,实则是她无以回报得好。 大姐的好,一点端倪都没有。 是以,她才能在重生后,不去看她,也不去打听她的事,她们的从前形同陌生人。 可,大姐因她没了一个孩子,还将自己的小儿子充作她的“孝子”,在听闻她的死有阴谋时,第一时间找杜学义确认。 而她在看到大姐发病时,也只是心生一点同情,更多的是好奇他们为何会沾惹怨气。 时煜与她一起长大,怎会不明白她此时的心情,但她此时是与卫诗然毫无关系的常卿念。 无需安慰。 “常姑娘,诗然姐的头疾可是和鬼怨有关?”时煜转移话题,“姑娘可有法子?” 他记得先前暗卫转述方氏一事,说的便是鬼怨这个词。 卫清晏敛眸整理了情绪,淡声道,“刚刚便在想此事,还无头绪,我过去看看。” “本王可否与姑娘同行?本王实在盼着她能早些好起来。”时煜垂眸看她,面色平稳。 卫清晏意料之内,颔首,“所以,王爷是因为龚夫人对卫清晏好,王爷便也对龚夫人好?” 时煜点头。 这样说也没错。 至少是因为卫诗然对小晏好,他们才有的接触,而比起卫夫人这个亲生母亲,卫诗然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做得显然更多。 值得吗? 卫清晏在心里暗暗问了一句,我值得你们这般付出吗? 时煜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补了一句,“小晏值得。” 卫清晏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竟在时煜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深情,稍纵即逝。 异样的感觉划过心尖,她眸光微闪,足下用力,跃上墙头往龚府而去。 龚府上方被黑气笼罩。 后院位置黑气最是浓郁。 卫清晏进了怨气最浓的院子,正想瞧瞧这是谁的院子,耳边传来时煜的低语,“这是龚老夫人的院子。” 知道她对龚家事不了解,时煜继续解释道,“龚老夫人两年前病逝,如今这院子应是只有下人守着。” 竟连龚府后院布局都清楚,看来他的确是同大姐亲近。 卫清晏没作多想,低声问道,“除了龚夫人和小公子,龚家其他人可有异样?” 这怨气生成已久,死前执念画面已模糊,加之功德印在时煜体内,卫清晏只能感知是龚明诚的父亲死后生怨。 却看不出这怨是因何而生。 时煜微微舒了口气,听得暗卫说,龚家夫妇去了安远侯府,他便猜到她晚间许是会来这里,才提前过来探了探路。 见卫清晏侧头看他,他沉吟着道,“细细想来,龚家这些年确实不太顺遂……” 卫清晏结合时煜的话,脑中快速理着龚家的情况。 龚家人员相对其他家族,算是比较简单。 龚明诚的父亲龚长英曾任大理寺卿,只有一妻,两子。 龚长英三年前去世,一年后龚老夫人也病逝。 龚明诚是两人的长子,也只有大姐一个妻子,并无妾室,育有两子一女。 大儿子龚峻已娶妻,目前只有一个儿子,原本虎头虎脑的孩子,如今也是娇弱的很。 长女一度婚事有变,后寻了个门户低的外嫁出京。 幼子龚缙落水后,落下病根,缠绵病榻。 龚明诚的弟弟,与他相差十多岁,有一妻三妾,原有一子,在恭长英死后三个月,骑马摔断了脖子,如今膝下只有三个女儿。 一番捋下来,卫清晏的心沉了沉。 家宅不宁,子孙不安,这怨力不小。 同时也明白了龚老夫人为何会生大姐的气,原本三个孙子只剩两个,唯二的两个里,还要一个充当她卫清晏的孝子。 老人迷信,大多会觉得不吉利,尤其龚家本不太平。 可大姐的心思她大抵也能懂。 民间说法,若无孝子摔盆,扶灵,便是绝户,死后难安息。 大姐是不忍她无人送终,死后难安。 想到大姐,卫清晏便想起她白日头痛发作的样子,不知现下可有好些。 遂,问道,“龚夫人的院子在哪处?” 先前她作为男子也是随父亲来过龚府的,但不曾进过后院。 时煜刚也去过卫诗然的院子,熟门熟路地领着她往那边去。 两人还未到,便远远瞧见院子里一片骚。乱。 有慌乱的声音传来,“快,快去请大夫,夫人疼得受不了撞墙了……” 卫清晏瞳孔微缩,伸手拉住了时煜的衣袖,“找个理由,带我去见她,现在。” 时煜沉吟几息便有了主意,反手拉着她,“跟我来。” 卫诗然今日在安远侯府发病,龚明诚就在她身边,定然会陪着她,龚峻孝顺应当也在。 但幼子龚缙本身病弱,不到不得已,龚家人应是不会将卫诗然发病的事告知他。 果然,两人出现在龚缙屋里时,他正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见到两人来,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喊人,被时煜捂住了嘴。 时煜摘下面巾,龚缙看清他容貌,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王爷,你怎么来了。” 不等时煜回话,他又道,“你穿着夜行衣,是偷偷来的,你身子好了?” 眸中有欢喜,也有羡慕。 时煜点头,“这是秘密,暂不可告诉旁人。” 龚缙眸子一转,似是明白了什么,忙不迭点头,浓眉一弯,“我绝不外说,那王爷你今夜过来是看我的?” 他去北陵接舅舅的遗体回京,容王待他极为关照,两人就此相熟。 卫诗然那边不知现下如何了,时煜不敢耽搁,直言道,“你母亲犯病了,我带了人来给她看诊,但眼下我们不便贸然前去……” “我领你们去。”一听母亲又病了,龚缙忙掀被起身,“我屋中有兜帽,你们是我请来的大夫。” 第40章 牵手了 卫清晏刻意隐匿自己的气势时,是很难被人注意到的。 所以,龚缙在她拉下面巾戴兜帽时,才留意到她不是容王身边的护卫。 他虽忧心母亲,见容王带来的是个年轻女子,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王爷,你说的大夫便是这位姑娘?” 龚缙比卫清晏小六岁,当年他前往北陵为她扶灵时,也不过十二岁。 卫清晏对从前的龚缙没什么印象,但看着眼前瘦弱的男孩,实难想象当初他是怎么去的北陵,又是怎么一路扶灵而回的。 她不由软了语气,“或许我能治好你母亲的头疾。” 胖和尚奉行及时行乐,跟着他的三年,除了让她背熟他写的一本手札,医术方面要求她学点皮毛外,其余时间都是带着她吃喝玩乐,看尽人生百态。 若大姐是身体出了问题,她或许没法子,可若是被怨力所伤,她便能让她好起来。 从她今晚看的情况判断,极有可能是后者。 龚缙看向时煜,见他正色点头。 便冲卫清晏拱手行礼,“那便有劳姑娘帮忙看看。” 母亲的头疾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起色,哪怕有一线希望都要试一试的。 这人是王爷带来的。 他信王爷,便是治不好母亲,也不会治坏了。 小厮冬瓜正在院门外戒备地守着。 夫人今日犯病比往常更厉害,大公子不忍小公子跟着担忧,特意过来叮嘱他看好门户,莫要让夫人发病的事传到小公子耳中,免得小公子忧心加重病情。 可当龚缙带着两个深夜还带着兜帽的人,出现在他身后时,他惊得魂都要掉了,失声道,“大胆贼人,不许劫持我家公子……” “冬瓜,不许喊……咳咳……”龚缙忙出声喝止。 喊得太快,他一连咳嗽好几下,才又开口,“是我请来给母亲看病的……咳咳……” 冬瓜在他咳嗽时,便已跑到他身边,替他轻拍着背,同时也看清,两人确实没拿任何凶器对着自家公子。 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很快又想到一件事,他低声道,“公子,你若是被劫持的,你就咳三声,我好去叫人。” 他一直守在门口,寸步未挪,这两人大晚上作这打扮,又不是走得正门,只怕不是好人。 龚缙正咳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哪能控制得了咳几下。 见此,时煜开口,“冬瓜,是本王,带人来给你家夫人看诊。” 当初龚缙去北陵时,冬瓜是跟着一起去的,对龚缙很是忠心。 但也是个极其唠叨的主,不表明身份少不得要被他缠些时间。 冬瓜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转头看向他,满面震惊,随后又确认似的看向龚缙,“王,王,王,王爷?” 龚缙点头,“咳咳……不许对外乱说……咳咳……” 冬瓜忙双手捂住嘴点头,眼珠子左右两边都看了看,没有旁人,今晚大家都去了夫人的院子。 又转回视线准备打量时煜,其余他们三人已经迈步朝前走。 容王步履稳健! 他忙跑上前搀住龚缙,低声道,“公子,王爷病好了,那治好他的大夫定然很厉害,你和夫人肯定也能被治好。” 冬瓜信心满满。 公子生病不能外出时,他是奉命去过容王府探病的,容王晕起来比他家公子严重多了。 现在都能夜里来他们府上翻窗了,想到这个,他不由嘿嘿笑出了声。 很快又想到夫人还在受着苦,笑脸转愁眉,但愿王爷带来的人能治好夫人。 龚缙先前急着母亲的病,没心思想别的,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心里也生出一些希望。 不由就加快了脚步。 可惜身子不争气,两步一喘,三步一歇,大口喘着气,似缺水的鱼。 “公子,你别急,缓一缓,缓一缓。”冬瓜着急地替他顺着背。 卫清晏眸子半阖,眼底生出怜悯,最终还是咬破指尖,抬手将指尖血印在他眉心,而后以血作墨在他后背青衫上划出一道咒符。 她本想等给大姐看了之后,再替龚缙画符咒,毕竟抵御怨力的符咒极耗心力。 龚缙的咳嗽竟缓缓停了下来。 几人眸光惊诧地看向她。 卫清晏没做解释,催促道,“快走吧。” 脚步微不可察的有些虚浮。 时煜心思都在她身上,灵敏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心。” 卫清晏有片刻错愕,却没有甩开。 这样的肢体接触竟也能吸取功德印的力量,虽不及先前那般来得快,但聊胜于无。 她没躲开! 时煜心尖仿佛被什么轻轻拂了一下,也只片刻又恢复理智。 她肯让自己这样握着,定然是有原因的。 是不是碰触他和先前亲吻一样能维持她的生息? 需要如此,便是她眼下不好了。 时煜的心里浮起一抹担忧。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寻了个借口,“路黑,姑娘小心。” 跟在后面的两人,眼珠子险些没掉出来。 先是震惊卫清晏那样在龚缙身上画几下,他身子就好了很多。 后是震骇容王竟然主动牵女子的手。 主仆俩对视一眼,交换心中所想。 冬瓜:容王殿下喜欢女人! 龚缙:我之前差点就相信他真的喜欢我小舅,是我想多了。 冬瓜:不知这姐姐是哪路神仙? 龚缙:你去问。 冬瓜:我不敢,公子去…… 卫清晏感受到后头两个孩子灼热的视线,无奈地牵了牵唇,在卫诗然院外,她动了动胳膊,时煜的手及时松开。 因着府中病人多,龚明诚便请了个长住大夫。 几人到的时候,那大夫正在给卫诗然包扎伤口。 “缙弟,你怎么过来了?”龚峻最早发现了几人,忙上前扶着弟弟。 见弟弟眉心一点红血,当即神情紧张,“你这怎么了?” 抬手就要去擦那点血。 “不能擦。”卫清晏出声阻止。 龚峻这才看向卫清晏两人,“你们是?” “大哥。”龚缙拉着兄长低声道,“这是我给母亲请来的神医。” 缙弟常年在家养病,大晚上哪能请到什么神医? 龚峻一句胡闹还没开口,又听得弟弟道,“神医给我也治过了,你瞧弟弟是不是好多了?” 他自己也惊奇,这一路走来他竟都没发喘,更没觉得多累。 “公子真的好多了。”冬瓜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力佐自家主子的话。 龚峻疼爱弟弟,几乎每日都会去看看弟弟情况,见平日说句话都得喘口气的人,竟是气息平稳,不由狐疑再度看向两人,“敢问两位如何称呼?” 听着里头传来大姐痛哼声,卫清晏大步朝里间走去,时煜随后,两人均未应他。 龚缙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挥退了所有下人。 龚峻意识到不对,弟弟年纪虽小,但不是胡乱信任人的性子,忙跟了上去。 还没到里间,便听得有女子冷沉出声,“都出去。” 第41章 因何生怨 卫诗然被龚明诚圈固在怀中坐于床边。 一缕缕黑气自她的太阳穴钻入,痛得她双眼紧闭,汗如雨下,拼命晃动脑袋。 卫清晏看清她额头伤口并不大,已止住了血,大夫手里举着银针,许是想扎针为她止痛,却因着她的挣扎无法准确下针。 亦是急的一头的汗。 卫清晏连忙上前,将指尖未干涸的血迹抹在她眉心处,黑气停顿不过两息,重又卷土重来。 “疼……好疼……”卫诗然痛苦呻。吟。 龚明诚满心都是对妻子的担忧,对于突然出现的人,他后知后觉的才发现。 正欲开口询问,便被来人一把拉开,冷声道,“都出去。” 见妻子落在黑衣人怀中,他正欲上前,胳膊又被另一人拉住,“龚大人,我们先出去。” 龚明诚对时煜的声音并不陌生。 王爷大晚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抱着他妻子的人又是谁? 小儿子挽上他的另一条胳膊,细声道,“爹,是大夫,出去儿子同您解释。” 与此同时,府中大夫极有眼色地跟着冬瓜出了屋。 对于龚夫人的头疾,他属实没了好法子,被冬瓜请出去,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龚明诚被时煜和龚缙带到了外间,屋里已没旁人,时煜摘了兜帽,“龚大夫放心,她定会尽力救治诗然姐。” “是哪位大夫?”龚明诚依旧不放心,隔壁里间妻子痛苦的声音还在继续。 时煜眸中亦有担忧,是为卫清晏。 他了解她,既然让大家都出来,定是她有救治的法子。 只是不知她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他淡声道,“安远侯府,常卿念。” “安远侯府?”龚明诚想起来,白日燕岚口中提到一个常姑娘,是安远侯找回来的妹妹,“她会医术?” 会不会医术,时煜也不知。 一切还得等卫清晏出来再说。 龚缙见时煜沉默,忙帮忙解释,“爹,是个挺厉害的女大夫,王爷好了,儿子也不难受了……” 外头,龚缙将卫清晏对他做的事告知了自家父亲,为了证明自己确实身子好了许多,还特意跳了两下。 吓得龚明诚忙伸手作保护状,以备随时接住晕倒的儿子。 里头,卫清晏丢了兜帽,将卫诗然的上衣拉开,一手用力按住她,一手凝神在她背上画上血符。 许是卫诗然的院子与龚老夫人的相近,加之女子本就运势低弱,她被怨力伤得更严重些,眉心的那点血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趴在床上的人,渐渐变得安静。 卫清晏最后一笔收势,眼前顿时天旋地转,她忙闭上了眼,以手撑着身子,缓了好片刻,将卫诗然的衣衫理好,才虚声道,“进来。” 外间的几人一直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卫清晏话落,几人便前后脚地冲了进来。 龚明诚父子三人见卫诗然眉目舒展,呼吸绵长均匀,提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下。 “常姑娘,你没事吧?”时煜第一时间站到了卫清晏身边,握着他的手腕,好似在探脉般。 卫清晏垂眸看了眼被他握住的手。 龚家父子三人也转过头来,见卫清晏一脸惨白,额间有汗湿,龚明诚本欲问卫诗然情况的话,改成,“可要唤大夫?” “不必。”卫清晏抬眸看他,“她背上的符咒暂不可擦去。” 已听儿子说过卫清晏替他‘医治’的过程,虽觉得难以置信,但妻子确实是睡得安然,小儿子在他面前蹦跶许久依旧鲜活。 龚明诚不得不打破以往认知,宫中御医都看不好的病症,这位姑娘的法子可行。 至少眼前是好的,他忙应道,“不擦,不擦。” 只要妻子不再发痛,便是再荒诞怪异的事,他也得信。 可很快又听得常姑娘道,“这血符只可保他们七日内无恙。” 这是引渡人与鬼怨的契约。 她接下这怨念,它给她七日。 七日后,若她解不开龚长英的怨念,便等同于单方面毁约…… 卫清晏言简意赅地将龚长英死后成鬼怨,鬼怨滞留龚府,祸及龚府这些年不太平。 以及七日内必须解怨一事告知了龚家三人。 期间她隐去了自己已同鬼怨达成约定之事,化念解魔对于常人来说过于匪夷所思,她上赶着,只会让事情愈加艰难。 龚家父子三人心下轰鸣,似听天书般,每句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又理解不了。 父亲(祖父)明明是含笑而终,死后怎么会有怨气? 他那样正直,慈爱晚辈的一个人,怎么会因着自己的怨念,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家人? 龚家父子三人脸色或青,或白,都是极为难看。 时煜是第二次听这鬼怨之事,心下依旧觉得震骇,但更关心的却是,“若这怨未解,会如何?” 卫清晏眸光沉沉地看向龚明诚,“龚家继续被怨力所祸,直至家破人亡,无一人存活。” 时煜依旧盯着她。 那你会如何? 卫清晏半阖了眸,她亦会……死! 龚明诚脸上彻底没了血色,一股寒意从脚下窜到了天灵盖。 他并非顽固不化的迂腐人。 在府中接连发生几件大事,妻子同他念叨着,是不是招了邪祟,他不顾同僚异样目光,请了道士和和尚上门。 可该病的依旧病着,该不顺的依旧不顺。 他颤声道,“姑娘可知我父亲究竟有何怨念?” 要这样祸害自己的子孙。 “你过来。”卫清晏乏力得很,索性靠着时煜。 家破人亡四个字如同惊雷劈在龚明诚心上,劈的他神魂俱裂。 不论是常姑娘替妻儿争取了七日的安宁,还是因着她是容王带来的,龚明诚都愿意宁可信其有。 他腿脚发软的站到了卫清晏面前。 龚峻看出卫清晏虚弱的样子,在弟弟扶着父亲时,他眼明心亮地给父亲搬了个凳子,又转身倒了一杯参茶双手递给卫清晏。 母亲时常犯病,吃不下饭,屋里便时刻为她温着参汤。 他亦被鬼怨一时惊的大脑空白,如今才反应过来,这位替母亲和弟弟医治的姑娘,看着也不太好,他歉意道,“怠慢了。” 卫清晏看了眼比自己还大一岁的外甥,接过那杯参茶,饮尽。 随后在龚明诚的眉心描画着…… 片刻后,龚明诚满脸惊骇地从凳子上站起,盯盯地看着卫清晏。 许久,才语无伦次道,“这,这,这是我父亲?” 第42章 背信诺言 阴暗荒芜的空间里。 头发披散,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身着暗红色中衣,佝偻着背走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前,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 那树干长满了尖刺,老人往上爬时,有殷红的血滴落,暗红色很快染成了鲜红,近了看,才知原来那暗红亦是血迹干枯的颜色。 老人眉头紧锁,似极力忍着疼痛,却未停歇。 直到爬上了树梢,又原路退回,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等退回到树下,他又继续再往树上爬,再退下,再爬,再退……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周而复始。 被尖刺划破的中衣下,血肉模糊,他却好似无法停下来。 卫清晏听清了他嘴里一直念叨的话,“你不守承诺,你不守承诺……” 没了功德印看不清鬼怨如何生出,却能借着当事人的眼,看清鬼怨现状。 龚明诚便是如今龚家的当事人,而画面里的老人便是他的父亲,龚长英。 他早已没了神识,唯有无意识的怨念。 不会有人认不出一起生活几十年的父亲,龚明诚的那个问题,并不需要卫清晏去回复。 他只是无法接受。 卫清晏见他似被抽了魂般,清冷出声,“你父亲临死前有提什么要求?” 龚明诚依旧怔怔的,眼睛直直的落在虚处。 “父亲。”龚家兄弟同时出声,不知常姑娘究竟对父亲做了什么,又让父亲看到了什么,但父亲如今的样子他们十分担心。 龚明诚被两个儿子的叫唤拉回了神,张着嘴,瞪着眼,将要涌上来的眼泪憋回去。 缓了缓道,“我父亲是寿终正寝……当时我们都在,他同我们做了告别,并无旁地交代。” 龚峻见父亲痛苦模样,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补充道,“祖父去世前,曾同我说,让我善待妻儿,不要轻易纳妾,这算提要求吗?” 算。 卫清晏看向龚峻。 龚峻忙道,“我并未生出纳妾的心思,有祖父和父亲做榜样,我亦想同内子和睦一生。” 卫清晏颔首,龚家门风清正,否则父亲当年也不会将大姐嫁过来。 她又看向龚明诚。 龚明诚摇了摇头,眼眶发红,“父亲曾说,有我这样的儿子,他很满意,他任大理寺卿多年,是个生活很简单的人。 便是连官场应酬都极少去,他说交际多了,断案时难免有失公允。 生活亦没有过多要求,食素居多,不沾酒,衣衫舒适整洁便可,闲来不是陪着家人,便是看书画画下棋,和母亲和洽一生。 我印象中,他们似乎从未争吵过,更不曾见过父亲发脾气,他总是淡淡的,稳稳的,无欲无求的样子……” 龚明诚忽地双手捂脸,垂头痛苦呜咽,问道,“是不是他的怨念不解,他便要一直那样下去?” 印象中的父亲儒雅如清风朗月,头发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背脊永远挺直,唇角时常挂着淡淡的笑。 一点不像掌律法刑狱,案件审理的人,更像是个掉书袋的书生。 没人知道这个书生极为怕疼。 便是骑马磨破了点皮,他回屋后都要哼唧半天,之后不是步行便是马车,再不肯骑马,可现在他却被那硬如铁般的尖刺,一次次的穿透身体。 他该有多痛啊。 山呼海啸般的痛苦兜头兜脑袭来,龚明诚双肩抖动,有眼泪从他指缝滴落,掉在地上。 啪嗒,啪嗒,啪嗒…… 越掉越快。 卫清晏眸光幽幽,“是。” 所以,无论是为了恭长英,还是为了龚家,他们都必须早日找出龚长英的怨念,并及时化解了他。 “你说他同你母亲关系好,会不会临死前同你母亲提了什么?而你母亲并没按她应承的去做?” 手在脸上胡乱的抹着,长子递给父亲一块帕子,龚明诚接过,按在脸上,“母亲未曾同我说过。 但父亲在母亲心里的位置极重,事事以他为先,若父亲有遗愿,母亲必当遵从。” 卫清晏化过不少怨,她很清楚,亲耳听到的未必是真的,亲眼看见的亦然。 靠着时煜良久,让她回了些生机,她缓缓起身,“他的话你也听见了,你们龚家有人对他背信,让他死不瞑目,才有了如今的这些事。 想要查明他的怨念,势必要抽丝剥茧,人最经不起探究,哪怕是你心中完美的人,真正查下去,也可能发现他的真实面目或丑陋,或美好,亦或者两者兼有。 甚至还可能牵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解怨,若有需要可派人前去安远侯府。 记住,只有七日,七日后怨念未解,龚府必扬丧幡。” 顿了顿,卫清晏到底是提醒了一句,“龚二爷那边也莫忘了。” 或许幺儿与老父亲更亲近,能想起点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龚家二爷龚明楼的声音自外头响起,“大哥,听闻大嫂今日头疾又犯了,可还好?” 卫清晏看了眼床上依旧睡着的人,捡起地上兜帽,戴好,转身往房门外走。 龚明诚起身,“我送姑娘。” “留步。” 被说留步的人,并未留步,示意小儿子守着妻子,由大儿子搀着跟在了卫清晏两人身后。 他依旧腿软得厉害。 卫清晏到院门口时,看到了被护卫拦着的龚明楼夫妇。 “你们便是缙小子请来的大夫?”龚明楼见人出来,便问道,“我家大嫂如何了?” 老丈人身子不好,他今日陪妻子秦氏回娘家,听得女儿派人送去的消息,忙又赶了回来。 “二弟,你大嫂睡下了,在这等着,稍后去我书房说话。”龚明诚接过了话。 听着大哥声音都变了,走路都需要搀扶,龚明楼心里一咯噔,大嫂这是危了? 但大哥刚刚话里的意思他也明白。 便是不要他再多问。 夫妇俩对视一眼,秦氏朝卫清晏几人微微倾身后,往卫诗然的房中走去。 龚明楼站在原地,看着大哥送人离开。 等了片刻,见大哥回来,他忙迎上前,“大哥,长嫂怎样了?” 他声音急切,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兄弟俩差了十来岁,龚家人员简单,也无其他孩子,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卫诗然嫁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小豆丁,长嫂如母,卫诗然对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小叔子极为关爱,龚明楼对长嫂的感情自也不一般。 龚明诚抬手搭在弟弟的肩上,沉声道,“去书房。” 又偏头看向大儿子,“去守着你母亲,让你二婶也去我书房。” 老爷子的怨念事关龚家每一个人,他不能隐瞒。 且他实在无头绪,或许大家一起理一理便有了思路。 “什么?”龚明楼听完兄长的话,惊得从椅子上跳起。 他摸了摸大哥的额头,“大哥,你是不是被大嫂的病急糊涂了,父亲怎么会有怨念,父亲又怎么会害我们?你莫不是被江湖术士给骗了?” 父亲是个极为疼爱孩子的人,是个真正的慈父,他十几岁时,还时常跳到他背上同他撒娇。 他的儿子出生,父亲笑得慈眉善目,三岁时,便亲自为他启蒙。 现在大哥说,他儿子骑马摔死是父亲的怨念所致。 这叫他如何信? 第43章 背她 龚明诚怎会不理解弟弟的感受,他又何尝能接受。 可,常姑娘露的那一手,还有家中这些年发生的事,叫他不能不信,也不敢不信。 他拍了拍弟弟的背,沉声道,“二弟,龚家不能再出事了。” “可……”龚明楼还欲说什么,正嗫嚅着,秦氏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信。”她看向龚明楼,“二爷,泽儿六岁便能骑着小马驹轻松地跨过围栏,可七岁却在平地摔了。” 直接折断脖子,当场就没了气。 丧子之痛宛如割肉挫骨,秦氏眼眶含泪,“二爷,那是平地啊。” 时隔三年,儿子从马上掉下来的那一幕,依旧在脑中清晰无比,一想起来便疼得呼吸都困难。 至今她都无法接受,儿子就那样没了。 后背被男人的大掌轻拍着,她努力平复着情绪,继续道,“我刚瞧见大嫂和缙儿了,他们都比平日要好,可见那常姑娘是有些本事的。 从前的事,已无力回天,可往后我总是盼着家里好的,二爷,听大哥的,找出父亲的怨念吧。 我们还有女儿,失去一个儿子已是要了我半条命,若你或者女儿再有什么事,我也不用活了。” 秦氏是龚明楼自己相中的妻子,两人婚后恩爱,可自打儿子没了,秦氏好似苍老十岁,再也没了笑颜。 生女儿时秦氏损了身子,再难有孕,两人唯一的儿子没了,夫君膝下不能无子,秦氏忍痛替龚明楼纳了妾室,为他传承香火。 妾室一年未孕,秦氏又替他纳了两房,却各自生下一个女儿。 原本恩爱的两人中间插进了旁人,秦氏受不了丈夫与别的女子亲近,便索性眼不见为净。 愈发疏远龚明楼,夫妻之间再难如从前。 但两人的心里都是有着彼此的,龚明楼见秦氏哭得伤心,心里开始松动了。 “可父亲不曾对我们交代过什么,母亲亦走了,我们要如何去查? 若动静闹得太大,叫旁人看了热闹不说,万一,万一查出点什么……” 人无完人,他敬爱父母,站在儿子的立场看父母时,总会无形中美化他们,但真若查起来…… 他不想毁了父母在心中的形象,更担心查出一些不可见人的东西,损了父母的身后名。 说到底,他对鬼怨一说并不信,因而不愿拿父母声誉去冒这个险,可又不忍拒绝妻子。 书房里沉默下来。 秦氏今日主动开口已是难得,她一介妇人担不起龚府声誉这个责任。 龚明诚是想查的,父亲爬树的那一幕像一把尖刀时刻绞着他的心,家破人亡四个字更是令他胆战心惊。 可龚府和父母都不是他一人的,他虽是长兄,亦得尊重弟弟的意愿,尤其常姑娘那句,这世间无人经得起深究。 他在思虑着如何说服弟弟。 突然,书房门被敲响。 龚明诚亲随的声音急切响起,“老爷,二爷,二小姐来这边的路上摔了,脑袋磕在石子上,留了许多血……” 龚府二小姐是秦氏和龚明楼的长女,今年七岁。 儿子的死在秦氏心里留下了阴影,不等亲随的话说完,她已经条件反射地拉开了书房门,奔了出去。 龚家兄弟忙跟上。 三人赶到时,龚二小姐已经被抬回自己的院子,大夫在替她清理。 她的左眼尾破了一处口子,若再往前一点点,左眼就保不住了,便是如今这样的伤口,不好生医治,也只怕会留下疤痕。 这样的世道,一个女子脸上有疤,前程就毁了。 二小姐见到父母,委屈地落了泪,“爹,娘,我疼。” 秦氏用力咬着唇,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失去孩子的巨大恐惧笼罩着她,她扑通一声跪在龚明楼面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二爷,查吧。” 龚明楼在看到女儿伤势的那一刹那,心彻底动摇了,他一把将妻子拉起,揽在怀里,“查,我们查。” 女儿那一声疼,让他觉得什么名声都不重要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卫清晏和时煜出了龚府。 卫清晏正欲施展轻功,衣袖被人拉住,时煜蹲在她面前,“冒犯了,姑娘今晚受累,本王背姑娘一程,算是感谢姑娘救治诗然姐。 龚家明日定会寻姑娘相助,姑娘不如趁机好生歇着。” 今晚确实耗去不少心力。 从龚明诚对大姐的态度来看,龚家一定会同意解怨的,到时亦不是轻松事。 眼下是补充生机的机会,卫清晏眸色幽深的看了眼时煜,趴上了他的背,“多谢。” 时煜将人背起,运起轻功到了另一条街,便缓了速度,步行往前,“龚家的事,姑娘可有把握?” “暂无头绪。” 并非所有的解怨日期都一样,龚长英给了她七日,说明用心去解的话,七日之约是够的。 想着两人若有话要谈,时煜便不好用轻功,如此,就能在他背上多趴会,多回些生机。 卫清晏随意寻了个话头,“王爷对吴夫人了解多少?” 正合时煜心意,他亦想背她久些,将人往上颠了颠,缓缓道来,“吴夫人娘家姓刘,是前朝旧臣。 先帝建立大魏,有些前朝旧臣并未废黜,但受重视程度自是不能同追随先帝的新臣比,刘家便没落了。 没落家族的女儿自是许不上什么好亲事,她嫁给吴玉初时,吴玉初只是个小小县令。 但没几年就爬到了甘州节度使的位置,后来更是成为兵部尚书,吴玉初生前很是敬重这个妻子。 但目前本王并未发现吴夫人有何出色之处,她如同大多妇人一般,安于后宅,相夫教子……” 时煜说的这些,卫清晏这些天也都打听到了,甚至通过盂县县令吴信元的死前画面,她比时煜知道的更多。 吴信元的真正主子并非吴玉初,而是那个隐于后宅的吴夫人。 吴玉初的仕途能这般顺利,全因吴夫人身后有人。 那人是谁,暂不知,是以,才让杜学义派人盯着她。 黄沙岭一事被突然爆出,若燕青不是他们夫妇杀的,她定会疑心燕青是不是没死,从而去联络当年配合杀燕青之人,她便能顺藤摸瓜。 若她没去找对方,那便是她笃定燕青死了,如此,燕青之死定然与她脱不了关系,至少她知道是谁杀了燕青,尸骨在何处。 卫清晏冰冷的眸光泛着凛然杀意,却在时煜话音停顿时,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眸。 许是功德印在时煜身上的缘故,卫清晏趴在他身上,心中莫名踏实,从装睡到后来真的昏昏欲睡。 直到时煜将她安置在风晓院的床上,转身离开后,卫清晏缓缓睁了眸。 第44章 她可以嫁给容王 杜学义自暗处走出,一会看看时煜离去的方向,一会望望卫清晏的房间。 眉头深锁。 “在那做什么,进来。”卫清晏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人已经走到了外间。 杜学义在她对面坐定,“老大,我给你找两护卫吧?” 将军不喜人多,这院子如今就几个洒扫的婆子,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卫清晏看了他一眼,“不必,我的人过些日子便到。” 阿姑去处理玉兰山的宝藏,很快会来京找她。 听说她有人,杜学义也不坚持,踟蹰着问道,“老大,你和容王……你是不是需要接近他?” 刚看到将军竟是被容王背回来的,第一反应是将军受伤了,可看容王神色温和,脚步轻缓,他才稳住身形没现身。 随即联想到,将军让他灌醉容王那次的情形,他便有了这个猜测。 在他心里,将军似铁人一般,怎会柔弱到需要旁人背,除非是有目的。 那目的,是不是和那次吸容王精气一样? 卫清晏没故意瞒他,只是他不问,她便也没刻意说。 今日他能主动问及,估计是实在好奇的紧,心里腹稿都不知打了多少,卫清晏便将功德印一事告知了他。 杜学义听完,眨了眨眼,“所以容王是这样好起来的,那你的命岂不是在他身上?” 卫清晏提壶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淡声道,“算是吧。” 这样斯文喝水的动作,让杜学义觉得有些怪异,但他无心思管这个,满心着急,“真拿不回来了?” 卫清晏把玩着茶杯不语。 他腾地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这不行,老大,你再想想办法。 容王也不会时刻和你在一起,万一那天你生机流失了,又找不到他,那太危险了……” 说完,他脚步一顿,“可拿回来的话,容王是不是又要变成从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卫清晏把玩茶杯的手一顿。 会的。 没了功德印的时煜,会变回从前病弱的模样。 杜学义看她这样子便懂了,焦躁地挠了挠头,“老大,我知你重情重义,定然瞧不得他变回那样子,可不拿回来也不行啊。 好不容易活过来了,总不能再丢了命。 偏生容王又不是个酒葫芦挂件,没生机了,扒了瓶塞吸几口,他可是当朝亲王,说不定以后还要回封地的,那将军总不能跟着他去封地……” “啪。”他突然一拍脑门,眸光大亮,“有了,将军,你可以嫁给他啊?” “咳咳咳……”卫清晏正抿了一口茶,被他这话呛得连连咳嗽。 杜学义忙上前给她拍背,一个大巴掌就要落在卫清晏的背上,想起来,将军如今是个女子之身,忙收回点力道。 继续分析他的想法,“老大你现在是女子,我安远侯府的嫡姑娘,做容王妃也不是不可以。 你们俩现在等于是共着一条命,万一功德印实在拿不回来,夫妻一体,你回生机也更方便,就是要委屈将军了。” 一个大男人,变成女子不说,还要嫁给一个早就惦记他的男人。 杜学义脑中不合时宜地出现将军被容王压在身下的场景,画面里的将军是卫清晏从前轮廓如雕,长眉入鬓的英挺模样。 两个男人…… 他不由打了个惊颤。 旋即又是担忧,容王喜欢男子啊,将军如今是个女的,未必愿意娶将军。 还得想想法子促成这桩婚事才行。 杜学义的话让卫清晏的心,忽地莫名地颤了一下,一丝陌生的感觉划过心头,让她有些烦躁。 忙出声道,“不许胡说,功德印一事你知晓便可,我会再想办法,眼下你要做的,是让皇帝不得不查黄沙岭一事。” 提到正事,杜学义忙将满脑子如何撮合两人的想法散了个干净,正色道,“明日早朝,我联系昔日与护国将军府走的近的大臣,一起联名上奏。” 卫清晏沉声,“不必如此,你只管做你的。” 满京城都知杜学义是护国将军的人,黄沙岭一战有问题,他为昔日同袍情义,要求彻查此事,是人之常情。 没反应反而叫人起疑。 至于其余人,端看他们有没有心,卫清晏也可借机看清一些人,一些事。 “好,听老大的。”杜学义点头。 卫清晏叹了一口气,“学义,有些事你若好奇亦或者不明白,可问。” 杜学义想也不想,“将军不会错,我照做就是,我更知将军不会害我,其余都不重要。” 自他入护国军第一日,便是这般做的,无条件服从是护国军第一条例,这样看似苛刻的条件,将士们却毫无怨言。 只因无论是老将军还是将军,他们永远不会枉顾将士们的性命,他们是真正的爱兵如子。 哪怕将军已阵亡三年,先前那些战死的兄弟家中依旧可每年收到一笔抚恤,是将军接手护国军第二年便安排好的。 而他在知晓关氏所为后,更庆幸当初遇见了将军,否则他或许就成了第二个缠绵病榻的安远侯。 卫清晏也知十来年习惯非一朝一夕可改,再说了些龚家的事,便让他回去了。 翌日上午,卫清晏便知晓了早朝的情况。 两年多未入过朝堂的时煜,今日一早也去了早朝,和杜学义目的相同。 令卫清晏有些意外的是,龚明诚今日并未告假,而是按他答应大姐的那般,参了吴家。 指出就算吴玉初已经死了,他的妻儿也该作为嫌犯下狱接受审查。 但也有官员认为只凭罗成周的血书,很难定吴家人的罪。 皇帝便指任刑部查明此事,若事情确实如血书所言,再捉拿吴家下狱。 这样的案子,本该交由大理寺,皇上却交由了刑部。 卫清晏便知皇帝这是不愿深查,刑部尚书是谢家人。 谢家,太后的娘家,他们是皇帝的人。 若深查,前朝余孽苏复和北陵细作祁县令一事都瞒不住,但皇帝真的只是为了颜面吗? 卫清晏唇角牵起一抹冷嘲,有些事不是皇帝不愿,便可不做的。 她吩咐道,“学义,秘密联系护国军战死兄弟们的家属……” “侯爷。”阿鹿匆匆跑来,打断了卫清晏的话,“龚夫人带着黄沙岭战死护国军的家属们上吴家要公道了。” 杜学义看向卫清晏,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句,“龚夫人似乎对你真的很好,可为什么从前一点没看出来呢。” 昨日头痛的都撞墙了,家里又有个鬼怨的事急需处理,她还能想着将军。 卫清晏眸光半垂,她也想知道大姐的好,为何从前没有表现。 是以,龚家兄弟出现在安远侯府时,她问的便是,“龚夫人身子还未好,怎会去吴家?” 第45章 杀!杀!杀! 龚明诚昨夜一晚没睡,和弟弟将父亲的过往细细捋了一遍,毫无头绪。 天不亮就去了早朝,下朝后直接来了安远侯府,神情憔悴,满是倦意。 面对卫清晏的问话,他抱了抱拳,“还得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内子今日好了许多。 清晏是她唯一的弟弟,吴家这趟不去,她心里憋着气,对身子更无益,也该去的。” “龚大夫不怕被连累?”卫清晏抬眸看他。 身处官场多年,龚明诚不会看不明白皇帝不愿深查,这般任由大姐去闹事,只怕会惹得皇帝不喜。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护国军守护大魏百姓,我龚家亦受他们庇护,便是没有姻亲这层关系,大嫂这趟也该去的,若那血书属实,吴玉初着实可恨。” 龚明楼代替哥哥发了声,“英雄可以战死沙场,但若是受小人所害,实在太冤。” 他在国子监任职,做的是教书育人的差事,身上自有一股文人的风骨。 卫清晏颔首,“龚先生所言甚是。” 她又看向龚明诚,“两位今日过来,可是想清楚了?” “请姑娘援手,替我父亲化解怨念。”龚明诚起身深深一礼。 昨晚妻子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早上眼见的比往常好上许多,这也是她要去吴家,自己没阻拦的原因。 卫清晏眸色莫测地看向他,“那你可想好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不平白替人解怨。” “还请姑娘明言。”龚明诚倒不觉意外,便是先前请大觉寺的僧人上门,也不是毫无报酬。 只是,龚家祖上并非世族大家,他和父亲也非贪财之人,这些年积攒的家底不算丰厚,希望能付得起常姑娘的酬劳。 至于妻子的嫁妆,他没想过的。 卫清晏知晓他误会了,淡笑,“我要的并非黄白之物。” 不要钱? 兄弟俩的心都沉了沉。 不要钱,那只能是图谋比钱更重要的。 龚家虽非重臣,但一个在大理寺,一个在国子监,能做的事不少,就怕常姑娘让他们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龚明楼原本就没完全相信鬼怨之事,听了这话更觉卫清晏目的不纯,故意弄出玄乎的东西欺骗大哥,语气沉肃道,“那你想要什么?” 卫清晏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起身,站在他面前,抬手指尖点在他眉心。 龚长英爬树的那一幕便呈现在了龚明楼眼前…… 从大哥口中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他惊骇着一双眸子看着卫清晏,“你做了什么?” 卫清晏漆黑双眸似古井般幽深,并无言语。 龚明楼又看向龚明诚,呢喃道,“大哥,父亲为何会那样?” 原因龚明诚昨晚便说了,便也没出声。 原以为龚明楼还要想许久才能想通,亦或者还有旁的疑惑,没想他直接弯腰一礼,哀声道,“请姑娘救我父亲。” 他不信鬼神,却见不得父亲受苦。 卫清晏一双黑眸依旧沉沉看他。 她确实需要龚家替她办一件事,能替她做这件事的便是龚明楼。 “不论姑娘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定当竭尽所能。” 他解释道,“自小父亲便教导我,君子立于世间,当坐得端,行得正,若因他解怨一事,需得我做奸犯科,他定也难安息。” 确实是个正派的。 “不必你做奸犯科,只需你给国子监的学子们,讲一讲护国军的事迹。” 卫清晏一字一顿道,“讲一讲两万护国军被困黄沙岭的境况。” 龚明楼眸中惊骇更甚,经历过黄沙岭一战的人,都已死了,而眼前的姑娘要他讲,只能是…… 冰凉的手指再度点在龚明楼的眉心。 黄沙漫天。 饿得脸颊凹陷的副将,怜惜地抚着马儿,低声道,“老伙计,对不住啊。 狗日的北陵杂碎,天天煮肉诱惑兵崽子们,还时不时地攻上来挑唆,小崽子们多日未正经进食,没力气干架啊。 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好歹得让他们吃顿饱的,再跟北陵杂碎拼命,只能对不住你了,下辈子,换我老常给你做马。” 话落,匕首利索地捅进了马脖子里,马儿倒地时,副将眼里有水珠滴落。 同样的情形在黄沙上不断上演,很快,马儿倒了一地。 将士们沉默着,或分肉,或生火。 脸上不见丝毫有肉吃的喜悦。 火光中,兵器相撞的声音响起,有小兵匆忙来报,北陵打上来了。 龚明楼看见手持银枪的护国将军带一队人迎敌,听得他吩咐副将,“余下人速速果腹,替换这一千人。” 他看见那一千人至死都没能被替下,尝一口那尚未煮熟的马肉。 他看见乌泱泱的北陵军冲了上来,他们打翻了火堆,生的,半熟的马肉被他们践踏在脚下。 他看见护国军与北陵军殊死搏斗,听见他们怒喊,“护我大魏,杀!杀!杀……” 明明个个瘦弱,拿上武器时,却有了气吞山河的气势。 他看见了断臂、残腿、被剖开空荡荡的肠胃、至死都怒视敌军的双眸。 他看见尸体堆积成山,一个笔挺的身姿手持银枪立于尸山上,他身体被无数把长矛刺穿,早已没了气息,却稳稳立于天地之间。 他认得那人,是大魏的护国将军,他长嫂的弟弟,卫清晏…… 他无数次听过黄沙岭一战的惨况,可没有一次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他全身血液沸腾,眼眸赤红,泪流满面。 他双膝扑通一声跪下,“我讲,我讲,我必定将自己所见,细细的,一幕不差地讲给大魏的学子们听。 让他们知道护国军的英雄骨是何等的坚韧,让他们知道在背后使阴谋手段的小人是多么卑鄙可恨。” 卫清晏双手将人托起,朝他行了一个武将礼,“我先代两万护国军谢先生。” 文人有血性有风骨。 龚明楼虽是家中幺子,却自小饱读诗书,在文人学子中很有影响。 文人的笔,如同武者的剑。 她要天下学子以笔代戈,为守护他们的护国军讨一个公道。 但此事必定会惹怒幕后真凶。 她无意连累龚家,再度朝龚明楼一礼,“此事无须借先生之口宣之于众,只需在众人皆知后,请先生给学子们如实讲一讲护国军的事迹以及黄沙岭一战。” 至于黄沙岭一战真实境况,如何让天下皆知,她已有了计策。 第46章 卫清晏的计划 龚明诚不知弟弟看到了什么,但通过两人对话,也能猜到一二。 正忧心怎么向世人解释,身在京城的龚明楼,如何清楚黄沙岭一事,更忧心毫无证据,龚明楼便同学子们大肆宣扬,会不会给龚家招来灭顶之灾。 便听得卫清晏这话,暗暗松了口气。 同时心下又好奇,“姑娘如何清楚黄沙岭一事?” 龚明楼的视线亦看了过来。 卫清晏微微垂了眸子,“这是卫清晏临死前的画面。” 只不过龚明楼不知,那握着银枪立于尸山之上的,并非真正的护国将军,而是阿布。 连看两个画面,龚明楼如今是彻底信了,“卫将军也生了怨?” 是啊,她亦有她的怨念。 不欲与龚家兄弟多说,她浅浅一笑,“两位先行回去,稍后我会陪燕岚上门探望龚夫人,在贵府小住几日。” 今日是吴玉初出殡的日子,大姐虽带了人前往吴家要个说法,却也不会真正拦着不允人下葬。 官家夫人,抛头露面带人去吴家闹事,已是极限,做不出阻人入土的事。 最多巳时(上午9点-11点)会回府。 替父亲化怨一事不便叫太多人知晓,见卫清晏替他们遮掩,兄弟俩感激道,“多谢姑娘。” 卫清晏未答的话,两人知趣地也没再问。 不过龚明诚的心又沉了沉,能让弟弟哭成那般,黄沙岭的战况只会比想象中更惨烈,也不知他家诗然知道后可否受得住。 待人走后,卫清晏便去了燕岚处,告知她收拾些行李,他们需得在龚家住几日。 之后,她便回了自己房间。 铺开白布,左手提笔沾墨,右手轻撩衣袖,一手行楷跃然布上。 巳时中(上午10点),杜学义过来告知,卫诗然他们离开吴家了。 卫清晏手上未停,语声淡淡,“罗丛云如何了?” 杜学义回道,“听说罗成周死了,哭闹着要告御状,说是要让皇上抓了容王为罗成周报仇。 罗母是个没脑子的,和她一起闹着,吴夫人便命人将他们看了起来。 罗成周的尸体如今也在吴府摆着,官差已查验过,伤口确实是自杀所致。 但罗家和吴家坚持称是被人刺杀,官府只能接了这案子,象征性地到容王府和咱这边问了问,没有丝毫证据,应是拖着等苦主自己撤案。 龚夫人一行人过去时,吴夫人只带着子女哭诉,说是有人陷害吴府,先是刺杀吴玉初,后又弄出血书一事栽赃吴家。” 杜学义说这话时,眼里满是钦佩。 将军刺杀,是真的善后的干干净净,一点线索也没给他们留下。 “罗丛云这样蠢笨,真会是皇家的孩子么,还有吴夫人似乎还没有公开她身份的意思。” “无妨,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卫清晏将最后一笔写完,搁了笔,用手扇干墨迹。 她倒要看看,吴夫人能忍耐到何时。 杜学义应着,走到她身边,看清布上的内容,神情大变,还未开口,便被卫清晏阻止,“莫问,此事你不必插手。” “是。”杜学义这次应得没那么坚定,他明白,将军这是不想连累他。 将军有将军的考虑,他遵令。 早朝看到皇帝的态度,他更理解将军为何直接杀了吴玉初,而没有留他作为黄沙岭一事的证人。 皇帝不愿深查,吴玉初即便被送官,一个棋子,最后要么做了替罪羊,要么压根不承认,要么攀咬他人。 将军死而复生,过于离奇,旁人会不会信另说,幕后之人定然是不会放过将军,而八万护国军好不容易到手,只怕皇帝也不愿将军归来。 将军只能另辟蹊径。 两人说着话,护卫来报,马车准备好了。 卫清晏提着行李,将先前写好的东西,卷了卷,带上了马车。 龚明诚回府便让人收拾了客院。 解怨的事,除了兄弟俩和各自的妻子,就是龚峻龚缙兄弟,便是龚峻的妻子都没告知。 对外只说,卫诗然娘家的亲戚来府上小住几日。 卫清晏到龚府时,龚家的几个知情人都等在花厅。 “昨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卫诗然道谢。 那种头痛欲裂,脑袋像是要炸开的感觉,真真让人生不如死,常姑娘替她止痛,便是救了她的命。 卫清晏看她额头受伤处用白纱缠着,精神比去昨日去安远侯府时,略好了些。 微微颔首,“不必言谢。” 这是她该做的。 “也谢谢姐姐救我。”龚缙笑着拱了拱手。 姐姐? 卫清晏微噎。 辈分错了。 眼看着龚家一个个要上前说话,卫清晏将行李交给燕岚,同卫诗然道,“劳烦夫人带燕岚去安置。” 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夫人的身子虚弱,还需好生养着才是。” 对上龚缙亮晶晶撒满笑意的眸子,软了些语气,“小公子亦是。” 自从知道龚缙做了她的‘孝子’,再对上他那笑眯眯的眼,心底莫名会生出一些慈爱来。 或许这便是血缘亲情? 她定了定神,看向龚明诚,“带我去你父亲的院子看看。” 龚家人也知时间紧迫,各自散去,龚家兄弟带着卫清晏去了龚长英的院子。 院子很干净。 没有寻常官邸的各种绿植假山,只有一片竹林。 竹林旁搭了个凉亭,凉亭里有个长椅和一个小桌。 龚明诚见卫清晏往凉亭走去,解释道,“父亲去世后,我们烧掉了一些衣物和他喜爱的书籍,其余的基本都留下做了念想。 这凉亭便是父亲平日喜欢呆的地方,看书,下棋,煮茶,亦或者同我们闲话,我们实在想不出父亲是为了什么。” 简单,素净,是卫清晏对这院子的印象。 卫清晏又走了几个房间,都如同这院子一般,彰显着主人的低欲望。 一个看似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人,死前究竟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在要求没被满足后,生出那般滔天的怨念? 看着一脸茫然的兄弟俩,卫清晏道,“两位昨晚想必都没睡,去休息吧,我一人在府中转转,有需要明日再寻你们问话。” 两人既已信她,就不敢再有旁的心思,听话的出了院子。 午间,龚明诚让大儿子送了午饭过来,随后便侯在了院门口。 卫清晏在龚长英书房呆了一下午,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她才出了院子,好似漫无目的的在龚府闲逛,龚峻远远跟着。 逛完龚府,已是子时,卫清晏示意龚峻领她回了客院。 待龚峻离开后,卫清晏迅速回屋换了一副人皮面具,拿着白日写满字的白布,跃出了龚府。 第47章 有苦不能言 这日早上,京城闹翻了天。 烟雨楼的恩客春宵一度,天明离开时,头顶白布飘翻,抬眸一看,白布上竟是写了字的。 来这的人都是酷爱玩乐的,自是喜看热闹,只当是楼里又出了什么新鲜花样,好奇之下让龟公将白布摘了下来。 几人围着看上头的内容,看着看着原本嬉哈的表情逐渐严肃。 这白布黑字,写的是两万护国军被困黄沙岭,而后战死的全过程。 以及卫将军命人前往甘州调兵,反被当时的甘州节度使吴玉初追杀一事。 这几人的反应吸引了其他人的好奇心,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却再无人喧闹。 “畜生,老子一个不学无术的粗人都知道,护国军护的是大魏,奸佞小人竟在背后捅刀,残害守护他们的将士,真该千刀万剐。” 突然,一声暴喝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继而有第二个人道,“先前就听说吴府的外甥留了血书自戕,如今看这仿若亲身经历般的诉说,只怕这事是真的了。” “乌丹自先帝建国时,便企图吞并我大魏,护国军一代又一代将士奋勇杀敌,才将乌丹击退,最后竟死在自己人的袖手旁观里,可恶可恨!” “英雄多枉死,奸佞乱乾坤……” 烟雨楼的恩客们看了这些,尚且这般气愤,更遑论京城几大书院的学子们。 是的,类似的白布不止是挂于烟雨楼,书院门口亦被挂了这字字泣血的白布,还有百姓云集的早市,来往人口最多的城门,甚至连处决罪犯的菜市口都有。 这哪里是什么白布,这是惊天惨烈! 黄沙岭的真相很快传遍京城每个角落,群情激愤。 学子们集结到了宫门口,请求皇帝查明真相,严惩奸佞,以安两万战死护国军的英魂。 有百姓围在了吴府门口,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个臭鸡蛋砸出,无数的烂菜叶甚至粪便出现在了吴府的大门上。 有声嘶力竭哭泣的老人,她尚未成亲的孙儿便是那两万中的其中一个。 有眸色血红仇视着吴家的老兵,他在战场受伤后,儿子替补了他的位置进了护国军。 刚在乌丹战场立功,还未来得及同家人见上一面,便惨死黄沙岭。 还有带着孩子,咬牙切齿让孩子记住父亲血仇的妇人…… 吴夫人脸色堪比她身上的白衣,彻底没了血色。 “母亲,儿子带护卫出去将人驱走。”吴府大公子满脸怒容就要往外走。 “糊涂。”吴夫人喝止儿子,“不得轻举妄动。” 她很清楚对方是没有证据,才用这些手段,逼得皇上去查,逼得她自乱阵脚,她绝不能入了对方的圈套。 好在,孩子们不曾参与这些事,经得起审问,而老爷已经去世了,只要她不认,谁也查不上她。 如今知晓那件事的人,所剩不多。 她眸光移向了身边伺候的妇人,那是她的贴身婢女,如今府中的管事陈嬷嬷。 是她最得力的帮手,也是清楚她最多秘密的人,更是极有可能被带去问话之人。 她必须得死,却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还有得设法查出做出这一切的人,这般清楚内幕,会不会是黄沙岭一战还有活口? 若真是黄沙岭的活口,必定是要为那两万人报仇的,要如何引出他,并杀之? 吴夫人缓缓阖上眼皮,心里打着盘算…… 龚府。 龚明诚今日告了假,但外头的事还是一大早就传到了他耳中。 他忙命人将长子叫了过来,“你昨日跟着常姑娘,她可有出去?” “儿子跟着她到子时,见她屋里的灯熄了,方才回房。” 龚家父子关系好,龚峻昨日便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卫清晏要龚明楼做的事,听了这话,狐疑道,“父亲觉得外头那些是常姑娘做的?” 肯定是有关系的。 但是不是常姑娘亲手所为,他却不确定。 一夜之间出现在几个地方,却无人发现,那是何等的身手,只怕他那小舅子活着,恐也不能及。 想到小舅子,他眉心跳了跳,“行了,你回去吧,我去看看你母亲。” 这事是瞒不住的。 只是父子俩还没走出去,便见卫诗然披头散发匆匆跑来,她眼眸赤红,“外头传的那些可是真的?是谁在替我阿弟叫屈?是不是黄沙岭那一战还有活下来的人,是不是燕青?” 她一连问出几个问题,龚明诚沉默片刻后,终是将昨日在安远侯府的事,以及自己的怀疑告知了妻子。 “常姑娘?”卫诗然怔愣,“她识得我阿弟?她要为我阿弟报仇?” “夫人,看常姑娘的意思,并不愿多说这些。”龚明诚将妻子按坐在椅子上,替她拢着发。 “她所行之事,也是我们想做的,需要龚家的地方她已经同二弟说好,我们便不要去打扰她的计划。 往后见机行事,好吗?夫君承诺你,护国军和清晏的仇,夫君绝不退缩,可好?” 无人知晓她阿弟为了大魏做出怎样的牺牲,只要想到她死得那般冤,卫诗然心中犹如万蚁啃噬,油烧火煎一般痛苦。 可她也明白,她不仅是卫家女,亦是龚家妇,所思所行不能不顾龚家,再想到那个看着清清淡淡,有些疏离的常姑娘,终是点了点头。 人家在为阿弟报仇,她总不好恩将仇报惹人厌烦,“是我没用,有负父亲所托,我对不起清晏……” 卫诗然捶胸痛哭了一场。 等卫清晏见到她时,她的一双眼,已经肿得近乎透明。 略一思量,卫清晏便知她是为了什么哭。 她昨日让龚明楼看到黄沙岭的一幕,今日街上就传遍了,龚明诚不难猜到是她所为。 但见卫诗然哭成这样,她终是问出了心中疑惑,“龚夫人很在意卫清晏?但先前并未听说你们姐弟亲近。” 卫诗然苦笑,“她是我唯一的阿弟,血脉亲缘,我怎会不在意。 但请姑娘见谅,有些事我不能告知,听夫君说,姑娘和清晏是朋友,我替阿弟谢姑娘。” 谢你为我阿弟做的一切。 她不肯说,卫清晏也不再追问。 叫他们来,是说龚长英一事。 她看向龚明诚,“府中管家可在?” 管家就在外头守着,很快被龚峻带到了面前。 “老管家是你父亲?”卫清晏问道。 管家是龚府出生的,小时便跟在恭明诚身边,老管家去世后,他便接了他爹的位置,最是会察言观色,知道自家老爷看重这位姑娘,忙应道,“是。” “你爹临死前,说对不起老爷,所为何事?” 第48章 秘密 管家头皮一紧,猛地抬头。 他爹死时的确说了这话,当时就他们父子在,这姑娘如何得知,他又惊惶的看向龚明诚。 老爷会不会也知道了,这是他唯一瞒着老爷的事。 见龚明诚脸上亦有吃惊,他忙想否认,“姑娘,我爹没……” “儿啊,爹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老爷,可爹到底只是个奴才,奴才怎么能拗得过主子呢,爹只能去地下向老爷赔罪了。” 卫清晏出声打断他的话,说话口吻却不是她自己的。 管家脑袋炸开,心砰砰跳着,这是他爹临死前的口吻,这些话也是他爹说过的话。 一字不差! 他惊得双膝一软跪下,脸上青白,是惊的,亦是慌的,忙急声解释,“老爷,我爹临死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可,再也没旁的了,小的实在是没听懂,才没告知主子们呐。” 龚明诚的拳握了起来,龚明楼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管家面前,咬牙道,“那便将你知道的都说一说。” 老管家跟在父亲身边一辈子,最得父亲信任,父亲死后两年,老管家也病逝,听他这话的意思,父亲竟真的有交代。 看出两位主子发了怒,管家汗涔涔冒出,俯地道,“我爹临终前几天,有些犯糊涂,时常认错人,更是对着空气同一些已过世的人说话。 一会儿说,我娘来接他了,一会说,我祖母训他又弄脏了新衣裳……” “挑与龚长英有关的说,其余不必赘述。”卫清晏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与老太爷有关的? 管家抬头看向龚明诚。 龚明诚脸上隐着怒意道,冷冰冰道,“按常姑娘说的做。” 他万没想到管家会对他有所隐瞒。 若真是这个隐瞒让他们疏忽了父亲的诉求,导致父亲死后成怨,祸及龚家子孙,那当真是该死。 管家虽不知卫清晏是何人,来龚府是何目的,但他了解自家的主子,两位爷的神情已是怒到极致。 只怕他隐瞒的这点事,给龚家惹出大祸了。 管家后背一阵发寒。 擦了擦额头的汗,竭力回忆着老管家说过的,与老太爷有关的话,以求弥补。 越急越想不起来。 他抬手往脸上扇了两巴掌,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才颤声道,“我爹说,公子,小的打听过了,那余家姑娘是个好的,您就听老爷的,娶吧。” 龚家兄弟对视一眼,他们母亲就姓余,那老管家口中的这个公子,便是他们还未成亲的父亲? 父亲当年竟不愿娶母亲? “公子啊,夫人已三日未食,若出点什么事,您往后该如何是好啊,还有余家若知晓……您就毁了啊。” …… “嘿嘿,我家公子顶顶好看,便是天下的女子都不及您万分之一。” 管家又擦了擦汗,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太阳穴,最后一脸哭丧,“老爷,小的一点不敢遗漏,就这些了。” 就这些? 这些已足以让龚明诚兄弟心里不安。 兄弟俩连想都不敢往深了想,都转头看向了卫清晏。 卫清晏亦在心里咀嚼着管家说的那些话,感受到兄弟俩的目光,她眸色深深望向龚府管家,“你爹说他拗不过主子,那主子是龚老夫人!” 不是问句。 龚家兄弟连他爹有何交代都不知,更不可能违背父亲遗命,那这龚府能让老管家都不得不听令的主子,就只有龚老夫人了。 卫清晏能想到的,龚家兄弟心里亦是一片明镜。 是母亲! 竟真的是母亲! 龚明楼突然握住了兄长的胳膊,心里无端生出一种恐惧。 管家胆战心惊地看了两位爷的脸色,回道,“是,但我真的不知究竟是何事,我爹那几日虽糊涂了,嘴巴却是紧的。 我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啊,两位爷和老夫人关系一向亲近,小的哪敢乱说坏了你们的感情,老爷,二爷,小的并非有心隐瞒啊。” 并非有心,却也造成大错。 卫清晏看向龚明诚,“我要问他的,问完了。” 龚明楼胳膊被弟弟紧紧扣住,挣脱不得,他看了眼大儿子,龚峻会意,拉着管家将人带了出去。 卫清晏又看向卫诗然妯娌和龚缙,“你们也回去吧。” 这便是暂没什么需要问他们的了。 只余下龚家兄弟俩时,卫清晏才又开口,“你们说,你父亲平日只喜看书,下棋,画画,没旁的爱好。 那你们可曾好好看过他的书架?” “父亲极少在书房办公,用他的话说,无甚秘密可言,我们兄弟可随时去看书。”龚明诚回道。 卫清晏颔首。 寻常官家老爷的书房,大多是用来处理公务的,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办公处更准确些,大多比较私密。 而龚长英的书房,是真真切切的书房,四面墙皆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中间放着一个长条书桌,几把椅子,再无其他。 卫清晏在这里头耗了一下午,便是想知道,这样布置书房的人,究竟读的是哪些书。 她领着两人进了书房,足尖轻点,跃上书架在几处抽出几本书来,递到兄弟俩面前,“这些你们可看过?” 龚明诚摇头。 龚明楼则道,“看过一遍,但因着写的都是与女子衣饰朱钗胭脂相关的内容,我便没细看。” 是了。 卫清晏从高层书架里抽出来的几本,都是些女子感兴趣的书籍。 “可是有何不妥?” 不知为何,龚明楼心中忐忑,遂解释了句,“父亲的书房有许多闲书杂书,先前我也问过他,为何要收藏这些。 父亲说,不能行万里路,便阅万卷书,没有哪本书是没有价值的,它们存在即合理,多方面涉猎才能开拓眼界。” 也是因着父亲的影响,他自小才畅游在各种书籍里,有了今日的满腹诗文典籍,能年纪轻轻便去了国子监任职。 “龚老大人说的有理。”卫清晏点头认同。 但,又指了指那几本书,“你们再仔细看看,这几本书有何异处?” 龚明诚是长子,父母对他相对要求严格些,自小看的也是一些与学识前程有关的书籍,极少看杂书。 听了卫清晏的话,他忙一一翻开那几本,片刻后,“这些书表面看着还好,内里有时常翻阅的痕迹。” 尤其那本女子裙裳图汇,还有折叠的痕迹。 龚明楼亦看到了,摇头道,“不是我……” 顿了顿,有些艰难道,“母亲不爱看书。” 龚家就这么几口人,不是他和兄长,也不是母亲,那便是父亲! 七尺男儿,为何会对女子的裙裳,胭脂类感兴趣? 却从未让他们察觉。 父亲有秘密,兄弟俩不约而同冒出这个念头。 他的秘密是什么? 第49章 有发现 无论秘密是什么,都只能继续查下去。 龚明诚硬着头皮问,“常姑娘,可还有别的发现?” 父亲看这些女子的东西,或许是为了母亲。 他这般安慰自己。 卫清晏环视书房一圈,“去龚老夫人院中看看。” 连两个儿子都瞒着,这龚府能知道龚长英秘密的大概就是老管家和龚老夫人以及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了。 而她昨日之所以能在这书房发现端倪,大概就是因为龚老夫人不爱看书,才疏忽了书架上的那些书。 其余地方,只怕痕迹早已被龚老夫人抹除干净。 那便先去查查龚老夫人的秘密。 原本不想娶妻的龚长英,为何婚后会让人觉得夫妻和睦,龚老夫人又是个怎样的人? 与龚长英的院子不同,龚老夫人的院子,很是奢华。 院中种满了各色的花,便是她已去世,那些花儿依旧有人伺弄,长得极好。 只是因着怨气浓厚,这院子里透着一种阴森之气。 她昨日在府中走了一圈,没有发现龚老夫人的执念,应是被龚长英的鬼怨蚕食了。 “听两位的意思,龚老大人和龚老夫人生前很是恩爱,是什么让你们有这样的感觉?” 卫清晏看着满院的繁花问道。 “他们从未吵架,父亲待母亲极好,他的私房除了买书,便是替母亲添置衣裳首饰胭脂这些物件。 母亲亦是满心满眼都是父亲,父亲的衣物大多是母亲亲手缝制,直到后来年纪大了,眼神不如从前,才请人做。” 龚明诚说完,反问道,“常姑娘,这样的夫妻不算好吗?” 卫清晏也不曾见过真正夫妻恩爱的样子。 母亲是续弦,比父亲小上许多,印象中,他们虽无吵架,但相处时总透着点客气疏离。 倒是瞧见龚明诚和大姐相处的样子,让她略有感悟。 卫清晏不答反问,“龚大人和龚夫人关系如何?可有争吵?” 龚明诚神色一紧。 他心悦诗然,成婚多年,对她的感情不曾有过改变。 可,两人也免不了有争吵的时候,为了教导孩子时相左的意见,为了不同的生活习惯,甚至偶尔他被同僚拉着出去听曲应酬时,诗然会同他闹小性子吃味,将他赶去书房歇息。 他自认,他和诗然的感情,不比父亲和母亲的差。 可,记忆里,父母从未有过磕绊。 他又想起,母亲年轻时,身子一向都好,却在生下他后,足足过了十二年,才有了二弟。 会不会,私下里,他们并没有表面那般亲近? 龚明诚的神情一丝丝龟裂。 或许,父亲母亲并不如他以为的那般恩爱! 龚明楼脸上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聪明的人,一点就透。 只不过从前从未这般揣测过自己的父母而已。 卫清晏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心里已有了答案。 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两个成日生活在一起的人,怎可能会完全没有争吵? 便是她和时煜曾那般要好,也经常因为一些小事闹别扭。 倒是和杜学义不曾争吵过,那是因为杜学义从一开始便将她视为老大,对她只有服从。 卫清晏突然愣住,她怎会拿时煜和她的关系作比夫妻相处? 太荒谬了。 她敛了敛神情,迈步进了屋。 卫清晏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龚老夫人的卧房。 卧房里最显眼的便是一个大衣柜,足足有一面墙,卫清晏拉开,里头还存着两套衣裳。 事情已到这个份上,龚明诚知无不言,“我母亲喜爱添置衣裳首饰,又嫌衣裙压在箱笼里折出痕迹上身不好看,便命人做了这个大衣柜。 她去世时,首饰分给儿媳孙女们做念想,衣裳鞋袜则吩咐我们都烧了带走。 这余下的两套是她去世后,秀衣坊才送来的,那时已过了头七,我便给留下做了念想。” 秀衣坊是京城比较有名的铺子,专门替官家夫人们量身定制衣裳,卫清晏并不陌生。 从前,母亲和婉仪的衣裳也大多出自他们家。 秀衣坊之所以这般受欢迎,除了手艺好,样式新,便是速度快,准时。 “为何头七后才送来?” 据她所知,龚老夫人病了三月之久才去世的,她病重命人做衣裳的可能不大,那就是发病前便在秀衣坊下了单。 什么样的衣裳需得做上几个月,卫清晏伸手摸向那衣裙。 龚明诚回忆道,“这布料难得,乃波斯商人带来大魏的,当时京中不少夫人小姐们想要,父亲托关系花大价替母亲买了来。 没多久,父亲去世,母亲心头悲伤,也没了做新衣的心思,后来,明楼长子出事,那布料便一直在秀衣坊寄存着。” “这事我也记得,秀衣坊管事还曾上门问过,那布料是送回来,还是按先前说好的做衣裳。” 龚明楼补充道,当时他恰好来探望母亲,“母亲说,等她要死了再按她的尺寸做。 秀衣坊不可能时刻盯着母亲,是在母亲去世后才着手做的这衣裳,只是母亲当初要求的是苏绣,恰好那擅长苏绣的绣娘病了,便延迟了几日,没赶上头七。” 当时他听着母亲的话,觉得晦气又心酸,故而印象深刻。 “按她的尺寸做?”卫清晏已将衣服抖开,确实是做的寻常女子的尺寸。 秀衣坊接单时,买家的身量尺寸会和布料一起送到秀衣坊,龚老夫人为何要多叮嘱这样一句? 再看这衣料和款式,实在不符合老夫人的年纪。 还有,这布料还没来得及做衣裳,龚长英就去世了,也就是说,龚长英都要死了,龚老夫人却有闲情去秀衣坊定制衣裳? 卫清晏脑中有团影子,逐渐成形。 龚明楼点头,“母亲是这样说的。” 此刻,他也意识到不对来。 莫非先前送过去的不是母亲的尺寸? 龚明诚心头又是一惊,忙道,“我这就让龚峻去秀衣坊。” 秀衣坊里定有记录。 在等着龚峻回来的空隙,卫清晏又看了龚老夫人房间的角角落落。 无其他发现。 “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旧人,如今在哪?” 龚明楼道,“贴身伺候母亲的是余嬷嬷和吴嬷嬷,是母亲在娘家时的丫鬟,一起陪嫁过来的,母亲去世前,将两人的卖身契还给了他们。 余嬷嬷在母亲去世后半年左右,也病逝了,吴嬷嬷则跟着儿子儿媳回了老家荣养。” 死前就将人安排好了,是荣养还是远远打发? 卫清晏抬眸问道,“离京城多久的路程?” “大约半月左右。” 来回一个月,时间来不及。 卫清晏寻了个椅子坐下。 龚长英身边只有一个老管家贴身伺候,死了。 龚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两人,一个死了,一个远离京城。 两个儿子与他们关系亲近,却对他们的秘密毫无察觉,可见是他们有意隐瞒,那对府中其余的下人,他们只会更设防。 若自己的猜想成真,那当初,他们又因何成婚呢? 第50章 爱穿女装的男子 龚峻在傍晚才回来。 他面色煞白地将记着尺寸的纸递到卫清晏手里,“我反复确认过了,祖母当时给的就是这个尺寸。” 龚家兄弟俩忙探头看了过去。 两人神情顿时比鬼还难看。 他们兄弟无论长相还是身量都像极了父亲,那尺寸他们再熟悉不过,是父亲的。 惊世骇俗! 母亲让秀衣坊做的衣裳,竟是按照父亲尺寸做的。 她给父亲做女装作甚? “请两位回想下,与龚老大人相处过程中,他可有异于寻常男子的地方?” 卫清晏清冷的声音,将离魂的兄弟俩生生拉了回来。 龚明楼眼睛直直地看着卫清晏,“父亲他再男人不过,他虽儒雅,斯文,却从不娘气。 他是大理寺卿啊,是被罪犯惧怕,私下骂他活阎王的大理寺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怎,怎会喜红妆。 常姑娘,定是错了,父亲身子不好后,母亲时常忧心他,应是精神恍惚报错了尺寸。 她照料父亲一生,牢记父亲的身量比她自己的更甚,定是这样的……” 若真是记错了,为何又要叮嘱秀衣坊那一句? 卫清晏凝眸看他。 她年少时,是见过龚长英的,相貌算是周正,但决算不上多惊艳。 可老管家却夸他比世间千万女子都好看。 老管家为何会这样夸一个男子? 会不会是因着当时,龚长英穿的是女装?才会拿他同女子相比? “扑通。” 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卫清晏的思路,她扭头看去,竟是龚明楼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 “二叔,你怎么了?”龚峻忙俯身去扶他。 龚明楼却脖子一寸一寸地扭向恭明诚,“大……大哥,你可记得二十多年前,府上来了位姑姑。 她……她与父亲容貌相似,身高也……也相似,在……在母亲的屋里……” 他说不下去了。 那年,他大概七八岁的年纪,夜里看了一本极有意思的游记,兴奋得睡不着,便寻去了母亲的房间,想同父亲一起讨论讨论。 父亲却不在,屋中只有母亲与一女子。 母亲说,那是父亲的远房表妹,来府中做客,明天便要离开,所以想同母亲话话家常。 他心里头还想着游记的事,见母亲有客人,便没多呆。 翌日去母亲院中时,那姑姑已经离开,母亲说那姑姑与夫家闹了别扭偷偷来的,让他莫要对外人说。 他便将此事丢在了脑后。 直到刚刚的事,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他已不是七八岁的孩子,而是二十八的国子监先生,再去回想当初的事,便能发现许多不合理之处。 龚家并没什么来往的远房姑姑,否则府中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 母亲屋中的那女子,分明就是穿了女装的父亲。 他的话同一道惊雷,劈在了龚明诚的脑门上。 又是扑通一声。 龚明诚亦跌坐在了地上,额上潮湿一片,他看向自己的弟弟,“什……什么意思?” “是父亲。”龚明楼艰难开口,“我幼时还见过父亲抹口脂,但老管家笑眯眯告诉我,那是父亲买来送给母亲的,担心不好用,先替母亲试试。 你知道的,母亲对那些向来挑剔,我便不曾怀疑,甚至觉得父亲待母亲真好。” 龚明诚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怒瞪着龚明楼,“你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说……” 他的声音虚了下去。 心里很清楚。 如何说? 任谁都想不到,伟岸如山的父亲,竟偏爱女红妆。 他比二弟整整大十二岁,连他都不曾疑心,又怎能怪当时还是孩子的弟弟。 如今细想起来,就是因为父亲喜欢买女儿家的物件,才会让他们兄弟,甚至京城的人都认为,那些是父亲为母亲买的,让他们以为父亲爱极了母亲。 大家一旦有了这个意识,对父亲的行为便不会觉得怪异,反而会觉得他这个夫君贴心。 那母亲呢?她为何要配合父亲,替他遮掩? 从老管家的话里得知,父亲起先并不愿娶母亲,后来娶了是不是因为母亲支持他的癖好? 父亲临死前对母亲提的要求是什么? 母亲连父亲这样的癖好都帮着瞒了一辈子,为何最后却又违背他的遗愿?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兄弟俩谁也没想到,会查出这样一个结果,竟有些不知所措。 卫清晏看着地上的蔫了的兄弟俩,幽幽出声,“那布料是龚老大人为自己买的。” 轰隆! 兄弟俩的心剧烈颤动,龚明楼再次扣住了兄长的胳膊,往兄长身边挪了挪。 “爱女装的老大人,高价为自己买了这些布料,又在临死前将布料送去秀衣坊,按他尺寸定制衣衫,是想做什么?” 卫清晏看向两人,漆黑双眸似带着魔力,引导着兄弟俩顺着她的话思考下去。 龚明诚全身紧绷,咽了咽口水,“父亲想要着女装入殓?” 他活了四十年,这是他做过最大胆的设想。 可心里依旧难以接受。 卫清晏又看向龚明楼,龚明楼神情如遭雷击,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或许大哥说的是对的,那是否给父亲烧两件衣裙便可解怨了?” “怕没那么简单。”卫清晏摇了摇头。 “假设这就是老大人的遗愿,结合他怨气生成以及老管家的话,那便是龚老夫人答应了他的要求。 按秀衣坊的速度,在老大人咽气后再赶制出来,是来得及入殓时穿的,或许这些都是老大人估算好的。 可顺从配合了一辈子的龚老夫人,却没有按照老大人叮嘱的去做。 老大人愿意将这件事交与她去办,可见是十分信任老夫人的,老夫人背信等于背叛,这也可能是他生怨的一个原因。 龚老夫人的娘家,余府是户部尚书府,当年算是低嫁,或许该查查你母亲为何会嫁给你父亲了。” 眼下还只是猜测,需得多方证实,才能真正解怨。 时间不等人。 龚明诚亦懂其中道理,他深吸一口气,“余府还有两个舅舅在,今晚我们便登门。” 卫清晏颔首,“我扮作你的小厮,与你同往。” 至于龚家兄弟要如何不暴露父亲隐私,从余家人口中问出想要的,卫清晏不打算参与,他们有他们的法子。 三人说定后,卫清晏回到客院。 燕岚也刚回来。 她今日也跟着大家到了宫门,请求皇帝彻查黄沙岭一事。 学子和百姓的诉求,逼得皇帝不得不表态,最后命太子监管刑部查明此事,吴家人亦被带去了刑部问话。 罗家母女见吴家人被下狱,担心祸及自己,已决定带罗成周的尸体回林州。 “他们不嚷嚷着报仇了?”卫清晏微诧。 她料到吴夫人不会轻易公开罗丛云的身份,却没想到,一向以身份为傲的罗丛云竟也耐得住? 直觉告诉卫清晏,此事有异。 正想趁着龚家兄弟出发前,去吴府探一探,杜学义匆匆而来,“老大,容王中毒了,是太后做的,你有没有事?” 他脑筋实在不够用了,想不明白太后为何要毒害自己的儿子,也担心卫清晏因着功德印的关系受牵累。 第51章 心上人是公还是母 卫清晏心中有片刻慌乱,很快便镇定下来,问道,“我没事,人如何了?” “无性命之忧,但会钻心挖骨的痛。” 杜学义上下打量了下卫清晏,见她安好,松了口气。 随即,眉头又拧成了结,问道,“以前太后那样疼爱容王,为何现在要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毕竟容王身子好起来的事,是要瞒着皇帝的,那定也不会轻易告知太后,太后得狠成什么样,会让本就病着的儿子痛得满床打滚? “你如何得知是太后下的手?” 其实这次回京,卫清晏也有所觉察,太后对时煜态度的变化。 时煜装病的这几次,都不曾听说太后派人前去探望他,这在从前是绝无可能的事。 太后对时煜的宠爱,虽不及先帝,但对高龄才生下的小儿子,她也是眼珠子似的宝贝着。 不会看着他发病不管,任由皇帝夺他兵权,将他困在这皇城。 杜学义回道,“听说他中毒,我便去看了他,惊蛰告诉我的。” 卫清晏睨了他一眼,“那惊蛰就不曾告诉你,太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惊蛰虽不及冬藏沉稳,但对时煜忠心耿耿,事关时煜,他向来谨慎,尤其牵扯皇家母子关系,他怎会随意告知杜学义。 杜学义面色一顿,尴尬道,“我见他痛得死去活来的,就想着功德印在他身上,会不会影响到你。 惊蛰同我说这些时,我便没顾得上问,老大,惊蛰是不是故意告诉我的?” 终于反应过来了。 卫清晏牵了牵唇角。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杜学义惊疑地看着卫清晏,“他知道我会来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的? 因为你在查黄沙岭一事,容王想让你知道,他和皇家关系并不好?免得你对他设防?” 时煜不是那样的人。 但具体为何卫清晏也不知,也没打算想,便道,“你若无事,可直接问问惊蛰,太后给时煜下毒的原因,他大抵会告诉你。” 或许本就等着杜学义追问呢。 谁知这人听完就跑。 杜学义真的就屁颠颠地去了。 卫清晏看着风风火火的人,无奈笑了笑。 惊蛰有心思同杜学义说那些,说明时煜真的没事。 至于痛…… 她望向容王府的方向,握了握拳,片刻后,转身回屋,如期换上男装,同龚家兄弟去了余府。 余府虽也是前朝旧臣,但先帝刚起义时,余府便暗中投诚,先帝登基后,很得重用。 现在的户部尚书是龚老夫人的侄子,也就是龚明诚的表哥。 龚老夫人的两个哥哥如今都已年迈,早已不管事,不知龚明诚用的什么法子,在他到余府后没多久,户部尚书便命人将两位老爷子请进了书房。 卫清晏是小厮身份,自是不能跟着进书房,便借着如厕,在余府探寻怨气的记忆。 龚余两府关系好,余府下人见她离开许久,只当她是迷路了,也不曾怀疑。 卫清晏在余府走了一圈,大致对余府便有了个定论,还算是正派人家,府中枉死的下人不多。 等她回到书房外,龚家兄弟还在里头没有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个才神色凝重的出来,一路没有言语,直接出了余府。 暗巷里,时煜看见三人上了马车,才闪身离开。 卫清晏似有所感,冷厉的眸子看过来时,只有余府小门处的两个风灯,随风轻轻摆动。 她蹙了蹙眉,多年的惊觉告诉她,刚刚那里的确有人。 脑中不由就想起先前几次夜出,时煜出现的情况。 她摇了摇头,时煜今日中了毒,怎会出现在这里。 “爷!” 另一条暗巷里,冬藏扶住了嘴角溢血的时煜,满眸担忧地劝道,“爷,回府吧,有暗卫跟着,常姑娘若有事,会第一时间禀报的。” 时煜擦了擦嘴角,靠在墙上,听着隔壁街道上,马车压在青石路上的声音,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本王没事。” 怕被小晏发现,他用内力压制身上的痛楚,这才导致内伤吐血。 冬藏知道劝不住,也就不劝了。 自从王爷猜到卫将军,可能需要亲近他才能获取生息,便犹如惊弓之鸟,不敢离她太远。 唯恐卫将军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及时赶到。 “爷,你不能再任由太后对您下手了。”冬藏满眼担忧。 再中毒,爷真的会没命的。 时煜轻嗯了声,似是回冬藏,也似是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 往后他再也不欠她了。 隔壁车轱辘声渐渐消失。 时煜一跃上了墙头,再次远远跟着。 冬藏看着明明浑身疼痛,却好似无事人一般的主子,幽幽叹了口气,带着暗卫亦跟了上去。 亲眼看着马车进了龚府,一行人才又回到容王府。 惊蛰正跪在时煜的房门口,见时煜回来,低声唤了句,“爷,惊蛰知错了。” 时煜未搭理他,迈步进了屋,刚走到床边就一头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冬藏惊的大步上前,探着他的鼻息,嘴里喊道,“惊蛰,大夫!” 容王府里好一阵兵荒马乱。 白胡子大夫指着冬藏和惊蛰,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裂骨毒? 啊?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裂-骨-毒?啊! 裂骨毒是让人身上骨头犹如被一寸寸裂开般的疼痛,都痛成这样了,你们还由着他胡来。 他一个病秧子,要权没权,要媳妇没媳妇的,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事,需得毒发了还大晚上地跑出去? 跑出去就算了,还用内力强行压制疼痛,搞得现在憋出内伤,你们是不是不想他好了,啊?” “景老,您消消气,我家爷是真有事。”惊蛰搓了搓差点被震碎耳膜的耳朵,讨好道,“劳您给他解毒吧。” 心头一阵苦涩,他怎么会不知道裂骨毒,可王爷有王爷的苦。 景老瞪了他一眼,气哼道,“还要你说,老夫人美心善,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也亏得老夫今日刚好来京,否则他就等着痛上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再散药性吧。” “是是是,您貌比潘安,菩萨心肠,对我们爷最好了。”冬藏也恭维道。 “你家王爷又怎么惹他老娘不高兴了?这都第二回给他下毒了。” 景老得了恭维,心情大好,不由生了好奇之心,道,“当初是他为了个男人,私自发兵北陵,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等等,你说他今晚出去有事?不会是……又有心上人了吧?” 当初不就是为了心上人做出那等疯狂事,因着这件事,时煜在景老的心里便有了个情痴的形象。 觉得他能这样疯狂,也只能跟情字有关。 两个护卫太了解这老头的八卦心和执拗,若不给个答案,只怕要问到天明。 对视一眼,最终都点了点头。 卫将军确实就是王爷的心上人啊。 景老闻言,一蹦三尺高,满脸兴奋,眼里闪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光,“真的有?快说,快死,这次是公的还是母的?” 第52章 爱女装的原因 公母这个叫法让惊蛰听着很不舒服,摸了摸跪疼的膝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姑娘。” 大不了再跪两个时辰。 “额滴个娘嘞……他转性了?哪家的姑娘?是不是特别好看?瑰姿艳骨?娇媚灵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那种?” 景老大夫连连发问。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 关于卫将军的事,他们不能再多言了。 好在,床上的人缓缓睁眸,“你的审美永远那么俗。” 那些世俗的词怎配得上他的小晏。 “那你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儿,让你连命都不要了。”景老窜到了时煜床前,眼巴巴地等着。 等来的却是时煜的警告,“不许好奇,不许打听,更不许对外吐露半个字,否则本王断掉你的药材。” “嗷……你这小子好没人性,我刚救了你的命啊。”景老一脸看负心汉的表情。 他平生没什么爱好,就爱捣鼓炼药制毒,可这需要大笔的银钱,偏生他又舍不得将自己炼制的药卖出去。 只出不入,父母留给他的家产没几年就给他败光了。 这些年他能用的药材都是时煜免费提供的,时煜的警告精准遏住了他的七寸。 见容王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他讪讪道,“不问了,不问了,丑媳妇总有见人的一天,我总能看到的。” 想起什么,他又道,“我瞧着你脉象正常了,你身子好了?谁给你治的?” 不用时煜回答,他了然道,“那个姑娘对不对?我收到景阳的信,说你让他来京城。 他担心是你身子不好了,怕赶不及救你,知道我在京城附近,就让我先赶过来……诶,不对啊。 你身体都好了,还要景阳过来做什么?给别人治,不对,你身边都有能治好你的人,还需要一个治不好你的景阳做什么……” 他神情突然委屈,“你想把治好你的功劳按在景阳身上,偏心啊,小子,我们先认识的,你为什么不想着点我?” 他早上就到京城了,知道容王没性命之忧,就先在城里玩了一天,没听说容王病好的事,可见这小子是瞒着大家的。 那还让景阳来京,目的只能是借景阳的医术好起来,他要护着那姑娘不显于人前。 哼! 时煜看了眼冬藏,随后闭上了眼。 冬藏会意,忙上前道,“王爷是为您考虑呢,真让您出了名,宫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定会请您,您去还是不去?” 景老一噎,他这辈子恨极了宫里某些人,怎可能进宫给他们看病。 又是气哼一声。 冬藏笑道,“库房新得了一些好药材,王爷给您留着的,要不要去看看?” 景老有些人来疯,最爱耍宝,若不将人引开,得一直缠着王爷。 果然,景老眼眸一亮,“当然要,走走走。” 再也没多看时煜一眼,催着冬藏往外跑。 冬藏行至惊蛰身边时,朝他打了个眼色,待人离开后,惊蛰扑通一声跪下,“爷,我错了,往后再不乱说话了。 属下只是心疼您,就想让常姑娘也心疼心疼您……” “你的多言会让她起疑,甚至彻底远离我。”时煜眸子未睁,淡声道,“起来吧,等景老挑完了药材,将他送出京。” 惊蛰忙应是,心里却觉得是王爷爱得太小心了,卫将军对王爷不会那样无情的。 另一头,卫清晏三人刚进龚府。 龚明楼便道,“常姑娘,还请移步大哥书房叙话。” 他迫不及待想告知常姑娘,他的父亲爱红妆是有原因的,他的父亲不是心思龌龊之人。 卫清晏颔首,三人刚在书房坐定,龚峻便来了,替他们斟了茶后,亲自守在了书房外。 龚明楼开口,“常姑娘,外祖将母亲许配给父亲时,是知道他有此癖好的,甚至也是因着这个才让母亲下嫁的。” 只是未让父亲他们知晓而已。 “怎么说?”卫清晏挑了挑眉。 龚明诚看了眼弟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原来。 大魏建国前,前朝皇帝无能,天下大乱,匪寇横行。 龚长英八岁那年,龚家还是在一个县城,父母有事离家,龚家只余他和父亲的一个妾室花姨娘,以及一些下人在府上。 那晚,一群匪徒闯进了龚家,烧杀抢掠。 龚长英年少老成,但也只八岁,吓得不知所措间,是花姨娘寻去了他的院子,将他藏了起来。 匪徒好不容易踩点的地方,定是要将整个龚府搜刮一遍,才肯罢休的。 花姨娘担心他们会搜到龚长英,便主动带着匪徒去了龚家的库房。 龚家库房被洗劫一空,花姨娘被匪徒凌辱后,赤身绑在了梁柱上。 如所有戏里唱的那样,官差永远是事情结束后才姗姗来迟,何况那样的乱世,县衙里就那么几个官差,自保尚且困难。 哪怕知道龚府的匪徒离开了,他们也不敢贸然前去,只等着天明才例行公事。 可在这段时间,整个龚府活着的只有龚长英,和还剩半条命的花姨娘。 龚长英自小读圣贤书,向来瞧不上惯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花姨娘,平日花姨娘的示好,他也总是漠视疏离。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最后救他的,会是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人。 他越过满地的尸体,寻到了库房,哆哆嗦嗦替她松了绑。 花姨娘蹲在地上,拢着身子冲他笑,“小公子,可否劳烦你去那些箱笼里替我寻匹布来,姨娘有些冷。” 龚长英被那一抹笑刺红了眼,他八岁了,知道花姨娘遭遇过什么。 满地箱笼散开,库房里好的东西早被匪徒带走了,唯有几匹不值钱的布,他忍着眼泪挑了一件自认为最好看的,披在了花姨娘身上。 他知道,花姨娘爱美。 “这般老气,不适合姨娘。”花姨娘嘴上嫌弃,却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看着被吓坏的龚长英,她又笑着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小公子莫怕,官差很快会来的。 今日我救了小公子,小公子可否答应我,往后送我一件好看的衣裳?” 龚长英顺着她的力道坐到了他身边,他感受到她的身子在发抖,往她身边靠了靠,“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花姨娘依旧是笑模样,“其实姨娘有个女儿的,如果生下来的话,差不多有小公子一样大了。 姨娘怀她的时候就想啊,女儿好啊,将来我定要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讨人喜欢。 我是个妾室,生个女儿就不会跟嫡子争家产,主母仁慈,膝下又没女儿,若瞧着我女儿漂亮,说不得一欢喜,将来还能替她寻个好亲事……” 龚长英原本被吓破的胆子,在花姨娘的轻言低语中缓了过来,他靠着她,两人相偎着等到了天明,官差终于上门。 “小公子,不怕了,官差来了,跟他们去吧。”这是花姨娘对龚长英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回院换了衣裳,便跳了井。 她早已存了死志,担心龚长英一人独自面对满府的尸体害怕,才陪着他等到官差。 “父亲就是从那次之后,才喜着红妆,舅舅说,他是愧疚,愧疚自己从前没能对花姨娘好一些。 得了那样的救命之恩,却没有报答的机会,便时常穿女装去她坟前,充作她的女儿,讨她欢心。 到后来,或许就成了习惯,亦或者有了心结,这女装便成了执念。” 龚明楼用衣袖擦着眼角的泪,是为父亲,也是为那个以命救父亲的花祖母。 “外祖觉得父亲这么多年,记挂花姨娘的恩情,很是难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才将母亲嫁给父亲。” 卫清晏则缓缓摇头,“不是,你母亲有你母亲的原因。” 第53章 龚老夫人的秘密 兄弟俩齐齐变了脸色。 “这……常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自然是外祖让嫁,她便嫁的。”龚明诚回道。 “龚家与余家从前可有旧?”卫清晏反问。 “没有。”龚明诚摇头,“龚家是后来才搬来的京城。” “俗话说,高头嫁女,低头娶媳,女子往往高嫁,余府当年在前朝是皇子们都想拉拢的对象。 便是你外祖不想女儿入皇家,京中与你母亲门当户对的人里,不可能没有重情重义的。 而你父亲是大魏建国后的臣子,与你母亲成婚时,还只是一介白身,偏偏还喜穿女装,这种被世俗所不容的事,寻常百姓都难接受,何况是最注重名声的官宦之家。 可你外祖接受了,并将嫡女低嫁。” 卫清晏幽幽道,“你们不觉此事透着古怪?” “有何古怪?”龚明楼声音都飘了。 好不容易接受父亲的异类,实在不敢想母亲又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具体是何事,我不知。” 卫清晏似是叹息一般说道,“但许是与你母亲的庶兄有关,明日,你们还得再跑一趟余府。” 只是如此,鬼怨一事怕是不好瞒了。 余府能历经两朝不倒,绝没有糊涂的人,龚家兄弟连番跑去问陈年旧事,他们怎可能不起疑。 余家两个舅老爷能将龚长英的癖好据实相告,却瞒着龚老夫人的事不提,只怕是难以启齿。 而她今晚在余府,探取到一个有用画面,龚老夫人有位庶兄,因她的缘故被龚家老太爷不喜,一生无所成,至死,都恨着龚老夫人。 他郁郁不得志时,说的便是,“是你误入那个房间,与我何关,父亲却因此毁我一生,余明珠,明明是你自己的错,为何承担后果的却是我。 你都已嫁人,夫妻恩爱,孩子也有了,你们为何还要惩罚我,我不过是想出人头地,我有何错……” 余明珠是龚老夫人的闺名。 庶子嫡女不和,在这个嫡庶有别的世道,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但龚家将女儿低嫁的理由太牵强。 从龚长英婚后依旧穿女装看来,他没想过要戒掉这个癖好。 余家老太爷定然也是知道的。 无论是从明珠这个名字,还是余家老太爷因着女儿废掉庶子,都看得出来,龚老夫人在娘家时,极为受宠。 疼女儿的余老太爷定会在嫁女儿之前,就将龚长英的事情告知她,免得婚后她发现端倪闹出事来。 龚老夫人婚前就知道,还是嫁了,并配合龚长英隐瞒世人。 若说她心悦龚长英,不在意他的这个癖好,也有可能。 但官宦大族里的闺阁女子,出嫁前能有多少接触外男的机会呢,还是个无功名的男子。 再结合那庶兄的话,卫清晏认定此时没那么简单,龚老夫人年轻时定然是经历过什么的。 知晓当年事最快捷的法子,便是问余家的老舅爷。 兄弟俩一夜未睡。 翌日一大早,神情憔悴的再次去了余府。 回来时,两人脚步虚浮,眼底一片乌青,满脸颓败。 没探出任何消息,反而带了个面目威严的老头来。 卫清晏认得他。 龚老夫人的嫡亲哥哥,如今户部尚书的亲爹,曾经的内阁大臣,余良志。 以前和时煜在先帝的书房玩,没少见到这位老大人,很得先帝重用。 余良志看向卫清晏,“鬼怨一说,可是真的?” 龚明诚歉意地看了眼卫清晏。 第一次可以寻借口从两个舅父口中套话,第二次就难了,反被舅父逼问出了家中事。 老人会来,在卫清晏意料之中,她微微倾身,“是。” 这位老大人私下与父亲关系亦不错。 老大人半眯了眼,审视着卫清晏,半晌,沉声道,“昨晚随他们兄弟去我府上的小厮,是你。” “是。”卫清晏直视他的眸子。 “那你在我府上看到了什么?”余良志似闲聊般,语气淡淡,但眸子里却似有穿透人心的精光。 否则,龚家兄弟也不会在他的眸光逼视下败下阵来。 但卫清晏十五岁便立于朝堂,这样的眼神她是不惧的。 抬手示意老爷子坐,亦似闲聊般的口吻,“余明珠当年误入的房间里有什么?为何会牵连你庶兄?她又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不能正常嫁娶?” 余良志的屁股还没坐稳,听得这话,手用力抓牢椅子边缘,才没让自己失态。 知晓当年事的活人,如今就剩他和二弟了。 那这姑娘能知道的,就不是走的活人的路子。 走死人的路子? 他倒是认识这么一个人。 他压下心中震撼,面上波澜不兴,“你同一莲和尚是何关系?” 这回换卫清晏心中波动了。 一莲是胖和尚的法号,他嫌娘气,便对外自称胖和尚,这世间知他法号的人不多。 “老大人为何这样问?” “你没否认,这般说来,你们是认识的。”余良志捋了捋胡须,神态才真正放松下来,“老夫活了几十年,只在他身上看到过异于常人的本事,姑娘可是师从于他?” 卫清晏没有隐瞒,“一莲正是家师,老大人与家师又是何关系?” 余良志笑了笑,“年少旧友,说来,小妹的婚事还是一莲给指的方向。” 胖和尚? 卫清晏半垂眼皮,胖和尚可从未说过,他在京城有旧,能知道他法号的定非泛泛之交。 只不知这两人又是何渊源。 见他主动提起龚老夫人的事,龚家兄弟忙对着余良志深深一礼,“还请舅父告知当年真相,好助常姑娘解我父亲怨念。” 抬手让两个外甥坐好,余良志叹了口气,“事情已过多年,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只是你们突然来问此事,我察觉异样,不放心,总要多留个心眼,如今知道是一莲和尚的徒儿,便无可不说的。” 他看向卫清晏,“小妹十岁那年,前朝一位王爷受庶兄邀请去府上做客,那王爷是个贪酒的。 喝多了便在庶兄的客房歇下,小妹养的小猫跑到了那客房,她不知客房有人,寻着猫儿便进了……” 到底是自己母亲的经历,龚家兄弟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卫清晏见他停顿,许久不语,接话道,“那位王爷欺辱了龚老夫人?” 余良志摇了摇头。 第54章 畏男情结 他眸色阴沉,“小妹自小灵动可爱,一次随母亲去寺庙上香,被那畜生盯上,才利用庶兄攀高之心做了这场局。 他根本就没醉,小妹也是他命人引去的,好在庶兄及时赶到,制止了。 虽没成,但此后小妹便害怕男子的靠近,便是我们兄弟和父亲,离得近了她都会排斥,惊慌发抖。 那人是皇族,又事关小妹名声,我们只得吃了这哑巴亏,连给小妹讨个公道都不能。 余府门第不低,小妹容貌又好,还未及笄媒人就踏破了门槛,可每每有媒人上门,小妹便要吓病一场。 最严重的一次,高烧了两三日未醒,父母心急如焚,我和二弟亦心疼小妹,甚至我们都商量好了。 就将小妹养在家里一辈子,将来我们走了,还有我们的孩子们为她养老。” 他叹了口气,似自嘲般,“到底是我们年少天真了,那畜生第三任王妃去世,他便再次盯上了长大的小妹。 小妹得知消息,闹着要寻死,父亲急得头发都白了许多,我亦是焦灼得满嘴水泡,便去寻了一莲和尚。 没敢告诉他妹妹的经历,只说了妹妹的问题,一莲便引着我发现了长英的秘密。 我将此事禀明父亲,又带着小妹偷偷去见了打扮成女子的长英,小妹知道一旦皇家下了赐婚圣旨,不嫁便会祸及家人,便也只能点了头。” 卫清晏了然。 这大抵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龚老夫人虽有些自欺欺人,但嫁给一个爱女子装扮的男人,总比嫁给那个令她恐惧却又无法反抗的恶魔强。 “龚长英并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吗?” 余良志点头,“是,但长英二十五尚不肯娶妻,龚家父母很是着急,用了不少法子逼迫。 父亲反其道行之,直言小妹心里有阴影,只需门亲事救急,以助长英走仕途为交易,让他娶小妹。 长英骨子里有傲气,无需父亲相助,但他确实需要一个妻子,抵挡父母的逼迫,加之他亦看不惯那王爷的下作,这事便这样成了。” “婚后他们关系如何?” 余良志道,“外人看,相敬如宾,实则,双方都只当是交易。” 这就对了。 卫清晏在心里拊掌。 龚老夫人不爱龚长英,便也不会计较他是否爱女装,甚至因着她畏男的心结,她或许更喜龚长英女装打扮,如此,帮他瞒着就说得过去了。 可,他们最终生下两子。 “他们婚后多久同房?” 这样直接的问话,倒是让三个老少男人神色有些尴尬。 余良志微咳了一下,“婚后两年不曾同房,龚伯母发现后,以绝食相逼无果,便命人在他们的吃食里下了合欢散。 为此,小妹气得回了余府,住了一个多月,发现有了身孕才又回了龚府。” 卫清晏:“她自己决定回的?她在娘家那些日子,龚长英可有去余府?” 余良志:“小妹自己决定的,期间长英去过府上一回,是为道歉,亦是为和离,他为伤害小妹自愧,想终止交易。” “龚老夫人可同意和离?”卫清晏追问。 余良志摇了摇头,“小妹归家后闷在房中,便是院子都极少出,我不曾与她见上一面,母亲只说,提及龚家人和事,她便落泪。” 没说同意和离,是否就意味着其实不想和离? 卫清晏以手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 良久,同龚明诚道,“劳烦让两位夫人过来,我想问问她们。” 卫诗然和秦氏都关注着这边的事,来得很快。 “在你们看来,龚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卫清晏单刀直入,“如实说。” 舅父还在,要她们如实评论婆母?秦氏看向了长嫂卫诗然。 卫诗然是当家主母,多年来已经习惯了有事冲在弟妹前头。 且她知晓此事的重要,更心疼自家男人熬成这副沧桑模样,只想着事情快快解决。 便也不扭捏,“母亲是个好人,对我们做晚辈的也十分关爱,但母亲也是个心思重,凡事藏心里的人。” 卫清晏眼眸微亮,“如何说?” “比如,母亲爱吃咸辣口味,但闺阁女子向来忌重口味,府上的厨子们兴许就是这般揣摩母亲的,所以给母亲做的都较清淡。 而我较重口,嫁来龚府后,便叮嘱了灶房,一起用膳时,我才发现我喜吃的,母亲也喜欢。 而灶房和夫君却从不知这一点,嫁到龚家那么些年,母亲从未言明,但被我察觉后,她也不否认,反而脸上透着被人关心的欢喜。” 也就是说,她想要什么,不会主动去说,却盼着有人发现,并送到她面前。 是了。 龚老夫人大抵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或许和她幼时的经历有关。 她虽是世家大族的嫡小姐,却因着幼时的经历变得胆怯,自卑,不敢奢望。 卫清晏在心里微微点头,又道,“在你看来,老大人和老夫人感情如何?” “好,也不好。”卫诗然似乎不知要如何表达,想了想后才道,“夫妻生活久了,相处中的熟稔是自然而然的。 但我总感觉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些客套,不过这或许是老人家在晚辈面前维持长辈身份。” 龚家兄弟面面相觑,父母成婚乃交易,可不就透着疏离客套么,偏偏他们身为人子几十年,却未发现端倪。 卫清晏颔首,她明白卫诗然的意思,即便发现公婆有些异样,也只当是老人家在晚辈面前要面子,端着。 她又看向秦氏。 秦氏道,“和大嫂说的一样,母亲待我们极好。” 太笼统了,卫清晏换了个问法,“那你认为她对你最好的一点,是什么?” 秦氏闻言,未说话,先红了眼,“儿子出事后,我无法再生养,娘家担心我无子在夫家立不住,便催着我给夫君纳妾。 母亲知道后,很是反对,她说……她说……” 秦氏捂着脸哭出来,“母亲说,你与明楼彼此心悦,何苦自己糟践了这份难得的感情。 便是你无子,还有姐儿,母亲替你撑着腰,谁也不能说你,明楼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他绝不会因你无子而冷落你。” 可她过不去心里的坎,也经不起娘家的念叨,还是给夫君纳了。 “你没听她的话,她是何态度?”卫清晏问道。 秦氏擦了擦泪,“母亲似乎对我很失望,只说了句,愿你往后莫后悔,常姑娘,这与解父亲的怨念可有关系?” “有。”卫清晏看向众人,“我想,我明白了龚老夫人为何要违背诺言了。” “为何?” 屋中几人齐齐发问。 第55章 没长嘴 卫清晏看向余良志,“龚长英和龚老夫人,两人都因幼时的经历,有了心结。 一个有不被世人接受的癖好,不愿娶妻连累别的女子,一个畏惧男子,不敢嫁人,却又不得不嫁人。 这样的两人凑在一起,算不算彼此的救赎?” “算。”余良志点头。 父亲在世时,就是这般说两人的。 卫清晏又看向卫诗然,“对男子有恐惧的女人,遇到了爱扮作女子的男子,她的防备心首先有了松懈。 如果这个男人正直,善良,还待她极好,事事尊重她,朝夕相处之下,她有没有可能打开心结,对那男子动情?” 卫诗然将心比心想了下,点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极有可能。” “是的,所以,在龚大人十二岁那年,他们又有了龚二爷,这次可有人下药撮合?”卫清晏视线再度转向余良志。 “没有,怀上明楼三个月后,小妹专门回了趟娘家,告知这喜讯。” 余良志回忆道,“那日,她很是开心,还主动与我说话,我和二弟也松了口气。 之后的日子,瞧着她和长英越来越像是真正的夫妻,我们便当他们是真正的好了,没再问过此事。” 父母已去世,小妹与嫂子们不亲近,他身为哥哥也不好过多打听妹妹房中的事。 “从龚老夫人对两次身孕的不同态度,我们是否可断定,她已对龚长英动了心?” 她视线一一扫向众人。 余良志最先点头,而后是卫诗然,秦氏,龚家兄弟。 “那以你对你父亲的了解,他以交易的方式同你母亲成婚,可会违背婚前承诺,越雷池一步?” 卫清晏问的是龚明诚。 龚明诚好似明白了卫清晏的思路,摇头道,“父亲最重承诺,他不会。” “对,他不会,所以,在被你祖母下药同房后,他去了余府,是为和离,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配继续这个交易,我分析得可对?” 龚明诚头一下一下地点着。 是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但他也是正常的男人,他只是因着花姨娘的缘故,喜穿女装,并不代表他真就是个女人。 他亦有心,否则怎会因着花姨娘救他一命,就记挂一生,妻子非但没瞧不起他,还事事配合遮掩。 这样的好,世间难得。 时日一久,又加之已有了肌肤之亲,他会不会也对妻子动情? 却因着龚老夫人的心结,不敢表露?偏生龚老夫人亦是个凡事闷在心里的。” “你的意思是我父母虽是交易成婚,却在长久陪伴下心悦彼此,却互不知晓。 父亲顾忌母亲的心结,不敢表露,母亲又因自卑不敢奢求,在等着父亲主动?” 龚明楼还是有些不解,“若母亲对父亲有情,岂不是更应该遵从他的遗愿?” “你心底里不想给二爷纳妾,却碍于香火传承不能不纳,便想等二爷同你说,他此生唯要你一人,没有儿子也无妨。 你需要他给你这点底气,才能抵御世俗的眼光,可却迟迟等不到二爷这句话,你会如何?” 卫清晏没回龚明楼,反而看向秦氏。 秦氏没料到她会当着大家的面这样问,脸上顿时涨红,努力镇定心思去想这个问题。 “会伤心难受,会失望,会赌气,也会有抱怨。” 卫清晏深深看了她一眼。 龚明楼脸色煞白,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对上卫清晏清冷的眸光,又讪讪坐回了椅子上。 解怨更重要,他的事容后再说。 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看向了秦氏。 唯一的儿子去世,他伤心欲绝,却也从不曾有过,要纳别的女子为他生儿子的念头。 他龚家人关系和睦,大哥膝下有两子,将来耍耍赖,让两个侄儿甚至侄孙给他们送终,可不是不可。 可他还没来得及告知她这些,她便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便张罗着要给他纳妾。 他气结,她就这般不在意他们的感情,看着她亲自将人送进他房里时,他赌气收下了。 却没想真碰那人。 本想着冷她几日,等消了气再同她说清此事,她却躲着他,便是见着了也是一副看他如看脏污一般的眼神。 明明是她先放弃了他们的感情,他气得也不愿多说,但那个妾室他始终不曾碰过,谁想,一年后,她又给他塞进来两个。 她这是心里彻底没有他,从前的海誓山盟,浓情蜜语不过是他一人的痴念,他收了那些妾室…… 却原来,她也是不愿的,她在等他的态度。 卫清晏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老夫人的认知里,龚长英喜做女子装扮,有他要坚持的原因,为了这个原因,甚至都不肯娶妻。 那自卑的老夫人是否会担心,一旦表明心意,夫君是否会因此觉得她是负担,而终止这交易? 她不敢冒险,甚至在心里做出了比较,她在龚长英心里的分量,比不上他的癖好。 可她又盼着他心里能有她,哪怕是主动发现她的情意,所以,她才同二夫人说那些话。 因为她奢望,却没有得到。” 秦氏亦白了脸,她拥有的,被她亲手推了出去。 卫清晏幽幽一叹息,人之所以长嘴,是用来沟通的。 “假设老夫人在怀二爷时,就对龚长英有了情,那么到龚长英去世,她足足等了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多漫长的岁月啊,她的期待非但没有实现,爱人还要与他阴阳相隔。 她怯懦自卑了一辈子,会不会在老大人去世后就生出一腔孤勇来?这辈子没得到的,便祈求下辈子他能做她真正的夫君?” “母亲不想父亲做女子,所以,换了父亲的寿衣。”秦氏怔怔道。 旋即她想起什么,激动地看向龚明楼,“二爷,你可还记得,母亲入殓时,我同你说过,她和父亲的寿衣是同一块布料做出来的男女款?” 龚明楼点头。 他记得当时她眼里有对父母感情的艳羡,他便在心里暗暗想着,将来若她同意,他们也穿同一块布料裁制的寿衣。 “对,我也记得。”卫诗然附和道,“而且父亲母亲都说过,将来要合葬。” 合葬之事,卫清晏来之前便了解过了。 她继续道,“按我们先前的推断,龚长英买波斯布料是为自己定制寿衣,那为何会是两套?” 第56章 小公子断气了 “父亲和母亲想到了一处,穿一样的衣裙入殓,其实,他让母亲定制的两套衣裙,一套是他的尺寸,一套是母亲的?” 龚明楼揣度着,“只不知是他没表达清楚,还是母亲误会了,便两套都按男人的尺寸给了秀衣坊?” 卫清晏摇了摇头,两人都很在意的事,弄错的可能性不大。 如今知道了龚老夫人换掉寿衣的原因,那龚长英呢。 她问余良志,“余大人,龚老夫人在闺中可有时常做女工?” “余府有专门的绣娘,母亲只需小妹懂些绣工便好,哪能真舍得让小妹做衣裳,小妹出嫁时,母亲是给了她绣娘陪嫁的。” 卫清雅眉头微蹙,看向卫诗然,“还请查一下,府中账本记录,看看龚长英和老夫人做衣裳的频率。” “好。”卫诗然转头就走,秦氏忙跟着她身后出去了。 她被二爷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乱。 卫清晏微微蹙着眉,陷入沉思。 在娘家不必动针线的人,到了龚家,明明有绣娘,还亲自为龚长英做衣裳。 他们是交易成婚,原不必如此讨夫君欢心。 那就只能是她给龚长英做的衣裳,不能被外人知晓! 还有卧房里,那比寻常衣柜大上好几倍的,是否里头放的并非只有龚老夫人一人的衣裳? 龚二爷曾在老夫人屋中,见到着女装的龚老大人,又是否说明,其实他们同床共枕时,龚长英都是做的女子打扮。 从前是为着花姨娘,后来是因着妻子畏惧男人,他想同她亲近,便做女子打扮? 那么,他要求以女装入殓,是不是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因为他想同妻子合葬,又恐以男装入殓被妻子不喜? 龚老夫人答应他女装入殓合葬,是否在龚长英看来,就是妻子答应了下辈子两人还在一起? 那么龚老夫人换掉寿衣,对于刚去世还残存意识的龚长英来说,是否就相当于对他感情的拒绝? 卫清晏觉得无数条线在脑子里缠绕着。 甚至在心里生出一丝燥意,明明都长着嘴,为什么不能好好谈一谈,以至于白白浪费一生,甚至祸及子孙。 这般想着,她眸光不善地睨向恭明楼。 龚明楼正有话说,对上这眸光,心头莫名一跳。 “你想起什么了?”还是卫清晏先开的口。 “父亲去世前那段日子,担心母亲身体熬不住,晚上是我和兄长轮流守着。” 龚明楼回忆道,“那晚,父亲含笑看着我,见我睁眼,他指了指自己身边位置,示意我在旁边躺会。 见我没动,他说,上来眯会,床上不脏,你母亲最是爱干净,父亲虽老了,但不敢弄脏,不然要叫你母亲嫌弃的。 我从小不曾与父母同榻而眠过,有些不习惯,但听了他这话,我担心他误会我嫌弃他,便躺了上去。 我闻到了一股脂粉味,他见我蹙了蹙鼻子,便笑,脂粉味能让你母亲安神,父亲也习惯了,这些年身上都腌入味了。 也好,下辈子啊,你母亲闻着味就能找到我了,下辈子还得过呢,下一世,爹娘定将你生得早一些,免得我们小老二总抱怨比哥哥小那么多。 从前不知父母成婚真相,听了这话,只顾着伤心父亲要离开。 如今想来,父亲还盼着和母亲有来世,是真的对母亲动了心,他说要早些生下我,是不是后悔这一世对母亲动情得晚? 可为何还要做女子装扮呢?” “这样说来,我倒也想起一件事。”余良志突然出声,“那波斯布料难抢,恰好我儿在户部,与那波斯商人有些渊源。 长英便让人捎信给我,让我帮忙,布料拿到时,是龚府的老管家来府上取的。 长英一辈子极少请我帮忙,却为了一块布请我相助,老夫实在好奇便打开瞧了眼。 见那花色样式和小妹的不符,便多问了句,老管家只笑呵呵道,老爷这是想同从前做个了断,讨夫人欢喜呢。” 同从前做个了断? 龚长英的从前里,对他影响最深的便是花姨娘。 卫清晏脑中突然清明起来,急切道,“他那两套衣裙,一套是为花姨娘穿,一套是为龚老夫人而穿。” 她大步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将那两套衣裙铺开在床上。 两套衣裙,布料一样,款式却完全不同。 一套偏女性,符合大魏女子的穿着,交领右衽低领,另一套下身虽也是裙摆,但领口却是正方高领,衣袖处也是做的窄袖处理。 与卫清晏常穿的款式相同。 卫清宴穿这偏男性化的衣裙,是为遮掩她满身伤疤。 龚长英自是没有疤痕需遮掩……他是想凸显男性特征! 跟来的三个男人没一个蠢的,有了她先前的那些话,再看这两套衣裳,都认同了卫清晏的猜想。 “可是母亲不知,她只当父亲下辈子依旧想做女人,所以擅作主张给他换了男装。”龚明楼呐呐出声。 卫诗然妯娌俩也赶了过来,卫诗然开口道,“府中账本五年一清,父亲三年前去世,我查了他在世最后两年的账簿,公中只给他按惯例做外袍。 母亲院中则购进了许多布料,尤其用来做中衣的细棉和绸缎几乎与外袍数量相等。 母亲在我嫁入龚家第二年,便将掌家之权交给了我,但母亲院子的细账则是她身边两个嬷嬷管着的。 这些账簿在她去世后,便由两个嬷嬷烧掉了。” 对得上了! 龚家兄弟心里咆哮。 父亲这辈子里衣都是母亲或者她身边的两个嬷嬷做的,他们给父亲做的是女子的款式。 父亲被这样安排了一辈子,只当是母亲心结还在,依旧不愿接受男子打扮的他,所以,才想着合葬时着女装。 不知他们是如何沟通的,硬是不知彼此心意,还生出误会。 父亲!母亲!你们都是聪明人,为何就看不出彼此的情意,为何就不肯与对方坦露心声。 就因为这……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兄弟俩都赤红了眸。 “那现下要如何做?”余良志看着两个外甥,心生怜悯,替他们问道。 卫清晏沉吟,“将这两套衣裙送去秀衣坊,请他们按最初的尺寸改。” 既然龚长英报了那个尺寸,布料定然是够的,这样名贵的布料,多出来的秀衣坊会连着衣服送还。 她视线刚转到卫诗然身上,卫诗然便会意道,“我去库房拿布料。” 卫清晏颔首,“若可以,加些钱,让他们赶赶工。” 卫诗然明白,当即亲自去了秀衣坊。 第二日下午,衣裳便送了回来。 余良志也再度来了龚府。 净手,漱口,整装。 摆案桌,焚香烧纸,研墨,抄经。 卫清晏叮嘱龚家兄弟,“抄经的时候,将事情前因后果,如实讲给他听。” 龚家兄弟见卫清晏划破手指,往砚台里滴了几滴血,也不敢多言,点头提笔沾墨。 卫清晏亦端坐案前,同兄弟两人一起抄经。 卫诗然几人亦不敢离去,盯着抄经的三人,当眸光落在卫清晏写字的手上时,卫诗然神情怔了怔。 随后便久久注视着卫清晏写字的手法。 卫清晏察觉到她的眸光,却无心思去管,因为她感觉到了鬼怨的抵触,他们只猜对了一半。 正欲转头问龚明诚什么时。 听得外头冬瓜一声嚎哭,“老爷,夫人,小公子突然吐血……断气了……” “噗……”卫清晏亦喷出一口血来,脸色可见的白如纸。 第57章 怨解 屋中几人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 眼见着龚明诚要搁下笔去看儿子,卫清晏眼疾手快拉住他,吼道,“不要乱,不许停,除非你们想他真的死。” 她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些虚弱,却极有震慑力,“我不会让他死!” 绝不! 取下头上碧玉发簪,一头青丝瞬间散落,她快速划破掌心,鲜血汩汩而出。 卫清晏将手心血滴在茶盏里头,对龚家兄弟道,“以血抄经,心不可乱。 龚长英化成鬼怨已久,早已没了神识,只执着于心中怨念,我们先前只猜对了一半,小公子出事,是他对我们的警示。 我设法同它争取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一炷香内,你们需得一边诚心为他抄经,一边回答我的问题,助我找出另一半原因,才能真正化解此怨念。” “常姑娘是说,我儿没事?”卫亦然往外跑的身形顿住,泪眼模糊地看着卫清晏。 卫清晏依旧在往茶盏里滴血,头也不转道,“眼下没事。” 要往外跑的身子转了回来,走到了卫清晏身边,“姑娘请问。” 她懂了,一炷香内找出另一半原因,儿子能活,若解不开,儿子这条命就彻底没了。 看着常姑娘惨白如纸的脸和鲜红的掌心,她掏出帕子站到了卫清晏身边,想等她需要时,随时将帕子奉上。 儿子出事,乃是鬼怨所致,是寻常医者治不了的,便是她去了,亦枉然,不如信一信常姑娘。 或许还有机会。 余良志站起的身子亦僵在半空,听完了卫清晏的话,才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秦氏忙走到门外交代冬瓜,颤声道,“别慌,让大公子守着小公子。” 冬瓜没探到公缙的鼻息,觉得天都塌了,一路哭喊着过来喊人,没想到,主子们没一个跟他走的。 “公,公子他没气了啊。”他以为是主子们没听清他的话,再说了一遍。 这话让屋里几人的心再度一紧,恭明诚手上不敢停,呵道,“冬瓜,去守好缙儿。” 一炷香的时间有限,不能再叫冬瓜浪费了。 龚明诚只觉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冬瓜虽也听到了卫清晏那些话,但他确定公子已经断气了,已经没气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死。 但家主的令,他不能不听,屁股一扭,嚎道,“公子,公子啊,你不能死啊,冬瓜怎么办啊……” 随着冬瓜的离开,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卫清晏却没再开口,龚家兄弟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除了担心龚缙,亦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抵抗力,手下笔如千斤重。 卫亦然的心则好似被丢在热油里烹炸着,她的手始终递着帕子。 可卫清晏依旧在往外挤着血,满满两茶盏血放满,她的脸色接近于青灰。 一盏放在了龚明诚面前,一盏放在了龚明楼面前。 卫亦然以为她就此停罢时,她另一手手指沾着掌心血在空中快速描绘着,龚明诚瞳孔骤缩,他们笔下的阻力没了。 “咳……”血符画完,伴随着一声咳嗽,卫清晏唇角再度溢出一口血来,挺直的脊背虚脱地往后靠。 卫亦然惊得什么都顾不得,连忙从身后扶住了她,看着卫清晏头顶的两个旋,好不容易隐下去的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常姑娘,我们能做什么?” 她声音颤抖得厉害,用力稳着卫清晏的身子。 与此同时。 一间禅房内,枯瘦如柴正在打坐的老和尚骤然睁眼,旋即重重一声叹息,“傻儿,傻儿哦,我的痴儿……” 容王府内,正在书房看书的时煜,突觉心中慌乱不安,忙大步出屋,“常姑娘今日在做什么?” 皇宫内,在同妃子共游御花园的皇帝,心口一阵闷疼袭来,他用拳抵住心口重重倒了下去。 来京的官道上,一黑衣戴兜帽的女子正快马疾驰,突然,原本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愈加惨白,她手中马鞭高高扬起,“驾……” 卫清晏浑身力气散去,靠着卫诗然的支撑,闭目沉思。 龚家兄弟的汗又滴了下来,这次是急的,时间不等人。 余良志也坐不住了,走到了卫清晏身边,脑子里已经百转千回地想着,龚长英还有什么可能生怨,却毫无头绪。 卫诗然的心被撕成了两半,两半都剜心般疼得厉害。 一半担忧儿子,一半心疼怀中人。 秦氏的指甲深深地掐在掌心里,视线一会望向门外,一会望向卫清晏。 却无一人敢打扰卫清晏。 大家都有眼睛,便是不懂她刚刚是做什么,也看到了她放出的那些血,以及瞬间丧失的精气神。 她是竭尽全力为龚家解怨,以折损自己为代价的那种。 卫清晏眉头深蹙,良久,她问道,“龚长英临死前,可有向两个儿子交代墓碑一事?” “不曾,此事由母亲和老管家操办的。”龚明诚极快地回答。 “那便问他,是否死前要求在碑文上写明他的来处,来处是否要求写上花氏女,龚家子?” 龚明诚没时间多思考,以言行事。 余良志眼眸微微亮了亮。 是了。 龚长英去世时,长子龚明诚已经当家多年,父亡子立碑,他却不曾将此事交托给明诚兄弟,而是让妻子和管家操办。 依照老管家所言,长英要那波斯布料一是为了结花姨娘的恩,二是为讨小妹欢心。 长英一生为官清廉,为人磊落,唯一对他影响深的两人,便是花姨娘和小妹。 他着女装是因花姨娘已死,他无法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便充当他的女儿,那么以他重情的性子,极有可能要求在碑文上也写明这点。 毕竟,碑文是一个人在世间走过一趟的最后凭证。 可碑文不似寿衣,寿衣穿在棺椁里别人看不见,碑文是藏不住的。 无论是小妹不想别人深究长英,还是为着龚府,为着两个儿子的名声,只怕都不愿别人看到这样的碑文,所以,她违诺了。 他看向卫清晏的眸光多了抹赞赏。 那边,龚明诚已经将卫清晏的猜想,一边抄经,一边问了出来。 无人回答! 屋中亦无任何改变! 啪嗒,啪嗒,只有汗水滴落在纸上的声音。 龚明诚再次重复着,话至一半,听得卫清晏道,“按他要求重新立碑,碑成之时,将两套衣裙烧给他。 此怨,已解!” 话落,她缓缓闭了上眸,无力地倒在了卫诗然怀里。 “常姑娘!”卫诗然还来不及高兴,儿子无事,便急呼出声,秦氏见此,亦忙上前搀扶。 一道玄色身影闪身到了跟前,一把将人抱起,踏着轻功跃出了龚府! 第58章 再不醒,就逼容王娶她 卫清晏这一昏迷,足足睡了三日。 醒来便对上两双黑漆漆,亮晶晶的眸子。 “常姐姐,你醒了。” “姑姑。” 龚缙和笑笑趴在床边,同时出声。 外间的杜学义和燕岚听了声音忙进来。 “可还好?”杜学义忙问。 卫清晏视线扫了眼屋里,是安远侯府的风晓院,“我昏睡了多久,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血符耗尽了她的生机,晕在了大姐怀里。 以龚家人的性子,定会好生照料她,不会将她送回安远侯府。 杜学义看向燕岚,“两个孩子守这半天了,你先带他们去吃些东西,再给卿念带些来。” 燕岚知道他这是有话要同常姑娘说,便牵上了笑笑的手。 龚缙虽心里不认同杜学义将他当孩子,但他也明白杜学义的意思,同卫清晏扬了笑脸,“常姐姐,我等会再来看你。” 卫清晏看他笑得一脸山花烂漫,心情也跟着明朗,“好。” 等人一走,杜学义脸就拉了下来,“老大,你没说替人解怨要搭上自己性命,你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若又出点什么事,如何是好? 别人的命重要,你的命也是命,你都不知道,你整整昏睡了三日,你都没呼吸了,若非你脉搏还跳动,我都以为……” “谁送我回来的?”卫清晏打断他的絮叨。 “容王,知道龚府解怨,他关心你大姐,也去了龚府,刚到你就昏迷了。 容王府里有好大夫,他自责是他请你帮龚家解怨,便将你带去了容王府医治。” 杜学义看她,“我想着功德印一事,或许你靠近他就会恢复生机,就以是他连累你为借口,让他亲自照顾你。 今早,你恢复脉搏,我怕时间一长他起疑,就将你带回来了,若你再不醒,我都打算逼他娶你了。” 卫清晏眸光微闪,准确说,是她自己想解龚家的怨,而非时煜要求。 她运了运内力,她的生机竟然全部回来了。 先前,她与时煜有肢体接触时,确实能缓过来一些生机。 可,这次她近乎以命搏命,岂是近身照顾和简单碰触就能够的。 抿了抿唇,卫清晏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时煜聪慧,只怕她亲近他才能获取生机的事,他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老大,你现在是彻底好了吗?起来吃点东西补补吧?”杜学义关切道,“燕岚今日一大早就在灶上炖了老参汤。” 卫清晏瞄了眼包裹严实的身体,掀被起身,“学义,你的酒量再练练吧。” 时煜能让她这么快恢复,定然是亲吻了她,那她让杜学义灌醉他那次,他便是装醉的。 只有杜学义才是真醉。 而她也被时煜蒙骗了过去。 那么之后的牵手,背她,都是有意而为。 他既猜到了,为何不拆穿,还要配合? 卫清晏不由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 时煜,他知道了多少? 杜学义见她起床,一脸懵逼背过去身去,“老大,怎么说到酒了?你身子刚好,不能喝酒,再养些时日,你想喝多少,我给你买多少。” 背后无人回话,卫清晏已穿好衣裳去了外间。 这边刚洗漱好,龚缙三人就提着食盒过来。 “常姐姐,谢谢你救了我。”龚缙坐在卫清晏对面,用公筷夹了一块樱桃肉放在她面前的空碟里。 “我娘说,我的命是你救的,往后我就得孝敬您,不然她会打断我的腿。” “我也孝敬姑姑。”笑笑不甘示弱,垫着脚给卫清晏用勺子舀了块虾仁。 这几日,这个哥哥都跟她抢姑姑。 龚缙自家没有妹妹,只有一个才三岁就古板的侄儿,很是喜欢软糯糯的小姑娘,笑眯眯顺着她道,“对对对,我们一起孝敬常姐姐。” 笑笑看向卫清晏,见她点头,也露出一口糯米牙。 卫清晏看着两人互动,无声笑了笑,将两人夹的菜吃完后,才道,“你如今身子好了,有何打算?” “入学,不过我娘说,既已耽搁了这些年,也不急这一时,让我好生玩一个月,将来入了学堂再用功不迟。” 说起这个,龚缙眸色都亮了许多,“常姐姐,身体好的感觉真棒,我都好久没好好去街上玩过了,我大哥还答应我,过几日带我去骑马。 对了,我爹也答应我,再帮我找个武学师父,我将来一定要文武兼修,嘿嘿。” 倒是个有上进心的,卫清晏眸色赞赏,“从前可有学过?” 龚缙忙点头,“外祖给我找的教习师父,不过我身子不好后,他也离京了。” 说到这个,龚缙神情有些蔫蔫,“师父说,习武要趁早,我如今都十五了,不知还能否来得及。 我想像我外祖和舅舅一样,做个武功盖世,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虽然我不喜读书。 但我小舅说,要做大将军,必须得先识文断字,不然连兵法都看不懂,读书还能明智。” 卫清晏咀嚼的动作一顿,她不记得自己这样同龚缙说过话,甚至她印象里,他们都没怎么接触。 “你小舅这般同你说的?” “不是,我小舅训斥他底下的副将时说的,我听到了。”他神情自豪,“常姐姐,你不知道,我小舅可威风了。 如果我小舅还活着,说不定你也很喜欢他,到时就能给我做舅妈了,我小舅可好了。” “咳咳咳……” 刚走到门口的杜学义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卫清晏亦是一脸无奈。 龚缙孩子心性,见卫清晏这表情,以为她不认同自己的说法,看向杜学义,“侯爷,我小舅是不是顶顶出色的一个人?” 当着将军的面,杜学义哪敢说不是,想到卫诗然之前和将军的关系,他眸子一转,问道,“你是因为钦佩你小舅,才自愿给他做孝子的吗?” “你怎么知道这个?”龚缙瞪大了眼。 这件事,因为祖母不同意,卫家的外祖母也说没必要,母亲是偷偷让他去的北陵,在棺椁入京时,他又提前一天回得京。 转而,他又想到安远侯和容王的关系,“是容王告诉你的。” 杜学义点了点头。 容王告诉将军,将军告诉他,约等于容王告诉他的,不算骗孩子。 龚缙道,“我是钦佩我小舅,也愿意给他做孝子,但这事怎能由我一个孩子决定。 是我爹娘让我这般做的,我娘说,她对不起小舅,不能让小舅牺牲了,都无血脉相送。” “你娘为什么对不起将军?”杜学义继续套话。 龚缙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为了这事,我娘给祖母下跪了。” 卫清晏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在替龚家解怨时,卫诗然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散的目光。 正欲再问什么,听得燕岚道,“常姑娘,卫家姐姐来看你了。” 第59章 大姐知道她是女子 自卫清晏那日在龚府昏迷被容王带走后,卫诗然就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 今日卫清晏一醒,她便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她带来了两个大大的箱笼,见面便是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拉着龚缙道,“姑娘对龚府如此大恩,无以为报,便让小儿先给姑娘磕几个响头吧。” 龚缙也配合,不等卫清晏阻止,砰砰三个响头磕完,对着卫清晏嘿嘿一笑。 卫清晏示意他起来,对卫诗然道,“夫人不必如此,我助龚府解怨是与龚二爷的交易。” 卫诗然摇头,“那算不得交易,龚家亦受护国军庇护,本也该如此,姑娘则为我龚家付出太多。” 她视线从卫清晏的脸上转到那日划破掌心的手上,打开一个箱笼,“这里头是一些调补身体的药材,姑娘身体有损许是用得上。” 又走到另一个更大的箱笼前,打开,“这些是自家店铺里拿的,姑娘家都爱这些,想来常姑娘亦喜欢。” 卫清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箱笼打开便是三层,每一层十二个小格,每一格里头都放着不同的干果、蜜饯、肉干、鱼干等零嘴。 婉仪亦有个这样的箱笼,是母亲专门命人打造的,她小时候很是羡慕。 卫诗然始终关注着卫清晏的神情,即便心里已然确定了某些事,看到卫清晏神情因着这个箱笼有些微变化,鼻头还是瞬间酸涩。 她弯腰拿起箱笼里的一张纸,送到卫清晏面前,“这是这家铺子的契书,已去衙门做了更改,往后这铺子便是姑娘的了。” “零嘴我收下了,铺子和药材还请夫人带去。”卫清晏推辞。 药材她用不上,铺子亦没必要。 卫诗然牵了牵嘴角,“等姑娘听完这铺子的由来,再决定要不要。” 她看向杜学义等人,“侯爷,我想同常姑娘单独说会话,可否行个方便?” 杜学义看了眼卫清晏,见她点头,笑道,“你们慢慢聊,本侯恰好有公务要忙,小公子,劳你陪我家笑笑玩会儿。” 说罢,便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屋里只剩两人时,卫诗然只看着卫清晏不语。 “龚夫人?”又是如解怨那日的目光,卫清晏微微拧了眉。 “父亲追随先帝建功立业,虽每日忙碌异常,但我们姐妹四个都由他亲自开笔破蒙。 男子行草书原是高执笔,但祖父去世早,父亲是由祖母开蒙,祖母擅簪花小楷,女子力弱,需得低执笔,才利于笔力到达笔尖,使笔圆且沉稳。 是以,父亲也习惯了低执笔,只不过他自小习武,力气大,所以习惯了下笔时,手腕高抬,缓解这力道,而由他开蒙的我们也承袭了他这个习惯。” 卫清晏心里咯噔,她亦是由父亲开蒙的。 卫诗然看着卫清晏的眸光渐渐湿润,“祖母说,头顶两旋的孩子,心善存正,刚硬聪慧,是卫家人的秉性。 阿弟,是不是你?亦或者,我该唤你一句,五妹。” 卫清晏的手骤然攥紧了拳,又缓缓松开,“夫人缘何这样说?” “这世间能让容王紧张的人不多,能让安远侯鞍前马后的人亦不多,偏偏你执笔手法与父亲一模一样,你亦是头顶两旋。” 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触着卫清晏缠着纱布的手掌,“便是没有明楼在国子监说黄沙岭一事,如今外头的学子也已闹开。 明楼的讲学不过是锦上添花,你大可不必同龚家做这个交易。 而你,是为救我,为救龚缙,才决定替龚家解怨,却险些让自己丢了命,若无亲无故,你不必如此。” 卫清晏静静看着她不语,心里则是震惊万分,大姐如何知晓她是女儿身,又是何时知晓的,母亲说过,大姐他们是不知情的。 卫诗然给了她答案。 “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将我和夫君叫去了他的书房,他告知了我们一个惊人的秘密。 我那英姿勃发的阿弟竟是女儿身,父亲要我们应承他,等阿弟击退乌丹,功成身退时。 让我们对外宣称,当年生龚峻时,其实产下的是双胎,还有一女因身子孱弱被祖母带去了老家抚养。 那一女便是阿弟,父亲知阿弟不是贪恋权势之人,比起护国将军,她更想做个寻常女儿家,是以,父亲给她安排好了死遁的法子。 父亲想让她卸下那一身重担,重新做回女儿家,可他又不忍阿弟辛苦多年,最后只能做个无名百姓。 便想让阿弟以我的女儿,卫家的外孙女存活于世间,将来在老家那边寻门好亲事,有另外三个妹妹在老家那边护着,想来也能安稳一生……” 她突然双膝一弯,跪在卫清晏面前,“是我蠢笨,没有按照父亲的交代执行,害死了阿弟。 父亲给我留下几名暗卫,原是想等乌丹一败,便让那几名暗卫冒充乌丹残余势力刺杀阿弟,阿弟便可趁机假死。 可我……是我不甘阿弟为大魏做出如此功绩,就那样早‘死’了,我想着等他回京了,接受了百姓朝拜,接受朝廷封赏,再死遁。 她身为女子,却比男子更出色,那本该属于她的荣光,可我没想到,北陵会趁机埋伏,是我的贪欲害了阿弟。” 她附身就要去磕头,被卫清晏阻止了。 她如何都没想到,对她向来威严的父亲,会为她做如此安排。 心里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苦涩。 他们将她扮作男子时,没问过她的意思,他们要她假死时,依旧没人问过她的意思。 “父亲并非不在意阿弟,只是父亲原是前朝武将,振臂一呼带人追随先帝,在前朝人眼中,卫家是叛臣贼子。 偏那时大魏建国根基尚不稳固,先帝为显仁德,留下许多前朝臣子,若父亲阵亡,身后无卫家血脉执掌护国军,护国军定会被皇家收走,没了护国军的卫家,也难存活。 另一层,大魏建国后,依旧征战不断,护国军英勇是敌国都知晓的,一旦起战,朝廷定会让护国军一马当先。 十万护国军因信服父亲而跟随于他,父亲爱兵,他珍视每一个护国将士们的性命,不敢将他们的命交由别的人手中,是以,他亲自栽培了自己的女儿。” 她再次将那个店铺的契书送到卫清晏面前,“父亲愧疚阿弟,给了我一些产业,命我打理,将来都送给阿弟做嫁妆。 这果腹铺子便是其中之一,阿弟受的委屈,父亲都看在眼里,但父亲说,既已选择让阿弟扛起这重担,就不能心软,心软就是害了她。 假死一事,不敢告知,是因为父亲试探过二娘,二娘不同意,父亲怕阿弟知晓真相,在二娘面前露了馅。” 卫诗然口中的二娘,便是卫清晏的母亲。 身为人子,若假死,她的确会知会母亲一事,而母亲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卫清晏接过那契书,抬眸看向卫诗然,“知道我身份的还有那些人?祖母和其他三个姐姐也知道,是吗?” 第60章 她异于常人 卫清晏这话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卫诗然含在眼眶的泪落了下来,“眼下只有我和祖母知道。” “祖母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吗?”卫清晏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卫诗然点头,“祖母虽从未看轻我们几个孙女,但老人家怎会真的不盼着孙儿的,二娘生了个儿子,祖母自然是要关注的。” “没想到所谓的孙子,其实是个女娃。”卫清晏接话道,“偏我母亲还以为瞒住了所有人,并不许你们靠近我。 四个姐姐已长大懂事,同在一个屋檐下,便是母亲再怎么防着,也会有接触到的时候。 祖母知这是父亲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佯装与我母亲不合,带着三个姐姐回了老家,是吗?” “对,也不全对。”卫诗然被卫清晏拉起,坐在她对面,她握着卫清晏的手。 “祖母总觉得父亲让你充作儿子这一事,是给卫家留下隐患,先帝既默认你女扮男装承父业,为何就不能直接让你以女子之身为朝廷效力? 只要你有那个本事,是男子还是女子又有何妨,前朝虽无女子为将的先例,但大魏初建立,正好新立规矩的时候。 你一旦男扮女装入了朝堂,便是欺瞒世人,将来天下太平,无需武将定国安邦时,她担心你的身份会成为皇家拿捏卫家的把柄。 她回老家是想为卫家谋条退路,可我们都没想到,你会在凯旋途中就出了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此事怨不得你。”卫清晏起身,踱步到窗前,“父亲确实了解我,我对立于朝堂的确毫无兴趣。” 她转身看向卫清晏,“但,我卫清晏便是不要这权势,也会光明正大卸甲,而不是以死遁的方式。 所以,便是你真的派父亲暗卫刺杀我,我也不会配合于你们,父亲爱兵,不放心别人,将他们交到我手中,我亦要妥善安置他们才好离开。” “阿弟……”卫诗然掩面。 她知道卫清晏或许真是这样想的,但一定有安抚她的成分在。 “大姐对我好,是因为愧疚吗?”卫清晏重又转过身去,负手看向窗外,“我们先前并无交际,纵然有血缘,当也不至于为我做得那般多。” “我母亲才死不到一年,二娘就嫁了进来,我不喜她,她也不喜我们这些前头的女儿。 连带着我对你和婉仪也疏离,但终究你们是我弟妹,身体里都流着卫家的血,我心里怎可能真不喜你们。 可知道你是女子后,我才对你真正生了好奇心。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姑娘,才能像个男子一般那么出色,我开始打听你的事,当知道你的出色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时,我对你生出一丝怜悯。 父亲去世,你才十五岁,却扛起了整个卫府,我对你有了钦佩。 关注的越多,佩服越多,怜惜也越多,大抵还有血缘的关系,在我心里,即便我们极少见面,但已是感情深厚。” 竟是如此。 卫清晏微微垂了眸,“容王知道我身份吗?” “我不知道。”卫诗然亦起身走到卫清晏身边,“我与他接近,既是感激他,也是探他是否知情。 父亲告诉我,你身边有个与你容貌相似的暗卫,又是二娘去给你钉的棺,这些年容王从未透露你是女子一事,我想或许他是不知的。” 卫清晏眸色渐渐幽深。 父亲知道阿布! 父亲要她在大胜之后立即死遁,偏偏大姐只晚了些时日,她就遇到了黄沙岭一战,是巧合,还是父亲生前就知道了什么? “阿弟,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卫诗然的话再度响起,“你出事后,我将父亲留下的暗卫都派了出去。 他们翻遍了战场,甚至刨了尸坑,接到他们没找到你的消息,我心存侥幸,可很快他们又来了信,有些残破无法找全尸身的都被容王烧了。 他们说,你不会活着逃离战场,除非是重伤昏迷亦或者死后被人带走。” 原来并非没人找她,大姐找了她。 看着卫诗然哭肿的眼睛。 卫清晏走到衣柜前,从里头拿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了些药水出来,抹在了脸上和耳后。 没一会儿,面皮松动,她双手托着脸,一双极薄的人皮面具掉落在掌心中。 她将人皮面具握在手心,缓缓转身看向卫诗然。 卫诗然看清她的脸时,双手极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簌簌落下。 她的阿弟,眉心处有个疤痕,她是武将家的女儿,便是不会武功,也认得出来那是箭羽留下的伤痕。 弓箭射中眉心,阿弟还如何能活。 怪不得那日解怨晕倒后,她没有气息,没有脉搏,却还是醒了过来,她的阿弟从前哪有这解鬼怨的本事? 她一步步走进,手握上了卫清晏的脉搏。 没有! 没有脉搏! 她又伸手放在了卫清晏的鼻尖。 感受不到一丝气息!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她腿软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先前猜到常姑娘就是阿弟的欢喜,荡然无存。 她的阿弟异于常人。 她如何还能欢喜。 卫清晏摸了摸眉心处的疤痕,若是功德印没丢,那红莲印记便能将疤痕遮个严实。 不过,她化解方氏和龚家的鬼怨后,身上伤疤竟少了两道,或许是没有胖和尚的参与,她独自立了功德,才有此效果? 若是如此的话,只要她继续化怨,眉心这处迟早也会抹平。 遂她安慰卫诗然,“疤痕会慢慢消失,除了没有呼吸和脉搏,其他与常人无异。” 而学会呼吸和跳动脉搏,是她跟着胖和尚行走世间时就学会了的,只要有意识,这些就成本能。 听闻她容貌还能恢复,卫诗然的哭声才停。 她阿弟从前虽做的是男子装扮,可也是上京城里头一份的美,只是为了不叫人察觉女子身份,才往粗糙里装扮。 如今,她做回了女子,没有将军身份加持,这容貌就重要了。 “害你的人是谁?”卫诗然突然从臂弯里抬起脸,恶狠狠道,“大姐便是与你姐夫和离,重回卫家,也要报了这仇,将害你之人抽筋剥皮。” “还未查到。”卫清晏看着她这样子,反而笑了。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大姐的真心。 将人拉起来,“别急,总会查出来的,大姐若是为了给我报仇,要与姐夫和离,姐夫得追着我打。” “他敢。”卫诗然眉目一凛,“整个龚家的命都是你救的,龚家做什么都是应该。 只是大姐是个自私的,大姐能豁出这条性命,却舍不出龚家其余人。” “我明白。”卫清晏走到镜子前,重又将面具戴上。 卫诗然看着她这样,眼眶又红了,一腔对阿弟的心疼和对仇人的恨意无处发泄,她大步出了屋子,“我去去就来。” 暂找不到幕后黑手,但她可以先去牢里找吴夫人报仇。 恨意让她脚下生风,以至于险些和对面赶来的人撞上…… 第61章 女人之间的事 龚明诚将一脸杀意,差点撞上冬藏的卫诗然拉到了身边。 “夫人,你做什么去?” 卫诗然被拉得一个踉跄,顺着龚明诚的力道站稳后,气道,“你来得正好,想个法子让我去刑部大牢探望吴夫人。” 龚明诚看她明显哭过的眼睛,再想到前两日妻子对常姑娘身份的猜测,心思一转便明白了。 屋里的常姑娘只怕真是小舅子,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头,妻子才会露出这样发狠的神情。 他道,“夫人,你稍等我片刻,我先去见过常姑娘,稍后与你一同去。” “不用,你只需让人打点便可,女人之间的事,男人不必出面。” 龚明诚便懂了,诗然一人去,是私怨,他随行则容易上升到政事。 唤来亲随吩咐几句,亲随忙领着卫诗然走了。 看着妻子像只即将战斗的公鸡般气势汹汹地离开,他无声笑了笑,当年一眼看中她,便是喜欢她这股子劲儿。 心里替吴夫人默哀,嘴上对冬藏歉声道,“见笑了,我家夫人向来温婉贤良,今日怕是被吴家人的歹毒下作气狠了,她往日从不这样。” 冬藏扯了扯嘴角,若非因着卫将军的关系,了解过卫家人,他真就信了龚明诚的话。 卫家的姑娘,前头四个都是卫老夫人教养长大,卫老夫人是出了名的泼辣。 听闻大魏建国,卫将军一家来了京城落脚,一次宴会上,京里的那些个官家夫人们明里暗里嘲讽卫家是小门小户,说卫老将军靠着取巧才谋了个将军,而卫家的女人们跟着鸡犬升天,可骨子里就是个山雀。 卫老太太当场就将口水啐到了几位夫人脸上,从卫将军领兵御敌,风餐露宿助先帝平天下之乱。 到细数卫将军身上每一道疤痕的由来,再到官家夫人们自诩高贵的身份,在乱世中是如何求得武将庇护。 而卫家的女人们,在将士前线作战时,她们能替他们缝制冬衣,会为军粮下地耕种等等,将那些讥讽她们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后又有不信邪的故意挑衅,都在老太太的骂声中败下阵来,老太太话糙理不糙,没一句是空骂的,她们实在是无力反驳。 这样的老人家教出来的姑娘,你说她温婉? 哦,不招惹她们的时候,卫家的姑娘们倒的确都是好相处的。 且,如今,他家王爷和龚夫人可是一派的。 他忙拱手道,“龚大人说得对,吴家人属实是卑鄙下作。” 龚明诚认同地点头。 两人来见的是卫清晏,但她是个女儿家,是以,得先去拜见杜学义,由他一同去见卫清晏。 他们到时,卫清晏恰好也在杜学义的书房。 和卫诗然一样,龚明诚亦是见面就是深深一礼,“姑娘大恩,没齿难忘。” 原是来道谢,顺道接妻子回去,遇上一起往这来的冬藏,如今便是知道常姑娘就是卫清晏,有些话,当着冬藏的面也不好说。 便看向了冬藏。 冬藏拱手道,“常姑娘,吴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没死,人如今被我们关在王爷养病的寺庙里,王爷让我来问一句姑娘,可要将人给姑娘送来?” “没死?”杜学义惊诧。 冬藏他们来之前,他和将军说的就是这事。 暗卫一直盯着吴府,吴家的主子们入狱后,那陈嬷嬷便毒发身亡,暗卫查了陈嬷嬷的尸体,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 这事发生当天本就该告诉将军的,可将军那日在给龚府解怨,后又昏迷三日,这才寻着机会,刚汇报完,冬藏就说人还活着。 冬藏当然知道杜学义也在派人盯着吴府,解释道,“王爷察觉吴夫人想杀陈嬷嬷,便将毒药换成了假死药。 服用假死药后,十二个时辰内气绝身亡,此药,世间仅此一颗,是以,府上暗卫才没察觉。” 这药还是景老最新研制出来的,离京时留给了王爷。 世间仅有的一颗药,却用在了陈嬷嬷身上,杜学义眸光看向了卫清晏。 卫清晏颔首,“替我多谢你家王爷,明晚我便去见见陈嬷嬷。” “姑娘不必客气,我家王爷与您目的相同。”冬藏再次拱了拱手,“王爷还让我给姑娘带句话,姑娘昏迷的那日,陛下也倒在了御花园,直至第二日方才醒来。” 皇帝也昏迷了? “可知是何原因?”卫清晏问道。 时煜为何会特意让冬藏告知她此事。 冬藏摇头,“御医诊不出任何问题,脉象一切正常,也无中毒症状,陛下的身子向来康健。” 皇宫里养着的御医不是吃干饭的,若是病倒导致,他们不会一点查不出来。 卫清晏微微垂了眸,和她同时昏迷,还没有任何原因,莫非和她那日用的抵命符有关? 可她抵的是她的半条命,与皇帝有何关系? 时煜告诉她这件事,是疑心她动的手脚?还是在试探什么? 冬藏说完话,便拱手离开了。 龚明诚不知卫清晏有没有同卫诗然表明身份,两人话又说到了何种地步,不敢贸然相认。 便同她说起龚家鬼怨一事。 那日问出另一半怨成的原因后,他当即给龚长英重新立了墓碑,那两套衣裙也在坟前烧了,并又在两人坟前将整件事情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 当晚,解怨在场的几人,都梦到了龚长英牵着龚老夫人的手,而龚老夫人手里则抱着一个男婴。 两人先是给子孙们道歉,而后将那男婴朝前一推,男婴消失不见,两人也含笑走向长满彼岸花的黄泉路。 秦氏的梦境里,则比其余人多了一样,便是有个胖乎乎的男婴砸进了她怀里。 龚家人猜测,那男婴应是老两口给秦氏送的孩子。 龚明楼翌日便请了大夫进门,为秦氏调养身子。 有了父母的事在前,两人应是能彼此敞开心扉,卫清晏含笑听完。 龚明诚心里还记挂着妻子,便又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人都离开后,杜学义还想着先前从惊蛰嘴里问出的话,没来得及跟将军说呢,正要说,龚缙带着笑笑又寻了去。 他只得将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这头,冬藏回到容王府,将卫清晏的反应,一五一十告知了时煜。 时煜微微拧眉,低喃,“这样说来,她也不知道皇上昏迷的原因,我那日感应到她有事,或许是因为我曾献出魂火助她复活,也或者是因为她复活的玄机如今在我身上。 可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只是心慌不安,皇帝却是直接不省人事,他们之间有何联系?” 这个问题,冬藏回答不了,静立一旁不敢打扰自家主子的思绪。 心里却想着,不知卫诗然会拿吴夫人如何。 第62章 殴打吴夫人 刑部大牢里。 卫诗然一把抓起吴夫人的头发,往木栏上撞。 木栏撞得脑袋闷疼,却不会见血,更不会死人。 吴夫人没想到卫诗然一个官夫人,会这般不顾形象和脸面,似一个泼妇般对她下手。 她疼得拼命向狱卒呼救。 可狱卒被卫诗然带来的几个年轻女子拦在了门外,倒也不是真的拿那些女子没办法。 护国军惨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凡有点血性的都瞧不上吴玉初的作为,何况今日轮值的班头,便是惨死护国军的家属。 只要死不了人,他们顶多是被罚些俸禄,卫诗然给他们的打点足够他们几年的俸禄。 “你住手,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家老爷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寻真正害死你弟弟的人去。” 吴夫人哭喊道,“我只是深宅妇人,你何苦为难我,陛下都没有给我吴家定罪,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凭什么你心知肚明,人在做,天在看,刘荷,你会遭报应的。” 刘荷是吴夫人的闺名。 卫诗然用绣花针刺进她腰间的肉里,“你要的证据迟早会有,今日这些只是开胃菜,等真相大白那日,我卫诗然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你吴家休得有一人善终。” 她信清晏,清晏说是吴家人做的,那便是吴家人做的,清晏将事情公布出来,让皇上不得不将刘荷下狱,可见刘荷并不无辜。 她更信清晏迟早会有证据。 她今日来狱中打刘荷一顿,的确上不得台面,可那又如何,刘荷今日所受的不及清晏万分之一,不及那两万英魂所经历的万分之一。 思及此,她手下的力道更加重了。 吴夫人没在刑部受罚,却在卫诗然的手下痛晕了过去。 同行的燕岚从腰间取下一个水囊,泼在了吴夫人脸上,她用布缠着自己的手,一拳用力捶在吴夫人的痛穴上,又一拳打在吴夫人的门牙上。 吴夫人嘴里喷出一口血水,两颗门牙吐落在地,燕岚又是一拳打在了她的牙关上。 如何打人更痛,是父亲教她的,如果能不弄疼自己的手,将别人的牙齿打落是哥哥教她的。 吴夫人的满嘴的牙齿被打得一颗不剩,最后燕岚用帕子将吴夫人嘴上的血擦拭干净,又拿出一把剃猪毛的刀,将吴夫人头顶的发剃了个干净。 女子最重容颜,吴夫人害死两万护国军,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不就是为了体面么? 她倒要看看,她要如何体面。 常姑娘说了,就是要逼得吴夫人坐不住,才会去找身后的人,看着吴夫人因头发被剃,气得浑身发抖,她就知道,这样做是对的。 吴夫人痛晕三回,都没吐露一个字。 但她说不说,又有何关系。 卫诗然第四次将人打晕过去后,将狱中吴夫人吐出的血清理干净,带着几个女子等在了牢房外头。 刑部侍郎王大人听闻消息,匆匆而来。 卫诗然欠身一礼,率先道,“王大人,我家的下人从吴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口中得知,三年前就是吴玉初派了盂县县令吴信元追杀的燕青。 而吴玉初在政事上向来听从吴夫人安排,吴夫人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人。 他们夫妇收了北陵军五万两白银,秘密放北陵军入境,埋伏护国军,这是叛国。 我今日知道此事后,本想找那陈嬷嬷问个清楚,才知道陈嬷嬷在吴夫人入狱后便毒发身亡,这定是吴夫人杀人灭口。 阿弟浴血奋战多年,终于击退乌丹,护大魏国土不受侵犯,却死在这样的小人陷害中。 我身为姐姐如何气得过,便对吴夫人动了两下手,但我一介妇人,也知陛下英明,定会给卫家,给惨死的卫国军一个公道,不敢真对她如何。 还请刑部诸位大人,能及时从她口中审出当年真相,我打她是我不对,大人可按大魏律依法处置我。” 这说词,是她来刑部的路上,卫清晏让人传给她的,只不过被她添加了些。 王大人还没开口,就被她这说词堵得哑口无言。 按大魏律,打架斗殴者,见血为伤,方可判刑。 他视线扫过吴夫人,见她虽脸色苍白,额头青肿,身上却并无见血的地方。 如何依大魏律制裁? 虽说吴夫人头顶被剃了个秃瓢,但人家也没伤着脑袋,但正说明这是民间妇人之间打架的伎俩。 只得沉着声道,“龚夫人因护国将军一事伤心,本官能理解,但眼下尚未有证据证明是吴夫人所为,今日这样的事,龚夫人莫要再为难本官才是。 至于龚夫人所言的陈嬷嬷一事,本官会上报尚书大人和太子殿下,届时会派人前往龚府,将那下人带来刑部问话,吴夫人这边自也会好生审讯。” “那我便代阿弟和两万护国英魂谢王大人。”卫诗然擦了擦眼角,“他们定也在天上等着陛下,和诸位大人给他们一个公道。” 王侍郎脸上神情莫测,点了点头,便示意他们离开。 卫诗然微微一礼后,转身离开,眼里笼上一层恨意。 怪不得清晏知道她来刑部闹事,非但没阻止,还教她一套说词。 这案子由太子监管,刑部审查,可吴夫人入狱几日,身上完好无损,刑部根本就没打算用刑。 不用刑,如何能问出真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清晏回来后,会隐瞒身份,这幕后真凶绝非等闲。 随着卫诗然一行人走出刑部,吴玉初夫妇收受北陵五万两白银,吴夫人入狱后不曾受审,以及毒杀陈嬷嬷灭口的事就传开了。 学子们再度聚到了宫门口。 卫清晏静坐院中。 她在等,等吴夫人的动静,等吴夫人求助。 可没想到,吴夫人求助的竟是户部尚书,余正德。 知道这个消息后,最吃惊的是龚明诚。 “余家只忠于朝廷,忠于百姓,表哥不应是那个和吴玉初合谋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皇帝要余家做缺德事,他们都不愿的。 类似的话,卫清晏也从父亲口中听说。 但吴夫人既找到了余正德,定是有原因的,她该去余府走一趟的。 可没等她去余家,余良志便带着余正德上门了。 第63章 把柄 “常姑娘,老夫想问问,我那庶兄的怨气要如何化解?” 一番寒暄后,余良志问道。 龚家的事让他对鬼怨一事有了敬畏之心。 卫清晏抬眸看他,“府中出了事?” 余良志看了眼儿子,点头道,“确实有桩麻烦事,想来姑娘也听说了黄沙岭一事,如今吴玉初的妻子被下狱,向我儿求助。 若外界传言是真,那吴家便不无辜,可我余府曾亏欠于她,承诺会答应她一件事。 余府还不曾做过背信弃诺之事,但若出手救她,一来对不起黄沙岭战死的护国军,二来,余府也会被牵扯其中。 不瞒姑娘说,我那庶兄去世前,曾诅咒余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夫始终耿耿于怀,想问问姑娘,我余府此番的劫难是否与我那庶兄怨念有关?若是,又该如何解?” “除此之外呢?”卫清晏黑眸望向一直不曾说话的余正德,“可还有别的事?” 若只是吴夫人的求助,余良志为官一辈子,怎会没有解决办法,还要求到自己这里? 余正德虽从父亲口中听闻了龚府的事,但对父亲找卫清晏的做法并不认同。 在他看来,便是真有鬼怨,余府的困境也不是解了怨就能解决的。 见卫清晏这般问,笑得客套,“除此之外,余府一切安好。” “是么?”卫清晏牵起嘴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余良志道,“人有人的命数,家族亦有家族的气数,老大人请回吧。” 余府那个庶兄虽有怨念,但他平庸无为一辈子,加之心智不坚定,很难成鬼怨,对余府造不成什么伤害。 卫清晏没有明确回答余良志,不过是看出,父子俩都没说实话。 而她要的便是他们的实话。 不等余良志说话,余正德率先道,“那便不打搅姑娘了。” 卫清晏已端茶送客,儿子也出声告辞,余良志只得沉沉叹了口气,跟着儿子走了。 “余府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儿子一旦接任家主之位,便是做老子的都得听家主的,免得家里有两个做主的,乱了规矩。” 杜学义从廊下走来,在卫清晏对面坐下。 卫清晏拧起小茶壶,给杜学义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轻抿了一口,而后道,“规矩挺好。” 但若选的当家人不是个好的,或者听不进别人的意见,那就不妙了。 杜学义认同地点头,看向卫清晏,大着胆子说了句,“老大,你现在有点娘气。” 看到卫清晏又是和女儿家一样,小口小口轻啜,他还是没适应。 卫清晏喝茶的动作一停,睨了他一眼,将杯中茶水饮尽,起身准备回屋。 本看杜学义至今没反应过来,打算点明自己本就是女子,如今,她不打算说了。 “等等,老大,你别生气,我有事同你说。”杜学义忙赔笑道。 “什么事?” 杜学义拉着人坐下,看了下四周,小声道,“上次你不是让我问惊蛰,太后为什么要给容王下毒吗?我问了。” 卫清晏挑了挑眉,示意他说。 “和你有关。”杜学义神秘兮兮,“太后不喜他断袖,容王发兵北陵时,太后亲笔手书让容王收兵。 容王没听,太后觉得他为了你,不顾皇家颜面,将战争视为儿戏,所以他回京,太后便给他喂了一次裂骨毒。 这一次,容王要求皇上彻查黄沙岭的事,让太后觉得他满门心思都在一个男人身上,又给喂了一次毒。” 卫清晏听完,轻轻嗯了声。 转身回屋。 “老大,你不感动吗?”杜学义追上去。 卫清晏这次的昏迷,让他想撮合两人的心思更加坚定了。 “别跟来,我要出去一趟,若余府的人再来,你找个借口搪塞。”卫清晏脚步未停,将杜学义关在了房门外。 印象中的太后,总是一副慈悲模样。 纵然她明白,后宫里的女人都带着两副面具,没一个简单的。 可也难相信,一个母亲只因对儿子失望,便要在他本就病弱时,给他下毒? 卫清晏隐隐觉得,此事不会如惊蛰说的那般简单。 杜学义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这是不喜欢啊,还是不好意思啊?” 做了女子的将军,不如从前爽利啊。 他这里还没想明白,房门很快又被打开,卫清晏一身黑衣出了院子。 余正德将父亲余良志送回府后,家门都没入,又去了户部衙门。 人才刚到衙门,还没坐下,就见府上的管家哭丧着脸跑来,“老爷,老爷,三小姐她出事了……” “出了何事?”余正德神色一变。 “三小姐在屋子里看书,突然就昏迷了,府上大夫没找出原因,老太爷让您请御医去给三小姐看看。” 管家连气也不敢喘,一口气将话说完。 三小姐虽是姨娘所出,但在老爷心里比两位嫡小姐的分量还重,他可不敢耽搁。 如管家所料,余正德确实最是在意这个女儿,听了这话,忙就亲自去请了王御医去余府。 但王御医医术虽好,却也诊断不出余三小姐的问题,脉象正常,瞧着就像是睡着了,可怎么唤又都唤不醒。 王御医想到了前些日子突然晕倒的皇帝,也不敢多言,只得摇头歉声道,“老夫看不出是何原因。” 他和余正德关系还算亲近,这般承认自己不行,倒也不觉得折了脸面,还提醒道,“要不,再请旁的人给三小姐看看。” 王御医在太医院算医术好的,连他都看不出来,余正德才真正心慌了。 女儿这头还没着落呢,又见正妻身边的嬷嬷匆匆跑来,“老爷,不好了,大公子摔折了腿,夫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请王御医给大公子瞧瞧呢。” “老夫去看看。”王御医率先道,这个他会。 再疼爱三女儿,嫡子在余正德心里位置更重,忙就跟着王御医一起去了嫡子的院子。 好在,只是骨折了,王御医给固定好,养上个把月就没事。 余正德才又命人去请了几个大夫给三小姐看,结果都是摇头着离开。 他在女儿床前站立许久,拖着满身倦意去了父亲的院子。 “真的是鬼怨作祟吗?怎么会那么巧?”他怔怔望着老父亲。 余良志面色亦是凝重,“老大,你还记得龚府也是从明楼的儿子出事开始吗? 父亲年轻时,亦是不信这些的,可父亲亲眼见过一莲和尚的本事,这次他的徒儿又化解了龚家的危难。 我余府上下足有百余口人,父亲老了,宁信其有,也不敢冒险啊,我那位庶兄,我亦想他好走。” “可,父亲,我那件事若叫那常姑娘知晓,万一她亦和刘荷一样用来威胁我,我余府同样危险啊?” 第64章 他希望,她的余生身边都有他 卫清晏从余府出去后,便直接出了城,去了时煜养病的寺庙。 恰好,时煜亦在。 “我来见陈嬷嬷。”卫清晏看着他,“余府三小姐的事,是你做的?” 余府大公子的腿是她的手笔,就是想让余府的人相信,余府真有鬼怨,从而吐露实情。 可余三小姐的昏迷过于突然,她想到了时煜能让陈嬷嬷假死,便猜想是他。 时煜没有否认,点了点头,“余正德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女儿和嫡子,只有他在意的两人都出事,他才愿意信你。” 卫清晏眸色复杂。 如从前一样,许多事,无需她说,他便能想到,并替她做好,她颔首,“谢谢。” 时煜牵了牵嘴角,“让冬藏带你过去。” “有劳。”卫清晏颔首,看向冬藏。 两人再无多余的话。 时煜看着卫清晏的背影,眸色多了一抹暗色。 那日她昏迷,他将她抱在怀中整整一夜,她毫无好转。 杜学义佯装生气,让他亲自照料她,他便明白,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杜学义知道他们的身体接触有利于她恢复,才如此要求。 看着怀中毫无生息的人,当年在黄沙岭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的痛楚再度袭来,他发现自己无法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他亲吻了她。 他记得醉酒那次,她便是这样做的。 可她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第二日晚上,他褪去两人衣衫,赤身相对,将她拥在怀中,再度亲吻,她终于才有了脉搏。 聪明如她,怎会猜不到自己是如何唤醒她的。 他为何会知道她恢复生机的秘密? 他为何要配合她,对她好? 这些问题小晏定是想过的。 可今日相见,她却什么都不问。 她依旧不想与他相认。 她来京就是为了报仇,或许,从一开始小晏就做好了打算,等事成便离开。 他原以为只要她还活着,便好。 可如今,他贪心了。 她希望她余下的日子里,身边能有他。 时煜将双手负于身后,也走进了地下室。 卫清晏与时煜十来年的相处,并非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可,对她来说,报仇才是最重要的。 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便不必给人希望。 她大步走到陈嬷嬷面前,“罗丛云是谁的女儿?” 陈嬷嬷听了这话,有片刻怔愣。 她以为容王的人将她抓来,是为问黄沙岭的事,没想来人问的却是这个,迟疑了下,终是开了口,“陛下和淑侧妃的孩子。” 卫清晏眸光在她身上扫过,她身上有被用刑的痕迹,显然是被容王府的人招待过,所以才这般老实,又问道,“另一个孩子在哪里?” “死了。” 死了? 卫清晏眉头微蹙,“是谁主导了这场换孩子的戏码?那个孩子又是怎么死的?” 陈嬷嬷低下头,没有立即回答。 冬藏开口,“不想再经历一遍刚刚经历的,最好如实说,王爷或许还会留你一命。” 听闻有生的希望,陈嬷嬷咬了咬牙,“是李侧妃。” 李侧妃是皇帝做太子时的另一位侧妃,如今已不在人世。 “李侧妃嫉妒淑侧妃抢了她的盛宠,又有了孩子,所以让人准备了两个剥了皮的猫崽儿,换走了那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出生时就没了气,李侧妃让我家夫人将孩子带出宫埋了。 我家夫人见陛下对淑侧妃情根深种,便瞒着李侧妃将活的那个孩子留了下来,想着找机会送回到淑侧妃身边,换个前程。 可没想到,那淑侧妃经受不住打击,疯了,皇上对她也不似从前那般有心,可孩子已经送往罗家养着了……” “恰好罗家没有女儿,吴夫人便决定赌一赌,后来她发现她赌对了,皇帝依旧念着发疯离宫的淑侧妃,所以,她便想着找机会将罗丛云送到皇帝身边。 替皇帝保全了心爱女子生下的女儿,功劳不小,怎么也能给吴家换取一个好前途。 可李侧妃已去世多年,她为何还不敢背叛李侧妃,将孩子送到皇帝身边呢?” 卫清晏打断了她的话。 “因为吴夫人身后的人根本不是李侧妃,而是皇后。”时煜横了眼冬藏。 冬藏愧疚低下头。 卫清晏心里点了点头,这便是她打断陈嬷嬷胡扯的原因。 陈嬷嬷瞳孔猛缩,很快镇定道,“不是的,让我家夫人带走孩子的是李侧妃。 夫人本来是想告诉陛下的,可罗姑娘和罗成周行了那等事,名声尽毁,夫人不敢冒险,才想着等一等。” 见她还在撒谎,时煜看向冬藏,“给你一刻钟。” 陈嬷嬷明白时煜的意思,她刚说了半真半假的话,容王这是要护卫对她再用刑,忙道,“我说,我说……” 生不如死的刑法她再不敢经历一遍了。 卫清晏却不想听了,换了一个问题,“让吴夫人追杀燕青,不想让护国军活着回京的是皇后,还是太子?” 陈嬷嬷猛然抬头看向卫清晏,呐呐道,“皇后,是皇后给老爷和夫人下的令,不许他们调兵。” 时煜眸带赞赏地看了眼卫清晏,他只说真正害淑侧妃的是皇后,她便立即联想到黄沙岭一事上。 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卫清晏没问,陈嬷嬷一个奴才,能知道吴夫人身后的人是皇后已是难得,如何还能知道皇后的目的。 但冬藏却问了,“皇后为何要害卫将军?” “奴才不知,奴才之前也只知道娘娘在京里有依仗,那人是皇后,还是这次来了京城,奴才才无意中得知的,奴才没有说谎,奴才真的不知……” 陈嬷嬷不知,卫清晏却猜到了一二。 皇后曾有意拉拢她为太子所用,她拒绝了,可她却和时煜关系好,时煜深受先帝宠爱,手里十万兵权。 皇帝忌惮他和时煜联合,皇后又何尝不忌惮,自古也不是没有皇叔越过侄儿上位的。 那座深宫里的人,但凡涉及权势,哪怕只有一点对自己不利的可能,他们都要想尽设法除去。 若皇帝有这个心思,她还能趁机讨好皇帝。 可皇帝真就不知道皇后所为吗? 卫清晏能想到的,时煜怎会想不到,他歉意看向卫清晏。 卫清晏却眸光再度看向陈嬷嬷,“燕青是谁杀的?” 她此时眼中才露出杀意来,陈嬷嬷心中一颤,不敢隐瞒,“皇后的人。” “死在何处?” “永……永州城外的山……山坳里……”陈嬷嬷想到燕青的死,语气有些结巴。 她不知眼前人是谁,但这人在提到燕青时,身上的肃杀之气比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京城贵妇都要可怕。 之后卫清晏问得问题,她不敢再有一丝隐瞒,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离开时,卫清晏想到余府,又问了句,“吴夫人和余正德是什么关系?” 第65章 睡皇帝的女人 余良志父子等了卫清晏一天一夜,才等到了人。 杜学义同他们说,卫清晏出去散心了,两人只当卫清晏是因着余正德先前的不信任,故意晾着他们。 等看到卫清晏从外面回来,才知自己误会了。 两个孩子和余府的安危让余正德这个户部尚书放下面子,冲卫清晏拱手道,“先前不当之处,还请姑娘见谅,请姑娘助我余家脱困,我余正德必当重谢。” 卫清晏黑眸凝视着他,实难想象看似精明的男人,为了情爱竟做出那般胆大包天的事。 示意两人坐下,卫清晏缓缓开口,“尚书大人,如今可打算据实以告?” “还请姑娘见谅,先前余某的确有所隐瞒。”余正德面有尬色,“那吴夫人原名刘荷,刘家与我余家在前朝时便有交情。 两家的大人在我幼时,就给我和刘荷定了亲事,可后来两府当家人所站立场不同,关系渐渐疏远。 加之我对刘荷实在没有男女之情,便与她退了亲,此事是我亏欠于她,刘荷当时不哭不闹,反而帮忙说服刘家大人,才让亲事退得那般顺利,更让我对她心生愧疚。 三年前,她命人给我送了一万两白银,说她在甘州过不习惯,还是想回到京城,想要我助吴玉初调回京城。 恰好那时,前兵部尚书病逝,位置空缺,吴玉初的各项政绩考核良好,我便和吏部尚书一起向陛下举荐了他。 如今,我才知道吴玉初做的那些事,也才知道,他们收了北陵的五万两,刘荷便是以此事要挟我,将她救出去。” 尽管卫清晏已经从陈嬷嬷口中得知真相,再听一遍,心中依旧怒火焚烧。 她眸中寒凉,“一个地方节度使,随随便便拿出一万两,余大人收那钱的时候,就不曾想过来处?” 刘府没落,吴玉初寒门出身,吴家家底稀薄,便是想不出那银子是北陵人给的,也该想到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这样的人,政绩考核竟然是良好。 也不知这京中还有多少个‘余正德’,收了那两夫妻的好处。 “常姑娘不在官场,或许不了解,户部无人不贪,也不得不贪,不贪就会被排斥,不被当作自己人。 我并非一开始做的就是尚书之位,而是从底下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我也贪,但我有自己的底线。 这样昧着良心的银子,我的确就收过刘荷这一笔。 银子的来处,我也想过,或许就是吴玉初贪了百姓的血汗钱,可我不能不收。 毕竟我们曾是未婚夫妇的关系,不收这钱,我怕刘荷多想,将来再找上我。 二来,官场就是这样,你不收钱,对方反而怕你不尽心,可我如何知道那一万两竟是北陵人的银子。 又如何得知,他们竟是以害护国军为代价,才得得这银子。 眼下天下人都看着这事,若吴夫人将我收受贿赂一事说出来,我余府这脏水洗也洗不掉了。” “可此时,你救人,同样会牵扯其中,是吗?”卫清晏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是嘲讽余正德死到临头还不肯说实话,也是嘲讽余正德的那一套说词。 她和父亲都曾在官场走过,他们都不曾贪墨过一两不属于自己的银子。 父亲生前知道大魏官场,已经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吗? 他不惜背上前朝逆臣的骂名,领兵追随先帝,只因先帝承诺,他会建立一个,官为民,民信官的太平盛世。 父亲为了那样的承平盛世战斗了一辈子,并为之牺牲,若他知道所谓的盛世便是以盘剥百姓为前提,父亲可会后悔? 卫清晏的嘲讽,让余正德心头有些不悦。 他好歹身居户部尚书,在一个女子面前,姿态摆得已经足够低了,若非鬼怨之事需要她出手,她连与他共坐的资格都没有,哪里容得她嘲讽轻瞧? 卫清晏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讥笑道,“本姑娘确实不及余尚书懂得官场生存之道,但本姑娘知道,前朝便是这般乱起来,最后亡国的。 若为官需得与不作为,贪腐的官员同流合污,才能做好这官,这大魏很快会步前朝后尘,只不知余府到时还能不能如上次那般化险为夷。” “常姑娘,慎言!”余正德脸色大变。 一个女子怎敢妄议国家命运。 余良志则眼眸亮了亮,垂眸喝茶时,眼里隐隐露出一抹笑意。 他这个儿子啊,这些年愈发的变了,变得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有些不认识了,若是有人能点醒他,倒是不枉今日走这一遭。 卫清晏亦抿了一口茶,“余府的危机,我可以解,只不知余尚书愿不愿付出代价?” 听闻她能解,余正德蓦然松了一口气,“余某愿意。” 说完,他自己先怔愣了。 他怎就这般信了? 万一那代价是他所不能承担的呢? 可卫清晏没给他反悔的机会,“我要余尚书去告诉吴夫人,她身后的人要杀她灭口,不是你能救的,让她如实交代黄沙岭一事。 你向她承诺,你会救下她的孩子们,否则,吴家和刘家满门倾覆。” “她既要我救出她,怎会轻易吐露背后之人?”余正德突然就觉得自己将希望寄托在卫清晏身上有些可笑。 她简直是胡闹。 “你照我说的去交代便是,我自有法子让她开口。”卫清晏声线淡冷,“也有法子让她不供出你。” 余正德听她言辞凿凿,狐疑道,“她背后之人是谁?” 卫清晏看向他,“皇后。” 啪嗒! 余良志手中茶杯掉落在地。 余正德脸上皮肉抖动,满是惊骇,旋即是恼怒,“常姑娘,你这是要我拿余府满门去和皇后作对? 本官来此,是请你替我余家解怨,化解危难,不是让你推我们进火坑,若姑娘解怨的代价是这个,便当本官今日不曾登门。” “呵!”卫清晏冷笑出声,“怎会是我?推余府入火坑的不该是余尚书吗? 府上三小姐醒了吗? 听闻皇上前几日也突然昏迷,症状类似三小姐,若叫皇上知晓李侧妃的女儿也突然昏迷。 他会不会想,和他一样的病,那三小姐会不会是他和李侧妃的女儿呢? 只不过到时就要为难余尚书,好生向皇帝解释一下,为何已经死去的李侧妃,两年后却生下一女?” 第66章 虚伪卫清晏 “你……你……你……”余正德吓得语无伦次,好几个你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看向自己的老父亲,见他也脸色发白,满脸震惊。 不是父亲说的,那是谁告诉常姑娘的。 卫清晏牵了牵嘴角,“余尚书,我师父在民间行走时,被人唤作神棍,神棍的徒儿自然也有些神棍的本事。 那李侧妃假死出宫后,在你余府后院呆了三年,为你生下一女方才离京,那女儿便是府上的三小姐。 我以为余尚书胆大包天,连皇帝的女人都敢养在后院当妾室,这点事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 我去你的算不得什么! 余正德狠狠瞪了卫清晏一眼,心里却惊涛骇浪地翻滚着,这秘密守了这么多年,便是父亲都是前些年才知道,常姑娘是怎么知道的啊。 想不通,便用眼神求助他老子,“她的意思是,她是神棍的弟子神婆,靠的是鬼神那套路子知晓了这桩事?” 余良志也不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应当就是了。” 这件事提在他嗓子眼多年,生怕哪天就被人知晓了。 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还是叫刘荷发现了端倪。 刘荷虽不知李侧妃被儿子养在后院,还生了个女儿,却知道当年李侧妃假死出宫,有儿子相助。 臣子和后宫的女人有牵扯,便是这一条,就够他余府吃不了兜着走,若皇帝再深查,儿子做的事如何能瞒住? 他余家满门休想有一个活口。 这才是他坚持要找卫清晏的真正原因。 几十年前,一莲救他余家,几十年后,他遇到了一莲的徒儿,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余府指的一条活路。 余正德不知道他老子在想什么,抹了把头上的汗,问卫清晏,“你可知皇后是谢家人?那是皇帝的母族!是太后的娘家。 你又是否知道,皇上让谢家和太子来查黄沙岭一事,就是不想深查,我余正德有多少颗脑袋能和皇上、太子、谢家对着干?又如何有胜算?” “那余大人还有退路吗?” 卫清晏静静看他。 “刘荷身后明明有皇后,可她为何会向你求助,难道不是为转移大家的视线,亦或者你是皇后选定的替罪羊么? 而且还是三年前便选好的替罪羊。” 这句话似当头一棒敲在了余家父子头上。 余正德机械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是啊。 刘荷哪里需要她救? 若事情闹下去,刘荷脱不了罪,那他也救不了。 若事情就此停歇,刘荷无需她救,可她却在众人盯着此事时,向他求助,不就是明着告诉所有人,她刘荷背后的人,是他余正德吗? 吴玉初能入官场几年就做了甘州节度使,可见有人在背后出力,那人极有可能就是皇后,那他调回京城,哪里还需要他这个户部尚书帮忙说话? 刘荷给他送银子,是以防事情败露,提前给自家主子找好了背锅的人呢。 亏他还因退婚一事对她愧疚,亏他还觉得她善解人意,原来心底里一直想着算计自己呢。 王八羔子,老子日你八代祖宗。 余正德在心里骂了句粗话,便听得卫清晏郑重道,“我承诺你,尽可能不牵连余府。 我会让刘荷确信皇后会杀她,她能信的就只有你,只要她还想她的孩子们活着,她就不会将你的事供出来。 至于皇帝那里,你见过刘荷后,便带着那一万两入宫负荆请罪,承认自己当年收她钱为吴玉初说好话。 我会让世人知道,你那一万两不是北陵人的银子。” 依着陈嬷嬷的交代,北陵人送的五万两白银都有北陵记号,吴家夫妇这些年没少捞百姓的钱,不缺银子。 所以那五万两既没拿出来用,也没急着熔掉重造,就藏在京中的某个小院里。 昨晚她从寺庙出来后,就去查验过,银子确实在,如今由冬藏带人暗中守着那院子。 只需余正德见过吴夫人,她便会让那银子呈现在世人面前。 “如此,我儿便可说,他去见刘荷是被她要挟。”余良志接话,“收受贿赂顶多是贬官和罚银。” 只要人在,就还有希望。 且,通过护国将军被谋害一事,他觉得儿子此时退下来未必不是好事。 余正德也能想明白其中关键,如卫清晏所言,他现在确实没有退路,只能跟着卫清晏拼一拼。 “好,我听你的,但常姑娘你也得答应我,此事烂在肚子里,不,不够。 你得保证,你是神婆,用你神婆的能力保证,这件事永远不会曝光于世。” 余正德有些赌气地耍起无赖,他堂堂一个户部尚书却被一个女子拿捏,这让他很不爽。 卫清晏笑,“我能保证我绝不出卖你。” 时煜查淑侧妃一事时,查出吴夫人真正的主子是皇后,而吴夫人能发现李侧妃假死,那么她是否有将此事告知皇后? 她能通过陈嬷嬷透露余正德帮助李侧妃假死出宫,结合余正德疼爱庶女胜过嫡女,以及那日在余府看到的一些怨气画面。 猜测出余三小姐就是李侧妃和余正德的女儿,别人未必猜不出。 除此之外,还有多少人知晓这个秘密,或者如今离京在外的李侧妃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卫清晏都无法保证。 余正德也知自己是在耍无赖,加上对上卫清晏那清冷的眸子,不知为何,他莫名发怵,不敢得寸进尺。 再想到那个为了自由,如今还不知道在哪潇洒,将他丢在京中提心吊胆的女人,他就忍不住咬了咬牙。 这世间女子真是招惹不得,那个是,眼前的这个也是。 他哀怨地瞥了眼余良志,用他们父子能看懂的眼神抱怨道,“父亲,我就说这姑娘知道了我的秘密,会和刘荷一样威胁我吧?” 余良志以手捂嘴才压制着没让嘴角上扬,他都有多少年没见过儿子这要哭的神情了。 压在心里的事说了出来,又有了解决之道,他心里轻松了许多,便问道,“姑娘为何要让吴夫人指认皇后?姑娘可是想让黄沙岭一事真相大白于天下?” 卫清晏依旧是那套说词,“这是卫清晏的执念,我是引渡人,替枉死者沉冤乃职责所在。” “虚伪。”余正德低声嘀咕。 说得那般正义凛然,还不知从卫将军的鬼魂上得了什么好处。 余正德心里已经认定卫清晏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卫清晏正好不愿多解释,就此结束话题。 余良志瞪了儿子一眼,又同卫清晏说起他庶兄怨气一事,“我父亲当年将我那庶兄幽禁,实则是为保护。 他坏了那王爷的好事,那王爷怎会放过他,将他困在家里,只是看在余府的面上,不敢来府中杀人。 后来,是他钻了牛角尖,性子偏执,父亲才不敢让他走仕途,只让他做个闲散人,可钱财上,我们兄弟从不曾亏待过他。” 这个卫清晏信,若余家人真亏待那位庶兄,他活不到老去的年纪。 想起什么,她问道,“余府可是因龚老夫人一事,对前朝失望,才暗中投诚了先帝?” “不错。”余良志点头,没有隐瞒的意思。 “据我所知,当时先帝是从南边起义的,而余府在京城,引荐人可是我师父?” 卫清晏也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样一问,可心里就是觉得与胖和尚有关。 第67章 见鬼了 余良志颔首,“准确说,一莲当时引荐我认识的并非先帝,而是卫将军。” 父亲? 卫清晏微讶。 余良志眼眸看向门外,似回忆般,“一开始我心存顾虑,成了是从龙之功,败了那可是谋逆。 可卫将军说,男子汉该顶天立地,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老夫至今记得他一身铠甲,刚从战场厮杀回来,脸上的血迹还未擦去,他问老夫,是先有国,还是有家?再问老夫,当时的国可还算国? 等老夫想明白这两个问题,决意要带着一家老小追随时,他却让我们继续留在京城,必要时暗中相助便可。 在世道乱了之后,皇家也愈加不成样子,臣子说杀就杀,家产说抢就抢,余家能在那样的乱局中不折损一个人,多亏卫将军暗中庇护。” 他沉沉叹了口气,“可如今明知卫小将军之死有问题,我却不能挺身而出,老夫有愧啊。” 卫清晏眸光半阖,她明白,老大人最后这话实则是讲给余正德听的。 余正德也不是傻的,听得出老父亲话里的意思,“父亲,儿子向你保证,在保全家人的前提下,定竭力为卫小将军报仇。” 得了儿子这话,余良志也知足了。 身为余家家主,护好家人是他的基本职责,余家人也是他的血肉至亲,他无法要求更多。 他转而对卫清晏笑道,“说到旧事,老夫才想起来,姑娘倒是有些像卫将军的做派,嘴上说得狠,心肠最是软。 卫将军劝余家加入起义军,却始终护着,没让余家露在面上,姑娘要我儿做的事,看似是为难,实则何尝不是替我余家解决问题。” 卫清晏亦笑。 她是父亲的女儿,自然是像父亲的。 倒是不知,胖和尚竟然和父亲是朋友,胖和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救得自己么? 当初她醒来没有记忆,也问过胖和尚自己的来处,为何救她。 胖和尚每次都是一个白眼,当是老衲欠你的,闲得没事晃去黄沙岭,捡个拖累回来,害得老衲不能享受美好人生。 嘴上抱怨的厉害,可对她却是好得不能再好。 阿姑没到她身边时,她还卧床不能起,晴天,胖和尚背她上山顶晒太阳,雨天,背她去高阁听雨声,说是大自然才是最好的疗伤圣药。 为她学做肉食,用功法替她续命,嘴里边念叨最多的便是,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要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 他这样说,也是这样说的,事事以她为先。 也就是他这好,她才没去怀疑胖和尚对他撒谎,如今看来,虽没撒谎,怕是也没说实话。 刚想从余良志口中,探一探关于胖和尚的事,便见阿鹿领着一人快步而来。 来人是余府的管家,他在余正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余正德脸色微变,忙起身道,“常姑娘,刘荷又命人给我传信了。” 刘荷威胁他,再不出手救她,她便要将他的事抖出去。 被常姑娘点醒后,他才意识过来,被关在刑部大牢的刘荷,如何能轻易传话出来。 只怕是外面百姓和学子们又闹起来了,皇后这是急了,才需要他这个背锅的及时出现呢。 他咬牙道,“我这就去见她。” “好。”卫清晏颔首,同他交代了几句细节。 余家父子来得低调,回去也走得小门。 等两人离开后,卫清晏也换了一身黑衣,作男子打扮出了门。 吴夫人刘荷那日被卫诗然带人打了一顿后,几日过去,身上还是痛得厉害。 她醒来便吵着要刑部的人去抓卫诗然,可牢狱一句,你身上并未见血,便是去了龚府,也不能拿龚夫人如何搪塞她。 她气得身上更痛了。 卫诗然打的不是腰上就是胸前,这些部位她如何好让人家看。 便是她豁出脸皮去让人家看了,她也清楚,看不出什么,卫诗然用是拳头和绣花针,根本就没有明显伤口。 而且那日卫诗然来过一趟后,刑部将她提审了一次,用了刑,虽不致命,也险些要了她半条命。 “毒妇。”她低声咒骂着,“将来,我定要你千倍百倍的付出代价,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要你断子绝孙。”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一道虚缈的男声,低低传来,好似说话人就在她身后。 她猛地转身,身后只有墙壁,什么人都没有,她又将牢房四周看了看,没任何人的影子的。 “你是谁?” “卫清晏。”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先前多了一抹阴森。 刘荷听了这三个字,心头反而不慌了,她嗤笑,“装神弄鬼。” 卫清晏死得不能再死了,否则卫诗然那个疯婆子怎会来此撒野。 “我本就是鬼,何须装,此事你当最是清楚。” 声音越来越近,好似贴着刘荷的耳朵说,让她感觉脑后一阵阴冷。 她看向牢房外站着的两个狱卒,“来人,来人,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两个狱卒看了眼安静的牢房,“除了你在神神叨叨,还有什么声音?” 刘荷想起那日,这些狱卒们任由卫诗然打她,便疑心又是他们配合谁装鬼吓唬她。 也不再问了,双手捂着耳朵,坐在地上。 可那声音再度响起,“你害我不够,还敢想着害我大姐,可惜,皇后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黄沙岭一事,百姓激愤,日日逼着皇帝查明此案,皇后怎会留你性命,让你有机会咬出她。” “不可能。”刘荷神情大变,快速扭头,又是什么都没发现,“你休要装神弄鬼,我不怕鬼。 我不知你是谁,为何又要牵扯出皇后娘娘,黄沙岭的事与我无关,陛下定会还我清白。” 那道声音冷笑,“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刘荷,你的报应来了。” “你出来,休要吓唬人。”始终见不到人影,让她心头开始发毛,“你出来,出来,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有本事你出来见我……” “大人,犯人就关在这间屋里。”狱卒的声音响起。 刘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见是余正德,怒道,“是你装神弄鬼是不是?是你不愿救我,故意吓我是不是?” 余正德一脸莫名,“什么鬼?本官刚进来,你怎么了?” 她又看向狱卒,“有人进刑部监狱,想要害我,是不是你们故意放人进来的?” “你别血口喷人,我们一直守着监狱,没有任何人进来。”狱卒忙否认,在他们当差的空档,说有人闯狱,不是害他们挨罚么。 狱卒心生不满,不愿多呆,便对余正德道,“小的在外面守着,大人有什么话,尽快说才是。” 余正德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来,同狱卒寒暄几句,才低声同刘荷道,“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真的做了卖国之事? 本官各方打点,别说救你出去,就是想来见你一面,都费尽心思。” 第68章 杀人灭口 刘荷没回他的话,反是问道,“你一个堂堂户部尚书,何须对几个狱卒那般客气?” 听了这话,余正德顿时恼道,“你当本官愿意,你可知道,若不是本官用昔日恩情要挟牢头,本官根本就进不来。 黄沙岭一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还是说,你得罪了什么人? 本官原本与谢尚书关系尚可,想走一走他的路子,没想连谢府的门都没能进去。 还有好些个往日交情尚可的,听闻是与你的事有关,便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本官,本官入官场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四处碰壁。” 刘荷沉默看着他,好似在打量他神情,判断他所言真假。 如今外头正闹着,皇后应是巴不得余正德早些来牢里,做那事的替罪羊。 刑部谢尚书是皇后的亲哥哥,刑部等于皇后的地盘,余正德要来,皇后定会行方便之门。 怎会如余正德所说,进入艰难? 可她刚刚确实瞧着余正德对着几个狱卒,客客气气地塞银子。 她眸中多了一抹狐疑,也有可能余正德是做给她的。 可余正德为什么要这样做戏给她看? “你说话啊,我能呆的时间不多。”余正德看了看牢房外面,眼神焦灼。 “刘荷,我原想着,只要那事不是你做的,我便是搭上余府所有人脉,也会设法救你一命。 但如今看来,黄沙岭一事,无论是不是你做的,我都救不了你,明摆着上头有人要你的命。 我余府没有那通天的本事,我只能尽全力保下你的孩子,算是弥补当年亏欠之情。 你若是同意,我这就去周旋,务必保下你的孩子,你若不是不同意,还拿当年之事威胁,那我也没法子。 当年的事,你也只是见过她,除你之外并无其他证据,我大可喊冤,届时看陛下是信你这个将死之人,还是信我。” 刘荷始终沉默。 “你说话,点头或者摇头也行啊。”余正德急得跺脚。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狱卒匆匆而来,“还请快快随我离开,有人过来了。” “我知道了。”余正德回了那狱卒,又对刘荷道,“行不行你一句话。” 刘荷见他脸都急成了猪肝色,这才道,“救我的孩子。” 不论余正德是不是做戏,她的孩子们能早些离开这里,都是好事。 “成。”余正德松了口气,随即严厉道,“你既已同意,有些事便烂在肚子里,否则别怪我不顾儿时情义,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这四个字在刘荷心头震了震,刚刚那道男声的话也是这个意思。 她虽不信,但是有个道理,她也明白,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否则,她为何会杀了陈嬷嬷。 她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安,眼看着余正德跟着狱卒离开,忙抓着牢门,“先救出我的孩子。” 她能杀跟随她几十年的陈嬷嬷,皇后或许也会杀她。 她这一慌乱,头上遮盖的布巾滑落。 “你……你头怎么了?”余正德看见了,张大嘴,满脸震骇。 不等刘荷回答,狱卒拉着他往外走,替她答道,“那日被龚夫人带人剃的。” “她们怎能在狱中为所欲为?我却连进都难进来?”余正德的声音渐渐远去。 狱卒说了什么,刘荷听不清,却让她的心更加不安。 是啊,皇后为何任由卫诗然她们折辱她? 她这里还没想明白,又有个提着食盒的黑衣人近身。 刘荷认得他,他是皇后的人。 黑衣人道,“余正德如今过来了,若刑部再审讯你,你便咬出他。” “咬出他,我可还有活路?便是说出幕后主使是余正德,那些事也是我吴家做的,娘娘要如何为我们脱罪?” 她第一次起了疑心。 “你质疑娘娘?”来人很是不悦,“娘娘自有娘娘的法子,岂是你能过问的,你只需听令行事便是。” 说罢,那黑衣人眼露不耐的走了。 回到皇宫,黑衣人便将刘荷的话转告给了皇后。 大魏皇后雍容华贵地靠在迎枕上,逗弄着手边笼子里的两只小鸟儿,眼皮都没抬,淡淡道,“无碍,翻不出大浪,等她咬出余正德便及时了结了。 留点证据指向余正德,听太子妃说,太子最近胃口不好,许是被这件事烦得,得早些结束了。 再好生查一查,挑事的人究竟是谁,你不是说当年的人都死光了么,怎还会有人清楚这些。” 黑衣人忙跪地,“请娘娘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定当将作乱之人抓出来。” “行了,下去吧。”皇后摆了摆手,“事情做干净些,别让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闹到本宫头上来。” 黑衣人忙躬身退下。 只是没多久,他又匆匆入殿,“娘娘,余正德赤着上身背着荆条,带着一万两白银从余府步行到了宫门口。 坦白那一万两白银是刘荷给的贿赂,刘荷以此要挟他救她出去,百姓跟着他到了宫门口,如今余正德正往御书房而去。” “怎么会这样?”皇后倏地从榻上坐起,“余正德疯了么?” “娘娘,是不是余正德猜出了娘娘的用意?”黑衣人小心问道。 “本宫有什么用意?”皇后眼眸一厉,剐向他,“此事与本宫何干?” “属下失言,罪该万死。” 皇后起身下榻,在屋里来回踱步,“刘荷不是说余正德被她蒙骗多年,心里始终对她有愧么?为何还要这样做?” 想到什么,她忙道,“去,告诉兄长,立即审讯刘荷,让她务必吐出余正德再死,再让人引导,那一万两白银就是当年北陵人送的。 本宫懒得深究他们究竟想闹什么把戏,本宫要他们百口莫辩,死也要给本宫把事情担下来。” 更别想将脏水污到本宫头上。 “娘娘,若是如此的话,刘荷会不会反咬出您?”黑衣人有些担心。 刘荷若知道娘娘要她死,她还会替娘娘瞒着吗? “本宫是皇后,她是本宫的奴才,为本宫死是她的荣幸,何况,她的儿女们还指着本宫,若她不听话,便先拿她女儿的命告诫她……” “不,不……”刑部大牢里,刘荷看着皇后宫殿里的一幕,听着皇后说的那些话,连连摇头,“这不是真的。” 她不知为何,眼前突然能看到这样的画面,定是有人在搞鬼。 就像刚刚那道突然出声的声音一样。 可她去过皇后的寝殿,画面里的场景就是皇后的寝殿,画面里的人就是皇后和她的暗卫头领。 皇后要杀她,还要杀她的孩子们。 不,不,不! 她心头生出一腔愤怒和害怕,她明明是听皇后令行事,凭什么要她和她的孩子们死,她的孩子什么都没参与,凭什么。 可,若她不按照皇后的去做,她的孩子们还能有活路吗? 她牙齿用力咬在唇上。 余正德! 余正德说会救她的孩子,没有了皇后,余正德这个户部尚书定能救她的孩子。 “娘娘,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距离刑部大牢不远的一处空屋里,卫清晏听刘荷说出这话,才一头栽了下去。 “姑娘。”一道黑影似旋风般卷来,将要倒地的人卷进了怀中,“姑娘恕罪,阿姑来迟了。” 第69章 撒娇的卫清晏 卫清晏靠在蓝姝怀里,弯了弯唇,“不晚,阿姑总是那般及时。” “姑娘怎的这样虚弱,可是用血符驱使了怨气?”蓝姝看着怀中唇色苍白的人,心疼地掏出帕子擦着卫清晏额头细密的汗珠。 她记得之前胖和尚教姑娘驱使怨气那次,姑娘也是这般情况。 卫清晏轻轻嗯了声,“请它们帮忙传达些东西。” 皇宫和牢狱都是怨气多的地方,她先利用怨气传音,打破刘荷心理防线,再让余正德出面做那一场戏,让刘荷生疑。 最后驱使怨气将皇后的打算呈现在刘荷面前,刘荷才会真正相信皇后没打算留她的命。 这秘法算是她和怨气的交易,怨气听她驱使,她赠它们功德,以助它们入轮回。 蓝姝素来不干涉她的事,只关心她好不好,问道,“姑娘如今要作何?阿姑去做。” 卫清晏双手一伸,小脸一扬,撒娇道,“腿软,阿姑背我回安远侯府。” 如今功德印不在身上,许多事总是不便,卫清晏朝暗处幽幽看了一眼。 “好。”蓝姝扶住卫清晏的胳膊,让她站定,自己则矮身到了卫清晏面前,双手抱着她的膝弯,就将人背在了背上。 她颠了颠背上的人,“姑娘瘦了,轻了,脸也尖了。” “阿姑,我戴着面具呢,你如何看得出我瘦了。”卫清晏失笑,将头伏在蓝姝的颈窝处,“不过,我确实馋阿姑做的吃食了。” 阿姑照顾她近三年,这还是头一回分开,真有些想她了。 “姑娘先睡会,等到了地方阿姑就给你做。”蓝姝听着她虚弱的声音,轻哄道。 卫清晏低笑,“阿姑,我若睡了,谁给你指路。” 蓝姝一噎,“倒是阿姑糊涂了。” 光舍不得姑娘辛苦,忘了这一茬。 她本就对京城不甚熟悉,又离开多年,确实不知安远侯府在哪里。 但很快蓝姝又道,“后面吊着的那条尾巴,可是姑娘的人?阿姑可否让他带路?” 卫清晏默了默,“那便让她带路吧。” 话落,便不再撑着,闭上了眸子。 阿姑往后是要跟在她身边的,时煜的事迟早是要知晓的。 蓝姝察觉搭在自己身前的手松了力道,便知姑娘已经累到何处地步,将人再往上颠了颠,足尖运力,闪身便到了时煜面前。 视线将时煜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面冠如玉,身姿颀长挺拔,眉头微微蹙着,自带天潢贵胄的威严,是个出身不凡的。 但不及她家姑娘。 蓝姝在心里对时煜做了评断,开口道,“劳烦,安远侯府怎么走?” 时煜亦在打量蓝姝。 一身黑衣,一个黑色兜帽将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身手不在他之下,听声音是个中年女子。 他与卫清晏相识多年,从不曾见过她那般女儿家的撒娇之态,如今又这般放心地趴在她背上睡着。 可见卫清晏极为信任她,两人关系十分亲近,便拱了拱手,算是见礼,“前辈可知她现下这般情况,要如何恢复?” 蓝姝眉头微蹙,她只是问个路,这小子说这些做什么? 她家姑娘还累着呢,需得早些回去修养。 至于姑娘要如何恢复,自是有功德印,可这怎能对外人道。 时煜见她不语,又道,“若她维持生机的玄机丢失了,会如何?” “你是何意?”蓝姝眸光一厉,不知怎么出的手,一把软剑就架在了时煜脖子上,另一只手将卫清晏稳稳地托在背上。 时煜眸光落在卫清晏身上,双手伸出,“我来背她,其余等到了安远侯府再同前辈叙说,亦或者等她醒来告知前辈。” 卫清晏脸上一点血色都无,好似那日在龚府一般,他眼中尽是担忧。 蓝姝不认识时煜,怎可能凭他这样两句话就将人交给她,可最终还是允了时煜将人抱走。 因为睡着的卫清晏,手指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 姑娘同意! 那她便也同意。 三人很快到了安远侯府的风晓院,将卫清晏安置在床上后,时煜吩咐跟来的暗卫去打热水,而后在床边坐下,手握着卫清晏的手,没有离开的意思。 蓝姝不放心,也留了下来,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维持生机的玄机丢失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姑娘的功德印丢了? 事关姑娘大事,她不打算问时煜,免得自己猜错反被套了话,等姑娘醒来,自会告知于她。 是以,在时煜再度问她,要怎样助卫清晏恢复时,她选择了沉默。 时煜看出她的防备,也不再问。 他心悦卫清晏,可两人男未婚,女未嫁,他怎好一再与她肌肤相亲,占她便宜。 便是心里因能与她亲近而高兴,他也希望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后的堂堂正正。 且,卫清晏这时不时就生机流失,实在叫他担心,虽然他会尽量陪在她身边,但若还有旁的法子,便是多了一重保障。 思虑间,暗卫打来了热水,轻手轻脚地到了床前。 不等时煜动作,蓝姝上前接过暗卫手中的热水,“我来。” 姑娘额头刚出那么多汗,身上定也是汗湿了,需得给换上干爽的里衣才是。 时煜也是这意思。 他摸了摸卫清晏的脉搏,跳动正常,好在这次没有在龚府那般严重,想必很快会醒来,便朝蓝姝微微颔首,出了房间。 来的时候,余正德已经进宫,此时,冬藏也该引着人发现那五万两白银了。 为防皇后杀刘荷灭口,他该及时带人前往刑部,要求刑部当众审讯刘荷。 如此,才不会让小晏的辛苦白费。 等时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卫清晏才缓缓睁了眸。 对着蓝姝关切的眸子,她讨好一笑,“阿姑,我没事。” “阿姑瞧着你有事。”蓝姝将帕子放回盆里,坐到了床沿,“姑娘,是不是功德印出了问题?” 卫清晏示意蓝姝扶她起来,肩头放松地靠在床头,将自己来京后的事,都告知了蓝姝。 蓝姝本是一边听着她的叙说,一边替她擦身子,听闻功德印被时煜吸走,还拿不回来,她将手中帕子往盆里一丢。 “阿姑杀了他,功德印可会回来?” 姑娘怎能没有功德印? 可想到,卫清晏是为救时煜才丢的功德印,可见她不舍得杀他,否则何须等到她动手。 便又道,“那等报了仇,我们将他带走,去蓬莱寻胖和尚,若胖和尚也没法子,那我们便寻个山头隐居,往后让他给姑娘做压寨夫郎。 这京城是万万不能呆的,皇家男子多妻妾,姑娘可不能受那委屈……” 第70章 公审指认皇后 余正德负荆前往宫门,一路高声坦白:他曾收了刘荷一万两,为吴玉初调回京城说好话,但他实在不知吴家竟敢收北陵五万两。 等他到了宫门口,吴玉初夫妇曾收受北陵五万两白银的事,如秋风扫落叶般吹向了京城的每个角落。 他入了宫门没多久,城中一间小院失火,大家救火时,竟发现那床下放满了陶罐,而陶罐里竟是白花花的银子。 等火势扑灭,银子被抬出来,刚好整整五万两。 有见多识广走商的人,认出那些银子上带着北陵族徽,很快有人高喊,“这定是吴玉初当时收的那五万两,走,大家去官衙查查,这小院是不是吴家的产业。” “我去。”有学子打扮的年轻人,高举着手。 他家恰好就有长辈在府衙当差。 “我们与你同去。”又有学子应声,并同其他人道,“若这小院确实吴家的产业,那这银子可是他们卖国,陷害忠良得来的银子,还请诸位帮忙看着。” “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狗官竟敢祸国,各位尽管去,我们定会看好这些银子,等着官差前来。” 有个年纪大的老汉率先出声。 大魏建国也才三十年,年纪略大的都经历过先前的乱世,对太平安稳尤为珍惜。 有几个和他一样大的年长者忙附和。 这边的事,很快传到了守在宫门的百姓耳中,大家又一窝蜂到了小院。 官差来得很快,可容王来得更快。 且他的人很快查明,这小院的确是吴夫人刘荷置办的产业。 证据确凿。 众人义愤填膺。 容王当即亲自前往刑部,要求刑部公开审讯刘荷,百姓蜂拥跟随。 刑部大牢里。 刘荷被带到了刑审室,两个官差粗鲁地将人捆在了木桩上。 高坐于案前的刑部尚书谢慎,冷沉开口,“刘荷,你究竟受谁指使与北陵勾结,谋害护国军,如实招来,否则别怪本官大刑伺候。” 这些话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淋下,刘荷狠狠打了个机灵。 便是已看过那些画面,她还心存了一点幻想,可谢尚书的这些话,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 也将她对皇后的恨意推到了顶峰。 她从来都没有承认过,黄沙岭一事是她做的,谢尚书开口就坐实了是她做的,他需要她交代的便是指认余正德。 等一交代,她便再也没了活的价值。 “你们好狠。”刘荷苦笑出声。 她算计了许多人,也做了许多坏事,可对皇后,她自问忠心。 可皇后呢,视她命为草芥。 她紧紧咬住了嘴。 “刘荷,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指使你做的这一切。”谢尚书眉头深蹙,神情不悦。 他刚接到皇后的消息,要速速拿到刘荷指认余正德的证词,否则恐生事端。 然而刘荷却始终不语,只冷冷盯着他。 “上刑。” 谢慎心中焦灼,眉眼里便露出不耐。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黄沙岭一事,竟是皇后做的,皇后是他的妹妹,是谢家女,谢家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况,若此事牵扯出皇后,于太子也不利。 谢尚书一吩咐,立即有官差拿着刑具上前。 “慢着。” 时煜由冬藏搀扶着,进了审讯室,他看向谢慎,“谢大人,外头如今发现了北陵人送给吴家的五万两白银,吴家卖国证据确凿。 此事已天怒人怨,本王已请安远侯和大理寺少卿代为上奏陛下,请求当众审讯刘荷,以平民愤,还请大人稍安勿躁,等等陛下的旨意。” 谢慎收到皇后的信,便赶来了刑部,还不知五万两白银被发现的事,当即看向想拦时煜,却没拦住的亲随。 见亲随点了点头。 他心头顿感不妙,来刑部时,便交代了人去皇上跟前弹劾余正德,理由是他收了北陵人的银子。 届时再加上刘荷的证词,黄沙岭一事便扣在余正德身上。 如今,北陵的白银被发现,那便无法给余正德泼脏水。 他捻了捻袖中写好的证词,本是等刘荷用了刑,便给画押的,如今,容王参与进来,他如何还能屈打成招。 眸光沉了沉,“臣明白王爷与卫将军兄弟情深,定会找到真正害卫将军之人,王爷放心。” 他又叹了口气,怜惜道,“表弟身子不好,这牢狱不是什么好地方,若叫病情严重了,太后姑母该怪罪表哥没照顾好你了。 表弟还是先回去,我这边审出结果,便会第一时间命人告知于你。” 他企图打感情牌,将时煜哄走,也是在提醒时煜,他是太后的儿子,太后是谢家人,他们才该是一家人。 “无碍,本王心思清正,不惧邪祟。”时煜寻了把椅子坐下,“若谢大人真心疼本王,也可将人带出去。 总归是要去大堂众审的,不过是早晚的事,外头可是聚了不少百姓等着。” “王爷,审案岂是儿戏。”谢慎见他丝毫不买自己的情面,也冷了脸。 心里却是焦灼万分,想着怎么将时煜这个瘟神弄走。 但时煜岂能让他如愿,他亲眼看着卫清晏忙里忙外,造就了如今的场面,怎可能就此松懈一分。 是以,谢慎费劲唇舌,时煜始终懒懒地歪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杜学义和龚明诚带着皇上的旨意前来。 同时跟来的还有当朝太子,时明熙。 谢慎再无他法,只能黑着脸将人带去了外头大堂,当众审讯。 和他同样黑着脸的还有太子,他不喜皇帝被时煜和百姓们逼迫。 在他看来,皇权高高在上,他的父皇是天子,天子权威神圣不可侵犯,岂能受人胁迫。 他半垂的眸光冷冷扫向围着的一众人,寒意瘆人。 当他听到刘荷说,黄沙岭一事,背后真正的主谋是皇后时,他眼里的杀意变成实质,拳头紧攥,斥道,“休得胡言。” 刘荷既已开口,就没退路,大声道,“是皇后用我儿女的命,要挟我们听从她的命令,我被关狱中时,她亦用我孩子们的命,要挟我攀咬户部尚书余正德。 此事,是我们夫妇两人听令行事,我的孩子们无人参与,更不知内情,若他们有事,便是皇后做的。” 她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只希望这些话能保住她的孩子们。 她又朝天大喊,“陛下,皇后做的恶,远不止于此,当年东宫淑侧妃和她的一双孩儿亦是被皇后所害,罪妇知道那孩儿在哪,还请陛下允罪妇入宫当面告知……” 她的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一双纤细冷白的手遏住,来人颤声道,“孩儿在哪?” 第71章 阿姑的身份 谁也没防备,来人速度会那么快,如同影子般就到了刘荷面前。 等刑部官差反应过来,刘荷已在来人手中。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扰乱公堂。”谢慎起身喝道,“拿下她。” 蓝姝对谢慎的话仿若未闻,只盯着刘荷,“孩儿在哪?” 她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将刘荷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刘荷被她掐得喘气艰难,依旧坚持道,“我要见陛下,见到陛下我自会详细告知。” 官差得令拔刀上前,蓝姝袖袍一挥,几个官差仰面倒地。 刘荷和谢慎皆脸色一变。 太子亦是蹙紧了眉头,朝身边护卫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这里的事,速速入宫告知皇后。 时煜看向冬藏,冬藏会意,带着两名暗卫跟上太子护卫。 “来人。”谢慎见刑部的官差这般没用,再度怒道,“抓住她。” “等等。”时煜看了眼人群中乔装的卫清晏,适时开口,“谢大人,这位前辈问得问题,本王也想知道,刘荷口中的孩子,可是陛下皇嗣。 这亦是审讯的一部分,大人就不想知道么?” “审讯是本官职责,她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乱闯公堂,打断本官办案,其罪该罚。” 黄沙岭一事扯上皇后就够头疼的,若再任由刘荷抖露皇后谋害皇嗣,只怕是再难收场。 太子亦是此想法,示意身边护卫上前帮忙。 卫清晏隐在人群中,出声道,“这位夫人这般激动,想必是情有可原,大人何不问问她为何出现?又为何急着追问孩子下落?” “对呀,若非有缘由,谁让跑上公堂。”卫清晏又换了一道声线。 由她带动,其余围观的人纷纷跟着附和。 蓝姝听出是卫清晏的声音,亦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本想着,姑娘此番来京是为报仇,她的身份暴露或许会给姑娘带来麻烦,可姑娘刚刚那话的意思,就是让她不必在意,只管做自己想做的。 她本是陪姑娘来看审讯情况。 万没想到,会听到刘荷那番话。 她扬手摘掉了头上的兜帽,冰冷眸光看向谢慎,“谢国舅,你看我可有资格站在这公堂?” 谢慎在人出现时,心中便隐隐有猜测。 可真正看到那张脸,还是惊得脱口而出,“淑侧妃?” 她怎么还活着? “淑侧妃?那不就是被皇后害的苦主?苦主自是有资格站在这里。”卫清晏再次发声。 她只知阿姑曾被情所伤,有几年的心智失常,却不知原来伤害阿姑的男人,竟是皇帝,而阿姑就是当年的淑侧妃。 想到那日从陈嬷嬷口中问出的消息,卫清晏心头满腔怒火,更多是对阿姑的心疼。 怪不得,初见阿姑时,她抱着一个枕头轻哄,怎么都不肯撒手。 怪不得,阿姑见了她,就对她无限宠溺。 阿姑是在想自己的孩子,只是阿姑一直以为孩子死了,将满腔母爱转移在她身上。 承蒙阿姑疼爱近三年,卫清晏怎会因怕被连累,就不让阿姑去找自己的孩子。 尽管她心里已知道,刘荷口中的孩子便是罗丛云。 想到罗丛云是阿姑的孩子,卫清晏的心沉了沉。 围观的百姓跟着感慨,“怪不得她那么激动,那个做娘的听说自己孩子还活着,不激动呢?” 蓝姝眸光寒光更甚。 是啊。 知道她的孩子还活着,她如何能不激动。 “我的孩儿在哪?”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刃。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用那薄刃威胁刘荷时,她直接将薄刃插进了刘荷的右眼。 刘荷本就被勒得喘不上气,这一下直接将她痛晕过去。 时煜轻眨了下眼,好似明白卫清晏为何会和淑侧妃关系那般好,两人这干净利索的劲太像了。 他起身道,“既然刘荷想要入宫,见到陛下才肯开口,那便进宫吧,想来皇兄也想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 “皇叔,此事还不知真假,仅凭一个疯妇随意攀咬,怎可随意带人入宫?”太子出声阻止,“这刘荷与北陵勾结,万一入宫对父皇不利?” “谢云眠生的儿子,不过如此。”蓝姝视线转向他,眼带嘲讽,“便是我拿不住她,宫里头还有禁军,皇上身边还有无数暗卫,还奈何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刘荷? 还是说,你在心虚,想要为你那个母亲遮掩丑事?” 她说话间松了刘荷的脖子,转而将刘荷双手反剪,脚尖踢向兜帽,兜帽升至她手边时,抬手一扯,兜帽上的黑纱便被撕落。 几下子功夫便用黑纱将刘荷双手捆住,提着人看向谢慎,“谢国舅,若你们担心看不住她,便跟上。” 太子气结,“刑部有诸多官差,何时轮到你押送犯人。” 他意味深长看了眼谢慎。 谢慎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刘荷不能活着入宫。 甥舅俩的眉眼官司,时煜怎会不懂,他笑道,“那便由大理寺少卿龚大人和安远侯一同押送吧。 事关皇后,太子和谢大人也该避嫌才是,何况还有这么多百姓一起押送,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近乎赤果果告诉太子和谢慎,他不信任他们。 蓝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卫清晏,见她点头,便道,“好。” 杜学义忙上前,从蓝姝手中接过刘荷,对太子道,“殿下放心,臣和龚大人定会将人活着送到陛下面前。” 太子心中恨极,看向时煜时,阴沉眼底尽是残暴,冷声道,“皇叔向来爱胡闹,三年前不尊天子,私自攻打北陵,今日又要不顾大魏律法乱来么?” 先帝在时,这个皇叔就仗着宠爱无法无天,从不将他这个皇长孙,未来的天子放在眼里。 如今被困京城,一副病秧子,还是这般嚣张。 真是该死。 “北陵卑鄙,设伏残害我大魏国之栋梁,不该打吗? 本王违的又是大魏哪条律法?倒是太子犹犹豫豫,连淑侧妃一个女子都已同意,太子还在担忧什么?” 说着话,人已起身往外走。 太子也只得跟上,一边气时煜骂他一国太子,还不及淑侧妃一个女子有魄力,一边心里祈祷着刚出去的护卫能及时将消息告知母后,好让母后想好应对之策。 谢慎心中也焦灼,谢家最重名声,可以暗地做许多事,但明里谢家不能有一点把柄落在人手上。 眼下这样多的人,刘荷身边又有杜学义和淑侧妃这样武功不弱的,暗杀几乎不可能。 忙朝身边亲随打了个眼色,让他回去告知家中父亲,当朝内阁首辅,盼着谢首辅能有法子解了皇后的困局。 第72章 剥下皇后这层皮 其实无需谢慎派亲随通信,在知晓黄沙岭一事是皇后这个女儿所为后,谢首辅便派人盯着众审的情况。 在谢慎亲随刚到谢府时,谢首辅已经坐进了前往皇宫的马车,只是太子派出的护卫,则在暗巷被几个黑衣人拦截,打晕在地。 是以,当一行人到了宫门口时,皇后才知刘荷竟指认了她。 气得她当即砸了一套茶具,“狗奴才,她竟敢,竟敢如此对本宫,来人,将她的一双儿女给本宫杀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刘荷竟敢背叛她。 “娘娘,不可。”黑衣人跪地劝道,“若此时刘荷的子女出事,娘娘更是说不清了。 娘娘消消气,再等等,等事情过去,娘娘想要收拾他们几个只需抬抬手的事。 如今,娘娘只需沉住气,应对刘荷的那一番指认,好在当初那些事,如今都无证据,娘娘不必惊慌。” 虽是这样安抚,黑衣人自己心里却没什么底。 听了黑衣人这样说,皇后慢慢冷静下来,但想到一向以她马首是瞻的人,竟会反咬她一口,还是气得又砸了一套茶盏。 “来人,替本宫梳妆。”皇后扬声吩咐。 听说淑侧妃竟也回来了,她倒要看看一个疯婆子回来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黑衣人见此,垂眸退了下去。 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年轻时的娘娘聪慧有手段,也只在遇到淑侧妃的事情上会失了冷静,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再提到淑侧妃,娘娘还是无法保持理智。 娘娘这些年过得太顺了,顺得她丢掉了该有的警觉和聪敏。 刘荷都当众指认了,即便没有证据,于娘娘名声也不好。 何况,她还口口声声说有个孩子还活着,她能背着娘娘留下一个孩子,那是否还留了证据? 娘娘想的却还是梳妆打扮,不过就是介怀当年她在帝宠上输给了淑侧妃。 可如今太子都二十了,当年的儿女情长比起太子的前程,比起娘娘将来身为太后的尊荣,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黑衣人心中腹诽良多,却不敢多言一个字。 在皇后精心打扮时,皇上已经派人来催了两次,她才缓缓前往议政殿。 议政殿里。 刘荷跪下便主动承认护国将军确实曾派燕青前往甘州调兵,但当时他们接到皇后指令,皇后不许他们派兵增援。 为了事情不暴露,他们才派人追杀的燕青。 谢首辅当即便问,“可有证据?” 他已问过女儿身边的暗卫头领,此事他们并未留下把柄。 刘荷苦笑,彼时她忠于皇后,的确没留下什么证据,加之送信的人将皇后亲笔信给她看过后,便当场烧毁了。 但,“燕青身手好,我们的人没能杀了他,他逃到了永州,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暗卫,将燕青斩杀在永州城外的山坳里。 陛下可查那段时间,娘娘身边暗卫的出入情况,便知此事真假。” “荒谬至极。”皇后恰好到了议政殿外。 她缓步进来,向皇帝行礼后,才又斥道,“本宫深居后宫,如何得知北陵人会埋伏卫将军? 既不知,本宫又如何指使你们害人?至于凭暗卫行踪便妄想给本宫泼脏水,更是荒谬至极。 三年前,乌丹投降,太子前往乌丹签订降书,本宫身为太子亲娘,自是会挂心自己的孩儿,故而将身边暗卫派了出去,是为保护太子。” 说罢,她转头看向皇帝,“陛下,这刘荷与北陵勾结在前,如今事情败露,又企图诬陷本宫,实在可恶可恨,还请陛下给卫将军报仇,也还臣妾一个清白。” 说完,她环视了殿中一圈。 没有找到印象中的人。 皇后蹙了蹙眉,不是说淑侧妃也来了么? “娘娘如何知道北陵人会埋伏护国将军,罪妇不知,但我家老爷确实是受娘娘的令,才如此做的。” 刘荷捂着受伤的眼睛,突然自嘲一笑,“我家老爷与护国将军无冤无仇,若非如此,他何须这般做,至于收那五万两则是在我们收到娘娘指令之后。 既然我们决意听皇后令行事,就是和护国将军为敌,只有她死了才不能事后找我们麻烦,这个时候,北陵送来五万两要我们袖手旁观,和娘娘意思相同,这银子我们不要白不要。” 她知道这些话过于苍白,治不了皇后的罪,但总是要说出来的。 太子和谢家父子,听了这话都是心头一松。 刘荷真的没有证据! 皇后则是略有得意,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 扮作容王府护卫,站在殿外的卫清晏,心里却有了想法。 之前她也想不通,皇后怎会知道北陵军要埋伏他,身为大魏皇后总不至于与北陵勾结。 可刚听了皇后的那些话,她有了些思路。 皇后不准吴玉初调兵给她,就是想要她死,那是否在北陵人埋伏前,皇后就有了要刺杀她,不让她活着回京的念头? 若是如此,定早早派出暗卫,密切关注她的行踪,若她被北陵人伏击时,暗卫就在附近。 暗卫飞鸽传书,在她与北陵周旋的时间,足够消息跑个来回。 还有一种可能。 皇后杀她,是为太子砍断时煜的助力。 打败乌丹后,皇帝派太子前往乌丹,接替她同乌丹交涉投降事宜,命她回京述职。 太子担心乌丹不死心,再生事端,要求她留下八万护国军,她则带了两万护国军回京。 若真正对她起杀心的是太子,同样会派人尾随,那么当时情况如何,他也是第一时间便知晓,他将此事告知皇后…… 卫清晏半阖了眸。 胖和尚说,化怨解魔的过程就犹如剥洋葱,总是需要一层层拔下来,才能看清楚里面真正的样子。 查清当年之事,便是她的执念。 无论真相如何,皇后双手不干净,这一层洋葱皮该拔下来了,至于里头那层是不是太子,她总能查到的。 里头,刘荷交代完黄沙岭一事,话题一转,“陛下,罪妇自知罪孽深重,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请陛下看在罪妇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替您将淑侧妃的孩子养大的份上,留我的孩子一命吧?” 淑侧妃回来了,淑侧妃的孩子还活着的事,皇帝在他们入宫时,便听太监汇报了。 但他立志做个以国家大事为先的贤明君王,当着众臣的面,刘荷先说的黄沙岭一事,他也不好急着问孩子和淑侧妃的事。 终于等到刘荷主动说,忙问,“淑侧妃的孩子在哪?” 淑侧妃又在哪? “请陛下看在我精心养大小公主的份上,留我家孩子们的一条性命。”刘荷坚持,跪地恳求。 “放肆,陛下岂是你能威胁的。”皇后怒斥,“淑侧妃当年生下的孩子,是何模样陛下亲眼所见,你这不知是哪里寻来的孩子,敢冒充皇嗣,还敢如此逼迫陛下。” 皇上冷冷看了他一眼,别人不知,他心里最是清楚,黄沙岭一事,皇后做了什么。 他看向刘荷,“若你所言属实,待查明吴家子女是无辜的,朕会留他们一命。” “谢陛下隆恩。”刘荷双手高举,趴地行了个大礼,才又将皇后当年嫉妒淑侧妃比她先有孕,故而买通了稳婆和淑侧妃身边的丫鬟,用扒了皮的小猫将淑侧妃的一双儿女调包的事,说了出来。 “胡言乱语,本宫当初是太子妃,便是淑侧妃生下孩儿,那也是庶子,本宫何需如此。”皇后依旧面色平静地狡辩。 “你心肠恶毒,想要作恶,还需要什么理由?”蓝姝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提着一个断了腿的老妇人进了大殿。 朝龙椅上的皇帝行了个江湖礼,而后看向皇后,“谢云眠,你可还认得此人?” 第73章 蓝姝入魔 看清两人的长相,不止皇后,便是皇帝都惊的握紧了拳。 一身黑衣的女子,是他的淑侧妃。 她真的回来了! 而那个断了腿被她提着的,是他的乳母,宋嬷嬷。 宋嬷嬷多年前去庙里进香的路上,跌下山崖死了。 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中的疑惑被皇后失声问了出来,“宋嬷嬷?你怎么……” 没死? 谢首辅见皇后这反应,眼底有失望之色。 安逸果然能让人变得愚蠢。 皇后问完,反应过来,端回皇后架子,睨向蓝姝,“多年未见,妹妹愈发没了规矩,见到陛下和本宫不行大礼,还敢直呼本宫名讳。” 蓝姝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宋嬷嬷说道,“说吧。” 她本也是要和容王一起入宫,却在路上被姑娘递了消息,刘荷偷偷养了个知晓当年调包孩子真相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就养在吴府后院,她便跟着卫清晏去了吴府。 容王的护卫早已等在那里,她一到,容王的人便领着她带着老嬷嬷入了宫。 宋嬷嬷没回答皇后的话,而是眼含泪花地朝皇帝俯身一礼,“老奴还能再见到陛下一面,死也无憾了。” “宋嬷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艰难地将视线从蓝姝身上移向宋嬷嬷。 宋嬷嬷抬起头,又是俯下一礼,整个上身趴在地上,哭道,“老奴愧对陛下信任。 当年陛下怜惜淑侧妃孤身一人入东宫,在淑侧妃有孕时,将老奴调到她身边伺候,是信任老奴。 可老奴却在淑侧妃生产时,伙同外人伤了淑侧妃的身子,还调包了她的孩子,老奴罪该万死。” “什么?”皇帝惊得站起身,“孩子,孩子竟真的是被调包的?” 他视线再度看向蓝姝。 蓝姝眸子半垂,始终不曾看皇帝一眼。 当年,她难产醒来,听闻自己生的是一对怪物。 她不信,她是人,是健康的人,怎可能会生下怪物,她要求见那两个孩子。 可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他的夫君却告诉她,孩子确实不是人的样子,皇家生出这样的胎儿,实在不详,已被焚化。 她不信,她是母亲,自第一次有胎动,他们母子的心就好似连上了般,她同他们说话,他们会用小手小脚踢打她的肚皮回应她。 偶尔她还能看到肚皮拱起一大块,不知他们是用小屁股还是用小脑袋顶她。 她看得心都化了,同他们撒娇,“乖儿,娘亲肚皮要被撑坏了,你们饶了娘亲,等你们出来,娘亲带你们去草地打滚,去山林撒野。” 他们竟真的消停下来。 这样的孩子怎可能不是人? 她要找当时在场的人,问个明白,可她的夫君却嫌她生下怪胎是丑闻,将在场的知情人都灭了口。 除了一个宋嬷嬷。 宋嬷嬷坚称孩子是怪物,他信了宋嬷嬷。 明明她同孩子们互动时,他见过的,他亦同他们说过话,亦隔着她的肚皮同他们嬉闹过。 可他为了颜面,信了他的乳母,却不信她,不信他们的孩子。 宋嬷嬷回道,“是,淑侧妃本胎像极好,加之她身子康健,本可顺利生下双胎,是稳婆用推拿手法,将原本头朝下的胎儿,转了向,变成了脚朝下。 一双孩子挤在母亲腹中,四脚朝下,自是难产,稳婆便探手进去拽孩子……” 宋嬷嬷在后宫多年,自诩见多了惨烈之事,可想到当时的情况,还是不由打了个寒战,她继续道,“老奴以为,稳婆这样做,是想伤淑侧妃的身子,却没想…… 没想他们将拽出一半的孩子,又生生推回了淑侧妃腹中,再拽,再推,淑侧妃痛得死去活来。 许是察觉到稳婆异样,她想要爬起来,是老奴……” 宋嬷嬷满脸泪痕,闭了闭眼,“是老奴告诉她,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这是正常的,且她还是双胎更容易发生难产情况,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陛下,老奴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可老奴亦是女子,亦生产过,这样残忍的事老奴如何敢做。 可老奴不得不做,因为老奴也是个母亲啊,老奴的女儿被人拿捏了,不这样做,老奴唯一的女儿就得死啊。” 蓝姝听着宋嬷嬷的叙说,亦打起一个寒战,那样的痛刻骨铭心,可却不及失去孩子和亲人痛的万分之一。 她忽觉好冷,头疼得厉害,身子亦疼得厉害,心中一股巨大悲痛袭来,她握紧了拳,眼眸赤红,浑身戾气,手探向了后腰。 卫清晏一直关注着她,见她这样,瞳孔微缩,心叫一声不好。 顾不上暴露自己,忙将头上发簪一扯,一头青丝垂下,快步奔向殿中,一把抱住几欲发狂的蓝姝,手按住了蓝姝的手。 阿姑腰间缠着千丝刃,千丝出,必见血,阿姑一旦入魔,定会血洗议政殿,届时伤及无辜不说,阿姑一人也难敌四手。 “阿姑,阿姑……”她一声声唤着,“阿姑,我在,你的孩子亦在……” 阿姑两年多没发过病,没想到宋嬷嬷的话对阿姑的刺激会这样大。 这一变故让殿中众人皆变了脸色。 皇帝起先见一个男子打扮的人跑进来抱着蓝姝,眉眼狂怒,旋即注意到男子齐腰长发,再听她轻哄着蓝姝,才知是女子。 便不悦地看向时煜,那女子穿的是容王府护卫的衣裳,容王大胆,竟敢让人乔装入宫。 时煜顾不上皇帝的心思,视线紧紧盯着蓝姝,他感受到了蓝姝散发出的浓烈杀意,他亦看出蓝姝这样子,像极了高手练功时,走火入魔的样子。 入魔的人,是会丧失心智的,他担心卫清晏被蓝姝所伤,身子做蓄势待发状,以便及时制止蓝姝伤害卫清晏。 皇后被蓝姝的样子吓得退了一步,当初就见过她在东宫发疯的模样,没有礼数的江湖女子,发起狂来连皇上都打的。 很快,又生出一丝庆幸,她依旧是这副疯模样,当初皇上因着她发疯厌倦她,如今亦会。 可蓝姝却在卫清晏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眸中血色渐渐褪去。 蓝姝敛了敛神,拉着卫清晏同皇帝拱了拱手,“陛下恕罪,我家孩儿担心我,跟着入了宫,刚见我似要发病,才入了议政殿,请陛下宽宥。” “容皇叔坚持要带个疯妇入宫,究竟意欲何为?可有将父皇安危放在眼里?” 太子抢先发难,又看向蓝姝和卫清晏,“你们一人扰乱刑部大堂,一人擅闯议政殿,实在改发,来人……” “陛下尚未开口,太子这是要越权了吗?”时煜淡淡开口,打断了太子的话。 蓝姝则是讥笑一声,“太子还有心思想着惩罚我们,就不曾想过,我为何会疯吗?” 第74章 蓝氏子孙见皇族不必行礼 蓝姝就差将‘蠢货’两个字贴在太子脑门上。 太子怎会看不懂她的神情,心中怒意顿生,“放肆,无知妇人,朝堂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见到天子竟连跪礼都不行,此乃藐视皇权。” 他又如何不知自己此时不该出声。 但他不能任由淑侧妃攀咬母后,同时也是想试探父皇对此事的态度。 先帝建国时,便立下规矩,皇位传嫡传长,他既占了嫡,又占了长,父皇向来重视他。 他此时出声,亦是想提醒父皇,若母后污了名声,对他这个未来的君主的影响也不好。 父皇向来爱面子。 可他还没等到皇帝表态,听得蓝姝又道,“先帝起兵时,我铸剑山庄献武器兵刃十万,先帝允诺,大魏建立,我蓝家子孙面见大魏君主可不跪。” 她终于抬眸看向皇帝,“陛下,可还记得此事?” 皇帝看着这样的她,初相识的情景顿时在脑中历历呈现。 蓝氏铸剑山庄,是铸造兵器最古老的门派,隐于阴阳大山里。 所谓大山实则是连绵山脉,而阴阳是因进山有两条路,两条路里只有一条可通铸剑山庄,另一条则是死路,进了便难活着出来。 且两条路变换不断,这次可能是活路,下次走或许就是死路。 故而才被人称阴阳大山,也让人望而却步。 先帝有幸得人相助,历经千辛万苦进了阴阳大山,说服蓝氏提供兵器助他平定天下。 大魏建国后,先帝要对蓝氏论功行赏,并邀请蓝氏家主来兵部任职,为朝廷研制兵器,被蓝家一口拒绝。 他当时年少,心觉蓝家不知好歹,十七岁那年,他借游历之名去了阴阳大山,未能进得铸剑山庄,还险些丢了命。 是蓝姝救了他,两人一见钟情。 可蓝氏不愿与皇家牵扯,便要挟蓝姝,若她坚持要嫁,就需得与家族断绝关系。 蓝姝是个倔强的,只带着一把剑,就跟着他来了皇城,入了东宫。 宫里的生活没有她想象的好,可蓝姝从不曾用蓝家女的身份为自己仗势,如今却当众提出…… 皇帝的视线看向卫清晏。 蓝姝此番搬出蓝氏,是为了这个女子,她们是什么关系? 见蓝姝还看着自己,他颔首道,“是,蓝氏子孙见大魏皇族可不行礼。” 蓝姝微微颔首,看向太子,“还望太子往后莫要以此借口,寻我家姑娘的麻烦。” 说罢,也不再看太子,对宋嬷嬷道,“接着说。” 宋嬷嬷年轻时就跟着太后,自是清楚蓝氏铸剑山庄势力不容小觑,心下震骇,淑侧妃竟是这样的身份,为何当初要任人欺负…… 同时,她还是皇帝的乳母,她比太子更了解皇帝,见皇帝没及时应太子的话,便知皇帝心中偏向了蓝姝。 忙道,“那两个孩子命大,那般折腾,生下来依旧是活的,稳婆担心他们的哭声传出去,忙让人悄悄带了出去。 老奴本想追去,但淑侧妃已经痛晕了过去,她们……她们用剪子……” “够了,你只需说,是谁要挟了你,那两个孩子又去了哪里。”卫清晏突然厉声打断了宋嬷嬷的话。 她们用剪子剪烂了阿姑的下身,而后用绣花针胡乱缝着,以至于很长时间,阿姑都不能正常大小便。 这样的事,便是她从陈嬷嬷口中听到,已是恨不得杀了皇后,又何须让宋嬷嬷当众说出来,让阿姑难堪又痛苦。 卫清晏的维护,让蓝姝体内戾气再度消散。 但便是宋嬷嬷没说出来,皇帝也懂了。 因为生产后的蓝姝,抗拒他的碰触,自那之后,她从不肯让他看她的身子,他只当她是因着孩子的事,与他生分了。 原来竟是这样,皇帝眸光喷火地看向宋嬷嬷,“是谁指使的?” 宋嬷嬷指着皇后,“是皇后娘娘,是她趁陛下外出时,给淑侧妃下了催产药,又命人绑了老奴的女儿,陛下为淑侧妃寻来的稳婆,也都早早被皇后收买。 她面上端庄贤惠,内里歹毒至极,老奴心中有愧,想去大觉寺为大皇子和大公主立往生牌,是她命人害老奴跌下悬崖。 又给老奴的女儿下了药,造成她病死的假象,都是她。” 说到这里,她亦是眸色通红,“娘娘,老奴一步错,步步错,落得今日地步是老奴的报应,娘娘也会有报应的。” “冤枉。”皇后见皇帝发怒,终于有些害怕,“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从没做过那些。” “你做过,大皇子就是你活活掐死的。”刘荷突然出声,“你说,皇上的嫡长子必须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 你嫉妒淑侧妃受宠,担心陛下爱屋及乌疼爱她的儿子。 你让我将大皇子尸身和大公主带出宫一起活埋,可那时已是深夜,宫门紧锁,我提心吊胆等到第二日开了宫门,才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府上,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得自家几个月的女儿哭闹。 或许是孩子之间的感应,一直安静的大公主听到我女儿的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我一时心慈,也想着为孩子积德。 便寻了个刚病死的乞儿和大皇子一起埋了,实则将公主送出了京城。” 她看向皇帝,“陛下,大公主便是养在林州我妹妹家,我妹妹给她取了个民间的名字,罗丛云。 这些年,罪妇不敢有丝毫亏待,尽可能给她最好的,娇养着,这些陛下都可查到。” “罗丛云?那个和自家兄长苟合的罗丛云?”皇后笑了,“陛下英明神武,怎可能会生出那样的孩子。 你休得胡言乱语诬陷本宫,根本就没什么孩子,淑侧妃生下的本就是一双怪胎。”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又安定了不少,皇帝最爱面子,只怕宁可承认淑侧妃生下的是怪胎,也不愿承认有罗丛云那样的女儿。 “我的孩儿不是怪胎。”蓝姝突然行至她跟前,“宋嬷嬷指认了你,刘荷指认了你,你还不肯承认,黄沙岭一事亦是,你以为矢口否认便可抹杀自己做的一切么?” “来人,将皇后身边的人拿下,严审。”皇帝突然出声。 他太清楚蓝姝的性格,若他不能处置皇后,蓝姝定会亲手杀了皇后。 曲了曲手指,他亏欠过她一次,心中悔恨多年,不能再叫她失望了。 “陛下,只凭两个叛主之人的言辞,就怀疑皇后,实在不妥。”谢首辅忙跪地。 “那便审审你谢家人,如何?”蓝姝看向他,“皇后视我为眼中钉,谢首辅想必为女儿分忧,定也没少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淑侧妃,休得胡乱攀咬。”谢首辅气急,“说话要讲根据……” “那你便闭嘴,你女儿坏事做尽,审一审,证据自然就有。”蓝姝喝道,“陛下还在,这大魏还轮不到你谢家指手画脚。” 皇帝神情有些恍惚,从前蓝姝便时常为了护他,得罪许多本无需得罪的人,他视线一一转向太子,谢家父子,皇后,最后落在大太监冯若宝身上,“你亲自去,不论生死,务必审出来。” 又让禁军统领去将罗丛云带进宫来。 罗家人在刘荷入狱后,便离开京城回了林正,但罗丛云则被刘荷命人偷偷藏在了城外的庄子上,杜学义的人一直盯着。 两边分头行动,几乎同时,冯若宝和禁军统领同时回到议政殿。 第75章 皇后被废 皇后身边的管事嬷嬷受不了宫廷刑法,最终吐露实情。 同宋嬷嬷和刘荷交代的一样。 只是,皇后身边的暗卫头领在冯若宝还没来得及审时,就咬破口中毒囊自尽,无法审问黄沙岭一事是否是皇后做的。 而皇后外头的事向来只吩咐这暗卫头领,管事嬷嬷和其余人是不清楚的。 冯若宝跪地请罪,“奴才无能,没能防备他会自尽,请陛下责罚。” 皇帝神情阴沉,似是怒道极致,冷冷看着皇后。 皇后咬着唇,梗着脖子,“臣妾冤枉,臣妾没做过,陛下不能听信几个奴才的话就给臣妾治罪。” 太子亦忙跪道,“父皇,许是奴才们经不起刑法,才不得不如此承认,儿子相信母后不会做出那些事。” 皇帝突然扬手一个折子砸在太子的头上,“你的意思是,朕在屈打成招?”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相信母后。” 皇帝突然冷笑一声,看向谢首辅父子,“你们也如此认为?” 谢家父子忙道,“臣不敢,只是皇后终究是一国之母,代表的是皇家颜面,还请陛下三思。” “不敢?”皇帝声音淡下来,神情也渐渐平和,“那依谢尚书来看,宋嬷嬷,刘荷,以及皇后身边亲信一起指认,能否定皇后谋害皇嗣之罪?” 能! 但谢慎却跪地不语。 能定罪,却不能定皇后的罪。 皇帝淡淡的声音再度响起,“谢爱卿任刑部尚书多年,对我大魏律法如此不精通吗?这样简单的案子,需得想上那般久? 还是说,刑部尚书这个位置,谢爱卿胜任不了?” 这话让谢家父子皆是脸色一变。 皇上这是打算治皇后的罪,知道他们要阻拦,便让他们谢家做选择,究竟是保皇后,还是保住刑部尚书的位置。 “陛下,您不能这样,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皇后也慌了,她知道父兄会保她,但那是在谢家利益没受到威胁的前提下。 可若涉及家族利益,她便要靠后的,她的腰塌了下去。 果然,只要牵扯上蓝姝,皇上就会偏心,不顾念与谢家的关系,不将自己这个正妻放在眼里。 她突然笑了 幸好,幸好啊,幸好当初她狠心将那两个孽畜弄死,将蓝姝逼疯,否则,她这皇后的位置未必能保到现在,她的儿子也未必能做太子。 他的心里永远只有蓝姝那个贱人。 她突然狠厉地瞪向蓝姝,视线落在蓝姝容颜不变的脸上,她心中怒意更甚,凭什么啊,凭什么这样粗野的江湖女子,能让君王念念不忘几十年。 而她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名门闺秀,却入不了他的眼,哪怕她为他做了那么多。 她眸光又移回到皇帝脸上,“陛下,臣妾这些年所思所行皆是为了皇家,为了您和太子,您不能这样对臣妾。” 皇帝依旧眸子半阖着睨着谢慎,听了皇后这话,牙齿紧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尚书是当真不熟悉我大魏律法吗?” “陛下!” 皇后突然大声厉叫,她受不了皇帝这样的无视,“陛下当真要这样逼臣妾吗?” “皇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是,太子是,谢家亦是,皇后可明白?”皇帝终于看向了皇后,一字一句道。 “不,不,不……”皇后骤然脸色惨白,眼泪涌出。 她的神情终于变了。 眼带哀求。 可皇帝的视线在蓝姝身上打个旋,又落在了谢慎身上。 谢慎被盯得头皮发麻,后背渐渐有了湿衣,看向父亲,见他闭了闭眼,谢慎头一磕,哀声道,“可定罪。” “兄长?”便是心里早有准备,听了兄长这话,皇后神情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谢慎低着头不看她,证人太多,外面还有无数围着的百姓,他身为刑部尚书,若是这大魏律法都不清楚,皇帝可名正言顺摘了他的帽子。 他是谢家内定的未来家主,怎能没了官位。 皇后又看向谢首辅,见他始终闭着眼,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太子满脸焦灼担忧,甚至还有些愤恨。 男人靠不住,父兄靠不住,至少还有儿子是真心的。 她瘫坐在地,看向皇帝,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冲他缓缓地,一下一下摇着头,眼泪因着摇头的动作泪了满脸。 皇帝与她静默相对片刻后,沉声吩咐,“皇后谢氏谋害皇嗣,不堪为一国之母,今日起,废黜皇后之位,移入冷宫,带下去。” 只是谋害皇嗣,不提黄沙岭一事,卫清晏眸色暗了几分。 蓝姝嘴唇微张,一句杀人偿命还没出口,胳膊就被卫清晏捏了捏,卫清晏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虽不知卫清晏为何要阻止她,但到嗓子眼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父皇……”太子忙求情。 “你亦下去,好好反思今日所思所言,朕,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皇帝眸色沉沉看着他,“这个皇朝,朕还能做主。” 这话是说给太子听的,亦是说给谢家父子听的。 太子还欲说些什么,被皇后用眼神阻止了。 她缓缓的爬起来,走到蓝姝面前,眸光仇恨,“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没有,也不会有人赢。” 说罢,不等太监上前,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许是跪得太久,她走得很迟缓,好似是舍不得迈开步,将这条路走完,太子见状,上前搀扶着。 冯若宝忙带着人跟了上去。 谢家父子和其余臣子想走,却不能,因为还牵扯黄沙岭一事,没能有个结果。 皇帝看向谢慎,“黄沙岭一事,望谢爱卿继续查证,早日给护国将军一个公道。” “臣遵旨。”谢慎忙应道。 皇帝不再言语,殿中一时静得针若可闻。 禁军统领硬着头皮开口,已经将罗丛云带来了。 罗丛云的事,皇帝也是知道的,是冯若宝当闲话讲给他听的,没想到他当笑话一样听的事,竟是他和蓝姝的女儿做出来的。 看着畏畏缩缩走进殿中的人,皇帝眉头微微蹙起。 他在她身上看不到丝毫蓝姝的影子。 蓝姝看着罗丛云,想着这就是她的孩子,眼眶瞬间红了,她步子微挪,到了罗丛云跟前。 罗丛云第一次入宫很是害怕,但更多是欢喜,她终于要拿回自己的身份了,从此往后,她会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对于突然走到她面前的蓝姝,她只匆匆瞧了一眼,见是很寻常的打扮,便迅速挪回视线,走到台阶前,对着皇帝扑通一跪,“女……女儿拜见父……父皇。” “你叫罗丛云?”皇帝问道。 “是,是母亲,就是我养母给我取的。”罗丛云回了话,见上头没动静,倒是余光发现刚刚那个黑衣女子又走到她身边。 那人在她身边蹲下,伸手上来要抓她的手,她吓得往后一缩,“你做什么?” 第76章 她不是我的女儿 蓝姝见她害怕,忙收回了手,“我想看看……。” 你的头顶。 “你……你要看什么?” 罗丛云有些不安,打断了蓝姝的话。 她听说皇家最是看重血脉,不容他人混淆,所以定是要各种证人证物,才能证明她的身份。 她确信自己就是皇上的女儿,很早就知道。 可,那些证明她身份的信物在吴府时,被人换走了,她准备离京时才发现,已经无法去找寻了。 在被人带入宫时,她就因丢失了证据而忐忑,进殿时,又是低着头,没留意到刘荷也在。 见蓝姝上前,下意识的认为,蓝姝就是得了皇帝命令要查验她身份的人。 她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就是皇上的女儿。 遂,眼睛一眨,先哭道,“你别过来,我害怕。” 她说的很是可怜。 蓝姝的眼泪瞬间就落了,身子定在原地再也不敢靠近。 罗丛云见她没再坚持要看什么,心里松了一口气,也不去想蓝姝为什么要哭。 对着皇帝就是娇滴滴委屈道,“父皇,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罗家的女儿,在知道自己真正身份后,女儿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做梦都想回到您身边。”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罗丛云眼珠子一转,便知她在想什么,心底有些失望。 可见蓝姝满脸激动,他再度开口,“你如何证明自己就是朕的孩子?” “大姨母告诉女儿的,起先女儿并不知情,大姨母对女儿实在太好,好得有些巴结的味道,让女儿起了疑心,就逼着她说出了实情。” 对于这件事,罗丛云一直很得意。 那时她不过十岁,就从刘荷对她的态度中发现端倪,从而逼问出自己的身世,并因此向刘荷和罗家要求更多,她自诩很是聪慧。 告诉皇帝这些,也是想在皇帝面前博个好感。 “若我不是您的女儿,大姨母不会巴结我的。”她笃定道。 皇帝看了眼趴在地上,不知是醒着还是昏着的刘荷,想了想,罗丛云的话,虽然听着没什么脑子,却也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若非刘荷认定罗丛云是他的公主,她何须去讨好,只是,他再看了看罗丛云,还是没从她身上找到一点蓝姝和他的影子。 他又问道,“那你可知,刘荷为何不早将你身份告知朕?” 疑心是刻在每一个帝王骨子里的。 罗丛云刚在殿外,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的,“姨母总说,时机不到,许是担心当时害我的人,会再害我。 如今我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害我的人其中之一,父皇,您要为女儿做主,女儿这些年好苦。 在林州有人欺负女儿,到了京城,还是有人欺负女儿,若是姨母早些将女儿送回您身边,女儿就不会受那些苦了。” “谁欺负了你?”这话是蓝姝问的。 罗丛云这才又仔细打量着她,虽然容貌出色,头上却没什么发饰,打扮得还不及她养母华贵,应是就是个宫里的嬷嬷。 便也没搭理她,继续看向皇上,“父皇,女儿和养母家的儿子罗成周,情投意合,本是要成亲的。 可京城里那护国军里的副将,逼迫罗成周娶了她的女儿,生生拆散了我们。 那女子嫁到林家后,对女儿非打即骂,在女儿来京后,她还撺掇容王欺负女儿,并杀了罗成周。 父皇,罗成周是我孩子的父亲,也就是您的女婿,可怜您那一对双生外孙,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还请父皇为我们娘仨做主。” 容王? 蓝姝微微蹙了眉。 宋嬷嬷的消息是姑娘告诉她的,可到了吴府却是容王的人等在那里,可见吴府的事,是姑娘和容王一起参与的。 她对容王不了解,可她了解姑娘。 她家姑娘不是随便欺负人的人,若欺负了,定是那人有问题。 可,眼前的人极有可能是她的女儿,“你说你生的是一对龙凤双胎?” 蓝家的女子只要怀上双胎,必定是一男一女。 她和兄长是龙凤胎,她亦产下了龙凤胎,她的女儿也是极有可能产下双胎。 罗丛云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罗家父母很是喜欢那对双生子,想必父皇也喜欢。 “两个孩子头顶有几个旋?”蓝姝又追问。 旋? 罗丛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来。 她心里猜测,这是不是又是皇家对她的试探,亦或者是皇家血脉特有的一些特征,她迟疑了下道,“一个,也许是两个,平日都是乳母伺候梳洗,我……我不太记得了。” “你是母亲,怎能不清楚自己孩子的情况?”蓝姝狐疑。 罗丛云捂着脸哭道,“不怪我,都怪那燕岚,她自从嫁到罗家后,非但欺负我,还抢走了我的一双孩子,我平日想见一面都难。” 一双孩子被记在燕岚名下,她寻这样的借口也算不得欺君,她这般想着。 却听得时煜道,“陛下圣明,你说的那些话,陛下随便查查便知真假,被你们用铁链锁住的燕岚如何能欺负你? 又如何抢你的一双孩儿,本王更不曾杀你那兄长,本王倒是觉得你这身份实在可疑。” 罗丛云心虚,神情便绷不住了。 蓝姝不再看她,而是问跪在地上的宋嬷嬷,“你可见到过我那一双孩儿?他们头顶有几个旋?” 宋嬷嬷几乎没怎么想,就道,“两个,老奴记得清楚,两个孩子头发漆黑浓密,像是寻常人家养了几个月大的般,显得两个旋格外明显。” 她当时是真心舍不得,故而才看得仔细。 蓝姝重又走到罗丛云身边,手法极快地拿掉了她头发的珠叉,罗丛云头发散落,蓝姝看了眼她的头顶。 声音发虚,胸腔一片冰凉,“她不是我的孩子。” 她猛地看向刘荷,抓着她的头发将人提起,“告诉我,我的孩儿在哪?” 有了希望,希望又被击碎,比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更让人发狂,蓝姝的神情渐渐激动起来,眼眸又开始泛红。 罗丛云被她吓到了,她急乱中结合蓝姝说的那些话,脑中清明起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生母。 可生母却否认她的身份,她急道,“我有您给我做的虎头鞋,还有一个绣着虎头的小肚兜,您绣得不好,可女儿却很珍视。” 蓝姝却没为此动容,连她的孩子都能换走,何况是她绣的那些东西。 刘荷原本是昏昏沉沉的,被她这一拽,立即清醒,她亦吓了一跳,“不可能的,她就是小公主。 京城事了后,我亲自去过罗家,就是这个孩子,你不能凭头顶的旋就断定不是你的孩子。” 罗丛云不是皇家公主,皇帝是有些高兴的,且不说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就是她未出阁就和男人厮混,还有一对孩子的事,就能给皇家蒙羞。 但看到蓝姝神情,他又有些不忍心。 “蓝氏龙凤双胎,头顶必是双旋,双旋方向必定相反,像极两相呼应的八卦图,她没有,她不是我的女儿。” 蓝姝突然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 卫清晏忙扶住她。 蓝姝头顶有双旋,还有个双胎哥哥的事,皇帝也是知道的,但刘荷确实没必要弄个假孩子来骗他。 她养公主就是为了换取好处,明知是假的,还养,那就是找死。 忙问刘荷,“在你出宫之前,可还有人经手两个孩子,亦或者在送去罗家的路上,可有出现端倪?” 刘荷急得眼睛都不痛了,她咬着唇努力回忆当年的情景,良久惊叫道,“李侧妃,当时李侧妃接近过我。” 赤着上身负荆请罪,在容王他们来后就一直跪在角落里,不做声的余正德,闻言,身子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第77章 绝望里开出花 卫清晏和刘荷第一反应都是想到了余正德,李侧妃没死,或许只有余正德知道她在哪里。 但两人谁都没看向他。 李侧妃是瞒着皇帝假死出宫的。 先不论这个人是好是坏,便是看在余家满府百来条人命,卫清晏也不会在这当口将视线转向余正德,引得皇帝怀疑。 而刘荷则是内心焦灼纠结后,最终选择了瞒下李侧妃还活着的事。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苦心钻营,费心讨好的罗丛云竟不是公主。 皇上先前答应留她儿女性命,是因她养育了公主,可如今她养的不是公主,还将真正的公主弄丢了,皇上还会兑现之前的承诺么? 刘荷的心坠入一片冰窟。 在这绝境里,余正德又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希望余正德念在她没有供出李侧妃一事上,能尽力救一救她的孩子。 所以,她很快又改了口,“有可能在我回府后被人调了包,公主先前不曾哭过,可到了府上却大哭不止。 或许就是因为婴孩已不是先前的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包得严实,我从宫里接过孩子,因为心虚害怕没敢认真瞧过孩子的相貌。 也有可能是送去罗家的路上被人调包了,去林州的路太远,这一路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似是很惶恐的样子,语无伦次,最后说不下去,只朝皇帝磕头。 皇帝若执意要查当年之事,难保不会查出余正德帮李侧妃出逃,余正德倒了,她的孩子们就彻底没了希望了。 卫清晏听刘荷改口,便明白她心中所想。 刘荷不是好人,坏事做尽,却是个好母亲。 她做的脏污事不曾让她的儿女们沾过手,如今亦满心为他们打算。 不合时宜的,卫清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不知此时,她可有起程回京? 蓝姝听着刘荷毫无头绪的话,心里一片绝望。 李侧妃死了。 刘荷的话没有任何线索,事情过去二十一年,人海茫茫,她要如何去找她的女儿,女儿又是不是还活着? “阿姑,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出你的孩子。” 卫清晏低低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似将一颗种子,投在了荒芜的土地里。 蓝姝缓缓地,缓缓地,转头看卫清晏。 对上卫清晏坚定的目光,蓝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 种子在绝望里开出花来,蓝姝无条件相信卫清晏,她家姑娘从不说大话,她承诺的,定会做到的。 她的手摩挲着卫清晏头顶的两颗旋,她初次见到卧床不能起的姑娘,便是因着这两颗旋与她亲近的。 那时,她想,若她的女儿还活着,也是有两个旋的,也是和姑娘这般大的。 见她满身伤痕,只有眼睛能动,她满心的母爱都似要溢出来,心疼得不得了。 最终,她的姑娘坚强地活了下来,她的魔怔也因姑娘的陪伴好了许多,姑娘说能给她找到孩子,定是能找到的。 蓝姝握紧了卫清晏的手,“姑娘,阿姑想回去。” 她的孩子不在这里,这里于她便毫无意义。 “好,我们回去。” 卫清晏应着,转身同皇帝拱手告退。 蓝氏子孙见到君王不必跪,离开自也是没有问题。 这是阿姑为她争取的待遇,她岂能辜负。 冯若宝能成为皇帝身边得用的大太监,就不是无能之人,却让那暗卫头领自尽了。 卫清晏便知,皇帝不愿深翻黄沙岭一事,冯若宝是皇帝的人,哪怕皇帝什么都不说,一个眼神,一个细微动作都能让冯若宝领悟他的意思。 是皇帝要那暗卫头领死。 皇后拒不承认,反咬刘荷是北陵细作,刘荷又无证据证明,且皇后已被打入冷宫,黄沙岭一事会就此搁浅,她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总归有些人的命,皇帝不肯给,她便自己取。 有些事,皇帝不肯查,她便自己查。 皇帝有心留下蓝姝,他有许多话要同她说,可看着她那样子,很是不好,加之她当年不惜以自残求得离宫的事,让他至今都有阴影,便点了点头。 只要人在京城,总是有机会再见的。 “你不能走,我真是你的女儿。”罗丛云急着喊住蓝姝,“我真是公主啊,头顶上几个旋岂是人能定的,或许我就是个例外呢。” 不会有例外的,这是蓝氏家族的传承。 蓝姝没有回头。 罗丛云又看向皇帝,“父皇,我真的是皇家人……” 皇帝看了眼一旁的太监,太监会意,喝道,“大胆,陛下岂是你能乱喊的,冒充公主可是要砍头的。” 太监的话,让罗丛云的话戛然而止。 她进宫是要享荣华富贵的,不是送死的,她转身爬到刘荷面前,“姨母,姨母,你告诉皇上,我真的是他的女儿。” 刘荷比罗丛云更盼着她能是公主,可她不是,白费了她二十多年的心思,想到那些上好的锦缎和珠叉,她连女儿都舍不得多给,却要送去给罗丛云。 不就是想好生养着她,将来等她恢复身份,皇帝和罗丛云都能念自己一份好,而后提拔吴家么? 可罗丛云刚说了什么,非但没念自己的好,还怪上她了。 刘荷苦笑,“是我蠢了,陛下英明,怎会有你这样蠢笨的孩子,我早该疑心的。” 这话绝了罗丛云的希望,她顾不得害怕,歇斯底里道,“你撒谎,你撒谎,我就是公主,我生来高贵,怎么可能不是公主,我就是公主啊……” 宫里太监最会察言观色。 先前罗丛云喊皇帝父皇时,皇上没有反对,现在却不允了,说明罗丛云压根就没希望了。 便示意人将罗丛云拖了出去。 时煜适时咳嗽,“那臣弟也就此告退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余正德在角落里缓慢挪着身子,在大家都离开后,低低唤了声,“陛下。” 他是来负荆请罪的,没得皇帝一个结果,不敢离开。 皇帝视线落在他身上,神情莫测,久久没有开口。 余正德做贼心虚,被盯得后背发寒,心跳如鼓,就在他担心皇帝会不会怀疑他和李侧妃的事时。 皇帝缓缓开口,“余正德,你的本职是替朕管钱袋子。” 第78章 皇帝知道真相! 余正德几乎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他的本职是给皇帝管钱的,而不是为自己捞钱的,更不应该参与到黄沙岭的案子里。 那样大张旗鼓将刘荷收北陵钱的事透露出来,皇帝怎会看不出,他是有意如此。 皇帝不希望黄沙岭一事被闹大,余正德再次确认了这个认知。 可为什么呢? 想了一会,想不通!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忙敛回了神,“臣知错,请陛下责罚。” 这种紧要关头,他怎还有心思想别的,余正德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皇帝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眸色深沉,“朕确实怎么罚你都不为过,余正德,你带走了朕的人,如今,也该帮朕把朕的孩子找回来了。” 余正德犹如被五雷轰顶。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带走了陛下的人。 他是带走过陛下的人,就是李侧妃。 陛下他知道? 余正德的眼一寸寸睁大,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彻底怔住。 陛下怎么会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了多少? 既知道了,为何又隐而不发? 余正德的冷汗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密密集集地往外钻。 皇帝心里惦记着蓝姝的事,不耐与他多耗,直言道,“朕知道你听得明白朕的意思。 让她回来,告诉朕,当初是不是她换走了朕的孩子,若不是,那就给朕找,找不回来,那便拿你们孩子的命来填。” 又看了眼余正德有些发福的身子,“你近些年日子过得不错,想来是没少得好处,国库如今还不丰,你便拿出二十万两放进去吧。” “遵旨。”余正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颤声应了句。 二十万两差不多能掏空他余家的家底,可比起命,钱算的什么。 他俯地磕头道,“臣谢陛下隆恩。” 不论皇帝是抱着什么心思,守着那秘密没有发落余家,余正德此时是真心的感谢皇帝,毕竟是他做了大逆不道之事,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行了,嘴上说的谢最是不值钱。”皇帝挥了挥手,“朕等着你为朕披肝沥血,退下吧。 现在出宫兴许还能赶上谢慎,朕听闻你和他先前交情尚好。” 说完,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了议政殿。 余正德几乎是拿出吃奶的力气,将拳头砸在了谢慎的脸上,不等随从反应过来,他又是一拳。 勒着谢慎的衣领道,“你个王八蛋,亏老子先前拿你当兄弟,你竟想将刘荷屈打成招,让她指认我是黄沙岭的背后主使。 老子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掉,险些被你害死,我打死你个道貌岸然,没良心的玩意……” 他一边骂,一边对着谢慎拳打脚踢。 谢慎虽是刑部尚书,却是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加之刚刚脑子里想着皇后的事,对突然冲上来的余正德没有防备,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等谢首辅急得干嚎着,让人将余正德拉开时,谢慎脸上已经是青紫交加。 余正德擦了擦被谢慎挠破的嘴角,往谢家父子的方向啐了一口,“呸,狗屁交情,我余家往后与你谢家老死不相往来。” “莽夫,你这个莽夫。”谢慎指着他的背影,气得手指颤抖。 余正德恶狠狠回头瞪了他一眼,而后梗着脖子出了宫门。 余府早已派了马车来接人,余正德一爬上自家的马车,就瘫软在车轿里。 额头的冷汗还是止不住地冒出来。 今日受到的震撼太多了。 他张大嘴一口咬在自己的虎口,疼痛让他脑子渐渐清晰。 皇帝知道李侧妃是被他带走的,却忍着多年不发,一来应是对李侧妃没感情,二来是拿住他的把柄,必要时拿捏他。 就如今日,他不论是出于感激,还是害怕,往后都只能彻彻底底忠心于皇帝。 想到因为自己当年冲动之举,险些害死全族人,余正德后怕地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刮子。 第二个震撼,皇帝刚刚的那些话,分明就是让他和谢家对立,皇帝与谢家的关系,远没有表面这般好。 余正德甚至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皇帝想动谢家,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人手,所以,才捏着他的把柄到今日。 可为什么今日才发呢? 余正德咬着自己的手,一路想到了余府门口。 他打谢慎的事,很快传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听完,颔首不语。 片刻后,冯若宝躬着腰进来,“陛下,奴才打听清楚了,淑侧妃去了安远侯府。 今日跟在她身边的姑娘,是安远侯的妹妹常卿念,就是当年走丢的那个,前些日子才找回来,淑侧妃是今日来的京城。 那姑娘喊咱们淑侧妃为阿姑,淑侧妃则称呼她为姑娘,瞧着像是主仆,又不像……” 冯若宝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的神情,没再说下去。 ‘姑娘’通常是下人对主子的称呼,淑侧妃连宫里的主子都不愿当,却要去给常卿念做下人,陛下只怕心里得气上了。 也不知那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 “再去查,那常卿念什么路数,蓝姝这些年是不是都和她在一处,她如今是何情况。” 冯若宝见皇帝脸色阴沉,忙应是。 正要躬身退开时,听得皇帝又吩咐道,“传朕的令,太子禁足东宫三日,冷宫那头盯着些……” 皇帝顿了顿,“若是蓝姝来了,莫要伤着她。” “陛下的意思是,淑侧妃会去找废后的麻烦?”冯若宝斟酌着问道。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复杂,“谢云眠害了她的孩子,若她不寻仇,她就不是蓝姝了。” 冯若宝回想下蓝姝的性子,的确是这么回事。 再想到皇帝刚刚的交代,心里一咯噔。 陛下明知淑侧妃会来寻仇,却还禁足太子,不就是给淑侧妃开方便之门么。 皇后的命保不住了。 想明白其中关键,冯若宝对查蓝姝一事,更加上心了,陛下这些年,有多不待见皇后,他身为大太监没人比他更清楚。 可哪怕再不喜,陛下都忍下来了,今日却对皇后动了杀心。 是为了淑侧妃。 在皇上心里,还是淑侧妃重要。 冯若宝提醒着自己,往后要对淑侧妃更恭敬些,脚上匆匆往东宫而去。 安远侯府里,卫清晏将罗丛云的事,同蓝姝详细讲了一遍。 而后将从她那里换来的东西交给蓝姝,“阿姑,这些算是物归原主了,我会尽快帮您找到您的孩子。” 蓝姝看着那些东西,眼眶又红了,“我自小没了母亲,爹爹疼我,从不强迫我学我不愿学的东西。 所以,长至及笄,我都没有碰过针线,有了孩子,就想着为他们做点什么。 李侧妃便建议我给孩子做些小衣裳,小鞋子之类的,也是她手把手教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满心欢喜做好的东西,她的孩子们却没机会用。 卫清晏却想到另一处,“阿姑,你和李侧妃关系很要好吗?” 第79章 知道怎么拿回功德印 蓝姝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共着一个男人,说关系好是假的,但也没多大仇恨,无非是女人间争宠的把戏。 真正有所接触,是李家出事后,她父亲犯事被贬为地方知县,一家人在上任途中被山匪所杀。 原本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没了依仗,难免就叫人欺负,有次被我遇见,一时不忍便帮了她一把。 后来,我有了身孕,每日在殿中养胎不太出去,日子越发无聊,偶尔她来瞧我,一来二去的,就相熟了些。” “阿姑,如果她知道皇后要害你的孩子,会不会帮你?”卫清晏设想李侧妃换走孩子的可能性。 蓝姝想了想,“或许会,或许不会,那时候,她已没了娘家依靠,也不得时瑾喜欢,侧妃的位置坐得尚且艰难。 我其实心里明白,她去找我,一来是想同我亲近关系,二来也有偶遇时瑾的心思。” 她有身孕,不宜同房,是李侧妃接近时瑾最好的时机。 可她也忍不住抱有幻想,李侧妃会因着那些日子接触的情意,对她的孩子施以援手,“若真是她换了我的孩子,那会将我的孩子送去哪里呢?” 她在心里这般问道。 时瑾是皇帝的名字。 卫清晏听阿姑叫得那般顺口,应是从前就这样叫惯的。 皇帝能让阿姑直呼他的名讳,想来当初两人感情的确不错,否则阿姑也不会为了他进宫。 今日,皇帝看阿姑的眼神,哪怕极力掩饰,也难掩眼中情意。 可为何就将阿姑逼到那份境地? 蓝姝与卫清晏相处多年,知道她心中疑惑,主动道,“姑娘,我当初离宫不仅仅是因为孩子的事。 还因我父兄的死,他们在来京途中被仇家所害……” 蓝姝环住自己的胳膊,“蓝氏家族本是几百人的大家族,发展到我父亲这辈,蓝氏正统血脉只剩他一人。 父亲膝下又只有我和兄长两人,嫂嫂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女子,侄儿牙齿都没长齐。 父兄一死,铸剑山庄没了主心骨,我必须回去护着亲人,守住家业。 入宫门不易,出宫门更难,尤其父兄的死不易公开,否则垂涎我蓝氏铸剑术的人会搅得我蓝氏不得安宁。 所以,我借此装疯卖傻,东宫怎能有个疯子做侧妃。 何况在世人眼里,我本就是个没有来处的江湖女子。 便是时瑾允许,先帝和太后还有文武百官也不会允的。 我赌他对我的那点情意,不忍我在宫中消磨至死。 我赌对了,可我并不感激他,因为是他瞒着我给我父兄去信,告诉他们,我要临盆的消息。 我母亲便是生我和兄长时难产而死,父兄担忧我才匆匆下山,遇上了仇家,我知时瑾或许是好心,想借此机会,让我和家人关系缓和。 可我父兄死了。 我们的一双孩子也没了,至亲骨血的四条命,都有他推卸不掉的责任。 我恨他,更恨自己,我拼命练功想为父兄报仇,急于求成以至于走火入魔,装疯变成了真疯,是胖和尚救了我。 所以,后来接到他的信,让我去莲花坞照顾姑娘时,我去了。” 卫清晏先前只知阿姑有伤心事,阿姑不提,她便也不去揭她伤疤,如今阿姑主动提及,她问道,“那阿姑报仇了吗?” 蓝姝点头。 报了,可父兄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的魔怔并未根除,一受刺激便会复发,嫂嫂不放心我外出,那些年我便潜心打理山庄,教导侄儿。” “那阿姑还会回铸剑山庄吗?”卫清晏忍不住问道。 毕竟她如今已经好了,自己能照顾自己,阿姑是为报答胖和尚当年相救之恩,才来到了她身边。 “不回了,侄儿已长大成人,接手了山庄,阿姑不在他才能真正做主。” 蓝姝抚了抚她的头,“阿姑庆幸接到胖和尚的信时,做了个知恩图报的人,遇到了姑娘。” 卫清晏扑到阿姑怀中,抱住了她,“阿姑会不会觉得委屈。” 无论是淑侧妃,还是铸剑山庄的主事人,都是被别人伺候的,阿姑这些年却费心照顾她。 “照顾姑娘的这些日子,是阿姑最快活的日子。”蓝姝回抱住她。 她的姑娘这是舍不得她,担心她离开呢。 养了几年的孩子,没白养,她将卫清晏搂紧了,“阿姑有时候想,若姑娘是阿姑的孩子就好了。” “阿姑就当我是您的孩子,以后我给阿姑养老,阿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陪着阿姑。” 卫清晏在她怀里蹭了蹭。 心里默默道,她一定要帮阿姑找到她的孩子,才不辜负她从阿姑这里得到的疼爱。 孩子是不是李侧妃换的,还不确定,卫清晏想了想,最终决定暂不告诉阿姑,李侧妃还活着。 免得在李侧妃那里找不到孩子的线索,到时又叫阿姑失望。 蓝姝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从见姑娘第一面,她心里便已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想到姑娘,又忍不住想到功德印那事,担忧道,“姑娘,功德印在容王身上,若拿不回来,最好的法子便是你们成亲。 可皇家的男人妻妾多,姑娘可想过以后怎么办?” 皇家女人她已经做过了,其中苦楚,她不想姑娘也经历一次。 卫清晏抬起脸来,“阿姑,功德印为何会跑到时煜身上,还不愿回来,我总觉得这事蹊跷。 但眼下我还没有时间去想这个事,等这边事了,我再想想法子,没准就拿回来了,阿姑别担心,你家姑娘最聪明。” 她这话说得笃定,蓝姝也就信了。 其实卫清晏根据先前几次获取生机的法子,心里确实隐隐有了想法。 又在蓝姝怀里赖了会,杜学义便来了。 蓝姝惦记着卫清晏想吃她做的菜,便跟着安远侯府的下人去了灶房。 走之前还不忘给卫清晏重新梳理头发,卫清晏习惯了被她伺候,靠着她怀里任由她给自己梳了个极为淑女的发髻。 杜学义看着卫清晏在蓝姝面前,那副小女儿家的模样,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卫清晏无视他神情,认真道,“阿姑虽离宫多年,但看皇帝今日反应,只怕往后要多加关注她。 学义,安远侯府怕是难有以前的清净了,你平日行事多加注意些,等事了了,我便带阿姑离开。” “你要走?”杜学义惊叫,满心焦灼,“这就是你家,你要走去哪里?别人盯着就盯着,我又不惧。 你和阿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们走了,这府里就剩我和笑笑两人了,不许走,那都不许去。” 杜学义第一次这样强势地跟卫清晏说话。 将军已经没有家了,怎能看着她流落在外。 返回来拿东西的蓝姝听了这话,勾了勾唇,怪不得姑娘愿意信任杜学义。 卫清晏看杜学义情绪激动,也没再提,只叮嘱了一些事。 没一会儿,笑笑也找了过来,燕岚出去办事还未归,几人便在风晓院用了晚膳。 杜学义抱着笑笑离开后,卫清晏看了眼天色,回屋换了身夜行衣,出门时,就见同样一身夜行衣的蓝姝等在门口。 第80章 缠住太后 “阿姑,有些不对劲。”潜入宫后,卫清晏低声道,“防卫过于松懈。” 她对皇宫布局不陌生,虽有把握能避开人潜入冷宫,但今夜来的几乎没有阻力,皇宫的防守怎可能是这样。 能调动宫里布防的无非就那么几人。 有人猜到了她们要来,亦或者说,是猜到了阿姑要来。 对阿姑熟悉的要么是阿姑的敌人,要么是身边人。 皇后已在冷宫,会是皇帝么? 蓝姝稍一思忖,便也想到了卫清晏所想,她眼神警惕护在了卫清晏前面。 两人潜进冷宫时,皇帝正抬步进了太后的慈宁宫。 太后手盘佛珠,正盘腿正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得老嬷嬷在耳边提示,淡声道,“皇帝今晚怎有空来哀家这里?” 皇帝行礼后,在太后对面坐下,“儿子近日忙于政务,许久不曾来看过母后,今日想来看看您,同母后说说话。” “皇帝想同哀家说什么?”太后缓缓睁眸,浑浊的眼里有慑人的精光,“是要同哀家说,你如何将自己的皇后打入冷宫,如何逼迫自己的母家么?” “母后。” 皇帝缓了声音,拉长了调子,似寻常人家的儿子同自家母亲说话般,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最近外面的情况,母后也知道,刘荷当众指认皇后谋害护国军,无风不起浪,便是没有证据,悠悠众口,总也要有个说法。 且,皇后谋害皇嗣证据确凿,按律当诛,儿子念她这些年孝顺母后,也不忍舅父年迈承受丧女之痛,这才将她送入冷宫。” 他重重叹了口气,“母后,姝儿的孩子,也是朕的孩子,更是您的孙子孙女。 龙凤胎啊,姝儿有孕时,那是儿子第一次做父亲,儿子高兴啊,做梦都幻想过,两张容貌相似的脸,粉面团子似的朝儿子跑来。 母后,朕的长子长女两条命,皇后安稳富贵了这么些年,去冷宫受些苦,不冤的。” 太后停了手中动作,眸子不抬,“哀家明白了,皇帝今日过来,是提醒哀家不要插手此事。 皇帝回去吧,哀家是后宫女子,哀家也老了,管不了许多事,只盼着皇帝还记得谢家是皇帝的母族。” “儿子时刻不能忘。”皇帝说完,扯了扯太后的佛珠,“母后,让人给儿子准备些吃的吧,儿子还没用晚膳,饿了。” 听他这样话,太后再也端不住,忙睨向身边老嬷嬷,“快去,如今都什么什么时辰了,稍后又该胃疼了。” 想了想,又看向另一宫女,“先去盛碗燕窝粥来,让皇上垫垫。” 宫女嬷嬷们忙不迭的各去准备。 很快,满满一桌子吃食便端了上来。 太后这些年注重少食养生,见皇帝一人坐那吃,莫名看出一股凄凉来,便也坐了过去,让人盛了半碗粥,上了餐桌。 皇帝笑,“还是母后疼儿子。” 太后咽了小口粥,怜惜道,“哀家知道皇帝不容易,今个听着议政殿的消息,哀家不也没过去么,自己的儿子哀家怎能不疼呢。 可皇帝也理解理解哀家,皇后是哀家的侄女,如女儿般的养着,哀家怎能不难受。 淑侧妃当年闹成那样,如今回来又闹事端……” “儿子知错了。”皇帝给太后夹了一片青笋,打断了她的话。 又转移话题道,“朕今日瞧着煜弟身体似是好些了,娶妻的事他若再不愿,儿子就给他赐个婚吧。” 太后明白皇帝转移话题的用意,问道,“皇帝可是有人选了?” “没有。”皇帝半垂眸子,摇了摇头,“他老大不小了,总是要成家的,儿子不瞒母亲,儿子不希望他娶个家世太好的,免得生出野心来。 这大魏还未真正太平,经不起内乱,但到底是亲兄弟,儿子也盼着他好,所以,儿子会用心替他寻摸的。” “那你便找找吧。”太后放下手中勺子,“再不成器,也是哀家肚皮里出来的,总得有个后,哀家将来才好去见先帝。” “儿子知道了。”皇帝应着,见太后有起身的意思,又道,“听说母后又给他用裂骨毒了,母后,他那身子用裂骨三次就得没命了。” 已经用过两回了。 太后身子僵住,脸上神情也一点点冷沉,许久才道,“哀家也没法子,有些事,他本不该牵扯其中,他疼,哀家这个做娘的又何尝好受。” 她沉沉叹了口气,肩膀塌下来,起身往里间走,声音里满是疲惫,“皇帝慢慢吃,哀家乏了,要去休息了。” “那母后早些休息,儿子吃饱便回去。” 皇帝看着太后离开的背影,往嘴里送了块鱼肉,细细咀嚼着。 冯若宝从外头进来,朝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冷宫里。 皇后面色不愉的坐在一个矮榻上。 那矮榻不及凤仪宫的华贵,却也是干干净净,上头铺了锦缎的。 旁边还有些与这冷宫格格不入的家具物什。 这些是皇后进来时,太子命人偷偷送来的。 院子也是单独的院子,与其他被废黜的后妃不在一处,虽入了冷宫,皇后并不曾遭什么罪。 且太后也命人传话,过些时候会想法子让她回到凤仪宫,尽管如此,皇后心头依旧的气的厉害。 整座院子就只有她一人,连个伺候的都没有,她刚刚气怒之下打砸的东西,杂乱的掉了一地,无人收拾。 太子再大胆,也不敢往冷宫里给她送伺候的人,所以,只能等她自己收拾。 可皇后没有心思管那些,她想的依旧是蓝姝。 她眉目狰狞,“你回来了又如何,他会老去,将来这天下是本宫儿子的。 最终,能与他合葬的也是本宫,届时,本宫定会将你暴尸荒野,让野狗啃食。 蓝姝,本宫让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做不了人,本宫要你们生生世世永难相见……” “见不见他,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皇后的咒骂,“但你定是会死在我前头的。” 第81章 入宫杀皇后 “你竟敢夜闯皇宫?”皇后看着蓝姝,满脸震惊,“你当真是粗蛮无知,无法无天。” 蓝姝自胸腔震出一笑,“不进宫,如何杀你。” “你还敢杀我?” 这些年在皇宫,被众人捧着敬着,便是皇帝废去了她的皇后,皇后依旧觉得自己是人上人,是旁人不敢侵犯的。 对于蓝姝的话,她觉得难以置信,“我是皇后,就算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 嘴上这样说,身子却本能地往后退。 “那你觉得我为何能轻易进来?这里可是皇宫。” 蓝姝一步步朝她靠近,神色淡然,“有人放我进来杀你,自也会放我出去。” 皇后下意识想到了皇帝,却不愿承认。 “不可能,陛下不会杀我,否则就不是让我进冷宫,他不能,也不敢。” “他为什么不敢,他能废你后位,也能杀你。”蓝姝看了眼床帐,从腰间抽出薄刃。 皇后眼前一片寒芒闪现,床帐被蓝姝割成了几条。 蓝姝不紧不慢将布条打结连成长段,扯了扯,以确认布条是否绑得足够结实。 而后将布条往房梁上一抛,抓住布条两端打了个死结。 她这不紧不慢的动作,看得皇后头皮发麻。 皇后猛地转身,想要逃离,却被一把匕首挡住了去路。 卫清晏面无表情,眸光冰冷的看着犹如井底之蛙的皇后,养尊处优让她的眼界只看到了皇宫这一方天地。 她和阿姑都站在这里了,凭什么觉得她们不会杀她。 心里有些庆幸,阿姑当年选择了离开。 “让开。”皇后身子瑟缩了一下,而后高抬下巴,颤声道,“让开,你们今日杀了我,就不怕将来我儿为我报仇,诛你们九族么。” “那便让你儿子和你一起去死好了。”卫清晏用匕首抵着皇后的心口,脸上尽是冷意,“你害了阿姑的儿子,用你儿子抵命也是情理之中。” 她略一停顿,漆黑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皇后,声音寒凉似地狱传出的索命咒,“何况,两万护国军还等着他偿命呢。” “什么意思?”皇后的脸瞬间煞白。 她突然不往后退了,眼球突出死死盯着卫清晏,“你什么意思?护国军的事与我儿何干?我儿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休想将脏水泼他身上。” 卫清晏不语,只定定看着她。 看得皇后膝盖忍不住发抖。 她生来是谢家娇贵的嫡女,出嫁便是太子妃,亦做了多年皇后,向来是她睥睨众生,今日,她竟不敢迎视眼前女子的眼睛。 她眸光一转,看向蓝姝,“你不要胡来,这里是皇宫,我儿是太子,你们敢动他,这天下便无你们容身之处。” 蓝姝和卫清晏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弧度,谁也没有言语,却默契地一人抓着皇后一条胳膊,直接将皇后挂在了蓝姝绑好的布条上。 皇后奋力挣扎,越挣扎,脖子被勒得越紧。 濒临死亡这一刻,她真的相信了,蓝姝会杀她,皇帝也是真的要她的命,否则,怎会无人注意到这冷宫的动静。 便是太后不管她,太子也不会不派人守在外头。 定是皇上拖住了他们。 在大脑缺氧,几乎窒息时,她被放了下来。 “谢云眠,从我决意跟着他进宫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有未婚妻,我也知道他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所以,我从未想过霸占他,他亦尽了做丈夫的本分,不曾冷落你,可你却处处针对我。 你是高门里培养出来的大妇,应比我更清楚,他那样的身份,不可能只有你一人,你却以爱他为名,容不下他身边有其他人。 为了争宠,你针对我,我可以容忍,也会回击你,但你万不该害我孩儿。” 蓝姝用脚踢了个凳子到布条下,将皇后的脖子再度挂进了布条里,“谢云眠,你太贪心了,你既想要男人全心的爱,又要想至尊后位。 世间哪有两全事,你看,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这二十来年,你依旧未能得他全心相待。 如今你以废后之身死去,更无资格与他合葬,你算计一生,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皇后好不容易喘上气,腿还是软的,可她却不得不用力抓着房梁上的布条,让自己稳稳站在凳子上。 因为背后有匕首抵着她的后心窝。 理智告诉她,此时她应该沉默,尽量拖延到太子或者太后发现这里的情况,而后来救她。 但蓝姝那些话,诛了她的心,她忍不住反驳道,“我不是笑话,我儿会让我们合葬,一定会让我们合葬的。” “你害了我一双孩儿,我只是要你儿子一条命,已是便宜你们母子,你怎会天真到,以为我会让他活着登上大位。” 蓝姝缓缓踱步到她面前,一脚踢开皇后脚下的凳子,“你是不是在想,时瑾和太后会护着太子? 那你现在想一想,时瑾他们既然放我进来杀你,自也会想过,太子总有一天知道真相,他们不惧太子恨他们吗? 还是说,其实时瑾也从来没想过要让太子继位,你儿能坐上那个位置,不过是先帝留下的规矩,太子立嫡立长。 他膝下不止你儿一人,他不待见你,又能多待见你的儿子? 或许等你和你儿没了,他很快又会再娶皇后,再生嫡子,毕竟他如今正值壮年。 谢家或许会反对,但若他再娶的还是谢家女呢?” 这些话一字一句,犹如密密麻麻的针,扎在皇后心口,让她痛苦不已,也生出一股烦躁。 “你胡说……陛下对我儿寄予厚望……亲授我儿治国策……”皇后双手抓着布条,脚下乱蹬,企图找着力点。 蓝姝又将凳子踢回到她脚下,讥笑,“亲授治国策?那怎的还那般愚蠢,瞧着毫无储君之智,更无储君之威,比当年的时瑾差远了。 谢云眠,临死前,梦,该醒醒了。” 皇后脚下终于站定,大口喘着气,手却不敢放松,生怕蓝姝再度踢开凳子。 蓝姝只给她片刻喘息,又踢开了凳子,卫清晏又踢回,蓝姝再踢开,如此反复四五次后。 死亡的恐惧和力气的匮乏彻底让皇后崩溃了,“蓝姝,你究竟想怎样? 你杀了我又如何,杀了我,你的孩子也活不过来,杀了我,你也回不到他身边。 我得不到他,你同样如此,你也杀不了我儿,便是皇上真的如你所言,不待见我儿,你也杀不了我儿的。 他不会为了你,对我儿如何的,他不敢得,除非大家都死,都死……” 第82章 有着怎样的惊天阴谋? 除非大家都死,是什么意思? 卫清晏和蓝姝后面怎么逼问都无果,皇后彻底疯癫了,只反反复复吼着那些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最后她更是将自己的脖子挂进了布条里,这让卫清晏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皇帝不愿查当年之事,皇后在心智崩溃的情况下依旧不肯吐露一个字,当年黄沙岭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惊天阴谋? 两人都没有阻止皇后上吊,问不出什么,她活着已无意义,该是为她做的孽付出代价了。 在皇后彻底没了气息后,卫清晏提取了她的执念。 没有黄沙岭的线索,也无蓝姝孩子的下落,皇后的执念是和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共享天下。 因着她的这个执念,她肆意害人,卫清晏觉得可恨的同时,又觉可悲。 这本就是三妻四妾的世道,如大姐和大姐夫那般恩爱情长的已是极为不易。 何况她还要贪图富贵权势,选了个天子做夫婿,天子怎可能只有她一人,便是皇帝有心,满朝文武和皇室也会变着法地给他后宫塞女人。 除非皇帝强悍到能抵抗所有外界的压力。 显然,皇帝没有那个能力,亦或者权衡利弊之后,女人和情爱在他心里远不及江山权势重要。 否则,昔日与他相爱的阿姑,今日也不会为了报仇,出现在这冷宫。 “走吧,阿姑。”卫清晏握着蓝姝冰凉的手。 蓝姝颔首,回握住她,提前跨出一步,走在了卫清晏前面。 两人出了皇后这处院子,闪身进了旁边一处荒废的院落。 入宫不易,这冷宫里死去的都曾是后宫中斗败的女人,大多有怨气,卫清晏想趁机在冷宫探取一些画面,看看能否寻到有用线索。 可另她诧异的是,这冷宫很是‘干净’,干净的没有一丝怨气。 这怎么可能? 卫清晏几乎将整个冷宫走了个遍,除了见到几个或疯癫,或睡不着在床上睁着眼的活人,没有发现任何怨气。 她将事情告知蓝姝,“阿姑,这太不寻常,我想再去罪奴所看看。” 卫清晏心里始终惦记着阿布的身世,冷宫没有怨气,那罪奴所呢? 她要去一探究竟。 蓝姝在宫里呆过,知道处在这天下最富贵之地的人,比外面的人更容易滋生执念。 寻常百姓或许只求温饱存活,宫里头的人追求更大,更多,未能如愿死后生的怨也只会更大。 姑娘说的情况,岂止是不寻常,简直是诡异。 “姑娘,你刚来的路上有遇到过吗?是这冷宫没有,还是整座皇宫都没有?”蓝姝低声问道。 蓝姝跟在卫清晏和胖和尚身边几年,对怨念一事也是略有了解的。 若是整座皇宫都没有怨气,麻烦就大了。 皇宫是天底下最藏污纳垢的地方,怎可能没有怨念。 好在卫清晏道,“有遇到,目前只发现冷宫异常。” “那便去罪奴所。”蓝姝当即附和。 卫清晏对罪奴所不陌生,两人很快摸到了地方。 罪奴所里关着的要么是前朝皇室旁支,要么是犯罪的官僚家属。 从高高在上的皇室贵族或官眷变成囚徒,被困在四面高墙的院子里,日复一日,看不到希望,死后怨气可想而知。 可,罪奴所和冷宫一样,什么都没有。 以至于让卫清晏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是以,她离了罪奴所,又进了一个后妃的宫殿,在那个宫殿里看到了几个宫女太监的怨气。 才让她确信,她的眼睛没有失灵,而是冷宫和罪奴所两处的怨气消失了。 亦或者被清理了。 宫里有懂玄术之人。 这是卫清晏的第一反应。 那人收走了这些怨气。 怨气的用途太多,卫清晏一时想不出个头绪。 有鬼怨成魔,也会吸食别的怨气以增强功力,但卫清晏排除了这个可能。 魔终究是魔,不似人那般意识齐全,懂得顾虑和谨慎,若这后宫真有魔,它定会蚕食整座皇宫甚至整个京城的怨气。 且,她并无感应到魔的存在。 那就只能是人,还是能在冷宫和罪奴所走动的人。 皇宫其余地方的怨气未能被吸食,是因那人不便去哪些地方,还是没来得及? 卫清晏打算过些时日再来宫中看看究竟。 两人只得暂且离宫,却在安远侯府外,被一个黑影叫住。 那黑影在与他们一丈开外的距离停下,朝蓝姝拱手道,“娘娘,主子请您叙话片刻。” 能等在这里的大抵就是皇帝了。 蓝姝看了眼卫清晏,“姑娘,你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在她决意摘下兜帽,露出真容时,就想过,她和皇帝迟早是要见上一面的。 从两人今晚顺利出入宫和黑影对阿姑的态度,卫清晏看出皇帝不会对阿姑如何,可心里到底怕个万一。 蓝姝见她不走,知道她不放心自己,便对黑影道,“我在风晓院等他。” 说罢,便率先跃上墙头,进了安远侯府,卫清晏随后跟上。 黑影怔在当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竟然有人敢忤逆陛下的旨意,还要陛下亲自去找她。 可人已经不见了身影,黑影也只得返回不远处的一个院子,将蓝姝的话转告给皇帝。 这头卫清晏两人进了风晓院。 还没等到皇帝过来,安远侯府的一个暗卫率先出现,“小姐,刑部大牢有动静了。” “是谢家?”卫清晏拧了眉。 她猜到有人要刘荷的命,便让暗卫盯着那头,没想到,谢家这般按捺不住,急着动手。 暗卫点头。 卫清晏略有迟疑。 她该去一趟刑部,可皇帝应是会过来找阿姑的。 万一,谈起陈年旧事,又让阿姑受了刺激…… 蓝姝安抚,“姑娘,你去吧,有些事我同他说明白便去找你,不会有事的。” 她和姑娘的关系,她们今夜杀了皇后之后,为何还要在宫中逗留,都需要给皇帝一个理由,免得皇帝将注意力放在姑娘身上,坏了姑娘报仇大事。 若是没发现冷宫和罪奴所怨气消失一事,卫清晏不会急着去刑部。 刘荷知道的都已吐露,而她对皇后的指认,随着皇后的否认和凤仪宫暗卫头领的自杀,不了了之,以后也难掀起波澜。 如今刘荷关在谢家的地盘,谢家要杀她,卫清晏阻止得了一次,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阻止。 她也不打算阻止。 相反,她如今更在意的是刘荷死前的执念。 有了今晚在冷宫的发现,卫清晏难免担心刘荷的怨气也会消失,可留蓝姝一人应对皇帝,她也不放心。 便用血符在刘荷死后,将她的怨气引来安远侯府。 这虽费些生机,却也不是难事,可谁也没想到,会出现变故。 卫清晏一口鲜血喷出,直直栽倒在地,而院外正与蓝姝相对而站的皇帝,还没来得及和蓝姝说一句话,就倒了下去。 第83章 我的清白没了,你要对我负责 卫清晏是有意识的,她只是力竭。 她能感知到有人进屋,来人将她揽进怀中,而后有柔软的唇落在她的唇上。 是时煜! 今晚去皇宫,虽没察觉到时煜的跟踪,但她莫名笃定,时煜就在离她不远处。 她听到外面阿姑低呼,“你怎么了?” 而后是先前拦下她和阿姑的那道黑影,略带慌乱的声音,“主子!” 卫清晏想到了上次,皇帝与她同时昏迷的事,她吮住了时煜的唇,身体一点点恢复知觉。 她刚用血符引刘荷的怨气过来时,有一股力量与她争抢刘荷的怨气,这才将她的生机全部耗尽。 上次也是如此。 皇帝的两次昏迷,都与她生机耗尽有关?还是巧合? 一国之君,晕在安远侯府,总归是麻烦事。 她需得快些恢复。 阿姑刚刚的声音显然是有些吓到了。 且,外头的动静,她在屋里不可能听不到,却没及时出去,阿姑定会担心她出事了。 卫清晏急着吸回生机,嘴上力道就不免加重了些。 “嘶……”男人因疼痛从唇角溢出的声音,让卫清晏倏然睁开了眸。 四目相对。 她的唇依旧吮着他的。 卫清晏从时煜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被他满目的柔情包裹着,她突然就心跳如鼓,有些不知所措。 先前几次都只顾着要生机,要活下去,从未往旖旎心思上想,如今被他这样看着,时煜的眼神像是要将她融化了。 一种陌生的异样情愫从卫清晏心里窜起,让她不敢再直视时煜的眼睛,她敛了眸,面上维持镇定神情,缓缓放开了他的唇。 “抱歉。”她道。 “身子可是好了?”时煜眸光缱绻地看着她。 卫清晏嗯了一声,从他怀中起身,她要去外头看看。 手却被时煜拉住了,他依旧是坐着的姿势,仰头看着她,“他没事。” 卫清晏闻言,凝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果然听得皇帝说话的声音,他也醒了。 两次昏迷都和她一起,她醒了,他也醒了。 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皇帝的晕倒是真的与她有关,中间到底有何牵连? 卫清晏的思绪还没展开,便被时煜的话打断,他说,“我有事。” 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微肿的唇,“你是否要对我负责?” 卫清晏微怔。 她没想过时煜会说这样的话。 时煜的话还没完,“女子名节大过天,男子的亦是,我从未与别的女子亲近过,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我的清白既给了你,你是否该对我负责?” 他神情无比认真。 卫清晏留意到他这次没自称本王。 心中已然笃定,时煜认出了她。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认出了她,所以才刻意接近,“先前请王爷助燕岚和离,我答应帮王爷查大觉寺的事,被事情耽搁,至今还未能兑现。” 她认真看向他,“等过些日子我找回燕青尸骨,便帮王爷查大觉寺一事。” “交易完成,然后就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么?”时煜神情严肃,严肃里有带着点委屈,“我不是随便的人。” 卫清晏满头黑线。 她也不是随便的人。 可奈何就遇到了这样荒唐的事,功德印到了他那里,还得用这样的方式拿回生机。 她都怀疑是不是老天在故意捉拿她。 手还被拉着,听外头安静下来,应是阿姑将皇帝请进了屋,她索性坐下来,两指压了压眉心,“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男女授亲不亲,除非是夫妻,你我既已如此,如今只有两条路。” 时煜定定看她,“要么你嫁我,要么我娶你。” 卫清晏的心尖好似被什么撩拨了一下,颤了颤。 让她和时煜做夫妻这样的话,杜学义说过,阿姑也说过,可没有哪一次比时煜亲口说出来,让她不自在。 她缓缓摇头,“我没有成亲的打算,也没有长留京城的打算。” 卫清晏如实道,她希望能就此打消时煜的念头。 略作停顿,她轻咳一声道,“我可以给王爷一笔银子,以作补偿。” 阿姑已将玉兰山的宝藏妥善处理,她如今有的是银子。 时煜亦摇了摇头,重复着先前的话,“我不是随便的人,亲近的事只有我的妻子才可以做。 你不愿留京,我可以随你离京,但你不能不对我负责。”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坚定。 好似被负心汉辜负了,忍辱维持着最后的坚强。 卫清晏见他如此,忽而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她甩了甩被时煜握住的手。 时煜适时放开了她。 被他握着的手,手心一片汗湿,那不是她的汗。 意识到这点,卫清晏的心突然就柔软了。 容王殿下自小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何时这样委曲求全过,他面上装得镇定,手心早已紧张得出汗。 “你真的要娶我?”卫清晏抬眸迎视着他。 “是。”时煜重重点头。 他要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在她生机流失的第一时间,为她续命。 卫清晏闭了闭眼,而后转过身,背对着时煜,缓缓解开自己了的腰带。 纤细紧实的没有一丝赘肉的后背上,或深或浅的疤痕遍布整个后背,她抬手将头发拨到一边,后脖颈上一道暗红伤疤露了出来,触目惊心。 “这样的疤痕,我身前,胳膊和腿上亦有不少,王爷还想要娶吗?” 身后没有回音。 卫清晏牵了牵嘴角,心头竟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反而有些苦涩,好似某处缺失了一块。 她欲将衣衫拉起,有双手比她更快。 “如今不嫁也得嫁了。”时煜仔细地替她理好衣裳,轻声道,“看了你的身子,不娶也得娶了。” 衣裙理好,他弯腰替她系着腰带,却许久都没弄好。 卫清晏垂眸看着腰间一双颤得厉害的双手,鬼使神差的,她握着了那双手,内心似在挣扎,片刻后,“我并非良配。” 时煜笑了,“我有个儿时好友,起初,我们彼此看不惯,可没多久,我们便成了最好的朋友。” 腰带终于系上,他又轻柔地将她身前的长发拢到脑后,“我们便也那样处着吧,兴许有一日,处着处着便也发现彼此的好了。 总归,你是要对我负责的。” 这话让卫清晏想起他们初相识的事,也想起了许多两人一起的过往,眉眼不自觉地柔了下来,“时煜,我的破绽在哪里?” 时煜身子一僵,脑中紧绷了许久的弦忽然就断了。 第84章 只能以身相许了 小晏终于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是时煜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若如实告诉小晏,在温泉池子第一次见,他便认出了她,她是否会怪自己隐瞒她至今? 这是时煜的第二个担忧。 迟疑不过几息,他选择了坦诚,“你身上的疤痕是我缝合的。” 小晏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他仔细清理的,他心疼都来不及,怎会因此嫌弃她。 刚刚瞧着她后背的那些疤痕,他想的是她活过来后,是否依旧有常人的痛感,若是有,当时那样残损的身体,她是怎样熬过那些痛的。 卫清晏神情微变,“你?” “嗯。”时煜点头,拉着她一起坐下,“上次我同你说过,知道北陵军入境,我担心你出事,便带人赶去了黄沙岭。” 尽管人如今已活着回来,但想起那时的场景,时煜神情依旧沉重,“我还是晚了一步,你用最后一口气拉动了惊雷……” 他虽及时将惊雷击退,没让卫清晏的尸体被炸毁,可她身体也比炸毁好不到哪里去。 护国军全部牺牲,只剩她一人独战到最后,无数北陵军车轮战式的攻击,耗尽了她的力气。 他至今想不明白,一个人身子脚上皆中了箭,后脖颈被割了那样一道深的口子,整个人血肉模糊,她是如何撑着一口气继续杀敌的。 她连死都是睁着眼睛的。 看见那样的她,他的镇定当场就土崩瓦解了。 杀光了围在她身边的北陵军,看着满身伤痕如破碎娃娃般的她,他竟不知要如何将她从尸山里带出来。 她的双脚深陷在尸山里,周边堆满了北陵军尸体,他生怕稍一用力,她的身体就支离破碎了。 他们将她脚边层层叠叠的尸体搬开,他才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来。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拿针线,缝的却是心爱之人的尸身,他从最初的剜心之痛到后来痛到麻木。 只想着,让她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走。 她虽是女子,却是顶天立地的巾帼,她该有个全尸的。 “胖和尚是什么时候去的?”卫清晏见他满脸沉痛,于心不忍,出声打断了他那些痛苦的回忆。 “给你整理妥当后,他便出现了。”时煜回答。 突然想到,加上刚刚那次,他其实已经看过她身子三回了,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卫清晏没有注意他神情变化,她两条秀眉微微拧着,想着心事。 而后问道,“胖和尚是不是在容王大军抵达前到的?” “对。”时煜点头,幽静的眸子看着她。 如她先前所料,胖和尚的确没撒谎,但也没说实话。 卫清晏心绪复杂,“你没等大军一起,而是率先去了黄沙岭。” 她怎会想到,时煜为了救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时煜再点头。 确实如此,当时他挂心她,根本等不及和大军一起。 所以,真相是时煜先到了黄沙岭,保全了她的尸身,而后胖和尚到了,胖和尚到之后,容王大军也及时赶到,绞杀了剩余的北陵军。 胖和尚只对她说他在容王大军前赶到,并带走了她的尸身,却没告诉她,时煜比容王大军先到。 所以,她一直以为救她的是胖和尚,以为时煜不曾见过她的尸身,不知她是女子。 而胖和尚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甚至有意误导。 为何? 卫清晏心里对胖和尚生出一丝怒意,等回去了,定要断他几日肉食,她心里狠狠想着。 “小晏?”时煜见她不语,心里有些慌。 卫清晏被拉回思绪,抬眸看他半晌,“你到的时候,北陵军至少还有近两万……” 怎么敢不等大军一起,自己就前去的。 她垂下眸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知晓时煜对自己的心思后,她一直刻意忽略不去想这些事,就怕知道了太多他的好,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但其实她知道,无论她愿不愿意知道,时煜一直在默默地为她付出。 她唇角牵起一抹苦笑,无以回报,真的要以身相许了。 可她是来报仇的,终究与他不是一路人,她不愿拖累他。 “小晏,从虎豹岭回来那次,我同你说过的,无论黄沙岭背后真凶是谁,我都会与你站在一处。” 时煜突然出声,“无论是谁。” 他总是知道她想什么。 卫清晏想将头放在臂弯里,好平复心中各种情绪,视线落在他垂下的银白发丝上,她突然怔住了。 胖和尚时常对她耳提面命,徒儿啊,余生,你要快乐地活着,哪怕适当自私一些也无妨的。 他为何总要对她念叨这样一句话? 为何又隐瞒时煜提前到黄沙岭的事。 卫清晏用两指夹着时煜一缕头发,放在眼前,问道,“时煜,你是否还有事瞒着我?” 时煜亦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头发。 心中清明。 小晏她猜到了。 既猜到了,就没再瞒着的必要。 “你想问这头发变白的原因?” 卫清晏重重点头。 时煜将自己头发从她手中抽回,抬手抚了抚她的头,“他说有法子让你起死回生,需得我献出一团魂火,我听着划算,便允了。” 时煜口吻说得轻松。 卫清晏却红了眼,她明白了。 明白了胖和尚不告诉她真相,是不想她余生在愧疚中度过,他想要她开心的活着。 明白了时煜那些年为何会病弱,人身上拢共就三团魂火,少了,重则痴傻,轻则病弱。 胖和尚既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可能不告知他后果,可他献了。 也明白了,为何功德印会跑到他身上,不肯再回来。 她年少追随父亲保家卫国,而后击退乌丹,造福大魏百姓,身上积攒了功德,但这不足以让她复活。 虽不知胖和尚具体是怎么做的,但定是有时煜魂火的加持,才练就了功德印。 魂火认主,这才机缘巧合回了时煜体内。 所以,时煜的身子才那么快就恢复了。 聪明如时煜,只怕早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所以才担忧她,时时在暗处跟着她。 卫清晏便也没瞒着,将功德印一事告知了他。 如她所料,时煜神色不见任何诧异,倒是多了一抹担忧,“小晏,这功德印你可有法子拿回去?” 有。 卫清晏白日同阿姑聊过这个话题后,后来在脑中细细将胖和尚给的手札,以及几次找时煜补充生机的事,捋了一遍,愈加确定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可施的。 但拿回之后,要如何保证时煜的身体不再病弱,她还没十足把握,寻得问过胖和尚。 最终,她对时煜摇了摇头。 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我昏迷时,你可有感应?” 时煜几乎是立即明白了卫清晏所想,忙道,“有,心中会不安,但无身体不适。”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了门外。 那皇帝呢,他为何会晕倒? 复活卫清晏的过程中,胖和尚又从皇帝那里拿走了什么? 以至于皇帝如今会受卫清晏的影响? 第85章 皇帝晕倒的原因 皇帝平日身子康健,更无痴傻,显然他不是和时煜一样没了魂火。 “这三年,皇帝可有突然昏迷的情况?”卫清晏问时煜。 时煜虽被夺兵权,困在京城,但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人,知道皇帝忌惮他,以卫清晏对他的了解,他定也会关注宫中情况。 果然,时煜想了想后摇头,“不曾,他身子一向好。” 所以,上次他在御花园突然昏迷,还与卫清晏在同一时间,他才心觉蹊跷,特命冬藏过来告知卫清晏。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他问道。 卫清晏不确定,“或许,我能活过来,除了你的魂火外,还有他的天子之气加持。” 对于她这种情况,真龙之气,某种程度上比功德之光效果更好。 “先前我跟着胖和尚学习时,也曾昏迷过,可你说,他这些年没有此类情况发生。 而这两次他却跟着我晕了,与之前情况不同的,就是如今功德印不在我身上。 假若我猜测是真,先前有功德印养着我,天子之气便是辅助之用,功德印没了后,天子之气就成了供养我的主力。” 胖和尚之前一再叮嘱,印在人在,印丢人灭。 这次来京就丢了功德印,除了出现过几次生机流失的情况,她并没消亡的迹象。 可天子之气不是能轻易动的。 就算胖和尚为了复活她,真拿了皇帝的天子之气,定也是一缕微不足道,对皇帝构不成影响的。 否则善动天子之气定遭反噬,甚至影响江山社稷。 胖和尚不会这般鲁莽行事。 除非,天子之气会成为供养她的主力,是胖和尚也没料到的。 这一切都只是卫清晏的推测。 抬眸看了眼时煜,他也正眉眼柔和地看着她。 卫清晏心弦一动,她想证实下自己的猜测,也顺道试试能否追击到刚刚与她争抢刘荷怨气的那股力量。 先前为引刘荷怨气而划破的手指,血迹已经干涸,她用了些力气,将血挤到了指尖,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血符。 时煜看着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再结合她先前说的那些话,略一思忖,便猜到她要做什么。 颇为担心地坐到了她对面。 片刻后,卫清晏身形微晃,在即将晕倒前,她抬手就要抓时煜的衣领。 时煜已经配合地低下头,贴上了她的唇。 生机补充及时,她没晕。 两人屏住呼吸,凝神听外面的动静,一切无恙。 卫清晏再度画出一个血符,刚刚追索到那道力量,还在刑部大牢附近,竟妄想反过来追踪她。 这道血符便是击退对方的。 较量无声无息,卫清晏额头却很快一片汗湿,最后,她栽倒在了时煜的怀里。 时煜虽担忧她,却抱着人没有急着动作,静神等了一会儿,隐隐可听到蓝姝的声音,随即便是有些着急的脚步声从院中走过。 皇帝再度晕倒,被暗卫带走了。 卫清晏的猜测是对的。 时煜这才为她补充生机。 卫清晏醒来后,时煜将皇帝那头的情况告诉了她。 “竟真是这样。”卫清晏拧着眉。 第一次,她生机完全流失,可因补充及时,无需天子之气维持,所以,皇帝一切安好。 第二次,她晕倒后,生机没有及时恢复,天子之气便被调动出来养着她不死,她需要的天子之气多了,皇帝那边就受到了影响,也跟着晕倒了。 天子之气为何会养着她,亦或者说,她的身体为何能吸走天子之气? 卫清晏有些茫然。 假若将来,她未能及时补充生机,就此陨命的话,皇帝是不是也得跟着她丢命? 还是说,她会彻底夺了皇帝的天子之气?她活,皇帝死? 而如今她的命脉握在时煜手中,皇帝的命取决于她,若皇帝将来要害时煜,岂不就是害了他自己? 烛火跳动中,卫清晏的思绪陷在这扑朔的关系里,一时出了神。 时煜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神色凝重,“小晏,往后你做耗尽生机的事,需得我在身边。” 及时为她补充生机。 没有生机的她,实在是太脆弱了。 二来,她的生机影响着皇帝,时常昏迷的皇帝于江山不利。 时煜虽不喜这个兄长,但眼下太子和其余几个皇子皆已长成,正是有野心的时候,若皇帝身体不好,恐会出内乱,引起江山动荡,最终苦的还是百姓。 其次,帝王多疑心,他莫名晕倒,定会怀疑是有人害他,难免就会多查一查,次数多了,总有一日会查到小晏身上。 卫清晏也知其中道理,迎着时煜的目光点了点头。 皇帝的事情弄明白,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 蓝姝便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见到时煜在倒也没多惊讶。 卫清晏问道,“他走了?” 阿姑进来,打破了屋里尴尬的气氛,让她暗暗松了口气,便随口问了句。 蓝姝神色平平地点头,“我同他说,今晚我们入宫是为找孩子的线索。” 姑娘当着容王的面问皇帝的事,就是没避着容王的打算。 她也就如实说了。 卫清晏也没问她这个借口,皇帝信不信,总归皇帝没在宫里见阿姑,而是等在了安远侯府,就是不愿人发现,今晚阿姑进了宫。 想来也是为坐实皇后是自杀,而非他杀。 卫清晏看了眼蓝姝,见她脸上并无因皇帝晕倒而担忧的神情,便知在阿姑心里,皇帝的事是真的翻篇了。 现在阿姑最惦记的应该是孩子的事,卫清晏道,“阿姑,可能皇后掐死的那个孩子,不是您的孩子……” 许是刘荷当年自己也刚生下女儿没多久,所以皇后掐死孩子的事,对她冲击力太大,以至于她死前的画面竟是那一幕。 卫清晏跟着胖和尚游历时,是见过妇人生产的,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少不了有些血迹。 宋嬷嬷说过,稳婆担心孩子的哭声败露了他们的阴谋,便急急带着孩子去见皇后,那定是来不及清理的。 最重要是,宋嬷嬷说孩子出生头发便是漆黑,像养了几个月般。 可刘荷死前画面里的那个孩子,干干净净,头上只有稀松的绒毛,并无漆黑头发,甚至卫清晏看清,那孩子头上只有一个旋。 只不知在议政殿,刘荷为何没有反驳宋嬷嬷,是时间久远记不清了,临死回光返照才想起当年细节? 还是有别的原因? 但卫清晏能确定的是,人临死前的画面是不会有错的。 蓝姝听了卫清晏的分析,神色激动,“姑娘,你是说我的儿子也有可能活着?” 第86章 卫清晏明白自己心意 就算当初死在皇后手中的不是蓝姝的孩子,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那孩子是否还活着,谁都说不准。 当年换走孩子的人,无非就两条路,要么将孩子带出了宫,要么留在了宫里。 带出东宫就不是易事,何况还是重重宫门关卡,刘荷有谢云眠这个当时的太子妃背后相助,尚且一路惊慌到连孩子的相貌都没敢看清。 其余人只怕更难。 孩子被留在宫里的可能性比较大,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成人存活尚且艰难,何况是个孩子。 看着满眼期待的蓝姝,卫清晏一时不知要如何回她的话。 时煜却开口了,“我寻一些宫中的老人问问,或许能有所线索。”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有些自己的人脉。 蓝姝感激道,“多谢容王爷。” 既有了这个发现,阿姑已生期待,那李侧妃活着的事,也没必要瞒着了,卫清晏便将李侧妃的事情也同蓝姝说了。 “我找机会见一见余正德,让他告知李侧妃的下落。” 余三小姐还昏迷着,李侧妃为了女儿也该对他们说实话。 默了默,卫清晏还是安抚了一句,“阿姑,别急,我们认真找,总能找到的。” “我知道,多谢姑娘。”蓝姝吸了吸鼻子,敛了神情。 见卫清晏还留着时煜,想来两人之间还有事,蓝姝先告退离开了。 “小晏,你何时起程去找燕青?”时煜问道。 知道大致时间,他好做安排。 小晏出京,他是一定要陪同的,否则他在京城也难安心。 卫清晏知道便是她不说,他也会跟着,如实道,“再等几日,到时我让杜学义提前告诉你。” 皇后那里虽做了自杀的样子,太子定会怀疑阿姑,若此时出京只会更惹人疑,还有余府那边她也得走一趟。 “好。”时煜弯了唇角。 自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他笃定,卫清晏心里是决意要对他负责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想起来唇角便不可抑地往上扬。 但他也明白,两人关系的转变对卫清晏来说,不是一件易事。 她聪明,但在情之一事上向来迟钝。 卫清晏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时煜,你先回去吧。” 时煜却没打算给她逃避的机会,他执着她的手,“随我去个地方。” 总该让小晏明白自己的心的。 卫清晏被他带到了玉晏楼的那间雅间。 屋子里依旧是从前的陈设,榻上的薄被还是略有凌乱地铺陈在矮榻上。 “小晏,当年的事对不起。”他的手始终握着她的,就那样相依站着。 卫清晏知道他说的是决裂一事,“我已经知道原因了。” 并不怪你。 她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心里头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措。 时煜第一次忽略她的感受,将人拉到榻上坐下,“你是否看到了我留下的那些东西?” “你?故意留下的?”卫清晏微诧。 时煜含笑点头,“小晏,当年我离开,你是否生气?” 当然生气。 卫清晏心里腹诽。 “是否还伤心?”时煜再追问,眼眸灼灼地看着她。 自是伤心。 时煜向来待她好,她亦很在意这个朋友,就那样突然决裂了,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卫清晏何其聪明,想到这里,瞬间便明白了时煜的意图。 雅间里的秘密,是时煜故意留给她看的。 只不过,不是给如今的她看,而是给当年的她看的。 时煜察觉了自己对她的感情,知道难有结果,却又不甘心,便在雅间留下了线索。 按她的性子,起先会生气、伤心、赌气,但事后定会来雅间查明原因。 那样她便能发现时煜对她的心思…… 若她对他也有意,会去寻他,若她更重前程,便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时煜便也能彻底死心了。 时煜对她确实很了解,可时煜没料到,乌丹会突然发动战事,她随后便上了战场,一战便是两年,最后还死在了黄沙岭。 “小晏,当年我出京后便去了城外庄子,是在你出征后,才真正去了封地。”时煜的话,印证了卫清晏的设想。 他不能误了她的前程,便等着她自己选择。 “小晏,若你当时看见那些,会如何?”时煜循循善诱。 会去寻他。 这是卫清晏心里的第一反应。 “会去寻我,对吗?” 时煜说出她的心声,“昔日的好友,竟对你起了那样的心思,起先,你肯定会觉得难以接受。 你向来聪慧,只是先前从不曾考虑过感情之事,一旦你心思往那上面想了,你很快会明白,其实,你亦心悦我,对吗?” 卫清晏的耳根不受控地发热,另一只手在衣袖下无所适从,紧了松,松了紧。 “旁人不知你身份,可你自己知道你是女子,是可以同我有未来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你便会筹谋将来。” 时煜眉眼弯出月牙弧度,握着卫清晏的手,紧了紧,“准确说,是筹谋与我的未来,小晏,我说得对不对?” 对。 卫清晏在心里咆哮。 但你能不能顾及下我身为女子的颜面,这般直白的,当着我的面剖析我的内心,我往后还要不要做人。 便是她神情未变,时煜也知她想的是什么,不由低笑出声,“小晏,你我之事,虽迟了几年,期间也多了许多波折。 可到底是殊途同归了,对吗?” 他突然低头靠近了她,声音轻得似呢喃,“小晏,所以,往后我们如从前那般相处,与我在一处不要觉得不自在好么? 我等这一日,等了太久太久……” 他呢喃着,一点点凑近了她,最后,未尽的言语被封在两人的唇齿间,落到彼此心上。 卫清晏的心微不可察地战栗,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 后脖颈上多了一道力度,拖拽着她的身子往他的怀里沉。 卫清晏费心铸就的心理防线最终溃散。 时煜说的都对。 她心里,亦是心里有他的。 所以,她才会在温泉初遇急着救他,才会在功德印丢失后,没能杀了他及时拿回功德印,才会在他故意撞她马车假装偶遇时,没有拆穿,才会有了后面无数次的接触…… “时煜,上了我的船,往后无论何事,都只能做我的人了。”她突然发狠般用力将他推翻,俯身上前,双手撑着矮榻垂眸看他。 “好。” 亲吻被打断,时煜没有丝毫遗憾,反而眼里星芒闪闪,放松了自己的身子,一副任她予取予求的样子。 一双薄唇似掩不住洁白牙齿,每一个语调都带着愉悦,“小晏要往东,我决不往西,小晏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都陪着你,可好?” “好。” 卫清晏轻轻应着。 时煜的手便覆上了她的后颈,一用力,就将人带进了怀中。 感受一阵天旋地转,卫清晏被时煜压在身下,炽热浓烈的吻侵袭上来,卫清晏的手猛然抓紧了身下的薄被。 与从前吸取生机不同,时煜的吻似一团火,长驱直入,直直地烧进了她的心里。 暖了她凉了许久的心。 她听得时煜在耳边轻喃,“小晏,往后我再不允任何人伤你分毫……” 第87章 母子较量 御书房外。 太子已跪了半日。 皇帝坐于案前处理奏章,问了句,“太子还在?” 冯若宝躬身回道,“在的。” 见皇帝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他小心翼翼试探道,“陛下,若再跪下去,怕是要惊动太后娘娘了。” “你当母后不知道么?想跪便让他跪吧,废后自尽,他这个做儿子的尽孝跪上三天三夜都是应该的。”皇帝头也不抬。 他倒是小看太子了。 昨日才传了信让他在东宫思过三日,今日早上听闻废后死讯,就敢跪到御书房外,要他捉拿谋害废后之人。 就差点名道姓说是蓝姝了。 冯若宝见此,头垂得更低了,再不敢多言。 宫中暗卫怕被淑侧妃发现,没敢靠冷宫太近,但他了解废后,是个被关在冷宫,还会做着将来回凤仪宫美梦的人。 怎可能自杀? 只怕不是淑侧妃动手将她挂上房梁,也是淑侧妃逼得她不得不挂了脖子的。 而陛下默许着这一切,甚至昨晚还专门出宫去见了淑侧妃。 太子如今要陛下惩治淑侧妃,不是触陛下的逆鳞么,只是,太子这样跪着也不是个事。 冯若宝暗暗叹了口气。 这口气刚叹完,便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他面色担忧地看向皇帝。 皇帝将手中批完的奏折丢置一边,重又拿起一本,淡淡道,“传御医。” 冯若宝面色惊慌,“陛下,您可是又不舒服了?” 昨晚皇上好好的出去,晕着被暗卫背回来,险些吓得他魂飞魄散,虽说陛下很快又醒转了,被惊吓的阴影至今还在。 听得皇帝这样说,下意识便觉得皇帝又要不好了。 皇帝睨了他一眼,嗯了声。 冯若宝才反应过来,忙扬声道,“陛下,您哪里不舒服,您别吓奴才。” 而后对外间道,“来人,快来人,传御医,传御医……” 太后带着一众人刚走到御书房门外,便听到冯若宝惊慌失措的声音,忙加快了脚步。 进殿就见皇帝以拳抵着心口,蹙眉痛苦的模样,忙问,“皇帝怎么了?” 皇帝摆摆手,“被一口气堵着,一时没喘上来,母后不必担心,儿子没事。” 他沉沉叹了口气,“儿子也不能有事,太子如今翅膀硬了,连朕的话都不听了,还敢要挟朕了。 朕若身子再不好,只怕他眼里更没朕这个父皇了。 这话让太后变了脸,指甲掐进了手心,“孩子不听话,皇帝慢慢教就是,何须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云眠去的突然,太子一时难以接受,没了母亲的孩子,可不就只能指望父亲么。 他这般同你闹,也是知道你这做父皇的会心疼他。” “母后说的是。”皇帝目色沉沉,“可太子被朕和皇后宠坏了,如今都敢忤逆朕的旨意了。 只凭偏见就吵嚷着是蓝姝害了他母亲,要朕捉拿蓝姝,他是太子,是大魏未来的天子,怎可凭喜好行事,朕忧心啊。 这大魏江山来之不易,先帝当年能成事,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前朝暴政,失了民心,先帝这才能一呼百应。 若将来我大魏天子,不遵律法,凭权势胡乱行事,待失去民心之日,谁又能保证不被新的势力推翻?” 这话在太后听来,太重了。 不过是想找出杀害皇后的凶手,怎么还上升到为君之道了。 她拍了拍皇帝的手,“皇儿,云眠的死的确有蹊跷,她不是会自尽的性子。 太子一时接受不了失去母亲,悲痛欲绝,想要查明真相,也是身为人子的一片孝心。” “母后,皇后她一向心高气傲,受不了冷宫的落差,冲动之下想不开也是可能的。” 皇帝沉声道,“蓝姝离宫那日,朕便给了放妻书,如今她不是这宫中人。 若是从前,太子欺她也就欺了,可如今她已自报家门,当年蓝氏进献兵器,对大魏的功绩谁人不知? 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废后的死,将蓝氏女抓来问话,百姓会如何看待我时家?” “太子只是查问,并非胡来。”太后心疼长孙,忍不住替他说话。 “以小见大,母后可还记得先帝为何将前朝皇室关在宫中?” 不等太后回答,他继续道,“先帝将罪奴所设在宫中,是为警示我时家后人,莫要学前朝皇室。” 他看向太后,“母后可知罪奴所里的前朝皇室,如今如何了?” 太后自是知道他们如何了。 前朝灭亡,暴君直系死绝,其余皇室被关在皇宫的罪奴所。 忍受不了的,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有些忍着活下去的,在日复一日没有希望的日子里,也过成了牲畜一般的生活。 牲畜的本能是吃,喝,拉,撒,还有繁衍。 也不知从何时起,那间院子里就乱了套,兄妹,叔嫂,母子,婶母和侄子…… 彻底没了伦理。 太后一想到那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在时家子孙身上,不由打了个哆嗦。 而皇帝的话还在继续,“觊觎我大魏江山的大有人在,历朝历代的亡国皇室从未有过好下场。 母后,儿子被先帝立为太子之日起,便想要做一位明君,明这个字,儿子已不配。 便请母后助儿子为大魏教导出一个胸有仁义,心系百姓的太子吧。 至少,将来儿子下去,见到那些为我大魏开疆拓土的将士们,不至于无颜以对。” 太后彻底无话了。 后宫不得干政,教导太子是前朝和皇帝的事,岂是她一个后宫妇人能做的。 皇帝是在提醒她,她干政了。 更是在提醒她,如今的太子不是个合格的太子。 太后黑着脸带走了太子。 命人将太子送进东宫,按皇帝先前旨意禁足三日,太后自己则去了宫中的罪奴所。 她站到了关着前朝皇室的那间院子外。 望着门头久久不语。 有看门的太监提着木桶过来,开了锁,打开了大门上的一个小门。 那小门只有人头大小,太监用勺子敲了敲装着食物的木桶,对着小门喊道,“开饭了。” 很快,就有一只碗放到了小门处,一个太监往碗里舀了一勺粥,另一个太监递了一只馒头过去。 小门处的碗便又换了一只…… 等太监发完食,太后问了句,“里头还有多少人?” 太监恭敬道,“年纪大的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剩着的都是后来出生的。” 后来生的,便是血亲乱伦之后生下的,而这些人,不分亲缘,只分男女的继续乱着。 那太监见太后不语,也不敢起身,可想到什么,又忍不住提醒道,“娘娘,这群人混账得很,吃饱了就该胡闹了,奴才怕他们污了您的耳朵。” 太后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两个太监起身,没走多远,便有不堪入耳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急得其中一个太监低声咒骂道,“吃饱了就知道干那档子时,一家子畜生不如的东西……” 他声音极低,太后却听了个正着,眼里迸发森森杀意。 第88章 我来教他如何 卫清晏没有直接去余府。 她去了龚家。 余正德下朝后,也被龚明诚以帮忙给龚缙请老师为由,请去了龚家。 见到卫清晏,余正德便直接道,“李侧妃活着的事,陛下早已知晓,他要我们把大皇子和大公主找回来,否则,便要了我女儿的命。” 皇后死讯传来,他惊得双腿发软。 他在官场多年,寻常百姓看不懂的事,他看得懂,皇上虽是以谋害皇嗣的罪名将皇后打入冷宫。 但皇后的死,算是变相在黄沙岭一事上,给了百姓一个交代,刘荷死了,皇后死了,民愤渐渐平息。 若非卫清晏的点拨,如今黄沙岭的幕后真凶就会是他。 轻易被皇后和谢家算计的他,在皇帝眼中就是无用之人,皇帝不会为了对抗谢家而护着他这样一个无能之人。 那么此刻传出死讯的就是他了。 所以,即便如今只能效忠皇上,对卫清晏他也没打算隐瞒。 “皇帝竟然知道?” 这在卫清晏意料之外,皇帝竟能允许自己的女人假死离开,还容忍她与别的男子生下孩子,多年隐而不发。 余正德愁眉苦脸,“李书意四处跑,往日都是她隔一段时间来信给我报平安,我实在不知她如今去了哪里。” 李书意是李侧妃的闺名。 这几日余正德惶惶不安,怕皇上找他问话,怕皇上等不及,拿他女儿开刀。 更怕李书意回京,会出什么事。 他的话再次让卫清晏讶异,“她在外面做什么?当初又为何要离京?” 李书意一个官宦之家出来的闺阁小姐,身后既无娘家依靠,又无功夫傍身,想要在外行走很是不易,可她却出去了。 “说是行商,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余正德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当初她生下女儿没两年,就说不甘在我余家后院蹉跎岁月,要出去看看。 我只当她是想出去散散心,看看风景,便允了,谁想她一去不回,除了偶有书信,再没回过家。” 家这个字,让卫清晏明白了余正德对李书意的感情。 他没将她当成寻常妾室。 怪不得,他会那般疼爱李书意的女儿。 “你们此后没再见过?”卫清晏心中狐疑。 余正德道,“见过两回,一回是我有事下江南,她找上了我。 一回,是我女儿十岁那年,她来信说思念女儿,让我带着女儿下江南,偷偷见了孩子一面。” “余大人就没想过她为何不回京?” “想过。”余正德神情复杂,“我也问过,但她只说,京城像个鸟笼子,困得她喘不上气,不如在外头来得自在。 我知道她在撒谎,入东宫前,我们便有情意,出东宫后在府里的那些年,我看得出来她是欢喜的。 突然要走,大抵是担心自己假死的事,被人发现连累了余家。” 若只是为假死之事逃离,那为何先前却在余府几年? 卫清晏直觉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不瞒余大人,我与皇帝目的相同,今日来,也是为着让李书意回京。” 不等余正德开口,她又道,“李书意定期来信,却不给你回信的地址,可见其实她一直关注着府中情况,所以才无须你去信告知。 一个惦记孩子和家的人,怎可能会因着自由不愿回家,其中定是有她不能回的原因。 但这样躲着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想来余大人也不忍,将来她年迈还一人流落在外。 且她牵扯进当年的那桩事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真要找她,她是逃不掉的,余大人不如早些将人叫回来。” “我不知她在哪。”余正德讷讷。 卫清晏清浅一笑,“三小姐病重,余大人四处为她寻医吧,李书意记挂女儿,定会联系你的。” 这样的法子,余正德怎么会想不到,他只是不舍为难李书意,更不放心让她回京罢了。 可事已至此,李书意不能不回。 心思被卫清晏看穿,余正德泄气道,“好。” 随即,又问道,“常姑娘,我庶伯的怨气何时能解?我女儿真的没事吗?” “让她回来,亦是解怨的一部分,怨解了,三小姐的身子自会好起来,便是李书意躲避在外,有些事终将是余家的隐患,何不彻底根除?” 卫清晏看出来了,余正德这个人不坏,但是良心也不多,他关心的只有他想关心的人,若说是为了蓝姝的孩子让李书意回来,他定不会配合。 唯有涉及到余家,他才会心甘情愿。 但卫清晏也没骗她,李书意躲躲藏藏终究不是法子。 她抬眸正色看向余正德,“余大人记住,任何一件事发生,解决她问题的办法也会随之产生,端看你怎么去做。” 伤口会越捂越烂,只有正视它,及时医治,才能真正痊愈,解决问题亦是如此。 余正德想到了刘荷威胁他的事,若非当机立断正面去解决,后果不堪设想。 他最终下定决心道,“我这就命人大肆请大夫。” 他和李书意做过夫妻,有了孩子,关系是割舍不断的,若她有事,他余正德也难脱干系。 且她身后如今只有他了,总该一起面对的。 他这般想着,背便挺直了起来,步子也迈得更大些。 “常姐姐。”余正德一走,龚缙和冬瓜的两个脑袋便从门外探了进来。 随后出现的卫诗然一个指头敲在儿子头上,“娘亲已同常姑娘结拜,往后得叫姨母。” “什么时候结拜的,我怎么不知道?”龚缙耍宝似的哀嚎,“母亲,你怎能抢在我前头,我还想着和常姐姐结拜呢。” 卫清晏被他这样子逗笑。 什么时候结拜的,她也不知道,大概是大姐单方面决定的。 卫诗然不理会小儿子,同卫清晏道,“听说你身边来了个阿姑,很是照顾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她来府上吃个便饭,姐姐好好谢谢她。” 卫清晏应着好,便看向龚缙,“武学师父找好了么?” “找是找了两个,这小子不满意,说不及从前的师父厉害。” 卫诗然叹气道,“我瞧着也有些差强人意,但从前的师父是父亲跟前得力的暗卫,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 “我来教他吧。”卫清晏含笑开口。 卫诗然怔住。 没想到卫清晏会主动揽下此事。 清晏的武功是父亲一手教的,若龚缙能跟着清晏学,那是最好不过的,也算是对父亲武艺的一个传承。 龚缙耳朵灵,反应更快,当即就跪下,“徒儿拜见师父。” 卫清晏失笑,“你不曾见过我的本事,就这样拜我,就不怕我误了你。” 龚缙却看了看四周,示意冬瓜去门外守着,神秘兮兮道,“我做梦了,梦见过姨母。” 他将姨母两字咬的重了些。 第89章 小舅变成长枪了 卫诗然心中一咯噔,略带急促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龚缙双手合拢围在唇边,小声道,“我梦到小舅了,他一身铠甲威武霸气,还摸我头了。” “然后呢?” 卫诗然追问。 “然后我小舅就在我面前舞枪,舞着舞着小舅身影就变淡了,最后竟变成了破煞枪,在空中飞来飞去。 姨母就突然出现了,手持破煞练了起来,可惜我还没看完姨母的招数,就醒了。” 破煞是卫清晏银枪的名字。 龚缙自己给自己击了个掌,眉眼一弯看向卫清晏,“这个梦虽有点奇怪。 但姨母你说,是不是我小舅知道我在找武学师父,就托梦告诉我,他找了你给我做师父? 我做了小舅的孝子,就是小舅的孩子,我小舅人那么好,肯定是牵挂自己的孩子,定是这样的。” 卫清晏看着神采奕奕的宫缙,眼里全是温软笑意,“是。” 心里却想着龚缙的梦。 卫诗然生怕是龚缙这个鬼机灵,发现了卫清晏的身份。 听完他的梦境描述,觉得是小孩子日有所思,夜里便做了个荒诞的梦,暗暗松了口气。 旋即一巴掌拍在宫缙后脑勺,“我看是你胡编乱造,你小舅要变也是变成神仙,好端端的变成长枪做什么。” 心中腹诽,臭小子,你小舅就在你眼前呢,你敢说她变成长枪,看她不将你揍成长枪。 龚缙头上一疼,捂住了抬起头来直囔囔,“娘啊,你别见我身子好了就老打我。 打傻了,我怎么跟姨母学功夫,到时候姨母该嫌弃的。” “不打你也傻。”卫诗然嘴上嫌弃,却又眉眼含笑地将儿子头上被自己拍乱的发,仔细理着。 和大儿子的沉稳懂事不同,小儿子打小就皮实,成日里上房揭瓦的,她也是三天两头地追着打。 可那几年皮实的孩子突然变成了病恹恹的,别说打,就是多瞧一眼,都怕把他瞧碎了。 如今孩子好了,总觉得不真实,担心他哪一日又倒在了自己面前。 唯有和从前那样拍拍打打的,看着儿子鲜活的在她面前囔囔,才觉得她的儿子是真的好起来了。 她叮嘱道,“往后听你姨母的话,莫要贪玩胡闹,好好跟着你姨母学,知道么?” “母亲放心,儿子明白的。”龚缙笑嘻嘻的应着母亲的话,转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卫清晏,“姨母,你是不是会我小舅的枪法?” 卫清晏正沉思着,被他这话拉回思绪,看向卫诗然,“劳烦大姐替我找把枪来。” 不等卫诗然反应,龚缙立即往外跑,“我去,我屋里就有……” 冬瓜不知道自家公子跑什么,也跟着跑,“公子,你慢点,等等冬瓜。” 跑出去的宫缙听了他这话,又跑回来,拽着冬瓜一起跑,嫌弃道,“冬瓜,你腿迈大些,蜗牛都比你快,别让我姨母等急了。” 卫诗然失笑,“这孩子自小崇拜你,见识过你的枪法,只怕往后得变粘人精了,他精力旺盛,你要受累了。” “不会。”卫清晏简短回复后,怕大姐误会意思,又补了句,“不累,年轻孩子就该这样。” 先前没与亲人这般相处过,卫清晏到底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过来,但她心里是欢喜的。 卫诗然见她唇角挂着笑,再听她那略显老成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握了握卫清晏的手。 清晏自己不也是个年轻孩子么。 卫清晏又说了句,“瞧着冬瓜是个忠诚的,让他跟着一起学吧,往后在龚缙身边也是个助力。” 龚缙愿意回过头来,拉着冬瓜一起,可见两人感情是好的,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 卫诗然自然是应着好的。 龚缙跑得快,没一会儿就扛着一把长枪到了卫清晏面前。 卫清晏接过银枪,颠了颠,不及她的破煞,但也是不错的一杆枪。 龚缙解释,“这是我生病后,大哥替我淘换来的,说是等我身子养好了,就可以练武了。 大哥聪明睿智,真叫他说中了,我如今真的可以练武了,嘿嘿。” 他一边笑着,一边脚步轻快地跟着卫清晏到了院中。 卫清晏执枪立于院中,神情不似先前的温和,眉眼冷肃。 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银枪,在她手中犹如游蛇,舞出了影花。 便是卫诗然不会功夫的都感受到阵阵杀意,如水一般从卫清晏手中渗出,密布在她四周,只要有人略一近身,那人便逃无可逃。 龚缙起先还能双手托腮,而后看着看着,嘴巴便张大了惊叹在当地。 冬瓜神情与他如出一辙,他见过会武功的女子,但从没见过耍长枪耍的这般好的女子,崇拜之情让他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卫清晏一套枪法结束,看向龚缙,“与你梦中小舅的比,如何?” “一模一样。”龚缙怔怔回神。 准确说,似乎比小舅的枪法还好。 但他不能说小舅的不好,便在心里安慰自己,定是梦里不如现实那般,能真切地感受到小舅枪法的威力。 其实小舅和姨母的枪法一样好。 他在心里最后下了一句结论。 卫清晏得了这个答复,心里激荡,握着银枪的手,紧了又紧。 这套枪法她教过阿布,也只教过阿布。 龚缙的梦让她心生期许。 按捺住情绪,她教了龚缙和冬瓜一些基本功,并同他们说好,往后练功的时辰和地点。 便被卫诗然带去了自己的院子。 卫诗然亲自给她量了身量,挑了几块上好的布料,要给她做衣裳。 又搬出许多头面首饰,有些是新买的,有些是这些年她珍藏的,一一给卫清晏试戴。 但凡她觉得卫清晏戴着好看的,都让人给包起来,稍后送去安远侯府。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卫清晏在龚家用了晚膳,饭桌上,卫诗然向龚家众人宣布两件事。 第一,她认了安远侯府的常卿念做义妹,往后常姑娘便是她的亲妹妹。 第二,常姑娘收了龚缙为徒,往后是龚家贵客。 龚峻带头唤了声姨母,龚明楼家的孩子们也跟着唤着姨母。 认亲这事在卫清晏意料之外,故而也没准备,正想着改日补些礼品过来,便见卫诗然身边的嬷嬷丫鬟们,端着大大小小的礼物进来了。 “这是你们姨母给你们的见面礼。”卫诗然笑眯眯的对众人道。 卫清晏感激地看了眼大姐。 龚家的孩子们欢欢喜喜地过来道谢,龚明楼夫妇虽不知道卫清晏真实身份,但她替龚家解怨,又解了夫妇俩的心结。 两人都是极愿意和她做亲戚的,故而态度十分亲近。 龚明诚是妻儿都开心,他就跟着开心。 一顿饭,宾主尽欢。 卫清晏带着几箱子,大姐准备的衣物头面回到了安远侯府。 东西抬进院中,交由蓝姝收拾,便直接去了容王府。 容王府暗卫前两日便得了时煜的旨意,往后一切以常姑娘为重。 暗卫们远远看见她,便有人忙去向时煜报信,“主子,常姑娘来了。” 亦有人给卫清晏带路。 带的却不是寻常走的路,而是七拐八拐地绕了些。 暗卫思忖,常姑娘主动来找王爷,自然要空出一些时间给王爷准备准备,好以最好的状态见常姑娘。 卫清晏对容王府很熟悉,见暗卫如此,也不拆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暗卫通报时,时煜正在书房擦拭一把银枪,闻言,忙将银枪放下,迎出了门。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时煜温声问道。 卫清晏这才注意到,眼下天色已暗了。 时煜见她这恍惚神色,连时辰都没留意,心下一沉,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第90章 阿布的魂魄 卫清晏来寻时煜,便是想问问他,当初在黄沙岭可有见到她的破煞,是不是被他收起来了。 可跟着时煜进了书房,看到书桌前立着的银枪,便什么都不必问了。 破煞果然被时煜好生收着了。 时煜见她盯着破煞,轻声道,“先前留在身边是为做个念想,如今你回来了,正想着送还给你,你就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卫清晏对上他关切的眸子,心中一暖,扬了扬手中破煞,“没事,我是来找它的。” 听她说没事,时煜这才笑了,执着她的手,在书桌前的圈椅上并排坐下,“怎突然想到它了。” 小晏回京可有些日子了。 他牵她手的动作极其自然,好似做过千万遍一样,卫清晏脑中突然就浮起那晚在雅间旖旎的风光。 他引导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吻了她,而后送她回安远侯府,一切也是那么的自然。 时煜专注她的眉眼,见她不说话,侧头便吻了上去,很快,便又退开来,略带笑意地道,“慢慢习惯就好了。” 习惯什么? 自然是习惯两人心意互通后的相处。 时煜爱恋她多年,心里处处装着她,事事为她着想,做什么都是下意识的,仿若本能。 卫清晏抿了抿唇,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以极快的速度在时煜唇上轻啄了下。 而后端坐回椅子,一脸若无其事地坐正了身子,“我找你有事。” 她心跳得极快,红晕从脖子爬到了耳后。 时煜抚了抚被她亲过的地方,唇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他家小晏感情开窍得晚,却是认准了,就决不舍他一人唱独角戏的。 压抑住想将她揽进怀中,狠狠亲吻的冲动,他亦坐正了身子,“何事?” 卫清晏清了清嗓子,将龚缙的梦境告知了时煜。 梦境确实很荒诞,但是卫清晏都能起死回生,皇帝的天子之气都能成为她的供养。 相较之下,有些事便也没那么奇怪了。 时煜问道,“你怀疑阿布的魂魄寄存在破煞枪中?” 卫清晏视线再度落在破煞上。 “我没感知到阿布的怨气。” 但破煞周身有淡淡黑气萦绕,不过破煞跟着她杀敌无数,上头免不了沾染一些煞气。 是以,她眼下也无法判断,阿布究竟在不在里头。 可龚缙与他先前并无多少接触,怎会突然做那样的梦? 卫清晏宁愿相信是阿布的魂魄尚存人间,以托梦的方式,向她传达些什么。 当初黄沙岭一战,阿布为了让北陵军相信他就是护国将军,是拿着她的破煞杀敌的。 他战死时,破煞就握在他手中。 父亲当年赠她破煞时,曾说过,破煞乃天外玄铁打造而成,自有他的灵性。 阿布战死后,魂魄被破煞吸纳也不是不可能。 龚缙偷偷去北陵给他做孝子,守着阿布的棺椁几个月,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渊源,才能让龚缙梦到阿布。 手指在破煞顶端轻轻一划,她将指尖血抹在破煞上,“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我也希望我的猜想是真的。” 时煜对阿布心存感激,亦是有所愧疚的。 感激阿布当年以身相救,否则卫清晏或许等不及他赶到,便已粉身碎骨。 愧疚他为掩盖卫清晏女子身份,将阿布尸身带在身边半年之久,不能让他及时入土为安。 他从案桌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包住了卫清晏流血的手指。 而后亦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学着卫清晏的样子,将血抹在破煞上。 “功德印如今在我身上,或许我的血亦有效果。” 卫清晏没有阻止他。 功德印对气魄的作用有多大,没人比她更清楚,若是功德印还在她身上,或许她就能看清,缠绕破煞的那缕气是不是阿布了。 如今暂且只能以血养着,见效快的话,过些时日,这气便能借助她血里的功德之光,凝聚魂魄。 届时,一切见分晓。 说完阿布,时煜也同卫清晏说了,太子在御书房外跪着的事,详细到皇帝和太后对话的每一个字。 卫清晏心中了然,时煜果真如她所料,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失势,否则怎会连御书房的对话都能及时清楚。 “你同他们示弱,是为了我么?”她问。 时煜微怔,思绪一转,便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捏了捏她的脸,“也不全是,斗来斗去,累得很。 我本就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也只想活得久一些,盼卿归来。” 盼卿归来。 卫清晏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猛然抬头,“常卿念这个名字,是你给我取的?” 她就说胖和尚那样糙的人,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时煜含笑看她,算是默认。 卫清晏突然就想起,回京后第一次在温泉见面,他问她名字,她防备之下回的那些话。 狠狠瞪了时煜一眼。 时煜亦想到了那日的场景,如今想来,觉得她可爱得紧,忍不住便轻笑出声。 他的脸本就生的好,侧脸笼在烛光里,轮廓流畅漂亮,平日凌厉化去,只剩柔和,好看的不像话。 卫清晏亦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以前怎么没发觉这脸……” 这么好看。 话不必说出来,时煜便懂,笑道,“小晏,可听过一句话?” 卫清晏眼尾往上挑了挑,似在问,何话? 时煜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捏脸的力度加重了些,卫清晏继续刚刚未完的话,“以前怎么没发觉这脸皮这样厚。” 时煜抬起下巴,似傲娇的孔雀,“无论薄厚,如今都是小晏的了,独属小晏一人。” 卫清晏心上的肉,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下,又酸又痒。 这柔情来的太猛,她招架不住,还是回去找阿姑吧。 卫清晏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一刻,她才忽然明白,以前在她面前总要挣个高低的时煜,为何后来的那些年,总是在她面前犯傻。 大抵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总容易手足无措,变得不像平日的自己。 她如今亦是。 时煜眉眼带笑地跟在她身后一路,眼见着她带着破煞进了风晓院,正欲转身回容王府时,却察觉到有不同气息,纷纷往风晓院而去。 他瞳孔微缩。 有刺客! 第91章 阿布的身世 刺客有二十几人,身手都不差。 但,他们低估了蓝姝和卫清晏的实力,也低估了杜学义这个从战场厮杀回来的安远侯。 时煜更在他们意料之外。 “可惜了,没留下活口。”杜学义有些懊恼道。 刺客嘴里和指甲都藏了毒,一看有被活抓的迹象立马服毒自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无妨。”卫清晏轻轻擦拭手中破煞,这些刺客明显是冲着阿姑来的,左不过就那几个人。 蓝姝检查了下卫清晏,见她没有受伤,便道,“姑娘,先回屋歇着吧,明早我便带着这些尸体上大理寺报案。” 杜学义附和道,“我与阿姑一道。” 这些人敢这样明目张胆来他府上刺杀,不将事情闹大,他这安远侯往后也别在京城立足了。 卫清晏摇头,“不去大理寺,去刑部,刘荷的死,谢家对外说是畏罪自杀,那便借着今晚的事,将刘荷的死因也传出去吧。” 黄沙岭一事,刑部查不出原因,还让刘荷死了。 若今晚的事,刑部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谢慎这个刑部尚书还能做多久? 杜学义明白卫清晏用意,点头道,“明白了。” 今晚的刺杀是谁主使的,他心里隐隐也有些明白,至于究竟要让谁来背这个锅,就让谢家人头疼去吧。 说不得,这里头就有谢家的份呢。 “交给冬藏去办吧。”时煜接过话头,对卫清晏道,“学义和阿姑只管盯着刑部要结果。” 听得这声阿姑。 蓝姝和杜学义齐齐看向了他。 杜学义眸光审视,我称蓝前辈为阿姑,是跟着将军叫的,容王和阿姑的关系,何时也这样好了? 蓝姝面有担忧,姑娘到底还是要被皇家的男人拱走了,回头得好好寻摸个适合隐居的山头。 时煜将两人心思尽收眼底,温和浅笑。 卫清晏想到吴玉初死后,时煜让人放出的那些扰乱视听的谣言,想来他手底下有这方面的人。 比起回京不久的杜学义来说,确实更适合,便点头道,“好。” 事情这样说定,时煜让人帮着安远侯府的护卫清理风晓院。 蓝姝则让人去给卫清晏打热水,“姑娘身上沾了血迹,泡个澡早些睡,熬夜对身子不好。” 照顾姑娘才是她第一要事。 面对蓝姝的呵护关怀,卫清晏向来是听话的不得了。 朝时煜笑了笑,她背手将破煞斜横于身后,任由蓝姝拉着进了屋。 这样乖的卫清晏,看的时煜很想摸摸她的头。 但他最终只是回了她一笑。 阿姑眸光戒备,显然是不太满意自己的,再想到她的经历,时煜便明白了蓝姝的心思,但小晏将蓝姝当长辈,他亦会尊重蓝姝。 总归,他和小晏往后还有一辈子。 卫清晏不知时煜心思,她被蓝姝摁在浴桶里泡得昏昏欲睡,起身后,蓝姝又给她用药膏涂抹着她身上的每一道疤痕。 这些祛疤膏是蓝姝从江湖名医手上买来的。 但,对卫清晏身上的疤痕毫无用处,可她仍然坚持不懈地给她涂抹,好似坚持了总有一日疤痕会好般。 尽管这药膏,一瓶便是价值千金。 涂着涂着,蓝姝惊道,“姑娘,这道疤怎的没了?” 照顾卫清晏这些年,蓝姝熟悉她身上的每一道疤痕,先前身前的两道疤痕,因着解了方氏和龚长英的怨而消失了。 近些日子,姑娘并没替人解怨,可锁骨下的一个疤痕却没有了,这让她高兴之余又惊讶。 卫清晏亦看向锁骨下方,那是在黄沙岭时,被北陵军一箭穿透身体。 就是这一箭,让她累极险些晕倒,阿布趁机除了她的铠甲…… 卫清晏抬手轻抚已经恢复的,几乎摸不出伤痕的地方,眉头微拧。 这疤痕是今日才消失的,否则,以阿姑对她的重视,昨晚替她擦药时就该发现了。 她今日去了龚家,而后便是容王府。 阿布? 卫清晏忙穿好衣衫,走到屏风后拿起立在墙角的破煞。 破煞和在容王府时没什么区别。 “怎么了?”蓝姝不解问道,“这是你从前的武器?” 她瞧着姑娘今晚带回来的。 卫清晏轻嗯了声,“它叫破煞,我父亲送我的。” 蓝姝这才仔细打量破煞,讶异道,“天外玄铁?” 晚上姑娘回来时,正好有刺客出现,她未来得及看,如今细看越看越像是天外玄铁。 “阿姑识得?” 蓝姝点头,“天外玄铁据说是从天而降,世间罕见,我祖上有幸得了一块,锻造出了龙凤剑,做了蓝家的传家宝。 余下的一块料则被珍藏于铸剑山庄的宝库里,无数人想打这块玄铁的主意,为此阴阳路上添了不少亡魂。 几十年前,祖父将其送给了一莲大师,我山庄才得以安宁。” 胖和尚? 卫清晏眉头愈深,“阿姑可曾见过,胖和尚身边有玄铁锻造的武器?” 蓝姝摇头,“不曾见他带过武器。” 卫清晏这几年与胖和尚形影不离,也没见过。 那依阿姑所说,天外玄铁世间少有,而余良志曾说,胖和尚和父亲是好友,会不会这破煞就是胖和尚送给父亲的? “除了胖和尚手里那块,会不会别人手中也有天外玄铁?” 蓝姝笑着给她披了件衣裳,“我的姑娘,那是天赐的宝贝,极为难得,别处应是没有的。 否则那些人也不会明知铸剑山庄不好进,也要拼了命地混进去偷玄铁。” 如此说来,真有可能是胖和尚送给父亲的? 卫清晏心头有些欢喜。 父亲得了破煞就送给了她,若破煞先前一直跟在胖和尚身边,说不得会跟着他沾惹一些佛光。 那阿布寄存于里头的希望就更大了。 只不知这与自己的疤痕有何关系,但她对身上有疤这事,本就不甚在意。 可蓝姝在意,卫清晏便将阿布魂魄可能寄存于破煞中的事,同她说了说。 蓝姝叹气道,“或许那孩子本就天生贵命,死得冤枉,如今你替他凝聚魂魄,也算是功德,所以,身上的疤痕才有恢复?” 阿姑的话,让卫清晏想起了阿布的身世。 阿布是她从罪奴所偷出来的,罪奴所里关着的不是前朝的就是犯官家眷,按理算不得富贵命。 可阿姑的话的确有道理,若非做了功德,她的疤痕不会消失。 莫非阿布根本就不是罪奴所出生的孩子? 那…… 卫清晏看向蓝姝,突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第92章 她是不是蓝姝的女儿 翌日,天刚亮,蓝姝便起床,和杜学义带着刺客尸体去了刑部。 二十多具尸体摆在刑部大门外,让正要上朝的谢慎不得不先回刑部,接手了这案子。 蓝姝和杜学义作为苦主,跟着进了刑部,坐等谢慎查案。 阿鹿提前回来,将刑部的情况告知卫清晏后,没一会儿,卫诗然也带着龚缙来了。 “你有没有受伤?”卫诗然见到卫清晏,先围着她转了一圈。 早上龚明诚上朝的路上,听说安远侯府昨晚进了刺客,忙让亲随回府告诉了卫诗然。 卫诗然本来还赖着床呢,闻言被子一掀,简单梳洗就往这边来了,刚到府门口与龚缙主仆遇上,便一起过来了。 “我没事。”卫清晏笑,然后让龚缙两人继续练着昨日的基本功,领着卫诗然进屋说话。 昨晚有了那个怪诞的念头后,卫清晏就跟入了魔一样,越想越觉得,或许她和阿布本就是亲姐弟。 他们容貌相似,吃食喜好一样,平日相处亦是十分有默契,不然也不会配合得那么好,让时煜和杜学义都看不出她的女子身份。 且她和阿布头顶都是两个旋。 或许他们就是阿姑的孩子。 否则,黄沙岭的事情闹出至今,她的母亲,卫小夫人为何还没有回京的意思。 “大姐。”卫清晏组织了下措辞,“黄沙岭的事闹得这样大,你说我母亲会不会回京?” 卫诗然略略思索了下,不是思索卫小夫人会不会回来,而是想着要如何回卫清晏的话,才不会让她难受。 同为母亲,若是事关她的孩子,她怕是连夜就赶来京城了,可她这位二娘…… 想了想,她安慰道,“她远在永州,或许京城的消息传过去得慢,许是已经在来的路上。” 这个安慰实在没什么力度。 如果她要回来,定会先派下人先回京收拾护国公府,这都过去许久了,护国公府那边毫无动静。 卫清晏笑了笑,似不经意道,“会不会我不是母亲的孩子?” 卫诗然眼里顿时有抹疼惜,可怜见的,清晏这是被二娘寒了心,都怀疑起自己的身世了。 她忙揽着妹妹的肩头道,“那不可能的,二娘怀你时,请的可是宫中御医保胎,怀的就是双胎。” “那也不一定怀的就是我。”卫清晏继续试探。 卫诗然听了更是心疼的厉害,轻声安抚道,“清晏,你别乱想,护国公府不是小户人家。 二娘生产时,一众丫鬟婆子都在,还有父亲在屋外坐镇,做不得假的。 若你不是我卫家的孩子,父亲怎会将十万护国军交到你手上。 且,你看你和父亲气势多像啊,怎可能不是父亲的孩子。” 卫清晏半垂了眸子。 她跟在父亲身边,一言一行受其感染,难免有些父亲的影子,但两人的容貌是不像的。 见卫清晏还是一副怀疑的样子,她继续道,“有件事,本不好跟你说,我也是前些年才知道的。 二娘原是有心上人的,但是被指婚给了父亲,又比父亲小那么多,加之父亲心里始终记着我母亲。 两人关系并不好,婚后一年多才有了你和婉仪,后来父亲坚持要将你扮作男儿。 她不舍你吃苦,担心你将来马革裹尸,还和父亲大闹过一场。 父亲那威严气势,寻常人见了都怕,二娘她平日从不敢与父亲大声说话,可那次她甚至提出要带着你和婉仪同父亲和离。 我想她其实是在意你的,对你严厉,或许就是希望你多学点本事保命,只是后来你言行举止越来越像父亲……” 母亲不喜父亲,所以也不喜欢越来越像父亲的自己。 若真如大姐所言,母亲生产时,父亲就在府中,那母亲偷梁换柱的可能性的确不大。 她又想到了第一次受伤,母亲哭肿的眼睛,可再想到她死后母亲的种种反应。 卫清晏茫然了。 昨晚的念头竟都是错的么? 卫诗然对清晏是既当妹妹,又当女儿,生怕她因此难受,绞尽脑汁地说了一箩筐的话安慰她。 卫清晏本就不是真伤心,也就顺势扬了笑脸。 等卫诗然几人离开后,卫清晏换了装束打算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况,便见燕岚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那日,罗丛云被赶出皇宫后,担心真的会被杀头,就雇了一辆马车往林州方向,追赶罗母一行人,和他们一起回林州。 她先前多次害燕岚,燕岚怎可能不报仇。 卫清晏知燕岚心思,便指了两个暗卫给她。 在罗丛云追上罗母后,燕岚将罗家母女俩一并杀了,算是了结了这些年的仇怨。 “我问过了,罗成周的母亲交代,当年罗家决意要和我定亲是刘家的提议。 罗家也瞧着我父亲得老将军重用,她便假意亲近我母亲,定下了这门亲事。” 这个问题,是她临行前,卫清晏叮嘱她逼问罗母的。 刘家是罗母和刘荷的娘家。 卫清晏颔首,“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过两日我们便前往永州。” 去永州便是去寻哥哥的尸骨。 燕岚鼻头一酸,应道,“好。” 便出了风晓院。 当年罗家明知罗丛云的身份,也知罗成周喜欢罗丛云,还坚持要逆着罗成周的意,给他定下了燕岚。 罗副将再得父亲信任,也只是护国军的副将,哪比得上做天子的女婿来的风光。 且,罗成周的父亲是林州知府,不是找不到比燕岚家世更好的。 卫清晏直觉此事不对劲,如今得知是刘家的意思,更觉蹊跷。 刘家落魄得几乎淡出京城权贵圈,为何要掺和外孙的婚事? 等燕岚离开后,她便召了个暗卫出来,“盯着刘荷的娘家。” 暗卫是杜学义给卫清晏的,听令忙拱手道,“是。” 想了想,她又道,“先去找一下冬藏,让他找陈嬷嬷问问刘家的情况。” 陈嬷嬷是跟着刘荷从刘家陪嫁进吴家的,应是对刘家有所了解。 暗卫离开后没多久,冬藏就亲自来了,还送来了一个小瓷瓶,瓷瓶里是时煜的血。 用来给卫清晏涂抹破煞的。 时煜则被传召进了宫。 “可知他进宫有何事?” 冬藏略一迟疑,据实道,“皇上想给王爷赐婚。” “哪家的姑娘?”卫清晏问道。 冬藏摇头,“属下不知。” 他们的人得到的消息就这些。 他看了眼卫清晏,又看了眼,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可卫清晏始终神色如常。 冬藏心里替自家主子叹了口气,主子这感情道路道阻且长啊。 卫清晏感受冬藏的目光,大致也猜到他想的是什么。 她并非心中没波澜,她只是相信时煜。 这些年,皇帝和太后没少让时煜娶妻,可都让时煜挡回去了。 如今,他们彼此定了心意,时煜更不会轻易让皇帝拿捏了他的婚事。 可卫清晏没想到,赐婚圣旨还是下来了。 第93章 赐婚 卫清晏更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给她和时煜赐婚了。 等冯若宝尖细着嗓子念完圣旨离开,她还有些懵怔。 时煜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坐在窗前,对着圣旨一副入定的样子。 “小晏?”时煜在她身边坐下,心头有些忐忑。 婚姻之事,他该先问过她的。 “皇上怎么会给我们赐婚?”卫清晏问出心中疑惑。 这个问题,时煜在皇帝提出给他们赐婚的时候,就想过了。 他温声道,“大概是因为阿姑,且杜学义这个安远侯根基不深,他认为替我结这样一门亲,对皇权构不成威胁。” 卫清晏略一想,便也明白了。 只有她嫁给了时煜,留在京城,阿姑便也会跟着留在京城。 皇帝这是对阿姑余情未了,便拿她的婚事捆住阿姑,阿姑知道后定是要不高兴的。 卫清晏语气冷了几分,“现下我觉得阿姑的想法挺好的,寻个山头隐居,届时押着你这个皇家男子,给我做压寨夫郎。” 她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时煜轻咳一声忍笑,“那便做压寨夫郎,如此,皇上的盘算就落空了。” 卫清晏轻哼了声。 她不喜皇帝这样算计阿姑。 若她和时煜无意,或者她早有心上人,皇帝这般强制给她赐婚,阿姑定会愧疚是她连累自己。 余生,还有何欢喜可言。 真爱,不该是这样的。 卫清晏再一次觉得,阿姑离宫是个明智的选择。 时煜的手终是放在了她头顶,摸了摸,随后敛了笑意,正色道,“本想等该查的事,查清之后再合计你我婚事。 可皇上既起了这个心思,我若不应,他定会将你指给京中别的世家子弟,我虽有把握能搅乱了他的计划。 但,我不想冒险,你莫怪我草率,往后我补偿你,是游走天涯,还是回封地做容王妃,亦或者做压寨夫郎,都由你,可好?” 这道赐婚圣旨对卫清晏来说,的确是有些快了。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心头有些复杂,庆幸她不是阿姑的女儿,否则和时煜就是亲叔侄。 又有些遗憾,她不是阿姑的女儿。 母亲对她冷淡严厉,小时候她还会奢求母亲的怜惜,日子久了,一次次的失望积攒下来,将原本稀薄的母女情,冲得也所剩无几了。 她从母亲那里没有得到的母爱,阿姑毫无保留地全部给了她,她盼着阿姑能寻到自己的女儿。 但凡事无绝对! 卫清晏掩下心中复杂情绪,纤睫微微半垂,拉了拉他的袖子,“时煜,婚期能定晚些么?” 重生一次,心中疑虑总要查个明白,才能心无旁骛与他在一处。 且,便是她真是母亲亲生,她也想知道,母亲为何不喜她。 大姐给的理由,若在从前她就信了,可经历过生死,跟着胖和尚看尽人生百态后,那样的理由在如今的她看来,过于牵强。 时煜今日实在高兴,便没多想。 只当卫清晏是要报仇之后,再思虑个人的事,便点头应了。 那头,冯若宝回到宫里,便同皇帝汇报着卫清晏的反应,“常卿念神情错愕,应是没想到陛下会给她赐婚。 奴才瞧着她也没有欢喜的样子,老奴担心,淑侧妃会来找陛下。” 容王爷那副身子,用御医的话说,活一日算一日,常卿念看不上容王爷也可以理解。 并不是所有女子都为贪图权势,就如当年的淑侧妃就是冲着陛下这个人来的。 那常卿念回京后很是低调,更无与京中小姐们打交道,拉关系,可见也是个和淑侧妃脾性差不多的。 那日瞧着淑侧妃对着常卿念很是爱护,若常卿念不满这婚事,淑侧妃怕是要怪陛下了。 皇上停了批折子的动作,“来找便来找吧,姑娘家总归是要出嫁的。” 那晚,他问蓝姝将来有什么打算。 蓝姝说,她的未来在常卿念身上,那他就将常卿念留在京中,蓝姝便也得跟着留在京中。 至于时煜的身子,皇帝眸光凝了凝。 再寻点别的补偿她一二吧。 “晚间盯着些,若蓝姝来了,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她。”皇帝吩咐道。 冯若宝忙应着是。 可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蓝姝的质问。 皇帝有些坐不住了,也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让人去查查,常卿念和容王先前关系如何。” 是他大意了,先前几次提婚事,时煜都是一副抗拒的模样,这次虽也抵触,可却任由他下了圣旨。 蓝姝若是同意他们的婚事,怎还会来宫中寻他。 他光想着见蓝姝,倒一时忘了赐婚的本意,就是要将两人绑在一处。 冯若宝也不敢提醒,忙去派人查了,却并未查出两人有过多交际,“陛下,会不会是安远侯府进刺客的事,让淑侧妃更加谨慎,才没敢贸然进宫。” 皇帝想了想,不无可能。 “你去给谢慎传个话,让他早些把刺客背后之人查出来。” 皇帝气哼道,“莫要叫天下百姓看了笑话,我大魏刑部尚书竟这般无能。” 冯若宝后背一凛,“老奴这就去。” 东宫少了二十几个暗卫,这事还需要查吗? 陛下明知是太子做的,还催着谢慎给个结果,这是又要让谢家做个选择啊。 是揪出太子,还是谢家自认做不好着刑部尚书。 谢慎怕是要气死。 冯若宝迈着一双胖短腿,不敢耽搁,急哧哧的往刑部赶。 淑侧妃昨晚没出现,陛下心情可见得不好,他可不敢撞枪口上。 心里祈祷着,淑侧妃性子如从前那般护短又火爆,早些来找陛下要个说法吧,见到淑侧妃,陛下的心情就好了。 可老天没听到他的祈祷,又过去两日,蓝姝还没进宫,整个御书房的气氛阴冷可怖。 皇帝的脸板的没有一丝温度。 冯若宝躬着腰,双腿发抖的进了御书房,“陛下,淑侧妃和常卿念离京了。” “什么?”皇帝腾的站起,下意识觉得是蓝姝带着常卿念跑了。 这是她能干的出来的事。 可旋即一想,常卿念身后还有个安远侯府,怎敢不顾安远侯府众人的死活,违抗圣旨? 神色便又渐渐恢复镇定。 冯若宝小心道,“听说是陪那燕岚去找燕青的尸骨。” 常卿念在护国将军坟前救下燕岚,后将燕岚带进安远侯府的事,皇帝是查过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陪她走一趟,倒也说得过去,遂问道,“时煜在做什么?” “从药庄上请了个叫景阳的大夫入府,听说是又发病了。”冯若宝试探道,“可要派人监视具体情况?” 皇帝略微沉默后,摇了摇头。 又问了句,“他又增了多少医馆?” 第94章 时煜会夺江山? “十三间,凡六岁以下,甲子以上的皆免费医治。” “免费医治!”皇帝缓缓在椅子上坐下,喃喃道,“他图什么呢?” 图什么? 冯若宝也答不出来。 说是图名声吧,容王做这些事,从未打过容王府的名号。 甚至前年江南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对朝廷有了抱怨之心时,容王以朝廷的名义,捐了一大笔赈灾银,安抚了民心。 他也曾派人假装百姓,问过惠民医馆的人,为何要这样做。 问了几人,都说是,听令行事。 听的自然是容王的令。 这三年来,无论是北方的干旱,还是南方的水灾,都有容王府的影子,但都是暗地做的。 若非陛下一直派人盯着容王府,怕是陛下都难发现。 皇帝也不指着冯若宝能答出什么,又道了一句,“能被蓝姝那般看重的姑娘,秉性定也不会差。” “陛下说的是,容王爷会感激您的。”冯若宝忙道。 皇帝嗤了一声,“他不会,朕也不稀罕,不过是看在他这三年为大魏付出的份上,替他寻门亲事。 省的年纪一大把,成日病着,到时走了连个香火都没留下。” “陛下仁厚。”冯若宝接话。 皇帝睨了他一眼,“有这讨好朕的功夫,不如去看看,是不是又有那些不长眼的,打他产业的主意。” 冯若宝忙就趁机退下了。 先前,有京中权贵,见容王失势,便想着夺了他的玉晏楼,没少做动作,都被陛下暗地惩治了。 容王赚的虽不归国库,可最终都用在了百姓身上。 这些年,若非有容王府的付出,大魏百姓,不知有多少要死在旱涝里,又有多少要死在瘟疫蝗灾里。 也是因着这个,陛下多睡了几个安稳觉,便是冲着这一点,他也会帮着容王盯好他的产业。 可这样做好事不留名的容王,真的会惦记这江山吗? 他身为陛下的贴身大总管,自是看得出来,陛下并不真正讨厌容王,为何又要处处防备他呢?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皇帝亦盯着一处地方出神,眉头深锁。 良久,才幽幽叹出一口气,“朕如今越发不明白,您为何会说他要夺朕的江山,要朕时时防着他呢?” 城外的官道上,卫清晏几人策马前行。 时煜带着惊蛰从侧路与他们汇合后,未做停留,一连跑了多日,终是到了永州城外。 燕岚望着永州城外连绵的山脉,心头泛起酸楚。 这样多的山,哥哥究竟埋骨何处,他们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先找个地方休息,夜间再过来。”卫清晏亦看了眼那山脉,翻身下马。 若是一寸寸翻找,的确耗时,只能等夜间借助怨气的力量搜寻了。 燕青听这话,知她有安排,便点头也跟着翻身下了马。 “我在附近有处庄子。”时煜开口。 城内也有些铺子可落脚,但永州是卫清晏妹婿景王的地界,一旦入了城,夜里再出来,总归不如城外方便。 卫清晏颔首。 一众人跟着去了时煜的庄子落脚。 庄子只有一半的田地种了庄稼,另一半种了药材。 不等卫清晏发问,惊蛰主动介绍道,“主子名下有不少医馆,这些药材都是供应自家医馆的。 不是自己的地界,不好做得太惹眼,是以,王爷名下这样的庄子虽多,但庄子都不会很大,也都是一半庄稼,一半药材。” 如此,便不惹眼了。 回京时,卫清晏便探了时煜的现况,知道他如今于经商上很有一套,只不知他现在会这般低调谨慎。 卫清晏忽然有些心疼,若是从前的时煜定是要拿下全城最大的庄子,高调的想种什么便种什么。 经历会改变一个人,软肋亦会。 “你开医馆是不是做了不少好事?” 有些事,一旦入了心,细细想,便能想明白了。 他连自己的魂火都愿意给她,怎会不为她做功德。 先前便觉得好奇,时煜落地即富贵,封地又是大魏难得的富庶之地。 便是先帝去世后,他没了依仗,也是银钱不愁,怎会在病弱之时还想着做生意。 惊蛰有些吃惊,旋即又觉得卫将军真是聪明,当即决定为自家主子邀功。 将时煜这些年开医馆,救助百姓,为偏远山区的穷苦百姓,铺桥修路一事,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有些事,主子是以护国将军的名义做的,百姓为感念护国将军,还将桥取名为护国桥。 还有些百姓给护国将军立了碑,逢年过节香火供奉,希望能给护国将军攒些功德。” 怪不得莲花印生成后,姑娘的身子就可见得好了起来。 蓝姝看了眼时煜,对他印象改观许多。 惊蛰难得的机灵,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可以退场了,便邀着蓝姝一起在灶房为两位主子准备吃食。 燕岚几人也跟着退下了。 “阿姑大抵对我满意了些?”时煜走近卫清晏,衣袖相触,他勾住了她的手指。 卫清晏失笑,“阿姑未必看不穿你的心意。” 若非他自己不想表功,早就在惊蛰开口时,便呵斥了。 “那我往后便做得更好些,阿姑总能放心将你交给我。” 时煜唇角凝着笑,“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也想要小晏心疼心疼我。” 魂火之事都说了,这些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小晏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他倒是老实。 “皇帝也知道?”卫清晏问道。 时煜颔首,“知道一些,他不放心我,若什么都不让他知道,反而会被盯得更紧。 这大魏是他的天下,我布施行善,得益的是他的子民,也是变相地给他送好处。 有些事,他便会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会帮忙护着我的那些产业。 否则,我的药庄怎能那么快的遍布整个大魏,在怜惜百姓上,他算是个好皇帝。” 时煜难得的抛开对皇帝的偏见,如实评价了一回。 这一点卫清晏也认同,至少皇帝没将时煜的产业占为己有,自己肆意挥霍。 但她心底里感激的是时煜,“谢谢。” 时煜指头勾了勾她的,笑道,“你从前可不同我说谢谢,我亦有自己的私心。 大魏江山有一半是你卫家打下的,建国三十年,卫家守护江山不易,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能看到自己守护过的百姓安居乐业。” 他顿了顿,唇角扬起,“如此,我便能如现在这般,同你邀功了,是不是?” 是。 但更多的是时煜本身就有仁心,心怀天下。 卫清晏心下触动,欲回握住他的手,脑中却突然冒出自己的身世的疑惑,手指僵了僵,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时煜,等找到燕青尸骨,我想去见见我母亲。” 第95章 暴戾 是夜! 卫清晏几人用过晚膳后,便入了山间。 在皇后和刘荷那些人眼中,燕青不过是个护卫,只需确定他死没死,不会关注他具体死在哪里。 而皇后身边唯一知情的暗卫头领死了,死后的执念里亦没有这桩事。 在他们眼中,燕青命如蝼蚁。 漆黑夜幕下,卫清晏抬头环视着一众山脉,手中拳头紧攥。 有两个人靠了过来。 一个是举着火把的燕岚,她盼着手中火光能让卫清晏看得更清楚,更远些,好早些找到哥哥。 一个是时煜,他牵住了卫清晏的手。 玄术上的事,他不懂,但握着她,功德印的能量便可源源不断传给她。 蓝姝没提醒燕岚,她家姑娘如今在夜里视物和白日无异,燕岚的心情,她懂。 也没止住时煜的行为。 在她看来,时煜像只装着她家姑娘生机的罐子,自然是离姑娘越近越好。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远没有姑娘的性命重要。 何况,他们如今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妇。 对于姑娘和时煜被赐婚的事,她确实不高兴,但也只是不高兴皇帝擅自做主姑娘的婚事。 至于皇帝想借此留住她,她不甚在意,便是她留在了京城,时瑾这个人在她心里也已是过去。 她爱的时候赤诚热烈,分时也坦荡决然,无愧于心。 若是皇帝的纠缠影响了姑娘,她便怂恿姑娘带着容王离开京城。 “阿姑。”卫清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拉回了蓝姝的思绪。 蓝姝从包袱里拿出几个符篆,递给卫清晏,那是卫清晏出发前就画好的。 眉心长出莲花印时,有些能力就伴随而生,在她身体里一点点觉醒。 她从前从未接触过玄术,可一些能力无需去学就自发会了,问胖和尚原因时,他总是笑的弥勒佛一般告诉她,这是上苍赐予她的天赋。 卫清晏知道他没说实话,但胖和尚打定主意不说的事,她是如何问都问不出来的,时日久了,她便也不问了。 如胖和尚所言,总归对你有益无害,其余事便不必过分执着。 正如前两日,她开始会了纸符,便省了动不动就割破手指画血符的麻烦了。 卫清晏接过符篆,看向燕岚,“割一缕头发给我。” 惊蛰先前还好奇,卫清晏既是以玄术找燕青,又那样在意燕青,为何先前回京时,不来此找人。 听了这话才恍然,先前燕岚还在林州呢。 卫清晏将符篆和发丝一同燃尽后,闭目站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燕青燕岚同胞血脉,某种程度上气血是相通的,受她驱使的怨气便可借助这捋青丝,寻到燕青。 若是……燕青尸身还在的话。 众人见她似入定了般,虽不知她要如何做,却无人敢出声打扰。 片刻后,便见她抬起一手,手指微曲,掌心似托着什么,眉头微蹙。 旁人见她似乎只是站着,唯有握着她手的时煜,察觉她身体紧绷,好似在对抗什么。 脚步微挪,站到了她身后,让她的整个后背都靠在他身上。 “你的冤屈我看到了,带我去找,我要找的人,我会替你沉冤,渡你入轮回。” 卫清晏清冷的声音响起,燕岚打了个寒战,吓得脸色煞白。 这话常姑娘显然不是对他们这些活人说的,那就只能是…… 惊蛰和其余几个护卫神情也没好多少。 卫清晏睁眸,对众人道,“跟上。” 话落,便率先迈步往前,时煜依旧执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蓝姝随后。 燕岚跟上,先前的惊吓让她脚有些发软,脚下便没那么稳,惊蛰忙扶了下她胳膊,低声道,“别怕。” 嘴里安慰着燕岚,自己的声音却也是发着颤的。 虽说他杀过不少人,也自诩胆大,但这大晚上在山里头,卫清晏对着空气说话。 想到他们身边,有些他们看不见却存在的东西,他很难不怕。 卫清晏走的很快,在山间如履平地。 其余人身手都不错,倒是勉强能跟上,但燕岚有些吃力。 蓝姝见此,示意惊蛰和她一起,一人架着燕岚的一条胳膊,直接踏着轻功跟上。 燕岚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感激地配合两人。 众人翻山越岭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一处崖下停了脚。 “你是说,他在这里?” 卫清晏看着一堆乱石,哑着声音问道。 众人不知那看不见的东西,对卫清晏说了什么,只见她走到一处,蹲下,用手扒拉开石头,似找着什么。 时煜眸色微动,在她身边蹲下,帮着她一起找寻燕青的骨骸。 燕青是死在荒山野岭的。 皇后的人杀了他,便是没有刻意毁掉他的尸体,山中野兽也不会放过他。 燕岚亦反应过来,抬起胳膊擦去眼中汹涌的泪,亦蹲下身,双手扒拉着地下的石头。 其余人也忙举着火把,弯腰寻找。 卫清晏从石头堆里翻出一根手掌长短的人骨,眼眸瞬间赤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 可真见到了,心里抽痛着疼的厉害,还有滔天恨意。 燕青受的,她要皇后也受一遍。 燕岚看到卫清晏手里的骨头,再也抑制不住,哭得惊天动地。 哭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满是悲怆,惊走了附近的鸟兽。 惊蛰和其余护卫亦红了眼。 卫清晏没有安慰燕岚,她咬紧了后槽牙不敢松开,受怨气指点,她又找出几块碎骨。 手里放不下,她起身欲脱下外袍为燕青敛骨。 时煜比她动作更快,将外袍铺在地上,接过她手中碎骨,放置在了外袍上。 卫清晏便又依着怨气的指引,带着众人一处一处地翻找。 晨曦照亮整个山间时,燕青仅存的尸骨都被找了出来,包括护国将军的那枚帅印。 帅印和几根碎裂的肋骨在一处。 卫清晏拿着帅印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那抹怨气告诉她,燕青当时腹部中剑,便将帅印藏于腹中,才没被皇后的暗卫发现拿走。 他们搜遍他全身,便是不要命的死士,也没想到燕青会将东西硬生生塞进伤口。 找不到东西,他们便砍断燕青四肢,让血腥味引来野兽…… 昔日英姿挺拔的儿郎,如今只剩一包碎骨。 “主子,燕青想跟着您征战沙场,誓死效忠您,求您收下燕青!” 卫清晏脑中回荡着燕青第一次跟着燕副将,坚持要做她护卫时,说的话。 他做到了誓死效忠,她却没能护好他。 卫清晏周身突然涌起一股戾气,眼中杀意浓厚。 她将碎骨交由燕岚,垂眸道,“等我片刻。” 话音落,人便消失在夜色中。 蓝姝和时煜对视一眼,忙跟上。 时煜见过训练时的卫清晏,也见过杀人时的卫清晏,却没见过发狂到似要毁天灭地的卫清晏。 她身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似一只不知疲倦的斗兽,徒手杀了一头吊晴白额虎和十几头野狼。 纤细的身影浑身是血,暴戾异常,似地狱来的罗刹,却让时煜心疼得紧,他欲上前,被蓝姝一把拉住。 白虎的头颅被她一拳一拳打得细碎,野狼亦被她撕裂,无一全尸。 时煜便明白,是这老虎和狼群蚕食了燕青的尸体。 他毫不怀疑,若皇后此时在这,下场定会和这些野兽一般,甚至更惨烈。 第96章 地缚灵 卫清晏做完这一切,沉默着回到了崖下。 又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寻到了一具白骨。 那白骨年岁已久,陷在泥土里,尸骨上缠满了蔓草和树根,大概就是昨晚为他们指路的那个了。 惊蛰见卫清晏蹲身下欲徒手捡白骨,忙道,“常姑娘,我们来。” 如今见到尸骨,惊蛰反而不怕了。 其余几个护卫见状,也忙蹲身帮忙,反倒将卫清晏挤到了一边。 惊蛰也学着时煜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又问了句,“常姑娘,是葬在这处?还是带走?” 卫清晏知道他们好意,索性退到一旁,回了句,“他是时家人,誉王世子。” 死在这里十年,魂魄困在这处,成了地缚灵。 誉王世子? 惊蛰神情惊诧。 先帝称帝后,时家一众人都跟着得了赐封,成了皇亲贵胄。 但时家本是寻常人家,有才能的不多,大多数便领了闲职,做了富贵闲人。 誉王是先帝的堂弟,誉王世子时承泽是他的原配嫡子,曾是京城有名的不学无术之人。 十年前卷了誉王府大半家产,带着一个男戏子私奔,更是成了京城的笑话。 誉王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便一怒之下将他逐出家门,并奏请皇家宗长将人从皇家玉蝶上除了名。 这时承泽的尸骨,誉王府还会要吗?还是就地掩埋了? 他看向了自家主子。 时煜回了句,“带回京城。” 私奔的人横尸在这荒郊野岭,有众多可能。 但听小晏先前和时承泽的对话,这里头有冤屈,再联想誉王府如今的情况,只怕这私奔之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惊蛰得了令,和其余几人很快就将尸骨挖了出来。 一行人回到山庄时,已是傍晚时分。 卫清晏洗去满身血污,换上干净衣裳后,对蓝姝道,“阿姑,劳烦你进城,为燕青和誉王世子定棺椁。” 蓝姝正拿着药膏,打算给卫清晏处理了手上的伤再去。 时煜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我已派人去了,我能进来么?” 他回来后,草草洗漱更衣后,便来了卫清晏这边,知道她在里头洗漱便一直在外头等着。 卫清晏起身开门。 看了眼卫清晏的血肉模糊的手背,时煜将人拉到对面坐下,从袖中拿出药膏在她手背厚厚涂抹一层。 被抢了差事的蓝姝,默默递上了白细棉布。 容王知道疼姑娘是好事。 让他见到姑娘的另一面同样是好事,对姑娘了解越深,若心思依旧不变,感情才更容易长久。 过日子终究不只是谈情说爱。 “我让人给你打造一双护套,下次想动手的时候带上。”时煜低声开口。 卫清晏轻嗯了声。 时煜就此止了这个话题,知道那个时候的卫清晏,需要一个宣泄口。 人情绪崩到极致时,又哪里顾得上会不会伤了自己的手呢。 他只希望以后她心疼别人的时候,也能顾惜顾惜她自己。 卫清晏明白他心中所想,又回了句,“我知道了。” 昨晚的自己是何样子,她心里有数,换做寻常人怕是要吓跑了。 “真乖。”时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在封地时,跟老仵作学过,如何复原尸身,可要替燕青……” 不等时煜说完,卫清晏忙不迭点头。 燕岚定是希望燕青能全须全尾地入土,哪怕并非真身。 她的反应在时煜预料之内,时煜起身,“那好,我这便命人去准备,明日便能做好。 誉王府那边,我已去信让人盯着些,你先好生休息,一切等回了京城再说。” 姑娘想的,容王都已安排好,蓝姝心里不由替卫清晏高兴。 有些事自己也能做,但意义不一样,一个人只有心里有你时,才会处处为你考虑。 卫清晏不知蓝姝对时煜的看法更加好了,她随时煜一起出了房间,去看了燕岚。 燕岚倒是没哭了,只盯着燕青的碎骨,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卫清晏深知此时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便又悄然回了自己的房间,提笔给杜学义去了一封,只有杜学义才能看懂的密信。 信中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件,安远侯府进刺客的事,再逼一逼谢慎。 第二件,挖出废后尸体,丢进深山。 第三件,她离京前准备了两万两碎银,让杜学义带着暗卫,以护国军的名义夜里悄悄发给京中穷苦百姓。 算是感谢他们这些日子对黄沙岭一事的奔走,更是让天下百姓记住护国军。 燕青随她征战沙城,英勇杀敌,是护国的英雄,却死在那崖下,遭受风雨削骨,烈日炙烤,亦被雷电惊魂,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还有黄沙岭那战死的两万兄弟们…… 她希望燕青回京时,这大魏受护国军庇护的百姓们,能迎一迎他,而后将黄沙岭一事再度掀起。 她要将背后之人一个个揪出来,碎骨扬灰。 卫清晏想着想着,身上戾气便又冒了出来。 蓝姝适时将双手按在她太阳穴处,“姑娘,歇会吧,天理昭昭,燕青的仇总会报的。” 她和时瑾做过夫妻,她了解他,若不是背后有隐情,他不会不查黄沙岭的事。 皇后或许是凶手,但这背后定还有别的牵扯,而这牵扯会损害时瑾的利益,亦或者损了皇家的益。 和皇家反着来,她家姑娘的路不好走。 但也得走啊。 蓝姝在手上涂抹了点安神药膏,在指腹匀开后,涂抹在了卫清晏的太阳穴,轻柔的按着。 低声道,“姑娘,莫怕,阿姑会陪着你的,还有容王亦会陪着你的……” 卫清晏在她的轻声细语里,戾气渐渐散去,缓缓阖上了眸。 蓝姝知她警醒,也不敢动,就让她那样靠在自己怀里眯了会。 大约一刻钟后,卫清晏睁眸,“阿姑,我得去趟景王府。” 那怨气说,皇后的暗卫杀了燕青离开后,又有黑衣人出现,好似就为确认燕青是不是死了。 这永州是景王的封地,连番来几批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蓝姝多了解她,早已准备好了两人的夜行衣。 她也想看看,卫小夫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对姑娘这般冷情冷肺。 可她万没想到,竟会看到那般惊世骇俗的一幕。 第97章 暧昧 景王是先帝第五子,今年二十八岁。 在先帝的几个儿子中,相貌中等,才能普通,母族不显,亦不太与人往来。 若非他后来要娶卫婉仪,卫清晏对他根本没什么印象。 实在是景王过得太低调,太没存在感。 可这样低调的一个人,突然就高调地向护国将军府提亲了。 敦厚老实,胆小心慈,是卫清晏在景王向婉仪提亲后,调查得出的结果。 可现下,夜半三更,景王这个老实人竟出现在她的母亲,卫小夫人的屋中。 景王与母亲相对而坐,对弈煮茶,好不惬意。 虽无言语,但从两人的相处来看,绝不像是岳母和女婿的关系。 寻常哪个女婿会半夜独自一人,出现在寡居岳母的院子里? 又有哪个岳母会单独和女婿共处一室? 卫清晏从未想过,这样荒唐离谱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 这便是母亲留在永州的缘由么? 卫婉仪知道吗? 她幽暗的眸中陡然生出一抹狠厉,纵身跃进了旁边的屋子。 蓝姝忙跟上,她年轻时,是与卫小夫人打过照面的,看到屋中的场景,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可卫清晏黑沉的脸色,告诉她,屋中那个眉眼都透着愉悦的女人,就是卫小夫人。 和自己的女婿,深夜独处。 荒谬绝伦! 石破天惊! 蓝姝担忧卫清晏。 自己的母亲,在听闻她是被人害死的真相后,没有及时回京为她讨回公道,反是和自己的女婿灯下闲情雅致。 姑娘心头该是有多难堪、愤怒,悲凉。 她更知道姑娘会做什么。 所以,在卫清晏动手之前,她先寻了几坛子酒,将卫小夫人的院子点燃了。 许是景王和卫小夫人都知道,他们这般相处是不能见光的事,所以,将院子里的下人都遣散了,倒是方便了蓝姝行事。 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的,放火之后非但没离开,反而以极快的速度换上了景王府奴仆的衣裳。 一个去了景王府的下人房,一个去了卫婉仪的院子。 火势因着撒了酒燃得极快,而景王两人又重重门的关着,等两人察觉异样时,外间的屋子已全部烧了起来。 而院外响起下人惊叫的声音,“走水了,老夫人的院子走水了,快救火啊……” 那声音大得几乎将整座景王府都惊醒,下人们纷纷提着水桶赶来。 先前景王来此,护卫都会跟着,但近日景王怕卫婉仪疑心,便将护卫留在了书房外,做出他在书房的样子。 所以,等护卫知道这边走水,赶来救人时,下人中已经有人喊出,“快救火,王爷也在老夫人院子里,快救火啊……” 护卫顾不得追究那下人口无遮拦的话,提了桶水往头上一淋,冲进了火光里。 救人要紧,余下的事交由王爷处理吧。 卫清晏混在人群中,静静看着这一幕,阿姑做事有分寸,不会真烧着了景王和母亲。 如她所料,卫婉仪赶到时,景王和卫小夫人都被救了出来,除了形容有些狼狈,并无损伤。 “去查,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景王先发制人,怒声道,“若非本王恰好经过此处,及时进去,母亲今晚凶多吉少。” 他变相地向众人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卫清晏闪身在黑暗里,视线落到卫婉仪身上。 只见她身子微僵,而后才挤出一抹关心,走到景王和卫小夫人面前,“王爷,母亲,你们没事吧。” “本王无事,母亲怕是有些吓着了。”景王温和了声音,对她道,“王妃先带母亲去你的院子歇着吧。 今晚火势起得这样猛,只怕是有人蓄意纵火,本王需得好生查查。” 卫婉仪垂了眸,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那妾身先告退,王爷一切小心。” 她率先转身,没再看卫小夫人一眼。 卫清晏记忆中的卫婉仪,与母亲关系十分亲近,出嫁的年纪还时常赖在母亲怀里撒娇。 若是从前,遇上今日这样的事,她定是要一边掉金豆子,一边关切地检查母亲是否受伤,而后亲自搀扶着她。 今日的反常,只能是她根本不信景王刚刚说的话,亦或者,她早已发现了两人的事。 卫清晏亦跟去了卫婉仪的院子。 进了屋,卫婉仪挥退屋中所有下人。 “母亲。”屋里只剩母女两人时,卫婉仪唤了卫小夫人一声,却许久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她背过身,身子颤得厉害。 “婉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卫小夫人开口解释,心里有些慌乱,一双手紧紧绞着帕子。 卫婉仪缓缓转过身,已是泪流满面,她眼睛死死盯着卫小夫人,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卫小夫人却不知要如何启齿。 他们不曾有过肌肤之亲,可他们…… 她闭了闭眼,“婉仪,你就是母亲的命,母亲不会伤害你。” 卫婉仪依旧没开口,死死咬着唇。 直到唇上有血迹渗出,她才道,“京城关于兄长的消息,母亲也知道了吧?兄长并非战死,而是被奸人所害,您身为母亲,该为兄长回京了。” “婉仪?”卫小夫人似是没想到,女儿会赶自己走,神情愈加慌乱。 卫婉仪继续道,“当初,母亲来信说如今这世间,母亲只剩婉仪了,婉仪心疼母亲,不顾刚生产,亲自去京城接了母亲过来。 如今,我便也亲自送母亲回去吧,母亲准备准备,后日我们便出发。” “婉仪,你还病着,怎能长途跋涉。”卫小夫人伸手去抓卫婉仪的手。 卫婉仪脚步退后,突然歇斯底里,“别碰我,脏!” 吼完,她又用帕子掩住了唇。 眼泪落得无声无息。 “婉仪,母亲没有……”卫小夫人看着这样的女儿,亦流了泪,“婉仪,你相信母亲,母亲从没有,母亲有不能说的苦衷。” 卫婉仪抬起头,咬着牙问道,“没有什么?母亲告诉女儿,你没有什么? 母亲再告诉女儿,你究竟有什么苦衷?” “我……”卫小夫人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是羞的,也是急的。 她想说,他们只是朋友,可有和自己的女婿做朋友的么,婉仪同样不会信的。 她说不出个解释,只得道,“你身子不好,安心养着,母亲自己回去。” 语气似轻哄,似哀求。 卫婉仪看着这样的母亲,生生掰断了自己的指甲,“从前我为母亲偏心我而欢喜,哪怕我心里觉得兄长可怜。 我也从未劝过母亲对他好一些,因为我怕母亲对兄长好了,对我的爱护就少了。 可今日,我竟有些羡慕兄长,羡慕他从未得到过母亲的疼爱,报应,我这都是报应。” 第98章 卫清晏暴揍景王 有血从卫婉仪的指尖流出,可她好似感觉不到痛般,又掰断了一根,声音透着极致的痛苦。 “从前母亲精细的养着我,父亲总说这样不好,卫家的女儿没有怂的。 可我却如暖房里娇贵的花朵儿,经不住风吹雨打,那时母亲说父亲粗鄙,我亦觉得如此。 我是娇花又如何,我有父兄母亲护着。 这两年,我时常在想,若当初我不是养在母亲膝下,是会被父亲养成兄长那般,还是被祖母养成几个姐姐那样。” 她看向卫小夫人,面目疏离森寒,“可不论养成什么样,都比如今好。 若像兄长那样,不曾得到过母亲怜爱,我便可不顾母女之情。 若像几个姐姐那般,我定会将此事痛痛快快闹开,好让母亲告诉我,母亲究竟有什么样的苦衷,不得不半夜与自己的女婿私会。 母亲口口声声说的没有,是没有什么,没有与自己的女婿苟且?还是没有对自己的女婿动心? 那后花园里的相拥是什么?深夜对弈谈情又是什么?母亲,你说我是你的命,可你却刀刀戳在我心上。 而我什么都不能做,父兄没了,姐姐们与我不亲,夫君背叛了我,我唯一的依仗是母亲,可伤我最深,要逼死我的却是母亲。” “婉仪,你不能这样说母亲。”卫小夫人浑身颤抖,是气的,也是怕的。 那不是相拥,是她崴了脚,景王搀扶了一把。 他们也只对弈,并未谈情,更无苟且。 可婉仪已经认定了,并为此恨上了她这个母亲。 她的婉仪恨她,这个认知让卫小夫人有种天崩地塌的感觉,同时她也觉得委屈的紧,婉仪可知她心里又有多苦。 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卫婉仪神情反而逐渐平静,她扯了扯嘴角,“有时候我在想,我和兄长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 否则哪有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这样狠的,母亲真想男人了,大可跟女儿说,这天下男人多的是,为何非要是王爷。 这两年,我真恨不得能像兄长一样死了,如此,我便不必再忍着恶心,看母亲这张肮脏的脸。” “啪。”卫小夫人一巴掌打在了卫婉仪的脸上,“谁都可以怪母亲,唯独你不可以。 母亲知道你不信,可母亲还是那句话,母亲不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在母亲心里,你的命胜过母亲的命。” 卫婉仪的头被打偏向一边,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来,突然就朝卫小夫人啐了一口。 “卫家的孩子没有怂的,打今儿日起,我卫婉仪只做卫家的孩子。” 她想过装聋作哑,也试过忍耐,可两年已是她的极限。 不等卫小夫人再说什么,她朝外扬声吩咐道,“来人,送老夫人去偏房休息。” 卫清晏矗立在暗中,听着屋里卫婉仪压抑的痛哭声,任由夜间的凉风吹打在身上,好似只有这般,她才能清醒地看待如今局面。 大姐说母亲嫁给父亲前就有心上人,母亲比景王大十一岁,她的心上人不可能是当时才几岁的景王。 可如今母亲却与他有了牵扯,两人或许没走到最后一步,却确实暧昧不清,而婉仪两年前便察觉了他们的事。 出征两年,战死三年,最后一次见卫婉仪,还是五年前,那时的她,还带着点婴儿肥,如今已是人在衣中晃。 知道自己的丈夫和母亲不清不楚,又压抑着不发作,她怎能过得好。 母亲没瞎,不会看不到婉仪已是形销骨立,可她依旧允许景王去她那里。 卫清晏发现,自己是真的从未了解过她这位母亲。 她曾给婉仪万千宠爱,如今却用最锋利的刀扎在婉仪的心上。 “我错了,我错了。”婉仪的哭声传来,“父亲,兄长,婉仪错了,婉仪错了啊……” 卫清晏自小羡慕卫婉仪,却也不讨厌她,甚至打小就被母亲灌输,兄长要护着妹妹的思想。 她闪身进了屋内,站在屏风后,见卫婉仪跪坐在地,哭得不能自己,心里亦不好受。 等卫婉仪哭累了,有婆子试探着进来伺候时,她才离了她的院子。 火势已被扑灭,景王没查出什么名堂,便回了自己的书房。 “府中布防不够严谨,景王身边有几个暗卫,身手算不得好,你我可避开……”回到空置的下人房内,蓝姝低声说着自己查探到的情况。 卫婉仪母女的话她也听到了,看自家姑娘眼底充满冷意,大抵她是要去揍景王了。 卫清晏做事向来谨慎冷静,可在看到卫婉仪的第一眼,她便生出打景王的念头。 随意扯了件衣服,缠在了拳头上,卫清晏一身怒意充盈地到了景王的书房。 护卫还没看清来人,便被蓝姝劈晕在门口。 景王正阖眸躺着榻上想着今晚的事,卫清晏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脸朝下用力磕在地上,脚踩在他的背上。 快速点了他的哑穴后,用他的长发缠绕在他眼睛上,让他无法睁眼看人,随后雨点般的拳头,密密集集地砸在他身上。 蓝姝心疼自家姑娘的手,也帮忙揣了几脚景王的小腹,见自家姑娘怒气还胜,又往景王脑袋招呼着。 景王脑袋肿成猪头,嘴里有血吐出,身子也因疼痛抽搐着,卫清晏最后将他的脸用力磕在了地上,看着他昏死过去。 才罢了手。 等暗卫察觉这边有情况时,卫清晏两人又回到了卫婉仪的院子。 护卫亦被叫醒,忙去请了府医。 先是府里莫名走水,而后王爷又在府中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管事忙禀到了卫婉仪这里。 卫婉仪吓了一跳,让下人将她的两个孩子都送了过来,看着安睡的两个孩子,她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打发管家带着人在府中搜查贼人,她则守在两个孩子身边。 “王妃,可要将老夫人一并接来?”陪嫁的管事嬷嬷试探问道。 老嬷嬷是卫小夫人给卫婉仪的,心还是偏着自己的旧主。 卫婉仪肿着一双眼看向老嬷嬷,淡淡道,“嬷嬷记挂母亲,便去母亲那边守着吧。” 今晚的火不是冲着母亲和王爷的命去的,否则,母亲他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能避开所有人将王爷打伤的人,也能杀了王爷,可对方却没有。 母亲院中起火时,她这边本不会那么快知晓,却有人在院外叫嚷,让她及时赶到,看到了王爷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的场景,让她再难自欺欺人。 她隐隐觉得今晚之人不会伤害她和孩子,反而像是在为她出气。 卫婉仪突然就想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黄沙岭无一活口,却有人将真相公之于众,是不是意味着黄沙岭那战,其实还有人活着。 活着的人看在兄长的面子上维护自己? 还是说,活着的就是兄长? 想到这里,卫婉仪心头一震,忙看向贴身婢女,“收拾东西,明早便回京。” 不论是不是兄长还活着,她都该回京的,至少京城还有和她留着同样血脉的大姐,还有护国将军府的故旧。 而这永州城,除了两个年幼的孩子,她身后再无依靠。 她双手合十,对着满天神佛祈祷,活着的是兄长,那样便是她身子不济,她的两个孩子也有托付了。 与此同时,被她惦记的卫清晏,正披头散发立在卫小夫人床前,用的是卫婉仪的声音,“母亲,我是你唯一的孩子,你怎能害我?” 第99章 卫清晏的身世 卫小夫人满腹心事,却没想到自己会迷迷糊糊睡着,还陷入了梦魇。 梦中,卫婉仪披散着头发站在自己床前,控诉她,为何要害她。 她怎么会害婉仪? 她不会害婉仪的! 她在梦里极力挣扎,想要醒来,婉仪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母亲,我好痛,我死得好不甘心。” 死? 婉仪怎么会死? 她的婉仪不会死的,她不要做这个梦,她要醒来。 卫小夫人用了平生最大的意志力,挣脱出了梦魇,她忙起身,想去婉仪的正屋看看。 梦里不愿信,可心里是怕的。 婉仪今晚受的刺激太大,会不会一时想不开? 想到这个可能,她便双腿有些发软,踉跄着到了屋门口,便见婉仪身边的老嬷嬷哭着跑来,“夫人,不好了,王妃寻短见了……” “怎么会?”卫小夫人眼前一黑,忙抓住门框稳住身形,嘴唇颤抖着,“不会的,婉仪不会有事的。” 老嬷嬷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卫小夫人却再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双腿似千斤重般,挪也挪不动。 “母亲,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伤害女儿。”卫婉仪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卫小夫人脸色死灰,似一具离了魂的尸体,她怔怔看着眼前人,悲泣道,“婉仪,你不要想不开,不要做傻事!” “是母亲逼的女儿没有活路,这两年女儿过得很痛苦,女儿撑不住了,女儿想兄长了,有兄长给女儿撑腰,女儿就没那么累了。” 白色身影一点点往后,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女儿要去找兄长,兄长不会像母亲这般伤我。” “婉仪,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母亲。”卫小夫人奋力往前一扑,想要拉着离去的人,什么都没抓到。 却听得婉仪又道,“女儿此生再也不愿见到母亲,只有兄长才是真正护着女儿的。” 女儿的离世,让卫小夫人痛彻心扉,这些话,让她的理智崩溃。 她嘶吼道,“她不是你兄长,她不是,婉仪,这世间只有母亲才是与你最亲的人,只有母亲才是真正护着你的人,你不能丢下母亲。” 她接受不了,自己当眼珠子疼大的女儿,最后竟弃了她,选择了别人。 “母亲骗我。” 卫小夫人看着身影越飘越远,急道,“母亲没有骗你,你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母亲不会骗你。” “母亲还在骗我,我和兄长是双胎,若我是你唯一的孩子,兄长又是谁的孩子?” “她……她是……” 卫小夫人突然从床上惊醒。 她大口喘着气,急急看向房门处。 门是关着的,没有什么老嬷嬷,一切都是梦。 她长长舒了口气,而后掀被起身,去了卫婉仪的屋子。 “阿姑,回去吧。”屏风后,卫清晏靠在蓝姝身上。 卫小夫人刚刚经历的,是地缚灵编织的幻觉,它助她试探卫小夫人,她渡他功德。 蓝姝神色激动,“好。” 姑娘竟不是卫小夫人的孩子,那她会不会是自己的女儿? 不怪蓝姝会多想,姑娘有两个旋,姑娘还从宫里救出了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阿布。 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她从前未想过姑娘的身世有异,是以,心里再觉得姑娘亲近,也没往那上头想。 可如今,她的念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出了景王府,蓝姝终是按捺不住,颤声道,“姑娘,还能找卫小夫人问出你的身世吗?” 卫清晏怎会不懂蓝姝的心思,将头在她脖颈蹭了蹭,“阿姑,她很警觉。” 地缚灵能让醒着的人进入梦魇,又让她信了婉仪出事,可见,地缚灵的迷惑力不弱。 可在问及她身世时,幻觉中的人却醒了,说明她的身世在卫小夫人心中是禁忌,绝不会轻易开口的。 她若强行逼问,卫小夫人定然能想到,她还活着,以卫小夫人对她的了解,便不难猜出她如今的身份。 黄沙岭的事还没真正结束,如今身世又成谜,她还不易暴露身份。 慢慢来吧。 卫清晏心里有些发闷。 她不是卫家的孩子,那是阿姑孩子的可能性很大,她想到了时煜…… 蓝姝亦想到了这处,托着卫清晏的手紧了紧。 她自是盼着姑娘是她的孩子,可若姑娘真是她的孩子,她和容王该怎么办? 先不说,功德印在容王身上,需得靠身体亲近才能获取生机。 就她对姑娘的了解,也看得出来,姑娘对容王是动了心的。 两人在一起是违背人伦。 割裂关系,姑娘的心里该有多痛苦。 还有功德印,姑娘上次说的取回方法究竟是什么? 还没确定卫清晏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蓝姝的心已经裂成了两半。 一半高兴,一半心疼,两半互相撕扯着,痛得呼吸都迟缓了。 “阿姑,你别担心我。”卫清晏趴在她背上,感受到她的呼吸,轻声安慰了句。 蓝姝并没有被安慰道,她停了脚步,问道,“功德印要如何拿回来?” 卫清晏却没有再回她。 若她和时煜是叔侄,那功德印……便拿不回来了。 蓝姝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了时煜的庄子。 远远就见一人立在廊下,看到时煜的那一刻,蓝姝突然就明白了卫清晏说的法子是什么。 顿时泪如雨下。 夫妻共运。 如今能通过亲近从时煜哪里获取生机,或许夫妻结合时,功德印便能回到姑娘身上。 可若他们是叔侄,姑娘怎会与容王发生什么。 她的姑娘,该怎么办啊? “阿姑,小晏怎么了?” 时煜今晚在给燕青复原遗体,知道有燕岚陪着卫清晏,就没跟去。 听得暗卫禀报,卫清晏被蓝姝背回来的,便早早等在了这里。 见蓝姝哭,他顿时心下一沉。 “我没事。”回话的是卫清晏,声音沙哑。 她这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没事,有了先前的经验,时煜猜她是生机流失了。 便伸手欲从蓝姝背上接过人,蓝姝却迟疑了。 时煜微愣,“阿姑?” 卫清晏亦是心头复杂。 与地缚灵的交易虽没耗尽她的生机,可若不及时补充,她或许很快就会昏迷,届时皇帝也会跟着晕倒。 可时煜很可能是她的亲叔叔…… 第100章 时煜袒露心声 卫清晏最终朝时煜伸出了手。 若他们真是至亲血脉,那也是天意弄人。 错的不是她和时煜,他们彼此动心时并不知这些。 就算往后她真的不能和时煜在一起,她也该对他据实以告。 方才对得起时煜这些年的倾心相付。 与此同时,蓝姝亦结束了她的天人交战,无论如何,姑娘的性命最重要,现下她急需恢复生机。 两人的反应尽数落在时煜眼中。 他抱着卫清晏往屋里走去,将人安置在床上,握着她的手时,问道,“小晏,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卫清晏点头,“我可能不是卫家的孩子。” 不是卫家的孩子? 时煜眉心拢成了川字。 小晏是何出身,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刚刚卫清晏和蓝姝的反应。 准确说,是两人对他的反应。 这与小晏的身世有何牵连? 思虑不过片刻,时煜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他起身坐到床边,将卫清晏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感受到怀中人的身子僵了僵,心中愈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小晏,你是不是担心与我是血亲?”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忧虑,让卫清晏不由侧目。 “你猜到了?” 却不见有丝毫担心,这其中还有隐情?卫清晏心中狐疑。 时煜摸了摸她的头,不忍她心中纠结痛苦,叹了口气,直言道,“大觉寺里那个被人丢弃的孩子,是我。” 卫清晏猛然抬头,“你?” “太后高龄产子,那孩子生来就身子弱,被先帝送去了庙里希望得到佛法庇护,可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 先帝不忍太后承受丧子之痛,便从庙里挑中了我,带回了宫中。” “可你那日让我查大觉寺的事,说的是二十四年前,太后产子是二十三年前,大一岁的孩子,太后不会察觉么?” 卫清晏很快从时煜不是皇家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抓到了疑点。 时煜颔首,“先帝说,我那时长得不快,且那孩子在寺庙养了半年。 都说孩子出了月子便见风长,太后又有半年没与那孩子见面,加之先帝妥善安排,她便这样被瞒了过去。” “你是何时知道自己身份的?” 卫清晏记得,幼时的时煜同太后和先帝都是很亲近的。 时煜将不知不觉退出自己怀里的人,再度拢回了怀中,双臂从她背后将人环住,手掌包裹住她的。 “先帝临终时,告知了我真相。” 卫清晏想起来,先帝去世那段时间,时煜的情绪很低落,她只当他是因失去父亲而痛苦。 如今想来,除了为先帝伤心,他还难受着自己的身世,没人在知晓身世变化后,能无动于衷。 尤其过去的那些年,他是天之骄子,却突然要接受自己只是个被父母丢在寺庙的弃儿。 可先帝既然那么疼着他,为何又要告知时煜真相呢?让他难受呢? 卫清晏很快便想明白了,“他怕你惦记这时家江山,怕你和皇帝抢那个位置?” 时煜点点头。 卫清晏突然就对先帝起了一丝怒意。 先帝了解自己带大的孩子,所以,他用恩情胁迫时煜。 时煜心底良善,知道自己不是时家的孩子,却享受了时家孩子该有的荣光,定不会恩将仇报。 所以,他发兵北陵后,皇帝要收回他的兵权,他给了。 可先帝既担心时煜夺嫡,先前为何又要那般盛宠。 若非时煜心思清正,人在那样的荣宠下,很难不生出野心。 卫清晏理解不了这一点。 但是她却理解了太后的行为,“太后也知道了,所以才对你态度有变,是吗?” 时煜默了默,“大抵是知道吧。” 否则,为何会突然那般对他。 “既如此,她为何不对外公开你的身份?” 都能在他病弱之时,狠心下毒,应是容不得时煜再顶着她儿子的名头活着。 这个问题,时煜先前也探究过,可没探出过所以然。 后来在太后一次一次的横眉冷对中,加之身子不好,精力不济,也失了兴趣。 便淡淡道,“许是先帝有交代,或是安排吧。” 太后对时煜的变化,是从发兵北陵那事起,那时先帝已经过世几年,卫清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可瞧着时煜并不想多谈此事的样子,她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想到太后对时煜做的事,到底忍不住道,“往后莫要再让她伤你了。” 时煜听出她语气里的心疼,将她的手掌摊开,与她十指相扣,“一次催情,两次裂骨,三次鞭打,该还的恩情已经还清了。” 顿了顿,他又道,“如今我又觉得该感谢她,若非那次她命人给我下了催情毒,我不会去温泉,便也遇不上你。” 小晏起初并没打算与他相认,若不是因救他,功德印到了他体内,有了后面的牵扯,或许,他至今还窝在容王府养病,不知小晏已归京。 卫清晏亦想到了这点,回握住他的手,“大抵便是缘分吧。” 时煜笑道,“如今可放心了?” 卫清晏轻嗯了声,往他怀里靠了靠。 庆幸自己没有瞒着时煜,而是坦诚相告。 亦感激时煜能那般懂她,甚至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将他身世的秘密告知于她。 门口的蓝姝,长长舒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容王不是皇家的,将来若姑娘不想呆在京城,拐起人来也更容易些。 实在不行,她便带着他们回铸剑山庄好了。 时煜听着蓝姝走远的声音,低声道,“再陪你片刻,我便要去忙了。” 卫清晏知道他说的忙,是复刻燕青的尸身,便点了点头。 听得时煜又道,“可我不放心你。” 说着话,便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卫清晏微愣。 很快给予了回应。 她能感受到时煜的愉悦,看时煜开心,她也……有些开心。 如今心中再无旁骛,两人都在这吻中感知到了彼此浓浓的情意。 一吻罢。 时煜擦了擦她唇上的水光,方才继续道,“这样效果更好些。” 卫清晏嗔了他一眼,催着他去忙他的事。 “再抱片刻,告诉我,你今晚在景王府都发生了什么?” 卫清晏便将事情同他说了说。 时煜听闻,蹙眉,“景王兄在婉仪很小的时候就心悦她,怎会突然与你母亲……与卫小夫人牵扯?” “他自小喜欢婉仪?” 第101章 威胁 景王被揍的不轻,到第二日早上才昏昏沉沉的醒来。 醒来便听得护卫禀告,卫婉仪要带着两个孩子,送卫小夫人回京,急的忙掀被起身。 “王爷,小心……”护卫阻止的话,还未说出,便见人直直往前扑。 护卫忙上前将人扶住。 景王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脚,竟都被打折了,倏然的站立让他痛的头盖骨都险些裂开。 他狠狠抽了一口冷气,怒道,“刺客可有抓到?” 护卫羞愧的低下头了,“还不曾。” 除了知道下人房有被人动过,其他毫无线索。 景王眼神陡然阴鸷,咬牙道,“继续查,看看最近有什么可疑的人来永州,再请王妃过来。” 昨晚的事太蹊跷,像是专门针对他,却又没想要他的命。 护卫将人重新扶回床上,忙退了出去找卫婉仪。 卫婉仪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府门走去时,被景王的护卫拦住,她将两个孩子交给身边两个婢女,吩咐道,“护好世子和小姐。” 两个婢女是从前父亲给她的,身手不错,她出嫁时,她们跟着她一同来了景王府。 先前,她受母亲影响,嫌弃会武功的女子粗鄙,不曾重用他们。 两年前发现母亲和景王的事后,她不敢再信任母亲,才开始启用父亲的人。 “王妃放心。”两人低声回道。 卫婉仪又蹲下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乖,先去马车上等母妃,母妃很快就来。” 大的懂事的点点头,小的还不知世事,也跟着哥哥点了点头。 卫婉仪便走到了卫小夫人身边,“母亲陪女儿一起去跟王爷告个别吧。” 说罢,不等卫小夫人拒绝,便直接挽上了她的胳膊,往前走。 卫小夫人嘴唇溢出一抹苦涩。 昨晚,她梦魇之后,担心婉仪,去了她的正院看她,婉仪却连门都不让她进。 她强行进了屋,说了自己的梦,婉仪只冷冷一笑,“母亲真是心疼女儿,做梦都盼着女儿死……好给母亲腾位置是么? 可真没了女儿,王爷会冒着被天下人耻笑,娶母亲吗?” 从前的婉仪温婉乖顺,从不说这样刻薄的话。 如今的婉仪,嘴像是匕首,句句往她心口戳。 不愿在外头被下人看了笑话,她索性什么都不说,任由卫婉仪扯着往景王的院子去。 “王妃,怎的突然要回京城?”景王见到卫婉仪,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般,语声平和地问道。 卫婉仪指甲用力掐着掌心,极力压制,才忍住没上前撕了这张虚伪的脸。 成婚前,他同她说句话都会脸红,究竟从何时开始,他变得这样面不改色的谎话张口就来? 往卫小夫人身后退了退,她道,“母亲为哥哥的事伤心,要回京求个真相。 妾身不放心母亲一人,想送一送她,两个孩子也许久不曾回过京城,我便顺道带上他们,祭拜父亲和兄长。” “护国将军的事,本王会上书皇兄,请他彻查,永州离京城不近,岳母和孩子都经不得长途奔波,何况,你还病着……” “母亲,您看,女儿就说王爷不会同意的。” 卫婉仪没看景王,而是似撒娇般对卫小夫人道,“俗话说,女婿如半子。 王爷虽是天潢贵胄,可也算是母亲的半个儿子,定听得进母亲的话,母亲就帮女儿劝劝王爷吧。 再说,母亲来永州三年不曾回京祭拜父兄,护国军和天下百姓怕是要说闲话了。” 这话让卫小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前头的话是羞辱,后头的话则是警告,若她今日不能说服景王放他们回去,她定会将她和景王的事,告知天下。 到时,她颜面扫地,忠于卫家父子的护国军不会轻饶了她。 婉仪身边有卫家父子给的人,若她铁了心要做这件事,景王未必拦得住。 卫小夫人眼里满是失望,枉费她用心教导二十多年,婉仪最终还是像极了卫家人。 行事粗鄙,不顾颜面。 景王的平静神色也险些维持不住。 卫婉仪明知他们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却说他们形同母子,是诚心让他难堪。 他轻咳一声,“祭拜父兄是应该的,可昨晚府中来了刺客,眼下还不知对方究竟什么来头。 你们几人贸然离府,本王实在不放心,这样,本王这就奏请陛下,等本王身子好些,亲自送你们回去。” 从卫婉仪昨晚对卫小夫人的态度来看,她知道了他们的事。 可卫婉仪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 他印象中的卫婉仪,便是知道了,也只会躲着哭一哭,然后将心事藏在心中。 再大胆些,也是私下和他闹一闹,她好颜面,决不会闹大,更不是如现在这般,竟敢不声不响地将人送走,还要带走两个孩子。 这让他内心隐隐有些不安,他倒不惧如今的护国将军府,可他现下不想徒生麻烦。 卫婉仪看了眼,脸肿地看不清原本面目的男人,却依旧装着深情。 她突然就有些反胃。 再不愿与景王虚与委蛇,对卫小夫人道,“女儿去问问府医,王爷的情况,母亲同王爷说吧。 女儿便不再过来了,直接去府门口等着母亲,母亲莫要让女儿久等才是。” 说罢,再没多看景王一眼,扭头直奔景王府大门。 问府医不过是个借口,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愿多呆,至于母亲会如何说服景王,她不愿深想。 不再自欺欺人时,才发现从前的自己有多蠢,竟用他们的错惩罚自己,肝气郁结,生生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但也担心卫小夫人说服不了景王,心里盘算着,若景王强行要拦下他们,要如何应对。 这里还没想出个对策,便见卫小夫人跟着出了府门,景王同意了。 卫婉仪不知该高兴能离开,还是该难受,她的夫君更在意她的母亲。 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从情绪中回神,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该速速离开才是,免得景王反悔。 “王爷,王妃他们出城了。” 卫婉仪一行人刚出城门,暗卫便回禀到了景王面前。 “装成刺客的样子,将他们逼回来。”景王沉声道,“她身边那几个得用的奴才……杀了。” “那王妃和卫小夫人……”暗卫想问,可否要让她们也受点伤。 景王脸色阴沉,缓缓点头,“岳母不必动。” 卫婉仪敢不将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不挫挫她的锐气,往后怕是要给他惹事。 而卫小夫人于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暗卫便明白了,又道,“京城那边来的消息,燕家的女儿来永州寻燕青的尸骨,王爷,您说,昨晚的事,会不会是她做的?” 之前没留意这些,直到昨晚府中出事,王爷让查最近来永州的人,暗卫才想起这桩事。 燕岚? “她身手很是一般,被困林州多年,身边也无得用的人。 做不了昨晚的事,可是还有旁的人陪着她?”景王蹙眉。 暗卫则暗惊,王爷不太与人来往,后面来了封地更是不曾回过京城,怎么会连燕家女儿的情况都知道? 第102章 试探 见景王看着自己,暗卫忙敛神道,“安远侯的妹妹和当年东宫那位淑侧妃陪着一起来的。 但不曾发现他们进城,可能是直接进了山。” “安远侯的妹妹?被赐婚给容王的那个?” 暗点点头。 他们收到京城的消息,就是这样说的,京中只有一个安远侯,应该就是那人了。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被刚赐婚的姑娘,不好好在京城待嫁,竟跟着跑到永州来,还和蓝家那位搅和在了一起。” 景王双手放置在小腹处,手指头习惯性的叩击着小腹,小腹昨晚被踹的狠了,一触就痛。 疼痛让他变得有些烦躁,“可有查到容王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中了两次裂骨毒,容王的病情愈加严重,听说如今一日清醒不到一个时辰。 冬藏在慈宁宫跪了一日,想要请太后做主,让安远侯府那位即刻和容王成婚,为容王冲喜,太后没理会,安远侯倒是把冬藏打了一顿。” 想到这里,暗卫道,“王爷,您说,安远侯的妹妹是不是想借此逃婚?” 想了想印象中的杜学义,确实不是个贪慕权贵的,若时煜命不长,他不会将唯一的妹妹嫁去容王府,哪怕他和时煜关系不错。 可圣旨已下,那最好的法子就是拖,拖到时煜去世,这桩婚事只能作罢,怎还可能同意提前成婚。 但常卿念是借此逃婚来了永州,还是有别的目的,景王暂且不知,吩咐道,“派人去查查他们的行踪。 王妃那边多派些人,若昨晚的事真与燕岚他们有关,只怕今日他们也会护着卫婉仪。” 常卿念功夫如何他不得知,但蓝姝的身手,景王多年前是见识过的。 若燕岚身边有高手随同,他还真不确定,昨晚的事是不是她做的。 护国军向来护短,这行事作风从上影响到下,再影响到他们的家眷。 燕岚曾在卫家生活多年,难保她不会为了感念卫老将军的收留之情,帮一帮卫婉仪。 暗卫得了令,忙就吩咐底下人,兵分两路。 一路查燕岚他们,一路假扮刺客拦截卫婉仪。 只是查燕岚行踪的人,很快便又回到了景王的书房,“王爷,燕岚一行人来了。” 燕岚是来拜见卫小夫人和卫婉仪的。 景王满身是伤,本想打发管家去见他们,但想到什么,最终还是坐软轿去了前厅见客。 燕岚见到景王明显一愣,迟疑道,“景王爷?” 景王从几人脸上看到了震惊,觉得自己从未如今日这般丢人,但心头对燕岚几人的怀疑也减轻了几分。 他强自镇定,维持着亲王的体面,点了点头。 确定了是景王,燕岚几人忙行礼,随后燕岚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她眼眸关切,似还有点审视。 景王视线落在她脸上,“昨晚府中进了刺客,本王一时不察被伤了。” “这,哪里来的狂徒这般大胆,竟敢对亲王下手。”燕岚满脸不可置信。 景王摇了摇头,不愿多说的样子。 屋里一时寂静,燕岚几番欲言又止。 见此,景王才又不急不缓道,“听说你是来看王妃和岳母的,不巧的很,王妃和岳母今早刚出发回京,不知几位来可还有旁的事?” “我们也是来了王府,才知夫人和王妃已经回京了……”燕岚面有为难。 迟疑片刻后,似鼓起勇气般,“不瞒王爷,燕岚此番来,的确是来探望他们,但也是有事相求。 刘荷说废后派人杀的我哥哥,但刘荷除了口头指认,并无实际证据,废后也不曾承认就畏罪自尽了。 我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永州寻一寻我哥哥的尸骨,没想到,还真在山里找到了。 可怜我哥哥被奸人所害,死后还被野兽啃噬,我实难咽这口气。 永州是王爷的地界,或许当初哥哥被杀,有人看到,亦或者有什么物证。 燕岚知道这般开口实在冒昧,但请王爷看在护国将军府的份上,看在我哥哥是为大魏牺牲的份上,帮帮燕岚吧。” 景王沉吟片刻后,问道,“你说你哥哥被野兽啃噬,那你是如何认出他的尸骨的?” 燕岚从怀中拿出护国将军府的帅印,“这是清晏的帅印,以哥哥对清晏的忠诚,定不会将帅印随意交给别人。 且刘荷也交代,当日我哥哥是带着帅印前往甘州调兵,却被吴玉初夫妇追杀,他只得来永州向王爷求助,不想被皇后的暗卫逼进了深山,才……” 景王朝护卫看了眼,护卫忙将帅印送到他手边。 看清帅印刹那,他眼眸微亮,很快又垂眸端详了片刻,才道,“说来惭愧,本王不曾见过护国将军的帅印,还真不知道这个是真是假。 至于你说的事,本王会尽力派人去查查,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本王一个闲散人,未必能查到什么。” 燕岚好似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听了这话很是感激道,“燕岚先谢过王爷。” 看了眼受伤的景王,她又道,“既然夫人和婉仪不在,那燕岚便不打搅王爷养伤了,这便启程回京。” 景王想到自己对卫婉仪的计划,怕他们赶上,坏了自己的事,“不如在府里歇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燕岚好似想拒绝,又有求于景王,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为难地看向旁边人。 景王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眯了眯眸子,问道,“这位是?本王似在哪里见过?” 蓝姝拱了拱手,“景王确实见过我,我曾在东宫住过几年。” “你是……你是淑侧妃?”景王恍然,忙朝蓝姝拱了拱手,“见过淑嫂嫂。” 蓝姝笑了笑,“我如今不过是个江湖女子,当不得景王这般客气,景王唤我蓝姝便好。” “怎敢如此,当年蓝前辈维护之情,本王从不敢忘。” 景王态度谦卑,“听闻前辈回了铸剑山庄,本王不便进入,始终记挂,不知前辈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听他这样说,蓝姝也想起来,当年景王被其他皇子欺负,她暗中帮过一次。 于她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之事,便淡笑道,“一切都好,多谢王爷挂心,既然燕岚的事说完,我们便先回去了。” “前辈说笑,既来了府上怎敢让前辈连口茶都没喝,就回去的。” 不等蓝姝拒绝,便对侯在一旁的管家道,“去收拾几个院子,好生安置蓝前辈他们,再备些酒菜……” 恰好此时,护卫神色紧张的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出事了。” 第103章 景王有异 景王派去逼回卫婉仪的护卫,刚与卫婉仪的人对上,就被一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尽数抓走。 只余一个受了伤的,还被扯掉面巾,让卫婉仪认了出来。 卫婉仪让那人给景王带话,“景王若想杀妻屠子,便到京城皇上眼皮子底下动手吧。” 景王听得护卫禀报,当即脸沉如水。 他不过是想给她点教训,她竟给他扣了这样一顶大帽子。 当真是好得很。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眼底卷席着风暴。 那些黑衣人又是谁? 他手底下的这些暗卫算不得顶级,可也不是无能之辈,就这样轻易被人抓走,对方实力不容小觑。 会是昨晚闯进王府的人吗? 还是卫婉仪身后有什么势力是他不知道的? 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定,若卫婉仪身边真有能人,不会等到今日才发作,更不会连卫小夫人都不知道。 否则以卫小夫人如今对他的信任,定会告知于他。 那究竟是谁要针对他? 先前怀疑是燕岚,可如今人都在眼前,且燕岚如果有大本事,又何须求到他面前? “王爷可是有事?”燕岚问道,“不知可有燕岚能效力的?” 燕岚的话,让景王想起,府上还有客人。 忙平复神情,“无事,本王只是有些担心婉仪他们。” “王爷不放心的话,我们可现在出发,赶一赶,说不得能追上王妃他们,路上也能护送一二。”燕岚忙道。 一直不曾开过口的卫清晏,拉了拉蓝姝的衣袖,“阿姑,你答应陪我出来散心的。 这还那都没去,光在山里钻了几日。” 语气里满是委屈,十足一个不谙世事的模样。 景王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她脸上扫过,眉头微微蹙了蹙。 暗卫先前说并未有燕岚一行人进城记录,看来他们果然是一到永州便直接进了山,那打他的究竟是何人? 燕岚神色有些尴尬,“要不蓝姨你带卿念寻个地方玩几日,我先回京。” 蓝姝摇了摇头,哄着卫清晏道,“姑娘,你兄长已经来信催了,不好叫他担心。 阿姑答应你,往后定陪你四处走走,可好?” 卫清晏撇了撇嘴,满脸失落,倒也没再说话,算是顺从了蓝姝的话。 蓝姝看向景王,拱了拱手,“王爷府上有事,我们离京也有些日子,便不叨扰,这就起程回京,王爷盛情,蓝姝心领,后会有期。” 景王心里还惦记着那些暗卫的下落,见他们执意要走,便吩咐管家送上一些盘缠和吃食。 不好再派人去拦截卫婉仪,倒不如让燕岚等人陪着他们一起回京,好歹路上有个照应。 无论如何,那两个孩子也算是他的血脉。 蓝姝刚拒绝景王,卫清晏又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撒娇道,“阿姑,王爷好意,您就收下吧,我不想路上啃干粮了。” 景王看着这样的卫清晏,眼底嫌弃一闪而过。 皇帝是真不喜容王,竟给他找个这样的王妃。 蓝氏铸剑山庄,百年基业累积,早已是金山银山的累积着,便是燕家和安远侯府,也不至于穷的路上让他们只啃干粮。 容王的这个未婚妻,分明就是贪财而已。 吃相难看,比那小户人家的女子还不如。 但旋即,他又有些高兴,时煜最终只能沦落到娶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妻子。 心情一好,青肿的脸色便挂了笑,让蓝姝不必同他客气之类地寒暄着。 蓝姝只得谢过景王好意,全盘接受。 目送一行人离开,景王忙道,“将那护卫带来见本王。” 护卫伤口刚被包扎,被扶着到了景王面前。 景王本想问问当时的细节,好寻点蛛丝马迹。 可护卫刚拔刀冲到卫婉仪面前,就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前后各一剑,晕倒在地。 再醒来,就是卫婉仪让他带话。 景王见他一问三不知,怒意顿生,当即让人将那护卫拖了下去。 也没心思养伤,一边让人继续查那些黑衣人的下落,一边让人接近卫小夫人,问问她当时的情况。 而他底下那些被抓走的护卫,此刻正被关在时煜的另一处庄子里。 惊蛰向时煜汇报拷问后的结果,“景王想让景王妃受点伤,再杀了她身边会功夫的那几个下人,好吓退景王妃,让她返回景王府。 至于景王和卫小夫人的事,这些护卫不知情。 不过,听带头的那个护卫交代,景王这些年一直密切关注着京中的情况。 许多府邸甚至皇宫都有他的眼线,包括我们容王府。 且,三年前,他奉命去过山谷,见到了燕青的尸体。” 时煜手上雕着一根发簪,闻言,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下刀的动作略略重了些,“等回京,你和冬藏把府里清一清。” “皇帝和太后的人,也清吗?”惊蛰确认道? 时煜似想到什么,眼中流光如明珠般璀璨,“本王如今也是有王妃的人了,家里自然得干净些才好。” 惊蛰闻言,嘿嘿笑起来,“惊蛰明白了,回头就说是常姑娘旺您,刚定亲您的身子就好起来了,常姑娘和王爷真是天作之合,嘿嘿。” 时煜凤眸微微眯了眯,“燕岚同你说的?” 惊蛰习惯了凡事以他的立场去思考,也少有这样细致的时候,而这段时日,他和燕岚走得颇近。 惊蛰在他身边蹲下,大脑袋往他面前凑了凑,“什么都瞒不过爷,是燕岚说的,我觉得这个主意极好,爷,您说呢?” 时煜看他笑得有些傻气的样子,唇角牵起,“的确不错,这件事便交由你们去办。” “爷放心,我定和燕岚一起,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常姑娘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时煜轻笑摇头,他可没说你们里面包含燕岚。 个人有个人的缘分,他也不打算点醒未开窍的人。 将未刻完的发簪收进怀里,时煜起身,“这些人送去给景老改造,再命人盯着些景王府。” 人虽易变,但这次了解的景王,和从前印象里的那个景王,实在变化太大,亦或者是从前他一直在伪装? 但凡有异,多关注些总是没错。 另一头,卫清晏也在同蓝姝道,“景王变化有些大,从前他眼神清正,很是腼腆,如今的他眸中都是算计。” 蓝姝点头,“我印象里的那个孩子也是个不错的,否则当年我不会多管闲事帮他。 不过,皇家的男人没一个简单的,没准他从前是装的,如今在封地当家做主,不必再看人脸色,也就没有装的必要。” 卫清晏点头,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过,“有一点有些奇怪,往日出征调兵大多用的是虎符,护国将军的帅印,除了护国军的将领,其余人认识的并不多。 景王不曾参政,也没进过护国军,按理没见过护国将军的帅印,可他刚刚的反应,明显是认识的。” 第104章 吓唬卫小夫人 蓝姝附和,“确实如此,但他却否认自己见过护国将军的帅印,这更可疑。” 他们今日上景王府的目的之一,就是试探,她自然时刻关注着景王的神情。 “所以,姑娘才装出贪财任性的样子,让他放松警惕。” 卫清晏颔首,“我们去景王府时,只有燕岚自报家门,而燕岚是女子,便是府中接待女客的女眷不在。 也不必他一个亲王,亲自带伤前来见燕岚,他与燕岚并无交情。“ 燕岚恍然,“且我只是个副将之女,他打发个管家见我都使得,可他亲自来了。 说明我们一行人中有他想见之人,从他对蓝姨的热忱来看,他的目标是蓝姨,说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有哪些人登门。 我们这一路行踪隐秘,又未进城,他却知道蓝姨也来了,说明他的消息来源于京城,他有盯着京城的动向。” 卫清晏给燕岚一个赞赏的眼神,“一个呆在封地,表面老实的王爷,却时刻注意着京城的动向,可见他并不如表现的那般安于现状。 这样的人势必会盯紧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三年前燕青来此被追杀,他未必不知道。” 或许,地缚灵看到的,燕青死后出现的黑衣人,便是他的人。 燕岚闻言,抓着缰绳的手,紧紧握着,“他会不会也是害死我哥哥的帮凶?” “不排除。”燕岚接话道,“能狠心对妻子下手的人,我不指望他能因为当年那点相助之情,就对我热切。 如今我已不在皇家,实在没什么利用价值,除了我背后的铸剑山庄。” 武器是每一个有野心之人都渴望的,“何况有先帝得铸剑山庄相助的例子在前。” “他有谋位之心!”燕岚震惊,“可若真是如此的话,他不是更应该出手相助清晏么? 有了护国军的助力,他成事不是更容易?” 卫清晏看向燕岚,“护国军绝不会因他一己私欲,帮他造反,除非君王不仁,天下生灵涂炭,而他心怀天下。” 就如当年父亲追随先帝那般。 当今陛下虽不出色,却心里有百姓,景王定是清楚这一点。 既然得不到护国军的助力,那便袖手看着护国军溃散,如此,他成事便也少了一个阻力。 想到此,卫清晏心里唏嘘,不知是她和时煜眼光太拙,还是景王装得太好。 昨日时煜告知她,景王在婉仪初长成时,便对她一见倾心,为此还写了不少酸诗,当年景王在京城时,与时煜的关系也算不错。 可刚刚景王对她的嫌恶过后是欢喜,说明景王瞧不上她,对时煜也不是真心。 真心为弟弟好的兄长,在看到时煜要娶一个自己瞧不上的女子,只会为时煜悲愤,绝不是高兴。 燕岚想了想护国军的作风,认同了卫清晏的话。 蓝姝踢着马到卫清晏身边,“姑娘,可要让人盯着他?” 卫清晏摇了摇头,“不必。” 时煜今日抓了景王府的护卫,定会发现问题。 他会派人盯着的。 蓝姝压低了声音,又道,“景王若真有那心思的话,对卫小夫人会不会也是利用?” 男人大多贪恋年轻貌美的姑娘,景王放着娇妻美妾不喜,却捧着卫小夫人一个半老徐娘,实在叫她理解不了。 卫小夫人是护国将军府的女主人,多少还有些人脉在,这是蓝姝刚刚想到的理由。 卫清晏沉吟,“可能没那么简单,她从前对婉仪的疼爱不似作假,入梦魇后的反应也说明,她依旧在意婉仪。 若景王只是利用之心的诱哄她,怕是不够,她也未必看不穿景王的心思。” 蓝姝以己度人的想想,觉得卫清晏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多言。 她更想知道的是姑娘的身世。 故而,在他们追上卫婉仪一行人后,她直接到了卫小夫人的马车边,“卫夫人,好久不见。” 卫小夫人一路上都在想着,景王居然要伤卫婉仪的事,一时并没认出蓝姝,“你是?” “我是蓝姝。” 说完,蓝姝又补充了一句,“当年东宫的淑侧妃,不知卫小夫人可还记得?” 淑侧妃? 卫小夫人衣袖下的手骤然一紧,这才仔细打量蓝姝,“你怎会在这?” 蓝姝抬脚上了她的马车,在她面前坐下,“我陪燕岚一起来找燕青的尸骨。 燕岚去景王府想拜见你,听说你们回京了,路上还遇到刺客,不放心你们,便追了上来,同你们一道回京。” 她说了很多,可卫小夫人只注意这一句,“你们也要回京?” 蓝姝点头,“我一双儿女还未找到,自是要回京的。” 不等卫小夫人说话,她又道,“卫小夫人远在永州,怕是还不知道。 我的孩子当年被皇后调包,如今皇后被废,自杀于冷宫,陛下正四下命人找他们。” 这件事,卫小夫人是听说了的,但不曾听说皇帝在找人,便问,“不知有何线索?或许我也能帮着找一找。” “多谢夫人好意,不过陛下不愿我劳累,寻得一些线索也不肯告知于我。 但他应诺我,便是将这天下翻过来,他也会找出我们的孩子,我信他一定会找的。” 蓝姝语气陡然沉了下来,“陛下说,我的孩子极有可能是被人换到了自己家里,若真是如此,我希望他们能遇到良善的养父养母。 若是遇到心狠敢虐待我儿的,我定会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她如何对我儿的,我便也如何对她的孩子。” 见卫小夫人似抖了一下,她歉意道,“吓到你了,实在抱歉,但同为母亲,你应能理解我的。 只要想到孩子们可能在某处受苦,我便抑制不住地想杀人。” 说罢,她还搓了搓手。 卫小夫人听着这些话,想起当年蓝姝是发疯才离宫的,再看如今分明也是有些疯癫的模样,唇色愈发惨白,“你如今还好吗?” “你是问我的疯病吗?”蓝姝似乎不甚在意道,“不受刺激便不会发病,受了刺激容易嗜杀。 这也是陛下不让我找孩子的原因,他担心我找到偷走我孩子的人,会将她活剥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废后根本不会让你孩子活下来?”卫小夫人小心问道。 第105章 卫小夫人生疑 蓝姝当即沉了脸,“卫小夫人也是做母亲的人,怎能诅咒我的孩子。” 卫小夫人见她要翻脸的样子,解释道,“淑……你误会了,我并无诅咒之意,只是担心你期望越高,将来失望。” 她知道蓝姝发疯来是什么样,是真怕她此时发疯,路上徒填波折。 蓝姝气哼,“亏我们还担心你们路上不安全,急急忙忙赶来,你这人真不讨喜。 说不得先前的刺客也是你招惹来的,再敢胡言乱语诅咒我的孩子,有危险时,我们便也不护着你的孩子了。” 说完,她瞪了卫小夫人一眼,也不管卫小夫人脸色白成纸一般,跳下马车就走了。 刚刚卫小夫人的反应,她几乎可以确定,姑娘就是她的女儿,却不知怎么到了卫小夫人身边。 可卫小夫人却没有好好善待她的女儿,言语刺激她两句都是轻的,若查清,调包她孩子的事,卫小夫人也有参与,她定也要她血债血偿。 她的女儿是真的死过一回的。 卫清晏始终注意着这边的一切,见原本阴沉着脸的蓝姝,在转身后神情激动,一到她身边就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阿姑从卫小夫人那里得到了答案。 他们急急赶来,护送婉仪他们是一方面,还有便是趁着卫小夫人被景王的刺杀扰乱心智时,试探她的身世。 阿姑装的疯癫,更能让她放松警惕。 蓝姝将两人对话,以及卫小夫人细微的动作详细告知卫清晏,压下心中激动,颤声道,“她知道的似乎比我们想的还多。 她下意识想叫我淑侧妃,随后改了口,她还问我的疯病如今可好。 我当年装疯,皇家嫌弃丢人,对外是瞒着的,我拿了放妻书离宫,外人更是不知道。 可她好像都知道,姑娘,你说,她是不是在东宫安插了人?” 若是那样的话,想要偷换她的孩子就更便利了。 不等卫清晏回答,她又自己否了,“那也说不通,她是护国将军夫人,为何要在东宫安插人?盯谁?” 卫清晏想到了卫小夫人那个心上人,难道是皇帝? 不待她深想,就见卫婉仪和燕岚一同过来。 “我听燕岚说了,多谢两位陪她一同来寻燕青,也多谢你们出现在此。”卫婉仪朝两人福身一礼。 蓝姝笑着同她寒暄了几句。 卫婉仪突然就看向了卫清晏身后背着的破煞枪,为了路上不引人注意,时煜命人给破煞打造了一副皮套。 不打开皮套是认不出破煞的。 卫清晏眉梢微挑,“景王妃喜欢枪?” 卫婉仪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曾习武,但我兄长善枪,我父亲曾夸他青出于蓝胜于蓝。 女子用长枪做武器的我还不曾见过,所以多看了眼,姑娘见谅。” “无妨。”卫清晏笑了笑,视线与朝这边走过来的卫小夫人对上。 卫小夫人是来找卫婉仪的。 可卫婉仪在看到卫小夫人过来,并不愿与她照面,同卫清晏和蓝姝打过招呼后,拉着燕岚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燕岚在卫家多年,卫婉仪待她从未如今日这般热情。 想到她经历的,燕岚明白了卫婉仪的心思,大抵是身后无人,昔日故友便变得格外珍惜,配合地跟着她走了。 同为女人,经历相似,她对卫婉仪有同情,但更多是因为她是卫家人,无论是看着卫老将军,还是清晏的面上,她此时都该护一护卫婉仪和她的两个孩子。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燕岚愣了下,她本还是被常姑娘保护着的人,如今她竟也生出了保护别人的心思。 是常姑娘教她成长了。 卫小夫人看到卫婉仪离开,眼里有失落,她想同她解释,她并不知景王派刺客伤她的事。 可婉仪一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只得顿足,打算回到马车上,余光却注意到了卫清晏的长枪。 她神色微顿,提步走近了些,竟见蓝姝握着卫清晏的手,姿态十分亲昵,不由问道,“这位是?” “我家姑娘,也是安远侯的妹妹。”蓝姝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却揽了揽卫清晏的胳膊,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杜学义找回了妹妹,卫小夫人听景王说过,看两人熟稔的样子,想来从前就是认识的,便客套了一句,“回来便好,你兄长记挂你多年,这下可安心了。” 卫清晏没有同她行礼,她恢复记忆后,想过各种与母亲再见面的场景,没成想,再见面时,却发现她已不是她的母亲。 卫小夫人大概没想到,她会这般态度冷淡,脸上也有了凉意,而蓝姝也是爱答不理的,她本该离开。 但如卫婉仪说的,这世间惯用长枪的女子太少,她忍不住就多想了些。 卫清晏没等她开口,率先道,“夫人也是看到我的长枪,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么?” “我家清晏自小习的就是长枪。”卫小夫人脸上带着点悲戚。 随后又像是极力掩饰情绪,随口问了句般,“姑娘瞧着不是从军之人,怎的也选了长枪做武器?” 卫清晏神情有些显摆,“这枪可不是我选的,是江湖朋友送的,听说得来十分不易,我瞧着实在喜欢,也威风,就随身带着。 听闻卫将军的破煞枪,乃上好兵器,世间难得,夫人可否帮我看看,我这枪和卫将军的破煞比,哪个好?” “好。”卫小夫人点了点头,正合她心意。 可当卫清晏摘下皮套,看清破煞时,卫小夫人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这是破煞,你是谁?” 卫清晏忽略她后面那句话,忙将长枪从卫小夫人手中抢回,“夫人莫要开玩笑,破煞乃是卫将军的武器。 便是没给卫将军陪葬,也该是你好生收着留作念想的,怎可能流落在外。 我还没稀罕够呢,你可别是瞧着我的枪好,就想占为己有。” 卫小夫人眼睛死死盯着卫清晏,确定眼前人和卫清晏没有一丝相同之处,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本确信卫清晏定会用惊雷炸了自己,可随着黄沙岭的事闹开,她总会想,会不会卫清晏根本就没有死。 毕竟她不曾见到她的尸体,所以在看到背着长枪的女子,才会生出疑心。 卫清晏的死不是她害的,她本不该心虚,可卫清晏死后,她的行为,还有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总让她觉得心头不安。 她隐隐觉得卫清晏若活着,她定不会有好下场。 她不放心,再次确认道,“这长枪的确是破煞,姑娘可否告知,这枪是如何到你手中的?” 第106章 母女相认 卫清晏没有再回她,而是看向蓝姝,“阿姑,如果有人想抢走我的宝贝,你要请皇上帮我。 你离京多年,皇上依旧对你念念不忘,应是会看在你的面上护着我的吧?” 蓝姝不知姑娘为何要这样问,但很配合的道,“皇上对我情深不变,你是我的姑娘,他自是会护着你的。” “那就好,那我就不怕什么将军夫人想贪我的银枪了。”卫清晏挑衅地横了卫小夫人一眼,随后跃上了自己的马背,走到了队伍最后面。 这一眼,让她确定,卫小夫人的心上人不是皇帝。 否则不可能在她说皇帝对阿姑念念不忘时,没有一点嫉妒神情。 那她为何对阿姑的事,了解得那么清楚,这与她当初的那位心上人有没有联系?那心上人又是谁? 蓝姝急着同卫清晏说话,也没心思和卫小夫人彼此试探,便让护卫去告诉燕岚,即刻出发。 卫婉仪听了护卫的传话,不等燕岚开口,就让队伍继续前行。 蓝姝走到卫清晏身边时,卫清晏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两人骑着马远远缀在队伍后面。 倒是蓝姝先问道,“姑娘刚刚为何要哪样说?” 卫清晏便将自己先前的猜想告知了她。 蓝姝亦摇头,“应该不是,若她心上人是时瑾,那就该如当初皇后那般对我充满敌意。 从前我们见过几次,她对我很平和,除非她有超高的演技。” 旋即蓝姝又嘀咕了一句,“你当谁都和阿姑一样喜欢时瑾,他们京中的姑娘就算大门不迈,对京中适婚的年轻男子也都早已打听,了解得透透的。 只有阿姑长在深山,没见什么世面,才会第一眼就被时瑾那张脸给迷惑了,甘愿做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旋即,她跃上卫清晏的马,坐在她身后,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可阿姑不后悔,否则,怎会有你。 姑娘,阿姑没有想多,你就是阿姑的孩子,对么?” 她的声音颤得厉害,抓着缰绳的手亦指节泛白。 卫清晏知道阿姑忍到现在不易,身子往蓝姝身上靠了靠,低低唤了句,“娘,还有弟弟。” 能这般确认,除了从卫小夫人那里得到的答案。 还因她刚刚解开破煞的皮套时,发现原本萦绕破煞的那团气,渐渐显出阿布模糊的轮廓。 而那团气竟变成了淡淡紫色。 唯有皇家子才有的紫气。 阿布是皇家的孩子。 所有的事情结合在一起,她和阿布的身份不言而喻。 蓝姝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头埋在卫清晏的脖颈,哽声道,“这是娘听过最好听的话,姑娘可否再唤一句?” 阿姑叫了她多年的姑娘,这一次依旧叫的是姑娘,可卫清晏却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她亦红了眼,头往后蹭了蹭蓝姝的,“娘。” 破煞隔在她和蓝姝中间,好似母子三人的团聚。 蓝姝的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卫清晏的颈脖里,卫清晏接过她手中缰绳,控着马往前走。 余光不着痕迹地看向旁边草丛。 这场认亲无声无息,母女俩的心里却都如山呼海啸般。 晚间,时煜带着惊蛰追上来,进了卫清晏的房间,便察觉蓝姝看卫清晏眼神的不同。 问道,“确定了?” 卫清晏重重点头。 时煜替她高兴,摸了摸她的头,“真好。” 小晏也有个疼她的母亲了,真好。 卫清晏便将这边的情况告知了他,包括阿布的气魄变成紫色。 先前在路上,不便多言,卫清晏便没同蓝姝说这些,正欲说时,时煜就来了。 蓝姝听到阿布就是她的儿子,眼泪又落了下来,抱着破煞,轻轻抚摸着。 她找到了儿子,可儿子已经死了。 “阿布往后会如何?” 能如姑娘那般复活吗? 卫清晏明白蓝姝所想,但她也不清楚,“我先用血养着,等这边事了,我们带他去找胖和尚。” 蓝姝也知起死回生这样的事,不是简单事,便点了点头,抱着破煞不愿撒手。 卫清晏继续道,“她看到长枪便疑心我没死。” 但却不见一丝欢喜,卫小夫人并不盼着她活。 “所以你索性暴露破煞,说是朋友送的,江湖之大,她不好查,她身为母亲,连儿子的兵器都没想着收起来,也没脸查。” 蓝姝接话,明白了卫清晏为何突然给卫小夫人看破煞。 卫清晏点了点头。 随后,时煜也将从景王护卫口中问来的事,详细告知了卫清晏,“我已派人盯着他,有情况会飞鸽传信于我。 另外,这次我调了些人手,跟着我一同回京,我拨十人给你使唤,可好?” 卫清晏眼下能用的就是杜学义和蓝姝,便没推辞,接下了,“有人跟着我们,我猜可能是皇帝的人。” 景王有心结交阿姑,便不会轻易派人跟踪,且目前来看,他的人没有那样的身手。 若非对方想靠近,听她和阿姑的低语,她未必能觉察到对方的存在,能让她和阿姑都不察的人,身手绝非一般。 皇帝对阿姑不死心,定是会关注她的。 她告诉时煜,也是提醒他,若他的人跟着他们一同回京的话,需得避着些。 时煜颔首,“我会让他们注意。” 他其实亦有察觉,所以今夜易容而来。 之后的几日,他以卫清晏江湖朋友的身份,跟在了队伍中。 而京城皇宫,皇帝也接到了暗卫的传信。 信中主要记录了蓝姝说的与皇帝有关的话,当然,不包括卫清晏母女相认的那些低语。 皇帝看完信,对冯若宝吩咐道,“传余正德进宫。” 他要问问余正德,李侧妃究竟何时才能回到京城,他想早些找到那两个孩子,好给蓝姝一个交代。 冯若宝知道皇帝心思,忙亲自去了户部衙门请人。 等人来的过程中,皇帝又将那信反复看了几遍,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随后又走到正衣冠的大铜镜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 眼底因时常熬夜处理公务,有些乌黑,额前的发际往后挪了些,皮肤也不及从前紧致。 好在,无论多忙,他都尽量抽出空来练一练拳脚,身材倒是没有发福,可比起年轻时,的确是难以入眼了。 “来人,传御医……” 话未说完,他又挥了挥手,示意太监退下。 唇角牵起一抹苦笑,蓝姝当年因着他的皮囊对他有了好感,而后相爱,可他却没能护住她和孩子。 如今,他竟还妄想用这皮相挽回她的心,实在是痴人说梦。 便是御医能为他调理得再年轻些,蓝姝碎了的心,又岂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将信折好,收进匣子里,皇帝重又拿起一本奏折批阅起来。 这是他选的路,他便只能继续走下去。 眼前一堆折子看完,余正德也到了御书房,看见皇帝先扑通一声跪下,“臣有罪,她本是往京城赶的,却在半路失了踪迹。” 第107章 卫小夫人使坏 李书意在回京路上失踪的事,杜学义也给卫清晏来了信。 卫清晏离京前便交代他盯着此事,信中详细讲述了李书意从江南何处出发,何时在林州附近消失的。 杜学义的消息来源于余正德,余三小姐还没醒,皇帝也盯着此事,余正德不敢作假。 卫清晏看着手中信,微微拢了眉心。 李书意是真的失踪了。 虽说她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李书意对她来说依旧很重要,李书意很可能清楚当初内情。 且她一回京就出事,更能说明里头有问题。 “请阿姑描述下李书意的相貌,我画个小像让人去林州附近查查。”时煜提议。 事情未查清,卫清晏和蓝姝还未明着相认,便没改口,时煜自是跟着卫清晏继续唤蓝姝阿姑。 蓝姝忙道,“可以。” 她不擅长作画,但李书意的相貌还是记得清楚。 一个描述,一个提笔,李书意的画像很快跃然纸上,时煜还细心的在她脸上添了点岁月的痕迹。 又临摹了几副,吹干墨迹,惊蛰拿着画像去交代下面的人。 卫清晏亦提笔回了一封信给杜学义,让他盯紧刘荷的娘家。 林州知府是罗成周的父亲,林州相当于是罗家的地盘。 罗家和吴玉初是连襟。 吴玉初和刘荷弄了个假公主养在罗家,李书意也很有可能牵扯进当年调包孩子的事情中,偏那么凑巧的,她在林州消失了。 卫清晏又想起,当年燕岚和罗成周的婚事,是刘家建议的,而罗知府和吴玉初都是刘家的女婿。 卫清晏很难不将这件事联想到罗知府和刘家头上。 总归,盯着些是没错的。 信发出,一行人也加快了速度往京城赶。 一路上没再同任何人说话的卫小夫人,却派人找到燕岚,速度太快了,马车颠簸的她身子受不住,她要求慢些走。 蓝姝听完都气笑了,同燕岚道,“你别管,我去同她说。” 顾忌着队伍里还有两个孩子,虽加速了,却不至于快到她身子受不了,卫婉仪家的两个孩子都没怎么着,她倒矫情上了。 蓝姝踏着轻功,直接从马背上跃进了卫小夫人的马车里,“我们想早些让燕青入土为安。 景王妃也急着回京查她兄长之事,卫夫人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寻个地方歇上几日,再慢慢回京?” 卫小夫人很想这么做,可卫婉仪这个妹妹都急,她这个做母亲的总不能表现得不关心儿子的事。 便捂着胸口,作痛苦状,“我的心情和婉仪一样,是我这身子不争气。 当年清晏战死,丧子之痛击垮了我,一直不曾养好,我也巴不得早些到京城,可是……” “难为你了,身子不好,还惦记着孩子的事。” 蓝姝接过了卫小夫人的话,“都是做母亲的,我很是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既然也急,那我们只能再加快些。 就是委屈你了,不过,做母亲得为了自己的孩子,受点苦都是心甘情愿的,你说是不是?” “是,可是……”这不是卫小夫人的目的,她想要解释。 蓝姝摆了摆手,“你不用多说,我如今也有孩子,我懂的,这就去安排。” 说着话,车帘一掀,手中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长鸣一声,拉着卫小夫人直直冲了出去。 “啊……”车厢里,卫小夫人没防备,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在车厢上,痛得惊叫出声。 偏偏蓝姝还在后头喊了句,“卫夫人为卫将军的事心急,想要早些到京城,大家也都提提速。” 刚要喊车夫控马减速的卫小夫人,出口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只恨恨在心里骂了句,疯妇! 蓝姝看着跑远的马车,唇角凝起一抹冷笑。 若非她知道,卫小夫人当初去了黄沙岭,却不去找姑娘,更是没给阿布入殓就钉死了棺木。 若非她亲眼看到卫小夫人在景王府里的愉悦。 若非她照顾姑娘三年,知道她自小被下药,从没来过月事,被胖和尚调理了两年之久,才做回正常女子。 若非她知道,姑娘对母爱有多渴望。 她还真有可能相信,卫小夫人的鬼话。 “娘。” 卫清晏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蓝姝心里的阴郁顿时散去。 继而是满心欢喜。 她望着马背上朝她伸手的女儿,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嘴角高高扬起。 那日确定身份,她顾着激动,而后知道阿布的事,激动之余又痛心另一个孩子的离去。 直到后半夜,接受了阿布的死,她才又后知后觉地雀跃找到了女儿。 高兴得睡不着,抱着破煞轻手轻脚去了卫清晏的房间。 卫清晏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蓝姝刚到床前,卫清晏便睁了眸。 母女俩对视片刻,又都傻傻地笑了。 这些日子,蓝姝嘴角总是抑制不住的上扬,压都压不下去。 她握上卫清晏的手,顺势跳上了她的马背,趴在卫清晏背上低笑,“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开心的事。” 卫清晏也跟着笑,这几日,娘都在说这句话,还未从母女相认的欢喜中回过神来。 “娘,赛一场,如何?” 娘的高兴需要个出口。 蓝姝本就宠溺极了卫清晏,如今知道卫清晏就是自己的女儿,恨不得事事依着她,嘴上应了个好,便跳上了自己的马。 时煜看着似离弦的箭般,冲出去的母女俩,笑着摇了摇头。 从前是蓝姝照顾小晏。 这几日,两日的关系似反了过来,小晏将蓝姝当孩子般的惯着,他知道,这是小晏表达高兴的方式。 他想纵着。 只是,如今蓝姝粘小晏粘的更厉害,他和小晏相处反倒是少了。 不过,机会找找总是有的,思及此,他夹了夹马腹,亦追了上去。 卫小夫人终于坐定,听得马蹄声,掀帘看去,见是和蓝姝他们一起的男子打马而过。 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这一路,卫小夫人虽没怎么同大家接触,但该打听的都打听了。 安远侯那个妹妹,如今和容王定了亲,却和这江湖男子走得近,看来对和容王的婚事并不满意。 蓝姝对常卿念好,当女儿一样的养着,若是让容王和常卿念斗起来,蓝姝找孩子的精力是不是就会被分散些? 容王对卫清晏感情不同寻常,只怕黄沙岭一事闹大,少不了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果,有别的事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是不是也会暂时将黄沙岭的事,放一放? 卫小夫人暗自思忖着。 她熬死了丈夫和儿子,虽和婉仪有了些龃龉,但他们是母女,误会终究会解开,眼下的日子是她满意的,她不想被搅和。 她摸了摸刚刚被撞疼的后脑勺,眼眸多了一抹阴狠。 蓝姝这个疯妇装疯卖傻欺她,常卿念也不将她这个护国将军夫人放在眼里,那就别怪她给他们找点事了。 第108章 娇花 入夜! 驿站里。 卫婉仪刚哄睡了孩子,就被燕岚带去了卫清晏的房间。 蓝姝几人亦在。 除此之外,地上还有被捆着的两人。 卫婉仪认得他们,一个是景王府的护卫,一个是暗地为她母亲办事的。 燕岚开口,“婉仪,我们刚刚发现这两人鬼鬼祟祟,一个往永州方向,一个往京城方向。 觉得可疑,便抓来审了审,一人是奉景王的命,来问卫夫人,那日你们被刺杀的情况。 一人是奉卫夫人的令,去京城散布常姑娘与男子私奔的流言,并造谣卿念说了些,看不上容王是病秧子之类的话。 卿念与卫夫人无冤无仇,卫夫人这般害她,实在过于歹毒,便叫你过来问问,该如何处理。” 卫婉仪没想到,卫小夫人离了永州,还与景王有联系,当即神色难看至极。 她走到景王护卫身边,问道,“母亲让你带什么话给景王?” “老夫人让王爷好生修养身体,等过些日子,她会带着您和两个小主子回永州。” 护卫不清楚景王和卫小夫人的事,只当是景王和卫婉仪吵了架,卫小夫人这个做岳母的安抚女婿。 故而觉得这些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至于老夫人责怪景王不该派人来吓唬王妃的事,这群人不让他说,刚好王妃也没问,他便不多言。 卫婉仪的脸色愈加黑沉。 母亲还惦记着景王,还想着回永州。 她牙齿用力咬着嘴里的软肉,又问卫小夫人的亲信,“母亲为什么要害常姑娘?” 据她所知,母亲和常姑娘先前并不认识,那亲信迟疑着不想开口,可对上时煜的眸光,他最终选择了叛主。 这个男人的手段太厉害了,他想死都不能,便也将卫小夫人的目的交代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卫婉仪想不明白。 分散容王的精力,不让容王再翻黄沙岭的事,她可以理解。 母亲不喜兄长,对兄长的死并无多少伤心,也不在意兄长是怎么死的。 但母亲为什么要阻止蓝姝找自己的孩子? 她的疑惑,蓝姝问了出来,“我找我的孩子,能碍着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要阻拦? 难不成当年我的孩子被调包是她做的?” 这话让卫婉仪心中一震。 她视线转向了卫小夫人的亲信,那亲随忙摇头,“奴才不知,夫人只吩咐奴才要达到什么效果,不曾告知缘由。” 卫婉仪心中却敲起了警钟,她了解母亲,母亲费心去坏常姑娘的名声,定是有原因的。 若真是她调包了蓝姝的孩子,那……真是胆大包天。 那个孩子会在哪里? 她突然就想到从不得母亲喜欢的兄长。 会不会……会不会兄长根本不是母亲亲生,而是母亲从宫里偷出来的? 这个念头,吓得卫婉仪往后踉跄了一步。 燕岚及时扶住了她,神情担忧道,“婉仪,真的是夫人做的吗?若是如此,将来被查出来,你和孩子怎么办? 还有你和景王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欲言又止。 却提醒了卫婉仪,她身后已无父兄依靠,景王会背叛她,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个原因。 若她再有个谋害皇嗣的母亲,她不敢想,将来她和她的孩子们会落到何种地步。 她猛然抓住燕岚的手,“燕岚,请你帮我。” “你要做什么?” 卫婉仪垂了眸,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让他们消失。” 可这并不是什么解决的好办法。 她身子突然抖的厉害,看向蓝姝,“我想办法试探她,若真是她做的,能否请您看在我帮您试探她的份上,不要迁怒我的孩子,行吗?” “好。”蓝姝应得干脆。 这本就是他们今晚让卫婉仪过来的目的。 他们也可以直接将卫小夫人抓起来审一审,但卫小夫人和皇后刘荷他们不同,她像只滑不溜秋的泥鳅,她没有软肋。 她在意卫婉仪,却有个度,超过了那个度,她会舍弃卫婉仪,同样,名声也无法真正威胁到她,否则也不会同自己的女婿搅和在一起。 她最爱的始终是她自己。 这样的人,刑审未必能问出真话。 最重要是她是如何瞒过卫老将军,瞒过皇家人,将卫清晏养在身边的? 他们商议过后,都觉卫小夫人身后或许有人,贸然审讯只会打草惊蛇。 而卫婉仪的试探,可能没那么快得到答案,但最保险。 卫清晏还有地缚灵的事需要处理,她等得起。 “谢谢,但请你耐心等一等,我需要点时间。”她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再一次明白了父亲的话,她是暖房里的娇花,经不起风吹雨打,才一点事就叫她乱了分寸。 可她如今除了依赖燕岚这些人,她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我好没用。”她带着哭腔对燕岚说了句,“可我不能没用,否则我的孩子们该怎么办啊。” 卫清晏不忍看她这样,示意燕岚将人扶回去,那两个人则交给了惊蛰。 试探卫小夫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安心赶路,在快到京城的时候,时煜带着惊蛰先行抄近道提前回了容王府。 而卫婉仪也终于在卫小夫人再次寻她说话时,允她上了马车,却依旧不愿听她的解释。 她明白,她态度改变太快,反而叫卫小夫人多疑。 众人进城这日,城门外聚集了不少百姓。 前些日子,京中许多穷苦百姓天亮起床时,发现家里多了一些银钱,有些人家墙壁上被留了字,“护国军赠谢!” 百姓欢呼的同时,更加感激护国军。 龚明楼在国子监给学子们分析,若黄沙岭那一战,两万护国军没有拖住北陵军,并拼死斩杀了六万北陵军,重创北陵。 黄沙岭的八万北陵军和边境驻守的七万北陵军,拢共十五万人就会以迅雷之势朝大魏发出猛攻。 届时,刚结束和乌丹战斗的大魏,又会重新陷入和北陵的交战中,最后遭罪的还是百姓。 杜学义和龚明诚将燕青尸骨回京的消息传了出去后,许多人自发地到了城门口相迎。 随之传开的,还有燕青奉命调兵被追杀的艰难,他将护国将军的帅印藏于腹中的忠心,以及被暗卫刺杀,野兽啃噬的惨烈。 所以,哪怕他不是战死在黄沙岭,他依旧被百姓敬重。 燕岚看着城门黑压压的一群人,眼底一片水雾,朝卫清晏感激一笑。 兄长是她心里的英雄,可兄长在别人眼里只是个护卫,若非常姑娘和杜学义的费心安排,不会有这样多的人记得兄长。 卫清晏渐渐勒停了身下的马,静静目送百姓拥着燕青的棺椁进城,而后背着破煞转身去往城外的一处庄子。 到京城了,她该替地缚灵沉冤了。 第109章 卫清晏被抓 卫清晏被反绑了手腕,困在一张简易的木板上。 这是一间暗室,环境阴冷潮湿,卫清晏猜测应是在地下。 暗室陈设简单,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分别放了四张床,屋中央则有一根大铁柱,铁柱上延伸出四根粗铁链。 其中一根铁链的另一端在卫清晏的右脚踝上,另外三根则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应是用来锁那三张床上的人,只不过,眼下那三张床都是空的。 但卫清晏猜测,那三张床很快也会有人来,因为她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正往这边来。 视线扫了眼自己的脚踝,她阖眸歪在了床上。 屋门被打开,一个粗壮的男人率先走了进来,扫了卫清晏,同身后的人道,“怎的还没醒,你是不是下药下多了?” 第二个进来的是个老妇,她应道,“没有啊,就是寻常的用量,主子急着要好货,好不容易遇上个不错的,我怎敢多用药坏了主子的事。”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些不确定,往卫清晏这边走来,嘀咕道,“莫不是装晕吧?” 说着话的功夫,就要伸手去掀卫清晏的眼皮。 卫清晏不愿被她碰触,睁了眸,“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 那老妇被她吓了一跳,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就说是装的吧,小贱人,敢跟老娘耍花招,回头老娘饶不了你。” “行了,先把货锁好,等时间到了,还怕收拾不了她?”壮汉出声阻止老妇,一双眼里满是淫邪地打量着卫清晏。 卫清晏佯装害怕,垂了眸,身子往后缩,“你们究竟是谁?” 余光却打量着跟在壮汉身后的三人。 一女两男。 都和她一样被捆了手腕。 三人瞧着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神情呆滞地任由一个矮个男子牵着他们手腕上的绳子,似牵牲口般。 老妇听了壮汉的话,面色不悦地从矮个男子手里接过捆住女人的绳子。 将人拉到床边,按着女人躺在床上,再将地上丢着的铁链,锁在了女人的脚踝处。 壮汉和矮个男人也如是,将两个男子锁好在床上。 随后三人便出了屋子。 卫清晏还没来得及寻三人问话,又有脚步声传来,还是先前那个老妇,只不过这次她手上提了一个木桶。 木桶里是满满的一桶清水。 老妇指着木桶道,“今晚子时前,将这一桶水喝完,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为什么要喝水?我想吃饭?”卫清晏抗议,“不管你们要做什么,先给我吃饱饭,我已经两日没吃了。” 那日在山里寻找燕青时,和地缚灵时承泽做了交易。 它替她找到燕青,她替它沉冤报仇。 而害他之人便是他的继母,誉王妃。 随后容王便命人盯着誉王府,发现誉王妃十天半个月就要来一趟这个庄子。 对外却说是去寺庙礼佛。 好巧不巧地,杜学义的人盯着刘府,发现刘府也有个庄子,就在誉王妃庄子的隔壁,而刘荷的兄嫂也时不时的来庄子上。 容王府和安远侯府的暗卫,暗下将这两处庄子搜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何异处。 卫清晏这才佯装从外地来京城投亲,路上被人劫了钱财,饿狠了,途经誉王妃的庄子,想要讨口吃的。 接待她的便是眼前的老妇。 当时她端给卫清晏一碗面条,眉眼慈和道,“可怜见的,不知遭了多少罪,快吃吧。” 卫清晏刚吃上一口,就顺势被那面条里的药给迷晕,来到了这里。 眼下,老妇看着卫清晏饿极了的模样,冷笑道,“叫你喝就喝,想吃饭,梦里会有的。” 想起什么,又警告道,“这水金贵得很,若你敢浪费,就等着活生生被野狗啃食吧。” “喝多了水,我要如厕怎么办?”卫清晏又回了句。 老妇瞧她的眼神跟瞧傻子似的,高抬着下巴出了屋。 卫清晏等了片刻,见不再有人过来,看向对面床上的女子,“你还好吗?” 无人应答。 她又问道,“这是哪里?他们要抓我们做什么?我们怎样才能逃出去?” 依旧无人作声。 卫清晏便抬起右脚,扯动铁链,铁链响动的声音传了出去,却无人进来。 “喂,有人吗?放我出去,我家亲戚是京中大官,你们敢抓我,小心他要了你们的脑袋……” 先前的三人再没出现,连个呵斥的人都没有。 许是嫌她吵,斜对面的男子终于动了动,回了句,“别喊了,没用的。” “为什么?”卫清晏看向他。 那人头侧了侧,看向她,“这里是地下,准确说,山底下,不管你的亲戚是什么样的大官,不会有人找到你。” 卫清晏继续看着他。 那人知道她想问为什么,苦笑一声道,“我被抓来这里一个月了,我的人至今未能找来。” 他带来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顶尖高手,却在他失踪一个月的时间,没能前来营救。 可见这处地方十分隐蔽,亦或者被做了手脚,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卫清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随后手指并拢,唇透着指缝用内力吹出一段哨声。 哨声很隐蔽,需得内力不错的人才能察觉。 这是她和阿姑约定的信号,若阿姑跟来了,听到她的哨声定会给予回应。 她凝神听着,片刻后,同样的哨声传回她耳中,也传到斜对面男子的耳中。 他神色一喜,“你……你带了人来?” 卫清晏没有正面回他,而是指了指那一桶水,问道,“这是什么水?” 男子应是从卫清晏身上看到了希望,回话积极了许多,“他们称之为天山之水。 这处山的山顶上,有处清泉,泉口只有碗口大小,里面的泉水却取之不尽,舀干净很快又会冒出泉水来。 只是取水不易,听说来回需得两个多时辰,所以他们不喜我们浪费。 这水喝多了,内力和武功会渐渐丧失。” 刚被抓来时,他不肯配合打翻了那桶水,被他们饿了三四日,在那些人的骂咧声中,他才得知了这水的来源。 “为何要让我们喝这个水?”卫清晏不解。 “去浊。”那个先前没开口的女子突然出了声。 去浊? 卫清晏想到先前壮汉称呼他们为货,心中好似明白了些什么,眸色沉了沉。 第110章 神秘的庄子 女子叫崔莺莺,是江南富商家的女儿,自小对做生意有兴趣,但家中父母并不支持。 听闻京城富庶,赚钱的机会更多,她便想着来京城试试,向父母证明她是有行商能力的。 因是瞒着家里的,所以只带了一个会武功的婢女,却在客栈里被人迷晕,绑来了这里。 崔莺莺被抓来也是一个月左右。 最开始说话的男子叫萧之安,关于来处并未多说,但卫清晏从他先前的话里,捕捉到了他身份的不寻常。 他手底下定有能人,却没救出他,才让他觉得逃出这里无望。 而卫清晏与蓝姝的互动,显然让他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崔莺莺低声道,“去浊是有次我装睡,那个老妇念叨了一句。 每个被抓来这屋里的人,都会被灌上这样一桶水,接着便是饿上三日,三日后会给你一些素菜和一个鸡蛋,甚至偶尔还有上好的瓜果。 吃完这一日三顿素食,又会再让你只喝水饿上三日,三日后再给素食,循环往复。 这是表现好的情况,若是表现不好,三日一次的素食都没有,只会用这水和参汤吊着。” 崔莺莺顿了顿,“若是实在不听话的,或者熬不下去的,则会被处理,亦或者换去别的屋子。” “别的屋子?”卫清晏想到了失踪的李书意。 刘家的人也时常来这处,会不会李书意也被抓来了这里? “对,这里不只是关着我们,还关着别的人,那些人有的是喂药膳,有的要求多睡觉,还有的被要求每日起来操练。” 接话的是萧之安,“我们今日便是刚用过素食,接下来便是要饿上三日。” 这也算变相解释了,先前三人为何不搭理卫清晏。 接下来,他们要挨上三日的饿,能不开口尽量不开口,保存体力。 卫清晏颔首,表示明白。 她这副沉着稳重的样子,让萧之安眼底微亮,问道,“姑娘在外头有接应,可是有把握出去? 姑娘可否带上我们,萧某定当重谢。” 他这话让另一个不曾开口的男子,也侧目看了过来。 卫清晏对上三双期盼的眼睛,沉吟道,“或许我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进来。” 否则以蓝姝对她的关心,在听到她哨声时就该过来了。 刚刚出现的那三人,听脚步声都没有什么身手,阻不了蓝姝。 可蓝姝只做了回应,人却未出现,极有可能,声音能传达过来,蓝姝却找不到过来的路。 誉王妃的这处庄子怕是设了阵法,亦或者做了一些遮人眼的伎俩。 否则容王府和安远侯府的暗卫,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让她只能佯装被绑,混了进来。 蓝姝不懂玄术阵法,就算跟进来了,也会在里头鬼打墙般的绕着。 她需得快些了解里面的情况,早些出去才是,免得蓝姝担心。 思及此,她又吹出一记口哨,意在安抚蓝姝。 很快,蓝姝也回了哨声。 娘没事,卫清晏心下安定。 她朝门口看了看,这哨声吹出去两次,没见看守的人过来。 是这些人内力不够,听不出什么,还是自信他们足够隐秘,不惧有人闯入? 萧之安再次问了句,“姑娘是不是有法子?” 卫清晏不答反问,“他们要关我们多久?” 她不会轻易信任这些人,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一直不曾开口的男子回道,“七七四十九日。” “你怎么知道?”问话的崔莺莺。 她刚被关进来时,也同卫清晏一样,询问过屋中人,这里的情况。 但无人回答她。 第二日,有两人被带走便再也没出现过,而这个男子始终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没两日,萧之安就被抓了来。 三人共处一室一个来月,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男子说话。 男子名王直,回道,“我姐姐便是被关了七七四十九日后,被他们带走的。” “他们要对我们做什么?”崔莺莺继续追问。 王直道,“取血,取内脏,或者说取身上的每一个部件,包括皮囊。” 被关在这里这样久,被这样对待,崔莺莺心中不是没有过猜测,但听了男子的话,她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气息仿佛都被一下子抽干了。 “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弄错了?” 她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气若游丝的问道。 王直道,“我在这半年了,这屋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既是七七四十九日,为何留了你半年?”卫清晏拧眉。 王直转眸看向屋顶,神色平静,“因为刚刚带我们过来的矮个男人,是我‘死’去多年的亲叔父。 在即将被带走的前一晚,我得了风寒,成了他们口中有瑕疵的货物。 他保下了我,之后我在第二个七七四十九日,又让自己风寒了一次,许是抓人不易,加之他的求情,我便被困到了现在。” “那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崔莺莺急了。 他们刚刚说了不少话,好不容易对逃出去生了一点希望,她担心这个男人出卖他们。 王直面上依旧是无悲无喜的神情,“我不是,若是可以,我希望能亲手杀了他。 是他将我和姐姐骗来了这里,是他亲手挖了我姐姐的心脏,剥了我姐姐的面皮。” “呕……”想到自己也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崔莺莺没忍住吐了出来。 卫清晏双手一扭,手腕的绳子便松开了,她走到男子面前问道,“你可知背后之人是谁?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按地缚灵所言,誉王妃佛口蛇心,表面对他这个继子百般好,实则是捧杀,私下更是各种挑拨和暗害。 等他意识到继母的歹毒心肠,同誉王告发时,誉王自是相信平日温婉贤惠的妻子,而不是一事无成,不敬尊长的废物儿子。 所谓的卷了家产和戏子私奔,实际是被誉王妃命人绑架,他侥幸逃了出去,却被誉王妃的人追上,死在了永州城外的山里。 继母残害原配之子,这是高门大宅里惯有的阴私,卫清晏原本以为只是宅斗,如今看来,远非如此。 誉王妃要人的身体部件做什么?誉王是否知道? 卫清晏轻松解了束缚这一动作。 让原本呕吐的崔莺莺,忘了呕吐。 让萧之安眼底的光芒愈加明亮。 也让王直腾地坐起来身,他凝眸看了卫清晏片刻,道,“若你答应助我报仇,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111章 淫 乱 窝 若这庄子真是人吃人的地方,卫清晏也没打算放过这群人,爽快道,“我应承你。” 王直这才开了口。 他是林州人,家境尚可,读书十余载,已是举人身份,就等明年春闱一展才华,挣一个功名。 可一年前父亲病逝,母亲柔弱主不了事,而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俗务并不精通,王家眼见的败落,姐姐定亲的人家也提出了退亲。 母亲连遭打击,正不知要如何是好时,他去世多年的叔父突然出现。 叔父当年在行商途中被山匪劫了道,下人和镖师全都死了,有些人连全尸都没留下,大家也就默认叔父也丢了命。 没想叔父当年被贵人所救,却因被山匪重击脑袋丢了记忆,想不起自己是谁,便跟着贵人回了京城。 恢复记忆后,才找回了家。 叔父的出现,让母亲有了主心骨。 姐姐被退亲,觉得颜面丢尽,不肯出门,成日郁郁寡欢,叔父便提出带他们姐弟来京城走走。 一来,他明年要参加春闱,迟早要来京城。 二来,京城对姐姐来说是个新的地方,不会有人嘲笑她被退亲,京城更是有许多青年才俊的地方,或许姐姐能重觅良人。 叔父从前待他们一直都很好,他们不曾怀疑他有害人之心。 反而觉得叔父真心为他们盘算,便和姐姐一同跟着叔父来了京城。 可还没进城,就直接被带来了这处庄子。 原本面目温和的叔父,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将他们关在了这地下室。 王直蜷缩了身子,面向卫清晏,“这里不只是关人,还是一处淫乱窝。 我姐姐相貌好,被关进来第二日就被带走了,回来时,她身上只一件宽大袍子,手臂领口处全是伤痕,她是被抬回来的,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想到了痛苦事,他身子微微发抖,“醒来后,姐姐什么都不肯说。 直到屋里又有人被带走,抬着回来,那是个比我还小两岁的男孩。 这让姐姐意识到,或许我也躲不过那劫难,才同我说了那日发生的事。 她被蒙着眼睛,反剪着双手,只听得屋里有男子的声音,亦有女子的声音,淫乱不堪。 而最先碰触她的人,似乎只是为了处子之身,夺走后便抽身离开,将姐姐丢给了其他男子。 她说屋里有很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痛苦的声音,像是被人捂住了嘴般。 直到我也被带去那屋子,我才知道那压抑的痛苦是为何。” 王直话语停顿了下来,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屋里点了燃情香,就算我们不愿,也会在药物作用下兴奋。 在我们身子有反应,皮肤潮红时,他们会堵住我们的嘴,而后用薄刀生生剥下我们身上的皮。 我姐姐就是这般被他们杀害的,动手的是我们的亲叔父。 原本我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他将领口往下拉了拉,指着肋骨一处道,“我小时候贪玩从假山摔下,这里落了一个疤,如今长好,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但这样细小的疤痕还是被他们嫌弃了,负责检查我身体的叔父,因为没看到这处疤痕,被罚了鞭子。 看到他挨打,我心里痛快极了,但还得忍着恨意,照顾他,维护他。 这让他对我稍稍松懈了些,甚至还提点了我,那个女人喜欢有学识的。 再次被带去伺候那女人时,我为她做了诗,得了她欢喜……” 话未说明,但屋里其余三人都明白,这才是他真正得以活下来的原因。 可王直自嘲一笑,“我本还想借此机会杀了她,为姐姐报仇,没想到她是个喜新厌旧的,招了我三次便厌弃了。 也或者是她警觉,知道我们恨她,不敢与我们多接触,给我们报仇的机会。 但我之后几次逃避,她也睁只眼闭只眼。” “那个女人是誉王妃?”卫清晏问道。 王直摇头,“我不知道,只偶尔听过一次有人唤她王妃,平时他们都唤她主子。 底下的人对我的态度,随她的态度变化,对我看管宽松许多,想套话也容易了些。 我才知道,除了被剥皮的,有的是被放血,有的被挖内脏,她的需求不同,养着我们的方式也不一样。” “那我们这个屋……”崔莺莺想问这个屋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王直的话却让她连问都不敢问出来,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恐。 王直看向众人,“皮相有瑕疵的,不是取血就是挖脏腑。” 卫清晏和萧之安对视一眼,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身上难免有伤疤。 尤其卫清晏满身伤疤,她混进庄子时,就说过家里是开镖局,走过镖的。 老妇却不介意,反而说她是难得的好货色,指的应是她常年习武身体康健。 崔莺莺用力咬在唇上,她手肘上有个暗紫色胎记,还曾为此自卑过。 却不想这胎记竟让她,躲过了被凌辱的浩劫。 “她们要这些做什么?”崔莺莺几欲崩溃。 王直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等崔莺莺再问,他补了句,“我试探过,这些看守我们的人也未必知道,只知道她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会过来一趟。 而这里头养着的人,则是七七四十九日就会死两人。” 想到什么,他又补充了句,“对了,听说三年前,他们是一年杀两人。” 三年前? 卫清晏挑了挑眉。 是三年前发生了什么,才让誉王妃杀人的次数频繁了? 王直知道的消息就这些,卫清晏陷入沉思,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姑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片刻后,萧之安打破了寂静。 卫清晏沉吟,“他们多久会过来?” “按惯例,看守要到明日早上才出现。”萧之安回道。 卫清晏颔首,问三人,“若我将你们救出去,你们可愿与她对薄公堂?” “我愿意。”最先开口的是王直。 崔莺莺有些迟疑,她做梦都想出去,可若对质公堂,世人便知她被抓,谁会相信她还是清白的? 萧之安略略迟疑后,也点了点头。 卫清晏明白崔莺莺的心思,倒也没强求。 她从发间拿出一根细铁丝,插向锁孔,拨动几下,她右脚踝上的铁链便开了。 又走到萧之安身边,探了探他的手腕,内力几乎丧失。 而王直和崔莺莺瞧着都是不会武功的,就算萧之安能勉强自保,她还需要一拖二。 可她今晚必须出去,否则蓝姝被困迷阵,定是焦急万分,她也不放心。 略作思忖,卫清晏解了萧之安手上绳索和脚链。 而后是王直和崔莺莺的。 第112章 掌掴太后 卫清晏能解了四人的锁链,门上的锁自也不在话下。 四人出了屋,在王直的指引下,过了一个台阶,又走了一段暗道后,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 卫清晏将出屋时带出来的绳子递给王直,“这里有阵法,你们拽着绳子跟我走。” 王直闻言,忙接过绳子紧紧握住,而后是崔莺莺,萧之安走在最后头。 卫清晏行军打仗也是学过一些阵法的,但眼前的阵法显然与从前学的不同。 她拧眉看着好似没有边际的荒草,凝神回想胖和尚手札上关于阵法的记录。 片刻后,带着三人在荒草地上绕了几圈,又回到了起点。 身后三人眼里都有了忐忑惊慌。 崔莺莺最先沉不住气,“我们是不是鬼打墙了?” 卫清晏脑中快速将刚刚走过的几个破阵法子,复盘了一遍,不曾分心去回崔莺莺的话。 在崔莺莺等的心慌,想要再问时,王直和萧之安都朝她摇了摇头。 他们不懂阵法,但也明白,破这阵法绝非易事。 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些人怎敢在天子脚下作恶多年,连看守他们都那般不上心。 是因为他们笃定这阵法外人难解,他们的聒噪只会影响沉思破阵的人。 眼前这个姑娘,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卫清晏摊开手掌,手指在掌心推测着阵法。 又过片刻,她再度闭上眸子,迈步出去,“不管看到什么,跟上我的脚步。” 容不得三人做出反应,卫清晏已经迈步出去,王直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踩在上头。 可很快,那原本的荒草地,变成了深潭,他咬牙跟着踩上去,干的!实的! 刚刚看见的是幻象!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又生出更多希望。 这个走在他身前的姑娘,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有能耐! 很快,深潭之后又是悬崖,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王直下脚坚定多了,依旧是幻象。 但他身后的崔莺莺到底是个女子,被一会深潭,一会悬崖吓得冷汗直冒。 好在前头有王直拉着,后头有萧之安推着,一刻钟后,四人出现在了一处假山后。 卫清晏睁眸就看到了围着一个石头打转的蓝姝和几个黑衣暗卫。 暗卫有容王府的,也有安远侯府的。 是先前奉命盯着这庄子的,白日见她和蓝姝过来后,便跟在了他们身后。 “阿姑。”她低低唤了句。 蓝姝步子一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见是卫清晏,喜道,“姑娘,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你被迷晕后,我们跟在你们身后,却误入了迷宫,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话未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变了。 哪里还有先前的迷宫,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假山造景。 先前被人扛着消失的姑娘,如今就在眼前。 卫清晏见蓝姝没事,也暗暗松了口气,解释道,“是阵法,我们先回去。” 蓝姝了然,看了眼她身后的三人,也不多问,揽着崔莺莺便踏着轻功往庄子外去。 有两个暗卫,则一人带着王直,一人带着萧之安。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誉王妃的庄子。 让一个暗卫护着崔莺莺在附近寻处地方躲着,其余暗卫继续盯着庄子,她和蓝姝则带着王直和萧之安进城。 半道上,遇到了正往这边赶的冬藏。 冬藏行至卫清晏面前,“太后今日突然去了容王府,还打算在府中宿下。 王爷不好出来,便让属下先过来看看,姑娘可还好?” 他在向卫清晏解释,时煜今日为何没出现。 卫清晏点头,“我很好,只是那庄子有异,需得及时报官,在天明前带官差前来,人赃并获才好。” 她简单将庄子上的情况同冬藏说了说。 如今城门已关,她倒是有法子进城,只是要报官带着官差前来,不是易事。 原是想让大姐夫帮忙,听了冬藏的话,她唇角牵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冬藏听完卫清晏的讲述,一脸骇然,暗自深吸几口气,才压下心中震惊。 神色凝重道,“常姑娘莫急,我这就回去将此事禀告王爷,王爷定是有法子的。” 这样的毒瘤,他家王爷定是容不得的。 何况,未来王妃都以身犯险了。 “太后去容王府,带了多少人?”卫清晏问道。 冬藏一时没反应过来,说着庄子上的事呢,卫清晏为何突然问起太后,但如实将太后身边人的情况详细告知。 太后是微服出宫,又是去的离皇宫不远的容王府,带的人并不多。 卫清晏冷笑道,“有刺客入容王府刺杀,被你们察觉,追着刺客一路到了那庄子。” “刺客入府,我们便可报官,届时官差也只能跟着我们一并追来这庄子。”冬藏眼眸微亮。 这个主意绝好! 甚至他隐隐有些期待,“常姑娘,刺客要刺杀谁?” 卫清晏浅浅一笑,“你说呢?” 自是太后! 她欺负时煜多次,她正好替时煜出口气。 有了这次被刺杀的经历,往后太后也不敢随意来容王府。 冬藏再度赞一句,“绝妙!” 既不再需要王直和萧之安去报官,那就不急着带他们回城,让冬藏安排人将他们送回庄子附近。 卫清晏和蓝姝则跟着冬藏自暗道潜入了容王府。 容王府里。 太后还没睡,阖眸靠在榻上,宫女用发油替她舒缓着头皮。 她眉头深蹙,叹口气同心腹老嬷嬷道,“哀家虽盼着他早成婚,可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给她赐婚那样的一个女子。 穿着男不男,女不女,又是乡野长大,还同蓝姝厮混在一处,哀家想起来就脑袋疼得厉害。 偏偏时煜是个不争气的,哀家怎会有这样的一个儿子……” 屋顶的卫清晏听着她满是嫌弃的口吻,纵身一跃就到了太后跟前,抬手就是两巴掌打在太后脸上,“容王在哪?”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太后和几个宫人一时发懵。 太后最先反应过来,“来人,抓刺客。” 卫清晏似受惊般,跳窗而逃,用男声对站在窗外的蓝姝道,“去杀了容王。” 第113章 人吃人,以形补形 让卫清晏意外的是,太后在听到她这话后,第一反应竟是对护在她身前的护卫吼道,“拦住他们,别让他们伤了容王。” 太后竟将时煜的安危排在了她前头? 这反应让卫清晏不由再看了太后一眼。 她眸色焦灼,神情慌乱,不似作假,甚至在护卫迟疑时,亲手推了护卫一把。 卫清晏想了想,太后在容王府有没有演戏的必要。 她都能给时煜下毒了,还需要假惺惺传达自己的母爱么? 答案是不需要。 可刚刚太后那反应太真实,她为何会护着时煜? 带着这个疑虑,卫清晏到了时煜面前。 太后来容王府,时煜只得亲自躺在床上,装病应对太后,卫清晏的安排他是在人去了太后的院子后,才听冬藏来报。 见人还未过来,再也躺不住,在房间踱步等着。 他太了解小晏了,她向来护短,只怕想打太后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才不允冬藏提前告知他。 终于见到人,他睨了冬藏一眼,面对卫清晏开口时,语气却软得不像话。 “小晏,可有受伤?” 明知太后带的人不多,伤不着卫清晏,何况还有蓝姝在旁,这里又是他的府上,但没见到人回来,他到底是不放心的。 卫清晏摇头,“没有。” 容王府的暗卫冒充她跟着蓝姝往庄子去了,惊蛰带着人假意去追,她则被换下来由冬藏掩着带到了时煜的房间。 明明一切都被他安排得妥当,太后那些人哪里有机会能伤她,见他眼神关切,卫清晏的心里暖融融的。 她将人拉到床边,让他躺下,“做戏做全套,若这个时候叫他们知道你身子已经好了,又要多麻烦了。” 时煜听着她小媳妇似的念叨,依言躺下,手始终握着她的手,“屏风后有干净的衣裳。” 卫清晏垂眸瞧了眼身上,冬藏给的夜行衣,松了他的手,“等我片刻。” 说着话的功夫,人便起身往屏风后,换了衣裳。 庄子上的阵法已经被她破了,接下来有阿姑和惊蛰就足以将那庄子上的龌龊放到世人面前了。 换好衣裳,卫清晏将刚刚太后的反应同时煜说了,问道,“她今日过来做什么?” 时煜朝她伸手,“要我在娶你那日,再迎两个侧妃进门,说是怕我身子不济,早早就死了,没留个香火,将来她没脸见先帝。” 至于太后刚刚的举动,他虽也有些意外,却并不觉太后是真心。 毕竟下午太后还在他床前,恶声恶气说了不少难听话,语气里恨不得他早些就死了。 卫清晏伸手握着他的手,顺势在他床前坐下,“不许胡说。” 她如今没法接受死字和时煜沾边,她不爱听。 时煜见她越发在意自己,眉眼展开,捏了捏她的手,“我没答应,也同她说了不会那么快与你成亲,小晏,等你什么时候想成亲了,告诉我。” 我定好好按着你的心思筹办我们的婚事。 怎好端端的就说到成亲的事了,卫清晏心跳有些加快,转移话题道,“你说誉王妃的目的是什么?” 她收集了庄子上不少怨气,竟无一怨气知道,他们为何被誉王妃那般对待。 这个问题,时煜也想过,沉声道,“那些年,我生病,底下人四处为我寻访天下名医,自也少不得接触一些歪门邪道。 南蛮荒地有个部落擅长巫医术,治病的法子是以形补形,后因这法子过于残暴血腥,被世人所不容。 南蛮族由此渐渐遗弃了这种巫术,迁入深山,并下令族中人不可再行此巫医术治人,但免不了也有不服族规,为了名利偷偷下山的。” “以形补形?” 卫清晏眸中有震骇,“哪处不好,便吃哪处?” 如此,就与庄子上的事情对得上了。 时煜沉重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的人查到誉王妃并无生病的情况。 誉王虽对时承泽这个儿子很失望,可心里头并非全然不在意原配嫡子。 时承泽出事后,他便在王府休了个道观,潜心修道,府中事全然丢给了誉王妃。 我的人日夜不歇的盯了他许久,他几乎不怎么出道观,不是在房中参道,就是院中打桩晒太阳。” 可据王直所说,除了誉王妃,还有专门夺人处子之身的男子。 若那人不是誉王,又会是谁? 卫清晏刚想说点什么。 冬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王爷,太后过来了。” 时煜指了指屏风后,“那处有个暗门,你进去歇会,我稍后过来。” 太后今日被掌掴,心情应是很差,说不得要拿他身边的人撒气,他不想小晏被太后盯上。 卫清晏明白他心思,站起了身,时煜当着她的面伸手摸向床下的一个开关,屏风后的一个墙面被打开。 离开时,卫清晏同时煜说了句,“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时煜微怔,随后笑着点头。 他答应过她,往后不再被太后随意欺负。 太后进来时,时煜闭目躺在床上,似睡着了般。 “你又招惹了什么人?惹了人半夜来刺杀?”太后冲着床上的人,语气不善。 “娘娘,王爷从下午昏迷之后,便一直不曾醒来。”冬藏行至太后身边,跪下道。 下午太后逼着时煜娶侧妃,时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太后便怒骂威胁各种闹。 时煜不想与她纠缠,加之惦记卫清晏那边的事情,便双眸一闭,装了昏迷。 “不是专门从外头请了大夫来,为何还治不醒他?” 冬藏低头不语。 “废物,都是废物,连个昏睡都治不好,要他有何用?” 太后怒道,“你也是,看护不好王府,让刺客随意出入,置哀家和容王于险境,拉出去,统统杖毙!” “母后何须拿他们撒气,若母后实在不愿瞧见儿子,便请母后说服皇兄,允了儿子回封地。” 床上的时煜睁眸,静静看着太后,“儿子不愿与母后走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到底她曾真心待过他。 到底他顶着她儿子的身份,过了这么些年好日子。 “既如此,你为何就不能安分些?为何就不能再乖一点?” 太后眼睛有一抹晶莹闪过,咬着牙道,“时煜,若我们母子真走到了那个地步,母后便亲手杀了你。” 总好过你落入他人手里。 她看向冬藏,“还不滚出去,让宫里的御医替他好好诊治,哀家不让他死,他就休想好死。” 她又看向时煜,“想要逃离哀家和你皇兄的手掌心,时煜,你做梦!” 第114章 态度蹊跷 卫清晏站在暗室门口,将太后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拳头紧攥。 这次和时煜一同去永州,她才知道,时煜如今的势力,比她想象的更大。 大魏各处有他的药庄和医馆,手上能人众多,有他网罗来的,有得了他恩惠主动投奔的。 先帝给的十万军虽被皇帝收走,但他为自保,又私下训练了一支五万人的军队。 有这些,再加上时煜的头脑,想要脱离皇帝和太后的掌控回封地,并不是难事,可他却留在了京城,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 他在京城等她回来,并做她坚实的后盾。 可现下,她的后盾却被太后威胁,卫清晏觉得自己刚刚两下真是打轻了。 时煜似是不想她担心,出声道,“府中不安全,母后及时回宫吧,想要拿儿子的命,母后先得自己活着才是。” “哀家定会活得长长久久。”太后气哼着转过身,一甩手中帕子,“哀家奉劝你,安分些,别再惹事,否则,别怪哀家不顾念母子之情。” 时煜唇角溢出一抹嘲讽。 自从三年前他从北陵回京后,太后就没再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哪里还顾念过什么母子之情。 起初,他心生希冀,哪怕母后知道他不是她的孩子,哪怕母后因他对小晏生出那种心思而失望。 他还是盼着能继续做她的孩子,为此,他在慈宁宫跪了两天两夜,换来的却是他跪晕后,下在他身上的裂骨毒。 在痛得死去活来时,他便明白了,母后这是彻底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太后没听到时煜的回话,转过头,见人闭上眼,一副赶人的神情,怒气又上来,最后沉着脸对身边嬷嬷吩咐道,“回宫。” 容王府里潜入刺客的消息,在惊蛰报官时,就传进了宫。 皇帝忙派人出宫接太后,太子也得到消息,亲自领了这差事,带着人前来,与太后一行人在容王府门口相遇。 太子见到太后,忙问道,“皇祖母可还好?” 太后被时煜气得不愿多说,只点了点头。 太子见她神色不愉,蹙眉道,“容王叔究竟是怎样治理的府上,连皇祖母您的安危都护不住,还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皇祖母……” “你皇叔此次犯病,太子可有来探望?”太后冷沉的声音打断了太子的话。 太子一噎。 不等他说话,太后又道,“既是来接哀家的,便速速回宫,哀家乏了。” “是,孙儿扶您。”太子垂首搀着太后往马车上去,眼里有丝愤愤,亦有一份担忧。 他总觉得皇祖母对容王,不似表面那般冷淡,刚刚皇祖母分明是在维护容王。 母后已经不在了,若是皇祖母的心也偏向容王,那谢家…… 太子眼里多了一抹狠厉,自小他就看着容王各种受宠,明明他比他小四岁,又是皇长孙,可先帝时常会将八、九岁的容王抱在膝盖,却不曾抱一抱他。 明明他每日刻苦学习,容王成日胡闹瞎玩,可先帝夸得最多的依旧是容王。 皇祖母口口声声说偏爱长孙,却处处护着自己的小儿子。 他做梦都盼着那个时刻压他一头的人,跌落神坛,终于等到了那一日,他依旧不能拿他如何。 或许今晚是个好机会。 府门口太子和太后的话,很快被暗卫一字不错地回禀给了时煜。 卫清晏气愤刚刚太后对时煜的态度,但她领兵多年,习惯了抛开偏见,客观思虑问题。 听了暗卫的话,她狐疑道,“时煜,我觉得太后对你的态度,有些蹊跷。” 太后高高在上,怕是活了一辈子都没被人掌掴过,可她却没急着让护卫杀了自己为她报仇,而是记挂着时煜。 若说一次这样的反常,是她察觉错误。 可刚刚府门口,太子想要时煜扣上无能不孝的帽子,太后反唇一句,就给了太子一个不敬尊长的名头。 这分明就是护着时煜。 时煜对太后不再抱有期望后,与太后接触不多,每次见面不是被训斥,就是被下毒被鞭打,他再无心去多想太后的事。 今日卫清晏提出来,他细细琢磨,确实如卫清晏所言,有问题。 可他也不会因着太后今日的这两个反常,就忘了这三年,她对他的恶劣。 “我命人留意一下慈宁宫。”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担心太后又要做出什么,如今,他不是一个人。 卫清晏知道时煜对不在意的人,向来不愿多费心思,太后已将他们多年的母子情折腾没了。 话题便也及时终止,换回到太子身上,“他今晚巴巴跑来,挑拔不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莫要让太子坏了他们今晚的计划才是。 提及太子,时煜面容冷肃,“大概想着趁乱入府刺杀,败了,可赖到先前的刺客头上,让人以为是刺客杀了回马枪。” 这些年,太子没少派人刺杀他,回回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他打小就喜欢处处与你比较,今晚我们就成全他,送他个功劳如何?”卫清晏笑得有些坏。 时煜看她这样,瞬间了然她要做什么。 半个时辰后,冬藏拽着大夫景阳的袖子,“景大夫,请你务必要将我家王爷救醒。 惊蛰今晚追刺客,误入了城外的一处庄子,发现了惊天大案,若我家王爷能及时入宫将这事禀告给皇上,便是大功一件。 说不得,皇上和朝臣会因着我家王爷的这个功劳,对他另眼相待,你快点,大理寺的人已经追去了,晚了我怕被人捷足先登,抢了这功劳……” 奉太子命令,想趁乱刺杀容王的几个死士,对视一眼,有一人悄然退出容王府,撒腿往皇宫跑去。 暗处的卫清晏和时煜相视一笑,执着手踏着轻功亦往城外而去。 城外,誉王妃和刘府的庄子都被官差控制住。 灯火亮如白昼。 蓝姝引着惊蛰等人到了庄子后,王直和萧之安现身,带着惊蛰等人入了关押他们的地下。 将里头被关着的十几人都救了出来。 没有阵法的迷惑,暗卫们很快发现誉王妃的庄子和隔壁刘府的庄子,在地下是通着的。 这头惊蛰等人控制了誉王妃庄子上的人,那头刘府庄子上的人想要及时撤退时,早有暗卫堵在了出入口。 他们无法脱身,连回京报信都不能。 誉王妃和刘府的当家人刘桓被官差上门抓获时,才知庄子上的事暴露了。 而察觉他们庄子有异的是当朝太子。 太后夜宿容王府被刺杀,太子孝顺,命人去追查刺客,这才发现了庄子上的情况。 在太子自得立了大功时,一间烛光昏黄的房间里,一个带着兜帽的男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阴冷的话语,“太子敢坏我大事,本座定要食其肉,啖其血……” 第115章 绿帽戴的满城皆知 誉王妃的庄子上养着一群,从四处或抓来,或骗来的人,而养着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将他们当成食物吃进腹中,以形补形。 消息传开,满朝震惊。 谁会想到,一个不起眼的落魄家族,一个闲散王爷的王妃,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太子亲自带人去了那处庄子,庄子地下有无数暗室,有的用来锁人,有的用来屠宰他们养着的‘食物’。 而隔壁刘桓的庄子地下,则是雕栏玉砌,金碧辉煌,丝毫不输皇宫里那些装点华贵的宫殿。 里头有雕龙大床,有供情趣玩乐的各种器物和常年供着热水的汤泉池子。 墙上则是挂满了各色春宫图,房梁上有流瀑一样的轻纱垂落在地,是一处布置得比青楼还令男子欲起的地儿。 皇帝雷霆震怒,命大理寺,刑部,督察院合力查明此案。 他们为何要这样做,刘家布置那庄子的钱财又是哪里来的,还有多少人牵扯其中,皇帝限三司三日内将这些一一审明。 三司不敢有片刻耽搁,当即将誉王府和刘府的人全部下了大狱。 誉王被抓时,还在道观里研究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丹药秘籍。 听闻他家王妃所做的事后,他第一反应便是同拿人的官差道,“莫要拿贫道开玩笑,贫道那王妃平日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会杀人,还吃人。 贫道正忙着炼丹呢,等炼成了,贫道送你几颗强身健体,速速离去吧。” 陛下亲自下令,太子全程监察,官差哪敢耽误,眼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令下,让人将誉王给拿下了。 绿帽子被戴得满京城都知道了,他还被蒙在鼓里,想着炼丹成仙呢。 誉王被官差押住,这才有些慌了,叫嚷道,“你们放肆,我可是皇家王爷,陛下的堂叔,虽说修道多年不理俗事,身份还是在的,你们休得乱来。” 可官差那还会理他。 誉王一路喊着到了街上,见到众人对他指指点点,再听街上众人的议论,他一脸不可置信的问官差,“他们说的是真的?可我家王妃温柔良善,怎可能做那种事,是不是弄错了……” 若说官差先前还怜悯他,如今是满心嫌弃了。 嫌他蠢! 人尽皆知的事,他还心存侥幸,怪不得誉王妃敢那样作恶,感情是有这样一个糊涂蛋无条件的信任。 官差懒得同他废话,直接将人关进了大理寺。 此次犯事的人多,大理寺监狱塞了个满满当当,审讯自也是分批来。 誉王被带进监狱时,刚好庄子上那几个看守被审讯完拖了回来。 “你怎么在这?”誉王一脸震惊的看着王直的叔父。 他记得此人,是他多年前带着王妃外出游玩时,救下的商人,当时失了忆,他便带回了府。 可一年后,听说他恢复记忆,已回了老家。 官差实在看不得誉王的蠢,不甚客气道,“他是誉王妃的走狗,帮着抓人,杀人的,犯的是砍头的死罪,不在这里,还想去哪?” 誉王求证似的看向王直叔父。 王直叔父被用了刑,浑身血葫芦似的,被狱卒丢在监牢里,对上誉王的视线,他突然就朝他吐出一口血沫。 嚎啕哭道,“早知会落到今日下场,我宁愿那时被山匪所杀,也不要被你们搭救。 我本也是有下人伺候的商人老爷,可却被你誉王府用毒控制,成了你们的奴才,逼我做尽坏事,还害了自己的家人。” “本王没有……” 誉王想争辩,但有没有不是他说的算的。 他被带到了审讯室。 隔开的几个审讯室里,一片哀嚎,被用刑的正是刘桓夫妇和誉王妃。 对这般罪恶滔天之人,三司自是不会手下留情,誉王妃最先受不住,“我招。” 此案三司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刚正为首,人如其名,此人刚正不阿,对百姓宽厚,对罪犯向来铁面无情。 给誉王妃三人用严刑便是他下令的,在王刚正眼中,人不分男女,只分好坏,显然,誉王妃是坏的流脓的那种。 是以,在誉王妃愿意招认的情况下,王刚正并没立即停止用刑。 誉王刚来就瞧见这一幕,斥道,“姓王的,你欺人太甚,她都愿说了,你还不停手。” 王刚正眸光威严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本官办案,自有本官的章程,此女歹毒狡诈,不让其吃些苦头,恐难老实。” 一旁的龚明诚闻言,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若非是容王让他给王刚正带的话,他就真信了王刚正没有夹私。 谁能想到,从不站队的王大人,竟是容王的人,有清晏和容王的这层关系,他如今也算是容王的人。 这样算来,他们是一伙的!? 正想出声说点什么,就听得王刚正道,“根据先前那些人的招供,誉王妃犯案已是铁定事实,誉王这般维护罪大恶极之人,是何缘由? 她是誉王妃,誉王与其担心她,不如操心自己,这些事誉王当真一点不知情?” “休要污蔑本王。”誉王斥道。 王刚正脸一沉,“那就好生听着。” 先前不明白,容王为何交代他,让誉王亲耳听听誉王妃的招供,如今看他这是非不分的模样,算是明白了容王的意思。 若不让誉王亲耳听听,只怕谁说他都不肯信。 抬手示意衙差停手,看向誉王妃,“若不想再受刑,便如实招来。” 誉王妃姿容一等一的好,便是受尽刑法,脸上依旧不失娇媚之态,柔弱地看向王刚正。 可惜王刚正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见她如此,眉头一拢,手又抬起。 誉王妃知道他这是又要给自己用刑,再不敢迟疑,开口道,“生长女时,我身子受损,大夫说,我往后再难有孕,便是怀上了,谨小慎微地养胎,生产时也可能一尸两命。 再侥幸点,将孩子顺利生了下来,孩子将来也是病弱之躯。 我是王爷续弦,没有儿子如何在府中立足,何况前头还有个原配嫡子,在我进门前就被赐封了世子。 我只能四处寻访名医调理身体,机缘巧合救下一名巫医,她告诉我,可以用以形补形的法子治好我的身子。 我走投无路,将信将疑,听从了她的安排。 没想半年后,我竟真的有孕,胎象一切正常,十个月后顺利分娩。 人的欲望是无穷止尽的,从怀孕到相信,再到想要更多。 我嫌弃自己皮肤松弛,巫医便告诉我,用上好人皮煲汤,辅于他的巫咒之术,我便能拥有少女紧致肌肤。 我试了,也成功了,我又想要更健康的脏腑……” 第116章 扭曲的女人 “然后你竟真的抓了人来吃?”誉王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满脸惊骇。 “安静。”王刚正瞥了他一眼,示意誉王妃继续。 “我拥有倾城美貌又如何,我肌肤赛雪,身形回春似少女又如何,王爷他满心只有修道成仙。 且他也老了,两鬓有白,肌肤不复紧实,便是同床共枕我都能闻着他身上的老人味。” 誉王妃满腹委屈,“他还企图拉着我一同修道,我本出身不显,费尽心思才嫁入皇家,还没享上福,凭什么就要做道姑? 老天怜我,让我认识了刘桓,他比王爷年轻,比王爷更懂得怜惜我,我在他那里才真正体会到了做女人的滋味。 那些人本就是要死的,死前让他们也体验体验这人间极致的快乐,有何不好?” 她神情含羞带嗔,言论却是荒谬至极,别说其余人,就是见惯了各种奇案的三位主审人都不由露出怒容。 王刚正用力一拍桌子,“放肆,他们是大魏百姓,岂是随你们鱼肉断生死的。 凭你二人,做不到谋害多人而不被发现,帮凶还有哪些。 凭你二人的财力,也无法打造那般奢华的地宫,钱财又是从何而来,统统如实招来。” 誉王妃似是被王刚正吓到了一般,身子颤了一下,她猛烈喘着气,傲人的胸前剧烈起伏着。 再抬头时,泫然欲泣,“都说男人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刘桓灌醉了我,带着回京述职的罗知府爬了我的床。 此后,每年他回京述职,都会在庄子上小住几日,尝得了好处,让他帮忙抓几个人,他有啥不乐意的……” 她言语娇滴,似闲话家常般。 却让屋里众人头皮发麻。 这样一个看着娇弱温良的女子,却视人命为草芥,做着牲畜不如的事情。 十几年前她便开始食人,起初是一年两人,做得隐晦。 渐渐地,她不甘寂寞,和刘桓勾搭一处,以形补形的法子也用在了刘桓身上,在底下置了一个罪恶窝,开始抓些少男少女用来取乐。 刘桓的妻子察觉他们的关系,誉王妃便设计将她也拉进了厮混的行列。 从三年前开始,不知何故,她和刘桓的身子衰败的速度加快,需得七七四十九日就得治病一回,治一回便是两条人命。 需要的人越来越多,抓人不是易事,他们便拖了林州知府下水,在林州境内开了几间客栈。 或趁着客人熟睡,或直接在饭食里下药,将人掳到那地下。 庄子上的看守,也都是有派发任务的,完成了,有奖赏,可同那些被抓来的少男少女共度春宵。 若完不成任务,则会受毒发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置办那地下所花费的钱财,就是十年前,被誉王世子卷走的家产。 王刚正当即让大夫给几人把了脉,脉象上并无异常,但誉王妃当年生产损了身子的事,不难查证,衙差离开去找当年誉王妃的脉案。 誉王听到这里,已是怒意狂生,一把拽起誉王妃的衣襟,“家产不是我儿卷走的?那我儿在哪里?你把他也吃了?” 他声音颤抖得厉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誉王妃,好似至今不敢相信,这女人真的会做出那些事。 “我没有。”誉王妃目光盈盈,“他好歹叫我一声母妃,我怎会吃了他。” “你只是叫人杀了他,将他抛尸荒野,而后对外宣称,他与戏子私奔,其实那戏子是你安排接近他的,对不对?”龚明诚的声音响起。 卫清晏不便出现,便将时承泽的事告知了龚明诚,让他替时承泽洗清冤屈。 誉王妃抚了抚散乱的鬓发,她的手指被用了刑,指骨几乎碎裂,满手是血,却极力想做出一个优雅的动作。 平淡道,“他不学无术,誉王府到他手上,迟早会败落,我这都是为誉王府考虑。 他活着就会占着世子之位,其实他这样的人,活着也是虚度光阴,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提前结束了他的性命,还能让他早些投胎,有个新的人生……” “毒妇,恶妇,本王要杀了你。”誉王突然暴起,一巴掌打在誉王妃脸上。 “那是本王的儿子,本王的长子,本王和媛儿唯一的孩子,他再不成器也是我的儿子,你怎敢杀他,还蒙骗于我?” 媛儿是他原配发妻的闺名。 “大人,救命。”誉王妃被打翻在地,抬头向三位主审官求救。 三人颇有默契地转开了头。 这样的人,人性已扭曲到极致,怎么挨打都不过分。 龚明诚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并非生来无能,是你刻意捧杀,一步步引导着他成了纨绔。 你从嫁进誉王府时,就没想过善待他,你故意让誉王瞧见他不成器的一面,在父子两人之间极尽挑拨,让他们对彼此失望,可是?” “是不是他说的这样?” 誉王又是一拳砸在誉王妃脸上,满眸赤红,“我记得,我儿小时候还说要做个有用的读书人,将来为他的皇伯父效力。 可没两年,他便逃学,还说什么自己是皇族,生来就富贵,何须同寒门子弟般刻苦,原来竟是你教唆的?” “那是他心志不坚,王爷怎会怪到我头上?”誉王妃撇了撇嘴,眼睫微动,泪珠子含在眼眶,要掉不掉。 誉王看着这样的她,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手脚一阵抽搐,软软地瘫在地上。 从前,她每每露出这样楚楚可怜的神情,他便觉得错的是儿子,甚至他自己也是错的。 他原不过是个庄稼汉,跟着先帝鸡犬升天,做了皇亲国戚,她出身比不得世家大族,但那也是真真的官员家的闺阁千金。 比他又小上那么多,还愿意跟着他,他心中感动又自卑,便尽可能对她好些。 她提出亲自教养孩子时,他满口应下,她虽是女子,却长在京城,又识文断字,总比自己强。 他没才能,也没什么野心,突然不愁吃喝了,精神没了寄托,便跟着人习字,无意中接触到道家法学,觉得找到了慰藉,一下入了心。 府里的事和孩子便交给了她,她在他面前向来都做得好…… “啪,啪,啪……”誉王发疯似的连着掌掴了自己十来下,才又重新走到誉王妃面前,“我儿死在哪里?那巫医又在哪里?” 第117章 鬼上身 誉王的第一个问题,誉王妃答不上来。 时承泽都死了十年了,她早就将那个人抛在脑后了,哪里还记得他死在哪里。 第二个问题,则不需要她回答。 太子亲自带人将准备逃跑的巫医,抓了过来。 誉王认得她! 誉王妃说,那是她远房的一个姑母,与夫婿和离后,来京投奔她,被她安置在城南的一座宅子里,偶尔去王府做客。 没想竟是这样包藏祸心之人。 他觉得是巫医引导誉王妃作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扑向了巫医,以极快的速度拔下头上的木簪往巫医心脏插去。 太子正得意自己能及时抓到巫医,怎会让他将人杀了,一脚踢向誉王,身边护卫忙将人拉开。 誉王被人按倒在地,嘶吼道,“这妖医是罪魁祸首,我要杀了她为我泽儿报仇。” 龚明诚忙摁住心口位置,那里有个卫清晏给的纸符,让他务必带着。 先前他以为是此次审讯有什么脏污东西,卫清晏给他纸符让他护身。 现下他明白了,这纸符里定是藏着那冤死的时承泽。 从誉王扑向巫医时,他心口的纸符就滚烫得厉害,似要从他怀里跳出来。 是时承泽的怒气和怨念作祟。 “全京城都找不到像你这样的糊涂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 龚明诚大步走到誉王面前,沉声怒骂,“巫医不是好东西,她又是什么好人。 巫医没出现前,她就开始作恶,真正杀你儿子的是她,你至今还自欺欺人。” 他的说话口吻有了变化。 “我当时年幼不懂她的捧杀,你也不懂么? 我说我不曾推弟弟下水,你不信。 我说我没有与人厮混,你依旧不信,如今她都亲口承认是她杀我,你居然还想着是巫医教坏了她。 我不该对你抱有指望的!” “泽儿?”誉王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口吻,激动地抓住龚明诚,“你是泽儿,是我的泽儿,对不对?” 龚明诚盯着他,不语。 誉王上前想要抱住龚明诚,“泽儿,你告诉父王,你在哪里?父王去接你回来。” 龚明诚往后连退几步,神情失望,“暴尸山野十年,我日日盼着你能找到我。 可如今,我却觉得没必要了。” “泽儿,父王没有一日忘记你,父王一直在等你回来……” “那你可曾派人找过我?”龚明诚打断了誉王的话,“你但凡愿意查证,便能找出许多漏洞,我既是她口中的纨绔,又怎有本事悄无声息带走王府大半家产? 我既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之人,真喜欢上了一个戏子,养在后院便是,何须带着他私奔? 你将我从皇家玉碟除名时,可曾想过自己的孩子是否安全。 若非运气好,我的尸身早就进了野兽的腹中,尸骨无存,你如今才愿接我回来,不过是知道我并没做下让你丢脸的事。 可于我来说,还有何意义?” 说完话的龚明诚软软倒下,被人一把扶住。 再睁眼,他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龚大人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泽儿呢?” 太子和誉王的声音同时响起。 誉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摇晃,“我儿子呢,把我儿子还给我。” 龚明诚被他晃得脑袋发晕,用力推开他,“誉王现在才想着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太晚了。” “你有法子对不对?你有法子让我儿回来,对不对?” 誉王听不进龚明诚的话,只执着于自己想要的答案。 龚明诚捏了捏眉心,身形微晃,“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头痛的厉害。” 他面色说不出的疲倦,好似脱力了般。 王刚正搀了他一把,“本官不信鬼神,但刚刚你身上发生的事,本官也只能用鬼上身来解释。” “鬼上身?” 龚明诚脸色苍白,“谁上了我的身,又做了什么?” 说完,想起什么,脸色更苍白了,“时承泽?他是不是替自己伸冤了?” 王刚正摇了摇头,不打算详说的样子,只道,“你瞧着不太好,寻个地方歇会吧,后头的事我和王大人继续。” 三司会审彼此交叉,一主带两副,少了一个大理寺少卿,还有王刚正和一个刑部侍郎。 龚明诚确实累得很,顺势离开了审讯室。 誉王想要拦住他,却被王刚正示意人拿下。 审完了誉王妃,该轮到他了。 “泽儿,你回来,父王错了啊,父王知道错了,父王只是不敢承认。 父王不想被人看轻自己受一女子蒙骗,不想让人看轻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护不住,父王错了,泽儿你回来。 我三十而立的年纪才娶上了妻子,你母亲多年未孕,我们受尽别人嘲笑和白眼才有了你,我怎会不心疼你。 我只是不知道她会如此害你,泽儿,告诉父王,你在哪里……” 龚明诚的脚步微顿,抚了抚胸口的纸符。 那有什么鬼上身,不过是清晏叮嘱他,若纸符灼热得厉害,便说出先前那番话。 想必是清晏猜到了誉王的表现,知道时承泽会再度对誉王失望,才有此安排。 他亦是父亲,见誉王糊涂至此,对时承泽多了一抹心疼,低声轻语,“你不愿告知他,你的尸骨在何处,不愿回时家,但总要有个安骨处。 若不嫌,我便在龚家祖地给你寻一处地方吧,想必我龚家祖先能理解我所为,不吝分你些香火。” 龚明诚没想真的会有回应,原本冷却下来的纸符,再度温热起来。 这是同意了? 龚明诚心里更沉重了,时承泽这是被誉王伤透心了,所以宁客居他龚家祖地? 但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正确,他得去找清晏问问清楚。 审讯室里,太子留下来听审。 他心知此事是他抢了容王的功劳,不敢丝毫松懈,只要将这件案子早日查清,为百姓除害,便是他作为太子的建树。 可他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容王引导的,更不知,因为这件事,他将面临着什么。 只想着不能让容王有出头的机会。 而被他忌惮的时煜,此时正和卫清晏到了城外他养病的寺庙。 那寺庙的地下室,关着刚从庄子上救出来的李书意。 第118章 当年两个孩子去向 李书意比时煜画的小像沧桑许多许多。 当年能入东宫做太子侧妃的女人,容貌岂能有差的,可现下的她,脸皮松弛,耷拉,身形枯瘦。 看见两人进来,她眼神落在时煜身上,“我记得我与容王殿下,并无仇怨,不知容王为何要抓我?” 卫清晏眸色微动。 她离宫时,时煜才几岁,她竟能一眼认出时煜,可见她中间是见过时煜的。 余正德说李书意离京后一直在江南,时煜就算去江南也是隐瞒身份的,那李书意认识时煜并得知她身份只能是在京城。 她这些年偷偷来过京城,她轻扯时煜衣袖。 时煜亦想到了这处,淡声道,“你说错了,本王是救了你。” 李书意唇角扯出一抹苦涩,“民妇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只不知王爷要对我作何?” 她自称民妇,便是要与皇帝和余正德划清界限,前者是没感情,后者是不愿牵累。 “有些事,想要李侧妃解惑,弄明白了自不会耽误李侧妃去见女儿。”时煜声音淡淡。 李书意的心骤然一缩。 容王清楚她的身份,还知她来京的目的。 “王爷想知道什么事?” 只怕不是小事。 时煜执着卫清晏的手,往前迈了一步,“淑侧妃的两个孩子,在哪里?” 李书意抬眸与他对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容王的心思和皇上一样么?” 都是想找到那双孩子,还是容不下那双孩子? 时煜想了想,点头,“本王算是替淑侧妃问的。” 李书意回京的路上,听闻了皇后已死,蓝姝回京的消息,见时煜这般说,便道,“淑姐姐的女儿,被刘荷带出了宫,此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皇长子则被我换走了,罪奴所里时常有孩子出生,我命人从里头偷了一个出来,在稳婆带去给皇后的路上,调了包。 皇后掐死了罪奴所的那个孩子,将两个孩子交由刘荷后,我本还想将大公主也偷走,可刘荷太警惕,我没有机会,只得作罢。” 她收到了余正德的信,又经历了掳掠,险些就丢了命,有些事,她便不想瞒着,更想放低姿态,让容王满意,给她一个母女相见的机会。 “皇后满心想要淑侧妃一双孩子的命,你怎会这般容易就调包?” 李书意点头,“确实不容易,但有人帮我,皇后想要害死淑侧妃一双孩儿的事,也是那人透露给我的。 但不论你们信不信,我至今不知那人是谁。” “你从罪奴所偷出了一个孩子,又将皇长子送进了罪奴所?”卫清晏问道。 “是,出宫不易,想要送一个孩子出宫更不容易,那人帮忙调包孩子之后,再没出现,我能力有限,只得将孩子送进罪奴所。 我本打算过些日子,等皇后放松警惕后,将此事告知淑姐姐,但我没想到,她会因此疯癫。 皇宫是这天底下最尊贵之地,岂能容疯癫之人,告诉了她,她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还会连累于我。 我们的感情没有深到,我为她再度冒险的程度,只能将来再寻机会。 我也知罪奴所的孩子,是前朝皇室混乱的结果,大多活不长久,便买通了里头的主事,让他略作看顾。 只是,我后来得了机会假死出宫,也没顾得上他。 等设法命人再接触到那管事时,才知那管事见我已‘死’,没了银钱好处,便不再管那孩子。 我动用了自己在宫里所有能用的人脉,都没找到那孩子。 在罪奴所那样的地方,没人看顾的孩子,大抵是已经死了。” 她看向时煜,“淑姐姐曾对我有恩,我调包孩子算是回报了她的恩情,至于那孩子,我也尽力了。 因为找那孩子,我暴露了自己,这些年不得不远离京城,母女分离。 淑姐姐的恩情我已还,帮她是情分,不忙我也没错,请王爷看在我曾尽力过的份上,放我离开。” 她倒是直率。 皇宫里头难有真情,她愿意出手救下蓝姝的孩子,说明她还保存良知,知晓感恩。 后头没有尽力护住阿布,真论起来,他们的确怪不了她,时煜心里这般想着。 卫清晏咬了咬内唇。 听了李侧妃的叙述,她一时不知自己当年偷出阿布是对还是错。 若是她没偷出阿布,是不是阿布就会被李侧妃设法弄出宫,找个寻常人家养着,就不会战死。 她的手被时煜握了握,他低声道,“她带不出去。” 时煜知晓她在想什么,他在告诉她,就算当初她没有将阿布偷出来,李侧妃也无法将阿布带出宫,如此,阿布就只能在罪奴所被磋磨至死。 卫清晏想起她第一次遇到阿布时的场景,认同了时煜的话。 李侧妃在宫里时都无法将阿布送出宫,她出宫后只是余正德的妾室,想要从宫里带出人,几乎不可能。 见她脸色自责敛去,时煜视线转回李书意,“你要躲着的人是谁?” 李书意迟疑了下,回道,“我与宫人在茶楼见面时,被太后身边的王春嬷嬷碰见。 王春嬷嬷一眼就认出我,并试探了我,虽被我蒙混过去,但她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嬷嬷。 岂会不查我,我只能远离。” “可太后并不知道你还活着,否则你不可能现在还能在这里。”时煜眉峰微压。 他了解太后,若她知道儿子的女人,不喜儿子竟敢假死出宫,还给她儿子戴绿帽,她定会将人找出来,处死。 被时煜猜到自己偷偷回过京城,李书意没有意外。 她神情有丝困顿,“我先前侥幸过,或许王春嬷嬷根本没将我这件事放在心上,不曾去查。 可这次回京,我在林州被抓时,他们显然是认识我的,亦或者见过我的画像。 我中了迷药,强行咬住舌尖让自己维持清醒,而后假装晕倒,听得他们说了句,不可让这个女人回京。 京城里认识我的人不多,知道我还活着的更少,所以,我想王春嬷嬷不是没查,或许只是没有告知太后。 只不知她又和誉王妃是什么关系,起先,我被带来庄子时,是被他们嫌弃过年纪大的。 如今知晓誉王妃所做的事,我更加确定,她抓我不是为了治病,只是为了抓我。” 第119章 今生已了,未来可期 皇后害淑侧妃一双孩子的事,如今天下皆知,那日刘荷在议政殿供出李侧妃曾接触过那两个孩子。 虽很快改口,但难免被有心之人入了耳,阻止她进京,便是阻止皇帝找回淑侧妃的孩子。 誉王妃和这件事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这样做? 还有王春嬷嬷是太后在娘家时的婢女,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平日对太后再是忠诚不过,为何却不将此事告知太后? 反而是誉王妃知道了? 卫清晏和时煜带着满头的疑问,走出了地下室。 阳光刺目,卫清晏眯眼抬眸,额前便被时煜用手给她搭了个凉棚。 时煜道,“我让人私下审一审誉王妃,她抓李书意的真正原因。” 李侧妃假死出宫,若暴露身份,她会死,余家的人也会死。 是以,他们才避开太子和官差,将人掳到了这里。 卫清晏颔首,“只能如此,时煜,我觉得从前的我过于蠢傻。” 重生回京,越查当年的事,谜团越多,而她从前竟不曾察觉过一点。 时煜一手遮在她额前,一手将人揽进怀里,“若你傻,我岂不是更傻,先帝都说过,你是世间最聪慧的孩子,我也不及你的。 小晏,别怀疑自己,从前你只是当局者迷,且你满心都是家国抱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卫清晏唇角扬了扬,往他身上靠了靠,“容王爷今日吃了蜜么?” 嘴巴这么甜。 “小晏要尝尝吗?” 撩拨来得猝不及防,卫清晏还未反应过来,唇便被吻住了。 在外忙完回来的惊蛰,刚过来就见到这一幕,下意识要发出声音,嘴巴张大,蓝姝手中的剑鞘就塞进了他嘴里。 随后衣领被拉着,跟着蓝姝退出了院子。 退出一段距离,蓝姝才收了手。 “蓝前辈,您那剑刚杀了人。”惊蛰哀怨地看着她。 蓝姝不以为意,“杀人的是剑,又不是剑鞘,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就该打搅他们好事了。” “您不介意?”惊蛰试探问道。 寻常做母亲的,看见女儿被轻薄,还没成婚,这姑且算轻薄吧,惊蛰在心里对此事下了个定义。 蓝前辈看见了,居然不生气,还怕他打搅。 “男未婚,女未嫁,她高兴,我便高兴,吃亏的也未必是她。” 年轻时就该肆意些,她的女儿苦了十几年,承受了太多,如今她只想她开心。 何况,她家清晏还能补充生机呢。 惊蛰问完就反应过来,自己是王爷这头的,问这话实在不合适。 忙转移话题,“您说,那誉王真的毫不知情吗?” 蓝姝还未回答,冬藏的声音在后响起,“刘桓夫妇也分别做了交代,供词和誉王妃对得上,里头没有誉王的影子。 誉王亦被用了刑,坚称自己不知此事。 庄子上的那些下人也交代,夺处子之身的是刘桓。 据刘桓自己交代,他听信江湖术士,处子之身可改运,他希望刘家能再恢复在前朝时的盛况,所以才有此癖好。 誉王妃从前的医案也查到了,的确是生产后身子有损,如今身子康健。 太子已命人去林州捉拿罗知府,只不过照他们现在这速度,只怕人早已跑了。 好在王爷提前命人控制了罗知府,等太子的人一到,将人交给他们押解回京。” “倒是便宜太子了。”惊蛰有些不忿道。 太子最近几日春风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很是瞧不上,分明那些都是自家主子和卫将军的功劳。 “是功,是祸,还难说。”冬藏安抚他。 太子都派人刺杀蓝前辈了,王爷和卫将军怎可能还会白白送功劳给他,那日瞧着卫将军的笑,说是祸水东引还差不多。 这庄子上的事,虽几份口供毫无破绽,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连他都看得出来的,王爷和卫将军不可能看不出来。 正这样想着,就见时煜和卫清晏相携而来,他忙上前将大理寺那边的审讯情况告知。 时煜听完,又吩咐冬藏带话给王刚正,让他审讯誉王妃,问明她和王春嬷嬷的关系。 冬藏领了命,又匆匆回城。 卫清晏则将从李书意那里问来的话,告知了蓝姝,问道,“娘要去见见她吗?” 蓝姝想了想,“下次吧。” 她想知道的,李书意都说了,再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感激她救了自己一双孩儿?还是怨怪她没有救彻底? 卫清晏明白她心思,同时煜道,“把她送去余正德那里吧,若皇上问起当初的事,便如实说。 帮李书意调包的人,和誉王妃有勾结的王春嬷嬷,都在宫里,皇宫有异,也该他这个皇帝知道。” 时煜看向惊蛰。 惊蛰会意,“属下亲自送她过去。” 这头两人匆匆离开,又有人急急而来。 是安远侯府的暗卫。 暗卫是来找卫清晏的,“小姐,龚大人有要事找您。” 誉王在大理寺的表现,早有暗卫如实告知,卫清晏略一思忖,便明白龚明诚此时找她,是为着地缚灵的事。 便和时煜一同回了城。 龚明诚一见到人,就将自己打算把时承泽的尸骨,葬在龚家祖地的事情,告知了她。 “自我说了那话后,它就一直发热,然后自己就燃起来了,你快看看,他是怎么了?” 龚明诚手里捧着纸符燃尽后的灰,神色焦急。 那纸符是卫清晏画来,给时承泽临时栖身的,如今他却自毁栖身之所。 卫清晏脸色凝重,“他想自散魂魄,姐夫的担忧焦急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对世间有了留恋,在最后一刻停手了。” 来这世间一场,时承泽几乎不曾受到关爱,在誉王妃的刻意营造下,他成了被人嫌弃的纨绔,亦无真心相待的朋友。 几乎不曾被人真正关心过,可大姐夫却心疼他,甘愿将他葬入龚家祖坟。 亲生父亲待他,还不及一个外人对他真心,这让时承泽情绪崩溃,觉得自己这一生来的毫无意义,便想了结自己。 “那他要不要紧啊。”龚明诚问道。 虽什么都见不得,但看到那纸符自燃,他心慌得厉害。 卫清晏从怀里又拿出一个纸符,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又加固了一下,“若非及时停手,此时已灰飞烟灭,但到底是伤了,便在这纸符里好生养着吧。”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团黑气孱孱绕上卫清晏的手臂,而后钻入纸符。 卫清晏幽幽叹了口气,“你与他的父子缘分尽了,往事随风散,等时机成熟,我送你入轮回。” 不知时承泽同她说了什么。 龚明诚见卫清晏突然看了眼自己,对手心的纸符道,“他既让你入龚家祖地,便是你与龚家的缘分。 时承泽,今生已了,来生可期。” 第120章 学容王撞车 安抚好了时承泽,卫清晏将时承泽欲灰飞烟灭的原因告知了龚明诚。 龚明诚神情有些急促,“罪过罪过,我本是见他可怜,没想险些害了他。 他和明楼年纪相仿,那时,他浪荡纨绔名声在外,明楼又正是爱玩的年纪,我担心明楼走了歪路,还曾拿他给明楼做反面教材。 如今想起来,心里实在愧疚得很,谁能想到,誉王竟是那般糊涂的人。” 出生没多久就死了亲娘,落到后娘手里,能得着什么好,他竟信续弦能用心教好自己的孩子。 出了儿子私奔的事,他不是去找儿子,也不查事情缘由,而是直接将儿子除名。 续弦承认杀了他儿子,连死在哪里却不记得,可见续弦对他儿子实在轻视得很,可誉王依旧不去找续弦算账,而是要杀巫医。 这如何不叫时承泽绝望。 龚明诚沉沉叹了口气。 卫清晏有些懂他的心情,爱孩子的父母,大多见不得别的孩子受苦。 想到最近出的几件与皇家有关的事,卫清晏也暗暗叹了口气,时家到底是根基浅薄了些。 若非适逢乱世,若非有父亲和杜长远那些人的追随,时家这样的根基怎可能得了天下。 龚明诚想起卫清晏刚看自己的那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对他有安排?” 卫清晏颔首,却没多言。 大姐夫善有善报,龚家很快又会添丁。 龚长英怨解后,将龚二爷的儿子送回,如今秦氏正在调理身体,很快就会怀上。 只不知为何,她刚刚竟瞧见了时承泽也入了秦氏的腹中,秦氏生下一对双生男胎。 卫清晏觉得这或许是她又觉醒了某些能力,刚刚看见的是对未来的预见。 龚家男丁不多,龚二爷能一举得两男,对龚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龚家人慈善,从龚二爷上次对女儿的态度,可看得出他是个不错的父亲。 若时承泽能在他膝下长大,也算是对这一世的弥补。 未来可期。 卫清晏弯了弯唇。 龚明诚不是蠢人,卫清晏虽没言明,但他前后一合计,心里也隐隐有些猜测。 清晏说时承泽和他龚家有缘分,那不就是时承泽会做他龚家的人么。 如今府中可能会怀上孩子的,不是自家的儿媳,就是弟媳秦氏。 无论时承泽将来是做他的孙儿,还是侄儿,都该对他多些关爱。 至于他将来有没有出息,龚明诚倒未多想,一个家族哪里可能个个子孙都出息的,只要品性不差就是好的。 这般想着,他心里松下一口气道,“那我选个日子,将他葬了。” 地缚灵的事,便算是结束了。 第二日,王刚正审讯誉王妃也得了结果。 誉王妃交代,她和刘桓在酒楼见面时,李书意误入过他们的包间,担心事情败露,他们想要杀李书意灭口,却一直未能找到人。 心里始终惦记这事,与罗知府勾搭上后,便让罗知府留意此人。 前些日子,罗知府无意中看见李书意在林州出现,本想杀了她。 但誉王妃如今治病次数愈加频繁,而抓人不易,就想着将李书意送来庄子,算是一个名额,勉强也能用用。 不让她在京城出现,是因为誉王妃认出她就是当年东宫的侧妃,只不知她后来是什么身份。 但她假死出宫后,还能留在京城,想来身后也是有靠山的,担心李书意回了京城后,再杀她就难了,所以才有了那句不让她回京的话。 时煜将事情转告给卫清晏后,道,“冬藏去问了李书意,她被王春嬷嬷发现的时间和酒楼,与誉王妃说的一致。 李书意当初也的确走错过包间,只不过,她不曾留意包间里的人是谁,便马上退出了。 按理在王刚正的刑法下,无人敢说假话,加之罗知府很快会被押送来京,若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他们是来不及串供的。 如此,誉王妃说谎很快就会被拆穿,但我总觉,她没说实话,所以让王刚正继续审。” 卫清晏眉头微微拧着,“看似没有破绽,可怪就怪在他们说的全都对得上。 他们一起作案已经十几年,誉王妃十年前让人杀了时承泽,都记不清他死在哪里,其他事她却记得清楚。” 清楚的想是提前背熟了般。 时煜颔首,“就是这个理,还有一处巧合,若她说得属实,也就是那一日,她,李书意,王春嬷嬷都在那个酒楼。 王春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我印象中是极少出宫的,那日却出现在酒楼,不排除那日王春嬷嬷是和誉王妃见面的。 小晏,我想给太子一些线索,让他往深里多查些,若誉王妃身后还有人,太子坏了他们的事,他们定会寻太子报复。” 因着皇后的死,太子已将蓝姝当做仇人,连带着和蓝姝在一起的卫清晏也成了仇人,是以,上次他命人去安远侯府刺杀时,也没打算留卫清晏的命。 既然已是敌人,卫清晏自然没有对他仁慈的必要,且她始终怀疑黄沙岭的事,与太子是有关系的。 点头道,“就这样办,上次刺杀的事,至今没个消息,我还得让我娘和杜学义再去刑部给谢慎压力,这样谢家就没精力顾得上太子。” 没有谢家从旁警惕,太子只会顺着时煜的圈套,欢欢喜喜地往里跳。 两人说定,各自下令。 卫清晏却没想到,回府的路上,竟和太子撞上了。 准确说,是太子故意命车夫往她马车撞的。 卫清晏看着散了一半的车架,眉头深蹙。 方氏被关氏弄走的嫁妆,剩下的都被杜学义存了起来,将来给笑笑做嫁妆。 如今,安远侯府只靠杜学义的俸禄,日子过得有些简朴。 先前,她给过杜学义一些银钱,他都拒绝了,她便也没坚持,想着等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给他一些能钱生钱的营生。 现下看着这不经撞的马车,卫清晏决定,回去就给杜学义一笔银子,首先就换上几辆结实的马车。 “常姑娘可有事?”太子的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笑得满脸伪善。 同样是故意撞马车,卫清晏发现,先前对时煜,她并无反感,可如今面对太子,胃里翻滚的厉害。 冷笑道,“有没有事,太子撞一撞便知道了。” 说着话的功夫,也不知怎么动的,马儿嘶鸣,太子的马车被拉着直直往护城河奔去。 第121章 太子逼婚 太子被护卫从马车里及时带了出来,看着掉进护城河的马车,他满心愤怒。 可他还来不及发作,卫清晏先道,“太子这马是不是被动了手脚,先是撞了我,后又要拖着太子下河。 若非我跳车及时,今日怕是要见血了,说起来,上次容王的马也是被动了手脚。 太子这情况与他那次情况十分相似,太子还是好好查查吧。” 和时煜相认后,她才知道,上次撞车,是太子命人动了时煜的马,冬藏才将计就计,制造偶遇。 而类似的陷害,这三年,太子没少做。 太子怒气发作不出来,被卫清晏先声夺人,脏腑都似要烧起来般。 但想到自己的目的,他暗吸一口气,尽量维持平和语气,“确实该查查,好在常姑娘没事,否则本宫该愧疚难安了。” 卫清晏浅笑,“又不是太子故意撞我,何须愧疚,倒是这马车,太子还是要赔的。” 太子一时愣怔。 第一次有女人敢找他要赔偿,心里头有种太子威严被挑衅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新鲜。 以往那些女人见着他,哪个不是上赶着恭恭敬敬的,讨好巴结的。 眼前这个女人,倒是有些意思。 再看向卫清晏时,他眼里多了一丝玩味。 他朝身边内侍看了一眼,内侍会意,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卫清晏。 卫清晏看了眼上面的数额,接过银票,收进袖中,“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府了。” 五百两,够杜学义换几辆好马车了。 “等等。”太子叫住了她,略略压低了声音,“常姑娘可曾想过换个更好的夫婿?容王今日又发病,只怕时日无多。 姑娘这般年轻,嫁过去兴许没几日就要守寡,本宫瞧着实在是可惜得很。” 卫清晏微微挑了眉,“太子的更好,指的是?” 太子收了手中折扇,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自以为很迷人的笑,用折扇指向他自己。 “太子要废黜太子妃?”卫清晏讶异。 太子神情一滞,旋即眼里有一抹嫌弃一闪而过。 这山野长大的当真是敢想,连做他侧妃都不配,竟敢妄想太子妃的位置。 他轻咳一声,“本宫可许你良娣之位,总比将来独守容王府强。” 卫清晏却轻蔑一笑,“可我不喜做妾。” “常姑娘可知,若本宫强行要纳你,你那个兄长可护不住你。” 太子见卫清晏这般不识好歹,怒意不再掩藏,直接挂在了脸上。 他路上瞧见了安远侯府的马车,知道里头坐着的是卫清晏,想到她是容王的未婚妻。 又想到他最近做的事,心里顿时起了将卫清晏抢过去的念头。 能抢容王的功劳,为什么就不能抢他的女人,一个病秧子,要什么妻子。 他甚至想过,卫清晏会感激地投怀送抱,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可心里的想法却愈加坚定了,先前纯纯是为与容王争,如今,是想征服。 卫清晏垂眸,眼中锐芒闪烁,边往湖边退,边大声道,“太子若要以权欺压我安远侯府,逼我做你的妾室,我也只能以死明志了。 陛下为我赐婚容王,我便是容王的妻,你未来的婶母,纵然你说他活不了几日,那他也是我的夫,我怎可又改嫁于你。” 护城河边本就有人,卫清晏声音大,很快引来路人侧目,又见她往湖边退,渐渐大家停住了脚步。 太子见她竟敢跳湖,还囔得这么大声,忙命令护卫,“将她带过来。” 他没想到卫清晏竟是个这么烈的性子。 若今日她跳了河,他就要落下一个藐视圣意,威逼未来婶母的罪名。 卫清晏见护卫往他这边过来,越退越快,“你们不要过来,我与容王是陛下赐婚,我绝不入东宫做良娣,不要过来……” 护卫也知事情严重性,忙加快了速度,可他们的速度哪比得过卫清晏,等他们追到跟前时,卫清晏已经入了水。 安远侯府的马夫见状,忙喊道,“快来人啊,救救我家小姐……”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大批的人围观。 东宫护卫见人已经下了水,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卫清晏是未来容王妃,他们皆是男子,怎好下水救人。 何况刚刚卫清晏又喊出那些话,若陛下发怒太子,他们便是替罪羊。 太子脸沉如水,怒道,“常姑娘误会本宫的意思,还不快让附近船娘救人。” 护城河对外是抵御外敌的利器,对内是商贾往来,人民迁徙的重要工具,河上有不少船只林立,自然就少不了有船娘。 有护卫忙往附近停靠的船只跑去。 可有人比他更快,蓝姝和杜学义踏着轻功而来。 马夫见着两人,叽里呱啦将太子同卫清晏说的话,讲给了两人听。 旁边围着的一众人自然也听了个明白。 “太子以权压人,逼我家姑娘入东宫,害我家姑娘不得不跳水以示清白。” 蓝姝怒道,“若我家姑娘有事,我定会敲响登闻鼓,请陛下还我家姑娘一个公道。” 说罢,忙下水找人。 心里倒没那么担心,卫清晏在莲花坞的时候,时常下水,水性极好。 她更清楚卫清晏的性子,绝不是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水的人,她跳下去,只能是她自己跳下去。 清晏的目的嘛,听听百姓的窃窃私语便不难明白了。 杜学义亦道,“殿下,臣虽只是个兵部侍郎,但也绝不是卖妹求荣的人。 何况,陛下赐婚,殿下可不将圣意放在眼中,可我安远侯府怎敢抗旨,殿下,何苦逼我妹妹至此。 我就这一个妹妹,吃了多少苦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若她有什么事,我哪里有命活,殿下,这是也要逼死臣啊。” 说完,他也跟在蓝姝身后跳了水。 太子被两人连番轰炸,百口莫辩,一张脸气得通红,只说了句,“本宫不曾逼迫。” 底气实在不足。 想到杜学义还给他扣了个不敬圣意的帽子,又重复了一遍,“本宫没有逼迫。” 人们在不清楚内情时,总会习惯性地相信弱者。 和太子相比,卫清晏自然就是百姓眼中的弱者,且太子和她在此说话是事实,卫清晏跳水更是事实。 加上太子先前的确嚣张地说了那些话,狡辩起来就有些苍白无力,这些在百姓看来都是心虚的表现。 是以,这件事被百姓传开时,都偏向了卫清晏。 第二日早朝,王刚正受容王示意,一身绯衣上朝,弹劾太子藐视圣意,目无尊长,威逼良家女子。 太子昨日回去便料到有这一遭,早早让谢家联合了他阵营的官员,为自己洗白。 却不想,反而惹来更大的祸事。 第122章 鱼儿上钩了 有官员呈上一封密信。 密信内容是太子告诉废后,护国军被他留下八万在乌丹,只让卫清晏带了两万护国军回京。 信中还说了卫清晏回京路线,以及他派暗卫一路跟踪。 笔迹确实是太子的笔迹。 那官员也是太子身边的少詹事徐大人,很得太子信任。 也因此,他的举报更有可信度。 太子大脑嗡的一声炸开,那信怎么会在母后的遗物里? 徐大人向来以他马首是瞻,怎会背叛他? 太子一党更是被这突然的一幕震得心神俱裂,纷纷怒视徐大人。 徐大人无视众人目光,跪地道,“臣昨日替太子清理废后留下的遗物时,发现了这封信。 臣是太子詹事府的人,当一切以太子为重,可事关护国军,臣的良心,让臣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加之昨日太子所行之事,让臣下定决心,将此信呈于陛下,还望陛下还护国军一个公道,以安抚大魏将士的心。 臣此举乃背主行径,自请发配荒地,请陛下成全。” 皇帝盯着手上的信,神情莫测,良久,他道,“太子还有何话要说?” 太子闻言跪下,“父皇,儿臣冤枉。” 杜学义曾几次听卫清晏说过,她怀疑太子与黄沙岭的事,也有干系。 没想竟是真的,他狂怒顿生,“臣记得清楚,当初的确是太子以乌丹边境不稳,担心乌丹再生野心为由,留下了八万护国军。 刘荷指认皇后,皇后一句冤枉否了所有,如今密信就在陛下手中,刘荷是人证,秘信是物证,两者皆有,太子还想否认,是将这天下百姓当成傻子糊弄不成。” 皇帝视线在杜学义身上停留片刻,捏着信纸的手,微微用力。 谢慎忙出列,“陛下,太子的笔迹不难模仿,若有人有心陷害太子……” “谢大人身为刑部尚书,我安远侯府进刺客的事,至今未能查明。 如今太子这事,谢大人也想揽过去查个十年二十年的么?” 杜学义厉声打断了谢慎的话,事关护国军的兄弟们,他做不到隐忍。 他撩袍跪下,“陛下,徐大人乃太子身边的少詹事,此信又是从废后遗物中找出,与刘荷先前指认吻合。 废后从太子处得知卫将军行踪,故而在他被困黄沙岭时,废后才能及时给吴玉初去信,阻止燕青调兵。 身为一国储君,谋害忠良,欺压百姓,抢夺叔父亲事,诅咒叔父病故,实在令人心寒,臣恳请陛下严惩太子,以安两万将士英魂。” “杜学义,你好大的胆子。”太子暴怒,“本宫说此信不是本宫写的,就不是本宫写的,你休得冤枉本宫。” “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事不是太子想否认,就能否认得了的。”杜学义梗着脖子看向他,“凡事做了,就无法完全抹除痕迹。” 谢慎开口帮腔,“安远侯,凡事要讲个证据,徐大人说这信是从废后遗物中找出,本就是有疑点。 若真是太子所写,如此大事,废后为何看完不毁了此信?任由此信落入旁人手中。 其次,安远侯认定此信是太子所书,可你也不能否认,有人能模仿太子的笔迹。” “谢尚书这般会分析,看来不是无能之人,那为何为安远侯府的刺客一案,久久给不出答复?” 杜学义气哼,“既然谢大人做了分析,本侯也给谢大人分析一二。 那晚刺客的目标是蓝前辈,也就是当年东宫的淑侧妃,蓝前辈来京时日不长,并未与人生怨。 会有谁想要她的命?她的出现又妨碍了谁?无需我多言,大家都心知肚明。 其次,在这京城,又是谁能随便派出二十几个身手不凡的死士,入我侯府刺杀? 最大的嫌疑人便是太子,谢大人不会想不到这点,不过是想包庇太子而已。 这般断案不公,谢大人坐在刑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就不觉得心虚么? 大魏官员若都如你这般,陛下怎可能不辛苦。” “安远侯,断案不是凭空猜测。”谢慎气极。 “陛下,谢尚书所言甚是。”王刚正突然朗声说道,“臣对书法方面颇有些研究,是不是模仿,或许能看出一二。 另外,余良志余老大人在这方面造诣高深,臣恳请陛下允余老大人前来辨认。” “臣附议。”杜学义忙道。 随后又有一些官员附和。 皇帝点点头,看向冯若宝,“请余老大人。” 冯若宝刚出宫门,时煜也找到了卫清晏,将徐大人举报太子一事详细告知。 卫清晏眼眸微亮,“鱼儿上钩了。” 一出招,还是这样的大招。 他们这几日引着太子,让他大肆查誉王妃的事,就是想要看看誉王妃身后是否有人。 若是有,定会因此恼怒太子,而后报复。 徐大人是太子府的人,却突然背后刺太子一刀,显然这就是报复。 否则,她想不出徐大人为何突然会拿出那封信。 她可不信皇后会蠢到留下那封信,最有可能是被亲信之人拿走,留下做了把柄。 她更不信徐大人这样做,是为了良心和护国军。 人与类聚,太子是那样的德行,徐大人能得太子重用,又岂是什么好人。 只是,“这人能在皇后身边安插人,能让少詹事丢弃前程,只为报复太子,身份恐怕不低。” 时煜颔首,“不怕,鱼儿迟早会露出水面,等余大人证实那笔迹真是太子的,皇上不会什么都不做。 届时,太子定会求到太后跟前,我们看看那王春嬷嬷的反应。” 若王春嬷嬷和誉王妃是一伙的,定会劝阻太后,不要为太子求情。 卫清晏点头,眼眸微转,“太子想要抢你亲事的事,是不是也命人传给了太后?” 时煜轻嗯了声,“你说先前她在容王府,对我态度有异,我便也趁机看看,太子这般辱我,她会是何反应。” 第123章 逼迫皇帝 慈宁宫。 太后看着跪在下手的人,冷声道,“你如实告诉哀家,那信是不是太子写的?” 地上跪着的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内侍,得了太子示意,趁着皇帝等余良志进宫的空档向太后求救。 既是来求救,自不好瞒着,且太后向来疼宠他家主子,便垂首道,“请娘娘救救太子。” 这就等于承认,那信确实是太子所写。 太后脸色发沉,“刘荷所言都是真的,给吴玉初下令的是皇后,而真正要卫清晏死的不是皇后,是太子,对么。” 内侍额头磕在地上,“娘娘,太子这样做,全是因他对您的一片孝心啊。 太子知你不喜容王爷与卫将军走得近,这才想要除了他,太子也担心两人事情闹出来,亲王好男风,会毁了皇家的颜面。 娘娘,太子他都是为了您和皇家着想啊。” “啪。”一个茶盏被太后拂落在地。 “好一张巧舌,太子这般荒唐鲁莽,说不得就是你们这些人给挑拨的,给哀家将祸舌给拔了。” 内侍没想到,太后会突然发怒,忙连连求饶。 可太后已阖了眸子。 宫人见状,忙将内侍拉了出去。 片刻后,王春嬷嬷走到太后身边,“娘娘,那人已经惩治了。” 太后这才缓缓睁眸,“哀家不喜卫清晏,可哀家也知道大魏还没到废除武将的时候。 他身为太子,竟连这点时局都看不明白,还要打着孝敬哀家的幌子,实在令哀家失望。” 时煜打小和卫清晏厮混在一处,若真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就不会躲到封地去。 太子分明就是担心卫清晏和时煜走得近,成为时煜的助力。 他将自己的担忧告知皇后,一心为儿子筹谋的皇后,定然会替他出手。 皇后事发,他竟一点端倪都不露,这个往日瞧着孝顺的孩子,对亲生母亲尚且凉薄,对她这个祖母又能孝顺到哪里去。 太后心中苦涩。 “容王爷打小就出色,您和先帝宠着容王爷,太子难免就心生嫉妒。” 王春嬷嬷低声道,“要不也不会闹出抢容王亲事的事来,惹来今日诸多事。” 太后眸色微诧。 王春从不是多嘴的人,今日竟在她面前说起太子的不是。 她轻掀眼皮,眸中一片冰凉,王春嬷嬷忙跪下,“老奴只顾着替娘娘委屈,一时僭越失了分寸,请娘娘责罚。” “罢了,起来吧。”太后放下手中佛珠,叹气道,“子孙都是债,父母亦是债,哀家这辈子要还的债太多太多了,替哀家更衣吧。” 见太后要起身,王春嬷嬷忙上身搀扶,试探道,“您要去替太子求情?” 太后展了双臂,睨向她,“他再错,也是哀家的长孙,若非嫁入时家,哀家今日也不过是个寻常的祖母,心里记挂着的无非就是子孙安乐。” 王春嬷嬷忙低下了头,眼眸微转,正欲说什么时,听得太后惊道,“不好,快去问问,太子是不是派了人出宫刺杀余良志。” 太子会派人来慈宁宫求救,定是知道自己今日逃不过,说不得就会一时冲动,直接杀了余良志。 毕竟他都能因为嫉妒时煜,就害死护国的武将。 王春嬷嬷领命忙疾步出去,太后闭了闭眸,深深吸了口气。 宫外。 冬藏一身黑衣,落在时煜面前,“爷,太子果然派了人刺杀余老大人,蓝前辈已亲自护送余老大人入宫。” “可有发现旁的人?”时煜从书案前抬眸。 冬藏回道,“属下在暗处留意,不曾发现其他可疑人,想来誉王妃身后之人,也没想到太子会出刺杀余老大人这样蠢笨的招数。” 也就他家主子了解太子,才会提前有所安排。 时煜摇头,“徐詹事是太子亲信,他对太子的了解不会比本王少,而他了解的定会悉数告知他背后真正的主子。” 只不知,那人为何没派人阻拦太子的刺杀。 此时,有黑衣暗卫出现,将宫里头的事如实回禀。 冬藏不解,“太后发落太子身边的人,显然就是对太子动了怒,往日,太后疼太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今日怎会这般做?” 时煜静眸不语,片刻后,“继续盯着王春嬷嬷,本王也该进宫为王妃讨个说法了。” 正往议政殿赶的太后,被时煜堵回了慈宁宫。 余良志和王刚正得以顺利辨别信件,两人皆得出结论,字迹并非造假。 太子额上冷汗连连,他派了人去找太后,如今宫外的人都到了,身居皇宫的太后却没到。 是不是祖母不想管他了,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一片慌乱。 嘴上却依旧否认,“父皇,儿臣真的冤枉,不曾写过那样的信。” 皇帝看着这样的儿子,眸色暗沉。 先帝立下规矩,未来储君立嫡立长,先前他觉得这样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皇子之争,可如今,他却有些怀疑先帝的决策是否正确。 这样的太子,将来做了君主,如何治理好大魏。 且,刚冯若宝在他耳边私语,余良志进宫的路上,被人刺杀,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那些刺客是太子派出去的。 没了皇后和谢家的遮掩,他越发察觉太子的愚蠢。 “陛下,此信余老大人和王大人皆已认证,它出自太子之手。” 杜学义的话打断了皇帝的思绪,他继续道,“信中表明太子派暗卫跟踪护国军,说明护国军被困黄沙岭一事,他心知肚明。 却冷眼看着北陵入境大魏,冷眼看着护国军身陷囹圄,不上报朝廷,置江山安危不顾,视大魏将士性命如草芥。 他去信废后,告知废后护国将军行踪,让废后得以阻止燕青调兵,害死两万护国儿郎,实在不配为一国储君。 臣恳请陛下废除太子,按大魏律为两万护国军偿命。”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而后是太子暴怒的声音,“杜学义,你妹妹是自己下的水,也被及时救上来,并无大碍,你为何要这般追着本宫不放。” 杜学义不理会他,脱下头上官帽,“陛下,臣与太子并无私怨,臣自小得护国将军一手教导,卫将军更是数次救臣性命。 惨死的那两万护国军都是臣的兄弟,不能为他们讨个公道,臣无颜苟活,陛下,他们也是陛下的子民,请陛下给他们一个公道。” “臣也恳请陛下,给那两万护国儿郎和护国将军一个公道。”龚明诚亦跪到了杜学义身边。 皇帝一双冰冷黑目,凝视两人良久,最终转向了太子。 第124章 告知皇帝真相 让所有人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但有些费解的是,皇帝废黜了太子之位,将其圈禁在东宫三年,不得出东宫半步。 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宣布退朝,带着冯若宝离开了。 留下一众神情复杂的大臣,面面相觑。 东宫乃是太子居所,皇上既废黜了太子,又将其困在东宫,是不是意味着太子还有希望? 等将来有了时机,再恢复其身份? 可太子之下,成年的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莫说三年,就是三月谁都说不得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君心难测,皇上对太子的心思,众人无法确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皇上对杜学义的态度,他们看得明白。 杜学义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子不教,父之过,太子做出这等错事,丢脸的是皇上。 有些心思清明,如余正德父子,王刚正,龚明诚等人,都顿时明白了为何皇上先前不愿深查黄沙岭一事。 或许皇帝早已知晓,黄沙岭一事有太子牵扯其中,是以,刘荷指认皇后,皇上直接将此事略过,判了皇后一个谋害皇嗣之罪。 今日太子之事爆出,皇帝定也有遮掩之心,可杜学义逼迫太甚,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只能做了判决。 但心里定然是对杜学义起了怒意的。 杜学义将官帽重新戴上,心里倒是没那么惧怕。 将军得知徐大人举报太子后,便让余良志给他带话,务必逼迫皇上处置太子。 将军敢下这样的令,便是有了护他的安排。 他信将军。 掸了掸衣袍,无视众人目光,他挺直背脊出了宫。 而此时,蓝姝亦背脊挺直在站在御书房外,她送余良志入宫后,便同冯若宝说,想见皇帝。 冯若宝知道皇帝对蓝姝的心思,便命人将蓝姝带来了此处。 今日陛下心情定然糟糕,有淑侧妃在,或许会有所好转。 皇帝见到蓝姝,神情有片刻错愕,旋即,冷硬的脸略略柔和了些。 冯若宝见此,便知自己做对了。 忙躬身上前,“娘娘,您怎的在外头等着,咱家分明让他们带您先去偏殿歇会,定是这帮小崽子偷懒,回头咱家定然好好处置这帮懒虫。” “是我让他们带我过来的,书房重地,不敢随意进入,只想同你说几句话便走。”蓝姝看向皇帝。 皇帝微抿唇角,“朕累了,进来坐着说。” 蓝姝没动,冯若宝忙上前,“娘娘,陛下昨晚忙至半夜才睡,天还未亮便起,实在是累了。” 看了眼径直走进御书房的皇帝,蓝姝终是慢悠悠踱步跟了进去。 皇帝闲闲坐定,余光留意着她,先前心里的压抑沉重仿若散去许多,端起御案上的茶,抿了一口。 他不爱吃冷茶,今日喝着竟感觉还不错。 又轻抿了一口,冯若宝见状,忙重新沏了一杯温的奉到他手边,“陛下,您胃不好,这冷茶喝着您稍后该难受了。” 皇帝也不反驳,将冷茶放下,接过他手中温茶,又抿了一口。 冯若宝又忙给蓝姝倒了一杯,“娘娘辛苦,喝口茶润润。” 蓝姝一口把茶喝尽,直言道,“今日杜学义这般做,是我的意思,还请你不要为难他。” 皇帝也放下茶杯,看向她,“朕是天子。” 没有人逼迫天子后,还能安然无恙。 “可你也是父亲。”蓝姝反唇,又补了一句,“你不只是太子时明熙的父亲,还是我蓝姝一双孩儿的父亲。” 皇帝眉心微跳,“此话何意?” 蓝姝起身,走近了他,“时瑾,当年你离宫办差,没有护着我和孩子们,我不怪你。 但你却不愿信我,没有及时追踪孩子的下落,任由他们吃尽苦头,最终战死黄沙岭,这是你作为父亲的失职。 今日,杜学义为他们报仇,要你处置太子,若你因此发落杜学义,我蓝姝指天发誓,我定与你不死不休,你的两个孩儿也绝不会原谅你。” “你,找到他们了?他们战死黄沙岭,是何意思?”皇帝神情震惊。 “死在黄沙岭的那两万护国军里,哪个是女子,你心中有数的。”蓝姝冷冷逼视着他。 战死? 女子? 黄沙岭战死的那两万护国军里,他只知道他的护国将军是女子之身,这还是先帝临死前告知。 皇帝瞳孔猛缩,“卫清晏?” 他急促抓住蓝姝的胳膊,“你是说,卫清晏是我们的女儿?” “是。”蓝姝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她是你的女儿,为你守护江山,却被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害死。 而你这个父亲,却一再包庇害死他们的凶手。” “卫清晏是我们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卫家怎么会养了我们的女儿?”皇帝近乎喃喃自语。 蓝姝静静看着他脸色神情各种变化。 最后,停留在他脸上的是些许愧疚、悲伤还有一丝看不明的情愫,“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朕,我们的女儿为何会到了卫家。 我们的儿子又是谁,他为何也会战死在黄沙岭,蓝姝,你告诉朕。” 蓝姝眼眸不眨地看着他,“时瑾,我能再信你一次吗?” 皇帝轻轻闭了闭眼,又重重点头。 多年太子,六年皇帝,让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流露感情,更不曾这般向人承诺过什么。 蓝姝微微点头,“想来你已经见过李书意,知道她将我们儿子放在罪奴所的事。 清晏幼时进宫,无意瞧见那孩子被太监们欺负,许是血缘感应,她大着胆子将那孩子偷偷带出了宫,并养在了身边,成了她的暗卫,她叫他阿布。 黄沙岭一战,阿布作为暗卫,护清晏而死,至于清晏如何到了卫家,我尚未查明……” 她挑着能说的都说了,卫清晏死而复生,阿布魂魄寄存破煞等一些不能说的,她便一个字都没多说。 “时瑾,你儿女众多,或许并不在意这一双儿女,可他们于我,就是命,杜学义为他们做的事,我感念至极。” “朕并非不在意。”皇帝低声道。 “那你便告诉我,除了太子的原因,你还有何原因,不愿去查黄沙岭的事?” 第125章 困住太后 殿中死寂一般。 皇帝许久不曾开口,冯若宝早已带着宫人退下了。 蓝姝看着沉默的皇帝,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失望。 卫婉仪至今未能从卫小夫人那里试探出什么,如今又得知太后身边的王春嬷嬷有异样。 而皇帝身为孩子们的父亲,他理应有他的责任。 是以,她将事情告知,本想从他这里能得到一些线索,免得女儿和容王那般辛苦查证。 蓝姝唇角牵起一抹苦笑,她看人的眼光,的确不及女儿。 既然皇帝什么也不肯说,她哪里还有留下的必要,转身离开时,手却被人握住。 “三年前,下令伏击护国军的北陵主帅,是前朝余孽,他本意是趁机推翻时家,夺回江山。” 皇帝的声音缓缓响起,空洞又苍白。 “前朝动荡几乎毁了天下,百姓对前朝皇室恨极,但更多是恐惧,朕不愿叫天下人得知,前朝还有余孽逃亡在外,并意图颠覆我大魏江山。 引北陵军入境的祁县令,乃是朕的第一批天子门生,朕也不想被天下人认为,朕是个无能的君主,错把细作当门生。 而皇后和太子,一个是大魏一国之母,一个是大魏未来天子,他们谋害忠良,过河拆桥,会叫天下百姓寒心,更易成为别有用心之人攻击皇家的借口。 蓝姝,民心不稳,则天下不稳,朕没想过要卫清晏死,甚至朕痛心她的死,可她已经死了。 朕就算是杀了太子和皇后,她依旧无法活过来,朕便想要个天下太平。” “可如今太平吗?”蓝姝神情似笑非笑,掩不住的嘲讽,“我瞧着你这位置坐的也是四面漏风。 既然你有你的顾虑,我不勉强,时瑾,我只希望,你别动安远侯府。” “好,我应承你,太子我已发落,黄沙岭一事,就此收手吧。”皇帝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力。 “我们的女儿如何去了卫家,这件事朕会命人去查。” “若我不,你会对我出手么?” 蓝姝眸子一闪,苏复和祁县令之事,她已从卫清晏口中得知,刚刚不过是试探一问。 皇帝这阻拦的话,分明是告诉她,黄沙岭背后还有真相。 不行,她得快些回去告诉女儿。 皇帝无奈苦笑,“你嫁我那日,我便承诺你,我永不会做伤你之事,蓝姝,此诺,依旧有效。” 蓝姝敛去眸中情绪,亦牵了牵嘴角,“那今日便当我不曾来过,你亦不知清晏是你的孩子。” 怎么会没伤过呢。 有些时候,不作为比作为更伤人。 殿中又恢复死寂,只有蓝姝离开的脚步声。 良久,冯若宝垫着脚轻步到皇帝跟前,小声道,“皇上,娘娘她走了。” “是啊,她走了。”皇帝低低呢喃了一句。 他如何不知她走了。 他亲眼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一如当年,她想要离宫,不惜装疯卖傻,他是她的枕边人,怎会看不出她是装的。 可这皇宫于她已是牢笼,他只能放她离开,一分别便是近二十年。 再见面,她眼中再无情愫。 这一次,她大抵又是失望至极,是否又要隔上二十年再见? “若宝,朕还有二十年可活吗?” 皇帝心中突然万蚁吞噬般的疼痛起来。 谁敢回皇帝这话。 冯若宝吓得扑通一声跪地,“陛下,您是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嗤声,“万岁是这世间最大的谎言,若天子真能万岁,先帝怎会驾崩。” 冯若宝将头磕在地上,不敢多言一个字,连呼吸都屏住了。 皇帝也不为难他,低声道,“朕不要万年,朕要的从来都是和她朝朝暮暮,朕要的是她的孩子承欢膝下,哪怕十年,也好。” 他低喃着,人便晃出了御书房。 冯若宝忙跟上。 慈宁宫。 太后对着时煜满面怒容,“你究竟要在哀家这里耗到什么时候?” 时煜淡淡道,“等皇上发落了太子,儿臣自会离开。” “时煜,你好大的胆子,哀家是太后,你竟敢在宫中掳掠当朝太后。”太后气极,长长的指甲被气得险些掰断。 她这两个儿子,真是好得很。 上次皇帝阻止她救皇后亦是将她困在殿中,用的是柔情手段。 这次,时煜阻拦她救太子,同样将她困在殿中。 真是好得很! “母后严重了,儿臣许久不曾入宫,又被个晚辈欺负,这才入宫向母后诉苦,何来掳掠之说。” 时煜面无表情,端坐在太后面前,“儿臣今年二十三了,皇上好不容易给赐婚,有了个未婚妻,太子却当众要抢走。 还诅咒儿臣活不了几日,儿臣被欺到这头上,若还任由母后去为他求情,只怕不必等到他登基,儿臣这条命就要交代在他手里了。” 他抬眸看向太后,“还是说,母后就盼着他了结了儿臣?” “你……你休得胡言。”太后脸色阴沉,“他不会的。” “他一定会的,这些年他刺杀儿臣无数,儿臣不信母后毫不知情。”时煜始终留意着太后的神情,余光同时还关注着王春嬷嬷。 他刚在御花园拦截太后,直接挽着她,强行将人带回了慈宁宫,而王春嬷嬷并未让人拉开他。 王春嬷嬷亦不愿救太子。 做得这般明显,可见她和誉王妃背后的主子,这次是真的气极了太子。 说明那庄子对幕后之人来说,极为重要。 莫非,真正以形补形的人,并不是誉王妃和刘桓? 再看太后,有气恼,有焦虑,气的是他,虑的是太子。 母子多年,他还是能判断得出,太后这焦虑担忧不是演的。 她不是检举太子的幕后之人。 “娘娘,不好了,陛下废黜了太子。”有宫人的声音自门外慌张响起。 太后脸色煞白,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太子……被废了?” 那宫人将头垂得更低,“是,太子已被圈禁东宫三年不得出。” 太后跌回到椅子上,怒瞪着时煜,“如此,你满意了? 你可知太子被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那些侄子们会兄弟相争,意味着有更多的朝堂争斗。” 也意味着外人有可乘之机。 太后咬着牙,死死盯着时煜。 时煜起身,迎视着她,“母后,做错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儿臣发兵北陵,母后第一次喂儿臣裂骨毒时说的话。 母后可还记得? 太子和皇后害死两万护国军,怎么罚都是他们应得的。 儿臣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出宫了,改日,身子好些再来看望母后。” 太后缓缓闭上了眸子,掩去了眼中泪光。 第126章 时煜这个负心汉 时煜跨出慈宁宫的大门,便见皇帝双手负于身后,背对着他立在那里。 许是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头,定定看向时煜。 时煜敛眸行了一礼。 皇帝神情不辨喜怒,问道,“煜弟身子可是好些了?” 时煜心中滑过一丝诧异。 皇帝对他这样的称呼,只在他十岁之前,那时他们兄弟关系称得上是亲近,他曾十分喜欢这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兄长。 他平声道,“多谢陛下挂心,今日好些了。” “对常姑娘很满意?” 此话出口,皇帝心中复杂。 他曾因时煜为了给卫清晏报仇,而私自发兵攻打北陵而忌惮他,恼怒他,防备他。 甚至觉得他荒唐胡闹,将战争视为儿戏。 可如今知道卫清晏是他的女儿,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他又感激时煜这般做。 他这个父亲没能为女儿做的,时煜这个叔叔做了。 叔叔? 皇帝从御书房一路混沌过来的脑子,突然清醒了。 是了,卫清晏是他的女儿,时煜就是他的亲叔叔。 他们先前那般要好,要好得连太后都忧心时煜好男风,忧心两人会闹出什么不堪的事来。 可时煜定是知晓她是女儿身,动了情,才能为卫清晏做到那般地步。 时煜今日进宫的目的,早有宫人回禀于他。 刚刚他站在这慈宁宫外,还在想,时煜这些年极少入宫,这次却为了常卿念,阻拦太后救太子,应是对常卿念入了心的。 他从前那般喜欢卫清晏,清晏死后才不过三年,他心上的人便又成了常卿念。 皇帝感激的同时,又对时煜这个负心汉生出一丝怒意。 时煜对情绪最是敏感,想到蓝姝进宫的目的,他便猜到一二,回道,“不嫌弃臣是个病秧子的,都是好姑娘。” 皇帝静默片刻,沉声道,“那便好生待她吧。” 蓝姝能那样在意常卿念,想来是将对自己孩子的感情转移到了常卿念身上。 如今他们的孩子已不在,有常卿念这个寄托对蓝姝来说也是好事。 若时煜对常卿念好些,蓝姝大概也会开心点吧。 这般想着,他又问道,“你可想回封地?” 如果回封地能让蓝姝高兴,那便让他们回封地吧。 蓝姝嘲讽的对,他防备这个,提防那个,到头来,这个江山在他手中并未治理得有多好。 被困京城三年,皇帝第一次主动提及此事,时煜心中警惕,“臣在哪里都一样,等成亲后,臣再问问常姑娘的意思。” “也好,那便好生调养身体,早日成婚吧。” 说罢,皇帝朝他挥了挥手,迈步进了慈宁宫。 时煜望着他的背影,眸色幽深,皇帝今日过于反常。 他朝冬藏看了一眼,冬藏会意,在出宫的路上,朝迎面走来的太监打了个眼色。 另一头,皇帝走到太后身边坐下,挥退殿中所有下人。 “母后,可还记得卫清晏?” 太后依旧是闭着眸,“如何不记得,今日你不还为了他的事,废黜了太子么?” “母后还记得她长什么样,与儿子有无相似?” “你这是何意?” “母后。”皇帝压抑着声音,“她是朕的女儿,朕和蓝姝的女儿。” 太后猛然睁眼,“女儿?他……她是女子?” 她满脸愕然,这怎么可能? “是,他是朕的大公主。”皇帝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母后,您能否告诉儿子,您当初为何要反对儿子查蓝姝生产之事? 是为包庇皇后,还是您亦参与其中,我知您其实不喜蓝姝的,对么?” 这些话压在心里几十年,到底是今日说了出来。 太后心下一沉,脸也沉了下去,“皇帝怀疑哀家?” 皇帝看着她不语。 太后再生气,也得解释,“哀家的确不喜她,更不喜你满心都在她身上。 你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天子后院的那些女人,不仅仅是为纵情声色,彰显帝王身份,而是平衡各处势力。 你独宠她一人,便是打破这种平衡,是给你,也是给她招祸,若她再生下皇长子,只怕你眼里更难容下别人。 但哀家再不喜,她的孩子也是哀家的孙儿,谢家为皇后不平时,哀家的确动过去母留子的念头。 可哀家心疼你,便只是想想就作罢,她出事后,哀家猜到是云眠所为,以哀家对云眠的了解,那双孩子不会有活路。 而当年先帝为争取谢家支持,娶哀家时,曾应诺谢家,大魏三代皇后都需得出自谢家。 孩子既已经死了,便是你查出是云眠所为,云眠这个太子妃你也废不了,如此,岂不是更难受。” 皇帝心里暗暗揣度这些话。 调包孩子的事,不是太后做的,那将卫清晏送去卫家的也不会是太后。 虽然得出这样的结论,皇帝眼底还是扬起一抹狂怒,“母后又是这套说词,三年前,母后亦是说,人既已经死了,追究也活不过来。 可朕的大公主和皇长子就只能白白死了么,母后,你可知儿子面对蓝姝时,有多愧疚。 儿子当年做梦都想抛下这所谓责任和抱负,跟她一起回到铸剑山庄,过寻常夫妻该过的生活。 没有算计,不用应付无休止的争斗,每日闲云野鹤,自在逍遥地教导好我们的一双儿女。 可今日,我竟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直视,儿子为君不能替臣子主持公道,为父,不能为自己的一双孩儿报仇。 儿子,真是窝囊至极,这里头,有儿子自身的原因,亦有母后的责任。” 皇帝心头贯彻悲伤。 “你到底是怪了哀家。”太后面容哀戚。 随即她冷笑道,“罢了,怪别怪吧,谁叫你投身到哀家的肚子,谁叫哀家又是那样的身份。 若有下一世,儿子,我们都擦亮眼睛,选一选自己的父母吧。 今日哀家乏了,你回去吧,你们都回去吧,哀家,乏了。” 皇帝安坐不动,眼底泛起阴鸷之色,他冷声道,“当年,朕需要顾忌谢家,如今朕已是天子,不必再顾忌了。 谢慎身为刑部尚书,屡次办案不利,实在不配再任尚书之职。” 太后抬眸看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皇帝依旧不动,眸色愈发深泽,“母后当年以死相逼,要儿子答应您,此生决不深查黄沙岭一事,真的只是因为苏复的身份么?” 第127章 拼凑真相 太后神情微变,担忧、恐慌一闪而逝,最终神情归于平静,闭上了眸子。 良久,只沉沉说了句,“皇帝记得答应哀家的便好,其中利害关系,哀家不想多言。 若哀家触怒龙颜,皇帝亦可废了哀家这个太后,将哀家幽禁在这慈宁宫,哀家不怪皇帝。” 皇后被废没多久,太子又被废,若再废了太后,大魏皇室真真就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太后显然明白这点,皇帝双肩耷拉下来,周身充斥着一种无力感。 须臾,他道,“或许,时家就不该坐上这个位置。” 该不该的,都已坐上了。 母子俩僵持着,一刻钟后,皇帝眉眼冷寒地走出了慈宁宫。 回到御书房,皇帝便连下几道圣旨,贬谢慎为兵部侍郎,原先的兵部侍郎杜学义则接任了刑部尚书之职。 原还打算看皇帝怎么处置杜学义的一众官员,皆傻了眼。 威逼皇帝,没被发难,反而升官了? 当真是君心难测! 杜学义自己也懵了一瞬,旋即抱着圣旨去了卫清晏的院子,“老大,你真厉害。” 卫清晏看着他这欢喜模样,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她心里头始终怀疑杜学义祖父的死过去巧合,便是他的死没有异,以杜祖父当年的功绩和杜学义这些年在护国军的建树,这个刑部尚书他也做的。 杜学义又忙朝蓝姝拱手弯腰,“学义谢谢阿姑。” “与我也无关,大概是皇帝正瞧谢家不顺眼。”蓝姝否认道。 皇帝连一双儿女的事都不愿管,怎会因她说两句,就给杜学义升职的。 几人在互相推诿不是自己的功劳时,阿鹿又急急跑进来,“小姐,侯爷,皇帝判了。” “判什么了?”见阿鹿停顿,杜学义忙追问,都没注意,阿鹿已经习惯性将卫清晏排在他前头了。 阿鹿实在是跑得急,忙喘了一口气,才道,“誉王妃和刘桓夫妇,还有那个巫医被判凌迟,三日后在西市街口当众行刑。 其余一众犯事的,三日后午时菜市口斩首示众,刘家子女流放三千里,誉王没参与作案,被放了出来。 但他管家不利,让誉王妃犯下如此大罪,自请去守太庙,陛下允了,圣旨已下。” 卫清晏和蓝姝对视一眼。 皇帝想用誉王妃的事,转移百姓对太子这件事的注意力。 王刚正之后又审讯了誉王妃,她的说法都和先前一样,各种刑法之下,誉王妃也就剩一口气了,再难问出什么。 皇帝此时判,倒也算不得坏事。 两人心中都如是想。 阿鹿一拍脑门,想起还有事没回禀,“对了,那个举报太子的徐大人,被皇上发配到了容王的封地。” “皇上这是何意?”杜学义不解的看向卫清晏和蓝姝。 蓝姝亦看向卫清晏。 卫清晏想了想,道,“皇帝应也能想到,徐大人背后有人。 徐大人自请去荒地,皇上自不能让他如愿,将他发配去时煜的封地,自有时煜盯着他。” “皇上就不怀疑徐大人背后是容王?”杜学义问道。 卫清晏摇头,“以时煜和护国将军的关系,若他有那信,怎会等到现在才拿出来举报。” 杜学义想想,也是。 卫清晏看向他,“学义,如今你是刑部尚书了,凡事要多思多虑,谨慎行事。” “学义明白,定不给老大丢脸。”杜学义神情庄重。 在接受圣旨的那一刻,他心里生出的想法时,他官位升的越高,越能护着将军。 从前是将军护着他,如今,将军是女子,是他杜学义的妹妹,他就该做她的依仗。 卫清晏不知他心中所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你定能做得好。” 从前杜学义习惯性依赖她,没有她的这些年,杜学义一直在进步。 且他善良有正义之心,卫清晏其实是放心的,便没再多言。 晚间,时煜又亲自过来了。 “阿姑走后,皇上去了太后宫中,遣退了所有宫人,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不过没多久皇上就寻了个由头,带走了王春嬷嬷,可王春嬷嬷过于谨慎,在被带去审讯的路上,服毒自尽了,你大概想不到她的毒藏在哪里。” “哪里?”卫清晏眼底冷沉,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 时煜目光下垂,将她的手握住,吐出两个字,“衣领。” 皇帝是突然带走王春嬷嬷的,王春嬷嬷事先并不知皇帝会拿下她,可她却提前备好了自杀的毒药。 只能是,这毒药她一直备着。 一个服侍太后的贴身嬷嬷,衣领随时藏毒,卫清晏神情顿时凝重。 她记得,从前时煜和皇帝都时常去太后宫中用膳的。 “太后是何反应?” 时煜神色也变得凝重,“没有反应,甚至都不曾让慈宁宫的人去领尸。 太后是谢家庶女,母亲早逝,嫁给父皇前她在谢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王春嬷嬷算是与她相依为命。 父皇起义有一定规模时,太后曾有意给她指婚,对象是父皇麾下的谋士,如今官位不低,可王春嬷嬷不舍离开太后,自梳不嫁。 我幼时曾多次听太后感叹,王春嬷嬷为了她蹉跎一生,让我和皇上要善待王春嬷嬷。 那时,她们的感情超出主仆,这三年,我与她们接触得少,不曾留意她们感情何时起了变化。” “是不是太后知道了王春嬷嬷的背叛?”卫清晏接话道,“可这样感情深厚的主仆,是什么让王春嬷嬷叛主。 又是什么让太后可能知道她有问题的情况下,还依旧留她在身边? 誉王妃的那些事,太后知不知道?” 顿了顿,她蹙眉道,“时煜,你还记得上次太后在容王府的异常反应吗?” 时煜点头,“她还命人拔了太子内侍的舌头,这件事,我觉得或许与太子想同我抢你有关。 太后似乎对太子这般针对我的行为,很是气恼,所以,他迁怒了那个内侍。” 卫清晏沉吟,“时煜,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太后对你的态度异常,和这件事有联系。 假设我们观察的是真的,那是否可以说明,太后其实是在意你的。 那日在容王府遇刺,她第一反应是护你,是发自内心,而她在宫里对你冷漠无情才是演戏。” “演给王春嬷嬷,亦或者她身后的人看?”时煜顺着她的话道。 卫清晏点点头,“或许我们可以做此假设,试一试?” 时煜眼眸微转,颔首,“那便试试。” 如今的谜团和蹊跷太多,想要拼凑出真相,他们需要捋出一条线,太后这里或许是个突破口。 尽管,那可能又面临着新的困惑。 但两人都是决定了,执行力便超强的人。 翌日,太后刚起床,便听得内侍来报,“容王府昨晚又进了刺客,容王受伤昏迷。” 第128章 前朝余孽 太后昨晚几乎没睡,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眯了会,听得容王府的消息,眼前一黑直接就晕了过去。 等御医将人弄醒后,她就要打发人去看容王,想想,最终是亲自来了容王府。 见到的却是安坐于桌前的时煜。 她神情明显是松了口气,很快又板起脸来,“你到底惹了谁?为何又有人来刺杀? 听说你重伤昏迷,既是受了伤,为何不在床上好好躺着?” 她的这些反应,让时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冬藏忙道,“太后恕罪,传言有误,昨晚府里的确进了刺客,只不过王爷昏迷是旧疾,并非被刺客所伤。” 太后眸光打量了时煜,见他脸色虽苍白,但确实不是重伤的样子,气哼了一声,“回宫。” 也没计较那传言为何会有误,好似只要确认时煜没事就好。 “儿臣以为,母后不想要儿臣了。”时煜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太后身子一僵,眼中骤然湿润。 自三年前她给时煜下毒后,他再也没叫过她一声母后,她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这句母后了。 太后定了定神,声音恢复冷硬,“哀家年近四十才有了你,你是哀家用命生下的孩子。 不论你想不想认哀家这个母后,哀家都是你的母后,你休想与哀家脱离关系。” 丢下这些话,不等时煜再说什么,太后便又带着一众人回了宫,她带来的御医则被留下给时煜看诊。 本就是假装受伤,时煜便也将御医打发了。 卫清晏从暗门出来,坐到他面前,“听太后这话的意思,她不知你身世。” 时煜神情怔然,他一直以为太后知道,原来,她竟不知么? “那她为何对我冷漠?” 这个问题,在卫清晏决意试探太后时,便细细想过了,“太后对你的态度变化,从三年前开始,我们捋捋三年前,你做了什么?” “三年前,我去了黄沙岭找你,而后发兵北陵为你报仇。 半年后,北陵投降,我依照胖和尚留下的法子,献出魂火,一夜白发,身子病弱,被夺兵权。 太后召我进宫,我以为她会心疼我,可她赏了我一顿鞭子,之后,我再次进宫见她,她拒而不见,让王春嬷嬷告诉我,她没有我这样的儿子。 我意识到,她可能知道了我的身世,在慈宁宫外跪了两日,想要见她,可她在我跪晕昏迷后,给我下了裂骨毒,让我别再进慈宁宫。” 他说的很慢,脑中一点点剖析那段过往。 “惊蛰对杜学义说,太后对你下毒,是因你好男风,对你失望才如此。 先前我便觉得母亲对孩子哪怕失望,也不至于如此。 如今我们证实她依旧在意你,那么便可排除她是因你去黄沙岭找我,而发怒于你。 如此她对你态度改变的转折点,就在你发兵北陵这件事上。 再回过来,我们想想王春嬷嬷是太后做姑娘时,就跟着她的丫鬟,极有可能她不是后来背叛,而是从一开始,她就是别人安插在太后身边的棋子。 那北陵主帅苏复是前朝余孽,谢家同样是前朝大族,会不会王春嬷嬷其实也是前朝旧人,她的主子是前朝余孽。 你杀了苏复这个前朝余孽,而太后被残留的前朝余孽握了什么把柄,他们逼着她这般对你,是为苏复报仇?” 这个猜测很大胆。 可却说得通。 见时煜没反驳,卫清晏又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魏还有前朝余孽的存在。” 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涉及家国,两人神色都很凝重,个人的情愫被暂时丢开。 时煜道,“太子因捣毁誉王妃的庄子,被报复,若真如我们猜测的,那誉王妃庄子上被关的那些人,极有可能是为她背后之人,也就是前朝余孽准备的。 真正要以形补形的,是前朝余孽,而誉王妃他们只是幌子,亦或者他们的确用过以形补形的法子,只不过他们不必七七四十九日一次。” 这就说得通,誉王妃分明没什么大病,为何会执着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 也说得通,太子为何会遭到那般报复,幕后之人不惜暴露徐大人和王春嬷嬷,要知道,在太子和太后身边安插人,并非易事。 或许就因为那庄子是前朝余孽生存的来源,太子毁了他生存的来源,等于断了他生机。 他定然还会再建造另一个庄子,以满足自己的需求。 时煜想通,当即让冬藏带话王刚正,查一查,距离下一个七七四十九日治病的时间,还有多久。 冬藏没多久就回来了,根据誉王妃等人的供词记载,距离下一个治病的日子,还有十一日。 他们先前要求净化被害者身体,方才被用来治病,可现在庄子被毁,那人无法将抓来的人净化四十九日。 但既有净化的要求,那人便是做不到四十九日,定也会尽可能提前抓人。 时煜忙道,“告诉龚明诚,让他严密关注京中人口失踪问题,我们的人也都散出去,周边村落亦要多加留意。” 冬藏得了令,又马不停蹄地去忙了。 京城这样大,只靠他们这些人防备,实在不是易事。 卫清晏当即起身,“我也去探探刘家和誉王妃娘家,庄子那些下人都说男人只有刘桓和偶尔过去的罗知府。 既然治病需得七七四十九日,罗知府远在林州,一年才来一回,可以排除前朝余孽伪装成他的模样。” 那就只剩刘桓了。 若前朝余孽一直佯装刘桓的样子,潜藏在刘家,刘家或许能找到点什么。 “我同你一起去。”时煜执着她的手。 卫清晏冲他一笑,“好,只是去大觉寺给你查身世的事,又得再等等了。” 好似每次要给他查这件事时,都有旁的事发生,占据了卫清晏的时间和精力。 她心里有些愧疚。 时煜摸了摸她的头,“无妨,事情总有忙完的时候,我们挑要紧的办。” 前朝余孽若只是为活着,定是会选择远离京城,而不是留在天子眼皮底下,还极有可能牵扯太后,图谋的只怕是这江山。 当年死了多少将士,才换来大魏如今的太平,万不可再被前朝余孽给毁了。 时煜身为皇家子,自觉庇佑百姓是他的职责,而卫清晏曾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守护和平已成了她的本能。 当夜,两人便一身夜行衣,入了被封锁的刘府。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会在刘府遇到,意料之外的人。 第129章 永绝后患 刘府占地面积很大,虽已落败,但许多地方依旧能看出从前的辉煌。 诸如,眼前的假山流瀑造景,这样的景致,全京城也找不出几处。 这是刘家祖上得了前朝封赏,前朝皇帝命宫中御匠来刘府打造的。 卫清晏倒是更理解了,刘桓为何想要回到从前。 刘家的辉煌时刻在前朝,是以,相比大魏,他更亲近前朝。 如今,这处景倒是方便了卫清晏和时煜藏身。 两人站在假山后,收敛气息,透过假山缝隙,看着从他们眼前走过的一行人。 为首的是当今皇上! 走了没多远,皇帝站定,冯若宝看向身后的暗卫,吩咐道,“每一处都仔细翻找。” 暗卫得令,四下散去,只余四人留下护着皇帝。 见皇帝没有离开的意思,冯若宝朝其中一个暗卫打了个眼色,那暗卫很快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皇帝面前。 冯若宝搀着皇帝坐下。 良久,有两个暗卫出来,冲他摇了摇头,旋即又有两个出来,亦是摇了摇头。 冯若宝看了眼皇帝,见他微微蹙眉,便对那几个暗卫道,“再找仔细些。” 暗卫离开,他才小声问道,“陛下,这前朝余孽真的藏在刘府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卫清晏和时煜都是内力不弱之人,耳力极好。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皇帝竟然也怀疑,刘府藏着前朝余孽。 那是否说明,他们先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皇帝的声音远远传来,“先帝建立大魏时,国库并不富裕,赏给皇亲宗室的家产明面上很多,实则许多与先帝关系亲近的人家,都是打了欠条的。 誉王府便是其中之一,事关先帝颜面,此事账目并未记载,被打欠条的宗亲们亦不敢对外乱说,知晓此事的人极少。 誉王农户出身,后又沉迷修道,崇尚简朴,于钱财奢侈上见识不多,也不曾见过刘家庄子的地宫。 不知其奢华程度,就是搭上整个誉王府的家产,都搭建不起来,王刚正等人则不知誉王府的家底。” 而刘府落败,更不可能有银钱修出那样的地宫。 前朝皇室惯爱奢华,那地宫的确符合他们的作风。 可就凭这就能断定,那是前朝余孽修建的么,冯若宝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好在皇帝应是等的无聊,继续道,“若非王春自戕,朕还联想不到此处。 她是母后的身边的老人,朕找她问话,再寻常不过,可她却自杀了。 若非心虚,她死什么? 可她心虚什么,是心虚隐瞒了母后,李书意还活着的事,而李书意却被誉王妃所抓? 还是心虚此次太子出事,她阻拦太后救太子? 太子不够聪慧,却也不是胆大之人,近期唯一做过有出息的,便是毁了誉王妃的庄子,接着徐詹事就出卖了他。 如此,便不难看出,王春,徐詹事,誉王妃是一伙的,王春是母后做姑娘时的丫鬟,而母后当时的身份,别人是不会往她身边塞人的,除了那人。” 事关太后,冯若宝虽知道一些,却不敢多听,忙跪下转移话题道,“陛下圣明,只是陛下既猜到誉王妃是为前朝余孽效力,为何不继续审?” 而是判了三日后受刑。 皇帝目光转向流瀑,“能至今还效忠于前朝余孽的,都是打从出生就开始被训导的,奴性和忠诚已经渗透进了他们的骨血。 徐詹事能不顾一家老小性命自暴身份,王春在尚不确定朕找她的原因时,便提前自杀。 誉王妃和刘桓又怎会透露,与其如此,不如杀了,好让他们误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由此放松警惕。 朕寻他们这么多年,未能有结果,朕还有多少年能与他们耗下去,朕总不能再将这烂摊子丢给下一个皇帝。” “陛下龙体康健,定当万岁。”冯若宝奉承道。 皇帝自嘲一笑,他已无故昏迷几次,御医连个原因都查不出来,若哪一日,他昏迷后再也醒不来,这些毒瘤又不知要闹出什么祸端来。 他又朝流瀑看了眼,“时间紧迫,毒瘤不除,大魏永难安宁。” 冯若宝再不敢接话。 倒是皇帝又开了口,“等刘家其余人流放后,你命人将他们悉数斩杀,永绝后患。 刘家是前朝的走狗,他们的思想根深蒂固,先帝当年为彰显仁德,将前朝旧臣留下,亦是留下诸多隐患,朕不想重蹈覆辙。” “是。” 冯若宝低声应着。 皇帝没再言语,又过了许久,有暗卫过来,“主子,找到一条暗道,暗道直接通往城外。” 这边话落,又有暗卫过来,“主子,西边院子有两座,外头瞧着荒芜,里面则是打通了的,装饰奢华不输那地宫。” “竟真的是躲在刘家。”皇帝示意暗卫带路,往暗卫说的西院而去,冯若宝见状,忙起身跟了上去。 待一行人彻底离开后,卫清晏和时煜才缓缓从假山后出来。 两人都没急着跟过去,皇帝身边的暗卫并非等闲,若非此处有流水声遮掩,他们未必不会被发现。 既不能跟去,时煜索性在假山里寻了个平坦处坐下,将卫清晏抱坐在他腿上,低声道,“歇会。” 卫清晏心里想着事,任由他抱着,“皇帝不查黄沙岭的事,会不会还和前朝余孽有关?” 听皇帝的意思,他早就知道京城有前朝余孽的存在,一直在找他们。 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时煜明白她心中所想,“苏复的身份,是我打到北陵边境后,杀他时发现的,之后上呈折子给了皇帝。 但当时那些人都被我斩杀,并未有漏网之鱼,而皇帝知道,可能是他在京城又有什么发现。 若按我们之前的猜测,太后被前朝余孽拿了把柄,兴许是太后告诉他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 只是听皇帝那话的意思,太后的身份似乎也有问题。 可到底不是说话之地,两人之后再无言语,半个时辰后,见皇帝一行人还未出来,两人猜想或许他们是顺着暗道出去了,两人才又出了假山。 先是去了西院瞧了瞧,确实足够奢华,只是里面有些凌乱,应是前朝余孽逃跑时,带走值钱的东西所致。 两人又摸到了暗道处,见暗道外无一人看守,便知他们全部进了暗道,应是不会再返回了,便也跟了进去。 只是两人没想到,这暗道这般长,长到竟通到了城外护国将军墓地附近。 更没想到,皇帝竟会在护国将军坟前祭拜。 第130章 同床共枕 远远便见坟前燃着火光,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酒香味。 皇帝从刘府是没有带纸钱元宝这些东西的,只能是他从暗道出来,看到了护国将军的墓,又命人去买的。 而护在皇帝身边的除了冯若宝,依旧只有四名黑衣暗卫,其余人应是去追踪前朝余孽去了。 卫清晏让时煜留在远处,她略略靠近了些。 她可以不呼吸,便不容易被皇帝的暗卫发现。 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知道,皇帝会在她坟前说些什么,会有那么一丝丝愧疚么? 她一点点靠近,见暗卫毫无察觉,又近了一些。 听到皇帝道,“打从朕见你第一眼,便觉得你讨喜,那时朕以为是先帝喜欢你,朕爱屋及乌,没想你竟是朕的孩子。 知道你是女子,朕心里着实惊了下,朕见过卫将军是如何操练兵士的,你一个姑娘家竟抗住了,还那般出色。 朕心里头有些自豪,先帝有卫将军那样出色的悍将,朕将来也有你,但朕不瞒你,见你和时煜走得那么近,朕是担忧过的。 黄沙岭事发,朕心痛失去良将的同时,竟卑鄙得有些松了口气,护国军能回到朕的手中了……”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亦或者是没再说话,卫清晏凝神也听不到什么。 只见皇帝手里拿着一个酒坛,又往坟前倒了两下,“好孩子,朕对不住你。” 又是良久的静默后皇帝起身,拍了拍墓碑,“朕最近时常犯糊涂,今夜也糊涂了。 时煜既知清晏是女子之身,又怎会将她放进棺中运回京城,朕猜,他当初将尸身带去北陵,也是想向天下隐瞒清晏的女子身份。 他不信朕,担心朕会利用清晏女子身份一事,对付卫家,朕先前没想过,但朕确实不能保证,若卫清晏还活着,将来会不会那样做。 但凡帝王大多怕臣子功高震主,坐上龙椅那个位置,多疑便紧随而来,朕也不例外…… 不絮叨这个了,好孩子,你是朕的皇长子,对吗? 若见着你姐姐,替朕将刚刚那些话转给她,好小子,朕也跟你说声对不住,做朕的孩子委屈你们了……” 他又拍了拍墓碑,似在拍自家儿子的肩头,“好孩子。” 手搭在墓碑上好一会儿,他才带着一众人离开。 卫清晏定定站着。 时煜悄然上前,将人揽进怀里,“夜深了,我们也回去吧。” “好。” 两人回去依旧走的是刘家的暗道。 这次刘家没人,卫清晏将刘家走了一遍,收集了刘家的怨气,方才回到安远侯府。 时煜将人送到房中。 房中有蓝姝提前打好的水,依旧是温热的,应该是蓝姝见人没回来,水冷了又换了热的。 卫清晏用热帕子捂着脸,眼里有些发涩,眼下都快天亮了,不知娘进来为她换了几遍热水。 今晚皇帝的那些话,她并非心里一点感触都没有。 黄沙岭一事前,她信任他,对他满心都是忠诚和敬重。 可死了一回,她疑心了许多人,包括皇帝,事实是,她疑心的没错,他虽不是主谋,却也做了帮凶。 可他偏偏是她的生父…… “小晏,我累了。” 时煜的声音响起,打断卫清晏思绪。 卫清晏心里有事,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嗯?” 时煜轻笑一声,从她手里接过热帕子,替她擦了脸和手后,就着她洗过的水,也洗了一把脸。 卫清晏看到这,明白了他先前那话的意思,“你今晚不回去?” 时煜将人牵至床边,吹灭了烛火,揽着她躺下,方才嗯了声,“跑了一夜,不想动了。” 被他从身后抱着,卫清晏再也没心思去想皇帝的事了,身子僵成一根木棍,一动也不敢动。 时煜的呼吸打在她耳边,烫得她耳朵都似要烧起来,一颗心狂跳得厉害。 她悄悄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好似这样就能让它跳得慢一些,心里在唾弃自己没出息,又不是第一次和时煜亲近。 慌什么! 时煜原本只是想陪着她,让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伤感,可没想到最后苦的是自己。 卫清晏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和紧绷着贴合在他身前的背脊都像是在撩拨着他的每一根心弦。 他终是没忍住,将人翻了过来,俯身亲了上去。 一直想着时煜会不会做些什么的卫清晏,因着这个亲吻,提着的心反而落了下来。 她不是蠢人,如时煜了解她那般,她亦了解时煜,知道他今晚提出留下来,是担心她心情不好。 恋人之间,彼此吸引,拥抱,亲吻都是表达爱的方式,卫清晏做了三年女子,和时煜互通心意也有些日子。 她不排斥时煜的表达,甚至享受这愉悦的过程,总归,她认定了他的。 但此刻,她及时制止了。 “怎么了?”时煜见卫清晏突然翻身起床,心中有些忐忑,是不是自己刚刚的孟浪叫她不喜了。 卫清晏冲他笑了下,而后走到柜子边,拿出药水,卸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时煜在她打开柜子时,便将烛火点燃了。 尽管知道她夜里视物和白日无异,但为她照明是下意识的。 等看到卫清晏往脸上涂药水时,便知她要做什么,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时煜。” 卫清晏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扬唇温婉一笑,“往后的日子,我依旧想做卫清晏。” 哪怕她眉心的那个疤痕让她看起来,不甚雅观。 可卫清晏前半生磊落,后半生为何要隐姓埋名? 且时煜最初爱的也是卫清晏。 “好,我们就做卫清晏。”时煜捧着她的脸,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这是她回京后,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真容,眉心那个疤痕,他丝毫不觉得难看。 观音菩萨因承担众生苦难,眉心留下伤痕,被世人称之为观音痣。 他的小晏眉间的伤疤,是为守护大魏百姓而落下,是她的勋章,这个勋章让她原本绝丽容颜多了一抹慈悲。 他轻抚她的眉间,温声道,“我努力让这一日来得快些。” 只有黄沙岭一事,真正的真相大白,她才能做回卫清晏。 他愿意为之努力。 卫清晏从他眸中看到了坚定和爱意,她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 第131章 王爷该补补了 天色蒙亮时,冬藏和惊蛰前后脚跳进了风晓院。 昨晚卫清晏和时煜回刘府时,让冬藏留下查探皇帝暗卫那边的情况,而惊蛰则带着人潜入了誉王妃的娘家,占府。 两人各自忙完手头的事,回了容王府没找到自家主子,便都寻来了安远侯府。 见到院中树杈上蹲着的两个容王府暗卫,两人就知自己来对地方了。 房门还未开,两人不敢打扰,等在院中,惊蛰朝冬藏挤挤眼睛,低声道,“咱家爷有出息了。” 如今都混到在卫将军房中过夜了。 冬藏佯装瞪了他一眼,敢妄议主子,小心主子赏你板子,转眸看向房门时,眼里却是带着笑的。 王爷吃了多少情的苦头,才盼来今日的欢喜。 惊蛰见他笑,亦跟着看向房门,嘿嘿笑着。 卫清晏打开房门时,便是对上两双亮晶晶的带笑的眸子。 尽管一吻结束,两人并未做什么,对上这样两双眼睛,她心里难免有些尴尬,面上却不显,反手带上房门,卫清晏看向两人,低声道,“如何了。” 听到院中动静,她就睁了眼,猜到是冬藏和惊蛰来了。 见时煜还未醒,她急着想知道结果,便先起身出来了。 压低声音,是不想吵醒还睡着的人。 冬藏反应最快,也略略压低了声音道,“宫里头那些暗卫空手而归,人数未少。” 悉数回宫,那便是无功而返了。 卫清晏心头泛起凉意。 皇帝对前朝余孽的了解比他们多,连他的人都没找到那些人,她和时煜只会更艰难。 事关前朝余孽,皇帝不信任他们,是决计不会轻易透露的,只能靠他们自己一点点摸索。 她吩咐道,“派人盯着誉王妃庄子那处清泉水。” 前朝余孽需得那清泉水净化人的身体,就定然会派人去取水。 冬藏会意,忙应了是。 卫清晏颔首,看向惊蛰。 惊蛰见冬藏拿卫清晏当主子般敬着,他亦恭敬回禀道,“属下抓了誉王妃的两个哥哥,佯装是被害人的家眷,要找他们家报仇。 他们便什么都招了,誉王妃小时候身子不好,七岁时被送去庄子上养到十五岁才接回府中,与娘家关系并不亲厚。 嫁给誉王后,极少与娘家走动,平日也不太与其他人接触,占家人不认识王春嬷嬷,他们也不知道誉王妃和刘桓勾搭在了一处。 据誉王妃二哥交代,他自小和誉王妃关系要好,但从庄子上回来的誉王妃并不记得他们幼时的事情,与他很是疏离。 且长大后的誉王妃相貌和性情和小时候都有变化,但因着她回京就攀上誉王这门亲事,占家人就将这点怀疑压下了。” 占家官阶低,哪怕是攀上誉王这样的闲散王爷,对他们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就算誉王妃有什么异样,与娘家再不亲,只要是以占家女的身份出嫁的,占家就是皇家的姻亲。 其中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所以哪怕是有什么怀疑,占家也不会自毁了前程,卫清晏自是明白占家人的这点心思。 见她没说话,惊蛰主动道,“属下怀疑那誉王妃可能是个假的,已经派人去她当年生活过的庄子查证了。” 确实该查查,卫清晏笑,“做得好。” 七岁说小也不小了,印象深刻的事,定然是有印象的,容貌和性格会有变化,但多少会有些儿时的影子的。 昨晚她在刘府的怨气画面里,竟看到了与誉王妃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女子,跟在一个黑袍男子身边。 那黑袍男子,被兜帽遮去了大半张脸,只看得见嘴唇和下巴,从这两处看,年纪约三十的样子。 女子看着比誉王妃还要老相些,眼尾有些皱纹,却对比她年轻的男子毕恭毕敬。 令卫清晏不解的是,她看向男子的眼里尽是孺慕之情,而男子的手抚在她头上,似抚着幼儿一般。 这让她不得不联想,那黑袍男子是女子的长辈,只不过用了以形补形的法子,才维持了年轻的相貌。 毕竟誉王妃和刘桓都瞧着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 若那和誉王妃容貌相似的女子,真是黑袍男子的晚辈,那誉王妃定然也是前朝余孽。 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替代了在庄子上养病的占家小姐,嫁进了誉王府。 一念及此,她又补了句,“再查查誉王妃是怎么搭上誉王这门亲事的。” 惊蛰得了未来王妃的夸赞,嘿嘿应着好,眼睛却瞟向了房门。 他家爷怎么搞得啊,为什么还没起床,倒是卫将军不但起来了,瞧着精神还不错。 他家爷,这是不太行吧? 会不会是先前病太久,损了身子? 冬藏和惊蛰一起长大,看他神情便知他此刻在想什么,为护着他的尊臀不挨板子,忙拉着他退下了。 可惜惊蛰没懂冬藏好心,他满心只惦记着时煜,被拉着跃下墙头时,还忍不住念叨一句,“咱家爷是不是得让景阳给补补啊,怎的才一宿就爬不起来了。” 原本卫清晏还不解,冬藏为何急着拉走惊蛰,这话一入耳,她才恍然,耳后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亲吻时,他身体的变化,她感受得到。 并……并……不需要补,卫清晏在心里结巴了一句。 屋里的时煜,则黑了脸。 他没有在婚前越雷池一步的打算,可心爱之人在怀,他又是个正常男子,昨晚睡得并不好。 早上卫清晏起身时,他是知道的,见卫清晏没有叫醒他的意思,他便索性闭目养神。 让她早些进入未来王妃的角色。 他在屋里听着三人动静,心里很是愉悦,小晏没和他见外,冬藏和惊蛰亦敬重小晏,一切都很好。 可他没想到,惊蛰那个傻憨会说出那样的话,还叫小晏听到了。 卫清晏进屋就看到黑着一张脸的时煜,四目相对,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耳后的那点子红,瞬间散去。 时煜见她笑的明媚,对惊蛰的恼也丢到脑后了。 就算被误会,能博她一笑,也值了。 蓝姝悄然行至门口时,便见两人笑着跟二傻子似的。 她轻咳了一声,对卫清晏道,“皇帝召卫小夫人进宫了,我也打算入宫一趟,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两人异口同声,“要。” 外敌当前,有些事,或许他们可以试探着与皇帝互通消息。 第132章 帝王怒 卫小夫人猜到皇帝传她进宫,是和卫清晏的事有关。 所以,当她被内侍带到偏殿等了半个时辰,依旧没被召见时,心里并无不安。 卫清晏的死与太子有关,她是卫清晏的母亲,是苦主,而太子是皇帝的儿子,皇帝为彰显仁德,此时也该安抚,嘉奖护国将军府。 除去嫁出去的卫家女儿们,如今护国将军府只剩她和老太太两人,老太太远在卫家祖籍,这好处自是落在她头上。 如她所料,皇帝的确态度和善,同她说了些客套话。 就在卫小夫人想,皇帝是会赏她金银,还是提升她的诰命品阶时。 听得皇帝惋惜道,“是朕没有教导好废太子,让卫爱卿这样的良将早早去了,朕心中十分愧疚。 思来想去,朕决意让他入葬皇陵,想问问卫夫人的意思。”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泼下,卫小夫人当即变了脸。 前朝皇室初期,为嘉奖功臣重将,会允他们死后入帝陵陪葬,以彰显天子对有功之臣的厚爱。 陪葬皇陵,千古流芳,是臣子莫大的殊荣。 只不过,前朝末代几位君主昏聩,轻信奸臣,最后能入帝陵陪葬的大多是佞臣宦官。 先帝建立大魏后,就没有沿袭这陪陵制。 但今日皇帝主动提及,对于臣子来说,依旧是莫大的荣耀,通常,臣下遇到这种情况会对天子感恩戴德。 可卫小夫人在片刻的懵怔后,做出了拒绝,“臣妇替清晏谢陛下隆恩,可清晏年纪尚轻,实在不堪受此尊荣。 且,臣妇就清晏这一个儿子,臣妇希望能时时看到他。 若他迁入皇陵,祭祀总归是不便的,随着臣妇年迈,将来只怕是更艰难,还望陛下体恤臣妇思子之情。” 迁坟入皇陵,势必得开棺,重新敛骨。 皇帝知道卫清晏是女子,可棺椁里却是男子的尸身。 当初,她担心卫清晏身份暴露于世人面前,皇帝会趁机对付卫家。 见棺椁里是个与卫清晏容貌相似的男尸,猜到是卫清晏为自己找的替身,便没想那么多,直接钉了棺。 那时,她是认定卫清晏一定会炸了自己的。 可如果这次开棺,皇帝发现,棺椁里的不是女子尸骨,她要如何解释?皇帝会不会疑心卫清晏假死? 会不会给她定个临阵叛逃的罪名,因而治罪护国将军府? 那人一再告诫她,皇帝对卫家早有忌惮之心,他绝不可能骗她的。 她的余生还指着护国将军府的余荫过活,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何况,当初,她随意将那尸体钉入棺中,到京城时,尸体腐烂不堪,她以容王已帮卫清晏入殓为由,直接落葬了。 若此次迁坟,众人发现棺内异样,一旦皇帝怪罪容王,容王难保不会供出她来。 一个母亲,在儿子战死后,不为其清理尸身,任由其血衣破衫入殓,世人会如何想她,皇帝又会不会发落她? 皇帝看她这般推诿,心里怒气顿起。 卫小夫人刚进宫,他还没来得及传召,蓝姝便带着时煜和常卿念也进宫了。 他原以为蓝姝此生都不想再见他了。 没想这么快,她就主动来找他了,可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蓝姝说的事,气得恨不得当即砍了卫小夫人的脑袋。 当初卫清晏战死后,卫小夫人竟去了黄沙岭,是她利用时煜对卫清晏的感情,要求时煜带着卫清晏的尸身前往北陵,半年后方才回京。 百官弹劾时煜冒犯护国英雄,他也为时煜的疯狂举动发怒,卫小夫人却只字不提是她的主意。 反而也跟着百官跪求他这个天子为卫清晏做主。 时煜所行的确荒唐,可他是皇家子,再不成体统也是他的弟弟,岂能任由一个臣妇欺负。 他原以为这就够令他愤怒的了。 没想,时煜又告诉他,卫小夫人只用一刻钟的时间,便为尸身入殓,钉棺。 那孩子是战死,身上必定伤痕累累,从清理,到缝合,整理仪容,换寿衣,一套流程下来,没有一个时辰根本完成不了。 一刻钟,只能说明,卫小夫人根本没给那孩子入殓,直接便钉了棺盖。 即便那不是卫小夫人的亲生子,也是为国牺牲的战士,她竟敢那般辱他。 何况,那是他的皇子。 皇帝压抑满腔怒意,看着卫小夫人,沉声道,“卫爱卿年纪虽轻,却战功无数,更是两年时间击败乌丹,入皇陵是他应得的。 且卫家已无男嗣,将来谁来供奉他?” 迁入皇陵便可香火不断。 “陛下,请体谅臣妇为母的心情。”卫小夫人俯身跪下,坚持道。 “据朕所知,卫小夫人在永州三年不曾回京。”皇帝冷哼,“怎不见卫夫人这三年来祭祀卫爱卿? 卫夫人这般阻拦朕的旨意,莫非里头有什么朕不知晓的原因?” “陛下,臣妇冤枉,臣妇便是因为身子不好,三年未回京才心中愧疚,往后想多去儿子坟前看看……” “我怎么听说,卫夫人在永州身子康健得很,还能半夜与景王对弈,以至于让婉仪伤心的,不得不带着年幼的孩子,亲自将你送回京城?” 蓝姝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打断了卫小夫人的话。 卫小夫人没料到她也在,更没想到,她会知道永州发生的事,想到这些日子,她偶尔陪着燕岚去看婉仪,猜想是婉仪告诉她的。 心头怨恨蓝姝一个疯子跑出来搅和什么,嘴上及时解释道,“这些都是误会。” 说完,意识到这个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忙道,“陛下,若论战功,亡夫的功绩在清晏之上,我儿怎敢越过他父亲……” “那便让卫将军一并潜入皇陵,卫夫人,这是圣旨。”皇帝冷冷打断她的话。 昨晚在护国将军坟前,想到卫家已绝香火,将来他的孩子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他便有了此念头。 但又担心蓝姝反对,便决意先提出来试试,一是为乱卫小夫人的心,二来也是想看看蓝姝反应。 如今见蓝姝并无反对神情,当即便下了圣旨。 那孩子值得,这也是他亏欠他的。 同时还分出了一点心思,骇然蓝姝刚刚的话。 卫小夫人和景王半夜对弈?他们可是岳母女婿的关系。 可惜蓝姝没打算同他多说的意思。 皇帝心中也在盘算着如何让卫小夫人自乱阵脚,也没心思多想那八卦之事。 卫小夫人彻底被堵得无话可说,后背一片汗湿,拿着圣旨出宫的路上,脚步都是虚浮的,满心都想着要如何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皇帝听得宫人汇报卫小夫人的情况,看向蓝姝,“朕暂不逼问她,看看她会如何做,可有求助之人。” “陛下英明。”蓝姝没甚诚意的应付了一句。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时煜和卫清晏视线在空中相遇,随后,时煜走到殿中,撩袍跪下,“陛下,臣有事要坦白。” 第133章 皇帝勘破玄机 时煜要坦白什么,皇帝心中隐隐有猜测。 他手一挥,“说来听听。” 大抵就是承认他换走了卫清晏的尸身,毕竟开棺之后,白骨是男是女,还是分得清的。 他也想知道,时煜将他的大公主葬在了那里。 时煜得了示意,开口道,“臣当年赶去黄沙岭时,正瞧见小晏拼着最后一口气拉响了惊雷。 起初,臣沉浸她牺牲的悲痛中,并未多想,她为何要毁了自己尸身,直到,臣亲自为她缝合伤疤,方知她是女子之身。” “你先前不知她是女子?”皇帝神情微变,拳头骤然攥紧。 时煜惊诧,“臣应当知晓?” 皇帝未语,凝神打量他神情,心头震荡。 时煜从前不知卫清晏是女子? 也就是说,卫清晏生前没有告知时煜,她是女子!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时煜,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时煜忽略皇帝精锐目光,继续道,“和臣一起泡温泉的是男子之身,所以,臣从未想过她是女子。 臣震惊过后,似乎明白她为何要用惊雷炸毁自己,她应是不想被人发现她的女子之身。 可惜臣不知她心中所想,击退了那惊雷,臣毁了她的临终遗愿。 恰好此时,冬藏他们发现了一具与她容貌相似的男尸,臣当时只想着,助她完成遗愿,便用那男尸替换了她。 如今才知那男子是大皇子,臣隐瞒陛下,是臣之错,臣甘愿受罚,请陛下赐罪。” 他所言皆是实情,故而神情坦荡,经得起探究和推敲。 “陛下,容王这样做,都是为了清晏。” 蓝姝亦跪下,为时煜求情,“天下人不知清晏是女子,若她身份曝光,难免有居心叵测之人,往她身上套个欺君的罪名。 无论她是男是女,她为大魏所做功绩都是实实在在的,容王这般做,避免了诸多麻烦,请陛下网开一面。” 皇帝视线终于从时煜身上,挪到了蓝姝身上。 蓝家女不必跪,她也从未跪过她,此时却跪了。 为了时煜。 也或者为了…… 他视线落在跟着蓝姝身后跪下的常卿念身上。 那日,蓝姝同他说,黄沙岭战死的女子有谁,他应当心里清楚。 可卫清晏的身份,他也是先帝临终前才得知。 当时寝殿只有他,先帝,卫老将军和卫清晏四人。 先帝和卫老将军都已过世,不可能告诉蓝姝,他这个皇帝知道卫清晏是女子一事。 之前,他以为是时煜告知了蓝姝此事。 可卫清晏都不曾同时煜说她是女子,就更不可能提及先帝临终那一幕,时煜自己尚且不知的事,如何能告诉蓝姝? 卫家两人或许会将此事告诉卫小夫人,但刚瞧着蓝姝和卫小夫人的关系,显然没好到可以透露密辛的程度。 那就只能是…… 想到卫清晏或许没死,皇帝心里是激动的,高兴的。 他一直以为卫清晏和时煜关系好到,向他透露了女子身份,也疑心时煜看中护国军助力,从而亲近卫清晏。 甚至觉得时煜为卫清晏攻打北陵,也有做给护国军看的嫌疑。 毕竟经此一事,护国军从上到下,皆对他感激至深,时煜被夺兵权,困在京城时,护国军里头有不少人为他打抱不平。 可今日得知,卫清晏没有背叛他这个天子,时煜也不似他先前担忧的那般有野心。 他私自发兵不假,但击败北陵,夺其两座城池,若他供出是卫小夫人授意他带着卫清晏尸身前往北陵。 朝中定有不少大臣为其喊冤,功过相抵,他便能回到封地,筹谋他想筹谋的。 可他没有。 皇帝视线又落回到蓝姝身上,默了默,“既你为他求情,朕便不治他的罪。” 原本想问,卫清晏被葬何处。 可想到她有可能活着,蓝姝却只字不提,或许是觉得他这个父亲不配知晓,亦或者,卫清晏怪他,并不愿与他相认。 到嘴的话便问不出口,总归蓝姝对一双孩儿的爱,比他深得多,他们既有安排,他不加干涉,也算是对孩子的弥补。 他视线又转回到时煜身上,“但到底是欺君,朕便命你与常氏一年内成婚。” 一年时间,为护国军报仇,应是够了。 时煜心里想着,便看向了卫清晏。 卫清晏微微垂了眸,时煜便知她是同意了,唇角微微扬起。 蓝姝跪在前头,看不到卫清晏神情,但她看得见时煜在征询卫清晏的意思。 圣意在前,他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家女儿的想法,蓝姝对时煜这个女婿很是满意。 三人一同叩首谢恩。 皇帝将三人神情尽收眼底。 他刚刚差点怀疑,常卿念就是卫清晏。 可若常卿念就是他的女儿,蓝姝怎会允她和时煜的婚事。 他们可是亲叔侄。 蓝姝不知自己的话,已被皇帝勘破玄机,她对皇帝道,“还有一桩事,或许我该告知于你。” 皇帝颔首,“何事?” “先前我们陪同燕青前往永州时,发现景王有些异样。”话到这里,蓝姝没再多言。 是何异样,皇帝自己会去查。 景王有异心,皇帝早做提防,便能避免内乱。 尤其如今知晓前朝余孽的存在,大魏更得上下一心,以防被前朝余孽钻了空子。 皇帝果然警觉,朝冯若宝看了一眼,冯若宝忙躬身出去,应是派人盯着景王。 随即,皇帝问道,“你刚刚说,景王和卫夫人是怎么回事。” 蓝姝便简单说了下两人的暧昧。 皇帝查景王,就会知道那晚景王府发生的事,定然能猜到有她的参与。 但皇帝知她本就是好打抱不平的性子,不会联想到清晏身上…… 蓝姝的思绪顿住,大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她反应过来了,她那日说的话,与时煜今日说的,是对不上的。 有些事,她是从卫清晏口中得知,那日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时瑾他是不是察觉到了? 一回到安远侯府,她便将事情告知了卫清晏,神色焦虑,“时瑾他会不会猜到你的身份了?” 她真是粗心,若因此坏了女儿大事,她该如何是好。 卫清晏倒没多大意外,在皇帝没有追问她落葬何处时,她便有所猜测,将今日之事凝神想了想,摇头道,“应是猜到我活着,但不知我就是我。” 突然要求她和时煜一年内成婚,便是皇帝的试探吧。 卫清晏对此倒没什么不高兴的,他们今日进宫的目的,亦是试探皇帝的态度。 皇帝没有责罚时煜,便是他对时煜态度的转变,提醒景王之事,则是他们对皇帝的诚意,这个开端还算顺利。 关于前朝余孽的事,他们便可适当透露给皇帝,从而换取他的消息。 第134章 心里藏着大秘密 另一头,卫小夫人心神不宁地回到了护国将军府。 卫婉仪很快寻来,她语气依旧不甚热情,“皇上召你进宫做什么?你脸色不是很好,可是不舒服?” 若是放在昨日,卫小夫人不会计较她的口吻,甚至欣慰卫婉仪终究是关心她的。 可此时,她将还没来得及喝进嘴的茶,砸在了卫婉仪脚下。 怒道,“我是你的母亲,如今,你连一声母亲也不肯叫了吗?我同你解释过多次,我与他并未越雷池,你为何就不信,还要将此事告知于外人? 你就那么盼着我不好,我若不好,你又能得着什么好?” 卫婉仪没防备她突然发怒,心头本能地惊慌了下,可很快她又镇定下来。 在她看来,精神背叛和身体背叛是一样的不可原谅。 倒是她这样发怒,定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 还提到景王,莫非是他们的事被宫里头知道,挨了训斥? 眸光落在桌上明黄的圣旨上,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圣旨打开,看清了里头的内容。 她不解,“将兄长迁入皇陵,这对卫家来说不是莫大荣光么,你为何不悦?” 还要迁怒于她? 心里突然就想到了先前的猜测,兄长其实是皇家子,试探道,“你不喜兄长入皇陵?” 若用思念儿子,想随时看儿子的借口搪塞卫婉仪,则是个笑话,没人比卫婉仪更清楚,她对卫清晏的态度。 卫小夫人索性不开口。 卫婉仪却没打算就此罢休,“我从前不懂,你为何不喜兄长,做了母亲后,我则不解,哪有做母亲的讨厌自己的儿子。 这里头究竟有何隐情?” 卫婉仪等了一会,见卫小夫人依旧不开口,便道,“既你不愿说,我便也不问了,总归我已不是卫家人,管不了卫家的事。 过两日,我便带着孩子们离开,往后你在京城好自为之。” “你要丢下我回去?”卫小夫人终于开口。 “出嫁从夫,我的家在景王府,我自然要回去,何况你我如今这般,我还有何留下的必要。” 卫婉仪口吻淡淡,似是真的不关心这些事。 卫小夫人则有些慌神,迁坟已成定局,棺内的事瞒不住,端看容王到时会不会供出她。 若容王供出她了,皇帝再发现棺内并非卫清晏,定然是要发落她的,届时,能帮她的就只有婉仪他们了。 她深吸一口气,软了语气将自己给卫清晏钉棺的事情说了。 “死者为大,那是你的儿子,你怎能这样做?”卫婉仪激愤,“你让我觉得陌生,兄长一定不是你的孩子。” 卫小夫人没接她的话,只道,“母亲有母亲的苦衷。” 如今婉仪和她离了心,卫清晏是女子的事,她不敢对她说,免得她再透露出去,给卫家招祸。 “又是苦衷,你究竟有多少苦衷?” 卫婉仪坐到她旁边,转身面向她,语重心长道,“此事可大可小,你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苦衷,我才好帮你。” 卫小夫人嘴巴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一句,“我不能说。” 说出来就会牵扯到那人,她不能,也不愿。 卫婉仪见此,豁然起身,“是我多管闲事了。” 试探再次失败,她有些丧气,但她能肯定的是,母亲心里一定藏着大秘密。 这秘密说不得会让卫家万劫不复。 为了一双孩儿,她得及时搬出卫府,还得将这事透露给大姐,免得大姐他们不知,无辜受了牵连。 思及此,她加快了脚步。 还没到院中,就听到下人来报,卫诗然来了。 “快,随我去迎大姐。”卫婉仪吩咐身后的婢女。 卫诗然带着燕岚一同来的,卫婉仪直接将两人迎到了自己的院子,开门见山道,“大姐来可是有事?” “皇上已命钦天监算了吉日,五日后将阿弟迁入皇陵,我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卫诗然回道。 卫婉仪诧异,母亲刚带着圣旨回府,大姐他们就知道了?还连日期都知道了? 她问出心中疑惑。 卫诗然道,“外面已经传遍了,婉仪不知么?” “我刚看到圣旨。”卫婉仪脸色发白,能这么快传开,定是皇上的示意,皇上会这样做,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她当即便将卫小夫人刚说的话,告诉了卫诗然,“大姐,我心里不安,总觉得她可能惹祸了。 卫家能有今日,是父兄用血和命换来的,我与祖母那边没有过联系,还请大姐将这边的事告知她,好让她老人家有所防备,莫要被我母亲牵累。” 尽管来之前,已经从卫清晏口中得知钉棺一事,再听卫婉仪说及此事,卫诗然还是气得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燕岚心头亦是气愤,但想到他们来此是带着任务来的。 便也对卫婉仪直言道,“景王有异心,已被陛下察觉,未免事发牵连你们母子三人。 我们今日来,是想劝你入宫向陛下请求和离。” “景王他……你怎知晓?”卫婉仪心里本就惊惶,听了这话,腿都发软了。 不知为何,她竟丝毫没怀疑景王是被冤枉的,或许多年夫妻,她心里早有察觉。 卫诗然扶住她,“有些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总归我们不会害你,若你有和景王共生死的心,大姐也不拦你,只是你的一双孩儿……” “不,孩子们决不可有事。”卫婉仪连连摇头。 别说她和景王的情意这两年早就磨没了,就算有情意,她也绝不会拿孩子跟着他犯险的。 何况。 “我是卫家的女儿,卫家的女儿怎能走谋逆的路,不可以。” 她一把握住卫诗然的手,双膝一软,“大姐,求你陪我一道入宫,可好?我怕。” 卫诗然点了点头。 清晏让她来,本就是这样叮嘱的。 先前还担心卫婉仪是非不分,如今瞧着这娇滴滴的妹妹,脑子却是个清醒的,心里头亦时刻记挂着自己的孩子。 对卫婉仪又多了几分真心,将人一把托起,“别怕,大姐随你一起。” 卫小夫人只知卫诗然来了,又带着卫婉仪走了,不知姐妹俩说了些什么,此时,她也顾不上他们说了些什么。 因为关于五日后迁坟一事,也传到了她耳中,她烦躁地在屋里踱步,随后写了一封信,唤了护卫进来。 最终又将护卫挥退,一把将信烧了。 此事,分别由暗卫传回皇帝和卫清晏耳中,两人皆是吩咐了一句,“继续盯着。” 随后,皇帝便召见了卫婉仪姐妹。 卫婉仪用的和离理由,便是卫小夫人和景王的关系,以及景王派人刺杀她一事。 皇子和离不是易事,皇帝并没着急给予答复,说是要了解清楚,让她回去等消息。 卫婉仪冷静过后也明白过来,这一趟进宫的真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就算是景王那边不同意和离,有了今日这一出,皇上已知他们夫妻关系破裂,将来事发,皇上也会酌情处置他们母子三人。 回去后,她便命人又寻了一处宅子,隔日就搬出了卫府。 转眼,便到了誉王妃行刑之日。 凌迟,也叫千刀万剐,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死刑方式。 可刑场却围满了百姓,甚至还有催着快些行刑的。 卫清晏早早到了现场。 她要及时收走死犯们的怨气,看看能否找到更有用的线索。 时煜亦派了不少人,散在围观百姓中。 盯了那清泉几日,未见有人前去,大理寺这边也不曾发现有人员失踪之事。 两人便猜测,需要以形补形的人,会不会因来不及将新抓来的人净化,便直接劫走誉王妃和刘桓。 毕竟这两人也用过相同的法子,或许他们的身子对那人来说,有净化后的效用。 果然,午时还没到,人群里就闹了起来,有人喊道,“誉王妃他们最大恶极,凌迟都便宜他们了,就该用更严酷的刑法。 将他们身上划上无数道口子,在伤口涂以蜂蜜,让虫蚁一点点将他们啃噬干净。 我这有蜂蜜和小刀,同意的随我一起,为那些被他们害死的可怜人报仇……” 第135章 中计了 随后有人附和,大声斥责誉王妃等人的罪行。 百姓本就痛恨誉王妃几人,被这一煽动,怒意瞬间点燃,推搡着往刑台前面挤。 嘴里叫嚷着,要让誉王妃承受更严酷的刑法。 有些胆小的,不敢参与,想要退开,却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不知是谁带头往刑台丢了一颗臭鸡蛋。 之后便是无数臭鸡蛋,石子,烂菜叶往刑台上飞,官差立即出来维持秩序。 刑场顿时一片混乱。 人群中,有些人趁机撕了罩在外面的外衫,露出里头黑色劲装,抽出被裹着,或被藏在竹篓里的大刀,飞身往刑台而去。 下一瞬,大量官兵突然而至。 打斗一触即发。 “不好,中计了。”黑衣人朝同伴喊道,“带上人,撤!” 可时煜已将前朝余孽可能劫刑场的事,透露给了皇帝,皇帝怎会让他们如愿。 黑衣人劫不到人,也逃不脱,便试图去抓四处躲窜的百姓为质。 一头银发的容王殿下从天而降,当场击毙了两个黑衣人。 早已隐在人群中的容王府护卫,一半现身相助自家主子,一半继续隐在暗处。 蓝姝亦抽出腰间软剑,飞身上前。 卫清晏看着突然出现的时煜,眸中担忧。 他们的计划里,没有这一步。 时煜在刻意暴露自己。 见他被几个黑衣人围攻,卫清晏紧了拳头,欲上前,胳膊被人拉住,是时煜先前送给她的十个暗卫里,唯一的一个女暗卫,雾秋。 雾秋低声道,“姑娘,爷不会有事的。” 卫清晏亦知道他不会有事,她担心的危险不在刑场,而是暴露之后。 雾秋又道,“爷说,姑娘若实在担心,稍后可陪他一同入宫。” 她担忧的危险就在宫里。 卫清晏紧握的拳头一下松开,随着雾秋隐在混乱的百姓中,时不时地护一护周边百姓,免他们被黑衣人所伤。 最终,劫刑场的黑衣人无一逃脱。 仅剩的几个活口被取了嘴里的毒囊后,时煜还命人将他们定了穴,让他们动弹不得,免得他们像王春嬷嬷那般,在衣领或旁的地方藏毒,舌尖一触便当场毒发。 几个活口确有此意,却没料到,他们被捆了手脚后,还会被点穴,自杀的计划落空,几人皆是面色惨白。 死不了,等着他们的定然是生不如死的刑审。 先前带头闹事的人,也被官差一一抓了来。 一审问,才知是有人冒充被害者家属,给了他们不少银子,让他们要求对誉王妃用更严酷的刑法。 带头闹事之人,自己家亦有人死在誉王妃的庄子上。 有银子拿,还可以亲手手刃仇人,大家自然尽力。 只是经历此遭,他们也知是被人蒙骗利用了,那些人哪里是要找誉王妃报仇,分明就是要趁乱救走誉王妃。 愿意来救誉王妃,又清楚知道他们是受害着家属的,自然是和誉王妃一伙的,也是害死他们家人的仇人。 他们险些帮了仇人,几人无不懊恼愤恨,便将自己的知道的都老实交代了。 但前朝余孽既用了假身份,又岂会对他们多透露。 最终不过是些无用的消息。 刑场很快恢复秩序,又有几人被押了过来,走到刑台上,众人看清几人面容,竟是誉王妃他们几人。 那,那先前的那几人…… 大家视线又转向先前被带来的几个死犯,只见官差正替他们解着锁拷。 几人得了自由,用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露出真容。 被活捉的黑衣人,瞳孔骤缩,他们先前要劫走的,竟是假的。 朝廷料到他们会来劫刑场,所以,准备了冒牌货等着他们前来,即便他们今日劫人成功,也是白费力气。 那些冒牌货于主上根本毫无用处。 他们这般谨慎,朝廷怎么会知道? 时煜看向几个黑衣人,眸光轻视,唇角扬起一抹残冷的弧度。 他从他们的神情里得到了证实,他和小晏的猜测是对的。 前朝余孽之所以没急着抓人净化,是因为他将誉王妃和刘桓当成了治病的药。 可现下他们劫人失败,他们就这样放弃了么? 不可能的,前朝灭亡三十年,他们依旧不死心,怎会就此罢休,他站在高台,眸光环视底下站着的一众百姓。 心下盘算着,他刚刚的挑衅,是否能激怒背后之人,将其引出来。 人群中,一身月白长袍,做书生打扮的男子立即垂下了眸,眸底一片阴鸷,他缓缓转身,上了一辆等候已久的马车。 时煜不曾留意到纷乱的人群中,有人悄然离去,他的眸光对上了卫清晏的,见她指了指刘府方向。 多年默契让他顿时清明。 誉王妃庄子上的罪恶,是卫清晏临死发现,又极快的曝光。 誉王妃和刘桓没有机会见面,却早已对好口供,可见他们在行事时,便做好了事情败露后的应对。 还有自尽的王春嬷嬷,不惜牺牲全家的徐詹事,无一不说明,前朝余孽过分谨慎。 既预设了事败,他们怎会不做多手准备。 他们潜藏在刘府,对刘府的人下手是最便捷,时煜当即吩咐冬藏,“带人追上刘府被流放的队伍。” 已经被净化好的备用人,一定是藏在其中。 原先皇帝打算等他们出京后,再斩草除根,现下前朝余孽劫人失败,一定会带走备用的那个人。 冬藏清楚内幕不敢耽误,又将此事透露给了皇帝的暗卫知晓。 时煜见他行事有章程,便安心留下等着行刑。 被黑衣人延误,午时一刻已过,未免徒增波折,监斩官不敢耽搁,一声令下,刽子手立即行刑。 几个黑衣人则被皇帝暗卫带走审讯。 这边行刑刚结束,容王身体康复,一掌打死了两个黑衣人的消息也传开了。 惊蛰牢记时煜的叮嘱,他若身子康复,就是未来王妃旺他的,都是未来王妃的功劳。 他自己护在时煜身边走不开,便早早将这差事交给了燕岚。 龚缙知道此事后,最是积极,将自己的零花钱全散给了城西的叫花子们。 还是嫌他师父的英名传的不够快,又将冬瓜攒了两年的媳妇本,拢共一两银子也给哄了出来,散给了城南破庙的乞儿们。 冬瓜既难受自己又要晚几年娶媳妇,又高兴能帮卫清晏扬名,脸上一会哭,一会笑的,跟着龚缙到了卫清晏面前。 卫清晏刚收集完几个死犯的怨气。 听得此事,正哭笑不得时,宫里来人行至时煜面前,躬身道,“王爷,太后有急事唤你入宫,还请速速随奴婢前往。” 第136章 太后的秘密 慈宁宫里。 太后紧闭双眸,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白得吓人,一双手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她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瓷瓶。 瓷瓶里装着裂骨毒。 时煜已经被喂了两次裂骨,再有第三次,神仙难救。 可,她却不能不如此做…… “娘娘,容王进宫了。” 耳边有宫人低语。 太后眸子颤了下,缓缓睁开,却没看到人。 神情竟有些欢喜。 随后听得宫人解释道,“王爷说,有事要禀明陛下,稍后便来,奴婢阻拦不成,只得先过来告知于您。” 稍后过来,也是迟早要过来的。 太后绞帕子的力道又加重了些,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心里突然生出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希望时煜早些来,她好早些结束这痛苦煎熬。 一个盼着他能忤逆些,不要踏进这慈宁宫。 宫人见她不说话,正欲退下。 太后的声音虚虚响起,“你瞧着他身子,当真好了?” 宫人抬眸,见太后视线依旧看着门外,神情不明。 点了点头,“瞧着是好了,听同行的护卫说,功力也更胜从前,想来王爷是真好了。” “好了……就好。”太后喃喃,旋即眼眸微亮,“他身子好了,是不是就能承受第三次裂骨毒?” 不会死了。 宫人听了这话,眸色大惊。 一个时辰前,太后突然将他们全部屏退下去,关紧了房门,不知在里头做了什么。 一炷香后,太后神色不虞地下令,让容王进宫。 她猜到或许容王入宫会挨训斥,却没想到,太后竟要再次给容王下裂骨毒。 “娘娘,开恩呐。” 宫人跪下,小心道,“若王爷身上疼,您心里又何尝好受,王爷聪慧孝顺,若他做了错事,您让他改,他定然会改的。” 王春嬷嬷在时,她并不得太后重用。 今日大着胆子为容王求情,一是,她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知道太后每次责罚容王后,自己也会难受。 为容王求情,太后当时或许不高兴,但心里定然会记得她。 二来,她也算是看着容王长大的,容王与太后没闹翻前,对他们这些宫人向来善待。 太后果然挪了眸光,看向她,“你叫什么?” 宫人忙道,“奴婢乐喜。” 太后其实记得她,她尚是皇后时,这宫人便在凤仪宫伺候,之后皇帝登基,她成了太后,原先凤仪宫的人都跟着来了慈宁宫。 “改个名字吧,往后便叫黄莲。” 她要亲手给自己的儿子下毒,如何能喜乐。 多讽刺啊。 黄莲才符合她现下的心情啊。 有苦说不出! 太后眼眶酸涩得厉害,微微抬了头,“你尚且知道痛在儿身,疼在娘心,他为何却不明白。 为何要一次次地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哀家这颗心,因为他在热油里烹炸过,在冰窟里冷冻过,早已痛得麻木。” 黄莲不敢再多言,只静静听着。 连名字都被改了,她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太后也只需要一个听众,并不需要她的劝慰。 太后将瓷瓶里的毒倒入茶壶里,做好一切后,目光重又看向门外。 良久,时煜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儿。 那个被皇帝赐婚给时煜的姑娘。 她并无传召常卿念,时煜却将她带了来,太后下意识蹙了眉,可瞧见时煜握紧那姑娘的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呵斥的话,她咽下了。 这些年,她多少次梦里盼着他能娶妻生子,能执着心爱姑娘的手,走到她面前,告诉他,“母后,儿臣要成亲了。” 可这些年,他始终执念于一个死人,还是一个死去的‘男人’。 让她跟着操了多少心。 如今,这一幕终于实现了。 可。 她眸光垂下,落在眼前的茶壶上。 眼中有泪滑落。 若。 时煜没熬住,常卿念便下去陪他吧。 “母后。”时煜行至她面前,躬身一礼。 卫清晏亦跟着行了一礼。 她没跪! 太后不由再度看向她,身姿笔挺,面容清丽,下颌清晰紧致,无端叫人看出一种硬朗来。 却又不是男子的硬朗,而是一个女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和飒爽。 太后突然就想到了卫清晏。 若卫清晏没被从小做男子打扮,或许她的气度便也是如常卿念这般吧。 她看向时煜,“皇儿喜欢她?” 时煜是喜欢这类的姑娘,还是将这姑娘当成了卫清晏的替身,太后不想深究。 时煜紧了紧卫清晏的手,笑道,“是,儿臣心悦她。” “好。” 喜欢就好! 黄泉孤寂,有个喜欢的人陪着,大抵也没那么难熬了。 若是,侥幸活了下去,便早早成亲,前往封地吧,以后生死便看他自己了。 太后心里幽幽想着,抬手示意宫人们都下去。 “坐吧。”她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身子何时好的,怎么不遣人告知哀家?” 时煜牵着卫清晏在她面前坐定,笑道,“儿子这病,病得蹊跷,好得也蹊跷。 大抵是常姑娘旺我,给儿子带来好运,本也想今日进宫告知于您,恰好您唤儿子,儿子便带着她一同过来见见您。” 太后仔细打量他,如画的脸依旧白皙。 但与从前的苍白不同,如今的白让人一眼看去,便知是健康的。 的确是好了。 “听说你今日帮你皇兄拦下了劫刑场之人,他可有嘉赏你?” 太后抬手从旁边的小炉上,拿过一直温着的茶壶,往面前的小杯里倒满了两杯茶。 似闲话家常般,“这是今年南边进贡的新茶,你皇兄孝顺,命人送了大半给哀家,你们也尝尝。” 她稳着声线,倒茶的手却微微抖着。 时煜眸光落在那茶杯上,并没去拿,“儿子刚在皇兄殿中喝过了,再喝,晚间该睡不好了。 母后唤儿子来,是有何事?” “是有些事,喝了茶,母后同你慢慢说。” 太后唇角嗪着笑。 见两人迟迟不动,转而眸色一狠,看向卫清晏,“还不曾嫁入皇家,便敢拿大。 哀家亲手倒的茶水,竟敢视若无睹,到底是乡野长大的,教养欠缺了些。” 她视线瞥了眼那茶水,冷声道,“喝了这杯茶,哀家再寻个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莫要堕了容王府的颜面。” “母后严重了,儿臣觉得她甚好。”时煜接话,慢条斯理将两杯茶水悉数泼在了地上。 “放肆。”太后陡然大怒,“来人,常卿念粗蛮无理,冲撞哀家,给哀家带下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卫清晏手一挥,茶壶碎裂在地,壶里茶水倒了个干净。 她轻笑出声,起身,“臣女出身乡野,再没有规矩,也好过太后……” 她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盯着太后,眸色冷冽,一字一句道,“前朝余孽之女……为了前朝余孽,不惜毒杀当朝亲王,若叫天下人知晓,太后当如何?” 第137章 太后身份 太后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愕,随后是恐惧,转瞬即逝。 可卫清晏本就为诈她,视线始终紧盯着她,将她眼中变化尽收眼底。 “你……一派胡言。” 太后指着卫清晏,手指颤抖。 卫清晏没有理会她,继续道,“若叫天下人知晓,太后纵容誉王妃这帮前朝余孽,残害大魏子民,又当如何?” “哀家没有,你胡说。”太后怒道,“哀家不认识什么前朝余孽。” 她有些乱了分寸。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她想起自己刚刚唤了宫人,担心他们听了不该听的,忙呵道,“不许进来。” 刚到门口的皇帝,抬手挥退身后一众人,只余一个冯若宝战战兢兢立在一旁。 屋里,卫清晏冷笑,“若没有,太后为何要逼着我们喝下有毒的茶水?” 誉王妃的怨气画面里,她看清了那个黑袍男子的长相,眉眼竟与太后有些相似。 亦或者说,是太后长得像他。 皮相再年轻,一双眼睛却是瞒不了人的,那人眼底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 誉王妃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甚至有些讨好卖乖的样子。 她不由联想到那日在刘府看到的怨气,那个与誉王妃容貌相似的女子看向黑袍男的眼神。 卫清晏如今亦有了心爱之人,她分辨得清,誉王妃他们看那男子的眼神,决不是男女之情。 而誉王妃在那男子面前的表现,她太熟悉了,与她儿时渴望得到卫小夫人的母爱一般无二。 进宫的路上,她同时煜说起这些,时煜与她想法一致。 太后,誉王妃,还有那个与誉王妃容貌相似的女子,很有可能都是黑袍男子的女儿。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 可刚刚太后的表现…… 她没有丝毫惊诧誉王妃是前朝余孽,而是惊慌自己身份的暴露,并急于否认。 “我……”太后一时语噎。 很快,她眉目一凝,眸中寒芒森冷,“你好大的胆子,哀家是太后。 你一个区区安远侯府的姑娘,竟敢诬陷质问哀家,哀家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若叫天下人知道你所为,你这太后还能继续当下去么?” 卫清晏气势不落半分,反唇道,“我身份不及你,可我行得端,坐得正,你呢? 你明知誉王妃恶行罄竹难书,时煜阻止他们劫人,是民心所向,你却因此迁怒于他,不惜要他性命。 你敢说你与誉王妃不是同谋,劫刑场之事发生不过一个时辰,你便将时煜急急叫进宫来,你敢说你没与前朝余孽勾结。” 太后倒茶时候的手指颤抖,她看的清楚,若是寻常毒药,她怎会如此。 她言语铿锵。 太后无力反驳,难看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脸色,她转而发作时煜,“你就这般看着她欺负你的母后?” 脸上满是风雨欲来的阴沉。 “母后可否告诉儿臣,她那一句不是事实?”时煜只当没看见太后几欲崩溃的神情。 他相信,若不是太后不想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她此时一定会召人进来,对小晏,甚至是对他下手。 神情再不复刚刚的柔和,时煜硬声道,“母后既知自己是大魏的太后,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因为母后的身份,不得不为之么? 那皇兄又是否知道,母后在帮人祸害他的江山?” “你闭嘴!哀家没有!”太后好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嘴唇都颤了起来,目眦欲裂,“哀家没有。” 时煜定定盯着她,“那母后可否告知儿臣,为何几次三番要对儿臣下毒? 母后再告诉儿臣,母后身在后宫,是如何短时间内,清楚外面的情况? 王春嬷嬷已死,这宫中还有谁是前朝余孽,亦或者,母后与他们有自己的联络方式?” 王春嬷嬷被皇帝带走时,太后就猜过,或许皇帝察觉了什么。 可皇帝向来孝顺,她以孝道压着,他从不会轻易忤逆他。 “原来,原来竟是你,撺掇的你皇兄。” 太后突然发了狂一般,抬手举拳就往时煜身前冲去。 卫清晏下意识要阻,时煜冲她摇了摇头。 太后的拳头捶打在时煜的胸口,“哀家从前有多喜欢你的机敏,如今,哀家就有多痛恨你的机敏。 打从今日起,哀家没有你这个儿子,带着她滚出去,给哀家滚出去。” 时煜不动,任由她捶打。 没有武功的深宫妇人,力道能有多重,他要的是她的实话。 可她始终不肯承认,时煜再度冰冷开腔,“你明知他有窃国之心,却处处包庇。 你可还记得,皇兄是你的儿子,你的娘家人想要夺你儿子的江山,你却隐瞒皇兄。 你当真是一个儿子都不想要了么? 还是说,你等着你那个父亲完成他的千秋大业后,封你一个公主当当? 那你可想过时家会落到什么下场,你的子孙是何下场?” “住嘴!”太后用力一巴掌就要打在时煜脸上。 手腕被时煜扼住。 他笑了笑,甩开太后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与她保持距离,“母后既已不要儿子,这一巴掌,儿子便也不必受了。 我已命人前往追击刘家流放的队伍,绝不再给他吃人的机会,母后还是想想,是要替他尽孝,还是同皇兄解释这一切吧。” 太后怔怔看着他,“你,你为何要这般赶尽杀绝?” 似是不敢相信般,“你既已猜到他是你外祖父,你为何还要这般赶尽杀绝,他已经要走了。 他往后不会再动大魏的百姓,你为何还要置于死地?” “太后这话问得好笑,你能对时煜下杀手,时煜为何不能阻止那人食人治病?” 卫清晏迈步走到时煜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那是他外祖,是他的亲外祖。”太后压抑着声音,歇斯底里,泪水流了一脸。 在门外听了许久的皇帝,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 他满脸怒容,“所以,在母后心里,前朝余孽胜过儿子,胜过时家,对么?” 太后没想到他会出现,瞳孔骤缩。 皇帝什么都听见了。 她愤恨地看了眼时煜,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引着皇帝过来的。 这一刻她对时煜的怨恨到了极致,她后悔自己从前对他心慈了。 皇帝走到她面前,沉声道,“三年前,母后告诉儿臣,你是谢家女和前朝王爷的女儿。 谢家女生你时去世,她与那王爷并非明媒正娶,谢家嫌你身份丢人,便将你充作谢家庶女养大。 先帝为拉拢谢家,想要同谢家联姻,谢家起初不看好他,舍不得将谢家嫡女嫁给草莽出身的先帝,便将你这个庶女推到了前面。 谁都没想到,先帝真就成了事,你的身份彻底被瞒了下来,谢家再不敢对外透露半个字。 直到黄沙岭一战,护国将军战死,时煜攻打北陵,斩杀了北陵主帅苏复。 朕察觉此事有端倪,欲查明时,母后向儿臣坦露自己的身份,同时告知儿臣,那苏复则是母后同父异母的兄长。” 第138章 撒谎 “母后担忧儿臣查黄沙岭一案,会牵扯出苏复,从而暴露母后的身份。 一国太后竟是前朝王爷之女,还是私生女,的确荒唐,儿臣顾虑此,允诺母后,不再深查黄沙岭一事。 可儿臣既知苏复是前朝余孽,怎会真的什么都不做,儿臣查到苏复虽死,却依旧有余孽逃窜在外。 儿臣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过,那余孽竟是母后的父亲,苏茂。” 皇帝自嘲一笑。 谁能想到,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竟会用吃人的法子,维持生命。 想不到这一点,他便不会联想到太后对前朝余孽有感情,从而暗中相助他们。 他眸光紧逼太后,“儿臣几次欲查到他们的踪迹,都叫人抹了痕迹,帮他的是母后,对么?” 事情已经败露,太后不再狡辩,沉默不语。 皇帝闭了闭眼,“所以,母后不让儿子深查黄沙岭一事的真正原因,是怕儿臣顺着苏复这条线,查到苏茂。” 太后依旧沉默。 “那母后对时煜下毒,也是得了苏茂的授意,对吗?” 皇帝眸光一点点冷下去,“母后疼爱太子,这次太子被废,亦是苏茂手笔吧。 母后,儿臣想知道,若有一日,他要你对儿臣下手,你是不是也毫不犹豫?” 他的眸光落在地上被打碎的茶壶上。 太后抿了抿唇,最终开口,“你是皇帝,哀家不能动你,也动不了你。 时煜不同,他从北陵回来后,没了兵权,人也半死不活,若前朝之人要杀他为苏复报仇,并不是难事。 时煜杀了他唯一的儿子,若哀家什么都不做,他定会动手,还会公开哀家的身份。 哀家动手,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你撒谎。”卫清晏冷声拆穿她,“时煜在你心里远没有你那个父亲重要。 你若真在意时煜,刚就不会往那茶水中下毒,你明知三次裂骨能要他的命。 你先前对他出手,或许有留他一命的念头,但更多是为讨好苏茂。 因为在你心里,苏复是时煜的舅舅,娘舅为大,他杀了舅舅,是大逆不道,你要惩罚他。 另一层,你还有做给皇上看的意思,你让皇上以为,两个儿子里,你选择了陛下。 只是臣女也好奇,在太后心中,陛下和苏茂孰轻孰重?” 心思全被卫清晏猜中,太后冷着脸,“你休得离间我们母子。” 卫清晏笑了笑,“何须离间,太后不是已经做了么,你为了苏茂,骗了陛下。 苏茂比任何人都盼着你的身份能瞒住,有个做太后的女儿,行事时多方便啊。” 皇帝的心亦沉了下来。 每每涉及黄沙岭一事,太后总是以担心自己身份被曝光为由,吃不好,睡不好。 他见她神情憔悴,不曾有丝毫怀疑。 时煜私自发兵,他恼怒这个弟弟,太后亲自给时煜喂裂骨毒,说这是时煜不敬兄长该付出的惩罚。 他虽觉得太后下手重了些,却又感动,太后虽疼宠时煜,但在大是大非上,她偏向的终究是自己这个长子。 如今才知,一切不过是假象。 “他躲去了哪里?” 抓来的那些活口,有说苏茂的退路是北陵,有说他计划逃往凤昭国。 并非那些黑衣人说谎,而是苏茂狡猾,没告知他们实情。 太后摇头,“我不知道,他只让人传信于我,要时煜的命,否则就会惩罚我。” 卫清晏和时煜几乎同时打量着太后的寝殿。 那人能那样快传消息进宫,定然是宫里安插了人。 而时煜先前派人盯着慈宁宫,并无发现异样,只知刑场发生动乱后,太后遣退了殿中所有人,关了殿门。 “他一定对你极好吧,以至于你明知他有祸心,仍义无反顾地维护他,哪怕他在你殿中挖通密道。” 外面没有进慈宁宫,太后又突然关了殿门,那就只能是有人从密道来了太后这里,告知了外面的情况。 皇帝先前信任太后,不曾怀疑,如今知道真相,卫清晏的话一出口,他便也想明白了。 “是做这时家的太后,还是做罪奴所里的前朝余孽,母后该做选择了。” 皇帝声音疏离带着帝王威严。 太后面容陡变,最终,她手指向了衣柜方向。 卫清晏嘴唇浅浅浮起一抹轻蔑。 是她高看了太后了。 太后顾念和苏茂的父女之情,帮他隐瞒行踪,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还稳坐太后之位,这也是她不会对皇帝下手的真正原因。 若时家江山没了,她的太后之位便也没了,苏茂在她心里就得往后排,就如眼下,皇帝让她做选择,她选择了出卖苏茂。 密道通往罪奴所的一座空院,暗卫通过密道过去时,苏茂安插的眼线,已经服毒自尽了。 苏茂的行踪再度失去线索。 皇帝恨得牙根痒痒,下令将罪奴所里头的前朝余孽全部处死,其余犯官家眷悉数迁出皇宫,彻底封死罪奴所。 “皇帝,你不能……” 太后欲开口。 被皇帝厉声打断,“儿臣为何不能?早在三十年前亡国时,他们就该死了。 先帝仁慈留他们一命,可他们活成了什么样子,还能称之为人吗? 这些人里头,有哪些人是真疯,有哪些人和苏茂有联系,伺机而动? 儿臣宁可错杀,绝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乱了这江山。 至于母后,听闻誉王妃的恶行,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往后,便在这慈宁宫安心养病吧。” 随后,他看向门口,“冯若宝,太后养病需得安静,将这殿中奴才打发了,再寻几个得力的来,好生陪着太后。” 这就是软禁了。 如卫清晏所想,太后心里有根尺,儿子不及父亲重要,但父亲不及她自己重要。 她维护苏茂的前提是,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当皇帝要剥夺她这一切时,她慌了。 “皇帝,哀家是你的母后,你不能这样对哀家……” 皇帝不为所动。 她哭道,“是,哀家优柔寡断,舍不得那一点子亲情,可哀家在谢家十几年,挨过冻,饿过肚子,哀家得到的所有好都是他们给的。 三年前,哀家才知当年国破,他们竟活了下来。 而那个在哀家饿得头晕眼花时,带哀家偷偷去酒楼,在哀家被谢家姑娘欺负时,为哀家出气的兄长,死在了时煜的剑下。 哀家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哀家年迈的父亲却流离失所,四处躲藏,哀家如何能不管他。 誉王妃他们做的事,哀家也是今日才知情,不曾参与害过大魏百姓。 哀家只是做了一个女儿该做的?皇帝以孝治天下,哀家何错之有?” “你错在明知黄沙岭一事,有异样,却为了护着苏茂,不允皇兄深查,让两万将士沉冤不能昭雪。 你错在身为一国太后,不辨忠奸,不明是非,视百姓性命为草芥。 若非护国军英勇,或许苏复三年前就起事成功了,苏复身后是苏茂,你说自己错在哪里?” 无需她回答,时煜冷声道,“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那苏茂。” 太后见三人再不搭理她,径直往外走,威胁道,“你们想的简单,你们知道这朝堂上下,有多少前朝旧人么? 你们以为黄沙岭一事,这就算是真相大白了么? 哀家告诉你们,没有!” 第139章 内应 卫清晏脚步一顿,欲转身去问太后,时煜比她更快,他牵着她的手走回到太后面前,“参与黄沙岭一事的,还有谁?” 皇帝亦转身看向太后。 “哀家不知道是谁,但哀家知道,当时大魏有人与他们结成联盟,若北陵军顺利杀了卫清晏和两万护国军。 大魏这边就会与北陵的十五万军,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大魏,他们协议好,事成平分大魏。” 太后看向皇帝,“哀家并非混账之人,这些年哀家确有维护他之意,但哀家也想从他口中得到些消息。 先帝好名声,喜作善人,当年留下那么多前朝旧臣,那些人里,有多少是真心效忠大魏,又有多少人,想跟着他挣个从龙之功,哀家都想知道。” “所以,太后探到了什么?” 卫清晏再次不留情面拆台,“大魏有内应这样大的事,太后可有告知陛下?” 皇帝黑沉的脸色,已是答案。 太后神色讪讪,同皇帝解释道,“苏复他们失败,再难成气候,对大魏已构不成威胁。 哀家便想着问出幕后之人后,一并告知于你,并非有意隐瞒你,只是他过于谨慎,哀家还不曾探出什么。 但他如今不知所踪,若真要对这江山做些什么,只要哀家依旧是从前的哀家,他定然是要命人联系上哀家的。” 皇帝的脸色并未因她的解释而好转。 前朝余孽已是祸患,虎视眈眈,不知何时会再搅弄祸乱这天下。 没想大魏内部,亦有人时刻想着瓜分他的江山,皇帝突然就想到了卫清晏和时煜。 若非卫清晏带着那两万护国军拼死一战,若非时煜重情重义,为了给卫清晏报仇,误打误撞坏了苏家父子的好事。 是不是他这皇位已经不保了? 太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她能想到的。 可她连大魏有内应这样的大事,都瞒了下来。 说到底还是怕他查出苏茂。 尽管心头恼怒太后,还是开口道, “母后既不知,便在慈宁宫好生静养吧。” 差不多的话,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 前面是幽禁之意。 后者同样是让她呆在慈宁宫,却不限制她自由,不换走她的人,太后依旧是那个太后。 只有太后未失势,对苏茂有利用价值,苏茂才会再度联络太后,他才能伺机将那只狡猾的狐狸逮住。 太后不就是算准了这点,才说出内应之事么。 亲娘和自己离心至此,皇帝心里道不出的丧气。 太后糊涂,他又何尝不是。 他疑心卫清晏和时煜,便顺水推舟任由黄沙岭真相掩埋,却不知同时还隐藏了那两只黑手。 讽刺的是,最终保住他皇位的却是卫清晏和时煜他们,而这次若非时煜透露消息,许多事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他看向时煜,“你身子如今好全了?” 时煜好似明白他要做什么,拱手道,“是。” 皇帝颔首,“既身体好了,也该为朝廷效力了,黄沙岭一案便交由你和杜学义负责,务必将相关涉案人员一一揪出。” 时煜这些日子有意交好,他看的懂。 如太后所言,先帝留下的诸多前朝旧臣里,有些并非表面那般忠诚。 还有如当年的祁县令那样的别国细作,亦有如徐詹事这类被前朝余孽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棋子。 先帝打江山不易,治理和守护江山更难。 继位之后,他也才知这大魏,并非表面那般安定平和。 这些年他小心谨慎,束手束脚,也就筛选出了那么几个忠臣,余家便是其中之一。 是以,在得知余正德带走了他的女人,他不是不气,但相较男人尊严,余家的忠正对这江山更重要。 事实证明,他的隐忍是对的,余正德为感念他,往后势必会替他护好户部。 而眼下,他想信时煜一回。 时煜拱手领命,“臣弟遵旨。” 皇帝眸色微动,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句臣弟他亦许久不曾听过了,时间太久远,远到他都想不起来,原本关系好的兄弟两人,为何后面会生疏防备至此。 太后长舒一口气。 她护住了太后之位! 皇帝心里对她的责怪,她相信,时日一长总会慢慢消融。 他们到底是亲母子。 至于时煜,太后抿直了唇角,她这次放弃他,只怕他是恨上了自己,彻底与自己离了心了。 尤其,她身边还跟着那样一个没有教养的东西,离间他们母子。 思及此,她看向卫清晏的眸光便带了一抹厌恶。 卫清晏本就因皇帝对太后的处置,起了变化而心下愤愤,再看太后这不加掩饰的神情。 她当即笑了笑,“太后觉得苏茂父子待你极好,你投桃报李是应该的。 可若苏茂父子真待你好,当年怎将你遗弃在谢家? 你别说苏茂一个当朝王爷,安置不了一个外室女。 若他们真待你好,又怎会肖像这大魏江山? 他可有告诉你,倘若当年他事成,与那内贼平分大魏,他会如何对待你的儿孙?” 她握紧了时煜的手,又往太后跟前近了一步,声音陡然凛冽,“身为大魏太后,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时煜杀了苏复? 一个杀我将士,犯我河山的窃国贼,千刀万剐尚不为过,时煜只割他脑袋,便宜他了。” 太后眸中怒火焚烧,可想到皇帝还在,她咬着牙死死忍着。 而此时皇帝看着卫清晏眼神悠远,似在看她,又似透过她看别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卫清晏面上又带了笑,只是那笑泛着冷意,染了她的眉梢,她声音愈发冰冷。 “太后可知誉王妃为何对苏茂那般忠诚,因为苏茂对她们也好。 他怜惜每一个能为他所用的女儿,你得到的那份怜爱,誉王妃他们也有。” 她顿了顿,唇角带着一抹轻蔑,“苏家父子对你,从一开始就是利用,这大魏,甚至这九州大地上,只怕有不少苏茂的女儿吧。 我想当年苏复能轻易得了北陵王的信任,让他执掌北陵十五万大军,大抵那北陵亦有他的女儿为他们父子铺路吧。” 太后冷着脸不接话。 卫清晏继续添柴加火,“他一定让太后以为,你才是他心中最满意,最疼爱的那个女儿。 我真有些好奇,一个在前朝就四处生女儿,企图靠女儿谋事的男人,分明是欺骗利用女子,让她们为他生下孩子。 却又是怎么做到,让那些孩子个个忠心于他的,太后不怨怪他害死了你母亲吗? 若非不是他,你母亲谢家嫡女,该是有个很好的未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与母亲真心相爱,他有他的不得已。” 太后忍不住为苏茂解释。 卫清晏唇角缓缓勾起,“您做了一辈子太后,还这么单纯,怨不得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苏茂女儿众多,和每一个为他孕育子女的女人,都有个不得已的原因?” 第140章 时煜被壁咚 “那些女人怎么能与我母亲比,她们不过是照料他的下人,是逃亡路上的消遣。 唯有我母亲才是她真正入了心的,他本是要和离,八台大轿娶我母亲为正妃。” 太后怎受得了卫清晏一个臣女的轻蔑嘲讽,反驳道,“若我母亲未死,我便是他的嫡女。 他要接我回王府,是谢家不同意,谢家不想我母亲的事,因我回王府而暴露。” 卫清晏不语,只静静看她,脸上轻蔑神情更甚。 似在嘲笑太后自欺欺人。 太后忿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扬起一脸得意,“他亲自为我下厨,我及笄的发簪亦是他亲手雕刻。 他甚至让他的嫡子嫡女跪在我面前,让他们喊我姐姐,他说,无论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我都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我在谢家没有得到的尊重和宠爱,他都给了我,这些年他流亡在外,过得十分辛苦,可他从未想过来找我,他担心牵连于我。” “是,他有许多女儿为他效劳,确实不需要你。” 卫清晏嗤笑一声,“只是在苏复兵败后,才想起来,还有个女儿在大魏的皇宫里可以利用。” 太后握拳,“你闭嘴,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样,他先前的那些子女除了苏复跟着逃了出来,其余都死在了亡国那日。 除了我,他从没将誉王妃那些人当成他的孩子,她们母亲的身份,注定她们只能是他的奴才。” “那母后告诉儿臣,究竟是哪样?” 皇帝淡淡开口,“苏茂的那些女儿又都被他安插在了哪里?母后今日便同朕说个清楚吧。” 卫清晏捏了捏时煜的掌心,两人默契地退后几步。 他们查到誉王妃顶替了在庄子上养病的占家小姐,进了占府。 之后有目的地刻意接近誉王,得了誉王的欢心,顺利嫁入誉王府,有了王妃身份,才得以帮苏茂办事。 而京中并未有妇人和誉王妃容貌相似,可那怨气画面里的场景,就是刘府。 卫清晏便设想,或许那妇人平日在外地,来刘府只是为见苏茂。 再联想到,苏复一个前朝余孽,竟能得北陵王信任,交付十五万兵权,会不会是有人从中周旋。 而能让北陵王听话,最好的法子之一,便是枕边风。 所以,卫清晏才有了刚刚那一番看似无理,却句句试探的话。 她说苏茂有许多女儿安插在各处,太后没否认。 她说北陵皇室有苏茂的女儿,太后依旧没否认。 那么接下来,皇帝只需从太后口中问出,苏茂那些女儿的下落,便能顺藤摸瓜拔除苏茂在大魏的根基。 太后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入了卫清晏的套。 可话已至此,她再也不能推说自己不知道。 她若一开始什么都不透露,佯装不知情,皇帝身为儿子,不会把她这个母亲抓去审讯逼供。 可眼下,她再不说,便是明着站到皇帝的对立面,皇帝可以不审她,却可以让她病死,老死。 没有她,皇帝抓拿苏茂或许会艰难点,但并不是非她不可。 京城官员家的嫡次媳,后宫不起眼的妃嫔,地方官员家的当家主母。 包括刚被处刑的誉王妃,大魏境内,她知道的就这四个,没敢隐瞒,悉数告知了皇帝。 皇帝负在身后的拳头,紧了又紧,最后冷声道,“太后心系百姓,听闻国库不丰,百姓日子艰难,愿将私库所有钱财捐于天下穷苦百姓。” 他看向时煜,“容王协助户部尚书余正德将此事办好,切莫负了太后一片善心。” 他将那个善字咬得极重。 太后私库丰盈,这些年他想着法地孝敬她,可她指不定补贴了多少给苏茂那个妖物。 想到刘府底下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皇帝满脸怒容地出了慈宁宫。 卫清晏也不愿再多看太后一眼,拉着时煜跟在皇帝身后,一并出了慈宁宫。 皇帝对冯若宝道,“盯紧些慈宁宫。” 冯若宝领命去安排。 皇帝又找来一人,让他将后宫那个嫔妃处置了,尽管他不愿承认,可血缘上苏茂的确是他的外祖,苏茂的女儿就是他的亲姨母。 想到曾宠幸过自己的姨母,皇帝后槽牙都险些咬碎,心里头膈应得很,只想那嫔妃快些消失。 总归有太后在,便是那嫔妃出了事,也算不得打草惊蛇,后宫里头,死一个嫔妃有的是法子名正言顺。 而其余两人,他暂不打算杀,只派人严密盯着。 暗地彻查三人究竟是如何得了眼下的身份,他们如今的家人又是否知情云云。 这连番吩咐,就在慈宁宫外,皇帝没避讳时煜两人。 时煜和卫清晏也想到了,那嫔妃和皇帝的关系,避免皇帝难堪,两人本欲告退离开,被皇帝留下,只得垂着眼皮,肩并肩地立在皇帝面前,等着他吩咐。 皇帝忙后,轻咳一声,“朕查过了,太后给卫夫人赐婚,是先帝的意思。” 先帝? 卫清晏扬眸,眼底有些诧异。 知道卫小夫人是太后赐婚给父亲的,她下意识怀疑过,卫小夫人是太后的人,但确实没查到她与太后有过多接触。 皇帝颔首,“你告诉蓝姝,此事朕会继续查下去。” 卫清晏应是。 皇帝突然又道,“你在蓝姝身边几年?” 虽不知他为何这样问,卫清晏如实道,“四年。” 娘照顾她近三年,她在娘腹中一年。 这样算没错。 可皇帝不知她是这样算的,“我以为你们相伴多年。” 刚刚常卿念护时煜,怼太后时,像极了当年蓝姝护他,和太后据理力争的样子。 他只当是他们一起久了,脾性也相近,再欲问些什么时。 时煜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卫清晏面前,拱手道,“陛下,关于黄沙岭一事,臣有些事,想入东宫问一问时明熙。” 早在慈宁宫,时煜便留意到皇帝看卫清晏的眼神,此时亦是。 他不喜皇帝这样看小晏。 提及正事,皇帝忙敛了心神,问道,“你是怀疑太子身边还有别的奸细?” 时煜点头,“太子缘何起了对小晏下手的心思,让小晏只带两万护国军回京,是他的想法,还是有人提点,臣弟都想问个清楚。” 皇帝略作思忖,允了,“准。” 时煜担心皇帝再问卫清晏什么,暴露了她的身份,说完正事便带着人告退出了宫。 容王府新得了个厨子,时煜想让卫清晏尝尝口味,便直接将卫清晏带去了容王府。 只是他没想到,两人刚进屋,卫清晏突然欺身过来,腿一勾,一缠,胳膊一横,将时煜抵在房门上,语气冷厉,“错了么?” 第141章 清晏训夫 时煜没防备她会来这招,一时有些怔愣,但出口的话却是,“我错了。” 他在封地时,曾听军中成家的将士提过,但凡妻子不高兴,错的一定是丈夫。 他和小晏虽还未成亲,这套理论一样适用于他们。 可卫清晏眉头并未舒展,横在他身前的手臂反而更加用力,时煜不由失笑,“莫气了。” 卫清晏抬了抬下巴,手上力道未松,似在问,错哪里了。 时煜见她这副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 小晏是担心他,方才生怒。 他放松身子,任由她钳制,神情虔诚,放低了声音,“错在没提前告知你,错在不该以身犯险,叫你担心了。” 本就好听的嗓子,音一放低,似清泉流过山涧,里头裹挟着数不尽的柔情。 卫清晏耳朵酥麻了一下,心尖也跟着微微颤动。 可眉眼依旧硬着,“若非太后尚不知你身份,对你还有那么一丝仁慈,她定然会想法子强逼着你喝下那裂骨毒。 皇帝会不会趁机给你套上一个忤逆太后的罪名,慈宁宫里还有没有旁的前朝余孽要对你下手,你通通不清楚。” 可他却故意激怒苏茂,用自己引蛇出洞。 还瞒着她。 “皇上找了他们多年毫无踪迹,并非皇上无能,是苏茂过于狡猾。 他们劫人失败,定会再度躲藏,皇帝是孝子,不会疑心太后,更不会逼问太后。 我们只能诱着太后自己暴露,我也需要个契机让大家知道,我好了。” 他身子好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才能护在小晏面前。 时煜低声解释着,带着些讨好的语气,“我不会让自己出事,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 但我已知我先前的想法是错的,无论我有没有把握,小晏都会担心,原谅我这一回,可好?” 他低头认错,卫清晏则抬着头,他这一低头,两人距离靠得很近,近到卫清晏能清晰感知到他口中凌冽气息。 她有些恼意,手臂用力,将他的头抵回去,恨声道,“不许用美男计。” 时煜稍稍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他双手一动,将人掐腰抱起,“小晏实在是冤枉我了。” 但从小晏刚刚反应来看,这个美男计往后倒可以多使使。 使一辈子! 卫清晏被他凌空抱起,双脚下意识缠住他的腰身,见他笑得得意,报复似的双手捏在他的脸上。 时煜诚心认错,是她自己乱了心,误以为他在诱惑她。 丢人丢大了。 卫清晏垂眸找地缝。 时煜任由她捏着,眼里带笑,再度保证,“绝无下次。” 打小胆子比他还肥的人,却缩了手脚,卫清晏刚刚的表现,让时煜明白,他在卫清晏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他高兴得好似喝了蜜般,将人往上颠了颠,抱着她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转的速度太快,卫清晏捏脸的动作改成搂紧他的脖子。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眉眼如画染满笑意的脸,亦柔和了眉眼。 时煜的抉择,她并非不了解。 若换做是她,同样会做那样的决定,犯点险,就可以一劳永逸,多好的法子。 但那种担忧忐忑的心情,她不愿再体验第二次。 同时,她也在心里反思了下自己,确定和时煜在一起后,她没有不妥之处,便又在心里提醒自己,将来她再要做什么时,也要记得考虑时煜的感受。 毕竟,她如今也是身后有男人的人了。 念及此,她的心间仿佛被清风抚过,卫清晏还来不及细想这种感觉。 一道咕噜声响起。 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她饿了。 饥肠辘辘的感觉,让心慌和无措顿时席卷而来。 时煜察觉到她抱着自己脖子的手,微微颤着,旋即明白了什么,心下一痛,朝外喊道,“备膳。” 本就是带她来尝尝新厨子的手艺,早在他们出宫时,冬藏就差人先回府报信,让灶房早早准备着。 时煜一声令下,王府下人们迅速行动起来,将已经做好的菜陆续端上来。 “尝尝这个。”菜还未上齐,时煜便拉着卫清晏坐下,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烧得软糯可口的东坡肉。 卫清晏顾不上挑,夹起来就往嘴里送。 食物入口,心慌的感觉并未见好多少。 相反,她后背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嘴里的肉咽下,碗里又多了几样菜,卫清晏一一送进嘴里。 先前上战场,时机赶得不好,挨饿是常有的事,倒不是这几年养得矜贵了,饿不得。 只是饥饿会提醒着她,黄沙岭那两万护国军的惨死。 卫清晏并不是要忘了他们,相反,她害怕忘记他们,她想记住他们每一张脸。 做梦都盼着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一次让他们不必再挨饿,不必再惨死的机会。 可饥饿引起的身体和心理上的反应,并不是她能控制的。 时煜瞧她把碗里的吃食看也不看地往嘴里塞,一句慢点吃哽在喉咙口,终是没说出来。 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见她手颤得没有先前那么厉害,便让自己给她布菜的动作稍稍慢了些。 胃被填了个七七八八时,心慌的感觉才渐渐散去,卫清晏的手也不再抖了,她放下筷子,看向时煜,“我好了。” 时煜留意到她说的是好,而非饱,露出一个不那么难看的笑,“好了便好。” 他也不去问,刚刚那些菜是否合她口味,很明显,小晏根本没去尝那些味道。 刚刚下腹的那些吃食,与其说是果腹,倒不如说是治病来得更贴切。 这些年久病成医,他接触了不少病症,小晏刚刚那种情况,是一种应激反应,是心病。 两万护国军的惨死,定在小晏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先前并非没察觉,她内心深处对两万护国军的愧疚。 只是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时煜握住了她的手,小心问道,“平常该注意什么?” 卫清晏知道自己这是病,可她并不抵触,只是觉得有些矫情,时煜迟早是要知道的,且从他神情来看,他或许已猜了明白。 便也不隐瞒他,“黄沙岭饿久了落下的毛病,今日入宫时间长了些,我便忘记了。” 平日总有娘和胖和尚在身边提点着,也饿不着她。 时煜闻言,对她道,“你等我会儿。” 说罢,便起身出了门。 卫清晏听话地坐着没动,这时,才留意满桌的菜色,都是她爱吃的。 可惜,浪费了时煜一番好心了。 她重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咀嚼着。 时煜回来得很快,手里拿着两个荷包,一个挂在了卫清晏腰间,一个挂在了自己腰间。 卫清晏用手托了托那荷包,眸色诧异,“这是?” 第142章 心病 那是两个装满零嘴蜜饯的荷包。 时煜道,“往后再遇到今日这样的情况,先吃点零嘴垫垫。” 卫清晏自认自己也只是个寻常人,能被时煜这样细心惦记着,她的高兴藏也藏不住。 漾在了唇角。 只是,“有我这个就够了,你那个取下来吧。” 若叫人知道,当朝亲王身上的荷包,装的是零嘴,该叫人笑话了。 时煜将她额间汗湿的一缕发,拢到了脑后,温声道,“无碍,放眼天下,谁会翻我的荷包?” 他自责自己的粗心,小晏回京这么久,他竟都不曾发现她的心结。 她瞧着凡事都淡定从容的样子,许多事情在她处理起来,都似轻而易举般,便叫人下意识只记得她的强大,忽略她也会有脆弱。 当年经历那些惨烈时,她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家,时煜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 卫清晏想想时煜的话,觉得也有道理。 便由着他了,只是眼里的笑意更胜了。 时煜将人拉起,“我命人准备了热水,你去洗洗,换身干爽衣裳。” 感受后背的凉意,卫清晏没有辜负容王爷的好意,乖顺地跟着他到了盥洗室。 时煜亲自拿了一套衣裳放在了屏风上,卫清晏留意到,那衣裳是崭新的,和自己平日穿的款式差不多。 泡在浴桶里时,卫清晏想着,自己该做些什么回应时煜呢。 他对她这般好。 视线落在时煜给的荷包上,她突然想起,京城的姑娘家,时兴给心仪男子绣荷包。 要不…… 念头刚起,她看了眼自己带着薄茧的掌心。 算了,她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时煜了。 若她真绣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出来,届时,时煜是戴,还是不戴呢。 外间,时煜毫无胃口。 命人将满桌的饭菜收走了。 心病还要心药医。 得为那两万护国军报了仇,小晏这心理障碍或许才能真正好起来。 三年前,小晏击败乌丹,是谁提议太子前去乌丹,接手后续乌丹投降事宜?他身边又带了哪些亲信前去? 他召来冬藏,命他即刻前去查明。 卫清晏从盥洗室出来,冬藏已经得了令离开,时煜正凝眸翻阅着什么。 她走近了才看清,时煜看的正是黄沙岭一事的卷宗。 这些卷宗都是归了档的,非办案人,轻易拿不到。 皇帝今日才让时煜和杜学义查黄沙岭一事,出宫不过一个来时辰,他们一直在一起。 那这卷宗只能是她沐浴时,时煜命人去取来的。 她转身走到屋外,见惊蛰正候在那里,低声吩咐了几句。 惊蛰很快提了个食盒进来,卫清晏接过,将食盒打开,“先吃些东西。” 刚刚他光顾着为她布菜,自己未吃一口,她去沐浴,他惦记着案子的事,只怕也不曾吃过东西。 卷宗上没看出什么名堂,时煜顺势放下。 执起筷子,还没用上几口,追踪刘家队伍的暗卫回来了。 刘家被流放的队伍中,果然有被净化过的人。 是刘桓的一个庶女。 令时煜和卫清晏不解的是,苏茂派去接刘家庶女的死士并不多。 已被容王府暗卫尽数斩杀。 那刘家庶女也被暗卫带回了府中。 卫清晏拧眉,“我们好像被誉王妃误导了,她一直强调需得七七四十九日就得治病一回。 加之苏茂年纪那么大,我们便理所当然觉得他如果没有在四十九日内治病,便会死。 可眼下来看,他虽试图劫回誉王妃,也派了人去接刘家庶女,但瞧着并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境地。” 总不能他身边还备着已经净化好的人,若是那样的话,他何须牺牲那些多死士劫刑场。 且这人也不是什么寻常药材,要备多少就能备多少的。 时煜颔首,表示认同,“或许那四十九日一次的治病,是有别的目的,并非延续生命?” 否则苏茂怎可能不重视刘家庶女? 可还有什么目的呢? 苏茂从前朝时,就有了篡位的野心,故而勾搭了谢家嫡女,想要博得谢家助力,只是未能如愿。 前朝灭亡,他能瞒过先帝一众人逃生,定是早早就做了安排,并且,这些年野心从未消停。 处心积虑勾结上了北陵,利用北陵势力,企图夺走大魏江山,只是再次失败,还折损了唯一的儿子。 儿子? 两人齐齐看向对方,眼眸微亮,“子嗣?” 是了,一个有野心的人,怎会甘心后继无人? 卫清晏道,“我想起来,誉王妃说过,她治病次数变得密集,就是从三年前开始,而三年前,你杀了苏复。” 唯一的继承人没了,他急需生个儿子出来? “可,如今我们知道,誉王妃庄子上,真正迫害那些女子的是苏茂,说明有些能力他是具备的。” 同卫清晏一个女儿家谈论这个话题,时煜有些自不在,但还是抬眸看向卫清晏。 确认她明白,有些能力指的是何种能力后,轻咳一声,他继续道,“且刚暗卫来报,被皇帝处死的那个嫔妃,是前两年选秀入宫的,今年才十七岁。” 也就是说,十七年前,苏茂都是有生育能力的,且这些年依旧在地宫淫乱,按理他能力依旧是在的。 卫清晏想起,誉王妃庄子上,有个专门夺女子处子之身的人,先前刘桓承认是他,但现在知道刘桓只是苏茂的走狗。 那毫无疑问,刘桓只是个幌子。 没有主子吃奴才吃剩的。 真正需要处子的是苏茂。 “似乎只为夺处子之身,夺走后便抽身离开。”王直的这句话一直在卫清晏脑子里回响。 她沉吟道,“或许是巫医方面一个生子的秘方? 如是如此的话,苏茂虽不急着续命,但他一定还会再想法子生儿子。” 而没了誉王妃帮忙遮掩,如今又惊动了皇帝,他们想要再造一个地宫不是易事,但是有一处,可以方便他们行事。 时煜起身,“我传信药庄,让他们盯着大魏各处的青楼。” 青楼里未开苞的女子多,花钱买下几个,的确不易叫人察觉。 而那清泉水他们也让景阳和宫中御医瞧了,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比寻常水更干净些。 苏茂若嫌弃那些女子污浊,用其他水未必不行。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猜测,他们需要去证实,亦或者找出真正的原因。 卫清晏道,“誉王妃和刘桓的供词,他们治病时,需得辅以巫医的咒术。 可那日劫刑场,黑衣人的目标是誉王妃,而不是那巫医,说明苏茂身边,亦或者苏茂自己就会那巫术,所以往后的治病并不需要巫医加持。 我想晚上再去刘府看看,他藏居刘府多年,这次又逃的匆忙,会不会留下点与巫术有关的线索?” 第143章 阴胎 眼下还没到天黑,去刘府前,卫清晏决定先去见见刘家那个庶女。 卫清晏看到那姑娘的第一眼,就两个字,干净! 这种干净不是衣着上的,事实上刘家庶女跟着流放,路上被苏茂的人拦截,后又被容王府的暗卫带来这里。 衣衫脏污,可她浑身散发出一种干净气质,像是山间不通世事的精灵。 漆黑浓密的发,冷白的皮肤,手背血管清晰可见,却不见一丝病娇瘦弱。 与誉王妃庄子上被饿得骨瘦的崔莺莺他们不同,刘家庶女带着婴儿肥的圆脸上有健康的红晕,可见被养得极好。 显然,苏茂养着她的法子,是和崔莺莺他们不同的。 否则,没有人只喝水,饿得连话都不愿多说的情况下,还能长成她这圆乎乎的样子。 “你是救我的吗?”女孩开了口,声音清脆。 卫清晏微抿了唇。 皇帝要对刘家斩草除根,时煜为搅乱苏茂的计划,命人将这姑娘掳了来,算是间接救了她一命。 时煜救的,也算是她救的。 若这姑娘不曾做过恶,她可以保她一命。 她微微颔首。 女孩圆脸上有了笑意,“谢谢姐姐救我,虽然我知道你救我,或许是和那老妖怪有关,但能让我脱离那老妖怪,于我来说就是好人。” “老妖怪?” 女孩眨了眨眼,“姐姐不知?” 她的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显得眼神分外清澈,干净。 但她知道苏茂,还叫他老妖怪,可见她对苏茂的事,是有些了解的。 而誉王妃庄子上那些人,被下了大狱,都不知苏茂的存在。 卫清晏怎敢认为这样一个姑娘是单纯天真的,她微微点头,“知道,你打算怎么谢我?” “姐姐是不是想知道,那老妖怪弄这些是做什么?他现在又去了哪里?” “你知道?” “我从前爹不疼,娘不爱的,饿了只能偷偷半夜溜去灶房找吃食的人。 突然被他们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不就得好奇,他们对我的态度为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么?” 女孩语气里透出点得意,“没人比我更熟悉刘府,我发现了西院里有个和我爹一模一样的男人。 但我一眼看出,他不是我爹,我爹没他那周身的气度,我爹更不会喊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人为好孩子。 我爹和我那嫡母对我重视起来,我不敢跟他们套话,但可以从他们身边亲信下手。” 她脸上的笑意敛去,化作一抹恨意,“他们竟然要我为那个老妖怪怀阴胎。” 卫清晏心头诧异,不是治病,竟是怀阴胎。 那…… “他在誉王妃的庄子上,养的那些人,也是为了生阴胎?” “不是,阴胎就一个。”女孩摇头,脸上有恐惧,“庄子上那些人都是他用来以形补形的。 原本我也是要死的,他知道我生辰后才改了主意,命人好生娇养着我。” “苏茂谨慎,怎会让你知道这么多?”卫清晏狐疑。 女孩恍然般点头,“原来他叫苏茂,怪不得。” 卫清晏没急着问,怪不得什么,等着她说下去。 女孩指了指自己,“姨娘嫌弃我是女儿,不能为她固宠,恨不得没生过我,更不会管我,我从小就知道怎么装,怎么让自己活下去。 他们突然对我好,我就当是天上掉了馅饼,好日子砸我头上,一副知足的样子,事事听他们的话,时间久了,他们总会有松懈的时候。 后来,苏茂见我听话,便偶尔允我去西院,我能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 我知道那阴胎叫苏复,是三年前死的,只不知苏茂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投生在我肚子里。 他哄我说,将来我生下苏复,会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我佯装对他倾心一片,仗着自己还未成人,他不会动我,就常去西院缠他。 他好似很享受我的爱慕,便也由着我,他平日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一本古书。 我不识字,他便不防备我。 我却因知道他以形补形一事,心下惶然不安,我直觉为这样的恶魔生孩子,并非他说的那么简单。 所以,他看书时,我假装吃味试探着同他闹,偷偷将那一页的字记在心里,全记下来是不可能的。 但断断续续记下来的那些,足够我找人问清自己的处境。 我才知一旦阴胎入体,会一点点蚕食母体,直到母体油尽灯枯。 但阴胎入体前,苏茂需得占够四十九个阴生辰的处子,眼下还差三个。” 与卫清晏他们先前猜测的差不多,她问道,“以形补形从一年一次,变成四十九日一次,也是和阴胎有关?” 女孩脸上有茫然一纵即逝,随后如实道,“这个我不确定,我是三年前被选中的,知道那些事时,就已经是四十九日一次了。 不过,我曾听他下边的人说过一句,说如今要的人多了,抓人越来越难了。” “那他身边还有别的备选之人吗?” 女孩摇头,“没有,刘府就我一人,庄子的事被揭露,他发了好一通脾气,说是太子毁了他三年心血,一切又得重新开始。” 那就是了。 卫清晏在心里点头。 苏复死后,他才开始四十九日‘治病’一回,庄子被他们捣毁,他眼下虽无性命之忧,却因没在下一个四十九日继续‘治病’,那先前所做的等于白费。 可。 “若按你的说法,你对他很重要,他为何不带你一起走?” “一来事发仓促。 二来,我是刘家庶女,再不得宠,抄家灭族时,也是要被记在册子上的。 册子上若少了一个人,官府少不得要追查,可若是流放路上,少了一个流犯,事情则小得多。 最重要的他有了新的法子,可以不必怀阴胎,不必等着阴胎慢慢长大,就能让苏复直接复活。” 卫清晏心头一惊,“是什么法子?” “具体怎么做,我不知道。”女孩神情有些不可思议,“但苏茂说,大魏有人这样成功过,他如今离京也是去找那人。” “那人是谁?在哪里?” 第144章 新的线索 女孩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若非他以为我当真倾心于他,只怕他连这些都不会同我说的。 但他也不确定那法子一定能复活苏复,或者说,不确定对方一定会配合他。 所以,他才没放弃我,以作备用,只不过,他这个人被他手底下那些人捧的很自负,大概没料到你们会那么快找到我。” 卫清晏心头有些失望。 刘家庶女透露的这些,和她先前猜测的大致差不多,而最关键的两点,关于苏茂的去向,关于大魏起死复生的那个人是谁,刘家庶女却毫无所知。 等等。 不对。 “你说苏茂因为太子发了一通脾气,那他是何时得知有起死回生的法子? 庄子事发,你们刘家便被尽数下了大狱,而他也及时从暗道离开了刘府,你们又何时见得面?” “事发那日官差上门,我爹在前头周旋,我那时正在西院,苏茂打砸了一通才离开。 被下狱的第二天夜里,他又去牢里见我们,说有了别的法子,让我跟他的人先去江南等他。” 站在门外的时煜,抬手做了个手势。 惊蛰上前。 他低声吩咐,让惊蛰去找龚明诚,查那日进入大理寺的所有人。 屋里,卫清晏问,“江南什么地方?” 她想到了太后交代的地方官员家的当家主母,苏茂善利用女儿们,那个女儿又恰好在江南。 或许他指的江南就是自己女儿家。 只是刘家庶女又是摇了摇头。 苏茂并未告知具体地点。 先前时煜发出指令,让药庄的人多留意大魏境内的青楼。 如今得知怀阴胎的法子只作为备用,卫清晏便让药庄的人着重留意江南那边的青楼即可。 苏茂连刘家庶女这边,都只派了几人去接,或许有刘家庶女说的原因。 但联想到先前太子被苏茂报复,太子为阻止余良志入宫而派人刺杀他,苏茂的人却未出现阻止。 或许是他手上的人手不多了。 苏复是他唯一的儿子,三年前他起兵,苏茂定会派不少人护着他,那些人最终都被时煜斩杀。 之后,他窝在刘府,想要培养人手并非易事。 这次劫刑场又死了不少,剩下的他定会带在身边,不会分出太多人手去找女子。 可,他人手不多的话,即便苏复复活,又怎么谋这江山呢? 总不能再有一个北陵给他们利用。 “他可有同你说,若你生下阴胎,那孩子会由谁来教养?” 刘家庶女下意识想说不知,但见她神情严肃,便也细细想了起来。 良久,她道,“他好像提过,将来我的孩子会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孩儿。 只是我当时已经知道,怀阴胎我是要死的,便没将他的话当回事,也就没深问。” 卫清晏眸色沉了沉。 天底下没有谁家的孩子,能尊贵的过皇家的孩子。 有誉王妃顶替占家姑娘在前,卫清晏不得不怀疑,苏茂是起了用自己的阴胎调包皇家孩子的打算。 有太后这个女儿可以利用,他极有可能成功。 届时,他的孩子便有皇家子的身份,想要谋得大魏江山,比起兵攻打大魏更简单。 可如今,他得了起死回生的法子,中断了阴胎计划,那他又该如何夺这江山呢? 刘家庶女给不了她答案。 时煜在门外听了全程,沉声道,“孩子可以换,大人也可以。” 卫清晏起死回生,用的是自己的身体。 若苏复复活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且那人恰好还是皇家人,岂不是比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更能早些谋事? “夺舍?”卫清晏眸色微震,“胖和尚的手札上确实有这样的记载,但因是邪术,他没写施行方法。” 不知对方要如何做,他们不好防。 时煜似知道她想什么,执着她的手,低声道,“能得到皇位的人,便是苏茂的目标。” 不知苏茂要如何下手,但他们却能锁定被下手的目标。 “太子被废,如今成年皇子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有各封地的王爷……” 卫清晏话头顿住,“皇帝?” 时煜微微颔首。 这个最有可能,否则,否则苏茂不会利索弃了自己筹谋多年的计划。 夺舍了皇帝的身体,直接就是皇帝,连谋都无需谋,且苏茂有以形补形的法子,对他们父子来说。 一旦得到这大魏江山,便真的能长长久久地活着,可对百姓来说,有这样不择手段,视人命为草芥的君主,则如身处地狱。 所以,眼下皇帝是决不能出事的。 卫清晏迟疑道,“我想将这个事情告诉我娘,若她愿意护着点皇帝,那就护着,若她不愿,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时煜点头。 皇帝对他们还不够信任,同样,他们也无法全然信任皇帝,就不能贸然告知皇帝他们的猜想。 更不能随意安插人在皇帝身边。 “我都听见了。” 忙完的蓝姝,刚来容王府接卫清晏,便听到了两人的话。 想到最近两个孩子忙的事,她也猜了个大概,“黄沙岭的事还没查清楚,你和阿布的仇还没报,他不能有事。 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你告诉我,我晚些便进宫。” 即便感情没了,但他终究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且他安危事关江山社稷。 江山不稳,她的孩子们也难有安宁。 便是到时被时瑾误会她余情未了,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卫清晏没想到她会这般利索答应,将刚刚从刘家庶女口中问来的都告诉了蓝姝。 蓝姝思忖一番道,“我同意你们的推测,虽只是推测,但苏茂那些人如暗处的毒蛇,早些防备总是没有错的。” “那娘别委屈自己。”卫清晏有些歉意。 蓝姝抱了抱她,“别担心,娘委屈他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你尽管忙你得去。” 事情说定,夜幕降临时,蓝姝再次踏进皇宫,而卫清晏和时煜又去了趟刘家。 已经来过一回,两人轻车熟路,比上一次查找得更仔细。 想到刘家庶女提到的古书,两人一寸一寸细细查找着苏茂的书房。 终于,卫清晏在书架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被烧毁的小纸片。 那纸片卡在书架和墙面中间,应是烧毁时,起了风,将纸片吹到了夹层里,这才没被及时清理。 纸片四周被烧得漆黑,但依稀可见“卫小夫”三个字。 第145章 少女怀春 天下之大,不排除可能有叫卫小夫的人。 但相较于毫无线索,满天下地查一个叫卫小夫的人,卫清晏更想着手于眼前的卫小夫人。 卫小夫人身上本就有许多疑点,凭直觉,她认为纸片上的卫小夫,其实指的就是卫小夫人。 只不知,她和苏茂又有何关系。 做了卫小夫人十几年的孩子,对卫小夫人的娘家,卫清晏再熟悉不过,跟着先帝起家的新臣,忠于大魏。 卫小夫人和娘家人容貌相似,关系算不得多亲近,但也不疏离,是苏茂女儿的可能性不大。 会是男女关系么? 卫清晏觉得可能性也不大,若苏茂就是卫小夫人惦记的那个男人,她定然会事事相助苏茂。 根据刘桓交代,刘家先前让罗家和燕岚定亲,是想利用燕副将陷害父亲,只是燕副将对父亲忠心,也早早战死。 刘桓的意思就是苏茂的意思。 若苏茂就是卫小夫人身后的男人,他何须用这样迂回的法子害大魏的护国将军,直接让卫小夫人毒害父亲岂不是更容易。 纸片上的字迹也就算是勉强会写字的水平,应不会是苏茂的笔迹,而是旁人写给苏茂的信件之类。 可。 “什么情况下,会有人在信中向苏茂提及卫小夫人?”卫清晏问时煜。 时煜略作思忖,沉吟道,“意外发现了什么,或者刻意盯梢?” 卫清晏盯着纸片陷入深思。 那就不可能是卫小夫人回京后的事,苏茂就在京城,若他的人盯梢了卫小夫人,直接回刘府回禀就是,无需多此一举的用容易暴露的书信。 除非是卫小夫人尚在永州时,苏茂收到的信件。 可,苏茂盯着身在永州的卫小夫人做什么? 且信件看完又被烧毁,说明里头内容是要紧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在永州的卫小夫人做了什么,值得人专门写信告诉苏茂? 会不会和苏复夺舍一事有关呢? “苏茂说,大魏已有人起死回生,那人指的是我吗?卫小夫人疑心了我,且她这疑心被苏茂知晓,所以,苏茂去找胖和尚了?” 呢喃完,卫清晏自己就否了。 若卫小夫人知道她死而复生,早就坐不住了。 那晚,她和景王对弈,神情惬意,压根没有回京的心思,她是被卫婉仪逼回来的。 所以,卫小夫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活着,那苏茂就更不可能得知她的事。 那这大魏究竟还有谁,是和她一样起死回生的? 她是胖和尚复活的,那人又是谁复活的? 当初她在手札上看到夺舍之法后,好奇心使然,她问过胖和尚。 胖和尚却不肯告知她详情,担心她冲动之下用了这法子,并神色凝重告诫她,这是邪术,万不可沾惹。 否则害人害己。 既这般警告她,胖和尚自己定也不会做,且她印象里的胖和尚有悲天悯人之心,是慈善之人。 这一点,卫清晏很确定。 苏茂要找的人不会是胖和尚,他也找不到。 胖和尚在她和娘离开莲花坞前两日,就前往蓬莱,那是需要渡海的地方,也是胖和尚向往已久,念叨许久的地方。 若不是胖和尚,那大魏还有和胖和尚一样本事的人,且走的是邪术的路子,会是谁呢?是夺走冷宫和罪奴所怨气的人么? 任卫清晏和时煜再聪慧,也无法通过这一点点的线索就窥探全貌。 且这几日,皇帝下旨给护国将军迁坟后,卫清晏就一直派人盯着卫小夫人。 卫小夫人虽然焦灼难安,却将写好的信又给烧了,之后再没提笔,也不曾与外人接触。 卫婉仪带着孩子搬出卫家时,她出来阻拦过,闹过一场,见卫婉仪坚持,她便也只能由着婉仪带孩子离开。 之后都闷在屋中。 竟是叫他们查不出一点端倪。 时煜道,“她这样做,反而是疑点,开棺一事,已成定局,寻常人害怕被责罚,定会提前求救。” 可她却什么都不做。 “会不会是她猜到皇帝的意图?” 害怕暴露什么,才按兵不动? 亦或者,她心中有鬼,所以草木皆兵。 那她先前写好的信,是打算发给谁的? 最终又将信烧毁。 要么,是收信之人帮不到她。 要么,那人在她心中的地步已经超出她自己的安危。 是景王? 还是她那个心上人? 想到卫小夫人的心上人,卫清晏眉头蹙得更深了,他们查不出卫小夫人曾心仪过谁。 或者说,有些事情被人为抹去了。 而卫诗然当年,也只是无意中听到了卫小夫人和身边嬷嬷的谈话,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在刘府再也找不出有用的消息后,卫清晏和时煜去了卫小夫人的院子。 房间烛光昏暗,只余床前一盏,屋里没有伺候的下人,卫小夫人一人披着外裳静坐窗前。 窗口大开。 她以手支着头,卫清晏在屋顶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一直盯着卫小夫人的暗卫,用手势告诉她,卫小夫人这样的坐姿已经维持将近一个时辰了。 一个姿势久了,身子该僵硬了,卫小夫人是个极爱惜自己身子的人,且眼下已经是下半夜。 只怕她是深陷思绪,忘了时间了。 卫清晏心下好奇,纵身跃下,走到暗处,看向卫小夫人的脸。 没有焦灼,没有彷徨,她眸光悠长,落在虚处,似想到什么欢喜的事,唇角微微上扬着。 她脸上的神情让卫清晏觉得怪异,不由再走近了两步,脑中想着该怎么形容这神情。 少女怀春! 是了,当年景王要求娶婉仪,她作为兄长,想问问婉仪想法时,婉仪亦是这副欢喜中又带着点娇羞的神情。 卫清晏觉得怪异,是因为卫小夫人已人至中年,且是寡居,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是怎样的事情,会让一个中年妇人露出那样的形容? 院中墙下蜷缩着一只夜猫,卫清晏用脚轻踢了个石子,打在猫身上。 野猫被搅了好眠,朝卫清晏不满的叫了一声,随后跃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院中的动静终于让卫小夫人动了动。 她站起身环视了眼窗外,许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她又重新坐回到窗前。 这一次,她将灯光拨亮了些,又拿出棋子,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竟自相对弈起来。 卫清晏没见过卫小夫人下棋,心下好奇,又重新跃回屋顶。 看了一会,黑棋更胜一筹,白棋最终落了下风,胜负已定。 突然,卫小夫人收回两粒白子,她竟让白棋悔棋了,她低喃道,“你说过让我一辈子的,再让我一回,好不好?” 她语气里带着些娇嗔。 卫清晏搓了搓手背。 卫小夫人从前待她严厉,向来是板着一张脸,很是强势,而面对婉仪时,她虽是慈母面孔,却也是保护者的角色。 卫清晏从没见过她这般娇弱的模样。 她这些话,一定不是同父亲说的,卫清晏莫名笃定。 第146章 持家小能手 白棋最终还是输了。 卫小夫人没再下第二局,她将棋子一粒粒收起,再次呢喃,“不下了,你嘴上说让我,却每次都是我输。 也不知这辈子我究竟还有没有机会赢你……” 棋子收好,她吹灭了烛光,躺在床上,低低的叹气声,传到了屋顶。 她叹道,“赢不了,便赢不了吧,你好好活着……就成。” 之后,再没了任何动静。 她的神情和这些话语,让卫清晏脑中冒出一句话。 卫小夫人三更半夜不睡觉,是在思念她的心上人。 她又想到了,先前卫小夫人半夜和景王对弈的场景。 可景王的年纪对不上。 莫非是因为景王和她的心上人有相似之处?所以,卫小夫人才不顾人伦,与他半夜独处。 可刚刚卫小夫人话里的意思,她的心上人还活着,若是那人还活着,她何须移情在景王身上? 还是说,她与那人无法在一处,只能暗下怀念? 但无论是什么,卫小夫人都不该在父亲的宅子里,想着别的男人,卫清晏心里生出一抹嫌恶和愤恨。 卫小夫人与父亲感情再不好,她都嫁给了父亲,且得了他的余荫,才能有今日的尊荣,她不该亵渎父亲。 时煜抬手轻轻抚着她拢紧的眉心,将人拦腰抱起,低声道,“快天明了,回去吧,明日还得去一趟东宫。” 卫小夫人睡下了,再盯着应是也盯不出什么,卫清晏压下心中情绪,轻嗯了声,顺势将头窝在时煜怀里。 一夜未睡,她确实也累了,“去容王府吧。” 娘昨晚进宫,不知情况如何,她现在跟时煜回容王府,天亮后,便可直接随他进宫。 她得亲眼看看娘在宫里的情况,才好安心。 时煜岂有不应的道理,几个纵跃就消失在夜色里。 没两日就要迁坟了,冬藏叮嘱暗卫好生盯着卫小夫人后,也跟在主子后头回了府。 卫清晏回到王府后,被时煜要求吃了碗肉糜羹才入睡。 因着心里有事,她并未睡沉,一个时辰后,起身沐浴更衣。 时煜已经坐在餐桌边等她,两人用过早膳,便进了宫。 宫人最是敏感,皇帝对时煜一丁点的态度变化,他们便能琢磨出许多来,对时煜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 两人刚到东宫门口,门便从里头打开了。 皇帝下令圈禁太子,便是连带着将他的一众女人也是一并圈禁在此的。 两人入东宫后没多久,便见废太子妃谢氏在呵斥一个宫人,瞧见两人进来,谢氏有些怔愣。 似是没想到,他们会进来。 旋即便露出欢喜,忙抬手整了整发髻,疾步上前,认真给时煜行了礼后,问道,“容王叔怎么来了?” 时煜淡淡瞧了她一眼,并未有接话的打算。 见时煜要走,她忙走到他面前,神情委屈,“容王叔,你能否帮我向父皇求情,太子行事我并不知情,可否请父皇解我禁足?” “不能。”时煜冷声拒绝,“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他做了什么,你又当真不知么?” “我不知,我当真不知。”谢氏似是怕时煜不信,又上前一步,急切解释道,“容王叔,你知道的,我想要嫁的并非是他,我,我与他关系并不好。” 她微微摇头,青丝在她摇头时,垂落在她纤细洁白的脖颈间,不知何时蒙上水雾的眼睛,委屈的却又似极力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瞧着说不出的风情。 时煜避开了眼,执着卫清晏的手,抬步往里走。 “容王,你当真一点不顾及从前的情意么?”谢氏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语声哽咽。 时煜和卫清晏同时顿住脚步。 时煜转身,沉了脸,“说清楚。” 他和谢氏何时有过情意? 不说明白,凭白叫小晏误会,岂不是冤死他! 卫清晏亦看向谢氏。 谢氏刚刚那做派,明显是对时煜有意思。 她自小和时煜混在一处,怎从未听说过此事? 还是时煜瞒了她? 谢氏对上两双眸子。 一双冷沉,一双戏谑。 戏谑的是卫清晏。 谢氏心头怒起,这个女人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像是在看笑话。 可想到时煜还在,想到自己的处境,她垂了眸,咬着唇,低声道,“我幼时从假山摔下,是容王救了我,后来我及笄,容王亦命人给我送了发簪。 太子妃人选只能是谢家的,与太子年纪相仿的也只有我,可,可我心中早有所属,嫁他从来不是我所愿。 我知道,既已嫁了,从前的一切都只能藏在心底,可如今,我身陷囹圄,容王当真是不管我了么?” 卫清晏看向时煜,他还给谢氏送发簪了? 时煜对上卫清晏的眸光,心下一咯噔。 救谢氏的事,他记得。 从太后那层的关系来说,他是谢氏的表叔,眼瞧着晚辈摔倒,他自不能看着不管,顺手一捞的事。 可送发簪,他一点印象也无。 他十几岁察觉自己对小晏的情意,满心满眼都是小晏。 再有就是想着怎么搅了京中贵女对小晏的心思,哪有功夫给别的人送什么发簪。 这样的事情,他向来都是交给冬藏处理的。 冬藏办事严谨,断不会以他的名义给别的女子送发簪。 若是惊蛰还有可能…… 时煜想到什么,转身看向惊蛰,见他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傻憨当真知情,时煜语气沉沉,“说。” 惊蛰几步上前,委屈道,“卫将军买了个女子的发簪,被爷抢了,爷让属下处理。 恰好那日是谢家姑娘的及笄礼,爷作为长辈也该送点什么,属下就想着丢了也是浪费,就……就给当做贺礼送去谢家了。” 经他提醒,时煜想起来,多年前,他撞见卫清晏买女子的发簪,躲躲藏藏一副心虚的模样。 恰好那时京中有不少女子倾慕她。 他便以为卫清晏是要买发簪,送给某个贵女,这才抢了过来。 怕卫清晏生气,便带他去了男子饰品区,给她挑了一堆男子的发簪,谁能想,惊蛰竟会将那发簪送给谢氏。 当真是持家好能手! 时煜暗暗咬了咬牙! 看向谢氏时,神情恢复冷峻,“陛下圣明,自有他的定断。” 至于发簪一事,他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惊蛰说的够明白了。 谢氏的那点心思,他怎会看不明白,若谢明熙如今依旧是太子,而他还是那个病弱不知何时就丢了命的王爷,谢氏今日绝不会说这番话。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但谢氏这般的,他瞧不上,还是他的小晏好。 念及此,他眉眼柔了下来,同卫清晏轻声道,“等会出宫,我陪你逛逛,要多少发簪都成。” 谢氏听了惊蛰的话,羞得无地自容,竟是一个低贱的护卫,觉得浪费了,才送给她的,偏偏这些年,她都以为容王对她有情。 再见时煜对卫清晏讨好的样子,她心里窜起一股恨意,对卫清晏道,“你便是安远侯府的那个?你可知容王叔有心仪之人?” 第147章 容王不喜欢女子 卫清晏转身,在她面前站定,“你想说什么?” 谢氏看了眼时煜,见他冷眸看着自己,眼里哪有一点情愫,他根本就不会帮她。 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既如此,她也无须再在他面前装什么,忿忿道,“容王喜欢的是卫将军,他根本不喜欢女子。” 这是外界的传言,从前她不信。 如今她信了,容王连她都不喜欢,更不曾与京中哪个女子亲近过。 先前皇帝要让容王娶妻,都被容王搪塞过去,太后气结将那小官家的女儿召进了慈宁宫,又命人给容王下了药。 想着生米煮成熟饭后,容王不娶也只得娶了,却没想到中了药的容王竟还能逃出宫,太后气得砸了不少东西。 时明熙为讨好太后,忙去了慈宁宫安抚太后。 回来后,他嘲笑容王活到这把年纪,还不曾碰过女人,只怕是不知道怎么同女人睡觉,才急急逃走的。 容王惹了太后不喜,实在叫他高兴,不由就多说了些。 她才知,容王长成时,太后为他挑选的两个教他通晓男女之事的宫女,他非但没碰,连宫殿都没让人家进。 那一年,恰好是她的及笄,她收到了他送的发簪。 相较太子,她心仪的,想嫁的那个人本就是容王。 只是前程重过儿女私情,她选择入了东宫,可对容王的情愫,一直被她偷偷藏在心里。 听了太子的那些话,她愈加认定,容王心里头是有她的,他不碰那些女子,不愿娶妻,都是因为他心里头有她。 可眼下,她看着时煜和卫清晏紧握的双手,眼底尽是妒意,“你这不伦不类的装扮,说你是男子,旁人也是信的。 你看看京中女子,哪有如你这般成天头发高束,连个裙裳都不穿的,容王大概也是这般想的,他是将你当作了男子吧。” 否则容王怎会突然就应了皇帝的赐婚,先前她只当他是抗拒不了圣意。 直到刚刚惊蛰那些话,直到她看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直到她看清常卿念这男子一般的装扮。 容王不是不喜欢她,他只是不喜女子。 她绝不愿承认,自己这上京城里头一号的贵女,会败给一个自小走丢,不知在那个山间长大的野丫头。 “虽然我不知,太子妃人选必须出自谢家,是何种因由。”卫清晏冷笑,“但我却觉得你和时明熙挺配的。” 她顿了顿,眼里有丝厌恶,“都一样的蠢。” 幸好时明熙被废,否则大魏江山落在这样的一对夫妇手里,卫清晏不敢想象这天下会变成何种模样。 又想到皇帝还给时明熙留了后路,卫清晏心下决定,定要将时明熙捶得死死的,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大魏储君立嫡立长,大魏三代皇后都只能出自谢家。 而谢氏是谢家长房嫡女,也是唯一一个与时明熙这未来储君年纪相仿的人。 谢家自小就将她当未来皇后娇宠着,哪怕如今太子被废,皇帝也只是禁了她的足,不曾为难过她。 她几时被人骂过蠢,还是一个她瞧不上,却又让她心生嫉妒的女子。 想也不想,她抬手一巴掌就要扇到卫清晏脸上。 手腕被时煜挡开,自己的脸反而被重重打了一巴掌。 时煜和卫清晏同时甩了甩手。 前者是嫌弃碰触了谢氏。 后者是一巴掌打得太用力,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腕。 谢氏的头被打偏了去,她眼里怒火烧起,哭吼道,“你放肆,你竟敢打我……” 话未说完,下巴被卫清晏捏住。 卫清晏脸上带了点怒意,“我是何样,轮不到你评论,时煜是何样,更由不得你妄言。 你嫁给了时明熙,竟还敢妄想我的男人,打你都是轻的,再有下次……” 她眼里寒芒冷厉,“拔了你的舌头。” 谢氏勾搭时煜不成,竟敢当着时煜的面说这些,可见,她并未将时煜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看东宫这一对夫妇对时煜的态度,就知道这三年时煜忍了多少委屈。 若是从前,谁敢对容王殿下这般不敬? 且,她虽不在意自己这一身的伤疤,但这伤疤因何而来? 谢氏一个深居后宫,受万民供奉,却对百姓毫无贡献的人,有何资格嫌弃她? 惊蛰这次出奇的灵光,在卫清晏松开谢氏下巴的第一时间,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递到了卫清晏面前。 让她擦擦手。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敢打她。 一个低贱的护卫都敢嫌弃她。 谢氏又羞又恨,一张脸涨得通红,被打的那半边脸则是肿的老高。 她气道,“你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连太后都嫌弃你这副模样。 这宫里的阉人都比你强,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啪。”又是一巴掌。 这次是时煜打的,他眼含杀意,“来人,谢氏冲撞本王,不敬婶母,掌嘴三十。” “你们敢,即便我不是太子妃,我还是谢家嫡女。” 谢氏眼中充满了怨恨,“她一个低贱的乡下丫头,还未成婚,算什么婶母……啊……” 带着宫人赶来的时明熙一众人,都没看清卫清晏是怎么出手的,一条鲜红的舌头便掉在了地上。 卫清晏唇角的笑意化作冷意,一脚踩在那舌头上,碾压,“谢家嫡女又如何?我警告过你的。” 是你自己不听的。 卫清晏觉得晦气极了,他们入宫是有要事的,却被个莫名其妙的谢氏,拦在这里耽误功夫。 谢氏捂着嘴,发出凄厉的惨叫,蜷在地上打滚。 她本因太子被废,心生烦躁,后又得知时煜并不喜欢她,权势地位,感情,皆化作泡影,她便想拿这常卿念出气。 却没想到,常卿念竟敢……她竟敢真的拔了她的舌头。 如今身子也残缺了,她绝望又愤恨,嘴里发出的声音愈发凄厉。 被卫清晏的举动,吓得呆在当场的时明熙,终于在谢氏的哀嚎声中回了神。 顿时气急败坏道,“来人,我要见父皇,容王擅入东宫伤人,欲谋我性命。 黄沙岭一事,我是冤枉的,一切都是容王搞的鬼,是他要害我。” 时明熙和谢氏还真是一路货色。 时煜直接气笑了。 第148章 挑唆之人 因着谢氏被拔了舌,惊蛰担心掌嘴三十能将人打死,便手下留了点情。 但再留情,谢氏的一张脸也没法看了。 被谢氏这一搅和,再听时明熙那些话,时煜明白,想要找时明熙好好问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他定会拿谢氏的伤作筏子,胡搅蛮缠。 索性便让人将这边的情况,禀明了皇帝。 很快,冯若宝亲自过来了。 身后跟着个御医,是给谢氏看诊的,如谢氏所言,即便她不再是太子妃,也依旧是谢家的女儿,皇帝还做不到完全不顾及谢家。 卫清晏几人则被请去了御书房。 “父皇,容王叔他想要害儿臣。”一进御书房,时明熙先行告状。 他被幽禁东宫多日,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不知皇帝已经下令让时煜重查黄沙岭一事,自然就想不到,时煜入东宫是请示过皇帝的。 皇帝抬手阻止了他,看向时煜,“你问吧。” 东宫发生的事,他已全部知晓。 虽说常卿念下手狠了些,但谢氏挑衅在前,儿子儿媳厚脸皮,他面上也无光,懒得听时明熙再扯那些有的没的,只想早些找到苏茂。 时煜颔首,走到时明熙面前,“三年前,你为何会对卫将军下手?” “我没有……” “或者说,是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让你对卫将军起了杀心?” 时煜换了个问法,打断了时明熙的狡辩,“三年前,你前往乌丹时带了徐詹事和另两个官员。 如今证实,徐詹事是前朝余孽,而你很有可能被前朝余孽挑唆利用,害死了为时家守护大魏的忠臣。 事关大魏江山,时明熙,你好好想想。” 徐詹事已扣在他手中,底下人审过他,让太子对卫清晏起杀心的并不是他。 “什么前朝余孽?”时明熙忙道,“你又想诬陷我。” “容王问什么,你答什么。”皇帝冷声开口,“若再狡辩,罪加一等。” 卫清晏是他的女儿,那也就是时明熙的亲姐姐,时明熙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亲哥亲姐。 再面对时明熙时,皇帝很难再有好脸色。 且牵扯到前朝余孽,容不得时明熙糊弄。 时明熙见皇帝这态度,心下有些慌,徐詹事是前朝余孽? 他并不知情,下意识想要出声解释,对上皇帝阴沉的脸,他将解释的话噎回了肚子里。 父皇的神情告诉他,时煜说的是真的。 徐詹事竟真的是前朝余孽。 那他举报自己是不是受前朝余孽的指使?还有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 想到自己先前那么信任一个前朝余孽,还不知被他窃取了多少大魏的秘密。 时明熙冷汗直流。 他的解释毫无用处。 说不知情,那是他无能,堂堂太子竟被一个前朝余孽耍得团团转。 说知情,他便是前朝余孽的同党。 怪不得父皇连他告状都懒得听,怪不得谢氏被伤,父皇过问都没过问。 眼下,他能做的就是老实回答时煜的问题,争取父皇的原谅,思及此,他嗫嚅道,“容王叔向来嚣张,不将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卫清晏打了胜仗,即将班师回朝,她和容王叔关系好,到时,容王叔更要无法无天。 想到这些,我心生烦闷,就同谢氏絮叨了几句。 谢氏便道,‘那你便让他回不了朝不就行了么?如今乌丹落败,有没有这个护国将军也没那么打紧。’ 我被这话吓了一跳,可细细琢磨,却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且他知道,皇祖母也不喜容王与卫清晏走得近,同时揣度父皇对卫家应该也是忌惮的。 自古皇帝怕臣子功高震主,何况,父皇也忌惮容王。 若他真杀了卫清晏,既能除了容王的助力,又讨好了皇祖母和父皇。 一举三得。 即便是将来有人怀疑,皇祖母和父皇也会护着他的。 事实确实如他所料的那般,黄沙岭事发三年,一直风平浪静,直到最近才被一点点揭开…… “带谢氏。”皇帝的声音拉回时明熙思绪。 冯若宝再次躬身往东宫而去。 时煜也没想到,挑起时明熙杀心的竟会是谢氏。 谢家当年相助先帝建国,算是与先帝联盟,不可能是前朝余孽的同伙,那谢氏这些话,是无意随口一说,还是别有目的? 趁着冯若宝拿人的空档,他又问道,“乌丹投降,你自荐前往与乌丹谈判投诚事宜,是你的主意,还是也有旁人撺掇? 留下八万护国军,催着卫将军回朝,又是谁的主意?” 时明熙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如实道,“自荐去乌丹,是谢氏鼓动的。 留下八万军是我的主意,但有徐詹事的原因。 我们到乌丹没几日,徐詹事外出时,受伤回来,说是路上遇到了乌丹游兵。” 他大多时候深居皇宫,那算是他第一次外出办差,办的还是那样的大事,心里难免不安。 听说外头还有乌丹游兵逃窜在外,心里的不安更甚,自然而然就想着多留些人手护在身边。 当时,他还想着,卫清晏身边人少了,想要动手就容易多了。 如今回过头去想,定是徐詹事知道他要杀卫清晏,利用他这心思一步步引着他入套。 那谢氏呢,也是引他入局吗? 因着这个怀疑,谢氏一被带来,他忙道,“三年前,我心烦卫清晏打了胜仗……你为何要同我说那些话? 是你的想法,还是有人同你说了些什么,你快告诉我。” 御医刚给谢氏嘴里上了药,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处理,就被冯若宝带来了这里。 一路走来,她痛得脸色发白。 根本没明白时明熙在说什么,只想捂着自己的嘴,可那痛不是捂嘴就能消弭的,心里头对卫清晏恨之入骨。 瞧见她立在那里,谢氏忙比画着同皇帝控诉卫清晏对她的恶行。 时明熙满心焦灼,见她对着皇帝乱比划一通,急得就是一耳光打了过去,“你回答我,当年你为什么让我杀了卫清晏?” 知道自己是被人设计的,这一刻,时明熙恨前朝余孽,胜过时煜。 他急于从谢氏这里得到答案。 谢氏本就痛不欲生,被这一巴掌打得险些晕死过去。 这次才终于听清时明熙的话。 她什么时候让时明熙杀卫清晏了? 由不得她多想,胳膊被时明熙抓住。 他用力摇晃着她,“你说,你当时为什么让我杀了卫清晏,还是说,你也是前朝余孽?” 谢氏被摇晃的更懵了。 时煜见他们这样,蹙眉道,“劳烦冯公公准备笔墨。” 冯若宝闻言立马拿了一套笔墨纸,放在了谢氏面前。 舌头都没的人,如何说话,可不就得靠写嘛。 冯若宝不合时宜的想,幸好这常姑娘没将谢氏的手也折断了。 谢氏自认有苦说不出,得了纸笔,忙写道,“父皇,儿媳冤枉。” 那纸被时明熙一把丢开,见谢氏还不回答,便直接掐上了她的脖子,一双眼睛似要瞪出来,“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掐死你。” 窒息的感觉,这才让谢氏正视时明熙和他的问题,她极力让自己去回想,良久,才颤颤重又拿起笔…… 第149章 卫清晏是棋子 谢氏在娘家时是掌中宝,长大后顺利嫁入东宫。 虽嫁的不是心里那个人,但夫君是未来天子,祖母,婆婆皆是谢家人,对她极好。 时明熙需要谢家助力,加之上头有太后,皇后护着,他对谢氏自也不敢差了。 谢氏的人生算是极为顺遂的,唯一的一点不如意,便是时明熙的太子身份,注定他后院有不少女人。 那些女人大多敬重讨好她这个太子妃,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唯有翰林秦学士家的千金。 竟敢在她面前显摆时明熙对她的宠爱。 她恨不能将秦氏杀之而后快,但彼时,太子正需要借助秦学士树立在学子心中的威望。 动秦氏就会坏了时明熙的事,事关太子前程,谢氏不敢乱来,可心里总归是憋着气的,难免就会找时明熙的晦气。 就是这个时候,时明熙跟前的老太监德福安抚她,待秦学士彻底为时明熙所用后,再寻个由头处置了秦氏就是。 届时,秦家纵然怀疑什么,也只能继续为时明熙效力。 她忍了秦氏整整三月,在秦氏再次炫耀,时明熙夜里对她有多怜爱时,她借着一场风寒要了秦氏的命。 如德福所言,秦家没有追查秦氏的死,而是又送了一个庶女进东宫。 那庶女非但没有秦氏的嚣张,反而对她这个太子妃低眉顺眼,事事敬着。 时明熙也默认了秦氏的死,甚至提都不曾提过。 用德福的话说,秦氏在时明熙眼里本就是个棋子。 秦学士已被拉拢,这棋子或功成身退,或弃掉,都已影响不了结果。 事后,她赏了德福,也借此拉拢了德福,好从德福那里知晓一些时明熙的日常,以稳固她这个太子妃在时明熙心里的地位。 乌丹投降的消息传回京城,她从德福处得知。时明熙因担心卫清晏大捷归来,助长容王气焰而烦躁不安。 德福满脸都是对主子的担忧,“老奴真是心疼主子,不过是一枚棋子,哪里值得他伤神。” 是啊,卫清晏说得好听是将军,是臣子,实则不也是听从他们皇家的棋子么? 谢氏听了这话,好似醍醐灌顶,她想到了那个被他悄无声息处理的秦氏。 也想到了被秦氏膈应的那些日子,夜里的辗转难眠,卫清晏于太子,不就是秦氏于她么。 都是他们心头的刺,唯有拔了,夜里才能睡得安稳。 至于卫清晏对朝廷的作用,她想得简单,秦家能用一个庶女替代秦氏,维持秦家和东宫的关系。 那朝廷也能选出新的武将,顶替卫清晏,若运作得当,他们还能趁机推出自己的人。 十万护国军到手,谁还不会打仗呢。 在她看来,德福是时明熙的奴才,奴才的想法素来是跟着主子来的。 德福会说那些话,只怕是时明熙起了那心思,但一时下不定决心罢了。 那她便趁机做个贤能的妻,为夫君分忧解难。 是以,当时明熙同她絮叨自己的烦闷时,她便顺着他的意,说了句那就让他回不了京。 她不过是顺着时明熙的意,附和而已,至于时明熙要不要做,要怎么做,都是时明熙的决定。 与她干系并不大,是以,话出了口,她便将这事给丢在了脑后。 眼下被时明熙掐着脖子才一点点想起来,再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点点写出来。 时明熙看完谢氏写的,只当她是推卸责任,目眦欲裂,“我几时想过杀卫清晏? 都是你提醒的,我才起了那样的念头,如今你竟敢赖在我和德福身上。” 在他嘶吼时,皇帝和时煜同时有了动作。 皇帝看向冯若宝,时煜朝惊蛰打了个眼色。 冯若宝和惊蛰一起窜出了御书房,直奔东宫而去。 时明熙被禁足后,他身边的大太监德福,自然也是跟着被禁在了东宫。 谢氏将事情想起来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若是皇帝追究,她也算参与了谋害卫清晏一事。 忙又执起笔,写道,“我与卫清晏无冤无仇,是你起了那心思,我不忍你忧心,才说了那些话。” “你还抵赖……”时明熙吼道。 “住嘴。”皇帝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朕问你,容王那时已经去了封地,你们近两年不曾见面。 你为何会因为卫清晏打了胜仗,而联想到容王?” 时煜亦定定看着他,“本王印象中不曾对你做过嚣张之事,你缘何会觉得,卫将军回京后,本王会欺压你?” “我……”时明熙一滞,“我……我……” 他‘我’了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一屁股跌在地上。 是啊,卫清晏出征时,容王已经前往封地,两年不曾归京,他为何会觉得卫清晏立了功,容王就会气焰更胜? “是德福暗示你的,对么?”时煜的声音再度响起。 时明熙沧然的点了点头。 乌丹大败,他原是高兴的,可德福却哭丧着脸,叹气道,“那容王本就不将殿下看在眼里,这回指不定又得张狂成什么样。” 类似的话,听多了,陈年被容王压一头的挫败感也跟着被翻了出来。 可,他怎么会疑心德福是别有用心的挑唆呢。 那是打从他出生后,就被先帝赐到他身边的德福啊,是满心满眼只有他这个小主子的德福。 他怔怔看向门外,等着冯若宝他们将德福带来。 他想问一句,“为什么?” 可等来的却是德福的死讯。 惊蛰等人赶去时,德福已经上吊自尽了,尸体还是热的,刚刚咽气。 “陛下,慎刑司已查过,的确是自杀。” 冯若宝回禀道,“听他身边的小太监说,老奴带走谢氏后,德福便说自己累了,这次就不等太子了,让小太监代他去大门口守着,同太子说句对不住。” 惊蛰也朝时煜微微点头。 确实如此。 那小太监虽疑惑,废太子夫妇都被带走了,德福公公怎么还有心思睡觉。 但也不敢多问,只当德福老了,身子不济,便也没多想。 眼下看来,德福在时明熙和谢氏都被带走后,就猜到自己的事情要暴露,那句对不住,算是临终遗言了。 “为什么?”时明熙唇色煞白,他看向皇帝,“父皇,德福是照顾儿臣长大的人,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儿臣,利用儿臣? 第150章 当年谋划 皇帝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德福是前朝暴政下的孤儿,因长相好,逃亡路上被前朝一个好男风的官员,抢去做了禁脔。 那官员手段暴虐,许多男孩儿还未长成便死在了他手上。 先帝的军队打到当地时,德福也只剩一口气,是先帝让大夫治好了他。 得福感激先帝救命之恩,此后便跟在了先帝身边,对先帝忠心耿耿。 先帝登基时,他唯恐不能继续伺候先帝,自己挥刀自宫做了太监。 蓝姝生下一双怪胎,先帝做祖父的期待落空,德福看着先帝难受,也跟着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 时隔一年,皇长孙时明熙出生,先帝终于做了祖父,龙心大悦,想要挑选得力的太监照顾时明熙。 德福自荐,先帝对德福也是极为信任,德福便这样到了时明熙身边。 他将对先帝的感恩,回报在时明熙身上,对时明熙处处体贴,事事周全。 皇帝亦想不明白,德福为何会背叛时明熙。 且他最后那句对不住,说明他对时明熙是有愧意的。 会愧疚,说明利用时明熙并非他本意,那么究竟是谁能让德福叛主呢。 时煜微微倾身,看着失了魂的时明熙,“给皇后去信也是德福的提醒?” “是。”太子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去的一般。 “他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卫将军都起程回京了,我这边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得给母后去个信,好让她安心才是……” 那时,他刚接到暗卫密信,卫清晏一行人竟被北陵伏击在黄沙岭。 护国军折损一万,却斩杀了三万北陵军。 护国将军的帅印可以调兵,只要卫清晏顺利调兵,剩下的五万北陵军不是她的对手。 德福的提醒,让他想起,自己是不愿卫清晏回京的,也让他想起距离黄沙岭最近的是甘州,而甘州节度使是皇后的人。 只要皇后阻拦了卫清晏调兵,以护国军的实力,剩余的一万人得不到驰援,定会拼死一搏,至少也能再杀三万北陵军。 那剩下的两万北陵军,历经恶战,战力也难如从前,吴玉初手里的三万屯兵,足够抵御他们侵边。 确保北陵军无法侵犯大魏的情况下,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让卫清晏死在黄沙岭。 时明熙丝毫没有迟疑,连给皇后发了两封信。 徐詹事举报的那封信,是第一封,第二封他则透露自己想要卫清晏死的心思。 皇后看懂了,并立即配合了,才有了燕青被追杀一事。 听完时明熙的阐述,皇帝的手用力抓住龙椅,他抬眸想要怒骂时明熙时,余光瞥见站在御书房门外的蓝姝。 蓝姝双眸泛红,红上蒙着一层水雾,她看着时煜所在的方向。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时煜不知何时牵住了常卿念的手。 常卿念身姿笔直,双眸微微垂着,叫人看不出情绪。 可皇帝却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气,从两人方向散出。 他再欲细看时,只见时煜突然上前,一脚用力踢在了时明熙身上,怒道,“混账东西,本王真该杀了你。” 时明熙被他一脚踢在门上,又重重砸下,一口血喷出,彻底昏死过去。 谢氏不知是身上的疼痛熬不住,还是被时煜这举动吓得,也跟着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皇帝看着周身冷冽的时煜,终是什么都没说,示意人将时明熙和谢氏带了下去。 时煜敛了杀意,沉声道,“陛下,臣怀疑,德福身后就是太后口中的那个内应。” 德福家人和他自身的遭遇,都让他恨极了前朝,让他听从前朝余孽几乎不可能。 可徐詹事是前朝余孽。 德福撺掇时明熙对卫清晏起杀心,徐詹事再做出乌丹还有反贼的假象,让怕死的时明熙留下了八万护国军,只让卫清晏带走两万护国军。 苏复派出八万北陵军,以四比一的比例埋伏卫清晏,德福再提醒时明熙杀卫清晏之心,提醒他给皇后去信,让皇后阻止卫清晏调兵。 里应外合,前呼后应。 德福痛恨前朝余孽,这件事里,他却和前朝余孽共谋,里头定是有中间人。 而那个中间人,就是和苏茂达成联盟协议的人。 想要瓜分大魏,卫清晏这个刚打败乌丹的威武将军,以及她身后的护国军,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所以,他们费心谋划,不惜从谢氏和时明熙身上下手,意图除去护国将军。 最终,他们成功了,这计策也称得上完美。 “那人清楚时明熙对德福和徐詹事的信任,也算准了皇后会配合太子,更是清楚谢氏、时明熙、太后甚至皇上你们的性情,可见他对皇宫里头的事,多有了解。 可他却算差了卫将军和护国军的本事,也没想到臣会不管不顾发兵北陵,让他和苏茂合作的计划落空。” 更没算到小晏会死而复生,会回到京城,一点点撕开当年的真相。 德福的自杀,说明背后那人慌了,怕了。 德福的自杀,也中断了线索。 皇帝想得和时煜一般无二,“能了解皇家情况的,要么在宫里安插了眼线,要么本就是皇家的人。 朕知这事不易,但朕不得不催催你,尽早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时煜微微颔首,他的手依旧牵着卫清晏的手。 “臣定当全力。” 皇帝轻嗯了声,见蓝姝还站在门外,便对卫清晏道,“我同容王还有些话说,你去陪陪蓝姝吧。” 蓝姝刚刚听了时明熙那些话,心里定然不好受,有个人开解或许会好受些。 卫清晏跟着蓝姝到了一处空旷处,蓝姝低声咬牙道,“娘一定会杀了他,为你们报仇。” 卫清晏知道蓝姝口中的他,是太子。 先前她也没打算留太子的命。 可现下,她却微微摇了摇头,“暂不必杀。” 苏茂在找复活苏复的法子,他们追查下去,迟早会找到苏茂,也会知道那法子究竟是怎么样的。 若是……若是不伤及其他人,只折损被夺舍者一人的性命…… 她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换阿布一个重新活过来的机会,而这也是时明熙该付出的代价。 但眼下还只是她的一点念想,苏茂是否真能找到这样的法子,还未可知,能否实现,更未可知。 便不打算告知蓝姝,免得她心生期待。 但时明熙这条命可以暂时留着。 蓝姝见她不多言,也不多问。 母女俩又说了会体己话,时煜也出了御书房,正欲和卫清晏出宫回府时,便见谢首辅和谢慎父子匆匆而来。 见到卫清晏,谢慎眉目一沉,厉声喝道,“站住。” 第151章 撩 拨 谢家父子来势汹汹。 可卫清晏和时煜却懒得搭理他们,两人脚步都未顿一下,继续往宫外走。 谢慎被皇帝拿走了刑部尚书的官职,心里头指不定憋了多大的火气,谢家父子定是得了谢氏被伤的消息才进宫来的。 刑部尚书的位置,现在落在杜学义身上,谢家不好对皇帝发怒,但定是恨极了杜学义。 而伤了谢氏的卫清晏,如今是杜学义名义上的妹妹,谢家可不就得拿她开刀,以此做文章么。 卫清晏倒不惧谢家,但她今日不愿同他们纠缠。 谢家能在皇宫安插眼线,知道谢氏的情况,但定还不知御书房里发生的事。 否则,知道是谢氏提议太子杀了卫清晏,哪会这样理直气壮,兴许今日连宫门都不会进。 他们不知道的事,自有皇帝告知他们,卫清晏何须浪费自己的时间。 谢家想趁此机会,从皇帝手里拿好处,岂知,皇帝又何尝不会利用这个机会打压谢家。 果然,谢慎怒气冲冲就要走到卫清晏面前拦下她时,冯若宝出现了。 “谢首辅,谢大人,陛下有请!” 谢慎迈出的脚步只能生生顿住,跟着冯若宝往御书房而去。 谢家父子和皇帝会如何交锋,卫清晏懒得多想。 一起回到容王府,时煜便让传膳,两人吃了个胃饱后,卫清晏打算回安远侯府。 她今晚该去趟余家了,时承泽也养得差不多了,需得早些回去做准备。 时煜有自己的事要忙,便将余三小姐的解药交给了卫清晏,让暗卫跟着她,若有事,遣暗卫及时来报。 卫清晏笑着应下。 其实这些日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偶尔还会有些亲密举动,她体内生机充盈,无论是余家的怨气,还是送走时承泽,对她影响都不会很大。 时煜总归是男子,他有自己的事务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她,若带几个容王府的暗卫就能让他安心,她愿意的。 “真乖。”时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小晏,无论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很好。” 他介意谢氏的那番话,介意那些话会伤了卫清晏的心。 从前他觉得卫清晏矛盾,一方面表现得很是粗糙,私下里又爱一些精致的玩意,诸如那被惊蛰送给谢氏的发簪,诸如一些好看又好吃的零嘴儿。 得知她身份后,他便明白,装的不讲究是为掩饰女子身份,可她终究是女子,亦有女子的一些小心思。 没有女子真正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尽管卫清晏不是寻常女子。 卫清晏眨了眨眼,“那,清风馆的小倌呢?” 小倌? 时煜怔愣,随即神色有些不自然,“杜学义告诉你的?” “嗯。”卫清晏眼眸清亮地看着他。 原是不想多提谢氏,影响心情,便随口找了个话题转移,见时煜神色羞赧,她突然起了逗弄之心。 “那小倌如何?” 时煜咬了咬牙,无奈道,“没有什么小倌,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有你。” 那时,他察觉自己对卫清晏的异样,内心很是挣扎了一段时间,他难以接受自己居然会喜欢男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取向,他去了清风馆,可当清秀白皙的小倌跪在他面前,手搭上他的膝盖时,他胃里一股强烈的翻涌,随后他一脚将那小倌踢开。 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他并非喜欢男人。 翌日,他又招来两名宫女伺候他沐浴,当宫女解他衣衫时,除了胃里的不适,还有心理上的抵触,好似那宫女同他亲近一点点,他都对不起卫清晏一般。 那时,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尊贵的容王殿下将头埋在卫清晏的颈窝里,羞涩地,低声的把自己年少时的心路历程一一告知了心爱的姑娘。 “后来我才明白,我喜欢的无关男女,只是你。 若你是男子,我便好男风,若你是女子,我……便想做你的夫君,与你余生漫漫,白首相携,你可欢喜?” 他将头抬起来,看入卫清晏的眼,一双狭长凤眸里满是柔情,温热的手掌揽着她的后腰。 卫清晏回望着他,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被他眸中星河包裹,亦被衬托出了光芒。 她微微垫起脚,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自是……欢喜。” 她没有参与时煜内心的煎熬,得知这份感情时,他便已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 她只需点头,便能得到这世间最炽烈,最真挚的感情,恰好,爱她入骨的男人,亦是她心中所爱,她如何能不欢喜。 不知是谁先动的。 原本站立的两人到了榻边,时煜坐着,卫清晏俯身而下。 卫清晏的吻从时煜的眼睑滑落,如清风徐来,温柔地抚过他的鼻尖,脸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他微微张着唇,闭着眼,等着他的姑娘采撷。 那抹温柔却没停留太久,又滑向了他的下巴,而后是喉间凸起。 时煜的心似春日的湖,一粒石子轻轻投下,水纹圈圈漾开,泛起涟漪,卫清晏所到之处,都似释放出了那上等甘醇的芬芳,醉人的紧,亦让人沉迷。 他一把将人拉下,摁进怀中,带着炙热的吐息吻上了那作乱的唇,攻城略地。 卫清晏抬头相迎,她亦流连其中滋味,想与他更亲密些。 外面已是入冬季节,屋里两人气息交缠,掀起一股又一股的热浪和意动。 “化了怨,疤痕会消失。”迷离中,卫清晏喘息着吐出这句话。 她不在意自己这满身的伤疤,可她也想在时煜面前,身子能尽可能的好看些。 也想旁人谈起时煜时,不会将他有个只能穿高领中性衣衫的妻子,作为抨击他的话柄。 激吻渐渐缓了下来,时煜将她微微松开的衣领理好,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这世上肌肤光洁的女子有很多,可他们都不是你。 我从不觉得它们难看,但它们确实会让我想起,你当时有多疼。 若化怨能去掉这疤痕,那往后我们便多多化怨,但慢些也无妨,我们有一辈子的时光。” “好。”卫清晏应着就要起身回安远侯侯府。 把时承泽送走,她今晚就能再抚平一道伤疤。 可刚站起的身子被时煜拉住,跌坐在他怀里,男人暗哑的声音响起,“柳下惠能坐怀不乱,大抵是因为他怀里坐的不是心爱之人,小晏,再等等。” 坐进他怀里,卫清晏便感受到了身下的灼热,再听得这些话,她耳根又偷偷热了起来。 刚刚是她撩拨他的。 第152章 打听 待时煜身子平歇后,卫清晏回到了安远侯府。 时承泽对过往的怨念已了,只需将他引入轮回即可。 送走时承泽后,见时辰还早,卫清晏去了笑笑的院子。 最近几日都忙,她已有几日不曾去看过笑笑,可到了院子,却听得下人道,燕岚带着笑笑去找卫婉仪的两个孩子玩了。 杜学义亦在官衙忙公务不曾回来。 卫清晏只得又回到自己的院子。 等着天黑的功夫,她视线落在了衣柜上。 自和大姐相认后,大姐时不时地给她添些衣裳。 时煜也给她置办过不少行头,但时煜知道她身上有疤,做的是她平时穿的款式。 大姐给她添置的大多也是她常穿的款式,但每次都会夹带一件女儿家的低领裙衫。 她只给大姐看过她眉心的伤疤,以大姐的聪慧,或许已猜到她不穿罗裙的原因。 但许是心里抱有侥幸,只当她是做惯了男子,才偏爱中性衣裳,所以,也给她做些女子的款式。 卫清晏挑了一件对襟齐腰广袖流仙裙。 锁骨处的疤痕已经消失了,若将头发披散下来,后颈处的疤痕亦能掩住,她微微抬了抬手,广袖掉落,手背上的伤疤露出。 已经看习惯了,但也不觉得吓人,但会不会吓到别人,那就另说了。 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卫清晏双唇微微弯了弯。 抛开伤痕不谈,她的身材算是极好的,常年练武让她身形紧致,双腿修长。 原本平坦的胸前,也在这几年的调理下长成傲人之姿。 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子。 卫清晏对镜自赏了片刻,转身走到屏风处,拿起破煞,舞动几下,广袖翻飞……不及她穿窄袖方便。 卫清晏轻笑一声,重又换回先前的衣裳。 在夜幕拉下后,踏着轻功,直奔余正德的书房。 而此时,容王府。 时煜正色吩咐面前的几个管事,让他们设法将中性衣裙推广成京城时兴的款式。 几个管事都是时煜心腹,听了他的吩咐,再想到未来王妃惯穿的穿着,以及京城贵女们的碎嘴皮子。 大概也猜到了原因,忙躬身应下。 时煜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眸色深沉。 几个管事都是做生意的好手,他相信很快街上会出现不少穿中性衣裙的贵女。 如此,小晏便不会是大家眼中的另类,虽然他私心里觉得那些庸脂俗粉不及卫清晏的一根发丝。 但谢氏那样的话,他不愿卫清晏听到第二遍。 说回另一边,余正德正在案前写着什么,听到屋里有动静,抬眼就见卫清晏站在面前,惊得手中的笔在纸上晕了大坨黑。 卫清晏随意看了眼被晕染的纸,安置院三个字映入眼帘。 刚在宫里时,她听蓝姝提过,皇帝将太后的私库没收了,里头的银钱将用来在大魏各州府建立安置院,用来安置苦难的流民。 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但皇帝担心真正的好处未能落在百姓头上,便让余正德和工部尚书,亲自合力督办。 余正德眼下在忙的,大抵就是这件事了。 “你若有急务,先忙你的。”卫清晏寻了把椅子坐下。 “明日上值时写也不碍的。”余正德忙搁了笔,起身道,“常姑娘可是来替我余家解怨的?” 卫清晏微微颔首。 余正德松了一口气,忙差人去请余良志过来,后又问道,“还需要让何人过来,亦或者需要准备什么,常姑娘尽管吩咐。” 余家危难安全度过了,长子的脚虽好了,可昏迷的女儿依旧没有醒来,他忧心啊。 “净手,正冠,你们父子二人随我一同为他抄经。” 余良志得了信,忙赶了过来。 他在龚府见过卫清晏化解龚长英的怨念,算是有了些经验,跟着卫清晏抄经的时候,将当年的误会和自家父亲对庶兄的安排,一一解释给庶兄听。 卫清晏没有阻止。 余家庶兄虽有怨,却成不了大气候,原只需她一道符纸,再抄些经文为他超度,便可化解。 但这场怨,解的是死人的,更是活人的。 余家庶兄死前诅咒余家将万劫不复,这话成了余良志心里的魔咒。 后来余家牵扯进刘荷和李书意的事情当中,他愈发觉得余家的这些祸事都是怨气所致。 若今日不郑重些,余良志心里的结就化解不了,时日久了,心念成魔,再难心安。 听着余良志详详细细解释了多遍,见他神情可见的松快了许多,卫清晏搁笔,看向父子俩,“此怨已解。” 余良志长长舒了口气,“多谢姑娘。” 余正德亦松了口气,“那我家的三丫头?” 卫清晏看了眼门外,“今晚便会醒来。” 余三小姐中的是令人昏睡不醒的药,稍后她趁人不备将解药喂了,人便可醒了。 只是昏睡多日,只用米汤参汤吊着,到底是损了身子。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待三小姐醒来后,一日一粒,连服七日,身子便可恢复如初。” 时煜给余三小姐下药,是为帮她,这调理身子的丹药千金难求,是胖和尚留给她的,今日便给了余三小姐,算是她和时煜对她的弥补。 “多谢常姑娘。”余正德忙接过,父子俩一同拱手道谢。 卫清晏微微侧身,避开了父子俩的礼。 两人都不是蠢人,未必看不出余大公子和余三小姐是她动的手脚,但彼时,他们敌友不明,卫清晏不后悔当初所为。 确如卫清晏所料,余家父子对余三小姐的昏迷有所怀疑,但他们更清楚,当初若非和卫清晏合作。 此时,还有没有余家尚未可知,更遑论如今得皇帝重用。 所以,父子俩心底里还是感激更多。 余正德道,“余某该如何感激姑娘才好。” 当初卫清晏答应为余家解怨的条件,是让余正德告知刘荷,皇后要杀她。 卫清晏语气里多了一份庄重,“余大人答应我的事,已经兑现了,若余大人还想做些什么的话,便请余大人将这大魏百姓装在心里吧。 父母功德,福泽子孙,余家会越来越好的。” “余某定当牢记姑娘所言。”余正德亦郑重承诺。 身为女子,却心系百姓。 余良志眼中俱是赞赏之意。 卫清晏对上他含笑的眸光,默了默,“今日来,晚辈还有些事想跟老大人打听。” “何事?”余良志示意她坐下,忙问道。 关于胖和尚,在这京城里,卫清晏能问的也就只有余良志了,便直言道,“不瞒老大人,师父虽待我极好,但我对他的事知之甚少,上次听老大人说,才知他在京城亦有你这样的老友。 所以,晚辈想请老大人同晚辈说说我师父的事,我师父和卫老将军又是什么关系?” 第153章 佛子 余良志有些发怔。 做徒弟的还需要向外人打听自家师父的事情? 但想到什么,随即神情了然,笑道,“其实我对一莲了解也不多。” 这回轮到卫清晏诧异了,先前听余良志的口吻,他与胖和尚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余良志替她解惑道,“我与一莲算是莫逆之交,但英雄不问出处。 况且,我们相识便是他有助于我,之后因小妹的事,更是得他相助,由此结识了卫老将军。 我们会讨论天下大事,会论佛论道,也会对弈半夜,醉酒通宵,脾气相投,兴趣相投,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又何须执着于对方的根底。” 他幽幽叹了口气,“何况,哪个好端端的人会去做和尚,又有哪个自愿甘心做和尚的人,会贪恋酒肉。 我猜他出家,大抵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更不曾去揭他伤疤。 直到,他将我引荐给卫老将军后,同我告辞,此后一去经年,我实在想念故人,才忍不住向卫老将军打听他的事。 才知,他是出生便被家人送给了云游的老和尚,之后跟着那老和尚长大,成了佛子。 云游四方,普度众生是他的宿命,但我知他有一颗向往凡尘的心。 知道你是他的弟子后,我一直想问一问你,他如今可好?” 卫清晏想了想印象中的胖和尚,虽然嘴上总是嫌弃她,抱怨照顾她三年耽误了他修行。 但大多时候,都是笑得跟弥勒佛一样。 如今终于去了自己向往的仙岛,应该算是好的吧。 便点了点头。 余良志见此,发自内心一笑,“暮霭之年,还能得知老友消息,知他眼下好,老夫知足了。” 卫清晏看出他是真心为胖和尚高兴。 但,她想知道更多关于胖和尚的消息,离开莲花坞后,她其实心里很是挂念胖和尚。 可胖和尚口中的蓬莱仙岛在何处,无人知晓,只听胖和尚念叨过,需得渡海,得遇机缘才能入岛。 用胖和尚的话说,她和娘这样的凡夫俗子是找不到的,临行前,他郑重告诫她,他是要去修道的,被她拖累了三年,不许再耽误他好事。 她当时也硬气,说绝不想他。 但到底三年相伴,如师如父。 她便借着问功德印一事,给莲花坞去了几封信,告知了自己回京的情况,就想着万一胖和尚没去蓬莱,亦或者从蓬莱回来了呢。 见到她的信,定会给他回信,亦或者回来京城看她。 莲花坞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胖和尚更不曾来京,卫清晏心里虽有些失落,但也知那是胖和尚不在莲花坞,并非不想她这个徒儿。 可知晓胖和尚和余良志是认识的,再查到苏茂一事,知道有人起死回生后,卫清晏不知为何,心里头莫名觉得胖和尚,和这京城,亦或者京城里的人是有牵绊的。 但相伴三年,除了知道他自小便做了和尚,有一身凡人不能及的本事外,她对他知之甚少。 便问道,“余老大人可知,我师父在京中还有旁地友人?” “有。”余良志回道,“不过,如今都已不在了,你今日问我这些,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些事不便提,卫清晏只得含糊道,“师父外出游历,我给他去信没有回音,我有些想他,也担忧他在外面遇到什么事。” 余良志听完却宽慰道,“一莲的安危,你大可不必担心,他曾亲口告知于我,这天下除了他自伤,无人能伤他。 这京城他交好之人,除了卫老将军,便是先帝……” 胖和尚同余良志说的话,也不是大话,至少,她和娘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胖和尚怎么会自己伤自己呢。 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但卫清晏到底是心安了些,不管胖和尚与京城有何牵扯,他若安好,便好。 又同余良志说了会儿话,卫清晏便告辞离开了。 随后等了片刻,又进了余三小姐的院子,趁下人打瞌睡时,给余三小姐喂了解药。 她跃上房顶没有急着离开。 吃了解药的余三小姐,缓缓睁了眸,同时,外面响起脚步声。 是李书意。 她轻手轻脚走到女儿床前,本是半夜睡醒,不放心女儿,想来看看,便见床上的人儿已经睁了眼,定定看着她。 “你……醒了?” 脚步因余三小姐的清醒,反而顿住。 余三小姐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好似想将床前站着的人,看得更清楚些。 在李书意心中忐忑,想着要如何解释,自己半夜出现在这里时,听得余三小姐道,“娘,你还走吗?” 眼泪同时从母女俩的眼里滑落,李书意几步上前,将女儿抱在怀里,“不走了,娘再也不走了。” 离家时,女儿还没记事,在外躲藏多年,也只见过两次,还不曾表明身份,她不知女儿怎么认出她的。 但这都不重要了,往后她再也不离开了。 卫清晏看着母女相拥的场景,鼻头也有些泛酸。 时煜说过,那药会令人昏迷,但意识是在的,李书意回来后,定然是时时守在余三小姐身边,对昏迷的女儿诉了不少思念之情。 大概是余三小姐听在了心里,知道了李书意的苦衷,才有了这母女相认的场景。 但,李书意到底曾是皇帝的女人,以后留在京城,只怕还得想个法子过了明路。 不过,余家父子在官场多年,此事又是皇帝默认的,就无须卫清晏操心,余家定然会想法子让李书意安然留在京城的。 卫清晏想着余家的事,一路回到了安远侯府。 却不知,她的后背,一道伤疤在一点点淡化。 翌日,她带着龚缙主仆练完早课,便见阿鹿来报,侯府来了客人,是来见她的。 见到厅中等着的三人,卫清晏有些意外。 但想到什么,又觉得不那么意外。 这三人便是在誉王妃庄子上,她救下的三人,萧之安,崔莺莺,王直。 他们是来向她道谢的。 萧之安拱手道,“得姑娘相救,一直想要感谢,便着人打听了下,才知姑娘竟是安远侯的小姐,今日冒昧登门,还请姑娘勿怪。” 卫清晏看了眼萧之安身后,一身黑衣,眉目硬朗,背脊挺直的男子,笑道,“无碍。” 早已看出萧之安非等闲之人,如今见他身后随从的气势,卫清晏更笃定心中所想。 她那日并未易容,他们想要查她身份并非难事。 第154章 来大魏找哥哥 苏茂已逃,时明熙也已被废,萧之安几人都不愿让人知晓,他们曾是誉王妃庄子上的受害者。 就算知晓她身份,也不可能对外说,那日是她掀了誉王妃的庄子,时明熙只是冒功领赏之人。 说出去于他们有害无益。 诚如卫清晏所想,萧之安和王直两人,起先听到百姓宣扬太子揭发誉王妃恶行一事,以为那日救他们的姑娘是太子的人。 事后没多久,太子被废,刑场有人劫走誉王妃,而萧之安的人又查到卫清晏的身份,以及她被太子逼下护城河一事。 两人便隐隐猜到,那太子是被眼前的姑娘利用,做了替罪羊了。 但救他们的本就是卫清晏,他们该来道谢的。 三人各自说了些感激的话,萧之安命人送上银票五千两,“出门在外,身上带的不够多,一点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卫清晏救他们只是顺手,自不会要他这银子,摆手道,“心意领了,银子收回吧,你们之后可有何打算?” 那日在地下室,原本是商量好萧之安和王直出面状告誉王妃。 但得知太后去了容王府,卫清晏便改了注意,想着借刺客刺杀太后之名将庄子上的事曝光。 结果时明熙生出趁机刺杀时煜的歹心,卫清晏便索性将时明熙引入局中,让他和苏茂狗咬狗。 官差亲眼看到庄子上的情况,再有时明熙参与,就无须王直和萧之安出面告状,她便让人将三人寻了个地方安置。 之后忙着查前朝余孽的事,听说萧之安三人没两日便离开了,她也就当他们是各自归家了。 眼下见他们还在京城,只怕是没打算离京,才有此一问。 最先回话的还是萧之安,他道,“不瞒常姐姐,我乃凤昭人,这次出来,是为找寻失踪的兄长。 我从凤昭一路找来,线索指向大魏京城,一高兴,便丢下护从率先赶了过来,不想一时大意被那恶魔所掳,幸得常姐姐相救。” 卫清晏心头诧异,萧是凤昭国姓。 先前她瞧萧之安的气度,猜他不是高官之子,或许就是皇室中人,没想他竟坦白告知。 皇家出来的孩子,有几个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可萧之安却不隐瞒自己的身份。 为何? 但想到他一个皇子,丢下护卫乱跑,还被誉王妃庄子上的人给抓了…… 卫清晏心思百转,便没去计较,萧之安怎的突然这般亲近,连姐姐都叫上了。 又见他嘴一撇,有些沮丧的样子。 “我离家时,信誓旦旦保证要找回兄长,如今兄长未找到,还遭遇了囚禁,实在无脸回去见江东父老。 便想着在大魏多呆些时间,兴许就有了兄长的消息,可我在这大魏人生地不熟,无亲无故,就想请常姐姐往后关照一二。” 他从随从手里接过银票,用衣袖隔着将银票塞进卫清晏手中,“我爹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银子常姐姐该收下的,何况我的命岂止五千两,往后再补。” 卫清晏,“……” 萧之安又道,“我爹还说,有钱好办事,常姐姐收了这银子,往后我找兄长时需要常姐姐帮忙,也好开口……” 大有一副,卫清晏不收,他就要硬塞到底的架势。 卫清晏看了眼他,心道,他爹说的,大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又看了眼他身后的随从,随从冲她尴尬一笑,再没了刚刚的冷硬。 而萧之安亦没了初见时的沉稳,如同耍赖的孩子般,她问道,“令尊还好吗?” 这话问得突兀,那随从却立即抬眸看向卫清晏。 萧之安摇了摇头,“五岁那年,我爹去世了。” 卫清晏身为大魏护国将军,对周边邻国自然是有些了解的。 凤昭国二十三年前曾发生过一起宫变。 传闻凤昭国主因此重伤,身子大损,之后便手把手教导凤昭皇后理政。 直至十年后,凤昭国主驾崩,凤昭国至今依旧是凤昭皇后掌政。 凤昭国主钟爱凤昭皇后,后宫唯有皇后一人,长子出生便被立为太子。 小太子死于二十三年前的宫变,两人五年后生下次子,大概就是眼前这位了。 “常姐姐是不是知道我身份了?”懵懂少年问道。 不等卫清晏回答,他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并非有意瞒着常姐姐,只是我以为常姐姐不知萧是凤昭国姓,便没刻意提。” 若是寻常女子,或许的确不知。 卫清晏见他实诚,便也直言问道,“传闻凤昭太子死于二三十年前的宫变,不知小皇子要找的是哪位?” “叛贼在皇宫各处浇了燃脂,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被熄灭,父皇为救太子哥哥被烧成重伤,之后一直缠绵病榻。 可最终也只找到一具小小的焦黑的尸体,便以为太子哥哥也死在那场大火中。 直到去年我们才得知,当年大火烧起来前,太子哥哥便被人带走了,母后得知消息,欢喜落泪,可凤昭离不开母后,我便自荐出来寻太子哥哥。” 卫清晏沉吟道,“你寻亲人之心,我可以理解,但你到底是凤昭皇子。 虽说凤昭与大魏井水不犯河水,但我兄长是大魏刑部尚书,与你相交过密,实在不妥。” 他坦率,卫清晏也直白告知。 若他不是这个身份,她个人尚且可以帮他一帮,如今…… “我已去信给母后,让他派使臣前来,只要大魏助我找到皇兄,我凤昭愿以凤昭国内的售价为大魏提供原铁,期限十年起。” 卫清晏眸色微动,大魏铁矿甚少,往年都需要从别国高价采购原铁用以兵器和农器等的锻造。 便是如此,原铁也不是他们想要买多少,便能买多少的,尤其前些年抵御乌丹,为了兵器几乎耗空国库。 而凤昭盛产原铁,若是能成,于大魏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可,凤昭太子未必就在大魏。 且,“小皇子,这是两国之事……” “我明白,来到大魏我本该面见大魏陛下,只是我暂不想对外公开身份,想秘密找寻太子哥哥。 所以,本想和常姐姐熟悉之后,再告知身份,常姐姐聪慧这么快就猜到,我便想请常姐姐引荐容王,亦或者安远侯,将我的意思转达给大魏陛下。 你放心,便是我太子哥哥不在大魏,有这相助之情,我凤昭同样愿意为大魏提供原铁。” 这才是萧之安真正的目的,有大魏相助,找起人来的确方便许多。 原铁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没人比做过护国将军的卫清晏更清楚。 但卫清晏并没急着应下,只道,“我姑且一试,但还请小皇子告知凤昭太子失踪详情。” 第155章 好看便是线索 萧之安连身份都告知了,关于当年的宫变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太子哥哥,“当年造反的是我皇叔和姨母,皇叔心仪我母后。 但母后和父皇两小无猜,心里只有父皇,皇祖父亦看中母后德行,将她赐婚给父皇,却因此让皇叔心生不满。 姨母钟情于皇叔,便请母后为她赐婚皇叔,但皇叔不愿,母后总不能强行逼着皇叔娶姨母。 姨母表面理解母后的为难,依旧与母后姐妹情深,心里却对母后怀恨在心,暗地配合皇叔行事。 父皇母后察觉皇叔异心,早有提防,皇叔刚起兵就被拿下。 可他们却没想到屡次被皇叔拒绝,对皇叔因爱生恨的姨母,会暗地与皇叔勾结,等他们察觉异样时,后宫已是火光漫天了。 火是姨母放的。 她记恨母后,见不得母后幸福,便想着害死太子哥哥,让母后痛苦,因着这个原因,父皇母后便不曾疑心那尸体不是太子哥哥。 直到去年,母后发现,姨母身边原本死在那场大火里的贴身婢女,竟然没死。 从那婢女口中,我们才得知,当年姨母竟让她将太子哥哥送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而那人是谁,婢女不知。 只说听说话口音,是大魏人,身手极好,且他手背上有道很深的伤疤。 时隔二十多年,姨母和皇叔都死在了那场宫变,他们身边参与谋反之人也都死光了。 我们根本查不出,姨母当年联络的究竟是谁。 只能顺着婢女给的那点线索,查到那个黑衣人当年来了大魏京城,之后便再无踪迹。” 也就是说,他只知道那黑衣人带着凤昭太子来了京城,却没有其他线索。 卫清晏蹙了蹙眉,“凤昭太子身上可有胎记之类?” 信物她都不问了,那些人有心带走孩子,就不会留下信物之类的东西。 萧之安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我太子哥哥一定很好看,我父皇母后都是长相极好之人。 母后说,太子哥哥刚出生就肤白发黑,五官精致,我想有父皇母后的血统在,我太子哥哥大抵是不会长残的。” 卫清晏捏了捏眉心。 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怪不得他需要向大魏寻求帮助,仅凭这个线索,和大海捞针也差不了多少。 萧之安从决意找兄长到现在,离家近一年,才找到大魏京城,自然知道这事有多不容易,也不敢催卫清晏,只可怜巴巴地瞧着她。 原铁的诱惑太大,若真能从凤昭低价购买原铁,不仅能为国库减轻负担,还能强大武装军械。 卫清晏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但此事她不打算让时煜和杜学义告知皇帝,免得将来两人被人诟病与别国皇子往来过密。 但若皇帝愿意和萧之安合作,再将任务派遣给两人,那又是另一回事。 “小皇子可有证明身份的凭证?”卫清晏问道,她打算亲自同皇帝说明此事。 “有。” 萧之安忙从随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到卫清晏手里,“这玉佩上的龙纹与凤昭玉玺上的一致,唯有凤昭皇子才能拥有此等玉佩。 大魏与凤昭有过原铁生意往来,你们大魏陛下定然认得此龙纹。” 卫清晏看了眼那玉佩,眸光微转。 这样重要的东西,他却放在随从身上,要么他极为信任随从,要么他容易犯迷糊,怕放自己身上不安全。 还有可能,那随从并非寻常随从。 卫清晏觉得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唯一的儿子外出,凤昭皇后定会慎之又慎。 若是如此,她更不能将人引荐给时煜和杜学义了。 “若你信得过,我先拿着,过几日事成再还与你。” “信得过。”萧之安忙道,“自小父皇教过,防人之心不可有,但以诚待人是基本,常姐姐救我性命在前,如今又要帮我找兄长,我自是信得过。” 卫清晏唇角微弯,余光不着痕迹地在那随从身上打了个转,将玉佩收了起来。 又看向另外两人。 王直和崔莺莺此时眼睛都瞪直了。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和他们一起被关起来,差点被吃了的人,竟是凤昭国皇子。 这些日子,他们吃穿全是萧之安给安排的,见他出手阔绰,也只当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属实没有一点皇子的派头,没想竟是这样高贵的身份,要知道,凤昭可是比大魏还国力强盛的国家。 再想想大魏太子出门的派头,两人对萧之安好感更胜,但也生出一丝惧意。 萧之安则笑了笑,拱手道,“并非有意隐瞒,两位莫怪,往后还请帮忙保密。” 两人连连摆手说不介意,甚至崔莺莺还做了个捏住嘴唇的动作。 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哪敢乱说皇子的事,何况,这人帮他们良多。 卫清晏失笑,问道,“你们呢,是否打算回家?” 她记得王直和崔莺莺都是有家人的。 王直点头,“萧兄借了银钱给我,今日见过常姑娘,明日我便打算回家,看过母亲之后,再回京参加年后春闱。” 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如今身无长物,救命之恩,只能来日再报了。” 经历那样的事,他能调整心态,继续走科举之路,卫清晏是有些欣赏的,遂道,“举手之劳不必谢,明年春闱我们京城再见。” 想了想,还是道,“这世间作恶的有,但清明更多,愿你将来亦能为百姓撑起一片清明。 路途遥远,稍后我让人寻个合适的镖局,随后你同他们一起出发。” 虽不知王直能力如何,但他的坚韧是难得的,大魏建国不过三十年,需要各方面人才,卫清晏愿意护一护。 时煜这些年为自保,以镖局的名义养了不少人,镖师行走四处,带上王直不是难事。 王直倏然眼睛有些泛红,他再度长身一礼,应道,“多谢常姑娘。” 做一方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一直是他心中所愿,为此他勤勉读书,丝毫不敢懈怠。 可他被关在庄子上的那些日子里,曾被折辱到了尘埃里。 夜深人静时,他也自薄过这样的自己,是否还配坚持那样的梦。 常姑娘眼里的清正和鼓励,让他觉得自己依旧可以走一走那清明路。 萧之安拍了拍他的肩,亦道,“加油。” 轮到崔莺莺时,她嗫嚅道,“我给家里去了报平安的信,当初来京城就是想有些作为。 如今失踪多日,只怕家乡的名声已经不好听了,索性便留下,免得回去牵连家中兄弟姐妹。” “那你可想好要做什么?”卫清晏问道。 崔莺莺笑,“我已经打听过了,京城里也是招女掌柜的,我在家时也是打理过生意的,聘个女掌柜应是不难。 最不济,我去卖首饰绸缎的铺子做个女伙计也成,我不怕吃苦,总亏饿不死我。” 卫清晏见她已有打算,也不劝她归家。 这世道,女子名节大过天,身处其中的崔莺莺比她更了解,回去后可能出现的情况。 她微微颔首道,“既还没寻到差事,我便聘了你吧。” 第156章 将军怎能在下面 卫清晏本就打算给杜学义一点营生,免得杜学义这个安远侯只能靠俸禄养活一家人。 但安远侯府没有擅长经商之人,她亦没腾出空来着手这事。 崔莺莺对经商有兴趣,眼下倒是个机会。 卫清晏决意以安远侯府的名义,开个铺子,交由崔莺莺打理,至于做什么营生,则看崔莺莺擅长什么。 原本只是来道谢的,没想反被收留,崔莺莺感激地忙要给卫清晏跪下。 先前那些话,说得豪迈,但真让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在这京城谋生,她怎可能真的一点不怕。 膝盖刚弯下便被卫清晏托了起来,“不必跪来跪去,我只是聘了你,你我并非主仆。 你若真要感激我,便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帮我好生打理铺子。” 若尽力了,实在不行,崔莺莺大抵对经商也死心了,再为她寻个差事也不难。 可若做成了,那便是她捡到宝了。 三人去向都已说定,萧之安和王直便要告辞离开,卫清晏派了个护卫出去,带王直去镖局。 崔莺莺则直接留了下来,从庄子上逃出来,也就身上那套衣裳,如今身上穿的还是萧之安让人给她买的。 无任何行李,便也不必去拿行李。 卫清晏本欲将她安置在燕岚的院子里,与她同住,没想燕岚听说后,却决定带着崔莺莺去燕家。 “我是寡居身份,一直住在侯府,总归是不便的,所以,我就让人把燕宅收拾好了。” 燕岚笑道,“你每日事忙,便没同你说,让崔姑娘跟我回去,我也有个伴。 而且我手上也有些嫁妆,正愁不知道要如何打理,我也趁机跟崔姑娘学一学。” 皇帝要求卫清晏和时煜,一年内成婚,成婚后她便要住进容王府,届时,燕岚还住在安远侯府,的确可能被人说嘴。 见她主意已定,卫清晏便也不挽留,“我拨两个护卫给你。” 燕岚又笑,“不用,大姐早已替我寻了两个会拳脚的丫鬟,还有几个粗使婆子,前些日都已安置在燕宅了。” 她口中的大姐是卫诗然。 卫清晏知道,最近她们走得很近,大姐不但将她当成女儿照看着,对燕岚她同样上心。 大姐事事妥帖,倒的确无须她操心。 便见燕岚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惊蛰也给我寻了两人,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虽身有残缺,但看家护院足够了。” 惊蛰? 卫清晏难得的在情事上灵敏了一次。 因着和燕青相熟,惊蛰对燕岚向来比较关照,先前给她传好名声那事,还是两人合力做的。 她一副了然神情,倒叫燕岚微微红了脸。 卫清晏知燕岚介意自己身份,有些事需得慢慢来,若她自己能冲破世俗束缚走出来,那是极好的。 是以,也不多问,应下了燕岚搬出去一事。 等杜学义回来,她将此事告知于他。 杜学义却有些怅然,“燕岚走了,我家笑笑估计要难受了,等老大你和容王成婚了,这府里就只剩我们父女两个了。” 好萧条啊。 “你可有想过再成家?” 笑笑还小,杜学义又成日忙于公务,府里总需要个主母打理。 何况,杜学义不过二十出头,身有安远侯府的爵位,又任刑部尚书,只怕京中已有不少人盯着他后院的位置。 杜学义似认真考虑了下,“暂时未想过,我担心旁人对笑笑不好。” 个人有个人的缘分。 杜学义和笑笑瞧着,都还没彻底从先前那些事的阴影里走出来。 卫清晏也不是做媒婆的性子,轻嗯了声算是终止了这个话题,正欲离开时,见杜学义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微微拧了拧眉,“何事?” 杜学义踌躇道,“老大,拿回功德印一事,还没明目吗?” 卫清晏不知他要说什么,便未开口,微微挑了眉看他。 杜学义道,“皇上已让我和容王一起查黄沙岭的事情,我会尽心为你和兄弟们报仇的。 若是……若是你不愿,便不必委屈自己嫁给容王。” 哪怕身体是女子,将军的灵魂还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啊。 他换位想象过一回,若要他杜学义嫁给一个男人,他浑身汗毛当即就立了起来,将军却要日日和容王周旋。 实在是太委屈将军了。 卫清晏见他这样,又气又有些感动,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喜欢他。” 所以不委屈。 没想,杜学义却跳了起来,双手抱胸,“老大,你怎么也喜欢男人?” 卫清晏,“……” 她本就是女子,自然喜欢男人。 “老大,你威武雄壮,顶天立地,怎甘心被他压下身下……啊……”杜学义话没说完,一个石子砸在脑门上。 卫清晏瞧着跑近的笑笑,将手中另一枚石子,顺着裙摆丢在地上。 本想告知他,自己本就是女子的话,也懒得说了,让他愁去吧。 好在刚刚那些话,笑笑应是没听见,亦或者听不懂的。 杜学义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沉浸在将军居然喜欢男人,甘心愿意嫁给容王的震惊里。 待回过神来,见卫清晏已经抱着笑笑走远了。 他忙追了上去,想要问个明白,将军是宽慰他,还是真的好男风。 笑笑伏在卫清晏肩头,以为杜学义是和他们玩闹,咯咯笑道,“姑姑,快跑,爹爹追来了。” 孩童的笑声总是莫名让人欢喜,卫清晏成全笑笑,带着她飞檐走壁,杜学义跟着身后,追得欢乐,便也将要问卫清晏的话暂时搁置了。 翌日,便是护国将军迁坟的日子。 皇帝很重视,让自己的内侍大太监冯若宝和钦天监监证大人亲自到场,盯着迁坟事宜。 安远侯府的,龚家的,余家的以及其余几家从前与护国将军府亲近的人家,包括卫婉仪,燕岚等人都早早到了坟地。 卫小夫人自也不例外,她一身素白,满脸悲伤。 亦有许多知情的百姓,跟了过来,护国将军的坟墓前,被乌泱泱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虽悲痛护国将军早逝,但能被迁入皇陵也是莫大荣耀,且事情已经过去三年,气氛倒也没那么沉重。 可当棺椁打开,众人俱是脸色一变。 第157章 当场拆穿卫小夫人 尸骨以一个随意的姿势窝在棺椁里,枯骨之上毫无遮掩! 头骨上是凌乱的发,棺尾团了一堆衣物,依稀可分辨得出材质上乘,应是寿衣寿鞋那些。 卫清晏眸中怒火腾起,以极快的速度扯下身上披风,盖在了阿布身上,她一口银牙死死咬着,才忍着没将卫小夫人当场碎骨。 卫小夫人……她竟敢……竟敢让阿布赤身下葬!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卫小夫人去黄沙岭,是为确认她女子之身的秘密有没有暴露,而不是给她敛尸的,何况还是卫小夫人不认识的阿布。 且,时煜说过,卫小夫人呆的时间不过一刻钟。 她想过卫小夫人自持身份高贵,不会给阿布整理仪容。 但,她如何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卫清晏杀心肆意,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又缓缓退离棺椁。 杜学义心里亦是狂怒烧灼,但还记得替卫清晏遮掩,“多谢妹妹帮我给将军遮衣。” 话里的意思,刚刚卫清晏那番举动是受他所托。 杜学义是护国将军的左右手,他对护国将军的情意大家都知道,看他赤红的双眸和冲冠的竖发,还有紧紧攥着的双拳。 无人质疑他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让妹妹给护国将军盖上披风。 因为他现在的样子,瞧着就是一动,就要原地炸毛,只不过顾及场合死死忍着。 “卫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冯若宝最先质问,他眉目阴沉,脸色极为难看,“护国将军为国牺牲,为何死后要经受这般折辱? 还请卫夫人给咱家,也给这天下被护国军庇佑的百姓一个解释,咱家也好转告陛下。” 心里已经给卫小夫人判了死刑,竟敢这般对待皇子,只怕陛下不会让她好死。 卫小夫人似被棺中一幕惊到了般,连连后退,随后泪如雨下,“当初容王将我儿带去北陵,半年后方归,那时候尸身腐败不堪,已不好开棺……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肩膀抖动,声音沙哑,哭得很是伤心,话却提醒了大家,当年是容王找到护国将军尸身,并带在身边半年。 今日围观的人多,寻常百姓虽站不到前面看清棺内情况,但从前头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皆是愤怒异常。 人群中,不知是谁起的头,“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痛如剜心,若再见到儿子腐烂的样子,那还有命活,卫夫人不开棺也是可以理解的。 倒是容王既然带走了护国将军的尸身,又为何不好生安置,要这样欺辱我们大魏的英雄? 让一个本就悲痛欲绝的母亲,再添痛苦,这简直是往卫夫人心里戳刀子。” 卫小夫人听了这话,好似承受不住,瘫软在身后婆子的怀里,呜呜哭着,声音极为隐忍压抑。 一副伤心极致的模样。 有人跟着一起抹泪,有人则愤恨道,“都说容王和护国将军兄弟情深,容王为了给护国将军报仇,还发兵北陵为将军报仇。 卫小夫人大概也没想到,所谓好兄弟竟然连件像样的衣裳为其蔽体都不曾,就这样将人钉在棺内。” “若真感情深厚,怎会做出这种事,只怕一切都是传得好听,图个名声罢了。” “对啊,要不今日容王怎么都没到场,他的身体可是好了的,莫不是心虚不敢来吧?”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卫婉仪看向卫小夫人,眼里交杂着怒意和失望,“母亲,为何是这样,您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那日,母亲只告诉她没给兄长入殓,没说她竟是这样赤条条将人丢在棺内。 死者为大,母亲实在歹毒了。 她竟还想推到容王头上。 卫婉仪手指紧紧绞着帕子,身形微微颤抖。 卫小夫人哭声微滞。 这些日子,她很担心容王会揭发她,但紧接着,又抱着一丝侥幸,当年容王什么都没说,任由百官弹劾。 今日兴许也不会说。 她来的时候便留意到,今日容王没有来,侥幸更多了些。 回了冯若宝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后,只管哭泣,再由她提前买通的人为她说话,将一切扣到容王头上。 而她只需做好一个可怜母亲的样子。 可她万没想到,卫婉仪会提出来。 她一把抱住卫婉仪,哭道,“婉仪,娘的婉仪啊,你兄长走了,娘就只剩你了。 看到你兄长这样,娘该怎么活下去啊,娘当初就该随你兄长而去……” 娘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卫小夫人心里头委屈。 当初,她跟时煜说,她要亲自为儿子入殓,不过就是想看看尸体是不是卫清晏。 见是个和卫清晏容貌相似的男子,猜想应是卫清晏的替身,区区一个奴才,能以护国将军的身份下葬,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怎配她亲自给他整理,可入殓起码要脱下脏污衣裳,换上干净寿衣的。 她若什么都不做,会让时煜怀疑。 所以,只能命身边跟着的两人,将尸体上的血衣脱下,交给了等候在外的时煜。 原本让身边仆从给那尸体穿上寿衣,也不是不行。 可那尸体满身都是血窟窿,她带去的两人虽有些身手,却不曾真正经历过厮杀,哪见过那样的惨烈。 脱下尸体身上的血衣,已是一副吓得丢了半条命的样子。 加之,那寿衣奢华,她心里亦觉得一个奴才不配,便在屋里停留片刻,等实在受不住棺椁里的味道时,便佯装已经整理好,带着两个仆从匆匆赶回京城。 她又怎会想到,皇帝会心血来潮迁坟呢。 卫婉仪听了卫小夫人的话,心脏狠狠一揪,她知道母亲这是在威胁她,若她说出来,母亲只能去死了。 可看了眼棺椁,想到母亲所为,她的心又一点点硬起来,正欲再说什么时,见容王迈步而来。 时煜在卫小夫人面前站定,“当初不是卫小夫人亲自去了黄沙岭,为卫将军入殓钉棺的么?” 卫小夫人哽咽道,“王爷,清晏与你向来交好,你待她亦感情深厚,我知你定是有苦衷……” “棺是卫夫人钉的,亦是卫夫人让本王带着卫将军前往北陵,让她亲眼看着本王为她报仇。” 时煜沉声打断了卫小夫人的话。 “卫夫人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么?还是说卫夫人觉得自己本王找不出有力的证人?” “我……我不知道容王在说什么?”卫小夫人用帕子掩住脸,继续抽搭。 帕子下的一张脸上全是惊慌。 “王爷此话当真?”龚明诚接话道,“真是岳母让你带着清晏去的北陵?” 时煜看了眼围观众人,“本王句句属实。” “容王,你与清晏向来交好,为何要这般诬陷于我?” 卫小夫人挪开帕子,神情难以置信,又好似强忍着什么的无奈,“若如你所言,为何当初你不说?” 她没想到容王竟真会拆穿她,为什么呢? 第158章 容王下跪 时煜声音平静,“当年不说,是本王看在清晏的面子上,不愿夫人为难,可如今,夫人觉得自己还配本王为你遮掩么?” 他眸光转向棺椁,几步上前走到棺椁边上。 突然撩袍跪下,双手撑地,拜了三拜,“对不住!” 当年为隐瞒卫清晏的身份,他只能等尸体腐烂才敢带回京城,不能让阿布及时入土,对不住。 他明知一刻钟的时间,卫小夫人不可能给尸体好生入殓,但因着她是卫清晏的母亲,没有过度恶意揣度她,也没开棺查看,对不住。 这些年,他时常去护国将军墓地,既是思念卫清晏,亦有对阿布的亏欠。 刚刚得知棺中情况,他便觉得自己该郑重来道个歉的。 拜完,他起身,朝冬藏微微颔首,冬藏转身,很快便带了两个人过来。 年长的老翁仔细地打量着卫小夫人,随后道,“小老儿记得她,当年,她带着两个人在我们家歇了一晚。 这位夫人嫌床不够软,小老儿没法,只得连夜从村长家买了两床新被褥给垫上。” 旁边中年男子点头附和,“确实有这么会事,当时李叔在我家买的棉被,我爹见他一人不好拿,让我帮忙送过去的。” “老翁家住哪里?”龚明诚好似明白了什么,顺势问道。 老翁回道,“小老儿家在甘州的一个小县城。” 龚明诚再问,“这位夫人何时在你家入住?” “三年前。” “我不认得此人,也不可能去一个农户家中借宿。” 卫小夫人心头浮躁不安,哭道,“我虽不知容王为何要针对我卫家,可卫家如今就剩我和婆母两个寡居之人,碍不着容王。 容王爷若实在对我卫家有何不满,想要害我卫家,直接一把刀抹了我脖子便是,何苦要这样构陷我。 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想要买通几人,何其容易,我一介妇人……” 她的话就此顿住,掩面哭泣,哭声中数不尽的委屈。 可时煜看都没看她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面的棺椁和棺椁边上站着的卫清晏身上。 负在身后的手,拳头紧握着。 冬藏接话道,“三年前,夫人对外称病,实则秘密前往黄沙岭,因不想被人发现行踪,没有入住客栈,而是借住百姓家。” 幸好,当时王爷担心卫夫人会去战场寻卫将军,所以派了人暗中跟着,这才能及时将老翁接来京中。 他继续道,“若夫人觉得老翁是我家王爷收买的,那这位呢?” 他手指向一个刚走到众人面前的白须老人。 围观人群中已有人认出白须老人,看向卫小夫人的眼神已多了狐疑之色。 卫小夫人后背发凉,拿着帕子的手不受控地抖动着。 那白须老人往她面前走近一步,“夫人,可还认得老夫?” “是龚大夫。”卫小夫人极力维持镇定,“龚大夫不是采药失足跌下悬崖……” 死了么? 龚大夫在京城还算有名,许多高门贵族都会请他看诊,卫小夫人无法说不认识。 “是啊,老夫当年跌下悬崖,重伤被抬回家,没两日家里便给老夫发丧了。 不过,老夫没死,躺在棺椁里被抬回了老家,之后便一直在老家隐姓埋名活至今日。 老夫就想问一句夫人,老夫为卫家看诊多年,不曾做过害人之事,夫人为何要害我?” “我几时害过你?”卫小夫人哀声道,“莫非你也被容王买通了不成?” “将军战死的消息传来,夫人请老夫入府看诊,夫人并无大碍,却要老夫对外称,夫人伤心过度病重。 老夫应了,之后老夫遵守约定,每日去府里为夫人看诊,实则是闲坐片刻就离开,因为夫人根本不在府中。 夫人去了哪里,老夫不曾猜测,不打听主家私密,守口如瓶是老夫行医几十年,一直坚守的。 可老夫发现身边药童被人收买,好在那药童打小跟着老夫,还算有点良心,同老夫说了实话。 知道是夫人要害老夫,老夫只得自己跌下悬崖,用这把老骨头赌一赌。 没想到,老夫赌赢了,我那被夫人收买的小药童,没几日便醉酒出事了。 夫人,纵然知晓你假病,知晓你离了京,老夫也从未想过要对外透露半个字,你为何就要害我二人性命?” “我怎会害你,你定是被人误导了……” “那你来告诉大家,害龚大夫的是不是卫小夫人?” 惊蛰提着一个人上前,一脚踢在那人膝盖上,“将你所做之事,如实道来。” 卫婉仪看清那人面容,脸色发白。 那人便是她从永州回京的路上,遵卫小夫人的命令,提前来京城散布卫清晏谣言,后被卫清晏他们抓住,最终交给时煜处置的人。 是卫小夫人的心腹。 卫婉仪闭了闭眼,母亲此劫难逃。 可又觉得这才是正确的,父亲说过,作恶之人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心疼母亲,谁来心疼兄长,心疼她呢。 如她所料,那人承认,他受卫小夫人指使,买通龚大夫的药童,是为害龚大夫的性命。 只因卫小夫人不想别人知道,她在护国将军战死时,离开过京城。 之后,安远侯府的护卫,又将人群中被卫小夫人收买,帮她说话的几人,一一揪到了人前。 那些人本以为只是拿银子说几句而已,没想竟还牵扯官司,吓得什么都招了。 证据确凿,容王没有说谎,卫小夫人确实去过黄沙岭。 众人指指点点,甚至有耿直的御史直接开骂。 如今真相大白,他们才知当初弹劾错了人,颜面不保,只得将怒气发泄在卫小夫人身上。 卫小夫人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嘴唇和手哆嗦的厉害,可还是悲哭道,“将军,你若在天有灵,便睁眼看看吧,你和儿子为大魏牺牲,可妾身被欺负的好苦啊……” 众人对她再无一丝同情。 时煜见她此时还在惺惺作态,眸光冰冷看了眼冯若宝。 冯若宝来之前得了皇帝的命令,配合容王行事,忙道,“夫人虽是护国将军的母亲,但护国将军乃朝廷重臣,是陛下倚重的臣子。 今日之事干系重大,稍后还请夫人随咱家进宫,亲自向陛下解释清楚吧。” 话落,他手一招,几个内侍上前将卫小夫人暂且押下。 迁坟时辰都是提前看好的,刚刚已被耽误不少时间,冯若宝再不敢耽误,忙示意底下人继续迁坟事宜。 等阿布尸骨被收敛好,重新放进皇帝亲赐的金丝楠木棺椁里,由着禁军抬往皇陵时,冯若宝卫清晏一行人也带着卫小夫人进了宫。 百姓也都好奇,卫小夫人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纷纷跟在队伍后面,往宫门而去。 第159章 卫夫人交代 蓝姝听说儿子被卫小夫人赤身下葬,五内俱焚,当即就要出宫,被皇帝拦下了。 “让开!”蓝姝脸沉如水。 “你去了又如何?当众杀了她么?” 皇帝挥退下人,温声道,“我答应过你,会替孩子们报仇,你该信我。” “杀了她又如何?”蓝姝手已摸向腰间软剑。 她只后悔没早些杀了她。 “朕知道,以你的本事杀她轻而易举,可你以什么名义杀呢? 你现在就要告知世人,卫清晏是我们的孩子么? 大魏内鬼还未查出,他和苏茂都是害死卫清晏的人,你现在公开,会打草惊蛇。 还是说,你以侠士之名杀她,而后逃回你的铸剑山庄? 那孩子们的仇,你就此不管了么? 朕知道你进宫是为保护朕,你也不管朕了吗?” 蓝姝在皇帝连番发问下,渐渐冷静下来。 她不能公开清晏的身份,让仇人警惕是一回事,她担心暴露清晏如今的身份,从而乱了清晏的计划。 她更不可能丢下清晏和阿布离京。 至于眼前这个男人…… 她松开手,抬眸看向皇帝,“你错了,我进宫只为尽早给孩子们报仇,并非护你。 至于你让我信你,我信时瑾,可你是皇帝。 你若真愿意为孩子报仇,太后,废太子他们都不无辜。” 可他们一个只是被废太子之位,一个虽被没收私库,却依旧在慈宁宫作威作福。 皇帝眸色复杂地看她。 良久,他道,“等一切真相大白,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伸手拉着她往御书房走,沉声道,“包括朕自己。” 最近发生的事,让他疑惑他从前坚守的是不是错的,信得人是不是也错了,还是他理解错了那些叮嘱。 时隔二十年,手再度被皇帝握着,蓝姝下意识挣脱,却被皇帝握的更紧了。 他叹道,“姝儿,这件事不止是为孩子们报仇,还关系到江山,你就信朕一回。” 蓝姝默了默,“好,我信你一回。” 她将手从皇帝手中抽出,不打算跟着他进御书房。 便是她依旧是他的妃嫔,御书房也不是能随意进的,何况她如今已不是。 “你不想听听她怎么说?”皇帝顿足看她,“不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带走我们的女儿?” 想! 蓝姝暗暗吸了口气,迈步进了御书房。 皇帝看着她有些负气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这么多年过去,蓝姝依旧是从前的蓝姝。 而他早已不是初相识的那个时瑾。 但,有一点,他时瑾从来没有变过。 唇角的弧度缓缓压平,皇帝眼眸冰凉,看向宫门方向。 卫小夫人被带进了御书房,除了时煜,卫清晏两人跟着进了御书房,其余人或等在御书房外,或等在宫门外。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一副受尽欺负模样的卫小夫人,淡淡道,“卫夫人不喜护国将军?还是有别的原因?” 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熟悉皇帝的冯若宝却知道,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主子,越怒,越平静。 他余光偷偷看了眼卫小夫人,希望这位夫人别再激怒陛下才是。 可惜,卫小夫人听不到冯若宝的心声。 她眼泪又簌簌落下,“皇上恕罪,臣妇的确去过黄沙岭为清晏敛尸,只因臣妇心痛难当,实在难以相信清晏真的死了。 但臣妇不曾让容王带清晏去北陵,更不会那样对自己的孩子,臣妇当真冤枉。” 容王能找到她去黄沙岭的证人,皇帝也能,她只能承认,否则便是欺君。 至于她和容王说的那些话,当时只有容王心腹在,他们的证词难以服众。 而随她去黄沙岭的两人,早已去了阴曹地府。 “冤枉?”皇帝微微颔首,依旧声音平静,“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容王所为。 那容王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卫夫人可否为朕解惑?” “兴许是记恨臣妇。”卫小夫人眼底泛着泪光,缓缓跪坐在自己的脚上,似喃喃道,“臣妇察觉他对清晏有不寻常的心思。 清晏此生使命只为保家护国,效忠陛下,注定不能与他有什么,臣妇便请他离清晏远些。 莫要累了清晏,也莫损了皇家颜面,容王当时脸色难看,大抵是记恨上了臣妇,才有了今日安排吧。 只是臣妇万万没想到,他竟对清晏也……也这般记恨,若臣妇知道容王会那样对清晏,便是再心痛,也会开棺重新为他入殓。 容王是皇家人,事关皇家颜面,臣妇刚刚在外面才不敢多言,任由容王诬陷。 终究臣妇身为母亲,没有护好自己的孩子,心中有愧,身为大魏子民,让护国将军遭受这样的耻辱,臣妇也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卫小夫人微微侧着身,努力让自己忽略身边时煜的气场。 她知道皇帝不喜时煜,只要让皇帝认为是时煜拉拢卫家不成,恼羞成怒,才有了棺内那场景,才有了今日的对质。 届时,时煜会是皇帝关注的重点,她去黄沙岭一事便不是那么重要,便能逃过一劫了。 甚至还能让常卿念知道,时煜对卫清晏的心思,从而两人生出嫌隙。 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卫小夫人心底狠狠地想。 “如此说来,倒是委屈卫夫人为皇家颜面着想了。” 皇帝眸色冰冷,语气依旧平和,“只是朕的护国将军是个女子,棺椁里却是男子,卫夫人可知这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卫小夫人眸色震惊,一脸不可置信,“臣妇不知,怎么会……怎么会是男子的尸骨?” 随后,她一脸怒意看向时煜,“容王,清晏在哪?你把清晏怎么了? 你若记恨臣妇,拿臣妇出气便是,何苦要折腾清晏。” “卫夫人不去演戏可惜了。”时煜嘲讽一笑,“在陛下面前,竟敢满嘴胡言,不知身后究竟有怎样的依仗。 是景王么?可景王兄也不过是臣子。” 他看向皇帝,“陛下,卫小夫人曾亲口对卫婉仪坦言,她不曾为护国将军入殓。” 皇帝颔首,看向冯若宝,“传。” 卫婉仪心情矛盾,先前痛恨卫小夫人所为,可真见她被带入宫,她又起了一丝不忍。 原本她和卫诗然几人等在远处,一个小太监将她引到了御书房外,在门口听到卫夫人和时煜的话,最后的那点不忍,烟消云散。 她进殿跪下后,便道,“迁坟圣旨下来后,母亲的确跟臣妇说过她不曾为兄长入殓一事。” “陛下……” 卫小夫人刚被时煜口中的景王晃了神,听卫婉仪说完,正想说她也被容王收买时。 皇帝抬手阻止了她的话,“方才朕说,朕的护国将军是个女子,卫夫人并未惊讶,可见,卫夫人知晓先帝临终前那一幕,对么?” 他凝视一个人时,帝王威严尽显。 卫小夫人想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只能点头道,“是。” “你既知朕清楚护国将军是女子,那你为何要偷偷去黄沙岭?既去了,为何又不将护国将军带回来?” 皇帝眸子陡然一沉,“你认为朕会拿护国将军的身世,铲除卫府,是吗?” 第160章 偷换孩子的过程 卫小夫人确实是这样想的,可她如何能承认。 但不承认又怎么解释自己去黄沙岭的行为? 正语塞不知如何回话时,听得皇帝语气冰冷,厉声喝道,“还是说,你也和北陵有勾结,害死护国将军亦有你的一份。” 不怜惜自己的儿子,只是被天下人诟病,名声受损,可通敌叛国是死罪。 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卫小夫人脸色当即惨白如纸,忙磕头道,“臣妇冤枉……臣妇没有……” “抬起头来,告知朕,你去黄沙岭的理由是什么?” 皇帝眸光逼视,“是不信朕这个皇帝,还是你和外人有勾结?” 卫小夫人身子瑟缩了下,最终道,“是臣妇心胸狭隘,妄自揣度君心,担心清晏女子身份暴露,才去了黄沙岭。” “你在黄沙岭,可有见到卫清晏?” “没有。”卫小夫人到此时,依旧不信任皇帝,她担心皇帝会质疑卫清晏战场脱逃,从而发落她。 忙解释道,“出征前,臣妇给了她一枚惊雷,她是认死理的性子,不战到最后一刻,绝不会离开。 更不可能投降,或者丢下将士提前离开,她……应是用惊雷炸毁了自己。” “所以你在黄沙岭见到的就是男子的尸身,你不想被朕察觉,才让容王带走他,等尸体腐烂才回京。” 皇帝极力压制着满腔怒意,“百官弹劾容王,你非但不出面解释,反而央求朕为你做主。 就在刚刚你依旧在诬陷容王,卫夫人,你好大的胆子,利用陷害皇族,还敢戏耍朕。” 卫小夫人嘴唇嗫嚅,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她将皇帝想得太无脑,太简单了。 皇帝先前看似随和,引着她说出那些,如今,她无论如何解释都会推翻自己先前所说的。 她可以在别人面前耍赖,在可皇帝面前,她不敢。 “臣妇无知,还请陛下看在我家将军的面上,宽宥臣妇。”她只能跪俯于地,希望皇帝罚得轻些。 “看在卫老将军为大魏戎马一生的份上,朕的确该宽宥你,但……” 皇帝顿了顿,从御案后起身,走到卫小夫人面前,沉声道,“可你磋磨朕的公主,甚至给她惊雷让她自毁。 你亦折辱朕的皇长子,让他赤身下葬,至今不肯悔悟,你让朕如何宽宥你?” 轰! 卫小夫人脑中一片轰鸣。 皇上怎么会知道卫清晏是他的女儿? 那她刚刚说的…… 卫小夫人用力闭了闭眼,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皇帝看向时煜,“容王,按大魏律,偷盗、毒杀、欺辱皇嗣,该当何罪?” “当处于极刑。”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却似一记记重锤砸在卫小夫人心上,她瘫软在地,“臣妇是冤枉的,臣妇没有偷盗皇嗣……” “陛下,卫夫人惯来爱做戏,心硬嘴更硬,不如交由刑部,让杜尚书好好审一审。”时煜适时道。 不等皇帝开口,卫小夫人惊道,“不要。” 杜学义对卫清晏有多忠诚,没人比她更清楚,落到杜学义手里,他定会假公济私让她生不如死。 她开口道,“乌丹屡次侵害大魏百姓,将军承诺先帝,卫家世代要为时家守护大魏江山,击退乌丹便成了将军的执念。 可他膝下只有四个女儿,他便同我说,无论我生下的是男是女,将来都只能做男儿,接手那十万护国军,一生效忠时家。 偏偏我怀的就是女儿。 我自己被家族操纵命运,不想我的女儿亦和我一样,将来命不由己,一旦女扮男装,她便注定只能孤寡一生。 且我见过将军身上的疤痕,我不敢想,将来我娇娇软软的女儿,也会如她父亲那般,在战场厮杀,留下满身伤疤。 我只能买通大夫,骗将军我怀了双胎,想着到时寻个机会,找个男胎,圆了将军的梦。 原本我看中了娘家嫂子腹中的侄儿,可那孩子眼看着就要出生了,突然胎死腹中。 我只能临时再去寻男胎,可要瞒过将军和老太太的眼睛,寻一个和我产期差不多的男胎,并非易事。 为了这件事,京城不少稳婆都得了我的好处。 眼看着我就要临盆,有个稳婆终于替我寻到了一个,那是一个官员家的外室。 可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那外室对外宣称怀的是男胎,生下的却是女儿。 且那女儿跟猫儿似的,看着病恹恹,而我腹中的孩子,大夫多次诊脉说孩子康健。 将军若要选一个孩子扮作做男子,定会选身子康健的那个,我的女儿依旧危险。 我给出那么多银子,最终还改不了女儿的命运,气得就要打杀了那稳婆。 稳婆惊吓之下,这才告诉了我一件大秘密。 宫中有贵人怀有双胎,那双胎是妖物,会早产。 人怎么会怀妖物? 且孩子还在腹中,稳婆就已知道他们是妖物,还知他们早产,这分明就是一个阴谋。 最得太子盛宠的淑侧妃,即将临盆,这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 那稳婆是这阴谋种的一颗棋子,她知道自己得了这样的任务,是活不成的。 可我多留她活几日,她就能得了宫里的银子补贴家里,我若当时就杀了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便索性将事情告知了我,求我宽恕。 淑侧妃习武出身,身子骨好,又被照顾得周到,她腹中的孩子定也不会差。 而我离临盆越来越近,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让大夫用药物将我的产期拖到淑侧妃之后。 我又担心皇后会对那两个孩子下毒手,只能让人通知李书意。 李书意入宫前,我与她有过接触,是个嘴硬心软的,淑侧妃帮过她,她知道这事后,定会想法子救那两个孩子。 果然,李书意调包了那男婴。 可我没想到,她会将孩子送进罪奴所,我本以为她会将孩子送出宫,届时我的人便能在宫外抱走男婴。 好在,皇后还留了一个女婴让刘荷带出宫,吴玉初那时候还是个小官,府上也没什么得力的护卫。 我的人用那外室的女儿,换走了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孩子。 那孩子瞧着比先前那外室之女,健康多了。 没两日,我也生下了婉仪,两个孩子放在一处,将军一眼就瞧中了卫清晏。” 卫小夫人抬头看向皇帝,“是将军选择了公主,且,比起在罗家,被教养成罗丛云那样的人,公主在卫家不是更好吗?” 皇帝被她这歪理气的,再难压制怒意。 时煜见他死死咬着牙,替他问道,“皇宫守卫森严,你一个外臣家的妇人,如今能在宫里随意行事,帮你的是谁?” 第161章 卫夫人的心上人 卫小夫人沉默片刻,方道,“当年东宫许奉仪是我表妹,我拿了她的把柄,她不得不帮我。” “一个八品奉仪,怎么瞒过大家的眼,又是通知李书意,又是盯着皇后等人的举动?” 蓝姝不信。 卫小夫人略略正了身子,情绪反而平静了,“因为她的把柄是与宫里的一个护卫有私情。 那护卫也怕他们的事情暴露,只得配合行事,他们平日私会,心中本就有鬼,故而行事格外谨慎。 他们收用了不少低等太监宫女,宫里最低等的太监宫女在各宫做杂役,走动,卑微得几乎透明。 在主子们眼中他们或许和路边的杂草一般不起眼,自然也就不会多留意他们,可他们却能帮着做许多事。” 她抬眸看向皇帝,话锋一转,“陛下心里只有淑侧妃,专宠淑侧妃,却依旧听从先帝和太后安排,充盈后宫。 陛下有没有想过,那些被送进宫的女子,是否愿意? 我那表妹与那护卫原是要定亲的,是陛下拆散了他们,陛下既毁了她的亲事,却又不曾真心对待她,任由她如花儿一般枯萎。 她自然恨陛下,皇后又何尝不是如此,若非她嫉妒陛下对淑侧妃的宠爱,她怎会对两个孩子下手。” “朕从未强迫过任何一个人,送他们进宫的是他们的家人。”皇帝眸色沉沉。 他不否认亏待过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他对蓝姝的情从未掩饰过,她们入宫前就该想到的。 但有些事他还是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对李书意是,对许奉仪亦是。 “许奉仪和那护卫的死,是你动的手?” 当年他察知许奉仪和护卫的奸情,原是要处决了两人,恰逢那日他收到暗卫来信。 彼时,蓝姝离宫两年,他的人在阴阳路上守了两年,才得到一点关于蓝姝安好的消息。 想到蓝姝,他心中酸软,便留了两人性命。 只将那护卫调离皇宫,没多久许奉仪郁结而终,护卫亦跟着去了。 两个背叛他的人,对于他们的死,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应是卫小夫人怕当年之事暴露,动的手。 若早知他们竟敢参与调包皇嗣一事,他当初就不该对他们那么仁慈。 卫小夫人没有否认,“与其让他们劳燕分飞,不如我送他们去地下团聚,我这是在帮他们。 虽然送他们进宫的是她们的家人,可身为女子,如何能抵抗得了家族的决策?” 卫小夫人自怜道,“一如将军要将臣妇的女儿扮作男子,臣妇劝说无用,只能想出找个孩子替代的办法。 臣妇承认,对公主过于严厉。 可她将来是要上战场的,臣妇严厉些,对她要求高些,不就是希望她本事大点,好保命么。” “若非你亲手给她惊雷。 若非你去了黄沙岭却不找她的尸身。 我们真就信了你的话了。” 卫清晏从时煜身后走出,站到了卫小夫人面前。 “你说这些是在转移话题,想要遮掩什么? 当年的事情,还有旁的人帮你对不对,否则又是怎么瞒过守在产房外的卫老将军他们?” 卫小夫人眼皮微跳,“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说了,还有何好遮掩。 至于为何能瞒过将军……” 她苦笑一声,“那是因为将军如陛下一般,心中都有自己惦念的人,十天半个月也不曾来我房中一次。 自然也就不知道,我借着挖花园的名义,在房中挖了通往外面的暗道,公主便是从暗道送进产房的。” 卫小夫人和父亲关系不好,大姐也说过,一切好似说得通,可卫清晏还是觉得不对。 卫小夫人当年做的那些事,太顺利了,顺利的皇宫防卫如同摆设,许奉仪和那护卫当真有那样的本事么? 若真是如此,他们的私情又岂是那么容易被皇帝发现的? 父亲久战沙场,能屡屡得胜,靠的绝不仅仅是武艺,还有父亲的警惕和睿智。 她突然想到了父亲对她假死的安排,父亲为何要这样做,还是说父亲一开始便知她的身份? 却因着什么缘由故作不知?亦或者忌惮什么? 可那个时候的父亲,已是护国大将军,还有什么是需要他忌惮,从而忍下卫小夫人这一行径的? 卫清晏脑中飞快运转,倏然,她心脏顿停,瞳孔微缩。 “你刚在为许奉仪抱不平,其实也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对吗?” 卫清晏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蹲下身,漆黑的双眸定定看着卫小夫人,“因为你也无法与自己的心上人长相厮守。 我查过你,你娘家人并不知道你有什么心上人,还有你当初被太后赐婚给卫老将军时,并未同娘家反抗过。 你在娘家的贴身丫鬟,也不是随你陪嫁护国将军府的秋嬷嬷,而是一个叫红玉的丫鬟。 她是你的贴身婢女,定然知晓你的心事,可她却在太后为你赐婚后没多久就死了。 你在娘家还算得宠,便是太后赐婚,按寻常做法,若你不愿,也会同疼爱你的爹娘闹上一闹,你没有! 偏巧一向身子好的红玉,还得了急病死了,这让我不得不好奇,你那心上人究竟是谁? 让你不惜杀害自小伴你长大的红玉,也要遮瞒他的存在? 因为卫老将军一旦知道你的心上人是先帝,他定然不会娶你,对么?” 那个时候,能让父亲顾忌的人不多。 又能让太后为卫小夫人和父亲赐婚的人,更不多。 最重要的是,她留意到一点。 无论是许奉仪入宫,还是她嫁给父亲,都是先有皇命,而后才是家族执行。 可卫小夫人怨怪的只有家族,不曾表现出一点对皇命的不满。 她刚刚连皇帝都谴责了,还怕不满皇命被发落吗? 不怕,她是真的不怪皇命。 因为那个时候,无论是让许奉仪入宫,还是让她嫁给父亲,真正下旨的都是先帝。 综合这些,卫小夫人的心上人,卫清晏能想到的,只有先帝! 经历了安远侯老夫人的事,先帝在她心里的形象,再也不是从前的正人君子。 他能利用安远侯老夫人拉拢杜长远,或许也能利用卫小夫人监视父亲。 而皇宫中,也只有先帝能瞒过当时的太子,太子妃和当时的皇后一众人,帮着卫小夫人成事。 卫清晏攥紧的拳头,隐隐颤抖,真正忌惮卫家的,并非如今的皇帝,而是父亲一生拥护的先帝! 第162章 先帝的伪善 卫小夫人的心狠狠一跳。 其余几人包括龙椅上的皇帝,皆难掩震惊神情。 卫清晏的话太大胆了,而最叫他们惊愕的是她的推测结果。 皇帝和时煜这两个先帝之子,都从先帝哪里得到了许多父爱,先帝在他们心中的是英武贤明,仁义正直,礼贤下士的。 实难想象他会参与调包,更无法接受他和卫老将军兄弟情深,却背地里将卫小夫人安排到卫老将军身边。 皇帝想到了先帝临终前,对他的警示,他暗示时煜有夺江山之心,要他防备时煜。 他防备了,并将他困在京城。 可,先帝死后,时煜虽与卫清晏走的更近,但并无不轨之举。 时煜发兵北陵时,有先帝的告诫在前,他疑心过时煜是为了赢得护国军的拥护。 疑心过时煜是借发兵北陵,有试探朝廷之意。 结果是,他顺从交回兵权,顺从呆在京城,瞒着世人为大魏百姓做了许多好事。 虽在此期间,时煜少不得要培养些自己的人。 但无论时煜做得哪样,他都没看出他有觊觎江山的野心,顶多算是自保。 所以,他怀疑了。 当那些话从常卿念嘴里说出来,他心里竟是认同的。 先帝连曾最疼爱的时煜都忌惮,为何就不会忌惮得民心的卫老将军? 可,这样的先帝,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父皇吗? 还是说,作为儿子,其实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先帝。 他看到的都是先帝想让他看的? 否则,他心中良善的父亲,为何能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遭难。 他还想到,蓝姝出事后,太后阻止他查蓝姝生产那日的事,先帝虽未说什么。 却给了他一件极其难办的差事,几乎分走了他所有精力。 等他忙完差事,参与蓝姝生产当天的人,几乎死光。 他更想到,先帝明知卫老将军用女儿扮作男子,将来接手护国军,先帝非但没责怪,反而为孩子赐名,以此鼓励卫老将军之举。 却不曾将此事告知天下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席卷皇帝全身。 时煜心里的惊骇比皇帝更甚,因为先帝对他实在太好。 先帝对他这个养子的好,甚至超过了皇帝这个亲儿子。 可,时煜信卫清晏,她绝不是胡乱攀咬之人。 同样信卫清晏的还有蓝姝,担心卫清晏的话惹怒皇帝,她迈步站到了卫清晏面前。 大有一副皇帝若敢责罚卫清晏,她便与皇帝鱼死网破的架势。 卫清晏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蓝姝,心中一暖。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些话,极有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可她知道娘会护着她,娘亦护得住她。 卫小夫人等着皇帝发落卫清晏,可皇帝虽黑沉着脸,却并未开口,这让她的心綳得更紧了。 她佯装神情震惊道,“你到底是山野长大的,不敬皇权,胆大包天竟敢妄议先帝。 还有你一个安远侯府的姑娘,以什么立场查我,你搅和这些事,毁先帝英明,有何图谋?” “想替卫清晏要个公道罢了。” 想要个真相! “你胡说,你和卫清晏根本不认识,替她要什么公道?”卫小夫人斥道。 卫清晏轻笑,笑意不达眼底,“夫人怎确定我不认识卫清晏,你对她真有那么了解吗?” 想到什么,她问道,“清晏曾说,她第一次上战场受伤,夫人哭肿了眼睛,彼时,她认定夫人是爱她的。 今日,我想替她问一问夫人,那些眼泪,夫人可有一分真心?还是只为了做戏给卫老将军看?” “做母亲的心疼孩子,何须做戏。”卫小夫人冷声道,“倒是姑娘在这胡乱言语究竟是……” 卫小夫人后背被点了两下,未说完的话生生被卡在了喉咙里。 随即,她看到卫清晏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拉一推间,卸下了她的两条胳膊,而后是她的下巴。 她来不及多想,卫清晏还要做什么时。 便见她的手随在她心口位置,不知是如何动作的,卫小夫人只觉心脏被捏碎了一般的疼痛。 卫清晏声音平静,“她早已疑心过你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就因着你那一次的哭,她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可笑的是,卫小夫人刚刚的反应,让她明白,当年那些眼泪,她是一丝真心都没有的。 她如今也有娘疼着,护着,可以不介意卫小夫人是否真心待过她。 可她恨,恨卫小夫人的眼泪欺骗了她。 若她早些察觉自己的身世,或许许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她的手又落在卫小夫人的腰部,背部,最后是双手上的五根手指。 卫清晏手中不沾一滴血,却活拆了卫小夫人全身的筋骨。 卫婉仪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就被眼疾手快的冯若宝捂住了嘴。 冯若宝学着卫清晏,给卫婉仪点了穴,让她动不得,喊不出。 在他看来,常卿念今日所言所行,都称得上是胆大妄为。 可皇帝没阻止,便是默许了,他就不能让卫婉仪打搅了常姑娘的事。 卫小夫人如蛆一般,在地上扭曲着,疼痛让她的衣衫很快被汗水打湿。 卫清晏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她,“你说卫老将军未将你放在心上,若真是如此,他怎会任由你教养卫清晏。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绝不会为难后宅妇人。 他同你说,会将你的女儿扮作男儿。 若你不允,他定然不会强求。 因为卫家还有旁支,卫老将军可以从旁支过继孩子,以承父业。 可若是如此的话,你会担心过继来的孩子不敬你这个继母,不会事事听从你的。 卫老将军既然会去先帝面前请罪,便说明,他也认为将女儿扮作男儿是不妥的。 所以,定是你不允卫老将军过继,并怂恿他将女儿扮作男子。 可如今事发,你却将所有根源推在他身上,你当真卑鄙无耻。” 父亲对卫小夫人如何,她最清楚不过。 或许没有多深的感情,可给卫小夫人该有的尊重,父亲从未少过。 “你方才说我胆大包天,不敬皇权,可真正胆大的不是你么? 我就不信,在黄沙岭见到与卫清晏容貌相似的男子,你会想不到那就是淑侧妃的另一个孩子? 如今,我才真正明白,卫清晏怎能那么轻易地从宫中带走阿布。” 分明就是先帝在背后默许。 她以为瞒过了所有人。 可大姐却告诉他,父亲早已知道她身边有个阿布,是否意味着,父亲也已察觉先帝的心思。 知道皇家对卫家的忌惮,才给她安排了死遁的法子,让她变相将护国军上交皇家。 可先帝要拿回护国军,公开她皇家公主的身份,她手里的十万护国军不就变相回到皇家了么。 这不就是先帝默许她女扮男装接受护国军的目的吗? 可先帝临终前,却没告诉皇帝,她的公主身份。 这又是为何? 第163章 景王就是先帝? 卫清晏的思绪好像被什么阻断了。 她手指在卫小夫人身上点了几下,问道,“你明知阿布身份,依旧敢折辱他,为何?” 卫小夫人的下巴被合上,哑穴被解开。 但疼痛让她浑身颤抖,她哆嗦着,“我……我不知那是皇子。” 她的狡辩其实已没什么意义。 诚如卫清晏所言,卫小夫人清楚当初的阴谋,清楚真正的皇长子并未死。 甚至她更清楚,是先帝放任卫清晏带走阿布,并将阿布偷偷养在护国将军府。 那她在黄沙岭看到阿布,第一眼就该认出阿布。 所以,在皇帝示意冯若宝对她用刑时,她招了,“是,我的确认出了他。 可无论他出身多高贵,从他进罪奴所的那一日起,他的命运就改变了。 他不再是皇子,而是一个躲在将军府,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暗卫,暗卫则有暗卫的命。” 她用力抬头,目光一寸一寸环视殿中,最后落在蓝姝身上,“有年宫宴,我终于得着机会可以见到他。 却被你搅扰了,你还告诫我,既做了将军夫人,就要安分守己,你一个跟着男人跑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所以,你若要怪,就怪你自己多管闲事,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蓝姝蹙眉,“就因为这个,你就恨我?可我几时同你说过这些?” “你入宫第一年的中秋宴,你可曾想起来了?”疼痛让卫小夫人的一双眸子,似淬了毒般的盯着蓝姝。 时间太久远,蓝姝凝神回忆良久,才想起来那年中秋,她的确和卫小夫人说过话。 可。 “我记得,我当时夸的是卫将军英勇,夫人有福,并未多言其他。” 那年她初入宫,觥筹交盏间,一时想念父兄,便寻了个机会到御花园赏月,以寄托思乡之情。 在御花园遇到个年轻妇人,听身边宫女说,那是卫小夫人。 她敬仰卫老将军,便上前打了招呼,说了两句客气话。 没想竟被她曲解了意思,还因此记恨上了她。 卫小夫人冷笑,“所嫁并非心仪之人,这是哪门子的福气? 你当时与心爱之人浓情蜜意,而我想见他一面都难。 他是我一眼便喜欢上的男子,可太后却将我赐婚给了别人,我们一个宫里,一个宫外。 我好不容易有了见他的机会,却被你破坏。 还要听你那些风凉话,我如何不厌恶你……” “好,就当你是因此折辱阿布。” 卫清晏打断了卫小夫人的话,“你说你害怕卫清晏女子身份暴露,从而被皇上拿了卫家的把柄,惩治卫家。 那你就不怕折辱阿布的事情,如今日这样暴露,被皇上发落? 还是说,你认定皇上不会开护国将军的墓,可是什么让你这样笃定呢?” 卫清晏咬了咬舌尖。 做了十几年母子,她第一次知道卫小夫人这般狡诈无赖。 刚刚那样的刑法,便是军中男儿也没几个能熬得过的。 她倒是交代了,可交代的话真真假假地糊弄着,需得保持十二分的冷静去分辨。 “因为你知道黄沙岭的事,有废后和废太子的参与。 皇上为了不寒天下人的心,为了皇家的颜面,只能将此事压下,就绝无可能去动护国将军的墓。” 卫清晏重又蹲回在卫小夫人身边,抬起卫小夫人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废后和废太子的参与,皆在大魏内鬼和前朝余孽的算计之内。 所以,告诉你这些内情的,不是前朝余孽,就是那个内鬼。 而你去黄沙岭的真正目的,是去查看卫清晏和阿布有没有死,你见到了阿布的尸体。 又见时煜将阿布当成卫清晏对待,便也认定卫清晏自己炸死了自己。 否则,以时煜对卫清晏的感情,他绝不会不管卫清晏,对吗?” 若她当初没被胖和尚带走,时煜即便要对天下人遮掩她的身份,也不会不让,卫小夫人这个母亲见她最后一面。 只是卫小夫人没料到,会出现一个胖和尚带走了她。 更没想到时煜为了配合胖和尚,连她这个母亲都隐瞒了。 卫小夫人清楚她,知道她是绝无可能逃离战场,她便认为时煜没找到她,只能是她将自己炸得连时煜都认不出来。 卫小夫人眼中有片刻慌乱,她下意识地垂眸。 可很快,她又冷笑出声,“常姑娘,你走丢这么多年,是靠唱戏为生吧? 这编故事的本事,当真是高。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不过就是我不喜卫清晏姐弟,怨恨蓝姝,又怕皇上对卫家下手罢了。 我一介妇人,没什么见识,这江山本就是时家的江山,让时家的孩子守护有什么错? 他们战死那是他们的宿命,再说,若非我,他们早就死在废后手里了。 真要怪的话,皇上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毕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护好自己的孩子。” “你在激怒皇上。” 卫清晏没错过卫小夫人眼里的慌乱,“从而转移话题。” 刚被激发怒意的皇帝,暗暗吸了一口气,“卫夫人,你对护国将军所为,今日百姓皆看在眼里。 他们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因为你是卫老将军的妻,卫小将军的母亲,而维护你。 便是朕今日将你下狱,或寻个由头留在宫里,百姓亦不会认为皇家做错。” “虚伪。” 大概是疼极了,我小夫人索性趴在地上,“陛下这般虚伪,可见我担心陛下对卫家下手,不是没有道理。 先帝英明一世,没想他的儿子这般不堪,任由此女胡言乱语,不就是想给臣妇套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么? 什么内鬼,什么前朝余孽。 我一个后宅妇人,如何能同他们有联系,要杀要剐,陛下利索些吧。” 旋即,她看向卫婉仪,苦笑道,“婉仪,如今你知道母亲为了护你,做出多大的牺牲了么? 记得告知世人,陛下是如何残害忠良家眷,如何逼死母亲的。” 卫小夫人若知道她的这些话,让卫清晏的思绪渐渐清明,打死也不会说这些的。 卫婉仪被点了哑穴,注定回不了她。 可卫清晏能。 卫清晏再度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告诉你这些的,是先帝。 亦或者,我该说是如今的景王,对吗?” 第164章 匪夷所思 卫清晏清晰的感知到卫小夫人的身子,颤得更厉害了,眼里的惊慌再难掩饰。 她没有给卫小夫人狡辩的机会,“我与时煜在苏茂的书房寻到一个烧毁的纸片。 上头写着卫小夫。 当时,我们便猜测那个卫小夫就是你,苏茂的人监视了你,知晓了什么,才有了那封信。 只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你有什么值得苏茂监视的。 直到刚刚你同婉仪说话,让我想到了景王。 你的心上人是先帝,可你半夜却与景王这个女婿独处,苏茂既派人监视你,自然也知道你与景王的相处。 寻常女子怎会做出这样罔顾人伦之事。 前几日晚上,你在房中佯装与先帝对弈,你还说只要他好好活着就成,可见你心里始终惦记先帝。 可先帝已经驾崩多年,如何好好活着? 刘家庶女透露,苏茂得知大魏有起死回生之人,如今已经去寻那人复活他的儿子。 他定是知道你心仪之人是先帝,而后从你与景王的相处中察觉了端倪。 所以,先帝夺舍了景王,对么,卫小夫人?” 刚刚的怀疑只是电光火石间的大胆猜测,可卫小夫人的反应,让她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如今的景王,极有可能真是先帝! 殿中一片寂静。 冯若宝早已遣散宫人,亲自守在御书房外。 这太匪夷所思。 以至于连皇帝都疾步走到卫夫人面前,“她说的可是真的?” 卫小夫人的下巴依旧被卫清晏捏着。 她不敢看卫清晏那双黑白分明,却眼神如刀的眼睛,她极力镇定,可脸上的肉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陛下竟也信这神神鬼鬼之说么? 陛下是先帝的儿子,当是最了解先帝的,他那般良善,怎么会做出谋杀自己儿子的事情。 虽说先帝是真龙天子,可到底也只是个凡人,怎会那什么复活的本事。 若真有那本事,他何须夺舍一个不受宠的景王,直接夺舍皇上,不是更好么?” “解释就是掩饰。”蓝姝冷声道,“他不也害了我的一双孩儿么……” 想到什么,她眸中杀意腾起,“害我一双孩子的真正主谋,是他是不是? 是他策划了这一切,是他让你怂恿卫将军,将我孩儿当做卫家的孩子,好图谋护国军的兵权,是不是?” 卫小夫人突然笑了。 她笑得状作癫狂,“哈哈,先帝若知道他的儿子们,任由两个女人这般妄测他,只怕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她看向卫清晏,“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景王就是那个和苏茂合谋的内鬼? 按你的编排,景王就是先帝,先帝怎会蠢到和前朝余孽合谋自己的江山?” 这正是卫清晏想不通的点。 她的确怀疑景王就是那个和苏茂合谋的人。 上次在永州,他们已看到了他的野心,他也是熟悉皇宫之人,符合他们对那个内鬼的猜测。 可若景王是先帝…… 卫小夫人见卫清晏不语,又看向蓝姝,“你说是他谋划的一切,他彼时是皇帝,先要拿回护国军的兵权,有的是法子。 何苦要让自己的孙子孙女做卫家的人?那可是他的皇长孙。” 蓝姝亦不解。 她在宫里的那些日子,先帝因着铸剑山庄曾献兵器有功,对她向来温和。 她有孕后,先帝的欢喜不比时瑾少,给她赏赐了不少东西。 殿中再度恢复安静。 就在卫小夫人得意自己堵了几人的口时,却听得时煜冷冷道,“若先帝自负能事成后,拿下苏茂呢?” 时煜回的是卫小夫人先前问卫清晏的问题。 他今晚受到的震骇太大。 以至于大脑许久都处于空白状态。 等回过神来,她将卫清晏的推测细细想了遍,确实说得通。 而他了解先帝,虽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是自傲的。 他从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子,一路走来,建立了大魏,成为一国之主。 这样的成功,铸就了他的自信。 可先帝真的害了景王兄,还要夺回这天下吗? 这一点,时煜依旧不敢相信,也难以接受。 他看向了同样一脸难以置信的皇帝。 皇帝亦看向了他。 兄弟俩对视几息,皇帝缓缓转了眸,“因为先帝定下规矩,大魏储君立嫡立长。 朕奉旨与谢氏成婚,心里却只是姝儿,若姝儿的孩子是长子,而谢氏又不知能否有孕,亦或者能否诞下皇儿。 那么朕极有可能立姝儿的孩子为储君,朕也曾在先帝面前表露过这个心思。” 还有他没说的是,当年蓝姝父亲拒绝为朝廷效力,让先帝很是不喜。 铸剑山庄在江湖上再有威望,在先帝眼中也不过是有些钱财和能打造兵器的庶民。 而同为庶民出身的先帝,极为在意出身。 他不同意让铸剑山庄的外孙,成为未来天子。 “荒谬,荒唐。”卫小夫人突然嘶吼道,“你们这一切的推断,不就是基于我和景王的关系吗? 是,我违背人伦,在永州那些年对景王生了心思……” “朕已无耐心听你胡言,刚刚在这殿中,无人提及苏茂就是前朝余孽。 你若不曾参与其中,如何得知这些?” 皇帝冷声打断她,“事已至此,朕不会留你性命。 但朕会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选择如何死,同样,朕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朕早已派人前往永州,便是你今日不说,朕同样能知道朕想知道的。” 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 他看向门外,“来人。” 冯若宝垂头躬身进来。 “带下去,审。”皇帝冷声吩咐。 卫清晏却看向了卫婉仪。 她涨红着一张脸,泪水铺满了她的整张脸,好似在极力冲破什么。 卫清晏便解了她的穴。 卫婉仪得了自由,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她一把拉住被两个太监架着的卫小夫人。 “他不是时谦,对不对?” 时谦是景王的名字。 卫小夫人垂眸不语。 卫婉仪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道,“母亲,你告诉女儿,时谦在哪里?他是否还活着?” “傻婉仪,这是他们想害母亲的阴谋,别信他们的,景王就是景王。” “他不是,时谦满腹才华,最喜读书作赋,可婚后的那个人从不爱看书,更不曾写过什么诗。 时谦性情温和,知书达理,是真正的谦谦君子,绝不会半夜与岳母私会。 母亲,你告诉女儿,时谦在哪里?” 第165章 究竟是不是先帝? 卫婉仪的哀求,没有换来卫小夫人的动容。 她最终什么都不肯说,被冯若宝带了下去。 殿中几人都未散去,他们在等审讯结果。 “陛下,救救时谦,求您救救时谦。” 突然,卫婉仪扑通一声跪地,“从前,时谦常说,他母族不显,母妃也去世得早。 是得了您的照拂才有了后来的他。 也是您鼓励他多读书,他感恩您,说要编纂一本大魏地理志,让您即便不出宫游历,也能知道自己的江山是什么样的。 陛下,看在他心里有您这个兄长的份上,求您救救他吧。” 常姑娘口中的夺舍,她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她听明白了,常姑娘说,如今的景王可能是先帝。 那她的景王在哪里。 那个见着她就笑,明明喜欢她,却恪守礼仪从不敢做逾越之举的君子。 那个为她写出诸多诗词,说成婚后带她游遍大魏山河,要为皇上编纂大魏地理志的时谦在哪里? 母亲的沉默让她惶恐。 她不敢想,时谦是不是已经死了。 所以,她只能求助皇帝。 皇帝虽不通玄学,倒是明白夺舍是何意思。 大抵是一个魂魄抢占了别人的身体,而身体原有的魂魄被排齐掉的意思。 或许,真正的景王早已死了。 皇帝没将心中猜测说出来,只问道,“他的变化从何时开始?” “成婚后,臣妇就发现他与从前有些不同。” 卫婉仪认真回忆,“他酷爱读书,是安静老实的性子,可婚后,臣妇发现他极少看书,沉迷吃喝玩乐。 臣妇问过他,他只说从前在宫里讨生活不易,如今到了自己的封地,自是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臣妇便以为是自己识人不清,亦或者是他从前装得太好。” 可她万没想到,是换了一个人。 先帝脸色愈发黑沉了些,问道,“可有具体的日子?” 他记得景王成婚后没多久,先帝便病逝了。 病逝前,先帝曾叮嘱过他,等他驾崩,便让他那些兄弟们各自回各自的封地。 是以,先帝丧礼结束,景王兄弟几个都离开了京城。 只有一个时煜,赖着没走。 “应是离京后。”卫婉仪有些不确定道。 起初新婚燕尔,两人耳鬓厮磨,哪怕他有些反常,她也不会多想。 半个月不到,先帝驾崩。 他当时很是伤心,大多时候都在宫里守丧。 守丧时,女眷和男眷又是分开的,夫妻俩真正再接触,是在去封地的路上。 也就是这一路,她发现了他的变化。 皇帝沉默不语。 时煜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卫婉仪好似又想到什么,继续道,“刚到封地,我因水土不服病倒,他便杖责了自小伴他一起长大的内侍。 理由是那内侍没有照顾好臣妇,臣妇心中感激夫君体贴,但也觉他有些小题大做,便想着让人暗中关照那内侍。 可没想,那内侍被抬回房间没多久就死了,三十杖要了他的命。 事后,他同臣妇自责,不该因为心疼臣妇而迁怒内侍,臣妇愚蠢,竟信了他的话。 如今臣妇才明白,他是借机除去可能发现他异样的内侍。 内侍自小跟在他身边,最是了解他。” 她这话让殿中其余几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德福公公。 时煜和皇帝都查过德福,他一生兢兢业业,所有心思都在先帝和太子身上。 虽偶尔也会收点底下人的孝敬,但他分寸拿捏的很好,并没有可以被人拿捏的把柄。 是以,他们不明白,德福为何会背叛太子,要帮助那个内鬼。 可若内鬼就是先帝呢? 在德福心中,太子虽重要,可远不及先帝重要。 这样一想,景王是先帝的可能性又明确了几分。 可眼下的景王,瞧着既不是那么聪明,又没多少势力的样子,真的是那个曾建立过大魏朝的先帝吗? 兄弟俩的心,重的好似跳动都极为费力。 而卫婉仪此时亦然。 她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长子是先帝驾崩前就怀上的,可女儿却是兄长出事那年生下的。 若景王离京就被人夺舍了,那…… 那女儿便是她与那恶魔的孩子。 她背叛了时谦。 卫婉仪突然恨极了卫小夫人。 卫小夫人知道她的夫婿被害了,非但不告诉她,还帮着那恶魔隐瞒,甚至两人私下苟且。 这世间没有这样自私的母亲,卫婉仪一双手用力掐进掌心。 可她的恨意还没发泄出来,便见冯若宝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陛下,陛下恕罪,卫小夫人……她……她死了。” 皇帝震怒,“怎么会死?” “奴婢带着人过去,是要亲自审讯的,奴婢挑的人也都是跟着奴婢多年,信得过之人。 可奴婢没想到,其中一人会突然对卫夫人动手,奴婢来不及抓他,他便服毒自尽了,奴婢该死。” “查,查那人与谁有过接触。” 皇帝吩咐完,又看向时煜,“你去。” 皇后的暗卫,王春嬷嬷,还有卫小夫人,每次他要问些什么,他们都死得及时。 他不得不疑心冯若宝。 冯若宝自知办事不利,更知皇帝对他的信任起了变化,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时煜出了御书房,吩咐冬藏亲自带人去一趟永州,盯着景王,还有查探苏茂下落。 自己则带着惊蛰去了刑慎处。 皇帝坐回御案后,看向卫婉仪,“时谦是朕的弟弟,你要同他和离,朕总要问过他的意思,这便召他进京处理此事。 太后近日身子不好,你们母子三人先留在宫里,陪一陪太后,算是替景王尽孝。” 这是要将卫婉仪母子三人,暂时拘在宫里了。 卫婉仪知道,自己今日听到的事情太多了。 皇帝没杀她已是仁慈。 但君心难测,她不确定皇帝会一直留着他们母子三人,便求道,“陛下,臣妇那两个孩子先前在景王府极少出门。 如今来了京城,也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臣妇恳请陛下允他们留在臣妇大姐家。 臣妇会留在宫中陪伴太后,等景王回京。” 她要等她真正的夫君回来。 皇帝淡声道,“孩子还小,怎可与母亲分离。” 这就是不同意了。 卫婉仪只得跪谢,俯地时,泪珠子砸在地面,一点点晕开。 卫清晏心中不忍,但也明白皇帝要留下那两个孩子的原因。 这皇宫里,除了太后,住的不是皇帝的女人,就是皇帝的女儿。 婉仪是景王妃,即便打着为太后尽孝的名义,丢下两个孩子,独留宫中也难免叫人猜度,皇帝是不是对婉仪这个弟媳起了歪心思。 她扯了扯蓝姝的衣袖。 蓝姝会意,对卫婉仪道,“近日我亦在宫中,便同你们做个伴。” 她在告诉卫婉仪,她会护着他们母子三人。 卫婉仪心中感激,刚要朝蓝姝行礼道谢时,就听得皇帝冷声道,“你已不是朕的嫔妃,不好久留宫中,稍后便回去吧。” 第166章 皇帝的试探 这话让跪着的冯若宝,都诧异的微微动了动身子。 陛下最喜淑侧妃。 淑侧妃在宫里的这些日子,陛下心情都好了许多。 怎会突然要将人赶出宫去? 可很快,他便明白了。 他刚要审讯卫小夫人,卫小夫人就被人杀了,还是他信任的手下。 宫里有景王的眼线。 景王究竟有多少眼线,又都安排在什么位置,他们一无所知。 若景王真有谋位之心,他迟早会对皇上动手,而淑侧妃这个进宫保护皇上的人,则是景王的头号目标。 陛下担心蓝姝的安危,不愿她留在宫中涉险。 冯若宝能想明白的事,蓝姝怎么会不明白呢。 蓝姝看向皇帝,“我说了,我进宫是为了早些给孩子们报仇,不是为了你。 但你是皇帝,是这皇宫的主人,你若决意要我出宫,我也可以在宫门外守着。” 时瑾担心她的安危,可他自己不是更危险么。 她怎能离开。 皇帝了解蓝姝的性子,她说得出,做得到。 他怎么舍得让蓝姝守在宫外呢。 只得收回了让蓝姝出宫的念头,吩咐冯若宝带着卫婉仪下去安置。 等人都离开后,他对蓝姝道,“她的孩子亦是朕的侄儿,朕不会动他们,所以,你不必同她住一起。” 卫婉仪母子三人,住的是景王从前住过的落月殿,与他的寝殿相差甚远,他不放心。 蓝姝得了皇帝这话,便也不强求。 说到底,她帮卫婉仪是看在女儿和卫老将军的面上。 她没因卫小夫人迁怒卫婉仪,已是她的极限,真要同仇人之女日日相处,她心里也是不愿的。 想到卫清晏,她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如今你看到了,阿姑在宫里一切都好,你稍后便随容王回去吧,莫要担心我。” 卫清晏点头。 但她还有事同皇帝说,“陛下,臣女还有一事要禀。” 恰好此时,皇帝视线落在卫清晏身上,“常姑娘是要为卫清晏报仇?” 两人异口同声。 又都同时顿住。 蓝姝含糊道,“你放心,卿念不会做伤害你和伤害天下百姓的事。” 无论如何,皇帝都是清晏的父亲。 清晏连与她并无多少情分的卫婉仪都要护着,不会真的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 蓝姝清楚自己的女儿。 她只希望,皇上别因今日事伤害清晏才是。 皇帝沉默片刻,问卫清晏,“何事。” 他的确派人查过杜学义这个妹妹,她来京之前的事,几乎查不到。 每个人都有来处,查不出来,那便是刻意隐藏,亦或者被人为抹去。 这本身就是个疑点。 蓝姝,杜学义,甚至龚家那些人对她的态度,还有刚刚她在卫小夫人身上露的那一手。 都让他怀疑,眼前这个姑娘,就是他的女儿,是那个曾横刀立马,征战沙场不输男儿的卫清晏。 可他的人不止一次看到,时煜牵着她的手。 便是做戏给他看,也不至于做到这地步,皇帝第一次有些怪蓝姝不肯对他说实话。 卫清晏对上皇帝探究的眸子,从荷包里拿出萧之安的玉佩,将自己误入誉王妃的庄子,救下萧之安一事。 以及萧之安前几日登门的目的,挑着能说的,都告诉了皇帝。 皇帝仔细看过玉佩,沉吟道,“凤昭皇帝曾是太子时,来过大魏,他腰间佩戴的玉佩,的确与这块一样。” 他从书架上翻出一张与凤昭签订的契书,对比了下,契书上的龙纹印章,与玉佩上的龙纹吻合。 “此事你可有章程?” 卫清晏没想到皇帝会问她,略作思忖道,“人人茫茫,无异于大海捞针,凤昭皇子自也明白这个道理。 主要线索还得靠他自己去找,我大魏在必要时只需配合行事即可。 且凤昭太子算是被人偷走的,萧之安怕打草惊蛇,只能秘密寻找,所以大魏无需派出多少人力助他。 按萧之安的说法,凤昭皇后在收到他的信后,便会快马加鞭派使臣来京。 虽说是秘密助凤昭找人,但这也是两国交易,有些事需得白纸黑字写明才好。” “你担心偷走凤昭皇子的是大魏人,继而大魏被凤昭记恨?”皇帝问道。 卫清晏颔首,“不排除这个可能。” 所以,无论将来查出来,带走凤昭太子的是不是大魏人,凤昭都不可迁怒大魏。 相反,凤昭该兑现的承诺,还得兑现。 皇帝看她不卑不亢,莫名想到了当年,蓝姝知道他的太子身份后,依旧在他面前傲娇的模样。 心里这样想,视线就看向了蓝姝。 分明五官不同,他却从两人脸上看到了相似之处。 神情。 他们的神情太像了。 心念电转间,皇帝对卫清晏道,“助凤昭皇子找回凤昭太子一事,便交由你去办。 若大魏能顺利从凤昭低价购买原铁,你与时煜成婚时,朕会以公主之礼送你出嫁。” 虽意外,但卫清晏并不抵触,相反,她很愿意促成此事。 无论大魏皇家如何,大魏百姓和将士都是无辜的。 她愿意为大魏的国力献一份力。 甚至,还能趁机查一查当年大觉寺一事,或许就能找到时煜的父母。 她朝皇帝拱手而揖,“臣女定当竭尽全力。” 皇帝暗暗回忆,从前卫清晏得了命令的样子,越看越觉得两人相像,便问道,“容王可曾同你兄长,商议好你们成亲的日子?” 卫清晏想着心事,一时没去想,皇帝为何突然转了这话题,回道,“不曾。” “那朕便命钦天监给你们算个好日子,早些成婚吧。” 他眼睛一直看着卫清晏,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却见卫清晏倏然笑了,“多谢陛下。” 没有抗拒! 皇帝又看向蓝姝,见她也一脸傻样的笑着。 突然就有些气馁了。 时煜和卫清晏这对叔侄,总不至于为了隐瞒卫清晏的身份,假成婚吧? 思及此,他又有些不确定,常卿念到底是不是卫清晏了。 他幽怨地瞥了眼蓝姝,随即神情冷峻问卫清晏,“朕刚瞧你的身手应是不赖,怎会落在誉王妃的手上?” 见蓝姝脸上的笑僵住,皇帝心里闷着的一口气,才稍稍舒坦了。 “先前朕便觉得奇怪,时明熙怎会突然发现誉王妃庄子上的事,这一切都是你主导的,对么?” 第167章 妻债夫还 时明熙这些年,时不时的就要找一下时煜的麻烦,到后来更是派人刺杀。 起先皇帝还会命人暗中护一护。 他再不喜欢这个弟弟,也不希望他年纪轻轻死在时明熙手里。 可时日一久,皇帝发现时明熙压根不是时煜对手,甚至他那些低级手段丝毫不见长进。 皇帝后来连暗卫的汇报都懒得听了。 因为他知道,时明熙这个被先帝钦定的太子,根本杀不了他那个病弱的皇叔。 也是因此,他发现时煜并非表面那般弱。 这次,时明熙却能挖出那样一桩大案,本就可疑。 知道是常卿念去了誉王妃的庄子,前后一思量,皇帝便什么都明白了。 卫清晏决意告诉皇帝,自己去过誉王妃的庄子时,就想过有些事瞒不住皇帝的。 她直接承认,“时煜是我未婚夫,时明熙趁容王府出现刺客时,想要刺杀时煜。 我只是以牙还牙,若他不想着抢时煜的功劳,也就不会入局,说到底是他自己歹毒又贪心。” 若他没做那些事,苏茂也报复不到他头上。 卫清晏相信,这个道理皇帝也想得明白。 若萧之安只是个寻常公子,他们相识的过程,她可以隐瞒。 可他是别国皇子,又涉及两国交易,便是皇帝不查,也难保有心之人去查,最后捅到皇帝面前。 何况,牵扯两国大事,皇帝一定会去查的,还不如她直言告知。 至于,皇帝会不会责怪她陷害时明熙。 卫清晏微微垂了眸,她并不确定。 虽然最近的接触,让她对皇帝的看法,有了不少改观,可时明熙到底是他亲儿子……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声音冷沉,脸上却不见多少怒意,“他是朕的儿子,你骂他便是骂朕。” 蓝姝下意识就要护在卫清晏面前,瞧见皇帝脸色,身形稳在原地。 “臣女没有骂皇上的意思,臣女只是如实评价。”卫清晏眸子未抬,声音平静。 心里却有了几分笃定,皇帝或许会处罚她,但不会重罚,否则说的就不会是这些话。 果然,听得皇帝道,“你废了朕的太子,朕失了太子这个帮手,与凤昭的原铁交易你必须给朕达成,否则,朕唯你是问。 妻债夫还,朕要时煜在景王到京前,将这宫里的景王眼线一一揪出,否则,朕同样也饶不了他。” 前面那一桩,便是皇帝不说,卫清晏也会设法完成,可连累时煜,卫清晏便有些愧疚。 一愧疚,就想为时煜多争取些,“先帝在位二十四年,做了这皇宫二十四年的主人。 若如今的景王就是先帝,他安插的眼线定不是那么好找。 臣女相信时煜,无论他对先帝有怎样的父子情,事关天下百姓,他绝不会含糊,定会全心做好这件事。 可若有遗漏,也请陛下网开一面,臣女承诺您,定会促成和凤昭的交易。” 卫清晏说的,皇帝怎么会不明白,可他本就有忙不完的国事,只能拉时煜做个帮手。 他气哼道,“你还挺护着他。” 卫清晏颔首,“他是臣女未来夫君。” 护她是应该的。 听听,听听,这说话口吻,和蓝姝当年护他简直一模一样。 “在你看来,先帝真的会夺舍景王?” 他这话问的是卫清晏。 因为常卿念是不了解先帝的。 卫清晏心中一咯噔,皇帝疑心她了! 她暗暗沉了口气,“按先前找到的线索推测,这个可能性极大。 可臣女随燕岚去永州时,见过景王。 那样子的景王,实在与民间百姓口中的先帝不吻合。 其实,许多事情臣女也想不明白。 甚至觉得先帝与苏茂合谋,置大魏江山于险境,只为拿回兵权,重坐龙椅这样的理由有些牵强。 但无论是不是先帝,景王定然是有问题的。” 饭要一口一口吃,只要他们坚持不懈,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倒是让卫清晏的心安定了不少。 至少,他没有因为涉及先帝,涉及皇家颜面而将事情中断,掩埋。 再次试探失败。 加之又提及先帝的事,皇帝心情又变得沉重无比,再没了试探的心思,“今日之事,兹事体大,你暂不可对外言,包括你的兄长。” “臣女明白。”卫清晏应道。 父亲曾说过,民心能拥立天子,亦能推翻皇权。 前朝便是这般灭亡的。 若景王真是先帝,他所行之事被百姓知晓,百姓定然会对朝廷失望。 再叫有心之人趁机拱火,少不得要闹出许多事端来。 可,有些错犯了,一味遮掩对无辜枉死之人来说,又何其不公。 她恢复记忆那日,便发誓要查明真相,并将其公之于众,但不是眼下这模糊的真相。 是以,便是皇帝不说,她也不会对外乱言。 皇帝不知卫清晏所想,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蓝姝见卫清晏离开,亦跟着往外走,皇帝看着两人背影,眸色幽深。 片刻后,他敲了敲桌上的一个摆件,有个黑衣男子应声而出。 “娘,皇帝可能疑心我的身份了。” 离开御书房后,卫清晏凝神听了听周边情况,而后低声对蓝姝道。 “迟早的,他并非不聪明。” 他只是枷锁太多。 “你别怕,娘会护着你。” 卫清晏点头,挽住蓝姝的胳膊,晃了晃,“娘真好。” 蓝姝摸了摸她的头,苦笑道,“娘嘴上说,我与他已经成为过去。 可若真有事,娘不还是仗着他对娘的感情……这样的娘,你会不会嫌弃?” “可您如今站在这皇宫,不也是因为担心他,又想帮女儿么?” 卫清晏将头搁在她肩头,“娘,您别那样想自己,女儿觉得您很好。 知道太后和先帝所为,女儿觉得他也没女儿想象的那么糟。” 蓝姝拍了拍卫清晏的背,“我和他前世大抵做了许多好事,才有你这样的孩子。” “还有阿布。”卫清晏抬起头,看向蓝姝,“这几日他的气魄越来越清晰,兴许没多久,便能恢复意识。 届时,女儿便能与他沟通了。” 她知道娘人在宫里,心里却是记挂阿布的。 没入宫前,娘每日都要看破煞几次,尽管她什么都看不到。 “那太好了。”蓝姝果然高兴。 连问了好几个关于阿布的问题。 卫清晏一一作答。 随后,她突然道,“娘,我想早些和时煜成婚。” 第168章 时煜,我们抽个空成婚吧 皇帝已经对她身份起疑。 一旦她身份曝光,先不说皇帝乐不乐意接受弟弟变女婿,会不会从中阻拦。 于天下人而言,她和时煜就是叔侄。 是违背纲理伦常的。 以时煜对她的感情,他届时定会公开自己并非皇家子一事,自请贬为庶民。 毕竟,时家的王爷是不可能与时家公主成婚的,哪怕这个王爷只是先帝抱来的。 而太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能为了苏茂放弃时煜,一旦知晓时煜并非她的亲生儿子,她定会对时煜下手。 她相信时煜有自保的能力,也会全力维持他们的婚约,可她不想他落到那般被动境地。 “皇帝刚为试探我,说让钦天监为我们算日子,娘帮我想个法子,让婚期往前一些吧,女儿想名正言顺护他。” 婚事一成,不论皇帝让她做公主,还是做护国将军,时煜都已是她的男人。 无论何事,她都可与他共进退。 “好。”蓝姝没有不应的。 “只是,功德印……” 她们并不确定,一旦同房,功德印会不会回到女儿体内,时煜会不会又变成病弱模样。 功德印能回到女儿体内,她自是高兴,可也不希望将来的女婿是个病恹恹的。 卫清晏知道她的忧心,安抚道,“等景王和苏茂的事了结,我们便去寻胖和尚。” 在此之前,他们可以成婚不洞房。 蓝姝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好,到时娘随你们一道。” “好。” 母女俩说定,便要去找时煜,就见时煜带着惊蛰正往这边过来。 “如何?”卫清晏问道。 时煜回道,“抓了个慎刑司的太监,和一个守宫门的护卫,太监将卫小夫人死了的消息,传给了护卫。 护卫吐露,原本等到下值,他会将消息送往幽香阁的掌柜,再由那掌柜传出去。” “幽香阁?”卫清晏蹙眉,“婉仪的嫁妆铺子?” 时煜颔首。 那是卫婉仪成婚时,小晏这个兄长给妹妹准备的嫁妆之一。 是他同她一起选的。 “我已命人出宫查探了,虽不知这铺子如今是谁打理,但铺子里的人肯定已不是你从前选的那些。” “婉仪打小金尊玉贵,事事依赖惯了卫小夫人,只怕这铺子不是卫小夫人在管,就是交由景王府的人在管。” 时煜走到卫清晏身边,与她一起往御书房方向去,“稍后问一问卫婉仪。 卫小夫人死的事,暂不能透露出去,慎刑司那边我已处理好,如今就是卫婉仪那里了。” 卫清晏明白他的顾虑。 卫小夫人的死,若传了出去,会惊动景王。 若景王猜到皇帝已知道他的谋划,说不定会破釜沉舟,推拖来京,或者直接起兵。 “皇上让她暂时住在宫里……”卫清晏将时煜离开后,皇帝说的话告知了他。 时煜衣袖下的手,勾了勾卫清晏的小指,“你不必自责,我做了时家王爷多年,得百姓供奉。 清除皇宫内鬼,护江山稳固,守天下太平,都是我应该做的。” 卫清晏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她早知道时煜就是这样的人,手指亦勾了勾他的,“那你小心些。” 先前对先帝的诸多猜测,让时煜一直紧绷着。 到此时,才终于露出一丝笑,“你找凤昭太子时,也要小心些。” 蓝姝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勾了勾唇角。 女儿不曾说过一句愧疚,时煜便能从她的话里听出愧意,并及时安抚。 心意相通,观念相同,彼此共进退,能得这样的人携手一生,是他们彼此的福气。 快到御书房的时候,卫清晏和蓝姝寻了处地方等着,时煜去御书房同皇帝回禀查到的结果。 时煜还没出来,就见活着的‘卫小夫人’从御书房走出来。 身后跟着卫婉仪的贴身婢女和一个宫里的老嬷嬷。 ‘卫小夫人’见到两人,还用眼睛瞪了下蓝姝,随后气哼一声,昂着头朝宫外走去。 长相、神态都像极了真正的卫小夫人。 卫清晏刚还在想,时煜虽将卫小夫人的死瞒了下来,可外面还围着一群百姓呢。 皇帝总不能对外宣称,让卫小夫人也留在宫里吧。 没想皇帝竟这么快,就弄了个假的卫小夫人。 “是玉面郎君。”蓝姝在卫清晏耳边道,“当初我和他行走江湖时认识的朋友,没想到竟被他收为己用。” 旋即一想,蓝姝也就明白了。 皇帝都疑心景王有可能是先帝了,而皇帝身边不少人都是先帝留给他的,他应是不敢再轻信先帝留下的人,才用了自己的人。 “男的?”卫清晏微诧。 “嗯,而且年纪比我还大。”蓝姝嘀咕,“我给你买的那个死贵的祛疤膏,就是托人从他手里买的。” “那他会不会将此事告知皇帝?” 如果玉面郎君是皇帝的人,娘两年前就从玉面郎君手里买祛疤膏,皇帝会不会一早就知道娘的行踪? 从而知道她的行踪? 蓝姝知道她担心什么,“胖和尚叮嘱过我,药膏是玉面郎君的,让我小心些莫暴露身份。 玉面手里有许多青楼,药膏放在楼里卖,寻常人买东西,他没有查客人的必要,况且,我都转了几手的,你安心。” “等等?”卫清晏凝眸,“胖和尚为什么会这样叮嘱?” “他知道玉面郎君是我和皇帝共同的朋友?担心玉面将我行踪告诉皇帝?” 胖和尚在蓝姝心里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加之那时她还不知道卫清晏就是大魏的护国将军,所以,对胖和尚的话未必多想。 “你之前并不知道玉面郎君被皇帝收用,对吗?” 蓝姝点头。 她刚看到那家伙也吃了一惊。 卫清晏语气沉了下来,“可胖和尚知道,若非如此,他不会有此叮嘱。” 娘先前还在皇帝身边呆过几年,都不知玉面郎君是皇帝的人,一个云游在外的胖和尚,怎么会知道? 蓝姝被卫清晏这样一问,也意识到不对了,“对啊,玉面是江湖人,寻常江湖人都不爱与皇家有牵扯。 所以那时皇帝用的是化名。 而皇帝这些年都不曾出过宫,两人按理是不会有联系的,若两人都没有联系,胖和尚为何会担心玉面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皇帝?” 只能是胖和尚清楚,玉面和皇帝有往来。 蓝姝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我现在怎么觉得,胖和尚和这京城渊源颇深?” “或许不是觉得,而是本来就是如此。” 卫清晏凝重道,“我想派个可靠的人,回一趟莲花坞。” 她改主意了。 她等不及等景王和苏茂落网。 只有胖和尚的消息,她立马就回去,她有许多事要问。 没一会儿,时煜也从御书房出来。 卫清晏便跟着他出宫了,两人一上马车,时煜问道,“出了何事?” 他注意到,刚刚她和蓝姝的神情都有些沉重。 却听得卫清晏道,“时煜,我们抽个空成婚吧。” 第169章 专横一回 时煜心跳漏了半拍。 可还顾不上高兴,忙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卫清晏将头靠在他肩头,“你不想娶我么?” 想! 当然想了! 做梦都想早些将她娶回家。 先前他们说好,等黄沙岭的真相彻底揭露,等她为护国军报了仇再成亲的。 后来,皇帝命他们一年内成婚,他还告诫自己,要快些助小晏完成心愿。 可,现下小晏突然主动提成婚,他欢喜之余,也有担忧。 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太多了,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卫清晏安抚道,“别紧张,没什么事,只是皇帝疑心我身份,我不想多生变故。” 是何变故,时煜稍一思忖便心中了然。 微微松了口气。 “那我回去便准备。” 卫清晏动了动脑袋,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我娘已同意,大姐也不会有意见。 时煜,寻常婚礼就好,不必过于繁琐,我只想快些。” 她知道时煜定会尽全力给她最好的。 对于她的急切,时煜哭笑不得,“成婚只有一次,我不想你委屈。” 卫清晏将他的手抓在两手之间,勾缠着,“嫁你怎会委屈,往后余生,你有一辈子时间待我好。” 若无心,婚礼再隆重又如何,若有心,粗茶淡饭一顿,亦能琴瑟余生。 成婚不洞房,倒是要先委屈他了。 至于皇帝所言的以公主之礼,送她出嫁,卫清晏并未放在心上。 不想时煜为难,她专横了一回,“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再磨叽,说不定我那日又改了主意。” 时煜无奈,“依你,就按寻常婚礼。” 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先前命人从四处搜寻名贵之物下聘的计划,得搁置了。 罢了,总归都是给她的,婚后给,也是一样的。 卫清晏得了准话,便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问道,“皇帝怎么说,还有幽香阁如今谁在管?” “如你猜测那般,卫婉仪出嫁后,在京城的产业一直是卫小夫人在打理。 皇帝倒未多说什么,他刚已给景王下旨,若苏茂要找的人就是景王,到时他也只能跟着景王再回到京城。 等他们到了京城,再逼他们显出原形会更容易些,冬藏已亲自带人前往,会盯着那边的动静,你安心。” 若苏茂不是去找景王,那说明他们先前的猜测,是错的,只能再重新找线索。 卫清晏颔首,“也好,我趁机查查大觉寺的事……” 说到这里,她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纸符,“刚在宫里,我不便跟去慎刑司,便用符纸将卫小夫人的怨气镇在这里头。” “快看看。” 时煜催促。 卫小夫人为了先帝做到这份上,她的执念极有可能与先帝有关。 卫清晏点头,阖眸。 画面在眼前徐徐展开。 时煜不知她看到的是什么,只见卫清晏先是蹙了眉,随后脸上依稀可见有丝嫌恶。 红唇轻启,她道,“哎呀,这不是我要下的位置,是我手滑了,棋子自己掉落的。” 语气娇嗔。 显然不是卫清晏平日的说话口吻。 时煜很快明白,她在模仿别人说话,为他传达她在怨气画面里看到的。 转而,她声音又低沉下来,语气宠溺,“丫头,你又耍赖。” “那时大哥依不依?”少女语气有些刁蛮。 “依,依,依,时大哥这辈子都让着你。” 那语气腻的时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是做少女打扮的卫小夫人和先帝在下棋。”卫清晏睁眸,声音恢复如常。 尽管早已猜到,真确定了,时煜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等卫清晏再次开口,时煜平静神色再难维持。 她说,“他们亲了。” 先帝向来倚重卫老将军,私下更是和卫老将军以兄弟相称。 可他却将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卫小夫人,嫁给了卫老将军,是何用心,时煜无需费力去想,都能明白。 先帝对卫老将军的好,是虚假的! “小晏,我都怀疑这世上是不是,有一个和先帝容貌相似的人,冒充他做了这些事,这和我印象里的父皇天差地别。” 卫清晏明白他的心情。 她第一次从杜氏口中得知先帝另一面时,心中又何尝不是惊涛骇浪般翻滚。 可事实就是如此。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关于先帝的画面,在安远侯老夫人的画面里我亦看到了先帝……” 卫清晏心中不忍,却还是将安远侯府关氏的死前画面,告诉了时煜。 “卫小夫人唤他时大哥,说明她知道他的身份。 高高在上的君王,放下架子与一个臣女那样亲近,还那般宠溺她,这份宠溺会因着他的身份被无限扩大,怀春少女如何不对他死心塌地。 对关氏,他亦是如此,时煜,不论我们愿不愿意接受,先帝他……就是个伪君子。” 是个善于利于女子感情的伪君子。 如今,她几乎可以确定,杜长远的死是先帝的手笔。 这样的伪善之人,怎会容忍向他讨娶关氏的杜长远? 只是先前他需要杜长远这个悍将,所以容他活到了胜利前夕。 但没确凿证据前,她不会告诉时煜。 他今日受得打击,已经足够多了。 她抬手环住他的腰,“时煜,他是他,你是你。” 这安慰并没什么实质的意义,卫清晏等着时煜自己想明白。 她相信他不是钻牛角尖的人。 时煜似被定住了般,眸子盯着一处,久久不动。 良久,他看向卫清晏,“他负了许多人。” 那些追随他打天下的将士,那些信仰他的百姓,那些被他利用感情的女人们,还有他。 他自小敬重先帝,将他视为人生标杆,知晓自己的身份后,他对先帝还多了一份感激。 感激他给予他身份,给予他浓厚的父爱。 可如今,有些事他不确定了。 “我在想,或许我的身份他亦对我撒了谎。 他说我是二十四年前,被一对年轻夫妇弃在了寺里,可我查遍那一年的情况,也没查到任何线索。 会不会是他给了我错误的信息?” 卫清晏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若你根本不是从大觉寺抱来的,亦或者时间上不对……” 顿了顿,卫清晏不确定道,“太后是二十三年前产子,先帝说你是二十四年前被弃大觉寺。 太后之子在庙里养了半年,因着太后半年没见儿子,加之先帝妥善安排,所以太后没能察觉异样。 如今再细想,便是太后看不出孩子的区别,宫里还有许多有经验的老嬷嬷,他们也分别不出一岁多的孩子和半岁孩子的区别? 或许你本就是二十三年出生的,先帝在时间上误导了你,所以,你才什么都查不到?” 第170章 他不希望自己是凤昭太子 之前对先帝无比信任,时煜从未怀疑过。 如今见识到先帝的另一面,对他的人品起了疑,再细想这些年他查自己身世的种种…… 他道,“我让人去查二十三年前。” 卫清晏的思绪则想到了另一处。 凤昭太子亦是二十三年被偷,线索就断在京城。 她抬眸仔细打量时煜的脸,“时煜,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好看?” 话题转得太快,时煜不明白正说着他的身世和先帝,卫清晏怎么又说到他的脸了。 但他知道,卫清晏不是在正事上没正形的人。 他认真道,“自小,他们都这样夸我。” 宫人,皇亲,官员,太后,先帝…… 卫清晏和他一起长大,当然知道时煜的容貌如何,这样问,不过是内心想要确定什么。 “萧之安说,凤昭太子的唯一线索,便是他长得定然很好看。” 时煜便是个极好看的人。 卫清晏不知自己为何会将这两者联系在一处,许是她内心深处认定,通身矜贵气度的时煜,不会是寻常出身。 时煜失笑,“天下好看之人何其多。” 怎能仅凭这一点就断定他是凤昭太子。 下意识里,他并不希望自己是凤昭太子,那就意味着他是先帝从凤昭偷来的。 甚至当年凤昭宫变,亦有先帝的参与。 儿子失踪,凤昭皇帝因那场宫变重伤,最后年纪轻轻去世,凤昭皇后一人苦撑整个凤昭江山。 她心里定然恨极了参与其中的人。 一个国家掌权者的恨意和怒火,往往都得用血肉、性命去平息,届时又不知有多少无辜者为此丧命。 卫清晏也很快想到了这处,“你说得对,不能只凭这一点就乱想。” 但心里愈加决定,要好好查一查时煜的身世。 时煜双肩微微塌下,往马车壁上靠去。 “他对我太好了,纵容我带着你在御书房胡闹,任由我偷拿他那些珍藏的宝贝,会将我们藏在龙椅后随他一起上朝。 宫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紧着我来,我十多岁的年纪,还能赖在他的龙床留宿。 甚至给我赐封封地时,给了我十万大军。 怨不得皇帝和时明熙会嫉妒我,他对我的好,超过了所有他亲生的孩子。” 可他能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下手,也极有可能谋害了景王,占了他的身体,勾搭卫小夫人去监视助他建国的卫老将军。 这样的一个人,怎会因心善就盛宠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 时煜有自知之明,他或许容貌好,也有点聪慧,但这绝不是先帝对他好的原因。 他揉了揉眉心,“可能,我对他有什么利用价值吧。” 这就是卫清晏最担心,却没对任何人言的。 从他知道先帝伪善一面,从她知道先帝可能拥有夺舍能力时,她便想过这一点。 她怕先帝真正的目标是时煜。 虽说所有线索都指向景王就是先帝,可景王这些年都在永州,而冷宫和罪奴所这几年的怨气,却被蚕食干净。 刘荷死时,有人与她争夺刘荷的怨气,她追溯到那人就在京城,景王即便是先帝夺舍,最终也只是人。 做不到在永州和京城快速来回,这是胖和尚都不具备的本事。 所以,除了景王,这京城定还有可疑之人。 只是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她只能先从景王身上下手。 瞧了眼时煜眉间拢成的川字,她蹭了蹭他的胳膊,“饿了。” 时煜不懂玄术,有些事,她暂且一人忧心便够了。 听说卫清晏饿了,时煜顿时敛了所有情绪,快速解开腰间的荷包,从里头拿出一块蜜饯送进了卫清晏的嘴里。 凛声吩咐车夫,“走快些。” 皇宫里。 暗卫回禀,“卫小夫人不喜卫将军这个儿子,对他时常责罚打骂的消息,已经在宫外传开了……” 百姓自发认定,是卫小夫人不喜儿子,才用那样的方式给儿子下载。 所以,在‘卫小夫人’出宫时,有愤怒的百姓朝她的马车丢石子。 皇帝微微颔首。 暗卫继续道,“陛下罚卫小夫人在府中思过两月的圣旨,也已到了卫府。” 景王便是行动再拖拉,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从永州到京城了。 只要人到了京城,‘卫小夫人’就算露馅,景王想要跑也难了。 暗卫回禀完,见皇帝没有别的吩咐,便闪身退下了。 蓝姝在时煜走后,就被叫到了御书房。 可皇帝叫了她过去,也不同她说话,只安静处理国事。 蓝姝坐了许久,见暗卫离开,也想跟着离开。 “去哪?”皇帝眸子未抬,依旧盯着奏折看。 蓝姝回道,“你若无事的话,我便走了,这是御书房。” 她留下算怎么回事。 “你既是要保护我的,自是我在那,你在那。” 手头奏折批注完,皇帝趁换奏折的功夫,看了她一眼,“万一你不在,有奸人对朕下手,等你赶过来救,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屋顶就有暗卫,门外还有冯公公。” 想想这样说,等于承认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蓝姝瞪皇帝,“我几时说过是来护你的。” “朕问你,有人要害朕,你管不管?”皇帝定定看她。 当然要管。 否则他出事了,将来当政的还不知是哪个,到时新帝会不会继续查黄沙岭的事,为清晏报仇? “管不管?”皇帝又问。 蓝姝吸了口气,“管。” 皇帝打开奏折,扬起的唇角隐在奏章后,他轻咳一声,“所以,无论你进宫是不是护朕,你都不能让朕死。 不想朕死,你就得格外谨慎地,贴身护着朕。” 顿了顿,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日日夜夜。” 不等蓝姝反驳,他继续道,“朕的暗卫身手比你好的没几个,冯若宝是先帝给朕找的内侍,朕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也是先帝的人?” 屋顶的暗卫,“……” 正端着茶盏进来的冯若宝,忙跪地道,“陛下冤枉,奴婢虽是先帝拨给您的,但奴婢从来都只有您一个主子。” 皇帝没理他,继续对蓝姝说道,“若他在朕的茶盏里下点什么,朕不是即刻就得驾鹤西去? 所以,往后这些汤汤水水,吃食什么的,你都得替朕试试。” 冯若宝冰凉的后背,此时才一点点回暖,他忙起身,将茶盏端到蓝姝面前,“娘娘,为了证明奴婢的清白,您给试试吧。” 此时,他才明白,皇上让容王查眼线一事,并非是真的不信他,皇上是在为此时铺路呢。 若陛下真不信他,是绝不会让淑侧妃试毒的。 陛下不会拿淑侧妃的命犯险。 想明白的冯若宝,自然要配合皇帝,才不辜负皇帝的信任。 蓝姝不知主仆俩的心思,虽有些不悦皇帝拿她当宫人,但最终还是一手从荷包摸出解毒丸,一手接过那茶盏,轻抿了一口。 等了片刻,见无异样,她将解毒丸收进荷包。 皇帝见此,悠悠端起蓝姝喝过的茶,轻啜一口。 蓝姝心头有些不自在,想走又不能走,只能找皇帝说话,顺便帮女儿探探情况,“玉面郎君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 第171章 朕会成全清晏 皇帝视线看向茶盏旁的糕点。 不语。 见蓝姝不动,冯若宝忙道,“娘娘,您得帮陛下试试这糕点。” “不是有银针么?” 蓝姝不傻,并非看不出皇帝的小心思。 冯若宝赔笑道,“有些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如今试毒太监也未必可信,只能劳烦娘娘您了。” 蓝姝气笑了,“你可真大度,他都疑心你了,你还这般体贴,还有,我不是你们的娘娘。” 话虽如此说,还是用银针从一块糕点上划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冯若宝只笑不语,躬身退下。 皇帝随即拿起那块被验过毒的糕点,吃了起来,一块糕点吃完,他才道,“你离宫后。” 蓝姝生产出事,接着离宫,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便想培养些自己的人。 “那你可认识懂玄术方面的人,比如什么和尚,道士之类的?” 既是她离宫之后才收用了玉面郎君,那胖和尚定是在她离宫后,来过京城,亦或者关注了皇帝的行踪。 无论那会时瑾是太子,还是已经成为皇帝,他的动向都不是寻常人能洞察的。 能得知时瑾收用玉面郎君,除了从玉面那里得知消息,就是从时瑾这处了解。 玉面既效忠了皇帝,就不会随意吐露他与皇帝的关系。 皇帝微微挑了挑眉,好似在问,为何这样问这个。 蓝姝那一刻,在皇帝的神情上看到了卫清晏的影子。 女儿不愿多言时,也时常是这副表情。 自带一股威严气势。 她敛了敛心神,含糊道,“夺舍这种事有些骇人,若你认识这方面的人,也好有个防备。” 皇帝很想问一句,你这是关心朕? 可他清楚蓝姝的性格,若再得寸进尺,她定会与他翻脸,便抿了一口茶,“和尚朕倒是认识几个,可有那些玄乎本事的,朕不认识。” 时瑾不认识胖和尚? 难不成是胖和尚暗地监视时瑾? 可一个常年云游的和尚,为什么要盯着天子? 蓝姝想不明白,便决意晚上出宫一趟,借一借女儿的脑子。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蓝姝也懒得再说话了,在靠窗的位置寻了个圈椅坐下。 御书房的窗外很美,哪怕是冬季,园子里也种满了各色的花,远处还有个可泛舟的人工湖,阳光打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格外好看。 这几年,胖和尚带他们看过许多美景。 她和清晏都不是情绪外放的人,哪怕见到美景,最多也是多看几眼。 可胖和尚会颠着肥胖的身姿在花海里旋转,扑腾,然后怂恿她们一起,还要求清晏给他们仨一人编一个花环。 最后,他那光溜的胖脑袋戴着花环,领着她们张扬地穿越人群。 会在山顶对着日出连连惊呼好美后,拿出纸笔,让清晏将日出美景画下。 画中有面朝红霞打坐的和尚,还有迎着朝阳舞剑的她。 会在水里同鱼儿赛的欢实,让她这个铸剑山庄的姑奶奶亲自下水抓鱼抓虾,然后按照他的口述做出不同的口味…… 但凡美好的事,他都不允许她们置身事外。 他这个出家人,却将她和清晏拉进了尘世,带他们历经许多世间美好。 他常同他们念叨,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 那几年,她和清晏着实开心快活。 相较之下,蓝姝突然觉得时瑾这个皇帝很可怜,哪怕身处这样的美景,他的视线也大多停留在各种奏折上,无暇欣赏身边美好。 念及此,她眼带同情地看向皇帝。 却见皇帝正怔怔地看着她。 偷看被发现,皇帝轻咳一声,敛神正色道,“蓝姝,若有一日,我真出事,亦或者变成了别人,你设法杀了我。 然后带着清晏离开,再也不要踏足京城。” “你……” 蓝姝不知要如何接这话。 他果然猜到清晏还活着。 “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害我背上弑君罪名。” 皇帝牵了牵唇角。 他自不愿让她背上那样的罪名,他只是担心自己安排得不够周全。 蓝姝刚刚的话他是认同的,夺舍那样玄之又玄的事情,哪怕他是君王也毫无应对之策。 就像之前他毫无征兆的突然晕倒,御医束手无策,几时能醒来,若再有一次晕倒还会不会醒来,谁也不知道。 他也私下问过钦天监,钦天监对夺舍也只限于听说过。 刚刚的悲观也只一时,他是大魏的顶梁柱,若他都惧了,底下人岂不是更慌,他重又拿起折子,继续忙着永远也忙不完的国事。 蓝姝见此,心情莫名有些烦躁,时瑾今日都提了几次死了。 她不爱听这样的话。 豁然起身,她走到御案前,抽走他手中的折子,将人拉到窗前,“我看你这样,便是不被夺舍,也极有可能累死。 事情每日都有,歇一歇又何妨,是这花不够美,还是这阳光不够灿烂?” 门外站着的冯若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满宫上下,敢这样说皇上的,也就只能淑侧妃了,偏偏自家主子非但不介意,反而发出了笑声。 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今日皇帝的反常了。 自小被当做太子培养,习惯了情绪隐忍,今日得知先帝真面目,陛下心里定然是极不好受。 所以,先前才故意要淑侧妃试毒,那样闹上一闹,大概是为了纾解心中郁结吧。 这般想着,冯若宝也有些同情自家的主子了。 被连番同情的皇帝,正顺着蓝姝的指引,看向窗外的风景。 这些风景于他并不陌生,便是再忙,每日进进出出,这些风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司空见惯。 可心里却轻松了许多,甚至看那些看惯的风景,也看出了一丝不同来。 两人临窗静默许久。 皇帝突然道,“岳父和大哥的事,朕一直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虽然这并没什么用。” 蓝姝猛然转头看他。 他竟知道? 皇帝这次却没看她,他视线投向了远处的湖泊,“你是岳父和大哥的掌中宝。 你要生产,哪怕他们气你当年跟朕走,也会因为担心你,赶来京城。 可直到你出事,他们都不曾出现,你又突然装疯,朕便知道,他们定是出事了。 他们是因为朕的信才下山的,是朕害了他们,你心里肯定恨极了朕,朕也无颜面再留你在身边。” 朕更知道,没了父兄的铸剑山庄需要你去主持大局。 “为何突然同我说这些?” 他既清楚这一切,从前不说,现在又何必说。 皇帝转头,笑了笑,“朕是想告诉你,当年朕能放你走,如今,清晏若不愿现身,朕亦会成全她。” 第172章 定婚前,准备聘礼 时瑾明知她是装疯,还愿给她和离书,还她自由,这是寻常人家都难以做到的,何况他是当朝太子。 蓝姝并非心硬如铁,没有一丝触动。 但事关儿女,她一个字都不敢透露。 好在,皇帝也没追问,重又回到御案前坐下。 蓝姝靠在窗口,回忆过往。 父兄去世的消息,尽管铸剑山庄极力瞒着,可江湖上还是有了父兄已死的传言,有了传言就会有信传言的人,从而去挑衅山庄。 那些年,时瑾的人一直守在通往山庄的阴阳路上,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有无意,她是大魏太子侧妃的身份就被传了出去。 同时传出去的,还有大魏太子对她的痴情,哪怕她回了铸剑山庄,大魏太子依旧在等她回宫。 江湖人大多不愿得罪朝廷,也是因此,那些想垂涎铸剑山庄的人,才有所收敛。 先前她只当是时瑾一时放不下,想要探听她的消息。 如今,她才明白,时瑾是知道父兄已死,用那样的方式助她护住铸剑山庄。 眼睛的景渐渐拢在一层雾气里,蓝姝索性闭眸养神。 这世间总有些事,难断对错,总有些人难论好坏,她已是女儿都要出嫁的年纪。 过去的就不必再翻出来乱心了。 思绪尽数放空,睡意便也上来了。 昏昏欲睡间,她听得冯若宝低声道,“陛下,这是钦天监刚送来的日子。” 蓝姝顿时睁了眸。 先前皇帝便说要让钦天监给清晏算个日子成婚,冯若宝口中的日子,大概就是指这个了。 想到卫清晏的交代,蓝姝起身走到御案前。 皇帝将已经看完的纸,递给她,“你看看这三个日期,哪个好些?” 能被钦天监选上的,自然都是黄道吉日。 蓝姝没有推辞,指了指中间那个日子,“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温度适宜,嫁衣不厚不薄,最是好看。” 眼下距离过年不到一个月,明年三月成婚,有近三个月的时间准备,这是蓝姝能选的最近的日子。 还有一个日子是正月初六,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太过仓促,蓝姝想,就算是她舍得委屈女儿,时煜也是不舍得的。 皇帝瞄了眼那日子,神情不明,“你选的日子,你家姑娘可会喜欢?” 蓝姝再看不出他是试探,就是蠢了。 她淡声道,“那你又让我选什么?” 皇帝语塞,只得看向冯若宝,“让人跑一趟,告知两家。” 冯若宝觉得此时自己留下也是多余,便道,“奴婢亲自去一趟吧。” 皇帝颔首。 冯若宝忙躬身退下。 他先是到了容王府。 容王府里,此时可用热火朝天来形容。 惊蛰带着一众护卫和仆从,或快步穿梭,或小跑着,或在库房翻箱倒柜,或往外抬东西,或在府中各处奔走请示。 容王府的管家拿着册子在旁核对,核对后又朝一旁写聘礼单子的先生高喊物件名称,数量等。 先生接受到,再神色恭谨地添在聘礼单子上。 只是,自家王爷好不容易能成亲了,惊蛰实在太兴奋,他的情绪带动下头的人,大家像打了鸡血一样,干起活来要多麻利就有多麻利。 反倒是老管家和写单子的先生速度跟不上。 老管家只得吼道,“慢点慢点,咱这是准备聘礼,不是土匪抢亲。 你们抬得太快,回头礼单对不上,闹出笑话来,小心王爷赏你们板子。” “抬多了那也是给咱家王妃的,王爷高兴还来不及呢,指定不会责罚我等。” 惊蛰笑着回话,反而催着老管家他们,“咱家王爷能不能早点娶到王妃,可就看我们的了,您二老倒是快些呀。” 这话老管家还真不好接,他盼星星盼月亮地就盼着自家王爷成亲,可年纪大了,比不得惊蛰这般年轻人。 加之又是谨慎惯了的性子,只得一边核对,一边企图用河东狮吼镇压着。 惊蛰等人欢欢喜喜地应着,动作却不见半丝停顿。 冯若宝到时,便是看到这样的一副场景。 容王府都开始准备聘礼了,这般声势浩大,假成婚的可能性不大,那陛下的猜测,只怕是错的了。 冯若宝再次同情了一下自家主子,忙正了神色宣读圣旨。 日期符合时煜预期,加之今日府中热闹都在提醒他,他即将要娶心心念念的女子为妻了。 这份欢喜将他的心脏充实得满满当当,从他的身体每一个毛孔溢出。 难得的,他对冯若宝露了个大大的笑脸,亲自给冯若宝塞了个鼓囊囊的荷包。 冯若宝受宠若惊。 出了容王府还有些晕乎乎的,自打陛下与容王疏离后,他都有多少年没得到过容王这如花般的笑颜了。 可没想到,到了安远侯府,对上的却是杜学义黑沉如水的脸。 自家的妹妹,能嫁给当朝亲王,杜尚书不应该是高兴的么? 何况,杜尚书和容王爷本就关系要好。 任冯公公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自认擅长揣测人心,可此时也想不明白,杜学义这般是为何? 他哪里知道,杜学义是心中愧疚,觉得是自己无能,将军才不得不牺牲色相,为了查案献身。 尽管上次卫清晏说过,她心仪时煜。 可在杜学义心中,铁骨铮铮的将军是不可能喜欢容王这个男人的。 若喜欢,当年就喜欢了,将军会那样说,定是安抚他。 卫清晏倒是明白杜学义的心情。 杜学义心中的将军,是从前不苟言笑,一身男子气概的卫清晏,而不是归来后的女子。 黄沙岭没能及时救援,没有跟随时煜攻打北陵为她报仇,更没察觉黄沙岭的阴谋,都让杜学义无法原谅自己。 这种深深的愧疚,让他钻了牛角尖。 固执地以为,他的将军为了复活,不得不委屈求全做了女子,嫁给容王更是不得已。 卫清晏先前隐隐猜到他难以接受将军变女子,所以没急着告知实情。 可她没想到杜学义的心结会这般严重,一副恨不能将冯若宝扫地出门,而后割颈自刎的架势。 送走冯若宝后,她将杜学义带到了风晓院。 当着他的面,卸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杜学义熟悉的脸,用以前做男子装扮时的男声道,“学义,我本就是女子,一直都是。” 第173章 和将军比尿长 杜学义腾的站起身,“将……将军,你……你别开玩笑……你怎么可能是女子,我们一起洗过澡,摔过跤的……还……还比过尿的……” 他语无伦次,连连后退。 站着撒尿的将军,绝不可能是女人! 他是不及将军聪明,但不至于连男女都分不清。 卫清晏眉目一压,喝道,“坐下。” 熟悉的命令口吻。 杜学义的身体听从本能,快速坐回椅子上,嘴上依旧念叨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蓝前辈说过,你如今的易容术登峰造极,可,可你也不必易容成从前的样子来宽慰我。 我……我的确是个无能之人,我没能救你,也没护好方氏,还让笑笑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了那样多的苦……” “闭嘴。”卫清晏凛声道,“人可以有情绪,可以自我反思,但不可因此妄自菲薄。” 她松开护腕,衣袖挽起,将胳膊上的伤痕露出,“你瞧仔细了。” 脸上能易容,胳膊上的伤总不能在这短时间作假。 杜学义也明白其中道理,除非将军提前作假。 可将军为什么要提前在身上弄一些假伤? 想是这样想,依旧是难以相信。 直到他看到卫清晏脱了鞋袜,将裤腿挽至膝盖处。 卫清晏指了指小腿上的疤痕,“第三次与乌丹开战,我为救常副将,腿上被敌军射了一箭,你可还记得?” “记得。” 杜学义神情怔怔,“所以,你真的是个姑娘,这是你的真身?” 真身这个比喻听着有点怪,但意思大概是那么个意思,卫清晏懒得跟他计较,点了点头。 “那,那你又怎么变成了男人?” 喝醉了,还被将士们拉着比谁尿得远呢。 卫清晏将裤腿放好,重新穿好鞋袜,方道,“那是我弟弟,亲弟弟。” “你哪里有弟弟?你不是只有卫婉仪这个妹妹吗?卫小夫人当年生了三胎?” 杜学义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几个问题一股脑地丢出来。 “我不是卫家的孩子,我是蓝姝的女儿,亲生的。” 蓝姝的孩子便是皇帝的孩子,是被皇后谋害的那一对双生儿。 到此时,杜学义便什么都明白了,他呆呆看着卫清晏许久,才消化掉这些消息。 良久,他神情有些古怪,“你是女子的事告诉过时煜,他知道你是女子,所以才对你那么好? 可不对啊,他是你叔叔,你们如何成亲?” “不是,他替我敛尸时,才发现的。” 接着,卫清晏将时煜为她献魂火,用阿布的尸体代替她,胖和尚复活她的一些事都告诉了杜学义。 时煜非皇家子的事,也只能隐晦提了下。 杜学义刚起的那点醋意,顿时变成了惭愧,“如此说来,的确是我不及时煜对你好。” 至于时煜非先帝之子一事,他倒是接受良好。 时煜是不是先帝的儿子,不都是他杜学义的朋友,将军未来的相公么。 “够了,一个大男人,娘们唧唧,计较这些做什么。”卫清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这才是杜学义熟悉的将军,他眼眶微红,“那你还是我老大么?” 卫清晏看他,“你认,我便是。” “认。”杜学义点头如捣蒜。 卫清晏失笑,“你现在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刑部尚书的威严,听说你最近在刑部办了不少事,还得了皇上赞赏。” “那位置是你给筹谋来的,我总不能给你丢脸。”杜学义收敛情绪,正了正身子。 卫清晏见他没再钻牛角尖,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不由调侃道,“杜尚书好好干,你如今可是我兄长,我娘家的靠山。” 杜学义的思绪又回到,将军要嫁给容王了。 现在知道将军的确是女子,先前的愧疚没了,反倒是多了一丝得意,“那我以后就是时煜的大舅哥,他岂不是也要唤我一声大哥。” 卫清晏嘴唇抽了抽。 杜学义这情绪转换能力,她刚刚是不是多余忧心了。 她还不曾叫过杜学义大哥呢,能让时煜叫他大哥,那也算是杜学义的本事。 可纵观这些年的经历,杜学义想占时煜的便宜几乎没可能。 杜学义看懂了卫清晏的心思,突然摆出兄长威严,“你如今是女子,就该有女儿家的样子,不可再随意在男子面前脱鞋袜,兄长面前也不行。 还有这坐姿,你学学人家姑娘都是怎么坐的,你这喝茶的动作也不行,你得轻柔些,再慢些……” 他不仅想占时煜的便宜,还想占一占将军的便宜。 卫清晏,“……” 她没记错的话,之前杜学义还多次嫌弃她喝茶过于娘们。 见杜学义还在絮叨不停。 卫清晏没了耐心,将手中茶盏一搁,“杜尚书,打一架吧!” 卫诗然带着龚缙过来时,杜学义正被卫清晏按在墙上摩擦。 顾及杜学义刑部尚书的颜面,卫清晏才松开了他。 杜学义理了理凌乱的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兄长说这些都是为你好。” 见卫清晏拳头又握起,忙道,“你好生招呼诗然姐,为兄去忙了。” 他脚步匆忙,嘴里嘀咕道,“男子时,打不过,女子时,怎的还是打不过,姑娘家家那么彪悍,也不知道让一让兄长。” 再次挑衅卫清晏失败,杜学义有些懊恼。 龚缙离他近,听得清楚,知道他娘来找师父有正事要谈,师父暂也没空教导他,便眼眸晶亮地跟在了杜学义身后。 他实在好奇,师父那么厉害,杜尚书竟敢挑衅师父。 卫诗然没空管儿子去向,拉着卫清晏道,“皇上怎的突然给你定婚期了,往老家送家书的人,这会还在半路呢。” 卫诗然每月都会给祖母去一封家书,若京城有什么大事,则用他们祖孙约定的方式,隐晦告知。 卫清晏从大姐处得知,祖母早已知晓她是女子身份,并在她战死后,真正的大病过一场。 如今依旧时常为她的死伤怀时,她便同意了卫诗然的建议,将她还活着,如今是安远侯府的妹妹,并被赐婚给容王的消息隐晦藏在了家书内容中。 “当年父亲的安排,祖母也是知晓的,在老家那边也有你的一份产业。 祖母知道你与容王的事,定然是会命人将那份家产送来京城给你做嫁妆。 不知能否来得及,若是没赶上,就怕她老人家心有遗憾。” 卫清晏和祖母没什么接触,祖母对她的态度,都来自大姐的口述,若是从前,卫清晏体会不到那种感情,也未必信。 可这些时日,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从前看似与她陌路的大姐,实际对她有多关照维护。 她便也愿相信,远在老家,亦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心里挂念着她。 卫清晏的心软了软,“大姐,等我去找我师父的时候,我想回趟老家见见祖母。” 关于父亲的事,她也想问问祖母,或许她知道。 第174章 怨气上门 卫清晏愿意去老家看望祖母,卫诗然自然乐见其成。 拉着她说了不少祖母的喜好。 卫清晏一一认真地记在心里。 说完了祖母,卫诗然又道,“还有桩喜事要与你分享,弟妹有孕了。” 弟妹便是龚家二爷龚明楼的妻子,秦氏。 她伸出两根手指,“双胎,弟妹高兴坏了,姐姐也高兴。 说起来,有些搞笑,当初我怀上龚缙时,也幻想是双胎。 听说怀双胎,是能家族遗传的,父亲膝下有你和婉仪,我便期盼能承了父亲的好运道。 可惜,没能如愿。 不过,说不得将来你成婚了,能怀双胎。” 卫清晏看着满脸笑意的姐姐,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中复杂,状似随意道,“如果我不是卫家的孩子,大姐还会认我吗?” “怎会突然问这个?” 卫诗然诧异,随即又笑道,“不论你是不是卫家的血脉,你都长在卫家,叫父亲一声父亲啊。 你值得父亲战死前为你安排周祥,便也值得我认你这个妹妹,对你好。 是不是婚期将近,你太紧张了才这般胡思乱想? 往后莫要说这些胡话了。” 她当年结婚时,也是紧张地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便当卫清晏和她一样。 她看了眼外面,见没人,靠近卫清晏继续说孩子的事,“你姐夫猜测,你将誉王府那个孩子送到弟妹肚子里了? 那岂不是两个男娃?” 弟妹同她说过,公爹怨解后,弟妹梦见公婆给她送了个男娃,清晏又给送了一个。 话题被翻过,卫清晏也不再提。 女子身孕的事,她不好跟姐夫讲,跟大姐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便将龚明诚心慈,想将时承泽葬进龚家祖地。 而后她看到时承泽钻入秦氏腹中,秦氏生了一对男胎的事说了。 卫诗然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向来觉得自家妹妹厉害,对于卫清晏能看到那样一幕,没啥质疑。 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清晏你这真是功德无量,有了这两儿子,弟妹也算是有了慰藉,不会成日为长子早逝伤怀了。 誉王世子也能好好体验一回,爹疼娘爱的日子了。” 大姐没嫌弃时承泽是个纨绔,满心都是为时承泽和秦氏高兴。 卫清晏亦扬了扬唇角,“姐夫真是什么都同你说。” “我们是夫妻啊。” 卫诗然眼眸一转,趁机给妹妹灌输夫妻相处之道,“一个家需得靠两个人共同经营。 往后你成了婚,莫一昧只将容王当做王爷,除此之外,他还是你的夫君,你的伴侣。 男人白日在外头忙,女人在家里忙,夜里夫妻俩躺在床上叙会话,既能稳固感情,也是一种放松。 虽说女主内,但家里的事,孩子的事,你也得让他参与,他投入了,才对这个家更有感情和归属感。 同样的,男人外头的事,女人可以不参与,但也得懂一些,必要时给他些建议。 男人享受保护女人的成就感,也希望自己累的时候,有个人能给他们点依靠,让他有喘息的机会,或者希望有人能与他看到同样的风景,继而谈论这片风景。 你素来优秀,大姐倒不担心你不能与他并肩而行,大姐只是担心你独立惯了,突然成亲,短时间不适应给人做妻子。” 她拉住卫清晏的手,“妹妹,从前你背负太多,不得不事事冲在前头,如今,你可适当地依赖自己的夫君,依赖身边的人,好好享受当下的生活。 父亲大概也是这样盼望的。” 卫清晏明白大姐的意思,乖顺地点了点头,“谢谢大姐。” 这些话除了卫诗然,还真没有谁能对卫清晏说。 卫清晏亲近的已婚女子就那几个。 燕岚和离,卫婉仪即将要和离。 而蓝姝自己就是父兄带大的,无人教她夫妻之间该如何相处。 跟着当朝太子做了侧妃,本就与寻常夫妻不同,最后还落得一个和离出宫的下场。 是以,她晚间出宫回到安远侯府,得知卫诗然对女儿说的那番话后,感激道,“你大姐有心了,娘定要好生感谢她。” 蓝姝的感激很直接。 铸剑山庄不缺钱,更不缺兵器。 翌日,龚府大门口便停了两辆马车。 珠宝,字画,古董,绸缎,塞了满满三箱,另一个兵器长匣里,装了长枪,利剑,软鞭,断刃等。 铸剑山庄虽隐世,但在京城亦有暗桩,得了蓝姝的令,管事就带着东西上门了。 卫诗然得知东西是蓝姝送的,理由是感激她对卫清晏好。 顿时哭笑不得。 她对自己的妹妹好,是天经地义,哪里值得蓝姝送这么多谢礼来。 同时心里感叹,蓝姝对清晏是真好。 又替卫清晏高兴,卫小夫人没给清晏的母爱,蓝姝弥补了。 礼品退回去,显得与蓝姝生分,毕竟蓝姝是卫清晏的人。 但也不能白得人家的东西,她决定给卫清晏的嫁妆又添三抬。 正带着人在库房盘点物品时,却听到二房那边的婆子急匆匆来报,秦氏的父亲过世了。 卫诗然忙丢下手中的事,往二房赶去,生怕秦氏听闻噩耗动了胎气。 卫清晏得知这个消息时,正送萧之安出门。 她将玉佩归还,传达了大魏愿配合他寻找凤昭太子的意愿。 无论带走凤昭太子的,是不是大魏人,凤昭都不可因此迁怒大魏朝廷,萧之安也爽快答应了。 卫清晏想起皇帝说过,当年凤昭皇帝还是太子时,曾来过大魏,卫清晏便让萧之安去信问问凤昭皇后。 当年凤昭皇来京,可有与谁结怨。 那黑衣人带走凤昭太子总是有缘由的,结仇报复的可能性比较大。 萧之安正如无头苍蝇,打算先从京城权贵富户家挨个排查,得知这个消息,自觉是条线索,忙告辞回去给凤昭皇后去信。 卫清晏送他至前院,便见龚缙带着冬瓜离开,一问,才知秦氏父亲的事。 先前给龚家解怨时,便听说秦氏的父亲病重,如今得知这消息,倒也不觉意外。 只吩咐龚缙和冬瓜回去路上小心些,便将此事放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时煜忙着查宫中眼线的事,卫清晏则去了大觉寺,想要查一查时煜的身世。 没想,她这头还没头绪,怀着身孕的秦氏却找上了她。 秦氏见到她就要跪,“常姑娘,求您救救我娘家,我父亲大概是死后生怨了,秦家已经一死一病了。” 第175章 抬不动的棺材 秦氏的父亲是秦府的上门女婿。 姓沈,名长山。 沈长山病重时一直念叨着落叶归根,三个儿子孝顺,在父亲死后,没将他葬入秦家祖坟。 而是依了父亲的心愿,将他送回了父亲祖籍地,距离京城步行需得三日的芙蓉县。 却没想,棺椁刚出京城没多久,就出了事。 原本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抬着棺椁走得轻轻松松,可突然棺椁沉重无比。 几个汉子被压弯了腰,秦家孝子贤孙和下人们忙上前帮忙,最终棺椁还是重重落了地。 还砸断了一个抬棺汉子的腿,见了血。 半路棺椁落地又见血,视为不吉。 有人建议请和尚道士瞧瞧,莫不是遇了邪祟。 秦氏的大哥秦思贤,乃是国子监祭酒,并不信此番言论,又找了十几个身手不弱的镖师抬棺。 棺椁却是生了根发了芽,任凭镖师们如何浑身解数,棺椁纹丝不动。 秦思贤此时再奉信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得不跑一趟寺庙。 最后由十八个武僧,一路念着经文将棺椁抬回了芙蓉县。 可在落葬时,又出了问题。 武僧们抬着棺椁往坑里放时,绳索突然断裂,棺椁直直竖立在坑里。 这会便是僧人们将超度的经文念了个遍,那棺椁也无法撼动。 秦家人慌了神,只得又请了道士来做法。 依旧无济于事。 眼见着天黑了,连日奔波,大家总不能都耗在山里过夜。 秦思贤便让其余人都先下山休息,他带着几个仆从在山里守夜,第二日再想办法。 秦家三爷心疼大哥操劳,推着秦思贤下山,自己留下守夜。 却在半夜解手时,摔了一跤,一个尖石刺入太阳穴,当场毙命。 消息传回京城,秦老夫人当即晕了过去。 丈夫刚去世,小儿子又出事,打击太大,秦老夫人高烧不退,两日不曾醒来。 秦氏孕初期,经历丧父,伤心之下胎象有些不稳。 送沈长山回芙蓉县时,秦家三兄弟心疼秦氏,便让龚明楼留下照顾她,没让他这个女婿跟着一起扶灵回乡。 是以,龚明楼夫妻俩是在秦老夫人病倒后,才知道了那些事。 秦氏想到了自家公公的怨气,找去了安远侯府。 听说卫清晏不在,又找来了大觉寺。 公公的怨气让她失去了儿子,如今弟弟死了,母亲病倒,秦氏是真怕了。 见了卫清晏,如同见到了救星,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被卫清晏扶住。 卫清晏看了眼她尚未显怀的腹部,“二夫人有身孕,有事遣人来告知我一声便可。” 能得大姐喜欢,秦氏不会是差的,她爱屋及乌。 秦氏泪流满面,指了指旁边跟着的妇人,“多谢姑娘,这是我娘家大嫂,如今府中她主事。” 常姑娘替公公解怨时,是有条件的。 而她如今已是外嫁的女儿,再担忧娘家,娘家的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两个兄长还在芙蓉县未归,母亲昏迷着,她只得将龚家怨念一事告知了大嫂。 好在,大嫂信了,跟着她过来请人了。 秦家大夫人既是信了小姑子的话,就不会因为卫清晏是个年轻姑娘而质疑她。 她朝卫清晏福礼后,哀求道,“求姑娘救我秦家,需要什么条件请姑娘开口。” 卫清晏暂还想不到需要秦家做什么,在秦氏几人出现时,她便隐隐有了感应,这个怨气她该接的。 “看了沈长山的怨气再说。” 秦氏姑嫂明白,这是答应了,两人忙感激道谢。 卫清晏看了眼眉心有淡淡黑气的秦家大嫂,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纸符,“随身带着。” 若不及时解怨,下一个该被怨气所伤的就是秦大夫人了。 秦大夫人虽不知自己眉间已染了怨气,但她猜到那符纸应是保平安的作用。 见卫清晏没有给秦氏符纸的意思,顿了顿,将符纸放在了秦氏手中。 抹了抹泪,同卫清晏解释道,“妹妹怀有身孕,近日身子不太好。” 龚明楼却明白卫清晏的意思,将符纸重新还给秦大夫人,“这是常姑娘给大嫂的,大嫂收好。 岳父生怨,怨气波及秦家子孙,珠儿如今是龚家妇。” 秦大夫人顿时脸色苍白,将纸符收好。 有事先想着小姑子。 卫清晏对秦大夫人有些好感,道,“走吧,回城。” 大觉寺有个高高的台阶。 来时,龚明楼担心妻子的身体,是背着她爬上去的,那时几人急着找卫清晏,龚明楼一鼓作气。 现在回去,他的腿还是有些软。 卫清晏见此,左手揽着秦氏,右手揽着秦大夫人,踏着轻功将两人先带下了山。 山脚下就是他们的马车。 马车旁是端坐马背上的时煜和惊蛰。 卫清晏看到惊蛰手里牵着的另一匹马,便明白了。 时煜定是知道秦氏几人来大觉寺找她,猜到她要去芙蓉县,便为她准备好了马,陪她一道过去。 沈长山去世才几日,怨气大到秦家已经一死一病,卫清晏也不敢耽搁,便让秦大夫人安排个知情人给他们带路,顺道路上说下事情发生的详细过程。 秦家大夫人也是这样想的,来大觉寺时,就将报信的人一并带了过来。 秦氏担心只让一个仆从带着卫清晏过去,自家大哥不信,便请卫清晏稍等片刻。 等龚明楼下了山,让龚明楼跟着跑一趟。 时煜本也有这个意思。 秦家男人典型的教书匠脾气,未必愿意信解怨一说,他可不愿秦家人以为,是他家小晏上赶帮忙。 瞧了眼还在半山腰的龚明楼,他朝惊蛰使了个眼色。 惊蛰会意,朝山上跃去。 没多久就将龚明楼带下了山,一众人这才策马往芙蓉县赶去。 几人到时,已是半夜。 直接去的山上。 棺椁依旧立在坑中。 旁边搭了个临时的茅草棚,里头点着烛光。 几人的动静,惊动了草棚里的人。 龚明楼从未这样快马急行过,屁股都险些颠开了花,下马后走路双腿都在打颤,正由仆从搀扶着往草棚走去,就见一个人疾步冲了过来。 第176章 落叶归根的怨念 龚明楼印象中的大舅哥,是个清风朗月,成日掉书袋的书生。 可眼前的人,胡渣邋遢,双眼通红,一头平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也乱得像是在头上按了个鸡窝般。 才几日不见,就瘦脱了形。 “你怎么过来了,蓉蓉是不是知道了,她怎么样?母亲怎么样了?三弟妹可还好?”秦思贤冲到妹夫面前,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昨晚老三出事,他就派了人连夜快马回京报信。 想到家中母亲和弟妹他们得知这样的噩耗,定然会受不住,可却不能不告知家里。 这一日,他焦灼父亲下葬的事,悲痛弟弟的死,又担心京城里的母亲、弟妹和妹妹。 整个人像是在地狱走了好几遭。 龚明楼心疼大舅哥,忙道,“蓉蓉没事,母亲病倒了,我已请了御医过府,大嫂二嫂他们会守着母亲。 三弟妹的母亲和妹妹去了府上陪她,岳父的事,我亦请了人来帮忙,你莫急。” 小舅子的尸体在哪,他终是没问出口。 别说秦家人接受不了,他都接受不了,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 秦思贤这才将视线从龚明楼身上转开,看向了一旁的时煜和卫清晏。 他忙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王爷,微臣多谢王爷前来相助。” 他以为时煜就是龚明楼请来的帮手。 容王武功高强,他听说过。 只是,父亲这棺椁似乎不是武力就能解决的。 他请的那些镖师和武僧,武功虽不及容王,他们合力做不到的事,容王未必可以。 但这片好意他心领了。 时煜知他误会,也没多言,“先过去看看。” 卫清晏的视线早已落在不远处的棺椁上。 整个棺椁都被黑气笼罩。 便是还没到跟前,卫清晏已经感知道浓浓的怨气,好似要毁天灭地般。 她抬步走到坑边上,修长手指搭在竖立的棺椁上,冷厉喝道,“沈长山,你心有执念,无法对儿孙言明,却要因此累及无辜性命,这是何道理? 我今日与你缔结契约,承诺替你化解怨念,但你不可再胡乱伤人,今日因,他日果,将来自有定算,下去。” “你是……” 秦思贤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原本如何都倒不下去的棺椁,在年轻姑娘手指轻拨下缓缓躺到了坑里。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秦思贤晦暗的脸上充满了震惊,还有些别的情愫。 有下人说,民间说法棺材抬不动,是死者不舍得走,不愿下葬,是死者留恋世间。 他本不信这些无稽之谈。 要落叶归根的是父亲,他只是满足父亲遗愿。 何况,人死就该入土为安。 可和尚和道士都没法子,三弟又出事。 他只想快些安顿好父亲,再带着三弟尸身回京。 原本不信的话,也只能试着信一信。 他和二弟跪着,不知同父亲说了多少好话,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误会了父亲的意思。 父亲已死,回不了他们的话,或许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话。 局面没有任何好转。 可眼前的这一幕,是不是意味着,父亲听得懂,这一切都是他闹的? 他不怕折腾,可三弟的命没了。 卫清晏跟着胖和尚解过不少怨,自是明白秦思贤此时在想什么。 解释了句,“人死无神识,唯有无意识的执念,久念成怨气,怨气祸及家人。” 说罢,她便阖眸去看沈长山的怨气画面。 龚明楼忙拉着秦思贤,将龚家解怨的事,还有秦氏和秦大夫人亲自去请卫清晏的事,都告知了他,“蓉蓉和大嫂去请的常姑娘,她是来给岳父解怨的。” 见秦思贤定在原地没动静,他想了想,也解释了一句,“岳父并非有心害儿孙,他死前并不知道自己会生怨,怨气也是他无法控制的。” 他经历过,明白这句解释的重要性。 无意识和有意识,区别太大。 何况小舅子因此丢了命,想当初他刚得知儿子是因父亲怨气而死时,心里对父亲也是恨过的。 他拍了拍大舅哥瘦得骨头凸起的背,无声安慰。 可这解释对秦思贤来说,似乎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他突然仰天怒吼,“他们私下议论,是你在作怪,儿子不信,儿子不信啊。 三弟才刚成亲,他连父亲都没做,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狠心啊。 啊,你究竟是为什么啊,父亲,你让儿子如何向母亲交代,如何向三弟妹交代啊。 你想要什么,你可以同儿子说,儿子哪怕是舍了这条命也会尽力为你办,你为什么要闹这些……” 男人的声音悲怆又凄厉,却渐渐低了下去。 草棚里守夜的几个下人,都忍不住走了过来。 龚明楼看向几人,“二哥在哪?” 有个汉子回道,“回姑爷,二爷在山下的宅子里,守着三爷。” 山下的宅子是岳父几年前修建的沈宅,离这不远。 “你们几个先回宅子,今晚的事不可胡言一句,否则决不轻饶。” 常姑娘会解怨的本事,对外是瞒着的,有这些下人在,总归不好。 何况,岳父生怨的事,也不能对外言。 想了想,他又补了句,“告诉二哥,棺椁的事已经处理好了,让他暂别过来,好好歇一歇,明早我们去宅子。” 下人们得了令,便走了。 卫清晏看完了画面,见秦思贤的情绪也宣泄得差不多了,便问道,“秦大人,此怨你可要解?” 秦思贤少年老成,后来做了国子监的博士,之后升任国子监祭酒,如今三十而立之年的年纪,俨然是一副老学究的做派。 很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子,未必愿意听她的话。 她与死人达成契约,可若生人不信,不愿配合,那也是无法的事。 “解了怨,三弟能活过来么?”秦思贤依旧跪在地上,头低垂着。 “不能。” 卫清晏声音清冷,“但怨不解,秦家还会死人。” 若生人不愿,契约作罢,怨气就会继续伤人。 秦思贤没再说话,气氛陷入沉默。 就在龚明楼着急时,消瘦的男人站起了身,朝卫清晏深深一礼,“求姑娘救我秦家。” 解怨一事,他闻所未闻。 可他信龚明楼,他们是多年同窗、同僚,后来更是成为亲戚。 龚家的变化他清楚。 龚缙病好了,损了身子不能生育的妹妹,怀了双胎。 眼前这姑娘是妹妹怀着肚子去请来的,她一来就轻松放倒了父亲的棺椁。 这些都让他不得不配合着去解怨。 尽管此刻,他心底对父亲的恨意,让他恶毒地去想,就让他被执念生生世世困着吧。 可那样的结果,是秦家人遭难。 卫清晏凝眸看了他片刻,“据我所知,沈长山也只幼时在芙蓉县呆过,却在北地长大,你为何认定他说的落叶归根就是此处?” 听得这话,秦思贤苍白的脸,顿时变得青灰。 第177章 离家少年 猜错父亲的遗愿,导致这一切事情的发生,是秦思贤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最无法面对的。 “父……父亲这几年有大半时间,都是在芙蓉县度过的,他还专门修建了沈家祖宅。 他是上门女婿,虽与母亲相敬如宾一生。 可他一直念叨着落叶归根,我多次问他,是不是要回芙蓉县,他却只是笑笑不语。 我便想着,父亲虽做了上门女婿,心里到底是想着沈家的,是怕母亲不喜,才不敢多说。 才想着,父子一场,全了他的心愿,母亲亦是同意的。” 可他怎会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他眉目里似有哀求,“姑娘可否帮我问问,是不是……是不是我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才让他生气了。 送他来芙蓉县,是我的意思,若他生气,他可以惩罚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三弟死。 秦思贤内心痛苦无比。 若昨晚留下守夜的是他,或许死的人就是他。 三弟是替他死的。 若父亲的怨气是因他而生,那…… 秦思贤闭了闭眼。 三弟就是他害死的。 卫清晏问不了。 她能得到的信息,就是沈常山的怨气画面。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被一个比他年长几岁的小妇人,拉着一路狂奔。 少年频繁回头望着什么。 小妇人拽着他,哄道,“快走,被他们追上,我们都活不了了,我应承你,等将来有机会,我再陪你回来。” 少年听了这话,反而顿住了脚步,他挣脱开女人的手,面朝来时路,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头。 而后爬起来,坚定道,“回来他们一定会要了你的命,不回了,往后再也不回了,走!” 最后那个字,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他用力拽着妇人的手,继续往前跑。 经过一处巷子时,用力扯了根开满木香花的藤条,塞进后背的包裹里。 这便是沈常山的执念画面。 沈常山曾在国子监任职,卫清晏自然见过这位老先生。 画面里的少年,五官与记忆里的沈常山相似,她猜测那少年便是沈常山。 可,那妇人是谁? 他们又是从哪里离开? 少年想回的又是哪里? 卫清晏不得而知,所以才有了问秦思贤的那些话。 可秦思贤此时,满心都是对弟弟死的愧疚,“他说的落叶归根,是不是北地?” “不是。”卫清晏摇头,“你可记得你父亲的棺椁是从何时有异样的?” 秦思贤怎么会不记得,“出了京城才走了半日……” 卫清晏看他满脸憔悴,估计这几日都没怎么睡,脑子是混沌的,便接话道,“刚过交叉路口,棺椁便抬不动了。 说明沈常山的怨气认定,你们走错了道。 而沈家当年呆过的北地和芙蓉县,在那个交叉路口,是共一条道的。 所以,他要去的不是北地,也不是这芙蓉县。” “可,可沈家祖祖辈辈都是芙蓉县的,我父亲出生在这里,之后跟着祖父在北地长大,没听他说,他还去过别的地方。 这两处都不是,他还想回到哪里?” 卫清晏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但眼下是深夜,秦思贤瞧着情况也不太好,便道,“先回沈宅,等明日天亮,我想见见你们沈家老宅的人。” 秦思贤心里急啊。 先前就三个选择,京城,芙蓉县,北地。 若是父亲想留在京城,那棺椁就抬不出城门,所以京城首先就被排除了。 他先前怀疑自己猜错了,还能将父亲送去北地。 可现在北地也不是父亲要去的地方,他要怎样才能顺了父亲的意? “大哥,刚刚常姑娘的话你也听见了,秦家暂时不会有事,你得先休息,休息好了,才能冷静去思考。 何况,容王和常姑娘一路奔来,也累了,他们也需要休息,我们听常姑娘的,明日再想,好么?” 龚明楼几乎是拿出哄孩子的口吻,来哄自己的大舅哥。 平日行事沉稳的国子监祭酒,今日说话都颠三倒四,可见打击不轻,也累得不轻。 秦思贤再急,也不能让好心来帮他们的人,跟着苦熬。 只得应了。 刚想说让龚明楼带着一众人回沈宅,他留下守着棺椁。 恨归恨,到底还是不放心父亲一人在此。 时煜朝身边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悄默默走到秦思贤身后,在他后背点了几下,顺手接住了往下倒的人,一把抗在了肩头。 龚明楼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忙走到前面带路。 时煜吩咐两个暗卫守着沈常山的棺材,执着卫清晏的手,跟在了龚明楼身后。 他虽还不知沈常山的怨气画面是什么,但听着就觉得这个怨气不是那么好解。 小晏说明日再见沈家人,定是想从那些人身上得到线索。 秦思贤这个当事人,更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才好为小晏提供有用的线索。 沈宅。 一个长衫男子,在深宅门口来回踱步着。 他是沈常山的次子。 沈常山是上门女婿,长子和其他孩子都随了妻子姓秦,只有次子随他姓沈。 名,沈思远,算是继承沈家香火。 沈思远得了下人的带话,很想亲自去山上看看情况。 但又怕龚明楼的意思,是叫他暂不可去打搅,正在沈宅门口犹豫不决时。 就见龚明楼带着一众人过来。 第二眼便看到了暗卫背上的大哥,神色大变,“大哥怎么了?” 他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昨晚三弟守夜,人没了。 今晚大哥守夜…… “大哥没事,他只是睡着了。”龚明楼忙开口,将人拉到一边,把卫清晏几人过来解怨,以及刚刚山上的事同他说了。 沈思远感激的向时煜和卫清晏行礼,要亲自带着时煜几人去安置。 时煜道,“让管家带路便成。” 家里有丧,沈思远也不跟他客气了,指了管家带他们去安置。 便又拉着龚明楼问京城的情况,龚明楼一一回了,叹道,“我去瞧瞧三弟,你也去休息吧。 明早常姑娘怕是要问话的,大家休息好了,脑子才好使。” 先前自家父亲那怨气,说是抽丝剥茧都不为过,现下岳丈这个,龚明楼又暗暗叹了口气。 一个生在芙蓉县,长在北地,十七岁便到了京城,之后再没离开过的人,他执着的落叶归根居然不是这三处。 那能是哪里? 总不能他想着别人的根吧? 龚明楼蓦地眼眸睁大。 会不会岳父根本就不是岳父,或者说,岳父根本就不是当年沈家的那个孩子? 他下意识就要去找卫清晏。 可想到已是深夜,他能想到的,常姑娘和容王未必想不到,便按捺住情绪,跟着沈思远去了秦三爷暂时停尸的地方。 第178章 时煜想留下和小晏睡 另一头。 卫清晏将看到的画面告知了时煜,两人也在猜疑,如今的沈常山不是真正的沈常山。 但他的确是秦家的上门女婿,秦思贤他们的父亲,是以,他的怨气才会祸及秦家。 想要救秦家,就得解了这怨。 要解怨,就得找出他的真实身份,找出他真正的根在哪里。 时煜曾在国子监读过书,被沈常山教过数术,对他有些了解,就给卫清晏梳理了下,沈常山的过往。 沈秦两家交好,便给腹中的孩子定了娃娃亲。 之后秦家走仕途搬到京城,沈家从商则去了北地。 沈家遭难,满门覆灭,十七岁的沈常山拿着信物,找来了京城。 秦家老爷没嫌弃落魄如乞儿的沈常山,要如约嫁女。 沈常山也是个有骨气的,立志考取功名后才娶秦家小姐。 未来女婿有志向,秦家老爷自是高兴,视沈常山为亲儿。 沈常山没让秦家失望,两年后考取功名,兑现承诺娶了秦小姐。 但因不满前朝暴政,他并未入仕。 直到先帝登基,乱政结束。 沈常山才又重考功名,成了大魏建国后的第一个探花郎,任职国子监。 “若换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沈常山在北地的那些年。” 卫清晏沉吟道,“可秦沈两家交好,先前都住在芙蓉县,沈常山八岁才离开。 若顶替之人与沈常山幼时容貌相差太大,秦老爷该是会怀疑的。” “所以,你要见沈家族人,就是想看看棺椁里的那个沈常山,与沈家人有没有容貌相似之处?” 卫清晏点点头。 时煜看了眼天色,将人拉到床边,“那便明日再说,先睡会,我在隔壁房间,有事喊我。” 卫清晏拉着男人的衣袖,“你跟我出来,皇帝那边会不会怪你?” “已经揪出了好几个,我再杵在宫里,剩下的那些反而不敢冒头。” 时煜很想留下抱着卫清晏一起睡。 但这是沈宅,传出去对卫清晏名声不好。 且留下了,两人也没法真正休息,时煜忍下心中意动,揉了揉卫清晏的头,“睡吧。” 卫清晏倒没旖旎心思,她的确需要补充精力。 时煜走后,很快就入睡了,养精蓄锐。 翌日。 卫清晏几人刚用了早膳,秦思贤兄弟和龚明楼三个就过来了。 秦思贤昨晚被点了睡穴,今日瞧着精神好了些,沈思远依旧满脸倦容,昨晚应是没睡。 卫清晏知道兄弟俩急,也没卖关子,将沈常山的怨气画面告知了两人。 沈思远有些发懵,“年轻妇人?我父亲只有妹妹,上头并没有姐姐。” 他下意识觉得,能被父亲带着走的女人,就该是父亲的亲人。 秦思贤则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着。 良久,他道,“我听祖父说过,当年出事的并非沈家一家,附近几家全被灭了口,家产被抢劫一空,房屋被烧毁。 父亲临时起意,去了乡下同窗家,这才躲过一劫,之后父亲独自上京。 所以,那画面不会是沈家遭难时的画面,若他们躲避的是害死沈家的凶手,那些人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父亲。” 可画面里,父亲说的却是,回去了,他们不会放过那个妇人。 那妇人是谁? 亦或者,父亲是谁? “沈家的案子,可有后续?”卫清晏问道。 秦思贤摇头,“那时天下大乱,朝廷风雨飘摇,地方官员不作为,到处都是起义军,甚至还有趁机作乱的山匪,流寇。” “可你父亲一个书生,却独自一人从北地到了京城。” 卫清晏眉头微拧,“若按你祖父的说法,当时天下大乱,你祖父定也不会派人前往北地核实,这个沈常山究竟是不是真的沈常山,对吗?” “常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沈思远震惊地站起,“你怀疑我父亲不是我父亲?” “他是我们的父亲。”秦思贤伸手将弟弟拉回座位,轻拍了他两下手背安抚。 随后同弟弟解释道,“常姑娘是怀疑当年来京城的那个沈常山,不是芙蓉县的那个沈常山。” 卫清晏点了点头。 睡眠充足的脑子果然好使。 秦思贤从她眼里看出一丝赞赏,苦笑道,“姑娘稍后见到我沈家叔祖父,或许就知道祖父为什么不怀疑了。” 卫清晏很快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因为沈常山和沈家的这个叔祖父,有三四分相似。 和沈家人长得像,还有定亲信物,秦老爷的确不会疑心那个找上门的未来女婿。 便是卫清晏都在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错了? 沈常山就是芙蓉县的沈常山,他没有被顶替? 那他的根也应是芙蓉县。 或者他生活了九年的北地。 可这都不是。 卫清晏只得将对沈常山的身世疑虑暂且压下,换个思路问道,“沈常山的亲叔叔这些亲人都在,沈常山为何还要做上门女婿? 让沈二爷姓沈是谁的意思?” “这个我曾私下问过母亲。”沈思远接话道,“母亲说,父亲少时离家,与沈家叔祖父他们不算亲近。 加之秦家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外祖父又对父亲极好,父亲感恩外祖父,所以主动提出上门。 我姓沈,则是母亲的意思,不过父亲很欢喜。” 欢喜,那就说明沈常山是在意沈家香火问题的。 秦家对他好,报恩的方式有许多,并不是非要做上门女婿。 卫清晏在心里记下这点。 秦思贤大概和卫清晏想法相同,补充道,“每年清明,但凡父亲有空,都会带二弟来芙蓉县祭祀沈家祖父祖母姑姑他们。” “只带沈二爷?”卫清晏皱皱眉头。 “是,父亲对所有的孩子都好,但和老二最亲近。” 卫清晏不由看向沈思远。 寻常人家,老二往往是最容易被父母忽略的。 长子秦思远年纪轻轻成了国子监祭酒,刚去世的秦三爷也是凭自己本事,走的科举之路,进了翰林。 而从商的沈二爷,在沈常山的心里地位却越过了老大和老三。 是因为他姓沈吗? “你从商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卫清晏问沈思远。 沈家便是从商。 “我打小不爱读书,父亲便告诉我,从商亦是条选择。” 沈思远回道,“父亲让我试试,若我真不喜欢,便再去走别的路,事实是,我很喜欢这条路,父亲也为我高兴。” “可你父亲是大魏开国后的第一个探花郎,士农工商,他却鼓励最亲近的儿子从商。” 卫清晏怎么看,都觉得沈常山是要二儿子继承沈家的衣钵。 那么问题又回到原点,这样在意沈家,他为何要丢开沈家子的身份,做秦家的上门女婿? “父亲说,行行出状元,他也是用身体力行来教导我们的。” 沈思远和父亲关系最好,他不愿卫清晏想一点父亲的不好,又道,“当年父亲靠一手锦绣文章考取功名,入了国子监,教书育人是他的梦想。 可没几年,出了事,父亲无法再留在国子监。 母亲说父亲在书房关了几日,之后去了趟北地,将沈家祖父祖母他们的骸骨迁回芙蓉县后。 便重新振作,最终又回到国子监,虽教的是数术这样的副课,但父亲从未懈怠,潜心钻研数术,让自己的教学变得更有价值。 最终,得了众多学子们的喜欢,我们仨兄弟,每每遇挫时,便以父亲为榜样,所以,常姑娘,我从未觉得父亲让我从商不好。” 卫清晏也未觉得从商不好。 她只是想更多了解些沈常山这个人,继续问道,“当年出了何事?” 第179章 又是二三十年前 卫清晏的问题让兄弟俩沉默下来。 龚明楼劝道,“大哥,二哥,事已至此,如实说吧,常姑娘也是为了帮咱家,莫要等再多的人出事,追悔莫及。” 他行事向来有分寸,极少插手岳丈家的事,这些话算是肺腑之言,实在是不想看岳家再出点什么事。 秦思贤当然明白妹夫的好心。 可…… 他看向时煜,欲言又止。 时煜心头微跳,面上不显,沉声道,“秦大人但说无妨,今日本王只是陪未婚妻前来,一切都只为解怨。” 是啊,最重要的是解怨。 秦思贤咬了咬牙,低声道,“先帝重视皇子们学业,时常让国子监的老师,入宫给皇子们讲学论道。 我父亲那时虽年轻,却很受国子监的学子们喜欢,进宫讲学的名额里就多了我父亲的名字。 有次,父亲授完课要出宫时,被当时的三皇子留下请教课业,三皇子问了不少问题,父亲为人师,最喜好学的学生,不由就多讲了些。 但父亲也记得出宫时间,可三皇子问题一个接一个,眼见宫门就要落锁,三皇子才放了人。 父亲只得疾步往宫门走,便没注意旁边走出来的女子。 父亲与她跌在一处,还叫先帝瞧见,那女子向先帝哭诉,父亲对她意图不轨,故意将她撞倒。 她是先帝嫔妃,无论父亲如何解释自己是无意的,撞倒先帝的女人,还将其压在身下都是事实。 一个意图染指后宫嫔妃之人,还如何在国子监教学,罪名虽未公开,父亲却被先帝除出了国子监。” 卫清晏和时煜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这明显就是陷害,如今知道先帝为人,两人第一反应都是,这是先帝设的局。 后宫嫔妃和三皇子都是先帝能调遣的人。 可先帝为何要针对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博士? 所以,也不排除是当时的三皇子陷害沈常山。 学生不满老师,故意为难,这样的事,在权贵中时有发生。 她看向兄弟两人,“既是这样的罪名,你父亲又是如何回到国子监的?” “父亲呈了一套数术教学的方案,以及一份阐述数术在实际生活中的重要性。” 秦思贤没什么底气地道,“许是先帝爱惜人才,许是先帝重视数术,允了父亲回去,但此后只能教授副课。” 若爱惜人才,就会让他官复原职。 若重视数术,数术这门学科就不会至今还只是副课。 卫清晏更倾向于,先帝知道是三皇子和嫔妃设计了沈常山,但皇子言行代表的是皇家颜面。 若一点处罚没有,则是承认,那是三皇子对老师不敬,只得略加惩罚,坐实沈常山罪名,保全三皇子名声。 亦或者,设局的本就是先帝,他这样做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沈长山满足了他这个目的,先帝才松了口。 能入国子监读书的学子,都是国之栋梁。 先帝算计了沈常山,定然也怕沈常山对朝廷不满,如何还敢让他教授大魏的未来栋梁。 尊师重道的世道,老师对学子的影响很大,而教授副课的老师在学子心中的地位则逊色许多。 一念之间,卫清晏想了许多,她继续问道,“那是哪一年的事情?” “我七岁那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秦思贤记得很清楚。 那是父亲第一次离家,还是遭受挫折后,他十分担心。 二十三年前? 卫清晏衣袖下的手骤然握紧。 怎么那么巧,又是二十三年前? “你先前说,你父亲被除出国子监后,将自己关在书房几日,之后才去的北地迁坟是吗? 他多久回来的,谁同他一起去的?” “父亲自己跟着镖局走的,离开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 秦思贤回忆道,“本无须那么久,但父亲被免了职,出门一是为迁坟,二是散心,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卫清晏眸光微垂。 先不论一个回乡迁坟的人,路上有没有心思游玩。 沈常山十七岁来京,两年后成亲,到秦思贤七岁时,他在京城呆了近十年。 这十年的时间里,他不可能没有时间回北地,为惨死的家人迁坟。 却等到二十三年前才去迁坟,是巧合,还是为了遮掩什么? 她刚这样想,便听得时煜问道,“可知雇的是哪家镖局?” 秦思贤摇头,“我不知道。” 父亲去北地迁坟的事,是否与怨气有关,秦思贤不确定。 但他能确定的是,容王这样问,显然是要查父亲的意思。 先前对父亲身份的猜疑还在心底揣着,他希望父亲的怨气能早些解了,以换秦家平安。 可私心里,他并不希望父亲的过往被人扒拉,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芙蓉县的沈常山。 他都是母亲的枕边人,是他们兄弟几个的父亲。 沈思远却道,“我或许知道,父亲当年走的应是平安镖局。 我经商后,各地往来难免就需要和镖局打交道,常合作的镖局就有平安镖局。 老掌柜知道我身份后,曾让我向父亲带个好。 我好奇父亲极少出门的人,怎么会认识镖局的人,便多问了句。 老掌柜笑说,多年前曾和父亲一起去过北地,我想或许就是那一次。” 想了想,他到底还是问了句,“你们是怀疑什么?” 沈二爷不爱读书,脑子或许不及大哥聪明,可他也不是蠢的。 父亲生怨就是一个最大的疑点。 卫清晏心里推测暂不好对兄弟俩言明,只得含糊道,“你父亲给的提示有限,我们了解得越多,便越能早些知道他真正的执念。” 随后,她又转了个话题,“你父母感情如何?” 秦思贤深邃的眼眸,看了卫清晏一眼,而后斟酌道,“如这京中许多奉父母之命成婚的夫妻般,相敬如宾,从无争吵。” 他将后面四个字咬得重了些。 卫清晏懂了。 这话的另一层含义,便是夫妻俩相处和谐,却并无多深的感情。 天底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 有时候,愿意同对方吵,反而是一种在意和期待。 唯有不爱,不在意,才能疏离客套地容忍一切。 她没同任何人说的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沈长山的执念画面里,那个少年与年轻妇人不像是逃命,更像是私奔。 他愿带着妇人私奔,说明他对妇人感情不浅。 寻常男子做上门女婿,要么为了爱,要么为了前程。 沈常山不爱秦小姐,前程也是自己博来的…… 卫清晏此时才真正对沈常山这个人,起了好奇心。 “你父亲可还有别的妾室?” “有一个封姨娘,是父亲从北地回来后纳的,没有子嗣。” 不等卫清晏问那封姨娘如今在哪。 秦思贤主动道,“六年前,封姨娘病逝了。” 因着刚刚对先帝的揣测,卫清晏现在对数字格外敏感。 六年前,先帝驾崩! 第180章 对不起时煜 封姨娘去世的具体日期,是不是死在先帝之后? 卫清晏没直接问兄弟俩。 免得兄弟俩起疑,起了戒备之心。 之后她又真真假假地问了不少问题,由此推断出,封姨娘的确在先帝驾崩后去世的。 若说先前她还怀疑三皇子,此刻,卫清晏几乎可以断定,设计沈常山的就是先帝。 从兄弟俩身上再也问不出更多,卫清晏便将话题转到秦家眼前的境况上。 棺椁已停在坑中,怨气并非一时半刻能解,秦家老三的尸身却是要及时送回京,兄弟俩便决定,明日秦思贤先带秦三爷回京。 沈思远暂留芙蓉县,守着沈常山的尸骨,等找出他生怨的根源后,再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事情商定好,秦家人各自准备着,卫清晏和时煜决意在村里走走。 “秦思贤何时晋升为国子监祭酒?”无外人时,卫清晏低声问时煜。 “皇兄继位第二年。”时煜亦低声回道,“皇兄尚是太子时,秦思贤便已是皇兄的人。” 卫清晏颔首。 原是如此。 她先前推测沈常山满腹才华,却只能教授副课,是先帝担心他对朝廷不忠,不敢用他。 可沈常山的长子却成了国子监祭酒,若是先帝死后,被新帝提携就说的过去了。 这也说明,此事上,先帝不曾与皇帝交心。 “先帝尚在位,秦思贤便已是国子监监丞。”时煜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父子同在国子监?”卫清晏蹙眉。 先帝怎会允许? 时煜点头。 原本他也不曾留意这些。 得知秦氏去了安远侯府找卫清晏,后又亲自爬大觉寺找人,他猜到应是出了事。 便命人去打听了下秦家的事,想着卫清晏许是能用的上。 抬手抚了抚卫清晏拢起的眉心,时煜道,“我知你在想什么,你在疑心是先帝设计了沈常山。 沈常山去北地只是遮掩,实则是为先帝办事,二十三年前,凤昭太子失踪。 你怀疑沈常山为先帝办的事,与凤昭太子失踪有关。 从北地回来后,身为上门女婿的沈常山却纳了妾,那妾室又死在先帝去世同一年。 你在想,那妾室是先帝用来盯梢沈常山的,先帝死后,沈常山杀死了那妾室,对么?” 与卫清晏想的一模一样,她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卫清晏知道时煜定然也想到了,二十三年前,凤昭太子失踪,而时煜被带进去了皇宫。 卫清晏愈发觉得,时煜便是凤昭太子。 但时煜不提,卫清晏便也暂且按下。 “按说,先帝不敢重用沈常山,定也不会重用沈常山的儿子,可他却默许了秦思贤任职国子监监丞。 秦思贤就算是皇帝的人,先帝也有的是法子将他从国子监踢走,甚至让秦家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 保守秘密最好的法子,便是灭口。 卫清晏相信先帝做得出这种事。 时煜幽幽道,“凡事都有两面性,许多事情,利弊共存,先帝利用沈常山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被沈常山拿捏了把柄?” 且这把柄是先帝无可奈何的。 大魏是先帝的天下,能让先帝不得不容忍的绝非小事。 可沈常山有先帝的把柄,为何又甘心做个教数术的副课先生? 两人心头隐隐有了猜测,却又默契地不让自己往深了想。 眼下他们要解决的是深常山的怨念。 刚刚对先帝的一切推测,都无证据,他们的着重点还得从沈常山身上往下挖。 免得因对先帝的偏见,错了思路。 两人最先去的是沈常山的叔父家。 老人坐着门前的石墩上,抽着烟斗,眯眼看着朝他走来的两人,率先问道,“你们是秦家的亲戚?” 时煜在他旁边的石墩坐下,“老人家,我是沈先生的学生。” 卫清晏亦在石墩坐下,“我算是他家的亲戚。” 秦氏是大姐的妯娌,这拐着弯的亲戚也算亲戚吧。 老人见两人长得天仙似的,身上穿得也非等闲,却一点架子也无,对他们心生好感。 不由胆子大了些,“两位愿意跑来这小山村看他,应是和秦家关系不赖。 可否帮忙劝劝那几个孩子,他们的爹不愿留在芙蓉县,便抬回去吧。” “老人家为何会这般认为?” 时煜神情诚恳,“落叶归根是老师临终前的愿望,听说他这些年也时常来芙蓉县,一住就是大半年。” “他对家乡没有感情哩。”老人习惯性地摸了摸装烟丝的布袋,又担心衣着富贵的时煜两人不喜,最终放下了手。 时煜瞧出他想抽烟,抬手示意他随意。 老人嘿嘿一笑,这才又伸手摸出了烟丝,往烟斗的小眼里塞,点上火,猛吸一口。 这才叹道,“老汉打小和哥哥感情好啊,没想到唯一的侄子却是个冷心冷肺的。 当年老汉听说,哥哥一家遭了难,侄子投奔了秦家,老汉去京城找过他的哩。 可那没良心的崽子,图秦家的富贵,连亲叔叔都不认得哩。 老汉心寒啊,老汉都想好了要把他当亲儿子养哩,他倒好,上赶着给秦家倒插门。 老汉拦不住,只能由着他给别人做儿子。 前些年,好不容易盼着他回家了,老汉以为他终于想明白了,知道要祖宗了。 没良心的白眼狼哦,老汉多次登门找他,他都躲着不见,成日关在屋子里。 后来,老汉才知道,他回村可不是为了什么落叶归根,他是犯了错,回来躲着呢。 他的心从来都不在沈家湾,也早就忘了自己是沈家的种,现在死了棺材不肯落葬,这是不愿呢。” “老人家是不是弄错了,老师一生兢兢业业,不曾听闻他犯过什么错。” 时煜声音稍稍冷了些,似有维护沈常山的意思。 老人用力磕了磕烟斗,气哼道,“老汉怎么会弄错,老汉多次登门,他不让老汉进,老汉是他亲叔,还治不了他? 老汉就提了几壶酒上门,要么他跟老汉去大哥大嫂坟前认错,要么就看着老汉吊死在他门口。 他酒量不如老汉哩,大男人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对不起大哥大嫂,对不起沈家哩,不配做沈家人哩。 还说害了什么孩子,看孩子受苦,没脸留在京城哩。 老汉是年纪大了,但这些话记得清清楚楚哩,他酒醒后又不理老汉,老汉也懒得再跟他计较了。” 老人浑浊的眼里,闪着泪花,看向时煜,“他不认老汉,老汉也是他亲叔啊,老汉用死威胁他,他就心软了。 说明还没坏到底,是心里有苦哩。 那又何必强求他死后回沈家呢,只是秦家的那几个孩子,和他爹一样犟,不听老汉的哩,劳烦后生帮忙劝劝。” “我们愿意帮老人家劝劝秦家人。” 卫清晏有些发愁道,“只是,老人家刚说,他害了什么孩子,没脸留在京城,会不会也不想葬在京城呢?” “这……”老人一时为难,“人老了,倒是把这茬给忘记了,那要如何是好,亡者不如意,折腾的是子孙,这都死一个了……” 老人忙是皱纹的脸上,顿时布满了焦虑。 卫清晏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关于那个孩子,您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吗?或许我们了解清楚,就能想到解决办法了。” “他醉的稀里糊涂,话也是乱七八糟,说什么害孩子年纪轻轻得重病,什么他不配为长辈……” 老人努力回想着,“什么罪孽深重,自己没家,也害的孩子不能在父母身边长大,大概就是这意思。 哦,对了,他还一直问老汉,怎么让白发变黑,老汉哪有那法子……” 第181章 沈常山是凤昭人? 老汉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他看着时煜一头银发,有些紧张道,“他,他说的孩子不会是你吧? 你……你是来寻仇的?老汉不知常山对你做了什么,但那孩子能被我一个乡下老汉要挟,他心底是有良知的。 他……他……” 老汉嗫嚅了半天,也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活到现在七十多岁,就见过这一个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的人,常山当时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孩子,要给人把头发弄黑之类的话。 这很难让他不怀疑,眼前人就是常山口中的那个孩子。 再回想刚刚的事,这两人分明就是故意来找他套话的啊。 要不然这样矜贵的人儿,凭什么和他一个乡下老头说话,还不嫌脏和他一起坐石墩子啊。 老汉心里懊悔极了,真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怎么刚看到这年轻人的头发,就没联想到呢。 他真怕眼前人是来报复秦家的,可他也说不出让时煜原谅沈常山的话来。 能让沈常山悔恨得都不敢面对人家,那定是对人家做了缺大德的事情啊。 老汉见时煜和卫清晏不做声,脸色冷沉,就跟在县里见到的那些官老爷一样的威严。 心里更慌了,要是因为他多话,害了秦家那几个孩子,他死了都没脸去见大哥了。 再不满侄子倒插门,秦家那几个孩子身上也留着他沈家一半的血脉啊。 这样想着,老汉手中烟斗一松,心一横就要朝时煜跪下,“老汉替他跟你道歉,你要是恨他,就……就算老汉头上。 他爹娘死得早,真要做了什么,也是我这个做叔叔的没管教好他。” 他活到这把年纪,死了也不亏。 时煜和卫清晏没有及时出声,是因为震惊。 震惊老汉的那些话,结合他们先前的推测,几乎能确定,沈常山对不起的孩子就是时煜。 得了重病,不能在父母身边长大,还白发的,满京城没有第二个。 那也意味着时煜极大可能真是凤昭太子。 可他说不配为长辈,又是何意? 难道他是凤昭皇族人? 可他分明和眼前的老汉容貌有些相似…… 想不通,两人就默契地不言语,想听听老汉还能说些什么,却没想老汉会被吓成这样。 时煜忙扶住他的胳膊,没让他跪下去,“老人家误会了,我来此并非寻仇。” 便是沈常山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他也没道理为难一个无辜老人。 “你说的是真的?”老汉有些不确定。 时煜点了点头,“我们是来给秦家帮忙的。” 一码归一码。 小晏答应了给秦家解怨,就会兑现承诺,至于沈常山的事,等彻底查清再说。 这算不得撒谎,所以时煜眼眸真诚。 老汉想起他刚刚的确是瞧见两人从沈宅出来,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认定他们是秦家的亲戚,才会说那些。 “年纪大了,就爱胡言乱语,两位贵客莫要放在心上。” 虽信了这两人不是来找秦家寻仇的,但也后悔自己刚刚冲动多言了,想要找补一二。 时煜笑道,“老人家放心,沈先生去留的问题,我们会尽力劝上一劝。” 沈常山当年的醉话,他不太希望秦家兄弟过早知道。 秦思贤聪明,有些事只怕经不起他推敲。 而他是皇帝的人。 皇帝最近对他态度好了许多,可这一切都基于他是时家人,他不想婚前出意外。 可也没叮嘱老人别说,因为他知道老汉一定会将刚刚的事告知秦家兄弟。 这个憨厚的老人,心里惦记着沈常山的后人。 担心他刚刚那些话,会给秦家招祸,定会提前知会秦思贤这几个侄孙。 两人又同老人说了些话,得知沈常山的父亲,以及幼时的沈常山与老汉长得并不像。 反而是长大后的沈常山与老汉容貌相似。 孩子长大容貌会有变化,恰好又变的像沈家人,众人便也不会起疑。 辞别了老人,两人又去了沈家坟地。 距离沈常山棺椁不远处,是沈父、沈母,还有沈常山妹妹的墓,再无其他多余的坟冢。 惊蛰悄然上前,“爷,属下打听了,沈常山来芙蓉县长住,是三年前,准确说,三年前的冬季。” 那时,时煜从北陵回来,献出魂火,变得病弱。 和老汉所言又对上了。 “或许是因为他和老汉容貌有些相似,才敢冒充沈常山来京。” 卫清晏看着三座墓碑,蹙眉道,“可他不是芙蓉县人,如何得知沈家叔祖父的相貌。 只能是从沈常山,或者沈家父母妹妹口中得出,如此可推断,这个假冒的沈常山与真正的沈常山,或者北地沈家人是相识的。 甚至关系不错。” 从看到怨气画面时,卫清晏便怀疑棺椁里的沈常山是假的。 可上午看到沈家祖父的相貌后,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刚刚听了老汉那些话,卫清晏再次怀疑,这个沈常山是假的。 他说不配为沈家人,或许是他本就不是沈家人,亦或者沈家人的死与他有关。 明明是大有前程的探花郎,明明亲叔叔去了京城寻他,愿意收养他,他却宁为秦家上门婿。 兴许只是不想与沈家人多有接触。 因为真正的沈常山在芙蓉县长到八岁才离开,沈老汉对侄子肯定是很熟悉的,他害怕与沈老汉接触多了,会露出马脚。 可他会因为做了对不起时煜的事而懊悔,会因为老汉以死要挟,跟着他去沈家父母坟前认错。 会每年清明带继承沈家香火的沈思远回芙蓉县祭拜,会鼓励沈思远像当年的沈父一样从商。 如老汉所言,他的良心还没彻底坏掉。 那么,他会不会愧疚自己顶替了沈常山,而给他寻个安身之处,偷偷祭拜? 所以,他们来了墓地。 可惜,墓地里没有真正的沈常山。 时煜想到了卫清晏所想,吩咐道,“惊蛰,再派人去打听,沈常山可有去寺庙或者道观之类的地方?” 卫清晏眼眸微亮。 是了,若不是正大光明给人下葬,寺庙道观也是去处。 她加了一句,“再打听打听沈常山的口味。” 有些事,一个人可以刻意去装,去模仿,但有些事是天生的,比如口味。 即便刻意隐藏,也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来。 尤其画面中的那个少年,离开时频频回头,眼里有浓浓的不舍,死后又因不能回到故土而生怨,或许生前会因为怀念家乡,去吃一些家乡的吃食。 还有最后他拽走的那根开满花的藤条。 卫清晏想起,有些离家的游子,因怀念故乡会在离开时,带走家乡的一捧故土。 那藤条于少年来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意义? 那种花,她在芙蓉县甚至京城都不曾见过…… “时煜,等回去你陪我去见见萧之安。” 若沈常山真的是凤昭人,那花定然是凤昭常有的。 第182章 卫清晏的警告 两人从坟地回来时,秦思贤正在沈宅门口站着。 显然是等着他们回来的。 如时煜所料,老汉将他和他们说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告诉了秦思贤。 秦思贤得知沈常山的那些醉话后,第一反应也是想到容王。 他比老汉知道得更多。 父亲就是在容王生病后,离开的国子监。 从不喜与别的官员往来的父亲,开始与京中的御医们走得近,他这样做的目的,应是为了打听容王的病情。 也是那个时候,父亲消瘦许多,照顾他的小厮说,父亲整晚整晚地睡不好。 也是那个时候,父亲突然命人回老家修建祖宅,此后在芙蓉县一住就是一两月。 每每回京,都会有意无意地问一问容王的情况,那时,他见父亲时常叹气,只当是父亲为容王可惜。 原来是愧疚么? 愧疚容王不能在父母身边长大,那他的父母是谁? 父亲又有何本事能将别人的孩子冒充皇子?是先帝授意?可先帝为何要这样做? 容王知道这些吗? “王爷。” 迎着人到了书房,秦思贤主动开口道,“臣的叔祖父今日同臣说了一些话,臣斗胆问一句,那个孩子可是王爷?” 他的直接倒是让时煜有些意外。 他既已猜到,时煜没刻意遮掩,“本王亦是今日第一次听闻这些话。” 但也没有明确承认,他本也没有确凿证据。 就让秦思贤自己去猜吧。 秦思贤正细细咀嚼这句话时,听得卫清晏道,“秦大人,死人生怨,怨气祸及家人。 不只局限于葬送家人性命,还有整个家族的气运命数。” 卫清晏在提醒秦思贤,他虽是皇帝的人。 但时煜当年被带进大魏皇宫,极有可能是沈常山受先帝指使所为。 若皇帝因时煜身世,想要发作时煜,必然要揪其根源,先帝是皇帝的父亲,人也已经死了。 若皇帝顾及父子情和皇家颜面,将先帝在此事中摘出来,那么所有罪责都只能是沈常山承担。 沈常山虽死,混淆皇家血脉的罪名却不会因此作罢。 最终承受这罪责的是秦家。 担上这样一个罪名,秦家前程先不谈,有没有命留着都是问题。 所以,秦思贤将此事透露给皇帝,百害无一利。 秦思贤本也在纠结,要不要将此事禀明皇帝,听出话里的警告,顿时打消了念头。 他是臣子,忠于陛下是本分,可护住家人更是他该做的。 只是,心底对皇帝生出许多愧疚。 当年父亲被诬陷意图对后妃不轨,被除出国子监时,他尚且只有七岁,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可当他渐渐长成,看着明明满腹才华的父亲只能教授副课,当他在国子监被排齐时,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父亲是被先帝设计、打压的。 所以,他投奔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并得他赏识,有了今日的成就。 可如今,他却无法对皇帝绝对的忠诚。 时煜看出他的愧疚,直言道,“有些事等查明之后,本王自会向皇兄说明。 眼下最要紧的是化解沈大人的怨气,秦大人刚刚会问本王那些话,说明你已猜到许多事,包括令尊的身份。 你们是父子,你应比旁人更了解他,有何线索,本王希望你如实告知。” 秦思贤苦笑一声,“臣今日的确想的就是这些事,但臣实在没看出有哪里不妥。 父亲虽与沈家人疏离,可每年也会往沈家族中送些银钱,甚至还为族中购买了几十亩良田,用来供族里的孩子们读书。” “那你可知他有没有去寺庙或者道观之类的地方?” 既然秦思贤想不出来,卫清晏便直接问。 秦思贤猜到她这样问的目的,细细想了想,最终道,“没有,父亲不信那些。” “他平日闲事做什么消遣?喜好什么?偏爱何种口味?” “姑娘是不是有了怀疑的地方?”秦思贤不答反问。 卫清晏沉了脸,“秦大人,从你决定请我为你父亲解怨时,就应该明白,想要找出他的执念,他的过往注定是要被一件件扒出来的。 无论好的,坏的,你没得选择。 你如今遮遮掩掩,最终只会误了你秦家。 我虽与他达成契约,却也是有时间限制,甚至一旦我们方向错了,他的怨气就会伤人,以此警示我们。 此事,你若不信,可问问龚家二爷。” 秦思贤的确聪明,越是聪明人,想的越多,顾虑的也就越多。 卫清晏理解他想护着秦家的心,但却不喜他的不坦诚。 她丢下大觉寺的事不查,跑来这里,不是来和他浪费时间,彼此试探的。 心思被拆穿,秦思贤脸有些臊红,冲卫清晏抱了抱拳,歉意道,“是我想左了。” 他想着父亲有可能参与了调包皇子的事,背后还不知有多少秘密,若自己能查出来的话,就不必事事被挖出来,授人以柄。 见卫清晏一副你再不配合,就要撂挑子的神情,只得如实道, “父亲平日好独处,闲时看书,养花,除了逢年过节与我们一起用膳,平日大多在他自己的院子里,是以,口味方面我实在不知。” 卫清晏听出一丝不对劲来,“与你母亲接触也不多?” 秦思贤被卫清晏敲打了一下,老实许多,“父亲与母亲接触的时间,还不及与我们兄弟几个相处得多。” 他略低了些声音,“父亲只每月初一十五去母亲的院子,封姨娘那处,他更是去得少。” 沈常山并无别的妾室,统共就这两个女人,也就是说,他在女色上极为克制,或者说兴趣不大。 卫清晏想到了画面中的妇人,他心中惦记的另有其人? 可他却和秦老夫人生了三儿一女,且他对孩子们都好,有些事上却又保持距离。 秦思贤羞愧自己竟不知父亲爱吃什么,便又去问了沈思远。 结果一样,因为沈常山从不开口要什么,孩子们孝敬的,他都欢喜地接下,让人看不出喜欢或者不喜。 兄弟俩不服气,又去问了沈宅负责给沈常山做饭的仆从,仆从的回答是,他们买什么,沈常山吃什么。 起初,他们也会每日请示,沈常山都是淡淡一句,时令的便好。 兄弟两人此时才发现,他们对父亲实在太不了解,亦或者,他们对父亲不够关心。 卫清晏见问不出有用的,便回了自己暂住的房间。 翌日,秦思贤带着秦三爷的尸身回京,卫清晏几人快马先行。 到了京城,还没去找萧之安。 萧之安就先找上门了,他欢喜道,“常姑娘,我找到新的线索了。” 第183章 萧之安见到时煜 萧之安昨日就来找过卫清晏,结果跑了个空。 今日听说卫清晏回来了,忙就跟着上门了。 离家这么久,终于找到点新的线索,他实在太高兴了,迫不及待要和卫清晏分享,也需要她的帮助。 卫清晏也跟着笑道,“什么线索?” “大觉寺,那个黑衣人在大觉寺出现过。” 萧之安激动道,“我的人查到,二十三年前,他和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在大觉寺见面。 两人起了冲突,打了起来,书生落了下风被黑衣人用剑指着脖子,可不知书生低声说了什么,黑衣人收剑气冲冲走了。 黑衣人应是暗卫刺客之流,查他不易,我想着从书生着手,或许更容易些。 据说当时那书生二十七八的样子,如今五十多,黑衣人叫他吴公子。” 卫清晏颔首。 这的确是条线索。 姓吴,会武的书生。 “书生可有何特征?” 萧之安咧嘴一笑,“也是长得极为好看。” 卫清晏扶额。 总不能挨个将京城的书生都翻个遍,何况那书生未必是京城人士。 但她也明白,时隔久远,萧之安能查到这些,只怕是用了大海捞针的方式,一寸寸地寻摸了。 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卫清晏问道,“目睹他们见面的人,在哪里?” 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可见当时有第三个人在,且那人还被萧之安找到了。 可萧之安说过,那黑衣人身手极好,他和书生又算是秘密相见,怎会允许第三人在场。 除非是那人擅于隐藏气息,亦或者武功在黑衣人和书生之上。 可真有这样的身手,怎会听不清书生对黑衣人说的话? “属下去请他过来。”萧之安的随从立即道。 卫清晏眸色微动,他说的是请。 且,他说完就直接离开,不像请示,更像是告知萧之安一声。 卫清晏不着痕迹地打量萧之安,见他神情没有一丝不悦,似乎很是习惯随从的态度。 再想到先前他将皇子玉佩交由随从保管,卫清晏愈发认定这随从并非真正的随从。 联想前几日时煜跟她说的凤昭情况,卫清晏心中了然。 但对方隐瞒身份,是为护着萧之安,她便无意深究。 将提前画好的图拿出来,递到萧之安面前,“二皇子从凤昭一路走来,定去过许多地方。 恰好,想请二皇子帮忙看一看,是否认得此花?” “常姑娘不必那般客气,你比我年长些,唤我名字便好。” 萧之安将图纸拿近了些,看了看,笑道,“这是木香花。” 卫清晏心中微定,又问,“那你可知这花大多生在什么地方?” “这种花,凤昭遍地都是,许多人爱将此花种在墙角处,等它长大了再顺着墙头蔓延,花开季节,远远瞧着,整面墙似被画铺满,极为好看。” 是的。 卫清晏在心里叫道,沈常山怨气画面里,就是这样的场景,整面墙都是垂满了黄色的花朵,看着便心情明媚。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得萧之安又道,“这花你们北地也有。” 北地也有,意味着不能凭此花,就断定棺椁里的深常山是凤昭人。 但同样也不能否认他不是。 “常姑娘若要找这花,我可去信让使臣带些过来。” 萧之安如是问道。 心中却明白,卫清晏突然问那花定是有什么原因。 他如今需要大魏相助,大魏皇帝让卫清晏配合他寻人,他自也希望能帮卫清晏,好让卫清晏对他的事更上心些。 既然花不是凤昭独有的,卫清晏便想知道,凤昭皇室有没有离家的少年,只是还没想到如何开口。 时煜就来了。 无需卫清晏介绍,时煜那一头银丝,萧之安便知他是谁。 先前想通过时煜与大魏皇帝见面,他自是打听过时煜的事。 同为皇族中人,谁的身份也不比谁低,但时煜是卫清晏的未婚夫,而卫清晏是萧之安的救命恩人。 所以,萧之安率先同时煜见了礼。 时煜回礼。 他明白之前卫清晏要他一起去见萧之安的目的,是想让萧之安看看他的长相。 原本两人约好回城后,各自回府洗漱,再一同去找萧之安。 得知萧之安后脚跟着卫清晏进安远侯府,他也只得匆匆洗漱就过来了。 一来就听到萧之安说花的事,他就知道,卫清晏已经将昨晚画的图给萧之安看过了。 只不知结果如何,他看向卫清晏。 见卫清晏微微摇头,时煜微微笑道,“多谢二皇子好意,本王已派人去寻那花了。 小晏听了个故事,皇族少年带着心仪之人私奔,少年心知此生再难回故土,便折了一支家乡的花带在身上,以解思乡之情。 如今,少年已故,至死未能回乡,小晏一时心慈,便想替那少年寻一寻这花,本王自当满足她。” 他始终留意萧之安的神情。 萧之安初见他时,神情微微怔愣,很快便恢复如常神色,听了这话,更是毫无波澜。 时煜明白萧之安刚刚的那一怔愣,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容貌出众,这是许多人见到他的反应。 而非他长得像谁的震惊,或者激动。 至于皇族少年私奔的故事,萧之安更是没什么反应。 要么,是他们想错了,沈常山不是凤昭人。 要么,萧之安年纪小,当年的事根本不知情。 萧之安的确是被时煜相貌惊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自家的父皇母后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没想到大魏的容王可与他们媲美。 或者说,更胜一筹。 他亦笑道,“常姑娘心慈,容王有义,之安动容,若有需要之安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 卫清晏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要花,客套几句后便将话题揭过去了。 心里却在盘算着,稍后再去平安镖局找找线索。 几人又寒暄了一会,萧之安的随从便带着一个,白头灰白,身穿僧袍的老人来了。 老人手里拿着酒葫芦,下巴上的胡须是湿的,人还没走近,便可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随从进屋,先是看了眼时煜,拱手见礼后,对卫清晏道,“这位前辈二十三年前在大觉寺的后厨做活,黑衣人和书生见面那日,他恰好在后山捡柴火。” “我说,你们这些娃娃真闹人,就那点子事,老衲该说的都说了,怎的又让老衲跑一趟。” 老和尚有些不耐烦,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卫清晏突然就想到了胖和尚。 眼前的老人是带发修行,胖和尚是真正受戒的和尚,却也同样爱酒。 一些事上,胖和尚有酒万事好商量。 她冲老人笑道,“劳您跑一趟,稍后我让人给您送来十坛红曲般若汤。” 般若汤是胖和尚这些好酒僧人,对酒的别样称呼。 老和尚一听就懂,眨了眨眼,“当真是红曲?” 那可是藩国贡酒,他好些年头没喝了。 卫清晏笑,“当真,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嘿,老衲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娃娃这样大方,早知你大方,老衲之前就该同你认识认识。” 卫清晏,“您见过我?” 第184章 穿帮了 老和尚翻了个白眼,“大晚上不睡觉,夜夜在寺里游荡,老衲不想看见你都难。” 卫清晏笑了,“惊蛰,去给老先生拿红曲来。” 带走凤昭太子的黑衣人,武功究竟如何她不知道,但出现在她身边,却不被她察觉,老和尚绝对是个顶尖高手。 惊蛰下意识要看时煜,很快又想到王爷准备聘礼都恨不得将王府搬空,未来王妃拿点地窖的贡酒送人算什么。 王爷定然是会同意的,他问了反而显得未来王妃说话没分量,念及此,惊蛰扭头就往容王府奔。 老和尚闻言,砸巴了嘴,“女娃娃上道,但老衲怕这酒喝不得,不如女娃娃先说,你想要老衲做什么?” “晚辈想请教前辈,那黑衣人是什么武功路数,书生又是什么路数。” 顶级武功绝不是闭门造车能练就的,高深的武艺往往需要实练造就,在这过程中,高手少不得要见识各家路数。 老和尚闻言,敛了笑意,“女娃娃可知这几人非大魏人?” “晚辈知道。”卫清晏亦敛了神色,指了指旁边的萧之安,“他是凤昭二皇子,此番来大魏是为找寻多年前失踪的凤昭太子。 晚辈奉陛下令,配合凤昭二皇子找人,将来事成,凤昭愿与大魏达成原铁生意。” 卫清晏愿意如实告知实情,是因为她看出老和尚有爱国之心。 更因为老和尚有他们想要的线索。 “所以,你那些日子夜夜出没,也是为了找凤昭太子?”老和尚又问道。 卫清晏始终认为时煜就是凤昭太子,所以,她点了点头。 老和尚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那你可想过,凤昭太子的失踪或许与大魏有关。 你帮他们找到了人,他们届时非但不感激,反而要同大魏清算,引起两国交战该如何?” 萧之安忙道,“我已承诺无论当年的事如何,冤有头债有主,绝不牵连大魏朝廷和百姓。” 到此时,他也明白了,老和尚一开始就看出他们的身份,并未同他们说实话。 “你一个不当政的小皇子,做不得主。” 老和尚又喝了一口酒,看向卫清晏,“老衲喜欢太平,不想年纪一大把还要看战火四起,天下大乱。 这女人狠起来,可没男人什么事。” 卫清晏接收到老和尚幽幽的视线,转向萧之安身后的随从。 之前得了萧之安口头承诺,约定等凤昭使臣到京后再签订书面协议,却没想这么快就有了新的线索。 老和尚的要求正中她心思。 同样看向随从的还有时煜。 时煜道,“林大将军可愿同二皇子一起给我大魏一个承诺?” 若找不到凤昭太子,萧之安便是凤昭唯一的继承人,决不容有失。 而如今的凤昭国,有能力护着萧之安,且得凤昭皇后信任的,当属凤昭皇后的幼弟。 林兰亭。 自打上次卫清晏告诉他,萧之安将皇子玉佩交由随从保管,她怀疑随从身份时。 他便飞鸽传书,让在凤昭的药庄查林兰亭的行踪。 前几日,他收到了药庄的来信,林兰亭近一年不曾出现在凤昭京都。 加之卫清晏先前的话,不难猜出这随从就是林兰亭。 萧之安被老和尚嫌弃,倒也不气恼。 老和尚说得没错,他虽是凤昭唯一的皇子,可还不曾真正参政。 不是母后不让他参与,而是他对做皇帝,对治理国家毫无兴趣,这也是他急着找回太子哥哥的原因之一。 有了太子哥哥,那些看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国事就轮不到他头上。 真要论起来,他的话的确不及小舅舅的话有分量,所以,他也看向了林兰亭。 不等林兰亭狡辩,萧之安率先出卖了他,“我就说你应该对我再好一点,恭敬一点,你看,这不就穿帮了。” 林兰亭睨了一眼打小和他作对的皇子外甥。 若非他上次不听话,一个人偷偷跑了,被誉王妃的人抓走,那些人将他的皇子玉佩当掉,他会担心他再弄丢玉佩,以至于亲自保管? 若非他事事不关心,他习惯性替他做主,会被常姑娘他们看出端倪? 心里将萧之安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不显,朝时煜拱了拱手,“本将此行实乃护卫之责,并非有意隐瞒身份。” 又朝老和尚一礼,“晚辈愿同二皇子向大魏承诺,无论带走太子的是何人,绝不牵连大魏朝廷和百姓,此言立书为证。” 老和尚不但知道他们的身份,还知道萧之安做不得主。 一个身处大觉寺的和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知道这些,除了跟踪他们,他不做他想。 定是他们找到老和尚时,老和尚就看出他们非大魏人,所以,没对他们说实话,反而生了疑,跟踪他们,知晓了他们的事情。 林兰亭后背汗湿的同时,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感叹,老和尚的武功定已登峰造极。 否则,他和诸多暗卫不可能一点都发现不了老和尚的跟踪。 老和尚显然是知道些内情的。 事已至此,找太子要紧,好在临行前,皇后料事如神,赋予了他一些权利。 卫清晏很快拿来了笔墨纸砚。 林兰亭执笔写好协议,在协议上盖上了同时盖上了大将军印章和皇子印章。 协议写好,林兰亭交给了时煜。 老和尚随意瞄了几眼,看向卫清晏,“那拿酒的小子,怎的还没来?” “快了。”时煜替卫清晏回道。 “你们是一对?”老和尚有了闲心,不由八卦起来。 萧之安急着知道哥哥的消息,接话道,“他们是未婚夫妇,大师,您现在能告诉我,那黑衣人和书生是谁么?” “不急一时,等和尚喝了红曲,自会告诉你。” 想到红曲,老和尚对着手中酒壶,嫌弃地蹙了蹙鼻子,最终还是又灌了一口,满脸的将就。 咕噜一声,酒咽进肚子里,他打量萧之安,“你家皇位就一个,你就不怕你哥哥找回来了,和你抢皇位? 还是说,你想先找到他,好对他下手?” “呸呸呸,我敬您是大师,您可别胡乱说话,皇位有什么好,若不是国事繁忙,我父皇没准还能多活几年。 我母后保养得再好,也年纪轻轻白霜染双鬓,还有我太爷爷,也是年纪轻轻就累死了。 父皇说了,做明君呢,就得辛苦,不辛苦的是昏君,我不想辛苦,可我也不想做昏君。 最主要是我没那能力,还是让太子哥哥来吧。” 老和尚闻言,哈哈笑起来,“你说得对,昏君做不得,昏君做了,夜里都睡不踏实。” 萧之安顺口就想来一句,“你又没做过昏君,怎么知道昏君睡不踏实。” 恰好此时,惊蛰前后挂着十坛酒来了。 萧之安急着得到哥哥的消息,也顾不得说话了,等着老和尚慢吞吞地打开酒坛,等着他嗅了嗅,再舔了舔坛口。 最后,仰起头,红色液体从坛口流进老和尚嘴里,咕噜咕噜几声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老和尚打了个酒嗝,“皇宫暗卫。” 第185章 凤昭皇后母族的人 皇宫暗卫自然指的是黑衣人。 卫清晏和时煜两人先前都有猜测,所以并不是那么惊讶。 反倒是担忧更多些。 虽有林国舅和二皇子的承诺书,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夺子之仇,不共戴天。 凤昭皇后会不会寻别的法子报复大魏,谁也说不准。 “皇宫暗卫?您的意思是偷走我太子哥哥的人,是大魏皇家?” 萧之安满脸震惊,随即是愤怒,“凤昭与大魏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为什么要偷走我太子哥哥……” “等等,老衲可没这样说。”老和尚叫停,然后指着卫清晏道,“这女娃娃问的是,黑衣人的武功路数,老衲回的也是黑衣人的武功路数。” 萧之安一时语塞。 只凭黑衣人是皇宫暗卫,的确不能认定偷走太子哥哥的就是大魏皇家。 黑衣人也有可能受别人指使,尽管这可能性很小。 他又问道,“那书生呢?书生又是什么武功路数?” 老和尚捋了捋被酒打湿的胡子,指着林兰亭道,“和他晨起练的差不多。” 林兰亭脸色巨变。 这老和尚果然跟踪了他。 他每日都有早起练功的习惯,练的是林家祖传的基本功。 这套基本功虽瞧着普通,却是他们习武的基石,所以,他每日必稳固。 功夫乃林家祖辈自创,只传林家子孙,反过来说,凡是林家的男子,自小都会被教授这套拳脚功夫。 至于能练到何种地步,之后又有怎样的精进则看个人。 那书生和黑衣人发生冲突时,使的是林家基本功,极有可能他武功仅限于此,否则,不会轻易泄露了自己的招数。 也就是说,书生是林家人! 和黑衣人合谋偷走太子的,竟是他林家人! 可老和尚却说黑衣人唤他吴公子。 林家功夫从不外传,若真姓吴怎会他林家功夫? 老和尚骗了他们。 他眼底冷沉地看向老和尚,刚要开口,就听得卫清晏道,“您说黑衣人叫书生吴公子?” 之前是她局限了。 沈常山醉话里一句不配为长辈,她习惯性只想到凤昭皇族,却忽略了母族那边的人同样是凤昭太子的长辈。 凤昭皇后姓林,书生会的武功又和林兰亭相似,那书生当是姓林才是。 老和尚垂眸喝了口酒,讪讪道,“他们是外族人,上来就问老和尚当年的事,老和尚哪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就……就说了个善意的谎言么。” “大师,你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言!”萧之安怒了。 说完,他又觉得是自己单纯了。 老和尚酒都喝了,昨日跟着他们回客栈,肉也吃了,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和尚,清规戒律早就破了。 他凭什么认定他不会撒谎。 幸好,他及时找了卫清晏,幸好,卫清晏让他将老和尚带来了。 思及此,他幽怨地瞪了眼林兰亭。 你总自诩聪明,怎么也没看出这老和尚骗我们。 林兰亭此时没空与他计较,他满心想的都是那个书生的事。 他朝老和尚拱手,“您既能隐在暗处不叫他们察觉,定也听清了书生对黑衣人的话,还请如实告知。” “确实听见了,老衲也可以告诉你。” 老和尚脸上神情渐渐严肃,“但你们承诺的那些,包括与大魏的原铁生意,都不可反悔。 否则,老衲便要走一趟你凤昭皇宫,找你们那凤昭皇后兑现承诺了。” 他这威胁的话,让在场几人神色各异。 卫清晏,“老和尚和胖和尚真的好像,一样护着这天下太平。” 时煜,“老和尚身份不简单,寻常和尚没有家国天下这样的情怀。” 萧之安,“这样爱国的老和尚,凤昭多一些,母后就不必那般辛苦了。” 林兰亭,“当年之事,大魏皇家定然是参与了,否则,老和尚不会一直强调承诺之事。” 他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答应也不行,以老和尚的武功,真要潜入凤昭皇宫只怕不是难事。 老和尚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你转告他,我可以不求前程,但我和我的家人有任何闪失,那个孩子有任何委屈。 凤昭那边很快就会知道他所做之事,届时就看他能不能承受凤昭国的报复。 反之,我不会多言一字。” 他学的是书生口吻。 “还有吗?”林兰亭追问。 老和尚摇了摇头,“和尚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听到的就这些。” “那还是难找。”萧之安有些气馁,“黑衣人是皇宫暗卫,要查一个手背有伤疤的暗卫,需得你们大魏皇帝配合。 书生说不在意前程,那他如今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尚未可知,他还在不在京城,有没有隐姓埋名也未可知。” 也就比他之前的线索,好了那么一丢丢吧。 万一大魏皇帝包庇,非但不交出真相,反而将线索斩断,那他们该如何? 他求救似的看向林兰亭。 萧之安能想到的,林兰亭如何想不到,他看向时煜和卫清晏,“凤昭既与大魏达成协议,黑衣人的消息,还请两位尽快查出。 书生的事,本将亦会去信告知皇后娘娘,请她彻查叛国之人。 也请两位转告大魏陛下,我凤昭上下切盼太子早日归家。” 此话,亦有威胁之意。 带走太子的是大魏皇宫暗卫,若大魏皇帝敢隐瞒实情,他们便可违背合作诺言,找大魏要个说法。 总之,大魏必须给他找出太子殿下的消息。 凤昭国力强盛,远超大魏,这是他敢威胁大魏的底气。 至于大魏会不会趁机谋害他们一行性命,他是不担心的,皇后已知他们落脚大魏京城,一旦他们出事,皇后便可发兵大魏。 他相信,大魏皇帝只要不是猪脑子,就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卫清晏不喜被威胁。 但,换个角度,她也理解林兰亭的想法。 他们外族人想查皇宫暗卫,绝非易事。 需要大魏相助的同时,他也担心大魏遮瞒,甚至对凤昭太子不利,以抹除痕迹。 眼下没有任何确凿证据,卫清晏无法告知他,你要找的凤昭太子极有可能就是你面前的容王。 只得换个思路,先证明沈常山就是姓林的那个书生。 所以,趁着纸笔还在,她需要一个沈常山的画像。 时煜知她心思,在她拿起墨条时,便坐到桌案前,提笔在宣纸上勾勒着。 可等她将沈常山的画像拿到老和尚面前时,老和尚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此人。” 沈常山可以易容去见黑衣人,老和尚认不出画像也属正常。 卫清晏没有气馁,又将画像拿给林兰亭看,“林将军看此人可熟悉?” 第186章 私奔真相 若沈常山是林家人,他离家时,林兰亭还未出生。 但卫清晏想着,或许一家人总有点相似之处呢? 可林兰亭端详画像良久,最终也是摇了摇头。 卫清晏此时,就很羡慕戏里那些只靠相貌就能认亲的。 可戏本子终究只是戏本子。 她在皇帝跟前晃了十几年,皇帝也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萧之安见到时煜毫无反应,如今,林兰亭看到沈常山的画像,亦是没有结果。 卫清晏想了想,直接问道,“林家几十年前是否有少年,带着一个妇人离家?” 林兰亭瞳孔微缩,“姑娘为何问这个?” “我知道。”萧之安接了话,“你刚离开时,常姑娘问过我。” 说罢,他便将时煜说的故事告诉了林兰亭,狐惑道,“常姑娘刚刚说的是皇族,现下为何又问林家?” “我先前猜错了。”卫清晏答道,她看着林兰亭,“林将军可否如实告知?” 这是林家的家丑。 但卫清晏此时问,林兰亭知道或许与太子的线索有关,想了想答道,“我小叔确实做过此类事。” 果然! 卫清晏眼眸微亮。 “那妇人是谁?” 林兰亭微微停顿,拳头握了握,回道,“我祖父新娶的续弦。” 继子和继母? 怪不得要私奔。 “那妇人如今在哪?” 卫清晏想到了沈常山在女色方面的冷淡,会不会是暗处养着这妇人,亦或者被妇人伤透了心,不再愿意多与女子接触。 “几个月后,被我祖父找回,按家法处置了。” 林兰亭反问,“姑娘为何不问少年去向?莫非姑娘怀疑那书生便是我那离家的小叔?” 妇人死了? “那我问你,少年在何处?”卫清晏脑中快速转动着。 妇人被林家人抓了回去,按理和她一起的少年也会被抓回去,可若是那样的话,他们先前的所有猜测都会被推翻。 真正的沈常山不会死后生怨,因为芙蓉县本就是他的家乡,真正的沈常山也不会是时煜的长辈,时煜或许不是凤昭太子,但绝不可能是沈家人。 最重要的是,真正的沈常山怨气画面里,不会是林家少年和妇人私奔的场景。 所以,她已经十成十的确定,这个生怨的深常山,就是林家的那个少年。 可她要如何证明呢? 人死前的怨气画面,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并愿意接受的。 还有林家少年,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林家,而是冒充沈常山进京? 林兰亭眼睛一直盯着卫清晏,见她平静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眸子,灵动的转着。 心下也有了大胆猜测,便主动道,“继室嫁给祖父前,便有了心上人,她为了借小叔之力逃脱,假意接近小叔,佯装与醉酒的小叔有了肌肤之亲。 小叔年少,还不曾真正接触过女子,以为自己真对年轻的继母做了什么。 想要向祖父坦白却不敢,因为他知道,祖父或许会留下儿子的命,但定然会杀了那继室。 一个月后,继室骗小叔,她有了他的孩子。 那时,祖父已年迈,加之早年战场受过伤,御医诊断他再无孕育子嗣的能力,继室身孕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小叔只得策划了一场私奔,只是他不知,他只是继室和心上人利用的一颗棋子。 刚逃出凤昭,两人便对小叔起了杀心,小叔命大,逃走后被一个商户所救。” “那商户姓沈,家中有个与你小叔年纪相仿的儿子?”卫清晏接了话。 林兰亭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应道,“是,沈商户将小叔带回了家,许是小叔与他儿子年纪相仿,所以,沈家人对小叔极好。 但继室担心小叔回到林家,将实情告知祖父,便一直在找小叔的下落。” 卫清晏却在心里摇了摇头。 沈商户对林家少年好,不是因为他与儿子年纪相仿,而是因为林家少年长得像他老家的亲弟弟。 老汉说过,他与兄长关系很好。 离家在外的兄长见到一个落难的,与自己弟弟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很难无动于衷。 这也就不奇怪,林家少年为何会知道自己长的与沈家老汉相似了,定是沈商户告知他的。 “他们找到了你小叔,却不知他具体在哪里,所以,他们杀了整条街的人?最后一把火烧了沈家?” 林兰亭叹气,“其实小叔离家没多久,祖父就知道了他的下落。 但祖父气小叔读了那么多书,却轻易被一个女子骗的团团转,想让小叔吃些苦头,好长些记性。 便没有及时去接他回来,可祖父没想到,那继室竟敢勾结山匪,烧杀抢掠。 等祖父赶到时,沈家人都死了,只有一个满身着火的小叔还剩最后一口气,最终没能救回来。” “满身着火,定是烧的面目全非,你们如何断定那就是你小叔?”卫清晏追问。 “小叔是早产儿,自小身体不好,祖母便命人讨得百家银,给小叔打了一个长命锁。 祖母去世的早,那长命锁是祖母留给小叔的念想,小叔十分珍惜,便是束发(15岁)后,依旧不舍取下,藏于衣内贴身佩戴。 那人脖间挂着长命锁,身形与小叔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在见到祖父时,说了最后一句话。” 卫清晏,“何话?” “他说,锦之知错了,锦之是祖父给小叔取的字,小叔嫌娘气,一直不肯用。 所以,常姑娘怀疑我小叔还活着,或许是错了。” 林兰亭似解释,似分析,“其一,小叔对长命锁向来宝贝,不会轻易送人,同样也不会轻易将自己嫌弃的字告知他人。 其二,小叔只比皇后姐姐大九岁,他对姐姐十分疼爱,没有理由去害姐姐的孩子。” 这些理由有些牵强,都不需要卫清晏反驳,萧之安习惯性和林兰亭唱起了反调。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只是送对方一块长命锁,若关系好,告知对方自己的字,再正常不过。 小外祖离家时,我母后才八岁,再深的感情时间久了,也是要淡的,再说,万一小外祖是被逼的呢?” “噗!” 老和尚舔了舔嘴角溢出的酒,满脸可惜。 实在是没忍住,才喷了这一口酒,他嘀咕道,“你这小子的确不适合做皇帝,要不跟老衲做和尚吧。” “我好好的逍遥王不做,干嘛学你做苦兮兮的和尚。”萧之安回怼老和尚一句。 而后看向卫清晏,“常姑娘,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他指的是反驳林兰亭的那番话。 “在理。”卫清晏点头,也反驳了林兰亭一个问题,“书生会你林家的功夫,又如何解释?” 第187章 好女色 林兰亭沉默。 解释不了。 林家功夫需得有人至少指导一年,方能真正领悟,可小叔只在沈家呆了几个月,沈家便遭了难。 便是小叔知恩图报,违背林家祖训,将林家功夫教给那沈家儿子,沈家儿子也不可能自学成才。 恰好此时,老和尚补了一句,“那少年武功不咋地,但瞧着至少学了十来年的样子。” 林兰亭抿紧了唇。 林家男子,六岁开始扎马步。 所以,那死去的是沈家的儿子? 若是沈家儿子,他死前为何要对祖父说那样一句话? 还有,常姑娘说那木香花,是离家少年死前的遗憾,意味着即便当年死的不是小叔,如今,小叔也去世了。 他眸色渐渐晦暗,看向卫清晏,“常姑娘究竟知道多少?你怀疑的那个是本将小叔的男子,在大魏又是什么身份?” “沈家遭难后,沈家儿子沈常山一人来到京城,投奔了与他有婚姻的秦家。” 卫清晏在一人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之前她便觉得奇怪,沈常山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竟能在乱世下一人逃来京城。 若是会拳脚功夫的林家少年,便说得过去了。 “两年后,沈常山与秦家小姐成婚,做了秦家上门女婿,之后进了国子监教书,这便是他在大魏的身份。 我好奇的是,你们既知沈家有个与你小叔年纪相仿的儿子,就不曾关注过沈家儿子的下落?” 好歹人家救你林家少年一命,好歹沈家是因被林家少年牵连而惨死。 林兰亭轻咳一声,“祖父当年赶到时,整条街就剩小叔一人还有口气。 祖父急着带人去找医馆,命底下人给沈家人敛尸。 小叔没有救回来,祖父痛失幺子,底下的人发现少了沈家儿子的尸体,也没敢打搅正承受丧子之痛的祖父,而是私下寻找。 等祖父缓过劲来,过问此事时,底下人才告知沈家儿子当晚去了同窗家中,躲过一劫,之后便离开了北地。 北地是大魏的地盘,沈家儿子既有去处,祖父便也没多过问,交代人每年去沈家坟前祭拜,就带着小叔的尸骨回了凤昭。” 卫清晏和时煜对视一眼。 怪不得他们在沈家坟地没有看到多余的坟墓,沈常山也没有去寺庙或者道观的习惯。 因为沈家儿子的尸骨正代替他葬在林家,接受林家香火的供奉。 也让两人明白了,为何沈常山时隔十年才去迁坟。 一来,沈家几人的坟冢有林家人照看,二来,他担心回去会被林家人发现他还活着。 而之后去北地迁坟,则是为了遮掩他真正的行踪。 可他为何宁愿被先帝要挟,都不愿回林家呢? “林将军,假设活着的是你小叔,你可知他为何不愿归家?” 此事,林兰亭还真了解过。 “祖父什么都好,唯有女色上有些放纵。 祖母近四十的年纪生小叔,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没几年就故去了。 祖父在祖母去世后第二年娶了续弦,小叔大抵觉得祖父对祖母无情,为此对祖父颇有怨言。 没想那续弦命薄,一年不到就一场风寒丢了命,祖父再娶……期间也纳了不少妾室。 祖父收进府的女人越多,小叔与祖父越疏离。 怂恿小叔离家的妇人,是祖父的第三任续弦,只比小叔大三岁,却比祖父小了四十多岁。 因为这些,祖父在京都的名声并不好听,小叔被同窗笑话,同祖父大吵了一架,扬言若祖父敢娶,他便与祖父脱离父子关系。 祖父是凤昭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怎会受小叔威胁,之后小叔真就搬到了书院,极少回家。 也就是因此,才被那妇人得了机会算计。 姑娘问,小叔为何不回家,我想或许小叔心里是恨的,恨自己没禁得住诱惑,更恨祖父为何要娶了一个又一个进门。” 若那妇人不进门,他便不必离家逃亡。 “还有一则原因,小叔离家后,他带着继母私奔的消息便在京都传开了,若他回来有些流言蜚语是避免不了的。” 林兰亭并不希望沈常山就是小叔,当年宫变本就有林家女的参与,若太子失踪也有小叔的参与。 皇后会如何看待林家? 可弄明白沈常山的事,才能顺势查太子的下落,他只得配合。 “你那祖父担心被皇家忌惮,便故意露出这样一个好色的弱点给皇家拿捏。 却又自以为是地不愿告知儿子实情,最终闹出这等悲剧来,祸及子孙。” 老和尚冷嘲道,“这世间从不缺蠢人,就是这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的蠢人,让天下平添了多少苦难。” “你这和尚,怎能乱骂人,我曾外祖不说,何尝没有护着儿子,让他无忧长大的意思。” 萧之安忍不住出声维护。 他想到了母后,母后也极少告知他朝堂诡谲。 老和尚气哼,“林家当年在凤昭有怎样的威望,便是老和尚不曾去过凤昭,都有所耳闻。 你曾外祖既意识到这点,并想出那样的馊主意,怎就不明白,生在一个被皇家忌惮的家族,注定无法懵懂无忧。 林家少年若早知道父亲并非真正好色,就不会与父亲生出嫌隙,更不会轻易被妇人蒙骗。 一个悲剧的产生,往往会引发更多的悲剧。 白发人送黑发人,若这个父亲真如表面那般对儿子不甚在意,倒也罢了。 可他连家族危难都不忍让儿子知晓,可见心里是极其在意儿子的,年纪一大把,如何承受丧子之痛? 再强大的家族,顶梁柱倒了,这个家族便也没那么令人恐惧了,这一事牵连出多少事,无需老衲再细数。” “什么意思?”萧之安似懂了,又似没懂。 在场的其余三人则心中震骇。 林兰亭无声朝老和尚拱了拱手。 一切如老和尚所言,小叔的死对祖父打击太大,政务上一时疏忽被皇家抓了错处。 加之小叔私奔的事传开,皇家以祖父教子无方为由,贬了祖父官职,收走林家兵权。 林家荣光不复从前,祖父临死前方才明白过来,他不该将小叔养得不谙世事,最终成了皇家压垮林家的棋子,也害了小叔自己。 是的,整件事里,都有凤昭皇室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事关自己国家的阴暗事,他隐去没谈罢了。 经老和尚提点,卫清晏明白了背后的各种阴谋。 她想到了卫老将军。 想到了卫老将军为何心里明明没放下原配,明明可能知道卫小夫人与先帝的关系,还是娶了卫小夫人做续弦。 想到了卫老将军为何要将她女扮男装的事,告知先帝。 他做这些,又何尝不是往先帝手里递把柄示弱呢。 卫清晏心里生出一股悲凉。 太平本是将军定,将军却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打下的太平盛世。 更甚有杜长远那样,死在太平前夕的。 将军平定天下,护百姓安宁,无错。 错的是君主不仁。 既如此,那便换上仁义的君主好了。 卫清晏拳头紧攥,亦向老和尚深深一礼。 老和尚正色打量她良久,才有挪开了视线,喝了一口酒,细细品着。 时煜也想到了卫老将军,更想到了先帝,甚至还有那不曾谋面的凤昭皇后。 或许先帝曾真心待过卫老将军,可从他登基为帝那一日,他便只是君王,盘算的都是与君王权势有关的事。 同样的,当政多年的凤昭皇后,经历过林家的衰败,明白其中缘由,为何还要重蹈覆辙,将身边唯一的儿子,养成一个闲散之人? 第188章 至少他是小晏的夫婿 萧之安不知时煜的心思,想到了他身上。 他稀里糊涂听了一通,想不通索性便不想,只关心自己最关心的,“所以我太子哥哥到底在哪呢?”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气氛陷入片刻沉默后,林兰亭问道,“常姑娘怀疑沈常山是我小叔的根据是什么? 还有常姑娘又是如何得知我小叔离家一事?” 根据是他落叶归根的执念,是他怨气画面私奔的场景。 可卫清晏要如何对他说鬼怨一事呢? 一直沉默的时煜开口道,“本王刚刚描绘的画像,可赠与林将军,林将军可送回凤昭问一问,便知答案。” 卫清晏会化念解魔的本事,他不希望太多人知晓。 事关凤昭储君,只凭他们一面之词,凤昭未必愿意相信,不如让凤昭自己去确定。 至于林兰亭第二个问题,时煜直接忽略,只含糊道,“沈常山死前的遗愿是落叶归根,但北地和芙蓉县都不是他要去的地方。 眼下有些事虽对得上,但更多的事还需要查证。 在此之前,本王希望你们莫要打搅沈常山的家人,以免坏事。 本王也会向你们承诺,尽快找出当年的黑衣人,找出凤昭太子的下落。” 沈常山生怨一事,只要凤昭人不用手段,沈家人不会轻易对外人言,就不会泄露了小晏的本事。 凤昭人至今不敢明目张胆找凤昭太子,是因为他们不知凤昭太子处境如何,怕打草惊蛇,反而害了凤昭太子。 他如此提醒,定会让他们有所顾及。 林兰亭想了想,同意了。 知道名字和身份,便是不找上他家人,想要查得还是能查到一些。 双方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没再多停留,凤昭两人离开了安远侯府。 老和尚却不肯走了。 他指着卫清晏道,“女娃娃,大觉寺老和尚呆腻了,想找你讨几天饭吃,你可愿意?” 卫清晏笑,“我若不愿,大师可会离开?” “嗯,不走不走。” 老和尚将惊蛰身上挂着的酒坛,全部挂在自己身上,走到卫清晏身边,“难得遇到个大方的,先赖着吧。” 卫清晏眼眸微转,“留下可以,酒肉管够,但你得告诉我,黑衣人从凤昭带走的那个孩子,最后是不是被带进了皇宫?” “你们不是什么都清楚么?”老和尚翻了个白眼,“还问老和尚做什么? 我的房间在哪里?老和尚这两日盯着凤昭那几个小崽子,都没怎么睡,困死了。” 卫清晏见他张嘴打哈欠,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便朝外面喊了句,“雾秋。” 雾秋是先前时煜送给她的十个暗卫之一,蓝姝进宫后,雾秋就走到明面上,成了她的婢女。 卫清晏让雾秋带着老和尚去她隔壁的院子安置,又拿出三千两银票让她充到安远侯府的公账上。 老和尚嘀咕道,“睡前先给老和尚吃顿好的,对了,还有干净衣服,再准备水沐浴,老和尚好久不曾做人咯。” 雾秋看向卫清晏。 卫清晏颔首,吩咐道,“听大师的,生活上莫要亏待了。” 老和尚刚虽没有明确回答,但已是给了答案。 不过是吃穿上的小要求,卫清晏愿意满足他。 “诶,不要大师大师地叫,怪害羞的,老衲有法号的,忘尘,忘记前尘的忘尘。” 说罢,他便看向雾秋。 雾秋忙领着人往外走。 忘尘和尚行至门口时,突然又转过身看向时煜,“没几日就要过年了,今年还算太平,老衲明年还想过个太平年,可否?” 时煜微怔,随后握着卫清晏的手,“晚辈亦希望岁岁太平。” “哈哈……也是个好娃娃。”老和尚笑着转身,“人心不足蛇吞象,误打误撞,贪心竟成就了好事。 女娃娃,老衲要去休息了,过年那日再来唤我。” 看着老和尚背影走远,卫清晏道,“他始终担心凤昭皇后会报复大魏。” 所以,才对时煜说了那样的话。 想要得到时煜一个承诺,可时煜能平息凤昭皇后的怒火么? 凤昭皇后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以至于忘尘和尚即便逼着林兰亭两人签了承诺书,还这般担忧? “别多想,或许他只是经历过战乱,便多有防备。” 时煜揽着卫清晏的肩头,“不过,关于凤昭太子和沈常山的事,我们需得更加谨慎才是。” 他的容貌不像凤昭帝后,身上也无任何信物凭证,没有确凿证据前,贸然告知身份。 若凤昭有野心,借此诬陷大魏别有所图,让他假意冒充凤昭太子。 亦或者大魏别有用心之人,反咬是凤昭故意让他混淆大魏皇家血脉。 无论哪种结果,都有可能引发战事,大魏国力虽不及凤昭,但总有目光短浅,好战之人,想趁乱谋取私利。 卫清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回抱住时煜的腰,有些心疼他。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明明亲弟弟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反而需要找出证据,证明自己就是自己。 而在此之前,还得凤昭大魏两头瞒着,以免发生变故。 时煜胳膊下滑,亦揽着她的腰,“小晏,还有不足三月我便可娶你为妻了。 无论将来我是何身份,我都是你的夫婿。” 卫清晏心中一软,将头靠在他肩上,“嗯,还有不足三月,我便可做你的妻了。” 腰间的大手微微用了力,两人彼此相拥,卫清晏想到了老和尚说的话。 “他说的贪心,是先帝吧?好事是指我们么?” 时煜认真想了想,肯定道,“是的。” 无论先帝将他偷来大魏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会努力将他和小晏的婚事,变成两国的好事。 想法容易,做起来却非易事。 两人也只歇了片刻,就去了皇宫,将黑衣人是皇宫暗卫的事,包括林兰亭那些要挟的话,如实告知了皇帝。 皇帝脸色有些发沉。 偷孩子的是皇宫暗卫,意味着什么,皇帝很清楚,可事已至此,不能不查。 先帝建立大魏后,便有专门的基地培训暗卫。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驾崩时,暗卫头领自戕追随先帝而去。 其余的要么继续留用。 要么则隐姓埋名去了先帝专门给他们选的养老之地。 皇帝当即召来他登基后,提拔的暗卫头领,让他彻查那黑衣人的去向。 卫清晏和时煜两人出宫后,又去查沈常山的过往,可都没有查出他会武功的端倪。 直到秦思贤回到京城,亲眼看到昏迷不醒的母亲,不等卫清晏上门,他便主动约了卫清晏一起去见镖局的老掌柜。 第189章 隐瞒了什么 秦思贤考虑到卫清晏是姑娘家,与他同行不妥,便带上了自己的妻子秦大夫人。 三人一起到了老掌柜跟前。 老掌柜姓曹,瞧着七十出头的年纪,一只脚是跛的,走路颤颤巍巍,却不喜人扶着。 听说秦思贤几人过来,是为沈常山二十三年前去北地一事。 他惋惜道,“你父亲比我还小十几岁,怎么就……哎,你今日突然来问当年的事?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思贤半真半假道,“父亲临终前,一直念叨着想要落叶归根,我便想着父亲是想回芙蓉县。 可棺椁出了城先是抬不动,后又立在坑中不肯下葬,听乡下的长辈说,这是父亲不愿回祖籍。 我便想着,父亲在北地呆了多年,会不会他念叨得落叶归根是北地。 可父亲已不在,我们也无法问他老人家,总不能千里迢迢抬去北地,不是了,再提回来折腾他人家。 听说父亲当年去北地,是跟着您一起去的,便想同您打听打听那一路父亲的情况。 我们也好判断,父亲要去的究竟是不是北地。” “竟有这种事?”曹掌柜骇然,“可时间过去太久远,我实在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事。” “你们路上可有在什么地方停留?亦或者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卫清晏问道。 “这位是?”老掌柜问秦思贤。 秦大夫人忙道,“这是我们家亲戚,最近家里出了不少事,她过来帮忙。” 老掌柜点了点头,回道,“这趟镖是随沈先生回乡迁坟,去的时候大家空着手,沈先生不赶时间,遇到风景好的地方,他会停留几天。 回京时护送沈家骸骨,便没做停歇,来回路上都算顺遂。” “我父亲路上心情如何?”秦思贤问道。 曹老掌柜似回忆道,“瞧着不是很好,一路上都不太说话。” 卫清晏,“他与你们一路不曾分开过?” 老掌柜这次答得很快,“不曾。” 卫清晏半垂了眸,她之所以等到秦思贤回京,和他一起来平安镖局,就是想着秦思贤是沈常山的儿子。 熟人在前,问话更容易些。 鬼怨一事能不暴露,便不暴露。 但显然是她想多了,曹掌柜并不打算配合。 这更说明,沈常山那趟出行,是藏着秘密的。 而曹掌柜是知情人。 “老掌柜之后与沈先生有联系吗?”卫清晏状似随口问道。 “在京城遇到过一两回,但沈大人是国子监的学问人,我只是个开镖局的老粗,不敢多打扰。” 卫清晏似笑非笑,“那老掌柜可知秦家最近出了何事?” “我如今身子不太好,极少出门,出了何事?” 卫清晏看他,“曹掌柜刚没问,我当曹掌柜知道呢。” 秦大夫人刚介绍她时,提到秦家最近出了不少事,寻常人听到这话,都会顺嘴问一句。 可曹掌柜没有。 一个在镖局遇到沈思远,都要沈思远帮忙给沈常山带个好,一见面就对着秦思贤惋惜沈常山之死的人。 竟对沈常山家里出了何事,漠不关心,而是在她点出来后,才跟着问一句。 这很反常。 除非他早已知道。 卫清晏脸上依旧挂着笑,视线转到老掌柜脚上,“老掌柜这脚是何时伤的?” 能让老掌柜帮忙隐瞒,要么是给足了钱,要么是沈常山对老掌柜有恩。 曹掌柜此时已经意识到不对,他沉默须臾,含糊道,“有好些年头了。” “具体哪一年?”卫清晏追问。 此事瞒不了,秦家人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道,曹掌柜只得道,“二十三年前。” “去北地那次?” 这次追问的是秦思贤,来的路上,卫清晏告诉他,他的父亲极有可能会武。 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父亲瞧着那样文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武。 可如今他再不敢说了解父亲。 “是。”曹掌柜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走了一辈子镖,去北地那次是最轻松的。 却因为我贪口腹之欲,非得进山打猎,反残了一条腿,这样丢人的事,我实在不愿主动提及。” 他这些话,别说卫清晏和秦思贤,就是秦大夫人都听出了找补的意味。 “老掌柜,你与沈常山不熟,更无其他瓜葛,大可不必在此接受我们的盘问。 尤其忍受我的咄咄逼人。” 卫清晏对上他的眼睛,毫不留情,“你这般配合,是因为你在等着我们,等着给我们一些假的消息,你想帮沈常山隐瞒什么?” “你……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我与他不熟,配合你们也是因为秦家是官家老爷,我们寻常百姓得罪不起……” “老掌柜,你可知沈常山的小儿子为何会死?”卫清晏打断了他的话。 “为何?” 老掌柜问完,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 这不就变相承认,他其实一直关注着沈家,知道沈常山的小儿子死了。 卫清晏浅浅勾唇。 她没给老掌柜答案,继续回道,“你可知沈常山的妻子,昏迷至今不醒,又是何原因?” 这回老掌柜没问了,直勾勾盯着卫清晏。 卫清晏乌漆漆的瞳仁回望着他,就在曹掌柜想要避开这锐利的目光时,卫清晏的手指腹点在他眉心。 须臾,曹掌柜面前出现一张脸。 要怎样形容那张脸呢? 曹掌柜读书少,只想到了戏里唱的青面獠牙四个字。 可分明那脸是那样熟悉,分明他没长獠牙,他却看得心惊肉跳,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是沈大人的脸。 再不复从前的儒雅温润。 女子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人家,沈常山死了,如今你看到的是他死后生怨的模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不是沈常山了,他是鬼怨。 人生前若有执念,死后便会生怨,鬼怨若不化解,就会久怨成魔,祸及子孙。 沈家三爷的死,秦老夫人的昏迷,都是沈常山的怨气所致。 老人家,沈常山的执念是落叶归根,所以,你告诉我们,他是谁?他真正的根在哪里?” 曹掌柜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浑浊的眼睛越瞪越大,却始终不说一个字。 卫清晏也不催他,走到秦大夫人身边,伸手道,“夫人将我上次送你的符纸拿出来。” 听说那纸符的作用,秦大夫人便将它贴身放着,闻言,忙转过身从怀里拿出符纸,递给卫清晏。 卫清晏扶着秦大夫人的胳膊,让她面向曹掌柜,“老人家,人死不知身后事,无论沈常山生前考虑得多么周全。 他也算不到自己死后会生怨,他让你帮忙隐瞒那些,无非是想保住他的儿孙。 可若他的怨气不解,下一个死的就会是他的长媳,而后或许是长子,次子……直到秦家不剩一人。 这定不是他愿看见的,也不是你想看到的。” 曹掌柜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听这女子唬人的话,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向秦大夫人。 从前他走镖,时常遇到路边神棍拦客,说些印堂发黑,要遭难之类的话。 他都嗤笑了之,死人才发黑。 可今日,他真正看到了什么是印堂发黑。 原本肤白的妇人,额间渐渐团着一团黑气,这团黑气将她的整个脸都衬得发青。 像极了人死后的皮肤状态。 “你是谁?我凭什么信你。” 曹掌柜努力了半晌,才从喉咙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第190章 怎么又有一个孩子 卫清晏坐到老掌柜对面,“我是替死人化怨解魔的引渡人。 老人家若忍心看着秦家人一个个死去,可以不信我。” 曹掌柜打量着自己的残腿,沉沉喘了口气。 若忍心,他今日就不会出来见他们。 可心底到底是不放心,又道,“这么说,你是帮秦家的?” 卫清晏点头,“可以这么说。” 曹掌柜的头垂了下去,似在思量什么。 秦思贤央求道,“老掌柜,父亲去世才十余日,三弟丢了命,母亲昏迷不醒,御医已开口让准备后事。 您愿替父亲遮瞒,定是与他交情匪浅,还请您看在与父亲的交情上,如实告知,这短短时日,秦府已经买了三副寿棺,秦家遭不起啊。” 母亲的样子,让他心慌,可卫清晏刚刚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重击。 秦家会死得一个不剩! 一个不剩! 曹掌柜看向秦思贤,“你真信鬼怨之说?” “不得不信,您定也知道了,父亲棺椁是由十八武僧送去芙蓉县的,对吗?” “是,我知道。” 曹掌柜终于承认。 他本就留意秦家,秦家突然请那么多镖师,他怎么可能不注意。 同是走镖的,平日虽有竞争,可大多时候大家是抱成一团的。 秦家虽给了封口费,想要找那些镖师打听个情况,还是不难的。 “你真想知道实情?哪怕因此给秦家招来大祸?” 人祸兴许还有法子周旋,可这怨气要人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或死或病,毫无办法。 秦思贤很快做了选择,苦笑道,“还有比全家灭绝更大的祸事么,请您告知。” 曹掌柜重重叹出一口气。 他曾以命向沈常山保证,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 可。 他又看了眼秦大夫人被黑气笼罩的脸。 最终开口道,“去年正月,你父亲去芙蓉县时,约了我半路相见,他已料到会有人问及当年去北地迁坟一事。” 卫清晏眸色微动。 沈常山为何去年就料到了今日,还是说去年他做了什么? 这一点很重要,卫清晏在脑子里重重记上一笔。 曹掌柜又叹一口气,“我确实替他瞒了些事情,其实,当年和我们一起去北地迁坟的,并不是你的父亲。 那人易容成你父亲的样子,和我们一同到了北地。 你父亲是在迁坟那日才出现的,他亲手将沈家三人骸骨收敛后,交由我手上,让我将骸骨送到芙蓉县,之后便又离开了。 依旧是那个易容成他的男子,扮作他,随我们回程。 距离芙蓉县还有一日路程的时候,那男子在我们的吃食里下了药,他要杀了我们。 我的腿就是那次伤的,是你父亲出现,阻止了那男子,从他手里要了解药,救了我们。 但我并不感激他,他和那人是一伙的,可我没想到,你父亲会反杀了那男子。 因为此事,第二日便来了十几个黑衣死士。 我才知道,你父亲杀那男子,就是让死士背后的主子知道,他要护着我们的决心。 你父亲手里有对方的把柄,他用那把柄护住了平安镖局。 我虽是个老粗,也分得清好赖,出门走镖什么人都会遇到,真碰上人家的秘密,被灭口也不是没有的事。 可你父亲救了我们,还一护就护了平安镖局几十年,这个恩情我得记。” 他满脸羞愧,“我到底还是失言了。” “不,您没有失言,你助我们给沈常山解怨,亦是对他恩情的报答。” 卫清晏安抚老掌柜。 秦思贤亦道,“常姑娘说的对,您告知我们实情,就是救了我们全家,这是大恩。” 曹掌柜勉强笑了笑。 卫清晏确认道,“所以,沈常山会武功,对吗?” “是。”曹掌柜回道头,“但不是那男子的对手,虽趁其不备杀了他,也被那男子刺中了腹部。” “父亲竟然真的会武功?”秦思贤喃喃低语。 卫清晏看了他一眼,将符纸递还给秦大夫人,继续问老掌柜,“沈常山手里的把柄是什么?” 曹掌柜默了默,“他从凤昭抱了个孩子回来,听他和黑衣死士说话的意思,那孩子身世不凡。 若我们有事,孩子的下落,便会被他安排在凤昭的人透露出去。” “他亲自带回来的?” 卫清晏眸子一凝。 带走凤昭太子的是身手极好的黑衣人一人,萧之安就是追着黑衣人的线索,才查到了大魏京城。 不曾听说随行的还有别人。 “对,他出现时,手里便抱了个襁褓,还有个姑娘跟着。” 怎么又多了个姑娘? 卫清晏眉头微拧,直觉这个孩子不是黑衣人带走的那个。 “你可知那孩子,后来被安置在何处?” 曹掌柜摇了摇头,“死士会来灭口,我便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恨不能少听两耳朵,怎会去关注。 直到去年,沈大人找上我,他请我替他照顾一个人,我才又见到当年那个孩子。” “若按年纪算,那个孩子如今已经二十三,如何还需要照顾?莫非他有病疾?” “不错。”曹掌柜点了点头,“那孩子天生体弱,下肢和智力都似六岁孩童。” “你如何得知那个孩子,就是当年他从凤昭带来的那个?当年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姑娘呢?” 卫清晏脑中快速转着,试图将今日得到的消息和以往的联系上。 “我不知道,是沈大人告诉我的,他说照顾孩子的那个姑娘,病逝了。 他不好将孩子带回家,便给了我一万两银票,那孩子的后半辈子便交给平安镖局了。” “那孩子眼下在平安镖局?” “我家二儿子夫妻俩年轻时在江南呆了几年,我便对外说,那孩子是老二夫妇在江南时生的。 身子不好,便一直养在江南,如今那孩子随我姓曹,沈大人便说,既然改了姓,那名字也改了吧,便给他取名,忆昭。” 忆昭? 回忆凤昭? “曹掌柜,我们想见见那孩子。”秦思贤突然道。 先前从叔祖父哪里得知,父亲愧疚的是白了发的容王,那他从凤昭带来的孩子也应该是容王。 怎的又冒出一个孩子,父亲当年究竟从凤昭带走了几个孩子? 秦思贤眉心突突的跳着,他急切地想知道,这个被养在曹家的孩子,是不是白发。 若曹忆昭也是白发,那是不是意味着父亲醉话里对不起的孩子,不是容王? 不是容王,父亲就少了一则混淆皇家血脉的罪名。 二十三的男子,眉清目秀,只是相貌有些憨傻,坐在一个木制的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 让秦思贤失望的是,曹忆昭一头黑发。 卫清晏始终坚定时煜就是凤昭太子,所以,她不曾因为多出来的这个孩子,乱了自己的思路。 她只是在想,心肠不算恶毒的沈常山,究竟还会带着谁的孩子来大魏,在见到曹忆昭的一刹那,她有了新的思路。 “老人家,你可还记得那个姑娘的模样?” 第191章 女子的画像 萧之安之所以知道凤昭太子还活着,是因为他们去年发现了他姨母的婢女。 然后从那婢女口中得知,凤昭太子被黑衣人抱走,他们才一路查找来了大魏。 而沈常山也是在去年预料到了,会有人找曹掌柜问北地之事。 都是去年,怎么会那么巧。 偏偏当年沈常山从北地回来,还带了个姑娘。 所以,她想确认的是,沈常山带来的那姑娘,是不是萧之安姨母的婢女。 曹掌柜有些歉疚,“太久远了,女子容貌有些模糊,我只记得他是做姑娘家打扮。 沈大人杀了那男子后,因腹部中剑昏迷,女子很着急,让我们去寻大夫,嘴里囔着你不能死,你答应过要照顾我家小公子之类的话。” “她说的是小公子?”卫清晏问道。 “是,许是她的叫声惊醒了襁褓中的孩子,那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女子便又哄孩子,我记得清楚,她说的就是小公子别哭。 我之所以留意到女子是做姑娘家打扮,是因为沈大人突然抱个孩子出现,身后又跟个女人,我便下意识以为那是沈大人的女人和孩子。 见女子并未挽发,我便猜测她可能是沈大人的外室。 以为易容成沈大人的男子,要杀我们就是担心沈大人养外室的事,被我们泄露出去。 可听那女子一口一句小公子的叫着,我才知道自己猜错了,这女子大抵是个婢女之类的。 真正与沈大人相识的是她的主子,那时我依旧以为孩子是沈大人的孩子,心里头并不是那么害怕。 直到第二日晚上黑衣死士的出现,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才知道,我们窥见的是要死人的大秘密……”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无奈叹气,“人老了,话就啰嗦了,这件事压在我们几人心中,哪怕是私底下我们都不敢多说一字。 因为能养得起那么多死士的人,是我们惹不起的大人物,杀我们如同捏死蚂蚁般容易。 与我们随行的几个兄弟中,有一个是真正被活活吓死了。 成日提心吊胆,害怕哪一日睡梦中就被人抹了脖子,其实我也怕。 但我从未敢对任何一人言……” 今日说出来,他竟觉得心里头轻松了许多。 这样,将来他死了,就不会生那什么怨念,坑了子孙吧。 只是,到底是对不住沈大人了。 曹老掌柜缓缓抬手,搓了搓满是皱纹的脸。 “老人家说的消息于我们很有用。” 卫清晏微微笑着,“倘若我拿来那女子的画像,老人家还能认得出来吗?” “应是能的。” “那烦请老人家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卫清晏将秦思贤夫妇留在了曹家,一人踏着轻功直接去了萧之安下榻的客栈。 萧之安正坐在窗前,两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卫清晏直说来意,“将你姨母婢女的画像,描给我。” 说着话的功夫,她眼睛已将客房扫了一圈,拽着萧之安往书桌去。 “要画像做什么?你是不是找到新线索了?”萧之安一边问,一边挥退听到动静闯进来的护卫。 “画完再说。”卫清晏不容置疑,已经着手磨墨。 萧之安被摁到了桌案前,听话地拿起毛笔,沾了墨,想了想便在纸上勾勒着。 皇家的孩子没有真正不学无术的,萧之安一手丹青,不比时煜逊色。 画完,他拿起吹了吹,待墨水干了交给卫清晏,“常姑娘,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你姨母的婢女,叫什么?” “春杏。” 卫清晏颔首,“有没有可能,春杏失踪的那些年一直在大魏京城?” “这怎么可能?”萧之安惊道,“你怀疑什么?” 卫清晏想了想,“暂无依据,所以来问你要这画像,等我确认过后,再来同你说。” 跨过门槛时,她又转头看向萧之安,“若你真心想找回你兄长,不要让人跟着,不要让他处境变得艰难。” 萧之安迈出的步子,生生顿住,沉默须臾,他道,“好,我等你消息。” 卫清晏去得快,回得也快。 萧之安画的是婢女去年的模样。 曹掌柜将画像展开,微微眯了眼,仔细打量画中已长了皱纹的女子,记忆中模糊的年轻面孔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了许久。 最后,点了点头,“应该就是她。” 想了想,又道,“要不,让忆昭再确认下?他虽智力低下,却认得人的。” 过去多年,他担心自己看错了。 卫清晏颔首。 没多久,被下人推到鱼缸边上看鱼的曹忆昭,又被推了回来。 曹掌柜笑着摸了摸曹忆昭的头,哄道,“忆昭儿,告诉祖父,这是谁?” 曹忆昭先是嘿嘿傻笑着,等看清画像后,突然唤道,“姨姨,姨姨……祖父,姨姨……宝儿要姨姨……宝儿……要姨姨……” 二十多岁的男子,突然嚎哭着,双手朝曹掌柜伸开,似是要他抱一般。 “宝儿乖,莫哭啊。”曹掌柜忙将画像拿开,从怀中拿出帕子,给曹忆昭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 “祖父这就让人去找姨姨,好不好,宝儿先跟着哥哥去塘子里看鱼,再吃点好吃的,姨姨就回来了……” 卫清晏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曹忆昭,很快被曹掌柜哄好,由小厮推着出去了。 “他之后会闹吗?” 卫清晏忍不住问了句。 曹掌柜摇头,“不会,他能记的事有限,被转移注意力,只要不再提,很快就忘记了。” 卫清晏明白了,曹掌柜说曹忆昭智力如六岁,都是客套了,瞧着这样子,大抵就是三岁孩童般。 “姑娘,你有这画像,可是凤昭来人了?忆昭儿的姨姨不是病逝的,对不对?” 曹掌柜问卫清晏。 卫清晏颔首,“是,她回了凤昭。” “回去了啊?”曹掌柜低喃了句,“是沈大人让她回去的吧?” “老人家为何不怀疑,是她自己跑的?” 曹掌柜摇头,“我刚见到忆昭时,他就被照顾得很好,身上干干净净的。 刚来曹家的那几日,吃饭睡觉前,他嘴里都念叨着姨姨,那女子应是对他极好。 忆昭这个情况,她照顾了那么多年,要跑早跑了。” 卫清晏明白了! 第192章 原因 去年正月,时煜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又被困京城,沈常山许是愧疚,许是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了,担心活不长久。 便让婢女回了凤昭,故意显露踪迹。 引着凤昭人寻来大魏,让他们将时煜带回凤昭,但又担心凤昭人查到他身上,迁怒秦家。 所以,放走婢女时,他便找到曹掌柜,让他对当年之事保密。 “沈大人也是凤昭人吧?”曹掌柜的话打断卫清晏思绪。 她道,“先前不确定,如今从老人家这里得了些消息,大抵是了。” 卫清晏将画像收好,“老人家不必觉得愧疚,能回故里是沈常山心之所向。” “沈大人或许做过不好的事,但他是好人,他愧疚北地之行,牵连了镖局,想尽法子弥补。 他占了沈家人的身份,就为沈家人活了一辈子,可,凤昭他还回得去吗?” 曹掌柜问完,秦思贤夫妇也巴巴地看向卫清晏。 卫清晏脑中有什么东西连上了,她扭过头,看向曹掌柜,“你说,他替沈家人活了一辈子?” 曹掌柜见她这样,突然有些局促,“这是我猜的,我乱说的,你们就当没听见我混说……” 卫清晏却道,“你可否解释下为何这样猜?” 曹掌柜见她神情认真,这才继续道,“我刚说,沈大人这人是好人,他觉得愧疚镖局,就帮镖局接了不少营生,用他的话说,他不喜亏欠。 当年北地迁坟,他分明是去做别的事,可他却急匆匆赶去了北地,只为亲手挖出沈家三人的骸骨,之后气都没喘匀又匆匆离开,我便想他应该也是愧疚了沈家。 京城的大人物要带走凤昭的孩子,都需要沈大人帮忙,说明沈大人在凤昭身份不差。 而他死后执念是回凤昭,可见他心里是念着凤昭的,那他之前就可以回到凤昭啊,为什么要留在大魏被人拿捏? 且沈大人很擅长营生,平安镖局能扩张到如今的局面,大部分是他的功劳,这样的人就算不回到凤昭原来的家里,他也可以在凤昭别的地方过得很好。 他不离开大魏,我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报恩了。” 报恩? 是的。 沈家人先是救了他的命,而被他牵连而死。 卫清晏的眼眸越来越亮。 她好像知道沈常山为什么要做上门女婿了。 告别曹掌柜,和秦家夫妇分开后,她再次回到萧之安暂住的客栈。 此时,林兰亭也回来了。 萧之安看到她,忙迎了上来,“常姑娘你终于来了。” 卫清晏见他神情焦急,也没卖乖子。 “沈常山的确会武功,当年去北地为沈家三人迁坟,只是幌子,具体去做了什么,暂无证据。 但他从北地回来后,便带了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和你姨母的婢女春杏,这两人一直被他安置在大魏京城。 直到去年,他让那婢女回到了凤昭。” 她特意说了先天不足,就是不想萧之安两人误会,省得她又要多费口舌解释。 可萧之安没领会她的意思,“你说我太子哥哥残了?” 卫清晏眸子微抬,“那不是你太子哥哥,但极有可能是你的表哥。” 凤昭太子出生是健全的,时煜如今也好好的。 “表哥?”萧之安一脸茫然。 林兰亭给卫清晏盏了一杯茶,往她面前递了递,“常姑娘的意思是,当年他们从凤昭带走的不只是太子殿下。 还有另外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一直由我三姐的婢女照顾着?” 卫清晏点了点头。 当年凤昭宫变,造反的除了萧之安的皇叔,还有萧之安的姨母,便是林兰亭口中的三姐,凤昭皇后的妹妹,林千凝。 “那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你三姐的孩子。” “不可能。”林兰亭马上道,“三姐云英未嫁,怎会有孩子?” “她的婢女唤那个孩子为小公子,亦或者说你林家还有别的孩子?” 林兰亭一时沉默。 三姐参与谋反那年,他才五岁,能记的事情不多。 但从未听说三姐生过孩子,林家也没有什么孩子失踪。 可婢女春杏是林家的家生子,自小跟着三姐长大,她怎会养着别人的孩子,叫小公子? 卫清晏的话再度响起,“或许你可以查查,当年你三姐可有离开家里一段时间” 林家是大家族,林千凝不可能在府中产子,只能是躲在外面。 “再查一查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你小叔也就是沈常山如何得知你三姐有孩子的事。” 或许,沈常山就是用这个把柄,让林千凝帮他将凤昭太子从皇宫带出来,而他则答应帮林千凝照顾这个孩子。 未婚产子,还是个先天不足的,这种事情发生在世家大族里,那孩子只有死路一条。 林千凝让贴身婢女带着孩子跟来大魏,就说明她想护着那孩子。 卫清晏起身走到书桌前。 先前萧之安用过的笔墨纸砚还在,她提笔将曹忆昭的画像勾勒了出来,交给萧之安。 “你之前说,你姨母林千凝对你皇叔因爱生恨,可最后却帮着你皇叔造反。 或许这个孩子就是原因,将这画像给春杏看,没准她就能交代出一些你们不知道的。” 凤昭太子还没找到,凤昭皇后哪怕再恨春杏,也会留着她这条线索。 而春杏与曹忆昭相依为命几十年,曹忆昭大概就是她的软肋。 她又看向林兰亭,“若这个孩子是林千凝的孩子,便也是你的亲外甥,他智力如同三岁稚儿。 父母之过不该由他承受,希望你能看在血脉情亲上,护他一护。” 林兰亭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卫清晏一直给他一种冷硬的印象,没想到她竟有心软的一面,且她口中的孩子,其实比她还大几岁。 他点了点,“好。” 卫清晏见此,也没再多言,径直跨过门槛出了屋。 从客栈出来后,她朝暗处道,“我去趟芙蓉县,明日赶回来。” 暗处两个暗卫对视一眼,一个跟上了卫清晏,一个往容王府报信。 卫清晏一路快马赶到芙蓉县时,夜幕刚刚降临,她直接去了沈老汉的家。 “老人家,你可知沈常山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沈老汉这两日从沈思远口中得知,卫清晏的确是来帮他们秦家的。 所以,见到风尘仆仆赶来的人,他也没多问,如实道,“以前大哥来信中时常提到,常山喜欢读书,说是将来长大了,要给朝廷做夫人,教学生。” 卫清晏呼出一口气。 果然如此! 她又问,“秦家老爷对他是不是很好?” 第193章 捋清真相 沈老汉胡子一吹,“要不是他对常山好,我就是绑,也要把常山绑回沈家。 秦老头打小就鬼精着哩,自己没儿子,就使劲地对我家常山好,哄骗我家常山给他做儿子。” 老汉说得狠,脸上却没多少怒色。 卫清晏看他,“有人对沈常山好,也是好事,对么?” 老汉神情一顿,最后长长地叹口气,“哎,道理老汉都明白哩。 孩子命苦,父母妹妹都没了,一路从北地过来,指不定遭了多少罪哩,可他也不能不要祖宗,不要老汉这个亲叔叔啊。 老汉没想过要占他好处,哥哥没了,老汉就是想和唯一的侄子亲近亲近哩…… 算了,人都没了,老汉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秦老头能真心待他,也是他的福气。” 老汉摸向腰间,烟斗塞进嘴里,抽了一口,又恨恨道,“就是这臭小子,做了几十年秦家女婿,死了都不肯回家,实在气人……咳咳咳……” 皱纹纵横的脸,因为咳嗽变得通红,“咳咳咳……不肯就不肯吧,老汉自己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 还强求什么呢……咳咳咳……管多了事,遭晚辈们嫌弃哩……咳咳咳……” “您放心吧,他会回来的。”卫清晏替他拍了几下背,等他不咳了,她正色道,“我向您保证。” 先前她只想着,假沈常山落叶归根的执念是回到凤昭,回到林家。 却忽略了,凤昭国,如今林家的祖坟地里,还葬着的是真正的沈常山。 老汉听着觉得不对。 常山的棺椁就在这里,还没抬走呢,怎么叫会回来,他正想开口更正,就见卫清晏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里。 卫清晏笑道,“咳久了对身子不好,去瞧瞧大夫,眼下世道还算太平,日子会越过越好,您长命百岁地活着。” “这……这使不得的,你是帮我们的,老汉哪能要您的银子……”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卫清晏笑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沈思贤听说卫清晏过来,赶过来时,只瞧得见她远去的背影。 卫清晏没在沈家落脚,而是去了县里的一个客栈。 她需要静静地捋捋这一日得到的消息。 林家少年带着继母从凤昭逃离后,被继母和他的心上人加害,所幸得沈商户所救。 在沈家的那些日子,他得到了沈家人的关照,和沈家的儿子,真正的沈常山成了朋友。 两个少年郎彼此交心,他将自己珍视的长命锁送给了沈家儿子,甚至告知了沈家儿子,他离家的原因,还有父亲给他取的,他不是那么满意的字,锦之。 而沈家儿子则告诉了林锦之,他在京城有一门婚约,他的愿望是考取功名,将来留在京城,为朝廷效力,教书育人。 所以,沈家儿子才会在死前,对林老将军说那样一句,锦之知错了。 他并不是要冒充林家少年,他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为自己的朋友,向林老将军求情。 他在告诉林老将军,他的儿子锦之知错了,希望老将军别再生气。 他想告诉林老将军,林锦之的下落,可惜,他伤得太重,到死没能说完那些话。 而林锦之那晚或许不在沈家,也或许是和山匪缠斗去了,等他回来,发现沈家人皆因他而死。 沈常山还没断气就被林老将军带走,他会不会想,林将军出现得这样快,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下落。 只是想给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一点教训,所以,等到山匪来了,林将军才赶来? 林锦之恨不恨林将军暂未可知,但他一定对沈家人的死更愧疚。 若非他轻信继母,就不会离家,不离家就不会来到沈家,就不会害死沈家人。 若非他让父亲生气,父亲就不会晾着他,兴许早早就来了沈家,沈家人就不会死。 这种愧疚让他无法安然回到凤昭,回到林家继续做他的林家公子,所以,他想弥补,想偿还沈家。 可沈家四口已死绝,他要如何偿还? 他想到了沈常山的愿景,沈常山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他林锦之来替他完成。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不满前朝暴政,却依旧去考取了功名,因为考取功名是沈常山的愿望。 娶秦家小姐亦是,可他不是真正的沈常山。 加之,父亲好女色,他为此不满,导致父子关系破裂。 他一生只有秦老夫人和封姨娘两个女人,却极少去她们房里,从这一点看,父亲的好色定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以至于他对女色提不起兴趣。 是以,他到了秦家,没有立即娶秦小姐,而是等到了两年后。 这两年的时候,秦老爷给了他足够多的父爱。 他自小丧母,和父亲疏离。 秦老爷给的父爱,是他在林将军身上不曾体会过的。 他与妻子不亲近,却对几个孩子极好,是因为他自小缺失父母之爱,便想给自己的孩子更多父爱。 他渴望这份父爱,加之,他不敢与沈家族人多接触,担心暴露身份,所以,他做了秦家上门婿,与沈家割裂。 他爱屋及乌,虽不与沈家人接触,却依旧会接济沈家族人,这同样是对沈家的一种偿还方式。 婚后,大魏建国,他再次参加科举,如愿进了国子监,完成了沈常山的愿望。 可没几年,这愿望被人破坏。 不知因何,先帝知晓了他真正的身份,知道了他冒充沈常山的原因,更不知先帝为何打起凤昭太子的主意。 总之,先帝想到了林锦之。 他在宫中设计了林锦之,将他除出了国子监,而林锦之想要回到国子监的条件,是将凤昭太子带来大魏。 林锦之将自己关在书房几日,最终做出了选择。 为了继续完成沈常山的愿望,他决定听从先帝安排。 是以,他借为父母妹妹迁坟之名,偷偷回了凤昭,将凤昭太子,也就是他的侄外孙带来了大魏。 而在凤昭谋划这件事时,他再次因为对沈家的愧疚,不惜从凤昭跑到北地,亲自为沈家三人迁坟敛骨。 曹掌柜说得对。 林锦之不喜亏欠。 因为愧疚,他将自己活成了沈常山,可他心里最渴望的却是游子归家,他有还乡的执念,定也觉得沈常山亦想回到故土。 所以,他叶落归根的怨念里,不只是他回林家,还有真正的沈常山回到芙蓉县。 他用自己的一辈子,偿还了对沈家的亏欠。 反本还原,此后,他做他林家的鬼,沈常山做沈家的魂。 第194章 幼稚的将军和王爷 只是,想要从林家祖坟将沈常山的尸骨带回大魏,就得惊动凤昭。 林锦之偷走了凤昭太子,害得凤昭皇后痛失长子二十多年,她会让此事顺利进行么? 为了偿还沈家的恩情,林锦之将自己完全活成了沈常山。 甚至不惜带走凤昭太子,犯下罪孽,足见他性子十分执拗,执拗到偏执。 这样的人,一旦生怨,怨力也会更强。 这也就是为什么林锦之死后短短时日,怨气大的秦家已经一死一病。 若不及时化解,待契约时限一到,反噬会更强烈。 卫清晏也会被波及。 可究竟要怎样让林锦之和沈常山各归各位呢。 卫清晏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房门被推开,时煜迈步而入。 “你怎么来了?”卫清晏眼中有惊喜。 却也心疼他,“我明早便会回去,你何苦跑这一趟。” 不累么? 时煜笑,“不累。” 卫清晏莞尔,“你会读心术么?” “不会。”时煜走到她身边,将人揽进怀中,“所以,王妃可否告诉我,刚刚为何叹气?” 卫清晏的心尖似被羽毛拂过,羞涩也只片刻,她捧着他的脸,“再唤一句。” 时煜眉眼含笑,“王妃。” “再唤一句。” “王妃。” “再唤一句。” “王妃,王妃,王妃……” 门外的惊蛰,“……” 第一次知道,卫将军和王爷私下居然这么幼稚! 往后他若有妻子,决不做这样幼稚的事情,惊蛰如是想,脑中就浮现出了燕岚的脸。 他晃了晃脑袋,嘀咕道,“怎么会想到她呢,不过,我怎么感觉燕岚最近有些躲着我……” 挠了挠头,他有些想不明白,“我对她挺好的啊,好像没得罪她,会不会是我敏感了? 不会是她又遇上了什么事,忙着解决吧?算了,明日回京去燕府瞧瞧。” 屋里两人听着他的自言自语,相视一笑。 没再腻歪,卫清晏便将自己刚刚捋清的事情,同时煜说了说。 得知她苦恼凤昭那边的事,时煜道,“会有办法的,我过来,也是有消息送给你。” 她明日就要回去了,有什么急消息,需得今晚过来找她。 还不是担心她生机流失,所以连夜赶来。 卫清晏不拆穿他,给他倒了杯热茶,“什么消息?” 时煜就着她的手,抿了口茶,缓缓道,“凤昭皇帝在大魏见过林锦之……” 原来,这两日,两人各自分工。 时煜在查凤昭皇帝当年来大魏的事。 考虑到先帝偷走凤昭太子,可能是报复行为,所以,他着重查了凤昭皇帝来京后和先帝的接触。 却发现,两人非但没有龃龉,反而相交甚好。 先帝多次留凤昭皇帝在宫中用膳,甚至亲自陪他游览了大魏京城好几处地方。 其中就包括大魏的国子监。 凤昭皇帝就是在国子监看到了林锦之,林锦之离家的时候,凤昭皇后已经八岁。 凤昭皇帝不会比凤昭皇后小,那么他至少也八岁,甚至更大。 按萧之安的说法,凤昭帝后青梅竹马,那他肯定认识凤昭皇后的小叔。 所以,在大魏看到与林锦之相似的人,他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沈常山担心身份被拆穿,看到凤昭皇帝,只会反应过大。 时煜便猜测,先帝应是那个时候,察觉到了林锦之的异样。 当日陪伴凤昭皇帝去国子监的,除了先帝,还有余良志等人。 所以,时煜去找了余良志。 “余良志说,凤昭皇帝当时的确指着沈常山,问他是谁,听先帝说是大魏的探花郎,便也没再多问。” 时煜又喝了一口茶,“但很巧,余良志之后又在国子监门口遇到过凤昭皇帝,可见,凤昭皇帝其实是生了疑的。 只不知他最后是没有查出林锦之的身份,还是查出了,帮着林锦之瞒下去了。” 卫清晏拧眉,“连余良志都能发现凤昭皇帝的行踪,先帝定也是能发现的。 先帝是大魏之主,想要查沈常山,查当年北地之事,比凤昭皇帝更容易,所以,他知道了林锦之的真正身份。” 时煜点头,“我便是这样想的。” “可先帝究竟要将你偷来大魏做什么呢? 凤昭皇帝来大魏时,还只是凤昭太子,按理有当时的大魏太子接待,便已足以,可先帝却亲自陪同。” 卫清晏不解,“他想要从凤昭得到什么?原铁?” “不是。”时煜摇头,“我查过了,凤昭先帝是个很强势的君主,凤昭皇帝那时虽是太子,却并没什么实权。 而他那次来大魏,也只是游历,并不曾涉及两国国事,余良志也说,那个时候,大魏刚和凤昭签订了两年原铁协议,价格都是已经订好的。” 时煜拉着卫清晏起身,“先帝的目的,想不通就暂且放一边,眼下我饿了,你陪我吃些东西。” 他从余府出来,得知卫清晏来了芙蓉县,就直接来了芙蓉县。 快马跑了几个时辰,还不曾用晚膳,实在是饿了。 他这一说,卫清晏也觉得有些饿了。 事情总有查清的一日,吃饭的事也耽搁不得,只是已深夜,客栈厨子早已歇下。 新鲜食材也已用尽。 面对贵客要用膳的要求,小二十分为难,“灶房就只剩些面粉和大米,我没正经下过厨……” “无碍,我们自己动手,只是要借一借你们的灶房。”卫清晏将一块碎银递给小二。 有银子,又不用自己下厨,小二忙道,“客官请跟我来。” 惊蛰烧火,卫清晏擀面,下了三碗面条。 时煜帮不上忙,便将腰上给卫清晏装零嘴的荷包取了下来,从里头倒出一半的牛肉干,用热水泡了泡。 三人就着这牛肉干,一人吃了一碗卫清晏亲手做的面条,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而此时,皇宫里。 皇帝刚忙完国事,暗卫头领便带来了黑衣人的消息。 手背有疤,带走凤昭太子的黑衣人,是先帝身边得用的暗卫,先帝驾崩后,他去了先帝安排的养老之地。 前些日子不知所踪,暗卫头领查过去时,养老之地的监管正往上呈报消息。 皇帝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先帝身边得用的暗卫,只会听先帝命令行事。 他不解,先帝要偷凤昭太子做什么?他这样做的时候,可有考虑过后果。 如今凤昭查到大魏,他要如何收场? 大魏又该如何应对? 那凤昭太子又被先帝藏在了哪里? 皇帝一人在御书房枯坐许久,最后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第195章 皇帝试探时煜身份 皇帝虽没关太后禁闭,但没收了她的私库,让太后很是心痛。 这些日子,时煜奉命查皇宫眼线,将太后身边用惯的几人给带走了不说,还杜绝一些臣妇入宫拜见。 没了臣妇们的孝敬,也没人陪着打发时间,太后过得十分不如意。 也很无趣。 白日无聊只能打瞌睡,晚上倒是睡不着了。 皇帝到时,她正折腾着宫女给她染豆蔻,见到皇帝,她冷笑道,“皇帝今日来,又是想对哀家做什么? 莫不是嫌哀家过得还不够惨,又想出了什么招数折磨哀家? 你们可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对哀家一个比一个狠。” 自打上次母子翻脸后,皇帝再没来看过她,太后心里气恼得很。 “都出去。”皇帝挥退宫女,坐到了太后对面。 “母后这几年为何那般对煜弟?” 他刚刚一直在想,先帝偷走凤昭太子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过是因为仇恨,可,他不曾查到先帝和凤昭皇帝有什么仇怨。 他也想过是为了凤昭的原铁,故意将孩子偷来,再寻个机会送还人家,借此对凤昭施恩,以达到目的。 可凤昭太子至今没回到凤昭,大魏也不曾拿到凤昭的低价原铁,甚至这些年,大魏和凤昭并无过密往来。 他想不通。 便又换了个思路,先帝会将凤昭太子藏在何处? 那般大费周章地将人偷来,以先帝谨慎的性子定是会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所有与先帝有关联的,年纪相符的皇家子,甚至文武百官家的孩子,都被他想了个遍。 最后,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容王身上。 他记得容王刚出生时,身子不好,御医隐晦提过,恐难长大成人。 先帝便将他带去了大觉寺,祈求佛光庇佑,这一去就是半年,而在大觉寺的半年,先帝不允任何人去看容王。 回宫后的容王,身子康健如正常的孩子…… 他屡次怀疑常卿念就是卫清晏,多次用她和时煜的婚事试探,他们安然接受婚事的态度,让他费解,只得压下疑虑。 可若时煜不是时家人,他们就不是亲叔侄,又有何不可成婚的? 他被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吓到了。 若时煜是凤昭太子,先帝先前怎会那般宠着一个别国太子? 可转念,他又想到,先帝临死前,说时煜有夺位的野心,要他防着时煜,趁机将时煜手中十万兵权拿回来。 还有太后对时煜态度的变化,是他一直理解不了的,太后为何对亲儿子那般狠毒。 但如果时煜不是太后亲生,这一切也解释得通了。 所以,他来了慈宁宫。 太后不知他是何意,依旧是冷着脸,“怎么,如今你们兄弟两人一致对付哀家,反倒是关系好了? 现在才想起来,要替他打抱不平了?” “太后只需回答朕的问题便可。” 忙了一日的国事,如今已经深夜,皇帝累的很,没有心情听太后冷嘲热讽。 虽说是自己的儿子,可他到底是皇帝,先君臣后母子,皇帝在她面前自称朕,已是警告之意。 太后心里不痛快,也只得回道,“他不孝,做母亲的失望至极,自是要给些惩罚。” “他并非您的亲生儿子,对吗?” “皇帝这是何意?你怀疑哀家抢了别人的儿子?” 身处后宫,自己生不出儿子,抢别人儿子的事,时有发生,太后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脸上渐渐有了怒容,“你只看到哀家对他的惩罚,就不曾看到哀家对他的好么? 他是哀家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的孩子,所以他的忤逆,他弑杀亲舅,谋害亲外祖,这才更叫哀家失望,痛心。” 太后这般不遮不掩地亲近苏茂父子,让皇帝心中生出一股厌恶,可此时他懒得同她计较这些。 他盯着太后的神情,确认她没有撒谎。 皇帝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要么是他猜错了,时煜不是凤昭太子,的确是他的亲弟弟。 要么是太后都不知情。 “当年煜弟在大觉寺,待了半年之久,会不会已不是最初那个孩子?” 太后这才明白,皇帝不是怀疑她抢了别人的孩子,而是真的疑心时煜的身份。 “你今晚说这些,究竟是何意思?还是时煜又做了什么,让你有此念头?” 如今对太后失望至极,皇帝自不会同她说实话,只道,“儿臣刚刚在御书房打了个盹,梦见了父皇。 他交代儿臣防着煜弟,他临终前也是这样交代的,儿臣便想,会不会煜弟不是父皇的儿子。” 如今已是深夜,皇帝竟还在御书房忙碌,太后终是软了语气,“既累了,就去寝殿好生休息,国事没有忙完的时候。 明早天未亮就得早朝,你何须这般损了自己的身子。” 皇帝看着她不语。 他知道太后对他有心疼。 但更多是因为他这个帝王的身份。 太后见他不语,一副等着自己说下去的意思,便又道,“先帝将时家江山看得比他命都重。 他身子不太好的那些年,越发多疑,看谁都像是要抢他皇位似的。” 看了眼皇帝满是倦意的脸,太后叹道,“你若还当我是母后,便听母后一句,莫要胡思乱想,早些去休息。 时煜不可能不是先帝的儿子。 有桩事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当年先帝动过改立时煜为太子的心思。 是母后一力阻拦,才保住了你的太子之位。 若他不是先帝的孩子,先帝怎会糊涂到立他为太子? 大觉寺那半年,哀家虽不曾去过。 但照顾时煜的,有哀家的心腹,更有先帝暗卫。 没有人可以在先帝眼皮底下换走你的弟弟。” 皇帝心中苦笑,旁人做不到,先帝可以,太后的心腹也可以被先帝收买。 他望着太后,心底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太后一直以为时煜是亲生儿子,却依旧能对他那样狠心。 若坐在皇位上的是时煜,而他只是个闲散王爷,那么,太后是不是也能随时弃了他? 太后刚刚说那些,有邀功之意。 见皇帝没有表示,反而看她的眼神愈加疏离,心里有些慌。 主动道,“皇帝,母后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好,可否将母后的人和钱财归还?” 皇帝缓缓起身,问了句不相干的,“母后,苏茂正跟着景王在来京城的路上。 这次,朕定会将他这些前朝余孽,斩杀殆尽。 届时,母后是否也会怪朕忤逆不孝?” 第196章 先帝的野心 皇帝说完便离开了慈宁宫。 他并不需要太后的回答,他只是不想让太后好受。 先帝想改立时煜为太子那件事,他是知情的。 保住太子之位的是他自己,并非太后对先帝的劝阻。 那年时煜才十岁,还是个只会满宫上蹿下跳胡闹的孩子。 而他为了做好太子,战战兢兢,成日奔波忙碌,甚至连蓝姝和孩子都辜负了。 可他这一切的付出,抵不过先帝对时煜的喜爱。 他用了手段,打消了先帝的心思。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开始疏离时煜。 先帝登基,他被立为太子,那年,他也是十岁。 先帝牵着他的手,登上皇宫里最高的阁楼,指着远处的房舍高山告诉他。 他是大魏太子,是大魏未来的君主。 往后所思所行,一切当以天下,以百姓为先。 振兴大魏是他唯一的责任。 他谨遵先帝教诲。 阴阳路上对蓝姝一见钟情,他知道自己将来的妻子只能是谢氏女,除此之外,他还会有后宫无数嫔妃。 而蓝姝那样如山间精灵般的女子,值得被人一心相待,他配不上她。 身为未来君主,亦不可沉溺情爱。 是以,他试图压制自己的感情。 蓝姝的感情炙热又纯粹,她甚至不介意他将来会有旁的女人,她只是想爱自己想爱之人。 他贪恋了。 也发誓会对蓝姝好一辈子。 可最终,在蓝姝和太子职责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放走了蓝姝。 蓝姝的离开,带走了时瑾,留在皇宫的只有大魏太子。 若太子这个身份也被剥夺,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候,他以为是时煜生了野心。 如今,他才明白,真正生了野心的,是先帝。 他早早就谋划着阳寿尽后,要如何让江山重回到他手中,甚至他要的更多。 所以,他万般宠爱时煜,真正想要夺舍的也是时煜。 做了大魏皇帝的凤昭太子,也可以回到凤昭,如此,大魏和凤昭皆在他手中。 只不知,当初他为何夺舍失败,所以,才后悔给了时煜十万兵权,才让他想法子收回。 皇帝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先帝的一颗棋子。 父母都有自己的心思,就是连蓝姝亦不肯同他说实话。 他怪先帝和太后,却没资格怪蓝姝。 是他做夫君,做父亲,做得太失败。 他步履沉重的走到蓝姝床前,坐下。 “你怎么来了?” 蓝姝在皇帝进屋时,便醒了。 “我累了。”皇帝蹬了鞋子,直接在她旁边躺下。 蓝姝进宫这些日子,皇帝从未有过逾越之举,他突然这样,让蓝姝有些发懵。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躺下了,“你这是作何?起来。” 她作势要掀被起身,手却被皇帝拉住了。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上朝了,让我眯会。” 他没有自称朕。 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倦意。 蓝姝迟疑了。 就是这一迟疑的功夫,她被皇帝拉进了怀里,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脖颈间。 皇帝将脸埋在了她的肩头。 湿热的液体,落在蓝姝的皮肤上,让她攥紧的拳头松开了,良久,她问道,“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唯有肩头的湿热,越扩越大。 上一次,时瑾在她面前落泪,还是她离宫那日。 刚刚暗卫有要事要禀,蓝姝便先行离开了御书房。 她猜不准皇帝究竟出了何事,见他不回,便也不再问,只让自己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不就是被他抱一会儿么。 又不是没抱过。 “蓝姝,若常卿念和时煜的婚事不成,你会如何?” 寂静中,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 蓝姝陡然转头,“你想做什么?” 女儿对时煜已生了情,若他们婚事不成,女儿定然伤心。 蓝姝不想女儿伤心,“时瑾,你是天子,金口玉言,怎能朝令夕改。” “不是我。” 皇帝翻身平躺,双手覆在自己的脸上,让刚刚的情绪彻底消散。 他转头看向蓝姝,平静道,“是时煜的母亲。” 蓝姝蹙了蹙眉。 时煜的母亲? 小晏他们不是还没查出时煜的身世么? 皇帝怎会…… 意识到什么,蓝姝忙道,“太后为何要拆散他们?” 可晚了。 皇帝已在她刚刚的神情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时煜的确不是太后的儿子,而蓝姝早已知情。 “常卿念就是我们的女儿,对吗?” 这次皇帝问得直接。 “为何这样说?”蓝姝尽量保持面色平静。 可她知道,论心机,她从来不是时瑾的对手。 “蓝姝,你可知时煜是凤昭太子?” 皇帝坐起身,看向蓝姝,“他是被先帝从凤昭偷来的,凤昭如今当政的是他的母后。” 卫清晏这些时日在解沈常山的怨气,与蓝姝见得少,还没来得及告诉蓝姝,时煜是凤昭太子一事。 蓝姝倒是知道,凤昭的皇子和大将军已经找来了大魏,而皇帝还将此事交给了卫清晏。 若时煜是凤昭太子,那在凤昭皇后眼中,先帝甚至整个大魏皇家就是她的仇人。 便是有先前凤昭的承诺书,凤昭皇后不对大魏发兵,也怕是无法接受儿子娶大魏女子为妻。 尤其清晏的身份总有要公开的那日,她是先帝的孙女。 蓝姝换位思考,若先帝偷走了她的儿子。 而先帝的孙女还要嫁给她的儿子,便是她拗不过儿子,也定然不会善待这个儿媳。 可若清晏为了嫁给时煜,不公开身份,往后会不会被查出来且不说。 大魏刑部尚书的妹妹嫁给凤昭太子,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后盾,她在凤昭依旧不会过得好。 除非,时煜不回凤昭。 但凤昭皇后既找到了自己的儿子,怎可能允许儿子流落在外。 届时,清晏便是那个迷惑凤昭太子,让他连祖宗都不认的祸水。 无论是何种结果,女儿处境都不好。 蓝姝很想马上就去找卫清晏。 便听得皇帝又道,“清晏回京是为报仇的,对么? 报仇之后呢,一辈子做杜学义的妹妹? 她不愿! 蓝姝,我了解我的护国将军,她向来磊落。 若非不得已,她绝不是隐姓埋名的性子,大仇得报之后,她定想光明正大活在日头里。 你也希望,她有个清清楚楚的身份,是不是?” 蓝姝心急如焚,她只想早些回去告诉女儿,她和时煜的身份都已被皇帝知晓了。 可她的手被皇帝牢牢抓住,皇帝继续道,“若我从此刻起,努力做好一个父亲,你可否陪在我身边。 我从十岁那年起,便不曾真正做过自己,如今,我想做一做自己,蓝姝,只要三年。 三年后,我放你自由,孩子们的事,我会全力相助。” 蓝姝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些告诉女儿,听取女儿的意思。 可蓝姝是皇帝心心念念一辈子的女人,了解她胜过了解自己。 他又道,“若你不想孩子愧疚,便不要告诉她。 朕承诺你,朕一定会达成她所愿。” 他穿鞋起身,站在床前,“蓝姝,是让朕做一个父亲,还是让朕继续做眼里只有江山的孤家寡人。 待早朝之后,朕希望你能给朕答复。” 第197章 蓝姝的决定 皇帝走后,蓝姝便出了宫。 她不想瞒着女儿。 可她却扑了个空,卫清晏不在安远侯府。 看到破煞枪在,她便知道,女儿不会离开太久,否则她一定会带走破煞。 因为她还在用血养着阿布的气魄。 若离开太久,她也一定会差人告知她,免她担忧。 婢女雾秋察觉蓝姝回来,忙到了跟前。 如是道,“蓝前辈,小姐昨日去了芙蓉县,大概今日下午就能回到京城。” 蓝姝颔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抱着破煞坐在卫清晏房中。 细细打量卫清晏的房间。 这房间,如今才有了女儿家的闺房模样。 清晏做回女子打扮已三年,她来京时,风晓院布置依旧是冷硬简单。 这些女儿家的装扮,是她后来给置办的。 女儿不擅长打点这些,却很喜欢,每每瞧着都能笑弯了眼。 看着女儿眼里的笑,蓝姝便想将这世间最好的都给女儿。 视线转到梳妆台前,那上面放着她给女儿高价买的祛疤膏。 蓝姝打开了,见里面的膏药并不见少,想来是她入宫后,清晏自己不曾涂抹。 想到卫清晏那一身的疤痕,再想到卫清晏刚恢复记忆时的痛苦模样,蓝姝的心猛地紧缩,一抽一抽疼得厉害。 不行,女儿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她身为母亲,没能护好她,已是最大的亏欠。 时瑾这个父亲,亦该承担他该承担的。 蓝姝顿时心里有了决定,对破煞道,“阿布,你姐姐下午才能回来,可时瑾很快就要下朝了。 娘想让你姐姐知道,她和时煜的身份暴露了,可娘更想让时瑾成为你姐姐的依仗。 娘嫁过皇家,知道若没强有力的娘家做后盾,皇家妇的日子会有多艰难。 先前,娘只当时煜是大魏的闲散王爷,若你姐姐过得不如意,娘便带着你姐姐和时煜离开。 谁成想,他竟会是凤昭的太子,太子不是寻常皇子,加之凤昭皇后失去他多年,娘敢带着他跑,凤昭皇后定会追得我们永无安宁。 阿布,是娘没出息,大魏需要铸剑山庄,凤昭却不需要,娘没有与凤昭对抗的实力。 娘需要时瑾的助力……所以,娘还是不能告诉你姐姐,否则以你姐姐的聪慧,定然知道我与时瑾的交易。 娘不想她自责,娘只想她如愿嫁给心上人,不必看婆家脸色,肆意地活着。” 破煞自是回不了她的话。 蓝姝从怀里掏出帕子,将破煞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宫。 她到时,皇帝刚下朝。 今日没什么大事,皇帝亦没心思,便早早散了。 蓝姝看着一身明黄衣袍的男子,“我应承你,但若你依旧没有做好一个父亲,这个承诺便作废。” 时瑾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时瑾呢。 被亲生父母蒙骗,利用,给他的打击是致命的。 他早已疑心清晏的身份,却诸多默许,不过是因为他还有一丝人情味,对感情还有一丝期待。 若她再弃了他,他定然会变成一个冷血无情,一切只从社稷出发的人。 一个无情无欲的帝王,蓝姝不敢想。 蓝姝也不愿看到皇帝变成那样,更害怕他变成那样后,第一个牺牲的是卫清晏。 皇帝紧绷的脸,缓缓松弛下来,他笑了,唇角高高扬起,露出洁白牙齿。 一旁的冯若宝晃了神。 他伺候了皇帝三十多年,第一次在皇帝脸上看到这样……这样正常的笑。 皇帝自小被教导的克制,哪怕是当年和淑侧妃在一起高兴时,笑起来也是端着的。 冯若宝眼底发热,感激的看了眼蓝姝,朝她默默弯下了腰。 皇帝盯着蓝姝笑,良久,也只应了一个“好。” 便转身离开。 待走出两步后,他又转身看向蓝姝,“姝儿,我定会尽我所能,给我们的女儿最好的。 我所拥有的……最好的,都给她!” 他似下了什么决定,大步离开。 片刻后,冯若宝又过来,“娘娘,陛下上午要休息,就在寝殿内不外出,您不必去护着了。” 这是让她也休息的意思,蓝姝颔首,“知道了。” 冯若宝笑着离开。 蓝姝昨夜被搅了睡眠,如今却睡不着,她不知道卫清晏此时回京了没有。 被她惦记的卫清晏,此时正和时煜面对面,盘腿坐在床上。 她穿着中衣,头发披散,她是被惊醒的。 昨晚三人各自吃了一碗面后,时煜赖在了她的床上,两人倒是什么都没做,相拥入睡。 可天边刚泛白时,卫清晏梦见,先帝恶狠狠地掐着时煜的脖子。 她瞬间清醒,电光火石间,她也明白了先帝偷走时煜的目的。 “之前我便觉得奇怪,景王不显山不露水,为何会是他被夺舍,他的八字瞧着也并无特殊之处。 夺舍做了景王,还需大费周章地起兵谋反,直接夺舍皇帝不是更省事。 他没有夺舍皇帝,或许是因为有什么阻力,但我觉得更大可能是他有更好的选择。” 时煜将她散乱在脸上的发,往耳后抿,接话道,“那个选择就是我。” 只不知因什么原因没成,最后反是景王被夺舍。 “对,他先前那般宠着你,惯着你,不惜给你兵权,是不是有助长你野心的用意?” “有,他甚至暗示过,要让我做太子。” 时煜看着长发披肩的姑娘,突然有些不正经,凑近了她,“可我那时候,只想带你吃喝玩乐。” “没出息。”卫清晏点了下他的脑门。 先帝大抵也没想到,世间还有时煜这种不贪恋权势的。 说回正事,“若他夺舍了你,抢了皇位。 再故意漏点消息出去,让凤昭人知道你在大魏,他顺势回凤昭认亲,再使些手段,坐上凤昭的龙椅,未必不可能。 这样,大魏,凤昭皆成了他的囊中物,原铁无需购买,可任他取用。” 卫清晏叹了口气,“是我狭隘了,之前只想到原铁,谁曾想他野心竟这样大。” “不是你狭隘,是你没他贪心。” 竟妄想用这样的方式,不费一兵一卒就夺人家的国。 时煜对先帝感情,始终复杂,千万种情绪,也只说出这样一句。 “你恨他吗?”卫清晏看着时煜。 知晓先帝真正的面目,时煜也只在皇宫那次失态过。 之后,他一直情绪稳定。 且,卫清晏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刻意隐忍。 “该恨的,但并没多恨。” 时煜将人抱坐在怀里,“要别人相信他对我好,就得先让他自己相信,所以,他对我的好并非完全作假。 生在皇家,能像我这样自在长大的人,不多。 他害我与父母分离,我该恨他,可谁能保证我在凤昭长大,能过得如在大魏这般肆意? 在凤昭,我也遇不到你,大概这便是命运的安排。 真正该恨他的,是皇兄。” 第198章 弟弟变女婿 先帝为稳民心,称帝时,便立了皇帝为大魏储君。 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将皇帝当做太子去培养。 可帝王做久了,野心和自负都愈发的膨胀,再目睹凤昭的强盛,他便起了别的心思。 也就那个时候,皇帝真正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卫清晏印象中的皇帝,似乎永远忙碌,很早就开始帮先帝处理政务。 所以,身为帝王的先帝,有空带着她和时煜玩闹。 而身为太子的皇帝,反而极少有闲暇。 能者多劳。 在皇家尤其如此。 太子被帝王安排诸多差事,说明是帝王对太子的看重。 皇帝那个时候,定也是这样想的。 可谁能想到,他不过是个办差的工具而已。 先帝在偷来时煜时,就已想好要废了他这个太子,只不过夺舍未成,才让皇帝顺利登基。 卫清晏想,皇帝得知真相后,一定会很难受。 就如当年她尚不知自己身世时,得知卫小夫人去了黄沙岭,却不去找她的尸体一般。 至亲至信之人带来的伤害,往往是毁灭性的。 “他会猜到吗?” 时煜点头,“他查黑衣人的下落,迟早会顺着这条线索知晓一切,身为帝王,有些事,他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卫清晏想了想,认同时煜想法。 本也无意隐瞒多久。 只是,“不知他知道凤昭太子被偷真相,会继续追查,还是像遮瞒黄沙岭一事般,为了江山安稳将此事遮瞒下去。” “怕是不好遮瞒。” 只是皇帝究竟要怎么做,时煜一时也吃不准。 君心难测。 但如今知晓了许多真相,也明白他先前对皇帝的坏印象,有先帝的刻意引导。 加之这段时间的接触,他觉得皇帝并没那么不堪,也不是只会好颜面的昏庸之人。 或许,他会继续查吧。 反倒是凤昭皇后那边,他起了防备,“小晏,如今于我来说,天大地大,不及你我成婚事大。 等回京,我陪你好生逛两日,该添置的都添置起来,可好?” 卫清晏侧头,“你担心凤昭皇后阻拦我们的婚事?” “不瞒王妃,确实担心,但她若不让我娶,我便入赘,想来小晏不会不要我。” 说罢,他幽幽道,“只是,往后我得对皇兄态度好一些,弟弟变女婿,他知道真相后,怕是一时不好接受。” 卫清晏被他幽怨的语气逗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怀中人笑得花枝乱颤,时煜亦跟着弯了唇。 刚刚沉重的气氛尽数消散。 卫清晏笑够了,便起身洗漱,两人快马回了京城。 到家后,卫清晏听说蓝姝出宫找过她。 便沐浴换了套衣裳进宫见蓝姝。 蓝姝心中有事,主动问及卫清晏最近动向,想试探女儿是否知晓时煜身份。 她对卫清晏向来事无巨细,会这样问,卫清晏也不会觉得奇怪。 便将自己给沈常山解怨,由此查到时煜就是凤昭太子的事,一一告知了她。 蓝姝听闻时煜果真是凤昭太子,眉眼间便挂了些愁容。 卫清晏知道她担心什么,安抚道,“娘,我们不会有事,您信女儿,也信时煜。” 蓝姝自然是信女儿的能耐,时煜对女儿的情义她也看得分明。 可她不舍女儿辛苦。 愈发坚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卫清晏让蓝姝带她去看卫婉仪。 将景王正在来京的路上,大约得年后才能到京的消息,告诉了她。 景王来京,卫婉仪既盼着,又害怕。 景王早已不是自己爱的那个时谦,她是一定要和离的,何况,景王还生了异心。 皇帝召他来京,就是要处置他。 可卫婉仪担心两个孩子。 自古女子和离的少,尤其她嫁的是皇家,便是皇帝英明,准她和离,她能带走皇家的孩子吗? 带不走,那两个孩子就得跟着景王,将来会落得什么下场,卫婉仪不敢想。 因着这些,她最近消瘦得厉害。 “我想着,实在不行,我便说孩子是我与旁人生的,虽说将来孩子会被人指指点点,可总好过跟着那个恶魔丢了命。” 这些时日,她翻了不少经书佛本,上头虽没有关于夺舍的事,但她隐约是明白了。 她真正的丈夫,时谦大约是已经死了。 那她更应该保住他们的儿子,好歹,她得给时谦留个后。 卫清晏看着曾经娇花一样的妹妹,如今枯瘦憔悴,精神恍惚,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婉仪,别怕。 事情还没到那份上,别自己先吓坏了自己,母亲的情绪最是能影响孩子,也莫吓着了孩子。 他们是时家的血脉,身上也流着卫家的血,我不会看着他们有事的,莫怕。” “你……”卫婉仪怔怔看着卫清晏。 出嫁那日,兄长亦是这样轻拍她的脑袋,告诉她,“别怕,便是嫁给皇家,也莫让自己受委屈,婉仪身后还有兄长。” 兄长战死后,卫婉仪每每想到兄长,便会想起这一幕。 可那日在御书房,她才知道兄长竟是女子,那样英勇不输父亲的兄长竟是女子。 还是公主之尊。 眼前的人…… 卫婉仪不敢深想。 最近发生的事,让她胆子变得极小,她不敢多言一字,生怕给他们母子三人招了祸。 可又实在担心两个孩子的未来,便将先前要问的话,改成了,“你真的会帮我们吗?” “会,所以,莫怕,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陪着孩子们。” 卫清晏视线看向两个孩子,“你看,两个孩子都瘦了不少。” 卫婉仪的视线也跟着转向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的确因为她受到了影响,儿子变得愈加沉默,女儿灵动的眼睛里多了不安。 也不知是卫清晏的保证让她安心,还是对一双孩子的愧疚。 卫婉仪重重呼出一口气,“你说得对,事情还未发生,我不能害怕。 真到那样一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他们还有我这个母亲。” 卫清晏见此,也稍稍松了口气。 从宫里出来,便见时煜的马车等在宫门口。 两人来时约好,要一起去找萧之安和林兰亭。 化解沈常山的怨念,需得通过凤昭林家才能完成。 时煜决定和林兰亭做个交易。 第199章 凤昭皇后的秘密 时煜的交易很直接。 林兰亭设法将林锦之葬回林家祖坟,再将沈常山的尸骸归还沈家。 三个月后,他告诉林兰亭,凤昭太子在哪。 卫清晏去芙蓉县前,就已向萧之安和林兰亭证实了,如今的沈常山,就是凤昭的林锦之。 刚刚,卫清晏又告知了两人,林锦之顶替沈常山的原因。 为避免两国矛盾恶化,卫清晏暂时隐去了先帝胁迫林锦之的那段。 事关两国大事,这个真相最好由皇帝亲自告知凤昭,在不明皇帝态度前,他们不会越过皇帝贸然透露先帝罪行。 二来,一点点透露出去,也是给凤昭一个缓冲的时间,以免凤昭皇后突闻所有真相,一怒之下做出于两国不利之举。 这是卫清晏和时煜商量后的决定。 何况,二十三年前,林锦之回凤昭的那段,以及凤昭当年宫变是否还有别的真相, 他们尚未可知,都需凤昭自己去查明。 而他们眼下要做的,便是先将林锦之的怨气化解。 得知林锦之冒充沈常山,活在大魏几十年不回凤昭,竟是为了恕罪,林兰亭蹙了蹙眉。 “本将如何得知,三个月后,你给的消息是真是假?” 时煜语声淡淡,“林将军若信不过本王,亦可自己查。” 外人不知他非大魏皇家子,加之他得先帝盛宠的名声在外,大家不会轻易疑到他身上。 注定要走许多弯路,三个月未必能查到他头上。 三个月后,他和小晏已成婚。 便是他们查到了,他亦有旁的法子。 只是,时煜不想徒增波折。 也不忍卫清晏辛苦。 早些将沈常山的怨气解了,她便可安心做个待嫁新娘。 林锦之本就是林家人,他虽带走了凤昭皇后的孩子,却不曾做过对不起林家之事。 反倒是林老将军生前,定对儿子充满愧疚。 时煜的人查到,林兰亭的父亲是个孝子。 林老将军对林锦之的愧疚,他定然知晓。 若知道亲弟弟死后想回家,想来他会同意的。 至于他要如何同凤昭皇后这个女儿周旋,时煜觉得林家会有他的法子。 毕竟当年林家三女儿参与谋反,林家都不曾被牵连,而如今林兰亭又得凤昭皇后重用。 可见,凤昭皇后对娘家是倚重的,亦或者他们彼此之间有某种制衡。 确如时煜所料。 林兰亭考虑的,的确是祖父对小叔的愧疚。 其实不仅是祖父愧疚,父亲亦是心中懊悔万分。 父亲后悔没有早些将祖父好色真相告诉小叔,更后悔没及时去北地沈家接回小叔。 若知道小叔这些年流落在外,父亲一定会接回小叔。 可小叔偷走了太子,皇后必然是恨小叔的。 小叔所为,也不能瞒着皇后,不说眼下还有萧之安在,便是萧之安帮着隐瞒。 将来找到太子,这期间牵扯的人也都是要抖落出来的。 萧之安见他沉默不语,开口道,“小舅,若林家找回太子哥哥,便是有功。 当年小外祖偷走太子哥哥是过,我会请母后功过相抵。” 小外祖偷走他的太子哥哥,确实可恶,可人已经死了,相比不让他回林家,得到太子哥哥的下落更重要。 林兰亭也知眼下找回太子更要紧,大魏承诺帮忙,时煜答应三个月后给消息,不算违背诺言。 如今他们虽知那黑衣人是大魏皇宫暗卫,可真要查起来并非易事,一如大魏想插手他们凤昭的事,也绝非容易事。 所以,容王才找到他做这个交易。 他沉吟道,“好,本将来安排此事,三个月后,本将希望能见到太子殿下。” 时煜清浅一笑,“成交。” 等时煜离开后,萧之安眼眸灼灼问林兰亭,“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太子哥哥了?” “或许是,也或许是有了眉目,虽答应了大魏容王,但我们也不会放弃追查。” 林兰亭拍了拍萧之安的肩头,有一点他没说,免得萧之安担忧。 小叔突然放春杏回去,或许是太子殿下在大魏过得并不好,所以才让春杏引着他们过来,带太子殿下回凤昭。 他猜的的确没错,可他如何会知道,因为卫清晏的重生,时煜的身子也跟着好了起来,他便更不会往时煜身上想。 只当是时煜查到了什么线索。 “嗯,等找到太子哥哥,我们就可以回去了。”萧之安眉眼有些惆怅,离开凤昭一年多,他有些想母后了。 想到凤昭皇后,便想到了刚收到的信,问道,“小舅刚刚为何不将母后的来信,告诉常姑娘他们?” 信中,凤昭皇后告诉他们,当年凤昭帝来大魏,不曾与人有过矛盾,倒是发现了与林锦之容貌相似之人。 那人是大魏探花郎,凤昭帝当时起疑便查了查,发现探花郎与他乡下的叔叔容貌相似,便打消了疑虑。 毕竟天下相似之人也不是没有。 且,林锦之当年是林老将军亲自带回林家的,应是不会错。 凤昭帝便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同凤昭皇后闲聊时提了一嘴。 凤昭皇后收到儿子的信,信中问当年凤昭帝在大魏可有仇人,细细思索一番也没眉目,只想到这件事,便在信中告知了两人。 林兰亭看着萧之安,只道,“他们已经查出沈常山就是林锦之,这个消息于他们并不重要,我便没多提。” 萧之安想想确实如此,便没多说,带着护卫继续出门找哥哥去了。 林兰亭从怀中拿出凤昭皇后的信,眸色沉沉。 祖父被皇家贬官后,林家一度没落,能再复起,皆是皇后一手提拔,之后林家为皇后所用,成为皇后的助力。 皇后当时一个没落家族的女儿,既能得皇帝姐夫深情不变,又能得先帝公爹看重为她赐婚,之后更是以一介女子之身坐稳朝堂。 绝非只是容貌和运气,而是她有过人的聪慧。 这样聪慧的人,得知三姐将太子送给大魏黑衣人,又早知大魏有与林锦之容貌相似的人。 她真的会联想不到,那人就是真正的林锦之吗? 有桩秘密,是萧之安和皇帝姐夫都不知道的,那便是当年小叔私奔,乃皇后怂恿。 皇后会这样做,是因为年仅八岁的她,却看出祖父对小叔的保护和偏爱,她担心父亲在祖父心中的位置,被小叔越过去。 才想着让小叔离家,为自己的父亲争宠。 她的怂恿让小叔的命运,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小叔回想自己的一生,会不会因此恨她? 无论小叔偷走凤昭太子的原因,是不是为报复皇后,皇后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最清楚,她最先该怀疑的就是小叔还活着,太子失踪是小叔的报复。 可这样重要的消息,他们离开凤昭时,皇后却没有告知,等到他们去信问,说明他们已有所发现,皇后才不得不说。 林兰亭捏着信的手,微微用力。 皇后不想太子早些回去么? 第200章 不要脸的时煜 卫清晏和时煜从客栈出来,便往秦家去解怨。 只是马车行至半路,就被林兰亭拦下了。 冷峻的男人,掀帘上了马车,“为显诚意,本将会亲自带林锦之回凤昭,再将沈常山尸骸送回大魏。 但,小安一人在大魏,本将不放心,所以,本将不在的这些日子,小安会跟着常姑娘,请两位护他平安。” 林兰亭愿意亲自处理此事,自是更好。 只是,“你要离开多久?” “本将快马疾行,短则三个月,最迟四个月,本将会回到大魏。” 卫清晏应了。 林兰亭朝时煜颔了颔首,起身下了马车。 太子是皇后亲子,他不怀疑皇后想要寻回儿子的心情,可皇后当政这么多年,真的甘心将权势交出去么? 这些年,凤昭并非没有反对皇后的言论。 只不过萧之安对国事没有兴趣,参与过的几次事,也都办砸了,文武百官没得法子,若太子回宫,百官势必会要求皇后交出政权,退回后宫。 或许,皇后就是因为这个,才隐瞒了线索,她想找回儿子,却未必希望儿子过早回到凤昭。 那春杏交代的,皇后是否会继续隐瞒,林兰亭心里没底。 他想亲自见春杏,然后查证当年的一切,尤其是三姐的事。 还有小叔……其实便是容王不提,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当年,父亲知道皇后所为,很是痛苦。 一边是弟弟,一边是女儿,偏生女儿还是为了他,他担心祖父得知真相,惩罚皇后,最终选择对祖父隐瞒。 可也因此,父亲更加愧疚,同时,也对皇后起了防备。 皇后小小年纪便会诸多谋算,父亲担心终有一日,皇后不再需要林家时,也会对林家下手,这才将这秘密告诉了他。 所以,他在看到皇后来信后,才会起疑,思来想去,决定走这一趟。 “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才想回凤昭?”卫清晏问道。 时煜颔首,“传言凤昭帝对皇后情根深种,面对心爱女子,他会不会将在大魏的发现告知凤昭皇后?” 卫清晏想到了她和时煜,点了点头。 时煜便是事事对她言的。 旋即便明白了,凤昭皇后或许早已知道林锦之还活着,只是却没将这条线索告诉萧之安和林兰亭。 任由他们辛苦一路摸索查到现在,若非她遇上林锦之生怨,只怕他们如今还是无头苍蝇,挨家挨户地找着。 林兰亭定是想到了这些,才想回去弄个明白。 卫清晏幽幽叹了口气,“权势迷人眼。” 先帝是,凤昭皇后亦是。 就是苦了时煜了。 他怕是早已想到这些,所以,才对先帝的行为那般平静,因为他知道,他的生母并不急着让他回去。 时煜将她的手挽在自己胳膊上,温声道,“不回去也挺好的,皇兄大抵不介意多个上门女婿。” 他矮了矮身子,将自己的头搁在卫清晏肩膀上,“往后余生,还请小晏收留,多多关照,为夫牙口不好,大抵这辈子只能吃软饭了。” 卫清晏听着又好气,又心酸,却也不喜欢沉重气氛,捏了捏他的脸道,“放心吧,再多来几个,我也养得起。” 话落,嘴就被堵住了。 没有深入,没有厮磨,他恶作剧似的含着她的唇,让她说不了话,胳膊圈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卫清晏只得用手指挠他痒痒肉。 时煜这才放开了她,“小晏还想养别人么?” “不敢了。”卫清晏求饶,“容王殿下身娇体贵,养这一个就够了。” 但其实心里很清楚,一旦时煜身份公开,凤昭皇后哪怕再不愿,也得顺应民意将时煜接回凤昭。 凤昭太子,哪里真需要她养。 时煜刮了刮她的鼻子,“这还差不多。” 说完,又将头靠在卫清晏肩上,一路到了秦家。 秦思贤没想到,卫清晏这么快就找到怨气所在,高兴之余又有些忐忑,“二弟还在芙蓉县,我一个人跟着常姑娘解怨,够吗?” 卫清晏想了想,“叫上秦大夫人吧。” 接下来,便是秦思贤夫妇俩跟着卫清晏净手,焚香,抄经。 卫清晏在两人面前,将林锦之顶替沈常山的事,娓娓道来,最后承诺让林锦之和沈常山恢复原位。 只是,凤昭路途遥远,眼下虽是寒冬,带着尸身终究不便,加之林兰亭要快马赶路,便问林锦之可同意焚化,让林兰亭带着骨灰回。 先前笼罩在秦家的黑气,肉眼可见的淡了。 林锦之允了。 这个怨便算是解了一大半,等林锦之回到凤昭,沈常山再被带回来,怨气便会彻底消散。 秦思贤是朝廷命官,不可随意前往别国,但沈思远这个生意人却可以,就在卫清晏和他说,让沈思远跟着林兰亭送他们的父亲去凤昭时。 管家欢喜来报,秦老夫人醒了。 秦思贤没有急着去看母亲,他苦笑着看向卫清晏。 母亲醒了,可三弟再也活不过来了,他要如何同母亲说,这一切都是父亲的怨气所致。 卫清晏看穿他心思,“若不知如何开口,便可不说,老人家年纪大了,本就经历丧子之痛,何苦又添一份恨意。” “姑娘说的是。”秦思贤应着,便交代妻子,怨气一事切莫对任何人言。 正合卫清晏心思。 “我明白。”秦大夫人忙点头,随即迟疑着道,“只是三弟妹……” 才刚及笄的年纪,新婚变新寡,往后这一辈子该如何过。 秦思贤沉默良久,咬咬牙,“是我秦家没福分,等三弟丧事办完,秦家会给她一纸放妻书,若有适合的人,往后她还可再嫁。” 身为兄长,他自是不愿看着弟弟尸骨未寒,弟媳便离了家,可经此一事,他明白一个道理。 若不能坏得彻底,便索性不要坏,免得心中有愧,生时折磨自己,死后折磨他人。 他或许不是好人,但绝做不成坏人,那还不如成全了三弟妹,何况,三弟良善,定也不忍三弟妹年纪轻轻守他一辈子。 秦大夫人闻言,似松了口气,看向自家男人的眼神,多了抹温情。 同为女人,三弟妹能回娘家再嫁,她为她高兴,更多是高兴丈夫的深明大义。 两人神情被卫清晏尽收眼底,她亦微微扬了唇。 秦家的事忙完,卫清晏好生睡了一觉。 第二日上午,时煜的马车停在安远侯府门口,他要带卫清晏去逛街添置行头。 两人步行街头时,卫清晏发现路上多了许多作中性打扮的女子,其中不乏京中贵女。 有那些人的衬托,她这装扮便不那么显眼了,卫清晏狐疑地看向时煜。 不等时煜开口,惊蛰替自家主子邀功,“那日从东宫回来后,王爷便交代底下的掌柜们,将这些款式的衣裙推行开来。” 卫清晏虽猜到是他所为,听惊蛰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动容,“谢谢。” “不必谢,往后我是要吃软饭的,总得表现好些才行。”时煜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周边的人闻言,不由侧目看向两人。 惊蛰抬手捂脸,王爷的这些话,只怕明日京中就要传遍了,王爷为了抬高卫将军的位置,连脸都不要了。 半个时辰后,时煜的话传到宫里,皇帝也骂了句,“不要脸。” 想想觉得不够,对冯若宝道,“去,把容王带进宫来。” 第201章 找时煜麻烦 卫清晏和时煜一起进地宫。 皇帝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心里头泛起一股酸意。 他怎么能想到,时煜这个王八羔子竟不是他亲弟弟。 蓝姝母女都知道时煜身份,就瞒着他一人,亏他先前像个小丑一样,以婚事试探他们。 将自己的女儿,铆足了劲往时煜跟前推,倒是如了他的心愿。 还催着他们成婚,连日子都是他让钦天监给看的。 啊啊啊啊啊啊…… 皇帝内心咆哮!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时煜心里还不知道多高兴呢,怪不得冯若宝婚期还没送到,容王府就跟土匪抢亲似的。 这土匪抢的是他的女儿,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傻爹。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的酸意变成熊熊烈火,咬牙看着时煜,“宫里头的眼线揪得如何了?” 成日跟着他女儿身后,像什么样。 还想靠着他的女儿吃软饭,混账东西,他咋不上天? 时煜和卫清晏逛街逛得好好的,皇帝突然有事召唤,时煜只当真是有急事,现下瞧见皇帝脸色,再听皇帝这话。 隐约明白了什么,回道,“差不多了,但避免景王察觉,那些人暂且未动。” 皇宫里头的事,皇帝有心深究,那还需要问他,分明就是寻个理由将他叫进宫来。 明白归明白。 相较之前,时煜如今对皇帝的态度恭敬了不少。 一是因为皇帝让他改观许多,二是,卫清晏将来恢复公主身份,皇帝就是他的岳丈。 最重要是卫清晏对皇帝态度的变化,卫清晏虽什么都没说,但时煜多了解她。 卫清晏若要认皇帝这个父亲,他作为女婿哪敢不认,他非但要认,还得和皇帝搞好关系,免得他心生不悦,给他使绊子。 就如眼下。 “苏茂三个女儿那边盯得如何了?”皇帝又寻了个问题。 时煜回,“都在盯着。” 其实那三家,皇帝的人亦在盯着,情况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只是压着怒火想找时煜点不痛快。 不成想,这个看着成日无所事事的人,却没耽误正事。 皇帝不甘心,便又问道,“黄沙岭的事,进展如何?” 问完他就后悔了。 黄沙岭一案是清晏最在意的,时煜打小就爱讨好清晏,像个跟屁虫似的,怎会错过这个在清晏面前献媚的机会,定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重视这件事。 果然,听得时煜道,“只等景王和苏茂来京。” 黄沙岭所有的参与者,皇后和苏茂已死,太子夫妇被废,就等着景王和苏茂为那两万将士偿命了。 只是,“事情查明那日,陛下可会让黄沙岭真相大白于天下?” 皇帝没想到找时煜不痛快没成,反被时煜丢了问题。 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一直静默不作声的卫清晏,又瞄了眼像护卫般立在一旁的蓝姝。 妻女都在身边,这是他求来的。 在让蓝姝做决定的时候,他亦在江山和家人之间做了选择,咬着后槽牙,他缓缓道,“会。” 前半生一切以江山和皇家颜面为重,如今他想做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当然,他终究是君王,这江山,这百姓亦是他的责任,他会尽力周全。 思及此,他又看向卫清晏,面目明显地缓和了许多,“凤昭那边情况如何了?” 卫清晏稍一思忖,将林锦之冒充沈常山留在大魏,并且二十三年前回到凤昭,将凤昭太子带来大魏, 林兰亭决意回凤昭查明当年事,将萧之安托付给她和时煜两人的事,一一回禀了皇帝。 同样,她没提先帝,只是问道,“不知黑衣人可有消息?” 皇帝心里酸意又起来了。 刚刚时煜问他对黄沙岭一事的态度,何尝不是在试探,他对先帝偷凤昭太子一事的态度。 如今,女儿又来试探,到底是他从前叫他们失望了,他们才不敢对他直言,需得这般小心翼翼。 皇帝心里似被蝎子蛰了一下般难受,缓声道,“有了些眉目,还在继续查。” 不想他们误会自己的意思,他又补充道,“黑衣人是皇宫暗卫,此事牵扯颇大,攘外必先安内,等景王和前朝余孽之事处理,朕再来同凤昭交涉凤昭太子一事。 凤昭那边,需得你暂且周旋着,至于凤昭二皇子那边……你终究是女子,便让他跟着容王吧。” 他瞧着时煜闲得很,自己的弟弟自己带,他的公主凭什么给别人带娃。 时煜本也有此意,萧之安虽是他弟弟,可也是个男的,跟着小晏总归不好,便应道,“臣遵旨。” 同时,他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先帝罪行,皇帝会亲自同凤昭皇后交代,他不会隐瞒! 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时煜和卫清晏看向对方,同时微微勾了勾唇。 皇帝心里冷哼,前几日时煜还以臣弟自称,如今倒是将弟给去掉,只自称臣,怕是猜到他已知晓他凤昭太子的身份。 皇帝从没低瞧过时煜的脑子,否则之前,他也不会因着先帝的话,那般防备着他。 有些事,没点明,他能睁只眼,闭只眼,一旦点破,就得按规矩办事。 嫁给这王八羔子,是清晏的心愿,他做父亲失责多年,这桩婚事,他心头再不爽,也只能成全。 还得装聋作哑的成全。 想想就好憋屈,皇帝幽怨了看了眼蓝姝。 卫清晏朝皇帝拱了拱手,表示听从皇帝安排,让萧之安住进容王府。 皇帝见此,突然眼眸微亮,对卫清晏道,“听闻你自小走丢,想来杜学义也没给你请个礼仪嬷嬷。 眼下你还有三月便要嫁作皇家妇,年后便每日进宫来,跟着教导嬷嬷学习一二。” 公务上找不到时煜的茬,那就从卫清晏这头入手。 如此,他往后也能时常见着女儿。 时煜到此时,已经十分确定,皇帝什么都知道了。 他有些不解,皇帝为何不拆穿他的身份,从他刚刚那些表现来看,皇帝对他是不满的。 可最终也只是让小晏进宫学礼仪,并没拆散他们婚事的意思,思及此,他不由抬眸看向皇帝。 却见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眸光温和地转向卫清晏,时煜便懂了。 皇帝装糊涂,是为了小晏。 若此时他凤昭太子的身份公开,他的婚事便不是皇帝能做主的,而是两国联姻,若在牵扯出先帝所为,先不说凤昭那边会不会同不同意联姻,就是大魏这边,只怕也有不少持反对意见的。 那就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婚事,而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国事。 皇帝不想清晏的婚事起波折。 第202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他对皇帝诸多隐瞒,说严重点,是欺君之罪,便是皇帝看在他凤昭太子的身份上,不处置他。 皇帝也有的是法子,刁难他,可他却容忍了这一切,并配合他们演戏。 只因皇帝在意卫清晏这个女儿,多一个人对卫清晏好,时煜自然高兴。 虽知道皇帝让卫清晏入宫学礼仪的目的,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未来岳丈,不满他这个未来女婿,想减少婚前他和小晏接触的时间。 但来日方长,他和小晏有一辈子。 时煜明白的事,卫清晏也能想明白,只是她有些意外皇帝的态度。 怎么就那么平和地接受了她和时煜身份上的隐瞒,非但没有揭穿,反而一副慈爱父亲的模样。 她眸光不由看向蓝姝。 是不是娘做了什么? 因着这个怀疑,离开御书房后,卫清晏拉着蓝姝单独说话,“娘,他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他是不是查到了黑衣人的消息?” 蓝姝知道无论是皇帝,还是女儿都是聪明人,时常一句话,一个神情就能叫他们窥破玄机。 就如刚刚在御书房,明明三人都没明说,却彼此心照不宣地知晓了一切。 所以,她点了点头,“应是如此,你去芙蓉县的那晚,暗卫同他禀报了一些事后,他去见了太后,之后便猜到你的身份。 娘在心眼上比不过他,叫他看出了端倪,不过,他没生气,反而高兴你还活着。 想来他不会为难你,娘便没同你说。” 她知道,有些事,得半真半假地说,才不会叫女儿怀疑。 卫清晏蹙了蹙眉,“娘上次出宫找我,就是想告诉女儿这事?” 蓝姝点了点头,担心卫清晏再问下去,忙岔开话题,“年后你入宫来挺好的,娘也能天天见着你了。” “娘是不是承诺了他什么?”卫清晏的思绪并没被蓝姝转移。 事关她,再小的事,娘都当天大的事应对着,皇帝发现她和时煜身份,这样重要的事,娘忍着不告诉她,这是反常一。 皇帝给他的印象,向来是以江山为重,今日却一副父亲的做派,这是反常二。 能让皇帝对她表露出这种情绪,她很难不去怀疑,是不是娘给了皇帝什么甜头。 她看的分明,皇帝一直惦记着她娘。 蓝姝看着卫清晏的眼神,都似能化出水来。 这就是她的女儿啊,她就知道,她的女儿是最聪慧的。 这样好的女儿,就该得到皇帝的父爱,她愈发觉得自己留在皇帝身边是对的。 很快,她垂了眸,神情有些羞赧,似不知要怎么开口,良久,才道,“从太后宫里出来后,他,他哭了。 娘瞧着很难受,那时才明白,原来他一直在我心里,当年我装疯,他其实知道,却愿意放我离开。 又以大魏太子的名义护着铸剑山庄……娘心软了,怕你不喜……便不敢同你说。” 卫清晏看她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脸上也透着红,一副让女儿看了笑话,十分难为情的样子。 将信将疑,卫清晏问道,“娘还想和他在一起?” “看他表现吧。”蓝姝双手捂脸,透着指缝看卫清晏,“若是娘还想和他在一起,你会不会嫌娘没出息?” 卫清晏从没在蓝姝身上看到过这样的娇羞,心头疑虑渐渐散了下去,她拉开蓝姝的手,“娘开心,便什么都好。” 只要娘是自愿的,而不是为了她委曲求全。 若是皇帝为讨好娘,爱屋及乌对她好,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当初皇帝就宠娘宠的太后和皇后都看不过眼的地步。 见卫清晏没再怀疑,蓝姝悄然松了口气。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留在宫里若是她的意愿,女儿便不会多想。 倒是卫清晏又问了句,“他真的哭了?” 先前便想过,皇帝知道先帝所为,定会十分难受,没想到他竟难受的……哭了? 卫清晏想象不出一个帝王得难受到什么程度,才会落泪,心头有些闷堵,便不愿再多想。 和蓝姝说了会话,没从她脸上看出一点为难,最后还是跟着时煜出了宫。 之后的几日,卫清晏又进宫过两次,蓝姝佯装不经意间流露出对皇帝的关切。 皇帝虽没与卫清晏相认,态度却随意了许多,没有摆帝王姿态,还留卫清晏一起用了膳。 挥退宫人,饭桌上只有他们三人,皇帝时不时地给蓝姝夹上一筷子菜。 蓝姝当年在东宫时,与皇帝便是这样相处的,对于皇帝的举动,她倒是不用演,早就习以为常。 偶尔遇上好吃的,给女儿夹的时候,也会顺手给皇帝夹上一筷子。 皇帝毫不迟疑地送进了嘴里。 卫清晏将这一切默默收进眼里,算是彻底放了心。 皇帝看着卫清晏离开的背影,眼中笑意越来越盛,冯若宝低声道,“陛下,奴才瞧着公主这回是真正打消怀疑了。” 皇帝轻嗯了声。 冯若宝最是明白皇帝想听什么,趁机拍马屁,“奴才从前就觉得公主聪明,如今是真真领教了。 亏得娘娘了解公主,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公主信她,不过……” 他顿了顿,“奴才瞧着娘娘对陛下的关心,可不是假的,娘娘怕是不自知呢。” 皇帝睨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了扬。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顿家常便饭,是蓝姝有孕后,他幻想过许多次的。 终是得偿所愿了。 “景王那边再派些人手过去,莫要让他们来得太顺利,这样平静的日子,朕想多过几日。” 身后暗影一闪,跪地道,“是。” “那黑衣人不必再留了,清晏成婚前,凤昭太子的消息,朕不想有任何风声透露出去。” 皇帝眼里多了一抹狠厉,看向冯若宝,“让秦思贤进宫见朕。” 冯若宝忙应了是,迈腿就往宫外跑去。 那日公主向皇上说明林锦之的事后,皇上很快就查到,当年先帝设计林锦之的事。 前后一联系,便也猜到秦思贤知晓时煜的身份,皇上叫秦思贤入宫,是要敲打他,让他闭嘴呢。 蓝姝更衣回来,见冯若宝急匆匆往外跑,虽好奇却也没问。 皇帝却主动开了口,“偷走凤昭太子的黑衣人,如今在景王身边,朕不想他活着回到京城。 秦思贤也是知情人,听闻萧之安近日往秦府跑地勤,需得警告一二,免得消息传出去,坏了清晏的好事。” 蓝姝默了默,诚恳道,“谢谢。” 她没想到,皇帝会这般重视女儿的婚事。 皇帝笑了笑,“朕有不少孩子,可朕却是第一次体验老父亲的心情,既舍不得女儿嫁,又不忍女儿伤心失望,朕盼着婚事能顺利成。” 他看向蓝姝,“她想做的,朕都会成全,但若将来时煜叫她伤了心,朕希望她亦有能随时离开他的能力。 姝儿,如今,你能告诉朕,清晏当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第203章 皇帝被刺激的晕倒 蓝姝沉默。 等女儿愿认时瑾这个父亲时,自会告知他真相,在此之前,她绝不会透露女儿的秘密。 只是想到女儿如今需得靠时煜补充生机,而女儿若生机流失,皇帝也会跟着昏迷,最终说了句,“时煜活,清晏才能活。” 她会这样说,也是想让皇帝重视时煜的性命,若功德印无法回到女儿体内,不仅女儿的命握在时煜手中,皇帝的命亦是。 时煜清楚这一切,却从不曾有过别的心思,这在皇家是极为难得的品质,这也是蓝姝认可时煜的原因,她不能告知皇帝真相,却想皇帝能对时煜再好一些。 因为时煜值得,若他是个心术不正,有野心的,大可由此拿捏皇帝。 “这是何意?”皇帝瞳孔微缩。 他记得清楚,当初时煜说过,他是在给清晏缝合尸体的时候,才知道她是女子之身。 那也就意味着,清晏的确是死过的。 死人复活! “我见到孩子时,她浑身是伤,似破絮般,足足躺了半年之久才能由人搀着下地。 第一次给她擦拭身体,我不知要如何下手,因为没一处好地方……那时,我便想啊,这孩子的父母真混账啊。 竟让自己的孩子落得这般境地,就是让我一个外人瞧了,心都刀剜般的疼。 直到前些时日,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那个混账。” 她扭过头,看着皇帝,“时煜说,清晏身上的伤,是她守护这大魏的勋章,他对女儿没有嫌弃,只有心疼,就冲这一点我便感激他。 清晏是个善良的孩子,她素来记得别人对她的好,你想要的答案,终有一日,女儿会亲口告诉你。 但在此之前,我只能告诉你,时煜为清晏做的,远比我们为女儿做的,要多得多。” 皇帝怎么会不明白蓝姝的意思,若他诚心做好一个父亲,终有一日,女儿会亲近他,信任他,告知他一切。 他想起来,卫清晏总是穿得严实,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她的脸亦有疤?” 见蓝姝点了点头。 皇帝心中抽痛,他倒希望卫清晏不以真面目示人,是为遮掩容貌。 从前她扮作男子,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身上有些伤疤再正常不过。 可如今她是女子,容貌和肌肤几乎就是女子的前程。 黄沙岭一事闹开时,他也听说过将士们牺牲时的惨况,只那时他是君,他们是臣民,他虽惋惜,却并无多大感触。 眼下将这些事,放在自己女儿身上,再想到时煜说的缝合,蓝姝口中的破絮,皇帝心口骤然痛的厉害,竟咳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 蓝姝忙命人去喊御医,脸上难掩惊慌,她只是想激起皇帝对清晏的愧疚,没想他竟会被刺激的吐血昏迷。 但很快,蓝姝便否了自己的想法,时瑾是皇帝,他内心比常人更强大,即便他真的心疼女儿,也不至于会难受地吐血昏迷。 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可御医两日一次平安脉,不曾发现皇帝身体有什么问题。 要么是御医查不出来,要么是他们被人收买。 但皇帝谨慎,不会只用一个御医,而是太医院的御医轮值给皇帝请平安脉。 没人能买通整个太医院,蓝姝心里有了判断。 并非御医隐瞒,而是他们真的没有发现问题。 能入太医院的都不是无能之辈,除非,皇帝得的根本不是寻常的病。 她想到了自己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夺舍皇帝,更想到冷宫和罪奴所消失的怨气。 这是她所不知的领域,她得快些将皇帝的情况告知女儿,或许女儿会有办法。 可,冯若宝出宫未回,皇帝还昏迷着,她不放心将皇帝交给其他人。 见御医几番施针后,皇帝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蓝姝急的在屋中踱步。 有道黑影闪身而出,“娘娘可是有吩咐?” 蓝姝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她认得,这是皇帝的暗卫统领墨义。 向来只听从皇帝一人命令,怎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墨义好似看穿她心思,解释道,“陛下担心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早有交代,若他有事,属下听从娘娘安排。” “他让你听我行事?”蓝姝心中五味杂陈,再次确认道。 墨义点头,“还请娘娘吩咐。” 他在暗处将蓝姝的焦灼尽收眼底,见皇上迟迟不醒,这才现了身。 蓝姝没有再多时间思虑,对他道,“去请常姑娘和容王进宫。” 如果清晏没法子让皇帝醒来,宫里总要有人主持大局的,眼下,她能想到的人选只有时煜。 想了想,她又道,“陛下昏迷的事,暂且隐瞒下来,莫要让其他宫里的人知晓。” 尤其是太后。 说着看的功夫,她看向了两个御医。 两个御医将墨义的话听在了耳里,见皇帝对蓝姝那般信任看重,连贴身暗卫都交由蓝姝差使,哪敢轻视,忙应道,“臣不敢多言。” 墨义得了吩咐,一一安排下去,自己则留下护着皇帝。 可惜,皇帝昏迷的消息,终是叫人察觉了去,并捅到了太后跟前。 且说,卫清晏刚出宫就被时煜接走了,名头是让卫清晏陪他去置办年货,感受下过年的气氛。 可马车还没行到主街,就被人拦住了。 暗卫只说皇帝晕倒,其余不知,卫清晏和时煜几乎同时想到了夺舍。 两人再不敢耽搁,忙匆匆进了宫。 而此时,冯若宝也从秦府回来,得知皇帝晕倒,急的直抹眼泪。 正犹豫着要不要多请几个御医过来时,卫清晏和时煜进宫了。 蓝姝忙将情况同两人说了。 先前皇帝晕倒几次,都和卫清晏有关,而眼下卫清晏好好的,皇帝却吐血昏迷。 时煜询问御医情况,御医惶然道,“臣无能,实在看不出陛下是何情况。” 该想的法子也想了,若皇上有个好歹,只怕他们的命也难保。 两人求救似的看向时煜。 时煜沉吟道,“你们先去偏厅候着。” 这两个御医医术都不差,他们救不醒,那就极有可能是和医术无关,他们便没必要在场。 待御医离开后,他看向一直看着皇帝的卫清晏,“可有看出什么?” 卫清晏蹙眉,“黑气。” 皇帝眉心有抹黑气,刚刚与他一起用膳时,那抹黑气分明是不存在的。 应是有人对皇帝做了手脚,她想了想,画了一道抵挡邪祟的符咒。 可皇帝眉心的黑气丝毫不减消散。 便又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皇帝眉心。 那抹黑气才稍稍淡了些,卫清晏正欲松口气,便见皇帝眉心的黑气比刚刚更浓烈了。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成了青灰,蓝姝咬紧了牙齿,既担心皇帝,又紧张女儿的本事怕是瞒不住。 冯若宝急得想要发问,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外头有人传道,“太后驾到!” 第204章 一道金光,拉他回人间 冯若宝不知卫清晏要对皇帝做什么。 但显然,在太后和卫清晏之间,他更相信卫清晏。 是以,也顾不得问皇帝情况,他忙掸着拂尘出去,将太后拦在了殿外。 “娘娘,陛下正召了容王和常姑娘,有要事要谈,还请娘娘稍等片刻。” “哀家怎么听闻,皇上身子不爽利,召了两个御医前来会诊。” 太后冷睨着冯若宝,“你这奴才亏得皇上信任你,你却不知为皇上考虑,既是身子不舒服,自该好生休息。 还召容王议什么事,皇上龙体关乎国本,此乃大事,让开,哀家进去劝劝皇上。” 冯若宝自是不会放太后进去。 尤其太后身后还跟着二皇子,自从太子被废后,二皇子和三皇子明显活跃了许多。 若叫他们知道陛下昏迷,指不定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陛下这段时间对太后冷漠,太后说不定已记恨上了陛下,起了扶持皇子上位的心思,届时定会阻拦公主救陛下。 公主能不能救醒陛下,冯若宝不敢确定,但他能确定的是太后的歹毒心肠。 她能对容王狠心,又能对陛下仁慈到哪里去。 太后本是听了二皇子的话,说皇帝出事了,她将信将疑地赶了过来,眼下见冯若宝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信了二皇子的话。 怒道,“来人,冯若宝对哀家不敬,拉下去,杖责三十。” 蓝姝在里头听了外面的喧闹,知道冯若宝拦不住太后,忙出了殿门,挡在冯若宝面前。 “太后身为后宫典范,竟在陛下处理政务时,带人闹事,是何道理?” “你是谁?无名无分赖在父皇身边,竟还敢以下犯上,对祖母不敬。” 二皇子抬着下巴看蓝姝,“本皇子瞧着你这妇人居心叵测,莫不是想要加害父皇,这才拦着不让我们见父皇。” 父皇殿中有母妃的人,那人刚刚给母妃递消息,父皇突然吐血晕倒。 他知道先前父皇就莫名晕倒过,虽醒转过来,但父皇多次晕倒,定然是身体有恙。 谁知道这次能不能醒呢,若是不能醒,太子已废,宫中又无皇后,能主持大局,扶持新帝的就是祖母。 所以,他才急急去请了祖母,他比三弟早发现父皇异样,就是占了先机,怎可能容许蓝姝坏她好事。 知道祖母不喜欢蓝姝,言语上对蓝姝刻薄,既是想讨太后欢心,也是给母妃出气。 这些年,父皇本就不怎么去后宫,自打这蓝姝进了宫,父皇更是忘了后宫的存在,母妃已经许久不曾见到父皇。 便是想为他谋划什么,都寻不到机会。 蓝姝淡淡看他,“铸剑山庄蓝姝,受皇上相请,护他周全,皇上未开口允你们进去,我便不能让你们进去。” 话落,她伸长手臂横在太后面前。 屋里的墨义听了这话,也站到了蓝姝旁边,两人将殿门挡了个严实。 太后是见过墨义,知道他身份的,连他都出现了,太后已十分确定,皇帝是真的出了事,否则暗卫墨义绝不会出来拦路。 看墨义一副和蓝姝站在一条线上的样子,太后心下一沉,用力捏着帕子。 时煜,蓝姝这些都是对她不敬之人,若皇帝真的有什么事,新帝是时煜他们扶持之人,她的下场绝不会比现在更好。 念及此,她喝道,“满口胡言,皇上是天子,宫中有禁军,何需你一个乡野女子来护卫。 哀家看,分明就是你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迷惑了陛下,让他允你留在宫中。 现在拦着我们见陛下,还不知对陛下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来人,随哀家救驾。” 外面的打斗一触即发。 卫清晏则看着皇帝眉心越来越浓的黑气,拔下头上发簪,直接划破掌心。 将手心的血滴进皇帝嘴里,她试了不少法子,都是刚开始压制片刻,随后便是更加强烈反扑,皇帝始终未醒。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黑气是什么,因何而来。 她血中有功德之光,能镇压邪祟,如今只能试试这最后一个法子了。 划完,她将发簪递给时煜。 时煜没被先帝夺舍成功,或许他身上有什么玄机,加之功德印在他身上。 不用言明,时煜也能明白她的意思,没有犹豫地也划破了掌心,两人同时将掌心血滴入皇帝口中。 皇帝睁开眼时,看见的便是两个滴血的拳头,以及卫清晏眼中的担忧。 他并非全然没有知觉,只是好似被什么拖入黑暗深渊,挣脱不得,直到鼻尖有血腥味,他眼前的黑暗才渐渐散去。 从天落下一道金光,将他拉回人间。 这显然不是寻常的病症,先前御医行针时的痛感,他感受得真切,却不能助他脱离束缚。 他怔怔看着卫清晏,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找不到一丝从前的痕迹。 是传说中的换脸术?还是易容? 皇帝很想知道,可他却不打算深究了,女儿如何死而复生的,他亦不想知道了。 再次经历一次生死边缘,拉他回来的是清晏……还有时煜。 他并非中毒,他们的血却能唤醒他,其中缘由他猜不透,但他很清楚,清晏从前不通这些。 没有任何本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晕倒前的心痛感还很清晰,他不忍探究那个代价。 “朕没事了。”他用手肘撑着起身,却不太使得上力,时煜伸手将他扶着坐起来。 皇帝瞧见两人被划破的手依旧有血滴落,从枕边抓了两条帕子,递给时煜,“把手处理一下。” 时煜拿出一条,先将卫清晏的掌心缠了,再用另一条随意将自己手缠住。 “朕渴了。”皇帝看向卫清晏。 可不等卫清晏动作,时煜率先从小几上倒了杯水,又拿了痰盂放在床边。 皇帝看了他一眼,接过茶漱去口中血腥味,再擦了擦唇上的血迹,从床上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带着时煜和卫清晏往殿门走去。 二皇子和太后带来的人,拼了命地往里闯,都被挡在门口的蓝姝和墨义击退。 太后便命令禁军将两人拿下,禁军统领是皇帝的人,自不会轻信太后,便想面见皇上,探个究竟。 可蓝姝和墨义不让进,这让禁军统领也意识到不对。 他虽知道皇帝看重蓝姝,可蓝姝在宫里到底是无名无份,墨义平日都在暗处,禁军统领并不认识他。 担心皇帝安危,他只能带着禁军往里闯,二皇子见外头闹了这样久,里头也没反应,心下明白皇帝还没醒。 或许根本醒不了。 便将蓝姝谋害皇帝,添油加醋地宣扬着,甚至还抽了一个禁军的刀。 只要在父皇醒来前,掌控了父皇身边的人,父皇何时醒,能不能醒都由他说了算。 恶念一生,他眼中狠厉,朝蓝姝用力砍去。 蓝姝自不会让他近身,只是禁军蜂拥而至,挡住了她的退路,千金一发之际,只听砰的一声,二皇子重重被砸在地上。 第205章 绝了他的希望 “混账东西,竟敢对长辈下杀招。”皇帝厉声喝道。 他从没想过,平日瞧着老实的二儿子,竟那般阴毒狠厉,若非他来得及时,将人踢开,那样拼尽全力地一刀砍下去,他不敢想,蓝姝会怎样。 太后也没想到皇帝会好端端的,下意识地接话,“她算什么长辈……哎哟……” 禁军统领亦被卫清晏踢了出去,站在他身后的太后没有防备,被禁军统领砸得一个屁股墩摔在地上。 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太后话没说完,便脸色惨白地痛呼出声。 她的尾椎骨……大抵是断了。 卫清晏本是要救蓝姝的,没想到刚走路还脚步虚浮的皇帝,突然动作那般敏捷,抢在了她的前头,踢飞了二皇子。 目标飞了,卫清晏只得脚上一拐,转向了禁军统领,恰好太后嘴上惹人嫌,她便将禁军统领朝太后那边踢了过去。 禁军统领原也身手不差,只是见皇帝好好地出现,便知自己被二皇子误导了,又见卫清晏是和皇帝一起出来的,这才收了功力任由她踢。 只是他万没想到卫清晏会那般胆大包天,连太后也不放过。 听着太后的痛嚎声,他吓得忙朝皇帝跪下,“臣担心陛下安危,并非有意冒犯蓝女侠,更无意中伤太后,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也知他是忧心自己,虽嫌他蠢被二皇子利用,倒也没怪罪他的意思,只冷冷睨了他一眼。 其余禁军早在皇帝出声时,便收了手中武器,跪了一地。 皇帝淡淡扫视着众人,最后视线落在太后身上,“来人,送太后回慈宁宫医治。” 门口刚要迈步出去的两个御医闻言,对视一眼,齐齐缩回了脚,退回到偏殿。 他们就在跟前,皇帝却要将太后送去慈宁宫再医治,这分明就是生气了。 想要让太后痛上一痛,那他们就该藏好自己,配合皇帝心思。 “皇帝……啊……疼……”太后浸淫后宫一辈子,怎么会看不懂皇帝的心思,她想发怒,可身上疼得她牙齿打颤。 即便昏迷,刚刚太后在门口叫嚷的那些话,皇帝也听得一清二楚,早知她无情,却不想她真能无情到那个地步。 他很确定,太后刚刚起了龙椅换人的念头,再不愿听她多说一句,眸光冷厉扫向太后身边的人。 宫人吓得不敢耽搁,忙抬着太后就走。 冯若宝最懂皇帝心,朝两个太监使了眼色,那两太监会意,忙上前帮忙,将太后抬的一颠一颠的。 本就断了的尾椎骨,被这一颠,太后疼的几欲晕死过去,再也说不出什么,只顾着抽冷气了。 冯若宝偷偷看皇帝,见他连眼峰都没给太后,心下明白,皇上对太后是彻底死心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从前,皇上那杆秤偏向的是江山,是孝道,眼下…… 他视线不着痕迹地从蓝姝身上,转到卫清晏身上,最后落在二皇子身上,心中冷笑,堂堂皇子还不及公主一个女子沉得住气。 愚昧又恶毒,偏偏还撞在了皇上的逆鳞上,这辈子都妄想那个位置了。 冯若宝心中笃定,躬身跟在皇帝身后,往二皇子走去。 二皇子倒是没受伤,就是身上痛得厉害,见皇帝发怒,心里惊慌万分,也顾不得疼痛了。 忙跪下,哭道,“父皇,您没事了,太好了,父皇没事,儿子就安心了。 儿子见御医往您这边来,儿子好担心你出事,吓得忙过来看您,却被他们拦在门外,儿子这才误会了,还请父皇责罚。” 他来的时候,不是没想过皇帝有可能醒来,早已想好了对策。 做儿子的关心担忧父皇,父皇便是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他只是做了一个孝顺儿子该做的事。 可他没想到,昏迷的皇帝还有意识,将他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听了个全。 那些话,的确挑不出大问题,可皇帝怎会看不穿他的心思,尤其他举刀砍向蓝姝时,那眼里的狠厉,让皇帝现在还心惊。 “你倒是孝顺。”皇帝神色不明,居高临下看向他,“朕寻常传唤两个大夫,也能让你紧张成这样。 还是说,你心里就盼着朕有点什么事?” 他相信蓝姝知轻重,不会将他晕倒的事大肆宣扬,请御医定也是寻了由头的。 可老二却急匆匆赶来,只能是老二知道他晕倒的事。 皇帝心下冷哼,老二母子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在他殿中安插眼线。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担忧父皇……” “好端端的朕要你担心什么?”皇帝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有这闲心思,不如做好你皇子的本分,多为这大魏百姓做点实事。” 看了眼二皇子略有肥胖的身子,皇帝想到了卫清晏。 他的女儿尚且为了大魏出生入死,老二身为大魏的皇子,锦衣玉食多年,对大魏毫无建树,只想钻营,心思不用在正道上。 “朕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你做了什么,朕心中清明,今日念你初犯,朕饶你一回。 明日早朝朕会赐中州为你的封地,年后便带着你母妃去往封地,往后无召不得入京。” 太子被废,老二老三蠢蠢欲动,这些时日活动频繁,他并非不知情,可便是没有今日这事,老二也不是最佳人选。 不如所幸斩断他的念想,省得他生出更大的野心,做出更歹毒的事来。 一直在后宫等消息的宁妃,听说皇帝醒了,心中不安,担心儿子被皇帝责罚,忙赶着过来替儿子说话,就听到了皇帝对二皇子的安排。 顿时脚下一软,皇上这是彻底断了儿子做储君的希望啊,何况,中山贫瘠,儿子去了那里,能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她忙哭道,“陛下开恩啊,老二实在是一片孝心,牵挂他的父皇,才鲁莽行事,陛下圣明,切莫要受了外人蛊惑。” “老二明年便行弱冠,朕让他去封地实乃正常,宁妃何来开恩一说?莫非宁妃觉得他不该去封地? 宁妃所谓的外人蛊惑,又是何意? 朕在里头长着耳朵,没听见旁人说什么,光听见你这好儿子说话了,他真有孝心,就该替朕好生治理中州。 还是说,宁妃觉得自己的儿子无能,只能赖在京城混吃等死?” 这话不可谓不重,可皇帝很清楚,若让他们再留下纠缠,他们只会犯更多的错,最后未必有命离开。 到底父子一场,皇帝没有旁地帝王那般,看着儿子们彼此磨砺争斗的爱好。 宁妃被皇帝堵得哑口无言,她能说儿子想留下来是为了争皇位吗?她能说皇帝是被蓝姝蛊惑了么,她什么都不能说,只凄凄哭求。 二皇子亦不甘心,“父皇,儿子舍不得离开您,让儿子多留在您身边尽孝几年……” “是尽孝还是弑父?”皇帝冷冷打断他的话,“滚出去,去封地前不可再出府门一步。” 禁军统领看出皇帝的不耐,将功赎罪忙拖着二皇子走了。 皇帝捏了捏眉心,转身去了御书房。 卫清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中有一抹不易觉察的担忧。 第206章 像安排后事 皇帝从前的性子,是有些优柔寡断,遇事诸般考量的。 而今日处置二皇子却这样利索,给卫清晏一种,他在安排身后事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卫清晏的心里,很是沉闷。 她将这种沉闷归结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她不知皇帝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下次会不会晕倒,晕倒了靠她和时煜的血还能不能救回来。 娘刚决定留在皇帝身边,若皇帝没了,娘定会伤心,卫清晏不舍娘伤心。 卫清晏也不希望皇帝出事,成年的皇子就三个,废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是合适人选,三皇子笑面虎,同样不是个好的。 这大魏还需要皇帝,她得想想法子。 时煜察觉她的情绪不对,走到她身边,在他宽大的衣袖遮掩下,牵住了她的手,“走吧,去见皇上。” 他们刚刚用血救醒皇帝,想来皇帝是要问个究竟的。 可等他们跟着皇帝到了御书房,皇帝却什么都没问,吩咐冯若宝将宁妃的眼线查出来,便让他们都出了御书房。 因为有心事,卫清晏没再和时煜去逛街,直接回了安远侯府。 没多久,宫里便送来了各色上好的绸缎头面,以及十瓶玉颜膏。 玉颜膏是祛疤良药,宫廷秘方,因为药材珍奇,太医院一年最多也只能配制出十瓶,十分稀罕。 当年她立功,皇帝赏赐了一瓶玉颜膏,她送给了卫小夫人,因着这个,卫小夫人难得地夸了他一句好孩子。 因为玉颜膏是银子都买不到的,可现下皇帝给她送来十瓶,大概是将今年配制的全部给她了。 为什么? 皇帝为什么要给送祛疤的药膏? 卫清晏略作思忖便隐约明白了,一定是娘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皇帝心生愧疚,大约是想弥补吧。 只可惜这药膏再好,也去不掉她身上的疤痕,卫清晏让雾秋分别给笑笑,燕岚,卫诗然各自送了一瓶过去。 女子好颜色,但难免也有个磕碰的时候,有备无患。 剩下的她全部收进了柜子里,皇帝有心待她好,她领情。 只是想到皇帝的身体,她的眉头又拧了起来,阖眸回忆胖和尚手札上的内容,想找点思绪。 这一想便似入定了般,等夜色降临,卫清晏才缓缓睁了眸。 之后的三日,她食素戒荤,每晚沐浴焚香后,以血画古符。 手札记载,这古符能挡邪固魂,但需得画符之人十足诚心,集全部念力为被护之人祈祷,才能画成。 知道皇帝的处境,站在皇帝角度考量,卫清晏其实对皇帝已经没恨了,可还是做不到毫无芥蒂。 所以,这古符在第三日晚上才终于画成,她当夜便进宫交给了蓝姝,让她转交给皇帝随身佩戴。 蓝姝因不放心皇帝,这几日都不曾出宫,见卫清晏脸色有些苍白,摸了摸女儿的脸,“是不是不舒服?” 卫清晏不敢让蓝姝知道,她这几日为了画符,损了不少血,平白叫她心疼,便含糊了过去。 尽管皇帝可能猜到卫清晏会些玄术方面的事,他没问,蓝姝更不会主动提,只说那符是卫清晏送他的平安符。 皇帝听说是卫清晏送的,很是高兴,小心收进怀中,随后催着冯若宝将他的私库早些盘点出来,他要给女儿准备嫁妆。 冯若宝走后,他又将古符拿出来,瞧了瞧,对蓝姝道,“你说得对,这孩子最是良善,经不得别人对她好。 我先前那样混账,眼下只稍稍对她好一点,她便记挂着我……” 蓝姝看着这样絮絮叨叨的皇帝有些陌生,但又觉得,或许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 若他不是帝王,只是个寻常父亲,大概会是个不错的父亲。 那日晕倒醒来后,他没再问一点关于女儿的事,只寻了个由头奖赏了杜学义,往杜府抬了二十几个箱笼。 里面全是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 安远侯府不富裕,拿不出什么好的陪嫁,皇帝很清楚,以杜学义对女儿的情义,他抬去安远侯府的那些奖赏,杜学义定会给清晏做陪嫁。 皇帝的絮叨不知何时停了,见蓝姝一副出神的样子,只当她是想女儿,便道,“朕如今应是没事,除夕那日,你回去陪孩子吧。” 蓝姝被拉回思绪,默了默,“到时再看吧。” 皇帝这几日虽没昏迷,但她看的出来,他的精气神明显不及从前,她留下便是什么都帮不了,至少也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状况,而后去找清晏。 皇帝私心里是希望除夕时,蓝姝能在身边的,便没再多言,埋头进堆成山的折子里继续处理公务。 转眼,便到了除夕这日。 往年除夕,宫里会有宫宴,今年皇帝以太后身子不适,皇帝担忧太后身体,无心操办直接取消了,让大家各自在府中过年。 这个理由虽有些牵强,但能在自家陪着家人,吃顿热乎的团圆宴,文武百官还是高兴的。 时煜尤其如此,带着吃食和花炮早早到了安远侯府。 燕岚和崔莺莺也被卫清晏叫来了一起过年,杜学义怀念卫清晏从前在军中烤肉的本事,便趁着过年提了要求。 卫清晏从前烤肉的本事就不错,跟着胖和尚后,更是在他的刁嘴下精进不少,没一会安远侯府上空便飘满了香味。 自打住进安远侯府,便在院中不出的忘尘老和尚,也终于迈出了院子。 时煜来安远侯府,萧之安自然是要跟着的,凤昭皇室就他一个皇子,他没什么玩伴,打小就是跟着林兰亭身后。 到了容王府,起初还与时煜保持客套,等相处两日发现时煜和林兰亭一样,都是表面冷漠,实际很好相处时,就把时煜当成第二个林兰亭了。 只要时煜不是进宫,他几乎都跟着,因为他发现大魏容王比爱管这管那的小舅,更让他觉得亲切。 时煜不喜一个男人同自己黏黏糊糊的,可这是自己的亲弟弟,又是为了找他才来到异国他乡,他只能忍着。 唯有一点,他忍不了,萧之安总爱往卫清晏身边凑,就如眼下,卫清晏在烤全羊,萧之安拿个油刷在旁边上蹿下跳。 他上前接过萧之安手中的油刷,指了指同样粘着卫清晏的笑笑,“带孩子去放点花炮。” 惊蛰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忙就拉着两人去拿花炮。 萧之安本也是孩子心性,有的玩,欢欢喜喜地跟着走了。 一旁的忘尘和尚仰头喝了一口酒,砸巴道,“哎唷,这醋味把老衲的酒都熏酸了。” 时煜知他笑话自己,只对卫清晏道,“府上又得了一批好酒。” 忘尘闻言,忙改了口,“老衲觉得那小娃子太没眼力,瞧你们两个男才女貌,天造地设,多般配啊……” 卫清晏听着忘尘为了时煜的酒,满口胡诌,不由地又想起了胖和尚,也不知他如今在哪里。 这样想着,便下意识地望向院门外,便见一人风尘仆仆而来…… 第207章 真正的主子 风晓院书房。 冬藏跪在时煜面前,“爷,冬藏回来了。” 时煜静静看他,须臾,才道,“景王那边如今是何情况?” “皇上的人出手了几次,景王受了点伤,属下瞧着皇上应是想拖延景王进京的行程,并没要景王性命的意思。” 没有摸清景王底细前,皇上自是不会让他就这样死了,万一真有夺舍的本事,再夺舍了旁人,岂不是又多了一处隐患。 皇帝不想景王那么早进京的原因,时煜大约能猜到一二。 大抵想平静地过个年罢了。 “你盯着他这些时日,可有发现他会玄术?” 皇帝那日吐血昏迷,定是有人动了手脚的,施这类的邪术,大多是用人的头发或者生辰八字。 帝王的头发寻常人拿不到,生辰八字同样不会轻易被人知晓了去,但先帝却是知道的。 而他收到暗卫来报,皇帝昏迷那日,景王在驿站客房一日未出,但此事,冬藏来信中却未提及。 “属下不曾发现,不过来的路上,苏茂多次进景王的马车,一呆就是半个时辰。 在驿站时,也时常去找景王,眼下他在队伍中的身份,是景王身边的门客。 苏茂目的是为复活自己的儿子,会这样巴着景王,属下想景王兴许的确有些邪术本事。” 顿了顿,他迟疑道,“但,属下觉得我们的猜测可能是错的,属下观察景王这人,实难将他与先帝联系上。” 这也是时煜和卫清晏了两人觉得不对的地方,宛如寒潭的眸子多了一抹冷意,时煜身子微微后靠,只吐出两个字。 “原因。” “这个景王太浅显了,还有些跋扈,来的路上对驿站多番挑剔,生活上也很是奢靡。 知道景王妃要与他和离,他气得带了十几个妾室来京,路上又收了几个地方官员进献的女子。” 先帝能笼络人心登上帝位,城府可想而知,先前处处做好人,不就是为了博得人心和民望么。 如今的身份是陛下的弟弟,陛下膝下有皇子,他这个弟弟登位名不正言不顺,想要被拥护,更需谨言慎行才行。 先帝不至于这般无脑,更不是贪图享乐之人。 时煜和卫清晏对视一眼。 冬藏想的,他们自也明白,但即便景王不是先帝,定也是与先帝有关的。 这些时日,卫清晏将胖和尚手札反过来,倒过去地回忆着,终于在各种案例中寻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夺舍的前提,要么有血缘相连,要么生辰八字至阴,且与被夺舍之人长久共处,气场逐渐相似。 这便印证了先帝为何那般宠时煜,因为时煜与他没有血缘,他只能走第二条路。 两人也在萧之安处得到了时煜真正的生辰,的确是至阴之极的八字。 而景王和皇帝都是先帝之子,是先帝动用邪术便可夺舍的,可若如今的景王不是先帝,那又是谁符合这两个条件夺舍了景王? 他没再将心中疑虑告知冬藏,手指一下一下轻敲桌面,“或许是他佯装的,亦或者他本就是这样的面目,这世间总不缺擅伪装之人。” 依旧是惯常的淡淡语气,可冬藏却不由后背发汗,他抬眸看向时煜,“爷……” 时煜微微前倾了身子,亦在看他,在时煜沉静的眸光中,冬藏最终只道,“属下会再盯着他的。” “嗯,你一路奔波,先去洗漱,稍后一起过来吃团圆宴。” 团圆宴三字让冬藏眼眶发热。 他跟在王爷身边第一年除夕,王爷带着他偷溜出宫玩,那时,他年纪小,瞧见别人阖家团圆,羡慕得酸了鼻子。 王爷发现他的情绪什么都没说,回宫后,却去御膳房拿了几个菜,叫他坐下一起吃。 他从记事起,就在暗卫基地,自小被教导要守奴才的本分,怎敢与主子同坐。 可王爷硬拉着他坐下,王爷说,除夕团圆宴当然是要坐下一起吃,才叫团圆。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过年,第一次吃上了团圆宴。 自那时起,他心里偷偷将王爷当成了他的家人,唯一的家人。 之后的每一年除夕,王爷同先帝他们用完晚宴后,又会叫上他和惊蛰再吃一顿团圆宴。 王爷从不曾忘记,便是今年他暗随景王在路上,王爷也提前给他去了信,让他提前回京过年。 可。 “爷,属下有罪。”他垂了头,匍匐在地。 时煜眸光幽暗,“你有何罪?” 冬藏苦笑,“先帝将属下拨给您时,属下便以为自己往后是爷的人,只需忠于爷。 可,先帝驾崩那年,属下才知自己并非孤儿,还有父母亲人,他们在先帝手中,先帝要属下牢记,他才是属下真正的主子。 他不曾让属下做什么,没多久就驾崩了,属下不解他用意,更担心王爷知道此事后,不愿再用属下。” “然后呢?” “王爷推测景王有可能是先帝,属下很惶恐,犹豫要不要向您坦白当年实情时。 景王联系了属下,他要属下告知他,王爷这三年的情况,否则便杀了属下的家人,还要让王爷知道,属下是先帝的棋子。 属下只得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要紧的事属下一个字都不敢透露,但属下隐瞒了王爷,实在该死。” “你不怕他对你的家人下手?” “怕。”冬藏咬着牙,“可属下更怕对不起王爷,属下只见过爹娘一面,已不记得他们的模样,可属下记得,王爷对属下的好。” 他红了眼眶,“属下害怕再不能留在王爷身边,属下从没想过害王爷,请爷相信冬藏。” 时煜微微颔首,“知道了,下去洗漱吧。” 见时煜这副平静神情,冬藏猛然反应过来,“爷,您……您是不是早已知道了?” 时煜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在一旁,他确实察觉了冬藏的异样,所以,才会派冬藏去盯着景王,同时又派了别的暗卫前去。 但也意外冬藏会对他坦白,眸中回了点暖意,时煜点了点头。 冬藏发热的眼眶,瞬间凝聚泪水。 王爷什么都知道,却依旧去信让他回来吃团圆宴,爷没有弃他。 他双手撑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冬藏便是这条命没了,也绝不做对不起王爷的事。” 时煜没再多言,打发他下去了。 卫清晏看向时煜,“他并未完全说实话。” 她对冬藏印象一直很好,知道他是先帝的棋子,心里是有些遗憾的。 “且看看吧,至少有一点,他不曾向景王透露你的事。” 若景王知道卫清晏还活着,绝不会什么都不做,就凭冬藏没有透露卫清晏重生的秘密,时煜愿意再信他一次。 第208章 讨女儿欢心 在安远侯府吃过团圆宴后,卫清晏和时煜提着食盒进了宫。 蓝姝最终还是决定除夕留在宫里,护着皇帝,卫清晏便入宫陪她守岁。 “你烤的?”蓝姝咬了口羊肉,便吃出是卫清晏的手艺。 卫清晏轻嗯了声,“好吃吗?” 蓝姝又咬了口,笑眯了眼,“好吃。” 时煜将食盒里面的菜都摆了出来,“您尝尝这些,大多是燕岚和崔莺莺做的,味道不错。” 今年虽没摆宫宴,但后宫嫔妃和众皇子公主们,过年还是要聚在一起摆上几桌的。 皇帝这个大家长自是要出席,他想让蓝姝一起,但蓝姝拒绝了,只自己随意吃了点填肚子。 眼下见女儿和未来女婿来看她,心头欢喜,让他们陪着自己再用点。 卫清晏和时煜自是遵从,过年总是让人感觉幸福,尤其重要的人就在身边,三人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很是愉悦。 皇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冯若宝一众人被他留在了门外,他一人进了屋。 手里亦提着食盒,对蓝姝道,“给你拿了些吃食来。” 蓝姝不肯与他们一起用膳,原本他想着早些过来,陪她一起吃,却被宁妃和二皇子缠住,耽误了些时间。 见桌子上摆满,他略有迟疑,不知该将食盒放在哪里,也有些愧疚,自己来晚了。 “可要再用些?”蓝姝忙伸手接过,她想起来,此时,她该在女儿面前表现得对皇帝很上心。 时煜搬了另一个桌子过来,拼在了一起,卫清晏帮着蓝姝将皇帝带来的食物一并摆了出来。 四人重新坐下。 只是,再没了刚刚的气氛。 蓝姝正欲说些什么,调节气氛时,皇帝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封递给卫清晏,“压岁压祟,往后平平安安。” 卫清晏没想到皇帝会给她准备红封,微愣之后接过,略有生硬道,“谢谢。” 蓝姝怕女儿不自在,忙给她打圆场,嗔了皇帝一眼,也从自己怀里掏出两个红封,“诶,你怎么能抢在我前头。” 说罢,一个红封递给卫清晏,说了一箩筐吉祥话。 这些年和蓝姝一起过年,蓝姝每次发压岁红封时,都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祝福语都用在她身上。 卫清晏听着笑弯了眉眼。 轮到时煜时,蓝姝亦是不吝啬祝福,时煜也是欢欢喜喜道了谢,还回了蓝姝一个红封,“蓝前辈,往后岁岁平安,吉祥如意。” 随后又是给蓝姝布菜,又是添酒的,无比殷勤,当然,他也不会忘了皇帝和卫清晏,气氛这才又重新活络了些。 皇帝看着蓝姝始终扬起的嘴角,不情不愿地又掏出一个红封,递给了时煜,“平安顺遂。” 他想起来,蓝姝随她入宫后,他从不曾给她准备过红封,在铸剑山庄时,即便对蓝姝生了情意,也不曾如时煜讨好蓝姝这般,去讨好蓝姝的父兄。 若当时,他也能放下太子的架子去讨好岳丈和舅兄,他们是不是就会同意他和蓝姝的事。 那蓝姝就不会为了跟他,和家里闹僵,他也不会为了缓和他们的关系,写信让蓝家父子来京城。 不来京城,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出事,蓝姝便不会吃那样多苦? “娘,尝尝这个。”卫清晏给蓝姝夹了一筷子菜。 皇帝思绪顿时被拉回,他错愕地看着卫清晏。 清晏她……她竟当着他的面叫蓝姝娘,她是一时没注意,还是有意的? 他不敢确定时,听得卫清晏又和蓝姝说道,“这个酒有些烈,娘你最多只能喝三杯……” 皇帝眸色里多了一抹激动,是了,清晏从不是粗心的性子,她在他面前叫蓝姝娘,就是向他承认她的身份。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开始接纳他? 总有一日,她也会唤他一句父皇? 卫清晏倒也不是刻意,先前给皇帝画古符时,她努力将心中芥蒂清理,古符才能画成。 刚刚收到皇帝红封的那一瞬间,她真切感受到父女亲缘的羁绊。 既然皇帝已经什么都知道,加上今日是除夕团圆的日子,她便不想在皇帝面前伪装。 她想叫娘,便叫了。 时煜也有些意外,但在成婚前,他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身份的。 只能装傻充愣地一个劲给蓝姝和皇帝倒酒,闲话家常,生怕皇帝多问一句。 皇帝瞧着他那紧张的样子,心口终于气顺了些。 原本大家都不太饿,饭菜冷了后,蓝姝便让宫人将东西都撤了下去,拉上三人打叶子牌。 这是她们跟着胖和尚过年的必备项目,两人一组,输了的人脸上贴纸条。 时煜和卫清晏一组,蓝姝和皇帝一组。 皇帝打小没有什么玩乐的时间,对这个不太擅长,第一把便输了,卫清晏没有犹豫,将裁好的长纸条沾了点水,啪一下贴在了皇帝的脑门上。 冯若宝听到声响,透过门缝看清里面情形后,心肝跟着颤了颤,放眼天下谁敢这样对皇上啊,不亏是淑侧妃的女儿。 瞧着皇帝被公主拍了脸,不怒反笑,很是高兴的样子,冯若宝的眼睛就舍不得离开那门缝儿。 卫清晏每往皇帝脸上拍一张纸条,冯若宝的心就跟着颤一下,可看到皇帝被贴满纸条的脸,他也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时瑾,你到底会不会,你不会就让冯公公来。” 蓝姝不干了,她和皇帝是一边的,皇帝输,她就得跟着被贴纸条。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刚开始不会玩是真的,后面故意放水讨女儿欢心也是真的,可女儿又不是傻子,这样拼命放水玩的有什么劲。 女儿都踢她脚暗示过几回了。 再次想放水的皇帝得了蓝姝的警告,对上卫清晏和时煜的眸光,讪讪笑道,“现在会了。” 的确是会了,没一会儿,皇帝便反杀,时煜和卫清晏脸上也多了一条纸条。 于是,皇帝发现,赢了给女儿贴纸条,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四人玩到寅时中(早上4点)才散,卫清晏和时煜趁着天还未亮出了宫。 过年不用早朝,皇帝很想趁机赖在蓝姝这里睡个回笼觉,可有人不乐意。 冯若宝低声禀道,“陛下,听闻二皇子昨晚醉得厉害,眼下起了高热了,一直说胡话,宁妃娘娘想请您过去瞧瞧。” 昨晚除夕,二皇子也进了宫过年,席间想求皇帝网开一面,留他在京城多呆几年,皇帝不允。 他便借酒消愁,直接将自己灌醉了,宁妃担心他出事,就留了他,没让他出宫。 皇帝听闻还没醒,想了想,还是往宁妃殿中去了,临行前,让蓝姝休息不必跟着。 蓝姝知道自己留在宫里,宁妃那些人不待见她,便点了点头。 自打皇帝有了古符后,精神好了许多,应是不会再忽然晕倒。 可她没想到,皇帝在去宁妃宫殿的路上,被几个持刀死士拦住了去路。 第209章 皇帝被刺 几个刺客见到皇帝,一字未言,就朝皇帝面门杀来。 冯若宝忙将皇帝护在身后,喊道,“护驾,护驾……” 眼下是清晨时分,正是禁军守了一夜犯困的时候,被冯若宝的话惊醒,附近值守的几个禁军忙跑了过来,挡在皇帝面前。 刺客身手远在禁军之上,没一会儿功夫,几个禁军死的死,伤的伤,冯若宝见此只得亲自上阵。 可他身手并不出众,跟着皇帝这些年养尊处优,更是荒废了,根本不是刺客的对手。 皇帝见这边都打起来了,还无暗卫上前,蹙了蹙眉头,喊道,“墨义。” 原本随护在则的墨义,过了片刻才到,他脸色苍白,额头冒着汗珠,大腿上留着血,回道,“陛下,暗卫营被人动了手脚,兄弟们都昏迷了。” 刺客出现时,他就要出现的,可刚用内力,就一阵头晕目眩,他用匕首刺进自己的大腿才保持清醒走到皇帝面前。 “剑。”皇帝朝他伸手,墨义这样比昏迷好不了多少,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 巡逻的禁军还没赶来,只怕也是出了问题了,冯若宝一人不敌,皇帝夺过墨义手中的剑,与杀来的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陛下。” “主子小心。” 冯若宝和墨义见皇帝与人厮杀,都吓得心上一紧,喊出了声。 皇帝头也未回,朝墨义道,“去找蓝姝。” 对方会对暗卫营的人下手,他担心他们也不会放过蓝姝。 墨义只当皇帝是让他找蓝姝求救,虽不放心留皇帝在这里,但他如今中了药,根本使不了内力,不如去搬救兵。 迟疑片刻,他便咬着牙往蓝姝的宫殿跑。 有个刺客留意到墨义,提剑追了上去,皇帝见此,举剑旋身朝刺客后背刺去。 刺客有感应,转身往旁边偏开后,反朝皇帝攻来,另一刺客眸中一狠,从腰间摸出一个暗器朝皇帝掷去。 “陛下小心。”与刺客打斗的冯若宝察觉皇帝有危险,弃了对手就朝皇帝奔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替皇帝挡住那暗器。 他听到了利器入肉的声音,想象中的疼痛却没传来,冯若宝以为是自己没挡住,那暗器伤了皇帝,吓得忙看皇帝,“陛下……您伤着哪了?” 本就尖锐的嗓子,因恐惧担忧直接破了音。 皇帝却没顾得上回他,望向踏着轻功而来的两人。 他看的清楚,刚刚那暗器被石子击退,转了个方向,刺进了冯若宝身后的刺客身体里。 卫清晏落在皇帝面前,接过他手中的剑,对冯若宝说了句,“护好。” 便如利剑一样朝刺客冲了上去。 “诶。”冯若宝看到时煜和卫清晏赶来,心头一松,忙扶着皇帝往后退。 皇帝心里惦记蓝姝,又担心卫清晏他们不是刺客的对手,看了片刻,见他们应对尚可。 便转身朝蓝姝的宫殿跑去。 恰好此时,禁军统领也带着人赶到了,“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他带人巡逻到东宫时,被门内的废太子叫住,说是他养的波斯猫一晚上没回来,兴许是被人害了,让他们帮着给找找。 那波斯猫是附属国进贡,先帝赏给了废太子,废太子十分宝贝。 废太子虽被废,但依旧住在东宫,兴许还有复起的一日,他没好直接拒绝。 想着反正还要在宫里巡逻,便顺带给找找,结果便顺着线索找去了冷宫,等在冷宫找了个遍,才意识到不对劲,忙赶了过来。 皇帝睨了他一眼,“带些人跟朕走,其余人去帮容王他们。” 禁军统领不敢耽误,朝身边人打了个手势,自己带着人忙跟上皇帝。 如皇帝所料,蓝姝这边也的确出了问题。 皇帝走后没多久,就有人闯了进来,和墨义情况一样,蓝姝刚动武,内力就散了。 庆幸的是刺客只有一个,蓝姝虽没了内力,但还有招数与他周旋,只是应对的有些费力。 殿中的几个宫人没有武功,见蓝姝不敌,便捡着凳子,茶壶之类的往刺客身上砸,也略略给了蓝姝一些助力。 那刺客起初,还觉得杀掉内力尽失的蓝姝,轻而易举,可一刻钟过去,还没能伤到蓝姝,便失了耐心。 直接杀了两个帮忙的宫人,其余宫人见状,吓的四处乱窜逃命,再也顾不得帮蓝姝。 蓝姝行动越频繁,内力和体力散的越快,到后面脚都是软的。 可恨她想着昨晚是除夕过年,带药在身上不吉利,就把装着解毒丸的荷包解了下来放进了衣柜里。 蓝姝一边躲避刺客攻击,一边往衣柜方向退,好不容易退到衣柜旁,刚打开衣柜,还没来得及拿荷包,就见屋中又多了一个刺客。 后来的刺客朝前头那人骂了句,“废物。” 骂完,眼眸一狠,就往蓝姝身上下死招,皇帝来时,就见两把剑一前一后朝蓝姝刺去。 皇帝瞳孔一震,身体快过大脑,抬腿就朝蓝姝跑去,将人护在了怀里。 禁军统领几乎和皇帝前后脚的奔到蓝姝身边,可他也只击退了一把剑,另一柄长剑直直没入皇帝的后背。 皇帝本能的将怀中人推开,那长剑才没伤着蓝姝。 “时谨。”蓝姝红了眼,她没想到皇帝会用身体替自己挡剑。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拔下头上发簪就朝刺客扑了过去。 护驾不利,禁军统领觉得自己死定了,目眦欲裂举刀砍向另一个刺客。 其余禁军赶到,两个刺客很快被拿下。 冯若宝扶着流血不止的皇帝,吓得腿都软了,“请御医,快请御医……” 卫清晏和时煜斩杀了刺客后,得知皇帝为护蓝姝受伤,忙赶了过来。 皇帝虽被长剑刺穿身体,好在没伤着要害,暂无性命之忧。 失血和疼痛都让他几欲昏迷,可他却不能昏迷,极力强撑着,直到时煜和卫清晏过来。 他看着卫清晏,虚弱道,“老大,老二,先帝。” 卫清晏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皇帝是去看二皇子的路上遇袭,二皇子昨晚留在宫中,他不满皇帝要他离京,有动机,有嫌疑,这场刺杀很有可能是他预谋的。 而废太子让禁军帮忙找猫,也绝不是巧合,但具体是他参与了,还是被人利用了,有待查证。 皇帝暗卫素来是神秘的存在,他们隐在宫中,除了历代皇帝和暗卫自己,无人知道他们具体所在。 可对方却清楚知道,还对他们动了手脚,熟知这一切的先帝最可疑。 第210章 谋反 卫清晏看向皇帝,“您放心,我会协助容王查明这一切。” 皇帝没对时煜说那些,是因着时煜如今身份不同,他是别国太子,纵然身份还没公开,纵然他是她的未来夫婿。 可皇帝已经无法如先前那样,将大魏的事全盘交托给他,所以,他要卫清晏来查这些。 但卫清晏眼下还只是安远侯府的姑娘,名不正言不顺,需得对外扯容王这张虎皮做掩饰。 皇帝见卫清晏明白自己的心思,松了口气,又看向已经解了毒的墨义,“协助容王。” “是。”墨义拱手。 心里也明白,皇帝真正的意思是让他听从公主的差遣。 只是心底有些震惊,陛下竟将这一切交给了还没相认的公主处理,可转念一想,不交给公主,又能交给谁呢? 容王是外人,太子已废,二皇子有嫌疑,三皇子在宫外,陛下能撑到此时已是极限了。 果然,皇帝吩咐完便陷入了昏迷。 时煜也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不介意做卫清晏的幌子,吩咐禁军统领将二皇子和宁妃先控制住。 东宫那边也派了人把守,便陪着卫清晏去审那几个活口。 等皇帝醒来时,两人将该查的已经查清了。 二皇子不甘心离京去苦寒封地,身边的幕僚吴坚给他出主意,索性趁着除夕夜,一不做二不休。 吴坚曾是江湖中人,他向二皇子保证能请得动江湖上的高手助他们成事。 二皇子自小在皇宫长大,知道皇宫防卫有多森严,便是皇帝身边的暗卫都不容小觑。 可吴坚却向他保证,他的高手朋友们,可在皇宫来自自如。 为了证明他们的本事,他们在年前的一个夜里,悄无声息的潜进了宁妃的宫殿。 二皇子让人向宁妃求证后,确定那些人的确轻松就能入了宫,心下激动,再不疑有他,便在除夕夜佯装醉酒,趁机留在了宫里。 成了,无须争储君之位,可直接登上那个位置,败了,他也可推到废太子身上。 是以,才买通废太子身边的人,将那波斯猫杀了,鼓动废太子找猫。 禁军统领在找猫的时候,再让宫人透露猫往冷宫方向跑的消息,引着禁军往冷宫而去。 他却不知吴坚找来的那些所谓江湖高手,都是先帝在位时的老暗卫,对这皇宫再熟悉不过。 何况,他们还知道一条当年先帝挖出的暗道,可直接从暗道入宫。 而这条藏在冷宫枯井中的暗道,先帝连皇帝都不曾告知。 皇帝听完卫清晏的讲述后,气得将床头的药碗砸了,“好狠的心,当真是好狠的心。” 也不知是骂二皇子,还是骂先帝。 “好了,莫要激动,当心伤口又出血。” 蓝姝难得的好脾气,见刚熬好的药被皇帝砸了,也只轻声安抚了一句,便示意御医再去熬一副。 儿子和父亲都想要他的命,换做任何人都很难没脾气。 若非卫清晏和时煜赶来得及时,他们的阴谋只怕是成了,蓝姝活了这把年纪,也是第一次栽的这样狼狈。 没有皇帝,她此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皇帝的气并没因蓝姝的一句劝就平息,他大口喘着粗气,腰间的白纱很快染了红,却无心理会,看向卫清晏,“他们是如何下的毒?” 暗卫向来谨慎,便是先帝的那些老暗卫熟知他们的日常,也不是能轻易得手的。 卫清晏看他伤口又开始出血,没急着回话,而是道,“我会给你和娘报仇的。” 她想说生气不利于身体恢复,想让皇帝顾惜身体,可最终她说了这句。 皇帝微怔之后,脸上怒容渐渐淡去。 父母无情又如何,儿子冷血又如何,他身边并非全是这些人,还有面上冷漠,心肠却软的蓝姝母女。 卫清晏不善煽情,见皇帝平静了些,便回着皇帝先前问题,“他们在暗卫和娘的水源里下了药,那药无色无味,只单这一种药,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所以,不易被察觉。 但若吸入另一味药,则能在人的体内产生毒素,这毒素对寻常人无异,但一旦动武,就会内力散尽,最后昏迷。 另一味药,他们渗入了花炮里,花炮点燃,药物混在空气中,您看花炮时,隐在您身边的暗卫无一幸免。 而娘没去宴席,一直在屋里未出门,所以,宁妃趁着为二皇子求情时,将药抹在了您的衣服上。” 宁妃料到皇帝会来找蓝姝,蓝姝只要和皇帝接触上,就会中毒。 怪不得除夕宴时,宁妃母子那般纠缠自己,皇帝咬牙道,“派来杀姝儿的也是宁妃,对吗?” 其实在与刺客动手时,皇帝便察觉那些人的身手有些熟悉,卫清晏来后,他在一旁观看,便看出来那些刺客的身手是和墨义他们一样的。 他们是皇宫暗卫,而刺杀蓝姝的两人,身手明显一般,否则蓝姝未必能等到他前去。 “是。”卫清晏点了点头。 宁妃觉得皇帝让她和二皇子离京,都是因为娘,她觉得是娘抢了他们的宠爱,这后宫如宁妃一样的想法的绝不只她一个。 当年娘在东宫便因宠爱被人诸多算计,卫清晏实在不想娘再卷入后宫争斗中。 可此时,她也说不出让娘离宫的话。 便是说了,娘也不会离开的,皇帝昏迷时,娘眼里的担忧她瞧得真切。 皇帝沉默片刻后,对墨义吩咐道,“肃清暗卫养老地,武功都毁了,再给他们换个地方,有异心者,杀。“ “是。” 皇帝又看向时煜,“将那枯井平了。” 时煜点了点头。 他又让冯若宝将等在门外的谢首辅,余正德,杜学义等几位大臣以及三皇子宣了进来。 对几人道,“二皇子弑父,和宁妃意图谋反,母子皆贬为赎人,流放三千里,二皇子府参与此事之人,杀无赦!” “老三。”他又看向三皇子,“三日后,带着你的母妃,前往封地,无召不得入宫。” 前些日子,皇帝早朝给二皇子赐封封地时,亦给三皇子赐了封地,不过,三皇子的封地要比二皇子富庶许多。 三皇子便觉得自己是最有希望的,得知老二犯事后,三皇子嘲笑二皇子的鲁莽无知,心中更笃定自己离储君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却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让他也离京。 “父皇,您眼下还伤着,儿子怎放心离开,父皇,您让儿子为您侍疾吧,等您伤好了,儿子再前往封地。” 皇帝已对儿子们失望,不愿听三皇子的虚伪之词,摆了摆手,“都出去。” 众人见皇帝脸色阴沉,不敢逗留,只得纷纷出去。 时煜和卫清晏也欲跟着众人离开时,皇帝叫住了他们,“你们如何得知宫里有刺客?” 第211章 起死回生术 按时间推算,若路上没耽搁,时煜和卫清晏是出了宫再返回来的,他们既已出了宫,又是因何再回来? 皇帝不想再猜忌卫清晏,决定直接问出来。 卫清晏和时煜对视一眼,最终时煜开口,“冬藏是先帝放在臣身边的棋子。” 时煜将先帝驾崩前找过冬藏,以及这次景王联系冬藏的事,同皇帝说了。 “臣和小晏刚出宫,便见冬藏焦急等在宫墙下,他告知臣,可能有人要刺杀陛下,我们便赶了过来。 至于他如何得知这个消息,臣还来不及询问。” 得知皇帝有危险,无论真假,他们都得回一趟宫里才安心。 但来不及询问是一回事,皇帝屡屡被身边人背叛,只怕已经很难轻信了。 冬藏跟在他身边多年,他问得皇帝未必信,不如将人带来给皇帝亲自了解。 皇帝明白时煜的心思,沉声道,“带他进来。” 冬藏和时煜的关系,就好比冯若宝和皇帝,得知先帝的安排,皇帝对时煜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又觉得时煜比自己幸运些,至少先帝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有一个处处算计自己孩子的父亲,他此刻恨不能将身体里属于他的血都给流干了。 这般想着,气血一上涌,就咳了起来。 蓝姝接过冯若宝端来的药,喂皇帝喝下。 冬藏就在宫里,皇帝喝完药,人也被带到了跟前。 冬藏知道皇帝见他是为什么,行了礼,便直接交代道,“回京的路上,景王身边突然多了十几个高手,奴才认出其中一人,是暗卫基地的教头。 今晚王爷进了宫,无须护卫,奴才睡不着,便想去城西转转,看看万家灯火,却发现那人竟出现在京城。 景王曾透露过要害我家王爷,见到他身边的人,奴才担心他们是要对王爷动手,见王爷好好的出来,奴才反应过来,他们要刺杀的或许是陛下。” 城西是京城平头百姓住的地方,时煜分府出宫后,冬藏每年除夕夜都会去城西转转,暗地给一些穷苦人家送点银钱。 那些年,皇帝防着时煜,连带着也会查一查他身边的两个护卫,所以知道冬藏去城西不是说谎。 他轻掀眼皮,“你与他们合谋了?” 冬藏没有否认,“奴才该死,他用奴才家人要挟,若奴才不配合,他定会找别的突破口。 加之奴才怀疑夺舍景王的不是先帝,便答应了他,等他回京后帮他对付我家王爷。 奴才想接近他,探探他究竟是谁,也想知道先帝又在哪里,还有奴才的家人又被他们藏在哪。 但是,奴才没想到,他们竟会来刺杀陛下……” 接下来,他将怀疑景王不是先帝的那番话,又对皇上说了一遍。 末了,垂首道,“陛下,这一切都是奴才擅作主张,与王爷无关,还请陛下莫要怪罪王爷,等事了,奴才任凭陛下责罚。” 皇帝看着他,沉默片刻,“若你所言属实,今晚也算救了朕一命,但你先前诸多隐瞒,朕不会罚你,却也不会赏你。 退下吧,莫要负了你主子的信任。” “谢陛下。” 冬藏离开后,皇帝看向时煜,“你任由他和景王接触?” “臣会盯着他,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若冬藏是个信得过的,佯装被景王要挟,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见时煜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皇帝便没再多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也出去。 两日后,二皇子派人刺杀皇帝,意图谋反的消息传到了景王面前。 “可惜了,折损了那么多高手,却没能杀得了皇帝。”坐在景王对面的苏茂,幽幽叹了口气。 景王虽心疼折损的人手,嘴上却不以为意道,“本王本就没打算要他的命,若他真死了,岂不是便宜了老二那个蠢东西。 眼下老大老二被废,就剩一个老三和几个黄口小儿,若这几人也出了点什么事,我那皇兄膝下不就没人可继承皇位么。” 苏茂恍然的样子,夸赞道,“届时,王爷这个弟弟恰好在京城,便可顺势而上,妙啊,果然还是景王爷高明。” 景王听了这话颇有些得意,只是唇边的笑还没彻底展开,听得苏茂又忧心道,“可容王也在京城,这次也是他救驾及时……” “哼,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罢了,有什么资格肖想我时家江山,再说,他身边不是还有条狗在么? 到时就让他尝尝,被自己养的狗咬死的滋味。” “王爷真信那冬藏会听您的?苏某瞧着他对容王颇为忠心啊。” “他若不忠心,本王还不屑用他。”景王笑得意味深长,“忠心又蠢的人,才是这世间最好用的棋子。 这种人,只要本王随便拿捏点对他主子不利的把柄,他就能像狗一样,为了护主在本王面前摇尾乞怜,何况,他那郡主娘和妹妹还在本王手里。” 苏茂满脸佩服,“王爷大才,只是您说容王是前朝皇家的孩子,这事未必经得起查,万一冬藏主动透露给容王听,这谎言不就拆穿了么?” 景王看苏茂跟看傻子似的,冷嗤道,“他越是在意容王,才越不敢有丝毫冒险,定会为了遮掩容王的身世,听本王的话行事。 这叫攻心,谎言不是万能的,但若戳中了人内心最在意,最恐惧,亦或者最渴望的,便能事半功倍。” 何况,他亲耳听见先帝告诉时煜,他是先帝从大觉寺抱来的孤儿。 冬藏想要查时煜的身世,岂是那么容易的。 这些蠢人注定要被他的谎言玩弄于股掌。 景王的态度,让苏茂低垂的眸中充斥着怒色,可姿态却依旧谦卑,“是苏某浅薄了,连卫小夫人被您拿捏得不惜与女儿反目,苏某实在不该质疑您的法子,往后还请王爷多多指教。” 提到卫小夫人,景王嚣张的气焰略略压了些,为了大业用谎言去讨好一个黄脸婆,是他不愿提及的耻辱。 尤其,那个黄脸婆至今未能帮上他什么,最近更是被皇帝禁足府中。 但他也不是苏茂这个老妖怪能嘲讽的,便扬了声音,“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们竟也不懂,怪不得你们苏家的江山会守不住。 还有你那儿子也是,三年前,本王一切都谋算妥当,他竟还能给败了,喂到嘴的饭都吃不上,实在无能。 若他当年没败,你我早就各享荣华了,何须大过年的奔波赶路,窝在这连个汤池都没有的小客栈。” 提到儿子,苏茂只得忍下心头怒火,“此事确实是小儿的错,所以,还请王爷早日让我儿复活,好为您效忠,将功补过。” 景王见他姿态卑微,心头的那点不顺这才消散了些。 承诺道,“起死回生术,需得天时地利人和,本王心中有数,承诺你的事,本王自不会食言。 倒是您那以形补形的法子,究竟何时教会本王?” 若不是想要他以形补形的法子,他何须冒险带着这前朝累赘。 “苏某这法子,只怕比王爷的起死回生还要麻烦些,就是那洗髓净血就得七七四十九日。 先前的庄子叫废太子和容王给搅和了,眼下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找处合适的地方,实在难为苏某了。 苏某只盼着王爷能早些成事,届时大魏是王爷的天下,苏某定会早早置办好那些,将自己所学尽数赠与王爷。” 但想到景王刚刚关于谎言的言论,他狐疑道,“王爷既有这夺舍的法子,又何须用以形补形延长寿命? 直接夺舍下一任储君,岂不是更便捷?” 景王虽保证能让他的儿子复活,可他跟了一路,他始终不曾着手此事,反倒是惦记上了他以形补形的法子。 这让苏茂不得不疑心,景王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可眼前人又的确是夺舍了景王的。 第212章 冬藏的秘密 景王听出苏茂的试探,神情有些不悦,“本王说过夺舍并非易事,本王虽有这能耐。 但其过程和换了身子后的皇位更迭总是麻烦的,一副身子用久些,本王不是更省事? 何况本王是长情之人,这身子用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你那法子若不愿传授,我们的交易可随时作废。” 当初,是苏茂巴巴找上他,请他复活苏复那个蠢货,他答应用以形补形的法子交换。 没想到,这老狐狸一直藏着掖着。 不过,他已经查出苏茂企图生阴胎的法子,被时明熙破坏后,往后再也没机会了。 如今苏茂只能求着他,他倒是要看看,谁比谁更急。 总归他眼下这具身体,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不急着靠以形补形维持性命。 思及此,他态度便傲慢了起来,“本王乏了,苏先生请回吧。” 苏茂怎会看不出景王的轻慢,可有求于人,他眼眸微弯,露出温和恭敬神情,“王爷休息,苏某不敢打搅。 只是明月跟着苏某一起过来的,一直等在门口想见见王爷,那苏某是否要带他回去?” 听到明月这个名字,景王心尖一酥,那些旖旎画面便不受控制地在脑中闪现。 明月是苏茂的人。 景王很清楚,苏茂将明月送到他身边,既有讨好之意,也想通过明月拿捏他。 但最终还是开口道,“他既来了,便进来吧,苏先生的事本王会放在心上的。” 听说苏茂在京城建了个淫乐窝,他心下好奇,便多问了几句,没想到没过几日,苏茂就将明月送到了他房中。 明月这个妖精,明明是个男子,却被女人还令人销魂。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和女人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更叫人欲罢不能。 征服明月的同时,他亦能享受被明月怜惜的滋味。 思及此,人还没到跟前,某处便已经有了反应,心痒难耐。 苏茂活成了老怪物,看他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朝门外唤了句,“明月进来陪王爷下下棋。” 话落,便见一个身穿白袍,面容俊秀的颀长身形款款而入。 待苏茂刚跨出门槛,景王便急急起身,一把扯掉了男子的外袍。 他是这天下未来的君主,区区一个苏茂的拿捏算什么,等拿到了他以形补形的法子,他迟早会送他去见他那蠢儿子。 至于明月这勾人的祸水,他自有他的法子…… 苏茂听着里头的动静,唇角微微勾了勾,这才缓步离开。 “主子,您说他能成事吗?”亲随跟着苏茂,低语道,“属下瞧着他有些自傲过头了。 那京城里的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别把主子您牵连进去。” “京城不缺聪明人,去个蠢得搅局没准是好事。”苏茂淡淡道,“成或败,都是他时家窝里斗。 他们斗得越狠,本座才越有机会,时家占了我苏家江山几十年,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想起什么,他问亲随,“还没探到景王施术那日,皇帝的情况吗?” 景王自诩有夺舍的本事,为了让他相信,他决意让皇帝魂魄离体,那日,景王将自己关在屋里大半日,说成了。 之后景王的人,便传了皇帝昏迷的消息过来。 可这都是景王的一面之词,他总要亲自确认,才知这景王是否真的有本事。 亲随摇了摇头,神情惶恐,“我们留在宫里的眼线都被容王拔除了,我们的人实在探不到皇帝当日的情况。 只知那日,太后和二皇子去了皇帝的寝殿,太后不慎摔了一跤,断了尾椎骨,往后都只能卧床。” 听说女儿残废了,苏茂心里没有一点怜惜,倒是想到容王,便狂怒顿生。 “又是容王?本座真该早些杀了他,太后还不知她这宝贝儿子,不是亲生的吧?” 亲随摇了摇头,这个消息他们也是前不久,从景王口中得知的。 苏茂冷笑,“听说容王快成婚了,想办法让太后知道这个消息,害死本座孩儿,屡次与本座作对,还想活着洞房,做梦。” 亲随忙应下。 便见苏茂眸中风暴又起,“再让人查查,这次皇帝遇刺,容王为何会那般及时出现。 还有他那个未婚妻,听说因蓝姝的关系,和皇帝也走的颇近,等太后对时煜动手时,也送她下去跟时煜给对鬼夫妻吧。 那个冬藏也盯着些,说不得有用上的时候。” 冬藏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 此时,他正被迫跪在地上,灰白头发的黑衣老者,一脚踩在他肩上,怒道,“翅膀硬了,敢和老子作对了。 说,是不是你通风报信,让容王他们进宫救下皇帝?” “我都不知你们行动,拿什么报信?”冬藏挺直着背,瞪着老者。 “扑通。” 老者一脚将冬藏踢倒在地,“反了天了,连你老子都敢瞪,若叫老子知道,是你背后搞的鬼,害死老子那么多兄弟,老子定扒了你的皮。 再让你那妹妹替你受罚,小子,老子警告你,别忘了你的主子是谁,敢在老子面前嚣张,等下辈子吧。” 冬藏从地上爬起,双拳紧握,“我爹早死了,你算我哪门子老子,先帝也驾崩了,他也不再是我的主子,至于妹妹,那是你的亲生女儿,你都舍得让她被人糟蹋,我有何舍不得的。” “那你娘呢,你也不管了么?” 老者敛了怒容,换上邪恶的笑,“不亏是郡主娘娘,如今人到中年,依旧是好颜色,惦记她的人可不少呢。” “畜生,那是你的妻子。”冬藏原想套话先帝的下落,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目眦欲裂朝老者挥拳打去。 可他不是老者的对手,再次被老者踩在地上,“老夫高兴时,她是妻,老夫不高兴时,她便是妓子,你娘的浪荡样子,你应当还记得吧?” 想到痛苦往事,冬藏眼眸通红,“畜生,你这个禽兽。” 他没对王爷说实话。 先帝驾崩那年,给他吃了药,他恢复了儿时记忆,才知自己并非年纪小不记事,而是被暗卫基地的人洗去了记忆。 他娘是前朝郡主,外祖意识到前朝要亡,担心娘落得一个凄惨下场,便偷偷将十二岁的娘送去了乡下一个老员外家中。 娘及笄后便嫁给了员外家的孙子,也就是他爹。 先帝登基后,一直不曾放弃搜寻逃亡在外的前朝皇室,暗卫找到了他娘,那时他已六岁。 那暗卫,也就是眼前的老者,杜六,将他和娘带来了京城,他没有将娘关进罪奴所,而是留在了身边。 爹追来救他们,被杜六一刀抹了脖子。 娘对杜六的怨恨和反抗,让杜六生出扭曲的心思,每晚将他捆在他们房中,看着他凌辱娘。 娘不堪受辱,被如此折磨了大半年后,终于寻着机会自尽,在娘奄奄一息时,杜六赶了回来。 娘没死成,开始为了他向杜六服软,杜六没再将他捆去他们的房间,却将他送去了暗卫基地。 恢复记忆后,他憎恨杜六,更憎恨先帝。 杜六敢那般对娘,是先帝的默许,先帝驾崩前以娘作要挟,更是印证。 王爷是先帝的儿子,他连带着也恨上了王爷,尽管王爷对他那般好。 所以,先帝将他安插在王爷身边一事,他隐瞒了王爷,可王爷却信任他,将他非皇家子的秘密告诉了他。 王爷不是先帝的孩子,他对王爷的恨也消散了,先帝驾崩后,他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谁知…… 冬藏挣扎着,企图从地上爬起来。 老者脚上又加了力道,继续道,“如今老夫高不高兴,就看你如何表现,等景王到京,你若敢有一点忤逆之心。 老夫便将你娘和你妹妹都送到娼妓倌去,还有容王是前朝余孽苟合生下的孽畜,亦会被传开。” 冬藏满眼痛苦,“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 第213章 装可怜 转眼到了三皇子离京这日。 他还抱有一丝希望,想要进宫见皇帝,却被冯若宝拦在了宫门外。 冯若宝尖着嗓子道,“三殿下,陛下知你有孝心,他会好生保重龙体,陛下说,望您去了封地,护好一方百姓,陛下在京城等您的好消息。” 三皇子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攥着,面上却是笑得温和,“请公公替我转告父皇,儿子定不让他失望,也请公公多多保重。” 说罢,朝冯公公拱了拱手,便上了马车。 马车刚驶离皇宫,卫清晏正骑马而来,错身而过时,三皇子掀开帘子,与卫清晏点头笑了笑。 卫清晏亦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很快,马车帘子被人强行扯了下来,里头传来一个女人不高兴的声音,“你父皇都被那姓蓝的迷惑的,连我们母子俩都容不下了。 她是蓝姝的人,跑宫里跑得这样勤,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你何须自降身份搭理她……” 这是三皇子母妃的声音,卫清晏没将这话放在心里,夹了夹马腹。 她原就与三皇子不熟,如今她是常卿念更与他没有过接触。 三皇子贵为皇子,而她是臣子家的姑娘,原不必特意掀了帘子与她打招呼。 因着娘在宫里的关系,后宫嫔妃不喜娘,自也不会喜她。 二皇子往常见了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可那才是最真实的态度。 而不是如三皇子这般,明明不喜却能笑得温和,十七岁的少年,已经能用笑掩饰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这样的人比二皇子那样的更可怕。 好在,往后也不必多接触,短期内皇帝应是不会召他入京了。 念及此,卫清晏的睫毛翘了翘,她明白皇帝急着打发三皇子的真正原因了。 不想他步二皇子后尘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不被皇帝看好,没有储君希望的三皇子,暂不会成为被夺舍的对象。 皇帝在变相地护着自己的儿子。 都道皇家无父子兄弟,先帝将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可心慈重孝却是皇帝的弱点。 或许,他若不坐这个位置,会有更好的人生。 “常姑娘,您来了。”卫清晏还没下马,冯若宝便颠颠地跑上前。 忙有宫人牵过卫清晏的马,冯若宝则引着卫清晏往宫里走。 待到无人时,他低声讨好道,“陛下早上醒来就问老奴,您今日会何时进宫,眼下正巴着眼睛等着您呢。” 卫清晏微笑着回应,却没将这话当真。 皇帝受伤这几日,她每日都会进宫来看看,但两人关系还没近到皇帝会一大早就盼着她入宫的地步。 何况,娘还在宫里,皇帝每日最想见的该是娘才对。 与此同时,暗卫将皇宫门外的事,禀到了皇帝跟前。 知道三儿子已经离开了,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暗卫离开,同蓝姝叹道,“朕从前只当做这皇帝是朕的责任,不觉辛苦。 如今,真觉这位置不是人坐的,不知他们究竟要争什么。” 蓝姝淡淡道,“大抵是得不到,总会蠢蠢欲动,何况还有至上的权势,可掌控天下生杀大权。” 而皇帝在先帝称帝时,就被立为太子,唯一的一次危机,也是先帝想改立时煜那次,自然体会不到皇子们争储的心情。 皇帝听了这话却若有所思,沉吟道,“这些日子,朕查当年的事,查到先帝想改立时煜为太子的消息,是时煜命人透露给朕的。 可见,他对皇位权势的确没兴趣。 但,他是凤昭的太子,将来回到凤昭,若无变故的话,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一旦做了君王,许多事便身不由己。 我们的清晏会不会跟着受委屈?要不,朕将清晏留在大魏?” 蓝姝蹙了蹙眉,“你是何意?你想做什么?” 想到什么,她肃容道,“时瑾,我不许你干涉女儿的婚事,她和时煜将来会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 我们做父母已是失职,不可再打着关心她的幌子,去做一些让她不开心的事,你答应我!” 皇帝觉得蓝姝叫他时瑾时,是将他当成孩子的父亲,甚至是她的夫君。 本也只是探探蓝姝口风,见她如临大敌般,似一只展翼护崽的母鸡,忙点头,“我答应你,绝不乱来。” 他举手做发誓状,抬手的时候牵动伤口,嘶的一声抽了口冷气。 蓝姝嗔了他一眼,眉眼却也舒展了下来,“身体不适,便好生养着,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是。”皇帝无比乖顺,心里却幽幽叹了口气。 时煜将来做了皇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势必会纳各色女子充盈后宫。 届时,他和清晏的处境,不就是当年的他和蓝姝么。 何况时煜在大魏长大,要想在凤昭真正掌权只会比他当年更艰难,尤其,他身后还有个当政多年的凤昭皇后。 他是真不舍女儿去凤昭受委屈,且他心头另有打算…… 思及此,皇帝重重叹了口气。 蓝姝明白皇帝担忧女儿之心,只是她相信女儿,更想顺着女儿的心意,便说了句,“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种寻常老夫老妻的口吻,让皇帝很是受用,他捂着伤处蹙眉抽气。 “可是又疼上了?”蓝姝忙过来扶住人,“躺会儿吧。” 皇帝虚弱地摇了摇头,“躺久了头疼,背也疼,你让我靠着休息会,稍后还得处理折子呢。” 见他伤成这样,还时刻不能耽误地要处理国事,蓝姝心里起了一抹心疼,也有一抹愧疚。 原是进宫来保护他的,却反而被他保护,害他受了伤,两种情绪在心头胶着,便没察觉皇帝的心思,坐到了他身后,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想起他说头疼,又抬起手,给他按着太阳穴。 冯若宝领着卫清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陛下这几日寻着机会就在淑侧妃面前装可怜,他眼下过去,岂不是要打搅了陛下的好事。 可不进去,万一公主出宫了,回头陛下又想见公主,怪责他咋办? 正在犹豫不决时,蓝姝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她听出了女儿的脚步声。 卫清晏抬步进去,还没行礼,皇帝便虚弱地摆了摆手,“免了,可有用早膳?” 对于皇帝这样的问候,这几日卫清晏慢慢习惯了,回道,“用过了。”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蓝姝不必再按了。 他是想趁机同蓝姝亲近亲近,可也舍不得真累着她,便道,“替朕拿几个迎枕。” 又吩咐冯若宝,“将要紧的折子拿过来。” 卫清晏上前帮忙,让皇帝靠在床头坐好,冯若宝也抱着一摞奏折过来。 皇帝指了指奏折,对卫清晏道,“朕没什么力气,你给朕念念。” 第214章 教导卫清晏 卫清晏没想到皇帝会让她念奏折,正欲拒绝,便听得皇帝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昨晚疼得睡不着,眼下脑子如石头。 你若没空的话就去忙吧,等朕歇上一口气,再慢慢看,熬一熬夜总是能看完的。” 卫清晏原本想说,冯若宝可以帮忙念的,听着皇帝这话,知道皇帝故意说的凄惨,就想让她念,只得道,“好。” 第一个折子是吏部呈上的,某县县令亲自掏腰包为百姓修桥,吏部称赞县令功绩,奏请皇帝给那县令升一升位置。 “你怎么看?”皇帝听完,看向卫清晏。 卫清晏再次惊讶皇帝会问她意见,想了想,道,“我记得朝廷每年都会发放一笔银子,用来给百姓架桥铺路?“ 皇帝点头,“没错,此桥朕有印象,去年曾批下去一百两银钱,按工部的预算,是够修缮费用的。” 卫清晏又看了眼折子,县城是个小县城,这桥亦是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桥,皇帝却能记得。 压下心头思绪,她回道,“朝廷既有银子下去,按理就无需那县令贴补银子,先不说这上头内容是否属实,单就他需得挪用自己的私银来办成公事这一点……” 皇帝及时接住她的话,“能力有限,不堪大用,暂不考虑升迁。” 他看向冯若宝。 冯若宝会意,忙接过卫清晏手中的奏折,将皇帝批阅的结论用朱笔写在了奏折下面。 皇帝又指着旁边一本厚厚的簿子,对卫清晏道,“翻到最新一页,备注,若查明贴补银子一事属实,说明他虽能力不足,但心中尚有百姓,可给予一定的嘉奖。” 卫清晏听从指示,打开那厚厚的簿子,看清上头内容,才知那簿子相当于皇帝的备忘簿。 待办的事,有疑虑需确认的事,都一一记在上头,有些前头打了勾的,应是已经处理过的。 皇帝要她将修桥一事另记在他的备忘薄上,是要私下查探那折子内容是否属实。 虽已知道皇帝心中有百姓,真见到了他这般用心处理国事,卫清晏心里对他生出一丝敬意。 神情恭敬地将皇帝的交代备注上去,耳边听得皇帝似闲谈道,“君王身居皇宫高墙内,一双眼睛看得有限。 所知的皆来自于底下人的汇报和这些奏折,可这些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是否掺了他们的私心亦或者偏见。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最好核实一二,否则,朕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他们想让朕看的听的,那这天下就不是朕的天下了。 百姓要求的从来都不高,只要能安稳地活着,他们就满足了,朕若做不到这点,这民心就不稳。 民心不稳,朝代便无法长久,祸事便起。” 卫清晏眸色复杂,皇帝为何要同她说这些? 不待她深想,皇帝又道,“第二本。” 卫清晏又拿了一本折子,这上面是参谢家族人欺压百姓,抢占百姓良田的。 皇帝再次问卫清晏看法。 卫清晏沉吟道,“查明后,按律办事。” 皇帝却摇了摇头,“不可,谢家能助先帝称帝,家族势力不容小觑,眼下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若宝,让谢首辅自己查一查这事,若属实,谢家族人占了百姓多少好处,除归还百姓良田外,双倍罚银以示处罚。” 冯若宝忙应了是。 皇帝这才看向卫清晏,“过刚易折,反而不一定能达成心中所想,甚至会牵累身边之人。” 卫清晏心头微震。 皇后已死,太子被废,刑部尚书一职也被皇帝夺了,谢家虽有不满,但至今不曾做过过激之事。 只因首辅之位还是谢家的,只因谢家还是这京城不可撼动的存在。 若皇帝因此事严惩谢家,谢家会以为皇帝这是要借此除了谢家,定会奋起反抗。 眼下景王,苏茂,甚至凤昭都是威胁,若再让谢家在大魏生乱,的确不是良策。 她想到了自己当年年轻气盛,不屑皇后的拉拢,因此被皇后母子记恨。 若自己能学得圆滑世故些,是否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继续。”皇帝的声音打断了卫清晏的思绪。 她忙敛了心神继续拿起奏折念起来,皇帝没再问她意见,听完便直接给了批阅结果。 蓝姝无事,又想与女儿多呆一会儿,便拿了针线篓子来,坐在一旁做起绣活。 皇帝看着她手上绣的鸭子不像鸭子,鸟不像鸟的东西,抽了抽嘴角。 极力压着嘴角,让自己去听卫清晏念的内容,心里前所未有的舒畅。 卫清晏不知皇帝心思,认真念着奏折,下意识地会去想,这事她会如何处理,也因此,让她知道做皇帝的不易。 丝毫不比她带兵打仗轻松,等一摞折子全部处理完,她暗暗舒了一口气,冯若宝忙笑呵呵捧了茶过来。 皇帝也舒了口气,捏了捏眉心,一副疲累至极的样子,对卫清晏道,“今日多亏你了。 先前说让你年后进宫学礼仪,眼下朕出了这变故,就改成每日学一刻钟礼仪,余下的时间给朕读折子吧。” 卫清晏不知皇帝是何心思,皇帝既开了口,她没得拒绝,就当多了解了解国情了。 她今日来,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先帝既然会邪术,总不是生来就会的,定是要学习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想去找找先帝的遗物,看看能否找到点线索。 皇帝听完她的想法,沉吟片刻道,“先帝用惯的东西,包括那些书籍,只留了一些下来,其余都做了陪葬。” 在卫清晏意料之内。 她早就想探一探先帝的墓穴了,只是先前不知皇帝心思,不敢贸然行动,如今,皇帝只会比她更希望,找到关于先帝邪术的记录。 等了须臾,皇帝松了口,“先在宫里找找吧,若无发现,再去皇陵看看。” 卫清晏所愿达成,心头高兴,展了笑颜,“好。” 皇帝见她一副等不及的模样,无奈让冯若宝带着卫清晏去了收藏先帝遗物的内室。 等人出了门,他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瞧她对自己的亲事,都没这般上心。 若不是知道他们两个有情,朕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不待见这婚事。” 蓝姝却没接他的话,问道,“你为何要让清晏进宫来念折子?” 她和冯若宝都识字,若皇帝真缺个帮忙念的人,他们都是选择。 皇帝幽幽道,“朕想同她多亲近亲近,往后她嫁了人,想要亲近更难了。 你不也一样么,明明不会刺绣,何必为难自己绣那水鸟……” “这不是水鸟,是鸳鸯。” 蓝姝听闻皇帝竟将她绣的鸳鸯比作水鸟,气急打断了他的话,“民间说,穿着母亲绣的衣袜出嫁,将来到了婆家好一切顺遂。” 皇帝见蓝姝心思被转移,笑着附和道,“竟是鸳鸯么,拿近些我仔细瞧瞧。” 蓝姝看出他的故意打趣,狐疑道,“你真的只是想同清晏亲近?” 第215章 新的发现 皇帝不想骗蓝姝,但有些事有待确定,还不好对蓝姝言,便含糊道,“有这方面的原因。 另外,孩子虽优秀,可卫家夫妇一个忙碌,一个无心,有些事上的教导便难免欠缺。 让她帮我念折子,时机恰当时,我也好尽一尽父亲的教导之责,你若不高兴,我便不让她念了。” 蓝姝虽觉得女儿足够优秀,倒也不至于盲目到认为女儿事事强过皇帝。 她先前担心皇帝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习惯事事谋算,将她女儿也算进去了。 可想想刚刚皇帝对女儿说的话,的确是有教导之意 便打消了自己的怀疑,“我没有不高兴,你愿意花心思在女儿身上是好事。” 她也盼着女儿更优秀,未来人生会更顺遂些。 皇帝笑,“我说过的,会给她最好的。” 蓝姝便不再多言,默默忙着手中的活计。 皇帝今日心情好,又有人帮忙看折子,没太累着,睡也睡不着,便觉无聊,起了逗弄蓝姝的心思,“你那水鸟预备放在什么上头?” 蓝姝瞪了他一眼,“是鸳鸯。” 说完,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实在怪不得皇帝打趣,她自己也没瞧出一点鸳鸯的影子。 不过,“我再多练练,总能成的。” 天分有限,不能给女儿绣嫁衣,绣件里衣还是能做到的,女儿不会嫌弃她的。 皇帝瞧着她那笑模样,想起当年蓝姝有孕时,也是闹着要给两个孩子做绣活。 明明连针都不会拿的人,平日厌烦极了细致活,却能忍着一次又一次被扎手指,满眼爱意地缝着那些小衣小鞋。 担心她坐久了腰疼,那时,他没少给她揉腰,每次他都能清晰地看到她肚皮下的鼓动。 两个孩子在母亲肚子里闹得欢腾,那时,他便想这两孩子定是皮实得很。 可惜,另一个,他还不曾见过,就再也见不到了。 清晏一个女子尚且那般出色,那孩子若是还活着,定也是个十分优秀的。 想起儿子,皇帝敛了眉眼的笑意。 若那个孩子还在,他何须将责任压在女儿肩上…… 蓝姝抬头见他阖眸靠在枕头,起身抽掉他腰间的靠枕,扶着人躺下,“累了便歇会。” 手被人抓住,皇帝眸子未睁,低沉着声音道,“姝儿,清晏去皇陵时,你陪着一道去吧,去看看那个孩子。” 清晏既提出下皇陵,只怕是早有打算,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蓝姝知道他口中的孩子是被迁入皇陵的阿布,见他神情悲伤,忍了忍,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应了声,“好。” 另一头,卫清晏刚到内室,时煜便来了。 冯若宝见状,躬身对卫清晏道,“您在这找着,老奴去陛下跟前伺候了。” 既然陛下让他带公主来,这内室里头的东西,就没有公主不能看的。 他也就没有呆着的必要。 待内室只剩卫清晏和时煜两人时,卫清晏才问时煜,“冬藏的事有眉目了吗?” 时煜摇了摇头,“打小他就是个有事藏心里的,打定主意不说的,便死都不会说的……” 昨晚他跟踪冬藏到了一处院子,原想近些听听他们说什么,对方却十分警惕,他只能远远等着。 只看到冬藏捂着心口躬身出来,显然是挨过打的,可他再去追踪与冬藏见面的人,却毫无踪迹。 他猜测那人是先帝的暗卫,先帝暗卫不仅是对皇宫熟悉,京城布局亦在他们掌控之中。 卫清晏也算了解冬藏的性子,“会挨打,应该是没如对方的愿,亦或者是他偷偷给我们报信一事。 时煜,我觉得对方真正能拿捏冬藏的,并不全是他的家人。 皇上被刺杀那晚,他在宫墙外的担忧慌张,我们在暗处都瞧得真切。” 那晚他们出宫,就见冬藏焦虑地等在墙根下,因不知他要作何,两人便隐在暗处观察了会,见冬藏一副视死如归要闯宫的模样,两人才现了身。 才知冬藏竟是担心先帝暗卫刺杀时煜,那些人真要刺杀时煜,何须进宫,在外头岂不是更容易。 冬藏是关心则乱。 时煜明白卫清晏的意思,她是说冬藏被拿捏的把柄还有他,他这一生唯一能被作为把柄的便是他的身世。 可冬藏便是不知他是凤昭太子,也知他不是皇家子,早在知道自己是凤昭太子前,他便已经做好离开皇家的准备,并不惧身份被暴露,这些冬藏都是知道的。 那还有什么是冬藏担忧的呢?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想不通,便将疑团压下,专心翻起先帝留下的东西。 先帝的东西,两人都不陌生,御书房都是他们能时常玩耍的地方,便是先帝私库,时煜都偷溜进去过。 故而几箱子东西很快便翻完了,什么都没发现,待只剩一架子先帝留下的书籍、手札、文稿之类的东西时,两人才放慢了速度细细查找。 这一找,便是两个多时辰。 冯若宝送了饭食过来,“王爷,姑娘,先歇会吃了饭再继续吧。” 时煜担心卫清晏饿着,便拉了人净手吃饭。 待宫人将菜上齐,时煜看着面前的一道菜,蹙了蹙眉。 冯若宝顺着他的视线瞧去,见容王看的是鱼香茄花,以为他是好奇这个时令怎么会有茄子。 忙解释道,“这是御膳房暖房里自己种的,刚长成一些,您素来爱吃这个,老奴便让御膳房给做了一道。” 知道是容王将先帝要易储的消息,透露给皇帝的,冯若宝打心底里感激他,加之他和卫清晏的关系,这才上了心。 给皇上看菜谱的时候,也顺道给容王点了几个菜。 “冯公公怎么认为容王爱吃茄子?”卫清晏亦蹙了眉。 冯公公察觉出不对,问道,“您的意思是,王爷不喜吃这个?” 卫清晏点头,“他吃茄子会反胃,碰不得。” 第一次吐时,她嘲笑了时煜,时煜觉得丢人,就再没对外人说过。 “这……这不对啊。”冯若宝变了脸色。 皇帝打小就爱吃茄子,但他被立为太子后,喜好不便叫人知晓,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冯若宝心疼主子,便往御膳房跑得勤了些,想着法子不动声色地满足自家主子的口腹欲。 御膳房去多了,自然就知道容王去先帝处用膳时,总会有一道茄子,而先帝是苦过来的,曾跟将士们同吃同住,他不喜茄子不是什么秘密。 冯若宝自然而然就以为,往先帝那里送的茄子是容王喜吃的。 当时以为容王和陛下是亲兄弟,两人口味一致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太后亦喜欢茄子。 兄弟俩这是随了母亲的口味了。 可现下卫清晏告诉他,容王吃不得茄子,那……那先前那些年,往先帝殿中送去的各种做法的茄子,是给谁吃的? 听完冯若宝的叙述,时煜仔细翻了翻从前的记忆,笃定道,“我与先帝一起用膳时,不曾见过桌上有茄子。” 冯若宝顿时觉得后背发寒,喃喃道,“那见鬼了不成?先帝一个人用膳的时候,从不上那道菜的。 如果这道菜不是给王爷吃的,那……那先帝身边还有旁的人不成?” 第216章 先帝身边还有一人 “什么人值得先帝这般替他遮掩?”卫清晏顺着冯若宝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一道茄子,再寻常不过的菜色,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哪里都能吃得到。 为何非得在先帝的明义殿中吃,还非得打着时煜的幌子? “那人不便离开明义殿,先帝亦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时煜沉吟着开口。 “可,可明义殿平日就先帝一个主子啊。” 值得先帝花心思的,自然不可能是奴才,可从未听说过先帝身边还有什么旁的主子。 这皇宫里的主子,除了后宫嫔妃就是皇子公主们,这些人想吃茄子不过是去御膳房走一遭的事,何须弄得这般神秘? 难不成真有鬼? 冯若宝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瘆人的念头,他望着卫清晏,“老奴得去告诉陛下。” 这是大事啊,先帝秘密怎么这么多。 卫清晏点了点头,“也烦请冯公公查一查明义殿从前的老人,看看能否知道些什么。” 那些茄子做的各式菜,御膳房端进了明义殿,可时煜却不曾见到过。 菜总不会凭空消失,总有个去处的,找到这个去处,或许谜团就解开了。 冯若宝略有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先帝驾崩后,皇上便搬进了明义殿,先帝身边的老人,贴身照顾的几乎都殉主了,其余的则调往各处。 如今已经过去六年,那些人还有多少在,他不确定。 最重要是,这事既是先帝要隐瞒的,他驾崩前必定不会留活口,只怕不是易事。 可事关陛下安危,再难都是要查的。 冯若宝离开后,卫清晏也没了干饭的心思,草草扒了几口,继续干活。 两人默契地将先前翻过的先帝遗物,再交叉错位重新翻一遍。 一道茄子,先帝都需要时煜打掩护,可见当时明义殿里是有猫腻的,吃食上需要利用时煜遮掩,那其他方面呢? 另一头,冯若宝急跑着回到了皇帝身边,将茄子一事详细告知。 “竟有这种事?”皇帝眸色诧异。 他确实听冯若宝提过,时煜也爱吃茄子,但平日他极少有机会和时煜一起用膳,赶上家宴国宴,茄子这样的寻常的菜也不会上桌。 之后他和时煜关系疏离,更不会和他一起用膳,自也发现不了他不能吃茄子的真相。 难道先帝挑拨他和时煜的关系,还有这层目的在? 随即,他眼神转冷,“查,将当年在明义殿的宫人都找出来。” 如今已知先帝秉性,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先帝表面对他和时煜好,是因为他和时煜于先帝来说,有利用价值。 那这茄子背后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当时的明义殿中又藏着什么秘密? 冯若宝不敢耽搁,看向蓝姝,“娘娘,奴才怕是要忙上几日,这几日劳烦您辛苦些,帮忙照顾照顾陛下。” 皇帝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蓝姝本也没打算不管他,便点头道,“你去忙你的吧。” 冯若宝这才又抹了把额上的汗,颠颠地跑了。 大冷的天,冯若宝还能跑出一头的汗,可见是真累了,也是真急了。 这个时候他还能记挂着自己,皇帝刚刚冷下去的心,又回暖了些。 蓝姝看着皇帝神情变化,突然想起胖和尚曾对清晏说过的一句话,“这世间破破烂烂,总要有人缝缝补补,才会让人觉得这世间值得。” “在想什么?”皇帝察觉她出神,问道。 蓝姝笑,“将冯若宝送到你身边,算是先帝难得的一件善事吧。” 皇帝没有否认,也没避讳先帝所为,同蓝姝说起与先帝有关的往事,重忆这些事,是想从中寻出点蛛丝马迹。 他这里还没找到什么,卫清晏和时煜两人则翻出了一把小玉剑。 “这应不是我的。”时煜道,“我丝毫没印象。” 这玉剑卫清晏刚刚也看到了,只是她习惯性的以为,被先帝收起来的小孩玩物,会是时煜的。 毕竟众多皇子中,唯有时煜经常混在先帝身边。 卫清晏小时候都帮他搬过玩具到先帝身边打发时间。 这玉剑足有时煜小臂长,分量亦不轻,小一些的孩子是把玩不了的。 至少得是七八岁的孩子,七八岁的事情,时煜记得还算清楚,印象里没有这个东西。 他将玉剑拿出,翻来覆去瞧着,最后在剑穗里头的一颗玉珠子上发现了端倪。 那玉珠上刻着很小的一个‘昭’字,玉珠子被藏于剑穗流苏里面,不拨开很难发现。 寻常剑鞘上的剑穗,玉珠子一般是在络子上头,而非藏在里头。 “昭?”卫清晏沉吟,“昭昭若日月之明,寓意有同日月一般光辉耀眼的才华。 皇家似乎没有名字里带昭的孩子。” 时煜想了一圈,确实没有。 看了看天色,他道,“这剑交给皇兄,我们明日再继续吧。” 一时半会是查不完的。 卫清晏先前是打算熬个通宵,没想时煜会进宫。 成年的王爷留在宫里是不合宫中规矩的,卫清晏不想时煜为难,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随他走出了内室。 不出意外的,皇帝也不知道这“昭”字是谁的。 时辰不早了,皇帝心疼女儿,原想将卫清晏留在宫中休息。 但蓝姝在明义殿照顾他,女儿留在宫里也是一人,想想,觉得宫里还不及跟着时煜出宫安全。 便催着两人出了宫。 皇帝一人拿着那剑沉思良久,天色将亮时,才昏昏睡了过去。 时煜直接跟着卫清晏回了安远侯府,两人简单洗漱,便强迫自己丢开脑子里各种疑团睡下,养精蓄锐。 第二日,两人一同进了宫。 皇帝让卫清晏留下继续念折子,时煜只得一人去翻先帝的书架。 冯若宝那边也在紧锣密鼓地找着从前的宫人。 等卫清晏这边念完当日要处理的折子,正欲去帮时煜时,时煜便过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那纸是夹在一本书里的,纸张有些泛黄,瞧着有些年头的样子,上头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昭’。 屋里几人除了蓝姝外,都认出那是先帝的字迹。 “玉剑上刻着昭,先帝又特意写了一个昭字,那那些与茄子有关的吃食,定也是与这‘昭’有关。” 皇帝沉吟着看着时煜,“可朕记得,先帝在的那些年,你几乎每日都会去明义殿,甚至留宿。 朕也没少在明义殿逗留,都不曾发现什么,还是说那人被先帝养在密室?” 说罢,他自己先否定了,“明义殿没有密室。” 他登基搬进明义殿时,明义殿是翻新过的,如今也住了六年之久,不曾发现有什么密室暗道之类的。 更不可能养在宫外,吃食是进了明义殿的,若是养在宫外,岂不是还得从明义殿出去。 何况,宫外怎么可能吃不上茄子,便是想要吃宫廷御厨的手艺,也只需打发一个御厨过去便可。 这对坐拥江山的先帝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就在皇帝几人百思不得其解时,冯若宝来了,“陛下,关于那茄子吃食的去处,寻到一些线索了。” 第217章 殿中有鬼 没多久,一个脸上有疤的老太监被带了进来。 这人叫喜意,先前在先帝殿中伺候,后因犯事被贬到了如意房洗恭桶,一洗就是近十年。 冯若宝介绍完老太监的情况,开口道,“陛下,喜意说,他曾被先帝赏过几次鱼香茄花。” 竟是赏给宫人吃的? 那为何要那般遮掩? 皇帝蹙眉,“可记得先帝为何要赏你?” 老太监颤颤道,“奴才当时是负责内殿擦地的,大总管说奴才地擦的干净,先帝便赏了奴才。” “每次都是茄子?是否还有赏过别人?” “是的,奴才每次得到的都是茄子。”老太监回道,“老奴在明义殿呆的时间不长,所以不知先帝是否有赏赐给别人。 不过,奴才连着几次得了赏后,同屋的喜德曾嘀咕,先帝心善,时常将吃不完的饭菜赏给大家。” 大费周章做那茄子吃食,自然不只是为了赏给宫人,先帝没那么闲。 皇帝心中有了定论,又问道,“既是做得好才得赏,那你又是如何被罚去了如意房?” “因着那些赏赐,招来了同屋喜德嫉妒,他将黄泥抹在奴才擦干净的椅子上,污了先帝的龙袍。 先帝英明,看出是喜德陷害奴才,杖毙了喜德,但奴才也有失察之责,便被罚到了如意房。” 在这皇宫里头,不缺赏罚,更不缺勾心斗角,喜意说的这些皇帝看不出蹊跷之处,只得继续问喜意问题。 喜意能答得上来的不多,便是答上来了,也没什么实用线索。 也兴许就是这个原因,又或者是他在如意房太久被先帝遗忘,才留了一条命,而其余宫人,这些年陆陆续续死了个干净。 如今只知那些茄子吃食,最后都落了宫人腹中,皇帝一时想不明白先帝这样做的用意,便看向了卫清晏。 想看看她有没有别的思路,卫清晏确实有问题,“先帝赏赐的那些吃食,你觉得味道如何?” 殿中几人都有些惊讶,御膳房出去的吃食,自没有口味不好的。 尤其一个低等宫人,平日吃的是大锅饭。 御膳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舌尖美味,这还用问吗? 唯有时煜闻言,眼眸亮了亮。 老太监有些吞吐,“先帝赏赐的自是好的。” “真好还是假好?”卫清晏冷了声音,“在陛下面前不说实话,乃欺君之罪。” 皇帝也看出老太监有话不敢言的样子,沉声道,“如实说来,朕恕无罪。” 老太监俯地,“陛下恕罪,老奴说,老奴觉得那些吃食……那些吃食味道还不及老奴平日吃的。” “没有味道对吗?”卫清晏再问。 “对,明明瞧着很好看,香味,口味都没了,就像……就像……”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卫清晏道,“味同嚼蜡。” 老太监颤颤点头,他没吃过蜡烛,但想着自己吃过的那几碟赏赐,觉得这个形容很贴切。 皇帝终于明白卫清晏为何会问这个,心中大骇。 蓝姝在东宫那些年,喜欢看话本子打发时间,他好奇她看什么那般津津有味,便偷偷看过几次她的话本子。 有一本便是鬼怪的故事,说被鬼怪吃过的食物,再没了任何味道,味同嚼蜡。 那些茄子做成的吃食,先帝不是给人吃的,是给鬼吃的? 为了掩人耳目,给鬼吃完后,才赏给了这些宫人。 能得君王赏赐是荣耀,哪怕那些东西再不好吃,宫人也不敢乱说。 如此,便不易叫人察觉。 可是,先帝的明义殿怎么会有鬼?还是个喜欢吃茄子的鬼? 皇帝莫名打了个寒颤,他觉得他以后都不会再吃茄子了。 冯若宝也想到了此处,眼中满是惊恐。 怪不得他们没有发现先帝殿中还有别的人,因为那不是人,是鬼啊。 他们凡人怎么可能看见鬼呢。 只是如今那鬼去了哪里,还……还在这殿中吗? 冯若宝肥胖的身子,微微发抖。 卫清晏从喜意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后,便让人退下了。 “姑娘,是……是鬼吗?” 冯若宝第一次在皇帝面前失了分寸,抢在皇帝前面开了口。 “只凭这个,还不能确定。”卫清晏看向皇帝,“遗物还没看完,我们再找找线索。” 皇帝刚刚打的那个寒颤,她看得分明,想了想,“那柄剑可否给我带去内室。” 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恐惧的,哪怕是天子也一样,皇帝活至今日,只怕也没与鬼怪之类的东西打过交道,会惧是正常的。 如今他还伤着,胡思乱想不易养伤。 念及此,不等皇帝反应,卫清晏已经将他放在床边的玉剑拿在了手里。 皇帝明白卫清晏的好意。 可想到那玉剑很有可能是鬼怪之物,而卫清晏是个姑娘家,先不说她会不会怕,万一对身体不利…… 他正要开口留下那玉剑,就听得蓝姝道,“沙场厮杀过的人,身上煞气重,邪祟伤不了她的。” 女儿跟着胖和尚多年,见了多少奇异诡怪的东西都面不改色,她怕什么鬼,鬼怕她还差不多。 倒是皇帝,当年偷看她的鬼怪话本子,结果吓得半夜做噩梦,连沐浴都要她陪着。 谁会想到,堂堂天子最怕鬼呢。 皇帝衣袖下的手微微战栗,听了这话,便不再强装,允了卫清晏将玉剑带走。 只看到女儿转身离开时,又对时煜吩咐道,“查线索重要,身体也重要,你帮着她些,莫要让她一个人。” 时煜阳气盛,跟在女儿身边总好些。 “他很怕这个?”出了屋,卫清晏低声问时煜。 时煜唇角微抿,点了点头,“小时候听太后提过,好像是有一年打仗,先帝落败。 太后带着他躲避追兵,混乱中,下人粗心,将他一人留在了荒庙里,等到第二日上午才找回来。 大抵是那晚惊到了,便有了怕鬼的毛病。” “那年他很小吧?” “五岁。”时煜道,“如今想来,他其实是先帝众多孩子中,吃苦最多的。”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翻找。 如此又过去一日,这次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卫清晏决定下墓。 皇帝为他们去皇陵寻了个借口,说梦到了先帝,便让容王代替他去皇陵尽孝七日。 卫清晏和蓝姝则做了护卫打扮,跟着进了皇陵。 景王收到消息后,嗤笑道,“看来我们这个皇上对容王是真的不喜啊,眼瞧着容王婚事将近,还将人打发去守墓。” 也不嫌晦气。 “如此,对王爷来说,是好事。”明月笑道,“他们不合,王爷才更好利用他们。” “没想到,我们明月还懂这些呢。”景王捏着明月的下巴,“本王以为你只会伺候人的功夫。” 明月任由景王捏着,一双丹凤眼含情脉脉望着景王,“伺候好王爷是明月的本分,若能为王爷分忧,让王爷不必那般劳心,明月会更开心的。” 景王被那双眸子瞧得心神荡漾,他加重了手上力道,恶狠狠道,“说,你是不是给本王下蛊了?” 否则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痴迷,还无法把控自己。 “奴怎么敢,王爷冤死奴了。” 眼泪挂在睫上,要掉不掉,一双薄唇微微抿着,甚是委屈的样子,“王爷若是怀疑奴,那奴离开便是。” “你敢威胁本王?”景王突然翻脸,用力将明月的脑袋磕在马车上。 “本王最恨被人要挟,更恨自己的东西不受自己掌控,苏茂将你送到本王身边那日,你就是本王的东西,是留是走,岂有你说话的份。” 第218章 先帝这次真死了? 明月捂着流血的前额,瞳孔微缩,怎么都没想到,刚刚还将他压在身下柔情蜜意的男人,会对他下这样重的手。 他看向景王,见他眼底暴戾,没有丝毫怜惜,眼中蓄满泪水,死死咬着唇不语。 藏在衣袖下的左手,则暗暗紧握成拳,若非主子要他讨好景王,他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可他不能,主子还需要靠他复活少主。 原本见景王对他欲罢不能,以为已经入了他的心,如今看来,还远远不够,可他眼下也辨不清景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只能楚楚落泪,静观其变。 景王见他乖顺,这才松了眉头,将人拉过来,问道,“知道错了?” 明月委屈点头。 “去把伤口处理了,顺带告诉苏茂,别以为送个人来,就能拿捏了本王. 别忘了,是他求着本王的,若敢坏本王的事,本王叫他儿子永世不得超生。” 他不信任苏茂,留下他也只为得到以形补形的法子,自不会与他交心,将自己的谋划告诉他。 可他却没想到,苏茂竟想着弄死时煜,险些坏了他的计划。 时煜的命是他的,何时死,怎么死,得他说了算,何时轮到他苏茂一个流亡狗来决定? 见明月不语,他怒气又上来,“别对本王用你那套,便是你引着本王对男子感兴趣,本王也不是非你不可,滚下去。” “王爷,您消消气,怒大伤身,不过是个秦楼楚馆的倌儿,您不喜欢,属下去给您找个更好的来。” 见明月离开,随从忙安抚道。 景王冷眸睨向他,“蠢货,闭嘴。” 他不是不喜欢明月,他这是不想明月恃宠而骄,这叫恩威并施,他曾见先帝用过的。 更不喜被人掌控,那会让他想起从前无力的岁月。 可他这些心思,一个奴才怎么会懂,便懒得同随从解释,低眸瞧了眼身下,景王不耐道,“让刘姨娘过来。” 他会用行动告诉苏茂和明月,他时昭岂是他们能揣测和左右的。 随从不敢耽搁,很快,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被带上了景王的马车。 没一会儿,马车里传来女子娇喘求饶的声音。 后面马车里的苏茂,脸沉如水。 比他脸色更难看的,是刚从京城返回的杜六。 自打与主子断联后,没了主子的控制,景王越发的不像话了,贸然动皇帝不说,这一路所为,更是荒谬至极。 若非他们几个帮忙遮掩,景王名声怕是早就毁了,上位者最该爱惜名声,可他竟光天化日在马车上行这苟且之事。 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杜六咬牙忍着怒火,等景王行完事,他才敲响了车窗,“王爷,属下有事要禀。” 景王听出他的声音,挥了挥手示意刘姨娘离开。 刘姨娘离开,杜六直接从马背跳上了马车,刚入车厢内,便被车厢内欢好后留下的味道,刺得蹙紧了眉头。 “王爷欲谋大事,当谨言慎行才是。” 景王不甚在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本王却不认同你的做法。 本王这一路越是荒唐,皇帝才越是放心,至于以后的名声,这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改写的,不是吗?” “王爷如何认为自己就一定能成为胜利者?”杜六终是不满地反驳了一句。 景王脸上又起了暴戾之色,但想到还需用到这些人,缓了语气,给杜六倒了一杯茶,“你们都是大能之人,有你们助我,何愁不能成事?本王信你们。”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尤其是做了一辈子奴才的人,杜六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但还是规劝道,“王爷想要皇帝放下戒心,属下能理解。 只是到底还是要在意些名望,当年先帝能在众多起义军中出类拔萃,最后称帝,最重要的就是民心拥护。” 景王不耐听他说教,抬手示意他喝茶。 杜六跑了一路,也确实渴了,仰头便一口喝尽,放下杯子依旧不放心道。 “属下始终觉得那些刺客不是皇帝派来的,且杜二的死也有些蹊跷,那日的刺客不像是奔着王爷来的,更像是为了杀杜二。” 景王对皇帝的印象,便是多疑,他认为自己这一路遇到的几次刺杀,都是皇帝对他的试探,故而不认同杜六的说法。 “杜二一个皇宫暗卫,连面目都没有的人,谁会杀他?” 但想到什么又厉了眉眼,“还是说这些年你们在养老基地招惹了什么人?” 杜六忙解释道,“属下一众安安分分等着王爷传召,不敢有丝毫招摇之举。” 景王沉了脸,“那你这次回去可查到什么?皇帝昏迷那日有谁进了宫?还有那些刺客的下落。” 那日,他想让苏茂看看自己的能力,却不想竟有人将皇帝魂魄拉了回去。 京中,除了先帝,他不曾发现还有谁有那本事。 可数月前,他突然感应不到先帝,自打他占了这具身体后,他与先帝魂魄相应,他感应不到对方,唯一的可能就是先帝彻底死了。 事后,他将先帝暗卫杜六等人召来身边,从他们口中得知先帝的确没熬过去,死了。 那京城还有谁能救皇帝?若有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杜六回道,“属下无能,没追踪到那些刺客,也不曾发现宫中有懂玄学之人。 不过属下打听到,先前皇帝也晕过几次,都是没多久就自己醒转的,兴许他是天子,有真龙之气护体?” 景王不语,心里却在想,或许是自己学艺还不精,毕竟这些年,也只成了这一次,不过,他本也没打算现在就要皇帝的命。 能让苏茂相信就成。 杜六见他不语,又劝道,“属下实在担心横生枝节,还请王爷再谨慎些。” 杜二虽是个暗卫,却是将时煜从凤昭带来的人,他担心是不是凤昭人寻来了。 可凤昭的人如果查到了杜二身上,不应该是抓活口逼问凤昭太子的下落么。 那日的刺客直奔杜二的命去的,更像是灭口! 莫非,他们已经知道凤昭太子的下落? 不对,杜二带走了他们的太子,他们就算是知道凤昭太子的下落,也会抓了人好生折磨以报当年之仇才是,而不是这样一剑毙命。 还是说,杀杜二的是时煜?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不愿暴露所以才杀了杜二灭口? 这更不对,相较于没有实权的大魏容王,做凤昭太子岂不是更好。 究竟会是谁要杀杜二灭口,杜六浑浊的眸光几度闪烁。 景王留意到他似有心事,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杜六忙敛了神色,回道,“或许王爷说得对,那些刺客是皇上派人来试探您的。” 皇帝怎么可能灭杜二的口,若皇帝知道时煜的真正身份,只怕恨不得当即就公开了,将时煜赶出皇家。 先帝那些年,担心兄弟两个和睦,被皇帝察觉他要对时煜做的事,早就让兄弟关系破裂。 没人比皇帝更讨厌时煜留在皇家。 可惜这些他却不能对景王说,景王不知时煜的真正身份,先帝当年瞒着他,他便不能贸然让景王知道,以免坏了先帝的事。 景王的确认为是皇帝想要试探他,倒也没怀疑,不过他疑心了另一件事,“先帝这次真的驾崩了?” 第219章 做人的感觉真好 景王的这个问题,杜六并不确定。 但他哀伤中带着肯定,“是,主子陨了,往后,属下只有王爷您这个主子。” 主子如今是什么身份,是何模样,他并不知晓,但这六年,主子会定期单方面联络他们。 可这次却好几个月没了音讯,杜二担心主子出了事,便偷偷离开基地想打探一二。 没想杜二离开的事很快被发现,他担心皇帝知晓后,会因此不放心他们这些老暗卫,从而借机处置他们。 正想带兄弟们离开,景王就找上了他们,他们便顺势到了景王身边,佯装投诚。 他很清楚景王对主子的作用,只要主子还活着,定然会来找景王。 只是,他没想到第一次配合景王刺杀皇帝,就折损了大半兄弟。 能轻易进入皇宫,还对皇帝的暗卫动手脚,皇帝定然能猜到是他们这些老暗卫所为。 只怕基地余下的那些兄弟,都难逃一劫了,只愿别让皇帝疑到主子头上才好。 “你如何确定他一定没了?”景王狐疑道。 杜六这些凡人总不可能和他一样,能对先帝有感应。 “主子定期会给我们去信,最后一封信交代我们,若他不再联系我们,便是已经不在了,让我们此后效忠王爷。” 这自然是他杜撰的,但先帝六年前驾崩时,的确有过此交代。 杜六满眼沉痛,“王爷,主子那般神通广大之人,真的……真的就这样陨了吗?” 神通广大么? 景王心里嗤之以鼻,不过是用卑劣手段学了些邪术而已。 面上却也是悲痛道,“本王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其实,他没对杜六说实话,他一路荒唐,除了做戏给皇帝看,也是做给先帝看的。 先帝素来爱对他管东管西,指手画脚,若先帝还活着,见他这样定会出手惩治他。 别以为他不知道,先帝当年将他送进景王的身子,不过是他夺舍时煜失败,已无力饲养他,才不得已为之。 更想着让他这阴身磨合景王的身子,将来先帝再次夺舍失败,无身体可用时,这具被他阴气腐蚀过的身体,便是先帝的后路。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只是先帝的棋子而已。 既然景王这身子是先帝的备胎,一直想要青史留名的先帝,又怎会允许他败坏了景王的名声。 可先帝始终没有出现,加之杜六的神情瞧着不似作假。 他确定先帝这次是真的死了,毕竟他学艺不精,夺舍时煜那次元气大伤,险些丢命。 虽不知他这些年躲在哪里,但定然是不好过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动作。 确定此后不必再受先帝约束,又掌握了不少臣子的把柄,想要他们臣服定是简单不过的事。 江山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景王心里十分高兴。 他不想压制这份高兴,但也不想被杜六察觉,便佯装咳嗽将杜六打发走了,等车厢只剩他一人时,他双手捂着脸无声发笑。 他做人才不过六年,便看懂了先帝的虚伪,可笑,时煜和皇帝那些蠢材,还蒙在鼓里,以为先帝真是对他们有多好。 想象皇帝和时煜他们知道真相后的震惊和崩溃模样,景王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这天下注定是他时昭的,也只有他时昭才配。 这份好心情持续到天黑,一行人刚在驿站歇下,他便让随从将明月带了过来。 他轻柔抚摸明月裹着纱布的额头,温声道,“还疼吗?” 明月不知他又是玩什么花样,顺从点了点头,“疼。” “疼就对了,疼才能长记性。”景王说罢,一把将他头上的纱布扯下,贪婪地闻着纱布上的血腥味。 做人太久,他都险些忘记,自己最爱这血腥味了,可他现在是人,做人远比做鬼有意思得多。 用纱布将明月伤口处的药膏用力擦去,他将人推倒在榻上,俯身上去,用力吮吸着明月额上的伤口。 鲜血入喉,景王发出满足的喟叹。 明月疼的双手紧握成拳,可他却顾不得疼痛,一股莫名的胆寒从脚底窜上了头顶。 此时的景王很不对劲,他最好是脱身离开,明月心里刚下了决断,衣裳就被人拉开,随后是景王粗鲁的一系列动作。 身后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欲反抗时,他听得景王道,“小明月,乖,否则本王会让你尝尝做鬼的滋味。 做鬼可不如做人这般肆意,听话。” 他声音突然变得阴冷无比,恐惧席卷明月全身。 求生的本能让明月决定逃离,却因被景王压在身下束住了手脚。 “爷,求你怜惜奴……”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脖子被人扭转,一股撕心的疼痛从脖颈传来…… 景王将死不瞑目的人推下了床,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眼里有些不舍,他没想要了他的命,可不知为何刚刚会失了自控,没想明月这般不禁咬。 但很快,不舍变成了兴奋。 刚刚那种主宰别人命运的感觉,真不赖。 “做人果然不错,早知为所欲为这般令人开怀,本王何须装那几年。” 他蹲下身,抚了抚明月被他咬破,还在汩汩冒血的喉结血管,“看在你带本王领略不同滋味的份上,本王留你一个全尸。” 苏茂看到明月尸体时,满眸怒火,“景王,你如此对本王,将本座置于何地?” “不过区区一个奴才,苏先生若舍不得,当初就不要送。” 景王语气张狂,“等本王成为这天下之主,苏先生要多少个明月,本王都能给你。 究竟是苏复重要,还是明月重要,苏先生当清楚才是。” 苏茂亡国时都不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可想到儿子只能忍了。 见此,景王心头愈加兴奋,皇帝对苏茂无能为力,可苏茂在他面前却如狗一般听话。 这天下再也没有可以难到他的事,思及此,他嘴角高高扬起,可很快又僵在脸上。 他想起来,还的确有一件事能难住他。 那便是他的金身,若金身被毁,他的魂魄就会消散。 只是那金身一直被先帝藏着,如今先帝已死,不知他究竟将他的金身藏在了哪里? 等回京后,他定要早早找到金身才是。 与此同时,京城皇陵。 卫清晏和时煜从帝陵第一道宫门,找到地宫中心,终于在陪葬品中寻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黄纸封口的陶罐! 那陶罐在一众金银玉器的陪葬品中,实在不起眼。 可卫清晏一摸上那陶罐,便觉一股彻骨的阴寒之气窜进她的身体,让人汗毛直立。 “这是什么?”时煜察觉到卫清晏神情凝重,忙走到她身边。 “暂不知道,但感觉不对。”卫清晏将陶罐拿到墓室中间的空地,从腰间取下匕首,想要拨开陶罐的封口。 时煜走近陶罐,就有周身一寒的感觉,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忙从卫清晏手中接过匕首,“我来。” 说着话的功夫,便已用匕首将封口撬开了。 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面而来,两人忙捂住了口鼻。 第220章 时煜恶心吐了 为了防盗,地宫最里头的墓室上方浇满了火油,不能有一点火星。 两人进来时带了夜明珠,此时,时煜将夜明珠凑进了那陶罐口,看清里头的东西,蹙紧了眉头。 陶罐底层结了一层厚厚的,乌黑的东西,那层东西上面是六枚钉子,六枚钉子皆是钉头朝里摆放,间隔相同距离,形成一个圆形。 卫清晏借着夜明珠的光,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瞳孔骤然一缩,因为震惊话便脱口而出,“底下那层干涸的东西,是女人经血和尸油。” 而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却没说,也不知要如何说,她需要找到东西佐证自己的猜测。 举高了手中的夜明珠,对时煜道,“仔细找,这里应该藏着一个铜像。” 时煜颔首。 先前就有推断,先帝身边养了鬼,如今得知这陶罐底下是女人的经血和尸油,而那钉子,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用来钉棺木的棺钉。 便是卫清晏没有明说,看到这些,时煜隐约也明白了些什么。 卫清晏让他找,定然是有原因的。 忙学着卫清晏的样子,高举着手中的夜明珠,从琳琅满目的陪葬品里查找着。 只是帝王的地宫太大,地宫中心四周是殉葬道,里面除了金银玉器,陶瓷器皿外,还有牛羊马等牲畜的骸骨,以及泥巴塑的太监宫女的泥人儿。 目前他们还只查了摆放金银玉器的那条道,也就是在这条殉葬道中找到了那陶罐。 要下地宫的事,时煜瞒了所有人,只带着卫清晏和蓝姝下了地宫,地宫有三重宫门,需得三人合力用内力才能打开。 前日,冯若宝命人给蓝姝传信,皇帝这几日入睡便做噩梦,要么彻夜不眠,大抵是想到明义殿有鬼,被吓着了。 蓝姝不放心,便率先回宫了。 如今墓室只有卫清晏和时煜两人,也就意味着两人需得翻找三条殉葬道,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可知铜像大致模样,大小如何?”时煜问道。 听了这话,卫清晏因震惊而有些混乱的脑子逐渐清明起来,她默了默道,“不知,但不会很大,我们先从泥人那条道找。” 先帝不想被人发现,极有可能将那铜像藏在泥人里面。 时煜明白他的意思,运了内力率先将一个泥人儿敲的粉碎。 这是最有效,也是最快的法子。 若是从前,时煜定不会在先帝墓中做这大逆不道之事,但眼下,先帝在他心中,与恶魔无异。 卫清晏更没顾及,只恨下墓的时候,没带把锤子来,那样比匕首更好用些。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卫清晏敲的胳膊都酸痛的时候,终于从一个太监模样的泥人腹中,找到了铜像。 那铜像也只比时煜的巴掌大一点点。 却让卫清晏的脸色极为难看。 卫清晏让时煜将铜像放在地上。 “要怎么做?”时煜问道。 “沿着缝隙撬开。”卫清晏恨恨道。 时煜什么都不问,匕首尖端刺进铜像侧身的缝隙里,手上一用力,铜像被一分为二。 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煜顿时白了脸。 铜像里头是个小小的人,准确说是一个小小婴孩干瘪的尸体,那尸体比寻常出生的孩子小上许多许多。 “这是?”时煜声音有些发虚。 这是婴孩吗? 为何小的像只老鼠一样。 卫清晏伸手握着他的手,“我猜这才是太后生下的那个孩子。” 太后的儿子,也就是先帝亲子。 先帝竟将自己的儿子弄成这样,“他对他做了什么?” “有种邪术,将刚死的婴孩,用女子经血和药水浸泡七七四十日后,再用猛火烘干。 之后用黄铜为其塑身,念咒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将其魂魄饲养在身边,俗称养小鬼。” 这是胖和尚手札上记载的,她记得清楚。 “小鬼可作何?” 卫清晏道,“探听、盯梢、乱人心志,蛊惑迷惑,使人疑神疑鬼,脾气暴躁,栽赃嫁祸等等,能做的很多。” 先帝既养了小鬼,自然是发挥了它的用处。 时煜想到了他和皇帝的关系。 他们相差十七岁,原本皇兄对他极好,他亦很喜欢皇兄,可后来,皇兄对他疏离,他亦对皇兄没有理由的厌恶,若这是小鬼作祟,那么,他从前对先帝的无比信任和亲近,会不会亦有猫腻…… “肮脏,他太肮脏。” 沉默良久,时煜能说出的也就这句话。 一个皇帝,竟在皇宫行厌胜之术,手段腌臜到不能再腌臜。 卫清晏则想到一个更惊悚的事情,“会不会先帝当年带着小皇子去大觉寺,就是起了养小鬼的念头?” 有些事,不知道便不会多想,一旦知道,便忍不住细细推敲。 宫中御医众多,小皇子身子不好,先帝更应该将小皇子留在宫中医治才是,而不是将人带去寻求菩萨庇佑。 时煜没有否认卫清晏的推测,问道,“是不是亲骨肉养成的小鬼,与别的孩子养成的小鬼有所不同?” “是,小鬼易怒,善妒,极容易生出歹毒邪念,需得及时压制,血脉压制则是最省力也最有效的,因着血缘关系,小鬼对饲养主人更容易服从。” 也就是想到这个原因,卫清晏才有了先前的猜测。 先帝这样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很难说,他不会在小皇子刚出生,亦或者听闻他身子不好,难长大成人时,就生了将他炼化成小鬼的念头。 “便是刚出生的皇子,死后亦会按皇家规制好生安葬,所以,他不能死在皇宫。” 死在宫人,先帝想要拿到他的尸体就没那么容易,加之那时候,他已经命人从凤昭将他偷来偷梁换柱。 时煜脸色很难看,“他竟敢在菩萨眼皮子底下,做这等恶事。” 简直是恶魔。 偏偏他还曾将这样的魔鬼当成世间最好的父亲,时煜突然胃里一阵翻滚,一口黄水吐了出来。 卫清晏忙替他顺着背,“先出去吧。” 墓室里的空气不好,他们已经在里头呆了许久,找到这小鬼的真身,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胃里又是一阵黄水涌出,时煜连张嘴回话都顾不上,顺着卫清晏的力道跟着出了地宫。 “主子。” 两人一出来,惊蛰便上前。 冬藏察觉到时煜脸色苍白,问道,“主子可是身体不适?” 惊蛰经冬藏提醒,也注意到时煜的脸色不对,忙要去倒水,冬藏已经捧着热茶递到了时煜面前。 时煜抿了一口,摇头道,“无碍。” 惊蛰他们不知道时煜和卫清晏是下了地宫,有些心疼道,“皇上只说让您过来祭拜,没规定一定要去供奉殿。 那里头燃着香烛,空气定然不好,明日最后一天,您就好生歇一歇吧。” 时煜轻嗯一声,没再多言。 翌日,两人继续下地宫,卫清晏将先帝的棺椁都撬开了,可惜没有找到邪术之类的记载。 七日期满,只得离开皇陵回京,可卫清晏没想到,在他们离开前,竟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皇陵的人。 第221章 捅破身份 誉王妃的罪行公开后,誉王便自请去守太庙。 太庙距离皇陵需得大半日路程,眼下本该守在太庙的人,却来了皇陵,让卫清晏和时煜不得不心生提防。 时煜策马到了誉王面前,“誉王叔?” 誉王正闷头走路,听了声音,这才抬头,用手挡在额前,眯了眯眼,似是为了看清眼前人。 待看清是时煜,惊讶道,“容王?你怎会在此?” 时煜打量誉王,原先还有些仙风道骨模样的人,短短时日未见,已是满头灰白,连背也驼了下去,竟是一人步行进了陵园。 自己来皇陵一事,并没刻意隐瞒,那日来得也高调,对京城事稍加留意的人,都会知晓。 誉王人在太庙,不知京城事倒也在情理之中,他微微弯唇,“本王替陛下前来祭拜先帝,誉王叔怎会在此?” “阿叔来看看爹娘。“ 誉王也扯了一抹笑,只是那笑满是苦涩,“做老子做得失败,连儿子尸骨在何处都不知晓。 便想来求求爹娘,请他们帮忙找一找承泽,也想来他们坟前尽尽儿子的本分,老咯,不知还有几日活头,能来一次是一次。” 他似从前在老家的口吻,“煜哥儿可是要回京了?那你先去忙吧。” 时煜颔首,“誉王叔保重。” “诶,阿叔知晓的,你也是啊,眼下身体虽好了,还得多注意些啊,稍后阿叔也去供奉殿同你父皇说说话,他要知道你好了定也高兴的……” 誉王絮絮叨叨又说了不少,等意识过来,耽搁时煜不少时间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脑子,又犯糊涂了,你快走吧。” 这回说完话,自己先转身往陵园里头去了。 待出了陵园,瞧见陵园外一辆马车,猜到是誉王的车,时煜唤来惊蛰,“查一下,誉王先前有无来过皇陵。” 惊蛰得了令离开。 没多久便回来了,“爷,自誉王去守太庙后,十天半个月便会来一次皇陵,如他所言一般,只是在他父母坟前坐会便离开了。” 时煜和卫清晏对视一眼,颔首道,“知道了,走吧。” 等到了宫门口,只有他和卫清晏两人进宫时,卫清晏朝暗处打了个手势。 暗处有一人闪身离开,那是先前时煜送给卫清晏的暗卫,自打跟着卫清晏后,就不再归容王府管。 还未查明冬藏究竟是怎么回事,时煜不想用容王府的暗卫去盯梢誉王。 好在,他想什么,卫清晏都明白。 思及此,先前被先帝养小鬼恶心到的坏心情,也稍稍好转了些。 可皇帝的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 听完两人叙述,他这几日因睡眠不好而泛红的眼睛,犹如烈焰焚烧。 “竟……竟真的有小鬼!”皇帝一拳重重砸在床板上。 几人听着这话的意思,莫非他见过? 蓝姝问出了心中疑惑。 皇帝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那年江南水患,先帝让朕处理此事,朕在御书房忙至半夜。 正欲回东宫时,看到一个脸色惨白的小人冲朕做鬼脸,那几日朕恰好看了你那鬼怪的话本子。 朕只当是受那话本子影响,可在沐浴的时候,烛火突然熄灭,那张惨白的脸再度出现,它七窍流血冲朕笑。” “怪不得你竟吓得惊叫。”蓝姝心里有些愧疚。 她当时还笑话他堂堂太子,那样胆小来着。 皇帝看出她的自责,摇头道,“怨不得你。” 便是他自己,也只当是幼年阴影让他出现幻觉,谁会想到宫中竟真的有小鬼。 那小鬼出现在御书房,是为盯梢他么? 他还是太子时,先帝便允他独自一人在御书房办差,朝中众臣皆道先帝对他信任有加,他亦十分感激先帝,便愈加努力做好差事,以报答先帝的信任。 心中苦笑一声,有个小鬼盯着御书房,先帝如何不放心? 他时瑾前半生简直就是个笑话,这皇家亦是个笑话。 到底是做了二十多年兄弟,皇帝说了句和时煜先前说的一样的话,“龌龊,他太龌龊。” 这殿中没人比时煜更能体会皇帝的感受,他唤了句,“皇兄……” 皇帝知他想安慰自己,摆了摆手,敛了情绪说回正事,“你们先前是不是一直疑心景王不是先帝?眼下看夺舍景王的就是这个小鬼?” 卫清晏回道,“先前卫小夫人护着景王,便是以为景王就是先帝。 能瞒过卫小夫人的,定然是特别熟悉先帝之人,且还清楚先帝和卫小夫人之间的事,从这点上看,景王就是小鬼的可能性极大。” 先帝养着小鬼,小鬼与他朝夕相处,定然是最清楚先帝性情的人。 “还有养老基地那些离开的暗卫,只怕也和小鬼有关……” 话至此,卫清晏神情微变,看向皇帝,“先帝养小鬼,少不得会让小鬼盯梢文武百官,如此,只怕小鬼有不少文武百官的把柄。” 人进入官场,就没几个完全干净的,哪怕为官清廉之人,也可能会出现族人借他名义行事的。 若小鬼到京后,以把柄要挟百官支持他,恐怕要惹出不少麻烦事。 经卫清晏提醒,皇帝也很快想到了这点,但他还有自己的疑问,“既然他夺舍景王多年,又有这些把柄在手,为何之前没有动作?” “应是有先帝的压制。” 至于如今为何肆意妄为,卫清晏一时也想不明白。 玄术一事,皇帝不曾接触,卫清晏想不明白的,他更无头绪,但有桩事,他觉得应该与女儿坦白。 “朕收到消息,景王的确联络了不少武将,包括护国军的三个将领,朕已经传召护国军的三个将领进京。” 顿了顿,他看向卫清晏,“护国军是卫老将军一手组建,之后又在你手上多年,朕想把他们交还到你手中。 清晏,你可愿意?” 其余三人都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捅破卫清晏的身份。 “你……”最先开口的是蓝姝,但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她能说什么呢? 皇帝贵为天子,早已知晓两个孩子的身份,却顺着孩子的意没有点破,已是极为难得。 先帝养小鬼一事,对皇帝来说简直就是重击,如今还有个小鬼附身的景王蠢蠢欲动,他能信的人真的不多了。 女儿接受护国军,就意味着要公开身份,黄沙岭的仇还没彻底得报,可她也知道,女儿心系护国军,心系天下。 蓝姝选择了闭嘴,一切让女儿自己选择吧。 “朕养在身边的这些个皇子公主们,要么资质愚钝,要么心性不良,朕也曾忧心过。 朕更不解,明明他们生长的环境这样好,明明朕给他们找的老师也都是贤能之人,朕为何就会落得一个后继无人的下场。 今日,朕明白了,大抵是先帝作恶,报应在了子孙身上,这大魏将来会如何,朕不知道。 但那小鬼冒充先帝,骗得卫小夫人信任,应该就是为了剩下的八万护国军,将他们交到你手上,朕才能安心,你们母女也算有个依仗。” 卫清晏自不能让护国军落到小鬼手里,她应道,“好,但我有个条件。” 第222章 能不能再叫一句父皇 女儿这就等于承认自己的身份,此刻在皇帝看来,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他也应得,“你说。” 卫清晏走到时煜身边,牵着他的手,“等我们成婚后。” 皇帝突然有些吃味了,在女儿心里,时煜排在了第一位。 可女大不由父,加之时煜为女儿做的,的确比自己多,老父亲点头道,“好,应你。” 几个将领还在来京的路上,等成婚后接手护国军也差不多了。 只是那小鬼很快就要到京城,怕是不安分,他还得想想法子,让他晚些时间闹事才是。 皇帝陷入沉思时,听得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谢谢,父皇。” 父皇? 皇帝猛然抬头,他不敢看卫清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看向了蓝姝,“你……你有没有……有没有听到什么啊?” 蓝姝看他这样子,又好笑,又觉心酸,“听到了,女儿在谢你。” 真的是女儿在唤他父皇啊。 皇帝本就因没睡好补充红血丝的眼睛,顿时红成了兔子眼,他一把扯过被子捂在了脸上。 沙哑的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他说,“朕刚刚还觉得自己是这天下最大的笑话,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丢了妻儿。 朕没想过,你们还会要朕,朕没想过的……能不能再唤一句啊,太突然了,朕没听清。” 说到最后,声音里竟透着一股委屈。 卫清晏看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皇帝,手抓了抓衣摆,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刚刚是心中触动,顺嘴就叫了出来,如今刻意叫,父皇这个词就有些难出口。 皇帝已经扯开了被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再次动了动嘴,终是发出了声音,“父皇。” 被子再度被皇帝拉到脸上,有眼泪从眼中滑落,打湿了被褥,可皇帝却觉着这眼泪是甜的。 跟女儿那句父皇一样甜。 卫清晏也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有些无措的看向蓝姝,蓝姝对上女儿的视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她也不知道皇帝会是这样的反应啊,跟个小女人似的。 见他良久都没将被子拿下来,蓝姝拉了拉皇帝的衣袖,低声道,“差不多了,孩子们还看着呢。” 这句提醒,让皇帝身形微僵。 他想起来,这屋里除了妻女,还有个时煜。 在妻女面前丢人无事,若叫时煜看了笑话,那就……那就得钻地缝了。 他放下被子,清了清嗓子,对时煜道,“你去太后处问一问,当年她有孕时,先帝是否给那孩子取名为昭。” 小鬼附身景王几乎已是定论,时煜明白皇帝这是想打发他离开。 老岳丈的心思,他能明白,若非皇帝觉得愧对小晏,只怕是很难接受弟弟变女婿,尤其他还有个凤昭太子的身份。 眼下要顺着女儿的心意,不得不接受他,心里总归是有些别扭和不甘的。 去太后那里确认确认也没什么不好,只不知先帝那样一个处处做戏的人,对太后又有几分真心,可有同太后说过昭这个事情。 他拱手告退离开。 皇帝小心地看了眼卫清晏,见她没有因自己让时煜离开而不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对卫清晏道,“景王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勿要担心。” “若我们也掌握了文武百官的把柄,且提前与他们通气,那景王手中的那些把柄便失去了作用。” 在景王和皇帝之间,大家自是知道要选择皇帝,这个法子的确好用,只是,他们一时半会,如何查到文武百官的把柄呢。 皇帝不忍心扫女儿的兴,颔首道,“朕会派暗卫出去。” “此事,交由我来吧。”卫清晏接话。 她通过收集怨气画面,远比暗卫挨家挨户盯梢查证来得更容易些,也更快些。 “你?”皇帝微讶。 先前疑心卫清晏是他女儿时,是查过她的,手底下就时煜给了几个人用着。 若再加上容王府的那些人,速度也不会比他的暗卫快多少,难不成,她和时煜还有旁的人手? 卫清晏不想皇帝猜疑时煜,从怀里拿出一个纸符,看向蓝姝。 蓝姝会意,坐到了皇帝身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女儿要放鬼了,不知道皇帝禁不禁的起吓。 皇帝不明母女俩的默契,见蓝姝第一次这样主动,只当蓝姝是要为女儿说好话。 正想宽慰两人,就见卫清晏手中纸符自燃,一道虚虚的身影出现在皇帝面前。 皇帝的确被吓了一跳,蓝姝下意识地将人揽在怀中,安抚道,“别怕,是卫小夫人。” 皇帝,“……” 突然觉得怕鬼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姝儿待他前所未有的温柔,女儿看他的眼神也满是关切。 他往蓝姝怀里缩了缩,“她的魂魄怎么在这里?” 心里想问的是,你怎么有本事收卫小夫人的魂魄。 卫清晏道将卫小夫人放出来,有些事就没打算瞒着,“那年战死后,有个胖和尚找到时煜。 让时煜献出一团魂火,可助我复活,胖和尚如何做的我不知,但我醒来后便可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胖和尚说,起死回生乃违天道,但我赤胆忠心守护大魏,因而身负功德,加之时煜的魂火,便有了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卫小夫人寿数未尽,提前死亡,魂魄入不了地府,我恐她在世间作恶,便用符咒将其困在身边。 另外,她作恶多端,那般死去太便宜她,总要让她看看心中执念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才行。” 卫小夫人做那些恶,一切不都是为了先帝和那个冒充先帝的小鬼么,若她看清先帝虚伪嘴脸,看清景王并非先帝,而是一个小鬼…… 杀人诛心! 皇帝觉得女儿这个主意甚好,更高兴卫清晏的磊落,不像他那几个公主,明明不喜一些人一些事,总要在他面前装得良善的样子。 意识到思绪跑偏,他忙敛神,“那胖和尚是?” 这个问题蓝姝替卫清晏答了,“他是一莲大师,具体底细我们不知……” 随后她便将自己走火入魔,胖和尚救她,以及胖和尚让她去照顾卫清晏一些能说的事,都告知了皇帝。 皇帝沉吟道,“这样说来,高僧救你们时,是知晓你们身份的,亦或者就是因为你们的身份才去救你们。 你们都皇家人,莫非,他与皇家有什么渊源?” “他好似与先帝和我父亲相识。”卫清晏没说,这消息来源于余良志。 好在皇帝也没细究,只摇头道,“定然不会是先帝让他救你们的。” 他对先帝的印象已经坏到了极点,宁愿相信是卫老将军的托付。 他始终认为人行事总是有动机的,只不过动机有好也有坏,高僧救下他的妻女,于他来说自是好事,可高僧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最重要一点,他不解先帝究竟是何时修习了这些邪术,那高僧若能让清晏起死回生,可见本事之厉害。 会不会先帝习得邪术,和高僧有些关系呢。 他将自己猜想如实告知了卫清晏,“朕想派人去时家老家和卫家老家去打听打听,兴许能查到些什么。” 卫清晏点头,“好。” 她也想知道胖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事说定,皇帝又问道,“时煜这些年发病,是因为献出了魂火么?那他又是怎么好起来的?” 第223章 对太后用刑 卫清晏点头,“他病弱确实因献魂火所致,当时胖和尚明确告诉过他,献出魂火的下场,或病弱痴傻,或殒命,如何好起来的,我暂不清楚。” 蓝姝闻言,看了卫清晏一眼。 很快便想明白,卫清晏不告诉皇帝时煜身体恢复的原因。 清晏是担心皇帝知道真相后,会用伤害时煜的法子,让功德印回到女儿身上。 皇帝垂眸,眼中有一丝落寞,他何尝没看出女儿对他有所隐瞒,但想想,先前他的确很不称职,要女儿现在就完全地信任他,实在是有些难为女儿了。 便扬了眸子,对卫清晏道,“时煜救了你,便是于父皇有大恩,父皇会记得这个恩情的。” 知道女儿护着时煜,这是他对女儿做出的承诺,只要时煜不伤害女儿,不做对大魏百姓不利之事,他亦不会伤害时煜。 这也是对时煜的承诺。 “怪不得你娘常说,时煜为你做的,远比我们做父母的为你付出的更多,父皇惭愧,这些年他所行皆是为你,过得实在有些苦,父皇……还那般对他。” 直接向时煜道歉,他是做不到了。 做帝王这些年,有些傲气已经浑然天成,只能借女儿的口,委婉向时煜致歉了。 “如今我们知道真相了,不会再怪你。”卫清晏微微弯了唇。 皇帝微愣。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先前的确是怪过他,甚至恨过他的。 皇帝摇头发笑,这孩子还真是直白的过分。 可他喜欢啊,皇家最不缺的便是拐弯抹角,遮遮掩掩。 因着这份直白,父女俩的关系稍稍亲近了些,他指了指卫小夫人的身影,“女儿,能不能收了啊。” 他们一家三口在团圆,那只女鬼实在多余,也有些膈应啊。 母女俩只当他依旧是怕鬼,蓝姝将人护得更紧些,卫清晏则快速将卫小夫人重新收进纸符里。 皇帝配合的长舒一口气。 在妻女面前装柔弱的确有些卑劣,但能得到妻女的关爱啊。 卫清晏看着抱在一起的父母,有些尴尬,便寻回先前话题,将自己打算用怨气搜寻官员把柄的计划告知了皇帝。 女儿有这本事,皇帝自没有不应的。 他亦说起正事,“若景王是小鬼,那先帝藏在哪,是否还活着?” “应是活着的。”卫清晏便将先前发现冷宫和罪奴所的怨气,都被蚕食干净的事,也告知了皇帝。 皇帝惊骇,“他会不会藏在皇宫?” “虽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更倾向于他在宫外。” 先前他们得出夺舍得符合两个条件,一个是长久相处,一个是有血缘关系。 皇宫里的确有不少与先帝有血缘之人,但若先帝藏在宫中,那怨气消失的就不只是冷宫和罪奴所。 且留在宫中的都是未成年的小皇子和小公主,想要出宫就没那么容易。 而刘荷死时,有人与她争夺刘荷的怨气,那人极有可能是先帝,就不可能在宫中,因为当时她追溯到对方就在宫外,并重伤了他。 重伤? 卫清晏眸光微亮,有没有可能是那次先帝受伤,所以才不能压制小鬼,让小鬼最近胡来的? 这是灵光一闪的猜想,无法证实,卫清晏思绪拉回到先帝有可能夺舍上的事情上。 她想到了誉王,并同皇帝说了自己的猜想,“还请父皇查一查,这些年誉王是否定期进宫。” 总觉得他们去皇陵,誉王也去,有些过去巧合,虽然誉王先前也去过皇陵,可若他先前去皇陵,就是为了今日做掩饰,真正的目的就是那铜像呢? 皇帝忙唤了冯若宝进来,让他去查此事。 随后,他又问是否小鬼真身是否对小鬼有遏制作用。 这个胖和尚的手札没有记载,甚至连如何炼制小鬼的咒语都没写,大抵是怕有人看到那手札也行此邪术。 不过,卫清晏虽不确定毁了真身,是否可以弄死小鬼,但定然对小鬼是有影响的,“若真身很重要,景王定然会寻找。” 他越是在意,说明真身对他的危害越大。 皇帝认同点头,“那东西就交由你保管了,他若要找,定会将皇宫当做第一搜寻地。” 且不知他和那真身有无感应之类的,若是有,宫中没有懂术法之人阻拦,只怕很快就被他寻了去。 卫清晏本也打算带走的,便应了好。 父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 时煜从太后处回来了,如他所料,先帝什么都没和太后说。 皇帝见他没问出什么,只当是太后不愿告知时煜,等时煜两人出宫后,他又派了冯若宝过去问。 才知,不是太后不愿说,而是她真的不知道。 因为时煜对太后用了刑逼供,末了,还拔了太后的舌头。 到底是他亲生母亲,又是当朝太后,他心头有一丝怜悯,觉得时煜有些过了。 但很快他想起,先前卫清晏也拔了废太子妃谢氏的舌头,那是因为谢氏嘴上不干净。 先前太后那般对时煜,时煜都不曾对太后做过过分之举,今日会这样动怒…… “太后是不是说了什么?” 冯若宝略作迟疑,最终道,“骂了不少话,起初是骂容王狼心狗肺,畜生不如之类的。 是骂到公主和淑侧妃头上,容王才没忍住动了手,说,公主和娘娘一同魅惑您,其余那些骂人的话,奴才不敢说……” 清晏是他的女儿,太后竟敢说清晏和他有染,皇帝的脸顿时阴沉无比。 其余那些连冯若宝都不敢复述,可见有多不堪和恶毒,皇帝刚刚对太后的那丝不忍,彻底散去了。 “既是卧床都不能让她消停,少了舌头也是好事。” 马车上,卫清晏也知道了时煜对太后做的事,太后得此下场实属自作自受。 “你莫气了,她知道是我砸伤了她,能骂我什么好话,总归我们不当真,骂的便是她自己。” 她捏了捏时煜冷峻的脸,“好了,我的王爷消消气,气多了,该不好看了,到时候做不了这京城最俊俏的新郎官了。” 难得卫清晏会有这样的俏皮话哄自己,时煜心里软得不像话,将人抱在怀里,脸埋进她的脖颈。 其余的他可以不过心,可太后竟敢骂小晏是短命鬼,迟早死无全尸。 小晏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样的惨烈,她竟敢这般诅咒小晏,叫他如何不气。 “皇上已经知道你复活的事了,是吗?”父女俩的对话,卫清晏已经告知了时煜,时煜却再次确认道。 “嗯。” 得了卫清晏的答复,时煜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翌日,他让人给皇帝传信,他想单独见一见皇帝。 听时煜说要避开卫清晏和蓝姝单独见他,皇帝有些好奇,隐约猜到应是和卫清晏有关,便寻了个借口将蓝姝支开了。 当日晚上,卫清晏在官员府邸搜寻怨气画面时,时煜坐到了皇帝面前。 第224章 促成圆房 卫清晏不愿说时煜身体是如何恢复的,皇帝便猜到,这原因或许与卫清晏有关。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关系。 清晏需得靠时煜补充生机,还是以被时煜占便宜的方式补充。 “所以,清晏她不能离开你太久,也只能嫁给你?” 皇帝不敢置信。 时煜点头,“小晏没想过嫁别人,臣也从没有过要娶别人的心思,我们这一生一定会在一起的。 功德印不在小晏身上,臣始终不安心。” “可你们不是不知,要如何将功德印归还小晏体内?”皇帝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什么修仙世界。 时煜斟酌道,“或许小晏有法子,只是,她担心功德印从臣身体离开后,臣会回到病弱状态。” 先前时煜是弟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皇帝瞧着都不舒服。 这眼下马上要做他女婿了,如果又是那副随时短命的样子,他女儿该怎么办? 听了时煜的话,他语气颇为急切,“什么法子?” 时煜绷直了身子,迟疑着吐出两个字,“圆房。” “啪叽。” 一个瓷杯砸落在地。 皇帝不甘心,又朝时煜丢出去一个,时煜再度偏身躲开,嘴里软了语气,“皇兄,你淡定,气急伤身。” “你这混账东西,给老子闭嘴。”皇帝骂出了人生第一句粗话。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时煜,“朕就知道你大晚上来找朕,就不会安什么好心。 朕才刚认女儿啊,那是朕的女儿啊,你……你这混账东西,你怎么好意思的,你……你咋不上天啊,你这个王八羔子。” 骂着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朝时煜砸了一个杯子,见时煜还敢躲,他又骂道,“你猜到小晏动了成婚不洞房的心思,你……你这个王八蛋,就想让老子出手,是不是? 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是不是人啊,我是她爹啊,你要老子亲手把女儿送给你拱啊。 老子要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王八犊子,混小子,老子就知道你这混账东西,打小心眼就多。 假模假样做了老子二十多年的弟弟,这突然又要做老子的女婿,这账老子憋着还没跟你算呢,你又跟老子耍心眼子……” “弟弟这不是没办法嘛。”时煜摸了摸鼻子,这事的确是有些为难皇帝了。 想象一下,将来他和小晏有了女儿,未来女婿要他帮忙促成两人圆房的事,他怕是得把对方的皮给扒了。 这样想着,皇帝再朝他砸杯子时,他没躲,受着了。 皇帝砸中了时煜,心里的气却并没有消,反而看时煜额头肿起一个大包,莫名有些心虚。 这混账稍后不会去清晏那里告状吧。 重重呼出一口气,“你想要朕怎么做,朕一个父亲,总不能开口下令让她和你圆房……” 想到什么,他又炸毛了,“你……你该不会是要让朕,给朕的女儿下药吧?” 他瞪着时煜,大有一副他敢说是,他就敢杀了他的表情。 时煜被他盯得头发发紧,咬咬牙挪到皇帝身边,撸起袖子,替皇帝捏着腿,讨好道,“不会,臣怎会是这般无良之人。 皇兄,您也知道,这出身不是臣能选择的,臣这身份早晚要公开,到时臣肯定是要回一趟凤昭的。 凤昭那边情况如何,尚不得知,臣便想着,先让小晏在大魏等臣,如此,小晏就不能没有功德印。” 时煜一个自小在别国长大的太子,回到凤昭后,情况会有多艰难,皇帝不用深想便能明白。 女儿不必跟着去受这个委屈,他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 “你不怕自己身子出现问题?”皇帝狐疑。 “惧,但臣更不想小晏出现危机,何况臣对小晏有信心,便是真变回病弱模样,小晏定然会想法子救臣的。” 他笑得谄媚,“皇兄,要是因为臣病弱,凤昭人瞧不上臣,臣不是正好能继续留在大魏,如此,小晏就能常伴您膝下。” 皇帝有些恍惚,小时候时煜犯了错,亦或者需要他带他出宫时,也时常是这副狗腿模样。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混账东西现在正在算计自己呢,怒道,“不许叫朕皇兄。” 听着只会让他想起,他要做自己女婿的事,心头更窝火。 “你究竟想要朕做什么,伤害清晏,或者对我们父女关系不利的事,提也不要提。” 时煜笑道,“臣杀了苏复,苏茂便让太后对臣下毒,臣捣毁了誉王妃的庄子,坏了苏茂的阴胎计划,他便让太后要臣的命。 这次,臣将苏茂留在宫里的眼线全拔了,苏茂那小人心性,定然恨极了臣。 而他现在和那小鬼厮混在一起,说不得已经从小鬼口中得知臣的身份,这样好的报复臣的机会,他怎会错过。 以他以往行事作风,大抵依旧是让太后惩治臣,太后眼下也是恨毒了臣和小晏,巴不得要了我们的命。 能同时要我们的命,大抵便是成婚那日给我们下毒了。” 自打找到苏茂行踪后,无需靠太后抓苏茂,皇帝便将太后身边身手不错的几人都撤了,眼下她又卧床,能对付时煜的法子的,的确最有可能是下毒。 皇帝稍一想,便认同了时煜的推测,旋即,他脸又黑了下来,“所以,你要朕换掉太后的药。” 将太后的毒药换成催情药,这和他给女儿下药有何区别? “滚犊子。”皇帝抬腿朝时煜踢过去。 时煜躲开,“成婚那日,臣担心顾不过来,也下不去手。” 皇宫是皇帝的地盘,他命人换药的事,定然逃不过皇帝的眼睛,与其到时被皇帝揍,不如直接让他来。 他是真怕小晏生气,到时连夫君都不要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能拉皇帝下水了。 大不了,事后他坦白,再吹吹枕边风,小晏会明白皇帝爱女之心,大抵,应该,也会原谅他这个夫君,不会将他扫去书房吧? “你下不去手,朕就可以?” 皇帝近乎咆哮,“近期内别再让朕看到你,见一次,朕打你一次,滚滚滚……” 时煜知道皇帝这是同意了,他和他一样,希望功德印回到小晏身边。 至于小晏知道他和皇帝合谋后…… 时煜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到时这张皮相能不能让小晏消消气。 皇帝的咆哮又在耳边响起,时煜搓了搓耳朵,忙就出了宫。 随后的日子,他的确没再进过宫,要么忙着下聘一事,要么陪卫清晏收集怨气。 转眼,便到了二月二下聘的日子。 虽答应了卫清晏一切从简,但从容王府里还是足足抬出了一百八十抬。 一百二十台是聘礼,另外六十台则是时煜给卫清晏的添妆,新郎给新娘送添妆,众人还是头一回见,少不得要围着看热闹。 磨磨蹭蹭拖延了一路的景王,也在这日进了京,和下聘的队伍在安远侯府大门口相遇。 外面的热闹让他早早就掀了马车帘,他指着安远侯府门口笑得阳光明媚的龚缙问杜六,“那是谁?” 杜六先前回过京城,故而认识龚缙,便如实道,“是龚府的小公子。” 怕景王一时想不到龚府是哪家,便又多说了句,“是卫家的外孙。” 景王眼眸迸出一抹亮光,“卫清晏的外甥?怪不得瞧着竟有卫清晏当年的影子。” 他舔了舔唇角,吩咐道,“杜六,本王要他,今晚就要。” 第225章 下聘的好日子 安远侯府大门口,前所未有的热闹。 时煜一身红袍,一头银发用金冠半束着,垂在脑后,加之倾国倾城的容貌,仿若天神降临,看呆了一众围观的百姓。 聘礼本就出众,又送了六十台添妆,容王殿下还亲自来下聘,不仅如此,还一路敲锣打鼓的,不用多言,大家也知道他对未来王妃有多重视。 妹妹能被未来夫君重视,卫诗然这个做姐姐的自然高兴,得知容王今日要来下聘,安远侯府又没个女主人,她一大早就过来帮忙张罗了。 听说门外看热闹的人太多,安远侯府的护卫既要维护秩序,又要从容王府的护卫手中接过聘礼。 卫诗然瞧见晃到眼前的小儿子,便索性抓了壮丁,让他去前头帮帮忙。 龚缙自打跟着卫清晏学武功后,只要卫清晏在京城,每日天不亮他就会带着冬瓜来安远侯府。 刚洗去练武后的一身臭汗,换上干净衣裳,就听说容王府下聘的队伍到了,早就想去门外瞧瞧了。 听了母亲的吩咐,带着冬瓜欢欢喜喜地到了大门口。 刚到大门口没多久,便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去,见是一辆奢华马车,正欲问冬瓜,那马车是谁的。 便听得笑笑喊他,“缙哥哥。” 小小人儿知道今日是姑姑的好事,也偷偷跑出来看热闹,奈何人小腿短,什么都瞧不真切,只得向龚缙求助。 龚缙已经和笑笑处得十分熟络了,很是怜惜这个没有娘的小妹妹,忙就进门将人抱在了手上,好让也她感受这份喜悦。 再去看那马车时,见那马车已经离开,龚缙便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也是来瞧热闹的。 看着一抬抬沉甸甸的聘礼,龚缙替师父高兴,等帮忙将所有聘礼全抬进安远侯府后,他抱着笑笑去找了卫清晏,将外头的情况一一转述给被卫诗然要求呆在房中的卫清晏听。 “师父,等您成婚那日,徒儿也要送您一件礼物,让您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一生难忘的那种。” 卫清晏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暗自发笑,配合道,“可以透露一下,是什么礼物么?” 龚缙摇头,“说出来就没惊喜了,这可是徒儿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您定然喜欢。” 笑笑眨巴着大眼睛,感觉龚缙这话不对,便说出心中所想,“婚礼是姑父的。” 给姑姑一生难忘的婚事,应该是姑父的事才是。 被笑笑一提醒,龚缙也察觉自己的话说的不对,讪讪道,“哎呀,反正师父一定会喜欢的。” 卫清晏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师父期盼着。” 师徒俩说着话的功夫,时煜便来了。 龚缙笑嘻嘻叫了句,“未来师公。”便将空间留给这对未婚夫妇,带着笑笑离开了。 路上,他对冬瓜道,“等容王他们回去后,我们再去趟庄子,瞧瞧我给师傅准备的礼物,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冬瓜知道自家公子对庄子上的东西有多重视,配合地点头。 两人无事,又去正厅帮着卫诗然清点聘礼。 聘礼很多,卫诗然带着人照着礼单,一样样清点,再摆在安远侯府的正厅。 杜学义亲自带着人,将清点好的聘礼,重新拟了单子,装回箱子里,这些回头他都是要给将军带回容王府的。 这些自不需准新郎倌和新娘操心,两人坐在卫清晏的房间,不待卫清晏发问,时煜主动道,“誉王前日又去了一趟皇陵,不过依旧是待了会便离开了。 在太庙的日子,亦没发现什么端倪,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亦或者他是先帝的障眼法?” 那日,卫清晏和皇帝说了她对誉王的怀疑后,皇帝便让冯若宝查了誉王这六年多的情况。 他的确是自打先帝去世那年,在府中建了个道观,彻底不过问府中事,一年也会有那么几日进宫。 也的确去过冷宫和罪奴所,但他是皇室宗亲,偶尔路过这两处也不能代表什么。 卫清晏对誉王的怀疑,除了那日他恰巧出现在皇陵,确实没有其他证据,便道,“继续盯着吧,先帝费尽心思图谋,不会甘心就此隐在暗处的,总有浮出水面的那一日。” 时煜颔首,又道,“景王进城了,苏茂留在了城外,我们的人盯着他。” 他记得卫清晏说过,小鬼善妒,他顶着小鬼的身份在大魏生活这么多年,那小鬼只怕是恨极了他。 时煜担心,小鬼会嫉妒他要娶妻,将歪心思打到小晏身上。 卫清晏知他心思,“他若真嫉妒,首先要对付的也是你,我有先前给的那些人手也够了。” 除非那小鬼用邪术,若是如此,便是派再多暗卫在她身边,也不过是送人头而已。 不过,她倒是要找个机会试一试那小鬼的深浅,看看他究竟有何本事。 念及此,她对时煜道,“你想法子将夺舍必备的两个条件,透露给苏茂。” 时煜一听便明白卫清晏想做什么。 让他们狗咬狗! 苏茂不惜冒着被皇帝发现的危险跟来京城,是为了复活儿子,小鬼一路带着苏茂,又是图谋什么呢? 不管他想要图谋什么,让苏茂知道夺舍的两个条件,他们的关系必定会出现裂痕,甚至反目。 因为苏复除了苏茂这个老子,这世间已经没有与他血脉相连的男丁,而与苏复常年相伴的人,同样,除了苏茂都已被时煜杀了。 便是有那么一两个遗漏的,定也是年纪不轻,未必还有生育子嗣的能力,苏茂也定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复活到下人身上。 而他要儿子复活,是为将来图谋大事,有香火传承,那些散落在外的女儿自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如此,他定会怨怪小鬼蒙骗了他,甚至因为复活儿子无望,与小鬼彻底翻脸。 两人正聊着事,门被敲响了,是燕岚。 “常姑娘,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冯若宝,奉皇帝的命令给卫清晏添妆的。 先前,皇帝想对女儿好,还要借着杜学义的名声,遮着掩着,今日他直接言明是给卫清晏添妆的。 理由都懒得想,总归等婚后卫清晏身份就要公开的,至于京中百姓要如何猜测,那就是百姓们的事了。 皇帝只想好好宠女儿。 卫清晏看着被堆得满满的正厅,竟有些发愁,容王府的库房能不能装得下。 偏偏冯若宝还过来低声说了句,“主子说了,等成婚时,再给您送嫁妆。” 卫清晏失笑不已,又觉心里被父爱涨得满满的。 是以,当晚她打算进宫当面谢谢皇帝父亲,却在去皇宫的路上,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冬瓜。 第226章 搜查景王府,找不到龚缙 冬瓜素来和龚缙形影不离,看到生死不明的冬瓜,卫清晏心中一紧,忙将人带到了容王府。 容王府里有医术不凡的景阳大夫,救醒冬瓜,才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人刚出现在容王府,便有暗卫兵分两路,一个去找大夫,一个去找时煜。 大夫和时煜都来得很快。 时煜一边吩咐暗卫去冬瓜出事的地方查看,一边问景阳,“他如何了?” 景阳头也不抬,“伤势很重,我尽力。” 时煜在看到血肉模糊的冬瓜时,亦想到了龚缙,问道,“他何时能醒来?” “本就伤得重,又失血过多,若非有点功夫底子,只怕已经见阎王了。” 还有一点无需他说,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便是冬瓜的伤,乃是高手单方面碾压。 卫清晏唇色有些泛白。 先前龚缙被龚长英怨气所伤,缠绵病榻多年,她便在他体内种下辟邪符。 这符的主要作用是遮蔽鬼怨邪祟的眼,让他们发现不了龚缙。 本是为护他安康,免他再被怨气邪祟所伤,如今却成了她利用鬼怨找到龚缙的阻碍。 既然冬瓜一时醒不过来,卫清晏转身便直奔龚府。 时煜忙跟上。 如她所料,龚缙的确不在府中。 卫诗然见卫清晏大晚上来问龚缙的下落,她身上还沾了血,心就如鼓捶般,“龚缙从安远侯府出来后,便带着冬瓜去了城外庄子,说是明早回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声音颤得厉害。 卫清晏虽不忍姐姐跟着担心,却也没瞒她,如实将冬瓜的事告知了卫诗然夫妇。 这事也不能瞒。 “缙儿,缙儿定是出事了。”卫诗然瘫软在丈夫怀里,“冬瓜不会一个人回来的,定是缙儿出事了,冬瓜回来报信的。” 却因伤势过重,倒在了路上。 卫清晏庆幸今晚决意进宫,否则…… 她看向龚明诚,“那庄子在何处?” 龚明诚亦是心急如焚,将庄子的具体地点告知了卫清晏,“会是谁要害龚缙? 我儿先前病着,极少出门,如今虽好了,但去的地方就那几个,从不曾听说他与人结怨,是谁,是谁要害我儿。” 顿了顿,他眸中出现一抹惧色,“莫非是我平日得罪了人,对方要报复在缙儿身上?” 他是大理寺少卿,这个职位想要做到公正公允,少不得要得罪一些人,可清晏说,伤冬瓜的是高手。 近期内,他似乎不曾得罪过能养得起高手的人家,更不曾得罪过江湖人士…… “五妹,救救他,帮姐姐救救他。”卫诗然用力抓着卫清晏的手,能将冬瓜伤成那样的定不是寻常人。 龚家却是寻常人家,护卫身手普通,龚家父子除了龚缙,其余都是文臣,她能指望的只有卫清晏。 得到消息刚赶来的龚峻,听得母亲这话,瞳孔微震,但眼下也顾不得想这些,忙道,“父亲,可要报官?” 龚明诚咬着牙,“报。” 将妻子交给长子,“看着你母亲,父亲带人去寻你弟弟。” 便是猜不到是谁,他也不能坐以待毙,雁过留痕,总能找到一些证据的。 卫清晏指了两个暗卫跟着龚明诚,又看向时煜,时煜会意,“我带人去城外庄子找。” “小心。”卫清晏拧着眉头。 龚缙性格好,又是个极有素养的孩子,姐夫说得对,他与人结仇的可能极小。 若为报复姐夫,这不是不可能,但对方既将冬瓜伤成那样,也可直接杀了龚缙。 可眼下看来对方极有可能抓了活口,若为报复大理寺少卿,这般做岂不是过于危险。 卫清晏觉得是为报复姐夫的可能性不大。 那会是谁要害一个孩子? 龚缙自打身子好后,几乎日日出门从不曾遇到过危险,为何今日就出了事…… 今日有什么不同? 卫清晏瞳孔一缩,不知为何,她想到了景王府的那个小鬼。 时煜的人一直盯着小鬼,所以知道小鬼如今喜欢折腾男子。 她忙唤了暗卫出来,“快,去问问容王府暗卫,今日景王进城后,可有与龚缙接触过?” 暗卫得令,很快便来了,还带来了今日盯梢景王的暗卫。 那暗卫道,“景王进城后,直接回了景王府,至今不曾出府,期间没有与小公子有接触。 不过,王爷下聘时,景王的马车恰好也到了安远侯府门口,当时围观百姓多,路上拥堵,马车在府门口略停了会儿,许是那时候瞧见了小公子也不一定。” 说到这里,暗卫心里也是不安。 景王如今好男风,龚家小公子那般明媚皓齿之人,若叫景王瞧见了,说不得真的会动邪念。 “景王为何要抓我缙儿?”卫诗然不知景王的恶习,但听懂了卫清晏如今在怀疑景王。 “母亲,您别急。”龚峻也很想知道,但他怕母亲乱了卫清晏的思路。 卫清晏不敢想,龚缙落到小鬼手中会是什么下场,她压着情绪,尽量温和道,“大姐莫慌,我带人去景王府找找,一定会缙儿带回来。” 跨出房间,她眼底便是一片冰冷。 刚出龚府,杜学义便跟了过来,“老大,可有消息?” 他正在陪笑笑,听暗卫说龚缙出事了,忙到了龚府。 “我怀疑可能是景王带走龚缙,学义,你最近是不是在查飞天大盗的案子?” 杜学义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有人看见飞天大盗进了景王府,我这就带人前往搜查。 老大,你一切小心。” 景王府不是那么好搜查的,定是要在门口与景王周旋一番,但搜查不是真正的目的,将军是要趁他吸引景王府注意力时,潜入景王府找人。 他在明,将军在暗。 见杜学义明白自己的意思,卫清晏颔首,“顺道同忘尘和尚说一句,他喝了龚缙不少好酒,该尽尽力了。” 景王身边有先帝暗卫,卫清晏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龚缙要救,她亦要平安。 忘尘这些日子在安远侯府,与龚缙相处愉快,最重要是他有难得的好身手。 杜学义点头,转身就运起轻功往安远侯府跑,而卫清晏则直奔景王府。 当年的景王不受宠,景王府位置略微偏僻,这个府邸,卫清晏也只来过一次,对里头并不熟悉,她蛰伏在暗处,等着杜学义的到来。 好在,杜学义来得很快,景王府前院很快就闹了起来。 卫清晏身边有黑影落下,忘尘捋了捋胡须,也不磨叽,指着东边道,“这边归老衲,那边归你。” 卫清晏早就心急如焚,忘尘话音刚落,她便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忘尘和尚亦没耽误,嘴上嘀咕道,“难得遇到个有意思的娃娃,可莫要叫人祸害了。” 一个时辰后。 卫清晏和杜学义在容王府汇合,杜学义什么都没搜到,卫清晏和忘尘亦然。 卫清晏唤来暗卫,“再去看看,冬瓜醒来没有,问问景阳大夫,可有法子让他先醒过来。” 她直觉龚缙的失踪和小鬼有关,可景王府里却被他们搜了个遍。 那小鬼亦在府中,杜学义坚持要搜府时,他还和杜学义吵了起来。 她请忘尘和尚盯着那小鬼,又留了两个暗卫在景王府,只要龚缙真在小鬼手上,他定然会偷偷去见龚缙。 可卫清晏也担心自己猜错了,若抓走龚缙的不是小鬼,岂不是延误了救人的时机。 暗卫很快回来,“景大夫说需得稳住他的情况,再施针让他醒来,否则恐有生命危险。” 卫清晏做不到为了问龚缙的消息,就要冬瓜的命,她闭了闭眼,那就只能再等等。 正欲派人问问时煜那边情况时,时煜刚好回来,“庄子上的人不曾见过龚缙。 我在城外寻到了他们的马,被斩杀在山坳里,城门看守也证实,他们下午的确出了城,但却无人发现冬瓜回城。 那他们应是出城后,往庄子去的路上被人抓了。 冬瓜习武没多久,身手一般,若是他是在城外受得伤,能避开城门守门入京的可能性不大,他要求救也没必要避开守卫。 所以,极可能是抓他们的人又将他们带回了城,只不知冬瓜是怎样逃了出来。 路上也无打斗的痕迹,他们应是被人直接劈晕,亦或者下了药,来不及反抗。” 这说明,对方早就盯上了他们,尾随他们出的城。 卫清晏对小鬼的猜测又多了几分,正欲再问什么时,护卫匆匆跑来,“王妃,冬瓜醒了。” 第227章 引血招怨 冬瓜看见卫清晏便红了眼眶,“救……救公子,坏人……公子昏迷……马车……” 在冬瓜断断续续凌乱的话语中,卫清晏大致了解了情况。 两人出城后,便被武功高强的人打晕,他醒来时,两人在回京的马车上,龚缙依旧昏迷着。 龚缙身手比冬瓜好,冬瓜都能醒来,龚缙还昏着,说明他可能又被下了药。 冬瓜想带龚缙逃跑,却被对方发现,重伤了他,冬瓜自知不是贼人对手,便索性装死,想着等人离开后,他好找卫清晏救龚缙。 许是贼人瞧不上小厮,也许是冬瓜装死装得像,就此逃过一劫。 可抓他们的是谁,龚缙又被带去了哪里,冬瓜也不知道。 着急和疼痛让他脸色白如纸,他哀求道,“救公子……师父救公子……” “师父答应冬瓜,一定救回缙儿,冬瓜莫怕,师父在。” 卫清晏轻抚他的头,“冬瓜也再想想,他们可有说过什么?” 冬瓜气息微弱像是随时要晕过去,脑子也是混沌错乱的,被卫清晏安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他想起刚醒来时,听到一个人说的话,便复述道,“真的……要由着他……胡来吗?一来京就折腾……我真担心……被他连累死。 卫清晏心里咀嚼着这两句话,咬牙道,“景王,定是他。” 可他会将龚缙藏在哪里? 他抓了龚缙,总要想法子去见龚缙,可今晚她瞧着他一副坦然模样…… 莫非景王府里还有暗道? 小鬼跟在先帝身边多年,先帝在皇宫中挖密道,他会不会也学着先帝行事。 毕竟,他来京前,就曾让先帝暗卫回了京,若是如此的话,忘尘和暗卫未必能盯得住小鬼。 卫清晏转眸看向冬藏,“要挟你的那个人,藏身在何处?冬藏,告诉我,这个恩情我会还你。” 冬藏顿时白了脸。 卫将军知道他见过那人!这是冬藏第一反应。 那王爷是不是也知道? 他脖子一寸寸扭转,看向时煜,时煜亦道,“本王也记你这个情。” “属下不敢。” 冬藏扑通一声跪下,“属下的确不知他们藏身何处,否则属下也不会至今找不到家人。” 他先前没想过,景王刚到京,就敢作妖。 听了冬瓜和卫清晏的话,他也意识到抓人的极有可能真是景王。 若是景王,那替景王抓人的定然是先帝的那些老暗卫,因为除了那些老暗卫,景王身边并无多少身手好的人。 他很清楚,龚缙在卫清晏心里的分量,卫将军是把那孩子当儿子的。 他亦不希望龚缙被景王残害,再也顾不得其他,如实道,“属下只知道那人叫杜六,是先帝暗卫,眼下还活着的那些老暗卫以他为首。 先前都是他联系属下,每次都约在城西见面,兴许那里有他的落脚点,但属下这些年也试着找过,没有发现。” 城西是平民区,里头住着密密麻麻的百姓,想要挨家挨户找人,只怕得寻上个几天几夜。 卫清晏等不了,也不敢等,万一景王府真的有密道,那小鬼从密道出去,龚缙凶多吉少。 她急声道,“描述他的长相。” 时煜顿时明白她要做什么,忙拿了纸笔来,研磨执笔,照着冬藏的描述,很快将一个老者面貌勾勒纸上。 卫清晏拿了画像,去了就近的房间。 盘腿坐于房中,破指画符。 她要引血招怨! 同鬼怨做交易! 龚缙体内有辟邪符,无法让鬼怨通过画像帮她找到龚缙,那便找一找这个叫杜六的暗卫…… 城西的一处小宅院里。 景王看着床上昏迷的龚缙,问旁边的杜六,“怎的还没醒?” 杜六回道,“绑来的路上,醒过一次,属下担心他闹出动静,便下了点迷药。” “弄醒他,本王不喜玩木头。”景王手指轻刮在龚缙瓷白的脸上,“啧,一个男子皮肤竟也这般好,身上定也不差。” 他眼中邪念丝毫不掩饰。 杜六看得尴尬,低垂了目光,问道,“王爷,龚明诚是大理寺少卿,与容王走得近,您真的要动这小子吗? 万一叫他们发现,是您做的,会不会影响了您的大业?” 他试图劝道,“要不要再等一等?等您大业一成,这天下都是您的,您何愁得不到这小子。” “本王做事,何时轮到您置喙?” 景王眉眼显出一抹暴戾和不耐,“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算得了什么?龚家若不与容王走得近,本王将来兴许还会留他们一条命。 时煜夺了本王身份这么多年,本王岂能容下与他亲近之人?一群废物猜到是本王做的又如何? 不还是只能打着找飞天大盗的名义搜府吗? 那群蠢货怎会想到,早在三年前,本王就让人在景王府通了密道,本王设置的密道又岂是他们能轻易发现的?” “可他们找不到人,定会盯着景王府,万一叫他们发现你不在……” 小鬼冷嗤一声打断杜六的话,“若连找个人冒充本王在府中休息,都做不到,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将人弄醒,去外面守着,莫要扫了本王的雅兴,本王留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对本王指手画脚的。” 杜六被骂得老脸涨红,知道多说无用,只得拿了一个瓷瓶在龚缙鼻尖晃了晃,随后退出了屋子。 “醒了?”小鬼看着幽幽睁眼的龚缙。 “你是谁?”龚缙脑袋沉得很,想要晃晃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发现脑袋似千斤重,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双脚亦被捆住。 他只得用力闭眼,再睁开,好看清眼前人。 “你猜本王是谁?”小鬼看他这懵懂模样,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龚缙记得自己是去庄子的路上,被人打晕的。 如今这副模样被绑着,情况很是不妙。 听眼前人自称本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想起来,前些日子听安远侯和师父聊天时,提到景王即将回京。 景王是婉仪姨母的夫君,母亲与婉仪姨母不亲近,他也只在景王和婉仪姨母成婚那日见过景王一面。 如今过去六七年,也只大约记得是个相貌温润的男子,可眼前人这张脸与温润丝毫不沾边,眉眼里皆透着一股邪恶。 实在不像是印象中的景王。 但他当时师父提及景王时的语气,很是嫌恶。 被师父嫌弃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人,也就是说,眼前人真的可能就是景王。 “我猜不出来,恩公可愿告知我姓名?”龚缙脸上一片赤诚。 小鬼微愣,“恩公?” 龚缙眸光晶亮,“你从坏人手里救下我,自然就是我的恩公啊,我往后定要报答你的。” “你为何觉得是我救了你,而非是我绑了你?”小鬼问道。 龚缙肯定道,“那不可能,恩公慈眉善目,和我在话本子里看的神仙一样一样的,怎会绑我。 定是你发现我被坏人劫走,才救下我的,对不对?” 慈眉善目? 神仙?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自己,小鬼突然哈哈大笑,觉得有些意思,便问道,“那话本子可有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第228章 一脚踩爆他的命根 一个男人对自己说这种话,龚缙意识到什么,无辜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很快露出欢喜神情,“恩公也爱看话本子?” 他生病的那些年,被龚家保护的极好,加之心底良善,一双眼睛看着清澈单纯极了。 小鬼不疑有他,只当他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但他堂堂王爷怎么可能看话本子。 明月死后,他先后要了景王府的两个护卫,那两人都是要死要活的,虽有征服的成就感和虐杀后的快感。 可眼下龚缙这反应,他更觉新鲜,便配合地点了点头,想看看这少年接下来会如何。 没想龚缙红了脸,嗫嚅半响后道,“我看话本子时,便觉得喜欢与性别无关。 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才是最重要的,只是恩公这仙人之姿,我……我自惭形秽。” “你当真愿意跟我?”小鬼捏着龚缙的下巴,想从他脸上看个究竟。 龚缙回想大嫂在兄长面前害羞模样,学着大嫂的模样,缓缓点了点头,羞赧道,“恩公是不是极少照镜子?” 没有镜子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鬼模样啊。 龚缙心里骂道,面上却是半垂了眸子,似害羞似崇敬的不敢看小鬼般,“我……我没想过和要男子在一起的。 但恩公救了我,若……若那人是恩公的话,我……我愿意的,我们学堂也……也有两个男子彼此相守……我也曾羡慕过……” 他对感情一事还是懵懂无知,但听学堂的同窗讲荤话时说过,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想要得到什么都比常人更容易些,唯有真心最难得。 也不知道自己装得像不像,这人会不会因此松了防备之心,他心里焦灼万分,手上也在暗暗用力,想要挣脱束缚。 面上却始终维持害羞神情,想着对方该有什么样的反应,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可小鬼却松开了他的下巴,定定看着他。 从他知道时煜的容王身份本该是他的,他便恨极了时煜,看到时煜被众人疼宠,他嫉妒得要发疯。 有家人疼爱不算,还有个卫清晏自小和他相伴长大,每每见他们一起打闹,笑得开怀,而他只能在暗处嫉妒。 他就恨不得立即杀了时煜,杀了那个抢走他身份的卑鄙小人。 时煜拥有的一切,原本都该是他的,包括卫清晏这个朋友。 有先帝宠爱,有护国军助力,或许今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就是他。 可先帝不允他伤时煜,先帝总说宠着时煜,是为了将来让他附身时煜做准备,可惜那时候他不懂,被先帝的鬼话哄骗。 是了,先帝是骗他的。 眼前这个少年,定也是骗他的,他心里顿时怒意狂生,一手掐着龚缙的脖子,一手去扯龚缙的衣裳。 暴躁道,“谁也休想骗本王,等本王要了你,不论你今日的话,是真是假,你都只能是本王的。 而且永远只能呆在这个院子里,直到死。” 龚缙本想哄住这人,再想办法逃出去,没想到这神经病突然就翻了脸。 脖子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外衣也被眼前的疯子扯破,他知道再装也没用了,咬咬牙用力一头撞在了小鬼头上。 兄长总说他头硬,他记得景王是不曾习武的,便是逃不掉,能让对方疼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小鬼没防着龚缙这一下,被撞得眼冒金星,眼中怒火更胜,松开龚缙的脖子,抬手一巴掌就要朝龚缙打去。 一道劲风裹胁着锋利的匕首,直朝他面门射来,他忙偏头躲开,朝外头怒吼道,“杜六,你们这群废物。” 外头的杜六被忘尘和时煜等人前后攻击,哪里还顾得上小鬼。 卫清晏一脚踢开房门,运着轻功到了小鬼跟前。 小鬼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头上就被黑布罩住,随后下身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卫清晏一脚踩在小鬼的下身处,与此同时,手中匕首往床帐上一划拉,打个旋又回到她手中。 刚看清是卫清晏的龚缙,被落下的床帐盖了个严严实实。 尽管如此,他也清晰地听到有什么东西被踩爆的声音。 联想景王凄惨的叫声,他忙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裆下,师父威武,但也有点吓人。 总归心里还是痛快的,正想扒开床帐看坏人下场,就听得卫清晏用男声道,“盖好。” 听卫清晏没用自己的声音,龚缙意识到师父是不想暴露身份,忙乖乖躲回床帐里,却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帐子外的动静。 卫清晏看了眼床上乖乖呆着的人,眸光温柔,转向小鬼时,眼中冷如寒冰。 她抽出腰间软剑,在小鬼还来不及摘下头上头罩时,三下五除二,将小鬼的祸根切了个干干净净。 “啊……大胆,放肆……啊……是谁……是谁敢伤我……啊……啊……” 一道又一道惊天动地的痛嚎声从屋里传到外面,杜六担心景王的身体被伤,坏了先帝的计划,心急如焚。 高手对决时,最忌分神,他的腹部被时煜一剑刺穿。 疼痛让他重新凝聚心神,其余暗卫也忙汇聚在他身侧。 屋里,小鬼虽有些鬼力,但这身子的主人景王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能受得了这些痛,连连嚎叫之后,直接痛得晕死了过去。 卫清晏本还想试试小鬼有什么能耐,没想到他就这样晕了? 莫非夺舍后,他就只是个普通人? 她心头的火气还没散,又用力一脚踢在男人的身下。 晕过去的人,因疼痛上半身条件反射地仰起,手指着卫清晏,“你……是谁……” 话没说完,下次倒了下去。 卫清晏的火气这才稍稍消了些,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人是真的晕死过去了。 如此,背上带着的小鬼真身都用不上了,暂时丢下小鬼没管,她掀开床帐看向龚缙,“有没有事?” 但其实来的时候,她已经听到景王的话,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对龚缙做什么。 龚缙摇头,想到醒来不见冬瓜,忙问,“他们把冬瓜怎么了?” 他始终惦记着冬瓜。 卫清晏没瞒他,将冬瓜受伤的事告诉了他,龚缙心疼冬瓜,气呼呼下床,抬脚也要朝小鬼下身踢去。 可看到他身下的惨不忍睹,再想到卫清晏进来没直接杀了这人,定是有安排的。 吐出一口气,脚转了个方向,用力踩在了小鬼的手腕上,刚刚就是这只脏手摸了他。 他要它再也抬不起来,又是一脚下去。 确定小鬼的右手彻底废了,他才擦了擦自己被摸过的下巴,凑近卫清晏,低声道,“您是不是有别的安排?” 他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是受难后见到亲人的委屈,可想起自己是男子汉,不该在师父面前哭的,又扬了扬笑脸。 卫清晏自然是有安排的。 看了眼龚缙被撕破的外衣,将身上黑色披风解下,系在他身上,对他指了指跟在身后的暗卫,“你跟他走,路上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好。”龚缙拼命点头,掩饰想要落泪的冲动。 卫清晏眼里多了一抹怜惜,拍了拍比她还高一些的少年,“莫怕,师父在,今日害你之人,师父会让他加倍付出代价。” 第229章 龚缙告状 龚缙听话地跟着暗卫走了。 卫清晏看了眼外面的战况,时煜他们占着上风,她朝门外吹了一句响哨。 一身夜行衣,蒙着脸与暗卫打得正酣的杜学义,接受到指令,悄然退出了战斗。 “老大。” 没一会儿,杜学义出现在卫清晏面前。 “去宫门候着,对外就说等宫门开,你要进宫请旨,再次搜查景王府。”卫清晏用男声吩咐。 杜学义看着地上晕死过去的景王,多年的默契让他很快明白卫清晏的意思,低声道,“然后我得到消息,飞天大盗的确进了景王府。 我担心景王出事,等不及宫门开,便再度赶到景王府,要求搜府,可是如此?” 将卫清晏的用意猜得一丝不差。 卫清晏颔首,“飞天大盗的线索,你及时准备好。” 杜学义勾唇,露出一抹自信的笑,“老大放心,必不叫他们看出破绽。” 飞天大盗杀人偷物,可恶至极,让他被这个锅不冤。 顿了顿,他看着地上死狗一样的人,“你要亲自将他丢回景王府?太脏了些,要不属下找个人来吧。” 卫清晏摇摇头,“不必,你速去准备。” 杜学义闻言,没再坚持,寻了个偏僻地,换回寻常衣服,带着人直奔宫门。 卫清晏又召来一个暗卫,“设法将这边的事,告知我姐夫,让他及时去找缙儿。” 暗卫得令潜入夜色中。 卫清晏往小鬼身上倒了些粉末,掩盖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而后看了眼屋外的时煜。 时煜似有所感,亦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对,她朝他微微点头,便弯腰提着小鬼从后窗翻了出去,直奔景王府。 另一边,龚明诚正带着人四处在找儿子,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看到他们,忙喊道,“官老爷,救命啊,官老爷,城西有歹人作案,城西有歹人作案啊……” 他简单说了城西那边的情况后,低声对龚明诚说了句,“公子无碍,在城西。” 龚明诚立即明白这是卫清晏的人,得知儿子已经安全,他眼角不可抑地闪了泪花。 用手胡乱抹去,朝身后一众官差道,“城西有人报官,随本官去城西。” 有官差道,“大人,小公子还未找到,要不属下带人去城西,您继续找小公子。” 龚明诚摇头,“先去城西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众官差有的对龚明诚更加敬重,有的则觉得他有些傻,百姓哪有儿子重要。 龚明诚将众人神情皆看在眼里,对其中一个头领道,“情况紧急,你们身手好的,先赶过去。” 头领想想,自家大人不会武功,的确会拖累他们的速度,便也不敢耽误,就要让那报官的男子带路。 那男子忙道,“小的跑一路,实在走不动了,听说那犯案的是京中权贵,小的也得罪不起,免得将来被报复,还请官老爷放过小的啊。” 偷偷报官却不敢透露身份的人,官差们以往也遇到过,便也没多想,留了几人护着龚明诚,其余人先往城西奔去。 留下的都是龚明诚的心腹,他忙问男子,“同我细说下,你主子如何安排的?” 男子看了看四周,见无其他人,才将卫清晏救下龚缙,以及她的安排低声同龚明诚说了。 “龚大人,小公子那边虽有暗卫护着,但免生变故,还请您速速赶去才好配合才好。” “有劳,我这边去。”龚明诚说着话,便跑了起来。 清晏为了护龚缙的名声,让人将他送去了城西的另一个小院子,而后又从景王府抓了景王身边的护卫到那小院。 做成景王府护卫抓了龚缙的假象,等他们赶到时,便是龚缙杀死那护卫时。 可要让大家相信,龚缙的确是被景王府护卫绑的,少不得是要一番打斗的。 刀剑无眼啊,龚明诚想到儿子可能有危险,恨不能窜天遁地,跑的飞起。 几乎与头领等人前后脚赶到。 官差好奇自家大人,怎么来得这样快,但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得多问了。 因为他们已经看见一处小院,那小院外有几个百姓探头探脑地议论着什么。 见到官差过来,有个汉子忙道,“大人,这里头好像有人犯案。” “怎么回事?”有官差问道。 “好像是什么权贵绑架了一个少年,想要给他妻子娘家一点颜色瞧瞧。 也不知该说那少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挣脱了,正要逃走呢,又被发现了,眼下正和那权贵家的护卫打起来了。” 他指着地上的一个匕首道,“里头动静太大,刚还飞了刀子出来,我们有心帮忙,实在能力不足,不敢进去,还望大人见谅啊。” 他这话一出口,其余跟着看热闹的怕官差怪罪,也忙道,“是啊,并非我们袖手旁观,实在是我们招惹不起啊。” 龚明诚知道这些百姓中定有卫清晏的人,他们会设法阻止百姓入内,以免他们看到屋内实情,也知龚缙身边有暗卫护着。 可看到地上的匕首沾着血,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忙就朝里头走去。 “大人小心,让属下先进去瞧瞧。”有官差拦住他。 龚明诚忧心儿子,脚步未停,官差只得忙拔刀护在他面前。 众人到了屋里,见到的便是龚缙被一个护卫压在身下,那护卫正用匕首抵着龚缙的脖子,再往下一点点就能割破龚缙的咽喉。 龚缙极力抵抗着。 “缙儿。”龚明诚神色大变,飞快上前拉着护卫。 护卫被他这一拉,泄了力道,龚缙反应极快地抢过护卫手里的匕首,将匕首用力插进了护卫的心脏。 血从护卫口中喷出,护卫瞪大了眼,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被龚缙用力推倒在地。 彻底没了气息。 他到死都没想明白,自己在王府冒充王爷呢,怎么突然就晕了,醒来就见这少年要杀他。 求生本能让他反抗,好在他身手好过少年,眼看着就能反杀了少年,却被突然闯进来的一群人乱了阵脚。 身后有大胆的百姓跟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后怕道,“幸好官差大人们来得及时啊,要不然出事的就是这少年了。” “是啊,歹人真嚣张,就为了给妻子教训,就要杀妻子娘家人。” …… 龚明诚顾不得听百姓的议论,忙扶起儿子,“缙儿,伤到哪里了?” 龚缙脸上被护卫喷了一脸的血,看着十分可怖,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委屈道,“我想要逃跑,被他发现,伤了腿。” 龚明诚忙去查看,见龚缙大腿的确被匕首划了个伤口,心疼得要命。 但很快反应过来,卫清晏的人护在暗处,怎么可能让人伤了儿子,这伤定是儿子为了演戏逼真,坐实景王府的罪名,故意让景王府护卫伤的。 心疼归心疼,被划一刀,总比落得一个被景王玷污的名声好,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龚缙听着父亲咬牙切齿的语气,知道自伤的事,瞒不住父亲,不过,同父亲解释是回家后的事。 眼下,他该揭发景王罪行的,便大声告状道,“爹,他是景王府的护卫,是景王让他抓我的。 说是婉仪姨母敢同他和离,他就要杀了婉仪姨母的娘家人,给姨母一个警告。 还说,若婉仪姨母依旧不改主意,下一个会死的就是姨母的孩子,说他是当朝亲王,以后还可以再娶王妃,有的是女人给他生孩子。 爹爹,这样的坏种,平日定是欺负狠了婉仪姨母,姨母才不得已想要和离,您和母亲一定要救救姨母啊,救救两个孩子啊……” 龚缙说着说着便晕倒在了龚明诚怀里。 “对,我们在外面也听到了。” 百姓们附和,可他们却不知,那些话都是卫清晏的暗卫模仿景王府护卫口吻说的。 不知谁带的头,纷纷骂起景王。 而被众人骂的景王,被卫清晏丢在景王府,在一阵吵闹声中幽幽醒来。 第230章 好一出热闹的戏 杜学义再次带着官差到了景王府。 景王府的管家将人挡在门口,杜学义冷声道,“本官再三确认,飞天大盗留下的线索指向景王府。 你这般阻拦本官,究竟意欲何为,别怪本官没提醒你,飞天大盗不只是偷东西,杀人更是残忍至极。 若因为你的阻拦,让他伤了景王爷,你可担待得起?” 景王府管家见杜学义说得信誓旦旦,担心真有什么飞天大盗,事关亲王安危,想了想,便差了两个护卫去景王的院子里瞧瞧。 没多久,其中一个护卫惨白着脸回来,结巴道,“管……管家,王爷……王爷出事了……” 管家再也顾不得阻拦杜学义,屁滚尿流地往景王身边赶。 景王爷被飞天大盗净身了! 景王爷被飞天大盗毒哑了! 景王爷的手被飞天大盗废了! 弄清楚景王情况后,管家吓得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翌日,早朝。 朝堂之上前所未有的热闹。 龚明诚状告景王为惩戒景王妃,企图谋害龚缙性命。 好在龚缙这些时日勤学苦练,有了些身手,官差们赶过去及时,龚缙才得以保住了一条命。 为景王说话的于姓官员,则反驳,只凭一个死了的景王府护卫,不能断定,抓走龚缙的就是景王。 兴许是那护卫与龚缙有私怨,瞒着景王做的这一切,更甚者是龚家栽赃陷害景王,否则,龚缙为什么要杀护卫灭口。 龚明诚闻言,朝皇帝跪下,“陛下,为证明我龚家清白,臣稍后有失礼之处,还请宽恕。” 皇帝点了点头,“准。” 他一大早就从卫清晏口中得知一切真相,女儿请他对龚家和杜学义偏心些。 这是女儿第一次开口有求于自己,何况女儿要他站正义这边,皇帝哪有什么不应的。 于官员不知龚明诚这是要做什么,正狐疑间,就见龚明诚大步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于官员还没来得及发怒,就听得龚明诚道,“你挨了打,会不会反抗?” 自然是会的。 官员此时明白龚明诚是想说,龚缙杀护卫是为防卫,但他不能遂了他的意,正欲再反驳。 就见龚明诚突然将他用力扑倒在地上,他做了龚明诚的人肉垫子,被摔的,也是被砸的七荤八素。 可还没完,龚明诚快速起身,跨坐他身上,抬手就是左右开弓,挨了十几个巴掌,于官员才终于寻到机会,一把掐在了龚明诚的脖子上。 龚明楼今日也上朝了,见哥哥有危险,忙上前帮忙,拉不开于官员,便挠他咯吱窝,于官员受不得这痒,哈哈笑着松了手。 皇帝看的嘴角一抽一抽的,想起卫清晏早上说,请他看戏,果然是出精彩的戏。 他看的饶有兴味。 龚明诚得了自由,也放开了于官员,坐起身抚着自己被掐疼的脖子,可那于官员被莫名打了一顿,怎会甘心。 一得了自由,就举拳朝龚明诚打去,龚明楼适时伸脚,于官员没防备,一个趔趄,正面朝地,直直砸了下去。 皇帝暗暗嘶了口气,瞧着就怪疼的。 龚明诚此时又面向皇帝开口,“陛下,臣不过是打了于大人几巴掌,他就恨不得要臣的命。 臣的儿子被那护卫伤得满身是血,反抗是本能,并非如于大人所言是杀人灭口。 景王在永州六年,我们并无往来,小儿根本不可能和景王身边的护卫有私怨。 臣更不会拿儿子的性命,去陷害景王,当时要不是臣赶到及时,那匕首就刺进小儿的喉咙了。 小儿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请陛下为臣做主。” 皇帝看了眼于官员,他躺在地上毫无动静,大概是直接摔晕了,这出戏也该退场了,便对龚明诚道,“此事待朕查明后,再做判决。” 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定论。 此事了,皇帝挪了挪屁股。 自打受伤后,皇帝上朝就没以前那么勤了,他发现就算是几日上一次朝,也不影响国事运转。 就索性将朝会改成三日一次,上朝也不如从前那般久坐了,很是劳逸结合。 众人见他动了动身子,便以为他准备下朝了。 忙有官员出列。 那官员姓刘,是要讨伐杜学义的。 “陛下,景王乃当朝亲王,却被一个飞贼伤了,遭受这般奇耻大辱,老臣以为,杜尚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杜学义转眸看向刘大人,“景王的命根子是本官割的?” “这……虽不是杜尚书亲手所为,但飞天大盗乃是杜尚书要抓拿之人,却任由他逗留京城,伤了景王。” 杜学义睨了刘大人一眼,一副懒得与他废话的模样,拱手对皇帝道,“陛下,臣昨晚追索到线索,便第一时间带着人去了景王府。 是景王百般阻扰,不让臣进府搜查,臣好说歹说,与景王解释解释许久,他才终于让臣进了府。 可景王府的护卫又诸多干扰,臣来不及仔细搜查,就被景王府的人赶出了府。 事后,臣便来了宫门口,想着等宫门开,向陛下请一道搜府圣旨,可臣实在不放心,便想再去景王府看看。 依旧被景王府的管家阻拦在外,由此延误了捉拿贼人的时机。 景王受伤,臣深感同情,但臣不认为臣有责任。 相反,臣反而要参景王身为当朝亲王,却不愿配合臣为民除害,以至于自食恶果。” “亲王府邸岂是可随便搜查的?这将亲王颜面置于何地?”刘大人怒道。 “事急从权,那时宫门已落锁,本官无法进宫请求搜府圣旨,总不能看着不管。 本王登门两次,是景王府不肯配合,这种情况还被刘大人指责,若当真不管,刘大人还不知要给本官扣多大的帽子。” 杜学义回怼,“你这般帮着景王说话,莫不是收了景王什么好处? 不对啊,景王离京六年,昨日才回京,你是怎么得他好处,为他这般死心塌地的,莫非,这些年你们一直私下往来?” “杜尚书,你休得血口喷人。”刘大人被杜学义的话,吓得心悸。 忙捂着胸口对皇帝道,“陛下,臣冤枉,臣只是见不得皇家颜面被人践踏。” 皇帝沉默不语。 正在此时,殿外响起一道哀求的女声,“陛下,请您救救臣妇,救救臣妇的孩子啊……” 冯若宝忙出了殿,没多久便进来,对皇帝道,“陛下,是景王妃。” 皇帝蹙了蹙眉,“宣她进来。” “陛下,这是早朝的议政殿,让一个妇人入殿,于理不合啊。”刘大人再次出声阻止。 龚明诚回道,“议政殿,议的是天下事,大魏子民皆属天下范畴,景王和景王妃亦是陛下的子民。 既然今日说的是景王的事,又牵扯到景王妃,为何不能让她进来,连陛下都允了。 莫非刘大人收了景王的好处,就敢做陛下的主不成?还是说刘大人认为景王不是陛下子民?” “他可不就是要做陛下的主么。”杜学义附和。 刘大人被龚明诚和杜学义合力怼得哑口无言,可他有把柄在景王手中,只能站在景王这边。 正欲再说什么时,听得皇帝冷声道,“朕的话不管用了么?” 这些时日,卫清晏给了他不少官员的隐私。 做皇帝这么些年,他很清楚,水至清则无鱼,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朝廷就没办法运转。 所以,那些身不由己的,犯事不算过分的,他都招来敲打恐吓一番。 吓得他们感激涕零,立誓要效忠于他,为大魏江山肝脑涂地,甚至还有些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说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惹得蓝姝在后头看他笑话,他有妻有女,要这些死鬼做什么,只要他们做好自己本分就够了。 而有些罪大恶极,实在无法忍受的,就如刚刚摔晕的于官员和眼前的刘大人,他便佯装不知。 由着他们蹦跶,等收拾景王的时候,再一并收拾了。 刘大人不知自己已是皇帝砧板上的鱼,还在想着怎么帮景王挽回名声,就见冯若宝带着卫婉仪进了殿。 第231章 和离 卫婉仪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求陛下为臣妇做主啊。” 皇帝颔首,“你且说来。” “臣妇归京路上,曾遭遇刺杀,幸得江湖侠士相救,后遇上去永州为燕青敛骨的燕岚几人,一路得他们庇护才安全到京。 要杀臣妇和孩子的是臣妇的夫君,景王爷,臣妇再不敢回永州,便提出和离,可他不同意,为了警告臣妇,竟歹毒地对臣妇的外甥下手。 陛下,景王先刺杀臣妇母子,后欲谋害龚缙,枉顾人命,无视律法,臣妇实在不敢想,若臣妇和孩子们回到他身边后,他会如何对待我们。 求陛下救救臣妇,救救臣妇的两个孩子,允臣妇带着两个孩子与景王和离。” 来之前,皇上让她不要提景王和卫小夫人之间的事。 卫婉仪不明白皇上用意,但她也不想父亲身后英名被辱,故而两人有染一事,只字未提。 常姑娘也交代了她一些事,向她承诺,今日定促她达成心愿。 只是,她心有忐忑,今日真的能带着一双孩子和离吗? 果然,听得反对的声音,依旧是先前的刘大人,他严肃道,“刺杀一事,既是王妃归京路上发生,为何时隔这样久才提? 虎毒尚不食子,先帝仁善,他教导出来的王爷定然不是那般恶毒之人,老臣倒觉得此事或有误会。 且两个孩子是皇家血脉,便是王妃实在要与景王和离,也没有带走皇家血脉的道理。” 卫婉仪看向刘大人,语带冷冽,“因为家丑不外扬,本妃更不愿让两个孩子知道,他们的父王竟想要他们的命。 若遇到此事的是刘大人,刘大人可愿四处宣扬?” 刘大人一噎。 龚明诚助力,“陛下,臣昨晚赶到城西时,确听百姓们谈论,景王府的护卫在与我儿厮打时,吐露景王警告之言,与景王妃所言相符。” 他算是彻底明白,为何卫清晏要让龚缙在城西小院上演那一出了。 既是帮缙儿,也是在帮卫婉仪,只要坐实景王对一双孩子有杀心,为了两个孩子的性命安危,皇帝才好允他们跟着母亲脱离景王。 甚至还能为皇帝赢得百姓称赞。 景王欲图杀妻杀子,皇帝没包庇,没遮掩,百姓定然会觉得皇帝是明君,更加拥护朝廷。 龚明诚所想,的确就是卫清晏用意。 他能想明白的,皇帝怎么会想不明白,老父亲早上感动过后,便在心里下定决心,就是为了女儿这份心意,他也得成全了卫婉仪。 轻咳一声,皇帝道,“刘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景王杀你和孩子的理由是什么?” 卫婉仪想起卫清晏教的话,低头道,“臣妇曾怀疑,他不是真正的景王。” “这是何意?” 卫婉仪叩首道,“陛下,这是臣妇的感觉,尽管他外表与从前无二样,但我们是夫妻,他的不同,臣妇是能察觉出来的。 这两年,他似变了个人,臣妇曾试探过他,兴许就是这试探,让他对臣妇和孩子起了杀心。” 小鬼做的恶,不该让景王担了这恶名,而更改景王发生变化的时间,是因为真正的景王,在她怀上儿子后便被夺舍了。 女儿却是小鬼夺舍后,她才怀上的,可那小鬼用的身子依旧是景王的。 卫婉仪分不清,孩子究竟算小鬼的,还是算景王的, 可无论是谁的,都是她的孩子,稚子无辜,无论小鬼将来受到怎样的惩处,都不该连累她的女儿。 “若他不是真的景王,那要杀一双孩子,便说得过去了。” 有年迈官员沉吟出声,“景王在京城时,老臣曾有幸同景王接触过几次,说句谦谦君子亦不为过。 是以,老臣方才实难想象他会做出那般恶行,可若此人不是景王……那他是谁?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眸色沉沉,“的确该查。” 他问卫婉仪,“你说他派人刺杀你,可有证人?” 卫婉仪忙道,“有,当时活捉了景王身边的护卫,请陛下允他上堂作证。” 皇帝点头,“准,顺道将景王也请进宫来。” 忙有太监领命而去。 证人很快被带了上来,这护卫是个寻常护卫,只知当日的确是要去追杀景王妃的。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时煜一行人活捉了,所以,带队头领还来不及告知底下人,景王用意是恐吓景王妃。 护卫自然就不知道景王真实意图,被困这样久,又是到了天子面前,皇帝没问几句,他便承认了景王要杀景王妃的事。 有了前面卫婉仪说景王似变了个人的铺垫,又有护卫作证,大家隐隐已经相信,的确是景王要杀妻屠子。 所以,当半死不活的小鬼被抬上议政殿,看着他对着卫婉仪一副恨不能吃人的表情,大家更确定了心中猜想。 先前帮着景王说话的于官员和刘大人心中叫苦连连。 小鬼可顾不得两人的心情,他只知道来的路上,宫里太监告诉他,卫婉仪居然敢在早朝时告他。 他不过就是想吓唬吓唬她,他不信卫婉仪不知道,却给他扣那么大个杀妻的帽子,还说他不是真正的景王。 这个贱人,之前在永州装的那样好,背着他竟嚣张至此,还敢提和离。 等下便带她回府,看他怎么收拾他,他就不信,皇上还真能同意他们和离,真能任由她带走皇家血脉。 皇家可从没被和离的,除非皇帝不要皇家颜面了。 这般想着他恶狠狠瞪了卫婉仪一眼。 景王时谦本是温和相貌,但小鬼附身多年,面相早已发生改变,瞪人时,戾气掩都掩不住,卫婉仪被吓得身子一抖。 她是真的怕。 皇帝上朝前,便吩咐了太监要将早朝发生的事,告知小鬼好激怒他,没想到效果比预想的还好。 他蹙了蹙眉,“景王,景王妃归京途中遇到的刺客,可是你指使的?” 小鬼看见那护卫,便知抵赖不了,点了点头,但点头之后,他对着皇帝极力想比划什么。 他想同皇帝解释,那只是恐吓,不是真的要杀她,更没有孩子什么事。 可他被卫清晏喂了哑药,说不了话,右手也被龚缙踩断,只有一个左手费力地乱舞着。 加上狰狞面目,在众人看来就像是对皇帝极为不满。 皇帝见他点头,就当他是承认了,怒拍龙椅,“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先前景王妃要求和离,朕还只当她任性,这才召你回京,让你们夫妇当面说个清楚。 朕没想到,你竟歹毒如斯,对自己的妻儿下手,便是看在卫老将军的面上,朕也容不得你这般欺辱卫家女。 笔墨伺候,朕今日要亲自为你们拟和离书,你既对两个孩子毫无慈父之心,那便让他们跟着他们的母亲。 但他们到底是我时家血脉,不可流落在外,朕便赐封景王长子为鲁郡王,赐郡王宅邸一座。 此后他们母子三人便落脚鲁郡王府,任何人不得欺辱他们母子,否则朕定重罚。” 皇帝话落,卫婉仪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伏身叩谢。 滚烫的泪珠滴答掉在地上,徐徐晕开。 常姑娘,不,是兄长,兄长虽没与她相认,却为她筹谋好了一切,她做到了自己曾经的承诺,她会护她,她依旧在护着她。 可她该拿什么回报兄长,卫婉仪哭着哭着又笑了。 小鬼则急得恨不能从担架上爬起,但他爬不起,只能愈加张牙舞爪,惹得一众官员频频皱眉。 眼前的人,还哪有从前那个景王的半分影子? 是以,先前那个和景王有相交的老臣,再次道,“陛下,臣瞧着此人的确不像景王,还请陛下彻查。” 皇帝颔首,示意冯若宝,“你近身去瞧瞧,是否有人皮面具之类的痕迹?” 第232章 小鬼施术 皇帝这样做,不过是要在文武百官心里种下一个引子,让他们存疑景王有被调包的可能。 小鬼附身这样玄乎的事,无法宣告于天下,以免引起百姓恐慌,甚至被有心之人利用,只能寻个更恰当的法子,既不影响景王名声又能惩治了小鬼。 可龚缙和卫婉仪都好好的,眼下这两桩罪名,要不了小鬼的命,更没法将他的那些党羽一网打尽。 清晏说,毒疮出脓时,才能看清一切,而后一刀下去将里头的脓彻底清除,这生疮的地方方能真正痊愈。 与他想法不谋而合,这大魏江山生疮了,除了小鬼这只毒疮,先帝,苏茂都是。 他在等待合适时机。 “陛下,没有人皮面具。”冯若宝在小鬼脸上一番摸索后,回禀道。 本就是那副身体,自然是查不出什么人皮面具的,但皇帝的戏还得演下去。 他看向了龚明诚。 龚明诚会意,“陛下,没有人皮面具,也不能代表他就是景王,兴许是和景王有容貌相似之人。” 皇帝颔首,“此事便交由你去查。” 被景王要挟的那些官员,下意识要反驳,皇帝抬手阻止他们别说话,又看向小鬼,“龚缙是你命人抓的?” 小鬼这次警觉了,知道自己眼下说不了话,无力解释,便摇头不承认,可时煜却进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被捆着的黑衣人,“陛下,这人本是先帝暗卫,先帝驾崩后,陛下仁义将他们送去养老基地荣养。 他却偷偷从基地逃走,投奔了景王,昨日龚缙失踪,臣陪着王妃找人,查到龚缙在城外被人绑架。 循着线索找到了这人,是他将龚缙绑去小院,交由景王府护卫看管。” 皇帝看向黑衣人,“容王所言属实?” 所有先帝暗卫,昨晚时煜只留了杜六和眼前人这两个活口,自他们被抓后,时煜便一直命人用刑。 黑衣人在养老基地过了几年好日子,哪里还受得了所有刑法招呼一遍,在时煜打算开启第二轮刑法时,他的骨头便软了。 点头道,“是,是景王吩咐奴才绑了龚家小子。” 他声音听着怪异,小鬼发现,他满嘴的牙竟是一颗没有了,猜到定是时煜对他用了酷刑。 虽恼恨暗卫背主,但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否认此事,他继续摇头。 可皇帝一副对他失望至极的样子,捏了捏眉心,“景王疑似被人顶替,暂还没有证据。 但刺杀卫氏母子,绑架龚缙都是事实。 违法就得惩处,暂贬为景郡王,既已是郡王,府邸也得换一换,永州封地归还朝廷。” 小鬼本以为自己到京后,皇位唾手可得,可没想到,才一日的功夫,身残了,亲王爵位丢了,他经营多年的封地也没了? 不仅如此,他费那么多功夫,在王府挖的地道,才用了一次,就要挪地方了。 皇帝简直欺人太甚! 怒上心来,神情愈发狰狞,眸光渐渐狠厉,他闭上了眼。 他必须给皇帝一些教训,也该让那些追随他的人,知道皇帝身子出了问题,随时可能毙命。 免得他们因他今日被贬,就生出摇摆的心思,便是他成了郡王,他依旧可以翻盘。 可没多久,他惊慌地睁开了眼。 神情错愕地看着依旧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明明进宫前,他在府中做了准备的,他刚也施了术的,可皇帝为什么没晕倒? 他来京的路上用护卫试过几次的,他术法没问题,准备也妥当,是哪里出了问题? 再试一次! 他重又闭上了眼,暗暗蓄起鬼力,将众人看不见的鬼力,用力往皇帝身上打去。 可! 他的鬼力刚触到皇帝胸前,就被重重弹了回来,伤人不成反被伤,小鬼吐出一口老血,满脸不甘的倒了下去。 屏风后,卫清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若有所思看着干瘪的真身。 刚刚那小鬼凝起一团黑气往父皇身上打时,这真身竟也起了一层淡淡的黑气,往殿中的小鬼飘去。 这气很弱,笼在小鬼头上打着旋,不像是护着小鬼的,倒像是要对小鬼做什么。 可惜,卫清晏还没仔细辨别,在小鬼晕倒后,那黑气又被迅速拉回了真身里面。 她用手戳了戳小鬼真身,莫非,这里还藏着别的气魄? 会是真正的景王时谦吗? 卫清晏再一次迫切想要见到胖和尚,也有些后悔当时跟着胖和尚时,没跟着他多学点东西。 蓝姝知道她想法后,揉了揉女儿的头,“便是你想学,他也不会教的,我问过他,他说你该会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那小鬼今日没害成你父皇,回去后肯定不甘心,还会再试的,到时你再仔细看看那黑气,眼下瞧着小鬼似乎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刚这样想,就听得皇帝道,“还是不可大意,朕虽不懂他在做什么,但刚刚有片刻的眩晕。” 只不过,他们本就有意试探他的本事,所以有所心里准备,才极力稳住,没有失态。 小鬼应是没看出来。 他从怀中摸出古符递给卫清晏,“放古符的地方刚灼热的厉害,是不是它替父皇挡灾了?” 怪不得皇帝会觉得灼热,古符正中间被烧了个香头大小的洞眼。 卫清晏将古符收进荷包,“我再重画个吧。” 如今和皇帝再无芥蒂,古符很快便画成了。 皇帝看着她又割破手,有些心疼道,“你这本事好归好,就是手太遭罪了。 等会我让若宝给你送点补品过去,让人每日给你炖点补补。” 光他知道的,就好几次了,又补充了一句,“那祛疤膏也记得擦擦,对你手上伤口愈合得快。” 卫清晏无奈一笑,“知道了。” 皇帝得寸进尺,“要不,父皇给你指派两个侍女去安远侯府伺候?等你出嫁了,也可以带去容王府。” “行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絮叨的,杜学义还能亏待了你女儿不成,就算杜学义粗心,还有时煜呢。” 蓝姝朝皇帝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好生调理自己的身子吧。” 多活些年头,护着女儿,不比那些补品强? 吐槽完,她又觉得不对,到底是谁护着谁啊,这几次都是女儿护着皇帝这个做老子的啊。 皇帝看出她脸上的鄙夷,神情讪讪,便转了话题,问起正事。 父女俩就这两日发生的事,做了一些总结和互通想法后,卫清晏便要出宫。 看着女儿纤细高挑的背影,蓝姝问道,“你不让卫婉仪说卫小夫人的事,是不是想利用卫小夫人?” “利用她的不是朕,是那小鬼,皇家打压功臣,是大多臣子固有的印象,今日说了,不愿信的人还是不愿信,反而会认定是皇家的手段。” 皇帝亦看向窗外,卫清晏已走出很远,远远看去,背影小小一只,“护国军虽是卫老将军一手创立,清晏也带了几年。 但,人心叵测,他们脱离卫家三年,女儿想要再次征服他们,并非易事,朕便帮一帮她。” 蓝姝似懂非懂,知道是对女儿好,便也不多问了。 卫清晏出宫后,便去了龚家看望大姐和龚缙。 被龚家人千恩万谢地留下吃了一顿晚饭后,才放她离开,正欲跳墙离开,就听得时煜无奈的声音,“就知道你不会走正门。” 卫清晏笑,“你怎么来了?” 时煜下朝后,便让人给她带了信,他要回去继续审杜六,问明冬藏家人的下落。 时煜这么快就来找她,莫非,“你找到冬藏家人了?” 第233章 两个秘密 杜六跟着景王来京时,就将冬藏的母亲和妹妹带了过来。 如冬藏所料,他们被藏在了城西的一处院落里。 且,先帝在位的那些年,她也是落脚城西,之所以没被冬藏找到,是因为她常年被杜六锁在屋里。 寻了一对中年夫妇明为照顾,实则看管,偶尔带她出屋,也是作老妇打扮,以那对中年夫妇老娘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而她和杜六的女儿,则养在了那对中年夫妇名下。 冬藏再聪慧,也想不到这样的一家四口里,藏着他的母亲和妹妹。 杜六一双腿被冬藏削得只剩骨头,他才终于吐露了实情。 卫清晏跟着时煜到时,冬藏就站在院子里。 那对看管他母亲和妹妹的中年夫妇已经被他杀了,屋门关着,外头的动静没能惊动屋里的人,冬藏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那着门,不知在想什么。 惊蛰走到时煜身边,低声道,“主子,冬藏想等着您一起进去。” 他想帮冬藏解释,尽管先前冬藏有所隐瞒,可在冬藏心里,他始终忠心主子。 该知道的,时煜已经从杜六口中得知了,他看了眼冬藏,“进去吧。” 恰好此时,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看到时煜一众人,神情一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就转身往屋里跑去。 时煜几人跟在她身后,进了最里间的屋子。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 一个中年妇人被锁住了手脚,困坐在床上,刚刚的姑娘,手里举着屋中唯一的一把椅子做防备姿态,护在妇人面前。 冬藏定定看着他的母亲,前朝的璃阳郡主,红了眼眶。 他走到床前,双膝一弯跪下,“儿子不孝。” 今日才找到母亲。 姑娘见他下跪,意识到他们不是来害他们的,便转头看妇人。 璃阳神情怔住,良久,才缓缓抬手,朝姑娘打了个手势,那姑娘会意,满眼好奇地退到一边,看着冬藏。 床上的璃阳眼神始终没离开冬藏,她消瘦的脸上,下颌渐渐绷紧,开口却是,“认贼为主,你……不配做我的儿子,滚出去。” “娘……”冬藏没滚,起身一把拥住璃阳,“娘,再也没人能伤害你,儿子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了……” 璃阳亦红了眼,一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襟,儿子能寻来,定是杜六出事了。 那个害她夫君,带走他儿子的畜生,终于出事了。 她也盼来了她的儿子,她的小小少年长大了,竟长成这般伟岸如山的模样,真好啊。 好想抱一抱他,抱一抱她思念了十几年的孩子。 可,余光看见儿子身后的一众人,一双颤颤地想要拥抱儿子的手,最终变成了推搡。 “从你为他们做事起,你我母子缘分便已尽了,放开,滚回你主子身边去。 往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滚……” 杜六是死了。 可儿子在容王身边当差,而她是前朝郡主,还是杜六的禁脔,有她这样一个娘,容王如何还会信任儿子。 她的人生毁了,不能再毁了儿子。 能再见到他,就该知足了,她不能贪心连累了儿子。 “杨夫人,冬藏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们。”时煜上前一步,“若他愿意,本王依旧会留他在身边,可若他想陪家人,本王同样会放他离开。” 璃阳郡主刚刚是要抱冬藏的,他看得清楚,隐约明白璃阳郡主的心思。 这些话既是说过璃阳郡主听的,也是对冬藏表态,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情义,这也是他今日来一趟的目的。 杨是璃阳夫家的姓,自打被杜六困在身边后,再也没人称呼过她杨夫人。 璃阳有些恍惚,神情也柔和了下来,但很快,她还是用力推开冬藏,“他要跟谁,留在谁身边是他的事。 我与他早就没了关系,往后也不必有牵连,你们今日来,所谓何事,若无事便离开吧。” “杨夫人,你是不是怕主子为难冬藏啊,你放心,我家主子很好的,对冬藏也好。”惊蛰忍不住出声道。 璃阳冷哼,“时家人我信不过,我前朝苏家不是什么好东西,时家也不遑多让,不过是更会玩些虚伪的把戏罢了。” “娘,王爷不是那样的人。”冬藏擦了擦眼睛,刚刚等在门外时,他便在考虑往后该如何。 他舍不得王爷,可他也想陪在娘身边,得了王爷的话,他便心中有了决定,“儿子陪您回老家,往后我们就在老家生活。” 虽不舍容王府,可王爷的宽容,让他无脸再留下。 “我有你妹妹,无须你陪。”璃阳说完不再看儿子。 儿子是仆从,听杜六说这些年很得容王信任,定为容王做了不少事,她自己就是皇室中人,最是明白,在权贵眼中,仆从性命犹如蝼蚁。 容王怎会允许知晓他诸多事情的人离开,她这傻儿子啊…… 璃阳心中抽痛的厉害,面上却是一副冷然神色,对时煜道,“看在他叫我一声娘的份上,我用两个秘密,换王爷一个承诺,如何?” “夫人请说。” “我要你用性命起誓,绝不对他动杀念。”她盯着时煜。 时煜本也没打算对冬藏如何,便爽快道,“本王以性命起誓,绝不对冬藏起杀念。” 璃阳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姑娘,对冬藏道,“她是我的女儿,在腹中时,我百般折腾,想要堕胎,结果她命大,活了下来。 不过,虽生了下来,但她又聋又哑,脑子也不好使,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委身杜六多年,早已不配为杨家妇,往后便在这京城苟延残喘,你若愿意便看顾丫丫一二,若不愿意,便由她自生自灭吧。” 妹妹杜丫的事,冬藏已从杜六口中得知,他点头,“儿子愿意。” 璃阳朝杜丫招手,杜丫忙坐到母亲身边。 璃阳比画告诉她,冬藏是她的哥哥,让她以后听哥哥的话。 杜丫眼里露出一抹欢喜,也比画着,问璃阳,“哥哥找来了,是不是就没人欺负他们了?” 璃阳嘴角勾起一抹温和,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替她捋了捋衣领,将女儿的头揽靠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而后看向时煜,“第一个秘密,杜六这些年一直在帮大魏先帝找一个和尚。” “什么和尚?”冬藏率先问道。 璃阳摇头,“不知,六年前,因为没找到人,杜六被先帝惩罚,在床上躺了一月之久。 那和尚对大魏先帝应是极为重要,这些年杜六他们也从没放弃过找人。” “第二个秘密,除了杜六这些人,大魏先帝手中还暗地培养了一批死士,约莫百人左右,藏于何处,我同样不知。 我一介妇人被困几十年,知道的就这些了,但容王答应我的话,切勿失言。” 时煜颔首,“好。” “既如此,那你们便走吧。”顿了顿,她视线落在冬藏脸上,停了许久才道,“劳烦你们走时,将那两人的尸体也带走,免得丫丫害怕。” 冬藏想着要离开容王府,也该正经跟王爷说一声,告个别,便点了点头。 至于他还会回来的事,眼下母亲情绪激动,等他从容王府回来,再好好同母亲细说王爷的好,好叫她安心。 该说的已经说了,时煜便执着卫清晏的手,转身往外走。 卫清晏心思敏感,总感觉璃阳有些不对劲,可回头看时,璃阳依旧是抱着女儿的姿势,正神情怜爱地摸着女儿的头。 正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时,就见璃阳郡主突然拔下杜丫头上的簪子,用力往自己的脖子插去。 卫清晏瞳孔骤缩,忙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打了过去,却有个人影比她更快。 忘尘将那簪子夺过,插回到杜丫头上,怒其不争道,“老衲最嫌动不动就寻死的人。 你怕自己的身份连累了你儿子,你死了,他的出身就能改了?你死了,他岂不是更愧疚,你要他往后在愧疚中度过一辈子? 愧疚可是最折磨人的,夜夜难寐,这样的日子你还没过够?苏乐那般开朗的性子,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傻孙女来。” 璃阳一心求死,根本没看夺他簪子的是谁,只当是容王府的人,直到听到来人提起祖父,才抬眸看向忘尘,“你识得祖父……” 却在看清他相貌时,泪如雨注。 第234章 我是你祖父他爹 璃阳再没了先前的冷然,似一个委屈的小姑娘般,嘴一撇就是哭腔,“祖父?你是祖父?” 她自小和祖父关系最好,祖父为劝诫暴君,被施于车裂之行,那日进宫后,就再也没回府,连尸身都被暴君丢去喂了狗。 难道当年祖父得了机会逃离,被车裂的不是祖父? “消停,消停,我不是你祖父。”忘尘双头举高呈投降状,“你这爱哭的毛病倒是像你祖父。” 怎么会不是祖父? 除了没头发,明明和祖父长得一模一样,连那把胡子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祖父爱洁,总是将胡须打理得干净异常,眼前人有些糙。 但很快璃阳便明白了,眼下是大魏,前朝已经灭亡了,在大魏人眼中,祖父是前朝余孽,是该逃亡的,逃亡之人顾不上打理自己是正常的。 也是因为逃亡这个原因,祖父才不能承认自己身份吧。 不能害了祖父,她忙停住哭声,擦了擦眼睛,“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祖父过去几十年了。” 却听得忘尘和尚幽幽道,“我是你祖父他爹。” 祖父他爹? 璃阳愣住。 “你是前朝景德帝?”倒是时煜率先反应过来,满眸震惊。 前朝景德帝在位十五载,创造了苏家王朝的盛世,那是百年间,百姓过得最好的十五年。 可他四十岁那年突然宣布退位,之后便消失于人前,自此之后,苏家王朝开始没落。 君王一代不如一代,最终走向灭亡,说句难听的,若不是景德帝的退位,或许就没有如今的大魏朝。 如今过去几十年,谁能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还做了大觉寺的和尚。 忘尘哂笑,“做和尚太久,前尘忘的差不多了,老衲约莫就是你口中的那个什么帝吧。” “您怎么还活着?”璃阳脸色再度变化,又成了先前冷然的神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怨怪。 忘尘瞄了时煜一眼,在璃阳床边坐下,“老和尚也想知道啊,为什么还不死,大抵是要我弥补了过错,阎王方才收我吧。” “如何弥补?”璃阳突然歇斯底里,“你究竟要如何弥补? 他们说,你为了一个女人,正直壮年便丢下江山,随那女人隐居世外,新帝登基不过五载便驾崩。 年幼的皇长孙无能又不听劝诫,最后破罐子破摔,依赖奸臣,任奸臣当道,您的曾孙比他父亲更不如。 他残毒,暴虐,荒淫,无恶不作,视人命为草芥,我的祖父,您的小儿子,是被您的曾孙车裂而死。” 她那儒雅了一辈子的祖父,竟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可这一切都是从眼前人丢下江山开始,她如何不怪。 “苏家不认同暴政的,没一个好死,为虎作伥的,最终落到大魏先帝手中,亦没一个好死,你说,你要如何弥补? 你是能让我的祖父、我的父王母后兄长弟弟他们活过来,是能让千万受暴政荼毒的百姓活过来,还是能洗去我这几十年的耻辱?” 璃阳字字句句,咬牙切齿。 “好了,好了,老衲躲在那庙里,已经自己骂了自己几十年了。” 他抬手拍了拍璃阳的背,轻哄道,“那个女人是老衲的皇后,是你的曾祖母,往后可不能那样唤她了。 老衲是皇帝,可也是丈夫,妻子病重,寻着一点希望老衲总得试试嘛,老衲只是后悔,没有将去处了解得更清楚些,也没有将江山安排得更妥帖些。 谁知我那儿子是个短命的,孙子曾孙是那等混账东西,等老衲找到机会回来,已是几十年后,大魏朝都建立了。” 他还能做什么呢? 总不能杀了大魏皇帝,让天下再次陷入混乱,那百姓岂不是更苦,他身上的罪孽也更洗不清了。 “那您去了哪里啊,为什么回来得那么晚,若您早些回来,祖父他们或许就不会死了。” 许是忘尘和祖父长的一样,许是受苦几十年,终于见到长辈,璃阳扑进了忘尘怀里,哭得像个无助又受尽委屈的孩子。 “祖父等了你们一辈子啊,江山有难,他四处派人寻你,却怎么都寻不到,他以为你们已经不在了。” 忘尘听着曾孙女的哭声,也终于红了眼,“莫哭了,莫哭了啊,老衲好多年没哄过晚辈,不会啊,你这哭的老衲都想自戕了。 实在不行,你打老衲两下出出气,老衲也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是寻不到回来的路啊……” 皇后病重,他打听到乌蒙山脉有隐世神医出没,他与皇后感情深厚,又见太子已能独立理政,这才提前退位,带着皇后去了乌蒙山脉寻医。 谁想误入一个山洞,入了另一片天地,再也寻不到出来的路。 好在那地方灵气足,原本油尽灯枯的皇后竟好了许多,皇后被困后宫一辈子,竟喜欢上了那山里的生活。 可到底是先前病得太厉害,只活了三年还是去死了,他不放心江山百姓,再次寻找出山的路,终得人相助,才回到了尘世间。 谁知洞中三年,洞外已是三十年,早已物是人非。 “苏家江山已经没了,你曾祖母也去了,老衲变成孤家寡人了,便去做了和尚。” 忘尘苦涩一笑,“罪奴所的那些人,已没救得必要,你们母子,老衲先前不知,如今才出现,是老衲有愧。 老衲这把年纪都还活着,你还年轻,两个孩子也孝顺,好生活着吧,老衲知道你为何寻死。” 他指了指时煜,“这小子不错,不会因为冬藏的身份而对他如何,你安心,还有老衲在呢。 已经死去的人,老衲弥补不了,活着的人老衲总能顾上一顾。” 心事被说中,璃阳眼泪又出来了,“对不住,我不该吼您。” “算了,老衲百岁的人了,跟你个娃娃计较什么,你们母子说说话。” 他拍了拍璃阳郡主的头,像哄孩子一样,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时煜和卫清晏身边,“想来,你们也有话要同老衲说,出去说吧。” 几人跟着忘尘出去,将空间留给了母子三人。 惊蛰带着人处理尸体,时煜卫清晏三人则在正堂八仙桌前坐下。 “前辈可恨时家?”时煜直接问道。 忘尘眸色渐寒,“老衲知道你担心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老衲恨的是时德厚,苏家子孙不争气,他夺苏家江山是时事造化,老衲接受。 但,他不该为彰显仁义,将我苏家子孙困在那罪奴所,给他们下药,让他们变成牲畜。” 时德厚是先帝的名讳。 “下药?”时煜骤然攥紧了拳头。 “苏家那帮孙子再不成器,也不至于血亲乱伦,是他命人给他们下药,又让人刻意引导那群鳖孙,只要留下孩子,便是希望。 那帮没脑子的,竟真的相信,有血脉流传,苏家江山终有复起的那日。 他们就不想想,便是真有那样一日,有了罪奴所那些荒唐,天下人还怎么可能接受他们,罢了,一群不成器的东西,不提也罢。” 他脸上有些怒意,重重叹出一口浊气,随后问时煜,“可你知罪奴所的那些孩子,最终去了哪里吗?” 卫清晏也变了脸色,“暗卫营?” “是,健康的丢暗卫营,无用的任由自生自灭,而那些长成的暗卫,如今正护在当今皇帝身边。” 忘尘和尚看向卫清晏,“你觉得一旦那些暗卫知道自己身世,你那个父皇还安全吗?” “你如何得知这些?” 第235章 两位仙人,谢酒和顾逍 忘尘高深莫测道,“老衲回京二十几载,想知道的总能知道。” 卫清晏惊讶也只有片刻。 忘尘初次见面时,他那意有所指的话,便是清楚时煜的身份,他连时煜身份都知道。 知道当年她和阿布被调包的事,也是正常,只不知他究竟是何时知道的。 但眼下这个也不重要了。 便是忘尘早已知晓,她也无法怨怪他当年袖手旁观,说起来,时家是忘尘的仇家,他没从中作梗已是仁慈。 只是,“那您可知苏茂所为?” 卫清晏眸色沉沉看向忘尘,若他知晓苏茂吃人的勾当还放纵,她就该重新评估一下眼前人了。 忘尘人老成精,看出卫清晏心中所想,朝她翻了个白眼,“老衲就一双眼,白日还得在寺庙做工,你当老衲真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天下事? 就是你们的事情,那也是老衲整宿整宿不睡觉蹲屋顶蹲出来的,真当老衲容易啊。” 卫清晏得了这一记白眼,不怒反笑。 忘尘气哼了一声。 “那您知道先帝要找的和尚是谁吗?该不会是您吧?”卫清晏又问。 刚刚璃阳郡主一眼看见忘尘,就差点将他当成自己的祖父,可见两人是长得很像的,那苏家皇室说不定还有别的人像忘尘。 而忘尘知道那么多宫里的秘密,定没少进宫,很有可能被先帝发现,并认出他是前朝人,先帝不放心,想要找出他,也说得过去。 忘尘不太确定,“老衲的确被暗卫发现过一次,至于他要找的人是不是老衲,老衲不得而知。” 那次之后,他便收敛了不少,加之知道罪奴所得情况后,就断了救出他们的心思。 因为那群人已经昏了头,救出来也没用,当时也生出一包毒药结果了他们的念头,可到底是自己的子孙,实在狠不下心,索性眼不见为净。 “那您知道先帝在哪吗?”时煜也问道,“他私下培训的那些暗卫又藏在哪里?” 忘尘有些嫌弃,“你们两个是当老衲百事通啊?若老衲说,老衲也是近些年才知时德厚的虚伪,你们信吗?” 不等两人回答,他自顾道,“自家的东西成了别人的,谁心里头都不好受,可不论这江山姓什么,天下还是这天下,百姓那是那一方百姓。 他时德厚能以战止战结束乱世,另一种层面说,也算是终止了我苏家的罪孽。 所以,老衲没想要他的命,亦没有报复的心思,老衲进宫也只是想救出那帮不肖子孙。 猜到罪奴所的龌龊,老衲便查了查,可时德厚的虚伪你们如今也见识了,他一双手干干净净,都是底下人为讨好他而为。 直到,他驾崩那年,老衲一时伤怀,想进宫看看那帮不肖子孙是否还活着,无意中撞见他竟在罪奴所的一个空院里设了祭坛。 祭坛上还躺着两个赤条条的童男童女,时德厚也神神叨叨的,和外间传言的仁德君王大相径庭。 老衲此时才意识到这个人不对劲,便趁他们不注意,先将那两个孩子带出了宫。 老衲再想回去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时,皇宫突然戒备森严,刚出现便被暗卫发现。 如此,过去一月左右,老衲终于又得了机会入宫,却发现时德厚老了许多,一副要死的模样。 事实上,没多久他的确死了,老衲虽在那山洞有奇遇,却也没想过他竟会夺舍,以另一个人的身子活下来。” 卫清晏意识到什么,微怒,“您偷听我们说话?” 起先看他一副神秘莫测,以为是个什么都了然于心的高僧,却原来也被先帝蒙在鼓里。 既然他先前不知先帝还活着,那后面他也不会自己想到夺舍上头去。 忘尘叫冤,“老衲可没偷听你们说话,你们别低估自己的本事,老衲只是跟踪了你们底下那几个人而已,顺便去皇宫走了几趟。 老衲好歹也是当过皇帝的啊,人老了,脑子还在的嘛,前后一思索,便就不难猜出,哎呀,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衲救过你的未来夫君啊,若那次不是老衲带走了那两个孩子,让时德厚的邪术没成,那次被夺舍的就是他了,对不对?” 说罢,他看向时煜,“救命之恩,得多少酒才能报答。” 卫清晏,“……” 先前想过许多种可能,没想到时煜没被夺舍成功的原因,竟是忘尘误打误撞搅的局。 这大概就是天意了。 忘尘见他们两个都没反应,幽幽道,“若是当初老衲没插手,也不知现在的容王殿下娶的是谁。 不对,若时德厚当年夺舍成功,没准现在就用容王的身份登基,做了这大魏皇帝了。 那按他和谢家的约定,此时娶的应该是谢家女,这样说来,老衲救的何止是他的命,还有你们的爱情啊……” “二十坛。”时煜出声打断了忘尘的话。 太恶心了。 光想想先帝用他的身体去碰谢家女,他胃里就翻涌了。 “痛快,老衲也不是个贪心的。” 忘尘又恢复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向卫清晏,“别把老衲想得那样坏,说起来我们还是有点渊源的。” “此话怎讲?” 忘尘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老衲羡慕你有好姐姐和姐夫啊。” 卫清晏难得的一脸茫然。 她大姐和姐夫的确很好,可忘尘和尚这个时候突然提到姐姐姐夫做什么? 不等她问,忘尘摆了摆手,“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当年他被困山洞,走了几天几夜,非但没找到出路,反而进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石山,险些将自己饿死。 是一对年轻男女突然出现,将他带出了那洞中天,他想要报答,问两人姓名。 女子笑答,“我是卫清晏的姐姐谢酒。” 男子漠着一张脸,“卫清晏是我的小姨子。” 当时他也是一头懵啊,把自己几十年的记忆翻过来,倒过去,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叫卫清晏的。 这两人竟因一个叫卫清晏的帮他,他正想问两人是不是认错了人。 那个叫谢酒的女子,似会读心术般,笑道,“等你回去自会认识我妹妹,洞中三年,洞外三十年,你这凭空多出的二十七年寿命,可莫要辜负了。” 可那男子却低声道,“今日之事无须你报答,但若日后我那小姨子有事寻到你,你不可推脱。” 说罢,男子手一挥,他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眩晕中,他听得女子嗔道,“大姐只让我们将他送回去,你又是给他添寿,又是让他帮小妹,是干涉了因果。” “小姨子过得不好,你会难受。” 男人冰冷的声音说着最甜的情话,“夫君不想你不开心,成仙不徇私,还成什么仙,他为君多年本就功德深厚,多活几年也不打紧……” “先前的二十坛作废。”时煜的话中断了忘尘的回忆。 “你怎能说话不算话,说好的不能更改。”他急了。 时煜淡淡看了他一眼,谁叫他故弄玄虚,惹得清晏好奇,又吊着清晏。 忘尘当然知道时煜这是逼他说实话,可他不能说啊,他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叫你多嘴。” 好端端地把二十坛酒给作没了。 他极力挽回,对卫清晏道,“总之,老衲对你没有恶意,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未来夫君和你的家人有恶意。” 两人不为所动。 忘尘再度想打嘴,又觉得除了疼到自己,改变不了那两人的想法,索性放弃了。 讨不到便宜,那就说正事吧。 他坐正了身子,微微垂了眸,神情似睥睨众生的菩萨,沉声道,“这江山老衲可以不要,但时德厚的命,老衲却是一定要亲手了结的,所以,你们该陪老衲入宫,见见你们的皇帝了。” 第236章 大婚(一) 忘尘是前朝皇帝的事,卫清晏和时煜都觉得应该让皇帝知道,所以,当日便陪着他进了宫。 也将璃阳郡主说的那两个秘密告知了皇帝。 皇帝得知眼前的老和尚,竟是前朝的景德帝,也是震惊不小。 了解他这些年所为,心里的防备便也没那么重,尤其得知当时凤昭人找到他,他担心大魏的安稳,没对凤昭人说实话,心下更是对他起了一丝敬重。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自家江山被夺后,依旧有一颗守护江山的心,尽管那江山已经不姓苏。 因着这丝敬重,皇帝去了冬藏的奴籍,提了个一等护卫,带品级的,给璃阳母女上了大魏户籍。 璃阳母女被杜六困在暗处多年,在府衙没有记录,如今才算真正有了身份。 三人如今是忘尘仅存的血脉,给他们恩惠便是变相的同忘尘表达善意。 皇帝很清楚,忘尘若有什么不轨之心,这些年早就有所动作了,眼下老少妇孺几人也构不成威胁,不如友好共处。 忘尘观察皇帝多年,知道他不是如先帝那般的伪君子,也同样回以善意,承诺会配合朝廷惩治苏茂和小鬼这些人。 惊蛰托冬藏的福,同为时煜的护卫,也得到了冬藏一样的待遇。 时煜替他们高兴,给两人一人买了一套宅子。 冬藏眼下有家人,惊蛰往后也是要成亲的,有个宅子便是有了自己的家。 两人都很高兴,但冬藏只将母亲和妹妹接进了新宅,自己依旧住在容王府当值。 忘尘不放心璃阳和杜丫,便也搬去了冬藏的宅子,但他始终惦记那二十坛酒,没事总想去卫清晏和时煜面前晃晃。 可两人太忙了,因为婚期将近,卫清晏依旧每日要进宫给皇帝读折子。 皇帝的理由是,那次受伤后,他身体大损,现在眼睛看久了折子,会难受,连带着头也会晕。 卫清晏只当他是想同自己亲近,加之蓝姝想趁着卫清晏在皇帝身边时,出宫帮忙操办她的婚事,她便也没拆穿皇帝拙劣的把戏。 母女俩开始了在皇帝面前轮值的日子,卫清晏进宫,蓝姝出宫,蓝姝回宫后,卫清晏再出宫。 忘尘似是勘破了某种玄机,有一日缠着卫清晏跟着她进了宫,也不知他同皇帝说了什么,出宫的时候皇帝竟赏了他二十坛梨花醉。 而时煜那边,越临近婚期,心里头越紧张,偏偏忘尘还有事没事的在他面前溜达,说些叫他更紧张的话。 他没法,只得让冬藏下酒窖给他拿了二十坛酒。 冬藏不敢让老祖宗自己扛着酒回去,亲自送他回了家,可到家后,老祖宗却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酒,随意丢在家里,带着冬藏去了城外山里。 冬藏跟着时煜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看到山洞里的金银珠宝还是狠狠震惊了一把。 他拿起一锭黄金,用牙咬了咬,“真的?老祖宗,这些是谁的?” 忘尘敲他一个爆栗子,“粗俗,当然是老衲的,难不成老衲还会偷人家的?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皇帝,还能没点私房?” 他在位时,可是盛世,这些本是预备用来带着皇后周游天下的。 出山洞后,他被卫清晏的姐夫手一挥,挥到了京城,看到苏家下场,哪还有心思花钱。 “您既然有这么多钱财,为什么还找王爷和王妃要酒啊?” 这些钱都够老祖宗喝几辈子酒了。 忘尘心道,傻小子,你懂什么,你那王妃有做神仙的姐姐和姐夫,她能是凡人? 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说不定那神仙姐姐和姐夫都看着呢,他表现好,没准神仙一高兴,让他那些早死的儿孙投个好胎呢。 当然,忘尘和尚不可能告诉冬藏,他对晚辈的愧疚,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神仙们了。 便道,“他们两个是好的,你往后好生跟着他们,不会差了你,懂吗?” 冬藏坚定点头。 最后,两人一人扛着一箱黄金回了城,忘尘给璃阳找事做,免得她难以融入这个世间,便让她给这两箱黄金倒腾新箱子,挽上红绸,送起安远侯府给卫清晏做添妆。 冬藏担心母亲拒绝,忙道,“娘,儿子陪您去。” 杜六那些人都被处理了,如今没人知道璃阳的身份和过往,看见儿子期盼和鼓励的眼神,她最终点了点头。 为了儿子和女儿,她也得做一个正常的母亲。 到了安远侯府时,接待她的是卫诗然和卫婉仪。 距离婚期还有十日时,卫诗然便打包了行囊,带着龚明诚住进了安远侯府。 若非她一个妇人住进别人家不合适,龚明诚她都不想带的,龚缙见娘走了,也背着冬瓜后脚跟进了安远侯府。 龚峻已经知道常姑娘就是他那个做护国将军的小舅舅,他也好想跟去,但是身为家中长子,爹娘不在家,他得看家。 但不妨碍,他白日以各种借口找父亲,找弟弟,然后凑一凑安远侯府的热闹。 卫婉仪自打和离后,整个人都明媚了不少,见大姐大姐夫住过去了,她也蠢蠢欲动,最终决定脸皮厚一点,带着两孩子也占了杜府一个院子。 原本还担忧自己不能操办好将军婚事的杜学义,顿感自己毫无用武之地,有些多余,连笑笑都因府中人多热闹,没空搭理他。 他只能专心盯着小鬼和苏茂,以免他搅和了将军的婚事。 终于,大家期盼的日子到了。 卫清晏也终于知道了,龚缙为她准备的礼物是什么,的确叫她难忘一生。 他用鲜花从安远侯府,铺了一条寓意幸福,平坦的路直通容王府,还用芍药,桃花,杜鹃等红色花系在容王府两边大门上,各拼了一个大大的喜字。 类似这样鲜花拼成的喜字,容王府府里随处可见。 卫清晏心中感动的同时,也好奇,“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 “爹娘给的零花钱,又找大哥借了些。”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出大头的是师公,嘿嘿。” 卫清晏微挑了眉,“他早就知道了?” “我和冬瓜在四处搜寻鲜花的事,被师公的人发现了,然后师公便给我送了好几千两来。” 龚缙出卖师公卖得毫无压力,这想法是他在话本子看到的神仙成婚的场景,他觉得师父也值得。 卫清晏却在心里记了时煜一笔,她先前好奇过龚缙的礼物是什么,可答应了孩子不去查探,只得按捺住。 时煜说好的两人之间没秘密,知道她好奇,却对她守口如瓶,看来,婚后第一件事,她得先振妻纲。 时煜还不知道自己被龚缙出卖了,他骑着高头大马,满心欢喜的带着迎亲队伍往安远侯府去,却听得惊蛰低声汇报,“主子,皇上微服出宫了。” 不用想,也知道皇帝这个时候出宫是为了什么,原本紧张的心,不知为何更紧张了,同惊蛰吩咐道,“带人暗处护着。” 安远侯府这头,杜学义也跟着阿鹿到了小门,看清是乔装的皇帝,他惊得声音都结巴了,“陛……陛……您怎么来了。” 皇帝手指对唇嘘了声,“莫声张。” 杜学义忙点了点,引着皇帝往卫清晏待嫁的院子去,同时遣着阿鹿先去给卫清晏报信,好提前清了院子。 看着满府的喜庆,皇帝心里头酸涩得很,可想到今日是女儿大婚的日子,是喜事,他又唇角上扬。 皇帝到时,卫清晏的房中,只剩蓝姝和她两人了。 杜学义没进去,和暗卫头领墨义一起守在了房门口。 皇帝想亲眼看看女儿的婚礼,但也知自己这样的身份,不宜多呆,何况有他在,旁人不便陪在女儿身边,倒是显得屋里冷清了,只呆了一刻钟,他便道,“父皇该回去了,你一切好好的。” 说要走的人,却依旧坐在凳子上,两手互相搓着。 就在卫清晏以为他是不舍离开,想要开口挽留他多呆一会时,听得皇帝压低了声音道,“女儿啊,有件事,父皇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啊。” 第237章 大婚(二) 这是时煜期盼已久的婚礼,他早早便各处布防严谨。 皇帝和杜学义等人亦盼着婚事顺利,有他们的加持,小鬼和苏茂那些想趁机闹事的,都被他们及时压制住。 让时煜很顺利的将新娘迎到了容王府。 太后是容王的母后,即便已瘫痪在床,得知时煜要成婚,她坚持要去容王府看着儿子成婚。 皇帝佯装为难,起初没答应。 后来太后在慈宁宫闹得厉害,不是随意杖打宫人,就是砸东西的,里头动静闹得不小。 不知怎么还惊动了御史,皇帝这才同意了,但要求太后不得暴露自己被割舌一事,否则便别怪他不顾念母子之情。 太后面上应着,心里却盘算着等到了容王府,一定要让人知道,时煜这个畜生有多狠毒,竟敢拔了她的舌。 可她没想到,刚到容王府,她就被蓝姝点了穴,压根就张不了嘴,只能似一个傀儡般被他们摆弄。 而皇帝以照顾太后为名,带着蓝姝站在了太后身侧,接受新人跪拜高堂之礼。 看女儿被时煜用红绸牵着朝他跪拜,皇帝眼底又生涩了,他本想让清晏以公主之礼出嫁,但女儿以不想张扬为由,拒绝了。 若她以公主身份长在宫里,何来张扬之说,可她现在只是安远侯府的姑娘。 他的女儿本该从皇宫,以长公主的身份出嫁,他和蓝姝亦可名正言顺嫁女,而不是如今日这般。 心里一难受,对父母的怨恨就更重了,但此时不是他生怨的时候,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行完礼,本该送入洞房,太后却抬手阻止了,她身边的嬷嬷似得了令,忙从荷包里拿出一对碧玉镯子。 走到一对新人面前,笑道,“娘娘说,王爷最近忙于公务,极少进宫看望她,如今新婚燕尔,她更不好占用王爷和王妃的时间。 明日慈宁宫的朝拜便免了,这对镯子是娘娘给王妃的礼物,还望王妃好生戴着,莫要辜负娘娘心意。” 太后听了这话,一双眸子似要喷出火来,她几时让这狗奴才现在送镯子的? 她分明是吩咐她,等常卿念被送进洞房后,再将这镯子送去戴在她手上。 可她刚刚不受控制抬起的手,此时又不能动了,只能急得干瞪眼。 众人不知太后没了舌头,但大家都知道太后身边嬷嬷的话,传达的是太后的意思。 这话分明就是谴责容王不孝啊。 这些日子,大家隐隐听到一些传言,容王这些年之所以疾病缠身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太后觉得他不听话,给他下了毒。 虎毒不食子,大家将信将疑,太后有什么理由害容王? 可没两日又有消息传出,二皇子谋逆一事,亦有太后的参与,也是在那场打斗中,太后被误伤,如今只能卧床。 皇帝仁孝,将此事瞒了下来,但听闻太后时常以孝道压着皇帝,在宫里闹了不少事。 今日听这话,再看太后不善神情,太后和容王母子关系果然一般啊,否则,那家的好娘会在儿子成婚这日说这些话,做出一副要杀人的神情? 再看皇帝神情隐忍,一下一下顺着太后的后背,似在安抚,更似在请太后消停,莫要闹事了。 大魏以孝立国,果然,便是帝王也有被孝道压得身不由己的时候。 容王不听话,太后就要对他下毒,这样强的掌控欲,那她参与二皇子的事,是不是也因为皇帝没对她言听计从,就打算换个皇帝? 众人心里有了计较,但都是聪明人,谁也不会这个时候多嘴什么。 那老嬷嬷说完话,便用帕子隔着手,拿起镯子往卫清晏手上套去。 太后赏赐必非凡品,老嬷嬷用帕子隔着,不污了主子的东西,也属正常之举,大家便也没怀疑。 但有人出生阻止了,“慢着。” 容王府的大夫景阳大步走到时煜跟前,“王爷,我瞧着这镯子似有些不对,可否让我看看?” 外界都以为,容王爷的身体是景阳治好的。 因着这件事之后,景阳在京城名声大噪,不少权贵人家都寻了他去看诊,故而许多人都认识他。 时煜看他神情凝重,也变了脸色,颔首道,“可。” 老嬷嬷见景阳已伸手,忙往后退,神情有些慌张,“大胆,这是太后赏赐给王妃的,你一个小小大夫,怎可随意碰触。” “景大夫可是神医,他若觉得有不对,定然是有什么问题。”惊蛰亦上前,一把从嬷嬷手里抢过手镯,学着嬷嬷的样子,用帕子包着递给景阳。 “这……娘娘……”老嬷嬷脸色惨白的看向太后。 太后什么都做不了,唯有一双眸子怨毒的看着老嬷嬷,枉她信了这狗奴才,她竟敢背主。 又瞪向景阳,多事的贱民,多事的贱民啊,真该拉出去砍了。 她得到父亲命人送来的消息,时煜竟不是他的儿子,是先帝从外面带来的野种。 他们父子真是骗得他好苦,早知道时煜不是她的儿子,第一次父亲要她杀了时煜时,她又何须为他求情,只给他下裂骨毒? 她该直接要了他的命。 若那时候时煜死了,她又怎么会落得一个被他用刑甚至拔舌的地步,她恨啊。 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所以,她让人在时煜的合衾酒里下了毒,可她也担心自己的计划有失。 便又准备了这手镯,待合衾酒之后,嬷嬷再将手镯送出,手镯上亦淬了毒。 新婚夜,时煜与常卿念肌肤相亲时,定然会触及那镯子,一旦沾上这毒,两人只有死路一条。 等人死了,她再告诉皇帝,时煜非皇家子,皇帝还能为了一个野种,为难她这个母亲不成。 可事情没按她谋划的来,那老贱奴当众拿出了镯子,毁了她的计划。 老嬷嬷是太后宫里的老人,加之一到容王府,蓝姝就点了她的穴,太后不难猜出,老嬷嬷这是得了皇帝的指使。 皇帝不知时煜真正的身份,才会受了他的蛊惑帮他,太后想要将这个秘密传达给皇帝,可她那哪都动不了,急得气血上涌,一双眸子赤红。 此时,景阳神色大变,“王爷,这镯子有剧毒,一旦碰触,药石无医。” 满堂哗然。 这大喜的日子,太后给儿媳妇送有毒的镯子? 可时煜却不信,一脚踢翻了老嬷嬷,“母后怎么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害本王的王妃,定是你这老奴才从中作乱,来人,拉下去,审。” “王爷,是属下没说清,这毒不会马上发作,两个时辰内,中毒之人与常人无异,两个时辰后才会发作。” 他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启齿,“尤其中毒之人情绪亢奋时,毒入脏腑的速度就越快。” 现在下毒,两个时辰后,大约是新人行周公之礼时,洞房花烛夜,自然会情绪亢奋,届时,行事中途,毒性发作,死都不能体面。 不知谁说了句,“好歹毒的心肠。” “审。”时煜再度怒声道。 冬藏用力拽着嬷嬷往外拖,嬷嬷似是知道自己被带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用力挣脱了冬藏,抱住太后的腿。 “娘娘,您说句话啊,您没告诉老奴那镯子有毒啊,老奴都是听您吩咐行事的啊。 娘娘,老奴对您忠心耿耿,您不能这样对老奴啊,娘娘……” 见太后不为所动,她突然咬牙切齿,“好,娘娘,您对老奴不仁,便别怪老奴不义了。” 第238章 大婚(三) 她看向时煜,“王爷,老奴真的不知道那镯子有毒,但老奴知道,太后的确有杀你之心。 不仅如此,太后还想杀皇上,因为她觉得皇上将天下排在了她前头。 她想要一个事事听她话的皇帝,如此,天下大权就握在她手里。 可二皇子一事失败了,她觉得是王爷及时救了陛下,坏了她的好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她才有了今日下毒之举。” “母后,她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想要我们兄弟的命?” 皇帝神情悲痛,“您不是说您是被二皇子蛊惑的吗?您不是说今日只想亲眼看着煜弟成婚吗?为何要下毒?儿臣需要您一个解释,您不能每次都以沉默应对。” 他似乎很生气,便微微倾身靠近太后,等着她的答复。 “皇兄,您别费力气了,母后每次做了什么,不愿承认的时候,都是这副做派。” 太后此时什么都明白了,她的计划早已被他们看穿,甚至她的亲儿子皇帝帮着时煜那个野种,算计自己。 她心中怒火狂烧,恨不得就打醒皇帝,告诉他,他被时煜蛊惑了。 身随心动,她的手就那样快速地拍在皇帝脸上。 “啪!” 满堂震惊,而后是死一般的安静。 太后自己也懵了,她的手不是不能动吗,怎么又能抬起来了,很快,她明白了,是蓝姝,定是蓝姝搞的鬼。 让她当众打了皇帝! 皇帝是她儿子,更是天子,她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打了天子。 太后心里怒火更盛,她气皇帝竟算计她至此。 前有嬷嬷说她谋害天子,今日又当众殴打天子,百姓会如何看她,文武百官又会如何看她,她再难有好日子了。 偏偏时煜还道,“母后,您给儿子下毒不是一次两次了,儿子的命是您给的,您想要拿去,儿子无话可说。 可您不能如此对皇兄,皇兄对您已是仁至义尽,您不能为了野心这般歹毒。” 时煜话落,便有御史出声弹劾太后,竟妄想仳鸡司晨,以孝道欺压皇帝,实不配太后之位。 又有皇家宗正大人先是斥责太后嚣张跋扈,心思恶毒,后苦口婆心劝诫皇帝,莫要为了孝道,失了君王威严。 事情到这里,大家已经明白,先前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太后既给容王下毒,又企图谋害皇帝,扶持二皇子上位。 野心昭然若揭。 不知是谁带的头,要求废太后为庶人。 一人呼,百人应。 太后气得从喉间溢出一道声音,这声音在众人听来就是一声不屑的冷笑。 能发出声音,就能张嘴,能张嘴就能让众人看到她被拔了舌,皇帝和时煜他们的戏就被拆穿了。 太后意识到这个,忙就要张嘴,可后背又是一痛,她的嘴又张不开了。 蓝姝这个贱人,你们都是贱人,太后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 蓝姝看了看天色,将手里最后一粒花生米打了出去,太后华丽丽晕倒了,她冷笑道,“又是遇事装晕这一套。” 这句话向大家解释了太后晕倒的原因。 皇帝则明白她的意思,这场闹剧该结束了,莫要搅了女儿的婚礼。 他顺着众臣的意思,废了太后之位,将其圈禁后宫,之后便面带痛心疾首般的神情,带着太后离开容王府回了宫。 谁也没想到,容王成婚的日子,会是废太后的日子,有人觉得晦气,可卫清晏却不在意。 反而认为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被废了的太后,关在后宫过成什么样,都不会有人拿此做文章,包括谢家。 对于一个享尽荣华的女人来说,失去尊荣、权势、健康被直接要她的命还让她痛苦。 余生漫漫,她将为她这辈子做的恶付出代价。 思及此,她手指微动,勾出了身边人衣袖下的手指。 龚缙正觉得师父好好的大婚,被太后这么一弄影响了气氛,察觉到卫清晏的小动作,忙起哄道,“师父牵师公手咯。” “你这孩子……”卫诗然一巴掌拍儿子后脑勺,你好歹顾及点你小姨的面子啊。 面上却也是笑的欢喜,这就是还没与妹妹相认的好处,刚刚做了安远侯府的亲戚,现在又能带着家儿老小的跟来做容王府的亲戚,全程参与了妹妹的婚事。 笑笑和冬瓜是龚缙的忠实跟班,闻言也跟着喊,“牵手手……” 卫婉仪两个娃这几日和笑笑玩得熟,闻言,也跟着喊,“牵手手……” 众人被这一带动,气氛又热闹了起来,大家起哄者将两人送进了洞房。 因着太后下毒的事,时煜借说恐太后还有后手,便将闹新房的一些环节取消了。 大魏时兴闹洞房,花样之多,行为之大胆,甚至还有些低俗,时煜舍不得卫清晏受累,更舍不得她被旁人嬉闹。 大家也都表示理解,说了些吉祥话,便见卫诗然亲自端着饺子进来。 喜婆忙招呼两位新人吃饺子,卫清晏刚咬上一口,喜婆便问道,“生不生?” 卫清晏做男子打扮时是跟着军中的弟兄们闹过洞房的,自然明白这是何道理,脆生生应道,“生。” 大家又是一番起哄,走了些无伤大雅讨彩头的流程后,时煜朝喜婆使了个眼色。 喜婆一副了然模样,笑着将大家带出了新房。 屋里只剩两人时,时煜怔怔看着卫清晏。 卫清晏自诩脸皮够厚,可也经不住他这样看,“你……” 别这样看着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时煜握住了手,“我是谁?” “时煜。” “那是从前的称呼,现在该换了换。”时煜依旧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卫清晏想了想,“王爷?” 真要这样叫,还真不习惯。 时煜倾身靠近,“不对,再想。” 卫清晏的耳根倏地有些发烫,微抿了唇,“夫君。” 这两个字好似让时煜悬了多年的心,落到了实处,他的心突然就烫得厉害,抬手轻抚卫清晏的脸,“再唤一句。” “夫……君” 最后那个字在两人的唇齿间的纠缠,就在卫清晏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时,男人松开了她的唇,长臂紧紧揽着她。 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额头,“屋里不会再有旁的人来,面具可要卸掉?” 今日是他们成婚的日子,卫清晏也想以真面目面对他,便点了点头,“药水在妆面匣子里。” 被时煜亲得有些喘不允气息,说出口的声音也比平时更娇软,更诱人。 本欲起身给她拿药水的人,再度情动,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这次时煜只是浅尝辄止,他怕亲下去,就出不去屋子了。 把人松开后,拿了药水来,帮着卫清晏脱掉人皮面具,才发现面具下的脸,今日亦上了妆。 尤其眉心那个疤痕处,被细细描绘了一朵红莲遮盖,时煜觉得卫清晏真正的脸,远比那面具好看生动多了。 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心中躁动,时煜帮着卫清晏脱了沉重的凤冠霞帔,换上舒适的红色常服,便准备去前面招呼宾客。 袖子被人拽住,卫清晏道,“还没喝合衾酒。” 时煜顿了顿,“等我回来喝,我很快就回来,你想吃什么,我让雾秋送来。” 卫清晏今日没怎么吃东西,但许是婚礼累人,她也没什么胃口,便道,“拿些清淡的小粥便好。” 时煜怎舍得真让新婚妻子吃粥,亲自去了趟灶房,和雾秋两人拿了粥,还有提前让灶房准备好的席面。 他说很快回来,便真的是很快回来,卫清晏这边用完膳,刚沐浴完,他便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进屋便拉着卫清晏在床边坐下,就在卫清晏以为他也会坐下时,就见时煜突然单膝跪地,神情虔诚,“小晏,有件事我要和你坦白。 猜到太后会在合衾酒里动手脚,也知你怕我失去功德印,不打算圆房,所以我请皇兄用加了催情药的酒换了太后的毒酒……” 刚跟着蓝姝来到新房外的皇帝,牙齿咬得咯咯响。 时煜这个王八蛋! 得亏他睿智,看出时煜在女儿面前是个没种的,提前向女儿坦白了答应时煜的事,否则,还不被时煜这混账卖个干净? 真不是东西啊,刚娶了他女儿,就要卖了他,幸好他不放心,跟着蓝姝来了,否则都不知道时煜竟无耻如斯啊…… 他在心里恨恨腹诽时,余光瞄见蓝姝快速往门缝轻弹了个什么,忙用眼神问道,“那是什么?” 蓝姝淡淡吐出三个字,“合欢香。” 第239章 时煜他不懂房事 皇帝震惊的眼珠子瞪的溜圆,还不等他发出声音,蓝姝便携着他离开了容王府。 忍了一路,一到皇宫,皇帝忙问道,“姝儿,你不怕女儿生气啊?” 蓝姝敛眸,“怕,但我更怕女儿身上再添伤疤。” 她不傻,这些时日皇帝对卫清晏的打算,她隐隐有些猜测,与其依仗别人,的确不如清晏自己拥有权势。 可这就意味着,清晏将要面对更多的事,所以,女儿必须要拿回功德印。 将功德印还给清晏,是时煜一直以来的坚持,何况,没了功德印,时煜未必会犯病。 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安,万一时煜那孩子又成了从前的样子,万一女儿因此怪她。 皇帝看出她的心思,语气崇拜,“姝儿,还得是你。” 这是真话,他也希望女儿好,但是他不敢做女儿的主。 蓝姝倒也理解皇帝,经历过父母的算计,他才更觉得失而复得的父女情难能可贵,所以小心翼翼。 但,“你寻常和清晏相处便好,也莫太惯着她,我们到底是父母。” 听出她底气不那么足,皇帝抿唇压下唇角,顺势握住她的手,“我们去看看太后,总要有个了断的。” “你好好走路。”蓝姝想要甩开他的手。 皇帝握得更紧了,“女儿不是说,宫里有许多怨气吗?现在是晚上怨气出没的时候,你给朕壮壮胆。” “你到底羞不羞?你是天子,这是你的皇宫,你还要靠一个女人壮胆,你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蓝姝无奈。 皇帝却沉默了。 良久,他才道,“姝儿,我已是不惑之年,日子过一日少一日的,先前是我傻,平白蹉跎了那么些岁月。” 他紧了紧蓝姝的手,“我对你的感情从未减过半分,这把年纪也不好再将情情爱爱挂嘴上,我只想珍惜往后我们在一起的每一日。 眼下女儿都认我了,你能否也原谅我,认回我这个夫君? 你若介意宫里其他嫔妃,我便将他们安置得远些,不让她们打扰我们的生活,可好?” “她们又有什么错呢?” “她们没有错,但她们入宫不是为了朕这个人。” 皇帝顿足,“姝儿,每一个被选入宫的女人,朕都调查过,但凡想要情爱的,都入不了这后宫。 而入这后宫的都是有所求,她们所求的,只要不过分,朕都已满足,所以,朕没有对不起她们。” 除了谢云眠那个皇后是他无法左右的,可他的心给了蓝姝,就只能给蓝姝一人。 反倒是他没能为蓝姝守身如玉…… “姝儿,下辈子再同我做一世夫妻吧,下辈子我定许你一世一双人。” 蓝姝瞪了他一眼,“老夫老妻别说这些肉麻话。” 皇帝笑了。 姝儿说这话的意思,是原谅他了,还要他这个夫君了。 蓝姝看着笑得跟二傻子的皇帝,拉了拉他的手,凶他,“你还走不走?” “走。”皇帝回得洪亮,唇角始终上扬。 蓝姝亦跟着笑了。 两人眉眼里的笑意,刺激得太后双眸几欲滴血。 恨不得将眼前两人啖其肉食其血。 “母后在怪我狠心?”皇帝拉着蓝姝,在太后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太后说不了话,但嗯嗯啊啊里的怒意已经足够回答皇帝。 皇帝笑,“母后对儿子动杀心时,可曾想过自己狠心?儿子失去至爱,失去一双儿女时,看儿子像个傀儡一样的生活时,母后又可曾有过怜悯? 还有母后对时煜下毒时,又可曾想过自己狠心?” “啊……啊……”太后想说什么,激动地捶床。 皇帝眸色微转,“母后是想告诉儿子,时煜不是您的儿子吧,所以,您觉得您给他们下毒,儿子不会怪罪您,甚至还会感谢您?” 太后神情震惊。 皇帝竟然知道?他知道时煜不是他的弟弟,还帮着他算计自己? 太后更怒了,若不是腰部不能动,她恨不得再打皇帝一巴掌。 “时煜不是朕的弟弟,可常卿念是朕的女儿啊,是朕和蓝姝的女儿,你想要毒杀朕的女儿,朕如何还能让你安坐太后之位?” 太后一双喷火的眼睛,在皇帝和蓝姝身上来回转着,突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原以为时煜对常卿念动心,是因为常卿念神似卫清晏,却原来,她就是卫清晏。 卫清晏没死! 皇帝竟瞒了她这样大的秘密。 可想到什么,她突然笑了,常卿念是卫清晏,是皇帝的女儿,这个秘密若设法传了出去,侄女嫁叔叔,哈哈。 到时皇帝是选择不认常卿念这个女儿,还是弃了时煜这个弟弟? 他这般巴着蓝姝这个贱人,不认女儿,蓝姝定然会和他生嫌隙。 若认了女儿,弃了时煜,时煜不是皇家血脉,却冒充皇子这些年,不会有好下场。 届时,常卿念定然会怪皇帝薄情,同样会和他生嫌隙。 皇帝啊皇帝,哀家真想看看你到时痛苦的神情。 “朕知道母后在想什么,母后想多了,这殿中往后只有两个哑奴看守,他们的咽喉都是母后当初毒哑的,不会替母后传信的。 何况,传出去也无妨,因为时煜是先帝从凤昭偷来的凤昭太子,他很快就不需要大魏容王这个身份,便也不存在叔叔和侄女的关系。” 太后到这个时候,还无一丝悔意,还想着害他和女儿,让皇帝心头也起了报复的念头。 他淡淡道,“母后知道我真正的弟弟在哪里吗?他很有可能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先帝害死的。 先帝将他尸体泡在经血和药水里,又烘干成老鼠大小,最后塞进一个铜像里,将他的魂魄养在身边。 那小鬼六年前便附在景王身上,这次刚回京就作乱,被清晏净了身,打了个半死不活,朕将其贬为郡王。 眼下正在府中苟延残喘,不过他承袭了你和先帝的恶毒,这样子了还不消停,朕过几日便会彻底收拾了他,连带着你那个爹。 朕想起来,三年前他回京时,母后还因不喜景王,磋磨过他,估计他心里也是恨极了母后。 对了,还有一桩事要告诉你,先帝不知从哪里习得了邪术,六年前他没死,而是夺舍在了别人身上,眼下不知在哪个暗处苟活,朕也终将会找出他的。” 太后听了这一长串的话,气得目眦欲裂,最后竟气血攻心溢出一口血来,她大张着嘴,面目狰狞,似要活活撕咬了皇帝般。 皇帝突然就失了报复她的兴致,坏人永远不会反思,他多说一句都是多余,吩咐两个哑奴只需保着太后别饿死就成。 便带着蓝姝出了屋,可到底是亲娘,出屋的脚步沉重了许多。 蓝姝看出他心情不好,正想着怎么安慰,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糟了,忘记给女儿准备册子了,有没有人给时煜准备?” 女儿从小做男子打扮,卫小夫人是不可能教导她这些的,她这些年也不曾与女儿说过相关的事。 这下皇帝哪还有心思难受,急道,“听说时煜那蠢东西从没碰过女人啊。” 女子第一次疼,他会不会弄伤清晏啊。 皇帝觉得自己身为父亲,操心女儿的房中事,实在不合适,可他不能不担心啊。 而另一边,容王府里,卫清晏正幽幽醒来。 她浑身酸痛,比从前在军营操练几天几夜还累,浑身似散了架般,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房事竟是这样累人。 只记得时煜正跟她认着错,屋里传来一阵异香,还来不及起身查看着异香来源,便浑身燥热,时煜亦然。 之后她便被时煜扑倒了,最后还累得晕了过去…… 卫清晏想到什么,忙看向一旁的男人,他们圆房了,时煜会不会有事? 第240章 小晏,我还要 “时煜,你醒醒……” 卫清晏见时煜是闭着眼睛的,心里一下就慌了。 时煜体力不会比她更差,她都醒了,他还睡着,会不会是身体出了问题。 他向来警觉,该是自己醒来的第一时间就醒转的,可他没有…… 不过须臾,卫清晏想了许多。 “小晏。”时煜终于出了声,却没睁眼,只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了?有没有事?”卫清晏语声急切。 时煜将人揽进怀中,“无事。” “真的?”卫清晏抬头,满眼狐疑。 时煜依旧闭着眼,“嗯,没事,功德印似乎回到你身上了。” 情事结束,他抱着她去清洗,看见她眉心处多了一朵红莲,而她眉心处的疤痕则被抚平了。 那红莲与之前画的不一样,似从肉里长出来的,更鲜艳,更好看。 卫清晏摸了摸眉心,摸到肌肤平坦,便起身去照镜子,见红莲印记果真回来了,而时煜却一直闭着眼。 她又快步到了床前,“时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 听出她声音的焦急,时煜这才幽幽叹出一口气,睁了眼,“我真没事。” “那你为何一直闭着眼?”卫清晏的担忧依旧没有放下,总觉得时煜有事。 时煜无奈将人拉到了怀里,“姑娘家往后不要赤脚在地上,我只是觉得自己表现不好。” 没脸得很。 卫清晏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表现是刚刚两人行房的表现。 一时也有些脸红,当时意乱情迷,她不太记得细节了,只记得有撕裂般的疼痛,时煜应是顾及她不适,没多久便歇了。 但许是药物作用,很快他又似狩猎的恶狼,追着她在林子里狂奔,横冲直撞的,最后来不及细品,便将她囫囵吞下。 卫清晏体验并不太好。 她身上现在还酸痛难忍,似被马车反复碾压过,根本不似军中兄弟们说的那般快活。 但听说男人很在意这个,便安慰道,“第一次没经验……以后你肯定会表现的很好。” 说完又觉这话不对,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安慰之词,便索性不言语了。 时煜眸中又添情欲,抵着她的额头,“那……我再练练。” 还要来? 卫清晏有些发怵,眸光一转,问道,“刚刚是谁给我们下的药?” 时煜担心小鬼作乱,将容王府护得跟铁桶一般,外人不可能随意进来。 外人要下药也不会是给他们助兴催情,而是催命毒药了,时煜先前既认了错,应不会再自己下药,难道是父皇命人做的? 时煜迟疑了片刻,回道,“刚刚我问过了,是岳母。” “我娘?”卫清晏诧异。 若是她娘来了,容王府的人的确不会拦她,可先前娘明明认同她成婚不洞房的想法的,怎么突然会改变主意? 她捏着时煜的脸,“你让娘这样做的?” 时煜忙否认,“这次真是冤枉,我没有。” 想了想,还是如实交代道,“不过前几日在宫里遇到,我对岳母说过,我想把功德印还给你。” 卫清晏气笑了,父皇能向她坦白时煜要他下药一事,怎么可能不告诉娘。 知道时煜的心思,又听了时煜那番话,娘才起了给他们下药的心思吧。 时煜这脑瓜子只怕早料到父皇会出卖他吧,她用力捏了捏时煜,“你真是好样的。” 全京城怕是都找不到第二个时煜这样的,为了和自己的妻子圆房,把岳父岳母全都算计了进去的。 时煜担心她生气,亲了下她额头,哄道,“眼下功德印回到你身上,我也好好的,这是好事,小晏,过去的事让它翻篇好不好?” 时煜没事,的确让卫清晏安心不少,但妻纲该振还是要振的。 “是你当初说我们之间无秘密,可你最近瞒我诸多,这三日你便睡软榻反省反省。” 她也好趁这几日恢复恢复身体。 时煜犹如接到晴天霹雳,他承认自己刚刚行事不得要领。 但洞房花烛是人生一大喜事,他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食髓知味,意犹未尽,他刚成婚就被小晏要求分床睡,那怎么可以? “小晏。”脑袋往卫清晏怀里拱,声音里满是委屈,“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卫清晏将他脑袋抵住,“没有,一码归一码,不许撒娇。” “小晏,我今年二十四了。”他噘着嘴,满脸委屈,“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我刚去问过景阳了,女子第一次痛,后面不痛的,我轻些可好……” “等等?你大半夜跑去问景阳这个?”卫清晏震惊,那不得羞死人啊。 时煜将头埋在她颈窝里,哼唧不说话。 他初次持续不过片刻,便草草结束了,得亏小晏也是第一次,不懂,得亏中了催情药,他很快又起来了。 是以,小晏不知,在她晕睡前,他们其实是来了两回的。 第一次那么短促,实在叫他担心。 他先前跟着小晏去军营玩,可没少听那些兵蛋子吹嘘,什么一战到天明,什么持久不衰、钢枪不倒。 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将睡着的景阳叫醒。 问清楚了,才知原来大多男子第一次都比较仓促,尤其他攒了二十多年不曾释放过。 而第二次不是药物的作用,是他本身的能力,总算稍稍安了心。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卫清晏耳根烫得厉害,新婚夜,她的夫君跑去问大夫床笫之事。 卫清晏觉得让时煜睡三天软榻实在不冤,就要推开他。 可时煜却将人抱得更紧了,毛绒绒的脑袋也往她颈窝拱得更厉害了,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小晏……娘子……我还想要……” 那拉长了音调,魅惑如斯,又极为不要脸的话,竟是时煜说出来的。 卫清晏目瞪口呆。 她的容王爷为了与她成事,竟这般豁出脸去。 可她也顾不得多震惊了,男人细碎的吻,在她脖间流泻,点起一团又一团火焰。 大概是药性还没完全散去吧,卫清晏想,否则她怎么觉得自己也被这火焰点燃了呢。 哎,她的妻纲呢…… 皇宫里,墨义单膝跪在皇帝面前,“您走后大约一个时辰,屋里叫了一次水,之后姑爷去了景阳大夫的屋里,请教了几个问题…… 公主和姑爷警惕,属下没敢靠近,只知属下回来的时候,屋里好似又起了动静……” 墨义觉得这些话说出来烫嘴的很,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皇上派去盯着公主的房中事。 将墨义打发走了后,皇帝脸色沉沉看向蓝姝,“这般不节制,身体想来好的很,就是不知功德印有没有回到清晏身上。” 既已成事,女婿身子还没收影响,蓝姝便也放心了,打了个哈欠,“明日问问清晏。” 谁家的好人会大晚上不睡觉,盯着女儿的洞房夜,蓝姝觉得自己可以困了。 皇帝想说让蓝姝先去休息吧,可看了看天边微微泛起的亮白,道,“皇家子婚后第二日需得进宫拜见。 索性等他们进宫了,你再去休息吧,你提醒提醒清晏,爱惜身子,莫要由着那混账胡来。” 说罢,他便对杵在一边打盹的冯若宝道,“宫门一开,你就去催时煜入宫,清晏身子不适就不必来了。” 男人了解男人,大早上正是邪念旺盛的时候,女儿初经人事,那经得起这样折腾。 蓝姝翻了个白眼。 他大抵是忘记他们新婚时,他自己跟着饿极了的疯狗似的情景了,但她也想早些知道功德印的事,便没阻拦。 时煜昨晚得偿所愿,拥着卫清晏睡到天明,温香软玉在怀,再次蠢蠢欲动时,门外传来了叩门之声…… 第241章 塑料翁婿 卫清晏警觉惯了,尽管疲累至极,敲门声一响,她便醒了。 无须她去想门外是谁,冯若宝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王爷,陛下说祭宗祠的时辰不好误了,王爷一人过去便可。” 时煜黑了脸。 不用想,都知道皇帝是何用意,时煜从床上起身,对卫清晏道,“你再睡会。” 卫清晏想到父母定是想知道功德印一事,便道,“一起吧,新婚自该是成双成对的,免得落人口舌。” 说着话,她便起身,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 时煜忙扶了她,“小心。” 卫清晏嗔了他一眼,对上他那拉丝的眼神,顿觉父皇这一大早派人过来真是英明之举。 否则她堂堂护国将军腿软得下不来床,岂不是一世英名尽毁床笫之间。 时煜不知卫清晏所想,许久没见到卫清晏这样柔弱的一面,忍不住扬唇,“我错了。” 就像小时候,他时常逗弄她,把她惹急眼了,又给她道歉,但并没多少诚意,因为下次还会故意惹她。 卫清晏感受到他肩膀胸膛在微微颤动,自然知道他在笑什么,想起那些被他逼得不得不骂他王八蛋的岁月,暗暗揉了揉酸痛的腰,发誓最终一日要扭转局面。 冯若宝得知卫清晏也要进宫,先打发了个小太监进宫报信,自己则等在容王府。 卫清晏两人见此,也没磨叽,洗漱更衣后,直接进了宫。 早饭就直接进宫吃了,皇帝肯定会准备的。 如他们所料,皇帝得知卫清晏也会进宫,便将今日当成卫清晏的回门,忙让御膳房准备了早膳。 恰好今日无需上朝,他便直接等在膳厅。 太后被废,先帝不知躲在那个犄角旮旯,拜翁慈这个省了,时煜不是时家人,祭宗祠也是走个过场。 两人很快到了皇帝跟前。 遣散所有宫人。 皇帝上下打量了女儿,女儿依旧是那副人皮面具,但也看得出精神头不错,反倒是时煜眼里有浅浅血丝,知他昨晚大抵是一晚没怎么睡,想到他不睡的原因,皇帝朝他瞪了下同款血丝眼。 时煜最是知道怎么拿捏皇帝短处,神情恭敬道,“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好,好,好得很! 这王八羔子专往他痛处踩是吧。 皇帝牙齿咬得咯吱响,面上却笑着对两人道,“先用膳。” 虽然迫切想知道功德印的事,但到底和女儿房事有关,皇帝也不便当着女儿的面问。 等时煜坐定,他便对冯若宝道,“若宝,给你家驸马夹两个米饺,那可是他最爱吃的。” 听皇上说的那般咬牙切齿,冯若宝同情的给时煜夹了两个米饺,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笑道,“驸马尝尝。” 最爱?只怕是最厌恶的吧。 皇帝本想用驸马这个称呼压一压时煜,自顾驸马身份都低公主一头的。 可没想时煜根本不在意,反倒十分受用的样子,笑道,“谢岳父。” 管他是容王,还是驸马,亦或者凤昭太子,只要他是卫清晏的夫婿便好。 看了眼洁白如玉的饺子皮,猜测里面大约是他不能吃的茄子,时煜用公筷夹了一个给蓝姝,“岳母,您多吃点。” 剩下的那个毫无疑问的夹给了皇帝,“岳父,您也吃,小婿瞧着您最近操劳都憔悴了。” 他那样信任皇兄,没想到皇兄竟在小晏面前出卖他,好在他提前预判到这个可能,不然,他和小晏的洞房定然是要泡汤的,那功德印也就回不到小晏身上了。 皇帝脸上神情险些绷不住,想着再给时煜使点绊子时,耳边同时响起卫清晏和蓝姝的声音。 “父皇,您尝尝这个。” “今日的燕窝粥不错,你喝点。” 母女俩空中对视了个无奈的眼神,无声吐槽,两个幼稚的男人。 妻女都护着时煜,皇帝只得作罢,还得笑盈盈地陪着他们用完了早膳。 时煜得了卫清晏的暗示,也不敢再惹皇帝了,亦十分恭敬的样子同皇帝寒暄着。 等蓝姝带着卫清晏去说体己话时,皇帝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他有心想骂时煜几句。 但,他出卖时煜在前,真要开骂,时煜又不是个能让着他的,他未必能讨着好,倒是反而惹得一肚子气。 只得咬牙问起功德印一事,得知功德印回到卫清晏身上,他心里才终于舒坦了些。 随即说起正事,“皇陵这几日有人闯入,是小鬼的人,应是在找真身……苏茂得知小鬼不能让苏复起死回生,打算趁着你成婚时逃走,被我的人抓住了。” 时煜昨日虽成婚,但也没松懈对小鬼和苏茂的监视,所以,清楚这情况,问道,“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苏茂在大魏做了这样多坏事,秘密处死实在太便宜他。 皇帝沉吟,“朕原想着利用小鬼牵出先帝,但至今没能有先帝线索,小鬼又是个不消停的,未免多生事端,累及无辜性命,朕不想再留了。 但你景王兄无辜,便让苏茂背了这些黑锅吧。”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希望处置小鬼前,让卫清晏顺利嫁给时煜,但未免时煜得意,皇帝没打算让时煜知道。 可时煜却心中清明,这一点上他是感激皇帝的,拱手正色道,“臣会全力配合。” 皇帝嘴角抽了抽,这会不自称小婿了。 “卫老夫人不日便可到京,小鬼谋划这样久,卫老夫人一到,小鬼定会借机闹事。 朕决意让清晏收拾此局,届时,她会诸多劳累,这几日便让她好生歇几日。” 时煜眸色微沉,问出心中所想,“您是不是对小晏有所安排?” “是。”皇帝不否认,看向时煜,“你可会干预?” 时煜摇头,“小晏不是寻常女子,臣从未想过要将她困于后宅,只是,臣希望皇上做决定前,能问一问小晏的意愿,臣不希望她被勉强。” 皇帝看他良久,沉吟道,“朕知道了。” 翁婿俩打哑谜般地结束了谈话,之后各自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又不约而同地放下茶盏,起身往偏殿而去。 偏殿,蓝姝也从卫清晏口中得知功德印一事,她心头高兴,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 见女儿没怪她下药之事,便又问了些私密话,做母亲的关心这个,卫清晏只能红着脸简单说了说。 之后,便也说到卫老夫人马上要到京的事,卫清晏道,“娘,我想同大姐坦白身份,我不想大姐从别人口中得知我身份。” 卫诗然对女儿如何,蓝姝很清楚,不论卫诗然知道女儿身份后,还愿不愿意同从前那般对女儿,蓝姝亦觉得的确不该再瞒着了。 因为女儿的身份很快就瞒不住了。 “要不要娘陪你去?” 恰在此时,皇帝和时煜进来,时煜道,“岳母安心护着岳父吧,我陪小晏过去。” 皇帝,“……” 虽然要蓝姝保护是事实,但被时煜说出来,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可新婚燕尔,又不能不让他陪着女儿。 皇帝觉得时煜真是越来越不讨喜了,偏偏女儿和蓝姝都护着他,便暗戳戳想多占用点女儿的时间,遂命冯若宝直接将龚明诚夫妇请进了宫。 卫清晏也没心思看翁婿俩互别苗头,她心里有些紧张,担心大姐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怪她,此后不再认她这个妹妹了。 意识到自己的在意,卫清晏有些怔松。 第242章 小鬼阴谋 叫卫清晏意外的是,卫诗然对她真正的身份并无吃惊,“大姐,你何时知道的?” 卫诗然摸了摸卫清晏略有忐忑的脸,欣慰妹妹在意自己,没白疼她一场。 笑道,“皇上对你的好,大姐都看在眼里,蓝女侠两个孩子被换,恰好你和阿布又容貌相似,这些时日便有些猜测。 你可还记得大姐从前说过的话,无论你是不是卫家的孩子,你都是父亲认下的孩子,那便是大姐的妹妹,除非,你不认大姐了。” 卫清晏湿了眼眶,“大姐可怪我之前隐瞒你。” “傻丫头,你可是尊贵的长公主,却委屈你以常卿念的身份出嫁,可见你有不能公开的理由,大姐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说到底,你我真正相处还是你此次归京后,所以,莫胡思乱想,只要你愿意,大姐永远是你大姐。 倒是有一件事,大姐想问问你,若能答,你便答,不能答便当大姐没说,可好?” “大姐请说。” “容王殿下的身世是不是……?” 卫清晏点头,“是。” 这个不难猜,既然清晏是皇家女,时煜就不可能是皇家子,否则皇帝怎会同意这婚事,只是,“你们可有打算好往后?” 这身份总不能瞒一辈子,照着皇帝对清晏的态度,只怕很快就要引得旁人怀疑了。 卫清晏再度点了头。 “这便好。”卫诗然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去,摸了摸卫清晏的头,“如此,大姐便安心了。” 至于他们有什么样的安排,事关皇家,卫诗然便不多问了。 隔壁将这一切听在耳中的皇帝,动容卫诗然对女儿一片真心,便留了龚家夫妇一起用午膳。 午膳结束,皇帝到底舍不得女儿辛苦,想让她早些回府休息,便放了两人出宫。 当晚,时煜怜惜妻子,拥着她睡了个素觉。 第二日早上便按捺不住,还不等卫清晏睡醒,大手便不安分地作乱了。 不等卫清晏拒绝,他便再次化身小奶狗,惨兮兮道,“小晏,凤昭林兰亭也快到大魏了。” 他的到来,意味着时煜身份的公开,更意味着他要回凤昭,而这次回凤昭他没打算带卫清晏。 卫清晏也想趁机回一趟莲花坞,找一找胖和尚。 想到他们新婚即将要分离,卫清晏只能任由他施为。 直到,被他困在房中两日,几乎连床都没怎么下,睡到半夜,时煜于黑暗中窸窸窣窣,熟练地再次欲退下她的贴身小裤时,她一脚将人踢下了床。 她坐起身,扶着腰,咬牙道,“王八蛋,你做个人吧。” 被踢的人,亦扶着腰,神情痛苦,“小晏,好像腰折了。” 没羞没燥的房中生活,终于以时煜闪腰画上了句号。 而小鬼酝酿许久的阴谋也终于开始了。 “主子,两万私兵已在皇城外安置。” 长随向小鬼回禀道,“卫家的老太太也快到了,护国军的三位将领带着人在城门迎接。” 小鬼背靠在床头,喝了一口苦涩的药,面目阴沉,用笔写道,“照计划行事,将卫小夫人被皇家谋害的消息传出去,引着那些莽夫去闹事。” 长随嗫嚅着嘴,小心问道,“万一卫小夫人没死……” 小鬼挥手打断长随的话。 跟在先帝身边多年,他对宫里许多人都熟悉无比,清楚他们的秘密,所以,想要在宫里安插眼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卫小夫人回京时,他就给宫里的眼线下了命令,若那个老女人一时不慎,被人起疑,便直接杀人灭口。 以免暴露他的秘密,至于死因就想办法栽赃在皇帝身上。 卫清晏迁坟那日,那女人被带进了宫,但进宫后和皇帝说了什么,眼线却不得而知,只知她被禁足两月。 眼下禁足两月期限早已过去,他回京伤重,以那女人对先帝的痴情,知道他成了这样,定早早来探望他,然后哭得肝肠寸断,甚至要为他报仇的。 可她却没出现,他察觉不对,便派人上门,那女人拒而不见,这太反常。 他怀疑那老女人被皇帝控制了,便联系了宫里的眼线,眼线回得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消息。 甚至他发现还少了一个在慎刑司的眼线。 他握着慎刑司那个眼线抄家灭族的把柄,眼线不敢不回应他,除非他死了,或者被控制了自由。 可那眼线是冯若宝的亲信,只要不犯事,正常情况没人会拿他怎么样。 再想到慎刑司是宫里审讯人的地方,他不得不怀疑,老女人那日进宫后被带去了慎刑司,眼线担心她吐露什么,便对老女人动了手。 当众杀人,眼线自然活不了,只这样他还不确定老女人死没死。 直到前两日,老女人的魂魄竟飘来了郡王府。 所以,他笃定老女人死了,现在卫府里的那个是假的。 长随见他笃定,知道他的狂妄和执拗,不敢再质疑,只得领命下去了。 侍女忙用勺子又舀起一勺汤药,喂到小鬼嘴边。 小鬼喝了一口,苦的眉头打结,心里的怒气便不受控制,胳膊一撞将侍女撞倒在地,怒道,“打死。” 连药都不会熬的蠢货,留着做什么。 他发不出声音,下人却能看懂他刚刚的口型,因为这样的口型,他们已经不陌生了。 “郡王饶命,郡王饶命啊,大夫说药里加糖会影响药效……” 侍女忙求饶,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护卫极快地拖了出去。 景郡王最近越发的暴虐,一事不顺就要杖杀下人,这几日已是死了好几个了,再让侍女让叫,没得还得连累旁的人。 小鬼看了眼蹲在地上清理碎碗汤汁的下人,觉得碍眼的很,随意抄起床头的东西砸了出去,手一挥,“滚。” 碍眼的东西! 下人生怕自己多呆一刻就丢了命,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小鬼看到地上脏污还没清理干净,那人就跑了,又觉心口不顺。 正欲再发怒,刘大人来了。 刘大人见到盛怒的小鬼,心有忐忑,面上却是堆起笑意,“消息都散开了,不过老臣实在震惊,卫清晏竟真是个女子?” 小鬼点头。 这个秘密他也是无意中从先帝处得知的,三年前他透露给了苏复,想着让北陵人活捉卫清晏,再折辱她,没想到苏复那个没用的废物,成事不足反丢了命。 刘大人得了肯定答复,稍稍松了口气,“护国军那些人现在很激愤,这次我们定能成了。” 昨日,郡王要他将护国将军是女扮男装,容王将其尸体带在身边凌辱,最后赤身将其丢进棺中。 知晓迁坟时棺内秘密瞒不住,就买通人诬陷是卫小夫人所为的事,传出去。 他震惊之余,又觉不可思议,加之始终觉得这郡王不太靠谱的样子,又不得不配合他行事,这才过来确认一下。 小鬼脸上露出得意,写道,“时煜凌辱他们将军的尸体,反栽赃卫小夫人,他们怎么可能不怒。 等证实护国将军府那个是假的,大家更会相信卫小夫人是被时煜陷害的。” 届时,这群莽夫便会为他们的将军和卫小夫人讨公道了。 “可只是这样的罪名,定不了时煜死罪,更要不了皇上的命啊。” 这样郡王怎么能坐上那个位置呢,刘大人心里还是忐忑,觉得郡王这些谋划实在有些儿戏,卫小夫人先前名声都毁了,还能洗白吗? 容王为卫清晏报仇攻打北陵可是事实,大家会相信容王亵渎卫将军尸体吗? 小鬼看出他的不信任,神色阴郁的写道,“时煜会刺杀皇帝,且他有不得不刺杀皇帝的理由。” 第243章 没按小鬼计划走 卫老夫人的回京,让沉寂几年的护国将军府,再次热闹起来。 可这热闹却不是欢喜,更多是愤怒。 军中的汉子生起气来,喘气如牛,在一片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中,满头银发的卫老夫人端坐于堂前,眉眼下沉,入府后未发一语。 “老夫人,今日是您回来的日子,卫小夫人却一大早进了宫,至今没出宫,想来传言是真的,小夫人被害了,这个冒牌货怕被您识穿,才躲进了宫。” 说话的是冷三,穿开裆裤时,一场饥荒家人全饿死了,听说当兵有饭吃,就缠着卫老将军要从军。 卫老将军可怜他年幼,将他送到卫老夫人身边,养了几年后才让他入地伍。 后被卫清晏提拔为副将,卫清晏死后,皇帝让他接手了三万护国军,如今是手持三万护国军的冷将军。 同时,他也是卫老夫人的干儿子,见卫老夫人依旧不言语,他再道,“干娘,老将军和少将军皆为国战死,小夫人若再被害,冷三死后都没脸见两位将军了。 您说句话,要如何做,冷三决不退缩。” 老夫人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重又收回目光,似在思虑什么。 “你总是这般毛躁,外面传言那么多,你就只记住小夫人被害这一点,你就没想想别的。” 另一将领苏同呵斥完冷三后,也看向卫老夫人,“老夫人,还请您如实告知,小将军他究竟是不是女子? 若将军真是以女子之身入了朝堂,则是欺君,此事我们便得从长计议。” “姓苏的你混说什么,小将军怎么可能是女子,人家尿撒得比你还远。” 不等卫老夫人说话,冷三先反驳了,“黄沙岭那些事,你我都听说了,定是有人借此辱将军身后名,给卫府扣欺君的大帽子。 对方是料定我们不可能再去皇陵惊动将军尸骸。 再说了,小将军是女子又怎样,是女子,就不是我们的将军了?是女子,乌丹贼就不是他收服的了?” “你不要胡搅蛮缠,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空穴不来风,你既不信这个,为何又信了小夫人被害一事?”苏同恼怒地瞪了眼冷三。 他实在看不上冷三的无脑,可就是这样无脑的冲动莽汉,皇上却让他比自己多掌了一万军。 冷三一噎,坚持道,“反正我觉得这就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卫家,甚至针对容王的阴谋。 我也不信容王会那样对将军,至少我冷三就没有攻打北陵为将军报仇的勇气,你苏同也没有,可容王做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折辱将军?” “依你的说法,那事不是容王做的,也不是小夫人做的,那你想说是谁做的?” 冷三气道,“你明知故问,你不敢说的,我冷三敢说,没错,我就是怀疑这整件事都是皇帝的阴谋。 黄沙岭的事,废太子和废后都参与了,可皇帝却只以谋害皇嗣为名废除后位,废太子依旧住在东宫,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根本就是维护他们。 可将军和兄弟们呢?他们饿着肚子抗敌,叫天天不应,当时他们心中该多绝望?他们如今在地下可能安息,你想过没有? 我冷三光棍一条,没什么好怕的,今日便是丢了这条命,我也要进宫要一个交代。” 他拱手跪在卫老夫人面前,赤红着眼,“干娘,您别怪冷三鲁莽,这口气冷三去年得知黄沙岭真相就憋上了,早就按捺不住了,等到今日已是窝囊。” “你再吼大点声,全京城都听到了。”苏同压抑着怒火,真恨不得踢他一脚,“你是不怕死,可你身后的三万兄弟怎么办? 将军尸身跟着容王半年是事实,卫小夫人去黄沙岭应也是真的,除了这两人,其余人怎么有机会对棺椁动手,此其一。 其二,你忘记当年将军出征乌丹前,容王与将军决裂,惹的将军伤心的事了?” “这……”冷三一时哑口。 卫老夫人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你们可曾想过,皇上为何召你们入京?” 卫清晏战死后,剩下的八万护国军被一分为三,各自镇守边关,边关将领轻易不得离开,这次三人却都得了皇命回京。 冷三道,“那还用说,眼前的这些谣言,不就是等着我们去闹,再趁机夺了我们的兵权吗?” “你既知是要夺你兵权,你还去闹?”苏同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 “难不成要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冷三冷笑,“你要舍不得这兵权,就躲回苏家去。 别以为我冷三不知,你心中不平我已久,他们落在你手中,好过落在旁人手里。 我冷三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为将军他们讨公道是我自己的决定。” 苏同不否认自己确实惦记过冷三手里的人,但他苏同要做缩头乌龟今日就不会来这。 冷三这嘲讽太气人,他抡拳就想打出去,手被人握住了。 一直没做声的黄康劝道,“两位将军,眼下不是吵这个的时候,都少说两句。” 他虽也是护国军里出来的,却原是比他们低几级的。 眼下镇守乌丹边境,是杜学义回京承爵后,他才接了杜学义的位置,与两人不算相熟,和卫老夫人更是初次见面,所以方才没多言。 可护国军团结,今日这趟他不能不来,否则更难收服底下那三万将士。 便道,“在收到陛下诏书前,军中就起了一些传言,意思大抵是皇上忌惮卫家,谋划了黄沙岭一事。 有人在军中煽风点火,鼓动将士们对朝廷生出不满,以此同时,我还收到景王书信,他说作为将军的妹夫,他愿与护国军一起为将军报仇。 可来京后,我才知道他对婉仪小姐和孩子们并不好,对妻儿尚且如此,我实难相信他为将军报仇的真心。 这次传言又针对容王,实在蹊跷,不知两位将军是否也同样收到了景王的信?” 冷三和苏同都点头。 黄康继续道,“我与容王无多少接触,不甚清楚其为人,但安远侯对将军忠心,军中兄弟无人不知。 可眼下他的妹妹嫁给了容王为妃,若容王真是传言那般人物,只怕安远侯第一个便不容他。” “我亦是这个意思。”苏同认同道,“将军遭遇谁人不忿,可总要摸清楚缘由,省的叫人利用,将军泉下有知才更难安息。” “将军此言差矣。”刘大人迈步而来,“老夫人和诸位将军有所不知,人是会变的。 如今他有了刑部尚书之位,又与容王府有了姻亲关系,自然会诸多考量。” 说完,他看向卫老夫人,“未上拜帖,这般上门实在失礼,但郡王担心岳家安危,还请老夫人莫怪。” 他也不想来,原以为护国军这些人听了传言,便会闹事,谁知半日没有动静,郡王等不及,这才催着他来鼓动。 也幸好来了,怪不得他们没去闹事,感情在这怀疑上了。 卫老夫人看了眼要上前请罪的管家,示意他下去。 问刘大人,“若杜学义不可靠,那我大孙女和小孙女呢?听闻她们与容王府走得也挺近。” “老夫人刚到京城,只怕还不知吧,前几日龚大人夫妇被请进宫半日才出。 今日一大早,龚家的小公子和杜尚书的女儿,包括郡王爷的两个孩子都被带进宫了。” 先前他还觉得景郡王的谋划有些儿戏,可皇帝先是让卫小夫人进宫,后又将那些孩子都弄进宫,可见皇帝是真的怕了。 第244章 挑事 他丝毫不提景郡王已经和卫婉仪和离之事,以手掩唇,低声道,“不年不节,这些人入宫便是人质。 否则龚夫人为何不登门看望您这个刚入京的祖母,只怕是不能啊。 郡王已经确定卫小夫人被害,皇上却放出一个假的卫小夫人,是何居心不必刘某多言。” 他往前走了一步,“老夫人,卫将军女子身份可大可小,若数功绩,此事便可隐没下去。 可若叫皇家拿此做把柄的话……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啊。 郡王不愿看岳家最终落得那样一个地步,天下百姓亦不愿庇护他们的卫家最终落的一个凄惨下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振臂一呼,皇权再威严,也得顺意民心不是,郡王爷说了,他会竭尽全力护着卫家,老夫人,您考虑吧。” 刘大人说完这些,便拱手离开了。 苏同再问,“将军真是女子?” 卫老夫人终于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是。” “那景郡王是什么意思?”冷三也问。 苏同回道,“大抵是让老夫人利用护国将军府在百姓心中的声望,先发制人威逼皇上。” 好似怕冷三听不懂,他又解释了一句,“就是让老夫人带我们去闹事,他好渔翁得利。” 冷三,“……”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有多蠢。 但此时他懒得同苏同计较了,看向卫老夫人等她指示。 老夫人沉吟道,“不论景郡王是何用意,清晏是女子一事既已传开,老身就得进宫谢罪。 老身那儿媳究竟是死是活,老身也得去看个明白。 护国军虽是我儿建立,但它属于大魏,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的心意,老身领了,各自回吧。” 冷三急了,“干娘,你这是何意,冷三真丢下您不管,以后还怎么做人?” “老夫人,我们随您一同去。”苏同亦道。 “对,我们一起去……”门外的将士也相继喊道。 就在此时,管家来报,“老夫人,冯公公奉皇上令,请您入宫一叙。” 躲在旁边巷子的刘大人,看到一众人随着冯若宝往皇宫方向去,眯了眯眸,“看来老天都在帮我们。” “皇上把卫老夫人请入宫了,这事岂不是闹不起来?没人带头啊。”一旁的长随不解。 刘大人捋了捋胡须,“你错了,我们要的本也是护国军闹事,速去煽动百姓跟去宫门,就说皇帝因卫清晏身份要处置卫家。 自古帝王忌惮臣子功高震主,若叫他看到卫家父子都没了,一个老妇人还能对护国军和百姓有这样大的号召力,定不敢轻易放卫老夫人出宫。 只要卫老夫人今晚没出宫,我们的事就成了一半。” 长随忙领命去办事,等刘大人回府没多久,他便也跟着回府了,“大人,卫家声望的确够大。 无须我们的人多费嘴皮子,听说卫老夫人可能被皇上发难,大家便自发地跟去了宫门,效果比我们想象的还好。” 刘大人听了这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又匆匆去了景郡王府,将事情告知了小鬼,“郡王,事情是不是太过顺利了,老臣这心里忽上忽下的。” 小鬼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百姓大多没脑子,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他的人这几日大肆提卫家功勋,百姓自然会想起卫家的好。 又曝出卫清晏女扮男装,以及卫小夫人被害一事,他们便会觉得这是皇帝要处置卫家,此时卫老夫人进宫,他们怎会不担心? 何况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万一,皇帝放她出宫了呢?” 小鬼神情露出一抹阴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刘大人微怔,随即道,“好主意。” 这个时候,无论卫老夫人出了什么事,百姓都只会想到皇帝身上。 “只是,老臣还有些不懂,此举是针对皇上,那先前那些针对容王的谣言又是为何?还有您说的时煜刺杀皇帝又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便问过,郡王却没有答,可他眼下他们是一条绳上的,不了解清楚,他心里始终不踏实。 见小鬼不答,他解释道,“老臣实在是怕不清楚您的目的,到时候行事与您有偏差,反误了事啊。” 小鬼这才不耐烦地抬起笔,“帝王失民心,于本王上位有利,时煜给卫清晏报仇,很得护国军感激,所以要摧毁他在护国军的威望,如此,护国军才会真正听命于本王……” 这头,卫老夫人一行人到了宫门口,冷三等人无召不得入内,只能在外头等着。 如此,等了一个多时辰,不知谁说了一句,“老夫人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冷三担心老夫人,被这一说,就急了。 “别轻举妄动,宫道冗长,便是来回都要走上许久,你镇定点。”苏同低声警告。 可又过去一个时辰,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多了,“卫老夫人不会也被困在皇宫了吧? 听说之前景王妃也是被困在皇宫好几个月,之后就莫名同景王闹和离,你说会不会是被逼的啊,毕竟景王妃娘家是护国将军府……” 那人似是有什么顾虑,话未说完便停了。 但大家都明白这意思,让卫婉仪和景王和离,景王就失了护国军这条助力。 旁边人忙道,“嘘,上位者的那些弯弯绕绕岂是我们能议论的,有些事便是知道也莫说出来,会招祸的。” 他这话并没让对方住嘴,“我实在担心啊,卫老夫人会不会也被逼着做什么啊,老夫人这把年纪,不会遭罪吧。 可怜卫家两位将军为大魏牺牲,老夫人送走儿子,又送走孙子,若她再有个好歹,造孽啊。” “可不就是,卫小夫人也是被带进宫,之后就被禁足府中,可我听说那日出宫的根本就不是真的卫小夫人,真的卫小夫人早就死了……” 冷三再也冷静不了,走到宫门口对护卫道,“劳烦通禀,护国军冷三求见陛下。” 护卫看了他一眼,倒也没为难,招来另一个护卫让他进去通禀。 可直到天色即将暗下来,冷三既没等到皇帝传召,也没等到卫老夫人出宫。 这回,就是苏同都不淡定了。 “我就说这是一场阴谋,可即便是有阴谋,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干娘一人在宫里受苦。 苏同,你带着兄弟们回去,莫要让他们阴谋得逞,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干娘。” “就你能,我们只能做狗熊。” 苏同白了他一眼,正欲再寻护卫通报时,一个瘦弱的男子近身低声对他道,“郡王让我转告将军,老夫人被陛下幽禁了,只怕没几日就要寻个由头处置了,还请将军尽快想法子救人才是。” “怎么办?”冷三满眼急色,他也不愿信这人的话,可天黑了,干娘没出宫是事实啊。 苏同紧了拳,“别慌,别慌,让我想想。” 而被他们担忧的卫老夫人,此时正被一群孩子围着,龚缙替她捏着肩,笑笑和卫婉仪的女儿一人给她捶着一条腿。 卫婉仪的儿子则拿了一块糕点递到她嘴巴,“太祖母,啊……” 卫老夫人咬了一口糕点,摸了摸他的头,又去拉两个女孩儿,“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太祖母知道你们都是好的,都快歇歇,太祖母会心疼的。” “那可不行。”龚缙眉眼弯弯搂着卫老夫人的脖子,撒娇道,“陛下说了,将您照顾好,他就请我们吃御膳,还赏金叶子。 能伺候太祖母,又有钱拿,还有御膳吃,多好的事啊,您一路舟车劳顿,就好生休息吧。” “太祖祖,我们不累。”卫婉仪的女儿咽了咽口水,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又问,“御膳好吃吗?” 卫老夫人见她这可爱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余几个孩子也跟着发笑。 龚缙看了眼几个小的,低头在老夫人耳边,放低了声音道,“外面的事您放心,我娘说先前是他们误会皇上了,他不会害护国军的。” 这话若是先前,卫老夫人还不敢信,可如今她是信了。 时间倒退到几个时辰前。 卫老夫人随着冯若宝到了御书房,御书房里只有皇帝和蓝姝两人。 她刚入内,还没来得及行礼,皇帝和蓝姝就先朝她跪下了。 第245章 代先帝认错 卫老夫人吓了一跳。 便是当年先帝还没成事,时常以子侄的身份去卫家,也不曾跪过她。 何况眼前这人是天子。 她忙也要跪下,“陛下,使不得啊。” 手被皇帝托住,皇帝道,“老夫人,您别怕,这一跪是跪您,更是跪卫老将军,您受的。 多谢你们明知清晏被送去卫家是阴谋,还愿护着她,我们这对不称职的父母感激你们。” 卫老夫人再次惊住,皇帝他们竟然知道清晏身份了。 大孙女信中只说清晏还活着,且还要成婚了,没说皇帝他们知道了啊。 那现在相认了没有? 这一怔愣的时间,皇帝和蓝姝结结实实给她磕了个头。 等她反应过来,欲扶起皇帝时,听得皇帝又道,“第二个头,朕是替先帝向卫家认错的。 卫家对先帝忠心耿耿,先帝却算计卫家,实在不配卫家信任,可即便如此,卫家依旧忠于大魏,身为时家子,朕汗颜。” 听了这话,卫老夫人原本弯下的腰,渐渐站直了。 她儿子一生无愧于心,对皇家披肝沥血,却得了那样一个结果,时家的道歉,他儿子受得。 两个头磕完,两人起身后,卫老夫人也朝皇帝行了跪拜之礼,她在告诉皇帝,卫家向来恪守本分,清楚自己的位置。 皇帝感叹,“在清晏这件事上,朕真不知该恨先帝,还是该感激他,若清晏不是养在卫家,得卫老将军教导,兴许长不成如今出色的模样。” 卫老夫人心里又是一咯噔。 她与皇帝几乎没有接触,早在皇帝登基前就去了祖籍老家,对皇帝的一些了解都来自于儿子和大孙女。 知道皇帝是个极为孝顺的,眼下瞧着不是那么回事。 哪有孝顺的儿子当着外人的面,说恨自己父亲的,但他那个父亲的确不是个东西,莫非这皇帝是个好的? 可先帝先前表面看着也是个无可挑剔的,卫老夫人不敢大意,谦虚道,“是孩子自个好,说起来,她在卫家受了不少委屈,陛下莫怪罪才好。” 皇帝看出卫老夫人的顾忌,愈加坦诚,“老夫人,清晏的确在卫家受了些委屈,给她委屈的是卫小夫人,与你们无关。 如今,卫小夫人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没有隐瞒的,将卫小夫人的事,包括与景王的牵扯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的怒气压了又压,最后还是险些咬碎仅存的两颗大牙。 当年原配儿媳去世,儿子没有续弦心思,可太后赐婚,儿子不能不应,念着她比自己小那么多,儿子尽量给她周全和体面。 却没想她竟是先帝的女人,婚后还与先帝私缠。 儿子气妻子的背叛,更痛苦全心信任追随的先帝,竟表里不一。 可儿子心慈,最终还是留了那女人,没想儿子战死后,她竟还不知悔改,非但水性杨花,还做出诸多恶行。 这样死都是便宜她了。 死后还要占着儿子的余荫,让护国军那些人为她出头,老夫人一想怒火就窜满了胸腔。 可等皇帝承认先帝利用卫小夫人监视卫老将军,用两个孩子算计卫家的兵权时。 卫老夫人落了泪。 她不过一介妇人,没有儿子那样宽大的胸襟和格局,儿子便是不追随先帝,手握兵权在那样的乱世也能有一番作为。 只因先帝说,他想要结束战乱,给天下百姓一片安宁,儿子便背上前朝叛臣的罪名死心塌地追随他。 大魏建立,儿子虽得了功名厚禄,依旧一日不得闲,终日为了先帝的宏图大业鞠躬尽瘁。 换来的却是先帝的防备,她心疼儿子,也替儿子不值。 可再不值,却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用儿子的话说,“娘,如今他是君,我是臣,君王对臣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老夫人。”皇帝亲手递给卫老夫人一杯茶,“卫家的委屈朕如今都知晓了,朕会还卫家一个公道。” 卫老夫人大着胆子直视着皇帝,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虚伪的端倪。 皇帝似是明白她的想法,转身从御案上拿出一卷黄绸,铺开在她面前,“这是朕给卫家的交代,老夫人看看。” 卫老夫人认认真真地将那满卷的内容看完了,心中震骇再难遮掩,“陛下要替先帝下罪己诏?” 皇帝坚定点头,“是。” 能得皇帝这样一个态度,卫老夫人觉得就是死也能闭眼了。 “老身感激,更钦佩陛下此举,可若先帝所为公布于天下,皇家势必要遭百姓唾骂,这于江山稳固来说不是好事。 我儿五旬年纪乃征战沙场,最终马革裹尸,奔的就是一个天下太平,若因给我卫家公道而惹得百姓生乱,我儿在地下怕是难以安眠,还请陛下三思。” 儿子曾亲口对她说,他不悔当年随先帝打江山,因为他为的是这天下百姓。 “老夫人的担忧,朕亦想过,朕从前便是因着这一点,四处遮遮掩掩,最终寒了忠良之心。” 皇帝想起蓝姝曾嘲笑他皇位坐得四面漏风,苦笑道,“朕近些日子时常让清晏帮着处理国事,从她身上,朕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天下非朕一人的天下,用清晏的话说,万民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而万民所求,不过一个安居乐业。 天子称帝的意义,是带领天下百姓早日实现安居乐业这个目标,而非其他,更不应神化皇家的存在。 既然皇家亦是寻常人家,做错了事自然是要认错的,朕亦想做个清正磊落的帝王。 希望将来百姓说起皇家时,论的是皇家为天下的功绩,而非皇家虚假繁荣的颜面。” 卫老夫人年轻时亦是读过不少书的,卫老将军便是她亲自启蒙,她心中比一般寻常妇人更有丘壑。 听了皇帝这番言论,心中震荡久久不平,又觉得儿子这一生也没白忙碌,至少皇家还有眼前这样的一位明君。 良久,她也才只说出一句,“清晏那孩子胆子还是那样大。” 一双浑浊眸底,有细细的微光闪动。 皇帝就当老夫人是夸自己的女儿了,颇为自豪道,“她将护国军带得也很好,若非如此,朕本没打算这么快请老夫人进宫。 眼下,只得请老夫人在宫里多呆一晚,我请了几个孩子来陪您……” 卫老夫人在皇帝的叙述中,才明白了一切始末。 第246章 请护国将军救驾 小鬼带着叛军行动时,卫清晏正在给时煜冠发。 那晚被卫清晏一脚踢下床后,时煜便借故腰闪了,行动不便,穿衣吃饭十二个时辰粘着卫清晏,要她照顾。 结结实实上演了一出夫君柔弱不能自理的戏码,让惊蛰和冬藏都没眼看。 可这回皇帝却纵着他,非但让卫清晏在家好好照顾他,还赏了一堆的补品,由冯若宝浩浩荡荡地带着人送到了容王府。 这让惊蛰更加怀疑,他家王爷是真的不行。 王妃好端端的怎么会踹王爷,定是王爷为自己不行找的借口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先前在安远侯府那次,王妃早起神清气爽,王爷却连床都起不来。 新婚才几日,腰就坏了,这往后该如何是好,万一到时皇上心疼女儿,给王妃送几个面首可怎么办是好。 王爷这个不争气的腰哟,急得惊蛰当即就去找了景阳,让他给王爷调理身子。 时煜知道后,气得将惊蛰赶去城外庄子种草药去了。 是以,时煜身边当值的就只剩冬藏了,得知护国军在宫门闹事,时煜便打发了冬藏去查看,这一去便许久未归。 将时煜的头发整理好,卫清晏也将自己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然后换了一身男装。 父皇一大早就派了人过来,让她安心照顾时煜,白日不必出门。 她明白父皇大抵是有什么安排,不想她参与。 后来,京中谣言四起,祖母进京,父皇让扮作卫小夫人的玉面郎君和龚缙几个孩子都入了宫。 她便猜到了父皇的用意,父皇想让护国军相信小鬼散布的流言。 届时,父皇定会传召她去平息这场动乱,趁机公开自己的身份,重新掌回护国军。 可惜,小鬼和父皇都低估了护国军,他们重情义,却非无脑,不会因着小鬼几句撺掇就闹事。 所以,父皇又将祖母请进了宫,直至天黑未放人。 小鬼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却不知是父皇在背后推波助澜。 父皇如此行事,一是为彻底铲除小鬼及党羽。 二是为她。 这样虽对护国军有些不厚道,但人心易变更难测,父皇也想借此试一试如今的护国军。 “王妃,景郡王的两万私兵已从北城门入城,兵分三路往皇宫而去。 护国军三位将军担心老夫人,还在宫门未离开,但也没接受景郡王的邀请。 刘大人正在游说他们,一起闯宫救人,但冷将军说,护国军只会护国,决不窃国,刘大人气的鼻子都歪了。 苏同将军和黄康将军则分别派人去了龚府和安远侯府,想请龚大人和安远侯带他们一起入宫。” 卫清晏听完勾唇。 护国军的表现不知父皇满不满意,至少她是欣慰的。 他们没因怕得罪父皇,影响自身前程丢下祖母不管,也没被小鬼轻易利用了去,更没趁机生出野心。 突然想起父亲曾对她身边几个副将的评价,“冷三在小事上易冲动,但大是大非上向来拧得清。 苏同心眼小,爱攀比,行事谨慎畏缩,可却是重情义的,心是正的。 杜学义脑子不笨,就是一根筋,过于依赖你,却足够忠心,往后你需得好生打磨他。 常副将表面是个沉得住气的,遇事却容易冲动,但他爱兵惜兵,只是有一点,他幼时经历过饥荒养成了重口腹之欲的毛病,这一点你需得盯着些,莫要叫人钻了空子。” 那时她觉得父亲对四人的评价很精准,可死过一回后,她怀疑了很多人,包括冷三他们,他们今日的表现,让卫清晏生出一丝愧疚。 想到随她战死在黄沙岭的常副将,愧疚变成了自责。 当年太子带人接手乌丹边境,常副将便是因性情冲动与废太子的人起了争执,惹得废太子极为不悦。 担心太子报复,她才决定将常副将带在身边,一起回京复命。 父亲教导犹言在耳,贪吃的常副将却饿着肚子战死了,卫清晏每每想起心里便涩的厉害。 若当日她没带常副将,是不是他就不会死。 “莫难受,那些跟着你的人定然不后悔跟着你。”时煜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将人轻轻揽靠在他身上。 虽不知卫清晏想的是常副将,大抵也猜到她是因为护国军的事,想到了那些随她战死的兄弟。 卫清晏自也明白,军中儿郎战死沙场是归宿,她叹了口气,“大抵是天意吧。” 原定的是杜学义跟她回京,若跟她回京的是杜学义,死的便是杜学义,只怕方氏的命丢得更早,甚至笑笑也…… 意识到自己多愁善感了,卫清晏忙拉回思绪,“稍后你可要同我一起过去?” 时煜一本正经道,“我腰闪了,不便出行。” 小鬼既然要借他名头造反,怎么可能不派人来容王府,外面的局,皇上交由小晏去平,府中事便由他来处理,安好小晏后方。 嗯,他要做小晏身后的男人。 思及此,时煜竟莫名生出一种自得来。 卫清晏明白他用意,但他这个借口,实在是……抬眸嗔他一眼,闪没闪,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戏还没演够,回头让人给你搭个戏台,让你好好演上几日。” 时煜弯腰低头在卫清晏唇上轻啄了下,“夫君只演给你一人看。” 卫清晏,“……” 这会腰咋不疼了。 门口的暗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几日这房间都似被王爷用蜜腌制了,空气中都能闻到甜丝丝的味道。 被时煜锻炼了几日,卫清晏觉得自己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面不改色将人推开,朝门外唤道,“进来。” 不用她问,暗卫进来便回禀道,“皇宫西雀门的守将是景郡王的人,已经放了不少私兵进去,冬藏也跟着混进去了。” 说完,见两人没有指示,麻溜地跑了,单身汉实在受不住那甜腻味。 “父皇登基这些年还算勤政爱民,对官员也算宽厚,他们为何还愿跟着小鬼造反。 且这造反造的实在没有多少胜算,败了便是诛九族的下场。” 时煜知道卫清晏这不是不解,她是在怜悯那些官员的家眷亲族,或许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得跟着丢命。 可跟着小鬼造反的官员都不怜惜自家人,小晏怜惜又有何用。 “小鬼握了他们把柄是一方面,最重要权势祸人心。” 走到隔间,将破煞拿了出来,递给卫清晏,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叛军已入宫,将军该出发了。” 话音落,便见墨义在门外现身,单膝跪地道,“景郡王谋逆,已带叛军入宫,陛下被困皇宫,还请护国将军前往救驾。” 第247章 小鬼的执拗 夜色浓如墨! 皇宫大门外却亮如白昼。 小鬼坐在软轿上,由两个黑衣护卫抬着,轿边一左一右站着刘大人和北城门守将,身后跟着不少士兵。 “都说护国军重情重义,今日刘某瞧着不过如此,卫老夫人被困宫中生死不明。 三位却冥顽不灵,不肯与我等入宫救人便罢,眼下容王府的人混进皇宫刺杀陛下,郡王前往救驾,尔等又诸多阻拦,究竟是何意思?” 刘大人胡子都气得发抖了。 先前郡王还说护国军会和他们一起谋事呢,结果这群粗鄙之人胆小如鼠,这就算了,现在反倒是阻拦他们行事了。 也不知郡王为何要坚持拉上这些人,他们愿意配合是好事,若不愿就该当断则断,直接杀了了事。 “口说无凭,你说容王要刺杀陛下,可我们却只见到你们的人,再说,容王有什么理由刺杀陛下。” 小鬼看着说话的冷三,一双眸子恨不得将他碎尸了。 他曾无数次听先帝说过护国军对大魏的重要性,否则先帝也不至于为了夺回护国军,舍出自己的孙子孙女去算计卫家。 今日他起事,无论如何要将护国军和他捆在同一条阵营里,将来为他所用。 他冲刘大人使了个眼色,刘大人会意,义正言辞道,“因为容王不是皇家血脉,是罪奴所里的前朝余孽。 再不让开,刘某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和容王一伙的……” 小鬼听了这话,眼眸一亮,拍了拍刘大人的肩,刘大人最近与他接触颇多,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 朗声道,“陛下有危险,你们却阻扰郡王救陛下,看来你们真是和容王一伙的。” “容王怎么又成前朝余孽了?是谁混淆皇家血脉,陛下他们知道吗?你说清楚我们才好决定要不要和你们一起进去。” 冷三听得莫名其妙,心里却已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们派了人去找龚明诚和杜学义,两人都没出现,他们的人也没回来。 龚明诚是卫家大女婿,杜学义是护国军前任将领,得知老夫人有难,该第一时间出面才是,莫非容王真有问题? 三个将领相视看了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们却不知,小鬼以保护之名将各个王公、官员的宅院围了起来,说是容王企图造反,让他们切勿出门。 而龚家和杜学义都是知晓实情的,避免兵戎相见,无辜损了护卫性命,两家都佯装不知,配合行事。 苏同和黄康派去的人,也被困在他们府中不得出。 冷三的问题,刘大人回不了,他怎么知道谁调包的,容王的身世他都是从景郡王口中得知的。 可对方如今哑了喉咙,又是个暴戾没耐心的性子,哪愿意与他详说。 只得道,“详情到时候景郡王自会告知天下,总之容王不是皇家血脉,也是因此,他才起了谋反之心,你们若想证明与容王不是一伙的,便随我们进宫救驾。” “可既如此,为什么不派人去容王府……?” 苏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个禁军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容王府的人进宫刺杀皇上了。” 他胳膊受了伤,用另一只手捂着,血滴了一路,刘大人忙佯装问道,“皇上可还好,里面情况如何?” 那禁军回道,“陛下身陷囹圄,容王与宫门守将勾结,放了许多私兵进去,容王府的冬藏还带了不少江湖高手。 禁军不敌,统领命我出宫救助,还望诸位大人赶紧入宫救驾。” 话音落,便听得宫内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冷三和苏同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黄康,冷三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兄弟,将军曾说,人在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觉此时便是当为之时。 这件事且不论究竟是谁的阴谋,此时宫内打斗声是真,陛下极有可能真处危险当中。 我和苏同带一百兄弟进去,你速速归拢其他护国军在宫门外待命。 半个时辰后,若没得到我们的消息,你便带兵入宫救驾。” 黄康神情诧异。 宫中有异已是事实,但究竟是景王借容王名义造反,还是皇帝策划了这一切,亦或者真是容王谋逆,不得而知。 护国军虽不能袖手旁观,但此时进去弊大于利。 若真是景王或容王谋反,宫门口这区区百余护国军,救驾艰难丢命是一回事,极有可能也被扣上反贼的帽子。 不进去则是弃陛下安危不顾,同样没有好下场。 他万没想到,冷三和苏同两人会将风险抗下,将他择出来,这是他们对他的保全,更是信任。 苏同见他还发愣,亦快速道,“这些年护国军被一分为三,但始终是一条根系,使命唯有护国。 若我们今日无归,你势必秉承初心,莫堕了护国军之名,否则兄弟做鬼上天入地也不放过你。” 不待黄康再言语,他用力一把推开他,用颇为嚣张的口吻道,“我和老冷随郡王救驾,你去集合其余护国军,速来助我们。” 他这一推拼尽全力,黄康被推出老远,脚下还没站稳,便朝外头跑去,嘴上应道,“我这就去带人来。” 他们来京时,每人底下带了两千护国军,入城时,各自只带了几十人,其余人都留在了城外。 小鬼见黄康跑离,也没让人去追,相较之下,冷三和苏同这两个老将更能代表护国军。 只要他们随他入了宫,便是不谋反,最终也只能走上谋反的路了。 可惜他终究还是错估了。 当冷三一行人进宫后,发现所谓容王私兵遵景郡王令时,便知真正想要造反的是景郡王。 小鬼示意刘大人大喊,“容王非皇家血脉,对陛下有不臣之心,护国军忠心护国,随景郡王前来救驾。” 他声音喊得极大,是想将护国军和他们绑在一起,那些叛军得了示意,一边往内宫闯,一边喊道,“兄弟们,有护国军助力,一起冲啊。” “我扯你娘的狗蛋。”苏同听了这些话,气得拔刀就朝刘大人砍去。 冷三被他这举动惊了一下,他都没行动,他这兄弟平日胆小,这次竟比他还勇猛。 苏同见他还愣住,怒吼道,“呆着做什么,等着这帮孙子给咱们扣屎盆子啊?” 小鬼呆了。 这群人,究竟是不是正常的人?有没有脑子? 今日宫中当值的是禁军副统领,被他拿了把柄的官员之一,护国军这些莽夫看到禁军不战便缴械投降,猜不到禁军已投诚了他吗? 只要跨过最后两道宫门,杀了皇帝,再将罪名扣在时煜头上,他们就成功了啊。 这群莽夫是看不懂,还是不稀罕从龙之功? 小鬼很快否了第二个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贪功名,定是这群蠢货想不明白,便快速在刘大人掌心写着什么。 刘大人看完,朝冷三他们喊道,“眼下你们只有两条路,随郡王救驾将来飞黄腾达,和容王一起谋反死无葬身之地。 但本官好心告知你们,郡王已经派兵去了容王府,想来此时容王已被擒,若你们执意助纣为虐,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第248章 卫清晏没死 小鬼以为这样提醒后,冷三他们就该放下武器了。 可得到的却是冷三的不屑,“乌合之众,凭你们也配。” 非但不停手,反而越战越猛的趋势。 刘大人又急又怒,胜利就在前方,本来冲进去就是,郡王非要带这些人进来,现在平白碍事。 但又不敢忤小鬼的意,只得捏着鼻子再劝, “识时务为俊杰,你们跟着我们一起进来,已经有嘴说不清了,何不挣个更好的前程。” “我前你姥姥,老子清清白白做了大半辈子人,临了,你要老子当叛军,我砍死你这个狗东西。”冷三暴喝一声,举刀就往刘大人砍去。 可刘大人身前护着好几百人呢,哪里砍得到,“郡王是看重你们,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实话告诉你们,除了禁军,宫外的那些王公大臣也早就被郡王控制,且大半朝堂都已追随郡王,就凭你们几个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若不是知道那些人和他一样被郡王拿了把柄,他也不会这样坚定地跟着郡王走上这条路。 郡王眼下身有残疾,事事依靠他,等事成他便是天子近臣,那是他刘家祖上都不曾有的荣光。 “哼,就凭我们几个,我们也要杀了你这狗官。”冷三挥刀再上。 造反是脑袋挂在裤腰上的险事,延误一刻都可能出现变故,刘大人见劝说无果,再不敢多等,也不管小鬼是否会怪罪,直接下令道,“既不识好歹,那便送他们归西。” 叛军得了令,再无顾忌,将护国军团团围住,厮杀了起来。 护国军寡不敌众,有几个受了伤,刘大人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自量力,现在罢手本官还可留你们一命。” 有人朝刘大人方向啐了一口,“呸,当年黄沙岭那么艰难,将军都不曾投降,我们好歹吃饱喝饱,杀几个逆贼都是赚了,怕你个奶奶熊,干就是了。” 刘大人气得手指哆嗦,指着冷三等人道,“杀,给本官杀了,一个全尸都不许留。” 可护国军的实力的确比寻常兵士强上许多,不想浪费时间,他指着冷三和苏同吩咐道,“先杀了他们两个。” 只要这两个老顽固死了,留些人慢慢杀了其余护国军便是,他们现在应及时找到皇帝。 可他话音才落,便见空中飞来一杆长枪,直直朝他刺来,随后便听得一道女声道,“本将在,谁也要不了他们的命。” 声音不大,气势却浑然天成。 与长枪紧随而来的,是一道玄色身影,似利剑般朝他冲来。 他忙拉了一个叛军挡在身前,可等看清来人相貌时,他怔在了原地,“鬼,鬼……有鬼啊……” 不是说皇宫是紫气最充足的地方,鬼魅都不敢近身么,为什么死的卫清晏敢出现? 可长枪将他和身前的兵卒一并贯穿,他再也没力气去想这个问题,晕死过去了。 卫清晏运力将破煞从两人身体里拔出,手臂一转,竟用破煞将晕死的刘大人挑了起来,凭空扔到了冷三面前。 这样的事情,冷三并不陌生。 以往作战时,将军拿下对方将领,若需留活口,将军通常便是这样将对方丢到他们这些副将手里。 冷三几乎是本能地一把钳住刘大人的脖子。 卫清晏见他接住,抬眸看向同样神情惊恐的小鬼,手中破煞一挥一刺间便又是收割了几个叛军人头。 她听到景王体内的小鬼在叫喊,“卫……卫清晏,你……你没死……” 卫清晏勾唇,“我没死,但,时昭你的死期要到了。” 自打与时煜圆房,功德印归位后,她能看到的比从前更多了,比如眼下,就能透过景王的身体,看到附在他身上的小鬼,听到他的声音。 七八岁孩童的模样,却极力装着大人的神态,只不过那张青灰小脸上惊恐和愤怒交加。 他趴在景王背上,拼命挥手,“卫清晏,给本王滚开,滚开,别坏我好事……” 卫清晏身上的气息让他恐慌,那是一种正气对邪祟的天然压制,他辨得出卫清晏是活人,但似乎又与寻常人有些不同。 不知她得了什么际遇,身上怎会有那样慑人的功德金光,且她还能看到自己,知晓自己的名字。 这些通通都让小鬼不安。 可他用着的身子喉咙坏了,那些话是无法通过这具身体发出来的,这看在众人眼里,就是景郡王在张牙舞爪,似被突然出现的卫清晏吓疯了般。 卫清晏轻身一跃,踏着叛军的肩头和长矛,直接到了小鬼面前,提着他的衣领将他从软轿上扯下,破煞横在他脖颈间。 刘大人已死,景郡王被擒,叛军气势顿消大半,没多久,黄康也带着护国军赶来了。 黄康出城调兵的时候,正见卫清晏领着护国军进城,他不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 只记得自己当时惊骇地挡在路中间,还什么都没说,将军便亮了护国军的帅印,同他道,“黄康,随本将前去救驾。” 原本早该到的,叛军围了不少官员府邸,进城一路走来,不少府邸与叛军发生冲突,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混入皇宫的私兵足有两万,护国军不过六千,追随小鬼的守将约莫是知道再无退路,索性拼死一博。 恰此时,杜学义和西郊大营的周将军,亦带了一队身穿铠甲的将士过来。 叛军彻底散败。 周将军忙带了人往内宫去,杜学义却拐到卫清晏面前,拱手大声喊了句,“将军可要随末将前往内宫接应陛下?” 卫清晏眸中一暖,将手中小鬼递给杜学义,“恐有叛军余孽,本将在此镇守,劳请杜尚书带逆贼去见陛下。” 她明白杜学义喊她这一句将军的用意,他是要向所有人证明她的身份。 果然,听了杜学义的话,冷三等人纷纷挤到了卫清晏面前。 卫清晏突然出现,在他们心中的震惊,不比小鬼他们小,只是当时还需应敌,顾不得多想。 现下一群人盯着卫清晏,最先开口的还是冷三,“你真是将军?” 卫清晏点头,“嗯。” 杜学义见目的达到,便提着小鬼往内宫走去,皇上早有准备,自不会有事。 他不过是借此机会将小鬼送到陛下面前,再将被玉面郎君装扮成景郡王模样的苏茂提到人前,背下造反的黑锅,接受百姓凌迟。 而小鬼稍后自有将军料理,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往内宫赶时,护国军一群人还围在卫清晏面前,苏同问道,“将军竟真是女子,以前怎么骗过我们的啊?” “我有个弟弟,与我容貌相似。”卫清晏依旧声音平静。 “弟弟啊。”冷三呢喃,似要问什么,迟疑片刻终是抿了唇,微微点头,“这样说,末将明白了,明白了。” 又不知谁问了句,“将军武功是不是更胜从前了?我刚瞧将军都没看敌人,破煞一挥,连着刺穿了三个叛军呢。” 卫清晏颔首,“嗯,比先前确实要好上一些。” “那将军现在住哪里啊,怎么知道我们有危险的?”冷三又问。 抿了抿唇,卫清晏道,“先前住安远侯府,现在住容王府。” 他们心中有事,听了卫清晏这话,也没去想,将军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会住在容王府。 冷三挠了挠头,“那……那……” 那了半天,心中问题还是没问出来,他看向了苏同。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卫清晏看着一众熟悉的脸,“只有我一个活了,其余人皆战死,包括我弟弟。” 众人沉默下来,脸上难掩失落,他们以为将军能活着,兴许其他兄弟亦活着。 “都说黄沙岭战况恶劣,无一人生还,卫将军却活着,莫不是当年做了逃兵?”一道冷嘲之声骤然响起。 第249章 胖和尚的身份 废太子时明熙看着卫清晏被护国军拥护,觉得刺眼得紧。 再度开口,“还是说,你这根本就是假冒的,毕竟天下皆知,护国将军忠勇无双,爱兵如子。 绝非战时丢下将士一人逃命的性子,可当时北陵军围困,容王叔曾说,他赶到时,护国军无一人生还。 若你是真的卫清晏,那你是提前逃走,还是装死,亦或者是容王叔欺君,将你偷偷藏了起来,而后骗父皇,骗天下人说你战死了?” 他因卫清晏一案被废黜太子之位,可这个人既活着,先前却不表露身份,其心可诛。 更令他惊怒的是,他得到消息,卫清晏竟然是蓝姝那个贱人的女儿,也就是父皇的长女。 早在去年她便回到了京城,以安远侯府常卿念的身份现于人前,和时煜狼狈为奸,害他落得今日下场。 而父皇早已知晓她身份,并私下认了这个女儿,甚至这几个月都将她带在身边帮忙处理国事。 让一个女子看奏折,参与国事,他觉得荒谬至极,可父皇老糊涂了,已经被蓝姝蛊惑昏了头,极有可能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来。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先帝说过立嫡立长,这天下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卫清晏活着又如何,他要她即便是活,也名不正言不顺。 战场逃离的确不是卫清晏会做的事,她能活下来,定是时煜及时赶到,将她活着的消息欺瞒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卫清晏和时煜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眼下卫清晏是要承认自己是贪生怕死的逃将,还是出卖时煜,让他落得一个欺君的下场。 父皇再偏心于她,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阴恻恻地盯着卫清晏,眼底兴奋难以掩饰,今日无论是将卫清晏拉下神坛,让她背上逃将骂名,还是坐实时煜的欺君之罪。 于他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他这些时日受的苦难,终有一日,他会有机会千倍百倍地还给两人的。 冷三这些护国军也看向了卫清晏,他们也想知道,将军是如何活下来的。 宫中生变,废太子会趁机溜出东宫,卫清晏并不意外。 只是有些意外,眼下他已被废,却要在这个当口于她作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早在决意做回卫清晏那刻时,这个问题她便想过了,“当日我重伤昏死,一莲和尚在容王大军抵达前救走了我。” 这是胖和尚搪塞她的说法。 只是他没说,时煜在大军前先赶去了黄沙岭,这不算撒谎,只是遗漏了重要消息。 当初她没想过时煜堂堂亲王,会不顾生死,等不及大军就跑去救她,世人亦理所当然地以为容王,定是随容王大军一起达到黄沙岭。 今日,她便借用胖和尚的话,为她还活着做一个解释。 毕竟死而复生这样的真相是不能对外人言的。 “你说的那个和尚,我从未听过,怕是你胡诌的吧,他一人又如何突破北陵军救走你?” 废太子冷笑,“你撒谎也要寻个让大家信服的借口,莫要再狡辩,告诉大家,你究竟是提前逃了,还是容王他欺骗了世人。” “本将说的就是实情,”卫清晏冷冷看他,“是真是假陛下自有定夺。” 废太子是何用意,卫清晏很清楚,她要说的话,已经说了,愿意信的便信了,不愿信故意找事如废太子,她也懒得同他多言。 她这话落在废太子耳中,便是仗着皇帝的势,有恃无恐,更叫废太子恼怒,“我看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时煜非皇家血脉,便寻了你出来冒充卫清晏,好窃取护国军的兵权。” 叛军刚刚的话,他听得清楚,何况,卫清晏是父皇的女儿,时煜就不可能是父皇的弟弟。 总归这两人,他能踩下一个是一个。 同时心里更加忐忑,父皇是有多看重蓝姝母女,才连时煜的身世都不计较,并帮着向天下人隐瞒。 “你放屁,这就是我们将军。” 冷三忍不住护在卫清晏面前,“我冷三看着将军长大,又跟在将军身边多年,认错谁,我也不会认错将军。” “对,将军武功更胜从前,但招数还是那些招数,我们不会认错。” 有护国军附和。 “那她倒是将那和尚叫出来,给大家瞧瞧。” 废太子唇角始终挂着一抹嘲讽,他根本不相信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 “可别随意找个和尚出来,毕竟能从几万北陵军手中救人的,可非等闲,没得等会同大家过两招就拆了帮。” 他在警告卫清晏,她便是真的拉了个和尚出来,他也会让人试探和尚的真假。 无需卫清晏说什么,皇帝的声音响起,“一莲大师确实非等闲。 先帝便是得一莲大师相助,才顺利通过铸剑山庄的阴阳路,说服铸剑山庄进献十万兵器。 卫老将军等诸多文臣武将也都是由一莲大师牵线,与先帝相识,最后追随先帝。” 废太子见皇帝出来帮卫清晏说话,心中恨极,面上却恭敬行礼。 皇帝睨向废太子,“一莲这个名号,你未听过,但定听过先帝大业建成前,身边曾有个名为吴莲的军师,一莲便是吴莲。” 吴莲军师? 时明熙做了那么多年大魏太子,自然熟知大魏建国历史。 吴莲军师似凭空冒出来的般,投奔了先帝,非但出谋划策厉害,身手更是高深莫测,曾一人踏过千军万马,闯入敌军城池,开城门,助先帝不费一兵一卒,便占了敌军城池。 这样的人闯黄沙岭救走卫清晏,的确有可能。 可,“吴莲军师不是早就战死了吗?” 皇帝面向远远而来的一众大臣,声音微微扬高了些,“战死只是对外说法。 见先帝大业将成,军师不喜功名,又免不知情者将来谴责先帝容不得功臣,便假死身退,做回了他的一莲和尚。 所以,你说他有没有本事救下卫清晏?” 时明熙万没想到,竟真有这样一个人,那军师居然都隐退了,为何又要多事,救走卫清晏。 若卫清晏那次战死了,黄沙岭的真相就不会被挖出来,母后就不会死,他依旧还是太子。 是的,知道卫清晏还活着时,他便明白了,从吴玉初的死,到黄沙岭的事被一点点翻出来,都是卫清晏的报复。 他以为是时煜偷偷救下卫清晏,却原来是那劳什子军师。 这叫他如何甘心,“如父皇所言,一莲和尚便是吴莲军师,既已隐退,他为何要去救卫清晏,既救了为何不送回京城?” “因为一莲大师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朕的亲叔叔。 而清晏是朕的女儿,且他受卫老将军所托,你说他有没有理由救她? 至于他为何不送清晏回京,那是因为清晏当时伤重且失去记忆,足足躺了半年方能下地。 一莲大师怜惜她为时家江山劳苦多年,便不忍告知她真正身份,让她过了几年清闲日子。 如此,你还有什么要质疑的,朕一并回了你。” 卫清晏听到此,猛然抬头看向皇帝。 胖和尚竟是先帝的弟弟? 那先帝的邪术是跟胖和尚学的? 胖和尚知不知道先帝在夺舍人命? 胖和尚为何从不曾告知她这些? 还有父亲托胖和尚救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第250章 立你为皇太女,你可愿 卫清晏心里顿时冒出一堆问题,想要问皇帝。 皇帝对上女儿的眸光,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些消息是他和卫清晏相认后,便派了人去查先帝老家和胖和尚才得来的,消息刚到不久,还没来得及告知卫清晏。 废太子手心一片汗湿,他猜对了,父皇果然被蓝姝母女魅惑了,竟这样当众承认卫清晏是他女儿。 刚刚言语间对卫清晏尽是维护之意,父皇他……他定是真的要将这天下交到卫清晏手里。 不可以,绝不可以! 他道,“父皇,卫清晏是卫家的女儿,女扮男装入朝堂已是欺君。 有此先例在,可见卫清晏此人非可信之人,您不可轻信她是您的女儿啊。 再说,皇家的女儿怎么会在卫家,总不能是卫家偷走了皇家公主,还请父皇三思。” 既然父皇护着卫清晏,他眼下不能拿她如何,那也决不能让卫清晏回到皇家。 他不知卫清晏是怎么去的卫家,但先前蓝姝孩子被调包的事闹得那样大,卫小夫人都没说出卫清晏的身份,可见里头定是有不能说的秘密。 他希望这个秘密能提醒父皇,让他清醒一些,莫要因为蓝姝那个贱人,就不管不顾地冲动认下卫清晏。 皇帝看向废太子的眸光满是冷冽。 得知小鬼派人联系废太子时,他便索性让人将卫清晏身份透露给他,若他知晓清晏是他姐姐,从而悔过,他便给他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若他无悔意,那便借他来揭露先帝行径吧。 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好让清晏堂堂正正立在天地之间,甚至立于朝堂之上。 眼下看来,到底是他高估了这个儿子,这人寻着机会就想害人,连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他看向刚刚进宫来看情况的一众大臣,正色道,“卫清晏是朕与蓝姝的女儿,皇家的长公主。 她如何去的卫家,又扮作了卫家的儿子,想来诸卿定也和废太子一般存疑,甚至诽谤卫家。 此事牵扯颇多,但事关皇家血脉和护国将军府,朕的确该给世人一个交代。 只是这些事,非三言两语可说清,朕决意用书面形式,将其间真相公诸天下。 五更天时,皇绢会张贴在宫门口,诸卿该回府的回府,想留下的便可去议政偏殿暂歇。” 今晚发生太多事了,景郡王造反,说容王不是皇家血脉,战死的护国将军又活了,现下这护国将军又成了皇上的女儿。 叛军被擒,众臣安置好家人,便入了宫,一是来打听皇帝情况,二来便是想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事情还没弄明白,大家怎么可能离宫出府,何况,现在已经四更天了,离五更天还有一个时辰。 便纷纷去了议政殿偏殿等候。 皇帝淡淡看了眼废太子,“你不是也好奇吗,那便也去前殿候着吧。” “父皇……” 见皇帝这态度,废太子心头很是惶然。 可皇帝已转身,再没多看他一眼。 卫清晏心头压着许多疑虑,忙跟上皇帝脚步。 皇帝知道卫清晏心急,一到御书房,不等卫清晏问,便道,“先帝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爱纵情山水。 那会儿,时家家境还算丰厚,他便时常游历在外。 有一年他救了个重伤的女子,将其带回了家,那女子不通人事,亦无记忆,加之极为貌美,祖父对他情根深种,将她纳为贵妾,对其极尽宠爱。 一年后,女子产下一子,难产而亡,那个孩子便是一莲。 祖父失去挚爱,固执地认定是一莲的出生,害死了他心爱之人,对一莲很不待见,便是一莲这个名字都是他的师父给取的,一莲在时家几年没有名字,也不曾上族谱。” 他眸光落在卫清晏的眉心处,迟疑片刻后,道,“一莲天生与别的孩子有些不同。 他两岁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告诉府中一位长辈,他还有十日可活。 那长辈十日后真的死了,之后又出了两桩类似的事情,大家便认定一莲有诅咒人的能力,视为不祥。 祖父是当时的家主,他不待见一莲,大家随着他的喜好,本就不喜一莲,认定他不祥后,对他更是态度恶劣。 所以,一莲在府中的日子很是艰难,唯有一人私下对他很是照顾。” “是先帝?”卫清晏心中泛疼。 那般乐观开朗的胖和尚,幼年竟过得那样凄惨,一个父亲得恨儿子到什么程度,才连名字都不取,族谱也不给上。 皇帝颔首,“对,只有先帝对他好,大约是因着这个原因,一莲得知先帝起义后,便尽其所能助他。” “那先帝的邪术应是他教的。” 一莲若很小就能看出人的寿命,有些本事定是天生娘胎里带来的。 以他们对先帝的了解,先帝那人无利不起早,若他得知一莲有异于常人的本事,会不会假意对他好,哄得一莲教他一些东西呢? 胖和尚手札上记了不少东西,但却又是不完整的。 诸如他记载了炼制小鬼,却没写那咒是如何念的,他记了夺舍,却没写要如何做才能夺舍。 她当时还同他抱怨,为何不将法子也一并写上,平白勾起她的好奇心。 每到此时,胖和尚都会敛起笑意,神情严肃告诉她,那些邪术,万不可碰触,不写上是不想被人学去害人。 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曾教过先帝,而先帝害了人,他才如此严厉警告自己,并谨慎得连法子都不敢写在手札上。 可若胖和尚得知先帝害人,为何不出手阻止? 卫清晏还没想明白,便听皇帝道,“此事暂未查明,大约也只有一莲和先帝知晓了。” 毕竟,若非卫清晏查到先帝身上,先前无人知晓先帝会邪术。 卫清晏又想到了冬藏的母亲说,先帝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和尚,先前她以为找的是忘尘。 先帝是六年前开始寻人,或许就是六年前他夺舍失败,才急着找胖和尚求助,先帝找不到,便是胖和尚有意不让先帝发现,此时,两人关系定然恶劣了。 若真是这样,至少胖和尚不是助纣为虐之人,卫清晏心下微松。 她又想起一事,“一莲为何会去当和尚?是因为他的异样吗?” 她记得余良志说过,胖和尚并不喜欢做和尚,且他相处三年,她也知道胖和尚是贪恋红尘的。 皇帝却没急着回答,而是将先前就写好的罪己诏交给太监,让他拿到宫门口去张贴。 之后又拿出一道圣旨,递给卫清晏,“你先看看这个。” 卫清晏接过,看清内容后,眸色微震。 皇帝叹气道,“那道罪己诏一出,百姓难免对皇家失望,而你虽是皇家人,却长在卫家,做的更是护国为民之事,更是吴莲军师的徒弟。 朕原想直接下圣旨立你为皇太女,用你的声望助朕稳固这江山,说到底,这江山能立,大半功劳来自于你的父亲,你的师父,还有杜长远老将军。 可时煜那日同朕说,无论你想做什么,他都支持,但希望朕做决定前,先问一问你的意愿。 眼下父皇便问问你,你可愿?若你愿,将来这江山朕便交由你。 若你不愿,朕也希望你先担了皇太女的名头,等朕在你那几个幼弟里选一个合适的培养,你再卸了这担子,可好?” “是否应了,父皇就会告知我,胖和尚做和尚的原因?” 皇帝笑得无奈,“便是你不答应,父皇也会告诉你。” 之所以刚没说,是因为他担心清晏知晓后,会丢下一切马上去寻人,可眼下她暂时还走不得。 皇帝的行为让卫清晏心神不宁,她沉了口气,“我应了,父皇现下告诉我吧。” “一莲出生时,眉心便带红莲胎记。”皇帝眸中有抹不忍,“带走他的和尚说,他生来是佛子,那红莲印记是他的命魄所在,他异于常人的本事乃伴随红莲而生。” 轰! 卫清晏发现自己耳鸣了,再也听不清皇帝在说什么。 唯有心口的疼痛一阵阵传来,疼得她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第251章 先帝出现 皇帝起身,抬手抚在卫清晏头上,“父皇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事情或许没你想的那么糟。” 卫清晏的脑子好像定住了,良久,才重又转了起来。 她也是红莲印记在眉心落成时,一些能力便伴随而生,她想学得更多,胖和尚总说,不必学,你的本事往后会慢慢觉醒,不必着急,该会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他说红莲印记是功德印,是她守护大魏积攒的功德炼化而成,她信了。 可父皇说胖和尚出生便眉心带红莲,但她认识的胖和尚,他的眉心从无红莲。 是不是,功德印其实就是胖和尚的那个红莲印记。 若是,那她拿走的岂不是胖和尚的命魄。 大滴大滴的泪珠止也止不住,卫清晏想去找胖和尚,立刻,马上。 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可刚迈出两步,她又生生定在原地。 她想到了父皇让她看圣旨的用意。 刚恢复卫清晏的身份,父皇罪己诏已下,外面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她还走不得,小鬼的事也没处理,先帝的下落还没找到,黄沙岭的事亦需要一个了结。 她还不能去找胖和尚,意识到这一点,卫清晏死死咬着牙,攥紧了拳。 或许是她想多了,胖和尚那样厉害,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她第一次感到无力,蹲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与胖和尚相处的记忆却越发清晰起来。 “我是谁,这一身的伤从何而来?” “老衲掐指一算,你大概是哪个山头的土匪婆子,抢了谁家的小郎君,人家妻子气不过,雇人将你打成这副鬼样。 往后出门可得遮着点脸,莫要叫人看出你相貌,届时,老衲可不救你第二次。” “胖和尚,你我非亲非故,为何对我这样好?” “别往脸上贴金,老衲这是修行,等老衲修成了,你这讨厌的丫头,爱去哪去哪,别误了老衲红尘洒脱。” “胖和尚,别睡了,阿姑打断了刘县令的腿,官差要来客栈抓我们了。” “那还等什么,跑啊……我说两位姑奶奶,你们往后能不能别招惹官府的人,老衲虽不惧,但麻烦啊。 老衲曾调戏过京城权贵家的第十八房小妾,你们生怕人家发现不了老衲这盛世美颜呐。” ……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啊。 是她傻,心安理得享受着胖和尚的好。 皇帝见卫清晏无声落泪,心头亦是难受得很,“都怪父皇无能,此时需要你的帮衬,十日,最多你再留京十日,父皇便放你去寻他,可好?” 卫清晏摇头,又点头。 说到底,今日的这一切,父皇都是为了她,她岂有丢下一切就跑的道理。 皇帝看懂了她的意思,摇头是不怪他这个父皇,点头是同意十日后离京。 卫清晏想起什么,问道,“我娘呢?” “朕让她看着小鬼,你要见她,我们现在便过去。” 小鬼就在偏殿,依旧昏迷着,蓝姝正抱剑看着她。 见卫清晏眼睛红红的,似哭过,急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虽说小鬼造反一事,皇帝早有安排,但到底担心出乱子,起先便让蓝姝护在了卫老夫人身边。 叛军平定后,又让她盯着小鬼,是以,蓝姝也还不知胖和尚身份一事。 皇帝简单将事情说了,蓝姝亦变了神色。 这些年的相处,胖和尚在他心里如同父亲一般,她亦担心胖和尚。 卫清晏问道,“娘,你之前见胖和尚时,他眉心可有红莲印记?” 她抱着唯一的期望,便是胖和尚的印记一直在,只是行走在外用什么遮掩了,如此,他眼下定然安好。 反之,卫清晏不敢深想,没了命魄的人会如何。 蓝姝回得很快,“没有。” 几乎不用思索,因为一个和尚眉心长着那样一个胎记,定然是十分显眼的,她不可能记不住。 回完,她也明白了卫清晏问这个的意思,“或许他觉男子有那样一个印记不好看,便遮了去,你这个只是功德印。” 不是他的命魄。 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红莲印记又不是寻常东西,怎么会那么巧,胖和尚有,女儿也有,偏偏女儿是胖和尚复活的。 想归如此想,但不忍女儿自责难受,蓝姝安慰道,“红莲在你身上三年,而这三年胖和尚瞧着都和常人无异。 清晏,或许是我们多虑了,胖和尚是娘见过最厉害的人,他定然不会有事的,你莫乱想,等京中安定,娘陪你去找他。 我们定能找到他的,可好?” 而此时,京城的高门府邸内,黑衣暗卫站在珠帘前禀道,“主子,有和尚的下落了。” 屏风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准备行装,即刻出发。” “是。”暗卫顿了一息,又道,“皇上在宫门口张贴了罪己诏,是代您认错的。” “你说什么?”珠帘被快速掀开,一张艳光照人的脸露了出来,原本明艳的脸因暗卫的话,多了几抹怒色,“你再说一次,他做了什么?” 她说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暗卫只得再重复道,“陛下替您下了罪己诏,将您让卫小夫人调包孩子的事,还有您让人将凤昭太子带来大魏的事,都公开了。 景王造反的事,他们解释是前朝苏茂冒充了景王,真正的景王早已被苏茂所害,皇上将景王所行之事都推到了苏茂头上……” 暗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皇帝愿意为景王正名,却要公开先帝当年的事。 眼下宫门口全是骂主子的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主子最是好颜面,他真不敢想,若是主子听到那些话,会有怎样的狂怒。 帝王大多想名垂青史,这也是主子的追求,可如今史官笔下的主子只怕是要臭名昭着了。 “逆子,都是逆子。”妇人美眸中尽是狠厉,皇帝是,小鬼更是,他不过是让他养着时谦的身子,以做备用,他竟敢生出那样大的野心,行造反之事。 最可恨的是卫清晏,若非卫清晏回来,他担心卫清晏查出他来,才断了与小鬼的联系,有他的控制,小鬼如何敢乱来。 现在,京城的一切都被她毁了,逼得他一代君王不得不躲在一介妇人的身上。 早知卫清晏这样可恨,会坏他大事,当年就该让谢氏直接掐死。 但眼下有比生气更重要的事,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待朕归来,再同他们好好算一算这账,走。” 暗卫悄然松了口气。 如暗卫所言,宫门口已经炸开了。 得知皇帝替先帝下了罪己诏,百姓奔走相告,纷纷挤在了宫门口,被这些消息震惊过后,则是各种怒骂。 起初还是小心翼翼,见禁军和宫人安安静静立在一边,无人阻止,百姓胆子便大了许多。 护国军更是目眦欲裂,老将军对先帝忠心耿耿,先帝竟给老将军戴绿帽,还诸多算计。 第252章 受阻 百姓反应在皇帝意料之内,他知今日这样的举动,有多惊世骇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知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可这世间无不透风的墙,终日遮遮掩掩只会让人缩手缩脚,登基几年,他吃足了这个苦头。 他不希望下一任帝王,再经历他所经历的。 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还是太子时,他曾立志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明君。 却因着要守住这样那样的秘密,丢了初心,眼下有这样的机会,不如破釜沉舟,身后无垢,方能一身轻松向前。 身为人子,该孝,但不可愚孝,父母的过错是父母的过错,他是他,不该背着父母的过错,错上加错。 将来他的孩子再背上他的过错,这江山藏污纳垢只会越来越多。 他不悔今日所为,在百姓的怒骂声中,他又命冯若宝前往宫门宣读了立卫清晏为皇太女的圣旨。 全场再次哗然。 大臣们纷纷要求面见皇上,自揭皇室龌龊,已是动摇江山根基,眼下又要立女子为储君,将大魏江山交到女子手里,这如何使得。 不少大臣认为,女子就该关在后宅相夫教子,怎能踩到他们头上。 有些则真正忧心皇帝这一系列举动,会让大魏江山倾塌,到时内乱再起外乱。 而有些则觉卫清晏做了皇太女,损了他们家族的利益,诸如谢家。 先帝曾允诺,时家三代皇后出自谢家,是以,哪怕是太子被废,谢氏身残,谢酒依旧沉得住气,因为他们坚定无论下一个太子是谁,皇后只能出自谢家。 可现在皇帝要将江山交到卫清晏手中,别说卫清晏和谢家结过梁子,她一个女子如何娶皇后? 总不能他谢家的男子入后宫做他的皇夫吧,这和上门女婿有何不同,他谢家的男子怎么能做上门婿。 况且,她已嫁入容王府。 谢首辅再也坐不住了,大有一副皇帝不见他,他便撞死在宫门的架势。 皇帝怎会想不到这些人的心思,亲自带着卫清晏到了宫门城楼上。 “今日这罪己诏,是先帝的悔过书,亦是朕向天下认错,这诸多事件中,朕皆有失察之责,朕这君王做得并不称职。” “陛下,万不可如此说啊……” 有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想要阻止皇帝继续说下去。 陛下这般认错勇气可嘉,可皇家威严没了,何以震慑天下,拿什么统治百姓啊。 皇帝认出是清廉忠心的老翰林,抬了抬手,“所谓天下,实乃万民,帝王治天下,便是治万民。 治万民便是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天下万民所求亦是如此?朕说得可对?” 他望着城楼下拥挤的人群,等着他们的回答。 百姓所求确实如此,可却无人敢应天子,哄闹的宫门口一时静了下来,直到一个稚嫩的童音道,“是,狗子想饿了有饭吃,困了有屋住,冷了有衣穿。” 有了他的带头,百姓才纷纷附和。 皇帝笑,“既如此,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只要她能治理好这江山,让天下得安宁,让万民得偿所愿,便是皇帝这个身份的真正意义。” 事情真如担心的发生了,废太子前途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怒道,“可父皇怎知,她就能做好这些?” “清晏十五岁继任护国将军,十八岁击败侵犯大魏多年的乌丹,这些自不必朕多言,论安天下,朕的众多孩子中,无人能胜过她,你可承认?” 皇帝问的是太子,更是文武百官。 “可治国不是打仗那么简单。”废太子不服,他自小便被当做储君培养,身为储君何需自己去作战,自有武将前往。 卫清晏善打仗,却未必有能力治国。 皇帝却只是笑笑不再回他的话,看向冯若宝,“将这些日子,皇太女处理的奏折拿给他们看。” 众人这才注意到,皇帝身后跟着的一众太监,手里抱着垒高的奏本。 冯若宝亲自带人将奏折发了下去,包括废太子手中亦递了一本。 卫清晏眸色复杂地看向皇帝,原来父皇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这几个月让她日日进宫批阅奏折,为的是今日。 这也意味着,父皇早在知晓她身份时,便决意不顾一切,将黄沙岭真相和她的身世公诸于天下,因为父皇知晓那是她盼着的。 他在成全她,哪怕自损帝王威严,卫清晏鼻头微涩,低声唤了句,“父皇。” 父皇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如何能一走了之。 皇帝拍了拍卫清晏的肩头,“好孩子。” 他今日勇气亦是女儿给的,若非女儿,他至今还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糊涂蛋,他们父女彼此成全,将来父女同心定也能将大魏治理的更好。 思及此,他神情坚定的看向一众大臣。 有臣子看完手中折子,瞪大了眸,便看向身边人,对方亦是震惊神色,两人默契交换折子,想看看对方手中的是否也如此惊艳。 这样的情况,城楼底下不断上演,连废太子都夺了身边人手中的折子,嘴里呢喃,“这不可能是卫清晏处理的,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懂如何治国。” 他猛然抬眸看向皇帝,“父皇,这些是假的对不对?” 皇帝睨了他一眼,“朕在你心中是这般视江山为儿戏之人?” 从前不是,眼下就难说了。 废太子心中不忿,便起了歹毒的念头,“父皇,您是不是想学前朝的景德帝,丢下江山带蓝姝隐世。 父皇,您从前勤政爱民,自打蓝姝入宫后,您便连早朝都不勤了,如今更是做下荒唐之举。 父皇,您素来英明,可莫学那前朝景德帝,为了一个女子,置江山不顾,以至于造成后来的乱世,还请父皇为了这江山和天下黎民百姓,三思啊。” “皇太女受卫老将军教导多年,爱民之心深入骨髓,后又跟着吴莲军师游历民间三年,身处民间更能体会百姓生活的艰难。 是以,她在政务处理上,所思所想皆利国利民,这一点从她处理政务上便能看出。 但皇太女还恐自己做得不够好,朕便替她聘了前朝景德帝教导她治国策。” 废太子不过是想给皇帝扣一个被女色迷昏了头的帽子,好让他取消立卫清晏为皇太女的念头,所以才扯了景德帝出来。 怎么会想到,景德帝竟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你……你不是真的?” 按年纪算,景德帝如今该有百岁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若活着怎么可能教导大魏皇太女。 “老衲货真价实,定有不少老臣记得老衲容貌,做不得假的。” 忘尘笑眯眯看着废太子,“就是你这人说话忒恶毒,将老衲说得跟个色令智昏的昏君一般。 老衲可没丢下江山不管,不过是造化弄人,大魏这些年如何,老衲都看在眼里。 苏家已成过去,承蒙陛下不嫌弃,老衲定对皇太女倾囊相授,老衲别的本事兴许不行,做皇帝还是颇有心得的。 你们谁若有不服的,欢迎来辩!” 他始终是笑眯眯的,眼神扫过一众人,遇上那么一两个眼熟的,还抬手打一打招呼,只是被打招呼的人,从前的少年郎,如今已是耄耋之人。 景德帝在位十五年,可谓道无不行,谋无不臧,君圣臣贤,运泰时康,能治理出这样盛世的君王,谁敢和他辩论治国之道。 尤其这里头有不少官员,先是被小鬼拿了把柄,后又被皇帝敲打过,最终得皇帝宽宥的,哪里真敢忤逆皇帝的意思。 可也不是所有人就甘心如此的,谢首辅起身快步走到冯若宝身边,低声道,“还请公公提醒陛下,先帝与谢家之约,毕竟谢家为先帝保守秘密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谢首辅已顾不得这赤裸裸的威胁,会让皇帝不悦了。 能让先帝许下三代皇后的承诺,怎么可能只凭当年相助之情,谢家自是拿了先帝的把柄。 今日,他只能再用一用这把柄。 第253章 清理门户 谢首辅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首辅想要什么?”皇帝语声淡淡,听不出情绪。 谢首辅要的自然是皇帝取消立卫清晏为皇太女的圣旨,再寻个别的皇子立为太子,之后继续兑现承诺,立谢家女为后。 便是皇帝现在几个成年皇子都无做储君的可能,也不打紧的,那就从那几个小皇子里头选,总归他谢家不缺姑娘,总有能适配新帝的。 可眼下他们在城楼上,皇帝身边有不少人,他如何说出口,只道,“女子为帝,前所未闻,实乃不妥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若不收回呢?” 皇帝低眉看着跪下的谢首辅,眸光锐利,“首辅是否就要拿先帝的把柄,威胁朕?” 先前的话已经说的明显,谢首辅也没了否认的必要,便不语算是默认。 “朕连罪己诏都下了,又何惧首辅威胁?”皇帝眼神冰凉,“首辅替先帝保守的秘密,可是杜长远的死?” 谢首辅惊的无以复加。 陛下怎么会知道? “此事皇太女早有怀疑,并告知了朕,朕自是要查一查,朕连罪己诏都下了,又怎会惧这一桩秘密。” “陛下,杜长远追随先帝,战功赫赫,先帝却因私怨取他性命,之后又任由关氏磋磨杜家子孙,这样的事传出去,您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这是谢家拿捏皇家的把柄,他怎么能让这把柄失了效用。 卫清晏冷笑,“所以就要任由你谢家在父皇头上作威作福吗?先帝所犯的错,父皇在尽量弥补,百姓也好,将士也好,他们有眼有心,总有能看明白的一日。 首辅休想再用这把柄拿捏父皇,你若执意要传出去,那便正好也查一查这件事里有没有你谢家的影子。” 谢家能知道这个秘密,定然不是局外人。 只是谢家根基深厚,这些年又行事谨慎,没抓到谢家确凿错处前,父皇不会轻易动他们。 “谢首辅,若查出我祖父的死,亦有你谢家的手笔,我杜学义定会与你谢家不死不休。” 杜学义不知何时,也上了城楼,站到谢首辅面前,语带嘲讽,“陛下查实后,便将此事告知了我,是我不愿,陛下才未将此事写进罪己诏。” 将军也早已将这个怀疑告知了他,只是祖父向先帝讨要关氏在前,其中孰是孰非只有当事人知晓。 不同于卫老将军的事牵扯到将军身世,不得不公开,而祖父被先帝算计,只因男女之情引起。 一旦曝光,会有人为祖父打抱不平,怒骂先帝,但定也有不少人将祖父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甚至最后会演变成祖父抢了先帝的女人。 害死祖父的是先帝,不是皇上,更不是将军,他不想因此事,再给皇上和将军带来麻烦。 祖父的仇,他会找先帝报。 只是没想到,谢家竟然早就知道,还想拿祖父的事为他谢家谋利,这个账他杜学义记下了。 谢首辅没想到威胁不成,反被威胁,他的脸全白了,这对谢家简直是重挫,他今日举动也像是小丑般可笑。 皇帝没太多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淡淡道,“首辅回去吧,还望谢家往后安分守己。” 这是皇帝对谢家的警告,谢首辅脸色转为灰暗。 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卫清晏处理的折子内容也被传了出去。 百姓良田不够,食不果腹,她提议朝廷允许百姓垦荒,垦荒田地按人头分地到户。 赋税则设等级制,名下拥有良田愈多,则缴税比例愈高,如此便可一定程度上避免富户和官员大量囤田,百姓无田可耕的情况,将田地归还到百姓手中。 并提议朝廷设立务农司,专门负责研发如何提升农作物产值,预防蝗虫等灾害。 士农工商,当官者有权,经商者有钱,工者有手艺,只有农人只能靠天地吃饭,是最穷苦的群体。 而今日围观的百姓大多是农民,得知卫清晏所提建议,不知是谁带的头,当即跪地呼道,“皇上万岁,皇太女千岁……” 谁能让他们有地可种,有饭可吃,他们就认谁。 意料之中的一幕,让皇帝满意地扬了扬唇。 打仗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清晏做过将军,自然明白粮草的重要性,她在民间三年,又有黄沙岭那样挨饿的经历,自然会将农业看得很重。 而农人又是大魏占比最大的群体,有他们的拥护,清晏皇太女的身份必定会坐稳。 至于那些因此损了利益的富户官员,皇帝相信,清晏有能力让他们信服。 此事尘埃落定,忘尘看向被扮作景王,捆了手脚掉在城楼上的苏茂,冷声道,“陛下,皇太女身份已定,接下来还请陛下允老衲清理门户。” 皇帝颔首,“允。” 让人将苏茂带来,便是要当众处决的。 而苏茂此时又惊又悔! 惊的是景德帝还活着,还在前朝时,他就怕极了这个皇叔,见忘尘朝他走来,他的身子莫名打了个寒战。 他还悔,悔的是不该轻信了景王,以为他真有夺舍的本事,跟着他来了京城,自投罗网落在大魏皇帝手中。 为了让他看起来像景王,大魏皇帝不但让人在他脸上粘了人皮做成的面具,还毒哑了他的喉咙,阉了他的下身。 如今被捆了脚倒吊在这城楼之上,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痛苦。 “放下来些,老衲好同他说话。”忘尘的声音响起。 苏茂的身子被快速坠落,在即将砸落在地时,绳子被勒住,忘尘却没同他说话,只朝上面打了个手势。 上面的人会意,又将人拉了上去,苏茂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身子极速坠落,巨大的死亡恐惧袭来,苏茂心中鬼哭狼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如此反复几次。 他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又一遭,早已面无人色,身上大小便失禁,腿骨也在几番坠落间彻底断裂,只有皮肉还牵着。 苏茂做梦都想做皇帝,这些年也装得人模狗样,时常做读书人打扮,极好颜面,当众成了这副模样,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最后一次,他被吊着的高度,恰好能与忘尘对视时,他用眼神祈求忘尘救他。 忘尘脸上平静,一双眸子却是震人心魄,“你不甘亡国,想要复国,乃情理之中,但视人命为蝼蚁,实在该死。 蝇营狗苟如暗沟的老鼠,披着人皮却也只能躲在暗处,丢尽我苏氏颜面,今日老衲便收了你这一身血肉,来世你也不配为人了。” 话罢,他看向卫清晏,“此人与北陵勾结,害你两万护国儿郎丧命黄沙岭,今日,老衲教你的第一课便是,对敌人绝不可心慈手软。” 黄沙岭的真相,罪己诏上已写明,是当时的景王勾结北陵,引诱大魏太子和皇后入局才有了黄沙岭的惊天惨烈。 罪己诏上解释那时的景王就是眼前的苏茂伪装,让苏茂替小鬼背了锅。 但卫清晏很清楚,当时是小鬼与苏茂父子合谋,所以,苏茂也是害死两万护国军的元凶。 他这些年又不知食用祸害了多少大魏子民,将他凌迟都是便宜他了。 苏茂本就经历了多次死亡的恐惧,再被卫清晏一刀刀凌迟,简直生不如死。 一众看客却觉大快人心,无人可怜他。 更无人怀疑他是替小鬼背了锅,只恨不得卫清晏动作再慢一些,手段再残忍一些。 却有人心疼卫清晏。 第254章 阿布说,这人太脏 在苏茂皮肉被削去一半时,杜学义走到卫清晏跟前,“殿下,臣亦想为兄弟们报仇,剩下的让臣来吧。” 卫清晏知他心里始终愧疚当年没能为护国军报仇一事,便将刀递给了他。 杜学义动作比卫清晏更慢,更惜力,钝刀子割肉才更折磨人,苏茂痛得喊不出去,郁在心里,最后七窍流血。 满脸渴求,唯有早些死去。 他身上还散发着屎尿的臭味,最后被削得只剩一副骨架才落了气。 死的极为难看,是以,到落气他眸中都是不甘的。 恐他生怨再行祸人间,卫清晏直接灭了他神魂,让人将他骨架化成灰,将他灭得死死的。 废太子早就被苏茂的死法吓傻了,他想到了自己,他怕卫清晏找他报仇,想趁人不注意时溜回皇宫。 却听得皇帝道,“接下来,朕也该清理门户了。 身为当朝太子,却与人勾结谋害忠良,事发至今不思悔改,赐鸩酒一杯。” “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废太子吓得忙求饶。 处死自己的儿子,皇帝心头也不好受,可罪无可恕,冯若宝知道皇帝心思,忙示意人捂住废太子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省得叫皇上看得更难受。 卫清晏看着奋力挣扎着要求饶的废太子,眸色沉沉,耳边响起一道男声,“主子,我可不要他的身体,太脏了,还是让他死了干净吧。” “叫阿姐。”卫清晏无奈低语。 阿布被她和时煜的血养了这样久,已经凝聚成形,也恢复了意识,功德印回来后,卫清晏便能与他神识沟通了。 阿布得知卫清晏是他亲姐姐自然是高兴,只是与姐姐相认才几日,做她暗卫却有十来年,一时还没适应。 见卫清晏看着废太子出神,想起卫清晏先前有将废太子的身子给他用的心思,他才忙开了口。 那人又坏又蠢,他可不想顶着他的身份活着,“阿姐,我如今这样跟着阿姐,甚好。” “可阴司有度,人间有秩,你不可一直这样留在阿姐身边的。”卫清晏叹了口气。 先前生出那样的想法,是想着若苏茂和小鬼他们真会夺舍的法子,她便冒进一试。 废太子成了如今这模样,别说阿布嫌弃,她也嫌弃,加之,小鬼根本不通夺舍,只能再寻别的路子了。 思及此,她又想到了胖和尚,便同皇帝打了个招呼,先行往皇宫内殿走去。 早些将京城的事了结了,便可早些去找胖和尚。 皇帝知道女儿心思,颔首示意她先离开。 之后,皇帝又将与小鬼一同谋逆的大臣,一一发落。 轮到卫小夫人时,也是赐毒酒一杯,但在此之前,卫老夫人替儿子拟了休书一封,将卫小夫人休出了家门。 卫小夫人与娘家关系一般,犯了这样的错事,娘家自不会接她回去,便也不会再有人去深究,如今活着的卫小夫人是真是假。 是以,玉面郎君扮作的卫小夫人直接在宫门被赐下‘毒酒’后,便被宫人一卷草席丢去了乱葬岗。 至此,世间再无卫小夫人,便是事后有人想起,没在乱葬岗看到她的尸体,也可说是被野狗啃噬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 皇帝将该处罚的处罚完,回到内宫时,卫清晏正在审小鬼。 她给小鬼喂了解药,恢复了小鬼的嗓子。 小鬼造反失败很是不甘,“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本王就成了,都怪你多事,本王要杀了你。” 他面相凶狠,若不是被绑了,恨不能扑上来撕咬卫清晏。 “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便是我没赶到,父皇也不会有事,你握着的那些把柄,父皇手里也有。” 卫清晏语气轻蔑,“父皇由着你们蹦跶,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将你们一并收拾了,就你眼下这怂包样,自杀都难,还想杀谁。” 小鬼受不了她这口气,被气得眼球突出,“没有你们护国军阻拦,本王已经坐上龙椅了,皇帝他不过是占着嫡长的身份,才得了这位置,本王坐上不会比他更差。” “噗嗤……”蓝姝没忍住笑出了声,“护国军不是你挑唆来京城,又鼓动他们进宫的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如何? 你明知杜六那些人死了,皇上给了冬藏恩惠,你怎么想的,还让冬藏带人刺杀皇上。 这么重要的一环,你但凡换个人,我都觉得你还有点脑子。” 提到这个小鬼更恼了,本以为冬藏对时煜忠心,用时煜的身世要挟,冬藏就会听话,“你有什么好笑的,冬藏不愿为了时煜这个主子冒险,可见他对时煜也不过如此,时煜不也可悲么。” “你错了,冬藏之所以没按你安排的行事,是因为他知道你在骗他,因为时煜是凤昭太子,根本不是什么前朝余孽,这种拙劣的谎言早被时煜识破,并告知了冬藏真相。” 卫清晏勾唇,“你看,先帝连这个都没告诉你,可见他对你有多不信任。 你这次造反,行事幼稚荒唐,似过家家一般,我便知道先帝什么都没教过你。 他养着你,只是将你当做耳听报利用罢了,你才是真的悲哀。” “时煜不可能是凤昭太子,先帝说过他出身卑贱,怎么可能是凤昭太子,绝不可能。” 小鬼最嫉妒的就是时煜,无法接受时煜身份比他还贵重,他在脑中极力搜寻时煜不是凤昭太子的证据。 卫清晏静静等着,可良久,小鬼也只呢喃一句,“夺舍失败,先帝恨极时煜,他骂他贱种,说他出生时辰都是假的,他是贱种,不可能是凤昭太子,绝不可能。” 卫清晏眉心微跳,“为何说他出生时辰是假的?” 她刺激小鬼,本是让他透露点先帝的事,没想竟得了与时煜有关的消息。 小鬼反应过来,“你在套我的话?你放我离开,否则我死都不会告诉你。” “那你便死吧。” 卫清晏说完转身出屋,没一会儿,就拿了个包袱回来,打开里面赫然是小鬼的真身。 “娘,架炭盆,他既然不想活,那便成全他。” “等等。”小鬼瞳孔骤缩,怪不得他四处找不到真身,竟被卫清晏拿了去。 卫清晏和蓝姝似没听到般,将炭盆点燃了,往炭上撒了些易燃药粉,炭火很快便烧旺了起来,眼见着卫清晏要将真身丢进火盆,小鬼忙道,“别烧,我说。” 第255章 时煜生辰有问题 “我说,我说,先帝原本要夺舍的是时煜,可施术时,却失败了,先帝以为是殉道的童男童女被偷的缘故。 但第二次还是失败了,先帝用不了时煜的身子,就想将我送入时煜体内,可还是失败,先帝便说是时煜的生辰做了假。” “既然他认定时煜生辰有问题,那时煜对他来说,应没了作用,他为何还会留着时煜?”卫清晏不解。 先帝精心养了时煜十几年,不就是为了夺舍么,十几年心血付诸东流,以他阴毒的秉性,应是会要了时煜的命才是。 小鬼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真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从那之后先帝就恨时煜。 他让时煜知道他不是时家的孩子,却被盛宠,让时煜心生愧疚,猜到时煜会查自己的身世,就故意错乱了时间。 看出时煜喜欢你,他便对时煜说,你最看重的是卫家的前程,你肩负护国军的重担,这样时煜便不敢同你表明心意,只能暗自伤神,自己折磨自己。 每每见时煜痛苦,先帝都很开心,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把真身还我,放我离开。” “先帝死后夺舍在了谁身上?”卫清晏将真身又离火近了些。 小鬼眼中惊恐难以掩饰,“这个我真不知道,你都说他不信任我,怎么会告诉我他的下落。 他知自己寿命将近,无人能饲养我,便将我送入景王体内,成了景王,我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时刻呆在他身边,没几日他便死了。 最后一次给我消息,就是三年前,让我联系德福公公,引导废太子对你起杀心。” 刚走到门口的皇帝听了这话,脸色铁青,额上青筋跳动,“他为何要让你害清晏?” 他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魔鬼,一而再,再而三对自己的孙女下手。 “他向来只下令,不会告诉我缘由。” 小鬼眸光微动,脸上浮起一抹凄惨,“被他养在身边,不是我的意愿,我只能听他令行事,我比你还可怜,你把真身还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 他此时脸上才真正露出孩子的神情,可惜这殿中三人,谁都不是蠢的,更不是对坏人心慈手软的。 便是黄沙岭一事是先帝授意,这些年他挑唆太子对时煜下手,觊觎江山,残害百姓等诸多恶行,都是小鬼所为。 他哪里无辜。 卫清晏非但没同意,反而将真身放在火苗上静置片刻,很快便见小鬼神色痛苦,卫清晏笑,“你怕火?” 是了,他的真身是被先帝用猛火烘干而成,小鬼定然不想再经历那痛苦的回忆。 小鬼不语。 卫清晏又道,“烧了这真身,你也会死吧。” 否则怎么会那么紧张。 除此之外,真身对他定有别的作用,小鬼眼中对真身的渴求太浓烈。 “别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别烧我。” 卫清晏面无表情,“他夺舍失败,便四处找一莲和尚,可始终找不到人,所以,他想用我的死,引出一莲和尚,是不是?” 小鬼见她猜到,双肩塌下来,“是。” “可他如何确定一莲和尚就会救清晏?”皇帝问道,“莫非一莲和尚来过皇宫?” “他养了我,身上就会沾染我的气息,他不敢跟一莲接触,担心被他发现我的存在,便命人给一莲和尚送了信,说怜惜卫清晏为了大魏女扮男装,更觉愧对卫家。 战场凶险,恐卫清晏有个不测,便想请一莲和尚关键时能救卫清晏一命,信中还附带了卫清晏的生辰八字,真正的八字。” “有了我的生辰,师父便能算出我的吉凶。”怪不得胖和尚会突然赶去黄沙岭。 先帝利用胖和尚的善心,当真是…… 卫清晏咬牙道,“卑鄙,无耻。” 皇帝心里的怒气不断往上翻涌,“卫老夫人同朕说,卫老将军也给一莲和尚去了信,请一莲在清晏危难时,出手救他,这也是先帝是意思?” 小鬼点头,“一莲和卫老将军关系更好,而卫老将军看重卫清晏,定会给一莲去信,这对先帝来说更保险些。” “可他们不是找不到一莲和尚,又如何去信?” “先帝念叨过,一莲神出鬼没,总能收到信的。” 所以,在那个时候,先帝就已决意随时牺牲清晏性命,引出一莲,当真是卑鄙,无耻,阴毒至极。 皇帝重重一拳砸在房柱上,愤怒的声音从喉咙里嘶吼发出,“朕要弑父。” 可那恶魔如今在哪? 皇帝接过卫清晏手中的真身,架在了火上烘烤,小鬼连连求饶,也没说出先帝的下落。 卫清晏便知他是真的不知,否则得知先帝下落,他便不敢有后面诸多的猖狂之举。 不过,在皇帝的连番拷问下,小鬼倒是说了一件让蓝姝目眦欲裂的事。 当年蓝姝父兄的踪迹,是先帝透露给江湖仇家的,也就是说,是先帝害死了她的父兄。 “清晏,找到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娘要将他挫骨扬灰。” 蓝姝眸光几欲充血,先帝的坏,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 卫清晏眸色漆黑幽深,沉凝道,“他既然用我引出胖和尚,胖和尚也去了黄沙岭,却不知他为何没能找到胖和尚。 其间原因暂且不明,但他找不到胖和尚,知道我被胖和尚救走,定会密切关注着我。 兴许我一回京,他便知晓了,甚至我们这些人的举动,都在他掌握之中。 眼下没出现,或许是能力不济,还不到能出现的时候,那他定会设法避开我。 但他会透过我们去找胖和尚的行踪,娘,我们往莲花坞派了几次人,或许已经被他察觉了。 若他急着找胖和尚的话,此时可能已经前往莲花坞,娘,保险起见,给我们的人去信,让他们留意那边。” 卫清晏此时,竟有些庆幸,他们留在莲花坞的人,不曾发现胖和尚的行踪,这也就意味着,胖和尚可能真的不在莲花坞。 卫清晏再度看向眼珠乱转的小鬼,“景王的魂魄在哪里?” 这真身里只有景王的一抹怨气,景王是被夺舍的,阳寿未尽,先帝定然不敢让他魂归地府。 “你把真身还我,我告诉你。”小鬼做垂死挣扎,他迫切想要拿到真身,只要拿到真身,他才能极快的增长鬼力,逃离这里。 一夜未眠,又经历这样多的事,卫清晏有些疲累,“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景王对我来说,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你若执意不愿说,我便懒得问了。” 说罢,她从皇帝手中拿回真身,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救我,我说。”小鬼似身上很痛,面目扭曲。 卫清晏静静看他。 小鬼见卫清晏不为所动,这才道,“被先帝散了,找不回来的,你救我出来……” 三人无人动,空气中传来烤焦的味道,小鬼狰狞骂道,“卫清晏,你这个毒妇,我是你的皇叔,你大逆不道谋害皇叔,你要遭天打雷劈的……” 蓝姝听不得小鬼这样骂卫清晏,又往里头撒了些易燃粉,皇帝则往里面添了几块炭。 小鬼这时才又道,“誉王,誉王知道先帝的秘密,先前我便用这个秘密,让他去皇陵帮我找过真身。 我再也没有什么隐瞒了,别再烧我了,把真身还我吧……” 卫清晏先前对誉王有过怀疑,所以拿回功德印,能看到更多时,她便夜里去了趟誉王府,誉王身上并无被夺舍的痕迹。 但因着先前的怀疑,盯梢誉王的人还未彻底,卫清晏想着,再让人盯紧些。 便听得冬藏急切的声音道,“王妃,誉王死了。” 第256章 又生变故 誉王是突然死的。 就在容王府暗卫的眼皮子底下,一口血喷出就栽在了地上。 下人忙喊了大夫来,大夫断定是心竭之症。 “王爷带着景阳偷偷去看了,景阳说没有中毒症状,也不是别的病,是五脏骤然衰竭,顷刻毙命。” 皇帝立即想到了自己先前莫名晕倒,转向小鬼,“是不是邪术?” 说着话,他将小鬼的真身往外扒拉了些,小鬼得以喘口气,“我不知……我只知誉王事事听他的话。 我被送进景王身体里,先帝怕我露馅,便是让誉王盯着我,教我装景王装得更像些。 放了我吧,我真的把知道的全部说了,先帝他以前也经常骗我的,担心我不听话,不好好帮他盯梢别人,他就假装对我好,给我玉剑玩,给我取名字,还骗我说,养时煜是为了复活我。 其实都是假的,我做了景王,做了人才想明白,其实一切都会是假的,先帝也一直在骗我……” 他突然嚎啕大哭,像一个几岁的孩子般,“我比你们更可怜,出生才几个月就死了,我又不知什么是好坏,我知道的都是先帝教我的。 父亲对我只有利用,母亲不知道我的存在,现在我的亲哥哥和亲侄女也要杀我,老天为什么要让我投胎在时家……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做坏事了,你们饶了我吧,烧得我好痛,我好痛啊,哥哥……” 许是他说他什么都不懂,都是先帝教的,许是他们都是先帝的孩子,却都被先帝利用,亦或者,是因为那凄惨的一句哥哥。 皇帝脸上浮现出一抹怜悯。 小鬼精准捕捉到他这个神情,哀求皇帝给他松绑,“哥哥,我好痛,我浑身都好痛,被这样绑着我更痛,哥哥给我松绑吧。 我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我只想好死,只想来生投个寻常人家,再也不要做他的儿子,哥哥,哥哥,昭儿好痛好痛啊……” 因着那丝怜悯,皇帝松开了小鬼。 小鬼得了自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更像个孩子,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蹬着腿,“谢谢哥哥……终于……终于有人对昭儿好了,昭儿死也值得了。 我想起来……先帝他……他一直在练一种傀儡阵法,能让人听话,对他心生好感并信服…… 只是他从前一直不得其法,只能让人略加轻信他……或许……或许……” 他一边蹬着腿断断续续地哭,一边往火盆靠近。 皇帝震骇先帝竟还会练这种邪术,那会不会他当年起事时,就是利用这个邪术,让人追随他? 他想着心事,便没注意到哭得声嘶力竭的小鬼,周身生出一股戾气,陡然扑向了火盆里的真身。 小鬼不顾火势,抬手就朝火盆里抓去。 先帝担心他有了真身,鬼力大增,将来不好控制,就一直藏着他的真身。 眼下因祸得福,卫清晏这个蠢货竟将真身送到他面前,只要真身没烧成灰,于他都有莫大的作用。 只要拿到真身,他就能快速增长鬼力,遏制住皇帝,有了人质,他就能快速逃离这里,寻个暗处好好修炼鬼力。 将来,必定能杀回来,让卫清晏和时煜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真身就在眼前,他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拿到,很快,很快他就能成功了。 可,腹部似被什么抵住,他身子再难往前,他垂眸看向身前的阻碍,竟是一柄长枪,直接没入他的腹部。 持枪之人是卫清晏。 怎么会? 他们不是被他哭得乱了心神,松了警惕吗? 卫清晏她怎么还会对自己动手,这个冷心冷肺无情的贱人,他心里怒骂,脖子却转向皇帝,“哥哥,好痛,我……我只是想抱着自己的身体死。 那是唯一真正属于昭儿的东西,哥哥,帮我……” 皇帝却是冷哼一声,又往炭火里丢了几根手臂粗的蜡烛,“后宫女人装可怜的把戏,朕见过不少,你学的比她们差多了。” 先帝不做人,眼前的这个便宜弟弟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竟骗我。”小鬼见自己装可怜的把戏被识穿,还被皇帝戏耍,而真身已经全部燃烧了起来。 他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狂怒,双眸赤红,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皇帝只觉屋里顿时阴冷下来,蓝姝忙站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卫清晏蹙眉,长枪抽出,快速刺进了小鬼的咽喉。 小鬼未念完的术语卡在了喉咙里,随着血汩汩而出。 卫清晏眸光死死盯着小鬼,见他面目狰狞,试图从景王身上挣脱,却被附在破煞枪上的阿布死死拽住了脚。 直到真身烧成灰烬,小鬼的魂魄一点点消散,景王的头歪了下去。 没多久,尸体就诡异地长出了尸斑,似死去多日的人。 “这回死了吧?”皇帝迟疑问道。 卫清晏点头,“死了。” 原来真身烧毁,小鬼便会魂飞魄散。 卫清晏从怀中掏出一枚符咒,将从真身里飘出的一缕黑气收进符咒中,对皇帝道,“父皇,景王的尸体好生安葬了吧。” 小鬼说,景王魂魄被先帝打散,卫清晏却是不那么信的,她不信先帝的本事已经厉害到能随意打散景王魂魄。 她更愿相信,景王的魂魄是被先帝藏在了某种,甚至带在身边,或许能借这抹怨气找到景王魂魄所在。 玄术的事,皇帝自知自己不懂,就不多问了,叫了冯若宝进来,让他秘密将景王尸体寻个好地方安葬了。 尸体被带走,皇帝想起誉王,“你随你娘去休息一会,再去誉王府吧。” 他知道女儿急着处理京城的事,可他也担心女儿这样不休不眠地累垮了身体。 还有誉王死的莫名其妙,先帝的邪术又究竟练到什么地步,他实在有些担心。 卫清晏知道皇帝挂心什么,沉吟道,“胖和尚给我的手札上,记载过傀儡阵法。 先帝一旦练成,中此阵法的人,能被他操控一切,包括生死,或许誉王就是死在这上头,我想去看看。” 皇帝心中大惊,“竟这样厉害,那他这是练成了?” 若是练成了,那还了得。 卫清晏解释道,“父皇莫担心,需得对方自愿方可入阵,誉王是自愿才能被先帝操纵的。” 所以,便是练成了先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害人。 除非有求于他,亦或者同他做交易,卫清晏莫名想到了时承泽。 会不会是当年时承泽离家后,誉王寻儿子遍寻不着,想从先帝这里得到儿子的消息,才自愿入阵? 但眼下誉王已死,卫清晏也无力去深究,誉王为何要甘愿被先帝驱使。 因为宫里又死人了。 冯若宝带着景王的尸体出去没一会,又满脸惊恐地跑来了,“陛下,七皇子……七皇子殁了……” 第257章 查先帝下落 七皇子是皇帝最小的儿子,还不到三岁。 那年,黄沙岭一事爆发后,太后以命要挟不准皇帝深查,皇帝不敢忤逆母命,心生郁结,借酒消愁。 废后趁机在酒中下药,皇帝恶心废后用如此下作手段求欢,负气宠幸了废后身边的宫女,事后赐了个美人的封号。 不想,就那一次,宫女竟有了身孕,宫女深知皇宫容不了她,求到了皇帝跟前。 宠幸宫女是为了恶心报复废后,但骨肉是自己的,皇帝将那孩子保了下来。 那孩子便是七皇子,宫女也因此晋升位份为婕妤,可宫女却没因此知足,时常以孩子不舒服为由,将皇帝找去他的宫殿。 次数多了,皇帝心生疑窦,命冯若宝查了查,一查才知宫女为了争宠,竟刻意给孩子洗冷水澡让他风寒。 一气之下,皇帝将宫女送去了冷宫。 没了母亲照顾,皇帝也不放心将七皇子交给别的嫔妃抚养,便将七皇子送去了皇子们居住的百孙殿,由专门的嬷嬷太监们照顾。 皇帝不解,他并未收到七皇子生病的消息,怎的好端端的突然就殁了呢? 可等他看到七皇子的尸体,他眸色中是震惊和愤怒。 七皇子身上的尸斑,和景王身上的一模一样。 景王是被小鬼夺舍,那七皇子……是先帝? “七皇子何时没的?”皇帝压抑着满腔怒意和悲痛。 照顾七皇子的奶嬷嬷瑟缩了下,“应是早上……也可能是上午。” “混账东西。”皇帝瞪向奶嬷嬷,“你是七皇子的奶嬷嬷,是贴身照顾他的人,竟不知他何时出的事?” “陛下饶命,七皇子向来爱睡觉,尤其最近更是嗜睡,时常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 老奴起初也担心是有问题,可老奴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七皇子身子一切都好,孩子多睡觉有利于长身子。 且老奴有次担心七皇子睡多了,便叫醒了他,七皇子哭了足足一个时辰,饿了两顿不肯吃,老奴这才不敢吵着他,只在旁边守着。 直到……直到奴才发现七皇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对,竟长了斑点,奴才这才……” 这才准备喊醒七皇子,却发现身子早已冰冷,一探鼻息,哪里还有气。 再乖的孩子也是孩子,闹起来也累人,她本想着,七皇子最近爱睡觉,正好让她轻松轻松。 巴不得孩子多睡会,怎会上前打扰,可谁知七皇子竟这样睡着就睡死了的。 如今主子没了,老嬷嬷吓得险些魂魄离体,忙求饶,“陛下饶命啊,奴才真的没有不管七皇子啊……” 先前给七皇子看诊的太医也跟着喊,“陛下恕罪,这些时日七皇子的脉象都是正常的,老臣的确是没看出有何问题,是老臣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一天连失两子,皇帝心情很沉重,很糟糕。 七皇子可能被先帝夺舍是一方面,宫人疏忽大意定也是有的,便命冯若宝严查奶嬷嬷和御医平日所为,若是他们不尽心,则按宫规处置。 冯若宝带着一串人出去,屋里又只剩皇帝,蓝姝和卫清晏三人,以及七皇子的尸体。 卫清晏开口道,“七皇子应是被先帝夺舍了,先帝去世今年第七个年头,而七皇子还不足三岁。 加之奶嬷嬷说,他是最近嗜睡的,或许嗜睡就是先帝的遮掩,由此看来,七皇子应是最近才被先帝夺舍的。 而我先前我察觉宫外有会玄术之人,那人极有可能是先帝,他要找胖和尚,又要留意我们的情况,夺舍七皇子前,他夺舍的定是便于行事的身份。 这些年宫里的罪奴所和冷宫的怨气又被蚕食,两者相结合,可以推断出,先帝先前夺舍的人,住在宫外,但却能时常入宫。 之前我们疑心那个人是誉王,可誉王没有被夺舍,那先帝夺舍的,定是别的与他有血缘关系,亦或者长久相处的人。” 唯有满足这两个条件之一,才能被先帝夺舍,而被夺舍的人,一旦先帝弃了那身子,那身子便如景王和七皇子这般死去。” 所以,他们只要查出,皇家这些年死了哪些人,就能推断出先帝夺舍了谁,甚至查出这些年先帝都做了什么。 皇帝很快明白卫清晏的意思,吩咐墨义去查。 皇家若是重要人物去世了,自然会报到皇帝跟前,但皇家不是小家族,各路亲王,皇室宗亲数不胜数。 不可能所有人去世,皇帝都知道。 “若是七年前他驾崩就夺舍了别人,眼下老七又是一个,说明他至少害了两条人命。 是否意味着,夺舍这个邪术已经被他用得炉火纯青? 而皇家那么多人,但凡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都能被夺舍,父皇该如何防着他?” 卫清晏摇头,“我倒觉得他那邪术练得不够好,否则也不至于夺舍一个两岁多的孩子。” 先帝急着找胖和尚,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能做什么,卫清晏觉得,七皇子是先帝没有选择的选择。 若他真将邪术练得炉火纯青,大可去夺舍更有实权的人,至少也得是个行动自如的成年人。 但为了保险起见,卫清晏还是请皇帝在这几日办一场宫宴,将在京中的皇家宗亲都宴请入宫。 若先帝混在其中,她如今是能看出端倪的。 但先帝也有可能猜到她的用意,不敢入宫,他们也可根据入宫人员排除没入宫赴宴的,再单独去看那些人。 只是这个法子只适用在京中的皇家人,那些远在封地的亲王及子孙,是没法一个个叫进京城来给卫清晏看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帝忙应了卫清晏的提议,正好卫清晏回到皇家就是一个宴会的名头。 不过,他看向蓝姝,“姝儿,眼下清晏是皇太女,你的身份朕也该给你提一提了。” 当年给她和离书,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在外人眼中,她依旧是当年东宫的淑侧妃。 “且后宫如今没有主事人,暂由内务府管着,但内务府许多事情不敢做主,还得寻到朕这边来。 国事已经足够多,朕一个男子打理后宫,实在心有余力不足……” “你打算给我什么位份?”不等他说完,蓝姝就开口了。 再让皇帝说下去,没准还得哭上一哭,将卖惨发挥到极致,这些时日,蓝姝对皇帝这个招数颇为熟悉了,不想再叫女儿看了笑话。 皇帝有一点说得对,女儿是未来储君,她这个母亲就不能无名无份,将来被人诟病。 既然已决意留在皇帝身边,也担了个魅惑君王的名声,何不要点实在的好处呢。 皇帝听了这话,就知道她是答应管理后宫了,询问道,“皇贵妃?” 虽说皇后被废,给蓝姝立皇后也是使得,但谢家刚反对清晏的事,这又马上立蓝姝为皇后,谢家怕是要狗急跳墙,他眼下还抽不出精力来应付谢家。 蓝姝不贪心,皇贵妃已是仅次于皇后,而眼下后宫没有皇后,等于她一人独大,足够了。 “行,后宫我管了,这次的宴会我亦会操办,你安心。” “我派几个得力的老嬷嬷帮你。” 蓝姝爽快应道,“行。” 虽然她能管好铸剑山庄,但后宫可比铸剑山庄复杂多了,让她一个人她还真有些没底。 第258章 把衣服脱了 卫清晏看着这一幕,默默无语。 皇贵妃的身份,是后宫那些女人挣破头都求不到的,娘和父皇就这样像说今日要吃什么般,随口决定了。 她心里清楚,娘绝不是贪恋权势的人,相较之下,她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娘要这个位置很大程度是为了她。 破煞里的阿布看到这一幕,突然道,“阿姐,你说若是娘再怀一个,我去投胎,是不是也挺好的。” 他挺喜欢娘的,能再做一次娘的孩子,阿布是愿意的。 卫清晏意外阿布竟生了这样的念头,她轻语,“会没有记忆。” 投胎便是新生,就不再是阿布了。 阿布恢复意识得知真相后,是有些怨怪皇帝的,他在罪奴所那些年受尽欺凌,后来跟着卫清晏,担心被人发现,也只能活在暗处。 若皇帝当年坚持查一查,或许他早就被找到,甚至还能因此发现阿姐的身份。 那样他和阿姐就不会死在黄沙岭,他心疼自己,更心疼阿姐,他认为导致这一切的很大原因是皇帝的不作为。 所以,他不愿蓝姝和卫清晏将他还存于世间的事告知皇帝。 阿布对皇帝的情绪,卫清晏是能理解的,因此,她才意外阿布竟愿意投胎做皇帝的儿子。 阿布也是见到姐姐和父母呆在一处,心生羡慕,一时冲动说了那话,听说投胎没有记忆,马上就打消了念头。 没有记忆,相当于他真正的死去,他舍不得阿姐,舍不得娘。 皇帝正和蓝姝说着话,听到卫清晏似乎说了句什么,又没听清,便问道,“清晏说什么?可是还有别的想法?” 卫清晏看了眼破煞,摇了摇头,“我去看看其他皇子公主们,之后没事,我便出宫去一趟誉王府了。” 得看看那些皇子公主们没被先帝夺舍,她好安心出宫,尽管她心里觉得先帝此时在宫里的可能性不大。 “好。”皇帝应完,略作迟疑,“清晏,眼下你身份已公开,明日早朝,只怕众臣会提及时煜身份。” 先前小鬼不只是在皇宫囔囔时煜不是皇家子,去容王府的叛军也在宫外将时煜的身份叫开了。 虽然罪己诏上说先帝偷了凤昭太子,他却不能直言时煜就是那个凤昭太子。 认不认时煜,还得看凤昭那边。 关于时煜身份这事,他心里有了决定,但也想问一问女儿的意见。 卫清晏沉吟,“父皇,无论他是不是凤昭太子,他都是女儿的驸马。” 先前急着和时煜成婚,不就是担心这样一日的到来,想要给时煜一个身份,好名正言顺护他么。 皇帝明白女儿心思,颔首,“好,父皇明白了。” 父女俩说定,卫清晏也没耽搁,又在宫里走了一趟。 如她所料,将宫里和先帝有血缘关系的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被夺舍的人,卫清晏便直接去了誉王府。 她如今是皇太女,想去哪里比从前便利得多。 到了誉王府,说要看看誉王,管家忙恭敬带路。 誉王身上没有尸斑,是正常死亡的状态,卫清晏再次确定,誉王没有被夺舍过。 时煜知道卫清晏忙完会来誉王府,便一直等在附近,见她从誉王府出来,忙掀了车帘朝她招手。 卫清晏一上马车,时煜便递了一碟子糕点过去,“先吃点垫垫,再好生睡一觉。” 他已经知道胖和尚和莲花印的事了,知晓卫清晏定然想早些去找人,可身体也是要顾着的,便坐到她身后,替她按着太阳穴。 卫清晏吃完一块糕点,将头靠在他身上,笑道,“还得先带你去见一见祖母,见过祖母后再休息。” 老人家长途跋涉来一趟京城,是知道她还活着,想亲眼见见她,并送了嫁妆过来,虽晚了几日,可这份情她得记着。 时煜不反驳,温声道,“好。” 手却没停,一下一下替她按着。 卫清晏想起小鬼的话,试探道,“时煜,若你不是凤昭太子,该如何?” 时煜的手微顿,随即笑道,“那不也是你的驸马么,皇太女会因我的身份不认夫君么?” “不会。”卫清晏转头看向他,再次坚定道,“不会,只是刚从小鬼那里得知……” 卫清晏将小鬼关于时煜生辰的事说了。 时煜蹙了蹙眉,“我是沈常山和先帝从凤昭带来的,这一点已经确定无疑。 至少在先帝和沈常山看来,他们偷的就是凤昭太子,若我生辰有异,那问题便是出现在凤昭内部。 林兰亭快到了,萧之安前两日便出京去接他了,是亦或者不是,很快便能见分晓。” 顿了顿,他又道,“小晏,我也不过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知道身世后憧憬过与亲生父母相见的情景。 先帝给我的误导,我是被父母养不起而丢弃的孩子,我甚至曾替弃了我的父母想过诸多不得已的理由。 被皇兄忌惮,被太后不喜时,我也怪过先帝口中丢弃我的父母,我想,我宁愿跟着他们吃苦受穷,也不愿经受那些苦难,尤其等你的那三年。 可大多时候,我觉得自己该知足,虽不能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我拥有的却比旁人多太多。 知道自己是凤昭太子,我也一边忧心过凤昭皇后会因此发难大魏,一边又觉开心,终于能见到生母。 若最终,这一切都成空,我亦能坦然面对,所以,你不必忧心我,无论你的夫君是何身份,都会努力积极地生活着。” 卫清晏见他眸光沉静稳重,自己那颗略有忐忑的心也跟着静下来,她抬头亲在他唇上,“我知道了。” 是她多虑了,时煜没她想的那般脆弱。 到底是累了,卫清晏被时煜揉着太阳穴,很快,便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卫清晏是要先回府中沐浴换了衣裳,带上礼品再去见卫老夫人的,时煜便让惊蛰将马车赶得慢些,好让卫清晏在马车上多眯会。 可卫清晏眯了还没一会,容王府护卫便找了过来,说是萧之安和林兰亭回来了,眼下正在容王府等着时煜,似有很急的事。 尽管护卫声音压得低,卫清晏还是醒了,便对惊蛰道,“走快些吧。” 她也想快些知道结果。 可没想到,两人刚从马车上下来,萧之安便飞奔而来,一把拽过时煜的手就拉着他往屋里走。 甚至他都等不及去花厅,随意在前院寻了个屋子,将时煜拉到了屋中,急切道,“把衣服脱了。” 第259章 要看他屁股 时煜任由萧之安拉扯,也是想知道结果,可没想到,萧之安上来就让他脱衣服。 “本王身上没有什么胎记。”时煜脸色微沉。 大约知道萧之安要他脱衣服的用意,应是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可以用来确认身份的胎记等。 可他自己的身子,他很清楚,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萧之安见他不动,心下一急,就要上手脱时煜的衣服。 “等等,你先把话说清楚。”时煜往后退了几步。 “你先脱衣服。”萧之安满脸急切,又往时煜靠近了两步,作势要扯他的衣服。 和林兰亭碰头后,从他口中得知林锦之将太子哥哥在大魏皇室,两人便急急往回赶,路上又得到消息,容王不是皇家子。 再想到容王先前和林兰亭做交易,笃定说三个月后告知凤昭太子的下落。 这一切都指明,大魏容王就是他的太子哥哥。 恰好这次林兰亭还带回了一点可以证明太子哥哥身份的线索,只是这线索当众不好明说,他这才急着脱时煜的衣裳,想要求证一二。 可他不说明白,时煜怎么会让一个男人脱自己的衣服。 卫清晏和林兰亭后脚赶到时,两人已经交上手了,卫清晏蹙眉,“怎么回事?” 萧之安见到林兰亭,忙求助,“小舅,帮忙让他脱衣服。” 林兰亭看着毛毛躁躁的萧之安,猜到他定是火急火燎什么都没说明白,才有了眼前一幕。 当即黑了脸,沉声道,“住手。” 那个大男人会无缘无故让旁的男子脱他衣服,时煜没对萧之安下死手已是客气。 萧之安被他呵斥,这才讪讪收了手,眼里依旧急切,对时煜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屁股。” 这话还不如不说,林兰亭扶额,担心萧之安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忙解释道,“凤昭太子身后有个赤黄色的印记,在尾椎骨处往两边延伸,状似凤翼。” 原来如此。 时煜淡淡摇头,“本王身上没有。” 萧之安急了,“从前是没有,可你如今成婚……” 嘴巴被林兰亭捂住。 林兰亭看了眼门口,见惊蛰冬藏等人都守在门外,尤其还有卫清晏在,他轻咳一声,“容王可否允我单独与你说?” 时煜看了眼门外,示意惊蛰等人退下,走到卫清晏身边,执着她的手,对林兰亭道,“本王的事,吾妻没有不能听的。” 林兰亭就是因为卫清晏在,才不好说,可见时煜没有让人走的意思,想想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确实没有什么不能听的,只要他们自己不觉得尴尬就行。 林兰亭想通后,再度轻咳一声,“凤昭先祖曾中过一种火毒,虽得神医相救,护住了性命,却影响了子嗣血脉。 此后,凤昭皇室嫡出血脉的男子,但凡历经情事后,身上便会现出我刚所说的印记。 那印记起初极淡,时日久了方才明显……” 言外之意便是,时煜若先前没碰过女人,这次成婚才有了房事,那么印记如今还是刚显现,需要仔细看方能注意到。 反之,若他老早就有过女人,那么现在身上的印记就已经很明显了。 萧之安记得时煜刚说他身上没有印记,这话的意思,要么他不是凤昭太子,萧之安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那么,只有最后一个可能,时煜之前那么多年一直是个雏儿,不亏是他的太子哥哥,和他一样,都是洁身自好的好男子。 萧之安还不忘在心里夸了下自己。 他的嘴还被林兰亭捂着,便将目光转向了卫清晏。 卫清晏是容王妃,他们最近新婚燕尔,那印记位置又在身后,她应是比容王更清楚的。 萧之安这些时日与时煜相处极好,他希望且盼望,时煜就是他的太子哥哥。 在萧之安灼热期盼急切的眸光下,卫清晏的脸不可抑的一点点泛红,最后似熟透了的虾米般。 她前几日还庆幸过,没有公婆,就不必如寻常女子那般,洞房夜被婆母身边的人听床脚,收元帕之类尴尬的事。 可眼下,她却要面对可能是自己小叔子的男人,去回忆她和时煜这些日子的床笫之事。 叫她老脸往哪搁? 她和时煜新婚不过几日,她再怎么厚脸皮放得开,也不会盯着时煜的尾椎骨。 何况,这几日她都是在下面的那个,如何注意得到。 可不只是萧之安看着他,连林兰亭和时煜都看向了她。 时煜也是闹了个大红脸,谁知道凤昭皇室还有这么个事,他这几日心思不是在卫清晏身上,就是盯着小鬼造反的事。 哪里留意过自己身后是不是长了印记,还是不明显的印记。 他也寄希望于卫清晏能给个答案,总好过等会被林兰亭和萧之安看了身子。 卫清晏被三人盯得恨不能寻个地缝钻了去,可护国将军不愧是护国将军,哪怕这样的窘境,她脑中还能立马捕捉到重要信息,“凤昭皇室嫡出血脉婚后有印记这样的事,按说不该是什么秘密。 可这样重要的线索你们先前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印记还有别的隐患?” 所以才被凤昭皇室隐瞒,所以,萧之安这个皇室嫡出血脉才不知情,只能凭好看这唯一的线索找哥哥。 林兰亭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卫清晏的真正身份,同为武将,对于大魏的护国将军的事迹,他自是早有关注,抛开家国,他心中对大魏护国将军是钦佩的。 得知卫清晏战死黄沙岭,他还可惜过,可怎么都没想到,大魏护国将军会是女子。 回想先前与常卿念的接触,虽觉她比寻常女子更理智沉着些,但似乎也没传说中的那般厉害,他脑中存疑,这个护国大将军会不会是被人神化了。 可见卫清晏在这样羞窘的情况下,还能维持冷静立马抓到关键,林兰亭先前的疑虑彻底消散了。 他颔首,“阴阳相合后,体内火毒便会被催发,从而渐渐现出印记,此后便万不可再中寒毒,否则,神仙难救,其余与常人无异。” 这样致命的秘密,怪不得凤昭皇室要瞒着。 卫清晏看向萧之安,“你帮他看看。” 说罢,便走出了房间,亲自守在了门口。 时煜见她走得头也不回,无奈扯了扯嘴角,心中明白卫清晏的用意,有没有那个印记,由凤昭人来看,是最省事的。 只是自从懂事后,沐浴都不曾要人伺候过,如今成婚了,反倒要被人看腚了,实在是尴尬…… 林兰亭心里也别扭得要命,好在他能借着长辈的身份,极力掩饰一二。 萧之安可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满心焦急只想快些证实心中猜想,上手就要扒拉时煜衣服。 “退后。”时煜极力维持镇定,自己松了衣袍。 卫清晏等在门外,心中复杂,这个时候,她竟不希望时煜有那个印记,那是种在体内的隐患,林兰亭能探听到,别人亦能,若有人存了害时煜之心…… 她忙摇了摇头,不允自己再想下去。 明明只过去片刻,卫清晏却觉过去许久许久,身后的门才缓缓打开。 第260章 萧之安的失落 门一开,卫清晏的视线便落到时煜脸上。 时煜走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微微点头,神情不明。 真的有印记! 卫清晏心下一沉。 脑中立马盘算着,往后定不让时煜去极北之地,不,任何寒凉的地方都不能去,任何寒物都不能碰。 还有这个秘密也得保守,尤其不能叫先帝知晓,她看向林兰亭,“林将军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又有多少人知道?” 林兰亭明白卫清晏的担忧,解说道,“寻常寒物无碍,你们安心。 至于这个秘密,是凤昭皇室宗正大人告诉我的,皇家嫡出男子,如今只剩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两人。 除我们几人外,应只有宗正大人和皇后娘娘知道有此印记者,不可中寒毒。” 凤昭皇室的男子大多痴情,身边女人不多,即便是亲密时被女人看到他们身上有印记,如此隐秘部位,也不会拿出来与旁人闲说,更不知那印记背后的故事。 何况,他那个皇帝姐夫一生只有皇后姐姐一人,先帝的那些女人死的死,废的废,这个秘密要保守并不难。 刚赶来容王府的路上,萧之安问过他,为何皇后不早些告诉他们这个线索。 他亦问过皇后同样的问题。 皇后的回答是,那个印记长得极为隐私,又是成年男子通房事后才会显现,他们不可能去挨个扒拉人家的裤子。 所以,她才没提这一点。 他将皇后的回答转述给了萧之安,萧之安对皇后信任有加,是以没有多想,附和道,“母后说得有道理。” 可这样的答复他却没法拿来应付容王夫妇,担心两人多问,他忙接着道,“婢女春杏亦承认了,三姐的确未婚先孕,有个先天不足的孩子。 小叔便是用这个秘密要挟三姐,要她帮忙将太子殿下带出皇宫,小叔则答应替三姐照顾她的孩子,那孩子便是小叔托付给曹掌柜的忆昭。” 与卫清晏先前猜测的一样的,她问道,“那孩子的父亲可是萧之安的皇叔萧沛?” 先前萧之安提过,他的姨母林千凝对他皇叔萧沛因爱生恨,反目成仇,可最后却帮着萧沛造反。 所以,凤昭帝后才没防着林千凝,让她火烧了后宫,偷走了时煜。 若林千凝和萧沛之间有个孩子为牵绊,便说得过去了。 事关凤昭皇室秘辛,林兰亭略有迟疑,最后还是选择如实道,“是,萧沛酒后辱了三姐,三姐不敢告诉家里,便请皇后为她和萧沛赐婚。 可萧沛心仪皇后,不愿娶三姐,皇后不知萧沛对三姐所做之事,见萧沛不愿,便也没强求。 得不到赐婚,三姐便自己去寻了萧沛,但萧沛拒不承认对三姐做过什么。 三姐嫁不成萧沛,只能藏着孕肚,在即将临盆的最后几月,以去寺庙祈福为由,生下了那孩子。 许是她诚心提心吊胆有关,许是那日萧沛醉酒的原因,孩子生下来,便身有残疾。 三姐尚未出阁,便有了孩子,一旦被发现,她和孩子都只有死路一条,三姐便想着将孩子送人,可若是个健全的孩子还好,一个生来残疾的孩子,想要寻个好去处,太难了。 小叔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了三姐,两人才有了那交易,至于小叔身在大魏,是如何得知三姐的事,三姐又为何会帮萧沛造反,春杏不知,我也暂未查到。 但春杏交代,小叔放她回凤昭时,对她说过,凤昭太子在大魏先帝手中,刚刚也已看过印记,殿下身份得到证实。” 他看向时煜,单膝跪地行礼,面色郑重道,“臣林兰亭拜见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早日随臣回凤昭。” 无论皇后娘娘是不是真心盼着太子殿下回去,太子殿下都应及时回到凤昭,接手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这也是宗正大人的期盼。 时煜抬手示意他起来,“既已确定本王身份,如今凤昭使臣也到了,先前与大魏约定的原铁协议,这两日便寻个时机签了吧。” 这可是皇上交代给清晏的任务,如今清晏帮凤昭找到了人,凤昭就该兑现承诺。 算是清晏作为皇太女给大魏立的第一个功绩。 看清时煜身上的印记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萧之安,此时幽幽看向时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还能赖了不成。” 原本想过各种兄弟相见的激动场景,他离家这么久,长途跋涉,历经艰难,还险些被人吃了,就是为了寻太子哥哥,他以为太子哥哥会感动的。 可太子哥哥既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与他相处几个月,硬是一点口风都不露。 现在身份得到证实,对他也没任何表示,就那样淡淡的,好似一点不在意他这个弟弟。 倒是记得原铁协议,想着为大魏谋好处了,太子哥哥是不是根本不想认他,一点不想回凤昭。 萧之安失落的垂了眸。 时煜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关于本王如何来的大魏,皇上也会给凤昭一个交代,眼下本王已是大魏皇太女的夫婿,在大魏有家有妻,回去之事需得容本王些时间做安排。” 萧之安闻言,这才重又抬起了眸。 时煜轻咳一声,似解释,“先前虽有所猜测,但本王并无实证,事关凤昭皇室血脉,是以,本王才未提前告知。” 萧之安想想,觉得太子哥哥说得也有道理。 若一开始他就说自己是凤昭太子,黑衣人没找到,大魏先帝和沈常山又死了,太子哥哥的确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怕是小舅也会怀疑太子哥哥是不是冒充顶替的,萧之安绝不承认,那样的情况下他也会怀疑。 知道太子哥哥不是有意隐瞒,又想着在容王府住的这几个月,太子哥哥对他的确很好,心里便释然了。 用手戳了戳时煜的胳膊,唤了句,“太子哥哥。” 又转向卫清晏,唤道,“嫂嫂。” 时煜觉得那句嫂嫂比太子哥哥更让他动容。 是以,原本只会情绪内敛的应一句,变成了抬手摸了摸萧之安的头,“辛苦了。” 辛苦他坚持来寻自己,辛苦他一直惦记着他的太子哥哥,虽然目的是推卸凤昭江山这个责任。 萧之安是个会看眼色,且懂得顺杆爬地,忙问卫清晏,“嫂嫂,我还能继续住在容王府吗?” 他觉得这话问嫂子比问太子哥哥更有用,他不想住客栈了,他更担心太子哥哥在大魏乐不思蜀不想回国,他得粘着他身边,时时提醒他。 卫清晏颔首,“好。” 又看向林兰亭,“你们今晚便也在这边歇下吧,待明日见过父皇,父皇会命鸿胪寺安置你们。” 她算是看出来了,时煜的这位小舅舅是个刚正的,想来他比凤昭皇后更盼着时煜归国。 时煜既决定要回凤昭,能得林兰亭助力也是好事,且以她对时煜的了解,时煜定也是有事同林兰亭说的。 便对萧之安道,“嫂嫂对凤昭来客不了解,之安可否帮嫂嫂一起安置大家?” 萧之安也看出大人们有话说,既已找到了太子哥哥,其余的他原本做小孩不参与,往后也不想参与,便欢欢喜喜跟着卫清晏走了。 屋里,只剩两人时,时煜直言问道,“凤昭皇后,可愿我回去?” 第261章 撩人的男妖精 林兰亭就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时煜的。 他不就是察觉了皇后的心思,才决意回一趟凤昭么,时煜和卫清晏都是心思清明之人,又怎会毫无所察。 “小安闹着要出来寻你,是皇后同意的,也是皇后不放心,派了我同他一起出门。 但皇后的确没有告知我们,皇帝姐夫当年在大魏遇见小叔一事,包括这印记,也是我从老宗正那里得知后,才去问的皇后。” 他没将自己对皇后的揣测传达给时煜,只说事实,时煜自己有脑子去思虑衡量。 不过,他到底还是为皇后说了句话,“殿下,印记一事,皇后姐姐没说,或许就是不想秘密外漏,以免给你和小安埋下隐患。” 太子和皇后是母子,他们母子和睦是凤昭之幸。 有先帝那般被权势野心迷了心智,无恶不作的养父,对于凤昭皇后刻意隐瞒寻他的线索,时煜已经能很平静地面对了。 “她可有说,若寻到我,将如何?” 可有一丝欢喜,亦或者丁点期盼,但这话时煜却没问出口,因为不想抱有希望。 可林兰亭却回了,“娘娘得知殿下还活着,很欢喜,命臣寻到殿下,便及时护送两位殿下回凤昭。” 顿了顿,他又道,“娘娘说三姐和萧沛虽谋逆,但罪不及无辜,何况曹忆昭是个痴傻的,终究是凤昭血脉,命臣将曹忆昭也带回凤昭。” 时煜眉头微蹙,问林兰亭,“此事你如何看?” 无论大魏还是凤昭,自古谋逆者,皆是株连九族,凤昭皇后能稳坐朝堂,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何况,连他这个亲生儿子尚不急着寻回,为何却叮嘱林兰亭带回曹忆昭? 是有别的目的,还是为彰显她的仁德? 时煜暂不愿去揣度那个未曾谋面的生母,但他私心里觉得曹忆昭留在大魏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前些日子,他陪卫清晏夜间收集怨气时,曾顺道去看过曹忆昭,曹家人将他照顾得很好。 可若回到凤昭,他便是林千凝的私生子,亦或者被凤昭皇后寻个别的名头将他养在宫中。 逆臣之子,在凤昭很难被善待。 林兰亭来的路上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娘娘有令,臣不能不从。” 到底在大魏长大,时煜不好插手凤昭的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皇后说得对,罪不及无辜,当年偷我来大魏的是先帝和林家人,与旁人无关。” 林兰亭一噎,他明白时煜的心思,太子不希望两国因他之事发生冲突,可皇后知道真相后,是对大魏有怨恨的。 但太子的话他反驳不了,娘娘能宽恕曹忆昭,为何又要因大魏先帝之错,迁怒大魏其他人。 而他身为武将,更希望天下太平,是以,他拱手道,“太子说的是。” 晚间的时候,时煜将曹忆昭的事告知了卫清晏。 卫清晏与他想法一致,“曹忆昭是凤昭子民,若我们强行干涉,将他留在大魏,万一,凤昭皇后坚持要将人带走,反而可能连累了曹家人。 曹家不过是寻常百姓,哪能与凤昭皇后抗衡,你我也无法时时关注此事,只能是将来在凤昭,尽可能对他关照一二。” 卫清晏倒也不是圣母心,只是觉得曹忆昭智力如三岁孩子,上一辈的恩怨的确与他无关。 那晚和时煜一同去看他时,曹忆昭睡得正香。 酣睡中的人,规规矩矩躺在床上,没有醒时的痴傻,五官沉静,竟有些时煜的影子。 曹忆昭是时煜皇叔的儿子,堂兄弟神态相似倒也不奇怪,却让卫清晏爱屋及乌,对曹忆昭起了一丝怜悯。 他和时煜都是自小就被迫背井离乡,眼下又都没有选择地被要求回去。 时煜尚且有自保能力,暂不知将来如何,曹忆昭的未来,更难预料。 思及此,她幽幽叹了口气。 时煜知她是担心曹忆昭是真,更多是担心自己回到凤昭的处境,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颇为轻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子莫担心。” 不等卫清晏说话,他又道,“何况,我身后还有娘子,娘子可是大魏皇太女,曾经的护国将军,若凤昭有人欺我,我便亮出娘子名号,定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卫清晏失笑,“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不成,还能将人吓成那样。” “娘子是仙女,是蜜糖,是夫君心之所向。” 温热的气息洒在卫清晏耳畔,“娘子,时辰不早了,安置了吧。” 卫清晏太懂他话里的安置是何意思,本没想到那处去,被他一提醒,倒想起来那印记,一把将人压在身下,“给我看看印记是何模样。” 时煜,“……” 白日被两个大男人看腚的尴尬,好不容易忘记了,现在又汩汩全冒了出来。 但也只能配合卫清晏翻身,小媳妇似的将脸埋在枕头里,任由妻子脱了自己的裤子。 卫清晏目力好,便是不用烛光靠近,也能看到白皙的皮肉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黄色图案。 的确很像一对展开的凤凰翅膀。 真好看! 卫清晏在心里暗道,手便下意识地抚了上去。 低吟的哼唧声从时煜喉咙溢出,软软的,带着点羞涩,委屈,更像是撒娇求哄的猫咪。 卫清晏口干舌燥,手指像是被什么灼烫了般,微微颤着,心里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排山倒海袭来,卫清晏俯身下去时想,时煜这些时日大抵是修炼成精了。 专门勾她的男妖精。 心思得逞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手一拉,扭过头吻住趴在他背上的人。 半夜春风,满室旖旎。 天不亮,时煜轻手轻脚起身,抱着衣服去了外间。 待整理妥当,洗漱后,交代外面守着的下人,莫要吵醒了卫清晏,等他回来后,再陪她一起去见卫老夫人。 今日朝堂必定提及他身世,他不能让老丈人为难,总得帮忙分担点聒噪,最重要是他家小晏在原铁上的建树,得早点促成才是。 三年前时煜被夺兵权后,便被人疏离,去年察觉皇帝对时煜态度的转变,他这个容王殿下才又重新被众人重视起来 可这还没多久呢,又爆出他非皇家人,一些见风使舵的便又开始盘算,是不是该与容王府保持距离。 也有些精明的,觉得容王哪怕不是容王了,也是皇太女的夫婿,依旧是值得来往的。 但有些恨容王的,则觉得容王冒充皇室血脉,定然不会被皇上和皇室宗族所容忍,那么他和卫清晏的关系也是迟早要黄的,便不由说些风凉话。 是以,等皇帝上早朝的间隙,时煜便见了各种不同的嘴脸。 龚明诚和杜学义见不得那些人如此势利,站到了时煜身边,时煜面色始终平静如初。 果然,皇帝一来,就有人提及时煜身世,有问时煜究竟是何出身,有要求将他从皇家除族的,也有要求追究他冒充亲王罪责的,甚至还有提议皇太女休夫的。 皇帝静静听了会,还没开口,便听得冯若宝便高喊道,“陛下,凤昭使臣求见。” 第262章 娇夫 皇帝晾了一众大臣,去了待客的明宣殿。 众臣议论纷纷。 凤昭来人了? 是不是为了凤昭太子的事,向大魏讨要说法? 凤昭国力强过大魏,若凤昭以此为难大魏,该如何是好啊? …… 也有人提到关键点,先帝为什么要抢凤昭太子,凤昭太子眼下如何了?是不是还活着?若活着又被先帝藏在了哪里? 无人能回答他们,只能等着。 谢首辅见时煜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朝身后的鸿胪寺少卿使了个眼色。 王少卿会意,对时煜冷笑道,“果然不是皇家人,眼下大魏面临这样大的危难,容王脸上竟不见丝毫担忧之色。 莫不是觉得自己不是皇家人,凤昭就为难不到你头上?可你莫要忘了,你还是大魏人。” 时煜与谢家关系本就不亲近,三年前,谢家窥探太后对时煜的态度,直接与时煜划清界限。 现在卫清晏做了皇太女,谢家皇后的梦落了空,谢家不敢明着得罪皇帝,却可以怨怪时煜。 怪他和卫清晏一起扳倒了废太子,让谢家的太子妃成了哑巴,再也无缘做皇后。 怪他知道卫清晏活着,却不透露给谢家,让谢家吃了这样一个大亏。 怪他拥护卫清晏做了皇太女,让谢家再也出不了皇后,总之,谢首辅此时看时煜很不顺眼,便想踩一踩他。 可时煜依旧是神情淡淡。 他在想,先帝夺舍的事,不能对外言,皇帝会如何和凤昭交涉。 王少卿见时煜不搭理自己,心下不满,言语便刻薄了起来,“哎哟,瞧本官这记性,忘记容王已经嫁给了皇太女。” 他刻意咬中了嫁字,嘲笑意味十足。 讥笑道,“那也算是皇家女婿,哦,不对,皇太女身份尊贵,她的夫婿定也得门当户对的。 如今,容王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听说还是罪奴所那群人苟合下的产物,实在是配不上皇太女。 不过,皇太女身为大魏储君,后院定不能只有一人,皇太女仁慈,想来会给容王留个侍妾的身份。 妾虽是奴才,也是皇太女的奴才,奴才就该忧主子所忧,容王这是做奴才都做得不合格了。” “闭嘴,身为朝廷官员嘴巴如此恶毒,实在下作,要不要本官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嘴脸有多丑陋。” 杜学义看不惯这狗东西欺负自己的‘妹夫’,护在了时煜面前。 王少卿虽忌惮杜学义的尚书身份,但被他这样当众骂,加之身后还有谢首辅的支持,他挺了挺腰杆,“本官说的是事实。 他一个前朝余孽苟合下的野种,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站在一处,又有什么资格立在大魏朝堂之上,他……啊……” “谁打我?”他一张嘴,牙齿混着血从嘴里流出,他忙捂住了嘴,“是谁……” “本宫打的你,如何?”卫清晏冷着脸进来,“朝堂何时成了菜市口,变成你们碎嘴皮子的地方了?” “殿下恕罪……”王少卿见是卫清晏,不敢得罪,忙跪下,心里却是不服。 卫清晏迈步走到他面前,“本宫怎么不知,本宫的家事竟轮到王大人做主? 容王身份连父皇都不曾说什么,王大人就下了定论,怎么,皇室如今也归你管了? 还是说,王大人爱操心别人家的事已成了习惯,毕竟王大人时常夜半三更跑去弟媳的院子,想来也是忙弟媳家的事了。” 一道惊雷劈在王官员头上。 他与弟媳有染的事,皇太女怎么知道? 惊恐片刻后,他忙喊道,“殿下……慎……慎言啊,臣冤枉啊,臣不敢啊……” “本宫和夫君亲眼所见,何来冤枉之说,本宫若记得不错,王大人最是喜收集女子的小衣,你家书房壁画里的暗格里,藏着起码得有百来条吧?” 时煜将欲打出的石子,默默收回袖中。 那些石子是昨晚小晏给他的,便是料到今早定有难听的话,没想到,他的石子还没打出去,小晏就先动手了。 被妻子护着,时煜这个小娇夫自是高兴,只是眼下皇上还没提出让小晏跟着上早朝。 她该趁机好生休息的,这些宵小哪值得她动手。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配合道,“哎呀,我也想起来了,他还与弟媳合谋,给自己的弟弟下毒,幸得皇太女及时往他弟弟的茶水里丢了解药。” “我……我没有……”王官员惊得一身汗,怪不得他那弟弟明明喝了毒药,却什么事都没有。 原来是皇太女搞的鬼,他们是住在他们家了么,怎么什么都知道。 其余官员心底也是一惊,皇太女对王少卿家的事了如指掌,会不会对他们家的事亦如此。 有人忙去想,最近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出格事,有人则想着决不能得罪皇太女。 卫清晏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这便是她的目的。 军中对待傲气新兵惯用的法子,不服,打到服为止。 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皇太女,惯爱鼻孔出气的百官们,心里自是不服,那就让他们知道,她手中的牌,再掂量掂量有没有作乱的底气。 皇帝在门外看了全程,明白清晏用意,见效果不错,这才黑沉着脸进了殿。 冷冷睨着跪地的官员,对杜学义道,“杜爱卿,彻查,按律惩治。” “大魏陛下,在受罚之前,他必须向我太子哥哥道歉,我凤昭太子岂是他能随意辱骂的。” 萧之安面有愠色,狗官竟敢骂他太子哥哥是野种,幸好小舅及时赶回来,证实了太子哥哥的身份。 否则,太子哥哥还不知要被这些人欺负成什么样。 也就更理解了为何先前时煜不向他透露身份,人心叵测,人言可畏。 众臣震惊。 什么太子哥哥? 容王竟是凤昭太子? 萧之安的要求不过分,皇帝允了,时煜不是他弟弟,也是他女婿,几时轮到一个臣子折辱。 且那臣子作为那般上不得台面,实在是丢大魏的脸,是以,等王少卿向时煜道歉后,他当场撤了他的官职,丢进了刑部监狱,算是以儆效尤。 眼下有别国使臣来大魏,需得接待,鸿胪寺少卿一职不能空着,卫清晏便推举了余正德的长子。 先前卫清晏为了让余正德相信鬼怨一事,弄折了余大公子的脚,心里难免有丝愧疚,便对他多留意了些,想着日后弥补一二。 结果发现余大公子是个难得的人才,放在接待外来使臣这个位置上正好。 余家本就是皇帝的人,皇帝没有犹豫当即便允了。 之后皇帝又告知众人,凤昭与大魏签订原铁协议一事,其间多次提及此事乃卫清晏促成,毫不掩饰对女儿的赞赏。 这让众臣看清了皇太女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对卫清晏愈加不敢轻视。 而时煜凤昭太子的身份曝光,再也无人敢嘲讽他,倒是有两个忠心的老臣提出心中忧虑。 皇太女和凤昭太子都是各国的储君,将来他们需得各自在自己的国家当政,那这夫妻俩…… “此事,朕自有定论,眼下朕正值壮年,还能再操劳些年头,诸卿安心。”皇帝话毕,便让冯若宝宣布退朝。 至于,先帝为何偷凤昭太子,皇帝没有说,也无人敢问。 对萧之安等人,皇帝直接道,“先帝已死,朕实在不知,但朕会亲笔书信一封给贵国皇后,代先帝向贵国皇后道歉。 为表歉意,朕会将这大魏江山作为皇太女的嫁妆,并拨出一笔银钱,修建大魏通往凤昭的官道,若贵国皇后愿意,大魏愿与凤昭友好通商。” 皇太女的嫁妆,依旧是属于皇太女的,不可能归属凤昭,两国通商,对凤昭有好处,对大魏更是,这一点连萧之安都明白。 但,他觉得两国若能维持平和,是件好事,这也是太子哥哥盼着的,他便做主给应了,林兰亭安心做一个臣子本分,不发一言。 先前担忧的大难题就这样简单解决了,卫清晏回府将事情告诉时煜后,笑道,“父皇真是老奸巨猾。” 时煜亦笑,正欲说什么时,惊蛰来报,余正德来了。 是来替儿子谢谢卫清晏的。 卫清晏本还想着等见过卫老夫人,便去一趟余府,问余良志关于胖和尚的事。 便忙让人进来了,两番寒暄后,卫清晏请余正德给余良志带话,她稍后登门。 余正德却愁苦道,“家父两个月前,前往黄沙岭访友,至今未归,我正欲派人去寻呢。” 卫清晏对黄沙岭格外敏感,便问了句,“可知余老大人旧友是何人?” 这原是父亲交代,万不可对人言的,但卫清晏于余家有恩,他也确实担心父亲,便道,“臣只听父亲念叨了一句,这死秃驴,老夫寻他半生没有踪迹,眼下要死了才才想起老夫。” 第263章 飞奔出京 余良志曾说过,他寻了胖和尚许久。 他也不可能那么巧的,还有第二个寻觅半生的和尚朋友。 想也不想,卫清晏就往门外跑,跨过门槛时,她转头看向余正德,“找一个能快马驰行的人,随我一同出发。” 卫清晏觉得,余良志口中那个要死的友人就是胖和尚。 就算不确定那人是胖和尚,她也得跑这一趟,万一是呢,她承担不起这个万一。 话才入余正德的耳朵,卫清晏已经踏着轻功直奔皇宫。 “父皇,女儿等不及十日,即刻便要出发黄沙岭寻师父,请父皇允诺。” 卫清晏心头似有千斤重,跪在地上再难多言。 皇帝震惊竟从卫清晏声音里听出一丝哽咽,沉眸一想,猜到她定是得到了胖和尚的消息。 且是不好的消息。 也不多问,沉默片刻后,他微微用力拉起卫清晏,“墨义刚将这七年来皇家去世人员的名单呈了上来,暂还没来得及细查,这几人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朕便让他跟你一起去,届时,这边查到有用消息,朕好命人传给墨义。” 在胖和尚的生死面前,查先帝曾夺舍过谁,已不是最重要的,而先帝现在夺舍了谁,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查到的事,卫清晏知道,父皇这是想让墨义随行保护她。 她摇了摇头,“他得留下护着父皇,女儿虽猜测先帝已离京,但难免万一,父皇安危比女儿更重要,父皇安全,女儿才能心无旁骛。” “那让你娘陪你去。” 与先帝有血缘关系,眼下离京的确实有好些个,皇家人隐匿行踪,微服出行是常态,可如今却成了他查探他们下落的阻碍。 若先帝真是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皇帝担心女儿安危。 蓝姝刚从外头进来,听了这话还没开口,卫清晏便摇头。 娘也得护在父皇身边,何况,父皇早上刚跟她透露,会在几日后的宫宴上册封娘为皇贵妃。 她人总是要在场的。 “时煜会陪着我,还请父皇帮忙安顿凤昭使臣。” 卫清晏知道,时煜一定会跟去的,他眼下没跟来皇宫,定是在做安排。 看蓝姝欲言又止,卫清晏抱了抱她,抑住落泪的冲动,“娘,女儿一定把胖和尚带回来,您帮女儿护好父皇。” 蓝姝也忧心胖和尚,很想跟着去,可对上女儿恳求的语气,最终只是摩挲着她的背,“娘会的,你放心。” 她不能让女儿有后顾之忧。 皇帝也上前,拍了拍女儿的肩,将她因着急跑乱的头发理了理,“一切小心,京城有父皇。” 卫清晏点头,快步出了御书房。 等不及宫宴,她用了两个时辰跑遍了皇室宗亲的府邸,将在京的每一个明面上与先帝有血缘关系的人,都看了遍。 没有发现先帝夺舍的痕迹。 至于先帝是否还有藏于暗处的血脉,卫清晏已没时间去查,只交代杜学义多留意京中异动,尤其是各皇室宗亲。 太阳正烈时,她跪在了卫老夫人面前,“孙女不孝,急需出京一趟,待孙女归来,再正经过来拜见祖母,望祖母一切安。” 卫老夫人用过午膳,正在院子里走动消食,有人从屋顶突然上跃下,她还来不及惊叫,便听得卫清晏那番话。 看着满头是汗,跪在地上的孩子,沉默几息才稳住心神,“你有急事先去忙,老身……祖母会在京城住一段时间,不急一时。” 见卫清晏已是皇太女身份,还愿意唤她一声祖母,卫老夫人便也改了口,好歹这是儿子承认的孩子,她便也不辜负了卫清晏这一声祖母。 总归这是私下。 “祖母等我。”卫清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跃上房顶。 来得快去得也快。 卫诗然在前厅听到动静赶来时,人已经离开了。 想起前几日听龚缙说,清晏过些时日要离京去寻师父,让他和冬瓜自己好好练习,卫诗然隐约明白了什么。 见卫老夫人神情板肃,担心她是不高兴卫清晏的行为。 忙替卫清晏解释道,“应是清晏的师父出事了,她早就想去找师父,只是京中事多,一直脱不开身。 祖母,她师父救下她时,她支离破碎,是她师父尽心照顾才得以康复,两人师徒感情极好。 眼下已是午时,清晏不是没礼数的人,不会这个时候上门拜见,她急得连门都不走,定是情况紧急,您莫怪她。” 卫老夫人睨了大孙女一眼,“祖母是那般不近人情之人么?祖母只是觉着她不容易。” 无论做卫家的孩子,还是眼下做回皇家的孩子,似乎都有操不完的心,历不完的难。 卫老夫人始终忘不掉,儿子战死后,她赶回京城,看到的是十五岁的卫清晏作为孝子,身形单薄地跪送前来吊唁之人的场景。 忘不掉儿子下葬后,卫清晏穿上护国将军的铠甲,第一日去军营,回来鼻青脸肿的样子。 她在老家居多,与这个“孙子”不熟,不曾问过她那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但她清楚,十五岁的“少年将军”想要征服那十万护国军绝非易事。 眼下的卫清晏做女子打扮,比十五岁时,成熟许多,更添几抹坚韧,却同样叫人心疼。 卫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但愿老天给她的磨难能少些吧,失去在意之人的苦,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被卫老夫人怜惜的卫清晏刚赶到容王府,便见时煜牵着马,带着一行人等在大门口。 时煜递给她一个馒头,“我已传令下去,让各处药庄留意他们,一路也会有药庄的人准备换乘良驹和干粮。 京城这边亦做了些安排,可要回府歇上一会再出发?” 知道卫清晏急着出发,才一切安排妥当等在大门口,可看见她额上的汗,还是心疼的问了一句。 如他所想那般,卫清晏两口将馒头塞进嘴里,接过他手中缰绳,便翻身上马。 她不敢等。 时煜此时倒庆幸,城中不能纵马,可以让他给卫清晏再递上几个馒头,一壶水。 小晏饿不得的。 等到了城门,卫清晏也在时煜的投喂下,填饱了肚子。 城门一出,她高高扬起马鞭,“驾!” 一行人打马飞奔。 京城的一切都在倒退,卫清晏眼里什么都没有,耳边呼呼风声,满脑子只有快点,再快一点。 时煜将容王府最好的马给了卫清晏,他略慢一步跟在她身后,之后便是忘尘,然后是容王府的护卫,以及余正德的次子。 再好的马连着跑了两天一夜也吃不消,还有身后那些护卫,尤其余二公子,都是撑着一口气紧跟着才没掉队。 卫清晏担心胖和尚,也不忍身后一众人跟着自己吃苦,只得在时煜名下的药庄暂歇半夜,顺便更换马匹。 可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在京城忙碌的时候,能安慰自己,莲花坞那边没有胖和尚的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或许真的去了蓬莱。 如今在路上,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一颗心始终提着,夜深人静时,想到胖和尚可能要死,或者已经出事了。 卫清晏终是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胖和尚……您千万莫出事……师父……您等等徒儿……” 正欲推门的时煜,听到里头压抑的哭声,手停在半空,又缓缓垂下,静静立在门外。 此时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不如让她宣泄出情绪。 将手里的信收进怀中,时煜缓缓转身,清晏需要休息,这信便等一等吧。 第264章 有可能被抓 时煜在门外屏气凝神站了一刻钟,门就被卫清晏从里头打开了。 “怎么不进来?” 她虽沉浸在难受的情绪里,却也记得时煜出门良久未归,忙敛了情绪准备出门去找人。 却见要找的人就在门口,周身拢着一层寒意,应是在门外站了不短的时间。 卫清晏立即意识到什么,“是不是收到信了?” 出发前,时煜便传令各处药庄,让他们探查余良志的下落,眼下人就在门外,却没进屋。 卫清晏能想到的便是时煜得了余良志的消息,担心她即刻出发,才想着拖延片刻,让她多休息一会。 时煜本想让她休息一个时辰,再进屋,没想这么快就被她发现,还猜到有信。 无奈又心疼,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甘州那边的药庄来了信,这些时日,有人在惠民医馆请大夫给一个和尚看诊。 请医的也是个老者,不知是不是余良志,我已飞鸽传书让药庄的人暗地护着那边。” 信,卫清晏也看了,比时煜说得更详细,极有可能就是胖和尚和余良志。 但,看了眼时煜略显疲惫的脸,卫清晏将信折好,道,“再歇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再度出发。 第二日,时煜又收到甘州那边的信,信中说,另有一行人也在甘州城内找和尚。 与此同时,皇帝亦让冬藏用药庄的渠道给卫清晏来了信。 信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皇帝写的。 这些年京城皇室里总共死了三个成年男子,一位亲王,一个世子,还有一个郡王。 三人都是闲职,或因受伤,或因生病,而身子变得孱弱。 誉王这几年都与这几人来往过,其中与那世子来往最为密切,因为世子亦爱好修道炼丹,还在城外捐了一座道观。 时常在道观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 皇帝怀疑这三人都是被先帝夺舍而死,世子弄那个道观就是便于隐藏他手里的一百暗卫。 结果让人一查,道观的确有密道,直通城外一个庄子,那庄子眼下人去楼空。 但却有个极大的演武场,还有些练拳用的桩头和兵器未收走,像是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处理。 世子去世后,庄子便被郡王私下买去,如今郡王去世也近半年,郡王府不知这庄子的存在,便无人处理,这庄子依旧在郡王名下,没有更换东家,也就无法根据庄子的主人查到先帝如今夺舍了谁。 皇帝猜那庄子便是先帝用来安放暗卫的地方,应是得知了胖和尚消息,先帝临时决定离京,带走了庄子上的所有暗卫。 他担心卫清晏一行人不敌先帝的百余暗卫,最终还是派了冷三带着千余护国军,以剿匪的名义赶来相助卫清晏。 如此,也算是给卫清晏此次出京找了个借口。 第二部分是蓝姝写的,她收到莲花坞那边的信,也是发现有人去了莲花坞寻人,期间与他们交过手,身手都不凡。 但前些日子,那些人突然离开了莲花坞。 三个消息汇总,可推断出先帝的确在四处找胖和尚,且他眼下极有可能也知道胖和尚在黄沙岭,并寻去了黄沙岭。 胖和尚和余良志危矣。 卫清晏再顾不得歇,一路疾驰。 却在距离甘州城还有两日路程的益州地界,发现了两具尸体。 余二公子认出那两人皆是跟着余良志出来的护卫。 从两人遍体鳞伤的尸体可看出,两人死前都经过一场恶斗,死亡时间不超过一日。 “殿下,这两人是祖父身边身手最好的,我怀疑祖父也在益州。”余二公子面色凝重。 祖父只带了十几个护卫出来,以护卫对主子们的重视,定是身手最好的护在主子身边。 余二公子的猜测合乎常理,但若余良志和胖和尚离开甘州,甘州药庄的人定会给时煜来消息。 时煜并不曾收到甘州那边的消息,说明甘州药庄那边说的老者和和尚还在甘州。 可眼前死的的确是余府护卫,余良志带的人本就不多,正常情况下,不会将原本就不多的护卫再打发离开。 所以,定是余良志察觉有人要抓胖和尚,弄了两人假冒他们呆在甘州,他则带着胖和尚离开,极有可能在益州地界被先帝发现,才有了这两具尸体。 要么是余良志使了障眼法,让他的护卫吸引先帝的注意力,而他们依旧留在甘州,或者躲在别处。 而这些人被杀,说明先帝的人就在益州附近,甘州那边有时煜的人暗中护着,暂时是安全的。 介于这种考量,卫清晏决定先停下来在附近查看,是否还有别的线索,时煜则联系益州城的药庄和医馆掌事人。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一条岔路上的山坳里又发现了三具余府护卫的尸体以及余良志的玉佩。 周边草地上还有马车倾轧过的痕迹以及不少马蹄印,这些痕迹皆通往益州城方向。 没一会儿,益州城的管事也到了他们跟前,管事道,“城内的确来了不少可疑人,我们的医馆附近也有两个人盯着,似是想盯进医馆的患者。” “如此说来,余良志他们或许是真的来了益州,且他们还受了伤,受伤总要医治,所以,时德厚的人才会盯着医馆。”忘尘出声道。 卫清晏颔首,这也意味着先帝的人暂没找到他们。 时煜道,“先帝手中拢总只有百余人,他们这些年搜寻胖和尚的下落,必定各处散出去一些。 余下的想必都在这益州城内了,既然我们找不到胖和尚和余老大人,那便先将先帝的人,见一个杀一个。” 没了这些祸害,余良志和胖和尚的风险就减轻许多,杀了这些暗卫,或许还能引出先帝。 “好,忘尘师父与我们一道,惊蛰带其余人入城找胖和尚他们,惊蛰你们在明,吸引先帝的人,我们在暗,逐个击杀。” 卫清晏应着话,就从怀里摸出几块黑色布巾,分别递给了时煜和忘尘。 三人蒙了脸,便往益州城去,身后十几个暗卫连忙跟上。 最先杀的便是盯着惠民医馆的两人,卫清晏和时煜悄无声息落在两人身后,亮出袖中匕首,极快地同时抹了两人脖子。 忘尘在不远处,亦用毒针一针了结了一人性命,暗卫们忙上前处理尸体。 先帝暗卫身手不凡,但时煜和卫清晏原本武功就高,加上后面有功德印加持,功力大增,忘尘在大觉寺几十年,武功亦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是同伴的无回应,让先帝的人心生警惕,三人再想暗杀便颇费了些功夫,甚至到后面直接交上了手。 如此,到天黑时,拢共杀了先帝十七个暗卫,之后惊蛰等人身后再没了跟踪之人,各医馆处亦找不到疑似先帝暗卫的人出没。 那些可疑人好似突然凭空消失了般,这意味着他们极有可能抓到了余良志,但也有可能是忌惮三人的暗杀,暂时藏匿。 三人便摘了面巾,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余二公子得了时煜示意,直接去了益州知府衙门报官。 益州知府得知户部尚书的父亲,曾经的内阁大臣余良志在益州城被追杀,还失踪了,吓得忙张罗人全城寻找。 这一晚,益州城很是热闹,益州四个城门皆加派了防守。 而时煜在客栈突然被一个妇人拦下。 第265章 怀疑 妇人见到时煜很是欢喜,“在这遇到王爷实在太好了,我家小公子近日又发病了,郡主见不得小公子难受,便要老爷出去寻医。 可老爷的心早被后院那妖精勾走了,不愿出门,听闻那神医又是个有脾气的,下人未必能请得动,郡主没法只得自己来。 谁想在路上遇到歹人,那歹人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掀了郡主的车帘,郡主受了惊吓,现在说什么都不敢出门了。 不知王爷此行去哪?何时回京,可否允我们随您同行?” 她口中的郡主,是先帝弟弟凌王的养女嫣然郡主,有个出生便病弱的儿子。 嫣然郡主比时煜大几岁,时煜与她算不上相熟,但也不陌生,认得眼前这嬷嬷的确是嫣然跟前的玉嬷嬷。 听了玉嬷嬷的话,时煜问道,“嫣然堂姐现下如何了?可请了大夫?” “请了,大夫说是惊到了,郡主养在深闺后宅哪里见过那样血腥场面,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老嬷嬷想起当时场景,也打了个寒战,将时煜当做救命稻草般,“我们只带了几个护卫,都是不顶用的,老奴只能惦着脸求王爷护一护郡主。” 时煜想到城外那些尸体,还有马车印,蹙眉,“你们在哪里遇到了打斗?” “就益州城外一处山坳,听说那神医云游去了甘州,郡主心急便让车夫走近道,结果遇到那种事,被这一吓,郡主不敢再去了,可又觉愧对小公子,急得眼睛都哭肿了。” 又是甘州? 时煜和卫清晏对视一眼,“可知为何打斗,你们又是怎么逃离的。” “我们到时就见两伙人打了起来,黑衣蒙面人多,另一伙瞧着是护卫打扮,像是要拦着黑衣人。” 玉嬷嬷极力回忆着,“老奴瞧着这情况,吓得就让车夫掉头,谁料有黑衣人发现了我们,上了马车。 我们出来得急,就带了三五个人,老奴担心黑衣人伤了郡主,便报了郡主名号。 好在菩萨保佑,那人许是忌惮郡主身份,这才放了我们离开。” 时煜若有所思,“本王去看看堂姐。” 嬷嬷听了这话,知道容王这是不会不管他们了,忙松了口气,可想起什么,又迟疑道,“祸不单行,郡主被那样一惊,出疹子的毛病又犯了,不知是否肯见您。” 此事,时煜有印象,嫣然郡主打小身体也不好,一旦受激脸上就会起红疹,似过敏了般,不太好看。 时煜曾在太后殿中见她犯过一次病,倒也理解她不肯见人,但如今的情况,他不得不谨慎,便道,“堂姐不适,既是遇上了,我们自然要去看看。 便是不见我们,远远瞧一眼,在门外问几句,也好安心。” 嬷嬷生怕惹得时煜不快,丢下他们不管,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嫣然郡主责骂,福身道,“王爷说的是,请随老奴来。” 见卫清晏也跟着他们一起,她便多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只觉得她气势凌厉不输容王,尤其眉心那红莲更显威严。 那日一大早,郡主就吩咐她跟着出城,所以,她还只知容王娶了安远侯府的姑娘为妃。 并不知护国将军还活着,容王妃就是当初的护国将军,眼下还被立为皇太女。 有次在街上她曾见过安远侯府的常卿念,不是眼前这女子的相貌。 只当是容王又有了别的红颜知己,因着还要求容王庇护,她便不敢多看多想。 一路领着两人到了嫣然郡主的房门口。 如玉嬷嬷所言,嫣然郡主并没允他们进屋,只隔着门向时煜哭诉此行艰难,问可否跟着时煜一道。 时煜看了眼卫清晏,见她点头,便也允了。 又客套安抚了几句,嫣然郡主没有见人的意思,两人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有何不妥?”一到房间,时煜便问卫清晏。 卫清晏摇头,“隔着门暂没看出什么,但她也去甘州太巧了,还有她看到了打斗,却没有报官。” 若报了官,官府不会没反应的。 “不报官可能是她担心惹祸上身,不想节外生枝。” 卫清晏知道时煜这不是替嫣然说话,而是在分析。 便继续道,“父皇来信中提到,先帝夺舍的那三个男子,都身体不好,身体不好的人气运低,更容易被夺舍,孩子和妇人气运亦低。 我若怀疑先帝夺舍女子之身,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想法过于荒唐,毕竟他曾是一朝帝王……” “不会。”时煜打断卫清晏的话,“他不是也夺舍了两岁多的七皇子么,连幼童都夺舍,或许他穷途末路了。 只是嫣然是皇叔死后,皇婶收养的女儿,与先帝并无血缘关系。” 这个问题卫清晏那日跑遍皇室宗亲府邸时,便想到了,先帝若是早有夺舍预谋,会不会早早就在外面留了血脉,就为了预防今日这样的情况出现? 如眼下这般,他们即便知道了夺舍的条件,也只能排除皇室宗亲,却无法查尽天下人。 男人想要悄无声息留下血脉,是何其容易的事。 何况,先帝那种擅于玩弄利用女子感情的人,为达目的不设底线,嫣然可能是先帝和凌王妃的孩子,也又可能是先帝和别的人生下的孩子,设法让凌王妃养了去。 卫清晏将想法互通给时煜,时煜无力反驳,这是先帝能干出来的事。 “那便明日再找机会见一见她,她既要跟着我们,总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见。” 卫清晏颔首,“白日他们藏匿行踪,说明他对我们是有忌惮的,想来会趁着晚上出城,我们便去出城的路上守着吧。” 继续他们白日未尽的事,多杀一个是一个,没了人手可用,先帝才会狗急跳墙露出马脚。 时煜也正有此意,吩咐两个暗卫留在房中冒充他们,两人悄无声息去了忘尘的房间。 没一会儿,三道人影从客栈后门闪出。 二楼,嫣然郡主的房间,守在床前的玉嬷嬷眼皮突然沉重,趴在了床上。 一个黑影出现在床前,“主子,我们的人折损了十七个,照您的安排,属下已吩咐他们分开出城。 只是如此的话,我们想要找那和尚更难了,万一叫时煜他们先找到……” “那便让他们去找,朕跟着他们,总会有机会接触和尚的。”嫣然眸中怒火喷涌。 再不让暗卫们避开,就得被时煜他们杀光了,谁能想到,几年不见,这两个孽畜武功竟这样厉害。 他精心培养的人,被他们切瓜一样,可恶至极。 最可恶的是一莲,不帮着他这个亲哥哥,反将功德印那样好的东西给了卫清晏。 今日所受屈辱,等找到一莲,他定要加倍讨要回来,他沉沉吸一口气,对暗卫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设法带朕去知府监牢和乱葬岗走一趟。” 他不知道卫清晏习得了一莲多少本事,是否能看出他夺舍了嫣然,但明日再不见他们,定会叫他们生疑。 保险起见,他今晚必须收集更多怨气,尽快练成怨蛊之身,如此便是卫清晏天眼已开,他也能用怨蛊之身遮掩过去,那怕半成都足以掩饰。 而监牢和乱葬岗是怨气最多的地方。 原本只是以防万一,才留了嫣然这个血脉,并在她体内种下怨蛊做备用,没想他竟真的有用到嫣然身子的一天。 还是被他当做棋子养着玩的时煜和卫清晏逼得,时德厚恨得牙痒痒。 两个小畜生! 第266章 找到了 “主子,出事了。” 时德厚刚从监牢出来,便有暗卫来报,“容王他们埋伏在出城路上,我们的人又折损了好几个。” “废物,朕费尽心思养你们,就是让你们送上门给他们宰的?” “主子息怒,是我们大意了。”暗卫忙跪地求饶,明明他们出发前,看见容王房中有两人熄灯安寝的。 谁能想到尊贵的容王和护国将军会大半夜不休息,亲自蹲在树上等他们。 还让人冒充他们留在屋中,蒙骗他们,实在是卑鄙狡猾! 暗卫见时德厚喘着粗气,不作声,小心道,“他们守在城外,主子若此时出城去乱葬岗,怕是会被他们发现。” 时德厚闭了闭眼,“传令让他们在城中藏好,不可再轻举妄动,随朕去青楼。” 青楼枉死的女子多,眼下去不了乱葬岗,只能退而求其次,实在不行,便花点钱现杀几个,一定要遮掩他这夺舍之身。 否则,这次只怕要折在那两个孽畜手里…… 城外。 时煜揽着卫清晏的腰,从树上一跃而下,“回去吧,他们定然是有所察觉,不会再溜出城了。” 忘尘紧随其后,“你们悠着点,我虽是个老人,可也是个活人,你们腻腻歪歪,可有考虑过我这孤家寡人的感受?” “要不,晚辈也揽大师一程?”时煜回头,朝忘尘伸手。 忘尘蹦得老远,“呸呸呸,童年无忌,老衲可不想将来去了地下被皇后拧着耳朵算账。” 见卫清晏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说道,“晏丫头,看好你的男人,老衲觉得他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好。”卫清晏莞尔。 她知道忘尘和时煜是想活跃气氛,只是,她心底牵挂胖和尚,实在轻松不起来。 三人又悄无声息回到了客栈。 一进屋,两个暗卫低声禀道,“嫣然郡主离开了,玉嬷嬷中了迷药被留在了房中。 带嫣然郡主走的人,武功很高,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跟着。” 这是时煜的吩咐,若不敌对方,便安心留在房中,免得被发现,反丢了性命。 “退下吧。”时煜吩咐道。 还有一个多时辰便天亮了,是人是鬼,天明便可见分晓了。 可没想到,还没到天亮,暗卫又来了,欲言又止,“嫣然郡主和男子在客栈后院私会,被兄弟们发现,眼下两人回到了嫣然郡主的房间。” “私会?那男子是谁?”卫清晏蹙眉。 “是兴国公府的五公子,葛飞舟。” 卫清晏立即在脑中搜索葛飞舟的信息,兴国公的庶子,姨娘是花魁出身,机缘巧合拜江湖高手为师。 传言他在兴国公老夫人丧期,玷污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被兴国公赶出家门,之后再无踪迹。 卫清晏之所以记得此人,是因为他身手极好,曾经的卫清晏单打独斗是比不过葛飞舟的。 这人和嫣然郡主怎么扯上的关系,两人是真的有情,还是为遮掩什么? 几乎同一时间,卫清晏和时煜掀被下床。 他们要去见一见嫣然。 既然是被容王府的人发现的,时煜这个做堂弟的过问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次房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就是葛飞舟,见是两人,稍有迟疑,还是让两人进了屋。 “葛公子怎会在堂姐的屋里?”时煜开门见山。 “王爷会来这里,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葛飞舟倒是不遮掩,“我与嫣然情投意合,因我庶子之身配不上她,便被棒打鸳鸯。 得知她来了益州,是我没克制住,过来见她一面,还请王爷看在你们同为时家人的份上,别让此事外传,免得嫣然难做。” “你既想护住她名声,为何又要半夜来与她相见?”卫清晏回了他一句,走到嫣然面前。 因是起了疹子还没好,嫣然在屋里也带着笼着白纱的帷帽,让卫清晏一时好奇,她刚刚与葛飞舟私会时,是否也有戴帽子。 若是戴了,暗卫又是怎么认出她的? 卫清晏心里想着稍后问一问暗卫,眼睛她盯着嫣然,没有被夺舍的痕迹。 她一把握住嫣然的手,“堂姐莫怕,你告诉本妃,是不是这登徒子欺辱你,若是,本妃绝不饶他。” 她的手很凉,凉得卫清晏蹙了眉。 “你别伤他,他什么都没对我做,我们只是在后院叙了会话,当年是母妃看不上他,才使了手段,害得他被赶出家门,总归是我对不起他……” 嫣然低低啜泣,“这是多年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往后也不会再有,你们放他离开吧。” 葛飞舟却不领情,“我说了,等我护送你安全到家,自会离开,你要寻医,我也可陪你去找,你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容王爷未必会去甘州,那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嫣然哭的更厉害了,“是我这做娘的没出息,对不起我儿,我会和容王一道,不必你跟着,你也不能跟着,否则传到京城,你让我往后还怎么做人,我的孩子又该如何做人……” “我不在你面前出现,不叫人看出端倪,这也不行吗?你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你就不能顾顾自己,万一再遇到歹徒,你又该如何。” “要不,本王拨几个人给堂姐,让他们护送你去甘州?”时煜试探道。 嫣然似想到什么恐怖的事,吓得身子瑟缩,“我,我不敢去,容王你别丢下我们,寻医的事我会再想法子,我不能有事,我若没了,我儿再无人护着了。” “不必王爷费心,我陪她去……” “不。”嫣然打断他的话,“我已经连累你被赶出家门,不能再害了你,你走吧。” 时煜与嫣然交情没深到要管她的情事,也没兴趣听两人苦鸳鸯的戏码,呆了一会,便寻了个理由带着卫清晏离开了。 何况,他们过来,本就是有别的目的。 “是吗?”回到房中,时煜问道。 卫清晏摇了摇头,“不确定,没看出什么,但又觉得蹊跷。” 思及此,她唤了发现两人的暗卫进来,问他如何认出嫣然的。 暗卫脸色泛红,“两人搂搂抱抱时,葛公子让嫣然郡主跟他走……” 被拆散的鸳鸯久别重逢,情动之下说这样的话,算正常范畴,葛飞舟武功高强,情动之下没有察觉暗卫的靠近,也可以说得过去。 “继续盯着。”时煜先卫清晏下了令。 卫清晏颔首,正欲再说什么时,惊蛰大步而来,“主子,找到了。” 惊蛰和益州知府的人,一晚上全城搜寻。 余良志的护卫,认出惊蛰,再看余二公子和他一起,便主动卸了伪装现身。 原来,余良志的确用了障眼法,弄了两人在甘州冒充他和胖和尚,又将护卫分成两队。 其中一对护送空马车,引着先帝的人往莲花坞方向去了。 而他和胖和尚则做了伪装往京城赶,却没想到在益州城外,又遇上了从京城赶来的先帝暗卫。 好在,余良志警觉,让一人提前探路,那人察觉不对,就给余良志及时示警。 两人提前下了马车,藏在山中,一人在马车里扮演余良志,一人驾着马车往益州城冲。 先帝暗卫只当马车里的就是余良志和胖和尚,等杀了余府阻拦的护卫,要追时,马车已经进了城,马车里的人也混在人群中不见了踪迹,这才召了其余暗卫一同找人。 得知他们还藏在山里,卫清晏两人当即跟着护卫寻到了山里。 最终在一个山洞里寻到了两个老人。 卫清晏看着靠在石头上的和尚,良久才牵动嘴角,“胖和尚……你……怎么只剩这么点了……蓬莱是不是只喝仙露,没有肉吃?” 一莲听到她声音,缓缓睁开了眸。 卫清晏垂着头,想将胖和尚打坐的脚伸直,好将人抱起,可胖和尚的一双脚,因打坐许久,似僵硬定型了般。 她不敢用力,怕伤着了他,慌得落了泪,哽咽道,“没关系,我能把你养回到从前的样子…… 届时,你好好养,你身上没有肉……我可不要你背……会硌得慌……” 第267章 师父同你说个秘密 一莲抬了抬手,没抬动,自喉间叹出一口气,“往后你有夫君背,何需老和尚。” “不,还要的。”卫清晏拼命摇头,“夫君是夫君,您是您,没人能代替您,谁也代替不了……” “不害臊,你如今身子好了,老和尚可不想背你。”歇了口气,一莲继续道,“倒是你可以把老和尚背出去,这山洞太闷了。” 他的小丫头来了啊,他便不想死在这山洞了。 “我帮你。”时煜上前,他看出卫清晏已经悲痛到极致。 卫清晏点头,将脸在一莲膝上蹭了蹭,蹭掉遮去视线的水珠。 时煜触及一莲,心下一缩,一莲的身子已经僵化了,还活着已是奇迹,若强行掰直他的腿,定会伤着他的。 卫清晏亦发现了这点,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动,师父会痛的。 她吸了吸鼻子,将成打坐姿势的一莲抱了起来。 原本肥胖的人,眼下皮肉枯槁,只剩一副骨架,如同干枝,卫清晏抱得小心翼翼,生怕重一点就让枯枝折断了。 上了马车,将人放在马车被褥上,她懊悔自己愚蠢,为什么不多带几层褥子,将马车垫得更厚一些。 马车颠簸,她坐在一莲身后,让他靠着自己,双手展开似双翼,将一莲护在保护圈内,免得他坐不稳摔了。 从前她身子不好时,师父带她寻药时,亦是这样照顾她的。 时煜忙吩咐惊蛰将马车赶得再稳些。 一莲苍老的唇角弯出一点笑意,无奈道,“丫头,不必紧张,老和尚坐得住,但老和尚有些累,要歇一歇,到了你唤我。” “好。”卫清晏仰起头,逼回眼泪,满心苦涩。 马车到客栈时,时煜已经命人找好了大夫。 一莲没醒,卫清晏亦叫不醒他。 连着几个大夫都摇头,“油尽灯枯,该准备的准备着吧。” 这准备,是准备后事。 余良志在隔壁房间换了衣裳,吃了口热茶,也赶来了,对卫清晏道,“你师父攒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你。 这些时日,他醒得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这般昏睡着,给他擦洗擦洗,换上一套体面的衣裳,有什么想说的,好好同他说一说吧。” 说完了,该送他走了,这般熬着于一莲来说亦是痛苦。 时煜道,“小晏,你去给师父准备袈裟,我来给他擦洗。” “师父可有同你说莲花印的事?你可知要如何将莲花印归还给他?” 卫清晏被泪水洗刷的眸子,清澈透亮,满是恳求地看向余良志。 余良志第一次看到她求人的模样,叹气,“这是他的命,你无需多想,快去准备衣裳吧,莫要来不及了将来后悔。” 师父惯爱干净,卫清晏不敢再耽搁,转身就要出去,想起什么,她看向余良志,“师父不喜欢做和尚,是不是也不想穿袈裟,我买寻常衣裳可好?” “老和尚总算没白疼你。”一莲眸未睁,语先出,“寻常布衫便好,不急着换,你们先出去,我和丫头说会儿话。” 时煜颔首,率先走了出门,守在了房门口。 卫清晏从嗓子里挤出话来,“您想聊什么。” “把我荷包里的丹药拿出来,老和尚吃了,才好和你多聊会儿。” 卫清晏忙照做,又喂一莲喝了点加了参片的水。 一莲摆摆手,示意够了,而后眸光看向她眉心的莲花印记,“拿回来了就好,往后可不许为了救人,不管不顾。” 卫清晏怔住,师父知道她为救时煜弄丢过功德印,那,“您是不是去过京城?” 一莲眸中带着点笑意,默认了。 “您跟在我身后一起到了京城,您看到我救时煜,看到我杀吴玉初,看到我生机流失,是不是?” “你恢复记忆,满心仇恨,戾气太重,老和尚怕你妄造杀虐,连累了我。” “不是。”眼泪又盈满了眼眶,卫清晏扑到床前,“您是担心我,才跟了我一路。 您发现我没了功德印,又对时煜生了防备,担心我不愿从他那里得到生机,担心我补充生机不及时。 所以,您对父皇动了手脚,让他的天子紫气供养着我,是不是?” 她先前想不明白,为何她生机流失会影响父皇,分明那三年胖和尚与她形影不离,根本没来过京城对皇帝动手。 如今都想明白了,去蓬莱是骗她的,他一直跟着她,护着她,而她毫无察觉。 “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我该早多想一想的,早该去找您的,我要如何将莲花印还给您,您告诉我,我要如何做?” “你没有对不起老和尚,是时家对不起你,皇帝是你父亲,抽他一丝紫气护你,是尽他父亲之责,老和尚有分寸,不会影响他帝王气运。 老和尚也对不起你,若不是幼时无知,被时德厚哄骗了那些害人的邪术,他就不会生出野心,不会生出害人之心。 你会长在皇家,每日只需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不会有黄沙岭一战,老和尚是在赎罪,你不必愧疚。 莲花印还不了,老和尚也不想要了,生来带莲,注定孤寡一生,被它累了一辈子,够了。 老和尚也没骗你,虽然我的莲花命魄化作两团魂火,加之时煜那团,三团魂火一起才复活了你,但你的功德印的确是由你身上功德炼化而成。 我和时煜顶多算是锦上添花,所以,你不必难受,便是不将这莲花印给你,我的命数也就这些年。” “可我不想没有师父,我还想您带我纵情山水,吃尽天下美食,还有娘,她也时常念叨你。 如果您不想四处跑,那您就在京城,我如今是皇太女,我还有宝藏,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酒。 我再也不藏您的酒了,再也不和您斗嘴了,我只要您好好活着……呜呜呜……” 眼泪流了满脸,模糊了视线,擦也擦不干净,索性不擦了。 一莲从前总骂卫清晏犟,浑身是伤,再怎么疼也不哭,今日却差点被她的眼泪冲走了。 看着哭得伤心的孩子,他很想如从前那般拍拍她的头顶,让她别伤心,可他这副躯体早已失了知觉,眼下只有靠这丹药撑着一口气,唯有眼睛和嘴皮子能动了。 “皇太女可不兴这样哭,会失了威严,也替我向你娘道个歉,若非我助时德厚去了铸剑山庄,她也不会承受后面的一切苦难,老和尚作孽实在多啊。” “娘不会怪您的,您是被时德厚蒙骗,您的本意是想平定天下,我知道的,您和父亲有一样的志向,您只是不忍苍生疾苦。 是他伪装的太好,是他的错,不是您的错啊……” 一莲听了这话,眼里也湿润起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便是这母女俩了,若她们恨他,他大抵会带着遗憾走吧。 叹了口气,他又道,“我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而你却有更艰难的事要做,这亦是我的过错。 大魏建国,我假死隐退,去了蓬莱,那是我母亲的家乡,我想去寻一寻母亲的亲人。 他们是术法家族,看不上寻常人,自然也就看不上私自外出,与寻常人生下的我。 我觉得没意思,便又回到了大魏,不问俗世,一心隐居莲花坞。 直到三年前救下你,我才发现时德厚竟用了夺舍邪术,苟活人间。 可那时师父已将莲花印炼化成魂火送入你体内,再无法探知他的下落,更没能力阻止他。 只能避开他,直到我在那些寻我的人身上嗅到怨蛊气息,怨蛊乃是将黑苗毒虫塞进女子体内,让毒虫将女子活活啃噬干净,女子如此痛苦死法,必定产生极大的怨气。 由这怨气炼成的怨蛊,若在汲取过多怨气,则会练成怨蛊之身,怨蛊之身形同恶魔,是眼下的你对付不了的。” 卫清晏的心胀痛到极致,而后爆裂开来,痛得窒息。 所以,根本不是为了赎罪而救她,而是救下她后才发现时德厚罪行。 “那您更得好好活着啊,功德印回来后,我便能看见被夺舍的景王身上有小鬼,亦能看见藏于破煞里的阿布。 若是他练成怨蛊之身,我还能看出端倪吗?” “老和尚生来便会玄术,有关于怨蛊的记忆,却不曾真正见过怨蛊之身,想来时德厚生出野心后,没少钻研邪术。 所以,你才需要更强大,丫头,你附耳过来,师父同你说个秘密。” 第268章 巨痛 没人知道一莲和卫清晏说的秘密是什么,只听得卫清晏哇的一声哭出来。 大家以为是一莲咽气了。 时煜的手都要推门了,却听得屋里又传来一莲的声音,“听话,这辈子做和尚非我本愿。 下一世,老和尚要做有父有母有兄有弟有姐有妹有妻有子有女之人,丫头,和老和尚拉个钩,下辈子便做老和尚的亲人吧。” 卫清晏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我不惧,师父,我不惧他啊。” “可为师惧啊,莫要让师父走的不安心,好不好?” “师父……师父……”卫清晏哭得声嘶力竭。 一莲的喘息声愈发的慢,“老和尚先前不让你叫我师父,是存了私心的。 我命中孤独,本是因愧疚,将你和你娘带在身边,那段时间却是我这辈子最温暖,最快活的时光。 得你们,是师父之幸,早已在心里将你和你娘当成孙女和女儿,是以,才不想听你师父师父的喊着,这个钩你若不愿拉,便算了。” “我拉,我拉,您不要有遗憾。”卫清晏将一莲的手抬起,和他做了个拉钩的手势,嘴里念叨,“下辈子,我做师父的孩子,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可是,师父,您的吩咐,我怎能……我做不到啊……” “师父不逼你,但你想想时德厚为何四处寻我,你不要的,是他费尽心思想要惦记的。 丫头,这是师父给你最后的庇护,往后你只能自己朝前走了……让他们进来吧。” 卫清晏明白一莲这是要同其他人话别,忙抹了把泪,哑着嗓子朝门外喊了句。 一莲眯着眼看走进来的时煜,“便是没有功德印,待你们圆房之日,你的魂火亦会归位,身子康复。 我这苦命的丫头啊,生来肩负重担,此生多舛,幸得有如你这般的人相护相守。 当年你能为她舍出魂火,老和尚希望你,往后无论何时莫要弃她,助她扶正道,诛妖邪,与她共进退,不离不弃,可好?” 时煜毫不迟疑地点头。 撩起衣摆跪在了床前,“您放心,必不叫您失望。” 一莲含笑,“那稍后便劳你受累,替老和尚换件衣裳,也好好劝慰她,莫哭了。” 话落,他看了眼余良志,多年老友默契,一切都在不言中。 最后视线停留在卫清晏身上,慢慢地阖上了眼睛,唇角微微抿着一丝笑意,脚依旧是盘起打坐的姿势,似一尊卧倒的菩萨。 卫清晏定定呆在原地,随后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地。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憋在喉咙,嘴巴长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眼泪簌簌下落,胸口闷得喘不上来气。 时煜掐着她的人中,“小晏,呼吸,呼~吸~” 空气重新进入胸腔,大脑好似也有了意识,她痛哭出声,“师父!!!” 卫家父亲对她好,主要是教导之责,父皇对她好,更多是因为愧疚,唯有师父是润物细无声的疼爱,是父亲怜爱子女一般的爱着她。 她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父爱,是从师父这里,他会教诲她做人的原则,亦会纵容她的顽劣,怂恿她肆意地活着。 他会因她不好好吃饭而忧心,会因她恢复记忆痛苦而暗自关怀,会在她招惹了江湖上的恶人,帮亲不帮理的替她打回去。 他说,我家的孩儿根是正的,能犯什么错,你们有矛盾定是你的不对,欺她便得挨老和尚的打。 卫小夫人给她下药,让她没有月事,她不以为意,他却费心为她调理两年,那些苦得要命的药,她不想喝,他便变着法子弄来各种蜜饯。 他说,胡闹,姑娘家该有的,你也得有。 可如今,给予她无限父爱的师父没了,那个端着药碗追着她身后,骂着哄着要她吃药的师父,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似孩子般嚎啕大哭,这边的哭声,惊动了客栈里的人,嫣然主仆亦到了房门口。 问守在门外的惊蛰,“出了何事?” 惊蛰得了时煜提醒,对她有所防备,含糊道,“我家王妃的一个长辈身子不好,王妃担心他。” “既是长辈,我也该进去探望探望。” 说着话,她便抬步要跨过门槛,惊蛰的刀挡在了她身前,“我家王妃正难受着,郡主还是莫要凑乱了。” 嫣然见他亮了刀,只得收回脚步,却没有离开,退到了旁边站着。 早在门口等着时,时煜便命人去买了寿衣回来,知道一莲咽气了,几个护卫便拿着寿衣,提着热水进了屋。 卫清晏默不作声转身出了屋。 可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那种失去至亲之人的巨大悲痛,如巨浪般再度砸来,化作眼泪滚滚而下。 她静静站着,一动不动,脸上的泪慢慢变干,再流出来,再风干,反反复复。 等时煜和余良志帮一莲整理妥帖,打开房门时,卫清晏的脸因泪水紧绷着。 她正欲抬步进屋时,嫣然走到她身边,“王妃节哀!” 卫清晏神情木木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便进了屋。 嫣然本欲跟着,再次被惊蛰拦在了门外。 便听到里头卫清晏道,“师父遗言,死后焚化,他虽是方外人士,但我想按民间习俗,最后陪他三日,再入殓焚化。 时煜,这里是客栈,总归是不便的,你帮忙买个宅子,我们带师父过去吧。” 民间守灵三日,是害怕出现假死情况,所以人去世后,要有亲人守护三日,以防万一,同时也是生者对死去之人的不舍之情。 卫清晏要如此,无可厚非。 “已经让人去买合适的宅子了。”时煜应道,“客栈这边也同掌柜的打点好了,你安心。” 卫清晏又看向余良志,“您一路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余良志看了眼一莲,点了点头,扶着余二公子的手,去了隔壁房间。 才刚坐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就听得一阵急促的上楼声,而后是护卫的声音,“宅子已经买好了,属下也让人将该准备的往宅子里准备了。” 卫清晏莫名就会了掐算,她在心里掐了掐时辰,适合移灵,便道,“走吧。” 她开了口,没一会儿,一行人便带着一莲的尸身出了客栈。 嫣然带着玉嬷嬷紧跟其后,葛飞舟亦跟在了队伍中。 玉嬷嬷不解,低声道,“郡主,那边在办丧,咱何必跟着呢,容王答应带我们走,等他忙完定会来找我们的……” 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寻医,神医没找到,先是看到厮杀的血腥场面,现在又赶上丧事,她实在是觉得郡主没必要沾这个晦气。 嫣然不语,眼刀子刮了过来,玉嬷嬷顿时噤声,不知为何,这样的郡主好可怕。 容王府护卫的办事速度极快,这些人到宅子时,宅子大门上已经挂起了白幡,灵堂也布置好了。 一莲被安置好,卫清晏用白布将他盖住,挥退所有人,低声对时煜道,“时煜,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第269章 气死先帝 许是哭多了,卫清晏再哭不出来了,盘腿守在一莲身边,为他抄经,抄累了,便趴在他身边看看他。 到了这份上,是真的看一眼,便少一眼了。 娘没来,她还得替娘把她那一份也看了。 时煜陪在身边,时刻关注着长明灯,时不时拨一拨长明灯,免得它灭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言。 任何安慰的话都缓解不了卫清晏此时的伤心,他无法让她不伤心,能做的便是不让她孤身一人承受这伤痛。 除了余良志和忘尘和尚,卫清晏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不许任何人进屋打搅一莲。 时德厚很想知道一莲是不是真的死了,虽然卫清晏的悲伤不似作假,但一莲狡猾,让他抓了这么多年都抓不到,卫清晏也是浑身上下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 他难免要疑上一疑。 若是真死了,虽可惜不能逼他说出更多的玄术秘法,但死了有死了的用处。 一莲的母亲可是蓬莱灵族的灵女,灵女生的孩子,便是死了,无论肉身还是魂魄都是异于常人的。 何况一莲入佛门修行几十年,慈悲行善,两相结合,他死后焚化定能结出功德舍利。 有功德舍利加持,他想夺舍谁,便可夺舍谁,再也不会因夺舍术法修炼不精,只能夺舍气势低落,有血缘关系之人,还要承受违背天道的反噬,屡屡换身子维持生命。 昨晚怨气汲取的不够,怨蛊之身临门差一脚,眼下虽能遮掩夺舍痕迹,暂时骗过卫清晏。 但这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是长生不死身,要的是天下独尊,凌驾于凡人之上,要的是一统天下的大业。 可几次想去探虚实,都被惊蛰拦在了门外,欲让葛飞舟暗暗潜入,又有个忘尘蹲在屋顶,这些人当真是可恨至极。 玉嬷嬷见她再次碰壁,气呼呼回到房间,劝慰道,“郡主,您有这份心意,他们不领情,您又何须过去受气……” “出去。”时德厚烦躁地打断了她。 又是那副骇人神情,玉嬷嬷打了个惊颤,再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葛飞舟到了时德厚房中,“主子,可要属下将玉嬷嬷处置了。” “先留着。” 玉嬷嬷此时死了,难免又生事端,有她在还能掩护一二,真要死,也得死得其所。 他沉声道,“将容王和皇太女在益州的消息传出去,让他们过来吊唁。” 等外人上门,卫清晏总不能还不让大家进灵堂。 下午的时候,益州知府便带着益州的大小官员上门了。 皇太女的师父死在益州,丧事就在益州城内办,他们怎敢不上门吊唁。 卫清晏得知后,淡淡道,“不见。” 时煜亲自去门口将众人打发了,回灵堂的路上,遇到了等候在那的嫣然主仆。 她满脸关切,“容王,王妃伤心过度,怕是不曾好好吃过东西,我让玉嬷嬷熬了些汤,容王带去给王妃,让她吃些吧。” 看着玉嬷嬷递过来的食盒,时煜接过了,顿了顿,他道,“她是皇太女,曾经的护国将军卫清晏,是皇上的女儿,嫣然堂姐往后还是尊她为太女殿下吧。” 嫣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坦白这些,一时没想好该有何种反应,反倒是玉嬷嬷惊道,“护国将军还活着?” 时煜点头。 玉嬷嬷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我就说殿下看着怎么那么眼熟,是了,就是做了女子打扮的卫将军啊。 卫将军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那王爷您……您先前娶的……” 见时煜主动说这事,她才敢大着胆子问,实在是好奇啊。 时煜点头,“常卿念就是卫清晏,是你们的皇太女。” 玉嬷嬷震惊过后,连连说道,“是老奴眼拙,不识殿下……” 亏她先前还以为这女子是容王藏在外头的相好,以为郡主称呼那女子为王妃是为了讨容王欢喜。 怪不得先前府中下人都在议论,杜尚书得了陛下赏识,连带着他妹妹都入了皇上的眼,一抬抬地赏赐流水似的往安远侯府抬。 这哪是赏识杜尚书啊,皇上这是疼爱女儿啊。 可不对啊。 玉嬷嬷反应过来。 那容王和皇太女岂不是叔侄? 那这两人怎么能做夫妻? 还是说,他们在京城不被世俗所容,这才躲到益州来了? 可在客栈相遇时,他们连伪装都不做,不像是躲难的啊,她离京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她看向嫣然郡主,想从嫣然郡主脸上看个答案。 嫣然此时已调整好情绪,跟着道,“是啊,卫将军活着实在是太好了,只是,那样的话,你和她……” 她欲言又止,似不知道要如何问出口。 时煜神情冷肃下来,“本王和嫣然堂姐一样,都不是时家血脉。” 嫣然神情骇然,“你,也是太后抱养的?” “不,我是被先帝那个阴险小人偷来的。”时煜咬了咬牙齿,“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活着像阴沟里的老鼠,死了也只配在阴沟遗臭万年。” “怎么会是这样?”嫣然捂着嘴,“你……你要做什么?” 惊蛰道,“不是要做什么,是已经做了什么,那坏胚太坏了,太恶毒了,要我说挫骨扬灰丢阴沟都是轻的,应该把他的灰撒在大街上,让大魏百姓践踏再丢阴沟才是。” 时煜好似不想惊蛰多说,忙轻咳一声打断,“堂姐好意心领了,你们准备准备,三日后,将师父焚化,我们便直接归京。” 嫣然被时煜刚刚那些话,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哪里还能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时煜离开,她随意寻了个借口将玉嬷嬷打发走,独自回了房间。 葛飞舟没多久便到了。 嫣然压抑着怒火,“派人去一趟皇陵。” 葛飞舟刚刚就在附近,将时煜和惊蛰的话也听了个全,迟疑道,“主子,若他们真这样做了,该如何?” 总不能挨个翻京城的阴沟,捞先帝的尸骨吧? 更说不上报官,或者告知皇上之类的。 有了皇帝的罪己诏,主子的名声已经臭了,只怕时煜敢这样做,就是皇上默许的,毕竟他能替主子下罪己诏,怕是恨毒了主子了。 “孽子,都是孽子。”嫣然狠狠的一拳砸在桌上。 葛飞舟迟疑道,“主子,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试探您?” 否则怎会突然说那些。 嫣然想了想,道,“无论是不是试探,都需得派人去皇陵看看,且,朕了解时煜这个小畜生,在他心里卫清晏是最重要的。 既然益州官员已经知道卫清晏身份,就没再瞒的必要,他定是希望大家以卫清晏为尊,才开口提醒朕以后称呼卫清晏为殿下。 哼,好一个皇太女,时瑾这个逆子竟敢将朕的江山交给一个女子,真是好得很。” 葛飞舟见他气,不敢忤逆,只得传令下去,让人回京探皇陵。 他的人出城没多久,容王府暗卫便到了灵堂里,“王爷,如您所料,的确有人纵马往京城飞奔。” 卫清晏接话,“如此说来,她竟真的是先帝,可我却看不出端倪,那她应是练成了怨蛊之身。” 她已经从时煜口中得知刚刚门外的发生的事。 玉嬷嬷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嫣然一个后宅妇人,又早早带着玉嬷嬷离了京城,玉嬷嬷不知道的事,她也不该知道。 尽管她掩饰得不错,可时煜还是察觉出了反常,这才和惊蛰一起骗她将先帝尸骨丢进了阴沟。 先帝那样自负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死后被丢阴沟,定会派人回京查看。 第270章 先帝阴谋 时德厚在葛飞舟面前笃定,时煜不是试探他。 但其实心里是越想越没底,驾崩已经第七个年头,他不得不承认,时煜已经不是从前他熟知的那个时煜。 因着这个顾忌,后面的两日他都没再往灵堂那边去,只吩咐玉嬷嬷一日两餐地给卫清晏煲汤。 送过去的汤,时煜都接了,还给了玉嬷嬷打赏,说卫清晏这几日吃什么都没胃口,唯有玉嬷嬷的汤她能喝些。 玉嬷嬷也高兴,同他道,“郡主,有了这几日的交情,往后您多同皇太女走动走动,有了太女这个依仗,老爷定会多往您院子里去的。 老奴瞧着容王和太女都是好的,没准到时您求求他们,他们还能为小公子寻得名医呢。” 时德厚若有所思,“皇太女喜欢吃你做的吃食,明日一大早,你便多做些。 我们寄人篱下,你勤快些,多在灶房帮帮忙,再把我匣子里那颗老参拿去。 这些日子大家伙都辛苦,熬个大锅汤,大家都补补。” 玉嬷嬷忙应道,“老奴晓得了。” 明日上午,皇太女的师父焚化,同亲人做最后告别,想来又是一番撕心裂肺,可伤心也得填饱肚子,否则身体怎么受得住。 提到焚化,她又想起刚刚送汤时听来的,“郡主,听说容王去了附近的寺庙,请了四十九个法师来。 厨房那边得了吩咐,今晚上灶房不能断火,得时刻供着点心和热水,想来是要做一晚上法事,为亡者念经超度呢。” 时德厚摩挲中手中茶杯,卫清晏对一莲倒是孝顺。 她似闲聊般,“你说这益州又不是那和尚的家乡,皇太女他们也是路过此处,为何不直接带着和尚回京再发丧呢。” “听说那大师临终前要求死后即焚,焚后扬灰,是皇太女舍不得,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才恳请大师硬留三日。 若是带着大师法身回京,三日哪够,奴才猜应是这个原因吧。” 玉嬷嬷又叹了口气,“听说师徒感情很好,皇太女伤心得还昏厥了一次。” 这些,时德厚也让葛飞舟打听到了,见没什么新鲜消息,便又打发玉嬷嬷去了灶房。 掌灯时分。 四十九个法师到位,团团围在棺椁旁诵经,满屋子的梵音和木鱼声传出,时德厚刚靠近,头便昏沉地难受。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魂魄和嫣然的身体还没完全契合,遭不住梵音佛法的威力。 可卫清晏难得愿意让人进入灵堂,他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便示意葛飞舟借着上香的名头,去瞧了瞧棺椁里躺着的人。 葛飞舟这些年奉时德厚的命,一直在找一莲,期间也是见过几次的,只不过都叫一莲逃脱了。 看了棺椁里的人,虽然已经瘦得脱了相,但的确就是他抓了几年都没抓到的和尚。 出了灵堂,便朝远处的时德厚微微点头。 时德厚头痛得厉害,心跳也加速难忍,灵魂好似要从身子里撕裂出来,体内怨蛊也受了梵音的影响,躁动异常。 他只得离远了些,心里头有些不安,便朝葛飞舟投去一个让他去他房间的眼神。 玉嬷嬷这两日已经看出端倪,自家郡主和外男牵扯上了,但她那日才开口劝慰,便被郡主呵止。 眼下,瞧见两人眉目传情,只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去灶房帮忙离开了。 一到房间,葛飞舟便道,“的确是一莲和尚。” 时德厚喝了口水,闭眼调息,稳了稳不安的心神,“若今晚动手,你们有几成把握带走尸体?” 确定了是一莲,他便有些迫不及待。 一莲的尸身,对他这种修术之人来说,都是格外的诱惑。 功德舍利自不必说,就是他的骨灰服用后都能助他修为大增。 而且不知为何,他心里头有些不安,总觉得将尸体早些抢到手才好,他可以亲自盯着一莲火化,定不浪费一点。 可葛飞舟却道,“不到三成,容王和那个忘尘武功非凡,明里暗里还有几十人。” 三成,这不是时德厚要的结果。 若抢尸不成,反打草惊蛇,再想动手就难了。 “那便按原计划明早动手。” 卫清晏这几日都喝了玉嬷嬷送的汤,引子已下,届时,可随他操控,不足为惧。 护卫的吃食明日亦会经玉嬷嬷的手下药,那么就剩时煜和忘尘了。 “忘尘交给你,时煜由朕来收拾。” 葛飞舟听了他这话,神情欣喜,“主子可是大成了?” “还欠缺些火候,但对付时煜,足矣。” 两人又密谋低语了些话,就听得外面有动静,葛飞舟忙出门查看。 反正容王府的人已经知道他和嫣然郡主有旧,他也不必过于遮掩。 没多久,他便又回到了时德厚身边,“卫清晏晕倒了,大夫说是疲劳加伤心过度。 眼下已经被时煜带下去休息了,灵堂由余家祖孙和忘尘和尚守着。” “从京城不眠不休赶来,又守着一莲几天没回房,铁打的身子也会累到。” 葛飞舟听出他语气里的酸味,想想也就明白了。 主子对时煜和卫清晏十几年的纵容疼宠,而一莲只与卫清晏相处三年。 卫清晏对主子恨之入骨,却对一莲奉若亲父,怪不得主子心里会不舒服。 不过,卫清晏病了倒也是好事,时煜照料她,今晚定也休息不好,明日他们胜算会更大些。 这般想着,葛飞舟心里松快了不少。 便又去了灵堂转了一圈,见一切无异,再状似无意打听了卫清晏的情况,听说还在昏迷着。 他不放心,还是亲自走了一趟,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时煜,“这些时日多有叨唠,这药是我从江湖上得来的,听说对心血劳损有奇效,你看看要不要试试。” 时煜满脸倦容,“谢谢。” 葛飞舟朝房内瞟了眼,虽只能看到床的一脚,但却能看到卫清晏的确闭目躺着床上,便没再多言,转身就离开了。 药只是寻常补气血的药,他很清楚,便是真给了上好的药,时煜也不会给卫清晏用。 卫清晏并非生死关头,只需好生休息就能恢复,时煜自不会冒险给她用来路不明的药。 确定了想确定的,他便安心回了自己房间,熄了灯抱剑和衣躺下。 忘尘不好对付,他亦需养精蓄锐才行。 他却不知,在他阖眸休息时,床上的卫清晏却睁了眸。 接过时煜递过来的水,卫清晏一口喝尽后,将旁边的被褥掀开,一莲和尚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卫清晏将人扶坐着,理了理他的衣裳,最后勾了勾一莲已经僵硬冰冷的手,“遵您的愿,徒儿这便送您离开。 再同您拉个钩,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下一世,是要我做您的女儿或是孙女,都随您。” 时煜上前,手扶在她肩头,“走吧,外头已经等着了。” 第271章 不装了 得了主家不菲的香油钱,四十九个法师,分成两组,轮值诵了一夜经。 宅子本就不大,夜深人静时,梵音和木鱼声响彻整个宅院。 时德厚整个人都不舒服,难受得险些后半夜出门,汲取怨气以平复心神,又怕被人发现节外生枝,只得作罢。 到天明梵音停时,才略略眯了会,等他醒来,玉嬷嬷已经在灶房忙完回来。 玉嬷嬷见她精神欠佳的样子,关切道,“郡主,您可是没睡好?那边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出门了,若是您不舒服,便不要去了吧?” 焚化尸体属实没什么好看的。 可郡主说担心不跟去,会惹得皇太女不快,玉嬷嬷却根据这几日的接触,觉得皇太女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 时德厚双手展开,等着玉嬷嬷伺候更衣,问道,“皇太女可好些了?” “容王担心殿下身体吃不消,昨晚在屋中点了安神香,殿下睡到刚刚醒,瞧着精神头是不错,倒是容王守着殿下一夜未眠,看着很是疲倦。 不过累也就这半日了,等料理完大师的后事,上了回城的马车,就可以在马车里好生休息了。” 卫清晏出门没带婢女,后买的宅子只是临时用来做灵堂,就没另买婢女。 时煜有事都喊玉嬷嬷,时德厚喜得乐见,正好可以借机得知卫清晏他们的情况。 听说时煜精神不好,时德厚难得地有耐心,听玉嬷嬷絮絮叨叨。 他在心中冷笑,等他亲手拧断时煜的脖子,他的确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样一想,心情便好了许多,因着心情不错,加之今日有要事,需得补充好体力,他便将玉嬷嬷端来的早膳用了大半。 玉嬷嬷看着好胃口的郡主,嘴巴翕动了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早膳是惊蛰让她送来的,沾着荤腥的,眼下宅子里的人因着丧事都跟着吃素,郡主自然也只能如此。 可郡主自从出京后,喜好荤食,最近的素餐他吃的很不合胃口。 许是被容王知道了,惊蛰说容王感激郡主这些日子的送汤之情,不忍她跟着他们吃素,便让人单独给郡主做了点荤腥的。 让她不必多言,免得郡主得知后,心里过意不去。 她本想说,若是荤腥,郡主是能吃出来的,可郡主非但没吃出来,反而吃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量。 吃都吃好了,她更没必要提这事了。 时德厚不知玉嬷嬷的心思,吃饱喝足,他便出门等在灵堂外,那边一起动,他也跟在了队伍中。 益州城外有个大寺庙,寺庙后山建了个专门用来焚化圆寂僧侣的化身窑。 从寺庙请法师时,时煜便同寺庙打点好了,借他们的化身窑一用。 到了地方,卫清晏抱着一莲,亲自将他送进了化身窑,却迟迟不肯关上那窑门。 她定定看着一莲和尚那张脸,眼睛一眨不眨,众人知道她这是不舍,可焚化和入葬一样,都是有时辰的。 最终,还是余良志开口,“殿下,时辰该到了。” 泪水从卫清晏眼角滑落,沉默几息,才缓缓点头,手却依旧不肯松开窑门。 时德厚站在她对面,始终留意她神情,将她满眼的不舍和痛苦看在眼里,十成十认定这尸体就是一莲。 “殿下。”余良志又唤了句。 时煜站在卫清晏身后,掰开卫清晏强行巴着窑门的手,待她手指松动,手指快速与她的手指紧紧相扣,窑门被松开。 惊蛰忙上前将窑门扣死。 “别看。”时煜将卫清晏的头按在怀里,他知道,即便这人不是真的一莲,可顶着一莲那张脸,依旧能让清晏伤心。 空气中传出焦糊味时,卫清晏的手死死抓住了胸前的一个平安符。 那是用她的荷包改制而成的,是昨晚时煜亲手为她缝制,针脚粗糙,却足够牢固,更弥足珍贵。 时煜的拇指刮过她的脸颊,刮去了她脸上的泪水,他说,“莫哭了,师父会担心的。” 卫清晏含泪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窑顶上的烟息了,窑门被打开,热气迎面扑来,卫清晏被时煜带离了些距离。 众人等了片刻,待温度落下来,惊蛰将里面的骨灰装进了早已备好的坛子里。 正欲抱着坛子交给卫清晏时,葛飞舟突然一把夺过坛子。 与此同时,一群黑衣人突然冲了出来,有人接过葛飞舟手中的坛子,用包袱皮一包,缠在了背上。 “师父。”卫清晏瞳孔微缩,忙挣脱时煜怀抱,欲去抢骨灰,可足尖一点,还没运起轻功,头痛得厉害。 “小晏!”时煜惊呼。 卫清晏推他,“别管我,把师父抢回来。” 面对突然而来的变故,容王府的人忙拔了刀,可大家发现,他们刚动用内力,浑身便绵软无力。 惊蛰用剑杵着地面,骂了句,“龟孙子,又用下毒这招。” 其中一个黑衣人听了这话,提剑就要刺向惊蛰命门,时煜忙闪身过去,替惊蛰挡开了这剑。 时德厚嘴唇轻微翕动,似念着什么,他念得越快,卫清晏头疼得越厉害。 余良志上前搀扶,“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他没有武功,中了药,药性反而没有其余人严重。 卫清晏用力抓了下他的胳膊,“找地方躲起来,快。” 余良志满眸担忧,感受到卫清晏的力道,微微愣了下,旋即听话地朝前跑去。 时德厚只看了眼余良志,便没理会,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头,等他们收拾了这些人,杀他犹如碾死一只蚂蚁。 他站在玉嬷嬷身后,看着时煜和几个没中药的暗卫,既要应对他的人,又要护着中了药似软脚虾般的护卫。 形容很是狼狈。 忘尘则被葛飞舟缠住,许是也中了药,和葛飞舟过招时,明显有些艰难。 他让葛飞舟留忘尘活口,能活到百岁,还身手矫健又显年轻,或许忘尘身上也有什么于他有用的秘密。 再看卫清晏双手抱着头,疼得蹲在地上,自顾不暇的样子。 他缓缓勾起唇角,一切与他料想的差不多。 手指凝聚怨气,怨气幻化成暗器,往时煜刺去。 却被一道纸符击散。 是卫清晏。 卫清晏眸色漆黑,眉目平静,“嫣然郡主这是想做什么?” 哪里还有刚刚抱头痛苦的模样。 时德厚心头一惊,卫清晏是装的? 再看场上打斗的人,时煜和忘尘依旧是应付艰难,骨灰已经稳稳地背在他的人背上,而清晏额头紧攥,像是极力隐忍什么。 他心头略作镇定,卫清晏的确中咒了,眼下不过是他停了咒术,她便维持表面平静。 这死妮子打小就爱装沉稳。 按说,眼下胜负几乎已成定局,但他谨慎惯了,在绝对的胜利前,他还不想承认身份,便反问,“殿下说什么?” 等这些人死了,他再也无需伪装了。 卫清晏道,“我问郡主刚刚为何对容王动手?” 她问得直白,一双眼睛清凉透彻,好似能看穿人心,先帝想起时煜骂他的话,似阴沟里的老鼠。 这话听着真叫人生气,却也是他心底的痛。 他原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因为一莲不肯倾囊相授,他无法成功夺舍继续做皇帝,只能躲躲藏藏这些年。 再看了眼场上明显不敌的时煜和忘尘,他突然不想装了,也不想藏了,“自是要他的命。” 第272章 我死了,时煜也会死 “我家夫君与你何怨何仇?”卫清晏再度问道,“你为何要要他的命?” 卫清晏和时煜毁他多年计划,屡次坏他好事,将他逼到不得不夺舍女子的地步。 她却轻飘飘问一句,何怨何仇? “哈哈哈……”时德厚气笑了,“我想杀他,无需理由。” 这次他直接纵身一跃到了时煜跟前,出掌就要打时煜,被时煜避开。 玉嬷嬷心里似被雷电劈过,震惊道,“郡……郡主怎么会武功?” 卫清晏朝空中吹了一句响哨,淡淡道,“那不是你家郡主。” 时德厚与时煜交上手后,便感觉不对了,时煜看着应对艰难,却能护着那些中药的人不被杀。 等听到卫清晏的口哨,他便确定了。 他上当了。 卫清晏那口哨是护国军传令的暗语,这调子,当年平定天下时,他听卫老将军吹过无数次。 这附近有护国军。 他的手下今日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果然,没一会儿,便见冷三带着一众护国军,轻装速行到了跟前。 两个孽畜又坏他的事。 这是时德厚的第一反应。 这两人真是他的克星,他心里幽幽叹了口气,眸中却是一狠,手上再度凝聚了一股如墨的怨气。 寻常人看不见,那怨气中还裹挟了一条幼小如米粒的虫子,往时煜后背打去。 卫清晏就算能看见,可与时煜有些距离,便是轻功再好,也来不及了。 时煜只要挨上他的蛊,便逃无可逃,他笃定时煜必定中招。 但一道残影及时拉开了时煜,虫子落在地上,卫清晏一脚碾了个稀碎。 “瞬移术?” 时德厚震惊卫清晏竟会瞬移术。 “一莲竟教你瞬移术?他明明说过瞬移术是天生的,教不了,别人也想不会。 原来,他骗我,他竟骗我,原来他那么小就知道骗我,还敢指责我骗他,当真是好得很。” 时德厚心头窜起一股怒意,跃到背着骨灰的黑衣人身边,一把夺过他身上的包袱。 莲花印带走了一莲的部分术法,可余下的还齐聚在一莲体内,会在死去那刻齐聚在舍利中。 一莲不教他又有何妨,只要吃下他的舍利,余下的那些术法便都是他的。 他抱着坛子一边往前跑,一边拔开了坛塞,伸手进去摸索。 卫清晏示意冷三等人不必跟着,抓住时煜的手,不紧不慢地追在了时德厚身后。 “怎么会没有?”时德厚在坛子探了半天,没有舍利! 一莲和尚怎么可能会没有舍利。 他亲眼看见惊蛰将骨灰装进了坛子里,坛子也没被调包,谁拿走了舍利? 他突然顿住脚步,猛然转身看向卫清晏,“这不是一莲?” 卫清晏看着他不语。 “不对,明明就是一莲,葛飞舟确认过的。” 葛飞舟入了他的傀儡阵,绝不会背叛他,那么就是卫清晏骗了他。 “你把一莲藏在了哪里?”他质问道。 “你想要师父的法身做什么?”卫清晏眸中幽幽波光,渗着浓浓杀意。 时德厚低声念了几句咒术,卫清晏眉眼未动。 “你竟真是装的。”时德厚怒极,反笑了。 他竟屡次败在自己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手里。 他们定然早就知道他要抢尸体,所以,才不允他进灵堂,弄了具尸体假装一莲焚化。 既然早有防备,又怎么会任由玉嬷嬷给她下蛊,是他大意了。 “让和尚诵一晚上经,就是为了分我心神,你们趁机将一莲焚化了,对吗?” 卫清晏点头,“是。” “看来不是我大意了,是我高估了你对一莲的感情,我以为你舍不得提前烧了他。” 他朝卫清晏伸手,“他的骨灰在哪,交给我。” “你要师父的骨灰做什么?”卫清晏坚持这个问题。 “你不是知道吗?”时德厚笑了笑,“你若不知道就不会提前偷偷烧了他。” 他忽然振臂一呼,无数道怨气聚拢了过来,幻化成刀的形状,朝卫清晏和时煜挥来。 “小孽畜,告诉我,一莲的骨灰在哪?如此你们便可少受些苦。” 卫清晏抬手凭空画出一道符咒,掌力一推,符咒无限放大,那些怨气幻化成的刀竟被符咒定在半空。 “师父说,你惦记他的骨灰,我虽心里已将你归为畜生道,可我还是无法想象,你竟真的想吃他的骨灰。 时德厚,他是你一脉同根的亲弟弟,他曾将你当作他唯一的亲人,这世间究竟还是什么下作卑鄙恶毒的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他已经死了,舍利放着也是浪费,我们兄弟一场,他生前不肯助我,死后何不成全了我。” 时德厚见怨气被挡住,心头震惊,卫清晏竟比他以为的还厉害许多, 忙唤醒体内怨蛊,召唤方圆百里的怨气,齐齐朝卫清晏两人攻去。 时煜看不见怨气,但感觉到阵阵阴风,从时德厚那边吹来,天空也变得黑沉可怖,忙站到了卫清晏身后,用掌力抵着她后背助她。 卫清晏并不如表面看得那般轻松,时煜的相助让她得以分出一些念力再画出一个符咒,朝时德厚攻去。 她动作看似轻柔,时德厚却看见一道金光排山倒海般罩压下来。 他忙起势,将全部怨气凝结,用来抵挡那金光的威压。 他唇角溢血,卫清晏却面色不改。 这种悬殊差异,让他狂怒怨念顿生。 凭什么,凭什么他钻研几十年,抵不过卫清晏区区三年? 但很快,他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是他不行,是卫清晏作了弊。 “你吃了一莲的舍利是不是?一莲的舍利被你吃了,是不是?” 他就说先前关注卫清晏,她并无多厉害,今日突然会了瞬移术,还本事大涨。 见卫清晏不语,他狂笑出声,“哈哈哈,你们自诩正义,结果你还不是吃了你师父。 卫清晏,这样的你,与朕有何不同? 是朕错看你了,朕万没想到,你竟能对自己的师父下手,一莲大概死都没想到,他倾心相护的徒儿会蚕食了他,哈哈哈……” 卫清晏心口一痛,她没有吃师父。 师父临终前,便是要她服下他的舍利,才能完整得到他的本事。 可她如何能做到,那是师父啊。 她将师父藏在了平安符里,贴身带着,不知是这个原因,还是师父离世,莲花印携带的本事便倾向了她,她又觉醒了一些本事。 可她依旧看不出嫣然体内是否真是时德厚,毕竟有过小鬼夺舍景王的例子在前,万一嫣然又是时德厚养的另一只小鬼呢。 这才佯装中计配合他演这一出。 如今确定眼前就是时德厚,她再也不愿同他多说。 又是一道古符压下,时德厚被生生压趴在地。 卫清晏咬破手指,凝聚全部念力和功德金光画出一道符咒,砸向时德厚。 符咒化作金光,似一道雷劈在时德厚身上。 时德厚一条命丢了一半,眼见着卫清晏又要再动手,他忙道,“你不能杀我,我死了,时煜也会死。” 第273章 昏迷不醒 卫清晏手顿在半空。 时煜喊道,“小晏,他骗你,杀了他。” 无论是暗卫还是时德厚,刚刚都是奔着他命去的,若他的命和时德厚的连在一起,时德厚怎么会杀他杀得那般坚决。 可卫清晏却收了势。 因为她感受到了阻力,那阻力由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汇聚而来,替时德厚抵挡着她的古符威压。 最中间那力道从时煜身上,丝丝缕缕抽出。 “你做了什么?” 时德厚唇角勾起,得意道,“卫清晏,便是你吃了一莲的舍利,又如何,你杀不了我,除非你想做小寡妇,哈哈。 抢夺刘荷怨气那日,我被你重伤,意识到一莲或许会教你许多克制我的本事,便预测了今日,我早已取了皇家四个男丁和时煜的发丝,下了巫咒。 只要我神魂有难,他们五人的命魄便会自发地来护我周全,直到他们命魄散尽。 而他们五人无论谁死,于我都只是少了一个防护命魄罢了,影响不了我。 但我消亡前,却能拉上五个垫背,陪我走黄泉路,哈哈哈,卫清晏,我有何惧,可你敢吗?” 何况,他还能弃了这身子,再夺舍别人。 卫清晏突然出拳,用力砸在时德厚脸上。 是,她不敢。 别说有时煜的命,便是没有时煜,她也不能为了杀时德厚,牺牲无辜性命。 但总有破解之法。 “那四人是谁?” 时德厚的脸被一拳砸肿了,右边脸肉眼可见的高高隆起,他吐出嘴里的血,得意道,“你猜?” “无需猜。”时煜抬手也是一拳,将时德厚死死按在地上,看向卫清晏的眸光平静,“小晏,这等卑劣小人,万不可留,杀了他。” 他口中的杀,不只是让嫣然咽气,而是彻底灭了时德厚的神魂,否则留在世间还不知要做多少阴毒之事。 他能一剑了结了这肉身,却无法让时德厚从这世间消亡,小晏却可以。 至于时德厚的话,他信却又不是那么信,时德厚时常满嘴谎言,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他的诡辩。 便是真的,他也不惧。 真能除了这样一个祸患,他和那四人死的也算有所值,小晏如今能通阴阳,真死了他也可如阿布那般,陪在他身边。 虽有遗憾,可时德厚不死,小晏定将后患无穷,时煜内心很是平静的做出这个选择。 卫清晏对上他的目光,便清楚他心中所想。 但她不能。 她咬牙道,“时煜,将你会的所有刑审手段,都让他见识一遍,只需留口气便成。” 暂不能动他神魂,那就先收点肉体的利息。 时德厚嗤笑,“有软肋的人,永远成功不了,卫清晏,你的软肋太多,想要赢朕,下辈子吧,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他面目显出一抹惧色,“你对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离不开嫣然的身子? 他不惧时煜对他用刑,因为他早已做了准备,随时可夺舍下一个,可,现在,他的魂魄被死死困在嫣然身体里。 明明,明明昨晚他还因神魂和身体不契合而听不得梵音,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你对朕做了什么?” 卫清晏力竭,不想说话。 时煜替卫清晏答了,学着时德厚的轻飘语气,“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以牙还牙,你利用玉嬷嬷接近我们,我们便也利用玉嬷嬷将拘魂符化成水,混在早膳里,让你服下。 余下的时光,你就只能困在嫣然这张皮下,再也害不了别人,哪怕嫣然死了,你也依旧只能困在她的尸骨里。” “不可能。” 时德厚心下一慌。 也不可以。 他怎么能困在嫣然身体里。 没有拿到功德舍利,夺舍是要遭受反噬的,嫣然这条命活不了多久,除非他怨蛊之身练成。 可即便练成,以后也只能算个阴人,何况如今落在他们手里,她如何还能自由汲取怨气去修炼怨蛊之身。 时德厚脸色发白,嘴上却硬道,“小畜生,算你狠。” 卫清晏眼前阵阵眩晕,身心俱是浓浓的疲倦,连夜赶路的奔波,失去至亲的催心刺骨,还有凝聚所有心神和时德厚的对决,耗尽了她的精气神。 喉间几次腥甜翻涌。 她却硬是没显露半分,对着时德厚讥讽一笑,“老畜生,别得意,我迟早让你魂飞魄散。” 轻蔑看了眼时德厚,再不理会他。 时德厚被她这挑衅的眼神和语气,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想要凝聚怨气时,不知时煜往他背上拍了什么,他的术法被压制的死死的。 他彻底成了一个普通人。 不,比普通人还不如,时煜还封了他的穴道,他成了待宰的羔羊。 卫清晏本想走远几步,可脚下千斤重,她只得扭头对时煜微微一笑,“把他提远些,我歇会,你好好审审那四人是谁,还有你生辰一事,别仁慈。” 对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怎么狠辣都不为过。 时煜知道卫清晏定然是累的,眸中有怜惜和担忧,见卫清晏笑得轻松,担忧稍稍下去了些。 听话的将时德厚提得离卫清晏远了些,好让她清净休息片刻,之后便是时德厚生不如死的各种凄厉叫声。 卫清晏什么却都听不到,她彻底陷入了昏迷,嘴角有血迹渗出。 惊蛰带着暗卫远远护着,没主子令,他不敢靠近,亦要防着别人靠近。 因为他清楚嫣然郡主就是先帝,而世人不知。 是以,也没看到卫清晏渐渐惨白的脸和唇角溢出的血迹。 直到,时煜问出那四人是谁后,不放心卫清晏,走过来看看她,手一碰,人就倒了下去…… 回京的官道上,两辆马车疾驰,数名护卫骑马随行。 惊蛰跳上前面的马车,禀道,“爷,冬藏已经带着景阳快到了。” 马车里无动静。 他想了想,又道,“爷,您莫担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她只是累了,休息休息便好了。” 话是这样安慰,可累到什么程度,能让人睡五天还不醒啊。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脸上毫无血色,若非知道王妃是起死回生之人,与常人有异。 他都要以为王妃没了。 王妃这种情况不好在益州请大夫,在回京的路上,他掩饰身份请了两个大夫。 一个三指刚搭上王妃的脉,便说是死脉,王爷的脸顿时冷如寒冰,他忙让暗卫将蒙了眼的大夫送了回去。 另一个则是直呼稀奇,没了气息和脉搏的人,身体竟有温度,说不出个医治方案,反倒将王妃当成研究对象,追着王爷问东问西。 王爷心急如焚,他哪敢让大夫缠着王爷,亦是忙提了大夫的衣领下了马车。 知道那些庸医看不出王妃的问题,王爷也不再让请医了,自己抱着王妃不撒手,急得嘴上都长了水泡,人也憔悴不堪。 惊蛰真担心,王妃再不醒,他家爷就该倒下了。 惊蛰胡思乱想间,终于等来时煜的回应,“皇上真的没有昏迷吗?” 第274章 入一莲的梦 惊蛰都记不清,这是他家王爷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再次肯定道,“属下同京城那边反复确认过,皇上好好的,没有昏迷。” 马车里再度没了声音。 时煜抱着卫清晏,眉目焦灼。 从前小晏没了功德印,会因生机流失而昏迷,只要与她肌肤相亲,便可补充生机,醒转过来。 如今功德印就在小晏身上,按理不存在生机流失的情况,便是生机流失了,功德印也能及时补充。 是以,他才一再问皇帝是否好好的,若是因生机流失昏迷,连功德印都无法弥补,那么皇帝必定会受影响。 可现在皇帝好好的,说明小晏昏睡,与生机无关。 是因心神耗尽才昏睡的吗?可若是,五日了,也该睡足恢复了。 面对卫清晏这样不知名的昏睡,他束手无策。 一下一下轻抚卫清晏的脸,他低声哄道,“小晏,睡好了,便醒来吧,夫君胆小,不经吓。”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弱,挫败的无以复加。 寻常大夫对小晏根本没作用,没了功德印的他,对小晏亦是毫无用处, 为今之计,他只有带着小晏快些赶回京城,希望皇帝的天子紫气能唤醒小晏。 “再快些!” 他朝马车外吩咐了一句,闭着眼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 惊蛰知道王爷心急,亲自接替了马夫的位置,鞭子一扬,整个队伍加快了速度。 冷三领着护国军,押着葛飞舟等人跟在了队伍之后,见前面加速,亦加快了速度。 此次出京,是以剿匪名义,实则是保护皇太女。 可那日,皇太女下令,让他负责捉拿葛飞舟等人,以作山匪交差,她自己和容王则追着嫣然郡主去了。 再回来,皇太女昏迷,嫣然郡主不见踪影。 容王交代,嫣然郡主前往甘州寻医,路遇山匪,被山匪所杀,尸骨无存。 他怎会轻易被糊弄,暗自查探,发现面容被毁的嫣然郡主,已是半死不活,由容王府暗卫看着,藏在了余老大人的马车上。 直肠子的他,便想问个明白。 容王只丢给他一句,等皇太女醒来,自会告知他一切,眼下他只需听令行事。 听的是皇太女昏迷前的令,押着‘山匪’回京。 可过去几日了,皇太女还没醒来,她究竟怎么了。 冷三眉头急的眉头都打结了。 被众人担忧的卫清晏,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 醒来,她站在一棵杏树下,身前地上有个小团子。 小团子背对着她,撅着屁股在挖地,嘴里念叨着,“等我设下阵法,把爹爹的头发埋在这里,爹爹就会像喜欢哥哥们一样喜欢我了。 到时候,爹爹肯定也会抱我,说不定他高兴了还会给我取名字,有名字了,他们就不会叫我喂,不会喊我那个没娘的狗东西。 可是我要怎么拿到爹爹头发呢……” 小团子絮絮叨叨,似有些苦恼。 卫清晏凝神听了一会儿,问道,“你在做什么?” 小团子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声音处,抿唇不语。 他看的不是卫清晏的方向,而是不远处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男孩问了卫清晏一样的问题。 见小团子不答,他笑道,“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拿到爹爹头发。” 小团子认得男孩,是爹爹喜欢的儿子。 听了这话,他眉间一喜,“真的?” 男孩点头,“当然,爹爹在府中时,我每日都要去他房中请安,拿到他头发不难。” 这话让小团子的神情黯然,“等爹爹喜欢我了,我也可以每天去他的房间了……” 想到什么,他问道,“你真的会帮我拿到爹爹头发吗?” 男孩点头,“我是你哥哥,说话算话,当然会帮你。” “那你头低下来些。”小团子起身,走到男孩面前,垫着脚低声道,“我要做一个阵法,可以让爹爹喜欢我的阵法……” 精光从男孩眸中一闪而过,听完,他拍着小团子的肩,“虽然有些荒诞,但你是我弟弟,我定给你拿到头发。” 卫清晏此时已看清小团子的相貌,他眉心处的红莲,让卫清晏意识到,这是小时候的一莲。 那这个男孩,应该就是哄骗一莲的先帝时德厚了,她忙对小团子道,“你别听他的,他在骗你。” 可无人听得见她说什么。 她只能跟着男孩进了另一间院子,果然,见男孩从一个老仆的头上扯了两根头发下来。 小团子得了头发,欢欢喜喜地埋在了挖好的坑里,小心翼翼地用土将坑填好。 那晚,他睡梦中都发出好几次咯咯的笑声。 翌日,他跟着男孩到了爹爹的院子,满心期待阵法灵验,跟着男孩脆生生喊了一句,“爹爹。” 被唤着“爹爹”的男子,身子僵住,随即脸上布满寒霜,朝小团子厉声道,“滚出去。” 小团子眼里的笑意变成了失落,随后化作水雾,在爬过高高的门槛时,泪珠低落在门槛上。 许是门槛太高,许是难受,小团子翻过门槛时,摔倒在地,被拔了头发的老仆心生不忍,忙上前将人抱了起来,替他轻拍衣服上的灰尘。 男孩将一切看在眼里。 夜间时,他偷偷去了小团子的屋中,问道,“是不是你的阵法出问题了?” 小团子茫然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阵法有这个作用的。 男孩递给他一包点心,安抚道,“没关系,我们多试几次,你告诉哥哥怎么做,哥哥帮你,就算是不成功,你还有哥哥,以后哥哥会对你好的。” 男孩见识过老仆对小团子态度的改变,再不敢拿家里人的头发给小团子,都是从外面弄头发进来。 小团子成日被关在家中,与外面的人接触不到,自然就不知道自己被所谓的哥哥骗了。 卫清晏看得又气又急。 时德厚这个王八这么小,就这么坏,真恨不能打他一顿。 可她明白,她这是梦回了一莲小时候,在这个梦境中,她只是个看客,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她只能看着小团子带着时德厚设了一次又一次阵法,看看时德厚私下偷偷练习。 看着小团子因为依旧没有得到爹爹的喜欢,暗自抹泪,看着时德厚一次又一次从小团子口中套话,企图骗取术法。 让人欣慰的是,小团子虽不过三岁,对那一身本事也是懵懵懂懂,却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轻易对人言。 时德厚只能愈发地对小团子好,小小的孩童,在时德厚的虚情假意下,对这个唯一对他好的哥哥越发信任和依赖。 卫清晏走马观花地看完时德厚骗取所有术法的过程,这个无耻小人,在小团子将他当做唯一情感依靠时,他竟假装病危骗取小团子的夺舍之法。 让卫清晏不解的是,小团子不会巫蛊,更不曾教过时德厚巫蛊之法,那么他是跟谁学的? 他生出夺舍时煜的心思,又是如何得知时煜的出生,早早设计林锦之,做了那般偷孩子的安排? 第275章 真相 卫清晏还来不及细想,画面一转,便是老和尚带走小团子的画面。 小团子不舍哥哥,哭得撕心裂肺,可他的爹爹却抬手劈晕了他。 卫清晏怒极。 下一刻,却见眉眼冷峻的男子,对着老和尚深深一礼,眸中含泪,“他娘怀他时,便为他算过,我儿命中劫难在时家,万不可与时家人过于亲近。 我虽不知这是何道理,却知他娘明知生他会丢命,依旧坚持生下他,爱他之深,必不会害他。 直到我发现他天生异能,更不敢让人与他长久接触,人生性贪婪,他这般的能耐,几人不垂涎。 便是我也曾心思浮动过,遑论他人,若叫人蒙骗了去,必成大患。 今日,我将我儿拜托大师,还请大师无论如何,莫要让他被人利用,也莫要让他再踏足时家门,接触时家人。” “阿弥陀佛。”老和尚念了一句法号,“老衲修的是苦行,云游四方,居无定所,这孩子倒无机会与人多接触。 只是,时施主当真舍他吃苦,此苦,不仅肉体苦,心更苦,对一个孩子来说,世间无牵挂,亦无人疼爱,实在凄凉。” 男子苦笑,“他娘临死前唯一要求,便是不让他接触时家人,这劫难定不是小劫难。 苦一些,总比丢了命好,一切等他成年,有了辨别对错真假的能力后再说吧,我身体抱恙,恐难长寿,能托付且信任的唯有大师了。 这一切大师都不必对他言,免他对时家有留恋。” 他眸光贪恋地看着糯米团子一样的孩子,手指轻抚他眉间的红莲,“他娘说得对,他是个极好看的孩子。 我还不曾给他取过名字,如今他要跟着大师修行,我便赠他法号一莲吧,也算是应了他眉心那红莲了。” 他双手合十,再度朝老和尚郑重一礼,“拜托了。” 老和尚颔首没再多言,扛着小团子消失在时家门前。 男子此时才缓缓转身,看向门缝处,“出来。” 卫清晏顺着男子视线看过去,竟是时德厚躲在暗处偷听。 “来了多久?”男子沉声问时德厚。 时德厚忙垂首,“舍不得弟弟,刚刚才来。” “撒谎!”男子突然冷了脸,怒道,“你早已在门后,小小年纪,满口谎言,你若真不舍他,便该光明正大相送。 你若真心待他好,就不会躲躲藏藏,为父从不曾阻拦过你对他好,不过是你看为父不待见他,便怕与他接触惹得为父不快。 可你又想哄骗他,时德厚,想想你的名字,那是为父对你的寄望,今日,为父再送你一句话,违背天道,终有一日会被天道收拾。 去祠堂跪一晚,好好想想为父的话,好好想一想你那歪门邪道的心思,是否该用在自己的兄弟身上……咳咳咳……” 男子转身后,时德厚朝他身后挥了一拳。 卫清晏亦挥了一拳,只不过她打的是时德厚。 原来,胖和尚的父亲不亲近他,送走他,都是有原因的,尽管这原因,卫清晏不是那么能理解。 可时德厚明知一切,却没有告知胖和尚,让胖和尚到老,都觉得自己不被家人喜欢,心中存有遗憾。 这个坏胚! 卫清晏咬牙切齿。 可很快,她就顾不上气了,因为梦境转到了她回京之后。 她杀吴玉初时,时煜跟在她身后,胖和尚跟在时煜身后,嘴里念叨着,“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丫头警惕心还是有待提高啊。” 她初入安远侯府,替笑笑抽关玉儿二十三鞭,他在暗处叫好,“对,就该这样,受了欺负就得打回去。 不能忍,忍多了别人当你好欺负,回回欺负你,往后再难翻身了,要我说,该双倍打回去,哎,我这丫头还是心慈了啊,随我,随我。” 她和时煜躲在吴府屋顶上,看罗家兄妹乱伦,他在远处气得跳脚,“这疯丫头,什么脏的臭的都看,不怕伤了自己的眼睛。” 等时煜捂着她眼睛时,他又气得骂时煜,“你这混小子,敢占我家丫头便宜,给老和尚等着……” 她让杜学义灌醉时煜,好趁机吸取生机时,时煜佯装醉酒,反倒是让杜学义醉得不省人事。 他眉目凝重,“这姓杜的小子靠不住啊,还得老和尚出马。” 于是,当晚他去了皇宫,从皇帝眉心抽出一丝淡淡的紫气,送进她体内。 紫气刚入体,胖和尚便吐出一口血,嘴里还不忘念叨,“哎,果然做坏事是要遭反噬的。 也幸得是老和尚做了,不然小丫头可承受不住这反噬……” 之后,卫清晏便看见他日渐消瘦,看见他术法和武功一点点丧失,看着他每一步都踏得沉重,再也无法在暗处跟着她,只能易容,雇了一辆马车前往黄沙岭。 马车送他到黄沙岭时,他问车夫,“师傅为何带我来这里啊?” 他已经大脑迟钝,忘记是自己请车夫送他来的。 可上了黄沙岭,他却能精准找到当年她战死的地方,嘴里念叨着,“作孽,老和尚作孽啊。 两万条人命,老和尚罪无可恕,罪无可恕啊……” 卫清晏忙安抚他,“师父,那不是您的错,不是您的错的。” 可惜一切徒劳,胖和尚什么都听不到。 画面再转,便是余良志寻到他的画面,胖和尚盘腿坐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 见到余良志,咧嘴一笑,“老书生,几十年不见,老和尚想你的紧,可否帮我带个东西给我徒儿啊。” 他要余良志带的东西,是他的骨灰和舍利,他让余良志瞒着她,设法让她将舍利服下。 余良志问他,“为何不直接让她过来?” 他说,“那孩子面冷心热,又是个聪明的,见我这样,便什么都瞒不住了,老和尚自己尝过愧疚的滋味。 不想她也经历,就让她以为我去了蓬莱,挺好的……” “师父……”卫清晏在梦中泣不成声,之后她再度目睹了胖和尚的死亡。 以及那晚,她和时煜偷偷带着胖和尚去焚化,看见他的尸身一点点被火舌吞噬。 看见梦中的自己,遵胖和尚的嘱咐,将他的骨灰撒进河水,顺流而下,流向大魏的每一处水域。 骨灰散尽时,胖和尚的一生走完。 转眼,卫清晏又回到了那棵杏树下,小团子依旧在撅着屁股挖坑。 梦又重新开始了。 这一次,比之前的梦境更详细,有胖和尚跟着老和尚云游的那些年,亦有她和胖和尚相处的那三年。 看到难受时,她落泪,遇上欢喜的情景,她也跟着笑,却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可便是这样,她也舍不得从梦中出来,她怕从来了,往后再也梦不见师父,再也看不见师父了。 直到,两个眼前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齐声喊道,“三妹。” 第276章 胖和尚的去处 卫清晏不认识这两人。 但两人待她却极为亲昵。 白衣女子挽着她的右手,“三妹,我是你大姐,叶筱锦。” 红衣女子挽着她的左手,“我是二姐,谢酒,你在此处停留太久,我们来送你回去。” “回哪去?”卫清晏看着依旧在吭哧吭哧挖坑的小团子,连忙摇头,“我不能回去,我得陪着师父。” “傻丫头。”叶筱锦摸了摸她的头,满目慈悲和心疼,“你得回去,他也得去他该去的地方。” 见卫清晏一脸懵懂,谢酒怜惜地伸手,也想摸摸她的头。 奈何她个子小小,不及卫清晏高,够不着。 卫清晏不知为何,本能的就低下了头,好似这动作做了许多许多次。 谢酒笑眯了眼,“我家小看三还是那么乖。” 拉着卫清晏在杏树下落座,她温声道,“凡事皆有因果,这孩子这一世经的苦果,乃是他母亲不遵循天道,与凡人通婚造的因。 难得的他一心向正,是非对错功德薄上皆有记载,他此生行善积德,也是福泽下一世。 我们姐妹三人执掌三界功德,亦有我们要修的行,接受离别死亡便是其中一项。 但你也莫要难受,死亡也意味着新生。” 卫清晏听得懵懵懂懂,却见谢酒袖子一扬,地上的小团子便不见了。 “你将我师父弄哪去了?”卫清晏心惊。 一道男声应了她,“放心,是好地方,待你回去,自会见分晓。” 卫清晏循声望去,便见两道颀长身影缓缓而来。 刚刚开口说话的男子,往她面前递了一块糕点,“你二姐如今不爱下厨了,二姐夫也就这些了。 小老三尝一口,吃点甜的心情好。” 又像是本能,卫清晏接过送进嘴里,可刚嚼了一口,就无端打了个寒颤。 甜! 太甜了,齁的慌。 心里刚想着,有水就好了,一个大掌伸过来,掌心一盏茶,手的主人声音温柔,“漱漱口。” 卫清晏实在是被那甜腻的难受,也顾不得去想,这人又是谁,接过茶盏一口喝尽,杯子放回男子手中时,话却脱口而出,“谢谢大姐夫。” 说完,她自己又愣住了。 萧墨晔眸中笑意更甚,“乖。” “小没良心的,你记得萧墨晔,却不记得二姐夫。”顾逍在妻子身边坐下,佯装吃醋道。 谢酒手指点他脑门,“小老三可是大姐夫带了好些年的。” 顾逍幽幽道,“她打架的本事还是我教的呢。” “好了,莫要逗她了。”叶筱锦笑着打圆场,拉过卫清晏的手,将她的袖子卷起,见她原本布满疤痕的胳膊,变得雪白无瑕。 看向萧墨晔,满眼赞赏,“阿墨厉害,我的忘情水被你炼化,如今竟成了祛疤圣水了。” 卫清晏心头震惊,那水竟这么厉害的。 她的这些个姐姐姐夫瞧着都好生厉害的样子,那,那,她看向了萧墨晔。 还没开口,萧墨晔便又递给她一个瓷瓶,“带回去,给你的小郎君,吃下头发便会恢复如初。 至于那个巫咒,则需要我们的小老三自己去探索,这亦是你的修行,大姐夫相信难不倒你的。” 大姐夫怎么知道,她想的是这个。 头上又落下一只手,卫清晏抬眸看去,是自称大姐的叶筱锦。 叶筱锦脸上始终是慈和神情,“你才出生,便跟着我和你大姐夫,是我们的妹妹,更像是女儿。 眼下,我们再心疼你,也不可过多插手你的事,但你记得,我们永远在你身后,莫怕,安心回去……” 卫清晏只觉身子凭空飘了起来,原本与她坐在一起的四人,慢慢变小。 她看到那个自称二姐夫的人,突然站起来,“哎哟,忘记把小老三怕饿的毛病给治一治。” 他的话刚落,卫清晏嘴里便飞进来一颗什么东西,香香的,甜甜的,入口即化,腹中暖暖的,很是舒服。 身子被一股巨力拉进一个漩涡时,她听到大姐夫的声音,“顾逍,糖吃多了影响脑子。” “你还丹药吃多了伤肾呢,越来越像个老顽固,哎,你这人不讨喜,我现在越来越不爱跟你玩了,还是小老三早点回来吧,她比你可爱。” “她长大了,往后有夫婿玩了。” “那我可以跟她夫婿玩啊,诶,酒儿,近日你我正好无事,夫君带你去凤昭度个蜜月如何,小老三他们破巫咒不是也得去凤昭嘛,届时我们又能看到她了…… ……你们说,我们这样提醒,小老三能听懂吗?这不算插手人间事吧?” 萧墨晔淡淡道,“不算,算作弊……” 两个姐夫的说话声彻底消失在耳边时,卫清晏缓缓睁开了眸。 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得皇帝的声音道,“要不,朕割点血喂她试试?上次朕昏迷不也是他们的血把朕救醒的么?” 蓝姝的声音响起,“那你快试试,这都十多日了,再不醒,我……” 她话没说完,却见床上的人正看见她,忙上前几步,握着卫清晏的手,哽声道,“醒了?可有哪里难受?” 皇帝也跟着坐到床边,“清晏醒了?可太好了,太好了。” 想起什么,他冲门外道,“让容王回来,清晏醒了。” “时煜去哪了?”卫清晏挣扎着起身。 蓝姝忙扶着她,“你许久不醒,他急坏了,亲自去请大觉寺方氏来看看,你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了伤?” “没受伤。”卫清晏摇头,“我做了许多梦,梦见了胖和尚,不,他已经不是胖和尚了,他轻得像羽毛。 娘,对不起,我食言了,没把胖和尚带回来。” 想到那个梦,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那个瓷器还在,梦是真的? 她有姐姐姐夫,他们说胖和尚去了好去处,好去处是哪里? 胖和尚死前告诉她,他死后魂魄便入地府,经忘川,过奈何,入下一个轮回。 他们是将胖和尚送去投胎了么? “娘都听说了。”蓝姝红了眼,“不怪你。” 卫清晏的思绪被拉回,她知道,对于胖和尚的死,娘的伤心不会比她少,她安抚道,“或许,对他来说亦是解脱。” 经历了这次的梦境,她更能体会师父对亲情的渴望,更能明白,师父明明向往红尘热闹,却不得不置身热闹之外的苦楚。 算是结束这生苦难吧。 皇帝见母女俩情绪都低落,忙道,“清晏昏睡这么久,定是饿了。” 他与胖和尚这个叔叔没有接触,自然也谈不上感情,但胖和尚救了他的妻女,对他,皇帝是感激的,他死了,他也难受。 但人死如灯灭,他不忍妻女再沉浸悲伤中,便想着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卫清晏久睡未进食,冯若宝亲自去拿了些诸如燕窝粥这样汤汤水水的流质食物来。 蓝姝接过一盏汤盅,舀起一勺,想要吹一吹,闻到里面的腥味,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第277章 怀上了 皇帝忙接过她手里的碗,替她拍着后背,“怎么了?可是这些天没休息好?” 得知清晏昏迷,蓝姝急得吃不下,睡不好,若不是他拦着,她就直接纵马出京了。 清晏回来两日,她舍不得女婿,趁时煜不备,在他吃食里下了安神药,她自己则不眠不休地守了女儿两日。 定是累着了。 他对冯若宝吩咐,“请御医。” “不用。”蓝姝压下胃里不适,沉了一口气,再次要去喂卫清晏。 皇帝避开她的手,“我来,我来喂,你歇着。” 别女儿刚醒,姝儿又累倒了。 卫清晏见两人脸上皆有倦容,知道让他们担忧了,摇头,“我自己喝。” 昏睡多日,身子有些无力,刚刚靠着那一会儿,已经缓过来许多,便直接接过皇帝手中的碗,咕噜两下,将一碗汤喝尽。 “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安心。” 蓝姝点头,又是一声干呕,人就直接冲了出去。 “御医,御医……”皇帝一脸慌张跟了出去。 卫清晏想到什么,眸色微动,亦掀了被子准备下床,一阵旋风刮来,她被裹入一个坚硬的胸膛。 “你醒了。”时煜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抱得太紧,卫清晏高挺的鼻梁磕在他胸前,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的脸被紧摁在他怀里,口鼻皆呼吸困难。 “松些……不然又要晕了……”她艰难挤出一句话。 时煜方才意识过来,多日的担忧紧张让他失了力道分寸,忙松开卫清晏,替她顺着背,“我的错,现在可好些了。” 卫清晏用力吸了两口气,“好多了。” 一抬眼,眼前一片白花花,毛茸茸。 时煜的头发随意绑着,许是刚刚跑得急,头发散开不少,垂在他身前,应是她昏迷后,他无心打理自己,长出了白色的络腮胡,遮住他半截脸。 整个脑袋,像一棵长熟的蒲公英,眼下乌青,眼底赤红,再不复往日英俊。 卫清晏想笑,又觉心疼。 他定是急坏了。 但自家的男人,可以晚上关起门来好好心疼。 眼下,她得去看看娘。 “岳母怎么了?”时煜得到消息,小晏醒来了,便直接刮进了卧房,没留意趴在外面花园里干呕不止的蓝姝。 听了卫清晏的话,这才留意到外面的干呕声。 卫清晏摇了摇头,她隐隐有猜测。 当年娘生她和阿布虽损了身子,但是被胖和尚追着调理过了。 只是,娘虽留在了宫里,但据她所知,两人关系还没进展到一起睡的地步。 若是此次她出京,两人关系好了,也不至于这样快就怀上。 那如果不是有孕,呕成这样,就不是小事了。 她脑中思绪乱飞时,已经走到了蓝姝身边。 蓝姝冲她摆摆手,“娘没事……呕……” “都成这样了,怎么还说没事。”皇帝心急,冲外头喊道,“御医,御医呢,脚生了根,走不动吗……” 听着他大呼小叫的声音,蓝姝怒道,“闭嘴。” 这个罪魁祸首。 她用力踩了下皇帝的脚,擦了擦嘴角,拉着卫清晏回房了,“你刚醒来,还得好好休息,别吹风。” 卫清晏试探问道,“有了?” 被出嫁的女儿问这种问题,蓝姝脸上有些难堪,微微点头,“大……大抵是吧。” 她怀过孩子,也见过别的女人有孕的反应,再算算时间,八九不离了。 时瑾,这个浑蛋。 蓝姝心里恨恨骂了句。 这样难堪的问题,实在怕女儿多问,她又补了句,“喝酒误事。” 算是给了卫清晏解释。 女儿成婚前夕,时煜同皇帝说了换催情酒的事,皇帝又气又舍不得女儿出嫁,便邀着她喝酒。 女儿出嫁,做母亲的总是有诸多不舍,她失去女儿十几年,不舍之情更甚。 加之皇帝说了那些煽情的话,惹得她心里头也是难受异常。 便多喝了些。 醉得晕乎乎时,人还是那个熟悉的人,有些事便是缺席了十几年,感觉还在,一切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事后,她想着自己这把年纪,当年又损了身子,应是没有怀孕的可能,便没想过要喝避子汤。 可她却忘记了,那两年胖和尚给女儿调理身体时,也追着她喝了不少苦药。 生产时折损的身体,怕是早就在胖和尚的调理下恢复了。 实在是,太大意了。 蓝姝暗暗吸了口气。 女儿新婚还没怀上,她这老蚌倒是要先生珠了,传回铸剑山庄,她这老脸也没法要了。 可又想到,自己的身体是胖和尚调理好的。 若是真的怀上了,这个孩子也算是胖和尚送给他的。 胖和尚没了,她是悲痛异常的,只是被女儿的突然昏迷打得措手不及,还顾不上难受。 但往后的岁月,她定会时常思念那个如父一样的男子,并为他的离开而难受,有着这样一层联系,她又希望自己是真的有了。 一时间,心绪复杂,便没再多言。 皇帝听了妻女打哑谜的话,加之后宫不少嫔妃有过孕,又想起那次,他借醉酒亲近蓝姝。 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脸上有压不住的欢喜。 时煜还没心思去想别的,他视线始终关注着卫清晏,见她虽看着还有些虚弱,但行动自如,心里也松快了不少。 是以,御医过来时,屋中气氛还算不错。 没多会儿,御医便满脸喜色,同皇帝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喜脉!” 皇帝欣喜,忙问,“脉象如何?” “极好。” 御医心里头不由赞了句,这位娘娘真是好福气啊,离宫十几载,回来依旧是陛下的心上人。 女儿成了皇太女不说,自己也被陛下封了皇贵妃封号,统领后宫,如今,要做祖母的年纪,却还能怀上,且胎象跳动有力,一切皆好。 听说脉象好,皇帝心中因此蓝姝高龄有孕的一点担忧散了,只剩下欢喜了,朗声道,“冯若宝,赏,都通通有赏。” 卫清晏眸光落在蓝姝的腹部,想起梦中的一切,她突然将瓷瓶递给时煜,“你吃了这药。” 还是觉得梦里的事情有些不真实,若是时煜头发真的变黑了,那姐夫们的话便是真的吧? 时煜不知她手中何时多了个瓷瓶,也不多问,拔了瓶塞。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想也没想,将药丸倒入嘴中。 卫清晏递过去之后,又觉自己草率了,该让御医看看再给时煜吃的,可还没来得及阻止,药已经下了时煜的腹。 随后,皇帝三人,便看见时煜的白发,从根部一点点地变黑,直至满头银发,连带着胡须都变成了漆黑。 “这是?”皇帝惊愕。 什么神奇的药啊,竟能这么厉害。 卫清晏摇头,“我也不知,梦中,一个自诩是我大姐夫的人,给我的。” “大姐夫?”皇帝想起前些日子,与忘尘对弈时,忘尘说了自己的奇遇。 其中就提到一对仙人,说是清晏的姐夫,他还当是忘尘和尚不愿说他这些年去了哪里,故意糊弄他的。 莫非女儿真是有仙骨,那这天下交给她,更是稳妥了。 这般想着,他也看向蓝姝小腹。 从前蓝姝有孕,他忙于国事,不曾好好陪着,这回他定要好生弥补她。 卫清晏不知皇帝起了撂挑子的想法,她看着蓝姝腹部若有所思。 第278章 小晏说,我想亲亲你 送走时承泽时,卫清晏预见他做了龚家的孩子。 刚刚卫清晏眼前又出现了未来的一幕。 蓝姝诞下龙凤双胎,其中一个与胖和尚小时候的脸相似,只不过没了眉心那红莲,且是个女娃娃。 原来这就是二姐夫口中的好去处。 投胎在娘的腹中,做娘的女儿,她的妹妹,的确是个好去处。 父皇因为愧疚,定会对这两个老来子极为疼宠,娘疼爱自己的孩子自是没话说。 她亦会的。 生在皇家,公主身上的担子相对没有皇子重,众人赋予她身上的期望也不会如皇子那般多。 有父母和她这个姐姐疼爱,护航,胖和尚只需开开心心,平安长大便可。 卫清晏心里的伤痛散去不少,唇角微微扬起。 这一世,做一个受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挺好! 这是新的一生,所以,蓝姝腹中怀的有胖和尚这件事,卫清晏暂不决定告诉父母。 毕竟,胖和尚先前是长辈,她担心他们知情后,反而不知要如何对待他,有时候不知反而是福。 可若是娘深陷胖和尚的离开,悲痛不能自愈,她再透露吧。 皇帝见女儿没事了,反倒是蓝姝有些疲累,便叮嘱卫清晏好生休息,带着蓝姝回宫休息去了。 屋里只剩两人时,卫清晏捏了捏时煜的脸,“吓坏了吧?” “也还好。”时煜故作轻松,“我知道你会醒来的。” 卫清晏也不拆穿他,摸了摸他的络腮胡,“原来你长胡子是这样的啊。” “是不是更有男人味?” 那种差点要失去她的恐慌,还没彻底散去,但他觉得小晏醒来是件高兴的事,那些不高兴的就不必再提。 卫清晏看着眼前的糙汉,昧着良心重重点头,“确实更有男人味。” 她摸了摸他的胡须,眉目缱绻,“只是这样没那么好亲了,我想亲亲你的。” 时煜怔了一下,随即起身,“你等我。” 卫清晏看着旋风般离开的男人,笑出了声,她唤来婢女,也简单洗漱了下。 刚换好衣裳,时煜亦从头到尾,洗了个清爽,脸上修理得白白净净的出现在她面前。 挥退下人,他轻咳一声,“我有些困,小晏你困不困?” 卫清晏看了眼外面湛蓝的天空,再次昧着良心,打了个哈欠,“做了好久好久的梦,都没正经睡过,是有些困的。” 门外的惊蛰和雾秋对视一眼,默契地离开。 这两人真是别扭又虚伪啊。 惊蛰心里吐槽,脚朝灶房那边迈,得让厨房那边的人备着些热水。 新婚燕尔的夫妻想亲热,是不是都如王爷和王妃这般啊,他脑中闪现出燕岚那张脸。 没敢往深了想去,脖子就已经红了。 要死了,他怎么会想到和燕岚做那种事,要是让燕岚知道,自己敢在脑中这样亵渎她,怕是要把他脑袋开瓢吧。 她如今回到燕家居住,一人撑起燕家,越发的泼辣,但也愈加鲜活迷人了。 意识到自己又想多了,惊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是不是单身太久,想娶媳妇了。 听说冬藏的母亲已经在给他物色人选了,王爷也成亲了,他是不是也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可是,王爷要回凤昭的,以后会不会回来还难说,万一王爷以后长住凤昭,燕岚家人的墓都在大魏,肯定是不愿跟他去凤昭的。 等等…… 惊蛰顿住脚步。 他怎么又想到燕岚啊? 为什么每次想到男女之情相关的事,他都会想到燕岚啊? 那是好友燕青的妹妹,他是看在和燕青交情的份上,也将燕岚当妹妹照顾的啊。 不对。 好像也不完全是,第一次她给他酥肉,他就觉得她很是可爱,后来,得知她受的苦,他很心疼她,想帮着她。 眼下,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脖子,他好像对未来的规划里,都少不了她…… 在厨房出来后,他围着花园假山走了不知多少圈,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喜欢上了燕岚。 那燕岚喜不喜欢他啊,以前对他还算好,可是自打搬回燕家后,她好像总是与他客客气气的,有些疏离的样子。 是不是她心思灵敏,看出他有不轨之心,她不愿,所以才躲着他? 难道他的心思这样明显?只是他不自知? 惊蛰茫然地围着假山再次转起了圈。 房中。 卫清晏被时煜一手卷起,放在了床上,暴雨狂风般的压了上来,一记长吻后,他眸色深深,“我们等一年。” 小晏对胖和尚的感情不一般,他去了,她定然是要为他守孝的。 虽然他们刚成婚,也许久没有过。 但是,一年,他忍得住的。 卫清晏明白他的意思,但他眼中情欲叫人忽略不掉,她道,“师父投胎了,在娘肚子里。” 时煜错愕! 这么快,就成弟弟或者妹妹了? 那…… 他看了眼卫清晏,好像从她醒来后,眸中悲切的确散去不少,便低声问道,“可以吗?” 既然已经获得新生,这孝是不是就不用守了? 卫清晏用行动代替言语。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这一次,她十分主动,空前配合,反倒是时煜怜她初醒,极力克制着。 但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刚开荤的男人,在小晏面前他本就没出息,怎耐得住她的主动。 卫清晏清楚,自己当年的死在时煜的心里,是造成了一定的阴影和创伤的。 这次昏迷不醒,只怕当年他失去她的那种悲痛被唤醒,这些日子他定然是不好受的。 她不善言辞,只想同他更亲密些,让他明白她好了,她在的。 气喘吁吁间,她听得时煜低声道,“下次你有不适,还是要同我说一说的,不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 束手无策的感觉很糟糕,未知更可怕,我觉得自己很是无能……” “是我的错。”卫清晏道歉得很快,并化作行动。 时煜觉得自己又开辟了一番新天地,不,准确说,是他被小晏开辟了。 事后,两人相拥凝视,身子依旧交缠,彼此脸上都有些薄红。 时煜觉得这样的小晏,真美啊,好想长长久久,日夜不离的与她在一起啊。 只是,萧之安和一众凤昭使臣等他许久,他不能再拖了,得启程去一趟凤昭了。 早去才能早回,可到底要和小晏分开,好不舍啊。 刚这样想,就听得卫清晏道,“阿煜,我想同你一起去凤昭。” 时煜一怔,“为何?” 第279章 钢铁女侠小晏撒娇了 卫清晏将自己昏迷时的那个梦告知了时煜。 “我没见过他们,但我却觉得我应该与他们很熟悉,且对他们十分信任,时煜,你懂那种感觉吗?” 时煜点点头,“我懂。” 这不是敷衍。 第一次在黄沙岭见到胖和尚,心下便觉得胖和尚是值得信任的,是以,才会将小晏和自己的魂火交给他。 小晏对他梦中的姐姐姐夫,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若这个梦是真的,他该感谢他们的。 感谢他们送小晏回来,因为他很清楚,小晏若再不醒,他可能要疯掉了。 卫清晏得到回应,继续道,“你的头发真的变黑了,我也预见了师父投胎,还有我身上的疤全部恢复了,这几件事都证明姐姐姐夫们说的是实话。 那么,二姐夫在梦中的提点,定也是真的,要解开巫咒必须去凤昭,或许,时德厚的巫咒术就是从凤昭学来的。 他在凤昭应是有熟人的,否则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在大魏,又是如何得知你的出生? 对了,你审出来了吗?被他下巫咒的另外四人是谁?你的生辰又是怎么回事?” 她当时累极,还没等到时煜审出结果就晕过去了。 时煜点头,“两位亲王,两位皇子,其中一个是六皇子,时德厚被你古符所伤那日,他病了。 应是他年纪小,体弱,为时德厚防护厚,身子受不住,生辰一事,我还没来得及问。” 小晏晕倒,他哪里还顾得上生辰的事。 不过,他之后还审过时德厚一次,当时小晏如何都醒不来,他病急乱投医,想着时德厚懂些玄学邪术之类,想从他口中探探有无让小晏醒来的法子。 但时德厚那样的奸诈小人,便是有也不会告知的。 是他急糊涂了,才会浪费时间找他,这样丢人无脑的事,小晏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实在有损他在小晏心中形象。 便道,“时德厚押送回京后,便交给了皇上,只不过急着你昏迷的事,皇上这两日都来容王府。 想来,他也是还没去见时德厚的,关于巫咒一事,我暂没提,只说杀了嫣然,他也不会死,一切等你醒来。” 那日抓住时德厚时,他被时德厚的无耻气极,也实在担心时德厚不死,会累及小晏,是真的想过要与他同归于尽,之后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鲁莽了。 他除了是小晏的夫君,还是凤昭太子,万一凤昭皇后因此对大魏发动战争,最终遭难的是两国将士和百姓。 皇帝定也会考量到这些。 那日,皇帝看到人事不知的小晏,急得声音都成哭腔了,他一时不忍,巫咒一事便暂没提。 否则,皇帝一边担忧小晏,一边又愤怒时德厚,偏还不能拿他怎样。 这种感觉他经历过,也承受了一路,实在折磨人心。 皇帝已不年轻,若他有个什么事,皇太女又昏睡着,大魏朝堂都要乱了。 卫清晏明白时煜心中顾虑,抱紧了他,“那明日我们便入宫详细告知父皇,顺便同他说,我要去凤昭的事。” 她要去凤昭的事,也需要给父皇一个理由的。 时煜从她语气中听出了坚定,只要凤昭此行她非去不可,只得点了点头,眸中却隐隐有丝担忧。 翌日,两人一大早就进宫见了皇帝。 皇帝原本因蓝姝有孕,心情不错,听说巫咒一事后,雷霆震怒,“他可真是舍得下心来,用三个儿子,两个孙子为他做防护。 这个老匹夫,朕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偏生他眼下躲在嫣然的身体里。 朕便是将嫣然千刀万剐了,也解不了这恨意。” 偏偏眼下还不能弄死他。 因为弄死他,时煜和其余四人也会死。 他虽不是仁慈之人,但是为了杀死时德厚,就要牺牲两个弟弟,两个儿子,以及女婿,他也是做不到的。 实在是时德厚不配拉着这么多人为他陪葬,女儿也不能守寡。 尤其,时煜还是凤昭太子的身份,若他此时死在大魏,那两国定然是要起战火的。 这个老畜生,老毒虫,老恶魔…… 皇帝在心中咆哮,他已经顾不得这样其实也是骂了自己了。 等他听卫清晏说,她也要去凤昭时,皇帝顾不得愤怒了,问道,“你可知巫咒如何解?” 卫清晏摇头,“暂不知。” “那你别去。”皇帝拒绝道,“你不知如何解,说明你对巫咒也不了解。 若时德厚的巫咒是从凤昭学的,说明凤昭那边有比时德厚更厉害的人,你过去,父皇不放心,你母妃更不放心。” “可父皇,时德厚不杀,终究是隐患。”卫清晏早料到皇上是如此反应。 想到不能立即杀了时德厚,皇帝心里的怒火又蹭蹭冒起,最终也只是道,“朕可以暂时不杀他,将他囚禁,让他做不了恶。 等时煜回了凤昭,那边一切安全,你想去,朕可以允你过去,你刚被立为皇太女,不容有失。 你母妃这个年纪有了孕,本就辛苦,若你有个什么事,她怎么活?” “父皇,你可曾想过,那人为什么会教时德厚巫咒之术?他眼下是否还活着?是否对大魏有别的谋算? 若我们不弄清楚,会始终处于被动的位置,这才是更大的隐患。” 卫清晏知道皇帝是真正担心他,软了语气,上前挽着他的胳膊,“父皇,我的姐姐姐夫们会护着我的。 女儿也向您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会让自己有闪失,且,女儿这次,是以大魏皇太女的身份去的。 我和时煜已成婚,女儿希望两国友好邦交,凤昭和大魏都是大国,又是相邻国家。 若能促成两国经贸互市,文化和技术的交流,这对大魏百姓来说,是件极好的事情。” 皇帝有一点点心动,他是帝王,自是盼着自己治理的国家能繁荣昌盛,将来史书上能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是,若这是以女儿安危为代价,他不愿得。 能与凤昭互通自然是好事,可繁荣大魏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子。 何况,那梦中的姐姐姐夫什么的,只是梦啊,谁知道靠不靠谱? 若真的是靠谱的,为什么当初黄沙岭一事时,他们不出现? 卫清晏看穿皇帝所想,略有神秘的道,“姐姐他们说,黄沙岭的经历,是女儿的修行。 您想啊,胖和尚能复活女儿,未必就没有他们的参与呢?父皇,您就答应女儿吧,父皇……” 卫清晏撒娇了。 刚被卫清晏挽住胳膊,皇帝的身子就绷直了。 现下钢铁女侠用这般绵软撒娇的口吻,皇帝有些热泪盈眶,这是女儿和自己的亲近啊。 连梦里神仙那样的秘密都和自己分享了,他们父女关系彻底破冰,女儿是真正的信任他,敬爱他,并且依赖自己这个父亲了。 可他也有些招架不住,女儿越是与他亲近,他才越不舍女儿冒险。 但对着那样恳求的眸子,他最终还是道,“朕亲自去审时德厚。” 若是审出了巫咒相关的事,或许就不必清晏亲自去凤昭解决了。 第280章 时德厚的狡辩 等皇帝看到时德厚时,他觉得自己想的简单了。 真的能从时德厚口中问出什么,时煜早就问了。 他很肯定,在不想卫清晏涉险这件事上,时煜和他想法是一致的。 眼前的时德厚,不说是奄奄一息,但起码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若再用刑,嫣然这身子可能会断气。 但时德厚却不一定会去见阎王。 听清晏说,真若让嫣然死了,时德厚成了魂魄,没了肉体的束缚,便是不离开这监牢,他也能隔空凝聚怨气成魔。 一旦成魔,修炼成形,更是为祸人间。 比暂时将他困在这肉身更难控制。 气人啊。 恶魔就在眼前,非但不能杀,还得防着他自杀咽气。 这老匹夫便是料定了这点,知道他们不敢弄死他,才死咬着不肯吐露。 “畜生。”皇帝终究还是忍不住,一脚踢在时德厚的腹部。 时德厚被锁了手脚,本是趴在地上装死,皇帝一脚踢下去,痛得他睁了眸。 看清是皇帝,他摆出父亲威严,“逆子,明知是朕,竟还敢将朕困在这里。 朕教导你以仁孝治理天下,将朕辛苦打下的江山交到你手中,你便是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是皇宫慎刑司的监牢,能让他进来的只有皇帝。 皇帝和嫣然无仇,会将嫣然关进这里,便说明皇帝什么都知道了,那他也没装的必要。 皇帝向来被他压制,只要他发怒震慑,他最终都会顺着他的话去做。 之前的几十年,这个孝顺但无脑的儿子,都是这样被他安排的。 便是如今皇帝知道了一些事情,也无妨,皇帝对他的敬畏是深入骨髓的。 他最终都会听自己的。 可惜这次他料错了。 “父亲?” 皇帝都气笑了,真正见识到了时德厚的无耻。 明明算计了他那么多,害了他妻儿,害死蓝姝父兄,害他无数将士子民,做尽阴鸷事,他怎么好意思提仁孝的? “你坑害兄弟,欺骗利用一莲叔父和卫老将军他们,你利用女子感情,因为私冤杀害追随你,助你平定天下的忠良。 你算计谋害自己的子孙,你假仁假义,满口胡言蒙蔽世人,你怎么敢提仁孝二字? 你也不配做我的父亲,相反,你害了朕的孩子和岳家,夺舍无辜性命,你是朕欲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呵,你说朕不配做你的父亲,那你何不将这一身血肉还给朕?何不将这江山还给朕?” 时德厚冷笑,“你是朕的儿子,你身体里流着朕的血,最终也会像朕的。 自古君王渴望长生有什么错?朕能终结乱世建立大魏,给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便也能一统天下。 成大事,难免有所牺牲,但在天下一统面前,这些牺牲都是微不足道的,能为大业牺牲,他们该感到荣耀。 若非朕精心安排,卫家会将收服乌丹为己任?说不定眼下你这个皇帝还会为了乌丹侵边而夜不能寐。 若无朕高瞻远瞩,引导时煜对卫清晏的感情,再设计了卫清晏的命,时煜会给了给她报仇,攻打北陵? 只那样一点牺牲,就让乌丹和北陵皆臣服于大魏,比常年发兵作战不知省了多少兵力,财力,且名正言顺。 若非卫清晏他们坏事,拿下凤昭也是早晚的事,如此,我时家便可轻松坐拥整个天下,这该是载入史册的壮举才是。 朕这样的费心筹谋,终究不都是为了时家,为了你们这些不孝子孙吗? 若非朕,时家如今还在那小小县城,落魄的只能靠耕种维持生活,哪来如今的锦衣玉食,万民敬仰? 你怎可一边享受朕筹谋来的江山,一边指责朕?你是最没资格怪朕的人,你应该和朕一条心才是。 莫要再受外人挑唆,放了朕,将来你我父子共享天下,有何不好?” 身上的疼痛让他说话颇有些艰难,故而声音也不大,却让皇帝脸色渐渐泛白。 知道时德厚所为后,他痛恨自己是时德厚的儿子,恨不能将这一身血肉还了他。 权势迷人眼,他内心深处的确害怕自己变成第二个时德厚,所以,在没有更合适的储君人选时,他当机立断立了皇太女。 他害怕自己会贪恋这江山权势不舍放手,害怕为了这贪恋,和时德厚一样做出灭绝人性之事,最终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尽管眼下他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他是时德厚的骨血,又受他教导多年,他不敢赌自己不会走他的路。 这江山是时德厚坑蒙拐骗来的,他也受之有愧,却也不能丢置不管,所以给清晏是最合适的。 卫清晏看出皇帝脸色不对,忙开口相助,“你错了,父皇身上流的是时家的血,他可以像太祖父那般,明知自己的儿子有通天本事,却正直克制无贪念。 也可以像一莲祖父那般,不曾被人善待,却依旧能心怀天下,慈悲良善,善待天下人,唯独不会像你。 毕竟,这天下似你这样生来就坏的异类,不多,太祖父为你取名德厚便是看出你心思不正。 可惜,白费了他为你取得好名字,也白费了他让你跪祠堂反省的心,你哪有一丝德?” “你这小孽畜,如何得知这些?” 时德厚有些吃惊。 卫清晏笑,“我还知道,你是如何用别人的头发骗取师父的术法,如何装着病危,卑鄙地算计一个三岁的孩子。 我知道许多许多,包括你如何学的巫咒,等我从凤昭解了巫咒回来,我便灭了你神魂,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她颇为嚣张的话语,让时德厚瞳孔微缩。 卫清晏居然知道巫咒阵眼在凤昭?她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她服用了一莲的舍利?承袭了一莲的记忆? 不对,不对,一莲都不知道此事,否则他早就破了这阵法。 还有小时候他骗一莲的事,她怎会也清楚? 这些事,一莲也是不知道的,就连他那个短命鬼父亲,也只知一点,卫清晏从何处得知? 莫非她有更大的神通? 时德厚后背有些发寒。 但卫清晏这个小孽畜向来狡诈,且不论那些事她如何得知得,但阵眼一事,他绝不可承认。 而且,她有可能在诈他。 这个小孽畜向来狡猾,他笑,“你若不怕时煜他们死,尽管折腾,朕等着。” 卫清晏亦笑,“那你便好好等着。” 从时德厚刚刚的反应,她确定了,二姐夫的提点是对的,解巫咒的关键就在凤昭。 见时德厚又闭嘴装死,她拿出几个符咒,将监牢四处都隔绝,免得她不在大魏的时候,时德厚趁机汲取怨气。 时德厚感受到符咒带来的禁锢,忙对皇帝喊道,“时瑾,你糊涂,人素来有贪心,她卫清晏也有。 何况,黄沙岭一事上,你让她失望,包庇废后那些人,你当她真的对你无怨吗? 你囚困时煜三年,你当时煜又没怨吗?他们对你都是怨的,只不过是哄取你的信任,将来夺取这江山而已。 你可知,你如今信任无比的女儿,却对你隐瞒了天大的秘密?“ 第281章 芥蒂 “闭嘴。” 皇帝喝止,“收起你的挑拨离间,这江山确实是你交到朕手中,但朕亦为它付出了前半生。 清晏是朕的女儿,朕付出代价所得到的一切,心甘情愿给她,也本该就是她的,别用你那肮脏的想法,去揣度朕的孩子,你不配。” “朕有没有挑拨离间,你不如问问你的好女儿,她的心根本就没向着你,她表现得与你亲近都是有所图谋。” 时德厚转向卫清晏,“小孽畜,你敢说,你没有秘密瞒着他?” 卫清晏沉默。 她没有告诉父皇的就是阿布的事,而时德厚通玄术,定是发现了阿布的存在。 没等到卫清晏的反驳,皇帝惊愕地看向卫清晏。 时德厚得意的笑,“时瑾,看到了吧,父皇没有骗你,我们父子才该是真正的一条心。 你这个女儿自小不在你身边长大,后又与你生出嫌隙,如今又是时煜的妻子,她永远不会真正与你同心。 否则,她怎么不告诉你,你的儿子阿布其实还存留世间,就藏在她的破煞枪里? 蓝姝,时煜他们都知道,唯独瞒着你。 他们从头到尾都在骗你,自然也希望你和父皇离心,他们好渔翁得利,时瑾,相信父皇,父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时家,为了你们。” 卫清晏冷声道,“若无你的谋害,阿布是父皇的皇长子,自该长在父皇膝下,又有谁能瞒住他的存在? 你好歹也是建国皇帝,如今就会使些挑拨离间的下作手段么?当真叫人恶心至极。” 阿布暂不想与父皇相认,瞒着父皇这件事,是事实,她不想狡辩,但若父皇愿意听,等离开了这里,她可以解释。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神情不明,随即看向时德厚,“托你的福,朕没有做好一个父亲,便没资格去指责孩子。 至于你,你所做一切都只为你自己,朕从始至终都是你的棋子,随时可牺牲的棋子。 朕相信,若非朕是天子,轻易动不得,你设巫咒阵为你防护魂魄时,定会第一个选择朕。 这世间,你才是真正彻头彻尾,没有任何缘由地设计朕、利用朕的人。 时德厚,朕蠢了几十年,错失了许多真正宝贵的东西,不会再信你一个字。 朕暂不会杀你,但亦不会让你好活,往后的每一日,你将为自己犯下的诸多恶行,付出代价。 冯若宝,给他请医术最好的御医,之后每日的行刑都由你代朕亲自执行。” 时德厚没想到,一向听话的皇帝,竟敢这般对待他。 皇帝猜的没错,真龙紫气是最好的防护,可擅动真龙紫气,则会惊动一些不该惊动的,这才选了别的皇家子。 可他如何能认,“时瑾,你别犯糊涂……” “清晏,朕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皇帝打断时德厚的话。 卫清晏会意,足尖在时德厚后背点了两下,时德厚瞪着一双怒目,再也发不出声音。 几人出了刑狱,皇帝脸上明显不悦,甚至还带着些落寞。 卫清晏心有不忍,正想着要不要主动解释,手就被时煜拉住了,“小心。” 时煜将她拉到了怀里,卫清晏才看见,走在她前面的皇帝已经停了脚步。 若是时煜不拉她,她该撞父皇身上了。 皇帝看着出神的女儿,心情倏然晴朗了。 女儿是在意他的,否则警觉如她,怎会走个路都出神,她定然是在自责,不该瞒着他这个父皇。 “你有什么要对父皇说的吗?” “阿布的确在破煞里。”卫清晏看着皇帝脸色,斟酌道,“父皇,阿布他从前吃了许多苦,他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他需要些时间。” 皇帝明白了。 儿子恨他,不愿与他相认,所以才让妻女瞒着他。 心头有些闷重,时德厚说得没错,他根上也是个贪心的。 从前清晏不愿认他时,他能体谅蓝姝和清晏的隐瞒,并反思自己。 可如今,得到妻女的原谅和亲近,同样的事情,他却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他勉强笑了笑,“既如此,朕便给他时间,你们去看看你母妃吧,前两日政务积攒的有些多,朕也该去忙了。” 他不愿成为第二个时德厚,故而此事,他不想深究,也怕深究下去,会失望。 “父皇,您是父亲,若女儿惹您不喜了,您可以生气,而后责骂女儿,教导女儿。 甚至,你有所怀疑的亦可以直接问女儿,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便是吵不散,打不离的。 诚然,女儿也知自己有许多做的不合格的地方,女儿向您道歉,往后我会努力去做好一个女儿。” 卫清晏走到皇帝面前,认真道,“如今的父皇,在女儿心中,是个极好的父亲。” 她说的是实话,父皇不仅是她的父亲,还是帝王,可他们相认后的种种,事关她,父皇都将父亲这个角色摆在了帝王之前。 父皇前半生都生活在谎言和权衡里,这样做,是弥补她,也是弥补他亲情的缺失,所以,才格外在意她和娘是否给予了同等的回应。 刚刚她才惊觉,她和娘都在被动接受父皇的好,虽领了这份情,却没有主动想过为父皇付出。 的确是她做女儿做得不合格,她会改。 皇帝定定看着卫清晏,他从她眼中看到了诚恳,还有孺慕,沉默须臾,他抬出轻拍在卫清晏的头顶,“父皇知道了。” 他真是着相了,竟会被时德厚挑唆,差点怀疑自己的妻女。 见卫清晏依旧看着他,他抬了抬胳膊,瞄了眼时煜,“跟上。” 卫清晏莞尔,伸手挽住了皇帝的胳膊,另一手,执着时煜。 皇帝虽有示意,时煜紧遵本分,始终落后皇帝一步,皇帝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越发的觉得自己刚刚真是犯傻。 他眉眼微弯,“父皇真的可以骂你?” “自然。”卫清晏点头,“但父皇可不能无故骂我,毕竟我如今可是有夫婿的人,也是要面子的。” 皇帝大笑,“哈哈哈……行,父皇往后关起门来骂,给你留点面子。” 他没问,在女儿心中他真的是个极好的父亲?女儿说是,定然就是的。 不该多疑的。 卫清晏挽紧了皇帝的胳膊,她知道父皇心里的疙瘩散了。 一家人能走到今日,她很珍惜。 皇帝心里头也高兴,最终还是个卫清晏他们一起去了蓝姝的宫殿。 见蓝姝情况还算好,卫清晏和她说起自己想去凤昭的事。 蓝姝对女儿的疼爱只会比皇帝更多,但是和女儿相处三年多,他们一起去过许多地方,经历过许多事,她对女儿有莫名的信心。 “清晏有促成两国邦交之心,你便让她去吧,有些事,不是她想避,就能避开的。 时德厚困在那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不是还有时煜在嘛。” 皇帝瞄了眼时煜,想起清晏昏迷时,时煜无措的模样,心道,这时煜顶个什么用? 但先前心思就已经动摇了,加之蓝姝这一劝,终是对时煜道,“你护好她,否则唯你是问。” 第282章 过继子嗣 从宫里出来后,卫清晏和时煜正式去拜见了卫老夫人。 来之前就让惊蛰递了拜帖,卫老夫人想着府中没男主子,怕他和自己一个老婆子相处不自在,便命人告知了卫诗然。 卫诗然明白祖母这是让龚明诚帮着接待容王,一大早就带着丈夫儿子们到了。 有龚缙在,压根轮不到龚明成上,时煜见过老夫人后,便被龚缙拉着去前院,请师公指导武功去了。 龚明诚带着大儿子跟上,一来给女人们留个说话的空间,二来,他也想看看小儿子如今身手如何了。 卫诗然这些时日时常过来,便去了灶房安排午膳,留卫老夫人和卫清晏叙话。 卫老夫人打量着卫清晏,“瞧着比上次瘦了些,可是身体不舒服?” 卫清晏笑,“不瞒祖母,这次出去的确病了一场,眼下已无大碍。” 冷三是祖母的干儿子,听闻在京的时候,日日要来护国将军府看望祖母的。 这次冷三跟着一起去了益州,知道她昏迷的事,想来是瞒不过祖母的,卫清晏便老实承认了。 卫老夫人朝她伸手,卫清晏握住,顺势坐到她身边,卫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个顶优秀的孩子。 比祖母懂得更多,祖母就不倚老卖老同你说什么大道理,只盼着你往后更加在意些自己的身子,平平安安的。” 这句话,真诚无比。 “好。”卫清晏回握住卫老夫人,“祖母也是,要健康顺遂。” 卫老夫人笑,“祖母也是这样盼着的,你那三姐至今不肯成婚,祖母还得健康长寿,将那老姑娘嫁出去才行。” 卫清晏知道,她口中的老姑娘,是自己的三姐卫诗君,今年二十五岁。 三姐不到两岁,父亲原配夫人去世,丧期未满一年,太后赐婚,卫小夫人进门,三姐便由祖母一手带大。 虽不知三姐为何至今不肯成婚,但在女子十五及笄便要定亲的世道,三姐如今的年纪,的确是个难题,也怪不得祖母会发愁。 卫清晏沉吟道,“祖母,要不请三姐来京城住些时日吧,京城不乏优秀儿郎,或许就有三姐中意的。” 她会如此提议,还有深一层的考虑。 “祖母,护国将军这个爵位是父亲用血肉拼出来的,如今,孙女已回到皇家,自不能再做卫家的护国将军。 但父亲对大魏功绩和牺牲,孙女不想就此埋没,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话到这里,她没有继续。 卫老夫人听懂了她的意思,也震惊她的想法,“若你三姐成亲,你希望将来由她的孩子来继续这将军府?” 这便是今日卫清晏过来的主要目的,她点头,“孙女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此事还得三姐愿意。” 于公,卫家对大魏功不可没,于私,卫家养育了她,她希望卫家有传承,能延续下去。 大姐二姐的儿子们,过继谁都容易厚此薄彼,且,他们年纪都大了,养大的孩子过继到岳家,夫家未必愿意。 她不希望卫家断了香火传承,但也做不到强迫三姐的事,尤其,她如今的身份不好做卫家的主。 但是父皇和她对卫家的心思,她需要传达给祖母,如何决定由祖母考量。 卫老夫人紧紧握着卫清晏的手,她自然希望卫家的荣光能延续下去,那是她儿子用命拼来的。 是卫家该得的,卫家不倒,卫家的女儿们身后才有依仗,卫家的族人才有庇护。 清晏战死的三年,皇家虽没撤了护国将军府的爵位,但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她年纪大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几个孙女,和卫家族人。 也起过为儿子过继一个孩子的念头,可没了护国将军的将军府,好一点的孩子谁愿意过继到儿子名下? 万一过继了个品行不良的,污了儿子的身后名不说,还会给卫家招祸。 尤其她还有个未嫁,并立志一辈子不嫁的老姑娘,哪怕不能给她找个依靠,也不能找个拖累啊。 卫清晏能想到卫家,她是高兴的,为儿子高兴,儿子的苦心,这个孩子没有辜负。 她浑浊的眼中有了泪意,声音颤颤,难掩激动,“老身替你父亲谢谢你,替卫家谢谢你。” 随即,又叹了口气,“诗君的性子被老身惯坏了,老身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她嫁人生子。 她如今正在来京的路上,这两日约莫就要到了,等她到了,老身问问她,若她还是执拗…… 老身想从族里挑个孩子过继在你父亲名下,有你今日这番话,想来这事是能成的。 如此,便是将来老身去了,清明时节,你父亲灵前也有人供奉香火了。” 另一层,她没提,就是诗君如今的年纪,想要嫁个好人家难,京城这边更难,老姑娘真嫁过去了,夫家也未必同意让孩子姓卫。 还是回头去族里寻摸寻摸吧。 卫家的艰难,卫清晏也略有耳闻,点头道,“一切听祖母的。” 这番交心的话下来,祖孙俩关系亲近了许多,卫老夫人才好问卫清晏和时煜的关系。 等到肯定答复后,想着卫清晏的生母是江湖出身,便又同她说了些女人家的事情。 卫清晏很喜欢这样亲人相亲的感觉,听着祖母的教导,一句一点头,乖得不得了。 卫老夫人见她这样乖,也是越处越喜欢。 直到龚缙一身汗臭味地跑来,先是在老夫人跟前撒了会娇,又跟卫清晏讨夸,说师公夸他长进了。 原本在卫老夫人面前乖得像个孩子的卫清晏,立马端起师父的威严,是从前做护国将军的派头,看得卫老夫人笑弯了眉眼。 眼看着儿子恨不能在厅里展示自己的进步了,卫诗然忙进来提着儿子的耳朵,“给老娘洗漱去,也不怕熏着你太祖母。” “诶,娘,手下留情啊,我可是你亲生的,不是路边捡的啊,您轻点啊,拧疼我了,回头不还是您心疼嘛。” 他又看向老夫人,“太祖母,您快管管您的孙女,她欺负弱小啊……” “哈哈哈……这小泼猴……”卫老夫人笑着抹了抹眼角。 她许久没这样开怀大笑了。 龚缙简单洗漱,很快又回到厅前,再次做起了活宝,逗笑了一众人。 午膳便是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进行。 用完饭后,老夫人年纪大了,需得午休会,卫清晏便被卫诗然拉着说话。 “你师父他?”卫诗然眸色担忧。 卫清晏回来,龚缙便上门了,但是没见到人,她便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而后她亲自登门容王府,也没见到卫清晏,反倒是冯若宝接待了她,说是清晏剿匪时,受了点伤,她的心更不安了。 刚刚祖母在,她不好多问,眼下只有姐妹两人,她哪里还忍得住。 卫清晏没瞒她,点头道,“师父仙逝了。” 诗然闻言,眼眶便红了,抱住卫清晏,“可怜见的。” 她想到了自己父亲去世时的伤痛,清晏和师父关系好,定然也是伤心到极致的。 所以,自行脑补回来后清晏不见客,大抵是伤心过度,便也没再多问别的,好一顿安慰才放了卫清晏和时煜归家。 两人回到府中,便见到萧之安坐在时煜院中的假山上,神情悲伤,眼睛红红,似是哭过的样子。 “小安,出什么事了?”卫清晏问道。 第283章 死的蹊跷 见到两人回来,萧之安跳下了假山。 “嫂嫂,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凤昭吗?” 卫清晏点头,“嗯。” “那太好了,母后找到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还带回儿媳妇,母后一定十分高兴的。” 嘴上说好,神情却不见多高兴。 但相处时日不短,时煜对这个弟弟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他不是对卫清晏虚情假意。 便又问了遍,“你怎么了?” 萧之安鼻子一酸,“王直死了。” 兄嫂如今还是新婚期,他本不想说的,所以才没接嫂嫂的话,转开了话题,被太子哥哥一问,他终是没忍住。 “什么原因?”卫清晏错愕。 她记得王直,在誉王妃的庄子上和萧之安关在一处的,被她救出来后,就回了老家将母亲接来京城,参加春闱。 她当时欣赏他的坚韧,想着大魏需要这样的人才,还专门让时煜的镖局护送他回家。 萧之安和他有共患难的友情,王直来京后,两人一直保持联系,前些时日,她还听萧之安念叨,王直考得不错,他请王直吃饭庆祝来着。 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萧之安哽声道,“他那几日得了风寒,我劝他去看下,他舍不得钱,说不严重,谁知竟要了他的命。 他好不容易考取进士,眼看着就能被授官分配到地方上了,他的心愿便是做一方父母官,造福百姓。 被誉王妃抓去的时日,耽误了学习,为了能考中,他头悬梁,锥刺股,人都瘦了一罗圈。 吃了那么多苦,眼看着日子就要过好了,嫂嫂,太子哥哥,天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啊。 他母亲中年丧夫,儿子女儿又被小叔子骗去了誉王妃的庄子,女儿死的凄惨,王直得嫂嫂相救,母子俩眼看着又有了新的希望……如今也没了。 王家伯母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也上吊自尽了,等我赶去时,人都凉了,她昨日还跟我说,等王直去地方了,就给他娶妻,她趁着年轻帮忙带孩子呢……” 说到后面,萧之安哽咽的直接蹲在了地上,难受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王直是他在大魏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个知晓他身份,却依旧拿他当寻常人一样处着,彼此交心。 这样的朋友,却永远的离开了他,还这样突然。 卫清晏心头也不是滋味,“眼下是什么情况?” 萧之安将脸胡乱在胳膊上蹭着,吸了一口气,才道,“他们是从外地来京城的,院子也是租的,屋主见死了人,觉得晦气,要将他们赶出去。 我花钱将那院子买了下来,派了几个人守着,崔莺莺也过去了,我们打算三日后让他们母子下葬。” 卫清晏道,“我同你过去看看。” 相识一场,她想去吊唁一下,顺便看看王直是否有怨气。 按理,这样心智坚韧的人,又死得突然,应是有些执念的。 可到了灵堂,卫清晏却搜不到一丝怨气,且,王直的印堂呈现乌黑状。 她看向时煜,“可否请景阳过来一趟?” 听闻景阳不仅擅医,对仵作那套也是精通的。 时煜见她这样说,便知她是怀疑王直的死,兴许不是风寒那么简单,便朝冬藏道,“快去。” 景阳恰好就在街上,来得很快,一盏茶后,他道,“生前的确是风寒过,但是这风寒不足以致命,更像是气血耗尽而亡。” “什么情况下,会导致人气血耗尽?”卫清晏蹙眉。 “一般年迈老人和久病之人。” 萧之安道,“王直为了应对春闱考试,一直有坚持锻炼的,相识那么久,也就前几日我瞧着他有风寒症状,平日身子都很好的。” 景阳点头,“是,从尸身来看,他平日的确没有别的暗疾。” 这也是他觉得蹊跷的地方。 “我想留下来,再仔细瞧瞧。”景阳同时煜请示。 时煜允了。 能中进士已经算是朝廷能用的人才了,就这样死了,的确该好好查一查原因的。 萧之安此时也明白过来,或许王直的死有问题,便对卫清晏和时煜道,“我留在这边,太子哥哥和嫂嫂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差人告知你们。” 时煜拍了拍弟弟的肩,“莫难受了,有什么情况随时找兄长。” 他理解林兰亭为何时常被萧之安气得半死,却依旧宠着他。 萧之安保留着皇家子难得的纯粹,这份纯粹弥足珍贵。 萧之安点了点头,眼泪又不受控制的出来,他一把抓过时煜的宽袖,往脸上擦了擦,“我知道了,太子哥哥。” 时煜,“……” 这还是个时刻顺杆爬的。 回府的路子,卫清晏让惊蛰进宫一趟,将此事传给皇帝,再让吏部关注一下,可还有别的进士学子们离奇死亡的。 惊蛰离开后没多久,马车驶入一条街道,便听得有喧闹声传来,卫清晏掀帘看去,见是两伙人拉扯推搡着,起了冲突。 其中一位华衣老妇人,由两个婢女搀着,满脸怒容道,“冲进去,务必将本妃的外孙救出来。” 卫清晏看清老妇长相,抬眸看了眼府门上的牌匾,承恩伯府。 嫣然的婆家。 老妇人是嫣然郡主的养母,凌王妃。 “我们回京后,嫣然被山匪所害的消息也传回了京城,承恩伯和嫣然感情不合,嫣然的死对他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将丧事随意交给了府中小妾操办,便又开始物色新的妻子人选,嫣然儿子知晓后,找承恩伯理论,被打了一巴掌关了起来。 那孩子病就病弱,听闻一巴掌下去,直接呕血了,这消息不知怎的被凌王妃知晓,带着人闹上了门。 以承恩伯宠妾灭妻为由,要求带走嫣然的儿子亲自抚养,并带走嫣然的嫁妆,等孩子成年,将来再交还孩子。” 时煜叫停了马车,同卫清晏叙述道,“承恩伯府当年愿意娶嫣然,是看在时德厚对凌王府颇为关照的份上。 时德厚驾崩后,承恩伯府从凌王府得不到好处,便也没再将岳家放在眼里。 凌王妃虽是亲王妃,但凌王早死,膝下又没别的孩子,便是闹也闹不出个结果。 何况,承恩伯府内里早就空了,怎舍得归还嫁妆,两家已经闹了几日。” 卫清晏听出他话里对那孩子的怜惜,便问道,“凌王妃可是会真心对那孩子?” “大抵是有些真心的吧,凌王妃娘家当年在战乱时,死绝了,后来,凌王又死了,嫣然的儿子眼下算是她唯一的亲人。” 卫清晏一想,也就明白了。 凌王妃年纪不轻了,身后又无一人,再多财物也带不走,处在这个境地,相对更在意亲情。 她道,“那晚间我们走一趟凌王府吧。” “你想帮她?”时煜问。 两家闹了这么久,皇上肯定是知道的,却没有插手,大抵是因为嫣然和时德厚之间的联系,皇帝迁怒嫣然母子,甚至凌王府。 卫清晏颔首,“我想知道,嫣然究竟是不是凌王妃亲生,凌王妃对时德厚的事情又知道多少。 若她是个好的,我便帮她一帮,算是给母妃腹中的一双孩子积德了,父皇定然同意的。 玉嬷嬷说过,孩子生病,承恩伯沉迷后院不肯出门寻医,可见他对这个孩子并不重视。 大人如何暂不提,孩子跟着凌王妃,起码比留在承恩伯府自生自灭强。” 时煜知道她这是怜悯那个孩子了,便道,“好,晚间我们走一趟。” 第284章 被强迫 凌王府主子少,家仆也少。 卫清晏和时煜轻松就到了凌王妃的院子。 凌王妃靠坐在床头,额头绑了一根白色抹额,应是身子不舒服,听着喘气有些粗,甚至带着点痛苦的哼叹。 身边的老嬷嬷端着一个碗,坐在床前,“王妃,再难受都要吃一点的,这是老奴亲自做的甜菜粥。 咱们家乡的味道,是您以往最爱吃的,您张嘴,老奴喂您。” “翠香,我知你好意,可我实在没胃口。”凌王妃缓缓摇头。 被叫做翠香的老嬷嬷道,“您的心情老奴都明白,您听老奴的,再难受,也得咬着牙吃。 吃了身体才能好啊,这么多苦难,咱们都熬过来了,这次定也能的,您还得保重身体,小公子还需要您的看护啊。 他如今没了娘,您再病倒,他就真的无人可依了,春柳姐姐,您听我的,吃一口吧。” 她和王妃自小一起长大,后来,王妃嫁进了时家,时家人夺得天下,王妃也成了人上人。 王妃念及少年情义,命人寻到了她。 那时,她正因饿得难受,多吃了一个馍馍,就被丈夫和婆婆拳打脚踢,因此落了胎。 王妃帮她和离,之后便将她带在身边,王妃没有娘家人,便将她当做娘家人,她在王妃这里得到的好,是亲娘老子都不曾给过的。 名义上她们是主仆,私下王妃是拿她当亲妹妹疼的。 如今,看到王妃这般痛苦模样,她的心也揪痛得紧,更怕王妃因此有个好歹。 凌王妃眼泪滑落,哭道,“翠香,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为何这辈子要历经这样多的磨难? 有时候,我真想就这么去了,可我舍不得啊,爹娘他们想活还活不成,王爷想活也早早去了,我怎么能浪费这条命啊。 翠香,我后悔啊,早知道,嫣然也是个短命的,我以往就该对她好一点。 我不该将那些事,迁怒到她头上,她又有什么错啊,我糊涂啊……” “春柳姐姐,那怨不得你,您听话,吃一点,明日老奴陪您一起去将小公子接回来。” 老嬷嬷继续劝着,勺子又递到了凌王妃嘴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姐姐,您张嘴,喝一点,老奴求您了。” 应是凌王妃吃了,卫清晏听得老嬷嬷的声音里透着些欢喜,“别急,您慢慢咽,吃了东西明日才有力气跟那帮子豺狼虎豹斗。” 两人在屋顶约莫等了一刻钟,又听老嬷嬷道,“您早些休息,老奴再去给您熬点燕窝粥,放在炉子上温着,您明早起来就能喝了。” “你自己身子也不好,别忙活了,让小丫头们做吧。” “老奴喝的那药里,有安神功效,白日睡多了,眼下实在睡不着,寻点事做,累了就好睡了。” 听着老嬷嬷的脚步声走远,卫清晏两人跃下屋顶,进了凌王妃的房间。 凌王妃垂眸看着床上的被面出神,直到卫清晏在她床前坐下,她才察觉到两人。 正欲惊呼,便听得卫清晏道,“我有法子让你将嫣然的孩子接到身边。” “你为何会帮我。”凌王妃看着蒙着脸的两人。 她从不信天上有好事会砸到她头上。 卫清晏颔首,“因为我需要从你这得到几个问题的答案。” 不等凌王妃开口,她直言道,“嫣然是你的亲生女儿,她的生父是先帝,对吗?” “你……你是谁?” 自打重生回京后,卫清晏被问了无数次这个问题。 这一次,她决定透露身份,揭开面巾,“皇太女,卫清晏。” 皇家玉碟上,刻的是时清晏,但她做卫清晏已经习惯了。 且被赐封皇太女后,再无人敢直呼她名讳,皇帝便也由着她了。 凌王妃眸色一震,就要行礼,被卫清晏拦下,“老王妃还是回答我的问题吧。 只要您如实回答,我会帮你要回那个孩子,连带嫁妆,且以后承恩伯府再也不能找你们麻烦。” 凌王妃神情有些纠结,有皇太女的帮助,她的确能带回孩子,可,皇太女的问题,是她最不愿提的。 卫清晏静静等着。 最终,凌王妃点了头,“是,嫣然是我和先帝的女儿。” “是他设计了你?”卫清晏又问。 这个问法让凌王妃红了眼眶,“你为何不觉得是我勾引了他?” 卫清晏只摇了摇头。 她和时煜来的时候,便在凌王府转了圈,发现府中有多处被开垦种上了瓜果蔬菜。 这些地方,在别的官员府邸,都是用来种花花草草用来赏景的。 可见凌王妃并不是贪图享乐之人,那她没有勾引时德厚的动机。 且她出身农家,容貌一般,真要勾引,时德厚后宫美女如云,未必看得上。 反倒是时德厚,若有心留存血脉,又不想被人察觉的话,挑选凌王妃这种外人看来,最不可能的人,才最安全。 刚刚他们躲在屋顶听得的对话,佐证了她心中猜想。 她虽没说什么,可是这一摇头,却让凌王妃委屈了许久的心,终于破了防。 “他说怜惜我寡居一人,想给我个孩子,让我往后有个依靠,可我是他弟媳,我们如何能……我虽是乡野村妇,也知廉耻。 但他是皇帝啊,我如何能抵抗,我想过鱼死网破闹出来的。 可他说,便是闹出来了,天下人也只会觉得是我耐不住寂寞,贪图富贵,主动勾引他的。 届时,不说天下人能不能容我,便是后宫的那些女人都会要了我的命,我怯懦,只能顺了他的意,怀上了嫣然。” “那你可知,他为何要你生下嫣然?” 真要为了凌王妃好,就不可能强迫她,卫清晏相信凌王妃明白这个道理。 “知道。”凌王妃点头,“王爷临死前便同我交代过,他那个兄长表面仁义,但实则生性自私,让我以后远着些。 莫要掺和皇家的事,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家王爷虽是个老实汉子,但他看人向来准。 他的确看准了,先帝有整个天下的事要操心,又怎会将好心放在我身上。 何况,他若真是为我好,天下苦难的孩子那么多,我收养哪个不是收养。 何必……做下这等廉耻事,躲躲藏藏生下嫣然,还得用收养的名义将她养在膝下。 他是为了利用我们母女啊,嫣然刚出生就被下了蛊虫,这也是我不得不配合他的原因。 因为但凡我忤逆他的意思,嫣然就要受罪。 什么过敏症状,都是假的啊,那是嫣然体内蛊虫作祟,是先帝对我们母女的惩罚啊。” 凌王妃能知道怨蛊,这让卫清晏有些意外,遂又问道,“那你知道这蛊虫,先帝从何处得到的吗?” 凌王妃的回答再次令两人震惊,她道,“凤昭。” 第285章 怨妇养成 “你如何得知是凤昭?” 时德厚谨慎,按理不会轻易透露这个秘密。 凌王妃不知卫清晏为何要问这些,但她前头最难堪的都说了,后面就没瞒着的必要。 且她需要皇太女的助力和庇护,她眼下剩的就是这条老命了,没什么值得皇太女图谋的。 便知无不言,“嫣然小时候身子算不得好,那蛊虫又霸道,好几次都险些要了她的命,先帝便派了蛊师入府。 那人在府中差不多住了三个月,他吃食口味与我们不同,吃不惯府里的东西,便时常发难下人。 我瞧不过去,又不敢得罪,怕他让嫣然吃苦,便问了他的喜好亲自下厨,我从前做惯了这些活计,厨艺还算可以。 蛊师吃得满意,便对我们有了些许善意,偶尔也会同我们说几句话,也是这样,我才知道他是凤昭人。 将嫣然的情况稳住后,他便要回凤昭的,我担心嫣然,便央求他给我地址。 万一将来嫣然有个好歹,先帝觉得嫣然无用,要弃了她,我也可去凤昭寻他救嫣然……” 见她顿住,卫清晏问道,“他没给?” “不,他给了。” 凌王妃神情有些凄然,“但是他的命回到凤昭后,便会终结,就算我有了地址,也找不到人。” “为何?”这次开口的是时煜。 他查到的关于凤昭的资料里,凤昭历代皇帝中,曾有人死于蛊虫,之后凤昭朝廷便明律抵制蛊虫。 一旦用蛊虫害人,死罪,情节严重者,诛全族。 可这人来自凤昭。 凌王妃道,“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兴许觉得我一个毫无势力的妇人,泄不了密。 他便多说了些,他为尊者效命,自小被送去南疆学习蛊术,那次来大魏是尊者和先帝的交易。 他为先帝在嫣然体内培育蛊虫,教会先帝操纵蛊虫,便是他此行的任务,为保守秘密,任务完成,他就得死。 尊者给他最大的仁慈,便是允他回去死在自己的家乡,所以,他才费劲心思想吃家乡的食物,因为踏进凤昭国土,他就再也没机会吃了。 我当时无知,问过他为何不逃,他只嗤笑着看了我一眼。” 卫清晏和时煜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做派像极了权贵豢养死士。 蛊师逃不掉,除了自小的奴性思想灌输,他的身体亦或者家人定是被尊者控制的,逃只会更加生不如死。 他们先前了解的凤昭,繁荣安宁,百姓日子相对富足,凤昭皇室也无夺嫡争斗,更无后宫各种争宠的腌臜事。 眼下看来,只怕凤昭也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祥和。 尊者是谁?先帝和他的交易又是什么,这些凌王妃都是不知道的。 卫清晏信守承诺,透露了几个承恩伯府的秘密给凌王妃,“证据,明日我会派人送过来,到时,让他同你一起去承恩伯府。” “多谢太女殿下,大恩大德,老妇人感激不尽。”凌王妃神色激动,眼中泪花闪烁。 太女的人出面,便是告诉承恩伯府的人,皇太女会护着凌王府,孩子接过来,承恩伯府的人将来要闹事,也会有所顾虑。 卫清晏略作迟疑,从怀中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 许是都被先帝算计过的人,看着凌王妃花白的头发,她生出一丝怜悯。 “容王府有个不错的大夫,改日我请他来给小公子瞧瞧,还望老王妃好生栽培那孩子。” 便是没出息,也千万别养个坏种。 老王妃听懂她的意思,忙摇头,“不会的,全哥儿和他母亲不一样,这孩子像极了我家王爷,是个实心老实的。” 全哥儿是嫣然的那个孩子。 卫清晏微微挑眉,“嫣然她……” “先帝很早就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私下对她也颇为宠爱,将她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偏生又不能名正言顺做公主。 她心里头不如意,难免会抱怨,刚成婚时和姑爷也是和顺过一段日子的,可她认定自己是公主,婆家该事事敬着她。 承恩伯府娶她本也是想着有利可图,事实却是先帝并没因此关照承恩伯府,伯府哪还愿意惯着嫣然。 矛盾便这样产生了,嫣然的抱怨越来越多,我知这是先帝故意为之,可嫣然不信我所言,反而将我说的话告知先帝。” 卫清晏明白她的意思。 嫣然体内养的是怨蛊,她怨气越大,蛊虫养得就越好,先帝一步步将她逼成了怨妇。 凌王妃突然问道,“太女殿下,嫣然她是不是真的死了?蛊师曾向我透露,嫣然身上的是怨蛊。 我想不明白先帝用嫣然培育怨蛊究竟有何作用,提心吊胆几十年,直到先帝驾崩,嫣然无恙,我心里的石头才稍稍落了些。 可这次她离京寻药太突然,你们或许不知,嫣然对全哥儿并不十分看重。 她甚至抱怨孩子为何身体不好,抱怨是孩子病弱,不得承恩伯欢心,才连累她这个母亲被厌弃。 且她不太吃得苦,最是不喜出远门,便是要出门也是要讲究排场的,不会只带那几个人走。” 所以,她怀疑了。 怀疑是不是嫣然没死,怀疑期间是不是有别的阴谋,先帝费心要她生下嫣然培育怨蛊,总不可能什么用处都没有。 怪不得蛊师愿意向凌王妃透露自己的秘密,这是个看似普通,实则很聪慧的老人。 卫清晏眉目微敛,“你节哀。” 嫣然的确死了,只不过她的身子被先帝用了,卫清晏不告诉凌王妃真相,也是一种保护。 凌王妃浑浊的眼泪又冒出泪来,她摇了摇头,“我不该难受的,这其实是她的解脱,也是我的解脱。 她被操纵了一生,自己浑浑噩噩还乐在其中,如今终于结束了,但愿她来生能有正常的人生。 自从怀上她,我头上便悬了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如今……我们都解脱了,我不该难受的……” 她用手捂着脸,“让两位殿下见笑了,年纪大了,有些情绪反而不如年轻时好控制了。 我知道的都告知两位了,老妇人感谢两位今夜能来这一趟,谢谢。” 时煜颔首,执着卫清晏的手,拉着她起身后,同凌王妃要了那蛊师的地址,两人便离开了。 回到府中,她叫来德全公公,让他明日带着证据,陪凌王妃去一趟承恩伯府。 德全公公是冯若宝的徒弟,卫清晏被赐封皇太女后,皇帝便将德全拨到她身边听用,这些众人都是知道的。 德全去,便是代表了她。 只不过,此事,她还得同皇帝说一下,也得让宫里盯紧了时德厚,他与凤昭那边都有交易,看来他们对他还是了解的不够多。 第二日早上,卫清晏便带着破煞进了宫。 第286章 阿布头顶长毛了 卫清晏如今觉醒了不少胖和尚的本事,可依旧不知道如何复活阿布。 或许,复活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毕竟当时胖和尚便是用自己的命和时煜的魂火,才换回她这条命。 而夺舍,从时德厚的情况看来,有违天道,阿布便是夺舍成功了,也要遭受反噬,活不长久。 好人的命,她不想动,坏人的身体,阿布嫌弃。 可阿布眼下只能寄存在破煞里,离不得分毫,破煞是武器,无战时一般都放在家中。 尤其她如今是皇太女,不好日日背着破煞出门,便是像今日这般带着武器入宫,也是不合规矩的。 只不过介于她的身份,门口禁军没像对待别的人那般,直接收缴武器。 而是跑去向皇帝禀报。 皇帝已经知道阿布就在破煞里,卫清晏带着破煞进宫,他自然明白女儿心思,哪有不应的。 “阿姐,我最近无聊得头顶都长毛了。” 走到冗长的宫道上,阿布同卫清晏抱怨。 头顶不是本来就有头发么。 卫清晏轻笑,示意身后宫人不必跟着,低声道,“从前你跟着我日日隐在暗处,怎不见你无聊。” “那不一样,那时候,你是我主子,我怕表现不好,你不要我了,也怕犯错连累你。” 卫清晏脚步微顿。 从前的阿布沉默,冷静,懂事的像她的哥哥,到战死那一刻,她都以为这就是阿布的性格。 直到阿布的魂魄被养在破煞里,她才发现这一缕魂魄的性子,开朗活泼,甚至有些话痨,还会撒娇卖乖。 只因他如今有家人宠着,只因他知道家人不会抛弃他,他才不必如从前那般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对不起,从前是阿姐疏忽了。”卫清晏低声道。 “阿姐自己都过得不如意,本也是偷偷养着我,我怎会怪阿姐,好了,阿姐,你这样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咱亲姐弟,不矫情,就是你往后多带我出来,走动走动就更好了。 阿姐,听说宫里有全大魏最好的皮影戏,你想办法让阿布看看行不行?” 见卫清晏不语,他继续道,“阿姐,好阿姐,我最最最迷人的阿姐,行不行?” 卫清晏扑哧一声笑了,“行,不过,我能告诉父皇,是你想看吗?” “他会同意吗?”阿布问的底气不是很足。 暗卫不能入宫,他和皇帝几乎没有接触。 “会。”卫清晏语气笃定,“他曾在你坟前向你道过歉,他唤你好孩子。” “那就告诉吧。” 阿姐如今和皇上关系好,替他瞒着也是让阿姐为难,阿布如是想。 卫清晏又道,“娘腹中双胎,你真想好了,不投胎?” 等胎儿长成,便是想投,名额已被占,那就再没机会了。 阿布沉默良久,终是道,“无聊些就无聊些吧。” 他还是舍不得离开阿姐和娘。 卫清晏见此也不强求,倒是阿布突然又说了句,“阿姐,顺其自然吧,我总觉得我能留存在你身边,是机缘。 或许我还有别的机缘呢,而且我得陪你去凤昭的,不然我不放心。” 不等卫清晏拒绝,他又问,“阿姐,宫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万一皇上看在姐姐和娘的份上,对他还不错,他难得入宫一趟,可不能浪费了。 卫清晏虽然时常入宫,但她也确实不太清楚,宫里有什么好玩的是阿布感兴趣的,便道,“我留你在宫里住几日,想玩什么,你同娘说。” 阿布幼时在罪奴所求生,出宫跟着她不是习武就是暗处隐藏,大抵是童年缺失,如今才起了玩兴。 “可娘听不到我的话啊。”阿布苦恼。 卫清晏笑而不语。 到了御书房,皇帝已经在门口站着,见到卫清晏,他笑,“朕坐久了,走动走动,刚好你就来了。” 冯若宝垂首不语,没敢说,皇帝得了禁军汇报,就在门口等着了。 皇帝看了眼破煞,又看了一眼,对卫清晏道,“你母妃马上要过来了,我们进去坐着等吧。” 卫清晏本想禀告凌王府的事,见他眼眸热切,心思微转,将破煞塞到了皇帝手中。 “有些重,父皇帮忙拿下吧。” 破煞乃是天外玄铁打造,比寻常的兵器重许多,皇帝一时不备,手上突然的沉重,让他脚上趔趄了一下。 “父皇小心。” 卫清晏一手扶住他,一手快速凌空画了什么,趁机推进了皇帝后背。 “哎,阿姐,他好像不太行啊,阿姐,他是真的不太行啊。” 阿布感叹,“他是不是不太锻炼啊,连龚缙冬瓜都拿得动破煞啊,他这看着很是艰难啊。 娘如今怀了孩子,年底便要临盆了,届时,小弟弟小妹妹还没长大,他就老了,谁帮娘一起带大他们啊……呃……呃……” “朕没老。” 皇帝突然的反驳,让阿布惊得连打了两个嗝。 “阿……阿姐,我是不是幻听了,他……他……他怎么能听到我说话啊。 完蛋了,我非议帝王,还被抓包了,那我是不是得罪他了啊,会不会连累你,还有我的皮影戏是不是也泡汤了。” 第一次听到阿布的话,皇帝反驳是下意识的。 第二次听到,他神情愕然,眸中出现浓浓的询问和兴奋。 卫清晏扯了扯嘴角,微微点头。 她本是想让他们父子自己接触沟通,没想到阿布出口的便是那些。 从前在军中,杜学义时常在她耳边念叨,没有男人愿意被别人说不行。 父皇大概也不例外,何况吐槽他的还是他的儿子。 不过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卫清晏决定不参与。 皇帝倒没顾得上计较阿布说他不行,他心里有点慌,第一次见面该说点什么呢,总是要缓和缓和关系的。 他们这个一家四口,哦不,马上就是六口了,大家都其乐融融,就显得他有些难说话,不合群似的,破坏家庭氛围。 可他还没想出合适的话来,便听得耳边又响起阿布的声音,“草民胡言乱语,还请陛下恕罪。” 声音郑重又冰冷,没有一丝人气,像极了皇帝手底下的那些暗卫。 皇帝的心突然就软了,他板起脸,将破煞竖立在面前,“你是朕的儿子,是这大魏的皇子,你不该自称草民。 还有,我是你的父亲,怎会同你一个孩子计较那些话,用不着恕罪。 但是,往后不能这样说父皇了,你刚认识朕,还不了解,朕没老。” 阿布没有回应。 皇帝握着破煞的手,蜷了蜷。 是不是语气严厉了些?吓到他了? 还是他不愿意认自己,自己这样上赶着,惹他烦了? 他下意识的想向卫清晏求助,但他是父亲,是君王,不能这点小事都搞不定的,他轻咳一声,“你可是想看皮影戏啊?” 阿布终于有了反应,“给看吗?” 皇帝扭头看向冯若宝,“听到了么,大皇子想看皮影戏。” 冯若宝自打认识卫清晏后,已经见识了不少光怪陆离的事,看皇帝和一杆长枪说话,神情很是镇定的扭身去安排了。 他速度极快,蓝姝前脚到御书房,他后脚就带着演皮影戏的太监们到了御书房的偏殿。 皇帝手里依旧握着破煞,见蓝姝来了,对她道,“你让清晏陪你说说话,我带孩子去看个戏。” 男人之间的相处,有女人在,总是不太好的。 主要是,阿布本就亲近他娘和姐姐,有他们在,自己这个父皇大概就入不了他的眼。 蓝姝不明所以,但听卫清晏应了好,她便也跟着应了。 等皇帝离开后,卫清晏才同她说了刚刚的事,蓝姝笑得打跌,“我愈发觉得你父皇幼稚了。” “阿布也是。”卫清晏也笑。 好别扭的父子俩。 但或许这便是血缘的传承吧。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隔间皇帝还抱着破煞在看皮影戏,卫清晏便想着在宫里用了午膳再出去。 今日要回禀的事还没说呢,父皇午膳时总该有空的。 时煜却进宫了,他眸色凝重,“小晏,又出事了。” 第287章 又有人死了 沈家叔祖父,也就是沈常山的叔叔,卫清晏替沈常山解怨时,在芙蓉县认识的那个老汉,寻去了容王府,要求见卫清晏。 原因是,他家刚中进士的孙儿沈鸿兴一场风寒死了。 风寒死人,在这个世代,也是常有的事,沈家人再痛苦,再遗憾,也只能忍痛将人下葬了。 可奇怪的是,自打下葬后,沈老汉几个晚上都梦见自己的孙儿。 他被困在暗处,嘴里一直呼救。 老人家醒来心都碎了,只当是孩子的墓地寻得不好,便请了道士上门,一顿改风水作法之类的操作后,当晚,沈老汉不但梦见了孙儿,还梦见了沈常山。 不是林锦之假冒的沈常山,是真正的,年少便被山匪所杀,之后葬在凤昭的那个沈家少年。 沈老汉的梦中,沈家少年将沈鸿兴从暗处救出,拉着他一直往前跑,嘴里喊着,“离开凤昭,回大魏去。” 林兰亭几个月前带走林锦之的棺椁焚化,几个月后,又从凤昭带回了沈常山,并葬在了沈家祖坟地。 秦思贤和沈思远兄弟俩虽什么都没说,但沈老汉人老成精,在侄子的墓前坐了一下午,将从前种种捋了一遍,隐隐有了些猜测。 这次梦到了少年时的沈常山,和当年离家时的模样差不多,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做了秦家上门婿的人,不是他真正的侄子,秦家的那几个孩子,也与沈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但沈老汉是盼着哥哥后继有人的,哪怕不是沈家真正的血脉。 虽不知那人为什么冒充他侄子,可他给沈家留了个沈思远,让他继承沈家香火,他便念他的好,这件事他便不想捅破。 因为一旦捅破,这层关系或许就再难维持了。 所以,他一开始没有找秦思贤兄弟。 直到,这样的梦整晚整晚地做,被救出的孙子,在梦里一次又一次被抓回。 沈老汉在一次又一次的心痛煎熬后,再也顾不了许多,亲自寻到了秦家兄弟俩。 秦家兄弟定然知道真正的沈常山被葬在何处,才能将他骸骨换回,他葬身的地方,或许就是他孙儿魂魄被困之地。 经历过解怨的事,秦思贤兄弟如今是一点不敢轻视这种事情,忙带着沈老汉找到了容王府。 他们觉得沈老汉会做这样的梦,定然是有蹊跷的,而能帮他们的只有皇太女。 王直也是风寒丢了命,且他们都是刚考中的进士,时煜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便亲自进了宫。 卫清晏听完,没敢耽搁,将事情告知了皇帝。 皇帝抱着破煞,眉目沉重,“此事务必好好查一查。” 顿了顿,他道,“这几日你忙着,想必也没空照顾阿布,他便留在宫里吧。” 时煜莫名。 阿布还需要照顾吗? 一杆枪不是直接搁着,然后每日喂点血养着就成了? 但这种想法只是在脑子里打了个转,便合计明白了前因后果,定是岳父和小舅子相认了。 皇帝这才想着将儿子留在身边,培养感情。 他这个做女婿的自然要有眼色,忙道,“我留点血在这里。” 卫清晏也留了些血,又将凌王府的事同皇帝说了。 皇帝确实知道凌王府的事。 但他和凌王妃本也没什么接触,先前也是猜到嫣然可能是凌王妃和先帝的孩子,便也不待见凌王妃,没打算管这事。 见卫清晏已经管了,且清晏说是为了蓝姝腹中的孩儿积福,他便觉得行一行善也挺好。 不只是两个小宝需要积福,他怀中的阿布二宝也需要的。 刚刚抱着他看皮影戏,二十二岁的大男孩了,看个皮影戏竟然那般激动,还和他讨论剧情来着。 说,他从前很想看戏,但因为是暗卫,只能主子去哪里,他跟去哪里,所以,从来没完整的看完过一出戏。 当然,他不是说阿姐对他不好,只是他从前做的是暗卫,就得做好本分。 问能不能今晚看个通宵,堂堂皇长子,这样小小的要求问的小心翼翼,他都险些落泪了。 “若宝,从朕的私库拿一笔银子出来,往后每月以阿布名义,城门施粥三次,必须是浓稠的,还得加上包子。” 他得为他的二宝攒些功德,没准功德盛了,阿布就能离开破煞,行动自如了。 这样往后想去哪,都好去的。 至于大宝,倒是不必他操心的,时煜那些药庄、医馆积攒的功德全都是供给大宝的。 卫清晏不知道皇帝已经把她这嫁出去的水,泼出来了。 马车上,她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一着急忘记给娘符咒了,没有符咒,娘是听不到阿布说话的。” “没事,岳父会转达。”时煜安抚她,“这样不是更能促进他们父子感情交流么?” 皇帝估计嘚瑟得很呢。 卫清晏想到父皇刚抱着破煞不撒手的样子,确实如此,便将此事放下不想。 “沈老汉会做这些梦,很大可能是沈常山托梦,说明他还没有入轮回,他去死几十年,按理早该轮回的,这一点很可疑。” 卫清晏呢喃,“莫不是被困在了凤昭,不得轮回?还有王直,我在他灵堂没有找到一丝怨气。 会不会也被弄去了凤昭?可凤昭要这些魂魄和怨气做什么呢?会不会和凌王妃口中的尊者有关?” 她的问题,时煜一个都回不上来,但也明白,卫清晏这不是在问他,而是她思考问题的习惯。 等卫清晏不说话了,他才道,“我已经让人去吏部要今年中进士的学子名单了。 只是距离春闱过去不短时间,有些学子已经返乡离开京城了,只能用你皇太女的身份,向各州府发令,让他们关注归家的进士,若有异常即刻来报。” 卫清晏先前只是让礼部关注一下,突然又出事,她还没顾得上去想防范问题,时煜替她想到了。 她捏了捏自家男人的脸,感激道,“谢谢。” 真是个贤能的内助啊。 时煜敛眉浅笑,“只希望能帮你更多些,若那些进士魂魄都去了凤昭,那我们凤昭之行,也得提前了。” “时煜,我在想,凤昭的人为何要对我大魏学子下手呢?他们都是我大魏的栋梁,要动我大魏栋梁,对方想来身份不会低。” 她看向时煜,“或许,届时你会难做。” 时煜倒没此顾虑,“他们除了是大魏栋梁,还是人命,杀人者偿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你不必忧心,我不会难做。” 但他心底深处亦有隐忧,但愿这件事,别引起两国争端才好。 萧之安正好骑着马,走在了马车边上,惊蛰见是他,故而也没提醒车里的两人。 两人后面的话,便被萧之安听了去,他突然出声道,“害死王直的真的是凤昭人吗?” 但其实他心里觉得太子哥哥和嫂嫂说出来,就定是有证据的,所以没等两人问,又道,“他们为什么要害死王直啊?” 第288章 龚峻也出事了 不等卫清晏两人回话,萧之安便从马背跳到了马车上,蹲在车辕,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兄嫂。 时煜拉了下他,“进来坐。” 堂堂皇子,蹲在马车外,总归不好看的,最主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时煜担心他会掉下去。 亲王马车足够大,萧之安坐到了两人对面,“景阳大夫还是没看出问题,我也让凤昭跟来的御医看了,也没看出什么。” 王直的死,他一直怪天道不公,可现在害死王直的很有可能是他凤昭人,这对他来说打击有点大。 凤昭人为什么要害王直。 卫清晏和时煜给不了他回答,因为他们也在查。 时煜没有再安慰他。 萧之安十八岁了,他有他的成长路,他以往被保护的好,如今知晓凤昭平和的表皮下,或许血雨腥风,时煜希望他将来能有面对世间凶险的能力。 只是到了王府,还是道,“王直那边有人,你今晚在府中好生休息下。” 眼底的乌黑都可以作画了。 沈老汉已经听秦家兄弟说了,先前那个送他银钱,让他治病的女娃,竟是当今皇太女。 从不知她身份,他能自如相处,现下得知了卫清晏身份,又有求于她,心中惶然忐忑,哪里能坐得住,早早便等在了前院。 看到卫清晏过来,百姓对皇家人的本能恐惧,让他迟疑了下,但想到皇太女推举的赋税改革皆是有利于百姓。 再见她虽变了相貌,看向他的神情依旧温和,沈老汉心里的恐惧散去不少,上前就跪下,“求殿下救救草民的孙子,他好不容易才中进士。 草民夜夜做梦,他的魂魄被困在凤昭,逃离不得,草民心痛如绞啊。” 秦家兄弟亦跟着行礼。 “老人家先起来,我们去花厅说话。”卫清晏虚扶。 正欲回自己院子的萧之安听了沈老汉的话,便顿足眼巴巴地看着卫清晏,“嫂,我能跟去吗?” 进士和凤昭这样的字眼,都让他联想到王直。 想到王直活着被誉王妃抓,死活还可能被抓了,他哪里能安心去睡。 时煜无奈,“无论听到什么,不能对任何人说,同意就让你跟着。” 刚心疼他,担心他掉马车,纯属多余,再怎么悲伤,他心里也清楚地知道,这个家谁做主,知道问小晏比问他管用。 “我不说,连小舅都不说。”萧之安捂着嘴点头。 卫清晏颔首,“走吧。” 此事牵扯到凤昭,玄术上的事怕是无法完全瞒着萧之安了,将来到了凤昭,有些事是需要他的参与的。 一行人到了花厅,卫清晏让大家落座后问道,“老人家,您孙子去世前,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没有,和平日一样乖,就是考中了,依旧日日在家看书,除了偶尔受同窗所邀,平日连门都少出的。” 沈老汉神情沉痛,“老汉心疼他,说已经考中了,可以歇歇了。 他还同老汉说,学海无涯,就是中了,才更要看书,将来为官才不至于轻易被人蒙骗,才有能力真正为百姓做实事。” 在场众人听了,心里都不好受,且不论沈鸿兴为官后如何,便是能说出这番话,就证明是个心思清正之人。 萧之安痛心道,“王直也是这般想的。” 都有清正为官之心,看说出那番话,想来沈鸿兴品性也不会差,王直品性,卫清晏是知道的,又都是刚中的进士。 或许,再找出一些他们的相似之处,就能寻到点线索,“老人家,春闱前后,他可有去算命或者测字之类的? 亦或者有没有出现过,被人拿走头发和血的情况?” 有人要夺他们的命,总要有个关联才能办到,邪术作恶,惯用的便是八字,头发之物。 王直母子已死,萧之安与他虽是好友,也无法得知他所有事情,只能从沈家这里找。 沈老汉神情微变,“考试前,我儿媳曾去当时的寺庙拜过佛,为孩子祈福,可是有什么不妥?” “可有透露八字?”有些人家祈福,会请庙里的高僧掐算一番。 陪着沈老汉一起来的儿子,也就是沈鸿兴的父亲忙摇头,“没有的,就是求了个签,还是上上签,我家婆娘一高兴,还给了助油钱。 先前她确实有过给孩子算命的念头,但鸿兴不让,说他会努力,让我家婆娘别白费银钱。 我家婆娘听儿子的话,想来是不会私下瞒着我们给孩子算命的。 至于头发,在家里是没有这种情况的,但春闱的时候,来京城住的是客栈,晚上睡觉时,掉落一两根头发也是有的。” 寻常百姓家的少年郎,身边没有小厮,早起后自己整理床铺,亦或者客栈的小厮整理,头发被有心之人收走是很容易的事。 王直虽自己租了院子,但与人接触时,被人拿走头发或者哪里不小心蹭点血也不难。 卫清晏一时没了头绪。 恰此时,龚缙惊慌的声音响起,“师父,师父……” 龚缙虽调皮,却是极守礼的,这里是亲王府邸,没事他不会大喊大叫。 卫清晏忙起身往外走。 便见一个二十五六的青衣女子,拉着龚缙踏着轻功跑来,看到一众人,人未到,声先起,“卫家三女见过殿下,还请殿下救我外甥龚峻。” “三姐,龚峻怎么了?”卫清晏迎步上前,心头微沉。 龚峻亦是今年参加的春闱,且是榜眼。 “师父,大哥晕倒了,您救救大哥。”龚缙气喘吁吁,声色焦虑。 卫诗君人到跟前,快速行了一礼,拉着卫清晏的手,“他很不好,大姐让我来的,路上同你说。” 原来,得知卫诗君今日到京,卫诗然便要去娘家,龚峻恰好无事,便带着妻儿一并跟着去了卫家拜见。 可刚刚大家叙话叙得好好的,龚峻突然就畏寒般打颤,之后便昏迷不醒。 这几天他有些不适,但也没有特别严重,便没请大夫,还是他的妻子察觉他这两日气色不好,请了大夫过府。 大夫说是轻微风寒,给开了几副药,龚峻妻子见他情况没有变差,只当是风寒痊愈需要时间,两人便都没有告知父母。 龚峻刚突然晕倒,龚峻妻子便说了前几日风寒的事,大家也只当是病了,忙要去请大夫。 直到卫诗然看到儿子胸前有火光闪烁,才惊得忙让龚缙请卫清晏,因为那火光是龚峻胸前的符咒自燃发出的。 而那符咒是卫清晏送给龚峻的护身符。 第28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卫清晏赶到时,大夫还没到,龚峻依旧人事不知。 “清晏,快看看峻儿。” 见到妹妹来,卫诗然似见到了主心骨,忙拉着儿媳让开了床前的位置。 她看到符咒自燃,便知道,定是那符咒救了儿子,便忙将自己脖间挂着的符咒塞到了儿子怀里。 并让轻功好的卫诗君带着龚缙去请卫清晏,再派人分别去请大夫和通知龚明诚。 “别怕。”卫清晏安抚着她,迈步就坐到了床边。 她摸了下龚峻的手,手上冰凉,眉心已经呈现乌青色。 卫清晏忙凭空画了一个安魂符,推入龚峻眉心。 在她往龚峻床边坐时,卫诗然便将大家都带了出去。 时煜留在了房中。 “如何?” 见卫清晏收手,时煜问道。 卫清晏眸色沉沉,“王直他们的真正死因,应是三魂七魄被夺。 龚峻生魂已失,若非他身上有符咒抵挡,我们又赶来及时,只怕不肖一个时辰,他便会成为第二个王直。 我需要即刻替龚峻溯回生魂。 时煜,你速速命人去城中各医馆,查看最近是否有进士亦或者学子治疗风寒的记录。”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有风寒症状。 三魂七魄是被一点点抽离的,魂魄不全之人,畏寒,精神不济,可不就是风寒的症状吗? 但背后之人如何得知哪些人会考中呢? 除非设局是在考中之后,可考中之后,大家各自分散,如何同时将这些人一并谋算其中呢? 卫清晏觉得,考前被算计的可能性更大,定是有一个什么机缘,让背后之人得了他们的八字、毛发亦或者血液作为载体。 但这样的话,就不排除背后之人对没考中的学子也动手。 所以,没中的学子,也得被列为防范范围。 时煜亦想到这处,“即刻禀报父皇,查科考前给学子们搜身的人。” 大魏律制,科考时为防止作弊,搜身时,是连发辫都要解开盘查的。 而搜人之人大多粗鲁,便是扯痛学子头发也是常有的,不会被学子们怀疑。 若有人借搜身之名,偷藏学子头发…… 卫清晏眸色暗沉。 先前他们没想到这处,是因为王直和沈鸿兴都是普通学子,搜身之人是吃朝廷俸禄的。 “我房中的妆匣盒子里,大约有闲事画的十几个护身符,请父皇寻个由头将那些护身符,赏给有风寒症状的进士学子们。 若是医馆一时查不出,那便请父皇挑品性优良的进士赏赐,其余的等我追回龚峻生魂再说。 在此期间,我需要你亲自护法,不可让任何人搅扰了我。” 从眼下她知道的这三人,都是品性俱佳之人,或许,这也是他们的共同点之一。 如此,背后之人才更可恶。 护身符虽不能完全护住他们,至少也有抵挡作用,或许能等到她前去营救。 “我这就去安排,你等我须臾。”时煜闻言,忙转身出去。 门外,龚明诚得到了消息赶来,见到妻子便问,“峻儿怎么会晕倒?” 下人去时,他刚得到时煜传给他,关于王直和沈鸿兴出事的消息,让他关注下春闱进士的情况。 就听得说长子出事了,惊得连马车都不坐,一路骑马赶来的。 卫诗然听不到里头的动静,眉眼焦灼地将儿子的情况详细告知了他,听说是护身符自燃,龚明诚的脚都软了。 他想起了时承泽不愿轮回时,自燃符咒,想要灰飞烟灭的情况,峻儿他…… 好在,没等龚明诚吓死自己,房门就被打开了。 时煜看了眼房门外围着的一群人,除了刚来京城的卫老夫人和卫诗君,其余人都已知道卫清晏会玄术的事。 便没瞒着,将龚峻的情况,以及卫清晏的吩咐同大家说了。 “那相公的生魂还能追回来吗?若追不回又会如何?”龚峻妻子周氏颤声问道。 先前龚家解怨的事,她回了娘家没有参与。 之后卫清晏和龚家认了干亲,接触多了,虽听说她有些异于常人的本事,到底是没亲眼见过的,心里担忧得很。 时间紧迫,时煜只回了句,“清晏会竭尽全力的。” 能不能追回,清晏没说,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冬藏,你速回府,带着王妃的护身符进宫,将此事告知陛下。” 时煜吩咐,“惊蛰,城中医馆由你来负责,速度一定要快,传我令,让惠民医馆协助你。” 随后看向龚明诚,“龚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进士学子们乃大魏之栋梁,是大魏的未来。 陛下定会传大理寺和刑部接手此事,龚大人还是回大理寺准备准备,大魏栋梁不容再有失。” “好。”龚明诚看了眼门内,心里虽担忧,可也知道在追魂这件事情上,他什么都做不了。 清晏能救,绝不会不救。 既然清晏被困在这里救他的儿子,他就该帮清晏去救别的进士学子们。 因为那些人将来都是清晏的臣下,是助她治理江山的人。 思及此,他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护身符递给冬藏,“我不是进士学子,这个暂时用不上,你一并带进宫,给其他需要的人。” 他刚听时煜说,清晏画好的护身符只有十几个,哪里够。 眼下,清晏要救龚峻,没时间画的。 “我和冬瓜也不是学子,我们的也给你。”龚缙一手摘自己的,一手扯冬瓜的。 龚家人曾被怨气所累,卫清晏给龚家的主子们,每个人都送过一个护身符,因为冬瓜跟着她习武,所以,也给冬瓜准备了一个。 “还有我。”周氏背过身,将自己的护身符也拿了出来,但看到儿子脖子上挂的,她终是咬了咬唇,没去取他的。 儿子太小了,先前本就病弱,她不敢让儿子有一点风险。 时煜也没想过要一个稚子让出自己的护身符,便示意冬藏速速行动。 龚明诚一跺脚,也怒气冲冲出了屋。 大理寺卿是废太子的拥护者,废太子倒后,他担心被皇上发难,便借故养病,放了权。 如今大理寺做主的是龚明诚这个大理寺少卿,他定要好好查一查,究竟是谁帮着外人害大魏学子。 时煜没耽搁,转身进屋,关门,替卫清晏护法。 周氏终是站不住,瘫软在地。 卫诗然心中不忍,忙扶起她,安抚道,“别怕,相信你姨母,也要相信峻儿,他生性坚韧,知道姨母救他,他定会跟着回来的。 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些话是安慰儿媳,也是在安慰自己。 众人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龚峻幼子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今日奇乖,跟着大人们一起等着等着,便睡了过去。 龚缙见大嫂人都是恍惚的,连孩子睡着了都没注意,又见卫老夫人双手合十,连连对着漫天神佛求拜,精神气可见的衰败。 便以孩子犯困,请卫老夫人带着孩子去休息为由,想将老夫人也哄去休息。 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年纪大了,加上心中忧虑,眼下的确疲累异常。 便点了点头。 她若再病倒,对孩子们来说,是累赘。 只是,几人刚起身,还没离开,便见冬藏大步跑来,喊道,“不好了,探花郎也晕倒了。” 第290章 她不能如此被动 今年的探花郎钱世恒是大***的儿子。 大***乃德太妃所生,太后和德太妃斗了一辈子,皇帝和大***的关系自然也亲近不到哪里去。 但皇帝却很是看好钱世恒。 ***嫁的是自己的表哥,也就是德太妃的娘家侄子。 德太妃的娘家也是大魏建国的功臣之一,如今虽比不得谢家,在大魏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之子,钱家的嫡出孙子,却不骄不躁,静得下心读书,愿意走科举之路,凭自己的学识考中前三甲。 且钱世恒君子端方,除了有些古板固执,其余没什么毛病,这样的人才皇帝怎会不爱惜? 所以,听完冬藏的汇报后,皇帝首先就让人给探花郎送了护身符。 只是没想到,护身符收到钱世恒手中,宫人还没离开,钱世恒就和龚峻一样,晕倒了。 护身符也自燃了。 皇帝得知消息,忙让冬藏来找卫清晏。 屋里,龚峻上衣被解,俯身趴在床上,背上鲜红的繁琐图案,那是卫清晏用自己的血画出的溯魂符。 待血符完全渗入皮肉,融入龚峻体内,便是生魂追回之时,而这一切全靠卫清晏念力驱使。 丝毫不可分心,所以,才让时煜护法。 冬藏的话,她听见了,心下一沉,忙重新凝聚念力,不可功亏一篑。 时煜看了眼龚峻后背渗入一半的图案,立在原地没敢发出一丁点响动。 他知道,以冬藏的聪慧,他们没回应,便知道事情严重,不会再出声。 冬藏也是惊慌之下喊了出来,喊完便想起,王妃要为龚峻溯回生魂。 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悄然出了院子,告知随行而来的宫人,让他们将这里的情况告知皇帝。 之后便在院中守着,以防有别的人和他刚刚那般鲁莽,惊扰了卫清晏。 不知为何,他始终觉得心里很是不安,探花,榜眼皆出事,回乡的状元郎也不知眼下是否安全。 还有其他学子们呢,又如何了。 背后之人这般针对大魏贤能,会是凤昭因先帝偷走凤昭太子的事,而报复大魏吗? 可主子如今娶了大魏皇太女,若凤昭这样做,将置主子与何地?主子还能回凤昭吗? 回不去的话,若证实这件事是凤昭所为,大魏又如何容得下他这个凤昭太子。 冬藏眸中焦虑之色,都快要烧出来。 同样这样担忧的还有跟来卫府的萧之安。 他是外人,没跟着进后院,无法得知龚峻是何情况,但冬藏喊的那一句,他听到了,大魏探花、榜眼都出事了。 若真是凤昭所为,两国交恶是必然,便是为了太子哥哥,他也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萧之安掀起衣袍就往驿馆跑,林兰亭和一众使臣先前在容王府住了一晚后,翌日拜见大魏皇帝后,就被安排住进了驿馆。 而他依旧留在了容王府,因为不想被林兰亭管,加之又出了王直的事情,这几日他都没和林兰亭见面。 他要问问小舅舅,是不是凤昭做了什么安排,是他不知道的。 可他到了驿馆,没看到林兰亭,问了凤昭使臣,才知林兰亭带了几个暗处出门,已经两日不曾归来。 使臣们也是担心他出事,正要派人去寻萧之安回来做主。 却被大魏官兵以保护的名义,拦在了驿馆。 萧之安明白,大魏皇帝怀疑他们了。 如他所言,那些官兵的确是得了皇帝的命令。 但皇帝倒没怀疑凤昭这些使臣们,他们胆子没大到那个份上,敢在大魏行如此恶毒之事。 毕竟他们人还在大魏京城,只要寻到一点证据,他们便会被全部拿下。 派人先困住他们,是以防万一。 皇帝觉得此事是凤昭皇后下令的可能性也不大,至少明着下令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不要儿子们了。 不要时煜这个从小不在身边长大的儿子,能说得过去,若连萧之安都不要,皇帝要怀疑凤昭皇后是不是个正常人了。 她至今还以皇后名头执政,而不是直接登基为女帝,说明凤昭人依旧是盼着凤昭正经皇室血脉当政的。 此事若是她安排的,别说大魏会找她要个说法,便是凤昭百姓得知她不顾凤昭皇子生死,定然也是容不下她的。 能当政这么多年的女人,不会想不到民心拥护的重要性,只是她暗地有没有操作,暂且就不得而知。 皇帝眸色担忧地看了眼窗外。 不知龚峻如何了,清晏能不能及时去救世恒。 从前的几十年像是白过了,从来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玄而又玄的事情,而这些事情,便是他贵为帝王也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清晏。 可所有的事情都压在清晏身上,她单薄的肩膀又能承受多少呢。 他吩咐道,“再去看看,龚明诚可有查出什么,还有时德厚那边也给朕盯牢了。” 吏部那边搜身的人已被下狱,大理寺和刑部联手,暂不曾查出有人偷取学子头发。 这一点让他欣慰大魏官员没有参与残害同胞的同时,又生出一丝无力。 在未知的邪术面前,寻常手段真是渺小不堪啊。 不知想到什么,他拿起破煞,咬咬牙,手掌划在破煞上,掌心鲜血汩汩冒出。 “你姐姐和姐夫都用血养着你才让你凝聚魂魄,说不得,朕的天子之血也是有些用处的。 朕帮不上你姐姐,但若能对你有益处,说不得你能成为你姐姐的助力。” “陛下。”冯若宝见此,忙拿了帕子上前,要给他按住伤口。 皇帝摇了摇头,手掌用力在破煞抢上抹过,没一会儿,鲜血浸染了整个枪头。 眼看着他手掌要抹过整个枪身,阿布道,“好了,好了,怪疼的。” 毕竟是养尊处优的人,看冯若宝那脸色就知道皇上此举,是多惊人的事情了。 皇帝不以为然,继续用血涂抹着枪身,伤心的皮肉因他的动作都翻开了,血流的更凶了,他却眉目平静,“朕生在乱世,虽十岁就被立为太子,但这种小伤也是受过不少的。” 看冯若宝几次欲言又止,要给他止血,他一瞪眼,“有这功夫,不如去问问清晏那边如何了,还有没有别的进士出问题。” 这点血算什么,清晏为了大魏,流的血还少么? 卫家,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追回来了,等他醒来,再好好养上几日。” 卫清晏将新画好的一道符咒递给卫诗然,“这个收好,别让他离身。” 原本也想给他用念力画个辟邪符送入龚峻体内,但那个太耗心神,她眼下还要赶去救探花郎,只能先用这个顶着。 说着话,便已经迈出了门槛。 众人都知她要去做什么,纷纷让开路。 只是人刚到钱家还没入府,惊蛰又带来不好的消息,城西有个学子死了。 症状和王直一模一样。 而这个学子,今年不曾参加春闱。 卫清晏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这场阴谋不只是针对进士,还有学子,大魏学子千千万,她如何一个个防守。 便是作符都来不及的,得了她护身符的尚有一线生机,如城西学子那般没有护身符的,则直接殒命。 不行,她不能这样被动。 她在钱府门口静默片刻,倏然转身,“走,进宫。” 第291章 万民布阵 “父皇,儿臣无能。” 卫清晏入宫便跪在皇帝面前,“暂猜不透背后之后究竟是如何做局,酝酿了这场阴谋。 但一个个救,定然是来不及,女儿也救不过来的。” “可是有别的法子?”皇帝示意冯若宝扶起卫清晏。 他知卫清晏不是遇到困难就退缩的性子,会来皇宫,应是心有盘算。 卫清晏看向皇帝被包扎的手,她进殿就嗅到了血腥味,再看御案边上放着的破煞,便心中有了猜想。 不再迟疑,她直言道,“女儿想用功德印和师父的舍利为这大魏设立一道防护阵法。 但需得父皇一丝真龙紫气相助,先前师父曾抽离过父皇的一丝紫气送入女儿体内。 女儿再动用父皇真龙紫气,或许会伤及父皇身体。 但请父皇相信女儿,便是女儿舍去这条性命,也会先护着父皇和这大魏命脉。” 设阵是眼下唯一能解此困局的办法。 并非一定会中伤父皇,但此事不可瞒,也不能瞒着父皇。 若父皇不信任,不愿献出这一丝紫气,她亦能理解,毕竟这相当要父皇将自己的命交到她手中。 毕竟天子性命关于国家安危,父皇需要诸方面考量。 可皇帝问出的话却是,“这个阵法,你需要付出的是什么?” 卫清晏眼眶瞬间发热。 她不该轻看父皇的。 皇帝见她不语,又问,“你可有性命危险?” 卫清晏看了时煜一眼,略作迟疑,“儿臣尽量不会让自己有事,阵法需要阵眼,儿臣是皇家血脉,做此阵眼最是合适。” 这便是有生命危险的意思了。 “不可。”时煜忙摇头。 皇帝亦拒绝,“你是储君,亦不可冒险,还有没有旁的办法?” 他虽是皇帝,可也没有为了救别人孩子,牺牲自己孩子的道理,他的孩子牺牲的已经够多了。 “儿臣确认能成功的就这一个。” 因为这个法子是她所能控的,最坏的结果便是折损她自己。 “那有可能不成功的法子又是什么?”皇帝听出话外之音。 “万民发愿,若有足够的正愿力可形成巨大的能量,助儿臣完成此阵。” 卫清晏看向皇帝,“但短时间内如何让万民参与,又有多少人真心,这些皆不是儿臣能掌控的。 眼下还不知究竟有多少人被算计其中,父皇,试错的成本是一个个大魏学子的命。” 人心难控,此法的确不易。 皇帝背着手在殿中踱步几个来回,看向冯若宝,“你亲自去一趟钱府,将钱世恒昏迷真相告知钱家人,至于凤昭暂不必提。” 也确实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凤昭所为,贸然提出,反而让百姓对凤昭生怨,民心若用来怨恨,又如何能专心为大魏祈福。 “再告知天下人,有邪祟犯我大魏,意图毁我大魏栋梁,皇太女曾拜吴莲军师为师,习得玄术。 太女心系苍生,欲以身涉险,为大魏设下防护阵法,护大魏子民不再被邪祟侵犯。” 还不知背后作恶之人是何方势力,就此公开,定然会让百姓抱怨君主无能。 卫清晏欲阻止,“父皇……” 皇帝抬手打断她的话,“不必说,朕很早之前就已承认自己配不上贤明这两个字。 说到底,朕还在这个位置上,这江山还是朕的责任,没得你承担所有,朕这个帝王和父亲躲在你身后。 至于百姓如何看朕,史官手上的笔又如何记载,将来自有后人评判。 朕,眼下只想从心而为,如此,早朝时坐在那龙椅之上,方能挺直脊背,心中踏实。 且公开此事,亦能让背后之人有所防范,只是你会玄术一事,再也无法隐瞒了。 可他们既用这样邪术对付我大魏,那朕自也要让他们忌惮我大魏亦有精通玄术之人,不是他们想欺便可欺的。 说到底,朕还是得利用你。” 不等卫清晏再说,又对时煜道,“你亲自走一趟,让余良志和钱家老头去茶楼回忆回忆吴莲军师和一莲和尚这两个身份,对大魏的贡献。 再去趟大觉寺,请了觉方丈前来相助清晏。” 了觉方丈虽不通玄学,但他在京城百姓心中的声望高,由他说法,能带动一批百姓。 时煜握了握卫清晏的手,“不可冒险。” 他还是不放心,再叮嘱了一遍。 皇帝亦看向卫清晏,卫清晏只得点头,时煜才安心离开。 皇上继续吩咐,“来人,着礼部和钦天监即刻布置祭祀台,朕要亲自前往祈福,请求上苍庇佑我大魏,助太女完成此阵法。 传令国子监,组织学子游学,让他们告知天下百姓,邪祟险恶用心。 再传令京郊十万大军,调兵一万进城维持秩序,其余人在各自阵营为大魏祈愿……” 皇帝在一系列吩咐安排时,卫清晏则着手画护身符,由宫人送往进士学子手中。 一个时辰后。 护国军和禁军一同护着皇帝到了祭祀台时,了觉方丈也带着上百名僧人到了。 而邪恶力量谋害大魏学子,皇太女救下榜眼的事,已在城内传开。 大长公主知晓,是皇帝送出的护身符才暂时保住儿子的命,且她亲自前往卫府,探知龚峻情况和儿子一模一样,已被皇太女救回。 自己儿子这条命也得指望皇太女,便当即拿出十万两请百姓帮忙祈福。 若事成,往后她会将封地一般税收用来设立义仓,用粮食回馈助力百姓。 秦思贤和龚明楼亦在极短的时间内,联合京城几家大书院,组织学子们前往祭祀台。 钱家,龚家,余家,秦家卫家以及家中有学子的众多人家,也纷纷在自家府门口设了祈福台。 惠民医馆门口亦张贴告示,未来五天免费义诊,只望曾受惠民医馆恩惠的百姓能诚心发愿。 一时间,祭祀台,京城个官家府门口,街上各处百姓纷纷跪地祈愿。 其中有信的,自然也有不信的,或碍于皇帝的面子,或为了长公主银钱,亦或者跟风的。 但这情况比卫清晏先前预想的好太多,便是连驿馆中的萧之安得知此事后,也要求凤昭一众使臣纷纷诚心祈求上苍庇佑大魏学子和国运。 理由是,卫清晏是大魏皇太女,却也是凤昭太子妃,她若有个好歹,太子哥哥没准就不回凤昭了。 找到太子已经不短的时间了,众使臣早就盼着回国了,但太子看着的确不急的样子,听了萧之安的话,大多数人不敢怠慢,的确诚心祈求。 与此同时,容王府的护卫快马出城,奔向附近各村庄,连路将此事告知百姓。 农家百姓虽读的起书的少,但卫清晏将从前先帝定下的按定额量收税,改为按分成收税。 定额收税,便是无论收获了多少,都必须缴纳固定数额,赶上年成不好,有些人家,收到的粮食还不够交税。 而按分成缴税,则是无论收获多少,自家都能有些余粮,这对百姓来说,犹如菩萨再世。 所以,听到消息,纷纷放下手头的活,为皇太女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卫清晏感受着万民发愿散发出来的巨大能量场,心头震撼,便开始着手布阵事宜。 皇帝看着祭祀台下乌泱泱跪地的百姓,心里定了定,觉得丢下所谓颜面公开真相是对的。 万众一心的力量很伟大。 而此时,凌王府内,翠香嬷嬷一脸慌张地同凌王妃到,“王妃,老奴刚在街上看到了蛊师。 和当年在我们府中住的那位衣着相貌都有些相似,他身边还带了好几个和他一样打扮的人。 您说先帝都死了这么多年,那些人还来大魏做什么?要命了,会不会和这次的学子事件有关啊?” 凌王妃和她主仆相依为命,那晚卫清晏和时煜过来的事,凌王妃没瞒着她。 翠香知道那晚的事,今日看到蛊师,才急忙回了王府。 凌王妃闻言,亦是神情紧张,思虑片刻后,她道,“你去容王府,将这件事告知容王府的人…… 不……等等,容王府能掌事的人只怕都调出去了,你直接去祭祀台。” 可凌王妃忘记了,祭祀台四周全是人,翠香老嬷嬷是挤不到前面去的。 第292章 时德厚被救 皇宫暗牢内。 冯若宝带着几个禁军打扮的人,到了关押时德厚的牢门前,他身后的禁军对看守的太监道,“开门,陛下让若宝公公将此人带去祭祀台。” 看守太监看向冯若宝,慎刑司是冯若宝管辖,他该听令的,但陛下对牢中所关之人很重视。 否则陛下也不会去祭祀台了,还将若宝公公留下,就是为了看着此人的。 所以便谨慎了些。 见冯若宝沉着脸不语,他便大着胆子问了句,“公公,陛下先前不是让我们看牢此处吗?” 禁军忙喝道,“放肆,陛下的旨意,岂容你质疑?” 看守太监平日都在慎刑司,虽不能认全所有禁军,无法判断眼前几个禁军是真是假,但冯若宝不说话,便很可疑。 忙朝门外说了句,“去禀报皇贵妃……” 他话还没说完,禁军手中的刀便刺进他腹部,门口的太监见状,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来人,有刺客劫狱……” 有个禁军抬脚就要去追,被先前说话的那人喝住,“救人要紧。” 说罢,便从看守太监的尸体上,摸出了钥匙,将半死不活的时德厚抗在了肩上,“走。” “杀了他。”时德厚突然出声,指的是冯若宝。 带头人冷哼一声,“你与尊者交易,只是救你离开,可没义务替你杀人,再说,他今日带着我们来救走了你,他的主子也不会留他性命。” 他有些瞧不起时德厚,为了自己的野心,算计身边每一个人,他真替大魏皇帝悲哀。 有这样一个表面慈祥仁和,内里阴险恶毒的父亲。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大魏皇帝怕是死都想不到,时德厚早些年便在冯若宝的身上下了咒术。 今日用蛊虫催动咒术,冯若宝便会乖乖听令于他们,时德厚谋算至此,大魏没被这老恶魔败光,也真是老天垂怜了。 时德厚气息微弱,见使唤不动这些人,便也不再要求,眼下这些人是救他的唯一希望,他向来懂得审时度势。 “去议政殿。”他道。 议政殿的龙椅下,有一条暗道,可通往城外。 先前枯井的那个暗道被发现后,就被堵住了,龙椅下的暗道,修成后,他就杀了所有人,包括负责这事的暗卫。 这条通道他原本是作为最后退路,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呢,但如今他迫切想要逃出去,眼前人身手再好,也未必能万无一失。 一切得先有命才行。 救他的几人原本是打算装作禁军出宫的,没想到时德厚竟会在龙椅下挖密道,几人心底再次替大魏皇帝和大魏百姓悲哀。 这是怎样一个心理扭曲的妖魔鬼怪。 另一头,卫清晏阵法即将要成时,卫诗君背着一个老嬷嬷到了近前。 皇帝不认识她。 但时煜认识,忙同皇帝解释道,“她是卫老将军的三女儿,老嬷嬷是凌王府的人,想来是有重要事情的。” 皇帝闻言,眉心一跳,“去问问。” 老嬷嬷在人群外险些把老命挤掉,也没能挤到前头来,还是卫诗君安顿好了府中,不放心卫清晏安慰,便赶来了祭祀台。 就听得那老嬷嬷嘴里一直念叨着,“你们让让,让让啊,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找皇太女啊。” 这才带着她过来了。 老嬷嬷见到时煜,忙将发现蛊师的事情说了,时煜立即转告给皇帝,皇帝听完,顿感不妙,兴许有人趁此机会救走时德厚。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担心蓝姝有身孕累着,便没让她跟着一道来。 若宫中有刺客闯入,万一惊动蓝姝,以她的脾气,定然是要与刺客对上的。 但眼下阵法未成,他作为帝王不好擅离,便看向时煜,“朕可否信你?” 时煜亦猜到是何事,点头道,“臣这就带人前往皇宫,务必护岳母安危。” 皇帝颔首,“带墨义他们去。” 若有人闯宫救人的话,定然不是寻常武者。 他实在担心蓝姝出事。 时煜却道,“陛下不可,墨义是您的暗卫,这里各色人等汇聚,万一有人趁机对您不利,岂不是更危险……” “陛下若信得过,臣女愿带着父亲留下的护卫,随容王进宫。”卫诗君见他们翁婿意见相左,忙出声。 时煜眼眸微亮,替皇帝应了,“跟我走。” 先前,卫老将军为了卫清晏死遁,留下好几个顶尖高手,那些人在卫清晏死后,都回了卫家祖籍跟在了卫诗君身边。 祈福发愿还在进行,动静不易过大,免得影响布阵,皇帝便不再强求,示意他们快些去皇宫。 时煜一行人离了祭祀台,便踏着轻功朝皇宫急奔。 而蓝姝的确在第一时间,就得知时德厚被人救走,提着剑带着禁军追了过去。 在议政殿门口,与劫狱的人交上了手。 劫狱人数虽不多,但个个都是巅峰高手,蓝姝一对一有胜算,一对二是打不过的,何况她还怀着身孕,正是前三月身子乏力的时候。 是以,没多久,她胳膊就受了伤。 时德厚被放在地上,恶狠狠道,“杀了她,将来朕定会重赏。” 刺客们未接话,他们只想早些带人离开此处,并不想节外生枝。 但时德厚恨极了皇帝,眼下皇帝不在,他就想毁了他最珍爱的女人,且他觉得皇帝这一系列的改变,都是受蓝姝蛊惑。 所以,蓝姝必须死,便道,“杀了他,我教你们夺命术。” 蓝姝嗤笑,“不伦不类的老不羞,成了这副鬼模样,你那夺命术根本就不灵验。” 若这些人起了杀心,她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里了,便希望他们不要信时德厚的话。 但,几个刺客却听进去了,他们都是刀口过日子的,若是能习得夺命术,他们并不介意自己是做女人,还是男人,只要能活着。 故而,几人齐齐对蓝姝下了杀招,蓝姝后背再中一剑,还没站稳,就被人用内力击中后背,蓝姝摔出老远,吐出一口鲜血。 立即有刺客运起轻功到了蓝姝跟前,举刀正欲砍下时,一杆长枪凌空飞来,生生挡住了刺客的刀。 第293章 攸关 “破煞?”时德厚神情顿变。 破煞是卫清晏的武器,破煞出现,是不是卫清晏也来了。 若卫清晏来了,就意味着祈福结束,皇帝他们也来了,那么今日想要逃就难了。 正欲喊几个刺客带着他先进暗道离开时,便听得其中一人道,“怪哉,这长枪成精了不成。” 时德厚这才发现,无人操纵破煞,是它自己在动。 “阿布?”时德厚反应过来,眸光微亮,“你这小孽畜竟可凭魂魄驱使长枪。” 阿布没有理会时德厚,对蓝姝道,“娘,退到禁军身后。” 能驱使破煞,他也意外,但他焦灼担忧蓝姝安危,也没心思去想,究竟是皇帝的血起了作用,还是在阿姐和姐夫的供养下,到了时间,他本该如此。 蓝姝自然是听不到儿子说什么的,便是听到了她也不会离开的。 时德厚看着护在蓝姝面前的破煞,顿时起了觊觎之心,他忙朝刺客喊道,“这长枪体内藏着一抹魂魄,乃大魏皇长子。 你们尊者不是正需要温养魂魄的东西吗?带走它,你们尊者定然是用得上的。” 而他也可趁此机会探究,阿布究竟是如何凝聚魂魄,还有了驱动实物的本事。 他记得寻来的古老秘书上说,魂魄得遇机缘可修炼成形,可惜那古书不全,他不得要法。 没准他们今日带走阿布,能在阿布身上勘破玄机。 若嫣然的身子不济,他又无法再夺舍别人,那么以魂魄修炼成人形,往后不死不老,岂不是比夺舍更好。 便是实在得不到什么秘法,他也可吞噬了阿布魂魄,助长修为,思及此,时德厚心潮澎湃,“带走它,尊者定然重赏你们。” 带头人蹙眉问他,“当真?” 时德厚眼底的算计他很难忽视,且这长枪并不好掌控。 “皇长孙在黄沙岭死得不能再死,却能被破煞酝养成今日模样。 且这破煞枪乃铸剑山庄的天外玄铁打造,世间难求,当年你们尊者不也是为了找这个东西,才命人杀了蓝家父子么?” 正一手抚着腹部,一手持剑与刺客对战的蓝姝闻言,猛然回头,“尊者是谁?” 原来时德厚竟是将他父兄的行踪,暴露给了那什么尊者吗?那她先前岂不是报错了仇。 时德厚冷笑,“蠢妇,你不必知晓,便做个糊涂鬼去死吧。” 他看向刺客头子,“还愣着做什么,如此送上门的好机会,你们也要错过吗? 要知道,有了这破煞,没准你们尊者的心上人就此能复活。” 这句话,让刺客动了心,比起先前想要蓝姝命时,攻势愈发猛烈。 “阿布,回去。”蓝姝见阿布被几个刺客围攻,心急如焚。 能调动这些刺客,能和时德厚合作的尊者,只怕也是邪魔之辈,阿布眼下虽是一杆长枪。 但若他被带走,落在尊者和时德厚那些歪门邪道手中,她不知他会有什么下场。 且时德厚这般怂恿那些人带走阿布,意图太明显。 可阿布怎会丢下亲娘,自己逃命,但他的确应付艰难,且他虽无形,寄存于破煞之内。 但并非伤不到,这些人的攻击打在破煞身上,亦能伤到他神魂。 “快些。”时德厚催促,“先将那碍事的女人杀了。” 带头人也见耽搁的时间太久,且过来的禁军越来越多,便运气周身内力,看似轻柔力气打出,却让蓝姝面前的禁军倒了一片,他随后最后一记杀招,袭向蓝姝。 蓝姝被两名刺客前后围攻,应顾不暇,又是阿布最后关头替她当下致命一击,但也因此被带头人握住了枪杆。 此人内力深厚,阿布为蓝姝挡下那一击,神力弱了许多,竟被带头人握在手中挣脱不得。 “带过来,我能镇住他魂魄。”时德厚对带头人喊道。 被救出时,他便让人将他后背的符咒撕掉了,没有符咒压制,他又可汲取怨气。 先前被折磨,肉体已经弱的不堪一击,他要趁此机会先吸食点阿布的神力,修复自己。 带头人闻言,带着破煞跃到了时德面前。 他内力虽强,暂时控住了这长枪,但这长枪有意识,若一路作怪,他的确没把握能带着它离开大魏。 时德厚的心思,他并非不知,但他要的是长枪,里面的魂魄如何,他管不着。 蓝姝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再也顾不得危险,立剑旋身朝带头人冲了过去。 蓝姝发狠似护崽的母狼,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带头人应接不暇,将破煞递到了时德厚面前。 时德厚冰冷的手带着浓郁黑气,握住了长枪。 阿布便觉自己被一张巨大的网给缠住,身体的力气被丝丝抽取,他的神识渐渐困顿。 但他看到娘再次被伤,禁军一条条性命在他眼前折损,他想到了黄沙岭,护国军以少敌多的惨烈场景。 护国军一个个死在他面前的悲痛绝望,还有敌军长枪密密麻麻扎在身上的剧痛,让他生出滔天狂怒,仰天长啸,竟直接冲破了破煞的桎梏。 这种惊人的爆发力,震的带头人吐出一口血,而企图用怨气困住阿布的时德厚,被震飞老远,重重砸在地上,昏死如死狗。 “走。”带头人不通玄术,但他震惊破煞枪爆发出来的惊人力量,刀口舔血的敏觉,让他意识到危险,不敢再贪心,捞起时德厚,先跳进了暗道。 其余人正欲跟上,恰在此时,时煜带着人赶到。 那些暂未离开的刺客,便放弃了逃离,死守暗道入口,为时德厚两人赢取时间。 看到重伤的蓝姝,时煜忙抱着人去寻御医,其余人则与剩下的刺客缠斗起来。 时煜和卫诗君带来的也都是高手,刺客渐渐处于弱势,在死了两个刺客后,卫诗君寻到机会,跳进了暗道。 众多姐妹中,唯有她和卫清晏自小习武。 但她们又有所不同,卫清晏是自小被扮作男子,被当成将军府的继承人培养,不得不习武。 而她纯粹就是对武痴迷,且略有成就。 父亲兴许就是觉得她有些功夫底子,相对其他姐妹能担事,在察觉到先帝对卫家忌惮,卫清晏有性命之忧时,才会将先帝可能修了邪术的秘密告知于她。 她已从零零散散得到的消息中,猜到被救走的这人,应该就是时德厚时,她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父亲为大魏奉献一生,却遭先帝诸多算计,此仇,她怎可不报。 第294章 去父留子 防护阵法落成,皇帝才将翠香老嬷嬷传来的消息告知了卫清晏。 父女俩赶回皇宫时,余下的刺客皆被诛杀,冬藏惊蛰进了暗道去追逃走的时德厚。 蓝姝身中数刀,外伤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内伤,且动了胎气。 好在,前些时日景老大夫又研制出了不少新的好药,送来了京城,除了有治疗内伤的,还有上好的保胎丸。 还是上次来京,景老见时煜有了心上人,想着时煜的心上人将来会生娃娃玩,就对保胎方面起了兴致。 时煜赶来皇宫前,便吩咐暗卫回府拿药,顺便带景阳进宫。 如此周全安排,才算保住了蓝姝和腹中孩儿的命,但伤势到底不轻,是要好好养上几个月的。 皇帝看到蓝姝的样子,心疼得要命,得知是阿布救了蓝姝,又庆幸当时将阿布留下。 可想到同样被留下的冯若宝,皇帝恨的咬牙切齿,不是恨冯若宝,是恨给冯若宝下咒的时德厚。 当即下令封锁城门,并派出一半亲卫天涯海角追捕时德厚。 而冯若宝此时还是痴痴呆呆的样子,若是寻常宫人,皇帝早已要了他的命。 可冯若宝不一样,他跟了皇帝几十年,亦是被先帝算计的那个。 皇帝窝火,便让人将他带下去看着,一切等他清醒后再说。 至于龙椅下的暗道,皇帝咬牙道,“封死,再将皇宫给朕里三层外三层地翻查一遍。” 先前让时煜清查过,但龙椅不是寻常人能碰的,所以,他也怪不到时煜头上,谁能想到,时德厚会从龙椅下挖暗道呢。 想到时德厚,皇帝恶心又愤恨,恨不得重新建一座皇宫,再将从前时德厚在时的老人全部处置了。 可,兴建皇宫,大兴土木,耗的不是一点点钱财,国库本就不丰,处死所有老宫人,他亦狠不下心。 偏偏便是抓到了人,也不能立即处死时德厚,皇帝气得一拳砸在墙上。 窝火又觉窝囊。 时德厚已然疯狂成魔,再无丝毫人性,必须得让清晏早些解开巫咒,早些让时德厚灰飞烟灭。 恰好卫清晏过来,皇帝敛了敛情绪,问道,“可有得到什么消息?” 卫清晏见蓝姝情况稳定后,便去收了那几个刺客的怨气。 “有一个人的执念画面里有满墙的木香花,那种花曾在林锦之的怨气里出现过,是凤昭常见的花。” “果然是凤昭。”皇帝声音冷了几个度。 卫清晏摇头,“不一定,有两人深眼窝,鹰钩鼻,是典型的西疆相貌,其中一人的执念画面是儿时和西疆家人在一起的记忆。” 凤昭人的容貌和大魏相似,都属于中原地区的相貌,还有一点便是,“有一个执念画面里,他们重伤了林兰亭,将他打下了悬崖。” 林兰亭是凤昭的大将军,若这些人也是凤昭人,除非有极深的私怨,否则不会在别国杀死自己国家的大将军,更是凤昭皇后的亲弟弟。 虽然她一时也不解,那人死前的执念里为什么是打伤林兰亭? “可知林兰亭如何了?”皇帝眉头深蹙。 他们怀疑学子事件和救走时德厚,是凤昭所为,根据却只是沈老汉的一个梦和凌王妃的话。 这些都是不能拿来做证据的,因为蛊师可能会对凌王妃撒谎。 可林兰亭若在大魏出事,大魏是有脱不开的干系的。 卫清晏知道皇帝顾虑,“掉下悬崖画面便没有了,但那处悬崖儿臣有印象,是城郊的虎碎崖,时煜已经去寻了。” 因有老虎掉下悬崖摔碎而得名,可见其陡峭。 且,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林兰亭也有两日不曾回来,若他出事是在两日前,此时,只怕是凶多吉少。 “此事也让凤昭小皇子知道吧,让他们自己也去想想,林兰亭为何会被那些刺客所伤。” 皇帝顿了顿,“但这依旧不能排除他们不是凤昭人,兴许是凤昭国内的党争,亦或者是他们有意为之。” 毕竟凤昭的大将军死在大魏,凤昭有了向大魏发难的理由。 皇帝是君王,不得不多想一些。 卫清晏颔首,“儿臣亲自去告知萧之安,顺道去钱府走一趟。” 离开前,她去看了阿布,原想带他出宫,但阿布担心蓝姝,便留在了宫里。 他今日亦受了伤,卫清晏便将破煞也继续留在宫里,他可回到破煞调养,又往蓝姝体内送了一道符,如此,等她醒来便能听到阿布声音。 虽她也想守在蓝姝身边,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只得离宫先去了驿馆。 卫清晏没提怨气画面,只说是今日有刺客入宫,刺客被诛前,吐露在城外虎碎崖重伤了林兰亭。 而那些刺客,有西疆人,亦有凤昭人。 “嫂嫂,那我小舅如何了?”萧之安心头慌乱,也没去想为什么会有凤昭的刺客潜入大魏皇宫。 倒是一个姓褚的使臣问道,“敢问皇太女,可知那些刺客为何要入大魏皇宫,褚某可否前往看看他们尸身?” “原因我们也想知道,褚大人若是愿意去看看也好,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些线索。” 说罢,她便指派了身边随从,带着褚大人进了宫。 而其余使臣依旧被留在驿馆,只有萧之安在大魏禁军的陪同下,前往虎碎崖。 被他们担忧的林兰亭,此时正和卫诗君四目相对。 卫诗君是追着时德厚一路到了这山上,却不想到了山上,时德厚两人没了踪迹,倒是在深潭边上看到了身受重伤的男人。 男人只有上半身趴在岸边的枯木上,下半身浸泡在水里,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眸子却漆黑如墨。 看到她过来,他道,“请姑娘救我,在下定当重谢。” 他跌下悬崖,身上多处骨折,根本爬不出水潭,凭着强求的求生欲才支撑着没让自己晕过去。 终于等到人来,他自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卫诗君不认识林兰亭,她追来是为报仇的,没有救人的兴趣。 却听得男子又道,“姑娘入山是不是寻人,兴许姑娘要找的人,就是将我打下悬崖之人。 而我之所以被打下悬崖,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他们的密道,姑娘若愿救我,我可带姑娘去那密道。” 这处算是深山,寻常人不会进来,且他留意到卫诗君过来便四处张望,像是寻找什么,才有此猜测,打算赌一赌。 因为他看的出来,眼前女子绝不是心善爱多管闲事的人,便又加了一个筹码,“除了带姑娘寻密道之外,我还可允姑娘一件事,无论何事。” 卫诗君这才顿足转身打量他,若真有密道,她的确不好找。 且男人虽有些狼狈,但相貌是极好的,眉眼英挺,神情自带一股气势。 那种气势卫诗君很熟悉,是军人独有的气势,亦是她看得上眼的那一挂。 她微微勾了勾唇,“无论何事?” 林兰亭见她松口,点头道,“无论何事。” 卫诗君默了几息,有了决定,伸手去拽水中的男人,“记得你说过的话,否则我便杀了你。” 早上她刚到,祖母和大姐姐便拉着她的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催婚,还同她说了清晏关于卫家继承人的想法。 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 但去父留子,要个孩子,也不是不能。 第295章 借个种 “你竟妄想我背你?”卫诗君蹙眉看着双腿尽断的男人。 她将他拖出水潭,看他半死不活的,担心他还说清密道在哪,就咽气了,好心喂了他一粒保命药。 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说,密道太隐秘,说不清楚,但可以亲自带她去。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何指路? 林兰亭吃了药,回了点精气神,叹气道,“在下岂敢如此无礼,只是担心姑娘寻不到而已。 既如此,姑娘便仔细记下,沿着水流往上走大约一里,之后左转,看到一丛杜鹃,再右转,到了一颗茅草中露出半截的石头前,再右转。 然后看到……看到……你等我想想,我想起来了,是一棵歪脖子老枯树,嘶,不对,好像不是歪脖子树,是一丛刺来着,哦,对,是一丛开了白花的刺,刺之后再往……” 他捂着脑袋,歉意道,“抱歉,大约是摔下来时,伤了脑子,一时竟不太想得清楚,但我看到了定然是记得的。” 卫诗君翻了个白眼,照他这描述,她能找到才有鬼,只得蹲在林兰亭面前,不耐道,“上来。” “这……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 “别以为本姑娘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卫诗君面目凶狠道,“但你若敢欺骗本姑娘,我定将你敲碎了,给这山里的猛兽加餐。” 若非她天生在认路上不擅长,哪里需要带这么个累赘。 林兰亭再不敢装腔,在卫诗君反悔之前趴上了她的背。 他被困在这里两日多,都不遇到有人来过,两个手下只怕也被那些人杀了,而他此次进山打猎,是临死起意,使臣们并不知道他的去向。 这两日都不见人来找,若再不趁机跟这姑娘离开,只怕再难有机会得救,甚至会遇到先前那些人。 卫诗君虽身手好,但林兰亭太高大了,又是重伤之人,全副压在她身上死沉死沉的。 她将人往上颠了颠,问道,“你可知那些人是什么人?” 林兰亭迟疑了下,“不知。” 但实际他是听出那行人里有凤昭口音,才跟踪他们的,可他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女子又是什么人,故而没说实话。 “姑娘可否告知姓名,林某来日好登门感谢。” 眼前人瞧着不是京城富家千金的打扮,更像是江湖人,江湖儿女洒脱,不似深闺女子那般介意被人问及姓名。 卫诗君是抱着去父留子的心思的,怎会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反问道,“哪个林家?” “在下林兰亭,并非京城人士。”林兰亭觉得自己看人还是准的,眼前这姑娘看着无情。 但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便也不惧告知他真实姓名,且后面还需要她带他出去,适当袒露能博得她信任。 他却不知卫诗君心中暗喜。 不是京城人好啊,将来不会有人同她抢孩子,所以也没了问他究竟是哪里人的兴趣。 总归只是借一下种的,不怪她生出这样荒唐不顾女儿家颜面的事。 祖母这些年念的她耳朵都生茧了,如今多了个大姐姐和祖母一唱一合。 说什么将来他们去了,逢年过节,父亲灵前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说什么父亲一生功绩,却绝了香火,将来世人连他这个人是谁都想不起来。 父亲是她最崇拜的人,祖母和大姐捏中了她的软肋,原先这些话,也是没少说的,但都是催着她嫁出去。 今日,祖母提出,实在不愿嫁,可招婿,才让她动了那念头。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他不需要他相许,她只需要一个子嗣,届时便对外说,自己寻了个短命的上门婿,孩子也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卫诗君打定主意后,便不再想此事,专心顺着林兰亭指的方向往密道走去。 林兰亭先前为了让卫诗君带上他,故意将路说得绕。 但真带路时,他却是没绕的。 两人没多久便到了地方,他示意卫诗君隐在树后,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绿丛,“就在那后面,但那些人身手极好,不知姑娘可还有别的帮手?” 他从卫诗君走路和气息判定,她身手不差,但绝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卫诗君将他放下,“你在这里藏好。” 之后两指扩唇,吹出一道类似鸟儿的信号。 她从龙椅跳进密道时,只有洪叔跟着她进来了,其余人留在了宫里对付其余刺客。 追到山上时有岔路,她便和洪叔分开追踪了,洪叔听到信号,很快就会寻来。 她往绿丛前靠近了些,见地上的确有些脚印,都很淡,可见那些人武功都不差。 可也因着脚印淡,她一时分辨不出,这些脚印是何时留下的,便又靠近了些。 直到发现许多淡淡的脚印里,有一道略重的,且有一粒还没干透的血迹,她才确定,是逃离的那个刺客,带着时德厚过来了。 但那人的武功,她一人怕是不敌,且不知洞里情况如何,有无接应,卫诗君没有贸然行动。 没多久,洪叔出现,随之一起出现的还有时煜等人。 洪叔上前,“小姐,属下刚在山里遇见了容王殿下,得到您的信号便一起过来了。” 他原是卫老将军身边的暗卫,时煜和卫清晏关系好,他自然是熟悉时煜的,便没避讳他。 多了帮手是好事,卫诗君点头,对几人道,“他们应是进这密道了……” “殿下。”林兰亭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听到有人来,看见竟是时煜,心头一喜,忙喊出了声。 卫诗君蹙了蹙眉,看向时煜,“王爷认识他?” 时煜颔首,“认识。” 看到林兰亭伤的那样重,时煜从怀里拿出一粒药,递给了他,“之安应该很快会过来,我留两人给你。” “殿下小心,那些人不但武功高,手段阴毒,皆会暗器。”林兰亭担忧道。 他心里是不想时煜去涉险的,他身手在凤昭算好的,可那些人的武功少见得高。 卫诗君听出林兰亭的阻拦之意,想着时煜的身份,确实不易冒险,便率先钻了进去。 时煜自是要去的,带着人紧跟其后。 密道有些久远,洞壁上长满了青苔,地上积了浅浅的一层水,踏上去,水声在洞中回荡。 洪叔道,“这密道应是前朝留下的。” 时煜颔首,那时候前朝乱政,许多世家大族在各谋生路,这样的密道不少见,只是那些刺客显然不是大魏人,却清楚这密道。 若是时德厚告知他们的,时德厚又是如何联络的他们? 第296章 童子鸡很光荣吗 一行人从密道返回的时候,萧之安正抱着林兰亭嚎得惊天动地。 他一路奔出城,从随行禁军口中得知了虎碎崖的由来,心里惶然不安。 再到山脚下,见到被容王府的护卫找到的两具尸体,后背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天似踏了一半。 那两人是林兰亭的随身护卫,武功不弱却死在了这里,他怕极了,怕小舅也死了。 平日烦归烦,但小舅舅在他的生命里担任了所有男性的角色。 是父亲,是哥哥,是舅舅,亦是玩伴还有朋友。 而他刚失去一个朋友。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山上传来消息,小舅舅找到了,人活着,但受了极重的伤。 他又自行脑补了小舅舅奄奄一息,等着他去见最后一面的场景。 否则太子哥哥为何没人让人将他送下山,而是等着他上山去见,定是情况严重到不宜挪动。 因着这个可怕的想法,他一路跌跌撞撞的上了山,见林兰亭伤的确很重,但是性命应该是无忧的。 心里防线一松懈,加之他上山走得急,脚撞在了石头上,大拇指的指甲应是翻盖了。 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后怕,让他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干嚎,“……你没事进山做什么啊? 万一你死了,我怎么跟外祖父和母后交代啊,以后有人欺负我,谁帮我啊。 你能不能看重些自己这条命啊,你还没成亲呢,连媳妇都没娶上,要是有个好歹,死了都是童子鸡,多冤啊……” “闭嘴。”林兰亭知道他是被吓着了,但他这一哭,哭的他脑袋涨痛的很。 他身上多处骨折,下山之路不好走,听说萧之安带了大夫来,他才想着让大夫替他固定断骨处再下山,免得颠簸让伤处更严重。 早知萧之安会哭这一通,他真该早些下山。 担心归担心,那些不必要说的,实在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一个快三十的老男人,还没碰过女人,很光荣么,在凤昭已被人私下议论,如今还要在大魏丢这脸。 萧之安见不得他吼自己,下意识地要跟他顶嘴。 但见他脸色白得跟鬼一样,想到他这两天,还不知道过得有多艰难,那些伤怕是都痛死了。 擦了擦满头的汗,和眼角的水光,气哼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今日不和你计较,但你好端端进山做什么啊?” 他又问了一遍。 这话是故意问给跟来的禁军听的,大魏皇帝在怀疑他们,小舅舅进山总是要给个理由的。 林兰亭看到他身边跟来的禁军,想到那些人里面有凤昭人,便懂了他的意思,换上惯常训斥的口吻,“不是你说大魏的吃食吃不惯,怀念烤野味?” “你……你进山是来给我打野味的啊?”萧之安怔住,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前几日,他的确跟林兰亭抱怨过的。 想到此处,他又愧疚得想哭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的,吃不惯也不打紧的,反正我们马上要回去了。” “主要我自己也闲得慌,好了,你再哭,大夫会被影响的。” 林兰亭脑袋疼,身上更疼,如今伤成这样,回国的日子又要延后了。 他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萧之安不敢再说话,红着眼睛挪到了一边,恰好就看到时煜一行人从密道出来,忙跳着脚迎了上去,“太子哥哥,抓到了吗?” 时煜摇了摇头。 惊蛰补充道,“密道贯穿整座山,尽头是一处悬崖,悬崖之下是水域,他们早早便准备了船只。 顺水而下,若用内力驱使,船只速度会很快,我们赶到时,船只已经不见了踪迹。 已派人去追了,但这处水域,往下有三处岔口。” 不好追。 真是好气。 萧之安身上陡然散发凌厉气势,“等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本皇子定要替小舅舅报仇。” 时煜注意到他一只脚掌是翘起来的,“受伤了?” “小伤。”萧之安摇摇头,他只带了一位大夫过来,小舅舅的伤要紧。 时煜看了眼旁边还在忙碌的大夫,将萧之安按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鞋子脱了。” 总归林兰亭的伤还没处理好,他等着也是等着,萧之安的鞋面都渗出血了,大概脚伤得不轻。 萧之安知道兄长这是关心他,听话地将鞋子脱了,扯下袜子时,嘴里嘶出一声。 大拇指的指甲盖粘着袜子被扯掉了,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时煜蹙眉,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倒在了伤口处,视线看了看,将萧之安的外裤往上挽了挽,撕下他一节里裤的裤腿。 将受伤的拇指给包住了,语气严肃道,“往后行事不可冒失,凡事要沉着应对。” 萧之安在新出炉的太子哥哥面前,向来是乖巧的,应了声,“知道了。” 但也怕时煜再当众训他,便转移话题,“太子哥哥,是谁救了小舅舅,我要重重谢他。” 卫诗君已经猜到林兰亭的身份,凤昭国的大将军,凤昭皇后母族林家,这样的大家族想来极在意子嗣。 她是个讨厌麻烦的人,正盘算着是否要重觅人选,见惊蛰向萧之安介绍她,客套地应付了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举手之劳。” 但萧之安坚持改日备上厚礼,登门致谢。 权贵之家,答谢一般都是钱财开道,卫家虽不缺钱,也没嫌钱多的。 卫诗君看了眼,已经撑不住昏迷的林兰亭,心里有些可惜,难得有个看得顺眼的,刚起的念头便要夭折了。 但好在银钱也是实在的。 萧之安不知卫诗君所想,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直到林兰亭的伤被处理好,一行人才下了山。 而京中,卫清晏终将钱世恒一缕魂魄追回,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今日精气神耗费过度,实在疲累。 忙伸手抓住了床边的扶手,闭眸定了定心神。 “太女,可还好?”长公主的手扶住了卫清晏的肩头。 卫清晏会玄术的事情,如今已公开,给钱世恒追回魂魄时,长公主担心儿子,想要留在房中,卫清晏便也没拒绝。 她是知道这位长公主的,虽高傲了些,但品性不坏,否则也教不出何世恒这样的孩子。 若能因此改善她和父皇的关系,于父皇和江山来说,都是好事。 缓了缓,她睁眸,“我没事,表弟也没事了,姑母放心。” 听说儿子没事,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诚恳道,“谢谢你救我儿一命,也是救了我一命,姑母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于公,他是大魏栋梁,于私,他是我表弟,救他是应该,姑母不必言谢。 姑母若一定要歇,还请姑母在我前往凤昭后,得空了能偶尔进宫陪一陪我母妃。” 若说先前卫清晏称呼大长公主为姑母,她还不能完全确定皇太女有示好之意。 听了这话,她便笃定了,默了默,她承诺道,“好,姑母答应你。” 年轻时,因长辈的不睦,她和皇帝也生了龃龉,先前还担心皇帝会因此报复她和钱家。 但事实是皇帝不曾那般做过,这次更是送来护身符,她心里早已生了缓和关系之心,皇太女愿给她台阶下,她自然不会不识好歹。 卫清晏笑得温和,“姑母,自家人团结,江山才更稳固,繁荣才更长久。” “姑母汗颜……”大长公主话未说完,便听得外面护卫的声音响起,“公主,公子被害的原因查到了。” 第297章 绝食求死 春闱之前,大魏各地学子汇聚京城,考完后会暂留京城,等公布成绩。 各茶楼书铺瞅准商机,会在此期间,办一些雅集。 学子们可在雅集上各抒己见,展示自己的才华学问,也能听一些书本上悟不到的东西。 钱世恒便是在雅集上,认识了王直和沈鸿兴,三人对一些事情的看法相同,相谈甚欢。 但王直和沈鸿兴都是家境普通之人,雅集入场费不低,两人因着对学问的痴迷,才咬牙花钱去了一次,之后哪里还舍得。 钱世恒意犹未尽,他不缺钱,便命人在大长公主城外的温泉庄子上,办了个以文会友的聚会。 邀请了那日在雅集上谈的来的王直等寒门学子,也邀请了诸如龚峻这般平日相交不错的同窗好友。 那日大家或吟诗作对,或对弈作画,酣畅淋漓,好不痛快,钱世恒便邀请大家在庄子留宿一晚,顺便泡温泉解乏。 庄子的管家被人收买,在他们泡温泉的时候,派了小厮为他们沐发。 钱世恒和龚峻这些世家出来的公子,从小都是被伺候惯的,不会起疑。 而王直这些寒门子,则当是权贵家的规矩,也不想拂了钱世恒的好意,便忍着不自在,任由小厮伺候。 管家便是如此,得了诸位学子的头发。 听了护卫的汇报,大长公主怒不可遏,“将管家给本宫带来,本宫要好好问问,他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谋害主子。” 那温泉庄子的管家,是她奶嬷嬷的儿子,她顾念和奶嬷嬷的情分,对管家素来宽厚。 没想到竟是养出这样一个白眼狼来。 护卫为难道,“管家已被大理寺收监审讯,据管家交代,是有人给了他五千两白银。” 大长公主更怒了。 区区五千两就要害死大魏那么多学子,因着这怒气,她亲自去了大理寺。 更叫她气愤的是,管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而他之所以贪图那五千两,是因为他前些日子迷上赌博,输光了家产,还欠着赌坊三千两。 不及时还钱,要被砍断双手不说,赌坊还会告知大长公主,届时,大长公主定然不会容他。 管家被吓昏了头,便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这明显是个局,卫清晏命龚明城深查,管家为何会突然迷上赌博,整件事情中,赌场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何世恒为何会想到去温泉庄子,对方在设计管家时,定也会确保钱世恒这边入局。 等时煜一行人回到京城后,龚明诚那边也得了结果。 引着管家去赌的是一个姓胡的外来商人,而赌场确实是得了商人的好处,赌场以为是私人恩怨,便配合商人做局拉管家下水。 只是,等龚明诚顺着证据去查商人时,商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知对方是深眼窝,高鼻梁的异族人。 鱼符等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件也都是假的,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向钱世恒提议去温泉庄子的,则是大长公主的陪嫁丫鬟,也就是钱世恒院中的掌事嬷嬷,在长公主去大理寺时,她便自缢于屋中。 府上管家闹出这样大的事,大长公主不敢耽搁,忙卸了珠叉入宫向皇帝请罪。 钱世恒醒来后,得知竟是自己好心办坏事,害了王直他们,也是自责不已,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虽气恼,但也知他们不是主犯,且那自缢的掌事嬷嬷定然是时德厚早早就安插在长公主身边的棋子。 便罚长公主出资建立一间供穷苦百姓入学的书院,由朝廷监管,用来为大魏培养更多的人才。 而那些让外商凭假身份混入大魏的相关官员,一律罢免,参与此事的赌场被抄没禁封。 长公主丝毫不敢有怨言,不,甚至她该感激皇帝。 建学院虽然需要耗费不少银钱,但皇帝意在培养更多的寒门子弟,将来这些寒门子弟出息了,多少会念及她出资的功劳,对她生出一份感激。 这种声望和人脉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且大魏皇室是她的娘家,大长公主被罚的心甘情愿。 皇帝看着母子俩感恩戴德的离开,心里高兴又为国库省了一笔银子,眉头却丝毫不见舒展。 倒不是担心培养出来的学子会倒向大长公主,纵然大长公主出了钱,但学院的管理,先生的安排,教授的内容,皆由朝廷掌控,他们最终都是大魏的学子。 皇帝郁结的是时德厚还没抓到,冯若宝醒来后,便撞柱自杀了。 虽救的及时,却闹起绝食求死。 见过长公主母子后,他去了蓝姝殿中,“朕知道,身为帝王实不该仁慈,他要死便死好了。 可姝儿,朕前半生杀伐果断过,防这防那,最终不也什么都没防住,若非你们……朕或许已入了皇陵。” “可我觉得这样的你,更有人情味,没人规定做帝王必须冷血无情。 若宝公公虽是下人,你可生杀予夺,可却是他昼夜在你身边,照顾你比任何人都多。 你身边还有许多如若宝这样的心腹和肱骨,你珍视他们,他日你需要之时,才会有更多人心甘情愿以命护你。 就如那日,若非你亲自前往,若非你平日心怀天下,宽宥臣子,布阵不会那样顺利。” 蓝姝靠在床头,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陛下,冯若宝求死,是因为他担心自己再被人控制,从而对你不利,并非他真的对这世间无留恋。” “朕知道。” 就是知道这老东西的心思,他才狠不下心让他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你便告诉他,眼下大魏设立了防护阵,无人再可用蛊虫驱使他,若他还是坚持要死,那也是他对你们这段主仆情义的交代。” 劝是如此劝,但蓝姝心里觉得,冯若宝还是会选择死。 这宫里的奴才依附主子而生,虽非他本愿,但确实放走了时德厚,越是忠奴,越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都说宫里奴才如草芥,做奴才久了,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命轻贱,何况,冯若宝不会让皇上难做的。 皇帝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冯若宝一心求死,他身为君王,一时也放不下身段去求他活着。 便想着晾他几天,没准就想通了。 翌日,冯若宝的确不寻死了,又尽心尽力的服侍了皇帝两日,就在皇帝以为他真的相通时。 他非但自己服毒了,还将先帝留给皇帝的所有老宫人全部带走了。 皇帝得知消息赶去时,冯若宝撑着最后一口气,笑道,“主子,老奴最后一次给您尽忠了。” 良久,皇帝也只沉沉说出一句,“老东西,朕让你活着,你偏忤逆,罪上加罪。” 嘴上这样说,却让宫人好生安葬冯若宝。 卫清晏进宫时,皇帝在御书房枯坐许久了,见到她来,极力强打着精神,但神情依旧可见的萎顿。 “还没时德厚的消息吗?” 卫清晏敛眉,“查到疑似两人的踪迹,可等我们的人赶到时,只有刺客一人。 刺客负伤逃往凤昭,我怀疑时德厚改换面目,躲在了某处。” 她用怨气追踪,都没发现时德厚的线索,实在可疑。 皇帝见她精神也透着疲倦,便道,“你也别太累着,总有找到的一日,既然解巫咒的地方在凤昭,那便先将巫咒解了。 他如今靠巫咒护身,怕你解咒,定然也会去凤昭阻止。 从长公主这件事来看,朕怀疑他在每个子女身边都安插了棋子,若真如此,他藏身何其容易,那便引蛇出洞吧。 就是你,此番去凤昭要事事当心,父皇会多派些人给你,记住拿出皇太女的气势来,我大魏虽不及凤昭,但也不惧凤昭的。” 卫清晏笑,“知道了,父皇,你这样子像是怂恿女儿去婆家闹事般。” 皇帝也跟着舒了眉眼,“该闹的时候,还是得闹的。” 顿了顿,他眉目又蹙起,“只不知那尊者是何人,为何要救时德厚?” 第298章 他给自己找了舅妈 不等卫清晏开口,他又道,“听你娘说,刺客要破煞是为养魂,又提到尊者的心上人,会不会他们救走时德厚,也是想要他的夺舍术?” “但时德厚于邪术上天赋不高,这些年自我摸索,他的夺舍术并不精通,若尊者救他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卫清晏顿了顿,“届时,事情未办成,尊者很有可能对时德厚下杀手。” 那么,时煜和另外几个处于巫咒阵里的人,也会跟着命丧黄泉,所以,她的确需要快些去凤昭,早些破了那阵,只是,大魏这边亦还有不少事……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该安排的安排,安排好了,早些出发吧。” “父皇,儿臣怀疑那赌场背后还有隐情。”卫清晏终究是放心不下。 “朕知道……”随后他在卫清晏耳边说了一句话。 卫清晏心中担忧才散去不少。 是了,父皇只是对时德厚的邪术无奈,治国为君方面却是出色的。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又想起什么,问道,“卫老三和林兰亭,还有那萧之安又是怎么回事?” 提及这件事,卫清晏神情一言难尽。 林兰亭被救的第三日,萧之安当真带着厚礼登了卫家的门。 卫诗君想着他来感谢的是自己,放下礼说几句客套话就该走人,便没让人告知卫老夫人,自己去前厅接待了。 可没想到,道完谢,萧之安提出还想拜见卫老夫人。 他是卫清晏的小叔子,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卫诗君便只得命人告知了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知道后,自然是要出来见一见的。 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萧之安竟是替自家舅舅向卫老夫人求娶卫诗君的。 理由是,卫诗君当时从水里将他舅舅救出来,又背着他走了一段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林兰亭应该对卫诗君负责。 卫诗君气的当场发飙,“本姑娘无需他负责。” 萧之安便笑咪咪道,“那请三姐对我舅舅负责,他今年二十七,还不曾有过任何通房侍妾,清白的不能再清白。” 言外之意,眼下清白在卫诗君这里丢了。 去你的三姐,谁是你三姐。 卫诗君白眼要翻上天了。 祖母肯定是会反对的,因为林兰亭是凤昭人,且是凤昭大族。 真嫁给了他,就得去凤昭,生了孩子更不能过继到卫家。 可萧之安既生了这个心思,怎会一点准备没有? 他花了十坛上好的桃花酿,请忘尘和尚将卫诗君被催婚的情况摸的透透的。 巧舌如簧道,“老夫人,您听我跟您细说,林家虽还是我外祖当家,但实际上,真正的当家人是我小舅舅。 外祖母去世多年,三姐嫁过去不必受任何人管束,这是其一。 其二,嫂嫂是凤昭太子妃,也是大魏皇太女,将来肯定是要两边住的,这样三姐将来也可以跟着嫂嫂一同来回,所以距离不是问题。 其三,我小舅舅面冷心热,就我这样不听话的,三天两头给他上房揭瓦,惹祸的,他从没真正罚过我,耐心替我收拾烂摊子,他对朋友更是重情重义。 只要三姐入了他的心,将来生了孩子,过继一个到卫家,我小舅舅定然是会从的。 而我今日会过来,就是因为我小舅舅对三姐与众不同。 从前在凤昭,有女子靠近一点,小舅都是离得三丈远,这次却愿意与三姐有肌肤之亲,您说,他是不是对三姐有心。” 卫诗君听着他一条一条的歪道理,恨不得撸袖子,“那是因为我再不救他,他就要成一条死鱼了。” “所以啊,三姐为什么会救我小舅呢,这不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萧之安笑眯眯的反问。 卫诗君气的脑袋嗡嗡作响。 是啊,她为什么会救林兰亭,不就是看出他身上有父亲那般的军人气势,不就是他相貌好,自己动了那么一丁点色心吗? 早知道这么麻烦,她那日就该眼睛瞎了,看不见水里那条半死不活的赖皮鱼才是。 卫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会不了解卫诗君,她向来是怕麻烦,不爱多管闲事的。 嫁到凤昭的确是远了些,但好在有清晏在,将来姐妹两个彼此有个照应,也未尝不可。 但萧之安到底是林兰亭的晚辈,没听说过有外甥帮舅舅提亲的,便没立即应下,想看看林兰亭的反应。 林兰亭养着伤呢,突然听说萧之安帮他提亲去了,气的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奈何双腿已断,只能在床上咬牙切齿。 怪不得回来当晚,萧之安看着他满身的伤,哭戚戚的说心疼他,然后追着问他被救的细节。 亏他还欣慰,没白对他好,原来竟是存了这荒唐心思。 萧之安兴高采烈的回来时,他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阴恻恻的道,“你如今出息了,都可以替我娶妻了。” “哎,我担心你孤独终老嘛。”萧之安退到林兰亭打不到的地方。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舅母也是母,我们甥舅将来关系如何,舅母这个角色很重要。 我其实知道,你不愿成婚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婚事被我母后利用。 与其被我母后给你安排那些惺惺作态的贵女千金,卫三小姐就很好,我第一眼便觉得她和你合适,刚好她也需要一门亲事。 小舅,我父皇死的早,母后忙于国事,你如果找个嫌弃我的舅母,那我以后真就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林兰亭听着又心酸,又好气,“你都十八了,和你同龄的人都做父亲了,你还说自己是孩子,你要不要脸。” “在小舅面前要什么脸,您是我亲人啊。”萧之安声音低了下去。 “我得到消息,母后已经给你物色好了人选,就等你回去赐婚了。 我不想你的枕边人,是母后的眼睛,我也知道你看不上那些女子,否则,你也不会至今未成婚,小舅,我不是乱来的,卫三姑娘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 许多事他其实都懂,母后在那个位置有她的难处,他没法怪母后生出忌惮小舅的心思。 但他就那么几个亲人了,他不愿看到他们生出嫌隙,甚至反目。 他想用自己的法子护着小舅。 林兰亭心中蓦然一软,缓了声音,“此事不是儿戏,人家好心救我,你这样会败坏人家姑娘名声的,是恩将仇报。” “我没有儿戏,卫三姑娘性子爽直,武功又好,也不扭捏,别人没眼光嫌弃她,还有人给她相看那种五六十岁的老鳏夫。 她救你一命,又肌肤相亲了,你不娶她,难不成等着看她将来嫁七老八十的棺材板? 那才是恩将仇报。 何况,卫三姑娘喜欢你,也喜欢我,两全其美多难得。” “荒谬,这种话怎能乱说,叫人听去了,卫姑娘如何做人。”林兰亭斥道。 顿了顿,又问,“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 萧之安太清楚林兰亭真正想问的,他就说小舅对卫三姑娘是不同的,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只是两人不知罢了。 正色道,“我貌若潘安,又可爱乖巧,她当然喜欢。 小舅你面冠如玉,威武霸气,她也没道理不喜欢你,否则也不会救你,她今日还关心你情况来着。” 卫诗君:“我只是看在厚礼的份上,客套而已。” 萧之安极力压制着嘴角,“若是小舅实在为难,不愿娶他,那我便娶了吧。 大我一些便大一些,为了还小舅的救命之恩,我可以的。” 林兰亭只当萧之安是激将他,气的将枕头砸了过去,“胡闹,你将卫三姑娘当做什么了。” 可,第二日,萧之安真的又去卫府了。 护卫来报,说他这次是为自己求娶的,林兰亭脑袋突突的疼,也顾不得还重伤,当即让人将他抬去了卫府。 因为他清楚,他不亲自登门,是没人能带得走萧之安的。 可到了卫府,才知是进了外甥的圈套。 卫清晏无奈,“萧之安当着大家的面说,林兰亭去卫府是亲自求亲的,林兰亭若拒绝,便是坏了三姐名声。 可三姐不愿,还没等林兰亭表态,就命人送他们出去,萧之安耍赖不走,他是凤昭皇子,卫府下人也不好近他的身。 三姐便亲自动手,推搡中误伤了林兰亭,眼下,萧之安带着林兰亭住在了卫府,说是要三姐对林兰亭负责。” 想到那一出出的乌龙,卫清晏扶额。 皇帝沉吟道,“此事,你怎么看?” 第299章 甜蜜的负担 卫清晏眼眸微转间,揣度了皇帝问这话的两个意思。 第一,三姐若嫁给林兰亭,便是亲上加亲,多了这层姻亲关系,将来到了凤昭,真遇上什么事,林兰亭便是不站时煜,也不会与他作对。 这于他们将来去凤昭是有利的,也相当于大魏在凤昭多了双眼睛。 但,皇家终究是负了卫家,父皇也担忧三姐会不会因此怀恨皇家,届时,反倒向凤昭,对大魏不利。 事关国家安危,父皇会多想,卫清晏能理解。 只是。 “我与三姐接触不多,但她是祖母带大的。 当年祖母能支持父亲为天下安稳追随时德厚,知道时德厚猜忌卫家,依旧为大局忠于朝廷,可见祖母心胸非常人。 父皇,女儿相信,祖母教出来的三姐,哪怕有私怨,也决不会叛国,否则,这些年,她不会什么都不做。” 心思被女儿看穿,皇帝也不恼,“自古帝王命长的不多,大多便是因思虑过重,可却不能不思。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希望她和林兰亭成?” 卫清晏担心皇帝插手。 一旦皇帝插手,便是两国和亲,林兰亭和卫诗君定然是要绑在一起的。 婚事相当于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希望三姐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父皇,凤昭之行就让三姐陪我一道吧,若她和林将军有缘,便顺其自然,若是无缘,强行捆在一起,成了怨偶,反而不利。” 皇帝看出卫清晏有维护卫老三之意。 但凤昭皇室看着简单,可自古皇权背后哪个没有血雨腥风,若卫老三能让林兰亭倾心相助时煜和清晏倒也罢了。 若是不能,反而连累清晏他们,那就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他决意顺了卫清晏的意,“依你的。” 卫清晏从皇宫出来后,就去了卫府,将此事告知了卫诗君,知道要随行去凤昭,卫诗君是不排斥的。 “我知你是不会放过时德厚那狗贼的,跟着你,定然能找到他。” 她是一定要亲眼看到时德厚死的。 “不瞒你,从前我的确对皇家是有怨的,但是知晓皇上和时德厚不是一路人,我怨的只有时德厚。” 卫清晏今日会亲自过来,卫诗君便猜到她的用意。 毕竟林兰亭甥舅住进卫家的事是决瞒不过皇帝的,牵扯别国皇子和大臣,皇帝没插手,她便知其中有卫清晏的周旋。 妹妹愿意护着她这个三姐,她便也愿意以诚相待,“父亲为守护大魏江山而死,我们卫家人当更盼着天下太平,盼着大魏昌盛,如此父亲的一生才更值得。” 卫清晏见她性子爽利,便问起和林兰亭的事。 卫诗君叹一口气,“我现在想给自己两耳光。” “为何?”卫清晏微微挑眉,起了八卦之心。 屋里只有姐妹两人,卫诗君便将自己救下林兰亭的初衷告诉了卫清晏,又是一叹,“谁知道最后会成这样,救人竟救出两个大小赖来了。” 哪怕做了十几年男子,听了她这个想法,卫清晏也是被狠狠震惊了一下,许久,才竖了竖大拇指,“三姐威武,小妹佩服。” 若事情换在她身上,她是不敢的。 卫诗君睨了她一眼,“你是卫小贱和父亲按世俗礼教教出来的,我是祖母放养长大的。 再说,我没打算成亲,但是对有自己的孩子,却是不排斥的,那不就只能用这个法子。” 她口中的卫小贱是指卫小夫人,憎恨之情毫不掩饰,也因此不待见卫婉仪,卫婉仪这几日带孩子来,她都是避而不见的。 若非卫清晏不是卫小夫人的孩子,且也是被她荼毒的受害者,她也不会搭理卫清晏的。 见卫清晏震惊之后,脸上竟有笑她之意,推了推卫清晏的肩,“说到底,我会起这个念头,跟你也有点关系,我不管,你得帮我把他们弄走。” 特别是小的那个,太烦人了。 卫清晏忍住笑,“你对林兰亭真没想法?” 反正她看林兰亭是有些问题的,即便萧之安用皇子身份压着他住在卫家,他也不是没有法子回到驿馆。 祖母也没赶人,可见也有顺其自然之意,倒是大姐为了避嫌,让龚峻兄弟住了过来。 (龚俊兄弟,我们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卫诗君摇头,“成婚不可能。” 若只是要个子嗣,还可以考虑,但显然凤昭的人太难缠,她懒得招惹,何况,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么。 见她态度坚决,加之两人虽见面时日短,但卫诗君与她自来熟,卫清晏终是问了句,“三姐为何不愿成婚?” 卫诗君脸上有丝阴郁稍纵即逝,她敲了下卫清晏的额头,“成婚有什么好,处处受管制,还要伺候男人,要不就是像你家那个粘糊的紧,半点自由都没得,大姐身后也像是缀了个跟屁虫。 哎呀,不说这个,反正我给你三日,你帮我把他们弄走,不然我住你容王府去。” 另一边,萧之安担忧道,“三姑娘不会让我嫂嫂来赶我们吧?” 林兰亭闭目不语。 他便自言自语,在屋中踱步,“万一嫂嫂要赶我们怎么办,不行,三姑娘同意前,我决绝不回驿馆的。 可若是嫂嫂开口了,我没办法拒绝的,我得想个办法……” “你怕你嫂嫂?”林兰亭被他碎碎念,念得烦了,便问了句。 “嫂嫂对我好啊,我拒绝不了对我好的人。”萧之安咧嘴笑道,“这叫甜蜜的负担。” “我对你好了那么多年,怎么不见你有什么负担?”林兰亭翻了个白眼。 恰好就被萧之安看到,他一抚掌,“哎呀,我就说你们是有缘分的,你看才多久,你都学着三姑娘翻白眼了,这叫什么来着,妇唱夫随,对。” 林兰亭脸一黑。 这些日子,卫诗君时常过来,每每和萧之安拌嘴时,就爱翻白眼,他竟不知不觉学了去。 “小舅,你是喜欢三姑娘的,对吧,否则你不会留下的,你就承认吧。”萧之安眼眸灼灼。 林兰亭闭上眼,懒得搭理他。 他留下,的确是怕萧之安胡来,二来,是因为他发现使臣褚大人私下派人查曹忆昭的事。 褚大人会这样做应是受了皇后的命令,那么皇后事无巨细查曹忆昭做什么?还要避开他。 是担心他发现什么,还是皇后又隐瞒了什么? 他这才索性留在卫家,看看褚大人究竟有哪些动作。 不过,倒的确也不讨厌卫三姑娘,言行间孤高洒脱鲜活,不似寻常贵女般含羞带怯,一个个如复刻出来的木头桩子。 他甚至莫名从她身上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若她需要,他可以给她一门亲事。 反正于他来说,娶谁都是娶,与其娶个筛子成精的凤昭千金,卫三姑娘这种磊落到有些憨傻的姑娘,的确更令人放心。 只是,瞧三姑娘的样子,并不满意他,准确说,是不满意他这个身份。 因为那日在水潭时,他提出可允三姑娘一件事时,她眼底明显是亮了一下的。 据他这几日的了解,三姑娘眼下最急需的便是亲事,他想,那日在水潭边上,三姑娘想的大约就是与此有关。 只不过在知晓他身份后,才态度有了改变,为何? 她嫌弃凤昭远?还是不喜欢高门大户? 萧之安不知林兰亭所想,他依旧在踱步,担心卫清晏会找来,却听得护卫来报,他家嫂嫂急匆匆的离开了,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第300章 怨起,被活葬的赤身少女 卫清晏本想和卫诗君聊完,就去找萧之安的,但六皇子突然病了。 若只是六皇子病,卫清晏还不确定与时德厚有关,偏偏时煜倏然疲累的很。 她便确定,是巫咒阵又启动了,这就意味着时德厚的命魄受到了危险。 好在,时煜疲累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说明时德厚脱险了。 在爱人亲人的性命受到威胁时,卫清晏竟盼着时德厚无事,这便是时德厚的恶毒之处,实在诛心。 但也让卫清晏明白,凤昭之行,迫在眉睫。 六皇子年纪小,恢复过来没那么快,卫清晏看过后叮嘱御医好生调理,便去了蓝姝的宫殿。 前些天命兵部仿照破煞,秘密锻造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兵部将东西做好后,便送到了蓝姝处,卫清晏便是过去取,而后带去凤昭。 以作鱼饵。 至于真正的破煞和阿布,她会留在大魏。 阿布自是不肯,但卫清晏有她的理由,万一邪祟趁她不在大魏,再来作乱,阿布可抵挡一二。 “娘伤势未好,还怀有身孕,别人我不放心,唯有阿布护着娘,阿姐才能心安。” 阿布跟去凤昭,是担心卫清晏,可他也的确放心不下娘亲,只得同意了。 皇帝自然也是希望阿布留下的,至于供养阿布的血,他愿用自己的取代卫清晏和时煜的。 他的血于阿布同样有效,清晏说这是身有大功德,这是叫他十分意外,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好皇帝。 但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能用自己的血重新养育儿子。 如此说妥,卫清晏带着假破煞离宫后,就专心准备前往凤昭事宜。 答应卫诗君的事,则不必她去了。 因为她离开卫家没多久,林兰亭也收到了凤昭的信,凤昭皇后抱恙,盼他们速归。 两人当日便离了卫府,离开之前,林兰亭向卫家承诺,若卫三愿嫁,他便娶。 若卫三不愿,他会管束萧之安,不会任由其胡来。 实则萧之安心里也是个有数的,虽然登门几次,却没让外人知道他是来提亲的,只说是仰慕卫老将军。 故而想与他身边的老护卫切磋武艺,顺便将伤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小舅舅带在身边照料。 卫家下人自不会坏自家姑娘名声,凤昭那些人则是得了萧之安的封口令,也不敢多言。 转眼,就到了一行人出发的日子。 萧之安离家快两年,终是找到了兄长,兄长还娶了妻,此行带回兄嫂,算是圆满而归。 对母后身体的担忧和对家乡的思念,都让他恨不能后背长出一双翅膀。 但林兰亭伤重,骑不得马,只能乘马车,还得缓慢行驶,才不会颠着他。 林兰亭武将出身,倒不惧这赶路辛苦,可身后还跟着不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臣,有凤昭的,亦有大魏伴驾皇太女出使凤昭的。 他们皆是乘坐马车而行,故而整个队伍速度并不快。 萧之安像是屁股着了火的猴子,骑着马跑一段,等一会队伍,等的不耐,又返回队伍,随着队伍走一段,又忍不住先跑一段,来来回回。 林兰亭躺在马车里,听着窗外哒哒的马蹄声,蹙眉想着心事。 他和萧之安刚回驿馆,褚大人便亲自去了曹家接回曹忆昭,这般迅捷,显然是早有准备。 且眼下,曹忆昭就坐在褚大人的马车里,由他的长随亲自照顾,这般周全。 褚大人以往为官还算清正,是皇权拥护者,而曹忆昭是三姐的儿子,三姐参与谋逆。 按褚大人以往脾性,该是远着曹忆昭,甚至是瞧不上他的。 如今这般,究竟为何? 林兰亭想不通,便在马蹄声再次靠近时,将萧之安唤了进来,“我瞧着你精神不错,不若去褚大人车中陪陪曹忆昭。“ “我不去。”萧之安摇头,“他大概是舍不得曹家人,动不动就哭,我可不会哄。” “那你就忍心看着褚大人一个大男人,去做那带娃的事?” “不忍心,但我觉褚大人挺喜欢曹忆昭的,哄他很有耐心。” 他倏然靠近林兰亭,低声道,“小舅,褚大人对曹忆昭是不是过于好了,好到我都怀疑曹忆昭不是皇叔的孩子,而是他的孩子了。” 林兰亭看了萧之安一眼,眼底晦暗,“要不,你去探探?” 之安能察觉到褚大人对曹忆昭的不同,却下意识不愿去怀疑是皇后下的令,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萧之安生怕林兰亭真要他去找褚大人,忙出了马车,马蹄哒哒的声音再度反复响起。 卫诗君理解萧之安归家心切,但她无聊时素爱睡觉,尤其这种赶路时,窝在马车里最是好眠,可好几次昏昏欲睡时,都被马蹄声吵醒。 一时火大,再也忍不了,抢过护卫的马,直接追了上去,萧之安正无聊得紧,就当卫老三陪他赛马了。 卫清晏和时煜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纵马声,还有间歇传来卫诗君的叫骂,以及萧之安或大笑或求饶的声音。 相视一笑。 褚大人对曹忆昭的态度,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且褚大人未必不知道,他们看出了异样。 但连林兰亭这个凤昭人都想不明白的事,他们选择静观其变。 而他们后面的马车里,钱世恒一脸沉重,此趟凤昭之行是他求来的,出了沈鸿兴几人的事后,他觉得自己以往只顾吊书袋,过于天真,想出门历练一二。 离了京,想起若王直他们没死,很快也能和他一样离京,去奔赴他们的梦想。 可人死一切成泡影,他心中沉重万分。 惊蛰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他向燕岚表明心意,被拒绝了,一路上脑袋都是蔫耷耷的。 唯有萧之安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个多月下来,硬是不见一丝赶路的疲倦。 这日,入了凤昭境内,萧之安回到了久违的家乡,第一件事便是命随从买了不少凤昭特色的吃食。 他提着食盒高兴地跳上了卫清晏和时煜的马车,“太子哥哥,嫂嫂,来,尝尝凤昭的风味。” 然而卫清晏却无心回应他,因为怨气找上她了。 见卫清晏脸色沉重,眉头深锁,萧之安关切道,“嫂,出什么事了?” 卫清晏沉默几息,将手指点在了萧之安眉心。 萧之安只觉眼前一片白雾,白雾散开,是许多个妙龄女子,他们被人一件件剥去了衣裳。 最后赤身放进了棺材里,在厚重棺盖被盖上的最后一刻,身上的穴位会被解开。 双手得了自由的少女,被困在漆黑的棺材里,她们用力拍打棺盖,挣扎,抓挠。 空气越来越稀薄,少女长大嘴,胸口因无法呼吸而疼痛的身子弓起,指甲在坚硬的棺盖上,留下一道道的抓痕。 卫清晏的手退开后许久,萧之安的耳边还是长长指甲刮在棺盖上的刺耳声音。 第一次看到如此残忍的死法,他脸色苍白,亦张着嘴,似无法呼吸,良久才颤声问,“这是做什么?” 卫清晏低低吐出两个字,“活葬。” 这里是凤昭的地界,被活葬的少女是凤昭子民,而萧之安看到的怨气画面,是一个叫灵儿的视角。 要解这个怨,卫清晏需要萧之安这个凤昭皇子相助,虽然他眼下苍白的脸,让卫清晏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但灵儿怨气太甚,不及时化解,便会成魔,祸及苍生。 “为什么要活葬?”萧之安的声音飘在半空。 卫清晏看着他,“答案需要我们去找,你可愿替那些枉死的姑娘讨个公道?” “要如何做?”萧之安滚了滚喉咙。 第301章 四十九口棺材 萧之安回凤昭的路上,都是调皮的形象。 是以,在行至一处山脚下,他坚持要喊停队伍,带着兄嫂去山顶领略凤昭的美景,一众随行使臣也只能无奈地停下。 等萧之安在半山腰因追一只兔子,发现了一个山洞,洞里有四十九口棺材时,大家也没怀疑他是故意去找那些棺材的。 毕竟,二皇子不务正业的形象深入人心,何况,眼前看到的一切实在叫他们惊愕不已,哪里还有心思去怀疑他。 四十九口棺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山洞里,每个棺材上面都悬了一把铜钱剑,棺身则被红色的丝线缠绕。 指甲抓刮棺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萧之安脸色铁青,“将当地郡守带过来。” 林兰亭第一次在萧之安脸上看到这样严峻和愤怒的表情,忙指了个武将前去。 他虽不知这些棺材里面究竟是怎么的情形,但光凭眼前看到的,就足以说明这些是反常的。 等他看到棺内情况,亦是眸中怒色涌起。 棺内是一具没有任何遮掩的女尸,尸体头骨眉心处被钉入一枚绑着红绳的钉子,那红绳自缝隙牵出,最后缠在棺身上。 尸体没有腐烂,但似被风干的瓜果,瞧洞里泥土情况,这些棺椁不似近期放进来的。 显然尸体是用特殊手段处理过才没腐烂,但从棺椁新旧程度看,应是三年左右的事。 所有棺椁打开,全是相似的情况,棺内女子皆是十五六的年纪,梳着少女发髻。 整整四十九位妙龄少女,林兰亭莫名想到了萧之安被抓去誉王妃庄子上,经历的四十九日净化。 加之棺上的红线,铜钱剑,他咬紧了后槽牙,没想到凤昭亦有这种旁门左道。 他定要彻查个清楚明白,是谁犯下这等阴毒之事。 萧之安则看向了卫清晏,他看到的画面里,那些少女是活葬而死,那么这些钉子是她们死后钉的。 既然要钉钉子,为什么不直接让她们钉眉心而死? 还要让他们承受被困在棺椁里,将死不死的漫长痛苦和折磨。 下一瞬,他又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他怎么会这样想,这些女子凭什么要死。 该死的是害死他们的人。 而管理此处的郡守亦该死。 是以,在郡守看过山洞情形,慌慌张张跪在他面前时,他一脚踢翻了他,“混账,食百姓供奉,你便是这样护着百姓的么?” 此处为梧桐郡,处于凤昭边境,并非富庶之地。 郡守姓杨,四十出头,调任此处六年,原本三年前就该换地方的,因政绩平庸,被留下继任。 现在就盼着今年的政绩考核结果能好些,便可离开此处,调任更好的地方。 故而,得知萧之安一行人会经过此处,早早就准备妥当,打算好生招待他们,希望能在诸位贵人面前得个好印象,调任能更顺利些。 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见面情形。 “殿下,臣冤枉啊,臣上任后从不曾接过到少女失踪或被谋杀的案子啊。” “那你告诉本皇子,那些棺椁里是什么?”萧之安声音冰冷。 “殿下,或许,或许是从前……”杨郡守企图辩解。 “你上任六年,什么棺椁六年还能保存如此完好? 便是这山洞,本皇子不过是看看风景,便能发现,为何你在任这些年,却毫不知情? 还是说,在你眼中,四十九条命,不值一提,亦或者这根本就是你这狗官所为?” 杨郡守惶恐,“殿下,臣万万不敢,臣是真不知道啊。” “既不知,那便先派人查一查,这山是谁名下的。”卫清晏淡淡出声。 萧之安此番带回凤昭太子的消息,早已传回凤昭,所以,杨郡守不难猜出卫清晏的身份。 可,太子身份还不曾被皇后确认,更遑论太子妃,便看向了萧之安。 萧之安气不打一处来,又是踢上一脚,“蠢东西,太子妃的话你听不见。” 这山洞虽不明显,但要被人找到并不难,能在山上做下这等阴鸷事,只怕这山平日很少有人来,应是私人的。 嫂嫂在给他支招,偏这蠢货竟敢轻视嫂嫂。 杨郡守这才忙让人去查,可查到的结果,却叫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山竟是他杨家名下的? 且是他上任第一年,便在府衙过户了,他什么时候买过? 倏然,他想起了自家的夫人,家中庶务都是由夫人掌管,他平日不过问的,莫非,是他家夫人买下的此山? 那,那这些棺椁……不,他家夫人那样善良,怎么可能跟这些事情有关。 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殿……殿下,这山是臣家里的,臣家中良田铺子皆由夫人打理。 她一个后宅妇人,大概是被底下的人蒙骗了,决……决不会与此事有关的。” “那便好生问一问令夫人,这山究竟是怎么到她手上的。” 卫清晏唇角浅浅挂着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今日耽搁,怕是赶不了路了,不知杨郡守府上可方便?能否借宿一晚?” 若是先前,杨郡守自是巴不得的。 可眼下,杨郡守是真不敢,他很清楚,他们入住他家是想要查清此事,也决不会是只有一晚。 虽然,他很笃定,自家夫人和这件事没关系。 “怎么?不欢迎?”萧之安脸沉如水。 怪不得无人发现山洞秘密,原来山竟是郡守家的,嫂嫂会提出去郡守家住,想来这郡守府定然是有问题的。 被萧之安这样说,杨郡守又是吓得磕头,“殿下误会了,臣只是怕府中简陋……” 萧之安冷哼,“郡守多虑了,我们那里都住得,倒是郡守有这功夫,不如快些查一查,这四十九人究竟是什么人,又是被何人所害。” 杨郡守再不敢拒绝,想亲自带卫清晏等人去郡守府。 卫清晏意味深长道,“杨大人还是留下来处理眼前的事吧,那些尸体已被风干不好辨认相貌,刚好,太子殿下的护卫擅长替死者复原容貌。 本宫便将他留下相助杨大人,届时,杨大人便可好好看清那些姑娘的容貌,替他们寻一寻家人。” 惊蛰手艺虽不及时煜,但也足够用了。 林兰亭伤势已好了许多,听出卫清晏话里有话,也决定留下,而其余使臣则去了城中驿站安置。 “嫂,杨郡守是不是有问题?”往郡守府去的路上,萧之安忍不住问。 时煜替卫清晏答道,“瞧着不是个聪明的,要么就是隐藏太深,凤昭官员调任应也是三年一次。 之安,命人秘密查一查,杨郡守三年前没调离的原因,也让人去百姓间走一走,看看这杨郡守平日为官如何。” 至于那山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何平日没人注意,林兰亭会命人问附近百姓。 萧之安应好,便吩咐人去了,随后道,“太子哥哥,我平日不大管这些事,我底下的人也没什么经验,能不能让冬藏惊蛰带一带他们?” 时煜凝眸看他,须臾,“之安,不必如此。” 杨郡守对他和清晏的漠视,让之安在意,之安想抬高他。 可时煜很清楚,这样的漠视之后不会少,终究他不是凤昭长大的。 犹如他一时无法将自己代入凤昭人般,凤昭人接受他,也需要时间。 萧之安心里头有些难受,为那些妙龄女子,也为了时煜,之后一路没再说话。 到了郡守府门口,便见一个打扮华丽的美貌妇人,站在大门口朝这边张望。 卫清宴和时煜对视一眼,皆蹙了蹙眉。 第302章 夜里不睡觉的怪癖 “臣妇见过诸位殿下。” 马车刚停,杨夫人带着下人到了马车跟前,福身行礼。 萧之安抬头看了眼郡守府的门牌,再看了眼二十出头,比杨郡守年轻许多的妇人,示意人起身,略一迟疑,“可是杨夫人?” “是。” 杨夫人垂眸,“几位殿下光临寒舍,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殿下们莫怪。” 萧之安沉了脸,“带路吧。” 他将杨郡守留在山上,没想到他竟还是派了人提前来通知,可见是擅于钻营之人。 治下出了这样大的事,他道不知情,讨好巴结之事倒是上心,萧之安对这样的官员很没好感。 故而连带着对年轻的杨夫人也没好感。 “杨郡守说,那山是你买下的?你买那山做什么?” 时煜下了马车,正转身去扶卫清晏,萧之安这一直拳,直接让两人动作微顿,随后皆从彼此眼中看到无奈。 有林兰亭镇守在那边,杨郡守有几个胆子敢派人回家报信? 那么杨夫人能这么快得知他们过来,就耐人寻味了。 也亏得凤昭皇室没有皇子纷争,不然萧之安只怕早就被人炖了,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杨夫人原本正不着痕迹地打量卫清晏和时煜,听了这话,被吓了一跳。 娇美小脸上,露出惊慌不安的柔弱神情,“殿下恕罪,我家老爷上任时,有很多东西都是前一任郡守留下的。 因不好带走,便一股脑卖给了我们,臣妇无能,没想好那山究竟要做什么用处,就一直搁置着。 臣妇也是今日才知,竟被歹人用来做那恶毒之事,若是臣妇精明能干些,将那山早早用起来,或许早就发现歹毒意图,臣妇实在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话便带着哭腔,哭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 萧之安只淡淡扫了一眼,“无须你万死,若查出与你有关,你一死便可。” 杨夫人没想到萧之安会这样说,神情有片刻僵住,旋即,一双杏眼含泪,盈盈中透着无辜和苦楚。 却依旧抬着下巴,“臣妇有失察之责,却不曾做过半点亏心事,臣妇盼着殿下早日查明真相,给那些可怜的姑娘公道,亦还臣妇清白。” 萧之安不是不懂怜香惜玉,但对象绝不是臣子之妻,何况,他又不是真蠢,看不出那女子的惺惺作态。 便扭过头不再说话,等着兄嫂先进门。 “杨夫人严重了,二皇子可怜那些无辜性命,恰好那山又在夫人手中,这才语气重了些。” 卫清晏下了马车,缓缓走到杨夫人面前,“夫人起来吧,今日是我们叨唠了。” 雾秋听音,上前虚扶了一把。 杨夫人顺势起身,对着卫清晏和时煜福了福,“贵人登门,是杨家之幸。” 郡守府占地面积不小,布置中规中矩,算不得繁华,甚至客院还有些简朴,但却打扫得很干净。 卫清晏一行人拢共要了两个院子。 时煜去了萧之安的院子,叮嘱他一些事情,顺便帮他检查院中情况。 杨夫人歉意道,“这宅子也是前任郡守留下的,我家老爷节俭,除了给臣妇那院子修缮过,其余都是从前的模样。 委屈诸位殿下了,不过请诸位殿下放心,被褥用物都是新置办的。” 卫清晏道了谢,杨夫人也没多留,便带着人离开了,只在院外留了两个下人,以便随从听候差遣,十分识趣。 院中则有卫清晏他们自己带来的人伺候。 “我去她的院子探探?” 安置好,卫诗君便到了卫清晏房中,低声道,“我瞧着她身上衣物不俗,不像是节俭的人,莫不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地方官员为了表现清廉,装穷的套路,她也是懂的。 卫清晏颔首,“是要探探,不过不是探屋子,而是探人。” 随后,卫清晏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卫诗君点头,“包在我身上,定然将这府中猫猫狗狗都给你打听明白了。” 等跨出门槛,又回头道,“晚间你要出动的话,我陪你啊?” 卫清晏失笑,“好。” 等人走远,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一路行来,她发现了三姐的一个问题。 她晚间从不睡觉,白日才睡,且喜欢把自己窝在角落里。 有两日,白日没睡成,晚间困得实在不行,竟是抱着被褥去了雾秋的房间。 三姐身边没贴身丫鬟,路上夜宿客栈,房中就她一人,卫清晏下意识反应便是,三姐晚上害怕一个人睡。 念头刚起,自己就笑了,三姐身手那么好,听说一个人时常出门就是几个月甚至半年,怎么可能害怕。 她便觉得是自己多虑了,这应是三姐的习惯。 可这一路行来,都不见她夜间休息过一次,甚至到了夜间便与男子保持距离,连对时煜都防备着。 昨晚,没遇上客栈,他们是宿在路上的,护卫们烤了不少野味,见时辰还早,萧之安敲了三姐车窗,没得到回应,便掀了马车车帘。 三姐当即拔了剑,反应过于激烈。 她看得清楚,当时三姐眼神惊恐中混着恨意,只很快便隐了下去,随即笑说和萧之安玩笑。 卫清晏想到卫老三不肯成亲的原因,唤了洪叔来,开门见山道,“洪叔,你知三姐晚间为何不睡觉吗?” “不知。”洪叔摇头,但知卫清晏这样问,是关心三姑娘,便道,“只知三姑娘十二岁那年开始的。 起初老夫人也问过,她只说晚间练功精进快,老夫人担心她熬垮了身体,便带在身边亲自盯着。 所以,三姑娘在府中的时候,晚间都是在老夫人屋里睡的,若老夫人不在身边,她便不睡。” “那三姐身边为何没有贴身丫鬟?” 洪叔默了默,“从前有的,后来做了二姑爷的妾室,之后三姑娘便没再要过贴身伺候的,其余的属下便不知了。” 他原本是在京城的,卫清晏战死后,才去的卫家老宅,算是知无不言了。 卫清晏好似明白了什么,“多谢洪叔,只是今日之事能否别告诉三姐?” 洪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三姑娘连老夫人都不告知,自也是不愿皇太女知晓的,只是,心结总是要解开的,但愿太女能帮帮她。 洪叔暗暗叹了口气,便告退了。 时煜回来时,卫清晏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在想什么?”时煜问。 卫清晏看他,“今晚你同之安挤一晚上,可好?三姐陪我出去收点怨气,回来后,便直接让她宿在我这边。” 时煜和卫清晏朝夕相处,自也发现卫老三的怪异,且,他知道洪叔刚来过。 便点头道,“好,晚上一切小心。” 又过了半个时辰,卫老三回来了,“杨夫人是杨郡守的续弦,前头原配生了一子一女。 儿子今年二十二,还不曾成亲,平时在书院,一个月回来几次,女儿三年前病逝。 这杨夫人是原配夫人去世四年后才嫁过来的,过门六年,生了两个儿子。 当年嫁过来时,才十五岁,老夫少妻,杨郡守平日对杨夫人很是疼宠,如我所料,她的院子极其奢华。” “她与继子继女关系如何?” 卫老三神情莫明,“听说关系是极好的,杨夫人极有做母亲的风范,对原配两个孩子面面周到。 前头那两个孩子,和她关系也亲近,可这世间有几个继母真正对前头的孩子好的? 何况,还是与她年纪相仿的继子继女。” 卫清晏看着门外涌动的一团黑气,问道,“杨夫人的继女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说是心悸。”卫老三下意识随口一问,“她的死有问题?” 黑气瞬间扩散,笼罩在整个院中,乌沉沉的,似暴风雨即将来临般。 卫清晏颔首,“是啊,太有问题了。” 第303章 失恋的人,脾气暴躁 卫清晏话落,卫老三感受一阵彻骨的寒气靠近,不由打了个寒噤,她猛然转头,只见外面天色都暗了。 但这样的暗和天黑又不一样,像是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般,令人窒息。 不等她发问,卫清晏手中作势,指尖金光挥向空中,沉声道,“退下,我带你入府,是为化解你心中怨念,报该报之仇。 但若你因此伤及因果之外的性命,便永世不可轮回,我亦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寒意褪去,黑影散开。 卫老三瞠目,“有鬼?是这家的女儿杨灵儿?” 卫清晏看着退回到院中,缩成很小一团的黑气,那黑气凝聚成一张少女的脸,此时那张脸上满是委屈。 死的过于凄惨,杨灵儿执着报仇,便生了怨,可害她之人早有防备,怨气报不了仇,也入不了杨府。 也因此,执念更大,怨力更强。 卫清晏回道,“不是鬼,是怨。” 但距离修成鬼怨不远了,鬼怨之后,便是魔。 所以,杨灵儿与先前在京城化解的那几个怨不同,她虽也还是一抹怨气,却已修成了意识。 听得懂人话,会思考。 卫老三前后一联想,再次震惊,“她不会就是那四十九个少女里的一个吧? 那她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活葬而死,她爹知道吗?还是说,她爹也是谋害她的凶手之一?” “是。”卫清晏点头,“她的确是被人活葬而死,至于她爹知不知道,等尸体容貌复原就知道答案了。” 若杨郡守不曾参与此事,在惊蛰复原女子容貌后,看到原本病死的女儿,被人困在山中,下意识的反应是做不了假的。 卫老三手中长剑突然用力拍在桌上,“我就说这世间哪有几个真正对继女好的继母。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怕是她的死,杨郡守便是不参与,也是帮凶,是助纣为虐者。” 卫清晏目光落在她脸上,满是愤怒,还有对那杨灵儿的怜悯,却没有一丝怕鬼的恐惧。 “卫小夫人是不是也欺负过三姐?” 卫小夫人进门生下婉仪后,祖母才带着三姐回了老家,在此期间,卫小夫人和三姐有将近两年的时间相处。 卫老三没防备卫清晏会突然说到她身上,一时怔愣,随即哼道,“她的确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我那时年纪虽小,也不是好欺负的。” 所以,还是欺负过了。 卫清晏半垂了眸。 卫小夫人进门时,三姐不到三岁,还不太记事,若卫小夫人愿意真心待她,养在身边不是不可的。 可是因着卫小夫人没有真心,祖母才将三姐带回了老家,而在老家定然是发生过什么。 才让三姐至今不肯成婚,亦有了夜里不睡的问题。 三姐恨卫小夫人,才不信杨夫人对继子继女真心好。 如她所言,这世间真正有心的后娘,的确不多,人都是有私心的,杨灵儿便是被继母所害。 卫老三不知卫清晏所想,问道,“眼下如何做?那么多条人命呢。” “等。” 等杨郡守的反应,等所有女子的容貌被复原,再将他们的画像张贴,等着他们的家人来寻。 等背后之人按捺不住,等真相浮出水面。 卫老三闻言,知道卫清晏有安排,便道,“那我先回房了,你有事喊我。” “今晚时煜找萧之安有事,不会再回来,三姐就在这和我做个伴吧,等用完晚膳,我们一起出去转转。” 听说晚间果然要出门,卫老三想了想,走向房中矮榻,“那我便在这里歇一会,晚膳就不用了,出门时叫醒我便可。” 卫清晏轻嗯了声,拿了条薄被给她。 卫老三卷了薄被,窝在了矮榻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昨晚没睡,今日白日又遇到那些事,还不曾眯过眼,她困顿得很。 卫清晏在屋中静坐许久,想着山洞里那四十九个被活葬的少女的事,视线却时不时地落在卫老三身上。 她虽是蜷缩的姿势,却睡得很安稳,眉目舒展,可见下意识觉得这里是安全的,身边的人亦是安全的。 她不怕鬼,却惧夜里的男子…… 卫清晏的手指渐渐收拢,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的确,这世间有些人比鬼更可怕。 她缓缓起身,让雾秋守在门口,别让人打搅了卫老三。 自己去了萧之安的院子。 而山上,杨郡守正面色苍白地看着惊蛰复原出来的脸。 “灵儿?”他不敢置信地想伸手去摸,被惊蛰一把挡住,“泥巴还没干,别乱碰。” “你怎么会复原出我女儿的脸?”杨郡守盯着惊蛰,“你为什么会复刻我女儿的脸?你是大魏人怎么见过我的女儿?” 惊蛰冷冷道,“什么你的女儿,我怎么认识你女儿,我是根据尸体的骨相复原的,她本就长成这样。” “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会有人和灵儿长得一模一样?” 杨郡守拼命摇头,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你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你女儿呢?”惊蛰睨了他一眼。 怪不得王妃让他第三个才复原这具尸体,原来这郡守这般糊涂。 有了前头两个例子,他居然还不愿承认自己看到的。 惊蛰手中动作不停,一双满是泥巴的手,将杨郡守往一边拉了拉,“你让开些,莫要耽误我做事。” 杨郡守被拽得一踉跄,跌坐在地,他求救似的看向林兰亭,“林将军,他复刻的手艺……” “他根据骨相复刻死者相貌的本事,是和太子殿下一起,跟着大魏第一仵作学的。” 林兰亭打断了他的话,“不说十成像,起码也能九成。 杨郡守既然认出这是自己女儿的脸,为什么不认为这就是你的女儿?” “可我家灵儿是我亲眼看着断气,亲眼看着盖棺,亲眼看着下葬的啊……” 杨郡守唇上也失了血色,想到什么,他倏然站起来,走到棺椁边,去看尸体的脚。 看清尸体脚踝上有个黑点时,他突然崩溃痛骂,“畜生,畜生,挖坟偷尸,罪大恶极,该天打雷劈。 还在她眉心钉钉子,我的灵儿最是怕痛,畜生啊……” 灵儿脚踝有个黑痣,这真的是他的灵儿啊。 他们竟敢偷了她灵儿的尸体,这般折辱,做这邪术之事,他定要查出背后之人,为他灵儿报仇。 他胡乱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风干的尸体身上,哆嗦道,“爹爹会为你报仇的,灵儿,爹定将偷你尸体的人,千刀万剐……” “尸体依稀可看出,指(趾)甲紫绀乃窒息而死的症状。” 惊蛰不耐吼道,“也就是说,你女儿是被活活憋死的,极有可能是被活葬而死,并非你说的什么病逝。 所以你该想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以为你的女儿断气了,又是谁让你女儿假死,再将她弄来这里。” 真是蠢得连他都嫌弃。 第304章 有鬼 “活葬?怎么会是活葬?”杨郡守再次摇头。 “不可能的,这样残忍的手段,怎么会在本官的治下发生,不可能的,若是活葬这么多人,本官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若按你所言,这些都是被人盗尸葬在这里,这也不是小事,你怎么就一丁点没发现? 哼,还是你自己名下的山呢。” 失恋的惊蛰,脾气很是暴躁,咆哮道,“承认自己愚蠢无能,很难吗?还是你在这里演戏?” 别别扭扭,叽叽歪歪,耽误他干活,真是烦死了。 可他没想到,杨郡守在他这一嗓子下,竟软软地倒了下去。 好在林兰亭这个伤残人士身边还跟着大夫,大夫搭了搭脉,说是伤心过度加气急攻心而致。 大夫用针刺人中,杨郡守幽幽醒来,对上林兰亭冷峻的脸,想起惊蛰那句演戏,忙解释道,“下官不是演戏。” 林兰亭刚已派人去查,杨郡守究竟是谁提拔上来,又派到梧桐的,不愿与他多纠缠那些无谓的话。 直接道,“这山这几年闹鬼,所以百姓无人敢来,此事你可知?” 杨郡守惭愧摇头。 “那你女儿真正得的是什么病?” 萧之安派人送了消息过来,对外,杨家姑娘是心悸而死,实则,有隐情。 所以,死后第二日便下葬了,而下葬的人却没死,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情,萧之安已经派人告知了他。 但他们清楚无用,要的是杨郡守这个糊涂蛋明白。 可糊涂蛋却不打算说实话,嗫嚅道,“小女突发心悸而死。” “还不老实。” 林兰亭当即沉了脸,“这不仅是你女儿一条命,是四十九条命,追究下来,你有几个脑袋可交代?” 杨郡守不经吓,忙如实道,“是,是脏病。” 生怕林兰亭误会,他忙解释道,“不是小女胡来,是小女好心没造好报。 三年前小女乘画舫湖中游玩时,救下一个投湖的女子。 那女子出身青楼,得了脏病,被救上来后,却未告知小女,心安理得的穿小女的衣裳,睡小女的床榻。 小女对此毫不知情,直到身子不适,被大夫诊出患了脏病……小女还未出阁,却因这样的病丢了性命,下官如何敢公开,只得说是心悸。” “现在知道你女儿当时并未死,你如今有何想法?”林兰亭问道。 杨郡守脸有茫然,“可小女的确在下官面前咽的气,下官探过她鼻息的。” “你是男子,杨灵儿又是得了那样的病,你认定她死后,应不会再与她接触。 你再好好想想,究竟是谁能在你眼皮子底下瞒过这一切。” 萧之安送来的消息,杨灵儿咽气后,一切丧事皆有继母打理。 也是继母以保全杨灵儿的名义为由,提议早早下葬,免得被吊唁的亲朋发现端倪。 然后杨郡守很认真地思考之后,却是道,“是那个青楼女子,她故意落水,是为接近小女,这一定都是她的阴谋。 小女善心救她,她却恩将仇报,下官只恨先前听了夫人的话,担心坏了小女的身后名,没去找她女子算账。” “她还活着?” “活着,小女病重时,下官找到了她,只不过叫她逃走了。” 林兰亭闭了闭眼,“既然你女儿是被她传染得病而死,为何你女儿死了,她这个早得病的却还活着?” “所以下官怀疑,她根本没得脏病,而是给小女下了什么毒,造成了假死的表象,好歹毒的心肠。” 杨郡守愤怒至极,“林将军,下官这就派人去找那女子,或许其他女子也都是被她用如此手段害的。 怪不得下官没有与之相关的案件,若这些姑娘都是和小女一样被算计,家里人哪里会报案,真是狡诈狠毒。” 林兰亭凝眸看着他,一时竟分辨不出,杨郡守是真糊涂至此,还是太擅长伪装。 沉声道,“先将这边处理好再回城,本将不想今晚还在山上喂蚊子。” 杨郡守得了令,只得催着官差们快些处理,眼底有沉重的痛色,和一抹不易觉察的焦灼。 林兰亭看了眼随从,示意他将这边的情况,事无巨细告知萧之安。 实则是告诉卫清晏他们。 联想到卫清晏会玄术,他不难猜出,萧之安先前命人送来的消息,是卫清晏给的。 否则,萧之安不会那么快就查到那些的。 林兰亭的护卫送消息来时,卫清晏正同杨夫人说话。 早一个时辰前,杨夫人身边的丫鬟向萧之安的随从打听,几位贵客的口味。 萧之安知道后,让随从告知对方,随意弄些菜便好,他们赶路辛苦,想早些休息。 杨夫人便识趣地亲自带着人,将晚膳送来了他们的院子,一番客套后,卫清晏赏了她一套玉石头面。 杨夫人十分欢喜,一番感激后,脸上染上一层悲痛,“我家灵儿最是喜欢这些,若她还在,看到殿下的赏,不知该有多欢喜。” “灵儿是?”卫清晏状似随意问道。 “她是我家老爷和前头姐姐的孩子,十分乖巧聪慧,可怜出嫁的年纪,一场病就去了。” 杨夫人用帕掩面,压了压眼角,跪下道,“瞧我,想起孩子一时心痛没忍住,还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卫清晏叹道,“你为母之心,本宫能理解,确实是可惜了。” 杨夫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命人关了门窗,低声问身边丫鬟,“阿满,你说他们是不是看出来了?” 被换做阿满的婢女,凝神听了听,确定附近没人,才低声回道,“三年了,尸体就算没有腐烂,也再难辨出容貌,您不要自己吓了自己。” “可是除了一开始悄悄跟着老爷过去的,后面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那边,不知眼下究竟是何情况,阿满,我心中实在不安。 听说那大魏的皇太女,会些玄门术法,会不会她是看出了什么,才想着要来府中住?” “可你刚刚试探了,她并不知道灵儿小姐,会来府中也不奇怪,梧桐贫瘠,没什么好客栈,贵人们吃不了苦才是正常的。” 想了想,她又道,“若您实在担心,可要奴婢去寻他?” 杨夫人按了按眉心,摇头道,“别,先别轻举妄动,一切等老爷回府,问明那边的情况再说。” 阿满见她神色疲惫,担忧道,“夫人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府医过来?” 提到府医,杨夫人提醒道,“你去警告他一声,嘴巴闭紧些。” 一阵寒意突然从后背窜起,她抱了抱胳膊,“许是着凉了,有些冷,先给我拿件披风来。” 可披风披在身上,杨夫人还是打了个寒颤,后背似有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盯着她,她转头,却什么都没有。 可扭过头,后背那种阴森凉意再度袭来,她头发发麻,脖子一寸寸扭向阿满,“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阿满也是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胳膊已是起了鸡皮疙瘩,嘴上确实安抚道,“您别多想,府里有阵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不来的。” “是啊,进不来的。”杨夫人重复着,好似在安慰自己,“是我多想了,若有什么,怎会等到现在。” 嘴上是这样说,可还是让阿满唤了两个婢女进来陪着,才让她去找府医。 可没多久,阿满跌跌撞撞跑来,“夫……夫人,府医……府医疯了……” 第305章 妾身的心痛死了 “什么意思?”杨夫人心头一跳。 阿满神情惊恐,“就是疯了,奴婢去寻他,叮嘱他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叫奴婢滚。 说……说与你同流合污会害死他,还说对不起大小姐,骂了好些难听的话,在府中乱跑。” 杨夫人心跳到嗓子眼,“制住了吗?” 阿满一滞。 她刚竟没有一丝要将府医先拿下的念头,一心只想着来找夫人,似被什么牵引着般,失了神志。 想到蔡府医眼下还在府中说那些疯话,她吓得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急着告知你……” “你确实该死。”杨夫人眉目一厉,豁然起身。 阿满素来行事稳重,今日竟犯这样的糊涂。 万一姓蔡的那些疯话惊动了那几尊大佛,后果不堪设想。 也顾不得发落阿满了,杨夫人带着人就出了院子。 可还是晚了一步,蔡府医竟闯入了客院。 杨夫人到时,蔡府医正对着卫清晏磕头,“大小姐饶命,饶命啊,是夫人让小的说你得了脏病,害您的不是小的啊……” “又在胡说八道。”杨夫人忙扭身上前,对卫清晏道,“殿下恕罪,这是府上的府医,脑子有些疯魔。” 随后她瞪向身后跟来的护卫,“还不快将他带下去,让他惊扰了贵人,你们实在该死。” “等等。”卫清晏抬手止住护卫,蹙眉问杨夫人,“你们大小姐是得了脏病死的?那你这府中……本宫住得可不安心。” “不是的,殿下,他是疯子,您别听他乱说。” 杨夫人忙解释,“我们大小姐还是未嫁之身,怎会沾染上那些,我可怜的灵儿是犯了心悸啊。” 贵人们想离开,她巴不得,但却不能让他们因嫌弃杨府才离开。 萧之安蹙眉,“你们杨家怎么留个疯子做府医,就不怕治坏了人,还是说,你们那大小姐真的是被他治死的?” 疯癫的蔡府医听了这话,忙道,“不是,不是,不是得了脏病,大小姐没得脏病,是夫人让小的这样诊断的。 大小姐没病,是夫人给大小姐下了毒,大小姐是被夫人害死的,跟我无关,大小姐,跟我无关啊。 您报仇别找我,要找就找夫人,小的只是想保住这份差事,小的是听令行事啊……” 他一边喊道,一边拼命对着卫清晏磕头。 杨夫人又气又怕,“怎么病得越发严重了,快带下去。” 她管家多年,下人都被她管的服服帖帖,不敢在老爷面前乱说话,便是说了,她也能让老爷信她。 麻烦的是怕这几个贵人信了,想插手此事。 被护卫抓住的蔡府医拼命挣扎,哭喊道,“大小姐别抓我,害你的不是我……” “造孽,真是造孽。”杨夫人以帕掩面,泫然欲泣,“他本是皇城开医馆的,因得罪贵人,在皇城混不下去,才来了梧桐郡。 那年臣妇孕期难受,无法进食到了喝水都吐的地步,是他的方子救了臣妇和腹中胎儿。 老爷这才将他留下做了府医,即便后来发现他有这疯癫之症,也没忍心赶他出去。 没想到,今日又犯了,还扰了殿下,臣妇实在惶恐,还请殿下恕罪,臣妇定会命人看好他,再不叫他出来打搅您。” 卫清晏看了眼,笼罩在杨夫人头顶的黑气,一副不愿多管闲事的样子,“罢了,本宫还能跟个疯子计较不成。 不过,夫人心善,还是得给他寻个大夫看看才是,省得他疯起来,吊死或者撞死了自己,凭白添了晦气。” 杨夫人心里正盘算着让人将蔡府医弄死,听了这话神情一僵,忙垂首,“是,臣妇这就让人找大夫去。” 而后在阿满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那杨夫人应是生了谋害府医的心思,嫂嫂为何要阻止?” 萧之安不解,“还有那杨夫人,也该死。” “因为杨灵儿的怨念除了让害她之人偿命,还有就是让杨郡守看清这一切,她需要杨郡守的悔误和道歉。” 继母和继女关系和睦,都是表象而已。 可怕的是杨郡守信了,亦或者在亲情和美色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所以,女儿和妻子之间有误会,他相信的都是妻子,杨灵儿一次次失望,最后更是心寒而死。 若就这样让那几个人死了,不足以化解杨灵儿的怨气。 何况,还有另外四十八条人命,也需要一个真相和公道。 萧之安想到小舅传来的消息,低声抱怨了句,“母后也是,怎么就让这样的糊涂蛋做了一方郡守,这百姓还不知被霍霍成了什么样。” 卫清晏和时煜都没接话。 夜深,整个府邸安静下来时,四条人影闪身跃出。 卫清晏和卫老三收集怨气,时煜带着萧之安去了府衙,查看往年卷宗。 没多久,杨郡守和林兰亭一行人也回到了郡守府。 萧之安的随从早已侯在那里,“二皇子近日赶路太累了,已经睡下了,您的房间就在殿下隔壁,属下领您过去。” 林兰亭颔首,对杨郡守道,“太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本想亲自将人送到的杨郡守只得停步,远远恭送林兰亭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房门刚打开,一个娇软的身子撞进怀里,“老爷,您可回来了。” 哭腔都发着颤,让杨郡守的心一提,“夫人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 杨郡守有打鼾的毛病,夫人生产后又浅眠,被鼾声惊扰得时常睡不好,还为此大病了一场。 他心疼小妻子,平日大多都是宿在自己的院子。 子孙仓中的公粮满了,需要放粮时,才会去杨夫人的院子,帷帐里捣腾一番,公粮尽数清空后,再又回到自己的院子。 妻子怜他辛苦,有时也会留他过夜,但她却是极少来杨郡守的院子。 且还是一副哭得眼睛都红肿的模样,杨郡守心疼坏了,一把将人抱到床上,关切道,“到底怎么了?” “妾身没事,就是想老爷了,老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这话让杨郡守想到了白日的事,迟疑道,“是有些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真出事了?”杨夫人双手捧着杨郡守的脸,“出什么事了?老爷,您可别瞒着妾身,妾身会担心的。” 说着话的功夫,眼泪又盈了出来,挂在眼睫上,娇媚小脸楚楚可怜。 杨郡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便没瞒着她,将山洞里的事全说了。 “老爷是说我们的灵儿,她在府中那次不是真的死了?是被人抓了在棺材里活活闷死的?” 她捂着唇,眼泪似断线的珠子,“怎么会这样,谁这么残忍,灵儿她当时该多痛苦,多绝望啊。” “啪。”她突然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我是她的母亲,我竟然没发现她是被人算计了。 都怪我,我本是担心她得脏病的事,被人察觉,才说要早早安葬了,没想到,竟是中了坏人的圈套。” 杨夫人抬手又要打自己一巴掌,被杨郡守握着了,挣脱不得,她哭倒在杨郡守怀里,“都是我笨,我怎么会这么笨,竟然没发现这些,老爷,怎么办,妾身的心要痛死了。 妾身对不起灵儿,往后还怎么活啊,老爷,妾身该去地下向她道歉的……” 第306章 听床脚 杨夫人挣扎着将头往床柱上撞,几次都被杨郡守抱住了。 “老爷,您别拦着妾身,妾身没有活路了啊。” 许是挣扎的累了,她浑身无力地软在杨郡守怀中,衣襟也在挣扎中散开,丰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杨郡守抱着软得似没有骨头的人,安抚道,“你也才比灵儿大几岁,你们都年轻,不知世道险恶。 灵儿不会怪你,要怪也是怪我,我都不曾发现她被人所害,你一个后宅弱女子又怎么会懂这些。 你放心,我会为灵儿报仇的,你莫要难受了。” “妾身怎么能不难受,那是老爷的女儿啊。” 她一下一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道,“怪不得今日蔡府医突然疯了,还说灵儿来报仇了,原来竟真的是灵儿回来了,她定是恨死了妾身啊。” “蔡大夫疯了?”杨郡守哄道,“夫人别哭了,告诉为夫,这又是怎么回事?” “妾身也不知道,妾身下午身子不适,便让阿满去请府医,结果,阿满来禀,府医疯了。 妾身赶去的时候,他正给大魏皇太女磕头,说是对不起灵儿……” 她从杨郡守怀里出来,搂着他的脖子,哽咽道,“他还说,是妾身指使他误断灵儿是脏病。 妾身和灵儿关系素来好,灵儿出事,妾身剜心的疼,他这些话简直是诛妾身的心。 下午妾身还委屈被他冤枉,没想到竟真是妾身害了灵儿,妾身哪里还有脸活。” 杨郡守看着比自己小二十多的女人,巴掌大的脸上悲痛欲绝,原本清灵的眼睛,此时肿成了透明状。 怪不得她今日会来这里等自己,怕是下午受尽了委屈,想到自己被林兰亭引导着,也有那么一刻怀疑过他,杨郡守心里满是愧疚。 “你身子怎么了?现在可好些了?” “老爷,您这个时候还关心我,呜呜……”她一把抱紧杨郡守的脖子,“我就知道老爷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就冲着老爷,我也不可能害灵儿啊,蔡府医为何要对皇太女那样说,妾身平日也没得罪他呀。” 杨郡守轻抚她的背,“我知你再善良不过,怎么会害灵儿,只怕这一切都是阴谋。 “什么阴谋?老爷您别吓我,是不是有人要害您?” 她退开些距离,看着杨郡守,满眼都是担忧,“老爷是妾身的依靠,更是妾身的命,若老爷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妾身。 妾身知道自己蠢笨如猪,靠着老爷的庇佑才有今日的幸福,可妾身也想能帮到老爷。” “他们本是路过此处,怎会突然要上山,还那么巧地发现了那个山洞。 还有蔡府医一直都很正常,怎么他们来了,就突然疯了,不过你别怕,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你家老爷身后也是有依仗的。” “那就好。”杨夫人垂了眸,亲在杨郡守的唇上,很用力的像是要把他整个唇都吮进肚子里。 呢喃道,“老爷,妾身很难受很难受,但其实妾身舍不得死。 妾身舍不得老爷,妾身怕死了之后,老爷身边又有别的女子……”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唇上,流进杨郡守的口中。 得知女儿真正的死因,杨郡守今日本是毫无旖旎心思,但此刻被她这样珍视,他的欲念顿起。 心中愈加懊悔,他家夫人这样单纯,单纯的连自己任性的小心思都藏不住,怎么会害人,那些个人分明是引导他胡乱猜测。 还有灵儿,灵儿活着时,也总喜欢疑神疑鬼。 女人最是清楚他,白皙小手已经探向了那处,她哀求道,“老爷,妾身知道您心里的难受不比妾身少,您心里不痛快,就发泄在妾身身上吧。” 说着话,她解了他的腰带,松了他的裤头,低头就要含住。 杨郡守身子一僵,忙拦住,“夫人不可,我今日在山上很是脏污……” “你是我男人,我怎么会嫌你脏污,反倒是老爷是不是嫌弃妾身过于孟浪了?” 她俯在他膝盖,眼泪又蕴湿了他的衣裤,“是妾身笨,只会用这蠢笨的法子安抚老爷。 女子难受可落泪,老爷这般顶天立地的男人,心里再痛苦也只会憋着,妾身心疼老爷。” “你误会了。”杨郡守被她哭得,恨不能将自己的命都给她,他低声道,“我只是舍不得这样糟践你。” 杨夫人将脸在他膝盖上擦了擦,“这是妾身的爱,怎么是糟践……” 余下的话随着某物一起,被她一并含在口中,杨郡守也再无心去想别的,一双爪子揉住了丰盈。 惊蛰和林兰亭的暗卫,面面相觑,本是来听墙角的,没想到听了个床脚。 可还不能离开,就怕他们再说点什么有用的情报。 但屋里的淫靡声实在太刺耳,惊蛰离远了些,心里吐槽道,“妖精好厉害的手段,怪不得杨郡守听不懂他们的话。 只怕不是真的糊涂,是装糊涂呢,他的依仗是谁呢?妖精又是谁的人呢……” 惊蛰绞尽脑汁想了一通,没什么结果,不知怎的,又想到了燕岚身上,不知她在大魏还好吗? 知道她和皇太女的关系,又有龚夫人照应着,京城如今应是没人再敢欺负她了。 她如今跟着崔莺莺做生意,性子开朗了许多,也不惧有人欺负了,这一点倒是叫他放心,也更让他喜欢。 可,自己也不差啊,燕岚为什么就看不上自己呢? 说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拒绝得那么干脆,真是一点门缝都不给自己留。 难道她还要嫁给别人的男子不成,万一再找个罗成周那样的…… 惊蛰的思绪突然顿住,一路想不明白的事,好似想明白了。 “王妃。” 卫清晏几人刚回来,惊蛰便从暗处现身,“王妃,我想请教你个问题。” 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卫清晏略让卫老三先回房,“是不是想问燕岚的事?” 惊蛰惊愕,“您怎么知道?” 卫清晏失笑,眼下值得惊蛰大半夜不睡觉,等在这里请教的,除了燕岚的事,不作他想。 惊蛰也不磨叽了,问道,“王妃,您说燕岚拒绝我,是不是因为她介怀自己曾被山匪抓走过?” 卫清晏点头,“是。” 她心里是替燕岚高兴的,惊蛰之所以现在才想到这一点,说明在他心里,燕岚和别的女子没什么不一样,他不曾将燕岚被山匪玷污的事,当成燕岚的污点。 所以,才会纠结了一路,今日才想明白。 “从前的事不是她的错,那些都是不值得再提的,我该怎么让她忘记那些呢?” 惊蛰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卫清晏,“王妃,我想回大魏后,再求娶一次。” “好。”卫清晏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得到王妃的支持,惊蛰心情瞬间好了,不由又问了句,“王妃,我刚刚在想,其实燕岚不讨厌我,甚至喜欢我的,对吧?” 卫清晏,“是。” 燕岚敏锐,早已察觉惊蛰对她的心思,只有惊蛰自己不自知,她自卑自己的经历。 可那时京中传出关于燕岚和杜学义的闲言碎语时,她不愿惊蛰误会,提出搬回燕家,可见她其实是在意惊蛰的。 这些卫清晏后来从崔莺莺口中得到了证实,既然惊蛰问了,她便也不瞒他。 “谢谢王妃。”惊蛰欢喜地想要跳起来,想到这是杨府,是晚上,忙捂住了一口笑歪的豁牙。 时煜扒在墙头实在没眼看,低声斥了句,“回去休息。” 大晚上拉着他的媳妇,聊什么情感频道,也不知避嫌。 惊蛰咧着嘴,还没离开呢,就听到后院一道尖锐中混杂中痛苦的叫声响起,“啊……” 第307章 那处被咬伤了 杨郡守被杨夫人咬伤了! 还是那个地方! 郡守府里一阵鸡飞狗跳! 杨夫人惊慌失措地用帕子替杨郡守捂着伤处,哭道,“对不起,对不起,老爷,我,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已经结束了的。 但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不安,便想着再亲密一回,好让老爷对她更上心些。 可老爷年纪大了,有些事是没办法一晚上两回的,她只能用先前的法子帮他。 谁想就在她伺候老爷时,杨灵儿七窍流血的脸竟突然就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阴森寒意扑面而来。 她惊得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偏巧老爷还没真正起来,正是绵软的时候,用力一咬险些断掉。 杨郡守痛得几欲晕死过去,额上冷汗直冒,主要还丢人。 伤得不轻,不能不请大夫,蔡府医疯了,无法替他医治,这就得去外头请大夫。 加上他那一声惨叫,想瞒都瞒不住,满府下人哗啦啦地聚了过来,真是老脸丢尽。 在等大夫过来的间隙,他忍着痛问道,“为何?” 杨夫人哭成了泪人,“灵儿的脸突然出现,妾身被惊到才这样的,对不起,老爷。” 出了这样的事,她总要给老爷一个理由的,何况,那本就是事实。 杨郡守见她小脸惨白,一副被吓掉了魂的样子,咬牙道,“怎么会见到灵儿?” 心里也莫名发虚,女儿惨死,他回府后竟还与夫人行鱼水之欢,莫非真是灵儿因此生气,才吓了夫人。 灵儿先前就觉得是夫人抢走了他,对夫人有些吃味。 可,世上真有鬼吗? 若是有,灵儿被害,为何三年不曾托梦给他?到今日才出现? 可若不是受了惊吓,下意识反应,夫人怎舍得伤他,毕竟有些宝贝虽长在他身上,但用的却是夫人。 夫人便是为了后半生幸福,也不会弄伤了他。 何况,当年夫人在他和儿子之间,选择了他,可见她是真的爱惨了他。 难道真的是灵儿现身了? 就在他理不清的时候,听得杨夫人哭道,“老爷,府里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灵儿是晚辈,生前向来懂事,怎么会半夜出现父母行周公之礼时,还有昨日下午,妾身也是突然害怕得紧,这些事情从前从没有过的……” 杨郡守突然就想起了关于大魏皇太女会玄术的传言,他气哼了一声。 什么玄术,估计就是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可自己不过是个小小郡守,他们针对自己做什么呢? 莫非是为了对付他身后之人,自己做了他们杀鸡儆猴的鸡? “可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过节啊。” 他想着问题,便不经意说了出来。 杨夫人含泪的眼睛轻转,便道,“妾身听说高位上的人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管什么无辜不无辜,老爷,妾身好怕。” 杨郡守自己都要痛晕过去了,见她这受惊柔弱的模样,也顾不得去想别的了,忙咬着牙安抚小夫人。 * 客院里,得知那一声惨叫的起因后,卫清晏满头黑线。 她任由杨灵儿在府中吓人,是因为郡守府被设了阵法,可杨灵儿却不知是何人所设。 但杨夫人是知道的,受了惊吓,她定然会去找背后之人寻求帮助,背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活葬少女的真凶。 只是卫清晏没想到,杨灵儿会在她父亲行房时,现身去吓人。 可听了暗卫转述杨郡守和杨夫人的对话,她又理解了,杨夫人那般巧言令色,杨郡守被迷得是非不分。 杨灵儿很难保持冷静,何况,她本就是缕刚修回意识的怨气,哪懂得什么避嫌。 本是想吓杨夫人,却误伤了杨郡守,许是愧疚,许是害怕,回来后便缩成小小一团躲在角落里。 直到听暗卫再报,杨郡守虽被伤了,依旧坚信杨夫人的话,丝毫没有怀疑杨夫人。 那团小小的黑影,才再次扩大,甚至黑影中显出一抹如鲜血般的暗红,涌了出去。 卫清晏未加阻止,反倒是虚空画了一道符篆。 时煜和她一起久了,多少会了解一点的,他知道卫清晏刚刚画出的是召唤怨气的符篆。 冤有头,债有主。 这杨府但凡手上沾染过人命的,今晚不疯大抵也要被吓个半死了。 看了眼漏刻,他温声道,“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小晏你好生歇会,我们也回院了。” 天亮后,他们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 因为知道卫老三夜间不喜与男子接触,他们是在院子正厅说话。 杨郡守会不会成太监,卫清晏没多大兴趣等结果,掩唇打了个哈欠,便起身回房了。 萧之安还是愤恨神情,低声骂道,“愚不可及的狗官。” 时煜知他还是经历的少了,少年血性,疾恶如仇,怕他影响卫清晏休息,拽着他的胳膊跃上了墙头。 刚跃下墙头,便见林兰亭杵着拐杖立在那里,“两位殿下谁能行行好,让我知道详情?” 他在山上回来时,时煜带着萧之安在府衙还没回来,他有一肚子疑问想等两人解惑。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杨郡守的惨叫声响起,两人都第一时间窜上墙头,去了卫清晏的院子。 是欺他如今双腿未好全,翻不了墙,还是欺他夜间不便去女子的院子? 惨叫声是杨郡守发出的,他们急着去隔壁院子做什么? 卫家姐妹哪个是柔弱好欺的?那边还有那么多护卫暗卫。 一去就那么久,让他一个腿脚不便的人,站在这里等这么久,林兰亭绝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是想过去加入他们的。 即便是夜里,兄弟俩都看出他脸色臭得很。 只怕是他们过去时,他就站这里了。 自己翻不了墙,也可以让暗卫背一下,或者抬一抬啊,萧之安心里吐槽,眼睛却看向时煜。 兄弟俩默契地一人架着林兰亭一边胳膊,将人送回了房间。 时煜道,“小安,你来说。” 萧之安正有满腔怒火,得了时煜的首肯,便将杨灵儿的怨气找上卫清晏,他看到杨灵儿那些姑娘被活葬等相关的事,通通说了出来。 最后还骂道,“老不羞,没良心,活该,最好以后做太监。” “所以,杨灵儿只知那青楼女子是她继母安排,她得脏病实则是继母下毒,继母为何这样做,她却是不知的?” 林兰亭蹙眉,那就更不知山洞那些是何人所为了,怪不得卫清晏要来杨府住,只能从杨家这个继室入手了。 萧之安点头,“嫂嫂是这样告诉我的。” 没多会儿,又有暗卫跪在时煜面前,“主子,大夫诊断过了,杨郡守虽无性命之忧,但往后那方面艰难。” 顿了顿,暗卫继续道,“不过杨郡守没有怪杨夫人,反而说是王妃搞的鬼,说明日要请道士进门驱邪。” “好气,这人是猪脑子不成。”萧之安气得空中用力挥了一拳。 意料之中。 逼出幕后之人正是他们的目的。 时煜勾唇神秘一笑,“我家小晏放了好多怨气出去,只怕他们等不到天亮就要去找道士了。” 他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萧之安从前是有些怕那些东西的,但此时眼底却闪出兴奋的光芒,“好多是多少?” 第308章 满府疯癫,上蹿下跳 郡守府闹鬼了。 继蔡府医发疯后,杨夫人身边的心腹婢女,阿满也疯了。 原本她正陪着杨夫人守在杨郡守的房门外,等着大夫为杨郡守医治。 突然就直直往院中的树上撞起,撞的力度不大,但也是见了血的。 她却似不知疼一般,脑袋一直往树上撞,嘴里念叨着,“大小姐,是夫人要你死的,夫人说你不死迟早会将她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你必须死,大小姐必须死……” 她反复念着这些话。 杨夫人惊得忙让人上前捂着她的嘴,阿满却死死咬着那人的手不松口,下人疼得痛叫出声。 惊动了正昏昏沉沉任由大夫给涂药的杨郡守。 若说这还不足以让杨郡守起疑,接着又有人喊着,“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 是杨灵儿从前的丫鬟,杨灵儿死后,她被杨夫人派去了自己儿子的院子,做了一个管事大丫鬟。 得了这样的好处,丫鬟伺候唯杨夫人马首是瞻。 可今日那丫鬟像蔡府医一样满府乱跑,叫喊着,她是被夫人收买,才怂恿杨灵儿救人,并将那青楼女子扶到杨灵儿在画舫休息的床榻上。 杨灵儿只是起了疹子,是她听了夫人的吩咐,对老爷说,杨灵儿身上烂了,才让老爷对府医的话深信不疑。 她又骗杨灵儿,老爷嫌弃她得了脏病,才不愿见他,实际老爷那日根本不在府中诸如此类的话。 之后,府中有站得好好的,突然抽出裤腰带去府门上吊的,有骂杨夫人贱人,要拉着她往池塘跳的,还有拿着刀追着府中管事砍的…… 杨郡守都顾不得药还没上完,就让管家去请道士上门。 府上突然闹了这么多的事,定然是有邪祟上门了,那些人的话,终于让他对杨夫人起了怀疑。 可当杨夫人一根白绫挂上东南枝,要以死自证清白时,他又立即打消了怀疑,认为这一切都是卫清晏他们搞的鬼。 又派了两个小厮去请庙里请和尚来,但无论是和尚还是道士,来得都没那么快。 整个杨府,除了两个客院平静如常,其余全都乱套了,满府的下人疯癫乱窜,大夫吓得诊金都不敢要,仓皇逃走。 杨夫人佯装上吊被及时救下后,便躲在房中不敢出门,担心出门就被哪个发疯的下人揪着打。 等杨郡守反应过来,府里的事不能外传,让人去拦大夫时,哪里还有可用的下人,疯得上房揭瓦,没疯的吓得恨不能躲到地缝里。 最后还是他亲自拖着残体去关了郡守府的大门,省得这一府的疯子游了出去,他这郡守颜面再也没有了。 这乱象直到杨郡守的长子,杨和志回府才终止。 “那杨和志带了两个会武功的随从回来,将那些个疯的厉害的全部敲晕了,府里有了主心骨,躲着的下人也都出来了。” 惊蛰回禀道,“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瞧着是个厉害的,估计没多会就会来这边。” 卫清晏若有所思。 杨灵儿的意识里,她的兄长的确是个出色的,且对她十分关心。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没发现杨灵儿的死有问题。 萧之安也有这个疑惑,便问了出来。 惊蛰回道,“属下打听的消息,他对杨郡守再娶很有意见,所以即便一个月回府几次,也都是当日便离开。 加之兄妹年纪大了,有男女大防,估计接触的就少了,杨郡守对儿子愧疚,便在书院附近给他买了个宅子,平日他都住那边。” 萧之安不解,六年前杨夫人进门,杨郡守也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父亲丧偶四年才续娶,不算对不起儿子。 “为何要愧疚?” 惊蛰摇头,“暂没查出来。” 卫清晏沉吟,“再查,他那个宅子也顺便探一探。” 如今看来,这杨郡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蛋,杨夫人虽恶毒擅妖媚手段,但也算不得有脑子。 被称赞聪明的杨和志,却任由杨郡守被杨夫人糊弄,这有些反常。 见已天亮,卫清晏对萧之安道,“之安,该叫杨郡守去处理山洞那件案子了。” 时煜还没恢复身份,她和时煜都不便出手,那就只有萧之安这个二皇子出面了。 萧之安点头,“那些姑娘家的画像,已经全部画好了,等杨郡守去了府衙便可张贴出来。 只是杨府闹成这样,我们都没动静,只怕杨郡守不会乐意配合。” 时煜弹了下他的脑袋,“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别忘记你的皇子身份,他若不积极便是渎职,你当即罢免他,甚至要了他的脑袋都是可以的。” 萧之安以往没接触过这种事情,见林兰亭也点了头,便挺了挺胸膛带着随从们出了院子。 差了个护卫去请杨郡守,自己则带着其余护卫随从先往府衙去。 那些还有怨气残留的姑娘,嫂嫂昨晚皆让她们入了家人的梦,今日画像张贴出来,她们的家人应是会寻来府衙的。 得知那么多少女被活埋,今日梧桐郡怕是要翻天了。 看着他背影走远,林兰亭对时煜拱手,“多谢殿下指点,之安他从前日子过得单纯,不曾接触这些。” “皇后不允?”时煜问的直接。 生在皇家,长在皇城,怎么会一点碰触不到黑暗? 林兰亭,“当年您出事,陛下又走得早,唯剩他和娘娘两人,娘娘不容他有一点闪失,将他护得太好了。 之安身边没有任何心思腌臜之人,因为但凡露出一点苗子,便被娘娘及时处置了。 娘娘会如此,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将对太子殿下您的亏欠,弥补在了小安身上。 娘娘同臣说过,生在皇家的孩子,本就不易,她想尽可能的让之安在可以快乐的年纪,多一些快乐。” “但皇后却让之安出来寻我了。”时煜深眸看他,“若非小晏,之安此时已是白骨。” “是,可见娘娘对殿下亦是十分爱重。”林兰亭微微垂首。 这话大约他自己都说得没底气。 林兰亭今日明显是在帮皇后说好话,时煜再问,“为何?” “臣希望您和娘娘母子和睦,从而凤昭安稳。” 林兰亭亦看向他,“臣是武将,大多武将都盼望和平,太子妃想来更能体会臣的心情。” 时煜这一路来,不像是太子回国,更像是大魏驸马随行出使大魏。 但只要他回了凤昭,无论是如宗正大人那般真心,还是别有用心之人趁机谋权的,必定会拥护殿下拿回政权,执掌江山。 但自然也会有为保住手中权势的人,去支持皇后站在对立面,何况娘娘理政近二十年,真的会毫无留恋地交出皇权吗? 所谓皇权之争,有时候真正要争的并非明面上的那两人,而是他们身后的各自势力推着他们不得不争。 他只盼着母子二人的亲情,能阻挡那一日的到来,所以,等回了凤昭,他同样会在皇后面前,说尽太子的好话。 时煜明白他的心思,也看出林兰亭虽是皇后的弟弟,但却是希望皇权走向正轨的,且,他承认了清晏是太子妃。 “本王亦想守护天下平和。” “谢殿下。”林兰亭真心感激,再欲说什么,却见卫清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面色凝重道,“布阵之人出现了。” 第309章 自己动 卫清晏召唤的怨气被驱散,连杨灵儿都吓得躲回了卫清晏身边。 先前被卫清晏破的阵,再次布了起来,郡守府又成了怨气不可入的地方。 卫清晏倒不是不能再破这阵,她的目的是查出布阵之人是谁。 可一时竟也无法分辨出来,因为郡守府一下子来了好些个和尚道士。 而杨和志如惊蛰所言那般,很快便到了客院拜见时煜等人。 他一身长衫,面容俊秀,书生气十足,见礼后神情尴尬道,“府中乱局,叨扰各位贵人,学生实在无颜。 学生已向书院告假,近日都会在府中,贵人们有何吩咐,学生任凭差遣。” “贵府家务事,我等无心参与。” 林兰亭作为代表开了口,“可山洞里发现的那些棺椁,经仵作验过,四十九名少女皆是被活葬而死,时间大约三年前。 如今杨郡守身有欠妥,这案子他可能及时处理?” 在杨和志来之前,他们得到消息,杨郡守竟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佐官王鹏全权处理此事。 萧之安都到了府衙,摆明要亲自过问此事,杨郡守这个一郡之守,竟能安心在家养伤。 林兰亭都不知,他是真的蠢到如此地步,还是身后依仗大的,丝毫不将两位皇子和他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杨和志脸色涨红,扑通一声跪下,“贵人恕罪,家父并非懈怠,实在是身体伤得不轻。 撑到学生回府,他便昏迷了。昏迷前还谨记此事,命学生传话佐官。 学生已为他请了梧桐郡最好的大夫,待他略微好转,定然会竭力去查办此案。” 略一停顿,他咬了咬牙,“家父虽在有些事上糊涂,但他为百姓的心却是真真的,还请贵人们再给家父一个机会。 学生不才,在家父养病期间,也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助此事早日水落石出,给受害者一个公道。” 他似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说了这般对父亲不敬的言辞,说完脸色涨的更红,双手朝前,整个上半身俯首跪拜在地。 他不是官身,只是郡守之子,这件事便是他不作为,也怪不到他头上,林兰亭便道,“你有此心自是再好不过。 本将那日瞧着那些棺椁上,皆缠了些红绳,因是些旁门左道的邪术,你可知梧桐郡有何人擅长此道?” 杨和志微微抬起头,惭愧道,“学生自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是以,也不曾关注过这些。 但今日府中乱象,父亲命人请了不少道士和高僧入府,那些疯魔的人的确清醒了许多。 加之得知舍妹惨死真相,学生倒真希望这世间真有神佛魂魄的存在,盼着舍妹能现身告知学生,仇人究竟是谁。 学生便是拼着这条命,也会替她报仇。” 说了等于没说,林兰亭便让他离开了。 今日入府的道士和尚加起来几十个,作法的作法,念经的念经,谁真有本事,谁浑水摸鱼,短时间还真看不出来,只得让人先盯着他们。 时煜终究还是担心萧之安,带着冬藏也去了府衙。 卫老三听着外面的梵音和各种道士作法的声音,哼道,“说那杨郡守糊涂吧,老二都被废了,还知道要多请人。 怕是整个郡的道士和尚都请来了吧,一锅烩,也不怕他们的祖师爷在天上打起来。” 卫清晏眼眸微沉。 是啊,为什么要请这么多,是否就是为了遮掩那个真正会邪术的人? 还有这样大张旗鼓请术士做法,丝毫不隐瞒郡守府有邪祟入侵……卫清晏勾唇冷笑,这是打算把脏水泼她头上。 她会玄术的事,影影绰绰传到凤昭,自然好的坏的,邪乎的神奇的都有,百姓不明就里,若有人引导,是她来了之后,杨府才有了邪祟作乱,那么很难不叫人怀疑,是她搞的鬼。 虽然,的确如此。 但背后之人会这样引导,目的绝不仅于此。 “去查,这些人都是谁请来的。” 她记得先前暗卫禀告,杨郡守先是让管家去请道士,后又派了两个小厮去和尚。 下人或许会擅作主张多请一些人,但这也不失为一条线索。 她倒要看看敢这样算计利用她的人,究竟是谁。 林兰亭则无奈看了眼卫老三,到底是女子,男人老二这样的话怎么能张口就来。 言语上这般大胆,实则却是个恪守礼仪的,这一路上都规规矩矩。 不知为何,林兰亭心里竟莫名有些失落,他都提了只要她愿嫁,他便娶,可她却避他如洪水猛兽。 他的身份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卫老三接受到林兰亭的视线,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先前不认识他时,可以动那样的念头。 如今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了,又被萧之安闹了一场,加之一路了解,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卫老三便觉得借种这样的念头放在他身上,实在是亵渎了。 她轻咳一声,“清晏,我想去街上看看,你去不去?” “去。”卫清晏回得很快,她也想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且,杨夫人至今窝在房间,不言一语,暗卫盯到至今也不知她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他们离开了,杨家人才会放松警惕。 姐妹俩打定主意,没一会儿便都换上了男装,林兰亭自然也要跟上的。 几人刚出郡守府没多久,杨和志的小厮便去了他的书房,“公子,他们出去了。” 杨和志闻言,掷了手中的笔,“将她带来。” 没一会,小厮便扛着杨夫人到了杨和志的书房。 “你回来了。”杨夫人见了人,便落泪,神情委屈至极。 杨和志定定看着她,良久,捏着她的下巴,“你委屈什么?不是和父亲玩得挺野么?” “我是逼不得已,灵儿的事被发现了,老爷若查到我头上,定会杀了我的,我不能死,我们的孩子还没长大,你不能认他们,我总要顾一顾他们的。” 杨夫人垂眸走近一步,拉着他的衣袖,轻声啜泣,“我一介妇人,除了你瞧不上的这副身子,还能有什么本事。” “你在怨怪我?”杨和志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转而探进她的嘴里,捣弄着。 舌头被男人捻住,杨夫人没有说话,只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地盯着杨和志。 “哗啦。”杨和志一把扫掉书桌上的东西,随后慵懒地靠在书桌上,将杨夫人的头按了下去…… 很快,吞咽声,水渍声,还有女人的嘤咛声忽高忽低地传入门外小厮的耳中。 小厮神情淡漠,见怪不怪的,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四周。 屋里,男人已经躺在了书桌上,以手枕着头,冷声道,“不许脏了本公子,自己动。” 第310章 扭曲邪恶的念头 杨夫人明白杨和志的意思。 他嫌弃她和老爷那般过,可她并不伤心,反而有些高兴。 这何尝不是公子吃醋了。 她更懂得杨和志那句不许脏了他,要如何做。 以往公子也有吃醋的时候,亦是不真正碰她,却依旧能让她快乐到极致,她如何能不爱这样的公子。 见她竭力讨好,杨和志心里的火气才算消散了些,将人捞起。 杨夫人嘤咛,“谢公子怜惜。” “本公子还可以更怜惜母亲。”杨和志说着话,手里已经点燃了蜡烛,他修长手指微微晃着蜡烛,好让它烛泪出得更快些。 灼热的烛水滴在皮肤上,杨夫人微微有些痛,身子下意识地躲着,她愈躲,他眸中火焰愈胜。 嘴里唤着,“母亲,母亲……” 杨夫人不知道杨和志为何喜欢在情动时唤她母亲,但她知道这是公子的癖好,他还有许多许多癖好,都是能让两人抵达极乐的助兴手段。 “父亲往后不能人道了,你可守得住寂寞?” 杨夫人软软抬起头来看他,“公子忘了我当年为何会嫁给他么?” 杨和志自然没忘。 她是他同窗家的妹妹,第一次相见,他便看出她对自己有意。 对女人,他向来不主动,不拒绝。 何况他一眼便看出,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披着一张好人皮,实则没多少心肝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玩玩而已,她却当了真,非要嫁给她。 他从未想过娶她,便借口游学离开了一段时日,等想回到家中,她竟成了他的继母,肚子里还揣着他的崽。 他记得,他回来的第一晚,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摸到他的房间,可怜楚楚趴在他胸口,“我不逼你娶我,但我想时常能见到你,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怕孕肚被人察觉,便在一次宴席上设计了他那个糊涂的爹,之后还引导糊涂爹以为,他爱这个女人。 糊涂爹因此愧疚抢了儿子的女人,真是讽刺无比,他永远都是那样糊涂又粗心。 他第一次知晓男女情事,不是如同窗那般或从青楼,或通房,或春宫图。 而是目睹了父母的欢好。 九岁的他,陪妹妹玩捉迷藏,躲在了母亲的衣柜里,赴宴醉酒回家的父亲,青天白日,三下两除二,剥光了母亲。 他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纠缠,看到母亲狰狞的表情下是他从未见过的欢愉。 听着父亲的满足声,他第一次生出了好奇,被那样对待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不由摸向了自己。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渐渐产生了一个险恶的念头,他亦想被母亲那样伺候。 可圣贤书和德道都告诉他,那有悖人伦,他在两个念头的疯狂拉扯中长大。 终于,他有了第一个女人,那是个青楼妓子,虽快乐,心里却依旧没有得到满足。 母亲去世,他的念头变成了遗憾,让他心里的魔越来越猖狂。 这个女人那晚的出现,弥补了他的遗憾。 他不会对父亲愧疚,若非他当年粗心,在他面前做下那种事,他又岂会生出贪恋母亲的心思。 他同样也不会对妹妹愧疚,若非妹妹缠着他玩闹,他亦不会躲进母亲的衣柜,看到那样一幕。 多年的执念终于被继母满足,却险些被妹妹发现,他决不允许妹妹坏了他的好事。 所以,妹妹只能死,亦是可笑,她到死都觉得他是个好兄长。 她却不知,他在无数个臆想母亲,却又被羞耻折磨的夜晚,他多想折腾她,他对她的亲近,她却当成了好。 呵,女人啊,真是愚蠢,又不知廉耻的东西。 杨夫人发出一记嘤咛,“公子,那些个皇子殿下如今在府中,把山洞里的事捅了出来,会不会查到公子头上?” 女人娇弱的声音,拉回了杨和志的思绪。 他将手指塞进女人嘴里,逗弄着她的香舌,“不会。” 不会有人报官,更不会让他们有任何线索。 杨和志神情平稳。 “可我听说那卫清晏会玄术,府里那些人发疯,应该是她动的手脚,连阿满都说出那些疯言疯语。 公子,我真看到了灵儿,还有老爷眼下没信那些话,但万一往后信了……” “此事你不必管,亦不必担忧,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什么,他警告道,“不许对我父亲下手,父亲没了,你于我也失去了意义。” 杨夫人对这话似懂非懂,但她也明白一点。 老爷活着,他们是郡守公子和郡守夫人,老爷没了,他们就不再是这梧桐郡的土皇帝。 公子说不必担忧,定然是有把握的,这梧桐郡表面做主的是老爷,实则府衙大多数人都臣服了公子,公子大能,有他在身后,她的确不必多虑。 见她听话,杨和志的兴致又来了,手指在她舌上敲了敲,杨夫人会意,轻柔吮吸着。 男人眼里有满足,嘴上却嫌弃,“是不是最近被父亲捣弄得多了,下头那嘴,可没这会吸。” 杨夫人小心翼翼,见他眼中没有生气,知道这亦是他的癖好之一,软声低语,“许是公子许久不来,她生疏了,公子给她机会多练练就好了……” 卫清晏和卫老三回到郡守府,便听得暗卫禀报,瞠目结舌。 这杨和志表面看着是个正人君子,心里扭曲变态到令人发指啊。 林兰亭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这边院子,也恼这暗卫,怎么什么话都说,那两人的恶心骚。话,完全没必要说的。 暗卫的头也恨不得缩到脖子里,他也不想的啊。 可惊蛰大人说,做暗卫,便是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得事无巨细地告诉主子。 他们是主子的眼睛和耳朵,是不能根据自己的喜恶好坏去决定,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的。 他是暗卫营里刚选拔出来,送到王妃身边跟来了凤昭,这算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 卫清晏也尴尬得不行,但看着才十六七岁的暗卫,强撑着镇定,“先下去吧。” 好死不死的,暗卫刚退出去,时煜和萧之安便回来了,惊蛰见暗卫耳朵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一时好奇,便多问了句。 暗卫看了眼时煜,只得闭着眼睛,将杨和志和杨夫人的那些戏码又说了一遍,甚至他还能学着杨夫人的调调。 听得时煜黑了脸,萧之安红了脖子,只有惊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苗子,好好干。” 小暗卫也是憨憨,见时煜脸沉如水,只当他是气杨和志那对狗男女,丝毫没想过自家主子脸黑,是因为他不该将那些腌臜事跟王妃说。 很是正色地回了惊蛰一句,“惊蛰大人教得好。” 屋里的卫清晏已经在心里给冬藏点了三根蜡,便听得时煜道,“你今晚去义庄那边守着。” 惊蛰茫然,“爷,您是担心有人偷尸吗?” 不等时煜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也是,今日竟无一人报案,明明画像已经贴出去了,没可能他们认不出自家的女儿。 不报案,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不敢报,说不得真的会毁了那些尸体,确实该守着的。” 冬藏见他自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无语问天,担心他再惹怒主子,忙道,“你从杨和志宅子里有什么发现吗?” 若他早知道惊蛰会不带脑子到那个程度,他绝不会多问这一句。 他发誓,他只是想帮惊蛰。 谁知道,惊蛰听了他这话,满脸兴奋地窜到了卫清晏面前,“王妃,你绝对想不到我会在杨和志的宅子里发现什么。” 第311章 穿粉色薄纱的男人 杨和志的宅子里有什么呢? 惊蛰没去过青楼,但他有幸陪自家主子去过一次小倌馆,杨和志的宅子里,有那么几间屋子布置的比小倌馆更暖,昧。 但也有两间屋子,看起来监狱的刑房,可又不太像,那脚凳,那鞭子瞧着像是过家家般。 种类倒是繁多,却瞧着都没什么杀伤力,与其说刑具,倒更像是小玩具。 起初惊蛰不明白,杨和志在自己的宅子里弄这么破烂玩意干嘛。 直到,他翻到一些图册。 “王妃,你不知道那杨和志多变态,那些图册上的人,大多是被捆着的,有女的,也有男的。 用刑之人虽没画出面目,但属下一眼就看出,那人是杨和志,发型和衣服都是今日的样子,属下怀疑那些画册也出自他之手。” 惊蛰啧啧,“属下来之前就听说凤昭较大魏繁盛,风气相对更开放些,没想到竟玩得这么花。” 萧之安本来就臊的不行,听了这话,红着脸反驳道,“凭他还代表不了凤昭。” 但杨和志又的确是凤昭人。 真是丢尽了凤昭的颜面。 惊蛰说完也意识到不妥,忙道歉,“是属下失言了。” 他一开始并没怀疑杨和志,甚至对他有种谦谦君子的印象。 所以,看到那些东西,才会那样震惊,急着回来告诉王妃,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去义庄。”时煜咬牙,“有一点差池,你也不必再回大魏了。” 不回大魏怎么行,他还要回去娶燕岚呢。 惊蛰下意识想讨价还价,见时煜脸色黑沉。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麻,忙低了头,“是。” 大意了。 王妃嫁给王爷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能把她当男人。 走了两步,又摸了摸怀里,迟疑道,“属下还拿了本册子回来……” 爷要吗? 时煜如今是有妻子的人了,为了促进夫妻感情,闲时也是研读过房中‘兵法’的,自然明白那些册子上会有怎样的画面。 实在不便这个时候翻开,但今日之事过于蹊跷,他这个在场唯一的已婚男子,终是翻了翻那册子。 匆匆略过,却又看的仔细,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一页,他将其余部位折叠,只余下被捆之人的脸,示意萧之安,“你来看看,是不是王鹏?” 因着这话,屋里尴尬的气氛散去一些,因为大家都知道时煜这个时候看这个册子,定是和正事有关。 萧之安神情郑重到了时煜身边,仔细瞧了瞧,“眉眼的确像他。” 今日王鹏全程跟着他,他对这张脸不陌生。 他用手将折叠的部位稍微扒拉了下,见梧桐郡佐官王鹏,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竟穿着一件粉色纱衣,被反剪着绑在床头架上。 身后是没有面目的长衫男子,挥着长鞭打在他背上,那鞭子两头还缀着绒花和珠链,显然不是正常用来行刑的鞭子。 想到太子哥哥让他看这个的用意,他也顾不得难为情,将整本册子都翻了一遍,又在里面找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今日他在府衙等了半天,没等到一个死者家属去报官或者认领尸体,以至于他怀疑画像张贴是不是出了问题。 便亲自去了张贴画像的地方,那里围满了人,其中就有画像中的妇人。 彼时,她穿着雍容华贵,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挤到了画像前,眼眶泛红,萧之安留意到她,认定她是死者亲人。 可她看完就上了马车,并未在府衙门前停留,萧之安不甘心,便派人上前询问那妇人是不是认识画像上的人。 妇人回话却是,她们不认识画像的那些女子,只是初闻活葬的事,实在骇人,也为那些死去的姑娘痛心,才忍不住去看了看。 可萧之安相信自己的判断,便派了人去查那妇人,查探的人还没回来,惊蛰就先发现了这样的东西。 画册上的妇人,衣衫凌乱,将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踩在身下…… “若这些画册是真实发生的,他们在杨和志的宅子里行这等荒唐事,等于是被杨和志拿住了把柄。 所以,这才是今日无人报官,无人认领尸体的原因。” 萧之安眸色愤怒,“我就说这画像清清楚楚,怎么会没人认出那些死者,原来竟是不敢报官。” “可四十九个姑娘,等于至少有四十九户人家,杨和志当真能只手遮天到如此地步?” 卫诗君疑惑,“那杨郡守是真正的幕后者,还是被儿子蒙在鼓里?” 她虽没看画册,但听惊蛰那些描述,大抵也知是些见不得人的关系,杨和志一个郡守之子,真的能凭这个手段,就拿捏四十九户人家吗? “就算他拿捏住了那四十九户人家,可他们还有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他们也是见过那些姑娘的啊?” 萧之安点头,“就是,这些姑娘死前也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即便是后宅姑娘也不可能真正关在家里养着。” 郡守之女杨灵儿不就是画舫游玩才救了青楼女子么?可见梧桐郡的姑娘们也是会出门的。 这也是他今日想不明白的原因。 “除非她们不是梧桐郡的人。” 萧之安说完,自己就否了,今日那妇人分明是哭了的,那痛苦神情他瞧的真切。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萧之安的眉头高高拢起。 突然,他神情顿变,看向时煜,“所以,真的会有人要毁那些尸体?” 太子哥哥并不是全然为了惩罚惊蛰。 时煜颔首。 今日的反常让他意识到,有人压着此事,既然不希望此事宣扬出去,必定想毁尸灭迹。 无苦主,尸体又被毁,此案便会一直拖着,他们不可能一直耗在这里,等他们离开,有些事就不好掌控。 且他记得杨郡守身后是有人的,时日一久,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 卫清晏也将自己出门的收获互通给大家,“杨郡守受伤后,没立即昏迷,反而是撑了一晚上才昏迷。 我便让暗卫去寻给他看诊的大夫,暗卫寻到他时,大夫已经死了。 杨郡守昏迷很有可能是被下了药,从这画册看,佐官王鹏是杨和志的人,府中继室亦是杨和志的人。 也就是说,杨郡守不醒,里外都由杨和志做主,下药的人极可能就是杨和志,以上这些,姑且可推断,杨郡守和杨和志不是一路人。 其次,阵法被重新布起来,是杨和志回来后,结合前后发现,我怀疑他才是真正布阵的人。” 否则杨夫人提到她会玄术,杨和志却一脸淡然,丝毫不见慌张,或许是因为他重新布阵,而她却未能再次破阵。 因为重新布的阵比之先前更胜一筹,或许杨和志便认定她破不了这新阵,能耐不过如此,所以轻视。 “其三,哪怕其余姑娘不是梧桐郡的,杨灵儿是郡守之女,认识她的人不会少,可今日我混在人群中,他们连议论都不曾,这太反常。 所以,极有可能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们不敢再提此事。” “什么原因呢?”萧之安急声问道。 卫清晏摇头,“世间太长,那些残缺的怨气,无法告知我真相,但能让整个郡的百姓都对此守口如瓶,定然是事关全郡人的利益,且性命攸关。” “可他们不肯说,我们总不能抓了百姓来拷问。”萧之安捏了捏眉心。 时煜手指敲击桌面,“百姓不敢说,那便让杨郡守告诉我们。” 第312章 做了一个梦 杨郡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夫人带着几个下人撬开了灵堂的棺木。 灵儿从里头坐起来,她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婢女阿满捂住了嘴。 两个婆子将女儿从棺木里拖出,捆了手脚,抬着她去了府里西边的一个小门,将灵儿交给一个等在那里的黑衣男子。 而阿满则带着人重新钉死棺盖。 他看到灵儿极力挣扎,眼里尽是哀求,她在向夫人哀求,可夫人始终冷冷看着这一切,甚至脸上带着一丝他从不曾见过的厌恶。 之后,他看到灵儿被活葬的过程,自己也好似被塞进了棺木中,窒息的胸口好似要炸开。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憋死的时候,鼻子和嘴巴终于有些空气涌入,他想要张大嘴呼吸的更多,却听得一道娇媚的声音,“公子,这些日子都会在府中么?” 是他夫人的声音。 “等二皇子他们离开,我再回书院的宅子。” 是他儿子和志的声音。 他们怎么在一处? 不等他深想,女子的声音又道,“公子往后可否回府勤一些,若公子没空,允我去你的宅子陪你也好。” “怎么?我父亲不行了,你就嫌弃他了?” “我嫁给他,本就是为了公子,我喜欢的也从来都是公子,是两个孩子大了,我想让他们多和公子接触,终究你才是他们的父亲。” 儿子和妻子? 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定是知道儿子曾喜欢过夫人,夫人虽然最后选了他,但是他到底不年轻,内心深处是自卑的,且他担心妻子和儿子藕断丝连,才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梦。 但其实他知道,是他多想了,夫人那般爱他,怎么会和儿子牵扯不清,他竟还在梦里怀疑两个幼子是和志的,实在是太荒谬了。 可很快,他又听得夫人道,“公子,给老爷多下点药,就让他一直昏迷着也挺好的,无人打搅我们,我们一家四口就能多相处了。 反正老爷就是个摆设,府衙那些人,都早已听从于你,整个梧桐郡真正做主的是公子你。” “你也说了,他是个摆设,既然是个摆设,就得时不时地亮一亮相,好了,今晚是来伺候我的,为何总要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莫非,你还真对他动心了?” “公子冤枉,公子朱玉在前,我怎会看上老掉牙的他,我装病,让他搬出我的院子,不也是方便伺候公子嘛。” 杨郡守有些生气,即便是梦里,夫人也不该这样说他。 他用力想撑开眼睛,这个梦实在不好,他不想做了,可无论他如何努力眼皮都似被黏住了般。 甚至,他的身子突然凌空,像是被人提着,他感觉到了风声在耳边呼呼而过。 紧接着是一阵旖旎声入耳,那娇喘求饶声他太熟悉,只不过在他身下承欢时,叫得不及这般沉沦。 怎么这梦越来越过分,他一定要醒来,没想,这次竟真的轻易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个窗台,窗子未关严,梦里的声音依旧持续着,他顺着声音望去,顿时目眦欲裂。 他的妻子正与他的儿子苟合在一处。 “混账东西。”他暴怒出声,抬手就将整个窗子推开了,可他身下有伤,并不能通过窗子爬进去。 认出这是儿子的书房,便转到了房门口。 他的动静不仅是惊动了屋里痴缠的两人,也惊动了门外守着的小厮,小厮见他过来,忙伸手去拦,“老爷,你不能进去。” “滚开。”他一巴掌打在小厮脸上。 小厮没敢躲开,却也抱着他不准他闯入,可愤怒能使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杨郡守竟一把推开了会武功的小厮。 接着,一脚踢开了房门。 这一踢牵动了他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已经顾不得了。 屋里两人衣服还没完全穿好,杨郡守闭了闭眼,再睁开,又闭了闭眼,再睁开,依旧是那副让他气得七窍生烟的画面。 “竟是真的,不是梦。”他不敢置信。 旋即,暴怒出声,“你们竟敢背着我做下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他指着自己的儿子,手指颤抖,“她是你母亲,我的妻。” 杨和志慢条斯理穿好衣服,蹙了蹙眉,并不开腔,心里疑惑,昏迷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这样的态度,刺激了杨郡守,他抬手一巴掌就要打过去,却被杨和志一把挡开,“你怎么过来的?” “我若不过来,怎会知道你会做下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杨郡守气得整个面皮抖动。 杨和志知道问不出答案,便对门外的小厮道,“去查。” 杨郡守想到了今晚的梦,“你竟真的给我下药?” 依旧是无人回他,等于默认。 他又愤怒地看向杨夫人,“贱人,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两个野种是他的?你竟敢让老子做王八,我打死你。” “公子。”杨夫人被他发怒的样子吓到,缩进了杨和志的怀里。 “贱人。”杨郡守额上青筋暴起,一把将杨夫人抓过来,用力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我对你不薄,你竟敢骗我。” 她竟一直在骗他,亏他全部信任都给了她。 哪怕有时看出她的小把戏,他也想着,到底是自己喝醉误事占有了她,让她那么小就跟了自己,实在是亏待了她,便事事顺着她。 哪怕知道灵儿的死或许真的与她有关,他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拼命暗示自己,要信任她,一切都是别人的阴谋。 想到她对自己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谎言,想到他怜惜她晚上睡不好,担心自己的鼾声吵着他,宁愿孤枕入眠,她却背着自己在和志身下承欢,他的怒气化作实质,又是抬手要打过去。 被杨和志一把推开,“她本来就是我的女人,是你抢了我的女人,即便那两个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亲孙子。 我都不计较与父亲共享自己的女人,父亲这般气什么?真闹出去,于父亲有什么好处?” “你……”杨郡守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就听得杨和志又道,“父亲这位置是儿子帮你求来的,自也有法子帮你丢了去,你也再不能生出别的孩子,我是你唯一的儿子。 父亲好好想一想,是否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同儿子翻脸,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 杨郡守大口喘着粗气,怒目瞪着他。 隔壁屋里,时煜执着卫清晏的手,蹙了蹙眉。 为了让杨郡守相信杨夫人同杨和志的奸情,清晏一人分饰两角,说了那些话,他们又及时将杨郡守带来了这里,让他亲耳听到,亲眼见到。 可杨和志的有恃无恐,杨郡守的沉默,都让他有些意外。 杨和志的底气是什么?杨郡守又会如何选择? 萧之安和林兰亭那边又准备得如何了? 第313章 放杨灵儿 良久的沉默后,杨郡守问道,“灵儿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他问的是杨和志。 梦里继室将灵儿交给了一个黑衣男子,他刚在梦里没细想,怒到极致,冷静之后反应过来,那男子身形像极了刚刚拦在门外的随从。 这随从是灵儿去世没多久,到了和志身边听用的。 若不知道儿子和继室的关系,他还不会疑到儿子头上,如今知道了他们的龌龊,他很难不怀疑。 “是不是灵儿发现了你们的关系?所以,你们杀人灭口。” 他想起来,灵儿曾同他说过,瞧见继室半夜出现在假山那边,当时他只当是灵儿想离间他们夫妻关系,并未放在心上。 “你如何得知这些?” 杨和志神情依旧不见慌张,反而问道,“是客院那些人告诉你的?你今日过来也是他们带你来的?” 他好奇那些人究竟知道了多少?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的,还有那大魏皇太女玄术究竟如何? 若是好的话,为何连他新布的阵法都解不开? “我是你老子,你回我的话,是不是你害死了你妹妹?”杨郡守低声嘶吼。 杨和志眸光暗沉,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是,是我杀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是你亲妹妹!” 问完又觉得可笑,他连自己的继母都睡,连亲爹都算计下药,怎么就不会杀了自己的妹妹。 他凝视着杨和志,觉得陌生极了,这人真的是他儿子吗? 杨和志牵了牵唇,淡笑道,“原因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那另外四十八个人呢,她们又如何得罪你了?你将他们的棺椁弄成那副样子,是要作何?” 死在他手里的灵儿,最后却出现在那山洞,那山洞里其他那些棺椁,怎么想,都和儿子脱不了关系。 那山在他名下,却是继室打理,他们狼狈为奸,在他的山上犯下那等恶事,是真没顾他的死活。 杨和志眉头深蹙,“什么那四十八个,与我有何关系?” 他觉得糊涂爹像是在套话。 “你休想狡辩,府衙王鹏那些人都是你的人,所以,死了那么多女子,我却毫不知情,是被你们合力瞒了下来,是不是?” 杨郡守愤怒地紧紧攥紧了拳头,“可笑,我一个做老子的竟被你耍得团团转。 当初,你替我周旋,让我调任到梧桐郡时,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做个明面的摆设,好便于你行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杨和志嗤笑,“诬陷我谋害四十九条人命,你这个做郡守的,做父亲的又有什么好下场? 你身体不适,便回去好生养着吧,这些事我会替你处理好,至于这个女人,你若想要,继续用着便是。 用不了,儿子也可以替你寻些新的消遣,保证不会让你的后半生无聊,只要你继续老实地做你的郡守。” 他始终淡淡的语气,让杨郡守后背生出一丝寒意,“被你糊弄这些年,是我蠢,但你以为客院那些人蠢吗? 那么多条命,你凭什么自信他们查不到你头上,是不是平日被人夸多了,你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做起了井底之蛙。 小小郡守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何况你这个郡守之子,便是当场要了你的命,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这个儿子自小读书聪慧,每每听到别人夸儿子,他都引以为傲,如今觉得讽刺至极。 “闭嘴,我几时说过是我所为。” 杨和志终于露出一丝不耐,“再位高权重杀人也需要理由,他们凭什么杀我?来人,送老爷回去养伤,谁再看管不力,死。” 糊涂爹说的没错,他们要杀他的确容易,但前提是他们能查到他头上,不过,本该昏迷的人,出现在这里,他的确该谨慎些了。 立即有两个小厮出现,一左一右架着杨郡守,杨郡守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这个家里他早已做不了主。 不,不只是家里,府衙亦是。 否则出了命案,他这个一郡之首没有出现,怎会无人来找,因为他早已被儿子架空了,不过是顶了一个郡守的虚名而已。 杨郡守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大喊,真叫客院那些人知道,山洞里的那些尸体是儿子所为,便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抉择。 可刚被两个小厮拖到门外,便见时煜和卫清晏立在院中,杨和志的两个随从也被容王府的护卫押着。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杨郡守声音慌张。 他隐约猜到自己会来儿子的书房,是有人趁他昏迷将他带来的,以为对方是想让他撞破儿子和继室的奸情。 没想竟是卫清晏他们,且他们还等在院中。 屋里,杨和志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他微微眯眸,随即行礼,一如先前那般谦卑,“不知两位殿下为何要抓我的随从?” “他们涉嫌杀死多名无辜少女,自是要抓起来的。” 卫清晏道,“杨公子亦在其中,不过在此之前,本宫有些好奇,杨公子师从何人?山洞里那般布置又是什么用处?” “学生不知殿下是何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杨和志神情惶然。 卫清晏不愿再看他做戏,直言道,“杨公子的宅子,我们瞧了,寻了不少东西出来,杨公子便是以此做把柄,不许死者家属报官领尸么? 那以杨公子之见,那些人见到画册那些东西,会不会如实交代?” 杨和志神色顿变。 “大魏皇族原来是这样的教养么,可随便闯入别家宅院,翻查别人的东西。” 既已被发现,再没必要装得诚惶诚恐。 他自认自己装的足够好,实在没想过卫清晏会去查他的宅子,也自信东西藏得足够隐秘,却这样轻易叫他们寻去了。 但,即便被查到了,他也不惧。 他很快又镇定下来,“不过是一些私人癖好罢了,凤昭律法没有哪条规定人不能有自己的小癖好,若是大魏有,那也管不到凤昭百姓头上……啊……” 时煜移步到杨和志小厮身边,取下他头上的木簪,随手一掷,那木簪便刺进了杨和志的胸前。 “你父亲有句话说得对,井底之蛙。” 时煜嫌恶道,“小小郡守之子,仗着几分小聪明,便敢目空一切,别说你是凶犯,搜你宅子名正言顺,便是踏平也使得。” “皇后掌政,素来要求办案需得有理有据,你们初来凤昭,想来还不知凤昭的规矩,学生不怨你们。 但殿下说我是凶犯,证据何在?依凤昭律,没有证据随意攀咬,是要入刑狱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素来公允。” 卫清晏似笑非笑,“你刚不是承认自己杀了杨灵儿么?” “我几时承认过,殿下莫要仗着身份随意欺辱学生才好。”杨和志看向卫清晏身后的一众护卫,“他们是你们的人,做不得数。” “那受害者自己呢?” 卫清晏话落,便见一团黑影自她袖中飞出,黑影渐渐显出人形,落在卫清晏身边。 “啊!”躲在门后的杨夫人吓得跌坐在地,手脚发抖。 杨郡守脸色煞白,扶着他的小厮惊叫一声就松开了他,可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冬藏抬手打晕在地。 “殿下果然会妖法。”杨和志吓得退后一步,“怪不得殿下来了之后,府上会出事,竟真的是殿下施展了妖术,殿下害我杨家究竟有何目的……” 第314章 以命抵命 杨和志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那黑影移到了他面前,先是杨灵儿的脸,又在一瞬间变成了骷髅模样,一点点贴近他。 距离近的他都能感受到彻骨寒意,渗入他的皮肉,几乎冻住他的心脏,让他不知该如何呼吸。 他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怎么会……” 尊者说,布了阵,任何邪祟都无法入内,灵儿怎么会出现? 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他强装镇定改口道,“妖法邪术逼供……亦是不被律法承认的。” 定是卫清晏又破了他的阵法,可尊者只教了他这两种阵法,看着几乎与自己脸贴脸的骷髅头,他连连后退,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底一片慌乱。 他虽知道世间有邪祟存在,可真正见到还是第一次,原来……竟是这样瘆人。 先前那个阵法被破,他还有所感应,这个阵法被破,他竟毫无察觉。 是他轻敌了,大魏皇太女比他想象的厉害,也比他想象的狡猾。 虽早料到杨和志会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真听了这些话,卫清晏还是被他的无耻恶心到了。 放出杨灵儿是想看看杨和志除了布阵,还有无别的本事。 如今看来,是没有的,那么山洞里利用少女尸体布的抵命阵,就不是他布的。 抵命阵,以命抵命,十年换一日,供养活死人存留人间。 这是极为古老的阵法,不通玄术之人是办不到的。 若以少女们平均各还剩三十年寿命换算,四十九名少女的余下三十年寿命,加起来就是一千四百七十年。 也就是说,那山洞里四十九个鲜活少女的性命,只能供活死人存留人间一百四十七日,连半年都不到。 而只要被供养的那个活死人还在人间,这样的阵就得一个接着一个,不可间断。 需要无数的四十九条人命。 她不知山洞里的这个阵法是第几个,亦或者第十几个,甚至第几十个。 但这样残忍,拿大量人命来填,却没被人发现的邪阵,绝非寻常人可做到。 他们初来凤昭,在情况不明时,卫清晏不会轻易让任何凤昭人知道,她已识破此阵,包括萧之安和林兰亭。 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她和时煜谁出事,都极有可能引起两国争端。 那些棺椁上缠的红线,犹如导管,自少女的眉心将她们的命数源源不竭地往外输送。 那日他们找到山洞时,棺椁上的红线已经变成暗红,说明那些少女的命数早已被抵空。 那个阵已是被用完的废阵。 可令她奇怪的是,既然阵的作用已经没了,为何布阵之人却没及时撤掉处理,以至于被他们发现。 是无所忌惮,还是不懂能否撤掉? 如今,害死少女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不是布阵之人,卫清晏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凌王妃和时德厚口中的尊者。 时德厚怂恿刺客抢走破煞要温养的魂魄,会不会就是抵命阵供养的那个活死人? 若是,尊者是谁?活死人又是谁? 他们救走时德厚也是为了这个活死人么? 那么王直,沈鸿兴被拘来凤昭的魂魄呢,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看着被杨灵儿吓得脸色灰败的人,卫清晏试探道,“怎么,你们尊者没告诉你,什么是怨气吗?” 卫清晏朝杨和志缓缓走进,“你妹妹死的不甘,执着报仇,便生了怨,若无阵法抵挡,以她对你们的怨恨,杨家早已满门倾覆。” 杨和志瞳孔骤缩,卫清晏居然知道尊者! 是他自大了,以为尊者天下无双,自己跟着尊者学了点东西,又在梧桐县顺风顺水多年,便没将卫清晏放在眼里。 “你毁我阵法,让邪祟害人,是助纣为虐。”他垂死挣扎。 卫清晏笑,“错,她不是邪祟,她是被你害死的亲妹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本宫是匡扶正义。” 杨和志刚刚眼底的震惊,证实他的确是尊者的人,也再次证实,杨和志除了那阵法,没有对付怨气的本事。 而他先前那样有恃无恐,说明在他眼里,尊者是个极厉害的人,无论本事还是势力。 卫清晏庆幸没将抵命阵的事说出来,而是选择了迂回藏拙。 若所有事都围绕这个活死人,那么这背后的水不会浅。 她看了眼刚到的萧之安,踱到时煜身边。 萧之安明白自家嫂嫂的意思,凛声道,“杨和志草菅人命,带走,给本皇子好好审个清楚明白。” “你们想屈打成招,我会告御状,向皇后娘娘申辩的,你们以权压人。”杨和志叫喊着。 萧之安气结,“王鹏和那殷夫人都已招了,你装什么装,还想扯我母后的旗,我母后是公允,不是糊涂。” 殷夫人便是那位说不认识画像中人的贵妇。 “不可能的。”杨和志摇头。 王鹏他们绝不可能招的。 他手里有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是他们内心深处的黑暗扭曲面,一旦公布他们就再也没脸活了。 死了都得发臭,有这样的把柄在他手里,他们怎么敢出卖他。 可他却忘了,落在萧之安他们手中,王鹏他们不交代,死的就不是他们自己,而是牵连整个家族。 这便是真正的权势。 萧之安怒道,“你在城中水源下毒,让百姓以为自己得了天花。 凡得天花者,都得上报朝廷,你谣言误导百姓,天花无治,一旦被朝廷知晓,便会将你们圈禁隔离,任由你们自生自灭,甚至避免传播更多的人,直接灭城。 正值人心惶惶之际,你再命人扮演道士,扬言有法子救下整个梧桐百姓。 但天花乃天罚,需得用四十九位少女的性命祭祀上苍,尚可平息这场灾难。 你佯装为了满城百姓,带头进献了自己的亲妹妹,此乃邪术,是不被凤昭律法许可的,那道士亦告诫百姓,不可对外言一个字,否则天罚会再度降临。 有百姓不信,私下议论,翌日便再度满身长满脓包,没几日便死绝了几户人家。 你设计勾结城中官员富户,引着他们去你宅子做下那些恶心事,由此拿了他们的把柄,助你掌控整个梧桐郡。 有外地人想逃离的,皆被你们秘密处死。 此后,梧桐百姓无不惶恐,再无一人敢提那些事,这便是他们佯装不认识那些少女的原因,因为他们除了害怕天罚,也是进献少女的帮凶,更怕你的报复。” “什么天花?梧桐郡什么时候得了天花?”杨郡守骇然出声。 林兰亭冷冷看向他,“在你陪着你那继室夫人下江南游玩的时候。” 他已收到皇城的消息,知道提拔杨郡守到梧桐郡的人是谁,想到那人,林兰亭的眉心不可控的突突跳着。 第315章 脑袋开花 “下江南?”杨郡守震惊看向杨和志,“我去江南都是你策划的?” 那年,继室要他陪她一起去江南游玩,他经不起她的痴缠,就去了一个月。 回来便得知女儿得了脏病……原来,他不在梧桐的日子,还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满城的人都知道她的女儿,是被儿子献祭了,只有他以为女儿真的是得了脏病。 那么找出一个得脏病的理由,也只是为了瞒住他一人。 想到他为了掩饰女儿的脏病,在别人面前的那些说词,脸烫的要烧起来。 他究竟是蠢到了什么程度啊。 像个小丑一般,自以为是梧桐郡的第一人,其实是梧桐郡最大的笑话。 巨大的悲愤袭来,他踉跄到了杨和志面前,用力一巴掌打在杨和志脸上,“不孝逆子,畜生。” “公子。” 杨和志还没出声,杨夫人已极快地爬到了杨和志面前,手抚上了他的脸。 那一巴掌用尽了杨郡守全力,有个清晰的巴掌印。 杨夫人心疼极了,“没有公子周旋,你如今还只是个小小县丞,每日被县令磋磨不得志。 郡守名头和荣耀你占了,公子在背后为你默默操劳一切,你只需享受,这些年你不是过得很好吗? 糊涂些又有什么不好?你可知公子为了你,都付出了什么,你凭什么打他?” 自己的女人,这样护着别的男人,杨郡守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吼道,“他付出了什么?你告诉我他付出了什么?” 是背着他,睡他的女人,还是收拢他的下属,夺他的权? 明明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明明是他算计了自己这个做老子的,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还为了他,倒打一耙。 “你这个郡守为什么做得这样轻松自在?还不是因为那些人都有把柄在公子手里,你以为拿到他们的把柄容易吗?” 杨夫人因为心疼,也豁出去了。 “什么把柄?”杨郡守心头跳得厉害。 他刚听他们的话,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可又觉得不可思议,满城的官员富户都配合杨和志,那得捉了人家什么样的短处啊。 一旦那把柄不再是威胁,那些人或者他们的家人定然会反扑,届时,他杨家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不,杨和志做的事已经败露,杨家已没有未来了。 他突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随便吧,一切都随便吧,大魏皇太女不是说,灵儿会报复吗,她死得那么惨,定也是恨极了自己这个父亲。 职权是假的,妻子是假的,两个小儿子也是假的,引以为傲的长子是算计夺走他一切的人。 唯一真心待他的女儿,却因着他贪图美色,轻信继室而被害,他还有什么脸活着。 “灵儿,父亲对不起你,是父亲对不起你啊。”他看着变回杨灵儿脸的黑影,“父亲错了,父亲一开始就错了。” 黑影并未淡去半分。 卫清晏朝冬藏打了个眼色,冬藏会意将画册递到了他面前,“看看吧,看看他们在你眼皮子底下究竟做了什么龌龊事。” 也看看你自己有多糊涂。 犯了错,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他的悔悟没有半点真心,所以,杨灵儿的怨气才没有一点消散。 杨郡守下意识不敢看,可冬藏将画着杨夫人的那一页递到了他面前,他终究是没忍住接过了画册。 看完整个人气的发抖,这一切都太颠覆他的认知了,他认识的那些人都在画册里变成了丑陋的妖魔鬼怪。 “畜生。”他抬手要去打杨和志,又觉得不够,哆哆嗦嗦转身,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头,用力砸了下去。 杨和志一把扯过杨夫人,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前,杨夫人被砸了个结结实实,血从她的脑袋流出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和志,“公子?” 杨和志却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他刚刚安静,是因为他在盘算一些事。 杨郡守打他一巴掌,他可以忍受,就当是还了这些年的父子情,再动手,那就不可能再受着了。 若非他躲得及时,此时脑袋开花的就是他的了。 是以,他冷笑道,“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自己的阴暗面,富户权贵家的正妻,是这世间最寂寞的,她们的夫君有三妻四妾,有逛不完的秦楼楚馆,而她们却被规矩束缚。 内心柔弱渴望依靠的男人,却不得不背负一大家子的重担前行。 家有河东狮,屈服于对方的钱财,内心不甘等等诸如此类,我让他们有一个安全的地方,释放自己心里的魔,取悦自己。 而他们只需在必要的时候相助于我,这是多划算的交易。 他们乐意,梧桐郡也因此更安定,这不比你们那些迂腐的治理手段强吗?” 他轻蔑地看着杨郡守,“还是你觉得自己有更好的治理手段?用你以前做县丞的那套法子吗?” 杨郡守做县丞时,时常被县令嫌弃,多年没有升迁,杨和志这话是赤果果的讽刺。 “你……你这是狡辩……”杨郡守发现说不过儿子的歪理,气得头顶冒烟。 突然就想到了女儿的乖巧,眼里终于有了些许愧疚。 “带走。”萧之安不想再浪费时间。 两个护卫押着杨和志离开,经过卫清晏身边时,杨和志勾起一抹笑,“殿下,学生没错的。” 他已给青芜公主去了信,只要那些尸体被烧毁,只要青芜公主认定这一切都是皇后在针对她,定然会设法救下他的。 青芜公主和皇后不对付,是凤昭唯一敢公开和皇后抗衡的人,哪怕是为了和皇后作对,公主也不会让他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之安看见他那抹笑,刺眼得很,不知这神经病都这个时候了,究竟还有什么好嘚瑟的。 他紧了紧拳,跟着往府衙而去。 他衣襟上还沾着血迹,那些血迹是他亲手给王鹏用刑时沾上的,现下,他要让杨和志也尝尝那些酷刑。 哪怕给嫌犯用刑时,他的心怕得厉害,手亦不可控的抖着,可这些人实在可恶。 他更明白,这件事上他必须积极,太子哥哥还没正式回到凤昭皇家,是不好插手的。 将来回去或许还会遇到别的困难,他不稀罕那个位置,但他有想要保护的人,他该成长了,成长了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太子哥哥便是他要保护的人。 父皇临终前要他以母后性命起誓,若太子哥哥还活着,他要不惜一切保护好太子哥哥。 从前他只当是父皇病重意识模糊,或是过于想念太子哥哥,才有了那样一幕。 这几日的事情,让他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会不会父皇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太子哥哥其实是活着的? 听说人临死时,魂魄是能离体的,从前他不知世间真有魂魄,如今知道了,父皇会不会是驾崩前,魂魄离体得知什么消息。 回光返照时,才提了那样一个要求? 但无论是不是,为了父皇,他也得护着太子哥哥的。 第316章 灭口 杨郡守和杨夫人包括全府下人,皆被下了大牢。 萧之安将此案全权揽了过来,林兰亭协助,并从驿馆调了几个使臣和一队官兵前来帮忙。 使臣里恰好就有刑部侍郎宋前,萧之安任命他为主审官,审讯在梧桐郡府衙公开进行。 先从王鹏开始,因为四十九个少女里面,就有他那不得宠的庶女。 王鹏先前受了刑,该交代的已经交代过了,到了大堂不过是重新当众交代一遍。 由出使团里的李御史和褚大人负责全程记录。 与此同时,萧之安命人将当年天花的真相公之于众,但百姓被灭绝的那几户人家的事吓破了胆,害怕天罚,无人敢多言。 而杨和志如死狗一般被拖到了公堂,依旧坚决不承认那天花是他下药所为。 直到,容王府护卫将那个道士抓到了公堂上,并给他喂了当年那种毒药。 道士很快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起疹生疮,大家这才相信,根本没有什么天罚,一切都是阴谋。 有几户被逼着献祭女儿的人家,当即就要冲上前殴打杨和志,被官差及时拦下。 杨和志会有属于他的制裁。 大家这才纷纷说出当年之事,杨和志的罪名彻底被坐实,到这一刻,他还抱着侥幸心理。 因为萧之安虽是皇子,却非当地官员,更非朝廷钦差,而如他这样的重犯是要被押送回皇城重审的。 只要不是当场要命,他都还有机会的。 他在青芜公主身边呆过,知道她有多讨厌皇后,二皇子是皇后的儿子。 父亲的郡守位置,是他求青芜公主得来的,相当于父亲是青芜公主的人,而二皇子为了帮皇后,故意陷害他们杨家,以此打压青芜公主。 真相怎么样,并不重要,只要青芜公主信了就行,而他清楚青芜公主,不会错过任何和皇后作对的机会。 只他没想到,萧之安会下令斩立决,所有参与沾了人命的,皆当场处死。 “冤枉,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我是被冤枉的,我是青芜公主的人,你们这是故意陷害我,好给青芜公主泼脏水,公主知道后绝不会罢休的……” 杨和志这次终于慌了,拼命叫喊着。 “青芜公主到。” 就此此时,一道唱报声犹如天籁钻进了杨和志的耳中。 萧之安看着由远及近的马车,厉声道,“行刑。” 将山洞棺椁弄成那样的目的是什么,此事幕后还有没有别的人,杨和志嘴硬,所有刑法用了一遍都没审出来,本不该这么快就要了他的命。 但小舅告诉他,将杨郡守调来梧桐的是青芜姑姑。 青芜姑姑是父皇一母同胞的妹妹,和父皇兄妹感情极好,却不喜母后,尤其父皇去世后,青芜姑姑不满母后理政,时常做出一些令母后头疼的事。 父皇临终前当着众臣的面,要母后多关照青芜姑姑。 为此,母后对青芜姑姑多番忍让,这便导致青芜姑姑愈发嚣张任性,时常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 若她插手此事,杨和志未必会死,青芜姑姑素来不太讲理的。 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恶毒如杨和志就该早早送入地狱,至于别的只能慢慢查,总能查到。 可砍向杨和志的刀被一把银叉打落,随之是青芜公主慵懒的声音,“急什么?本宫刚到,便要见血,实在不吉利,本宫不喜欢。” 萧之安眼里有失望,有恼怒,还有一丝无奈,起身到车前,“之安见过青芜姑姑。” 车帘被打开,青芜公主身穿青色衫裙,酥胸半露,懒懒依在一个男子身上,旁边一男子端着一碟子切好的瓜果。 青芜看都没看萧之安,视线落在瓜果上,对身边男子嗔道,“本宫还没吃一口,银叉就被你丢出去了。” 男子笑道,“容与喂公主,如何?” 青芜抬了抬下巴,娇哼一声。 男子咬了一块瓜果,凑到了青芜面前。 青芜红唇微张,咬下一口,细细咀嚼着。 这样旁若无人的大胆行为,看得萧之安耳根微红,两年不见,青芜姑姑还是老样子。 嘴里瓜果咽下,青芜这才看向萧之安,“听说你差点被人吃了?” “姑姑!”萧之安语气微带恼意。 先前青芜对他如何不好,他都可以看在父亲的面上,不和她计较,可眼下是正事,不是他轻佻胡闹的时候。 青芜却笑道,“先前是本宫轻看你了,没想到你竟真吃得了这个苦,将你兄长给找回来了。 算是对得起你身上萧家的血脉,比你那个母后强。” 从叫容与的男子手中接过碟子,放在萧之安手上,青芜道,“喏,别怪姑姑不疼你,刚切好的,吃吧。” “谢姑姑……” 青芜难得地对他有个好脸色,萧之安的反应是下意识的,话没说完,意识到自己在审案,忙敛了神情,还没开口,青芜抢了先。 “此案不是牵扯到本宫吗?” 青芜略略坐正了身子,看向地上的杨和志,笑得风情万种,“本宫亲自来。” 杨和志一直觉得自己是上天眷顾之人,否则怎会被尊者选中,又怎会得了青芜公主的青睐,今日他更觉自己幸运。 青芜公主出现得这样及时。 定是上天派她来救自己的,忙道,“殿下救我,我是冤枉的。” 青芜哦了一声,淡淡道,“当日你拜倒在本宫裙下,本宫问你要什么赏,你说想为父亲求个前途。 本宫见你乖巧,惦记父亲也是个孝顺的,便同皇后提了提,今日,你说你是本宫的人。 那么本宫问你,给百姓下毒,蒙骗他们是天花,可是本宫授意你这样做的?” 老底被青芜公主这般直白掀了,杨和志有些难堪,但此时指望她救,忙讨好道,“不是。” “那四十九个少女,可是本宫让你杀的?” “不,不是。”杨和志忙摇头,又觉事情好像不对。 可还来不及多想,便又听得青芜道,“你摆弄那些尸体做什么?” 杨和志一滞,这是决不能说的,可青芜公主问了,若不回定会叫她生气,便道,“殿下,学生是冤枉的。” “冤枉?”青芜往后一靠,倒在男子怀里,眯着眼睛看杨和志,“你的意思是那些事不是你做的?是本宫做的?” 杨和志一时猜不准青芜公主究竟是何意思,试探道,“不是公主做的,但二皇子知道学生是您的人,才故意针对以此牵扯到公主身上……”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得青芜对旁边男子笑道,“容与,你看,原来本宫在他眼里竟是这般蠢的。” 容与忙哄道,“公主是这天下最聪明的,蠢的是他。” 旋即,他笑脸变冷脸,阴恻恻对杨和志道,“还不说实话。” 杨和志看出青芜生气,只得道,“是,是学生做的,但学生这样做……” 青芜公主性情阴阳不定,他想着先顺着她,再想法子让她救下自己,可一把匕首从马车射出,直直插进他的心脏。 快得杨和志都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地上,“公主……” 公主不是来救他的么,为何……为何会杀他? 青芜懒懒地将手伸到了容与面前,容与会意忙替她按揉,“您说句话的事,何须亲自动手。” “太恶心了,等不了,又蠢又自以为是的东西,简直脏了本公主的英名。” 卫清晏深目看了眼那全部没入皮肉的匕首。 先前只知青芜公主年近四十,至今未婚,行事荒唐,府中面首一个接着一个的养,是个张狂又草包的人。 如今看来传闻不实,至少青芜的武功不低。 只是,她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杀杨和志灭口,还是有别的目的? 她会是尊者吗? “太子如今归来,见到姑姑也不上前见一见吗?”青芜的话拉回了卫清晏的思绪。 第317章 是不是尊者 暂不论青芜究竟是个什么人,她以姑姑自称便是承认了时煜的身份。 时煜执着卫清晏的手,一同走到马车边上,同青芜见了礼。 青芜肆意的打量时煜,无遮无掩,良久,说了句,“幸好,你容貌不似皇后,不然本宫连着你一起讨厌。” 不等两人说话,她视线又落到府衙的一角。 曹忆昭正坐着轮椅上,玩着一只小木马,他这一路来和褚大人同吃同寝,算是相熟了。 但出发来凤昭时,曹掌柜城门相送,叮嘱曹忆昭,有事要找时煜,也是惊奇,曹忆昭与时煜似天然地亲近,扯着时煜的袖子就唤哥哥。 这一路来,无论褚大人对他如何用心,他都会念叨着要寻哥哥,每日都是要见上一见的。 这次,时煜去杨府是有目的,不便带着曹忆昭,便让曹忆昭跟着褚大人去了驿馆。 今日褚大人过来帮忙,恰好曹忆昭闹着要哥哥,便将他一并带了来。 青芜手臂软软抬起,随意指了下曹忆昭,吩咐道,“把他给本宫带上,回皇城。” “姑姑……” “不妥。” 萧之安和时煜同时开口。 时煜道,“他智力如三岁孩童,很是认生,跟着公主恐怕会哭闹不止。” “本宫要的便是他哭。” 青芜轻哼道,“他娘偷走了本宫的侄儿,害得皇兄在大火中重伤,最后英年早逝,母债子偿,本宫岂是菩萨心肠。 倒是你,算起来,他是你仇人之子,你莫不是承了皇后虚伪那套,竟还要护着仇人之子?” 她说话的功夫,容与已跃出马车,直朝曹忆昭抓去,卫清晏瞬移,赶在容与前头挡在了曹忆昭面前。 卫清晏笑道,“来凤昭之前,我家夫君受朋友所托,要看顾曹忆昭,自不能失言。” 曹掌柜恳求他们照顾曹忆昭,他们应了就会护着他。 卫清晏的速度让青芜瞳孔微缩,“若本宫非要带走他呢?” “不要……宝儿不要……” 曹忆昭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人要抢自己,嚎啕一声,丢了手中的木马,朝时煜撒开双手,“哥哥……宝儿怕……宝儿怕怕……” 时煜在卫清晏瞬移过去时,便朝曹忆昭走去,听到他哭,伸出一只手给他握着,“别怕。”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不习惯,一路行来,时煜已经很自然地知道怎么安抚住曹忆昭了。 曹忆昭握住他的手,果然停了哭声,脑袋从时煜背后悄悄探出来一些,看向青芜,见青芜还盯着自己,忙又缩回了脑袋,抓紧了时煜的手。 “哥哥,宝儿不走,不走。” 时煜轻嗯了一声。 青芜看着这样的一幕,沉默几息,扯下车帘,懒声道,“走了,容与。” 来得突然,走得莫名。 卫清晏看着远去的马车,琢磨青芜刚刚的话。 虽有母债子偿一说,但曹忆昭智力低下如幼童,青芜连萧之安在誉王妃庄子上的事情都知道,不可能不知道曹忆昭的情况。 堂堂青芜郡主不至于为难一个三岁智力的孩子,那么她要带走曹忆昭做什么? 凤昭皇后也叮嘱带回曹忆昭,难道曹忆昭身上有什么秘密? 可最后青芜公主又轻易放弃了。 早在知晓身份时,时煜便派药庄的人潜入凤昭,打探这边的情况。 关于青芜的性格,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只要她要的是一定要得到的,哪怕面对凤昭皇后,她也会闹的最终得偿所愿才罢休。 是以,她才以大魏皇太女的身份挡在曹忆昭面前,原本以为还会有些纠缠,不想,她就那样走了。 她看向时煜,见时煜也是微微蹙着眉头,想来也是在思虑青芜公主今日的举动。 “木马,宝儿的木马。”曹忆昭见人走了,知道安全了,便又想起自己的玩具了。 冬藏将木马递给他,他才松了时煜的手。 青芜出现的突然,时煜和卫清晏欲跟去探探,便见惊蛰压着一个男子过来,“主子,果然有人想烧毁尸体,去了三个,留了一个活口,说是杨和志指使的。” 说完他留意到地上的尸体,惊诧道,“死了?这么快就死了,太便宜他了。” 他不知道的事,自有人告诉他,至于那些尸体,如今杨和志阴谋被揭穿,死者家属自会去认领。 案子剩下的事,也有萧之安和林兰亭在此处理。 他和卫清晏悄然退出府衙,追在青芜马车后面。 “杨和志的确死得太便宜了。” 只剩两个人时,卫清晏低声开口,“怨气画面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有些失望,本以为杨和志的怨气画面能有点什么,没想竟是他父母欢好的画面。 这个人渣。 “杨和志想利用青芜和皇后的不对付来逃生,瞧那样子他对青芜只有表面的了解。 从这一点看,在杨和志的认知里,青芜不是尊者,除非他不曾见过尊者真正的容貌。 但他先前那样自傲,无所畏惧,又显然是知道尊者身份的,并以此有所依仗的,这样推断的话,青芜就不会是尊者。” 时煜知道卫清晏在想什么,继续道,“可也不排除他们在演戏。” 卫清晏颔首,先前凌王妃口中的蛊师,为了保守秘密自愿赴死,那么杨和志也可以为了遮掩尊者的身份做戏。 尤其他们从萧之安口中得到消息,青芜公主年轻时是有意中人的,只不知为何她没嫁成,也无人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 因为她求得凤昭皇帝答应为她赐婚,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对方名字,就发生了宫变。 宫变当日,太子出事,凤昭皇帝重伤,她便再也没提过此事。 而时德厚口中的尊者有个需要养魂的心上人,若青芜公主的心上人恰好死在宫变那日,那么她是尊者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他们还需一点点查证。 而在远处的马车上,两个面首已不在,青芜公主衣衫齐整,一人端坐车内。 她的手捧着一枚玉佩,眼眶泛红低声道,“皇帝哥哥,你看到了吗?你的孩子,皇妹瞧着应是个好的,眼神如你一样清正。 他还如你一般良善,会护着那个孩子,庆幸他没随了他那个娘,可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希望他别让我失望,至于千凝的那个孩子,我亦会护他喜乐。 皇帝哥哥安心,青芜不会让你的孩子们出事,亦不会让你等太久……” 第318章 得夫如此,晏之幸 青芜的马车并没直接回皇城,而是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 在两个面首的搀扶下,青芜款款下了马车,显然是打算在梧桐郡住下了。 “走吧。”时煜揽着卫清晏的腰身离开。 传闻青芜挑选面首,条件便是要么长得好看,要么活好。 而她更偏重后者,习武之人,哪方面自不会差,是以,青芜的面首大多是会武的。 就如今日,他们缀在马车后面,明显能察觉到不少高手气息,故而没敢靠的太近。 但卫清晏将杨灵儿留下了。 这很冒险,若青芜就是尊者,便是她自己不通玄术,身边肯定也有懂这方面的人,杨灵儿盯在那里很有可能被发现。 可杨灵儿坚持。 杨和志和继室是直接害死她的人,但布阵的另有其人,仇未能真正得报,杨郡守也没能真心悔过和道歉,杨灵儿不甘心就此入轮回。 怨气有自己的执念和抉择,卫清晏不会强行干涉。 两人没有回杨府,而是去了杨和志的宅子,想从里头再找点线索。 宅子外已有官兵把守,两人没有惊动官兵,直接潜入了他的书房。 轻易找到杨和志的日录册,两人都不意外。 杨和志自命不凡,以为能掌控一切,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败露,所以东西藏的并不用心。 他又有那样扭曲的心思,心事无法告知旁人,自要找一处宣泄。 日录册几乎每天不间断,册子里记录了他如何引着那些人入局,言语间全是自得。 也记录了他对母亲和妹妹的邪念,和继母的厮混,以及对父亲的抱怨鄙夷,还有愚弄百姓的骄傲。 两人翻到三年前的日录,果然记载了活葬少女之事,详细描写了办成此事的过程。 但关于那样做的目的,只是一句尊者令代过,全然没有一丝对四十九条人命的怜悯。 倒是费了一整页去记录尊者亲临,对他的赞赏,以及他对尊者的崇拜之情。 继续往后翻,在距离活葬少女将近一年的时候,他的日录里再次提到相关事宜。 “接到尊者令,命我将山洞捣毁,清除一切痕迹,志第一次违尊者令,那是志的勋章,志不舍毁灭。 尊者待志仁善,定会宽恕志,只是有些遗憾,志主动请愿为尊者再觅四十九名少女,被拒。 可惜志满腹才华未能施展,实在遗憾,好在志伺候得当,尊者允志将来随伴左右,志盼之。” “尊者是女的。”卫清晏指着伺候二字,应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而山洞阵法没及时撤掉销毁,竟是这样的原因,杨和志将玩弄人命当成功绩,卫清晏再次觉得他死的实在便宜。 时煜将日录接过来,翻了翻,没有别的有用信息,便拆了线,将这一页取下,收进怀中。 再从别的空白册子取来一张纸,模仿杨和志的字,将刚刚那段话的最后一句改成,“好在,尊者还需无数四十九个少女促成此事,志坚信还有效忠的机会。” “你想借此告知萧之安,抵命阵一事。”卫清晏眼眸微亮。 时煜轻嗯,“之安嫉恶如仇,得知还有不知多少少女被害,定会追查此事,能不能查出什么,尚且不论,至少能让尊者有所收敛,百姓警觉。 若抵命阵行不通,尊者或许会走时德厚的路子,如此,我们很快就能得到时德厚的消息。” “夫君聪明。” 卫清晏夸赞,手下扇着凤,好让字迹干的更快些。 时煜微扬唇角,等字迹干透后,又做旧了些,让纸页看起来与前后没多大区别,这才将册子复原。 卫清晏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时煜,这些你都什么时候学的?” “在封地时,不敢闲。” 闲下来满脑子便是她,只得拼命找事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如今想来,好像上辈子的事。 卫清晏想到那些年他一个人的艰难,心下动容,在他下巴落下一吻。 时煜很想加深这个吻,但他不愿在这里,杨和志所为实在令他反胃,连带着这个宅子他都觉得龌龊。 所以,只拍了拍卫清晏的头顶,“我们抓紧时间。” 之后两人将所有日录都翻了一遍,又将整个宅子查了一遍,没有再得到与尊者有关的消息。 便出了宅子,让暗卫通知萧之安来搜查宅子,好将那些日录带走。 “时煜,你有意培养之安,是不是想让他坐上那个位置?”出了杨和志的宅子,时煜揽着卫清晏到了城外,在一处山清水秀处落地,卫清晏问道。 时煜没急着回她,而是抬起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下去。 身后是葱郁的青山,耳边是泉水涓涓,卫清晏心跳有些快,淡粉的脸也慢慢变得绯红。 时煜好久没这样吻她了,卫清晏偷偷睁开了眼,他亦同时睁了眼,四目相视,男人眼底的温柔让她有种神魂被贯穿的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大手覆上眼皮,时煜低沉的声音响起,“乖。” 她听话地闭上了眼,整个人被稳稳托起,长腿环在他腰间,唇间碾磨,她双手勾住他的颈脖,感受着唇瓣上的微痛和男人几欲将她揉进身体里的情动。 良久,在卫清晏险些窒息时,时煜放开了她。 抱着她跃上了一棵大树,时煜靠在树干,卫清晏靠着他,两人慢慢平复狂跳的心脏。 “我志不在此。”气息喘匀后,时煜问她先前的问题,“之安很聪明,眼下虽稚嫩了些,但历练历练他会是个不错的人选。” 卫清晏与他心意相通,自然知道时煜对皇权没野心,否则当年先帝怂恿他争太子之位时,他就不会偷偷将此事透露给父皇了。 只是,这不是全部的原因,“你是不想与凤昭皇后反目,以免引起凤昭内乱。 虽说你们都是她的孩子,但你终究不长在她身边,让之安去坐那个位置,好歹她还会顾念母子亲情。 还有便是我大魏皇太女的身份,你我在一起,终究是无法两人皆为储君,将来在各自国家称帝,你想成全我。” 时煜没否认,只一下一下替她按着肩颈。 “我偷算过父皇的命数,他起码还能执政二十年,这个时间足够他培养新的继承人,我对那个位置亦没兴趣。” “皇兄若知道自己还要操劳二十年,怕是要跳脚了。” 时煜笑,“你我合该是一对,反而是之安,并非真正的不在意权势,更像是被人强行灌输了不要帝位的念头。” 卫清晏细想这次的事,萧之安有护他们之意,但他的确是心中有百姓,自发进入萧家皇权的角色,急着肃清萧家江山底下的毒虫。 可他心中坚定的认为做皇帝不好,这也不是作假的,经时煜一提,卫清晏也察觉出了不对。 凤昭帝去世时,之安才五岁,但她多次听到之安提他父皇,包括他父皇给他的一些教导,可见父子关系极好,之安也很听他的话。 但那时,凤昭帝身有疾,膝下就之安一个孩子,当不会给他灌输这个念头。 那么是凤昭皇后吗? 时煜知道卫清晏在想什么,从后抚了抚她额头,“别想了,且看之安吧,若他愿是好事,实在不愿,再论。” 何况,他们还没见到凤昭皇后,不知哪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但无论如何,他和清晏要卸下肩头责任的前提是,天下安。 卫清晏乖顺听话,真的不去想了,思绪又转到了时煜身上,这个男人一如从前,总是安排好一切。 她不由感慨,“得夫如此,晏之幸。” 时煜笑,“感动了?” “嗯。”卫清晏亦笑,往他怀里钻了钻。 “那……”时煜看了眼远处奔来的暗卫,在卫清晏耳边低语,“那唤句好听的。” 卫清晏突然想起来,两人小时候,时煜经常忽悠她叫他煜哥哥,红唇微启,“煜哥哥。”三个字便出了口。 “乖。”时煜低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几息后,在暗卫赶到前,抱着她跃下了大树。 “如何?”时煜问暗卫。 暗卫喘了一口气,回道,“的确有人潜入杨家,偷走了破煞。” 第319章 迷惑 若说杨和志的日录让他们几欲确定青芜公主就是尊者,但破煞被偷,他们反而不那么确定了。 带假破煞来凤昭,他们就做好了路上被抢的准备,却一路顺利到了凤昭。 如今青芜公主一出现,先是杀死了杨和志,接着破煞又被偷,这几乎是明着告诉他们,青芜就是尊者。 能与凤昭皇后抗衡这么多年的青芜公主,不会无脑到这个地步。 要么她嚣张到不惧他们发现,那就更不可能,若真是如此,先前又何须遮遮掩掩,不敢暴露身份。 “让之安将杨和志的日录公布出来。”时煜吩咐暗卫。 日录一公布,尊者的存在便天下皆知,便是不知他要用那些少女做什么,凤昭人也不会如梧桐郡百姓那般被愚弄。 已经被愚弄过的百姓,得知真相后会和梧桐郡的百姓一样愤怒,说不得就会透露更多的消息。 萧之安看完日录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内容公开了,并命人誊抄了一份送往皇城,原件他则交给林兰亭保管。 “之安,你如此做,娘娘或许会不高兴。”林兰亭提醒。 皇后代政,并非所有人都支持,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定会有人趁机怨怪皇后无能。 掌权者最好颜面,偏偏由之安爆出,等于打皇后的脸。 萧之安面容沉着,在林兰亭面前难得的正经,“小舅,这是发生的事实,若杨和志日录里说的是真的,那么凤昭境内,还不知有多少个如杨灵儿那样被害的姑娘。 一次四十九个,十次便是四百九十个,甚至更多,我不能只为顾及母后颜面,就瞒下此事,母后勤政爱民,定会支持我的。” 林兰亭见他神情坚毅,最终也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你长大了。” “长大了不好吗?”萧之安反问。 “好,是人总是要长大的。” 是啊,他十八了,再不能不理世事了。 先前他以为只要找回太子哥哥就好了,从王直的死开始,他便明白,有些事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小舅,莫要让母后知道太子哥哥参与了此事,可以吗?” 林兰亭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担心皇后迁怒时煜,点头道,“也好。” 到底娘娘和之安的感情要更深些。 这些话,两人并没避讳时煜的暗卫,没多久暗卫便将话原原本本传到了时煜和卫清晏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清明,之安果然什么都明白。 时煜命暗卫盯着青芜公主的动向,若她是尊者,事情暴露,她定然会有所行动。 但青芜并无异常,除了出来逛过一次茶楼,其余时间都呆在客栈。 直到三日后,大家起程回凤昭,她出现在了城门外,要同他们一起回凤昭。 萧之安自也没法说不可以,只是他直言问道,“姑姑,你怎么突然来了梧桐郡?” 那日她出现的突然,萧之安顾不上问,后面几日又忙着处理梧桐郡的事,哪怕知道青芜在梧桐郡住下,他也没空去见他。 直到皇后快马传来懿旨,着褚大人留下处理余下事情,他才抽出身带着使臣队伍回凤昭。 今日见到青芜,便问出心中疑惑。 青芜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皇城无聊得紧,听说你们回来了,便过来瞧瞧,怎么,姑姑不能来迎一迎自己的侄儿?” 萧之安笑,“姑姑误会了,之安只是好奇。” 起初青芜杀了杨和志,他还只当她是肆意妄为惯了,嫌弃杨和志借他的名头,可看到杨和志的日录,再联想到杨和志背后还有人,他便忍不住起了疑。 他尚且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青芜一眼便看出他心思,但她也只气哼了声,“还不出发吗?这个破地方,连个像样的玩乐之地都没有,本宫怀念皇城了。” 与此同时,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一团黑影悄然钻进了卫清晏的马车。 片刻后,卫清晏低声对时煜道,“灵儿说青芜与面首做乐时,她就在边上,他们无异样。” 继续旁若无人的行房事。 这不能作为青芜不是尊者的证据,因为她很有可能察觉到了灵儿的盯梢,但并不在意一个怨气的旁观。 可有一点。 活死人便是如她先前那般,虽无呼吸和脉搏,但人是思想意识的。 若青芜是尊者,她那般费心弄抵命阵,为供养心上人存留人间,青芜应当很爱对方,且对方可能就在身边,她又怎会与别的男子做那些亲密事。 “我先前还怀疑过,她养面首是不是假的,实则是为了培养势力,或者遮掩什么。” 卫清晏看向时煜,“女人一旦有意中人,是很难与旁的人再做什么的。” 这一点,又排除了青芜是尊者的可能,卫清晏一时陷入困惑。 时煜除了自家妻子,别的女子的心思他都不懂,便问,“感应到假破煞的存在吗?” “没有。”卫清晏摇了摇头。 那日,他们猜到可能会有人趁机偷破煞,便存了抹怨气在长枪里,以便追踪对方。 只要假破煞在方圆百里范围,她都能察觉,但昨晚开始,便没了感应。 唯有两个可能,一是假破煞被带离了这个范围。 二是,假破煞里面的怨气被发现,被人遮掩或者蚕食了。 但据她推测,时德厚怂恿刺客带走破煞的原因,是想探究阿布神魂凝聚的秘密。 他如今的本事,还没强到能看清长枪里的怨气不是阿布,所以在弄清秘密前,他不会轻易动那怨气。 那就是前者,假破煞已在方圆百里之外。 而青芜还在他们的队伍里,“我们该查一查,青芜当年的意中人是谁,还有这次她来梧桐真正的原因。” 初来乍到,虽然有点难度。 但如今看来,青芜很有可能是被真正的尊者拉出来,迷惑他们的。 时煜颔首,“已经派出去了,你别急,慢慢来。” 他知道清晏心里一直有压力,急着解除他身上的巫咒,但时德厚多年筹谋,又与凤昭尊者狼狈为奸,岂是那么容易叫他们成功的。 这一路行来,他们始终不曾停止过抓捕时德厚,除了查到在凤昭边境,一个富商家中,出现过类似嫣然容貌的妾室。 别的再无旁的消息,等暗卫追去时,那妾室已随富商入了凤昭,而他们又被杨灵儿的怨气耽误,再次失去时德厚的消息。 堂堂帝王,为了躲藏,竟能利用女子身份委身做别人的妾室,这样无底线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能做出什么更龌龊的事来。 且女子身份,随便藏在某个权贵富户家的后宅,更难寻找。 急不来,但他始终坚信,邪不胜正,胖和尚临终前交代他助清晏扶正道,诛妖邪,切勿弃她。 此话他牢记于心。 他深信清晏复活的意义就是肃清这世间邪恶,此乃天命所归。 只这些话,他不能同清晏说,以免再添她心中压力,便将人放倒在怀里,替她按揉着额间穴位,“路上无事,好生睡一觉吧。” 第320章 林将军害羞了,她是何意 卫清晏到底是没睡成。 曹忆昭的哭声震耳欲聋。 褚大人被留在了梧桐郡,时煜便让冬藏和曹忆昭一个马车,方便照顾他,谁知青芜会突然跃进他们的马车,还抢走了曹忆昭手中的木马。 被夺了玩具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大得差点把车顶刺穿。 青芜双手捂着耳朵,对冬藏道,“你快叫他停下来,本宫的耳朵要聋了。” 冬藏面无表情,“请公主把木马还给他。” “还了就不哭了?”青芜眉目一挑。 曹忆昭又是哇的一声,“马马,宝儿的马马……” 见青芜不给他,想到祖父的交代,有事找哥哥,拼了全力歇斯底里,“哥哥……宝儿怕怕……” 虽说智力三岁,但身体却是个成年男子,那样的哭声听着格外的惊天动地,整个队伍因此停了下来。 时煜和萧之安等人都到了马车边上。 “还请公主莫要逗弄他,把东西还他。”时煜沉了脸。 萧之安无奈,“姑姑,你怎么同一个孩子抢东西?” 青芜看了眼两个侄子,还有哭得可怜巴巴的曹忆昭,将木马往他手上一塞,哼道,“死小子,别以为你傻,本宫就会放过你,有本事你这一辈子都有人护着。” 有哥哥在身边,曹忆昭可不管这威胁,拿回了玩具,对着青芜咧嘴一笑,专心去玩自己的木马了。 青芜扫了兄弟两个一眼,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队伍再度动起来时,她唤了容与入内,低声问道,“先天不足的孩子,在娘胎时,大夫可能诊出?” “旁人不知,但若是容与,定然是能的。” 青芜蹙眉,“若是你父亲呢?” 容与的父亲曾是凤昭太医院御医,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便死了,“容与医术的精进,很大程度来源于父亲留下的手札,依容与判断,父亲应也是能的。 公主可是怀疑什么?” 青芜以手抵着太阳穴,“千凝怀胎九月的时候,你父亲曾为她把过脉,胎儿一切康健。” 可听闻曹忆昭的双腿停留在六七岁孩子的模样,她暂没去掀他的长袍,但今日试了试,脑子的确是个痴的。 “难产会不会影响孩子,让一个健全的孩子变得先天不足?亦或者你父亲有没有可能诊错,毕竟当时匆忙。” 她似自言自语。 容与知道她一思虑,就容易头疼,忙双手替她按着,解惑道,“所谓先天不足,便是娘胎里就长成那样的,若父亲诊脉是在林三小姐怀胎九个月的时候,诊错的可能性不大。” “那有没有可能,是在装傻?春杏那婢女聪明伶俐,会不会她教这孩子装傻? 两人流落到大魏,装傻才能更安全,活得更长久。” 沉吟片刻,容与道,“装二十多年的傻,不是易事,公主若怀疑,容与便多留意些。” 青芜美目微转,“不,本宫亲自试探。” 接下来的路程,青芜每日都要去曹忆昭的马车上,不是抢他的玩具,就是夺他的零嘴,惹得曹忆昭每日都要哭上一哭。 但青芜总在曹忆昭哭喊着叫哥哥时,又及时地将东西归还于他,甚至,从自己马车上带点零嘴或新鲜玩意给他。 曹忆昭便能满脸是泪地咧嘴笑,次数多了,他反而和青芜熟悉了,也不那么排斥她了。 偶尔,还会主动找她讨要东西,但青芜是去试探他的,总能变着法地惹哭他,且一日哭上好几回那种。 几次之后,时煜也懒得管了,因他发现青芜公主的人一路买了不少玩具。 便知她不会真拿曹忆昭如何,反倒是曹忆昭大抵也是感知到青芜对他没恶意,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时,竟敢抓着青芜的衣袖擦脸。 青芜素来爱洁,气得揪着曹忆昭的耳朵,也顾不得公主至尊,破开大骂,换来的是曹忆昭的嗷嗷哭叫和时不时的回嘴。 一路上,两人闹出了鸡飞狗跳之势,众人渐渐也习惯了。 但曹忆昭每日的哭闹,可苦了卫诗君,好几次都要提着剑去找青芜,可最终只能咬着牙忍着。 一来不想给卫清晏惹麻烦,青芜毕竟是自家妹妹婆家的姑姑。 二来,她不想自己晚上不睡觉的秘密被更多人发现。 这日,她窝在马车里,正是好眠时,曹忆昭石破天惊的哭喊声再度响起,心里不受控地顿生烦躁,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放下。 正搓着棉花往耳朵里塞时,车窗被敲响了。 “这个你试试。”林兰亭递给她一个木匣子。 卫诗君未接,狐疑道,“是什么?” “宫里赏赐的安神丸,助眠,却不会如寻常安神药那般沉睡。” 这样便是路上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醒来。 是他从前立功时皇后赏赐的,只他从军之人,遇上战时,便是站着都能入睡,用不上这东西,便一直收在库房里,前几日传信回去,底下人昨晚才送到。 卫诗君看了他一眼,接过匣子,“谢了。” 救命之恩,萧之安先前送去不少谢礼,已经还过了,她便在腰间探了探,扯下一个荷包递给林兰亭,算是回礼。 那是紫火丹,只要没咽气,服了紫火丹便可撑着一口气,等着施救,自然,她不是盼着林兰亭有事。 她只是不喜欠人情,何况,武将嘛,总比寻常人更需要这个,倒不知林兰亭是何时察觉了自己的异样。 卫诗君脑子困顿,懒得深想,打开了匣子,里面整齐摆放着二十四粒药丸,她取出一粒直接塞进了嘴里。 淡淡的药香里泛着丝丝甜意,没多久,原本因被吵醒而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困意渐渐袭来,外头曹忆昭的哭闹似乎都被隔绝了。 阖上眸子时,卫诗君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林兰亭这人挺知恩图报的,这么好的药说送就送,将来做个兄弟倒也不错。 林兰亭见她没有任何怀疑地吃了药,心间莫名一酥。 认识这些日子,卫老三绝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性子,会信他,是因为在她心里,他是个可信之人吧。 这个念头让他心情愉悦,驱马过去,将她的车帘给放下,他勒了勒缰绳,马儿停住,忙有随从扶着他下马,伤势还未好全,不好长时间骑马。 回到自己的马车里,他打开手中荷包,一股淡淡的梅香钻入鼻尖,是卫诗君身上的味道。 那日,她背他时,他便闻过的,当时有那么片刻好奇,这样大咧的女子,竟会有这样雅致的香。 鼻子不由靠近了些,确实好闻。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林兰亭耳根微烫,好在车里无人见,他忙正色了神情,打开了荷包。 看清荷包里的东西,神情微愣,旋即耳根彻底红透了。 卫老三竟将自己的贴身玉佩送给了他,那日她背他时,他瞧得真切,她脖子上就挂着这样一枚玉佩。 她,是何意思? 林兰亭一时脑补了许多,却不知他给卫诗君送药的一幕,恰好被从曹忆昭马车出来的青芜瞧了个清楚。 “林兰亭那人往日冷冰冰的,本宫还从没见他对一个女子上心。” 青芜吩咐道,“查一查他们之间有什么事,还有那卫家女子的过往。” 没多久,队伍的最后头,一只信鸽飞了出去。 十日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凤昭皇城门外。 第321章 滴血认亲 早有文臣武将候在城门口,迎着时煜和卫清晏等人直接入了皇宫。 而凤昭林皇后也早早盛装等在了太和殿。 “母后,母后。” 萧之安两年未归,入了宫便是回了家,老远就喊了起来。 林皇后听到儿子的声音,当即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眉目湿润。 “儿臣参见母后。”萧之安草草行了一礼,呲着牙转身一手握着时煜的手腕,一手握着卫清晏的手腕。 自然,他再高兴也记得男女大防,是隔着衣袖的。 “母后,您看,儿臣把太子哥哥和嫂嫂找回来了。” 他拉着两人往前走了几步,笑的见牙不见眼。 林皇后快步下了玉阶,行至时煜面前,神情隐忍极力克制着什么,良久,红着眼眶道,“我儿回家了,回来的好,母后终于盼到这一日了。” 她的声音尽量的想平静,但还是能听出颤音。 时煜来之前对林皇后有过猜疑,不知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故而没法与她共情。 拱手道,“皇家血脉不可混淆,我身无凭证,与凤昭帝和娘娘容貌亦无相似之处,娘娘是否要再确认一二。” 身上的火毒图案是皇家不可公开的秘密,皇家认亲总要有个依据,他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将来再有人质疑,以此生事,徒增麻烦。 林皇后隐忍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一把拥住时煜,“母子连心,本宫知道,你就是本宫的孩儿。 是母后十月怀胎生下的嫡长子,是先皇亲封的凤昭太子,母后失职,弄丢了你,十分抱歉,但这就是你的家。” 听到母后压抑的哭声,萧之安亦红了眼眶,“太子哥哥,我十分确认,不要再疑心自己的身份。” 他希望太子哥哥能和母后相认。 在他的期盼下,时煜终于抬手放在了凤昭皇后的背上,不知为何,心绪平静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冷情了。 一家人终于团聚,萧之安动容,正欲扑上去抱住母后和哥哥,想起还有嫂子,拉着卫清晏一并拢了上去。 卫清晏最是能感知时煜的情绪,但盛情难却,她也伸手放在了时煜的后腰上,另一只手则垂在身侧。 此刻她只是时煜的妻。 萧之安沉浸家人团聚的喜悦,“母后,儿臣好想好想您啊。” 在这男女七岁不同席的世道,按理他说这话是很不合规矩的,但众人已然习惯了。 毕竟大家都知二皇子和林皇后相依为命多年,母子感情深厚,而皇后从前对这个皇家唯一的独苗苗甚是宽纵。 但对新认回来的太子,有人则是不同态度。 有大臣站出来,“娘娘,皇家无小事,太子更是未来帝王,是坐拥凤昭江山之人,还是得验证一下才是。” 林皇后当即冷了脸,但也很快拭去泪水,敛了情绪沉声道,“本宫的儿子本宫怎会认不出,但尔等所虑本宫亦明白。 来人,宣太医医院院正,准备滴血认亲事宜,以证太子身份。” 忙有宫人退下传令。 林皇后握住时煜的手,“你莫要怪母后,母后知道是你,但有些事不便对外人道。 而你身份到底不同,总要给天下人一个实证。” 一道轻嗤声响起,是青芜。 皇后似早已习惯她的无理,只无奈撇了她一眼。 时煜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无碍。” 这是萧之安不愿看到的场面,他瞪了那开口的大臣一眼,但也知道母后说得有道理。 滴血验亲的确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让太子哥哥回来的名正言顺。 虽然,他确定这就是他的哥哥。 太医院院正王灿亲自拿了东西进殿,匕首递给时煜时,青芜道,“慢着。” 她缓步上前,“得知太子还活着时,大家都叫喊着要找回太子,如今二皇子历时两年,亲自找回太子,你们又怀疑太子真假。 要做这劳什子滴血验亲,可见有人未必真心盼着太子回来,那会不会趁机在这验亲上动手脚?” 她看向皇后,“所以,本宫请求换碗水来,皇后嫂嫂,你觉得呢?” 皇后颔首,“依青芜公主的。” 萧之安忙道,“儿臣亲自去打水。” 可等他水端来,青芜又道,“匕首也换了吧。” 她拔下自己头上发簪,“用本宫这个如何?” 皇后蹙了蹙眉,凤仪威严,“青芜,平日本宫可对你诸多纵容,但今日事关我儿,你莫要胡闹。” “青芜怎是胡闹?” 青芜秀眉高挑,“太子虽与皇兄容貌不甚相近,但举止形态却如出一辙,本宫自小在皇兄身边长大,再确认没有,他就是皇兄的儿子。 皇兄去世时,之安年纪小,或许不记得,但这殿中诸多与皇兄长久打交道的人,没理由不记得。 却依旧有人质疑,本宫自然担心有人动手脚……” 她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闪过,但太快了,没抓住,以至于整个人怔住。 “那万一公主的发簪也有问题呢?” 有臣子嘀咕。 “那便用本宫的吧。” 卫清晏慢条斯理开了口,看了眼一众凤昭臣子,最后视线落在林皇后脸上。 林皇后样貌不算出众,但她是圆盘子脸,给人一种国泰民安的感觉,加之理政多年,上位者气势浑然天成,衬得她整张脸非常大气,威严。 这样的脸应是很得人好感的。 但莫名的,卫清晏不喜欢。 “本宫临行前,父皇一再叮嘱,若夫君在凤昭受了委屈,便及时回大魏。 大魏亲王爵位会一直给夫君保留,除此之外,他还是本宫的驸马,凤昭若容不下他,他自有去处,所以诸位不必担心我们做何手脚。” “那怎么可以,他是凤昭人,怎么能回大魏?”又有臣子说道。 “那还不是你们要折腾,你们不愿认,人家还不稀罕。”青芜笑容嘲讽,却是看向林皇后。 “好了。”皇后眸中有锐芒闪过,“就用大魏皇太女的。” 皇后对卫清晏的称呼,让时煜的脸色冷了几分,林皇后愿意认他,却没认清晏这个太子妃。 这亲不认也罢,只他还没开口,衣袖下的手指就被卫清晏勾住。 时煜无奈,只得拔下清晏头上发钗,在手指上一划,血珠滴入水中。 皇后留意到时煜刚刚的神情,若有所思地接过发钗,割破一根手指,朝碗中滴了一滴血。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碗,看着两滴血渐渐融合在一处,萧之安呼出一口气,“眼下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吧,太子哥哥就是太子哥哥。” 青芜紧攥的手亦悄然松开。 不知是谁带的头,众臣跪地道,“恭喜娘娘,恭迎太子回归。” 皇后再次拥了拥时煜,转身拾阶而上,广袖一挥,端坐于龙椅之上,眉目间隐隐皆是喜意,“传旨,太子回宫,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减赋一年。” 众臣山呼皇后仁德。 青芜撇了撇嘴。 借太子之事为自己博好名,虚伪,真要为了太子好,利民政策就该从太子口中。 卫清晏听着她叽里咕噜的抱怨,不由多看了眼青芜,心里则想的是自己的父皇,同样是认回孩子,父皇为她做的可比林皇后为时煜做的多太多了。 不过没关系,她的爹娘可以借给时煜,时煜不会缺爹娘疼的。 青芜察觉的卫清晏的眸光,意识到什么,捂着嘴,“要命,我说出来了?” 随后她眼珠四处提溜一转,见别人都没反应,应是没听到,又想到卫清晏内力深厚,所以才能听到,拍了拍半露的胸口。 但想到她又不怕皇后,也不该怕,说出来又如何,便又挺了挺傲人胸脯。 卫清晏余光留意到这一切,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能一路招惹曹忆昭,这样的青芜,最多四岁,不能再多了。 第322章 正面刚 既已确认太子身份,臣子们说了一些恭维话后,便纷纷告退,将空间留给一家人。 礼部尚书查耀则走到卫清晏面前,“皇太女殿下,驿馆那边已整理妥当,外臣领您前去安置吧。” 不等时煜和卫清晏说什么,萧之安先跳了起来,“糊涂东西,嫂嫂是太子妃,回宫了自然住宫里。” 卫清晏和时煜则看向林皇后。 没有林皇后的授意,礼部尚书怎敢自作主张。 “之安,不得无礼。”皇后解释道,“是本宫让礼部准备的,皇太女虽是你哥哥的妻子,可她此番前来,并非只是这个身份,她身后还有一众大魏使臣,住在宫里出入总归是不便的。” 她又看向卫清晏,“不过,也怪本宫没说明白,初次见面,总归要叙叙话,留你一顿饭的。” 查尚书闻言,忙道,“是老臣错解了娘娘的意思,那老臣便先去宫门候着,皇太女何时出宫都使得。” “不必了,本王会陪太女回驿馆。”这话是对查尚书说的。 他又看向皇后,“血缘亲情,本王不会不认,吾妻有两重身份,本王又何尝不是。 本王在大魏得岳父和太女真心相待多年,自没有回了凤昭就丢下妻子不管不顾的道理。 初回凤昭,本王也想对凤昭多些了解,如娘娘所言,住在宫里的确不便,是以,本王会和太女一起入住驿馆。” 他自称本王,便是依旧用回大魏容王的身份。 民间儿媳初次见婆婆,婆婆还会准备个见面礼,便是两国皇室会面,林皇后也不该如此怠慢清晏。 何况,清晏来凤昭,是为解巫咒,也是查学子案,他怎能留在宫里,让她一人涉险。 “那怎么使得。”查尚书惊道,“哪有回了家,还住在外头的。” “噗嗤。”青芜掩唇,“笑死,夫妻一体,既然这是太子的家,又怎不是太子妃的家? 查耀,本宫都怀疑你这礼部尚书是怎么做的,这点纲理伦常都不懂。” 皇后神情悲伤,“何至于此?你为了个女人,就不要母后和这江山了?” “娘娘这帽子太大了,我家夫君顶不住。”卫清晏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初见林皇后就不喜了。 磊落的面皮下,行的却是龌龊之事。 相较之下,她反而觉得青芜更安全些。 “不要家人,夫君何须千里迢迢而来,若今日夫君将我一人丢去驿馆,天下人是否又该说夫君回国便冷落发妻,忘恩负义。 娘娘执掌朝政多年,何其睿智,怎会想不到夫君的难处,可娘娘还是将夫君置于两难境地。 更是张口就随意给夫君扣上不孝的罪名,娘娘当真有爱子之心吗? 倒是父皇多翻交代,让本宫和夫君不必委屈自己,因为无论如何,父皇会站在我和夫君身后,父母是孩子最大的依仗。” 这也是她今日直白怼林皇后的底气,时煜来凤昭可不是来受气的。 时煜唇角轻扬,捏了捏卫清晏的手心。 青芜眼眸亮了亮。 好想鼓掌。 皇后则是英眉含怒,“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既如此,本宫也不瞒你,本宫的确不喜你。 是何原因,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祖父害得我们母子分离二十多年,夺子之仇不共戴天。 可奈何我儿偏偏喜欢你,本宫是皇后,也是母亲,为了儿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要本宫眼下待你有多好,本宫过不去心里的坎。” 顿了顿,她挥了挥手,“你们且都退下,青芜也退下。” 青芜正听得起劲,但她再嚣张,也不能不出去,于公,皇后要同大魏皇太女叙话,于私,人家处理家务事,无皇后允许,她都不好在场。 但又实在好奇,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毕竟她实在没想到卫清晏会正面刚,这样的戏错过了她今晚都睡不好了。 美目微转,身子一软,将自己塞进了太和殿的门缝里。 皇后太清楚她的把戏,朝门口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个太监将企图躲在门缝偷听的人,扒拉了出去。 青芜知道是没法留下了,慵懒挑眉,对两太监道,“长这么丑,你们好意思碰本宫?” 两个太监表情抽搐,忙收回手,无力地看向皇后,他们是真不敢再碰青芜,因为青芜真的会以他们对她不敬之名,当着皇后的面折断他们的手。 “查大人,扶一下本宫吧。” 青芜漫不经心,将手搭在了经过的礼部尚书胳膊上,“本宫瞧着这些年过去,查大人风姿不减,想来腰上也如从前……” “殿下,莫要拿下官开玩笑。”查耀忙打断了她的话,青芜公主这些轻狂的话,被皇后娘娘听了去,误会他的忠心就糟糕了。 但也没敢甩开青芜,因为他知道皇后需要快速清场,而青芜又想赖着,只得加快脚步,将青芜带走。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皇后再度开口,话却是对时煜说的,“你我母子错过二十多年,母后老了,还不知能活几年,不想再错失与你相聚的时光。 同为女子,母后欣赏皇太女,但她是时德厚的孙女,你给母后些时间,母后会迈过那个坎,慢慢地接受她,甚至和你一样喜欢她。” “不必为难,清晏不缺人喜欢,那些事也与清晏无关。”时煜依旧声音淡淡。 皇后突然就哭了,“你还是在怪母后,那你可曾为母后想过?这些年,母后是如何熬过这思念之苦,剜心之痛的?” “一码归一码。”时煜坚持,何况,他当年被偷是凤昭人与时德厚合谋。 而大魏学子案,指向凤昭,两国恩怨究竟如何,真相还没浮出水面,为何要清晏承担这些。 “殿下,您这是诛娘娘的心啊,您可知今日娘娘为了您,做了什么?” 唯一留在殿中的女官开口,并将自己手指割破,往融着林皇后和时煜血液的碗里,滴了一滴血。 很快,她的血也融在了一起。 女官哭道,“娘娘早已料到,朝臣中会有人质疑殿下身份,更料到青芜公主爱和娘娘作对。 所以,娘娘在自己的手指上抹了药,如此,无论谁想作乱,殿下的血都会和娘娘的融合在一起。 可那药是有毒的,娘娘为殿下这般周全,如何不是爱子之心,得知殿下回来,娘娘已是好几个晚上不曾合眼……” “好了,莫要说那些没用的,本宫是母亲,母亲为儿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皇后呵斥女官的话。 转向时煜时,眉目慈和了许多,“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来了,我们一家团聚了。 凤昭江山也终于能归还你手中,母后也能歇歇了,你再不回来,母后未必能守住这江山……” 她似有什么不能言语,看了卫清晏一眼,见她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终是妥协,让她一起听着,“你可知青芜这般张狂,母后为何拿她没办法? 又可知母后这些年为何不让你弟弟染指朝务?” 第323章 一半国玺 时煜没接话,只看向林皇后。 林皇后早了解过时煜,知道他不是个话多的,便当他那一眼就是回应,继续道,“凤昭国玺由两块拼接而成,你父皇临终前将一半国玺交给了青芜。 青芜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妹妹,先前又与我亲近,你父皇本意是担心我一人无力稳住朝堂,才想着让青芜助我。 可人心会变,青芜早在权势的诱惑中与母后离了心,甚至走到了母后的对立面。 之安单纯,先前母后不敢透露过多你的消息,便是担心青芜得到消息提前找到你,对你不利。” 她这样便是解释了,自己为何要隐瞒凤昭帝在大魏见过林锦之,以及凤昭皇室嫡出血脉身上会出火毒图案的事。 很是牵强。 卫清晏和时煜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又同时垂眸不语。 只有萧之安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父皇在世时,青芜姑姑对儿臣那么好,父皇去世,她就突然讨厌儿臣了。 不过那都过去了,现在太子哥哥回来了,将来继承大统时,再让青芜姑姑交出那一半国玺便好了。” “你啊,还是这样单纯,只怕你青芜姑姑不肯啊……” 言至于此,她幽幽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萧之安的头,转了话头,“你别怪母后,你太子哥哥是你父皇钦定的未来储君,这江山是他的。” 萧之安乖顺道,“儿臣知道,儿臣早说过了,儿臣不是这块料子,也不想做这块料,儿臣只想吃吃喝喝,做个闲散王爷。” 林皇后欣慰点头,又同时煜道,“大抵是母子感应,母后始终觉得你还活着,坚信你会回来。 而青芜的改变,让母后不敢让之安过多接触权势,母后怕他长成第二个青芜,届时,你们兄弟反目。 母后与你父皇年少情义,一生更是只得你们两个,此生唯有两愿,一愿江山稳固,你父皇不在的这些年,母后替他守住了。 二愿,你们兄弟和睦,孩子,答应母后,无论将来如何,看在你弟弟爬山涉水去找你的份上,永远不要伤害他,好么?” 不等时煜说话,萧之安率先道,“母后,您别说这样的话,太子哥哥对儿臣可好了。” 时煜颔首,“好。” 只要之安不作恶,不伤他在意之人,他不会无故伤他。 “那你也答应母后,要永远敬着,爱着,护着你兄长。”她又看向萧之安。 萧之安应得很快,“那是自然,我答应过父皇的,会护着太子哥哥。” “你父皇去世时,你才五岁,难为你至今还记得对他的承诺,你父皇在天有灵定然高兴的,也兴许是他保佑,才得以让我们一家人终得团聚。” 林皇后将两个儿子的手握在一起,“母后今日真是开心。” 青芜和国玺的事,她没再提,又拉着时煜问了许多他成长的事情,时而高兴,时而落泪,时而满眸怜爱想摸摸时煜,又怕他抵触,悄然放下抬起的手。 偶尔她也会同卫清晏说几句话,问的也是时煜儿时的事,因为时煜每次回复都很简短,她很是听不够的样子,便只能问卫清晏。 卫清晏这个晚辈自是要回答的。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林皇后的眼睛也成了水肿模样,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知道你儿时过得还算好,母后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你们想出宫住,便出宫吧,但不住驿馆,母后其实也想到了你或许不习惯,便在青雀街上准备一座宅子,作为你在宫外的府邸。” 青雀街是皇城的黄金地段,附近住的皆是皇城的顶级权贵。 时煜知道这个地方,拱手道,“多谢。” “你……”林皇后欲言又止,“罢了,你打小不在母后跟前长大,一时要你喊母后,也是为难你。 这怨不得你,陪母后用了膳再出宫吧,若得闲,可否入宫陪陪母后?母后想多见见你。” 她问得小心翼翼。 时煜点头。 有些事总觉得不太对劲,多接触一二或许就有新的思路。 何况,这本就是他的家,他也只是个寻常人,哪能真正做到对自己的家毫不在意的呢。 这和萧之安想象的家人团聚,完全不一样,他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扬起笑脸,“母后,儿臣能偶尔去太子哥哥府上住吗?” 林皇后嗔了他一眼,“有了兄长,忘了娘,说的就是你,你也不怕母后吃味。” “母后。”萧之安撒娇,“儿臣都成年了,也没分府出宫,不就是想多陪陪母后嘛。 太子哥哥刚回来,我怕那些不长眼的欺负他,我得偶尔去盯着些,您不知道,在梧桐郡……” 他扒拉扒拉将杨郡守对时煜夫妇不敬,以及杨和志犯的事,全部同林皇后说了一遍。 林皇后脸色阴沉,“是母后大意,以为你姑姑再怎么任性,也不会在正事上犯糊涂,没查证,就允了杨郡守的调令。 如此祸害我凤昭百姓,母后定会一查到底,绝不叫背后之人逍遥法外。” 她又看向时煜,“还有你,往后再遇到这些不长眼的,尽管发落便是,你可是我凤昭储君。” 时煜应了是,问道,“我们可否在宫里走走?我想看看出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再尬聊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话题了,去转转,或许清晏也能在宫里收点有用的怨气。 “当然可以啊,太子哥哥,你不必如此拘束,这是你的家。” 萧之安率先站起,“母后,您先忙,儿臣带太子哥哥和嫂嫂四处看看。 哦,对了,儿臣还要带他们去见见父皇,儿臣也许久没去祭拜父皇了,父皇看到他们回来定然是很高兴的。 说不得今晚就入梦,我离开凤昭后,都没再梦见过父皇,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忘了,儿臣得去找父皇讨个说法去……” 听他絮絮叨叨,林皇后挽起笑,“今日不提政务,母后只想陪陪自己的孩子们。” * 青雀街。 卫诗君看着门牌上硕大的“太子府”三个字,问林兰亭,“你们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你们凤昭和我们大魏一样,太子都是入住东宫的,为何会在宫外置个太子府?” 难不成他们并非真心要认时煜? 若他们对时煜如此,自然对清晏更没什么好脸色,想到清晏可能被婆母磋磨,卫诗君沉了脸。 此事林兰亭也是刚刚得知,牌匾都是他来时才挂起来的。 入了城后,他便奉命带大魏队伍去安置,不曾跟着进宫。 刚带着大魏官员在驿馆安置好,皇后跟前的人便给他传了令,说太子和太子妃会住在宫外。 他便又带人来了这处,见卫老三神情不悦,他解释道,“我暂不知,但回头会去打听清楚这事,先进去安置吧。” 卫诗君也知道此事不可迁怒于他,便推着曹忆昭跟着进去了。 待安顿好了曹忆昭,在无人处时,她喊住了林兰亭,“那个……” 她手指抓了抓自己的衣摆,实在难以启齿。 那日迷迷糊糊,竟抓错了荷包,把母亲留给她的贴身玉佩送给了林兰亭,送出去的礼再讨回来,实在非君子所为。 可那玉佩对她意义非凡,再难开口也是要讨回来的,思索几日,她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便决定如实交代。 就说自己送错了,所以,清了清嗓子,她将装着紫火丹的荷包递给林兰亭。 “这是紫火丹,送给你,可否……” “好。”林兰亭忙接过紫火丹,快速道,“明日我便进宫,再找娘娘讨要些安神丸。 累了一日了,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莫要送了。” 他似身后有鬼追一般,转身便逃,慌张间,直直撞在门框上,老脸丢尽了。 但转身时,他又很快装出一副自如模样,冲卫诗君点头笑了笑,挥了挥手,“不必客气,莫送了,快回去吧。” 第324章 瓷瓶里的残魂 “喂,我话还没说完呢。” 卫诗君反应过来,要去追时,哪里还有林兰亭的影子。 “这人什么毛病啊,怎么曲解我的意思?” 卫诗君顿住脚步,“是不是我表达有问题,叫他误会我要拿紫火丹再跟他换安神丸?” 她细细琢磨了下,一拍脑门。 定然是了。 她该先说上次送错了,而不是上来就说要送他紫火丹,哎,果然她不适合客套,“该直说的,下次一定要直说。” 卫诗君嘀嘀咕咕回了房,视线落在那装安神丸的匣子上,走过去打开,里面还剩十四粒。 这十日,她一日一颗,白日睡得极好,效果这样好,连装药丸的匣子都镶着宝石,想来十分珍贵。 定是得来不容易,林兰亭说要找皇后娘娘讨要…… 坏了! 他跑得那么快,会不会是担心她狮子大开口?还是觉得她贪得无厌?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的确是她占了便宜,玉佩于林兰亭这样的大将军来说,算不上什么名贵之物。 偏生她还想着讨回来,念及此,她放下匣子还是追了出去。 得说清楚的,免得林兰亭再给她弄来安神丸,到时,她更不好开口讨回玉佩了。 可出了太子府,哪里还有林兰亭的影子? 卫诗君初来乍到,对皇城也不熟悉,想想林兰亭刚说要去打听皇后在宫外置办太子府的事,猜想他应是进了凤昭皇宫了。 那她便不好追了,卫诗君只得返回府中,等着下次见面再说。 隔壁的暗巷里,林兰亭握紧手中荷包,见卫诗君停了脚步,暗暗松了口气。 那日收到玉佩,起初他觉得是卫诗君借机表达对他的情意,可遐想不过片刻,现实就让清醒了。 因为一路同行,他清楚的察觉到,卫诗君是有意远着他的,那样磊落的姑娘,若真的对他有情,绝不会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倒是送错的可能性比较大,之后两次接触,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更确定。 她是真的送错了。 刚刚见她又拿出一个荷包,他便明白,她想换回来,鬼使神差的,他不想还给她。 剑眉深蹙,林兰亭拿出玉佩,手指摩挲着,一时想不明白,年近三十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 她会不会看出什么,从而瞧不起自己? “将军,我们要出去吗?”随从石头瞧着出神的主子,小心问道。 他是自小跟着林兰亭的随从,因着那时刚成婚,林兰亭不忍他新婚与妻子分隔两地,便让他留在了凤昭。 这次送安神丸,才又回到他身边当差。 想到石头如今是有家室的男子,林兰亭轻咳一声问道,“石头,丽竹送你东西,你可珍视?” 丽竹是石头的妻子,也是在林兰亭院中伺候的。 “丽竹送奴才东西,那是丽竹对奴才的心意,奴才自然得宝贝着,她给奴才做的衣裳鞋子,奴才平日都舍不得穿,生怕弄坏了。” 石头试探道,“将军,您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林兰亭睨了他一眼,“怎么,成婚还能让你狗胆都肥了?” “奴才哪敢,奴才不是为将军高兴嘛。” 石头见自家主子并未真心发怒,便大着胆子以过来人的身份,企图劝说这根老光棍早些开窍,“将军,奴才也是成婚后才知有了媳妇的好……” “多话。”林兰亭截了他的话头。 他能不知道同心仪女子成婚后,日子有多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这一路上,光瞧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就够他懂许多了。 那腻腻乎乎的,但,也着实瞧着甜蜜。 他和卫老三之间,倒没太子和太子妃那样的情意,不过,若走到一处,想来日子也是有意思的。 牵了牵唇角,他将玉佩递给石头,“不必你跟着,现在回去,让丽竹去库房领最好的丝线,给本将打个络子。” 他要将它挂在腰间,送给他的就是他的,哪有要回的道理,不存在的。 石头心里乐开了花,天哪,他家将军这个老树终于要开花了。 忙不迭道,“您放心,我们夫妇定然给您办得妥妥的。” 林兰亭不愿再看石头那露出牙豁子的笑,运起轻功就往皇宫去,还夫妇?有媳妇了不起么。 哼。 因他走的是捷径,所以与刚出宫的时煜两人刚好错开。 马车上,卫清晏靠在时煜肩头,低声道,“皇宫里竟没发现一个对皇后有怨的怨气。” 今日在宫里,无论是遇到的活人,还是死后的怨气画面,都是对皇后的敬畏、称赞或感激。 卫清晏瞬间想到了时德厚,当年时德厚亦是处处表面的仁德贤明。 时煜将人往身边拢了拢,轻嗯了声,“看到父皇牌位时,我有些鼻头发酸。” 可见到皇后时,他却没有那样的感情。 活生生的母亲,却不及父亲的牌位让他更动容,他亦想到了时德厚,或许林皇后对他的确有些真情,可经历过时德厚的欺骗利用,他已不敢将林皇后的感情当真。 卫清晏明白他的心情,握住他的手,将头在他肩头蹭了蹭,“不必勉强自己。” 先不说林皇后待时煜真心有几分,两人二十多年没有接触,在时煜已经长成的年纪,要他对林皇后有多深的孺慕之情,的确是为难他了。 何况,她觉得凤昭皇后对时煜更多是利用。 初次见面,便在儿子面前提起国玺,但凡时煜是个有野心的,定然会设法从青芜手中拿回那半块国玺。 她能想到的事情,时煜怎会会想不到,心里还不知有多失落呢。 时煜转头在她额头亲了亲,“无碍,她真我便真,她假……那些话听听便罢,但有一点,我能确认,她希望我和之安和睦。”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母爱,害怕他会伤害之安,三句两句不离之安寻他的功劳。 之安成年,林皇后绝口不提为他分府,而今日之安带着他们在皇宫参观,路经东宫时,之安原本想进去看看里头修缮如何。 却被林皇后寻了理由阻止了,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和清晏住在皇宫,所以东宫根本没有修缮。 她早早在宫外置办了太子府,那么让礼部尚书带清晏去驿站,便是故意为之。 因为林皇后知道,他定然不会丢下清晏独自一人住在宫里,如此,林皇后便可顺势将两人都安置在宫外。 等到了青雀街,看到太子府的门匾后,时煜无声冷笑,愈加确定心中想法。 但这失落也只片刻,他执着卫清晏的手,步入太子府大门。 里头的管事下人,皆是林皇后派来的,见到两人回来,忙迎着两人去了主院。 管家唤陈武,原是宫里的一个管事,恭敬道,“不知两位殿下喜好,府中暂按娘娘的意思修整了。 娘娘说,若两位殿下还需添置什么,亦或者哪处需要修改,尽管吩咐老奴。” 时煜颔首,不语。 卫清晏则抚上博古架上一只半人高的瓷瓶,问道,“这瓷瓶本宫瞧着不错,可否再买一件放在书房?” 陈武看了眼,有些为难,“殿下,这瓷瓶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仅此一件,市面上怕是买不到。” 瓷瓶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扯了扯卫清晏的衣袖,欣喜道,“姐姐,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第325章 残魂要找青芜 卫清晏眼皮未掀,又同管家说了几句话,便将他打发了。 “怎么了?”时煜问道。 清晏不缺钱财,就她手里的宝藏比大魏国库还丰足,容王府的家底更是早早就交到她手里。 何况清晏不是重物欲的人,会讨要瓷瓶,定是有原因的。 卫清晏握上他的手,“去院子里看看。” “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能看见我?”瓷瓶里的残魂叫道,“喂,你不要走啊……” 卫清晏淡淡瞥她一眼,并不作答,拉着时煜在院中凉亭坐下,见附近有自己的护卫把守,才道,“瓷瓶里有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满头珠翠,瞧着不是公主便是名门贵族家的千金。” 瓷瓶是宫里送来的,卫清晏不知是否有试探之意,所以,佯装没看见。 余光瞥了眼着急挥手的姑娘,卫清晏又道,“眼下瞧着,那残魂应是离不开瓷瓶。” 时煜若有似无地扫了眼瓷瓶,什么都看不见。 却惹得那残魂大喊,“这位好看的公子,看我,看我……诶,你看别处干嘛,看我啊,本姑娘这盛世美颜不够吸引你的目光吗…… 是我多想了啊,原来他们也看不到我,哎,可惜了本姑娘这天仙般的美貌,这换了个地方,怎的连个铜镜都没有,好歹从前本姑娘还能孤芳自赏啊,哎,无趣。” 卫清晏不由勾了勾唇,瞧这模样似乎是她过于谨慎了。 不过,这是她和时煜的卧房,她可没被人窥探的癖好,便唤了下人将瓷瓶挪去书房。 无论宫里送这样一个瓷瓶到她卧房是何目的,书房也是重地,算不得打草惊蛇。 “这才刚换地方,本姑娘还没看够呢,你们又要带本姑娘去哪里啊?” 残魂好似习惯了别人听不见她的话,便也没指望有人回答,自顾自道,“不管去哪里,千万要给本姑娘换个热闹的地方啊。” 等被放置在了书房,她失望道,“怎么是书房啊,不能放在花厅或者膳厅什么的地方么。 书房多安静啊,本姑娘想多看看人,听人说说话啊喂。” 见无人理会,便又塌了双肩,“罢了,罢了,书房就书房吧,总比呆在库房强。” “你从前在库房?”下人离开后,卫清晏开了口。 残魂瞪圆了眼睛,旋即是尖叫,“天哪,本姑娘不是做梦吧,你竟然真的能看见我,能听到我说话? 那你先前怎么假装看不见我,哦,我懂了,你不想别人知道你能看见我。” 卫清晏笑,“你叫什么,怎么死的?” 残魂呆愣了下,随即摇头,“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在库房呆了很久很久。” “那你为何会在瓷瓶内?是有什么执念而流连尘世么?” 残魂依旧是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担心卫清晏不信,又将她丢进暗无天日的库房,她忙道,“你别送我回去啊,容我想想,我努力努力,很快就能想起来的。” 卫清晏凝视着她的神情,不似作假,没有从前的记忆,要么是去死太久,时间淡化了她的记忆。 要么是咽气前,就失了记忆,故而又问道,“那你可记得自己在瓷瓶里呆了多久么?” 残魂眼眸一亮,“这个我记得,二十四年,库房每年都有一次大盘点,那一日库房最热闹,我每年都等着那一天。” 卫清晏敛眸。 那说明这残魂死了起码二十四年,且她的死与这瓷瓶有关,所以一缕残魂被留在了瓷瓶里。 皇宫有人死不是什么稀奇事,这抹残魂也什么都不记得,卫清晏便打算将此事暂且搁置,毕竟她来凤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却不料,残魂却突然说道,“你能听到我说话,那你能否替我找一下青芜?” 卫清晏眉心一紧,“你认识青芜,要找她做什么?” “不知道,但我在这个瓷瓶醒来,脑子里便有这道声音,好像有什么很急的事情。” 残魂趴在瓷瓶边缘,双手托腮,神情有些茫然,“可别人都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的话。 不过现下看来,听到了也无用,因为我也不记得要找青芜做什么,甚至我都不记得青芜是谁。” 先前卫清晏怀疑青芜就是尊者,破煞被偷,她对青芜的怀疑消散了些,便决定去查是不是有人鼓动青芜去梧桐郡。 若有,那么此人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尊者,她正愁无处着手,这道残魂便送来了契机。 残魂不记得青芜没关系,青芜定然是认识残魂的,毕竟这姑娘满头的朱钗瞧着也不是普通官宦之家的千金。 可要怎么找上青芜,又将这姑娘的画像送到青芜面前呢? 卫清晏眸光转向时煜,一点点亮起来。 时煜是刚回来的凤昭太子,按制皇室中人和官员会来拜见未来储君。 而青芜和皇后不对付,一如皇后盼着时煜能帮她,从青芜手里拿回那半块国玺。 青芜是否也想拉拢时煜,对付皇后呢? 从目前她对青芜的观察,至少青芜没有与时煜交恶的意思,那么她定然会登门的。 便是不登门,也无妨,太子回国,办一场宴席与凤昭文武百官走动走动也是合乎情理的。 届时,他们便可邀请青芜来太子府。 “姐姐,若我想不起来,你能不能别送我走?”姑娘声音低低的,可怜兮兮,带着哀求。 卫清晏思绪被拉回,沉吟道,“为何你害怕我会将你送走?” 这是残魂第二次提及此事。 “我从前也被从库房带出来过,可才不过片刻就又被送回了库房。” 咬咬牙,她伸出手,“我跟你说实情,你同我拉钩,不送我回去,好吗?” 卫清晏神情顿了顿,她想起了胖和尚,拉钩这样的举动,防君子不防小人,愿意轻信拉钩的,大多有颗赤诚的心。 卫清晏看着神情天真的残魂,勾出手指举到她面前,“好。” 残魂如雾,缠绕卫清晏指尖,得了承诺,残魂声音又恢复先前的清灵,“姐姐,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太子妃吧?” 卫清晏点头,“他们是?” “带我出来的宫人啊。”她压低了声音,看了眼门外,“姐姐,你要留意刚刚那个管家,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我明明听到他警告两个嬷嬷不许多嘴,免得太子和太子妃嫌弃瓷瓶晦气。 在库房时,我也隐约听到过一些,好似这个瓷瓶沾惹过什么不好的事,所以,他们盘点时,都不爱靠近瓷瓶。 但他们却将瓷瓶送到你们房中,可见他们对你们没安好心,所以,姐姐,你把我放在人多的地方吧,阳气足些,我刚好也图热闹。” 她性子直率,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卫清晏想,这残魂生前定是个可爱的姑娘,只眼下满脸乌青,做那可爱的动作反而显得瘆人。 她道,“应你,不过需得等些日子,可行?” 第326章 时煜像另外一个人 残魂没失落,反而自我宽解道,“是我傻了,他们既然将瓷瓶送来,自是有原因的,怎会让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瓷瓶挪地方。 哎,等等就等等吧,那姐姐离我远一些,他们都说瓷瓶晦气,也不知道为何这样说。 他们又看不见我,这瓷瓶也是难得的贡品,怎会如此说呢……” 残魂似乎有些苦恼,又是双手托腮趴在了瓶口,自言自语。 卫清晏眸中划过一丝怜悯,又同残魂说了几句话,便和时煜离开了。 回到了卧房,卫清晏将和残魂的对话告知了时煜,时煜脸上寒霜顿起。 宫人嫌瓷瓶晦气,定然知道那瓷瓶曾沾染过不好的事,前朝后宫皆是林皇后管理,她怎可能不知,却命人将这样一个瓷瓶放置在了他和清晏的卧房。 她是何居心? 时煜又如何不怒。 “你说林皇后知道残魂的存在吗?若知道,是想利用她什么呢?若不知道,送瓷瓶的目的是什么呢?”卫清晏发问。 时煜道,“无论知道不知道,她都居心不良,既已出招,我们便应战。” 甚至反击。 卫清晏颔首,“我先将那姑娘画像画下来,再找机会让青芜看到。” 只她没想到,机会来得那样快。 青芜第二日便登门了。 带了几车礼品,浩浩荡荡地来,丝毫不担心皇后会不会因此忌惮她和时煜走得近。 “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看着挑了些,都是你父皇当年赏赐给我的,我便送还于你,算是当个念想吧。” 青芜指了指脚边的三个箱子,“这三箱是金子,知道你们不缺,刚好我也不缺,便抬了点过来。” 时煜和卫清晏道谢。 青芜眉梢微挑,懒洋洋地扇着手中小团扇,“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去,不必招待,本宫去寻那小傻子玩去。” 不必时煜和卫清晏说什么,她眉目一转,看向陈武,“哟,皇后嫂嫂竟然舍得将陈大管事放出来,真是难得。 跟着太子虽不及跟着皇后富贵,但若知晓你敢慢待太子,本宫可饶不了你。” “公主莫要打趣奴才,奴才哪敢。”陈武忙躬身笑道。 青芜神情倨傲,“啰嗦,带路。” 卫清晏和时煜对视一眼,确定了彼此的想法,青芜在提醒他们,陈武是皇后的耳目,且这很可能是她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 其实便是她不说,他们也知道。 青芜跟着陈武到曹忆昭的院子时,曹忆昭正在听一个老嬷嬷讲故事,还有个小厮蹲在他身边,为他剥着葡萄。 那两人都不是路上照顾曹忆昭的人,那么就是这宅子里的下人。 这宅子是皇后为太子置办的,里头的下人自然也是皇后的,皇后的人为何会将曹忆昭照顾得这般妥帖? 要知道皇后和林千凝这个妹妹关系可不好,何况,林千凝还帮着二皇兄造反,更是偷走了太子。 皇后岂是善待仇人之子的人? 青芜眉目微转,上前用团扇打掉了即将喂到曹忆昭嘴巴的葡萄,“哼,小傻子。” 到嘴的葡萄掉了地,曹忆昭张嘴就哭,“坏蛋,大坏蛋,呜呜……” “闭嘴。”青芜一团扇拍在曹忆昭头顶,“吵死了。” 打的不痛,但曹忆昭觉得受了欺负,哭得更凶了,青芜这次没有如路上那般及时让他止哭,反而让身后跟着的两个面首,捂着了曹忆昭的嘴巴。 曹忆昭被捂了嘴,便双手乱舞着,青芜又让人束了他双手,将他整个人从椅子里拖了出来,丢在了地上。 不是用团扇一下下拍打他的脸,便是用手去捏他的脸和耳朵。 她神情嚣张至极,一副不将曹忆昭欺负死就不罢休的模样。 陈武看不下去,求情道,“公主,您金尊玉贵何须同他置气。” “哼,本宫乐意。”青芜冷笑,笑里带着玩味,“本宫做什么,哪有你们这些狗奴才说话的份。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东西,他一个逆臣之子,怎配被善待,往后再叫本宫看见他过得自在舒适,本宫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公主,这里是太子府。”陈武回道。 “你的意思是,是太子吩咐你们好生照顾他的?” 陈武没应声,他是皇后的人,自然是得了皇后的吩咐,要细心看顾曹忆昭,虽他也不解皇后为何如此,但他知道这事不能让青芜甚至任何人知道。 所以,他用沉默应付,就让青芜误会是太子吩咐的好了。 果然,青芜信了,冷哼道,“和他娘一个德行,都是虚伪至极的人,本宫才不信,他会真心对这小傻子好。 都给本宫在这跪一个时辰,容与,你盯着,一个时辰,一息都不能少,否则,杀。 当年宫变,林千凝偷走太子,纵火后宫,害得皇兄重伤,本宫倒要问问,他身为人子,善待林千凝的儿子,是要置他父皇于何地,哼。” 陈武看着气急离开的青芜,心里没有很担心。 他并没言明是太子吩咐,曹忆昭既是太子府的主子,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照顾好他,是分内之事。 这里是太子府,青芜一个外人插手太子府的事,太子只要不是脓包,都不会任由青芜在太子府嚣张,否则,将来他如何在凤昭立足。 可他不知道,青芜到了时煜的院子,并没问曹忆昭的事,而是冲着时煜笑道,“本宫想皇兄的笑了,你与他神似,笑一个给本宫看看,可否?” 她双目蓄泪,不见一丝平日的轻狂放浪,声音里还带着些恳求。 时煜虽看出她并非有意逗弄,但也做不到说笑就笑,且这般毫无缘由的,便只默默看着她。 青芜亦盯着时煜,十分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又似透过他的脸看别人。 那日闪过的念头,在刚刚终于再度闪现。 滴血验亲时,她说,时煜神似皇兄,确实不假,但,他其实更像另一个人。 她脑中出现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所以,她欺负曹忆昭,一为试探陈武等人态度,二为仔细打量他的脸。 她在曹忆昭脸上找不到任何那人的影子,反倒是时煜与她有些相似。 “太子妃,可否请你让你的夫君笑一笑,就一下。”青芜含泪看向卫清晏,“就一下。” 那人去世多年,可她当年那回眸一笑,深深刻在她脑海里,她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卫清晏俯身在时煜耳边说了句什么,时煜闻言,唇角轻扬,卫清晏双手猝不及防地探进了时煜的腋下。 时煜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青芜看着他那明媚的笑颜,还有那因大笑而露出的尖尖虎牙,竟与那人的如出一撤。 青芜亦缓缓地笑出了声,她道,“时煜,我是你姑姑。” 第327章 时煜真正的身份 青芜这话说得莫名,她是凤昭帝的亲妹,自然就是时煜的姑姑,且第一次见时煜便以姑姑自居。 为何又要重审一次? “公主怎么了?”卫清晏递给青芜一块帕子。 青芜接过,以帕捂面蹲在了地上,无声落泪,良久,她闷声道,“被那小傻子气到了,但本宫也欺负回去了,算了,就不跟他计较了。” 曹忆昭院中发生的事,在青芜到之前,便有暗卫提前告知了时煜和卫清晏。 两人皆是聪慧之人,青芜这样的话怎能搪塞得了他们。 但谁都没继续追问,任由青芜哭停了,卫清晏才问道,“公主可要去我屋里补补妆?” 青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样闷着哭,自己的妆容定然花得不成样子了。 “那便去吧。” 堂堂青芜公主,怎能被人瞧去难堪的一面,她以帕掩面跟着卫清晏到了房中。 时煜看着她的背影,眼眸深深。 青芜刚刚那一声姑姑,像是真正的接纳了他这个侄子,而先前她认自己好似只是不得不认,为什么? 发生了何事,让青芜有如此的转变? 她刚刚那个看似无理的要求,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在透过自己看谁? 时煜面向院中的桂花树,陷入沉思。 屋里,卫清晏引着青芜坐到了梳妆台前,问道,“可要唤侍女来为公主梳妆?我不太擅长。” 青芜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为了让眼睛显得深邃而画的眼妆早已晕成了两团黑,鲜红的口脂也糊了唇周到处都是。 实在惨不忍睹。 若是在自己的府邸,丢人就丢人算了,可这不是公主府,便道,“不必了。” 她不想旁人看见她好欺负的样子。 但也没法让卫清晏离开,因为妆花成这样,总是要洗一洗的,好在卫清晏没多问,便打了水来。 等看清青芜浓妆下真实的脸,卫清晏有些明白,她为何不让人来伺候了。 洗去艳丽妆容的脸,比实际看起来至少年轻十岁,五官温和,尤其那眉眼,温和得没有任何攻击力,反倒有种惹人怜爱的无辜乖巧。 这样的面容,确实无法震慑人。 青芜察觉到她的眸光,也只是手微微顿了下,便又继续为自己上妆,直到浓妆再度挂在脸上,她才转头看向卫清晏,红唇微启,“本宫在这皇城名声不太好。 与本宫走得近了,声誉怕是也要受些牵连,但,时煜是本宫的亲侄儿,本宫如今血亲不多,便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太子府,本宫想来,还是要时常来走动走动的。” 一贯的霸道口吻。 卫清晏笑,“公主愿来,随时可来。” 恰好,时煜血亲也不多。 一夜的时间,足够他们探听青芜平日所为,虽嚣张跋扈,明着对皇后不敬,养了许多面首,行为大胆不拘,但不曾听闻她刻意欺负过谁,主动找过谁的麻烦。 这在卫清晏看来,便已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毕竟她是手握半块国玺的长公主,比谁都有资格仗势欺人。 青芜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说,凝视她片刻,红唇一翘,倨傲的气势顿起,“既如此,往后可就容不得你反悔了,走了,勿送……” 说要走的人,却顿足在了桌案前,视线落在桌上铺开的画卷上,待彻底看清画卷内容后,她猛然转向卫清晏,“你这里怎会有福珠珠的画像?” 福珠珠? 昵称? 听青芜这口吻,两人似很相熟,卫清晏扯了个谎,“混在一些古董字画里的,刚正想仔细看来着,公主就过来了。 听公主唤她福珠珠,想来是认识的,那公主可知他们为何会将这姑娘画像,送到太子府?” 青芜不语。 卫清晏又走近了些,也将画像打量了一会,“瞧这姑娘面相应还未及笄,但头上的发饰却装扮得过多,有些小孩扮作大人的模样,甚是可爱,我倒有些好奇,这是谁家的姑娘?” 青芜抚上画中女子的脸庞,沉默片刻后,终于道,“她是镇北侯的女儿梁福珠,那些头饰是本宫送她的。” “公主对晚辈大方,如此,请公主帮我们把这画像送还福珠珠姑娘吧。” “她不是晚辈。”青芜眼里多了一抹悲怜,“她是本宫的朋友,多年前便死了,这画像放在你们这里不合适,本宫便带走了。” “她是如何死的?”卫清晏感叹,“这样好的姑娘实在可惜了。” 青芜将画卷卷起,嗤笑一声,“没什么可惜的,她傻罢了,为了个男人跳河殉情。 捞起来时,尸骨都被鱼儿啃噬得不成模样,连死都不知道寻个体面的死法,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话是这样说,语气里却难掩悲伤,那幅画卷也被她牢牢抓在手里。 待走到门口时,她又转过头看卫清晏,“这画像如何送来太子府的,本宫不知,但你可以好好查一查。” 连着两件事,青芜再没了逗留的心思,带着画卷便出了太子府。 时煜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青芜一离开,他便让暗卫去查镇北侯女儿的事。 那抹残魂被留在瓷瓶里,绝不是溺水而死,所以,要么青芜撒谎了,要么青芜也不知实情。 而青芜回到公主府后,遣散了所有下人,一人静坐屋中。 容与盯着陈武等人跪够一个时辰后,也急忙回了公主府。 “公主?” 容与走到青芜身边,低声唤道。 出神的人回到现实,青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容与坐下,“你可还记得我先前问过你,胎儿在腹中可否诊出身体是否有疾?” 容与看了眼对面的椅子,便坐到了青芜身边,点头道,“记得,公主是否发现了异样?否则您不会那样对曹忆昭。” 青芜看了眼对她过于了解的男人,也没瞒他,“或许时煜才是林千凝和皇兄的孩子。 仔细看,他其实是有些像林千凝的,只不过林千凝本不太出现于人前,又去世这么多年,加之外人不知她曾有过孩子,所以,无人发现。” “还有皇后对曹忆昭的态度,对吗?”容与算是青芜养大的,不难想到她今日对曹忆昭那般的用意。 青芜颔首,“皇后从不是仁慈之人,仇人之子,她定会杀之而后快,哪怕是个低能儿。” “所以,哪怕确定太子殿下就是林千凝的孩子,公主也不会告知时煜实情的。” 容与语气笃定。 青芜起身,走到窗前,“若时煜真是千凝的孩子,我是高兴的,可就因为他是千凝的孩子,我才更应该护着他。 容与,我们这条路不好走,我不能再让他牵扯进来,我答应过皇兄,要护好他的两个孩子。 所以,那时哪怕以为他是皇后的孩子,我再恨皇后,看在皇兄面上,也只能认了他。 但他身上到底留着一半皇后的血,我无法轻信他,可如今知道他是千凝的孩子,我却是更不能对他透露什么。 皇后当年定是孕中便知道了自己的孩子先天不足,所以,才换了千凝的孩子,可容与,你细想一下,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 第328章 隐瞒真相 林千凝当年是在一场宫宴上被人下了药,在皇宫失了清白。 她昏昏沉沉间,记得同样中了药的亲王萧沛,也就是萧之安的皇叔也到了那间屋子。 待她醒来后,衣衫不准,身上皆是欢好的痕迹,萧沛已不见了踪迹。 事关女子清白,林千凝没敢告诉任何人,回去偷偷喝了避子药,见萧沛亦没有找她的意思,便打算将此事彻底埋在心底。 她本就月事不规律,加之喝过避子药,所以连着几个月没来,她也只当是避子药让她原本就不规律的月事,变得更加紊乱。 且她是家中庶女,姨娘早已不在人世,主母不喜她,她日子过得谨小慎微,便没敢随意看大夫。 等发现有了身孕时,落胎已是件危险的事,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林千凝也舍不得流掉孩子。 便寻了机会接触萧沛,想要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可那时的萧沛满心只有皇后,对林千凝从开始的冷淡,到后面是厌恶。 京城传出林千凝痴缠萧沛,妄想做亲王妃的传言,皇后也试图给两人赐婚。 可萧沛心仪皇后,皇后却要为他和林千凝赐婚,伤心之余萧沛迁怒林千凝,当众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林千凝见他毫无负责的心思,便没敢提那晚的事,可月份越来越大,加之那时皇后亦有孕,她便以为皇后祈福为名,住进了家庙。 打算将孩子偷偷生下来,将来梳发不嫁,以养子的名义将孩子养在身边。 可林千凝怀胎九个月的时候,青芜无意中发现了此事。 青芜那时和皇后关系好,对皇后口中那个满腹心机的妹妹很没好感,得知她未婚竟怀了身孕,青芜很是唾弃,想要告发此事。 林千凝吓得当场便给她跪下,并将自己中药受辱一事,全盘告知了青芜。 “本宫印象里的林千凝,总是清清冷冷有些孤傲的样子,可那日,她拼命给本宫磕头。” 青芜眸光落在虚处,回忆往事,“以至于动了胎气,引起腹痛,她的说辞本宫是信的。 二皇兄痴恋皇后,到了疯魔的地步,那么他玷污了林千凝不愿承认,也是有可能的。 若真是如此,林千凝便是受害者,而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本宫的侄儿,本宫不忍其出事,便偷偷带着你父亲去为她诊治……” 她顿住,沉默许久,方才继续道,“可皇兄病重时,突然告诉本宫,那晚占了林千凝的是他。 皇兄一生磊落,端方君子,便是他愧疚对不起皇后,也会将林千凝纳进后宫的,他没有,只因他先前并不知道那人是林千凝。 只能临终前给本宫半块国玺,用来制衡皇后,容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不等容与说话,她又自顾道,“意味着或许这一切都是皇后的算计,她从一开始就想要换走千凝的孩子。 她这般处心积虑换走一个健康的孩子,让这个健康的孩子得了储君之位。 而后执政多年,这期间她究竟还做了多少龌龊事,本宫都不敢深想。 若我贸然告诉时煜身世,万一他沉不住气,叫皇后发现了,只会给他招来灭顶之灾。” “嗯,那我们便不告诉他,你想做的事,我都陪着你。”容与站到她身后,轻轻拢着她。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皇后把持朝政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而时煜初来凤昭,哪怕身后有大魏皇太女,也未必是皇后的对手。 何况,还不知他们是不是强龙,暂且观望着吧。 青芜自嘲一笑,“以前,本宫的愿望是嫁得良人,相夫教子。 后来,他背叛誓言另娶他人,本宫的目标便是养尽天下美男,逍遥快活,荣华一生,本宫从不是聪慧之人……本宫真怕有负皇兄所托,将来无颜相见。” 容与行至她面前,低头看她,“不,先皇在天有灵,会欣慰,阿芜你阻止了皇后,没让整个凤昭落入她手。” 这是事实,若非她手中还有半块国玺,说不得皇后早已登基为女帝,青芜是个很好哄的人,她不否认自己的功绩,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但想到什么,她推开了容与,“本宫是你的长辈,往后莫要这样唤本宫。” 容与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下,“容与可不会吻长辈,容与只会吻心爱之人。” “你……”青芜耳根微烫,“你总是这般混来。” 容与笑,“是,若非我混来,爬了阿芜的床,又怎能得偿所愿,陪在阿芜身边?” 青芜面首无数,但真正得她宠幸的只有两人,那人是青芜的蓝颜知己,而他是死缠烂打,蓄谋已久地赖着她。 想到那人或许即将回京,容与心里的不安升起,将青芜抱得更紧些,青芜是他的,他绝不叫人夺了去。 青芜却推开了他,“容与,若那一切都是皇后的算计,那么你家里出事或许就是本宫连累的。 是本宫带你父亲去给千凝看了诊,如此算来,本宫算是你的仇人。” 你还要呆在本宫身边吗? 容与摇头,“容与很清楚,灭我家族的是皇后,而你是救下容与,养大容与之人,阿芜,别用恶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也别推开容与,容与在这世间只剩阿芜了。” 青芜再度被人揽进怀中,挣脱不得,便也索性不挣扎了。 自己养大的崽子,她知道他温润的皮相下,实则有多霸道,可,“你谢家如今唯剩你这点血脉,你该娶妻生子,为谢家延续香火,如此,本宫的愧疚兴许会少些。” “嗯,等仇怨了,阿芜便替容与生个孩儿。”容与笑的温和,好似完全听不懂青芜的话。 青芜微怔,“本宫今年三十有九,你……” “阿芜知道的,容与有疾,与旁的女子都不成的,若阿芜不愿生,那便不生。” 他低头看她,不甚在意道,“谢家都死绝了,又不是有什么大业要继承,香火断了便断了。” 青芜抬眸,对上他那狗狗似的眼睛,可怜兮兮的。 一如当年,他浑身是血,亦是用这样的眼神,让十六岁的她鬼使神差地将他带回了府。 那年,他七岁,刚遭遇灭门之祸,在她身边一呆便是二十三年。 想到这二十三年容与对她的付出,青芜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腹部。 却没看到容与缓缓扬起的唇,视线亦落在她的腹部,他的阿芜是这世间最纯良之人。 太子府。 卫清晏和时煜听了暗卫禀报,一起去了书房。 在瓷瓶边上站定,卫清晏对残魂道,“你叫梁福珠,是镇北侯的女儿,但你自小在你祖父母身边长大,很得老两口疼爱,他们唤你福珠珠。 你去世后,老两口伤心过度,你祖父将爵位传给你父亲,带着你祖母搬去了城外的庄子上吃斋念佛,你祖父认为你的死,是他为将半生,杀孽太重所致。 你祖母则认为,是她的教导不当,让你误入歧途。” “听起来很悲伤啊。”残魂叹道,“那我是怎么死的?” 卫清晏垂眸看她,“他们说,你心爱之人惨死山匪刀下,你为他殉情,双腿捆了石头,殉情而亡。” “殉情?”残魂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卫清晏,“姐姐,你没打听错吧,我竟会做出殉情那样傻叉的事?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我也不是水鬼啊,这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造的谣啊。” “你的父亲。” 残魂神情骤然一滞,继而恍惚,眼神空洞的呢喃道,“父亲?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谁?” 卫清晏心中隐有猜测,察觉到她的异样,便不错眼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当年的镇北侯世子梁永安。” “世子梁永安?” 残魂雾状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两行血泪流在乌青的脸上,她似无意识地痛哭,“父亲,珠珠好痛,珠珠好痛啊,父亲……” 残魂凄厉的声音穿破天际,唯有卫清晏能听到,院中狂风顿起,树叶簌簌落下,门窗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屋子整个暗沉下来,外面的风吹进屋里,如寒刃一般打在身上,时煜忙将卫清晏整个人拢在怀里。 眼看残魂没了理智,已在空中放大数倍,身形扭曲,双眼已成血洞,卫清晏一道纸符打了过去,血色褪去,残魂双眼渐渐恢复清明,她重又趴回瓷瓶。 良久,才道,“我想起来了,姐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第329章 不肯告知死因 卫清晏应她,“你想我帮你什么?” “我想请姐姐……”梁福珠倏然沉默。 片刻后,苦笑道,“是我蠢了,这么多年过去,我那屋子怕是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那东西也定然早没了。” 卫清晏,“你且说说看,我勉力一试。” 探听梁福珠的事情时,他们还查到另一件事,如今的镇北侯是皇后的支持者。 而从前的老镇北侯,也就是福珠珠的祖父,是忠实的保皇派,若镇北侯府还是老侯爷做主,大抵是不会支持皇后当政的。 思细级恐! 福珠珠出事时,时煜还没出生,当政的还是凤昭帝,而皇后知道那瓷瓶晦气,应该是知道福珠珠死因的。 只提到父亲,就让福珠珠恢复了记忆,还有她那凄厉的叫喊声,痛苦绝望中带着哀求,是否意味着她死时,她父亲是在场的。 可他却隐瞒了福珠珠的真实死因,对外说女儿为男人殉情自杀,如此毁坏女儿名节,这绝不是什么好父亲。 结果是,他因此承袭了爵位,并臣服了皇后,皇后亦是此事的既得利益者,说不定福珠珠的死,她也有参与。 若真是如此的话,皇后那么早就开始为自己筹谋支持者。 那帝后恩爱,凤昭帝火场重伤后,亲自教皇后理政,栽培皇后的传言,还能当真么? 再往阴暗里想,若皇后一开始就有夺权的心思,利用福珠珠的死,算计老镇北侯,那当年的宫变,凤昭帝的受伤,甚至时煜被偷,是否也都有她的手笔? 这些念头震惊了卫清晏和时煜。 且皇后隐瞒寻找时煜的线索是真,送瓷瓶也是真,加之今日青芜的反常,两人都意识到有些事,或许他们该主动去查一查。 福珠珠不知卫清晏想了许多,苦涩道,“是我给祖母准备的生辰礼,当时想给祖母惊喜,便藏在了我床头的暗格里。 若那间屋子现下有人住的话,大概那东西早被人发现了。” 卫清晏却不认同,福珠珠是横死的,镇北侯府的人未必敢住那屋子。 且,老镇北侯夫妇视福珠珠为掌上明珠,也未必同意旁人占了福珠珠的屋子,“晚点我去给你看看。” 福珠珠露出感动神情,“姐姐,你真好。” 卫清晏虚空画了一道安魂符,送入她印堂,她有成全福珠珠之意,也有自己的目的。 或许福珠珠便是他们查到一些事的契机。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卫清晏见她欲言又止,便主动问道。 “我祖父祖母他们还在人世吗?” 这是她最想问,却不敢问的。 她死的第二日,是祖母的五十七岁寿辰,因为姑姑和叔伯们的相继离世,祖母已有许多年不曾过过寿辰。 是她想要哄祖母欢心,磨了许久,祖母才应承了她,不宴请宾客,只在家里过个小小的生辰。 可她那日进宫后,却再也没能出宫,终究是失约了,祖母定然很难受的吧。 若他们还活着,如今也已是八十多岁的高寿,是极为难得的,福珠珠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 “我刚来凤昭不久,了解得不多,只知你祖母身子不太好,两人年事已高,这些年都没再回过皇城。” 卫清晏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告知后,问道,“你是如何死的?” 原本因祖父母还在世的消息高兴的残魂,听了这个问题,又陷入沉默,许久,才摇头道,“时运不济,不提也罢,姐姐刚制住了我发狂,您善术法,姐姐是引渡者吗?” 卫清晏嗯了声,“你可是想轮回?” “想的,只是我被困在这瓷瓶不得离开,姐姐可有法子?” 自从恢复记忆后,她再无先前的率性开朗,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有,但你心中尚有执念,你可想起来要找青芜做什么了么?” 与其说是瓷瓶束缚了她,不如说是她心中的执念将她留在了人世,加之她先前失了记忆,忘记心中执着什么,生魂才被困在这里挣脱不得。 “若是执念未解,我是不是就入不了轮回?”她声音幽幽,有一丝失落。 卫清晏点头,可以这么说。 “生魂不宜长留人间,你如今已剩一抹残魂,再逗留下去,会彻底消弭于世间,再无轮回。” 她刚刚那道符篆便是为福珠珠争取些时间。 又是长久的沉默。 “入不了,便不入吧。” 福珠珠凄凄一笑,“我只是想见见祖父祖母,但我困在这瓷瓶里,这瓷瓶……带出去太惹眼。” 卫清晏明白她的意思,沾了人命的瓷瓶,对方做贼心虚,定然是会多关注一二。 “无碍,明日我带你出城。”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福珠珠的死,若真的有镇北侯和皇后的参与,那这瓷瓶,又何尝不是皇后拿捏镇北侯的把柄? 皇后将这把柄送到太子府,是为震慑镇北侯梁永安,还是试探她的本事? 无论是哪一样,如时煜所言,对方既已出招,她应战便是。 入夜后,两人一身夜行衣,到了镇北侯府外。 镇北侯府乃开国功勋,中间虽有过没落,但在老镇北侯手中再度崛起,是时煜祖父手里的一名悍将。 听闻他骁勇异常,凭手中十万将士,便将多次侵边的游牧大国彻底降服,但也因此牺牲了四个儿子,唯有梁永安这个二子活了下来。 这样的武将之家,该是防守如铁桶一般,但两人轻易便潜入了福珠珠的院子。 想来如今的镇北侯是不及他父亲的。 如卫清晏所料,福珠珠死后,她的院子便荒芜了,连个看门的都没有,镇北侯府将这处给废弃了。 两人寻到了福珠珠的闺房,在她床头暗格里,寻到了一条已经发旧的抹额。 抹额上嵌着好些个宝石,卫清晏用帕子擦了擦,蒙尘的宝石重绽溢彩。 “这些宝石价格不菲。”时煜看了眼,低声道。 这暗格只要用点心就能找到,而屋子虽陈旧,但依旧看得出当年的富贵。 对方得心虚到什么程度,才会连这屋子都不敢妄动。 若是打扫得干净整洁些,时煜还会想一想,是不是家人对死者的思念才让他将屋子保存如初。 可,桌上的灰尘足有三尺厚…… 许是感同身受,时煜唇边牵起一抹凄凉。 第330章 中计 翌日一早,卫清晏和时煜便坐上了去城外的马车。 瓷瓶则由暗卫用竹筐背着,早早带出了城,惊蛰留下看守书房,只要无人进入书房,便不会发现瓷瓶被带走。 魏帝公开卫清晏会玄术,以此来震慑邪术之人谋害大魏子民,但卫清晏通晓玄术到了何种程度,却无人得知。 未知能让人忌惮,也同样能让人放松警惕。 她暂不打算让人知道,福珠珠的残魂在瓷瓶里,而她能看得见还能与之沟通。 老镇北侯夫妇休养的庄子,离皇城有半日路程,两人到时,已是午时。 冬藏上前敲门,并未隐瞒身份。 看门的老汉听闻是刚认回来的太子登门,有些迟疑道,“今日是十五,我家老侯爷去庙里放生祈福了,按平日习惯,大概得日落时分才归家。” 太子前来,定然是为拜访老侯爷的。 卫清晏和时煜已从马车上下来,她上前一步,“劳烦通禀,我们受人所托,想见见老夫人。” “见我家夫人?”老汉错愕之后,神情又添为难,“可我家老夫人病着,许是不便见客的。” 但想到两人身份,不想给老侯爷招惹麻烦,便又道,“不若两位贵人先进厅里歇着,小的去通禀看看。” 卫清晏微微颔首,“多谢。” 那老汉见她这般客气,不由多看了一眼,伸手引路,“两位请。” 瞧着他牙齿和头发都快掉光了,可步履却很稳健,从前应是跟在老侯爷身边的将士。 庄子不小,但下人不多,老汉引着两人到了正厅,便见一个五十六的婆子,提着茶壶过来,给两人倒了两盏茶。 老汉对那婆子道,“小喜,太子和太子妃想见老夫人,你去看看老夫人醒没醒,若醒了,通禀一声。” 被唤作小喜的婆子听闻是太子和太子妃,倾身福了福,却道,“老夫人近日昏迷多,醒得少,怕是要让两位贵人空跑了。” 卫清晏听出她话里的拒绝之意,心下好奇老侯爷身边的这两个下人,似乎对他们的身份无多少敬意。 是他们如此,还是整个凤昭的人都如此,卫清晏暂没空去想,从怀中拿出抹额递给喜嬷嬷,“受人所托,将此物送与老夫人,若老夫人身子不便,我可以去见她。” 看清那抹额,喜嬷嬷一哆嗦,颤声道,“你从何处得来这个?” 这是他们家小小姐亲自为老夫人设计的寿礼,小小姐以为瞒得好,其实他们几个早就偷偷看过图纸了。 只是,小小姐去世后,大家都很伤心,也刻意地不去寻那件东西,免得更添伤心。 卫清晏却不再言语。 喜嬷嬷到底还记得卫清晏的身份,没敢逼问,乱着步子出了正厅,直奔后院。 老汉见此,蹙了眉,却也没敢多问,原本打算继续去守门的脚步一顿,稳稳地停在了花厅门口。 没一会儿,喜嬷嬷又急急跑来,“我家老夫人醒了,只是她卧床许久,怕是无法来这见您……” “无妨,嬷嬷带路吧。”卫清晏从冬藏手里接过装着瓷瓶的背篓,背在了背上。 太子妃为何要背着个竹篓,喜嬷嬷也只好奇了看了一眼。 时煜是男子,不便跟去后院,便等在了正厅。 卫清晏到了后院,就见到一个瘦骨嶙嶙的老人,她满头白霜,稀稀松松,脸上长了许多老年斑,躺在银杏树下的摇椅上,半阖着眸子。 见到人来,她抬手想在下人的搀扶下起身,卫清晏及时阻止,“老夫人不必客气。” “殿下见谅,老妇那屋中满是药味,怕熏着殿下,便委屈殿下在这树下坐一坐。” 应是牙齿掉了,说话有些含糊不醒,但头脑是清醒的。 卫清晏是武将,对在战场接连失去四个儿子的老夫人有怜悯和相惜之情,自不会同老人家计较那些。 尽管她清楚,老人家不让她入屋的原因,许是因着她太子妃的身份,怀疑她和时煜前来是为拉拢旧臣,所以不愿与她过分亲近。 待她坐定,老夫人便问道,“殿下来见老婆子,是受何人所托?” “梁福珠。” 耷拉松弛的眼皮瞬间睁大,梁老夫人抓紧了手中的抹额,“她已过世多年,殿下如何受她所托。” 卫清晏眼眸沉静,“我略同玄术,福珠珠请我替她看看她的祖父祖母,还有将那多年前未来得及送出的寿礼,送到您手中。” 知道老夫人不会轻信,卫清晏继续道,“福珠珠告诉我,那抹额上面正中间的祖母绿宝石是代表老夫人。 两边各镶嵌的三粒红宝石,代表着您的五子一女,而下头那些黄色的小宝石则是代表着您的孙辈们,意义着他们都陪在您的身边。 而绑带后面的大东珠则是她,她说,您将她放在心口疼了十几年,她把自己缀着您的脑后,代表着她时时刻刻拥抱着您。” 老夫人浑浊的眼泪浸了湿意。 是的,她的珠珠总是与旁的人想法不同,当时她从小喜哪里得知后,很想问问她的珠珠,那么大颗东珠缀着祖母脑后,就不怕休息时,膈着祖母的脑袋。 可她忍住没问,因为那是她的珠珠给她的惊喜,是珠珠的心意。 心里已经信了几分,老夫人却依旧看向了喜嬷嬷,向她确认卫清晏所言真假。 喜嬷嬷点头道,“老夫人,奴的确听闻大魏的皇太女通晓玄术。” 他们虽在庄子上不过问皇城的事,但不代替塞了耳朵,遮了眼,那边的消息还是要及时知晓的。 “那殿下说说,我的珠珠是何模样?”老夫人的手微微颤着,神情依旧淡然。 卫清晏朝喜嬷嬷道,“还请嬷嬷借笔墨纸砚一用。” 喜嬷嬷看向老夫人,见她点头,忙让另一个老嬷嬷在一边伺候着,自己小跑着朝书房而去。 而京城里。 青芜一觉醒来,重又拿起福珠珠的画像,念叨着,“若你没死,如今会长成什么样呢。 你若在,应是会站在本宫这一头的吧?本宫对你那么好,福珠珠啊,本宫养友千日,却无用友之时。 好气啊,你连及笄都不曾,谈什么情说什么爱,你瞧瞧你,模样都没长开,这头饰都撑不起,真像太子妃所言,好似小人扮大人,还有着衣裳……” 她的话戛然而止。 良久后,突然喊道,“平嬷嬷,平嬷嬷……” 容与闻声而来,关切道,“出了何事?” 青芜视线依旧落在画像上不曾离开,急切道,“快去叫平嬷嬷来。” 平嬷嬷是她的乳母,没多久便被容与请了过来。 “我的公主啊,出了何事啊。”平嬷嬷亦是满面急色。 “嬷嬷。”青芜一把将平嬷嬷拉坐在身边,“您帮本宫看看,福珠珠这身上的衣裙,是不是当年赏菊宴上,她穿的那套?” 担心平嬷嬷听不明白,她又解释道,“就是她出事前,最后一次入宫穿的那套衣裙。” 平嬷嬷闻言,忙眯了眼睛凑近了看,笃定道,“是的,这布料是先帝赏赐给公主的,公主和福姑娘感情好,便让嬷嬷用这布料做了两件不同款式的衣裳。” 当日福姑娘穿的就是这件,公主当时还说她偏心,给福姑娘做的款式比公主的好看,为此,平嬷嬷记得清楚。 只是过去这么多年,公主怎的又想起这事了? 青芜顾不上跟她解释,带上画卷便再度去了太子府。 昨日,她光顾着想时煜的身世,不曾仔细留意福珠珠画像上的穿着,今日,细看之下,才觉不对。 那衣裙是福珠珠第一次穿,赏菊宴那日大部分时间她都和福珠珠在一起,并不见有人在宫里作画。 且她是公主,没道理宫里有画师,不给她画,反给福珠珠画。 那么卫清晏手里的画像是怎么来的? 她想起卫清晏是通玄术的,会不会是她看到了福珠珠的魂魄,照着这魂魄作的画? 可她既然能看到福珠珠,那也应该能与福珠珠沟通的,福珠珠那大嘴巴定然会告知她的身份,为何卫清晏还要问她? 难不成卫清晏是试探什么?她必须得问个明白。 可等她到了太子府,却被告知卫清晏两人皆不在府中。 青芜想到什么,莫名觉得不安,但惊蛰却不肯告知去向,青芜只得派人去查,得知他们出了城,青芜惊道,“他们是不是去找老镇北侯了?” 惊蛰没敢轻易透露主子行踪,青芜却是急道,“你快告诉我,是或者不是,你家主子很有可能被人设计了。” 第331章 有阴谋 城外庄子上,卫清晏将画好的画像递到老夫人面前。 画像和青芜手中的一模一样,只不过瞧着新旧程度不同,落在青芜手里的画卷,瞧着有些年头,那是时煜故意做旧的。 老夫人目力已经不太好了,看了许久,终是红了眼。 “这么多年,她还没投胎吗?” 卫清晏提着竹筐在她身边坐下,“大抵是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老夫人的手颤了颤,她的珠珠竟是死后都不得安息么? “既然没投胎,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入老身的梦,让老身看看呢?” 卫清晏看了眼竹篓,福珠珠伏在老夫人膝上,已是流泪满面,一声声唤着,“祖母,祖母,珠珠好想您和祖父啊,珠珠好想你们啊,祖母……” 福珠珠不说,卫清晏亦不语。 老夫人没得到回应,又问道,“太子妃能作这画,想来是能看得见她,她如今好么……是否一同过来了?” 她原也是不信鬼神之说,可这些年她唯有寄托神佛,才得以活下去。 每月初一十五,她都会去放生,为她死去的孩子们祈福,期盼他们早日投个好胎。 如今她身体不好了,出不了门,从不信鬼神的老侯爷会替她去。 可她的珠珠…… 她又仔细看了看画像,太子妃画的是她最后一次见珠珠的装扮,那日,珠珠要入宫赴宴,欢欢喜喜地来同她请安。 从宫宴回来,便闹了脾气,一个人闷在屋里,翌日一大早又出了门,而后失踪。 再见她,已是在水里泡得发胀,被鱼虫啃噬得不成模样。 她的珠珠啊,自小没了母亲,跟在她身边长大,那晚得知她不开心,她却只当小孩脾气,没及时去看她,让她冲动之下做了傻事。 是她失职啊。 “姐姐,别告诉祖母我在。”福珠珠捂着唇,拼命摇头,“求你了。” 若祖母知道她在,定然会问她话,她心里有太多委屈,她不确定面对祖母,她还能不能守住那个秘密。 卫清晏将竹筐提到了另一边,老夫人身子不好,福珠珠靠近她太久,对她身子不利。 “老夫人,这些是她入梦告知于我的,这画像也是我根据另一幅画像所做。” 不能告知实情,便只能再度扯谎。 “我与夫君昨日入住太子府,在宫里赏赐来的古董字画里看到了这幅画像还有那个抹额。 当夜,便有声音入了我的梦,托我替她来看看您,才有了今日之行。” “太子妃这是何意?”喜嬷嬷急问,“小小姐既没投胎,为何自己不能来看望老夫人?” “我不知,但她盼着老夫人和老侯爷健康长寿,不要再为她的死挂怀,如此她才能安心,今生缘尽,来世可期。” 后面那句是说给福珠珠的听的,希望来世亲缘能让她对轮回有丝期待,否则要不了几日,她便会魂飞魄散。 见福珠珠已从老夫人膝上抬起头,卫清晏起身,将背篓提在手中,“老夫人,她所托之事我已做到,便告辞了,万望老夫人多多保重。” 老夫人的身子太弱了,福珠珠不宜停留过久。 喜嬷嬷还想再说什么,被老夫人阻止了,她垂了垂首,以作行礼,“多谢太子妃。” “姐姐,谢谢你。”出了庄子,福珠珠带着哭腔道,“谢谢你带我来看祖母,谢谢你替我安慰祖母。” “不必谢我。”卫清晏将背篓放置地上,与瓷瓶里的人面对面,她道,“你应该听得出来,我更希望你告知我实情。 从你被送到我面前起,有些事便不只是你的事,福珠珠,你有你想护的人,我亦有我想护的人。 你不愿说的,在不伤害我在意之人的前提下,我会尽量成全你,就怕事与愿违。” 她和时煜是绝不会被动挨打的。 福珠珠抿唇不语。 卫清晏也不多言,她知道福珠珠定然是遭遇了极为惨烈的事,可在她要求来见老夫人,想送那个抹额开始,她的事注定是瞒不住的。 她解了思亲之苦,可又何尝不是重掀亲人的痛苦回忆和疑虑,但枉死的人记挂亲人,谁又能说她错呢。 将竹篓交给暗卫,卫清晏对福珠珠道,“今日怕是见不到你祖父了,你先回太子府。” 老侯爷要落日回府,他们无法等到晚上,届时,城门已关。 福珠珠又是一声谢谢后,再没了话。 卫清晏颔首,从暗卫手中接过另一个竹篓,和时煜上了马车。 马车在一处山脚停下,两人带着背篓上了山,大约半个时辰后,两人重新上了马车,返回城中。 青芜在太子府等的焦急不已,可惊蛰的嘴跟锯嘴的葫芦一样,如何都撬不开,她只得亲自出门,打算去城外老镇北侯的庄子瞧瞧。 却在半道遇到了回城的夫妇俩。 青芜喊停马车便跳上了太子府马车,将画像往卫清晏面前一展,“你如实告诉我,这画像究竟是怎么来的?” 卫清晏还是先前的说词。 青芜其实在等待的过程中,就已发现这画卷是有些陈旧的,但还是狐疑道,“那你今日去找老镇北侯夫妇,又是作何?” 卫清晏又将对镇北侯老夫人那套声音入梦的话,同青芜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宫里的赏赐里不仅有福珠珠画像,还有那抹额?” 她本想问,为什么先前没听她提抹额,但卫清晏的说法是,看到画像后,晚上才被福珠珠托梦,才知那抹额的来处,并找到了它。 逻辑说得通,但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只得问,“你没骗我?” 卫清晏笑,“姑姑是怀疑我们,还是担心我们吗?” 是想到了什么,让青芜来得如此急切? 青芜掀了个白眼,她的确怀疑,怀疑这两傻蛋刚到凤昭,就被人算计了,林万芷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时煜还不知自己的身世,在他心里皇后就是她母亲,她不能在他面前说皇后的不是,有挑拨离间之嫌。 便抬了抬下巴,“你们是本宫侄子侄媳,本宫担心你们有何不妥? 珠珠穿的这衣裙是她出事前一日所穿,那日宫里办赏菊宴,根本没安排画师,按理,宫里不会有她的画像,又怎会混在宫中的赏赐里到了太子府?” 卫清晏看向青芜,“宫宴那日,姑姑一直和福珠珠在一处吗?或许是你不知道的时候,有人给她画了这幅画像呢?” 她已能确定,福珠珠就是在宫里出事的,青芜若不知福珠珠的真正死因,那么两人必定是分开过一段时间的。 而就是那段时间,福珠珠遇害。 青芜一滞。 她和福珠珠的确分开过。 若那日真的有人给福珠珠画了像,还将那画像藏在宫里多年,如今又送到太子府,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宫里的人办事粗心是会掉脑袋的,所以,是有人故意为之。 可又觉得不对,若说画像是宫里画的,抹额又怎么解释,福珠珠总不能宫宴还带着抹额进宫吧? 青芜又狐疑的看向卫清晏。 也不排除这丫头没说实话,但她一个刚到凤昭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插手多年前的事。 莫非是有人借卫清晏的手,做些什么? 她一时想不明白,但她总觉这里头有阴谋。 青芜心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表面确实懒洋洋的,似漫不经心道,“宫里那些个狗奴才,真是办事越来越懈怠了。 本宫就受受力,去替你们把把关,免得你们府中还有旁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劳姑姑。”一直做摆件的时煜,开了口。 卫清晏亦扬了唇,“好。” 第332章 入局 马车是傍晚时分进了城。 时煜率先下了马车,转身去搀扶卫清晏时,府中下人便过来替他们拿马车里的东西。 下人手上一个不稳,竹篓翻倒在地,里面的元宝香烛撒了出来,下人忙跪地求饶,“小的该死,殿下饶命。” 卫清晏沉了脸,也只道了一句,“不可再犯。” 事情算是过去了。 青芜见状,蹙了蹙眉。 待进了院子,她方才道,“你们这样好说话,这些下人便当你们好欺负,将来行事只会更荒唐。” 装着元宝香烛的竹篓能有多重,怎会失手打翻?只怕是有人想借机看看竹篓里有什么吧。 这宅子是皇后置办的,管事是皇后的人,那这下人为谁办事,青芜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 “若处罚了,大抵又会说太子残暴不仁。”卫清晏缓缓道,心里却生了一丝戾气。 他们是怀疑那竹篓里装的是瓷瓶么? 听了这解释,青芜也反应过来,那是大门外,时煜他们刚回凤昭,只怕大家都盯着他,一言一行皆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抛开背后的内情,不小心失手,的确算不得大错,若贸然严惩,反而显得时煜狭隘无度量,对百姓不仁。 太子不仁,于谁有利,还用想么。 何况,无论竹篓里是什么,下人回到府中想看还是有机会的,却在门外打翻,未必没有算计两人的意思在里头。 好在,两人是沉得住气的,能想到这处,青芜觉得卫清晏两人比自己聪明,那惩治皇后的人,有的是别的法子,心里头稍稍安定了些,也就不再多言,又去日常逗弄了下曹忆昭。 将他惹得嗷嗷哭时,她也像是被曹忆昭气极了,嚷着要找时煜告状,便顺势到了两人跟前。 卫清晏将宫里赏赐的册子拿给她看。 青芜不见外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得仔细,待看到鲛人瓶三个字时,她用手指了指,“这个在哪里?本宫看看。” “本是在我卧房,我觉得喜欢,便挪去了书房。”卫清晏回道,青芜问的正是藏着福珠珠残魂那个。 “这瓷瓶可是有何不妥?” 青芜眉尖一蹙,“先带本宫瞧瞧去。” 等的就是这一刻,卫清晏自不会迟疑。 待看清那瓷瓶,青芜眸中含愠,“竟将死人的东西送到你们这里来,真是好龌龊的心思。” 卫清晏佯装吃惊,“死人?” 青芜指了指瓷瓶上头的鲛人图像,“这瓷瓶不是什么珍贵东西,这上头的画却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作。 你们看那些鲛人,上半身倾城美貌似仙子,她们的穿着也与我们不同,听闻那高人将她们唤作美人鱼,说是在异界亲眼所见而绘制。 画完之后,高人便没了踪迹,兜兜转转,这瓷瓶被下面的人献到了父皇面前。 这样新奇的东西,谁都想要,本宫亦不例外,但父皇却赏给了当时盛宠的月嫔。 听闻月嫔很是喜欢,将瓷瓶放在卧房,日日都要观赏,直到有一日她身边的婢女一头撞死在那瓷瓶上。 沾了人命,月嫔又舍不得丢弃,加之是父皇赏赐,也不敢丢弃,便将那瓷瓶收进了库房,之后再也没拿出来。 父皇驾崩后,月嫔没多久也去世了,应是她死后,瓷瓶又被内务府收回去了。” 没想到,竟会被送来太子府。 青芜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林万芷真是好样的,果然不是亲儿子,将这样的东西放在时煜他们的卧房,是巴不得给他们添晦气么。 卫清晏和时煜对视一眼。 竟是这样,他们先前的猜测错了?皇后不知福珠珠的死? 可不对,福珠珠的魂魄就在这瓷瓶里,刚刚下人打翻竹篓,也说明此事有蹊跷。 那下人是皇后的人,除了皇后谁敢指使皇后的人? 再看瓷瓶里的残魂,听了青芜的话,竟又有发狂之势。 卫清晏不动声色一个符送过去,好奇道,“这瓷瓶才半人高,婢女怎会撞瓶而死,她是何时死的?” “说来也是巧,就是那次的赏菊宴,听闻是婢女弄坏了月嫔宴上要换的新衣裳,被月嫔罚得重了些。 她心生记恨才起了便是死,也要毁了月嫔心爱之物的念头,只是不知是这瓷瓶过于结实,还是她运气不好,就那样死了。 瓷瓶上染了不少血,不过本宫还不曾近看,听说福珠珠在找本宫,本宫也没看死人的爱好,就离开了。” 但她在路上遇到了心仪许久的人,因而耽搁了些时间,等再去寻福珠珠时,听闻她跟着她父亲已经出宫了。 若那日,她及时去寻福珠珠,是不是就能开解开解她,不让她犯傻寻死了? 心中愧疚再度涌起,青芜也没了多说的心思,对卫清晏道,“书房是你们常来的地方,这东西到底沾了晦气,你们寻个地方安置下” 想到卫清晏会玄术,她又道,“若你能驱驱上头的晦气,便当本宫没说。” 随后她将册子剩下的检查完,见没别的异常,便将册子还给卫清晏,话锋一转,“你说福珠珠托你去看她祖母?她自己不能去看吗?莫非鬼魂也有束缚?” 卫清晏看了眼残魂,见她没反对,便嗯了一声。 青芜脸上惯有的慵懒笑意,渐渐敛去,换上一抹冷意,“若她再入你的梦,你替本宫转告她,既然选择了死,前尘往事便已是过去,何须执着,不若投个好胎,重新再来。 若她的死,非她本愿,便入本宫的梦,告诉本宫,无论对方是谁,本宫也会替她报了这仇。 本宫认识的梁福珠,从来不是软弱之人,没得做了鬼,反倒成了怂包。” “青芜,呜呜,青芜你还是对我这么好……”残魂再度泣不成声。 卫清晏微微颔首。 哪里需要她转告,残魂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却依旧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卫清晏看着这样的残魂,心里已猜到了她的死因,但又觉得骇人至极,光想想,便觉神魂俱裂。 青芜离开后,她抚上瓷瓶,“有人可能怀疑你在这瓷瓶里,所以,打翻了我的竹篓。 这说明,对方不是监视这瓷瓶,便是监视了你祖父祖母,梁福珠,你拼着魂飞魄散要掩盖的事,怕是掩盖不了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太思念祖母他们,便让姐姐带我出去。” 残魂抽搭,“我是不是还连累了姐姐?对不起。” 卫清晏摇头,“与你无关。” 要算计她和时煜的人,便是她没入梁福珠这个局,也会有别的事等着她。 “你死后流连世间多年,本早该魂飞魄散,却还残留一抹魂魄等到我来,便是我们的缘分,也是天道厚待你。 先前我以为你想护害你的凶手,今日见到老夫人,我才明白,你不愿吐露实情,真正想护的是你的祖父母,对吗?” “你怎么知道?”残魂露出震惊神情,“那姐姐你能帮我护着他们吗?” 卫清晏点头,“我尽力。” 残魂似有些动摇,又问,“姐姐,你说来世可期,是真的吗?” “事在人为,至少你要有来世。” “我想要来世的,做梦都想。”残魂又落了泪,“我告诉姐姐一切,请姐姐帮我。” 卫清晏从书房出去时,已是深夜,时煜站在门口等她。 瞧见她红肿的眼眶,心疼地将人一把抱起,“回去休息。” 只是,还没走到卧房,冬藏便匆忙跑了来,“太子,太子妃,出事了。 镇北侯带着人在门口叫嚣,说太子妃下毒害了老夫人,要太子妃偿命。” 第333章 险恶用心 镇北侯在门口闹得很大,却不进府,卫清晏和时煜便知两人来者不善。 虽是大半夜,可这动静早就将整条街上的府邸都吵醒了。 是以,卫清晏几人到府门口时,门外围观了许多看热闹的,其中不乏朝中官员,毕竟青雀街上住的不是朝中大员便是皇亲国戚。 “你是何人?”时煜看着站在最前头的镇北侯。 他两鬓染白,一身锦衣,保养得极好,瞧着五十多的年纪,实则已是花甲之年,一派儒雅像,不像武将,倒像是文官之流,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好相貌。 只不过此时,他面容冷沉愤怒,听了时煜的话,不甘不愿地行了个礼,“镇北侯梁永安参见太子殿下。” 他带来的一众人也得跟着跪下行礼。 毕竟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时煜执着卫清晏的手,只静静看他们,并不叫起。 梁永安跪了片刻,意识到什么,只得又同卫清晏这个太子妃行了一礼,时煜方才缓缓道,“起吧。” 站起身,梁永安神情愤怒中又带着些悲痛,“太子妃,老夫母亲已是八十多的高龄,本就缠绵病榻,您何故对她如此狠毒?” “你今夜大张旗鼓前来,张口便说太子妃害了你的母亲,证据?动机?”时煜依旧神情淡淡,声音却是冷得似那雪山的寒冰。 梁永安心里莫名怯了下。 那日滴血验亲,他也在场,觉得这找回来的太子殿下,虽寡言,但瞧着还算好说话,不像个有本事的。 今日竟在他身上看到了上位者的凌厉,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太子妃为何要害我母亲,我想也请太子妃给个解释。 至于证据,今日只有两位殿下去过城外庄子,太子妃一人去见了我母亲,还说了荒谬至极的话,并给她画了一幅小女的画像。 世人都知小女是家母的心头肉,得了小女的画像,她自是时时刻刻捧在手里。 却不知那画像上竟被渗了毒药,家母闻久了,毒入心脾,如今已是人事不知,她这般的年纪,太子妃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你的意思是,太子妃受本宫指使,害了贵府老夫人?”时煜神情依旧平静,声音又冷了几个度。 “臣不敢,先皇仁善睿智,臣相信太子殿下承袭先皇血脉,定不会糊涂恶毒地残害我凤昭子民。” 梁永安义正言辞,一副痛心疾首样,“但太子妃终究是他国储君,大魏先帝又曾偷走太子,至今不知他是何居心,太子妃是他嫡亲孙女,是否也有旁的心思,臣却不敢确定。 家母城外休养二十多年,从未有过差池,庄子上伺候的皆是家父家母身边的老人,他们素来忠心耿耿,今日太子妃一去,便出了事,还请太子明察,给我镇北侯府一个公道。” “本宫没下毒,也想不出要给老夫人下毒的理由。” 卫清晏眼底寒芒微闪,“不如镇北侯替本宫想想?”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她,给她甚至大魏扣上谋害老夫人的罪名,时煜信她,自会站她这边。 届时,他们定会引导凤昭百姓,让他们以为时煜这个太子的心,不在凤昭,而在大魏。 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太子,他们如何放心让他上位。 若时煜不帮她,一个为了皇位连妻子都护不住,甚至不愿护的储君,小家护不好,将来何以护天下? 左右都能牵扯到时煜头上,这样卑劣的手段,卫清晏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初见那日,给时煜扣上不孝大帽的皇后。 “作恶之人的心思,本侯如何知晓?” 梁永安满面怒容,“但本侯知道,杀人偿命,若家母有个好歹,本侯便是拼了得罪太子殿下,也会要太子妃为家母偿命。” 果然,话里话外都带上了时煜。 “侯爷为何不问,本宫初来凤昭,为何会丢下府中一应事务,跑去见老夫人?” 卫清晏冷笑看他,“在大魏,想要判一个人有无罪名,至少要证据确凿,且由衙门查办。 本宫不知,原来在凤昭,只需有势力,凭意愿便可随意污蔑他人,看来,这太子府是当真入不了镇北侯的眼。 亦或者皇后娘娘在凤昭举步艰难,故而她的太子在凤昭人人可欺? 你只凭一张嘴,便给本宫下了罪名,那本宫也可说,给你母亲下毒的,是你自己。 目的嘛,自然是为了挑起两国祸端,陷太子于两难,如此,你瞧不上的太子殿下,便在凤昭无立足之地了,对吗?” 梁永安心下一跳,儒雅的面容裂出一丝不耐,亦或者慌张,“好个巧舌如簧,本侯今日来,是为家母讨公道,不是听你东拉西扯的。 有没有害人,为何害人,你心里有数,不报官是因本宫顾忌太子颜面,想着你若交出解药,此事便罢。” 他万没想到,这大魏皇太女竟如此机敏,还这般直白地将话全部嚷了出来。 可他没想到,时煜的拳头更直接,他朗声吩咐冬藏,“去报官,本宫也想查一查,究竟是何人害了梁老夫人要栽赃在我们夫妇头上。” 时煜怎会任由清晏在凤昭被人欺负,故而,便是知道背后之人的龌龊心思,他说的也是夫妇二字。 绝不会让矛头指向清晏一人,察觉手被卫清晏握紧,他眸色温和地看了她一眼。 再转向镇北侯一众人时,俊脸寒霜,“另外,侯爷闭口不谈的,本宫来告知大家。 今日我们会去庄子上,乃是因为我们在宫里赏赐的物品中,发现了梁福珠的画像和她当年为老夫人准备的寿礼。 梁福珠昨晚入太子妃的梦,请太子妃将她当年未来得及送出的寿礼,送给老夫人。 老夫人疑心托梦之说,便请太子妃绘下梁福珠画像,笔墨纸砚皆是庄子上的,又是当面作画,太子妃如何下毒?” 皇后送那瓷瓶是何用意,他暂不知,但他却可以让大家知道,皇后对他这个儿子并不上心,否则赏赐物品里怎会有死人之物。 她也不可能将赏赐册子公开,因为册子上便是没有画像和抹额,也有鲛人瓶,推给宫人,同样是她这个母亲不够尽心。 是以,皇后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时煜不屑用这些手段,但他从不自诩君子,惯奉以牙还牙。 冬藏转身便去,人群中两个官员模样的中年男子对视一眼,皆暗暗退了出去。 两人分别是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这里动静这般大,两人听了下人的话,早已出来看热闹。 但镇北侯没报官,又牵扯的是新归来的太子,两人便也没主动站出,如今,太子主动报官,虽不知他去的是哪个衙门,他们却是要回去准备准备的。 第334章 撑腰的有些多 两人隐下时,一个眉眼端正,却瞧着有些落魄的中年男子走上了前,朝时煜和卫清晏拱手道,“微臣梁福苏见过两位殿下,祖母的确是见过太子妃后才中了毒。 庄子上的下人也确实说过,太子妃是受小妹所托,可小妹去世多年,这言论实在有些荒诞。 加之小妹当年乃自杀,可见她对家人已无留恋,又怎会惦记着要给祖母送寿礼,那抹额又怎会混在御赐之物里?” 卫清晏打量他,见他与梁福珠有些面容有些相似,应是梁福珠口中一母同胞的兄长,“可本宫梦中,梁福珠一声声凄厉叫喊,她死得冤枉,你为何认定她是自杀? 至于御赐之物,自然该由宫中去查。” “太子妃,这是本侯家事,小女去世已多年,本侯不想重提伤心事。” 梁永安赶在儿子前头开了口,眸色冷冷,“太子妃只需交出解药便是,若不肯,那便如太子所言,对薄公堂吧。” 卫清晏颔首,“如你所愿,请凤昭的侦查衙门,还本宫一个清白。” 似想到什么,她看向梁永安,似笑非笑,“顺便也查查梁福珠的死因吧,她在本宫的梦里一直喊痛,可本宫听闻她是溺水而亡,该不会那般惨叫喊痛才是。” 梁永安的脸不可控地抽搐了下,随即怒喝道,“太子妃,你说这般诛心之言,究竟是何目的。 明知小女死得不光彩,是我梁家之痛,何苦拿此事来割我们的心?” 都是神圣鬼鬼之词,他不信的,不可能真有什么鬼的,不然这世间早乱套了。 “笑死。”一道嗤笑声传开,青芜一身红衣从人群里走出,“福珠珠为情自杀,不是你说出来的么?如今知道颜面了? 原先本宫就怀疑,福珠珠那样的性子,怎会殉情,原来这背后当真有隐情么?” 不待镇北侯说话,她便高举手中半块国玺,“京兆府尹何在?” 众人见是国玺,忙跪地,刚隐下半路被公主府的护卫拦回的京兆府尹刘大人应道,“臣在。” 见国玺如见陛下,当年先皇临终前将这半块国玺交由青芜公主手中,这些年青芜公主仗着这国玺嚣张任性。 但拿出国玺号令臣子,这还是第一回,刘大人额头渗汗,真怕届时皇后与公主意见相左,他要在两块国玺中间夹着。 便听得青芜道,“本宫以国玺之名,命你三日内查明福珠珠真正死因,逾期查不出来,本宫便送你去地府亲口问她。” 她仍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眼里却蕴着杀意,“本宫的姐妹,还轮不到旁人算计谋害,无论是谁,本宫定让他千倍百倍的付出代价。” “还请公主慎行啊,怎能仅凭别国太女的随口一言,便要将我侯府之事再度翻出来供人茶余饭后。 您和珠珠向来亲厚,怎忍心看她死后多年还被人嘲笑?珠珠又何德何能,因一时冲动自杀,却要劳动您拿出国玺……” 梁永安心里有些慌,面上却是一副为了女儿名声着想的慈父面孔。 青芜冷哼一声,“本宫乐意,你管得着么。” 之后便不再搭理梁永安,用脚踢了踢跪在地上没动的京兆府尹,“怎么,你嫌三日时间过多?” 京兆府尹苦着一张脸,“臣不敢,臣这就去。” 国玺都拿出来了,他不能不遵令,青芜这祖宗他也得罪不起,任性惯了,说要他命是真的会要他命。 可多年前的事情,当年镇北侯府既没报官,又没透露出具体详情,那时他还没搬来京城,三日时间,他要如何查啊。 京兆府尹脑子里一片空白,起身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后,瞧见梁福苏,忙一把拽着他的衣袖,“还请梁兄同本官细说下令妹的事。” “福苏!”梁永安阻止不了青芜,便警告自己的儿子。 可梁福苏只是微微一礼,“侯爷,若珠珠的死当真有内情,福苏只会感激公主好意。” 这一声侯爷,让梁永安,也让围观众人想起来,梁福苏这个侯府嫡长子,多年前便已脱离侯府,自立门庭了。 原本该是镇北侯世子之尊的人,如今也只是在军营谋了个没有实权的官职。 人群中,不知谁嘀咕了句,“福姑娘当年才十三岁,未听说有什么心上人,突然就闹出殉情的事。 这侯府嫡长子也割离了侯府,老侯爷和老夫人更是多年不曾回府,如今享受侯府尊荣的竟是镇北侯的一双外室子女,莫非,这其中真有什么蹊跷?” 这一声疑,引出了无数人的窃窃私语。 这是梁永安完全没料想到的情况,他稳住心神,看向青芜,“公主这是要用小女的事,掩盖太子妃害人一事吗? 公主别忘了自己是凤昭的公主,便是想拉拢太子,也不是这种做法……” 他企图引导众人,便是真的查出什么,也是青芜和卫清晏的阴谋,目的是狼狈为奸,企图利用时煜这个傀儡夺皇后的权。 “啪!”青芜直接用国玺打在了梁永安脸上,“太子是本宫皇兄的儿子,是本宫血脉相连的亲侄儿,我们本是一家,何须拉拢。 若老夫人的确是卫清晏所害,本宫看在福珠珠的面上,定也不会饶了卫清晏,可她是否有罪,自有府衙查办后下定论。 本宫打你,是因为你该打,原因你自己清楚。” 梁永安清楚吗? 他不清楚,因为青芜之前不曾表现得对他这般厌恶,甚至因为他对珠珠的好,青芜对他始终是有些敬着的,今日突然这样,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梁永安的后背有些濡湿。 可她如何知道,难道是卫清晏看见了什么,告知了她? 不可能的,不会有鬼神的,何况,他们做了措施的,这么多年过去,不可能的,他今日来是有任务的,决不能被这些事,乱了心智。 可大脑却不受控制的去想。 在梁永安心绪不明时,冬藏带着大理寺卿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夏女官。 她朝时煜和卫清晏行礼后,对镇北侯道,“老夫人出事,娘娘很忧心,已命御医前往诊治。 但娘娘相信太子妃识大体之人,绝不会做下毒谋害老夫人之事,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故而,娘娘请两位殿下和镇北侯入宫,好当面说个清楚明白,以免伤了彼此和气。” 卫清晏却道,“多谢娘娘好意,不过,本宫到底是她的儿媳,虽持身行正,但避免有人疑心娘娘偏袒本宫,本宫还是留在此地,等大理寺查明真相吧。” “这……”女官没想到卫清晏会拒绝皇后旨意,正欲再劝说。 便见大魏一众使臣浩浩荡荡而来,走在最前头的便是督察院左都御史王刚正,左右两侧略慢他一步的是护国军统领苏同和黄康,再往后是何世恒等人。 最先开口的是王刚正,“我家太女说的是,既然屎盆子扣头上了,自然是要查个清楚明白。 太女不仅是凤昭太子妃,亦是我大魏储君,代表的是我大魏,我们千里迢迢而来,是为结两国之好,不是来被人随意污蔑的。” 卫清晏看着一众人,想起临行前父皇所言,眉眼弯了弯。 父皇说,“王刚正那个老东西,刚正不阿,但吵架是一把好手,费嘴皮子的事,你别累着自己,让他上就成。” 苏同亦道,“无根无据,便冤枉我大魏储君,莫非镇北侯是担心侯府败落,外室子撑不起门楣,便毒了自己的老母亲,赖到我大魏储君头上,以此挑起两国战事? 好趁着进棺材前,再捞点战功,余荫外室子?” “陛下果然英明,猜到两位殿下来了凤昭,或许会受欺负,早早便将护国军交给太女做了嫁妆。” 黄康接话,看向镇北侯,“你若妄图靠欺我家太女,来达到自己的龌龊心思,我护国军决不允。” 卫清晏又想到父皇说,“护国军是你卫家父亲所组建,朕重新招募了两万新兵,凑满原先的人数,今日交由你带去凤昭边境。 若受了欺负,该震慑的还得震慑,娘家腰杆子硬,婆家才不敢轻视你,你我父女同心,我大魏何惧。” 时煜眼里的寒意亦消散了些,同女官道,“太子妃的顾虑,是对母后的一片孝心。 但母后有召,也不能不去,便请王刚正大人代替太子妃,随本宫入宫在母后面前,同镇北侯辨个清楚明白吧。” 第335章 时煜疑心身世 梁永安不想跟着时煜他们进宫。 他今日来的目的,是想坐实卫清晏落一个谋害镇北侯府老夫人的罪名。 本以为他们初来乍到,哪怕身份高贵,在无法自证的情况下,也会诚惶诚恐。 而后,大魏那边或许会跟着诚惶诚恐,或许会为了大魏颜面据理力争,但无论是何情况,最终他都会咬死卫清晏。 他的确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卫清晏下的毒,可卫清晏他们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他们下的毒,但卫清晏去庄子是抵赖不掉的事实。 再经过得当的舆论导向,他的目的便可达成。 可事情的发展,与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大魏国力不及凤昭,大魏人却像吃了豹子胆一样,那么刚,说话更是不懂委婉,粗鄙至极。 皇后定然也是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所以,才会及时出面,让他们去宫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若大魏不罢休,那必然会有一方要牺牲,他担心牺牲的会是他。 毕竟,皇后在一些事上已经对他有些不满,否则也不会将那瓷瓶送去太子府,以此来敲打他。 偏偏青芜又插手进来,要调查福珠之死,实在令他不安。 可他能抗旨吗? 不能。 那就只能跟着进宫。 到了太和殿,皇后已端坐龙椅之上,见到他,便是眉眼凌厉地问道,“镇北侯,今夜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永安便又将在太子府门外的说词,同皇后说了一遍。 “胡闹。”皇后斥道,“没有明确证据,你怎可认定太子妃就是下毒之人。” “娘娘,臣的老母亲八十多了,见她躺在那里,出气多,进气少,臣心痛难当,的确失了分寸,冲动了些。” 梁永安到了宫里,态度缓和了些,“可今日的确只有太子妃见过家母,家母也的确是中了毒。 给家母看诊的大夫说,那毒药他不曾接触过,无力为家母解毒,家母的情况十分不好,臣担心若不及时解毒,家母怕是……” 他声音渐渐哽咽,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时煜面前,“殿下,今日是臣鲁莽了,但臣实在是担心母亲,才冲撞了殿下。 请殿下看在我母亲年事已高,又曾痛失儿孙的份上,若真是太子妃动的手,请殿下帮忙说和,请她高抬贵手,赐老臣母亲解药吧。” 时煜不愿与他做戏浪费时间,只看向皇后,“清晏不曾下毒,我们也已报官。” “可臣听闻太子妃会些玄术,或许她有抹除痕迹的本事,万一府衙查不到什么,我那老母亲便白白死了么?” 梁永安竟俯地捂脸哭起来。 “哭早了,你老母亲还没死呢,照你如此说,若我家太女真有那等厉害本事,何须去庄子,直接在太子府做个法,送你家老太太归西不就成了?” 王刚正肃容着脸,往前站了一步,“我家太女与你家老太太无冤无仇,要给她下毒做什么? 真要害她性命,我家太女是寻不到立即要人命的毒药?还是做不到悄无声息?要让你得了她去过庄子这一个把柄,在这胡搅蛮缠?” 他看向梁永安的眼神,俱是轻蔑,以至于看向皇后时,那轻蔑还未完全来得及收回。 朝皇后拱了拱手,“这般荒唐,子无须有的指认,外臣盼着凤昭皇后能给我大魏一个交代。” 皇后沉默片刻,徐徐道,“如今双方各自都无证据,而老夫人情况危急,不如此事暂且搁置,交由大理寺查办。 先全力救治老夫人,本宫会张贴皇榜,为老夫人寻觅解毒之人,但凡解毒成功,赏白银五千两,从本宫私库所出。 这样,便是大理寺那边尚未查出真相,或许从老夫人口中也能得知实情,如何?” 她说话时,看向的是时煜,眉眼里带着关切,还有一些无奈。 时煜并未看她,只微微挪动了脚,换了个站姿,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或许不是凤昭皇后的儿子。 站在他身边的王刚正,见他双脚脚尖微微朝内,得了示意,接过皇后的话头。 “外臣认为,不妥。” 在大魏时,他本就已是容王的人,最清楚时煜刚刚的站姿是何意思,不必顾虑他和皇后的母子情,直接开干便是。 得了时煜这样的指示,他还客气什么? “我家太女今日不入宫,也是担心有人误会皇后为她徇私,现下看来太女确实明智。 娘娘,为老夫人解毒确实是重中之重,但您的儿媳问心无愧,这赏银若是您出了,反叫外人误会是娘娘包庇我家太女,那我家太女可真是无罪变有罪,有嘴说不清了。 而这全民张贴皇榜,寻觅解毒之人,又何尝不是给下毒之人机会?届时,凶手借机给老夫人解了毒,还能得了赏银。 万一老夫人也不知是谁给她下的毒,或者有心包庇下毒之人,到时,大理寺也查不出个什么。 那我家太女同样不清不楚地背着这个名头,岂不是冤得很?” “那你究竟是何意思?”梁永安气结。 他揣测皇后就是那个心思,此举不成,便只能暂时放弃,先设法给母亲解了毒,到时候,他这个苦主看在母亲病愈的份上,彰显大度,主动撤案,不予追求。 甚至,还可对外承认,是自己一时冲动误会了卫清晏,但下毒之人找不到,百姓定然会觉得是皇后在为太子妃遮掩丑事。 而他这个镇北侯也是不得不屈服于皇权,才忍了这委屈,便是百姓不那样想,这是他们的地界,他们也可以引导百姓那样想。 可这一切都叫大魏使臣赤果果摆在明面上,大魏这是真的要与他纠缠到底啊。 梁心安求助似的看向了皇后。 第336章 谁在偷听 皇后凤袍下的手,紧了紧。 她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明黄颜色,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凤昭旧制,帝王穿明黄,皇后着正红凤袍,可红色哪及得上这明黄惑人。 她当政后,便将皇后凤袍亦改成了明黄色。 抚了抚凤袍上的凤凰,她眸子微抬,眼底有愠怒,问王刚正,“那依王大人所言,该如何?” 她不喜大魏使臣这般挑衅她的权威,可有些事急不得,她最擅长徐徐图之,自然有些仇也会记下。 “老夫人的确该救,皇榜也可贴,但能否允我大魏医者参与救治?“ 王刚正不卑不亢,“陛下怜惜太女,拨了几名大魏医术不凡的大夫随行,他们定会竭尽全力救治老夫人,以证太女清白。 至于那赏银,娘娘仁爱之心,外臣钦佩,但可否让镇北侯府出,毕竟救的也是他们家老夫人。 若是我们大魏大夫侥幸解了这毒,这赏银我们可以不要,但镇北侯需得敲锣打鼓向我家太女赔礼道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永安打断,“那谁知道,你们大魏不是自己下毒,又自己趁机解毒呢?” 出银子,他没问题,按先前皇后说的,从皇后私库出,实则最后也是镇北侯府出。 总归有些事,也是作作样子。 可若让大魏的大夫参与进来,他们如何趁机给母亲解药?便是借别的大夫之手,只怕这些人也会力查到底。 现在真有些骑虎难下,他一急便有些口不择言。 “瞧镇北侯这样子,好像也不是很急,似乎解毒不是首要的。” 王刚正倏然笑了,但似乎意识到这样不礼貌,便又敛了神色,尽量压着嘴角,“带着这样的臣子,皇后娘娘属实是辛苦了。 镇北侯这担心是大可不必的,不是已经报了官,由大理寺查办嘛,总不能你们凤昭大理寺会偏帮我大魏,还是说,你担心你们大理寺吃干饭?“ “你好生无理。”梁永安涨红了脖子。 他听出来了,大魏使臣在骂他蠢,其实那些话,他说完就后悔了。 王刚正一脸谦和,“过奖过奖,都怪我家陛下过于贤明,将我们这群御史惯得不太会说假话。” 本想再次和稀泥的皇后闻言,眸子暗了暗,“本宫允了,若大魏医者能解了这毒,该给的赏银镇北侯府同样要给,道歉自也是应该的。” 但她不信大魏能解这毒。 王刚正闻言,又是拱手一礼,“皇后明智,既如此,外臣便告退了。” 皇后指甲掐在掌心,若她不允,便是不明智了,还拿魏帝和她比,一个被亲生父亲耍得团团转的蠢货,怎配和她比。 时煜拱了拱手,也跟着要走,被皇后叫住了。 “母后想要张贴皇榜,并非大魏使臣说的那般,本宫只是想早些将人救醒,好给太子妃洗去罪名,免得你担心,是母后着急了。“ 她缓了口气,身子微微前倾,“但你放心,母后不会让人欺负你们的。” “娘娘信太子妃?”时煜顿足转身。 皇后笑得慈爱,“本宫信你,你信她,本宫便也信她,只是,此事确实是巧。 你可否告知母后,你们去庄子究竟是作何?母后也好有个应对。“ “受梁福珠所托。” “世上当真有鬼魂?”皇后惊骇,但似乎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急忙敛去害怕神情。 时煜没直接回答,只将梁福珠入梦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梁福珠的死或许真有蹊跷。“皇后神情有些沉痛,“母后会命京兆府尹仔细查一查。 倒是你姑姑今日举动,叫母后意外,先前梁福珠死,母后瞧着她没什么反应,只当他们手帕之情只浮于表面。 今日她为了梁福珠连国玺都拿出了,可见她是有真心的,当年我们亦是好友,只这些年母后为了国事,有些时候不得不逆了她的意,但或许在她心里,依旧是有母后的。 母后想着,等此事了,我们叫上你两个姑姑,一家人聚聚,若青芜对母后有什么误解,母后同她道歉。 如此,她待你也会更多几分真心,你看如何?“ 时煜道,“一切听娘娘安排。” 心里却多了一抹狐疑。 这真是传闻中,治理江山很有一套,谋略胸襟不输男儿的凤昭皇后么? 为何这语气这般熟悉,像极了从前时德厚后宫,那些眼里只有后宫方寸之地,成日明争暗斗,说话拐弯抹角又暗藏玄机的妃嫔? 还是他对皇后有偏见,想多了? 可皇后那些话,不就是暗指青芜为了梁福珠可以拿出国玺,却不管清晏,挑拨他和青芜的关系? 不就是在说她可以为了他这个儿子,委屈自己讨好青芜?而先前她和青芜的不对付,皆是青芜的任性? 亦或者,凤昭皇后觉得他和萧之安一样好骗? 还是说,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只不过自己经历过多,反而失了纯真,总把人往坏了想? 时煜决定回去和清晏一起分析分析。 凤昭皇后见他神情平静,看不出他是何情绪。 她怜爱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儿子,试探道,“你比母后想象的还要出色,早日适应凤昭,早些把母后身上的担子接过去,好么?” 时煜没有客套,直接应道,“好。” 皇后,“……” 身形一僵,皇后很快恢复自然,“太子妃此时怕是心头不安,你早些回去陪她吧,空了常进宫来,母后会慢慢让你着手政务。“ 时煜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清晏她不会不安的。” 皇后,“……” 王刚正还在外面等着时煜,梁永安见他不走,他也没走,两人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 时煜到的时候,听得梁永安道,“别拿神神叨叨的事找借口,我们凤昭人读圣贤书,不信这个,我女儿去世多年,早投胎去了,托什么梦,分明就是你们有心害人。” “梧桐郡可不是我大魏领土。”王刚正白了他一眼,都懒得跟这蠢货吵,奈何这蠢货上赶着寻他说话。 “那棺材上怪异的红线,铜钱剑,你别告诉本官那不是邪术,还是说别国之人在你凤昭做的?” 梁永安能说什么? 说是凤昭人,那他先前说的话岂不是打脸。 说不是,那不是显得他凤昭无能? 皇后听了能高兴? 只得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往前走了。 皇后从窗口看着远去的人影,沉声道,“查,那画像和抹额究竟怎么回事?” 女官上前,“娘娘,那瓷瓶里真的会有鬼魂吗?“ 皇后沉默不语。 她不曾见过鬼魂,但现在却觉得世间应是真的有的,那瓷瓶她送出去,本是为震慑梁永安,也顺带给卫清晏他们添点晦气。 但第二日,卫清晏他们就去了老镇北侯的庄子,让她不得不怀疑,或许梁福珠的魂魄就在那瓷瓶里。 否则,死在宫里的梁福珠怎会找到卫清晏,若不是梁福珠寻上门,卫清晏为何要翻多年前的事? 这件事也让她意识到,梁永安的确不可用了,他那个外室之子,只会比他更蠢。 “带话给镇北侯,不想当年的事暴露,就让他设法将梁福苏请回镇北侯府,将来承袭镇北侯爵位。” “是,属下这就去。” 皇后却道,“不急,等他回了府再传话。” 免得叫时煜他们察觉。 既然不急着办差,女官便扶着皇后回后殿,见皇后神色略倦,便抱怨道,“若镇北侯早答应您,让梁福苏承爵,您也不会用那瓷瓶敲打他……” “谁。”皇后突然厉喝,打断了女官的话,“谁在哪里?” 第337章 之安隐瞒 “母后,是儿臣。” 萧之安带喘的声音传来,没一会儿,便见他冲到皇后面前,”母后,我刚睡醒就听说镇北侯污蔑嫂嫂。 嫂嫂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害镇北侯老夫人,您可要为嫂嫂做主,把那镇北侯处置了。“ 他脸微微泛红,头发也是随意的挽起,应是醒来听闻消息就急急跑来了。 “小安。”皇后无奈道,“怎能因为你亲近你嫂嫂,母后就随意处置镇北侯呢?” “嫂嫂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冤枉嫂嫂就没按什么好心。” 萧之安神情愤怒,“儿臣瞧着他就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武将成日装得一副儒雅模样,道貌岸然的。 再说了,他真要孝顺,就不会让老镇北侯夫妇在城外一住就这么多年,如今就因为嫂嫂去拜访了老夫人,就说嫂嫂害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皇后看了眼门外,哪里有个太监朝皇后微微摇头,皇后暗暗松了口气,小安是刚来,没听到什么。 她握住儿子的手,牵着他往龙椅上坐,“那小安帮母后想想,母后该以什么名目处置他呢?小安可有他诬陷你嫂嫂的实证?” 萧之安一滞。 随后撒娇道,“母后,我英明神武的母后,您帮帮嫂嫂吧。” “母后自然要帮她。”皇后习惯了儿子的撒娇,也享受儿子的依赖,叹了口气,“可难就难在你嫂嫂去了庄子,有这个嫌疑,而她的理由却是受死人所托,这如何叫人信服? 之安,你先前在大魏呆了不短时间,你嫂嫂真的能看见鬼吗?“ “嫂嫂没说过有鬼啊?” 萧之安神情有些茫然,“不是托梦吗?嫂嫂曾说过,人死后如果有执念,可能会化成怨,嫂嫂说,那怨就是一股气,只记得自己的执念,化解了就散了,不是鬼。 嫂嫂通玄术,偶尔能感知到这种怨气,嫂嫂心善便会替死去的人完成他们的执念,她会去看镇北侯老夫人,肯定也是因为梁福珠死前挂念亲人,嫂嫂去帮她了结这个执念。 既然是好心替梁福珠办事,又怎么会去害老夫人啊,母后,是不是有人不喜欢嫂嫂,想故意害她啊?“ 他想起太子哥哥曾说,嫂嫂会玄术的事,不能随意告诉别人,免得被人知道嫂嫂底牌,从而害嫂嫂。 母后虽不是别人,但难免会因时德厚偷走太子哥哥而迁怒嫂嫂。 他说这些不算透露过多,也不算骗母后吧,只是有所隐瞒而已,但他以前从没瞒过母后什么,这是头一次,到底还是心虚,便将脑袋拱在皇后肩上,不敢看皇后的眼睛。 “母后,嫂嫂对小安有救命之恩,母后就帮小安报答嫂嫂这个救命之恩吧。” 皇后抬手抚着儿子的头,眉间微微蹙着。 怨气? 倒是与她听过的一致,只不知那梁福珠的怨气同卫清晏说了什么,卫清晏和时煜会不会知道了实情,从而对她起了提防之心? “照你这样说,怨气不也是同鬼一样么?” 萧之安摇头,“不是,是临死前执念化作的那口气,就像林家小外祖那般,他死前想落叶归根回凤昭,嫂嫂替他促成此事,他的那口气便没了。 但话本子上的鬼,是和人一样有意识的,若怨气也有意识,嫂嫂先前帮林家小外祖化怨就不会那么辛苦地猜来猜去了。 儿臣倒希望有鬼呢,这样就可以让梁福珠现身,告诉镇北侯,嫂嫂明明是做好事的,却被他冤枉。“ 先前嫂嫂让杨灵儿现身,这次却没让梁福珠现身为她证明清白,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后面还有什么了不得的阴谋,决不能多说的。 “母后,您快答应儿臣帮帮嫂子。”他坐正了身子。 皇后看着儿子一贯天真的神情,眸光里满是慈爱,”好,母后应你,你嫂嫂刚到凤昭,不曾与人结怨,想来应是有什么误会,母后会命人查清楚的,你莫要担心。“ “好,那我出宫去看看他们。” 萧之安忙起身,他担心再待下去就在母后面前守不住嫂嫂的秘密了,“母后,这几日我就住太子府,不能再让嫂嫂他们被人欺负了。” 他说这话,就飞快地往自己寝殿跑,一边跑一边吩咐身份内侍准备换洗衣物。 “娘娘恕罪,属下刚刚多嘴,实在该死。” 等萧之安跑远,夏女官惶惶不安,忙跪地求饶。 皇后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却是说了句,“小安对时煜他们是真的上心啊。” 夏女官不敢接话,便听得皇后又道,“希望时煜别辜负了小安的好。” 萧之安捉急忙慌地赶到太子府时,见时煜也是刚翻身下马,他飞快下马追着兄长进了府。 被他担心的卫清晏,正一人静静喝茶。 她刚送走了青芜。 梁永安被时煜带进宫后,大理寺卿带着人重新出现,虽受理了这个案子,却是不敢将卫清晏带去大理寺,只问了些问题,便说要去查明情况,就离开了。 热闹没了,其余人便也都散了,只有青芜跟着进了太子府,将睡梦中的曹忆昭闹哭后,她去了卫清晏的院子。 彼时,已快天明,卫清晏也没了困意,便去了书房看书,等时煜回来。 青芜懒懒坐到她对面,”你倒是淡定,都涉嫌杀人了,还有心思看书。“ “问心无愧。”卫清晏眉眼未抬,简短四个字。 “但有些事不是无愧,便能无恙的。”青芜难得的正经口吻。 卫清晏看向她,笑道,“所以劳烦姑姑盯着那京兆府尹,早些将梁福珠的案子破了,侄媳的罪名自然也就能洗清了。” “你这般信我?”青芜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两人目光对视。 卫清晏道,“我与夫君愚笨,目前没看出姑姑有害我们之心,夫君血亲不多,我们很珍惜。” 无害他们之心是真,不能全然信任他们也是真,她和时煜都是敏感之人,早有察觉青芜有试探之意。 是因为时煜的皇后的儿子,所以,和皇后不和的青芜才无法以诚相待? 还是有别的原因? 卫清晏一时也猜不出来,只希望从青芜这里得到更多线索。 可青芜微怔后,随即嗤了一声,”嘴皮子这么会说,刚刚对上那老山鸡怎么不多说几句,还得别人给你撑腰。“ 卫清晏回想下镇北侯的模样,觉得老山鸡这个绰号倒是挺符合的。 便笑着又回了先前那四个字,“问心无愧。” 青芜翻了个白眼,不敢说太多,既担心卫清晏机敏猜到时煜身世,又担心自己言语不当让他们误会自己挑拨他们母子关系,反而将时煜推向了皇后。 沉默许久后,她才又问道,“梁福珠可有托梦告诉你,此案该如何查?” 三日的时候,京兆府尹可未必真能查出来。 卫清晏决定自己先迈出一点点,指着安静立在那里的瓷瓶道,“姑姑或许可以查一查它的旧主。\" 第338章 林兰亭做出选择 “嫂,嫂,我来了。” 萧之安跟着进了府,听说卫清晏在书房,便老远就嚷嚷着朝书房跑来。 卫清晏示意雾秋开了书房门。 萧之安冲到书房门前,还是略略停了下,让时煜先进去,自己才跟着进去了。 “嫂,你别怕,母后答应了,会帮你的,今日开始我也住这里了,下次镇北侯再敢来闹事,我帮你打回去。” 卫清晏笑着道谢。 时煜也将宫里的事告知了她。 萧之安闻言,气道,\"王大人骂得好,早知道我就不睡那么死了,我也该去骂一骂他的。“ 说着,他就真的气鼓鼓的骂了镇北侯好一会儿,但许是没什么经验,车轱辘的就那么几句。 最后坐到卫清晏面前,“嫂,母后也想帮你,她刚问我,你是不是真的能看见鬼……母后不会害你,但难免她身边有些心思不好的人,嫂,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他将和皇后的对话告知了兄嫂。 卫清晏面上依旧带着笑,“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嫂嫂相信大理寺会还我清白。” “你本来就是清白的啊。”萧之安回得很快。 卫清晏夫妇两人眼底皆有些欣慰。 却听得萧之安又道,“嫂,我打算去庄子上见见老侯爷,他和老夫人感情很好的,他不来说明他也不信是你下的毒,没准能从他那里找到一点线索。“ “你和他关系很好?”时煜问。 萧之安摇头,“算不上,不过我陪他吊过几次鱼,他是个正派的,说不定他都不知道镇北侯来闹事了。” “嗯,那你去吧,我在家陪你嫂。” “好,我这就去。” 他风风火火起身就走,余光瞥见瓷瓶,忙停住脚步,倒退几步走到瓷瓶前,问道,“这个瓷瓶怎么在这里?” 时煜道,“娘娘赏赐的。” 萧之安似乎有些不信,又看向卫清晏,卫清晏颔首,“嗯,娘娘赏赐的。” “那太子哥哥和嫂把他送给我吧,我用别的好东西跟你们换,我喜欢这上面图案。”萧之安眼神微闪,没敢再看两人。 时煜拒绝,”你换个别的挑,本是放卧房的,你嫂就是喜欢才拿到了书房,可以时常观赏。“ 萧之安低了头,“哦,那算了吧,我去找老侯爷了。” “小安开始会藏事了。” 等屋里只剩两人时,卫清晏将一杯茶递给时煜,淡声道。 看萧之安刚刚的反应,显然他也知道瓷瓶沾过人命,按他从前的性子,定会将自己知道的叫嚷出来。 时煜嗯了一声,“我是他找回来的,他大概盼着我们一家和睦。” 可母亲给儿子送晦气,单纯如之安,也知道他们母子关系不能如他所期盼的那般,时煜牵了牵嘴角,“但愿有一日,他不会后悔找我回来。” 被两人念叨的萧之安,并没有直接去城外庄子,而是到了林兰亭的书房。 “怎么了?” 林兰亭看着过来就一直垂着头不语的外甥,问道,“可是担心你兄嫂?” 默默坐了一刻钟的人,终于抬头,“小舅,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嫂?” 他眸色红红,似一只可怜的兔,望着林兰亭,“是不是有人不喜欢太子哥哥回来? 他们污蔑的是嫂嫂,可夫妻一体,太子哥哥和嫂嫂感情那么好,其实也是在污蔑太子哥哥,对吧?“ 林兰亭有些意外,他能想到这些,可又不知如何开口,“莫要多想,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我小时候无聊,喜欢去库房挑宝贝玩,里面有个瓷瓶,上面画着许多美貌的鲛人鱼,你不肯娶媳妇,我就想着把那个瓷瓶要来送给你,或许你瞧着美人会见色起意。 但我当日玩累了,就将瓷瓶带去了我的寝殿,打算翌日再给你送去,可转眼,那瓷瓶就被宫人收走了。 我只得又去库房,宫人拦不住我,这才告诉我,那瓷瓶死过人,不吉利,只世间仅此一件,内务府舍不得丢,这才又收进了库房。\" 他的头越垂越低,“可那瓷瓶被放在了太子哥哥他们的卧房,是母后赏赐的,在宫里没有我的允许,敢拿走我东西的,只有母后。” 所以,母后也是知道那瓷瓶不吉利的,才让宫人拿走的,可她却送给了太子哥哥。 母后得知太子哥哥活着,明明很开心的,也支持他去寻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回来,她一再叮嘱他,要对太子哥哥好。 怎么会…… “小舅,母后定是日理万机,太忙了,疏忽了,也或许是底下那些人办事不仔细,对吗?” 林兰亭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外甥,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嗯,大概是疏忽了。” 若皇后和时煜母子不合,最受伤的就是小安。 他们一路追着黑衣人的踪迹到了大魏,没人比他更清楚,平日养尊处优,走几步路都喊累的二皇子,为了寻哥哥吃了怎样的苦。 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小安对皇后的感情有多深厚。 想到回凤昭第一日,他因宫外安置的太子府进宫找皇后,最终姐弟闹得不欢而散,连安神丸的事也没开口。 林兰亭只暗暗叹了口气,但愿皇后心疼心疼小安,莫要做出糊涂事才是。 萧之安得了舅舅的安抚,吸了吸鼻子,“小舅你能派人接一接宗正爷爷吗?他早些回来,太子哥哥也好早些入皇家玉碟,认祖归宗。” 老宗正是先帝庶弟,掌管皇家宗亲,是凤昭有名的学究,深得凤昭学子推崇,他始终坚持要找回太子,并告知林兰亭凤昭皇室嫡亲血脉身上有图案的秘密。 这次因有急事外出,才错过迎接太子回国。 林兰亭的心一抽,“好。” 但其实在那日,他出宫后,便秘密派出一队精锐去接皇家宗正大人,名为接,实则护。 从不管事的小安会提出这个,只能是他也怀疑皇后了,怀疑皇后舍不得放权,对宗正下手。 宗正是皇家长辈,以他的脾性,回来后定会奏请皇后将政权交还太子,拥护太子登基为帝。 而小安清楚这一切,却强要自己装糊涂,一边想帮哥哥,一边又不忍伤害母亲,他的心该是如何的煎熬。 林兰亭决定去一趟太子府。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早就在心里将小安当成自己的亲儿子般,若皇后那边不愿顾及小安,他希望时煜这个兄长能对小安有些怜悯。 所以,他将萧之安对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知了时煜,除此之外,没为皇后或者萧之安说一句话。 他相信太子夫妇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辜负了小安这份真情。 时煜递给他一杯茶,”为何会帮我?“ 他和皇后是亲姐弟,林家更是得皇后提拔才重新立起来,他们才是利益共同体。 林兰亭啜了一口茶,“说来惭愧,先前我瞒了你们一件事。” 第339章 惊蛰这个媒婆 林兰亭看向时煜,”当年小叔离家,有皇后的鼓动。“ 时煜神色一顿。 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也确定先前心中猜想,皇后真的不太想他回凤昭,但他还活着的消息传回凤昭,她不得不顺应民意,让他回来。 可让他回来了,未必就代表她甘心让他承袭帝位。 他垂眸摩挲手中的茶杯,权力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儿子都不要。 卫清晏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但因她和皇后没有母子亲缘羁绊,想得更多些,“令尊和皇后关系不睦?” 林兰亭的父亲是国丈,凤昭皇后当政这么多年,按理,他这个国丈该是如日中天,可他们来了凤昭后,才知道林父早在多年前便辞官,此后从不过问朝中事。 林家如今也就林兰亭一人在朝为官。 先前,她和时煜猜测,林父远离朝堂是不愿旁人忌惮他林家势大,以此反对皇后当政。 因为他们打听的消息里,就有此种说法,林皇后为避嫌不用外戚,才让那些不支持皇后当政的老臣,从此息了声音。 连皇后有可能刺杀宗正的话都说了,林兰亭便是表明自己要站在太子这头,别的便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唇边扯起一抹苦涩,“算是有些隔阂吧,若非这次我带着小叔骨灰回来,父亲已有十多年不曾踏足皇宫。 但父亲疼爱子女,每年皇后寿辰,父亲都会亲自下厨为她做一碗长寿面,若皇后有事,父亲定然是会出手相助。” 卫清晏了然,这恐怕是又爱又恨了。 “令尊用当年之事,换得林锦之安然入葬凤昭?” 林兰亭点点头。 卫清晏吐出一口气。 怪不得。 林锦之带走了时煜,皇后再不盼着时煜回来,也会恨极了偷走他孩子的人。 原本她以为林兰亭带着林锦之回了凤昭,会颇费波折才能让其顺利下葬,没想到,林兰亭那么快就返回了大魏。 当时她便问过林兰亭是否顺利,林兰亭的回复说,皇后深明大义,后来接触了皇后,她无法将皇后和深明大义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心头便又起了疑惑,如今算是得到了答案。 送走了林兰亭,卫清晏从箱笼翻了两套夜行衣出来,今夜,她和时煜要走一趟林家祖宅。 她从没忘记自己来凤昭的真正目的,但眼下对巫咒暂没线索,她便想去林家祖宅瞧瞧。 按沈家老汉的说法,梦中,他孙子沈鸿兴被困在凤昭,而沈常山亦在此处,当年沈常山是被林老将军葬在林家祖坟的。 会不会沈鸿兴,王直等人的魂魄就是被困在林家祖宅? 时煜见她找夜行衣,结合刚刚林兰亭的话,便猜到卫清晏想做什么,但如今府中都是皇后的人,免不了要被监视。 便让冬藏调了两个从未露面的暗卫,悄然入了府,晚间便由他们易容成他和清晏留在府中。 而林兰亭出了书房,便去了卫诗君的院子。 没能找皇后要安神丸,他便寻了配制此丸的御医,那安神丸是特供宫中的,故而他花大价钱请御医另外配制。 这算是私活,需得御医不当值的时间私下配制,所以,需要点时间,他想同卫诗君说清楚。 免得她空等,也怕她等久了误会他失言。 可到了卫诗君的院子,他却没找到人,便寻了惊蛰打听。 惊蛰道,“哦,三姑娘出去会友了,说是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刚好也到了凤昭,便约了见个面。” “朋友?”林兰亭蹙眉,“什么朋友?” 男的女的? 惊蛰自从开窍后,很会领悟男女之间的微妙感情。 他觉得现在的林兰亭就像当初的他,会下意识关心燕岚,却没意识到这种下意识,其实是已经动了心的。 虎目滴溜一转,决定做一做月老,“不知道啊,听说是个江湖侠客,很是俊宇非凡。 卫老夫人不是一直催着三姑娘嫁人嘛,或许三姑娘想通了,便趁此机会接触接触,万一适合成婚,不是了了卫老夫人一桩心愿嘛。” 这不就是相看么? 林兰亭心头有些不快,他都主动说了,只要她嫁他便娶,难不成他还比不上一个江湖游子? 但他面上神情没有露出一点,捏了捏腰间挂着的玉佩,“如今太子妃遇到麻烦,想来她知道了应该会很快回来吧。” “那不好说的。”惊蛰道,“太子妃这事她又帮不上什么忙,若能觅得良婿,太子妃才是真高兴。” 林兰亭突然就不想和惊蛰说话了,沉着脸走了。 惊蛰则觉自己勘破天机,忙将这边的事倒豆子似的全部告诉了卫清晏,“太子妃,林将军就是看上三姑娘了。 属下这样刺激一下,没准就让林将军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嘿嘿,届时主动点,咱三姑娘的婚事就有着落了。” 时煜看他一副媒婆样,自己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呢,就有闲心操心别人,“回头给你下巴贴颗痣,你便改行做媒婆好了。” 惊蛰脖子一缩,“属下这也是好心嘛,林将军也算人中龙凤,还是您的小舅呢,陪三姑娘也是桩好姻缘啊。” 时煜横了他一眼。 林兰亭是不错,但连卫老夫人和卫清晏都没管的事,哪里轮到惊蛰来撮合。 还不知林家究竟是何情况,皇后又会不会干涉林兰亭的婚事,嫁人并非只看对方一人,还得看对方家风,境况等各方面。 惊蛰虽是善意,但草率了。 何况,卫老三是替清晏办事去了,惊蛰这一顿乱说,万一让林兰亭起了寻卫老三的心思,届时引得外人注意,坏了清晏的事,就麻烦了。 卫清晏知道主仆俩都是好心,便道,“好了,看他们自己的发展吧,惊蛰,你去打听打听忠勇侯世子的事。” 她口中的忠勇侯世子,便是传言中梁福珠为之殉情的对象。 忠勇侯府和镇北侯府都是凤昭的老牌世家,两府关系好,梁福珠和忠勇侯世子从小认识。 按梁福珠的说法,她一直将忠勇侯世子当自家哥哥一样的相处,故而接触也多一些。 所以,她死后,镇北侯说女儿是为忠勇侯世子殉情,大家也都没怀疑,毕竟十三岁的姑娘少女怀春也是可能的。 听闻忠勇侯世子也是一表人才,两人平日关系就很好,可巧就巧在,忠勇侯世子死在梁福珠前几日。 是凶手用忠勇侯世子的死遮掩梁福珠的死,还是说忠勇侯世子的死,也是阴谋? 化怨习惯使然,卫清晏遇到事情时,总免不了要多想一想的。 惊蛰得了差事,不敢耽误,忙出去了。 没一会儿,冬藏又敲响了书房的门,“太子,太子妃,大理寺卿登门了。” 第340章 美貌妇人 大理寺卿上门是为了老夫人被下毒一事。 行礼后,他问道,“太子妃,当日您见镇北侯老夫人时,是带了一个竹篓的,敢问那竹篓里是何物?” “这与老夫人中毒一事有关吗?”卫清晏问道。 “镇北侯怀疑那背篓里或许藏了毒。” 大理寺卿解释道,“既然对方提出了质疑,也为洗清太子妃嫌疑,臣总是要了解清楚的。” 卫清晏颔首表示理解,“是人骨,我来凤昭的路上,梦到一缕怨气托我替他敛骨,我便命人将他暴于荒野的尸骨收了来。 那日去看老夫人,也是顺带将那尸骨带去山里,好为他寻个适宜的地方下葬。” 决意带梁福珠去见老夫人时,她便想好了用此方法掩饰带瓷瓶出行。 这世间暴尸荒野,无人收尸的不知凡几,能驱使怨气后,她会将遇到的尸骨入土为安,到了凤昭,有怨气相助要寻一具无人安葬的骸骨并不难。 “既是装的人骨,太子妃为何要带着去见老夫人?” 大理寺卿语气颇为客气,但一双眸子却似能穿透人心般,盯着卫清晏。 其实在来之前,他便循着卫清晏那日的踪迹,在山里找到了那个新坟包,坟前还有纸钱燃过的灰烬,坟里情况他们也看了,这一点太子妃是没有撒谎的。 但带着人骨拜访老夫人,又是情理上说不通的。 卫清晏解释道,“那怨气是个护主而死的仆从,死得凄惨,怨气颇重,本宫身上功德可为其净化怨气,也是震慑,故而才失礼,不得已将它带在身边,去了老夫人处。 但绝无对老夫人不利之处,梁福珠盼着老夫人和老侯爷健康长寿,本宫自也是如此盼的。” 她声音平和,脸上有慈悲之像,大理寺卿下意识地就要信她,但不信鬼神的信念又将他拉回现实。 便道,“您告镇北侯诬陷您,镇北侯也去了大理寺告您谋害老夫人,如今双方都是原告,也都是苦主。 臣也核实过,您画的那画像上的确是渗了毒药的,庄子上下人也证实,画像由您交到老夫人手里后,老夫人就一直拿着,没让旁的人碰触。 臣今日来,也想看看太子妃能否提供一些,能证明您没下毒的线索。” 镇北侯他可以不惧,但老侯爷他是要敬重几分的,眼前的太子妃虽说还没上皇家玉碟,却是皇后亲口承认的,将来极有可能是国母,他谁都不能得罪,也谁都不想得罪。 卫清晏却摇了摇头,“本宫相信大人。” 略作停顿方才又道,“不过,镇北侯的说词是否有出入?既怀疑本宫在画像里下毒,又怀疑本宫的竹篓藏毒,那他觉得本宫究竟是如何下毒的?” 这个问题大理寺卿也问过,但镇北侯颇有种胡搅蛮缠的意思,坚持认为那竹篓有问题,事关案子,每一处都需谨慎,不过这些他自不会和卫清晏抱怨。 含糊过去,又问了几个问题,什么线索都没有,大理寺卿便只得离开。 他刚走,萧之安就回来了,“老夫人情况的确很严重,老侯爷担心她出事,不敢离开半步。” 他有些失落,原来老侯爷没来,并不是相信嫂没下毒,而是担心老夫人有个万一,他不能陪在身边。 但若老夫人没了,怕是他第一个会来找嫂的麻烦,那可是头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的悍虎,萧之安心里期盼老夫人能好起来,也担心卫清晏。 时煜见他眉头都拧成一团了,便道,“先去洗漱,我和你嫂昨晚一整晚没歇,熬不住,今晚我们早些睡,若再有人闹事,你替我们处理了,可否?” 给他找点事做,或许心里会好受些,有他在,他和清晏出门才更方便些。 果然,萧之安心疼道,“你们今晚尽管好好休息,我决不会叫人打搅你们。” 皇城内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 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一拳捶在镇北侯的胸口,“你没良心,我自甘堕落,没名没分地跟了你二十多年。 两个孩子也背着外室子的名声,叫人瞧不起,可如今你居然要夺走我儿的世子之位,你让我的儿孙将来如何做人? 你这是厌倦了我,想要重觅新人,所以想气死我是不是,不用这么麻烦,给我一根白绫就是,我还能拦着侯爷好事不成。” 已是做了祖母的年纪,哭起来依旧是美的镇北侯心尖都酥了,见妇人真就去寻白绫,他忙将人抱住。 坐到了铺着锦缎的圈椅上,轻哄道,“你说这些不是剜为夫的心么? 青芜要查福珠的死,虽说事情过去多年,痕迹早已抹除,可那个卫清晏邪门得很,若无娘娘庇护,为夫担心他们真能查出点什么。 到时候别说世子之位,怕是镇北侯这个爵位都得丢。” 他仔细替妇人擦了擦眼泪,叹道,“娘娘看中那逆子才干,我们只能先顺着娘娘的意来。 等事情过去,再寻点那逆子的错处,让那逆子惹了娘娘厌弃,那世子之位,包括为夫这爵位,将来不都是我们儿子的么,这些都是权宜之计。” “真的,你没骗我?”妇人抬眸,杏目上的眼睫微微颤着,楚楚可怜,还有些少女的娇憨委屈。 镇北侯爱惨了她这副模样,让他总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年轻的感觉,六旬老头当即发誓,“这些年为夫可有一点骗你,若为夫骗你,就让为夫天打雷劈……” 妇人的唇贴了上来,眼泪再度簌簌落下,“我信你就是,你发这样的毒誓是要我心疼死么。”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镇北侯哄着,将妇人柔软的身子抱起往床榻走去。 一刻钟后,他翻身而下,歇了片刻,起身穿衣,“最近为夫不会来那么勤,你也莫要出去,免得被人发现你,等此事了,你想要做什么,为夫都陪着你。” 妇人坐起抱着他的后背,“侯爷不是说,已经证实卫清晏带出去的不是瓷瓶么。 且她去见了老夫人,也没提当年的事,这样看来,您担心珠珠魂魄乱说话的事,是不存在的。 妾身倒是觉得,托梦一说也是假的,应该就是他们夫妇刚到凤昭,娘娘又没放权的打算,夫妇俩想拉拢老臣帮忙夺权呢。” 梁永安道,“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啊,最坏就坏在青芜搅和进来。” “都是妾身的错,当初若非妾身……侯爷也不会为了妾身……” 她又嘤嘤哭起来,眼泪打湿在梁永安的后背,愧疚道,“都是妾身连累了侯爷。” 梁永安舍不得美人哭,便低声抱怨了句,“不怪你,要怪也怪娘娘,拿那瓷瓶要挟为夫。” 意识到这些话大不敬,忙改口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为夫该回去了,你记得为夫的话,切莫乱走。” 男人离开得很快。 妇人视线一寸一寸打量着无一处不奢华的屋子,唇角勾出一抹冷意。 再奢华富贵的屋子,不能出门,也是一个雀笼,忍了这么些年,为了她的孩子们,她也该走出去搏一搏了。 她可不信男人的权宜之计。 行至屏风后,将一个香炉盖死,她唤了奴婢进来伺候。锦衣华服一番打扮,美妇人对着镜中嫣然一笑,前呼后拥地到了院子里,下人刚将大门打开。 便见一队人站在门外,打头的是一顶软轿,软轿上,青芜公主一身红衣斜斜靠着,看着美妇人慵懒一笑,“月嫔娘娘,好久不见。” 第341章 逼她承认 妇人瞳孔骤缩,人下意识地往后退。 但很快,她又镇定过来,脸上带着敬意和茫然,行礼道,“民妇拜见公主。” “民妇?” 青芜上下打量着她,“月嫔这些年过得安逸,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 “民妇不知公主说的娘娘是谁,但民妇绝不是公主口中的那位娘娘,民妇姓钟,名丽。” 青芜抬手,软轿停下,歪靠着的人缓缓下轿,一步步行至妇人面前,“你不知月嫔是谁,却认得本宫。” “民妇在街上有幸得见过一次公主,惊为天人,是以,印象深刻。” 倒是好借口,还顺带夸了她。 青芜却未领情,陡然怒道,“好一个大胆钟丽,竟敢勾搭本宫的面首,为你置办宅院,将你养在这里。” 妇人惊愕,“公主,民妇冤枉!” “冤不冤枉,进去搜搜便是。” 这么一个心尖儿养在这里,梁永安当然会在宅子里留些护卫,可青芜有备而来,那些人哪里是公主府一众护卫和面首的对手。 没一会儿,宅子里的下人皆被捆在了院中,大门敞开,青芜这样大的阵仗,门外早已围了不少人。 她也不惧附近还藏着梁永安的人,跑去给他报信,押着妇人等在院中。 公主府的护卫哗啦啦进去,没有搜到男人,却在屋子里搜出不少名贵物品,其中不少带着宫里印记的宝物。 青芜冷笑,“勾搭本宫的面首不算,还怂恿他偷本宫这么多的东西,真是罪该万死。” 在宫里时,月嫔就是个爱财的,皇帝哥哥仁慈,先帝去世后,他并未收走太妃们的财物。 得到容与回禀后,她便猜到,爱财如月嫔,哪怕死遁也会设法将财物带出来。 起初被青芜诬陷她勾搭面首,她只是震惊,等那些东西被抬出来,她便是害怕了,忙解释,“民妇没有,民妇不认识公主的面首,这些东西都是民妇自己的。” “还不承认,你一个民间妇人,如何有宫里的东西?” 青芜心里的震惊不比月嫔少。 在卫清晏那里得了线索,她便让人盯紧了梁永安,又派人去了太妃们修行的行宫。 恰巧那行宫的管事曾受过她的恩惠,将月嫔病逝的前后一番细说下来,果然有些异常。 正欲再深查,得知梁永安出门,容与亲自跟踪。 京中都知梁永安丧妻多年后养了个外室,外室还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儿女出生皆被送进侯府,她却不愿入侯门,难免叫人好奇。 连青芜也曾好奇过,便少不得要打听,得知那外室原是个秀才家的娘子,名叫钟丽,随秀才来京赶考。 可秀才命短,刚到京城就病逝了,钟丽只得带夫君尸体回乡,半道被地痞欺负时得梁永安相救,有了肌肤之亲,成了他的人。 但钟丽自知以她的身份做不了侯府的续弦,与其被梁永安纳进府中做妾,还不如留在外面来得自在。 那时的钟丽也是露过脸的,虽清丽,但算不上美人,绝不是眼前的这副相貌。 这些年,梁永安为了这样一个外室,再没往府里纳过别的女子,更不曾续娶,有人笑话他养外室,也有人赞他痴情,更有人觉得这外室头脑清醒。 青芜便是这其中一个,可她万没想到,这外室竟会是先帝的妃子,月嫔。 这哪里是头脑清醒,这分明是心虚不敢入侯府。 想必当初,要么是易容,要么是用别人替了她,故意让大家看清她相貌,骗过世人。 既然早已换了身份,青芜也料到她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是月嫔。 但她敢不承认,她就坐实她勾搭公主府的面首,总归她面首多,外人也不可能一个个都认识。 月嫔被青芜的面首反剪着双手,面上恼恨不已,只得道,“那些东西是我家侯爷送给我的,他是镇北侯。” 她也后悔。 先帝赏赐的那些东西被她秘密带出宫后,先前一直都藏着的,见过去这么多年,无人再留意她身份,她才又将那些东西拿了出来。 日子无趣,总要有些好东西把玩把玩打发时间。 谁会想到,青芜她竟知道她身份,还这般直接闯入。 她是绝不能被扣上与青芜面首勾搭的罪名,青芜这些年的嚣张她没少听说,落到她手里,绝没个好。 眼下,只能先推到侯爷头上,镇北侯府是开国功勋,多年累积得宫中赏赐无数,有宫里的物件也不稀奇。 至于她的相貌,她也只能打死不认自己是月嫔,好在当年她易容出去的次数也不多,大家未必还记得。 便是记得,她也能说是被侯爷娇养了这些年,长好了,秀才老家认识钟丽的早早就被侯爷解决了,她不该惧的。 “来人,去宫里核实,这些东西是不是镇北侯府得的赏赐。” 青芜吩咐完,对月嫔笑道,“宫里赏赐都是有记录的,再久,都会留底的。” 刚安抚好自己的月嫔,闻言身子一僵。 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每年宫里往外赏赐的那么多,要查起来非一时半刻。 只要这些事,传到侯爷和娘娘耳中,他们定然会及时处理,不会让青芜得逞得。 这般思量,她便嘤嘤哭起来,“公主何必这般欺负人,这些年我安分守己,大门都少出,您给民妇按上这样的罪名,是逼着民妇去死啊,民妇与您何怨何仇……啪……” “本宫有没有欺负你,你心里清楚,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本宫定会叫你心服口服,亲口说出自己的罪行。” 青芜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满目冰冷,反手又是一巴掌。 有卫清晏的指点在前,知道月嫔就是梁永安的外室在后,她再想不到福珠珠的死和这两个畜生有关,她就是猪了。 想到当年瓷瓶上的那一抹血,很可能是自己好友的,青芜的心就抽痛的厉害。 卫清晏定然是知道福珠珠如何死的,可眼下她们还不能彼此开诚布公,她无法完全信任卫清晏他们,卫清晏自然也不敢全副信任她。 她初来凤昭,又牵扯鬼神,能给她这点线索,已是仁至义尽,那她就自己去查。 只是,去宫里的人很快又回来,“公主,放各种记录册的宫殿走水了,那些赏赐记录皆被烧毁。” 正是烧得巧。 “查,是何人所为。”青芜咬牙。 月嫔闻言,则暗暗松了口气,捂着被打疼的脸,嘤嘤哭着,一副被霸道公主欺负狠的样子。 没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行宫的管事自缢了。 青芜猛然望向皇宫,手指不可抑地颤抖,好一会儿,才闭了闭眼。 她以为自己去行宫足够隐秘,结果还是连累了行宫管事。 就在此时,梁永安的怒吼在耳边响起,“青芜公主,你欺人太甚,往日你就横行霸道,在凤昭为所欲为,今日竟欺到一个柔弱妇人头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342章 逐出宗族 “公主,奴错了,求您再给奴一次机会吧。” 一道粗狂的哭嚎声,紧随梁永安的怒吼而来。 那人生的五大三粗,被容与押着到了青芜面前,他跪地一把抱住青芜的腿,哭的痛彻心扉,“公主,奴鬼迷心窍,都是这女人勾搭的奴啊。 是她说她家男人老了,每次事前都得燃了催情香,才能成事,便是成了,也是隔靴挠痒,让她守活寡。 她说奴这样年富力强的真汉子,才能让她真正体验做女人的滋味。 您知道的啊,奴出身不好,心底自卑,又没什么脑子,得了她这夸赞就不知天高地厚,昏了头,求公主饶奴这一回吧,奴往后再也不敢了。” “你什么意思,你给本侯说清楚。”梁永安听了这嚎,一把揪住那汉子的衣领。 “你松开,你问你自己的女人去,抓我干嘛,我也是被她哄骗的。”汉子对梁永安立马换了一副凶悍面孔。 月嫔听了他这子虚乌有的话,又气又羞,“你住嘴,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怎么不认识我?昨晚你还约了我来着。”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肚兜,“这不是你昨晚送我的么?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无情,现在事发,就推得一干二净,你那屏风后有个香炉,里面燃的就是催情香,就是专为你那死鬼老头准备的。 早知道的你口中的死鬼老头是镇北侯,我死都不上你的贼船。 你还说等你儿子继承家业,死鬼老头就可以归西了,届时,我们就不必躲躲藏藏,你可以随我游历天下,做一对神仙眷侣。 你在我耳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当了真,记得清清楚楚,没想到你竟这样薄情寡性。” 梁永安看着那熟悉的红肚兜,目眦欲裂的走向月嫔。 催情香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年纪大了,的确力不从心,便假装不知而已,现在都被这汉子说了出来,他很难不怀疑。 毕竟,当初月嫔就是嫌弃先帝年迈,才勾搭的他。 “侯爷,你别上他们的当,我是冤枉的。” 月嫔慌了神,她知道梁永安没外表表现得那般沉重冷静,是个耳根子软,极没主见,又好面子易冲动的人。 否则也不会被她拿捏了这么多年。 “侯爷,宅子里都是您的人,妾身对您的心思,您还不清楚嘛,就算不为您,为了孩子们,妾身也断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事啊。 这是他们的阴谋啊,侯爷,东西定是他们刚刚趁搜屋时拿到的啊。” 她的话,让梁永安稍稍回了些理智,正要说什么,便听得青芜道,“镇北侯,你这外室说,她屋子里搜出许多宫里的物品,皆是你送给她的,不是我公主府的,是么?” “当然。”梁永安很笃定,他怎么能让那些物品和公主府挂钩,那不就是承认自己做了绿王八么。 宫里的记录已经烧了,府中的记录册,他也命心腹及时找出来处理了。 “好,宫里不合时宜地走水,无法查证,但你侯府的记录册总不会也走水,敢不敢让本宫瞧瞧?” “有何不敢?” 他的女人被人当众说偷人,他的床事也被人抖了出来,这让他颜面丢尽,他急于表现的底气十足,让众人知道这一切都是青芜的诬陷。 母亲离府后,他不曾续弦,府中有管家打理,乱过一阵子,届时,少了些登记册子,他便可推说那段时间弄丢了。 只他没料到,带着青芜一行人到了镇北侯府时,老镇北侯和长子梁福苏会在府中。 而他奉命销毁登记册的心腹,正跪在院中,身边放着几个箱子。 梁永安心中一咯噔,忙迎上前,“父亲,您怎么回来了?” 老侯爷理也没理他,起身同青芜见过礼后,视线落在了跟来的月嫔身上。 当年的月嫔是何相貌,他不曾留意。 但梁永安的外室,他却是见过一次的,不是眼前这张脸。 想到梁永安不顾全族安危,背着他们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之事,老侯爷紧了紧拳头。 对青芜道,“这里是近二十年的赏赐登记册,再往前府中得到的赏赐,老夫当初离京前都已分给了其他各房。”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这是分到梁永安名下的,还请公主过目。” 青芜接过,神情正色地朝老侯爷一礼,道,“青芜谢老侯爷。” 老侯爷会出现,且对一切都了然的样子,让她也很意外,不知为何,她竟想到了是时煜和卫清晏请来了老侯爷。 将名单交给了容与,其他人则开始翻阅箱子里的记录册,而外室宅子里属于皇宫里的东西,也已登记好被送了过来。 梁永安没想到老侯爷会这般配合,心头一慌,忙暗暗朝老侯爷摇头。 青芜要查登记册的目的,就是为了逼他承认月嫔身份,先帝太妃成了他镇北侯的外室,整个镇北侯府都躲不过去的啊。 他不信父亲会为了帮外人,连整个侯府都不管。 可老侯爷只眼神冰冷了看了眼老儿子,便对长孙道,“去请族里几个长辈过来。” 那姑娘告诉他儿子所犯罪孽时,他还将信将疑,如今看到儿子这反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孽畜。 高门贵府里的账务册子都是有编号的,只要编号齐全,没有被撕毁的痕迹,册子就是完整的。 只要册子上没登记宅子里那些东西,那月嫔要么承认自己是先帝妃子,要么承认与公主府的面首勾结,偷盗了公主府的宝物。 前者,她会死,后者,只要青芜道一句,记错了,那些东西不是公主府的,月嫔还得继续交代东西来处。 交代不出,同样是个死,且这京中认识月嫔的高门贵妇太多了。 意识到自己的困境,月嫔救助似的看向梁永安,但梁永安已经没心思去管他,他在想,老侯爷叫族人过来做什么。 想到某种可能,他老脸一白,忙跪到老侯爷身边,“父亲,家丑不可外扬,请您为了全族考虑啊。” 老侯爷冷沉的眸光只扫了他一眼,便闭上了眼睛,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克制自己没动手捶死这个畜生。 登记册不是一时能看完的,梁家族老们来时,青芜那些人还在一页页仔细对着。 尽管青芜心里很清楚,那些东西就是先帝赏赐给月嫔的,镇北侯府的登记册上根本没有,可无论是看在老侯爷的配合,还是和福珠珠的交情上,她都想认真查一查。 刚开始,青芜心里是矛盾的,坐实了月嫔的身份,就能继续追查福珠珠的死因。 可同样的,梁永安和月嫔的事,也会连累整个镇北侯府,甚至全族。 直到,她听到老侯爷请族老过来,明白他要做什么,心里才终于轻松了些。 果然,族老们刚坐下,没有任何寒暄的,老侯爷直奔主题,“请诸位过来,是为处理一件家事。 即日起,老夫将逆子梁永安逐出梁氏宗族,往后梁永安与梁氏宗族再无瓜葛,请诸位做个见证。“ 说话的功夫,从怀里掏出一封写好的文书,递给长孙梁福苏,而后从腰间拔出匕首,动作迅捷地割了梁永安的手指,将其手指摁在文书上。 一系列动作快干净利索地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叔父,您这是作何?”比老侯爷低了一个辈分的族长终于反应过来,惊道,“他可是镇北侯。” 哪有将承袭爵位的侯爷逐出宗室的? 老侯爷粗粗吐出一口气,“这是在救全族的命,速速拿着文书去府衙盖印吧,晚了,梁氏族亲就只能给这孽畜陪葬了。” 用分宗手段保住梁氏族亲的命,他已经是不要老脸钻律法的空子了,这爵位,他梁家哪里还有脸要。 老侯爷是梁氏族亲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也是能力最强的,族里平日都敬服他。 听了他这话,几个族老对视一眼,哪里敢耽搁,拔腿往府衙跑,连怀疑都顾不上。 因为他们来时就留意到青芜那个霸王在,想来梁永安是犯了什么连累全族的大事,老侯爷才有此举动。 “父亲,您不能这样对儿子。”心中猜测得到证实,梁永安心里的恐慌反而不那么强了,更多的是愤怒。 愤怒大难临头,父亲竟撇开他,“父亲,儿子犯了什么大错,值得您这般无情?” “你还有脸问老夫?” 老侯爷终于是压不住怒火,一脚将梁永安踢到了院墙上,再重重落下,“你这个孽障,杀女弑母,在你眼里竟然都不算是大错么?” 第343章 打成猪头 “我没有。” 梁永安身上剧痛,下意识反驳,“您不能听信别人谗言,我怎么会害母亲和珠珠。” “老夫只怪听得太少,总是顾念六个孩子,只剩下你一个,也不忍你母亲再伤心,许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 老侯爷大步迈向梁永安,每一步在梁永安心里都踏出地动山摇之势,他身子不由的往后缩。 “你虽不及你那几个兄弟顶天立地,好在你安分守己,上孝顺父母,下善待一双子女。 福苏兄妹也时常在老夫面前夸赞你是个好父亲,因着这点,老夫虽觉珠珠出事蹊跷,却也信了你的话。 老夫一生杀人无数,怎么样的地狱场面都见过,但从不曾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杀了他的亲生女儿。 之后你有了外室,虽不成体统,但好在你没再沾惹旁的女子,对福苏表现的亦是一如既往的好。 外室子落水,险些丧命,你说是福苏容不下弟弟,老夫相信福苏不是那等小人,可老夫还是没有插手你们父子间的恩怨。 是因为福苏同老夫说,分开如你的愿,或许还能存留一点父子亲情,他没了母亲,没了妹妹,不想再与父亲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所以,他让了。 老夫亦想着,我与你母亲年纪大了,还能陪他多久,你终究是他的父亲,可你竟与他写了断亲书。 老夫当时便想凑请皇后,夺了你的爵位直接让给福苏,是福苏跪在老夫面前,为你求情,你母亲亦百般为你说好话。 可你负了你儿子,更负了你母亲。 这次,你为了害人,竟对你母亲下毒,那是事事维护你的母亲,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梁永安心头一惊,忙道,“儿子冤枉,儿子没有给母亲下毒,是太子妃要害母亲,与儿子无关的。” “你还狡辩!”老侯爷又是一拳砸下去,梁永安平日精心保养的脸,在这铁拳之下,肿成了猪头。 这般年纪,还被父亲打,还是当着逆子和外人的面,恍惚间,他似乎还听了青芜幸灾乐祸的嗤笑。 梁永安怒火顿起,“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是儿子下的毒?你还是如从前那样,宁愿相信外人,也不信我。” “老夫自诩看人方面有些能耐,却被你蒙骗了几十年,是老夫瞎了眼,连累孙子孙女。” 老侯爷再没看他,转向屋内,沉声问道,“如今你可死心了?” 随着他的话,青芜也看向了屋内,却见镇北侯老夫人在两个老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泪水打湿了她布满皱纹的脸,她看向梁永安,“珠珠是你杀的?” 太子妃走后没多久,就到了她吃药的时间,她惯常地端起碗要喝时,卫诗君突然出现,阻止了她,说药里有毒。 喜嬷嬷闻言,忙抓了一只野猫,果然野猫没多久便晕死过去。 她心惊,她的药里怎么会有毒,更叫她惊的是卫诗君后面的话,给她下毒的是她的儿子梁永安。 她如何能信,可卫诗君说珠珠生魂被困,不得往生,只要她配合演戏,太子妃便会帮珠珠。 她配合了,也亲眼看到儿子趁着旁人不注意时,往那画像上抹毒药,然后咬定是太子妃下的毒,她悲痛欲绝。 却依旧存有一丝幻想,直到看到眼前的一切。 梁永安震惊老夫人竟然醒了,有大魏的医者守着,他没机会给解药,便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拖上几月,母亲自己就去了,总归也算高寿了。 可本该昏迷的人,却站到了自己面前,还问出那样的话,他忙跪过去,“不是的,母亲,儿子没有做过那样的事,父亲糊涂了,要打死儿子,您不能也糊涂……” “我问你,你的女儿珠珠,是不是你杀的?”老夫人拼尽全力吼出一句,阻断了梁永安的狡辩。 太子妃突然造访,又留下自己的姐姐暗中护着她,儿子却因太子妃的出现,对她下毒,又闹到太子府,这一系列的事,都让她生出怀疑,珠珠的死,是不是和儿子有关。 她问过卫诗君,可那姑娘却只是一句,“太惨烈了,我说不出口,你问你儿子吧。” 究竟得残忍到如何程度,才会让一个外人都不忍心多说。 老夫人身子颤抖得厉害,几乎就是靠身后两人支撑着。 梁永安依旧坚持否认,“儿子没有。” “那她是谁?”老夫人指着月嫔,“她是先帝盛宠的妃子,老身还没老花眼,认得出来,你们是何时勾搭在一起的? 是不是珠珠撞破了你们的奸情,你们便杀了她,你告诉老身,是或者不是?” 梁永安摇头。 老夫人闭了闭眼,“来人,二小姐不敬祖母,在老身的汤药里下毒,家法伺候。” “不!”月嫔惊道,“你不能打我的女儿,她也是你的孙女。” 老夫人眼皮沉重的厉害,她用力抬起眼皮看向月嫔,眸光狠厉,“珠珠亦是老身的孙女,她母亲去世得早,老身的女儿难产而死要了老身半条命,珠珠养在老身身边,是孙女,亦是女儿,是寄托,更是老身的命。 可你们害死了她,老身不过是一命还一命罢了。” “我们没有。” 月嫔和梁永安异口同声。 他们绝对不能承认的。 “有没有,将梁家祖坟里那具尸体挖出来,便一切知晓了。”卫清晏从门外负手走来。 青芜找到月嫔,老侯爷相信三姐,都快的超出了她的意料,所以,今晚去林家祖坟的计划只能暂时推后。 “你一个大魏太女,掺和这些事,是想我凤昭内乱,好趁虚而入是不是?” 卫清晏的出现,让梁永安的心慌到了极点。 “不是你将我拉入此事的么?” 卫清晏站至他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眼底一片杀意,“诬陷本宫谋害老夫人,究竟是为遮掩你谋害亲女一事,还是有旁的目的,你心知肚明。 今日本宫来,依旧是受梁福珠梦中所托,请老侯爷允许京兆府尹开棺验尸,让真正杀害她的凶手,惩治于法。” 这是梁福珠真正的执念,可要报仇,就势必会公开梁永安和月嫔的事,她恨梁永安,却不愿整个梁家受他牵连。 更不忍年迈的祖父祖母知道真相后,受到打击,生魂便在报仇和不报仇之间拉扯,最终因受不了这种折磨,选择逃避让自己忘记了一切。 可又不甘心就这样枉死,才耗在人间,将自己耗得只剩一缕残魂,险些魂飞魄散。 第344章 亲自报仇 “祖父。” 梁福苏看了眼跟来的京兆府尹刘大人,跪求道,“请您同意开棺,孙儿想要一个真相。” 青芜亦道,“老侯爷,福珠珠去世多年,还会托梦于太子妃,可见她死不瞑目,请您为她报仇,好让她早日安息。” 老侯爷看向卫清晏,“这是珠珠的意思?” 卫清晏微微颔首。 算是吧。 建议是她提的,福珠珠赞成的。 老侯爷眸色沉沉,沉默半响后,对梁福苏道,“你陪刘大人过去。” 珠珠既是死在梁永安和月嫔手上,月嫔是后妃,出宫不易,珠珠应该是在宫里被他们杀害的。 可当晚无论是宫里还是府中,都有不少下人见过珠珠跟着梁永安出宫。 跟着梁永安出宫的是易容成珠珠的冒牌货,所以,她回府侯就佯装闹脾气将自己关在闺房,是怕穿帮。 当时梁永安还爱女心切的去老妻面前,为珠珠说好话,几次叹到珠珠并非对祖父祖母失礼,而是在宫里听闻忠勇侯世子出事,一时伤心想单独静静。 现下看来,他的举动既是阻止老妻去看珠珠,也是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一颗让他们相信珠珠是为忠勇侯世子殉情的种子。 而宫里想要藏一具尸体不难,但想要将珠珠的尸体运出宫来,绝非易事。 且珠珠是失踪了好几天,才在湖中找到了尸体,在此期间,他们曾四处遍寻无人,甚至他当时也怀疑过,那晚出宫的不是珠珠。 为此,还大着胆子请先帝允他在宫里找人,先帝虽不快,但还是允了。 自然是什么都没找到,但有了他搜宫的事,月嫔更不敢将珠珠尸体运出宫。 那么湖里捞出来,最后被葬入他梁家祖坟的尸体,就不可能是真正的珠珠。 既不是珠珠,为何还要开棺呢? 老侯爷思忖间,又看了眼卫清晏,她依旧是双手负于身后,明明是女子之身,却站出如松的气势。 比皇后更有帝王之姿。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皇后自诩公正严明,要求一切案子必须有据可依,有制可循,珠珠去世多年,早已难寻证据。 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梁永安和月嫔绝不会承认,官衙也不敢严刑逼供。 就算他强行逼得他们承认,届时,也能被说成是屈打成招。 但若开棺的尸骨可证明,尸体并非死于溺水,那么珠珠的死便存在异常,梁永安这个最后一个见到珠珠,也是最先发现珠珠尸体的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严刑逼供,就不算违反皇后制定的规则。 他家珠珠哪里有这样的城府,只怕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太子妃的谋算。 怪不得梁永安会诬陷到她头上,才来凤昭几日,就摸清了这一切,皇后如何不惧。 但无论她今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总归她在帮珠珠,这个情他记下了。 梁永安可不这样想,他恨死卫清晏了。 “父亲,她来凤昭妖言惑众,定是包藏祸心,您别信她,珠珠去世多年,您何苦再因外人之言,叨扰她的安宁……” 老侯爷拳头又紧了几分,让儿子长出这副畜生不如的样子,他责无旁贷。 可眼下他不能再动手,真让梁永安死在他手里,反而坏事。 但再也不愿听他狂吠一个字,朝身边老汉使了个眼色,老汉会意,将梁永安双手反绑了,再脱了自己的袜子,塞进了梁永安的嘴里。 梁永安被熏得直翻白眼。 老侯爷见此,也只当没看见。 “公主,镇北侯府的登记册子全部检查完了。”容与的声音响起。 青芜问道,“如何?” “镇北侯府得到的赏赐里,并没有宅子里搜出来的那些。” 意料之中,青芜看向了月嫔,“你怎么说?” 恰在此时,下人拖着月嫔的女儿到了,十五六岁的姑娘,嘴里骂道,“你们这群狗奴才,不想死就放开本姑娘。 本姑娘没做的事,休想赖在本姑娘头上,放开,否则等爹爹回来了,定饶不了你们……” 那日惊鸿一瞥,她看上了归国的太子,她虽知自己美貌无双,但她想要万无一失。 听闻楼里的女子最是擅长魅惑男子,她便偷偷将醉春阁的头牌请了来,正关了房门听她传授心得。 这群不知死活的奴才便闯了进去,说她对老夫人下毒,她几时对那老婆子下毒了。 那些话既是骂奴才,也是骂给两个老东西听的,可当她看到狼狈的父母,意识到不对,骂人的话戛然而止。 月嫔见女儿果真被带来,忙膝行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开恩啊,二小姐才刚及笄,她还未出阁,您不能这样对她。 我什么都没做,我的孩子更是无辜,您不能私设刑堂,我定会敲登闻鼓告到娘娘面前。” “珠珠出事时,才刚满十三岁。”老夫人喃喃,“她连及笄都不曾。” 梁二小姐听了月嫔的话,反应过来,喊道,“祖母,孙女是冤枉的,孙女没给您下药,孙女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受家法。” 她出生时,便是镇北侯府唯一的小姐,虽偶尔被人背后嘲笑是外室女,但爹爹疼她如掌上明珠,当着她的面,那些人也都只会捧着她。 除了无法和公主比,她便是这皇城里的天之娇女,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拿住她的下人,都是老夫人带来的,老夫人没发话,那些人便会遵先前的令,将她按在长条凳上。 木板还没落下,她的尖叫便已穿破了云层,老夫人年纪大了,被这声音一刺,心脏剧烈跳着。 卫清晏见她面色发白,嘴唇发乌,从腰间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老侯爷,“这是安神丸,老侯爷若信得过,可给老夫人服用。” 老侯爷也看出老妻的不适,没有迟疑,他接过了瓷瓶,“多谢。” 能瞒过皇后派去的御医,也得亏太子妃给的药,既然已经用过她的药,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是两条老命,老妻若去了,他陪着便是。 在他拿出药给老夫人服下时,先前那老汉又寻了个布条将梁二小姐的嘴也堵上了。 这次倒不是袜子,可娇小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痛,才打三板子,就晕了过去,板子却未停。 月嫔挣扎着要替女儿挡着,被青芜的人扣住。 青芜看向她,“还不肯交代么?” “你们欺人太甚,我钟丽不服,我要状告你们以权压人,皇后娘娘公正,定会为民妇做主。” 钟丽双眸浸着阴毒,“民妇家中的东西皆是侯爷所赠,民妇只是个乡野妇人,哪里认得什么宫里的宝贝。 若不是侯爷赠的,定然也是你们提前放进去陷害民妇的,民妇要为自己和女儿申冤。 况且,老侯爷刚已同侯爷断亲,你们已不是二小姐的长辈,有什么资格动用私刑?” 服了药丸缓过神来的老夫人,听到她这诡辩,恨声道,“衙门备案的文书还没送来,泼醒,继续。” 外室不曾入侯府的门,她不能打,但梁家的孩子她还是可以处置的。 “你们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卫清晏突然到了月嫔面前。 无人听到,梁福珠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姐姐,姐姐,我想亲手报仇,我想亲自报仇,求姐姐成全我。” 她的声音凄厉中带着哀嚎。 卫清晏终是心软,声音变成了梁福珠的,“当年我向你求饶时,你可曾心软过? 这世间的恶,不是你不承认,便可抵赖的,这些年你大抵已经忘记了我当初是怎样的痛。 没关系,我会让你亲自体验,若不够,还有你的女儿,以及你那个眼下还躺在妓子肚皮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废物儿子。” 这熟悉的声音让月嫔眼里俱是恐惧,想到某种可能,她惊慌道,“不要。” 可卫清晏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锋利匕首,寒光一闪,砍向了她的手腕,血光四溅中,伴随着月嫔的喊声,一只保养极好的手掌掉在了地上。 月嫔还没来得及喊痛,背后就被人点了穴位,接着,她看到卫清晏手臂一抬,那只鲛人瓷瓶便从院外飞来,稳稳落在了她面前。 月嫔看不见是外面有人配合,只当是卫清晏真的被鬼上身。 她心里咆哮有鬼,身体因恐惧而发抖。 可卫清晏又是脚轻轻一踢,那瓷瓶就到了梁二小姐身边,只一眨眼,卫清晏也举着匕首到了瓷瓶边上。 她依旧是梁福珠的声音,却比刚刚更多了一抹阴森恐怖,“你若还不愿告诉众人,你们是如何残杀我的。 我便拿你女儿示范给他们看,只不知这瓷瓶能否装得下她,那我只能将我这妹妹切的再细碎些。” 第345章 绝望,不求来世 月嫔拼命摇头,眼睛死死盯着卫清晏手中匕首,见卫清晏毫不犹豫的真将匕首砍向梁二小姐的脚腕时。 她终于点了头。 她招! 她招! 她招! 见卫清晏的匕首堪堪停住,月嫔松出一口气,瘫软在地。 女儿若没了脚,这辈子就毁了。 最重要是她明白,就算她不在意女儿的死活,那只恶鬼也会将匕首再度举向自己。 手上的疼痛,心里的恐惧,让她身下多了一片黄渍,养尊处优了半辈子的月嫔,失禁了! 青芜在她点头时,便解开了她的哑穴,“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本宫必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她不知道卫清晏是不是真的被福珠珠上身了,但那些话她听得清楚,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却不敢相信,更不敢往深了去想。 “是,是我们杀了你。” 月嫔颤声道,“可你为何要闯入我的宫殿?若你没发现我与你父亲的事,我们又怎么会杀你。 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我们若不杀你,你将事情宣扬出去,死的就是我和你父亲,我们也没办法的,你怪不得我们的。” “我去你的宫殿,是因为宫人告诉我,青芜邀我去你殿中看鲛人瓶,她先过去了,我是去找她的,我怎么会想到父亲也在。” 瓷瓶里的梁福珠愤声道,“我说了我会保密,我知道事情轻重,说出去连累的是梁氏全族,还有祖父祖母和兄长他们的性命。 我跪下哀求,承诺只要你们不再往来,我以性命起誓,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你们佯装信我,却迷晕了我。” 再听到这些话,卫清晏的心还是一抽一抽的疼着,她似乎能感受到梁福珠的疼痛,故而传述这段话时,亦是愤恨异常。 月嫔听了她的话,原本因恐惧而发白的脸,彻底变成了青灰。 竟是有人引着梁福珠去她殿中的,这些多年,她一直以为她是误入,想到某种可能,她的身子抖的厉害。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个道理三岁孩童都知道,我们如何敢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你手里。” 月嫔声嘶力竭,“你该明白这个道理的,你不该怪我们,要怪就怪将你引去我殿中的人。” 原来,她和梁永安也是棋子啊。 她突然指向青芜,“是她,一定是她骗你过去的,真正害死你的是她。” “你放屁。”青芜忍无可忍爆了粗口,一把揪住月嫔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用力磕在地上,“本宫要早知道你们的奸情,你岂能活到今日。” 青芜心里难受的厉害,万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素来不喜欢月嫔,连她自己都不愿去月嫔的宫殿,又怎会邀福珠珠过去,可,她未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一行清泪从青芜眼中滚滚滑出。 “你还想狡辩。”卫清晏怒吼,“你若真信不过我,可以直接给我一个痛快,可你们却一刀一刀将我斩成碎块。 你可知道我有多痛,痛得我好希望立马死掉,我从没那样的渴望过死亡,可我死不掉啊,你们从我手脚开始,一点点斩下。 我想叫,却叫不出来,你们堵了我的嘴,我好痛,好痛啊,世间怎么会有那样的痛,又怎会有你们这样残毒的人。” 过往的疼痛让梁福珠发了狂,院中风声大作,吹在人耳中,似哀鸣,和真相一样,令人心胆俱裂。 月嫔吓得牙齿咯咯作响,却依旧不忘辩解,“是我身边的宫女说,只有在人活着的时候,将其砍碎,死了,她的魂魄才会不全,才会被狠厉手段震慑,不敢找我们报复。 我们杀了你,你肯定会找我们报仇,我们只是自保啊,我们只是自保啊,这是人求生的本能啊。 你是镇北侯府的掌上明珠,你死在宫里,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我们要怎么瞒天过海处理你的尸身,只能将你剁碎了,暂时藏在瓷瓶里啊。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走投无路,你素来识大体,你该理解我们的难处的,你知道我们不是故意的……啊……” 老侯爷从身边护卫腰间抽出佩剑,如闪电般砍断了月嫔的另一只手。 他目眦欲裂,“猪狗不如的畜生,老夫要亲手将你们剁碎。” 但他扬剑的手,被卫清晏握住,她摇头,“祖父,他们不配脏您的手。” 恶徒会接受惩罚,但绝不是搭上别人的性命,若因报仇,让镇北侯落得一个杀人罪名,梁福珠怕是也无心轮回了。 这一句祖父让铁骨铮铮的老侯爷弯了脊梁,红了眼眶,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还没说出来。 却听得另一处,木板打在人身上的闷重声响起,随后是人因疼痛发出的闷哼声。 众人转头看去,见是原本站都站不稳的老夫人,手里拿着给梁二小姐行家法的木板,用力打在梁永安的身上。 拢共就打了两下,却拼尽了老夫人全部的力气,她整个身子往后倒去时,撕心裂肺地喊道,“珠珠,我的珠珠啊,祖母的心也好疼啊……” 卫清晏此时扮演的是被梁福珠上身的人,赶在老侯爷之前,瞬移到了老夫人身后,将人接在了怀里。 而瓷瓶里的梁福珠已是嚎啕痛哭,“姐姐,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不该报仇,不该奢求下一世? 作恶的人没有悔意,最终伤的却是真正疼爱我的人,祖父祖母他们年纪大了,身子会受不住的。 我不该贪心的,我不该报仇的,不能轮回又如何,无法投胎又如何,没有下辈子又如何,做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做人太疼了,太痛了……” 卫清晏瞳孔微缩,手指快速描绘一道符篆挥向梁福珠,让她已经淡得不能再淡的生魂失去了意识,缩回瓷瓶里暂时休养。 若不如此,对生的绝望会让她原本就薄弱的残魂流失更快,怕是等不及她处理完这边的事,梁福珠就已魂飞魄散。 生魂有自己的选择,引渡人本不可干涉,可卫清晏还是出手了。 梁福珠报仇有何错,错的是梁永安和月嫔这对狼狈为奸的畜生。 她遭遇那样的惨烈和蚀骨的疼痛,又被困瓷瓶二十多年,她该对这一世的事,做个了结,才好进入下一世。 眼下梁福珠是舍不得两位老人,心中愧疚自责,冲动之下才有了不求来生的念头。 可一旦魂飞魄散就再无转圜余地,卫清晏不想梁福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知道的,梁福珠是渴望下一世的。 老侯爷也走了过来,将先前卫清晏送的药,倒了一粒出来,喂进了老夫人嘴里。 “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何须你动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更叫珠珠难受……” 他轻声哄着老妻,最终却声音哽咽到一度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太子妃没有被附身,因为他看的清楚,瓷瓶飞过来时,是对面有人用内力将瓷瓶掷了过来,而太子妃用真气接住。 月嫔心里有鬼,才会以为见了鬼。 但他却又觉得珠珠是在这里的,她能看见这一切,她素来孝顺,若见他们两个老东西难受,珠珠心里定不好受的。 他的珠珠啊,最是孝顺不过。 老侯爷忙仰了仰头,将泪水逼了回去。 喂药及时,老夫人没有晕过去,却眼神愣愣地看着卫清晏,又似透过她看着别人,她哭道,“祖母对不起你。” 当年,老侯爷是怀疑过的啊,是她,是她觉得匪夷所思,不许老侯爷胡思乱想,儿子怎么会害珠珠。 是她经历了太多的丧子丧孙之痛,不敢承受再失去一个,才强迫自己相信,她唯一活下来的儿子,不是狼心狗肺之人。 可,她错了啊。 她的错害惨了她的珠珠啊。 第346章 诱供 老夫人最终还是晕了过去,老侯爷从卫清晏手中接过老妻,亦似老了十岁不止。 拱门的暗处,时煜领着大理寺卿一行人走了出来,其中包括带人开棺挖坟的京兆府尹刘大人。 他示意衙差将月嫔的双手简单止了血,省的她流血过多就这样死了,那就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月嫔刚刚的话,他们在暗处听得清清楚楚,简直是惨绝人寰,灭绝人性。 虽得了这毒妇亲口承认,但这样的癫狂之人,很有可能会反口的,跟着梁福苏开棺的仵作还没回来,他们还需在此等着。 和大理寺卿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走到老侯爷面前,拱手道,“老侯爷老夫人保重身体,此处由我们接手,我等定会竭力还孙小姐一个公道。” 昔日凤昭的英雄,因为生了个猪狗不如的儿子,晚年要遭遇如此哀事,两人心里都不好受,但国有国法,梁永安和月嫔再不是东西,也得依法惩治。 “有劳。” 老侯爷微微颔首,对喜嬷嬷和庄子看门的老汉道,“你们将那逆子给老夫人下药的详情,告知两位大人。” 关于卫诗君,来之前便已叮嘱过的,隐去不谈,只说老夫人不小心打翻了药碗,恰好被进屋的猫吃了,才发现了有毒。 但因当时不知是谁要对老夫人下毒,便决定将计就计,结果查出给老夫人下毒的是庄子上的一个婆子。 那婆子擅长做老夫人家乡的吃食,所以才被梁永安送去了庄子,婆子交代是梁永安指使她下毒的。 老两口愤怒之余,也好奇梁永安为何要给亲母下毒,便将剩余的毒药喂给了那下毒的婆子。 让其躺在了老夫人的床上,放下床帐,接受诊治,瞒过了大夫和御医,继续将计就计。 梁永安将此事诬陷在太子妃头上,皇后派御医前去给老夫人诊治,还有张贴皇榜都在老两口意外之外,所以未曾来得及禀明皇后,并非有意欺瞒。 两位大人听了喜嬷嬷和老汉的讲述,皆鄙夷的看了眼梁永安。 大理寺卿命人将梁永安嘴里的袜子扯掉,“镇北侯,他们的话,你也听到了,下毒一案,你可还有何要说的?” 梁永安终于呼吸了新鲜空气,啐了一口,“他们胡言乱语。” “呸。”喜嬷嬷啐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你个敢做不敢当的,那婆子胆小没敢把全部的毒都下在老夫人的药里。” 她将纸包递给大理寺卿,“这是剩余的,还请大人核实,是否和那婆子所中药物一致,且那婆子还没死,只要解了毒,便是人证。” 婆子是不是梁永安送去庄子的,大理寺卿也能查得到,这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毒药是梁永安准备的,说不定解药他手里也有。 果然,大理寺卿接过毒药后,便对下属交代一番。 又过去一个时辰,开棺的人终于来了,棺内尸体的头骨上有明显损伤,经仵作证实,死者应是被敲击脑袋而死,并非溺水。 梁永安闻言,忙道,“许是她跳湖时,脑袋碰到了石头。” “当初你在河边发现珠珠的鞋子,是我亲自下水将她捞起,那深湖里除了淤泥,哪有什么石头?” 梁福苏冲他咆哮道,“尸体根本就不是珠珠,你还要抵赖到什么时候?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你究竟还是不是人,啊?” 他来的路上已经听下人说了这边的情况,得知妹妹惨死真相,他恨不能将梁永安一口口咬碎了。 他也确实就那样做了,梁永安痛得嗷嗷大叫,但他双手被捆了,只能一双脚胡乱踢着,眼睁睁看着梁福苏将他的耳朵吐在地上,满是嫌恶。 梁福苏双目赤红,拳头举到梁永安面前,看见他已没有人行的脸,最终换成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妹妹安息,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祖父祖母心里好受点。 他可以不顾一切地弄死梁永安,可,珠珠回不来了,祖父祖母心里的痛也永难磨灭。 梁永安不值得他搭上一条命,他若再出事,祖父祖母怕是也没命活了,他还有妻儿要护,律法会制裁他,可他的心似被钢针扎的细碎。 真痛啊,比敌军的长枪刺穿身体,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心中悲痛化作仰天长啸,最后化成呜咽。 “尸体是宫女的,月嫔对外宣称撞瓶而死的宫女,实际是梁永安打死的。” 卫清晏突然又开了口,还是梁福珠的声音,“他们杀宫女,是为了遮掩我的死,也是为将瓷瓶收起来找借口。 寻死的宫女,触了年迈先帝的忌讳,被下令一卷草席丢去了乱葬岗,梁永安及时将尸体收回,命人换上我的衣裳。 而易容成我出宫的宫女,那日早上出了镇北侯府的门,便卸妆容偷偷回到了月嫔身边。” 梁福珠不知宫外事,后面是卫清晏根据她提供的消息,猜的。 看梁永安慌张的神情,显然,她猜对了。 “你……你不要装神弄鬼。” 他其实刚刚都不太信什么鬼上身,但卫清晏说的这些,像是亲眼所见一般,全是事实,他不得不信。 想到卫清晏身上如今是梁福珠,那个被他一点点砍碎的梁福珠,他身子就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下,却也不忘恼恨的瞪一眼月嫔。 本来他是要直接将易容成梁福珠的宫女,闷死,丢进湖里的,是月嫔说,她身边已经死了一个宫女,再失踪一个,会让人起疑,等风声过去了,才能将那个宫女也处理了。 他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去乱葬岗捡尸,谁会想到,二十四年过去,还会有人开棺。 都是这贱人惹的祸,没有这贱人的勾搭,他不会被梁福珠发现,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她还不听劝地将宫里的物件拿了出来,又让人抓了错处,看似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所有的事,连在一起,是经不起推敲深查的。 何况,勾搭青芜面首的事,她未必没做,她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样的人就该死! 而他,不能死! “珠珠不是我杀的,是月嫔,给母亲下毒的也是月嫔,我最多只是隐瞒之罪。 可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她勾搭了我,我若不帮忙隐瞒,她就会将我们的事公开。 届时,我就得死,镇北侯府的所有人都得跟着死,我只能依着她,太子妃那些鬼言鬼语也是不能信的。” 本来疼得昏昏沉沉几欲晕倒的月嫔,听了这话,猛然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可最终,她却只是道,“是,是我不满先帝年迈,主动勾搭了镇北侯,也是我和宫人一起杀了梁福珠,他……镇北侯不曾参与。” 有些事,她承认了,只是一死,她若不承认,便是求死不能,这些年是她大意了,临死才知自己和梁永安都是被人算计的棋子。 而对方,是她惹不起的。 这一点让所有人意外,包括卫清晏。 但她决不允许梁永安有任何逃脱的机会,“你撒谎,你,月嫔,还有那两个宫女,你们四个一起动的手。 我眼神哀求你放过我,你却让我忍忍,忍忍就过去了,你们合力将我装进瓷瓶,往瓷瓶里倒了无数的盐巴,防止我身体腐烂,以此瞒过了宫里的搜查。 那时,我才明白,你对我从来没有父女之情,你对我的所有好,都是假象,都是用来欺骗祖父祖母的。 你胆小怕死,为了不上战场,故意装病,被祖父提着上了战场,也是退缩不前,所以唯有你活了下来。 你知道自己是兄弟几个中最无能的,甚至还不及自己的儿子厉害,你怕极了祖父直接越过你,将爵位让给兄长,才极力装出孝子慈父形象。 你认定祖父祖母不看重你,不是你自己的无能,而是他们偏心,叔伯姑姑们死后,你以为终于轮到你,结果他们将我养在了身边,倾尽全力疼宠,所以,你恨我。 因着这个,你在所有人以为我殉情自杀,不再关注这件事后,将我的碎尸带出了宫,丢在了乱葬岗喂狗。 你亲眼看着野狗啃噬我的尸体,嘴里骂着恶毒的话,因为我轻易得到了你想要,却得不到的祖父祖母的看重。” “你胡说,我明明是将你丢进了湖里,几时让野狗啃噬……” 反驳的话戛然而止,梁永安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怨毒地瞪向卫清晏。 卫清晏却闭上了眸子,倒在了时煜怀里。 梁福珠想说的话,她都帮她说完了,梁福珠没说过的,她也临场发挥了,真相已公开,有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亲耳听到,有青芜督促,她可以退场了。 而明日宫里还有一场好戏等着她筹谋。 第347章 逼青芜交出国玺 梁永安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再反悔也没用了,所有人都听见了。 大理寺卿厉喝一声,“带走。” 衙差会意,将那臭袜子重新塞回梁永安嘴里,押着人往大理寺监牢而去,再不容他反驳。 月嫔也被京兆府尹的衙差押着,临行前,京兆府尹还朝时煜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被青芜公主强行按着接下梁福珠的案子,他本一筹莫展,以为三日后搞不好真要去地下找梁福珠。 却没想,能得太子和太子妃的相助,第二日便真相大白,余下的只要审讯画押,按律法该杀的杀,该剐的剐,这案子便结了。 他这项上人头也算保住了。 先不说太子妃那鬼上身是真是假,这人情他刘某人是记下了。 见时煜抱着卫清晏离开,他忙追上了大理寺卿。 这虽是两个案子,其实也能算是一个案子,杀死梁福珠的除了月嫔,还有梁永安,两人若分开两个衙门关着,审讯起来总归是不便的。 一番商议,两位大人最终决定全部关进大理寺监狱,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一同审理,青芜全程都在。 主要负责审理的是大理寺卿,他素来为官圆滑,不会轻易冒头,但梁福珠惨死一事让他心里头压着一团火,京兆府尹客套推让时,他当仁不让地应了。 只因他也有个十三岁的女儿,梁永安对梁福珠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激起了他为人父的血性。 梁永安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大理寺的三十六道酷刑,才上了三道,他便招了,承认是自己和月嫔一起杀的梁福珠。 给老夫人下毒,陷害太子妃,是担心太子妃通玄术,知道了梁福珠的事后找他麻烦,他才打算想先下手为强。 反倒是月嫔,身份和杀人这两件事,她已承认,但她突然替梁永安担下一切,这里面缘由却是用了五道刑法,最后痛死过去都不曾吐露,只说是爱梁永安,心甘情愿为他担罪。 大理寺卿是不信的。 最后还是京兆府尹提点他,梁福珠的这个案子里,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便是当初引梁福珠去月嫔宫殿的人。 梁福珠俯身在太子妃身上,没有吐露,估计是不知道的。 月嫔可能也不知道,但最大可能是后面有了猜测。 已经二十多年,宫里的宫女都不知道换了几拨,毫无线索的事情,他们无从查起。 最重要是一个宫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得罪月嫔和镇北侯,极有可能她也是受人指使,能指使宫人的自然是宫里的主子们。 宫里从前的主子,死的死,活着的除了皇后都去了行宫养老,眼下精神正常的也不多。 能让月嫔忌惮的屈指可数。 再说梁永安诬陷太子妃一事,他这些年颇得皇后重用,却去对付皇后刚到凤昭的儿媳。 只怕梁永安的用意未必那么简单,两人都是官场里的老油条,深知有些事,知道的少能保命。 两人皆默契的选择就此打住,让月嫔和梁永安分别在供词上画了押,也算是给了梁福珠一个交代。 翌日早朝,两人的供词便呈到了御前。 皇后看完震怒。 当即以梁永安和月嫔淫乱宫闱,被人发现后不思悔改,反用极其残忍手段杀人灭口的罪名,判处两人剐刑。 皇后刚定了两人的惩罚,便有臣子出列,“娘娘,淫乱后宫乃是灭族的大罪,律法设定,之所以会罪责全族,本就是用来震慑,警醒天下人犯罪的代价,勿要轻易作恶。 老侯爷昨日却临时分宗,以此为梁氏族人脱罪,此举实在不妥,若将来人人效仿老侯爷,我凤昭律法何在?” 是这么个理,不少臣子附和。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梁氏一族乃是开国功勋,除了梁永安这个废物,梁氏不曾犯过大错。 老侯爷更是为凤昭征战沙场半生,镇北侯府另外四子,皆为守护凤昭牺牲。” 青芜从殿外迈步进来,她今日未着纱裙,而是一身利落男装打扮,一头长发也高高挽起,恭恭敬敬同皇后行了一礼。 “这样的百年功勋之家,放眼凤昭,也只梁氏一家,绝无仿效之说,青芜恳请皇后看在梁氏一族往日功绩上,酌情处置。” “若按公主这般说法,老侯爷岂不是有携恩之嫌,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 将来只要是人为凤昭做出点贡献,家里有人犯事,都以此抵过,凤昭岂不是乱套?”有臣子反驳。 青芜冷冷扫过去,“等你家也降服游牧大国,战死四个儿子,再来说这话。” “你……”大臣气结,“公主这是徇私,是胡闹。” “还请娘娘法外开恩。”青芜懒得搭理他,再度看向皇后。 “诸卿所言各有各的道理。” 皇后沉声开口,“青芜,您与福姑娘交好,想帮梁氏一族的心,本宫能理解,老侯爷及梁家四子的功绩无人可否认。 但将来未必没有人功绩与之并肩,甚至超出梁氏一族,若将来他们也犯错,本宫又该如何? 本宫也不忍忠臣良将一族,因为梁永安一人罪行而受牵连,青芜可有既能保全梁家,又杜绝后人效仿的两全之策?” 青芜半垂了眸,眼底生怒,什么两全之策,分明就是逼她拿出那半块国玺换梁氏全族性命。 唯有国玺是后人再大的功勋也无法比拟的。 可,国玺是皇帝哥哥交给她制衡皇后的,她若交出国玺,凤昭全数落入皇后之手,岂不是辜负皇帝哥哥所托,将来她又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得到国玺的皇后,会不会对时煜下杀手? 在青芜天人交战之时,老侯爷于殿外求见。 他让出爵位几十年,早已没了上朝资格,故而只能在殿外等着传唤,但里面的话,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进了殿行礼后,老侯爷直接开口道,“老臣今日来,既是向娘娘请罪,亦是来向娘娘求恩典的。 老臣夫妇教子无方,我二人性命任凭娘娘处置。 梁永安犯下大错,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梁氏族人无辜。 当年林家三姑娘伙同萧沛谋反,乃株连九族之罪,林家当即将林三姑娘逐出家门。 先皇仁慈,亦是看在林家为凤昭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只处置了林三姑娘。 老臣厚着脸皮,也用自己那点子功勋,换这一纸分宗文书,还望娘娘成全。” 说完,他看了一眼皇后黑沉的脸,忙垂首,露出一抹苦涩。 第348章 不要脸的老侯爷 无论太子妃寻上他是不是为了拉拢,眼下,他说出这番话,定然是要被皇后记恨的。 往后梁氏一族为了不被皇后报复,就只能盼着太子早日掌权,并为此努力,坚定地拥护太子上位。 有这样一个尽心为太子筹谋的太子妃,也不知凤昭是幸还是不幸。 但今日他若不这样做,梁氏全族不死也会元气大伤,青芜会看在和珠珠的交情上保他们,却不会交出国玺换他们活命。 便是她同意用国玺换梁氏一族的命,他梁氏也无颜苟活,梁家岂敢和半个凤昭比分量。 “娘娘,万万不可,老侯爷此举便已是效仿。”先前跳出来的臣子劝阻道,“此例不可开啊,娘娘。” “你的意思是,皇帝哥哥做错了?” 青芜问的是那臣子,眼睛却是看着皇后,“若无当年皇帝哥哥的酌情论罪,哪还有今日的林家?又哪里还有林兰亭将军?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与其将梁氏一族斩尽,不如让梁家如林家那样,将功折罪? 眼下凤昭虽太平,但武将保国家安稳,是不可或缺的,如林兰亭大将军那样好的武将更是难得,梁氏乃武将世家,定有不少可用之才,因梁永安之罪,就砍了他们脑袋,岂不是凤昭损失?” 来之前,她也想过当年林家那事的,但当年皇帝哥哥对外的说词是,林千凝幡然悔过,将他救出火海,算是将功补过,才没祸及其家人。 可梁家…… 还没想出个头绪呢,听得老侯爷又道,“娘娘,珠珠是梁永安和月嫔一起杀的,当时月嫔还是皇家人,我家珠珠年纪小小,就将命丢在了皇家。” 用太子妃的话说,福珠珠受邀去皇家做客,结果死在了皇家,其中一个凶手还是皇家人,折算下来,算是皇家欠梁家一条命。 如今皇家是皇后当家,再折算一下,就是皇后欠他们梁家一条人命。 虽然这些话,他说出来既心痛,又觉得脸热,可太子妃问他,要脸还是要梁氏全族活命,只能二选一。 比起梁氏全族三百二十八条人命,他这半只脚都迈进棺材的老脸,算个球。 何况,太子妃说,只要他今日表现得好,便让珠珠与他们话别,再送她入轮回。 说不得下一世,他们还能做亲人,就是为了珠珠能忘却前尘痛苦,重得新生,他这脸也不能要了。 见皇后依旧沉默,他又跪地道,“老臣还有一事要奏,老臣得知梧桐郡的事情后,便命人四处留意。 昨日刚得到相关线索,又发现了一处以少女活葬的作恶点,恳请娘娘看在老臣八旬年纪,还心心念念,尽忠尽责为您效忠的份上,成全老臣吧。” 不少臣子嘴角抽抽,效仿不了,根本效仿不了,纵使将来有人有老侯爷一样的功勋,也未必能有老侯爷的厚脸皮和胆量。 皇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授意臣子出来指责老侯爷,是为了逼青芜交出半块国玺,她也想过,要拿回青芜的国玺不是易事。 但纵然这次不能顺利拿回国玺,她还可以施恩于梁福苏,让他承袭镇北侯爵位,将来死心塌地效忠于她。 自打去了大魏后,兰亭对她的忠心发生了动摇,她必须尽快培养出新的可靠的武将。 梁福苏十三四岁便跟着老侯爷上战场,少年成名,这些年虽被打压蹉跎,但给他机会,未必会差过兰亭,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老侯爷的出现,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没有拿到国玺不说,本该她施恩的话,从青芜嘴里说了出来。 老侯爷平日性情顽固,十分看重颜面,今日这般反常,青芜似乎也比平日聪明许多,这次的案子查得更是顺利。 还有那活葬之事,真是老侯爷发现的? 还是说,这背后一切都是时煜和卫清晏在背后捣鬼? 之安刚告诉她,卫清晏说世间没有鬼,只有怨气,昨日卫清晏便上演了一出鬼上身。 是之安骗了她,还是卫清晏他们骗了之安? 之安乖顺单纯,在她面前从未说过半句谎话,一定是卫清晏他们骗了之安,他们防备着之安。 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之安待他们一片赤诚。 皇后想着萧之安,便见萧之安进了殿,跪地道,“母后,梁福珠死得太惨了。 某种程度上,梁家也是受害者,父皇生前曾多次赞叹梁家的不世之功,可见父皇是十分看重梁家的。 梁永安这样的世间少见,他就不是个人,若因这么一个东西,让梁家覆灭,父皇在天有灵会痛心的,您就答应了老侯爷吧。” “二殿下仁厚,老臣感激不尽。”老侯爷谢道。 皇后看老侯爷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似作假,心里才终于好受了些,便道,“先皇未罪责林家,是因林千凝最后关头,良心未泯,救了先皇一命。 本宫受理朝政,乃先皇手把手教导,自不敢忘他的仁厚贤德,今日本宫便仿行先皇,给梁家一个恩典。 但事关先帝颜面,两人私生下来的孩子留不得,便在他们行刑之日,各赐一杯鸩酒,让他们随他们父母去了吧。 既已分宗,镇北侯的爵位在梁永安头上,他犯此重罪,爵位自然是要褫夺的。 再者公平起见,月嫔的娘家,鲁国公府同样也会有此恩典,望你两家莫要辜负本宫期望,此后安分守己,为凤昭繁盛尽忠尽职。” “老臣谢娘娘恩。”老侯爷和鲁国公同时跪下。 老侯爷暗暗松了口气,爵位没了就没了,族里也有不少入朝为官的,虽不起眼,但他们若有本事,将来能得明君赏识,总有出头之日。 青芜眯了眯眸,月嫔霍乱宫闱,按凤昭律法,娘家鲁国公府也会跟着受牵连。 但刚刚堂上争论时,鲁国公却始终安安静静的,似乎一点不惧,莫非他早知道皇后会赦免他们? 既然要赦免鲁国公府,为堵天下悠悠之口,皇后定然也会适当宽宥梁家,那她刚刚唱的那一出,就是为了要她的国玺,是吧? 好一个林万芷! 青芜有仇当场报,既然梁家无事,她便不必再伏低做小了,下巴抬了抬,笑道,“青芜瞧着娘娘有些憔悴,想来是疲于政事。 最近多事之秋,少女活葬案还没明目,又出了太妃死遁与臣子勾结一事,连太子妃都被诬陷了。 说来梁狗敢欺负太子妃,大概是胡乱揣测,以为娘娘不看重他们夫妻,所以是条狗都敢欺负到他们头上。 皇嫂操劳多年,太子也在凤昭百姓千盼万盼下回来了,如今也该登基为帝,早日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免得皇嫂精力不济,再出差池,最终受难的还是百姓,皇嫂觉得呢?” 她这话几乎是赤果果说,皇后治国不当。 皇后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面上笑道,“本宫比你更盼着这一日到来,只宗正还没回来,总要先上了玉蝶敬了祖宗才行。” “皇嫂说的是。” 青芜回了话,又抱怨道,“宗正皇叔也是,太子回国这样大的事,他老人家也不知早些回来。 改名,上玉蝶,宫宴,登基**,册封皇后,还有好多事情呢,不能让全凤昭的人都等他一个,不行,青芜得派人去催催。” 皇后看她红唇一张一合,恨不能将那嘴缝死了,眸光朝底下扫了一眼,立即有人站出来。 “娘娘,凤昭开国几百年,先前从未出过邪术事件,这些日子,先有梧桐郡活葬案,后有福姑娘托梦,甚至上身,皆有太子妃参与。 老臣不得不怀疑,这些事与太子妃有关,甚至是她所为,若真是如此,凤昭决不能有这样的太子妃,更不可册封其为我凤昭皇后。” “本宫相信太子妃不是居心叵测之人,但既有疑,本宫便传她入宫,说明此事。” 第349章 皇后不杀青芜的原因 “母后,儿臣入宫时,听闻嫂嫂昨日昏迷后,至今未醒。” 萧之安微微蹙了眉,“可否等嫂嫂身体恢复了,再入宫?” 昨晚他们回府后,太子哥哥跟他说了老侯爷临时分宗一事,今日可能会有人反对,他便决意来为老侯爷求情。 早起时,担心嫂嫂,便拐去了兄嫂的院子,得知嫂嫂还没醒,但太子哥哥却让景阳给嫂扎针唤醒她。 他不解,太子哥哥也没解释。 原来,太子哥哥竟是猜到母后会宣嫂入宫吗? 可嫂昨晚当众昏迷,母后应是知道的,为何,为何还要让嫂入宫? 嫂犯了什么大错,需得抱恙入宫向他们解释? 他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 皇后对上儿子的眼,心里咯噔一下,但无需她多言,自有臣子替她开口,“二殿下,太子妃那些事情太玄了,若她不说个清楚,如何叫人安心。 且她身份是别国储君,万一对我凤昭有图谋之心,岂不是让凤昭陷于险境。 她曾是大魏护国将军,征战沙场多年,身子不应太弱才是,莫不是佯病回避吧?” “放你娘的屁。”青芜怒道,“你儿媳产子时,你还等在府中呢,本宫能说因为你在场,你儿媳腹中的孩子便是你的么? 就是那些事情,她在场,你便将那些事赖在她头上,难道疑她之人不该反思一下,是不是你们往日尸位素餐,才让凤昭出现这样多的事还毫无察觉吗?”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对青芜都露出鄙夷神情,甚至有人低声骂了句,“粗鄙。” 青芜只当看不见,听不见,她从前何尝不是知书达理之人,可那样的她能活到今日么? 她越是骄蛮霸道,不得百官认可,两相比较之下,百官才越容易接受皇后执政。 她并非是要帮皇后,只因她很清楚,在治国方面,她的确不及皇后,与其两人争夺,让凤昭内乱,不如先如了皇后的意。 这亦是皇帝哥哥的意思。 也是皇后这些年没有杀她的原因,反而百般纵容她,甚至许多事情上推波助澜,因为皇后需要她的衬托,才能顺利执政。 她一个闲散公主,名声坏了就坏了,没有道德束缚反而方便行事,可若皇后想故技重施,再来毁太子的名声,她绝不答应。 萧之安点头附和,“对,你们说的那些事,除了嫂,还有许多人参与其中,包括本皇子。 那山洞还是本皇子发现的,你们是不是也要怀疑本皇子? 无论是少女活葬,还是梁福珠被害,结果都是死者沉冤,作恶者伏法,嫂都是在做好事,她有这本事,难道不是凤昭之幸么?” “本宫明白了。” 青芜惶然道,“你们是恶事做多了,担心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有一日也如福珠珠一般找上太子妃吧? 你们倒是学了梁永安那狗东西的先下手为强,既如此,那还真得要请太子妃入宫,免得明日她又被这个诬陷,后日又被那个指责的。” 她这话是似捅了马蜂窝,不少臣子出来反驳。 但。 满朝文武无人骂得过青芜,因为他们自持身份,但青芜荤素不忌。 还有个老侯爷出来帮腔,“太子妃乃是太子明媒正娶,是未来的凤昭国母。 老夫城外住了许多年,今日才知,原来我们凤昭的臣子,如今竟能随意质疑未来国母,如此尊卑不分。” “他们哪里将太子妃放在眼里?” 青芜冷哼,“只怕明着是不认太子妃,实则是连太子都不想认吧,怎么,把太子赶跑了,萧家的江山就能落到你们手里?做梦。” 皇后见青芜越骂越难听,沉喝,“好了,莫要吵了,速速去请太子妃。” 卫清晏是被时煜搀着进入太和殿的,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嫂,你怎样了?”萧之安忙跑了过去。 他关切的样子,让皇后眉头立蹙,但想到什么,又舒展开来,吩咐道,“之安,给你嫂拿把椅子。” 早朝之上,诸多臣子,宫人亦不少,何须堂堂二皇子亲自搬椅子? 老侯爷须白的眉头抖了抖,决意下朝后,再去见一见梁永安那个畜生。 总觉得他诬陷太子妃,是受了皇后指使,若真是如此…… 老侯爷看了眼皇后,眸色沉了沉。 萧之安想也不想的,转身往内殿跑,内殿已有机灵的宫人搬着椅子出来,萧之安接过便送到了卫清晏面前,“嫂,你坐着说话。” 皇后露出欣慰神情,忙有人夸赞二皇子为人赤诚,兄嫂恭敬。 下意识想怼人的青芜,最终还是抿紧了唇。 从前见萧之安对皇后鞍前马后的,她看着就烦,但最近见他对兄嫂也处处周到,不是个眼里只有皇后的,她瞧着便顺眼了许多。 且,这些话倒也没说错,老二比他那个娘强。 卫清晏也不客气,坐好,便开了口,“不知娘娘传唤清晏,所为何事?” 皇后沉吟道,“因凤昭无通玄术之人,对未知的事,难免有人心存惶恐,本宫想着他们有什么疑惑,可当面同你问个清楚,免得私下妄加揣测。” 卫清晏微微倾身,“娘娘说的是。” 随后,她看向一众大臣,“那不知诸位大人有何疑惑?” 青芜指着最先开口的臣子道,“他说,活葬案你是幕后真凶。” 被这样指着,那臣子阴沉了脸。 卫清晏笑了笑,虚弱中带着随和,“这个怀疑就有些没道理了,梧桐郡一案,发生在三年前,三年前,本宫还不曾来过凤昭。” “可听闻太子妃战死沙场,之后消失三年,去岁又突然回了大魏。” 那臣子接话,“这消失的三年,太子妃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无人知晓,期间未必就没有来过凤昭。” “按说,本宫是君,你是臣,便是你不认本宫太子妃的身份,本宫还是大魏储君,本宫行踪原没必要告知于你。” 卫清晏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但本宫素来讨厌麻烦,今日便说一说,诸位也听一听。 三年前,黄沙岭一战,最后一刻,夫君,也就是你们的太子殿下及时赶到,将本宫交由师父医治。 彼时,本宫支离破碎,在师父的莲花坞卧床半年之久,方可下地,之后的两年半,师父带着我与母妃,行走民间。 人死如灯灭,大多数人死后便魂归地府,进入轮回。 但若死前有冤屈,或放不下的执念、不甘,便会生怨,寻常怨气会随着时间而淡化,最后消弭。 但怨念深者,再得遇机缘,便会成鬼怨,鬼怨不解,时日一久,会幻化成魔,为祸人间。 师父做的,便是替人化怨解魔,了却因果之事,我接师父衣钵,行的自然也是此道。 但因我半路拜师,加之师父担心我身子未完全康复,不舍我受累苦学,本宫只习得了个半桶水,倒也没你们想的那般神秘。 至于我师徒三人行踪,你们若闲来无事,也可查一查,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对,我可以作证。”萧之安第一个接话,“嫂说得都对。” 可有人不买账,“可这也不能证明,太子妃与活葬一事无关。” 第350章 做戏夫妻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宫何须向你证明?” 卫清晏依旧是温和的语气,眼里却多了一抹凌厉,“世间有因果,作恶者终将自食恶果,报应虽迟,但到! 本宫这条命得之不易,怕报应。” 她笑了笑,“对了,有一点本宫忘同你们说了,若怨念不及时化解,则会祸及家人。 或病,或死,或时运不济,或家族衰败,人在世间,皆有因果,一言一行,都在功德簿上记着。” “太子妃这番话,实在有妖言惑众之嫌。”不信鬼神的岑大学生不满道。 卫清晏眸光微虚,“本宫观你印堂发青,头顶黑气,恐是最近诸事不顺,多有祸事。 这位大人不如想想,最近家中是否有人离世,离世之人死前可是有什么执念未除。” 岑大学士一滞,家里确实有个老姨娘前些日子去世了。 下人收拾遗物时,发现了老姨娘藏着不少情诗,问题在于那情诗上的字迹不是他的。 他也没给老姨娘写过什么情诗。 老妻得知后,非说老姨娘不安分,生下的庶子不是岑家的,要将庶子赶出家门,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他也因此好些日子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加之他也忍不住疑心,庶子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有心事,又休息不好,精神自然就差了。 太子妃定也是看出这一点,才装起了神棍,但他严以律己,不愿撒谎。 便道,“本官行得端,做得正,不曾害过人,便是如太子妃所言,世间真有什么怨气,也怨不到本官头上。” “倒也不是说一定是做了坏事。” 一直沉默的时煜突然道,“每个人心里都有渴望,有的得到了,有的没得到,没得到的,若过于执着,就成了执念。 死后则成怨,怨气无意识,却会执拗于生前的遗憾,这份执拗爆发出来的怨力会伤及家人,严重时,会全家覆灭,当然,这非他们本意。” 那就不是作恶才有报应,加之时煜声音缓慢,娓娓道来,显得有些亲切,工部侍郎廖小花大着胆子问道,“真的假的?” 时煜笑,“自然是真的。” “那能否请太子妃帮臣看看,自打一年前,臣的二弟去世后,先是家母病倒,后又是儿女亲事受阻。 还有臣那长子,最近身子也不太好。” 其实哪里只如此,好好的孩子,突然就成了痴呆,他这才不得已将人锁在院里,对外只说病了。 还有他梦见老爹说屋子倒了,没多久老家的人便来了信,说老爹的坟塌了,家里事事不顺,妻子眼泪都快哭干了,也请过道士,情况并未好转。 太子妃刚看出岑大学士不妥,岑大学士不承认,但他家和岑家一墙之隔,恰好他的长随和岑大学士家的下人是亲戚。 岑家的事,他是知道的,那福姑娘死了几十年了,都能借着太子妃申冤,其中细节他不必深究,但太子妃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这世间之大,稀奇古怪之事何其多,他有什么不信的,若太子妃能帮他们家解了眼前之困,就是天大的好事。 最重要是太子那句全家覆灭,太吓人了,他可不敢冒险。 其他文武百官未必没有他这想法,只不过碍于面子不肯当众说罢了,若他们私下去寻了太子妃,他就得靠后了。 但也怕大家乱猜,他还是解释了一句,“太子妃,臣没做过坏事的。” 卫清晏在他开口时,便已看向了他,点头道,“好,得空本宫去给你瞧瞧。 但本宫先前也说了,本宫就是个半吊子,若你家真有怨气,也得它寻上本宫,本宫才能试着替你家解了这怨。 若最终未能帮上忙,也望大人莫怪才是。” 说完,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皇后,不知为何,她觉得皇后今日让她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她在玄术一道上的造诣。 先前皇后试探过时煜,也问过萧之安,皇后为何会那般在意她对玄术的精通程度? 是真担心她用玄术帮时煜夺权,还是有别的原因,莫非她才是尊者?若她是尊者,那活死人是谁? 但不管皇后什么想法,她都不会轻易让人知晓自己的底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便让皇后自己猜去吧。 “太子妃愿意去,臣感激不尽的,不敢怪罪的。”廖小花连连摆手。 卫清晏看了眼他头顶的黑气,喘了口气,很是疲累的样子。 岑大学士见她病弱不堪,却还是客客气气回大家的话,倒是对她改观不少。 心里也有些动摇,便没再多言,免得得罪了人,将来真有什么,哪里再好意思求人家,他可以不信鬼神,却不能连累了家人。 与他同样心思的臣子不少,脸上神情便客气了几分。 虽大家嘴上说不信怪力乱神,但其实世间又有几个人真正不惧鬼神的呢,若真如此,又何须逢年过年各种祭祀? 依旧反驳,“照太子妃的说法,梁福珠死得那样惨,该是怨气冲天,祸害全家才是。 可梁永安和月嫔二十多年,过得安乐无事,若非太子妃参与,怕是他们还好好的,这与太子妃先前说的岂不是自相矛盾?” “梁福珠不曾成怨,至于原因,本宫不知,本宫说了,本宫就是个半吊子。” 卫清晏看向他,“但若她下次再有托梦,本宫可以帮你问问她。” 这人便是先前怀疑卫清晏对凤昭有不轨之心的,见没能难住卫清晏,便又道,“太子妃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若是真不知,那臣就要怀疑,昨日鬼上身一事,其实是太子妃装神弄鬼了。” 卫清晏以手撑着头,极为不适的样子,“本宫昨日在镇北侯府失去意识后,便没了记忆,若非太子告诉本宫,本宫还不知被梁福珠附身一事。 你要如此怀疑,本宫也不反驳,不过本宫却有一句告诫之言,生而为人,还是对生命有些敬畏得好,莫要随意打杀。 如今你已怨气缠身,再不悔悟,近日怕是要去鬼门关上走上一遭。” “太子妃在威胁臣,还是太子妃因今日之事,要对臣动手?” 卫清晏彻底懒靠在椅子上,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病灾。” 而后看向皇后,“清晏疲累异常,不知娘娘还有什么要问的,清晏能答的则答,若没有,还请娘娘允清晏回府休息,可否?” 皇后高坐龙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传卫清晏进宫,不是让她来普及怨气,更不是让她拉拢人心的。 如今她又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显得她这个婆母有多苛刻一般,真是好手段。 皇后正欲试图挽回,便见卫清晏整个人歪在椅子上,晕了过去。 “小晏。” 时煜惊呼,心疼的将人抱在了怀里,神情悲伤地看向皇后,“娘娘当真是不喜清晏,还是不喜儿臣? 娘娘若不喜,儿臣今日便可带着发妻离开,省得娘娘还要费心折腾,儿臣也不忍发妻为了儿臣,一而再,再而三在凤昭受委屈。” 他抱着卫清晏朝皇后微微倾身,“娘娘保重。” 第351章 撕破脸 “你这是何意?” 皇后没想到时煜居然会当众这样说,惊得险些维持不住表面的慈和。 心里对时煜恨极。 时煜回凤昭这么久,在她面前从不曾以儿臣自居,今日当着众臣的面,却是做足了儿子的低姿态。 先皇端方君子,光明磊落,怎么生出时煜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定是在大魏学坏了,亦或者被卫清晏影响。 卫清晏的昏迷定也是假的,稍后定要让御医拆穿她,如此她苛待儿媳就不成立。 可时煜却没给她机会,抱着卫清晏便大步出了太和殿。 一大早上,演这么一出戏,也很累的好么,不如早些回府睡个回笼觉。 “时煜,你莫要乱来。”皇后见他径直往外走,急道,“宣御医为太子妃医治,快。” “若本宫是太子,本宫也会走。” 青芜蹙眉,“明明行的是好事,却被质疑诬陷,明明身份尊贵,却连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 君臣不分到了这种程度,难道不是皇后你的默许么? 太子自小背井离乡,好不容易回归故里,皇后却任由臣子欺负他的妻,又将太子这个儿子置于何地? 就连刚刚皇后唤的也是时煜,而非萧煜,送去太子府的赏赐里,竟有月嫔用来藏福珠珠的鲛人瓶。 皇后这般对太子,他如何还敢让御医替太子妃医治? 凤昭历代太子入住东宫,可东宫连修缮也不曾,便直接在宫外置办了府邸,皇后究竟想做什么?从前还会装一装,如今是装都不肯装了么?” “放肆。” 皇后怒道,“青芜,你休得挑拨我们母子关系。 不修缮东宫的原因,本宫早已解释,是因太子妃兼任出使凤昭,入住东宫总归不便。 今日会宣她来问话,本宫不也是为了凤昭? 当年先皇伤重,无力处理国事,本宫一介弱女子,什么都不懂,硬着头皮将朝务接了下来。 先皇离世时,二皇子不过才五岁,本宫一日不敢懈怠,硬撑到如今,所思所想无一件不是为了凤昭。 未仔细查看赏赐册子是本宫疏忽,本宫心中亦愧疚万分,但我们是母子之间,来日方长,本宫会竭力弥补。 可今日你们这些话,却在诛本宫的心,他是本宫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怎能因一点不如意就丢下母亲和责任? 还有你,你从前便仗着那半块国玺为所欲为。 如今太子回来,你更是嚣张放肆,本宫也想问问你,究竟想作何?” 青芜冷冷看着皇后,“青芜想的,从来都是萧家江山归还萧家人手中,太子已归,他登基之日便是青芜归还国玺之时。 但若他今日离开,本宫虽替凤昭难受,却也会尊重他的选择,你不曾真正接纳他,他留下不过是自取其辱,又何来抛弃你之说?你休要颠倒黑白。” 今日之后,她与皇后算是真正的撕破脸。 既决定撕破脸,青芜也懒得装了,装了这么多年,她也倦了,“青芜不否认皇后这些年的辛劳。 但凤昭有今日的安宁,是历代先祖打下的基础,是他们给凤昭留下的无数忠臣名将维系了这份安宁。 可如今这朝堂之上,还有多少一心为了百姓的臣子,又有多少尸位素餐的,皇后心知肚明。” 不顾皇后阴沉脸色,她又看向一众大臣,“真将太子气走了,二皇子是否能担得起江山这个重担,还是说你们指望皇后能长生不老? 一国储君,乃国之根本,一个没有储君的国家,邻国又如何看,你们自毁根基,他日强国兵临城下,你们又有什么好下场?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青芜今日言尽于此,亦有句话要告知诸位,毁我萧家江山者,青芜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与之不死不休。” 她这番话铿锵有力,是大家从未见过的样子,就连离开也是走出一副大义凛然之势。 “青芜你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皇权,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 无人应她。 青芜只是不屑地朝后抬手挥了挥,便款款离去,宫中禁军无人敢拦。 皇后这些年一直立着被青芜欺负,为了凤昭江山不得不委曲求全的人设,这会儿,真恨不得立即让人将青芜拿下,斩立决! 但她还不能,真那样做了,岂不正应了青芜所言,她图谋萧家江山?容不下萧家人? 众臣神色各异。 诚如青芜所言,先帝留下的不少老臣,都在皇后掌权这些年,渐渐陨落,还留在朝堂之上的,要么选择了低调蛰伏,要么选择了顺从。 这次并非没人揣测出皇后的心思,但大多选择了圆滑行事,也想看看太子究竟有没有本事。 可他们却忘了,皇后不可能再生出一个孩子,二皇子对江山无意,他们只有太子。 意识到这点后,岑大学生率先道,“娘娘,老臣去劝劝太子殿下。” 而老侯爷已在青芜离开时,直接跟着离开了。 有了岑大学士带头,又有几个官员跟着出了太和殿。 “母后,大魏皇帝对太子哥哥和嫂十分看重。” 萧之安心里很难过,事情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他觉得太子哥哥没有错。 可子不言母过,父皇早早驾崩,他知道母后这些年有多艰难,最终也只说了这一句,便退到了一旁。 他想告诉母后,告诉凤昭的文臣武将,太子哥哥和嫂,他们真的没有他们想的那般稀罕凤昭江山。 没有去追太子哥哥,因他不想当众扫了母后颜面,届时加深母后对太子哥哥的成见,更不想强留太子哥哥,这次,他尊重太子哥哥的选择。 但他的难受藏也藏不住,整个人都蔫巴了,一个人默默缩到了角落里。 他好想父皇啊,若父皇在,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他又在想,是不是自己从前太懒了,若他懂事后就从母后手里接过担子,这样他就可以直接把江山还给哥哥了。 可母后会同意吗? 他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而时煜和卫清晏到了太子府时,却见有不少百姓等在大门口,见到他们下马车,大家一拥上前。 却在看到卫清晏被时煜抱在怀里时,安静了下来。 护卫忙上前解释,“殿下,他们有事想求太子妃帮忙。” 时煜一听,便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昨日清晏在镇北侯府露出那一手后,他们便知随着梁福珠被杀真相传出,清晏被附身一事也会传出来。 与其被人胡乱猜测,他便提前安排了人引导,说词便是清晏刚刚在宫里说的那些。 得知清晏能化怨解魔,能被魂魄入梦,替他们申冤,敛骨,定然就会有人求到她头上。 果然,一个双眼似蒙了一层雾的老妇跪地道,“老婆子拜见两位殿下,斗胆求太子妃娘娘,帮老婆子寻一寻我外出二十多年未归的儿子。 老婆子盼了这么多年,眼睛都盼瞎了,却是一点音讯也无,老婆子不敢奢求太多,是死是活,哪怕有一点准信,老婆子死也能瞑目了,求求太子妃娘娘……” “王大娘,您先起来。”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满脸焦急,在老妇人耳边道,“太子妃娘娘身子抱恙,我扶您起来,咱别挡了贵人们的路。” 随后他朝时煜磕头道,惶恐道,“贵人们恕罪,王大娘眼疾看不见,不是故意挡了贵人们的路,还请贵人们恕罪。” 卫清晏却突然道,“她的儿子还活着。” 第352章 揭穿 老妇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是灵敏得很。 听到卫清晏的话,她挣开刀疤男的手,寻着卫清晏的声音就要往她面前靠近,想要求证一二。 做戏做全套,原本是继续装晕,被时煜抱回府,但在护卫开口时,卫清晏便决意醒来。 不排除有居心叵测之人,但大多数敢大着胆子寻来太子府的,都是真正有事,甚至走投无路之人。 无论哪个朝代,百姓都是最难,最需要帮助的,只要能帮的都要竭力帮一帮,这是胖和尚的教导,胖和尚也是这样做的。 她也该如此,私心里,她也想帮时煜赢得民心。 拍了拍时煜的胳膊,示意时煜他放她下来,时煜仿若未觉。 卫清晏无奈,只得任由他抱着,见大娘挣脱刀疤汉子的手,跌跌撞撞要过来,她主动道,“观大娘面相,令郎尚在人世,且你面相显示已有孙辈。” “孙辈?”王大娘惊喜,却又不敢相信。 等了这么多年都没音讯,她其实心里猜测儿子是遭遇不测了,可到底是不甘心,今日才大着胆子来了。 有孙辈,就意味着儿子非但没死,还娶妻生子了,这是她这些年做梦都不敢想的,忙问道,“娘娘说的是真的,还是可怜我这老婆子。” 说这些哄我。 “王大娘,慎言。”刀疤汉子又开口阻拦,拉着那王大娘就跪在地上,“求贵人们恕罪,大娘她实在过于欢喜了。” 他不清楚太子和太子妃是何脾性,但挡贵人的路已是不敬,再质疑贵人的话,更是罪上加罪。 若贵人们一个不高兴,王大娘就很有可能丢命的。 便是有些贵人,人前装的宽容随和,暗地里也极有可能报复回去的。 卫清晏见他满脸急色,不由多看了一眼,回道,“是真话,但本宫却无法告知你,他们眼下在何处,何时能与你团聚。”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见不见不打紧的,牛娃子他孝顺,不回来定是有苦衷的。” 得了卫清晏的肯定答复,王大娘老泪纵横,“谢神仙娘娘,谢神仙娘娘。” 卫清晏示意雾秋扶大娘起来,眼里划过一丝怜悯,只因这王大娘寿数将近。 “神仙娘娘,小的年至不惑,依旧无子,求神仙娘娘帮小的看看面相,小的命中有没有儿子。” 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见卫清晏好说话,也大着胆子开口。 有认识那男子的百姓开口,“张大善人,你只要纳几个妾室,何愁她们不能给你生孩子?” 张大善人却瞪向那人,“岳家于我有提携之恩,我与发妻更是年少情义,你莫要乱说。” 卫清晏凝视他片刻,直言道,“你已有子嗣,且还不少,世间事,皆有因果,望你好自为之。” “神仙娘娘,您……您这……”张大善人面色涨红,“不准的,我和妻子没有孩子的。” “张大善人家里就一个妻子,张夫人身体不好,多年无所出,张大善人妾室都不曾有过,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太子妃是不是算错了?” “是啊,咱这一条街上住的,谁不知道张大善人对发妻死心塌地,有媒婆上门,他都将人家赶出去的。” “看来太子妃算得不准啊,那王大娘儿子的事……” 百姓窃窃私语。 卫清晏看向他,“父母行善,福泽后人,反之,父母作恶,报应时有落在子孙身上。 观你面相,近日有丧子之痛,但也并非全无补救之法。” 如何补救她却没继续说下去。 张大善人在卫清晏说出他有孩子时,心中就是一咯噔,无人知晓他偷偷养了房外室,已有三子两女。 长子次子读书都很有天赋,但他们的出身于科举无益,加之他也受够了发妻,便打算加重药量,让她去了。 再找个恰当时机,将外室迎进门,到时那些孩子便能以养子养女的名义记在他名下。 但他原是穷苦出身,能有今日富贵生活,只因岳家只有发妻一个女儿,岳父母去世后,家产皆落到他们手里。 这些年对外他演足了善人,对发妻扮演情深义重,费心心思才有今日富贵。 担心将来迎娶外室被人诟病,毁了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今日才来做这一场戏。 可没想到,竟被太子妃一眼看穿,看穿倒也不打紧,大家未必信,可太子妃说他会有丧子之痛,这叫他如何不害怕。 他张家人丁凋零,那几个孩子都是他的心头肉,他脸由红转白,颤颤道,“如何补救?” 卫清晏却只是看了他一眼。 张大善人只觉那一眼,似看穿了他的所有阴暗心思,他想到了自己出门时,命下人给发妻炖的补品,拔腿就往家跑。 先不说报应不报应,今日自己胆大包天利用太子妃演戏,还叫对方识破,若太子妃报复,将他毒杀发妻之事揭露出来……他就彻底完了。 孩子们的前程也彻底完了。 众人看张大善人这举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连高呼,“神仙娘娘神算。” 怨不怨气大家暂时不知,但太子妃相面的本事却是极好的,便有几人争先恐后开口。 时煜听了一圈,没人命关天的事,便道,“太子妃眼下身体不适,需得及时看大夫,诸位所求之事,待她养好身体,能帮则帮。” 到底还在装病,总不好一直在门口。 跪在这里的都有真心有求于卫清晏的,听了这话,忙纷纷让开。 回了府,卫清晏吩咐暗卫去跟着王大娘和那刀疤脸,刀疤脸对王大娘的担忧,让她有了些怀疑,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事她该管一管。 “主子,岑大学士几人求见,属下推说太子妃身体不好,您不见客,请他们回去。” 惊蛰回禀道。 自然,这免不了就得提一提太子妃为什么昏迷着出宫,为什么岑大学生他们会上门。 恰好百姓们还没走,他家主子的委屈,也叫这凤昭百姓知道知道。 有些东西主子可以不争,却不能随意被人算计。 时煜和卫清晏看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人相视一眼,由着他去。 当夜,两人一身夜行衣带着几个暗卫直奔林家祖坟。 第353章 梁永安背叛皇后 大理寺监狱! 梁永安跪在老侯爷面前,“父亲,求求您,救救儿子,儿子当年也是一时糊涂,听信了月嫔的话,儿子知道错了……” 老侯爷不是来听他诡辩的,他豁出老脸才求得一个单独和梁永安说话的机会,不想耽误时间,低声问道,“老夫问你,你诬陷太子妃,可有隐情?” 梁永安哭声一顿,“父亲是何意思?” “若有隐情,老夫或许还能想想办法。”老侯爷垂眸看着梁永安因用刑而血肉模糊的双腿,“我与你母亲只剩你这一个儿子了。” 他很清楚,梁永安不会轻易和他说实话,只得先哄骗着,老侯爷在心里安慰自己,兵不厌诈,在战术上这叫诱敌之计。 但拳头却不由紧了紧,因为这个孽畜,他不得不多次说谎。 “父亲要救我?”梁永安惊喜之余有些怀疑,父亲素来是一板一眼的性子。 老侯爷虎目怒瞪,“老子不想救,可你母亲心软,听说你被判剐刑,她哭晕了几次。 你死不足惜,你母亲却无辜,老子豁出这脸,也只求来这一见的机会,你最好如实说,晚了,便是你母亲再寻死觅活,老子也不会管你。” 这番熟悉的论调,梁永安终于信了几分,他想要获救,可…… 说出实情,父亲真的能救出他吗? 眼下还是皇后当政,皇后素来不喜欢父亲这些顽固老臣,太子瞧着也未必能从皇后手里夺权。 若他出卖皇后,最后父亲又无法给他脱罪,以他对皇后的了解,最后他的下场定会比死更痛苦千倍百倍。 何况,他还有把柄在皇后手中,那怕是最后得救了,只要皇后将他的秘密抖露出来,别说父亲,母亲都能亲手掐死他。 可若不说,他恐怕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不想死。 他半阖的眼皮里,眼珠子滴溜乱转,有什么法子,既可以让父亲知道实情,又不被皇后知道,他背叛了她呢? 可还没等到他想出来,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狱卒。 狱卒朝老侯爷拱了拱手,无奈道,“老侯爷,有人来了,您得离开。” 梁永安想到什么,脸色惨白,低声道,“父亲,儿子有苦衷,您救救儿子。” 随即,他大喊道,“父亲,求求您,原谅儿子,儿子没想过真的要害死母亲,那药只是让母亲昏迷,儿子从未想过要母亲的命啊。” 老侯爷脸色一沉,最后看了梁永安一眼,出了牢房,“老夫岂会还信你的鬼话,你没要你母亲的命,不是顾念母子亲情,是不敢! 因为你不知道太子妃究竟有什么神通,你担心你母亲真死了,她的魂魄会找上太子妃,告知太子妃真相。” 梁永安见老侯爷大步往外,又道,“父亲,儿子若有罪,福苏是我的儿子,他也会跟着遭罪的,您救救我。” 老侯爷脚步微顿,怒道,“老夫只恨不能亲手宰了你这无耻的东西,你从前没当他是儿子,如今犯了事,倒想起他是你儿子了。 老夫倒是要替福苏感谢你,谢你当年给他一纸断亲书,看在这一点上,老夫会让他将你的尸骨丢进湖里,向珠珠谢罪。” 之后老侯爷再没停留,大步往外。 他已经得到了答案,梁永安会迟疑,说明他诬陷太子妃的确有内情,梁永安沉默,是在衡量说与不说的后果。 能让他这般忌惮的,除了皇后,老侯爷不做他想。 梁永安也不可能不记得他给过福苏断亲书,却还是提及福苏,说明他诬陷太子妃一事,与福苏有关。 福苏生性良善正直,绝不会和梁永安一起害太子妃,那么就是皇后指使梁永安诬陷太子妃这件事,牵扯到福苏。 福苏这些年低调行事,也只谋了个闲职,究竟有什么事,会和福苏有关呢。 梁永安都能将儿子赶出门,就绝不可能因护着福苏而被皇后威胁,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老侯爷苦思冥想间便到了大理寺门口,恰此时,皇后身边的夏女官跟着大理寺卿从外面走来。 夏女官朝老侯爷道,“梁永安和月太妃罪大恶极,娘娘担心有疏漏,命本官前来查看。 老侯爷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但梁永安这等重犯,老侯爷往后还是莫要来了。” 老侯爷脑中有什么东西划过,他蹙了蹙眉,气哼道,“若非家中老妇人以死相逼,老夫绝不会来看那畜生一眼。” 说罢,他甩袖而去。 到了镇北侯府,他跳下马,便用力一拳捶在门口的石狮上,石狮顿时出现一道裂缝,被他捶过的地方,有鲜红的血迹。 看门老汉忙拿了块帕子递给他,嘴里不满道,“您都多大年纪了,再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逞能,小心我回头告诉老夫人去。” 老侯爷接过帕子随意缠在手上,吩咐老汉道,“你和喜嬷嬷将府里要紧的东西收一收,那些金银财物别动。” 镇北侯的爵位都没了,这宅子怕是也会被朝廷收回去,这是他梁家数代住过的地方,也是他出生的地方,自然有比钱财更重要的旧物。 老汉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知道了,您别再伤着自己了啊,否则我真的要告诉老夫人,让她来治你。” 老侯爷有心想呵斥他啰嗦,但想到这个牙齿头发都快掉光了的老头,是镇北侯府的家生奴,六岁就到了他身边,跟着他一起习武,一起上战场,初次跟着他出征,为了讨个好彩头,他硬是将爹娘给的名字,改成了吉祥。 主仆俩侥幸在多次战役中都活了下来,之后他又弃了镇北侯府大管家的位置,跟着他们老两口搬去了庄子,是这镇北侯府唯剩不多的旧人。 呵斥的话便没说出口,只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吧。” 吉祥见此,才满意地转身,拔腿就跑,嘴里喊着,“小喜,小喜。” 老侯爷瞬间红了眼眶,这是他的家,又何尝不是吉祥的家。 可他们的家,被人毁了。 他朝皇宫方向看了一眼,眼底满是愤恨。 第354章 发现时德厚 往日皇后有事,只有林兰亭在皇城,都会安排他和夏女官一起,他想起来,今日早朝不曾看到林兰亭。 刚去大理寺监狱,亦是夏女官独自一人,再想到太子是林兰亭陪着萧之安去大魏找回来的。 先前私下与宗正喝酒时,宗正曾透露,林兰亭上次回凤昭,是专门为确认一些关于太子的事,好早些将人找回来。 但从皇后今日表现看,她并不想太子回来…… 或许,皇后和林兰亭这对姐弟在太子一事上出了嫌隙,准确说,应是皇后已经不信支持太子的林兰亭了。 先帝在位时,凤昭大部分兵权主要落在镇北侯府,忠勇侯府,林府三家。 林家出事后,先帝收回了林家兵权,并在临终前,当着他和忠勇侯的面,对先皇耳提面命,让先皇倚重两府,也让他和忠勇侯立誓,誓死护卫萧家江山。 (解释:为了方便大家看文,先帝指萧之安的爷爷,先皇指萧之安的父亲,若有不当,请不必考究,只是为了方便区分而已。) 到后来,忠勇侯府绝后,兵权归还朝廷,转手便由皇后交由了林兰亭,他镇北侯府由梁永安承爵。 梁永安承爵后亲近皇后,而林兰亭是皇后亲弟,等于这两方兵权都掌握在皇后手中。 若皇后认定林兰亭与她离了心,定会设法压制林兰亭,同样掌着兵权的镇北侯府便是最好的选择。 她要利用镇北侯府的兵权,与林兰亭抗衡,甚至除去林兰亭。 林兰亭虽得皇后扶持,却也是年少成名,是个极有谋略的悍将,梁永安不是林兰亭的对手,他那个外室子,成日眠花宿柳,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所以,皇后看中了同样年少成名的福苏,她要福苏成为镇北侯世子,将来接手镇北侯府。 梁永安被鬼迷了头,外室子就是他的心尖肉,皇后要夺他心尖肉的世子之位,他怎还会受她指使,去诬陷太子妃? 而皇后既有了这个决定,也绝不会因梁永安的配合就轻易改变主意。 那么,真正让梁永安诬陷太子妃的原因是什么? 老侯爷眉头深锁地一路到了老夫人的房间。 老夫人已经醒来,正靠在床头,见他这副模样,忙问道,“又出了何事?” 老侯爷看了眼老夫人眼里的担忧,恐她乱想,便将狱中见梁永安的事,悉数告知了。 夫妻几十年,他在外征战时,她便稳定家中,老妻是他的枕边人,也是和他共同维护梁家的战友。 他很是信任她。 老夫人听完,沉眸沉思良久,“我认同你的猜测,但若这是真的,皇后对付自己的亲弟,都这般用尽手段。 那么,为了掌控忠勇侯府和镇北侯府的兵权,她是不是也做过许多事? 人的性子是天生的,有些人生来就喜欢各种筹谋算计,那么,我们来假设一下,她当年为了镇北侯府的兵权,一早就看中了我们几个儿子中,最没头脑的梁永安。 为了扶他上位,是否又助他害过别的兄弟?是否这就是她拿捏梁永安的把柄? 珠珠被害,那个引着珠珠去月嫔殿中的宫女,是否是她的安排? 我们再想想,月嫔昨日突然担下一切罪责,又是忌惮什么,我不信她那样的人会真的是因为爱梁永安,而独自承担一切。 再往前了推,月嫔勾搭梁永安是否也有皇后的手笔? 还是你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先帝忌惮林家,却为何又要让林家女做了太子妃? 还有忠勇侯府世子的死,与她有没有关系,老汉,我真希望不是我想多了,我也有些不敢往深了想。” 老侯爷听她这顿分析,也陷入了沉默,片刻后,道,“山海关那一战,老五是先锋突击。 当时我们爷俩商定这个计划时,没有外人,除了受伤昏迷在我帐中养伤的梁永安。” 那个时候,他的长子,次子,四子都已牺牲,身边只剩梁永安这个老二和老五。 失去孩子的父母,会格外地怜惜剩下的孩子,加之那时候梁永安受伤昏迷,他从不曾疑过他。 如今再跳出父子亲情去看,老五做先锋军伏击敌军的作战计划极有可能是被梁永安泄露,导致老五伏击不成,反被敌军伏击而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人怎么会想不到,可能是梁永安出卖了自己的弟弟。 她红肿的眼睛,再度赤红,“对不起,从前是我太护着他。” 对老侯爷道歉,也是在对自己的小儿子道歉。 老侯爷摸摸老妻的头,“过去了,莫要再难受了,若刚刚我们推测的是真的,老婆子,我们得保重身体,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仇还没真正得报呢。” 若这一切当真都是皇后所为,那她隐藏的太深,也太可怕了。 老夫人闻言,重重点头,“先前皇后的计划是扶持福苏对抗林兰亭,但因珠珠的事,我们承了太子妃的恩情。 加之你在宫中那番言论,皇后定然已将梁家列为太子阵营的人,我担心,她用不了福苏,便会毁了他,免得给太子添助力。” 老侯爷见老夫打起了些精神,立即道,“是,所以,我们两个老东西得好好护着他们。 但是你瞧着精神头不是很好,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给看看?” “不用。”老夫人端了端肩头,坐正了些,对门外吩咐道,“送些吃的来。” 她只是两顿没吃东西,吃了东西她一定能恢复许多的,梁家如今有难,她的身子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老侯爷见老妻又有当年老母鸡护崽的劲头,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熬得稀烂的粥很快被送了来,老两口一人一碗下肚,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老夫人看了眼窗外,叹道,“不知道太子妃身体何时能好转,何时能让珠珠和我们话别。” 老侯爷安慰,“快了,快了。” 心里却觉得,卫清晏应是装晕的,其中用意,不难猜出,再瞧今日太子在殿上与皇后的那些话,又觉得梁家拥护太子没什么不好。 至少瞧着太子是个脑袋清明的,而皇后是决不能再当政了。 被他们念叨的卫清晏和时煜,带着暗卫一路疾驰到了林家祖坟附近,大家提前下了马,留下一个暗卫看着马匹,其余人摸黑跟着卫清晏避开守墓人,进了墓地。 林家祖上本就是大族,整个祖地很大,从外面看这一片风水是极佳。 但风水再好的地方,也难免会有些怨气,林家祖地和大魏皇宫的冷宫一样,竟是干净的不见一丝怨气。 “不对劲,没有一丝怨气。”卫清晏低声对时煜道,“我去守墓人住的地方看看,你带几个人往左边看看有无异常之处。” 没有怨气,极有可能就是怨气被蚕食了,时煜想到了时德厚,对卫清晏道,“让他们几个去左边,我和你一起过去。” 他记得时德厚便是靠吸食怨气恢复身体,能吸食这附近怨气的极有可能就在附近。 卫清晏没有拒绝,带着时煜瞬移到了守墓人居住的屋前。 门却是大开的,屋里一片漆黑。 但卫清晏却一眼将不大的屋子看了个清楚,屋里没有人。 她走进摸了摸床铺,凉的,时煜也点燃了床头的油灯,看清了屋里的一切。 屋中凌乱,桌上还有吃剩的残羹冷菜,菜色瞧着不像是在这屋外小灶上做出来的,更像是从酒楼打包来的,且菜色都是上品,价格不菲。 看墓人工钱不多,这样的菜色,按理他们的工钱是付不起的。 “时煜,你看这个。”卫清晏的声音响起,时煜端着油灯过去,便见她手里拿着一件烧了一半的女人衣裙。 看墓人大多是男子,怎会有女子的衣裙?且质地上乘。 两人忙又回到床铺前,床铺虽凌乱,却是细棉布的床褥,端着油灯仔仔细细的查找,在上面发现了几根女子长发,以及一根掉落在床底的金簪。 由这些发现,可以看出留在这里的女子,不会是穷苦出身,不缺银钱的女人不会委身于看墓人。 这便可排除,是看墓人的姘头。 联想到卫清晏化怨解魔的事已经在皇城传开,时煜道,“先前住这里的应是时德厚。” 他做了一辈子君王,享受惯了,哪怕是逃亡,也不愿苦了自己,且他是被人救来凤昭的,身边说不得就有人替他跑腿。 卫清晏点头赞同。 时煜又道,“但有人惧怕你能看见怨气,担心他的秘密被怨气泄露,所以,时德厚极有可能是被人接走,用来吸食怨气。” “这是林家墓地,若无林家人允许,那么真正的看墓人定是被杀了。” 卫清晏接话,“但守墓人被杀,也不能证明将时德安置在这,与林家无关。” 或许是林家欲盖弥彰。 时煜颔首,“你可有法子追踪到时德厚?” 第355章 时煜:她大抵不是我母亲 卫清晏摇了摇头,“此处无怨气可召唤,且从大魏一路追踪过来,时德厚早已知晓我可凭怨气寻他,定是换了面孔。” 但若吃下胖和尚的舍利,承袭他所有的本事,便能感知到时德厚的存在。 食亲人舍利,这是卫清晏无法做到的。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将胖和尚的舍利用来布阵护着整个大魏,对胖和尚来说,才是更好的归宿。 有此大功德,投胎后的胖和尚定不会过得很差。 至于时德厚,她暗暗吐出一口气,只能再想办法。 “若是我,我也做不到,所以你不必自责。”时煜道,“时德厚生性狡诈,我们无法估量他的恶,便是你食用了师父舍利,也未必能及时抓住他。 但我相信,邪不胜正,我们终将惩治他,反倒是我,该跟吾妻说声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若非他,她不必跟来凤昭。 若非他,她不必受皇后的气。 卫清晏握着他的手,微笑道,“没受委屈,出发前,娘对我说,天底下,没有几个不受婆婆磋磨的儿媳。 若爱着自家夫君,舍不得他在中间为难,便能忍则忍着些,实在忍不了,便也不必忍,因为夫君若当真爱你,自然也就舍不得你受这个委屈。 若他舍得你受婆婆磋磨,那这个夫君不要也罢。 娘说,她不担心我会受皇后的气,因为你就是那个不舍妻子受委屈的夫君。” “咱娘说得对。”时煜回握住她的手,弯了弯眉眼。 卫清晏却敛了笑意,“只是,夫君,她真是你母亲吗?” 时煜微怔,这个问题,他近日也想了许多,“大抵不是。” 若只是皇后的表现,他还不会怀疑,只当是在皇后心里,权利胜过儿子,可青芜的表现,却让他怀疑了。 自那次青芜要他笑一笑,像是确认了什么后,她对曹忆昭虽然依旧是一样的逗弄,但真的就只是逗弄,再没了路上那种暗地里的关心。 反之,梧桐郡初见,青芜虽一开始就接受了他,但对他始终有些疏离,那次之后,她对他更多几分真心,甚至小心翼翼地呵护。 自从时德厚驾崩前告知他身份后,他对感情就极为敏感,谁真心,谁假意,他本能地能感知到。 他和清晏去老侯爷庄子上那次,青芜眼底除了担忧,还有恐慌,她在害怕。 他是凤昭太子,是凤昭皇后的儿子,凤昭皇后哪怕再要权利,也不至于杀了刚找回来的儿子。 青芜会害怕,极大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他不是凤昭皇后的儿子,在青芜的意识里,凤昭皇后对外人当然不会心慈手软。 这也说得通,青芜对他态度的转变。 她不喜凤昭皇后,又怎会真正喜欢凤昭皇后的儿子,看她对萧之安的态度便知,先前会接纳他,不过是因为他身上还留着凤昭帝的血。 卫清晏亦想到了这些,心里替时煜松了口气,凤昭皇后一开始就对时煜不善,两人最后极有可能会反目。 若凤昭皇后是时煜的生母,时煜反击时,心里定然也不好受,但若没有母子关系,时煜心里便不必背负那么大负担。 只是又心疼时煜,在大魏被太后那般对待,到了凤昭又是这般场景,她道,“我娘也是你娘。” 时煜知道这是她的安慰,笑道,“自然,那是咱娘,出发前,咱娘其实也同我说了一些话,她说,无论我在凤昭如何,记得还有个娘在大魏记挂着我。” 大概那个时候,岳母便已料到了什么,才有了这番话,时煜心里酸酸胀胀的,怕再说下去,会情绪外泄,便道,“我们去看看暗卫他们有无发现。” 卫清晏应了声好,心里却打定主意找机会探探青芜的口风。 两人出了屋,便往左边去,走到半路,便见一个暗卫踏着轻功过来。 “主子,那边有个土包,瞧着像是埋了人。” 坟地里埋人再正常不过,可不正常的是,这是林家祖宅,能被葬入这祖地的哪个不是风光大葬,立碑建冢? 能被随意一个小土包就埋了的,两人当即想到了那个看墓人。 当即便让暗卫挖了挖,果然,没一会便挖出一具已开始腐烂的男尸,尸体身形粗犷,一只脚有残疾,掌心有习武留下的老茧。 看墓前应是林家的护卫,亦或者军中退下的伤残老兵,却被一剑抹了脖子,可见凶手身手很好。 两人皆想到了去大魏救时德厚的那几个高手,想来时德厚来到凤昭后,尊者一直有派人跟在他身边。 “主子,现下要如何?”几个暗卫看着时煜和卫清晏,等着他们指示。 卫清晏看向时煜,“可要如实告知林兰亭?” 这处附近都没人烟,若林家不来人,很难有人发现看墓人的死,将其放在醒目处,有人看到会报官,但仵作不难看出,尸体曾被埋过。 以林兰亭的聪慧,怕是也能猜到他们头上,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告知。 时煜与她想的一样,吩咐暗卫之后,两人又循着林家祖地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林锦之的墓前。 来之前便让人查过,林兰亭将林锦之带回凤昭后,沈常山的骸骨被拾起,林家并未再定穴位,而是直接将林锦之葬到了沈常山用过的墓穴。 “林家祖地这么大,想要再定个合适的墓穴并非难事,却依旧用了从前的墓穴,里头会不会是有什么猫腻?” 卫清晏似自言自语。 时煜看几个暗卫恨不得当即就帮太子妃挖坟的架势,无奈道,“先知会林兰亭一声。” 到底是人家祖坟地,若他不同意,他们再来挖也不迟。 主意已定,留了两个暗卫暗中看着,卫清晏和时煜带着其余几人赶回皇城。 此时,宫中。 皇后独坐镜前,看着自己的脸出神,夏女官缓缓入内,低声道,“娘娘,夜已深了,您该歇歇了。” “今日去大理寺,可同他们说了?” 夏女官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忙道,“说了,月嫔知道您会用别人替下她的儿子,很是感激。 但梁永安似乎也有求生的心思,臣瞧着他很是不甘,臣担心他对老侯爷说了什么。” 这些话本是回宫就要回禀皇后的,但皇后下午不在宫中,她只得等到刚刚她深夜回来,才敢入殿。 “他不敢。”皇后笃定道。 第356章 皇后的秘密 夏女官见此,便不在多言此事,只道,“臣伺候您休息吧,歇不了两个时辰便要上朝了。” “明日歇朝,便说本宫因伤心太子要离开,病倒了。” 皇后声音里带了丝倦意,起身往盥洗室走去,夏女官知晓她要沐浴,忙跟上去伺候。 浴桶里早已备好了水,皇后双手展开,夏女官熟练的替她除去衣裳,在看到皇后手臂上的咬痕时,手指颤了颤。 扶着皇后跨进浴桶,她便悄然回内殿,拿了药膏等在门外。 跟着皇后几年,她知晓皇后每月都会出去几次,每次出去回来后,都不许旁人伺候,如手臂上那样的伤,她也不是第一次见。 有时是利器划伤,有时是咬伤,甚至有次是胸前,皇后有秘密,是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不知晓的,前头那位近身伺候的女官,只多嘴问了一句,那伤势是怎么来的,便丢了命。 她深知要活命,便要闭紧嘴巴,只需在皇后唤她入内伺候穿衣时,顺带将那伤处抹些药膏便好。 屋里,皇后手指摩挲着那被咬出血痕的伤处,唇角微微弯了弯,低语道,“你还是这般良善,终究是舍不得伤我。” 又看了那伤口许久,皇后便站起了身,唤了夏女官进去。 待衣裳穿好后,夏女官小心撩起皇后的衣袖,替她轻轻涂抹药膏,皇后垂眸看着,突然问了句,“你可还想嫁兰亭?” 夏女官慌忙跪下,“臣不敢妄想,臣只想尽心伺候好娘娘。” 她心仪林兰亭十几年,皇后岂会不知,但皇后知晓林兰亭对她无意,便不曾勉强自己的弟弟娶她,只因她需要这个弟弟。 如今,皇后要弃了林兰亭,却要将她送到林兰亭身边…… 夏女官心中惶惶。 皇后睨着她,“你虽是本宫身边的女官,但出身寒门,嫁给凤昭国舅,不算委屈了你,这世间能嫁心上人的女子,何其少,你我主仆一场,本宫愿意成全你。” 这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夏女官只得感激道,“谢娘娘恩。” 心里却在仔细回忆最近言行,是否有令皇后不满之处,却听得皇后道,“不必惊慌,本宫用你很是顺手,将来你还是要回到本宫身边伺候的。 兰亭最近昏了头,与卫清晏的姐姐走得颇近,本宫不想大魏女子混入林家,过两日本宫便宣他入宫,为你们赐婚,下去吧。” “臣谢娘娘成全。” 夏女官面露喜色,却在出了皇后寝殿,脸上笑意顿消。 皇后说她将来还会回到宫中,那便是林兰亭会死的意思。 她是想嫁给林兰亭,但她想嫁的是手握兵权,得皇后重用的林兰亭,而不是一个即将命丧黄泉的弃子。 皇后说她是寒门都是抬举她了,她不过是被父母卖掉,侥幸从人牙子手里逃出,最后和野狗抢食的乞儿。 能走到今日,她不知吃了多少苦难,情爱在她心里只能是权势荣宠之外的锦上添花,若要她为了情爱,放弃眼前的一切,那是绝不可能的。 可皇后心意已决,她该如何扭转这件事? 或许该让林兰亭来做这个得罪皇后的恶人,总归他在皇后心里已是该死之人,也不差这一件。 披衣坐在床前的林兰亭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对面的时煜将卫清晏往后拉了拉,林兰亭看出他眼里的嫌弃,翻了个白眼,“大半夜的你们搅我清梦,还嫌弃上我了。” 自打上次,他决意站在时煜这头,便从心底里将两人归为自己人,言语间也随意了许多。 “来寻你,是有要事,你先把衣裳穿好。” 免得着凉。 时煜拉在卫清晏在旁边坐下,将今夜在林家祖坟发现尸体,包括时德厚的事,告知了他。 林兰亭不知时德厚还活着,闻言惊得从床上站起,想到两人是悄悄而来,才忍着没惊吼出声。 “你们等我片刻,我换套衣裳,随你们一起去太子府。” 他和时煜一同从凤昭来,知道时煜和卫清晏带了不少人来,即便太子府里被皇后安置了许多人,有他们带来的那些人,太子府还是在时煜的掌控之内的。 片刻后,林兰亭也换了一身夜行衣跟着两人回到了太子府。 “你们的意思是,时德厚如今是大魏嫣然郡主的身子,但他有可能换了面貌,前些日还住在我林家祖地,杀了我林家看墓人,将我林家祖地上的怨气全部吸食了?” 一到时煜的书房,林兰亭就迫不及待问道。 卫清晏点了点头。 “而他现在被人接走了,极有可能是被接来皇城,吸食皇城的怨气,怕的就是怨气向太子妃泄露一些秘密? 那个幕后之人便是他们口中的尊者,而这个尊者极有可能是凤昭位高权重者?” 时煜也点了点头。 林兰亭顿时一屁股重重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他想通了许多,比如断虎崖出现的凤昭高手,比如大魏皇宫出现的刺客,还有卫诗君追去断虎崖要找的人。 以及时德厚偷走时煜真正的目的,“他既有夺舍这样的邪术,当年偷走你,就是为了夺舍你,而后利用你这身份,占据我凤昭江山,对吗?” 时煜颔首。 “那为什么没夺舍太子?” 卫清晏看了时煜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道,“因为时煜的生辰不对,时德厚失败了。” 林兰亭最近告病假在家的事,可眼前人身体康健,哪有一点病的样子,加之前些日他主动告知皇后幼年之事。 两人便知他与林皇后起了嫌隙,便知他在时煜和皇后之间,选择了时煜,所以,他们也可适当信他,总归有些事也经不起这只老狐狸推敲,甚至有些事需要他的帮助。 比如,查林三小姐当年的事,比如,将林家看墓人被杀的事闹大。 “生辰不对?”林兰亭蹙了眉,“太子出生乃凤昭大事,怎会弄错时辰?” 想到什么,他愕然地看向时煜,“你不是陛下的孩子?” 很快,他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你是,你身上有火毒图案,而陛下只有皇后一人,皇后也只生了你和之安,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林将军,曹忆昭是何时出生?”卫清晏突然问道。 林兰亭惊得从椅子上站起,“太子妃是何意?” 卫清晏示意他坐下,“当初曹忆昭和时煜都是襁褓中就被带去了大魏,两人年纪应当相仿,会不会两人身份曾被互调过?” “可三姐当年是被萧沛玷污,她的孩子是萧沛的,萧沛虽也是先帝血脉,但他并非太后嫡出,这也是火毒图案的玄妙之处,只有帝王嫡出血脉生出的孩子,才有那图案……” 但萧沛从来不曾承认过,他与三姐有过肌肤之亲,莫非,当年那个人真的不是萧沛,而是皇帝姐夫? 可皇帝姐夫怎么会是那种人,先不说他对皇后的感情,便是他真的无意犯下此错,也绝不是不负责任之人。 林兰亭自小跟在凤昭帝身边,于他来说,凤昭帝这个姐夫,亦师亦父,他信凤昭帝,胜过皇后。 “你们确定太子的生辰有问题?”林兰亭不错眼地盯着两人。 两人齐齐点头,等的就是林兰亭这话。 林兰亭闭了闭眼,“此事你们先莫要声张,我会仔细查一查当年之事。” 顿了顿,他看向时煜,“但无论你是皇后的孩子,还是三姐的孩子,都是我的外甥。 今日我托大,以舅舅的身份,向你要个保证,无论你与皇后走到何种地步,请你莫要做伤害凤昭的事,可否?” “既然我生辰有异,你还信我是凤昭太子?” 第357章 同你做个交易 “当年皇帝姐夫抱着立为太子的孩子,是个身体健全的。” 林兰亭面色沉重,“所以你是,也必须是。” 时煜是凤昭皇室嫡亲血脉,这一点远比他是不是皇后的孩子更重要。 凤昭需要继承人,之安无意,也不是这块料,皇后已到中年,常年把持朝政于凤昭江山无益。 所以,时煜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比之安更能稳住朝堂。 时煜见他眼神坚定,颔首道,“好,我应你。” 林兰亭拱了拱手,言谢的话都在这一作揖中,手放下时,他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先前皇后隐瞒寻找太子的线索,太子回来后,又设法毁他声誉,阻扰他继位,是不是皇后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子不是她的孩子? 却叮嘱他务必带回曹忆昭,莫非,曹忆昭真是皇后的孩子? 皇后知晓怀的是个不健全的孩子,故而才调包了三姐的,可三姐秘密产子,父亲都是事后才知晓,皇后又是如何知道的? 还有最重要一点,宫中不缺医术好的御医,皇后怀的是陛下的嫡长子,按理整个太医院都会十分重视才是,怎么无人看出皇后腹中胎儿有问题? 既看出有问题,为何又要生下来? 如以上一切推测都是假的,时煜就是皇后生下的健全孩子,那么生辰怎么解释,皇后对时煜和曹忆昭的态度又怎么解释? 林兰亭今晚接收的消息太多,要弄明白的事情也太多,便起身道,“祖地那边,天明后我会亲自去一趟,定会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三姐的事,我需要些时间,在此期间,你们最好别让皇后看出端倪。” 免得皇后起杀心。 卫清晏两人自觉利用了林兰亭,故而都乖巧地点头。 林兰亭看着他们这个样子,突然有种面对萧之安的无力感,叹道,“本将还不到而立之年。” 明明他比时煜他们也大不了几岁,为何今日的时煜和卫清晏也如萧之安那般,让他有种老父亲的沧桑无奈感。 时煜感受到他的亲近,笑道,“对,小舅年富力强。” 这倒是个好词,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让林兰亭想起人生的一件大事。 清咳一声道,“既你唤我一声小舅,这些事我替你们查也是应该的。但你们也要帮我一件事。” 他看向卫清晏。 卫清晏挑眉,“何事?” “不要阻扰我与卫老三,能否?”他端得一脸正色,耳根却微微泛起绯红。 卫清晏微诧,“你要娶我三姐?是发自内心,还是想用我三姐做挡箭牌?” 来大魏的路上就听萧之安说过,皇后有意给林兰亭赐婚,但都被林兰亭挡回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后对林兰亭不满,未必还会尊重他的意愿,只怕要往他身边塞人了。 林兰亭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大抵是猜到了皇后的心思,才有了今日这话。 若林兰亭是真心爱慕三姐,她可以不干涉,可若是将三姐推出去做挡箭牌,她会阻止林兰亭将三姐牵扯进来。 林兰亭知晓卫清晏的顾忌,再度清咳一声,迎视卫清晏的眸光,“真心,我不会勉强她。” 皇后让他在家反思这些时日,他倒是想明白了自己对卫老三的感觉,他不知道那算不算爱,但他想余下的时光里,都能和这个女人共度。 可卫老三那性子……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但若卫清晏从旁提点或阻扰,成事会很艰难。 他决意卖惨,“再不娶妻,你们的孩子出来,我便是舅姥爷了,你们可见过做了舅姥爷还单着娶妻无望的?” 如果非要娶妻,他只想娶卫老三,届时,卫清晏便是卫老三的娘家人,在妻子娘家人面前适当厚些脸皮,大抵也无妨……吧? 卫清晏扯了扯嘴角,算是看出林将军的真心了,便道,“行,我不干涉。” 但三姐愿不愿意还另说,她可没看出三姐对林兰亭有什么男女之情。 得了卫清晏的准话,林兰亭松了口气,“开小叔坟的事,父亲可能不会同意,老人家对小叔愧疚,也迷信。 所以,我只能寻个机会避开父亲,带你们过去。” 凤昭这般大,时德厚为何非要在他林家祖地落脚,他也想知道林家祖地有什么异常。 他记得上次他带着沈常山回去,卫清晏便说小叔怨解,已入轮回,那再开棺也不存在搅扰小叔一说。 这般想着,林兰亭心下坦荡的出了书房,却没离开太子府,而是拐去了卫诗君的院子。 “谁?” 卫诗君正在打坐练功,察觉到有人靠近,忙出了声。 林兰亭凝神听了听,附近没有别的气息,便低声道,“是我,我有要紧事想同你相商,可否允我进屋,我在外间便可。” 他知道卫诗君夜间不喜男子靠近,故而才补充了后面那句。 眼下还不到天明,林兰亭突然出现在这里,加之他平日冷肃持重的形象,卫诗君下意识以为是顶顶要紧的事。 便起身去开了门,之后退回到内间。 林兰亭入屋后,关了门,站在外间,沉吟道,“想必你也看出皇后并不希望太子继位。 而我却想拥立太子,并为此向皇后进言,惹得皇后不快,梁永安诬陷太子妃一事,便有皇后的指使,目的在于让梁福苏与我打擂台,最终夺走我手中兵权。 但太子妃聪慧,未能让皇后得逞,接下来皇后定会往我身边安插人,最好的法子便是为我赐婚。 卫姑娘,我想同你做个交易,你我假成亲,待拥立太子登基后,你若想离开,我可与你和离,如何?” 卫诗君没料到他会与自己直言说这些,蹙了蹙眉,“于我有何好处?我虽盼着能帮清晏他们,但我了解清晏的性格,并不会同意我以这样的方式帮她。” 且她相信清晏他们的能力,不必她做这无谓的牺牲。 而林兰亭能夜间出现在这里,与她说出皇后暗地的阴招,说明他已站在了时煜这头,便是没有他们假成婚,林兰亭也会帮时煜和清晏。 林兰亭紧张地握着腰间的玉佩,“据我所知,卫老夫人一直盼着卫姑娘成亲,我父亲亦是如此,所以我能体会卫姑娘被老夫人念叨的心情。 偶尔会觉厌烦,但更多是不能如老人愿的愧疚。 你我假成亲,便可了了两位老人的心事,我林家虽是大族,但其余人都分了出去,如今府中只有父亲与我两人,父亲沉迷书画,极少过问俗事,是个极好相处的。 而我想要避免皇后的赐婚,便只能先定下亲事,凤昭没有我心仪之人,太子这边也没合适的人。 卫姑娘生性洒脱,又是真心为了太子和太子妃之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姑娘放心,既是假成婚,一切都和姑娘平日无异。 只要姑娘能再助我这次,他日但凡姑娘有所求,兰亭必全力满足。” 他始终记得,当日卫诗君救她时,眼里的光芒,之后从萧之安的絮絮叨叨里,他隐约也能猜到卫老三那时的心思。 卫诗君的确有些心动,“我想如何便如何?与成亲前一样?” 林兰亭松了半口气,握玉佩的力道轻了些,沉稳道,“是。” “我若有求,你必应?无论何事?”卫诗君落了眼帘。 前两日,她的确又收到祖母的来信,除了催她遇到心仪之人,早日成亲外。 竟还带来另一则消息,二姐他们竟想将家里的小儿子过继到卫家,承袭护国将军府。 谁继承护国将军府,她都没意见,唯有二姐家的不行。 卫诗君咬了咬内唇,若能用一场婚事,换一个孩儿,或许也不是很糟糕的交易。 只不知林兰亭同不同意? 第358章 坑蒙拐骗娶媳妇 “是。” 林兰亭声音稳重而坚定。 但想到里间那个胆大包天的姑娘,此时想的是给他生孩子的事,老脸早已红透,幸在屋里没掌灯,幸在那姑娘没看到。 只是他回答完后,里头却许久没了动静,这让林兰亭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不知,卫诗君亦是松了口气,她必须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决不能让二姐他们得逞。 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问道,“你为何会选择时煜?你是皇后的弟弟,以前也得她重用,若非你这次帮时煜说话,想来她依旧会重用你。” “卫姑娘,我拥护的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后,而是凤昭江山,是凤昭百姓的安宁。” 林兰亭往门口走了两步,在这里卫诗君能看到他,他亦能透过稀薄的月光看到床上坐着的人影。 见卫诗君并没开口让他离开,才继续道,“凤昭西边有赤烈国,赤烈百姓天生好战,原本国力并不比凤昭差,数百年来时常挑衅我凤昭。 先帝在位时,老忠勇侯奉命率宋家军重创赤烈,签订停战百年协议,如今的赤烈老皇帝年迈,求稳,亦是被当年的凤昭震慑住了,所以有了这几十年的和平。 可赤烈太子却是个有野心且好战的,以我对他的了解,若他继位,必定会撕毁条约,进攻凤昭。 可,震慑赤烈的忠勇侯府如今早无男儿,凤昭另一悍将镇北侯府……老侯爷年迈,梁永安占据侯爵位置多年,加之这些年,皇后不重视练兵。 安乐的日子过久了,兵士已无当年血性,而赤烈这些年休养生息,兵力强盛。 若凤昭再无强硬明君,他日赤烈来犯,凤昭怕是无招架之力,届时,定会主动求和,最终苦的是我凤昭百姓。” 这些话,是说给卫诗君听,也是说给时煜和卫清晏听的,自然,他也曾同皇后分析过这些,但皇后却不甚在意,笑说是他多思了。 他当然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有些事却不能不防,故而这些年派了不少探子,潜入赤烈。 探子传来的消息,都让他笃定,不是自己多想了,这才是他要坚定拥护时煜的真正原因。 “若时煜登基为帝,凤昭哪怕不敌赤烈,大魏亦会出兵相帮,对吗?” 卫诗君站起身了,亦往前走了一步,“你何时算计了这些?” 林兰亭耳廓动了动,如实道,“确定太子身份时。” 他便已决定要尽快扶持太子上位,而后尽快练兵强国。 说完,他不错眼地看着卫诗君,虽不太能看得清她的神情,但他心里却有些忐忑,忐忑对面的姑娘会嫌弃他过于谋算。 而卫诗君的心亦莫名跳快了些,她是护国将军的女儿,跟在祖母身边长大,家国格局自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林兰亭拥护时煜和清晏,虽有利用之嫌,但他不过是凤昭朝堂上诸多臣子中的一个,思的却是整个凤昭的安危。 卫诗君在这一刻,是有些钦佩他的,因为如她先前所言,林兰亭哪怕什么都不做,只需顺从皇后,便可得无上荣耀,便真的是凤昭求和赤烈,也损不到他头上。 “好,我同意与你做这交易,但若有战,可否允我与你一同杀敌?” 当然,这前提得是她的妹夫妹婿得了这凤昭江山,她才会相助凤昭。 林兰亭笑了,“成交。” 他从未将卫老三当寻常女子对待,她想做女将军,那便做,真到那一日,他自会竭力护她周全。 卫诗君眼眸微亮,“你不许反悔。” 如男子一般上战场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得知清晏女子身份后,她这个愿望愈发强烈,但大魏如今承平,她自不会为了自己的愿意,希望国有战事。 以为此生无望,刚刚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林兰亭竟应了,叫她如何不欢喜。 林兰亭怎会反悔,与卫诗君说定后,马不停蹄地跑回了林府。 屋顶上屏息的卫清晏,幽幽叹了口气。 三姐这是钻进林兰亭这只大尾巴狼的圈套了啊,怪不得林兰亭不许她插手。 感情是摸准了三姐的性子,早就有了哄骗的心思。 卫清晏瞪了眼离开的人影,扭身回屋,将这边的事报给自家夫君听了。 话说林兰亭到了屋里,将夜行衣换下,盼到天明,便直奔父亲的院子,一把掀了老父亲的被褥。 “父亲,儿子想通了,决定娶妻。” 睡得迷迷糊糊的林国丈,擦了擦眼睛,嘀咕道,“不省心的玩意,平日嘴皮子都念叨秃噜了,也不肯娶妻,现在跑老夫梦里瞎搅和什么。” 说罢,他眼一闭,翻个身,又睡下了。 林兰亭将人拉起来,”父亲,儿子看中了一个极好的姑娘,坑蒙拐骗才让对方同意嫁我,您再不上门提亲,等姑娘反悔就来不及了。” 接触到儿子真实的体温,林国丈意识到这是真的,猛然睁开了眼,“哪家的?” “太子妃的姐姐,这次随太子妃一同来了凤昭。”林兰亭一边回话,一边扯过衣服往自家老爹身上套。 林国丈相信儿子的眼光,不再多问女方的情况,只问道,“坑蒙拐骗是何意?你占人家便宜了?” 林兰亭是真的急,他必须赶在皇后赐婚前定下婚事,他也真的担心卫诗君反悔。 忙解释道,“您误会了,人家看不上我,儿子才提出假成亲,但儿子相信,她迟早会看上儿子的。” “假成亲您扯老夫进去干嘛?”林国丈瞪了儿子一眼,就要往床上倒去继续睡,“害老夫白高兴一场。” 林兰亭又将老爹扯起来,继续给他穿鞋,“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儿子才有更多相处机会,这是战略,儿子一定会让她看上儿子的,您相信儿子。” “当真?” “您不相信儿子,也不相信自己?我可是您的儿子,自然,以后她进了门,父亲您也得好生对她,不能给儿子拖后腿,可成?” 林国丈眼一瞪,“我一个老公公能和儿媳接触几次?你个没用的玩意,自己娶个媳妇,还得老夫陪你做戏。” 林兰亭见此,也在床边坐下,“那随您吧,往后您可别说儿子不娶妻了,是父亲您不配合。 哦,倒也不必父亲费心了,我估摸着皇后很快会给儿子赐婚,只不知是那鲁国公家的女儿,还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亦或者是她身边的夏女官?” “混账玩意儿,那还等什么?”林国丈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忙就站起身,走到铜镜前,将自己的一头灰白头发挽了挽,快速洗漱一番,便要拉着林兰亭出门。 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心思,他能不清楚,真要弄个不省事的折腾儿子,还不如让儿子单着。 “父亲,礼品还没备上。”林兰亭提醒。 林国丈看了眼四周,在儿子耳边低声道,“你敢备礼?你这边礼品册子还没登记好,皇后就得了消息,赐婚圣旨就跟着下来了。 届时,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你要老夫帮谁?不想被塞别的女人,就听父亲的,先把亲事敲定,礼品回头补上,林家不会亏待那姑娘。” 林兰亭想想也是,索性也不走大门了,揽着老父亲的腰,直接踏着轻功就往太子府去了。 到了太子府门前,岑大学士几个官员竟也在,他们是来挽留太子和太子妃的。 见到林家父子,岑大学士他们只当他们也是来劝太子留下的,纷纷让了路。 父子俩入了府门,林国丈一推儿子,“快,去捞个官媒来。” 速速将此事定下。 岑大学士他们会认为他是来挽留太子的,可皇后了解他,定能能猜到他们是来提亲的,必定会有所动作。 林兰亭想通其中关键,足尖一点就跃了出去。 第359章 和皇后比速度 父子林家刚进太子府大门,暗卫便将消息传到了卫清晏跟前。 林兰亭会这么快带着林国丈过来,是卫清晏始料未及的。 忖了忖,便明白了原因,他们这是要和皇后比速度呢。 “看着陈管家他们,别让他们给皇后报信。”卫清晏吩咐暗卫。 不管三姐同意和林兰亭假成婚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三姐自愿入的局,她便不想被皇后给破坏了。 时煜看了眼妻子,笑得无奈又宠溺。 刚还在骂林兰亭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说往后要帮卫老三多提防着林兰亭。 这会儿又要成人之美了,不过想来也是,林兰亭那样的人物,愿意死皮赖脸哄卫老三,可见是真入了心的。 清晏大概也是希望卫老三能有个好归宿,若两人相处下来,卫老三对林兰亭依旧生不出情愫,大不了,再离便是。 卫清晏怎会不知时煜笑什么,嗔了回去,“你稍后要替三姐把把关,莫要委屈了三姐。” 她目前还是个‘病患’,不好出去的。 时煜一滞。 他几时操办过这种事,但媳妇的命令,莫敢不从,也只得应道,“好。” 便好整以暇地等着见林国丈。 谁想,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才知,林国丈竟直接去了卫诗君的院子。 卫诗君打完一套拳,正准备回屋洗漱,再好好睡一觉,便见一个背脊挺直,身穿青色长袍,挽了个道士发髻的老头,正眉眼含笑地站在院门外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林国丈笑道,“我在此等人,见姑娘打拳,甚感兴趣,可否同姑娘切磋一二?” 卫诗君在脑子里搜寻了下,府中并无这样的一个人,这人虽穿的普通,但瞧着气度不像是府中管事,那大抵应是来寻时煜的。 这两日来寻时煜的,是为了挽留他,只时煜都以太子妃至今未醒来为借口,推了不见。 莫不是这人见不到时煜,便打算从她这里套近乎? 思及此,卫诗君拱手行了个江湖礼,“抱歉,今日我还有事。” 林国丈见她一身青色短打,长发高束,眉眼英气里透着一股坚毅沉着。 心里感叹了句,原来小幺儿喜欢的是这一类型的,瞧着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娃,不愿意便直接拒绝,倒是和他家小幺儿一样的性情,想来婚后两人能合得来。 心里满意,笑意便更深了些,“是老夫唐突了,只因我等的人还没到,闲着也实在无聊,这才叨扰了姑娘。” 卫诗君察觉到他的善意,加之好奇他在她院前等什么人,还是随便寻了个借口,便问了句,“老伯等的是谁?” “等我家的小幺儿。” 林国丈始终站在院外,没有靠近一步,话也说的老实,“我们是过来提亲的,我是林兰亭他爹。 只时间仓促,未能好生准备,但也不好过于草率,老夫便让他去寻官媒了。” 竟不是寻时煜的,而是找她提亲的? 卫诗君懵了一瞬,随后心里似装了一只不停蹦跶的兔子,跳得她呼吸都急促了些。 眼前人竟是林兰亭的爹? 哪有一大早就带着亲爹来提亲的,还直接到她院外等着的,饶是卫诗君自认脸皮厚,也不由脸热。 林国丈将她神情看在眼里,心下一松,有戏。 若这姑娘对他那小逆子一点感觉都没,不会有羞赧神情。 他在心里自我感动了一句,老父难为,为了小幺儿,为了小孙孙,他这般不顾礼节,豁出老脸也是不容易的。 面上却依旧是笑的慈祥,朝卫诗君作了个揖,歉意道,“直接过来这里,确实是不合礼数,还望女娃娃见谅,只时间不等人,实在是无奈之举。” 卫诗君明白他说的时间不等人是何意,但还是觉他此举不妥,只在他弯腰时,还是避开了。 到底是年长的老者,算起来,还是时煜的外祖呢,她便是心里有些恼,也不好受他这一礼。 却不想,林国丈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印信,“今日不好兴师动众,这是我林家的掌家印,算是兰亭下聘信物。 日后,女娃便是老夫亲女,兰亭若敢欺你,你便告知老夫,老夫替你收拾他,旁人欺负你,你也可告知老夫,老夫打不过,骂架的本事应是还行的。” 林兰亭火急火燎带着官媒过来时,听到的便是这样一番话,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知道父亲越老越不靠谱,没想到这般不靠谱,忙上前解释,“实在抱歉,我父亲大抵是高兴过头了。” 他嘴上道歉,却接过老爹手里的印信,塞进了卫诗君的手里,低声道,“你莫怪,回头我任你撒气。” 卫诗君,“……” 不是说好的假成亲么,为何态度这般亲昵? 莫名有种主动入了狼窝的感觉,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只林家大小两只狐狸,怎会给她反悔的机会,带着官媒去见了时煜,经官媒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有林国丈以时煜外祖的身份镇着,这桩婚事便这样定下了。 “好!好!好!”林国丈捋着胡须,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老夫终于也是有儿媳的人了。” 长子夭折,中间生了几个女儿,人到中年才得了个小幺儿,没想小幺儿都快成老树桩了还不肯娶妻,以为他得光棍一辈子。 却不想柳暗花明,老树桩开窍了,还学了江湖行骗那一套,终于骗了个未婚妻,他如何不高兴。 好似小孙孙就在眼前了。 一高兴,都顾不得和时煜寒暄,便高高兴兴去了大门外,将林兰亭和卫诗君定下婚事一事,广而告之地分享给了还等在门外的岑大学士几人。 岑大学士替林兰亭高兴之余,又失落道,“国丈不是去挽留太子的啊?” 老国丈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论公,老夫早已不过问朝堂之事,论私,我虽是外祖,这到底是家事,也不好在他们母子之间掺和,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两边都为难。” 有这时间,不如安心去给小幺儿准备聘礼去。 再说,他不了解太子,还不了解自己儿子么,若太子真要离开,他哪里还有心思骗姑娘家,怕是早就加入岑大学士的行列了。 提点的话说完,林国丈便将此事丢脑后了,思绪又回到林兰亭亲事上头。 他接下来且有的忙呢。 嘴里嘀咕道,“府里许久没有喜事,得修缮修缮,还要小幺儿那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的院子,也得略微调整一下。 啊,对了,新儿媳是个爱练武的,家里的演武场荒废许久了,也得整整。 府上还得备上两个会做大魏菜的厨子,这成了亲说不得就得生娃,生娃就得备上稳婆,乳母什么的……” 众人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满头黑线,这是有多高兴,才刚定亲,就连乳母稳婆都要备上了? 但廖小花听了他前头的话,豁然开朗,低声对其余几人道,“我们似乎来错地方了,我们应该请皇后择良辰吉日迎太子回朝才是。 到底是皇后寒了太子的心,也该是皇后做些事情挽回太子,而不是我们。 凤昭于我们来说,是国,可于太子来说,是国也是家,儿子回了家,做母亲的不甚重视。 若娘娘还是先前态度,我们便是跪死在这里,做娘的不欢迎,做儿子的难不成还要厚着脸皮赖着不成。 我们终究是那个‘家’的外人,代表不了皇后的态度,跪求在这里,说不定还会叫人诟病太子孤傲,这样我们反而是害了太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人面面相觑后,默契地朝太子府大门磕了三个头,便往皇宫方向。 几人到皇宫时,皇后已经得知了林家父子向卫诗君提亲的事,气得一巴掌打在夏女官脸上,“是你透露的消息?” 第360章 线索 她今日称病不上朝,既称病连国事都无暇理会,自然就不好给林兰亭赐婚。 原想着明日再赐婚也不迟,结果父亲和兰亭这般火急火燎,连礼品都不曾备,显然便是防着她的。 夏女官忙跪地求饶,“娘娘冤枉,臣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坏事。” 她确实打算将赐婚一事设法透露给萧之安,到时,萧之安定然会告知林兰亭,可萧之安在太子府还未回宫,她的计划还不曾实施。 皇后眉目阴沉,“既你欢喜,本宫依旧会成全你,做不成正妻,便做平妻吧,林家子嗣凋零,多个平妻也好为林家开枝散叶。” 夏女官后背一寒,她的那点子盘算都叫娘娘看穿了,忙磕头道,“谢娘娘恩,臣定不负娘娘所望。” 她再不敢有旁的心思了,否则,定会万劫不复。 皇后睨了她一眼,正欲让她退下,便见太监总管躬身进殿,“娘娘,岑大学士几人在宫门跪求娘娘则吉日迎太子回朝。” “啪。”一个瓷盏摔落在地,皇后声音冷毒,“是何人提点了他们?” 她不信,若无人提点,那些人怎会改了主意,寻到她头上。 太监能得皇后重用,做事自然是面面俱全的,在得知岑大学士几人来皇宫时,他便派了人去查,如今皇后发问,便将林国丈的那些话,原原本本转给了皇后。 皇后闻言,又是一个茶盏摔在地上,咬牙道,“父亲。” 又坏她好事,当真以为她不敢杀他么。 她知道时煜不会轻易离开凤昭,那日的话不过是为反击她,做戏罢了,为的是让她落一个不慈的名声,岑大学士几人不知真相,当了真。 今日她称病是想让世人知晓,时煜将她这个母亲气病了,还时煜一个不孝的名头。 时日一久,时煜始终不曾收拾行囊离开,若再传出时煜无视岑大学士几人的跪求,众人便知他当日离开之言,都是虚话,那指责她为母不慈的话,自然也做不得数。 可这一切都叫父亲破坏了,他也和兰亭一样,偏帮时煜,皇后阴冷的眸光中闪出一抹杀意,“明日便给林家传旨。” 他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与此同时,太子府。 时煜对惊蛰道,“行囊不必收拾了。” 林兰亭吃惊,“你竟真的打算离开?” 时煜笑笑,收拾行囊是态度,未必会离开,当然了,若皇后不服软,他们可以假装离开一下的,就当是带着清晏游山玩水了。 只这些,他便不对林兰亭说了,拱手道,“托外祖父的福,眼下大抵不必离开了。” 林兰亭也想到了父亲的那番话,心里叹了口气,皇后大概是连父亲都恨上了,不过,父亲不愿与皇后同流合污,会反目也是迟早的。 “婚事敲定,我现下要去林家祖地告知亡母这个喜讯。” 便可顺理成章发现祖地上发生的事。 时煜笑,“辛苦未来姐夫了。” 这一打趣,让林兰亭老脸一红,为了这桩婚事,他们父子俩的确有些不做人了。 思及此,他离开前又拐去了卫诗君的院子。 这般雷厉风行定了亲事,卫诗君虽觉有些荒唐,也有些莫名其妙,但总归是假成亲,睡觉天大,她回了院子,洗漱一番,就躺到了床上。 还没睡着,窗户又被敲响了,是林兰亭。 卫诗君想着他是不是还有事,便起身开了窗。 林兰亭看她散了头发,便知她是要睡了,不敢耽误她睡觉,直言道,“卫姑娘,我来替我父亲向你道歉的。 父亲这些年,不爱与人接触,成日将自己闷在家里,时日久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这里便与常人有些不同,不过,他是个极好相处之人,他是欢喜才会如此,若非他满意之人,他大抵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反正已经不做人了,便再不做人一回吧,老爹莫怪,林兰亭在心里说了句。 卫诗君摇了摇头,“林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心上。” 她不是察觉不到林国丈对自己的满意,倒是没想到,他竟是脑子出了问题,怪不得退出朝堂了,倒是可惜了。 念及此,她转身从桌上拿出那枚印信,“这个还给你。” 既是脑子不好使,这样重要的东西,她便不能随意收,本也不该收。 林兰亭眉心一跳,没想到起了反作用,忙道,“做戏做全套,这是父亲对你的看重,你先收着。” 说话间,他又从怀里拿出一枚六面皆雕着弥勒佛的玉珠子,“姑娘先前送我的玉佩,我很喜欢,便寻了这个礼尚往来。 姑娘莫要拒绝,皇后和我父亲都不是好糊弄的人,我特意将此物拿去寺庙开光,皇后的人是知晓的。” 卫诗君,“……” 瞥了眼,他腰间挂着的玉佩,终是没开口要回来,江湖人讲道义,既说了要配合演戏,那就演吧,她接过他手里的玉珠子,挂在了脖间。 林兰亭眼眸深处浮光掠影般划过一抹笑意,很快便敛了去,正色同卫诗君告辞后,回了趟林府,便带着两个随从买了元宝香烛等物直奔林家祖坟。 他刚离开没多久,一名暗卫便跪在了卫清晏面前。 那日,请卫清晏帮忙寻儿子下落的王大娘和刀疤脸,卫清晏觉得可疑,便让暗卫盯着。 暗卫便是来回禀此事的。 他们查了那刀疤脸,姓刘,是个开杂货铺的小商人,十五年前才搬来的皇城。 买的房子在王大娘隔壁,这十五年来和王大娘做邻居,对独居的王大娘很是照顾。 王大娘身子不好,这些年就靠等儿子回来这个执念撑着,可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许是昨日得知儿子还活着,便泄了那口气,昨晚竟发起高热来。 暗卫见老人高热不下,正想着要不要回太子府,偷偷给老人家拿点药,想起卫清晏的怀疑,便在屋里闹出点动静,并将烧糊涂的王大娘放在了地上。 这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隔壁刘家听到。 果然,没多久,刀疤脸便过来了,见到地上的王大娘,只当她是烧糊涂了,自己滚下床的,惊得失声便喊了句,“娘。” “竟真是王大娘的儿子?”卫清晏沉吟。 那日,她见刀疤脸身上有种沾过人命的狠厉,绝非心慈之人,却愿意为了王大娘冒头,且他眼里的担忧和关切实在太浓。 这才叫她生了疑。 暗卫道,“是,他给王大娘请了大夫,但大夫说,大娘已是油尽灯枯之相,那刀疤脸待大夫离开后,竟跪在床前痛哭悔过。 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话,大抵意思是,他从前表面做货郎,但年少因缘际会习得一身武艺,为了多赚银子,便做了暗镖。 当年便是和同伙接了一趟镖,护送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离开皇城,不想半路被人截杀,那孩子被人抢走,他们一伙人也都被灭口。 他命大当时存着一口气,见打不过,便索性闭气装死,但因听得截杀他们的黑衣人提了句宫里的贵人。 知道那些是他惹不起的贵人,便索性划花了自己的脸,拖着伤重的身子躲到了山上,等他养好身子悄然回家时,却发现家门附近有人盯梢。 他反跟踪盯梢的人,发现是林家人,又是宫里贵人,又是林家,他担心连累王大娘,这才离了皇城,在外面躲了几年后才回了皇城,却始终不敢和王大娘相认。” “林家?宫里?” 卫清晏呢喃,转向时煜,见他已经下令,“将他们母子两人都秘密带来。” 第361章 为何有两个之安 王大娘高热始终未退,冬藏带着暗卫出现时,刀疤还守在床前。 他有武功,虽不是冬藏他们的对手,但打斗起来难免会惊动左邻右舍,加之无冤无仇,强行绑去,要他说实话,免不得要费些功夫。 是以,时煜命冬藏带了药去。 那药是景老特制的,对高热有奇效,但刀疤满心警惕,冬藏费了不少功夫才让王大娘服了药。 王大娘服了药没多久高热便退了,人也清醒了过来,刀疤这才稍稍松了防备,得知太子妃有请,他本想阻拦,但王大娘同意跟冬藏走,他不放心,只得也跟着。 太子府有不少皇后的人,行事不便,时煜前几日便让底下人在皇城秘密置办了一座宅子。 王大娘两人便是被带来了这宅子。 “不知两位殿下让王大娘过来,是有何事?”刀疤双眸戒备的看着两人。 卫清晏温声道,“想同你打听一些从前的事,作为回报,本宫会让御医给王大娘调理身子。” 便是治不好她,也能让她多活些时日。 这句话她没说出来,但她相信刀疤明白这意思。 “老婆子的身子老婆子知道,不敢劳烦神仙娘娘和御医大人们。” 王大娘循声看向卫清晏,“神仙娘娘是好人,若神仙娘娘问的是刘掌柜不知道的,求神仙娘娘莫要为难他,他也是个好人。” 刀疤的鼻头酸涩,心头的犹豫彻底散了,他点了点头。 他寻了不少大夫,对娘的身体都是摇头叹息,他想要御医帮娘诊治,让她少些病痛折磨。 卫清晏便也冲王大娘点了点头,“我应承你。” 王大娘拍了拍刀疤的手,“刘掌柜,我们要信神仙娘娘,她是好人,会帮你走出困境的。” 说罢,她便转身摸索着往外,雾蒙蒙的眼里滑出浑浊的泪水。 雾秋忙上前搀着王大娘往隔壁院子去,御医和景阳大夫都等在那里。 “你娘大抵是知道了。”卫清晏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叹道,“或许她早有怀疑,只不敢相信,昨日才寻本宫确认一二。” 刀疤身子一僵,随即明白过来,昨晚他在娘床前说的那些话,娘大抵是听到了,同时,听到的还有太子妃的人。 所以,他才有了今日之行。 “太子妃想问什么?” 卫清晏也不绕弯子,“当年你要护送的那个婴孩是谁?” 果然是问当年事,不知为何,刀疤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草民做的是暗镖,暗镖向来是给钱就护送,不打听对方身份。” “那你们护送的目的地是哪里,杀你之人,和盯梢你的人又分别是谁?” 刀疤默了默,“目的地是漠北,草民被抛尸时,听得其中一人说了句,回宫复命,听嗓音应是宫里的内侍。 盯梢草民家里的是林家的下人,也就那个时候,草民才知道,托镖的是林家的三姑娘。” “你如何得知是林三姑娘?”卫清晏紧了紧眉心。 “草民跟踪了盯梢之人,得知他盯梢草民,是想找一个带着孩子的婢女,而那婢女是林三姑娘的贴身丫鬟。” 卫清晏和时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春杏?” “对。”刀疤点头,“我们出发当日,有个戴兜帽的女子在十里长亭相送,她便是这样唤那婢女的。” “她同婢女说了什么?” 既是专门相送,又唤了春杏名字,不可能什么都不说的。 刀疤却迟疑了。 他不知眼前这两位为何要问当年之事,有些事说出来,于他便是灭顶之灾。 可他实在受够了隐姓埋名,有家不能归的日子,他也舍不得娘受病痛煎熬,娘苦了一辈子,他希望最后的日子里,她能少吃些苦,他更希望在娘余下的时光里,他和孩子们能光明正大陪在她身边尽孝。 他想到了昨日听到的传言,皇后和太子似乎不睦,太子为此还要离开凤昭。 对上时煜清正的脸和卫清晏沉静的眸子,他决定赌一赌,赌太子和皇后是不一样的。 “林三姑娘说,春杏,之安便拜托你了,大恩大德我日后定当报答。 她又抱了那孩子道,娘听闻漠北的水土能将孩儿养得壮实,民风也更开放。 之安啊,娘的之安,等等娘,只需等娘半年,半年之后娘便去寻你,往后我们母子再也不分开了。” 时煜神色微变,“哪个之?哪个安?” 刀疤摇了摇头,“不知,她说完这些就离开了,而我们走了才半日,就被刺客拦截了。” “那孩子可健全?” “不知,孩子始终在婢女手里,接触也就半日光景,他们便被带走了。” “那是哪年哪月哪日的事?”时煜追问。 刀疤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二十四年前宫变的前一日。” 轰! 虽有猜测,听了这话,时煜和卫清晏的心头还是被惊雷狠狠震了一下。 先前春杏的说词,林千凝和林锦之达成协议,林千凝帮林锦之偷出凤昭太子,而林锦之则帮忙照顾林千凝的孩子。 若刀疤所言属实,林千凝在宫变前一日送走了孩子,并决定半年后去寻孩子,她说的是寻,而非接。 是否意味着她决定,此后母子二人再不回皇城,这与她托林锦之照顾孩子的说词对不上。 是春杏说谎了,还是中间有别的变故? 卫清晏倾向于前者,若刺客要的是孩子,为什么当时杀光了所有镖师,却留下了春杏? 还有,那些人要一个孩子做什么? 卫清晏问道,“你这些年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是因为你怀疑林三姑娘参与造反是被冤枉的?” 刀疤点头,“林三姑娘若存了造反之心,为何不早些将孩子送走? 我们做暗镖的,并非无迹可查,可她却当着我们的面唤了那婢女和孩子的名字。 她若要行谋逆之事,定会想到有失败的可能,万一失败了,宫里的贵人未必不能查到那个孩子,为了保护孩子,她也该更谨慎些才是。” 卫清晏微微颔首。 除非,林千凝根本就没想过造反,送走孩子只因她是未嫁女,不能将孩子留在身边,而漠北民风开放,相对礼教森严的皇城,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并不会那么突兀。 所以,刀疤这些人必须死,因为他们若活着,世人便会知道,林千凝造反一事实在经不起推敲。 那么诬陷她造反的人是皇后吗? 或许刀疤就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不会二十多年过去,凤昭帝都已去世,他依旧不敢与王大娘相认。 刀疤似看穿她心中所想,补充道,“当年我诈尸离开后,不知为何,那些人又返回了抛尸点,发现少了一句尸体,便知我还活着,满山搜寻,我侥幸躲了过去。 但我知道,我的身份已在他们掌握之中,十年前,我曾想过和我娘相认,却发现依旧有人在关注我的去向。” 好在,他如今用的身份,那人曾被山匪抓去山中做苦役,说是被山匪毁了面容也说得过去,恰好两人身形也差不多,这才没叫那些人怀疑。 但那日娘当众去求太子妃,太子妃又说他还活着,会不会惊动幕后之人?刀疤这几日心里很是不安。 时煜亦想到了这一处,“你若信得过,本宫可为你们一家安排个安全去处,哪里亦有不少医术高明的大夫,待日后,幕后之人伏法,你们想回时,便可再回。” “谢太子殿下,谢神仙娘娘。”刀疤感激,不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就可以和娘相认了。 卫清晏知道时煜说的是药庄,早在知晓身份时,他便将药庄发展到了凤昭,那对刀疤一家来说,的确是个好去处。 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刀疤知道的不多,两人便放他回去准备离开事宜。 卫清晏看向时煜,劫走林千凝孩子的也是皇后吗? 林千凝的孩子为何叫之安,这与萧之安这个名字有没有牵连? 两人带着一脑门的问号回到了太子府。 没多久,萧之安便过来看卫清晏了,卫清晏表示身体恢复了不少,与他闲聊了一会儿,话题便扯到了名字上。 卫清晏状似无意道,“之安,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第362章 确定身份 “父皇啊。” 萧之安不假思索,“万世之安,希望我能永远健康平安,也盼着凤昭永久安稳,这是第二层意思。 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这是第三层含义。 父皇说,给我取名之安,便是用我的名字来警醒他,身为君王要德行深厚,居安思危,不可骄奢淫逸。” 他神情颇有些得意。 时煜笑,“竟有这么多含义,费心了,看得出来,你与父皇关系很好。” “那是自然,母后总是忙,父皇身体不好,我跟在父皇身边的时间多,父皇是个特别特别好的父亲……” 突然想起时煜打小就被偷走,回来了,母后对他也不好,他想要安慰时煜父皇定也给他取了很好的名字。 可一时竟想不起来,父皇给太子哥哥取的名讳是什么,亦或者是父皇从未告诉过他? 微怔片刻,实在想不出来,安慰的话变成了,“其实这些都是母后逼着父皇想的。 我听老嬷嬷说,父皇给我取名之安,母后很不高兴,抱怨父皇过于敷衍,父皇这才想了三层含义。” 这的确是从老嬷嬷口中得知的,他的本意是,父皇给他取名并没那么多含义,三层含义都是父皇事后想出来的哄母后的。 如此,便也不会显得父母对太子哥哥过于疏忽。 可这话却让时煜和卫清晏皆变了脸色。 皇后为什么不喜欢之安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知道林千凝的孩子也叫之安么? 那凤昭帝呢,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将林千凝儿子的名字,用在了自己的小儿子身上,用来警示皇后?还是有别的意图? 这些答案,萧之安都无法告诉他们。 他还在极力安慰兄嫂,并试图缓和兄嫂和母后的关系,时煜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心底对这个单纯的孩子起了一丝怜悯。 因着这丝怜悯,他答应了萧之安,暂时不会离开凤昭。 “太子哥哥,你真好。”萧之安动容,突然一把抱住时煜,“你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我差点以为已经要对父皇食言了,我答应了他,要护着你的,可是我没做到。” 因为他从没想过,真正伤害太子哥哥的竟然是母后。 时煜好脾气地安抚了他一番后,萧之安便离开了,他要进宫,兄嫂刚刚的神情变化,他都看在了眼里,他们一定是难受母后那样对他们,他一定要说服母后对兄嫂他们好一些。 可他万没想到,换来的是二十大板。 萧之安满眸震惊,从小到大,他贪玩蹭破点皮,母后都要难受半天,更别提碰过他一个手指头。 可如今,就因为他劝母后对兄嫂好一些,母后便说,他满心只有兄嫂,气得命人打他板子,打完后还要将他丢去太子府。 被按在长条凳上时,萧之安都是恍恍惚惚的。 直到重重的板子真的落在臀上,可萧之安却觉心里比臀上更痛,是以,板子打完,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让宫人将他抬回自己的宫殿,便晕了过去。 他不想这样去太子府,会让兄嫂内疚,更不想让世人知道他为何挨这板子。 可宫里何时轮到他做主? “娘娘,二殿下已经被抬出宫了,只那伤有些重,二殿下这次是真遭罪了。”大太监心疼道。 皇后闭了闭眸,挥手示意太监退下。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何尝舍得,可她要让时煜愧疚,让时煜永永远远记住,之安是如何护着他的,让世人知道之安为了时煜这个兄长,不惜忤逆她这个母亲。 她拿起塌边萧之安儿时穿过的衣服,贴在脸上,眼角有抹湿润,低喃道,“小安,别怕,母后这次一定要护住你,母后一定能护得住你。 等将来你知道一切,你一定会明白母后的苦心,一定会理解母后所做的这一切,母后没有错。” 很快,她眼里又迸发出一股恨意和癫狂,“错的是时煜,时煜,我儿今日受的苦,他日,本宫定千倍百倍地向你讨要,所有的一切,本宫都会讨要回来的。” 这一切时煜自然不知,此时,他和卫清晏正坐在青芜对面,“姑母,我不是皇后的儿子,对吗?” 青芜刚抿下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咳咳咳,怎会这样问?” 她极快地在反思,是自己哪里有了疏漏叫这孩子看出来了? 卫清晏又道了一句,“夫君是林三小姐的孩子,曹忆昭才是皇后的儿子,对吗?” “咳咳咳……”青芜这回是真的呛狠了,嘴里却依旧道,“别……胡……胡说……” 卫清晏见她脸色都涨红了,替她顺了几下背,见她气息稍后好些了,便对时煜道,“姑母既然不知,那夫君,我们去问皇后吧。” “好。”时煜应着,手就伸了过来,要牵着卫清晏往外走。 青芜急了,忙道,“回来。” 让他们去问皇后,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两人却依旧脚步未停,青芜急得起身,“回来,本宫同你们说。” 等看到两人毫不犹豫地转身,重新在她面前做好,她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这两孩子怎么会是那样鲁莽的性子,便是有怀疑,也不会直接去问皇后。 不过是诈她罢了。 门外的容与笑着摇了摇头,他就知道,阿芜不是那两夫妻的对手。 这样也好,有了他们,阿芜就不必那么辛苦。 屋内,青芜一双美目定在时煜脸上,“我的确是这样认为,但我并没实证,不过仔细看,你和林千凝是有些相似的,唇,眼都有些像,尤其笑起来时,她也有颗尖牙。 还有她孕九月时,我带人给她把脉,她腹中孩儿一切安好,并无先天不足之症。 你们今日会这般问,可是有别的证据了?” 时煜便将皇后隐瞒他线索以及刀疤的事说了。 “之安?”青芜猛然站起,“你说千凝的孩子也叫之安?” 见对面两个脑袋一起点头,青芜嘴里一直念叨,“竟真是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两人也不打搅她,任由她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才又重新坐下,青芜道,“皇帝哥哥临终前私下告诉我,千凝的孩子是他的,太子也没死,要我帮他护着他的两个孩子。 当时我便觉得奇怪,若太子还活着,加上千凝的孩子,还有小之安,那应是三个孩子。 可皇帝哥哥却不允我多问,更不许我去找你们,只让我守住凤昭,等你们回来,务必护好你们两个。 这些年,我时常怀疑小之安不是皇帝哥哥的孩子,因为自那大火之后,皇帝哥哥的身体一直不好,好几次我都见到他咳血。 但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之安他与我皇祖父是有些相似的,且皇兄对他的确很好。 如今你告诉我,千凝的孩子也叫之安,我便确定,萧之安当真不是皇帝哥哥的孩子,但他的生父定也是凤昭皇室中人,所以才与我皇祖父眉眼相似。 否则皇兄不会这么巧地给之安取这个名字,林万芷背叛了皇帝哥哥,而皇帝哥哥知晓这一切。 但那时,他或许已无力处置林万芷,亦或者有旁的原因,便只能用之安这个名字,警示皇后,让她有所忌惮。” 但或许也因此,让林万芷对皇帝哥哥起了杀心,只皇帝哥哥死于林万芷之手这件事,青芜暂不打算告诉时煜。 有些仇,她来报便好,怕两人深问,便转移话题道,“宫变前一日,本宫在城外遇到了林千凝。 大抵那时候她送走孩子回城,那时,她同本宫说了一些话,就是那些话,让本宫对她参与谋反一事,不曾有过怀疑。” “何话?” 第363章 爱哭包时煜 “她谢我替她找大夫,帮她隐瞒孩子的事。” 青芜陷入回忆,“刚开始时,她瞧着情绪不太好,但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得那般明媚,她说,很快她就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她还向我打听,有无擅长医治先天不足方面的神医,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她的孩子生来有疾。 许是我当时流露出了同情神色,她笑着安慰我,说会寻遍天下名医医好孩子。 所以,第二日宫变,我才会以为她说的,是谋反成功后拥有荣华富贵的生活,是位高权重后,天下名医尽为她所用。” 却原来,她想要的生活,是去漠北和她的儿子相聚么。 “可怜那个时候,她的孩子已经被调包了,因为皇后生产第二日,我便抱过太子,是个健全的孩子。” 知道时煜两人好奇当年的事,她便想到一点说一点,“皇后提前一个月早产,那时候皇陵有人潜入,先帝的棺椁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这于皇家来说是奇耻大辱,所以并未对外公开。 皇帝哥哥亲自带人秘密前往查看,皇后便是那时提前发动了,林千凝具体是哪一日生产的,我当时并未关注。” 前些日子怀疑太子是千凝的孩子,想要去查时,已经查无可查,连春杏都被处置了。 “谢容与的父亲曾是太医院院首,皇后的胎,便是他和另一个姓孙的医女负责的。 但皇后生产前两月,谢院首被查出采办药材时,贪墨银两,以次充好,劣质药材让皇后险些落胎,证据确凿,谢家满门抄斩。” “谢院首知晓皇后腹中胎儿有异,皇后杀人灭口?” 时煜不解,“既是胎儿有异,谢院首为何不告知父皇?” 青芜叹气,“这便是林万芷的一个高明之处,她很会拿捏人心,谢院首大抵是有什么把柄被她拿捏了。 孙医女大抵也是如此,最后死在了宫变的那场大火里,但孙家却因此崛起了,如今的院首便是孙医女的父亲。” 不知两个孩子被调包前,有些事不会串联在一起,如今知道了,许多事便经不起推敲。 “所以,时煜,我能确定你就是千凝和皇帝哥哥的孩子。 世人都道你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是因为皇帝哥哥对皇后情深,其实不全是。 因为皇帝哥哥从皇陵赶回来,抱起你的那一刻,原本啼哭不止的你,突然就睁了眼,对他笑了。 之后,但凡你哭闹不止,只要到了他手上,你便停歇,偏你幼时是个极爱哭的孩子。 奶嬷嬷哄不住,皇后又在月子里,所以,皇兄白日会将你带去御书房,夜里,你更闹,非得趴在他肩头才能入睡。 好些个晚上,他都是靠坐在床头,一坐便是一晚的,那段时间,他神情可见的疲倦,却乐在其中。 他曾同我笑说,你大抵原本是个闺女,投错了胎做了男儿,这般粘着他,耽误了他的政事,那便罚你做太子,将来早些替他处理朝务。 皇帝哥哥并非草率,你本就是嫡长子,他喜欢你,便打算亲自教养你,将你培养成凤昭下一任帝王。” 想到那般爱哭娇气的孩儿,才满月就被人带去了大魏,一路不知遭了多少罪,青芜红了眼,“皇帝哥哥重伤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朕的小哭包是不是又哭了? 等他反应过来,你已死在那场大火里,已是落了满脸的泪,本宫不知他何时查到你还活着的消息,但前头的那几年,他一直自责没能护好你。 时煜,你是他亲封的太子,看在他曾那么疼你的份上,你替他扛起这江山社稷,好么?” 那半块国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青芜塞进了时煜的手中,“答应姑母,拿回你父皇的江山。” 时煜看着那半块国玺,鼻头酸涩,原来他幼时,曾被父亲那般珍视过,“好。” 见他应了,青芜一双通红的眼,缓缓弯起。 时煜缓了缓情绪,问道,“她……林千凝是宫变当日便死在了大火里吗?” 关于当年的宫变,凤昭百姓讳莫如深,他们没打听出什么消息,知道的那些,也是先前从萧之安口中听到的。 “不是,她吸入过多浓烟,被带出来时是昏迷的,但因她最后关头推了皇帝哥哥一把,让皇帝哥哥及时避开了掉落的房梁。 皇帝哥哥念她救他一命,便留了她全尸,在她昏迷时赐了毒酒。” “也就是说,她并不曾认罪?” 时煜瞳孔微缩,“那如何断定她参与了谋反?” 青芜看了他一眼,“林千凝身边除了春杏,还有一个叫桃叶的婢女,她们都是自小跟着林千凝的。 桃叶和萧沛皆指认林千凝参与其中,事成后,萧沛会纳千凝为妃,她去后宫是为杀太子,另有别的宫人看到,那火的确是林千凝放的。 而先前便传出千凝痴恋萧沛,所以,无人怀疑她和萧沛合谋的真实性。” 包括她。 “如今看来,是春杏背叛了她,那么桃叶也有可能背叛,不,或许春杏和桃红一开始就是皇后的人。” 皇后八岁时,便能为了给林国丈争林家家主的位置,而怂恿小叔私奔,那么她也极有可能老早就在自己的庶妹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而萧沛痴情皇后,是否有帮皇后撒谎呢。 时煜知道自己这些想法没有证据,但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自心脏蔓延他全身,似在替林千凝委屈,不甘。 他甚至不知这莫名情绪为何而来。 是因为如今知晓,林千凝才是他母亲,母子血缘才让他这般么? 卫清晏握住他的手,“我记得之安说过,当时众人都以为春杏也死在那场大火里,而桃叶又是林三姑娘的贴身婢女,她的指认很有说服力。 我们来查,总能查出真相的。” 先前萧之安说这些事,她只当故事听听,但如今知道林千凝和时煜的关系,卫清晏便决定将此事深挖到底。 她问青芜,“公主,依你看,萧沛有可能配合皇后诬陷林千凝吗?” “会。”青芜斩钉截铁。 “本宫都无法同你们形容萧沛对林万芷的执着,似癫狂了一般,为了她,不惜和皇帝哥哥反目,甚至造反,只是撒个谎,萧沛一定会配合的。 但其实一开始他并不喜欢林万芷,私底下还跟我吐槽,皇帝哥哥怎么会喜欢那样造作的女人,又不漂亮。 可没多久,他自己也被林万芷迷得毫无理智,我只同他抱怨一句林万芷的不是,他便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父皇膝下只有两子两女,我们虽是同父异母,但关系向来很好,他以前连重话都不曾对我说过的。” 过去这么多年,想起来,青芜似乎还能感觉到脸颊的疼痛,那日的萧沛毫无理智,却拼尽全力打了她,那一巴掌下去,她的脸肿了好几日。 她恨声道,“是林万芷,是她毁了我的两个兄长。 时煜,你们如今虽知道真相,在不确保是否能与她抗衡之前,万不可被她瞧出端倪。 父皇曾那般忌惮林家,却还是同意皇帝哥哥娶她,我一度也被她蒙骗,她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倒是这些时日对付你的那些招数,过于拙劣,这样的反常让我很不安。 说来也是我无能,与她周旋半辈子,依旧看不懂她,有时候觉得她极为聪明,在可我将她视为顶级聪明之人时,她又表现得很平庸,总之,你们切勿掉以轻心。” “好。” 两人齐齐点头。 卫清晏脑中闪出一个念头,问道,“萧沛是突然对皇后生了情愫,且一下子就情根深种了是吗?” 第364章 推演真相 “对,跟中了蛊,着了魔一般。” 青芜想起那些事,眼底又有了恨意,“宫变被俘时,他眼睛都是粘在林万芷身上,对所犯之事供认不讳,只求林万芷答应他,下辈子能嫁他为妻。 其实在他纠缠林万芷时,父皇便怀疑过,他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凤昭禁止养蛊,父皇为此秘密派人前往南疆,寻了蛊师入宫,并无任何异常。 加之同样心仪林万芷的皇帝哥哥,性情与平日无异,而凤昭皇室惯出痴情种,父皇那时身子也已到末路,便只能信了是萧沛爱到痴魔。” 说罢,她意识到卫清晏通玄术,“你问这些,是不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卫清晏看了眼时煜手中的国玺,道,“师父给我的手札里,记载过一种叫情丝的咒术,这咒类似南疆的情蛊。 但凡中咒者会情不自禁被下咒者迷惑,深情不许,便是对方丑如夜叉,在他眼里也貌若西施,所以也叫西施咒。 直到被下咒者心脏停止跳动那一日,这咒才会被解开。” 青芜连国玺都毫不迟疑地给了时煜,他们大抵也可以信任她了,若最终青芜不是可信之人,那他们也只能认栽了。 毕竟要演戏演到青芜这般份上的,世间实在不多见,而她更愿意相信青芜是真心待时煜的。 青芜不知卫清晏所想,她惊道,“咒术?可林万芷怎么会咒术?” 这个问题,卫清晏亦不知,甚至她想不明白,皇后为何要给萧沛下情丝咒。 她问道,“萧沛是个怎样的人?” “皇帝哥哥端方君子,温润如玉,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二皇兄……也就是萧沛,他则不同,他热烈,鲜活。 连皇帝哥哥那样爱静的人,都喜欢同他在一处,说他是皇家的小太阳,能暖人心,我母后与萧沛母妃势如水火,但我母后却很喜欢萧沛,时常笑骂他活宝。 哪怕束发后(古代男子15岁束发),也时常会同父皇母后他们撒娇,将他们哄得眉笑眼开,是以,长辈们都很宠着他。 但在他喜欢上林万芷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怪不得蛊师找不到异常,原来竟是咒术。” 她的叙述让卫清晏和时煜同时想到了萧之安,两人互望一眼。 萧之安的性子虽算不得热烈,但也的确是鲜活,他亦爱撒娇。 莫非,萧之安是萧沛的孩子? 可宫变被俘,萧沛便被处于极刑,如何还能同皇后生子? 两人这头还没想明白,青芜又道,“可林万芷和皇帝哥哥自小青梅竹马,皇帝哥哥彼时已是太子,既定的未来帝王,林万芷也心仪皇帝哥哥,为何还要给萧沛下咒?让萧沛纠缠她?” 卫清晏将皇后怂恿林锦之私奔的事,告知了青芜,大胆猜测,“从这件事我们是否能推断,皇后自小就爱权势?” 她视线从青芜脸上扫过,移向时煜。 两人点头。 卫清晏继续道,“太子便是权势,所以林万芷自小与太子亲近,但如公主所言,那样的萧沛,皇城怕是不少女子爱慕他,对么?” 青芜震惊,“你的意思是,林万芷嫁给我皇帝哥哥是为权势,但她真正心仪的是萧沛?” 时煜颔首,“可以这么推测。” “太无耻了。” 光是推测,青芜已经怒极,“她怎么可以这样贪心……等等……” 青芜似想到什么,一双秀眉深深蹙起,“我想起来,从前我们一起游玩时,林万芷的确时常同我们一起。 皇帝哥哥是储君,不及我和萧沛那般自在潇洒,所以,通常是萧沛带着我们仨人玩。” 这仨人里,除了皇后和青芜,另一人是萧沛的亲妹,青茵公主,但这些年,青芜对青茵这个姐姐很是不满,故而不愿多提。 继续道,“林万芷的确对萧沛很是关照,但那时候,她在我们心里是未来大嫂,她一视同仁地对我们三个好,我们便不曾多想。 倒是萧沛提过一句,说林万芷面面俱到反而是客套,他将来要娶的女子,定是对外人清清冷冷,独对他一人热情。 当时我还好奇,他说这种话,是不是有了心仪女子,但他那个妹妹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惹得皇帝哥哥不高兴,便不允他说。” 话及此,她苦笑一声,过往记忆从脑中一一闪过,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寻常人谁能料到这世间竟还有咒术。 她神情再次顿住,看向卫清晏,“梧桐郡那活葬,会不会也与她有关?” 卫清晏摇头,“不确定,说实话,先前我甚至怀疑过公主。” 青芜美目圆睁,手指着自己,“我?为何?” 卫清晏便将尊者一事以及从萧之安口中得知她有心上人的事,一并说给她听,“事情太巧了,恰好公主那时候又去了梧桐郡,公主可否告知,那时候为何会去梧桐郡?” 他们事后查过,没查出来。 “与你们同行的褚大人,便是我年轻时的意中人,福珠珠遇害那日,我前往月嫔殿中的路上,他拦下了我,告诉我,他亦心仪我。 但最终,褚家人不愿他尚公主自毁前程,给他定了别的亲事,他也默认了。 这些年他自觉负了我,便时常为我递送皇后的消息,你们在大魏的事,便是他传给我的。” 青芜沉肃了面容,“我从他哪里得知你们到凤昭的时间,心里按捺不住想见到皇帝哥哥的两个孩子,这才提前赶去了凤昭。 看来,本宫的确不是皇后的对手,姓褚的表面对我装愧疚,实则他还是皇后的人。 而我和他的事,除了他,皇后,连皇帝哥哥和萧沛都不知道,萧之安会知道,定然是皇后告诉他的,皇后为何要告诉他这样一桩陈年旧事?” 卫清晏后背一寒。 皇后利用萧之安引导他们,误以为青芜才是尊者,若非青芜是至情至性之人,若非她对时煜的真心掩饰不住,他们或许当真就信了青芜才是尊者。 她连萧之安都利用,那究竟还有多少事,是她谋划的,会不会时煜被偷,亦或者时煜在大魏的一切,其实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萧之安外出寻时煜,近两年没回凤昭,难不成皇后在萧之安离开前,就预料到了后面的事? “所以,真正的尊者是皇后。” 时煜下了定论。 青芜不解,“若林万芷就是你们口中的尊者,那她要复活的心上人是萧沛?可我亲眼看见萧沛人头落地。” 恰此时,容与敲门入门,“阿芜,刚得到消息,梁永安的外室子被人替了,如今已带出大牢,藏在了青楼。” 当着晚辈的面,被他这样唤,青芜老脸一热,却也知道容与这厮定是刚刚听她提及姓褚的,才故意这般宣誓主权。 卫清晏和时煜虽也吃惊,但他们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异口同声问道,“当年萧沛会不会也被调包了?” 第365章 一场哭戏 青芜看向两人,“你们想到了什么,为何这样问?” “姑母先前说萧之安相貌有些像你的祖父,所以推断他的生父应也是皇室中人。” 卫清晏道,“姑母可曾见过萧之安撒娇?” 青芜不是蠢的,听她这样问,还有什么不懂的,“你们怀疑之安是萧沛的孩子? 当年皇后用旁人替换了萧沛,将他藏在某处,而后还背着皇帝哥哥,和他生下了小之安?” 这太荒唐了! 但又觉得不是不可能,因为处决萧沛时,皇帝哥哥正重伤,皇后开始代处理政务。 “或许姑母因着皇后的原因,对之安不待见,所以他在你面前多有拘束。” 时煜接话道,“但你刚刚描述萧沛的时候,侄儿和小眼脑中不期然的冒出的都是之安的脸。” 这也解释的通,之安为何和青芜祖父容貌相似,曾祖孙相似不稀奇。 青芜无力反驳,她对萧之安的确没什么好脸色,以至于萧之安对她是有些惧意的,遇上了也是能躲则躲,又怎敢在她面前撒娇? “若这些都是真的,本宫必要亲手扒了林万芷的皮,将她碎尸万段。” 平日魅惑的眸子,此时眼里竟是恨意,还有隐藏的一丝痛意。 萧沛造反,害得皇帝哥哥重伤时,她是恨的。 但多年的兄妹情其实一直被她埋藏心底,如今知道他可能是中了情丝咒,才变成那样,她心中闷痛不已。 “要如何知道林万芷是不是尊者?” 若尊者是林万芷,二皇兄是那活死人,既是活死人,就是死过一次,那情丝咒便已经失效了。 没有咒术控制,二皇兄一旦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心中必定悔极,恨极。 以他的脾性定然不甘再被林万芷所控,可这些年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可见他被看守得多严。 她无法想象,那样鲜活爱热闹的人,被困二十多年,是怎样的煎熬。 林万芷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时煜回道,“分头行动,等外面事情处理好,我和清晏会想办法入住皇宫,请姑母设法接下活葬案。” 若尊者就是林万芷,而褚大人是皇后的狗,那这件事最后定然是查不出什么的。 青芜守了凤昭江山这么多年,在朝中定然有自己的人,只有让青芜的人接手这个案子,再让清晏帮忙找出更多的抵命阵,让抵命阵无法继续,才能逼得尊者现身。 而萧沛若被林万芷藏着,那么最大可能便是藏在宫里。 便是他们猜错了,他也想入宫近距离接触林万芷,查清当年的事。 青芜略一思忖,明白其用意,点头道,“好,但你们住进宫里,一定要多加小心。” 或许,林万芷不修缮东宫,除了没打算让时煜继位,也是害怕他们在宫里发现什么。 毕竟这些年,宫里的主子只有林万芷和萧之安那个憨憨两人,她要在宫里做什么都不易被发现。 想到萧之安,青芜幽幽叹了口气,若他真是二皇兄的孩子,那将来他知晓这一切,又该如何自处…… 这时,门又被敲响,是冬藏。 “主子,二殿下在宫里挨了板子,被抬回太子府了。” “林万芷疯了不成?她平日将萧之安看的比眼珠子还重。”青芜先叫起来。 “我就说她最近行为反常的很,她究竟要做什么?让世人以为是你教唆的之安忤逆她?” 时煜沉吟道,“除此之外,应是想让我愧疚,之安定然是帮我说话,才被打的。” 皇后似乎很希望他能记之安的好,这是为何? “总之那个女人做什么,都定有她的用意,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青芜再次叮嘱,“之安哪里我便不去看了,时煜,之安虽是林万芷的孩子,但他人不坏。 本宫也看得出来,他待你赤诚,若林万芷再发疯,你……护一护他,但,也不可不防,他或许无害你之心,但难保林万芷不会利用他。” 时煜起身拱手一礼,“侄儿谨遵姑母教诲。” 就冲青芜这份良善,时煜也觉自己该行这一礼。 青芜拍了拍他的手,带着容与悄然离开了。 时煜也出门去看了萧之安,打的不轻,以至于抬到太子府,人还是昏迷的。 不待时煜发问,萧之安身边的内侍便哭道,“太子殿下,您劝劝二殿下吧,他同娘娘吵了起来,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娘娘实在气急。” “之安可是为本宫抱不平?” 内侍迟疑了一下,跪地道,“殿下,二殿下最是看重您这个兄长,他见不得您受委屈。” 没有直接承认,却又什么都说了。 果然如时煜料想的那般,之安这顿打,是因为他。 时煜吩咐大魏带来的御医给萧之安上了药,换上干净衣裳,留了自己的人看护,方才回到自己院子。 下晌,林家祖地看墓人被杀的事,也在皇城传开了。 林兰亭雷厉风行,找到尸体后,便命人去京兆府报了案。 正在家里筹备聘礼的林国丈听说此事后,亲自去了京兆府。 刘府尹忙完梁福珠的案子,刚喘上一口气,又接了林家的案子,本想歇上一歇,明日再说。 偏林国丈亲自来了,他只得去前头接待,可谁想林国丈竟学了青芜公主,也要他三日内破案。 那尸体都要腐烂了,祖地平日又无旁人,眼下一点线索都无,这次他可不敢奢望太子和太子妃会相助,三日时间他保证不了。 堂堂老国丈,竟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道,“老夫这把年纪,终于盼得我那榆木疙瘩开了窍。 为了选个好日子,老夫黄历都翻烂了,三日后便是下聘的好日子,错过这一日,于他们夫妇不利。 可不知那个杀千刀的竟在我林家祖地作乱,害死无辜性命不说,还搅了祖宗安宁。 案子未破,未能给祖宗交代,老夫如何敢置祖宗于不顾,就先忙兰亭的婚事?这不是陷我家兰亭于不孝么?” 刘府尹只得道,“下官会竭尽全力,尽快破案。” “不是尽力,是三日内必须破案。”林国丈一甩眼泪,坚持道,“老夫算过了,三日后不下聘,再没适合他们的日子。 刘大人这是不盼着我林家好吗?老夫就剩这一个老儿子了,他都快而立之年才有这门婚事,再起变故,刘大人这是要老夫的命啊。” 先不说老国丈何时会算命,看吉凶的。 刘府尹莫名被扣上这样一个大帽子,自然要狡辩。 谁想,他还没说上两句,林国丈竟要拉他去街上寻百姓为他评理。 林国丈如今虽无官职,但他有个做大将军的儿子,更有个做皇后的女儿,衙差们谁敢拦? 刘大人又是文官,不是林国丈的对手,就这样生生被他拉到了大街上。 林国丈眼泪似流不尽般,将三日后下聘的那一套说词同大伙说了后,哽声道,“你们说说,似老夫这般的年纪,哪个不盼着儿子娶妻的? 偏生我那可怜的兰亭啊,命带孤星啊,姻缘浅淡,除了这门亲事,和哪个女子都不配。 若因下聘日子不好,连这门亲事都搅黄了,我林家就绝后了啊。” 围观百姓中,一个男子对上林国丈的眼神,忙出声道,“怪不得林将军这么些年,都不曾定下亲事,原来竟是这样。” “造孽,可不就是如此么,否则以皇后娘娘对她弟弟的看顾,早就帮他择得良妇。 娘娘就是知道他弟弟这个命格,不忍婚事不到头,到时候坑了别的女子啊。” 林国丈悲痛至极,双手一拍大腿,“苍天怜悯,终于让我家兰亭遇上了命定之人,可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要祸害我林家,阻我儿婚事啊……” 第366章 尊者 林国丈的事传到皇后跟前时,气得皇后又砸了一套茶盏。 夏女官心里高兴,面上却担忧道,“娘娘,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皇后能不气么? 林国丈这样一闹,她还如何给林兰亭赐婚? “父亲为了跟本宫作对,还真是豁得出去,似民间泼妇般,连体面名声都不要了,当真是好得很。” 夏女官小心道,“娘娘,依照国丈的说法,三日后不破案,他们就无法下聘,若臣想法子拖延京兆府尹的办案进展,是不是就能阻止这门亲事?” 她不想嫁给被皇后弃了的林兰亭,但同样也不想卫诗君嫁,除了为皇后分忧外,还因她不想自己看中的男人娶别的女子。 只要三日后不曾下聘,后面她再想法子定能将这婚事搅黄了,既然林国丈说林兰亭命带孤星,那就到死都做孤星好了。 皇后却道,“无用。” 她那个父亲,今日连命带孤星的话都能胡扯出来,三日后定也能自圆其说,扯个别的借口,将聘礼抬去太子府。 卫诗君当真有那么好么?还是父亲也和兰亭一样,想要通过这门亲事,站到时煜那头? 皇后思忖片刻,吩咐道,“传旨钦天监,让他们选个吉日,待老宗正回来,便给太子更名上玉蝶,祭先祖。” 夏女官忙应是。 有了这旨意,岑大学士他们便不会逼娘娘了。 只是…… “娘娘,可要派人阻一阻老宗正?” 老宗正若死了,那就不是娘娘的问题,等再选出新的宗正,期间少不得要拖延些时间,朝堂诡谲,朝夕变化,谁知明日太子又是何种模样。 皇后转身看她,眸光冰冷,“本宫身边不需要没脑子的废物,你最好把你的脑子找回来。” 连青芜那蠢货都知道要去接宗正,她和时煜母子已经闹到这个份上,老宗正再出事,无论是不是她做的,世人都会认定是她做的。 所以,此时,她非但不能对老宗正下手,还要大张旗鼓地派人去迎老宗正回城。 “臣该死。”夏女官忙跪地。 皇后眼底滑过一抹嫌恶,“出去。” 待门关上后,皇后行至书架前,从一个瓷瓶里拿出一只骨哨吹响,片刻后,有道黑影跪在她面前。 皇后将一颗蜡丸丢在地上。 黑影看见那蜡丸,脸色微白,手却快速捡起蜡丸,捏开,将里头的药吃进嘴里。 没一会儿,他便蜷缩在地上,额上青筋暴起,全身因疼痛颤抖,嘴里溢出血来。 皇后冷冷看着他,“你可服?” “属下大意,叫人轻易发现了那看墓人的尸体,理应被罚。” 虽然这事是底下人办的,但底下人的疏忽便是他的疏忽,他不敢狡辩。 这份疼痛持续了一炷香左右,在那黑影痛得几欲失去意识时,皇后才又丢给他一粒药丸,黑影慌忙服下,骨断皮裂的痛苦这才慢慢消失。 “再有下一次,你便自己去阎罗殿报道吧。” 黑影垂首,“是。” “大魏的护国将军似乎比本宫想象的还要厉害些,本宫那个便宜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皇后懒懒在圈椅上坐下,以手撑着头,“难办啊。” 脸上却不见一丝苦恼,反而带着丝笑意,“难得这凤昭又热闹了起来,本宫便陪孩子们玩玩。 那头的事,你好生盯着,别让他们疑到本宫头上,时德厚那里,让他给本宫撑着。 本宫救他一命是要收报酬的,未报答本宫,他敢死,本宫便让他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无人知晓宫里的这一幕,皇后口中的孩子们,此时正在听林家的老嬷嬷对卫诗君道,“卫姑娘,我家老爷让老奴过来同您解释一句,他在外面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诌的,我家将军不是什么孤星,望您万莫当真。 老爷这样做,是担心有人硬给将军塞人,破坏你们夫妇感情,给您添堵。” 卫诗君在听到那些话时,便想到了林国丈的用意,加之本就是假成婚,自不会多想,倒是没想到,他会特意派人来解释。 突然就想到了,提亲时,老国丈那句,往后若有人欺负你,你告诉老夫,老夫帮你收拾他。 竟这么快就兑现了,卫诗君真诚道,“替我谢谢国丈爷,诗君不会多想。” 老嬷嬷闻言,老脸笑开了花,“我家老爷说,下聘之日,还按先前和太子爷说的那般,三日后登门,不会有变故。” 卫诗君应了一句好。 老嬷嬷又是好一顿夸赞和吉祥话,到出门时,脸上的褶子都没平复过。 卫清晏拉着时煜从屏风后走出,看了眼老嬷嬷带来的不少礼品,笑道,“我家三姐就是讨人喜欢。” 老国丈在京兆府尹的哪出戏,是明着堵死皇后赐婚的路了。 或许有他不想皇后往林家安插人的心思,但不否认,他有护着三姐这个未来儿媳的心。 这便是极为难得了。 时煜跟着点头,认同妻子的话。 卫诗君看着两人,笑得无奈又有些羞赧。 两人本是要出门的,听闻林家来了人,两人竟似小孩子般,躲在屏风后偷听。 清晏是女子,好奇八卦倒也罢了,时煜一个男子,瞧着一本正经的,竟也这般,和大姐夫一样,都是唯妻是从的。 卫诗君面上鄙夷,心里又替卫清晏高兴,时煜愿意这般陪着她胡闹,不过是一个爱字罢了。 将两人推出了屋子,门关在的那一霎那,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林兰亭成婚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但这念头稍纵即逝,她摇了摇头,他们是假成婚,与清晏和时煜不一样。 她不配的! 卫清晏不知卫诗君情绪突然低落,她和时煜出了卫诗君的院子,便带着时煜瞬移出了太子府,去了城中的宅子。 梁福珠早已醒来,在瓷瓶养了两日,卫清晏又给了她一些功德,如今残魂恢复不少,该送她离开了。 两人到宅子里,老侯爷带着老夫人还有梁福苏已经到了,自然,装着梁福珠的那个瓷瓶,也让暗卫提前带了过来。 “太子妃,你身子可还好?” 见礼后,老夫人问道。 卫清晏笑,“谢老夫人记挂,好多了。” 她瞧着老夫人的身子也好了不少,便不再客套,从袖中拿出一根槐树枯枝,递给了早已激动不已的梁福珠。 梁福珠是残魂,不是怨气,残魂属阴,槐树亦属阴,是残魂能够碰触到的,梁福珠可通过操控槐树枯枝蘸水在桌面写字,说自己想说的话。 卫清晏如今的本事,可让梁福珠现身片刻,但梁福珠不愿意,她不愿意亲人看到她做鬼的样子。 告别总是伤感的,她更不想亲人看到她痛哭不舍的模样。 干爽的桌面开始显现字迹,“祖父,祖母,兄长,珠珠好高兴能再见到你们。 珠珠很好,将来轮回会更好,你们勿念……” 从字迹显出的那一刻,老夫人便已呜咽出声,梁家的两个老少男人,亦是红了眼眶。 但这道别的机会是珍贵的,彼此都不舍浪费时间,生人说,亡者写,以此沟通。 卫清晏往三人体内皆送入一些功德金光,以免他们被残魂的阴气所伤,而后和时煜走到了门外,将这团聚的机会留给梁家人。 一炷香后,到了送走梁福珠的时间,卫清晏却脸色顿变,“附近有怨气被蚕食,应是时德厚出现了。” 第367章 抓到时德厚 皇城的一间青楼里。 时德厚怒目瞪向将他带来此处的黑衣男子,“你们竟要朕藏身于此?” 黑衣人面无表情,“青楼有何不好?便于出行,不惹人眼,这一条街都是风月场所,有的是怨气。 白日你便在此汲取怨气修整,夜里,随我外出肃清皇城怨气。” 免得将那些不安分的怨气,找上卫清晏,给尊者惹出麻烦。 “放肆,朕是天子,你们先前让朕住那破草屋,朕忍了,但要朕住青楼,绝无可能。” 时德厚眉目阴沉,“若你们尊者无合作诚意,那便作罢。” 说罢,他一甩袖子,便佯装要离开。 脖子突然被黑衣人掐住,“你错了,从来都不是合作,尊者损失几个顶级高手,将你救出来,你的命便是尊者的。” 他眸光睨了眼时德厚的胸前,冷笑一声,“天子?醒醒吧,你如今是大魏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卫清晏和时煜的人一直在追踪你,若无我们,你连青楼都没得住,最好给我安分些。” 若非时德厚不肯露宿外面,非要占了看墓人的屋子,他也不会杀了那看墓人。 若那人没死,就不会有林家父子闹的这一场,他也不会被圣使罚鞭子。 他的整个后背血肉模糊,皆因眼前这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连累,他如何还有好脸色对他。 时德厚被卫清晏拘在嫣然的身子里,无法再夺舍别人,已经开始遭受夺舍的反噬,被这一掐险些背过气去。 “放开,尊者还需要我,若你再敢放肆,就不怕我不配合行事……” 他只能搬出这个筹码,但其实,他被带来凤昭,连尊者究竟要他做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人闻言,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推到榻上,“不想死,最好老实些,尊者不是非你不可。” 至于圣使说的,别让时德厚死了,他觉得这担心完全多余,与时德厚接触这些日子,他知道这个人惜命得很。 见时德厚盘腿坐在榻上,他唇角牵起一抹讥讽,他虽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时德厚这是在吸取怨气来恢复身体。 都能躲在女人身体里苟且偷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死。 时德厚余光看见黑衣人,在旁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眼里涌起一抹杀意。 这一路他想了许多法子,都无法从这身子里挣脱出去,那便只有尽快将怨蛊之身练成,届时,哪怕做个阴人,也比死了强。 只是,怨蛊之身想要练成,就需要无数怨气,他不知卫清晏如今的本事,又到了何种程度,若他大量汲取怨气,会不会惊动卫清晏? 这一路逃来,未免被她察觉,也只敢躲躲藏藏地吸取一些怨气,修补反噬。 尊者对他的轻视,让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的,他一定要想个办法,尽快摆脱眼前的困境。 他费劲心思做了那么多,是要做这天下之主,而不是窝在这青楼里。 想到什么,时德厚眼眸忽亮。 一莲的舍利被卫清晏用来布了防护阵,若他潜回大魏,拿到舍利,就能解了卫清晏的拘魂符,从这具身体里解脱,夺舍新的身子,还能拥有一莲齐聚在舍利里的一部分术法,那么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像这冷面罗刹说的,大魏容不下他,大家便不会想到,他会反其道行之,回到大魏。 时不待人,他佯装烦躁道,“太闷了,我要出去走走。”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拿起佩剑站了起来。 时德厚知道,他这是要跟着自己的意思,但话已出口,他若因他跟着就不出门,反而惹他怀疑。 便在青楼转了一圈,因她如今带的人皮面具,相貌普通,有恩客看到她,也真的就只是看一眼,无人上前搭讪。 见黑衣人始终不远不近盯着,他便双手展开,佯装做出汲取怨气的模样,走了一圈才又回到房间。 这人盯得这样牢,她只能再寻别的机会,但在此之前,她先得尽量恢复嫣然这身子。 回了屋子,便又略略扩散了些范围,蚕食怨气,这里是青楼,卫清晏总不能来这里。 可他却不知道,坏事做多了,老天都看不过眼,偏巧时煜也是因着这条街是风月场所,鱼龙混杂,才在此处置办了宅子,便于行事。 是以,当时德厚佯装还要吸食怨气,去青楼后院走走时,便直直撞到了卫清晏手里。 看到本不该出现在此的时煜和卫清晏,时德厚转身就要跑,但时煜迅捷地定了他的穴位。 黑衣人只当时德厚是不满尊者安排,像在林家祖地那样故意折腾,加之后背的伤让他起了高热,人难受得紧,这青楼又是尊者的地盘,而时德厚那贪生怕死的性子,知道卫清晏他们在皇城,是不敢乱跑的。 所以,他才没跟出去,以为时德厚很快就会回来,可等了近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这才意识到不对,想要找人时,哪里还有时德厚的影子。 黑衣人几乎将青楼挖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人,如今正趴在地上,手脚皆被困住。 卫清晏用匕首划开了他后背的衣衫,将他的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时煜手中端着一碗红色的液体,那是卫清晏的血和朱砂混合而成。 锥子刺进时德厚后背的皮肉,卫清晏用力地在他后背锥出一道符咒。 再用那液体,涂满他的整个后背,这道压制时德厚邪术的符篆便成了。 除非时德厚挖了整个后背的皮肉,否则他再也休想用邪术害人了。 卫清晏扯掉时德厚口中的布条,“先前是我大意,妄想用纸符压制你,不曾想你被关在秘牢,还能联络凤昭尊者救你,叫你又多活了这些日子。” 时德厚试图凝聚怨气,却什么都没有,心头一慌,气得破口大骂,“卑鄙无耻的小畜生,我若不能及时汲取怨气,反噬很快就能要了我的命,届时巫咒会启动,时煜他们也得死。” 卫清晏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只金簪,“那你猜,我为何不惧巫咒启动?” 时德厚不解她为何拿出一只金簪,直到他越看越觉得熟悉,才想起,那似乎是他用过的。 惊道,“你,你找到了巫咒阵眼?林家祖坟的尸体是你发现的?” 他就说林兰亭只是去祭拜亡母,怎么会发现埋在土里的尸体,原来,竟是他们。 是他大意了。 可他怎会想到,卫清晏初来凤昭,好端端的会去林家祖地? 他确定自己吸食怨气很是小心,卫清晏在皇城,隔得那么远,不可能能察觉得到。 除非,这小畜生的术法又精进了,能老远就感知到? 这个念头让他愤怒不甘,凭什么,他这般艰辛勤苦钻研,卫清晏却能轻而易举的精进,他怒道,“你术法如今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卫清晏但笑不语,这金簪的确就是在看墓人的床底找到的那只。 但她先前并不确定巫咒阵眼在林家祖坟,会去林家祖地也只因王直他们。 如今时德厚给了她答案,她确定了。 看向时煜,卫清晏道,“尊者身边有擅蛊之人,他们极有可能在时德厚身上下蛊,以此用来追踪他,你亲自看着他,我去趟林家祖地。” 第368章 卫清晏上钩了 暮色里,林家祖地。 卫清晏、卫诗君、林兰亭三人并肩立在林锦之的墓前。 “你们为何不重新选个墓地?”卫清晏问道。 林兰亭回,“父亲本来有换的意思,但钦天监监正看过之后,建议继续延用此穴,加之这本也是祖父为小叔选的,父亲便打消了换地方的念头。” “你们与钦天监监正很熟?” 林兰亭摇头,“算不得熟,但看风水定穴之类的事,钦天监监正不比一些江湖道士更擅长么?” 这是他父亲的原话。 “也是。”卫清晏应着,心里记下,回头查一查那监正。 “棺椁可有更换?” “自是要更换的,我亲自去铺子里挑选的,里头的陪葬物品也是我和父亲放进去的。” 林兰亭道,“小叔下葬那日,我亦在场,当时并无旁的异常,如今看这墓也没有被挖过的痕迹,会不会不是这处?” 来的路上已从卫清晏口中得知巫咒一事,涉及太子性命,他自不敢耽搁,带着两人疾马而来。 但也因事关太子,他才更谨慎。 实在想不明白,时德厚为何要将咒物藏在距大魏千里之外的凤昭,还是他林家的祖地,会不会是搞错了? “大概那时候,他便想好了退路,知道若他有难,凤昭定会有人救他,他既是要逃命来凤昭,定然是将东西放在凤昭的好。” 但为何是林家祖地,卫清晏暂无头绪,沉吟道,“先找东西要紧,你们四处寻寻,有无被挖过的痕迹。” 时德厚是在刘荷死后,意识到她能操控怨气,担心不是她的对手,才拿了时煜等人的发丝,下了巫咒, 而林锦之被带回凤昭,是在时德厚下巫咒之后,当时林家迁出沈常山时,并不曾发现坟冢有被破坏的痕迹,说明时德厚不曾开墓。 时德厚下巫咒是有备无患,兴许是派了个人前来凤昭,按他的指令办了此事。 但如今他被拘在嫣然的身子里,又一路被她和时煜追杀,巫咒就是他最后的保障,他定会十分重视这个,从而亲自去藏着咒物的地方看看,确保巫咒无恙。 所以,那日她在林家祖地发现时德厚的痕迹时,才会猜测解巫咒的关键就在林家祖地。 因为时德厚若只是要吸食怨气的话,并非林家祖地这一个选择,城外乱葬岗岂不是比这更好? 既然时德厚来林家祖地是为了确认咒物是否安好,定然会挖出确认一二的。 只要动过土,就有痕迹。 林兰亭听闻不必开棺,暗暗松了口气,“好。” 事发后,父亲便让他重新派两人过来看守祖坟,京兆府尹那边明日定然还会派人前来查看,今晚他出现在此,可以说是寻找线索,但若挖了小叔的墓,就不好解释了。 尤其是父亲那边。 只他这口气松早了。 卫清晏道,“若寻不到,说不定还是要挖的。” 钦天监素来忠于帝王,凤昭帝驾崩,皇后理政多年,早已是凤昭的‘王’,钦天监当然是效忠于她。 若皇后就是尊者,那钦天监让林家将林锦之还葬在此处,极有可能就是受皇后指使。 何况,沈老汉的梦里,沈鸿兴的魂魄和沈常山在一起,而沈常山当年死后,就被葬在了此处。 卫清晏直觉,那棺椁底下很有问题。 在林兰亭两人找阵眼的时机,卫清晏从袖中放出一只小黑团,是梧桐郡的杨灵儿。 活葬案还没找到真凶,她便一直跟在卫清晏身边,让她帮忙或许更快些。 与此同时,睡梦中的皇后陡然睁开了眼。 看向床边立着的黑影,蹙眉道,“出了何事?” 没有急事,屠刀不敢半夜出现在她的寝宫。 黑影跪地,“尊者恕罪,时德厚在青楼消失了。” “说,究竟怎么回事?”皇后立即坐起。 黑影身形一闪,没一会儿便提着一个人进来,丢在地上,那人赫然就是先前跟在时德厚身边的黑衣人。 他匐在地上,将在青楼的事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告知了皇后。 皇后掀被起身,行至那黑衣人身边,“本座费心将人救出,你却弄丢了他,你说,本座要如何‘赏’你?” “尊者饶命,是小的大意,请尊者给小的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小的定将人找回来。” 皇后莞尔,看向圣使屠刀,“你觉得呢?” 屠刀会意,一个起身便扭断了黑衣人的脖子,能让他死的这样轻易,的确是赏了,虽他不明白对待犯错之人,向来残酷的尊者,今日为何这样轻易放过他。 但眼下不是他多想的时候,他重新跪好,“属下该死。” “你的确该死。”皇后声音徐徐,却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杀意,“但本座要你死得其所。 本座说过,不要让他们疑到本座头上,本座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才一日功夫,你便将本座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时德厚定然是落在了时煜和卫清晏手里,时德厚虽不知本座是谁,但时煜和卫清晏未必不会想到本座头上。 屠刀,你可知要如何做?” “属下明白。” “本宫身边的夏女官近日脑子不太好使,让你女儿过来当差,往后有事让她转告本宫,无本座传唤,你再不可入宫。” 屠刀脸色一白,女儿入宫便是人质,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刚应了是,便听得皇后又道,“即刻带人前往林家祖地,本座猜,卫清晏此时,定然就在那里,可以挫挫她的威风,但本座要活的。” “可要派人去寻时德厚?”屠刀询问。 时德厚身上有蛊虫,找他并不难。 皇后却笑着摇头,“暂不必急。” 钻研几十年都无大成的废物,本来就是个鱼饵,卫清晏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条鱼。 如今鱼儿终于上钩了。 看了眼死的不能再死的黑衣人,她心情甚好道,“给他埋了吧。” 若非他对时德厚的大意,事情还不会这般顺利,那她不介意再赏他一个入土为安。 另一头,卫清晏三人终于在林家老祖的墓碑下,发现了咒物。 “找到了。”林兰亭一喜,问道,“现下要如何做?” 卫清晏却没给他回应,她盯着那包裹,似出了神。 直到林兰亭又问了句,“太子妃,现在要如何做?” 卫清晏这才被拉回思绪,肃容道,“离开这里,立即,马上。” 第369章 皇后许是重生之人 林兰亭见她神情凝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问道,“回城?” 知道终点,他好带他们走捷径。 卫清晏拿起咒物,拉着卫诗君一边运轻功,一边道,“走能避开刺客,亦或者遇上刺客便于逃命的路线。” 尊者派去大魏救走时德厚的高手,世间少有,能一下牺牲好几个,可见时德厚对尊者有重大作用。 先前,无论是父皇和时煜派出去的人,还是她驱使怨气,都无法寻到时德厚的踪迹,并非他们的人不行,而是对方费劲心思,付出足够大的代价帮着时德厚躲避他们。 可这次却让他们在林家祖地发现了时德厚的线索,在青楼时,更是让时德厚落单。 这与他们先前的谨慎不符,能带着时德厚躲避他们追踪的人,绝不是粗心之人。 可这次却这般大意,只能是上头人的态度,让底下人有了时德厚并没那么重要的意识。 但她在看墓人的屋里发现的剩菜,是上等菜品,时德厚做了几十年君王,由奢入俭难,有条件的情况下,自然无法和寻常人一样随便对付。 林家祖地距离皇城不近,愿意为了时德厚的口腹之欲专门去城里打包饭菜,说明在林家祖地时,他们还是看重时德厚的。 既重视时德厚定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么时德厚检查咒物的事情,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时德厚会邪术,联想时德厚如今的处境,以及她跟来凤昭,尊者不难猜出,时德厚埋在林家祖坟的咒物不是对付她,便是对付时煜,亦或者大魏的。 而她若知道咒物在哪,定会第一时间寻来。 所以,时德厚的线索是尊者故意泄露给他的,时德厚也是尊者有意送到她面前的,为的,便是引她前来。 是她大意了。 一心只想着尊者和时德厚有合作,时德厚是尊者要的人,却忘了时德厚会的,她也会,甚至比时德厚做得更好。 而尊者之所以如今才让时德厚做饵,是因为一开始并不确定她的本事究竟如何。 大抵经过梁福珠的事,尊者已经确认了她的能耐胜过时德厚,所以,时德厚可以成为备用,甚至弃子。 而她则是尊者要网的鱼。 对外,她这个太子妃正昏迷在太子府养病,今晚她若落在尊者的手里,从此消失于人前,便是时煜知道抓她的是谁,都没理由要人。 甚至会被反咬一口,太子妃装昏迷来坏皇后的名声,那么被梁福珠附身,甚至她能看见怨气的事自然也都能被推翻。 届时,这一切都成了她装神弄鬼,目的自然就是大魏对凤昭居心叵测。 时煜这个凤昭太子也会被凤昭百姓怀疑,身在凤昭心在大魏,而皇后则成了被儿子儿媳背叛蒙骗的可怜人。 坐上马背时,卫清晏已将所想分析给了林兰亭和卫诗君听。 尊者要她的本事,不会对她下死手,但对林兰亭他们,他们定然会杀人灭口。 “林将军,若敌不过,还请你先顾着我三姐。” 并非卫清晏怂,因为她很清楚,尊者兜了这么一圈,将她引来这里,定会派足够对付他们的人。 就怕对方不给林兰亭他们逃命的机会。 一群蒙面黑衣人出现时,卫清晏突然就想到青芜的叮嘱,皇后很有手段,切勿掉以轻心。 是的。 经此一事,卫清晏愈加确定了,皇后就是尊者。 “太子妃,我家主子请你一叙,若不想连累你身边两人,还请太子妃乖乖跟我们走。” 不等卫清晏发话,卫诗君已然拔了剑,“鸡鸣狗盗之辈,装什么君子,本姑娘又不是三岁稚儿,会信你这鬼话。” 他们连太子妃这个称呼都唤了,自然就不希望今晚清晏被掳走一事,传出去半点风声。 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个道理,她十二岁那年便领悟过了。 看见拔剑朝自己冲来的卫诗君,屠刀蹙了蹙眉,亦抽刀迎了上去。 卫清晏三人的功夫都不弱,想要带走卫清晏,少不得要死伤一些人,栽培这些人不易。 是以,他才有了刚刚那些话,若卫清晏识时务自愿跟他们走,自然是更好。 倒没想到,最先做出反应的会是卫家老三,他身手在卫诗君之上,倒不会叫她伤着半毫,却也被卫诗君缠得紧。 而卫清晏的身手竟比他先前了解的还要厉害,这一会儿的功夫和林兰亭已杀了他好几个属下。 这样打下去,怕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以免时间拖久了,生出变故,他得想个法子。 再次接了卫诗君一招后,他轻蔑道,“我以为经历路家那样的事,卫姑娘已不信什么姐妹情。 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看卫姑娘了,只不知若当年的事重演,太子妃会不会如路夫人那般弃了你这个姐妹呢?” 他声音不低,落在正在应敌的卫清晏耳中,令她蹙起了两道英眉。 二姐的婆家便是姓路,三姐的事,她隐有猜测,因着顾忌三姐名声并不曾派人前去查探。 但当年的事,连三姐身边的洪叔都不知道,想来那件事并不好查,这黑衣人头领却知晓。 三姐原在老家,按理凤昭皇后不会特意去查她,便是因着林兰亭要和三姐定亲,皇后才派人查三姐,那时间也对不上,去大魏查消息也不是几日就能办到的。 除非凤昭皇后老早便知晓这些,一如她知道她会疑心青芜是尊者,故而将青芜有心上人一事,两年前便透露给了萧之安。 想到青芜先前对凤昭皇后的评价,觉得她时而蠢,时而聪慧,卫清晏生出一个荒诞又大胆的念头。 凤昭皇后或许有前世的记忆,亦或者是重生之人。 有先知的本事,有些事上自然就显得聪明万分。 如此,先前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便也可说得通了。 但眼下不是她细想这些的时候,她很清楚,刺客头领揭三姐的伤疤是为乱三姐心神。 她瞬移到了卫诗君面前,左手剑挡住欲挥向卫诗君胳膊的大刀,右手长剑直直刺向刺客头领的胸口,“我家三姐说得对,你果然是鸡鸣狗盗之辈。” 一个大男人,竟在与女子对战时,用这样卑劣手段乱对方心神,卑劣至极。 思及此,卫清晏腰身一弯,左手长剑也刺向了屠刀。 这一剑,她刺的是男人的裆下。 胖和尚怜惜她,不舍她辛苦学什么术法,却默许阿娘教她蓝家双剑,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屠刀从未见过这样的轻功,更不知卫清晏擅用双剑,攻击来得猝不及防,他躲得很是狼狈。 世人都道大魏护国将军,一杆破煞震敌四方,以至于他和尊者都以为她最惯用的武器是长枪。 看来,卫清晏比他们想的还要藏拙,今晚的任务怕是要更艰难了,念及此,他又将目标换成了林兰亭。 “林将军,你为了你这未婚妻和未来小姨子,这般不惜命,那你可知,你这未婚妻早非纯洁之人?” 卫清晏身手再好,只要林兰亭和卫诗君不能成为她的助力,卫清晏一人难敌四手。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行径上不得台面,但任务若不能完全,等着他的是何下场,他很清楚。 第370章 危机时刻 刺客头领同卫诗君说的话,林兰亭自然也是听到了。 也猜到他口中的路夫人应该就是卫诗君的二姐,更知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见卫诗君因那些话虽变了脸色,应敌时分寸却不曾乱,加之卫清晏也比他更快地到了卫老三身边,他便专心应付这似乎杀不尽的刺客。 可等听到刺客后面的那些话,他心中平静终是无法维持,见卫诗君已然惨白了脸,林兰亭再顾不得危险,冲破重重刺客围攻,到了卫诗君身后。 与她背靠背,只简单说了四字,“别怕,我在。” 便再度凝神接下刺客不断袭来的攻势。 卫诗君从不知道,这样简单的四个字,能给她极大的踏实感。 林兰亭将后背交于她的信任,让她强迫自己将那些痛苦难堪的记忆压下,因心乱而微颤的手,重又稳稳握着剑柄,眸中狠厉迸发。 别的以后再说,至少眼下她不能拖累清晏和林兰亭。 屠刀见林兰亭非但没受影响,反而安抚住了卫诗君,心中气恼,再欲说些什么刺激两人时,卫清晏的长剑又刺了过来。 这次,他没那么幸运躲过,后背被卫清晏刺中,而卫清晏竟能一手袭击他,另一手应对别人。 但任凭卫清晏武功再好,任凭林兰亭和卫诗君心智再坚定,终究是寡不敌众。 除了卫清晏外,另外两人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不必顾忌,留太子妃一口气。” 时间过去许久,任务依旧未能完成,屠刀心中莫名不安,“其余人,杀。” 先前担心误伤卫清晏的刺客们,得了他的吩咐,攻势比先前更加猛烈,这次连卫清晏胳膊都被划了一道口子。 而卫诗君的大腿被刺客一剑刺穿,就在刺客再举刀砍向卫诗君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与此同时,三支利箭从远处而来,其中一只直接插进刺客眉心,解了卫诗君的困境。 另两箭射中了卫清晏身边的刺客。 时煜虽蒙了脸,但卫清晏只看他那双眼,便认出是他,心中安定许多。 屠刀不知来人是谁,但显然不是来帮他们的,再也顾不得会不会折损属下,只求能及时带走卫清晏。 只他再难近卫清晏的身,因为除了飞身过来的几十黑衣蒙面人,四周竟又多了几十个弓箭手。 这远远还不是结束,没多久,又见梁福苏带着一批人快马而来,他人还没下马,便大声道,“何方逆贼,竟敢刺杀林大将军。” 身边一老者回应,“公子,老奴瞧着定是和带走那外室子是一伙的,否则为何我们追外室子追到此处,便不见了他们人影。” “吉祥爷爷说的是,既如此,那我梁家更不能坐视不理了。 今日我倒要瞧瞧,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乱贼,竟敢勾结官府,偷换朝堂重犯,还欲图刺杀我凤昭武将。” 吉祥与他一唱一和,“谋害忠臣良将,那定是叛国逆贼,老奴也想看看是哪个龟孙。” 一老一少,说这话的功夫便与屠刀缠斗在了一起。 时煜此时已飞身到了卫清晏身边,看了眼她胳膊处的伤势,问道,“可还有别处受伤?” “我没事。” 但三姐有事。 时煜循着她视线看向卫诗君,明白她的意思,和她一同到了卫诗君身边,两人默契地将卫诗君带离了打斗圈。 若说先前屠刀不知来人是谁,见射箭之人直奔卫清晏,他如何还不知那是时煜。 屠刀的心沉到了谷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尊者的计谋被时煜识破了。 捉拿卫清晏无望,他只能先设法保命,“撤!” 他决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否则连累的便是妻儿家族。 另一边,时煜将一个药瓶递给卫清晏。 卫清晏忙倒出一颗,送到卫诗君嘴里,又从时煜手里接过一个药瓶,将药粉倒在卫诗君伤口,先替她止住了血,再简单包扎了下。 方才问道,“你如何会赶来?” “见无人去找时德厚,我便猜到我们中计了。” 他说得简单,但卫清晏知道,他能及时带这么多人赶来,期间过程定不容易。 歉意道,“抱歉,是我大意了。” 时煜将药粉倒在她胳膊上的伤处,“若你如此想,那该道歉的是我,这些日子,你满心担忧我会因巫咒丢命,得了咒物的线索,你自然会着急来寻。 我年长你两岁,未能察觉对方阴谋,更没护好你,若要愧疚,那也该是我。” 见她安好,他语气才能如此轻松,但来的路上,一颗心却是吊在了嗓子眼。 清晏先前提醒他,时德厚身上可能被下了蛊,他便命人盯着青楼那边,以便及时作出应对。 却发现虽有人搜寻时德厚,但瞧着并无多重视的样子,让他意识到不对。 一番思忖之后,方才想明白其中关键,正欲出门接应卫清晏时,恰此时,心头莫名慌乱,许是因着他们曾共同拥有过功德印的原因,彼此已有些心灵感应。 这番的心慌,说明清晏那边情况并不好,而大魏带来的将士留在驿馆,不好兴师动众,便暗自去了公主府,找青芜借了不少面首。 出门需要理由,他又去找了老侯爷,以发现外室子被替换,抓捕外室子为由,让梁福苏紧随其后跟了来。 无人知晓,这期间他是如何按捺着心慌不安部署了这一切,一路上又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但这些都不必细说,只要他的小晏安好,便一切都好。 “别腻歪了,你们都没错,错的是背后之人心思歹毒。” 被止住血的卫诗君打断两人,“林兰亭也受了不轻的伤,你们去帮帮他吧。” 时煜却道,“梁福苏他们带了不少药,林兰亭不会有事,但我们却要马上离开。” “你是担心皇后会派人去太子府找我们?”卫清晏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时煜颔首,“不是担心,她一定会派人去。” 亦或者亲自去。 届时太子府无人,有些事便于他们不利了。 卫诗君一时没明白过来,但既然他们说皇后会找,那定然是会找的,所以,他们得及时赶回去。 可是,“这些刺客便不抓了么?” 尤其是那个领头人,抓到他们,不就能能揭露皇后的虚伪面目吗? 若无时煜和清晏相助,梁福苏他们怕是不能抓到那人。 时煜解释道,“能被尊者重用,要么是对尊者足够忠诚,要么有人质或把柄在尊者手里,抓了也不会背叛尊者,最多是做个替罪羊,届时,后面的事反而不好查了。” 能藏得这样深的尊者,岂是抓几个刺客就能扳倒的。 凤仪宫。 一道惊呼声,惊醒了外面守夜的宫人。 夏女官连忙推门进去,“娘娘,可是做噩梦了?” 皇后保养极好的手按压胸口,平复心情,“本宫梦见当年那场大火了,梦见太子浑身是火。” “娘娘,那都是梦,太子好好的,您别多想。”夏女官一直摸不准皇后这些话的真假,安抚道。 “是本宫错了,他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本宫怎能因大魏先帝的事牵怒太子妃,继而恼了太子,和他置气。 如今我们母子好不容易相聚,是老天怜悯,罢了,他认定的妻子,本宫也该接受才是。” 皇后掀被起身,“更衣,本宫要亲自带御医前去为太子妃看诊。” 第371章 拦截 皇后昨夜梦到当年宫变,伤怀与太子这些年的分离,故而,歇了今日早朝,要亲自带着御医前往太子府为太子妃看诊,以修母子之好。 不少官员是盼着皇后和太子关系和睦的,得知此事后,如,岑大学士几人自发的到了宫门口,等着和皇后一同前往太子府。 有些好奇皇后和太子关系究竟会如何的,有些为巴结皇后的,也都跟着凑了热闹。 “冬藏,冬藏。” 惊蛰神色慌张地跑进屋,“皇后出宫门了,正往这边来,主子还没回来,这该如何是好?” “小点声。”冬藏敛眉呵斥。 太子府里不少皇后的人,这样大声是生怕他们听不到么。 惊蛰说完也意识到不妥,忙四周看了看,低声道,“怎么办,你想想法子。” 老妖婆怎么来那么早,可千万别叫那老妖婆发现主子他们不在。 惊蛰急的一双眸子热切地盯着冬藏,动脑子的事他素来不如冬藏,便指望冬藏能有应对之策。 冬藏心里也急得不行,太子出去时,便预测到了今早这一幕,可却未能及时赶回来,他更担心是不是出了事。 但转眼一想,眼下天色还未彻底亮透,主子许是没料到皇后会来得这样早,所以,才没急着赶回来。 无论是何种情况,他和惊蛰都得先稳住,抿了抿唇,他道,“惊蛰,再派些人去接应主子。 另外派人前去知会王刚正大人,将情况如实告知于他,王大人定会设法拖延一二。” 驿馆那边都是皇后的眼线,昨夜事情仓促,加之不想被皇后察觉,主子便没联络大魏使臣。 但也叮嘱过,若有意外,他和惊蛰无力应对时,定要告知王大人他们。 “好。”惊蛰转身就要跑,想到什么,问道,“若王大人没及时赶来,要不要让二皇子先帮忙拖着?” 冬藏摇头阻止,催促道,“速去。” 二皇子生性单纯,虽会帮主子,但他是皇后养大的孩子,经不起皇后的盘问,反而坏事。 惊蛰离开后,冬藏握拳一下下敲打着自己的唇,眼中满是焦灼。 惊蛰顾虑的对,皇后已经出了宫门,王刚正他们再快也快不过皇后的仪仗。 皇后主动示好,太子却不出来相迎,届时,太子定要落个不孝的名声,哪怕后面太子及时赶回来,这场母子博弈,输的也会是太子。 该如何应对,既不叫众人生疑,又不损太子的名声呢。 冬藏在屋里来回踱步。 惊蛰又跑了进来,“事情交代下去了,青芜公主传话过来,她会去街上偶遇皇后,但应该拖不了多久。” 皇后今日有备而来,自然不会纵着青芜胡搅蛮缠。 冬藏想到什么,眼眸微亮,有了新的主意,“惊蛰,你亲自再去找王大人,请他直接去路上拦截皇后,之后不要耽搁,立即回府稳住局面。” “你要去哪里?” 惊蛰自觉不及冬藏聪明,但他了解冬藏,若冬藏自己在府里,定不需要他回府撑着。 冬藏不瞒他,“若青芜和王大人都拦不住皇后,而主子他们又没回来,那我便带人刺杀皇后。 有刺客出现,青芜公主他们定然会以皇后安危为重,请她回宫。 但皇后遇刺这事不能在太子府门口发生,所以,我需得提前出去做准备。” “不行,那太危险了。”惊蛰下意识反对,“皇后出行,身边必然是有许多高手。 而且一旦你落在他们手里,岂不是更叫皇后拿了主子派人刺杀她的把柄。” “你还记得当年我们随主子攻打北陵时,苏复身边的铁面军么?” 惊蛰自然记得。 那些人皆被烧红的铁面具覆脸,之后再无面貌。 想到冬藏要做什么,惊蛰瞬间红了眼,“我去,你脑子活,比我更适合留下。” “现在没有时间浪费。” 冬藏沉声道,“面具只是以防万一,刺杀不是目的,目的是阻拦皇后过来,我会设法逃跑,尽量不被他们抓住。 燕岚还在大魏等你,你本来就长得憨憨傻傻,若再毁了相貌,她真该瞧不上你了。” 之后不容惊蛰多言,交代若主子及时回来,如何以信号为证后,便将惊蛰推出了门,冷着脸道,“快去,莫要误事。” 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惊蛰如何甘心,燕岚在等着他,冬藏又何尝没有母亲和妹妹等着。 可他还没开口,便见冬藏冷冷的不容置疑的眼神看过来,只得一咬牙,一跺脚,“主子定在赶来的路上,不到最后关头,你别急着戴面具,你答应我!” 冬藏知道他执拗,点了点头,挥手催促他快些。 惊蛰担心被人看出端倪,走出院子时,眼里的湿润已憋了回去。 却没看到,他身后的冬藏眼里却出现了雾水。 刺杀皇后是死罪,哪怕侥幸逃走,没被皇后的人抓住,他也不能再回到主子身边,唯有死才能断了这条线索。 他朝城外方向磕了三个头,心中默说,“苍天庇佑,盼王爷,太女安。” 又朝大魏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母亲,妹妹,保重。” 便起身大步离开。 待惊蛰从王刚正那里回来时,冬藏已不在太子府,他鼻头再次酸涩,望着天空的鱼肚白,只盼着主子早些回来,盼着青芜和王大人能多拖延些时间。 可没多久,暗卫来报,“惊蛰大人,青芜公主只拖延片刻,便被皇后呵退,如今已跟着皇后往这边来了。” 惊蛰闻言,拳头紧攥,“再去探,看看王大人到哪里了?” 暗卫得了令,忙就又闪身出去。 暗卫找到王刚正时,他已经带着大魏使臣们,拦下了皇后的仪仗。 “娘娘忧心我家太女,外臣铭感五内,我家太女以身替怨气传达他们的冤屈,乃心力耗尽才导致的昏迷,好生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此种情况,我家太女在大魏亦发生过,相较于太女的康健,外臣更忧心我家太女会有心结。 我等前来凤昭,于私,是随太女前来婆家探亲,于公,是为交两国邦交。 但我等来凤昭至今,娘娘于私不曾承认我家太女儿媳身份,于公亦不曾与我等商洽两国邦交互贸之事。 驸马爷那日在凤昭朝堂的话,实在是心寒至极才不得不言,奈何我家太女先前一直昏迷,故而不曾启程。 太女贵为大魏储君,却在凤昭受尽委屈,如今太女身子略有好转,听闻娘娘出宫是为看望我家太女。 外臣斗胆,便当众问一问,娘娘对我家太女,对我大魏究竟是何态度,外臣实在不忍太女再受委屈。” 话已经说得够明白,若你不能当众向太女道歉,那便不要去看她,免得惹她再受委屈。 皇后在青芜出现时,便知她是为阻拦自己,如今再看大魏臣子亦出来挡路,心头冷笑。 想来,他们都知道卫清晏不在太子府,故而拖延时间,可拖延时间,卫清晏便会出现么? 她这般筹谋,利用时德厚拖住了时煜,而卫清晏私下去林家祖地,定不敢多带人,但屠刀却带了足够多的人,她不信,还抓不到卫清晏。 便是她侥幸从屠刀手里溜走,城门外亦有两名顶尖高手守着,卫清晏这次绝无可能逃掉。 只她不想身份过早泄露,不允屠刀再入宫,所以屠刀暂无法向她汇报情况,但稍后定会派他女儿传信。 何况,出宫前,便已和林家的眼线确认,林兰亭至今未回府,屠刀定是得手了。 既如此,她示个弱又何妨? 总归稍后该慌的是他们才是。 第372章 揭穿卫清晏 “惊蛰大人,王大人怕是也拦不住了。” 暗卫焦急而来,在惊蛰耳边低语,“皇后不仅当众承认对太女态度不够好,还允诺以后会将太女视为亲女。 之后无论王大人说什么,皇后都爽快应下,太子和太子妃的身份,两国贸市开通,原铁合作,两国共修来往通道,王大人通通都说了,怕是后面再无可说的了。” 惊蛰后背汗湿,若王大人阻拦不了,冬藏定然会及时覆了面具,充当刺客。 两拳相抵,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接应主子的人可有消息?” 暗卫摇头。 惊蛰道,“去皇后必经的铁匠铺子找冬藏,务必看住他,不到最后一刻,不许他戴面具,告诉他,主子定然不希望他那般做。” 这是冬藏离开后,他冷静下来思虑到的事,冬藏想在皇后来太子府的路上,覆面具毁了容貌,铁匠铺子是最便捷的地方。 可若主子不及时回来,冬藏最终还是会那样做。 惊蛰心中焦灼万分,从不曾寄希望于神佛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路神仙佛祖保佑,保佑我家主子快些回来,保佑冬藏别出事,菩萨保佑啊……” “冬藏怎么了?” 时煜的声音从惊蛰头顶传来,惊蛰猛然抬头,见时煜和卫清晏两人架着卫诗君出现在屋中。 他飞快打量三人,见三人虽形容有些狼狈,但时煜和卫清晏瞧着没事,卫诗君虽受了伤,瞧着也无性命之忧。 再也顾不得许多,忙给冬藏发出信号,之后以极快的速度窜到了时煜跟前,一把抱住时煜的腿,“主子,你没事太好了。 主子,幸好你回来了,你不知道,你再晚回来一点,冬藏他……” 惊蛰将今早情况,以及冬藏打算说完,最后竟哭了出来,带着点委屈,“主子,你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时煜知道惊蛰和冬藏感情深厚,应是吓坏了,倒也不计较他话里的责怪之意。 让卫清晏先带卫诗君回屋收拾,一边换衣服,一边同他解释原委。 原来,他发现抓卫清晏的那些刺客,虽武功不弱,但却不及上次去大魏救时德厚的那些人。 他不知道皇后身边还有多少那样的顶级高手,但至少当日救走时德厚的那个高手,是逃脱了他们的追踪回到了凤昭的。 今夜那人却没随同前去抓清晏,他便猜测皇后应是做了两手准备,便命暗卫先行探路。 暗卫果然在距城门不远处,发现了两个行踪可疑之人,他便带着他们绕了路,从别处进了城。 耽搁了些时间。 解释完,他道,“如今我已回府,你若不放心,便亲自去带冬藏回来。” 惊蛰自然不安心,得了时煜这话,忙奔出了府。 而外头,皇后应付王刚正颇久,见他还欲与她商讨合作细节,心生不耐,脸上露出受伤表情。 “王大人,本宫忧心儿子儿媳,这才带着御医急急赶来,王大人要问的本宫也都给予了答复。 其他事宜,稍后凤昭会有相应官员与大魏诸位使臣接洽,王大人现在可否允本宫去探望太子和太子妃?” 王刚正见她一副,他敢再说一个阻拦的字,她便要说是太女不愿见她这个婆婆的话。 只得沉下一口气,“娘娘请。” 心里却在打鼓,不知时煜他们究竟回来了没有,若没回来,冬藏便会出来刺杀,到时会不会被抓了活口。 因着这些担忧,他难免有些心神不安,皇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愈发笃定,卫清晏落网了。 王刚正心下忐忑的跟着往太子府走,在到了太子府所在的青雀街时,依旧不见刺客出现,他的心才终于松了下来。 冬藏没出来刺杀,说明太子回府了。 如此,便不必担心了。 便有心思去想凤昭皇后刚刚给的那些承诺,老大人刚刚还紧张不已的心,想着想着便乐开了花。 凤昭皇后大概是笃定太女不在府中,届时,要么落太女一个,婆母亲临,她却避而不见无礼不孝的名声,要么闯进屋里,找不到太女踪影,便反咬太女居心叵测,从而和大魏翻脸,那么刚刚的承诺便可不作数。 可太女在府,皇后就没借口翻脸,那么那些承诺就得作数,他家太女和驸马爷真是大魏的福星啊。 刚正不阿的老大人,突然起了点促狭的心思,想看看凤昭皇后在见到太女后的龟裂神情。 王大人在确定太子回府后,便缓了脚步,落在皇后轿撵之后,皇后自然就看不到他神情变化,无从得知,王大人正等着看她笑话。 她此时正半眯着眸子,看着迎上来的时煜。 时德厚对卫清晏和时煜来说很重要,他们费心抓到他,定然担心时德厚再被人救走,所以,她一开始便料到了时煜会留下看着时德厚。 昨晚,她的人佯装去寻时德厚时,也确定过,时煜的确留在了城里。 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应是得了她来太子府的消息,赶了过来。 但又有什么用呢,莫非他能阻拦她,亦或者凭空变出个卫清晏来? 时煜上前见礼,“清晏昨晚醒来,凌晨又晕了过去,儿臣忧心她,不知娘娘前来,有失远迎。” “你我母子之间,何须这般。”皇后施施然下了轿撵,朝时煜伸手,“带母后去看看太子妃。” 时煜迟疑,“母后,太子妃如今昏睡着,屋里也都是药味……” 皇后听出他拒绝之意,心中发笑,面上却是慈爱神情,“你们都是本宫的孩子,孩子身子抱恙,做母后的还会嫌弃自己孩子不成。 本宫还带了不少御医过来,让他们好生给太子妃调理调理,等身子好了,你们也好早些为我凤昭皇室开枝散叶,走吧。” 说罢,她伸手抓住了时煜的胳膊。 时煜垂眸看了眼,只得带着人入府。 见他竟没再推拒,皇后心下狐疑,她原以为时煜会想尽办法拒绝她入内的,莫非,卫清晏回来了? 这个想法让她心中微乱,便看向了时煜身后的管家,见管家暗暗摇头,她的心又落回实处。 也是,她派出那么多人,除非卫清晏有通天本事。 想来,时煜是寻了旁的女子易容成卫清晏了。 这等拙劣把戏,等见到人,她自会给他们拆穿。 待跟着时煜到了卫清晏屋中,皇后便坐到了床前,“清晏,本宫来看你了,你可要快些好起来,莫要让母后担心。” 皇后仔细打量床上的人,人阖眸睡着,脸的确是卫清晏那张脸,但这世间不乏以假乱真的易容术,许多年前,她便见识过。 只再好的易容术,也会有破绽,手摸向卫清晏的脸,嘴上怜惜道,“可怜的孩子,瞧着都清减了,看的母后都心疼了。” 下颌处没有异样,耳后亦无。 皇后瞳孔微缩,手再摸向了卫清晏的脖子。 居然,居然都没有易容的痕迹? 怎么会? 卫清晏怎么能逃出她的网,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筹谋竟败了,又重新检查了一遍,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皇后闭了闭眼,屠刀他们竟然没有抓到卫清晏,这个废物,这样周密的安排,竟然都没能成事,还打草惊蛇了。 往后再想秘密抓住卫清晏为她所用,就难了。 时德厚! 既然卫清晏暂时不能为她效力,那时德厚这个备用就不能再失去,皇后不敢耽搁,忙敛了神情对御医道,“给太子妃看诊。” 之后佯装去外间等着,寻机会吩咐暗卫及时救出时德厚,可还没等她走出屋子,便听得护卫来报,“娘娘,梁福苏梁大人,还有林国丈和林将军求见。” 第373章 忆前世 皇后心头一惊。 这几人怎么凑在一起,卫清晏没抓到,林兰亭竟也还活着,屠刀究竟是如何办事的。 容不得她多思,林国丈已经背着林兰亭过来了。 “请娘娘让御医为我儿诊治。” 皇后为彰显对卫清晏的重视,将大半个太医院都带了过来,自不可能所有的御医都跟着进屋,有些便等在院外。 “兰亭这是怎么了?”皇后忙上前,吩咐御医,“快,给兰亭看看。” 林兰亭虽伤势不轻,但对于一个征战沙场的武将来说,这伤也算不得重,只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像被血糊了一样。 瞧着十分吓人。 林国丈满脸痛色回道,“兰亭这是遭人暗算了。” 之后不再与皇后多言,看向跟出来的时煜,“太子殿下,我儿伤势实在太重,老夫听闻御医大多在府上,等不及带他回家,便将人背来了这里。 可否请太子殿下挪一间屋子给我儿,让御医帮他处理伤势?” 听说卫家女娃也受伤了,兰亭来前叮嘱他,一定要让他在太子府养伤,他估摸着儿子是不放心那女娃,想同她一起吧。 时煜忙吩咐冬藏带着林兰亭和御医去隔壁院子,林国丈却没跟去,而是跪下道,“我儿遭此横祸,请娘娘为我儿主持公道。” 梁福苏亦跪下,“娘娘,臣昨夜得到消息,梁永安那本该在大理寺监狱的外室子,竟然逃出了监狱。 臣追着他一路到了城外,竟遇到了一群黑衣刺客围剿林将军,而那外室子也在附近消失,臣怀疑刺杀林将军和救走外室子的是一伙人。” “竟有此事?” 皇后沉了脸,看向大理寺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关在牢里,怎么会逃了出去?” 大理寺卿心头发苦,早在京兆府尹提点他之后,他便隐隐猜到梁永安是受皇后指使,才有了陷害太子妃那幕。 外室子被换走,是大理寺少卿做的,他并非毫无察觉。 但他猜到大理寺少卿是得了皇后指使,凤昭无君王,皇后便是这凤昭的主宰,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没想到,那外室子被换一事,竟然被梁家人发现了,还牵扯到林将军被刺杀一事。 加之皇后今日连早朝都不上,便来了太子府,他直觉此事不简单。 但犯人逃走,他这个大理寺卿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既然他先前装作不知情,眼下只能继续装下去,“娘娘恕罪,臣昨日下值时亲自去过牢狱,罪犯皆在牢中。 今日早起便去了宫门随娘娘来了太子府,还不曾得到下头禀报有罪犯逃狱一事,请娘娘容臣确认一番,是不是梁大人认错了。” “臣以性命担保,绝没认错,昨晚被黑衣人带出城的就是那外室子。”梁福苏朗声反驳。 昨日,太子妃送走妹妹时,他们便看出她神情凝重,应是有事,便和祖父祖母没多打扰,就离开了。 夜间,太子上门,告知他外室子被人调包藏在了青楼,如今已在他手上。 而太子妃有危险,需得他梁家以追踪外室子之名,前往相助。 莫说太子妃对梁家有恩,便是那外室子想逃,他也是不允的,帮外室子逃逸之人更是该死。 皇后视线掠过梁福苏,对大理寺卿道,“速去核实。” 心里却在盘算着,外室子在青楼藏得好好的,还不到送他离开的时候,梁福苏不是会逛青楼的人,不可能会在青楼发现外室子。 除非是有人告诉他,那个人不是青芜就是时煜。 而梁福苏昨夜带人出城,她竟没收到消息,说明昨日四个城门守将里,有一个是梁家的人。 青芜,时煜,梁家,他们竟这么快就合谋到了一起。 当真是好得很。 皇后眸光又转到林国丈身上,垂眸间,眼里落下一抹恨意。 或许,林家也已转到了他们阵营。 她还是小瞧时煜和卫清晏了,这么快就能笼络这么多人支持他,她的之安良善单纯,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 幸在这一世,她始终让之安与时煜交好,不敢让他对皇权有丝毫心思。 如此,之安便不会如上一世那般,为了争夺那个位置,与时煜斗,最终被时煜害了性命。 可恨的是,这一世,之安对林兰亭倾心相付,林兰亭却依旧如前世一样,打着为凤昭江山着想的名义,认为他们母子不适合坐拥江山,而选择了拥护外人。 这般胳膊肘往外拐的舅舅,活着有何用。 皇后想到前世,心中恨极,说出口的话却是,“父亲,兰亭的事,本宫定会查明,将凶手惩治于法,他瞧着伤势不轻,您精神也不太好,去那边陪着他吧。” “多谢娘娘,但兰亭伤成那样,老臣不敢看,看了犹如剜心。” 林国丈眼里落下泪来。 儿子身上的血,虽有他刻意为之,但那些伤却是实打实的,他心痛啊。 更叫他心痛的是眼前这个女儿。 她怎么忍心,怎么舍得,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唯一的弟弟啊! 林家在他手里没什么出息,但儿子争气,承了他祖父的英勇不说,心怀家国,秉持的也是护国护君之举,为何要被如此对待? 他跪地道,“我儿少年出征,这些年以护国为己任,不敢有丝毫懈怠,老夫可以接受他死于护国之战,却无法接受,他伤于小人之手。 我儿昏迷前,告知老夫,这些日子他察觉赤烈有异动,担心赤烈对我凤昭有狼子野心,故而颇为关注。 林家祖地看墓人莫名被杀,老夫先前想不明白,一个退役多年的老兵,在祖地看守多年,都不曾出事。 怎的这次就被杀了,昨夜我儿前往查找线索便出了事,老夫担心是凤昭有人与赤烈合谋,林家看墓人被杀,只是引子,目标是我儿,是无数如我儿一般的凤昭武将。 所以,老臣恳请娘娘务必深查,防范于未然,切勿再让下一个武将出事。” 林兰亭出事,无论是不知情的,还是隐约猜到内情的,大家都持观望态度,听了老国丈的这番话,大家才重视起来。 有官员问道,“国丈此话当真?” “老夫岂会拿江山安危说笑,我儿辛苦查探的密报,自然是真的。” 林国丈看向皇后,“娘娘,兰亭定然也禀告给了您,是吗?” 皇后恼怒林国丈竟将此事扯到赤烈,牵扯外敌,事情便被上升到国仇,百官若深究不放,有些事她便不好收场。 故而冷了声音道,“兰亭确实同本宫说过,但本宫亦有派人盯着那边动静,不曾发现有赤烈人与凤昭这边来往,国丈莫要自己吓了自己。” 她想要告诉大家,是林国丈在小题大做,这刺杀或许是私人恩怨,并非敌国迫害。 但青芜当即反驳道,“皇后说盯着就一定能盯住了么? 梁永安杀女,月太妃死遁与臣子苟合多年,四十九名少女活葬案,包括眼下的外室子逃狱,皆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发生。 可见皇后并未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却将林兰亭上报的重要消息瞒了下来,若今日林兰亭不是得梁大人所救,我凤昭便痛失一名护国武将。 亦或者接下来还有无数名武将因此被害,皇后还觉得此事是小?亦或者终究是娘皇后妇人见识浅薄,难以肩负我萧家江山?” 第374章 之安背叛 “放肆。” 皇后沉喝,“林兰亭受伤一事尚未查明,有赤烈手笔亦是国丈毫无证据的片面之词,你如何敢这般质疑本宫?又如何敢危言耸听,搅乱民心?” 她心里还惦记着时德厚,可却被这些人缠着,无法脱身,实在烦躁得紧,她身为尊者,另有势力一事,朝中除了屠刀,连夏女官都不知晓。 又如何能通过一个眼神,叫夏女官明白她的心思,及时去做安排。 是以,她只能先离开这里,亦或者若屠刀他们还活着,及时出现听令。 可屠刀至今未出现,他那双儿女亦不曾出现。 青芜不恼,反笑,“就是没有证据,所以不是才要皇后查么? 不过,外室子被调包一事,倒不必娘娘费心了,皇兄将半块国玺交由青芜,青芜自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调包外室子的乃是大理寺少卿,至于原因,还请皇后当众审一审,想必诸位大臣也想知道。” 话落,便见容与带人压着大理寺少卿和易容成外室子的罪犯走了进来。 青芜手中团扇托起那罪犯的下巴,轻笑,“易容如此逼真,若非本宫的人亲眼所见,怕是很难怀疑其身份。” 梁永安那外室子是出了名的纨绔,文武百官自有不少人认识那张脸,若真是易容,那的确是瞧着一模一样。 刚有人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外室子,便见容与啪一声撕掉了罪犯脸上的人皮面具,那是一张与那外室子完全不一样的脸。 众人震惊。 青芜的话还在继续,“无人怀疑,那么该死之人便能逃脱,这便是皇后治下的结果,青芜不免惶恐,皇后执政二十多年,会不会有别的罪犯亦是通过这种手段,逃脱罪责? 这样的事,是不是早有发生?” 皇后背脊挺直,端站于人前,心中却已是有些慌了,她给时煜卫清晏设局,本以为他们已入局,却不想,他们已有察觉,反扑一局。 还能让青芜这个疯子为他们出头,青芜句句都在谴责她执政不行,用意太明显,这些都不是她最担心的。 她最担心的是青芜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时煜和卫清晏已经知道了什么?又知道多少? 但她到底历经大风大浪,便是心底再慌,也能沉着应对,她神情未变,看向夏女官,“去问问御医,太子妃可有好转些。” 她这般的沉静,倒显得青芜咄咄逼人。 夏女官很快回来,跟来的还有刚刚苏醒的卫清晏。 卫清晏倾身一礼,“清晏多谢娘娘挂怀。” “你是本宫的儿媳,本宫关心你是应当应分的。” 她声音温和,仿若被青芜等人逼迫的不是她一样,笑道,“既然你已醒来,本宫也放心了。” 随后,她看向青芜一众人,“既要审,那便回宫好好审一审吧。” 青芜却不依,“嫌犯皆已带到,为何不能在此审? 此事还牵扯到林将军,他如今重伤在身,总不好稍后又将人抬去宫里问话。” 她不知道皇后急着离开做什么,但她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如她的意便对了。 皇后看青芜那眼神,便知她打的什么算盘,但她还是掌权人,眉目一沉,威仪顿生,“青芜,本宫代行朝政乃先皇亲口托付,既你有诸多疑问,本宫回宫一一查明,有何不可? 你若再敢胡搅蛮缠,便是藐视先皇威严,本宫可代先皇治你的罪,你可明白?” “青芜明白,但牵扯赤烈,事关凤昭江山稳固,青芜只想早些有个结果。” 青芜依旧挡在皇后面前,“皇后忘了,青芜亦受先皇所托,授于半块国玺,但青芜自知没有治国之能,如今,已将那半块国玺交还太子。 也就是说,此后,太子亦有治国之权,皇后今日来此,是为修母子之好,想心疼太子和太子妃两个孩子。 那免他们奔波入宫,在此处让太子与皇后一同处理此案,不好么?” 时煜手握国玺,单膝跪于皇后面前,“儿臣不才,得姑母信任,将这半块国玺托付于儿臣,姑母言,这亦是父皇临终托付,要儿臣守护凤昭江山和百姓。 林将军并非捕风捉影之人,既他疑心赤烈对我凤昭虎视眈眈,有掠夺之心,儿臣以为,不可不防。 偏带走外室子的黑衣人与刺杀林将军的刺客,混在一处,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故,儿臣斗胆,恳请娘娘即刻着手查明此案,莫要耽搁,以给赤烈奸细逃脱的机会。” 带外室子出城的是他的暗卫,皇后能秘密派人抓小晏,他便也能将带走外室子一事归到皇后那些人头上,搅浑了这池水。 总归调包外室子的本就是皇后,她不冤。 皇后指甲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她没想到,青芜竟这样轻易就交出了半块国玺。 时煜不是青芜那个没脑子的,有了国玺,他如虎添翼,亦有足够的理由将她拦在此处, 他越是拦,她便越觉得他们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她便是尊者。 甚至知道了活葬抵命阵的目的,那么他们一定不会让时德厚回到她手里,抵命阵还需要时德厚,这京城的怨气亦需要时德厚。 是她自负了,她以为这次一定能抓住卫清晏,让卫清晏此后成为她暗地里养的狗,她不该过早就弃了时德厚的。 再度看向院外,依旧不见屠刀亦或者他的人出现。 闭了闭眼,皇后推开青芜,厉声吩咐,“回宫。” “母后。” 不等其余人做反应,萧之安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跪在了皇后面前,“母后,儿臣想问母后,若赤烈当真有犯我凤昭之心,母后可有应对之策?” 皇后错愕,不知萧之安为何也要参与进来,心里莫名涌出一股不安。 “之安,这是国事,你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你舅舅伤的严重,你去看看他。” 萧之安纹丝未动,“母后,之安马上便弱冠了,之安不是孩子,请母后回答之安的问题。” 皇后蹙了眉,声音重了几分,“之安,不许胡闹,让开。” 她重溯时光两回,怎么会不知道赤烈的狼子野心,但她早有应对之策,区区赤烈,何须担忧,只有些事她不好说出来。 可萧之安说了,“母后一直知道舅舅呈上的情报是真的,赤烈太子确实早在几年前便开始准备,只等登基为帝,便挥兵凤昭,夺我凤昭山河。 母后不慌,是因为……” 是因为母后已派细作潜入赤烈,在赤烈太子登基之日,往赤烈国内诸多水源投入了病毒,以至于赤烈瘟疫横行,生灵涂炭,几乎灭国。 可这些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以免传到赤烈。 那日,他被杖责昏迷,便陷入了梦境,梦里,赤烈哀鸿遍野,有些人逃到了凤昭边境,因此那瘟疫也传到凤昭,亦灭了凤昭两城。 梦中,母后却丝毫不见愧疚,她说,“之安,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母后这都是为了你,若用那两城百姓换你龙椅安稳,有何不可?” 他被赤烈那些无辜百姓和凤昭两城的百姓性命,压弯了脊梁,他匍匐在地,久久未能站起。 “母后,赤烈太子好战,我凤昭将士亦有血性可将其击退,但百姓是无辜的。” 他跪在皇后面前,定定看着她,见皇后神情大变,他便明白,那不是梦,母后是真的打算用瘟疫这个法子。 这句话是他梦里便说过的,当时母后不以为意,并命人将他关了起来。 亦或者,母后已经那样做过了,萧之安一时理不清是梦境,还是前世。 但此生,他绝不愿再背负那样多的人命,他叩首,“母后,太子哥哥已回朝,青芜姑姑亦将那半块国玺归还太子哥哥。 之安也恳请母后归还国玺,择日拥太子登基,请新帝拨乱反正,早日肃清我凤昭朝堂,护凤昭天下安宁。” 第375章 以退为进 皇后眸光一寸寸挪向萧之安,平日国泰民安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惊恐,手足冰凉。 她震惊萧之安会如此直白地要她交出国玺,帮时煜他们夺权。 她恐惧萧之安那句百姓是无辜的,那是萧之安前世说过的话,还有之安那未尽的言语。 是不是之安知道了自己对赤烈的打算? “之安?” 皇后缓缓蹲在萧之安身前,双手捧着他的脸,脸上皮肉轻轻颤着,“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想起了前世的事? 萧之安双眸泛红,嘴唇翕动,良久,哽声道,“母后,小安的背上好重……” “之安。”皇后突然嘶吼着打断了他的话,脑子轰然炸开。 她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 上一世,他说,“母后,小安的背上好重,重到再也挺不起脊梁,再也无法立于这天地之间。 之安无用,母后为之安筹谋的,之安受不起,也不想要,之安能回报母后的便是毒杀时煜。 但之安无能,被他发现了,反被他灌了毒酒,也好,之安解脱了。” 说解脱的人,真就那样死在了她怀里,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做母后的孩子好辛苦,愿来生,再无纠葛。” 上上世,之安亦是躺在她怀里,满目恨意,“儿子只想一家人春看河边柳,冬赏天边雪,图的不过是家灯暖,亲常在。 母妃为何要争,为何要连累父王不得不替你顶罪,为何要散了我们好好的家,为何啊……” 为何? 为了她是林家嫡长女,却只能嫁萧沛那样的闲散亲王,而林千凝一个庶女却能贵为凤昭皇后,母仪天下,为她的不甘,为她只想做人上人。 可他们父子却不能理解她的苦楚,儿子更是怨恨道,“愿苍天怜悯,来世我再不要有你这样的母亲。” 他因劫刑场救他父王,被时煜一剑穿心,拼尽全力说出那句绝情的话,死在了她怀里。 两世,她的之安两世都躲不开死劫。 这一世,她费心筹谋,冒险生下先天不足的孩子,来换掉千凝的孩子,为报第一世时煜杀之安之仇。 她引导时德厚偷走时煜,又因两个孩子调换,而生辰有误,让时德厚这一世无法夺舍。 她以为真正的时煜,会比第二世夺舍归来的时德厚更容易对付些。 甚至不惜让之安冒险去大魏寻回时煜,为的就是让时煜对之安心存感激,不会对之安动杀念。 可,之安恢复前世记忆是她始料未及的。 他曾两度误会她,不愿做她的孩子,她担心有前世记忆的之安,哪怕不被时煜所杀,亦会自己杀了自己。 那是她绝不能接受的。 她的之安死过两回了,这一次他绝不能死。 绝不可以! 一把捂住萧之安的嘴,她道,“之安,母后应允你,把那半块国玺交给太子。 母后并非贪权,母后只是受你父皇所托,不敢视江山为儿戏,母后原本也是打算考验你皇兄之后,便将一切交还于他的。” 她不知之安想起了多少,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安抚住他。 之安还年轻不知权势的好,等她为他铺好了路,等他君临天下成为天下之主,他定会感激她的,亦会明白她为何要争。 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之安活着。 她是上天眷顾之人,她重溯时光,是为向萧沛和之安证明,她没错,她是对的。 而不是如前两世那般,被他们双双厌弃。 总归这一世,她本也打算让时煜登基后再除了他,以此来改变之安前两世都死于时煜之手的命运。 不过是事情提前了而已,她不该慌的,交出去的还能再拿回来,一如当年她能从先皇手里拿到一切。 她紧紧抱着萧之安,她得赢回之安的信任,她不能叫萧沛看了笑话。 萧之安怔愣住。 梦中的母后那般执拗,可现实中的皇后竟这样轻易答应了。 以至于他又怀疑,那只是个虚无的梦? 母后其实并非梦中那般为了权势疯魔? 他还没理清,便听得皇后对众人道,“本宫的人已经接到了老宗正,不日他便会回京,钦天监那边亦算好了吉日,等宗正一到,本宫便会拥立太子登基。” 皇后的转变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尤其是追随皇后的查耀等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子登基,他们这些皇后心腹,又岂会如从前那般被重用,且,皇后这让得太草率,有几人开口劝阻。 皇后义正言辞,“这江山本就是萧家江山,本宫坚守这些年也算对得起先皇所托。 往后的岁月,本宫亦想同寻常女子一般,过过清闲的日子,陪陪两个孩子,诸位莫要多言,本宫心意已决。” 随后,她看向时煜,“你是母后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后从无一日忘记过你是母后的儿子。 这些日子是母后行事不当,本是想略加考验,也让你适应适应凤昭,到底是母后思虑不周了。” “母后的想法,儿臣如今明白了,儿臣亦有做得不妥之处,还望母后见谅。” 时煜拱手一礼,“只赤烈一事,还未有名目,儿臣恳请母后即刻处理。” 皇后要演母慈子孝,他可以配合着唤她一句母后,但对于这个可能是他杀父杀母的仇人,他却不愿一直配合她演戏。 回来的路上,清晏便同他提过,或许皇后乃重生之人,所以,才对林兰亭上呈的情报不以为意,因她可能已凭自己的先知,有了对策。 而之安那些话,显然他也是知道皇后要如何应对赤烈的,但他没有当众说出来,说明皇后的手段极其不堪。 她今日这招以退为进,或许是害怕之安说出她的对策,亦或者是害怕别的,他刚刚始终留意皇后,她脸上的惊慌虽被很快掩饰下去,但他看得真切。 无论怎样,他得先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原本想煽情,却又被时煜拉回了正题,皇后身形微晃,很是疲累的样子,“本宫身子不适,牢狱调包案和兰亭的事便交由你去办,务必查个明白。” 她视线又落在青芜脸上,“青芜,由你协助太子,你可愿意?” 青芜一时摸不清皇后的反常是为何,她绝不会相信仅凭之安那些话,就能让皇后放下到手的一切。 但不管是何原因,皇后当众答应交出国玺拥立新帝,便是个好结果。 青芜自没有不应的。 但皇后是否能放走,她还不知,便看了眼时煜,见时煜微微颔首,就不再管皇后去留,当即命人开始审讯大理寺少卿。 皇后看了眼被拖走的大理寺少卿,心里并不担心他会供出自己,只有些焦灼,屠刀的人为何至今不出现。 只得搀起萧之安,“之安,随母后回宫,可好?” 萧之安此时脑子是乱的,梦里的太子哥哥和现实中的不一样,他也想好好理一理,便点了点头。 无人再阻拦她离开时,皇后却见到了一道鹅黄身影,那是她先前一直盼着,却迟迟不出现的人。 来人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见冬藏快步进来,他身后两个婆子合力搀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应是昏迷了,几乎是被两人架着过来。 皇后看清那女子面容,瞳孔骤缩,立即顿足。 她听得冬藏回禀时煜,“太子,属下竟在凤昭发现了被山匪杀害的嫣然郡主。 想来当初在益州,山匪并没要她性命,只不知如何来了凤昭,如今,人是昏迷着的,身上亦有不少的伤……” 第376章 蒙骗 冬藏后面的话,皇后已经听不到了。 她耳朵嗡嗡作响! 本急着离开太子府,是为派人将时德厚救出,便是没能及时救出,时德厚身上有蛊虫,只要寻到他的踪迹,便也能将人偷出来。 可时煜竟让时德厚以嫣然郡主的身份过了明路,堂而皇之地将人带进了太子府。 且是当着她的面,似乎根本不惧她会抢人。 皇后心头有很不好的预感,或许时德厚再也不能为她所用了。 那她只能再设法拿下卫清晏,可如今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让卫清晏落在她手中呢? 皇后凝眉深思。 “母后?” 萧之安见皇后神色颓然,以为是自己逼着她交出国玺而导致的,心里有些愧疚,“母后,我们回宫吧。” 回宫后,他们安分过日子,以太子哥哥的品性,不会为难他们母子的。 皇后被萧之安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好,回宫。” 来时,皇后大张旗鼓坐的轿撵,回宫时,她陪着萧之安上了马车。 萧之安臀上有伤,还只能趴着,皇后愧疚,“对不起,母后那日气过头了,往后再也不打你了,原谅母后好不好?” “儿臣没事。” 萧之安想到挨打的原因,声音也有些疲累,“母后真的是试探太子哥哥吗?” 皇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苦涩一笑,“不全是,母后不想骗你,母后替你父皇掌权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大权在握,倏然放手,母后一时做不到。 加之,卫清晏是时德厚的孙女,若非时德厚与林千凝的合谋,你父皇不会为救你太子哥哥闯入火海,就不会早早丢下你我母子。 母后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你都是看到的,辛苦盼回来的孩子,满心都是仇人孙女,连你也偏帮着她。 母后心里如何好受,一时钻了牛角尖,母后也担心你太子哥哥长在大魏二十多年,心里惦记的是大魏,这才有诸多考量。 母后昨晚梦见那场大火,你太子哥哥在母后梦里哭得母后心都碎了,母后幡然醒悟,在母后心里,权势远不及你们兄弟重要。” 皇后怜爱地摸着萧之安的头,眸光湿润,“母后错了,小安还愿意相信母后吗?” 她很清楚,若是她一昧狡辩,之安不会相信,半真半假的悔过,才会让之安以为是真情实意。 萧之安点了点头,垂下的眸子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母后,您会用伤及无辜百姓的方式,去应对赤烈吗?” 皇后的心一颤,“怎么会这样问?可是有人同你胡说了什么?母后怎会那样做。” “可儿臣梦见母后用瘟疫坑害赤烈国。”萧之安眸光不错眼的看着皇后。 皇后蹙眉,之后又是自责,“定然是母后最近表现不好,才让小安梦中的母后那般不堪。 小安放心,母后答应你,绝不会那样做。” 上一世,她和小安便是因着赤烈瘟疫一事,生了嫌隙,这一世,她依旧打算如上一世那般安排,只不过会瞒着所有人,尤其是小安。 但如今,时煜要抢那个位置,那便让时煜去应对赤烈的侵犯吧,她会撤掉所有安排,她倒要看看,时煜他们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待时煜不行,百姓对他有怨言时,她再出手亦不迟。 “小安还梦到了什么?” 皇后试探着问。 梦到了许多,但看着与梦里不一样的母后,再想到与梦里也不太相同的太子哥哥,萧之安摇了摇头,“没有了。” 皇后暗暗松了口气。 “梦都是虚假的,大抵是你这些日子心中压抑,才会如此,等你太子哥哥登基,母后不必再处理政事,母后便可好生陪陪你。 你从前总怪母后过于忙碌,忽略了你,母后往后都给你补偿回来,好么?” 见萧之安乖顺点头,皇后扬了扬唇,又道,“小安,你们兄弟和江山都是你父皇留给母后的。 母后很珍视,所以触及这些事时,母后受到刺激,亦或者心寒时,容易走极端。 如这次对你太子哥哥一般,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你提醒母后,好么?” “好,儿臣也不会再惹母后生气。” 萧之安想,或许母后就是太害怕失去,若他对母后再多点亲情和耐心,母后大概就不会变成梦里的样子。 母子俩交心一路回到了皇宫,皇后亲自将萧之安送回了他的宫殿,又命御医再给他上了一次药,看着他睡着,才回了凤仪宫。 在太子府出现的那抹鹅黄身影,随着皇后母子的离开,也跟着离开了,一个时辰后,她便出现在皇后面前。 皇后挥退所有宫人,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为什么那么晚才去太子府?” 尽管她清楚,时煜已经猜到时德厚对她有用,哪怕她早下令让人去抓时德厚,时煜也未必能让他们得手。 说不得时德厚已经被卫清晏废了。 但她自八岁那年,重生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从不曾吃过今日这样多的亏。 被打之人跪于地上,“娘娘恕罪,父亲伤得不轻,城里城外有不少太子的人,父亲因此耽搁了些时间才回府。 一回府,父亲担心娘娘有吩咐,便让臣女去了太子府,未能完成任务,父亲很是自责,还请娘娘看在父亲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一巴掌下去,皇后心头的怒意泄了些,“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亲原本就要成功了的,可太子突然带了数百人出现,其中包括几十个弓箭手,随后梁福苏又带了不少人到了。 父亲说,太子带去的人,有不少人身手是江湖路数,他猜测应是青芜公主的那些面首。 而守在城门的两人,却不曾发现太子他们,说明太子极有可能是看出您在城门有了安排,才避开城门。 娘娘,父亲大意,没想到太子会这般狡诈,看穿了他的安排,父亲让臣女转告您,他死不足惜,只是遗憾不能再为娘娘效力。” 皇后沉默片刻,嗤笑一声,“抬起头来。” 鹅黄女子闻言,缓缓抬头,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呈现在皇后面前,那脸与萧沛竟有五六分相似,她便是萧沛的亲外甥女,青茵公主的女儿,荣安县主。 皇后盯着她那张脸,淡声道,“你倒是会说话,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本宫暂不杀你父亲。 但,荣安,做错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可明白?” 荣安县主再度叩首,“荣安明白,荣安愿意替父受过。” “倒也不必你受过。”皇后视线从她脸上挪开,转向窗外,眼里多了一抹意味不明,“本宫要你做个好妹妹。” 荣安不解,有些茫然地看向皇后。 皇后不曾看她,却好似也知她心中疑惑,冷笑道,“你母亲藏了我那妹妹多年,本宫早已知晓,你猜本宫为何却假装不知?” “娘娘恕罪,母亲并无别的意图,只是,只是一时心软……” “无妨。”皇后一挥衣袖,“本宫不同她计较,但本宫要她将林千凝交由你父亲,此后,林千凝便是你父亲珍藏的意中人。 当年林千凝宫中被辱亦是你父亲情难自禁所为,因愧疚这些年才一直藏着她。 而林千凝的儿子,便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但林千凝憎恨本宫当年不曾为她和萧沛赐婚,便买通宫人用她的孩子换走了本宫的孩子,妄想让她的孩子谋得江山。 所以,荣安,你如今明白本宫要你做什么了吗?” 第377章 再次被忽悠 无人知晓,皇后对时煜又起了歹毒心思。 她离开后没多久,大理寺少卿便交代了,因和外室子有交情,才冒险救他一命。 对于这个结果,青芜和时煜几人都不意外,只凭一个大理寺少卿是咬不出皇后的。 但好在如今多了一个位置,能安插自己的人手。 时煜依据大理寺少卿知法犯法,以权谋私,罢免其官职,并判处死刑。 又直接让梁福苏补上了大理寺少卿这个空缺,经此一事,梁家算是明着站到了太子阵营里。 倒是叫时煜意外的是,京兆府尹刘大人和大理寺卿亦当众支持他,站到了他这边。 但略一思忖倒也不难理解,皇后要调包外室子,却绕过大理寺卿,而是让大理寺少卿去办这件事,可见,在皇后那里,大理寺卿并不得重用。 皇后已承诺交出政权,大理寺卿识时务,自然会选择拥立新君。 而京兆府尹大抵是因为他和清晏帮忙解了梁福珠的案子,也让他在那件案子里,猜到了皇后的手笔。 许是还有些血性在,许是不耻皇后所为,故而在他和皇后之间,选择了他。 看了眼京兆府尹翕动的嘴唇,时煜微微勾了唇,若说还有别的原因,大概是京兆府尹还想他们帮着破了林家祖坟案吧。 刚这样想,便见京兆府尹刘大人跪到了卫清晏面前,“太子妃,依国丈所言,林家看墓人被杀,极有可能是赤烈人为之。 臣接手案子后,只查到那屋中有女人出现过的痕迹,其余再无别的痕迹,可否请太子妃身子好些后,走一趟林家祖地? 臣想着,没准那看墓人冤死的怨气还在,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些线索?” 他挠了挠头,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臣如今觉得国丈说的颇有些道理,林将军这般年纪有了婚事,下聘日子确实不好耽搁。” 卫清晏知道他未必信什么怨气,只是想主动示好,便颔首道,“明日上午本宫同你们走一趟。” 时煜在凤昭毫无根据,皇后虽说放权,但她深耕凤昭多年,便是时煜真接手了,许多事也会行的艰难,但若能有自己的拥护者,往后便会容易许多。 她想做时煜的贤内助,自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何况,他们的确还要去一趟林家祖坟,挖一挖那林锦之的棺下究竟有何猫腻。 得了卫清晏允诺,京兆府尹便以还要查案为由,拉着大理寺卿一起离开了。 其余官员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只有廖小花踌躇着,卫清晏想起先前允诺他的事,“廖大人也先回去,待忙过这两日,我便去一趟府上看看。” “多谢太子妃。” 廖小花的确急儿子的事,但也知卫清晏他们有许多事要忙,一通感谢之后,便也离开了。 “本宫困了,便也回去了。”青芜用团扇掩唇打了个哈欠。 昨晚时煜上门借人,她担忧了一整晚没睡,早上又一大早地去拦着皇后,撑到现在,实在是有些累了。 “若有事,你遣人来寻姑母便是。” “多谢姑母。”时煜和卫清晏两人齐齐向她行了一礼。 若昨夜没有她那些面首相助,时煜未必能轻易将卫清晏带回来。 青芜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自家人,不说这些,本宫乐意看林万芷吃瘪。” 隔壁院子里,林兰亭幽幽醒转,便见卫诗君斜斜靠在门框上,神色浪荡风流,仿若江湖游侠一般。 见他醒来,她笑道,“你终于醒了,可还好?” 她眼里有关切,却身形未动,依旧是那副不拘的姿态靠在原地,许是因昨晚受的伤,她脸上有些苍白,失了平日的气色。 “还好。”林兰亭也笑了笑,“你呢,怎么不去休息?” 卫诗君不甚在意,“尚可,府中来了许多人,我嫌吵得慌,便来瞧瞧你。” 林兰亭静静看着她,没再接话。 来的那些人都在前院,而她住的是后院,太子府不小,前院那些人吵不到她。 她是专门来看他的。 卫诗君也知自己这个理由有些牵强,笑了笑,终于动了身子,走到林兰亭床前,从怀里拿出林家掌家印信和那枚玉珠子。 “假成婚的事,便作罢吧。” 林兰亭心头一慌,“为何?你应过的。” 卫诗君“唔”了一声,默了默,“便算是我食言吧,你昨日也听到了,我……那些事,一旦传出去,与你和林家名声无益。 今日看皇后的情况,大抵也不会再给你赐婚了……” “我有眼睛,有心,所以不会用耳朵去评判一个人。” 林兰亭打断了她的话,“我的眼睛和心,都告诉我,你是个好姑娘,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你不了解皇后,她越是如此,背地里越会有动作,一旦你我婚事作罢,她定然会设法往我身边塞人。 即便有父亲闹的那些话,她也有别的手段,诸如让女子在我这里失了清白,逼得我不得不娶。 你昨晚也看到了,她没想留我的命,一旦我娶了她安插过来的女子,他们要对我下手,我防不胜防。 还有我父亲,我如今受伤他本就难受,若再知道我婚事告吹,他怕是受不得这些打击。 卫老三,我们说好的,你允诺了我的,不可以反悔,你担心的那些,我不在乎,你帮我这次,我往后会报答你。” 他语速很快,一口气说了许多,好似担心说慢了,卫诗君会打断她一般。 昨日听到刺客头疼说的那些话,他心头有震惊,之后是愤怒,到如今,便是心疼。 能让她至今夜里不敢入睡,可见当年的事,对她影响有多大。 林兰亭自己都想不明白,他算不得怜香惜玉,算不得好心肠,为何却会这般心疼一个人。 大抵便是情缘使然吧。 卫诗君印象中的林兰亭总是四平八稳的,哪怕初次相见,他撑着一口气浮在水里,脸上也不曾有此时这样的急色。 再想到脑子不太好,却信守承诺护着她的国丈,来时的坚决竟然动摇了。 林兰亭见她久久不语,竟耍起赖来,“卫老三,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允诺过,会与我成亲,我也答应过你,但凡你有所求,我必全力满足你。 若你不愿意,我也再无机会报答你,那你把我丢回那崖底水潭里,权当从来没救过我。” 那崖底水潭,自然是卫诗君初次救下林兰亭的地方。 那崖底在大魏,他们如今在凤昭! 卫诗君听着他这无理的话,气笑了,笑过之后,见林兰亭依旧灼灼盯着她,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但愿你别后悔。” 那些人知道她的过往,说不得过不了多久,整个凤昭皇城便都知道了她那些不堪。 她可以不在意名声,但林家又何必成为百姓口中的茶余饭后呢。 林兰亭见她终于松了口,抿了抿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女子亦然。” 将卫诗君放在床边的印信和玉珠子,重新放回她手心,“收起来,不然等父亲瞧见了,指不定会胡思乱想。 他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一有心事便吃不好,睡不好,脑子会愈发的糊涂……” 第378章 恶魔在人间 卫诗君觉得自己再次被忽悠了。 恍恍惚惚带着印信和玉珠子回到自己房间时,卫清晏正在屋里等她。 “去看林兰亭了?”卫清晏笑得温和。 卫诗君嗯了一声,“你想问什么?” 清晏会过来,大抵也是因为昨晚刺客头领那些话。 姐妹相处这么久,她夜不能寐的怪癖,清晏早就察觉,却从不曾多问,她知道并非清晏不关心她,而是尊重她的隐私。 她也因着清晏的这点尊重,才与她相处得更加自在。 今日,清晏会来,大抵是实在担心,故而,她也不想同自家妹妹绕弯子。 卫清晏在她身边坐下,“是路诚仁吗?” 路诚仁是二姐夫的名字。 “嗯。” 卫诗君声音很低,却让卫清晏的心一紧。 “为何不告诉父亲和祖母?” 三姐十二岁的时候,父亲还健在,父亲疼惜子女,若知道,定然不会放过路诚仁。 “父亲正为击退乌丹焦灼,祖母那时身子不好,便是告诉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我自己的仇,我自己能报。” 卫诗君嗤笑一声,“你当路家这些年为何不曾再添丁?因为我阉了他。” “三姐,我能为你做什么?” 卫清晏揽着她的肩,心里窜起一股火。 三姐没将事情闹大,只怕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保全卫家名声,若三姐不洁的事传出去,卫家族里没成婚的男女,婚事皆会受到影响,包括她和婉仪。 “若你真要做点什么,那便利用你皇太女的特权,让他这辈子仕途无望。” 卫诗君顺势靠在卫清晏肩头,“他们去京城了,妄想让路家的孩子承继护国将军府,清晏,我不愿意。” “好,稍后我便给父皇去信,好好查查他以往的政绩。” 没有几个官员经得起查。 何况,对还没及笄的小姨子下手的畜生,能有多好的品性?便是再有才干,也不配为官。 卫诗君抬头,笑道,“你还真要为我滥用私权啊?” “这不叫滥用私权,是他应有的报应,三姐,往后我再不叫旁人欺你,若有不怕死的,你便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十二岁那年,卫诗君做梦都想要听这样的话。 可。 “卫诗瑶说,是我不安分,勾引了她的男人。 半夜,他醉倒在我院门口,见他身边没有小厮跟着,我欲让婢女去唤人送他回去。 他说卫诗瑶最恼他喝酒,惊动她后,少不得要同他闹上许久,他请我和婢女扶他去书房,书房里早已燃了香……” 卫清晏这迟来的撑腰,让卫诗君心中积攒多年的委屈,倏然爆发,她红着眼,哑声道,“我人事不知的醒来,床边坐着的是卫诗瑶。 反应过来出了何事,我欲找他算账,卫诗瑶便先给了我一巴掌。 她说,要怪就怪我自己没分寸,不知道与自己的姐夫避嫌,让姓路的对我生了邪念。 她说,好在,他看上的是我,总好过他看上别人,自古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事也不是没有,等三年后,我及笄了,她便做主让我嫁去路家做个平妻。 我自小贪玩,不似寻常姑娘家安于后宅,可我也知廉耻,我从不曾与他有过私下接触。 我一直拿他当亲兄长敬着,在心里我自己尚且是个孩子,我如何会勾引他。” 卫诗君抱着妹妹,任由泪水滑落,哽咽道,“因为是半夜,下人们都歇了,而婢女又在身边,我方才送他回去,可我如何知晓,他是装醉,也早已买通了我的婢女。 我又如何知晓,我曾无比信赖的二姐,为了讨好自己的丈夫,竟帮着他算计自己的妹妹。 若非卫诗瑶相邀,我怎会去路家小住,又怎会被他们算计,我想过不管不顾将事情闹大的。 可卫诗瑶卑劣,早已想好了如何拿捏我。 她说,若我将事情闹出去,只会叫父亲和祖母为难,他们究竟该护全已丢了名节的我,还是惩治了路诚仁,毁了她的婚事,让她往后带着两个幼子被世人耻笑度日。 她说,事情发生在陆家,发生在陆诚仁的书房,闹出去,世人也只会相信是我不要脸,勾搭了自己的姐夫,从而坏了整个卫家名节。 届时,卫家族人或许会要求祖母将我送去庙宇,从此青灯古佛。 她说,父亲本就因母亲的死愧疚,若再知道我出了事,只会更加愧疚没能照顾好我。 卫诗瑶见我没再闹,以为那些话拿捏了我,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将我送回了家。 没几日,她竟又以孩子想小姨为由,亲自接我去路家,祖母不疑,允了。 第一夜,我以为他会去,握着匕首坐了一夜,天一亮,我便要回家,没料他们给我下了药,让我昏睡一日。 夜间,路诚仁摸黑进了我的屋,他们以为夺了我的匕首,我便无力反抗,却不知我腰间亦藏了软刃,我阉了他,便想自杀……” 卫诗君顿住,沉默许久,方才问卫清晏,“你知道卫诗瑶说什么么?” 不必卫清晏回答,她继续道,“她说,我是她心爱的妹妹,她爱我胜过她自己,天下男子皆是三妻四妾,做儿媳就没有不受婆母磋磨的,她舍不得我去别人家遭罪,既然姓路的看上我,她便顺势将我留在身边,往后护我一生。 她说第一夜路诚仁没来,是她怜惜我年幼,身子遭不住,拦下了路诚仁……我被她恶心到了,她不过是怕我真的死在路家,经不起父亲查罢了。 可也是她那些恶心的话,叫我清醒了,我不过是错信了自己的姐姐,我不过是好心送醉汉回屋,我没错,错的是他们,为什么我要丢了自己的命。 我亦在卫诗瑶后背划了一刀,警告她,若再打我主意,我便杀她全家,许是这些话,震慑住了她。 之后我愈加刻苦习武,游走江湖,组建卫队,随着我本事渐长,他们开始惧我,再不敢提当年事,我亦不想再提了……” 但这件事的阴影却伴随了她十几年。 卫清晏搂进了她,“谢谢你,也对不起。” 谢谢你经历卫诗瑶那样的背叛,还愿意相信我,对不起明知你或许遭遇过什么,却没有及时去做些什么。 心里的苦全部倒了出来,卫诗君轻松许多,“你是你,后面那些年,我有能力杀了他们,却没那样做,你会不会觉得我怯懦?” “他们不值得你脏手。” 但卫清晏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在不牵扯出三姐的情况下,让那两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卫清晏没问三姐从林兰亭哪里回来,做了什么选择,经历那样的事,坚强或者逃避都是她的权力。 选择幸福亦是她该有的权力,她能做的便是让三姐在她面前有懦弱哭泣的权力。 倒是皇后哪里,她得设法堵住他们的嘴,三姐今日带伤去见林兰亭,可见她是在意的,她不能让三姐被谣言二次伤害。 姐妹俩又说了一些贴己话,卫清晏若有所思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时煜大致知道猜到卫诗君遭遇,但事关女子名节,哪怕是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他亦没多问一个字。 只道,“小晏,皇后利用活葬为活死人抵命,那般视人命为草芥,和苏茂,时德厚之流无区别,甚至更残毒。 这样的人坐于高位,迟早会为了一己之私,让天下生灵涂炭,我需得尽快掌控凤昭。” 这次清晏被算计,皇后未必会罢休,他需得强大,才能护得住她,护得住凤昭百姓。 时煜会起争位之心,在卫清晏意料之内,也明白他起这个念头的原因,颔首道,“我与大魏助你。” 夫妻无需多言,时煜知道卫清晏担心的是什么,“我们去会一会时德厚?” 或许时德厚知道那晚的刺客头领是谁,知道对方是谁,才能设法阻止谣言传播。 第379章 刺激 时德厚以嫣然郡主的名义被带进太子府,时煜便给她安置了个院子。 院子里外由自己的护卫把守,两个专门看着他的婆子是卫清晏从大魏皇宫带来的。 此时,时德厚四肢被捆在床脚,动弹不得。 卫清晏挥退两个婆子,在床边坐下,“抵命阵是你替凤昭皇后布的?” 时德厚被困,本是愤恨不已,听了这话,挣扎的神情略一停顿。 凤昭皇后? 他心头存疑,却担心卫清晏诈他,不敢开口。 “以命抵命,十年换一日,供养活死人存留人间,四十九名少女的命,抵算起来,不过换一个活死人半年左右寿命。” 卫清晏自古自道,“这样残毒又低级的法子,我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你,但你资质愚钝,在胖和尚哪里坑蒙拐骗得了些术法,一辈子也没钻研个明白。 抵命阵有违天道,胖和尚良善,便是你诱骗,他也不会轻易将这种术法告知于你。 所以,我猜,定是凤昭皇后给了你一些记载术法的古籍,你从里头学会了抵命阵和那巫咒之术,作为回报,他替她办事。” 先前她一直以为要么尊者会玄术,要么她身边有会玄术之人,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查探,尊者并不像通玄术之人。 从她先前对时德厚的重视程度,她身边或许曾出现过通玄术之人,但目前应是没有的。 时德厚依旧不言,一双眸子却若有所思地转动着。 卫清晏轻笑,“你不会现在还不知道,与你合作的尊者,便是凤昭皇后吧?” “不可能,小孽畜你休想骗我。”时德厚终于开了口。 “你除了一张会骗人的嘴,脑子果然蠢得厉害。” 时煜递了一杯热茶给卫清晏,在她身边坐下,鄙夷道,“你虽然蠢,但如今在逃亡,也不至于粗心到将金簪落在床底,不至于在看墓人的屋里留下诸多线索。” 他最清楚如何刺激高傲自负的时德厚。 时德厚语塞。 他一路从大魏过来,都是尊者的人伺候,离开看墓人的屋子时,他们留了人清除屋子里的痕迹,他便跟着其余人先走了,自然不会疑心,先前一向将他护得好好的人,这次会出卖他。 为什么? 时德厚还没想明白,时煜替他解惑,“因为你太蠢了,清晏几乎不用怎么学,就能会的术法,你却花了一辈子钻研也不及她万分之一。 有清晏朱玉在前,凤昭皇后还要你这个鱼目做什么,抵命阵需无数人命填补,纵然她是凤昭皇后,那样多的人命案,也很难保证不被人发现。 所以,她想要更省事,更有效的法子,她看中了比你厉害的清晏,将你从大魏救来,也不过是利用你引清晏过来罢了。 昨日她故意让我们将你从青楼抓走,为的不过是引清晏去林家祖地,好设伏她。 今日她一大早来此,便是以为成功了,来验收成果,可惜,叫她失望了。” “不可能。” 这是时德厚很难接受的事,凭什么他只能做引诱卫清晏的鱼饵,还有与他合作的尊者,分明是想抢夺凤昭江山之人,怎么会是凤昭皇后? “再同你说个秘密,凤昭皇后乃重生之人,你意图夺舍我,利用我凤昭太子的身份吞并凤昭这件事,早在她意料之内。 所以,她用自己的孩子,替换了我,我不是她的孩子,你拿到的生辰自然就是假的。 你自诩筹谋了一切,要做这天下之主,却不知她黄雀在后!而你成了她的棋子。 你仔细想想,你远在大魏,如何知晓凤昭太子出生,又是如何生出夺舍凤昭太子的心思?” 时煜老神在在,“你慢慢想,我们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虽让你做个明白鬼,但你作恶多端,该受的惩罚还是要受的。” 卫清晏冷笑,从袖中拿出两枚纸符,抛向空中,“景王时谦,卫小夫人,冤有头,债有主,该你们与时德厚了结因果的时候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两团黑气死死缠在时德厚身上。 时谦被夺舍,让那小鬼占了他的身子和妻子,恨时德厚毋庸置疑。 卫小夫人跟在卫清晏身边,听到了小鬼欺骗她感情的话,也知道了时德厚对她只有利用,毫无感情。 又从卫老夫人口中得知,卫将军早已知晓她是时德厚安插的棋子,却依旧对她诸多容忍和给了她妻子该有的尊重。 两相对比,加之落得众叛亲离下场,卫小夫人生了怨,不肯入轮回,如今毁她一辈子的人在眼前,她自是恨不能撕碎了他。 时德厚浑身钻心的疼痛,好似有千万把钢钉钉入身体,再一点点将身体撕裂开来。 没一会儿,他因疼痛湿透了衣衫,他如今到底是女子之身,时煜转过身,卫清晏也似失去了兴趣般。 卫清晏道,“夫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手谈一局?” 时煜附和,“仇人收到惩罚,普天同庆,还得备上你喜欢的点心。” 外头守住的冬藏和惊蛰闻言,将早已备好的点心和棋盘送了进来。 两人真就自顾自地下起棋来,时煜还是不是地投喂妻子,“听闻这是凤昭特产,你尝尝。” 卫清晏吃到味道不错的,便也会投喂给时煜,两人神情说不出的惬意。 时德厚本以为他们两人过来,是要盘问什么,故而做好了准备拿乔,以此保命,却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 卫清晏百忙之中,还叮嘱道,“知道你们恨他,但别一下子弄死了,不然太便宜他了。” 想到什么,她一拍脑门,“怎么把杨灵儿忘记了,抵命阵是时德厚布的,这样算起来,被活葬的灵儿也该寻他报仇才是。” 时德厚觉得自己已是身处炼狱,加了一个杨灵儿,他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卫清晏看着他因疼痛如蛆虫一般在床上扭动,眼里一片冰冷,哪里是真忘了杨灵儿,是怕太早放出杨灵儿,时德厚死得太快,也怕时煜遭不住。 时德厚那样的奸诈之徒,身体的折磨根本无法撬开他的嘴,唯有身体折磨的同时,击破他的心房。 “夫君,血仇得报的感觉真好,只那凤昭皇后有先知,又那样狡猾,也不知何时能让她也得到应有的报应。” 卫清晏幽幽叹了口气,“万一我们不是她对手,反叫她得偿所愿,伺机夺下大魏,做了这天下之主,我真是不甘心。” “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把时德厚这个祸害解决了。”时煜安抚道。 两人对话一次不差落在时德厚耳中,尽管他知道两人有刻意之嫌,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似乎真的是被人利用了。 早在凤昭帝游历大魏时,尊者的人便找到了他。 尊者想要凤昭江山,故而要求他帮忙杀了那时还是太子的凤昭帝,理由是凤昭帝将会有一子,此子紫微星下凡,生来便得凤昭帝欢喜,赐封太子,是凤昭将来的帝王。 若凤昭帝死,尊者继位,尊者允诺会赠送两座铁矿给大魏。 那时,他正百般同凤昭帝交好,企图低价从凤昭购买原铁,但彼时的凤昭帝并无此权限。 尊者的条件很诱惑,但杀死凤昭帝对当时的大魏来说,很有风险,恰巧那时,他察觉了沈常山身份有异。 夺舍凤昭太子的计划,便在心里生了跟,两座铁矿哪里及得上整个凤昭? 甚至他还生出更大的野心,只要原铁资源充足,有足够的武器,将来大魏又和凤昭合二为一,那他时德厚便可雄霸天下。 第380章 时德厚死 尊者能算出凤昭帝将来有个紫微星下凡的儿子,此事,尚未得到验证。 但他见识过一莲的玄术,知道世间不乏能人异士,便是不交好,也不能交恶。 便也没拒绝尊者的合作,只派人刺杀凤昭帝时,却是留了余力的。 好在尊者也没计较他失败,之后还与他合作几次,出手阔绰不说,每次都会告知他一件大魏将要发生的事,诸如大型天灾,人祸,好让他及时规避。 更甚至有次,尊者竟送了一份誊抄的古籍给他。 他愈发认定尊者是有大本事的人,只他始终不曾告知他身份,后来萧沛发起宫变,他便怀疑尊者就是萧沛。 可萧沛却死了。 而在这期间,尊者却同他有过一次联系,尊者的身份再度成谜。 宫变几年后,尊者的人再度出现,请他帮忙束灵养活死人,而这个恰好就是那古籍记载的抵命阵可做到的。 对方告知他大魏未来几年的大事发展为合作条件,加之他也想试试自己研习的抵命阵是否能成,便应了。 阵法很顺利便成了,他事后偷偷派人查过,活死人的生辰是萧沛,而他也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尊者。 竟然是萧沛同父同母的青茵公主。 自从下定决心夺舍时煜后,他便在心里将凤昭当成了自己的囊中物,自然会对凤昭多有关注。 对青茵自然也不陌生,知道她嫁了个病弱的公子哥,夫妻感情很是一般。 那一次两人的见面,他察觉了青茵对萧沛难以启齿的感情,便自以为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青茵喜欢自己的哥哥,这是世人所不容的,且,萧沛心慕凤昭皇后,所以,青茵才生出争夺江山的野心。 若她为女帝,许多事情便拥有话语权,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萧沛宫变失败,她将人救了下来,偷偷藏着,萧沛不耻兄妹之恋,寻了机会自杀,疯魔的青茵便要他将萧沛做成活死人。 哪怕是死,他也要困在他身边,他始终不忘那次见面时,青茵眼中的癫狂和痴魔。 他心中鄙夷,又高兴,一个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女人,不足为惧,却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但他也有疑心,青茵既然有那样的本事,为何要寻他合作,青茵告知他,机缘巧合她得高人传授了能算未来吉凶的本事。 之后又有几次试探,皆都让他相信,尊者就是青茵,就是个为了爱而发疯的女人。 甚至他还暗自窃喜,拿了青茵的把柄,等将来夺舍时煜成功,便可将青茵不可告人之事公之于众,尊者在凤昭再无立足之地,他坐拥凤昭轻而易举。 哪怕后面夺舍失败,哪怕他在大魏再无立足之地,他依旧不曾气馁,因为他还有青茵那个没脑子的女子可以利用,他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可如今,时煜他们告诉他,真正的尊者是凤昭皇后,并非青茵,他自以为事事皆在掌控,却原来他只是凤昭皇后的一枚棋子。 如今想来,当年尊者初次与他合作,要他杀凤昭帝时,为何要提还未出生的时煜? 不就是知道他会夺舍术,引导他生出夺舍时煜的心思么? 若是重活一世,自然就能知晓未来发生的事,尊者的人能给他易容,让他避开怨气的追踪,尊者自然也能易容成青茵的样子。 向来是他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想他竟被凤昭皇后耍得团团转。 看时煜和卫清晏两个小畜生的狠厉,他这次难逃死劫,而凤昭皇后却活得好好的,他如何甘心? “抵命阵能束灵养躯体不腐,但活死人要有如活人一般的言行意识,需得有契合的魂火和无数生魂供养。 尊者手里还有一人,那人被窃了魂火,如同痴儿,只要让那人魂火归位,再散了其余生魂,萧沛便会如同行尸走肉。” 时德厚说得咬牙切齿。 即便他先前见到的人,不是真正的青茵,亦或者同时煜他们说的,是凤昭皇后,但她眼里对萧沛的痴狂做不得假。 尊者敢骗他,他便要毁了尊者最珍视的。 “尊者身边应出现过精通玄术之人,她动过凤昭龙脉,亦动过皇陵……” 三团黑气并未因时德厚的坦白而留情,卫清晏和时煜依旧是彼此对弈的样子。 只不过时煜似不是卫清晏的对手,手里执着一枚黑棋以手撑着头,迟迟不落子。 卫清晏等的不耐,催道,“夫君,你若不是我对手,便乖乖认输吧。” 时德厚口中黑血溢出,“我将知晓的都告知了你们,卫清晏,让他们停下。” 卫清晏烦躁,“闭嘴,你先前对我夫君下巫咒,若非我机敏及时寻到咒物,此时我夫君就被你害惨了,你这般恶毒心肠,还敢求饶?” 她朗声对那三团黑气道,“让他再难受些,死得再慢些,等他咽气那刻,记得将他魂魄撕碎了,方能替我夫君出了这口恶气。” “毒妇。”时德厚气结,又是一口黑血涌出。 被捆住的手脚因他的扭动,丝线陷进他的皮肉,那些丝线在怨力的作用下,时而化作烈焰刀,时而化作寒冰刃,顺着他的骨血,一下下凌迟着他的灵魂。 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崩溃,让他渐渐丧失理智,“你这个毒妇,小畜生,是你自己无能,只要用安魂符同被下咒之人的发丝一同烧毁,便可解了此咒。 你自己没用,如何能怨我,小畜生,让他们住手……” 可哪里还有人应他? 卫清晏得了这话,一把丢开手中棋子,跳下矮榻便跑到外间桌上,画了一道安魂符,又从怀里拿出在大魏时便准备好的几人的青丝,一同焚化。 她眉目焦灼的盯着符篆和青丝化为灰烬后,快速跑到时煜身边,颤声道,“可是解了?” “噗……”时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拼尽全力吐出一个“解”字,彻底陷入了昏迷。 “时煜。”卫清晏忙将人抱住,心里疼痛万分。 皇后既然早已知道那咒物对他们的重要性,又怎的会让她拿到真正的咒物? 在她意识到自己中了皇后的计时,便知道,林家祖地的咒物是被皇后调包的。 真正的咒物在皇后手中,等于时煜几人的命,从时德厚手中转到了凤昭皇后手里。 时煜是时德厚的防护,却不是凤昭皇后的,时德厚眼下不会轻易要时煜的命,但若皇后参透其中玄机,只要对时德厚动手,时煜便会跟着丧命。 她如何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时德厚也不能留,时煜便提议趁着时德厚尚未反应过来那咒物是假的情况下,诈一诈他。 幸在,巫咒真的还有别的法子可解,可无人知道,时德厚承受那些疼痛时,时煜亦同样承受着。 她看着他佯装无碍,与她对弈,到后来血从唇角溢出,生生咬牙忍着,到最后连手都无力抬起。 卫清晏看向那三团黑气,冷声道,“两个时辰后撕碎他的魂魄,我来渡你们入轮回。” 时德厚知道自己上当后,破口大骂,但得了卫清晏指令,那三团怨气愈发狠厉,到后来,时德厚连句像样的话都再难骂出…… 第381章 活死人萧沛 时煜是因命魄替时德厚做防护而伤,卫清晏将人带回房间后,便往他体内送了不少功德之光,以助他早些恢复。 冬藏也及时将景阳带了过来,在医者看来,时煜乃体弱脉象,需得好生调理一番。 卫清晏也知时煜吃了大苦,等景阳熬好药,卫清晏亲自喂了他药,方才回到时德厚的院子。 时德厚已经没力气骂人了,看到卫清晏过来,也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疼痛让他的眼球都似要爆出来。 他身上已是血迹斑斑,灵魂的凌迟,肉体的折磨都让他痛不欲生、 卫清晏亦静静回视着他,时煜有功力尚会被巫咒伤到吐血昏迷,不知另几人又是何种情况,尤其那年幼的六皇子。 但卫清晏不后悔用此种方法,被下巫咒的几人虽历经痛苦,好歹命不再握在别人手里。 只始作俑者实在可恶,受再多痛,卫清晏也觉是他该得。 她便这样静静地看着时德厚咽下最后一口气,看着那三团怨气将时德厚刚离体的魂魄撕成碎末,看着时德厚彻底堙灭于世间。 随后,她将时谦和卫小夫人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至于卫小夫人所犯之事,到了阴司自由她的判决。 而杨灵儿坚持要等抵命阵真正的凶手落网,才肯入轮回,卫清晏亦不强求,恐她在世间惹上别的因果,便将她收进符篆里。 嫣然的尸体,冬藏带人去城外焚化了,对外只说,嫣然郡主得了恶疾,医治无果,只得焚了将其尸骨带回大魏,落叶归根。 她被当众带进太子府时,便是一副生死不知的样子,加之她是大魏人,卫清晏又是大魏皇太女,便是有人觉得事有蹊跷,也懒得多想什么,更不会多言得罪太子府。 毕竟得了半块国玺,又得皇后承诺的太子,再不是刚来凤昭时能随意被人轻视的样子。 但皇后得知时德厚竟然被卫清晏处死了,气得恨不能当即杀了卫清晏,可她却不能。 只得将气撒在容安郡主身上,她将一个包裹重重砸在荣安身上,“若非本宫答应你,暂不杀你父亲,此时,他该人头落地了。” 荣安认得那包裹,是父亲从林家祖地拿回来的,还是她借口进宫看皇后的时候,亲自转交皇后的。 父亲说,那东西是时德厚用来克制卫清晏和时煜的,可现下娘娘发这样大的火,显然这东西已然没了用处。 也就意味着父亲再次失手。 荣安很清楚,皇后说不杀父亲,并非真正是看在她面上,而是因为皇后还有用到父亲的地方。 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皇后定然会惩治他们的。 荣安忐忑间,便见皇后走到她身边,扒开一个瓶塞,将那瓶口快速摁在她手腕处。 手腕一痛,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皮肉里,顺着她的胳膊快速往上爬,直至她的心口处。 荣安身子颤了颤,她知道皇后这是给她下蛊了,想到那些被下蛊之人犯错后的下场,她脚底板窜起一股寒意。 皇后睨着她,“通知你父亲,十日内,本宫要拿到破煞枪,别觉得委屈,这些年本宫给你们许家的荣宠足够多了,是时候回报本宫了。” 先前未遇到卫清晏和时煜前,屠刀办事还算牢靠,可近些时日,屡屡不顺。 最后那个抵命阵最多只能再撑三个月,而如今抵命阵的事被曝光,有时煜他们盯着,再想设下一个并非易事。 三个月后,若她还不能控制卫清晏为他所用,萧沛就得彻底变成死人,她需得有所准备,真到了那个地步,她亦要设法用破煞困住萧沛的魂魄。 他是她的,只能是她的,她不放手,他休想离开,死了也别想入黄泉。 将荣安打发离开后,她心中犹觉不快,将殿门一关,便在床榻一个位置按动机关,随后入了密道。 密道挖得很深,也有些长,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扇门前,门前有两个男子守着,见她过来,忙就取出钥匙开了锁。 皇后推门而入,随后挥了挥手,两个黑衣人识趣守在门口,不曾跟着入内。 进门后,又走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上了一段长长的台阶后,皇后才在一个房门前停下。 门上无锁,皇后直接推门而入,入内是一间装扮得很雅致的屋子,里面摆了许多古董字画书籍。 靠近房顶的墙上有两个大大的窗口,阳光能从窗外投射进来,外面的人却无法通过窗口看到屋内情况。 今日是大晴天,阳光铺撒在地上,被阳光照到的那一片地方,摆满了各色花花草草,甚至还有个鱼缸儿,里头养着几尾锦鲤。 鱼缸旁边放在一个躺椅,躺椅上铺了上好的黄绸锦缎,躺椅上方高墙上,挂了一副画,画中是皇后和萧沛端坐椅上,萧之安分别搂着他们的肩头,笑的眉眼弯弯,俨然一副幸福一家人的画面。 若不是入口是密道,若不是地上直挺挺躺着个脚上被带了锁拷的男子,无人会想到这是一间牢笼。 皇后走到鱼缸边上,端起鱼食撒了些进去,几条鱼忙争相抢食,皇后又往里头撒了些,同地上的人无奈道,“鱼儿都饿了,你怎的不喂喂它们?” 男子睁着一双漆眸,眼神虚空地望着屋顶,毫无动静。 皇后又拿起水壶,将地上的花儿浇了一遍,方才走到男人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腕,“怎的这么凉?起来,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男子不动,皇后走到床前,拉了拉床头的铃铛。 没一会儿,一个黑衣男子出现。 皇后指了指窗口,“把窗关上。” 黑衣男子闻言,足尖一点,便跃上高空,利索地将两扇窗口皆关了严实,又在皇后的示意下,欲将男子抱起。 人还没碰触到地上的人,便听到男子道,“滚开。” 黑衣人看了眼皇后,见她挥手,这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萧沛,你若不想他抱你,便自己起来。” 皇后再次用力拉了地上的人,“我今日来,是有正事同你说,给你续命的时德厚死了,被卫清晏和时煜杀了。” 一阵笑声自男人瘦削的胸腔震出,“若有机会,我真想当面谢谢他们。” “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别惹我。” 皇后沉了脸,手依旧用力拉着地上的男人,“卫清晏的本事应比时德厚更厉害,她杀了时德厚,就该替上时德厚的位置。 这密室这样大,关你一个是关,再多一个卫清晏也关得下,萧沛,你知道的,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那是老天无眼。”萧沛顺着她的力道,缓缓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萧沛。” 皇后语气里带着点嗔意,在萧沛身边坐下,“你可知我为了能重溯这一世,费了多少心思。 我图什么?不就是图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么,你为何就是不能明白我的苦心?” “团聚?” 萧沛用手指抵住皇后的胳膊,示意她坐远些,虚弱的眼睛里,添了份鄙夷。 “以给皇兄祈福为名,建了这座祈福塔,将自己的小叔子困在这塔内,时不时地下药,与之行不伦之事,还生下个私生子,这便是你说的一家团聚?” 第382章 你恶心到我了 皇后今日心情本就不好,面对萧沛的嘲讽,她语气多了抹不耐,“若非你性格执拗,不愿换副面孔留在我身边,我又何须这般困住你? 你我从前本就是夫妻,小安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如何不是一家三口?” 一开始,她并没将萧沛藏于宫中,是他不听话,偷偷溜出去,她才不得不冒险,将他带进了皇宫,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若非不忍将他关在地底下,不见天日,她又何须冒险,在凤昭帝病危那年建了这座祈福塔,费心亲手布置这一切。 偏生这个男人丝毫不领情。 萧沛唇角牵起一抹嘲讽,声音虚弱,“你敢告诉你儿子,他是如何生出来的么?” “你……”皇后气结,抬手想要打萧沛,可见他手腕上的伤口,她最终又垂下了手。 便是有抵命阵,活死人也终究做不到和活人一模一样,至少活死人身上的伤口是无法痊愈的。 萧沛在得知这点后,便时常自伤,以此要挟她,可他是死不了的,知道闹下去,除了平添一些无法痊愈的伤口,毫无改变后,他方才罢休。 想到他寻死的决绝,皇后又软了语气,“萧沛,你该体谅我,我这样做,都因我爱你。 上上世,是我错了,我没意识到你对我的好,平白害你丢了性命,我愧疚自责,这两世才想好好弥补你。” “大抵我前几辈子,挖了你林家祖坟,才会这般不幸地被你爱上。” 他唇角带着一抹无法言喻的苦涩,将爱字咬得格外重,嘲讽意味十足。 看了眼又往自己身边挪的女人,他冷笑道,“皇后嫂子有事说事,没事便离开。” “我对你好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如从前那般安抚安抚我?我今日心情真的欠佳,你知道的,我心情不好时总想杀人。” 上上世,她嫁凤昭帝无望,便设计了萧沛,做了他的妻。 萧沛本就是她做不成凤昭皇后的退而求其次,她自然就不太瞧得上他,可这男人便是娶她时不情不愿,婚后也给了她该有的体面和关照。 有了孩子后,更是一心一意想同她过日子,只那时,她满心只想同林千凝比,忽略了他的好。 在他死后的那些年,她无数次怀念他曾经的好,可如今她知道他的好了,他却再不愿对她付出一分。 萧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见她坐近,嫌恶地起身走下,他身子弱,动作不够迅捷,被皇后抓住广袖。 “怎么?皇后嫂子又要下药?” 萧沛甩不开皇后的手,索性将外袍脱了,神色自嘲,“容我提醒你,便是你下药,我如今也没那功能。 回去吧,我最近胃不好,你总出现,我呕得厉害。” “萧沛,你莫要欺人太善。” 皇后再难维持平静,脸色涨红,是气的,也是难堪的。 先前,她还能给他下药行夫妻之礼,自打他知道自己伤口再难痊愈后,便直接自宫伤了自己。 他宁愿不做男人,也不碰她,明明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明明第一世,他与她那般和谐,他总似要不够般。 见萧沛在躺椅上躺下,慢慢晃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她道,“我给荣安下蛊了,萧沛,看在你的面上,这些年,我极尽善待青茵和她的一双孩子。 但往后,若你还是如此不识好歹,我便让你的妹妹,你的两个外甥替你承受后果。” “我一个死人连自己都顾不上,又如何顾得了他们,再说,他们明知你行事有违天道,依旧助纣为虐,下场如何都是他们应得的,你爱怎么办便怎么办。” 男人语气轻飘飘,但皇后还是从里头听出一丝担忧来。 她知道的,善良如萧沛是有软肋的,便是他嘴上总是厌恶之安,心底里亦是在意之安的,否则那副画他为何没撕了? 或许,他心里其实也是在意她的,就如第一世,他明知是她算计了她,他依旧愿意同她好好过日子。 只不过,这一世,她将他这样困着,让他心有怨恨,才如此口不对心的。 念及此,她心里头终于舒服了些,缓了声音,“之安前几日被我打了,如今还趴在床上不能起来,我心里头很不好受。 但我实在担心,他如前两世那样,被时煜所害,只能费心替他筹谋,那孩子和你一样善良。 等帮他顺利渡过难关,我便扶持他坐上那个位置,届时,我便让他同你相见,萧沛,你定然也想见见我们的孩子,对吗?” 萧沛阖眼,“你就不怕他见到我,得知自己身世后,羞愧地自戕?走吧,你影响我呼吸了。” 皇后闭了闭眼。 一个活死人,哪里需要什么呼吸,不过是在拐着弯骂她罢了。 原本想要来寻点慰藉,结果受了一肚子气,皇后也没了呆下去的心思,冷声道,“时德厚死前落在卫清晏手中,或许他已交代了抵命阵一事,萧沛,若叫卫清晏散了那些生魂,你便会如同行尸走肉。” “现在有何区别?若她能灭了我,亦或者散了我的神识,萧沛下辈子甘愿为她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她助我解脱之恩。 林万芷,苍天会瞎眼,但不会一直瞎,你终有自食恶果的一日,兴许,我那侄儿和侄媳便是替天道来收拾你的。 你若还有一丝丝人性,便放过你的儿子,我若是他,下辈子宁愿做猪做狗,也绝不再做你林万芷的孩子。” 他许久没同她说过这样多的话,他心里盼着卫清晏真能散了那些生魂,让他彻底没有意识,如此,心中便再无痛苦,这些话,算是他这个父亲替那个孩子说的最后一番话。 又是这般拿话刺她,皇后气性上来,一把抱住萧沛,“你越是如此,本宫越不会让你得逞。 便是你真成了行尸走肉,便是你如第二世那般死了,肉体腐烂,我亦会将你的骸骨带在身边,日日相伴。 萧沛,若你想解脱,该学会讨好我,而不是这般处处与我作对,惹我不快。” “呕……” 猝不及防的,皇后真就被萧沛吐了一身。 萧沛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幽幽叹了口气,“实在太恶心了,没忍住。” 在皇后被萧沛气得没办法时,时煜已经醒转过来,但他身子还有些虚弱,卫清晏便让他留在府中休息。 她要随京兆府尹去林家祖地,时煜不放心,但他想去也去不了了,因为皇家老宗正终于赶回来了。 一回到皇城,便命人递了帖子,要拜访凤昭太子,时煜只得在府中等着老宗正上门。 林国丈已从儿子口中得知,自家弟弟的墓地可能有猫腻,便也跟着卫清晏一起到了林家祖地。 也不知林兰亭是如何同老国丈说的,卫清晏还没开口,老国丈便主动提了挖坟开棺。 有了主家允许,京兆府尹带去的官差们,三下五除二,便将前段时日才葬的林锦之又挖了出来。 如林兰亭先前所言,棺椁都是新置办的,没有问题,那问题只能是在墓穴底下。 卫清晏指着坑位道,“继续挖。” 随着泥土一铲一铲被挖出,卫清晏隐隐能感应到,这墓穴底下有魂魄的存在。 第383章 棺下棺 “大人,下面似乎是石板,挖不下去了。” 京兆府尹一直在边上看着,衙差回禀的问题,他也注意到了。 衙差们是顺着墓坑一直往深了挖的,可那巨石竟覆盖了整个坑位,不由惊疑道,“这墓穴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巨石?” 林国丈亦骇然,指挥道,“绕开石头,从周边开始继续挖。” 总不能地底下全部都是巨石。 可卫清晏却阻止了,“不可,这底下极有可能有密室,强行挖下去,容易坍塌。” 届时,密室被封,他们无法得知里面情况,更有可能导致林家祖地别的坟冢崩塌。 她会有此猜测,还是因着沈老汉的那个梦,若说沈常山被困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可沈鸿兴王直他们却是几个月前才出的事。 若他们魂魄被困于此处,定然是有个载体,牵引他们的魂魄过来。 林锦之的坟冢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她一开始就猜到或许有别的通道,将那载体放进林锦之的墓下。 原本可以直接寻别的通道的,但祖地太大,盲目找密室太难,二来似有什么指引般,卫清晏直觉要从林锦之的墓地往下挖。 如今挖出这样的巨石,卫清晏愈加确定,这底下是有密室的。 而石板若是用来撑着密道上方,防止塌陷的,那石板下方应该还有石柱之类的支撑。 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她便跃了下去,手刚抚上石板,便有丝彻骨凉意渗入钻入她的指腹。 这石板阴气好盛。 林国丈听了卫清晏的话,险些气炸了。 这可是他林家祖地,一土一木随意一动,都有可能坏了阴宅风水,何况是叫人在地下挖了密室,简直是欺人太甚。 心里急着要探个究竟,但也知道卫清晏顾虑的有道理,不知道地下密室究竟有多大,贸然挖掘导致整个塌方的话,还不知要波及多少先祖坟冢。 让祖先们死了还要被搅了安宁,他死后都没脸见他们了。 他请教道,“太子妃,那要如何做?” 卫清晏抿了抿唇,“我看看。” 话落,足尖运力,跃上附近最高的一棵松柏树,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祖地。 “太子妃这是做何啊?”有衙差不解。 京兆府尹沉吟道,“因是在寻密室的入口。” 若这地下真有密室,肯定是有个入口的,否则建密室的目的何在? 而密道必定要绕开那些坟冢,太子妃应是根据这个来找密道入口。 有衙差感叹,“太子妃身手真好啊。” 京兆府尹附和认同的同时,又叹了一句,在人家祖地似老鼠般打洞,真是缺了大德啊。 也不知这林家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如京兆府尹所言,卫清晏的确是以林锦之的墓地为中心点,往四面扩散,推演可能的路线。 只是越看,她的眉头蹙得越紧,最后,她将视线锁定在某处。 林国丈自然也听到了京兆府尹的话,所以一直仰头关注着她,最后顺着卫清晏的视线定在自己父亲的坟冢时,林国丈心中咯噔一下。 他几乎本能地拔腿往林老将军的坟墓跑去,只卫清晏轻功好,比他更早到了林老将军坟前。 “这是我父亲的墓地,太子妃,是不是搞错了?” 卫清晏见他紧张地咽口水,再想到先前得到的情报,林国丈是个大孝子,大概也能明白他的心情。 但她也没多言安抚的话,围着坟冢查看了一圈后,最后停留在墓前的一个石狮子面前。 仔细打量片刻后,又走到另一个石狮子面前,那石狮子脖间略微光滑,她试着转了转,没反应,便又按了下石狮子的头顶,再转动它的头。 让林国丈目眦欲裂的一幕出现了,林老将军的墓碑似一道门般,缓缓挪开。 墓碑后,是漆黑的密道。 “我父亲的棺椁呢?”他怔怔看着卫清晏丢了一个火折子进去,原本墓碑后的棺椁没了踪迹,只有一条供两人并肩而行的通道。 卫清晏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等了片刻,道,“进去看看吧。” “太子妃。” 刚欲跨步进密道的卫清晏被京兆府尹叫住,“让下官先去瞧瞧,若无事,您再进。” 林国丈也反应过来,卫清晏身份尊贵,除了是凤昭太子妃,还是大魏皇太女,可不能在这里出事,忙道,“老夫也进去。” 卫清晏知晓他们担忧的是什么,再看看两墓之间的距离不远,应是没什么危险,便点了点头。 林国丈的护卫和京兆府的衙差领路,带着各自的主子下了密道。 约莫一盏茶后,京兆府尹扶着林国丈先出来了,“太子妃,如您所料,里面确实有个小小的密室,密室里还有一副棺椁,大约在林锦之棺椁下方位置。 那棺椁里有不少木偶,我们没敢动,还请您进去瞧瞧。” “那是我父亲的棺椁,棺椁用特殊药水做了防腐,那防腐还是我亲自刷上去的,我不会认错的,可我父亲的尸骨去了哪里?” 林国丈神情恍惚,喃喃道,“谁会动我父亲的棺椁,谁又会偷走我父亲的尸骨?” 卫清晏见他大受打击的模样,对京兆府尹道,“刘大人看顾下国丈,本宫进去瞧瞧。” 林国丈或许猜到了,或许没猜到,但他和林万芷到底是父女,若他不主动问,卫清晏不会多言。 密道不长,密室也不大,却做了通风处理,以至于密室里的棺椁看起来还是完好的。 只不过,棺头正面位置被切开,整个棺内是敞开的,棺内摆放了几十个新旧不一的木偶。 卫清晏拿出最外头的一个木偶,木偶后背沾着一根青丝,她用指尖血在木偶后背画了一道符,再小心将青丝与木偶分离,便见一团淡淡的雾气,自木偶身体里飘出,慢慢凝聚成人形。 是王直! 他似被抽走了神识一般,神情呆呆的,卫清晏先将他收进符篆。 又将后面几个粘着青丝的木偶全拿了出来,如先前那般处理,沈鸿兴和其余几个学子的魂魄皆被她收进符篆。 再往后的那些木偶上面则是刻着生辰八字,卫清晏如法炮制,有的木偶里有魂魄残留,有的大概是时日太久,魂魄早已被这邪术蚕食殆尽。 命衙差将棺椁和木偶抬出去后,卫清晏独留密室中,抬头望向林锦之墓穴挖到的那块巨石。 旁人没注意,她目力好,看到头顶石板上刻画了一些繁琐的图案,卫清晏没见过那种图案,但她料想应是和下面棺椁里的木偶相呼应的。 她跃起用力将石板往上推起,想看看是否还有别的玄机,且她还要找一找沈常山的魂魄。 沈老汉的梦里,沈常山是同沈鸿兴在一起的,她替林锦之解怨时,便已知道了沈常山的生辰,而刚刚那些木偶里并没有沈常山的生辰。 那么他的魂魄便不是因抵命阵被困,留下或许是因为别的机缘,若能与之沟通,或许能得到别的线索。 而外头,林国丈在看清一个木偶后背的生辰时,本就因老父亲尸体失踪而没什么血色的脸,彻底变成了青灰。 那木偶后背的生辰竟是他那早逝长子的。 刻着长子生辰的木偶,被藏于自己老父的棺椁内,他不用多想,也知这是邪术。 他长子的死,极有可能是这邪术导致的。 能在林家祖地弄这些邪术的,他想到某种可能,一时怒火攻心,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身子一仰,直挺挺就往后倒去。 京兆府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忙一把将人接住,惊道,“国丈。” 卫清晏从密道出来时,便是看到京兆府尹急着给林国丈掐人中的画面。 第384章 气运被夺 林国丈幽幽醒转,一双眼定在卫清晏身上,哑声道,“太子妃,那些木偶是什么?” “夺魂。” 卫清晏看了眼他手里紧紧握着的木偶,问道,“这生辰你识得?” “这是我家长子的生辰。” 他如何不识得。 林国丈似生机快速流失般,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这个答复在卫清晏意料之外。 按时德厚的说法,这密室里的一切,都是皇后让人弄的,林家长子可是皇后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她当真心狠! 且她记得情报说,林家长子十几岁时便去世了,那个时候,皇后不到十岁,那么小,就那般狠毒,很难不叫人震骇。 可叫卫清晏不解的是,按时德厚的说法,这些木偶夺魂是为供养萧沛活死人有言行意识。 林家长子去世时,萧沛也还是个孩子,还活的好好的,那这些木偶的作用便说不通了。 但依时德厚死前对林万芷的恨意,他撒谎的可能性不大,只能是他其实知道的也不全面。 前面那些如刻着林家长子生辰的木偶,有别的用途,后面如王直等人的应是为萧沛。 卫清晏在心里记下这些后,又问道,“他是否死于风寒,生前酷爱读书,品性正直?” “是。” 林国丈忙不迭点头,“太子妃可是知道缘由?还请告知老夫。” “他死前畏寒,精神不济,类似风寒症状?” “是,就是这样,林家是武将之家,孩子们自**林家基本功,我儿虽酷爱读书,想走文官的路子,但他从不曾懈怠武艺上的练习。” 那样康健自律的儿子,却死于一场风寒,是他心头永难磨灭的痛。 卫清晏眼里划过一丝怜悯,却还是告知了实情,“但实则,人是因三魂七魄被一点点抽离而亡,魂魄丢失的人,自然身子就会慢慢萎靡,衰败。” 她指了指王直几人的木偶,“本宫来凤昭前,我大魏亦有几个学子,因此丧命,他们皆是品性俱佳,身有正气之人。 而本宫的外甥龚峻,以及大***之子钱世恒,他们一人乃今年大魏新科榜眼,一人乃探花郎,也险些被害……” 她将有人假装富商,设局买通大***府的管家,得到大魏众多学子的发丝以此做邪术,夺他们魂魄迫害他们性命之事说了出来。 既然皇后已经认定她比时德厚有本事,并打上了她的主意,她便也没必要过分藏拙。 且大魏学子得仇,她身为大魏太女总是要给他们报的。 “此事下官亦有耳闻,太子妃可知究竟是何人行此等厌胜之术?” 京兆府尹太阳穴突突跳着,一股寒意自脊梁骨窜起。 听太子妃话里的意思,只怕那罪魁祸首就是凤昭人,她此番来凤昭就是查此人的。 但能在林家祖地这般肆意妄为的,京兆府尹还真不敢往深想,可又实在忍不住多想一点,想了又觉得实在难以置信。 林家百年功勋之家,除了先前林老将军好色,林锦之带着继母私奔这点风评不好,林家算得上是正派人家。 这些年皇后当政,林家这个外戚非但没干政弄权,反而低调得很,怎的会……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接了个,把脑袋挂裤腰带上的案子,幸在他头脑算清醒,选择了站在太子这边。 卫清晏看向林国丈,“不知,但总有水落石出那日,林国丈,你家长子出事那年,府上可还有发生别的事情?” 时德厚是后来和林万芷合作的,那在此之前,林家长子是被谁夺了魂? 时德厚应该也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说林万芷身边原是有精通玄术之人。 是那个人帮着林万芷做下这密室的一切,帮着林万芷给萧沛下了情丝咒的么? 若年幼的林万芷身边有那样的一个人存在,林国丈当真是毫无察觉么? 卫清晏这一问,有试探之意。 林国丈缓缓坐直了身子,沉眸想着什么。 京兆府尹自觉的带着人离远了些,有些事少听为妙,若与案件有关,该他知道的,太子妃会让他知道的。 林国丈沉思片刻后道,“长子出事那年,亦是我父亲被收回兵权那年。” 那一年,私奔的幼弟被烧得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最后无力回天,父亲老年丧子,备受打击,于政务上被先帝抓了错处,夺了兵权,林家开始衰败。 他未说出来的话,卫清晏在解林锦之的怨时,便已了解。 但林国丈还不曾透露与皇后有关之事,卫清晏决定再丢出一棒,“林家祖地的风水已被人动过,林家气运被夺。” 林家祖地从外看,是块风水俱佳的宝地,是以上次夜里来,她没发现异常。 今日站于树梢顶端,才瞧出平静之下被掩盖的异端。 林家长子去世那年,也是林家没落的一年,林家的气运应该就是那一年被人夺去了。 “夺气运?” 林国丈一双眼睛瞪得圆溜,一颗心却是不断地往下沉,忙问,“气运被夺会怎样,可是会殃及林家子嗣?” “从祖地风水来看,林家本该继续昌盛,且族中大才频出。” 卫清晏手指在地上画了两个点,分别代表林锦之和林老将军的墓地,她在两墓之间划出一道线,“林家气运在林老将军去世前,就已被动过。 而这条线是一条防护线,防着林家气运全部外泄,所以,才有林家今日不繁盛,但也不至于灭绝的局面。” 林国丈只要想到,这两处墓穴是谁给定的,就能猜到背后的真相,但他没说,只问,“夺我林家气运的人,会如何?” 百年功勋世家的气运加注于一人身上,那人自然是越来越好,成为人上人。 林国丈这话只是为确认,并非想不到那人的结果,故而卫清晏没回他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只道,“逆天改命,必遭反噬,但有些术法高深之人,可遮天蔽日,将这反噬暂时转移到旁人身上的。” 林家长子或许便是替皇后承受了这反噬,这是卫清晏的猜测,她需得再好生查一查。 卫清晏扶着林国丈起身,打算去看看那块被她推出来的石板。 至于皇后为何给林家留一些气运,而没有让林家彻底灭亡,一来气运太大,她未必承受得住,二来,毫无娘家依仗的人,怎可做一国之母? 等等! 卫清晏突然顿住了脚步。 身后无娘家的女子,做不了一国之母,那娘家太盛的人,同样会被皇家忌惮,凤昭先帝不就是忌惮林家,才在背后推波助澜促成了林锦之的私奔,最后夺回林家兵权么? 从凤昭先帝只夺林家兵权,却没发落林家任何人这一点,可看出,凤昭先帝虽忌惮林家,却依旧是赏识,甚至感念林家功勋的。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凤昭先帝费心拿走林家兵权,却依旧愿意让凤昭帝取了林家女为妻。 更明白,林万芷为何要夺走林家气运了。 林家大权在握,凤昭先帝不会同意林万芷嫁入皇家。 可若林家势微,凤昭先帝又对这个曾对凤昭有大功的家族有愧疚,那又另当别论了。 所以,当年皇后怂恿林锦之私奔,除了帮自己的父亲夺家主之位外,还有就是为自己成功嫁进皇室铺路。 这也印证了气运被夺的结果,林家没落,但林万芷反而越来越顺。 同时也说明,那个时候,林万芷是已经重生了的,因为一个八岁的孩子,是绝不可能有那样的心机。 而她能精准揣测凤昭先帝的心思,说明她前世并非困于后宅的妇人,应该与先帝有接触,才能了解先帝既忌惮林家,又看重林家的矛盾心理。 再想到她对萧沛的执着,卫清晏瞳孔微睁。 莫非,前世,林万芷实则是萧沛的妻? 卫清晏沉思间,听得林国丈问道,“夺林家气运的是皇后吗?” 第385章 对上了 “国丈为何这样说?” 卫清晏反问。 林兰亭与皇后相隔年岁较大,多年前的事,便是他有心也知之不多,林国丈则不一样,他是父亲,兴趣他这里会有些线索,亦或者证据。 林国丈神情带了一抹悲痛,“皇后对她小叔做过的事,兰亭应该已经告诉你们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千凝并无谋反之心,就在宫变前一日的晚上,她去了我的书房,说想要假死离开林家,将来自梳不嫁。 女儿要孤独终老,我自要问个明白,这才知道她在宫宴受辱,并偷偷产下一子的事。 而这些我之所以毫无察觉,全因皇后替她隐瞒,千凝良善相信皇后,但我身为父亲,却看的清楚,皇后身为嫡女对千凝这个庶妹向来没多少真心,甚至有些嫉妒。 何况,她八岁就能因为我父亲,对锦之略有偏爱,担心我失了家主之位,就怂恿挑唆锦之离家。 这样的孩子,我怎敢信她毫无目的的替千凝瞒下这样的大事?” 他重重叹了口气,“可我还没开始查,第二日便发生了宫变的事,千凝谋反,人证物证俱全,她也昏迷再没醒来,我查无可查。” 卫清晏,“林千凝那晚可有告诉你,她对孩子的安排?” “她说雇了暗镖送孩子去漠北,从林家脱离后她就会去漠北,这也是老夫认定她没有谋反心思的原因之一。” 卫清晏微微点头。 这就对得上了。 女儿出事了,林国丈便想护着外孙,可等他的人追到刀疤他们时,镖队已经被屠杀,孩子也失踪了。 林国丈定然就会去查此事,难免就查到刀疤身上,这也是刀疤为什么说,林家有人盯着他们家的原因。 也或许因着林国丈在查这件事,反而叫皇后注意到了暗镖队伍里或许还有活口,所以才会这些年一直派人留意刀疤他们的家。 “太子妃,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林国丈反应过来,神情惊讶。 否则太子妃怎会突然问孩子的事。 他如实告知自己知道的内情,卫清晏便也不瞒他,“暗镖里有个活口,他和国丈说词一致,认为林千凝不会谋反。” 但具体是谁,以及刀疤的去向她却没有透露更多。 好在林国丈认为林千凝的孩子如今就在太子府,暗镖那些人他便也没追问,只喃喃道,“是老夫反应慢了,没有及时追到他们,叫那孩子流落到大魏,但或许他在大魏反而能保住命……” 他声音越来越小,后面说了什么卫清晏没听清,大抵是些愧疚的话,等他说完,卫清晏才有问道,“国丈事后有寻皇后问过此事么?” “问过,但她虽老夫的女儿,却也是皇后,已有君臣之别,她不承认,老夫没有证据,别无他法。” “所以国丈便辞官归家,是因对林锦之和林千凝的愧疚。” 林国丈摇头,“不全是,老夫说怕,你信么?” 卫清晏拧眉。 “老夫这个女儿,自小就对权势有股执拗,更是小小年纪便高深莫测的可怕,老夫担心自己身在官场,心思不及她,反而成为她的棋子。 却也不敢与她决裂的明显,只因老夫知道她的狠厉,维持父女亲情,或许能让她对林家有些仁慈。 千凝的事老夫也没敢告诉兰亭,兰亭心有正气,一旦知晓皇后所为,定会深查到底,他的性命便有危险。” 可如今,皇后连兰亭都不放过,兴许在她心里,自己这个父亲亦是该死之人。 还有这祖地…… 一个人得多灭绝人性,才会弑亲害祖到如此地步? 他都有些怀疑,皇后是不是恨极了林家,可他自问林家并没做什么对不起皇后的事。 压下心中痛恨,他叹声道,“太子妃,有些公道老夫也想讨。 但老夫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她掌管凤昭多年,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你们若轻举妄动,只会反噬自身。” 眼下处于新权与旧权更替之时,经过皇后这些年的经营,她在凤昭百姓眼中,对凤昭江山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时煜所思所行每一步都需得慎之又慎,证据不够充分便指认皇后,反会被世人以为是时煜过河拆桥,容不下皇后。 这是一个以孝道治天下的国度,时煜若得了个不孝不仁的名声,便是将来坐上那个位置,亦难服从。 不被百姓信服的君主,要统治好一个国家有多艰难,卫清晏不难想象。 她微微倾身,“多谢国丈,晚辈谨记。” 这也是他们没有急着与皇后撕破脸的原因。 林国丈连连摆手,“当不得太子妃这声谢,说到底,子不教父之过,究其源头,老夫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他略一停顿,指着那棺椁,踌躇道,“不知这些被抬出来,我林家气运将会如何?兰亭可会受影响?” 卫清晏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眼那棺椁,“被动的风水我刚已改了回来,只不过林家气运已泄得差不多,想要恢复从前的昌盛是不可能的。” 顿了顿,她笑道,“但若林家子孙此后乐善好施,持身立正,亦或者立了大功德,林家气运是能重塑的。” 听说卫清晏已将事情解决了,他担心的兰亭也不会受影响,林国丈倏然就红了眼,要向卫清晏作揖感谢。 卫清晏连忙阻止,转了话题,带着林国丈去看那石板。 另一头,皇后回到凤仪宫沐浴换了衣裳,正欲去看萧之安,便听得暗卫来报,卫清晏去了林家祖地的事。 意料之中的事,这次她倒还算平静,挥退了暗卫,便去了萧之安的寝殿。 “小安,身子可好些了?” 她语气温柔,亲自打开食盒,“母后给你带了你爱吃的。” “我稍后再吃。”萧之安趴在榻上,神情蔫蔫。 “怎么了?可是又做了噩梦了?”皇后摸了摸他的头,“是母后的错,吓着你了。” 萧沛那些话,让她决定再来探一探,小安究竟知道多少前世的事。 “我没睡着。”萧之安摇头,“母后,我只是担心小舅,不知道他伤势如何了?” 他很自责,小舅往日对他那样好,可他因着那个梦,一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太子哥哥,便选择了逃避,连小舅他都不顾了。 回到宫里后,他就后悔了。 “母后留了御医在,你小舅不会有事的,若你不放心,母后这就派人再去探探,可好?” 萧之安沉默片刻后,道,“母后,我想亲自去看看,可以吗?” “小安。”皇后甄别着萧之安的神情,“你自己身上也有伤,你这样折腾来回,母后心里会更愧疚,心疼,你小舅也会心疼你。 你可是担心什么?你告诉母后,若你实在不放心,母后亲自替你跑一趟,如何?” 萧之安垂了眼睑。 梦里,小舅被赐婚娶了夏女官,婚后没多久,小舅遭遇刺杀受了伤,之后伤势恶化,小舅缠绵病榻数月便去了。 他在梦里听得母后和夏女官的对话,是母后让夏女官给小舅下了慢性毒,让他的伤势不见好转反而恶化。 “母后,父皇去世后,除了您,小舅便是儿臣最近的人,他重伤,儿臣不去看看,心里愧疚难安。” 虽然现实与梦里的事不太一样,母后对小舅也素来亲厚,母后会害小舅,那应是个荒诞的梦。 可不知为何,他却是不愿同母后说起那个梦。 好似说出来了,有些事便都变了。 第386章 之安说梦 皇后最终是没拗过萧之安,同意他出宫。 但暗地叮嘱萧之安身边的内侍,“跟着二殿下,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实回禀本宫。” 小安刚刚虽同从前一样和她撒娇,磨得她同意,但她看出来了,那孩子心里藏着事。 或许他梦到的比她想象的还多,却什么都没说,是不信任她了,还是不忍破坏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皇后琢磨着心事,再次到了萧沛的房间。 依旧是直挺挺躺着的人,只这次男人再也无法拿话刺她,睁着眼,双眼空洞,神情呆滞。 生魂虽被散,但抵命阵和魂火还在,萧沛依旧是不死不腐的活死人,只再没了正常人的思维。 “萧沛?” 听得皇后的声音,萧沛眼珠子缓缓转动,呆呆看向皇后。 皇后伸手拉他,“起来。” 萧沛真就握住她的手爬了起来。 从未见过这样顺从的萧沛,皇后怔愣了下,随即大笑出声,等笑够了,她又道,“萧沛,去床上躺着。” 萧沛毫不迟疑地乖乖躺好,皇后没想到没有意识的萧沛竟是这样乖巧。 她示意萧沛往里头躺一些,萧沛照做,她便顺势躺在了他身边,侧头轻抚萧沛刀削斧凿般的脸,“还是安静时的你,更讨人喜欢。 早知道不为你聚魂,你会这样乖顺,本宫又何须兴师动众选那些书生,如今还被怀疑,不过,好在他们也没证据。” 如今的萧沛虽乖巧,却也是不知道回话的,皇后又看了他一会,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也罢,让你静上一段时间,也长长教训,好叫你知道,你的命究竟拿捏在谁手里。 只你如今倒是歪打正着的乖巧了,我们的小安却有了别的心思,你们父子俩啊,真是不让本宫省心,本宫该如何让他只信本宫一人呢?” 萧之安当然不知道皇后在盘算什么,他到了太子府,却没急着去见林兰亭,反而去找了时煜。 老宗正看出时煜精神不济,挑着要紧的话说了,便没多呆就离开了,萧之安到时,时煜正卧床休息。 萧之安见他脸色毫无血色,人也瞧着孱弱的样子,惊了一跳,“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若无事,太子哥哥是不会白天躺床上的。 “无碍,休息几日便好了,你怎的又回来了?”时煜问道。 萧之安垂首,“我担心小舅的伤。” 想到什么,他对身边内侍道,“你去告诉小舅,我稍后便去看他。” “殿下,您身上有伤……” “怎么,我这个主子使唤不动你了?”萧之安沉了脸。 内侍见他发怒,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时煜知道萧之安大约是有话同他说,便示意冬藏惊蛰也出去守着。 但让两人出去前,示意两人将窗边的矮榻搬到了床前,好让萧之安趴着。 身上伤还没好,萧之安确实坐得难受,也不管姿势雅不雅,索性直接让冬藏扶着他爬上去。 趴好后,屋里只剩兄弟两人,他打趣了一句,“如今瞧着我们倒是有些难兄难弟的感觉。” 时煜扯了扯嘴角。 这府中受伤的何止他们两个,还有林兰亭那对未婚夫妇呢。 萧之安说完,也想到了两人,声音低落下去,直接问道,“太子哥哥,你会杀我吗?” 他回宫后想了许久,不管梦里究竟怎样,他相信现实中的太子哥哥,所以他决定直言相问。 时煜眉目一凝。 想起那日萧之安的异样,默了默,反问,“小安会伤我亦或者在意之人,会做于苍生不利之事?” “不会。”萧之安摇头。 时煜笑,“那太子哥哥为何要杀你?” “太子哥哥。”萧之安用胳膊撑起上半身,让自己和时煜靠近了些,“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给我灌了毒酒。” 穿肠毒药,疼痛无比,他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到梦里的疼痛。 “可我梦里的太子哥哥,和现在的你不一样,梦里的那个你,表面与我客套,私下对我一点不好。 梦里也没有嫂嫂和卫三姑娘,但梦里的小舅和夏女官成了亲,母后确实也早有给小舅赐婚之心。” 外祖闹的哪一出,他也知道,先前不知道是何意思,经历那个梦后,他明白了。 外祖是不想母后给小舅赐婚,若无卫三姑娘,若无外祖那一闹,母后或许已经给小舅和夏女官赐婚了。 那就与梦境重合了。 所以,他糊涂了。 也更担忧了,他担忧母后真的会如梦里一样对小舅下手。 他想求助太子哥哥和嫂嫂,请帮忙护着小舅。 时煜却很快想明白了,萧之安的梦,应是他前世的记忆。 怪不得那日他会突然劝皇后放权,想来他梦里定是皇后掌权做了极不好的事,以至于之安觉得,皇后不配掌权。 小安梦里的自己不一样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他身边怎么可能会没有小晏? 难不成,前一世,时德厚夺舍成功了? 若时德厚夺舍成功,那他十几岁便死了,自然就不可能再为小晏献魂火,小晏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可前世为什么时德厚能夺舍成功? 沉思间,听得萧之安又道,“太子哥哥,小舅死了。” 他声音带着哽咽,“你让他留在太子府养伤,好不好,你让大魏的大夫替他看诊好不好?” 林家是母后的娘家,母后要做什么,比在太子府容易许多,他也不放心母后留下的御医。 上次的刺杀,时煜便看出皇后对林兰亭起了杀心,听得萧之安的话,心口还是一紧,看着眼睛红红的萧之安。 他心里有些复杂,最终道,“好,太子哥哥应你。” 无论之安是不是他的亲弟弟,他对自己这个兄长始终一片赤诚,他的心亦是良善的。 拍了拍他的肩,“之安,这些梦别再告诉任何人,你担心的事,交给兄长。 那些只是梦,你……还如从前那般做自己便好。” 莫要参与任何事。 那日萧之安脸上的痛苦,他瞧得清楚,还有眼下的他,身上似压着一份沉重,可见萧之安的前世定然是不堪的。 但既然那是前世,这一世也与先前不同,那他便愿意尽可能的护一护这个弟弟。 或许,属于之安的快乐不多了。 他时煜和皇后之间总是要做个了断的,而之安今日选择来这里,只怕是心底里已然不信皇后了。 萧之安得了他这话,胳膊一松,整张脸埋在迎枕里。 时煜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冬藏敲门进来,神色凝重,“主子,大理寺卿命人来报,梁永安和月嫔畏罪自尽了。” 原本明日便是两人受刑之日。 外室子被调包一事曝光后,时煜便打算延后两人受刑时间,重审两人,试图让两人吐出皇后。 但这三日发生了太多事,他和卫清晏几乎都不曾好生歇上一刻,如今延后受刑的程序还没走完,人便死了。 尽管他一再叮嘱看紧两人,但,大理寺少卿曾是皇后的人,底下少不得有她的人,皇后想要灭口,防不胜防。 时煜很清楚,这样的艰难还只是开始。 萧之安听了这话,身子微僵,等冬藏离开后,他再度抬起头来,“太子哥哥,我还有事同你说。” 他不傻,梁永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畏罪自尽,他是被灭口的,能在大理寺悄无声息做下这种事的,大概只有母后了。 所以,他决意向太子哥哥透露更多,他不能任由母后犯错。 第387章 先发制人 一刻钟后,萧之安在惊蛰的搀扶下,去了林兰亭的院子。 内侍等在林兰亭的院外,见到人过来,忙从惊蛰手里接过人。 “身上不好,怎的还乱跑。” 林兰亭看到他行走颇为艰难的模样,便蹙了眉。 “到了宫里才想起来,没来看看你,怕你回头怪我没良心,只能忍痛出来了,小舅,感动不感动?” 他趴在床边,双手托腮眨巴着眼看着林兰亭。 林兰亭哼了声,“你也不是御医。” “真没情趣。”萧之安嘀咕,“我真怕你这般无趣,会被小舅母嫌弃。” “你小舅母没你这样肉麻。”林兰亭白了他一眼。 萧之安听林兰亭也这样称呼卫诗君,嘴一咧,笑得很是欣慰,小舅这是真动情了,真好。 “可小舅母是女人,是女人就希望自己的夫君贴心些,有趣些,日子才不至于枯燥。” 顿了顿,他看了眼门外,神秘道,“小舅,我瞧着小舅母实在不太瞧得上你,你就借着此次受伤,赖在此处,多和她接触接触吧。 不必感谢,我已经同太子哥哥说过了,他允了,为了你,我可是操碎了心,够意思吧?” 只要小舅和卫三姑娘在一起,梦里的事就能避开了。 林兰亭沉沉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甥舅俩又说了会话,萧之安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起身道,“我得回宫了,你好生养着,往后莫要再受伤了。 你这一年时间,都伤两回了,也不知道影不影响给我生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不行,我得去趟杏林堂,看看那个出游的老神医回来没,让他给你好好补补。” 林兰亭黑了脸,对内侍道,“送二皇子回宫。” 萧之安出了太子府,竟真的要去杏林堂,内侍拗不过,只得顺着他。 可车还没到杏林堂,就听得外面一片喝彩,爱热闹的萧之安掀了车帘,问护卫,“外面怎么那么热闹?去打听打听。” 护卫很快回来,“殿下,是个初到皇城的戏班子,暂时接不到活,便租了茶楼外的空地搭戏台,免费给大家演戏,好给戏班子打出名声。” “什么戏,围了这样多的人?” 护卫不曾细听,迟疑道,“属下不知。” 萧之安却起了兴致,“走,去听听,若是有意思回头说给母后听,给母后解解闷。” 内侍无奈,又只得和护卫一起,架着萧之安上了茶楼找了个临窗的雅间。 他们到时,戏已经唱到了后半部分,有许多如萧之安一般后面才来的人,茶楼的掌柜脑子机灵,忙就让楼里的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从头到尾给大家讲一遍。 故事大致意思是,一个嫁了高门的姐姐,喜欢插手娘家的事,瞧不上和弟弟定亲的姑娘,便使了各种手段拆散两人。 拆不散,又刻意让人抹黑那姑娘名声,姑娘名声被毁,连带着家人都被世人指点、唾弃,姑娘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弟弟查出姑娘被抹黑真相,欲找姐姐还未婚妻清白,姐姐不愿,更担心弟弟将此事抖出去,毁了她名声,届时被婆家嫌弃,便对亲弟痛下杀手。 弟弟命大,躲过一劫,多年后功成名就,回来寻姐姐报仇。 “好多事的姐姐,好恶毒的姐姐,竟连亲弟弟都不放过。” 萧之安怒拍桌子。 脑子里浮现的是那个梦,以及如今还躺在床上的林兰亭,他的心顿时沉的难以呼吸。 他让内侍给了戏班班主一笔银子,让他们在此处连着唱十天,以给世人警示。 掌柜得见二皇子重视这个故事,便顺势让说书先生多讲几日。 这边的事,很快由暗卫传到了时煜耳中。 此时,时煜在林兰亭的房中。 林兰亭亦听到暗卫回禀,拱了拱手,“多谢你们。” 故事是卫清晏想的,戏班子是时煜的人,围观百姓有不少是他们花钱雇的,让萧之安伺机走一趟茶楼也是时煜的意思。 目的自然是让故事传开,引起百姓共鸣,他们先发制人,皇后便是想坏卫诗君名声,也会掂量掂量。 有这故事在前,百姓信不信皇后放出的流言是小,将故事里的姐姐往皇后身上代入则是大。 加之,林兰亭和卫诗君恰好又都受了伤,皇后但凡还有点理智,都不会再拿卫诗君的遭遇说事。 “不必言谢,她是小晏的姐姐,便也是我的姐姐。” 时煜微微一笑,“只你自己可有想好?若你接受了她,便要接受她的所有,莫要将来拿她的伤疤来中伤她。” 届时,以清晏护短的程度,定是不会饶过林兰亭。 “不会。” 不会中伤她。 林兰亭回得简单,语气却坚定。 时煜见他态度认真,便不再多言,继而说起先前的话题,“以那日皇后的反应,她在赤烈安插棋子投毒一事,应是真的。 眼下她承诺将国玺交还于我,定然想看我如何应对,暂不会启动那些棋子。 但,我们却不得不防,此事还需得你相助,将她安插在赤烈的棋子,一一找出。” 林兰亭一直盯着赤烈的动向,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渠道,而时煜现在才去安排,未必来得及。 林兰亭没有迟疑,点头道,“臣会全力配合殿下。” 赤烈有侵犯之心,错在掌权者,百姓是无辜的,何况,瘟疫不好控制,一旦赤烈瘟疫扩散,与之比邻的凤昭定然会如之安的梦里一般,受到波及。 他认同时煜的做法。 时煜颔首,“你好生休养,早些好起来,凤昭的将士们也该操练起来了。” 这是林兰亭早就想做,皇后却不在意的,如今时煜重视,林兰亭巴不得明日便去军营。 两人细说了一番安排后,林兰亭问道,“这世间真有重生一事?” 时煜刚刚告知他这一切的时候,他是震骇的,不由再次确认。 “有。” 时煜回得很肯定,“否则你如何解释,八岁的孩子有那般算计,你如何解释她诸多行事。” 连时德厚都被她操纵了一辈子,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恶魔如斯,上苍怎会给她重生的机会。 林兰亭沉默。 他解释不了,唯有说皇后是重生的,才能解释这一切,那么,“若她是重生的,那她自然就知道自己会怀上先天不足的孩子。 会不会因着这个原因,她才算计了我三姐和皇帝姐夫,让三姐生下你,而后调包?” 时煜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前世林千凝应是凤昭帝得宠的妃嫔,如此,她生下的我,才会被立为太子。 时德厚才能夺舍了我,以太子身份回到凤昭,和之安争夺皇位。” 但他这一说法,却和卫清楚的推测有出入。 晚上,卫清晏回府后,夫妻俩安寝时互通白日所得消息,不约而同的蹙起了眉。 “之安的梦里,林万芷前世就是皇后,萧沛就是她的小叔子,若她对萧沛那般执着。 为何八岁重生后,她却没有选择萧沛,而是依旧选择了凤昭帝? 若是为了皇后之位,以她重生的先知,她大可帮助萧沛夺位,哪怕萧沛不想同凤昭帝争,她还有情丝咒可以操控萧沛听她的话。” 以青芜对萧沛不低的评价,若他真有些夺那个位置,未必不能成功。 卫清晏不解,“为何她没有?” 时煜则道,“还有一处有疑点,如果她前世就已顺利嫁入皇家,做了一国之母,那她直接顺着前世发展轨迹便可达到目的,为何还要夺林家气运?” 第388章 亲热被抓的尴尬 夫妻俩对视良久。 而后异口同声道,“除非前世她也是用的这个法子,嫁入了皇家。” 那么问题又来了。 这一世她是利用先知了解凤昭先帝,再提前布局,前世,她又如何得知这些呢? 还有,她两世为何都要执着于和萧沛生下萧之安? 又是许久沉默。 卫清晏将脑袋往时煜怀里拱,“夫君,我脑子里缠着一团乱麻,最近思虑良多,沐发时,头发都掉了许多。 我想不动了,你发挥发挥你的聪慧替我解惑吧。” 时煜看了眼撒娇的妻子,知她最近实在是累了,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好,你先睡,等我想明白了,明日告诉你。” 卫清晏又舍不得累着时煜了,毕竟他眼下还在休养中,便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罢了,罢了,想不通便暂时不想了。 任她林万芷身上疑点再多,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该她承受的惩罚她逃不掉,除非她能再重溯时光,躲到过去……” 话戛然而止。 四只眼睛再度彼此凝视。 时煜道,“她不只重生了一次。” 卫清晏道,“上上世,她不是凤昭皇后,所以重生后,才设下那一切,夺了林家气运,成为皇后。” “这样便可对上你先前的猜测,兴许她一开始就是萧沛的妻,之安是他们的孩子,所以,她后两世才不惜和小叔子行不伦之事,生下之安。” 时煜接完话,不忘夸一句妻子,“小晏聪明。” 卫清晏回他轻轻一吻,“夫君亦是。” 时煜眼眸缱绻,圈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在卫清晏觉得自己快些沉溺时煜美色不可自拔时,忙推开了他,有些奶凶奶凶的道,“憋着。” 还在调养身子呢,不可乱来。 实则她怕自己忍不住,从前没开窍,如今觉得这样病弱的时煜,实在有别样的诱惑。 时煜看出她眼底强忍的渴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笑出声。 卫清晏老脸一红,羞得往他怀里钻。 逗了妻子好一会儿,时煜方又道,“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执着萧沛,却依旧要嫁凤昭帝的原因。 让萧沛夺位的事,她第一次重生应该就做过了,只有些事,天道不可逆,所以,她只能先选择自己最在意的权势。” 得到权势后,再将自己想要的人用下作手段,困在身边,那么凤昭帝的死,定然有她的手笔。 卫清晏接话,“就如她明明知道自己第一胎先天不足,依旧选择生下来,或许这也是不可逆的命运,所以她选择顺其自然。 但她需要一个健康的孩子,稳固后位,因而,她设计了林千凝,因为前世凤昭帝喜欢林千凝的孩子,并将他立为了太子。” “若是如此的话,有没有可能,第一世,林千凝才是凤昭皇后,她重生后换走了林千凝的命格? 但心虚使然,她依旧担心凤昭帝和林千凝有缘分,所以诸多算计,让林千凝以为酒后辱她之人乃萧沛,并有了两人纠缠的传言。 依青芜所言,一开始凤昭帝和萧沛兄弟和睦,知道林千凝和萧沛的纠葛,凤昭帝若是个君子就不会对弟弟的女人有想法。” 卫清晏毛茸茸的脑袋在时煜怀里一点一点,表示认同,夫妻俩一场头脑风暴,相拥着将事情理清,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卫清晏最后长叹一声,“太匪夷所思了,若非之安做了那样的梦,我们很难去想,林万芷重生两次,甚至更多次。” 老天真是瞎了眼啊,卫清晏在心里暗暗骂了句。 时煜语出惊人,“会不会是你那些姐姐姐夫在助我们?” 他们都能在小晏的梦里作弊,引着小晏来凤昭,再帮小晏也不是没可能的。 主要是之安那个梦来得太及时,太凑巧。 卫清晏呆滞片刻,忙从时煜怀里钻出来,好整以暇地躺回他身边,双手放在小腹,规规矩矩。 她觉得时煜说的很有可能,若真是如此的话,会不会此时,姐姐姐夫们就在看着他们? 那刚刚…… 卫清晏装死地闭上了眼。 顿时有种和爱人亲热,被长辈抓包的尴尬。 时煜被她这一系列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他倒不担心这些,他和小晏明媒正娶,名正言顺。 姐姐姐夫们应是会非礼勿视的,但他也没再扰卫清晏,因为傍边很快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疲累异常的卫清晏,瞬间入睡了。 时煜将睡着的人轻轻揽了过来,想着自己不曾谋面,却被稀里糊涂算计而死的父母,慢慢地也入了梦乡。 翌日,卫清晏精神饱满地醒来。 时煜被她勒令要求在卧床休养几日,她自己则去了京兆府衙门。 那些木偶和棺椁都被京兆府尹看管起来,但木偶上面的生辰,则被抄录下来,一份今日用来张贴,一份送到了卫清晏手里。 卫清晏今日重中之重便是抄经渡送那些魂魄,其中自然还包括王直沈鸿兴他们。 她昨日回家的晚,便是因着是否要将那些生辰公布出来一事上,和京兆府尹他们起了分歧。 京兆府尹和老国丈,包括后面赶到的青芜以及大理寺卿认为此事过于恶劣残毒,公布出来会引得民心动荡,甚至让百姓对皇权失望。 但卫清晏则认为,不破不立。 凤昭这些年在皇后手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腌臜,掩掩藏藏,更会让百姓惶惶不安,不如公开于众,是非对错,由全民审判。 她还有点自己的私心,便是不愿皇后所犯的恶果,将来由时煜来背。 因为现下撒一个谎,将来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就圆。 最终她说服了那些人,并请京兆府尹在张贴榜上注明,文人学子身有浩然之气,至大至刚,读书声可抵御鬼神,万邪辟易。 若有学子自愿,可前往京兆府衙读书,助她渡送那些被害学子们的亡灵。 此举还有一则用意,她想看看凤昭学子的凝聚力。 但叫她没想到的是,她到的时候,宗正已经到了,他是凤昭老学究,身后自有一派拥护他的文人学子。 卫清晏便也没再耽搁,入了正堂,便专心抄经引渡。 钱世恒对王直沈鸿兴几人的死,心有愧疚,知晓此事后亦早早过来,自家皇太女要做的事,王刚正等人自然会全力支持。 是以,很快,京兆府衙门口便聚满了人,有支持的,自然也有不信,甚至觉得卫清晏装神弄鬼的。 岑大学士便是不信的,只他倒也没阻拦,拉着儿子在院中杏树下对弈。 但隔壁廖家不知为何突然哄闹起来,他实在难以静心,便遣了下人过去打听。 下人很快回来,说那生辰榜单上,竟有廖小花儿子的。 岑大学生恍惚想起来,廖家的儿子是个好学上进的,他有幸看过那孩子的策论,很是赞赏,还起了收他为学生的心思。 只还没来得及提,那孩子去年就病了,之后再也没见,竟是被邪术害了吗? “再去问问,那孩子究竟怎么回事?” 人肯定是活着的,不然不可能不发丧,但这个病又是个怎么的病法? 岑大学士起了好奇之心。 只打听地下人还没回来,他就听得隔壁廖小花的嚎啕大哭,岑大学士一咯噔,忙就让儿子搬来了梯子,老大人颤颤巍巍上了墙头。 “廖大人,出了何事?” 廖小花本是双手捂脸,听了这话,挪开双手看向墙头探出脑袋的老大人,吐了个鼻涕泡,牙齿一呲,露出一个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老大人,我儿好了,我儿好了。” 岑大学士糊涂了,刚还听说那生辰榜上有廖家儿子,怎的…… “你儿怎么了?” 我儿疯了。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幸存的理智让廖小花将话转成,“我儿病了一年多,太子妃将他治好了……” 他猛然想起来,得知儿子生辰在那榜上,他想找太子妃问个明白,但太子妃在为那些受害者超度,他还没见到人,就听次子来寻,说长子突然好了。 “对,我怎么忘了,我该去谢谢太子妃的。” 扒在墙上的岑大学生,又一头雾水地看着廖小花奔出了门。 廖小花是真的一路跑到了京兆府尹,因跑得快,还和忠勇侯府的管家撞在了一起,他连连道歉。 但忠勇侯府的管家已经顾不得他了。 因为他家的老夫人,正抱着太子的侍卫惊蛰哭得一个肝肠寸断,“外祖的小猪崽儿啊,外祖可算找到你了……” 第389章 惊蛰身世 惊蛰本在门口守得好好的,突然被一个身穿短打的老妇人整个熊抱,箍得死死的。 他若用力自然是能挣脱开的,但见老妇人满头白发,还有哭嚎的话,他又心软了。 也怕力道没把持好将人家给弄伤了,能在这里哭的,大概是生辰榜上那些受害家眷吧。 罢了,人家痛失孩子,他便借一个肩膀给她哭一哭吧。 只是这老妇人,一口一个猪崽儿地唤着,他实在尴尬。 到底什么样的人家啊,竟给孩子取了这么一个名,实在是……还不如叫狗子,山娃子之类的好听呢。 惊蛰胡思乱想间,被老妇人抱得更用力了,“猪崽儿,跟外祖母回家,你娘找你都快找疯了。” 说着,她便拉着惊蛰往外走。 惊蛰还得护着自家太子妃呢,忙道,“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我是大魏来的,不是您口中的猪崽儿。” 但老妇人的手似铁钳一样,握着他的手腕不松开,“你就是我的猪崽儿,我绝不会认错,你后背是不是有一撮毛,在脊梁骨正中间?” 惊蛰神情一震,“您怎么知道?” 他后背确实有一团乌黑的毛,他小时候嫌难看,还让冬藏帮忙剃了的,可没多久又长了出来。 “我如何不知道,你是我亲自接生的,你娘怀你时,受了苦,你生来体弱,外祖母听说取贱名好养活。 加上你那一撮黑黝黝的毛,像极了我从前打猎时,见到的黑猪崽身上的毛,才给你取了这名。” 惊蛰震惊,“可我是大魏人啊?” 他有记忆起,就在大魏,他怎么会是凤昭人呢? “而且我是饥荒被爹娘遗弃的啊?” 因为这个,他小时候还恨过爹娘呢,是主子和冬藏对他好,才叫他慢慢释怀了。 这时,忠勇侯府的老管家终于挤了过来,“小公子,您不是被遗弃的,您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啊,郡主,也就是您的母亲从未放弃过找您呐。” 他口中的郡主,便是忠勇侯老夫人的小女,因曾跟着父兄上过战场立过功,先帝赞她巾帼不让须眉,赐封她为长宁郡主。 跟着一起挤过来的廖小花是认识惊蛰的,附和道,“对对对,长宁郡主的孩儿的确是被人贩子给拐走的。” 忠勇侯老夫人泪眼汪汪的望着惊蛰,“你和你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祖母不会认错的。” 老管家也跟着点头如捣蒜,“是,姑爷来求亲时,就是这般年纪,简直一模一样。” 心里十分后悔,太子他们回凤昭有不短的时间了,他们忠勇侯府的人怎么都没想过出来走动走动,要不然早就寻到小公子了。 惊蛰见两人反应,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这老妇人口中的猪崽儿了。 但他眼下有任务在身,不是多说的时候,便道,“你们说的那些我都没印象。 我在太子府当差,眼下在等我家太子妃,若你们得空,可以等我回了太子府,再细说,好吗?” 亲人找上门,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冬藏找到母亲妹妹时,他暗地里也是羡慕过的。 “好好,我们等你,我们等你。”老夫人忙道。 她本是去菜园子摘菜的,听说生辰榜的事,一时气愤想来看看究竟,没想到竟发现了她朝思暮想的孩儿。 这才失了分寸。 如今听了惊蛰这话,她也意识过来,这周边全是文人学子的读书声,她刚刚是搅扰人家了。 她忙带着老管家退到一边,眼睛始终盯着惊蛰,捋了捋哭乱的白发,嘴里喃喃道,“苍天庇佑,终于找到了啊。” 老管家也激动的红了眼,问道,“老夫人,老奴稍后便给郡主去信告诉她这好消息,请她马上回府,只郡主如今也不知道寻到那个地方去了。” 想到在外奔走了近二十年的女儿,老夫人忙道,“不要紧,大黑能找到她,你不要等,现在就去给宁儿去信,让她速速归来。 还有府里其他人也通知下,让他们好生准备准备,迎接小猪崽儿。” 大黑是老夫人养的隼,它有个孩儿叫小黑,跟着长宁郡主走了,大黑通过找小黑就能找到才宁郡主,以往他们和长宁郡主便是这样通信的。 管家忙点头应是,迟疑下问道,“大夫人那里,可要通知?” 老侯爷他们牺牲后,他们家大夫人便搬去了庙里,逢年过节才回府,自从世子出事后,大夫人几乎就不怎么回府了。 (注:前头梁永安为掩饰福珠珠死因,对外宣称她为忠勇侯世子殉情,说的就是这家,这里的大夫人,是忠勇侯世子的母亲。) 按理这样的大喜事也该通知她的,可世子当年就是为了帮忙找小公子出事的,如今小公子找回来了,世子却…… 老夫人沉吟道,“暂不必通知了,等过些时日再说。” 省的大儿媳睹人思儿,更添伤悲。 老管家得了令,叮嘱老夫人注意安全后,就要回府去,便听得老夫人又道,“给老身带身衣裳来。” 身上穿的是做农活的衣裳,稍后是要去见太子和太子妃他们的,不好失礼,也不想叫猪崽儿觉得外祖母太寒酸。 虽然她觉得她的猪崽儿不是那样的孩子,但总归想要给个好印象的。 卫清晏忙完出来便听说了惊蛰的事,意外之余也替惊蛰高兴。 “既然他们认定你是,那等回府好好问清楚,能寻回家人总归是好事。” 她听惊蛰说完全过程,心里已经觉得八九不离十了,长相似父,背上还有坨毛的人,真不多。 忠勇侯府乃是和镇北侯府一样老牌功勋世家,当年老忠勇侯率领宋家军重创赤烈,逼得赤烈不得不与凤昭签下百年停战协议。 只可惜这样的英勇世家却绝了后,这些年一直处于隐世状态。 若惊蛰真是忠勇侯府的外孙,忠勇侯府也算有了血脉传承。 听闻忠勇侯府的小女儿长宁是带着丈夫尸骨,和腹中胎儿与婆家决裂归家的,她在娘家生下儿子后,儿子直接是跟着她姓的。 虽不知具体详情,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惊蛰真是老夫人口中的那个猪崽儿,那么他该是姓宋的。 想到这处,卫清晏不由又想起了忠勇侯世子。 先前给梁福珠化怨时,她便疑心,忠勇侯世子和梁福珠先后出事过于巧合。 是梁永安用忠勇侯世子的死来掩饰梁福珠的死,还是说忠勇侯世子的死,也在算计之中? 如今知晓梁福珠的死,是皇后在背后策划以此拿捏梁永安,并帮梁永安顺利承袭了镇北侯的爵位。 卫清晏便觉,忠勇侯世子的死,很有可能也有皇后手笔,因为皇后在此事中得到的好处便是收回了宋家军。 那么惊蛰呢? 惊蛰也姓宋,若宋家无人,宋家军拥护他,他也是能重掌宋家军的。 忠勇侯府说惊蛰是被人贩子拐走的,若那人贩子是皇后所为,皇后又怎么会允惊蛰到了时煜身边? 这里头还有别的什么事? 卫清晏起了探究之心。 看了眼脸上隐隐透着一抹激动的惊蛰,她将心头疑虑暂时压下,打算先陪惊蛰去见见忠勇侯老夫人。 但廖小花却扑通一声跪在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第390章 还活着的原因 廖小花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怯怯道,“殿下,可否请您去我家中瞧瞧我儿,臣担心是否还有别的事。” 实在是儿子好得太突然,那什么木偶生辰之类的事,又太玄乎,还有家里这一年的不太平,他是真怕啊。 卫清晏先前便应了他,遂颔首道,“好。” 按理那些木偶上刻着生辰的不会再有活口,她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看了眼远处殷殷期盼的白发老人,她对惊蛰道,“你不必跟着,先带忠勇侯老夫人去府上。 若太子好些了,让他替你问问清楚,若太子睡着,你便请老夫人在府上坐坐,我忙完会快些赶回去。” 事关惊蛰身世,他们自然是要亲自过问替他把关的。 惊蛰虽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于他来说,卫清晏的安危更重要。 便疾步跑到忠勇侯老夫人身边,说了自己要陪太子妃去廖府,请她们先回去,等他空了再去找他们。 忠勇侯老夫人哪等得了,试探道,“外祖母闲着没事,你帮我问问太子妃,我能否跟去廖府看看?” 卫清晏耳聪目明,听了这话,问了下廖小花。 廖小花刚被老夫人哭得都差点跟着她落泪了,很能理解老夫人的心情,哪里有不应的。 于是,卫清晏的马车后,跟着忠勇侯府的马车,以及无数文人学子。 廖小花那些感激的话,众人都听得明白,他那满腹经纶的长子,因为被夺了魂魄,病了一年多,经由太子妃渡送,刚刚竟又好起来了。 先前大家看了生辰榜,会来京兆府衙,有宗正的带动,有学子的血性,也有些纯粹是好奇。 如今得知有个人因他们的相助,竟好了,大家自然就忍不住想去瞧瞧,也想知道那邪祟夺魂究竟是怎么回事。 廖小花见身后浩浩荡荡的人,先是苦恼,长子疯过的事怕是瞒不住,但转念又想,长子能好,除了太子妃的功劳,还有那些文人学子的相助。 他本就生性豁达,思及此便也宽心了,知道就知道了吧,好在如今儿子也好了,总归错的又不是他儿子。 于是,因家中吵闹站在大门口躲清静的岑大学士,又看见廖小花风风火火领着大队伍进了廖家。 他想了想,也跟在了队伍后面。 卫清晏到时,廖小花的长子廖思博刚在下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收拾妥帖,被廖小花引着到了卫清晏面前。 疯了一年,他身形消瘦,脸上还有些病态,但背脊挺直,唇角微微抿着,整个人瞧着有些板正严肃。 “学生谢太子妃救命之恩。”他同卫清晏行礼,来的路上,廖小花已经将他好转的消息告诉了他。 但其实他是有些记忆的,只父亲在他醒转后便抱着他哭了一场,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父亲就念念叨叨的跑了,他又被祖母和母亲抱着哭了一场,随后是弟弟妹妹们。 他想起疯癫时,将自己弄的不修边幅的模样,便借口洗漱好再同他们叙话,才将他们安抚住。 听得是太子妃来了府上,他亦有满腹疑惑要问,只他还什么都没问,卫清晏带着点凉意的指尖抵在了他的眉心。 “护你的男子是谁?” 片刻后,卫清晏清冷的声音响起。 廖思博怔住。 卫清晏又问,“护住你魂魄不被散去的男子是谁?可是你的家人?” “您……能看得到?”他没想到太子妃只这样便能看到他所经历的。 卫清晏漆黑沉静的眸子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他反应过来,有泪水自眼角滑落,“是我的二叔。” 二叔生前做生意,自古士农工商,他虽对二叔敬重,但心底里却并不是很认同二叔对银钱的钻营,甚至觉得这样的二叔是有些自私的。 是以,他同二叔算不上亲近,便是二叔英年早逝,他也没多少伤心。 可他没想到,他有难时,护着他的竟是他以为自私自利的二叔。 廖小花听闻还有二弟的事,忙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二叔怎么了?” “我只知每日有股力量将我的灵魂往外撕扯,是二叔一次次护住我,后来二叔护不住我,我被吸进了一个暗处,二叔亦跟了去……” 廖思博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但其实许多事,他也不明白。 “因他相护,你七魄留在了体内,三魂被夺,无魂之人呈疯癫之状。 最后,为护你三魂,他魂飞魄散,所以,你的三魂才得以保全,在邪术被毁后能及时回到身体里,清醒过来。” 廖思博身形一颤,膝盖一弯,跪在卫清晏面前,“求太子妃救我二叔,学生愿以命偿还。” 他很少看杂书,对鬼神之说了解甚少,他不知魂飞魄散的人是否还有未来,若有,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卫清晏示意他起身,“他病时妻子骗他签下和离书,头七刚过,妻子便丢下一双儿女回了娘家再嫁。 放不下孩子,他留在府中不肯离去,这才救下了你,他既不顾一切救你,你就该好生珍视自己的性命。 若真有偿还,往后便替他看顾那一双儿女,这便是他散去时放不下的执念。” 许是廖二爷护在廖思博身边太久,以至于他魂飞魄散怨念依旧寄存在廖思博的魂魄里,才让卫清晏得知这一切。 廖小花闻言红了眼,“弟妹竟骗了我们,她只说是二弟不愿拖累她,自愿放妻……” 所以他才没怀疑,任由二弟媳带着嫁妆走了。 可若不是如此,二弟不会死后留恋世间,更不会救下思博,他一时竟不知该用何种心情面对此事。 心里更愧疚,虽然见侄子侄女没了父母,将他们接到大房生活,但这一年家里诸多繁多,他对那两个孩子的关心并不够。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对那两孩子更好些,便见廖思博已手指苍天起誓,誓要将一双堂弟堂妹教养长大,护他们一生。 廖小花和廖夫人亦忙跟着发誓。 廖思博虽有廖二爷的庇护,到底魂魄也是受损了的,卫清晏给了他安魂符,又送了他一些功德金光,如此,他很快便能与常人无异。 廖小花又是一番感激后,问道,“太子妃,二弟去世后,家母病倒,我那几个儿女亲事皆受阻,还有我父亲的坟塌了,这些是否也与那邪术有关?” 卫清晏摇头,“夺魂只夺被定之人,廖二爷也不曾生怨,你家中那些事,你好生查一查。” 极大可能是人为,卫清晏想到了那个丈夫刚死,便拿着和离书离开的廖二夫人。 夫死弃子再嫁总归可耻,可若夫家不堪,错的就不是她。 有什么比“报应”,更能说明夫家不堪的呢。 廖小花还在迷茫卫清晏这话何意时,廖思博已拱手作揖谢卫清晏提点之恩。 卫清晏见他浩然正气的脸上长着一双清明睿智的眼,觉得自己刚刚那功德金光送的值,廖家剩下的事也不必她再出手了。 廖家事情了结,她就想早些回去弄清楚惊蛰身世。 只人到了廖府门口,便见隔壁院子冲出一个小厮,往她身后跑去,惊慌道,老爷,老爷,夫人被三爷气的要上吊了,白绫都拿上了。” 被小厮拦了去路的岑大学士顿时老脸涨红。 小厮口中的三爷便是他那庶子,因着老姨娘那些情诗,老妻始终怀疑庶子不是他的,要将他赶出门去,偏生庶子也是个横的,认定自己就是岑家人,家里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 他秉持家丑不外扬,这会是彻底扬了,只他也顾不得丑不丑了,他家那个老憨货,说要上吊搞不好是真会上吊的。 廖小花见岑大学士慌慌张张就要往家赶,还没走两步就一个趔趄,五体投地的摔在地上,忙上前将人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岑大人,既然大家已经知道了,请太子妃给您家看看吧。 机不可失,尊贵如太子妃,之后可不是你想请就能请到的。” 这话声音不低,卫清晏自然也听得到,但她并没接话,眼睛盯着岑府上方,蹙紧了眉头。 第391章 陈年旧情 岑大学士也不是迂腐顽固,不通人情世故之人。 廖小花这话都说了,他再不应,那就真是不给太子妃面子了。 且刚刚他已经将廖思博的事情摸清了,的确是颠覆了他以往认知。 见卫清晏凝望着他家上方,心便是一提,忙道,“请太子妃救我岑家。” 卫清晏看了眼跌的形容狼狈的老大人,幽幽叹了口气,对惊蛰道,“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连护卫都留下了,其余人自然也不好跟着。 岑大学士知晓卫清晏这是顾及他颜面,忙感激地跟着她身后进了府。 两人刚走到正厅,便见岑大学士的庶子岑岫也拿了根白绫在手,见过他过来就扑通一声跪下抱住他的腿。 “父亲,爹,我的亲爹,并非儿子非要赖在岑家,贪图岑家的富贵,是儿子不能走。 儿子若如了母亲的意真离开了岑府,那岂不是坐实我姨娘不贞。 姨娘跟了您一辈子,安分守己,儿子不能在她去了之后还让她名誉受损啊。 亲爹啊,我的亲爹,您就信姨娘,信儿子吧,姨娘真的不是那种人,母亲误会了啊。 若母亲非要以死相逼,那儿子也只能跟着她吊死在这岑府,生是岑府的人,死是岑府的鬼。” “胡闹。” 岑大学士扯过岑岫手里的白绫,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给我起来,别在太子妃面前丢人。” 岑岫听了这话,这才留意到父亲身边的卫清晏,哭声一收,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忙同卫清晏行礼。 卫清晏见这情形,便知这对父子平日关系不错,否则嫡庶分明,庶子不敢在父亲面前这般闹。 若不是关系好,岑大学士也不至于在庶子和正妻中间为难,弄成今日这一副头秃无奈的模样。 但其实岑家府上虽有怨气,但并不算什么大事,可这鸡飞狗跳的琐事最是磨人。 她示意岑岫起身,对岑大学士道,“本宫约莫知晓那情诗的来处,岑大人可要将岑夫人请出来,将事情说个清楚?” 那日在宫里,岑大学士的反应,她便察觉出岑家应是有事,便让暗卫摸了摸岑家和廖家的底。 便知道了岑家的纷乱是因去世姨娘留下的一些情诗引起。 先前岑大学士不愿对外吐露,更不认同她的怨气之说,加之她那时候也没时间去插手这些事。 但刚在岑府外瞧见了一些怨气画面,岑大学士也开了口,她便帮他将这乱局给平了,也好让岑大学士安心为朝廷,为时煜效力。 岑家父子听卫清晏口中说出情诗两字,都是一震,不知卫清晏是通过玄术手段知晓的,还是派人盯了岑家。 但这些眼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子妃能为他们解惑。 岑岫而立之年的年纪,似个毛头小子一般,掉头就往屋里窜,“我去请母亲。” 岑大学士面有尴尬,“让您见笑了。” 卫清晏展颜一笑。 很快,岑夫人被岑岫亲自搀着出来了,她手里亦拿着一根白绫,嘴上抱怨道,“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扶。” 身子却没有挣脱,岑岫也扶得熟练,好似扶过千万次般。 卫清晏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也没磨叽,相关人一到齐,挥退下人,便直言道,“岑大人,你年轻时可曾向通房丫鬟允诺过,要教她练字?” 岑大学士脸有茫然,他这一辈子就一个通房,后来妻子进门,他便抬了通房丫鬟做姨娘,便是岑岫的生母。 “你再想想,大概是酒后。”卫清晏再提醒。 因为怨气画面里,年轻的岑大学士脸色有些泛红,应是喝了点酒,但眼神清明,可见并没喝酒。 见岑大人思虑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来,卫清晏便道,“许是你酒后之言忘记了,但她记得,且一直盼着。 只你始终不曾再提此事,之后又娶妻生子,夫妻和睦,她不敢越了分寸,亦不敢向你再提此事。 便自己偷偷练着,日复一日,你们发现的那些情诗便是老姨娘自己写的。 要练字,总是要备上笔墨纸砚的,查一查便能知道她私下有没有买这些。” “不可能,她若会写字,为何要瞒着?” 岑夫人反驳完,意识到对面是太子妃,忙又解释道,“太子妃恕罪,臣妇不是针对您。 实在是臣妇想不通,不是臣妇自夸,放眼皇城如臣妇那般对妾室好的,找不出几个。 她要做什么,臣妇从不曾反对过,她的孩子臣妇也一视同仁,我并非苛刻之人,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卫清晏注意到她连说两个瞒着,似乎更在意的是姨娘的隐瞒,而非真的想将庶子赶出去。 “夫人和姨娘关系很好?”卫清晏问。 岑夫人沉默。 倒是岑岫回道,“是,母亲对我姨娘很好,我姨娘心里亦将父亲母亲放在了第一位,时常教导我,要孝敬父亲母亲,不可与两个哥哥争风头。 姨娘自小就被买进府中,伺候在父亲身边,她在府外并无亲人,更是极少出门,岑府就是她的家,她怎会有旁的心思。” 卫清晏颔首,看向岑夫人,“你并不是真的要将岑岫赶出府,你只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你觉得以往妻妾和睦都是假象,心有不甘,想要闹一闹,对吗?” 被说中心事的岑夫人面色一僵。 又是片刻沉默后,她道,“我嫁给老爷前,她便怀上了老爷的孩子,官宦权贵之家,未娶正妻便有了庶子,是令人不耻的。 她看出老爷满意我,担心我因她有孕之事而不同意这门亲事,便瞒着所有人将孩子落了。” 岑夫人终于开口,“此事是我机缘巧合得知,起初我以为这是她使得手段。 可我嫁进来后,她事事规矩,以我为尊,从不争抢,更是在我生下两个嫡子后,才让自己怀上老三。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事事对我好,时日长了,我也将她当成亲妹妹般。 我以为我们彼此交心,直到翻出那些诗,那分明就是男子的笔迹。” 她是心仪老爷才千里迢迢嫁来皇城的,哪怕她将姨娘当成亲妹妹,看着自己的丈夫去她那里,她心底里也是难受的。 这天底下,有几个女人愿意与别的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可她不愿不行,姨娘在她之前便做了老爷的人,这辈子也没别的出路,偏生姨娘对她又那般好,她怎忍心让她独守空房? 每每难受时,她就能用姨娘对她的好来安抚自己。 可姨娘死后,她却发现姨娘有外心,那她将老爷让去姨娘房中的无数个夜里,自己默默承受的苦岂不是成了笑话。 姨娘心里既然没有老爷,为何不出府离开,为何还要和她抢老爷,为何还要和她扮演姐妹情深。 偏生姨娘死了,她连问个清楚明白都不能,她如何好受。 卫清晏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再度确定道,“本宫所见画面里,的确是她日复一日的练习而写。” 随后她还念了几句怨气画面里看到的诗句。 岑夫人眼里不可置信。 那些诗句翻出来就被她一怒之下烧毁了,当时看到的也只有老爷和岑岫,太子妃不可能知道内容是什么。 她动了动嘴唇,“您当真看到了,是她自己写的?” 姨娘她没有蒙骗我? 卫清晏颔首,“有没有可能,那些诗句来自岑大人,姨娘也是看出夫人对岑大人的情意。 但她自小跟在岑大人身边,愿意为了岑大人不惜落了自己的长子,对岑大人的情意当不会比夫人少。 她大抵也是知道夫人的好,不愿同夫人争,但因着她对岑大人的情,便私心里留了一份独属于她和岑大人之间的牵绊?” 怨气画面里的妇人,练字时唇角挂着温婉的笑意,神情平和,应是个心思良善之人。 卫清晏便是根据这个有了以上的猜测,所以,她看向了当事人,岑大学士。 这把年纪了,还被太子妃分析感情,岑大学士老脸滚烫。 但他此时也想起了点什么,对岑夫人呐呐道,“那些诗句好像是你我定亲后,我……我给你写的,当时杏儿就在旁边伺候笔墨。” 第392章 捂紧裆部 杏儿是姨娘的闺名。 岑夫人狐疑,“我不曾收到那些,你莫要诓我?” “我诓你做甚,当年你我定下亲事,你便回了水乡老家待嫁,一去就是一年多。” 她来皇城探亲,他对她一见钟情,分开那样久,他思念得紧,便想着给她写信,当时血气方刚,信里便写了些情意绵绵的诗句以寄思念之情。 “但我怕你嫌我孟浪,信便没送出去,之后我们成婚,那些信我也没好意思给你看,许是叫杏儿收去了。” 岑大学士说完,头也低了下来,怪他竟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又补充道,“我少时好显摆,见同窗双手皆写的一手好字,不甘落后,也用左手练了一段时间。 但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加之学业繁忙,便弃了没再练。 如今想来,杏儿练的大抵是我当年用左手写的那些字。”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岑夫人的眉头越蹙越紧,她凛声吩咐道,“老三,备纸研磨。” 能证明姨娘清白,岑岫飞快将东西搬来,拉着岑大学士,“爹您用左手写几个给母亲看看。” 岑大学士想装一装父亲的威严,但心虚得厉害,只得左手拿起笔,写了姨娘那些诗句里面的一句。 写完讪讪道,“实在是时间久远,后又诸事繁忙,老夫忘记了。” 姨娘那些诗句字迹是何模样,岑夫人深刻脑海。 岑大学士写的这几个字,不说与姨娘的十成相似,起码也有八成相似。 真相一切大白。 岑夫人突然愤怒地将那纸丢进岑大学士怀里,“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渣男! 老渣男! 允诺了杏儿要教她练字,却不兑现承诺。 给她写的情诗,还有左手的笔迹都忘得干干净净,可见在这老渣男心里,自己这个正妻也没多少分量。 亏得她和杏儿心里都有他,到头来,她们都是被负的那个,早知如此,她和杏儿又何须为了个破男人苦了自己一辈子。 “夫人……” 岑大学士面有委屈。 “练字这样小的事情,若是老夫忘记了,杏儿提一提,老夫也不是不会教啊……” 他心里则嘀咕了一句,果真是女子难养。 岑夫人和他夫妻一辈子,如何不知他心里的想法,狠狠瞪了她一眼。 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通房丫鬟就是个随时发卖杖杀的奴才,杏儿若真敢央着主子教她练字,被她那重视规矩的婆母知道了,杏儿还不知会落得何种下场。 若是老渣男主动要教,有他替杏儿撑着腰,那又另当别论,可渣男连自己的承诺都忘记了,如何会替杏儿撑腰。 他又怎么会知道,女子一旦动了心,就会将男人的话当真,并殷殷盼着。 真是个渣男! 岑夫人第一次审视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卫清晏看着这一幕牵了牵嘴角,顺势用那笔墨纸砚,为杏姨娘抄经引渡。 杏姨娘的怨气如余良正的庶弟那般,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成不了鬼怨,但早早化解于亡者轮回有益。 待怨气散尽,卫清晏搁下毛笔,同岑大学士道,“杏姨娘因着您当年的那个承诺成了怨,本宫刚已将她送走。 如今误会已解除,本宫还有要事,便先回去了。” “臣妇多谢太子妃。” 岑夫人恭敬行了一礼,而后对庶子道,“岫儿,随母亲一道恭送太子妃。” 对于靠近的岑大学士,她视若无睹,将手伸向了岑岫。 卫清晏佯装没看见。 客观来说,在这个男子三妻四妾的世道,岑大学士一生只有一个姨娘,还算正派。 但他负了杏儿也是事实,只这世道如杏儿这样的通房丫鬟,身份低微,不被主家重视是常态。 人身上的奴性久了,自己也会觉得自己低贱。 卫清晏突然生出引导女子自我价值觉醒的心思。 “太子妃。” 回府的马车上,惊蛰坐在车辕,迫不及待同卫清晏道,“忠勇侯老夫人说,当年我是在酒楼外被拐的,那时候我三岁。 酒楼新出了一款现烤的鸭子,那些时日恰好我病了一场,吃什么都没胃口。 我娘……就是长宁郡主,她便想着带我吃酒楼吃点新鲜的,可生意太火爆,每日都供不应求。 酒楼便出了一条规定,每天只售出两百个,不分身份贵贱,只看排队先后。 当时有两人因排队打了起来,恰巧其中一人是忠勇侯大夫人的娘家侄子。 对方都带了不少家丁,长宁郡主见她大嫂的侄子被打,便让婢女看着我,上前调解。 等那事歇,我已经不见了,婢女也被人迷晕在角落里。” 卫清晏问道,“这瞧着像是蓄谋,为何忠勇侯府会认定是人贩子偷走了你?” “老夫人说,因为当日失踪的孩子不只是我一个,另外还有几个女娃。 且他们之后确实追踪到了人贩子,人贩子也承认了,只不过长宁郡主追到人贩子时,被偷的孩子们已经被转卖了。 之后,她便一直在外寻孩子,一寻便寻了近二十年。” 惊蛰顿了顿,挠了挠头,“但我只模模糊糊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被人丢在了破庙,那人似乎说了句,让我往后自求多福。 之后我便跟着乞丐头儿一起乞讨,讨来的东西分八成给头儿,他会允许我在破庙里落脚。 没讨到便会饿肚子,挨打,等我五六岁时,不甘心被乞丐头儿剥削,就偷偷离开那破庙,却被乞丐头儿抓回。 那次我被打得气息奄奄,乞丐头想给我给点教训,便将我丢在了路上,烈日暴晒。 可我运气好,非但没死,反而被偷溜出宫的主子捡了去。” 这事,卫清晏也是知道的。 时煜捡了个小乞儿,可后宫是不能留除太监之外的男子的,哪怕那时候惊蛰还只是个孩子。 在惊蛰伤势养好后,坚持要跟着时煜时,同样是孩童的时煜给了他两条路。 一是受宫刑留在宫里做太监,二是跟着皇家暗卫学功夫,学成后给他做护卫。 她至今都记得清楚,虎头虎脑的惊蛰在时煜还没来得及说第二条路时,就捂紧了裆部。 可他又坚持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所以选了第二条路。 惊蛰那句不知道跟哪个乞儿学的,又胡乱用的话,让卫清晏对此事印象深刻,也是有了时煜偷带惊蛰入宫的先例,也才让她在遇到阿布时,将阿布偷出宫的举动。 因时煜也是跟着皇家暗卫习武的,惊蛰学武时,两人也时有接触,所以在得知时德厚可能在时煜身边安插棋子时,时煜疑了冬藏,却没疑惊蛰。 可如今看来,怕是惊蛰到时煜身边,也不是巧合。 果然,一行人到了太子府厚,时煜语出惊人,“惊蛰坚持要留在我身边报恩后,我便派人去那破庙查了查。 得知那乞丐头儿是收了人银钱,才看管着惊蛰,但惊蛰会遇到我,在乞丐头的意料之外。” 他素来护短,惊蛰既成了他的人,他自然要去找将惊蛰打得险些咽气的乞丐头儿报仇。 只他不是邀功的性子,更没必要对那时黏糊糊,恨不能将他当娘的惊蛰邀功,就没将此事告知惊蛰。 但,惊蛰是凤昭人这件事,让他不由陷入深思。 第393章 确认身份 记忆太久远,时煜想了许久,才道,“那日出宫是临时起意。 但会去城外,似是在城里听人说,城外山里来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大虫,咬伤了不少村民。 本宫便想着命底下人猎了那大虫,为民除害,也能得了皮毛送人。” 那时正逢太后生辰,他偷溜出宫是想给太后准备生辰礼物,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他将惊蛰捡回宫后,太后帮他打了掩护,并说服时德厚,让惊蛰留下跟着皇家暗卫习武。 现在太后,时煜有些恍惚,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但今日细想,他们出城没多久就发现了惊蛰,之后又听说那白虎早就被人赶走了,当时年少,听说白虎走了,又见惊蛰快死了,就没想别的,急着将人带回了城。 “如今看来,恐怕是有人刻意引我出城。” “可那人怎么确定主子您会收下我?” 惊蛰不解,“引主子救我的人,会是让乞丐头儿盯着我的人么?” 时煜不确定,“或许那人也是想碰碰运气吧。” 毕竟他那时在大魏是出了名的得宠,又正是喜欢做好事的年纪,瞧见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可怜人,即便不带进宫,也会设法安置了。 “但有一点,本宫能确定,引本宫去救你的人,一定不是偷走你的人。” 惊蛰想想也是,偷走他的人大抵不是想折磨他,就是想要他的命。 他也不会是如冬藏那样被安插在主子身边的棋子,因为至今无人找上他,而他也没有冬藏那样的软肋。 因为他从小就没有与家人相处的记忆,哪怕有人拿忠勇侯府来威胁他害主子,他定然也是先告知主子的。 忠勇侯老夫人听完主仆俩的话,认认真真给时煜行了一礼,“无论如何,殿下救我家孩儿一命,忠勇侯府没齿难忘。 此恩,我忠勇侯府定当报答。” 虽然他们侯府现在空有爵位,但烂船也有三斤钉,这恩总是要报的。 时煜救下惊蛰自不是为了报答,他问道,“老夫人已经确认了吗?” 他瞧惊蛰对寻到亲人很是高兴的样子,莫要将来发现认错,平白让惊蛰伤心失望。 老夫人抹了把眼角,“殿下有所不知,这孩子打小就和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那女婿并非皇城人士,当年也只接亲时来过一次皇城,所以皇城人见到这孩子也没认出来,但老身和侯府见过我女婿的人,都不会认错的。 这孩子后背除了那一团娘胎里带出来的毛发,还有那毛发旁边有个小小的伤疤……” 顿了顿,她脸上露出一抹悲愤,“我那女婿生母去世得早,后母进门后,两人关系并不好。 女婿过世时,后母荒唐竟听信道士胡言,说女婿是扫把星转世,非要将女婿的尸骨献祭做法。 偏生他那个糊涂爹,也信了后母的鬼话,我家长宁气不过,这才不顾身孕带着女婿尸骨回了娘家。 孩子出生后,祖父祖母来看孩子,我们也没拦着的道理。 谁知他们得知猪崽儿后背的毛发,认定他是妖怪转世,那继母趁人不注意,竟要用剪子生生将孩子那块皮肉切去,好在被发现得及时,可也留了一道疤。 老身刚在马车里看过他的后背,确认得不能再确认了。” 惊蛰也跟着点了点头。 他们刚刚在岑府门外等太子妃的时候,老夫人确实看过他的后背,也告诉了他一些父亲家的事。 自那次他后背被伤后,娘便以父亲名义与那边彻底断了亲,他出生后,外祖父外祖母便让他上了忠勇侯府的宋家族谱,便是他爹的尸骨,也是葬在宋家祖地。 当年他被拐跑,娘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那边的人动的手脚,得知两人的确实通过人贩子,娘气得将两个老糊涂皆挑断了手筋脚筋,丢进了大山。 时煜颔首,看了眼傻乎乎的惊蛰,决定多说几句,“老夫人,惊蛰为人憨厚良善,他能寻到亲人,本宫和太子妃皆替他高兴。 但有些事,还需谨慎些为好,惊蛰究竟被谁所害,又是谁引着本宫发现他,将他送到本宫身边,这些都是谜团。 背后阴谋未查清,惊蛰很有可能再遇威胁,本宫不希望他再出事,不知老夫人对此事可有章程?” 忠勇侯老夫人立即肃容了神情,“太子所虑甚是,但如今已确认,他的确是我宋家的孩子,我宋家没有不认他的道理。 老身想着,既然要认,不如就大张旗鼓地认,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起先我们以为只是女婿家那边两个老糊涂犯的事,如今瞧着远非如此,但一时也无线索,不如引蛇出洞。 但他如今是我宋家唯一的血脉,老身不敢让他冒险,我侯府还有一支暗卫队,约莫百余人,除老身和长宁外无人知晓。 老身打算将这些人拨七成到殿下身边,不知殿下可允?” 猪崽儿是太子的人,将那些暗卫拨给殿下,既能护着猪崽儿,也算是她报答太子的救命之恩。 时煜却道,“让他们跟着惊蛰吧。” 既然惊蛰是忠勇侯府的唯一血脉,自是要回去承袭家业的,手底下总是需要可用的人。 惊蛰看出时煜的心思,忙道,“主子,惊蛰虽找到家人,但惊蛰说了要跟着您一辈子的,您别赶惊蛰走。” 老夫人倒没强求,笑道,“那便依殿下所言。” 她宋家孩儿,言出必行,何况太子是凤昭储君,将来的凤昭帝王,她忠勇侯府本就是忠君之家。 猪崽儿追随太子,名正言顺。 所以她对有些着急的惊蛰道,“你忠心太子,那些人交到你手里,同样可为太子效力。” 惊蛰想想,似乎也对。 百年世家的暗卫队,应是很厉害的,那主子身边又多了一些助力,思及此,他咧嘴一笑,这事算是定了。 至于他身份曝光后,会有什么威胁,他很信任太子和太子妃,故而根本不担心。 忠勇侯老夫人见他这样,又红了眼眶,“你这性子倒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都是没什么心眼的。” 直肠子的人,也容易吃亏啊,好在太子和太子妃都是护短的,老夫人心里有些欣慰。 惊蛰自然也好奇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还有那个始终不曾放弃过寻他的亲娘,又是什么样。 忠勇侯老夫人便顺势向时煜开口,想带惊蛰回忠勇侯府看看,晚上再送他回来。 时煜笑,“若惊蛰愿意,多住几人也无妨。” 但等看着惊蛰亲昵地挽着忠勇侯老夫人离开太子府时,他又莫名有种,自己养大的娃要离开自己的感觉。 卫清晏理解他的心情,自是有一番安抚,不必详提。 忠勇侯府那个上了宋家族谱,被人贩子拐跑的外孙被找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城,也传进了皇宫。 得知那人竟是时煜身边的惊蛰时,皇后沉默良久后再次去了密道。 而距离皇城只有两城之隔的官道上,一个素衣妇人正策马扬鞭往皇城赶。 这些惊蛰都不知道,他在忠勇侯府只住了一夜后,便回了太子府。 因为这一日是林家给卫诗君下聘的日子,他自然要回府帮忙的。 不过回来前,他专门和忠勇侯老夫人打了商量,以后别再唤他猪崽儿,因为他还在娘胎时,父亲便给他取名翎字。 宋家族谱上,记得便是宋翎。 他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但他觉得主子给他取的惊蛰更顺耳。 所以,他决定宋翎当大名,惊蛰是小名,老夫人以后可以唤他惊蛰,也可以唤他翎儿。 心肝宝贝失而复得,老夫人如何会不应。 所以惊蛰便带着自己的新名字,回到了太子府,在时煜夫妇和冬藏面前皆显摆了一番,又去其他各个院落显摆了一番,连曹忆昭那边都没放过。 自然也不会少了准新娘卫诗君。 惊蛰找到家人,卫诗君自然替他高兴,只她也有自己的苦恼。 第394章 有孕了? 看着塞满院子的聘礼,卫诗君有些惶惶,低声问林兰亭,“不是假成婚么,怎么弄这么多聘礼?” 林兰亭依旧是那句话,“做戏要做足。” “可……” 可她没嫁妆,也没打算准备嫁妆。 林兰亭几乎是一眼便知晓她所虑的是什么,却没敢告知,他已命人快马前往大魏,将两人婚事告知卫老夫人。 若卫老夫人的嫁妆未能及时送来,他也会暗自替她筹备一些嫁妆。 但这些他不敢告诉卫诗君,担心她察觉什么,因着心结又退缩了。 但到底是心虚,便寻了别的话题转移卫诗君的注意力,心里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安慰自己,等她敞开心扉,将来再好好补偿她。 而他敢做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察觉到卫老三对他并不排斥,甚至是有些心仪他的。 卫诗君对此毫无所知,更不知卫清晏也已在为她添置嫁妆。 但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波动,自十二岁经历那些事后,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嫁人的一日。 因为她知道世间几乎没有男子不在意女子的贞洁,便是先前她在江湖上认识的那些所谓洒脱游侠,亦是在意的。 她也并非没有隐瞒的手段,只她并不愿意用欺骗得来一门婚事,她想要坦坦荡荡的被偏爱,坦坦荡荡的过一生。 只不过她至今未遇到那个人,亦或者根本不会有那样的一个人存在。 可今日看着一抬抬的聘礼被抬进院中,看着林国丈憔悴脸上努力堆起的笑颜,她竟有那么片刻贪恋这样的幸福。 卫诗君牵了牵嘴角,罢了,便是假的,她好歹也做过一次新娘。 思及此,她离了林兰亭的院子,便出了太子府,行走江湖多年,她亦有些自己的人脉。 既然要做回新娘,那便做得更真些,也算全了内心深处女儿家的梦想。 卫清晏得知卫诗君离府去准备嫁妆时,也只是淡淡笑了笑,便将一本册子递给大魏皇宫带来的掌事嬷嬷。 “这些都送去我们新购置的宅子里,命人好生看守着,等三姐成婚时再运过来。” 若那个时候,他们还在这太子府的话,但若不在太子府,定也在皇宫,总归不会误了三姐的婚事。 管事嬷嬷恭敬接过册子,应了是。 她被陛下拨到太女身边,跟着太女来到凤昭,为卫诗君筹办嫁妆是太女交给她的第一桩任务,也是目前唯一的任务,她自要办好。 只是,“殿下,老奴瞧着您和驸马都清减了,您和驸马都得顾着些自己的身子,否则陛下和娘娘会心疼的。” 卫清晏摸了摸自己的脸,来到凤昭后,似乎就一直不曾停歇,一事接一事,如今老宗正回来,时煜认祖被定在十日后。 一旦他上了皇家玉蝶,登基**的事就会被提上日程,皇后不敢就此甘心,定会有所动作的。 所以,她很清楚,不是自己想歇就能歇的。 但她知道管事嬷嬷一直有和父皇通信,避免父皇他们担心,便笑道,“好。” 刚笑完便掩嘴打了个哈欠。 老嬷嬷看出她的敷衍之意,却也只能心疼又无奈地暗自叹了口气。 不是太女他们不想歇,是有人不让太女他们歇,她能做的便是走一趟灶房,叮嘱他们在膳食上多给主子们好生补补。 看着老嬷嬷离开的背影,时煜笑道,“岳父心里该恼我了。” 若非因着他的事,小晏何须如此劳累。 卫清晏嗔了他一眼。 父皇恼归恼,心里自是能理解的,且他们来凤昭的艰难都是在父皇预料之内的,否则怎么给他们带来那么多人。 提到大魏,她是真的有些想父母了,“我娘快生了,可惜我赶不及回去,不知阿布如今又是何情况了。” 时煜将人拉到怀里,“等事情处理完,你先回去,我稳固凤昭后,便去大魏接你。” 卫清晏也知如今不是丢下这一切的时候,便嗯了声,“我想找个机会去一趟忠勇侯府。” “查忠勇侯世子的事?”时煜问。 “对,如今许多事,我们知道有皇后这只黑手,但却都无实证,也不知她之后还会出什么样的阴招对付我们。” 时煜颔首,“让时煜同忠勇侯老夫人说一声,我陪你过去。” 惊蛰身份曝光,忠勇侯府和太子府算是挂在一起了。 何况,惊蛰前脚刚回来,忠勇侯府的老管家便带着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他们显然也没打算避嫌。 “至于皇后有什么阴招,我暂且不知,但她一定会抢破煞。” 时德厚死了,抵命阵借老侯爷之口又曝光了一个,如今青芜的人正在查,总有查到正在启用的那个阵。 皇后知道破煞能养魂,担心供养活死人的抵命阵被破坏,皇后定然会做两手准备。 除非她会弃了萧沛,但以时煜对皇后的经历和了解,他知道偏执如皇后,一定会将萧沛困在身边。 卫清晏将头靠在他肩上,又是一个哈欠,“那便让惊蛰好生准备准备,也试试忠勇侯府那些暗卫的本事。” 时煜便知卫清晏这是锻炼惊蛰,好为他将来回忠勇侯府做准备。 惊蛰有更好的未来,时煜自不会将他困在身边不放,但眼下大局还是要他们掌控的,于是,夫妇俩就如何应对皇后偷破煞一事聊了起来。 等商量了几个可能性,卫清晏又是一个哈欠,眸中水光潋滟晴。 她困了。 时煜见她打了几个哈欠,一副困极的样子,看了眼外面湛蓝的天空,眸光微闪,“去睡会。” 卫清晏脑袋有些沉重,这几日总是容易犯困,想着现下手头没什么事,便点了点头,人就被时煜卷到了床上。 几乎是刚挨着枕头,卫清晏便传来均匀的呼吸。 时煜神情有些凝重,清晏身子一向好,最近虽忙碌,但她自小便是辛苦过来的,极少有白日犯困的时候。 想到某种可能,他忙轻手轻脚关了门,去了景阳的院子。 “女子有孕是不是容易嗜睡?” 自从成婚后,时煜便从景阳处讨了几本关于女子养身相关的书籍。 自然,里面就少不得有一些女子有孕,以及生产方面的内容,他问的便是从那些书里看到的。 景阳配药的手一顿,看向他,“太子妃有了?” “不确定。”时煜有些懊恼,“但她最近嗜睡。” 他很想要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但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便知道,清晏暂时不适合有孕。 尤其到了凤昭后,他这个念头更甚,他已经尽量克制了,但…… 景阳闻言,笑道,“那应该是最近过于忙碌,累着了,你不是用了小肠衣吗,那就没那么容易有孕的。” 时煜抿唇。 用是用了,但那东西也不是那么好用,时有脱落的情况。 景阳见他这副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他制作的小肠衣不耐造呗。 他试探道,“要不,我去给太子妃把把脉?” 第395章 小肠衣该改进了 卫清晏嗜睡,警觉却不失。 景阳刚搭上她的脉,她便意识到那不是时煜,忙睁开了眼。 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她便明白了时煜让景阳来的用意,眸中不自觉的带了些期许。 来凤昭的路上无聊,时煜手头的那几本书,她也是看过的。 卫清晏会醒在时煜意料之内,他思忖过后还是决定让景阳看看,无论是不是有孕,她的嗜睡总是反常的。 若是有孕,往后更需得多加注意。 可小晏眼里的期待在他意料之外,担心结果不是有孕,她会失落,便解释道,“景阳来给我复诊,我便顺道让他给你请平安脉。” 卫清晏嗯了一声,眼睛则看向景阳。 景阳诊了片刻,放下手,看看卫清晏,又看看时煜,不自觉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他制作的小肠衣有待改进,怪不得销量一直不太好。 他这一声叹,让时煜暗暗松了口气。 见卫清晏眼里的失望,他蹲在床边安抚道,“等一切定下来了,我们再要孩子不迟。” 这些话,时煜不是第一次说,他担心眼下诸事繁多,若有了身孕会累着卫清晏。 卫清晏也知其中道理,只是明白景阳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时,她的心还是不受控的有了期望。 可景阳的叹气击灭了她的幻想,她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时煜笑了笑。 景阳见两人如此,意识到他光想着小肠衣,还没告知两人诊断结果,倒是让他们误会了。 便咳了咳,忙找补道,“那太子可要抓紧了,如今还剩不到八个月时间,孩子便要出生了。” “什……什么意思?”时煜有些语无伦次。 真怀上了? 卫清晏唇角抑制不住扬起,“我有了?” 景阳拱手,“恭喜太子妃,恭喜太子,是喜脉。” “真有了?” 卫清晏再次确认。 实在是计划之外,但她好欢喜啊。 她要做娘了,她竟然真的要做娘了。 “那……孩儿还好吗?”她眼巴巴的看着景阳。 景阳看她满脸难掩高兴,那句此时还只是个小血球儿,算不得是孩儿的话,忙咽进了肚子里,笑道,“很好……啊……疼……” 景阳只觉后脑勺被重重拍了一下。 时煜黑沉了脸,“那你叹什么气?” 景阳哪里敢说自己是叹那不经造的小肠衣,忙解释说是觉得太子妃辛苦,在想怎么替卫清晏调理。 时煜哪是那么好忽悠的,但他此时没空同景阳计较,问了一些问题,得知胎儿和大人一切都好之后就将人赶了出去。 门一关上,他就看着卫清晏痴痴笑了。 卫清晏也跟着笑了,“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没有,你别乱想,也别乱说。” 孩儿会听见的。 他忙上前,一把抱住卫清晏,“我只是没想这么快,也没做好准备,但我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 在他们有措施的情况下,这个孩子还能来到他们身边,那便是天意。 他会护着他们娘俩的,一定! 他嘴角咧到最大弧度,笑意从他胸腔震出,他摸着卫清晏还平坦的小腹,“好神奇,好意外,小晏,我要做爹了,你要做娘了。” 卫清晏也觉得神奇,但想到他们无数个蒙在被子里胡闹的夜晚,又觉得没那么意外。 “我也好开心,我们给父皇母妃他们去信吧。” “让我再抱一会儿,再抱一会儿,我就去写信给他们报喜。” 时煜赖在她身边,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激动,他没想到孩子的到来,会这样让他激动,他表达不了那种心情,就想拥着小晏和孩子,拥着他的全世界。 景阳担心被时煜秋后算账,便亲自去给卫清晏熬坐胎药。 如此,卫清晏有孕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府邸,半日功夫,又传遍了整个皇城。 这就让原本就想拥护时煜早日登基的臣子,愈发坚定心中所想。 太子有后是传承,是国本,是民心安稳,这是丧夫多年的皇后无法给予的。 是以,两个时辰后,青芜带着大箱小箱最先来了太子府。 “我要做皇姑奶奶了?”青芜明艳张扬的脸上铺满笑意,将床边的时煜拉开,手抚上了卫清晏的肚子。 被诊出有孕后,卫清晏就被时煜按在床上休息,没让起来。 被青芜这般摸着肚子,她一时有些羞赧,但眼却笑弯了。 “真好。”青芜又摸了摸。 皇帝哥哥若知道自己做了祖父,定然会很高兴。 她心里思念着亡兄,面上却是嗔了句,“枉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不过也无妨,等我乖孙儿出生后,你们也用得上。” 卫清晏刚想问一句,好东西是什么。 便见青芜转头对时煜道,“女子怀胎最是辛苦,你可不能再累着太子妃,身为夫君,有些事该更周全多虑些,莫要再让她涉险,否则姑母饶不了你。” 时煜是太子,青芜这话是以下犯上。 但青芜是以长辈身份叮嘱,虽是威胁的话,语气里却满是慈爱和欢喜。 时煜自不会和她计较这些,反而他很受用,因为他很清楚青芜姑母担心的是皇后会再对清晏下手。 这也是他担心,且需要防备的。 青芜摸了会卫清晏的肚子,又捏了捏卫清晏的脸,叮嘱她好生休息之类,莫要让时煜在她孕期胡来之类的话。 这个胡来是什么意思,夫妇俩都明白是让他们孕期不能同房,也因着明白,所以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泛红。 但见青芜耳朵也透着红,卫清晏又有些感动,青芜自己尚不曾嫁人生子,却极尽详细的叮嘱她各种注意。 不过是青芜知道她如今在凤昭身边无长辈,便自发担起了这个长辈的职责。 她是真的将时煜当成了自己的孩儿般。 若卫清晏猜的那般,青芜自己都不曾经历过,哪有什么经验,不过是出门前找了几个有经验的老嬷嬷打听之后,现学现卖罢了。 见夫妇俩都不自在,她命人抬进来一个长箱子,同两人说起正事。 “兵部尚书是我们的人,他已拿出看家本事亲自锻造,这材料也是最接近天外玄铁的,你们看看,这长枪可符合你们的要求。” 时煜忙接过,仔细看了起来,点头道,“外表看,以假乱真。” 甚至比他们先前在大魏兵部锻造的那把更像。 但想想,凤昭盛产铁矿,锻造技术自然胜过大魏。 卫清晏看完,亦点了点头,“谢谢姑母。” 先前那把假破煞在杨家被偷,是为试探青芜是否是尊者,之后得知皇后才是尊者,且她身边除了时德厚还出现过别的会玄术之人。 但那人如今是否还在,他们却是不知的。 是以,才想着再弄一把破煞以此试探。 当时皇后身边有时德厚能看出破煞真假,如今时德厚死了,若皇后还能看出这把长枪无法温养魂魄,那便说明,她身边还有擅长玄术之人。 在有这个试探想法时,卫清晏就刻意将真破煞就在太子府的消息,透露了给了陈武管家。 管家是皇后的人,他知道了,就等于皇后知道了。 只是他们在凤昭想要瞒过皇后眼线,锻炼一杆假破煞并非易事,便寻到了青芜。 没想她一口应下,才两日功夫便借着送礼的时机将东西带了来。 青芜见两人满意,松了口气,但旋即又担忧道,“非要试探吗?” 你如今可是有身孕的人。 第396章 蹊跷 卫清晏点头,“姑姑,皇后能这般为所欲为,并非她有多聪明,而是她的先知助她密谋了许多事。 我们弱,便弱在对皇后知之甚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无论那个人是否还存在,都该试探一二。 便是那人已经不在,也能趁此机会多收割些她的助力,清晏就不信,她的人杀之不尽。” 如今的局面,是他们知道皇后作恶,要铲除她,但她却为自己筑起一座堡垒,将自己安全地放在里面。 那堡垒毫无突破口,而他们如今要做的,便是引着皇后自己出来,主动打开出口。 他们才能攻下堡垒,并将里面的龌龊袒露于人前,于天下人面前撕下皇后的伪装。 青芜也知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被她身上陡然升起的凌厉肃杀之气震了下。 反应过来,她忙提醒道,“孩儿,莫吓着孩儿……” 听说胎儿在腹中对娘的情绪是有所感应的。 卫清晏闻言,瞬间敛了气势,尴尬一笑,一时还没适应自己是娘了。 青芜见此,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行了,我先回去了,估摸着稍后还会有不少人前来道贺。 那些来道贺的都是明着站在了太子这边,无论他们是抱着什么心思,总归眼下是太子的助力。 不过,这些有太子去应付便好,你好生休息就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派人去公主府……” 一番絮叨叮嘱,青芜便离开了。 离开前,还交给卫清晏一个镶满珠宝的匣子。 卫清晏猜想这便是她先前说的好东西,等打开,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卫清晏快速合上匣子。 但时煜比她更快,他从里面捏出一片薄薄的几乎透明的长条袋状物…… 夫妻对视一眼,时煜手快脚快的抱着匣子藏去了书房,姑母给的这个,比景阳给的看起来质量好多了,以后能用得上的。 虽给得晚了些,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同时夫妻俩都明白,青芜公主和他们先前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也觉得,此时,卫清晏不适合有孕。 可知道她有孕后,她又是那般欢喜,听雾秋说,存放滋补药材的库房,被青芜公主塞满了。 刚感受到青芜公主的真心,忠勇侯府又送了东西过来。 忠勇侯老夫人亲自来的,她是女眷,所以去了卫清晏的房间,将一个锦盒放在床边矮几上。 道,“这是当年先帝爷赏赐的药丸,专给生产妇人用的,以便顺利生产,请太子妃收下,有备无患。” 卫清晏道谢,但也只当是寻常的保胎药丸。 直到老宗正过来,得知忠勇侯老夫人送了药丸后,告知时煜,那药丸是早些年先帝为了先太后生产,专门去仙医宗求来的。 当时只求了五粒,除了先太后服用一粒,其余四粒皆赏赐了下去。 “听闻,仙医宗居大海中央的一个小岛上,可遇不可求,当年先帝爷求得药品刚离开,便见那小岛整个沉没水中。 之后先皇重伤,本王和青芜都派出不少人,想要为先皇寻得医治良药,都不曾再觅到任何踪迹。 但此药已有四人服用,正常生产者,服用可快速产出,产时艰难者,可保母子均安。” 老宗正意味深长道,“当年皇后有孕,有讨好皇后的臣子对忠勇侯府旁敲侧击,让他们为皇后献出此药。” 但忠勇侯府却装听不懂,敷衍过去。 之后忠勇侯府亦有不少女子生产,尤其当年长宁经历丧夫之后早产,老夫人都不曾将此药拿出来。 倒也并非老夫人不疼惜女儿,只是此药难得,是用来救命的,要用在刀刃上。 但若长宁真的难产危险,老宗正相信,老夫人定然是会给女儿服下此药的。 可他没想到,这样珍贵的药,老夫人说送就送了,除了有报答太子救宋翎之恩外,也有认准太子的意思。 这是老宗正乐意看到的。 时煜顿时明白这药的分量。 送走老宗正之后,便将此事告知了卫清晏,并让她将此药随身携带。 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道贺的官员,时煜忙完回到房中,卫清晏又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 吃过晚膳后,两人便换上夜行衣,便去了忠勇侯府。 白日里,老夫人在时,卫清晏便同她说好了,关于原因,她也没瞒着,直说通过梁福珠的死,她直觉忠勇侯世子出事,或许也有隐情。 老夫人人老成精,在梁福珠的事情曝光后,她便也意识到了这点,只多年前的事,现在要查何其艰难。 太子妃主动愿意帮他们,她感激来不及,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只这件事卫清晏想秘密进行,故而时煜抱着卫清晏踏着轻功到时,府里的暗卫已经被老夫人全数撤下。 老夫人自己也遣散了身边服侍之人,只留下老管家侯在门外。 老管家在门外侯了将近一个时辰,见卫清晏两人过来,忙将两人领去了老夫人的屋中。 “太子妃,如何了?” 老夫人忙起身,迎着两人坐下。 卫清晏却没急着回话,而是请老管家拿来笔墨,她在纸上画下一个女子画像,“老夫人,此人是谁?” 老夫人见她神情凝重,心头已有不好的预感,等她笔下的人物越来越清晰时,老夫人瞳孔骤缩。 “这是我家大儿媳。” 卫清晏明白了。 忠勇侯大夫人,也就是忠勇侯世子的母亲。 她又画下一人,“此人是谁?” “是我家孙儿,忠勇侯世子。” 老夫人神情紧绷,“太子妃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还请告知。” 这趟过来,事情比卫清晏想象的还顺利。 忠勇侯府怨气极少,偶尔有那么几个,也是些下人,或对家人的思念,或是少年犯下的糗事,亦或者遗憾想做没及时来得及做的事情。 可见侯府主子仁善,并无多少腌臜事。 只除了一个怨气画面。 那是忠勇侯世子的怨气。 卫清晏如实的将自己看到的怨气画面告知了老夫人。 老夫人惊得顿时从椅子上站起,她手紧紧摁在桌子上,尽管她努力维持镇定,但卫清晏还是看到她嘴唇微微颤抖。 不知是惊得,还是气的。 但这也只维持片刻,很快,她便唤了老管家进来,“秘密派人去大夫人修禅的庙里……” 她一连串吩咐后,老管家忙令命出去,而她又缓缓坐回了椅子。 问道,“太子妃,我孙儿如今是何情况?” “不瞒老夫人,这点有些奇怪,按理世子去世多年,执念画面还残留世间,早该生了怨,甚至成鬼怨,祸及家人,可他没有。” 卫清晏也是头一回遇见,执念这样强烈,却没有生怨的。 但他也没有轮回,只是见老夫人眼里的沉痛,这句话,卫清晏咽下了。 等从忠勇侯府出来,她便召唤了几缕怨气存在青芜打造的假破煞里,好让这怨气迷惑对方,显得假破煞更真切些。 忠勇侯世子不曾成怨的事,让她心生警惕,应是有人对他动了手脚,让他生不成怨。 会是世子怨气画面里的那个人吗?若是,那这人是不是就是先前帮皇后的人?他术法如何,能看出假破煞里是她随意放进去的怨气吗…… 卫清晏想过许多种可能,可万没想到,在忠勇侯大夫人修行的庙里,抓到的会是礼部尚书查耀。 就是那个他和时煜刚来到凤昭,便配合皇后,将她送去驿馆,和时煜分开的查耀。 第397章 炸裂 “都说大舅母因大舅父战死悲痛欲绝,也是为世子表哥和忠勇侯府祈福,才搬去庙里礼佛修行。 可谁会想到,那寺庙前面是庙宇,后面竟是个世外桃源呢,她在那世外桃源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外祖母带人过去时,她正和查耀饮着小酒,吃着汤锅子,好不惬意。 偏生那庙宇还是她哄骗外祖母出钱为她修建的,气得外祖母险些吐血。” 太诛外祖母的心了。 惊蛰满面愤愤。 “眼下两人都被外祖母捆在庙里,外祖母说此事虽丢人,但她不打算遮着掩着,最终还是要将两人拖到官府去。 不过,去官府前,她要先审审大舅母,世子表哥的死,究竟是不是她做的。” 卫清晏秀眉紧拧。 忠勇侯世子的怨气画面,忠勇侯大夫人衣衫凌乱和一个男子拉扯争吵着什么,最后男子跳窗离开,年少的世子追了出去。 画面里,男子是背对着的,看不到容貌,但头发灰白,瞧着有些年纪,而查耀如今瞧着五六十的年纪。 忠勇侯世子去世已经二十多年,他去世时,查耀也是正当壮年的年纪,他不会是画面的男子。 也不会是世子的父亲,同样年纪对不上。 所以,昨晚看到那个画面,卫清晏下意识怀疑,是不是世子撞破了什么秘密,才会被灭口。 显然,老夫人也是有此怀疑,这才让人去城外庙里盯梢大夫人。 没想到那庙里竟真的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以伤心和祈福之名,躲进庙宇,结果却在那里同别的男子过起恩爱日子,忠勇侯老夫人如何不气? 卫清晏明白惊蛰过来的目的,老夫人希望她能走一趟,因为大夫人一旦送去官府,有些事她再想问就不那么容易了。 忠勇侯世子怨气的反常,让她本也打算走一趟。 加之,查耀是皇后的人,不知能否找到些线索。 先前在林家祖地找到沈常山的魂魄,卫清晏以为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线索。 可小少年葬入林家祖地后,魂魄就被困在那地下,不得轮回,被卫清晏救出时,还是稀里糊涂一脸懵懂,对卫清晏所问之事,更是一问三摇头。 卫清晏心生怜悯,不忍再困他在身边,便在渡送王直他们时,一并将他也给送入了轮回。 皇后实在狡猾,许多事,有她的影子,却抓不到她的把柄。 卫清晏希望查耀和这大夫人身上能有点有用线索。 时煜能阻止吗,阻止不了,但他可以陪着一起去。 城外庙宇。 老夫人眸光肃杀地看着大夫人孙氏,“忠勇侯府自问对你不薄,老身经历过丧夫丧子之痛,故而对同样有此经历的你,心生怜惜,尽量处处周全。 你说留在侯府睹物思人,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想要去庙里,老身允了。 腾儿在寻猪崽儿的路上出事,你说侯府的人和事会让你想到失去儿子的痛,老夫知道你是在迁怒长宁,故而没让侯府任何人前去打搅你。 怜你青灯古佛,清修艰苦,你的吃穿用度,属于你侯府大夫人该有的,侯府不曾短过你一点。 可老身万没想到,你躲在这里竟是为了摆脱侯府,好同野男人私会。 老身问你,你是何时背叛我家大郎,与别的男子好上的。” 宋腾是忠勇侯世子的名讳,也就是大夫人和宋家大郎唯一的儿子。 “我们只是旧日相识,山间偶遇才留他在此用饭,儿媳都这把年纪了,怎会做出那种事。” 大夫人满脸冤枉,“这处园林小屋的确是儿媳私下建立,儿媳只是想着倦了的时候过来歇歇,并无母亲说的那般龌龊。” 老夫人眸中怒火更胜。 孙氏嫁去侯府,多年无所出,以至于二郎三郎他们的孩子都能上马了,大郎膝下还空着。 担心她和老侯爷为难孙氏,大郎主动说是自己在战时身体受了点伤,需得好生调理。 大郎有没有事,他们做父母的如何不清楚,不过是为护孙氏罢了。 可如今知晓孙氏早与别的男子不清不楚,她便想知道,当年孙氏婚后六年才诞下腾儿,是真的不能生,还是不想生。 老夫人起身走近大夫人,“老身再问你一遍,你究竟何时背叛了大郎?” “母亲,你冤枉儿媳了,儿媳真的没有。” 老夫人浑浊的眼里迸发一抹狠厉,突然弯腰从小腿抽出一把匕首,手影翻飞间,传来大夫人凄厉惨叫。 她挑断了大夫人的手筋脚筋,而后用力一脚碾在大夫人被割裂的脚腕处。 冷沉道,“老身素来好说话,但那只限于亲友,你背叛大郎,背叛侯府,已不在此列。 查府的三公子并非查夫人所生,而是抱养在她名下,那孩子甚得查耀疼爱。 听闻他看上了宁国公府的郡主,查耀正欲为他提亲,你说,若宁国公府知道他的生母,乃我忠勇侯府入庙清修的大夫人。 他们会同意这门亲事么,查三公子还有颜面在这世间苟活吗?” 大夫人脚踝处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疼痛几乎让她昏厥,但她此时更多的是惊惧。 婆母怎么会知道这些? 老夫人却没给她多想的时间,她数道,“一,二,三……” “我说。”大夫人忙喊道。 她知道的,老夫人只要数完三,她还不开口,她便不会再给她机会。 她曾无数次从丈夫和儿子口中得知,她这个平日对她和善的婆婆,实则是水匪出身,手腕铁血,她审讯的耐心素来只有三息。 “母亲,我交代,您别伤害那个孩子好吗,他是无辜的,是儿媳该死。” 老夫人骤然握紧了拳头。 她如今知道护着那个私生子,却不想想,当年大郎战死,腾儿也不过才十一岁,她便丢下他,毅然决然搬来了庙里。 甚至有可能,腾儿的死亦是孙氏做的,想到此,老夫人恨不能将孙氏抽筋剥皮。 她冷冷睥睨着,手里的匕首动了动。 大夫人再不敢耽搁,哭道,“失去丈夫和儿子,佛法亦没有让儿媳有活下去的勇气。 是查大人开解儿媳,相处久了,儿媳才一时犯糊涂,儿媳是在大郎去世后,才同他好的,儿媳没有背叛大郎。 儿媳知道,若儿媳当年提出和离,母亲定然会成全儿媳的,可儿媳舍不得离开侯府……” “撒谎。”老夫人铁拳终于还是砸在了大夫人脸上,“蠢货,老身既能查到他是你生下的逆子,又怎会查不到他的实际年龄。 他今年二十四,腾儿去世二十四年,腾儿出事时,你便已珠胎暗结。 因为怀上了查耀的孩子,所以你才能对腾儿这个亲生儿子下得去狠手,是不是?” 这是老夫人的猜测,如此说是为诈一诈大夫人。 可大夫人安逸了一辈子,哪里是老夫人的对手,闻言身形便是一颤,嘴上却道,“母亲说什么,儿媳怎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老夫人静静地看着孙氏,儿子喜欢她,说自己常年征战在外,亏待了孙氏,让她对这个儿媳再好点。 孙儿心疼母亲,亦在她面前说尽孙氏好话,婆媳几十年,她从不曾以恶意揣度过这个大儿媳。 如今才知,她竟是这样一个会做戏,且心思歹毒之人。 匕首抵在孙氏的脖间,“老身生在海上,长在海上,最擅长抽鱼筋,片鱼肉。 若你和你那个孩子不想成为老身的刀下鱼,便告诉老身,你是何时背叛的大郎? 被腾儿发现,与你纠缠不清的男人是谁?你又是如何害死腾儿的……” 第398章 真 相 卫清晏到时,孙氏正开始交代。 原来怨气画面里那个灰白头发的男子,竟是孙氏的亲舅舅王明之。 孙氏母亲去得早,孙氏不受祖母待见,她自小被寄养在外祖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王明之对这个外甥女格外关照,一来二去,在孙氏还没及笄的年纪,两人便有了违背伦常之举。 后来,王明之突然病了,昏睡不醒,恰好孙家为攀上忠勇侯府这门亲事,便将孙氏接了回来。 王明之昏睡多年,等他醒来,孙氏已是宋家妇。 宋家众人对孙氏无有不好,尤其宋家大郎对她更是呵护备至。 她初夜没有落红,弄了鸡血想要蒙混过去,被宋家大郎发现,她哭说在外祖家,被表姐妹欺负,推她摔下假山,破了身子。 孙氏不知他信没信,但他却帮她瞒了下来,且之后不曾因此事与她起嫌隙。 宋家大郎是侯府世子,身份高贵,又是儒将之风,长相俊秀,年轻,还对她那般好,孙氏自然也会心动,想好好跟宋大郎过日子。 可她还不曾及笄就跟了王明之,事后又喝了许多避子汤,身子很难有孕。 但宋家大郎却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孙氏第一次生出愧疚之心,暗地里偷偷调理身子。 终于在婚后第六年,生下儿子宋腾,孙氏以为一切都会朝着好的发展,不想,昏睡多年的王明之醒了。 他追到了皇城,并在皇城落脚,做了京官,那时,宋家大郎正跟随老侯爷攻打赤烈,常年不在家,两人便又纠缠在了一起。 但孙氏到底是心有愧疚,加之王明之年纪大了,孙氏对他再不如从前。 忠勇侯世子宋腾的怨气画面里,就是孙氏带着儿子回娘家,王明之追到孙家与之苟合,事后孙氏埋怨王明之的画面。 当时宋腾追了出去,但王明之此人虽是文官,武功却不低,何况,那时候宋腾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哪里是王明之的对手。 没追到人,他又返回了孙氏的屋里。 “他什么都没问,只说,母亲,儿子会保护你。” 孙氏痛哭出声,“可我知道,他会去查那些事,他也确实查了,依旧什么都不说,却派人盯着我。 他的守口如瓶让我愈发羞愧,也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几个月后,大郎战死,我便搬去了庙里……” 孙氏抬头看向老夫人,眼里满是愤怒,“你们都以为他是孝顺,不放心我这个母亲,所以才时常去庙里看我。 实则不过是因为他觉得我是个浪荡女人,去盯梢我罢了。 他虽对我态度如初,但只有我们两人时,他看我就像看脏物一样,我是他的母亲啊,那种眼神让我羞愤欲绝,痛不欲生。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是他对我的报复,远比他公开我的事,更叫我难堪。 他不过才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这般深的城府,偏生这城府却是用来对付我,叫我如何不怕,又如何不憎恨。” “所以,你就杀了他。”老夫人咬牙切齿。 “何须我杀他,他看守我,又何尝不是坏了王明之的事,王明之岂会留他。 我恨他,也恨王明之,所以我杀了王明之,也算是替他报仇了。” “王明之对世子做了什么?”卫清晏在门外听了半晌,见老夫人朝她点头,便迈步进去,问了此话。 世子宋腾是寻惊蛰途中,遭遇山匪,被山匪围困而死。 现在真正杀他的人是王明之,那么让他成不了怨的是不是就是王明之? “王明之是不是对世子动了邪术?” 孙氏略作迟疑,老夫人的匕首便从她腿上片下一块肉来,“说。” “是。” 疼痛让孙氏泪水汗水一并落下,频频倒抽冷气,“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看到他在腾儿咽气前,割了腾儿的发丝,同一些符咒烧毁后化成水,灌进了腾儿嘴里。 兴许他还想做什么,但那时他的毒开始发作了,他死在了腾儿的前头。” 卫清晏明白了,这就是宋腾的执念残留至今,却未能成怨的原因,若非他毒发及时,想来宋腾的执念也被清除了。 “那宋翎被偷,是不是你们的手笔?”卫清晏问道。 王明之对世子早有杀心,而世子又是在寻惊蛰的路上被害,很难不叫人怀疑。 孙氏连忙摇头,“不是我们,我们没有。” 她向老夫人求饶,“母亲,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是王明之欺我没娘,对我做出禽兽不如之事,我无力反抗啊,母亲。 腾儿明明知道这些,他该体谅我的,他要做的是除了王明之,而不是鄙夷我,困住我。 知道王明之对腾儿有杀心,我便立即给王明之下了毒,为腾儿报仇,这些年我也一直愧疚啊,母亲。” 这些不要脸的话,让老夫人身形一晃,卫清晏忙扶住了她,好在时煜不放心她有身孕,将景阳一并带了来。 景阳搭脉片刻,“年事已高,气怒攻心所致,好在我带了药。” 吃过药后的老夫人,依旧不肯离去,阖眸坐在椅子上,卫清晏只得接了孙氏先前的话。 “如你所言,王明之那般厉害,若他不是特别信任你,你又如何能给他下毒,分明是你自愿与他苟合。 你说世子在心理上折磨你,又盯着你,你又怎知他不是为了护你? 他若真折磨你,怎会小小年纪扛下所有,连与他最亲近的祖母都不告知,不就是担心你会被惩治? 不过是你自己心虚,觉得再也无法在儿子面前摆长辈威严的臆想,同时想找一个杀他的理由罢了。” 见孙氏眼神闪烁,她继续道,“你杀王明之也不是为他报仇,而是因为你又勾搭上了查耀。 能在案发现场,将王明之的事抹去,又让人查不出世子真正的死因,是查耀帮你的,对不对?” 孙氏刚要迟疑,闭目养神的老夫人,连眼都没睁,又一脚精准地碾压在了孙氏另一只脚踝上,骨头再次断裂的声音传来。 惨叫声刚歇,景阳又过来了,神情有些兴奋,“太子妃,那查耀体内种了极乐散的毒,瞧着时日不浅。” “种此毒的会如何?”卫清晏微微挑眉。 “会时刻惦记着给他下毒之人,此药以血为引,下毒者是中毒者的临时解药,若不与之欢好,便会爆体而亡,旁人都不行。” 景阳看了眼孙氏,继续道,“相传百年前,一医者看上自己的亲外甥女,想同她相宿相飞,脑子一疯便研制出了这药,此后勾着那外甥女不顾脸面,与自己的舅舅日日厮混。” 卫清晏半眯了眼,指着孙氏,问景阳,“那么,她没中毒,对吗?” 景阳连脉都懒得搭,“自然,若王明之给她下了毒,王明之一死,她也会死。” 两边隔得不远,这边的话他也是听得清楚的。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继续去查耀那里研究极乐散,极乐散无解,因为那个疯子根本就没研制解药。 但此药却流了出去,之后有不少人因此药丧命,至今无人配出解药,景阳身为医者,自然有兴趣。 卫清晏看向孙氏,“这药是你从王明之那里得来的,下在了查耀身上。” 孙氏不语,算是默认了。 王明之有此毒,却没给孙氏下,说明没有下毒的必要,因为孙氏甘愿,再次佐证了,这对恶心人的甥舅,并非王明之一厢情愿。 卫清晏蹲下身,再次确认,“王明之会玄术?” 孙氏看了眼不知何时睁开眼的老夫人,点头,“是。” 那他极有可能就是先前帮皇后的人了,卫清晏又问,“他和皇后认识?” 第399章 招了 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卫清晏道,“这个问法不准确,我该问王明之是不是皇后的人?” 王明之也是朝廷命官,自然认识当政的皇后,她真是傻了。 “亦或者我该问,他和皇后是什么合作关系?” 王明之会玄术,百年前疯医为了外甥女研制出那等下作毒药,百年后王明之也和自己的外甥女有不伦关系。 很可能王明之便是百年前的那个疯医,这样的人本事定然不凡,未必愿意做皇后的走狗,说合作更恰当。 孙氏已经痛得几欲昏过去,却担心老夫人再对她下手,只得气息微弱道,“我只知道,他能调来皇城,是走了皇后的路子,其余他不曾告诉我。” 卫清晏对冬藏低声吩咐,“查一下王明之。” 顿了顿,“先去问问姑母。” 青芜这些年都盯着皇后,若是王明之是皇后的人,她定然会更清楚。 老夫人却道,“这人调任皇城多年,孤身一人在此,不曾带家眷过来,领的也是礼部的闲置,与外人甚少来往。 何时消失的,老身不曾留意,只是一次宴会,偶然听人议论,才知他留了一封辞表在家,说要游历山河,人便离开了。 因着他是闲职,时常不去衙门,故而等发现人不见时,已是半个月后。 皇后得知此事,还发了一通脾气,责怪当时的礼部尚书治下不严,罢免了他的职位,查耀便是那个时候被提拔,坐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 她会知道这些,还是因着王明之是孙氏的舅父,而孙氏又在王家长大,想着是亲戚关系,她才多有关注。 但王明之却不愿与侯府来往,她当时还问过孙氏,孙氏支支吾吾,大概意思是外家对她不好,许是不好意思上门。 想着她幼年丧母,在外家讨生活也不易,嫁来侯府后,丈夫又时常在外征战,她对孙氏更多了一份怜惜。 如今得知真相,老夫人真恨不得给自己也砸两拳。 卫清晏眸光微转。 这就更可疑了,王明之经皇后之手调来京城,却只是做个礼部的闲职。 听老夫人这意思,他也不与其余官员相交,一副对仕途毫不在意的样子,是真的不求上进,还是表面无求,实则私下有特权? 若他便是帮皇后的那个人,那么就是后者。 可这人术法比时德厚高深许多,究竟是什么来头,后面为何又不愿帮皇后,让皇后无人可用,只能找时德厚合作? “从你初次见到王明之,到他与你纠缠,这期间他性情可有变化?” 孙氏没能回话,她眼一翻,彻底疼晕过去了。 景阳又被叫了过来,暂时给孙氏止了血,等她醒来时,时煜恰好审完查耀。 他在卫清晏身边站定,同老夫人道,“查耀交代,世子是被王明之所害,王明之则是被孙氏下毒而死,他中了孙氏的极乐散,为她驱使,帮她处理了王明之的尸体。” 这与孙氏交代的一样。 卫清晏又将刚刚的问题问了孙氏一遍,孙氏看了眼惊蛰手上的血迹,明白查耀定然也是受了刑。 害怕自己再受苦,如实道,“我去外家,是他陪着外祖父来接我的,他与我母亲感情很好,故而对我也很好。 是长辈对晚辈的好,直到我十二岁那年,他突然有了那种心思。 外祖察觉他的心事,他便杀了外祖,对我很是偏执,连我院中有小厮都不能,便是我外出,车夫都必须是婆子。” 她自小娘死,爹不爱,祖母不喜,王明之那样偏执的爱,从前恰恰是她喜欢的。 直到她在宋大郎身上体会了另一种感情,有疼宠,更有尊重,两相对比,王明之的爱便成了桎梏。 “他那场病又是怎么回事?”卫清晏追问。 孙氏摇头,“具体不清楚,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大夫也瞧不出什么。 但他似乎知道自己要病,昏睡前警告我,不许嫁于旁人。” 卫清晏和时煜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夺舍! 真正的王明之被疯医夺舍了。 疯医为了得到外甥女不惜研制出极乐散,可见其情感的偏执,那么孙氏应该就是疯医的外甥女转世。 皇后就是知道疯医这个秘密,才寻到他合作么? “那一次昏睡了多久?之后可还有这种昏睡情况发生?” 卫清晏推测王明之的这个昏睡,应该是反噬。 但孙氏已是老妇,比皇后大许多,孙氏未嫁时,皇后还没出生,那么王明之就不可能是帮皇后做了什么遭的反噬。 应该是他自己做了有违天道之事。 但若真有天罚的话,他帮皇后夺林家气运,那应也是有惩罚的。 果然,听得孙氏道,“之后又有一次,大约是三十三年前,那次沉睡了一年多。” 卫清晏心里快速算着,皇后如今四十出头,三十三年前,她约莫八九岁,已经重生。 重生回来,根据前世记忆寻到王明之,让他帮忙夺林家气运,时间上是对得上的。 恰此时,冬藏回来了。 “公主说,王明之是皇后的人,虽是闲职,但时常入宫,且也是钦天监的常客。 他离开皇城后,皇后还派出不少人四处搜寻他,但皇后为何要这样看重王明之,公主却查不出来。 所以公主便派人去了王明之的家乡,听闻此人虽是王家家主,却游离王家之外。 且一生未娶,将王府一分为二,其余兄弟都塞到一边,他带着孙氏居住另一边,极少与人往来,甚是孤僻。 王家兄弟叔伯有趁着他生病时动手的,皆被人暗下处理了,手段狠辣无情,以至于他来了皇城,再不曾与王家有联络,王家也没人敢夺他家主之位。” 冬藏带来的消息,让卫清晏心里的想法又确定了几分。 王明之早已不是真正的王明之了。 她乌沉沉的眸子突然看向孙氏,“你知道这个王明之,已不是从前的那个王明之,对不对?” 他们日夜厮混,男人伪装得再好,孙氏也不可能一点无察觉。 孙氏垂了眸,“是。” 查耀都招了,她已没有抵赖的必要,只求别再受苦。 何况,婆母几人眼里的鄙夷太明显,她承认也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并非真正的甥舅,他们不是不伦。 她没有那么不耻,她刻意忽略那身子应该是她血脉相连的亲舅舅。 卫清晏没心思去想孙氏的掩耳盗铃,她在想要紧的事。 夺舍是有条件的,一是血缘,二是长久相伴之人。 王明之总不能是疯医的后人。 思及此,她便问了景阳。 恰好景阳知道,“疯医没有后人,据说他那个外甥女就是孕时荒唐过度,一尸两命,他也跟着自杀了。” 师叔痴迷炼药,曾试图炼制极乐散的解药,师叔有个习惯,要研制什么毒的解药时,会尽可能地将研毒之人的生平了解个清楚,好寻找解毒思路。 可师叔研制了几年都无结果,便气地砸了炼丹炉,在药庄暴躁地咒骂疯医三天三夜,他便也知道了疯医的事。 卫清晏瞳孔骤缩,“疯医死了?” 见景阳重重点头,卫清晏心头突然不安。 那么夺舍的两个条件都不符合,且夺舍需得在疯医活着时。 所以…… 卫清晏眼眸陡然睁大。 疯医是借尸还魂! 那么王明之被毒死后,疯医的魂魄又去了哪里? 想到什么,卫清晏忙拉着时煜往关着查耀的房间瞬移。 第400章 好多真相 放倒护卫正欲逃跑的查耀,被卫清晏和时煜及时抓回。 “时煜,卸了他下巴,捆他双手双脚,你亲自盯着。” 卫清晏一边对时煜道,一边让冬藏去端杯水来,她自己则从怀里拿出符纸,画了一个拘魂符。 符成,燃成灰,将符灰混在冬藏端来的水杯里,递给冬藏,吩咐道,“给他灌下去。” 之前时德厚被困在嫣然的身子里,用的便是这个法子。 他不知道疯医术法如何,这个法子对他有没有用,但她必须试试。 是的,卫清晏怀疑真正的查耀早就死了,眼前的查耀,实则是疯医。 夺舍虽强势,但它受条件限制,而借尸还魂,只要在死者刚咽气时附身便可。 哪怕是身体不契合,磨合久了,也能借着这个身子复活。 这比夺舍更邪恶,因为如疯医这般有术法之人,是可直接要了对方性命,再占用他的身子的。 从和孙氏接触来看,孙氏不是什么聪明人,而王明之昏睡那些年,都能将王家治的死死的,可见他身边是有得用的人的。 再者,能和皇后合作,还让皇后无可奈何的疯医,定然也不是没脑子的。 基于以上条件,孙氏想要害死他,并非易事。 可事实是,孙氏得手了。 卫清晏在知道疯医是借尸还魂后,便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孙氏的杀心,王明之是知道的,并故意配合,才死的那么容易。 因为王明之的身子已经老去了,已经不得孙氏喜欢,而孙氏恰巧又看上了查耀。 所以,他才顺势而为,附身查耀,换了个身份留在孙氏身边。 思及此,卫清晏又细声叮嘱冬藏,再去趟公主府,问问查耀的异常。 查耀被卸了下巴,符水被冬藏悉数灌下。 卫清晏看向他,“你知道刚刚喝下的是什么吗?” 时煜见卫清晏要问话,出手将查耀的下巴合上。 “太子妃这是给我喂毒了么?” 查耀愤怒道,“我也是被孙氏下了毒,才与她有这荒唐之事,至于处理王明之的尸体,也顶多是从犯,便是要问罪,也罪不至死。” 卫清晏静静看他片刻,突然手指掐诀,一团团黑气自外面涌进屋内,缠在了查耀身上。 查耀手脚被束缚,疼痛让他面目狰狞。 片刻后,他倏然就笑了,“之前我还觉得是林万芷废物,如今看来是太子妃厉害。 好了,我不装了,你也收了这些把戏吧,太子妃想问什么,我答你便是。” 承认了! 卫清晏心里咆哮。 他果然是疯医。 卫清晏收势,“皇后是怎么说服你,帮她夺了林家气运的?” 查耀眼里有些许惊讶,似乎是没想到卫清晏能猜到这些,他笑了笑。 “只靠林家气运,可没法让她坐上皇后之位,她夺的是林千凝的命格。 至于代价嘛,自然是给了我,我想要的,这只是我的私事,与你们并不冲突,便不告诉你们了。 我与林万芷是临时合作,弃了王明之的身子,也是不愿再与她有接触。 严格来说,你我无冤无仇,我不愿参与你们之间的事,我想你们也不希望多我这样一个敌人。 所以,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关于林万芷的事告诉你们,也请你们莫要搅和我的事。” 卫清晏心下一松,她可不信疯医表面那些鬼话,定然是拘魂符对他起作用了。 她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问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么我想知道,林万芷可是重生两回,是不是与你有关?” 疯医只当她同意合作,爽快回道,“没错,她的确重生两回。 第二回,算是得我相助,为表诚意,我还可向你透露一个天机,那便是林万芷再无来世,更无重生可能。” “为什么?” “因为她已付不出代价,没什么可同我换的。” 查耀依旧笑着,一副消散姿态,“别问我换的是什么,事关我的私事,我不会同你说。” 卫清晏又点头,一副很了然,很懂事的样子,“所以,林万芷身边没有旁的会玄术之人,除了你,便是时德厚,对吗?” “你猜的没错,但别拿时德厚那个废物和我相提并论。” 疯医很是嫌弃。 “说起来,我和你师父也算有些渊源,我本也是蓬莱灵族,游历天下时,与梦儿相识,结发为夫妻。 灵族族规不允族人与常人结合,只因我们身负玄术,且寿命高于常人。 夫妻恩爱二十载,梦儿颜色不复当年,而我容貌依旧,她开始自卑躲避我,我为博她欢心,擅用术法窃人性命,替她增添寿数,重焕绝色。 这一动便惊动了族长,他引天罚要了梦儿性命,还罚我们世代为血缘,再无夫妻可能。 果然,第一世,梦儿生于我亲姐腹中,我们成了甥舅,并对我再无男女之情。 可她本就是我的妻,为了她我甘愿弃了修灵族的肉身,投了凡胎,她却与旁人定了亲。 我怎甘心,便研制了那极乐散,让她与我做了夫妻,只时日不长,她香消玉殒。 之后再度轮回,我们是亲兄妹,再后来,我便不愿被天道摆布,索性魂魄游历三界之外,只等她投胎长大后,附身在了王明之身上……” 他笑了笑,“跑题了,说回你那师父,他母亲乃灵族灵女,也是族长的小女儿。 许是老天报应,族长惩治了我,他的女儿却也走了我的老路,与常人结合。 你猜她的报应是什么?” 卫清晏先前不知疯医为何突然提师父,但听到这里,她明白了。 疯医在打感情牌,并告知他,他是灵族,他的术法比胖和尚更高深,他在提醒她,莫要与他为敌。 但他越是这样,卫清晏越清楚,那道拘魂符是真的拿住了疯医的命门。 心中了然,面上却是眸光清澈的摇摇头,声音也带着一丝害怕和担忧的颤抖,“师父的母亲怎么了?” 疯医笑的开怀,“你真以为她是难产而死?不是的,她为了护住一莲,护着那个与他结成夫妻的时家男子,还有时家人,她自愿入圣台,替整个灵族承担下了他们的天劫。 灵族并非万能,常人有生老病死,灵族亦是有天劫,灵族的天劫远比常人的病痛伤亡更叫人生不如死,也因此许多灵族死于天劫。 若非需要她母亲甘愿替灵族承担天劫,一莲当年寻去灵族时,他早就被族规处置了。 但即便如此,他那个狠心的族长外祖父,亦给了他许多磨难,时德厚便是他的磨难。” 查耀敛了笑,露出一抹苦涩,“一莲已经解脱,可他的母亲依旧在承受着无尽的折磨,一如我和梦儿。 事已至此,我知梦儿难逃死罪,她不在,我亦不会苟活,而这查耀跟着林万芷多年,作恶不少。 忠勇侯府那小崽子被人贩子拐卖,便是他受林万芷之命所为,他死得不冤。 这世了结,我会带着梦儿魂魄,重回三界之外,不再参与人间事,只作对鬼夫妻,太子妃能否散了我的拘魂符?” 卫清晏却是缓缓摇了摇头,“不急,还有许多事你没说清,比如当年的宫变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401章 小晏摇人 疯医眯了眯眸,终于意识过来,“太子妃,你不会食言吧?” “怎会,我心中还有许多关于林万芷的疑惑。” 卫清晏弯了弯眼,“不是前辈自己说的,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吗?” “你最好说话算话。”疯医警告道。 卫清晏神情温顺,瞧着十分乖巧知礼,一副正人君子的的模样。 疯医刚起的怀疑又散去了些,便回道,“当年宫变我不曾参与,只知道是林万芷自导自演。” “可据我所知,萧沛起兵是真,她如何让萧沛配合他?又如何瞒过凤昭帝?” 疯医冷笑,“这就是林万芷的卑劣之处,她告诉萧沛,只要萧沛成事,她便做他的皇后。 若萧沛败了,她便趁机让他死遁,之后随他远离皇城,隐姓埋名,双宿双飞。 中了情丝咒的男人,心里只有情爱,是没有脑子的,自是林万芷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再将萧沛要造反的事,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凤昭帝。 凤昭帝和林千凝有几世情缘,她夺了林千凝的命格,凤昭帝对林千凝的感情便也跟着转移到了她身上,再睿智的男人也容易被枕边人蒙蔽双眼。” “林万芷为何要这般折腾,不索性扶持萧沛坐上那个位置?” 时煜问道。 许多问题,他们先前都有猜测,如今这样问,不过是找疯医证实罢了。 疯医意味深长地看了时煜一眼,“因为命数,有些命数能改,有些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的。 诸如帝王之命,凤昭帝生来便是帝王命,是萧沛怎么都抢不走的。 前面两世的经验,让林万芷很清楚这点,故而在权势和萧沛无法兼得时,她选择了权势。 这便是我瞧不上她的一点,既要,又要,有了权势后,她便又想要萧沛。 但凤昭帝能一时被她蒙骗,不会一直被她蒙骗,所以,她策划了那场宫变。” 时煜眸色一沉,“她宫变的真正目的是借萧沛之手,除了凤昭帝,再将萧沛囚于暗处。” “没错,但她生性恶毒,贪婪,故而低估了人性的善,萧沛虽中了情丝咒,却从未想过要置凤昭帝于死地。 还有个因被夺命格,而活的狼狈至极的林千凝,亦在生死关头选择了救下凤昭帝。” “竟真的是这样。”时煜喃喃,眸底发涩。 但他很快隐下情绪,又问道,“还有不能改变的命数,是什么?” 他没错过疯医刚刚看他的眼神,那不能改变的命数定然是与他有关。 疯医错愕,片刻后唇角露出一抹讥笑。 怪不得林万芷会嫉妒林千凝的儿子出色,时煜的确是个聪明的。 “比如,你被立为凤昭太子的命数,无论你是何种出身,这太子之位都只能是你的。 又比如萧之安难逃死于你手的命运。” 时煜心神一凛,神情却是淡然,“前两世或许他死于我手,但这世,我有何理由杀之安? 且据我所知,前世的那个‘我’并非真正的我,而是被时德厚夺舍的我,那样算起来,杀之安的是时德厚。” 他的心则沉了沉。 和之安的梦对上了。 他终于明白,林万芷为何一再要之安和他维护好关系,定是前两世之安的结局,让她改变了策略。 这世,她将之安养得单纯善良,对他这个兄长倾心相付,是为改变他们兄弟关系,从而改变之安命运。 但之安的命运能改变吗? 时煜心里没底。 “前世的确是时德厚夺舍了你,但上上世,杀他的则是你,何况,前世杀他的是时德厚,但身子是你的。” 疯医冷漠道,“林万芷打着救儿子的名号,重溯时光,不过是为一己私欲。 父母种因,儿孙尝果,在林万芷决意囚住萧沛,生下萧之安时,他便已注定是个悲剧。 这是改不了的命数,除非……有大造化,但是何造化,我不知道。” 时煜沉重地想,抛开玄学,之安身世曝光,他也没有活路。 “林万芷早就知道她倒行逆施,会给之安带来怎样的后果,对吗?” 疯医嗯哼出声,“自然,所以我才说他就是个悲剧。” 卫清晏握了握时煜的手,将话题拉回到皇后身上,“那林万芷重溯时光的代价是什么?” “我说了,这是我的私事,我不会告诉你,你只需知道,她只有这一世可活便好。” 疯医蹙了蹙眉,神情不悦,“好了,该答的我都答了,现下该你兑现承诺了。” “我想知道。”卫清晏在疯医面前坐下。 “你诈我?”疯医顿时狂怒,“小丫头,不要不识好歹。” “算不上吧。” 卫清晏淡淡道,“我可没应承你什么,还有一点,我要纠正你,你我并非无冤无仇。 你明知林千凝是我夫君的生母,你帮着林万芷害她,这账我们自然是要算的。 你说你用术法为梦儿添寿,之后遭受天罚,而师父的母亲亦遭受惩罚,说明你们灵族虽有术法,但在人间妄动术法害人,都是要遭受反噬和天罚的。 你作为王明之时,多次沉睡便是证明,可你占了查耀的身子后,却好好的。” 查耀身为礼部尚书,不同于王明之先前的闲职,一旦昏睡不醒,或有别的大变故,官位定然难保,可他如今还是尚书之位。 所以卫清晏推测,疯医附身查耀后,是躲过了天罚的,那么,他是如何躲过的呢? 卫清晏想到胖和尚从父皇体内抽走的那一丝紫气。 她一字一顿道,“因为你夺了凤昭帝的紫气,用帝王紫气替你隐瞒罪行,避开天罚。 若我没猜错,这或许就是林万芷能轻易害死凤昭帝的原因,凤昭帝是我夫君的父亲。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与我们怎会是无冤无仇呢。 还有林家祖地那些被你夺魂的人,他们又何其无辜,你助纣为虐,帮林万芷重生,让她害人无数,这些都是你要背的命债。” “那你当如何?” 疯医眼里杀意尽显。 他没想到,卫清晏他们竟然连时煜真正的身世都知道,更没想到她心思那般缜密,竟能这么快猜到真相。 没错,凤昭帝的死,的确是他帮了林万芷,这件事里,他得到的好处便是借用紫气遮蔽天眼。 他和梦儿这一世,相伴一生,虽如今梦儿的事被侯府发现,性命即将到头。 但他们也算安稳了几十年,死便是新生,他们本也该结束这一世,只等再续下一世。 所以,他不愿被卫清晏盯上,以免再添波折,故而先前才想用怀柔手段,企图蒙混过关,可既然被卫清晏察觉了,他也不惧。 “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卫清晏坚持。 她直觉这个问题很重要。 但疯医却拒绝得干脆,“我不会说的,拘魂符也只能将我困在查耀体内一时。 而这并不影响我教训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说罢,他手指一动,正欲对卫清晏做什么时,却见时煜掐着孙氏的脖子,挡在了卫清晏面前。 卫清晏从时煜身后探出脑袋,看向疯医,“回答我,不然我让孙氏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让你与她再无相见之日。” “你不敢。” 疯医却没那么容易受要挟,“梦儿罪不至魂魄被灭,你身为引渡者,妄加动手,只会加倍遭受反噬。” 他视线落在卫清晏肚子上,“若我没看错,你腹中已有胎儿,你经不起这反噬。” 时煜加重了手上力道,“那你大可试试。” 查耀见他眸光狠决,迟疑了。 但很快,他明白过来,时煜都能为了卫清晏献出魂火,可见他对卫清晏的在意程度,绝不愿看到卫清晏遭受天罚。 便定了心神,冷笑,“那便试试。”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得卫清晏大喊,“姐姐姐夫,这妖魔为祸人间,害人无数,请你们降妖除魔,收其术法,造福苍生啊。” 没动静?! 卫清晏又是一嗓子,“大姐夫,你的小老三身怀有孕,要被妖魔欺负死了,求支援!” 第402章 龙脉被毁 虚空境里。 一俊美男子正在偌大的温泉池子里,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眼眸陡睁,长袍一卷,便没了人影。 查耀自不知这些,他被卫清晏喊得一愣,随即冷笑出声。 卫清晏是何出身,他再清楚不过,龚家夫妇肉体凡胎能助她什么。 他轻蔑地一挥衣袖,试图将挡在前面,碍眼的时煜挥开,然而,时煜纹丝不动。 “怎么会这样?” 他大惊,低头看向自己双手,他体内术法尽失。 凝神心神,再试,依旧如此。 他震惊地看向卫清晏,“你究竟是谁?” 连灵族族长都无法瞬间收走他所有术法,卫清晏那样喊一嗓子,他的术法就没了? 她定然还有别的身份! 她口中的姐姐姐夫又是谁? 卫清晏在师父去世后的那个梦境里,见到了姐姐姐夫们,知晓他们对自己的疼爱关照。 之安突然梦回前世,她和时煜便怀疑,是梦里的姐姐姐夫们所为。 她也记得当时大姐送她回来时,说他们会在她身后,让她别怕。 所以刚刚才想着试一试。 她如今有孕了,若能不涉险,最好是不要涉险。 可第一次喊完没反应,她又想起在那个梦里,大姐夫萧墨晔待她格外好,看她的眼神,犹如父皇看她一般,满满都是父亲对女儿的纵容宠溺。 故而又喊了一句大姐夫,不想,竟然真的成了。 没了术法的查耀还有何惧? 卫清晏眉眼弯弯看向空中,道谢,“谢谢大姐夫。” 虚空境里,二姐夫顾逍不满道,“这没良心的小老三,怎的也不知道谢谢二姐夫。” 他也赶来了啊,只是没萧墨晔快而已。 见那疯医术法已被夺,他便拍了拍萧墨晔的肩头,“我新得了一个棋谱,走,战两局去。” 刚刚萧墨晔出手,可以是替天行道,但却不能过多干预的,否则他落不着好,反而对小老三没好处。 萧墨晔宠小老三宠得毫无原则,他怕他坏事。 却见萧墨晔理也不理他,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隔空看着卫清晏几人。 见卫清晏又老神在在地坐回椅子上,时煜丢开孙氏,上前将疯医的功夫也给废了。 疯医瘫软在地,满脸不可置信,依旧问着,“你到底是谁?” 卫清晏笑道,“若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便也告诉你,我是谁。” “你让他们恢复我的术法。” 说完,疯医觉得不可能,刚卫清晏还说要和他算账呢,便退了一步,“你送我和梦儿入轮回,我便什么都告诉你。” 卫清晏想了想,点头,“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卫清晏眉眼微挑,“行,你说吧。” 疯医看了眼已经昏迷过去的孙氏,底气不足的吐出两个字,“龙脉。” “你们用凤昭龙脉做法?”卫清晏惊得脱口而出。 疯医这人虽疯,却是个欺弱怕强的,刚卫清晏那一嗓子让他对她起了敬畏之心,故而没敢隐瞒,“是。” “你细细说来。”卫清晏眉目凛然,“包括你知道的所有事。” 心里已是怒极。 她就说疯医为何要隐瞒,还以私事搪塞他们,分明是不敢说。 疯医再次确认,“你要说话算数。” 卫清晏蹙了眉,一副很是不耐的样子。 “林万芷前世虽靠重生先知做了皇后,但凤昭帝的心在贵妃林千凝身上,嫉妒使然,她对林千凝之子也就是如今的时煜下手,只时煜命大,机缘巧合流落大魏。 不得帝宠,林万芷多年无所出,没有子嗣傍身,她担心皇后之位不保,便想起了前世的丈夫萧沛,与他生下萧之安。 只凤昭帝却不认为萧之安有帝王之才,始终不愿立萧之安为太子,尽管林千凝身子亏损,再难有孕,凤昭帝膝下只有萧之安一人。 林万芷尽心筹谋,为的就是权势,怎会甘心? 她给凤昭帝下了毒,凤昭帝死,她正欲扶萧之安上位,自己在幕后掌实权,夺舍了时煜的时德厚却回来了。 两方相斗,萧之安死,没有皇子的皇后如何和太子斗,她表面向时德厚求和,拥立他**,私下却寻到了我。 但重溯时光改命,并非易事,需要足够大的代价,林万芷孤注一掷,以龙脉为阵,国运为眼……” 一刻钟后,疯医说完他知晓的所有事情,“我会和梦儿自己结束性命,之后你送我们入轮回。” 他再度向卫清晏提了自己的要求。 卫清晏在那些事里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是女子,非君子。” 龙脉被毁,国运衰竭的下场,是亡国。 这其中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这两个疯子……卫清晏如何还能饶他? 她手指掐诀,欲灭去疯医三魂,让他神识不清,再送官。 可有人动作比她更快,卫清晏看见淡淡的魂影从查耀身体里抽离,而后泯灭消散。 微怔片刻,她恍然,是大姐夫在帮他。 虚空境里,顾逍神情颇为得意,“这会我比你快吧,小老三这会该谢谢二姐夫了。” 却听得卫清晏感激的声音传来,“谢谢大姐夫。” 顾逍? 猝! 卫清晏和时煜秘密回到太子府后没多久,忠厚侯府的大夫人守寡后,和礼部尚书勾搭成奸,以及查耀受皇后指使,让人偷走长宁郡主之子的消息就传开了。 至于王明之和孙氏的事,卫清晏建议老夫人最好隐下。 孙氏未嫁之前就与自己的亲舅舅不伦,忠勇侯府对此却毫不知情,还对孙氏百般看重。 届时,世人会笑话忠勇侯府耳聋眼瞎不说,更会怀疑宋大郎往日英明睿智的形象,是不是侯府吹捧出来的。 否则怎会连女子是否是初夜都不知晓,还被孙氏蒙骗多年? 知晓孙氏婚后还与王明之勾结,世人还会怀疑忠勇侯世子宋腾的身世。 而查耀则是孙氏守寡后,在庙里耐不住寂寞,如此,众人顶多说老夫人没有明察秋毫,早些察觉儿媳的奸情。 更多是责骂孙氏,甚至同情战死的宋大郎,替忠勇侯府抱不平。 宋家皆是为国牺牲的勇士,卫清晏私心里不希望他们死后身后名还因着孙氏被侮。 老夫人最终选择了听从卫清晏的建议,至于宋腾的死,自然也是按到孙氏和查耀的头上。 查耀被灭三魂,已然痴傻,口中只会念叨着皇后授意他做的坏事,孙氏已被震慑过,不敢多言。 且,他们送去的是大理寺,大理寺是时煜的人,便是孙氏想交代王明之,大理寺也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 老夫人则去了大理寺投案自首,说发现儿媳和查耀私情后,一时气恼,便动了手。 只她却没想到查耀那般胆小无用,竟吓傻了。 重伤朝廷命官,是大罪,大理寺也只得照律收押老夫人。 但查耀有错在前,老夫人本是受害者,加之她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大理寺便稍加优待,给她寻了间单独的,还算干净的房间住下,算是收监了。 只是此事还是犯了众怒,不少受过侯府恩惠的百姓,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去了大理寺门口,请求严惩查耀和孙氏,放了老夫人。 大理寺卿一时不得法,只得进宫向皇后求助。 皇后听说查耀疯了,还攀咬出她,气的恨不得自掐人中,但好在查耀疯了,疯话算不得证词。 她便以身体不好为由,将此案推给了太子,让大理寺卿去找时煜。 无论时煜查的好,或者不好,儿查母,都不会落个好下场。 只大理寺卿还没出宫,就被青芜给拦了路,带着他再度去见了皇后。 青芜道,“此案牵扯到惊蛰被偷一案,且查耀指认幕后指使指使乃皇后。 皇后是太子嫡母,儿查母,青芜担心皇后以孝道压他,也怕世人揣测太子偏私,所以,青芜觉得此案,太子应避嫌。” 皇后知道青芜这趟是替时煜跑腿的,冷笑道,“那你觉得谁合适?” 她认定是青芜想揽下此案。 却不想,萧之安快步入内,朗声道,“儿臣恳请母后同意,由儿臣督办此案。” 第403章 皇后苦肉计 “不可。” 皇后想也不想地拒绝。 “你从不曾参与政事,如何能办好此事,若因你太子哥哥是母后儿子,需要避嫌,那你何尝不需要?” “母后,查耀疯言满城皆知,儿子不想母后被百姓误会,儿子想查下去,还母后清白。 至于避嫌,儿子与太子哥哥是有区别的,惊蛰是太子哥哥的人,儿子与惊蛰并无多少交情,只求真相。” 皇后见他眸光清澈,语气坚定,竟一时看不出,他是在偏帮时煜,还是真的相信她是被污蔑的,想要维护她的名声。 青芜出声道,“青芜倒觉得之安此举颇有担当,他享皇家尊荣多年,也确实该有所作为了。” 萧之安忙点头附和,“还请母后成全。” “一定要接手此案?”皇后看向萧之安。 萧之安重重点头,“儿子也想锻炼锻炼自己,而且也没比儿子更适合的人选。” 皇后心下恼道,你一点不适合。 可之安还是孩子心性,若她管制太严,而时煜和青芜处处依着他,孩子就难免倾向那头,和她这个母后生出嫌隙。 若无皇子傍身,哪怕她手中有权,和时煜争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种苦头,她前世已经吃过了。 这一世,她要民心所向,之安不但要活着,还有和她母子同心才是。 想了想,皇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但却让刑部尚书为主办,萧之安为辅。 虽然是协助,萧之安觉得自己也算达到目的,脸上严肃褪去,变成平日撒娇模样。 “母后,您等着,儿臣定不让您失望。” 顿了顿,他又道,“听闻嫂嫂有孕,母后赏赐了不少东西过去。 儿子是叔叔,也该给嫂嫂腹中的小侄儿送些礼物,母后替儿子出出主意,该送些什么好?” 皇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到底还是个孩子,瞧你高兴的,你怎么就知道是小侄子呢。” 她自然不想赏赐卫清晏,可她是婆母,有些面子功夫不能不做。 何况,先前以为屠刀已经抓到卫清晏,她不惜降贵要修婆媳之好,有些戏总是要演下去。 直到,卫清晏落入她手! 只是想到大魏使臣最近上纲上线地找她兑现承诺,从凤昭要去不少好处,她心头便是冒火。 萧之安道,“侄女也无妨,可是我们凤昭皇室的第一个孙辈,之安一样喜欢。” 他记得在大魏时,听人说过,蓝氏血脉极容易得双生子,嫂嫂的母亲两次身孕都是龙凤双胎双胎,兴许嫂嫂腹中也是呢。 听闻民间说法,一般孕前三月都是瞒着的,但他们是皇家,有喜便是普天同庆的大事。 尤其太子哥哥即将登基,嫂嫂有身孕,便给了拥护他的大臣和百姓定心丸,只这未必是母后盼着的。 所以,萧之安并未多言。 “你第一次做叔叔,的确该有所表示,不过孩子出生还是几个月后的事,倒是不急,你可以先挑些好东西送与你嫂嫂。” 卫清晏此人她势在必得,怎会让她生下孩子,徒增麻烦。 皇后心里恶毒地想着,面上笑着唤来一个老嬷嬷,对她道,“你帮二皇子把把关。” 萧之安同皇后道了谢,便带着老嬷嬷欢欢喜喜的走了。 皇后看着他活脱的背影,对青芜道,“本宫知晓你看不惯本宫执政,因而亲近太子,想扶持太子将本宫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 但之安也是你的侄儿,你皇帝哥哥曾那般珍视他,让他保持良善本性,你为何又要将他拉入这些纷争中? 你拢共也就这两个侄儿,之安不过问朝政,将来太子继位,之安做个不问事的闲散王爷,这对他们兄弟来说不是好事? 青芜,别因着你我之间的矛盾,让你皇帝哥哥膝下的两个孩子手足相残……” “毛病。”青芜哂笑一声,打断皇后的话,之后手摇团扇,看也不看皇后,扭身出了宫。 她是傻子才会信林万芷那些鬼话,林万芷若当真在意之安,就少做缺德事。 甚至根本就不该生下之安,既生了,就更应该善待时煜,让他们手足相残的从来都是林万芷,她才是真正的祸害。 青芜不顾形象的,啐了一口,不粗鄙,反而魅惑十足。 看的皇后满眼阴沉,“去查,是不是有人和二皇子说了什么。” 她不信没人怂恿,之安会突然掺和这些事。 没一会儿,暗卫便回来了,“林将军的人今日入宫看二皇子了。” 众人都知林将军对二皇子这个外甥极好,得了什么好东西,便时常命人送来给二皇子,所以,林府的人入宫是常有的事,他们便没在意。 皇后眼中阴郁更甚,“敲打敲打宫门的人,莫要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再给容安县主传给信……” 萧之安不知皇后已经不允林家人来寻他,他在皇后的私库里,欢天喜地地搜刮了一番,便带着大大小小的箱笼去了太子府。 他指着一地的箱笼,对卫清晏道,“嫂嫂,这些是送给你的,小侄儿的等以后再送。” 卫清晏看他行走自如了,身上的伤应是好的差不多了,笑道,“谢谢之安。” 萧之安下意识想看她的腹部,又觉得不好,便挠了挠头,转向时煜,“太子哥哥,那案子母后同意让我协助刑部办理,太子哥哥可有什么要叮嘱的?” 舅舅突然让人带话,让他接下那个案子,他猜想这应该就是太子哥哥的意思,故而直接问道。 时煜点了点头,挥退下人,“之安,我们想同你说些事。” 萧之安见他脸色严肃,又看向卫清晏,同样的凝重神情,他心下莫名一慌,忙正了神色,“好。” 一刻钟后。 萧之安脸色苍白的看着时煜,“活葬案的幕后真凶,真的是母后?” 时煜点头。 “王直也是被母后害死的?” “是。” 卫清晏接话,“王直的魂魄被困在林家祖地,因他和沈鸿兴几人皆是被人取了青丝入阵,所以生辰榜上没有他们。 但他们的确确就是被皇后所害,那生成榜上还有你大舅舅的生辰。 而你小舅的伤,亦是皇后所为,目的是为抓我,甚至包括当年林锦之私奔,林家兵权被收,都有她的手笔。” 从疯医口中得知之安的命数后,他们便决定将皇后的真实面目告知之安。 阻止皇后恶行,也是功德,或许能因此改变萧之安的命运。 当然,他们不会告知萧之安,此举是为替他改命,免他有心里负担。 若萧之安知晓皇后所为,却选择站在皇后那边,那萧之安这命数,也没改的必要。 但以他们对之安的了解,之安应该不会助纣为虐。 “之安,嫂嫂知道,让你知道这些,于你来说实在难以接受,但无数人因皇后丧命。 若不及时阻止,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死于她手,你可明白?” 萧之安明白。 他想到了许多事,尤其是舅舅和母后之间的微妙变化,毫无血色的唇翕动着,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我梦见的那些,是前世发生的?” 卫清晏点头。 “母后真的害死了那么多百姓,也害死了小舅。” 萧之安缓缓抱着头,“可母后和梦里的不一样啊,母后她……为什么要害那么多人? 母后总说我是孩子,说舍不得我吃苦,知晓我在誉王妃庄子上的遭遇,她抱着我哭了许久,说我可怜。 可王直比我更可怜啊,他也有母亲,他的母亲也十分疼爱他。 以至于王直死后,她选择了自尽,他们母子的命本就够哭,母后为什么还要害他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无声,默默落泪。 卫清晏和时煜静静等着,等着他消化那些事。 当然,关于时煜的身世,萧之安的身世,他们则暂时隐去了,以免萧之安承受不住。 也怕没有血缘这层关系,萧之安会在时煜和皇后之间,选择皇后,他们不惧萧之安能做什么,但萧之安自己或许会自取灭亡。 都是真心拿之安当弟弟的,两人都不愿看到那一幕发生。 却不知三人静默时,宫里头却一片混乱。 皇后中毒昏迷了! 第404章 林千凝出现 萧之安回到皇宫时,皇后刚刚醒转。 “母后,您怎么了?” 皇后很是虚弱,微微摇了摇头。 夏女官忙跪地道,“殿下,娘娘是中毒了,若非发现及时,娘娘此时……此时……” 夏女官哭着,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时煜身为太子,自然也是要跟着去,还有一众大臣,都候在了门外,夏女官这些话,他们听得清楚。 “可查到是何人下毒?”时煜问道。 夏女官回,“是御膳房的一个太监,已经畏罪自尽了。 毒是下在给娘娘煮茶的水里,娘娘素来待人宽厚,宫里的下人们无不感念娘娘的好,伺候娘娘很是忠心。 那太监是新入宫不久的,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所以大家也不曾想到,今日这水中竟突然就被投了毒。” 这话叫人忍不住多想,以前和现在的区别,便是这皇城里多了一个太子,一个与皇后有利益冲突的太子。 萧之安闻言蹙了蹙眉,“再查。” “好了。” 皇后摆了摆手,艰难开口,“本宫无事,你们先回去。” “儿臣今夜想留在宫里,给母后伺疾。”时煜道。 皇后慈爱的看了他一眼,“太子妃有孕,前三月正是要小心的时候,你回去好好照顾她。 别担心母后,母后养上几日便好了,再说还有之安在。” 时煜在听到夏女官那话的时候,就知道皇后这毒是自己给自己下的。 皇后原先让之安和他好,是担心他会如前两世那般杀了之安,但皇后没想到之安会与他这般亲近。 这是皇后不愿看到的,所以今日这出,大抵是想让之安对他生出防备之心。 稍后他们母子少不得要交心,自然就不便留他在宫里。 时煜很庆幸,他和清晏选择了告知之安实情,否则,以之安对皇后的深厚感情,皇后的这出苦肉计未必不能成功。 表面功夫做了一番,叫人无法拿太子府把柄后,时煜从善如流地跟着一众大臣出宫。 等时煜他们离开后,皇后看着萧之安,眼角有泪滑落,她用力握紧了儿子的手,很是后怕的样子。 “母后,可是难受了?”萧之安问道。 皇后闭了闭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素来要强,极少落泪,这一哭显得委屈十足。 夏女官忙哭道,“殿下,您要为娘娘做主啊。 娘娘这些时日已经着手准备交接事宜,就等太子登基后彻底交出去,可谁知太子这般等不及……” “住嘴。”皇后声音很低,却是拼尽全力的样子。 “娘娘,臣只是替您觉得委屈,更担心您的安危啊。” 萧之安沉默了。 若不知道母后所为,他定然会和从前一样,信了母后的话。 可如今知道母后做的那些事,再看今日母后和夏女官的言行……这分明就是做戏。 一出诬陷太子哥哥的戏。 他会选择相信太子哥哥,除了那个梦和小舅,还有就是今日这戏破绽太多。 这皇宫包括他的殿宇里都是母后的人,太子哥哥怎会有那样厉害的本事,给母后下毒? 便是真有这本事,以他对太子哥哥和嫂嫂的了解,他们也不会那样做。 并非他们不屑用这种手段,而是在他们眼里,母后的罪行罄竹难书,绝不是悄然下毒就能了结的。 看他们对时德厚的处置便知,母后犯的错远比时德厚更大,他们用罪己诏公开时德厚罪行,又怎会遮瞒母后所为? 且,刚刚母后等夏女官说完才喝止…… 那些话是母后通过夏女官的嘴,说给他听的。 不是母后不了解太子哥哥他们,而是母后低估了他的脑子,亦或者说,从前的他太好骗了。 以至于母后用这样自伤又拙劣的法子。 “你说是太子哥哥做的,可有证据?”萧之安沉声问道。 夏女官忙道,“除了他,还有谁盼着娘娘出事呢?” “放肆,当朝太子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官敢胡乱污蔑的?” 萧之安扬声吩咐,“来人,将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拉出去,杖责三十。” 夏女官平日跟着母后,只怕没少做恶,将她打重些,暂时当不得差,也算是折了母后的一点助力。 可他该拿母后怎么办? 萧之安沉甸甸的心,愈发沉重了,重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二殿下饶命。” 见内侍们迟疑不上前,萧之安怒道,“等着本皇子动手吗?” 内侍见他发了怒,而皇后也没阻止,便忙上前拉着夏女官往外走。 没想到萧之安会是这样的反应,夏女官忙挣扎道,“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唔唔……” 夏女官被捂了嘴拖了出去。 皇后怔然,“之安,你是不是觉得是母后在冤枉你太子哥哥?” 夏女官是她的人,之安惩治她,是不是也在怪她? “母后。” 萧之安赤红了眼眶,“太子哥哥是您的儿子,之安不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被外人挑拨。” 他的内心在哀泣! 母后,权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您怎能为了权势,枉顾他人性命? 您怎能连自己的至亲都不放过,您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儿子,可您却伤了儿子在意的人。 母后,您究竟是爱儿子,还是爱您自己,您可曾想过,等将来事发,儿子要如何抉择? 又该如何立于这天地之间,死后如何面对父皇,儿子该替那些被您害死的人报仇的,可儿子又如何对您下得去手? 萧之安没正面回皇后的话,让皇后有些担心,时煜在萧之安心里的分量超过了她,亦或者说,是之安又梦到了什么,还是时煜对他说了什么? 她试探道,“若真是你太子哥哥对母后下毒呢?” 皇后哽咽,“之安,那是剧毒,母后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得你了。 母后更不愿相信是太子所为,光想一想母后心里便是剜肉般的疼。” “不会的。” 萧之安嘴唇颤抖,落下泪来,“太子哥哥不会的。” 他气皇后此时还想着挑拨他们兄弟关系。 他也替太子哥哥难受,被自己的母亲这般算计,他的心里该多痛啊。 或许他就不该把太子哥哥找回来,他本可以在大魏快乐地做他的容王,做他的驸马。 他这反应落在皇后眼中,却是萧之安其实已经信了是时煜下毒,却努力想维护哥哥。 “之安,你可有属意的地方?母后想在你太子哥哥登基前,给你赐封封地。” 皇后继续试探,“等新帝登基,母后便随你去封地,可好?” 萧之安到底不是会演戏的,他担心自己的情绪外泄,叫皇后看出端倪。 若叫母后察觉,太子哥哥他们已经知道她做的事,母后定然会对太子哥哥动手。 他做不到大义灭亲,却也不能连累了太子哥哥,故而他应了一句好,便以皇后中毒了需要好生休息为由,结束了对话。 皇后见他很是伤心的样子,只当自己的计划勉强成了。 而另一头,时煜刚出宫,便被一个惊天消息,砸得头脑一片空白。 林千凝没死。 已被青茵公主府的人送回了林家! 第405章 贼船 林国丈没想到女儿还活着,听得管家来报时,他惊得手里的茶盏都掉在了地上。 女儿是被荣安县主送回来的,送回来的名头却不光彩。 事情起因得从容安县主的母亲,也就是青茵公主说起。 青茵公主前些时日察觉宋驸马养了外室,一番跟踪探查后,寻到了藏匿外室的地方,却发现驸马的外室,竟是林府的三姑娘林千凝。 林千凝可是因谋逆被赐死的人,一个本该死去的朝廷重犯,却被自家驸马藏在外头多年,青茵公主觉得耻辱的同时,又惊惶不安。 担心此事被人发现,给公主府带来麻烦,便想悄无声息地处理了林千凝。 宋驸马自然是要护着的,为此,青茵公主和驸马闹得不可开交,甚至青茵公主还提出了休夫。 荣安县主将事情一一讲给林国丈听后,十分为难道,“还请国丈体谅我母亲,她也是一时气愤,才起了杀心。 但父亲亦有苦衷,当年他醉酒害林姨没了清白,十分愧疚,才使了法子,将林姨救了下来,偷偷养着。 父亲只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并没将林姨当做外室,母亲如今在气头上,听不进父亲的解释。 等气消了,发现自己冤枉了父亲,又取了林姨的性命,定然会懊悔至极。 父亲也不会原谅母亲,所以我与兄长商量过后,决定将林姨送回林家。” 林国丈深深地看了荣安一眼。 知晓林家气运被夺后,他和儿子交心密谈过,期间儿子告诉了他,太子的真正身世。 是以,他也就知道了当年要了千凝清白的是凤昭帝,可如今这荣安县主却说,当年那个人是宋驸马。 他好好的一个女儿,还被按上了外室的名头,荣安究竟想做什么? 先前,他和兰亭都猜测,当年千凝和凤昭帝应是被皇后给设计了,而这荣安县主如今在皇后身边当差…… 想到这可能又是皇后针对林家的阴谋,林国丈气道,“既是你父亲害我女儿清白,为何当初不站出来?” 他的气愤在荣安看来,是父亲对欺负了自家女儿的男人的恼恨。 便歉声道,“此事,荣安要替父亲向林姨道歉,当年出事时,父亲已与母亲定下亲事。 即将要尚公主,却在婚期将近时,发生了那样的事,父亲担心皇家责怪下来,会连累整个宋家。 才想着等他与母亲成婚后,再征得母亲同意,将林姨迎进府,可没想林姨却对萧沛情根深种,更是帮着他行谋逆之举……” 顿了顿,她朝林国丈盈盈一礼,“荣安知道,如今说这些,有推脱之嫌。 但还请林国丈看在父亲拼尽全力救下林姨,又冒险护了她这些年的份上,原谅父亲。” 父亲也愧疚了二十多年,但当年他也是误食了那不干净的酒,才失了理智。” 林国丈看着她,莫名从她身上看到了皇后的影子。 皇后自小也是个惯会做戏,谎话张口就来的,不由露出一抹嫌弃之色,只荣安县主低着头,不见察觉。 但她也隐隐觉得林国丈的反应不对,便听得林国丈语气很是不善道,“要道歉,让宋驸马亲自过来,你替不了他。” 荣安脸色顿变,“您的要求不过分,只是林姨还活着的事,万不可叫人知晓。 那样父亲当年冒险救下她的事情就瞒不住了,林姨也要接受律法的制裁。 所以,荣安今日才偷偷前来,若这个当口父亲再过来,难免引人注意。” 她幽幽叹了口气,神情苦楚,“也不满国丈,这几日父亲原本就病弱的身子,愈发不好了。 除了和母亲吵架所致外,也是担心林姨出事,荣安也是不忍父亲继续伤神下去,才有今日之行。 荣安相信父亲,等他身子好了,时机恰当,他定会亲自向您致歉。” “你的意思是,我家千凝此后只能躲着藏着?” 看了眼回府后,端坐椅子上,始终一言不发,如同没魂般的女儿,林国丈眼底满是痛色。 但他很快便掩了情绪,“林家是皇后的娘家,老夫是皇后的爹,千凝活着这样重要的事,老夫如何能瞒着皇后,也瞒不住皇后。 稍后老夫会进宫,向皇后禀明此事,至于你父亲,他藏了我女儿多年,从前不曾告知老夫,私藏罪犯的罪,林府便也不替他担着了。” 他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林府不能落一个私藏朝廷重犯的把柄。 他不知道荣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千凝被送回林府的事,他得过个明路。 上次和太子妃的那番交谈,他愈发确定千凝谋逆是被人陷害,苦了几十年,终于回家的孩子,他也不能再让她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但要如何保住千凝,他得找兰亭和时煜他们集思广益下,一定会有妥善的法子。 实在不行,他就豁出老脸和皇后闹去,但决不能上荣安的贼船。 荣安来之前了解过的,林国丈这人,算是个老好人,对上孝顺父母,对下珍视子女。 尤其如今他身边就剩下个林兰亭,知道林千凝活着,定然会激动欢喜,而后想方设法隐瞒林千凝活着的事。 她也想过,或许刚开始他会怨怪父亲当年醉酒之举,但最后肯定会感激父亲为林千凝做的一切,从而配合宋家。 如此,他们之后的计划,便可顺理成章。 皇后娘娘亦是如此认为的。 可林国丈的反应,与他们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荣安心里有些不安。 林国丈可不管荣安是什么心理,见荣安县主还欲说什么,他态度很是不善地将人赶了出去。 而后牵着无悲无喜的女儿到了林兰亭的院子,因为满府上下,只有兰亭的院子,是最安全,没有外人眼线的。 他扶着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儿,让她在椅子上坐下,眉眼含笑地蹲在她面前,“凝儿,还记得爹爹吗?” 椅子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甚至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含笑的眼泪滚出灼人的泪,老国丈握着女儿的手,“凝儿,回家了,我是爹爹。” 依旧毫无反应。 他静静看着林千凝,似乎除了还有呼吸,已经找不到一点活人的样子。 他略略用力在林千凝手上拧了下,林千凝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他又加重力道拧了下。 见她连痛觉都没了,老国丈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掌里,哭得压抑又痛苦,“凝儿,你不痛吗?若痛了,就阻止爹爹啊…… 老夫究竟做了什么孽,做了什么孽,会生出那样一个孽障,专门祸害至亲,老夫该杀了她的…… 凝儿,你告诉爹爹,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变成这副样子,爹爹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起来……” 老国丈哭了许久,方才擦了擦眼睛,命林兰亭院中的暗卫将此事告知林兰亭。 林兰亭得知后,惊的一下从床上坐起。 掀被就要起身回府,被随从石头扶住,“将军,你莫急,小心您的伤。” 也是这一劝,让他镇定下来。 时煜进了宫,他忙让人去请了卫清晏过来,将此事告知,并让她及时通知时煜。 他直觉此事是针对时煜的。 时煜得到消息后,亦是同样的想法。 所以,等回到太子府,他便和卫清晏扮作林兰亭的护卫,跟着去了林府。 第406章 提前计划 “太子妃,还请帮忙看看,凝儿这是怎么了?” 时煜几人刚到,老国丈就奔到卫清晏面前。 卫清晏进屋,视线便落在椅子上坐着的林千凝身上,神情渐渐凝重,“是魂火,三团魂火,丢了两团。” “那还能找回来吗?”老国丈忙问。 “如果魂火还在的话,找到那个得到她魂火的人,可以拿回来。” 但从林千凝的魂火被按在另一个人身上,那魂火便已是属于另一个人了。 那么,她再从那个人身上拿回魂火,也算邪术害人,是要遭受反噬的。 除非,对方不是人。 她想到了萧沛,会不会林千凝的魂火被按在了萧沛身上? 只眼下不是细想的时间,她担忧地看了眼时煜,见他薄唇紧抿,浓郁如墨的瞳仁,叫人看不出情绪。 下一刻,却见他跪在林千凝面前,将头搁在她的膝上。 没有任何言语,就这样静静的将林千凝枯瘦苍白的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卫清晏眼底陡然酸涩。 大概这便是母子血缘吧,时煜在还不知自己非皇后亲生时,对皇后可没有这样的亲近。 想到林千凝被偷走的人生,以及这一世吃过的苦,卫清晏既心疼她,又心疼时煜。 生母被人害成这样,时煜心里该是剜心割肉般的疼吧。 他自己曾献出魂火,过了几年病弱无力的日子,林千凝丢的则是两团魂火,身体丧失所有功能,犹如行尸走肉。 但对方恶毒在于,还留了一团魂火给她,三魂七魄也皆在,林千凝是有意识的。 她能感知到外界,却无法表达,似灵魂被困在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里。 无论如何,哪怕遭受反噬,她也要想法子拿回林千凝的魂火,卫清晏心下如是下了决定。 林国丈背过身去,用衣袖擦着眼角。 林兰亭亦红了眼眶。 屋里一时寂静。 直到时煜起身,将林千凝的手重又放回到她双膝,引着几人到了隔壁屋子,“外祖,他们送母亲过来时,是如何说的?” 他就这样认下了。 林国丈的眼窝子又湿了,擦了擦,便将荣安县主和他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了几人听。 担心时煜误会,他解释道,“我不是不管凝儿,但荣安是皇后身边的人,我担心这是一个局。 他们今日这一举动定是有目的的,绝不会是担心千凝被青茵杀,才将人送了回来。” 时煜颔首,“外祖无需多解释,时煜明白。” “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林国丈又擦了擦眼睛,“若兰亭不曾告知老夫,你才是千凝的孩子,老夫或许真的就信了她的话,从而配合她瞒下千凝。 但老夫又觉得,他们藏下千凝这么多年,不会仅仅是用来对付林家。 所以,才找了你们来,大家一起捋一捋,消息互通,或许就能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好及时防备。” 林国丈这话深得卫清晏的心。 化了这么多怨,许多都是因藏着掖着沟通不及时,才有了后面的祸事。 也幸亏他们没有对林兰亭隐瞒时煜的身世,而林兰亭又及时告知了林国丈。 她沉吟道,“今日皇后用苦肉计离间之安和时煜,可见她依旧没死心。 很快就到时煜认祖归宗的日子,太子回朝,凤昭又无君王,太子登基是自然而然的事,皇后大概是想在时煜身份上做文章。” 毕竟皇后还不知道,时煜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只不过皇后已经用凤昭龙脉和国运重溯时光,她最该清楚,凤昭江山长久不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和时煜争呢? 有什么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卫清晏没来得及抓住,便听得时煜道,“他们说母亲是被青茵发现的,青茵也为此和宋驸马闹着,那么公主府的下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届时,他们随意让人走漏点风声,世人便知母亲活着,还做了宋驸马的妾室。 那母亲的孩子,便是宋驸马的孩子,若再给母亲扣一个调包孩子的罪名,我和曹忆昭的身份换回来,我便成了那个外室子,一个外室子,如何配做凤昭主君。” “竟是这样。” 林国丈又气又后怕,咬牙道,“那要如何做才好?” 他们也没证据,证明当年辱千凝清白的不是宋驸马啊? 更没证据证明,当年那个人是凤昭帝,除了青芜的说辞。 但青芜素来和皇后不对付,她的证词没什么说服力,定还会被皇后指认是时煜的共谋。 混淆皇室血脉,假冒太子窃取江山,一旦时煜他们被坐实这些罪名,那将是万劫不复啊。 该如何是好? 林国丈拍了拍脑门,他怎么就没生颗七窍玲珑心,再聪慧睿智些。 林兰亭见父亲急得脸都皱成了苦瓜样,安抚道,“父亲别急,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想法子破局。 以你我对皇后的了解,她会在太子认祖时就给他扣上外室子的名头吗?” 林国丈想了想,摇头,“可能性不大。” 抛开亲情再去看,他这个女儿,心肠最是狠辣,她定会先将时煜捧得高高的,再将他踩进烂泥里,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恰巧,卫清晏也是这样想的。 “皇后应该会在时煜登基后,正式交出半块国玺前,再用宋驸马私生子这事攻击他。 如此,既能狠挫时煜,也能显出她的无辜,她是满心欢喜盼着儿子归来,真心拥立儿子上位,却被阴谋蒙骗的那个可怜人。 甚至还能趁机将那些拥护时煜的忠君派,一并铲除。” 包括林家,到时她还是为了凤昭天下,大义灭亲的仁后。 卫清晏看向屋里其余几人,“所以,我们得配合他们演戏,切勿让皇后察觉,时煜已经得知自己身世。” “还有一点。” 林兰亭蹙眉,“太子身上有火毒图案,这是凤昭皇室嫡出血脉的证明,皇后怎么向世人解释此事?” “何须解释?” 时煜道,“这本就是凤昭皇室的秘密,莫说为了历代凤昭皇室嫡出血脉的安危,这个秘密不能公开。 便是公开了,唯一能证明此事的,也只有老宗正,若他死了呢?” “那老宗正岂不是危险?” 林兰亭大惊。 “那我们需得暗地派人护着老宗正。” 卫清晏却摇头,“一旦发现老宗正身边有人护着,皇后定然就知道,我们已经察觉了她的阴谋。 但老宗正的性命我们不能不管,所以,我们得在皇后计划前,先让皇后罪行败露。” 林兰亭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卫清晏的意思。 在太子登基前,老宗正都是安全的,“那我们要如何做?” 他问了和林国丈一样的问题。 卫清晏沉吟,“此事得看小安的态度,从长计议,不过,为保险起见,还得明着给老宗正身边塞几个人。 听闻林将军和老宗正相熟,不知你可有什么法子?” 万一皇后察觉出了什么,提前对老宗正下手,那真是防不胜防。 “这个老夫知道,老宗正除了喜爱读书外,最是迷恋下棋。” 林国丈接话,“他曾为了和人对弈,追着人跑了半个凤昭,若得了一本好棋谱,更是如痴如狂,连家都不要的,为此老王妃当年没少和他吵。” “若是如此,那便好办了。” 卫清晏道,“父皇给我嫁妆里便有前朝棋圣留下的棋谱,而随行的使臣里,王大人和钱世恒皆是各种高手。” 让老宗正呆在驿馆,在他们大魏人的眼皮子底下,皇后想要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这件事还得做得自然些,免得引起皇后怀疑。 此事有了解决之法,林兰亭又问道,“太子妃刚刚说,计划要根据之安的态度而决定,是何意思?” 第407章 引出来,杀个干净 卫清晏和时煜对视一眼。 清楚彼此眼中要表达的意思后,时煜道,“隐去我们身世未谈,我们将皇后所为皆告知了之安。 若之安愿意同我们一起对付皇后,将会事半功倍。” 林国丈捕捉到重点,“你们的身世?你是说之安他的身世亦有问题。” “他非父皇之子,而是皇后囚禁萧沛,与萧沛生下的孩子……” “我的老天爷!” 听完皇后三世所为,林国丈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他究竟生了个什么玩意。 早在她算计锦之时,他就不该顾念父女亲情,不该想着她还只是个孩子,都是为了他这个父亲,而留她性命。 不,应该更早,他就该在她出生时就溺死她,亦或者根本就不该生出来。 林兰亭紧紧攥起了拳头,消化自己听到的一切。 皇帝姐夫那样好的一个人,皇后怎么敢那样对他,还害他性命。 良久,他道,“父亲,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林家必须助太子他们处决了皇后。 若凤昭因她而国亡山河破,我林家亦有推脱不掉的责任,林家也将成为历史长河里的罪人。”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林国丈连连点头。 此时,在他眼里,皇后已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为祸人间的妖魔鬼怪。 听了太子这番讲述,他才知道原来皇后早就记恨上了林家。 只因上上世,父亲为了成全千凝和凤昭帝,主动上交了兵权,这是让林万芷嫉妒和憎恨的根源之一。 而前世,她利用先知,算计凤昭帝,坐上后位后,林家不愿与之为伍,她对林家的憎恨便达到了顶点。 若非这一世,还需要林家给她装门面功夫,他和兰亭只怕也早就没命了。 “你与之安关系素来好,你帮忙劝劝他,看看他是否愿意相助。 但那孩子是个没什么心眼,又善良的,你切记莫对他透露过多,免得他一时仁慈,反而坏了大事。” “儿子明白。”林兰亭郑重道。 便是为了之安的命数,他也该拉着他站到他们阵营。 皇后怪时煜害死之安,真正害死之安的是皇后才是,想到之安,林兰亭对皇后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他又道,“或许我们还该请之安帮忙找一找萧沛。” 太子妃说,三姐的魂火可能被按在了萧沛身上,那要恢复三姐,首先得找到萧沛。 三姐若醒来,当年的事或许她会有证据,至少能让他们知道的更多。 时煜和卫清晏没反对。 原本他们自己打算寻个机会住进皇宫,但如今计划要提前,加之卫清晏有了身孕,他们就不入虎穴了。 但他们也不会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萧之安身上,需得作多手准备。 几人都回避着没去问,拿回魂火后,萧沛会如何。 他们很清楚,萧沛也是受害者,可魂火本就是林千凝的,他们无法顾全所有。 几人又商榷了一番,卫清晏和时煜便决定再去看看林千凝后离开。 林国丈则道,“那我现在就进宫一趟,对了,我要不要把曹忆昭接来见见凝儿?” 他刚刚因为担忧,和荣安的对手戏里,他表现得并不好,他的反常搞不好会让皇后起疑。 毕竟皇后是了解他的,但同样他也了解皇后的性子。 得设法补救下。 他们调包了千凝的孩子,明面上曹忆昭就是千凝的儿子,女儿终于回家了,他自然要将那苦命的外孙接过来,和苦命的女儿见一见的。 见其余三人皆点头,他道,“那就这样办,老夫亲自去接,万不可让那妖孽看出端倪,一定得除了那妖孽,一定要除了那妖孽,真是作孽啊……” 林国丈碎碎念地离开了。 时煜和卫清晏在林府呆到夜落,趁着夜色回到了太子府,而林兰亭则留在了家里。 卫诗君从外面回来,本是去看下林兰亭恢复得如何,得知他回了林府。 发现卫清晏和时煜也不在府中,她便猜到应该是有什么事,所以,便等在了两人院中。 见到两人回来,都是好好的,她也没问什么事。 若能告知的清晏会主动告知,不说则有不能说的道理,她自不必多问。 卫清晏还真有事找她。 将人领进屋里,卫清晏问道,“三姐的伤可全好了?” “好了,可是要我做什么?” “嗯。”卫清晏也不同她拐弯抹角,“想请三姐扮作我,带着破煞引皇后的人出来。” 疯医术法被散,如今痴傻样无法向皇后求助,皇后便也不知疯医如今在查耀身子里。 既然已经确定皇后身边再无懂术法之人,便不必再用破煞试探。 但皇后底下究竟有多少高手,他们还不得知,那就用破煞引他们出来,杀个干净。 卫诗君想也没想,应了。 “三姐放心,我们不硬对硬。” 卫清晏道,“对付皇后那样的人,就该用阴招还之其身。” 景阳闲来无事配制的那些毒粉,可拿来用一用。 宫里。 许久不曾入宫的屠刀,也就是宋驸马,终于再次站到了皇后的寝殿内。 皇后看着他道,“等时煜认祖之后,便将你是林千凝孩子父亲的消息放出去。 有个证人,本宫一直放在行宫,找个时机你将人接去宋家安顿。 那人亲眼看到你和林千凝先后进了那个房间,虽没见到你们真正发生什么,但这也足够了。” 屠刀忙恭维,“娘娘深谋远虑。” 谁会想到,皇后娘娘早在几十年前,便算到了今日,所以在林千凝中药后,让他赶在有宫人经过的时候,进了林千凝的屋子。 入屋后,又让他戴上萧沛的人皮面具,让已意识不清的林千凝以为是萧沛进了屋。 而真正与林千凝颠鸾倒凤的,则是同样中了药的凤昭帝,只不过凤昭帝醒来时,床上的人却是皇后。 而林千凝早已被人丢去了另外的房间,只她中药后,迷迷糊糊,哪里还记得自己被宫人扶进了那间屋子。 唯一有的印象,便是萧沛的脸。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娘娘为何要让他做那些,直到后来他发现凤昭帝对林千凝格外关注。 之后娘娘便用林千凝纠缠萧沛,心仪萧沛的流言,彻底断了凤昭帝的心思。 娘娘一介女子,善算人心到如此地步,又能思虑深远,从而手握皇权多年,叫他如何不钦佩,如何不效忠。 皇后对屠刀的恭维很是受用,加之今日林国丈在她面前那般哀求,请她饶林千凝一命,让她很是痛快。 心情一好,对屠刀先前的失败便也既往不咎了,“你偷换重犯之事,虽违背凤昭律法,但时煜他们如今和林家是一条船的,为了让林千凝有活命的机会,也不会追着要治你死罪。 但等世人知晓,时煜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他们又会求着本宫重掌皇权。 届时,本宫便是真正的帝王之尊,本宫便会让你以旁的身份,光明正大站在朝堂之上,该你的功劳本宫不会少了你的。” 屠刀忙跪地,“谢娘娘恩。” 哪个男人没有雄心抱负,可他被青茵看上只能尚公主,青云路再与他无关。 娘娘却又为他指了一条康庄大道,只要娘娘事成,很快,他便是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 “指认林千凝偷换孩子的证人证物,你捂好了,莫要出了乱子。” 皇后抬手,抚了抚鬓发,“破煞的事,你抓紧些,还有赤烈那边,也弄些动作出来。 时煜闲的无事,成日陪在卫清晏身边,我们难有机会,本宫要在揭穿时煜前,让卫清晏为本宫所用。” 屠刀先前失败,险些被皇后惩处,自然忙表忠心。 恰此时,有暗卫现身,“娘娘,长宁郡主入宫了,说要请娘娘给个说法。” 第408章 找到证人 皇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若说林千凝是她此生最讨厌的女人,青芜排行第二,那么长宁便是排在第三的那个。 “一些毫无根据的疯言,她竟敢入宫找娘娘要说法,长宁郡主还是那样粗蛮嚣张。” 屠刀气愤,继而讨好道,“娘娘,可要属下做些什么?” 皇后摆了摆手,“你都说了,毫无证据的事,她能指责本宫什么,不过是讨顿板子罢了。” 似想到什么,她又问道,“你再去核实下,替查耀办那件事的人,是否都处理干净了? 莫要再如上次那般,让萧沛溜出去不说,还救下那小东西。” 屠刀忙应是。 办这件事的另有其人,那时他还不是皇后身边最得用的,是那人看守萧沛不严,出了岔子,被娘娘赐死,他才顶替那人位置。 他和娘娘早已是一条船上的,娘娘好,他的未来才好,自不敢懈怠。 皇后摆了摆手,“下去吧,莫要再出了错,太子府那边也盯着些。” 屠刀闪身离开后,皇后出了寝殿。 风尘仆仆的女子,行了君臣之礼后,直言道,“娘娘,长宁有一事,想请娘娘解惑。” 皇后看到比自己年纪还小的长宁郡主,鬓边竟已生了白发,心情莫名舒畅,笑道,“你说。” “长宁想知道,查耀为何会说是娘娘指使他偷走了我的孩儿。” 历经风霜的妇人,一双眸子锐利如鹰,紧紧盯着皇后。 皇后做姑娘时,就不喜长宁看她的眼神,似能看透人心般。 但如今她是凤昭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她缓缓斜靠在龙椅上,以手撑着头,“本宫亦想知道,疯了的人总是有些叫人莫名其妙。 说起来,本宫还想问问老夫人,是怎么将一个朝廷命官给弄成傻子的。” 但她心里却是有猜测的,如今呆傻的萧沛,和做了几十年木偶的林千凝,都是玄术所知。 或许,查要的疯癫便是卫清晏动的手脚。 也是她大意,没想到那小东西非但没死,还阴差阳错成了时煜的护卫,跟着来了凤昭,而她的人竟毫无察觉。 如今倒是又给时煜添了个忠勇侯府的助力,不过,倒也不必惧就是了。 届时,时煜罪名落定,这些个老弱病残的家族也该彻底从这世间消失了,便再也没人能碍她的眼了。 长宁看着龙椅上雍容华贵的妇人,心中杀意翻腾,“娘娘可否听过一句话?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长宁不解,查耀为何不攀咬别人。” “放肆。” 一内侍忙上前喝道,“长宁郡主如今连基本的君臣尊卑都不知道么。 来人,长宁郡主不尊皇后,杖责三十,好叫她长长记性。” 内侍敢这样说,自然是得了皇后授意。 可没想到长宁郡主喊的比他还大声,“你才放肆。” 长宁杏眼一瞪,历经沧桑的眼底,威严狠决顿生,与此同时,她头上的发簪如闪电般,直直射进了内侍的心脏。 看着死不瞑目的内侍,她冷笑道,“吾乃先帝亲封的长宁郡主,几时轮到你一个阉人对本郡主大呼小叫。” “长宁,你大胆……” “娘娘,您身边的奴才也终只是奴才,并非这皇城里的主子,长宁好歹也是郡主之身,岂是他一个奴才能随意杖责的,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苍天怜悯,将我儿送回凤昭,长宁寻子多年,心中苦楚无人不知。 有哪个失去孩儿多年的母亲,听了查耀那样的话,不会来问一问? 若只是因长宁问一句,就被杖责,这岂不是让世人认定娘娘心虚,亦或者娘娘小肚鸡肠。 这样简单的道理,这狗奴才却想不明白,还差点毁了娘娘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娘娘说,他该不该死?” 皇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疾步进来的青芜抢了先,她嗔道,“长宁,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贴心,处处为人着想?” 皇后,“……” 青芜用团扇敲在长宁脑门上,“下回可不能这样了,皇后自己的奴才自己会约束。 你虽是好心,到底是插手了别人的事,遇上不知好歹的,会感激你,若碰上个不知恩的,怕是要记恨上你了。” 皇后,“……” 是,她没约束,的确是她有意为之。 但她们就这样不将她这个皇后看在眼里么? 皇后气极。 却没见背对着她的青芜,又对着长宁无声说了句,“来日方长,你儿在外面。” 长宁神情一怔,旋即恍然,忙对皇后行了一礼,“是长宁鲁莽了,还请娘娘勿怪。” 回到家中后,从管家哪里得知一切真相,她本是要去见儿子的,却在太子府附近近乡情怯。 害他们母子分离多年,害她翎儿吃足苦头的罪魁祸首还在宫里优哉游哉,她怎有脸去见儿子。 可见青芜满额头的汗,只怕是担心她有事,急急赶来,还有在大理寺的母亲,和宫外等着的儿子。 长宁露出一抹愧色,不该叫他们担心的。 青芜来时就怕长宁冲动,听她对皇后的那些话,松了口气。 忙接话道,“这你倒不必担心,皇后素来宽厚仁德,贤名在外,怎会明知你为她好,她还同你计较呢。 不过,倒是你,刚回到皇城,老娘儿子都没见,就巴巴跑宫里来为娘娘分忧,不亏是我父皇亲封的长宁郡主,大义。” 皇后,“……” 她真想不管不顾地,让人将这两个在她面前一唱一和的女人抽筋扒皮了。 但话都叫那两张嘴皮子说去了,她现在真惩罚了两人,真得落个心虚的名头。 不过在两人离开后,她对暗卫吩咐道,“抢破煞的时候,将那惊蛰的命也给本宫收了。” 届时,她倒要看看,长宁的嘴皮子还能不能这般利索,气焰还能不能这般嚣张。 至于青芜,等解决了时煜,新账旧账她会一并算的。 青芜用团扇掩面打了个喷嚏,她拽着长宁的胳膊,低声道,“今日你这一闹,老妖婆指定又在背后算计我们。” “谢谢你,青芜。” 长宁歉疚,“连累你被她记恨了。” 青芜不以为意,“虱子多了不痒,本宫也不缺你这一遭,本宫只是担心她对你侯府下手。” 惊蛰失踪前,她一人对抗皇后很是艰难,还多亏长宁处处帮她,或许这也是皇后偷走长宁孩子的原因。 如今长宁有事,她怎能看着。 长宁也知自己冲动了。 可,“青芜,我心里头难受,不来这一趟,我没脸去见儿子。” 青芜想了想,倒是也能理解,她看了眼长宁鬓边白发,叹道,“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林万芷这女人当真是祸害。” 想到那个祸害,她又想到刚刚知道的消息,便踮起脚在长宁耳边道,“千凝也活着,不过情况很不好,也是林万芷害的。” 长宁刚到家就来了宫里,还不知道此事,闻言错愕过后是惊喜。 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 她出阁前和林千凝关系好,只不过她后来随父去了赤烈边境,林千凝出事时,她不在皇城,后来又嫁到了外地。 等再有林千凝消息时,她已经因谋逆造反被处决了。 和婆家决裂回到京城后,才从青芜口中得知,林千凝当年没了清白,还躲在家庙生下一个孩子的事。 为此,她很是愧疚,林千凝身处困境时,她不能在身边。 青芜也是知道长宁的心思,才将此事告知,总归稍后出宫这事她也会知道。 说来也是缘分,谁能想到林千凝的儿子,会救下长宁的儿子呢,等将来长宁知道真相后,只怕会更高兴吧。 青芜想着心事,手就被长宁握住。 长宁粗糙的指腹在她掌心写着字,这是他们年少时光,不便说话时常玩的游戏。 青芜忙静下心神分辨,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长宁写的字,“我~找~到~了~指~认~她~的~证~人。” 第409章 完败 青芜眼眸大睁。 反手就在长宁掌心写道,“谁?” 长宁还没回复,便见荣安县主款款而来,她同两人福身一礼,“荣安见过姨母,见过长宁郡主。” 青芜对荣安向来不待见,只点了点头,便拉着长宁要走。 却听得荣安道,“荣安多谢姨母对我兄长的照拂,荣安还想厚着脸皮求一求姨母,可否去看看我母亲。 她因着父亲保下林姨的事,对父亲误会颇深,眼下郁结于心,已是好几日不曾正经用膳。 您是她唯一的妹妹,想来她能听您的劝,顾惜着自己的身子。” 青芜刚想说,她几时照佛过她的哥哥,猛然反应过来,荣安说的是曹忆昭。 亦或者……是时煜? 但林国丈对外只公开林千凝还活着的事,并不曾提及她和宋家的关系。 不知荣安这话是不是存了试探之心,便故作不知,道,“本宫几年不曾见过你的兄长,何来照拂一说。 至于你母亲,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从前断了来往,如今本宫又何须跑到她面前讨她的嫌呢。” 见青芜还要走,荣安忙解释道,“荣安说的不是府中的兄长,眼下荣安不便告诉姨母,将来姨母便知道了。” 她遮遮掩掩的样子,让青芜蹙了蹙眉。 旋即佯装吃惊道,“你说的不会是曹忆昭那傻子?” 荣安凝视青芜表情,分辨不出青芜是否做戏,便咬了咬唇,楚楚不语。 她始终觉得林国丈那日的反应不对,回府后她思虑良久,怀疑是不是林国丈已经知道了什么。 再联想青芜和娘娘水火不容,却愿意对时煜好,兄长说青芜这是想利用时煜从娘娘手中夺权。 但两件事结合起来,她还是决定今日冒险试探一二。 她身上如今被娘娘下了蛊,每月需得定时服用解药,否则便会丧命,娘娘活,她才能活。 况且她宋家早已和娘娘荣辱与共,事成前,半点不得马虎。 青芜觉得荣安就是在试探,红唇轻勾出一抹冷笑,身子微微前倾呈压迫气势。 “原来你这丫头是在说反话,实则是责怪本宫欺负了那傻子啊。 没错,本宫确实讨厌他,谁叫他的母亲想图谋我萧家江山,祸及我兄长呢。 不过,既然林千凝还活着,冤有头债有主,本宫往后会直接找林千凝算的……等等,本宫听说她也傻了?” 青芜有些嫌弃,“怎么一个两个都傻着,找傻子报复,本宫始终难觉痛快。” 她眉目一转,“你刚说曹忆昭是你的兄长,那林千凝也算你宋家人,皇帝哥哥驾崩多年,太子远离故土多年方才寻回,林千凝却还活着,都是你父亲枉顾凤昭律法,私救朝廷重犯所致,这账本宫便找你宋家算吧。” 宋驸马救下林千凝的事,林国丈向皇后坦白了,但外人暂且是不知的。 只这个外人不包括青芜,她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眼线路子。 是以,青芜并不惧让荣安知道,荣安也没因此怀疑,只道,“姨母,林姨当年也算救了先皇,事情过去多年,您为何还要这么恨她呢。” 荣安一脸的单纯无辜和不忍,“林姨她已经够惨了,也付出了代价。” 她没想到试探不成,反被青芜胡搅蛮缠了,便转向长宁郡主,”郡主,听闻您和林姨曾是手帕之交,还请您帮林姨向一幕求情吧,林姨她真的太可怜了。” 长宁如鹰的眸光扫在荣安脸上。 若她蠢点,若青芜对千凝真如表面表现得那般恨千凝,她想护千凝,青芜要报复千凝,那她和青芜之间必定生嫌隙。 小丫头竟是拿她对千凝的愧疚,来挑拨她和青芜的关系,心思实在恶毒。 只是这种高门贵女惯用的伎俩,她和青芜少时都不屑,如今怎还会上当,故而并不搭腔。 心里又不合时宜的想着,他的孩子如今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往后切莫娶这样心思淬毒的姑娘。 青芜不知好友已经想到了做婆婆这件事上了,她冷哼道,“我伙同别人谋你宋家,杀人放火时,脑子一抽动了恻隐之心,将受伤的你往外推了一把,你虽保住了命,但因此重伤,并早早去了,你不恨我?” “我……” 荣安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青芜不客气地打断,“行了,你家是死绝了吗?需要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出来蹦跶。 你真心疼你那傻子哥哥,你尽管心疼去,不是本宫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 本宫虽恨林千凝,那也是恨在明面上,不似你嘴上一口一个兄长的叫着,不就是想让人知道林千凝的孩子是你宋家的外室子吗?” 巴巴挡在这里,实在讨人嫌,比她娘还讨厌。 “荣安没有……” “有没有不必对我们解释,我们也不愿听,千凝若犯了错,她的确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青芜寻她报复,也是情理之中,本郡主虽不舍千凝,却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 长宁终于接话,“但有一桩事,希望你转告你父亲,抛开别的不谈,你父亲当年害千凝一事,本郡主会找他清算的。” 她如今找回了儿子,不必再四处奔波,有的是时间。 之后看也不愿多看荣安一眼,直接拉着青芜踏着轻功就走了,嘴里嘀咕道,“谁家要找这么个姑娘做儿媳,得晦气死,耽误我见儿子。” 荣安完败,气得撕烂了手中帕子。 本是来见皇后的,但想到青芜和长宁那两张毫不留情的嘴,估计皇后也没讨着好,现在过去,说不得就撞在了皇后的气头上。 她身子一扭,便转去往萧之安的宫殿走去。 娘娘性情不定,但萧之安却天真心软,只要跟他维持好关系,便是多了一重保障。 另一边,长宁拉着青芜很快便到了宫门口。 青芜指着门口脖子快探出二里地的惊蛰,对长宁道,“喏,那个就是你儿子。” “我知道。” 长宁脚步微顿。 儿子和夫君长得一模一样,她怎么会认不出儿子呢。 只是。 她脚步迟疑,越走越慢。 “找他的这些年,我无数次梦里,都希望能找到他……” 梦突然实现了,她却有些怀疑真实性。 青芜觉得自己约莫能理解长宁的心情。 她这次月信推迟几日未来,嬷嬷神秘兮兮同她说,兴许是怀上了。 因为嬷嬷无意中发现,容与竟偷偷用针在肠衣上扎洞,她虽恼容与的小动作,但心却不受控制地畅想一个小团子围绕膝下的画面。 因此至今不敢让大夫把脉,生怕是别的原因推迟了,并非嬷嬷说的那样。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比喻恰当不恰当,但她觉得大概害怕梦破碎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在她胡思乱想间,两人便已走出了宫门。 惊蛰看着青芜身边的长宁,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挪到了长宁面前,“他们说,我是您的儿子。” 他仔细打量长宁郡主,脸有些沧桑疲累,但眉眼英气,瞧着很大气,但又有些严厉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娘的样子啊,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惊蛰心里有些忐忑。 长宁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点头,“嗯,你是我的儿子,宋翎。” “哦,我知道的,外祖母告诉我了。” 惊蛰咧嘴一笑,“但是我还有个名字,叫惊蛰,主子捡到我的时候,是惊蛰节气,所以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我还有个兄弟,他到主子身边时,是冬藏节气,所以,他叫冬藏。 他比我聪明,比我稳重,从小到大很是照顾我,我们关系很好,但是去年开始,我有点羡慕他。 因为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孤儿,他有娘还有妹妹的。” “那你现在还羡慕他吗?”长宁听着儿子的话,喉咙发堵,眼睛被泪水朦胧。 惊蛰摇头,“不羡慕了,我也有娘了,还有外祖母。” 第410章 人证 眼瞧着长宁情绪快要控制不住,青芜忙对惊蛰道,“你娘一路赶来辛苦,我们去马车上叙话。” 惊蛰哦了一声。 突然就蹲在长宁郡主面前,“那……那我背你,冬藏也背过他娘的。” 他记得冬藏给她娘安置新院子时,他娘身体不好,他是亲自背着他娘去他们的新家的,那他也能背娘吧。 公主说娘累了,管家也说娘日夜不歇地跑死了几匹马,才从大魏赶回来。 虽然他娘瞧着身体很好的样子。 思及此,惊蛰突然觉得他们主仆三人里,虽然他最晚找到娘,但他是最幸运的,因为他娘身体健康,没有如主子和冬藏的娘那般受那些折磨。 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厚道,虽然她娘找他这些年,心也是泡在苦水里熬着。 长宁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泪水终于控制不住,趴到了儿子宽实的后背。 宫门处有看守的禁军,亦有过路的人,他们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但长宁想,管他的呢,她儿子这是在表达自己有了娘的欢喜呢。 从小就憨的孩子,长大了还是这样憨,但她就是喜欢啊,这是她儿子啊。 青芜起初有些泪目,后面见这对母子,一个愣,一个纵,便有些哭笑不得地上了自己的马车,没打搅他们母子团聚。 只让马车跟在他们马车后面,一起到了太子府,她还想知道,长宁找到的证人究竟是谁呢。 惊蛰和长宁的相认没有抱头痛哭,只有惊蛰絮叨了一路,说的都是他自小长大的事。 除了做乞丐那些日子,不太好过外,自从跟着时煜后,他的生活其实还挺好的。 至少在惊蛰看来是这样的,主子当年得宠,对他又仁善,所以乞讨的那些他简单略过,说的都是跟着时煜后开心的事。 甚至包括时煜和卫清晏从兄弟到夫妻的事,能说的他也同长宁说了。 长宁默默听着,时不时地含泪点头,马车到太子府门口时,惊蛰做了最后一句总结,“除了不知道爹娘是谁外,儿子这些年过得很好。” 他听外祖母说,娘因为弄丢了他,一直愧疚,如今知道他过得好,娘的愧疚会少点吧。 长宁觉得惊蛰实在太好懂了,和他父亲一样,在至亲面前,心思是一点不带藏着的。 “听你这样说,娘心里好受多了,但娘还得好好谢谢太子殿下。” 她朝惊蛰伸出了手,惊蛰忙握着,扶着她下了马车。 时煜和卫清晏早已等在厅里。 一番见礼感激之后,长宁道,“在你们离开大魏后没多久,我便寻去了大魏。 在大魏的一座深山里,我找到了从前在萧沛身边伺候的来福公公。” “小来福?”青芜惊诧,“他不是宫变那日便死了吗,怎么会在大魏?” 萧沛造反被擒,他府中管事知道反王的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便直接一把火烧了府邸,府中的下人便也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事后,清理尸体,数量是对得上的。 “他没死,且他告诉我,火不是管事放的。” 长宁眉眼凌厉,“是有人给王府下人下了药,而后放了火,那药会让人暂时昏迷。 但火势烧起来,人身上一痛便会醒,所以,大家看到王府里那些挣扎至死的尸体,才无人怀疑,他们生前是被人下药,并非自寻短见。” “那来福怎么躲过一劫的。”青芜追问。 “来福跟着萧沛分府出宫前,在宫里有个关系十分要好的太监安子,安子在御膳房做事。 他发现那几日御膳房采购了比平日多许多的油和酒,心生怪异,便多了个心眼,跟踪了御膳房的管事。 得知那御膳房的下人是皇后的人,遵的是皇后的令,说是为了几日后的宫宴做准备。 油是平日用的油,酒却是普通的酒,宫宴不可能用那样的酒招待众臣。 事情不对,他心下不安,便借口有事,请假出宫,本是为避祸,却没想到又遇上了萧沛府上的下人,也采购了一车的酒水。 想到和来福的交情,他便冒险将来福喊了出去,却并未告知来福原因,直到王府火光四起。 一切的猜想都是真的,安子才将事情告知来福,两人合力从街上寻了一具乞丐尸体,送进了王府。 来福便这样活了下来,之后隐姓埋名躲进寺庙做了和尚,担心被上头起疑,安子只能回到皇宫。” 长宁眸光幽幽,神情莫名,“回到皇宫的安子,愈加谨慎甚微,却突然被人敲晕带去了一处宅院。 在那宅院里,他见到了已经砍头示众的萧沛,只他再无平日风流倜傥,只剩一副骨架。 安子这才知晓,原来囚萧沛的是皇后,事发后,萧沛绝食不吃,皇后无计可施,连青茵公主的命都无法让他妥协。 可萧沛身边那些亲信都已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唯一有点关系的便是和来福走得近的安子。 皇后便将安子送去了宅院,扬言若安子无法让萧沛进食,就砍其双手。 安子从前没少得萧沛恩惠,不忍见他那样消沉,便将来福还活着的事告诉了他。 他还承诺会设法救萧沛出去,不知萧沛是觉有了希望,还是不忍安子受他连累,总归是开始进食了。 安子的确是个机灵的,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和来福里应外合,将萧沛带出了那个宅院。 就是那时,他们发现了我的翎儿。 我成婚时,萧沛是见过我夫君的,翎儿自小长相就随他爹,加之那时翎儿还没受磋磨,尚且记得自己的来处。 萧沛得知是我的孩儿,便救下了翎儿。 但因他们自己也在逃亡,且没多久便被皇后的人追上。 关键时刻,萧沛让来福这个明面上的死人藏于暗处,他以自己的命要挟,要皇后留翎儿一命。 皇后见识过萧沛的执拗,只能允了,将翎儿一人留下,带着萧沛和安子他们离开了。 来福便带着翎儿一路往大魏逃去,因为萧沛告诉他,太子没死,被皇后送去了大魏,来福想带着翎儿去大魏找太子。 可他们刚逃到凤昭边境,就有人追了上来,来福重伤跌入神女河,刺客许是觉得来福必死无疑,便没逗留,带着翎儿走了。 来福死里逃生,却已不知该去哪里追寻翎儿下落,便直接逃去了大魏,想着找机会找到太子。 可他伤得太重,逃到大魏已是命丢了大半,腿也瘸了,幸在他竟在大魏发现了翎儿。 只那时候翎儿因惊吓过度,早已忘记了他,翎儿成了乞儿,每日受乞丐头子磋磨,来福无法帮他,因为有人在暗处盯着翎儿。 如此过了几月,许是见翎儿彻底忘记了过去,俨然成了个小乞丐,那盯梢的人才松懈了。 赶上翎儿想逃离乞丐头子的管控,被他们打的命悬一线,来福便是趁这个当口,引着太子救下了翎儿。 那乞丐头子得了皇后暗卫的好处,要磋磨翎儿,结果人被他们打得险些死去,还被得宠的皇子救走了。 害怕被暗卫惩治,便拉了一个和翎儿年岁差不多的乞儿,划画了他的脸,将他活活打死,以蒙骗暗卫。 暗卫或许是看出了端倪,亦或者觉得翎儿一个孩子构不成什么威胁,也或许是想急着回凤昭,便默认了死的就是凌儿,带着乞儿的尸体走了。” 随着长宁的述说,青芜早已泪流满面。 萧沛果然被皇后所囚,她想到当年萧沛贪玩,长宁出嫁时,他是跟着她以长宁娘家人的身份,去堵新郎门的。 竟是那样一面之缘,叫他认出惊蛰,便救下他。 可他自己呢,这些年他可绝望过,无人救他。 青芜心中难受,不敢深想,遂问道,“来福之后为什么不找太子?” 长宁苦笑,“太子当年被送来大魏,便是阴谋,那时候太子还小,蓦然告知他身世,只会给太子招祸。 且来福不确定,太子身边有没有皇后的人,加之他的身体愈发的不好,到后面更是连山都出不了。” “那他如今如何了,人在哪里?” 长宁叹道,“神女河的水冰寒刺骨,他本就是重伤入河,这些年身子愈发的差,我若晚几天寻到他,只怕他不是病死,也会饿死山中,他已经爬不动了,无法再觅食。 得知翎儿跟着太子回了凤昭,我担心他们不知皇后面目,再有危险,但此事重大,又担心传信落入别人手中,只得快马先赶回来,留下一队暗卫护着来福在后头赶来。” “还活着就好。” 青芜暗暗松了口气,“可萧沛如今在世人眼中是逆臣,只靠他身边来福的证词……” 卫清晏接话道,“还有刀疤和林国丈,他们的证词能证明林千凝没有谋反之心。” 虽都不是最有利的证据,但积沙成塔,只要他们设法让皇后亲口承认,这些证词便都能变成有效证词。 只是,“按说情丝咒需得中咒者死后,咒才解,看萧沛选择逃离,应该是神志已经恢复清明,那是谁替他解了此咒?” 第411章 设局,引他们上钩 “情丝咒?” 长宁微惊,看向卫清晏,“太子妃是说萧沛中过情丝咒?” 青芜便将他们先前对萧沛的猜测告知了长宁郡主。 长宁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来福怀疑萧沛有异常,但连萧沛自己那次逃出来,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如今听你们这样说,我或许知道他身上的情丝咒是怎么解的。” 几人皆抬眸看向她。 长宁叹道,“林万芷会将安子送到萧沛身边,是因为实在无计可施,因为在此之前,萧沛生生将自己饿得几乎断了气。 后用百年老参吊着,养了几日,方才缓了过来,这也算鬼门关走了一遭,或许因此解了咒。 因为据萧沛自己对来福所言,他便是那一次醒来后,对林万芷再无情意,只有嫌恶,故而满心都想着逃离。 而之所以会绝食,是因为林万芷曾承诺无论造反成与败,她都会和萧沛在一起。 事发后,她将萧沛囚在身边,觉得那便是兑现诺言,但她依旧是凤昭帝的妻。 萧沛说,他控制不住自己对林万芷的感情,但下意识又觉得不该是那样,加之宫变导致先皇受伤,他蒙生了死意。” 卫清晏沉吟,“或许就是如此。” 如疯医所言,萧沛本性良善,造反是受情丝咒牵引,只为和林万芷在一起,内心深处并不愿伤害凤昭帝。 或许,他打算绝食而亡的时候,是已意识到自己对林万芷的情会害了旁人,才选择终结自己。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便是良善本性战胜了情丝咒。 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 惊蛰是他所救,长宁郡主若知道萧沛还在,怕是要想法子救他了。 果然,听得长宁问青芜,“萧沛和安子是不是还活着?他被关在哪里?” 青芜摇头,“按我们推测,他如今算不得是活着的,至于安子,我们暂且不知,但应该也是不在了。” 萧沛在情丝咒还没解的情况下,都想着饿死自己,恢复清醒后,又怎会苟且偷生。 何况,林万芷还与他生下之安,以他那清高的性子,怎能忍受那样的耻辱,只怕是寻到机会了结了自己,所以,才有了抵命阵的由来吧。 若萧沛已死,以林万芷的秉性是绝不会留安子活命,不,或许在萧沛那次逃出时,安子就已被林万芷杀了。 林万芷这人睚眦必报,是绝不容背叛她的人还活着。 青芜也没瞒着长宁,将萧沛可能的下场和抵命阵一事都告知了她。 长宁砰的一声,一拳砸烂了手边的小案几,惊蛰忙过去,一边用帕子包了她的手,一边低声道,“娘,太子妃有孕,您别惊着她啊。” 原来他娘的脾气这样暴啊。 长宁反应过来,忙起身道歉,神色不安,“对不起太子妃,长宁一时气愤没忍住。” 看见惊蛰神情,又忙对儿子解释,“娘平时脾气挺好的。” 惊蛰突然想到了老夫人审孙氏的情景,张着嘴机械地点头,矮身去收拾。 心里觉得娘这样的性情也挺好的,不然当年在父亲家那边只怕要多受许多委屈。 卫清晏看了眼碎倒在地的案几,心道,惊蛰的憨,大抵也不全是随了他爹。 她缓声道,“无碍,林万芷所为罪恶滔天,闻者无不愤恨至极,本宫能理解你的心情。 但萧沛如今已是活死人,是违背天道的存在,他继续留存世间,于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且,本宫怀疑,林千凝的魂火,是被抽出按在了萧沛身上。” 而林家祖地那些生魂都被她送走,对萧沛定也是有影响的,于萧沛而言,如今最好的归宿,便是早入轮回。 这有些残忍,对长宁这些想要报恩的人来说,更难接受。 长宁沉默良久。 千凝是她好友,萧沛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她希望他们两人都能好。 可,萧沛那样明朗磊落的男子,大概也不愿活在阴暗里被林万芷折辱,否则也不会寻死。 只萧沛的恩情,她要如何报答呢。 “萧沛不会愿意那么多人,为了他而死的。”青芜斩钉截铁,他们萧家就没有那般恶毒之人,只一个青茵除外。 想到青茵,青芜便蹙了蹙眉。 萧沛对青茵这个妹妹素来在乎,若皇后用青茵的命都无法让萧沛妥协,那说明青茵应是做了什么让萧沛无法原谅的事。 宫变事后,萧沛被定为逆臣,青茵低调地极少露面,她担心青茵受萧沛牵连,被人欺负,还时不时地往青茵跟前凑,好为她撑腰。 但青茵起先是不见,后面直接告诉她,道不同不相为谋,让她不要再去找她。 那时,她只以为是青茵不想连累她,直到,皇帝哥哥驾崩,青茵帮皇后一起对付她。 如今想来,只怕青茵早就投诚了皇后,她将自己的猜测同屋中几人说了,问道,“本宫要不要趁机见一见青茵,或许她那里有些什么线索?” 她看的是时煜。 时煜略忖片刻,“姑母这些年都不曾与她有来往,倏然去见,反而引人怀疑,顺其自然吧。” 青芜点头,“听你的。” 长宁又说了些自己知道的,便由惊蛰陪着去了大理寺卿见老夫人。 青芜留下,问道,“荣安将你母亲送回林家,你外祖父找皇后求情,皇后虽允了看在千凝当年救皇帝哥哥的份上,暂留她一命。 但千凝当年明明喝了毒酒,是如何被救下来的,这件事,定然会有人追究。 你可想过,宋家会给出怎样一个说法?本宫担心他们将抵命阵赖在千凝头上。” 虽他们都知道,当年林千凝定是被偷梁换柱,换了出来。 可自从她和时煜接受活葬案后,又查出几处如梧桐郡那样的点,底下官员处置了好几个,都是受尊者指使,但却无人知晓真正的尊者是谁。 他们这样查下去,迟早会挖到源头的那一日。 她担心到时候皇后会让姓宋的做了替罪羊,届时说抵命阵是为复活千凝设的。 千凝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千凝而死,若再曝出时煜是千凝和姓宋的孩子,那后果不敢想象…… 这个可能,时煜也想过,沉吟道,“姑母,我想让百姓请愿,对活葬案的幕后真凶,施于株九族之刑。” 若宋驸马一人下狱,皇后能私下操作将人救走,但总不能救走九族。 如此,宋驸马即便想要给皇后做这个替罪羊,也要忌惮此事的后果。 青芜眼眸微亮,“姑母这就让人配合你,务必将此事尽快落实了。” 她就不信,到时候,姓宋的能压上宋家九族的命,给林万芷做狗。 青芜风风火火,说干就干,人很快便出了太子府。 夜间。 冬藏趁府中下人大多休息时,带着一名暗卫悄然去了府上西边的一个小门,点了守门小厮的睡穴后,往他茶水里倒了些药粉。 而后对暗卫低声吩咐,“这几晚太子妃要带着阿布公子出去吸收怨气,明日小厮喝了茶水会腹泻不止。 届时我便调我们的人来守着这门便于出入,今晚你先在这守着,莫要叫人发现端倪。” 交代好暗卫,他便去了卫清晏的院子,不曾留意到暗处的一道身影。 没多久,身穿夜行衣,蒙着脸的两人从院中出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杆长枪。 两人自那个小门出去,直到天边泛白时方才又从那个小门回府。 清晨,太子府的管家陈武亲自出去采购了几筐大河虾,命灶房的厨子趁着虾子新鲜做了各色吃食。 只他等了半晌,却等不到太子和太子妃起床用膳,便亲自过去请人,却被冬藏拦在了院外。 第412章 找到萧沛 冬藏道,“太子妃昨晚胃里不舒服,难受到后半夜才睡,眼下应是还没醒。” 陈武关切道,“太子妃不舒服,那可有请大夫看看?是我失职了,竟连这样重要的事都不知道。” 冬藏笑,“昨晚景阳来看过了,是孕期反应,已无大碍,太子妃不想惊动大家,陈管家不必自责。”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 陈武松了一口气,“那我命人将吃食温着,等两位主子醒了再送过来。” “有劳陈管家了。” 陈武忙笑着与他客套。 待转身时,眼里的笑瞬间转为冷意。 第二日夜里,又是身穿夜行衣的一男一女,带着破煞从小门出去,十几个黑衣暗卫紧跟其后。 两人离开没多久,便有一道黑影从树上跃下,静默片刻后,转身往卫清晏和时煜院子而去。 见两人屋里已经熄了灯,黑影似乎不放心,又大着胆子潜入屋内,平日守卫森严的庭院今晚人少得出奇,除了几个打瞌睡的婆子丫鬟,竟无一个暗卫出现。 而床榻上果然空无一人,黑影踮着脚悄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他离开后,卫清晏和时煜从暗处走出。 天光大亮后,陈武管家看着凉掉的早膳若有所思。 第三日夜晚。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再次出门,黑影在两人出门后,再次去了两人的房间确定房间无人后,他又谨慎地去了卫诗君的院子。 见烛光下,一女子在窗口矮榻上,背对着屋外打坐,他方才离去。 他离开后,佯装成卫诗君的卫清晏和坐于暗处的时煜,亦踏着轻功出了门。 与此同时,青茵公主府。 一年轻公子一身黑衣到了宋驸马房中,“父亲,那边来消息了,他们又出去了,这次方向是城外乱葬岗。” 坐于圈椅中的宋驸马缓缓抬头,问儿子宋之敬,“可都安排好了?” 娘娘只给了他十日期限,让他将破煞拿到手,原本他还犯愁怎么从太子府里拿到破煞。 却没想破煞竟需要定期吸收怨气,卫清晏这几日夜里都要带着破煞出门,这样好的机会他怎敢错过。 但他也怀疑这是局,故而等了两日,今晚是卫清晏他们出门的最后一晚,机不可失。 “安排好了。” 宋之敬神色恭敬,“父亲,今晚让儿子替您去吧,您之前的伤还没好全,儿子还想趁机为您出口气。” “那卫清晏和时煜功夫极高,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宋驸马拒绝。 他就敬儿这一个儿子,这险他不愿儿子去冒。 且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恶气,不让卫清晏他们吃些苦头,他这口气实难下去。 宋之敬见父亲拒绝,跪地道,“父亲,我们准备充足,又有两大高手助阵,今晚拿到破煞势在必得。 儿子勤学武艺多年,无一日敢懈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儿子不想总躲在父亲身后。 若今晚你我父子联手,能趁机将卫清晏捉拿,岂不是大功一件。 如此,也省去娘娘为了捉卫清晏,和赤烈合作,父亲,您让儿子去吧。” 担心宋驸马再拒绝,他便退了一步。 “父亲,女儿觉得兄长说的有道理,卫清晏再厉害也不过如此,上次若非时煜和梁永安那些人前去救援,她已经落网了。 今晚,时煜同她一道,可没援兵再去救他们。” 荣安县主端着托盘入内,“父亲,这是女儿亲自熬了两个时辰的汤,您尝尝。” 她满脸孺慕地将碗端到宋驸马面前。 宋驸马看着女儿衣袖处沾上的一点污渍,欣慰道,“你有心了。” 又看向宋之敬,“罢了,你今晚便一道去吧,但切记,一切听父亲的,莫要鲁莽,那两人绝非善类。” 儿子的确该出去历练历练,有他带着想来出不了什么事。 荣安朝自己的哥哥眨了眨眼。 宋之敬忙欢喜道,“儿子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等捉到卫清晏,儿子定亲手捶落她腹中胎儿,为父亲报仇。” 宋驸马看着一双儿女,不由扬了扬唇角,他怎看不出女儿今夜前来,是为了帮兄长说话的。 只他拢共也就两个孩子,他们兄妹能如此和睦,互帮互助,他自是乐见其成。 他却不知,荣安有自己的心思。 自从宋驸马捉卫清晏失手,皇后因此迁怒于荣安,并给她下了蛊后,她便觉得宋驸马在皇后眼里,其实也是颗随时可弃的棋子。 所以,她才想着,让兄长也能在娘娘面前露露脸,如此,便是父亲失势,她还有兄长可依。 却不知,她打的霹叭响的算盘,遇上卫清晏和时煜,注定是要失算了。 待宋家父子出门后,荣安便回了自己房间,沐浴更衣,而后静坐铜镜前,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脖子。 那里白皙如常,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肉下的挪动,这种感觉让她既作呕,又恐惧。 这几日与萧之安的相处,让她生出一个念头,她要嫁给萧之安。 这人蠢,好拿捏,却是皇后在意的儿子。 皇后终究会老去,她所筹谋的一切将来都是要交给萧之安的,若她做了萧之安的妻,那么她何尝不能成为第二个林万芷。 与其指望别人,不如将命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甚至操控别人的命运。 父兄这次准备做得有多充足,她是清楚的,太子妃失踪,太子重伤,萧之安定然伤心。 她如今在宫里当差,待宫门一开,她便入宫,届时陪在萧之安身边,小意安慰…… 萧之安不知自己被惦记上了,此时,他正带着卫清晏和时煜避开宫人往祈福塔去。 太子哥哥和嫂嫂突然半夜出现在他的寝殿,若非他最近心事多,人是醒着的,非得被他们吓得惊叫出声不可。 “就是这里。”萧之安指着一处高墙,对两人低语。 上次兄嫂告诉他母后那些事时,提到皇宫里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他便将自己过往的那些年,挨个想了遍。 他从出生时,就是皇宫里唯一的小主子,这座皇宫里没有他不熟悉,不能去的地方。 只有这祈福塔是他一靠近就要被人拦下,还有另一处,便是母后的寝殿,他虽能去,却每次都是一众人跟着,从没允他单独呆过。 若皇宫里真有什么秘密,他想或许就在这两处。 母后的寝殿此时不能去,只能先带他们来这处看看。 他也想知道,这皇宫里究竟还有什么腌臜。 卫清晏和时煜没提前告知萧之安,是担心萧之安单纯,泄露了心思。 今夜皇后的人会去乱葬岗抢破煞,为确保成功,定然会派不少人出去,宫里防守或许就会松懈一些。 果然入她所料,两人依照林兰亭说的皇宫布局和注意线路,顺利到了之安的寝殿。 之安将自己怀疑的两处地方告诉他们,又将他们带来了这祈福塔,卫清晏便示意萧之安先回去,免得他跟着他们冒险。 萧之安摇头,低声道,“我和你们一起。” 万一他们被发现,有他在,至少能挡在他们前面,母后的人总不敢伤他。 两人见他坚持,对视一眼,一人抓着萧之安一只胳膊,带着他跃上高墙,跳进了围墙内。 围墙内空旷无一处景致,只有院子正中间放置一个炉鼎,应是祈福时用来插香的。 三人无处可躲,便借着夜色贴着墙根以掩身形。 同样的,这空旷的院子也无法藏匿暗卫,是以,三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祈福塔。 若有人藏匿,定是藏在塔内。 这塔呈圆形,有三层楼之高,第一层只有一个大门,无任何窗口,二楼接近三楼的位置,才有几个窗口,其中一扇窗虚掩着并未关实。 对轻功极好的两人来说,想上去,并不是难事。 但萧之安死死拽着时煜的衣襟,生怕他们把他丢下,两人只得又带着他,借着轻功攀上了那窗台。 三人屏气凝神片刻,不曾察觉有别的气息,卫清晏便悄悄探出头,往屋里看去。 竟见床上平躺着一个男子,几乎下意识,她便认定,这是萧沛。 再打量屋内,不见有其他人,她便轻轻将窗子推开了些,悄然滑了进去。 时煜紧跟其后,而后将萧之安也拉了进去。 萧之安没想到塔内竟关着人,惊得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实在好奇,便忍不住上前。 待借着床头的烛光看清床上的人时,他大脑骤然一痛,许多记忆如浪潮般袭来…… 第413章 想起所有 萧之安双手抱头,眼睛却紧紧盯着床上的人,泪如雨下。 时煜和卫清晏察觉他异样,忙到了他身边,无声问道,“你怎么了?” 反应过来眼下的处境,萧之安忙放下双手,对两人摇了摇头,而后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以免引来守卫的察觉。 父王被关在这里,母后定然会派守卫看守,他知道的。 他上前,手指探在萧沛鼻尖的那一瞬,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她害死了父王,她又害死了父王。 萧之安唇齿生寒。 他想起来了! 想起了前两世所有的记忆! 空气中倏然有血腥味传来,卫清晏和时煜同时看向了萧之安,见他下唇已被牙齿咬破。 萧之安的这个反应不对,时煜忙定了他的穴,而后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的牙齿松了唇。 “别再咬自己,我给你解穴?”时煜无声道。 萧之安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等穴道被解开,他用力抓住时煜的手,“救他出去,求你。” 时煜看着萧之安满脸的哀求和悲痛,问道,“这是萧沛?” 萧之安拼命点头。 时煜颔首,他们来本也是想将萧沛带出去。 只是,萧沛脚踝上有锁拷,若他们强行砍断,定然是要发出动静的。 萧之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萧沛的脚踝。 不知是因为常年被锁着,还是别的原因,那一双脚踝满是伤痕,甚至有些皮肉外翻,却无血流出来。 萧之安视线再度模糊,却转向了卫清晏,从她头上拔下一只金簪,俯身开了萧沛脚上的锁拷。 这手开锁的功夫,还是上上世,他想从牢中救出父王,苦练出来的。 他这一举动,卫清晏和时煜都有了猜想。 之安他,可能是又想起了什么。 因为之前的萧之安是不会开锁的,而刚刚他见到萧沛的一系列反应,更是反常。 见萧之安给萧沛开锁后,就要去背床上的人,时煜拉了下他的胳膊,自己俯身上前,欲将人往背上捞,想到萧沛是活死人,点了下他的穴,才将人背在身上。 这次是时煜背着萧沛先从窗口翻了出去,而后是萧之安,卫清晏殿后。 几人出去还算顺利,萧之安将两人带去一处荒废的偏殿。 他解释道,“我殿中人太多,难保不会发现,这里荒芜许久,寻常无人过来。” 他想寻个安全的地方,同他们说话。 看了眼地上的萧沛,他突然撩袍跪下,低声道,“太子哥哥,嫂嫂,求你们帮我把他带出去。 他……他是我的生父,我想起了前世的事,前世我不是父皇的孩子,这世,我大抵也不是。 他不能再留下,母后会折辱他的……” 母后或许会如前世那般,将父王的尸骨装在匣子里,日日拿出来把玩,让父王死后都不能入土为安。 他清醒得太晚,不能及时救下父王的性命,那他便让父王尽量体面的离开。 可凭他一人是办不到的,他只能求助兄嫂。 “之安求你们。” 他朝两人磕了个头。 时煜弯腰,将人拉起,“你不必如此,我们本也打算将他带出去,只是,你往后是何打算?” 萧之安到此事,已经明白了所有。 兄嫂应是早就知道父王被母后囚禁,他们今夜前来就是为了带走父王。 他们也知道他的身世,却没告诉他,刚刚嫂嫂让他离开,应是不想他知道过多,免他难堪。 “太子哥哥,其实,我还是父王孩子的时候,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便是极好的,你并非有意杀我,是我自己撞上了你的剑。” 他说的是上上世,父王不愿他行劫狱之举自戕后,他亦觉活着无望,选择了结性命。 而第二世,回来的根本就不是太子哥哥,他们兄弟从无嫌隙。 却次次不得善果,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人的贪欲。 “太子哥哥,我会了结这一切,不会再让她作恶。” 他该与她同归于尽,陪着她彻底陨灭于这世间,再不叫她害人。 他又看向卫清晏,“嫂,求您替我送送我父王,他和父皇兄弟情深,绝不是会造父皇反的人,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让父王早些安息。” 他不知母后是用了什么法子,让父王还保持尸身不腐,但他知道,父王死了。 如前两世那般,自戕了! 卫清晏听出他话里的决然,想到疯医说的关于萧之安的命数,忙道,“之安,你别乱来,你父王情况特殊,并非真正死去。 我们先把他带回去,你寻着机会出宫一趟,嫂再与你细说,好么?” 卫清晏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阻止萧之安做傻事。 因为她很清楚,之安不是皇后的对手,只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还会乱了他们的计划。 萧之安的眸中终于有了丝亮光,“父王还有活的机会?” “我会想办法,所以,你切勿乱来。” 至少她会设法让他们父子有一次告别的机会。 时煜直白道,“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的死阻止不了她的恶,甚至会让更多无辜性命葬送。 眼下不是多说的时候,藏好你的情绪,记得来找我们,切莫冲动。” 恰在此时,萧沛突然就睁了眸。 “父王?”萧之安膝行上前,满是震惊。 然,萧沛并无反应,鼻间依旧无呼吸。 卫清晏只得将活死人和抵命阵的事,简短同他说了,“之安,我们真的得走了,你记得我们的话,切勿冲动。” 萧之安拼命点头,看着兄嫂带着父王离开,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方才悄无声息回到房中。 内侍吸入卫清晏带来的药粉,如今还在打盹,萧之安躺回床上,脑中不是盘旋着兄嫂的话,就是那些压得他难以呼吸的记忆。 还有父王,他死了,但又被困在这世间,求死不能…… 他睁着眼睛,估算着兄嫂离开的时间,突然一声惊叫划破天际。 外间的内侍被吓得连滚带爬过来,“殿下,你怎么了。” “母后,我要找母后,快,去找母后过来。” 整个宫殿全部乱了,有禁军往这边来,而后是皇后带着一众宫人过来。 “小安,你怎么了?” 听前去汇报的内侍说,萧之安被噩梦惊醒了,不知他这次又梦见的什么,她急急赶了过来。 仔细打量儿子的脸,见他下唇都咬破了皮,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心下就是一咯噔。 萧之安抱着皇后的胳膊,哽声道,“母后,儿子梦见自己被人抓了,他们将儿子五花大绑,一点点割儿子的肉,放儿子的血。 儿子好痛,想要醒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又梦见赤烈无数人得了瘟疫而死,他们化成恶鬼缠着儿子。” 他身子颤着,似一只弱小无助的兽。 皇后听了前面的话,暗暗松了口气,不是梦到前世便好,只这口气很快又被提了起来,“别乱想,赤烈人怎会找你。 定是你最近又想起在大魏的经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怕,梦都是假的。” 萧之安神情惶惶,“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第414章 之安离间 皇后一边安抚,一边套话。 得知萧之安没有梦到更多前世的事,彻底松了口气,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早些将卫清晏捉来。 届时用蛊虫操纵她,让她设法给之安施术,别再让他梦到前世那些事。 想到卫清晏,她看了看漏刻,估摸着屠刀他们应该快回来了,便又哄了萧之安几句,就回了自己的宫殿。 皇后走后没多久,荣安县主又来了,“表哥,听说你不舒服,可是夜间着凉了?” 萧之安摇摇头,无心理会她。 但荣安是为博好感而来,早就同宫人打听了事情原委,指着萧之安破了的唇。 心疼道,“后日便是太子认祖的日子,表哥这伤若不及时涂药,届时叫人误会是小,惹得太子担心是大,荣安给你涂药,可好?” 听她提到认祖,萧之安突然想起来,前两世,太子哥哥都是千凝姨母生下的孩子。 容貌身形与之前一模一样,为何如今却成了母后的儿子? 难道,是母后换了太子哥哥? 一定是了。 这就解释得通为何母后容不下太子哥哥,为何要他们带回曹忆昭。 因为曹忆昭才是母后亲生的。 萧之安自认想通了关键,便问荣安,“听说是你将千凝姨母送去外祖家的,你知道她怎么变成那样了么?” 他去见过姨母的,父王似乎和她的症状一样。 荣安便将对林国丈的那套说词,又同萧之安说了,不过以示亲近,她透露得更多些。 “具体情况父亲也没同我说过,但我听说是提前喂了林姨解药,但到底是剧毒,林姨虽捡回一条命,但也因此丧失五感,形同无魂之人。” 她一脸单纯的编着谎话。 萧之安眼睑微垂,神情晦暗不明,“那她会好吗?” 荣安摇头,“我不知道,但如果表哥担忧她,荣安愿意四处寻访名医,为林姨医治。” 萧之安看着她,他记得前世荣安和宋驸马他们都是母后的人,他们帮母后做了不少坏事,这世应该也是。 良久,他道,“算了,母后应该还怪姨母,若知道你帮姨母寻医,会不高兴的。” 嫂嫂说父王是活死人,那便是玄术相关的,是寻常医者治不好的。 姨母是宋家送去的,只怕也是得了母后授意,想来姨母变成那样,应是与母后有关,她又怎会让姨母好。 荣安本也只是说些漂亮话哄她,没打算真寻医,闻言便道,“表哥,我给你上药吧。” 萧之安点头,在荣安手上的药膏还没涂上他的唇时,他突然附身亲在了荣安唇上,“荣安,你真善良。” 荣安神情一滞,随即害羞的低头,眼里俱是惊喜。 她没想到,事情竟进行的这般顺利。 一旁的宫人惊得眼珠子都险些要掉出来,但很快有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萧之安知道,那宫人定是去皇后处汇报他刚刚的举动。 如果他不是父皇的孩子,就不是凤昭嫡出血脉,与女子同房后,身上不会显出凤翼图案。 而他去大魏就是靠这个图案确认了太子哥哥的身份,若他届时无图案,定会疑心自己的身世。 母后此时不会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母后不会允许他同荣安亲近。 他坚持,母后便会对荣安下手,届时,也算母后自断助力。 至于荣安,萧之安眼睑遮盖的眼底,露出一抹狠厉,她会出现在这里,就不无辜。 果然,没多久,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便亲自过来,请荣安过去。 荣安不知凤翼图案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萧之安的心思,只当是父兄成事,皇后有话要她带给父亲,便欢欢喜喜地跟着嬷嬷到了皇后跟前。 却不想,人刚到,就被嬷嬷按在了铺满刺钉的地上,刺钉不长,却足够锋利。 针针入肉,痛彻心扉,又因刺钉打磨得极细,哪怕是皮肉刺入密密麻麻的刺钉,也不容易见血, 这是宫里用来惩治人的隐秘手段,荣安见识过,也用此刑法处置过下人。 可娘娘为何要让她也受此刑法? 莫非是父亲又失手了? 想到这个可能,荣安打了个寒战。 问出口的却是,“娘娘,可是荣安做错了什么?” 打心底里,她是不愿接受父亲再次失败的。 好在听得老嬷嬷斥道,“县主这些日子往殿下那里跑的太勤,想来是累着了,老奴帮县主松快松快。” 原来是不想她同萧之安接触。 可她是***之女,是萧之安的表妹,并非配不上萧之安,何况父亲又在为娘娘效力,娘娘为何要阻止? 荣安还没想明白,便听得外头内侍的声音,“殿下,娘娘有事处理,您不能进去。” “滚开。”萧之安一脚踢开内侍,疾步进殿,将荣安扶了起来,“母后,您这是做什么? 荣安犯了什么错,您要罚她?若您是因刚刚的事,那是之安主动的,您要罚便罚之安好了。” 他清楚自己对荣安的维护,只会更激怒皇后。 果然见皇后沉了脸,“之安,你这是作何?” 她凝视着萧之安,见他对荣安一脸的心疼,还有对她这个母亲的愤怒。 刚听得内侍来报,她下意识觉得是荣安勾搭了之安,荣安的野心,她不难猜,但他万没想到,之安竟这般维护荣安。 这紧要关头,她决不能让之安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以他对凤昭帝的敬爱,定会生乱。 萧之安回视着皇后,“儿子只想护着想护的人。” 父王,兄嫂,小舅,外祖,还有被母后算计的无辜性命,他们都是他想要护着的人。 但这话听在皇后耳中,便成了萧之安要护的那个人是荣安县主。 她心头本就因迟迟等不到屠刀的消息,而起的怒火,顿时蹿到了头顶。 “之安,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同母后说话,你可知她居心叵测,是带着目的接近你……” “母后。”萧之安打断她的话,“荣安良善,伺候在您身侧,无不用心,您怎能这样误会她?” 之后,再不看皇后,拉着荣安就往外走,“我送你回府。” 荣安一开始被萧之安维护,心头是欢喜的,可后头她反应过来,萧之安越是护着她,越是会触怒皇后,最后皇后舍不得处罚儿子,受苦的便是她。 她忙道,“表哥,你误会娘娘了……” 萧之安却道,“别怕。” “殿下,您这样太伤娘娘的心了。”老嬷嬷追上前,试图拦下萧之安,让他向皇后道歉。 可萧之安的视线落在荣安的裙上,“受伤的是荣安。” 哪怕是前两世,皇后也不曾被萧之安这样忤逆过,见他为了送荣安出宫,不惜和内侍动手,皇后心里已将荣安碎尸万段。 却听得已经走到院中的萧之安道,“母后,不要再伤害她,否则儿臣不会原谅母后。”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不愿置荣安于死地。 荣安试图挣脱他的手,向皇后告罪,听到萧之安这话,她的心思又动摇了一下。 做母亲的终究是要向孩子妥协的,就像她的母亲。 就在这一动摇的功夫,她被萧之安带出了宫,直接送回了公主府。 而后便转去了太子府。 皇后气的胸口直疼,老嬷嬷忙替她顺着气,骂道,“荣安这狐媚子,竟勾的殿下为她忤逆娘娘,真是该死。” 皇后闭了闭眼。 是啊,真是该死,竟将野心打到她儿子头上。 正欲开口吩咐什么,听得床头的铃声大响,她神情一凛,挥退宫人,拉了下铃,便有黑衣人从密道出来。 “娘娘,萧沛不见了。” “什么?”皇后大怒,“人怎么会不见的?” 黑衣人垂首,“属下在窗台寻到一只女子足迹,应该被人救走了。” 救走了? 谁能在宫里不动声色救走萧沛? 卫清晏? 可她不是去了乱葬岗,想到至今没有消息的屠刀和那一百多暗卫,皇后大惊,“快,去城外乱葬岗……” 第415章 全军覆没 一个时辰后,黑衣人归来。 皇后震惊地从椅子上站起,“你说……乱葬岗什么都没发现?” “是。” 黑衣人垂首,“毫无打斗痕迹,属下还去了公主府,宋驸马至今未归,这次宋公子也跟去了。 两人昨晚带着百余人出城后,就如同人间蒸发,连出城痕迹都被抹除了。” 这怎么可能? 皇后倏然攥紧了手指,“卫清晏他们呢?他们在哪里?” “属下联系了太子府的眼线,太子和太子妃就在府中,二皇子过去后,同他们说起荣安县主的事,两人正在安慰二殿下。 二殿下许是与您赌气,要太子允他今晚留宿太子府……” “好狡猾的狐狸。”皇后用力拍在桌上。 屠刀这个废物! 又败给了卫清晏和时煜那两只狐狸。 他们分明是察觉了屠刀有夺破煞之心,将计就计,设局引他们去城外乱葬岗。 只怕这时那些暗卫都已成了卫清晏和时煜他们的刀下亡魂,至于屠刀,应该会留着活口对付她,但他是宋驸马这一身份也泄露了。 可恨他先前对她信誓旦旦,为此她还将两大绝顶高手派给了他,以至于让卫清晏和时煜钻了空子,将萧沛带走了。 皇后闭了闭眼。 心里埋怨着屠刀的无能和蠢笨,却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心思被卫清晏和时煜察觉,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败给了他们。 静默片刻后,她缓缓睁眼,眼里俱是阴毒。 吩咐道,“联系赤烈太子,本座能助他半月内让老皇帝悄无声息地驾崩,圆他帝王之梦。 凤昭江山我亦可分他三成,但他必须尽快发起战事,攻打凤昭。” “尊者,赤烈太子狼子野心,属下担心他的胃口不至于此,到时……” 到时尊者请神容易,送神难,岂不是引狼入室。 皇后眉眼愈冷,“眼下唯有战事,本座才能悄无声息地将卫清晏囚禁,并将她的失踪嫁祸给赤烈。 冷箭,本座知晓你一向不服本座重用屠刀。 但他确实比你更懂本座,他早已看出本座要的绝非只是区区凤昭,本座要的是这整个天下。” 连时德厚那样的废物都敢妄想成为天下之主,她林万芷乃天选之女,理应才是真正的天下霸主。 是以,前世她才能毫不犹豫地以凤昭龙脉为阵,国运为眼,重溯时光,因为她要的从来都不只是凤昭。 赤烈边境守将是她的人,只要他失守,凤昭城池被占,时煜和卫清晏必不会袖手旁观。 当年时煜能为了给卫清晏报仇,攻打北陵,若以为是赤烈掳走了卫清晏,他只会比从前更疯狂。 她便冷眼看着他与赤烈两蚌相争好了,最好大魏也参与进来。 到时,时煜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家国,再爆出他是宋驸马的外室子,凤昭的百姓和将士们定不会再拥护他。 他身份可耻,又弄丢了大魏皇太女,大魏人也不会放过他,届时,时煜必死,前两世的命数便彻底改了。 而赤烈在她这里,从来都不是威胁,加之时德厚先前对北陵和乌丹的那些筹谋,她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至于没有来世,她又要何惧? 只要抓住了卫清晏为她操控,无论是夺舍,还是借尸还魂,亦或者旁地,她林万芷何愁不能在这世间千秋万代? 她神情倨傲,“冷箭,本座给你一个机会,暂代屠刀圣使的位置。 若你做得比他好,本座会任你为圣使,将来在这九州大陆,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她放在大魏的棋子,也该动起来了。 被唤作冷箭的男子,眼中一喜,忙道,“属下定不负尊者期许。” 林万芷笑了笑,从一个上锁的匣子里拿出一个瓷瓶,“你错了,那不是本座的期许,是我们共同的宏图大业。 这是忠心蛊,只有你不背叛本座,它永不会发作。” 从前她便也是用这巨大的诱惑,让屠刀对她死心塌地。她知冷箭这人只会比屠刀更有野心。 果然,冷箭只迟疑片刻,便将瓷瓶里的药丸送进了嘴里。 他知道,屠刀带出去那么多精锐暗卫,无一人归来,尊者能用的人不多了。 这是他的机会。 皇后对他反应颇为满意的样子,又吩咐了些事,便让他退下了。 随后吩咐宫人端来一个火盆,从另一个橱柜拿出一个匣子,而后拔出头上的凤钗,插进一个匣子的锁眼里。 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只通体发黑的蛊虫。 屠刀如今已是一个可能给她坏事的弃子,弃子就得及时处理。 她用镊子夹着蛊虫,将其丢进火盆里。 母蛊一死,屠刀体内的子蛊便会啃噬他的心脏,直到他咽气。 世人只知忠心蛊,只是防人背叛,却不知在她的炼制下,它亦是杀人工具。 卫清晏他们抓了屠刀,定然是要留活口严刑拷问的,她怎能留这样的隐患。 待蛊虫被彻底烧死,只余满室的臭味时,皇后吩咐老嬷嬷,“让青茵进宫。” 这凤昭无人与她作对,除了那不知死活的时煜和卫清晏,萧沛定然在他们手中。 之安早上的反常,说不得他亦参与了此事,和之安的账她以后慢慢算,如今需得让青茵将萧沛带回来。 被她提到的青茵公主,如今正端坐于自己房中,等着下人将荣安带过来。 荣安在皇宫里受了罚,听说母亲要见她,推说身子不适,晚些再去见母亲,但青茵派去的下人很坚持,她只能不情不愿地过来了。 人一到,便听得青茵喝道,“跪下。” 荣安早上被皇后不分青红皂白地罚了,如今又被青茵要求跪下,她顿时语气就不好了。 “女儿又惹母亲哪里不快了,母亲要这样对待女儿?” 母亲素来管她严,打从懂事后,她见识过青芜的嚣张任性,就不满母亲的胆小低调,与母亲的关系便疏离了。 好在父亲疼惜她,处处为她撑腰,若非顾及孝道名声,她今日根本不会走这一趟。 青茵看着她,“是你劝说你父亲,让你兄长跟着一起去的?” 荣安知她说的是昨晚的事,点头,“兄长想要历练,怕父亲不同意,才让我帮他在父亲面前说好话。 为了这个,女儿还专门给父亲熬了许久的汤,对了,母亲,父兄怎么还没回来?” 她从宫里出来时,担心他们再次失败,便问了管家,管家让她不要担心,一切都好,她便只当他们又去办别的事情了。 第416章 荣安被打 青茵眼底突然淬冰一般,一字一顿道,“他们出事了。” “怎么可能?” 荣安惊骇,“管家不是说……” “那是本宫让他这样说的。”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儿子会去乱葬岗,有女儿的唆使,只想着瞒着她,免她惊慌。 可如今,她突然起身,大步上前,抓着荣安的衣领,啪啪就是两耳光打在荣安脸上。 “他们落在时煜手中,你父亲或许会留一个活口,但你兄长定然会同其余暗卫一样被灭口。 荣安,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为了你自己的那点私欲,你害死待你如珠如宝的兄长。” 荣安捂脸控诉,“我没有,是兄长自己想历练,荣安才帮他……” “你还撒谎,若非你的怂恿,他不会急着立功。” 青茵突然嘶吼出声,“荣安,你总喜欢多方为自己筹谋,本宫知道你一定是担心你父亲失势,才想让你兄长出头,好得一个新的依仗。 你接近之安,亦是如此的目的,本宫这些年不管事,不代表本宫聋了,瞎了。 荣安,你太像从前的本宫了,自私,怕死,总是尽可能为自己谋最好的出路,却最终害人害己。 如今,你已无父兄做依靠,皇后亦因为之安的忤逆厌恶你,荣安,你可满意了?” “不,不是这样的。” 荣安心底一片慌乱,她怎么能没有助力,“之安,之安会护着我。” 她竟没有丝毫为父兄出事的难过,满心想的都是她的未来。 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青茵冷笑着看她,“从前,你父亲亦说会护着我,可本宫不过是他接近皇后的登云梯。 外人都道是本宫看上了他,让他尚公主,断送了他的青云路,可有谁知道,是他宋家看上了驸马这个位置,青芜孤傲,瞧不上宋家,他们便将注意打到了本宫身上。 荣安,之安单纯,但从来不蠢,你们自小相识,他待你客气却疏离,因他早就看出你本性不良,非他同类,又怎会突然为了你,惹皇后生气?” 之安是兄长的儿子,兄长那般聪慧,他的儿子怎么可能蠢。 之安的秉性是随了兄长,瞧着对谁都好说话,可心里却是有一杆秤,真正能入他心的,定是品性各方面都过硬的。 荣安什么样,她最是清楚不过。 不过是做了之安的棋子罢了,可之安为何要这样做? 她一时却想不明白。 “母亲这话什么意思?您是说之安他在骗我?” 青茵看着因慌乱而面目狰狞的女儿,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兄长告知他,驸马非良人,她却不信,认定是兄长对驸马有偏见。 直到兄长将宋家想要靠儿子,攀上皇家这门姻亲的证据摆在她面前,她还是不愿承认驸马的爱,是欺骗,是利用。 她自小不及青芜得人喜欢,两人时常被放在一起比较,她永远是比输的那个。 好不容易有个男人,心里眼里都是她,只是她,兄长却告诉她,这是一场骗局,她如何信? 她和兄长据理力争,试图说服兄长,是兄长弄错了,可最终她看到的只有兄长脸上的失望,和他乌黑的眼瞳里,狼狈狰狞的自己。 看着执拗的女儿,她理解了兄长当初的无力。 “荣安,母亲会为你择一门亲事,将你尽快嫁离皇城,往后你安分过日子。” 还能有一线生机,荣安,这是母亲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往后你好自为之。 “你想把我嫁给谁?外地的小官小吏?” 荣安神情愤怒,“我是荣安县主,是凤昭皇室唯一的外甥女,你却要将我下嫁给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你怎能有这样狠的心肠? 你是我母亲,母亲不该是处处为女儿筹谋吗?你该支持我,让我顺利嫁给之安。” “你是我兄长,我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若真为我好,就该祝福我,做我的依靠……” 青茵脑中响起当年对兄长怒吼的那些话,她突然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落了满脸。 “报应,都是报应。” 便是此时,皇后的人到了。 荣安如今知道父兄失败,皇后的人决不会有好事,忙吓得缩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青茵看了她一眼,唇边溢出一抹苦涩,跟着老嬷嬷进了宫。 她和荣安想的一样,以为皇后是因宋驸马失败而要惩罚她,等听到是因萧沛的事,她惊道,“兄长失踪了?” 皇后便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她,“青茵,萧沛是你兄长,理应你去将他找回来。” 对于皇后的无理,青茵早已见惯不怪,“可娘娘如何确定是卫清晏他们带走了兄长?” 皇后道,“青芜手握半块国玺,与本宫作对多年,都不曾发现你兄长的存在。 这些年,你也没少动作,试图从本宫手里带走萧沛,你从没成功过。 放眼凤昭,除了卫清晏和时煜,本宫想不到别人,别人也不会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萧沛,冒险闯宫。” 她冷笑,“托你的福,当年偷藏了林千凝,如今林千凝被送回林家,以卫清晏的本事,若能看出林千凝失了魂火。 萧沛落在她手里,那魂火迟早会被她抽出,送回林千凝体内。 先前卫清晏散了那些魂魄,你兄长便已经丧失意识,一开始还能听本宫的话,没几日便形同木偶。 若再让她抽走魂火,他就会彻底变成一具尸体,待最后一个抵命阵结束,他尸身会快速腐烂,这世间将再无萧沛,如此,青茵你又害了他一次。” 你又害了他一次! 你又害了他一次! 你又害了他一次,你又害了他一次…… 这话在青茵脑中不断回响,以至于回到府中,她的身子都是发颤的。 是的。 是她一次又一次害了兄长。 当年林万芷之所以能顺利给兄长下情丝咒,是她透露了兄长的生辰八字,还取了兄长的血给她。 林万芷知道她一直和青芜较劲,介怀兄长对青芜也如亲妹,知道兄长在阻止她和驸马的事。 所以,林万芷告诉她,她有法子可以让兄长不再阻止她的婚事,将来眼里只有她这一个妹妹,事事为她周全时。 哪怕她内心深处觉得,林万芷有自己的私心,她还是选择了听信。 后来,兄长的确不再阻扰她和驸马了,因为他根本无心管她了,他眼里只剩一个林万芷。 她试图找林万芷算账,可生辰和血是她给的,她非但不能出卖林万芷,还得帮忙将此事瞒下来。 因为她是帮凶,若将父皇知晓,她帮着林万芷用厌胜之术害了兄长,她,母妃,甚至驸马都得死。 她懊悔,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被林万芷毁掉,她如愿嫁给了驸马,婚后才知,兄长是对的,驸马对她只有欺骗,他早就投诚了林万芷。 可再无兄长替她撑腰了。 她害了兄长,亦毁了自己,她想要弥补,所以,在兄长让她救下林千凝时,她照做了。 是了,林千凝是兄长让他救的,她是听了兄长的话。 她没错,兄长素来聪慧,听兄长的没错。 青茵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来人,更衣。” 她要上太子府,她要找兄长。 第417章 阿布来咯 太子府。 萧之安看着床上的萧沛,久久不语。 他在这里看着父王两个时辰,他只醒来不到片刻,便又陷入了昏睡。 嫂嫂说,这是因为父王本就去世多年,靠无数性命做成的抵命阵,和姨母的魂火,以及那些书生的魂魄才让他得以向正常人一样,有意识的存留人间。 但书生魂魄被散,他的神识没了供养,也会渐渐散去,昏睡就会越来越多,直到抵命阵结束,父王彻底死去。 只他醒来的那片刻,也是无知无觉的,呆呆看着某处,对他的叫唤毫无反应。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父王真的死了。 “嫂嫂,我同意将魂火归还姨母,父王大抵也是不愿连累姨母的。” 他记得上上世,父王心仪的本就是姨母,是母后用清白算计了父王。 父王娶了她,便安心同她过日子,可她却始终疑神疑鬼,觉得父王心里还惦记着姨母,为此处处要与姨母争个高低。 他不曾有过心仪的女子,但他了解父王,他绝不是要牺牲姨母来换取自己存留世间的人。 何况,这样行尸走肉般的存留,于父王来说,何尝不是耻辱。 若要他恢复意识,就得再牺牲更多的书生性命,莫说他不愿,嫂嫂和哥哥也绝不允许他这样做。 所以,让父王安息是最好的选择。 且这魂火本就是姨母的。 兄嫂他们本可以不问他意见的。 至于昨晚卫清晏说的话,他没有当真,他猜应该是兄嫂担心他做傻事,才说那些让他燃起希望的话。 可他却听得卫清晏道,“谢谢你,之安,我会设法恢复你父王意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当真?” 意料之外的惊喜,让萧之安神色激动,一刻钟虽短,可也足够珍贵了。 见卫清晏点头,他忙道,“谢谢嫂嫂。” 他过于激动,却没注意到时煜看向卫清晏时,眼中的担忧。 让萧沛恢复神志,清晏是要耗费许多心神的,如今她有孕在身。 这件事,昨晚时煜便阻止过了,但夫纲不振的他,最后在清晏一再保证不伤害自己和孩子的前提下,选择了妥协。 也只能妥协,因为清晏这样做,本也是为了他,再反对,便是不知好歹。 他握紧了卫清晏的手。 只能在她施术时,给予她内力支持。 但他却没想到,会另有惊喜降临。 “阿姐,我来啦!” 一道男声自空中响起,随即是一团雾气渐渐凝聚成形,是阿布! “阿布,你怎么来了?” 卫清晏惊喜,旋即想到什么,担忧道,“可是大魏有事?” “大魏无事,是母妃梦到你有孕,担心你有事,便让我过来了。” 和卫清晏相似的脸,笑盈盈地看着她,“阿姐,我竟是真的要做舅舅了,对么?” 时煜见到阿布也高兴,“是,阿布,母妃梦到的是真的,我已差人送信回大魏,应该再有半月他们便能到京城了。” 阿布便又朝时煜拱了拱手,“姐夫。” 时煜还什么都没说,就听得卫清晏道,“等等!” 她问他,“你能看见阿布?还能听见他说话?” 时煜颔首,“能。” 卫清晏本就能看见阿布,加之刚刚又过于惊喜,所以,不曾察觉端倪。 她又看向萧之安,见他也呆呆地点头。 卫清晏伸手去握阿布的手,虽冰冷,却是能触及到的真真实实的一只手,阿布竟修成了形。 她欢喜至极,“阿布,你这是如何做到的,何时的事?” “你们走后,父皇天天要喂我血,还以我的名义做了许多功德,我便已同从前大不一样。 约莫半月前,父皇梦见两位自称是执掌三界功德的女使,她们说若父皇余生二十年惠及苍生,励精图治,护天下太平。 便授予我一套术法,加之我随你征战那些年立下的功德加持,她们可助我修炼成形。 父皇应了,自那之后,我便与破煞合二为一,成了破煞的灵,能显于人前,亦能隐于无形。” 说罢,眨眼的功夫,他便幻化成了破煞枪,一眨眼,又成了阿布。 卫清晏心下一震。 是梦里的两位姐姐。 可姐姐们为什么要这样帮阿布? 很快,卫清晏便知晓了答案。 两位姐姐是让阿布来助她的,否则母妃怎么能那么巧地梦到她有孕。 阿布看着床上的萧沛,“阿姐可是要恢复其神志?” 见卫清晏点头,他笑,“我来替阿姐。” “可会对你有损伤?”卫清晏忙问。 阿布笑,“阿姐帮他就不会损伤自己么?” 萧之安这才知道,原来嫂嫂帮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朝卫清晏深深一揖,“若是要以损你们为代价,那……便作罢吧。” “算你小子还有良心。”阿布拍了下萧之安的肩头,“不枉费我阿姐对你一片真情实意。 放心吧,你阿布哥哥如今是灵,恢复他片刻清明,伤不了我,看在你对我阿姐姐夫一片赤诚,阿布哥哥再送你一刻钟。” 萧之安感激的要向他行礼,便见他身形一闪,化作一团雾气,隐于萧沛体内。 床上的人缓缓睁了眼。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床边三人,落在时煜身上,“你是时煜,我皇兄和千凝的孩子。” 时煜点头。 他扯了扯嘴角,“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身世,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又看向卫清晏,“你是他的妻,传闻中的女将军,能让林万芷忌惮,你一定很出色,很好。” 卫清晏亦笑,“谢皇叔夸赞。” 萧沛愣了下,没想到她会称自己为皇叔,他一个因谋逆而害了自己皇兄,害了江山落入林万芷之手的人,早就不配做皇家的人。 他再看向时煜,见他虽寡言,但眼里并无憎恨,他苦笑一声。 实在愧对这句皇叔,但嘴上的歉意实在无力得很,他便将视线转向了萧之安,“你是之安,你也很好。” “父王。” 之安突然跪于床前。 于萧沛来说,这是父子初见,可于已经恢复记忆的萧之安来说,他们已隔了三世。 萧沛错愕,“你……知道了?” 之安的画像,萧沛看了许多,从他蹒跚学步时,到他少年束发时,他的成长都透过画像让他知晓。 面对林万芷时,他嘴上不愿承认,但心底里,他是认了萧之安这个儿子的。 孩子无辜,有什么样的父母,怎样的来处都不是他能决定的,错的是林万芷,还有他。 私心里,他并不希望萧之安知道自己不堪的身世,只盼他如从前那般,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 又是一抹苦笑。 是他蠢了。 之安都站在这里了,怎么会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起来吧,孩子,无论你是如何来到这个世间的,这都不是你的错。 皇兄能至死善待你,便是他接受了你,将你当成了他的孩子。 或许一开始他受林万芷蒙骗,但从他为你取名之安,从他将半块国玺交由青芜时,我便知道,他早已心中有数。 之安,莫要辜负了你父皇对你的好,好好活着,做你太子哥哥的左膀右臂。” “之安听父王的。”人却依旧跪在床前。 萧沛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起来吧,我还有事要同你们说。” 恰此时,冬藏敲门,“主子,青茵公主来了,说有要事,即刻要见你。” 时煜看了眼萧沛,萧沛道,“她定是受林万芷指使而来,让她过来,我们兄妹也该有个了结。” 第418章 你可悔了? 青茵以为要同时煜和卫清晏打机锋,才能试探萧沛的下落,却没想到等在房中的竟是萧沛。 “皇兄?” 青茵看着坐于床边的萧沛,震惊,欢喜皆让她语无伦次,“你……她……她说你不好了。” 可她瞧见的兄长,虽未开口,那神情和眼睛,分明都在告诉她,兄长他好好的。 “青茵,多年不见。” 时间有限,萧沛未接她的话,直言问道,“你可悔了?” “我……” 青茵走近,看着不复年轻,再无往日鲜活的萧沛,眼眶泛红,“皇兄,对不起。” 这句话她盘梗在心头多年,终于有机会对他说了。 萧沛拍了拍床沿,“到皇兄身边来。” 青茵听话的过去,萧沛的手抚在她的头上,“阿茵,告诉皇兄,你今日来是为何?” “她让我带你回去。”青茵抿了抿唇,说了实话。 萧沛闻言,只是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青茵头上的发簪,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兄长,不要……” 青茵惊呼,忙上前想要捂住萧沛的伤势,却被萧沛抬手挡住。 “阿茵,你好好看看这伤口。” 萧沛依旧是唇角蕴着淡淡的笑。 青茵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那发簪插得那样深,却没流一滴血。 “我早已变成了需要靠无数人命,才能存留人间的怪物,我不知是否真的有地狱存在,若有,那定然是我的归处,可便是如此,我依旧希望自己能早些解脱。 阿茵啊,用那么多人命填在我一个怪物身上,不值得,我也受不起。 你从前总怪我和父皇他们偏袒青芜,可阿茵,你想过没有,若是林万芷当年找上的是青芜,她是否会上当,帮着林万芷给我下咒? 她不会! 退一万步讲,便是她上当了,她也会及时挽救,亦或者告知父皇和皇兄他们,不会让宫变的事情发生。 若她知道林万芷伤害那么多无辜性命,只为让我变成怪物好将我囚禁在她身边,青芜便是杀不了林万芷,也会设法了结我的性命。 因为她知道,我不愿被林万芷那般折辱,但你却选择了帮林万芷留下我,你觉得这是为了我好。 皇兄知道这些年,你为了我对林万芷诸多隐忍,许多事便是再不忍同,也选择了袖手旁观,可阿茵啊,你以为的好,并不是皇兄想要的。 所以,阿茵,并非我们偏袒于她,而是你们性格的不同,注定我们对待你们的方式不同,皇兄喜欢青芜,但从前也从未觉得你不好。 便是眼下,皇兄依旧希望你回头是岸,我们兄妹四人,皇兄已死,我亦盼着解脱,将来留在这世间的便只有你们姐妹二人。 你是姐姐,按理你该承担照顾妹妹,守在家业的责任,这些年青芜很辛苦。 阿茵,可否答应皇兄,往后帮青芜一起,看顾这些孩子们?守护我凤昭百姓?” “可阿茵错得太多,皇兄,错得太多,早已无回头路了。” 青茵泣不成声,“皇兄,太子他们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死了……” “那是他立身不正,想要害人在前,你若真舍不得他死,就不该让他长歪。” 萧沛陡然凌厉了声音,“青茵,皇兄再问你一次,你可悔了?” 你可悔了? 这话多年前,萧沛也问过,青茵知道是自己害了兄长,所以固执地以为让萧沛继续活着就是弥补。 那时候,萧沛见她执迷不悟,便再也不肯见她。 今日这一问,青茵依旧只哭不语。 萧沛沉沉叹了口气,“既如此,你走吧,但阿茵,你记住,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作恶的人不会猖狂太久。 这是你我兄妹最后一见,皇兄盼你好自为之。” “皇兄,别赶我走。” 青茵拉住萧沛的手,涕泪横流,“我悔了,早就悔了,我只是不知往后的路要如何走,那些错我又该如何弥补。 驸马作恶,死有余辜,可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还有荣安,她像极了当年的我,可我身为母亲,不能不管她,她被林万芷下了蛊,我早已踩进林万芷的烂泥里,无法脱身了啊,哥哥。” “那你便什么都别做。” 青芜突然迈步进来,将青茵用力摁跪在地上,“你这人糊涂了一辈子,临了,还要糊涂吗?你就不能让二皇兄心里踏实些吗?” 就不能让他安心离开么? 蠢货,你看不出来,这是最后的告别么,平白浪费时间。 “二皇兄,冲她救下千凝这桩事,只要她往后不再纵容林万芷作恶,从前的那些事我便不同她计较了。” 她坐在青茵刚坐过的位置,巴巴地看着萧沛,“二皇兄,您可有对阿芜说的?” 得知青茵上了太子府,担心她找事,她便急急赶来了,刚刚萧沛的那些话,她其实都听到了。 但自从知道萧沛当年是被下咒后,她对他的恨便散了,得知他被囚禁多年,逃出去后又为了救下惊蛰,自愿回到林万芷身边,她对他只余下满满的愧疚。 愧疚没早些发现真相,没早些救他出来。 萧沛亦摸了摸她的头,“我家阿芜做得极好,皇兄为你骄傲,只若余生我家阿芜能觅得良人,共伴一生,儿孙绕膝,皇兄会更替你高兴。” “你还记得啊。” 青芜哽咽了声音。 那年中秋,宫宴结束,他们兄妹四人在二皇兄的带领下,偷了父皇珍藏的好酒,躲在摘星阁饮酒赏月。 当时,他们聊到自己的梦想,她说的便是,希望余生能觅得一良人,不纳妾不寻花问柳,此生唯有她一人,相伴一生,儿孙绕膝。 那一年,她方才十二岁,二皇兄取笑她不知羞,她追着他打了许久,最后让他允诺带她出宫游玩,她才罢休。 一晃,竟是那样久远的事情,那时候,他们多快乐啊。 萧沛含笑点头,“我还记得,你说担心以后的嫂嫂抠门,管得严,要我和皇兄早些给你攒嫁妆。 阿芜,凤阳殿的假山里有个密道,我们给你和青茵攒的东西便在那里头。” “二哥哥……”青芜终是没忍住,一把抱住萧沛嚎啕大哭。 萧沛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视线却看向了青茵。 青茵亦抬头看着他,眼里再无年少时的嫉妒。 萧沛终是松了口气。 他今日说这些,是为青茵,担心她继续下去会万劫不复,也是想帮着几个孩子们填点助力,哪怕不是助力,也别是阻力。 眼下看来,应是成了。 萧沛如是想,却见趴她身上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儿,突然暴起,一拳拳打在青茵身上。 “都怪你,都怪你,我虽不喜你那别扭的性子,可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我唯一的姐姐。 你做什么非要同自己的妹妹争,你做什么要信那姓宋的花言巧语,你做什么要帮林万芷那个毒妇。 若非你,我们兄妹四人也不会落得如今地步,我也兴许早就嫁人生子了。 你虽生了一双儿女,却不好生教养,你那儿子是我的人杀的,你要寻仇便找我。 可我如今快四十了,若我及笄便成亲,说不得如今已是三四个孩子的母亲,这些都是被你毁的,你说,你又要如何赔我?” 第419章 萧沛解脱 她用的是空拳,打得并不痛,但青茵哭得声嘶力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才是害了萧家的罪人。” ”你确实有罪,且罪大恶极。” 青芜又是一拳打在她背上,这一拳她用了实拳,也颇为用力,“你可知皇帝哥哥本不会那么早就丢下我们,他是被林万芷害死的。” “你说什么?” 青茵震惊。 青芜又是一拳,“我骗你作甚,你以为我为何那么恨她,你真当我是想要那劳什子皇权吗? 人家不了解我,你我姐妹自小一起长大,你能不知我想要的是什么,我看你就是蠢到家了。 你看看她那个祸害,将我们好好的家,好好的国祸害成了什么样,偏生你还助纣为虐,我打死你这个糊涂蛋。” “我不知道,皇兄,阿芜,你们信我,我真不知道她害了皇帝哥哥。” “你不知道的多了,她就是个妖孽,她勾结妖邪,以凤昭龙脉和国运为抵押,重溯时光,她毁林家祖地害死亲叔叔和兄长,夺千凝命格……她无恶不作。 这些你那个驸马都知道,你那双儿女知道的也不少,你还好意思帮她来太子府要人,你还好意思为你儿子讨公道。” “我不知道这些。” 青茵拼命摇头,“我只知道她弄了活葬案,是为了给皇兄续命,太子妃他们破坏了抵命阵,所以,她对付太子和太子妃时,我选择视而不见,因为我希望皇兄能活得久一些,我只是想皇兄活得久一些……” 青芜被她气得倒仰,她眼瞎吗? 二皇兄这还是活人吗? 思及此,她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来时,时煜告诉她,二皇兄只能两刻钟的清醒,青茵这个蠢货已经浪费许多时间了。 用力拉起青茵,她同萧沛道,“二皇兄,阿芜会照着你期盼的去活,如您所言,得道多助,有太子和太子妃在,凤昭亦会无恙,您安心。” 萧沛笑得温和,“好,皇兄放心。” 青芜红唇一咧,颤着唇挤出笑来,“那阿芜先带着这个蠢东西出去了,我去换之安和时煜他们过来。” “辛苦我们小阿芜了。” 萧沛依旧是那副温和面容,眼底却有细碎的泪花,他知道,青芜当着他的面打青茵那顿,是想让他放心,她不会要青茵的命。 那顿打便是消弭了从前的所有。 他的小阿芜,自小便是瞧着没心没肺,却最是暖人心,叫人如何不疼爱。 可惜了,到底是这辈子兄妹缘分太浅。 青茵到此时也明白过来,挣脱青芜的手,扑通一声跪下,“青茵对不起皇兄,青茵悔了,也知道错了,往后我听阿芜的,我会尽量去弥补,求皇兄原谅我。” “好。” 萧沛应着。 这个妹妹到底也不是无可救药。 青茵用力抿唇,深深看了萧沛一眼,带着汹涌的泪水疾步出了房间,之后蹲在院中的银杏树下,将脸埋在臂弯里,低声啜泣。 青芜静静看着。 她虽允诺不杀青茵,可她怎么能不恨呢? 皇家拢共就她们两个公主,她爱撒娇,性子黏糊些,得了父皇兄长们颇多的疼宠,可青茵又何尝不是万千宠爱里养大的。 何至于为了区区一个姓宋的,何至于为了胜过她,就上了林万芷的贼船,让他们的家散成这样。 她两个那么好的兄长,就这样被毁了。 想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又去捶了青茵两拳,“你如今哭有何用,有这哭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帮忙剔除祸害我萧家的那颗毒瘤。” “他们从我手里偷走千凝,我猜是为了在太子的身世上做文章。” 青茵抬起泪眼,低声道。 这些太子和太子妃早就猜到了,青芜心里嘀咕。 但面上却不显,而是道,“那你别露馅了,你女儿也得防着些。” 那就不是个好的,若叫荣安知道,青茵打算迷途知返,那吃里扒外的定然会去林万芷面前告状。 “我知道的。”青茵点头,“我会尽快将她嫁离皇城。” “那你还哭什么,擦擦你的狗眼睛,烦死了。”青芜低声骂道。 好像这样骂一骂,心里的气就能少些。 若是从前,被这样骂,青茵定能记仇一辈子,然后找机会寻回场子,可如今听着这骂,她突然觉得好似找到了依靠。 她知道的,若青芜不肯原谅她,定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的,更懒得骂她。 这些年她一个人似一帆破败的小舟,在风雨飘摇里想靠岸,却永无靠岸的机会。 “青芜,往后我若错了,你教教皇姐,也帮帮皇姐。” 青芜想骂她,对上她红肿的眼,想想他们如今的境况,最终不耐的点了点头。 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这个人就是贱,对你好的时候,你不惜福,非得把自己作死。” “阿芜,我知道当年你是想护我,但我事后知道了那场宫变是林万芷策划的,也知道了皇兄没死。 我怕你常去我那里,被驸马和林万芷害了,我不是真的要赶你走。” 青茵解释着,“我帮林万芷对付过你几次,但我从没真正伤害你。 是我眼界短了,我想到的只是护着皇兄,却不曾想过凤昭江山,皇帝哥哥把半块国玺给你的时候,我还嫉妒过的,觉得他们的确是偏爱你多过于我。 后来,我明白了,你的确值得被偏爱,你比我小,眼界和格局却远超于我,若非你,或许皇室早已不姓萧了。 阿芜,对不起!是我弱懦无能又心眼小。” “知道了,老黄历的事,现在说来作甚,不用管你那些年,我不知道多潇洒……”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听到了萧之安的哭声。 姐妹俩皆是提裙便往屋里跑去。 刚刚还同他们说话的人,此时已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床上,眉目安详。 “皇兄?” 姐妹俩一同扑了上去,“皇兄!” “姑母,父王解脱了。”萧之安哽声,感激的看了眼时煜和卫清晏以及卫清晏身后隐身的阿布。 若他们提出让父王出来作证,指证母后,父王定然会答应。 可那样的结果便是父王将要将自己的难堪剖析给世人,接受万人唾弃,终究那些无辜人命都是因他而死。 但兄嫂却让父王误以为,他们再无能力让他保持清醒。 可实则,刚刚他听到了阿布的话,若晚些抽离魂火,他还能再让父王清醒一次,在兄嫂计划时,指认母后足够了。 青芜不知之安心里所想,听了他的话,擦了擦眼睛,用力拽着青茵的手腕,“你听到了,皇兄是解脱了。 你不许因皇兄的离开而迁怒他人,这是皇兄求来的,你明白吗?” 青茵此刻再次意识到自己和青芜的区别。 在她为皇兄离去而痛苦的时候,青芜想的是护住孩子们,是维护家里的团结。 她亦擦了擦眼,羞愧道,“皇姐明白了。” 第420章 周旋 抵命阵还没彻底结束,按理萧沛还能存留人间,但他请卫清晏抽走林千凝的魂火,并直接将他的魂魄引渡地府。 至于他的尸身,他要求即刻焚化,因为他早已身死,没有邪术加持,会腐烂的很快。 骨灰则随风撒在凤昭的国土上,被囚禁了大半辈子,他想要自由。 萧之安将萧沛的交代同青芜姐妹说了后,青芜道,“我亲自处理皇兄后事,你和青茵先回去,免得叫林万芷疑心。” 她又转头盯着青茵,“记住别泄露了端倪,否则,我定不会原谅你。” 青茵点头,默了默问道,“可否告知我儿尸首在哪?我想……” “别想了,我已命人将他葬了,虽说他和他那个爹一样坏,居然妄想伤了太子妃腹中孩儿。 可他身上到底留着我萧家一半的血脉,本宫仁慈,赐他一副薄棺,葬于宋家祖坟地。” 知道时煜他们昨晚在乱葬岗猎杀的计划,她便派容与带了不少人过去,就怕有个万一。 只时煜他们安排周祥,姓宋的一行人刚到,就被风中的毒粉药到了,可青茵那个儿子,还不死心的咒骂清晏,妄想捶落清晏腹中孩儿,被容与一刀割了脖子。 这是她早就吩咐过的,宋驸马父子的命,就让公主府来收。 防的也是青茵找太子府的麻烦,她这个皇姐糊涂起来,也是难缠的。 青芜索性道,“姓宋的如今就关在我府上,你若生出救他的心思,便去我府上。” 青茵摇头,“他知道林万芷那么多事,林万芷不会留他活口的,你审不出什么的。 但是他体内有蛊虫,若他身死,你设法保全他的尸身,届时我会揭露林万芷给他下蛊一事,他的尸体便是证据。” 凤昭严令禁止蛊虫,她身为皇后却用此毒术害人,光这一点便能叫百姓厌弃。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了眼萧之安,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又看了萧沛一眼,见他尸身肉眼可见的衰败,她忙拽着萧之安的胳膊,“跟姑母走。” 他们早些离开,青芜和太子他们才能早些料理皇兄的后事。 皇兄从前那般臭美的人,定想走的体面些。 萧之安也知耽误不得,但他并没急着回宫,“姑母,你先回宫,我想去看一下小舅。” 他既是赌气出来的,总不好当日便回去,他眼下回去,很难有心情陪母后演戏。 何况,他此刻很想见小舅,同他说说话。 青茵想想也明白他心思,便自己入了宫。 “如何?”皇后见到人,便问道。 青茵摇头,“没试探出什么,但我觉得娘娘推测的是对的,皇兄应是在他们手上,否则青芜不会急着赶去,只不知他们究竟将皇兄藏在了那里。” 皇后打量着她,“你哭了?” 青茵擦了擦眼睛,“娘娘,你可知我儿的下落?是死是活,我总要知道的。” 是伤心儿子才哭的么? 皇后并未全信青茵的话,心里打定主意,稍后让人去林府探探,看看林千凝的情况。 若她好了,说明萧沛魂火已经被抽出,那萧沛定然就在卫清晏手里,而青茵走一趟不可能什么发现都没有,那她这哭就可疑了。 心里已是起疑,面上却佯怒道,“这个问题,你该问你的驸马。” “可驸马也没了踪迹,青茵找不到他们。” 说罢,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娘娘,您告诉青茵实话,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今日去了太子府,没问问卫清晏和时煜么?” 皇后重重放下茶盏,“你的丈夫和儿子,可是去他们手里抢破煞的,如今他们好好的在府上,你的丈夫儿子却没了踪迹,你这个问题实不该来问本宫。 真论起来,本宫倒想问问你公主府,带走了本宫那么多精锐暗卫,该不会是存了背叛之心吧?” “娘娘,您说这话,是在诛青茵的心,这些年公主府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 若您这般信不过,往后公主府就不攀附娘娘这高枝了。” 青茵用手抚去脸上的泪,作势就要离开。 皇后见此,方才笑着拉青茵,“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这般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 本宫不也是心里难受吗,好了,眼下我们该团结些,将萧沛和驸马父子早些找回来。” 青茵顺势坐下,“娘娘说的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将皇兄他们找回来。 但在此之前,我想同娘娘求个恩典,我想将荣安嫁去外地,往后再不许踏进皇城,请娘娘将她身上的蛊解了。” “怎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青茵道,“她在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的孩子是什么样,我最清楚,她配不上之安。 所以想早早绝了她的念头,但如今驸马他们下落不明,亦或者已不在人世,青茵就剩下荣安了,请娘娘高抬贵手。 作为报答,我会让之安对荣安死心,还不会怪娘娘,娘娘定也不希望之安知道娘娘对荣安用蛊,届时,对娘娘生出怨恨的心思。” 荣安的命,皇后没想留,但计划还没落实前,她确实不想惹得青茵反目,便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若能让荣安暂时远离之安,也行,总归荣安的命,她想取,便是荣安嫁去了外地,她也随时能取。 “娘娘还记得年少时的我么,兄长越反对,我越是想和驸马靠拢。 如今之安不也正是逆反的年纪么,青茵觉得他对荣安未必有多深的感情,不过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刚好开窍了。 娘娘却妄想在种子还没发芽时,就扼杀,他自然就会怪娘娘,可若让他知道那种子是发不了芽,或者一开始就是坏的,他只会怪那给他递种子的人。 届时,娘娘再好生安抚,何愁母子关系不能恢复从前,娘娘可以怀疑青茵任何的心思,都不要疑心青茵对之安的爱护,我比谁都盼着他好,盼着他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见皇后端详手中的丹寇,不语。 青茵又道,“驸马死了,能证明太子是林千凝和驸马儿子的,就只有我。 娘娘若允诺替荣安解蛊,青茵会配合你,青茵亦想报仇。” 她说得咬牙切齿,一副恨极的样子。 皇后看着她沉默片刻,“三日内让之安对荣安死心,我替她解蛊。” 青茵得了允诺,便离了皇宫。 她前脚离开,后脚皇后便派人去了林家。 而此时,卫清晏亦想到了皇后的心思,将林千凝的两团魂火暂养在了符篆里。 随后,便与时煜阿布一起筹备,借着认祖当日的夜宴,如何拆穿皇后的真面目事宜。 皇后对此一无所知,在得知林千凝依旧是木偶般的状态时,她心里的疑团便散了许多,唤来冷箭,吩咐他,在认祖结束后,便杀了老宗正。 如此,再无人知晓皇室嫡亲血脉身有凤翼图案,至于林兰亭和之安,都是从老宗正那里听来的,老宗正死了,便死无对证,谁知道他是不是与人合谋,蒙骗了林兰亭和之安呢。 皇后如此想后,便安稳的睡了个好觉。 转眼,便到了认祖这一日。 第421章 出了内鬼 天还未亮,皇后便派了宫人入太子府,为时煜和卫清晏盛装打扮。 晨曦刚起时,她便带着两人携朝廷诸臣前往太庙祭告天地、祖宗,正式向天下昭告时煜凤昭太子的身份。 难得的,皇后没有迟疑和刁难,亦昭告了卫清晏凤昭太子妃的身份。 同时宣布了两则消息。 一则是钦天监选好了新帝登基吉日,在一个月后,着礼部等相关衙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另一则是太子妃已有身孕,凤昭皇室后继有人了。 虽说这两则消息,许多人先前都有所耳闻,但经皇后之口正式说出来后,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许多人看来,经此一遭,时煜登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故而原先持中立态度或追随皇后的臣子们也纷纷改了态度。 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得十分开心。 仿佛看到了事发后,时煜被万人践踏、唾弃的场景,如今有多少人捧他,将来就会有多少人碾压他。 唯有上过云端,才更能体会跌入地狱的痛苦,那样的痛便是历经几世都会刻骨铭心,她经历过,她的仇人也需得经历,她方才觉得痛快。 她全程笑着,在外人看来便是皇后真心为时煜高兴的样子,让臣子们愈加坚定拥护时煜的心。 因晚上还有恭贺太子和太子妃归朝的宫宴,故而,祭祀结束,大家便返回皇城,回去略作休息,就该收拾妥当,入宫赴宴。 “娘娘。” 回宫的路上,做护卫打扮的冷箭闪身到了皇后的马车上。 因早起奔波的疲累,而以手撑头假寐的皇后,淡淡问道,“何事。” 冷箭凝神听了听四周,方才膝行到了皇后跟前,低声道,“那边传来消息,太子今晚或许有行动。” “怎么回事?”皇后坐正了身子,眉目阴沉。 “具体并无发现,只说察觉太子府有异,太子夫妇向来狡诈,他担心他们今晚是冲着您去的。 所以建议您取消或者缺席今晚宫宴,小心为上。” “针对本宫?” 皇后蹙眉呢喃,“他们想如何针对本宫?莫非青茵当真背叛了我?” 冷箭道,“属下也查了查,的确不曾发现蹊跷处,青茵公主那日回宫后,也没再与旁的人联系,但那边不会无故冒险送消息过来。” 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冷箭退下,“本宫知道了,你警惕些。” 这为时煜办的宫宴,本也是不得不做给天下人看的,并非她甘愿,既然有问题,那便作罢。 还未到时煜登基之日,她不想提前计划,因为此时就拉下时煜,还不够让他痛。 赤烈那边也还没开始,她还没设法掳走卫清晏,准备也不够充分。 但她宁信其有,若时煜他们真有什么行动,宫宴取消也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时煜和卫清晏确实没想到,皇后会突然晕倒。 御医的说词是,上次余毒未完全清理干净,今日一劳累,身子便受不住,倒下了。 做娘的累倒了,时煜这做儿子的自然不能再开宫宴庆祝,故而时煜出面暂时取消此次宫宴。 “会不会太巧了?” 回到太子府后,卫清晏问道。 他们都清楚上次的毒,是皇后自己给自己下的,她怎么可能会任由余毒残留体内。 “总不能是因为她不愿为你举办宫宴,才闹了这样一出?” 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时煜便想了一路,“这个应该不至于,祭祖都去了,不过一个宫宴,她执政多年,再不愿的事,面子上也知道要装一装的。 我倒觉得可能是她察觉了什么,可我们打算揭发她的事,知道的都是与她有血海深仇的,当不至于告密。” 他们的院子,都是自己人铁桶般的守着,平日行事也十分谨慎。 能让宋驸马他们上当,带着百余暗卫给他们送人头,说明他们的布防是成功的,皇后的人在太子府是探不到什么的。 否则,萧沛已死,尸身被焚的事情,皇后就会知道。 以她对萧沛的执着和占有欲,若知道这个,定然没有今日这样的平静。 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卫清晏一时也想不起来,“既如此,那便暂时作罢,往后再寻合适机会。” “无妨,并非只有宫宴才能揭露她的真面目。”时煜安抚道。 想到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阿布过来的事,眼下只有之安知道,此事暂时保密。 顺道请他帮忙探探,府中是否还有内鬼。” 或许关键时刻,阿布能成为他们的底牌。 卫清晏颔首,“好。” 阿布能隐于人前,要查些什么,确实比他们更容易些。 时煜没舍得让卫清晏跑,将阿布安置在他们隔壁房间后,便同他说了此事。 阿布欣然同意,拍着胸口道,“姐夫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倒是我阿姐,如今有身孕,还劳烦姐夫多加看顾,宫宴既然取消,那妖妇也不要你伺疾,正好你们可以早些休息。” 自打卫清晏查出有孕的事,时煜还真没好生陪过她,拍了拍小舅子的肩头,“姐夫听阿布的。” 心头感叹,真是懂事的小舅子,没白喂他那些血。 只这觉到底是没能睡成,青芜大晚上的跑来了。 她直接冲进了卫清晏和时煜的房间,神情有些慌张,却什么都不说,只抱着一个软枕窝在矮榻上。 “姑母,出什么事了?” 她来时,时煜正在帮卫清晏通发,见人冲进来,卫清晏忙披着一头长发坐到她身边。 青芜也不看她,“我没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时煜,“……” 他正准备带着媳妇睡觉的,姑母在,他能睡吗? 但青芜不是没分寸的人,这大晚上的跑来,只怕是真遇上事了,便也上前,“姑母,可是遇上什么事了?我能为你做什么?” 青芜翕动着嘴唇,视线又看了眼两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管,身子却越团越小,一副心事重重,颇为苦恼的样子。 她这样两人如何放心。 卫清晏正欲叫时煜先离开,她好和青芜说些女人家的体己话,便听得门外又是一阵动静。 容与也来了。 他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精准定位在软枕后的那一小团上,无奈道,“你大半夜的跑出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青芜下意识反驳,脸却依旧闷在软枕后。 容与在她身边坐下,扯了扯软枕,扯不动,便也作罢,只无奈道,“你虽贵为公主,将来孩子出生,有你这样的母亲自然也是身份尊贵的。 可孩子的成长也需要父亲的参与,总不好将来叫他知晓,他的父亲只是你的面首,还是个没有名分的面首。 还是说,阿芜不愿嫁我,也是因着我这面首身份,瞧不上我?” “你何须一口一个面首地故意膈应我,你不是已偷偷买了宅子,挂上谢府二字了么?” 第422章 闹大些 容与笑,“那不是因为容与身无长物,自觉配不上公主,才想着等太子登基后,我便在太医院谋个差事,将谢家的门楣重新立起来。 如此,将来也不至于叫人笑话,阿芜嫁了个没用的软骨头不是。” “本宫何时答应要嫁给你?” 青芜将软枕砸在谢容与脸上,恼怒异常。 自己养大的崽子,竟一步步算计着她,嘴上说着谢家无家业继承,不要孩子也无妨,只想一辈子跟着她。 私下里却偷偷置办宅院,扎破小肠衣,让她怀了身孕,现在又以孩子需要一个正常的出身为由,要她嫁给他。 将来又指不定要如何算计她。 她堂堂青芜公主,便是要嫁,也不该是这样的。 “我错了,置办宅子是想给你个惊喜,我知你喜欢孩子,我亦想要个属于我们的血脉,更想稳固在你心里的位置。 阿芜,我知你的顾虑是什么,可我怕你不要我,就如当年那般赶我走。” 青芜总想着等报了仇后再去过自己的生活,可如今有太子,之安亦向着他们,一切都朝好的方面发展。 有些事,便可适当卸下,他知她已经起了要孩子的念头,既如此,便早些要,于身体恢复有益。 只青芜始终介怀他曾是她养大的,她比他年长,不愿承认对他有情,他便只能这般逼一逼。 接过软枕,他满脸委屈,一双漆黑的眼水润润的,似被遗弃的狗狗,等着主人家寻他回去般。 他小心地去拉青芜的衣袖,“可容与在这世间只有阿芜了。” 青芜别过头,不去看那双眼。 她想起来,在他弱冠那年,她察觉出他对自己不寻常的心思后,便给他置办了座宅子,让他搬离公主府,想让他成家立业。 他亦是用这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嘴上应了,夜里却灌醉了她,做了她的人。 之后死皮赖脸,无论她如何防守,他总能在她的床榻觅的一席之地。 一晃十年过去,他竟还记得当年的事么? 时煜闭了闭眼,悄无声息拉走了卫清晏。 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青芜有孕了,容与的。 同为男人,他怎么会看不出容与在卖惨,听闻他是被青芜捡回去养大的,相伴二十三年,最后又成了那样的关系。 说明姑母心里也是有容与的,大抵是碍于年纪差,亦或者容与求娶的太突然,她没有心里准备,才有了这场别扭。 只他笃定,最后定然是容与抱得姑母归。 若不想嫁,又何须搭理容与,若她对他无情,怎会有那样逃避又心虚的神情。 这些年为了与皇后抗衡,姑母耽误了半生,若容与便是那良人,时煜倒是乐见其成。 想到萧沛给青芜准备的嫁妆还在皇宫的假山里藏着,时煜低声对卫清晏道,“我们也给姑母备些嫁妆。” 权当替父皇和皇叔嫁妹了。 卫清晏嘴上应着好,却是侧耳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一副八卦十足的样子。 时煜哭笑不得,只得陪着小妇人满足她难得的好奇心。 “咦,容与撒娇了。”卫清晏低声汇报给时煜听。 “他,他,他还嘤嘤嘤的哭上了……” “姑母上当了,反过来在哄他呢……” “完蛋了,姑母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完全不是对手……这个容与好会……” “好像是……亲上了,哎,姑母完败……唔……” 八卦的小嘴也被堵上了,时煜拥着人进了另一间屋,“乖,少儿不宜,莫教坏了孩子,咱不听了。” 卫清晏瞪眸看着闭眼说瞎话的男人,他自己还在做少儿不宜的事呢。 只很快她没心思想别的,陷入男人的温柔厮磨里。 片刻后,唇上突然一空,时煜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先欠着。” 景阳说,前三月和后三月是不好情动的。 卫清晏被亲的小脸红红,听了这话,嗔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走,看看姑母他们可有说好。” 时煜点头,执着她的手,敲响了房门。 其实心里两人都清楚会是个什么结果。 果然,青芜面色绯红,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垂头扭着手中的帕子。 “打搅两位殿下,是容与做的不好,叫阿芜误会了,我们这就回去。” 容与又恢复往日温润清俊模样。 但卫清晏再看他,脑子里总会闹出他嘤嘤嘤的画面,莫名打了个寒战。 容与摸了摸鼻子,他武功不弱,怎会不知刚刚两人就在外面偷听的。 但在哄媳妇和要脸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姑母可要回去?”时煜问道。 青芜抿了抿红唇,点头道,“回……回吧,太……太晚了,你们也该休息了。” 刚刚气头上,只想着时煜和卫清晏是她的亲人,她只想来他们这里躲一躲。 如今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觉得难堪,叫晚辈看了笑话。 但青芜何须人也,这些年早就练就了城墙般的厚脸皮,思忖片刻,便又恢复往日傲娇模样。 对时煜道,“待处置了林万芷,你登基为帝后,凤昭这些事,姑母便彻底撂下了。” 她清了清嗓子,“姑母届时便安心养胎,顺道同容与置办两桌宴席,亲朋好友坐一起聚聚。” “还是得按嫁娶礼俗来的。” 容与忙道,“万一我们生的是女儿,我这做父亲的总是要给未来女婿打个样的。” 这些年他开医馆做药材生意,攒了不少家底,为的就是风风光光娶她。 她公主之尊,本是下嫁,怎能再在婚礼上委屈了她。 卫清晏笑,“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能委屈了姑母。” 时煜附和,“此事,我会请老宗正出面,余下的有我们,姑母安心养着身子,备嫁便好。” 容与忙道谢,“有劳殿下。” 青芜见他们三人一唱一和将事情定下了,便也不别扭了,美目一挑,对容与道,“那成,那本宫便等着你来娶。 你若敢再算计糊弄本宫,本宫便请太子和太子妃治你,别忘了,本宫如今也是有娘家依仗的人,哼~” 但不等几人接话,她又转了话头,“今日林万芷这一出,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 恰此时,惊蛰敲门。 “主子,老宗正遇刺了。” 原来,这些时日卫清晏让王刚正用棋谱诱着老宗正在驿馆,但今日去了趟太庙,老宗正身子有些乏累,但打算回府歇一晚,明日再去驿馆与王大人对弈。 王刚正得了卫清晏的令,担心老宗正出事,便缠着老宗正说要将昨日的残局下完。 老宗正本也是个棋痴,最终还是跟着去了驿馆,可没多久,老宗正府上的小厮便寻去了驿馆,说是老王妃身子不好。 老宗正哪里还顾得上对弈,忙跟着小厮回府看老妻,刺客便是在他回府的路上突然冲出来的。 好在王大人警觉,让几个身手好的暗卫佯装成寻常护卫,护送老宗正回府。 “他们人不少,老宗正胳膊被划了一剑,小厮在双方打斗时,被刺客灭了口。 担心他们再行刺,王大人只得再派了些人护着老大人。” 青芜怒道,“好她个林万芷,今日刚祭祖,就急着动手,容与,你亲自带人去护着皇伯伯,万不可让他有事,实在不行,将他和皇伯母接去公主府。” “如此的话,皇后定能察觉到什么,届时,对我们起了防备,后面的事就不好开展了。” 卫清晏看向时煜,“时煜,不能再拖了,要不索性将事情闹得再大些?” 时煜对上她的眸光,思忖片刻,转向青芜,“若认祖当日,皇家老宗正和刚归朝的太子皆遇刺。 抓住的‘活口’恰好就是皇后的人,姑母是否能带着诸臣进宫,找皇后问个清楚?” “太子乃国本,太子遇刺乃国之大事,自然可以。” 青芜颔首,“只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时煜从惊蛰腰间抽出佩剑,快速往自己后背划了一道。 卫清晏心疼,“装装样子便好,做什么伤这么深。” “皮外伤,无碍。”时煜握了握她的手。 随后对惊蛰吩咐道,“陈武奉皇后之命,刺杀太子,即刻将他拿下,斩立决!” 第423章 皇后入局(一) 皇宫内。 皇后怒目看着跪在地上的冷箭,“废物,都是废物,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都除不了,本座要你们有何用?” “是属下大意,没想到老宗正身边会有高手护着。” 冷箭垂首解释,“属下想着老宗正平日身边就两个身手普通的护卫,也担心派出太多人,容易被青芜和太子盯上,叫他们察觉端倪,这才只派了六人前去” 但这已经不少了,若无人相助,他们杀老宗正易如反掌。 “这些时日老宗正都和大魏使臣在一处,为了不惊动他们,属下特意叮嘱暗卫,让人将老宗正引出来。 可便是如此,大魏那边还是派了高手护送老宗正,尊者,属下怀疑,太子他们已经猜到了什么。” 所以,大魏使臣才会派人护着老宗正。 皇后亦想到这处,蹙眉道,“倒是本座小瞧他们了,他们或许猜到本座会拿时煜的身世做文章。 也猜到屠刀会去抢破煞,所以将计就计,引屠刀他们上钩。 可他们以为没了屠刀,本座就不能拿时煜的身份说事么?” 便是她无法给时煜按一个外室子的名头,那他也是林千凝和先皇的奸生子,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皇后冷笑一声,“现在看来,他们先前的确打算在宫宴有动作,本座倒是好奇了,他们究竟要如何对付本宫? 找到了证人?证物?亦或者将萧沛和林千凝两个木偶带到人前?” 可那又能如何呢?重要的证人证物她早已斩草除根,她惧什么? 活了三世,她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他们扳倒的? 皇后望向窗外,眼里俱是睥睨天下的轻蔑和鄙夷。 大魏那边的棋子收到消息,便会有动作,卫清晏自己的国尚且难保,还有心思在凤昭蹦跶。 真想看看,将来大魏落在她手里时,卫清晏和时煜会是怎样的表情。 快了,很快她便能看到了,念及此,皇后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冷箭也不知太子手里究竟有什么,要如何对付皇后,但他想走到人前,做人上人,是以,皇后就不能败。 “请尊者指示,属下愿为尊者赴汤蹈火。” 皇后颔首,“既然他们有所发现,计划的确得变一变了……” 一番吩咐后,冷箭退下。 皇后刚准备休息,便听得禁军来报,太子被太子府的管家陈武刺杀,陈武死前交代是受皇后指使。 眼下青芜公主和太子妃正在宫门,请求面见皇后。 皇后眼里生出一丝兴味。 陈武探错消息,导致屠刀他们全军覆没,眼下只怕正惶惶不安等着她的发落,没有她的示意,他如何敢擅自刺杀时煜。 一切不过是时煜自导自演罢了。 这就是他们的手段么? “本宫今日累倒,至今未醒,如何指使人行刺太子。” 眼下宫门已落锁,按凤昭律,夜间宫门关闭后,如遇特殊情况,需得将奏折从门缝递进来,由帝王批准,方才能特开宫门。 如今她‘晕着’,没有她的示意,禁军不敢给他们开宫门,青芜若是强行闯宫门,便形同谋逆。 且便是他们进了外宫门,内宫门由内侍把守,里面全是她的人,也不是他们想进便能进的。 现在刚子时,距离寅时开宫门,还有两个时辰,他们喜欢站,便站着吧。 最好是卫清晏将腹中的胎儿给站没了,省了她的麻烦,皇后恶毒地想。 打发走禁军,便施施然地走到床前,心情甚好地躺下。 禁军是她的人,御医是她的人,这皇城是她的地盘,他们要如何与她斗。 皇后心里头很是不屑,交代宫人在上朝的时间唤醒她,便很快睡下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夜皇后睡得很不安稳,前世许多的事皆入了梦,待寅时末(凌晨快五点),宫人还未来叫,她就先起了,宫人鱼贯而入,伺候她洗漱、更衣。 无论身子如何不适,只要还能爬起来,她都会任劳任怨地处理国事,这是她这些年在凤昭树立起来的好形象。 自然,今日也不例外。 听得宫人说昨晚太子和老宗正被刺,青芜和太子妃在宫外等了一夜,她做了一番愧疚的戏码,忙让宫人引着青芜他们去偏殿歇息,待她下了早朝,就去见他们。 只她没想到,去早朝的路上,会被萧之安拦下。 “母后,当真是您派人去刺杀了太子哥哥和宗正爷爷吗?” 他双臂展开挡在皇后面前,声音不小。 对此,皇后很是不悦,但顾及不少宫人在,她倚在宫人身上,抬头抚了抚额,身体不适的样子。 “之安,莫要听人挑唆,母后昨日昏迷,寅时方才醒转,如何派人刺杀他们。 何况,母后为何要派人刺杀他们?” “因为你不想让太子哥哥登基,你舍不得放下这皇权,可你又想将事情做得体面。” 萧之安直白道,“所以,你佯装支持太子哥哥登基,实则,你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他。” “胡说八道。” 皇后眸中愠色骤起,“你怎能这般说你的母后?” “事实便是如此,对吗?” 萧之安靠近一步,“母后,没人比儿子更清楚,您对权势的执着,为了权势,您能牺牲所有,丈夫,儿子,家人。” “你这是何意?”皇后瞳孔微缩。 萧之安苦笑,“母后,我都梦到了,你还想瞒我吗? 你为何不让荣安接近我,不就是担心我发现什么吗?你杀宗正爷爷,也是因着那图案的秘密,对吧?” “你……” 你究竟都梦到了什么? 想到眼下还在去早朝的路上,身边亦有不少宫人,皇后忙道,“梦都是虚假的,你先回去,等母后下了早朝再同你细说。” 萧之安摇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间,“母后,你让他们退下,儿子只想要个答案。” 皇后看出萧之安的决然,便知有些事不同他好生说开,他不会放下匕首,那么这些宫人自然不能留下,便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又看了看四周,见无其他人,这才开口,“母后没有派人刺杀你太子哥哥,这是他对母后的诬陷。” “所以,宗正爷爷遇刺,是您做的,为的还是设计太子哥哥。” 皇后想否认,见萧之安匕首用力往脖子上按,有鲜红的血留下,最终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萧之安知道,这就是默认。 他红了眼,“我这一世,生来叫的第一个人便是父皇,他待我极好极好。 母后总说是为了之安好,可母后要的那些从来都不是之安想要的,之安只记得自己答应了父皇,要护好太子哥哥。 这江山本就是太子哥哥的,母后偷了这些年,早就该还给萧家人,为何还要用这些卑劣下作手段。” “放肆,本宫看你是鬼迷心窍了,才说出这些糊涂话来。” 皇后见他声音越来越大,也怒了。 “你口口声声说不要,可这些年若不是母后执政,你怎可能有这些年的安稳? 你说你不稀罕权势,可若没母后手中的权势,你又凭什么得到百官和天下人敬畏,又怎有今日的金尊玉贵?” “可若这些都是母后以害人性命为代价,之安宁愿自己只是个寻常百姓。 母后可还记得,之安要的从来都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春看河边柳,冬赏天边雪,图的不过是家灯暖,亲常在。 若母后执意要霍父皇江山,乱我凤昭天下,执意要杀太子哥哥,之安自今日起便与母后恩断义绝。 若太子哥哥最终败于您手,那之安便用这条命还了父皇恩情,往后余生只为父兄报仇,与您不死不休。” 第424章 皇后入局(二) 皇后踉跄后退。 春看河边柳,冬赏天边雪,是上上世,之安死在她怀里时说的。 再想到他刚刚说,这一世第一个唤的是父皇,皇后眼里有惊惧,“你……梦到了多少?” “所有。” 皇后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 之安想起了所有,那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记得前两世自己说的话,亦记得自己的死。 她再看萧之安,见他眼中果然都是恨意。 之安他,又要如前两世那般忤逆她,拖她的后腿么? 她沉了一口气,“你莫要听人挑唆,母后所做的都是在弥补,弥补你们。” 萧之安绝望地摇头,“您至今还不肯悔悟,是吗? 您口中的弥补便是给皇叔下咒,让他神志不清,听您指使发起宫变,再和时德厚勾结,让他偷走太子哥哥,是吗? 您口中的弥补便是算计林家,谋害大舅和三姨母,派人刺杀小舅,是吗? 您口中的弥补便是犯下一桩桩活葬案,用无数条人命做那邪术,是吗? 您口中的弥补便是算计镇北侯府,让梁永安那个废物承袭,好为您掌控,是吗? 您口中的弥补便是谋害忠勇侯府,拐卖宋翎,教唆查耀和大夫人害死忠勇侯世子,让忠勇侯府后继无人,兵权交由您手,是吗? 还有许多许多的龌龊卑劣,之安数都数不过,最终都是无数人命丧于您手,若这些都是弥补的话,敢问母后,您究竟弥补了什么?” 在萧之安字字泣血时,皇后几番想要打断他的话,她虽自信这皇宫是她的地盘,便是有哪个不小心听到的宫人,她也能及时处理了。 可她那些事,到底不是能在青天白日里大肆叫嚷出来的,总归让她心头不安。 “萧之安,你疯了吗?” 皇后阴沉了脸,“放下匕首,回到你的宫殿去,本宫稍后自会给你解释。” “是,之安疯了,之安是被母后逼疯的。” 萧之安突然往自己身上扎了一刀,随后匕首快速横于自己脖间,“母后可知,王直是儿子在大魏交的第一个朋友? 我们一起在誉王妃的庄子上,生死患难,他身世那般可怜,历经苦楚,受到许多不公平待遇。 可他心头依旧有清明,依旧立志要做个造福百姓的好官,为了考中,他不眠不休的读书,终于如愿,却在他即将被派官时,您用邪术害死了他。 他是之安的朋友啊,他那样好的一个人,您为什么要害他? 您可知儿子曾立誓要为他报仇的,刽子手是您,之安如何弑母报仇? 您素来忙碌,父皇驾崩后,陪在之安身边的便是小舅,在之安心里,他是舅舅,是父亲,亦是知己好友,他还是您嫡亲的弟弟,可您却要杀他。 在大魏时,您派人救走时德厚,那些人被小舅撞见,他们想杀人灭口,若非小舅命大,早已命丧大魏的荒山野岭。 回到凤昭,您还不肯放过他,母后,您可曾见过小舅身上的伤痕? 很多,很多,从前那些是他或习武,或征战沙场落下的,是他为凤昭,为相助您的见证。 如今的那些,却是拜您所赐,我亦发誓要为小舅报仇。 可是,您告诉儿子,儿子要如何报仇? 春杏透露太子哥哥还活着,您口口声声说要找到他,之安去找了,太子哥哥也回来了。 可您从他回来第一日,便不曾真心欢迎过他,您各种阴暗手段企图败坏他的名声。 可他是之安千辛万苦历时两年找回的兄长,他是父皇的儿子啊,您怎么能想着害他? 您告诉儿子,有您这样无恶不作,无情无义,歹毒至极的母后,儿子如何不疯啊?” 皇后看他身前被匕首扎出的血洞汩汩冒血,眉头高高蹙起,眉眼已是冷冽至极,不能再任由之安胡闹下去,她张嘴正欲唤暗卫出来,将萧之安拿下。 便听得萧之安道,“母后,暗卫不及儿子快的,儿子嘴里亦藏了毒。 若您要让暗卫强制带走儿子,儿子今日便死在您面前。 没有了儿子这个皇子做幌子,您与太子哥哥争的名不正言不顺,百姓不会拥护您的。” 这话捏住了皇后的七寸,她闭了闭眼,“你究竟想如何?” 计划未成前,之安的确不能死。 她也不希望他死,到底是她的儿子,她希望她的成功有之安和萧沛的见证。 她要他们知道,他们错了。 萧之安苦笑,“儿子也不知自己要作何,儿子难受,儿子不知要如何面对母后,更不知要如何向那些死去的人交代。 母后为何要作那些恶,为何要害那些无辜性命?还要打着是为儿子争的借口,你将那些人命压在儿子身上,儿子喘不过气来。” 皇后凝视他片刻,又看了看四周,的确无人,这才道,“之安,你是本宫的儿子,该与本宫一条心才是。 自古身居高位者,身后都是由血路铺就,有些事不是母后不想便能不做的。 既然你已经梦到了所有,那你当清楚自己的身份,莫要再胡言,否则于你无益。” “我的身份?” 萧之安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了一脸。 “母后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见不得光,为何要囚禁皇叔,强迫他,与他生下我? 既生下了我,为何不将我生的如你一般恶毒,如此,之安便不会背负这些,之安便可心安理得。 母后可曾想过,从您决意生下之安那一日,之安的出生便注定是悲剧,这便是您为之安的好。” “你既已知晓所有,为何还要说这样难听的话,你本就该是我与萧沛的孩子。” 皇后怒意和忍耐都已到达极限,“是本宫往日太过纵容你,让你变得这样无法无天,丝毫不将母后放在眼里。” “那您当初为何不直接嫁于父王? 若您嫁给父王,我便有个名正言顺的家,又何须连自己的身份都要瞒着?” 萧之安语带讥讽,“说到底,在你心里权势才是第一位。” “是,本宫承认,本宫想要权势,也想要他,如今你满意了?” 她一步步靠近萧之安,朝他伸手,“把匕首和毒囊给母后,母后可以应承你,将这凤昭江山交还时煜,再不与他争。” 总归等掳走了卫清晏,她也会离开,这气数将近的凤昭,时煜想要拿去便是,就怕他没那个命。 萧之安却突然怒吼,“那你可对得起父皇,他那么好,对你事事周全,你如何对得起他?”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维持平静,“许多事你不知道,是你父皇背叛母后在先。 你说他对母后好,为何死前又将半块国玺交由青芜,说到底不还是防备母后? 之安,你太单纯了,容易受人欺骗,但你是母后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后永不会害你。 乖,把匕首和毒囊交给母后,母后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堪,许多人亦没有你表面看见得那么好。” “可您能说,我刚刚说的那些不是您做的么?”萧之安逼视着皇后。 皇后用力吸一口气,“是,都是母后做的,可母后有母后的苦衷,将来等你坐上那至高的位置,你便能明白理解母后。” “谋害父皇也是迫不得已吗?父皇明明已经让你执政,你为何不能允他多活几年?” 皇后瞳孔微缩。 先皇的死,是她与疯医的交易,此事,唯有她和疯医两人知晓。 但多年前疯医突然销声匿迹,她派人盯着忠勇侯大夫人多年,都不曾寻到疯医的踪迹。 以至于她怀疑他许是遭受天谴,已从这个世间消失了,可今日之安这话…… 他找到了疯医? 不可能,便是疯医还存留人间,也不可能对之安说什么。 那是他胡乱猜测的? “你休得胡说,你父皇驾崩,是当年为救太子在火中重伤而导致的。” “可宫变不就是您策划的么?” 萧之安缓缓放下脖间的匕首,垂下了胳膊,“既然别的您都承认了,谋害父皇这一桩,您又何必抵赖呢。 母后,杀人是要偿命的,犯了错,亦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事,不是您想抵赖,便能抵赖的。” “你是何意?你在诈我?” 皇后突然意识过来,之安知晓先皇死因的途径,还有一个,便是从卫清晏和时煜口中得知。 寻常人找不到疯医,但卫清晏有术法,未必找不到。 她中计了。 怪不得之安会在她去早朝的路上拦下她,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话,逼着她认下那些事。 她的之安,竟在她没注意的地方,学坏了。 她抬眸看去,果然,见旁边的假山后,宫殿里,陆陆续续走出不少人来。 为首的便是青芜和老宗正,在他们身后是时煜和卫清晏,还有林家父子。 另一边是忠勇侯府和镇北侯府那几个老东西,在他们身后,还有许多本该去议政殿候着上早朝的官员…… 第425章 上证人,指认皇后 “是你,将他们带进来的?” 皇后眸中燃烧着怒焰,死死盯着萧之安。 “是。” 萧之安承认。 “母后不是累晕了么,他们都是入宫探望母后的,儿子自然要带他们进来。” 今日这局之所以能成,不过是因为在母后心里,自己过于愚蠢罢了,不值得防备罢了。 萧之安心中一片悲凉,口口声声说爱他,事事都打着为他好的旗号的母后,其实从未真正瞧得上他。 他从来都是幌子,是棋子,是傀儡。 “你真是本宫的好儿子。” 皇后说得咬牙切齿,突然厉声吩咐,“来人,二皇子疯魔,送他回殿休息。” 她想过许多时煜和卫清晏对付她的法子,却没想到他们将注意打在了之安身上。 更没想到,之安这个吃里扒外的会帮着外人对付她。 但无妨的,她是天选之人,她不会那么容易输地。 “之安与皇后刚刚的话,青芜与诸公都听得清清楚楚,之安或许因皇后所作所为心寒心痛而情绪激动。 但他十分清醒,皇后给他按上这样一个罪名,是想抵赖自己刚刚所言么?” 青芜走到萧之安身前,展臂将他挡在身后,冷冷看着皇后。 皇后眉眼冷沉,道,“本宫哄儿子的话,怎可当真,你不是瞧见了,这孩子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自伤。 做母亲的哪里见得了孩子流血,自然是他说什么,本宫便应什么。” “皇后当真是一张利嘴,本王活了一辈子,头一回见,刚说的话便能翻脸不认的。” 老宗正沉沉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如何配为一国皇后。 昨晚太子亲自去见了他,将皇后所为一一告知,令他震骇不已。 这些年,他虽不满萧家江山落在一个女人手里,但看在她一心为凤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加之二皇子心思不在朝政,他便也睁只眼闭只眼。 直到得知太子还活着,他才坚定地要寻回太子,让萧家江山走回正轨。 可他万没想到,表面装得仁善的皇后,背后竟做了这么多。 “皇后,雁过留痕,有些事,做了就会有痕迹,并非你想抵赖便能抵赖的。 本王虽为臣,但也是皇室长辈,事关我萧家江山,本王今日便问你一句,之安说的那些,你可认?” “本宫说了,那是哄孩子的话。”皇后依旧坚持。 她不信他们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否则也不会利用之安来算计她。 老宗正深深看了皇后一眼,若说昨晚他对太子的话,还有存疑的话,今日便是彻底信了。 眼前的皇后与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亦或者,他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他想起先帝选中林万芷为皇后时,曾同他说,林家势大,且族中不乏有野心之人,身为君王不得不防,故而夺了林家兵权,分离林家,削弱其势力。 但林家于凤昭有功,先帝心中始终愧疚,故而在先皇执意要娶林万芷为妻时,先帝允了,算是变相地对林家的弥补。 可惜先帝英明一世,做梦都想不到,林万芷乃重生之人,小小年纪便会揣测帝王心思,并利用先帝为自己谋取前程。 若他在天有灵,看着林万芷这些年霍乱凤昭,怕是不得安息吧。 老宗正亦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糊涂,心头愧责不已。 好在,有件事,他谨记先皇交代,不曾透露半点,今日若能派上用场,也算是不负先皇托付。 老宗正心中杂陈,其实不过几瞬,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个老御医。 那老御医触及他的视线,便上前几步,对众人道,“那日皇后并未中毒,只夏女官交代老臣对外宣称娘娘中毒,老臣不得不听令行事。” 皇后当政这些年,太医院不顺从皇后的,非死即伤,没有一个好下场。 他想要活命,想要家人无恙,就只能臣服皇后,可他年轻时,家境贫寒,能有钱学医,得益于老宗正资助,之后能顺利考入太医院,亦是老宗正的提携。 无人知晓他是老宗正的人,只因老宗正从未向他索要回报,除了今日这事。 诸大臣看着皇后,神色各异。 萧之安接话,“母后假装中毒,不过是想在我面前诬陷太子哥哥,以离间我们兄弟之情。 既先前没有中毒,那昨日就不存在余毒未清导致累晕之说,却在得知老宗正和太子哥哥被刺杀后,假装昏迷,将青芜姑母和嫂嫂关在宫门之外。” “所以,皇后所谓的支持、善待太子都是假的。” 青芜道,“陈武是皇后派去太子府的,却刺杀太子,便是皇后容不下太子的证明。” “收买一个御医就想指责本宫……” “娘娘,千凝不曾谋反,是你算计了她。” 林国丈突然出声打断了皇后的话。 “因为宫变前一日,她托了暗镖,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往漠北,当晚也找了老夫,说想离开林家,自梳不嫁,另立女户,之后便去漠北同孩子汇合。 一个要脱离家族,远离皇城的人,没有谋反的动机。” “妹妹被宋驸马藏了多年,如今送回林家,父亲想要帮妹妹脱罪,本宫可以理解。” 皇后神情依旧平静,“但也不可厚此薄彼,为了她牺牲本宫,林千凝谋逆在宫中纵火,乃是人证物证俱全。” “所谓人证不过是你早就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 皇后轻笑,“父亲,这理由未免过于荒唐。” 林国丈却笑不出来,“你八岁那年看出你祖父偏爱你小叔,担心他将来承了家业,便怂恿他离家。 小小年纪,便心思深沉,在自己的庶妹身边安插几个棋子,又有什么没可能的。” “口说无凭,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林国丈闭了闭眼,“那老夫便让你看看证人。” 没一会儿,刀疤便被带了上来。 刀疤没敢看诸位贵人,跪下便将林千凝当年托镖以及他们遭遇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待他说完,林国丈再问皇后,“你告诉老夫,千凝谋逆的动机是什么?” 皇后默了默,“这个问题,父亲可以回去问问千凝。” 她的厚颜无耻,让林国丈气极,也让长宁暴起。 “林万芷,你真以为你那些罪行是能抵赖的掉的么?” 她转身便飞奔离开,没一会儿,就将昨晚刚到皇城的来福背了过来。 “林万芷,你可还记得他?” 皇后看了眼来福,对面前这个面脸皱纹,骨瘦嶙峋的老头并无多大印象,直到来福道,“来福想问娘娘,我家王爷可还好?安子是否还在人世?” 他存着一口气,忍着身上不适,长途跋涉回到故土,便是想见见心里惦记的人。 皇后瞳孔微张。 来福这个名字,她自然有印象,萧沛跟前的内侍,只她印象里的人胖呆呆的,当年被灭口于王府当年那场大火。 原来,竟叫他逃了出去,还活了这么多年。 对于来福的问题,皇后并未作答。 长宁却扬声将皇后当年策划宫变,用死囚易容成萧沛受了刑,而后将萧沛囚禁在身边,以及萧沛逃出后为了惊蛰又被抓回的事当众说了出来。 满场哗然! 一个年迈老者站了出来,紧紧盯着长宁郡主。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爷当真是被陷害,并没谋逆,反是被皇后囚禁多年?” 第426章 时煜是外室子? 见长宁点头,老者目眦欲裂地看向皇后,“娘娘因一己私欲,囚禁小叔子,无耻下流至极,实不配为凤昭女子典范。” 他是萧沛的亲舅舅。 因萧沛谋逆一事,他颜家被打压,被世人嘲讽,苟延残喘这些年,却得知这一切都是皇后阴谋。 再想到自己那明亮如朝阳的外甥,被一个女人囚在暗处一辈子,颜大人如何不气。 气极之下还有权衡,皇后心仪萧沛都不曾提拔他们颜家,往后也没指望,不如借此机会坚定站在太子这头,讨伐皇后,也是为颜家谋个出路。 皇后看出颜大人的心思,深知今日之后如这颜大人一样心思的人不会少,但她眼下无心理会这些墙头草。 正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听得萧之安道,“是,父王就被囚禁在宫里的祈福塔,是我跟着兄嫂一起将他救出。 只他不甘被母后折辱,早已身死,之安已将其焚化,骨灰随风撒在凤昭疆土之上。 那祈福塔内,还有他生活过的痕迹,若诸位不信,大可前去查看。” 母后不可能那么快就将塔内一切毁灭。 老镇北侯沉声道,“老臣便带人去瞧瞧,为先皇祈福的祈福塔内,究竟藏了怎样的阴司龌龊。” 说罢,招呼梁福苏及几个年轻的官员大步朝祈福塔走去。 皇后气结,对萧之安道,“你果真疯了。” 他怎么能当众喊萧沛为父王。 还有他说将萧沛焚化了是何意思? 他们真的害死了萧沛? 卫清晏听到萧之安这话,眉头蹙了蹙,预感之安这样不管不顾,大抵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便侧头对隐在她身边的阿布打了个眼色。 阿布会意,从皇后身边经过,走到了萧之安身边。 皇后看不到阿布,努力维持镇定,“萧沛乃逆臣,来福是他的人,逆臣同党之言,怎可作数。 至于二皇子,他今日反常的厉害,许是被人施了邪术,为人操控,这话自是做不得数。” 她说这话时,看向的是卫清晏,“太子妃,你们为了争夺这江山,也是煞费苦心了,竟用邪祟操控之安,愚弄诸臣。” 时煜肃容道,“这江山姓萧,本宫登基吉日已定,何须争夺? 但是母后颠倒黑白的本事叫本宫羞愧,天下人能被你蒙骗一时,蒙骗不了一世,还请母后莫要挣扎。” “哼,一个辨不清面目,一个逆臣同党,凭他们就想给本宫扣上罪名,太子为了皇位,这番举动于弑母有何异?” “若他们的证词做不得数,那我和春杏呢?” 一道女声先于时煜,从人群外传来。 众人回过头去,便见林千凝款步而来,她旁边是青茵公主,两人身后则是被押着的春杏。 皇后看到来人,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春杏怎么没死,她明明让屠刀处理了的。 千凝好了,那萧沛当真死了? 她猛然看向萧之安。 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萧沛是他的生父,他怎能任由卫清晏抽走萧沛的魂火,怎么能看着萧沛去死? 她眼里的愤恨,几乎要将萧之安烧为灰烬。 众人让开道来,林千凝走到皇后面前,“长姐当年派人劫走我的孩子,命人传信于我,说想要见孩子,便入宫来。 我来了,却被长姐困于太子所在的宫殿,大少烧起时,我的婢女春杏抱走了太子,而我被困在火中不得出。 昏昏沉沉间,就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长姐可否告诉我,千凝是如何得罪了长姐? 以至于,长姐要往我身边安插春杏和桃红这两颗棋子?他们到我身边时,我不过七岁。 七岁的我,是如何碍了长姐的眼,要让长姐这般筹谋?” 听了这话,不少朝臣皆打了个寒战,看向皇后的眼神,有惧怕,但更多是嫌恶。 林千凝的这些话,与林国丈刚刚说的正对得上,皇后小小年纪,城府便那样深,心思那样恶毒。 再想到他们先前听到的二皇子控诉的皇后罪名,皇后如今虽翻供,但刚刚是认下了的。 若镇北侯府,忠勇侯府,林家这样的功勋之家都在她的阴谋算计之内,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皇后还不知做了多少恶。 这样的蛇蝎心肠,犹如妖魔转世,他们如何不胆寒。 “娘娘,春杏对您忠心耿耿,听您指使,背井离乡多年,您为何要置春杏于死地?” 春杏突然扑向前。 她不甘心。 娘娘明明答应过她,只要她尽心照顾好曹忆昭,待她回到凤昭后,便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些年她待曹忆昭视如己出,为了不泄露娘娘的计划,她从不敢与家人联系。 却没想到,回到凤昭,配合娘娘演完戏后,娘娘却要杀人灭口。 若非青茵公主救她及时,她早已横尸乱葬岗,一副忠心,喂了狗,她如何不恨。 皇后不语,时煜上前一步,“春杏,本宫问你,当年林千凝可有谋逆?” 春杏在大魏多年,自是认得时煜,忙道,“三姑娘没有谋逆,这一切都是皇后污蔑的。 我和桃红本就是皇后的人,自小被派在三姑娘身边,得知三姑娘要远走漠北,娘娘便让人抢走了小公子,将三姑娘骗进宫,再让桃红指认三姑娘谋逆……” 她恨声将皇后对林千凝的陷害一一告知众人。 林千凝和春杏的出现,让皇后已然不淡定了,恰此时,梁福苏疾步跑来,手里扬着一幅画像面向众人。 “二皇子所言非虚,那祈福塔内的确有个布置雅致的房间,床头亦有锁拷,这副画像便是从那房间取来的。” 那画像是皇后,萧沛,萧之安一家三口,众人到了这里,便已信了十成十。 再看皇后似乎无反击之力,便一股脑倒向了时煜,“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岑大学士最先开口,他想到执政凤昭的竟是个背着丈夫和小叔子苟合的女子,怒火中烧。 “呸,我们竟被这样一个蛇蝎妇人蒙骗,想到对她俯首称臣多年,老廖我心中如同吃了苍蝇般。” 廖小花恨恨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作恶,罄竹难书,还请太子大义灭亲,废其后位,按凤昭律严惩。” 他那么好一个长子,险些毁在这毒妇手中,还有二弟的仇,不报他难以安眠。 立即有不少臣子附和,“请太子大义灭亲,废其后位,按凤昭律严惩。” 时煜颔首,“来人,摘去皇后凤冠朝服,押其入议政殿,着监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 “放肆。” 不待人走近,皇后便怒喝出声,“时煜根本就不是本宫的儿子,他是宋驸马与林千凝的外室子。 自然就不是凤昭太子,如何有资格废黜本宫。 你们不是问本宫为何要诬陷林千凝么,因为她狼子野心,用她的儿子换走了本宫的孩儿,她送去漠北的是本宫的儿子,曹忆昭。” “是,臣可以作证。” 一名御医站了出来,指着青芜道,“当初滴血验亲时,是青芜公主逼迫老夫,让老夫在验亲上做手脚。 老夫帮着青芜公主混淆皇室血脉,愧疚难当,无一日不忐忑,今日便以死谢罪,请诸公莫要再受有心之人唆使,冤枉了皇后……” 他话止于此,有浓黑的血从他唇角溢出,待梁福苏去探鼻息时,人已没了气息。 “我……我亦可作证,时煜根本就不是太子,这一切都是青芜和太子等人的勾结,为的就是谋取江山。” 荣安县主被冷箭带到人前,她走到皇后身边,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 荣安道,“当年宫宴上,与林姨在一起的是我父亲,父亲虽是被人下药而迷了心智,但始终愧疚,所以才冒险救下林姨,将她养在外头。 前些夜里,我父兄便是约见了时煜,想劝他迷途知返,莫要再假冒太子欺骗世人,却一去不复返,至今下落不明。” 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时煜面前,“兄长,求您放了我父兄,他们也是您的生父和亲弟弟啊。” 时煜眸色平静地看着她。 青茵怒极,上前一巴掌打在荣安脸上,“你怎能信口胡说?” “女儿没有胡说,父亲离去前便担心时煜会杀人灭口,所以将当年的事都告知了女儿,还给女儿留了证人,不信你问这位嬷嬷。” 被她指着的一个老嬷嬷,朝青茵行了一礼,道,“当年宫宴,老奴的确看见是宋驸马进了林三姑娘的房间。” 青茵不知荣安为何还要和皇后搅和在一起,她的蛊虫明明已经解了,看着女儿自寻死路,她心中焦急万分。 荣安的话还在继续,“许是林姨那晚本想给先皇下药,却没成事,心中不甘。 所以,趁着伺候娘娘生产的机会,她买通娘娘身边的人,用自己的孩子换走了娘娘的孩子。” 听了这话,她身后的另一妇人忙上前,“老妇曾是林家家庙的仆从,当年亲眼看见三姑娘鬼鬼祟祟将孩子藏于箱笼里带出家庙。 翌日,又带着箱笼回来,老妇看的清楚,带回来的孩子,与从前的不一样。” 想到什么,她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黄绸,“对了,这是三姑娘带回的孩子身上穿的衣裳,三姑娘当时丢进火里想烧毁。 老妇觉得蹊跷,便从火里捞了出来,只余下这一些。” 那是一块明黄绸布,是宫里才有的东西。 皇后接过,痛哭出声,“这是本宫为本宫孩儿准备的肚兜,许是母子连心,本宫早就察觉有异……” “够了,除了这些证人,皇后可还有旁的证人,都一并叫上来吧。 本王年纪大了,又受了伤,看不了太久的戏,想来镇北侯和忠勇侯老夫人这些老家伙,都和本王一样。” 老宗正打断皇后的话,又指了指萧之安,“你那小儿身上还伤着,你再磨叽,他大概也得失血过多了。” 萧之安其实已经被阿布喂过药了,这一点皇后自然不知,也没那么关心,她现在满心想的是指认时煜身份这样严肃的时刻,老宗正非但不怒,反而有说笑的心思。 心里头顿感不妙。 但她已无别的证据,在她看来,这些证人证物已经足够锤死时煜。 荣安做了她的嘴替,忙道,“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证明,时煜并非太子,而是我的兄长。” 老宗正睨了她一眼,同老镇北侯嘀咕,“当年本王便说,无论嫁娶都得要对方品性合适,否则生下的孩子是歪的,家族就得跟着受牵连。” 老镇北侯再同意不过,“老王爷说的有理,但也架不住好竹出歹笋。” 他和老妻坦坦荡荡一生,不也生了梁永安那个孽障,他又寻了个月嫔,来了两个歪到不能歪的外室子,简直辱他梁家门楣。 老宗正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好了,过去的便不想了,我们做正事吧。” 他朝皇后笑了笑,“既然你们已经没有证据,那本王就要拿出证据,证明太子就是先皇血脉,是他亲封的太子了。” 第427章 先皇遗诏 皇后错愕的看着老宗正拿出一道明黄诏书。 而诏书上的内容,竟是凤昭帝交代当年他被皇后下药,误将林千凝当做皇后,宠幸于她。 但因皇后及时抹除痕迹,以至于凤昭帝并不知当夜之人乃林千凝。 直到多年后得知一切真相,但他以为林千凝彼时已被诬陷谋逆而处死,凤昭帝心中愧疚不已。 加之那时,他已油尽灯枯,而朝堂已被皇后把控,故而只能留下诏书,封林千凝为凤昭皇贵妃,林千凝之子为凤昭太子,并将诏书交由老宗正和老镇北侯共同保管。 “你们撒谎,这诏书是假的。” 皇后再难维持镇定,她一直以为这一世凤昭帝是心仪她的,尽管死前将半块国玺交由青芜,她也坚定地认为,那是一个君王对江山安危的考量和制衡,不得不为之。 她绝不愿承认,自己这一世,那般精心设计,将林千凝名声尽毁,凤昭帝依然愿意封她为皇贵妃。 “这诏书是你们伪造的,你们和时煜根本就是一伙的,若你们有诏书,为何不早拿出来?” 老宗正沉声道,“先皇临终前,将圣诏书交由本王和老侯爷,却叮嘱我们除非太子身份被质疑,否则不可打开圣旨。 是以,昨晚之前,本王和老侯爷并不知晓这诏书内容。 先前,我们不明白先皇用意,如今本王明白,先皇不让我们看诏书内容,是在保护我们,以免我们早早知晓真相,露出马脚,被皇后灭口。 这诏书上清楚盖着凤昭国玺,而先皇驾崩时,便将国玺分别交由皇后和青芜两人。 敢问皇后,我们又如何从两位手中同时拿到国玺,盖在这诏书之上?” 他声音铿锵有力,但实则他说了谎的。 先皇的确给他们留了一道诏书,却是盖了国玺的空白诏书。 昨晚太子将一切真相包括他的身世告知,并揣测皇后今日会在他的身世上做文章时,他便和老侯爷商议,决定在那诏书上写了那些内容。 因为先皇临终前,将空白诏书交由他们时,便是要他们用此诏书于关键时刻,护苍生社稷。 他们皆认为这便是紧要时刻,皇后不除,江山危矣。 他想或许先皇的确是知晓了真相,自己无力的情况下,不愿连累他和老侯爷,才只留了这样一道空白诏书,没将真相告知。 皇后不死心,真的就仔仔细细看了那国玺,的确是凤昭国玺,“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先皇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真相? 萧之安明白皇后想的是什么,他苦笑一声,“为什么不可能,父皇那般聪慧。 或许从他为我取名之安时,便清楚了一切,因为之安本是千凝姨母为太子哥哥取的名字。” “他那个时候便知道了?那他对你还那么好,对本宫亦是。” 皇后似自言自语,“所以,他是在意本宫的,因为在意,所以他容忍了本宫,也容忍了本宫与萧沛的孩子。 这样说本宫没输,本宫还是赢了林千凝,在先皇心中,本宫胜过于林千凝,本宫还是赢了。” “不,你输了。” 卫清晏冷声道,“父皇知道真相后,隐忍不发,并善待之安,并非在意你,而是在意皇叔,在意这天下百姓。 因为父皇很清楚,皇叔是无辜的,小之安也是无辜的,百姓和拥护他的朝臣亦是无辜的,这一切的祸事根源在你。 他早期被你蒙骗,大权旁落,身体已不再康健,直接与你斗,落败的可能性极大。 加之他察觉你不仅动用邪术,且擅长蛊术,帝后相斗,若他败,伤的便是拥护他的臣子和百姓,是凤昭江山。 所以,他的隐忍从来都不是为了你。” 据疯医交代,凤昭帝在之安出生后没多久,身体情况便恶化得极快,且因紫气被抽离,他多数时间处于昏迷状态,许多事早已力不从心。 上面那些话是她从疯医那里得知了些许真相后,猜测说出的,但足以击溃皇后的心智。 皇后多次重生,心里极为自负,但同样的因为前两世的失败,她骨子里是自卑的。 她的自负让她认定,凤昭帝倾心于她,被她玩弄于鼓掌,她的自卑让她无法承受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们撒谎,先皇对本宫处处敬重和信任,不惜将朝务交由本宫手里,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皇后状若癫狂,“你们在合伙欺骗本宫,本宫不会上当,本宫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赢家。” “父皇临终前,让儿子发誓,要护好太子哥哥,父皇说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秘密,这足以证明了一切。” 萧之安上前一步,面目悲凉。 “你闭嘴。” 皇后疯癫似的逼近他,“你这个逆子,竟然伙同外人算计你的幕后,畜生不如的东西。” 倏然,她袖中一只尖锐的发簪抵在了萧之安的脖子上,面向时煜,“时煜,你不是自诩仁义吗? 如今萧之安的命拿捏在本宫手中,他曾千里寻你,苦头吃尽,还险些丧命,如今你是否也该救救他的命? 让卫清晏自废功夫,代替萧之安成为本宫人质,放本宫离开,否则,我即刻杀了萧之安。” “你想笑死谁?” 青芜气笑了,“萧之安是你的儿子,你自己都不在意,还要谁在意? 之安寻回时煜,的确有功,时煜往日待他亦是一片真心,可架不住你这做母亲的恶毒,是你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皇后大笑,抓着萧之安的手愈发紧了,“看到了么,之安,这就是你以为的好人。” 她又看向时煜,“你为了皇位,可以牺牲对自己有恩的弟弟,那么这些朝臣呢?你也不在乎吗? 他们身上可都有蛊虫,只要本宫一死,他们也都得跟着死。” 皇后这话恶毒至极。 若时煜不肯牺牲卫清晏,就是对兄弟和诸臣无情无义,便是最终这些臣子没死,也会记恨今日时煜的选择。 果然,她这话落,许多朝臣便面色大变地看向时煜,期待他的抉择。 可时煜爱卫清晏如命,哪怕他自己的命被皇后拿捏,也不会牺牲卫清晏。 但卫清晏同样爱时煜如命,她自不忍看着时煜被她架在火上烤,她会主动牺牲自己的。 皇后如是想。 却听得时煜道,“本宫来做你的人质。” 他说话的功夫人便往前走,皇后握紧手中簪子,“你别过来,让卫清晏自毁武功过来。” 但时煜并未理会,三步两步便到了她跟前,她惊道,“你再近身我就杀了他。” 可她手里的簪子却似被什么定住了,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刺进萧之安的咽喉。 恰此时,众人眼前一晃,卫清晏瞬移过去,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直接削断了皇后拿发簪的手。 一道尖锐凄惨的叫声划破天际。 第428章 林万芷的惩罚 “这便是你们要拥护的太子,你们看看,他为了一个女人,为了对付本宫,不顾你们性命。” 皇后惨叫过后是挑唆,“你们身上皆是子蛊,母蛊在本宫体内,唯有母蛊活,你们方可活。 让他们放本宫离开,否则便是囚禁本宫,本宫也会弄死母蛊,让你们都跟着陪葬。” 凤昭严禁蛊虫,对未知的东西往往更恐惧。 有人带头,“请殿下救我等性命。” 随后有不少臣子跟着下跪。 老宗正气结,“她说下蛊,你们就信了,便是当真下了蛊,放了她离开,以她的恶毒,她又岂会放过你们? 要你们命的从来都是毒后,身为朝廷命官,这样浅显的挑拨,你们也会中招,反过来逼迫太子,实在糊涂。” 时煜看着一众人,“在场诸位,的确有人被林氏下了蛊,但并非所有人都被下了蛊,此蛊也没她说的那般凶险。 在得知林氏擅蛊后,本宫已命人前往大魏,请擅蛊的医者前来凤昭,约莫这些日子能到。 林万芷罪大恶极,便是她今日以本宫之命相挟,本宫亦不会放她离开。 此人狼子野心,早与赤烈勾结,并在多国埋下暗棋,为的是搅弄天下风云,若此时让她离开,不知又要因她起多少祸事。 若天下祸起,诸位家人又何来安宁? 是以,此人本宫非但不会放,还是严惩,至于诸公身上的蛊虫本宫亦会设法解。 自然,这些年跟着林氏作恶的朝臣,本宫亦会究查到底,按律惩治。” “本宫支持太子,决不能放走恶魔林万芷,否则死的更会是更多人。” “老臣亦支持太子,决不能放走恶魔。” “老身(长宁)请求太子严惩毒后,还这天下一片清明。” “臣恳请太子严惩毒后,还天下一片清明……” 陆陆续续又跪到了一片,细看之下,竟比要求放走皇后的人数更多。 恰此时,有人在急急而来,在青芜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青芜眼眸微亮,忙道,“快带他们进来。” 没一会儿,一长发披肩的长袍男子,带着一个身穿异服的年轻女子到了时煜跟前。 男子行礼,“草民千山拜见殿下,青芜公主多年前疑心皇后擅蛊,便派草民前往寻找失踪的南疆圣族。 寻觅多年,草民幸不辱命,请回南疆圣女,圣女身孕蛊王,可解世间一切蛊虫。” 派千山寻南疆一事,青芜早已告知时煜,只千山多年没有音讯,青芜对此便没作期望。 倒没想到,今日他回来了,时煜颔首,“有劳先生。” “那真是太好了,千山,你真是及时雨。”青芜高兴道。 她身后的容与听了这话,不动声色朝前迈了一步,与青芜肩并肩。 被称为千山的男子,看见这一幕,眯了眯眼。 青芜对此毫不知情,看向千山,“那便请圣女帮忙看看林万芷身上究竟有何古怪,又对那些臣子下了蛊。” 南疆圣女却看向青芜,“我是阿蛮,你就是千山口中的青芜公主?” 她的凤昭官话说得有些蹩脚生硬,一双眼睛却是灵动异常。 见青芜点头,她眸光轻转,“百年前,我南疆圣族隐居深山时,祖宗留下族训,不可在山外帮外人用蛊。 无论是害人,还是救人,都只能为了本族人。 你们不是我南疆圣族人,所以,阿蛮不帮你们,但阿蛮可以帮自己的夫婿。 可千山说他是你的人,你不同意,他做不了阿蛮的夫婿,所以,你要阿蛮帮你,就得把千山给阿蛮做夫婿。” “阿蛮。” 千山扯了扯阿蛮绣满繁复图案的衣袖,老脸微红,无奈道,“现在不好说这个。” 这死孩子,怎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些,不是说好,先解蛊,回头再私下见青芜么。 阿蛮满眼清澈,“不能是为什么,你说过只要青芜答应把你给我,你就做我的夫婿,所以,我现在问她。” 说罢,她便不看千山,盯着青芜。 青芜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 当年她被姓褚的负了后,一蹶不振,千山便是那时候认识的,只两人一直以朋友相交。 后来凤昭帝将半块国玺交由她,她立志不嫁,要养尽天下面首,千山自告奋勇做了她第一个男人,在容与爬床前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 只两人虽有亲密关系,但始终是恋人未满的状态,千山在助她能与皇后抗衡后,便提出要出门游历。 千山本是无父无母的游侠,喜好纵情山水,渴望自由,青芜自不会困着他,之后的几年他偶有回公主府,也是临时歇脚,便又很快离开。 几年前,她查到皇后可能擅蛊,便给千山去信,千山回信说会帮她去寻南疆圣族。 从他上一次离开公主府出门游历,期间虽有几次通信,到今日出现,两人足足十年未见。 这些年她偶尔想起千山时,亦会想,是不是他早已在外娶妻生子,不想今日竟有个小姑娘来问她讨要千山。 她看向千山,“你如何想的?可愿娶她?” 千山留在她身边多年,亦是为助她,她自然不会勉强他娶不想娶之人。 不等千山回话,阿蛮道,“他说愿意,我才同他出山,再说,不能娶也得娶了。 他寻到我们南疆圣族时,浑身是伤就剩一口气,是我救的他,照顾他。 用你们的话说,有肌肤至亲,就得负责,我拿走了他的清白,我的清白也没了,他得以身相许……” “祖宗,别说了。” 阿蛮的嘴被捂住,千山无奈,“你那是为我治伤,不是拿走我的清白……” 话到这,他也意识到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却不敢放开阿蛮,担心她官话学的不精,又说出惊天动地的话来。 青芜看他眼神里的柔情,就像容与看她时一般,算是明白了千山对阿蛮的情意,同阿蛮道,“千山同意,本宫便同意。” 阿蛮得了准信,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笑弯了,忙挠了挠千山,示意她放开。 嘴得了自由后,她还不忘指了指青芜身边的容与,“你看,青芜有他,你有我,等回了南疆,阿蛮也给你生小崽崽。” 千山,“……” 尴尬地朝青芜笑了笑,视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她的小腹。 阿蛮擅蛊,也擅医,她那话的意思是,青芜有孕了。 最后视线又落在容与脸上一瞬,很快转开,看向阿蛮,“去看蛊虫吧。” 他决意去寻南疆圣族时,便听说了容与和青芜的事。 也明白了从前为何容与对他总有敌意,原来他竟是早已惦记上了青芜。 再看青芜对容与的并肩,无丝毫不满,他便知道,青芜心里也是有了容与的。 听着阿蛮走动间身上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千山唇边微微扬起。 同样都是配不上青芜的出身,他不敢宣之于口的情,容与说了,这是他不及容与的地方, 青芜安好,他亦有倾心相待的阿蛮,或许,这便是最好的安排。 思及此,他便听得阿蛮道,“她身上没有蛊虫,可以杀了。” 千山扶额,忙走到她身边,以便阻止她再说惊人之言,便听得阿蛮解释道,“你说她坏,欺负你的青芜,还害了很多人,不杀等着她以后再用蛊虫杀人吗?” 卫清晏颔首,“阿蛮说的是,不杀留着害人么?” 只是这样要了林万芷的命,过于便宜她,便是她死了,也要她的魂魄将所有被她害过的人,生前受的苦都经历一遍。 念及此,她刚迈步,便将萧之安高高举起匕首,一刀刺进了林万芷的心口。 第429章 诛心 鲜血自皇后口中溢出,她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萧之安。 “你个逆子,竟敢弑母。” 萧之安咬牙用力拔出匕首,又往皇后心中刺了一刀,“杀父杀友杀舅之仇,不能不报。” 他将匕首往里送了送,眼泪滚落,在皇后耳边低语,“可你说的是,儿子弑母乃大逆不道。 儿子也不放心,免你再度作恶,这次之安会陪你下地狱,会看着你,不让你再有为祸人间的机会。” 说罢,他手中匕首转头就要往自己心窝刺去。 众人便见萧之安手中的匕首,停在半空,任他如何使力,那匕首非但不能刺进去一分,反而似被一股大力夺下,重重掷开,掉落在地。 时煜忙上前捡起匕首,对萧之安道,“父皇素来疼惜你,定是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不允你做傻事,你当尊父令,珍惜这条命。 皇弟,无论你出身如何,都不是你的错,无论林万芷作恶几许,你也只是受害者。 且你也是萧家子孙,你身上亦有属于你的责任,若你因她之过,心生愧疚,更应该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弥补,才能为凤昭,为百姓尽力。” 隐在之安身边的阿布,亦道,“小之安,若有机会,阿布哥哥真该带你去战场见识见识,你便知生命有多可贵。 我与阿姐幸运,得机缘返回人间,可那些战死的兄弟,黄沙岭那两万儿郎,他们再没睁眼的机会。 姐姐姐夫还有你父王甚至青芜公主他们都盼你活着,你又何须为了林万芷那样的恶魔,送了自己的命。 如我姐夫所言,活着才能做许多事,死,又何尝不是逃避,小阿布,勇敢些。” 时煜的话是在给萧之安一个堂堂正正活着的身份,阿布的话给了他勇气。 但这些话愈发让他羞愧,凤昭酷刑千千万,如母后那般作恶多端之人,怎可能死得容易。 他终究还是徇了私,让她走的没那么痛苦,兄嫂他们都是聪明人,怎会看不穿他的小把戏。 可他们非但没拆穿,还在努力保他,叫他如何不羞愧。 “对不起。” 他垂首跪于地上,这话对所有真正关心他的人说的。 时煜上前,朝他伸手,“你对她已仁至义尽,起来,往后你我兄弟同心,共护我萧家子民。” 萧之安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哽声道,“太子哥哥?” 阿布催促,“你的死除了让真正在意你的人痛心,毫无意义,活着,你太子哥哥才有守望相助的兄弟。” 萧之安倏然想起父皇临终前的交代,父皇要他护着太子哥哥,可他至今还什么都没做,一直是兄嫂在维护他。 他垂眸看了眼沾满鲜血的手,颤颤巍巍地朝时煜伸出了手。 时煜用力,正欲将人拉起,萧之安的衣摆却被林万芷死死拉着,她目眦欲裂,面目狰狞,“你弑母,如何敢有脸活下去?” 她恨! 她不甘! 感受体内生命的流逝,她无法接受自己就要这样结束性命,她还有许多筹谋,她本该是未来的天下霸主。 可她却栽在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身上,他毁了她的一切,凭什么他还能苟且偷生? “你不配为母亲?也从未有母亲的样子,甚至你都不配为人。” 青芜一脚踢在她手上,“之安杀你,乃大义灭亲,是为民除害。 他非但要活着,还得受万民敬仰地活着,因他所做之事,皆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他行的是正道。” 林万芷吃痛,松了手,时煜一把将萧之安拉起,趁他不备时抬手打晕了他,将他交给了冬藏。 之安需要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不必他在场。 “你……你们不得好死。” 林万芷气息奄奄,犹不甘失落,怨恨地盯着时煜。 时煜蹲下身,静静看着她,“不得好死的是你,之安不舍你受酷刑,方才想要给你痛快。 可他心善,没舍得对你下死手,让你苟延残喘至今,偏你不识好歹,那本宫便同你报了这杀父害母之仇。” 他靠近了些,声音似寒冬的风,吹进了林万芷的骨头里,“看在之安面上,本宫可以给你肉身一个痛快。 但你死后,魂魄将囚于地狱,将你这三生三世所害的,每一个人生前的痛苦都历经三遍,方会魂飞魄散。” 这是清晏先前便想好的给林万芷的惩罚,她会说出来,自是能办到,他觉得痛快,但没必要叫旁人,尤其是之安知晓。 想到什么,他又补了句,“对了,疯医自王明之身体里逃离后,便附在了查耀身上,这些年一直在你眼底子底下。” 皇后原本渐渐失神的眼睛,陡然赤红,她恨啊,气啊,若是有疯医助她,她何须找时德厚,何须将注意打到卫清晏身上。 或许早已成事,怎会落得今日地步。 时煜的诛心之言还在继续,“皇叔被救走后,清醒过两刻钟,他一心求死,并要我们即刻将他尸身焚毁,撒于风中。 因为他怕晚一点,又落于你手,他连来生都不奢望,因为不想再遇见你。 清晏告诉他,你再无来生,他才欢喜地入了轮回,现下,我便送你下去,体验体验皇叔他们生前的痛苦。” “你以为杀了我,你们就能好吗……你们好不了,卫清晏会术法的事,本宫已命人传了出去,她这辈子都休想要安宁……呃……” 脖子被匕首划开,林万芷嘴角黑血不断涌出,死不瞑目的盯着时煜。 卫清晏上前一步,将林万芷刚刚离体的魂魄收进了符篆,以便夜间送入地府。 “妖孽已除,大快人心。” 老镇北侯突然大叫一声,随即跪在时煜面前,“妖后为祸凤昭多年,追随者不少,请太子殿下尽快登基,肃清朝堂。” 老宗正捋了捋胡须,“钦天监是妖后的人,他算的日子指不定是有什么阴谋,本王瞧着三日后便是黄道吉日。” 他亦跪下,“请太子殿下,尽快登基,稳住朝纲,肃清朝堂。” 其余人见状,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只余一个褚大人,脸色惨白的看着青芜。 他体内有蛊,他是知道的。 从他决意效忠皇后那日,他便自愿吃下忠心蛊,因皇后告诉他,只要他不背叛,那蛊虫就于他无碍。 他连青芜都放弃了,就是看中跟着皇后能更有前程,可刚刚南疆圣女告诉他,他体内的忠心蛊早就被异化了。 就算他忠心不背叛,只要皇后想杀他,母蛊一死,他便会一命呜呼。 如今皇后死了,母蛊若被人发现弄死,他得死,无人定期喂养,母蛊死了他同样得死。 偏生南疆圣女能解他的蛊,却不给他解。 只因千山不让。 原因自然是他曾负了青芜。 所以,他求救的目光转向了青芜,“求公主救救下官。” 第430章 上赶着送死 青芜冷冷看着他,“福珠珠遇害那晚,你找上我,可是受人指使?” “不是。”褚大人连忙否认。 “既然褚大人不愿说实话,那本宫也懒得听了,容与,带人去林万芷的寝宫搜查,找到那虫子。” 她看向褚大人,淡声道,“捏~死!” “公主,你我年少情意,你真的就这般狠心吗?” 见青芜径直往太子身边走去,毫无心软迹象,才道,“是,是皇后让我拦下你,但这些年我也只做过这一件亏心事。 青芜,我身后有褚家,便注定不能只耽于儿女情长,当年背信于你,我亦痛苦半生。 这些年我不是在暗地里相助你,尽量弥补吗?你可否原谅我一次。” 青芜终于顿足,转头看他,“你说,你只害过福珠珠?” 褚大人微顿,随即坚定点头,“是。” “谢御医之死,不是你帮着林万芷做的?” 这些还是太子妃根据怨气画面得到的消息,否则她还不知容与满门被灭,还有姓褚的参与。 褚大人心头大惊,但嘴上却是否认。 他的罪证越少,越能得到宽大处理,陷害谢家,本也是皇后的意思,他只是听令行事。 如今皇后已经死了,这罪责就不该再怪到他头上。 青芜心中恶寒,太子妃给的消息怎会有错,想到容与当年的凄惨,青芜就恨不能将姓褚的碎尸了。 只容与还没动身,就听得时煜道,“林万芷此人疑心重,做事狠辣,但凡追随她的人,为了便于掌控亦或者灭口,应该都给对方下蛊了。 你们追随于她,手上也干净不了,但本宫不想赶尽杀绝,今日便给诸位一个机会,但凡主动交代,或检举有功者,本宫会酌情处理。” 旧主已死,有罪之人便是自己不怕死,也希望家族能被宽宥,根本就不带犹豫的,忙吐露自己知道的事。 老宗正听着他们交代的自己,或者别人的罪孽,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亲自做起了文书,将他们交代之事,一一记录。 青芜见时煜朝惊蛰打个眼色,惊蛰便带着一众护卫去了皇后寝宫,她便知道有些人,哪怕交代了,时煜也不会留下他的命。 诸如姓褚的这种跟着皇后几十年的心腹,早已恶贯满盈,怎配活着。 宫里和朝堂上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处理完的,时煜担心卫清晏和青芜两个孕妇累着,便让他们和林千凝等一众妇人先行出宫休息。 与青芜形影不离的容与被时煜留下,他跟着青芜多年,青芜知道的事,他亦知道,眼下正是能帮得上忙的时候。 青芜知道时煜有提携容与之心,应是为了她这个姑母,便交代容与好生听时煜吩咐,就要带着千山和阿蛮回公主府。 追随青芜和太子的官员,身上中蛊的都已被解蛊,余下的便是皇后一党,自然也没必要急着解开。 荣安见阿蛮要走,忙拉着青茵,“母亲,别让她走,让他们给女儿解蛊。” 青茵狐疑,“你身上的蛊,不是已经解了吗?” 荣安神色躲闪,支吾道,“她,她又给女儿下了蛊。” 青茵闻言,气得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荣安。 她也真就这样做了,怒其不争道,“你既送上门让她下蛊,这蛊你便好生养着。” 说罢,她咬牙逼着自己扭头往宫门走去。 荣安伙同林万芷给太子身世泼脏水,太子兴许会看在她面上不要荣安的命,但该受的处罚定然是有的。 罢了,或许吃了苦头,荣安才能真正悔过。 荣安见母亲丢下她就走了,只得又转头向时煜求救,她本以为皇后稳操胜券,谁知道她竟败的那样快,如今连命都丢了。 早知如此,她何故背着母亲找上皇后,只需在府中等着太子胜出,凭着母亲支持太子的情分,她何愁不能有个好未来。 荣安懊悔不已。 但心里又恨上青茵,恨她没有早些告知她实情,只这些怨恨都只能藏在心里,先保命要紧。 她连声向时煜求饶,甚至提及自己将林千凝送回,又扯上她和时煜的表兄妹关系。 可时煜哪有功夫听她纠缠,命人将她以及春杏等一众罪犯,暂时压入慎刑司,待他空下来再一个个发落。 耳边瞬间清净。 林千凝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眸光贪恋,见卫清晏也在看时煜,忙握着卫清晏的手。 同她道,“这皇宫落在林万芷手里多年,还不知藏了多少她的心腹,实在不安全。” 她在向卫清晏解释,时煜为何让卫清晏先回太子府。 卫清晏自然明白时煜的心思,笑道,“嗯,等他清理干净了,我们入宫陪他。” 林千凝见她懂自己的意思,也跟着笑了,她笑得很是腼腆。 昨晚卫清晏将魂火送还于她,醒来后,与儿子儿媳匆匆相认,但她昏迷前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睁眼醒来,儿媳肚子里连孩子都有了。 虽被抽走魂火的那些年,也有意识,能感知到外面的,到底这身份转换她一时还没适应。 加之儿子出生就被调包,而她却浑然不知,心中实在愧疚。 卫清晏看出她的不自在,便同她说起时煜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 这简直戳中一个母亲的软肋,林千凝眼也不眨的听得仔细,听到好笑处,她也笑,可笑着笑着就偷摸着擦上了眼角。 听到时煜挨罚,她便抿着唇,撑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让里头的泪珠儿落下来。 一双冷白的手,始终紧紧握着卫清晏,嘴里时不时说句,“安儿幸好有你,幸好有你。” 她口中的安儿自然是时煜,是她为自己儿子取的名字,林之安。 卫清晏本是想让她自在些,没想惹哭她,听她这样说,便转了话头,将凤昭帝为萧之安取名的事,告知了她。 林千凝沉吟,“萧沛是个好人,我魂火被抽走后,是他让青茵保住了我,萧之安也是个好孩子。 安儿认了他这个弟弟,我也该认的,那孩子也可怜,总不好让他连个名字都没。 既然安儿用惯了煜这个名字,那往后我也改口。 当年他还在我腹中时,我希望他一生平安,才取了之安这个名字,眼下见他安好,我心里便什么都知足了。” 叫什么都不打紧的,儿子高兴便好,虽然煜字是时德厚那个大坏蛋取的。 想到时德厚,她便不自觉的脸颊鼓了起来,捏紧了拳头。 少女态十足。 卫清晏清楚,这些都是下意识的,空白了二十多年的人生,让林千凝的心态依旧停留在当年。 适应需要时间,卫清晏觉得有这样一个糯叽叽的婆婆没什么不好,只是想想时煜将来和婆母的相处,便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林千凝见她笑,也跟着笑,温声软语问道,“往后,我能帮你们带孩子吗?我虽没什么经验,但我可以学的,我学东西快。” “那就劳烦母亲了。”卫清晏应的爽快。 林千凝得了允许,欢喜点头,“我明日便找人学。” 卫清晏笑,“眼下还早,倒也不必这样急,母亲先养好身子,如今林万芷死了,属于您的命格会回到您身上,往后一切都会好的。” “好。” 她点头应着,乖得不得了。 卫清晏极少与这样的女子相处,忍了又忍,才忍住没上手捏捏她的脸。 婆媳俩一路聊着到了太子府。 卫清晏昨夜没休息,如今困顿得厉害,安顿好林千凝便睡下了,待醒来已是夜里。 时煜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怎么这么快就出宫了?” 按理刚接手一切,不可能这样快就能处理好的。 时煜扶着她坐起,凝重道,“赤烈来犯了!” 第431章 危险来临 “如今是何情况?” 卫清晏忙问道。 时煜给她倒了杯温水,送到她唇边,“赤烈刚发动战事,边城守将就开城门投降了。 且消息是瞒着的,若非我们派兰亭秘密前往,只怕此时皇城还得不到消息。 清晏,边城守将降得过于容易,我怀疑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你怀疑守将和赤烈有勾结?” 时煜微微摇头,“我查过,边城守将是林万芷一手提拔的,林万芷对她的人向来控制的严,若无她的示意,守将大抵不敢叛国。 既能被提拔为戍边大将,自然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的,为何一战就降了? 且先前林万芷打算用瘟疫的法子,应对赤烈来犯,可见先前她是防着赤烈的。 可自从之安梦到前世,要求她交出国玺,拥立我上位后,许多事她便撒手不管,大有看我为难的意思。 所以我猜,或许就是那时候,她选择了和赤烈合作。 前世她能为了对付赤烈,任由两城百姓受瘟疫连累,这一世,她也能为了对付我们,弃了边境城池。”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相当于她割让城池让给赤烈。” 卫清晏坐正了身子,“她费劲心思谋得皇权,却为了对付我们,出让凤昭国土。 不惜与对凤昭虎视眈眈的赤烈合作,她这样做时,就不怕赤烈狼子野心,侵占更多的凤昭国土吗? 图的是什么?” “或许她眼里有比凤昭国土更重要的东西。” 时煜看着卫清晏,眸色复杂,“你可还记得疯医的话,凤昭龙脉被毁,国运将尽,是亡国之兆。 皇叔亦告诉我们,这些年林万芷在各国都有安插棋子,或许,她的野心不只是凤昭,而是整个天下。” 卫清晏眸底微惊,随即恍然,“所以,她才不惜以凤昭龙脉和国运为阵。 怪不得,先前我便在想,她费心筹谋重生,却是以凤昭亡国为代价,意义是什么。 是我小瞧她了,没想到她野心竟这般大,但如今想来,她躲在时德厚身后,做着幕后黑手,定然也知道时德厚一统天下的野心。 她几次重生,定然比时德厚更自负,生出这样的野心也不足为奇……” 话突然顿住,片刻后,她看向时煜,“她最终的目的在我?” 时煜颔首,“大抵是如此,她很清楚这是她的最后一世,可既然她有坐拥天下的野心,自然不甘心短短几十年便陨命。” “所以,这才是她要抓我的真正目的,她想要长存世间,无论是夺舍,或者如疯医那样的借尸还魂。” 卫清晏拧眉,“那她先前打算如何对我下手?那让出的一城又发生了什么?” 林万芷与赤烈合作的目的,如果是为了她,定然是要做些什么,让时煜无暇顾及她,林万芷方才有机会对她下手。 时煜沉默片刻,才道,“赤烈屠城了,除了投降的守将和将士,老少妇孺无一生还。” “该死,她真该死。”卫清晏瞬间冷了脸。 不。 她已经死了。 还是死得太便宜了。 卫清晏不自觉捏紧了怀中的符篆,“我这就送她下去,必要让她感受满城百姓死前的惊惧和痛苦。” 时煜虽还有话说,但见她剧烈起伏的胸口,知道她气得不轻,便点头附和。 若不如此,她心头的气难消。 一刻钟后,卫清晏忙完,才再次开口,“她以一城百姓作此局,是想让你亲征?” 时煜点头,“待我离开皇城后,她再对你动手,若我猜得没错,届时她定会引导我误以为是赤烈掳走了你。” 卫清晏咬牙,“如此,你定会与赤烈不死不休,我若失踪,父皇那边也会有所动作,如此三方交战,她坐收渔翁之利。 便是知道掳走我的是赤烈,父皇对弄丢我的你,也不会毫无芥蒂,这般,大魏与你,甚至大魏与凤昭的关系也将破裂。 若再爆出你是外室子的身份,届时,你处境会十分艰难,好恶毒的心思。 可若是如此的话,她要如何一统天下,莫非她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势力。” 能起事,一统天下的势力,定不是小打小闹,需得拥兵才行。 这片大陆,能叫得上名号的大国,拢共有大魏,凤昭,赤烈,北陵,乌丹。 乌丹当年被她击败,已成了大魏的附属国,而北陵被时煜重创亦割让城池向大魏投降。 凤昭兵权虽大多握在林万芷手里,可林兰亭手里亦有不少,再看她一副随时能弃了凤昭的样子,可见她那股秘密势力不在凤昭。 赤烈是她原本打算用瘟疫对付的国家,应当也不在她的布局之内。 排除这两个大国,那极有可能是大魏和北陵。 北陵当年就被苏复利用,如今应当会十分谨慎,所以卫清晏更倾向于,林万芷的秘密势力藏在大魏。 毕竟大魏由时德厚建国,林万芷与时德厚合作多年,相对来说更了解大魏。 加之前世,时德厚夺舍时煜,回到凤昭杀了之安,抢了林万芷的权柄,林万芷不可能不报复。 最好的报复,便是反过来夺了时德厚的国。 而便于拥兵的便是各地亲王。 念及此,卫清晏喊了句,“阿布。” 没一会儿,隔壁的阿布便现身于两人面前,卫清晏将自己猜想告知他后,对他道,“阿布,你需得即刻回去。” 阿布听完眉目也凝重起来。 但他迟疑了,“若林万芷和赤烈合作是为了阿姐,那即便林万芷死了,赤烈也不会放过阿姐。” 赤烈太子本就是个有野心的,自古君王有几个不盼着长寿的? 知道了阿姐的本事,赤烈太子很难不心动。 他记得林万芷死前说过,阿姐不得安宁,大概就是指这件事。 “何况,先前通知皇后取消宫宴的内鬼还没找到,我不放心,我们可以即刻传信给父皇,让他有所准备,但我得护在阿姐身边。” “只怕传信来不及,若林万芷的布局真如我们猜测的那般,她死前应该就已传令下去了。 大魏那边接到指令,就会行动起来,蓄谋已久的亲王造反,阿布,不止你要回去,我也要回去。” 林万芷的计划绝非小打小闹。 除了她刚刚推测的那些国家,这片大陆上还有许多零零散散的小国。 若她联合了小国力量,天下必定要经历一场混战。 “这怎么能行,阿姐,你如今有身孕,不可长途奔波。” 阿布反对,并拉着时煜一并劝卫清晏。 “不,你阿姐的确该回去。” 一反常态的,时煜竟然同意卫清晏孕期远行。 阿布急了,“姐夫,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时煜示意他莫急躁,“阿布,以你眼下的速度,回一趟大魏需要多久的时间?” 阿布不知他要作何,但见他神情正色,也如实回道,“来回最快也得两日。” 第432章 刺客入府 “那你今夜便出发,将情况如实告知父皇,而后赶回凤昭。” 时煜道,“在你离开的这两日,我会与你阿姐在一处,护她周全。 待你回来后,我再以凤昭起战事,不便留大魏使臣为由,让大魏使臣离开。 届时,你阿姐便秘密跟着使臣离开,而你暂且留下来扮作清晏,留在我身边。” 无论是赤烈,还是内鬼,他们的目标都是清晏,只要他们以为清晏留在他身边,就不会盯着使臣队伍。 阿布与清晏长相相似,又自小一起长大,做她暗卫多年,想要模仿她,并不难。 待骗过那些人,将后患除去,清晏也该出了凤昭,届时,阿布再回大魏也不迟。 且凤昭气数将近,他能做的便是最大程度降低百姓伤亡,最后说不得要亲征,让清晏回到大魏才是最安全的。 阿布明白了他的安排,点头道,“我这就回去。” 卫清晏了解时煜,比阿布明白的更多点,她对阿布一番交代,待阿布离开后,才道,“时煜,你是不是也起了天下一统的心思?” 时煜没瞒她,点头道,“赤烈此番来势汹汹,大有吞并凤昭之势,是赤烈野心使然,也是凤昭这些年疏于练兵,让赤烈看到了希望。 这几年诸国虽无大战,但小战不断,如今因着林万芷的搅和,赤烈和凤昭对战,有你我的关系,大魏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可若大魏此时也内乱的话,北陵定然也会发兵,报我当年重创之仇,妄图趁机瓜分大魏。 还有被你收服的乌丹,以及那些逐水草而居,一到冬季便食不果腹,渴望中原肥沃土地的游民民族,定也按捺不住,想趁机分一杯羹。 战争从来都是劳民伤财的,为了上位者的野心,最终苦的是百姓。 与其如此,不如趁此机会,让这片大陆统一,这于天下百姓来说,亦是好事。” 天下一统,世间再无战事,可以为百姓提供和平稳定的生活环境。 各地贸易文化往来,促进经济发展,管理政策统一,对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可一统之前必定是一番征战厮杀。 卫清晏很快便明白,时煜是打算自己亲征的。 若是如此,她该留下来的。 时煜只看她神情,便知她在想什么,笑道,“你是大魏皇太女,也是凤昭太子妃,是大魏和凤昭的纽带。 凤昭在林万芷手里这些年,已经烂了,便是我上位,国运也无法改变。 这个天下大一统,该由大魏来完成,后方自然也在大魏。 可事关两国,事关天下,我虽信得过父皇,但还有大魏的文臣武将,难免他们会起别的心思。 所以,清晏,我将凤昭百姓的利益托付于你,我于前线征战时,你替我护好他们,我方能安心。” 卫清晏见他眸色坚定,亦重重点头,“好,我允诺你,他们亦是我的子民。 我知道以你的本事,便是凤昭气数将近,亦能力挽狂澜,不至于凤昭国灭。 你选择将凤昭并入大魏,是想避免更多的伤亡,早些结束战争,还天下安宁。”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若无孕,待稳固后方后,我便可与你一起平定天下。” 时煜抚上她的小腹,笑道,“莫胡说,孩子听见了会伤心的,并非只有在战场才算并肩作战。” 卫清晏抿唇颔首,再次保证,“时煜,你放心,便是凤昭并入大魏,你立下的功绩,我不会让人拿走一分。” 若天下真能一统,史书上必有你浓重的一笔,但她明白时煜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虚名,故而便没说出来。 只说自己的担心,“时煜,你的想法,凤昭朝臣和百姓,未必会同意。” 她虽知道时煜是在为凤昭谋更好的出路,但凤昭人未必能理解,甚至可能误会时煜是为了大魏,窃取凤昭。 时煜摸了摸她的头,“他们会理解的。” 恰此时,惊蛰来报。 百姓知晓活葬案幕后真凶乃皇后,对朝廷颇有怨言,连带着对太子亦不是那么信任,担心他会是第二个不顾百姓生死的掌权者。 说完京城百姓的反应,惊蛰又道,“京兆府尹刚接到一桩案子,对方是北地的一个县丞,来皇城告御状,却一路被追杀。 躲在皇城多日,最后混进京兆府尹的府中做小厮,得知皇后已死,方才敢拿出状纸。 原来北地多蝗灾,百姓苦不堪言,去年有臣子提出灭蝗政策,并请朝廷下方相关费用。 这费用既是用来在灭蝗过程中挖掘深坑,以及购买药粉等,也是用来给予民众的奖励,以此跳动民众积极性。 林万芷虽允了,却并未重视,北地几城官员观其态度,对此事也不上心,还将那些费用贪入囊中。 结果今年北地蝗虫过境,百姓颗粒无收。 当地官员担心事情暴露,被朝廷处罚,非但不救济百姓,反而要同往年一般收取赋税,并斩杀了企图逃出北地的百姓。 那县丞带着状纸逃离北地已是两月有余,照他的推算,北地几城此时怕已是民不聊生。” 惊蛰声音沉重。 林万芷虽死了,却给主子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时煜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这则消息虽痛心,但并没那么意外,林万芷的心里从来没有百姓,或许开始几年会装上一装,皇权稳在手里后,她哪里还顾百姓死活。 且,不给官员好处,她又如何让官员死心塌地追随于她。 随着她死讯的传出,那些被掩盖在光鲜外皮之下的毒疮暗瘤,阴私腌臜都会渐渐暴露于日头之下。 时煜看向卫清晏,“可还记得胖和尚临终前对我说,你生来肩负重担,让我助你扶正道,诛妖邪,与你相护相守。 或许那时他便已看到了今日乱局,小晏,林万芷,时德厚,疯医,甚至好战的赤烈太子都乃妖邪之类,而天下一统便是正道。” 卫清晏回想胖和尚说的话,以及种种事情走向,顿觉许多事情,冥冥之中已有指向。 她掀被起身,“你去忙吧,我也命人去筹措粮食。” 北地百姓不能不救的。 时煜颔首,“你先吃些东西,稍后我让药庄管事来寻你,往后药庄一切听你吩咐。” “好。”卫清晏利索应下。 时煜亲自给她穿好鞋子,便去了书房,他到时,已有不少臣子等在那里。 林兰亭第二封急报发来,赤烈再破一城。 和先前一样,又是浅浅一战,凤昭便降了。 老镇北侯赤红双眸,“老臣自荐,请殿下允我带兵前往御敌。” 镇北侯府的爵位和老宅虽从梁永安手上收走,但那时林万芷为了做表面功夫,并未贬老侯爷为庶民,对外依旧称他一句老侯爷。 所以,他如今依旧是凤昭的臣子,一个没有爵位的臣子,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征战沙城半生,儿子们也一个一个地牺牲在守护国土上,凤昭的国土有一部分是他梁家儿郎的骨血换回来的,如何容得了凤昭城池一座座失守。 长宁亦跪地道,“长宁曾随父兄与赤烈交过手,请命前往。” 这些人的反应早在时煜预料之内,“准,但老侯爷年迈,于后方坐镇便可。” 他倏然看向惊蛰,“此战,老侯爷为主帅,林兰亭,惊蛰为左右副将,长宁郡主与谢容与负责押送粮草……” 一番交代下去,得了令的人纷纷告退前去准备。 时煜正欲拿起户部送来的关于国库的账册,书房门被敲响。 萧之安踌躇上前,“太子哥哥,我,我可否随大军前往御敌?” 时煜沉默片刻,正欲回话,便听得有人大喊,“有刺客,抓刺客,他们往太子妃的院子去了……” 第433章 怀 疑 因先前有准备,所以,时煜在卫清晏身边留了不少人。 刺客来得不少,却没能沾到卫清晏一片衣角。 “抓活口。” 时煜到时,便听得卫清晏如是吩咐。 “可有事?”时煜到了她跟前。 卫清晏摇头。 他们虽猜到有人会对她下手,却没想到,林万芷刚死,那些人来的这样快。 在卫清晏看来,这无疑是给本就繁忙的时煜添乱。 她只是有孕,身手依旧,只她也清楚时煜对她的担忧,才这般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便忍着没出手,老老实实的任由时煜将护在身侧。 但显然那些刺客都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有备而来,一旦有被抓活口的趋势,便咬破嘴里毒囊而死。 在刺客就剩那么几个时,卫清晏终是按捺不住,拉着时煜瞬移到了其中一个刺客身边。 一人捏着他的下巴,一人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心脏,拿了个活口。 “是谁派你们来的?” 时煜问着话,便顺手扯掉了刺客脸上的布巾。 深眼高鼻! 赤烈人? 冬藏见状,忙用匕首撬掉了对方嘴里的毒囊。 刺客自不是那么容易就交代的。 时煜命冬藏将人带下去审讯的功夫,余下的几名刺客见势头不对,掉头就撤。 惊蛰带人追了出去。 这边冬藏还没审出结果,有护卫急忙跑来,“主子,有两个刺客逃窜,躲去了曹公子的院子,杀了他身边下人,劫持了曹公子。” “怎么会躲去他的院子?”时煜拧眉。 护卫垂首道,“应是我们的人追得太急,慌不择路,另有一个进了卫姑娘的院子,已被卫姑娘斩杀。” 时煜敛眉思忖道,“你去屋里歇会,我去看看。” 卫清晏握上他的手,“一起。” 两人还没到院子,便听得曹忆昭杀猪般的哭嚎,随即是刺客不耐的声音,“闭嘴,再哭宰了你。” 但曹忆昭是痴儿,自是听不懂这威胁,非但没止哭,反而嚎得更大声。 其中一名刺客便用力在他后背划了一刀,而后点了他的哑穴,对走近的时煜和卫清晏道,“放我们离开,否则我杀了他。” 时煜看了眼被他们从轮椅里拖拽出来的曹忆昭,淡声道,“听你们凤昭官话说得如此利索,可见在凤昭潜伏已久。 自然也该知道,他是林万芷的儿子,林万芷于本宫有杀父害母之仇,你缘何觉得本宫会受你威胁。” 其中一刺客道,“如果你不在乎他,怎会好好地将他养在府上,他是林万芷的儿子,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们无意为难一个傻子,只要你放我们离开,出了城我们就放了他。” 时煜哂笑,“他身有残疾,便是放了你们,你们带着这样一个人质,又能逃多远。 既早晚要死,何苦做这无用功。” 他眼神陡然凌厉,手中寒芒一闪,两把小刀分别朝两名刺客掷去。 刺客没想到他不受威胁,一时慌了神,忙闪身躲避,待避开小刀,就朝曹忆昭攻去。 时煜已然上前,但因着距离原因,他的速度终究赶不上刺客的刀。 眼看着刺客的剑就要刺进曹忆昭的心脏,被点了哑穴的曹忆昭似乎被吓傻了,并不知道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卫清晏瞬移过去,堪堪将曹忆昭拉离了危险范围。 人质被救,其余护卫忙上前围攻刺客。 时煜将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曹忆昭抱回了他的轮椅,看了下他背上的伤口虽深,但没伤到要害,方才解了他的哑穴。 惊天动地的哭声再度传来,曹忆昭双手拼命朝时煜伸出,“哥哥……哥哥……” 跟来的景阳知道有许多事情等着时煜处理,忙往曹忆昭嘴里塞了个蜜饯,“乖,别哭,景阳哥哥给你处理伤口。” 许是吃了甜味,曹忆昭的哭声果然小了些,却依旧打着哭嗝,可怜巴巴地看着时煜。 时煜吩咐景阳好生给他处理伤势,再派了两个从大魏带来的下人照顾他,便带着卫清晏去了书房。 “你怀疑他是那个内鬼?” 书房只剩两人时,卫清晏低声问道。 最早以为林千凝造反,并害时煜被偷,以为曹忆昭是林千凝的孩子时,时煜便不曾将大人的恩怨算在曹忆昭头上,对他始终关照有加。 以时煜恩怨分明的性子,如今知晓曹忆昭是皇后的儿子,只要他不曾作恶,时煜依旧会如从前那般待他。 就如时煜对待萧之安那般,更何况曹忆昭还是个痴儿。 可他刚刚却说了那些不在乎曹忆昭的话,还直接动手,但在动手前,按了按她的掌心,她便知道时煜在试探曹忆昭。 所以,才等着剑要刺中曹忆昭的最后关头出手,就是想看看,生死一线时,曹忆昭会做出何种反应。 然,他们看到的依旧是那个痴傻的曹忆昭。 时煜沉吟,“宋驸马死后,林万芷身边必定还有势力,可除了她寝殿里的密道,不曾抓到一人。 便是连带荣安进宫的那个黑衣人,也在林万芷死后,悄然消失于皇宫。 她拢共就两个儿子,之安杀了她,在那些人眼里,之安与我们一派,自然不会投奔他,那么就剩曹忆昭了。 加之阿布隐身府中都没查出可疑之人,唯有曹忆昭是我们疏忽的,我很难不怀疑。” 可刚刚看曹忆昭的反应,并不像是装傻的。 若小晏晚那么一瞬,刺客的剑就能要了他的命。 时煜叹道,“或许是我多疑了。” 从他们见到曹忆昭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是这种痴傻的状态,若是装的,多少会有破绽。 卫清晏安抚道,“非常时期,谨慎些没错,何况我觉得你疑心的很合理。 他终究是林万芷的儿子,林万芷虽为了权势放弃了这个儿子,却也让春杏在他身边照顾多年。 这次更是让我们将他带来,可见对曹忆昭并非全然不在意,那么给他安排些人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不过,一个人要装傻二十多年,也的确不是易事,往后再让人留意些吧。” 时煜颔首,“出宫前,我已命梁福苏和大理寺卿审讯荣安和春杏等人,大抵明日便会有结果呈来。” 这边冬藏就过来了,“招了,赤烈老皇帝病危,如今赤烈做主的是赤烈太子。 今晚来的这些人,有一大部分是当年赤烈太子安插在凤昭的棋子,只有几人是刚从赤烈潜入。 主子刚抓的那个,恰好就是刚从赤烈过来的,而其余细作都是凤昭人。” “凤昭人?” 卫清晏错愕。 冬藏点头,“据那人交代,边境几城的百姓这些年十分不好过。 赤烈太子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许多日子熬不下去的便暗中投向他,反过来在凤昭为赤烈国做奸细。 这次他们便是奉赤烈太子令,想要抓走太子妃的。” 第434章 清晏打劫 为了生存,凤昭百姓为赤烈国在自己的国家做奸细。 何其荒唐! 又何其悲哀! 卫清晏听完冬藏的讲述,真真切切明白了时煜为何说,凤昭在林万芷手上烂了。 于百姓来说,他们要的不过是温饱,若非走投无路,怎会通敌。 时煜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重,吩咐道,“府中防卫再严谨些,此次他们失手,只怕还会卷土重来。” 只用最微薄的代价,便可让凤昭人为其卖命,便是今夜在这太子府死再多刺客,赤烈太子也不会心疼。 总归死的是凤昭人。 是以,他后续定然还会再打清晏的主意。 冬藏神色凝重地退下后,时煜顾不得休息,正欲再度拿起户部的账册时,余光瞥见门槛上坐着的萧之安。 终是放下账册,“进来。” 萧之安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哭来形容,“对不起。” 自他昏迷醒来后,就听到了各种关于凤昭的现状,他一直以为的繁荣景象之下,原来竟是一片颓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的母亲。 占了皇子身份近二十年,他心安理得享尽荣光,却从不曾想过要担起一点责任。 甚至当初去大魏找太子哥哥的初衷之一,便是将这江山的担子推给他。 他无法想象,北地颗粒无收的百姓,是如何熬过饥饿。 只记得当初寻太子哥哥时,在大魏民间听到的传言,无食可吃的百姓,会吃草根树皮,甚至连这些都没有了,便吃土果腹。 那时,他心里为凤昭比大魏繁盛而自豪,因为他从不曾听说凤昭的百姓会挨饿。 他也理解不了,为了一顿饭,一件衣裳,边境百姓就叛国,甘心给赤烈人卖命。 他想到了以往宫里的奢靡,他以为母后日理万机的操劳国事,那样的富贵生活都是她应得的。 而他是母后的儿子,生来富贵,理应就是这样的生活,并不觉这奢华有何不妥。 可原来,他们母子这些年喝的竟是百姓的血。 “若是当初我能上心些,或许总能察觉一二……” “之安,懊悔是最没用的举动。” 时煜打断他的话,翻开账册,问道,“眼下你还想去战场吗?” 萧之安抬头,“我听太子哥哥的安排,哪里需要我,我便去哪里。” 他想要弥补。 时煜从账册里抬头,“你想好了?” 萧之安重重点头。 时煜默了默,“虽这账册我还不曾认真看,但林万芷既起了舍弃凤昭之心,这国库以及各处粮仓想来都被她搬空了。 但北地蝗灾需要粮食救济,前线作战更需要粮草,之安,担起你凤昭二皇子的责任,设法从凤昭富户和官员手中筹措粮草,你可能做到?” 萧之安沉默片刻后,紧握双拳,“之安定当竭力。” 待人离开后,卫清晏道,“虽你为他正了身份,但到底是林万芷的儿子,世人惯来捧高踩低,你这任务,他会执行得很艰难。” 时煜看着账册末尾寥寥无几的存余,揉了揉眉心将账册合上,“困难迈过去,便是成长,人一闲便容易矫情,眼下不是他感性的时候。 且他并非无能之人,虽不曾参与朝政,但对皇城的富户官员多少有了解。 便是他无法完成的很好,只要他自己愿意立起来,就已是新生。 便是你我有心拉拔他,最终他的人生还得靠他自己,若他捱过这一关,他会发现出生并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立于这天地之间的价值和意义。” 他向来看好他。 卫清晏颔首,起身在他书案对面坐下,拿过一张宣纸,执笔在纸上写画起来。 笑道,“那我便不打凤昭粮食的主意了。” 时煜垂眸看着她简略画出大陆几个国家,凝眸道,“你的目标是哪里?” “这里如何?” 卫清晏修长手指指向“濮国”两个大字,眼眸轻闪,“我跟着胖和尚游历时,曾到过这个国家。 濮国常年气候温润,一年可种植三季水稻,粮食富足。” “你要同他们购买粮食?” 时煜嘴上这样问,却下意识觉得卫清晏不是这样打算的。 果然,卫清晏摇头,“濮国盛产粮食,但国家不大,人力兵力皆有限,却也维持一方太平。 我当时便打探了下,得知濮国是以进献粮食为代价,寻求了大国庇护。 大魏与濮国之间隔着几个小国,我们在大魏时都不曾听过两国有缔结盟约之事。 而我游历到那处时,乌丹和北陵都以不复往日实力,所以,我想庇护它的大国,不是凤昭,便是赤烈,眼下看来,应是赤烈。” 林万芷自负又贪心,若是凤昭的话,只怕此时濮国已成了凤昭的囊中物。 而赤烈老皇帝一心求稳,加之又与凤昭签订和平协议,不发战侵略濮国也说得过去。 但如今做主的是赤烈太子,连凤昭这样的大国他都敢垂涎,何况濮国这样一个无力反抗的天然‘粮仓’。 时煜同意她的推测,“濮国自也不甘心被赤烈侵占,所以你要成为濮国新的庇护人?” “对。” 卫清晏颔首,“我代表的是大魏和凤昭两国,只要濮国皇帝不傻,都知道在我们和赤烈太子之间如何选。 便是将来我们真要天下一统,至少濮国依旧可以作为藩王存在。 但若赤烈侵占濮国,以他们凶残性情必定会将濮国皇室屠杀殆尽。” 顿了顿,她眸色一厉,“若濮国坚持要与赤烈合谋,助纣为虐,那我们便趁赤烈还未反应过来前,先占了这粮仓。” 绝不给赤烈吃饱肚子作妖天下的机会。 时煜凝眸看着濮国两字,缓缓点头。 待两人商讨完如何实施后,听得冬藏低声道,“主子,林夫人提着食盒在外头站了许久。” 看到她时,他就打算过来禀报的,但林夫人却担心打搅了主子正事,阻止了他。 眼下听着两位主子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出了声。 林千凝被引到房间时,眼神细细地打量着两人,“刚刚没伤着吧?” 刺客入府的消息传来,她就被护卫护在了院内,等府中归于平静,她想来看时煜时,又听说他在书房忙。 尽管听说他们无恙,但还是想亲眼见见方才心安。 “我们无事,让您担忧了。” 时煜接过食盒,打开见里头不是他喜欢吃的,就是小晏喜欢吃的,手顿了顿。 林千凝解释道,“我问了惊蛰和雾秋。” “母亲有心了。”卫清晏拉着她坐下,由衷感叹。 林千凝见时煜满是倦意的脸上,唇角微微扬了扬,也跟着笑了,“我是母亲。” 对自己的孩子们周全是应该的。 时煜忙了大半夜,也确实饿了,见食盒里只有两副碗筷,便让下人再去取了一副来,舀了一碗鱼蓉粟米羹送到林千凝面前,“母亲也吃些。” 林千凝欢喜接过,一家三口如寻常人家一般用了宵夜,林千凝打算离开时,便听得又有护卫来报。 曹忆昭许是身上的伤口痛,一直哭闹,吵着要哥哥。 “你们忙完早些休息,我过去瞧瞧。”林千凝率先道。 林万芷的烂摊子儿子恨不能分身乏术去收拾,儿媳带着身孕也不得清闲,哄曹忆昭的事,怎还劳得他们去。 她语气轻软,却带着不容置疑。 时煜见她话落便扭身出去,忙让冬藏跟上。 林千凝恨林万芷,却也无法将这恨迁怒到曹忆昭身上,加之她生产昏迷醒来,见到的便是曹忆昭,也将他当儿子养了一段时间。 听他哭得凄惨,再看他身上的伤,想着他不消停,时煜也无法安心休息,便耐着性子将人哄睡才离开。 可她却不知,在房门被关上后,原本睡下的曹忆昭,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眼睛阴沉地盯着房门。 第435章 想通了 翌日,卫清晏便命将领苏同乔装前往边境,与驻守边境的护国军汇合,秘密朝濮国行军。 与此同时,快马传信大魏,将对濮国的安排详细告知大魏皇帝,并请大魏皇帝派可靠之人与苏同一同面见濮国皇帝。 先礼后兵。 想到卫家二姐夫路诚仁如今也是京官,卫清晏着重提了句,不可让他参与此事。 事关卫诗君的清誉,她上次只去信让皇帝查路诚仁的政绩,不曾告知皇帝他的真实面目。 从阿布口中得知,皇帝查了他以往政绩虽无功,也无过,但此人很会钻营,加之有她与卫家的这层关系在,如今在京城很是混得开。 卫清晏信不过这个人的人品,担心他会得了这个差事,故而多提了一句。 她却不知,皇帝收到此信后,便将这个任务安排给了卫清晏大姐夫龚明诚。 路诚仁得知消息后,便也生了随行的心思,想趁机捞些功劳,好在京城站稳脚跟,二来,也能趁机和卫清晏这个皇太女套近乎。 皇帝看在他是卫清晏二姐夫,应会和龚明诚一般拥护卫清晏的份上,也会允了这桩事。 但好在有卫清晏多写的这一句,叫他没能得逞,当然,这是后话。 说回眼前。 信发出去没多久,卫诗君便寻了过来,“打今日起,我便在你院子里住下了。” 时煜事忙,便是有心也无法事事跟着卫清晏,而她跟来凤昭的目的,除了找时德厚报仇,就是护着卫清晏。 时德厚已死,那么护卫清晏便是她如今的重中之重了。 卫清晏瞧了眼门外,见下人已经在给她搬东西了,便知是时煜的意思。 无奈道,“我只是有孕,并不是变成了瓷娃娃,你们是否过于紧张了。” 卫诗君将剑搁在桌子,在卫清晏对面坐下,“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谁知道林万芷那个疯妇死了,还给你们留下这么多麻烦呢。” “三姐,使臣们过两日便要回大魏了,你如何打算的?” 卫清晏从水果碟子里,叉了块切好的瓜果递给她。 卫诗君接过,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你在哪,我在哪,丢下你我独自回去,大姐和祖母不得骂死我。” 说罢,咬下一口瓜果,视线落在卫清晏的小腹上,“虽然这凤昭的吃食的确不如我们大魏的好。 但小家伙好歹要唤我一声姨母的,我没有此时丢下你们母子的道理。” “那林兰亭呢,你能丢下?”卫清晏笑眯眯看着她。 卫诗君咀嚼的动作微顿,沉默片刻后,她突然问道,“他是不是喜欢我?” “三姐觉得呢?”卫清晏反问。 “我若说,我感觉他对我有意图,你会不会觉得我过于自恋?” 卫诗君将叉子放回果盘里,双手抱膝道,“先前他允诺我,若赤烈来犯,便带我上战场。 他秘密前往边境的当晚,特意来向我解释,他没有忘记对我的承诺,只是眼下不是带我前去的好时机。 其实便是他不来解释,我也能理解,但他来了。” 卫诗君笑,“我知道这是他对我的在意,担心我误会,而我从前的人生里,得到的在意并不多。” 她也知道了林国丈的脑子并没问题。 林兰亭是想娶她,担心她拒绝,故而才用交易做幌子说服她,包括林家的掌家印,还有后面下聘的郑重其事,都让她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作为旁观者,我觉得你的感觉并没错,林兰亭的确是心仪你。” 卫清晏放下手中账册,“以前扮作男子时,我从不曾想过情爱之事。 故而,对时煜的感情毫无察觉,不理解,甚至怨怪他为何突然要与我决裂。 如今想想,若当时我便明白他的情意,明白他躲避我的原因,没有对他生出误会。 那么黄沙岭被困时,我定然第一个便向他求援,事情或许就不是后来的模样。 而他也不会被情所困躲在封地几年,最后为了我落得一个病弱,还被夺了兵权的下场。 好在庆幸的是,无论我们之间如何波折,他始终都在那里等着我。 三姐,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你打开心结,你还做不到释怀,便不释怀,不必强求自己假装不在意。 有些事,若后果是自己可以承受的,你便从心而为,大胆去尝试,真看走了眼,也不会一无所获不是。” 她算看出来了,三姐对林兰亭并非毫无感觉,但她自卑于从前的经历,也担心林兰亭将来会介意。 卫家父亲在爱妻去世后,很快就续弦,路诚仁与卫诗瑶人前恩爱,背后却惦记自己的小姨子。 这两个在她生命中影响极大的男人,让她认知到男人是会变,且不那么靠谱的。 但她骨子里又是个洒脱的,不喜欢对感情胆怯的自己。 所以,她在努力强迫自己完全从过去走出来,再去面对林兰亭的感情。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对的感情是让两人都变得更好。 林兰亭在知道三姐的事后,依旧不改初衷,可见是动了真心,定也不愿自己的爱成为三姐的负担。 只可惜,沉默寡言的汉子,越是在意,越小心翼翼,反而不敢让表露过多。 卫诗君看了她良久,突然笑道,“果然能击败乌丹的女将军,不是等闲人,我心里那点子别扭叫你一眼看穿了,听你的,顺其自然。” 如清晏所说,便是将来林兰亭真的变心了,她也不是一无所获,她还能有孩子不是。 她一开始给林兰亭接近的机会,不就是孩子吗? 感情的事,便交给时间吧。 卫清晏见她想开,眉眼弯了弯,旋即同她说起,自己要秘密回大魏的事。 “三姐,到时你还得留在凤昭,免得叫人疑心。” 卫诗君想了想,便明白她的用意。 眼下凤昭有战事,内部也是一团乱,这关口卫清晏又有了身孕,她身为姐姐,又是林兰亭的未婚妻,自是该留在凤昭陪着卫清晏。 “好,但你路上一切要小心,等你们都离开了,我便也上战场……” 姐妹俩说着话时,林千凝也来了。 她依旧是提着食盒,给卫清晏送补汤来了。 卫清晏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块淤青,忙握着她的手,细看,“母亲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 林千凝抽出手来,“早间下人给曹忆昭换药,许是弄疼了,他又哭闹着要找哥哥。 我便过去瞧了瞧,他哭闹间不小心拍到了我手上,过两日便消了。” “母亲往后不必过去,我会再调两个有身手的内侍去他院子。” 她拉着林千凝坐下,吩咐下人拿了药膏来,给林千凝抹上,“他虽是痴儿,林万芷的恶怪不到他头上。 但时煜有时煜地忙,您亦不是仆从,没有天天哄着他的道理。 回头叫时煜知道您受了伤,会自责的。” 眼下他们对曹忆昭还有疑心,林千凝时常过去,万一曹忆昭真是那个内鬼,林千凝岂不是危险。 所以,便将话说得严重些。 第436章 亡国之君 林千凝去照顾曹忆昭,本也是想为儿子分忧,听了卫清晏这话,忙道,“我往后不过去了,你也别告诉煜儿,可好?” 卫清晏允诺了林千凝,但事后却让人去打探了下早上的情况。 听完后,整张脸都黑了。 曹忆昭哪里只是不肯上药,连如厕都不肯,直接拉在裤子上,下人给换洗时,鬼哭狼嚎,叫得半个太子府都能听见。 林千凝也是听到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嚎声才过去的。 两个下人在曹忆昭的哭闹下,伺候他换洗一顿折腾累得满头大汗,林千凝见状,便上前帮忙。 不想被曹忆昭挥手间拍打了几下。 曹忆昭虽说是痴儿,腿脚也如同孩子般,但他的上半身是个二十多年的成年男子,力气自然不小。 光卫清晏看见的手腕处就有淤青,只怕身上被打的地方,也淤青了。 而林千凝被困这些年,身子本就不好,便让雾秋带了景阳过去给她瞧瞧。 再命人去青芜公主府,借了四个身手不错的面首来。 也是和青芜相熟后,卫清晏才知道,原来她府上不少面首都是江湖落魄门派的弟子,在府中充当面首都是给发月银的。 平日府上无事,他们要出去赚点外钱,青芜也是允的。 曹忆昭从前也哭闹,但不及这次闹的严重,不知为何,卫清晏直觉他这次有些反常。 所以便打消了调内侍过去的念头,直接雇来四个身手好的,若他有问题,那四人有看守之用。 若是她想多了,有武功的人照顾他,也比寻常下人更轻松些。 而四个面首也额外赚得了银钱。 等时煜晚上忙完回房间时,她便将此事同他说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他这次闹得反常,像是要证明自己就是个傻子似的。 但他直接在身上如厕的行为,又让我觉得他是真的痴儿,正常要点脸的男子怎会这样做。 对了,春杏那边可有问出结果?” 时煜担心赤烈再来,今日面见大臣,处理政务都在书房,但府中的事,在他忙完后,便有暗卫一一告知了。 所以,回房之前便去见了林千凝,也是如卫清晏那般叮嘱她不必再去照顾曹忆昭,方才回到房间。 他将卫清晏没喝完的茶水,一口喝尽后,道,“春杏交代,曹忆昭自小便是如此。” 大理寺审讯,春杏撒谎的可能性不大,而曹忆昭又是春杏一手带大的,若他是装的,春杏不可能一点没发现。 如是想着,卫清晏便松了口气。 夜间,听得下人来报,曹忆昭又哭闹上了,时煜便亲自过去了一趟。 见到他,曹忆昭如同从前一样,拉着他的手抽抽搭搭哭着。 时煜拍了拍他的肩,“近日我比较忙,你要乖,莫闹,否则我便将你送进宫里,让宫人照顾。” 也不知是他听懂了,还是公主府的四个面首照顾得好,总归之后,卫清晏没听说他再有哭闹不止的事情。 但她又忧心起另一件事,阿布没按先前定好的时间回来,卫清晏担心大魏是不是出了事。 倒是等来了老宗正等人,又上门请时煜即刻登基为帝。 若是不知道凤昭现状,卫清晏自然不会干预,但如今她不愿时煜担上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声。 便将凤昭气数将近一事,告知了老宗正。 老宗正听完脸色煞白,“太子妃所言当真?” 得了消息赶来的青芜道,“皇伯伯,其实你看看眼下的凤昭,便知太子妃所言是真是假。 我刚收到线报,赤烈又在攻打第三城,林兰亭应付得很艰难,并非他能力不行。 而是这些年,林万芷重奸轻武,别说兵士们没怎么操练,便是身上的装备都已许久不曾换新。 因着林兰亭这次是秘密前往,带去的将士不多,只能利用当地驻军,可荒废多年的兵士……” 青芜叹了口气,“林兰亭巧妇难为,说到底青芜愧对皇帝哥哥托付,眼界浅了,只盯着朝堂,却不曾料到自以为强大的凤昭,还有外敌入侵。” “若你如此说,本王岂不是更羞愧。” 老宗正眉眼暗沉。 他是青芜长辈,得先帝和先皇两位君主看顾,才有了富贵到老的安详生活,不也是在林万芷编织的繁荣假象里,安逸度日。 “凤昭今日境况,是林万芷的错,我们这些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皆有责任。 唯有太子,他自小被算计远离家国,不曾受凤昭一丝恩惠,归来便为凤昭除去毒瘤。 如今这烂摊子也压在他肩上,太子从未推脱,是储君还是君,又有何区别。 凤昭若真有那样一日,青芜实在不愿将来史书上,给他记上亡国之君这一笔。” 她朝老宗正屈膝一礼,“望皇伯伯垂怜太子。” 老宗正扶起她,叹气,“你这般说,本王亦无脸面强求他,罢了,等这场危机过去再说。” 但凤昭真的能度过这场危机吗? 老宗正的心似跌入冰窖,双肩垂落,面目瞬间老了许多岁。 卫清晏心有不忍,却也只能如此。 时煜想一统天下,绝非易事,如老宗正这样的只怕第一个会出来反对凤昭并入大魏。 唯有让他们看清凤昭的现状,将来才能明白时煜的苦心,并给予支持。 时煜登基为帝的事,便暂时这样搁置了。 同样搁置的还有青芜和谢容与,林兰亭和卫诗君的婚事,突然爆发的战事,打乱了平静的一切。 连失两城,老侯爷带去的援军还在半路,第三城岌岌可危的消息传回皇城后,皇城人心惶惶。 原本因着萧之安的身份,对他筹及粮草一事,非但不支持,反而嘲笑甚至搅局的人,也消停下来。 林国丈第一个带头,将府中存粮捐出大半。 忠勇侯老夫人恨林万芷,但也记得萧之安还是萧沛的儿子,萧沛于他侯府有恩,故而做了第二个捐粮人。 先不说将士战力如何,至少要能吃得饱饭,才有力气御敌,渐渐地其余富户官员人家也跟着捐了粮。 倾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们也是懂的。 只凤昭早就只剩一副空壳子,这些捐粮远远不够。 萧之安便将注意打到了山匪头上,时煜听说他要带人打劫山匪时,没有阻止,明面上给他一些人外,暗地里又派了些暗卫护着他。 故而第一次出奇的顺利,从山匪窝里劫回来不少粮食珠宝外,还从山匪窝里得知了一桩消息。 赤烈这些年通过山匪交易,从凤昭购买了不少原铁。 山匪如何拿到原铁? 时煜一查,竟又是林万芷做下的蠢事,得来的银钱皆入了她的私库,皆被挥霍一空。 就在众人再度唾骂林万芷以及她身边的那些个走狗时,阿布终于回来了。 如卫清晏担心的那般,大魏果然出事了。 第437章 针对卫清晏 原来,阿布回到大魏后,便将这边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了皇帝。 打算去蓝姝宫殿同蓝姝见一面,便返回凤昭。 话说到一半,就听说朝堂出事了。 有臣子吊死家中,死前血书说神仙托梦,卫清晏当年黄沙岭分明身死,如今乃妖魔幻化而成,意图抢占大魏江山。 又有两位百姓,在城门走得好好的,突然口吐鲜血而死,大夫查不出死因,仵作却在两人腹中找到了两块天子才能用的明黄绸缎。 绸布上分别有皇太女乃妖孽,为储大魏必亡的字眼。 皇帝本就不糊涂,又从阿布得知了林万芷的野心,他马上意识到这是有人拿卫清晏皇太女的身份做筏子,企图挑起百姓对朝廷的不满。 届时,好有理由起兵造反。 便当即让人严查下去,可那边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防护阵那边又出事了。 有两名祭祀台的护卫,在正午时分,烈日高照时忽然身燃绿火,当众烧死。 之后便有流言传出,说防护阵并不是防护百姓的,而是卫清晏做的邪阵。 为的是吸走大魏百姓的气运,虽大多百姓受卫清晏恩惠,坚信这是无稽之谈。 但也有些愚昧民众,亦或者这些年家中不顺的,听人挑唆去了祭祀台,要求拆除防护阵。 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守卫只能劝退,不敢动武。 恰此时,百姓中突然跃起不少高手闯入防护阵,意图夺走舍利子。 因怕伤到百姓,护卫防守很是艰难,好在,阿布带人赶去及时,护住了舍利子。 但蓝姝却因听了这些针对卫清晏的阴谋,又担心卫清晏在凤昭的处境,竟提前早产了。 “母妃身子虽好,但生产并不顺利,父皇因着母妃先前生我们事出事,紧张担忧万分,拉着我不肯放手。 我也不放心母妃,好在,她和小弟小妹都平安无事。 稳婆说是小妹个头太大,又抢着弟弟前想出来,偏生傻丫头屁股当先,叫母妃吃了好些苦头。 饮食上母妃已是很注意,但因后期母妃腿脚肿得厉害,行动少了,妹妹便在腹中长得越发快了。” 阿布心有余悸,“阿姐,将来你要多注意走动走动。” 他在屋外听着母妃的痛喊声,那种无能为力又担忧害怕的感觉太难受了,父皇当时都吓得瘫靠在他身上了。 卫清晏听完也是后怕得紧,“你离开时,母妃如何了?” “御医说月子里好生调理调理,不会有别的事,母妃让你别担心。 弟弟妹妹也都好,就是小弟身子稍微弱些,加之在腹中久了,也需得好生养着,不过有御医们看顾着,阿姐倒不必太担心。” 顿了顿,他还是比划了下,“妹妹太圆了,肉嘟嘟的,雪团子似的,可爱归可爱,就是母妃实在受苦了。 不过母妃很是喜爱小妹,说小妹脸若银盘将来是有福之人,便给取了个小名,盘盘。” 小妹就是胖和尚啊,他前世的功德足够他这一世做个富贵窝里的小公主了。 自然是有福气的。 知道母亲和弟妹都没事,卫清晏的心安定下来,问起别的事。 “那血书和黄绸那些事,如今查清楚了吗?” “血书字迹虽模仿得极像,但余良志还是从血书的字迹里,查出了细微差别。 再找出那臣子从前的折子对比,已证实血书并非臣子亲笔所写,如此,那臣子极有可能就是被谋杀。 我来时,杜尚书还在继续追查。 至于腹藏黄绸的两人是京郊一个村子上的两个农户,平日都是规规矩矩之人,暂无查出不妥之处。 但父皇让人查了内务府,大魏皇宫不曾有明黄绸缎缺失,父皇怀疑那明黄绸缎是凤昭这边带去的。” 两国用来制作龙袍的锦缎是一样的,大魏皇宫已被父皇清理了又清理,能趁机作乱的不多。 而凤昭这边林万芷早有预谋,卫清晏认同皇帝的说法。 “这应是林万芷生前就设好的局,只不知大魏那边的人是还没收到林万芷死讯,还是她底下那些人又有了新的主子。” 卫清晏眉头拢起,“父皇对林万芷与大魏勾结屯兵一事,可有猜想?是哪个亲王?” “父皇最大的怀疑是***的同胞哥哥,瑞王叔,他是德太妃的儿子,当年最是有可能与父皇争位的人。 其他亲王父皇也没敢轻视,都已派人秘密查探了,父皇让你不必担心,安心跟着使臣队伍回去。” 想到什么,他又道,“对了,之前时德厚被林万芷救走,是谢家的一个管家帮忙联络通信的。 父皇刚查到这消息,还没借此惩治谢家,谢家主动扭着那管家去见父皇了。 自然是将谢家查得干干净净,父皇之后也盯了谢家一段时间,可谢家的手脚太干净了,查到的那些伤不了谢家根基。 这次得知林万芷打大魏的主意,父皇第一个想的便是谢家,也已派人盯着了。” “谢家能从前朝那样的暴政下屹立不倒,又在大魏建国后繁盛了几十年,自不是泛泛家族。 但他先前手脚能干净,是因为时德厚允诺了谢家富贵,无需他们多做什么。 眼下却不一样,父皇已不再重用他们,谢家若真安分,父皇也不是容不下他们。 就怕他们不甘心,若血书那些事与他们有关,父皇迟早会查出来的。” 卫清晏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你赶路辛苦,先去修整,明日我再与你呆一日,你好生模仿我的言行,后日我便起程回大魏。” “我不累。” 阿布摇头。 阿姐扮过男子,他可没扮过女子,还得与阿姐多接触接触,免得到时穿帮了。 卫清晏见他坚持,又问了些大魏的情况,便给阿布寻了套她从前惯常的中性衣裳,让他去换上,再命人叫了卫诗君过来。 尽管两人容貌相似,但阿布到底是男像,卫诗君看着硬邦邦的阿布,捏着下巴道,“阿布弟弟,你介意三姐给你眉毛修一修么?” 卫清晏虽不是寻常女子的细柳眉,但也比阿布的那两条粗黑的剑眉细软上许多。 阿布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再看看卫清晏,自发地坐到椅子上,双眼紧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姐妹俩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相视一笑。 片刻后,卫诗君放下手中小刀,问卫清晏,“这样瞧着是不是比刚刚好上许多?” “是好一些。” 卫清晏亦捏着下巴打量阿布,“阿布比我高些。” “我可以假装崴脚,届时坐着外人就看不出来。” 阿布替姐姐分忧。 卫诗君打量傻小子,笑得意味深长,“肤色也不对。” 阿布凝聚成形后,虽也是肤色白皙,但卫清晏这些年被蓝姝和时煜娇养的,肤色越来越白皙细腻。 两人站一起是明显看出区别的。 阿布只得指着妆匣盒子,“请三姐教我涂脂抹粉。” 卫诗君在他开口时,手已经极快地伸向了脂粉盒子,眼眸亮晶晶。 “弟弟放心,我和你阿姐绝对守口如瓶,绝不叫你未来媳妇知道,你也曾貌美如花……” 第438章 小晏说,我爱你 时煜回来时,便见房中坐着两个卫清晏。 “何时回来的?” 他径直望向阿布。 阿布气馁,“一眼就叫姐夫看出来了,看来我还是扮得不像。” 时煜仔细打量他,沉吟道,“骗外人是可以的。” 小晏自小被扮作男儿,又做了多年的护国将军,身上自带英气和威严,不似寻常女子的娇弱。 让阿布扮作她反而更容易些,且他瞧阿布这装扮,这坐姿,可见自己这个小舅子是花了心思,作了牺牲的。 时煜不会不识好歹。 小晏是他的妻,一颦一笑都刻在了他的骨血里,他自然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况且,让阿布假冒小晏的主意是他提的。 但外人却不知阿布的存在,怎会想到府上还有另一个‘卫清晏。’ 阿布得了姐夫肯定,觉得自己这眉毛没白剃,脸上的粉儿胭脂啥的也没白擦,便回起时煜先前的问题。 将大魏那边的事又说了一遍。 时煜听说蓝姝难产,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起来,对阿布道,“若我未能及时赶回大魏,你便好生陪着你阿姐多走动走动。” 凤昭这边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虽他已经在积极应对。 卫清晏知晓他的担忧,笑道,“你放心好了,便是阿布不陪着,只怕父皇母妃也会时时盯着。 况且我还有忠勇侯老夫人送的药呢……” 说到此处,她一拍脑门,“是我犯糊涂了,当时竟没想到让阿布将那药带回去给母妃。” 母妃有了那药,就不至于遭一天一夜的罪了。 时煜替她揉了揉额头,“好了,越打越傻。” 虽说他希望这个药能留在清晏身边,但若岳母需要,他自然也舍得的,只是当时阿布走得匆忙,最近事情多,他也着实没想到那处。 好在,母子均安。 思及此,他心下便又提醒自己,要早早处理好这头的事,争取在小晏生产时赶回去。 阿布这些时日跟着父母身边,看多了父母恩爱日常,如今再看时煜的眼神,便知他在担心什么。 想着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便不打搅两夫妻了。 正欲走时,却听得时煜问道,“你说外人夺舍利时,你及时出现,那眼下大魏那边都知晓你的存在吗?” “不知,我当时做的是暗卫打扮,黑巾覆面,那些人当时都被我们诛杀了。” 原本先前父皇让他来凤昭护着阿姐,再随着阿姐回去,便是要借此机会寻个借口,让他光明正大回到父母身边,做他的大皇子。 只如今发生变故,他的身份倒也不必急,所以,也没必要对阿姐他们说父皇先前的安排。 知晓时煜担心什么,阿布又道,“但父母跟前的亲信是知道的,还有杜尚书也是知道的。” 若阿布不曾当众现身,杜学义他们又都是自己人,倒不必担心。 时煜心下微松,让阿布下去休息。 等他陪了卫清晏一会,又去了阿布房间,请他晚间隐身去曹忆昭的房间,盯一盯。 事关卫清晏,他总是要格外谨慎些。 阿布应下,两人又叙了会话,时煜才回到房间。 刚躺下,卫清晏便卷了过来,手脚皆搭在他身上,低喃道,“我们都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彼此担心。” 相逢之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分开。 卫清晏舍不得。 时煜又何尝舍得。 他将她小心翼翼拥在怀里,“为夫谨记夫人的话,不叫夫人担心。” 卫清晏轻嗯了声,回抱他的手愈发的紧了。 夫妻叙了半夜的话,方才睡去。 翌日,两人刚起床,阿布便过来了。 他依旧是昨日女子的装扮,“盯了他半宿,没有异常,今晚我继续盯盯看。” 时煜同他道了声辛苦,刚拿起筷子正欲用早膳,又有急事找上门,便匆匆走了。 卫清晏只得吩咐人将吃食送去他的书房。 再回来,又是深夜。 “京郊的一个村子疑似出现了瘟疫。” 卫清晏大惊,“林万芷党羽做的?” 时煜抚了抚她的小腹,“已让之安过去看过,同上一世赤烈瘟疫的症状相似。 好在之安还记得大概药方,已经让太医院和药庄分别研制解药,村子暂时封了。” “幕后之人竟比林万芷还疯,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得不到便毁灭吗? 可凤昭亦是他们的家园。 不对。 “你还记得当初去大魏救时德厚的人吗?”卫清晏问道。 时煜颔首。 她继续道,“队伍里有南疆人,还是西疆人,会不会林万芷这个所谓的尊者底下,有各国汇聚的势力?” 这个问题时煜白日便也想过了,且还专门见了青茵,但青茵只知道宋驸马是圣使的身份,在组织里化名屠刀。 还有个叫冷箭的与他不对付,其余的则一概不知。 知道冷箭这号人,还是宋驸马有次醉酒后,气极咒骂冷箭想取代他的位置,青茵无意中听到的。 时煜又命人审讯了荣安,荣安知道的也不多,只知组织里有不少小头目。 以往宋驸马出府,都是从书房密道出去的。 时煜便命人从宋驸马书房的密道,寻到了风月街的一座青楼。 这青楼恰是先前卫清晏抓走时德厚的那家,是林万芷名下的产业,抓了老鸨审讯,根据老鸨指的线索,又得知了一个隐秘的江湖门派。 “那门派不在皇城,过去需得一日时间,已派人前去围剿了。” 时煜拍了拍妻子的背,“事情一件件来,乌云无法永远遮住日头,你安心回去,路上只需注意自身安危便可,这边的事有我。” 距离他们分开,已剩下不到三个时辰。 卫清晏也知说再多也帮不了他,便抬头亲上了他的唇。 有些事自然是不能做的,但即将分别的时间里,她只想拥着他,好生睡一觉。 最主要的让他好生睡一觉。 故而在时煜化被动为主动时,她手掌抚上了他的后颈窝,稍作用力,连日疲惫的时煜,便头一歪,睡在了她的怀里。 卫清晏用手指细细描摹着他俊俏的眉眼,贪恋地看着,还不曾分开,便已是满腹思念。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到了何种深厚的地步。 再度轻轻吻在他的唇上,她低语道,“时煜,我爱你,很爱很爱。” 原本呼吸均匀的男人,气息有那么片刻的一滞,只卫清晏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曾察觉。 第439章 大眼瞪小眼 阿布又盯了曹忆昭一晚,没有任何发现。 而卫清晏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大魏使臣们一大早便整装待发等在了太子府门外,要同他们的皇太女告别。 时煜命人将王刚正等一众使臣请进府,使臣们才知皇太女因不舍娘家人回去,昨晚没睡好,今日精神恍惚不小心崴了脚。 但她还是乘轿撵亲自将大魏使臣们送到了城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的使臣队伍出了城,方才打道回府。 到了府门口,时煜直接将人抱进了府。 因为以他和卫清晏的感情,卫清晏脚受伤,没外人在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再让她乘软轿入府。 阿布生怕人看出他体型不对,蜷缩在时煜怀里,倒是连林千凝都瞒过去了。 “小晏的脚如何了?” 见时煜他们回来,她忙迎上前。 阿布自小跟着卫清晏,卫清晏变声的法子,他也会,时煜倒不怕他声音露馅。 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时煜刚欲开口,便听得怀里的人一声干呕。 这下不用时煜说话了,林千凝忙催他,“快,快抱小晏回房休息。” 自己也提着裙子小跑跟着。 卫诗君心里赞了句阿布小机灵,便挽上林千凝的胳膊,“林伯母,您别急,清晏这是孕吐反应,您小心脚下。” 林千凝担忧道,“怀孩子很辛苦的,孕吐更是遭罪。” “对呀,希望景阳大夫能有些好的止吐法子。”卫诗君附和,却挽着她没让她走得太快。 总要给阿布时间,让他躺回床上去。 林千凝脚步一顿,“幸得你提醒我了,我倒是得了个法子,我这就去准备。” 当年她孕反应很大,又不能叫人发现她有身孕,只得自己寻了大量医书看,倒真找到了偏方。 这偏方做起来简单,无须加入药材,也不用担心对孕妇和胎儿不利。 卫诗君本是随口寻话说,没想到无心插柳,脚步一拐,跟着林千凝望灶房方向去,“那我陪你。” 而后状似无意道,“最近事多,清晏见太子忙碌,嘴上不说,我知道她心里心疼得紧呢。 今日百官知道太子要送大魏使臣,没来寻太子,小两口难得有时间独处会儿。 我便跟着您学学这法子,往后好给您打下手。” 林千凝也心疼儿子,又喜欢卫清晏,自然也乐得他们多多独处,便也想着往后少往他们跟前凑。 但她也不傻,并非听不出卫诗君话里的意思,想到这些时日和卫家姐妹的相处,姐妹俩对她都极为尊重。 不会故意针对她,那说这些话,应是有别的原因。 儿子儿媳都是做大事的,他们不说,便有不能说的理由,尤其她刚醒来,对许多事情和人都还不清楚,知晓了反可能坏事。 她,配合就是。 便顺着卫诗君的话道,“你学学也好,等将来你和兰亭成婚了,也是用得上的。 不过,你眼下和兰亭已经定亲,按兰亭那边来,你该唤我一句三姐才是。” 她拍了拍卫诗君的手,眼里露出一抹狡黠。 知道儿媳不是真的有事,她心里绷着的弦便松了,遂打趣起这个小弟妹来。 卫诗君没料到瞧着老老实实,娇弱可欺的林千凝还有这样一面,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问下去,“那您好好教我。” 等回头写下来,让景阳瞧瞧,有用的话就给清晏送去,万一用得上呢。 她心下这样想着,便听得林千凝细声软语道,“其实也简单,便是将大米炒至焦黄,然后与新鲜苹果皮一起用沸水冲泡,闷一刻钟后饮用,便有很好的缓解作用。” 这头卫诗君认真听着,另一头,时煜和阿布两人进了屋。 门一关,阿布就从姐夫身上跳了下来,“姐夫,之后我就在房中装嗜睡或孕吐吧。” 虽说先前在破煞枪里,跟着姐夫几年,姐夫在他心里和亲兄长无异,但两个大男人,要经常这样搂搂抱抱的,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时煜睨了他一眼,“为了你姐的安危,演戏要演足,先去床上躺着,过几日可能需要你跟着之安出门一趟。” 那些人弄出瘟疫,极有可能就是针对清晏的,上次他们来府中失手,这次阿布出门了,才能让他们有机会。 “兰亭那边吃紧,凤昭国库空虚,打下去于百姓和将士都无益,凤昭需要尽快暂停这场战事。” 他看向阿布,“擒贼先擒王,我想让你佯装被他们抓走,再趁机杀了赤烈太子。” 赤烈老皇帝已无力掌政,若储君死了,其余几个皇子便会陷入夺嫡之争,在他们新君登基前,便是凤昭喘息的时机。 阿布能隐身,赤烈若无擅长术法之人,阿布的安危便无须担忧。 他是最合适,也最容易成功的刺客。 “那混账东西竟敢打阿姐的主意,姐夫不提我也会设法割了他脑袋。” 说起正事,阿布神色也凝重起来,“不过,你们这个内鬼没抓住,我总觉得还有不少事发生。 若赤烈那边停战,姐夫也有更多精力整顿内部,早些将林万芷的余党除尽。 按道理,母死,子承母业,能将林万芷底下人收为己用的,除了萧之安,最大可能便是曹忆昭。 只是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若真是装傻,还能做到一点破绽都无,那这个人比林万芷还可怕,我今晚继续盯他。” 虽还什么都没发现,但他相信阿姐的直觉,阿姐自小被当做护国将军培养,又是女扮男装,所以养成了格外谨慎的性子,对危险更是敏锐。 时煜不反对,“那你白日便好生休息。” 说话间,冬藏将景阳带了过来。 景阳搭上阿布的脉,惊得险些跳起来,想到什么,又搭了下,“你你你……他他他……” 他的视线在阿布和时煜两人身上穿梭,而后落在阿布的下颌处,没有易容痕迹,忍不住上手探了下。 “你是?” 阿布眨眨眼,“我是卫清晏,你们的太子妃。” 景阳,“……” 我信你个鬼。 太子妃的脉象他再清楚不过,眼前人仔细看面目比太子妃更硬朗,再看肩颈,体格也大一些。 显然是男子。 若非如此,在他上手摸对方下颌的时候,太子就阻止了。 但他也没多问,见时煜自顾自的处理公务,他便和阿布大眼瞪小眼。 在屋里装模作样的待了片刻,便借说要给太子妃熬制安胎药,就提着药箱跑了。 林千凝来时,‘卫清晏’已经睡下了,纱帐轻垂,时煜在外间忙碌。 第440章 试 探 卫诗君率先低声道,“景阳怎么说?” “嗜睡。” 时煜放下公文,“稍后有臣子来寻,我得去书房,还请三姐在此看顾一二。” 卫诗君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时煜从林千凝手中接过托盘,问道,“母亲,这是什么?” 林千凝便将用处说了。 时煜顿时想到林千凝从前怀他的不易,将托盘递给卫诗君,扶着林千凝坐下,“您费心了,儿子替清晏谢谢母亲。” 顿了顿,他又道,“林万芷留了不少祸患,于清晏不利,所以,儿子做了些安排。 也请母亲自己千万小心,给您身边派去的两个婢女,皆有些身手,若需走动,还望母亲带上他们。” 以母亲对清晏的重视,这几日必定时时过来看望,万一让她自己看出来,或许会伤心。 所以时煜决定隐晦告知,他不愿母亲觉得他对她设防,为此难受。 他亦有信心母亲不会坏事。 听了时煜的话,林千凝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忙道,“你放心,母亲明白,母亲哪里也不去,就在自己院子里呆着。” 时煜见她一副生怕拖累他的样子,心中柔软,忙缓了神情,“母亲误会了,这府上没有那一处是您不能去的。 只儿子怀疑府上还有林万芷的余党,故而才谨慎些。 清晏不善女工,母亲若得闲,便请您帮忙给孩儿做些衣裳鞋袜,顺道陪陪‘清晏’。” 林千凝朝里间望了眼,略一思忖便明白了。 她和儿子相认没多久,儿媳有孕了,她的确是该时常来看看儿媳的。 如此,才不会叫人疑心,便笑道,“好。” 儿子信任她,她是很开心的,打定主意要好生配合。 故而等时煜一离开,她便去了库房,高调地选了好几匹布料。 时煜听说后,心里划过一丝暖意,母亲从未说过煽情的话,却处处为他思虑,他庆幸自己没想过瞒她。 皇城的一座三进宅子里,一个黑衣人也在说着太子府的一切。 冷箭坐在书桌前,听完拢眉不语。 尊者和屠刀都栽在了时煜和卫清晏手里,那两人实在过于狡猾。 以他先前对时煜的了解,时煜视卫清晏如命,如今得知赤烈起了掳走卫清晏的心思,他真的放心卫清晏留在凤昭吗? 且还是大魏使臣皆离开的情况下,要知道大魏来的那些人可都是卫清晏的助力。 “传消息的人,可曾看清了卫清晏的脸?” 先前尊者安排在太子府的人,随着尊者出事,全都被时煜清除了。 眼下还留着的这个,是他听了少主的话,在太子府采办下人时,早早便费心安插进去的,是连尊者都不知道的存在,身世清白可查,这才没被发现。 但对方到底只是个做粗活的婆子,未必能探到实情。 属下回道,“卫清晏脚受伤,下马车后是时煜抱进府的,当时我们的人正在洒扫院落,看得真切。 之后林千凝和景阳先后去了灶房,一个熬制止孕吐的偏方,一个熬安胎药。 没多久,林千凝又去了库房,挑了好些布匹去了卫清晏的院子,说是要让卫清晏亲自挑选布料,她好给孩子做衣裳。 我们的人打探到,屋里的确有卫清晏说话的声音。 且太子府的布防比先前更严密了些,属下觉得消息应当无误。” 冷箭却道,“那日我能从皇宫逃脱,并及时带走你们,是因为我足够谨慎。” 早早便做好了两手准备,若尊者胜,他跟着共享天下,若尊者败,他便第一时间按照早已安排好的撤退。 就如他效忠尊者的同时,亦暗地里投诚了少主,少主才会命人趁尊者不备,将牵制他性命的母蛊偷偷拿走,并及时为他解了蛊。 往后的岁月,他自当更加谨慎,“先派人盯着大魏队伍,若无异样,再通知赤烈那边动手。” 顿了顿,他又道,“明日中午之前,再寻一处宅子搬过去。” 若时煜他们是诈他的,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根据那婆子,查到这处。 事关大家性命,属下忙应了是。 冷箭挥退了他,自己换了套装扮,成了一个驼背老汉,挑着竹筐上了街。 卫清晏和青芜关系素来好,若她要离开,说不得会告知青芜,或许,他该探探青芜的反应。 为凤昭操心了半辈子的青芜,哪能真说丢下就丢下,何况这些时日凤昭连连出状况,还都没一件小事,去太子府便成了她最近每日必做之事。 只今日马车刚出府没多久,一个老汉便跌倒在马车前,险些被马蹄给踩踏了。 老汉肩上的竹筐侧翻在地,里头的青橘滚得到处都是。 老汉忙跪地,“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孙媳有了身子,难受的吃喝困难,小的就想给她送些青桔,一着急腿脚不稳,才惊扰了贵人,还请贵人饶命啊……” 马车里的青芜听着老汉求饶的话,掀了车帘,见老汉肌肤黝黑,满脸惊惶,便摆了摆手,吩咐车夫道,“将东西给他捡起来,弄好早些出发。” 只这说话的功夫,那青桔独有的酸味让她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再度打量老汉,确认是个地道农户的样子,方问道,“你说这青桔给你孙媳送去的,本宫瞧着还未长熟的样子,能吃吗?” 她用团扇掩唇,暗暗又吞了口口水。 老汉忙回,“贵人不知,我们寻常人吃不得这酸,我那孙媳有孕后就好这一口。 我那老婆子心疼孙媳,这才让我摘了些给她送去。” “你家中可还有?” 老汉忙道,“有的,有的。” 青芜道,“那这些便卖于本宫吧,本宫正好要去见太子妃,不知她可喜欢。” 听她说这青桔是要送给太子妃的,老汉忙推说不要钱,白送给青芜。 青芜堂堂公主,怎会占百姓这点便宜,命人给了银子,便将青桔抬上了车。 随后让随行的医女检查了下,没问题,忙让人剥了一个,吃得津津有味,还道,“怪哉,这样酸掉牙的东西,平日本宫怕得很,眼下倒觉得十分可口,没准清晏也喜欢。” 老汉偷偷跟在马车后,听了这话,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是他和少主多虑了,他们的计划能继续了。 第441章 他那方面还行吗 青芜一连吃了好几个青桔,若非医女说过量恐对身体不好,她只恨不能再来上一个。 到了太子府,便命人将竹筐里的青桔全部抬了下来,要与卫清晏分享。 可却被冬藏拦在了院子门外,“公主,殿下有要事同您相商,很急。” 见冬藏神色凝重,青芜不疑有他,让他将青桔送去屋里,掉头便去了时煜的书房。 “又出了什么事?” 一见到时煜,她便急声问道。 时煜待她坐下后,才将卫清晏离开的事告知了她。 青芜一惊,“你们怎么……” 意识到此事隐秘,便放低了声音道,“你们怎么都不告诉姑母一声,小白眼狼也不同姑母告个别。” 其中原因不必时煜细说,青芜也能想明白。 故而时煜只蹙了蹙鼻头,“若姑母提前知晓清晏不在,这青桔或许就不会送来了。” 青芜在街头买下青桔的一幕,在青芜来之前,时煜便从暗卫口中得知。 如今闻着她身上还有青桔味,就知她定然没少吃。 故又道,“姑母,林万芷虽死了,但她余党未消,往后您还得谨慎些。” 在林氏余党眼中,姑母和他一样,都是坏他们事,欲被他们处置而后快的人。 青芜没错过他吸鼻子的动作,再听他这语重心长的语气,问道,“你是说那老汉有问题?” 青桔是没问题的,跟在她身边的医女是容与教出来的,查验毒物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时煜颔首,“太巧了。” 大魏使臣刚走,就有人撞上青芜的马车,偏生说的还是与身孕有关的,时煜第一反应便是那老汉是去试探青芜的。 青芜此时也明白过来,“那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暗卫怕打草惊蛇,没敢跟得太紧,所以跟丢了,但也证明那老汉的确是有问题。” 一个挑担摔倒在青芜马车前的老汉,却能在暗卫眼皮子底下消失。 太不合理了。 青芜惊得打了个嗝,“若真是如此的话,我确实还是不知道的好。” 要不然,她未必能做到刚刚那样自然。 时煜给她递了一杯茶,“姑母送来的青桔,清晏很喜欢,还劳烦姑母再寻人买一些。” 青芜明白他的用意,“行,稍后本宫就让人再去寻一些。” 若那老汉今日接近她,是为试探,之后定然还会盯着她公主府的动静。 此事说定,青芜又同时煜商议了些国事,便去了趟卫清晏的院子,才出了太子府。 回去的路上,公主府的下人就寻人打听,哪里有未长熟的青桔卖。 公主府的举动很快就传到了冷箭耳中。 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大魏使臣队伍那边的消息,“队伍里不曾有乘坐马车,或被特殊对待的女子。 除了那些个使臣外,能在马车上的便是他们的长随小厮,也都没发现异常。” 若卫清晏跟着一起回大魏,便是乔装易容,她身份尊贵,又有了身孕,也一定是坐马车前行的。 绝不可能步行或者骑马。 冷箭听完,沉思片刻后,他唤来属下,“你亲自走一趟,便说这几日我会寻机会将卫清晏引出来,让他们务必万无一失,莫要再失手。” 属下迟疑问道,“圣使,少主对卫清晏势在必得,若赤烈真得手了,万一我们无法从赤烈手中抢回卫清晏,那少主筹谋……” 岂不是要落空。 “少主自有少主的打算。” 冷箭打断他的话,“让你们寻摸的女子,可有物色好?” “寻了两个,都是官员家的庶女,容貌都是一等一的。” 属下顿了顿,又道,“就是不知道少主能不能看得上他们的出身。” “少主是做大事的人,将来自是要娶身份与之匹配的女子,眼下这两个不过是等少主从太子府出来后,为少主开枝散叶的。” 属下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想问,少主腿脚停留在五六岁的年纪,不曾长成成年男子的模样,那……那方面…… 自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再是圣使的亲信也不敢说出口的。 冷箭却看出他的心思,“少主一切正常。” 但其实他并不清楚少主男女之事上是否可行,可便是不行,也只能行。 这话是回属下,也是让他传下去的。 他知道自从尊者死后,组织里的人虽跟着他投奔了少主,却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一般坚信少主。 尤其少主痴傻身残名声在外,众人更担心少主没有传承子嗣的能力。 没有子嗣,意味着不稳定,底下人如何会心安。 少主聪慧,自也是看明白众人心思,才让他准备了两个女子。 待他不必再装疯卖傻时,便会宠幸那两人。 而眼下却是不能的,因为少主还需要时煜的人服侍,一旦他碰过女人,身后的图案便会显现。 那样,少主的伪装就瞒不住了。 毕竟痴傻之人如何会有房事? 可稳定人心也迫在眉睫,他得加快动作,只要等卫清晏被掳走,少主便也能从太子府全身而退了。 这次必须成功,否则再找机会就更难了,说不得时煜他们还会疑心到少主头上。 思及此,他催着属下去联络赤烈那边的人,自己也出了门,他要亲自再去使臣队伍探一探才放心。 官道上。 王刚正扒拉开车帘,对车辕上的车夫低声道,“殿下,您进来歇会儿吧。” 太女扮作他的护卫跟着从太子府出来后,就一路替他赶着马车。 他在车里坐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不踏实啊。 卫清晏闻言,往后看了眼长长的队伍,与后头骑马的一个护卫视线相撞,见护卫点头,她才颔首。 便听得王刚正唤了别的人赶车,要她这个‘护卫’入内与他对弈。 卫清晏刚入内,王刚正的茶水便递了过来。 等她歇上片刻后,王刚正试探道,“太女,后面您就安心在马车里坐着吧,老臣去和其他人挤挤。” 路途无聊,他去寻其他人对弈品茶,倒也不会叫人起疑。 还不等卫清晏回答,便有马蹄靠近,是卫清晏混在队伍中的暗卫。 暗卫偏头对车窗低语道,“后面又有尾巴。” 王刚正脸一沉,“这些人怎的没完没了。” 他们自从出了凤昭皇城后,都被盯了几回了,若是一直有人跟着,太女岂不是要做一路的车夫。 这如何使得。 “这次的对手比林万芷还谨慎,一再确认。” 卫清晏将茶盏里的水一饮而尽,手指把玩着茶盏,眼眸深沉,似思虑着什么。 须臾,对王刚正道,“等到了驿站,本宫会率先离开,在你们回到大魏京城前,再与你们汇合。” 第442章 计中计 “不可。” 王刚正当即反对,“出大魏时,老臣可是拿命跟陛下担保,不让你在凤昭受一点委屈。 这次,老臣又用这条命向驸马保证,路上一定会照顾好您,您独自离开,老臣如何放心,驸马知道了,也会要了老臣的命。” 卫清晏眼眸轻转,“所以啊,王大人便假装不知,先瞒着驸马。” “可这如何瞒得住啊,您这边可是有驸马的人,再说您如今有身孕,万不可冒险。” 老大人急得都快哭了。 太女偷偷离开,莫说皇上和驸马会不会饶了他,若让太女在他这里有点什么事,他自己也饶不了自己啊。 “您是要去哪里啊?有何事您告诉老夫,上刀山下火海,老夫都替您去办了。” 卫清晏看着急得头顶冒烟的老头,想起自己将一个刚正沉稳的御史逼成了这副奶妈子的模样。 心头有些愧疚,便也没瞒他,“濮国,我需尽快拿下濮国。 我师父曾在濮国解过几个怨,有些交情在,我亲自去,比你们任何人办这事都更容易些。 时煜那头,等赤烈太子死讯传出,我会给时煜去信,你别主动告知便可。 至于安危,你更无需担心,有暗卫跟着我,我也不会拿自己和孩子冒险。 待与你们分开,我便买辆舒适的马车,无人会想到我会去濮国,我反而更安全,不是吗?” 王刚正承认她说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凤昭的情况,他看得分明,大魏的情况,他更清楚,没比凤昭好多少。 若大魏也陷入战事,不只是凤昭需要粮食,大魏同样也嗷嗷待哺。 赤烈若提前拿下了濮国,那于他们是很不利的,所以他们拿下濮国这个‘粮仓’很有必要。 连他都震惊太女会生出这样的念头,驸马也不曾察觉,那赤烈和林党的人,大概也不会想到他家太女会带着身孕跑去濮国。 而太女的身手,他是放心的。 可他就怕个万一啊,这可是他们大魏的储君,是驸马的命啊。 “殿下,老臣还是不能应你……” “那王大人有更好的主意吗?” 卫清晏扶着腰,一副难受模样,“尾巴一直跟着,本宫避免暴露就得一路替你赶车,本宫坐久了,腰已经很酸了。 这车还要替你赶到什么时候呢,本宫与你们分开走,在马车上铺上软软的垫子,躺着休息不好吗?” “这个老臣可以想法子,不叫那些尾巴察觉的。” 他就不信他朝堂几十年,还遮掩不去这点事。 卫清晏见老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也坚毅了神情。 “本宫心意已决,你若要给时煜去信也行,届时,时煜肯定要派人寻本宫,或者他亲自寻本宫。 那藏在暗处的暗鬼自然也知道了本宫的去向,没准本宫一个不小心,还真能着了毒蛇的道。” “您……您这是威胁。” 王刚正哭丧着脸,“老夫还没活够呢,殿下。” “人间美好,本宫也一样。” 恰此时,先前那暗卫又过来了。 “殿下,尾巴混进了队伍里。” 卫清晏挑眉,看向王刚正,“你看,这些毒蛇不死心,始终暗处盯着,还是说你想本宫给你做一路的车夫?” 若她暴露了,阿布刺杀赤烈太子的计划也得跟着暴露。 等他们什么都设防了,事情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阿布虽能隐身,也不是万能的。 王刚正明白了,什么有尾巴盯梢都是借口,太女这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去濮国,担心驸马不同意,才有了这一出。 想明白了又能怎么办呢,老大人总不能一头撞在马车上,以死胁迫。 他家太女也不受他胁迫啊。 末了,只得眼泪汪汪的,苦口婆心的一再叮嘱卫清晏切勿犯险。 卫清晏见老头也不容易,耐着性子一一应下。 等到了驿站,众人安置后,老大人打算将说了许多遍的叮嘱再重复一遍时,卫清晏瞬移离开了驿站。 王刚正看着突然消失于眼前的人,心情复杂。 太女身份高贵,又有身孕,便是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说她什么,可她心系苍生,无法看着百姓受战乱之苦。 就算他强行将她困在队伍里,太女的心也在天下,好在她有这一身本事。 也就是知道太女有这一身本事,他私心里也希望太女能为这天下做些什么。 不信佛的老大人,双手合十,朝满天神佛跪拜,希望苍天庇佑他家太女此行顺利。 卫清晏不知道王刚正都替她求上佛了,她一路瞬移到了附近的小镇。 暗卫得了命令,早已在小镇安排好了客栈和马车。 这次跟来的暗卫,有卫清晏自己的,也有时煜派给她的。 凤昭正值多事之秋,时煜正是用人的时候,卫清晏便以使臣队伍人多为由,只同意时煜往她身边放了五人。 眼下这五人都跟在卫清晏屋里,其中以暗卫阿春为首,卫清晏突然脱离队伍,阿春几人不解,便直言问了。 这事没法瞒,但卫清晏在告知真相前,先让五人选择,往后是听她的,还是听时煜的。 几人出来前都被时煜叮嘱过,一路听卫清晏差遣,更知太子妃在太子心里的位置,相继回答听卫清晏的。 卫清晏这才对几人说了计划,并警告几人若敢跟时煜通风报信,便甩下他们。 又将给时煜报信,反而容易暴露她,等时机恰当,她会给时煜去信的言论,再同几人说了一遍。 暗卫无法,只得配合行事。 翌日,卫清晏醒来,便扮作外出游历的公子哥,躺在铺得厚实的马车上,带着一众扮作家丁的暗卫,往濮国方向而去。 路上收到王刚正密信,信中说她离开没多久,便有几人将整个驿馆探了个遍,才往皇城方向返回。 卫清晏将密信递给阿春。 阿春看到上头的内容,原本不赞成太子妃离开队伍的心,松动了。 点了火折子,将密信烧毁后,叮嘱大家提高警惕,既无法劝阻,就只能誓死护卫太子妃安全。 而冷箭亲自确认卫清晏的确没在使臣队伍里,便开始着手下一步计划。 太子府里。 经过几日的调养,太子妃的孕吐情况已经缓解了许多,偶尔,下人们还能看到太子妃坐着软轿在府中转悠。 太子见太子妃情况好转,白日便入宫处理政务。 这日,城郊发现瘟疫一事在皇城传开,有百姓担心瘟疫蔓延,便提着油去了瘟疫庄子,要求将整个村子的人处理并焚化。 村子的人误以为是朝廷要烧死他们,不管不顾地同护卫和闹事的人打了起来。 有不少患者趁机跑了出来,大骂朝廷不仁,又拼命往人群钻,时煜亲自去处理。 却在去村口被百姓围堵,里头甚至有得了瘟疫的百姓。 太子妃得知这个消息后,顾不得脚还没有完全恢复,直接骑了马便往城外奔去。 第443章 少主扒了男人的裤子 太子妃失踪了! 这个惊人消息在太子府炸开,却又很快被太子压了下来,严令府中下人不许外传。 但太子府的护卫,甚至青芜公主府的面首们都被派了出去,对外,只说是搜查瘟疫村逃走的百姓。 可府里的人却知道,太子妃那日策马出去寻太子后,直到太子处理好瘟疫村的事情回府,太子妃都没再出现。 而太子在回城的路上,也压根没遇到去寻他的太子妃。 林夫人一双眼哭成了核桃,每日都要去府门望上许久,俨然成了望媳石。 青芜公主也是一日三回地往太子府跑,后来嫌消息不及时,索性住在了太子府。 太子妃的姐姐,卫三姑娘更是每日城里城外四处搜寻。 只一连几日,毫无线索。 太子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甚至还有人发现,忙碌公务至半夜的太子,偷偷出城,直到次日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 太子府里一片愁云。 无人注意的院落里,冷箭单膝跪于曹忆昭面前。 “少主,卫清晏已落入赤烈人手中,属下来接您出去。” 往日痴傻模样的曹忆昭,此时眉目冷沉,平日一双清澈无神的眼睛藏在低垂的长睫下,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沉默良久,轮椅里的人方道,“再等几日,府里的人虽都出去找人了,但这太子府并非你行走自如的地方,往后无我召唤,莫要随便进来。” “是属下莽撞,还请少主责罚。” 冷箭垂首,脸上却无多少认罪的神情。 他亲眼看着赤烈人带走了卫清晏,如今时煜忙着找人,顾不上少主,是少主离开的最好时机。 可少主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这让他很是不解。 曹忆昭缓缓道,“装傻充愣二十多年,不在乎多这几日,万一那不是真的卫清晏,万一她又从赤烈人手中逃回来。 我若此时就离了太子府,等于暴露了一切,往后再想近她的身就难了。” 他蛰伏这么多年,最擅长的便是等待。 何苦急这几日。 何况最近凤昭状况频出,他虽自小有母后的人在暗处照拂,可母后从未想过让他坐上那个位置,自然就不会栽培他治国方面的能力。 便是他到时用蛊虫操纵卫清晏,指使她帮他夺舍了时煜,他也未必处理得了这些棘手的事。 何不将时煜利用到极致,再接手。 这本就是时煜欠他的,若无他的身份,时煜一个林千凝的私生子,如何配做这凤昭的太子。 所谓先皇留下的诏书,他觉得都是时煜他们事后补救的把戏。 他夺舍,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 垂眸看着衣摆下不曾发育的双腿,他问道,“我让你寻的女子,可寻好了?” 这副残躯再不好,也是属于他的,是这世间真正唯一属于他的。 所以,在他夺舍时煜之前,他想在这世间留下几个他的血脉。 冷箭忙道,“寻好了,不知少主何时见她们?” 曹忆昭看着昏睡在屋里的面首,却没回他,挥挥手便让冷箭离开了。 照顾他的四个面首,有三个出府帮忙找人去了,只留了这一人守着他。 他推着轮椅到了面首身边,面无表情地拉下了面首的裤子,审视那处良久,才又将他的衣裳整理好。 这是他第一次见别的男子的身子,他与他的无甚区别,那么,他应是能让女子有孕的。 春杏那个贱妇,打从他十八岁那年开始,每每给他沐浴时,一双手总是不安分。 让他身子胀得发疼时,嘴上又念叨着可惜之类的话。 而后用那双低贱不堪的手为他纾解,他还得佯装什么都不懂的配合傻笑。 也是自那时候起,他开始怀疑,母后对他的好并不是真的,否则,她怎会任由那样一个低贱的老妇对他行那种事。 而他同时也生出疑问,春杏放浪,每次撩拨他之后,却没行最后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他知晓了凤翼图案一事,更加确认春杏敢那般放肆,是母后的默许。 大抵是他的好母后,担心他的凤翼图案暴露,不敢让他同女子亲近,又怕他有正常男子的欲望,憋坏了身子,才会任由那老妇混来。 却让他如今想到那种事,都忍不住泛起恶心。 可他该克服的,他忍辱这么多年,不该难倒在那样一桩事上。 曹忆昭抬眸看着天空许久,在身后有动静传来时,头一歪便闭上了眼睛。 身后醒来的面首嘀咕道,“打个盹怎么睡了这么久,这小公子咋也跟着睡了。” 说着话的功夫,面首将曹忆昭抱到了床上,替他脱了鞋袜衣裳,盖好被子,方才出了屋。 装睡的人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谁能想到,他不急着离开,还因他贪恋这太子府的温暖。 自小母后的人便告诉他,那个在大魏皇宫里受尽宠爱的小皇子,是他的仇敌。 那副身子也是母后为他准备的,他只需好生等待,等时机成熟便会有一副健全的身子。 可那等待的过程何其艰难,他不明白,纵然是要蛰伏,为何非要丢掉尊严地装傻。 母后却没告知他答案,只说让他流落到大魏,是她的身不由己,让他装傻,亦是为了他好。 可他是凤昭的皇长子啊,便是身有残疾,不能成为太子,也该是金尊玉贵,而不是顶着不能见光的私生子身份,苟且偷生。 在遇到将他当亲孙儿的曹掌柜,认识真心照顾他的时煜和卫清晏之前,他从不知原来人间还有这样的温暖。 两相对比,母后所谓得好,则显得可笑的多。 他也才知道,原来母后一直在骗他,她从一开始就是要杀了时煜的,根本就没有让他夺舍时煜的打算。 她根本没有真正为他考虑过。 让他装傻,不过是物尽其用,让他有机会留在时煜身边,做那个出其不意的棋子罢了。 那他只能自己为自己着想。 他清楚上次让母后取消宫宴,时煜和卫清晏便疑心了他,但他们依旧不曾丢弃他,哪怕寻了四个面首看顾,也没人轻怠他。 可这点温暖他虽贪恋,却不足以弥补他从前的黑暗,不足以让他放弃多年筹谋。 每每听说时煜过得好,他心里的恨意便多了一分,那些荣宠本该是他的,是时煜偷走了他的人生。 而装傻多年,也早已没了退路。 他也不能退,这是他们所有人欠他的,他若退了,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些年的隐忍和苦楚。 “我经历的凄楚无人能懂,你们谁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这世间太不公平,要怪就怪林万芷。” 他低声喃喃,“无人给我公道,我只能自己为自己讨个公道。” 第444章 他不想立她为妃了 “主子,这是老夫人亲手为您做的,老夫人让您吃完歇上一歇。” 书房里,冬藏将食盒放在桌上,对时煜道。 阿布被抓走后,为了让暗处的人相信,阿布就是太子妃,时煜生生熬了几个通宵。 林千凝看着儿子日渐消瘦的脸,心疼得紧,便亲自下厨,做了些滋补的好给儿子补补。 时煜放下公文,去净手时,冬藏已经将吃食都摆出来了,“主子,景老他们已经追上太子妃了。” “让他们仔细些,莫要让小晏察觉,只需远远护着她安全便好。” 时煜擦干净手,端起碗,“这些时日,你也累了,稍后无事也去歇一歇。” 冬藏他们这些时日跟着做戏,亦是四处奔波。 赤烈人不曾疑心阿布,已经带着他往赤烈逃去了,这场戏可以暂时缓一缓了。 冬藏迟疑道,“主子,您既猜到太子妃的决定,怎的不阻止。” 还偷偷跟去,看着太子妃扮作男子,一切安好的往濮国去,才又默默返回来。 太子妃肚子里可是揣着小主子啊,若是主子阻止,太子妃兴许就打消念头了。 “她自小被当作男子培养,做过护国将军,如今又是大魏的储君,家国天下已融入她的骨血。 便是我阻止她走濮国这一遭,回大魏的路上,她也无法闲下来冷眼看着事态变化,到了大魏更是有的操劳。 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自知她从来不是没分寸之人,我信她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冬藏听了这话,第一次在心里吐槽自家主子口不对心。 若真的放心,就不会将刚到凤昭的景老等人,遣去跟着太子妃。 景老医毒都厉害,不就是担心太子妃有个危险,他好出手嘛。 自然,他也知道主子的不易,不忍束了太子妃的羽翼,自己又走不开…… 想到自家主子心里也不好受,不敢继续追问,忙转了话头,“府上的那个婆子可要处理了?” 他们也是利用阿布冒充太子妃的时机,好生查探了一番,才发现了那婆子。 可跟着那婆子寻去那宅子时,已是人去楼空。 就像先前他们顺着荣安交代的线索,寻到了林万芷底下的门派,等他们的人赶去时,只看到一群老弱妇孺。 这群老弱妇孺都是林万芷手下人的家眷,平日由组织里养着,好让组织那些人甘心为她卖命,另一方面也是以家人拿捏他们。 先前太子他们绞杀了林万芷手底下不少人,如今留在那门派的便是那些死者的家眷。 而其余还活着跟着冷箭走的人,他们的家眷都早早转移了。 将被留下的人审了个遍,无人知晓冷箭那些人的藏处,甚至他们都不知道门派是林万芷的。 只当那是有侠义心肠,收留他们的门派,自然也就不可能跟着作恶。 没有犯事的人,太子也不可能全部杀了,只得寻了个地方将那些人安置了。 冬藏想想就憋屈得紧,这般狡猾之徒,等他找到冷箭之流,非得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时煜满心想的都是卫清晏如今到哪里了,身子可还好,自不知道冬藏对他的吐槽。 喝了一口汤,道,“暂时留着吧,说不得穷途末路时,他们又想起这颗棋子了。 阿布被抓走,他们当不会再拿那些百姓做筏子了,瘟疫村那边,景阳配制出来的解药,可以发下去了。” 冬藏想想也是,叮嘱暗卫将那婆子看紧了些,再去了趟景阳的院子,便也回到了屋里休息。 却怎么都睡不着,心里念着不知惊蛰如何了。 他从未小看惊蛰的本事,惊蛰从前也跟着主子打过仗,可从前事事有主子,他们只需听令行事。 这次惊蛰前头虽有老镇北侯和林兰亭,可主子派他过去的目的,就是希望他能接下忠勇侯府的衣钵,惊蛰自己也知主子对他的期望。 自不能再如从前那样,事事依仗别人,可战场凶险,身为将领,任意一个举动都得慎之又慎。 惊蛰什么都好,唯独不爱动脑。 冬藏心里叹了口气。 但愿惊蛰成长路上,能少受些坎坷,平平安安归来。 思及此,他又想到了阿布,若是阿布能顺利杀了赤烈太子,惊蛰那边的困境就会好上许多。 睡不着的冬藏便又在心里祷告,希望阿布行事能顺利。 被他寄予厚望的阿布,坐在马车里,感觉身子骨都要被颠散架了。 若不是抓他的那两人,时不时掀开车帘看看他还在不在,他恨不能当即隐身,藏在破煞里,跟着他们飘去赤烈。 又是一个巨大的颠簸,阿布气的用力踢车壁,只可惜,他以为的大力,其实根本绵软无力。 从他被抓住的那一刻,这些人就一直用软筋散困着他。 好在,幻化成灵时,他是不受这些药物影响的。 可在割了赤烈太子的猪头前,他不能暴露自己,只能在心里将赤烈太子的死法想了千万遍,以此转移注意力,聊表安慰。 在阿布觉得再颠下去,他要碎了时,马车终于停了。 他被带到了赤烈太子的帐篷,和扎着满头小辫子的赤烈太子大眼瞪小眼。 “你就是卫清晏?大魏的护国将军?” 粗壮的赤烈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捆了手脚的阿布,眼神将他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 “听说你击退乌丹时,很是骁勇,可惜抓你不易,不能给你解药,与你一较高下。” 阿布也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些粗莽的汉子,却不敢轻视。 能在赤烈老皇帝诸多儿子中脱颖而出,争到储君之位的,绝非简单之人。 遂按流程问道,“你想做什么?” 赤烈太子道,“听闻你有通天的本事,我们赤烈最是敬仰有能耐之人,若你能为赤烈效力,将来本太子扫平天下时,可封你为妃,与本太子共享天下。” 话虽如此,他语气却如高高在上的造物主。 “本宫是大魏储君,将来的女帝,还是凤昭的太子妃,脑子被马踢了,才会稀罕你这狗屁妃位。” 阿布翻了个白眼,“本宫真有通天的本事,还能被你们抓来?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快放我回去,否则我父皇和夫君决不会轻饶你。” 赤烈太子面色一滞,没想到大魏储君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话,他虽瞧不起中原人,但他却十分喜欢中原女子的千娇百态,小意温柔。 眼前人,没有一丝娇媚,倒像是军营的兵蛋子。 是了,听闻她自小就扮作男子,在军营厮混,再看她比寻常女子硬朗的脸,还有有高大的身材…… 他不想立她为妃了。 原本想摸摸阿布脸的手,也收回来了,只道,“有谁知道是本太子抓了你? 何况时煜自身难保。” 也不是非要立妃,才能让她为他所用,赤烈太子心里冷哼道。 阿布没错过他眼里的嫌弃,心想姐夫的情报果然没错,这一招真让野蛮太子对他失了兴趣,否则拉拉扯扯的,他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他继续粗蛮,“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有和你勾结的那个凤昭杂种是谁?” 第445章 见 鬼 了 赤烈太子眉头紧蹙,很不悦阿布的口吐芬芳,本也没告知阿布实情的打算,命人好生看管他,便不愿再与他多话。 等出了屋,他问随从,“你们没抓错?” 不是说时煜对卫清晏情根深种,视卫清晏如命? 当年时煜攻打北陵时,他恰好就在北陵,是见过时煜的。 那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男人,气质矜贵,仿若天上神君,怎会喜欢这样一个粗俗之人? 随从刚在门外将里头的话听得清楚,更知自家太子对粗鄙女子的反感,听他一问,便知赤烈太子是何意思。 忙从怀里拿出一张卫清晏的画像,“您看这画像,是一样的,也没易容痕迹,且那边也确认了就是他。” 顿了顿,随从又道,“殿下,您还记得您以前对时煜的评价吗? 您说时煜极有可能好男风,或许那时煜癖好特殊,就喜欢如男子一般的母夜叉。” 赤烈太子当然记得。 当时他在北陵的城楼上,看到时煜为了给卫清晏报仇,不管不顾地一马当先斩杀北陵将士。 很难理解男人与男人之间,有这样奋不顾身的友情。 加之,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里,就有只爱男子,不喜红妆的,才有此结论。 不过刚刚那人和画像模样的确一样。 且他也收到安插在凤昭的探子来报,太子府的人正掘地三尺地找卫清晏。 既然人没抓错,他也懒得去深究时煜的感情癖好。 沉声道,“传言她能见鬼魂,有逆天改命之能,今晚带她去王府走一趟,看看她的反应。 再催下凤昭那边,让那人早些带蛊虫过来,我要她早些复活阿伊。” 阿伊是他年少时从凤昭掳来的姑娘,是他一眼便相中的娇贵牡丹花。 哪怕对他发脾气时,也如草原上漂亮又胆小的锦鸟,炸起浑身华丽的羽毛。 可那样的她,于他来说却无震慑力,反倒挠痒了他的心,让他愈发稀罕这朵绝色花。 赤烈太子眼里划过一抹恨意,可他的阿伊牡丹,却时时想着逃离。 听说女人有了孩子,心便定下来了,她却宁愿带着他的骨血,似花间蝴蝶般跃下王府里,他为她筑起的高楼,永远地离开了他。 气她不识好歹,他当即拆了那破楼,坐上储君之位后,他在身边养了无数中原娇花,可却无一人能取代阿伊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口中的王府,便是他成为太子之前,在宫外住过的府邸,亦是阿伊香殒之地。 若人死后真有鬼魂,为何他无数暗夜前去,都不曾见到他的牡丹。 是她刻意躲着他,还是她早已魂归心心念念的家乡? 今晚,他便要卫清晏给他看个明白,若他的牡丹真的离开了,他也要卫清晏设法将她招回来。 这是他对卫清晏能耐的考验,无论传言她多厉害,他都要亲自验证她的本事,才决定是否留她性命。 阿布被带到王府时,正是半夜三更,传说中的鬼门大开时。 看着眼前的废墟,他想起姐夫给他的情报,赤烈太子曾掳走了一位知州府嫡女,为其筑阁楼,将其困在楼中两年。 姑娘死后,阁楼被赤烈太子徒手拆掉,但自那后,赤烈太子便只喜欢娇软矜贵的中原女子。 略一思忖,阿布便明白他被带来此地的目的。 他眸光陡然转向一暗处,神情似有不忍,身子还往那暗处倾了倾,手臂轻抬,似有什么缠绕在他臂间。 闭眸良久,他陡然睁开眼,而后满眼愤怒地看着随从,“果然是茹毛饮血的野人,竟欺负一个弱女子。” 随从心里一咯噔。 便听得他继续道,“你莫怕,我来了,我会帮你。” 这话不是对随从说的。 让随从后背莫名一阵发寒。 躲在暗处的赤烈太子看到这一幕,起初不信,但见那凤昭太子妃望向的地方正是阿伊跌落之处。 且,他清楚地听到凤昭太子妃说,“你也是个糊涂蛋,既为了这个孩子,留在这里多年不离开,当初为何又要带着他坠楼。” 说完,寂静片刻。 似乎是凤昭太子妃在听别人诉说什么,听罢神情震惊,而后是愈加愤怒地指着随从,“你那混账太子竟敢掳我凤昭官家千金,既掳了她,又不好好保护她,害她被奸人所害,一尸两命,真是个无能的废物。” “闭嘴。” 随从喝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我们太子。” 阿布冷哼,“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护不好,还口口声声说爱,不是无能是什么。” 之后,一副气极,懒得搭理随从的样子,只对着虚空安慰了两句,便闭口不语。 随从正欲再骂阿布,却见赤烈太子示意他带人离开。 中了软筋散的阿布,就这样被抬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可他知道,他刚刚那出戏,起作用了。 如阿布所料,赤烈太子现身走到阿伊坠楼的地方,吩咐身后暗卫,“去查。” 暗卫知道他吩咐的是查当年那中原女子跳楼的实情,可事情过去已经十年。 “殿下,那卫清晏会不会是在装神弄鬼?” 恰此时,赤烈太子似乎听到有女子的啜泣声,那声音……那声音太熟悉了,是阿伊的声音。 “你可有听到什么?” 平日胆大包天的暗卫,此时煞白了脸,“好像是……是哭声……” 这处院子自打那中原女子死后,便荒废了,平日连个丫鬟小厮都没有,怎么会有哭声。 莫非,真的有鬼! 他的眼珠子,随着脖子转动一寸寸地扭向左边,没……没有什么。 又一寸寸地扭向右边,应当也没有什么……吧? “啊!有鬼!” 一道带着颤的惊呼自暗卫口中发出,让他下意识拔了刀。 他看到了什么? 竟然有一个长发遮脸的白影,在他的右边。 刚刚他陪着太子在暗处时,分明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看到了什么?” 赤烈太子见暗卫这反应,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可他什么都没看见。 遂问暗卫。 “一个女人。” 暗卫咽了咽口水,“一个长发白衣的女人,现在不见了。” 可哭声还在。 赤烈太子盯着暗处刚刚看到白影的地方,攥紧了拳头,他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可阿依跳楼时,便是披散着长发,一身白衣…… 片刻后,他咬牙大步朝府门走去,“回宫。” 第446章 阿布要炸飞赤烈皇庭 阿布前脚被带回皇庭,后脚赤烈太子就跟来了,阴沉着脸坐在阿布对面,“你当真看到了阿伊?” “阿伊是谁?”阿布没好气地回道。 “你在王府看到了什么?是谁害了她?” 阿布恍然,“哦,那个大着肚子的可怜女鬼,原来叫阿伊啊。 她是我凤昭子民,她的死,该本宫问你才是,你还有脸问本宫。” 赤烈太子盯着阿布,见他眉眼皆是怒意,不似作假,便道,“你复活她。” 阿布一惊,“你疯了,本宫不是神仙,做不到。” “不,你必须做到,你说的,她是你凤昭子民,你身为凤昭太子妃,应该救她。” 赤烈太子不容拒绝道,“若你做不到,本太子就没有留你的理由。” “你究竟听哪个龟孙说本宫能做到?” 阿布气笑了,“本宫若有这本事,何不复活自己在意之人,还是那句话,你最好放本宫回去。 我家夫君聪慧,迟早会发现是你绑走了我,届时大魏凤昭合力,你赤烈不是对手。 再说,你身为赤烈未来帝王,为了一个女子,强迫本宫违背天道,还惹得大魏凤昭合力攻打,就不怕到时被赤烈百姓唾骂?” 赤烈太子深邃的眼里俱是孤傲,底气十足道,“便是大魏和凤昭联盟,也最终会向我赤烈俯首称臣。 本太子给你三日时间,好好想想要如何复活阿伊。” 他抓卫清晏自然不只是为了阿伊,可若卫清晏真有这本事,他是一定要复活阿伊的。 她总闹着要回自己的国家,可等他将天下尽收囊中,天下只有赤烈时,赤烈就是她的国。 之后的两日,赤烈太子都不曾出现。 殿中虽有人看守,但不似在马车上那般将阿布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也就让阿布有隐身在皇庭行动的机会。 这一动竟还真叫他探到了些秘密。 原来那个阿伊姑娘,当年竟是被赤烈太子妃的人,生生从阁楼倒栽葱扔下去的。 而那晚在王府,阿布其实什么都没看到。 只不过凭着附近别的怨气,还有时煜给的情报,推测出来,做了那么一出与鬼对话的戏码。 又耍了点小手段,弄出白影和哭声。 赤烈太子因此重查当年之事,打草惊蛇惊动了幕后真凶。 赤烈太子妃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赤烈太子突然又翻旧事,惊惶不安时忍不住私下与身边老奴说起此事,叫阿布听了个正着。 同时阿布还发现,赤烈兵部竟然在用硝石硫磺等物秘密研制药火,还竟叫他们研制成功了。 他亲眼看见他们试用药火时,就那么一包就能将地面炸出一个巨大的坑。 远比当年卫小夫人从江湖上给阿姐买的惊雷威力更大,这要是用在战时,阿布不敢想象。 赤烈狼子野心,怪不得赤烈太子这般有恃无恐,可恨林万芷那个短视的女人,还以为自己能玩弄天下。 阿布庆幸姐夫有先见之明,让他冒充阿姐混入赤烈内部,否则等赤烈大规模用上药火,当真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必须毁了药火研制处,还有那些擅长研制药火的人。 可这不是短时间内能悄无声息做到的,何况距离赤烈莽汉给的三日,只剩最后一日了。 思及此,阿布回到囚困他的宫殿后,捂着脑袋发怒,“你们那个废物太子究竟能不能找到真凶? 若是没那个能耐便让他来见本宫,别连累了本宫……” 骂完他便抱头闷哼,十分痛苦的样子。 看守知道此人对赤烈太子有用,不敢耽误,忙将这边的情况汇报了上去。 赤烈太子还真没查到什么有用线索,只从一个王府绣娘口中得知,阿伊死前曾偷偷绣过一个小肚兜。 一心想带着孩子寻死的人,怎么可能会给孩子绣肚兜? 这也证明凤昭太子妃不是在骗他。 阿依真的是被人害了。 但先前阿伊一直想着逃走,见到她的尸体后,再听伺候阿伊的下人们说阿伊是自己跳楼的。 赤烈太子就不曾怀疑阿伊的死有问题,只恨那些下人看顾不周,便将他们全都杀了。 加之事情久远,如今想查,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了护卫的汇报,他便到了阿布面前。 见阿布抱着脑袋,蜷缩在榻上,问道,“你说凶手是谁?” “你审一审太子妃身边的奴才,就知道了。” 阿布压抑痛苦的声音传来。 赤烈太子蹙眉看着他,试图用脚踢开阿布的手,好看看他脸上的神情,但阿布似乎脑袋疼得厉害,一双手紧紧抱着头。 暴躁道,“再敢无理,老娘就不帮你那劳什子阿伊了。” 赤烈太子的脚一顿,真就没再踢阿布,“阿伊让你帮她什么?” 但他疑心阿布指认太子妃的动机。 太子妃是父皇为他挑选的赤烈女子,他虽不喜,但他们的婚事本就是合作,其中利益关系远比感情更重要。 且太子妃素来识大体,从不曾拈酸吃醋,为何要害阿伊? 莫不是卫清晏想挑拨他们赤烈内部矛盾,毕竟眼下攻打凤昭的便是太子妃的父兄,若叫他们知晓太子妃被他处置,前线定然生变。 如此想着,他对阿布愈发怀疑了。 “还不是你无能,让那孩子投胎无门,成了怨灵,入不了地府,又生出执念,只能耗在那破楼前。 阿伊舍不得孩子可怜,便也陪着他杵在那,可他们终究不再属于这世间。 时日一长,魂魄已残,再耗下去就得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我应诺阿伊帮她揭露他们母子惨死真相,让真凶得到应有惩罚,消了那孩子的怨,再送他入回轮。 约定期限便是三日。” 阿布信口胡扯,埋怨道,“我以为你身为太子,自己后院那点破事很快就能查出来。 没想到两日过去,你真就这么废物,还连累了我,三日期限若到,本宫要遭罪,你的阿伊和儿子也都得魂飞魄散。” 阿布深知有些话不是说得越多越好,便抱着脑袋中专心装疼。 关于卫清晏解怨有约定期限,期限内没完成便会遭受反噬的事,赤烈太子也是听下面的探子说过的。 见阿布痛得身子都在发抖,赤烈太子将信将疑的命人将太子妃身边的婆子诓了来。 那婆子受太子妃影响,这几日心里本就不安,刑具一上,便什么都招了。 赤烈太子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自觉被太子妃愚弄多年,怒气冲冲的去找太子妃算账了。 阿布清楚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赤烈太子会选择饶恕。 但在赤烈太子再次要求他复活阿伊时,阿布只说怨灵没有讨到公道,不会甘心入地府,阿伊只能跟着儿子一起魂飞魄散。 在此情况下,他能做的便是将与怨灵的约定期限,再延长一日,其他,双手一摊,爱莫能助。 赤烈太子的确没想过要杀太子妃,但阿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他无计可施,终是阴沉着脸走了。 阿布猜,赤烈太子应该会想一个妥善的法子秘密处置太子妃,这将占据赤烈太子大部分精力。 而他便有了机会,偷偷将硝石药火分别藏在赤烈老皇帝的龙床下,端木太子宫殿,兵部等各个紧要地方…… 第447章 完美退场 赤烈太子妃失足摔死的消息传到阿布耳中时,他知道收割赤烈太子人头的时候到了。 “你可以着手复活阿伊了。” 刚刚丧妻的赤烈太子,面目表情地坐在了阿布面前,从始至终不曾问过那孩子成怨灵之后,现在如何了。 只威胁阿布道,“若你敢耍花招,本太子定会将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喂狼。” “发妻说杀就杀,你可当真无情。” 阿布朝他身后的一众护卫努努嘴,“让他们退下。” “太子不可。” 随从先反对,怒喝阿布,“你不过是我们殿下的阶下囚,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 “怎么,你们还想偷师?” 阿布冷睨着赤烈太子,“我不知你为何坚持要复活阿伊,但这是违背天道之事,绝非你想的那么容易。” 赤烈太子难得的面上有了丝柔软,“她是我的牡丹,我爱她,忘不了她。” 知道她并非自杀,而是被害后,想要复活她的念头更强烈了。 阿布嗤笑一声,“像强盗一样将人掳来,再将她如金丝雀一样地关着,这叫爱,你想笑死谁?” “你个男人婆懂什么,我家殿下为了给伊夫人报仇,连……” 连太子妃都杀了。 但这话随从却没敢说出来,因为太子妃去世的真相是万不能泄露出去的,以免叫太子妃的父兄知晓。 便狠狠瞪了阿布一眼。 阿布回瞪他,“难道不是他受不了太子妃的欺骗,又想满足自己的私欲,才杀人的么?” 似乎不耐和他们争论,阿布慢悠悠躺回榻上,“你们爱出不出,有第三个人在,本宫是绝不会施术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你的脚。”随从气急。 阿布毫无反应。 赤烈太子挥了挥手,“去外面等着。” 他连太子妃都处置了,复活阿伊一事不愿再起波折。 若卫清晏真能复活阿伊,证明她的确有逆天之能,这样的能人该笼络才是,何故闹僵,因小失大。 实在看不顺眼,等她助自己完成宏图大业,再给她教训也不迟。 总归就算她术法再厉害,也不过是肉体凡胎,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殿下。” 随从不放心让赤烈太子一人面对阿布。 见赤烈太子虽没言语,但面上已是不悦,随从只得又给卫清晏喂了些软筋散,才带着其余人离开。 “开始吧。” 等人一走,赤烈太子迫不及待开口。 阿布看着他,懒懒道,“你靠近些。” 赤烈太子见他一副有气无力,似是连抬手都艰难的样子,也知软筋散的药力,便朝前迈了一步,但还是有些距离。 阿布翻了个白眼,“老娘要触到你眉心,才能让你见到阿伊。 都给老娘灌这么多药了,还这么贪生怕死。” 语气轻蔑至极。 赤烈太子忍下想一拳砸他脸上的冲动,暗吸一口气,终是将脑袋递到了阿布面前。 只他没想到刚刚还瘫靠在床的人,会突然暴起,定了他的穴,而后抽出他腰间弯刀。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觉脑袋与身子分离了。 对方身手利索至极。 他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阿布将赤烈太子的身子推倒在地,冷声道,“我说要替阿伊母子找出害他们的凶手。 你只想到太子妃,就没想过你才是害他们的原罪吗?” 若非这个野蛮人,那位叫阿伊的州府千金,早已在家乡嫁人生子,或许郎君不如意,但至少她还活着亲人身边。 还有被屠的那两城百姓,也因此人而死。 念及此,阿布不再耽搁,身形一闪消失在屋内。 等随从闻到血腥味,察觉不对时,兵部那边一声巨响,整个药火研制基地都炸了个底朝天。 众人得到消息赶去兵部时,赤烈老皇帝的寝宫又是一声巨响,接下来又连着爆了几个地方。 赤烈皇庭的上空阵阵黑烟,空气里俱是硝石的味道。 阿布以极快的速度出了皇庭,寻到了林兰亭老早就安插在赤烈的棋子,让他们将赤烈太子杀死太子妃的事宣扬开来。 再让一部分扮作林万芷余党,掳着他朝城外奔去。 这一支逃跑的队伍很快被赤烈人发现,但因他们早在阿布被带来赤烈时,就得到了时煜的命令,规划好了逃跑路线。 是以,赤烈未能抓到一人。 却在追踪的过程中,赤烈人清楚地听到凤昭太子妃大骂林万芷余党叛国,和赤烈太子勾结,让他们放开她之类的话语。 而赤烈老皇帝膝下儿子众多,有的是和赤烈太子不对付的。 其中以赤烈二皇子为甚。 听得这话,不管真假,他忙命人将赤烈太子与林万芷余党合谋掳来卫清晏,最后反被余党利用,害死了赤烈皇的事传开了。 赤烈皇究竟是谁杀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位,他要坐实赤烈太子与凤昭勾结的罪名。 如此先前拥护赤烈太子的几个皇子,便也沾惹上了与外人勾结,害死赤烈皇的嫌疑。 二皇子再打着要稳固赤烈江山,势必为赤烈皇报仇的旗号,拉拢朝臣企图夺得帝位。 其余那些皇子自然不甘心,尤其是被二皇子扣上勾结外敌的太子党。 虽然有些人很清楚,赤烈太子的确有林氏余党有合作,但如今出了赤烈皇被杀,兵器库被炸这样的大事,谁也不敢承认。 且他们还得赶在二皇子抓到确凿把柄前,将林氏余党尽快灭口。 自此,赤烈内部你死我活的夺位之争就此拉开帷幕。 功臣阿布跟着林兰亭的人逃出凤昭后,便与他们分道扬镳,率先回了凤昭太子府。 到了府上才知时煜这两日,被一众臣子以绝食相逼,要求他下令停战,主动向赤烈求和。 原因竟是凤昭再失第三城,这次守城虽为林兰亭,但大部分将士却非他带去的,而是驻守当地的。 到了那里,他才知道,这些将士已经有大半年没有领到军饷,百姓参军虽有报效国家的,但更多是为了生存,或者奔个前程。 军饷亏欠大半年,军心涣散,加之这些年不曾正经操练,弱兵如何抵挡赤烈凶悍的铁骑。 唯一庆幸的是林兰亭将百姓悉数转移了,不曾如前两城般,被赤烈屠杀。 但这还是吓坏了平日在皇城安逸的官老爷们。 就算之后老镇北侯带着援军赶到,官老爷们也觉得凤昭不是赤烈军的对手。 害怕赤烈一鼓作气打到皇城,掀了他们的老窝,便生了求和的心思。 时煜深知赤烈人生性慕强,越是服软,他们越不将凤昭放在眼里,肆意侵占。 唯有全力反击,将他们打服,才能让赤烈消停。 加之他本就派了阿布前去刺杀赤烈太子,挑起赤烈内乱,自不会听求和派的建议。 只阿布得胜消息还没传回,这个计划他便不能说出来。 加之他有心天下一统,届时为了和大魏争夺天下的掌管权,这些臣子们少不得又要闹腾一番。 时煜索性一边处理公务,一边陪着他们绝食,好叫他们往后断了这拿捏人的手段。 但林千凝怎舍得饿着儿子,便趁着时煜如厕更衣的机会,偷偷给他送吃的。 时煜本也没打算真陪着那些顽固饿着自己。 如此绝食两日后,在臣子们饿得眼冒金星时,看见自己的手都恨不得啜上一口时,他们的太子殿下却依旧稳如磐石。 便有人怀疑,太子是不是趁着如厕的空档,偷偷进食了。 越是饿到极致,鼻子越灵敏,后面有人甚至闻到太子如厕回来后,身上有淡淡的食物香气。 但他们没证据。 第448章 绝 食 要 挟 这日中午,林千凝又提着食盒,从窗口给时煜送吃的,见时煜将她亲手做的饭菜吃了干净。 又高兴,又心疼,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母亲给你做。” 时煜正欲回答,余光瞥见装扮成卫清晏的阿布出现,扬了扬唇,“母亲这几日辛苦了,晚上便让灶房的人做吧。” 晚上大抵不用母亲再偷偷投喂了。 林千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捂住嘴,快步到了阿布面前,低声问,“你回来了?可有受伤?” 阿布笑,“谢林姨关心,我无碍。”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 林千凝虽不知这个伪装成她儿媳的人是谁,但听他唤自己林姨,便知他不是下人,和儿子儿媳关系定不一般。 他失踪后,林千凝心头很是不安,从时煜口中得知,这人是要帮他做事才故意让人掳去时,她更担心了。 眼下见人好好的回来,她松了口气,忙带着食盒离开,留了空间给两人叙话。 “成了?”时煜问阿布。 阿布的速度比寻常人更快,所以,时煜还不曾收到关于赤烈国的消息。 阿布便将自己在赤烈做的事,一一告知。 时煜听闻后,长舒一口气,“干得好,这相助之情姐夫记一辈子。” “姐夫见外了,只时间紧迫,不曾找到药火的配方,便索性全部炸了。” 时煜知道阿布只身潜入皇庭的不易,怎会怪他,自是一番安抚。 阿布指了指屋里,“那些人,姐夫打算怎么处理?” 他在父皇身边呆久了后,深知明君难为,便是帝王位高权重,一言九鼎,安排下去的事也需要臣子执行。 法不责众,遇上这般聚众动不动就绝食,或者以死明志,亦或者罢工撂挑子不干的,最是烦人。 便是姐夫有林姨送饭没饿着自己,也不能真就这样饿死那些臣子们。 否则就得落得一个不顾民意的暴君名头。 时煜耳廓动了动,低声道,“稍后将事情告知,大抵就会散了,若无你的相助,我真要同他们多周旋几日。” 如今赤烈内乱,自顾不暇,对凤昭的侵略定然会暂停,那便是他们反攻的好时机。 “殿下,您这是……”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传出,两个饿得发虚的老臣互相搀扶着,出现在时煜面前。 两人本是察觉时煜背着他们偷吃,想来抓个证据,却没想到竟看到太子和太子妃叙话。 再看太子妃手上,空空如也。 还是没有证据。 其中一人忙改口道,“老臣腹中不适,如厕之后,想走动走动。” 时煜颔首不语。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彼此搀扶着,脚步虚浮地回到了书房,重新盘坐于地上。 心头都是狐疑,不是说太子妃被赤烈人掳走,太子遍寻不着吗? 也是这个谣言,让他们坚定求和的心思,若太子妃都被掳走了,他们还有何安全可言。 可刚刚与太子隔窗而站的分明就是太子妃啊。 莫非谣言有误?那他们还要不要求和? 两人犹豫不定间,阿布低声对时煜道,“姐夫,我在赤烈做的事,可否按在阿姐头上?” 他想让凤昭百姓记阿姐的好,且对她心生敬畏。 至于赤烈人会不会恨阿姐,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便是没有他在赤烈做的那些事,有了林万芷放出去的传言,赤烈新帝也不会放过阿姐。 时煜明白他的心思,颔首,“你去屏风后。” 绝食明志的人,听到脚步声,个个垂着头。 时煜见阿布已在屏风后坐好,方道,“想来在座不少人皆对前些时日,太子府四处找人一事有猜疑。 没错,当时本宫找的便是太子妃,得知林氏余党与赤烈太子勾结,试图抓走太子妃帮他们作恶。 太子妃便决意将计就计,深入虎穴,好在,有惊无险,还成功斩杀了赤烈皇和赤烈太子,为我凤昭除去大患,赢来喘息机会。” “此事当真?” 众人惊愕。 阿布道,“当真,想来不久消息就会传开。” 众人听着卫清晏的声音,循声望去,竟见他们的太子妃不知何时坐在了屏风后。 “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人忙道,“太子妃英武。” 但也有人道,“便是如此,赤烈很快会有新君上位,赤烈的军队还驻扎在我们凤昭城境内。 赤烈蛮族,凶悍异常,只怕再战,我凤昭依旧不是对手啊,战事劳民伤财,凤昭眼下无粮无银,耗不起啊。” “那诸位觉得该如何求和?” 这是他们绝食相逼后,时煜第一次主动问及这个问题,他视线落在依旧坚持求和的臣子身上。 臣子道,“和亲,结百年之好。” “你家可有适龄女子?”时煜声音不大,却叫众人听出一股寒意。 那臣子忙道,“这和亲需得公主郡主之尊,臣家中的女儿身份是不够的……” 可皇室只有青芜和青茵两个人到中年的公主,未婚郡主倒是有两个,一个是荣安郡主,一个便是老宗正的宝贝孙女。 刚赶来,正欲帮时煜劝退求和派的老宗正闻言,忙顿住了脚。 便听得时煜又问臣子,“若赤烈不同意和亲呢?” “赤烈发兵,不过就是为了夺我凤昭城池,若殿下承诺割让几座城池作为和亲的陪嫁,想来他们是会同意的。” 那臣子自以为很体贴地道,“殿下,这是权宜之计,等赤烈同意停战,我们休养生息几年,再将割让的城池夺回来就是。” 时煜看向其余人,“如今赤烈内乱,你们依旧认同他的想法?” 这次大多数选择沉默,只有几人依旧坚持求和。 时煜冷笑,“若本宫依你们所言,那林将军苦苦坚持算什么? 年迈的老侯爷不停歇的日夜行军,奔赴边境算什么? 太子妃不顾自身安危,只身犯险算什么? 萧之安堂堂皇子每日为粮草奔波,又算什么? 你们要本宫此时主动求和,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民心若失,谁还会为了家国奋斗,不如索性将整个凤昭拱手相让,可好?” “臣惶恐,殿下,臣不是那个意思,臣都是为了凤昭着想啊。” 时煜缓了语气,“本宫自然知晓你们也是一片为国之心。 既你们连城池都愿出让,定也愿意献出自己的家财补贴军饷。 这样吧,几位大人受累,即刻携家眷出发前往边境。 若我凤昭真打不过,有求和那日,再劳烦几位大人同赤烈说和。” “殿下饶命,这使不得啊……” “老臣觉得殿下所言甚有道理。” 老宗正大步迈进,朗声打断了那些臣子求饶声,“凤昭自开国至今,从未有主动割让城池的先例。 自也不知要如何行这等软骨头之事,便请几位大人为国分忧。” 时煜挥挥手,坚持求和的几位臣子就那样被拖了出去,其余人担心也被抄家流放,加之饿得头昏脑涨,再也不敢要挟,忙纷纷告退。 时煜知道,随着众人的离开,卫清晏斩杀赤烈皇和太子的事也会随之传开。 那么,林万芷余党便也会得到消息…… 思及此,他对冬藏道,“你去看看曹忆昭那边可有异动。” 他们始终未发现他的异常,但若曹忆昭便是余党的新主子,得知此消息后,定然会有所行动的。 第449章 来晚了一步 林千凝回去的路上,遇上了被面首推着出来透气的曹忆昭。 “姨……姨……” 见到林千凝,他忙挥手喊着。 林千凝不愿与之多接触,便佯装没听见,绕开他拐去了另一条小路,厨房采办的一个婆子刚好经过,忙迎上她。 那婆子有心讨好,便问道,“夫人,晚间可要备些什么菜?老奴提前去准备。” 林千凝想到时煜的话,知他晚上应有安排,便道,“不必另外准备了。” 她声音虽低,却还是传进了曹忆昭的耳中。 这本是寻常话,加之众人眼中曹忆昭又是个痴傻的,所以便是他听到了也无妨。 但曹忆昭有心盯着府里的动静,知道林千凝提着食盒是给时煜送饭。 她说的晚间不必准备,应是晚上不必再偷偷给时煜送饭,瞬间让曹忆昭在脑中想了几个可能。 便又喊着要寻哥哥。 面首见他最近乖巧听话,也许久不曾出过院子,今日天气好,就顺着他的意,推着他在时煜书房的隔壁院子转悠。 好巧不巧的,叫他听到了那两个企图抓时煜把柄的老臣嘀咕,太子妃怎么在那里。 曹忆昭顿时心生警惕,故意尿在了裤子上,面首见状,忙将他推回去清理。 若只是卫清晏回来,曹忆昭依旧会假装痴傻,继续呆在太子府,寻求机会再掳走卫清晏。 可衣服刚换好,他察觉到体内母蛊的躁动。 那母蛊替他孕育了许多子蛊,那些子蛊分别被他下在了手下人的体内。 只要那些人死,母蛊都能有所感应。 而他感应到的,恰好就是被他安排在赤烈的那些人。 曹忆昭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卫清晏回来了,他的人却死了? 他们并不曾与卫清晏打照面,也不曾参与掳走卫清晏一事,卫清晏不该知道他们的存在才是。 那么,他们的死,与卫清晏无关,而是赤烈人做的? 赤烈太子还需要他的蛊虫去操控卫清晏,眼下他们是合作关系,他不会无缘无故杀他的人。 这里头有太多种可能。 想到时煜和卫清晏夫妻俩加起来几百个心眼子,还有卫清晏至今让他摸不清深浅的本事。 不知为何,曹忆昭冒出一个大胆念头,应是时煜和卫清晏做了什么,才让赤烈杀了他的人。 而卫清晏则是将计就计,假装被掳走…… 赤烈定然发生了大事,或许赤烈太子已死,否则卫清晏不会甘心回来,也不会回来得这样快。 意识到这个可能,他再也不敢留在太子府,他担心这次再不走,将来就没有走的机会。 便立即迷晕了照顾他的面首,召唤冷箭,将他带了出去。 冬藏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竟然真的是他,真是该死。” 人不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阿布得知消息赶来后,气得咬牙切齿。 “是我的疏忽。” 时煜揉了揉眉心。 先前他和清晏虽有怀疑曹忆昭,但阿布隐身连续盯了几夜,之后又有暗卫盯着,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加之这两日实在忙得紧,又要陪着那些人绝食,便松懈了曹忆昭那边。 “怨不得你,实在是他城府太深。” 阿布宽解姐夫,“只怕你我都未必能如他那般伪装。” 至少,阿布自认做不到有人无人时,都装傻,还装得那样毫无尊严。 时煜也知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忙让人将面首唤醒。 面首幽幽醒转后,最先看到的是时煜,想到刚刚听到那两个老臣的对话。 忙问,“殿下,是不是太子妃回来了?” 话落,便看到坐在时煜旁边的阿布,喜道,“太子妃,真的是您。” 他是知道太子妃失踪了的,所以另外三个面首这些时日,才一直在外找寻太子妃的踪迹。 刚听到那两臣子的话,正欲找冬藏问个明白,一股尿味传来,担心被人责怪他照顾不周,便想着先带曹忆昭回来换衣裳,再去打探太子妃的事。 却不知怎的,头一晕便睡了过去。 可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晕? 看到屋子里的众人,他很快意识到出问题了。 就听得时煜问道,“你如何得知太子妃回来了?” 面首便将他和曹忆昭遇到林千凝,又到了书房外听得臣子的话,细说了一遍。 听完面首的话,时煜心中了然,曹忆昭应是猜出他们先前是将计就计了。 当即下令满城搜捕曹忆昭。 再又命一队人往大魏方向追踪,并将曹忆昭的事告知王刚正,让他们一路多提防。 因为阿布的离间,曹忆昭这个时候去赤烈就是自寻死路,留在凤昭有被他们找到的风险,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是逃往大魏。 曹忆昭自小在大魏长大,既然他是装傻,那在大魏二十多年,不可能什么根基都没有。 而先前留在府中的那个婆子,也被押下去审讯了。 一时间府中下人皆嘘嘘,谁会想到当众将屎尿拉在身上的痴傻儿,竟然是装的,还装得那般像,无一人看出端倪。 林千凝自责道,“早知道我就不避开他了。” 不避开他,就不会在小路上遇上那婆子,就不会叫曹忆昭听了那话,起了疑心,而后闹着去找时煜。 阿布体贴道,“这事可真怨不得您,那狗东西心机深到令人发指。 您反过来想,若他一直不离开,我们还不能这样快地发现他,什么时候被他背后捅一刀都不知道。 如今他自露马脚,大家都有个防备,反而是好事。” 林千凝并没有被安慰到,她极力想弥补,便绞尽脑汁地去想,曹忆昭逃出太子府后会去哪里。 她知道时煜的人最近一直在追踪林万芷余党,可总是慢了那么一步,但便是如此,也陆陆续续绞杀了不少人,端了不少他们的窝点。 皇城说大也不大,他们又能有多少窝点够时煜端的? 如今皇城几乎在时煜掌控之中,曹忆昭这人能伪装得如此彻底,可见十分谨慎的人。 那么他一定也担心寻常地方,会被时煜发现,所以,他定然会藏在时煜忽略,而林氏余党又方便行动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林千凝脑子里就有两个,一个是皇宫,那曾是林万芷的地盘,林氏余党来去自如的地方,但如今被时煜清理了。 还有一个地方,便是当初她怀了身孕后,躲居的家庙,家庙虽是林家的,但几十年前林万芷便将那里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 否则当年也不会引导她去那处生产,又顺利调包她的儿子,前些时日家庙看守的婆子,还过来替林万芷做伪证,可见这些年,林家家庙一直都是林万芷的地界。 之后家庙里的人虽都被换了,但地方还在。 曹忆昭去大魏前,便一直是跟着她在林家家庙生活的,会不会他将那里作为了藏身或者逃生之地。 林万芷将自己的猜想,尽数告知时煜,“母亲不确定,但母亲想带人过去瞧瞧。” 时煜怎会让她去涉险,便决定自己亲自带人过去,而阿布在他出发前,便率先往林家家庙赶去。 第450章 死了?他不信! “主子,我们真的要离开凤昭吗?” 林家家庙里,冷箭看着曹忆昭,“凤昭这么大,我们留下,时煜未必能寻到我们。” 他生在凤昭,长在凤昭,最重要是他并不觉得他们败了,需要背井离乡地逃离。 陌生的地方,总让人没有安全感,这里才是他们的根基。 曹忆昭淡声道,“从前寻不到,不代表以后寻不到。” 赤烈那边定然是出事了,若时煜不必再花更多的精力应付赤烈,就会全力对付他。 一旦他们夫妻全部的心思用在他身上,他没有把握自己能是夫妇俩的对手。 加之,时煜他们如今知道内鬼是他,他身有残疾,特征太明显,要抓他会比之前找冷箭他们容易许多。 好在,多年前,在他得知要装傻时,便提前有所准备,今日离开应不成问题。 冷箭见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试探道,“那我们去赤烈?” 曹忆昭轻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眼底晦暗,微微抿了唇,略顿了顿,方才道,“暂不急。” 他都告知冷箭留在赤烈的人死了,冷箭却依旧问出这样的蠢问题,不知是抵触离开凤昭,还是真的脑子不够清醒。 若路上一直是这般,迟早会坏他的事,便道,“时煜不会那么快找到这里,你先在此候着。 看看赤烈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定最终去向,我先去山间小屋等你。” 冷箭见他终于松了口,心头欢喜,忙应了好。 曹忆昭眸光打量简朴的房间,最后视线落在床榻之上。 这是林千凝曾住过的地方,她出事后,林国丈思念女儿,便命人将这房间保持原样没动。 回到凤昭,察觉到林万芷对他的轻视,更担心会有失败的那日,他便命人在这间房里挖了暗道,作为最后的退路。 通道口就在床板下。 曹忆昭唇角弯起冷淡的弧度,他果然不是老天眷顾的人,终究还是用上了这条路。 如今想来,也多亏林万芷对他的轻视,才让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了诸多安排。 示意冷箭将暗道打开,曹忆昭伏在护卫的肩上,进了暗道。 出暗道时,他淡声吩咐,“将暗道锁死。” 护卫心头一惊。 暗道锁死了,圣使如何从暗道出来? 少主这是……要放弃圣使? 曹忆昭见护卫不动,冷冷道,“我身边不需要质疑主子的蠢货,若你们心有不甘,现在便可回去。” 护卫不敢多言,忙将手臂粗的锁链将暗道给紧紧缠上,锁死。 他们身上有少主下的忠心蛊,能回哪去? 何况,尊者留下的万贯家财,皆落在少主手中,少主在银钱上格外大方。 恰此时,山坳里有一行黑衣人现身,其中一人矮身蹲在曹忆昭面前,曹忆昭上了他的背,吩咐道,“去大魏。” 听了这话,跟着他从暗道出来的护卫们,更加确定冷箭被弃了。 而守在林家家庙的冷箭对此毫不知情,他想留在凤昭,但并非认定林家家庙就是安全的。 正欲吩咐人再在山里寻个安身之所时,就察觉到一股凌冽杀气破空而来。 “破煞?” 冷箭双眸震惊的看着直刺过来的长枪,心头震惊,他们的藏身处竟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更震惊只有破煞枪,没有其余人。 他身边留下的两个护卫,也是震骇异常,三人忙拔刀与之周旋。 可这长枪虽无人操控,却悍勇异常,很快便将其中一个护卫刺了个对穿。 更要命的是,没多久,时煜带着不少护卫也赶来了。 冷箭在组织里身手算不错的,可哪里抵得过时煜和阿布联手,何况还有那么多护卫。 以至于他连自杀的机会都寻不到,就被生擒了。 时煜对跟来的阿蛮道,“请姑娘解了他身上的蛊虫。” 阿蛮原本打算和青芜说定千山的事后,就带着千山回南疆。 但时煜却要同她做个交易,只要她此番相助于他,将来他便能为南疆在这天下寻得一片安身之所,再不必藏于深山老林。 南疆当年搬进深山是走投无路的选择,若能光明正大活在世间,他们何须入深山做野人。 加之千山给她分析,若此次真让林氏余党和赤烈搅乱了天下,只要他们南疆有擅蛊的本事,就算躲进深山,也难独善其身。 怀璧其罪。 倾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她懂。 思索一番,最终同意了与时煜合作。 是以,才会和千山逛街逛得正开心,得了时煜的消息,便巴巴赶来。 可冷箭却道,“不可能,我身上的蛊虫早就解了。” 时煜掀眼看他。 冷箭本是林万芷的人,却背地投奔曹忆昭,在林万芷危难时刻弃她不管。 曹忆昭那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完全信任背主之人,他们在此处只看到冷箭不见曹忆昭,便是最好的证明。 冷箭却始终认为,曹忆昭需要依仗他,所以当曹忆昭说为他解了蛊,他是信的。 等他亲眼看到阿蛮划开他的手臂,一条通体发黑的虫子从他的皮肉里钻出,他才知道自己被曹忆昭骗了。 被欺骗和对生的渴望,让他选择了出卖曹忆昭。 可到了暗道尽头,那出口的铁门却如何都打不开,他心头狂怒顿生。 少主不只是欺骗了他,还弃了他。 这个意识让他心头狂怒,将曹忆昭在山里有小屋,但此番决定离开凤昭的事,全吐露了。 至于曹忆昭最终决定去哪里,却是没对他说的。 冷箭没想明白的事,时煜想明白了。 吩咐一队人去冷箭交代的山间小院,另一队人往大魏方向追去。 曹忆昭不信任冷箭,自然不会和冷箭说实话。 他不会等在山间小院的。 入夜。 冬藏大步进了书房,“主子,在皇城隔壁的屏兰郡,我们的人发现了疑似曹忆昭的人,身边跟着十几个身手不凡的护卫。” 时煜接过冬藏手上的纸条,看完沉声道,“抓活口。” 冷箭交代,林万芷的确在大魏有暗棋,且与北陵,乌丹分别达成合作。 只要大魏的暗棋发起兵变,北陵和乌丹便会立即起兵呼应,一起攻打大魏。 但与大魏暗棋的联系,林万芷竟是交给了曹忆昭,连冷箭都不知晓具体详情,更不知对方是谁。 那就只能从曹忆昭口中撬出答案。 可翌日一大早,冬藏再度接到消息。 曹忆昭不甘心被俘,竟提前服毒自尽了。 “这怎么可能?确定是曹忆昭?” 时煜惊疑。 曹忆昭怎会那般轻易就认输,自己了结性命? 第451章 姐夫与小舅子 冬藏点头。 “他们检查过,的确是曹忆昭,尸体已经在送来皇城的路上。” “去请阿布过来。” 时煜拧眉沉吟道,“你再亲自去接应,叫上阿蛮,派去追踪的人暂不必召回。” 蛰伏二十多年的人,死的这样容易,很难叫他不怀疑。 冬藏明白他的意思,忙转身出去。 没一会儿阿布便到了书房,他来时已经听冬藏说了曹忆昭的死讯。 进屋便道,“姐夫可是要我亲自前去确认?” 时煜的确是这个意思,“你速度快,辛苦你跑一趟。” 死的人若是替身还好,若又是什么金蝉脱壳的邪术,那他们便需得早早做应对。 因为在他们先前的认知里,曹忆昭是不通邪术的。 阿布知他担忧,得令便闪身离开了。 约莫过了小半日,阿布回来了。 “外表瞧着的确是曹忆昭,连腿脚都是一样的,但我听护卫讲了细节,才知当时双方打斗,姓曹的护卫还不曾呈现败迹,他就先口吐黑血死了。 总不能是被人下了毒吧?” 据冷箭交代,林万芷的手下如今都投奔了曹忆昭,后冷箭也被俘,曹忆昭便是他们唯一的主子,有人给他下毒的可能性很小。 赤烈人动作也不会那么快,加之曹忆昭谨慎如斯,时煜并不认为有谁能那么轻易给他下毒了。 敛眸深思片刻后,他道,“那便只能等阿蛮那边的消息了。” 按冷箭交代的,曹忆昭自小以身饲蛊,尸体是否曾养过蛊,阿蛮应是能分辨出来的。 这边阿蛮的结果还没传来,林兰亭的飞鸽传书先到了。 赤烈太子为了给阿伊报仇,杀了太子妃房氏,以及赤烈太子企图复活阿伊,便与林万芷余党勾结,将卫清晏掳去皇庭。 最后反被卫清晏所杀的消息传到了太子妃父兄耳中后,房家父子当即收兵停止了对凤昭的进攻。 老侯爷他们趁机临阵磨枪,操练士兵,但边境几城的粮仓,早在半年前就被林万芷转移了。 长宁郡主他们押去的粮草最多维持一个半月,届时,若粮草不能及时续上,便是士兵操练再勇猛,空着肚子也难抗敌。 饿着肚子作战的感受,阿布再清楚不过,那真真是手握兵器都是发颤的。 当年的困苦绝望袭上心头,冲动占据了理智,他道,“姐夫,我去将房家父子杀了。” 时煜阻止,“不可,纵然知道赤烈太子妃是被太子所害,但房家早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这些年帮着赤烈太子与二皇子斗得水火不容。 且太子妃有儿子,房家父子定然想拥护有他们房家血脉的孩子,若此时杀了他们,太子党的助力就少了许多,如此,二皇子很快就会一家独大。 等他登基**,赤烈内乱也就结束了,届时,他们的矛头会再度指向凤昭。 再者,赤烈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悍将不少,杀了房家父子,很快也会有其他人补上。 不如留着他们参与内斗,但有太子妃被太子所害一事,房家对赤烈朝廷不可能全然没嫌隙。 若利用得当,他们或许能成为反咬赤烈的一颗棋子。” 阿布听的一愣一愣的,“还是姐夫想的周到。” 时煜笑,“听闻父皇让忘尘和尚给你授课,如今看来,你大抵是没怎么用心听了。” 忘尘本是卫清晏的老师,但因卫清晏来了凤昭,忘尘又从皇帝那里骗了不少好酒。 皇帝觉得‘束修’都交了,忘尘闲着也是闲着,便将阿布塞了过去。 “实在有些难为我了,识字行,再深奥些的我真的不行。” 阿布哂笑,“以前向来是阿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将来阿姐为帝,我做她的护国将军,替她维护四方安宁便可,这动脑子的事,还是阿姐和姐夫来吧。” 阿布起初是罪奴所的小奴才,后来做了多年的暗卫,识得那些字,还是卫清晏私下教他的。 但卫清晏自小到大,自己尚且忙碌异常,又真有多少时间教阿布呢。 时煜也不为难他,心里打定主意,稍后给忘尘和尚去个信,让他以说故事的方式,为阿布授课。 若他的愿望真能实现,天下一统后四海升平,打打杀杀的事便少了,反而是如何维护太平更重要。 阿布身为皇长子,便是将来不为帝,也会是守护一方安宁的亲王,该懂的自是要懂,才不至于让他的治下生出乱子。 不知时煜已经在为他的将来考虑,阿布坐在时煜对面,惆怅道,“也不知阿姐如今到哪里了,身子可还好。” 时煜翻公文的手一顿,“开始孕吐了。” 提及妻子,他眸中多了抹忧色,“母亲的那个止吐偏方,我已派人给她送了过去。” 希望对她有用,能让她少遭些罪。 阿布闻言,“那我去找阿姐。” 时煜却道,“你尽快得回大魏,以凤昭太子妃的身份,回大魏搬救兵。” 阿布诧异,“姐夫这是什么意思?” 阿姐在回大魏的路上,他也回大魏,以他的速度不是很快就能追上阿姐了吗? 时煜也不卖关子,语气幽幽,“小晏她路上偷偷跑了。” “跑……跑了?” 阿布坐不住了,“跑哪去了?” “濮国。” 时煜便将卫清晏对濮国的打算告知了阿布。 这是他姐能干的事。 阿布立即起身,“那我更得去找阿姐了。” 她大着肚子,万一有事可还了得。 “你可以去看下她,但却不能长留她身边,因为大魏更需要你。” 小晏那里,他反而没那么担忧,一是,他调了足够多的人护着她,二是,他对小晏有信心。 而大魏暗棋一旦造反,北陵乌丹再趁机生事,大魏急需骁勇的武将,此时回去于阿布也有好处。 “你如今能现于人前,关于你的身份,父皇可有说法?” “先前打算等阿姐回大魏的时候,我一并跟着回去,对外便说当年我得高人所救,因伤了头丢了记忆。 阿姐在凤昭发现了我后,命人治好了我。” 时煜颔首。 这说法虽经不起推敲,但如今大魏皇权尽握在皇帝手中,连皇帝和太女都认了阿布,其余人的质疑翻不起浪花。 若阿布再立得战功,他皇子身份便无人敢再质疑。 阿布听他分析,知晓姐夫是在为他考虑,便同意了时煜的计划,两日后扮作卫清晏前往大魏搬人搬粮。 自然,这是做给凤昭百姓看的。 而在回去期间,阿布可以趁机见一见卫清晏。 被两人念叨着的卫清晏,此时刚踏入濮国的边境,她刚结束一阵干呕,就又连打了三个喷嚏。 惊的护卫阿春左手递上一袋子酸脯,右手送上一个装着酸梅汤的牛皮水囊。 卫清晏摆了摆手。 一路都好好的,前几天突然就开始有了孕吐反应,这几日就靠阿春他们连路搜集来的酸脯,酸汤之类的吊命。 但这些卫清晏都觉得不算难捱。 难熬的是,她前些日子给时煜去信了,信中坦白自己来了濮国。 却没等到时煜的回信。 赤烈皇父子被杀,赤烈暂时停战的消息已经传开,按理时煜不会忙得没空回她的信。 而阿春是时煜的人,信是阿春送去的,他们自有渠道,阿春也同那边确定过,信的确送到了。 却没有回信,这让她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第452章 撒谎就结巴 “公子,有信。” 路上避免暴露身份,对卫清晏,暗卫们都以公子相称。 卫清晏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 信是卫诗君写的,送到使臣队伍,王刚正再让人转到她这的。 信中,卫诗君问她身体情况,并附上了林千凝的止吐方子。 再无其他。 卫清晏再次问阿春,“你确定时煜收到了我的信?” 阿春点头,“若路上出了问题,我们这边能收到反馈的。” 所以,时煜看到了她的信,知道她来了濮国,非但没给她回信,还连三姐都不告知。 卫清晏不死心,“还有没有别的信?” 阿春又摇头。 “你是不是早就向时煜告密了?” 乍然得知她突然来了濮国,时煜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的,除非,他早就知道了。 而且生气了。 阿春忙解释,“属下冤枉,属下不敢不听公子的话,没告密的。” “当真?” 卫清晏眯了眯眸。 阿春点头如捣蒜,“阿春不会撒谎,撒谎就会结巴的。” 卫清晏看向常年和阿春在一起的几个暗卫,那几人也忙点头,证明阿春说谎的确会结巴。 可阿春他们没告密,不代表时煜不知道,莫非…… “时煜早就知道我要来濮国?” 阿春抿唇摇头。 这是不知道? 还是不能说? 卫清晏见他这样,愈发狐疑。 “马车是时煜准备的,他派给我的不只你们五个,你们这一路都有和他联系,对不对?” 见阿春还是不语,卫清晏面色紧绷下来,“说话。” 她坐的这辆马车,外观平平无奇,里头则宽敞舒适,最主要是车轮全做了特殊处理,便是行路再快,也不会很颠簸。 是以,这些日子以来她赶路并不觉疲惫,先前她还当是暗卫们行事周全,便没多问。 如今猜到时煜可能早就洞察她要来濮国的心思,却又不曾出口阻止。 那他定然会事无巨细地做好安排,出行的马车便是首要的。 “马车是您的暗卫买的,主……主子没……没准备,也……也只……派……派了……我……我们……五……五个近……近身……保……保护。” 回完话,阿春都要哭了。 其余四个时煜的暗卫皆捂住了脸,跪在卫清晏面前。 阿春这可招了有什么区别? 心里猜测得到证实,卫清晏的心真的有点慌了。 她很确定,时煜生她气了。 所以才不给她回信,但面上装得淡然,问阿春旁边的另一个暗卫,“你如实说,究竟怎么回事。” 护卫垂了头,阿春哭丧着脸,抢了话道,“主子不让我们告诉您,否则等我们回去都得送到药庄种药材去。” 既然是他露馅的,还是继续由他来说吧,总好过到时候五个人全去扛锄头。 “起初我们的确不知晓,是走出两城后,我们才收到主子的信,让我们将您每日的情况,传信于他。 我们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主子猜到您会让暗卫去备马车,便亲自去了车马行,将马车做了特殊处理,然后让老板引导暗卫卖了这车。 跟在您身边的就我们五个,但后头跟了约莫百余人,除了景老,还有医婆、稳婆,您喝的酸汤便是景老亲自熬制的。” 不撒谎,他还真就不结巴了。 竟是如此,怪不得她刚有孕吐反应,阿春他们就那么快,那么及时地准备了酸食。 卫清晏回过头看了眼身后,自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想必担心她发现,景老他们是同她隔了些距离的。 也是这一路,她担心累着自己会对胎儿不利,便尽量少思少想,加之嗜睡,所以不曾察觉端倪。 她倒明白时煜的想法,他不阻她想做的事,但心头又担忧,所以默默安排了这一切。 想到他连稳婆都准备了,卫清晏又好笑又愧疚。 愧疚自己隐瞒了他。 她的容王殿下这次大抵是真气上了。 卫清晏托腮发了会愁,拿出车里备着的笔墨纸砚,将宣纸裁成长条,提笔一手簪花小楷,“夫君,我知错了,再无下次。” 想想,又觉得不够,下头又用了更小号的字体,补上一句,“想夫君,很想很想。” 吹干墨迹,卫清晏先肉麻了下。 但肉麻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溢满胸腔的思念,还有平日与时煜相处点点滴滴的画面,手指忍不住,抚上了夫君二字。 纸条在手中摩挲良久,最后卷成卷,装进特制的竹筒内,递给阿春,“用飞鸽传书。” 阿春知道这信的重要性,用了药庄特训的,几乎不曾出过差池的头号信鸽。 时煜接到信后,嘴角弧度弯了弯。 他确实是故意不给回信的。 却并非生气,真要气,他也该是气自己不够强大,还需得妻子怀着身孕为他奔波。 他不回信是想让小晏将来再有这样的念头时,能有所顾及,即便收服濮国迫在眉睫,他私心里也希望她能安安稳稳地养胎。 至少别瞒着他。 但如今得了这样的道歉,看着夫君两字上头起的毛边,他的心早就软得不行了。 不忍她再担心,便提笔回了个“乖。” 暗卫拿着这简短的回信刚发出去,冬藏和阿蛮他们回来了。 阿蛮道,“这人的腿脚的确也是五六岁时便停止发育了,但他体内没有养蛊的痕迹。 且我瞧着他的腿脚不似先天不足,而是后天人为所致。” “后天人为?” 时煜眸色微诧。 阿蛮点头,“针灸,药物,蛊虫都可导致腿脚停止生长。” 时煜掀开遮着尸体的布巾。 初看那脸的确就是曹忆昭的脸,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便是这张脸比曹忆昭在府上时要更清瘦些,憔悴些。 可逃跑路上,会清减憔悴也是正常的,不是么? 若非得知他养蛊,又请阿蛮辨认了,他或许真的会相信这是曹忆昭的尸体。 眼下看来,这具尸体应是曹忆昭早已准备好的替身。 尸体的腿脚停留在五六岁时,说明曹忆昭很小的时候,就寻了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孩子,毁了他的双腿养在身边。 因为若年纪相差太大,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小小年纪便如此心机深沉又恶毒,实在令人胆寒。 但好在根据这尸体,可以确认,曹忆昭只是用替身迷惑他们,并非用邪术脱离肉身逃离。 思及此,时煜便让阿布看了卫清晏后,就及时回到大魏,将曹忆昭的情况告知皇帝。 查一查曹忆昭那些年在大魏的根据,好提前毁了。 这边安排好,就见一护卫身上带血的过来了,他神情复杂,“殿下,二皇子今日又杀人了。” 护卫口中的二皇子,便是萧之安。 而萧之安最近已是连着杀了好几人,虽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但护卫总觉这是不对的。 时煜亦蹙起了眉,“之安如今在哪?” 第453章 时煜教弟 林万芷死后,时煜和卫清晏不曾入宫居住,宫里头就剩萧之安一个主子。 但他最近忙碌,也就夜间才会回宫休息。 今日他回到皇宫,刚沐浴洗去身上的血腥味,时煜便出现在他面前。 “皇兄,您……您怎么来了?” 问完他意识到这样问不对,太子哥哥是如今的掌权者,整个凤昭都是他的,这皇宫他自是想来就能来。 反倒是他,早该出去立府了。 但眼下凤昭事多,皇兄没安排,他便没好拿这小事搅扰皇兄。 时煜深眸看了之安一眼,自打林万芷的事情暴露后,之安再也没叫过他太子哥哥。 “过来接你去太子府。” 萧之安微怔,“为何?” 太子哥哥为何要接他去太子府? 虽然这皇宫里头,多呆一刻都会让他窒息,他亦想着逃离。 可皇宫不是他的家,太子府同样不是,虽然他希望那是。 时煜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一家人住在一起,需要什么理由? 让人收拾东西,你先随我走,最近累得厉害,你陪太子哥哥喝几杯。” 萧之安没动。 他望向时煜,只一眼,便很快垂了眼眸,“皇兄,你是不是为我杀人之事而来?” “杀了他们,你心里头松快了吗?” 时煜见他不走,便索性寻了个位置坐下。 “我不知道。” 萧之安垂下肩。 “我以为只要我想法子筹措粮食,就能解北地蝗灾之困,可依旧有那么多流民涌向皇城。 因为饥饿,那个母亲没有母乳喂养孩子,便割了自己手指,以血喂婴。 因为饥饿,许多流民为了争一个馒头打得头破血流,有老者因体力不济,非但没抢到馒头,反被人打死了。 而皇城里头的权贵高门,家里每日依旧是大桶大桶的泔水往外倒,甚至有些人的粮仓里,好些粮食都发霉烂掉了。 我如乞儿一般,每日同他们好话说尽。 他们要么随意给那么点敷衍我,要么直接将我拒之门外,我只能去查他们的罪证,抓他们的把柄,甚至杀了他们。 皇兄,我杀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他们如她一般作恶,坑害百姓,他们死有余辜。” 他口中的她,是林万芷。 最近见多了人间悲惨,他怨怪林万芷的同时,更憎恨自己,憎恨自己从前袖手旁观,憎恨自己是林万芷的孩子。 同时亦愧疚,自责,那些惨况皆因他的母亲导致,可他能弥补的实在有限。 这些情绪让他无所适从,也让他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戾气,遇上作恶的,他便想杀之而后快。 “那你心里头松快了吗?” 时煜再问一遍。 萧之安神情痛苦,“没有。” 杀了那些人,依旧弥补不了百姓的苦,就如她死了,可她留下的烂摊子还在,千千万万个百姓因她受苦。 那个以血喂养婴儿的母亲,便不会因流血过多而死。 被打死的老者,也不会甲子之年,还因家乡受灾,背井离乡来到皇城,最终空着肚子死在了皇城。 “您可知一国建立,为何最先要制定律法?” 倒也不必萧之安回答,时煜将人拉坐在自己身边,“无规矩不成方圆。 国有律法,若他们有罪,交由律法来惩治便是,杀戮,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反倒是你,便是扮作侠客,也终有露馅的那日,为那些人搭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值得? 还是希望到时候我徇私,也弄个调包将你救出来,而后将你藏在暗处,让你一辈子不见天日?” 萧之安的头垂得更低,他今日握剑杀人的手,在衣袖下隐隐发抖。 时煜将他的肩拢得更紧些,“你可曾想过世人为何削尖了脑袋往高处走? 因为高处能让他们过得更好,能让他们手中有更多的银钱,仓中有更多的粮食。 他们费心钻营得来的粮食,自不愿甘心拱手赠与他人,这世间的良善大多基于不损害他们自身的利益。 何况,先前已有不少人跟着林国丈捐过粮食,眼下开战,战乱期间粮食贵如黄金。 他们自然要将粮食攥在手里,他们更怕给了第二次,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那没粮可食的百姓,该怎么办?” 萧之安低喃似轻语,“总不能让他们饿死,横尸乡野。” 也是经此一遭,他才知道,原来凤昭境内,有一半的田地都握在权贵富户手中,他们再佃租给百姓,收取高额的租金。 若得老天垂怜,年成好,百姓才能不饿肚子,若遇上如北城今年这般的蝗灾,便会饿死一批又一批的百姓。 而这些都是她的纵容。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与强盗无异,我也知道不少官员背后骂我不要脸,骂我是盗贼,骂我不愧是她的种。” 发颤的手紧攥成拳,“可我不想看着再有人饿死,皇兄,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法子。” “既无人愿意再捐,那便买。” 时煜指了指博古架上的古董花瓶,“这皇宫里头最不缺的便是奇珍异宝,将这些拿出去或当或卖,你可舍得?” “舍得,可皇兄才是这皇宫里头真正的主子,这些东西也该是属于你的。” 他从前衣食无忧,不曾短过银钱,便也没有手握银钱的念头,需要时都是同她要的。 是以,在她死后,他手上也仅有区区五千两,早在流民入城时,便拿出去安置流民了。 “这皇宫代表着皇权威严,若真将宫里头的东西拿出去卖了,岂不是损了皇兄的颜面,将来史书又该如何说皇兄。” 时煜笑笑揉了揉他洗后还不曾束发的脑袋,“果真是长大了,如今都会替我考虑了。 若能让百姓有饭可吃,有衣可穿,皇兄的这点子颜面不值一提,皇兄也从不在意这些。 之安,人在在世,大多是过眼云烟,唯有平静和力量永伴我们随行。 你动了别人的利益,他们自没有什么好话说你,但在太子哥哥和你嫂嫂眼里,在父皇和皇叔眼里,你很好。 若无法做到不去理会那些不相干的声音,那便强大自己,人靠实力说话,成长是最好的报复。 而你近来表现,太子哥哥觉得你成长得很好,只是,做大事者虽不拘小节,但仁心仁德却不可丢。 一旦丢了,便是一条不归路,你答应太子哥哥,往后不可再妄动杀念了,可好?” 萧之安渐渐的眼里浸出一些泪渍,良久,他道,“我错了,太子哥哥。” 见他眼中戾气消散,时煜起身,“这皇宫你可还有留恋?” 萧之安迟疑片刻后,摇了摇头。 时煜朝他伸手,将他一把拉起,“那便听太子哥哥的,能卖的都卖了,将来太子府便是你的家。” “可您以后登基,总不好让皇宫太寒酸。”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时煜揽着他的肩,见他眼睛红红,暂不打算告知他,自己没有登基的打算,免得他又将林万芷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第454章 真正的救赎 这一晚,萧之安喝得酩酊大醉。 抱着时煜哭得肝肠寸断,哪怕后头意识模糊了,也紧紧抱着时煜的胳膊不肯撒手。 和萧之安并头躺在床上时,时煜想,他大抵也是醉了。 否则怎会因着他的哭,就心软了,任由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弟弟,缠着他的胳膊,睡在他的床上。 可听着萧之安睡着后还时不时的打个哭嗝,他又想,算了,算了,拢共就这么个弟弟,就让他跟着自己睡一晚吧。 但往后是再不能让他喝酒了。 只这一晚到底没睡好,早早便起床去了书房处理政务。 萧之安醒来后,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愣了愣神。 这是太子哥哥和嫂嫂的房间? 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醒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林千凝的声音响起。 萧之安见是她,忙从床上起身,“我……您……” 面对林千凝时,他有些无措。 林千凝似没看到他不安的手,将托盘放在桌上,神色如常道,“把这醒酒汤喝了。” 萧之安闻言,忙端起来,一口喝尽,“谢谢。” “谢谁?” 林千凝好整以暇地看他。 萧之安小心看她神色,“谢谢姨母。” “这就对了,去洗漱吃早膳,稍后不是还要进宫,清点宫里头的东西么?” 与儿子错失了多年,林千凝不知要如何弥补儿子,或者有什么可帮得上忙,便时常亲自下厨给儿子做些他爱吃的。 好在,她从前在闺中时,便喜欢下厨,父亲开明,没觉得女子喜欢做菜有什么不好。 不但纵容了她,还不许嫡母干涉,让她有了手不错的厨艺。 得知兄弟俩要一起喝酒,她便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些下酒菜,送去后就被儿子留下,与他们一起用膳。 听着两人对话,便也知道了时煜对皇宫的安排。 儿子做的决定,她自然支持,倒没想到萧之安竟也同意,到底那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 可后头听他哭得那般凄惨,又觉得那个脏了皇宫,不要也罢。 “您不讨厌我吗?”萧之安突然问道。 林千凝凝了一下,反问道,“你太子哥哥安排你筹粮,让你受了不少人的冷眼,你怪他吗?” 萧之安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忙摇头,“又不是太子哥哥让他们给我脸色的,我怎会怪太子哥哥。” 林千凝笑,“害我的也不是你,我为何要讨厌你? 姨母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姨母知道一件事,若这天道,或这世间欺我,那我更不能再自己欺负自己。 我不知从前的你是何模样,但我信我儿子,他既专门跑去将你接回来,这里便是你的家。 在自己家里,自不必小心翼翼,往后随意些。” 顿了顿,她又道,“我身处困境时,你父王曾同我说,鸟从不担心树枝断裂,并非它相信树枝,而是相信它自己的翅膀。 真正的救赎,是自救。 今日我将这话转送与你,望你勿断了自己的翅膀。” 萧之安沉默片刻,朝她深深一礼。 林千凝没有避开,佯怒道,“快走快走,再磨蹭,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想偷懒了。 上阵亲兄弟,你太子哥哥还指着你帮忙呢。” 眉眼间多日的阴郁终是散了,萧之安露出久违的笑,“知道了,姨母,我这就去找太子哥哥。” “你还没洗漱,没吃早膳……” 但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林千凝笑着摇头。 刚刚那话是劝萧之安,也是劝自己,平白丢了二十多年的岁月,余下的时间,她不想浪费在迁怒萧之安身上。 与曹忆昭不同,萧之安是儿子和父亲都看重的,那她便也试图将他归到亲人行列。 太子让二皇子变卖皇宫物件,用来购买粮食的消息传开后,皇城再次炸开了。 有人感激两位殿下仁义,自也有人暗地里笑话他们是败家子。 皇宫是皇室的家,卖掉祖宗家产可不就是败家。 老宗正知道后,火急火燎找到了时煜,但时煜只问他可有更好的法子。 国库空虚,许多臣子虽富得流油,也不能全都抄家了,水清无鱼,若揪住一点把柄就抄家,那这大半个朝堂都得抄没了。 这样的话,不用赤烈打过来,自己内部就造反了。 老宗正呐呐半响,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背着手离开了。 的确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便是他自己也无法做到将全部的家产拿出来救济百姓。 凭他一人之力,也救不了所有百姓。 而萧之安那头,起先无人敢买,但青芜是个例外。 一口气买了好几件宫里的物什,抬回了公主府。 阿蛮跟去看热闹,瞧中了几样,青芜又是大手一挥,付了银钱,当是送给阿蛮和千山的成婚礼物。 之后是青茵和老宗正,皇宫是他们从前的家,里头许多物件都承载着他们的过去,也是变相地拿出银钱支援朝廷。 这场拍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问买主身份,不论东西去处,有意向又不好出面的,便遣了下人去买,竟真的成功交易了。 其余人看在眼里,纷纷效仿,第一日晚上,萧之安便带了一百多万两银票回了太子府。 担心这是太子做局的人,见东西卖出去,太子府没有任何动静,胆子便也大了起来。 毕竟是宫里的东西,平日许多人连进宫门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能有机会买宫里的宝物,有几个不心动。 如此不过三日,萧之安手头竟有了八百多万两,且卖出的仅仅是那些用来观赏的古董字画,亦或者女人们的首饰头面。 而在他们拍卖期间,时煜也让人扮作寻常人采购粮食。 萧之安主动请缨,想亲自压着这批粮食去北地,然后将被林万芷忽略的治蝗政策实施起来。 时煜允了。 萧之安见过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见过了官场龌龊,时煜希望他能再入底层,见见百姓努力求生,见见那些淳朴和向上的力量。 并让先前那个不顾个人安危,为百姓入皇城告状的县丞,跟着他一并回去,协助他完成此事。 青芜遣了几个武功高强的面首,让他们此后跟着萧之安,是护他安全,也有监督之嫌。 得了时煜和林千凝的开解,知晓青芜用意的萧之安,心里头竟十分平静。 连他自己一时都不能从林万芷的阴影里走出来,青芜做不到完全信任,亦或者担心曹忆昭的人找上他,是人之常情。 他理解了。 并在心中立誓,定要顺利解决好北地之困,像阿布那样,能为时煜分忧。 而阿布,此时却遇上了难题。 他扮作卫清晏的样子,光明正大离开凤昭皇城后,就脱离队伍偷偷前往濮国寻卫清晏。 却在濮国边境,救下一个险些被山匪劫持的姑娘。 那姑娘十五六岁,生得灵动俏丽,许是被山匪吓破了胆,非要跟着阿布…… 第455章 共乘一骑 阿布急着要见阿姐,带着个外人,他如何隐身快行? 他可是见了阿姐,就要赶回大魏的。 便冷着脸道,“我送你去官府,届时官府的人会送你回家。” 姑娘大眼一眨,眼泪簌簌,“我爹要将我嫁给一个年纪和他一样大的老男人。 那男人凶残至极,听说虐死了好几个妻子,我不敢嫁这才逃了出来。 没想到路上又被山匪劫了,还说要让我给他们山匪头子做第十八房压寨小妾。 我落他们手里几日,官府的人都没发现,可见这官府要么是没用,要么是和山匪狼狈为奸。 还有我爹在濮国只手遮天,只要我一入官府,他就会知道我的下落,以他那卖女求荣的性子,很快就会将我送给那老男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壮士救人救到底。” 阿布蹙眉,“照你这样说,你爹在濮国应是位高权重,何须再讨好别人?” “可那老男人比我爹更厉害。” 姑娘担心阿布丢下他,想要博取同情,便多说了句,“那人是赤烈的大坏蛋,超坏超坏的一个人。” 阿布眸色微动,“赤烈?” 姑娘重重点头,“壮士是不是也知道那个国家,听说他们吃生肉,打女人。 我力气小小,又跑不快,真若他手里,小命难保,可怜我才刚及笄,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来不及经历,就要香消玉殒,我不想死……哇……” 她嘴一咧,露出小米珠似的洁白牙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阿布这才仔细打量她,莹白无暇的脸,十指纤纤几乎没有指关节,再看她身上的锦缎衣裳,十足一个富贵窝里精心娇养出来的姑娘。 还是个被娇宠的不谙世事的。 否则逃婚怎连乔装也不做,就这样一身锦衣华服,大咧咧盯着一张明丽绝艳的脸。 山匪不劫她,劫谁? 身世好,父亲权势大,还能与赤烈联姻的,阿布脑中有了猜想。 这姑娘不是皇亲贵族,便是高官千金。 眼眸一转,似为难道,“可我要去皇城,与你方向不同。” “你……你要去皇城?”姑娘哭声顿住。 阿布点头。 姑娘沉默片刻后,将外面的锦袍脱下,丢下山崖,而后似下了很大决心,“我跟你一起去皇城。” 等老头的人在山崖下找到她的衣裳,说不定会以为她跌下了悬崖,伤心之余生出悔过之心。 届时,她再出现,老头担心再失去她,应该就会改变心意。 被山匪劫走的经历,让她不敢再出濮国了,外面的世界果然如老头说的那般,凶险异常。 她得回皇城。 哪怕是逃婚,她也得回到她熟悉的地方躲着。 可她先前为逃婚,将护从甩脱了,如今一个人回去,路上很有可能再遇危险。 眼前男子刚突然从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些山匪打得满地哀嚎,身手不差,跟着他回去,会安全许多。 这人看着虽冷,但却救了她,应是个好人。 如此想着,姑娘更加坚定应该跟着去皇城。 却听得阿布说,“可我带着你总归不便。” 姑娘表情一僵,算盘碎了一地,见阿布神情淡淡,真有可能随时将她丢下,忙道,“你不是濮国人,对不对?” 阿布摇头。 “可我是啊,我还是皇城人,你外地来的,定然不熟悉濮国。”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熟啊,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什么忙。 书上不是说了么,滴水之恩需涌泉相报么,壮士救我一命,我怎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跟着壮士,我才有机会报答啊。” 鼓鼓的胸口被拍得颤动,阿布视线猝不及防地捕捉到那一幕,忙移开了视线。 心下愈发确定,这姑娘从前大抵被保护得太好了,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 姑娘只当阿布不同意带她,忙试探着拽了阿布的衣袖,“求壮士带上我,我必定报答。” 她语气恳求,却不卑微,一张肉嘟嘟的脸透着单纯好欺。 阿布退后一步,“你我初相识,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坏人不会问我这话的。” 阿布一噎,竟有那么点道理,虽然他带她回去也有自己的目的,可不算什么好人。 便问,“你可会骑马?” 赤烈这个时候与濮国联姻,定然是为了粮食,若能搅黄了没准能让阿姐的计划更顺利些。 知道阿布这是同意了,姑娘忙道,“会。” 真等她骑上了马,阿布才知她的会仅仅只局限于坐在小马驹上溜达,骑大马就得让人牵着缰绳。 阿布一头黑线,他没时间耽搁,只得将她放在自己的身前,共乘一骑,带着她一路策马往濮国皇城奔去。 可一日跑下来,他突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鼻尖动了动,他确定那血腥味来自身前的女子。 忙停了马,发现那姑娘脸色苍白,死死咬着牙。 “你怎么了?” “我从前没骑过这么久的马。” 姑娘神情有些痛苦,杏眼含雾,“能不能稍微休息一下再走?” 阿布视线扫了眼她隐隐发颤的腿,恍然明白过来,这姑娘应是骑马太久,大腿磨破皮出血了。 他极少接触到这种娇滴滴的姑娘,阿姐很小的时候为了训练骑射,时常在马背上一跑就是几日。 他做暗卫的骑马更是常态,故而没想到这处。 望了望天色,阿布在附近的小镇寻了个客栈,打算夜间让这姑娘在客栈休息,他先去和阿姐汇合。 但看姑娘下马,双腿软得险些跪下时,阿布最终还是去了附近的医馆,替她买了药膏。 姑娘见此,双眼亮如星辰。 她就知道这个人不会是坏人,坏人可不会给她买药膏。 可见阿布没有进隔壁房间的打算,径直往客栈门口走,她又慌了,忙一瘸一拐追上,“你要走了吗?” 她担心被丢下,“我刚休息了下,你急着赶路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 垂眸看了她的脚,阿布道,“涂了药,你在客栈休息别乱跑,我忙完来接你。” “你真的会过来?” “嗯。” 姑娘笑,“那我信你,我还没报答你呢,对了,我叫星儿,还不知怎么称呼壮士?” 在马上时,她便想问的,可马跑得太快,风灌进她的嘴里,她根本张不了口。 “时星澜。” 这是父皇给他新取的名字。 “可是万千星辰的星?” 见阿布点头。 星儿惊讶,“竟这样巧,我也是,我家父……我家老头说,我出生前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地里的庄稼眼瞧着都要叫雨淋死了。 但我出生那晚突然停了雨,天空遍布星辰,第二日便晴了,他说我是他的福星……却要将我嫁给可怕的人。”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双眼睛灼灼盯着阿布,“你不会骗我,会来接我的,对不对?” 第456章 来自姐姐的血脉压制 阿布觉得她那个名字很衬她。 因为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他瞧时,他真的在她眼里看到了万千星辰。 璀璨夺目。 鬼使神差的,阿布点了点头,“明早我便来接你。” 听他给了确切时间,星儿双眼一弯,“那我等你。” 等阿布走到客栈门口转身时,见她还巴巴站在房门口,似一个害怕被遗弃的小兽。 阿布便忍不住朝她挥了下手,示意她关门回屋。 客栈人多眼杂,她那样一个憨傻的姑娘,很容易被不安好心的人盯上。 这一幕被对面客栈的卫清晏看着正着,她笑盈盈将手里的酸脯朝阿布丢去。 阿布机敏躲开,见是卫清晏时,面上一喜,几个纵跃就到了她跟前。 “阿姐,你竟在这里。” 卫清晏意有所指,“阿姐一直在这里。” 所以,看到了阿布和姑娘共骑,看到了那姑娘险些摔倒时,阿布伸手扶住,又嫌那姑娘挪动艰难,走得慢,便直接将人夹在腋下,带进去了客栈。 卫清晏捂脸的同时,又好奇那姑娘究竟是谁,能让她家弟弟如此特殊对待。 要知道从前在京城,阿布做她替身出现时,偶尔也会遇上京城贵门千金佯装跌倒投怀送抱的。 阿布不是跳得远远的,就是直接用破煞横在姑娘面前,不带一丝怜香惜玉。 阿布听出姐姐语气里的促狭,无奈轻咳一声,将救下星儿,以及自己的猜想告知了卫清晏。 “我只想着若她真的是和赤烈皇族联姻,那就不能让她被家人找到,我们得破坏这联姻。” 听完阿布的话,卫清晏眼眸晶亮,“你想好怎么破坏了?” “原想先找到阿姐。” 阿布如实道,“再同阿姐商量的,阿姐比我先到,是不是探听了什么消息?” 阿姐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她人虽在这,但定会派人四处了解濮国。 卫清晏递给他一杯茶,笑道,“你没猜错,她的确出身不凡,是濮国的小公主。 她要嫁的是赤烈太子,但听她的意思,似乎还不知道赤烈太子已死。 这就有可能是赤烈那边重新安排了新的联姻人选,大抵因为小公主抗拒联姻,便无人敢告诉她。 只濮帝大概也没想到,小公主竟会逃婚。 我本是前两日就要继续前往濮国皇城的,得了小公主逃婚的消息,才停在这里。 濮国靠海,除了这条陆路,其余三面都是漫无边际的大海,听闻小公主幼时曾落过水,之后便有了晕船的毛病,所以我猜她会走陆路。” 卫清晏扬了扬唇角的弧度,“没想到阿姐要寻的人,竟然叫你遇上了,你可真是阿姐的福星。” 听了这话,阿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刚入小镇就被阿姐发现了,所以将小公主和他说的话,听了个全。 阿姐早发现了他,却不出现,还打趣他。 阿布生出一点反击的心思,“阿姐气色瞧着不错,没姐夫说的那般严重,看来姐夫白担心了。” 看阿姐气血充足的样子,可见这一路的确没吃什么苦。 卫清晏状似无意道,“你姐夫怎么说的?” 她去信认错后,时煜只回了个‘乖’,瞧着像是原谅他了,但那惜字如金的样子,又不符合他平日在她面前话多的形象。 弄得她闲暇之余总要想一想,时煜是不是还没彻底消气。 她面上装的淡然,但阿布与她本就是双生,又一起长大,怎会看不出她略有紧张,便继续道,“听说你孕吐很厉害,姐夫很担心,越担忧越气。 前几日还拉着之安大醉一场,我估计你这次是伤透姐夫的心了。” “你说时煜醉酒?”卫清晏狐疑。 阿布想恶作剧的吓一吓卫清晏,便认真点头,结果被卫清晏一巴掌拍在头上。 “你胆肥了,敢戏耍你阿姐。” 所谓血脉压制大抵便是如此。 在还不知道卫清晏是姐姐的时候,阿布就不敢在卫清晏面前玩花招。 遂也不再骗她,好奇道,“我哪里露馅了?” 卫清晏又拍了下他的脑袋,再往他嘴里塞了个酸掉牙的果子。 “你太不了解你姐夫了,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十几岁时,时德厚用身世打压他。 后经历我出事,父皇夺他兵权等种种艰难,来凤昭后又遭遇这么多事,他都四平八稳,凡事先找解决之道。” 怎会因她来濮国气的大醉。 何况,她来濮国,还是他在背后默默做了那么多安排。 阿布被酸果酸的五官皱在一起,咽下后,方道,“你既这么了解他,还担心什么。 姐夫的确没气,但酒是真喝了,不过陪萧之安喝的……” 他将卫清晏离开后,凤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细细告知了卫清晏。 “有你姐夫看顾着,之安我倒不担心,他本质上也不是个懦弱的。” 卫清晏幽幽叹了口气。 就是辛苦时煜了,国事,家事一股脑地压在他身上。 阿布知她担忧时煜,宽解道,“林姨将姐夫照顾得很好,我瞧着还胖了些。 不过,听闻有臣子得知太子妃回大魏,开始打起他后院的主意。” 这个卫清晏不担心。 从前她还是扮作男子时,时煜就会自己清理自己的桃花,如今凤昭陷入困境,时煜只怕满心都想着怎么早些天下一统了。 倒是阿布的话提醒她,的确该早些将濮国这边的事情办好,好让时煜的计划推进得更快些。 便道,“濮国同意和赤烈和亲,是想背靠大国,若我们想招揽濮国,他们应也会向我们提出和亲。 而濮国只有这一个小公主,是濮帝的掌上明珠,所以我想同小公主谈一谈。 若她愿意嫁去我大魏,皆大欢喜,若她不愿,我们再寻别的合作之道。” 阿布知道,别的合作之道,大抵就是兵戎相见。 因为濮国不和大魏合作,便也会投向其他大国,最终站到大魏的对立面。 和亲是最省事,对双方都有益的。 可。 “阿姐,这对和亲女子不公平。” 自古和亲的女子,大多没有好下场,如那胖呆姑娘那样单纯的,背井离乡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只怕更是艰难。 “可若不和亲,濮国大抵不会放心我们合作的诚意。” 卫清晏正了正身子,叹气道,“身为皇家子,身上都承担着皇家子该有的责任。 我们是,小公主也是,生在濮国这样兵力不够强大的国家,又遇战事,她注定是要外嫁求援的。 不是赤烈,就是大魏,亦或者在即将来临的天下混战中,别的有胜算的国家。” 阿布明白卫清晏说的是现实。 便听得卫清晏又道,“连我不熟悉小公主,都猜到她会走陆路,你猜濮帝知不知道? 你又猜她金枝玉叶地落在山匪手里几日,为何没有损伤,为何官府不曾发现?” 阿布神情一滞,明白什么,拔腿就往对面的客栈跑去。 第457章 阿布有难 星儿就着小二送来的水,简单擦洗后,就打算给自己上药。 但因着伤的是大腿,又是陌生的客栈,她心头很没安全感。 便搬了把椅子堵在门口,而后才撩起裤腿,药还没涂完,就听得有敲门声,慌慌张张将衣服整理好。 紧着声音问,“谁?” “是我。” 听到是阿布的声音,她心下一松,旋即是欣喜,忙搬开了椅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布扫了眼屋里,问道,“刚刚可有异动?” 阿姐的话,提醒了他。 公主失踪,还是一个即将和亲的公主,濮帝怎会不派人四处搜寻。 搜寻了又怎么会找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无遮无掩的姑娘,可星儿却一路逃到了边境。 他能想到的可能便是,濮帝的人就在附近。 他们之所以不出现,大概是想让小公主在外面吃些苦头,受挫之后再回去,乖乖接受命运安排。 所以,那些山匪也只是绑了她,囔囔着要将她押去山寨,却没敢对她有实质伤害。 可既是山匪,面对星儿那样一个玉人般的女子,怎会规矩地不去碰她? 是他大意了,也是他对濮国情况了解的少,不知小公主只有一条逃生路,所以,想得不够多。 见他面容严肃,星儿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我这没情况,你为何这样问,是不是出事了?” 难道是父皇的人发现了她? 想到要被抓回去,远嫁赤烈,不知何时就被赤烈太子虐待而死,星儿打了个寒战。 阿布见此,不由缓了语气,“我见你门堵着,以为有事。” 终是没将自己的猜想告知于她。 “原来是这样。” 星儿攥着衣裙的手,缓缓松开,“我堵门是怕人闯进来。” 阿布看了眼那把椅子,若真有人闯入,就那样一把椅子又能顶什么用? 还真是个涉世未深的。 退回门外,阿布道,“你把药擦好,我去门外看看。” 她身上有淡淡药味,手指上也还残留着绿色药膏,应是还没上完药,来不及擦手就来开门了。 将房门拉上后,阿布便跃上了房顶,眼神警惕地看着四周,果然见远处有形迹可疑之人。 看到卫清晏正往这边来,阿布便踏着轻功追上那可疑之人。 有阿姐在,星儿不会有危险。 而卫清晏慢悠悠踱步过来后,示意暗卫跟上阿布,又等了须臾,方才抬手敲响房门。 星儿从门缝里看到卫清晏的脸,将她误认为阿布,忙开了门。 可门一开,看清卫清晏时,她心生警惕,“你是谁?” “你如何看出我不是他?” 卫清晏用的是女声。 倒真有些诧异。 她这一路扮作男子,垫高了鞋子,喉结和脸上都做了处理,分明扮得和阿布一模一样。 这小公主怎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你们眼神不一样。” 小公主回完后,反问,“你是星澜大哥的家人?” 否则怎么会长得这样像。 星澜大哥? 卫清晏在心里咀嚼了下这个称呼。 点头道,“我是他孪生姐姐,你说说,我们眼神哪里不一样?” 听说是阿布的姐姐,星儿抬手迎着卫清晏进了屋,待两人坐下后,她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时星澜的眼神平静,很干净纯粹。 眼前人虽笑着,眼神却凌厉深邃,叫人看不透,还有这周身威严气势,竟让她想到了父皇在朝堂上的时候。 只不清楚来人什么脾性前,她不便多言。 “你这感觉倒是准。” 卫清晏如何看不出她没说实话,这小公主可没阿布说的那样单纯憨傻。 便笑道,“先前我们扮作彼此,可是许多人都分辨不出来的。” 星儿也跟着笑,问道,“姐姐你找我,是有事对吗?” 卫清晏挑了挑眉,皇家哪里真有傻的。 大抵是阿布初见小公主,她处于弱势群体,所以才会觉得这姑娘单纯易被人欺。 而小公主许是感激阿布救了他,亦或者有求于他,对他便少了戒备。 “你可知我弟弟去做什么了?” 星儿摇头,“不知,还望姐姐告知。” 卫清晏指了指门外,“他发现有人盯着你这房间,便追出去了。” 星儿闻言想到什么,忙起身走到门口望向外面。 可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她能看到什么,便听得卫清晏又问,“你知道盯着你的是谁,对吗?” “应该是我父亲的人。” 星儿倒也没隐瞒。 只是声音里有些颓丧,到底还是叫父皇他们发现了。 “姐姐可否让人将星澜大哥找回来?我父亲手下有不少高手。” “你担心他受伤?” 倒不是个没良心的。 卫清晏眼底冰寒消融了些许。 星儿垂眸,“我不想他受我连累。” “可你打定主意跟着他的时候,不是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吗?” 卫清晏笑,“已和赤烈定下婚约的小公主,竟和外男独处,濮帝知道了,会如何处置那愣头小子?” “你……你是谁?” 星儿当即起身,戒备地看着卫清晏。 卫清晏亦起身,“我说过了,我是他姐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公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会同父皇说,他是好心救我……” “如若他的这份好心,坏了濮国陛下的计划呢?” 卫清晏打断了她的话,“公主可有把握保得下他?” 星儿脸色渐渐发白,“他们在哪里?请姐姐带我过去。” 她明白了。 父皇的人不是现在才发现她,是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下落。 怪不得,她被山匪掳掠,官府竟一点反应都没,她还只当是官府无能或和山匪勾结。 怪不得星澜大哥一出现,那些山匪就告饶,以至于星澜大哥没下死手,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山匪? 可她身为有婚约的公主,和外男独处、共乘却是真的。 父皇那样忌惮赤烈国,若他担心她婚前与外男相处的事,被赤烈介意,父皇他……他会不会杀了星澜大哥? 是了。 父皇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将她捧在手心的慈爱老头了。 他为了依附赤烈,连自己最亲的女儿都可以舍弃,何况一个外人。 念及此,她心里真的慌了。 是以,当她跟着卫清晏到了城外一处竹林,见阿布被十几人围攻,其中与阿布交手的还是濮国第一高手,她的五哥时,她顾不得脚痛,忙跑上前,“五哥,住手,住手。” 被唤作五哥的男子,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有停手的打算,反而喝道,“星儿,退下。” 手上攻势却愈加凌厉。 眼见着他手里的长剑往阿布刺去时,星儿竟不管不顾地挡在了阿布面前。 卫清晏见此,手中蓄势待发的匕首缓缓收回腰间。 第458章 维护 “小心。” “星儿。” 阿布和五皇子异口同声, 没想到星儿会挡在阿布面前,两人都紧急收了势。 星儿双臂展开,神情愤怒,“都给我住手,他好心救我没错,是我想回皇城,又担心遇上坏人,才缠着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有颗狭义心肠罢了,你们不要再欺负人。” 五皇子心头郁结,“星儿,你过来。” 毁父皇计划,还带走了他妹妹,到底谁欺负谁。 星儿不欲理会他,转头看向阿布,“抱歉,连累你了,你跟你姐姐快离开这里。” 若是以前,她会很自信能让父皇看在她的面上,不伤害他们姐弟,但现在她没把握。 “不必说抱歉。” 阿布下颌线紧绷,原也是猜到她身份,才同意带她回来的。 但不知阿姐有没有透露身份,他便不好当众向星儿说出实情。 且心里不合时宜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抛开星儿身份不谈,若她因害怕,要跟着自己回皇城,自己会同意带她吗? 似乎也会。 只那时他一心想着赶路,的确没顾得上男女大防,这五皇子因此发难他,他也不冤。 星儿不知阿布在想什么,推着他胳膊催他离开。 “小公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眼下我们还不能走。” 卫清晏走到阿布面前,朝星儿一礼,“刚刚小公主问我是谁,其实我未全然告知。 我是他姐姐,亦是大魏太女,他是我大魏皇长子,我们姐弟此番前来,是为拜见濮国陛下。 未及时表明身份,实有不得已,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那点护弟之心作怪,还请小公主见谅。” 阿布愿意带上小公主,的确有私心,但他现身救下小公主也是真心,否则他大可当作没看到,继续隐身疾行。 可小公主明知逃婚关键时刻,若叫濮帝他们抓到她与阿布在一处,阿布很有可能没个好下场,依旧抱着侥幸的心理缠着阿布。 事情也果然如她所料,濮国人将阿布引来这竹林,往轻了想,是要给阿布一个教训,往重了想,他们想要阿布的命。 若非阿布有本事,有身份,或许他今日便要因好心救人而葬身于濮国。 身为姐姐,她怎能不气,欣慰的是小公主是个知感恩的。 否则在那五皇子眼露杀意刺向阿布时,她手中匕首定然也会插进他的身体。 星儿震惊,“你……你们是大魏皇室中人?” 虽看出这姐姐气度不凡,猜他们不是寻常人,但她没想过他们竟是大魏的皇子太女。 比她更惊讶的,是濮国五皇子,他打量着卫清晏,分明是男子的装扮,又是一副女人嗓子。 惊呼道,“你真是大魏皇太女?曾经的护国将军?” 卫清晏颔首。 “可你同胞弟弟不是做你的替身,战死了吗?” 五皇子视线在卫清晏和阿布身上打转。 濮国是小国,为了自保,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父皇便教导他们,要尽量多了解这片大陆上的诸国,知己知彼,只求避祸。 可他自小喜武,对武力好的人又格外关注些,所以他很确定他得到的消息。 可眼前人和卫清晏容貌相似,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总不能大魏还有什么皇长子与太女容貌相似吧? 卫清晏道,“我家阿弟福报好,得高人相助,度过一劫。” 顿了顿,她又道,“听我家阿弟说,贵国公主是为逃婚才险些出事,那赤烈太子已死,你们竟是没收到消息么?” 星儿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她猝然抬头看向五皇子,“五哥,这姐姐说的可是真的?那人死了?” 五皇子不擅撒谎,眼神回避着星儿。 余光瞥见卫清晏,他身形倏然一震。 是了,他们收到的情报,赤烈皇和赤烈太子皆死于卫清晏之手。 而自己刚竟想处置了人家的弟弟,卫清晏故意说出赤烈太子已死的事,不就是报复么? 五皇子心头发慌,头便下意识地垂着。 一个赤烈,濮国尚且应付艰难,若因他之故再得罪一个大魏……五皇子不敢深想,父皇会将他捶成啥样。 他这样子落在星儿眼中,便是心虚。 她苦笑一声,“你们都知道,却没告诉我,是因为无论赤烈太子死不死,我都要嫁去赤烈,对吗?” “小妹,你要体谅父皇的难处,他也是迫不得已。” 这样的话,逃婚前,几个哥哥轮流劝慰,星儿已经听了太多,“从我逃出皇城,五哥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你若还当我是你妹妹,就不要撒谎骗我。” 五皇子,“……” 只得再次沉默。 竟是真的! 星儿本就破损的腿更疼了,疼得她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趔趄着后退。 她想到自己丢下悬崖的锦袍,以往因为父兄的宠爱有多骄傲,今日便有多难堪。 胳膊被人扶住,她抬眼看去是卫清晏。 压下心中汹涌情绪,她问卫清晏,“姐姐来濮国,也是为了我濮国的粮食,要与我濮国合作吗?” “是。” “那你们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入宫。” “星儿……” 五皇子想要阻止,但星儿铁了心,他只得咬牙跟上。 一行人到达濮国皇城,已经是两日后。 “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宫门口,不知谁喊了句,就见几个宫女太监忙往内廷跑去,宣告着这个好消息。 五皇子悄咪咪看了眼自己平日活泼,此时却沉默异常的妹妹,心疼道,“星儿……” “五哥安心,我不会再逃了。” 以前会逃,是仗着父兄的宠爱,以为躲一躲,让他们知道自己拒婚的决心,他们就会心疼自己,而后改变主意。 可若没有那份偏爱,持宠而娇便是个笑话。 五皇子觉得自己心口好似被插了一刀,幽幽叹了口气。 因是小公主和五皇子带来的,卫清晏和阿布很快见到了濮国皇帝。 阿布看清星儿口中的老头,竟是个眉目十分英俊的中年男子时,一下子就明白了星儿心里的痛苦。 能允许女儿唤自己老头的帝王,足见平日父女关系定然很好。 就是关系越好,知道逃婚一路的真相后,才更难受。 果然,见星儿面无表情的给濮帝行了礼,而后说了卫清晏和阿布的来意,便规规矩矩地退至一边,脸上尽显疏离。 濮帝看了星儿一眼,便将视线落在已作女子打扮的卫清晏身上,“太女,令弟不顾男女大防,与朕的公主接触过甚,毁她名节。 都说长姐如母,还请太女替令弟给朕一个说法。” 第459章 逼婚 谁都没想到濮帝会来这一招。 尤其是星儿,她引卫清晏他们进宫,是愧疚自己连累了阿布,想着弥补一二。 故而她最先出声,“父皇,我们清清白白,他没有毁我名节,您别乱说。” 濮帝英俊的脸拉得老长,语气危险,“男女授亲不亲,抱了都不算毁名节,还要怎样才算?” “若是如此说的话,那些绑走女儿的山匪,也和女儿共乘一辆马车了,父皇要说法,也该先找他们才是。” “混账,你听听你说的那是什么话。” 听星儿为了维护阿布,竟将自己和山匪扯在一起,濮帝炸了。 气的用手指虚点着她的脑袋,“糊涂东西,给我回自己的宫殿去。” 星儿不走,梗着脖子道,“父皇想要我嫁赤烈,我嫁便是,何故为难旁人。” “你……” 濮帝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呼出一口气,瞪向五皇子,语气里尽是无奈,“还杵着做什么,是没给你饭吃,扛不动这颗星嘛?” 他生的究竟都是什么玩意? 蠢的蠢,漏风的漏风。 还有那四个,早就传了信,到现在都没赶来,真是吃屎都赶不上趟,他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越想越气。 见傻儿子慢吞吞地挪向星儿,老父亲心累至极,吼道,“你是最近拜了海龟为师么?” 磨叽成这样。 五皇子:“……” 他就是条被殃及的鱼。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因担心小妹,自诩武功最好,抢了暗中守护小妹的差事了。 “星儿,随五哥去后头,父皇有正事要谈。” 星儿了解自己的父皇,他这般先发制人,定是心里有鬼。 她怎能忘恩负义,让星澜大哥他们落入父皇的圈套,扭身便躲在了卫清晏和阿布中间。 卫清晏看到这里,也大概知道濮帝的心思,冲濮帝一笑,“依您看,该如何给个说法?” “自是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卫清晏道,“还请您明言。” 濮帝一滞。 都说大魏太女聪慧绝顶,怎的这般不上道,再瞧一眼缩在人身前,恨不能跟着人家走的女儿。 濮帝暗暗吸了一口陈年憋气,而后指着阿布和星儿道,“濮国的小公主不能有个不清不楚的名声,让他们成婚。 成婚了,他们便是夫妻,再怎么胡闹都是夫妻间的事。” 既然大魏装傻,他就只能直说了。 阿布蹙眉,“我与星儿公主没有不清不楚……” “你跟我说不着,你们共乘一骑,你抱她进客栈,又进了她的房间,赤烈人都瞧得真切。” 濮帝打断阿布的话,“在赤烈人眼中,你们已经不清白了,便是我坚守婚约将星儿嫁过去,赤烈人也会因此事为难她。 以赤烈人的凶残,极有可能因此要了她的命,这样,她也算是间接被你害死的。 自然,他们也不会放过伤她清白的你。” 星儿听了这些话,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濮帝。 这样的父皇太陌生了。 也太不讲理了。 她气道,“那赤烈太子虐死了好几个妻子,其余赤烈皇子未必见得有多好。 就是没有这事,他们也未必善待我,您休要将这事赖在星澜大哥头上。” 见星儿又插嘴,濮帝气道,“你别说话,憋着。” 他这般不要脸,到底是为了谁啊。 小白眼狼是一点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啊。 星儿不懂,卫清晏却懂了。 “您的意思是濮国愿与我大魏和亲,但需得我大魏替您解决了赤烈那边的麻烦。” 心事被直白说出来,濮帝虽觉有脸上有点烫。 但也没法子了,僵直背脊道,“我好好的公主,总不能就这样被毁了。” 阿布正欲说话,被卫清晏阻止,她颔首道,“毁人清誉确实该承担起责任。” 却突然话锋一转,“但如公主所言,我阿弟实乃一片好心。 他心思清正,并无杂念,若因好心救人帮人,反被扣了一个辱人清白的名声,于我阿弟来说,太不公平。 且我阿弟有自己的思想,他的婚事该由他自己做主,谁也不能强迫于他。” “那太女是何意思?” 濮帝沉了脸,“朕知道你们前来濮国,无非就是为了我那些粮食,既不愿娶我家的公主,莫不是打算强占不成?” 他气势陡然狠厉,“我濮国虽不是什么大国,但鱼死网破的能力总归还是有的。” 随着他话落,一众护卫忙拔刀看向卫清晏和阿布。 阿布当即挡在卫清晏身前。 卫清晏拍拍他的肩,从他身后走出,看向濮帝。 “我一路过来,发现濮国每个城池临海一面,都筑有高墙堤坝,且都留有闸门。 听闻这些高墙堤坝年年维护,闸门更是半年检修一次,且濮国田地之间的沟渠修缮得很是畅通发达。 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便是濮国鱼死网破的底气吧? 若有外敌强行侵占濮国,你们便打开闸门,让海水倒灌,此后良田尽毁。 外敌便是强占了这片国土,被海水浸泡的土地也再难如从前那般盛产粮食。 你们则会逃往海上,这也是赤烈为何要和亲,而不是直接侵吞濮国的原因,对吗?” 濮帝寒着一张脸,面颊肌肉紧绷,没想到卫清晏竟连这些都知道。 “你们意欲何为?” 卫清晏往前迈了一步,“自是与你们合作,护你濮国不再被其他大国侵略。” “可你刚刚拒绝了朕的和亲要求,口头盟约终究没有两姓联姻和血缘来得牢固。 若非担心你们这些大国毁约,你真当朕的小公主无处可去吗?” 卫清晏也知濮帝考虑甚是,但他的确不希望阿布是这样的情况下被迫娶妻。 便同星儿道,“小公主可否带我家阿弟,看看你们濮国皇宫的美景?” “阿姐?” 阿布不放心卫清晏。 卫清晏笑,“去吧,我护国军已行至濮国边境,濮国陛下英明,不会对阿姐如何的。” 濮帝,“……” 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但他也想知道,卫清晏究竟要如何与他濮国合作,便让五皇子将星儿和阿布都带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卫清晏才道,“我知您同意小公主嫁去赤烈,是因为赤烈已驻兵濮国,不得已而为之。 得知赤烈皇和赤烈太子皆殒命,赤烈内乱后,您的心思更动摇了,因此您将视线投向了其余几个大国。 得知我阿弟身份后,您认为有了更好的选择,便想促成小公主与我阿弟婚事,但婚姻大事并非儿戏。 您珍爱小公主,自是希望她能有段美满姻缘,我这个姐姐同样珍爱自己的弟弟。 若你我两国达成合作,我会让护国军将镇守在你濮国的赤烈军悉数剿灭。 且承诺您,无论将来天下如何,绝不让人屠你濮国皇室,你们楼家永远享有这片国土的治理权。 而小公主若愿意的话,可随我前往大魏,若她和我阿弟长久相处有了情意,我大魏自会备上厚礼求娶。 若他们无缘,我们则会将小公主安然送回……” “没有情意,便制造机会让他们生出情意,我家的小福星儿,人见人爱,你家弟弟凭什么对她生不出情?” 第460章 让清晏纳侧夫 卫清晏一时语塞。 便听得濮帝又道,“若他们成不了,那也是朕的福星儿看不上你那弟弟。 不说朕说他,跟个二傻子似的,若非你大魏没有更好的和亲对象,朕未必看得上他。 扯远了,说到底,太女依旧没有拿出让朕信任的诚意。” 卫清晏唇角微压,“你只能信我,赤烈嗜杀成性,他们屠杀凤昭两城的事,您定然也听闻了。 休养生息这些年,赤烈早已野心如天大。 便是你濮国助他们夺得天下,他又怎会容忍天下之外,还有你个小小濮国与他共存? 以身伺虎,当知虎欲壑难填,等他夺得更多国土,不再为粮食犯愁时,你濮国的良田于他们来说便可有可无。 届时,你鱼死网破的底气便没了,而是成了他赤烈的砧板上的鱼肉。” 濮帝冷哼一声,“照你这样说,连你都看好赤烈能夺得这天下,不是吗?” 卫清晏笑起来,眸色深沉,“不,那只是根据赤烈人的品性,给你濮国的下场做了一个预设,赤烈永不会有成事的那一日。 另一个预设,便是赤烈亡,与他们勾结的濮国,只会亡在他们前头,因为本宫决不允许有人助纣为虐。 还有,你瞧不上的愣头青,便是一夕之间斩杀赤烈皇和赤烈太子,炸飞赤烈皇宫的人。 若我家阿弟想要那赤烈驻军的人头,也不过须臾之间。” 濮帝一惊。 竟是他做的。 是了。 他与卫清晏容貌相似,世人又不知大魏皇长子还活着,会混淆他们两个,也是极有可能的。 随即,他又气道,“你这是威胁朕。” 那二愣子能杀了赤烈皇父子,也能杀了他濮国父子。 卫清晏神情自若,“你这样想也没问题,我这个人素来喜欢先礼后兵。 该礼的我以后礼完了,若您执意要逼婚,亦或者依旧选择和赤烈合作,那本宫便当是让我护国军练练筋骨了。” 顿了顿,她又道,“对了,不知你那海底藏着的水船,可否经得起炸? 这样想,我倒真有些跃跃欲试了。” “过分了,过分了,你实在过分了。” 濮帝瞪大眼睛,愤而起身,“你这也太猖狂了,你这又是如何得知的?” 自建国以来,他们濮国就因国力弱小被大国盯上,所以在强盛国家的同时,便是各种研究如何防备其余国家,以及逃生之路。 水船是他们皇室耗费百余年才研制出来,可载人在水底潜行的船只,这些年一直在不断改进。 这是除了皇家无人知晓的秘密,卫清晏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卫清晏缓缓笑起来,“天机不可泄露,您只需告知本宫,是否要同本宫合作。 若同意,我护国军明日便开始围剿赤烈军,若不同意,那只能兵戎相见了。” 她会知道濮国水船,还因胖和尚曾解的一个怨,便是参与制造水船的工匠。 胖和尚当时还悄咪咪潜入深海,亲眼看过那水船,之后兴致勃勃的讲给她和母妃听。 惹得她和母妃心生好奇,也想去瞧瞧,却被胖和尚阻止了。 水船是濮国皇室为逃生准备的退路,是皇室最大的秘密,若他们发现自己的秘密被他们仨知晓,极有可能杀人灭口。 彼时,他们都不想因为好奇惹上杀身之祸。 可今日,她以大魏皇太女,凤昭太子妃的身份说出那个秘密,则是对濮国的震慑。 “你……你……” 濮帝抬起手,指尖发颤,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女土匪,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别人的孩子可以这般优秀。 他那几个废物儿子,却至今还没出现。 被他念叨的其余四个皇子,正匆匆忙忙赶来,刚到大殿外,便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但他们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因为他们看见他们的小妹回来了,正在殿外站着。 “星儿,你怎么站在外面?”大皇子问道。 二皇子接话,“是啊,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父皇可想你了,想的茶饭不思。” “知道你回来了,父皇要高兴坏了。”三皇子附和。 “走,星儿,我们去见父皇。” 四皇子拉着星儿的手,随即咦了一声,“老五,你也在啊,怎么不吱个声?” “吱。” 五皇子生无可恋,为什么每次他和星儿在一起时,哥哥们都能将他无视的彻底? “你又是谁?” 终于有人发现了一旁的阿布。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星儿不想几个哥哥为难阿布,忙出声道。 “救命恩人? 你怎么了? 有谁欺负你了?” “有人欺负你? 你告诉三哥,三哥帮你揍他。” “敢欺负我小妹,四哥丢他去大海喂王八。” “星儿你别哭啊,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们,谁欺负你了,我们替你出气……” “几个憨货,都给老子滚进来。” 殿内一声咆哮,打断了几位皇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五皇子朝他们几个打眼色,眨得眼皮都快抽筋了,奈何没一个人留意他。 这下好了,都进去挨骂吧。 星儿逃婚后,濮帝大怒,五皇子揽下暗护妹妹的差事后,其余四个儿子便被濮帝赶出了皇宫,眼不见心不烦。 是以,这四位皇子,最近不是在海边,就是在海底改进他们的水船,还不知星儿是被阿布他们带回来的。 等得知星儿是如何回来的,知道卫清晏和阿布的身份后,四个皇子们又炸开了。 有说要找阿布单挑的,有说大魏不想娶,他妹妹还不嫁呢,还有说星儿谁都不嫁。 濮帝很清楚,说让星儿不嫁的,是打着用水船将星儿偷偷送走的算盘。 瞧着神情洋洋得意的儿子,濮帝好心累,自家那点秘密,人家早就知道了。 可他家的憨货们还在自喜。 生儿子有什么用?到底有什么用。 不对,生女儿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点误会就叫她和老父亲离了心。 俊朗异常的濮帝,此时做了与容貌十分不匹配的动作,翻白眼,自掐人中。 “都给我闭嘴。” 而后重重叹了口气,对卫清晏道,“朕同意与太女合作。 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朕希望皇长子能即刻前去割了赤烈驻守守将的人头。 第二,太女在朕这些个儿子里头,挑一个纳为侧夫。 只要这两个条件满足,濮国今年的粮食在保证濮国百姓饱腹的基础上,任由太女调配。” 要赤烈守将人头是想看看大魏实力,和亲既是稳固双方关系,也是让其余想打濮国主意的国家看看,濮国身后有大魏。 既然卫清晏舍不得牺牲弟弟的婚事,那就她自己来,反正她是皇太女,后宫不可能就只有一个皇夫。 正好他儿子多,女儿却只有一个,大魏不想要,他还不舍得嫁。 至于儿子,他有好几个,男子皮实,他也不担心他们挨欺负。 卫清晏和阿布都没想到,濮帝又来这一出,这一次,阿布赶在了卫清晏前头开口,“虽说形势所迫,我才与公主有了肌肤之亲。 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阿布堂堂男儿不会推卸责任,我愿求娶星儿公主。” 他知阿姐是不想用他的婚事做交易,可事情是他惹出来的,他怎能躲在阿姐身后,他很清楚,阿姐绝不可能纳什么侧夫的。 他也不愿强迫星儿,便又对她道,“公主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去选择应或者不应,阿姐与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我先去完成濮国陛下的第一个条件,在我回来后给我回复便可。” 第461章 震慑 “你别去,那很危险。” 星儿急道。 能让父皇忌惮的赤烈军,绝不是乌合之众,对方头领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杀的。 真要去,也不能是他一个人去啊。 “父皇,您这是不讲理。” 她试图帮阿布说话。 濮帝瞪向女儿,“别吵,大人说国事,小孩别插嘴。” 婚事都还没影呢,这就护上了。 能杀赤烈头领是卫清晏自己吹出来的,人家姐姐都没担心,她急个什么劲。 赶在星儿再开口前,他对阿布道,“朕等你的好消息。” 阿布颔首,见星儿面色着急,便道,“别担心。” 而后看向卫清晏,“阿姐……” 我想自己处理这件事,你等我回来,再做定夺。 卫清晏看懂他的未尽之言,点头道,“尽力便可,小心为上。” 她靠近阿布,低声道,“苏同已带人秘密前往,路上有护国军特有的记号可循,若遇危险,便找他们,阿姐在此等你。” 在此两字着重加重了语气。 阿布略一思忖便明白,阿姐这是让他不必隐藏实力,直接以灵的速度快去快回,以此震慑濮国。 应了声好,便大步出了宫殿,足尖一点,运起轻功一路往宫门外而去。 众人只见他轻功极快,快得让人只看到一道残影,甚至最后连残影都不见。 五皇子跟了出去,没一会儿满脸震惊的回来,“跟,跟丢了。” 他问卫清晏,“请教太女,皇长子师从何门何派?” 卫清晏笑,“他自小在我身边长大。” “你的意思是他的武功是你教的?” 卫清晏点头。 这不算撒谎,阿布的武功的确是她教的,但阿布如今成灵的事,她自不能告知外人。 这怎么可能? 五皇子在卫清晏面前展示了,什么叫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收到的消息,卫清晏的确身手不错,但还没到高深莫测的地步。 而皇长子如此快的轻功,还有竹林打斗时显露的身手,都让他下意识认为,他是被卫清晏送去了隐身门派习的武。 可卫清晏却说,皇长子的武功是她教的。 那么…… 他正欲试试卫清晏的武功,只手刚抬起,便见眼前人影一闪,卫清晏不见了。 不见了?! 而后听到一道惊呼,寻声望去,卫清晏正站在濮帝面前。 “你……你……你……” 他对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消息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濮帝亦瞪圆了眼睛。 若他刚还觉得卫清晏有夸大的成分,现在是一点不怀疑,这姐弟俩真的能一夕之间灭了他楼家皇室。 但随即他又庆幸,自己从来没看得上赤烈,否则被姐弟俩视为赤烈党,真的要一锅端了。 他得选择大魏。 只是,自己刚刚提的侧夫一事,卫清晏似乎没什么兴趣。 他瞪得铜铃似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收回,朝几个儿子打眼色。 希望他们尽量能在卫清晏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先不说星儿的事,太女是未来女帝,若有儿子能入她的后宫,两国关系岂不是更有保障。 可惜,他忘记了,他们父子之间从来都是没有默契的。 他的眼色在几个儿子看来,就是父皇有危险,需要他们去救。 五皇子疾步到了台阶下,“太女,你休得胁迫我父皇。” “对,放开我父皇,或许我们身手不及你,但我们兄弟拼着性命不要,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濮帝看了眼站在他身边,却双手垂下,不曾对他有任何危险之举的卫清晏。 心好累。 好在叫他欣慰的是,星儿这次聪明了一回,她道,“皇兄,你们误会了,太女姐姐并无胁迫父皇之意。” 她倒是明白了父皇的意思,也在这一刻明白了父皇的难处。 濮国太小了,任意大国都能打他们的主意。 所以当赤烈指名要她和亲时,父皇不敢拒绝。 她移步走到卫清晏和濮帝中间,问道,“父皇,若太女姐姐他们没来,您真的会将女儿嫁去赤烈吗?” 意识到女儿这是想明白了,免再有误会,濮帝也没隐瞒。 如实道,“若能逃得掉,便逃,逃不掉便是你的命,父皇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女儿,置整个濮国百姓于不顾。” 鱼死网破终是下策。 赤烈已经派兵过来,婚约他也应了,若星儿在赤烈眼皮子底下逃走,那也不是他濮国一方的事,赤烈自己也有责任,谁也别怪谁。 “那五哥他们为什么要对星澜大哥下手?” “那还不是他对你动手动脚,何况,父皇早就猜到应该还有别的国家会派人来濮国。 让你逃到边境,是希望你能有别的机缘,也没指望你真的靠自己就能逃走。” 五皇子忙解释,“谁知他突然冒出来,五哥怎么会想到大魏皇长子会独自一人,五哥只当他是个闯江湖的。 他坏了我们的事,五哥没找他麻烦,他还先追踪五哥了,五哥不得教训教训他。” 结果发现还打不赢人家,心里头不就窝了一股子火么,当时的确是生了杀心的。 但当着卫清晏的面,他是万不敢承认这点的。 卫清晏答应了阿布不轻易与濮国交恶,此时便也只当不知,瞬移下了玉石台阶,寻了个位置坐下。 看到这里,她也算对濮国皇家有些了解了。 濮帝不失一个帝王的精明算计,却累在国力弱小,许多事身不由己。 几个皇子是真的没什么城府,但瞧着兄弟感情极为不错,这是皇室里面很难有的和谐存在。 濮帝面对几个孩子时,不似君王,更似寻常老父亲,足见他并非心肠狠辣的帝王。 且他心中有百姓,这样的帝王,软肋太多,略作震撼,他便不敢轻易冒险。 这次的濮国之旅,倒是比她原先想的要更顺利些。 只不知阿布对星儿,是真有感觉,还是为了不让她为难,亦或者纯粹只是觉得娶星儿是他的责任。 事关一辈子,回头得好好同他谈谈。 还有侧夫一事,她也得让阿布知晓,此事完全不必担心,濮帝不过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只要她严厉拒绝,他不敢再强势要求。 “太女姐姐,我带你去休息吧?” 星儿的声音打断了卫清晏的思路。 “听父皇说,赤烈军驻扎在皇城外的深山里,星澜大哥应是没那么快回来。” 卫清晏见她圆圆的脸上虽挂着笑,却难掩担忧和愧疚,倒是对小公主的好感又增加了些。 其实便是濮帝不提这个要求,他们也会去清剿驻扎在濮国的赤烈军。 是以,她安抚道,“阿布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第462章 我家夫君爱吃味,我惧夫 卫清晏的安抚在星儿听来就真的是安抚。 并非她觉得阿布不行,而是濮帝对赤烈的态度,以及她打听的关于赤烈的消息,让她下意识觉得赤烈太强悍凶猛了。 阿布一个人前去,十分危险,想要割对方头领的头颅更是艰难。 但见卫清晏坚持要留在大殿等阿布,她也只能陪着,只心里头更愧疚了。 若是她没有缠着星澜大哥,父皇或许就不会为难于他。 其余几个皇子虽见识了阿布的非凡的轻功,但也没把卫清晏的话当真,他们不觉得阿布真的能那么快回来。 倒是濮帝见卫清晏神态自若,觉得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加之卫清晏说过,赤烈如今的乱局都是皇长子所为,对卫清晏的话信了几分。 便也想看看大魏皇长子究竟何时能完成他的第一个条件,只干等着也是干等,便命人准备了一些瓜果海鲜等濮国特有的吃食。 打算趁机从卫清晏口中多探些濮国之外的情况。 只吃食刚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吃,就见三皇子急急跑来,“来……来了,他回来了。” 他本是等得无聊,借着如厕的功夫想出去溜达溜达,却没想见到阿布大步而来。 这才惊得赶紧跑来报信了。 “他手上可有拿东西?” 五皇子忙问。 “提……提了一个食盒。” 竟真的提了东西? “我去看看。” 其余几位皇子腾地站起身,异口同声。 没一会儿,阿布便在几位皇子的簇拥下入了殿,他将食盒提至濮帝面前,“您看看,是不是他?” 想起什么,身形下意识地将食盒挡住。 濮帝留意到他这一动作,再看他挡住的是自己的女儿,心下突然熨帖了些许。 他家福星儿胆小,的确不能看死人头。 等看到食盒里的人头,的确是前两日还在他面前耀武耀威的赤烈将军。 且那人头上面用了石灰处理,并非血淋淋,顿时眼里星芒大盛,看阿布又顺眼了许多。 觉得此人厉害如斯,将女儿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至少他能护住他的福星儿。 便在夸赞阿布之后,将食盒盖上,随手递给站在身边的一个儿子后,招了星儿上前。 “第一个条件,皇长子已经达成,第二个条件便是和亲,皇长子已开口求娶于你,女儿啊,你可想好了,应还是不应啊?” 这个问题星儿想过的,她不讨厌皇长子,她对他有感激有愧疚,但说钟情暂时还没谈不上。 可她也知濮国和大魏的力量悬殊,大魏已经替他们杀了赤烈头领,这合作是必须要达成的。 父皇又坚持要和亲关系才稳固,若她不同意和亲,她的哥哥们也会有一个需要离开故土,远去大魏。 她不想离家,哥哥们又何尝乐意,她嫁去大魏,就是皇子妃,是正妻,而哥哥只能做侧夫。 她听过戏,也看过许多话本子,知道并非所有皇室都如她濮国这么简单,她的哥哥们没一个适合宫斗的。 而且她清楚,父皇刚还有不让她嫁的心思,如今又改了主意,无非是看中大魏实力,觉得他们能护住自己。 且星澜大哥的确很出色,亦很体贴。 那她……便嫁。 是以,她便想点头答应,却听得卫清晏道,“婚姻大事,公主不必急着回复,公主愿意的话,可随我前去大魏游玩。 等适应了大魏生活,愿意留在大魏,再谈婚约不迟。 若届时公主实在思念故土,我亦会派人将公主安全送回,大魏言而有信,承诺濮国的盟约绝不会因婚约未成而反悔。” 星儿神情一顿。 姑娘家脸皮薄,刚下定决心要应下婚事,没想到卫清晏会说这些,脸瞬间变热了起来,眼底微微泛红。 卫清晏的话在她听来,便是委婉拒绝。 纵然她是诸多考量后再决定应下这门婚事,可被拒绝,心里头到底还是难堪。 阿布见她误会,解释道,“我阿姐不是不喜欢你,是不想勉强你。” 卫清晏颔首,“是,我并非不喜欢你,相反我挺喜欢你。” 母妃当年凭着一腔爱意跟着父皇去了京城,最后一身伤痛离开,虽说眼下两人和和美美,但母妃曾经历的痛苦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便是她和时煜,亏得时煜付出良多,而她也认定了时煜,愿与之共赴余生,便是如此,也经历了诸多磨难。 还有她解过的那些怨,许多都是夫妻之间未能彼此心意相通造成的苦果。 可见,婚事绝不仅仅只是立下婚约,再来一场婚礼那么简单,而是两人牵手的一辈子。 阿布不是混吃等死之辈,往后注定不凡,若与妻子无情意,两人不能相依相护,余生多艰难。 无论大魏还是凤昭,都没有困难到需要阿布去牺牲自己的婚事。 若阿布和星儿彼此有意,且有坚定走下去的决心,她这个做姐姐的自会支持。 所以,她需得先探探阿布的心思。 刚思及此,胃里突然一阵翻滚,卫清晏没忍住转头捂着嘴。 阿布忙上前,从她腰间取下荷包,取出一粒酸脯递给她,“阿姐。” 卫清晏接过酸脯,含进嘴里,拍着喉下位置,缓了几息,方才道,“失礼了。” 五皇子终于想到自己的消息网里,关于卫清晏的现况,她怀有身孕。 便对宫人道,“把这些有味道的都撤下去。” 从前母后怀星儿时,就是闻不得海鲜的味道。 濮帝也想起此事,附和道,“对,撤下去。” 谈判归谈判,但他一个男子也不可能去欺负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否则等他家母老虎回来了,饶不了他。 想起自家的那个,濮帝心里对卫清晏生出一丝丝的敬意。 他家皇后为他生了六胎,他太清楚女子怀胎有多不易,本该好生养胎的妇人,却在为家国大事奔波。 算了,就不同她为难了。 便将眸光转向自己的女儿,看女儿的反应吧。 星儿听了阿布的解释,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卫清晏,便不好意思道,“我听太女姐姐的,会好好考虑,你身体为重,先好生休息。” 卫清晏捏了捏她圆圆的脸,“谢谢你的理解。” 随后看向濮帝,“我家夫君爱吃味,恰好我惧夫,若他知晓我敢纳侧夫,只怕会直接挥兵濮国,我瞧着濮国不及北陵抗揍。” 濮帝,“……” 刚心疼她做什么,心疼她还不如心疼自己。 五位皇子,“……” 他们被嫌弃了?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濮帝只得安排大皇子领着卫清晏前往驿馆下榻。 在驿馆安置好后,卫清晏问道,“阿布,同阿姐说说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吧。” 见卫清晏问,阿布如实道,“其实在我凝聚成人形时,父皇和母妃便已提过将来要为我娶妻的事。 只要我正式以皇长子的身份出现于人前,婚事就不可避免地要被提上日程。 星儿她挺好的,瞧着没那么多小心思。” 卫清晏见他这样说,心里有了些底,问道,“就没有一点喜欢?” “阿姐,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如果我要娶妻,而她又必须嫁的话,那我愿意,只是……” 他的只是还没说出来,就见阿春面色凝重地过来了,“殿下,有个貌美妇人打上门了,扬言要找皇长子算账。” 第463章 看女婿 姐弟俩面面相觑。 阿布在濮国能得罪什么貌美妇人? 还没等姐弟俩猜出个所以然,就听得又有护卫来报,“殿下,那妇人是濮国皇后。” “阿姐,你歇着,我去见她。” 既然知道来人身份,也就知道她为什么而来了。 大抵还是因着她救下星儿,与她独处的事。 卫清晏道,“一起过去吧。” 听闻这位皇后曾是渔女出身,因貌美而被濮帝看中,之后后宫只此一人。 但皇后这些年极少出现在人前,听说是身子不好,去了别处休养。 卫清晏倒觉得濮国既有偷偷研制水船逃生的计划,极有可能也在寻找逃生后的扎根之处,否则他们总不能一直在水里。 寻觅藏身之处这样的大事,自然要交给信任之人,或许皇后便是去办这件事的。 只等卫清晏见到本人,又觉得自己的怀疑兴许错了。 因为濮国皇后瞧着实在是肤白娇小,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当然,这得忽略她手里正揪着一个护卫的耳朵。 濮后见到两人出来,松了那护卫的耳朵,正色朝两人微微颔首,“失礼了,你们那些护卫不允我见你们,我便只能动手了。” 卫清晏瞅了眼几个正摸着耳朵,表情有些委屈的护卫,笑道,“是他们眼拙,没认出您的身份。” 自己的人自己还不了解么,若濮后报出身份,正儿八经要求相见,护卫又怎会阻拦。 护卫都是年轻后生,被这样一个美貌妇人揪着耳朵,又没有真上手打架,护卫们也不好拔刀,濮后显然也是知道这点的,看来这夫妻俩都喜欢试探别人。 濮后一凝,随即笑道,“我急着来见你们,倒是一时忘记自报家门了。” 都说从下人的素养能看出主子的品性,主子或许能装,下人们可没主子们那么好的伪装本事。 从刚刚大魏护卫们的表现看,大魏这对姐弟的品性不会太差。 濮后心里满意,脸上的笑便真诚了几分。 卫清晏笑笑不拆穿她的言论。 便听得她又道,“听说是你们救的我家小福星,将她带回来了皇城?” 阿布忙道,“是我将她带回来的。” 他以为濮后是来找麻烦的,却没想到濮后对他行了一礼,“多谢你出手相助,我今日前来是为报答你对我女儿的相救之恩。” 她抬手拍掌,便有两人各自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放在濮后面前,濮后顺手将两个袋子往阿布面前送了送。 “你救了我的掌上明珠,我便将珍藏的东珠送与你。” 说话的功夫,她便将其中一个麻袋解开了,莹白圆润,闪着耀眼光泽的东珠便呈现在卫清晏姐弟面前。 卫清晏眸光微震。 濮后小小身量,提着装满东珠的两个麻袋似提着羽毛般轻巧。 而这样的两袋子东珠放在大魏凤昭这些国家,价值万金,濮后不会不清楚。 就这样轻易送给了阿布,当真只是感谢阿布救星儿? 阿布哪敢收这样贵重的礼物,忙道,“举手之劳而已,何况我也有做得不妥之处。” 他说的不妥之处,自然便是被濮帝拿来做把柄的男女大防。 濮后噗嗤一声,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别听我家陛下胡扯,他最擅长这套。 当年我便是好心救了落水的他,他非要说男女授受不亲,必须要对我负责,缠着我,让我嫁给了他,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不过,如今想来,我还真的感谢他的厚脸皮,才有我这几十年的幸福。” 顿了顿,她笑道,“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总归多谢你。” 她又看向卫清晏,“也谢谢太女,能思虑周全。 虽然我瞧着皇长子甚是满意,但婚事的确是一辈子的大事,无论是皇长子还是我家的小福星都该慎重考虑。 不过,合不合适还得接触了才能知晓,我便想着,趁着你们还在濮国的时间,可否让他们两个后生多接触接触。” 听到这里,卫清晏明白了。 濮后和濮帝一样的心思,只不过这位走的是婉约路线。 只是,她遗憾道,“不瞒您,我家阿弟有事在身,最晚后日便要先回大魏。” 若非林万芷在大魏做了安排,若非曹忆昭逃往大魏,她的确可以让阿布多留几日。 “那的确可惜。” 濮后也露出遗憾神情,旋即又笑道,“那太女可要在我们濮国多呆些日子。 濮国地域虽不及你们大魏宽广,但风景还是不错的,尤其是海上。 太女身子若允许,我可陪太女海上游玩几日,便是不能去海上,海边看看风景也是极好的。” 卫清晏需得等濮国的事彻底敲定,粮食运出去才能离开,自不是三五日就能办好的,便应了濮后。 又说了些寒暄的话,濮后便眉眼含笑的离开了。 那两袋子东珠是如何也不肯带走的,只说是答谢阿布的。 阿布看着两袋子东珠,“阿姐,我有种拿人手短的感觉。” 卫清晏笑,“既是濮后送的,便心安理得地收下吧。” 将来有机会回报时,再回报吧。 何况,看濮后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阿布做女婿了,若真成了女婿,那阿布手里的东西,最终也是给星儿的。 倒是阿布…… 她问道,“你刚刚顾虑的是什么?” 阿布明白她问的是被濮后上门打断的话,默了默,方才道,“阿姐,我虽有人形,却并非真正的人,我不知将来能否有子嗣。 若是不能有子嗣,这对星儿来说有失公允,所以,我想将这个可能告知星儿,让她再做抉择。” 这也是阿姐赶在星儿回复前,截断了她的话,他没有坚持的原因。 先前主动提亲是不想濮帝为难阿姐,也是他和星儿的确接触了,若因此害星儿丢了名节,他娶她责无旁贷。 可在离开濮国皇宫后,飞行于空中时,他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还不算真正的人,有资格成婚么? 卫清晏也不知灵是否能孕育出新的生命,但阿布良善,若不叫他与星儿说明,只怕往后心里都难安,便道,“好。” 她相信阿布不会轻易透露自己是灵的事,大抵会说是战场受伤之类的借口,便也无需她多唠叨。 只是这件事,卫清晏记在了心上,同阿布道,“等解决了眼下的困境,你随阿姐去一趟蓬莱。 胖和尚的母亲还在那里受苦,我需得救她出来,你的问题或许在蓬莱能找到法子。” 不过蓬莱难寻,胖和尚虽去过,却不曾告知她路经,她只知在海上。 或许她可以问问常年混迹海上的濮后。 阿布听卫清晏的,姐弟俩又就眼下的情况说了会话,阿布便要将两袋子东珠给卫清晏,“阿姐拿着吧,眼下正是要用银钱的时候。” 他清楚阿姐的性子,便是与濮国合作了,也不会白要人家的粮食,会花钱买的。 “你也到该娶妻的年纪了,自己留着吧,将来送给你妻子。” 阿布听了这话,脑中莫名就想到了星儿那圆圆的脸,忙掩饰性地垂下了头。 卫清晏会心一笑。 第464章 做羞羞的事 濮国皇宫。 濮帝一脸难以置信,“你竟然把你所有的东珠都送给他了?” “送了。” 濮后喝了一口水,眨巴着眼睛看着濮帝,“你心疼了?” “有点。” 濮帝捂着心口,两麻袋啊,皇后攒了一辈子的。 “你看你又小气了,舍不得东珠套不着郎,何况我是试探过,认定他品性才决意送他的。” 濮后嗔了小气男人一眼,“若是遇上个卖弟求荣的倒好搞定,那卫清晏显然不是。 但也是这一点,让我更加坚定我们的星儿必须嫁过去。” “为何?” “他是皇长子啊,除了正妃还可以纳侧妃和无数妾室。 娶了我们小福星,就可以得到许多粮食,按寻常人的思路,便是皇长子不喜欢星儿又有什么关系? 再给他纳几个可人的侧妃妾室,让正妃做摆设,或者寻个机会处置了正妃,再续娶不就成了? 可卫清晏却很慎重地对待弟弟的亲事,足见她潜意识里就没想过弟弟会有其他女人。 所以,她希望弟弟娶的妻子能是与他携手一生的解语花。 皇长子自小跟她一起长大,思想多少会受她影响。 且你看卫清晏极为护短,若将来我们星儿嫁过去,成了她弟媳,她能不护着么? 再说成婚不只是小两口的事,还要看对方家里是怎样的,那大魏帝虽糊涂过,可他却是珍爱蓝姝的。 皇长子耳濡目染,见惯了魏帝对蓝姝的好,将来也会对我们星儿好的。 同样的,对方在考虑星儿的同时,也会考量我们楼家,我们大方些,对他们好些,他们对我们这个未来亲家印象好,不也是给星儿加分么。” “可……可那些珠子是你……” 濮帝撇撇嘴,“它们对我们意义非凡啊,就这样送出去了。” “我人都在这,你心疼那些珠子做什么,要是你实在心疼,要不,我再给你哭一场?” “你可别,你一哭我就心疼,我错了。” 濮帝忙认错,又惆怅道,“可是那皇长子都要离开了,星儿与他没机会接触,总不能真让女儿跟去大魏相看吧? 千里迢迢的,真跟去了大魏,要是没成,再被送回来,我们星儿多没面子。” “我不也是离开族里,千里迢迢跟着你来了濮国吗?若星儿能有个好归宿,远一些又何妨。” 濮后捏着濮帝的脸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星儿及笄了,及笄后一旦触及海水,她的秘密便瞒不住了。 大魏位处内陆,远离大海,最是安全。 皇长子出色,星儿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未必没心动。 而我们家星儿蠢萌蠢萌的,像极了海里的小海猪,谁不稀罕? 男人大多喜欢傻甜单纯又善良的姑娘,皇长子他也不例外。 你瞧着吧,这两人绝对有戏,就是你给我表现好点,别给女儿拖后腿,否则我带着儿子们回大海,再不回来了。” “你怎么能那样形容我们的女儿,还有你怎么也威胁我。” 濮帝满脸委屈,枕在濮后腿上的脑袋往她怀里蹭了蹭。 “今天卫清晏都威胁我好几次了,你家陛下很不容易的。 你是不是离家太久,没以前爱我了,我不管,如果你不要我,我就跳进大海淹死算了,反正我不能没有你们娘几个。” 濮后仰头翻了个白眼。 又来这招,都用了几十年了,能不能换点新花样? 但低头时,脸上满是温情缱绻,柔声道,“好了,好了,我怎么会不爱我家陛下呢,我最爱你了。 我不是担心你爱女心切,反而坏了女儿的事么,再说了,我寻的新岛屿在哪里,不是带你去过么。 我要是生气了,带着儿子们离宫出走,你可以追啊,这样我不就知道你的心意了嘛。” 嫩白小手将濮帝英俊的脸搓成各种搞怪表情,濮后歉意道,“也怪我没给你生几个聪明的孩子,若孩子们聪慧些,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这怎么怪你,他们是我们一起生的。” 濮帝忙坐起身,正色道,“我们的孩子很好,个个都很好,他们不是傻,只是不擅长权谋心机罢了。 再说了,他们并非生来如此,是祖母为了保护他们不被那些人发现,封印了他们一部分神识。” 他绝不承认,白日他应付不了卫清晏时,心里把几个儿子骂了个遍。 濮后和他做了二十多年夫妻,自然清楚濮帝是真心爱孩子,但嫌弃时也是有的。 美眸一转,她道,“要不,星儿去大魏时,让儿子们也跟着一起去,让他们去外面长长见识,将来好打理濮国。” 濮帝摇头,“外面凶险,实在要去,便让老大和老五陪着星儿去。” 老大将来要接手濮国,在外面多学点东西有好处,老五身手好,可护着哥哥和妹妹。 不过濮国百姓未必还需要他们守护。 他捏了捏濮后的手问道,“你还记得祖母临终前的预言吗?” “自然记得。” 濮后点头,“祖母说灵族将灭,再不会有人奴役我人鱼族,让我们守着几个孩子安稳度日,静待天下一统。” 濮帝颔首,“先前赤烈大言不惭说会攻下凤昭,然后占据整个天下,我见凤昭颓败,连失两城,以为祖母预言里一统天下的会是赤烈。 但没多久赤烈内乱,且他们生性残暴,若他们真是最后夺得天下之人,祖母不可能会让我们安心等待。 直到今日卫清晏同我说,无论将来天下如何,濮国的自治权都会留给我们楼家人。 我便在想,她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她也生出天下一统的心思,而她才是祖母预言中那个实现天下一统之人? 而且我觉得他们姐弟有些古怪,先前传言两人都死了,现在都活生生的,还有他们姐弟的身手……” 濮帝似个小妻子般,又躺在了濮后的腿上,絮絮叨叨将阿布割来赤烈将军头颅的事,详详细细地说给濮后听。 濮后沉默片刻后,沉吟道,“是或者不是,眼下瞧着至少他们品性胜过赤烈,既选择了他们,我们就不能做墙头草。” 想到什么,她问道,“你既有此怀疑,为何别别扭扭绕那么多弯子,才同意合作?” 濮帝得意道,“上赶着不是买卖,我太热情,一下子同意合作,他们会不会反而疑心我们是赤烈的帮凶? 皇后,等祖母预言实现,我楼家再不必守护这一方百姓时,我便随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可好?” “好,还是陛下聪明……” 濮后眼带崇拜的连连夸赞,惹得独守空房大半年的濮帝心痒难耐,一把抱着明明已是六个孩子的母亲,却依旧美貌如少女的妻子入了帐。 酱酱酿酿,做了一晚上不知羞的事,羞得天边的月儿都早早躲进了云层里。 翌日一大早,濮帝精神奕奕地上朝,濮后也早早起来打扮,她要趁着皇长子还在濮国时,好生招待卫清晏他们。 却没想到卫清晏会问她是否听说过蓬莱灵族。 濮后衣袖下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随即神态自若笑道,“太女说的这个地方,好像话本子里头神仙住的地方,太女怎会打听这个?” 第465章 人鱼公主 卫清晏道,“我师父的母亲在蓬莱,师父为救我而死,但师祖眼下还在受苦,我想救出师祖。 记得师父说过,前往蓬莱需得经过海上,听闻娘娘熟悉海上,便想着问一问。” “竟是如此。” 濮后感叹,“太女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只是这地方听着就不似寻常地方,太女就不怕为了救人给自己惹上麻烦吗?” 她视线灼灼盯着卫清晏,好似不想错过她任何表情。 卫清晏眼神坚定,“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救出师祖是我分内之事,清晏只盼着天下早些安稳,如此,我才可安心去寻蓬莱。” “既如此,那我往后出海便帮太女留意些。” 想到祖母临终预言,濮后又道,“对了,我这次在海上倒是遇见了一伙人。 他们似乎也是在寻什么岛,不过当时遭遇风暴,那些人应是不熟悉海上情况,都被卷入了海底,只有一个濮国的船家水性好,等到了我们的船只,被我们救了下来。 先前我没留意,现在听太女说起来,似乎当时那船家说的也是要寻蓬莱。 但具体要寻蓬莱做什么,船家却是不知道,我也没多问,太女若有兴趣,我可让人引你过去见一见那船家。” 蓬莱灵族从不让外人进入,他们仗着灵力驱使鲛人族世代为奴,为他们看守门户。 祖母让她假死,才摆脱被灵族奴役的命运,可她的家人依旧在灵族受苦。 她比任何人都盼着灵族毁灭。 可灵族介于天地之间,对人类来说,他们强大异常,想要毁灭他们何其艰难。 但鲛人族每位族老临终前都能预知未来,且千百年来从未出错,祖母便是上一任族老,她说灵族会灭。 她信祖母,便守着这个预言一等便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除了前些时日葬身大海的那些人,她只遇到过两个想要前往蓬莱的人。 第一个是个和尚,她以为他会是那个灭灵族的人,可他去了没多久便又离开了。 眼下卫清晏又要去,她不想错过任何可能。 可不清楚卫清晏实力前,她亦不敢暴露自己,免得连累孩子们,甚至连累整个濮国。 濮后心思百转间,卫清晏亦敛眉思量。 胖和尚的母亲是蓬莱灵族这件事,时德厚,林万芷,疯医他们都是知情人,而他们又对多少人说了,卫清晏不得而知。 但曹忆昭这个隐在他们身后的暗虫,定然是知晓的,眼下林万芷那些人都死了,寻蓬莱的人会不会是曹忆昭派去的? 毕竟蓬莱灵族的本事,曹忆昭很难不心动。 略一思忖,卫清晏道,“那便有劳皇后娘娘了。” 濮后忙笑道,“举手之劳的事,不必客气。” 随即招呼了个护卫,让他将那船家带来。 护卫领命而去,皇后正欲招呼卫清晏尝尝濮国的瓜果,就听得一直听着两人说话的星儿突然道,“蓬莱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怎么这样耳熟?” “当真?” 阿布喜道,“那还请星儿公主仔细想想。” 这个消息对阿姐很重要。 “星儿在想什么?” 濮帝的声音突然传来,“是不是又在想幼时调皮捣蛋的事情,父皇帮你一起想想。” 被他这一打搅,星儿顿时没了思路,摇头道,“许是话本子里出现过这样的地名。” 想到自己爱看话本子,到底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详说的,她便忙转了话头,“太女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卫清晏笑,“多谢公主记挂,好多了。” “那等你有空了,我陪你去街上逛逛。” 星儿眨巴着和濮后一样圆而大的眼睛,“我们这里每十日便有一次海市,明天恰好就是开海市的日子。 海市上有各种美食,还有许多珠贝亦或珊瑚做成的饰件,对了,还有小海猪和海狮的表演,可好玩了。” 濮后宠溺笑道,“都长成大姑娘了,还这么贪玩。 不过,海市的确有意思,可惜皇长子明日便要离开,不能一同过去玩玩。 你便今日尽尽地主之谊,叫上你五哥,陪着皇长子在皇城转转吧。 我与你父皇还有些关于赤烈那边的事,同太女聊聊。” 卫清晏闻言,朝阿布看了眼。 阿布有心要在离开前,将自己或许不能孕育子嗣的事情告知星儿,也想继续问问星儿关于蓬莱的事,便顺势跟着星儿他们离开了。 见星儿离开,濮帝濮后皆暗暗松了口气。 濮后乃鲛人,她与濮帝这个人类生下的几个孩子里,只有星儿生来便带鱼尾。 濮后祖母生前用灵力将星儿鱼尾幻化成双腿,但也只能保证星儿及笄前入海不变人鱼。 一旦及笄,若星儿下海,便会变回鱼尾。 是以,他们才在星儿小时候制造了一起落水事件,想让星儿从此远离海水。 可那次实施的过程中,出了点小意外,让星儿昏迷了好几日,濮后吓坏了,担心星儿就此丢命,便同濮帝商量带星儿回鲛人族求助,又担心被蓬莱灵族发现他们的存在。 没想到,夫妻俩的话竟叫刚醒来的小星儿听了个正着,一再问他们蓬莱是哪里。 好在当时她年纪小,夫妻俩废了些功夫才将那些话圆过去,谁想过去这么多年,星儿听到蓬莱,竟然还有反应。 刚险些没将濮后吓出好歹来,好在濮帝出现及时。 两人暗暗平复了下心情,同卫清晏商议了如何最小伤亡地剿灭赤烈军,剿灭后又如何防备赤烈再来犯的事情,以及粮食的事情。 濮后从海上救回来的船家,就被护卫带到了卫清晏跟前。 那船家来的路上,已被护卫告知,是有贵人要问他关于那趟出海的事。 到了卫清晏面前,不等她问,便忙开口道,“小的是常年靠海吃饭的,约莫一个月前,突然来了二十多个黑衣壮汉,要小的带他们去寻海上的蓬莱岛。 小的没听说过什么蓬莱岛,但小的是我们那一片里航海经验比较足的。 他们瞧着不好惹,指定要小的出海,给的价格也高,小的便带着他们出去了。 可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方位,我们在海上飘了半个来月,眼见着风暴来要,小的想返航,他们不允,结果,都死在风暴里。” “那你可知他们来自哪里?”卫清晏问道。 船家道,“听口音应是凤昭人,小的从前也接触过凤昭出海的商家,识得那口音。” 竟真的是凤昭。 若是曹忆昭的话,他要联系蓬莱灵族是想做什么呢? 卫清晏一时想不出结果,沉吟道,“他们可有说去蓬莱做什么?” 意料之中的,船家道,“这个小的不知。” 想来那些人也不会将自己的目的,告知船家。 又问了些问题,见问不出什么,卫清晏朝阿春使了个眼色,阿春会意,从荷包拿出一锭银子递到船家手上,“多谢,你下去吧。” 船家得了赏,千恩万谢之后,正欲离开时,想起什么,突然又道,“对了,船进水后,大家都忙着逃生,那领头人见小的水性好,便抓着小的。 小的也想活命,不想被当做救命稻草,便在挣扎中从他怀里扯出一块皮子。” 第466章 新线索 “什么样的皮子?”卫清晏问道。 船家手比划着,“大概这么大,上头有个图案,小的不认识,见那皮子不错,便留了下来,想着家里婆娘缝缝补补的时候,或许能用得上。 贵人要的话,我这就去给您取来。” “那便有劳了,阿春,给船家再拿些银钱,好让他给家里的孩子老人们置办些新衣裳。” 船家又是一番感谢,自不必多提。 阿春亲自跟着船家去取了。 “可有什么发现?”濮后问道。 卫清晏摇了摇头,“我对蓬莱了解的并不多,一时也想不到凤昭人要去蓬莱做什么。 也或许那些人根本不是凤昭人,等看看皮子上究竟是什么吧。” 不知为何,卫清晏觉得濮后似乎很重视这件事,不知其深意,故而便没多言。 濮帝也意识到濮后关心过头了,便扯了扯她的衣袖,夫妻俩便打着哈哈同卫清晏寒暄。 船家被濮后救回来后,就安置在皇宫附近,所以阿春回来的很快。 卫清晏接过阿春递过来的皮子,只一眼便眉头拧起。 那皮子上竟是画了一块石头。 一块瞧着没什么特色的石头。 但能用特殊药水刻画在皮子上,皮子还被头领收在怀里,这石头定不是什么寻常石头。 难不成那伙人漂洋过海去蓬莱,就是为了找这石头? 可不对,他们既然知道蓬莱,定也知道蓬莱是擅长术法的灵族,寻常人又怎么有把握从灵族人手里抢东西? 无疑自寻死路。 还是说,这石头是灵族人在找的,而他们去灵族是去送线索?以此从灵族得到什么好处? 卫清晏努力检索以往关于蓬莱灵族的消息,无论是从胖和尚那里,还是从疯医处,她都不曾从他们口中得到有与石头相关的消息。 但反过来想,若石头对灵族很重要,消息自然是瞒下的。 那么落海的那群黑衣人又是怎么知道灵族在找这石头,又怎么知道连灵族都找不到的石头在哪里? “咦,怎么就一块破石头啊,还特意用硝制的羊皮刻画,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呢。” 濮后的声音在卫清晏耳边响起,濮后很是好奇地朝卫清晏手中的皮子张望。 “总不会是话本子里面说的那种圣石什么吧。” 濮帝也跟着凑过来,端详着那皮子,“那些修仙的话本子,不通常有圣物不小心丢失,然后与世隔绝的修仙族不得不入世寻找嘛。” 眼瞧着自家陛下透露得太多了,濮后一个小拳拳捶在了濮帝的胸口,“你又背着星儿偷偷看她的话本子了?” “额……我就是担心她被一些不良话本子教坏了,把把关,把把关嘛。” “你能不能尊重点女儿的隐私,她都是大姑娘了,若叫她知道,她脸往哪里搁。” 濮后低声嗔怒,“届时女儿和你生了嫌隙,你别来找我做和事佬。” 卫清晏视线从皮子上移开,看向濮帝,“我一时参不透其中关联,陛下说的那个话本子,可否借我看一看?” 太巧了。 赤烈驻军濮国的关键时刻,濮后在海上遇上了不明队伍,救出船家后竟没仔细问他们的底细。 若强说濮后粗心无脑才如此,卫清晏也无力反驳,因为她对濮后还不够了解。 可她说要去蓬莱救师祖,濮后先说那似神仙住的地方,却没问师祖为何会在蓬莱,还需要被救,只问她怕不怕被连累。 星儿刚觉得蓬莱熟悉,濮帝恰好出现打断她的思路。 如今这画着石头的皮子又出现在她手上,在她不明白那石头究竟是何物时,濮帝又说起话本子上的圣物。 别怪卫清晏敏感,桩桩件件很难不叫她多想。 濮帝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不过那话本子是许多年前我在星儿那里看的,不知还在不在。 太女也听见了,星儿不知我偷看她的话本,我得瞒着她,让人偷偷去她的书房找找。” 卫清晏颔首,浅笑道,“有劳了,但若实在找不到也无妨的,说起来,我只是想救出师祖,石头什么的应也和我无关。” 濮后神情一滞。 她还盼着卫清晏能是那个灭了灵族的人呢,这怎么就和她无关了? 难道自己又错了,卫清晏也不是那个人? 那她将从黑衣人手里得来的皮子,借船家之手送到卫清晏手上,是不是做错了? 正困惑间,听得濮帝道,“朕命人尽力找找,若找到了定会第一时间给太女送去。 不过太女考虑的也是,眼下赤烈还没灭,太女想来也抽不出时间考虑蓬莱的事。” 濮帝打着哈哈,“咱还是先把眼下的困难度过了,话本子总归是胡编乱造的,那什么蓬莱啊圣石啊过于玄乎了,等闲时我们再探讨也不迟。” 卫清晏轻啜一口茶,笑道,“陛下说的是。” 此事便算掀过去了。 等卫清晏离宫后,濮后叹气道,“若卫清晏不是那个人,我们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她的爹娘和姐姐们还能不能熬得住。 濮帝揽过妻子的肩头,“卫清晏不是好糊弄的,说不得我们今天的表现已经叫她起疑了。 若她终是灭灵族之人,我们这样引导她去犯险,有些不厚道,反被她记恨就不好了。 我知你急,但这事急不来,万一她不是,我们暴露过多,招来的可是灭顶之灾。” 濮后用额头抵着濮帝的胸口,“我知道了,但那皮子上头应该就是灵族的圣石。” 她虽没见过,但听祖母说过的。 “我不清楚圣石对灵族究竟有什么作用,那些人为什么会有圣石的图案,又想做什么,但我希望是圣石出了问题。” 能被奉为圣物的东西定然对灵族很重要,那样一个高高在上,视其他生物性命为草芥的族类,她不盼着他们好。 “为夫亦这样盼着。” 濮帝拍着妻子的后背轻声安抚,余光瞥见脚边有一粒圆润的东珠滚落,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鲛人泪落成珠。 当年他与她相爱,助她逃离灵族,将她带来濮国时,曾向她的祖母允诺,这辈子绝不惹她伤心落泪。 可她为他生产时,疼哭过,想家的时候哭过,孩子们头疼脑热时急哭过,濮国遇上天灾人祸时,她亦哭过。 送与大魏皇长子的那两袋子价值不菲的东珠,便是她这二十多年来的泪。 “莫哭了,再哭我也想哭了。” 这头,夫妻俩伤愁着。 那头,卫清晏一直在等阿布回驿馆。 直到天黑时分,阿布才在星儿和五皇子的陪伴下回了驿馆。 待星儿和五皇子离开,屋里只剩姐弟两人时,卫清晏问道,“可有从星儿口中探到关于蓬莱的消息?” 第467章 想钻地缝的阿布 “她记不起来了,说等回去翻翻话本子,看看是不是话本子上看来的。” 阿布问道,“阿姐是不是怀疑濮后他们知道蓬莱的事情?” 卫清晏摇头,“我不确定。” 便将阿布离开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阿布。 “听阿姐这样说,濮后谴责濮帝倒真像是遮掩什么,可若是他们知道蓬莱灵族,为什么要瞒着呢? 难道他们是灵族的人,不希望阿姐过去?” “瞧着不像,若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他们有意向我透露圣石,反而像是希望我能去蓬莱。”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卫清晏出了濮国皇宫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毫无头绪。 说石头与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试探濮国帝后的反应,若那些人真的是曹忆昭派出去的,又怎么可能与他们没有关系呢。 曹忆昭可是林万芷的儿子,林万芷以人命国运为棋,筹谋那样多,铺垫了那么多,都被她和时煜毁了,曹忆昭眼下最想对付的就是她和时煜。 还有林万芷的谋划,曹忆昭这个接班人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但见阿布神色担忧,卫清晏揉了揉太阳穴,“灵族强大,绝非寻常人,如今的麻烦还没解决,阿姐不会贸然前往蓬莱。 若濮国帝后有什么目的,必然是他们比我们更急,我们先静观其变吧。 对了,你的事同星儿说了吗?她什么反应?” “她,她说只要我对她好,她说她也会学着对我好。” 想到和星儿说那事时的情景,阿布有些脸热。 当时只想着不能欺瞒人家姑娘,但话出口,便联想到生孩子是要行男女之事的,心便莫名跳快了许多,也觉得自己实在唐突。 星儿白嫩的脸,当时也红透了,却还是结结巴巴说了上头那些话,又说将来成婚了,她陪他偷偷去看大夫。 知道星儿误会他是丧失了男人的能力,男性尊严使然,他鬼使神差的竟同她解释了自己没有问题。 现在想想,实在是过于无礼孟浪,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早知道应该请阿姐帮忙同星儿说的,他这般同一个姑娘家说这些,实在是太无礼了。 卫清晏见人高马大的弟弟,一副纯情小孩的模样,心头松快了些,“那星儿的意思是,她依旧愿意嫁给你?” 阿布垂着的头,点了点。 心里有那么点欢喜,从头到尾,星儿都没说过不嫁他。 “那你呢?还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照濮国帝后的心思,之后定然还会提及此事,但阿布明日就要回去了,卫清晏总要知道弟弟确切的想法,才好应付濮国帝后。 阿布挪到了卫清晏身边坐下,扯了扯姐姐的衣袖,“阿姐,我想把婚约定下来。” 星儿都明确态度了,他不能含糊地离开。 如此,星儿去大魏,便是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去的。 今日他们游玩一日,五皇子问了许多大魏和凤昭的事,星儿听得认真,满眼都是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他想,等以后天下安定了,他可以陪她四处走走,满足下小姑娘的好奇心。 卫清晏盯着阿布看了良久,笑道,“看来阿姐的担忧可以放下了。 那明日出发前,阿姐陪你再去一趟皇宫,算是当面同濮国帝后定下此事,顺道你也同星儿辞别。” 阿布嘴唇弯了弧度,“阿姐真好。” 卫清晏打趣道,“吾家有弟已开窍,弟大不中留啊,怕是父皇母妃都没想到,你来一趟濮国,竟给他们找了个儿媳妇。” 随即她身子倾了倾,八卦道,“你老实告诉阿姐,你第一次见到星儿,是不是就有些喜欢人家了? 否则你怎么会救她?阿姐从前可没见你对别的女子多管闲事。” “没有。” 阿布鼓作严肃,“阿姐,你别这么不正经,我当时只是见不得她被山匪掳掠。” 卫清晏正了正身子,一脸恍然,“哦,当时不喜欢,那现在喜欢了。” “阿姐。” 面对自家姐姐的打趣,阿布十分无奈,却也没反驳不喜欢的话。 卫清晏见他脸都涨红了,便也不再打趣了,笑着催他去休息。 但等阿布离开后,卫清晏脸上的笑渐渐敛去。 若濮国帝后与蓬莱有关系,那么他们极力促成阿布与星儿的婚事,会不会也有别的原因? 情爱这种东西素来是没有根据的,从阿布今日的反应看,他应是动了心的。 而小公主也是个好的,若他们的婚事还有旁得因素…… 卫清晏叹了口气。 阿布先前吃过太多苦头,她只希望是她多想了,亦或者濮国帝后在这桩婚事上没有不良目的,她的阿弟往后余生能和美顺遂。 卫清晏想着心事,提笔给时煜去了一封信,信中告知了濮国发生的一切。 又给苏同去信写了护国军对赤烈的围剿安排,等忙完已经是后半夜。 迷迷糊糊睡着,感觉还没多久,天便亮了。 见气色不是很好,便趁着阿布还没过来之前,便施了淡妆,免得叫阿布瞧出她的倦容,平添担心。 但便是如此,阿布依旧发现了她眼中的血丝,“阿姐,你如今怀有身孕,可不能累着自己了。 有些事能吩咐下去的便吩咐下去,与濮国这边的合作,该他们做的便让他们做吧,我觉得濮国帝后和皇子们还都挺闲的……” 随着阿布的叮嘱絮叨,姐弟俩到了濮国皇宫。 婚事是濮国盼着的,是以进展得很顺利,婚书签订后,阿布将魏帝给他的,刻有他名字的玉佩交于星儿,算是信物。 星儿亦回赠了阿布一串自小带着的粉色东珠,因着阿布急着离开,濮后小手一拍,便将送行宴定在了早上。 没有外人,濮帝一家八口,加之卫清晏姐弟二人刚好坐了个十全十美。 一顿饭的功夫,帝后两人对阿布已经是一口一个贤婿地叫着,阿布起初是不好意思,到后头竟莫名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可瞧着对面同样羞涩又透着可爱的姑娘,他晃了晃脑袋,将自己脑子里荒唐的念头晃了出去。 他怎么能将星儿比作虎呢,他也不是羊啊。 卫清晏看着弟弟的傻样,笑得宠溺又无奈。 但心底里下定决心,她回大魏时,一定要将小公主带上。 如此,不论濮国帝后心里有什么小心思,至少都能在她眼皮子底下。 濮国帝后不知卫清晏生了拐带他们女儿的心思,在阿布离宫时,还催着星儿去送阿布。 卫清晏自也是要跟着离宫的。 是以,当她听到星儿低声对阿布道,“我父皇母后刚太热情了,他们一般只有在捡到大便宜,或者想忽悠谁时才会这样,你小心啊。” 旋即她又咕哝道,“我好像也没那么差啊,他们刚刚那劲头有点像海市上极力推销滞销货品的掌柜们。” 卫清晏实在没忍住,低笑出声…… 第468章 帝后的反常 濮帝的两个条件,卫清晏都已满足。 他亦是个说话算话的,真的将濮国现有粮食交由卫清晏调配。 卫清晏率先往凤昭发了一批粮食,而在粮食发出后没多久,她便收到时煜的来信。 赤烈二皇子在赤烈内斗中,用雷霆手段斩杀了一批太子党,包括太子的几个儿子,仓促坐上了皇位。 而坐上皇位的第一道诏令,便是命先太子妃的父兄,房家父子对凤昭发起进攻。 但因房家父子本就是太子党,二皇子又杀了流着房家血脉的太孙,担心房家父子有异心,便将房家女眷和孩童都接进了皇宫。 表面是关照,实则是为质。 卫清晏看着信件沉吟良久,吩咐道,“传令苏同,命他十日内彻底剿灭赤烈军。” 阿春问道,“殿下,我们可是要回去了?” 卫清晏颔首,“赤烈新帝和房家的嫌隙是无法抹去的,新帝亦不会留下对他心有憎恨的家族。 注定要除去的家族,新帝定然会让房家发挥最后的价值,以房家人为质,让房家军猛攻凤昭。 若房家军赢了,则是为赤烈开疆扩土,若房家军败了,也不过是折损了一批本就不服他的将士。 房家父子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心中定然不甘,但家人在新帝手中,他们不能不战。 所以,我猜时煜定然会设法救出房家人,策反房家父子。 从赤烈皇宫救人,不是那么简单的,策反武将世家出身的房家父子,亦不是易事。 时煜定会亲自上阵,他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而赤烈再次发起战事,林万芷铺垫的那些人蛰伏这么久,定会趁机动起来。” 他们的确该回去,奔赴各自的战场了。 清剿赤烈军的事,濮国也有参与,是以,护国军改变策略,从伏击改为猛攻的事也传到了濮帝耳中。 濮帝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卫清晏这是想早些结束这边的事,她要回大魏了。 她要回去,也就意味着,真正的天下混战要开始了。 便也下令濮军全力配合护国军,早些将潜伏在濮国的赤烈人悉数剿灭。 卫清晏知道后,对濮帝的态度很是满意,便回报了他一份适合濮国布防的建议,以及士兵操练计划。 濮国国小,素来以保命为重,真正参与战事的机会少,通常是舍粮求保命,这些年更是以务农为重,时日一长,在布防和操练上面就愈发弱了。 是以,卫清晏的礼物对濮国来说,如干旱逢雨,很是得用。 聪明人相交,无需过多言语,便知在接受到对方的善意时,要如何回报。 三日后,又是一大批粮食装运妥当,交到了卫清晏手中。 卫清晏便抽调出一批护国军,先行押送粮食回大魏。 粮队前脚出城,卫清晏后脚进宫道谢,并奉上这批粮食的银钱,但濮帝这次却不肯要,只说当是星儿的一部分嫁妆。 既是未来弟媳的嫁妆,卫清晏不好再坚持银钱结算,只得将来下聘时,将聘礼备得再厚些。 关于蓬莱的事,濮帝夫妇没再提及,那话本子父女俩的回复都是没找到。 濮帝有没有真的去找,卫清晏不清楚。 小星儿是真的将她书房里的话本子挨个翻了个遍,还为此从梯子上摔下,崴了脚脖子。 卫清晏得知消息后,当日便进宫看望小公主,一来二去,星儿跟卫清晏接触久了,愈发喜欢粘着这个未来的大姑姐。 得知卫清晏入宫了,便带着宫人来寻卫清晏了,“太女姐姐,今日你忙吗?” 卫清晏笑,“可是有事?” 星儿点头,“太女姐姐若是不忙的话,我陪你去海边走走吧?” 濮帝心口一紧,“怎的想去海边了?” 他这小闺女自从那次落水后,连海风的咸味闻着都难受,离大海是要多远有多远,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我知道太女姐姐很快就要回去了,我想和太女姐姐一起去大魏看看,离开前我想看看大海。” 大魏距离濮国千里之远,此番一去,或许短期内,甚至一辈子都不能再回来。 她突然就想仔细看看自己的故土家园。 再说,太女姐姐来濮国这么久,她都没陪太女姐姐去海边玩过。 “听说海边的日出日落,潮汐都很美。” 她想将这些都烙印在脑海里。 见濮帝不做声,星儿问道,“父皇不想我去,是担心我再掉进大海吗?” 从小到大,除了拒绝赤烈和亲那件事,父皇可从没反对过她什么,星儿不由生出一丝疑惑。 “可不就是担心,你素来调皮。” 濮帝瞪了女儿一眼,“这样吧,让你母后陪着你们一起,你可是父皇的眼珠子,要是你再在海边出什么事,那父皇的老心脏可受不了。” 说罢,也不等星儿拒绝,便命宫人去请皇后了。 濮后来得极快,亦是问道,“怎的突然想去海边了?” 星儿又同濮后说了一遍。 濮后自己就是远嫁的,瞬间明白了女儿的心思,摸了摸她的头,慈爱道,“好,母后陪你们去。” 卫清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倒也没多想。 但等到了海边行宫,星儿脱了鞋子想去海边玩水时,濮后神情刹那的紧张,忙出声阻拦。 可星儿除了即将离开故乡的不舍,还有就是从卫清晏口中得知,京城贵妇们时常是要参加一些宴席,其中难免就有游湖的时候。 她将来是亲王妃,少不得要参加一些应酬,她这惧水晕船的毛病注定让她无法游湖,她便想趁着还在家里,在父母身边再下水试试。 濮后哪敢让她下水,便道,“小祖宗,你可别闹了,你对海水过敏,碰触了便会长疹子。” 星儿一脸茫然,“我怎么不知道?” “你从前怕海,从不到海边,母后便没刻意提,那次你落海昏迷多日,除了呛水,还有就是过敏的原因。” 她一把拉着女儿,亲自将女儿的鞋子穿上,“你可消停些吧,母后可不想再受惊一次。” 星儿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母后,见她如此慎重,便就真的打消了念头。 但卫清晏却生了疑。 翌日回到驿馆后,便对阿春道,“请景老过来。” 自从知道时煜另派了人跟着她后,卫清晏就将那些人直接带在了身边。 这次她在濮国驿馆住下,那些人也跟着在驿馆住下了,是以,景老来得很快。 卫清晏问道,“景老可知,是否有人对海水过敏?” 景老这一生痴迷医毒,走了许多地方,对海边并不陌生,闻言回道,“不曾见过,但世间古怪病症不少,不排除这个可能。” “若是遇上这样的,景老可能诊断出来?” 景老如实道,“不一定,得诊了才知道。” 卫清晏手指轻敲桌面,最终什么都没说,让景老回去了。 濮国帝后的反应有问题,但小公主对她一片赤诚之心,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怀疑,就故意对小公主做什么。 可她没想到,有些事,不用她做,自己就找上了门。 第469章 第一日就穿帮了,尴尬 在护国军和濮国军队的合力围攻下,镇守濮国的三万赤烈军被悉数剿灭后。 卫清晏便也收拾好了行囊,踏上了回国的路程。 大皇子、五皇子陪着星儿一起去大魏。 第一次离家,星儿心里头难受,便缠着卫清晏要和她同一辆马车,卫清晏见小公主辞别父母时,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濮帝一身,没忍心拒绝她。 安抚好了小公主,卫清晏有些疲倦,便躺下闭目养神,没想又听得小公主吸着鼻子压抑哭泣的声音。 卫清晏忙睁眼,问道,“怎么了?” 星儿看着手里空空的瓶子,哽声道,“我,我不小心将从家乡带来的海水打掉了……” 在她哭声里,卫清晏才知,原来这姑娘看话本子里,有人离家时,会带一些乡土在身边以寄思乡之情。 濮国三面靠海,算是海上国度,加之上次在海边没如愿下水,小公主就装了一瓶子海水带在身边。 卫清晏休息后,她一个人又想到父母和哥哥们,便将那瓶子抱在了怀里,没想瓶塞不小心被弄开,一瓶子海水全倒了出来。 用以寄托思乡之情的海水,还没离开濮国就洒了,急哭了小公主。 “太女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在我父皇母后那里,我是不是就像这海水一样被泼出去了。” 卫清晏也不知道她这小脑瓜里,是怎么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她都还没嫁呢。 但她却留意到,小公主手中沾了不少海水,皮肤却好好的。 濮后撒谎了。 小公主对海水根本不过敏,可她却要拦着小公主下海,这是为什么? 哭声还在耳边响着,卫清晏道,“好了,莫哭了,我命人回去给你再装一瓶子来,可好?” “谢谢太女姐姐,我自己让人去装好了。” 小公主哭着唤了自己的随从过来,交代下去后,她突然哭声一顿,看向自己的双手,“太女姐姐,我……我的手没事?” 母后不是说她对海水过敏吗? “会不会等下起疹子?”小公主紧张道。 卫清晏听她这样说,顺势道,“我让景老过来给你看看。” 小公主不疑有他。 景老人老成精,上次卫清晏问过他是否有人对海水过敏,今日他便要给因海水撒在手上,担心起疹子的小公主看诊,立即明白卫清晏先前问的就是小公主。 是以,十分仔细地给小公主诊了脉,良久后,肯定道,“脉象没问题。” 这话一语双关。 这个人没有过敏。 这个人的脉象没有异常。 卫清晏听懂了。 前头撒欢骑马的五皇子和大皇子,听护卫说妹妹又哭了,卫清晏还给她请了大夫,忙调转马头跑回到马车边。 知晓原因后,两人皆是神情一怔。 因为出发前几日,母后叮嘱他们要照顾好妹妹时,就提醒过他们,妹妹对海水过敏,万不可让她下海。 他们谨记妹妹不能碰触海水,却也没留意妹妹竟偷偷带了一瓶海水出来。 关键时,妹妹碰触海水了,并没有过敏症状啊。 两位皇子便觉得,定是母后不信任他们能照顾好妹妹,故意将妹妹不能下海的事情说的严重些,好吓唬他们。 是以,两位皇子哄好了妹妹后,不约而同的都给濮后去了信。 卫清晏掀开车帘,便见两个信鸽自头顶飞过,往濮国皇城方向而去。 濮后还沉浸在儿女离开身边的伤感中,就连着收到两封飞鸽传书。 等看清上头的内容后,濮后用力一拍脑门,倒在濮帝肩头,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对濮帝道,“我如今觉得,你嫌弃孩子们不聪明,嫌弃得对。” 也怪她,那日见星儿坚持要下海,便胡诌了个海水过敏的理由搪塞,实在太不严谨了。 离家才第一日,就穿帮了! 濮帝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迟疑道,“要不,我们将孩子们接回来吧?” 这傻样他实在担心,他们在外面吃亏啊。 濮后怎么会不担心,但星儿终究是要嫁去大魏的,便咬牙道,“就算卫清晏知道了又怎么样,星儿除了不能下海,其余与常人无异。 卫清晏再聪明,也不能想到咱的星儿是小鲛人吧。” 毕竟他们鲛人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除了自家陛下,还没人见过鲛人。 “卫清晏那人心中有善,对我们星儿也是真的喜欢,星儿对她更是诚心相待,陛下,我们便赌一赌吧。” 赌她卫清晏心里的善,赌她卫清晏对星儿的情意,赌只要他们不做伤害卫清晏他们的事,卫清晏也不会伤害他们的孩子。 濮帝沉默片刻后,点头,“那就赌一赌,此事我们便装作不知道。 给那两傻蛋的回信就说,我们被星儿落水吓怕了,担心她再贪玩,才故意用过敏吓唬她。” 濮后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但到底心里还是担忧的,便又底气不足地道,“你很喜欢我的尾巴,对吧? 我们家小福星的尾巴比我的更漂亮,像罩了一件珍珠贝衣,皇长子应该也会喜欢的对吧?” “会,一定会的,我们的小福星那么招人疼,谁不爱呢。” 濮帝安抚妻子后,担心她继续伤感,忙转移话题,“我们去给傻蛋们回信。” 所以,没多久,两位皇子都收到了濮后的飞鸽传书,内容一模一样,都是濮后怪罪他们没有照顾好妹妹。 让妹妹刚离家就只能抱着海水思家,又提了故意吓唬他们一事。 两人没什么心机的,骑着马到了马车边上,一左一右的将濮后的回信,当着卫清晏的面告知了星儿。 星儿闻言,拍拍自己的胸口道,“母后可真调皮,吓死我了,害我以为我真的对海水过敏了。” 听她这样说,两位皇子异口同声道,“你不过敏也不许下海玩水,母后说,让你有事,她会敲掉我们的脑壳。” “母后就会吓唬人,她才舍不得敲掉你们的脑壳。” “那也不行,母后是真的会罚我们……” 兄妹三人,一个马车里,两个马车外就这样聊了起来,小公主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 卫清晏知道两位皇子陪着小公主聊天,大抵是得了濮后的斥责,现下反应过来要陪着妹妹。 便也不插嘴,含笑听着。 只心里却在想,星儿不能下海的原因。 可任她跟着胖和尚见多识广,也没见过鲛人,所以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未来小弟妹竟是一条美人鱼。 想不出个所以然,两位皇子也已离开,瞌睡上来,卫清晏便索性睡下了。 第470章 林万芷的棋子 转眼,一行人在路上已经一个月了。 马车里。 星儿兴奋地盯着卫清晏的腹部,叫道,“阿姐,阿姐,快看,快看,他又动了。” 她用手指点着卫清晏腹部拱起的地方,胎儿似有感应,又拱了拱。 喜得星儿眉眼弯成了一条月牙,“阿姐,他又回应我了,他肯定喜欢我。” 这一路的朝夕相处,星儿对卫清晏的称呼也早已从太女姐姐变成了阿姐。 自从半个多月前,卫清晏胎动频繁后,星儿便每日都要来卫清晏马车上蹲一蹲,同她腹中胎儿互动一二。 卫清晏也知她孩儿心性,但又是个有分寸的,便也由着她,有她这一路的叽叽喳喳,反而能让她焦灼担忧的心稍稍平复些。 先前卫清晏收到时煜的信,猜到他会亲自前往赤烈,救出房家人,之后时煜的来信证实了她的猜测。 是以,她将时煜派给她的百余人,只留下十几个,其余全部在她出发时,兵分两路,让他们快马赶回凤昭。 而她手中十万护国军,当时只命苏同带了三万前来濮国,其余七万留守边境。 先前两次运粮派出去近五千人,留了五千护国军护送她回大魏,剩下两万护国军则急行赶往凤昭相助时煜。 留守边境的护国军,则在卫清晏出发前便下令他们返回大魏京城。 只因赤烈再度发兵凤昭时,北陵亦发兵大魏。 杜学义对当年未能追随时煜攻打北陵,为卫清晏报仇一事耿耿于怀,得知北陵来犯,杜学义主动请命率军击退北陵。 如今杜学义已带着二十万将士奔赴北陵战场,卫清晏暂不知他那边情况如何。 更让卫清晏提心的是林万芷和曹忆昭在大魏的布局。 父皇防备了所有亲王,独独没想到,林万芷收买的竟是恩华侯。 一个靠田租过活的闲散侯爷。 恩华侯的父亲是半道追随时德厚起义的,拢共就参与了一场战事,但因替时德厚挡刀被敌军砍了一条胳膊,而得了恩华侯的爵位,世袭三代。 只这位恩华侯刚得了爵位,还没等到朝廷下派差事,便病逝了,儿子李大牛承袭爵位,成了新的恩华侯。 李家本是屠户出身,得封侯爵时,李大牛已长成目不识丁的成年汉子。 除了杀猪,什么都不会,寻不到合适的差事于他,时德厚为博贤名,便多赐封了他一些田地,以保他李家余生荣华富贵。 时德厚的事情败露后,父皇见李大牛这些年守着自己的田产在老家安分守己,不曾做过出格之事,便也没动他。 谁知,他竟会打着诛妖救国的旗号,联合乌丹起兵造反。 兵是林万芷挪空凤昭国库和粮仓,养在乌丹和大魏边界深山里的,那个妖则是卫清晏这个死而复生的皇太女。 而先前臣子吊死家里,百姓腹中藏绢帛,护卫被绿火焚烧等一系列针对卫清晏的离奇事。 竟都是这位大字不识的恩华侯李大牛设计,并将所有线索引到瑞王身上。 但好在皇帝虽着重怀疑了瑞王等几位亲王,却也时刻防备着有人造反。 是以,恩华侯和乌丹勾结起兵大魏,虽让皇帝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反应及时地将逆军挡在了大魏边境之外。 可恩华侯丢下家族性命不顾,怎甘心得这样一个结果? 乌丹王亦记恨当年惨败之事,两个孤注一掷的人,又拉拢了另外两个不服卫清晏女子为储君的亲王造反。 大魏战火四起。 阿布当年随卫清晏击败乌丹,眼下卫清晏怀有身孕,又还在路上,阿布身为皇长子,主动扛起了击退叛军的重担。 虽有忘尘和尚这个曾征战四方的前朝皇帝随军为军师,阿布亦不是无能之辈。 但卫清晏的心还是分成了几块,多方牵挂。 “阿姐,你是不是在担心战事?” 星儿不知何时停止了与胎儿互动,关切的问卫清晏。 卫清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出了神,忙敛了神情,笑道,“你是不是也担心阿布?” 星儿自打和阿布有了婚约后,便已在心里将阿布当成了自己的男人,这一个多月也通了两次信。 想起他时心底会生出一种奇妙又陌生的感觉,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但她的确担心,便如实道,“担心的。” 那是打仗啊,她怎么不担心,可她什么都不懂,担心也无用,能做的便是乖乖呆在阿姐身边,替阿布照顾好阿姐。 “阿姐,小妹,你们都别担心,妹夫身手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骑马跟在马车边上的五皇子突然出声道,自此星儿叫卫清晏阿姐后,他也跟着阿姐长阿姐短的。 大皇子则从车窗外递进来一个荷叶包着的烧鸡,“阿妹,小妹,我烤的,你们吃,吃东西就不会多想了。” 他比卫清晏大两岁,见弟弟妹妹们唤卫清晏阿姐,他便也顺其自然的唤上了阿妹。 兄弟俩都是发自内心的将卫清晏归为了自己的妹妹或姐姐。 这一路来,他们偶尔前行探路时,得了什么好东西,但凡有星儿的,就没漏过卫清晏的。 得知大魏有了战事,卫清晏要加快赶路,两人默默地用一晚上功夫,将卫清晏的马车拆了重装。 他们自小研制水船,于木工构造上颇为擅长,经他们之手改造过的马车减震比先前更胜几分。 人非草木,卫清晏怎能不动容,两个憨憨却是同步骤地抬手挠挠后脑勺,“母后让我们对你好,这样你也会对我们好。” 卫清晏哭笑不得。 但也明白濮后的意思,她承认有事瞒着她,但他们并无与她交恶之心。 且一路接触下来,卫清晏也算了解了濮国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是良善的老实人。 接受他们的好,卫清晏便将星儿身上的疑团还有那张皮子的事,暂时压在了心底,亦诚心同三人相交。 不过借着聊天的功夫,同他们说了曹忆昭可能会联系蓬莱针对她,还是挑事引起天下混乱,她知道,星儿他们与濮后通信时会如实告知濮后的。 如今濮国和她是合作关系,加之天下有事,濮国亦无法独善其身,濮后哪怕是为了濮国也会看紧海上,不让可疑人前往蓬莱。 “阿姐,给你。” 星儿递给卫清晏一只鸡腿。 卫清晏接过,安抚她道,“邪不胜正,阿布他们不会有事。” 又同两位皇子道,“不过,如今我们已到了大魏境内,我们的行踪被有心人察觉,不排除有人设伏对付我。 大哥五弟你们切莫再脱离队伍前行,以免中了敌人埋伏。” 两人也知轻重,忙应了是,之后的几日里,始终骑马伴在卫清晏和星儿的马车旁。 但这日他们错过驿站,在路上扎营修整时,还是遇上了麻烦。 且,卫清晏还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熟人。 第471章 挑 事 但凡有战事,就会有害怕被战争波及,而选择逃离的百姓。 卫清晏这晚驻扎在此休息,便是遇上了百来号背着包裹四处逃窜的百姓,得知队伍里的是皇太女,其中一个瘸了腿的汉子,突然朝卫清晏的马车方向丢了一个石头。 嘴里恶毒骂道,“妖女祸国,若非你这妖怪冒充护国将军回到京城,迷惑皇帝得了这皇太女的名头。 我们也不会因为战争流离失所,四处逃窜,你这样的妖女就该一把火烧死。” 有护国军和众多护卫,石头自然砸不到卫清晏的马车。 可因着他这话,不少人跟着低声抱怨起来。 逃命路上多艰难,甚至不少人因此丢命,众人心中不平,被人一煽动,便将错怪在了卫清晏身上。 那瘸腿男子见此,继续骂道,“我们百姓多可怜,辛辛苦苦种地糊口,赶上年成不好,劳作一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可好歹还有片瓦遮身。 就因为你这个妖女,惹得大魏祸起,害得我们有家不敢呆,害得将士们又得打仗拼命。 你倒好,便是连赶路都是华丽马车出行,仆从环绕,躲在后方事不关己。” “放肆。” 阿春喝道,“逆臣谋逆,乃是因他们狼子野心,而北陵和乌丹这些年始终对我大魏虎视眈眈,如今兵起,与太女何干? 太女护国多年,陛下贤明,立太女为储君,是因太女心系百姓,处处在为天下百姓谋福。 你休得妖言惑众,将脏水泼在太女身上,再胡言乱语,便按辱骂皇族之罪处置。” 那人似是被阿春的话吓住了,顿了一瞬,便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啊。 一家五口,因为逃难,路上死的就剩小的一人,小的还因此瘸了一条腿。 如今又要逃往哪里,明日又是什么光景,或是说小的还有没有明日都不知道,小的恨啊。 他们都说只要太女不为储君,就不会打仗,小的一个村汉哪懂得那么多,小的只不过想求个平安。” 他突然往卫清晏马车前挪动,被护卫及时拦住后,就跪地道,“太女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就当小的胡言乱语。 可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百姓吧,辞去储君之位,让大魏回归安宁吧。” “你如何得知,本宫不做这太女,叛军就会停战?” 马车掀开,卫清晏弯身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看着跪地的男子。 “是叛军,还是北陵,亦或者乌丹给了你承诺?” “这……我听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啊,他们是不甘心大魏落在您手上才起兵的啊。” 汉子哭道,“刚刚您的奴才不是说,陛下是看中您心里有我们这些百姓,才立您为这储君的么? 那您该为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考虑啊,我们见不到叛军,我们只见到了您啊,求求您了,太女殿下。” 叛军既然借卫清晏名头起事,自然就少不得造谣,卫清晏一路行来,自也听过这些个流言。 “你自哪里来?” 卫清晏问男子。 男子似没想到卫清晏会问这个,迟疑片刻,方道,“凉州。” 凉州便是恩华侯的老家。 卫清晏问道,“凉州虽起战事,但我大魏将士英勇,及时将李大牛等一众叛贼驱出了大魏境内。 也就是说,眼下的凉州依旧在大魏的管辖范围内,由我大魏将士守护。 且皇长子已带兵前往,本宫相信我大魏将士,你们也该相信大魏将士。” 她看向一众百姓,“本宫知晓诸位担忧大魏不敌,是以才提前离开。 但本宫向诸位承诺,我大魏将士战至最后一刻,哪怕最后只剩一兵一卒,亦不会置百姓不顾。 是以,今日本宫便请不知该去往何方的,安心回到家中,该种地种地,该做工做工。 愿意回去的,以家为单位,来寻我的护卫登记,他会给大家一个凭证,待你们回到家乡后,可凭此凭证去当地府衙领取五两白银。 此银由本宫出,是本宫对诸位回乡的盘缠补贴。 若有亲友投靠,有更好去处的,明日天明便带着家人启程,莫要在路上多加停留,听人煽动做了人家的棋子。 谋逆之人想要的是大魏,是大魏的国土,绝不会因本宫不做这太女就甘心停战。” “回到家乡当真可领五两银子?” 有个妇人怯声问道。 逃出家乡后,她便后悔了,听了卫清晏的话,想到家乡虽在打仗,但的确还在大魏的管辖内,不曾失守。 如今卫清晏又报销盘缠,而她的丈夫早在逃亡路上跟着别的女人跑了,她一人拖着一双儿女,迷茫不知归处。 卫清晏郑重点头,“本宫绝不戏言。” 随后,她从袖中拿出自己的私印,盖在了一张白条上。 这白条是路上时,卫清晏便让星儿帮忙裁好的。 虽在路上,但卫清晏始终留意着大魏的现状,得知有人煽动百姓逃亡,她便在想解决的办法。 百姓见识有限,容易被人惑乱心志,若不及时阻止,流民一旦多起来,又是一桩祸事。 故而在回城的路上,便与皇帝通信,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皇帝,拿银子平事虽不是最好的法子,但眼下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些银钱也是她出的起的。 是以,皇帝同意了卫清晏的计划,卫清晏便及时准备了这白条。 之所以让他们回到家乡才能兑现银钱,也是防着有人领了钱,却依旧不回家,四处流窜乱纪。 她将白条递给阿春,“写上五两的欠条,交由这位嫂子。” 阿春速度很快,亲自将白条送到了妇人跟前,见妇人一手抱着一个孩子。 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两块烧饼递给两个孩子,“太女十六岁出征,伤重无数回,却从不曾退缩,耗时两年终于打败乌丹。 黄沙岭时,更是宁愿战死,也绝不让北陵有机会侵占我大魏一寸国土,欺我大魏一个百姓。 今日,大魏国力更胜当年,太女更不会拿百姓性命开玩笑。 你们该信任我们的陛下,信任我们的储君,而不是信任那些不怀好意的叛军和敌国。” “可谁知道我们回到家乡时,家乡还在不在……” “你的家乡一定在,但你还能不能活,就不一定了。” 一道女声自远处响起。 众人便见一个劲装打扮的女子迈步而来。 她身后还跟着个妇人,妇人手里抱着个女童。 劲装女子手中长剑抵在瘸腿男子的脖颈间。 冷笑道,“你该告诉大家,你的腿根本不是逃亡路上伤的,而是被我一脚踩断。 你更应该告诉大家,我为什么断你的腿,因为你为了赌,竟想将妻女卖进风月场所,却在四处胡言妻女死在了逃亡路上。 你更该死的是,为了银钱,你竟伙同逆贼,四处散播污蔑太女的谣言。” 第472章 他乡遇故人 “我没有,你休得胡言……啊……” 男子还没说完,那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捡起一块石头,砸在瘸腿男子的断腿上。 妇人恨声道,“我五岁到你们家做童养媳,从不敢偷懒片刻,不敢多吃一口,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我忍了。 你赌光了家产,将我也赌进了楼里,可你万不该将两个孩子也卖了,害的我们大丫被那群畜生糟蹋而死。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害死了我们的大丫,今日我便打死你,好给我们的大丫报仇。” “你这个疯妇。” 他想抢过妇人手里的石头反击,可脖间有长剑抵着,动一下脖子便破了皮出了血,他不敢再动,只能抬手挡着。 那妇人发了狠地砸,男子痛得嚎叫连连,最后看向躲在女子身后的小女孩,“二丫,快,快让你娘住手,否则你爹就要被打死了。”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便明白,劲装女子的话都是真的。 这人先前的义愤填膺不是真的为他们抱不平,而是别有用心,而他们险些被他利用。 再看得了白条的妇人,怀中的两个孩子已经啃上了烧饼,立即便有人也走到了阿春面前,找他领取凭证。 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没一会儿,这百来号人里,除了有两户是要投奔亲友的,其余人都选择了回乡。 卫清晏招来护国军里的一个百户长,吩咐他明日大早带着他手底下的人和盖有她私印的白条,护送这些人回乡。 并照着今晚的处理方法,沿路说服其余被人煽动而流窜在外的百姓回家,若遇造谣生事者,杀无赦。 处理好这些事后,她方才看向那劲装女子,含笑喊道,“燕岚姐。” 那男子已被妇人打晕了过去,由卫清晏的护卫看守着。 燕岚长剑入鞘,亦是眉眼带笑,“燕岚见过太女殿下。” 待随卫清晏入了马车,她才又唤了句,“清晏,你可回来了。” 卫清晏能在此见到燕岚,很是高兴,但更多是好奇。 “燕岚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距离京城,还有近一个月路程。 “老家来人,说老太太病危,临终前想见我一面,送信的人在京城大张旗鼓地找我,我只能跟着他们回来见她一面。” 她口中的老太太是她父亲燕副将的嫡母,燕副将是庶子,自小不得燕家重视,成了卫老将军的副将后,燕家才对他态度和善了些。 但因着没能从燕副将手中捞到好处,加之后来燕副将和燕青相继战死,燕家就彻底忘了还有燕岚这个孙女。 如今却突然找上门,还故意让京城人知晓,以孝道逼着燕岚回去,指定没什么好事。 卫清晏沉眸,“他们想要你做什么?” 毕竟燕岚如今有她这层关系,加之她自己也争气,跟着崔莺莺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担心燕家人打她的主意。 燕岚道,“他们想拿捏我的婚事,不过我将看守我的婆子打晕,逃走了。 回京路上见这人四处说你的坏话,想着可能他背后有人指使,便跟了他一日。 才发现他是个赌徒,得了人的银子才四处传播对你不利的言论。 我将他妻女赎了出来,让他们指认这人,扭送了官府,没想到被我送去大牢的人,竟又出现在这里。” “你送到哪个府衙?” “同州知府衙门。” 卫清晏蹙眉,“卫家祖籍?” 燕岚点头。 这也是她觉得蹊跷之处,要知道同州上一任节度使可是卫家二姐夫。 新上任的节度使是卫家二姐夫举荐的,便是他如今调来京城,那同州知府和新任节度使也会看在卫家的面子上,重视这件事。 何况,他造谣的可是皇太女,是惑乱人心。 可事实是这人竟被从牢里放了出来。 卫清晏亦想到她那个二姐夫,沉吟道,“我派人前去秘密查探一下。” 一个赌徒瞧着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那地方是同州。 同州官府不少人曾都受过父亲的恩惠,她如今是大魏储君,与同州卫家又有那样的渊源。 无论清官还是贪官,只要脑子不傻,都不会错过这个讨好她的机会。 此事确实蹊跷。 事关卫家,燕岚将自己知道的事告知卫清晏后,便不再多言,而是看向卫清晏的肚子,“真好,你都要做母亲了。 大姐得知你有孕,高兴坏了,我离开京城前,她已经给你腹中的孩子做了许多小衣服。 当时还想着到时专门派人给你送去凤昭,如今你回来了,倒不用跑一趟了,就是你一路奔波辛苦了。” 卫清晏抚了抚肚子,“还好,他很乖。” 遇见燕岚前,她刚和从凤昭过来的太子妃仪仗队伍汇合,燕岚自不知道她还去了趟濮国,只当她是从凤昭过来的。 燕岚笑,“乖就好,你能少受点罪。” 卫清晏则问起她老家那边的事,“他们目的没有得逞,你这样跑回来,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可想好后头要怎么应对吗?” “当年我被困罗家,他们袖手旁观,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安排我的人生。 我花了点钱,雇了两人帮我盯着燕家的动静,若是他们敢再上京,我便半路截杀了他们。” 听她语气里带着狠厉,卫清晏便知,她这次回燕家定是吃了苦头,但也高兴,燕岚是真的成长了许多,“若有需要你记得同我开口。” 当初他们寻回燕青碎骨,天下百姓皆为燕青的忠勇感叹,燕家却无一人出面,这件事卫清晏记着呢。 如今燕家再将主意打到燕岚身上,若他们再不罢手,她便新账旧账同燕家一并算了。 燕岚笑,“知道了,我能处理好的。” 顿了顿,她又问道,“凤昭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卫清晏听她这样问,便知她真正想问的是惊蛰。 便也不同她拐弯,直言道,“时煜让他以副将身份出征,一来他是宋家血脉,宋家军认他,二来是想让他跟着老侯爷和林兰亭身后历练历练。 许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或许是想建功立业,他很骁勇,好几次与赤烈对战中都表现得很出色。 不过也受过伤,好在长宁郡主在身边护着。” 这消息还是她这两日刚收到的。 至于惊蛰的身份,卫清晏知晓惊蛰一直有给燕岚来信,他认亲的时候,高兴得恨不得对路上的流浪狗都要炫耀一下,这样重要的事定然会告知燕岚的,便没多解释。 “伤得重吗?”燕岚关切道。 “有一点,但无性命之忧。” 惊蛰对燕岚的心思从没变过,燕岚瞧着对惊蛰也很关心,只不知她心底的坎有没有迈过去。 想到那个时不时就要在她面前念叨几句燕岚的惊蛰,卫清晏沉吟片刻后,说道,“过些时日,我打算命人送一批棉衣前往凤昭,你要去吗?” 第473章 给惊蛰送媳妇去 燕岚沉默许久。 卫清晏明面上是回大魏救助的,眼下凤昭国库空虚,前线战士严冬难熬,她自要雪中送炭。 这种事,会有许多人抢着做,若燕岚想去,卫清晏便想给燕岚一个机会。 不过,她虽有此提议,却没想干涉燕岚的抉择,便没再多言。 就在她以为燕岚不会开口时,听得她问,“我可以去吗?” “如果你想去,就可以去,父皇会派武将带兵押送,但我也需要自己人随行。 若你无事不急着回来的话,也可以在凤昭多呆些日子,帮我看着点我三姐,她也跟着上战场了,我担心她不知顾惜自己。” 皇太女怎会缺替她办事的人? 燕岚明白这些都是卫清晏给她去找惊蛰的理由,也是在为她的未来铺路。 代表大魏送补给给凤昭,就需要一个代表大魏的身份,便是不能如男子一般赐官,也是领了朝廷差事,隶属东宫的。 有了这个身份,她便不再是白身,往后无论是嫁还是不嫁,都不容易再被人欺负。 卫清晏为自己考虑到这般,燕岚觉得再遮掩自己的心思,就是见外了,“清晏,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所以,在他表白的时候拒绝了。 可分别的这些日子,她脑中时时会想起那个憨傻的男人,尤其听闻他上了战场后,她每日都盼着他安好的消息。 却没等到他的书信,反倒是听说了凤昭被赤烈屠城,凤昭兵士不敌赤烈凶悍的消息。 卫清晏道,“惊蛰从未如此想过。” 他口中的燕岚无一不好,甚至他都想不到燕岚拒绝他,是因为自卑,只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燕岚微怔,良久,她道,“我想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想看着他平安无恙。” 心里才踏实。 卫清晏颔首,“那便见一见,那个瘸腿汉子一并带回去,你维护朝廷和储君尊严,及时阻止刁民乱我朝纲,此事我会为你请功。 父皇立我为皇太女时,隶属于我的詹事府也已构建好,只我没多久便离开大魏,詹事府内还不曾来得及安排一些趁手的女官。 此次我回来,少不得要提拔一些女官在身边听用,这次你便以詹事府女官身份出行。” 燕岚知道的历史里,历朝历代不曾出过女储君,所以詹事府内也从不曾有过女官先例,但她知道,能任职詹事府的都是有朝廷品阶的。 清晏果然如她想的那般,替她筹谋着未来。 燕岚鼻头发酸,“谢谢清晏。” 与她有血缘关系的燕家人,为了前程要将她嫁给年过半百的人做继室,甚至因为她不肯,便将她关了起来,在她的饭菜里下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若非她被关在罗家那些年,习惯了挨饿的日子,或许就会因受不住饿,吃了燕家给的饭菜。 眼下只怕已是万劫不复。 而和她没有血缘的清晏,却救她于水火,处处帮她,她忍不住将头搁在了卫清晏的肩上。 卫清晏听出她声音的哭腔,愈加肯定燕家定然对她做了过分之举。 只怕他们不会就此罢手,会再用孝道压着燕岚,燕岚暂时离开,也是好事。 她道,“你我何须谢。” 若燕青还活着,必定也会全力为了唯一的妹妹周全。 她不过是替燕青做了一个兄长该做的事。 想到燕青,难免就想到战事,卫清晏便理解了燕岚这次为何会下定决心。 战场凶险,燕岚经历了父兄牺牲,经历了她和父亲的战死,她对惊蛰的担忧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心结。 拍了拍燕岚的肩头,卫清晏道,“忠勇侯府的老夫人和长宁郡主都很好。 你和惊蛰都是历经坎坷之人,他如今是忠勇侯府的继承人,但你亦不差,燕岚,自信些。” 想了想,她又提点了一句,“燕岚,女子亦可以为自己博取前程。” 从父皇立下她为皇太女那一刻起,大魏女子的地位便也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三姐早就看出这点,故而早早同她讲,既能有女储君,自然也可以有女将军,亦或者别的女官。 是以,她选择了与林兰亭并肩作战,奔赴自己的前程。 燕岚既因自卑不敢奢望和惊蛰的未来,亦可以学学三姐,眼下便是机会。 她愿意护燕岚一生,但她更希望燕岚自己立起来,变得更加出色,自信。 燕岚虽不知时煜起了将凤昭并入大魏的心思,但她听懂了卫清晏的提点,肃容道,“我定不给你丢脸,亦会注意安全,不叫你担心。” 卫清晏笑,“好。” 下定了决心,燕岚便不再扭捏了,直白问道,“清晏你能同我说说宋家吗? 他家里人对他好吗?找到了家人是不是很开心?他们有给他相看吗?” 长夜漫漫,卫清晏便将惊蛰的事,以及凤昭发生的事,都告知了燕岚。 燕岚震惊,愤怒,高兴各种情绪在脸上不停转换,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卫清晏在这声长叹声中带着倦意睡下。 翌日,天刚蒙蒙亮。 队伍便收拾妥当,继续前行。 因着昨晚的事,卫清晏担心叛军还会出阴招,叮嘱大家再谨慎些,并让暗卫先行探路。 星儿此时也上了卫清晏的马车,“阿姐,大哥和五哥他们守着,你休息会。” 昨晚见卫清晏和燕岚叙旧,她便没过来,但她知道卫清晏昨晚很晚睡,母后说有孕的女子,该多休息,便如是道。 “阿妹,你睡,我耳朵可灵了。”大皇子拍着胸口保证道。 卫清晏笑着应好,便真的闭上眼睛,但脑子却在飞快转着。 阿布说过,林万芷在大魏的棋子,是交由曹忆昭联络,也就是说,如今恩华侯是听从曹忆昭吩咐的。 那曹忆昭如今在哪里? 是跟着恩华侯一同去了乌丹,还是藏在大魏的某个角落? 无论恩华侯还是曹忆昭,都是心思深沉擅长伪装之人,除了父皇拔除的那些棋子,他们是否还藏着别的棋子? 恩华侯此番起兵不顺,就被父皇打得逃离大魏,是真的全部逃离了,还是留了一些没有暴露的人手? 若留了人手,那些人定然会盯上她这个回京的皇太女,擒住她,便掣肘了大魏将士。 可她身边也跟着几千护国军,他们又要如何动手,才能胜算更大呢? 卫清晏脑子里调出大魏舆图,快速筛查着有可能被设伏的地段。 在星儿和燕岚窃窃私语,聊得已十分熟络时,她陡然睁眼,问阿春,“距离峰头岭还有多少路程?” 第474章 曹忆昭的阴招 阿春闻言,忙从怀里拿出舆图,看了眼,隔着车窗回道,“若按我们目前的行程,三日后的傍晚差不多能到。” 赶路一日,傍晚正是大家疲累的时候,若在遇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卫清晏沉吟道,“我身子不适,原地扎营休息,明早起程,请景老过来。” 阿春听闻她身子不舒服,心就是一提,但很快便明白,这是借口,太子妃应是有别的安排。 忙转身将景老请了过来。 景老刚爬上马车,就听得卫清晏问道,“景老带了多少毒药?” 景老带在身上的毒,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忙捂着斜挂在身上的布包,“你想做啥?” “杀人,约莫四五千人,甚至更多。” 叛军若想抓她,定然会在人数上超过护国军。 若非必要,她不想硬碰硬,造成不必要的折损,叛逆能埋伏她,她便也能给他们下毒。 景老听得这话,忙松了口气,这任务轻松,用不上他的宝贝们。 便嘿嘿道,“想要一次性毒死那么多人的药,老夫身上没有。 但是,老夫可以配,只要有药材,一晚上老夫就能给你捣鼓出来。” 卫清晏知道景老制毒的本事,便让他将所需药材列出来,吩咐护卫和暗卫们,一明一暗全部分散开,暗卫们则乔装成商户或者百姓去附近的城池或小镇,在日落前将药材买来。 护卫们则去买安胎药,以作障眼法。 大魏舆图在她心里烂熟于心,她记得峰头岭重峦叠嶂,且树木茂密,有很长的一段路程都属于峡谷。 所以多年前,时常有来往行人在此处被劫,甚至后来还有一伙土匪在此地安寨,一时匪患频出。 父皇登基后,便命人将山匪窝端了,如今虽无山匪,但这地势却极容易设伏。 她不得不防。 翌日,峰头岭山上。 一中年男子大步走到曹忆昭面前,“少主,收到飞鸽传书,卫清晏的队伍突然停下来休息了。 随后没多久,便有几名护卫进城买了些药材,恰好去的就是我们的药材铺子,大夫说,他们抓的是安胎药。” 曹忆昭眉目微凝。 安胎药? 是卫清晏腹中胎儿出了问题? 也是,赶路本就不轻松,何况她还怀有身孕。 不过,他还是吩咐道,“让人多盯着点城里的药铺,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疑人购买药材。” 卫清晏此人狡猾。 她的每一个举动,他都需得谨慎对待。 中年男子闻言,转身出去吩咐,随后又进来,“少主,您说卫清晏会猜到我们在峰头岭设伏吗?” 毕竟这处曾闹过匪患,卫清晏又早早立于朝堂之上,未必没印象。 若她知道此处地势,疑心会有埋伏,早早做了打算,那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曹忆昭亦想到此处,沉默片刻后道,“让底下的人这两日都谨慎些,切勿暴露自己。 另外,你也派人去一趟药铺,准备些药,若情况不对,分别撒在进峰头岭前和出峰头岭后的水源里。” 卫清晏他们那么多人,总是要喝水的,便是侥幸逃过了他们的伏击,也会栽在水源上。 “少主,若是将药撒在水源里,下游怕是有不少百姓要遭殃。” 他倒不是对百姓仁慈,只是若有大片百姓中毒,少不得就要引起官府注意。 在凤昭暴露身份后,少主用替身引开时煜注意,决然要回来大魏。 是因为少主在大魏卧薪尝胆多年,暗中布下了不少势力。 却没想到,他们人还没到大魏京城,他们的势力就被魏帝查了出来,处置了大半。 以至于他们如今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按理在恩华侯起兵时,他们就该提前离开大魏,但少主对卫清晏势在必得。 曹忆昭知他在想什么,冷笑道,“你以为等卫清晏回了京城,我们还有机会吗?” 这极有可能是他在大魏抓卫清晏的最后一次机会。 若是再失败,他只能暂时离开大魏,既然都要离开,便是被官府察觉了又能如何。 中年男子见他心意已决,便不敢再劝诫,只得躬身退下。 没多久,屋里又有人影出现,一道柔媚的女声响起,“少主……” 来人是花楼里的头牌,被曹忆昭高价赎身。 花魁见曹忆昭虽身有残疾,却面貌英俊,且出手大方,想着后半生笼络好这样一位金主,想来余生荣华不必愁。 可没想到,到了曹忆昭身边已有一月,他却始终不曾碰她。 花魁自小被教导以色笼络男人心,如今金主连她的身子都没碰,她如何不急。 这才偷偷进了屋,想着使些魅惑手段,却不想,得到的却是曹忆昭一声冰寒彻骨的,“带下去,喂狼。” 花魁没敢相信曹忆昭说的是自己,还往身后看了看,是否有旁的人在这个屋里。 直到两个黑衣男子突然出现捂了她的嘴,她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拖了下去。 曹忆昭闻着空气里的脂粉味,厌恶地蹙眉,“燃香。” 待屋中飘起龙涎香时,他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离开凤昭后,冷箭替他寻好的两个女子,也被送到了他身边,可他面对那两个女人时,却无法人道。 见证了他的难堪,他自不会留那两人性命。 想着许是受了春杏那贱人的影响,冷箭寻得那两人过于矜持,便命人找了这个花魁。 只是花魁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实在叫他提不起兴趣,便将人晾在了一边,想着等抓到了卫清晏再考虑传宗接代之事。 却没想这女人胆大包天,竟敢没有他的允许,偷偷进她的房。 刚刚那些话她听到了多少,他懒得深究,总归死人泄不了秘。 可他却没想过,一个能被捧为花魁的女子,自有她的魅惑手段。 何况押着她的两个,是被恩华侯常年藏在深山操练,几年不曾见过女人的男人。 哪里经得起花魁梨花带雨主动献身。 许久后,两人满脸餍足的提上裤子,花魁恳求他们饶她一命,她愿躲在山中,再不见少主,往后只服侍他们两个。 食髓知味的两人,想着这女人是被少主下了死令的,定然不敢出现人前出卖他们便心动了。 花魁见两人动摇,又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了两人一回,可怜巴巴地再度求饶,两人便将女人绑在了一个山洞里。 若她活了下来,他们还能再快活快活。 若她因此被山里的野兽吃了,那他们也算是完成了少主的命令。 整理好衣裳,两人砍了些枝丫挡在山洞口,想着明日再寻个机会过来看看,便吹着口哨离开了。 只他们没想到,翌日过来时,山洞里早已没了女人的踪迹,亦无血迹。 女人逃了! 虽想不明白,明明绑得死死的,一个弱弱无骨的女子是怎么逃走的。 但他们却默契地不敢声张,否则一旦叫少主知道,他们放走了那花魁,死的就是他们。 而那花魁却被暗卫带到了卫清晏面前。 第475章 星儿这条小鱼儿啊 “这人是青楼花魁,因得罪山里的头领,被他下令丢去山中喂狼,押她的两人见色起意留了她一命,将她藏在山洞里。 我们将人带离了山洞,见那两人没敢声张,才将人带了回来。” 暗卫言简意赅说明情况。 卫清晏本是让几个轻功好的暗卫前去探探,没想到峰头岭果然有问题。 还叫他们从山里带了个人回来,便同花魁道,“告诉我山里什么情况,若你说的消息对我们有用,我便留你一命。” 花魁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哪敢隐瞒,忙道,“我是半个月前跟着少主过来的,我们到的时候山里已经好多人了。” 卫清晏轻敲桌面,沉默听着。 花魁见状,以为是自己说的消息,卫清晏没兴趣。 便又道,“奴家偷听了一点,他们约莫有六千人。 从前都是在深山操练的,这次便是翻山越岭走的山路,约莫一个月前到了峰头岭,好像是要抓一个叫卫……卫……哦……对了,卫清晏。” 卫清晏? 说完她自己先顿住了。 她想起来了。 皇太女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吗? 先是女扮男装做了将军,众人都以为她战死了,又回来报仇了,结果还成了储君,将来的女帝。 那些时日,各色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几乎日日都在讲这位的传奇事迹,以至于她这个被困青楼的妓子都能对她的事如数家珍。 而眼前人,眉眼自带威严,她迟疑道,“您,您是皇太女?” 她昨日怎么就没想到呢。 卫清晏依旧沉默。 花魁立即道,“太女殿下,他们要在水源里下毒,要害死许多无辜百姓,求太女救救他们。” 素闻太女心怀天下,她这个消息总能换自己一条命吧。 果然,见卫清晏眉目一凝,“可知他们会在哪处下毒,何时下毒?” 花魁当时躲得远,并没听到曹忆昭说什么,只听到中年男子劝诫曹忆昭的声音,故而只能摇头。 卫清晏这才又问道,“你说的少主是什么样的?” “二十多岁,富贵,样貌好,对了,他腿有残疾,一直坐在轮椅上。” 卫清晏敲击桌面的手指微顿。 曹忆昭竟亲自来设伏她! 那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逃了。 又问了花魁一些山里的情况,而后又将景老请了过来,“景老可有什么法子抵御蛊虫?” 时煜让景老去凤昭,就是为了对付林万芷的蛊虫,只不过后面有了阿蛮,便让景老偷偷跟着她去了濮国。 “什么样的蛊虫?” 景老来了兴趣。 卫清晏将曹忆昭擅蛊,人就在峰头岭的事说了下,“那人心思深沉,若无胜算时,我怀疑他会用蛊。” 曹忆昭不会要她的命,但他定不会留其余人的命。 那个人自然也包括景老。 景老沉了脸,“老夫回去准备准备。” 卫清晏又让两位皇子过来了,“记得你们说过,你们最擅海里捉鱼,空中捕鸟,且不会伤了鸟儿?” 这是两位皇子先前跟卫清晏显摆时说的,齐齐点头,问道,“要我们做什么?” 卫清晏咧嘴一笑,“想请你们帮忙抓信鸽。” 花魁说曹忆昭身边养了鸽子,那他们应该就是靠信鸽传递消息。 若他们能抓到信鸽,将上头的内容改一改,曹忆昭就无法得知他们真实动向。 两人欢欢喜喜去了,卫清晏派暗卫跟着,也不怕他们出事。 下午两人便真的带了两只信鸽回来。 如卫清晏所料,果然有人监视她,将他们的行踪详细告知曹忆昭。 将信件内容改动后,信鸽再度被放了出去,与此同时,阿春带着一众暗卫和景老的药,秘密前往峰头岭。 两位皇子自荐要去峰头岭附近的水源里藏着,以便及时拿住下药之人。 眼下已是冬季,水中冰寒,卫清晏没同意,大皇子便撸起衣袖,将一截手臂露出,“我们自小就海里泡大的,水下功夫不必担心。 而且你看我们出发前,都穿了母后为我们准备的龙绡服,遇水不湿,你也不必担心我们受寒。” 卫清晏微诧,“这是传说中的鲛绡?” 大皇子吃惊,“阿妹也听说过这个?父皇说这是我们皇室的宝物,不可轻易给外人看,但阿妹不是外人。” “是,你父皇说得对,往后再不可给任何人看,明白吗?” 卫清晏神色凝重看着两人,两人不知所以,但点头,“好,那你答应让我们去水里抓坏人吗?” 他们好久没下水了,也想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出点力。 卫清晏见两人清澈的眼底,满是期待,沉吟道,“你们对大魏不熟悉,我会派人跟着你们,你们不可冲动,一切听他们的,可行?” 好不容易让卫清晏答应,两人没有不应的。 “阿姐,我也想帮你做什么?” 见两个哥哥欢喜走了,星儿艳羡道。 卫清晏正色道,“的确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便是看着你两个哥哥,莫要让他们再对外透露鲛绡之事。” “是因为怀璧其罪吗?”星儿问道。 “对,那是你濮国的宝物,若叫外人知晓了,难免有人打它的主意,给你们濮国招祸。” 星儿听说可能给濮国惹祸,忙重重点头,“好,我们不说。” 卫清晏颔首垂眸。 她想起曾看过的古籍,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眼泣则出珠。 传言鲛人擅纺织,可制出入水不湿的龙绡。 卫清晏这一生阅宝无数,也不曾真正见过龙绡,只当那是传言,而眼下传言中的东西就穿在两位皇子身上。 再想到濮后送给阿布的两麻袋东珠,还有他们对星儿下海的紧张…… 卫清晏顿时明白了。 小小身量,却力大无穷,常年出海的濮后,应该就是古籍记载的鲛人。 鲛人下水化鱼尾,星儿应该也是。 至于几位皇子为何能下水,大概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濮后与濮帝这个人类结合,只生出星儿这一条小鱼儿。 卫清晏按了按眉心,顿觉自己肩上又重了些。 鲛人啊。 传言中,能预言,能织出龙绡,能产出珍贵东珠,便是鱼油都能做长明灯的鲛人啊。 无疑是世人眼中的宝贝。 星儿不知卫清晏在想什么,见她按眉心,只当她是累了,忙坐到卫清晏身后,甜甜道,“阿姐,我替你揉。” 卫清晏,“……” 还真是个大宝贝。 到了晚间,这一切便被星儿如实的去信告知了濮后,这是他们仨和濮后约定好的。 五日便给濮后通一回信,告知濮后他们的现状,免得濮后儿行千里母担忧。 濮后收到信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泪盈于睫,对濮帝道,“我们赌对了。” 卫清晏猜到了真相,没有伤害她的孩子们,反而在保护他们。 濮帝亦感叹道,“幸好当初选择了和她合作,明日我再让人送一批存粮去大魏。 对了,暗中护着孩子们的人,要撤回来吗?” 濮后摇头,“不必撤回,但可以让卫清晏知道。” 第476章 曹忆昭落网 “少主。” 中年男子将一张纸条奉到曹忆昭面前,“那边一切正常,按他们的速度,明日中午便可到。” 曹忆昭接过纸条看完,没察觉有异,便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燃了。 “少主,城里那边也确定了,除了那日他们抓了安胎药外,并无其他异常,那水源那边还需安排吗?” 中年男子始终还是觉得在水源下毒不妥,心里隐隐觉得那会给他们招来祸事。 曹忆昭轻掀眼皮,“怎么,连去水源下毒的人手都挪不出来了?还是你能保证这次万无一失?” “这……属下只是担心……” 见曹忆昭脸有怒容,他只得垂首道,“属下多嘴,这就去安排。” “等等。” 曹忆昭唤住了他,“既然他们无异常,进峰头岭处的水源不必下药。 让人守在峡谷出口,这边万一失手,那边找准时机下毒,记得在活水口,莫要叫他们看出端倪。” 中年男子明白他的意思,水里有毒,鱼儿虾儿的也会跟着中毒。 若是流动的活水,中毒的鱼虾就会顺着水流往下,不易被人察觉。 而少主放过入口处的水源并非认为下毒会给他们惹来官府麻烦,仅仅是不想提前叫卫清晏他们发现端倪罢了。 主子执拗,多劝无用,“属下明白。” 见曹忆昭朝他挥了挥手,他便退出了房间,而后吩咐护卫道,“去灶上通知一声,明早多蒸些包子馒头,包子用肉馅的,别省肉,吃完早饭,每人再发三个馒头中午吃。” 卫清晏应是会派人提前探路,他们必须早早就设伏伪装好,以免临时过去被人发现端倪,功亏一篑。 而根据卫清晏他们的脚程,需得中午才到。 这就涉及一个吃饭问题,都是八尺汉子,不吃饱饭哪有力气杀人。 只要能完成任务,少主不缺这点银子,他也乐得大方。 灶上得了令,十来个伙夫连夜挑水、和面、剁馅等等,忙活好一切,已经是后半夜。 厨房管事吩咐两人留下看守,其余人则都先回房休息一个时辰,再起来架火上蒸笼。 被留下的两人忙了大半夜,也累得很,各自寻了个地方坐着打盹。 便没发现,有道黑影悄然潜入。 翌日,天刚微亮时,峰头山上便已飘起炊烟,一笼笼白花花的馒头包子抬到了山寨前面的平地上。 没一会儿,兵士们陆陆续续地过来排队领早饭。 曹忆昭在下人的服侍下起床洗漱,而后被推到了餐桌前。 他平日吃的是灶房另外做的,只不过服侍他的下人见今日的包子蒸得格外香,便也给他端来两个。 曹忆昭也知灶房昨晚忙碌一宿的事,看那两包子就知道是灶房给兵士们准备的。 只是从前春杏为了伺候他省事,向来给他吃得清淡,免得他如厕频繁,时日一长肠胃就习惯了清淡,对散发着浓郁肉味的包子没什么胃口。 待他这边吃完,外头广场上的兵士们早已吃完,各自领了午饭整装出发了。 只没多久,中年男子满脸痛苦地跑来,“少主,出事了,将士们都中毒了。” 曹忆昭瞳孔剧震。 再看中年男子,面色发紫,唇角已是溢出血来。 他神情大变,忙喊道,“快,准备离开。” 随着他话落,有几个黑衣男子出现,只几人情况亦不是很好。 曹忆昭便知道,他又被卫清晏将计就计了。 昨晚定有人摸上山,往他们的吃食里下了毒,还是不会立即发作的毒,如此,就不会立即被发现,才能毒倒更多人。 “少主,属下背你。” 一暗卫脚步踉跄着蹲在曹忆昭面前,曹忆昭闭了闭眼,“不必了。” 这几人亦中了毒,能带着他逃去哪里。 连他身边的暗卫都中毒了,唯有他一人无事,可见卫清晏的人对山里的情况很是了解,知道他的饭食是另外做的。 她是故意没给他下毒,想要抓活口。 既是如此,卫清晏又怎么会让他逃脱,与其半路被摔在地上,不如坐在这里等着卫清晏来。 好歹还有些体面。 蹲在他身前的暗卫没等到他趴上去,人就歪倒在了地上。 只这份体面,护国军并没有给他。 他被两个护国军架着,丢在了卫清晏面前。 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曹忆昭不合时宜地想,若是他刚刚也吃了那包子,卫清晏见他死得那样容易,会不会有些遗憾呢? 他如此想,便如此问了。 卫清晏道,“为了抓我,你先是与赤烈勾结,后又不顾百姓性命,企图在水源下毒。 若真是那般就叫你死了,的确是便宜你了。” “看来我派去下毒的人,也未能得逞了。” 曹忆昭颇有些叹息道。 卫清晏看着这样的曹忆昭,拳头紧了紧,又松开,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灵族的人在找圣石?” 曹忆昭心下吃惊,随即反问,“嫂嫂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他虽未答,但等于承认,被卷入海底的那些人的确就是他派去的。 见卫清晏不语,他眼眸微转,惊道,“原来你去了濮国? 怪不得,怪不得我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样。 你早就跟着大魏使臣离开了对不对?怪不得你身手那么好,却突然崴了脚。 留在太子府的是阿布,他用崴脚掩饰自己,将计就计被抓去赤烈,而后杀了赤烈太子那个蠢货的也是他,对不对?” 卫清晏看着自言自语的人,突然道,“你比林万芷聪明,大概是随了你父亲,可你的心肠却是随了林万芷一般恶毒。” 曹忆昭神情一怔,随即嗤笑道,“他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要不然怎么会让林万芷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那么多事,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的男人,谈何聪明。” “所以你恨他,也恨林万芷,可我不理解的是,我和时煜并没有对不起你,为何你连我们也恨?” “我不恨你们。” 曹忆昭努力坐正身子,“甚至我还挺喜欢我那大哥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赖在太子府。 可我来人间一趟,什么都被剥夺了,我总要做些什么,总要拿回些什么。” “那你想拿回什么?” 卫清晏冷声道,“不满自己身残,想操控我夺占时煜的身体?” “我家嫂子果然聪明,连这个都想到了,是,我要你的确是想夺舍时煜。” 曹忆昭爽快承认,叹气道,“可惜我还是落在了你手里。” “既然你这些都说了,那便回一回我最先那个问题,你如何得知灵族的人在找圣石?” 卫清晏靠近一步,“圣石又在哪里?” 曹忆昭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邪恶又讨打,他道,“你猜?” 第477章 这个 疯 子 卫清晏会猜吗? 不会! 看见曹忆昭说起在水源下毒时,对生命一副漠视的神情,卫清晏就已经想揍他了。 如今他还故作深沉要她猜,卫清晏拳头瞬间抡起,重重砸在曹忆昭那张与时煜略有相似的脸上。 “本宫何须猜,如今你已在本宫手上,只要你骨头够硬,回京路上大家闲着也是闲着,有的是刑罚让你体验。” “别,嫂子,别打,万一伤到你腹中的孩子,说不定我那大哥就绝后了。” 曹忆昭笑着讨饶,却说着最恶毒的话。 做母亲的哪听得了这种话,卫清晏眸色一狠,直接折断了曹忆昭两条手腕,看着他面条似的瘫在地上,“你对时煜做了什么?” “我哪有做什么?” 疼痛让曹忆昭额头冒汗,神情里却满是戏谑,“凤昭都要亡国了,时煜死不是迟早的么? 嫂子你看,他反正都是要死,不如让我夺舍了他,你放心,等我成了他,我依旧会对你和你的孩子好的。 若你不依,那我也无妨,林万芷筹谋多年是为天下一统,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人自己得不到的,就想毁灭。 成不了事也无所谓,大不了大家一起毁灭,生我不及你们幸运,死,大家总是一样的。 我早已给恩华侯他们下令,若我落在你们手上,让他们不必顾忌我,只管乱了这天下,嘿嘿!” 这个疯子! 卫清晏厉声道,“来人,拖下去,将他的手砍了,再将他的骨头一块一块拆了。” “别,嫂子别发怒,你想问什么,我都说。” 护卫还没进来,曹忆昭就很没骨气地道,“不就是问圣石吗,我说,春杏与人苟且,将我遗忘在城中的城隍庙里。 半夜时,庙里突然来了三个人,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他们从蓬莱而来,要找圣物,但圣物具体在哪里,我其实并不知道。” “既是蓬莱灵族,他们怎么会让你偷听?” 卫清晏狐疑。 曹忆昭哂笑,“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听的,嫂子忘了,我可是傻子。 那些人走路都恨不能鼻孔朝天,怎么会将我一个傻子放在眼里。” 卫清晏也知他装傻的本事,只心头还有些狐疑,“他们又怎么会告诉你一个傻子,这圣石长何模样?” “他们身上带着圣石的图案,展开看的时候,我便看到了。” 随即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他们是四年前感受到圣石的能量,才寻来了这里。 四年前恰好是你和阿布战死的时候,而两个本就死了的人,却都又活了回来,这样很难不让我怀疑,你们的复活与圣石有关系。 毕竟在这片没有灵力的大陆上,有如此离奇经历的,只有你们两个人。 哦,不对,阿布还算不得人,对吧? 我记得时德厚曾说过,阿布是藏于你那把破煞枪里的,如今却能显于人前…… 我实在好奇,嫂子能否告诉我,他现在是什么?灵?妖?还是鬼?亦或者魔?” 卫清晏心下一咯噔。 破煞是胖和尚锻造的,她的命也是胖和尚救的,而胖和尚的母亲是灵族圣女,依旧被关押在灵族的圣台上接受惩罚。 会不会她被捆在灵族圣台,并非疯医说的替灵族承受天罚,而是灵族圣石的丢失与她有关? 恰此时,曹忆昭的声音再度响起,“做傻子这么多年,我最多的便是时间,闲来无事时总爱琢磨一些事情。 你看啊,圣物不是寻常族人能接触到的,但圣女相当于一个国家的公主,是未来的继承人,她想要接触圣石还是有可能的。 有没有可能是她偷走了圣石,而后将那圣石藏在自己儿子身上,只不知是用的什么法子避开了灵族人的耳目。 最后,那一莲又机缘巧合地将那圣石用在了你和阿布身上?” 他幸灾乐祸,“派人去寻灵族前,我还不知道阿布已经可以以实体示人。 若阿布今日的造化,是与圣石有关,那么如今我不必去找他们,他们大抵也会有所感应,主动上门吧? 只是可惜了,本来我还想用那个线索同他们卖个好,嫂子真是我天生的克星,又叫你给搅黄了。 不过,我虽不是嫂子的对手,但灵族是啊,我很期待你和阿布要如何应对他们。” “且不说你说的这些我信不信,便是当真又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天道不可违,灵族也不是能任意妄为的。 何况,她还有姐姐姐夫们呢,怎能因曹忆昭几句话就为了还不曾发生的事乱了心神。 自然,这些她是不会对曹忆昭说的,冷笑道,“你猜我们为何对你的行动了如指掌?” 曹忆昭一滞。 他以为能看到卫清晏惊慌失措的神情,没想到她反而有心思反问他,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什么?” 难道不是卫清晏聪慧,提前推测到的么? “因为失道者寡助,连老天都看你不顺眼,花魁在我手上。” “怎么会……?” 话没说完,他就沉沉闭上了眼。 定是那两个蠢货色心泛滥,被贱人迷了心智。 他心底突然窜起一股悲愤,“我不服,是老天对我不公。” 若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便能提前想到正常的男人被关在山里几年,见到母猪都恨不能亲上一口,又怎能抵挡花魁的诱惑。 因为他自己没有这个需求,所以他疏忽了。 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无能,是老天不公,让他不能拥有健全的身体,又不能正常地长大。 “这世间比你苦的人不知凡几,纵然你当年流落大魏,你亦有机会好好活着。 据我所知,林锦之待你不差,是你自己装傻瞒着他生出诸多野心,甘心沦为林万芷的棋子。 曹忆昭,自己选的路,却将错怪在旁人身上,不过是你为自己的坏寻一个借口罢了。” “可我明明是皇家嫡子啊,却要沦落到大魏,只能被林锦之偷偷养在外面,而时煜却可以被时德厚盛宠多年。” 曹忆昭倏然落泪,“嫂子,你可知春杏对我做了什么?你可知我那些年过得有多不易?” 他似装傻时般,依赖的朝卫清晏伸出手,只手腕被折断,抬起的艰难,瞧着很是可怜的样子。 “你们心疼之安,处处为他考虑,可我也是大哥的弟弟,我比之安更可怜啊。 我不过是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你不让我夺舍大哥,好,我不夺舍。 那你可否用别的法子,让我也能站着活一回? 只要你同意,我答应你不害人性命,会立即让恩华侯停战,行吗,嫂子?” 卫清晏垂眸看着他被折了方向的手,脚步未挪动分毫,平静道,“你想卖惨,趁机对我下蛊。” 心思又被拆穿,曹忆昭一收哭容,神情渐渐阴鸷,“所以,我又要失败了,是吗?可我却觉得此次我未必会输。” 话落,他拼尽全力将嘴里的东西朝卫清晏吐去。 第478章 杀了 千钧一发之际。 一件展开的披风挡在卫清晏面前,将曹忆昭喷出的东西尽数拦下。 五皇子立即端来烧得正旺的火盆,大皇子嫌弃地将手中披风卷了卷,丢进了火盆。 检查了下卫清晏,确定自己防护得当,便对卫清晏吐槽道,“阿妹,你还说他装傻,我觉得他是真傻,怎么这么大的人,吵不赢还学小孩子吐口水呢,太恶心了。” 曹忆昭笑,“烧不尽的,卫清晏,那是虫卵,你们烧得再快,也没有它们吸附人的速度快。 你且等上片刻,片刻后你们就会身上发痒,而后他们钻入你的皮肉,进入血管,从此主宰你们的性命,哈哈……啊……” “我笑你个傻叉叉,简直比海里的呆头鱼还蠢,就你那点小技巧,我阿姐会不知道吗? 要不然你以为阿姐为什么先断了你一双手,就是不想你这双手作乱啊,蠢蛋。” 五皇子得意道,“我们早就喝了预防的药,我大哥之所以用披风挡,是嫌弃你那口水恶心。” 他还有些遗憾地对大皇子道,“大哥,可惜不能将他带去给父皇瞧瞧。 父皇见了他,以后就不会骂我们傻了,比起他,我们可太聪明了。” 大皇子十分认同,“没事,我们可以给父皇写信。” “不可能。” 曹忆昭看向卫清晏,“我养的虫卵,没有药可以抵挡。”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么?” 闻着空气里烧焦的味道,五皇子很是嫌弃,扯着卫清晏衣袖,“阿姐,我们走远些,省的恶心到小外甥了。” 见卫清晏真就跟着往外走,曹忆昭喊道,“等等,卫清晏,你再等等,你不许走。” 他这虫卵最喜有孕妇人,他师父是林万芷从南疆给他请的饲蛊高手。 “师父说过,能用药物抵御这虫卵的人早就死了,这世间不可能还有人有这本事。” 所以,他才精心培育这些虫卵,就是为了对付卫清晏。 “那说明你师父和你一样蠢,你不知道山外有山,海外有海么?” 五皇子吵架兴趣颇浓。 卫清晏走远了些,方才顿足,“便是等上一日,结果都是你败了,既然知道你擅长蛊虫,又心思恶毒,我就不会拿腹中孩儿开玩笑。” 曹忆昭见她神情淡定,终于信了几分,可他不甘心,喃喃道,“不,我还没输,便是落在你手里又如何,我不会输的……” 卫清晏听他反反复复就是这样几句,再不肯透露更多,便看向护国军将领,“带下去,重审。” 曹忆昭那句他得不到就要毁了的话,让她有些不安,曹忆昭最想要的是时煜的身体和身份。 既然他能同恩华侯下令,若他被擒,不必管他生死,那么他是否也会在设伏前做两手准备,若他无法再夺舍时煜时,便让人对时煜下手? 可他会如何对时煜下手呢,时煜如今执政,身边护卫不少,武功不弱,也非无脑之辈,想要伤他并非易事。 但时煜有个弱点,他身有火毒,不可碰触极寒之物,更不能踏足极寒之地。 这个弱点,曹忆昭是知道的。 卫清淡担心曹忆昭会在这上头做文章,便提笔给时煜去了一封信,将这边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想告知了他。 为何没等审讯完曹忆昭再写信,是因卫清晏清楚,若曹忆昭真对时煜有预谋,他不会吐露的。 一个装傻二十多年的人,意志力绝非寻常人,还是个动不动就要同归于尽的偏执癫狂人。 果然,如卫清晏所料,曹忆昭晕死几次,只交代了一些与叛军有关的,至于卫清晏想要知道的,他一个字不再吐露。 要么是大笑说能与大家同归于尽,要么就是阴笑不语,气得护国军恨不得当即就宰了他。 “殿下,还要审吗?” 护国军有些为难。 他们当年跟着将军也时常审讯细作和俘虏,硬骨头见过不少,但曹忆昭这样的没见过。 这是个心理扭曲的疯子。 他们没法再动手了,再动手曹忆昭说不得就要一命归西了。 卫清晏沉吟道,“将他被俘,已经供出同谋的消息传出去。” 既然曹忆昭不说,那便让那些人自己动起来。 护国军便以为这是不在审讯曹忆昭了,没想到,卫清晏又亲自去见了曹忆昭。 “嫂子又想问什么?” 受刑后的曹忆昭气息奄奄的样子,如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见卫清晏过来,他又似又有生机般,竟挪动着靠墙而坐。 而后阴笑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不想说的,你便是将我拆成了碎块,我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老天待我不公,活着我若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那便一起毁灭,大家死个公平也好。 何况,我要交代了,嫂嫂怕是不会再留我了吧?” 卫清晏没有理他,只看向跟来的景老。 见他替曹忆昭把了脉,又看了他前胸位置后,朝卫清晏点点头,卫清晏方才对曹忆昭道,“可你不交代,同样没有活着的必要。” 话落,她抽出旁边护国军腰间的刀,在曹忆昭头顶高高举起,重重刺进他的后背。 长刀从后颈进,尾椎出,将他刺了个对穿。 曹忆昭眸色震惊,“你……你不想知道时煜的危机是什么?你不想借我引出暗藏的棋子?” 他是不怕死,可他怎甘心死? 他能有恃无恐,是因为他认定卫清晏在意时煜,认定卫清晏会留着他的命。 可…… 感受到胸腔的窒息,曹忆昭这回是真的落泪了,他艰难道,“不公平。” 上苍对他太不公平,卫清晏对他亦不公平。 他是朝廷重犯,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交代,卫清晏该按流程押送他回京,而后他的人会设法救走他。 可卫清晏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怨恨地瞪着卫清晏,不甘的咽了气。 卫清晏抽出长剑,景老忙用一个瓶子扣住从里头爬出来的蛊虫。 他刚朝卫清晏点头,便是告诉卫清晏,他有把握在曹忆昭死后,养活这虫子。 卫清晏看着从曹忆昭身上缓缓飘起的一团黑气,曹忆昭的怨气画面竟是夺舍时煜后,**为君,淫乱后宫,暴政天下的各种画面。 看着曹忆昭怨气画面里,竟用鱼线将十几个百姓串成一串,让他们爬行供他取乐,看他命人将新生的孩子小腿折断…… 这些能成为他死后的怨气画面,可见他幻想过无数次。 定然是林万芷早早就告诉他,将来让他夺舍时煜,他才会一次次设想自己成为君王后会如何。 卫清晏庆幸在抓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决定及时处置了他。 虽然,她也想从曹忆昭口中得知更多消息,可此人过于狡诈疯癫,留下只会有更大的祸患。 且还不知他究竟有多少暗棋,万一被人救走,还不知又要出多少阴招。 只是曹忆昭喜用蛊虫控制底下人,卫清晏担心他一死,他体内的母蛊跟着死了,底下那些人能有所察觉。 毕竟她还想让人假冒曹忆昭,引出那些暗棋。 只是她没想到,暗棋出现得那样快,那样猝不及防,可仔细想想,又似乎早有征兆。 第479章 谄 媚 卫清晏距离京城还有五六日路程的时候,遇上了皇帝派来接她的队伍。 大姐夫龚明诚带着龚缙和卫家二姐的长子路永言早一日便等在了这里。 原本一开始皇帝派了龚明诚以查江南贪腐案的名义,前往濮国。 但后面阿布回到凤昭,卫清晏得知大魏出了一系列诡异之事后,知道大魏也不太平,担心乱局比她想的还要大,就决定自己亲自去濮国,尽快拿下濮国。 便去信大姐夫,让他不必去濮国,龚明诚当时人已经快到江南,卫清晏便索性让他真就去江南查了几个贪官,为国库丰盈做了些贡献。 皇帝知道龚家夫妇对卫清晏尽心,是以,只要涉及卫清晏的事,他都尽量安排龚明诚。 “师父,师父……” 刚看到队伍出现,龚缙等不及,就策马往卫清晏奔去,冬瓜紧随其后,护国军将领大多认识他,便也没阻拦。 是以,卫清晏远远听到熟悉的声音,示意队伍暂停,马车帘子刚掀开,就看到一张笑得明媚灿烂的脸。 “缙儿。”卫清晏喜道。 “徒儿拜见师父。” 龚缙利落下马,单膝跪于卫清晏的马车前,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冬瓜亦是如此。 卫清晏含笑打量着两人,点头道,“高了,也结实了。” 分别许久,她还真是想念他们。 “缙儿和冬瓜日日练功,不敢懈怠。” 龚缙嘿嘿道,“就是太想师父了,师父可还好?” 冬瓜拼命点头附和龚缙的话,他也想师父了。 卫清晏看到两人十分高兴,再听还有其余人过来的声音,便弯腰从马车里出来,“师父很好,你们起来说话。” 龚缙两人见她腹部凸起,忙起身,一人一边搀着她下马车,龚缙道,“师父,原本我和冬瓜都商量好了,要去凤昭看您的。 如今您回来了,嘿嘿,真好,母亲也很高兴,早早就在家中准备了您爱吃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自己老爹还在后头,便忙道,“对了,父亲奉陛下之命来接您,就在后头。” 刚赶过来的龚明诚,“……” 听我说,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老父亲。 龚明诚行礼之后,感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陛下娘娘日日挂心,这会见到殿下总算能安心了。” 得知凤昭出事,每日他下值,妻子都会向他打听凤昭的情况,生怕清晏有点事。 如今人回来了,妻子晚上总算不用烙煎饼了。 卫清晏也能猜到大姐对她的担心,正欲再同龚明诚说些什么,只刚唤了句,“姐夫……” 就听得有一道男声道,“永言见过太女姨母。” 龚明诚见他只拱手作揖,微微蹙了蹙眉。 卫清晏是卫家的养女,但更是皇太女。 按规矩,初次相见,尊卑有别,路永言该同她行大礼,尊称他一声太女。 他清楚那多出来的姨母二字,路永言是想同清晏套近乎。 但愿不愿做他路家的姨母,那是由清晏决定的,而非路家想如何就如何。 何况,他和龚缙行礼在前,路永言看得清楚,他这般特殊化,是想让人知道他和清晏关系不一般吗? 前些日,卫诗瑶夫妇请他带着路永言一起来迎卫清晏,说是顺道见见世面,他便知路家有攀附清晏之心,便以办皇差为由拒绝了。 没想到出了城门后,路永言竟等在十里长亭,说是要去接姨母,念在他是晚辈,也知清晏念卫家旧情,不明清晏对路家态度如何,他也不好拦着路永言接清晏,便只能允了他同行。 龚明诚是个守规矩的正派人,很不喜路永言的小聪明。 心中打定主意往后让自家两个孩子,离路永言远着些,但还是及时介绍道,“殿下,这是诗瑶的长子。” 卫清晏在听到路永言唤自己姨母时,便猜到了。 也知道路家人去京城后,就与大姐家走得很是亲近,会跟来到也不意外。 只他这一声太女姨母,让卫清晏眸中笑意淡了几分,客套问了几句话,便唤了龚明诚上车,问他京城里的情况。 “表弟,我们是否该去姨母马车边上护着?” 马车后,路永言同龚缙道。 别看龚缙刚刚在卫清晏面前,还像个孩子撒娇,但这一年不只是勤学卫清晏传授的功法,更是将卫清晏留下的书籍,日夜研读。 尤其那些兵法都是卫清晏以前看过的,里头有许多卫清晏的注解。 再加上龚明诚和龚峻这对父子的教导,他成长迅速。 听了路永言的话,龚峻正色道,“太女和父亲在商议政事,我等不便打搅。” 师父是储君,她身边自有自己的护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靠近的,何况,师父若需要他,定会吩咐。 “我们是一家人,只是想护着姨母,怎么是打扰?” “表哥慎言。” 龚缙沉了脸,“殿下是陛下和贵妃娘娘的女儿,是天潢贵胄。 殿下认我们,是她仁义,但我们却不能没了分寸。” 他在路永言面前改唤师父为殿下,是在提醒路永言,卫清晏的身份。 然而,路永言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装不懂,不甚在意道,“表弟是不是过于见外了,刚刚姨母都不曾说什么。” 他来京前,想着自己是皇太女的外甥,来了京城定是人人捧着的,却没想到,到了京城父母反而要他和弟弟事事巴着龚家兄弟,同他们亲近。 都是太女的外甥,凭什么他路家孩子就要低龚家兄弟一头? 但父母之命不可违,可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如今听了龚缙这话,心里的不忿便有些装不下去了,声音刻薄了几分。 “表弟不会是担心表哥入了姨母的眼,将来抢了你的风头吧? 表弟放心,我这人素来顾念亲情家义,便真是我有幸得姨母看中,也会替表弟在姨母面前多多美言,不似表弟这般小气容不得人。” “我家公子不是那意思……” 冬瓜见不得路永言欺负自家公子,忙出声道。 “放肆。” 路永言冷了脸,“本公子说话,有你一个奴才什么事?” 他又看向龚缙,“听说表弟养病多年,一无所长,如今看来,便是连奴才都管不好,既然如此,表哥便替你管管。” 说罢,他竟扬手就将手中马鞭朝冬瓜身上打去。 倒也记得不能打脸,以免被卫清晏看出来,惹来一个不好的印象。 只是他却不知,卫清晏内力愈发高深,他与龚缙的对话,她悉数听了个全。 有龚缙在,她倒不担心冬瓜吃亏,眉目微沉地看向龚明诚,“姐夫,冬瓜也算我的徒儿,那孩子品性不错,不知姐夫可愿多个义子?” 第480章 刻 薄 龚明诚听不到后头几人的对话,不知卫清晏话题为何突然转到了冬瓜身上。 但他是聪明人,只略一思忖便也猜到了。 冬瓜自小跟着龚缙,忠心耿耿,两人感情早已超过主仆。 加之冬瓜跟着习武是卫清晏主动提及的,的确也算是她的徒弟,皇太女的徒儿确实不好再做他龚家的奴仆。 再想到当年让龚缙偷偷给卫清晏扶灵时,冬瓜也是一路陪伴,没少给卫清晏磕头。 他忙应道,“冬瓜那孩子也是臣和诗然看着长大的,的确是个好孩子。 臣膝下就两个儿子,若能多一个自是欢喜,回去臣便让你姐姐找人算个吉日,让他入了我龚家,还请殿下为他赐名。” 卫清晏想了想,道,“便唤龚正吧,希望他往后能做个清正之人。” 龚明诚心下一喜,清正亦有清廉公正之意,这是要让冬瓜将来走仕途为官的意思。 也是,清晏将来是女帝,女帝的徒儿怎可能做平庸之辈,忙道,“臣替那孩子谢太女赐名。” 他为冬瓜有此造化高兴,只还没来得及欢喜片刻,便听得外头一阵喧嚣。 五皇子策马过来,“阿姐,后头打起来了。” 原来,路永言那一鞭子被龚缙及时挡下,鞭子反弹之力反打了自己手上,疼得他怒火顿起,就要回打龚缙。 冬瓜不想给主家惹事,所以,路永言朝他甩鞭子时,他没敢还手,但路永言敢打他的公子,他想也不想就一鞭子挥在了路永言的手上。 手腕连着挨了两鞭,路永言疼得理智失了大半,竟拔出腰间长剑,直朝冬瓜刺去。 冬瓜习武时间短,但刻苦,而陆永言却是个花架子,根本伤不到他,见此便唤了自己的长随帮忙。 四人便这样打了起来。 在卫清晏和龚明诚过来时,四人已被护国军制住,来劝架的大皇子则展臂护在龚缙和冬瓜面前。 见到卫清晏,他指着路永言率先开口道,“阿妹,我看到是他先动的手,还拔剑了。” 来的路上,就听卫清晏说过,他收了两个徒儿,等到了大魏就介绍他们认识。 卫清晏是好人,他觉得她的徒儿自然也是好人,加上刚刚见到龚缙主仆,对他们印象很是不错。 便多留意了几分,却没想到看到路永言打人那一幕,便实话实说了。 也不怪他偏心,实在是路家主仆下手狠,而龚家主仆则是留了一线的。 路永言恼恨他多管闲事,但听他叫卫清晏阿妹,不知他身份,是以不敢口出狂言。 只对卫清晏解释道,“姨母,我和表弟正在叙话,这奴才不懂尊卑,竟出言不逊,我见表弟心善,竟叫一个奴才爬上了头,才警示一番,没想真的打他。” 卫清晏看向冬瓜,冬瓜下意识想低头,但想起自己是得了卫清晏教导的。 自己被冤枉受辱是小,连累太女名声是大,忙解释道,“是表少爷对我家公子出言刻薄,小的想为公子解释。” 路永言没想到他还敢解释,不满道,“在路家,主子说话,做奴才的从来没有插嘴的份,的确是表弟没有管好奴才。” 这话说轻是说龚缙不会管下人,说重便是在说龚家。 卫清晏因着卫诗君的事,本就对路家没有好感,再看这短短接触,路永言几次三番的小聪明,还有他竟妄想偷听她和大姐夫的谈话,心里对他已然是反感。 便笑道,“子不教父之过,他是本宫的徒儿,亦是龚家义子,听你这话,是本宫和龚大人没教导好他。 但你言语奚落缙儿,他身为缙儿的弟弟和师弟,维护缙儿在本宫看来却是有情有义。” “这……是永言的错。” 路永言不算聪明,但也不傻,卫清晏自称本宫,又说了这番话,亲疏远近立显。 还有那狗奴才不是跟着龚缙习武的吗?什么时候成了卫清晏的徒弟,又什么时候成了龚家的义子? 父亲母亲不是说太女看中卫家,连带着也看重龚家,自然也会看重他路家么? 可眼下不知为何,他却感受到卫清晏不喜他,那……父亲交代他做的事,他还能做到吗? 不只是他有疑惑,冬瓜和龚缙也是一脸茫然。 龚明诚没当众解释冬瓜为何成了他龚家子,只朗声同冬瓜道,“龚正这个名字是殿下赐于你的,正,取寓清正之意。” 冬瓜陪着龚缙这些年,也是跟着读书习字的,自然明白清正二字的含义,忙跪地道,“龚正谢师父赐名。” 又朝龚明诚磕头,“龚正谢过义父。” 他知道这是师父在为他撑腰,更知师父这是为他铺了一条青云路,而先前师父还救过他性命。 念及此,他眼泪不受控地盈满了眼眶,心里立誓,此生必定为师父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卫清晏示意人起来,便带着龚明诚回了马车,叙先前未尽的话。 龚明诚欲言又止。 “姐夫有话但说无妨。”卫清晏笑。 “殿下可是看出有何不妥之处?” 否则以清晏的品性,当不会如此不给陆家颜面。 卫清晏反问,“路永言为何会跟着一起过来?” 龚明诚听她这样问,愈发认定路家是有问题的,便如实地将自己接到皇命后,路家夫妇上门要求他带着路永言的事。 以及先前皇上派他去濮国时,路诚仁亦生出想随行的心思,却被皇帝拒绝了的事,皆详详细细告知了卫清晏。 “我只当路家是想与你亲近些,好谋划自己的前程,是我大意了。” 如今瞧着,路家是不是热络过头了? “这怨不得姐夫。” 三姐的事,他和大姐都不知道,大姐又是重情之人,若无异常不会提防自己的亲妹妹和亲妹夫的。 卫清晏道,“路家有何不妥,我暂且也不知,但往后的路程,我们可适当放松警惕。” 在路永言撺掇龚缙到她马车边上时,她倏然想到了一桩事。 那便是林万芷对三姐一事的了解。 先前她归结于林万芷的重生先知,但如今想来,前世她战死,时煜被夺舍,便没有他们去凤昭一事,更没有三姐和林兰亭的那层关系,那林万芷为何要关注一个已经没落的卫家? 不排除偶然听到的可能。 但若加上燕岚在同州发现的情况,卫清晏便生出一个猜测。 有没有可能林万芷会关注,是因为卫家同她安插在大魏的棋子有关? 若路家就是那颗棋子,林万芷清楚路诚仁的事就不足为奇。 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燕岚将造谣之人送进府衙后,他又很快被放了出来。 因为造谣之人是为叛军办事,而叛军和路家同为林万芷母子的棋子,是以,白日看出路永言并非心思深沉之人,才故意落了他的颜面。 若他此去前来是有目的的,被她这一冷落,必定心中不忿,从而有所动作。 只这些还只是猜测,卫清晏便没告知龚明诚,只吩咐人暗中盯着。 如此,走了三日。 一行人在驿站落脚,夜色中,暗卫敲响了卫清晏的窗户,“主子,路永言去了关押‘曹忆昭’的房间。” 第481章 报复卫清晏 曹忆昭早就死了。 如今被关押的‘曹忆昭’,是卫清晏身边的一个太监乔装而成,他长发披散,遮了大半面容,一双腿盘在厚实的长袍之下,让人看不出端倪。 路永言不曾见过曹忆昭,但见过他的画像,眼前人虽形容狼狈,但瞧着就是画像上的人。 想了想,还是低声问了句,“他们为什么抓你?” 同曹忆昭交谈并非父亲路诚仁的吩咐。 路诚仁只给了他一张画像,并一再交代让他找机会确认画中人是否真的在卫清晏手上。 他先前不知父亲为何要他留意一个罪犯,但他想与卫清晏亲近,便欢欢喜喜地来了。 可卫清晏的疏离冷淡却让他当众丢了脸,这让他生出一股报复的心理。 他想坏了卫清晏的事。 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她抓到的人放了。 可曹忆昭是个瘫的,就算他偷偷将曹忆昭放了,他也逃不掉,是以便想从曹忆昭口中得知被抓原因,再想法子毁了卫清晏的计划。 ‘曹忆昭’缓缓抬眸,扫了他一眼,蹙了蹙眉,“他们只派了你一人来救我?” 路永言的父亲曾是同州节度使,外祖家又是护国将军府,在同州时向来高高在上。 今日白日里的事,对他来说是从没有过的屈辱,再听曹忆昭这轻蔑的语气,顿时就不满了,“我可没说我是来救你的。” ‘曹忆昭’眉目一横,怒声道,“你敢不救主?” “什么主?谁的主?” 路永言有些懵,但随即想到父亲的交代,脱口而出,“你是我父亲的主子?” 他隐约知道父亲背后是有人的,但那人是谁,父亲从未告知过他。 原来是这人! 父亲的主子竟被卫清晏抓了,万一等到了京城,这人吐出父亲,岂不是要害了父亲?害了他们路家? 他只带了长随过来,凭他们两个无法从卫清晏手中救出一个残废。 但…… 但他可以杀了这人。 他不知父亲为何要背靠这样一个人,可如今这人都落在了卫清晏手中,便已经没有了背靠的价值,只剩下风险。 眼底一狠,他抽出匕首突然刺向‘曹忆昭’,却见原本他腿残的人,竟动作迅捷地躲开了,并喊道,“你一人救不了我,快走。” 这一出声立即引来了无数护卫。 路永言被人押到卫清晏面前时,人还是懵的,父亲不是说曹忆昭是个先天不足的瘸子吗? 他分明看到他站起身了。 还有那些护卫,为何来得这样快? 他观察了几日,清楚他们换岗的时间,更清楚看守曹忆昭的只有六人,为何刚刚一下子出现了几十人? 而他明明是杀曹忆昭的,为何现在却成了他要劫囚? “我没有,姨母,我只是好奇,听说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只想用匕首吓吓他。” 偷救朝廷重犯,是死罪,他怎么能落这样一个罪名,何况他本就不是救人。 这个罪名吓得他乱了心神,他胡乱狡辩着。 有护卫道,“我们听得清楚,‘曹忆昭’说他救不了他,让他快走。” “是他冤枉我。” 路永言吼道,他也不清楚曹忆昭为何要说那样一句话。 卫清晏看着他,没从他身上看出一丝卫家血脉该有的样子,蹙了蹙眉,淡淡道,“带下去,审。” “姨母,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冤枉的。” 说他救曹忆昭的确是冤枉。 但路家是曹忆昭的棋子,经过今晚的事,已然确认。 是以,龚明诚再问此事时,卫清晏便没再瞒着他,包括燕岚在同州的发现一并告知了他。 因为她没打算放了路永言,且必须将他要救走朝廷重犯的罪名坐实。 而届时路家夫妇必然会求到龚家,再通过龚家求到她面前,这些都需要龚家大姐夫的配合。 “岂有此理,他身为护国将军府的女婿,竟行叛国之举,实在该死。” 龚明诚义愤填膺。 外人不知岳父和清晏为了天下太平,付出了多少,他们身为卫家的半个儿子,最是清楚不过。 大魏好不容易守来太平日子,这才多久,又生出乱子,这一切竟有自己那个连襟的手笔。 再想到,先前自己儿子险些就被林万芷夺魂丢了命,而路诚仁竟是林万芷的狗,这一系列的事情想下来,他如何能不气。 卫清晏看着满脸愤怒的龚明诚,却想到了大姐卫诗然,大姐愤怒之余,还有伤心吧,毕竟她是个重情之人,而卫诗瑶是她的亲妹妹。 “殿下,路永言交代了。” 没多久,护卫便过来了。 路永言挨不住酷刑,没多久便将自己今晚去见曹忆昭,以及为何要杀曹忆昭的事,悉数交代了。 龚明诚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路永言?” “将路永言以劫囚之罪收押。” 卫清晏看向龚明诚,“姐夫,我将他交由你,此后不可让任何人接触到他。” 这个任何人包括路家人,也包括卫诗然,甚至卫老夫人。 路永言冷静下来定然会想明白,今晚的这一切都是清晏的局,若与人相见,定会将真实情况泄露出去。 龚明诚神色一正,点头,“臣遵命。” 清晏虽给路永言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但路永言此番带着目的是真,想坏清晏的事,报复清晏也是真。 只因清晏不与他亲近,便要报复,这让龚明诚后背一阵发寒,路永言这个孩子被教歪了。 也不知卫老夫人知不知道。 卫老夫人清不清楚,卫清晏不知道,但她猜路永言长成今日模样定然有卫诗瑶的纵容。 并且知晓此事后,会第一时间找上她。 亲妹妹被自家男人欺负,不为妹妹讨公道,反而纵容男人的人,纵容儿子又有什么稀奇。 如卫清晏所料,路永言的事传回京城后,卫诗瑶夫妇便在卫清晏回京那日,守在了城门口。 但卫清晏没打算这么快见他们,让护国军开道,带着‘曹忆昭’和路永言一路到了大理寺,等龚明诚亲自押着路永言入了大理寺,她便带着‘曹忆昭’直接入了宫。 连父皇先前都没查出路诚仁有什么不妥之举,可见此人隐藏足够深,亦或者的确没留下什么把柄。 只凭自己的猜测想要治他的罪,并非易事。 她得让路家急,打草才能惊蛇,狗急才会跳墙。 人的精力有限,灵族那边什么时候会有异动,尚不清楚,但她必须尽快大魏这边的隐患,以便灵族真寻来时,能专心对付他们。 就不知路永言这个长子在路诚仁心里的分量,够不够乱他手脚。 “清晏。” 卫清晏刚入宫门,就没时间去想路家的事了,因为蓝姝等在了宫门内。 卫清晏刚跨进宫门,就被蓝姝拥住,“你可终于回来了,母妃眼睛都快望穿了。” 第482章 奶爸皇帝 “母妃。” 卫清晏甜甜唤道,回抱住蓝姝,“女儿也想您。” 蓝姝听得想落泪,但今日团聚的日子,她不想让眼泪扫了兴,便极力将眼泪忍了回去,放开卫清晏,笑道,“让为娘看看,瘦了没。” 卫清晏笑着任由她打量。 没有想象中的消瘦和神情萎顿,似乎反而比离开时稍稍丰腴了些,气色也是白里透红的,可见这一路被照顾得不错。 虽然阿布一再同她说,清晏很好,但做母亲的只当儿子宽慰她,如今亲眼见到了,才真正地放心了。 只嘴上还是问道,“这一路上是不是很辛苦,吃得如何,还孕吐吗?夜里休息如何,小宝儿闹腾吗……” 蓝姝一口气问了许多,问完不等卫清晏回答,想着女儿如今是双身子,站着辛苦,忙又让宫人抬了软轿上来,“我们边走边说。” 卫清晏笑道,“母妃,这些我稍后同您说,您先见见星儿。” 蓝姝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真是老糊涂了。” 光顾着女儿了,竟把陪着女儿回来的未来儿媳给疏忽了。 她顺着卫清晏的视线看去,一个俏丽可爱的姑娘映入眼帘,眼里当即便染上了笑意。 星儿听到卫清晏的话,耳根微红地移步上前,同蓝姝见了礼,想着这是头一次见未来婆母,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手却被蓝姝握住,“小星儿,长途跋涉辛苦你们了,但蓝姨真高兴能见到你们。 阿布暂时离家,等打完仗就回来了,往后你便将这里当成自己家,需要什么尽管跟蓝姨提,莫要同蓝姨见外。” 儿子定了亲事她自然是高兴的,心里是恨不能以母妃自居的,只还没成婚就那样的话,却是轻慢了人家姑娘。 便先做些时日的蓝姨吧,只她自小随性惯了,未来儿媳却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小公主,她实在怕自己有不周疏忽之处。 星儿没想到大魏的贵妃娘娘这样随和,丝毫没有摆架子,忙道,“星儿不辛苦,星儿见到您也高兴,不会同您见外的。” “那就好,那就好,蓝姨是个粗人,若有不周之处,星儿同蓝姨说,亦或者同你阿姐讲,我们往后慢慢处。” 蓝姝笑眯眯地看着星儿,糯米团子一样的人儿,真是越瞧越欢喜。 多好的姑娘啊,眼神清澈神情可爱,怪不得阿布说起这姑娘时,竟然也会害羞。 若她是男子,她也会乐意娶这样一位姑娘的,如今得了这样一位儿媳,她心里满是欢喜。 怎么能不欢喜呢,原本以为儿子战死了,没想到意外复活了,如今竟都定下亲事,不日就要做新郎官了。 这于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说,简直就是上苍对他们母子的眷顾。 念及此,她眼里的笑意又浓了些许。 顺手就将腕间的手镯手链全退到了星儿手上,想想觉得不够,又将头上一只稀世发簪插在了星儿头上。 长者赐不可辞。 星儿脸愈发羞红了。 在他们濮国亦有这样的传统,婆婆见了未来儿媳满意的话,便会送上见面礼。 满意程度可从见面礼的贵重上呈现出来。 她自小见惯了奇珍异宝,自然分辨得出蓝姝送于她的都不是凡品。 贵妃娘娘这是很满意自己吧。 大皇子和五皇子一旁看着,高兴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星儿这个未来婆婆瞧着不难相处,忙上前行礼。 蓝姝又同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诸如别见外,把这当自己家之类的话。 两位皇子憨厚,但并非没有眼力见,知道卫清晏今日一家团聚,便带着妹妹主动告退,言明来日再专门拜访。 三人好歹是一国的公主皇子,草率带去见皇帝的确不妥。 加之,皇帝今晚本就准备了迎接贵客的宫宴,便允了两位皇子的话,让他们先行回去休息,好参加晚上的宫宴。 待三人走后,母女俩坐上软轿,卫清晏方才回着蓝姝最先的那些问题。 两人一路聊着就到了御书房外,那边早有太监得了信,告知了皇帝。 是以,卫清晏下软轿时,便见到了亲自候在御书房门外的皇帝。 只不过…… 卫清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往日威严的父皇,此时一手抱着一个娃,其中一只嫩白小手还时不时地扯一把他的头发。 以至于他被玉冠束起的青丝,有那么几缕垂散在肩头,瞧着实在有些滑稽。 本就见到父皇高兴,再看这场景,卫清晏真就笑出了声,快走两步正欲行礼,就听得皇帝道,“免礼,快去屋里坐。” 皇帝知道自己如今是何模样,可几个月下来也已经习惯了,他当初求得不就是寻常日子嘛。 谁叫他讨一双小儿女的喜欢,他们就喜欢他抱呢,寻常老父亲帮妻子一起带娃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只不过他除了是父亲,还有个皇帝的身份,所以大家看到他如今这模样才会觉得稀奇。 但看多了,便也习以为常了,没见旁边宫人们都一副淡定模样吗,往后他家大宝也会如此的。 故而他神情坦然的很。 恰此时,小公主盘盘的手又拽了把他垂落下来的头发,他只得顺着盘盘的力道,偏了偏头打量着卫清晏。 卫清晏想帮他抱走盘盘,皇帝睨了眼她的肚子,佯怒地瞪了她一眼,“这是个小皮猴,你如今双身子,如何能抱她。” 对女儿怀着身孕跑去濮国,他想气,又觉得没什么立场,若他底下那些人能干些,那需要女儿辛苦? 如今见她还不将自己的身孕当回事,竟想着要抱盘盘,万一盘盘不老实,踹她一脚该如何是好。 就将先前心里头压着的那点子气借机撒了出来,但更多是担忧和心疼,故而也没什么威严和震慑力。 蓝姝见盘盘手里还抓着皇帝的头发,便抱走了那个乖得不像话的小儿子。 皇帝空出一只手来虚虚扶在卫清晏的腰后,头依旧是偏的,催促卫清晏,“走走走,去里头坐着说话。” 卫清晏听出皇帝语气里的心疼之意,忙揽着他空着的那只胳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父皇,我可想您了。” 老父亲面上不显,心里早就软成了一滩水,他家的大宝儿啊,素来性情内敛,能说这样一句话,可见是真想他了。 没白疼她。 卫清晏则顺势将视线落在盘盘脸上。 这张脸和梦里师父小时候的脸,一模一样 这是她的师父,胖和尚啊。 她轻轻捏了捏盘盘的手,心里唤了句,“师父,这一世您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盘盘似有感应,朝她咧嘴一笑。 卫清晏倏然就红了眼眶,皇帝留意到她的神情,只当她是回家了激动的,便想安抚安抚。 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出口的话便成了,“虽然有弟弟妹妹了,但是你和阿布在父皇心里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便是你们长大了,嫁人了,娶妻了,父皇也会疼你们的。 蓝姝闻言,朝天翻了个白眼。 真是越来越煽情。 卫清晏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家几口就在这笑声团聚叙旧。 因着此番她一个人回来,皇帝就没打算让她去宫外住,早早命人将东宫收拾了出来,和蓝姝带着一双儿女亲自将她送到了东宫。 蓝姝再次将东宫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什么不妥,方才随着皇帝回了他们自己的寝殿。 双胞胎被奶嬷嬷抱走后,皇帝便坐在榻上,双肩下垂,沉沉叹了口气,“哎,朕真是老了。” 蓝姝没防备他突然来这么一声感慨,问道,“怎么了?” 皇帝眼神幽幽看着她,许久不语。 蓝姝捕捉到这熟悉的眼神,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第483章 卖惨骗睡的皇帝 刚过不惑之年的皇帝,一把将蓝姝拉坐在自己腿上,身体力行的告诉她,他想做什么。 “还不行,再等等。” 蓝姝拒绝。 她高龄产下一双儿女,身段还未全部恢复,沐浴时自己看着都会生出嫌弃心里。 她没刻意断乳,有了便喂一喂两个孩子,如今身上全是乳汁味儿,实在没有勇气用这样的身子面对皇帝。 何况,这还没天黑。 皇帝将脸埋在她颈窝,闷声道,“姝儿,一年多了,你是不是嫌弃朕老了?” 蓝姝听着这话,心里有些愧疚。 他是君王,还值壮盛之年,可自打她同意回到他身边,他不曾再碰过旁的女人。 后来她有孕,因是高龄,他忧心她的身体,直至生产至今,他们都没有过亲密之举。 每日相拥而眠,并非察觉不到他的需求,但蓝姝私心里不愿再与别的女子共同拥有他。 是以,他拒绝朝臣提议的选秀时,她没装出大度,说些让他纳新人之类的话,只想着等孩子出生了便好了。 只是她也没想到,松弛的肚皮再难恢复,还有那些如何用药膏都难抹去的纹路。 而这一年多,他对她无微不至,从不曾在她面前摆过君王架子,对几个孩子亦是做好了一个父亲该做的。 蓝姝不想他误会,如实道,“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有些嫌弃自己,怕你也嫌弃。” 话罢,闭了闭眼,将他的手放在了不再光洁紧致的腹部。 连玉面郎君的祛疤膏都无法短时间抹平的纹路,大概得跟着她一段时间,她总不能一直回避着他。 若他因此嫌弃,重纳后宫…… 蓝姝的眼睫颤了颤,心里还是会伤心的,可她如何能要求一个君王必须为她这样一个半老徐娘守贞,他对孩子们好,她已然知足了。 皇帝不知何时已将头抬起,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眼底尽是无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瞎想,你是我求了半辈子的,将来要陪着我到老的,你我都是凡人,谁都逃不过岁月,你看朕的头发也不及从前浓密,皮肉也不及从前紧致了,这是正常现象。 何况,你是为我孕育儿女,我又怎会嫌弃你?” 他和蓝姝同床而眠,她顾忌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反倒是她,不知道每每她睡着后,他总会捏捏她肚子上的软肉,他非但不嫌弃,反而觉得别有一番韵味,亦觉得可爱。 他将自己的想法低声同蓝姝说了。 这把年纪还被说可爱,蓝姝红了脸,“你说真的?” 皇帝又捏了捏她的腹部,“骗你作甚,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蓝姝便想,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但心里是受用的,就当他是真的吧。 只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得皇帝沉沉叹了口气,“我反倒是担心你嫌弃我老了。 还有你素来爱自由,要跟着我,就得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起码还得再被困二十年。” 蓝姝想起,皇帝这二十年是为了阿布,心里的愧疚更重了,便主动抱上了皇帝的脖子。 素了许久的老男人,终于得偿所愿了。 晚上,精神奕奕的带着蓝姝去了宫宴招待濮国三人。 心情好,看什么都好,因着蓝姝和卫清晏提前给皇帝灌输的印象,皇帝对星儿这个未来儿媳很是满意。 见面礼也给的大方极了,得知星儿爱粘着卫清晏,便索性留她在东宫跟着卫清晏住,也是给卫清晏作伴。 至于那两位皇子,则交由龚缙去接待。 一场宫宴宾主尽欢的散了场。 老皇帝晚上借着酒意,抒发了下儿子即将娶妻的喜悦,又感叹了下儿子前线作战的不易,以及他为君者的不易,再次如愿了一回。 蓝姝累极刚睡去,皇帝便起身,带着奏折去上朝了。 日子要过,国事也不能耽误。 自打一双小儿女出生后,皇帝多了项带娃的差事,便将没处理完的公务直接带去了早朝处理。 于是大魏朝堂上,便出现皇帝一边早朝,一边处理奏折的情形,遇上有问题的,将相关人员喊出列,大多当场就能解决了,这也让大魏官员的办事效率,较之从前更高了。 最近叛军作乱,边境不稳,要处理的事情更多了些,是以,下朝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 蓝姝知他辛苦,在他上朝后,也只睡了片刻,便吩咐御膳房给皇帝熬些滋补的膳食,再做些卫清晏爱吃的,便又打了会盹,就起身了。 先去看了小双胞胎,接着要去东宫看卫清晏,嫌软轿慢,直接足尖一点,踏着轻功便去了。 皇帝得知后,下朝后也直接去了东宫,早膳便直接在东宫用的。 星儿在濮国皇室也是这样的家庭氛围,除了初见时的羞涩外,如今倒是适应良好。 用过早膳后,皇帝叮嘱卫清晏先好生休息几日,一切等休息好了再说,便回了御书房处理国事。 蓝姝担心一双孩子,没多久也走了。 之后卫清晏便在宫里,吃了睡,睡了吃,无事就逗逗弟妹,陪陪父母,真真就好好修养了三日。 但也就这三日,因为卫诗然被卫老二磨得没办法,只得将她带到了卫清晏面前。 路家的事,龚明诚担心卫诗然暴怒之下藏不住事,便同卫清晏商量,暂不告诉她。 是以,卫诗然并不知晓路诚仁是曹忆昭的棋子。 卫老二坚持路永言是被人蒙骗利用,并不是真的要劫囚。 加之路永言以前在同州,曹忆昭在大魏,之后又去了凤昭,两人的确没什么交集,卫诗然便信了几分。 但考虑到卫清晏长途奔波定是疲累,便拖了三日,才朝东宫递了拜帖。 见到卫清晏,她亦是和蓝姝一样,一大串的嘘寒问暖,卫清晏都一一作答了,笑道,“父皇担心我累着,不允我出宫,所以不曾及时去见你们,还望大姐勿怪。” “陛下担忧的是,是臣妇不该来搅扰殿下,只是……” 她有些为难道,“殿下,永言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卫老二见此,忙点头道,“是啊,殿下,永言绝不会是与叛贼勾结之人。” 她看出来了,卫清晏既然都抓了永言,就不会待路家同龚家一般,见大姐都称呼卫清晏为殿下,便不敢套近乎。 没想卫清晏只冷冷看着她,“他是不是无辜,路夫人心中该清楚才是。” 这一声路夫人叫卫老二很是不安。 “这……殿下这是何意?” 第484章 惩治卫老二 “何意?” 卫清晏缓缓起身,卫诗然忙扶着她。 “路夫人不知路永言是路诚仁派去的?” “这……怎么又牵扯上你二姐夫了?” 卫老二作茫然状,“你二姐夫他是大魏的臣子,是卫家的女婿,怎么可能同凤昭有牵连,殿下定然是误会什么了?” 卫清晏挥了下手,示意宫人皆退下,她陡然抓住卫老二的衣领,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三姐的事,也是误会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 卫老二神情顿变,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但很快她一脸怒容,“老三她竟不要脸至此,还好意思同你说这事?” “是林万芷的手下当众以此事羞辱三姐,怎么?你们的好主子没将此事透露给你们吗?” 卫清晏反手又是一巴掌,“林万芷还试图用这件事,毁了三姐的名声,以此破坏三姐和林兰亭的婚事。 出卖你们这样大的事,林万芷竟没让你们知道,看来你们在她眼里的分量,也实在不如何。” 又是一巴掌打过去,卫清晏眉目森然,“第一巴掌是本宫替三姐打的,打你不配为姐姐。 第二巴掌是本宫替父亲打的,打你不配为卫家女。 这第三巴掌,是本宫替大魏百姓打的,吃着我大魏百姓缴纳的供税,却纵容甚至帮着路诚仁做着谋害大魏之事。” 卫老二一连被打了几巴掌,脑子嗡嗡作响,她从不曾挨过打,没想到今日竟在宫里讨了一顿打,心里满是怨恨。 却听得卫清晏道,“这只是本宫同你的清算,待来日上了公堂,但凡路诚仁所做之事,有你的参与,便按大魏律严惩不贷,本宫绝不姑息。” “清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让卫诗然骇然,但她知道卫清晏不是信口胡说的人,只是那些话,她为何听不懂? 卫清晏松开卫老二,同她道,“是你说,还是本宫说?” 卫老二想过卫清晏会拒绝帮忙,想过她可能猜到路家是林万芷母子的棋子,从而各种试探。 就是没想过,卫清晏会直截了当。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不知要如何应对,只能道,“你不要听老三挑唆,事情并非她说的那样。 明明是老三不检点,半夜出现在诚仁的书房,勾引了她,她想要入路府,我和诚仁不允,她才想要报复。 你们不要被她表面蒙骗了,她心思恶毒,你可知她对我们做了什么?” “你想说三姐阉了那个禽畜不如的畜生,亦给了你一刀,是吗?” 卫清晏脸上寒霜遍布,“我却觉得她过于仁慈,做得远远不够。” “你被她骗了,事情根本不是那样,你可知她这次去凤昭又勾结了林兰亭,竟挑唆了林兰亭派人来刺杀你二姐夫。” 卫老二看出卫清晏已然是站在卫老三这边,便看向卫诗然,“大姐,你同殿下说说,事情真的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我们没有对不起老三,更不认识什么林万芷。 这一定是有人挑唆的,不是老三就是别的居心叵测之人。 你们想啊,我们同太女是这样的关系,他们定然是想让我们内部起矛盾,还有永言,他身手一般,又不认识罪犯,怎么可能会生出从护国军手中救走曹忆昭的念头。 对,一定是这样的,就是有人在陷害我们,皇太女的二姐夫一家若和叛军有勾结,对皇太女定有不好的影响。 先前不就有一系列针对皇太女的阴谋吗?定然也是那些人干的,就是为了离间我们,削弱太女助力。 等我们路家遭了难,就该轮到龚家了,大姐,他们就是故意陷害太女身边的人啊。” 卫清晏的脸更沉了几分,她几乎不曾与卫老二接触过,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无耻之人。 林兰亭会派人刺杀路诚仁,倒是她没想到的,“林兰亭的人被你们抓了,你们杀了他们?” 若无逼供,卫老二如何得知是刺客是林兰亭的人,以卫老二夫妇恶毒心肠,怕是不会留刺客性命。 卫老二讷讷,“他们要杀诚仁,诚仁杀他们天经地义。” 之后便哀哀盯着卫诗然,试图将卫诗然拉在他的阵营。 然而卫诗然并不曾理会她后面说什么,只怔怔问她,“清晏说,路诚仁欺负了诗君,可是真的?” 卫诗然没想到大姐关注的点在这里,急声道,“不是欺负,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诗君一直不肯成亲,夜里落下不睡的毛病,是与此事有关?” 这次她问的是卫清晏。 只有老二觉得路诚仁是个宝,三妹眼界高,心思从不曾拘于后宅那一方天地,怎么可能主动要求入路府? 卫诗然心里已然有了判断。 卫清晏点了点头,将卫诗君被路诚仁算计,卫老二助纣为虐的事告知了她。 “啪……” 又是重重一巴掌落在卫老二脸上,这次是卫诗然打的。 “大姐,我是你亲妹妹。” 你怎么能听信外人之言。 她捂着脸满心愤怒和不平。 卫诗然看懂她的未尽之言,又问道,“路诚仁是林万芷的棋子,你们坚持要你们大姐夫带着永言去接清晏,是带着目的去的,你们自己作死不算,还想拉着龚家下手。” 不是疑问,是陈述。 “没有,不是,我们是冤枉的。” 卫老二坚持道。 “你可知这些年,我为何年年往路家送礼,你可知你们这次来京,我为何处处顾着路家?” 卫诗然气极之后,脸上反而平静,“因为我身为大姐,上不能侍奉祖母,下不能照顾三妹。 我以为你身在同州,替我承担了本该属于我的责任,所以,我才想处处弥补你。 可我万没想到,你不仅叛国,还帮着路诚仁欺负自己的妹妹。 那是我们同父同母,是母亲用性命生下的亲妹妹,你怎么忍心? 谁都可以背叛大魏,唯独卫家的孩子不能,因为这大魏江山底下有父亲的骨血,你怎么敢?” “我没有,你不能听信片面之词……” “好,那我听你说。” 卫诗然厉声打断她的话,“若你敢有一句不实,我便让祖母昭告天下,与你断绝关系,此后你再不是卫家女,而是我卫家的仇人,你知道的,我说得出,做得到。” “不可以,大姐,你不可以这样做。” 卫老二心下一慌,她知道祖母最是信任大姐,若祖母知道真相真的会听大姐的。 当年路诚仁愿意娶她,是因为她是护国将军的女儿,这些年她在路家能做当家主母,能被路诚仁看重,皆因她卫家女的身份。 卫清晏战死后,卫家没落,她身后没了依仗,路家对她的态度便不如从前。 却没想,卫清晏又回来了,还成了皇太女,她这个二姐也跟着沾光,不仅陆家更为看重她,连到了京城,那些世家夫人们也对她客客气气,诸多讨好。 若卫家与她脱离了关系,且不说这些尊荣都没了,就是路家曾为林万芷效力的事,也遮掩不过去了。 而她若认下老三的事,再说出自己的苦衷,就算清晏和大姐他们此后对她不再亲近,至少在外人眼里,她依旧是卫家女,是皇太女的二姐。 她脑子急转,很快权衡出利弊,做了选择,捂脸哭道,“是,是诚仁惦记上了老三,我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可出嫁从夫,我能如何? 老三已经失贞,我再大闹非但自己要被路家休弃,老三的名声也毁了,我让老三入路府做妾,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大姐,五妹,我错了,我也是逼不得已啊,我去向老三道歉,求你们原谅我一回。” 亲耳听到她这些话,卫诗然气得浑身颤抖。 又担心卫清晏也气,对胎儿不好,颤着手颇为强势的将卫清晏扶到椅子上坐下,正欲回头收拾卫老二时,被卫清晏抓住了手腕。 卫清晏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在旁边坐下,冷声问卫老二,“看着路诚仁做林万芷的走狗,你也是逼不得已吗?” 第485章 策 反 “是,女子向来困于后宅,男人的事,我一介妇人如何干预?” 卫老二哭道,“这件事真要怪,也不能全怪在诚仁头上,若非父亲不肯提拔他,若非老三重伤他,他未必会效命林万芷。 是卫家伤了他的心在先,林万芷再许以重利,是人都会心动啊。” “所以,你觉得他做得对?” 卫清晏问道。 卫老二抬头见卫清晏姐妹俩都脸寒如冰,知道实话会让两人暴起,只得推诿道,“我是女子啊,女子当以夫为天,夫君他做了什么选择,我只能遵从。” “那么,他帮着恩华侯闹出一系列针对本宫的离奇事,任由叛军造谣本宫,祸乱民心,你明知有错,也因为他是你的夫君,你只能听之任之,是吗?” “我劝过的,五妹,我没想过要害你,我是顾念我们之间的姐妹亲情的。 可他不听,我虽姓卫,但我嫁去了路家,就已经是路家人了。 我还有两个儿子,若我和他拧着来,被他休了或者杀了,将来我的儿子们落在继母手里能落着什么好,我也是没办法啊。” 卫老二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兮兮地同卫清晏道,“五妹,我与你们不同。 大姐自小被当成世家宗妇教导,你被当成将军府的继承人培养,便是老三,由祖母带大,被祖母宠着想学什么便学什么,只有我,什么都不出众。 母亲出身普通,见识有限,自小我被她教导,要做个贤妻良母,要夫妻和睦。 你看我母亲便是事事以父亲为先,我学的便是母亲啊。” “你拿路诚仁那个坏种同父亲比?” 卫诗然再也忍不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卫老二面前。 低吼道,“母亲教导你做贤妻良母,不是让你愚昧,父亲是什么品性,路诚仁又是什么品性? 你自己蠢,听信男人的花言巧语,却要将错怪在母亲头上,我亦是母亲的孩子,我亦长在母亲身边,母亲那般深明大义,聪慧的女子,怎么会教你那些荒唐之语。 分明是你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你觉得父亲不愿徇私,提拔路诚仁,见他有更好的去处,便想跟着她谋取更好的前程。 可你不想想,若非因着他是父亲的女婿,因着护国将军府,他的仕途怎会走得这样顺利,他路家一个即将落魄的家族,又怎会有今日的成就?” 他们伤害诗君时,父亲还在,清晏亦在,路家怎敢休弃老二,何况本就是路诚仁有错在先,可老二竟能说出是卫家伤路诚仁在先的话。 卫诗然觉得这样的卫老二真是陌生,分明她出嫁前都不是这样的。 而卫清晏则气笑了。 卫老二果然什么都知道,便是连造谣的事她都知道,可见路诚仁还算信任她。 路诚仁为什么会信任她?不就是因为卫老二对姓路的足够顺从,不就是因为卫老二和姓路的一个心思。 卫清晏都懒得再听她狡辩,直言道,“本宫明白,你们不满足于眼下的成就,便想着助林万芷成事,于谋求更高的位置。 但本宫今日明明白白告知你,曹忆昭和他手底下那些人都死了,恩华侯这些叛军成不了事,你们路家选错了路,注定是惨败收场。 本宫只问你,愿不愿揭发路诚仁,若愿,本宫可给你一条活路,若不愿……” 她唇角露出一抹讥诮,“路永言劫囚,你要本宫徇私放人,本宫不允,你便试图与本宫同归于尽。 谋害储君,本宫会将你送去给路永言团聚,等父皇惩治路诚仁时,再送你们母子与他一起上路。” “你这是栽赃陷害……” 卫老二大怒,随即明白什么,问道,“永言没有劫囚,他也是被你陷害的,是不是?” “是,他没有劫囚,但他想杀了‘曹忆昭’。 因为他担心‘曹忆昭’暴露你们,还因他欺负本宫的徒儿时,本宫没有偏帮他,他记恨本宫,想杀了‘曹忆昭’坏本宫的事。” “你堂堂皇太女,竟诬陷一个晚辈,你怎能这般卑鄙?” 卫老二肿胀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卫清晏笑,“林万芷母子都死了,对付你们这样的马前卒,本宫何须多浪费时间。 至于卑鄙,本宫素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当初你们不也是这般卑劣的对待三姐么?” 她指了指一旁燃了一半的香,“路夫人,给你选择的时间不多了,香燃尽时,若你还未做出决定,本宫便当你是默认了要陪着路诚仁同生共死了。” 陪着路诚仁死? 卫老二摇头。 不不不! 她同意路诚仁投靠林万芷,不就是为了有更大的尊荣吗? 如今林万芷母子都死了,说起叛军时,卫清晏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那日他们甚至有闲心举办宫宴迎接濮国人,只怕他们早已心有成竹,叛军成事的可能性不大。 既然跟着路家不能做人上人,那她就做回卫家女,至少能保住命。 只要有命在,凭着她身体里流着卫家的血,而卫清晏和卫家又有牵扯不断的关系,徐徐图之,迟早她还会有出头之日。 哪里需要半柱香的世间,不过片刻,卫老二便做出了抉择,“我同意指认路诚仁,但你答应我的事,得说话算话。” 卫清晏颔首,“好,但若你敢玩花招,本宫依旧会送你上路。” 似想到什么,她顿了顿,“对了,曹忆昭用来控制你们的蛊虫,如今在本宫手上。 若你临时反悔,其实也无妨的,那本宫就将那母蛊捏死,如此,你们虽死得蹊跷,但于本宫来说,结果都是除了祸患。” 卫老二觉得卫清晏就是在戏耍她,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却不敢发,只得垂首保证道,“我不会反悔。” 她既做出选择,就希望能给卫清晏留一些好印象,的确没想过反悔。 却不知这样的她,更叫卫清晏和卫诗然姐妹不耻,若她真是为了夫妻情意,她们还会高看她一眼。 显然她不是,她为了利己,可以放弃所有人,包括她的孩子。 揭发路诚仁,路家谋逆罪成立,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她竟然都不曾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卫诗然满心失望最后化为冷漠。 “你当初那样对三妹,真的只是因为事情已发生,没有办法了? 还是说,三妹落得那样一个处境,对你有好处,老二,到如今这份上了,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卫老二微怔。 她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然不是真话。 实情是什么呢? 是嫉妒。 “大姐知道两个儿子里,我为什么偏疼老二吗? 因为同为家中老二,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自小被忽略,大姐嫁给大姐夫时,我亦满心欢喜在京城的众多出色儿郎里,挑选自己的未来夫婿。 可我被带回了祖籍,小小同州如何能同京城比,只能矮子里拔大个,最终选了路家。 明明是下嫁,而路家人却对我百般轻视,我只能讨好自己的夫君,希望他成为我在路家的依靠,便是如此,我过得依旧不如意。 可大姐的每封家书都是报喜,刚入龚家便掌了家,公婆满意,丈夫体贴,便是连老三,都能肆意的活着。” 卫老二说这些,是想博取同情,她素来觉得自己过得苦,便认为大家也觉得她是苦的。 可卫诗然却觉得卫老二愚蠢且歹毒,她身后有护国将军府,有她龚家,原可以挺直脊背在路家做人。 可她自愿降低身段去讨好路家,却又将这一切归结于命运亦或者说娘家对她的不公,从而报复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原本还想为路永言求一丝生机的她,彻底绝了念头,路永言不就是像极了老二的性子吗? “所以,你见不得我们比你过得好,我远在京城,你鞭长莫及。 但三妹就在你眼前,看到她被路诚仁毁,看到她不再鲜活,你心里的不平终于散了,是吗?” 卫老二没有做声。 第486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卫诗然再没问多余的话。 得了卫清晏的信,皇帝当即便派了人过来带走了卫老二。 “清晏。” 又剩姐妹两人时,卫诗然问道,“若她真指认了路家,你会给她怎样一个下场?” 卫清晏回看大姐,试探道,“流放北地。” 但她不会让卫老二有命走到北地的。 屋里静默片刻后,卫诗然突然道,“我想杀了她。” 不只是为了三妹,还为了卫家。 父亲临终前,将清晏和卫家都交给了她,亦留了暗卫给她,可她没有做好父亲的交代,让清晏战死,如今又让卫家出了这样一个叛国贼。 她要替父亲清理门户。 老二的心已经歪到无法扭转的地步,至今不知悔改,这样的人留着就是祸患。 她不但要解决她,还得在京城解决了她,她很清楚以清晏的杀伐果断,是绝不会留老二性命的,之所以让她流放,无非是看在她和祖母的面上。 她和祖母失责,让老二变成那样,哪还有脸向清晏求情。 叛军本就打着不服清晏的名义起兵,再留老二性命,说不得叛军又得给清晏扣上一个徇私的帽子。 念及此,她道,“清晏,祖母那里,这件事先瞒着,等处理完后,大姐会去同她请罪。” 老二陪同祖母在老家多年,祖母再是有大义之人,如今也年纪大了,人年纪大了,心就容易慈,她担心祖母知道此事后,会心软。 只能先瞒着,好在先前担心祖母身体,路永言的事是瞒着老人家的。 卫清晏不难猜出大姐的想法,应道,“好。” 卫诗然下了决定,出宫便去了卫府,以梦见卫老将军斥责她不孝顺为由,亲自陪着卫老夫人去了龚家的城外庄子小住。 而路家,路诚仁在卫老二一回府,便让人将卫老二叫去了书房。 待卫老二揭下面纱,看到卫老二红肿的脸,他惊道,“你这是怎么了?在宫里头出了什么事?” 卫老二泪盈于睫,“大姐和太女打的,也有我自己打的。” 路诚仁瞳孔微缩,“她们为什么打你,你同他们说了什么?” 这蠢货不会将他们的事都说了吧。 “还能说什么?” 卫老二突然哭道,“还不是因为当初你对老三做的事,那贱蹄子不知羞,竟将此事告知了太女。 她跟去凤昭那些日子,在太女面前讨好卖乖,太女与她亲近,对这件事很是愤怒。 我总不能让太女针对你,只能将事情都归结到我头上,掌掴自己求原谅。” 她以为路诚仁会说些感激的话,可路诚仁关心的只有自己,“那结果呢?她们除了打你,可还有说什么?” 会不会找他算账。 路诚仁当年被卫老三伤了根本后,这些年声音愈发的尖锐。 平日卫老二不觉有异,今日决定弃他之后,再听这声音觉得格外刺耳。 但她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贤良模样,“我只说你是被同僚灌醉下了脏药,神志不清才将老三当作我。 之后也是我见老三清白不在,将来再难嫁人,才又将她叫来家里,想让她入府为妾。” “他们这就信了?”路诚仁狐疑。 卫老二似乎是心里存了怨,见路诚仁还疑心她,便恼道,“不信还能怎么着,要将姐夫和小姨子的事闹得满城皆知吗? 若真是如此,你是男子又是醉酒行事,众人最后说的还是老三。 老三如今得了林兰亭那门好亲事,大姐和太女怎么可能会让她名声有损。 不过,大姐她们对你有怨是避免不了的,尤其是太女,他很看重老三,往后你更得表现好些。” 卫清晏看重卫老三的事,路诚仁也略有耳闻,卫清晏知道真相后会对他不满,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卫清晏再气他,如卫老二所言,顾及卫诗君的名声也暂不会动他。 至于以后,她想动他未必有机会,所以,他眼下最关心的是少主的事。 “那永言的事呢?你可问出结果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去救少主?” 卫老二幽幽叹了口气,“夫君,您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这件事还真的要怨您。 我早说过永言不够沉稳,要去也该让老二去,可夫君总偏疼老大。” 路诚仁心中着急,卫老二还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当即沉了脸,“说正事。” “永言有心近亲太女,可太女更偏向于龚缙,他心头不平便想找龚缙不痛快。 龚缙那个叫冬瓜的小厮又站了出来,永言什么性子,你知道的,记仇又最是受不得气。 偏生那冬瓜也是太女的徒儿,得她看重,太女便当众落了永言的脸,永言想着报复太女,这才想将太女抓的人放了。” “竟是如此?” 路诚仁惊愕,他想过许多可能,没想到永言竟真的想放走少主。 且还是因为这荒唐理由,可又符合永言的性子,“这混账东西竟给家里招来这么大祸事。” 他是路家长子,他企图放走朝廷重犯,皇上岂会不查路家? 可这些时日,他始终没等到皇帝有所动作,这让他心里更是不安。 “卫清晏真的只因卫诗君的事发难于你,不曾疑心过我们?” 卫老二摇头,“不曾,夫君你行事谨慎,少主还等着我们救,自不会轻易暴露我们。” 路诚仁沉默片刻,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尖声道,“那永言的事,太女怎么说?她好歹是卫家养女,是永言的姨母,总不能真就要惩治永言吧?” “听太女的意思,永言是众目睽睽之下劫囚,她不好徇私,不过,大姐总归是偏帮我们的,而太女又敬重大姐夫妇。” 卫老二眼眸微闪,“夫君,要不你再去找找大姐夫,大姐答应帮忙说说,没准大姐夫就松了口,好歹先让你见见永言,问问当时的细节,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提到这个,路诚仁脸色更阴郁了,来京这么久,他处处讨好龚明诚,没想到这次永言出事,龚明诚连见都不肯见他。 但卫老二这个法子,不失为一个法子,他总得见见永言,亲口听他说一说事情的经过。 思及此,他起身便往外走,走到门槛处,见卫老二还在他书房,他蹙了蹙眉,“回去让大夫把你的脸处理一下。” “我跪了太久,膝盖难受得紧,夫君扶一扶我吧。”卫老二可怜兮兮。 书房重地,路诚仁自不会留卫老二一人在此,便转身将人扶出了书房,交给两个婢女后,他便直接出了路府。 却不知,卫老二被两个婢女扶回自己的院子后,没多久,又避开人去了书房。 想要指证路诚仁,不是空口白牙就成的,她需要物证,而那些物证就在路诚仁的书房,这也是她让路诚仁出府的原因。 只不过大姐愿意帮忙的话是她胡诌的,路诚仁一旦受挫,便会很快回来,她找物证的时间不多。 但好在夫妻这些年,她对路诚仁还算了解,没多久就找到了路诚仁与恩华侯的一些往来书信。 “夫君,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也只是想活命,你别怪我。” 卫老二低语着将书信揣在了怀里,打算连夜送出去。 只刚转身,便听得路诚仁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第487章 以秘密交换 路诚仁与叛军恩华侯勾结,路夫人卫诗瑶撞见这个秘密后,路诚仁担心她告密,将她残忍杀害。 杀妻这一幕,恰好被登门查路永言案情的官差撞个正着,那些书信也落入官差手中。 人证物证俱在,路家满门下狱。 路诚**喊冤枉,不承认自己杀妻,更称那些书信皆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但其次子因经不住刑法,最先认罪,并为求宽大处理,主动提供罪证。 经他提供的线索,查出路家多年前就已投靠林万芷,这些年没少做有损大魏之事。 去岁的书生被夺魂案,以及今年针对皇太女的一系列古怪事,都有路家参与。 皇帝闻言震怒,当即下令除去路诚仁次子流放外,其余路家人皆于两日后午门斩首示众。 只路家次子对流放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声称还有重要消息要求面见皇太女。 路诚仁亦叫嚷着要见卫清晏。 蓝姝担忧卫清晏,“他们这个时候要见你,指定没什么好事,你大着肚子不便,母妃替你去。” “母妃安心,我不会有事,他们指定要见我,谁替我去都无用。” 卫清晏安抚蓝姝,带着景老去了大理寺监狱。 她最担心的还是曹忆昭会对时煜做什么,思来想去,或许曹忆昭会将这个隐患留在路家人手上。 到了大理寺监牢,卫清晏最先去见的是路家次子,看着与卫家人容貌有些相似的少年,卫清晏问道,“你要对本宫说什么?” “我知父亲当年欺辱三姨之事,请姨母免我流放,往后我寻个小城老实生活,决不对外乱言一个字。” 卫清晏决定处置路家时,就猜到了路家人会用卫诗君的事要挟她,但她没想到最先拿此事要挟的竟是路家最小的儿子。 “你几时知道的这件事?” 三姐出事时,他还只是稚子,又如何得知的?还是说此事路家已人尽皆知? 十几岁的少年郎,还带着稚嫩的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符的老成,“上次有刺客入府,我便留了个心眼,才知那些刺客是为了给三姨报仇。” 卫清晏轻掀眼皮,“路家还有谁知道此事?” “除了父亲母亲,便只有我和府中的一个下人,曹忆昭被俘的消息传出,我便担心路家有此一劫。 所以,我给了那下人卖身契,让他带着这个秘密藏起来,以便陆家落难时,我能有一个保命符,还请姨母成全。” “你比你哥哥聪明,可终究是稚嫩了些,这世间唯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这个秘密。” 卫清晏缓缓转身,“路家都没了,区区一个下人又怎敢胡言得罪本宫? 等你们死了,他只恨不得藏到天边,永远不要被本宫找到才好。” 路家次子脸上血色渐渐褪去,他清楚卫清晏说的是真的,是他疏忽了。 见自己的威胁毫无用处,忙道,“三姨的那个婢女还活着,就在我手里,若她和那个下人一起说出三姨的事……” “那又如何?这是京城,谁认得一个同州的婢女?” 卫清晏打断了他的话,“便是他们忠心于你,不怕死将当年事说出来,三姐是本宫要护着的人,又有多少人敢信呢? 若无今夜之事,本宫还会留你一条命流放北地,可如今……” 卫清晏淡笑着摇了摇头,“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是要他的命了。 路次子不想死,他为了活命连父亲家族都出卖了,怎甘心死。 可见卫清晏已经离开了牢房,他忙道,“我知道父亲还有个秘密,你留我一命,我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事关你和容王。” 卫清晏身形一顿,心跳加速,面上平静转身。 她会先来见路次子,便是因着此人贪生怕死,心智不够坚定,从他口中更容易撬出消息。 “你应承我,应承我留我一命,我才告诉你。” 卫清晏余光看了眼暗处的两道身影,颔首道,“好。” 那是大姐和大姐夫,她知道他们会在她离开后,了解了路次子。 路次子得了应诺,长长舒了一口气,将秘密告知了卫清晏。 等卫清晏离开后,他又觉得挫败,原本是要同卫清晏讲条件,有个安稳富贵余生的。 却没想到,最后竟只换来一个活命机会。 可这条命本就是他主动交代,同皇上换来的啊,想到自己威胁不成,反被卫清晏套了秘密去,他气恼的一拳捶在地上。 “我只是输在年纪小,终有一日,我会赢过你,报今日之仇,你等着,届时……” 只他的话还没说完,脖子便被套上了。 另一间牢室里,路诚仁看着站在牢外的卫清晏,“太女殿下,多年不见,不进来叙叙旧么?” “你想叙什么?” 卫清晏视线落在路诚仁身上,上一次见他,还是父亲战死后,在父亲的葬礼上相见。 那时,她只觉这个二姐夫明明是武将出身,却一身文弱之气。 但见他在父亲的葬礼上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夜夜守灵从不曾缺席一夜,待卫老二也体贴周到,便对他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一晃多年过去,路诚仁身上的阴柔之气愈发浓了,卫清晏亦深刻体会了,什么叫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路诚仁笑,“聊聊永言,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劫囚,聊聊卫诗瑶,她那般支持我的人,怎么会突然偷走我的书信,又怎会被我推搡一下,就死了?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姐夫实在好奇,你究竟是何时怀疑我的,我自认做得干净。” 除了卫诗君的事,留了卫诗君这个活口。 见卫清晏不动,亦不语。 他继续道,“亦或者,我们可以聊聊卫诗君,听说林兰亭对她颇为在意? 也不知这林兰亭究竟有什么癖好,竟会喜欢一双破鞋,还是说卫诗瑶在江湖上寻觅了什么法子,如今还装着处子之身? 她那人素来心思玲珑,比你那个二姐聪敏多了,否则当年我也不会看上她……” 未说完的话被一声闷痛取代。 路诚仁捂着嘴,有血从他指缝流出,疼痛让他眉眼染上一层阴毒。 他吐出嘴里被打落的牙齿,“你这就没意思了,我说的不过是实情。 她不过十二的年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只往我面前一站,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便迎面而来。 那时,我便在想,将这样的女人压在身下该是何种滋味,在她眉眼含笑一口一个唤着我姐夫的时候,我脑子里盘算的全是怎么不动声色地占用她,凌虐她。” 牢门已开,卫清晏却身形未动,路诚仁突然淫笑,“那一日,终于来了。 花苞儿一样的身子,在我身下任由我尽情地揉拧,她终究是太嫩了,鲜血染红了半个床。 你那二姐也是个心肠毒的,竟连个大夫都不替她请,听闻处子初夜若受伤,将来难有子嗣。 也不知诗君如今如何了,将来是否能为林家绵延子嗣,若不能,林家怕是会休了她吧,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跟了我……啊……” 路诚仁说这些是想将卫清晏引到跟前来,如他的愿,卫清晏瞬移到了他身前。 且麻利的将匕首直接插进了他的嘴里,动作快的路诚仁根本反应不过来。 第488章 卫诗君伤 看着落在在地的舌头,路诚仁啊啊出声,手拼命朝卫清晏抓去。 可卫清晏在绞掉他的舌头后,又极快的瞬移出了监牢,德全公公眼疾手快的挡在了卫清晏面前。 他刚刚跟在太女身边,听得清楚,那路家次子说,路诚仁身上藏着寒蛊。 怪不得先前他见到路诚仁,心里还嘀咕,这姓路的一个好好的男人,怎么比他一个没了根的太监还阴柔。 原来,他竟真的是太监,还是个身上养着寒蛊的太监。 驸马身有火毒,这寒蛊若下在他家太女身上,那就是专门用来害驸马的。 这些个人心思多毒啊,太女和驸马夫妻情深,若因太女身上的寒蛊害死了驸马,太女岂不是肝肠寸断,怕是连活都不愿活了。 思及此,德全公公一脚将路诚仁踢倒在地,脚上一个用力,踩断了他一条腿,再一脚,又断了另一条腿。 就让这阴私货带着他的寒蛊去午门砍头吧。 路诚仁连连惨叫,却仍不甘心的怒瞪着卫清晏,想将寒蛊下在卫清晏身上,又像是要说些什么。 卫清晏道,“用三姐名声威胁我的事,你的小儿子刚已经做过了,此时他应该已经上路了。 卫诗瑶会背叛你,不是情理之中么,她连至亲都能下手,何况你一个不是男人的东西。 而你的孩子,由你们教导,自然也就学了你们低劣的品性,死亡只是你报应的开始,而三姐会有新的人生,她会很好,很好的。” 不! 不! 不! 路诚仁努力高仰着头,嘴巴拼命动着,可卫清晏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不甘心,不甘心蛰伏这么多年,还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就这样轻易的败了。 败得这样彻底,他不甘心啊。 翌日。 卫诗然跪在卫老夫人面前,“路诚仁发现老二偷拿他的信件,想要抢回时与老二缠打在了一起。 路诚仁推了老二一把,是我的人出手,让她的后脑勺摔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路家小儿子想要用三妹的事威胁清晏,亦是我的人勒死了他,将他掉在房梁上,做出畏罪自尽的样子。 祖母,我知你会怪我狠心,但我不后悔,从老二帮着路诚仁害三妹时,从她叛国时,她就不配再活着。 能让她带着卫姓死去,已是孙女对她最大的宽容,而她的小儿子在清晏答应留他一命时,他念叨的依旧是将来报仇。 孙女不能留他们,孙女瞒着祖母,是孙女的不是,孙女甘愿受罚。” 卫老夫人浑浊双眼定定看着卫诗然,这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孙女,也是她教导她,遇事当断则断,不可拖泥带水。 她谨记她的教诲,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可这次,她杀的是她的亲妹妹,亲外甥。 用的还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暗卫,尽管他们的确该死。 “起来吧,祖母老了,糊涂了,当不起事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祖母若为老二说情,便对不起老三。” 想到暗卫转述的那些话,她的三孙女当年竟是被路诚仁和老二这两个畜生那般欺负。 她满是皱纹的手禁不住地颤抖,“老身也没脸,他们姐妹关系倏然冷淡,老三又性情大变,老身并非没有察觉。 可老身只当是姐妹间的龌龊,不曾深查,亦或者私心里不敢深查,他们欺老三至此,有老身的责任。 卫家没有欺负同胞姐妹的畜生,你杀她没错,你瞒着祖母,祖母也不怪你。 但那到底也是祖母的孙女,祖母也没法夸你杀得好,祖母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然姐儿,回去吧,祖母想同你父亲说说话。” “祖母……” 卫诗然看着精气神瞬间衰败的卫老夫人,很是担忧。 老夫人摆摆手,“祖母不怪你,你回去吧。” 卫诗然离开后,卫老夫人便又命管家开了仓库,亲自在库房里选了不少东西,装了二十多个箱笼,命人送去凤昭。 先前接到林兰亭的信后,卫老夫人便已经命人往凤昭送了嫁妆,按行程,这会已经到了。 负责运送的人看着第二批东西,也不敢多问,只得连夜带着人往凤昭赶去。 卫老夫人看着远去的队伍,抱着儿子的牌位在院中枯坐许久。 当夜,卫老夫人得了高热的消息便传到了宫里,卫清晏差了几个御医前往医治。 卫清晏猜,卫老夫人只怕短期内不愿看到大姐。 但大姐定然是担心老夫人的,便又从宫里调了两个老嬷嬷,以及一个擅长调理身子的医女到老夫人身边照料。 如此,大姐也好安心。 而燕岚这头也已准备妥当,跟着运送队伍出发凤昭,临行前,她将笑笑送进了宫。 杜学义出征前,将笑笑托付给了燕岚和崔莺莺,如今燕岚也要离开,而崔莺莺又要忙生意上的事。 卫清晏不放心笑笑,便让燕岚将笑笑送来东宫。 燕岚离宫时,卫清晏将一封书信交由她,让她转交给卫老三,那信里写的是与路家有关的事。 恶人已得到惩治,她盼着三姐能真正开始新生。 被她惦记的卫诗君不知大魏发生的一切,此时她正满身是血的被林兰亭抱在怀里。 对敌时,她为了救人被赤烈军的长刀砍中了后背,跌下战马。 林兰亭远远看着,心神俱裂,当即飞身过去,于混战中将人救下,带回了城中。 军医在给卫诗君缝合伤口时,卫诗君的手疼的抖一下,林兰亭握着她的手,亦跟着抖一下。 见他面无血色,比自己受伤时的脸色还难看,卫诗君宽慰道,“你别担心,这点伤要不了命。” 虽然很疼,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林兰亭不语,等军医给她处理好伤口,出了房间,他方才道,“伤好之前,你不可再出战。” “这怎么行,上了战场哪有不受伤的,若因受伤就不再出战,那其余受伤的将士岂不是也只能休息。” 卫诗君扯动嘴角,尽量让自己笑着,“林将军,眼下我只是你的兵,你要一视同仁。” “可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林兰亭绷紧了下颌线,“诗君,从我决意娶你的那一日,我便没想过要束缚你。 我知你不是寻常女子,我知你有征战沙场的雄心,我愿意看你如愿。 可今日看到那柄长刀砍在你的身上时,我第一次生出将你藏起来的念头。 将你藏在我的身后,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在那里。” 卫诗君看见他眼里的赤红,嗫嚅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刀剑无眼。” 林兰亭打断她的话,“你听话,太子已经救出房家人,只要将他们带来这里,房家父子定然能被太子策反。 诗君,这场仗用不着你如此拼命,便是没有那些军功,谁也不会低看你,你这些日子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无人敢轻视你。”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拼命攒军功是想配得上你。 “你已经很好,一直都很好。” 林兰亭突然吻上她的唇。 卫诗君倏然睁大了眼,拳头下意识握起,却被男人宽大的手掌完完全全地包裹住…… 第489章 生随死伴 经历过路家那件事,卫诗君从没想过这辈子还会与人有亲吻之举。 在此之前,她想,无论是谁,她定会将对方揍趴下,哪怕打不赢,也得咬得对方嘴破血流。 可她没有。 落马时,周边马蹄乱踩,头顶是敌军高举的大刀,她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濒死那一刻,她想的竟是,她还没来得及同林兰亭试试成婚后的日子。 生死面前,突然觉得从前的迟疑、别扭、矫情好没意思,她其实早就动了心的,否则游走江湖多年,她为何偏偏挑中林兰亭做她孩子的父亲。 林兰亭的吻很温柔,似珍视一件稀世瑰宝,轻柔点啄,缱绻熨帖里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卫诗君眼睫轻颤,缓缓闭上。 林国丈本在伤兵营帮忙给伤兵处理伤势,听说未来儿媳受伤了,将手头的伤员包扎好后,忙不迭地就跑来了这里。 结果却看到两人亲吻在一起的画面。 林国丈似不敢相信,擦了擦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忙弯腰退远了些。 定亲这样久了,小君君也来战场找老树桩儿子了,结果两人一点进展都没有。 可愁死他了。 害他不是怀疑小君君不喜欢老树桩儿子,就是担心老树桩榆木疙瘩不知道如何和姑娘家相处。 他都想好了,等战事结束必须给老树桩买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让他开开窍。 没想到,窍开得这样快,真是惊喜来得太突然。 他捂着嘴,眯了眼,笑得心里甜丝丝的。 好似都看到小孙孙穿着小肚兜,正摇摇晃晃朝他走来,嘴里唤着,“祖父。” 林国丈裂开的唇边险些溢出‘乖孙’两字时,一道轻咳声打断了他美好的臆想。 林兰亭长身玉立出现在他面前,“父亲,诗君受伤了,眼下战事胶着,儿子不能在此逗留太久,请您帮我照顾好诗君。” 这里是边城,虽也有婢女下人,但在林兰亭心里,他们都不及父亲可靠。 “在她伤好之前,无论死缠烂打,上吊哭闹还是随便什么法子都好,您都不可再让她上战场,否则,她有什么事,您就没儿子了。” 前面的话听着正常,后面的话一出,林国丈就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呸呸呸,童言无忌,瞎说什么。 你们都给老子好好的,滚吧,忙你的去,老夫就这么一个儿媳,还能不知道要照顾?” 林兰亭没有滚,而是将林国丈打发去给卫诗君拿吃食了去了。 “林伯伯他走了?” 卫诗君伤的是后背,人趴在床上,因着刚刚的亲吻,她还有些尴尬,眼睛没敢看林兰亭。 “嗯,父亲给你拿吃的去了。” 林兰亭用两个枕头将她身侧的被子顶高了些,这样不至于压着她伤口,也不至于冷到她。 弄好被子,他又给她松了发,用手指轻轻梳理,再用一根绸带将她一头莹润的如墨青丝松松绑着,一切都那么的自然。 卫诗君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明明这是他第一次为她做这些,但似乎有了刚刚的亲近,他们一下变得契合熟稔许多。 想到刚刚的亲近,她耳根不受控地烫了烫。 偏生林兰亭还问了句,“在想什么?” “在想你刚刚的话。” 她老早就想像父亲那样做个骁勇的将军,想立功提升身份,是决意来寻林兰亭时才生出的念头。 连清晏都不知道,可他却清楚她的心思。 林兰亭做好一切,在她床边地上坐下,如此,两人视线持平,他漆黑的眼里映着平日没有的温柔,继续未尽的话。 “让你觉得需要无数军功,才配站在我身边,是我的无能。 诗君,你知道害怕失去,心碎是什么感觉么? 我知道,我刚刚体会过了,那是刹那之间天崩地裂,浑身血液凉透的感觉。 那种感觉往后我再也不想经历了,我依旧不会束缚你,但我已决意与你生随死伴。 所以,诗君,为了我,你可否珍视自己?” 卫诗君的心一颤,她抬眸看向林兰亭。 以往见他总是清爽干净模样,这些时日战事频发,他大抵好些日子不曾修理过胡茬,硬硬的短须围着下巴长了一圈,在他英俊的脸上填了许多憔悴。 身上还穿着盔甲,盔甲上有干了发黑的血迹,亦有暗红的血迹,有些是她的血,他甚至都来不及擦拭,从回来到现在,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 “你真的不介意吗?” 不介意我的过往吗?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她一个人过得不好时,或许不会有人用那些耻辱中伤她,可若她过得好,有些旧事就有可能被人翻出来。 至少,路家那两个就不盼着她好。 “你担心的那些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林兰亭抬手放在她额头,将她因抬头而乱下来的发,一下下替她抚到脑后,“不瞒你,我派人去过路家,不过我低估了路家,有两人遭了路家暗算。 但也发现了你从前的婢女和路家的一个下人,他们受路家次子之命藏在一个小镇上。 路家次子的意思,若路家有难,他便要用你的事同太子妃交易,我已去信让他们及时处置那两人,并给太子妃去信将此事告知。”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说起当年的事。 卫诗君不错眼地盯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又怕看出什么。 林兰亭的大掌覆上了她的头,轻轻揉了揉,“诗君,我是男人,你的男人。 太子曾对我说,若我接受了你,便要接受全部的你,莫要将来拿你的伤疤来中伤你。 否则他和太子妃决不饶我,可令我心动的,是如今的你,而如今的你由过往种种演变而来。 所以,莫要胡思乱想了,我一个武夫,又是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虽满心欢喜,但煽情的话,实在不太擅长。 但你记住,林兰亭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动过的心绝不会改变。 所以,诗君啊,往后莫要为难为夫了,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可好?” 卫诗君本心中动容,听了最后那句,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语气……” 实在有些像老父亲。 但想想,林兰亭的确不年轻了,而她也不年轻了,他们确实不该再蹉跎时光了。 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些。” 林兰亭以为她要对他说些什么。 可印上来的却是她柔软的唇,“卫诗君虽是女子,却也不是轻易做决定的人,但既决心抓住你的心,就不会再松开了。 所以,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林兰亭,你说生死相随的,我记得了。” “好。” 林兰亭弯了唇,在她额间回了一吻,“生死相随,绝无反悔。” 第490章 这个家没他,真不行 卫诗君不知道林兰亭什么时候走的。 说是要不了命,却也不是轻伤。 她只记得他们握着彼此的手,说着话便睡了过去,待醒来,屋里只有一个在外间看顾的婢女。 她知他忙。 能亲自将受伤的她送回来,等着军医为她处理好伤势,又同她表明心意,说了那些话才离开已是不易。 身伤了,心却愈合了。 手不自觉抚上唇,哪里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他的余温,他说,生随死伴。 卫诗君唇角缓缓扬起。 “小君君。” 林国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可以进来吗?” 卫诗君示意婢女去开门。 林兰亭刚刚叮嘱林国丈的话,她都听到了,想来林国丈是来给她送吃的。 果然,林国丈提着一个食盒到床前,“猜到你这会儿该醒了,爹亲自炖的人参鸽子汤,给你好好补补。” 爹? 卫诗君神情怔愣了下。 知道她要来战场找林兰亭后,林国丈就抱着自己的包裹住进了太子府,软磨硬泡要跟来战场。 从林千凝处得知,便是她不带上林国丈,他自己也是要来的,卫诗君想着大家一起,路上还能有个照应,便答应了。 没想到,林国丈对她的称呼,从第一日的卫姑娘,第二日便成了诗君,到后来直接成了小君君。 如今又以爹自居了? 林国丈知她在想什么,在她床头蹲下,好和她说话,“你看啊,你和兰亭已经定亲了,若不是战事,说不定已经成婚了,对吧? 成婚了,兰亭的爹就是你的爹,而且咱们如今都亲如父女了,我觉得你再唤我林伯伯,显不出我们的关系好。 所以,往后我就是你爹了……等等,不对,公爹也是爹,哎,我本来就是你爹。” 林国丈眼珠子转了转,“哎呀,绕糊涂了,总归以后你就是我儿媳,也是我闺女。 来的时候就说好的啊,往后你去哪,我去哪,我那儿子不及你靠谱。” 他个子高,即便是蹲着,也比趴在床上的卫诗君视线更高些,便偏了偏头,“闺女,爹以后就指望你了啊。” 见卫诗君怔怔,没有回应,他神色有些受伤的样子,“小君君,你不会是嫌弃爹吧?” 林国丈说亲如父女,并非口头之言,自打两人一起上路后,他的确处处将卫诗君当成女儿关照着。 卫诗君忙道,“诗君不敢,诗君只是自小没怎么与父亲接触过。” 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不嫌弃就好,不嫌弃就这么说定了,记得啊,你去哪,爹去哪。” 他将陶罐打开,将炖得糜烂的人参鸽子,连肉带汤地舀了一碗,递给婢女,示意她喂给卫诗君喝。 卫诗君自打不再用婢女后,凡事习惯亲力亲为,许多年不曾被伺候过,加上趴着也不好吃东西,便要起身。 林国丈忙道,“别,兰亭可是把照顾你的任务交给了爹的,若是爹没照顾好你,你知道的,那小子六亲不认的。” 卫诗君知他夸张的成分,但她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张嘴任由婢女喂着。 能得林家父子这般相待,卫诗君觉得人生圆满了。 林国丈同卫诗君接触久了,也大致知道卫诗君的性子,外表瞧着洒脱,实则是个将自己内心封闭起来的人。 知道自己在这里,她到底不自在,便借说要去伤兵营帮忙,让卫诗君好好吃东西,好生休息,忙完再来看她。 儿媳是个内敛的,儿子是木头做的,他只能热情些,林国丈无奈又甜蜜地摇了摇头,这个家没有他,还真不行。 下午,他果然又提着食盒过来了,还是人参鸽子汤,“鸽子补伤,效果最好,而且我跟你说啊,这鸽子是兰亭命人送来的。 爹估摸着,他是担心爹照顾不好你,这小子,自小就主意多着呢。 小君君啊,以后你可得替爹多管管他,让他对爹再客气点,爹得立立父威。” 卫诗君弯唇听他絮叨,忍不住问了句,“然后呢,爹想做什么?” 林国丈没错过她这句爹,咧嘴一笑,“那自然是把从前缺失的父亲威严找回来啊。 你不知道,从前家里就我们两个时,事事他做主,反倒他成了爹,我倒像他儿子,什么都得听他的。 爹想想就憋屈,他当初为了让你答应嫁给他,是不是还说爹脑子不好? 你瞧瞧,那个孝顺儿子会这样说自己老子的,所以,你往后得帮爹,爹的威严可就指望你了。” 卫诗君也想起这事,笑道,“好,往后我帮爹。” “爹果然没白疼你,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 话戛然而止,林国丈的情绪也低落下来,讪讪道,“喝汤,快喝汤,爹去伤兵营瞧瞧。” 他想到了林万芷,他自认自己对她足够好,可林万芷却不是他的棉袄,若非她乱来,眼下凤昭又怎么会打仗。 他又想到林千凝,时煜离开后,她一人留在皇城,听说被青芜接去了公主府,不知她如今如何了。 平白丢了多年岁月,如今人到中年,孤身一人…… 如此想下来,林国丈觉得自己做爹真失败。 卫诗君猜到他想什么,但这并非林国丈的错,不忍他难受,便转移话题道,“爹,兰亭小时候也这样持重吗? 您多说说他儿时的事,知己知彼,我才好帮您对付他,争取把我们家的地位重新排一排。” “这个注意好,最好让他排末尾去,说起他小时候啊,比起一般的孩子算是稳重。 但是孩子嘛,终究只是孩子,他啊,小时候也皮得很,是那种外面瞧着乖,但会私下偷摸捣蛋的娃……” 林兰亭回来的时候,已是两日后的深夜。 他从外间望去,见床头燃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昏暗灯光下,卫清晏阖眸侧卧在床上。 知道她夜里是不会睡的,眼下应是闭目养神,她夜间害怕男子靠近。 两人虽已明了心意,但林兰亭不想逼她太甚,便蹑手蹑脚准备离开,欲给她时间慢慢适应。 却听得卫诗君道,“你回来了?可有受伤?” 问着话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林兰亭顿足转身,“嗯,看下你,我这便离开。” 卫诗君耸了耸鼻子,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你把大灯点上,我看看你。” 是不是受伤了。 林兰亭略一迟疑,便迈步进了屋,一边点灯,一边解释道,“我没受伤,是敌军的血。” 卫诗君松了口气,“还急着回去吗?” “太子回来了,房家父子已投诚,下午刚休战,我明早回去便可。” 林兰亭依旧站在原地,言简意赅地说着近况。 “那你把盔甲脱了,去洗洗,好好休息一会儿。” 卫诗君欲坐起,林兰亭的脚下意识地动了动,又在迈出一步后顿住。 他始终记得先前萧之安夜里敲她马车,让她整个人都紧绷,蓄势待发的样子。 而事实上,得知林兰亭没有受伤,心头担忧过后,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地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弦。 她暗暗吸了口气,朝他笑道,“你扶我下,躺久了难受,我想坐会。” 这是多年来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等下。”林兰亭转身,从外间的橱柜里拿了许多根蜡烛,点燃,将整个屋里照得亮如白昼。 方才近她的身,将她扶起,用软枕垫着,靠坐在床头,“你若睡不着的话,便等等我,我洗漱回来,再同你说话?” 他看出卫诗君的努力,故而试探着问道。 想到这是许自己生死相随的男人,卫诗君让自己渐渐放松,“好。” 男人洗漱很快,带着一身皂角清香味回来,卫诗君已缓缓挪到里侧,将外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这于理不合。 但两人都清楚,房家父子投诚,并不意味着战事结束,而是凤昭反攻的开始。 将来战事只会更激烈,林兰亭明早一走,再见还不知何时,他们只想多一点的相处时间。 屋里的灯一直亮着,起先是两人叙话的声音,渐渐地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两三日不曾合眼的林兰亭说着话便沉沉睡去了,卫诗君看他睡得香甜,没忍住握住他的手,竟莫名觉得踏实,也跟着入了梦乡。 这是自打那件事后,她第一次夜里入睡。 先前入睡的林兰亭,回握住她的手,唇角缓缓上扬。 而屋外暗处,一道身影望着屋里的灯光,站了许久,眼里满是羡慕。 第491章 好女怕缠郎 惊蛰原是有事要找林兰亭的,见林兰亭进了卫诗君的屋,料想他定是看一眼卫诗君便要出来的。 因为跟在时煜和卫清晏身边这样久,他也清楚卫诗君夜里恐惧男子靠近一事。 便想着等一会,可这一等便等了一个多时辰。 他就知道,林兰亭不会再出来了。 卫诗君的心结打开了。 他便想到了自己和燕岚。 房家父子献城投降,明日他们便会搬去下一城,稳固后,太子会带着他们亲征赤烈。 赤烈掠夺成性,不彻底踏平赤烈,天下不会安稳,这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信太子最终会成为胜利的那一方,而他身为太子的左右手,承蒙太子救命之恩,又善待多年,他自是要一马当先效忠回报太子。 上了战场,马革裹尸是常有的事,惊蛰不惧死,可他有惦念的人,心里难免遗憾。 漫长的等待中,他甚至在想,若他真死了,燕岚会伤心吗? 想到她落泪的模样,惊蛰又想,罢了,她还是不要伤心的好。 长宁郡主找过来的时候,便是见到自己的儿子倚在院门边,手里握着一根发簪,头顶的宫灯照出他拧眉愁绪的脸。 想到儿子出来是寻林兰亭的,再看了眼亮灯的屋子,略一思忖,长宁郡主便明白,惊蛰这是看到林将军小两口,想到自己的事了。 她戳了戳惊蛰的胳膊,“明早便要回营地了,能休息的时间不多了。” 惊蛰这才回神过来,忙将手中发簪揣回怀中,这是他给燕岚买的,只还没机会送出去。 “儿子这便去休息,娘也早些休息。” 长宁顺势挽住他的胳膊,“翎儿,等战事结束,娘便陪你去大魏提亲。” 惊蛰脚步一顿,倒也没打算瞒着他娘,声音低了下去,“她拒绝了。” 长宁扑哧一声笑出来,“当年娘也拒绝过你爹,但你爹铁了心地认定我,娘看久了,也看出他的好来。 这大抵便是好女怕缠郎,你若真心喜欢,便得全力以赴,若尽力了,人家姑娘还是心里没你。 儿子,那便是你们实在没有缘分,你便要学会放手,真正的爱是成全。” 见惊蛰肩一下垂了,她拢了拢惊蛰的胳膊,“但娘相信,娘的翎儿这样好,那姑娘迟早也会发现你的好。 你爹虽去得早,但娘从未后悔过嫁他。” 想到卫清晏先前提点他的话,惊蛰试探道,“娘,她曾嫁过人,遇人不淑,您和外祖母会介意吗?她拒绝我很大原因是介意自己的过往。” “婚姻之事,大多讲究门当户对,宋家娶媳也是如此,但品性更重要,否则你外祖也不会娶了你外祖母。” 惊蛰这才想起来,他外祖母曾是水匪出手,心里松了一块。 便听得长宁郡主又道,“她是你老早就看上的姑娘,我和你祖母不会因此事为难你们。 所以,儿子,你们的阻力不在宋家,而是在如何效忠殿下的基础上,保全自己的性命。 有命才能娶媳妇。 娘知你忠心,想尽全力相助殿下,但殿下也不希望他的胜利用你的命去填。 所以,答应娘,要活着,活人才能帮殿下更多。” 惊蛰在战场的勇猛和不顾一切,让她心惊,宋家就这一个血脉了,实在不能再有损失。 她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她亦接受不了他再有一点事。 “郡主说得对。” 时煜从暗处走来,“惊蛰,勇猛不是不要命。” 他救出房家人从赤烈一路赶来,同房家父子谈妥后,难得有时间休息,却睡得并不安稳。 先前满心想着如何救出房家人,用来想卫清晏的时间不多,如今事成,房家父子主动交还占据的两城,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心一空下来,便忍不住去想,清晏如今如何了,身子可还难受,夜里是否睡得好? 听说胎儿已经会动了,时常冷不丁地在清晏肚子里作乱,让她防不胜防。 想到她还有三月便会临盆,时煜便又坐到书桌前,他得好生规划下,如何快速重创赤烈,趁着赤烈休养生息时,回一趟大魏。 尽可能地在她生产时,陪在她身边。 刚想出个所以然,便有暗卫送来了清晏的飞鸽传书。 信不长,大致说的是,她安好以及燕岚被燕家算计,要来凤昭之事。 听暗卫说,惊蛰还没睡,他也睡不着,便索性踱步过来,恰好就听到了长宁郡主那番话。 “殿下。” 母子俩忙跪下。 “起来吧,燕岚来了。” 时煜声音缓缓,却在惊蛰脑中炸了个惊雷。 “她……她怎么会来?” 难道是不放心,来看他? 只下一刻,这念头惊蛰就否了,燕岚不可能是担心他才来的,她都拒绝他了啊。 时煜看他那傻样,唇角牵了牵,“燕家要给她定亲。” “啥?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家世如何,待她如何?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别有所图?” 惊蛰震惊,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燕岚没同意。” “殿下。” 惊蛰反应过来时煜是故意捉弄他,抱怨道,“您别大喘气。” 时煜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上,“如今知道急了,你若没了,她不就得嫁别人。 如今她可是东宫詹事府的女官,想娶她的人不在少数,虽然他们可能目的不良,只是图她地位,并不会真正善待她。” 他人刚出赤烈,就听说惊蛰受伤了,才知他上了战场就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这里头有惊蛰对他的忠心,亦有惊蛰骨子里的良善血性,见不得凤昭百姓的惨烈,但为将者,最忌意气用事。 惊蛰听出时煜的敲打之意,讪讪低头,“殿下,惊蛰错了。” 时煜气哼转身,“早些休息,明日早起拔营。” 有了燕岚的消息,惊蛰哪里睡得着,对长宁郡主道,“娘,您快去休息,我去伺候殿下。” 说罢便追着时煜,跟个猴似的窜到时煜身边,“殿下,燕岚为什么来啊。” “殿下,燕岚几时出发的,如今到哪里了啊?” “她怎么又成了东宫女官啊,那会不会更瞧不上我了啊,殿下你得帮我啊……” 时煜老神在在,一字不语。 惊蛰急了,大着胆子拽着他袖子,“殿下,惊蛰知错了,您透露点嘛,就一点点啊,回头我定在太子妃面前替您说尽好话……” 长宁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伺候,分明是打听消息。 不过太子殿下既然大晚上的过来告知惊蛰消息,应是不忍瞒着惊蛰关于那个姑娘的消息的。 她扭动脖子,松动下筋骨,唇角带笑地回了自己屋子。 第492章 要生了 大魏皇宫。 卫清晏收到时煜消息,得知凤昭战况时,她正在和皇帝看阿布传来的消息。 擒贼先擒王,阿布利用自己灵的优势,直接夜闯恩华侯营帐,摘了他的脑袋。 叛军无首,四分五裂,有投降的,有投奔其余两位造反亲王或乌丹的,还有躲进深山,时不时就出来烧杀抢掠百姓的。 阿布命一队人马专门清缴残害百姓的散乱叛军,自己则挥兵乌丹,打算彻底灭了那贼心不死的乌丹国。 卫清晏将时煜书信看完,递给皇帝,皇帝看后,安抚道,“时煜不是莽撞之人,他会反击,说明他有把握,以战止战不是好法子,却也是最有效的法子,你安心养胎,切勿忧思过重。” “儿臣明白。”卫清晏笑。 皇帝也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真明白就好,父皇让你别担心他,也是难为你了。” 怎能真做到不担心呢,便是他也担心啊。 “他有此雄心,父皇该支持才是,眼下恩华侯被除,叛军势力分散,待阿布和杜学义铲平乌丹和北陵,便让他们从后包抄,与时煜前后呼应。 如此,你可会安心些?” 北陵和乌丹虽曾是大魏的手下败将,但灭两国并非短期能做到,可皇帝有此心,卫清晏还是高兴的。 见卫清晏眉眼弯了弯,他怜爱地又拍了拍她的肩,正了神色,“清晏,待你腹中孩儿生下,父皇会亲自教养他。 时煜为苍生计,想让凤昭并入大魏,但凤昭的文武百官,凤昭的百姓未必能体会他的一番心思。 毕竟若天下能一统,时煜居功至伟,届时凤昭定有人心生不满。 父皇知道你们夫妇二人都无意这个位置,免得将来再生祸乱,父皇想将这个位置传于你腹中孩儿。 他身上有大魏的血,亦有凤昭的血,由他承袭这天下最好不过。” 卫清晏微怔,她没想到皇帝会这般决策,还早早告诉了她。 “您不怕他不成器?” “两国皇室血脉,父母如此优秀,他能差到哪里去?” 皇帝笑,“何况,朕不是说了,要亲自教养么?” “那会不会太辛苦了,您别太早就给他压力,好歹让他有个快乐的幼年时光啊。” 卫清晏喃喃。 皇帝气笑,“朕自己的外孙,朕能亏着他?真苦了他,你母妃怕是要吃了我。” 何况,朕自己经历的事,又怎会强加于外孙头上。 卫清晏得了他这话,心安了,笑道,“女儿这不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么。 对了,父亲如何得知他是外孙的,您就不怕到时候出来个外孙女。” 皇帝嫌弃地睨了她一眼,“有孕的女子都会变傻,朕不同你计较。” 太医院给她诊过脉,他是太医院的主子,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就是可惜了,不是双胎。 姝儿说,蓝家血脉最是容易怀上双胎,且一旦怀有双胎,必是一男一女。 清晏这点是没传了蓝家。 但转念一想,一胎也好,生产时不必那么辛苦,这般想着,皇帝的眉眼又舒展开了。 卫清晏今日心情也不错,起了点促狭心思,眉眼微转,“原来父皇是嫌母妃变傻了啊,那稍后午膳时,我得提醒提醒母妃。” “你这胆子长毛的丫头。” 皇帝奏折往卫清晏手里一塞,“朕瞧着你精神挺好,还有空挑拨离间,这些你都替朕处理了。” 人大步走到御书房门口时,还是没忍心,提醒了德全公公,“记得提醒你家主子去贵妃宫里用午膳,莫要一忙就忘了时辰,用软轿抬着,别累着朕的外孙。” 德全笑眯了眼,“奴才省的。” 那笑模样相似了他的师父冯若宝,皇帝微微晃神。 他想冯若宝那老东西了。 他得让姝儿安慰安慰他。 替皇帝处理奏折已是轻车熟路的事,卫清晏忙完时,德全公公刚好准备好了软轿,提醒她去用膳。 在蓝姝那里吃饱喝足,卫清晏也懒得挪地方了,直接在蓝姝的偏殿歇了午觉。 蓝姝许久不曾与女儿同眠了,将小双胞胎丢给皇帝,她留在了偏殿陪卫清晏。 对此,皇帝很是不满。 本来他政务繁忙,留给他和蓝姝亲近的机会就不多,后来多了一双小儿女又分走了一半。 如今卫清晏大着肚子回来,蓝姝用在他身上不多的心思,又被分走了一半。 皇帝心里酸酸的,咬着牙,心一狠,打算拉卫清晏明日上午再去做劳力。 奈何卫清晏眉眼一弯,“父皇,女儿明日没空。” 她得去祭祀台,取回胖和尚的舍利。 先前曹忆昭的推测不无道理,圣女被困灵族多年,或许灵族真的是为了逼出圣石的下落。 若真是她和阿布的复活惊动了灵族,让他们寻来了大陆,他们却又未寻到他们身上,那么圣女当年定然是对圣石用了障眼法。 将阿布养成灵的是破煞,而复活她的是胖和尚,如今胖和尚已经不在,存留世间的唯有舍利。 这些时日卫清晏时常在想,会不会那圣石其实被封存在胖和尚体内? 所以,他才小小年纪身负各种术法? 若真是如此,胖和尚的舍利或许就是圣石凝练而成。 加之先前时德厚、曹忆昭等人都打过这舍利的主意,卫清晏直觉舍利不能再放在祭祀台。 是以,在又觉醒了一部分胖和尚关于术法的记忆后,她寻到了用符咒替代舍利的法子。 如此,便可以在不破坏防护阵的情况下,将舍利取回。 这件事,她也没瞒着皇帝。 皇帝颔首,“朕让墨义带人护送你过去,拿回来也好,免得被有心之人偷走,拥有了一莲大师的术法,再用来行恶,于天下来说又是祸患。” 如皇帝所言,舍利对人的诱惑极大,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卫清晏取回来后,如从前那般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晃,时间过去了三个月,终于到了卫清晏临盆的日子。 皇帝和蓝姝不放心她住东宫,早半个月便将她挪到了蓝姝的宫殿,同父母住在一起,如此,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发现。 但卫清晏除了乏力嗜睡,毫无要生产的征兆,几个御医轮番瞧了,脉象一切安好,只等瓜落。 卫清晏心态好,只要胎儿正常,早几日晚几日并不打紧,照常吃喝,每日坚持走动以便生产顺利。 这日,她在榻上打盹,迷迷糊糊间感觉身前有动静,睁眼见是已经会扶着东西站立的盘盘,正用小胖手扒拉她衣服上的刺绣,奶嬷嬷诚惶诚恐又想抱走盘盘,又怕吵醒卫清晏。 卫清晏这才想起来,刚刚母妃带着双胞胎来看她,小弟玩了一会就哭闹,母妃担心影响她,正欲带着孩子们离开,盘盘却拽着她的衣袖不肯走。 这些时日熟络了,盘盘很粘她,见盘盘不想走,卫清晏便留她在房中玩耍。 陪了她一会,觉得乏力就在榻上睡着了。 盘盘最近对衣服上鲜亮的刺绣很是有兴趣,不但抠她和母妃的,连父皇龙袍上的龙都给她抓出须须来。 卫清晏困的很,拿了块绣着花朵的帕子给她玩,轻轻捏了捏盘盘的脸,“乖,你先玩这个,皇姐睡会再陪你。” 便又睡去了,再度惊醒,是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而盘盘正看着她咯咯笑着。 “盘盘,给皇姐吃的什么?” 话问完,卫清晏脸色顿时煞白。 她看见盘盘手里正拿着她用来装胖和尚舍利的三角平安袋,袋子的一角已经被扣了一个洞,洞口朝下,里头空了…… 她吃的是师父的舍利。 她怎么能吃师父的舍利,可那原本坚硬的舍利竟是入口即化,卫清晏想吐已经来不及。 她心生着急,这一急,腹中便有了动静。 卫清晏要生了! 第493章 太快了 宫人们见卫清晏抱着肚子,反应过来,忙扶她的扶她,喊人的喊人。 能照顾在卫清晏身边的都是蓝姝精挑细选的,众人虽焦灼担忧,但并未乱做一团。 只有盘盘的奶嬷嬷吓得将她抱在怀里,躲在榻边的角落里,两股颤颤。 她原是见小公主乖乖的,太女也允了她在身边,便没将小公主抱走。 后头小公主背着她趴在太女身前,她只当小公主依旧是在琢磨太女衣服上的绣纹。 直到,她听到太女问小公主给她吃了什么,再看太女脸色不对,她才意识到出了大事。 她不知道太女脖子上挂的是什么,能不能吃。 但眼下太女腹部有异,若太女因此有什么闪失,她看守小公主不利,脖子上的这个脑袋也保不住了。 奶嬷嬷眼睛始终留意着卫清晏,心里祈祷着太女千万不要有事。 也不知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还是太女福泽深厚,连隔壁的稳婆都没来得及赶过来,她便听得太女痛哼一声,紧接着便是婴儿洪亮的啼哭声。 一切都太快了! 快得连照顾卫清晏的宫人们都没反应过来,孩子就这样生出来了。 奶嬷嬷见生产得这样顺利,想着自己脑袋应是能保住了,欢喜而泣,嘶吼道,“快,抱孩子,剪脐带。” 她瞧得清楚,宫人们还只给太女除了外裙,裤子都不曾来得及褪,小主子就这样出来了,不快点怕是得闷着小主子。 好在太女大肚子后,裤子都是特别宽松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卫清晏身边的老嬷嬷,她将产褥一盖,吩咐宫人们支起产褥,自己则探进头去将卫清晏的衣服除了。 此时,隔壁的三个稳婆也赶了过来。 抱孩子的抱孩子,剪脐带的剪脐带,还有用手法帮卫清晏推腹部,好让胞衣早些下来的。 而忙的肩颈难受的皇帝,正带着蓝姝和小皇子在御花园散步,便听得太监急急跑来,“太女……要生了。” 话音未落,蓝姝已经将小皇子塞到奶嬷嬷怀里,足尖一点便窜出去了。 皇帝也急,交代奶嬷嬷和宫人照顾好小皇子,也忙跟在蓝姝身后跑。 蓝姝旋风似的到了偏殿时,卫清晏刚被清理好重新穿好了里衣,正抱着盘盘哭。 “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 话没说完,蓝姝瞧见她隆起的腹部已经平了,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老嬷嬷汇报及时,“娘娘,殿下已经生了,小主子在里间。” “生了?” 这么快? 那清晏哭什么啊?还这么伤心。 她坐到卫清晏床边,“是不是痛的难受?” 所以才哭了,可为什么是抱着盘盘哭啊。 还有清晏生产,为什么盘盘会被留在这里? 蓝姝满心疑惑和茫然。 老嬷嬷看出她的疑惑,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太女顺利生产后,会抱着小公主哭,无法替她解惑。 奶嬷嬷刚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都说女子生产时,小孩子若在场,被生产时的血气冲了脑袋,人会变笨。 是以,皇家从未有女子生产,小孩在场的先例,虽然太女生产过于顺利,屋里并无多少血腥气。 可这到底是犯了皇家忌讳,她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颤声解释,“娘娘饶命,刚刚事发突然,奴才担心太女,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要抱着小公主离开时,太女又唤住了她。 其余人刚只顾着卫清晏,也疏忽了小公主便纷纷跪下。 卫清晏止了哭,松开盘盘解释道,“母妃,不怪他们,是我留下盘盘的。” 蓝姝不信血腥气能将孩子冲傻的话,看了眼机灵依旧的小闺女,示意奶嬷嬷将孩子带出去。 替卫清晏拭泪,道,“莫哭,有什么事跟母妃说,刚生产完落泪对眼睛不好。” 卫清晏又挥退了宫人,这才低声对蓝姝说起自己吃了胖和尚舍利的事。 胖和尚在蓝姝心里如同父亲一般,听了卫清晏的解释,也理解了她为何哭。 安抚道,“胖和尚先前便是让你服下他的舍利,如今盘盘阴差阳错……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你别难受,这事不怨你,回头娘帮你揍盘盘,小东西都是被你父皇惯得无法无天了。” 听了这话,卫清晏泪落得更汹涌了,盘盘就是胖和尚啊。 胖和尚是舍不得她受生产之痛,还是担心她应付不了灵族,所以才以这种方式将舍利喂给了她。 眼泪再度涌出。 胖和尚哪怕是投胎再世为人,依旧在护着她。 蓝姝劝着劝着想起胖和尚的好,自己也跟着哭了。 皇帝气喘吁吁跑来时,见屋里没有如蓝姝生产时的痛呼声,宫人们也都在外头站着,“怎么回事?” 走近了还听到女子的哭声,腿下意识的又软了,“太女怎么样了?” 等听到宫人们说,太女已经生了,母子均安,腿上的力气又回来了,便跨步入了内。 “是不是疼了?”他关切问道,“父皇让御医给你开些调理的药。” 卫清晏摇了摇头,渐渐敛了情绪,“女儿很好,没怎么痛。” 是真的没怎么痛,只感觉腹部有种下坠的感觉,似有一股力道推着孩子往下,接着一阵湿意,孩子便出来了。 想着这是师父对她的疼爱,她对蓝姝道,“母妃,您别打盘盘,她还小。” 皇帝听了也是一头雾水。 咋和他盘盘有关? 他一路急跑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正欲问时,就见稳婆抱着清洗干净的孩子出来,妻女都看向孩子,这话也就不急着问了。 “小家伙像他爹。”蓝姝道。 女儿生得顺利,他又升级做外祖了,皇帝心里头也高兴,凑近了看小外孙,却持不同的意见。 “我觉得像清晏,且小孩子不定型的,长长就会变的,说不得过几天就更像清晏了。” 卫清晏觉得再怎么变,应该还是像时煜多些,尤其那双眼,她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孩子的脸。 好软,好稀奇,她做娘了,这是她和时煜的孩子。 没一会儿,得了信的星儿带着笑笑过来了。 皇帝不愧是皇帝,想到前些时日那些不利于卫清晏的谣言,当即命人将太女有神明护佑,几息时间便顺利产子的消息传了出去。 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传着传着便变成了小公子出生时,天边伴着霞光和彩乐,还有说看到龙在云中翻腾的。 接着卫诗然等人也进了宫。 皇帝也终于在蓝姝那里得知了卫清晏哭的原因,将小盘盘抱在腿上,“盘盘是不是心疼姐姐了?” 他倒觉得舍利放着迟早是个隐患,不如让清晏吃了,既然一莲大师坚持要清晏服下,想来是对清晏有好处的。 别的不说,就说这生产,他活了半辈子也没见哪个女人生产如他家清晏这般快又顺利的,少遭了多少罪,就冲这一点,他便觉得盘盘做的好。 只他也清楚,服下亲人舍利,犹如吃下亲人肉骨,心里总归是难受的,便也不敢在妻女面前表现出来。 便想着将此事告知时煜,时煜定然是和他想法一致的,只信写完,还没让人送出去,就听得禁军来报。 宫门口来了个戴兜帽的男子,说是陛下故人,想求见陛下。 第494章 阿布遇险 时煜会出现在宫门外,是皇帝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三个月前,时煜策反赤烈房家父子,带着他们反攻赤烈,一鼓作气连夺赤烈两城。 赤烈被打得措手不及,加之眼下是寒冬,赤烈只得关紧城门暂时休战。 先前他还私下同蓝姝分析时煜的战术,觉得时煜冬季发兵过于冒险,太反常理。 如今看着兜帽遮脸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好似明白了时煜的用意。 时煜是想在清晏生产前重创赤烈,而后趁着赤烈休战时,悄然回大魏陪清晏生产。 女婿有这份心,皇帝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看着满脸风霜的人,他叹道,“清晏生的很顺利,你别担心,先去洗漱整理下。” 反正已经赶不及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时煜没日没夜地赶路,身上自然谈不上干净清爽,稍后要见妻儿不能邋遢,他点头跟着内侍去了盥洗室。 出来便换上了内侍的衣裳。 衣裳是皇帝命人送去的,正合时煜心意。 他是秘密回来,不便暴露身份,免得赤烈那边有异动,若叫人发现他来了大魏,回去的路上难免会遇上刺杀之类的事,徒增麻烦。 “朕让人去看过了,他们母子俩眼下正睡着。” 皇帝指了指桌上的吃食,“你先吃些东西,我同你说说清晏生产的情况。” 东西都已经端上来了,时煜也知皇帝好意,便端起碗,问道,“臣刚到城门便听说清晏生了,传言说几息是真是假?” “虽有夸大成分,但也算是真的,盘盘趁清晏小憩时,将一莲大师的舍利塞到了清晏嘴里……” 皇帝说得不快不慢,时煜吃完碗里的饭,事情也刚好说完。 看了眼时煜干裂的唇,皇帝指了指汤,“再喝点汤,也同朕说说凤昭那边的情况。” 知道卫清晏没遭罪,时煜的心宽了些许,便盛了碗汤,简单同皇帝说着凤昭那边的情况。 见他吃饱喝足,皇帝方才放了人。 卫清晏睡得迷迷糊糊时,额上突然印上温热,随即入眼的便是熟悉的脸。 她眨了眨眼,“我不是做梦?” 时煜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笑,“不是。” 卫清晏摸了摸他的脸,温热真实,眼里便盈了泪,“你特意赶来的?几时到的?” “约莫你生的时候,我刚到城外,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时煜摩挲着她的脸,“小晏,辛苦你了。” 卫清晏留意到他身上的衣裳,猜想他应是已经见过皇帝了,那定也知道事情经过了。 神情有些不自然,“也没那么辛苦,就是有些尴尬。” 将儿子生在裤子里的,天底下大概也没几个吧。 “不尴尬,小晏,那是师父对你和孩子的照拂,我很感激他。” 越是接近清晏临盆的日子,他心里越是焦灼不安,担心她遭罪,甚至还私下给雾秋写了信,让她提醒清晏将忠勇侯老夫人送的药随时带在身上。 当然,他盼着清晏用不上,好在,当真没用上,还这般顺利。 卫清晏哭过那一场,已然接受了事实,便不再纠结,眼眸晶亮道,“要不要看看儿子?” 时煜轻嗯了声,自然是要看的。 没多久,蓝姝亲自抱着小外孙过来了,将孩子放在时煜怀里,教会时煜如何抱孩子后,她道,“清晏刚生产就不挪窝了,这偏殿伺候的宫人,陛下刚又筛选了一遍,你们安心住着。” 主要是她清楚,时煜这次来呆不了几日,等他走了女儿还没出月子,带着孩子住东宫,她总归是不放心的。 时煜也希望卫清晏能得到好的照顾,留在蓝姝身边,他也安心,“谢谢母妃。” “同母妃客气什么呢。” 寒冬腊月千里迢迢费心赶来,她这个做岳母的对时煜是既满意,又心疼。 便也没再多逗留,将时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时煜抱上孩子的那一刻,做父亲的感觉便真真实实从心里生出,他小心翼翼抱着,温声道,“鼻子和唇像你。” “眼睛像你。”卫清晏亦侧头看着孩子。 见时煜身姿僵硬,知道他初抱孩子还不习惯,拍了拍床上,“把儿子放我身边,你也歇会。” 时煜便同手同脚地将孩子放在了床上,小人儿一挨着床突然睁了眼。 不过,只淡淡看了时煜一眼,便又闭上了眼。 初为人父,刚扬起手想要同孩子打个招呼的时煜,父子初次照面就这样被儿子给忽视了。 卫清晏看他僵在原地,扑哧一声笑出来。 时煜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傻,轻轻躺在孩子身边,低声道,“小晏,我取了两个名字,萧衍泽,萧衍熙,你看哪个好。” 衍泽寓意孩子像水一样滋润万物又有包容万物的胸怀。 衍熙则是希望孩子的一生充满光明和幸福。 卫清晏略一思忖,便道,“便唤衍熙吧。” 父皇心中已有打算,她的孩子注定要缺失一些寻常孩子该有的童真,那便希望他为君路上亦能拥有光明和幸福。 似是满意这个名字,随着卫清晏话音刚落,孩子又睁了眼,时煜俯身看他,“你也满意你娘替你选的名字是不是?” 这回小衍熙没拂了父亲的颜面,盯着时煜看了一会儿,还微微转了下眼睛,方才又睡去了。 时煜握着他的小手,小心翼翼又虔诚地亲了下。 随后看向卫清晏,眼里满是温柔,有种全世界都在身边的富足感。 卫清晏亦伸出手,两人隔空握着,扬唇彼此凝望。 千里之外,阿布似有感应般,望向了大魏方向。 他于昨日率军一路打到了乌丹皇城外,只需攻破那道城门,乌丹国便再不复存在。 乌丹王也知自己出尔反尔,大魏不会再同当年那般只是降服,这次他们必定会灭了乌丹。 故而下令乌丹军拼死反抗。 一时无法攻入,阿布也想最大程度地降低大魏将士的伤亡,便下令魏军直接驻扎在乌丹皇城外,打算静待时机,以灵的身份潜入城内,打开城门,迎魏军攻城,好让魏军能在城内度过寒冬。 如此过去几日,在大魏将士修养得差不多时,阿布趁夜潜入了城门内。 正欲现身斩杀城门看守时,忽然一道红光如一张巨大的网罩向他,阿布避闪不及,原本隐藏的身形就这样暴露在了乌丹军的视线里。 城门内顿时喊杀声一片,被红光击中的阿布再无法隐藏身形,只得提枪应付乌丹军,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刚刚朝他打出符咒的两个白袍男子,他们正眉眼阴森地盯着他。 那视线令阿布毛骨悚然。 第495章 还有些不属于胖和尚的记忆 阿布身手再好,也抵不住不断涌来的乌丹军围攻,很快,身上便挂了彩。 但阿布觉得他并非没有逃脱的机会,若那俩白袍男不参与的话。 可显然,那两人是针对他而来的,见乌丹军许久不曾拿下阿布,其中一人腾空跃起,几个纵跃便到了阿布面前。 刚一交上手,阿布便知此人内力深厚,单打独斗他或许能赢,但眼下情形…… 另一白袍男子也加入战斗,阿布牙一咬,便直接化身破煞枪。 眼下已顾不得会暴露自己的异常。 因为忘尘同他有约定,约好的时间内若他未出现,忘尘便会带着人前来营救。 他们此时前来,先不说能否攻入城门,便是进来了,只怕也是以人命铺路。 经历过黄沙岭的惨烈,阿布格外在意将士们的性命,他努力往上空跃起,好摆脱乌丹军的围攻。 “表哥,他果然有问题。” 年轻的白袍男激动地对另一人道。 被唤作表哥的人盯着破煞枪,眼里亦有激动,只不过他年长些,情绪不那么外露,厉声同年轻男子道,“先拿下他。” 阿布化身破煞后,寻常乌丹军已拿他没办法,他只需摆脱两个白袍人便可脱离困境。 但年长那人不仅武功高深,还擅长术法,每当阿布钻了空子想跑时,他甩出的符咒便化作巨网将阿布挡回。 阿布屡次被挡了去路,只得拼尽全力冲破那符咒,结果非但没冲破巨网,反而灵力受损,险些从空中落下。 眼见着就要折在这里,突然耳边响起卫清晏的声音,“阿布,告诉阿姐你那边的情况?” 阿布以为自己出现幻听,试探着用意念回道,“阿姐?” “是我,我感应你身体不适,告诉阿姐,你所遇何事?” 确定真的是阿姐同他意念传音,阿布心下一喜,忙将这边的情况告知。 那头,卫清晏闭眸盘腿坐于床上,耳边听着阿布描述自己的处境,脑中飞快检索着胖和尚的记忆,寻找助阿布脱困之法。 她服下舍利不过几日,大量记忆纷至沓来,她刚生产,加之时煜又回来了,她还来不及整理那些记忆。 阿布遭遇凶险在意料之外,卫清晏一时急得额上冒了汗。 时煜屏住呼吸静静握着她的手,刚刚他们正说着凤昭战事,卫清晏忽然胸口沉重得厉害,随即便说感觉阿布出事了。 而后便是眼前的这幅情景。 玄术的事,他不懂,不知要如何帮她,只能尽量不去打搅她。 只没多久,卫清晏松开了他的手,嘴里念着什么,手上飞快掐诀,最后一道气吞山河的‘破’吼出,方才睁了眼。 时煜见她神情疲倦,忙扶住她,“出了何时?” “应是灵族人找上了阿布……” 卫清晏将阿布境遇告知时煜后,沉吟道,“时煜,或许我该去一趟乌丹。 阿布眼下虽跟着我掐诀破了灵族人的符咒,从乌丹皇城脱困。 但他身中灵族符咒,已无法隐身,而灵族人定不会放过他,阿布一人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你的身体……” 时煜担忧道,“我可否替你走这一程?” 刚刚清晏与阿布不在一处,也能相助阿布,可见他们之间是能想通的,若清晏依旧能用意念帮助阿布,跑腿的事便交由他来做。 灵族人虽有术法,说到底还是人,他虽不懂术法,但总能帮上一二的。 这样清晏便不必刚生产就要长途跋涉,月子里没养好是会折损清晏身体的。 卫清晏明白他的意思,朝他伸手,“你跟我来。” 话音落,她便牵着时煜的手,瞬间瞬移到了从前的容王府。 日常过来看望女儿的皇帝刚到了房门口,只觉眼前一花,他问身边蓝姝,“你看见什么了吗?” 蓝姝想到了卫清晏的瞬移术,再探头看屋里空无一人,便知刚刚是卫清晏和时煜。 只这孩子还坐着月子呢,怎的瞬移走了? 而容王府,时煜神情微诧,“你比从前速度更快,距离更远了。” 卫清晏点头,“我不知为何,意识里就知晓自己具备这项能力,所以,身随念动,人就到了这里。” 顿了顿,她神情严肃,“但我跟在胖和尚身边几年,他瞬移的程度不曾达到我如今这样。 还有,我觉得我脑子里,似乎填充的不只是胖和尚的记忆。 比如,记忆里有阴司地府的画面,而我记得胖和尚说过,引渡人最多只能到黄泉路。 也就是说,胖和尚只到过黄泉,不曾入过阴司殿,还有刚刚我于千里之外,竟能感应到阿布有难,这些似乎都不是胖和尚的本事。 可若说因为那舍利就是圣石,我服用舍利,才拥有圣石的力量,那舍利是胖和尚结出的,他不是更该拥有圣石的力量么?” 时煜沉吟,“会不会是舍利触发了你前世的记忆和本事?” 毕竟他家小晏可是有那样两对姐姐姐夫的,想来她从前也不是寻常人。 卫清晏颔首,“有这个可能。” 可胖和尚的舍利同她的前世又有什么牵连? 时煜看她眉头拧起,便知她在想什么,“这些想不通便可暂时不想,那两对姐姐姐夫处处护着你,想来你觉醒这些本事和记忆不是坏事。 我们且说回眼下,你刚刚动用术法,身子可有不适?” 卫清晏伸展双手,“刚开始两日有生完孩子的疲累和腰酸,这两日真的一切都好了。 若非衍熙就在我身边,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过孩子。” 她语气说得很轻松,但时煜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这几日她都是躺着的时候多,若非身子疲乏,她哪里是躺得住的性子。 小晏会这样说,是想去帮阿布,但因偷偷去濮国的事情在前,她如今不敢再背着他做决定了。 所以,她想要他同意。 卫清晏转了个圈,眉眼笑弯,“煜哥,你看我真的恢复得很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但阿布的情况却不是很好,灵族人能找到他,也会找到我,但等他们找到我这里时,定然是阿布已经出事了。 煜哥,我不能等着他们来找,我得趁其不备主动找上他们。” 煜哥都叫上了,时煜便知自己阻止不了。 且他也确实无法看到阿布有事,“带上我瞬移,可会增添你的负担?” 第496章 踏上征途 这是同意了! 卫清晏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欢喜道,“怎么会是负担,你可以照顾我啊,你陪我走一趟,之后我还可送你回赤烈战场。” 连他怎么回战场都替他安排了,时煜还能说什么? 捏着卫清晏的脸,时煜唬道,“若你不好生顾惜自己,将来老了,身子难受跟我哭时,我可不理会你。” 心里却在叹气,怎的他就没什么本事觉醒呢。 这样看来,自己实在有些配不上小晏啊。 卫清晏回捏他,“你是我夫君,你不管谁管,不过你提醒的是,回去我们便让御医多给制些产后调理的药丸,带路上吃。” 时煜取来一件厚实大氅,将她裹住,顺势抱了抱她,“那便回去吧,我刚好像看到父皇和母妃在门口。” 坐月子的人不见了人影,说不得两人眼下正在屋里等着他们呢。 如他所料,两人一出现在屋里,就响起皇帝咆哮的声音,“去哪了? 知不知道自己刚生了个娃,产后不能见风的,你们知不知道?” 还化作旋风般唰唰就从他眼前刮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瞪时煜,“你虚长她两岁,多吃两年的饭就白吃的么,由着她胡来。 御医都说了,月子里落下的毛病是要跟着一辈子的,她万一要落点什么毛病,你就哭吧你。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连个女人都管不住,事事依着她胡来,朕以前怎么没见你这般好说话……” 卫清晏舍不得时煜挨骂,便道,“父皇,是阿布出事了。” “什么?” “阿布怎么了?” 皇帝蓝姝异口同声。 时煜示意卫清晏去床上躺好,他来替她说。 得知是灵族人找上阿布,蓝姝心有些慌。 大魏和凤昭这些年的祸事,根源不都是灵族么,胖和尚的本事被时德厚骗去一点便做了这么多恶。 还有那凤昭的疯医,若非有他帮着林万芷,林万芷又怎能在凤昭犯下那么多阴谋祸事。 如今灵族人一出现阿布就遭了罪,若非清晏相助,只怕阿布就落他们手里了。 可清晏也不是万能的啊,那可是灵族,在她心里同神一样存在的种族。 她的两个孩子要面对那样厉害的一群人,她心如何还能安。 何况卫清晏刚生产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娘同你们一起去。” 皇帝想阻止,又觉得无法阻止,阿布和清晏也是他的孩子,他和蓝姝的心情是一样的。 若非他是帝王需得在此坐镇,他都想去。 可蓝姝虽武功不弱,但她的身手有暗卫可取代,一个不够便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他们现在急需的是能与灵族斗法之人。 在斗法这件事上,蓝姝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卫清晏朝父母笑了笑,“时煜陪我去就好,母妃留在宫里帮我照看衍熙。” 未免父母担忧,她将自己又觉醒了一部分能力,甚至还有两对姐姐姐夫的事,都告知了皇帝和蓝姝。 “我虽不曾与他们正面交锋,但不知为何,我直觉我能对付他们。 再不济,还有姐姐姐夫,我相信他们不会让我有事的。” 她拥住蓝姝,撒娇似的道,“母妃,衍熙刚出生,我就要离开,您得帮我好好照顾他,不然女儿不放心的。” “孩子你放心。” 皇帝率先应道,“但你们也要事事小心,实在打不过,咱就跑。 灵族听着神乎其神,但父皇觉得天地皆有序,灵族也不是能在世间为所欲为的。 何况你们是皇室天家血脉,他们大概也要顾忌一二,倒是你的身体……” 他觉得好没脸,刚刚还因着坐月子的事,把女儿女婿吼了一顿,眼下就得仰仗女儿去救儿子了。 卫清晏看出皇帝心思,放开蓝姝凑近了他,故作神秘道,“父皇,女儿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女儿是神女下凡,此番历劫是为扶正道,诛妖邪,所以女儿定然是最终胜利的那方。” 她灿烂一笑,“至于女儿身体,父皇便让太医院多为女儿搓点调理的药丸子,女儿带上当糖吃,必定会带着阿布完好如初的回来。” 她语气轻松又带着一股傲然之气,皇帝知她说这些是安他的心,虚点了点她的额头,最终什么都没说,便转头朝门口吩咐,“将太医院院正唤来,让他给太女搓药丸子。” 卫清晏原本是信口胡诌宽慰皇帝,说完却觉得没准自己还真是个神女。 她记得清楚,梦里二姐说他们姐妹三人是执掌三界功德的使者,能管着三界功德,应该算是个神吧? 而师父临终前曾说她此生肩负重担,难不成事实真是如此?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想了片刻,卫清晏就丢开了,无论是或不是,那都不是她眼下的生活。 嘴上说有姐姐姐夫相助,但她更记得二姐梦里说过,她们也要她们要历得劫难。 她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是以,等皇帝和蓝姝离开后,她便用意念试着联系阿布,问及他眼下的情况。 得知忘尘接应他脱困后,那两个白袍男子没跟去大魏军营,卫清晏松了口气。 灵族没追杀到底,说明他们是有顾忌的,有顾忌便好。 皇帝离开偏殿后,也无心睡觉了,又回了御书房,吩咐院正带人连夜研制各种调理补身体的药丸后,便又拿起各路发来的战报。 若儿子女儿斗法真不是灵族人的对手,他得想个法子让大魏的将士们将他们护住。 蓝姝亦睡不着,想着能为卫清晏准备什么,发现什么都准备不了,很是挫败,正愁得在屋里踱步时,卫清晏来了。 “母妃,除了请您帮我照看衍熙外,还有桩关于星儿的事要托付于您。” 她俯在蓝姝耳边将星儿的秘密告知,“母妃,按理大魏没有海水,星儿的事不必担忧。 但凡事有例外,我想着还是告知您一声较好,尤其她自己尚且不知这个秘密。” 蓝姝惊的嘴巴许久不能合上,“鱼?鱼啊?” 第一反应,儿子怎么能娶一条鱼? 第二反应,儿子自己也是灵啊,灵配鱼……倒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儿子满意的,她也挺喜欢星儿。 很快便消化了这个消息,忙点头,“你放心,母妃会留意的。” 卫清晏如从前那般窝进蓝姝怀里,“母妃,您别担心我们,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蓝姝心里悄然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担心呢。 但说出口的便是,“好,母妃信你,你们都是好孩子,上苍定会庇佑你们。” 卫清晏笑,“那是自然的。” 母女俩温情了好一会儿,卫清晏回到房中时,时煜已经将孩子抱回他们自己的房间。 卫清晏盯着儿子看了半宿,方才睡下。 翌日,用过早饭,夫妻俩亲了亲儿子,时煜背上皇帝为他们准备的包裹,便瞬移踏上了征途。 第497章 灵族人用计 “殿下,那俩白袍人出现了,正盯着军营这边。” 忘尘神色凝重地同阿布道。 那日阿布许久未回来,他不放心,便偷偷潜入乌丹皇城附近,见到了阿布从一杆长枪变成人形的场景。 当时有追兵,阿布又受伤,忘尘便现身护着阿布一路回到军营。 忘尘既已看见,加之灵族找上门,若他出事还需得忘尘稳定军心,阿布便将城内发生的事如实告知了忘尘。 忘尘活了这把年纪,对阿布的身份倒没多大惊讶,他更担心的是接下来要面临的危机。 乌丹不足为惧,就怕灵族人动用术法相助乌丹,所以,他一直派人盯着,没想到那两人还真来了。 阿布沉吟道,“老师,他们未有动作前,我们切勿轻举妄动。” 听那晚两日的对话,他们是奔着他来的,自不会轻易罢休,所以会出现在此,也是意料之中。 但如阿姐所言,他们未追到军营抓走他,说明他们是有约束的。 那便先静观其变,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反应。 忘尘颔首,“老衲明白,只是眼下寒冬,军营到底不够暖和,我们是否要退兵回城,待时机合适再寻机会攻城?” 将士们眼下虽不缺吃穿,取暖却是个问题。 “暂不动,将现用的炭火都供上来,让将士们两帐并一帐共同取暖,再让军医熬些驱寒的汤药供应,一切等阿姐到了再说。” “太女要来?” 忘尘微惊,“算时间她这个时候该临盆了。” 阿布笑,“已经生了,是个男孩。” 他做舅舅了。 忘尘没再多问,大约也能猜个一二。 阿布是灵,太女又有奇遇,想来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沟通渠道,是以,太女知晓了这边的情况。 才会在刚生产完就赶来这边。 有助力自然是好的,忘尘和尚在山洞里见识过那两个仙人的本事,虽不知这灵族与他们相比如何,但定不是他这些寻常人能小瞧的。 否则阿布也不至于被他们伤得养了几日,还是脸色惨白,“那殿下您好生休息,老衲这便通知下去。” “辛苦老师。”阿布道谢。 忘尘摆了摆手,他当年坐在龙椅上也是想过一统天下的,只没想到苏家子孙不争气,把江山弄丢了。 若此番能天下为一,也算是变相地完成了他当年的宏愿。 眼瞧着经过诸多努力,一统乌丹就在眼前,那劳什子灵族这个时候跑出来作乱,实在是讨厌。 不行,他得亲自盯着那两人,免得他们抓走阿布。 一军主帅被俘,军心不稳就得坏事。 而被他防备的两人,此时也正在谈论阿布。 这两人分别是灵族族长的外孙和亲孙,年长的叫做胥尧,是灵族长老的外孙,年轻的则是灵族嫡系血脉,名唤明桑。 “表哥,如今已确认那人就是灵,且我们还在他身上感知到圣石的能量,说明圣石就在他身上。 我们何不直接将他拿了带回族里,让祖父灭其神魂逼出圣石?” 胥尧沉了脸,“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你也看见了,对方是皇家子,还是一军主帅。 且我听说魏帝对这个儿子很是重视,若我们众目睽睽将人抓走,万一惹得魏帝向蓬莱发兵,动静一大,于灵族来说并非好事。” 明桑非常不屑,“就凭这些低等物种,又怎能寻到我们蓬莱仙岛,再说,不是还有人鱼那道屏障嘛。 到时候借几场海上风暴将他们丢入大海,不就行了?” “糊涂,若魏朝借此发兵十万寻我蓬莱,你要将这十万全部丢进大海喂鱼吗? 届时,这些多条人命,要如何瞒过天上地下? 你还嫌我们灵族的事不够多吗?何况,灵族不得在蓬莱以外的地方妄动术法伤人。” 见明桑神色难看,想到他在族长面前得宠,胥尧又微微缓了口气,“明桑,你忘记外祖一再交代,让我们低调行事,这灵我们肯定要带回族里,但不能让他们疑心到灵族头上。” “可先前你我在乌丹皇城现身,他们说不得已知晓我们是灵族。” “我们只是游历此处,发现有灵想要伤人,故而逼其现身而已,并未做别的。” 胥尧眼底阴沉,“若是乌丹人半夜偷袭,抓走了皇长子,魏帝便是有所猜测,也没证据发兵我灵族。” 明桑很不屑,“乌丹都被人追到家门口了,眼下只能躲在皇城做缩头乌龟,凭他们还想潜入大魏军营,表哥,你太高看他们了。” “若是有人引导呢?” 明桑眼眸一亮,“表哥是说,我们要帮乌丹?” 随即他又疑惑,“可表哥不是说我们不能在蓬莱之外的地方动用术法伤人。” 一旦伤人性命是要遭受天罚和反噬的。 胥尧勾唇,“那日我们在乌丹城门逼皇长子现身,乌丹不少人瞧见,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乌丹已呈败象,乌丹王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我们灵族的本事,于他这等寻常人来说便是天赐生机,乌丹王定会孤注一掷。 等事成,再借大魏之手除了乌丹王,谁会知晓这其中有我们灵族的手笔。 这期间我们最多是略用术法蒙蔽世人,而非取人性命,反噬不会太重,何况,你忘了圣台上还关着明薇吗? 届时自有她替我们承受这反噬,我们只要将圣石找回,便是大功一件,届时祖父定会重赏你我。” “表哥好主意。” 明桑眼眸一转,“这等小事不必劳烦表哥,弟弟这就去办,早些将圣石带回族里,我们也好早些回去交差。” “我们一道吧,这是外祖交由我们两人的任务……” “表哥先前用符咒累着了,应该好生休息,再说只要弟弟不说,祖父又怎知表哥没去。” 明桑打断了他的话,“表哥放心,弟弟届时定说是你我一起办好的差事。” 说罢,人便离开,直奔乌丹皇宫。 胥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打开手中折扇缓缓摇着,没一会儿,又有一道白色身影显现,那人气愤道,“主子,桑少爷又想抢您功劳。” 明明是自家少爷跟在族长身边鞍前马后多年,却每次都被桑少爷抢了功劳,而族长却任由他嚣张。 胥尧笑,“无碍,这是他最后一次了。” 那般拙劣的计划,也就明桑这个蠢货相信,若不留两具灵族尸体在此,怎么洗去灵族嫌疑。 何况还有个卫清晏呢。 那日皇长子分明不敌,可突然就破了他的符咒,没准就是卫清晏在背后捣鬼。 只不过明桑这个蠢货不知罢了,只是可惜了,他修行多年,好不容易练成的身外身,要用在此处。 不过,能借此机会除了明桑这个废物,还能试探卫清晏的本事,倒也值了。 第498章 低估卫清晏实力 营帐内。 阿布陡然睁开了眼,看着出现在帐中的黑衣人,大喊,“来人,有人偷袭。” 却久久不见一个大魏将士出现,阿布便知这是有人使了障眼法。 否则以军营严密的布防,这些刺客不可能悄无声息能出现在他的营帐,而不惊动任何人。 阿布是懵懵懂懂成了灵,不曾修习这等术法。 黑衣人一拥而上,阿布不想冒险,便想幻化成破煞,那样受伤的几率要小些。 可他发现连这个都被桎梏了,他根本变不了破煞,便只能提枪迎上黑衣人的围攻。 营帐不大,包围他的足有二三十人,他被黑衣刺客团团围住。 那些人意图明显,不会取他性命,而是要活捉他,却并非不伤他。 狭小的空间,敌我悬殊,阿布试图用意念联系卫清晏,他得让阿姐教他如何破除对方的障眼法,好让将士察觉这边的情况。 他甚至担心,这术法不只是用于他的营帐,大魏其他的将领也和他陷入相通的境地。 可他又生疑惑,灵族真的能这样肆无忌惮吗? 长剑刺来,阿布就地一滚,避开袭击,然,人还未起身,上方又是两柄长剑刺来,阿布再不敢分心,全力应付。 只盼着自己刚刚的意念阿姐能接受到,可半个时辰过去了,卫清晏那边毫无动静。 阿布便想或许那日他与阿姐的沟通被灵族察觉,所以他们今日提前防范了。 那便只有殊死一搏了。 “主子,若无您的符咒加持,只凭桑少爷的障眼法,今晚怕是很难成事。” 暗处,护卫为胥尧打抱不平。 胥尧冷眼看着阿布被众多黑衣人围困,笑道,“因为抓走皇长子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明桑比他想的还要蠢笨,明知那晚皇长子变成长枪脱困,他今日依旧不知用符咒预防。 倏然他脸上又挂起一抹讥讽,或许不是明桑愚蠢没想到,而是他不敢过多用术法。 便是可将天罚引到明薇身上,他这个胆小如鼠的表弟也担心明薇未能替他承受全部的天罚和反噬。 就这样一个没脑子又没胆识的人,却是外祖父内定的下一任族长,是他将要效忠一生的人,当真是可笑。 好在,这只是噩梦,一场还未开始,就要被他终结的噩梦而已。 “公子,圣石当真在那灵身上吗?” 护卫的声音再度响起,“属下听说圣石威力极大,可您看那人被您的符咒压制,只能用肉体凡胎同刺客缠斗。” 想到什么,他忙补救道,“公子莫怪,属下并非疑心您的符咒,属下只是觉得有些不对。” 胥尧听了护卫的话,确实有些不快,但细想又觉得护卫说得有道理。 灵族本也是寻常人类,几百年前得圣石方才渐渐拥有了灵力术法,而后移居海上蓬莱仙岛,至今依旧是人上人,可见圣石威力。 可那皇长子瞧着并无什么灵力,念及此,他又是一道符咒悄然打出去。 正发了狠试图冲破刺客包围的阿布,突然一个趔趄,身上力气好似丧失了般,连手中长枪都觉得发沉了。 另一边,远远看着这一切的明桑,见此心中大喜。 先前还以为这灵有多大的本事,不过区区三十来个刺客就将他困住了。 想来很快就会被乌丹刺客带出大魏军营,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 届时,他寻回丢失多年的圣石,祖父说不得就会趁此机会传位于他。 圣石回归,灵族隐患便除,他就可安安稳稳做他的族长,过着不是神仙胜似神仙的日子。 至于胥尧,他并非看不出他有野心,但那又如何,明家才是灵族正统,胥家当年不过是个外来户,得他明家恩赐才得以追随明家跟去了蓬莱。 若他行事过分,等他成为族长,再寻个机会除了便是。 他构想着未来,脸上露出得意之笑。 只这笑很快便僵在脸上,他眼眸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的一幕。 竟有两人闯入了他的隔空阵法,只眨眼便杀了几名刺客。 这怎么可能? 连那占着他们圣石的灵都不能破他的阵法,那两人怎么做到的? 眼见着又有几个乌丹刺客被杀,而阵法被破,大魏将士亦发现了主帅营帐的不妥,纷纷前往反将乌丹刺客围困。 明桑咬牙,迟疑片刻,终是掐诀施术。 事情都快成了,他不能功亏一篑,今晚务必让乌丹刺客带走大魏皇长子。 至于这天罚,若无法全部引给明薇,那就找祖父帮忙,兴许就能躲过去了。 可他发现他的术法非但没有帮到乌丹刺客,反而引着那突然出现的女人,直奔他而来。 “你是谁?” 明桑大怒,敢坏他好事,他定要让她后悔。 卫清晏记得阿布说过,有两个灵族人,而眼下只有一个,且他们既然寻到了阿布,按理该查探阿布情况,既查了阿布,他们就不可能不知道她。 该不会在看到她破阵之后,还问出这样的问题。 便试探道,“你灵族用这等卑劣手段害本宫弟弟,竟还敢问本宫是谁。” 说罢,腰间软剑便直朝明桑面门而去。 明桑只觉一股凌厉气势扑面而来,忙后退躲避,想到什么,问道,“你是卫清晏?’” 他记得胥尧查到的消息说,皇长子的姐姐卫清晏,是明薇那个私生子一莲收下的徒儿。 跟着一莲那贱种略学了点术法皮毛,便敢招摇自诩擅长灵族术法。 是以,他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 只当时还有些可惜,这卫清晏不在乌丹,否则便可一道将此人收拾了,免得污了他灵族的清誉。 可眼下瞧着,这人似乎并没那么简单,尤其当他和卫清晏交上手后,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竟不是卫清晏的对手。 而卫清晏却每招都是杀招,一个低贱的寻常人竟敢要他的命。 这个认知让素来有优越感的明桑气恼,加之他应对卫清晏艰难,便再也顾不得使用术法会遭反噬。 但叫他惊慌的是,他的术法竟一一被卫清晏破解。 胥尧这个废物,竟没查清卫清晏的底细,这哪里是会一点皮毛。 他这念头刚起,便听得卫清晏道,“看来你的同伴并未告知你本宫的能耐。 这是将你当成马前卒使唤了,告诉本宫,他如今在哪?等本宫宰了你,再去寻他替你报仇,如何?” 第499章 嚣张女土匪 “你是何意?” 明桑不解。 卫清晏冷笑,看来还是个蠢的。 继续挑拨道,“你们从蓬莱远道而来,既找到了本宫阿弟,定是查过他的,既查了他,又怎会不查本宫? 查了本宫,便该知道本宫的师父是一莲和尚,本宫于术法上更胜本宫阿弟一筹。” 她语气夸张,动作迅捷地将软剑横在了明桑的脖子上,“你看,本宫这不就轻松拿捏你了么?” 明桑发现卫清晏并不只是简单胁迫他,而是真的要他的命,因为他脖子上的皮肉一点点被割开。 只再深一些,他的命就得丢在这。 所以,卫清晏这个女人不但本事了得,还心狠毒辣又嚣张。 这样的性子绝不会是低调之人,想要查她应该不难,那么胥尧为什么说她没有真本事,都是坑蒙拐骗,觉得她无足轻重? 不对。 死亡的恐惧让明桑大脑比平日灵光许多。 胥尧此人素来谨慎行事,也是因此才得祖父看重,将胥尧养在明家,将来辅佐他。 思及此,明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是胥尧没查到,而是胥尧隐瞒了他。 再看卫清晏戏谑的眼底满是杀意,明桑抬手捏住软剑,竭力阻挡它下切的力道,“听闻你在大魏,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卫清晏笑,“师父将一身本事尽数传于我,我与阿弟又是孪生子,他有难我自然能感知到。 你身为灵族,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本宫原以为灵族多厉害,没想竟是如此废物,怪不得那夜本宫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助阿弟破了你们的符咒。” 竟是如此。 明桑心中狂怒,胥尧竟没告知他那晚符咒被破的真相。 那么他提出利用乌丹人抓走皇长子的计划,也是引他入局的? 他早就知道卫清晏厉害,也会来相助皇长子,却故意引他涉险。 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竟想借卫清晏之手杀他。 亏他还以为自己捡了便宜,没想到竟是一步步走进他的圈套。 真是该死! 他的怒容几乎没怎么掩饰,卫清晏便知自己猜对了,这两个灵族人不对付。 这倒是个意外惊喜。 手上力道加重了些,她佯装不耐烦道,“好了,本宫没有闲心同你胡扯,你既不愿告知你同伴下落,本宫自己找便是,不过是费点功夫而已。” “你别杀我,我说。” 明桑不想死,更不甘心死在胥尧的算计里。 “皇城外有座道观,我们在那落脚。” “是什么让你觉得本宫好糊弄?” 卫清晏脸沉似水,“你们一起带着任务出来的,你在此处害我弟弟,他会坐在道观干等?” 顿了顿,她笑道,“也是,你这被人算计的可怜货,大概也不知道什么有用的线索……” 明桑觉得那薄刃都要切到自己的血管了,忙喊道,“我是灵族族长的嫡孙明桑,是既定的族长继承人。 若我出事,灵族定不会饶你,你本事再厉害,也不是整个灵族的对手。 我们这次出来只是想拿回我们自己的东西,无意与你们为敌,你放了我,此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知你刚刚是故意激将,我亦可以帮你找到胥尧下落,一个叛主的奴才,你要杀便杀好了。” “你们觉得圣石在我阿弟身上,想要带走甚至杀了我阿弟,我们还如何井水不犯河水。” 明桑心惊,卫清晏竟连圣石都知道,她到底还知道多少? 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命在人家手里,他暂顾不得去想那些,解释道,“那本就是我们灵族的东西,若无圣石加持,皇长子一缕残魂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幻化成灵。 从这个角度说,算是我们灵族救了他,我们只是想取回圣石,并非要他性命。” 卫清晏眸色一紧,“你们要如何取回?” 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胖和尚锻造破煞时,定是将圣石融入其中了。 阿布是破煞的灵,与破煞合二为一,若灵族人想要取回圣石,就得毁了破煞,破煞被毁,阿布还能好么? 这人在撒谎。 明桑的确在撒谎,可他要活命,就不能说真话,“我不知道具体如何操作,所以才想带他回灵族。” 卫清晏心中已有判断,暂不拆穿他,继续问道,“你如何断定,圣石在本宫阿弟身上?” 亦或者,他们如何断定,所有圣石都在破煞里? “感应,当年明薇利用术法切割,将圣石一分为三,只带走了两份,剩余的那份用来蒙蔽族人。 是以,大家才没及时发现圣石被偷。 另外两块有动静时,剩下的那块会有感应,我们便是循着圣石指引,寻到了皇长子。” 卫清晏眼眸微亮,“你们将剩下的那块也带了来。” 明桑在她眼里看到了土匪见到财宝的光芒,心下一沉,“是。” 不带出来不行,四年前圣石也感应了一次,当时祖父便派了人出来寻找。 可明薇用术法掩盖了,没有圣石指引,他们根本找不到,只得无功而返。 这么多年直到前些时日,圣石才又有感应,祖父忙派了他们出来。 没有圣石,灵族再难繁衍出正常的血脉,灵力术法也会渐渐衰退。 而被留下的那一小块,已不足以支撑灵族全族的需求,祖父只能孤注一掷。 眼下,他不但没有抓走皇长子,卫清晏这土匪似乎还想要他们手里的圣石。 明桑心头很慌。 “东西交出来。” 如明桑所担心的那般,卫清晏笑着伸手。 “我没带身上,被我藏在道观里……” 坏了,圣石本是他随身携带的,但今晚有任务,担心圣石丢失,他便听了胥尧的建议,将圣石留下了。 胥尧背叛他,只怕圣石也被他拿走了。 想到最后一块圣石也可能丢了,明桑额头顿时冒了冷汗。 卫清晏看他这反应,心中了然,但还是往明桑伤口撒了些止血药粉,拽着他瞬移到了道观。 万一那胥尧还没来得及呢。 可惜,他们到时,胥尧不在,藏圣石的地方亦空了。 “胥尧好大的胆子,竟敢拿走族中圣物。” 亲眼所见,远比猜测更叫人气愤,明桑顾不得脖子疼,一拳垂在墙上。 “你身为未来族长,竟一点都无法感应到圣石所在么?” 又是那副轻蔑的语气。 可明桑却无力反驳,“不能。” 卫清晏嗤笑一声,“听我师父说,你们灵族自持高高在上,原来离了圣石竟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草包。 你说你是未来族长,那你觉得你这条命可能换回我师祖?” 圣石既然不在明桑身上,那就换个话题吧。 “你师祖?” 明桑愕然。 随即反应过来,卫清晏的师祖便是圣台上关着的明薇。 明薇是灵族难得的术法天才,可她却背叛了灵族,如今替他们灵族承受着天劫。 灵族并非万能,常人有生老病死,灵族亦是有天劫,灵族的天劫远比常人的病痛伤亡更叫人生不如死,也因此许多灵族死于天劫。 没了圣石的灵族,承受天劫的能力愈发弱了,所以,眼下明薇的存在对灵族来说尤为重要。 那么,族人会同意用明薇换他吗? 明桑不确定,或许,不会吧? 第500章 人质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绝望。 但想到卫清晏竟然想救出明薇,他又生出一丝希望。 忙道,“灵族最重视血脉传统,我是祖父唯一的嫡孙,明薇一个罪人,如何能与我比,祖父定会同意交换的。” 绝不能让卫清晏知道真相,否则她便不会留他性命为质了。 可卫清晏是何等人物,最擅察言观色,明桑那一迟疑她便心中有了答案。 不过,她的确没打算杀了明桑,去灵族需要带路人,她也需要更多的了解灵族。 这个怕死的所谓嫡孙便是最好的人选,但另一个,她却是不能留了。 又问了明桑一些问题,将他带回军营关押起来后,卫清晏便去看了阿布,“可还好?” 阿布笑,“阿姐来得及时,我没事。” 确实来得及时,晚一步阿布就得缺胳膊少腿了。 明桑说他只用了障眼法,那束住阿布令他不能变身,阻挡阿布与她联系的便是那个叫胥尧的。 那人心思深沉,术法还高于明桑,得尽快处理了才是。 胥尧虽利用明桑,但他的目的和明桑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抓阿布,那事发时他应该也在附近。 探了探阿布的脉,见他体内生机还算充盈,便猜是时煜他输送了内力,心里松了口气,便问道,“你姐夫呢?” “和老师一起巡视军营去了,姐夫担心还有残余势力。” 时煜担心的没错。 卫清晏虚空画出一道符篆打入阿布体内,“你体内禁锢我已解除,你好生休息会,我去寻你姐夫。” 若让时煜和忘尘遇上胥尧,怕是要吃亏的。 可她要如何找到胥尧呢? 电光火石间,卫清晏心念一动。 明桑说,圣石被一分为三,明薇当年带走了两块。 会不会那两块如今分别在她和阿布身上? 留在灵族的圣石能感应到阿布,是因为阿布成灵,最近频繁使用灵的本事? 那阿布是不是也能反过来感应胥尧拿走的那一块呢? 可要如何做,阿布才能与圣石相呼应? 等等! 她和阿布能心念相通,是在她服下舍利之后,她先前就猜测过舍利可能是圣石。 若真是如此,那么她和阿布的感应并非因为他们是孪生子,而是因为他们体内圣石的感应? 是了,他们从前虽也默契,但绝没有用意念沟通的本事。 “阿布?” 卫清晏用念力唤道。 阿布抬头,“阿姐唤我何事?” 他眨了眨眼,阿姐刚刚似乎并未开口,而是用意念同他交流? 便见卫清晏依旧是唇未动,声音却再次响起。 卫清晏用意念将圣石的事告诉了阿布,问道,“除了感应阿姐之外,可还有别的感应?” 阿布道,“灵族人出现前,有一日我心中忽然一阵心慌和难受,莫名想要落泪,那几日恰好是阿姐即将临盆的日子。” 是以,他当时以为是担心阿姐生产才会那样。 卫清晏沉吟,“应该就是我服下舍利那日。” 心慌和难受都是她当时的情绪。 之后她能感应到阿布,也是因为阿布身处危险,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若他们彼此有事,才能有感应,一切正常时,是无法感应的? 那胥尧手上的那块石头,能感应到阿布,按理她生产那日也应该能感应到她的。 可听明桑的意思,圣石只感应到了阿布,且直接引着他们来了乌丹。 明桑甚至都不知道她身上也有圣石,这是为何? 难不成舍利不是圣石,那又怎么解释她和阿布的意念沟通? 还是说,当年明薇师祖用术法将其中一块圣石融入胖和尚的骨血,圣石在胖和尚体内多年,最后结成舍利。 某种程度上,它已发生变化,已不完全是当年的圣石,所以,灵族那块才感应不到她。 而阿布体内的那块,先前定也是跟着胖和尚多年,沾染了他身上的佛光灵力,但又没胖和尚体内那块那般被改造。 所以,灵族那块能感应到阿布,而她和阿布因着胖和尚的关系,互有感应。 卫清晏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阿布。 阿布听着有些饶,但大体也明白,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若是如此的话,胥尧那块石头感应不到阿姐,同样的,阿姐也感应不到它。 但胥尧却能凭圣石随时找到我,而我或许也能感应到它,只是我暂时还不知要如何做。” 以身作饵?引胥尧前来,再让阿姐黄雀在后? 可明桑刚落入阿姐手中,胥尧敢冒险么? 卫清晏便去问了明桑,但明桑也是这次被祖父派出来找圣石,才知圣石丢失一事,又怎知道如何让阿布去感应另一块圣石的存在。 丢给明桑一个鄙夷的眼神,卫清晏又回到了阿布的营帐,沉吟道,“阿布,你我意念合一,一起感应下试试?” 她和胥尧手里那块没感应,可阿布有啊,一对一不行,那就二对一,以阿布为中介试试。 阿布听姐姐的,当即坐起身,随着卫清晏入了定…… 且说胥尧这头也没想到卫清晏竟会突然出现,乱了他的计划,见符咒被破,明桑被抓,便立即撤离,但将护卫留下,让他静观事态变化。 知道明桑是个没什么脑子还怕死的,猜到他定然会出卖自己,便没敢回道观,而是直接入了乌丹皇城。 寻了间客栈安顿好后,他拿出怀中圣石,回想刚刚卫清晏那一系列的动作,还有护卫提醒他的话。 卫清晏竟能破他的符咒,她那快如闪电的速度,也已不是常人范畴,会不会她身上也有圣石? 毕竟当年明薇可是带走了两块圣石,或许皇长子身上只有一块。 可若卫清晏身上也有,为何他手里的圣石却没有感应? 还是说,卫清晏的本事都是跟着一莲学的? 可也不对,若一莲本事强悍如斯,族长和族老们便是需要明薇替族人承受天劫,当年也会偷偷处理了一莲,不会容忍他活着离开蓬莱。 他太清楚族里的那些老东西,以神明自居,高高在上,怎会允许一莲这个不伦不类的贱种强过他们。 “那这卫清晏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胥尧看着圣石低喃,“莫非这世间还有别的奇遇造化,还是说这一切其实都是圣石的作用,只不过这些年你灵力已弱,再无法感应比你强的?” 掌心漆黑如鸡蛋大小的石头,自无法回应他的话。 他又呢喃道,“无论是不是,她终究是个常人,这世间除了灵族,常人就不配拥有灵力术法。 我得寻个机会拿下她,夺了她术法,或许还可以趁机将明桑的死嫁祸在她头上。” 明桑必须死,届时就让外祖他们寻卫清晏报仇吧,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胥尧缓缓勾唇,这或许比他先前的计划更完美些。 只是他的好心情被一道女声打断,“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第501章 卫清晏索要补偿 胥尧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卫清晏和时煜,瞳孔骤缩。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他? 卫清晏视线从他的脸上扫过,落在他掌心的圣石上,“这便是师祖留给你们灵族的那小块石头么?” 果然,明桑这个废物什么都招了。 胥尧忙将圣石紧紧攥在手心,“你想做什么?我好心警告你,莫要自不量力与灵族作对。” 什么叫明薇留给他们的,这本就是他们灵族的东西,是被明薇偷了。 胥尧气结,眸中狠厉,心中骂道,低贱的物种就是这般不要脸。 卫清晏笑,“不与你们作对,你们就会放过我们姐弟二人么。” 说罢,身形一动,带着时煜就到了胥尧身边,胥尧意识到卫清晏想夺圣石,反应极快的窜了出去。 可他速度不及卫清晏,竟被卫清晏和时煜前后夹击,他只得甩出符咒,再逃。 这出你追我赶的戏码在乌丹皇城上演,因是夜里,三人速度又快,并未引起旁人关注。 最终,他被卫清晏和时煜堵在了城外的山道上,“我虽是灵族寻常一员,但灵族威严怎容你挑衅。 你今日与我作对,便是与整个灵族作对,族长和族老们不过放过你,甚至你的国家。” “原来你们灵族时兴打不过就喊长辈。” 卫清晏脸上泛起冷意,“既然这样怂,就不要随意出来害人,你说圣石是你们的,本宫不否认。 但这圣石并非我们姐弟二人抢来的,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缘由,想来你们自己清楚。 可你们却因此想夺本宫阿弟性命,甚至干预两国战事,本宫是万万不允的。” 将皇长子带回灵族后,族里的确不会留他性命,胥尧明白,卫清晏既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已猜到灵族会如何对皇长子,倒也没否认。 因为否认也没意义,便问道,“那你想如何?” “你害我阿弟受伤,自然该有所补偿。” 卫清晏看向他的手,“既然圣石三成丢了两成,这剩下的一小块的灵力也供给不了你们灵族。 不如索性赔给我阿弟,说来你们灵族本也是寻常人,自命清高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过回寻常人的生活了。” 据明桑交代,灵族仗着有灵力,竟驱使人鱼族为奴为仆,伤天害理之事,他们害怕天罚,便逼迫人鱼族去办。 怪不得濮国帝后想方设法要将星儿嫁来大魏,若在濮国一旦不小心入海,被灵族发现了他们。 星儿他们就会被带回灵族,给灵族当牛做马。 且他们姐弟二人机缘巧合得了这圣石,灵族定然不会放过他们,为敌已成定局。 既如此,自然是敌人越弱越好。 是以,无论如何,今日这块石头,她要定了。 到时拿给阿布,没准阿布多了一块圣石,会强上许多,他们对抗灵族的胜算也会大些。 她朝时煜看了眼,时煜会意,两人齐齐而动,前后同时朝胥尧发起攻击。 论术法,胥尧不是卫清晏的对手,论武功,他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甚至卫清晏只是起了一个围堵拦截的作用,真正动手的是时煜。 他赢不了卫清晏就算了,他连时煜一个不会术法的都打不过,这让他很是气恼,一气心里就生了恶毒念头。 心念一动,身外身现身在时煜身后,手中匕首直朝时煜心脏刺进。 卫清晏虽答应时煜,没出月子前不轻易动手,但她一直关注着战况,没想到胥尧竟还会分身术,见时煜有危险,忙提醒道,“小心。” 与此同时,趁胥尧注意力在时煜身上时,软剑瞬间缠上了胥尧的脖子。 在胥尧还没反应过来时,用力一拉,鲜血喷涌,胥尧倒地咽气,分身也随之消散。 明桑盼着胥尧死,可他没想到胥尧死得那么容易。 若非卫清晏手里拿着那块圣石,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卫清晏在撒谎骗他。 可胥尧在族里年轻一辈中算是出色的,就这样被杀了? 明桑突然怀疑,族老们是不是隐居太久,不知外面世道变迁,所以才会觉得灵族依旧凌驾于常人之上,是他们敬仰和恐惧的存在。 他是第一次来到这片大陆,接触的人不多,但至少在皇长子和卫清晏这几人身上,他没看到一丝他们对灵族的畏惧。 “明薇当年为什么要偷圣石?”卫清晏问道。 刚刚惦记着阿布伤势和胥尧,卫清晏未来得及多问,眼下胥尧已死,他的护卫也被时煜在军营外抓住,暂时无后忧,她便可好好了解当年之事。 明桑迟疑。 卫清晏冷笑,“本宫没像杀胥尧一般杀你,你便要展现自己的活着的意义,否则,本宫不介意送你去陪胥尧。” 明桑见她眼中顿起杀意,绝非恐吓,忙道,“因为明薇的母亲。” “说下去。” “我也是小时候听说的,未必是真的。” 明桑为了活命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如实道,“蓬莱仙岛拢共就两个姓氏。 一个明,一个胥,胥家还是明家当年考虑到子嗣婚配才带去的。 为的就是让胥家和明家通婚,可几百年来,这两个家族血脉早已混淆如同一家。 之后生下的孩子,不是病弱活不长,便是痴傻,甚至还有不少怪胎,正常的孩子极少。 没有好的血脉传承,家族就得面临绝代,可明胥两家在蓬莱仙岛自在了多年,再也无法容忍别的人进入岛上。” 明桑顿了顿,“族老们便想了个法子,让人鱼从行驶大海的船上挑选出色的年轻男女,将他们掳去岛上,与灵族配婚,生下健康的孩子。 但岛外人没有灵力,血脉也不正统,所以,需得给他们换血净化,这个过程便需要用到圣石的力量。 否则他们生下的孩子,依旧无法习得术法。 但具体如何操作只有族长和族老们清楚,我不知道,明薇的母亲便是从岛外抓来的女子。 被抓来的这些人完成子嗣任务后,是要被及时处理的。 听闻明薇的母亲容貌出众,又极为聪慧,明薇父亲动了情,偷偷将她养在地牢里。 可如明薇父亲一般对岛外人动情的不止他一个,其余人遵守族规将与他们生下孩子的另一半处置了。 明薇父亲却仗着自己是族长的儿子徇私,自然有人不服,将此事闹了出来。 族长以示公正,当众烧死了明薇的母亲,那时明薇只有四五岁,族人都以为她不知事,明薇也从未表现出恨意。 直到她被指定为灵女,掌管圣石,却趁机偷走了圣石,族人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知道被烧死的那人就是她的母亲。” 第502章 灵族恶事 卫清晏眸子沉沉,“所以她是为自己的母亲报仇,还有反对灵族那惨无人道的繁衍方式,才偷走了圣石。 可她的心还是不够狠,怕你们灵族灭绝,还留下了一小块。” “算是吧。” 明桑道,“她会留下一些,也是因为若她全部偷走,族人很快就能发现。” “她现下如何?” 灵族为了繁衍连给自己生下孩子的另一半都能残忍杀害,可见生性凉薄到何种程度,对偷走圣石的师祖,定也不会手下留情。 “我没见过她,准确说,除了族长和族老们无人见过她。” “照你这样说,其实你并不确定她眼下是否活着,那你的族长如何用她换你?” 明桑忙道,“她还活着的,我们虽没见过她,但若她死了,族里是瞒不住的。” 卫清晏想到疯医的话,“因为她在替你们承受天劫?” 明桑怯怯点头,“若她死了,属于各自的天劫便得各自承担,灵族的天劫相当于岛外人的生老病死,她若死了,定是轰动全族的大事。” 说完,他瞄了卫清晏一眼,果然见她脸色黑沉,忙又解释道,“这是她自愿的。 她偷圣石已是死罪,又与岛外人生下野种,将灵族的灵力传了出去,那男人和她的孩子本也是死罪的。 是她主动提出承担天劫,族里才放过她的男人和孩子,全族上下能如她那般术法高深,将别人的劫难引渡到自己身上的,没有几个,所以,族里不会让她轻易死的。” 卫清晏眉眼透着冷锐,却是一笑,“灵族真当自己是神了,有什么资格主宰她男人和孩子的生死? 你们枉顾他人性命,行强盗之举掳掠无辜百姓,利用完又谋其性命,这样的事是怎么瞒过阴司地府的?” 照明桑的说法,这些年灵族没少祸害人,依旧还在用这样的法子草菅人命,可见三界并未察觉此事。 明桑讷讷,“我不知,真的不知。” 这话卫清晏倒是相信,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灵族定也不会囔得人尽皆知。 明桑会知道师祖的事,大概是因着他的出身,底下人为讨好他,透露给他的。 明桑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漠视人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故而卫清晏刺了句,“你的出生也是你父亲和岛外人的结合吧?你母亲也是被你父亲所杀吗? 你口口声声说我师父是野种,可我师父好歹是师祖与她丈夫恩爱生下的孩子,你们呢?又是什么?” 明桑一怔。 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灵族像他这样的孩子,自出生后就默认没有母亲或者父亲。 而灵族现在大多都是他这样情况的,如胥尧那种,明胥两家通婚生下的正常孩子太少了。 所以,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不曾想过那个生下他的女人是何模样。 卫清晏继续补刀,“每个人都该有母亲,你的母亲虽没有灵力,不是灵族血统,可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都是肉体凡胎,谁又比谁高贵? 若无灵族害她,或许她会嫁得良人,儿女绕膝,如今已是幸福美满的中年妇人,皱纹会爬上她的眼角,但她依旧笑得慈和。 可她被你父亲强掳,被你父亲强迫,最后作为生育道具孕育了你,甚至她都来不及同你相处,就被你父亲杀死了,最后连长皱纹的机会都没有。 将来你亦会步你父亲后尘,从岛外抓一个可怜的女人,强迫她为你生下孩子后,再将她杀害。 届时,你便是你孩子的杀母仇人,牲畜尚且不会如此,而你们灵族连牲畜都不如。” 时煜握着卫清晏的手安抚着。 她极少有这样情绪化的时候,时煜知道,小晏这是真的怒了,但她还有别的用意。 “你不要胡说,灵族没你说的那么不堪,你根本不懂……” “来人。” 卫清晏打断明桑无力的狡辩,“明日起,带他入城,让他看看正常的人间是怎样的,让他看看母亲又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回到营帐,时煜问道,“明桑会帮我们对付灵族吗?” 卫清晏摇头,“我也不确定,试试吧,他虽自小被灌输了灵族高人一等,人命如草芥的观念。 但他还年轻,瞧着也没什么城府,想来是还不曾参与灵族的那些恶事,也没多少与灵族荣辱与共的信念。 没准在这边呆久了,还真能意识到灵族的不妥呢。” 时煜颔首,“不如再推一把,我试试根据他的骨相绘出一个与他容貌五成相似的妇人相貌。 再让人易容成那妇人模样,给明桑演一遍她的苦难,最后再设法让她到明桑身边,照顾明桑?” 卫清晏赞成,“行,试试。” 是人就有感情,灵族人也不例外,只不过在灵族人的心里,许多事比感情更重要罢了。 可明桑如今是脱离了那种环境的。 万一成功了呢。 “不过灵族既然离不开圣石,而他们又将最后一块圣石带了出来,若许久不归,灵族定会再派人出来。” 卫清晏神情凝重,“未免他们届时又搅和进战事,我们得尽快实现一统。” 濮国那边,她也需要开诚公布地去个信,让他们多加留意海上情况。 时煜看了眼被大风吹得呼呼作响的营帐,“大雪将至,将士们得入城过冬才行。” 那就得在大雪来临前,拿下乌丹皇城。 将怀中圣石拿出,卫清晏道,“我们把这给阿布送去。” 等一切弄完,卫清晏再次确定,服下舍利后涌来的诸多记忆里,的确有胖和尚之外的记忆。 否则她怎会在走进阿布营帐后,就知道如何使用圣石为阿布疗伤,如何将圣石融入阿布身体,为其塑造骨血。 “我好了?” 阿布跳了跳,心生欢喜。 被刺客刺伤的地方竟全部愈合了,“阿姐,我现在觉得自己体内有使不完的劲。” 卫清晏笑,“那便将这劲使在乌丹皇城,传令下去,休整一日,明日攻城,你我姐弟二人亲自为先锋,为大魏的将士们开城门,破乌丹。” 第503章 想寻死,没勇气 乌丹皇庭。 一武将疾步跑到乌丹王面前,“陛下,派出去的人无一人回来,高人也不见了踪迹。 大魏军营那边并未出现动乱,我们的计划可能失败了。” “怎么可能失败?” 乌丹王一把推开倚靠在他怀中的妃子,“孤亲眼所见,那高人会术法,能蒙蔽所有庭卫的眼,轻松到孤面前,你也亲眼看见他带着一众刺客顺利进了大魏军营。 孤派去的刺客也都是我们乌丹的上乘高手,高人信誓旦旦,不会败的,再去探,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他本以为乌丹已经走到绝境,在思量要不要狠一狠心和魏军同归于尽时,高人出现,给了他希望。 乌丹军这几个月被魏军打得节节败退,他压抑焦灼了几个月,终于松了口气,只要在高人的相助下,拿下皇长子为质,他便有和魏帝谈判的资格。 最差不过是割让些城池,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有机会,乌丹还会再翻身的。 可才不过一夜,现在告诉他,那希望只是昙花一现。 他如何接受? 见武将还不动,他一把扫落面前桌上的食物美酒,“还等着孤亲自去吗?” 武将明白乌丹王的心情,不敢忤逆,只得退下再派人去探情况。 “陛下。”妃子小心讨好。 乌丹王现在哪里还有风月心思,烦躁地挥手,“滚,孤想静静。” 这一静便静到了第二日。 打探消息始终不见回来的武将,终于又回来了,只不过惊慌失措,这次连话语都不利索了,“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是卫清晏,是卫清晏来了,怪不得刺客会失败,是那杀神回来了。” “卫清晏?” 乌丹王刚站起的身子又重重跌坐回王座上,“怎么是她来了,会不会是看错了?” 听说皇长子和卫清晏是孪生子,容貌七成相似。 乌丹王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陛下,臣亲眼所见,没有看错,她和大魏皇长子一起出现在城门,已经往城内闯了。” 武将颤颤,四年前卫清晏击败乌丹一战,他亦是参与的,只不过当时他品阶不高,是以,卫清晏在斩杀乌丹将领时,并未将他看在眼里。 可他却永远忘不了那年轻将军一杆长枪,一挥一刺间便瞬间收割两颗人头的场景。 听闻这些年她精进许多,当年乌丹尚且不是对手,如今…… 武将的身子脸色苍白,当年他能因着官小捡了一命,这次他是王身边近臣,又参与了这次的事,卫清晏的长枪不会饶过他的。 早知如此,他为什么要支持王加入这次的事,安安分分的不好么。 无独有偶,此时乌丹王亦是如此想的。 乌丹原本也是**的国家,自从四年前那一战后,乌丹投降成为大魏附属国,随着城池的割让,乌丹君王的自称也从朕变成了孤。 而他本是一个没有母族势力,不被先帝看好的乌丹皇子,乌丹先帝被卫清晏斩杀后,他被大魏先太子看中,奏明魏帝,让他坐上了这个王位。 实则不过是大魏的傀儡。 这样丧权的日子虽憋屈,但就他个人来说,比乌丹没降时还要自在些,便也没什么不乐意。 可一年前,赤烈找上了他,凤昭,甚至大魏那边都派了人登门。 他们同他构想了大魏被诸国吞噬瓜分的美好画面,在那则画面里,乌丹能回到从前,自治为国,被大魏占领的城池会归还,他也能如他父皇那般自称为朕。 这样的诱惑壮了他的胆,但不足以让他冒险,直到凤昭连连在赤烈手中吃亏,直到他的人看到恩华侯在大魏的势力,他方才有了信心。 可事实却远没有他们想的容易。 如今卫清晏还亲自打上了门,他的下场会和父皇一样,被卫清晏斩杀的。 不,或许他比父皇会更惨,因为他撕毁合约,违背诺言,背后给了大魏一击。 大魏不会让他好过,卫清晏不会让他好过的。 “不好了,不好了,城门已破,大魏人打进来了……” 外头又有惊慌的声音响起。 乌丹王看向武将,“孤要你发誓,用你全族性命发誓,想尽一切办法,带孤的两位皇子逃出去。” 顿了顿,他咬牙道,“若是艰难,便设法救出大皇子,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得给孤留一点血脉。 若孤还能活着,将来必定重赏你,若……孤没了,你们便逃去大魏,大魏谢家不会不管你们。” “大魏谢家?”武将惊愕。 此时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乌丹王便将乌丹王妃是大魏谢家女儿的事,以及这次鼓动乌丹参战,其中亦有大魏谢家的牵线一事都告知了他。 如今乌丹势败,谢家定不敢让魏帝知道他与乌丹的关系,这个秘密便可以成为他拿捏谢家的把柄。 武将似看到了些许希望,忙叩首,“臣遵旨。” 乌丹国破已是趋势,王将此重任交给他,也算是给了他一个逃命机会,他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忙带着人直奔后宫,皇庭后宫有通往外面的密道,他得趁着卫清晏带人杀进来前,就带着皇子逃出去。 至于他的家人,魏军不会杀害无辜的。 便是魏军要杀他的家人,他也无能为力了,回去也不过是多添一条人命罢了。 武将拔腿跑时,脑子里胡乱地安慰自己。 乌丹王看着平日对自己谄媚至极的臣子,最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跑了。 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时间紧迫,他已来不及去挑更合适的人选。 闭了闭眼,他喊道,“来人,来人,拿安乐醉来。” 安乐醉是乌丹皇庭才有的毒药,能让人在安乐梦里死去。 若最后他无生还可能,他宁愿自己了结,也不要被卫清晏砍了脑袋。 真等东西到了,他端在手里却始终没勇气咽下。 他不想死。 可背信弃义的亡国之君注定不会死的容易,听到外头的喊杀声响起,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解脱时,一杆长枪自殿外飞来,惊得乌丹王手中酒杯落地。 杯中毒药尽数洒落在地。 他认识这个长枪,是卫清晏的破煞,他的父皇和几个平日嚣张至极的皇兄便是死在这长枪之下。 好似看到自己人头被长枪高高挑起的画面,乌丹王满眼惊恐,双手抱头,“别杀孤,孤错了,别杀孤……” 第504章 想抓人鱼公主 “就你这贪生怕死之辈,还妄想挑起战乱?” 一道男声自乌丹王头顶响起。 不是卫清晏的声音? 乌丹王小心抬头,见是和卫清晏模样相似的人,他瞬间明白,这是卫清晏的同胞弟弟,皇长子时星澜。 暗暗松了口气,不是卫清晏就好。 他就说卫清晏回大魏求助,按理大着肚子也该在大魏待产,怎会到这里。 “孤是被逼的。” 他企图狡辩,“他们逼孤攻打大魏,否则等他们拿下大魏,就会灭了我乌丹,残害我乌丹百姓性命,孤也是没有办法。” 听闻皇长子暗卫出身,想来不及卫清晏难缠。 “好一个没办法,我亲眼看到乌丹军对无辜百姓的烧杀抢掠,这一路除了看到你们的暴戾残毒,还有野心昭昭。” 如今竟想将他当三岁小儿般糊弄,阿布冷笑,“阿姐,这人还要留吗?” “审一审,若是能吐露些有用的消息,便让他少受些罪,死得有尊严些。” 卫清晏道,“怕死之人作恶前,大多会想好保命退路,我去找找看有无别的通道。” 这声音在乌丹王头顶炸开,他猛然转身,才发现卫清晏就站在他身后,忙道,“太女手下留情,你们想问什么,我都说。” “那你先告诉本宫,皇庭的逃生密道在哪?又将谁送出去了?” 乌丹王怕死,连服毒的勇气都没有,却留在这里等他们,卫清晏直觉他在拖延时间。 可他又准备了毒药,可见他是害怕刑法折磨的。 见乌丹王迟疑,卫清晏抬步就走,“乌丹军怎么迫害我大魏百姓的,便让他都体验一遍,别让他好死。” 听了这话,乌丹王身子一抖,“太女,给孤一个痛快,孤说。” 阿布唇边溢出讥讽,“那便看你说的能不能让我阿姐满意。” 他一路打过来,见不少百姓受战火牵累,心里头是有些怨怪父皇的。 当年阿姐便上奏父皇,要求直接取缔乌丹国,将乌丹百姓合为大魏。 是先太子党和谢家极力反对,以文明礼俗不同,统治不同,倏然合二为一,容易出乱子,不如从乌丹皇族内挑个胆小怕事的。 父皇那时总想着安稳,便允了他们的建议,扶了这么个人上位,最终还是出了乱子。 而阿姐和他则死在离开乌丹凯旋回京的路上,阿布想,若当年阿姐没出事,这乌丹是不是四年前就没了,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卫清晏第二次入乌丹皇庭,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这次阿布率军反击,虽大捷,但大魏亦损失不少将士,或许当年她就该斩草除根。 是以,这次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受命带着皇子逃离的武将没想到自己刚出密道就被卫清晏拦住了去路。 他甚至都想不明白,卫清晏是怎么知道密道出口,并及时赶到的,便觉脖子一痛,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身子倒下,只不过那身子缺了个脑袋。 “阿姐,乌丹王交代了,这里头还有谢家的事。” 阿布审讯完,回到卫清晏身边。 “这谢家隐藏得够深的,父皇秘密查他都不曾发现什么有力证据,没想到他竟在你多年前出征乌丹时,便让族里一个女子假死离京,换了个富商之女的身份嫁给如今的乌丹王。 当年乌丹战败,谢家推波助澜让自己的女婿成了乌丹王,如今更是怂恿乌丹发兵。 不过谢家谨慎,没直接与乌丹王联系,是乌丹王妃没藏住事,将这一切私下告知了乌丹王。” 阿布冷沉着脸,“只怕他们暗处联络的不只是乌丹一方,说不得在四处广撒网,就等着哪方成事。” 谢家在前朝时,不就是表面效忠朝廷,暗地里与时德厚合作,在时德厚建国后,谋得荣宠。 卫清晏沉吟,“你说的在理,乌丹王生性怯弱,为了活命,连儿子都能出卖。 谢家百年世家,多的是老谋深算的狐狸,不会看不出乌丹王难成事,我猜谢家真正扶持的另有其人。 乌丹是障眼法,也是搅乱池水的棋子,阿布,乌丹这边交给你和你姐夫善后。” 她要亲自回一趟京城,趁谢家还没反应过来前,将这棵盘根在大魏的老树彻底拔除。 阿布猜出她要做什么,“那阿姐要带乌丹王妃回去吗?” 卫清晏颔首,证人自是要带去的。 晚间休息时,她与时煜说起此事,让时煜帮阿布一起处理好乌丹这边。 时煜自没有拒绝的,沉吟道,“我怀疑谢家真正支持的是曹忆昭。 我查过恩华侯死后,他底下的人有不少投奔两位亲王,但那两位亲王势力还不及乌丹这边。” 卫清晏点头,“你可还记得当初时德厚被救走,是谢家管家帮他联络林万芷的么? 如今我们知道林万芷在大魏的事,基本交由曹忆昭去办,说明当初谢家管家真正联络的是曹忆昭。 当时谢家主动交出管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现在想来,谢家应是早就与曹忆昭联络上了,怕父皇查到曹忆昭头上,才弃卒保帅。 我回去后先不现身,顺着这条线索也查一查,所以,你和阿布这边也得防守更严些。 谢家在乌丹定然也是有暗线的,说不得乌丹一败,暗线就会给谢家去信……” 时煜一一应着,最后叮嘱道,“事情办完,你好生歇几日,这边有我,赤烈那边我可以晚几日过去。” “好,你也注意身体。” 夫妻俩叙着话,却不知大魏京城谢家的书房里,同样有一场对话。 “父亲,刚收到消息,皇长子带兵亲临乌丹皇城,乌丹怕是保不住了,乌丹一旦破了,皇长子若带兵清剿两位造反亲王,难保两位亲王不会出卖我们。 还有乌丹王妃会不会泄露我们暗中帮衬乌丹之事,我们怕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皇帝登基后,谢家在朝堂的位置就不及时德厚在位时,卫清晏死而复生回来后,谢家更是不如从前。 这叫他们如何能忍? 既然皇家出尔反尔,不守当年谢家与时家共尊荣的承诺,那他谢家就换个朝廷。 他坚信流水的朝廷,铁打的谢家。 林万芷是时德厚背后的黄雀,而曹忆昭在大魏装傻多年,未叫人看出端倪,并瞒着林万芷这只黄雀有了自己的图谋。 加之皇帝要将大魏江山交到卫清晏手中,而卫清晏和谢家有仇,只要卫清晏登基,必定容不下谢家。 是以,在曹忆昭有意请他们一起共谋天下时,他们应了,帮着精心谋划了这场大乱。 原以为,赤烈对凤昭发起攻击时,北陵,乌丹甚至恩华侯等各路起义军再一起攻打大魏,定然能重创大魏。 没想到预料中的重创没实现,反倒是曹忆昭早早死了,恩华侯轻易就被割了脑袋,好好的筹谋被彻底打断。 如今乌丹眼看着也要败了,杜学义也是将边境守得死死的,北陵那边毫无进展。 他们谢家不能再坐以待毙。 谢首辅看着儿子,沉声道,“还是这样沉不住气,莫说还没到那个时候,真到了那个时候又如何? 谋事者有成有败,何况,我们并非没有后路。” “父亲的意思是?”谢慎急问。 “我谢家树大根深,这些年势力遍布,她卫清晏能想到濮国那个粮仓,我谢家又怎么会想不到。 我们的人早早到了濮国守株待兔,不是也有了意外发现吗? 只要将那鱼公主握在手中,何愁濮国帝后不给我们谢家谋一个去处?” 第505章 谢家图谋 “可父亲,那濮国小公主乃鲛人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未证实。 且真走了这样一条路,父亲,我们谢家再无退路,只能安于海上一方孤岛,度过余生了。” 谢慎面色凝重,这虽是个法子,但也只算是条逃跑之路,他们谢家金镶玉裹的荣华了近两百年,又如何甘心流落孤岛。 还有那鲛人也不过是父亲根据濮国暗线传来的各种消息,推测出来的,世上真有没有鲛人还不一定呢。 退一万步讲,便真的是鲛人又能如何? 若真有安全的隐居之地,濮国自己又怎会投靠大国? 谢首辅一眼便看穿儿子心思,心里叹气谢家一代不及一代,儿子孙子们若能如先祖们那般英明,他又何须这般谨慎筹谋。 沉默片刻,他起身走到书架旁,打开了密室开关,同谢慎道,“进来。” 谢慎一直知道父亲书房有密室,他也来过几回,但都是父亲让看什么便看什么,从不敢多看多动。 “看看。”谢首辅将一个长盒递给他。 谢慎忙接过,打开里头是一卷用绸布包裹的羊皮子,羊皮子用细麻绳捆了,他看了眼谢首辅,见他点头,便将细麻绳解了,展开仔细读起来。 “这是真的?” 谢慎读完,惊诧道。 谢首辅沉吟道,“谢家从不是坐以待毙之家,早在前朝暴政时,族里便在寻求安身之道。 入山下海,谢家没有放过任何机会,这羊皮信便是祖上下海那拨人留下的。 只不过谢家没想到,我们最不看好的时德厚,能那般好运得了卫杜两员悍将誓死追随,还有个一莲和尚做军师鼎力协助,最终夺得这天下。 谢家女成为开国皇后,谢家繁盛更胜从前,谢家不必再寻求安身之所。 加之这信中内容玄之又玄,大家担心招惹不该招惹的势力,族里商议决定将信中内容暂且按下。 这信便交由历代家主保管,若谢家再遇危难,便可冒险一搏。 老夫继任家主得到这封信后,起初颇觉荒诞,但之后卫清晏死而复生回来后,老夫便起了疑,毕竟我们的人看到卫清晏是真的死了。 而后时德厚,林万芷那些事相继爆出,接着我们潜入濮国的暗线送来濮国皇室异样,以及曹忆昭派人出海的消息,老夫便彻底信了这世间有会术法的灵族和鲛人族。 慎儿,战死归来的卫清晏和那皇长子已非凡人,实力只怕远超你我想象。 若非他们二人出来搅局,我们此番筹谋定然能成,但如今有他们,筹谋之事怕是要败了。 是以,为父决定让你带着谢家年轻的出色后辈,以回乡祭祖的名义先行离开京城,待为父拿下那小公主,再派人将她秘密送到你手上。 等她落入你们手中,你再在族里寻个出色的后生对她小意呵护,与之配对。 女人嘛,最是容易动情,经不得男人的温柔甜言,只要她对谢家晚辈动了心,会为了所谓的情爱,甘愿为谢家做一切的。” “可儿子担心只凭这个,拿捏不住濮国帝后。” 谢慎却没多少信心。 濮国再小,也是一个国家,他既然逃亡,就不可能带很多护卫,如何和一个国家抗衡。 谢首辅静静看了会儿子,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视线转移在那长条木盒上,眼睑垂落时,眼底尽是失望和担忧。 谢慎跟着父亲的视线移过去,方想起信中内容。 前朝暴政起,谢家祖上为谋生路,以经商为由出海寻找契机,却在海上遭受不明物种袭击,其中三人被掳到一座仙岛。 被仙岛上的人丢进血池进行换血,其中一人在换血过程中丧命,另两人换血成功后被强迫与岛上女子同房,行繁衍之事。 在女子有孕后,随着他们的任务完成,他们的性命也将被终结。 其中一人是谢首辅的亲叔叔谢杭,他生性伶俐,早已瞧出端倪,便在与女子接触过程中,费心掳其芳心,最终得那女子相助。 那女子喂其假死药,将谢杭交由一鲛人奴仆秘密渡送回岸,恐鲛人不受其驱使,又交给他一个类似埙的乐器,那乐器发出的声音能震慑鲛人,届时,他可用那乐器操控鲛人。 谢杭谨慎,猜到仙岛的秘密必然不会外泄,担心那女子会对他的记忆做处理,便将自己经历以及了解的情况刻于一张羊皮卷上,偷偷藏在身上和那乐器一并带上了岸。 长盒里装的便是那羊皮卷和可操控人鱼的乐器。 而谢杭上岸后果然没了记忆,或许是因在岛上被换了血亦或者别的原因,他上岸后也只活了一年便死了。 谢慎自觉终于明白父亲用意,“父亲的意思是,将小公主拿捏在手中,与濮国联姻是一方面。 用这乐器操控人鱼,让人鱼为谢家所用,等于谢家变相掌控濮国。” “没那么容易,我们要的也不是濮国,若赤烈等国皆战败,天下势必一统,小小濮国自也会成为大魏囊中物,我们要来有何意义。” 谢首辅沉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解释,“鲛人是异类,禁止与人类通婚,小公主是鲛人,由此可见其父母必定有一个是鲛人。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可以推测濮后是鲛人,但据信中留下的内容,鲛人是灵族奴仆,再看濮后对小公主的安排,可见她是瞒着灵族,偷偷到了濮国。 自古外逃奴仆都无好下场,人类是如此,鲛人同样如此。 乐器能操控鲛人,也能引来灵族的关注,所以,我们真正拿捏濮国帝后的是这个。” 顿了顿,他神色十分严肃,“当年我小叔上岸后便疯疯癫癫,这也是大家怀疑那信的真实性,多年来按捺好奇没去查证的原因之一。 但小叔临终前却是有片刻清醒的,他临终时留下一句话,那话由谢家家主口口相传于下一代。” 谢慎忙问,“何话?” 第506章 星儿被抓 “灵族异于常人,皆因族中有圣石。” 谢首辅正色看着儿子,“老夫猜,他们能安于海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便是因着那圣石给了他们非凡的本事。 可眼下卫清晏和皇长子亦非常人,皇长子是何原因,老夫不清楚,但卫清晏大概是因为一莲,而据曹忆昭透露,一莲的母亲大有来处。 曹忆昭大费周章派人出海,他那个人总觉老天不公,对比他好得有毁灭之心,他嫉妒时煜,那个阶段自觉最大的敌人便是时煜和卫清晏。 老夫想他出海大概是为了对付卫清晏时煜他们,以上种种迹象让老夫预感,灵族和卫清晏之间必然会发生冲突。 我们不是卫清晏姐弟对手,但灵族未必不是,若他们姐弟二人有造化,连灵族都不是对手,那么便也是我们谢家的机会。 所以,老夫要你带着族中出色的晚辈,在海上寻好藏身之处,一旦有机会便设法夺下那圣石。” “父亲,您是否过于高看儿子,我们如何与仙人斗?”谢慎觉得谢首辅的想法简直太胆大,又太荒谬了。 “再说了,如果连拥有圣石多年的灵族都不是对手,谢家又怎么是他们姐弟对手?” 谢首辅看了眼自己皮肉松弛的双手,若非自己年纪大了,又不忍将家主之位让给其他偏房,他又何需同儿子对牛弹琴。 谢慎原先虽不及先辈们成器,但也不是如今这样,这是被皇帝卸了官职,连番遭遇打击后,彻底变成一个没胆气,没信心的人。 不忍怪儿子,谢首辅只能将这一切算在皇帝头上。 但面对儿子时,他还是黑脸道,“那要不你就陪着老夫在这京城等着卫清晏来清算,谢家未来的重担老夫再寻个人接下。” 谢慎闻言,心头慌了,也意识到自己的怯懦让父亲失望了,忙道,“儿子错了,儿子只是想思虑得周全些,定不负父亲交托,这就出去准备。” 他已经没了正经官位,不能连家主之位都没了。 谢首辅不拆穿他的话,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一个人在密室呆了片刻后,想想最终还是不放心,又将长孙叫到跟前,将对儿子的交代,又重新叮嘱了一遍长孙。 想着有孙子帮衬照看着,总好过谢慎一人,实在无法夺得那圣石,便安生的留在孤岛,静待时机,他谢家只要有人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他则要尽快将小公主掳到手,可小公主住在宫里,出宫次数不多,倒是那两个皇子时常在街上走动,可相对儿子们,濮国帝后更在意小公主,他要抓的还得是公主,但要如何动手呢。 星儿不知有人对她起了歹意,她正日日跟在蓝姝身边帮着一起照顾卫清晏的儿子。 蓝姝见她乖巧懂事,越发喜欢她。 但怜惜星儿到底也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父母千娇百宠的养大,不忍她日日跟着操劳,蓝姝便挑了几个与她年龄相当,又好相处的官员千金,偶尔入宫陪陪她。 其中一人便是大***的女儿钱淼淼。 自打卫清晏救了大***的儿子钱世恒后,大***和皇帝的关系便彻底缓和了,对卫清晏的母亲蓝姝,大***更是敬重有加。 在蓝姝有孕的日子里,她时常带着女儿钱淼淼入宫陪伴,都是真心相交的,一来二去,关系自然就好了。 蓝姝信得过钱淼淼,便将星儿托付于她。 星儿体贴蓝姝一片好心,加之对大魏的事也的确好奇,便与钱淼淼几个姑娘熟络起来。 这日,几人又相约入了宫,给星儿带去不少京城时兴的小玩意儿。 除此之外,钱淼淼财大气粗还包下了城外的冰场,要带星儿去看冰嬉。 星儿生在南地,那里极少下雪,星儿不曾看过冰嬉,很是心动。 蓝姝得知后,鼓励她出去玩,但担心她安危,派人通知了龚缙带着两位皇子一同前去。 只蓝姝怎么都没想到,几个姑娘开开心心地出去,却在冰场出了事,星儿和钱淼淼都不见了。 准确说,两人是一同掉进了冰窟窿里,两位皇子当即跳下水追了出去,却在水里遇上了刺客,与刺客缠斗的功夫,星儿和钱淼淼被人从水下带走了。 一个是皇家未来的儿媳,一个是大***之女,冰场附近立即便有了大量官兵搜捕,但水下最容易藏匿踪迹。 蓝姝担心至极,“清晏和阿布将星儿交托于我,我却让那孩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不亲自出去找一找,我实难心安。” 尤其星儿还有那样的一个秘密,她必须亲自找到她。 皇帝亦是愤怒至极,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他第一反应便是怀疑叛军,可那些人原在京城之外,便是派人前来作案,也无法在京城这般顺利带走两人。 所以,第二反应他便想到了谢家,他始终怀疑谢家不会甘心,或许同叛军有勾结,只苦于一直没有证据。 但眼下出事的一个是他未来儿媳,一个是他外甥女,便是没有证据,他也得找一找谢家。 只他刚准备吩咐下去,卫清晏便现身了。 “星儿他们的确是在谢家人手中,我已让人暗中护着,父皇母妃不必担心。” 她今日刚回大魏,将乌丹王妃安置后便直接去了谢家,没想刚到就听到底下人向谢首辅汇报在冰场抓走星儿和钱淼淼的事。 来不及回宫通知皇帝,她先追了上去,见两人情况还算好,谢首辅将他们藏在城外一个庄子的地窖里,这才回宫通知皇帝。 “谢家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好大的胆子。” 皇帝震怒。 卫清晏又将在乌丹了解的情况告知于他,皇帝怒道,“他们带走星儿,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蓝姝你亲自前去,将星儿和淼淼接回来,抓他谢家一个现行,清晏你暗中护着你母妃,朕这边同时派人围剿谢家……” “好。” 蓝姝应道,“我这就去。” 另一头,星儿和钱淼淼被关在地窖里,谢家许是怕星儿死了没了价值,一出水就给星儿换了干爽衣裳。 钱淼淼就没那么幸运了,寒冬腊月掉进冰湖,又受了惊吓,身子受不住,发起了高热。 卫清晏找到她们后,虽给钱淼淼喂了药,换了干净衣裳,但身体恢复没那么快,她此时身子发颤,迷迷糊糊地被星儿揽在怀里。 “星儿,我会不会死啊。”她颤声道。 “不会的。” 星儿安抚她,“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因为清晏姐姐来了,她说会来救他们,就一定会救他们的。 清晏姐姐也同她说明了,因为需要足够多的证据,惩治害她们的人,所以,想让大魏陛下的人来此找到他们,可若她怕的话,她可以先偷偷带他们离开。 她当然明白,证据确凿的重要性,便选择了留在这里。 只是让淼淼跟着受苦,星儿很是歉意。 本来落水的是她一人,钱淼淼伸手救她,才被刺客一并拉下了水。 “对不起,淼淼,是我连累了你。” 钱淼淼虚弱摇头,“若是我落水,你也会救我。” 对不起他们的是抓他们的人。 “星儿,你知道是谁要害我们么?” 星儿点头,正欲告诉她,便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是其中一个婆子不解的声音。 “这海水是南边往京城送海货时,担心海货坏掉,用来在运输途中养着海货的,腥臭得很,弄到这里来做什么?” 另一人冷声呵道,“主子有主子的用意,再好奇,小心你的命,去,将里头圆脸那姑娘带出来。” 第507章 大哥,你要娶媳妇了 钱淼淼是典型的美人脸,这圆脸姑娘自然指的就是星儿。 因卫清晏离开时说过,已留了暗卫在此护着他们,且大魏陛下很快会派人来救她们。 故而星儿听了外头的话,竟也没觉有多少害怕。 倒是考虑到钱淼淼已经被卫清晏换过衣裳,担心婆子进来发现端倪,星儿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钱淼淼身上,而后又将人挪到了暗处。 两个婆子进来时,见星儿展臂挡在钱淼淼身前,倒也没往后看,只对星儿道,“老实跟我们出去,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要不是上头有交代,尽量不与这姑娘为恶,他们早就将那自己上赶着跟来的姑娘处置了,真是平白给她们添麻烦。 星儿虽还不知自己是鲛人,但外头那些人费心抓来她,又弄来海水,再联想到濮后不让她触及海水一事,她隐隐觉得这里头有她不知道的蹊跷。 但这眼下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不能让那些人得逞。 是以,出了地窖她猛然撞向其中一婆子,拔腿就跑。 谢首辅了解到星儿不会武功,加之最终目的是让她和谢家子生情,所以交代下头的人,别过分为难她,下头那些人用迷药将人抓来后就不曾捆了她。 却没想到瞧着弱不禁风的姑娘,跑起来竟那般利索,但她再快也及不是谢家护卫的轻功。 没一会儿,星儿便被人抓了回来。 两个护卫一人架着她一条胳膊,眼看着她就要被两人放进装满海水的木盆里,星儿极力挣扎,一口咬在一个护卫手上。 护卫吃痛,下意识想打她,想到上头交代,只得忍着痛将星儿往水里推。 恰此时,偷偷从地窖出来的钱淼淼突然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一根从地窖口捡来的棍子,抬手就朝那两护卫打去,“放开她。” 护卫对她可不会客气,其中一人立即拔剑刺向她,星儿眼疾手快,一爪子挠向那护卫的眼睛,故作镇定呵道,“你们敢伤她,我和你们势不两立。 且她是大***之女,她若有事,大***和钱家也必定同你们的主子纠缠到底。” 她看出来了,这些人虽执意要将她往海水里丢,但并不敢伤她。 否则怎么会不捆着她,被她咬也不还手,要知道当初她在濮国被假山匪劫持,他们都是捆了她的。 拔剑的护卫听了这话,果然迟疑了。 钱淼淼自小被大***宠着,也是个虎的,见护卫迟疑,她手中棍子趁机打了下去,恰好就打在抓着星儿胳膊的那只手上。 护卫痛极,眼底便起了杀意,看向其余人,怒道,“抓住她,别让她坏了事。” 而后在星儿看不见的地方,同其他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他们秘密处置了钱淼淼。 卫清晏留在此地的暗卫见钱淼淼有危险,已等不及朝廷的兵到,只得现身,两方打在一起。 而抓住星儿的两个护卫,则用力将人往海水里丢。 星儿挣扎不过,整个人都往水里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身影极快地把即将入水的星儿拉了起来,似旋风般卷着她往一边去。 “星澜大哥?” 星儿看清来人是阿布,眼里满是惊喜。 阿布轻嗯了声,转个手,就将怀里的人儿背在背上,对星儿道,“搂紧。” 星儿应声,一手搂住阿布的脖子,一手指着钱淼淼道,“星澜大哥,救淼淼。” 钱淼淼此时正被一个护卫追着,阿布眸色一厉,手中长枪朝那护卫掷了过去,人也跟着跃了过去。 谢家护卫忙着躲避长枪,便也顾不上钱淼淼,钱淼淼见此,又举着棍子朝一旁的婆子头上打去。 那婆子是个会武的,正和暗卫缠斗,见淼淼敢偷袭她,袖中短刀就往钱淼淼心口刺去。 短刀被阿布及时打落,随着星儿一声,“淼淼来这边。” 钱淼淼忙抱着脑袋往阿布身后躲,星儿顺势抓住她的手。 钱淼淼高热还没完全退下,刚刚是见星儿有危险,一腔孤勇从地窖冲了出来,现在见星儿脱困,她的头又晕了起来,嘴里道,“星儿,你放开我,我不行了,可惜没揍上贼人。” 有点不甘心。 但眼前的景物晃得厉害,连星儿都变成两个了。 星儿看出她状态不对,示意阿布将她放下,她要照顾淼淼。 阿布看了眼场中情况,谢家护卫不是他和暗卫的对手,但他们要抓活口,就不能下死手,一时的确结束不了。 便退到安全处准备放下星儿,就听得两声嚎叫,“星儿,别怕,大哥来了。” “五哥也来了。” 随着他们话音落下,卫清晏一手拉一个,三道身影到了他们跟前。 “星儿,你有没有事?”大皇子急声问道。 星儿见到来人,松了口气,忙道,“我没事,但是淼淼有事。” 星儿被谢家人抓时,大皇子看得清楚,钱淼淼是为了救星儿一起被抓的。 故而他对钱淼淼心生感激,听了星儿那话,再见星儿正被自家未来妹婿背在身上,大皇子迟疑都没迟疑,就大步走到钱淼淼跟前,将晕乎乎的人儿抱在了怀里。 五皇子见妹妹没事,早就同谢家护卫打在了一起。 卫清晏都不用上手,没一会儿,胜负便见分晓,除了死去的,还留了五个活口。 五皇子对个几个活口拳打脚踢,“叫你们坏心肠,竟敢抓我家妹妹……” 卫清晏见他打得差不多了,便对五皇子道,“好了。” 五皇子这才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脏污,一抬眸就看到大皇子怀里抱着钱淼淼,惊道,“大哥,你伤人家姑娘清白了,得娶她。” 这事前不久就在他们家发生过,当时父皇那般生气,逼着皇长子娶星儿,可见此事很严重,很严重的。 大皇子被他喊得险些将钱淼淼丢下,幸得钱淼淼人烧得糊涂,安全意识还是有的,一把搂进了大皇子的脖子。 五皇子见此更慌了。 “完了,完了,大哥,你害人清白了,你要娶媳妇了。” 大皇子比他更慌,脸都涨红了。 星儿和皇长子的事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他们兄弟几个得知后,也是恨不得打皇长子一顿的。 他倒不怕被钱世恒打,一个弱书生打不疼的,但是听说大***很是难缠,会不会打死他啊? 应该不会打死吧?! 肯定也会让他娶钱姑娘,可他和钱姑娘不熟啊,人家那么漂亮,家世又好,也未必愿意跟他去濮国。 对啊,***肯定也舍不得,那他该怎么弥补啊? 他想不出来,心里却响起一道声音。 完了! 你闯祸了! 大皇子求救似的看向卫清晏,“阿妹?” 第508章 大***说,给本宫砸 卫清晏看着这一对活宝,唇角不由抽了抽。 濮帝要知道这事会不会后悔当初逼迫阿布,不过见大皇子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笑道,“先找个地方放下钱姑娘,让她好生休息会儿,大***带了大夫马上就到了。” 大***跟着母妃一道来了,她担心星儿她们,带着两个皇子先行一步,以母妃和大***对两个姑娘的担心,定是快马加鞭赶来。 大皇子闻言,既喜又惧。 喜的是能把怀里的烫手山芋放下了,惧的是大***要找他算账了。 但见钱淼淼烧得滚烫,可怜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抱着她挑了几个房间,最后放在他认为最干净又舒适的房间,安置了钱淼淼。 而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退到了门外。 卫清晏不忍吓他,安抚道,“别怕,你是为救钱姑娘,大***不会为难你的。” “可我……” 卫清晏抬手打断他的话,“先看大***怎么说。” 她怕大皇子耿直的性子,直接说要对钱淼淼负责,万一大***舍不得女儿远嫁,亦或者看不上大皇子,反倒会觉得大皇子别有用心。 卫清晏舍不得赤子心性的大皇子被轻贱。 大皇子想不到那么多,但他听卫清晏的,“我去和五弟一起看着那些坏蛋,不叫他们跑了。” 人都被五皇子打得半死不活了,哪里跑得了,但让他有个事情做也好。 卫清晏笑道,“去吧。” 星儿也早已从阿布背上下来,要进屋照顾钱淼淼。 迈过门槛时想起什么,忙转头问阿布,“星澜大哥,你会离开吗?” 她不知道他因什么突然回来,但她知道他在战场必定有很重要的事,不会久留。 若他很快就要走,那她看了淼淼就去见他,他是她未来夫君,分别许久,她想同他说说话,问问他的近况。 阿布见她利索从自己背上下来,头也不回就往房间走,还只当她心里没他,心里头正有些失落。 听了她这话眉眼微微舒展,“过两日。” 能呆两日啊,那极好。 星儿圆眼一弯,“我先去陪淼淼。” 阿布不自觉也弯了唇,“好。” 待人进了屋,他视线还落在房间方向没移动,卫清晏背手从他身后走来,“出什么事了,怎么也跟来了?” 阿布道,“姐夫在乌丹抓到谢家的暗线,从暗线口中得知谢家在你之前派人潜入了濮国。 姐夫担心我们在濮国的举动都在谢家掌握之中,他不放心,所以让我将消息送来。” 得知谢家要抓星儿,又准备了这海水,卫清晏便猜到濮国有谢家的耳目。 见阿布言语不自然,手下意识挠头,她笑道,“你也不放心星儿吧?” 这次阿布倒是老实,“嗯,不放心,所以姐夫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 上次阿姐同他见面,便将星儿可能是鲛人的事告知了他,是以,在姐夫猜到谢家要对星儿下手时,他便火急火燎赶回来了。 好在来得及时,不然星儿被丢下海水,真就长了鱼尾巴,还不知道能不能变回来。 这样想,他便这样问了。 卫清晏沉吟,“此事我也不清楚。” 事关濮国秘密,她没好在信里问濮后这个,不过,谢家能猜到星儿的秘密,或许谢家了解得更多。 “父皇已命人围了谢家,你在此盯着,我想去谢家找找东西。” 孪生子的默契让阿布瞬间明白她要做什么,“你在这等母妃他们,我去。” 他是灵,要搜刮谢家比卫清晏更容易。 且他提醒道,“阿姐,你还没出月子。” 卫清晏,“……” 身体无异样,她真把这事忘记了,想到时煜的叮嘱,她默默从荷包里掏出一粒药丸丢进了嘴里,而后进了钱淼淼的房间,打算也休息会。 星儿将她头上兜帽给她带上,亦说了同样的话,“阿姐,你还没出月子,等会蓝姨瞧见该念叨你了。” 卫清晏,“……” 还真是一家人。 “阿姐,他们为什么要将我泡在海水里?” 星儿问道,她直觉阿姐知道。 卫清晏没打算瞒她,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便道,“回头让你星澜大哥告诉你。” 星儿倏然红了脸。 卫清晏觉得她甚是可爱,想逗弄她两句,便听得外头纷乱声响起。 是母妃和大***他们到了。 大夫给钱淼淼诊治后,一行人压着谢家的护卫婆子回到了京城。 蓝姝带着卫清晏和星儿回了宫,大***命心腹将钱淼淼送回府,自己则带人去了谢家。 谢家外头围满了禁军,但有皇帝暗示,禁军没拦着大***带人入谢家。 “砸,都给本宫砸,敢拦着的给本宫往死里揍,有事本宫担着。” 大***指着谢家女眷道,“本宫究竟是有多好说话,竟让你们谢家生出谋害本宫女儿的肥胆。 今日本宫不将你谢家砸个稀巴烂,本宫就白姓了这皇家姓氏。” 谢首辅和家中剩余男子已被禁军带走,平日嚣张自持地位高的谢家女眷们,被外头的禁军吓得正六神无主。 大***又带人来找事,谢家人心更慌了。 “大***,您虽身份高贵,但也不能在我谢家如此行事。” 谢慎的妻子谢夫人试图阻止,“您说我谢家害了您的女儿,可有证据? 我谢家与您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您家” “证据?” 大***眉目森然,“我女儿陪未来皇子妃在冰场玩得好好的,莫名失踪,结果在你谢家的庄子上找到,你还要什么证据?” “这怎么可能。”谢夫人满目震惊。 谢首辅的确未告诉谢家其余人此事,一来是担心泄露秘密,二来是防备事败后,他们跟着受牵连。 但在谢夫人想来,就是公公和夫君不顾他们死活。 因为她想到突然要回乡祭祖的夫君谢慎。 不年不节,又逢战乱,可谢慎却突然要回乡,这让她很不解,可无论她怎么问,谢慎只字不提,只让她管好家里,便去了妾室屋里过夜。 若***说的是真的,公公竟做出绑紧皇子妃和钱姑娘之事,定然是又有什么图谋,而这图谋绝不会小,或许败了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否则谢慎为何带走了族里所有出色的男儿。 而被留在谢家的她还有她的女儿们,则是谢家的弃子。 谢夫人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发起怔来。 再无人阻拦,大***示意心腹去谢慎书房和库房,自己则直奔谢首辅书房。 皇兄有交代,打砸出气是名头,最重要是趁机搜集谢家不臣的证据。 大***到时,阿布刚从谢慎书房的密室出来。 没有找到与鲛人族有关的消息,但他刚听禁军提到,谢慎前两日带着不少谢家后生回乡,皇帝已派人去追了。 会不会重要的东西都被谢慎带走了? 一念及此,阿布立即隐身追了出去。 第509章 大势已去 “谢元章,你如今还有什么说的?” 将乌丹王妃带去和谢首辅对质后,皇帝怒目看着谢首辅。 在禁军闯入谢家时,谢首辅便知道皇帝定是有了证据,要清算他了。 只他也没想到,这证人会是自己的孙女乌丹王妃。 他自认对这个孙女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人都是有贪欲的,谢家也不例外。 当年太后一个寄养在谢家的私生女,被时德厚求娶,最终替谢家换来三十多年的富贵。 这比男子在外筹谋奔波省力多少,而谢家族大家大,最不缺的就是女儿。 故而在预测到乌丹会败后,他便挑中了这孙女,让她假死离京,为她安排新的身份,嫁给乌丹最不受宠又无能怯弱的皇子。 他很清楚,乌丹一旦战败,大魏定会挑选一个好掌控的皇子成为乌丹王。 有谢家推波助澜,先太子冲在前头,乌丹王这个位置定然是自己孙女婿的。 将孙女送去乌丹,自不指望她能成为第二个大魏太后,但有这样一个枕边人,至少臣服大魏的乌丹国能为他所用。 而谢家这样的棋子,不只乌丹王妃一个,但没想到她会是第一个背叛他的。 谢首辅俯地道,“这的确是臣的孙女,但她明明病死,却为何做了乌丹王妃,臣该死,臣实在不知。” 每个棋子身边都有他的人,每次他与棋子们的通信,都会被他的人及时焚毁。 乌丹王妃除了自己这个人证,拿不出别的证据。 可皇帝却将两封誊抄的信件丢在他面前,“谢家一向大胆,现今竟敢伙同叛军挑起天下战事,做出这等危害苍生之事,你谢家九族罪无可恕。” 谢首辅捡起地上的信件。 誊抄的字迹略有不同,但内容却是与他写给乌丹王妃的一模一样。 他的人背叛了他? 还是被乌丹王妃杀了? 是以,她才得以将最后的两封通信藏起来。 他抬眸看向乌丹王妃。 乌丹王妃经历国破家亡,整个人还陷在失去所有的痛苦中,很是委顿。 对上谢首辅谴责的眸光,她苦笑道,“我不愿隐姓埋名嫁去乌丹,祖父和父亲都说,谢家的姑娘享受了谢家的荣华就得为谢家付出。 我只得去了,嫁给那样一个窝囊的男人,孙女忍了,便当是还了谢家十几年的生养恩情。 可祖父却将整个乌丹为棋,祖父信誓旦旦此番筹谋能成,言诺将来谢家必不会亏待孙女。 可孙女长在谢家,怎么会看不懂,便是祖父你们赢了,整个天下都落在曹忆昭手中,又哪里还有乌丹容身之处。 无论成败,孙女最终都是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区别在于或许祖父会有一点怜悯之心,留孙女一条命。 可一个外嫁归家,被亲人算计死了丈夫和儿子的女人,还如何在娘家活下去?” 乌丹王妃一脸生无可恋,“是谢家对我不义,毁我人生不算,还要毁了我的一切。” 谢家还有什么值得她经历严刑酷审替他们隐瞒的? 谢首辅知多言必失,对皇帝道,“陛下恕罪,臣教导无方,惹得家中孩儿这般记恨谢家,臣无话可说。” 皇帝冷笑。 这是不认了,要将这一切归为乌丹王妃的陷害。 “既如此,那朕便听听谢慎等人如何说。” 谢首辅眼眸微不可查地颤了下。 谢慎一行人离京后,便装扮成寻常百姓分为三队前往濮国,但愿皇帝的人追不上,找不到。 然则他的期许很快就被幻灭了,皇长子亲自押着谢慎等人回京。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那羊皮信和乐器,以及谢家在各处的暗棋布防和与各路叛军的联络凭证。 再加上大***在谢家找到的那些。 谢家辨无可辨,谋逆重罪,九族株连。 谢家党羽有心想做些什么,刚冒头就被皇太女察觉,一律按罪严惩,其余人见状纷纷偃旗息鼓。 谢家大势已去,他们想要活命非但不能冒头,反而要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与谢家摘清一切关系。 皇帝终于除去心头大患,很是高兴,重赏了皇太女和皇长子。 并直接册封太女之子萧衍熙为皇太孙,而皇长子封为晋亲王,赐亲王府邸。 满朝便知皇帝是决意要将这皇位留给卫清晏亦或者她的孩子了。 但其实在皇太孙出生,宫里传出那些谣言,皇帝并未阻止时,众人便已然有了猜测。 虽觉不妥,但再无人敢置喙。 能置喙什么呢? 太女产子还未满月,便自请亲自前往,两个月内清剿叛军。 皇长子也就是如今的晋王爷与太女姐弟情深,事事维护姐姐,若有人生出扶持晋王与太女打擂台的念头,不必太女和皇上出手,晋王自己就先把那些人处置了。 而皇上其他皇子,要么年幼无资质,要么外放,还能指望什么呢? 安心追随皇上和太女殿下吧,没看乌丹亡国,谢家都倒了么。 众臣如是想。 而皇帝则设了家宴,为即将再次奔赴战场的儿女践行。 这家宴除了皇室一家人,还有濮国的三位以及大***一家。 大***是得知家宴消息,自己去御书房跟皇帝蹭来的。 “皇兄,星澜的婚期可有定下?” 席间,大***问道。 皇帝看了眼阿布和星儿,笑道,“乌丹已灭,阿布即将率军北上助杜学义拿下北陵,婚事约莫要等到北陵一战结束,具体日期朕还得同濮帝商议才行。” 大***眼眸一转,“要不妹妹替皇兄走一趟濮国?” 皇帝疑惑。 大魏能派人前往濮国,同濮帝濮后商议星儿和阿布的婚期,自然是好的。 但大***素来娇生惯养,可不是能吃苦的,竟愿意跑一趟濮国? 他正欲问个究竟,腰间被蓝姝拧了下,当即道,“那便有劳皇妹了。” 蓝姝近来和大***走得近,想来她清楚大***的目的,大***于朝廷无异心,眼下她能盘算的大抵也是一双儿女的婚事。 皇帝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大皇子和五皇子,心中纳闷,大***究竟看中哪位皇子做她女婿。 便听得大***同大皇子道,“大皇子,本宫不曾去过濮国,我家淼淼也想趁机外出见识见识,你可愿替我们母女带个路?” 第510章 濮国出事 大皇子心惊肉跳了这些天,听了这话,顿时有种终于要来算账了的感觉。 忙道,“小子愿意。” 这是要带着他回家,同他父皇母后告状啊。 可他能不去吗? 不能,男子汉怎能逃避责任。 大***见他一副要吓哭的样子,瞧了眼自己女儿,也不知道这孩子瞧中大皇子什么。 回府的路上,大***再次念叨。 钱淼淼不羞不臊,“他老实,心善,没花花肠子,足矣。” 大***失笑,“你才同他接触几回,就了解他那么多了?” “星儿同我说过她家里的情况,濮帝濮后同你和父亲一样恩爱,后宫再无别的妃子,楼家兄弟几个和睦,从无龃龉。 且他那日情急之下抱了我,担心污我清白恨不能当即就丢下我,可他还是抱着我寻了一间又一间屋子,选了最好的那间才安置了我,这还不够么? 京城能找到人品和家室都如这般的吗?” “那你舍得离爹娘那么远?” 大***有些不情愿,“届时,娘几年都见不到你一次,不是白生你一回?” 钱驸马见她要哭的样子,忙安抚道,“将来天下太平,她不便来,我们可以去看她嘛。 你不总说想多出去走走,这正是机会,何况你已经答应了女儿了。” 否则何需在席上,主动要求替皇上跑一趟濮国。 且他作为男人觉得女儿考虑得很有道理,他虽后院无妾室,但年轻时并非没动过那个心思,只是缚于驸马身份,加之大***是个厉害的,他才只有她一人,放眼京城,许多世家子还不曾成婚后院已是通房妾室一大堆。 如濮国皇室那般家风清正的,的确不好找,他倒觉得女儿看人眼光不错。 钱淼淼得了父亲拥护,抱着大***撒娇道,“娘,您就别难受了,好男儿可遇不可求的。 这不是处处看嘛,万一女儿处着处着觉得他没那么好,万一他看不上女儿,那您不是白担心了嘛。” “你啊,怎的这般不害臊。”大***宠溺地点着女儿的额头。 钱淼淼嘻嘻一笑。 她是大***之女,皇帝外甥女,条件允许时为何不挑个自己满意的夫君? 至于呆头鹅看不上她? 可能性不大,他只是还没开窍而已,女追男隔层纱,她钱淼淼看上的男人,也会看到她的好的。 看不到,那她也不必强求。 她念叨的呆头鹅此时正愁着一张脸。 宴席散去,其余人都已离开,只剩濮国三兄妹和阿布留下。 星儿安抚他,“大哥,淼淼和大***都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你就以平常心处之便好。” 五皇子也安慰道,“其实我觉得钱姑娘挺好的,反正大哥你都是要娶妻的啊。” “我没说她不好,我只是怕因着名节就将两人强行捆在一起,万一她不乐意嫁我,往后岂不是要恨死我,那将来我们的孩儿又要在父母之间如何自处。” 星儿呆了呆,她家大哥想得有点多,但似乎也有道理,便看向阿布。 “不会。” 阿布道,“我瞧钱姑娘很有主见,若你们互为不喜,她不会坚持的,大哥顺其自然便好。” 其余两人连忙附和,五皇子心里还冒出一句,妹婿到底是有经验,比我和星儿会劝。 兄妹两人又安抚了一番,大皇子似也想通了,又乐呵呵带着五皇子出宫了。 待剩星儿和阿布两人时,星儿问了卫清晏让她问的问题。 事关她的秘密,她总要知道,才好规避风险。 她不问,阿布也要说的。 倒是星儿听完,一脸震惊,“你说我是鲛人,带尾巴的那种?” 阿布觉她这话说得有些可爱,脑子里便冒出她摇着尾巴的样子,没忍住笑,“约莫是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母后不允她下海,怪不得谢家要将她丢进海水里。 “你会嫌弃吗?”星儿眨着一双赤诚的眸子,眼底隐隐有些担忧。 “不会。” 阿布低声又将自己是灵的事告知了她。 星儿惊得嘴巴久久合不上,随即想到什么,捂着嘴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样说,我们都不是人。” 阿布,“……” 这话没问题,但听着有些怪,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换个说法。” 星儿脱口而出,“你我合该一对。”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倏然想到先前阿布说他可能不能孕育子嗣,想来是这个原因,而她当时还误会了,一张圆脸红得似天边晚霞。 阿布生出一股想亲她的冲动,便真的就这样做了,只不过他没敢造次,蜻蜓点水般便飞快退开了。 星儿羞得低了头,她一害羞就想找话说,“我有点好奇我的尾巴是什么样的,可惜不清楚怎么变回来前,我不敢试。 等见到母后,若她允,你便陪我下海,我让你看看我的尾巴。” 说完,她恨不能咬碎了自己的牙齿,尴尬地将额头直接抵在了阿布胸口,许久不敢抬头。 一阵阵笑意自阿布胸腔震出,他道,“自是要看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可带你去看别的风景,你可愿?” 星儿点头。 随后这一夜,她看到了百里外的银河星光,看到了深山里的银装素裹,也看到了月光下冰封的湖面,这一帧帧美景定格在星儿心中。 窝在阿布怀里入睡前,她呢喃,“我父母恩爱,我亦想如母后爱父皇那般,爱着自己的未来夫君。 你我定下婚约那日起,我爱上夫君这个角色,可如今我觉得我约莫也爱上了时星澜。” 阿布扬唇,在她弯起的唇角落下一吻。 翌日天刚亮,卫清晏和阿布姐弟二人各奔东西。 卫清晏当众承诺两个月内清剿叛军,并非张扬,而是过了年便是春耕,注定要收服的叛军,何不早点,免得耽误春耕。 她也如自己承诺的那般,真就两个月内亲手割下了两位造反亲王的头颅。 捷报连连传回朝廷,皇帝当即派人过去接手叛军。 而阿布和杜学义晚她半月,灭了北陵。 之后卫清晏随同时煜回到凤昭,时煜向凤昭百姓宣告凤昭将并入大魏,待大魏助凤昭击败赤烈后,天下一统。 在凤昭对战赤烈期间,大魏送粮送人送冬衣,加之流着凤昭血脉的萧衍熙被立为皇太孙,若无意外,便是最终坐拥天下之人,是以,有反对意见的并不多。 而反对的人也在老宗正的叹息声中被劝服,青芜永远是支持时煜的第一人。 她在卫清晏后头生下了一个女儿,时煜宣告凤昭并入大魏后,她主动担下往大魏送国书的重任,带着容与父女和林千凝奔赴大魏,且往后定居大魏。 魏帝投桃报李,认其为义妹,保留其公主之尊,赐公主府邸,就在容王府隔壁。 而卫清晏夫妇协同晋王等人合力围攻赤烈,赤烈坚守不到三月,国破。 其余小国纷纷主动投诚,以免落得如赤烈,北陵,乌丹那样的下场。 只有濮国迟迟没有动静,卫清晏担心可能出事了,正欲让阿布前往探探时,濮帝的求救信到了。 灵族上岸带走了濮后和留着濮国的几个皇子。 第511章 找到师祖 卫清晏和阿布带着星儿、五皇子以及明桑三人先行出发濮国,时煜率大军随后。 星儿一入宫,就朝濮帝跑去,“父皇。” 看着苍老许多的父皇,星儿眼中盈泪,“父皇,您别担心,母后他们不会有事的。” 来的路上,阿布一路都如此安慰她,她信阿布。 濮帝抱了抱女儿,而后看向卫清晏和阿布,“求太女和晋王救我妻儿。” 说罢,他双膝一弯就要下跪,被阿布及时扶住,“您别这样,我和阿姐会竭力救人,您先同我们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濮帝却坚持要跪,只因他觉得自己将要说的话过于自私。 但阿布是要娶星儿的,怎能让自己的未来老丈人跪自己,僵持间,得了信的大长公主和钱淼淼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大长公主同濮帝道,“楼兄,你这般岂不是折煞了孩子,情况紧急,我们先说事情。” 随后也不等濮帝说,自己先开口了,“灵族发现了濮后,抓走了濮后和几个皇子,留话要清晏和阿布你们两人前往,否则他们便杀了濮后和几位皇子。” 这便是濮帝难以启齿的原因。 他和濮后夫妻几十年,从濮后口中无数次听过会术法的灵族有多恐怖。 虽祖母预言天下一统,灵族将灭。 如今天下一统已实现,关于灵族灭亡的预言定也能实现,但祖母预言中并不曾告知让灵族灭亡的代价是什么。 万一卫清晏和晋王因此有个好歹…… 用他们的命换自己妻儿的命,他做不到,但他也无法看着妻儿死,就在这折磨中人骤老了许多。 灵族的这个提议,卫清晏和阿布来的路上便猜到了,卫清晏如实道,“灵族最终目的是我和阿弟,说到底皇后和几位皇子算是被我们连累,救出他们,我们姐弟二人责无旁贷。” “可你们或许会丢命。”濮帝愧疚道,“灵族非常人。” 卫清晏笑,“恩怨已起,总是要解决的。” 便是不救濮后他们,灵族她不是也要走一趟的么,她不去,灵族就会放过她和阿布么? 她转身看向明桑,“你看到了,濮后他们是无辜的,你若愿带我们入圣台,待灵族事了,本宫可允你在大陆生活。 你若不愿也无妨,圣石已在我们姐弟二人手中,搏一搏灵族未必是我们对手,但你这条命必然是本宫最先收走的。” 灵族的人既然等着他们姐弟二人去,定然会留下线索,让他们找得到地方,但那便过于被动,且她嫌慢。 明桑在大陆的这些日子,卫清晏虽禁锢了他的术法,但并未苛待他,相反,他过得很安逸。 照顾他的梁婶对他也极好,他自小在父亲和祖父身边长大,不曾被女性角色呵护过,故而对梁婶的关怀虽谈不上难以取舍,却是受用的。 蓬莱仙岛说到底也只是个岛,那及得了大陆的生活丰富,明桑在这里见识了许多。 听卫清晏这样问,他迟疑道,“你要杀了灵族所有人吗?有些人是无辜的。” 相较之下,他不排斥往后生活在大陆,他也想要活命,但如果是以全族人的性命换他一人,他虽怕死,也不敢如此无耻。 他自己尚没有意识,他竟毫不怀疑卫清晏姐弟会赢。 卫清晏道,“本宫只杀该杀之人,无辜者本宫会同你这般禁锢他们的术法,让他们做回寻常人。” 但若那些人无法接受,不愿再做寻常人,那便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但卫清晏看得出来,明桑是乐意的。 灵族以凉薄残忍的方式孕育下一代,故而也将下一代养得凉薄。 明桑得了她这话,抿唇许久,再次确认,“你答应留我性命。” 要卫清晏他们去灵族是祖父他们自己的意思,他只是带个路,明桑如此安慰自己。 “是,只要你配合本宫,本宫会留你性命,且往后保你衣食无忧。” 如卫清晏所料,明桑应了。 之后卫清晏让濮帝他们做出以从前那般着急的模样,她和阿布由明桑直奔圣台,打算先找到师祖明薇。 她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灵族存在已有几百年,便是圣石已经不在,那些习得高深术法的族老们定然也不是好对付的。 而明桑一个还没理事的毛头小子,对灵族的了解并不多,但师祖却不一样,且她还有高深术法可助他们。 当然,卫清晏也想过师祖不配合的情况,又该如何应付。 但这本就是一场冒险,一场不得不冒的险。 濮帝也不放心,“太女不会有事吧,还有他们刚刚说他们姐弟二人得了灵族圣石,这又是怎么回事?” 星儿便将圣石的事告知了濮帝。 在接到求救信后,卫清晏和阿布便将灵族相关的事告知了她,如今星儿转告给濮帝,也是想稍稍安他的心,以及想法子相助卫清晏姐弟。 “父皇,母后是鲛人,我和皇兄们都是母后的孩子,我们身上可有何特质是能帮到阿姐他们的?” 五皇子亦道,“母后力大无穷,阿姐和晋王都非凡人,会不会我们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他也想去灵族救母后和哥哥们。 濮帝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鲛人族若有什么大本事,哪里还会被灵族奴仆几百年。” 见两人均是一脸失望,他又安抚女儿道,“化作鲛人时,你比眼下还漂亮,尤其一条鱼尾金灿灿的。” 星儿丝毫没被安慰到,也就是说,除了漂亮她一点本事也没。 “那我呢?”五皇子迫不及待。 濮帝道,“你们兄弟几个会比眼下更聪明些,力气也更大些。” 五皇子从不觉得自己傻,所以濮帝的话依旧让他失落。 “那我们只能这样看着阿姐他们去救母后,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我们可以集结兵力,前往灵族。” 星儿道,“父皇,您知道去蓬莱的路线对吗?” 濮帝点头,“可若灵族发难,濮国的这些将士不是对手,反而平白丢了性命。” 星儿摇头,“不,我们不与他们开战,我们前往是表明态度以及震慑,阿姐说过灵族并非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 他们只敢抓走母后和皇兄,就说明他们不敢随意动其他人的性命。” 母后是鲛人,是灵族奴仆,而皇兄们是鲛人后代,亦算他们的奴仆。 所以他们才敢随意处置,可常人生死是由阴司阎罗殿掌管的。 星儿沉声道,“便是他们真的敢胡来,他们能瞒下我濮国将士的性命,后头还有姐夫带来的二十万兵,他们不敢的。” 濮帝先前急昏了头,被星儿一提醒,忙反应过来,“父皇这就调兵。” 有大军在,灵族便是要对太女和晋王做什么,也会顾忌一二。 他只盼着太女他们能顺利。 而卫清晏也如他们期盼的那般,跟着明桑顺利到了灵族圣台。 明桑虽是第一次去大陆,但蓬莱岛上生活枯燥,他又爱玩,早将蓬莱岛周边摸得烂熟,是以,轻易避开所有人到了圣台。 说是圣台更像是一座牢笼,一个长发披肩垂着头的枯瘦佝偻身影被东南西北四条锁链困在中央。 卫清晏抬步上前,轻声唤道,“师祖?” 明薇缓缓抬头,视线落在卫清晏脸上,无悲无喜,说出口的话却叫卫清晏心头惊诧。 第512章 前因 明薇说,“小主子,你来了。” 卫清晏不解她为何这样唤自己,正沉眸思量,便听得明桑同明薇解释,“她是你儿子一莲的徒弟,要救你出去,你告诉我们要如何解开这锁链。” 明薇闻言,唇角挂上淡淡笑意,依旧看着卫清晏,“能做小主子的师父,是我儿的福气,来世他必定福泽深厚。” 明桑担心有人发现,可听明薇还在说些有的没的,便对卫清晏道,“她可能被关太久,关傻了,要不你自己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打开锁链。” 明薇这回终于看向他,“你是明洲的孙儿?” 明洲是现任族长的名字,是明桑的祖父,也是明薇同父异母的弟弟。 明桑点头,他以前跟在祖父身边来过圣台,明薇认出他不稀奇。 等等,如果明薇能认出他,那说明她没糊涂啊,怎的她不想出去吗? 在明桑不解时,听得明薇突然笑出了声,“我早就说过,灵族用这种方式繁衍子嗣,迟早会遭反噬。 亲不亲,人不人,如今反噬到了,明洲的孙子亲自带着小主子来了,灵族到头了。” 明桑背叛灵族,到底心虚,听得这话,喝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小声些。”卫清晏打断他的话,示意阿布看着明桑,而后看向明薇,“您认识我?我是谁?” 她直觉明薇这声小主子并非糊涂之下,随意唤的。 果然,明薇笑的谦卑又慈和,“奴婢乃功德殿的婢子,负责看守功德薄,小主子您是功德薄精魂孕育而生,执掌三界功德的使者。” 竟和梦里的姐姐姐夫们说的一样。 “我前头有两个姐姐?” “是。” 明薇道,“长使和右使亦是功德薄精魂孕育,不过她们生出时,婢子还不曾到功德殿当差,所以,婢子的主子只有您一个。” “那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又是怎么回事?”卫清晏问道。 明薇愧疚,“说到底使者是受婢子连累,才有这一劫难……” 原来明薇在看守功德簿时大意,竟让邪魔钻了空子,企图盗走功德簿,她虽及时赶回阻止,但打斗过程中,竟让邪魔损坏了功德簿,让功德薄上的一小块一小块掉落人间,引起人间变动。 功德殿赏罚分明,明薇要受惩治,轮值负责执掌三界功德的使者卫清晏也跟着连坐,故而有了此番历劫。 “那掉落的一小块,便是灵族的圣石?”卫清晏问道。 明薇点头,“是,原本直接将碎块拿回,修补好功德薄便可,但灵族先祖当初捡到碎块拥有灵力术法后,当即利用灵力阻止了一场战事,避免几万人伤亡。 随后又做了不少利民之事,这些皆已显现在功德簿上,碎块无法再随意拿回,只得遵循天意。” 卫清晏蹙眉,“可如今灵族利用圣石作恶,功德殿依旧不管吗?” “管得,小主子您不是来了么?” 明薇歇了口气,“小主子能来到这里,想来人间祸事已经平定,但灵族作恶,引发人间祸乱,还请小主子替天行道。” “此话何意?” “小主子可知我这一世母亲之死?”明薇问。 卫清晏点头,明桑说过。 明薇的母亲是灵族从岛外掳掠来的女子,后其父动情将她藏于暗处,被其他灵族人告发,最后其母被当众烧死。 明薇见她点头,继续道,“我母亲死后,魂归地府,我那个父亲不死心,想将其魂魄捆于身边。 行事时被阴差察觉,阴差正欲查探,我祖父恰好赶到,为替我父亲掩饰,他使了乱子,导致阴差手中拘着的一阴魂还回了人间,小主子可知那阴魂是谁?” “林万芷?” 明薇点头,“是她,阴差出错被惩治,灵族为掩盖此事,又精心策划了疯医一事。 疯医出身仙医宗,本非灵族人,但灵族说到底也是凡人,也会生病,所以他们挑起仙医宗内乱。 让仙医宗自相残杀,最终胜利的那一部分人被他们带回蓬莱岛,成为了灵族人。 可他们并未真正接纳仙医宗人,对仙医宗唯有利用,在林万芷一事上,他们用术法让疯医对岛外女子情根深种,为了她不惜残害人命,犯下族规。 最终让疯医与林万芷相识,助林万芷二次重生,才有了人间诸多悲剧。 人间祸多,阴司便分不出精力去细查林万芷重生之事,只当是阴差办差不利。” “术法从心,心若歪了,便是邪,灵族其心可诛!” 卫清晏怒道。 先前一直想不通,林万芷那样的人是怎么获得重生机会。 原来竟是灵族所为。 她又想到忠勇侯老夫人送她药丸时,老宗正说过的关于仙医宗的事,怪不得之后凤昭皇室在海上再也找不到仙医宗,原来竟也是被灵族算计。 灵族为一己之私,扰乱人间秩序,害死无数无辜性命,实在该死。 “灵族术法再不可留,师祖可知有何法子散其术法灵力?” 明薇拔了拔凌乱在脸上的发,露出满是皱纹的脸,说了一句不相干的,“你已知自己使者身份,依旧称我一句师祖,可见你与我儿师徒情深,我此生亏欠他良多。” 提及师父,卫清晏也柔了神色,“师父他如今很好,已投胎成了我的妹妹,身份尊贵,父母疼爱。” “当真?”明薇眼中露出喜色。 “我产后被抓回灵族,替他们承受第一次天劫时,便已恢复前世记忆,之所以苟延至今,不过是想再听一听关于我儿的消息。 小主子仁善,今日相告已让婢子此生无憾,唯愿我儿和小主子余生顺遂喜乐。” 随后,她看向阿布,蹙了蹙眉,随后一副了然神情,“你是功德簿碎块衍生出来的灵,想来你身上有圣石。” “这是我阿弟,他当年随我一起战死,死后魂魄寄于破煞枪内,那破煞枪是师父亲手锻造。” “原来如此。” 明薇视线从阿布身上又移向卫清晏,“当初,我见不惯灵族如此作恶害人,便偷走了圣石。 但那时我还不曾恢复从前记忆,只是单纯地想阻止他们行恶,但又能力不足,便将圣石一分为三,留下一块以蒙蔽灵族。 一块被我封存我儿体内,一块被我做成平安符给了我夫君,想来我夫君是将平安符送给了我儿,我儿锻造破煞枪时,又将那平安符融于其中。 说来,这都是天意,小主子,灵族能有今日,皆因功德薄掉落的那一块碎片,而您是功德薄精魂……” “不好了。” 明桑突然打断了明薇的话,慌张道,“我祖父带着长老们往这边来了,他们定然是发现了我们。” 第513章 后果 明桑说完,也不管卫清晏是何反应,直接跑到阿布面前,将阿布手中长枪横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说到底,他还没厚颜无耻到完全不在意族人的看法。 他这掩耳盗铃的举措,也只让阿布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继续看向明薇。 明薇还不曾告知阿姐,要如何对付灵族。 卫清晏亦是。 明薇接受到两人目光,叹气道,“小主子,要散去灵族人的灵力术法,于你来说并不难,只需让圣石与你合为一体,再结合吸纳咒法,灵族的灵力便会被全部收回。 但你的弟弟也会随着灵族灵力的消失而消亡。” “可还有别的法子?” 卫清晏问道,“亦或者我姐弟二人同他们硬拼的话,胜算可大?” 阿布不能有事,所以这个法子她不做考虑。 明薇见她神情坚定,明白她心思,沉默几息,眼见着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终是叹气道,“还有一则法子,便是用使者生来具备的昼元大法。 如此不必拿回他体内圣石,还可保留其灵力,但小主子你眼下并无前世记忆和修为,婢子伺候您身边多年,虽知要如何催动昼元大法,但并不清楚其中玄妙。 只得靠您自己参悟,且您如今只是肉体凡胎,妄动此法,你亦会重伤。 虽不至有性命危险,但你周身术法亦将全部散去,甚至出现别的情况。” “别的什么情况?” 阿布急问。 但明薇只摇摇头,“还不曾有肉体凡胎使过昼元大法,我亦只是听说,并不清楚详情。 但我可以肯定,小主子性命定然是无忧的,因昼元大法乃功德使者的伴生法,会护主子性命的。” “阿姐,你取走我体内圣石吧。” 阿布看向卫清晏,下定决心,“我本就死在黄沙岭,这些日子都是白赚的。” 未知的风险才是最可怕的,否则明薇为何留到最后才说,有时候许多境况,比死还艰难。 阿姐是大魏太女,她还有姐夫和孩子,她若有事,定会有许多人伤心。 “不可。”卫清晏拒绝。 恰此时,灵族一行人已到了跟前。 明桑的父亲朝他们喝道,“大胆毛贼,强占我灵族圣石不算,竟还敢劫持我灵族嫡孙。” 若说先前阿布的确会认为圣石是灵族的,会有那么片刻心虚,如今得知圣石本就是阿姐的东西,而灵族这些人仗着圣石作恶多端。 现下阿姐为了惩治这些蛀虫还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如何还会客气,回道,“真正的窃贼是你们。” 灵族人向来高高在上,阿布这回话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大不敬,其中一白须老者二话不说,凝空画出一道剑气只朝阿布心口刺去。 浑然不顾这剑气会不会伤到明桑,这让明桑很是气恼,心里的那点子愧疚散去了许多,人下意识躲在了阿布身后。 他这一举动惹得灵族族长和明桑父亲皆是面色一沉,他们明白明桑已经背叛灵族,这让他们觉得丢脸。 阿布长枪迎着剑气,但卫清晏比他更快,剑气在空中被击散。 灵族一行人见此,皆心头一惊。 他们便是拥有圣石,还需得潜心修炼方才有今日修为,这卫清晏不过是一莲那种贱种的徒儿,又年纪轻轻,怎的能接下大长老的剑气? 且她瞧着那般不费力,这让灵族人心生警惕,并生出必须及时处置了卫清晏的念头。 被接下剑气的长老脸上无光,喝道,“大胆贼子,在我灵族休得妄为,若不想死的凄惨,速速将圣石归还我族。” “濮后他们几人在哪?” 卫清晏看向族长明洲,“你们要本宫过来,本宫来了,如今也该让本宫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鲛人乃我灵族仆从,敢私逃,自是有他们该承受的处罚。” 明洲冷哼道,“让你们过来,是让你们交还属于我们的东西,并不是你们有资格和我灵族平等对话。” “切~” 明薇一声不屑冷笑,“心肠歹毒,鼠目寸光,几百年前灵族初到蓬莱,得鲛人好心照拂,两族友好相处。 可时日一长,灵族后辈便自诩高人一等,生出邪心控制鲛人,单方面将他们当做仆从。 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不就是仗着那点子灵力术法吗?可那本就不是属于你们的东西。 能得遇机缘得到圣石,本是上天厚道,你们该珍惜,而非以此作恶。” “你个家族叛徒还好意思说话。” 那大长老又是一道剑气打向明薇,再度被卫清晏击退,大长老发了狠,直接朝卫清晏进攻。 其余人亦纷纷加入,他们都想试试卫清晏的本事究竟几何,阿布忙上前相助。 明桑没了遮掩,只得躲到明薇身边,低声问道,“他们姐弟是不是会输?” 卫清晏两人虽厉害,但架不住他们灵族人多,尤其他祖父和那些个长老,并非浪得虚名。 明薇静静看着,不知是回明桑,还是自言自语,“这般硬拼下去,小主子极有可能丢命,可若是用昼元大法,她至少还有命在。” “那你帮帮他们啊。” 明桑见卫清晏姐弟二人被灵族团团围住,他有些急。 刚刚祖父和父亲都看到他了,除了父亲出口恐吓晋王,他们没有任何要救他的意思。 这让他很惶恐,若卫清晏姐弟败了,哪怕灵族不要他的命,只怕他也不会好过。 明薇抬了抬自己的手腕,“我四肢皆被锁,如何帮?” “那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方法啊,你让她去做啊。” 如果明薇说的是真的,卫清晏真是什么执掌功德的使者,那应该是很厉害的。 可她没有之前的记忆和修为,那什么昼元大法也是要明薇提醒的。 明薇看了他一眼,“你替我转告小主子,诸事皆有因果,婢子死是解脱,请她无需难受。” “什么意思?” 明桑不解。 但明薇已盘腿阖眸,不再理会他,明桑就见她嘴唇翕动念着什么,可他凑近了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而正在与灵族缠斗的卫清晏,却听到明薇的声音清楚地传到她耳中。 微诧之后反应过来,明薇应该是在教她如何使用昼元大法。 同灵族一交上手,她便明白,硬拼的话她和阿布胜算不大,且她此番来的目的还有救人。 只迟疑片刻,她便照着明薇的话试了一遍,未成,灵族的攻击再度袭来,因着分心,卫清晏受了一掌。 耳边声音依旧继续,卫清晏一边应付灵族,一边宁心静气参悟,一心两用便落了下乘。 灵族族长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不过是虚张声势之辈,犯我灵族者无需留情,杀无赦。” 其余人也自觉摸透了卫清晏的本事,纷纷亮出杀招。 阿布不知道卫清晏在参悟昼元大法,见姐姐有危险,不顾自己被灵族围困,以受伤为代价突破包围,护在了卫清晏面前,“阿姐,小心。”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枚带着灵力的钉子自后插进了他握着长枪的胳膊。 “狂妄之辈,也不过如此。” 偷袭阿布的长老冷笑,对其余人道,“灭其神魂,将其筋骨炼化成圣石,归位圣台。” “杀了这两个跳梁小丑,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之后便该收拾那几个鲛人了。” 有人附和着,便朝阿布袭去。 恰此时,卫清晏陡然腾空跃起,手快速掐诀。 明薇抬眸,见有道道金光自她指尖流泻而出,纵横交错似编织一张巨大的网。 她唇角缓缓牵起。 小主子,成了! 第514章 天罚 “这是怎么回事?” 正欲对阿布下杀招的大长老看着自己的手掌,满面惊慌。 他周身灵力术法骤然丧失。 他们是灵族,没有灵力术法如何行? 可谁也回不了他,因为灵族众人脸上皆露出他这般的惊慌神情。 “是她,是她在捣鬼。” 族长明洲反应过来,指着凌空立于空中的卫清晏,“杀了她。” 他们没有了术法灵力,但他们还有不凡武功。 然则,他们武功再高,也无法如卫清晏那般虚空立于空中。 够不着卫清晏,他们便将矛头对准了阿布,抓了阿布,亦能要挟卫清晏。 阿布虽灵力依旧,但对付一群高手,以及源源不断用来的灵族族人,颇为吃力。 明桑想帮忙,但没了术法的他,身手平平,应付不了几招,便催着明薇,“你好了吗?你好了快帮帮他们吧。” 明薇没反应,他觉不对劲,用手去推她,明薇应声到底,明桑颤颤探了探她的鼻息,惊叫道,“明薇死了。” 明薇一死,对已经失去圣石的灵族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最先跃到明薇跟前的是明洲,亦探了她鼻息,果然毫无气息。 惊慌夹杂着怒气,他一巴掌扇在了明桑脸上,“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有了明薇,往后谁来替他们承受天劫? 何况眼下不知卫清晏施了什么妖法,让他们灵力术法丧失,若他们灵力再无法恢复,再有天劫,他们必定捱不过去的。 他陡然指向阿布,“明薇已死,灵族再不可没有圣石,拿下他,快!” 没有圣石,就无法孕育正常的下一代,灵族会灭绝,这个严重性让所有人都发了狠地朝阿布袭击。 明桑抬眼看卫清晏如老僧入定般,闭眸飘在空中,急得忙大喊,“卫清晏,你在做什么,你弟弟快招架不住了……” “砰!” 明桑被族长一脚踢下了圣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孽畜。” 这一踢让明桑喷出一口老血。 有个灵族人见族长动手了,再也不惧明桑嫡孙身份,一拳砸在明桑胸口,骂道,“要不是你背叛灵族,带他们来灵族,我们的灵力也不会散去,明薇也不会死,都是你惹的祸,我打死你。” 明桑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砸碎了,死亡的恐惧让他拼尽全力推开那人,仰天长吼,“卫清晏,你再不出手,你弟弟就要死了,卫清晏,你弟弟要死了,阿布要死了……” 他愈发明白唯有卫清晏姐弟赢了,他才有活路。 而阿布处境虽不及他说的那般糟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几十个武功上乘的高手袭击,高手外围还有灵族围困。 但他并不惧这些,他更担心卫清晏,他猜到卫清晏在施展昼元大法,他担心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因为眼下的她看着就不太好,她似乎被封闭了五识,看不见,听不到。 很快,让他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有灵族人拿来弓箭,对准了卫清晏。 “阿姐,小心。” 阿布欲化身破煞替她挡下箭矢,却被灵族两个长老趁机拽住胳膊,挣脱不得。 阿布竭力挣脱束缚,可速度不及箭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箭矢刺进卫清晏的腹部。 “阿姐……” 阿布目眦欲裂。 正欲化身破煞与灵族决一死战时,天边骤然雷声阵阵。 明洲心下一颤,惊恐道,“是天劫。” 卫清晏引来了天劫! 明洲下意识想躲,他年轻时见过不少灵族长者死于天劫,那时他们尚且有灵力附身。 而灵族人,甲子年前二十年历一次天劫,甲子年后便十年一劫,他今年八十多,原本该承受的那些天劫都由明薇替他承受了。 他担心明薇已死,天劫该同他清算了。 他得躲起来。 可天劫又岂是那么容易躲的。 再也无人顾得上攻击阿布和卫清晏,因为他们看着族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雷电劈成了黑炭,倒在地上连挣扎都没有,便咽了气。 继而是大长老,他比族长情况好不到哪里,而后是年近八十的四长老,他甚至都等不及雷电劈下,人便倒在了地上,他是被天劫吓死了。 那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呢。 原本的晴空突然暗沉下来,雷声阵阵响彻天际,密密麻麻的闪电映亮了整座蓬莱岛。 没一会儿,跟着族长过来的族老们和族里的管事们几乎无一生存。 而那些后赶来的普通灵族,里头因明薇而躲避过天劫的,无一例外都加倍承担了他们原该承担的。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侥幸活了下来,但再难有健全的身体。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天劫来清算了,天劫来清算我们了……” 又不知是谁带的头,对着立于电闪雷鸣中岿然不动的卫清晏叩拜起来,“求神明宽宥,求神明宽宥,我们再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明桑还没到二十,幸运的第一次天劫还没开始,自然这次也不会受到天劫惩治,见到众人朝拜,他吼道,“这是天罚,若不想再被天罚,便及时行善,莫要再作恶。” 其实他不清楚这算不算天罚,但他跟在卫清晏身边许久,站在灵族之外的立场去看问题,他知道灵族做了许多恶。 他更记得明薇说过卫清晏是执掌三界功德的使者,灵族的恶与善皆在功德簿上记载,而这天雷又是卫清晏引来的。 他便姑且认为这是天罚。 到底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看着那些人死去,他心里头并不好受。 剩下的这些族人,他想竭力挽救。 见被提醒的人如无头苍蝇般,他提醒道,“放了无辜鲛人和岛外掳来的人。” “哦哦哦,对对对,不该抓他们,不该抓他们。” 众人念叨着,一窝蜂地跑开。 “阿姐,阿姐……” 凄厉的嘶吼打断了明桑的思绪,他顺着声音看去,便见原本立于空中的卫清晏,身影一点点淡去。 “卫清晏,卫清晏。”他亦喊道。 卫清晏没有回应,就这样一点点淡化,最后彻底消失于两人面前,随之消失的还有漫天雷电。 策马赶路的时煜突然心口一痛,他按住心口望向前方,心头莫名不安,朝身后吩咐道,“点一千骑兵随我先行。” 混沌中。 卫清晏努力想坐起,却发现手脚根本不受控制。 因为她悲催的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个婴孩,一个只穿着肚兜和她儿子萧衍泽一般大小的婴儿。 “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是哪里?” 说出口的话,也变成了咿咿呀呀。 她只记得自己参透昼元大法,之后陷入黑暗,再醒来便是如今这样。 “你肉体凡胎妄动昼元大法的下场,这里是混沌之地,你出生的地方。” 男人嗔怪的声音响起,卫清晏努力转眸,两道颀长身影缓缓走来,说话的是他的二姐夫,顾逍。 “我还能变回去吗?”卫清晏很关心这个。 顾逍在她身边蹲下,用手指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脸,“那怎么也得长个二十多年吧,就是不知道时煜能不能等那么久,也或许等你再次长大,就看不上他一个中年大叔了。” 卫清晏听出他话语的戏谑,眼睛转向萧墨晔,“大姐夫……” 她直觉大姐夫更宠他,也跟正经些,不会骗她。 如她所料,萧墨晔脱下大氅将她包裹在怀里,温声道,“莫怕,一月长一岁。” 卫清晏眼睛一弯,还好,还好,只需一年多的时间,她便能成年长成先前模样。 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就听得萧墨晔又道,“你两个姐姐事忙走不开,让我们带你回去。” “去哪里?” 卫清晏一惊,“时煜找不到我会疯的,还有父皇母妃他们会伤心的。” 她咿咿呀呀,急得口水都出来了,恨不能扯萧墨晔的袖子。 萧墨晔用衣袖擦去她的口水,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小老三,他未护好你。” 所以,他得给时煜一个教训。 “大姐夫,这不怪他,他在他能力范围内已经做到了最好。”卫清晏都顾不得被姐夫擦口水的尴尬,忙替时煜说话。 顾逍见她一张婴孩脸都急出了褶子,也帮着劝道,“算了,让小老三跟他回去吧,你们龙族都是恋爱脑,一旦心爱之人出点什么事,恨不得搅的天翻地覆。 我知你心疼小老三,可那龙小子眼下不过是凡人,若真叫他急狠了,万一再搞出事端也头疼。” 萧墨晔知他说得有道理,心里到底不舒坦,自己当女儿养大的小姨子,历个劫吃这么多苦。 可他舍不得骂卫清晏,只得怼顾逍道,“说我们龙族做什么,好似你凤凰遇上这种事,又有多少理智一样。” 也不知是谁,在谢酒有事时,跟条疯狗一样四处乱咬。 可对上卫清晏可怜巴巴的脸,最终叹了口气,对她道,“我带你去见时煜,若他能认出你,我便让你跟他走,若他不能,那就是他活该,你乖乖跟我回去。” 第515章 重养一遍 卫清晏满心欢喜。 可等跟着两位姐夫出了混沌,才知道,混沌和人间时间不一样,而人间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她出事后,时煜、濮国皇室、蓝姝、卫诗然和卫诗君姐妹,甚至惊蛰和燕岚等人都相继赶来了蓬莱岛。 经历过天罚的蓬莱岛已是满目疮痍,在她消失后阿布几乎将整个蓬莱掘地三尺,时煜赶来后又将岛上翻了一遍。 无人找到她的下落,蓝姝哭晕在她消失的地方,但她只停留了七日便返回了大魏。 因为时煜满心只有找卫清晏,已然顾不上儿子萧衍熙,蓝姝这个外祖母只得回去帮着林千凝一同照顾好外孙。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差事,其余人在岛上寻了一段时间后,也相继离开。 而灵族大奸大恶之人都死在了那场天罚中,还活下来的灵族人,阿布交给了濮帝安置。 若他们往后好好生活,便留他们一命,若他们生出歹心就及时处置,明桑成了他们新的族长,监管着他们。 是以,蓬莱岛上唯剩时煜,每日都等在圣台。 阿布告知他,卫清晏不会死,他也无法相信卫清晏就这样死了,他要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见相劝无果,阿布只得请濮国的几个皇子轮流在此陪着他,而他自己则得尽快回大魏。 魏帝得知卫清楚出事的噩耗,大病一场,身子衰败许多,加之太女出事,恐又有朝臣生出别的心思的,阿布得回去帮魏帝稳住朝纲。 “你们是谁?” 卫清晏跟着两位姐夫靠近蓬莱岛时,被大皇子远远瞧见。 “大哥,是我啊。”卫清晏出声。 可惜大皇子听不懂她的婴语,他手持武器警惕地看着两位姐夫。 余下的灵族离岛后,鲛人也都如从前那般回归到大海深处,蓬莱又居海中央,寻常人哪里能跑到这里来。 再看两男子只乘一片小舟,便到了这里,他不得不心生戒备。 顾逍拱手道,“我们的船遭遇风暴沉了,幸在我们兄妹三人乘小舟捡了一条命,只是食物和水都已耗光,小哥可否行个方便,允我们兄妹三人上岛歇一歇?” 大皇子见萧墨晔怀中的确有个孩子,前两日海上也确实起了大风暴,略作迟疑道,“你稍等。” 他得让时煜来看看,万一是灵族同伙呢。 时煜这几个月不哭不疯,瞧着很安静,但靠近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有股巨大的悲伤。 大皇子进了圣台,小心翼翼将事情说了,“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不帮他们,他们很难活到上岸,尤其是那个孩子,瞧着最多一个月的样子。 可我也怕自己分辨不清,被人骗了,你能去看看吗?” 时煜虽沉浸在悲痛中,却没有迟疑,当即起身道,“我随你去看看。” 他永远记得当初卫清晏战死黄沙岭,胖和尚提点他多为清晏做功德。 若那兄妹三人真是遭难,他相助他们,也算是替清晏积德。 可等见到萧墨晔怀中的卫清晏时,他倏然就红了眼眶,再看萧墨晔和顾逍两人,他非常虔诚地给两人行了个跪拜大礼。 “时煜多谢两位姐夫送小晏回来。” 这是小晏,哪怕她变成了婴儿,可他依旧确定这就是他的小晏。 卫清晏吃惊,“时煜这就认出我了?我与他幼年相识时也已经五六岁时,那时的容貌与现在不相似吧?且过去那么多年。” 她出发前还央着姐夫给她照了镜子的,就希望时煜能及时认出她。 可照镜子的结果很让她失望,因为此时的她与长大后的脸实在没什么相似度。 却没想到时煜却一眼认出,他行完礼起身走到萧墨晔面前,神情激动的看着卫清晏。 卫清晏看他憔悴许多,也很是心疼,下意识想朝他伸手。 却被萧墨晔调了个,让她背对着时煜,用意念嗔道,“姑娘家要矜持。” 卫清晏,“……” 这是她夫君啊。 再说她一个婴儿,能握个小拳拳已是了不得,她还真能伸出手去不成。 萧墨晔同时煜冷哼道,“算你没眼瞎,再让我家小老三吃一点苦,我定来接她回去。” 顾逍抽了抽嘴角。 萧墨晔放水放的也太明显了。 小老三出生时,时煜还是条小幼龙,阴错阳差入了混沌,亲眼见证小老三由功德簿精魂凝聚成婴儿。 他心生欢喜,将小老三拐带去了龙族,偷偷藏在屋中。 害得功德殿一顿好找,还是同为龙族的萧墨晔及时发现,最后将小老三养在身边。 为此,时煜这条小赤龙没少翻萧墨晔府殿的院墙,两人相伴长大,得知小老三因功德簿受损要历劫后,小赤龙便早早投胎,等着小老三,以至于这一世两人又是相伴长大。 就算时煜没有前世的记忆,有这世相伴的情意也不至于认不出小老三。 反正他觉得他家酒儿无论变成什么样,他定是能认出来的。 萧墨晔最是清楚小老三和小赤龙的羁绊,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不过是嘴上说的厉害,哪里真舍得让小老三伤心。 否则当年他龙族大殿下的院墙又岂是那么好翻的? “是,是我的错,未能帮上她,亦未能护好她。” 时煜满心愧疚。 萧墨晔看着从前嚣张至极的小赤龙,今日如犯错的孩子般,再看怀里拱来拱去,恨不得马上跑到时煜怀里的卫清晏,终是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女大不由爹,小姨子也一样。 两位姐夫走了。 岛上多了个小婴孩,除了当时跟在时煜身边的大皇子和冬藏,其余兵士无人知晓那是他们的皇太女。 只知道容王再也不悲伤了,且吩咐两日后便离岛回大魏,与此同时,还让大皇子往岛外发了好几封信。 等天下人得知卫清晏还活着,只是重伤,需要养个一年半载的消息时,卫清晏跟着时煜已坐在回大魏的马车上。 如大姐夫说的那般,一月长一岁,此时卫清晏已是一岁多的孩子了。 “煜,果。”她已能简短地蹦些词汇表达自己的意思。 时煜当即便明白,她是要吃果脯蜜饯了。 将一块不那么酸的果脯喂进她嘴里,再替她擦了擦嘴边沾着的砂糖,时煜笑的眉眼温和,“别吃太多了,冬藏打听了,下一个城池有一整条美食街。 届时我们过去看看,若有你能吃的,都让他买来给你尝尝?” 卫清晏眼眸晶亮,“真?” 时煜点头,“自然。” 谁能想到,婴孩时的卫清晏竟是个小馋猫呢。 而从前的她,自小被当成男子养着,身上肩负着护国将军府,缺失了许多美好。 如今她算是做回自己,看着吃完果脯便打起盹来的孩子,时煜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低声道,“也好,夫君有幸重养你一回,也算是弥补你从前的种种遗憾。” 睡着的小胖墩在他怀里拱了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时煜看她衣袖又短了些,低声同冬藏吩咐道,“你先行一步,去铺子里定制几套好看又舒适的衣裳。 对了,再买些好看的发带,头发也可以扎起来了。” 他家小晏如今还爱臭美。 第516章 大结局 因着想带卫清晏看沿途的风土人情,时煜一行人走的并不快。 等皇帝和蓝姝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他们回京时,卫清晏已经长到五岁了。 “父皇,母妃。” 被时煜打扮的似山间精灵般的她,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皇帝腰身一弯抱了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得知卫清晏活着,皇帝的病都好了,之后时煜隔三岔五就往京城送信,他们也及时知道了卫清晏近况。 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皇帝印象中的卫清晏打小就是坚毅果敢的,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糯叽叽的女儿,下意识便抱起了她。 这是他身为人父,第一次抱自己的女儿,皇帝倏然有落泪的冲动。 蓝姝亦含泪搂住女儿。 卫清晏到底不是真正的孩子,略有尴尬的拍了拍皇帝的背,“父皇,我很好,您莫要难受。” 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也是小姑娘特有的软萌。 倒是蓝姝激动过后,生出了和时煜一样的心思,她和皇帝从前未担起做父母的责任,如今能亲眼看到女儿成长,也算是老天垂怜。 他们该珍惜才是。 有了她的劝慰,皇帝心情也很快平复下来。 之后让阿布扮作姐姐,坐着轮椅随时煜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次面,让天下人知道,皇太女是真的回来了。 卫清晏则在东宫安心养着身体,儿子萧衍熙亦被送去了东宫,如此,时煜便得同时照顾两个孩子,好在有林千凝帮忙。 在此期间,亲近的如卫诗然姐妹,青芜,燕岚等人也时常进宫陪伴,皇帝心疼女儿,舍不得拿国事烦她,卫清晏算是过得无忧无虑。 一晃,一年便过去了。 在萧衍熙牙牙学语时,卫清晏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盘盘为此有些羡慕萧衍熙,因为太孙的娘亲好年轻啊。 当然,她娘亲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只是她趴在娘亲肩头时,发现娘亲鬓边竟长出了一根白发。 盘盘有些伤心地去东宫找阿姐想办法,在盘盘看来,她的阿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阿姐,没有阿姐办不到的事。 果然,卫清晏得知后,便将景阳带进了宫。 仙医宗被灵族算计灭族,但他们珍藏的医术却被灵族留了下来。 景阳当初跟着时煜一起去了蓬莱岛,在发现那些医书后,他便闭关沉浸其中专心提升医术。 一年半载下来,他医术确实精进许多,但蓝姝生出白发,那是岁月洗礼。 卫清晏将景阳带进宫,既有成全盘盘孝心之意,也有让他帮忙调养皇帝和蓝姝身体之心。 蓝姝这一年多来的确很是辛苦。 景阳搭脉,“娘娘身体无大碍,只是有些操劳,往后该宽心些才好。” 蓝姝如何不操劳? 后宫庶务,一对年幼双生子,一个刚一岁多的外孙,还有一个一月长一岁的女儿,以及既要替皇帝处理政务又要时常跑濮地见心上人的儿子,还有个是不是同孩子们吃味的老皇帝要哄。 但于她来说,这些都是甜蜜的负担,故而笑道,“本宫晓得了,孩子们如今都大了,往后本宫宽心些。” 只是阿布下月就要成婚了,她还得给儿子操办好婚事,才能歇上一歇。 却不料,卫清晏道,“母妃,阿弟的婚事女儿来操办吧。” “你……” 能行吗? 卫清晏笑出声,“母妃,我并非真正的孩子,歇了这么久,女儿也该替您和父皇分担了。” “对,长姐如母,让清晏来操持,姝儿你好生歇歇。” 皇帝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他是听说卫清晏请了景阳入宫为蓝姝看诊,便赶过来看情况的。 蓝姝有些恍惚,这一年多,她将女儿当孩子养,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本就是个能担事的成年人。 随即,她又想,子女再大,在她这个母亲眼里都是孩子,只不过她的孩子们都格外出色些。 见卫清晏坚持,她便顺势应了,对外,皇太女养伤一年多,如今也该恢复了。 阿布成婚便是个好机会。 濮国在灵族被灭后,便主动归顺大魏,此后濮国便改为濮地,如卫清晏之前承诺的那般,治理权依旧归楼家。 这次阿布成婚,楼家全家包括濮帝濮后一起前来大魏送嫁,异常热闹。 这场热闹足足持续了一个两个多月,随着楼家人回濮地,方才散去。 阿布与星儿成婚后,卫清晏和时煜又替惊蛰和燕岚主持了婚事。 在新人入洞房当晚,夫妻俩便带着儿子萧衍熙替皇帝微服巡视各地去了。 有他们微服巡视,各地官员再也不敢欺上瞒下,因为很有可能犯在皇太女头上。 而无人知晓皇太女一家三口的行踪,因为各地官员可能刚听说太女他们巡视去了原先的赤烈地界,没两日他们就可能出现在原先的乌丹地界。 但凡叫他们抓到为官不正的把柄,皇太女和容王殿下绝不姑息,这便导致各地官员再不敢渎职,欺压百姓的事更是能不做尽量不做,且还得约束中家人。 因此,百姓日子越来越红光,大魏愈加兴盛,这也让皇帝做的比从前轻松许多。 五年后,巡视三人组变成了夫妻二人世界,六岁的皇太孙被留在了京城,由皇帝外祖亲自教导,传授帝王为君术。 时间便在一片祥和安宁中渐渐流淌。 这日,已经九岁的盘盘带着几个小萝卜头,跑到了御书房,对正在看书的皇太孙道,“熙儿,楼家阿兄们给晋王嫂嫂送来好多漂亮的鱼儿。 父皇让我们喊你一起过去观赏,你去不去?” 皇太孙看了眼漏刻,有些迟疑,他看完今日的书,还有皇爷爷留下的奏折要学习。 可不等他拒绝,盘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走走走,随小姨去玩,太女阿姐可是交代了,要劳逸结合的。” 随后她又低了声音,“再说了,你不想看晋王嫂的孩子吗?” 她的阿布哥哥和星儿嫂嫂可厉害了,生出的小郡主居然有条金灿灿的鱼尾,漂亮极了。 不过,这是他们皇家的秘密。 皇太孙另一只手腕,被青芜的女儿谢檀握住,她萌萌道,“熙儿,别怕,你忙不完的等回来姑姑帮你,走,我们先去玩会。” 看了眼呆萌的小姑姑,皇太孙终是点头,“好。” 但让小姑姑帮忙,那是万万不敢的,因为谢家小姑姑被容与姑祖宠的太狠,除了可爱,读书习字是一点不行的。 只几个萝卜丁还没到御花园,便听到盘盘惊喜道,“芋头外甥,你什么时候回京城的,我怎么不知道?” 被唤作芋头的男孩,少年老成,先同皇太孙等人见礼后,方才回盘盘的话,“小公主,我不是你外甥。 我父亲是林兰亭,是太孙父亲的舅舅,所以我是太孙的叔辈,你是太孙小姨,这样算我们是同辈。 还有我叫卫子明。” 芋头是他出生时,母亲看他第一眼,觉得他像极了一颗剥皮的芋头,便给他取了这个小名。 可他却不是很愿意盘盘公主如此唤他,尤其不想比她低一个辈分。 “可你母亲是卫诗君,她是我阿姐的姐姐,便也是我的姐姐,那你还是我外甥。”盘盘嘻嘻笑道。 她最喜欢逗卫子明这个小古板了。 卫子明想要反驳,对上她笑的明媚的脸,终是沉默了,他不想盘盘这样叫他,但他却愿意看着盘盘开心。 皇太孙替他解围,问道,“三姨也回来了吗?” 卫子明出生便冠以卫姓,将来要承袭护国将军府,但林兰亭和卫诗君则驻守凤昭地界,卫子明这些年两头住着。 他点头道,“回了,祖父和二弟弟也跟着来了。” 母亲又怀了身孕,不知为何同父亲闹了别扭,便将他们兄弟打包带回了京城。 祖父疼爱母亲比疼爱父亲更甚,不知道的外人都只当他们才是亲父女,父亲是上门婿,是以,母亲去哪里都不忘带上祖父的。 “林祖父和林二弟弟也回来了?” 盘盘高兴的同谢檀几人道,“等看完鱼,我们便去找他们玩。” 林祖父没一点大人架子,很喜欢很他们小孩子玩,他们也乐意同他接触。 “林祖祖会画糖人,我要找林祖祖玩。”一个小男童奶声奶气扯着皇太孙的袖子。 他是惊蛰和燕岚的儿子,宋忆青,名字是惊蛰取得,寓意思忆燕青。 皇太孙很喜欢这个憨头憨脑的小弟弟,宠溺道,“好,稍后我们一起去。” 待一众萝卜头看完鱼,又去了趟卫家,回来已入了夜。 皇太孙在宫人的伺候下完成洗漱,并未到床上,而是正襟坐于小书桌前,继续读书用功。 “娘亲不是让你夜间早些休息么,怎的又这般累。” 温柔的女声在太孙耳边响起,他惊喜抬头,“娘亲,爹爹。” 卫清晏摸了摸儿子的头,“怎的又瘦了,是不是最近累着了?” “太医说儿子这叫抽条,娘亲,儿子要长大了。” 时煜失笑,在儿子身前蹲下,“你才八岁,别急着长大,上来,爹娘带你去见你小叔叔。” “之安小叔?” 太孙熟练地爬上父亲的背,搂紧了他的脖子。 时煜笑,“嗯,你小叔又钻研出了稻谷的新品种,还想到了在水田里养鱼的法子,北地这一年大丰收,爹娘带你一起去感受下百姓的喜悦。” “小叔真棒。” 卫清晏和时煜相视一笑,“是,他很棒!” 那年萧之安带着救灾粮去了北地后,起初是钻研灭蝗法子,后来见不得百姓吃不饱,又开始捣鼓如何肥沃土地,如何提高粮食产量,并亲自下地实验。 这些年为天下百姓的口粮问题作出了前无古人的贡献,皇帝封他为安王,并在京城赐有府邸。 但他专注钻研,这些年不曾来京城府邸住过一日,妻子则是当年那位上京替北地百姓告状的县丞之女。 那姑娘虽是县丞之女,但心胸宽大,很是支持之安事业,两人一同查阅各种典籍,一同下地,日子很是和美。 时煜和卫清晏很是替之安高兴,唯有遗憾的是,之安成亲五载,还不曾有子嗣。 卫清晏打算这次来问问,是两人暂不想要孩子,还是身体有什么问题,若是身体有问题,她便带两人回京城看看。 “娘亲,爹爹,你们看,好美!” 皇太孙指着远处的景,唤回了卫清晏的思绪。 卫清晏顺着他的手看去,满目黄澄澄的,百姓在田间挥汗如雨,众人脸上皆是欢喜的笑意。 可不就是人间胜景嘛。 再看过去,竟瞧见之安和他媳妇亦在田间帮忙,只不知出了何事,小媳妇突了丢了镰刀,捂唇弯腰干呕,萧之安替她拍着背。 卫清晏一怔! 看向时煜,“这是有了?” 时煜回她一笑,约莫是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