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现代化改造》 第1章 楼顶有门通异界 “这算是什么?”余诚看着门外一片严冬景象的山林,大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上班上出幻觉来了吗?” 面前的这座山山势陡峭,崖壁如刀刻斧削。山上怪石嶙峋,在石缝之间树木坚强的探出身体,为这世界添了些生命的迹象。寒风迎面吹来,卷起地上的雪渣,飘飘洒洒落在余诚的短袖上,空气里满是冬日的气息…… “啊呸,见了鬼的冬日气息,现在明明是夏天啊?”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余诚此刻是站在通往楼顶天台的门前。论理说打开门看到的应该是结实的水泥地面和正对着门的太阳能热水器才对,可现在…… 余诚试探着伸出脚踢了踢脚下满是积雪覆盖的土地,一蓬灰尘混着雪花被脚踢起又落下,白色的积雪上顿时多了星星点点的污渍。 余诚收回脚左右看了看,透过楼道门两边的玻璃幕墙都还可以看到楼顶干裂的水泥地面,更远处是一片荒凉的土黄色平原。 方圆几十里都是这种地形,干旱少雨,造就了这片连草都活得艰难的土地。这周围别说是山了,连高点儿的土丘都少见。 如此荒凉的土地,自然无法耕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会有商家跑来开发房地产,最终的结果就是如今工厂林立的景象。 宿舍旁的马路上满载的大卡车轰隆隆的驶过,更远处化工厂高耸的烟囱和相对低矮了许多也粗壮了许多的冷却塔往天上排放着或黑或白的烟柱,这些才是工作了好几年司空见惯的场景啊。而现在,整个世界就被防盗门从中间割裂成两种画面。 余诚不信邪的伸手将防盗门关住,深呼吸两下,再次拧动钥匙打开防盗门,仍是和刚才一样的画面。余诚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真疼!不是做梦。 “这算是穿越了吗?” 在打开这扇门之前的三十年里,余诚一直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稳稳当当的上学,有惊无险的高考,最终在一所普通的化工类学校里浑浑噩噩度过了四年的大学时光。 大学毕业时,正值现在所在的国企上马新项目,余诚又顺顺当当的校招成为了一个国企小职工,拿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工资安安稳稳地生活着。 工作之余,余诚喜欢养些小宠物,宿舍楼顶的天台就曾经是余诚宠物兔的活动场所。可能后来闹得动静太大,物业就拆了以前可以随意进出的破门,换成了现在这扇新的防盗门,从此楼顶天台就牢牢地锁了起来。 很久没有住过宿舍了的余诚一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自己以前藏在楼顶的装备,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通往天台的楼道门紧锁着,余诚自然没有钥匙。这时候余诚想起之前买二手房的时候前任房主交的钥匙里多出来一把。那钥匙看形状也和这扇防盗门的钥匙差不多,余诚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捅开。万万没想到一试之下还真打开了这扇门,只不过门后却是这么一番景象。 “简直就像《纳尼亚传奇》一样!”余诚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四个小孩穿过衣橱进入了一个神奇的魔法国度,在那儿碰到了会魔法的女巫、会说话的狮子等等。 想到这里,余诚心中突然也涌起了一股想要探险的欲望。这股欲望来得如此强烈,一出现就在余诚的脑海里萦绕不去。 “这么平凡而无趣的日子,你还没有过够吗?” “可是,穿过这扇门,就是一个未知的世界,究竟有多少危险谁也不知道。没有贝爷的求生本领和好胃口,可能你会被活活饿死在山野里。” “那又怎么样,你时常感慨没有机会、没有机会,现在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你却要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回去吗?” “可是,穿过这扇门,你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啊!家中亲人你舍得放弃吗?” “你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自己回不来呢?” “可是……” “你还要为自己的平庸而找借口吗?机会可能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你甘心吗?” “可是……” “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啊!”余诚攥紧了拳头。 “像这样平平凡凡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探索这么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这不正是我以前做梦都想要的经历吗?” 心中天人交战了许久,余诚终于下定了决心,关上防盗门转身回了宿舍开始整理装备。 作为户外爱好者,余诚的衣柜里始终备着一套早就打包好的户外背包。这套装备自从买回来后就一直放在衣柜里招灰,这次终于到它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余诚换了身棉衣,将宿舍里能找到的食物统统打包到一起带上。有了这些食物,总能够扛个一周左右时间。 装束停当,余诚拉开门探头看了看,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于是悄无声息的直奔楼顶。 余诚拧动钥匙打开通往楼顶的防盗门,那个白雪皑皑的世界再一次出现在余诚的眼前。 余诚拔掉钥匙仔细审视,这把钥匙当初余诚在买到的二手房里挨个锁眼都试过,并没有任何异常,便随手扔进了随身胸包的夹层里。现在突然有了如此神异的表现,实在是让余诚感到匪夷所思。 穿过防盗门,门后的世界里空气远比废气弥漫的化工厂清新。余诚顾不得感叹,匆忙转身开始从这个世界里观察自己穿越过来的这道门。 防盗门依然大开着,透过楼道的玻璃还可以看见远方公路上一辆大卡车奔驰而过。 余诚松了口气,只要这扇门还在,那么自己就可以随意的在两个世界中往来,也算是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一处半山坡的开阔地上,山头大部是裸露的岩石表面,只有背阴处被积雪涂成白色。半山腰植被便密集了许多,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坚强的伸展开枝体,这么静谧的世界仿佛只残存着余诚一个生命。沿山坡向下沟深林密,再往前看又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山头。 供自己穿越的那道门只有一个门框立在草地上,门框下的土地依然平整,仿佛防盗门连门框一起毫无重量一般贴着地面漂浮着。 余诚绕到门的背面,迎面却只能看见远方怪石林立的山峦,防盗门已经消失不见,就像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当余诚绕到门的正面,这扇门才会显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余诚嘟囔着,不过穿越这种神奇的事情都能发生,一扇门的种种神异之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自己能看到这扇门,别人自然也一样能看得到,这可不行。私心里,余诚已经将这扇门的存在当成了自己独有的秘密,可不想给别人知道。 楼顶虽然偏僻,但保不定会有别人上来,于是余诚拔出钥匙伸手关门。只要关上了门,以这儿物业的习惯,只要没有需要到楼顶维修的事情,就绝不会再有人会开这扇门。如此一来,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被别人发现的几率。 就在门完全合拢,耳中传来门锁闭合的“咔哒”声的一瞬间,整扇门连带门框一起在空气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余诚拼了命朝前一扑,想将门抱在怀中,换来的却只是与雪地的一次亲密接触。 虽然早有被困这边无法返回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个假设变成事实的一刻余诚的大脑依然一片空白。 余诚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从地上爬起来的,只记得双手一遍遍在空气中挥舞,想要摸到那扇门的影子。一切终究是徒劳,累得气喘吁吁地余诚最终躺倒在地上,看着这片陌生的世界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诚失魂落魄的坐了起来。手表上的指针还在转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五十六分,不过连穿越这种事都出现了,这个时间自然也不具备参考性。余诚拿出指南针确定了一下方向,再结合此刻太阳的位置,现在应该是在下午三四点钟左右。 余诚拿出手机看了眼,毫不意外的看到这地方一格信号都没有。余诚可以肯定自己现在还在地球上,无论是头顶熟悉的太阳,还是周围熟悉的生态环境,都告诉着余诚这一点。 此时此刻要是有个卫星电话就好了,余诚叹口气,也就只能感慨这么一下了。对于只敢在脑海里畅想野外探险的人来说,专门备一个野外使用的卫星电话太浪费了。毕竟谁能想得到自己第一次探险还会和穿越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打开相机,给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拍了一张全景照片作为纪念后,余诚开始考虑何去何从的问题了,毕竟余诚此来不是效仿鲁滨逊荒岛余生的。 当务之急,首先要找到人烟,问清这个地方究竟是哪儿,然后再考虑怎么回家的问题。余诚好好观察了周围一番,仔细研究山势走向,最终选择朝着东南方出发。 第2章 神奇的钥匙 余诚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想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可抬起手只触摸到睡袋的内壁。余诚呆愣了一会,睡前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做梦一般,一点点的回忆起来。 用一把钥匙打开通往天台的防盗门,从而进入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余诚走了三个多小时,没有看到一点儿人烟。冬天天黑得比较早,余诚便找了个空旷处就地支起帐篷宿营。 回忆起这些,余诚沉默了一会,拉开睡袋的拉链,摸黑打开宿营灯才总算是有了点光亮。 看了下时间,自己大概是睡了四个多小时,帐篷外天已经完全完全黑下来了。余诚将头伸出帐篷,就能看到天上的璀璨繁星。这么美的夜空,似乎只在小时候乡下的山村里才看到过。再之后的夜空,天空却似乎永远笼罩着一层薄雾般看不清晰,再没有这种漫天繁星闪耀的景象。 现在可不是欣赏夜空的好时候,每分每秒都有热量被寒风带走。余诚拉上帐篷的拉链,把腿伸进睡袋里,然后开始统计自己的补给品。 原本装在背包里的两包单兵自热食品,三袋压缩饼干,一袋巧克力,一包真空包装的牛肉干,一个午餐肉罐头,一盒鱼罐头。除掉这些,剩下的就是临出发前从宿舍里搜刮出来的那一大包零食,包括三盒盒装的泡面,一袋威化饼干,一个苹果,四包榨菜,两个馒头,五根火腿肠,半袋果脯,还有用军用水壶装的满满一壶水。 穿越前吃的晚饭到了这会早就消化干净,余诚的肚子早已发出抗议的“咕咕”声。想着还不晓得要多久才能找着人烟,余诚也不敢多吃,只是用一个馒头就着吃了点榨菜,吃完意犹未尽,又消灭掉一根火腿肠。 就在这时,余诚隐隐约约听到帐篷外呼啸的风声中似乎还夹杂有别的声音。余诚凝神细听,终于分辨出那是狼的嗥叫声,只是因为隔得太远,所以才听不真切。 有狼,难道自己现在是在某个无人区里? 余诚没有出去查看的念头,只是拽过工兵铲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把随身的折刀放在一旁,关了宿营灯小心防备着。可很快,余诚又在困意的袭扰下沉沉睡去。 一晚上风声呼啸,余诚数次被惊醒,好不容易捱到天蒙蒙亮,就迫不及待的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紧贴着帐篷脚是厚厚一层积雪,脚踩上去沙沙作响。余诚就近捡拾了些柴禾,被雪浸润了的柴禾有些潮湿,余诚费着好大劲才燃起一堆篝火来。然后支起吊锅,化了一锅雪水,将一盒泡面煮了。终于吃上了一顿热乎饭,余诚只觉得浑身舒坦,接着用积雪擦洗干净吊锅,又烧一锅水将水壶里灌满,这才收起帐篷继续赶路。 一连翻过两座山头,余诚终于欣喜地发现面前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从现在所在的山头远远望去,还能看到积雪覆盖下被丘垄分隔开的田地。有田地就有肯定有人烟,有人烟就可以有补给,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饿死在荒郊野外了。果然,余诚很快就从原野中找出了几处村庄的所在,毕竟在一览无余的平原上那树木房屋交相掩映的村落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确定了方位,余诚从背包夹层里取出望远镜仔细侦查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村子。野外探险对余诚来说不过是闲暇时的爱好之一,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族,没有那么多的闲钱投入进去,所有装备几乎都是某宝和砍一刀上淘的便宜货,这望远镜就是其中之一。可望远镜尽管简陋,依然帮余诚从中看出许多不对劲来。 一是下边村庄房屋几乎都是低矮的土坯房,大多数房顶还是余诚只在书里读到过的茅草顶;二来观察了这么半天,整个村子一个晃荡的人影都没看到。 难道这个村子已经荒废的久了? 余诚心里嘀咕着,收起望远镜,决定实地去看看。 都说望山跑死马,那个村子看着不远,可真当余诚走进村子,已经是下午了。 “你好,有人吗?” 余诚大声呼唤,却无人应答,只有余诚走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如此静谧的世界,给余诚的感觉仿佛是走进电影寂静岭中一样。周围满是风雨斑驳的黄土夯实的院墙,似乎随时都能跳出几个凶狠的怪物。余诚的心不由提了起来,将工兵铲握在手中小心戒备的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处院落。 两扇用破旧木板拼接而成的木门虚掩着,木门上还残留着往年没有撕干净的门神图案。余诚伸手推开木门,开合间响起吱吱呀呀的声音。院内一共三间土房,都是厚厚的茅草顶,两间正对大门,另外一间则是在右手侧,看贴着墙壁放着的一口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水缸,这间应该就是厨房了。 余诚从最左边屋子开始看起,里边陈设十分简单,一套桌椅,贴墙根是木板支起的一张床,床上连一套被褥都不见,只铺着一层稻草。这环境,或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更合适一点。又换了一个屋子,依然是一副惨淡光景,这家人是生活在原始社会吗,竟然一台家用电器都没有。 家用电器?余诚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一路走来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那就是现代社会的基石:电力。人们对平常司空见惯的事物总是习惯性忽视掉,所以一路行来,沿途都没有电线杆电线之类的东西,余诚却没有发觉,只是感觉到有些不和谐。如果这会儿还以可能是这地方太落后电网还没有接通当借口骗自己,那也太小看“基建狂魔”这个外号了。 所以,这是我穿越到古代吗?余诚这样问着自己。 “汪……汪……”隐隐约约有犬吠声传来,余诚顿时喜上眉梢,有狗存在,那是不是狗的主人也在呢? 急于搞清楚状况的余诚急匆匆顺着声音找去。走了大概百多米,终于看到前方墙角露出半截狗尾巴在风中晃呀晃的。余诚没敢直接走过去,这要冷不丁被狗咬上一口可就太冤枉了。于是余诚特意绕了个弯子,从侧边靠近过去,同时嘴里喊道:“有人在家……”那个“吗”字还没说出口,余诚就吓了一跳,眼前场景几乎令他毛骨悚然。 只见前方躺着一个人,旁边那条灰黑色的大狗正低头啃食着那人白骨都已经露出来的胳膊。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应该是已经死了,离着十来米还有一只脖颈有伤的黄色大狗,应该是和黑色大狗争抢食物输了,又不甘心就此离去,所以就在不远处逡巡不去。 听到余诚的声音,正在进食的黑狗回头看到余诚,吠叫着朝余诚扑来。小时候经常与老家那几条恶犬打交道的余诚反应不慢,下意识便蹲下身子。黑狗本能还在,以为余诚是在低身捡石头,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扑上来,余诚趁此机会将工兵铲牢牢攥在手里,身体压低与这条黑狗对峙着。 这畜牲见没有石头砸过来,立刻萌生凶态,扑向余诚。余诚侧身躲避,同时手中工兵铲用力抡出,感觉是砸到了什么东西,耳朵里听到黑狗的一串哀鸣,却不及细看究竟砸到了什么位置,只匆忙将后背贴住院墙,以防被两条恶犬前后围攻,然后才放胆查看。只见那只黑狗头都不敢回,一路哀鸣着瘸瘸拐拐跑没了影,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串血迹。至于远处观望的那条黄狗,看到黑狗受伤逃遁,也不敢再留,一溜烟的跑了。 赶走了恶犬,余诚长吁了口气,环顾四周一番,整个村子依然一片死寂。余诚忍着恶心上前查看地上的尸体,只见这具尸体身材瘦小,因为趴着,只能看到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如果把这身已经破损到看不出本来样子的粗布衣衫换成白色,都可以去演电视里爬出的贞子了。 余诚将尸体翻了过来,发现这具尸体虽然留着长发,却是个男人,约莫有四五十岁上下,确实是黄种人的面貌。余诚不是法医出身,能忍着恶心查看尸体已经是极限,再想从遍布啃噬痕迹的尸体上分析出致命伤,判断这名男子的死亡原因,那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儿看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余诚便挨个农户搜过去,果然所有进去的房子都是人走屋空。如果说有什么收获的话,只能说余诚判断这村子的人应该是有条不紊的撤离。有用的物件几乎都被带走,只留下些如桌椅板凳,木箱衣柜之类的笨重家具。倒是在一户人家中翻到了一本书,是一本线装竖版繁体的史记,如果不是被翻看的破破烂烂,余诚都想把它当古籍善本收藏起来。这倒也验证了余诚关于穿越的设想。 最终余诚站在村子的一个大户人家门前,之所以说是大户人家,在于这家人的院门不像其他农户那样用几扇破木板拼成,而是真真切切的厚木铜钉,兽首门环。最关键的是这户人家的门上竟然还上了锁,不过这种锁是余诚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长方形铜锁。 看着这把门锁,余诚响起自己穿越过来的经历,摸出那把罪魁祸首的钥匙失笑道:“你这可让我到哪儿去找能和这把锁相配的钥匙去啊?”话音刚落,就看到这把钥匙在自己的手中变换形状,最终成为一个顶端犹如枪支照门形状的长条,形状正好与锁孔相符。 余诚激动地手都有些颤抖,钥匙几次插不入面前的铜锁。当铜锁终于“啪嗒”一声打开,余诚近乎粗暴的将锁具扔到一边,使劲推开门,呈现在眼前的正是宿舍楼顶的玻璃幕墙。 第3章 易子而食的年代 反复尝试过几次,余诚终于搞清楚了这把钥匙的工作机制。 首先,无论是什么锁,只要余诚在心中默想,这把钥匙就会变化形状与目标锁眼相匹配;其次,这把钥匙打开的房门会形成一个通道通向对面的世界,如在这边开锁,那么推开门就会到那个古代的世界,反之在古代世界开锁,就会通向现代;最后,每次使用这把钥匙打开的通道会是自己前一次离开的位置,比如从楼顶防盗门通向对面那个世界,之后无论从对面那个地方开门,能回到的地方也只是这边的天台,反之从这边不管哪个房间开门,出现的地方都是自己先前离开的位置。 能够形成这种稳定的时空通道,让余诚对手中这把神奇的钥匙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伟力,能够让一把平平无奇的钥匙变得如此非凡,它又是何时附着在这把钥匙上的? 余诚还想着摸索这把钥匙能够穿越时空的奥秘,可是转念一想这趟穿越耗时一天一夜,自己岂不是旷工了一天? 旷工一天还是小事,怕就怕的是单位一直联系不到自己,肯定会通知自己的紧急联系人。一个大活人突然之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说不定这会儿家人都到派出所报案了。 余诚匆忙拿出早已电量耗尽关机的手机,接通电源,开机。 手机安安静静,没有未读消息,没有未接电话,余诚正在自嘲自己的透明人属性,眼光扫过手机上的时间,不由一愣:“这时间不对啊?” 手机上显示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 穿越回来后,因为是黑夜,所以余诚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算一算,自己明明在那边雪地里跋涉了一天,还宿营了一夜,前后加起来至少二十个小时。 可是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自己这趟穿越只过去了七八个小时。 手机坏了? 余诚上网查了查,确定自己的这次穿越在当前世界确实只过去了七个多小时。 “难道……”余诚脑海中灵光乍现,立即校对好手表和手机上的时间使之保持一致,然后将手机放在桌上,自己用钥匙打开屋内厕所的门,重新回到那个世界。 周围依旧一片寂静,余诚眼睛紧盯手表心急火燎的等了十分钟,然后迅速穿越回宿舍,将手表时间与手机上时间进行对比。果然,手表上显示在那个世界过了十分钟,而自己所属的世界时间不过是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原来如此,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对等。” 发现这一秘密的余诚兴奋不已,如此说来,自己在那个世界生活三天,这边的世界只过了一天。那岂不是说同样都是两天的休息,自己完全可以在那个世界里好好地度过六天时间,几乎每轮休息都相当于一个小长假了。 有了新发现的余诚就在宿舍煮了一碗面吃了,然后宿舍里将随身装备都拣选一番。既然能随时穿越回来,便将帐篷一类的物资全部去掉,轻装上阵奔赴那个世界。 将这个村子剩余的房子都搜索了一遍,依旧半个人影也不见。整个村子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事,唯一有点价值的是一本手抄的《论语注疏》,严格来说应当算是古籍了。只是这本书就连余诚这个外行人也能看出来年纪绝对不超过五年,自然不可能有哪个冤大头肯拿真金白银来收购。 想到在山上时曾经看到的另外几处村子,余诚决定再去那几个地方碰碰运气。 乡间小路被融化的积雪打湿,泥泞难行,余诚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来到下一处村子。这个村子应该是有人的,因为余诚远远地就看到有炊烟腾起。余诚随意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一处人家的院门,院内空空旷旷,还是没有人。余诚心里奇怪,直往炊烟升起处奔去。 炊烟升起的地方是一处用篱笆围起来的简易院落。透过篱笆的缝隙,余诚可以看到院内支着一口锅,一个看背影瘦干干的女子跪坐在铁锅前正在有一声没一声的抽泣。这场景,余诚觉得自己仿佛正身处一部鬼片中。最终急于搞清楚目前环境的想法战胜了恐惧,余诚敲了敲篱笆,打招呼道:“你好?”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那女子吓了一跳,噌的跳起来拿起一旁的锄头一脸警惕的盯着余诚。 她转过身来余诚才看清她的脸,大概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头发枯黄,两腮没有多少肉,显得颧骨高高地耸起。沾满灰尘的脸上被眼泪冲出两道水痕,仿佛田地上被水冲出的沟壑。 余诚大着胆子打开几根树枝扎起的大门,走进院内。那女子示威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锄头,仿佛一头野兽在驱逐闯入自己领地的异类。一脸色厉内荏的她明显心里惧怕余诚,却还是死守着那口大锅不想后退。 对比一下体型,余诚觉得那女人就算扑上来,也肯定经不起自己三两拳,于是偷偷松了口气。为了使那女人放下戒心,余诚尽量使自己露出和蔼的笑容,双掌摊开给女人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口中说道:“大姐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路而已。” 说着偷眼往锅里瞟了一眼,这一眼几乎让余诚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见锅里开水沸腾间,一只小孩的断臂正在锅里上下翻滚着。再往火堆后边瞧,就可以看到一具缺了只手臂的婴儿躺在地上毫无生机。 她在吃人! 余诚惊得往后跳了一步,双手颤抖着将工兵铲握在手里,指着女人说:“你……你……你,你吃人!” 他这一动作也让那女人吓了一跳,那女人看了看余诚手中明显锋利更胜一筹的工兵铲,再结合余诚那压倒性的体型优势,终于放弃了挣扎,扔掉了手中的锄头,跪坐在地哭叫道:“求求你,别抢我的娃儿。” 这句话更让余诚惊骇:“你,你要吃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那女人哭喊着:“我的娃儿啊,我苦命的娃儿啊,到死连一口饱饭都没吃到……就算娘不吃你,别人也会吃了你……我可怜的娃儿啊……” 余诚攥着手中的工兵铲,手紧了又紧,几番想冲上去一铲子劈死这个看起来已经疯了的女人,终结了这场人伦惨剧,但又都忍耐了下来。同时余诚心中终于明悟过来为什么连着两个村子几乎都没有人烟,那是一个只存在于历史上的名词:逃荒! 对于逃荒的理解不仅来源于那部叫做《一九四二》的电影,还有来自长辈的口口相传。余诚就听自己母亲说过祖辈的逃荒经历: 那还是在旧社会,一大家人走在漫天飞雪的荒原上,母亲的外公连累带饿的力竭倒下,再没有起来。时值冬天,土地都被冻得坚实,一家人饿得头昏眼花,只能刨个浅坑将老人草草埋下,然后全家继续往前走。终于在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把一个女儿卖给一户人家当了童养媳,换来了半袋子小米。正是这半袋小米才让一家子人活着在此地落户。可无论时局再艰难,吃人这个现象连祖辈也只是听过传闻,没有亲眼得见。 最终余诚还是慢慢退出了院子。亲眼见到如此惨事,余诚一时半会儿也没了继续探索的心思。随意找了处无人的院落,脸色铁青的余诚又穿越回了宿舍。刚走进宿舍,余诚就迫不及待的冲进厕所吐得稀里哗啦,到最后似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似的。 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上班的时间了,余诚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眼脑袋里浮现出的就是那只在沸水里翻滚的小儿手臂和那个女人绝望而疯狂的哭喊。 余诚不是没有挨过饿。他不到一岁的时候父亲过世,全靠母亲靠着打零工赚钱养家。有一天母亲下班迟了,没有及时回来做饭。当时还只有五六岁的余诚一个人在出租房里,肚子饿得直哭又找不到吃的,最后想起上个月有一个饼子被自己嫌难吃偷偷扔了,于是趴到屋后草丛里去找,结果当然是没有找到。 就是这点挨饿经历导致的不安全感,让余诚不管去哪里都要在周围准备好充足的食物储存。余诚以前读书看到其中记载的“岁大饥,人相食”,那几个字中藏着的惨状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理解了,可当他现场看到铁锅里那儿童稚嫩的胳膊时,才知道自己的理解终究还是浅薄了。这不是易子而食,这就是吃了自己的孩子呀。 生活悲惨成这个样子,不是大灾之年,就是王朝末世,抑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只是不知具体是哪个朝代。 能做出烹食自己的孩子这种事,那个女人真是可恨又可怜。而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发生,肯定会成为余诚一辈子的阴影。 想到离上班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余诚便决定给那女人送点吃的去,总不能真让她吃了自己的孩子吧。宿舍里还有两袋一斤装的杂粮,每袋是余诚用来在宿舍煮稀饭的,正好可以带过去。 第4章 崇祯十三年 重新穿越过来的余诚刚回到那女人门前,就见那女人已经用一根麻绳把自己吊在了门框上,僵直的身体正在空中随风晃荡着。余诚颓然坐倒在地上,只觉得胸口犯堵,满心都是负罪感。 如果自己没有磨蹭那么长的时间,早早把粮食拿过来,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余诚这样问着自己,可内心里余诚也清楚,从她将自己的孩子放入锅中的那一刻起,她就也已经跟着死去了,留下的不过一个空空的躯壳而已。 吃力得将这名女子的尸体解下,整个过程余诚都不敢正眼看一眼她的脸。余诚找到了女人扔掉的那根锄头,在这女人的院子里刨了一大一小两个坑。余诚强忍着恶心将那名小孩的臂骨从泛着油花的锅里捞出,放在坑内小孩残缺不全的身躯旁。 整理婴孩残缺不全的尸骨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泪腺早已退化掉的余诚终于还是悲从中来痛哭一场。大哭过后余诚将尸体掩埋,心中祈祷着她俩来世永无饥馁困厄之苦。 草草起了两个坟包后,天色已经将黑。余诚可不敢守着两座新坟过夜,于是离开小院,打算换个地方穿越回去。 这时隐约听到有小孩哭声,余诚吓得满身鸡皮疙瘩,还以为是闹鬼了,直到听到有说话声才把心放下。循声走到村口,迎面就碰到一群逃难的难民。 这群难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来应该是一家人,虽然看着风尘仆仆满脸菜色,可身上的衣服却还相对齐整。看见余诚,对面这群人也有些紧张,很快其中一名老人上前作揖道:“请问大师父,村内可有人家?小老儿一家逃难路过此地,饥渴难当,想进去讨碗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余诚穿越到了此地,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神志正常的人交谈。听着老头说话,口音有点像是河南人,倒也差不多能听得懂。于是连忙道:“我也是路过,村里的人都已经逃难去了。就剩……唉,已经没有活人了!” 老人也吁叹道:“唉,造孽啊,这世道!”招呼家人先坐下,继续说道:“小老儿是许家庄人,不知道大师父原先在哪座寺里修行啊?” 余诚愣了一下,手不由自主挠了挠头顶,终于反应过来这老头是看见自己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故此以为自己是个和尚。 “老……”余诚险些一句老衲说出口,急忙改口道:“老……老人家,贫僧一直在山里修行,最近才下山来。” 老头道:“如今世事艰难,连大师父这种出家人也不能幸免啊。” 终于有个可以交流的人了,余诚很是兴奋,忙借机问道:“贫僧久居山中,不知山下岁月,如今已到了哪一年了?” 老头不加怀疑,回答道:“如今是庚辰年,再有多半月就要过年了。” “庚辰年?”余诚一头雾水,只好换个方式问:“如今皇帝是哪个?” 老头道:“如今是崇祯皇爷,登基已经十三个年头了。” “崇祯!”这个年号如雷贯耳,余诚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位最后把自己吊死在煤山一棵歪脖子树上的明朝末代皇帝。 原来现在是明朝啊!十三年,崇祯当了多久的皇帝来着,好像不到二十年吧?接下来是闯王李自成攻破北京,吴三桂山海关冲冠一怒为红颜,放满清军队入关。三军大战一片石,李自成兵败,自此中原大地落入满清统治。 “爷爷,饿,肚子饿!”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余诚对历史课本的回忆。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轻轻拽动着老头的衣襟,满脸渴求。这小孩脑袋上头发分两半在头顶左右各打一个髻,看着非常可爱。 老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手伸进背囊里掐了半根手指大小的一块馒头喂到小孩嘴里,口中道:“孙儿乖,待会睡着就不饿了。” 后边人群中一个小姑娘眼馋的看着小男孩,轻轻拉着一个男子的手说:“爹,我也饿!” 老头瞪了女童一眼,吓得小姑娘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躲在一名女子身后,犹自探出头来满脸羡慕的盯着男孩。 老头赔笑道:“让大师父笑话了。” 哟,还是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大家族啊?余诚不屑的撇撇嘴,又想起自己刚刚埋葬的的那个小男孩,不由心头一酸,终于起身道:“老人家稍待,贫僧去去就来。” 刚带来的两袋粮食就放在院中。余诚拎起正要走,忽然眼睛瞥到袋子上那一行行的简体字,想了想不方便让古代人看到。周围没有什么可以装米的袋子,余诚只能飞快穿越回自己宿舍,将粮食倒进一个没有标识的塑料袋里。临走前看见桌上还有吃剩的一袋饼干,也顺手拿上,继续穿越回明朝。 老头一家还等在村口,余诚过去将粮食放下,道:“这还有一点粮食,老人家拿去应急。” 这么一袋杂粮直接送给了老人,老人惊讶之下都没注意到塑料袋这种从没见过的材质,站起身道:“这如何使得?”嘴里推让,眼睛却再也挪不开。余诚又劝了几句,老人才半推半就的收下,余诚又将带的饼干给两个小孩分了,引得小孩欢呼不断。 既有了粮食,老头一家就近找了户没人的院子过夜,顺带捡拾些干柴熬起一锅粥来。余诚有心从老头身上在榨出些信息来,于是拉了老头进屋内继续攀谈。 得了粮食,老头后顾无忧,听到余诚询问逃难情由,不由叹了口气:“大师父是方外之人,对山下风物不是很了解。自前年开始,这老天爷不肯赏饭吃,旱灾连着蝗灾,没有一刻消停。往年太平光景,一石细粮不到一两银子,可现下一斗米便要足足两千文钱,还不一定能买得到。便是杂粮,一石也快要三两银子了,哪还吃得起呦?” 余诚还一直以为一两银子是一千文钱,俗称一贯呢,可听老头所言,怕是自己理解的换算有误。常识类的信息他不敢多做打听,怕引起老头怀疑,于是只能竖起耳朵当个听众,从中搜寻有用信息。 许是怕余诚听了粮价后悔送出的粮食,老头不再说物价,改而开始诉苦:“年景不行,偏生还碰着连年征战。北边鞑子时常犯境,陕西那边也闹起了流寇,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老百姓饭都吃不上了,可朝廷的税却一项连着一项加征,什么辽饷、助饷、剿饷、练饷……唉,整个河南,逃了或许还有条活路,不逃是必死无疑啊!” 余诚精神一震,终于从老头口中听到了一个确切的地名,原来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河南啊! 老头打开了话匣子,就再也停不住口:“老头我在方圆百里也算是个富户,家里两百多亩田地呢,那又怎么样?贼人过来抢一遭,官兵过来再抢一遭,外边还全是饿红了眼的饥民。要不是我一家见机跑得快,怕是连这身老骨头都要被人家拿去拆了熬汤喝!” 说了这许久,老头突然道:“还未请教师父法号?” “额……”余诚愣了一下,好歹有庞大的武侠世界当后盾,诌个法号总不难:“虚竹,贫僧法号虚竹。” 老头也自我介绍姓孙,又指着院内的家人给余诚介绍:“正在引火的是次子启中,旁边是儿媳并他俩的一对儿女,正在打水的是幼子启明。那边是家中老仆老常和牛人刘二一家两口。” 余诚心里猜测牛人可能是类似长工的身份,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信息还没问到,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于是接着问:“老丈这是要逃荒到哪里去呢?” 孙老头道:“打算先去开封。开封是大城,而且长子启洪在开封城内开着店铺。等这段乱子过了再还乡。” 开封,又是一个熟悉的地名,余诚问道:“贫僧也听闻开封繁华,只是不曾去过,不知离这儿还有多远?” 孙老头道:“不远了,往东北方向再走个两三天就到了。” 余诚暗暗记下,打算回去查一查地图,估算一下自己大概的位置。这么一番耽搁,余诚估算时间该是到了上班的时间了,于是向孙老头告辞,推说夜深了要回去歇息。 看着余诚走远,次子孙启中偷偷走到孙老头跟前道:“爹,我看这和尚能拿出这么多粮食送人,自己手里肯定还有更多。不如我们……” 话不用说完,只眼中的凶光就已说明一切。孙老头有些犹豫,道:“他素不相识就肯拿出粮食接济我们,也是一副好心肠,我们怎么好这么做?” 孙启中嗤笑道:“爹你糊涂啊,你想他一个出家人,这边也没有寺庙,他哪来的粮食?刚才老常出去找柴禾,回来跟我说村里有两座新起的坟头,依我看指不定就是他杀了这村里剩余的人,抢来的粮食。” 孙老头还有些迟疑:“这和尚看起来身强体壮,说不定有武艺傍身,不好下手啊。” 孙启中胸有成竹的说道:“爹你放心,我让启明偷偷跟上去了。只要弄清楚他的落脚地,等到半夜,我们突然冲进去,趁他熟睡了结了这厮!” 孙老头听了,想了想,点头道:“行,你俩千万小心。待会让你婆娘多下点米,吃饱了才有力气。” 好不容易挨到半夜,老常和刘二一家都已经睡熟了。两兄弟悄悄起来,一人执了尖刀,另一人绰条手臂粗的木棒,来到侦察好的余诚落脚的屋子。四下静寂无声,孙启明轻轻推了推屋门,没想到这和尚大意,睡觉前连门都没有抵。只是这门早已老朽,这一推便是咯吱一声。孙启中透着门缝看到草席上一个人影,担心惊醒了他,忙冲了过去持刀就捅。 捅了两刀后才感觉受力不对,孙启中忙掀起黑影盖着的衣服,却只见底下是一堆稻草堆成的人形,哪还有傍晚时见过的那和尚。 第5章 当倒爷的光明前景 经历了这次穿越,按部就班的上班生活实在是让余诚打不起一丝精神。 是不是该考虑辞职这个选项了? 这个想法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事实上每当余诚感觉生活枯燥的时候脑袋里都会冒出这个想法。当然,之前也仅仅是个想法而已。自从大学毕业以后顺风顺水的通过面试进入了目前所在的这家国企,余诚一直工作至今。中途虽说也打过几次退堂鼓,可自己所有的工作经验都在这一行,跳槽去别的公司,脱离舒适圈一切重头来过的决心并不是那么好下的。 说到底,目前的收入稳定,工资虽然不多,但余诚一介光棍也没有什么大的支出,曾经每月最大的支出项房贷如今也交给了公积金每月自动抵扣。如果辞职的话,收入来源该从哪儿来? 随即余诚也忍不住笑自己笨,背靠一个完整的世界,随便倒卖点货物还怕养不活自己吗?余诚一时心血来潮,想起昨天碰到的孙老头所提起的粮价,拿起计算器就开始算起账来。 明朝一石粮食余诚大概查了一下换算过来有差不多一百四五十斤,就取价值三两银子计算。明时一两银子换算过来有三十七克,如今银价每克五块多,也就是值六百二十块钱,即当时一斤粮食四块多。之前余诚逛超市,记得超市里一斤米两块四,倒卖一百斤粮食就可以赚两百。一个月要是倒他个一两万斤,收入就不比现在的工资低了。 打住打住,余诚脑袋里闪过自己来来回回扛着米袋穿越的画面,这哪是倒爷,这分明是跨世界力工啊! 突然一想,孙老头说粮价涨了三倍多,岂不是说明朝太平年景一斤米还不到一块钱,比现代社会还便宜?不会吧? 只是略微思考,余诚就想明白了自己想法的错误在哪。以白银作为参照物并不合适,因为如今白银虽然还是贵金属,但与古代相比价格可以算是已经低到尘埃里了。 那要是以黄金结算呢?余诚记得古代金银兑换比好像是一比十,而当代金银比价已经悬殊到将近一比八十了。如此说来,哪怕是不倒卖货物,单纯只是来回倒腾金银也能赚翻,可以称得上是跨世纪炒外汇了。 此外还可以运些日用品过去卖,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啊! 应该跟孙老头搭伴,由他们引路去开封的,毕竟只有大城市才能吃得下大宗的货物,销路不愁。可惜这么长时间过去,孙老头一家应该已经走了吧?余诚还不知道自己留在那边的障眼法草人已经被孙老头的俩儿子捅了几个透明窟窿,这会竟还满心的感到有些遗憾。 被倒卖赚钱这个想法鼓动起来的余诚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哪里还坐得住。当下便找领导请了年休假,然后开始交接安排工作。算下来十多天的假期放在那边相当于一个多月的时间,究竟能不能赚到钱,相信那么长的时间也该有个眉目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回家,余诚匆忙穿越回明朝。 明朝这边正旭日东升,按这边的时间线来说余诚离开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料想孙老头一家应该已经出发去开封了,余诚便不急着确认孙家的动向,而是回屋内查看自己用来装样子的草人有没有被发现。 片刻后余诚看着明显被利刃扎出四五个窟窿的草人浑身冰凉。幸亏那天自己穿越回了现代,否则此刻就该是一具尸体了。 想着自己还好心送了粮食给那家人,余诚心里愤恨不已,直想揪住孙老头问个清楚。总算他还有点理智,先穿越回来拿了自己平常玩的一张五十磅的层压传统弓,一壶箭全换成了猎箭头系在腰间,再取了自己收藏的一把横刀傍身。全身上下武装好了之后余诚才去往孙家暂住的院落,不出意外的看到早已是人去屋空。 余诚其实心里想过在这个世界可能遇到偷盗、抢劫,现代社会长大的他却下意识地将杀人这个选项刨除在外。直到此刻,余诚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中除了让人眼红的利益之外还有时刻伴随的风险。 时间有限,余诚决定尽早赶到开封寻找商机,于是将一辆自行车搬运到这边世界,按照孙老头所说的方向往东骑行。 现在可没有平坦的公路,余诚只有沿着乡民们踩出来的土路骑行。一路上拜积雪所赐道路泥泞,余诚骑得磕磕绊绊。途中还碰到过四五波逃难的流民,余诚吸取碰到孙老头一家的教训,都是远远地绕了过去,并不与之交流。 在这种泥泞的道路上骑了大半天,把余诚累得够呛。余诚不想在这种荒郊野外露宿,免得再遇到如不怀好意之人,于是沿途观察是否有地方能穿越回去休息。又骑了一个多小时,还真让余诚看到了一处破庙。这处破庙非但院墙已经倒了大半,就连庙内的神像都被坍塌的房顶砸坏了一半,露出木胎泥塑的躯体。向来不敬神佛的余诚分辨不出这里边供着的是土地城隍还是天上的哪路神仙,值得他高兴地只是这破败的庙门竟然还能用。 这般破败的庙门自然不会有锁具,不过这难不倒余诚。将自行车上的链条锁往两扇破门上一拴,再用那把神奇的钥匙打开,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就是熟悉的宿舍了。临走前余诚不忘将这次带来的装备连同自行车全部藏在了庙后,又堆了些杂草在上边,希望在自己下次回来前不要被这个世界的人发现。 在家里睡了一觉,余诚吃饱喝足后又穿越到明朝准备继续探索。余诚正要把自行车推出来,忽然听见庙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余诚忙将最惹眼的自行车放回原处用草遮盖住,自己则缩身藏在神像后边。 很快,随着脚步声走进几个人来。余诚怕被发现不敢露头,只能从脚步声判断进来的大概有三个人。 其中一人是个小女孩,听她怯生生的说:“大叔,我娘已经饿得动不了了。都走了这么久,粮食到底在哪儿啊?” 就听另一个男人笑着说道:“粮食?粮食不就在这眼前吗?” 小女孩听出这男人口气不对,强忍恐惧说道:“大叔,粮食我不要了,我先回去了,我娘还在等着我呢。” 另一个人声音有些嘶哑,笑着说道:“走?我们也饿了两天了。你走了,我们吃啥呀?” “卧槽,不是真的吧?”余诚心里大骂,忽的持刀站起身来。只见一个男的展开双臂满脸坏笑的拦在庙门口,另一个男的手中手腕粗细的木棒已经举起。在两人中间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衣着破烂张嘴欲哭,迎面正瞧见神像后突兀站起的余诚,一时受惊竟没哭出来。 拿着棒子的那汉子听到身后异响,刚转身就看见一个庞大的身躯扑了过来。他下意识将棒子横在身前,巧合下倒替自己挡了一刀。 余诚含恨砍出的一刀将男子手中的木棒劈成两截,刀锋更从男子胸前扫过,掠出一蓬血花。男子吃惊之下忍痛后退,余诚一刀没有砍中,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挺刀直刺,正中男子胸口。横刀应该是刺中了骨头,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在余诚的推动下继续向前,整个贯穿了这人的胸口。男子胸口中刀,下意识抓住余诚衣领,张嘴想说话,却咳出一大口血来。 这人还有一名同伙在旁,眼见得余诚一刀将自己同伴捅了个对穿,沾着血的刀尖透出后背足有一掌长短,当时便丧了胆气,转身就跑。余诚的刀被胸骨卡住,一时拔不出来,于是便舍了刀,取了弓箭再追。 跑掉的那人这会已经连滚带爬跑出去三四十米,余诚站在庙门口张弓搭箭,眼睛盯着那人后背想也不想一箭射出。弓箭算是余诚的业余爱好,平常射箭对于五十米的固定靶勉强只能做到十中五六。今天运气倒是不错,羽箭划出一道弧线正射中那人腿部,那人立时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随即挣扎站起,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前挪。余诚再发一箭,这次落点离着那人还有几米远。余诚不再尝试弓箭,返身进了破庙。 小女孩这会吓得缩在神像前,满脸惊恐的盯着余诚。余诚拿出自己的包,刚才在现代吃饭时还多买了一个鸡蛋灌饼,原想带过来饿了吃的,这会便掏出来递给小女孩。这会灌饼还有着余温,对肚子还饿着的女孩来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女孩飞快地接过饼然后远远躲在一边。 被余诚捅了一刀的歹徒还没死,挣扎着往远处爬去,在地面上拖出一道血路。余诚走上前去踩住这人的肩膀,在求饶声中将刀拔出,那人挣扎两下,便再也没了声息。 中了箭的歹徒逃得略微远些,那一箭约莫是钉在了骨头上,每跑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即便如此,在求生的欲望下,这名歹徒也跑出了快五百米才被余诚追到。 看到余诚手中血淋淋的直刀,这名歹徒精神终于崩溃,哭喊道:“大哥饶命啊,那女孩的肉都归你了,放了我吧!” 现代社会长大的余诚义愤之下杀了一人,追到这儿的时候本来杀心已经散了大半。此刻听到这话,终于还是杀心再起,双手执刀插入歹徒后心。 料理完现场回到庙中,小女孩已经没了踪迹,地上只有死透的歹人尸体,而余诚的背包也和女孩一样不知所踪。 第6章 孤女沈晴 “娘,你快醒醒啊,我带吃的回来了。娘……”余诚看着树后的母女两人,还有撇在一旁的自己背包,终于放松下来。 听到背后传来声音,小女孩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待看清来的是余诚以后,惊惧更甚,估计是眼看余诚暴起杀人留下心理阴影了。 看到小女孩明明想跑,却强忍恐惧用幼小的身躯挡住躺在树下的母亲,余诚心里一软,捡起旁边的背包说道:“好歹救了你一命,你竟然偷我的包?”说着打开检查了一遍,里边东西还没被动过,看来小女孩还没来得及打开。 一路寻着脚印追过来的余诚心里本来还是有些火气的,既然背包已经找回,也就不想再在这地方耽搁。背包里还有一袋巧克力,余诚掏出一半放在女孩面前。怕她不懂,拿出一个示范怎么撕开包装,然后咬了一口,示意这是可以吃的,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叔……叔叔,你救救我娘,我怎么叫不醒她了?”或许是看到余诚没有恶意,小女孩怯生生哀求道。 余诚心里“咯噔”一声,上前查看。果然树下蜷缩着的女人触手冰凉,颈侧也摸不到跳动,显然已死去多时了。 小女孩还拿着已经凉了的鸡蛋灌饼往女人嘴边凑,口中说着:“娘,快醒醒,晴儿找到吃的了。” 余诚鼻头发酸,摸着小女孩的头说道:“你娘,你娘已经……”,沉默半天,“死了”两字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口,小女孩却已经明白过来,抱着母亲嚎啕大哭。 好一会儿余诚才安抚住女孩,他不忍尸体就这样留在路边,于是就在路边拿工兵锹挖起坑来。 “他大爷的,我跑这边是想当倒爷赚钱的,结果干得尽是收尸匠的活计,这都什么世道啊。”余诚边挖边吐槽,挖到半路,看到女孩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叹了口气,又从背包中抽出毛毯给她裹住取暖。 冬天土地已经冻得硬了,余诚只刨了一尺深就累得够呛,便停了下来打算埋了这女人。 小女孩沉默的将已经凉了的灌饼塞进母亲怀里,犹豫再三,鼓起勇气求道:“叔叔,这条毯子好暖和,用它给我娘盖上好不好?这样我娘就再也不怕冷了。”许是怕余诚不肯答应,急忙又说道:“叔叔把我卖了抵这条毯子。我会做饭,还会洗衣服,别的我也都可以学。求你了叔叔!” 余诚看着这个和自己外甥差不多大的女孩叹了口气。同样的年纪,自己的外甥还满脑子想着玩哪个游戏,这儿的孩子却连口饭都吃不到,真是见鬼的封建社会。 将女人用毛毯裹着埋了,小女孩在坟前端端正正的磕了头。小女孩还要磕头感谢余诚,余诚连忙抱起,又解下自己外衣给女孩穿上防寒。余诚本来身强体壮,衣服穿在女孩身上都快垂到脚踝了。还好现在是白天,虽然没了外衣,但保暖内衣加上一件卫衣的余诚也并不觉得多冷。 “你叫什么名字?”余诚问小女孩。 女孩答道:“晴儿,我叫晴儿。” “姓什么?” “姓沈。” 余诚当然不能放心将女孩留在这儿,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跟叔叔走?” 晴儿点头,“晴儿跟叔叔走,等碰到人牙子叔叔就把我卖了抵毯子钱。” 余诚满脑袋黑线,“再别说卖你的话,我可是支持人贩子判死刑的人。这样,那条毯子就当见面礼,以后你就叫我……额……叫我干爹吧!”还好周围没有人,否则就凭这被后世带歪了的俩字,保管有人说余诚用心不纯。 晴儿听了,端端正正给余诚磕了头,口中喊道:“晴儿给干爹磕头。” 考虑到临近开封,人烟逐渐增多,身边又有了这么一个小丫头,自行车余诚不方便去取,索性弃了不要,只挽着晴儿,继续一路东行。 接近傍晚,狂风呼啸如鬼哭狼嚎,余诚便是再抗冻也抵挡不住寒风这般侵袭。晴儿看余诚冻得直哆嗦,要把余诚的外套还回来,余诚哪里肯要。开什么玩笑,这种天气温度肯定已经到零下了,等到了晚上说不定能到零下十几二十度。离了余诚的那身外套,这小姑娘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要度过如此寒夜,取暖的木材必不可少,余诚带着小丫头四处搜集可以生火的木柴。还好附近有个灌木丛,木材倒是不缺,要度过漫漫长夜,柴禾自然是多多益善。 一大一小俩人捡拾的正开心,余诚听到远处隐隐约约有喊叫声,探头看过去,只见一大伙大概有二十多人正往这边跑来。敌友不分,余诚不想贸然接触,拉着晴儿蹲在灌木丛后,想要先观望观望。 这伙人来得很快,到跟前才发现原来是两伙人一追一逃。前边是三男一女,一男一女像是夫妻,男的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拽着女人跑得飞快。紧随其后的是两个青年,手中都拎着齐身长的棍棒。不过他俩并不是追赶者,在他俩身后三五十米外又是一伙手拿刀叉棍棒的青壮。 好巧不巧,前边妇人跑到离着灌木丛有二十多米的地方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同她一起的男子慌忙扶起,但妇人可能是崴了脚,只走了一步就又吃痛坐倒。就这一会的功夫后边的人已经追到,呼啦啦将四个人围在中间。 后边追的那伙人领头的是一个拿着把柴刀的男子,这会呼呼喘着粗气,手中柴刀指着其中一个小伙子骂道:“李河,就知道你这外乡人靠不住。要是没有村里老少爷们接济,你早他娘饿死了,还敢给我吃里扒外?” 他口中的李河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体长得精壮,这会儿手持棍棒护在那对夫妻身前,口中道:“乡亲们的恩德,我李河自然记得,可你刘二算是什么东西?一个泼皮无赖,拦路抢些苦哈哈的活命钱也就罢了,看着人家媳妇好看就想动手动脚,大爷我就是看不惯,你待怎的?” 刘二没搭理李河,又冲另一个包围圈中另一个小伙子喊道:“二牛,他李河一个外乡人吃里扒外,你可是本乡本土长大的村里人,也要跟着他一起胡来吗?” 那小伙子握着棍棒,显得有些紧张,可话里却是十分坚定:“刘二,你怎么胡来我不管,动我李河兄弟就是不行!” 这会儿众人都已经缓过了气,刘二骂道:“给脸不要脸,给我往死里打。” 众人一拥而上,顿时棍棒与刀叉齐飞,拳头共石块一处。相比拿着棍子乱抡的二牛,李河明显有些身手,一根齐眉棍虎虎生风,很快就有两个村民被他打倒在地。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李河自己也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棒子。 忽听一声惊叫,明显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刘二循声望去,只见灌木丛那边站起一人,张弓搭箭立时便射倒一名围攻的村民。却原来是众人打斗过程中一把菜刀脱手飞出,正冲着晴儿飞去,幸亏被灌木挡了一下,才没有伤到人。晴儿惊叫出声,露了行迹,余诚总不能说你们继续打你们的我只是路过,于是也只能出手。 趁着众人愣神,余诚再发一箭,这一箭擦着李河的脑袋过去,射中他身后一个村民的脸颊。李河叫一声“好箭法”,也就是天气冷,大家都冻红了脸,才不显得余诚脸红。刚才这一箭他原本是冲着刘二射的,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哪知道风太大,只差着分毫险些就要了李河的命。 原本只是两伙人械斗,突然之间冒出一个弓箭手来,又接连射倒两人。尤其刘二看到余诚再搭一箭瞄准自己,他哪知道前两箭都是余诚蒙的,只当余诚是神箭手,吓得撒丫子就跑。有他带头,围攻的村民顿时四散而逃,总算他们还有点乡土情谊,受伤倒地的人也一块拖着逃了。 看到敌人都逃了,余诚带着晴儿下来与四人见面,问清缘由。原来李河和刘二牛是附近村子的村民,村里没了吃的,于是在泼皮刘二的蛊惑下沿途抢些过路人。 那对夫妻男的叫吴丰,原本是密县一酒楼的账房。现在这光景,人连饭都吃不饱,有钱去酒楼潇洒的又能有几个人?酒楼关张,吴丰只能带着妻子往开封去讨生活,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刘二一行。刘二见吴丰妻子美貌,想要用强霸占,同行的李河看不过去起了冲突。刘二牛与李河打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自然帮着李河。四人一路且战且走逃到这儿,这才有了先前一幕。 “开封离这儿还有多远啊?”终于碰到可以问路的人,余诚连忙打听。 李河答道:“不远了,往东再走个四十多里就是朱仙镇,到了朱仙镇,离着开封也就只剩半天的路程了。” “恩人也要去开封?正好同路。”吴丰刚才扑倒了一个村民两人滚在地上厮打,这会满脸灰土嘴角还挂着血,看起来十分狼狈。他也是被劫匪吓坏了,听到余诚要去开封,连忙邀请同行。 刘二牛问李河:“你惹了刘二,村子也回不去了,现在有什么打算?” 李河道:“村子我是回不成了,我也去开封看看能不能找到条出路。倒是二牛你,你大哥还在村里,有他说项,村里总还能容得下你。” 刘二牛道:“呸,我哥是个耳根子软的,家里都是嫂子当家,成天骂我是吃白食的,我才不回去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呢。你去哪我就去哪。” 天色将黑,余诚想到救下晴儿的破庙离这儿不远,便邀请几人前去过夜,明天再一起出发前往开封。 第7章 朱仙镇 朱仙镇在历史上也是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南宋绍兴十年,岳飞第四次北伐中原,于郾城、颖昌两地大败金军,杀的金军丢盔卸甲。之后岳家军携大胜之威进军朱仙镇,北地豪杰纷纷起兵响应,形势一片大好。 岳飞壮怀激烈、意气风发,眼看便要达成“还于旧都”的夙愿。偏在这时,高宗赵构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岳飞回京。十年心血,一朝丧尽,也不知当时岳飞心中是何想法。不过这些只能留给后人自己揣测了,因为回去之后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于风波亭,成为千古冤案。 到明清时期,朱仙镇靠着贾鲁河复兴漕运,作为开封唯一外港,就此兴盛起来。当时朱仙镇南来北往客商络绎不绝,成为天下有名的商业重镇,与湖北汉口镇、江西景德镇、广东佛山镇并称为四大名镇。 虽说今年河南既有大旱,又闹蝗灾,却丝毫无损朱仙镇的繁华。如果不是街头巷尾遍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饥民,单是街道上往来人流如织的景象,怕还会让人误以为现在正是太平盛世。 刘老头在贾鲁河边经营茶棚已经有七八个年头了,南来北往的客人也见过不少,可今天坐在自己茶棚里的这几个人还是让他觉得好奇。尤其这伙人中有一人脑袋上留着寸许长参差不齐的短发,像是刚还俗的僧人,只是身上套着一件古怪的黑色衣服,看样子是从头上套进去的,长短只到腰间。紧挨这个和尚的是一个女娃儿,身上穿的衣服形制也是稀奇古怪,只是明显大了一圈儿。刘老头也算是见多识广,却认不出那衣服的材质。 这一行人自然是余诚一伙。在破庙中燃起篝火扛过了一夜,终于让余诚体会到了什么叫“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亏着余诚随身带着的应急毯裹在身上防止体温流失,又在篝火上用吊锅熬着一锅用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做成的糊糊补充热量,才算是熬过了这个夜晚。 此时六人围坐一桌,李河等几人都端着茶碗吸溜吸溜喝着,余诚端起粗瓷大碗只尝了一口,便默默放下了茶碗。 “阿嚏!”沈晴的喷嚏声惊醒了正在神游的余诚,想着可别把自己这新认的这干闺女给整感冒了。正好背包里还有几包感冒冲剂,便拿了出来,找老板要了热水给在座各位一人冲了一碗。 经过昨晚的相处,李河等人对余诚那仿佛百宝箱一样的的背包充满好奇。见识过了打火机应急毯营地灯,这会儿冲的感冒药除了包装之外其他倒还能理解,只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余诚答道:“这是防治风寒的药品。” 沈晴端起碗先小小抿了一口,眼前顿时一亮:咦,竟然是甜的。当下再不迟疑,咕咚咕咚喝完,又眼巴巴看向余诚。 余诚就带着这几包感冒药,这会儿可没多的再给她泡一碗,只能将自己碗里的又倒了一半给她,剩下半碗一饮而尽。 看到余诚也喝了,其余几人方才安心,各自喝了一碗。 几人歇息的足了,余诚才问道:“如今已到了朱仙镇,几位兄弟都有什么打算?” 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小心思的。自己两眼一抹黑,要是在这边能有几个帮手,能省不少事。吴丰之前是账房,生意上的事情肯定能帮不少忙,而且自己往来于两个世界,不在的时候还可以把晴儿交给吴丰媳妇看顾。李河刘二牛两个能谨守底线为着素不相识的两人与同伙反目,人品也算能信得过。 吴丰道:“开封城内有我一个表兄,开着一家药铺,我想带着贱内前去投奔。” 余诚劝道:“寄人篱下,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我打算在开封做点小买卖,不知吴兄有没有兴趣帮忙?” 吴丰来了点兴趣,问道:“余兄想做点什么生意?” 余诚其实这会自己也还没想好,只能答道:“呃,约莫是粮食或者杂货生意吧。” 吴丰有些失望,做生意要么有钱要么有货,余诚的背包大家也都好奇看过,没见有货款。看他孤身一人,这货物又能从哪儿变出来不成?于是婉拒道:“多谢余兄抬爱,只是我与表兄也是多年不见了,甚是想念。这样,等我和贱内见过表兄,一切安顿妥当之后再行计议。” 余诚总不能说自己真能凭空变出货物来,眼看像吴丰这种人不是随便画个饼就能忽悠过去的,只能又看向李河刘二牛两人。 这俩人却干脆得多,因为他俩如今也没个好去处,余诚开口相邀,便都痛快的答应了。 定了去处,众人就此作别。余诚摸出一块银元宝结茶钱。余诚一直对金银元宝情有独钟,金价太贵,就只能买两个银的凑数。自从知道来的是古代后,余诚就将两块元宝时常带在身上。 刘老头面泛难色,“客官可有铜钱或是散碎的银子,这……小店不好找啊。” 这两块都是五十克,换算过来当是一两多重,单结个茶钱确实有点小题大做。吴丰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道:“昨日承蒙几位兄弟相救,才让我夫妻得免劫难,该是我请大家才是。” 余诚也不矫情,收起银子与吴丰拱手作别。 看着吴丰夫妇走远,余诚才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想好究竟要做什么生意,于是喊住茶摊老板刘老头问道:“掌柜的可知道最近什么货物最紧俏吗?” 茶摊在古代绝对算是消息最灵通的几个行业之一。刘老头在这儿开茶摊开了这么久,来往客人聊天也听了不少,现在余诚问起,立马就回答道:“要说卖得最好的,自然要数粮食了。今年大旱,又闹了蝗灾,地里粮食几乎绝产。我听说有些地方,一斗米就能卖个两千多大钱。只要能把粮食运来,就不愁卖不出去。开封城内像什么六陈杂粮、徐记米行,各家大粮商都派了管事在镇上,只要有人运来了粮食,都上赶着去收。” 粮食生意火爆,正在余诚所料之中。谢过刘老头,余诚带着晴儿并新招揽的两个伙计走在大街上,边走边思考。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找个落脚点好方便自己往来穿越。朱仙镇客商往来不绝,自然不缺客栈。余诚四人就近走进一家客栈,跑堂的伙计虽然看余诚装束古怪,但还是谨守职业道德,热情问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余诚答道:“住店。你们店里有没有干净的单间,给我来……来三间房吧。”算着自己需要穿越得单独一间,晴儿一间,李河可以跟刘二牛合住一间。 伙计看着李河刘二牛破破烂烂的衣服,倒有八分像是街上的难民,余诚和晴儿虽说穿得好些,但也不像大户人家的模样,于是小声建议道:“小店的单间每日要五钱银子,都要现银交付的。本店还有大通铺,都是新换的稻草,一人一晚只要二十文钱,也十分划算。” 一边李河也说道:“当下人的哪有和东家住一样的道理?我和二牛住通铺就好,还能把银钱省下来。”一旁刘二牛也是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余诚心中明白店伙计是怕自己没钱住,李河两人也是好意,不过他到底还没染上封建社会尊卑有别的坏习惯。余诚没打算玩什么扮猪吃虎屌丝翻身把歌唱的桥段,干脆利落的将手中的两个银元宝递给店伙计,吩咐道:“就三个单间吧。” 柜台上用戥子称了银子,共重二两七钱,当押金存在柜台后,伙计领着几人往楼上客房安歇。 此处客房不像电视上看到的那般摆设精巧,屋内只有床、桌凳、衣柜等寥寥几件家具。虽说卫生打扫的也还算干净,但总有一股子怪味,应该是之前顾客留下的。 余诚急着穿越回去采购货物,不想有人打搅,便指挥李河去打听如今粮食买卖的行情,刘二牛则让他去找处仓库方便存放货物。又吩咐两人问好之后各自休息,自己还要好好补一觉,有了消息等三四个时辰自己睡醒之后再说。 又安顿好了晴儿,余诚才放心穿越回来。 手机有了信号,余诚往上翻,一连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快递打来的。平常快递其实都是自动放到代收点,然后发短信通知货主去取的。这次的货物不同,余诚发现穿越过去的是古代以后就从网上购买了些银子,既方便自己花销,还能找机会兑换黄金。 给快递把电话打过去,请快递再来一趟。自己就在小区外边等着,这期间还不忘进旁边超市随意买了些用得上的日用品。 余诚给李河他们说的是三四个时辰之后,换算到这边也不过能待大约两个小时的样子。等快递送到,余诚当场拆开包裹,三十个可爱的小银元宝一个不少。这些元宝每个五十克,总价八千多,可以算是余诚生意的第一笔投资了。谢过快递小哥,余诚又找了家粮油店,联系好一批大米,商量好送货上门之后,又交了些定金,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第8章 大米换黄金 李河衣着寒酸,这会儿却是满面红光,领着一个中年人回到客栈,口中说道:“张管事稍待,我们东家正在楼上,我这就去喊他。具体怎么个章程,管事可以和我们东家见面详谈。” 这名中年人穿着非常讲究,听李河这么说,很是矜持的点点头道:“那我就在这儿坐等。” 李河正要上楼,刘二牛也自客栈外回来,见到李河笑道:“李河,你也回来了,行情都打听好了?” 李河道:“当然打听清楚了,这位是徐记米行的张管事。我打听的时候正巧碰到,他听说咱们东家有一批粮食想要出手,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说只要有粮食,价钱都好说。这不,我就带他来见一见咱们东家。你呢,东家让你找的仓库你已经找好了?” 听到仓库两字,张管事眼睛一亮。看来这个小伙子没骗自己,能用得上仓库,粮食必然不少,这趟算是来对了。 说实话,刚开始听到李河打听粮食行情,说他们东家有粮食要卖,张管事心里是十分怀疑的。不说别的,光看李河身上穿的衣服,就不像正经商家的伙计。只是现在粮食难收,所以他才将信将疑的跟着李河过来看看。 刘二牛爽快的回答道:“问清楚了,仓库好几处,地段我都已经看过了,就是具体选哪个,价钱合不合适,得要东家定。” 于是两人联袂上楼,到了余诚房门前,敲了敲门。 没动静,李河还以为余诚睡得死没有听到,于是又重重敲了两下,口中喊道“东家?” 余诚屋里还是没动静,倒是吵醒了隔壁的晴儿。李河问道:“晴儿,东家出去了吗?” 晴儿摇了摇头,刘二牛伸手一推,房门没有上栓,直接推开了。只见房内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也不像是被动过的样子,余诚一直随身的背包也不见了踪影。三人下楼,正碰见要送热水上楼的店小二,李河问道:“小二哥,可见到我们东家出去了吗?” 店小二奇怪道:“没有啊。” 刘二牛道:“你不会看错吧?” 店小二道:“我一直在楼下伺候,你们东家那身装束,真要是出去,想不注意到都难啊。” 刘二牛想想也是,余诚的短发怪衣,走到哪儿都会引人注意。他是知道晴儿与余诚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半道认得义女,不禁猜道:“东家不会是不想要晴儿,把咱们支开自己偷跑了吧?” 闻听此言,晴儿小脸顿时煞白。李河锤了刘二牛肩膀一拳,刘二牛看了晴儿表情,顿时反应过来,安慰道:“晴儿别担心,我那是随口瞎说的,东家一定是有事出去了,只是他们没看到而已。” 正说着,就听楼上传来余诚的声音:“没看到什么啊?” 晴儿抬头看到余诚就站在楼梯口,立马冲上去抱住余诚大腿,再也不肯松手。 余诚摸了摸晴儿的头,他穿越回来看到自己屋子房门打开,就知道有人进了自己屋子。走到楼梯口,就见到了这一幕。 刘二牛疑惑道:“东家去哪儿了,我们刚去找您,没看到您啊?” 余诚顺口说道:“哦,我刚去茅房了。” “茅房?”店小二疑惑道:“茅房在楼下啊?” 余诚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刚去找我了?什么事啊?” 还是正事要紧,李河连忙汇报道:“是这样,我去打听粮食行情,碰到开封城里徐记米行的张管事,他听说东家有米要卖,就跟着我来了。” 刚才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张管事,他凑上来正要问问李河怎么回事,就看到正主,于是拱手道:“余老板好,鄙人是开封徐记米行的管事,听说余老板有米要卖,所以才冒昧登门拜见。” 余诚巴不得能先岔掉众人关于自己行踪的迷惑,这会儿正中下怀,拉了张管事到楼下大堂坐着,又喊伙计上一壶好茶。 张管事开门见山说明来意,问道:“余老板手里有多少粮食?” 余诚试探道:“贵号能收多少粮食?五十石?” 张管事面带失望,五十石粮食虽说不少,可对徐记米行这种大商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生意。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尤其灾情似火,粮食一天一个价,能买一石就能多赚一石的钱。于是道:“区区五十石不在话下,余老板打算多少钱出手?” 余诚估算五十石粮食大概三吨半,已经不算少了,没想到在张管事看来只是小生意。价格方面他就不太懂行了,于是试探着问道:“贵商号愿意出多少银子?” 张管事道:“五十石,每石作价二两三钱,共一百一十五两,如何?” 余诚道:“我可听说最近粮食一天一个价,有的地方一斗米都要两千多钱了。” 张管事笑道:“余老板说笑了,那只是有几个地方商贩哄抬价格而已。粮价真的全到了那个地步,开封城一大半的人都要饿死。太平年节一石粮食不到一两银子,这价格已经是翻了快三倍了。” 余诚也知道这一点,他想了想,问道:“银子太多,不好携带,用黄金交易如何?” “黄金?”张管事愣了一下,一百一十五两银子,听着多,可实际上一个褡裢就能装走,有什么不好拿的。再说他出来时备的都是现银,为了这么点小生意何必费这趟事再找地方兑换黄金去。 余诚看出张管事有些不情愿,他急着先做成一笔生意证明这种跨界倒爷的前途是光明的,于是加码道:“五十石只是第一批,第二批还有三百石,也是用黄金交割,如何?” 三百五十石,这还有点意思。张管事借来柜台上的算盘算了算道:“三百五十石,值银八百零五两。如今黄金一两兑银九两六钱,便需黄金八十三两八钱五分。这我却得回趟开封到柜台总部支取了。不知粮食何时到货?” 余诚听到黄金八十多两,这就是三公斤多的黄金,他真想这会就拿计算器算算值多少钱。总算他还有点儿理智,先问刘二牛:“仓库可选好了?” 刘二牛答道:“看好了四处,就等东家拿主意了。” 余诚道:“既然如此,第一批粮食五十石明后两天估计就能到,剩下三百石却还需多等几日。”这是没办法的事,三吨粮食还好说,自己家里还摆得下,再多可就不适合从家里中转了,非得在现代那边也准备出一个仓库才行。 张管事道:“也好,那便等粮食到齐了一并交割,横竖黄金兑换也需要时间,我便先回城准备了。”说罢抱拳告辞,离开前留下自己住址,约定粮食到了后便去寻他。 余诚顺口问道:“你们都吃过了吗?” 看到片刻功夫就谈成了这么一笔大生意,李刘二人都是目瞪口呆,这会儿脑袋都是晕乎的。听到余诚问话,先是下意识的点头,反应过来才摇头表示还没吃。这也正常,他俩人都是穷光蛋,余诚虽说在柜台上预存了银子,可却不是他俩能随意动用的。 余诚其实挺想现在就去看好仓库的,只不过皇帝也不差饿兵,正好自己这趟过来还带了吃的。于是便抱起晴儿,招呼两人一起上楼。 余诚屋里的摆设原封不动,倒是之前两人进屋时没看到的背包又出现在了床头。包里有余诚来前在家门口买的烤红薯,这会还冒着热气。余诚给每人分了两个,三人其实都已饥肠辘辘,红薯香甜,吃起来便再也停不住嘴。李河嘴里塞满红薯,一边往外哈着热气一边言语不清的问:“东家这是什么,以前没见过,不过真是好吃。” “红薯啊。你们以前没见过红薯吗?”余诚有些奇怪。 其实这时随着地理大发现,大量的新式作物都已经广为流传。如红薯、玉米等已经在福建广东等地开始种植,只是如今正处乱世,极大地阻碍了作物的推广。如果这些高产作物能够早个几十年流传开来,一定能够极大地缓解北方的灾荒,余诚来时看到的遍地饥馑、人互相食的局面很可能不会出现。毕竟相比如今中国广泛种植的小麦水稻每亩不过两三百斤的产量,红薯、土豆、玉米等动辄上千斤的产量可以说是吓人了。 得知红薯还没有流传到这儿来,余诚不禁开始遐想能不能从这种作物推广中牟取利益,更遑论这样做还可以救活多少灾民。不过现在自己人生地不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吃过之后,余诚便要刘二牛带自己去看看仓库,本来是要晴儿继续待在客栈的,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晴儿死活不肯,余诚只能将她也领上。 仓库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很快余诚便选定了一处位置偏僻的仓库,面积约莫有六十多个平方。选择这里除了租金低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地方偏僻不容易被别人注意到。反正余诚要这么一块地方单纯只是为了货物中转,至于交通方不方便那就应该是前来运粮的张管事所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因为只要租个十天,所以只是由牙人作为中人与仓库主人签了个契约,交付了三两银子。这样这间仓库十天的使用权就归了余诚。 李河刘二牛倒都挺会替老板省钱的,都说是既然已经租下了仓库,就没必要再住在客栈里白白浪费银钱,不如让他俩搬进仓库里,一则省钱,二则还可以看守仓库。余诚当然不肯,开什么玩笑,他俩要是待在仓库里自己还怎么来回转运货物。 支使两人带着晴儿先回客栈,余诚自己借着要一个人在镇内四处逛逛的借口留下。看着三人走远,余诚便借此机会继续穿越回去,联系粮油店老板开始送货。 第9章 大忽悠:五鬼搬运术 五十石大米,差不多算是三千五百公斤。余诚买的大米都是十公斤一袋,也就是共三百五十袋米。这么多的粮食搬进余诚家里,几乎将家里所有的空隙都摆满了。 粮油店的老板看向余诚的眼光很奇怪,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老弟,你往家里边堆这么多的粮食干嘛?又不是要打仗了,还搞屯粮。” 余诚早就想好了借口,回答道:“这些都是准备给公司员工发的慰问品,只是暂时存放在我这儿。” “这样啊,下次老弟你直接说地方,我可以帮你直接把货送到公司里边去,你看这,都快没地儿落脚了。” 余诚笑着应承下来,给老板将剩余的货款全打了过去。 三百五十袋米全转移到明朝的仓库花费了余诚差不多一个小时。这效率,要是后边那批粮食得搬多久啊。像这种来回倒运的事情只能自己一个人完成,若是被人发现没有粮车进出,库房里却凭空多出那么多粮食,肯定会有人起疑。看来还需要另外找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最后看了一眼堆成一堆的粮食,余诚思索着找什么样的借口糊弄李河他们两个,没想到打开门正看见李河抱着晴儿朝仓库走来。 看到余诚,李河松了口气,道:“东家真在这里啊。两个时辰多没见您,晴儿小姐很是担心,非要缠着我出来找……”正说着,看见余诚身后的仓库里已经堆着一袋又一袋的粮食,不由惊喜道:“粮食这么快就运到了啊,难怪找不到东家。看您这一头汗,搬东西这活只管喊我和二牛便是。” 余诚心里慌了一下,随即又镇定下来。正想着找机会更改一下自己的说辞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于是面色凝重的将晴儿从李河怀里接过来,道:“李河,你去把二牛喊来,我有事情要交代你俩。” 李河还以为余诚是要喊他俩来一起搬粮食呢,飞一般的去了。 很快,李河带着刘二牛一起跑来。看得出来粮食运到刘二牛也非常兴奋。两人进了仓库后,余诚关上仓库门,返身坐在米袋上,手里摸着晴儿的脑袋,面色深沉。 他如此作态,李河和刘二牛也是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不过气氛使然,两人都垂手而立,不敢说话。 片刻之后,余诚长吐一口气,说道:“唉,我也不瞒你俩了,其实之前我是骗你们两个的,我手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粮队往这儿运粮。” 听到余诚这么说,两人都是莫名其妙。东家你莫不是在耍我俩,没有粮队送粮,你屁股底下那些粮食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看出两人疑惑,余诚解释道:“这仓库里的确实是粮食,不过你们今天可曾看到有粮队进出?” 李河比较细心,仔细回想,别说是没见过粮车,这仓库门前更是连道车辙印子都没见到过,确实古怪。 余诚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实话说吧,我昔年曾经跟随一位奇人学过些法术。其中一道法术叫做五鬼搬运术。” “五鬼搬运术?”两人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法术,可听这名字里带着“鬼”字,肯定很邪门。 余诚接着忽悠……不对,是解释道:“所谓五鬼搬运术,乃是驱使五只鬼物,将物品从一处搬运至另一处。这仓库中的粮食,都是我使五鬼从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库房中搬运出来的。” 刘二牛顿时觉得这仓库内阴森森的泛着凉气,不过想到这都是从为富不仁的大户家中盗取而来,莫名又觉得有些畅快。毕竟劫富济贫四个字对普天下的穷苦百姓来说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倒是李河,听了之后目光热切的盯着余诚,口中试探着说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余诚听了这两句觉得好生熟悉,但他表演正到紧要处,于是一边回忆在哪儿听过这两句话一边继续忽悠:“不过这法术也有些禁忌之处。五鬼性情桀骜,若是施法时有生人在旁,必会缠上那人,使那人魂飞魄散方才罢休。所以我才瞒着你们,就是担心你们不慎看到我作法从而被五鬼缠住。” 刘二牛问道:“既然如此,东家怎么不直接使五鬼搬运些金银出来?” 呃,这该怎么解释啊?算了,又不是科教频道,还要找专家给个看上去合理的解释。于是含糊道:“这也是禁忌之一。” 说到这儿,余诚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在哪儿听过“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这几个字了,脱口问李河:“你是白莲教?” 李河非常激动,眼中几乎要流出泪来:“东家果然也是教友。”说罢不等余诚回答,就将自己来历和盘托出。 “我家祖上原籍山东,父母叔伯都是白莲教徒。天启年间,教首徐鸿儒起兵造反,自称中兴福帝,父母叔伯纷纷揭竿响应。起事失败后,徐鸿儒被俘身死,我父母也全都死在了官军手里。那时我尚在襁褓,我幺叔背着我一路东躲西藏逃到河南,才在这儿安定下来。没想到,今日能够再见到教中兄弟。” 旁边刘二牛神色平静,对李河的身世一点儿也不惊讶,显然是李河早就告诉过他了。 余诚刚才之所以一口喊出白莲教的名字,其实也是想起电影《黄飞鸿》里有过一段白莲教的戏份。这白莲教历朝历代矢志不渝的进行着自己的造反大业,是官府的眼中钉。自己随便冒领身份,要是再有个什么切口黑话自己没对上来,会不会被人家当成是卧底啊?不行,不能认,于是道:“我不是白莲教的。” 听到余诚矢口否认,李河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余诚暗叫不好,自己知道了人家身份,却又坦承和他们不是一伙,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看李河之前对付抢劫的村民,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自己大概率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一时急中生智,道:“我虽然不是白莲教中人,但说起来和白莲教倒也算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李河问道。 余诚搜肠刮肚的说道:“红花绿藕白莲叶,三教原本是一家。我的出身,便是叫做红花会。” “红花会?”李河迷糊了,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是白莲教的哪个分支吗? 有了思路,余诚说话就有条理多了。感谢金庸老爷,也就是现在满清还没入关,不然我再给你们把反清复明也扯进来。 “你有所不知,元朝末年,百姓们的生活那叫一个水深火热啊。当时白莲教首领韩山童在修浚黄河时挖出来一个独眼石人,上边写: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韩山童就此起兵造反,立誓要推翻暴元,还汉人一个天下。” 李和刘二牛点头表示知道,本朝开国时候的事情嘛,说书先生讲过好多回了,自然知道。 “韩山童起义不久便身死了,本朝太祖朱元璋先是扶持韩山童之子韩林儿,等自己兵强马壮羽翼丰满之后又将韩林儿沉了河,自己当起了皇帝,这就是当今的大明。” “却说当时韩山童起义,身边有一个护卫,名叫于万亭,武功高强,便是本派的祖师爷。祖师爷在朱元璋谋害了韩林儿之后大为气愤,创立红花会,屡次行刺朱元璋,但皇帝身边戒备森严,始终不曾得手。后来祖师爷见天下已经安定,担心刺杀皇帝之后又引得天下大乱,黎民受苦,只能罢手,带着亲信兄弟们扬帆出海,到海外另立基业。” “于万亭祖师爷故去之后,总舵主的位子传给了他的义子,名叫陈家洛。当时红花会好生兴旺,会中高手如云。比如二当家无尘道长,虽然是独臂,剑法之快却独步宇内;三当家赵半山,擅使暗器,号称千手如来;还有四当家文泰来,被人称作奔雷手,掌上功夫了得。其余还有十几位当家,都各有独到技艺。” 一段武侠故事听的李河刘二牛如痴如醉,追问道:“后来呢?” 余诚道:“后来在这许多豪杰的帮助下,红花会在海外一座大岛上立下基业。我便是在那里长大的,后来好奇长辈所说中原风物,才偷偷搭了便船回到中原。你说,我们和白莲教是不是大有渊源?” 李河深以为然,果然是自家兄弟:“难怪那天看东家神箭,想来是师承千手如来赵老爷子一脉了。”说着又有些腼腆:“我只是幼时蒙长辈教过一点武艺,长辈亡故之后就只能自己瞎练。东家师出名门,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刘二牛听了,也跪倒在地,道:“求东家传我功夫。” 糟了,吹牛吹过了!余诚脸色很是精彩,只能扶起二人口中推脱道:“唉,其实我当年最受不得习武的苦,所以只学了道术。就刚才我讲的无尘道长,我学的道法就是从他这一脉传下来的。” 李刘二人遗憾起身,终于混过去了的余诚嘱托道:“我做法时,你们一定要看着周围,不要有人突然闯入。而且我的来历关系到咱们三人的身家性命,可千万不能跟外人说。” 两人胸口拍得震天响:“东家放心,其中利害我们晓得。” 第10章 半路截胡的孙掌柜 像这样十公斤真空包装的大米自然不好直接交付给张管事,所以余诚嘱咐李河去买了些麻袋回来。这种麻袋够大,每袋正好可以装进去一石大米。这样也挺方便计数的,真空包装的大米每七袋装一麻包,正好是一石。 五十石米包装换完,已经到了半夜。余诚估算了一下时间,现代社会这会应该是在晚上九点多的样子。余诚便打算穿越回去找点合口的吃食,他在朱仙镇吃过两顿饭,都不怎么合胃口。一是如今正是隆冬,明代又不像现代一样有温棚,故此菜蔬极少;其次余诚吃起饭来无辣不欢,这个年代辣椒虽然已经传入中国,但是如红薯玉米一般远未普及,偶有人家种植,也只是当成观赏植物,还不知道它作为食物的妙处。 既然要穿越,总不能当着李河三人的面表演大变活人,于是余诚便安排三人回客栈休息。刘二牛还以为余诚是要自己看守仓库,急急忙忙自告奋勇,道:“东家且回去休息,看仓库这事儿只管交给我便是。” 余诚无奈只能忽悠道:“我夜间还要作法,在客栈容易惊扰到别人,所以才要留在这儿。” 刘二牛到底还是惧怕余诚口中所说的五只小鬼,听余诚这么说连忙告辞,抱起晴儿和李河匆匆赶回了客栈。 看着李河仨人离开后,余诚迫不及待的穿越回到现代。用一顿小火锅犒劳了自己的肠胃后,无事可干的余诚给晴儿买了些零食继续穿越回朱仙镇的仓库内,就在米袋上铺起睡袋,将就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余诚收拾起床,打开仓库门就看到刘二牛百无聊赖的坐在离仓库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看到余诚从仓库出来,刘二牛忙赶上前来,道:“东家,你可终于出来了。” 余诚有些心虚,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刘二牛道:“到了有快半个时辰了,怕打扰了你,所以一直不敢上去敲门。” 余诚心想看来得想个什么办法让李河他们明白什么时候不能来打扰自己,一边想一边问道:“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 刘二牛说道:“刚才六陈行的孙掌柜找上门来,他不知打哪里听说咱们有粮食,所以找上门来想要收购。”看了看四周无人,刘二牛方才凑上来悄声说道:“孙掌柜还说他听说了东家你的要求,所以带来的都是金子。” 余诚抚额长叹,这可真是赚钱的烦恼啊。只是这批米已经许给了张管事,想到这儿余诚问:“张管事去了有几天了?” 刘二牛奇怪的说:“张管事?他不是昨天晌午才走吗?” 余诚一拍脑门,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不同就这点不好,让余诚时刻感觉时间线似乎都是混乱的。不过送上门的金子没有再推出去的道理,余诚大手一挥:“前头带路!” 孙掌柜是一个五十多岁瘦瘦干干的小老头,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等了有半个多时辰,茶水已经续了三遍,李河都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反观孙掌柜这边,随同的伙计一脸不忿,孙掌柜却还是一副悠闲的模样。 看到余诚走进客栈,李河一副被解救的样子,迎上来道:“东家,这位便是六陈行的孙掌柜。” 余诚上前施礼道:“劳烦孙掌柜等了这么久,实在是对不住。” 孙掌柜看到余诚的长相打扮显然也有些惊讶,不过却很好的掩饰住了,也起身回礼道:“哪里哪里,该是小老儿打扰了余老板的清梦才是。” 余诚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睡起后脸都没洗就赶了过来,尴尬道:“失礼失礼,孙掌柜楼上请。” 到了余诚的客房内坐定,孙掌柜开门见山道:“我是听闻余老板有米出售,所以特意找上门来。实不相瞒,如今豫南闹流寇,从南方运来的粮食相比往日少了五成。余老板若真是有粮食,那价钱都好说。” 余诚道:“不瞒老先生,米,确实是有。不过这桩生意已经许了徐记米行的张管事,做生意,诚信总还是要讲的。” 孙掌柜呵呵笑道:“诚信嘛,我等为商之人自然要守。只是不知张管事是已经下了定金,还是您二位已立下了字据?” 见到余诚摇头,孙掌柜又道:“这一没字据二没定金,又怎么能说已经定好了呢?我恰巧知道徐记米行的大掌柜近日已经过河往真定府去收粮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张管事我也认得,他是没有调拨超过五百两银子的权限的。他一日不回来,余老板难不成就要多等一日?” 余诚本来还在好奇孙掌柜是从哪边得来的消息,当日谈买卖虽说是在大厅,但周围人并不多。看孙掌柜把张管事了解的这么清楚,再联想到刘二牛说孙掌柜是带着金子上门来的,看来是张管事身边有内鬼啊。 孙掌柜又问:“余老板手头有多少粮食要卖?” 余诚仍是和对张管事一样的说辞:“共有三百五十石。” 孙掌柜道:“每石粮食作价二两四钱,需银八百四十两,合黄金八十七两五钱。”孙掌柜示意身后的伙计将一个褡裢放在桌上,打开后露出九锭金元宝。孙掌柜含笑道:“这里是九十两黄金,若能与余老板做成这笔生意,多出来的黄金就算做添头了。” 第一次在金店以外看到这么多黄金,余诚顿时呼吸急促两眼冒光,恨不能将这些金子全揽进自己怀里来,贪财本性,一览无余。他真想马上拿出计算器算一算这些值多少人民币,但还是忍住了,对孙掌柜道:“仓库内现有五十石米,孙掌柜可先拉走,余下的……”余诚估算了一下时间,“余下的三百石还要再等三天才能运到。” 孙掌柜点头同意,道:“既如此,那五十石现在验货,剩余的三天后我再来运。” 余诚让李河去柜台借来工具将其中一根金条剪做两半,仔细看了看黄金内外品相一致,金条内并未掺假。余诚便收了一根半做货款并定金,然后领着孙掌柜去往仓库。 同样,孙掌柜也随意点出两麻包米,让伙计打开用量斗量了。看到不曾缺斤少两,米也都是上好的精米,孙掌柜满意的点头对余诚说道:“余老板,那我们便三天后再见了。” 看着孙掌柜的运粮车马远去,如果不是手中快要被捂热的金条,余诚都要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了。一根半的金条,按金价来说将二十多万,自己原来那工作,累死累活一年也攒不下这么多。安全起见黄金自然不好放在朱仙镇这边,余诚偷空将黄金存回自己家里去。 有了黄金鼓气,余诚满心火热,奈何现代仍是深夜,只能继续留在朱仙镇。想着过来之后还没有好好游览过明朝风物,于是便带着晴儿往岳王庙逛了一下午,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穿越回现代。 现在首要之事是要找一处方便中转货物的仓库,余诚早在网上看好了一处仓库。 这处仓库并不在市内,而是在郊外的镇子里。仓库很是简陋,四面砖墙,彩钢做顶,墙面地面用水泥找平。仓库共四百平米,因为地处偏僻,每月租金只要两千五。因为余诚催得紧,今天没来得及准备合同,只是先交了一个月押金,将仓库的钥匙先搞到了手。 有了地盘,就可以放心倒腾了。这次余诚决定直接从厂家进货,不必再让中间商手里转一圈,能省不少事。甚至余诚都打算以后有机会了联系一家农场,到时候直接从那儿收购,就不用再愁还要换包装的事情了。据余诚估计,就明末那动不动饿死人的光景,粮食缺口不是一般的大。 和厂家销售联系果然方便许多,余诚很轻松就订好了所需的大米。除了孙掌柜定好的三百石,还有应承给张管事的三百五十石。两边加起来余诚定下了五十吨米,因为供应商是本地企业,不过两个多小时就已经运到。前批粮食已经掏空了余诚的口袋,这次用信用卡才凑足了货款。入仓可以找搬运工,可转运到朱仙镇的仓库就只能余诚亲力亲为了。在黄金的刺激下余诚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辆小推车一刻不歇将两千多袋米转运进朱仙镇的仓库里。 一间仓库装满后,余诚出了仓库,李河跟刘二牛已经等在外边。等到余诚将挂在仓库门上写着“勿扰”的红色牌子取下,两人才敢进仓库更换包装。 红色牌子便是余诚想出来的方法,只要门上挂上红色牌子,就表示余诚正在施法,不得打扰。指挥两人更换包装,余诚又进了新租的第二间仓库继续搬运。 第11章 雇工 随着最后一包大米装车运走,余诚如愿以偿的将剩余的金条纳入怀中。如之前一般,黄金先存回家里,余诚终于可以放心睡个安稳觉了。 安稳觉并没有睡多久,余诚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睡眼惺忪的开了门,就看见多日不见的张管事满面怒容的站在门口,看到余诚后,张管事压抑怒火道:“余老板,您的粮食可运到了?” 看到张管事,余诚瞬间清醒过来,脸上堆笑道:“原来是张管事,您这是钱款已经筹到回来了?” 张管事道:“钱款自然是已经准备齐全了,却不知余老板的粮食现在何处?” 余诚道:“张管事好快的手脚,在下的粮食却还需两天才能运到。”这两天时间不是为了运粮食,而是给粮食更换包装预留的时间。 “还需两天?”张管事冷笑道:“我来的路上正碰到六陈行的孙掌柜,粮车上都堆得满满的粮食,听说是从朱仙镇一位姓余的粮商那儿收来的。”说到这里,张管事满腹的怨气几乎都快压制不住。他回到开封,大掌柜确实如孙掌柜所说往真定府去了。张管事苦等了两天,派出去的伙计才收到大掌柜的回信。等他在开封城兑换好黄金,在来朱仙镇的路上就碰到了孙掌柜运粮的车队。张管事打听过后,猜到他们买走的应当就是自己定下的那波粮食,心中愤恨不平,所以跑来找余诚兴师问罪来了。 余诚心里半点不慌,毕竟手里还有一批粮食在,就等着张管事来接手。当下坦白道:“是啊,那批粮食确实是在下卖给孙掌柜的。苦等张管事您不到,赶巧孙掌柜找上门来了,才做了这笔生意。”看到张管事要发飙,余诚才补充道:“不过您也不必急,再过两天还有一批粮食到,同样三百五十石,一斤也不少,您看?” “还有三百五十石?”张管事这回是真的吃惊了,能在当前这种局势下筹到这么多粮食,并且能安安稳稳的运到,这位余老板不简单啊。虽然是比预想的时间迟了点,但只要不是空手而归,多等两天又有什么关系。于是道:“那余老板定个日子,我到时日带着金子登门取粮。” 余诚估算一番,道:“后天吧,后天早上我在粮仓恭候张管事。” 送走了张管事,余诚觉也不睡了直奔仓库。果然黄金的威力是无穷的,明明是比自己平常工作累了几倍,但余诚心里却满是喜悦。等他将剩下的粮食全搬运过来后,准备找李河他俩继续倒换包装,可出了仓库门却见守在外边的李河凑上前来,低声说道:“东家小心,刚才我看见一个人探头探脑的,怕是存着什么坏心思。” 余诚心里一紧,问道:“人呢?看出来是什么来路了吗?” 李河犹豫了一下,道“我瞅着有点像是张管事的手下,二牛这会正盯着呢。” 余诚猜测或许是张管事不放心自己,所以遣了伙计过来盯着。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自己这边的秘密可不方便让他们瞧见。于是跟李河耳语几句,不过盏茶功夫,就听到街尾传来一阵喝骂打斗之声。片刻之后,李河回来复命道:“已经把那人给揍了一顿,二牛已经跟上去看了,到底是谁的人一会就能知晓。” 余诚问:“没漏了我们的行迹吧?” 李河道:“没有。找的街边地痞寻衅动的手。” 只要没人专心盯着自己这边就成,不过粮食催要的急,刘二牛又安排去盯着张管事,人手紧张,换包装的事情只能是另外雇人了。 朱仙镇作为南来北往客商中转的地方,替人扛包挑担的脚夫自然不少。自河南受灾以来,四方难民蜂拥而至,灾民中还存着些体力的人大多也都混入了脚夫队伍中,希望能挣口饭吃。如此一来,脚夫的队伍更加庞大。 这种情况下,余诚一出现就被等着扛活的人围了起来。待余诚说出想雇四个脚夫,立时便有人毛遂自荐道:“掌柜选我选我,我一天只要六十文钱。” 他刚说完,旁边就有人压价:“老板我去,我只要五十五文钱就行。”果然国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内卷。 这时一名壮汉挤上前来,周围等着扛活的人自然都有一把子力气,可这壮汉随手一划拉,便有三四人被他推得站立不稳让开了路。这壮汉一边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好好地行情,就被你们这些人给折腾坏了。” 余诚也不禁诧异,自己在古代人里个头已经算高的,就这还要仰起头才能看到这壮汉的脸,这汉子身高估摸着是超两米了。这身高再配上和别人大腿一样粗的胳膊,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古人中实在算得上是鹤立鸡群。余诚心中好奇,问道:“雇你干一天活,你要多少钱?” 壮汉道:“我干一天活,八十文钱,还要再管当天的午饭。”许是觉得相比刚才报价的人自己开价太高,又解释道:“掌柜的别觉得不值,我一个干活顶他们仨不成问题。” 跟前有认识这壮汉的,嗤笑道:“掌柜莫要听他的,这可是个大肚汉,他一顿饭吃的顶得上旁人五个。” 壮汉被人说破小心思,顿时有些恼怒,伸手揪过刚才说话那人。壮汉本来身材就高大,只用单手就将那人双脚离地拎在半空,另一只手攥拳作势要打。被拎起的这人丝毫不见惊慌,口中叫道:“樊老大,有能耐你打死我。我倒要看看打死了我你能带你那大肚子的婆娘跑到哪里去?” 壮汉拳头紧了又紧,最终却也只能愤愤不平的将那人扔到一边,可又有些不甘心,道:“我……大不了我少吃些。” 余诚时间有限,可没打算把时间全耗在这边。于是随手点了六个人跟自己走,其中就包括那个壮汉在内。这会大约是早上十点多,余诚便先带他们找了个面摊,先吃饱了再干活。 等饭的过程中,余诚问自己雇来的这几人道:“你们中有没有谁认得字啊,工钱我多算。” 雇来的六人面面相觑,什么时候给人扛包干活还需要识字了?其中一人小心道:“老爷说笑了,都是一帮大老粗,哪里认得字啊。” 余诚表面上遗憾摇头,心里却很满意。不识字最好,真要是识字认出包装袋上写的什么,还真不好办了呢。 等面做好端上来,跟踪那名被打眼线的刘二牛也回来了。果然如余诚猜测一般,那个眼线挨打之后径自回了张管事下榻的客栈。反正这会已经有了劳力,余诚便安排刘二牛继续过去盯着,防备张管事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就这会说话的功夫,那个壮汉碗里的面已经见了底,连面汤也喝的干干净净。余诚看他还眼巴巴瞅着别人碗里的饭,知道他还没吃饱,便说道:“没吃饱就再加,既然说了管一顿午饭,总要让你们吃饱不是。” 得了余诚许诺,这壮汉急不可耐催着老板继续加面。余诚自己也算是能吃的,可这种大海碗估计自己撑死也就是两碗。其余几个雇工是干体力活的,饭量不小,每人满满吃了三碗。唯独这个壮汉,一人吃了五碗,犹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余诚都担心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胃给撑破。 看到余诚的眼神,壮汉不好意思的说道:“时间长了没吃这么痛快,一时没忍住吃得多了。要不,掌柜从我工钱里扣掉点?” 余诚道:“倒不是心疼钱,担心你一次吃得太多把肚子给撑坏了。” 壮汉拍着胸脯道:“掌柜的放心,待会还要干重活,也就吃了个半饱,撑不坏的。” 余诚听了暗暗乍舌,这都只是个半饱,那要吃饱了怕不得再来个五碗,也实在是太吓人了些。余诚常听老人说过以前饭里缺少油水,所以干体力活的饭量都大,这回总算是亲眼见到了。 到了仓库,听到要干的活只是将米从小袋里倒进大袋里,雇来的几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活比起往常扛大包来实在是轻省了好几倍,工钱又没少拿,便都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那名壮汉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干起活来一个顶俩。一包一百四十斤的米袋,别人要两个人抬,他却一只手一袋拎起来就走。看他那犹有余力的样子,余诚不禁想这家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一个举重冠军的料子。 有了这么几个生力军的加入,活干的飞快,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就已经将所有的米换装完毕。眼看又是一批黄金将要到手,余诚内心火热,当即就遣李河去找张管事,看能不能现在交割。 派出去跟着余诚的伙计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回来之后,张管事也有些怀疑是余诚暗中下的手,一时也没有轻举妄动。如此一来,消息难免闭塞。 听到这么快粮食就已经准备好,张管事也有些吃惊,匆匆从客栈赶了过来。 看到满仓的粮食,张管事心中满意,不过这么多粮食完成查验、装车,耗时也不少。何况朱仙镇离着开封也有好几十里路,天黑关城门之前肯定赶不到。一番商量之下,两人谈定明日天一亮再行交割。 既然不用这会装车,雇来的六个人也再无事可干。仓库换包装时有些多出来的米,余诚直接用来冲抵了工钱,六人每人领到了十斤米。其中那个叫樊虎的壮汉,因为干活卖力,还额外多奖了十斤。以如今的米价来算,这相当于每人的工资都翻了三倍,六人千恩万谢的散去归家了。 第12章 强盗 樊虎家在镇子南边,只有两间老旧的土房。房子虽说是简陋了些,但比起那些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流民强上许多。 樊虎的老婆姓李,闺名唤作兰芝,如今怀胎已经六个月,肚子明显的鼓了起来。樊虎从门外进来时,李兰芝正在吃力地浆洗一件旧袍子,看到丈夫回来的时间不对,还以为他今天没有揽着活,失望的说道:“缸里就剩一升米了,我把这件袍子洗了,等晾干了你拿去当铺看能不能当点钱出来。” 樊虎献宝似的将米袋从背上解下来,喜滋滋道:“你看这是什么?”说着走到米缸前,将白花花的大米缓缓倒进去。 李兰芝眼睛一亮,腾地站起身来,一时起的猛了,有些头晕。吓得樊虎慌忙将米袋整个扔进米缸,赶上前扶住妻子。李兰芝缓过了劲,一把推开丈夫,快步走到米缸前,伸手抓起一把大米细细看了看,惊喜道:“都是上好的米啊,从哪儿来的?” 樊虎有些自得的说道:“这些都是今天干活挣的工钱。” 李兰芝喜出望外,问道:“你今天是揽了什么大活了?” 樊虎道:“倒也不是什么大活,只是那老板古怪得很。你不晓得,他装米的那种袋子我从来都没见过,米在袋子里紧紧地压在一起,一丝儿的空隙都没有。原本好好装在袋子里的米,他非要我们拆开重新换进麻包里边,也不晓得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过这老板人倒是好心肠,听说你有孕在身,还特意给我多装了许多米。” 李兰芝道:“菩萨保佑,有这些米,够挨到过完年了。你有没有好好谢过人家?”说话间抬头,看见自家丈夫已经走到门口,问道:“你出去干嘛去啊?” 樊虎憨笑道:“这些日子你一天只喝两碗粥,又怀着孩子,身体怎么受得住。今天做顿干的,我再去买点酱菜回来,给你好好补一补。” 李兰芝急道:“费那个钱作甚,这年景,能有口吃的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樊虎执意要去,李兰芝拗不过他,只能嘱咐道:“别买多了,尝尝味道就好。” 樊虎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道:“饭只做你一个人的就好,中午是那老板管的饭,我一人吃了五大碗呢,这会儿不饿。” 樊虎出了门,走不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呼喊自己名字。转头看去,认出是今天和自己一起出工的周旺。 周旺喊停樊虎,赶上前来拽住樊虎道:“樊老大,走走走,今儿去我家里吃酒。” 樊虎推脱道:“不了,兰芝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去买点酱菜就回。” 周旺拉着樊虎道:“酱菜有什么吃头,我家里备了些肉食,正好你吃完带点儿回去给弟妹也尝尝。” 樊虎推却不过,只得随周旺回去。进门之后发现屋里已有了六个人,其中倒有三个是白天里和自己一起做工的,一个叫卢三,一个叫丁槐,这俩都是往日里扛活经常搭伴的。另还有一个叫蒋明的,却是流民出身,并不相熟。其余还有三人不曾见过,看打扮也是流民。 落座之后,周旺给樊虎倒上一杯酒,笑道:“难得今天碰到个大主顾,不然平日里哪有这好日子?” 几杯过后,丁槐道:“你们看今天余老板那做派,可比平常的陈瞎子阔气多了。” 卢三道:“那可不。你们今天看了没有,那仓库里粮食好几百石呢。我听说前两天还有开封的粮商从这位余老板手里买走了几百石粮食,好家伙,光运粮的车都排了好长的一溜。” 蒋明恨恨道:“如今市面上一石米都要三两银子了,这些狗大户,粮价就是被他们给搞起来的。哪天我要是活不下去了,就先抢了他娘的。” 另一流民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说了没有,闯王从山里出来了,听说就在南边招兵买马呢。” 卢三嗤笑道:“瞎说什么,那闯王不是早几年就被抓进京城去千刀万剐了吗?” 周旺道:“卢兄弟你就不晓得了吧,被官府抓了凌迟的那是高闯王。现在南边的那位是李闯王,两个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丁槐也说道:“就是,我也听说了。这李闯王所过之处,都是打了大户把粮食都分给穷人的。” 蒋明说道:“那敢情好,我看打杀了今天的那余老板,就够全镇子的人吃好几天饱饭了。” 樊虎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开口道:“胡说什么,小心被官府差人捉了去。这两天镇子上就有好几个传这些消息的被官府抓进了大牢,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 “吃酒吃酒…”周旺眼看气氛不对,急忙岔开了话题。 樊虎匆匆喝了几杯酒,因为话不投机,自己心里又记挂着家中的媳妇,很快便告辞了。 回到家中,李兰芝已经做好了饭。尽管樊虎说了今天做顿干的,可李兰芝仍然是熬了一锅粥,只是比往日里稠了些。看到樊虎回来后脸色不好,还以为他是责怪自己没照他说的做,便解释道:“年景不好,能节省还是节省些的好。”又问:“你这是去了哪里,身上怎么还有酒气?” 樊虎说了周旺请吃酒的事,犹豫道:“我席间听他们说话的口气,怎么觉得他们像是要去打劫了白日里使唤我们做工的余老板呢?” 李兰芝听了,担心道:“那怎么办,要不要报官?” 樊虎道:“我也只是听他们的口气瞎猜的,无凭无据,可不好招惹官府。况且人家周旺才请我吃了酒,我没记他的好,转身却跑去官府告发他们,这是人干的事吗?” 李兰芝想了想也是,于是道:“那……要不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呗。” 樊虎纠结道:“人家余老板对我不错,因为听说你怀着身子,还特意多给了我这么多米,我要是知情不说,让他遭了劫难,也觉得对不起他啊。” 李兰芝没好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中,那你说怎么办?要我说啊,就周旺他们几个人,就算让他们敞开了搬,又能偷走多少粮食。那余老板真要是像你说的那么阔气,指不定人家根本不在乎那点粮食呢。” 心里装着事,樊虎坐立不安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道:“兰芝,你待在家里,我今晚不回来住了。” 李兰芝奇怪的问:“你干嘛去?” 樊虎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想好了,余老板的粮食就放今天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就装车运走了。我今晚在仓库外边守着,周旺他们不来最好,要是他们真要做歹事,我就拦住了别让他犯傻。这样,谁也不吃亏。” 李兰芝还是有些担心,但樊虎倔的跟牛一样,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去做。李兰芝劝阻不住,只能翻箱子找出一件羊皮袄子给樊虎,又拿了一条被子让樊虎裹在身上御寒。 樊虎离了家,找了条偏僻的巷道猫着。这儿离余诚的仓库就隔着三四十米,也是周旺家到仓库的必经之路,周旺真要是大半夜到这边来,那除了抢劫就再没别的原因了。 守到三更天的时候,果然见几条身影摸黑鬼鬼祟祟走向余诚的仓库。这几人虽说都是黑布蒙面,但从身形来看正是白日里一起吃酒的周旺几人。 樊虎扔开裹在身上的被子,从巷子里跳出来,吓这几个鬼祟人影一跳。樊虎拦住几人,低声喝道:“周旺,你可别做傻事出来。” 为首一人惊慌过后压着嗓子问:“什么周旺?” 樊虎道:“行了别装了,这么多年街坊,真以为你蒙着面我就认不出你来吗?” 周旺见行踪败露,无奈扯下面巾道:“樊老大,你来这作甚?” 樊虎道:“我白天听你们话里意思,就知道你们要干这事。这可不是正道,听哥哥一句劝,回家去吧,我只当不知道这事。不然我喊起来,马上就有人过来抓了你们。” 周旺道:“樊老大,我白日里邀你,本就是想拉着你一起干。你无心掺和,我也不强求,可你何必要来管我的闲事?凭什么他们这帮大户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却要挨饿受冻?樊老大,你今日不要拦我的路。” 樊虎道:“别人我不去管他,可今天余老板仁义,待我不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祸害人家。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喊人了。” 周旺叹道:“那行,我不去,你也不许把这事说出去。” 樊虎松了口气,承诺道:“你回去,我不说。” 周旺正要走,忽然望着樊虎身后道:“兰芝,你咋也来了?” 樊虎本能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他暗叫一声不好,身子往前一扑,同时背后一痛,已经被捅了一刀。樊虎就势滚了一圈,再站起身来周旺已经拿着一把匕首冲了上来。樊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周旺持刀的手,另一只手拎住周旺腰带,双手发力,将周旺扔出去七八步远。与此同时,其余几人也都手持利刃齐齐向樊虎冲来。 樊虎手无寸铁,无意与他们纠缠,一脚将冲的最前的卢三踹开,往余诚的库房跑去,口中大喊道:“快来人,抓贼了。”那几人追了两步,就听见四下里有铜锣声响起,应当是别家看守仓库的伙计听闻有贼后所敲,这样一则惊醒周围民众自保,二来也是震慑贼人。 果然,几人见事情败露,不敢再追,转身四散而逃。 樊虎跑到仓库门口,拍了拍仓库门,口中喊道:“小心有贼。”说罢转身防备,就看到几人四散奔逃的背影。 仓库开了,刘二牛手中持刀,余诚搭着弓箭出门查看,就看到仓库门前立着条大汉。刘二牛以为是贼,顺手一刀砍去。樊虎因听见开门声,刚转过头来就见迎面一道刀光劈来。还好樊虎体型实在醒目,余诚一眼认出面前这人是白日里来干活的工人,急忙用肩膀将刘二牛撞向一边,才险而又险的帮樊虎躲过致命的一刀。 生死关上走了一遭,樊虎惊出一身冷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余诚问道:“你是白天来干活的那个……樊虎,对吗?”余诚其实是有些脸盲的,一个人不多接触几回压根就认不出来。也亏了樊虎的这身高实在是太有辨识性了,才能被余诚记住。 樊虎点头,三言两语说了经过,道:“我原还想着劝他改过自新,没想到他却背后下刀子。余老板,你还是报官吧。” 余诚可不想报官,他自己就是来历不明,真找来了官府的人,搞不好第一个要抓的人就是自己。于是道:“算了,贼人已经吓跑了。横竖过了今夜,我们明天就走了。何必多事?”又问道:“樊兄弟你没事吧?” 樊虎这才觉得背后伤口被汗水蛰的发疼,脱衣来看,那一刀只是划破袄子,留下了一条一条浅浅的伤口。樊虎心中一阵后怕,还好身上穿的羊皮袄厚实,周旺手里拿的匕首也只是自己磨的一根铁片子并不锋利,不然自己这条命就撂在这仓库门前了。检查完伤口,樊虎突然想到家中只有妻子一人,若是周旺等人含恨在心回去报复该怎么办,于是急忙向余诚告辞。 余诚吩咐刘二牛道:“你跟这位樊兄弟一起回去,把樊家娘子先接回仓库来。到了明天天亮了,咱们再做计较。” 刘二牛担心道:“那东家你这边呢?” 余诚道:“那几个歹人事泄了,肯定没胆子回来,这会指不定正收拾家当跑路呢。再说,周围的人家都已经被惊醒了,真要有事,我只管大声求救便是。” 刘二牛想想也是,便跟着樊虎回家接人。 清晨李河带着晴儿来到仓库时,惊讶的发现仓库中多出了樊虎夫妻两人,问过刘二牛后才知道昨晚还发生过这么一档子事。李河大怒,就要杀上门去,被余诚给拦了下来。早晨天刚亮刘二牛就陪着樊虎找上周旺家去,发现屋内空空如也,想来周旺事发之后担心官府缉拿,已经逃之夭夭了。 仇人既已逃窜,就不用再担心有人报复,樊虎就打算带妻子告辞回家,却被余诚拦住,极力招揽与他们一起前往开封。 说起来李河跟刘二牛两人虽然听信了自己胡诌的来历,但余诚心底里仍然满怀戒备,时刻提防这俩人突然反水抢了自己的金银。这时候引入一个与他俩毫无关系的樊虎就很有必要了,一来樊虎身强力壮,又有家室拖累,不大可能做出杀人抢宝的勾当;另一方面樊虎知恩图报,心地善良,相比其他不知根底的人还算让人放心。 听了余诚的招揽,樊虎有些心动,可要就此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仍然令这个魁梧的汉子满是迟疑。跑去找妻子商量。李兰芝听了心动不已,力劝丈夫答应。如今粮价一日高过一日,涌入朱仙镇的流民越来越多,往后生活只会更加艰难。而余诚则许诺只要跟着他,一日三餐顿顿管饱。李兰芝自家事自家知,自从自己怀了孩子之后,樊虎每日里连个半饱都不敢吃,就为了多给她省出口粮食来,有这顿顿吃饱饭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不一会,张管事也带着车队来了。余诚找张管事商定自己一行人搭运粮车队的便车前往开封。区区小事,张管事自然答应。跟着张管事的车队进城,原因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少走两步路,实在是余诚身份经不住查。粮行的车队经常进出城门,关系早就打点妥当,能省去不少盘查。 粮食验完货,将八十多两黄金收入囊中,余诚总算是松了口气。连续两笔生意,进账将近十三斤黄金,以当前的金价计算,这些黄金价值两百多万。辛辛苦苦工作七八年,还没这三五天赚得多。 寻机将黄金全藏回现代的家中后,余诚就只等着搭顺风车前往开封这座久负盛名的城池了。 第13章 初到开封 唐之长安,宋之开封,都是彼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都市。靖康之耻后,宋室南迁,东京开封城再不复往昔辉煌,后人也只能从《清明上河图》上一览其繁华盛景。 金灭北宋,蒙元亡金,这座城市也随着王朝的变迁一起浮沉。直到明太祖朱元璋布衣起兵,完成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由南向北统一中原的壮举,这座城市才再度归于汉人的统治下。 朱元璋曾有意定都开封,甚至一度将开封升格为北京,与金陵城的南京相对。后来定都提议作罢,朱元璋将开封作为第五子朱橚就藩之地,至此近三百年,开封才再复繁华。只是盛衰往复,又有几人能知道开封很快又将迎来一次灭顶之灾呢? 余诚此刻就和张管事一左一右坐在运粮马车的车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张管事几番打探余诚的来历,都被余诚应付过去。直到视野里出现一道高高的土墙向两侧绵延开去,余诚远远看着,好奇问道:“开封的城墙上怎么还长着树啊?” 张管事哈哈笑道:“余老板看来是没来过开封哪。那是土城,可不是城墙,只是开封城外的护城堤。” “护城堤?”余诚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张管事解释道:“余老板有所不知,开封城因为在黄河边上,时常受到黄河水患的侵袭。从元朝开始就沿着城墙修筑堤坝,用来防水,后来一度被水冲毁。正统年间于少保再行修筑,之后景泰朝又加筑一次,才有此番模样。有了这道护城堤,开封城虽不能说是高枕无忧,但寻常水患就不足为惧了。” 余诚心中好奇,“于少保?哪个于少保?”这就是上课时只顾着看小说不好好听课的下场,听到“少保”两个字,脑袋里能想到的就只有被韦爵爷斗垮的鳌少保。 张管事比余诚还奇怪:“自然是于谦于少保,还能有哪个?” 余诚恍然大悟,再怎么孤陋寡闻,这个名字总还是知道的。不知道的话轮不到历史老师出手,语文老师就该拎着四十米长的大刀来把你千锤万凿了。只是没想到这位于少保,不仅能写诗能打仗,民政也能搞这么好,真是厉害! 等车队到了大堤跟前仔细看了,只见大堤底部约有十几米宽,高五六米,难怪刚才在远处会把它误认做开封城墙。 大堤离城墙还有几里路,但视线以内从土堤到城门,满是熙熙攘攘的客商。这其中既有如张管事这般的大商队,也有挑着担子的小货郎,货物从柴米油盐到石炭、布匹,应有尽有。 一路行来,张管事一边同相熟的客商打着招呼,一边抽空向余诚介绍:“前边这道城门叫做南熏门,也就是我们平常所称的南门。开封城内数十万人,日常所需都是这样一点一滴运入城内的。”商贸如此繁华,张管事满以为能从这位余老板的脸上看出惊讶来,可明显余诚对护城堤和开封城墙的兴趣更胜于熙攘的人流。 如果让余诚知道张管事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看过了长假期间旅游景点的人山人海,这么点人实在不值一提。 车队随着人流慢慢向前,沿途还有大声吆喝揽客的酒店饭店,其余如客栈、杂货等店铺亦有不少,要不是前方高高耸起的城墙,余诚都会以为自己已经进到了城内。 城门处聚集了不少的难民,都是想进开封城讨条活路的人,却被官兵拦在外边,只偶尔有几个掏得出好处的才有可能被放进城内。而在城外的难民,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看得出来张管事和守城兵士的关系早已打点好,这么大的一支商队,守门士兵只是粗略翻看了两下,就挥手放车队进城。至于余诚一直所担心的什么查看路引,更是没有发生。 走过吊桥,又穿过瓮城,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开封城内。 如愿以偿进了开封城,余诚的目的已经达到,就在大街上与张管事道别。 张管事问道:“余老板在何处下榻?张某把粮队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再上门拜访。” 余诚犹豫了一下,想到这趟生意做的还算满意,以后要是再想做粮食生意还是找张管事这种打过交道的人最为妥帖。于是未作隐瞒,道:“余某也是初到开封,这才正要去找个落脚处。” 张管事思索一番,道:“以前曾有一家粮商欠了我们粮行的货款,一时没有现银,便用辘轳湾的一所宅院抵了账。那所宅院我去看过,是个两进的院子,虽说偏僻了点,胜在安静。余老板若是不嫌那里简陋,不妨暂居在那里。我家掌柜估摸着这两天便要归来,到时我也好方便引荐。” 余诚大喜,自己还正愁初来乍到无处落脚呢,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连忙谢过张管事。 张管事还要押送粮车回商号,便唤来随行的伙计周安为余诚带路,双方拱手作别。 周安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显得很憨厚,就是此刻脸颊青肿,额头带伤。余诚问道:“周小兄弟的脸是怎么了?” 周安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道:“在朱仙镇的时候不合冲撞了一群地痞,就被打成这样。” 余诚义愤填膺的道:“实在是无法无天,应该报官把那帮家伙抓起来才是。” 李河背着个包袱,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应该报官才是,把人打成这样,实在是太嚣张了。” 周安十分感动:“余老板真是热心肠。” 后边刘二牛憋红了脸不敢笑,把脑袋扭一边怕被周安看出来。你们两个实在是厚脸皮,明明是东家你下的命令李河找人动的手,最后还是我盯得梢,这会咋就装的这么像呢? 周安领着余诚一行人走街串巷,来到一处略显低矮的院门前敲了敲门。余诚看了看着院子的规模,怎么也不像张管事所说的两进院子,于是问周安:“就是这里吗?” 周安先是点了点头,看到余诚表情才明白过来,解释道:“余老板误会了,也怪小的没说清。来这儿不是看房,是要取钥匙。此处房屋主人姓雷,在家行二,是个牙人。之前我家掌柜是想委托雷老二把那宅院卖了去,所以把钥匙交了出去。要在这城内买卖房屋,绕不开这些人去。” 余诚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位雷达是“房地产中介”啊。牙人这一行他在朱仙镇租仓库时就已经接触过,知道这牙人也有“官牙”和“私牙”之分,于是问道:“这雷老二是官牙还是私牙?” 周安答道:“私牙。” 余诚了然:“原来是黑中介啊!” 也就这时候,院子的门打开,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精瘦的男子走出来,口中笑骂道:“小安子,怎么今天有功夫跑我这儿撒欢来了?仔细你们掌柜的敲折你的腿。”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上下打量余诚二人。 周安道:“管事的不发话,我哪里敢偷跑啊?这位是余老板,新来的开封,俺们管事的发话要把在您这儿寄卖的那栋宅子先给余老板落脚,所以才来找你雷二哥你。” 雷老二听了,深深看了余诚一眼,面色阴沉的回到屋里,好一会才出来甩给周安一把钥匙。周安不以为意,笑嘻嘻的接了,这才领着余诚往辘轳湾走去。 那栋宅子位于辘轳湾,在巷子深处。余诚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所谓的两进宅院,砖木结构。进入东南角的大门,迎面便是一堵砖雕的影壁。往左穿过一道拱门,便是前院。院内左手边是三间倒座房,再往前还有一道小门通向角院。右手边则是通往内院的月亮门,也叫二门。旧时人们常说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的就是这道门,有钱人家这道门多是垂花门的样式,这户用的月亮门,看来房子的原主人还是家资有限。 进了月亮门,才来到正院。院内除了一个大水缸和一颗光秃秃的枣树外空无一物,并无游廊。正对着院门的是北房,也即是堂屋,共有三间,只在中间开门,其余两间则与正房相通。在堂屋左右各还有一间小耳房,是放杂物的地方。东西厢房分列院子两侧,各有三间。整个宅院占地约有五六百平方,说实话,这么大的宅院放现代去妥妥的是豪宅,余诚连看都没有勇气去看的那种。 想到将要住在这里,余诚实在是心痒难耐,问道:“这处院子你们要价多少啊,到现在都还没卖出去?” 周安看着余诚眼睛都快要放出光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实在是好奇余诚这种人怎么能做成几百石粮食的大生意。听到余诚询价,便随口答道:“这处院子我们掌柜定的是一百二十两银子,至于那雷老二又往上加了多少银子,那可就不知道了。” 余诚并不难理解,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当杀”,就是因为这五个行当私底下多是赚些黑钱。牙行作为中间人,两头瞒两头赚钱是常态,就像现代房地产中介,也常有瞒着客户赚差价的情况。 不过这么大一处院子,要价不过一百二十两银子,换算成人民币大概两万块钱,余诚就想大喊一声“我要!”可惜周安不过是一个小伙计,买宅子的事情也轮不到他做主,才忍了下来。而且自己现在身上现银不多,算一算自己的身家:带过来的四十两银子在朱仙镇一顿花销,到现在还剩下不到二十两;好在给张管事的粮食多出几石来,张管事主动多给了十两银子;至于已经存到现代的黄金自然不能再吐回来,于是现在能动用的银子就只有三十两左右,离房价还差着不少。 给了周安一块碎银子当带路酬劳,周安推辞了一番,才将银子收起,告别余诚回自家店铺复命。 第14章 发薪,安定人心 虽然还没有买下这栋宅子,但余诚心里已经把它当做了自己的新房。不过宅院虽大,想要真正住进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清理打扫自不必说,破损的门窗屋顶也都要修缮,各屋的家具都没有,要置办齐全也是一项大工程。而且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敲定。 李河刘二牛最开始跟着余诚做事,只是因为无处可去,恰好余诚许给了他俩一条出路。樊虎夫妇跟随余诚,也是因为余诚画了一张大饼,许诺他们顿顿吃饱饭。这会儿算是初步在大明朝安定下来了,那许给这几人的未来,也要让人家看得见摸得着才是。至于说什么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那自然是工资了。 此时余诚盘腿坐在炕上,活像个地主老财。晴儿紧靠着余诚坐在一旁,一脸好奇的数着头顶的房梁。屋内仅有的一个凳子给了怀孕的樊虎媳妇,樊虎蹲在媳妇身边,反倒比坐着的李兰芝还要高出一截。李河刘二牛两人笼着袖子靠在墙边,刚搬入大宅的他俩都有些兴奋,迫不及待的等着余诚吩咐看怎么拾掇这处宅院。 看余诚半天还没说话,刘二牛急不可耐的道:“东家,这院子要怎么收拾,您尽管吩咐。” 余诚一直在心里算着薪水数目,闻言道:“别急,跟了我这么多天,眼瞅着这就要过年了,先把你们几个的工钱先定下来再说。” 听到是要定工钱,四人都来了精神,个个支棱起耳朵。 只听余诚说道:“李河、二牛,你们两个工钱每月四两银子。樊虎,你和你媳妇两个人算作一起,每月发六两银子。你们都觉得怎么样?” 这个薪资水平是余诚想了两天才定下来的,从朱仙镇雇工那次,余诚估计一个壮劳力正常一天的工钱应当在四十到五十文钱之间。如今银子换成制钱,看制钱品相每两银子大约能换八百到一千两百文之间不等。即便是这名劳力全月无休而且天天能找到活干,拿到手也不过一两银子。余诚给出差不多四倍的工资,更多也是作为封口费,方便保守住自己的秘密。毕竟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自己诡秘的行踪绝瞒不住他们几个人。 听了余诚口中的数目,李河刘二牛顿时站直了身体,满脸喜色。樊虎与李兰芝夫妻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余诚对这效果还是有些满意的,继续说道:“工钱定在每月的最后一天发放,除此之外,吃住全包。李河,你先把账管起来,日常采买就交给你了。” 四人还是犹如在梦中一般,余诚道:“你们跟着我虽说还不到一个月,不过这眼瞅就要过年了,日子特殊,本月的工钱如数发放,大家一起过个好年。” 真金白银最有说服力,直到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手里,四人才彻底相信余诚刚才并不是虚言诓骗他们,齐齐拜倒在地口中喊“谢过老爷!”余诚被弄了个大红脸,总觉得自己是个黑心资本家,毕竟给四人的工资放到现代连最低工资标准都够不着。 这就是他们双方的理解不同了,李河他们四人是把自己看作仆人,余诚却只把他们当作自己手下的员工,所以双方都觉得满意极了。 四人的住处余诚本打算安排他们住东西厢房的,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可封建社会的身份等级实在是深入人心,四人死活不肯,说哪有下人住在正院的。最终樊虎夫妻住在了西南角院,李河刘二牛合住了一间倒座房,将空荡荡的后院留给了余诚和晴儿。 三百九! 余诚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黄金纯度的差异。当余诚兴高采烈的拿着金条跑去找店铺回收时,才知道自己手中的金条纯度只有百分之九十多。现在黄金的价格是每克四百四,而店老板给出的回收价格只有三百九。 “兄弟,不是我说,你到处打听打听,不会有开价比我这儿更高的。” “金价四百四,就算是只有九成的含金量,那换算过来也有三百九十六啊。” “哎呀你这兄弟,你总得让我也有的赚不是嘛。我这儿收了你的金子,不还得熔了提纯,这来回费的功夫,还有那损耗,不都得算进去吗?”店老板一脸的诚恳。 原本余诚都算好了自己这几天的辛苦,身家应该有两百来万了,照这样算资产瞬间缩水一成多,整个人都有些发蔫了。他认命似的拿出另外半块元宝,口中道:“行,称重吧。”没办法,自己前番买米的钱还是刷的信用卡呢,这每天都在扣利息,还是尽早还了的好。再说自己还筹划着买下明朝的那处院子,房款加上之后的整修、家具,哪个都得用钱啊。 店老板接过元宝,却不动身,眼睛直勾勾盯着余诚装金子的口袋,道:“兄弟,你这是还有货啊,一起出了呗。价格好说!” 余诚才反应过来,这次出门时自己带了三个十两重的金元宝。本来是想全部出手,听到这回收价格却有些心凉,所以没有全拿出来,却不料拿的时候被店老板听出了金子碰撞声。 想到这一个元宝不过十几万,换来的现金确实不怎么够用,余诚便将兜里剩下的金子拿出来,问道:“那老板你倒是说说价格怎么个好说法?” 看到又是这么一块元宝,店老板眼睛发光,口中道:“三百九十五……” 话音刚落,余诚伸手作势要收走金条,店老板慌忙捂住余诚的手道:“兄弟,价格好商量,你意思呢?” 余诚带来的黄金纯度确实达不到三个九,但是店老板估计经过进一步提炼,每克起码还有二十块钱的赚头,大生意啊。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金子最终以每克四百的价格成交,为余诚带来了四十四万的现金。 余诚有意将剩下的黄金也折现,于是问:“老板还能吃进去多少货?” 店老板听完眼前一亮,道:“老弟大手笔啊。做什么营生的?”一两个元宝还好解释,听余诚这话里意思明显还有更多,难不成是盗墓的?可看元宝的品相不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莫非是私开金矿的?也不像啊,要是那样完全有实力对黄金进一步提纯啊。 问完余诚就有些后悔了,面对老板探究的眼神,余诚道:“家里倒是还传下来几块这样的,想着不如折现了去。” 这个借口实在是拙劣,所幸店老板也没有拆穿的意思。如今黄金行情正好,只要有金子,谁还管他来路干净不干净呢?不干净了还正好往下压价。 “一百万以内,咱们现货现结。超过一百万,提前一天打个电话,好让兄弟我筹措资金。” 接过老板递上的名片,知晓老板叫做杨元。余诚在这不小心泄了点底,不想多待,便随意寒暄了两句后找借口离开。 现金还不够,余诚又返回家中取了两块元宝,另找了一家黄金回收点,再次入账三十万。还清各种欠款,余诚又逛了一次超市,买了些日用品,便急着返回了明朝。 从套间中出来,看到自己穿越前夹在正房门缝里的丝线还在原位,余诚满意的点点头。李河他们几个成年人能守得住好奇心,没有起窥探老板秘密的心思,看来确实不是奸猾的小人。更难得晴儿小小年纪,也听话懂事没有来打扰过自己。 这番兑换现金采买物资,在现代耗了不少时间,回到明朝时已近黄昏。余诚走到院中就听到李兰芝数落樊虎的声音,驻足听了听,原来是因为樊虎挑回来的水都是碱卤水的原因。 此时的开封可没有自来水,城中饮用的大多是井水。可是开封地处低洼,井水大多都是碱卤水,虽然也有几口甜水井,但哪里是初来乍到的樊虎所知道的。如今看来,饮水改造应当和厕所改造工程一起列为优先项目了,不过,这些都是房子真正属于自己以后才能完成的。 余诚重重咳嗽了声,数落声立马停了,很快李河等四人齐齐前来拜见。 李河当先回报说:“东家,午后张管事遣人来递了帖子,说是他们东家明日想来拜会。”说着递上拜帖。 古代不像现代,有电话可以随时联系。如果你兴冲冲去别人家拜访却吃个闭门羹,那就太尴尬了。所以有身份的人都会提前派下人送去拜帖,约好时间再行登门。 余诚接过拜帖看了起来。这拜帖通篇繁体字,还没标点符号,好在没有什么生字,不至于把“钟于”看成“锤子”。连猜带看的读了一遍,大体上意思还是懂的,发帖的人是徐记米行的当家老板,姓徐名肃,字维高。粮食生意余诚后边还要涉足,更别说自己现在还住着人家的房子,这一面自然得见。 不过拿着这拜帖,余诚也想起晴儿也该到了认字读书的年纪。扫了四人一眼,问道:“你们谁识字?” 得,看四人那木讷的表情,就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余诚重新问道:“这附近哪里有教书的先生吗,晴儿也该到上学的年纪了。” 李河回答道:“回东家,咱们隔壁就住着位秀才老爷呢。” 第15章 迂腐秀才 今天才搬进来,这么快就已经打听了左邻右舍的情况,相比之下余诚在现代的房子住了五六年可是连对门的邻居姓啥都不清楚。 据李河打听到的情况,左边这户是一个叫张德厚的秀才,字成仁。据说这张秀才和河南名士张民表有点亲戚关系,不过他屡试不中,平日里就靠着教私塾维持生计。家中除了父母之外还有弟弟妹妹,张秀才自己也有一双儿女。而右边这户人家的户主是开封守军中的一个把总,姓朱,叫朱呈祥。 左右无事,余诚将从超市买到的些原本预备给晴儿做零食的糕点包起来当做礼物,带上李河前去张秀才家。 敲了门,出来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婆,面相看着和气,问道:“二位找谁?” 余诚心里猜着这不会是那张秀才的母亲吧,口中道:“此处可是张秀才家,在下余诚,是隔壁新搬来的人家,特来拜会。” 婆婆听了,笑道:“原来是新来的邻居啊,快请进快请进。”一边带两人进院一边伸直了脖子喊道:“秀才快来,是隔壁的新邻居来拜会你来了。” 这会儿余诚可以肯定这婆婆不是张秀才的母亲了,于是问道:“婆婆怎么称呼?” 婆婆笑道:“我姓霍,租住在张秀才家,你叫我霍婆就行。” 进了院子,发现张秀才的院子和自己还是有些不同。自己的前院只有倒座房和角院,张秀才的前院没有角院,除却倒座房外东西还各有一间房子。透过开着的半扇门可以看到倒座房内摆着十几张小桌凳,应该就是张秀才教私塾的场地。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迎出二门,余诚看他面相青涩,也不像是已经成家立业的模样。果然,霍婆道:“德耀,这是隔壁新搬来的余老板,特意过来拜会你哥的。”又向余诚介绍:“这是秀才的弟弟,唤作德耀。” 张德耀头前领路,带着余诚进入后院,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书生等在院中,身上的衣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余诚猜这总该是那位张秀才本尊了吧。于是上前行礼道:“可是张成仁张秀才?” 果然,这文士还礼道:“小可正是,敢问阁下是……” 余诚看见张秀才望向自己一头短发的探究眼光,解释道:“在下余诚,原在山上修行,刚刚还俗做些小买卖。今日刚刚搬来此地,听说隔壁住着位秀才,特此前来拜会,也好沾沾文气。” 听到余诚是个商贩,张德厚有些不喜,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如今商贾大行其道,他一个落魄秀才也无意得罪,寒暄两句后将余诚请入屋内。 落座之后奉上茶水,张德厚问道:“余老板做的什么买卖啊?” 余诚道:“原先做的些粮食生意,这初到开封,后边再干些什么还没有想好。” 听说余诚是做粮食生意,张德厚心中就有些腻烦。如今粮价一日高过一日,虽然说根子是旱灾,但同时与粮商们的推波助澜也脱不了干系,于是忍不住道:“如今这市面上粮价飞涨,余老板该赚的是盆满钵满了吧?” 余诚暗觉好笑,这就跟现代买不起房子就骂开发商心黑一个道理,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享受到这个待遇。余诚道:“只是点小本生意而已,算不得什么。”说罢道出今天的正事:“我有个闺女,现在已经六岁了,听说先生这里开办的有私塾,所以想将她送来先生这里求学。” 张德厚听见是女童,连连摇头,拒绝道:“眼下私塾中都是些半大的小子,多有不便。” 余诚求再三求肯,张德厚始终不松口,无奈之下余诚只能失望而归。 回到自家门口,李河看出东家在张秀才处吃了瘪,气呼呼说:“这秀才太不识好歹了,我明日再出去打听打听,开封城又不是只有他一家私塾。” 余诚驻足片刻,恨恨道:“不找了,我亲自教!” 哼,好歹也是十年苦读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就不信给小孩子扫盲都做不到。 收到了徐肃的拜帖,余诚总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去招待客人。遣李河跟刘二牛出去打听了一圈,好歹弄到了些许消息。 徐肃其人,今年四十六岁,执掌徐记米行已近三十载。其父早年运粮时路遇匪徒,非但自己命丧贼手,押运的粮食也丢了个干净,致使家中欠下了一屁股债。徐肃当时尚未及冠,面对着债主逼门追讨和家中叔伯虎视眈眈,毅然接手了父亲留下的烂摊子。谁也没想到徐肃经商竟然很有天赋,面对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硬生生被他走出一条活路不说,还把徐记米行做成了开封城内首屈一指的大粮行。 余诚听了徐肃的经历,一直以为会是如《乔家大院》里乔致庸一般气质的人物,等到第二日清晨见到徐肃,余诚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这徐肃分明是一个瘦巴巴的小老头,余诚只能安慰自己说做大生意的老板一般都其貌不扬,就像马老板那样。 徐肃不知道余诚正在吐槽自己的长相,依旧笑呵呵的说道:“仓促来访,失礼之处,余老板莫怪。” 余诚道:“徐爷说的哪里话,若非是您慷慨,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要发愁。说起来在这屋子里您才是主,我们不过是客而已。” 徐肃连连摆手,道:“余老板这话便生分了,徐某痴长两岁,便讨个便宜,叫你一声余老弟可好?” 余诚忙道:“我也正有此意,徐兄在上,小弟这厢有礼了!” 徐肃拦住余诚道:“余老弟何必客气。我刚从城外回来,听闻手下掌柜用一处陋宅接待贵客,这才匆匆登门。想不到老弟你御下有方,只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已经将房宅打扫的如此洁净了。” 每到一处新环境余诚都要来一场大扫除,这是大学时候每年更换寝室养成的习惯。住进这处宅院后,余诚就要求李河他们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一遍了。这也就是时间紧凑,否则以余诚的想法,还应该用消毒液挨寸擦一遍才对。 徐肃环顾一眼,道:“到底还是太过空旷了些,我安排伙计准备了些桌椅家具,老弟若不嫌弃,我下午便让他们搬来。” 余诚大喜,家具这类木器市面上很少有现货,都是要找木匠订做才行。徐肃此举,算是为余诚省下了不少麻烦。趁此机会,余诚说道:“我听说兄长这宅子原本打算外售,不知是真是假?” 徐肃道:“确是如此。这宅子兄弟若是喜欢,送给你便是。” 啧啧,这说话的口气,余诚直以为是碰见了及时雨宋公明。百十两银子的宅院说送就送,余诚可不好意思真接过来,于是连声推辞,只说要买。 推让几番,徐肃见余诚态度坚定,只得道:“区区一所宅院,兄弟何须跟我客气。实不相瞒,为兄有一桩难处,要余兄弟相助。” 余诚暗道正戏来了,问道:“不知何事?” 徐肃道:“敢问余兄弟的粮食是从何处收来的?说实话,愚兄也算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似这般一粒砂石都不见的精米市面上从未见过,所以心中好奇。” 这话倒是不假,余诚还记得小时候家里买来的米下锅前都要拨拉着将混杂其中的小石子挑出来。随着机械的日益先进,才不用再担心吃饭的时候被石子沙子咯着牙齿。对于徐肃问的粮食来源,余诚就只能呵呵了,总不能说是从几百年后买来的吧? 这种商业机密问不出答案,徐肃早有预料,接着说道:“容愚兄冒昧问一句,余兄弟此来开封,有何打算?” 余诚道:“小弟此次前来,是想要在开封开家店铺,做点小买卖的。” “粮食买卖?” “倒没这个打算,是想要做点杂货生意。” 此言一出,明显看到徐肃松了一口气。余诚醒悟过来,原来这徐老板是担心自己插手粮食生意,所以跑来探底来的。 虽然得到余诚不打算插手粮食买卖的消息,可徐肃并不敢轻信,试探道:“今年粮食几乎绝收,又有闯、献二贼作乱致使道路难行,粮价腾贵。我跑遍数府之地,也没收来多少粮食。要不是余兄弟运来的这几百石粮食,店里都要关张了。余兄弟在这种形势下还能把粮运来,足见手段高超,为何却没有开粮行的想法?” 余诚不好明说自己是嫌弃粮食来回转运太费力,于是说道:“不怕兄长笑话,余某最爱黄金。开个粮行从百姓手里一文钱一文钱的往出掏,实在不够爽利。要有粮食运来,打包卖给如兄长这般的大粮商,岂不省时省力。” 想做批发不想做零售啊?徐肃听了心中暗喜,确定余诚不是来抢粮食生意份额的过江强龙,此行的目的就已经达到。要在这基础上更进一步发展成自己的供货商,那自然再好不过。 一番商议过后,议定余诚每季度提供给徐记粮行一千石大米,徐记粮行以黄金支付货款;除非徐记粮行违约,否则余诚的粮食不得卖于其他粮商等等。而这所宅子,也当做第一笔粮食的定金到了余诚名下。 第16章 除夕 “床以外的地方,都是远方啊!”余诚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实在是提不起起床的心思。这间卧室比自己在现代那套房子的卧室大了一倍多,这么大的面积既无暖气也无空调,昨夜又听寒风呼啸着刮了一夜,室内温度可想而知。其实屋内原本是有一个铜火盆的,可余诚总担心燃烧不充分一氧化碳中毒,又让人给撤了下去。 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后,余诚才从被窝里钻出来,飞快地穿上棉衣从堂屋里走出来。 院内樊虎和李河两人正扭打在一起,刘二牛双手插在袖筒里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热闹。见余诚从屋里出来,刘二牛连忙站直了身子,恭敬的打招呼:“东家好。” 听到刘二牛打招呼的声音,樊虎一发力便将李河甩在一旁,两人都站直了身体。余诚看他俩的表情,不像是在打架的样子,这才放心,问道:“大早上的,干嘛呢?” 刘二牛笑道:“李河练过几年拳脚,要和樊大个比试比试看谁厉害。” 不用问结果,单看李河满身的尘土,就知道他被樊虎放倒过好几回了。所谓一力降十会,在樊虎压倒性的力量优势下赤手空拳搏斗李河是没有半点机会的。 这时李兰芝从厨房里走出来,没好气的瞪了李河一眼,返身为余诚端来一盆热水,又问余诚道:“东家,早上吃什么?我蒸的有白面馒头,东家要是想吃别的,我再去做。” 余诚边洗脸边说:“就馒头吧,再熬点粥。” 李兰芝应了声,就听余诚又吩咐说:“待会吃过早饭,你们出去置办些年货,鸡鸭鱼蛋,各色肉食全都备上,其他你们自己看着采买便是。” 过年还该给晴儿置办新衣才对,小孩子嘛,就喜欢这些。想到这里,余诚发现院内并无晴儿身影,便问道:“晴儿呢,还没起床吗?” 李兰芝答道:“起来了呀,刚才还在厨房门口耍呢。” 余诚唤了几声,不见应答。李河他们几个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不见晴儿身影,几人这才慌了。刘二牛担心的说:“听说最近城里进了不少灾民,不会是有拍花子……” 所谓拍花子就是人贩子,余诚脸色发青,安排李兰芝在家里留守,自己带上李河三人上街找寻。 刚出巷口,李河眼尖,指着街角道:“那不是晴儿吗?” 余诚望向李河所指方向,果然见晴儿被一人抱在怀里,正朝这里走来。抱着晴儿的那人个头虽然不高,看身体却很壮实,腰间还挂着一口雁翎刀。刘二牛怒道:“好个拍花子,竟敢这么嚣张。”说着抄起袖子就要往上冲,却被樊虎拦住,说道:“别急,看那刀的形制,应该是官军用的。” 这时晴儿也已经看到了余诚,轻轻挣脱那人的怀抱朝余诚跑来。那人也不阻拦,依然缓步朝这边走来。 晴儿扑入余诚怀中,脸上还有惊惶之色不曾褪去。余诚轻拍着晴儿后背,柔声道:“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说话间之前抱着晴儿的那人也已走了过来,对旁边戒备着的李河刘二牛理也不理,只是多看了身形高大的樊虎两眼,然后不满的对余诚说道:“家里孩子也不好好看着,都被灾民给围了。还好是碰到了我,不然要是有一二不怀好意的人,孩子岂不危险?” 余诚连忙道谢,问道:“敢问恩公姓名?” 那人瞅见倚在门口伸长脖子往这里看的李兰芝,问:“你们是新搬来的人家?” 余诚点头应是,那人说道:“原来是新来的邻居,我就住你家隔壁,姓朱,名呈祥。” 余诚想起昨日里李河打听到的消息,醒悟到面前这人就是住自己隔壁的那个姓朱的把总,连忙行礼道:“原来是朱大哥,小弟余诚,这两日才搬来此处。”又邀请朱呈祥去家中做客,被朱呈祥谢绝。 送走朱呈祥,余诚才有功夫问晴儿道:“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晴儿目光闪躲,问了两次才怯生生回答说:“我……我给灾民送馒头去了。我……我没有多拿,就拿了两个。” 余诚愣住了,问:“你怎么会有这想法?” 晴儿泪花只在眼里打转,哽咽着说道:“我看到他们,就想起我娘,当初要是能有一个馒头,我娘也不会死。”说着说着又哭出声来:“我真的没多拿,只拿了昨天我省下来的馒头,还有一个我今天自己要吃的,我一天只吃两个就饱了。” 余诚抚摸着晴儿的脑袋,鼻头也有些发酸,说道:“晴儿乖,不哭。义父这里有的是粮食,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帮别人。不过以后你出门一定要说一声,得有人跟着才能出来,不然多危险。” 回到家中,将晴儿交给李兰芝看顾。李河三人没有看好院子,此刻都面带愧色束手站在院中,等着余诚训话。余诚狠狠瞪了三人一眼,想着今天是除夕,便暂且压下火气,等着过完年了再好好收拾他们几个。 余诚回到现代,问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了几个炉子。没办法,现在要提倡清洁能源,以前那种烧炭的火炉几乎要被淘汰了。 将这次置办的货物搬回明朝卧室,余诚就再也懒得动弹,喊了李河他们几个来当苦力。 余诚住的这屋子还是樊虎他们一起打扫出来的,突然见屋内多出了这么几个炉子,樊虎不由疑惑。 李兰芝更是对余诚屋里的一篮子青菜疑惑非常,道:“这天寒地冻的,东家从哪弄来的新鲜绿菜啊?” 李河刘二牛看着余诚,没有余诚允准,他俩可不敢把余诚的秘密说出去。 余诚想到樊虎夫妻以后同住一个院子,自己的秘密迟早保不住,瞒着不说反而容易让两人乱想,于是便将“五鬼搬运术”的借口又讲了一遍,只隐过了红花会不讲。 听了余诚的讲述,樊虎夫妻看余诚的眼光顿时敬畏了许多,就像进庙里拜菩萨一般。 得,又是两个迷信的人。 余诚指挥着几人挨个将煤炉子放入几间住人的屋子,又在墙壁上掏出孔洞安好烟囱。安装完毕之后,用烧着的木柴做引,扔了几块煤炭进炉膛。不一会儿,烟囱已经烫手,屋内也明显暖和了许多。 “这东西好!”樊虎赞叹着,想到自己屋里也会装这样一个炉子,喜色不由涌上眉头。 余诚问道:“你们说,要是这炉子拿出去卖,价格放多少合适?” 李河敲了敲炉面,道:“这炉子,用的都是铁料,一个炉子卖十两银子也值当。” 刘二牛惊呼道:“十两银子,城内怕是没多少人家买得起吧?” 樊虎说道:“这你可想差了,开封城内富贵人家多得是。你算算,这城里光王府就有多少个,还有那些个皇亲国戚,更别提那许多官绅、大户了。再说了,像这些富贵人家,谁会只买一两个炉子,就不怕家里小妾闹将起来吗?” 余诚算了算一个炉子成本大约二两银子,每个少说也有八两银子的利,这可比来回倒腾粮食赚的快多了。再想起自己网上订购的煤油灯、玻璃镜等等,不由心里一片火热,真想现在就在城里开个店铺。 余诚告诉自己要淡定,今天是除夕,街上店铺现在大多已经关门歇业了,想当批发商大肆捞钱的计划只能等到年后再实行了。 把这些忙完已经到下午五点多了,这时有人在外敲门,打开却是昨夜在隔壁秀才家见过的霍婆。 昨夜想让晴儿去张秀才的私塾读书,被张秀才拒绝,余诚虽然不至于说因此记恨,但总归是不怎么愉快的。 这些霍婆都看在眼里,她不想张秀才因这点小事交恶了新来的邻居,所以趁着这机会送来几幅张秀才写的对联,修复一下关系。 余诚收下了对联,好言谢过霍婆,又留霍婆吃晚饭,却被霍婆婉言谢绝,道是已经和同样租住在张秀才家的老王头约好了合在一处做年夜饭。最后余诚喊樊虎切了二斤猪肉送给霍婆,霍婆推辞一番后欢天喜地的接了。 送走霍婆,余诚算着也该到了准备自家年夜饭的时候。李兰芝虽然也能做一些家常菜,但是说实话厨艺离着余诚的要求还差得远。向来有拖延症的余诚将李兰芝厨艺提升计划、晴儿学习计划、厕所改造计划等等全都放在了年后。 炉子的安放给余诚提供了不少便利,年夜饭可以靠完全不需要厨艺的火锅了。 将鸳鸯锅架在新安装好的炉子上,锅里倒水,放入余诚带来的火锅底料,不一会儿锅底沸腾,余诚便将羊肉卷下了进去。 数九寒天,屋外雪花飘飘,屋内热气蒸腾。这种氛围,便是几百年后也能让人沉醉。 从没吃过麻辣火锅的几人学着余诚,用羊肉卷蘸着料汁,吃得浑身冒汗却还停不住嘴,一个个直呼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火锅就此成功俘获了本世界第一批铁杆粉丝。 第17章 接着忽悠 崇祯十四年在飘飘扬扬一场大雪中悄然来到,等早上余诚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还好昨天就将火炉全部安装好了,不然这天寒地冻的可真不好挨。 看着屋檐上好似棉花一般的积雪,余诚一时诗兴大发,口中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侍立在一旁的李河赞叹道:“原来东家也是饱读诗书啊,难怪说要亲自教晴儿小姐识字呢。” 余诚经这一提醒,才想起还要给晴儿教识字这事儿。打发李河他们一起去厨房给李兰芝打下手包饺子,余诚则抽空回了趟现代,将自己外甥当初用来识字的小卡片和刻着字的积木一并带了过来。 余诚原本是打算从汉语拼音开始教起的,可要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那些汉语拼音自己念起来勉强也能记得齐全,可要成系统的按声母韵母教给别人却总是卡壳。最后余诚也只能用了笨办法,从最简单的汉字开始,要求晴儿每天要记住十个生字。 晴儿的悟性不错,等到饺子下锅,十个字虽然还不会写,但是已经记住了外形,可以将对应字的卡片从一堆卡片中找出来了。 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余诚兑现了自己的许诺,李河等人个个吃的肚皮溜圆。食量最大的果然还是要看樊虎,配着辣椒蒜泥的蘸汁一人消灭掉了满满六盘。余诚不禁感慨,樊虎这饭量放到现代当个吃播,妥妥的能火啊! 吃过饭后,晴儿没有回房继续认字,而是眼巴巴的看着余诚。余诚被看得莫名其妙,看晴儿眼睛不停的在自己和厨房两处逡巡,于是问道:“怎么,晴儿还想吃什么吗?” 晴儿扭捏了半天,口中轻轻道:“馒头……” 余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晴儿记挂着的是昨天自己答应过她去给难民施舍饭食,于是问李兰芝道:“厨房里还有多少馒头?” 李兰芝答道:“还有六七十个。” 余诚吩咐将馒头用背篓装了由李河三人背着,只留李兰芝看家,然后牵着晴儿出了家门。 因为下雪的缘故,路上行人稀少,间或有上前乞食的乞丐或者流民,便每人舍给两个馒头。原本余诚还想着这点馒头不过杯水车薪,没想到走完两条街才全部舍完。随意找了个乞丐问了,才晓得今日官府组织城内富商在上方寺施粥,流民中能动弹的基本都跑去上方寺了,还留在街上的要么是饿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要么就是已经冻毙在风雪中了。 听到有人施粥放赈,余诚便吩咐李河道:“以后每天给粥棚捐五十斤粮食,省得樊虎媳妇还要费力气蒸馒头。” 李河道:“东家府上都是精米白面,捐给粥棚太浪费了些,不如换成粗粮,还能多活几个灾民。” 余诚赞许道:“你说的对,就这么干。” 带出来的馒头施舍完后,余诚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带着几人在街道上信步走着,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店铺。 粮食生意毕竟太过麻烦,所以余诚才答应了徐记只承担有限的供货。市面上究竟什么卖得好,余诚还要好好侦查侦查。另一方面单纯靠着黄金兑换来钱太过显眼,余诚也想找个性价比更高的货物,希望可以带回现代卖钱。 因为是大年初一的缘故,街上店铺大多已经闭门歇业,只能从招牌上看店铺的主营业务。像什么饭店、香末店、杂货铺、巾帽铺、当铺、成衣局等等,可以看出放在平常开封城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繁华所在。 走到一处还开着的店铺前,余诚停下脚步。这家店铺招牌上写着“刘氏瓷器”四个大字,里边博古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瓷器,柜台后边掌柜包裹的严严实实靠在椅子上正在打瞌睡。 明清什么最有名?余诚知晓的也就是明清的小说、家具还有瓷器了。从这儿带点瓷器回去,那不妥妥的是古董吗,一定能卖得上大价钱! 走进店铺,脚步声惊醒了掌柜,看到有人进来急忙起身上前招待:“客官想买什么,小店各式的瓷器都有,全是从景德镇一路运来的,保管是货真价实。” 余诚随手拿起一个香炉翻来覆去的看,他对于瓷器一窍不通,不晓得这物件放现代能卖多少钱。不过有一点余诚能看出来,这些瓷器都太新了,一点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把这些瓷器拿回去说这是明朝的,别人只会哈哈笑着说你仿的真好,至于说几百年前,几天前还差不多吧。 如果有办法做旧就好了。别人做旧是想把假的当真的卖,余诚却要反其道而行,把真的做假的卖。 “老板,你这儿有成化年间的斗彩鸡缸杯吗?”问这个单纯就只是因为余诚只听说过这么一个瓷器,听说当年拍卖了两亿多的天价,着实让余诚流了不少口水。 掌柜看傻子一样看着余诚,道:“客官说笑了,那可是御用之物,小店哪里会有。” 余诚看掌柜的表情就知道大抵自己是问了一句外行话。这也难怪,余诚又不知道这成化斗彩鸡缸杯的来历。 据说当年成化皇帝见到一幅母鸡带领小鸡在外觅食的场景,不禁触景生情,就想按此情景制作一套瓷器,正好成化当年就是鸡年,在多种有着美好寓意的情况下,制作出了一批鸡缸杯,成为了皇帝的御用酒杯。由于鸡缸杯烧制极其困难,导致出品率很低,在微微够满足皇帝使用后就不再生产。即使后来的明清皇帝都曾下令仿制,却因为技术失传已经烧制不出那样的效果了,可以说是真品仅此一批。就连后来的神宗皇帝手头也只有一对,当时每只就价值十万贯。可以说即便这掌柜手里真有,余诚也是绝对买不起。 给李河几人发过工资后,余诚身上还剩下不到二十两银子。这两天又是置办家具又是准备年货,如今只剩五两银子。余诚挑选一番,最后花一两银子买了一套白瓷茶具附带一只青花象耳瓶。 又在街上转了一圈,一行人才回到家中,就看见李兰芝倚在门口翘首相望。看到余诚回来,李兰芝忙迎上来说道:“东家,有位姓孙的掌柜上门来访,听说东家不在也没走,现在还在门房里等呢。” “孙掌柜?”穿越过来认识的姓孙的掌柜只有一人,就是六陈行那位。当时樊虎李兰芝夫妻两个还没入伙,自然是不认识。 进了大门,果然见瘦巴巴的孙掌柜在门房里坐着。余诚笑着拱手道:“孙掌柜消息当真好灵通。余某搬进来没两天,自己都还记不清家门呢,孙掌柜就能找过来。” 孙掌柜笑道:“做生意嘛,耳朵不灵光银子就从手边溜走了。” 将孙掌柜延请入堂屋坐下,问道:“孙掌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啊?” 孙掌柜道:“前番从余老板手中买的那批粮食,可是解了敝行的燃眉之急。原以为余老板生意做完是要回乡,哪知道余老板是要在开封定居啊。” 余诚答道:“如今年景不好,外头实在太乱。余某是不敢在外乱跑,只能先在城内熬个一两年了。” 两人随口讨论了两句时事,孙掌柜才问道:“余老板既然要定居开封,可想好了要做何营生?” 余诚一听就知道这孙掌柜的来意和徐记米行的东主一样,道:“实不相瞒,余某打算在这开封城内开上一家商铺,专门出售一些机巧之物。” 孙掌柜错愕道:“余老板不是做粮食生意的吗,怎的又要开杂货铺了?” 余诚不急着回答,说道:“孙掌柜且看我屋里这炉子如何?” 孙掌柜道:“孙某也正想问,这火炉极尽巧思,颇为实用,不知是从何处买来?” 余诚笑道:“不忙,再请孙掌柜看一物。”说罢起身从卧室取出自己用来喝水的玻璃保温杯展示给孙掌柜,道:“用此物盛装热水,便是几个时辰之后打开,依然滚烫,谓之保温杯。” 孙掌柜拿着杯子翻来覆去的看,保温不保温不知道,光是透明的玻璃瓶身就已经足够吸引人眼球。 余诚道:“粮食生意难做,孙掌柜久在此行,自然清楚。还好在下年幼时跟随家师拜访过几位能工巧匠,才能拿到这些器物,做安身立命的本钱。” 孙掌柜正襟危坐道:“孙某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技艺高超的匠人。尊师能够与这等人物结交,定然也是世外高人,敢问尊师名讳?” 余诚面露难色,实则脑袋飞速运转,在给自己莫须有的师父起名号。无崖子?嗯,不是和尚,人设不符。无花?不行,这名字就透着股邪气,不像是隐士高人啊。 孙掌柜只当他是不方便,忙说道:“余老板若是不便说也无妨。” 脑海里终于想出一人,余诚道:“孙掌柜既然问起,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家师法号晦明,很少见外客,知晓他老人家名讳的人恐怕不多。” 孙掌柜搜肠刮肚想了好久,实在是想不出来和这名号有关的人物。想来以大明疆土之辽阔,有一二奇人异士隐居山野不传名姓也是正常。 余诚还在那儿拼命丰富晦明禅师的人物形象,如果李河刘二牛这会儿站在旁边,一定会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家师性好铸剑,我年幼时曾带我遍访名家匠师,才有现在我手中的这些奇巧之物。他老人家铸有七把宝剑,分别起名为游龙、青干、莫问、日月、竞星、舍神、天瀑……” 孙掌柜起初还有些将信将疑,可看余诚说话娓娓道来,脉络清晰,不像是作伪,又很快被余诚讲的故事吸引了全部心神。 “……南山巅上火麟烈,北海潜深雪饮寒。家师眼见火麟剑雪饮刀这两把神兵,为之神夺。于是远赴天山,想要寻找传说中的天外陨铁,铸造出一把不下于这两把神兵的绝世好剑。时间已过了五年,也不晓得家师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山,有没有寻到那天外陨铁。” 孙掌柜听得如痴如醉,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这会儿反过来安慰余诚道:“尊师世外奇人,必有无上机缘,余老板不必挂怀。” 又攀谈了一番,见余诚确实没有插手粮食生意的意思,这才带着满脑袋的故事兴尽而返。 第18章 送礼 “老爷稍待,我这便通报我家主人。” 余诚今天是专门来给朱呈祥拜年的。两家本来就是邻居,那天又多亏了朱呈祥,否则晴儿说不定就要横遭不测。于情于理,都要来上门致谢才是。 “一个把总,芝麻绿豆大点的官,规矩还这么多。”李河抱着礼物在旁边不服气的说。 余诚道:“你也别笑话,把总好歹也是正七品的官,有点规矩也正常。” 在明朝,把总一职相当于现代的营连级职务,是军队的基层军官。在文武殊途的古代,把总这个七品官面对同级别的文官或许不起眼,对李河这种草民却是碾压式的地位。 李河这种态度,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叔伯父辈都死于官军之手,所以心中仇恨罢了。 片刻后,那老仆便出来道:“我家主人请老爷进去。” 余诚牵起晴儿的手,李河捧着礼物跟在后面。穿过垂花门到了内院,就看到朱呈祥穿着短衫正在练枪。只见他冬日里依旧半敞胸口,身上热气蒸腾,一杆长枪在他手中抖着枪花,间或一记直刺,便如毒蛇吐芯般既快且狠,扎得草靶“噗噗”直响。 七品官也是官,以朱呈祥的身份用这身打扮会客,要么是两家关系亲厚不拘俗礼,要么就是丝毫没把余诚这个客人放在眼里。现在这情形明显是后者了。 余诚笑一笑并不在意,只是赞道:“好枪法!” 朱呈祥收起长枪立在兵器架上,一边用手帕擦着汗一边问:“你也懂枪?” 余诚道:“硬枪妙在进,进则杀;软枪妙在退,退则活。” 闻听此言,朱呈祥不禁道:“说得好,还以为你是虚言奉承,原来是真的懂枪。” 余诚道:“算不上懂,只是年少时喜欢看杂书,好读书不求甚解罢了。” 朱呈祥惊讶道:“竟有此书?不知这书叫什么名字?” 余诚道:“只是半本残篇,名字好像是叫做《手臂录》。” 这本书应该还没写出来吧?余诚记得这本书作者吴殳是明末清初人,现在要是多寻访,说不定还能见到作者本人。 有了共同话题,朱呈祥才变得热情了些,邀请余诚进了会客厅,又吩咐丫鬟上茶。 坐下后,余诚道:“前些天小女遇险,幸赖朱爷仗义出手…” 朱呈祥摆手道:“客气个什么?我痴长几岁,你喊我大哥便是。” 余诚笑道:“听说朱大哥是军中好汉,正巧兄弟我手中有几件物事,朱大哥应当能用得上。” 朱呈祥正待推辞,就见余诚接过李河递来的长盒,打开露出一把长刀。长刀装具只能说还算比较精致,但等出鞘的一刹朱呈祥的眼珠子都要瞪圆了。 只见此刀乃是雁翎刀的形制,刀身满是繁复的花纹,寒光闪闪。朱呈祥军旅中人,没少见过别人吹嘘的宝刀名剑,却都远远比不上面前的这把。 余诚很满意朱呈祥的表情,要知道今天所有礼物中,以这把刀最贵。这样一把折叠锻打的花纹钢,花了余诚两千多块钱。 朱呈祥拿出十枚制钱摞在一起,挥刀斩下,铜钱齐齐分做两截。朱呈祥摸着刀身上的花纹,一时爱不释手,问余诚道:“此刀可有名字?” “名字?” 余诚飞快的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武侠小说中刀的名字。屠龙刀?这名字说出来自己怕是免不了要到菜市口挨一刀。碎梦刀?太秀气了。雪饮刀?前些天刚和别人吹嘘过,传出去会露馅。 有了主意,余诚道:“家师铸刀时曾言,唯刀百辟,唯心不易!是以此刀名为百辟。” 朱呈祥赞叹道:“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好一把百辟刀!” 余诚又打开一个礼盒,“此物名为望远镜,数里之外的景物,亦能纤毫毕现。”说罢向朱呈祥演示了如何使用。 朱呈祥将信将疑的拿起望远镜,对着房顶望去,层次分明的瓦片倏忽间出现在眼前。朱呈祥受了一惊,险些将手里的望远镜扔了。 回过神来,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朱呈祥又换了个方向看个不停,仿佛拿到心爱玩具的孩童一般。 余诚将一杯茶都喝干了,朱呈祥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望远镜,道:“世间竟有如此精巧之物,此物用在军中,当有奇用。” 这年代,历史上的望远镜其实已经发明出来,只是身处内陆开封的朱呈祥何曾得见,自然是大开眼界。 最后一件礼物是一面尺许大小的梳妆镜,有了前两件礼物打底,这面镜子就显得不怎么起眼了,可也能绝杀了普通人家常用的铜镜。 朱呈祥道:“不知余老弟是作何营生的,这几件礼物,朱某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余诚道:“在下初到开封,打算开间杂货铺,出售的都是如此类一般的货物。” 朱呈祥哈哈笑道:“要都是如这般奇物,那朱某可要盼着老弟的杂货店早日开业,好去开开眼界。” 收了这么三件礼物,都是前所未见的宝贝,就是拿到王府去也能露把脸。朱呈祥开怀大笑,硬留着余诚喝酒。 冬日里无甚新鲜菜蔬,席间多是熏鸡熏鸭之类的卤味,对比流落街巷之间衣食无着的饥民,朱把总这生活已经算是天堂了。 席中朱呈祥热情劝酒,余诚推脱不得便多喝了几杯。余诚酒量不甚佳,几杯酒下肚,话也不由多起来。 朱呈祥赳赳武夫,说来说去话题不由转到战阵上边。余诚对于军阵上的知识都来源于小说,自然不好班门弄斧。还好他酷爱甲胄,经常在网上听专业人士讲解,便和朱呈祥讲起历朝历代的甲胄特色,倒也把朱呈祥唬得一愣一愣的。 朱呈祥赞叹道:“想不到余老弟竟然如此博学,一点也不像是商人,倒像是家学渊源的将门子弟。” 此话一出,余诚喝下去的酒全变成冷汗,酒顿时便醒了。 余诚瞄了眼朱呈祥,也不知道他说此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于是道:“什么家学渊源,只是师父喜爱这些,小弟耳濡目染,听到些皮毛在朱大哥这里卖弄。” 朱呈祥好奇道:“不知尊师是?” 唉,立人设嘛,多来几次别说是旁人信了,就是自己都快信了。 余诚道:“家师法号晦明,那可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人。小弟原本随师父在山中修行,直到五年前家师远赴西域天山,想要寻找天外陨铁铸一把绝世好剑,自那之后便没了音信。” 余诚摸了摸头顶的短发,道:“也不怕朱大哥笑话,小弟一个人在山上静极思动,又贪恋世间繁华,所以才下山还俗。” “世间繁华,唉…”朱呈祥深深叹了口气,道:“若是前些年,那繁华自然不假。换了现在,盗贼蜂起,已是满目疮痍了!” 余诚道:“世道不靖,才正是如朱大哥这般武人建功立业之时啊。” 朱呈祥听了此话,不由面有得色,道:“余老弟这话说的在理。我这把总的官,还是两年前在潼关砍下了十几颗贼人的脑袋才拿到的。可惜,当时李自成那厮跑得快逃了一命,不然哪有如今的事端。” 眼前这人竟然还与李自成有过交集。余诚来了兴致,连忙追问。 这正搔动了朱呈祥的痒处,于是向余诚绘声绘色的描述起了当初亲身经历的潼关南原之战。 崇祯十年,杨嗣昌出任兵部尚书,向崇祯皇帝提出“四正六隅,十面结网”的方略,用来围剿农民起义军。 当时杨嗣昌坐镇中枢,洪承畴、熊文灿、孙传庭奔走于外,对起义军围追堵截。声势浩大的起义军就此陷入低谷,张献忠、刘国能等纷纷兵败投降,李自成也在潼关南原中了孙传庭的埋伏,兵败之下只率十余亲信躲进了商洛山。 可惜恰逢清兵入寇,洪承畴、孙传庭等纷纷北调,才给了李自成喘息之机。 “那贼子好生凶悍,一连砍翻了我手下四个兄弟。我上前与他过了几招,一时不慎被他砍了一刀。”朱呈祥拿手在胸腹间比划着:“要不是那身甲得力,我就要被那一刀开膛破肚了。” “那贼子砍倒了我就要上来补刀,还是我结拜的兄弟邓大眼扑上去,硬拼着挨了两刀才把那厮扑倒。我借着这机会才上去,一枪就从那贼厮脖子里扎进去了。” “只可惜了我那兄弟,肚子上挨的那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说到此处,朱呈祥长吁短叹,眼睛也不由红了。 “到天亮,我埋了我兄弟,就又跟着大军搜检战场,找寻贼首,可惜是没有找到。” 朱呈祥与余诚相谈甚欢,只差没有当场拜把子。一场酒至午方散,朱呈祥送走余诚,酒酣脑热的回到屋内,妻子刘氏便带着丫鬟出来收拾残局。 朱呈祥喜滋滋拽着妻子道:“夫人稍待,为夫给你看个宝贝。” 刘氏好奇的看着朱呈祥拿起刚收的礼盒,从中取出一面镜子来。这镜子有尺许大小,嵌在木框中。 看到镜子里映照出的自己连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刘氏惊讶异常,问:“这是什么镜子,看的这般清楚?” 朱呈祥道:“据说这是玻璃镜,是红毛番子产的,比起铜镜清晰许多,只是禁不住磕碰。” 刘氏啧啧称奇,朱呈祥又展示给刘氏雁翎刀与望远镜,道:“这把刀留着传家,这个望远镜你寻个漂亮些的盒子装了,我拿去将军那里走动走动,看有没有机会再往上爬一爬。” 第19章 上元灯会 年休假已经过半,余诚不能一直耗在这边。这两天他粗略列出了一张单子,都是为了试水准备的一些商品。这其中大多数可以在批发商城买到,而有一些却只能求助于某宝了。 忙碌之余,给晴儿的功课是一次也没有落下,余诚甚至专门定了闹钟,算好明朝现代两处的时间流速,在现代哪怕是大半夜也要跑过去教导晴儿识字。 受着现代教育的摧残的晴儿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看得出来她很珍惜这种学习的机会。每天余诚留下的作业要求她写一页的字,她都翻几倍的完成。 这种认字的速度逼得余诚又跑书店里买了小学生的教材,开始恶补汉语拼音。 余诚假期结束将要上班的前夜,正好是明朝这边的正月十五。这个日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又名元宵节,可以说是开封城一年到头最为热闹的一天了。晴儿难得的偷懒了一回,抄写的字龙飞凤舞,时而小耳朵竖着听外边街道上震耳欲聋的炮仗声。 李兰芝也早早地做好了汤圆,众人吃过后,眼睛都是直溜溜盯着余诚等他发话。 余诚看的好笑,道:“赶紧收拾,收拾好了咱们看花灯去。”李河几人欢呼一声,难得勤快的一起涌入厨房帮着李兰芝洗刷停当,各自换上新衣簇拥着余诚与晴儿出了院子。 这时天色还未尽黑,街道两旁都是摆着千奇百怪的花灯的铺面,沿街铺设出一两里路。大街上舞旋、扮戏、杂技随处可见。又有顽童手提彩灯穿梭在人群中,欢声笑语不断。 看到晴儿羡慕的眼神,余诚也买了一个画着花鸟的六角花灯塞进晴儿手里。晴儿的眼睛瞬间亮起如天上的星辰,余诚还是第一次在晴儿脸上看到从心底荡漾而出的欢喜。说起来自己收养晴儿不到一月,或许忽略了,晴儿终究只是一个经历丧母之痛的小女孩而已。想到这里,余诚宠溺的摸着晴儿的脑袋,又买了一个糖人给晴儿。 前行数百步,就到了十二祖母庙的灯棚。李河他们赏玩花灯,余诚听说庙内供奉着一尊铜菩萨像,是宋时所铸,精细无比,衣纹上都铸有熙宁通宝钱的花样。不晓得这菩萨有多大,若是拿到现代去恐怕也能卖不少钱。余诚本想进庙一观,却见庙门紧闭,只得作罢。 今天这个日子里,各家庙宇都扎的有灯棚供人赏玩。余诚一行逛不多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看那边!”李河突然指着远处惊讶喊道。余诚顺着李河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盏从下往上燃起,约有十层楼高,灯火汇聚如一条火龙一般。 旁边有本地的居民看着李河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道:“那是铁塔寺,好家伙,这次怕不得烧七八十斤香油。” 即使是余诚在后世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禁咋舌。一行人舍了眼前的灯棚,顺着人流往铁塔的方向游览过去。 铁塔坐落于佑国寺内,佑国寺原建于宋朝,当时叫做开宝寺。宋末此寺被毁,金人重修后改名光教寺,到元朝时又起名上方寺,直到明朝又改叫佑国寺。寺庙的名字改来改去,铁塔却一直矗立在此地,所以开封城内居民习惯将佑国寺喊作“铁塔寺”。 铁塔并不真的是铁铸成的,此塔也是建成于宋太宗赵光义时期,原本是一座木塔,后来因为遭到雷电而被损毁。到宋仁宗时重建此塔,式样不变,材料却换成了铁色琉璃瓦。因为塔身琉璃砖瓦的颜色就像是铸铁一般,所以才被称之为“铁塔”。铁塔共计十三层,有五六十米高,到现代依然留存。刚才余诚他们所看到的,就是寺里僧众在塔身上遍点灯盏所造成的奇景。 看过了铁塔,见到寺外有游人汇聚在一起猜灯谜的,余诚也领着晴儿挤进去瞧热闹。 “飞入寻常百姓家,打一字?”一个书生拿着灯谜苦苦思索。旁边一名少女看见了捂嘴偷笑,轻轻用手中团扇触了触花灯。书生恍然大悟,叫道:“飞入寻常百姓家,户下有羽,原来是个扇字。多谢小姐指点迷津。” 余诚抬眼看那少女,穿一身素白色立领袄衫,因为天气冷,外边还罩着一件绣着牡丹花样的淡绿色比甲。这少女也就十六七岁,眉如远黛眼若晨星,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如同十六岁的赵灵儿从屏幕中走入人间。余诚一时竟看得痴了。 那少女察觉到余诚直勾勾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由脸带愠色,狠狠瞪了余诚一眼。 完了,丢人了!反应过来的余诚想到自己刚才肯定一副痴汉神色,脸都红了。恰在此时,晴儿也央李河取下一个灯谜,直接递给余诚,然后眼巴巴的看着。 余诚借着拆开灯谜的机会掩藏窘色,只见灯谜上写着“柴门闻犬吠”。 那书生看到余诚刚才无理的模样,有意在那少女跟前摆弄,嗤笑道:“贩夫走卒之辈,识得字吗,就敢跑这儿出丑。” 余诚哪里由得他放肆,顺口道:“自己谜语都猜不出来要靠人家小姑娘提醒的人,还有脸在我面前说话。” “你!”书生气得面色通红,伸手要抓余诚,却有樊虎往前一步,目光冷冷的盯着他。在樊虎那极具威慑力的身躯前,书生终究还是不敢放肆,只能忍气吞声站在一旁,期盼着余诚猜不出来谜语出丑。 余诚脑筋飞快转动,这个谜底的字里边,必然是含着一个“门”字,闻应当只是起着承接的作用,重点还在后面“犬吠”二字。余诚眼睛突然一亮,开口道:“柴门闻犬吠,谜底是一个润字。” 看到他猜了出来,书生才忿忿的走开。晴儿拿了奖品,却是一条手帕,兴高采烈的拽着樊虎的衣襟,让他再取下一个灯谜给余诚。 余诚打开,依旧是一个字谜,上写着“丹唇未启笑先闻”。这个字谜倒是简单,余诚轻轻松松就猜了出来,道:“这是个哈字。” 晴儿还待再取灯谜,余诚急忙把她抱起走到一边。开玩笑,佳人在侧,要是有个自己猜不出来的灯谜岂不丢脸。 这时街面上的人越发的多了,余诚喜欢清净,不喜嘈杂,本想直接打道回府,可是看晴儿玩兴正浓,不想扫了她的兴,只好跟着。 又逛了一个多小时,晴儿才算玩够。余诚看着路边有卖小吃的摊子,便喊众人坐下,一人点了一碗馄饨。正等着的时候,忽听得不远处有女子斥责声。余诚闻声望去,发现那女子正是刚才在灯棚见过的姑娘。 这姑娘此刻正被几个浪荡子堵住去路,言语调戏。似这等日子,街上都有捕官镇守,差官巡逻。偏生刚才远处有焰火引燃了一处摊位,将差官吸引了过去,才有这浪荡子放开胆子骚扰女眷的场景。 余诚看的不忿,起身过去抬起一脚踹在背对自己的浪荡子身上。这家伙挨了一脚,转身挥拳要打余诚,被樊虎一手攥住胳膊一手抓着衣领直接举起掼在了路边。几个同伙看见同伴被打,一拥而上,和后边赶来的李河刘二牛打作一团。 余诚踹出一脚后便不再管,拉着那姑娘躲在一边。实际上也不需要他动手,樊虎身高体壮,李河有几分武艺,便是刘二牛那也是一等一的壮小伙。不过片刻这几个浪荡子就被揍得鼻青脸肿落荒而逃。 既赶跑了流氓,姑娘敛衽谢过余诚。余诚难得英雄救美成功了一次,尤其这姑娘长相身姿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于是殷勤道:“姑娘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余诚刚才在灯棚里一副色坯的模样就看在这姑娘眼里,即使刚帮了自己,那姑娘依旧在心里将余诚当成那帮登徒浪子一样的人物。婉言拒绝之后,姑娘忽然眼中一亮,道:“不劳公子大驾,那边我的家人也来了。” 余诚看她所指的是一大户人家,前方有仆役执灯开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在中间,身旁围绕着三名女眷。周围还有八九名侍女及腰里挎刀的护卫,将这几人团团护在中间。 姑娘走上前去,周围护卫显然也都认识,自动让开一条路。到了男子跟前,姑娘甜甜叫了声“五哥”,男子看着她皱眉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绿竹呢?回去打断她的腿!” 姑娘摇着男子袖口连连求情说道:“我打发绿竹去买珠花,却被人多冲散了。五哥你就不要责罚她了吧,说不定她这会正吓得不晓得在哪儿哭呢。” 男子无奈,下巴朝余诚的方向努了努,问道:“那人是谁?” 姑娘道:“路上碰到的,刚才有登徒子骚扰,还是他救了我。就是这家伙眼睛不老实,看着忒讨厌。” 男子听了姑娘的对余诚的评价,就要喊身边护卫去教训余诚,却被姑娘拦了下来,道:“好歹也是帮了我一回,就饶过他吧。” 男子余恨未消,狠狠道:“明天就修书一封给王燮,问问他这县令是怎么当的。” 那厢余诚看着姑娘最终跟着男子一行人一起离开,不由有些怅然若失。旁边李兰芝看在眼里,笑道:“东家现在啥都不缺,就缺个媳妇了。就是不娶妻子,讨房姬妾伺候起居也是好的。” 余诚一想,对啊,现在可是万恶的旧社会,没有重婚罪这一说。想到西门大官人的罪恶生活自己也可以效仿,一时口水都快收不住了。 第20章 洛阳城破 洛阳,迎恩寺。 朱常洵肥胖的身躯外边套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粗布衣衫,躲在寺庙的后院瑟瑟发抖。跟随他一起逃出来的小太监出去打探消息,结果一去不回,也不知是跑了还是被贼军捉住了。如果是被捉住了,会不会招认出自己的藏身地。 朱常洵那被脸上肥肉挤的快看不见的眼睛泪汪汪的,从小锦衣玉食的他何曾受过如此的苦楚?当初如果不是群臣的阻挠,他本是有机会坐在天下最尊贵的那把椅子上的,哪像现在,还要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朱常洵是万历皇帝第三子,由万历的宠妃郑贵妃所生。万历皇帝对这个儿子极为喜爱,有意将朱常洵立为太子。可是按明朝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万历皇帝没有嫡子,却有个长子朱常洛。 朱常洛是万历皇帝临幸的一名宫女所生,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可偏偏朱常洛是长子,具有法定继承权,受到百官的支持。为此万历皇帝与群臣足足斗争了十几年,逼下台了四任首辅,最终还是没拗过大臣。朱常洛被立为太子,朱常洵被封为福王为结果,才使这场被称为“国本之争”的事件落下帷幕。 既然当不成太子,万历皇帝就在钱财上给了朱常洵最大的补偿。福王的王田有两万顷,河南肥沃的田地不足数,还划拨了山东、湖广的土地。不仅如此,还有皇宫大内的各种珍奇异宝,茶盐获利,由此福王豪富,宇内闻名! 崇祯十四年正月二十,闯王李自成率军攻抵洛阳。守城的官军喊着“福王府里金钱百万,却让我们饿着肚皮去送死!”群情激愤之下杀了上官,放义军入城。 福王在王府内听闻城破,慌忙带着世子朱由崧和王妃缒城逃跑。跑出来后朱常洵因为体肥无法跑动,于是躲在了迎恩寺内。 纷纷杂杂的脚步声冲入寺庙内,有寺里的僧众想要上前拦阻一下,却被来人手中尤带着血迹的刀枪逼退。 很快,朱常洵就被搜检出来,被一群义军簇拥着来到一少年将军的面前。 少年将军一脸嫌弃的看着蓬头垢面的朱常洵,厉声喝问道:“你就是朱常洵?肥成这样还能跑这么远,害小爷一顿好找!”说着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朱常洵鼓起如十月怀胎的妇人般大小的肚子上,喝道:“带走!” 一众将士押解着朱常洵回到城内,迎面碰到另一队士兵押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朱常洵看到这老头,疾声高呼:“吕先生救我!” 这老头正是吕维祺,看到福王朱常洵也被抓住,不由长叹一声道:“王爷,事已至此,纲常至重。不过一死而已,万万不可屈膝事贼啊。” 吕维祺是万历年间进士,曾官至南京兵部尚书。李自成没到洛阳之前,吕维祺就曾经进言福王开仓赈灾,犒赏士卒。福王将一个守财奴一毛不拔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百般推脱。最后实在推不过去,才拿了三千两银子出来。偌大一座洛阳城,三千两又能济得什么事呢,更别说这三千两银子还被守城的将官贪污了。 李自成正在和军师牛金星、宋献策,大将刘宗敏、李过、田见秀、高一功、李岩等人商讨军务。听说抓住了福王朱常洵,李自成高兴的一拍手,道:“到底还是抓住了这老小子。听说这厮是崇祯皇帝的亲叔父,咱们瞧瞧他长什么模样。”说罢命令将朱常洵压上来。 朱常洵被抓到堂前,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内心里拼命的告诉自己不可屈膝讨饶,丢了皇家的颜面。 这时听到前边有人问道:“你就是福王朱常洵?”声音平淡,却带着无边压力。朱常洵终于还是承受不住死亡带来的恐惧,扑通跪下哀求道:“大王饶命!” 李自成看着朱常洵肥胖的身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道:“福王福王,你倒是有福了,可百姓摊上你这么个藩王却是没福。你这一身肥肉,是吸了多少民脂民膏才长出来的?” 朱常洵连连磕头,道:“小王有罪,小王有罪。小王愿意献出所有家财,只求大王饶小王一条命。” 李自成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洛阳如今就在我手中,你的所有家私也已经全落在了我的手里,哪还用得着你来献。”说完一挥手,道:“拖出去砍了,脑袋挂起来示众!” 对于福王的处置大家早有预料,等完全瘫软下来的朱常洵被拖了出去后,牛金星才进言道:“一个欲求无度贪生怕死的王爷,杀了便杀了,只是那吕维祺颇有名望,杀了未免可惜。不如将之招降,也好收中州士绅之心。” 李自成道:“聚明啊,这一路上的难民你是都看到了的。这些官绅百般侵占土地,却把赋税全转嫁到百姓的身上,把百姓逼成了什么样子!还要收他们的心?我看是该收他们的命才对。” 聚明是牛金星的字,他是河南宝丰人,二十多岁中秀才,三十出头又中了举人,原本也算得上是前途无量。可是不合得罪了乡里的巨绅,便诬告牛金星抗欠赋税、强占妇女,不仅被革去他举人的功名,还被充为劳役。牛金星何曾受过此等屈辱,便一气之下投奔了闯王李自成。因为他见识广博,而且通读兵法,便成为了闯王的谋主。 听李自成言语中对士绅的不屑,再想起自己大好前程也是被此等士绅之家所断绝,牛金星便不再劝谏。 刘宗敏、田见秀都是跟随李自成多年的铁杆兄弟,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儿,高一功是李自成的妻弟,关系都非比寻常。只有李岩,投闯军前家里也是乡里大族,闻听李自成的话语,不禁面色通红。 李自成看见李岩神色,知他多想,连忙安慰道:“林泉不要多想,我说的是那些为富不仁的乡绅。若是他们都如林泉这般深明大义,宅心仁厚,这天下怎会败坏到今天这个地步。” 旁边宋献策也笑道:“闯王说的是,林泉拿出自家存粮赈济百姓,还作《劝赈歌》劝慰富户放粮。杞县李公子的大名我虽在草莽也是听过的。” 李岩原名李信,是怀庆府人,天启丁卯年中的举人。移居杞县后,见天下大旱,百姓无以为活,于是取出家中存粮数百石赈济难民。灾民遍地,这点粮食不啻杯水车薪,李信便去求见县令为民请命。求之无果后,他还写了一首《劝赈歌》,歌中写道: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 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 釜甑尘飞炊烟绝,数日难求一餐粥。 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狼豺。 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 骷髅遍地积如山,业重难过饥饿关。 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斑? 奉劝富家同赈济,太仓一粒恩无际。 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 天地无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长臻。 助贫救乏功勋大,德厚流光裕子孙。 官绅贪婪无度,粮食哪里肯白白施舍给那帮泥腿子?恰好李信外出被义军捕获,这支义军首领红娘子也是一名巾帼英雄。听说抓到的是鼎鼎大名的杞县李公子,便设宴招待一番后送还。这件事传到县中,官绅趁机诬陷李信暗结匪类意图谋反,将他打入大牢。 李信被捕,百姓都受过他的恩惠,哪里肯依。于是联系红娘子,里应外合攻破杞县,救出了李信。李信被救出后一不做二不休,改名李岩,字林泉,带着堂弟李侔与红娘子合军一处投奔了闯王。 大家调笑一番后回到正题,继续商议义军下一步的作战方向。牛金星李岩建议闯王占据河洛为根据地,刘宗敏李过等老弟兄则希望能够回军关中,还有人希望闯王就在洛阳登基称帝。 李自成听着众人讨论,他有点同意牛金星李岩的观点,可内心里却倾向刘宗敏李过的说法,毕竟陕西是自己的家乡,觉得那里更亲近一些。 这次攻破洛阳,缴获金银粮草不计其数,闯军自起兵以来从没有如此大的收获。李自成想到这里,道:“打下洛阳就已经有这么多的收获,那开封宋之故都,商旅如云,岂不更加富庶?何况开封的周王传到今日近三百年,积累下来未必就比福王差了。趁着打下洛阳的劲头,咱们再下开封,一方面可以取开封的粮草金银为军资,另一方面又可以拔掉河南官军最后的一根钉子。从此河南境内,就再也没有官军的落脚之处了。” 众人对大的战略方针各有看法,可对于打下开封却都是乐见其成,于是纷纷赞同。 计议既定,当夜犒赏三军。 福王被处斩,尸身交迎恩寺收敛,脑袋却还要高高挂在城门上示众三日。看守城门的卫老三隐隐绰绰看到有人过来,还以为是有人过来偷福王的脑袋,于是拔刀喝问道:“什么人?” 来人喊道:“卫老三,是我!” 卫老三借着火光,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同乡,在刘宗敏麾下当个小头目的张有禄,于是笑着问道:“老张啊,大晚上的怎么跑咱这来了?” 张有禄晃着手中一条煮熟的鹿腿,得意的说道:“有了好吃的,怎么能忘了你?这可是福王宫里养着的鹿,个个肥硕,就和那福王一样。刘爷赏了我一条鹿腿,我这不是拿来跟你一起喝一盅嘛。” 卫老三喜笑颜开,拿起鹿腿深深闻了一下,赞道:“好香啊,算你小子有良心。” 张有禄抬手指了指顶上挂着的福王脑袋,打趣的说道:“你还得谢谢这福王不可,要不是他养的好,咱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鹿肉啊!” 卫老三大笑道:“应该,应该。你看这福有了,鹿也有了,要说晚上这场宴席,该是叫做福禄宴才好。” 张有禄愣了下,也笑道:“你这名字起的好,是该叫福禄宴!” 第21章 辞职 “你要辞职?”看着余诚递上的辞职报告,顶头上司不可置信之余,还苦口婆心地劝着:“我知道最近工作压力确实比较大,不过你也要考虑清楚,咱们这儿毕竟是国企,福利待遇都稳定,外面人想进都还进不来呢。” 余诚心里冷笑着:你还知道工作压力大啊,那不都是你作出来的吗?都说工作累不累,要看领导脑子正常不正常,余诚的运气就比较糟糕,摊上了这么一个脑子盛产大便的领导。 “要不你再回去考虑考虑,好好想一想?” “不用,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换在往常,余诚确实还要考虑一下以后的收入问题。可是现在,穿越这些天已经赚了几百万,在这公司就是干到退休也未必拿到这么多。所以余诚相当有底气。 说完待遇,又说起职业发展,话里话外不停暗示余诚已经过了外出闯荡的黄金年龄,想让余诚打消辞职的念头。 倒不是领导真有多看重余诚,实在是如今部门人手紧张,可以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人没地方去补。 余诚听得不耐烦了,道:“公司这一招接着一招的,不就是看着我们这个年龄出去不好打拼,所以才变着法子不停压榨吗?你们随意,我就不奉陪了。” 余诚起身,拍着桌上的辞职报告道:“还有,我这不是申请,是告知。今天过完我就不来了,反正按照公司规定,旷工三天就算是自动离职了。” 至于旷工扣的那千八百块钱,余诚现在半点也不放在眼里。 剩下的半天余诚开始正大光明的摸鱼。他在网上订购了一批白银。这次余诚和商家提前联系过了,白银全部定制成古制二十两和十两这两种重量的银梃,合计共一千两白银。如果这次白银送去检测没有问题的话余诚还打算再订购一批,尽自己最快的速度从明朝换取黄金、文物等等。 彻底结束自己的上班生涯,余诚迫不及待的回到了明朝。这会儿明朝正是傍晚,因为冬天黑得早的缘故,屋里已经有些昏暗。从网上买的太阳能灯具还没有到货,所以还是点着蜡烛照明。 李河等三人排着队准备跟余诚汇报临走前交代他们几人的任务。 交待李河的事情是去寻访有懂得瓷器、古董鉴别的人才。余诚想要在明朝收购一些古董拿去现代出售换钱,偏偏自己对此一窍不通,只能从明朝这边寻找专业技能强一些的土着了。 李河这项工作完成的并不顺利。开封城里叫得出名号的几个行家都是典当行里的老朝奉,这些人职业道德倒是挺好,各自东家也都舍得下本钱,即使是余诚开出了高薪也没有谁肯跳槽。李河又找了牙行,才没有空手而归。 “据那牙人说,这人名叫许明远,家中原本也是有些家业的。可惜这许明远染上了赌博的毛病,将家业败了个精光,如今替人做帮闲赚些赏钱度日。他以前家里产业还在的时候也喜欢收藏古物,这才练出了一副好眼力。只不过这人好赌,身家不够清白,也不晓得可信不可信。我也没回绝他,只说是要回来问一问东家再做定夺。” 余诚点点头,也难为李河脑筋转得快,让那牙人兼职当起了猎头。此人既然好赌,就不可轻信,不过可以由他试着经手一两件古董,自己再拿去现代鉴定,就算上当,损失也可控。于是吩咐李河道:“你就跟他说,让他先物色几件,让我看看他的眼力如何。”嗯,这就算是古代的面试了。 李河说罢就轮到刘二牛,他的任务是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要出售的店铺,余诚打算将之盘下来,作为自己在明朝的商业据点。其实店面租一个价钱更便宜,可余诚想到时候将店面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改造一下,这就不方便头上有个房东压着了。 如今年景虽然不好,但是出售自己的店铺是妥妥的败家行为,刘二牛打听遍了,才找出一家。这家店是一个货栈,临街一栋两层的小楼可做门面,还附带一个后院,院内也是四合院布局,有砖瓦房十来间,既可做库房放货,也可住人。就是价格不便宜,据中人说少说也得七八百两纹银。 余诚本意是不想要这么大的商铺,因为这样下来就有些超预算了。不过想到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最终决定还是先看看再做决定。算了算自己下班后,大概是明朝这边的明天中午,于是便让刘二牛约定好明日午时前去看房。 听了刘二牛的介绍,樊虎有些犹豫。他分到的任务是去寻着租一处库房,在余诚的计划中这是用来为徐记提供粮食的中转仓。适才听刘二牛的说法,那个货栈自己就带着库房,不知道会不会和自己要找的库房冲突。 余诚可不想让粮食生意和自己主营的杂货生意搀合在一起,让樊虎只管说。樊虎的任务最容易完成,毕竟仓库租赁在开封市常见的事情。樊虎找了一处靠近宋门的货仓,论大小能装两千石粮食,价格也不算离谱。余诚便让樊虎只管定下,算是三件任务中唯一当场就做出决定的。 次日,同福货栈。 余诚在货栈主人万文彬的陪同下将货栈里外全看了一遍。按现在的算法,临街的木结构小楼有两层,建筑面积大约两百七十平米。从小楼的后门出去就到了后院,后院的院子大概八十平米,三面都是砖瓦房,共有十间。这处货栈主人万文彬的要价是八百两银子。 余诚有些犹豫,货栈他其实挺喜欢,可是一想到自己还在快递路上的银子,又着实的有些心疼。要真把这儿买下来,那些银子岂不是只在自己手里过了一圈?自己可还是想靠它们淘换几件不错的古董的。 当然,真要买下来也不亏,甚至是血赚。你能想象到在现代花不到二十万就买到这么大的一套房子吗? “听万老爷的口音,不像是开封本地人?” 万文彬听到余诚询问,便笑着回答道:“万某确实不是本地人,而是徽州人,十七岁就出来闯荡了。万某可没有余老板这样年轻有为,我离开家乡后,先是给人当伙计,熬了足足十年才当上管事。等到三十岁的时候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找同乡借了些,这才开起了这家货栈。那时货栈还没这么大,只有两间铺面,经营了足足十年才有如今的光景。” 看得出来万文彬对于自己打拼出来的家业极为不舍,枯瘦的手掌不停地抚摸着漆色已经有些剥落的柱子,目光偶尔有些深邃,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往事。 余诚问道:“万老板的这货栈地段、格局都不错,怎的突然就想转手?” 万文彬道:“如今世道不靖,出手了这家货栈且去南方先避过这场乱子。”说着万文彬脸上泛起怀念的神色,口中低低说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他虽这样念着,脸上却没有丝毫怨愤,倒是带着淡淡的自豪和浓浓的乡愁。 想到余诚还在身边,万文彬醒悟过来,带着歉意说道:“出来闯荡这么久,难免有些思乡,余老板见谅。”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儿价格,万文彬只肯让到七百五十两。余诚实地看过之后对这个货栈的印象不错,于是说道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后再做决定。 回到现代看了一下各项准备的进度,又和几个相好的同事约了顿散伙饭,再回到明朝第一件事是先看看挂在卧室墙上的钟表,知道明朝时间这会儿是早上六点半,日期是正月二十二。外边天才正蒙蒙亮,院里院外一片安静,想是人们都还没睡醒。 余诚在屋里等了一个小时,才听到外边院子里有动静。他走出堂屋,就看见刘二牛拿着一个水盆来院里的水缸打水准备洗脸。这时刘二牛也看到了余诚,惊喜叫道:“东家,您回来了啊?” 他的声音一出,李河樊虎李兰芝纷纷从屋里出来,让余诚觉得自己像是什么保护动物似的。不过想想也正常,余诚经常“遨游太虚”,在李河等人眼里真称得上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时从西厢房里窜出一条身影钻入余诚怀里,正是睡眼惺忪的晴儿。 余诚摸了摸晴儿疏松的头发,问道:“这两天的功课有没有认真做?” 晴儿撒开手跑回屋里,很快抱着厚厚一沓作业本。余诚打开看了,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是看得出来一笔一划写的整整齐齐,显然是用了心的。余诚赞许道:“嗯,不错。打明儿开始,义父给你教一些新的东西。”想了想,以后自己不在的时候少不了李河他们代为处理杂事,他们目不识丁肯定不行,于是道:“李河,你们几个到时候也一起听课识字。” 此言一出,李河李兰芝面露喜色,刘二牛和樊虎则瞬间愁的脸皮都耷拉了下来。 这时李河汇报说许明远昨天传来消息,说是寻访到了几个好物件,想请余诚去看看。余诚来了兴趣,吩咐李河吃过早饭后让许明远带着东西来见他。 第22章 枢府瓷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河带着两人回到家中。其中一人两手空空,另一人则抱着只木盒。见到余诚之后,李河介绍道高个那人是许明远,抱着盒子那人则是古董的主人,名叫张泉。 见到余诚,张泉显得有些拘谨,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只直径约有二十厘米的盘子,将之放在桌上。 相比张泉,许明远就镇定许多,向余诚介绍起这个盘子。据他说这盘子是元朝遗物,盘内有若隐若现的花纹,釉色白中略偏灰青,盘上还有“枢府”二字铭文。 余诚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记得的只有明清瓷器,这元朝的瓷器实在是缺乏相关的记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余诚问道:“这盘子你打算多少钱出手?” 张泉想必来之前就有过考虑,听到余诚问价,便试探性的伸出三根手指,满是期待的看着余诚。 三百两?余诚犹豫了一下,这要是被打了眼,可就损失好几万的人民币啊。 就在这时,就听许明远压抑着怒气对张泉说道:“三十两!你之前的报价可不是这样,你可是觉得我许明远好欺?” 余诚险些闪折了自己的老腰。你报价就好好报价,伸什么手指头,要是自己刚才将三百两喊出来,那不就闹了大笑话。 张泉看到余诚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内室走,急忙大喊:“要不然,二十两也是可以的。” 看到余诚已经走了进去,许明远指着张泉道:“都是你,临时加价,气走了余老板。” 话音刚落,余诚拿着一锭银子走了出来。许张二人眼睛直勾勾盯着余诚手中白花花的银子,一时都忘记了说话。 余诚将银子放在桌上,道:“这是二十两银子,你可还满意?” 张泉连连说道:“满意满意。”伸手要拿银子,却被余诚拦住,道:“实话告诉你,这东西我是不懂的,你既这么说,又有许明远担保,我也就收了。不过后边我还要找人再验一验,要是真的自然什么也不说,可要是被我发现是拿假货蒙骗我,那我敲断你的腿时可莫要说我心狠。” 张泉应了,乐不可支的将银子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口水似乎都要流下来。 余诚又让李河给了许明远三两银子作为报酬,送两人出去。这主要是因为他手里只有整锭的银子,碎银都在充任管家的李河手里。 将两人送走后,李河回来愤愤不平的说:“这就要三两银子的好处,这钱也太好赚了些。”三两银子啊,都快顶得上自己一个月工钱了,没看那俩人出门的时候眼睛眯的连门槛都看不见了吗。 余诚却觉得值,现在手里有了钱,说话做事间大气了不少。二十两银子不过四千块钱,这东西要是真的,拿到现代翻个一百倍应该问题不大吧。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前去清理租下库房的樊虎和刘二牛回来,就迫不及待的就开始说起今天的见闻。 “听说那福王死的真惨啊,连身上的肉都被剐了下来,放进锅里和鹿肉一起煮,被叫做福禄宴。” “还听说福王宫里宝物堆积的跟山一样,库房里穿铜钱的绳子都已经放朽了,一拿起来就像下雨一样往地上掉…” 福禄宴的故事余诚是听过的,此刻在明朝听人再讲一遍,顿时觉得有一种诡异的身临其境之感。 李兰芝听了担忧的说:“东家,我看咱们还是多屯一些米吧。大战一起,这粮食的价格一定还会涨。”这就是古代人的传统思维,凡事只要存够了粮食,心里都会安稳许多。 刘二牛笑道:“樊家嫂子不要担心,有东家在,哪里还用得着担心粮食。”在他们眼里,余诚真就如神人一般,就算大家都没了粮食东家能凭空变出来,还担心啥呀。 余诚没想到自己给他们几人的信心这么足,不过李兰芝的话也提醒了他,确实是该再进一些大米了。乱世之中,手里有粮就能心里不慌,万一自己被什么事情绊住手脚,这一大家子的存粮起码也要够吃个大半年。 吃过饭后,一直没有消息的万老板突然托人传话,货栈愿意再便宜一百两。余诚暗笑这闯军攻破洛阳,看来是把本来就想回乡避难的万老板吓得不轻。六百五十两买那么大一处货栈,换算成现代价格不到十四万。余诚听了欣喜异常,当即便约好万老板,两人立下契约,又请了邻里作为中人,现银当场交割完毕。余诚继居住的宅院之后在明朝又多了一处不动产。 同福货栈里原有四个伙计,随着老东家将货栈典卖出去的同时也失了业。恰好余诚也想招几个伙计打杂,便将这四个伙计暂时先留了下来。不过余诚也提前说好了,给他们四人两个月的见习期,见习期内薪水依照旧例,两个月期内若是干活勤勉人品牢靠,才会正式入职。 如今时局紧张,另寻生计实在困难。四人听闻还能继续留用,顿时喜出望外,齐齐谢过新东家。至于这见习期也是常见,四人并不抵触,何况按新东家所言这期间工钱并不少拿,算得上是少有的仁厚东家了。 跟随自己的几人中李河最为机灵,余诚便点了李河当主管,当然入乡随俗唤作管事。当了管事,李河高兴无比,像打了鸡血一样带着四个新手下按余诚的想法重新布置货栈,购置家具。 换了东家,这“同福货栈”的名字就不便再用,大家都请余诚重新给货栈起个名字。余诚想了半天,取名“无双阁”,吩咐李河重新去订做牌匾。 李河刘二牛跟随余诚时间略长,知道余诚有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所以看着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新来的四人就算腹诽新东家好大的口气,可因为在见习期内也不敢妄言。 “你这物件啊,它是元朝的东西。你看它瓶身上的枢府俩字,这是元朝枢密院订做的瓷器,现在咱们把它叫做枢府瓷,也叫鸭蛋青。你多少钱收的啊?” 余诚说道:“四千,四千块钱收的。” “不错嘿,那你算是捡着了。这盘子是个好东西。” “现在能卖多少钱啊?”余诚急忙问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这种枢府瓷现在算是个冷门,估计能有十来个吧。” 十几万,余诚心里有些失望,又问:“老师,现在明代哪种瓷器价格最贵啊?” “瓷器的价格,和它的年代,品相,来历等等都有关系。如果简单说哪种行市好,现在永宣青花,成化斗彩都被炒的热。” 虽然说不会随便哪个瓷器就能卖上亿,但是谁心里还没个一夜暴富的梦啊。这次在线鉴宝的结果其实也在余诚的预料之中,他在网上查了查枢府瓷的拍卖记录,发现价格也和刚才连线的专家说的差不多,这才将这件枢府瓷的盘子收好,想着找个机会拿出去卖掉。 继续在之前订购过的那家银店订做了一千两的银元宝。新买的店铺重新营业应该还有三天的时间,在它产生收益之前只能先靠着从现代倒卖银两换黄金来盈利了。 晚饭过后,消失了半天的余诚再一次出现在院中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李河看到一直非常和蔼的东家突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借着汇报消息的机会小心打探道:“东家脸色不好,是有什么烦恼事吗?” 余诚挥挥手没有回答。他这次穿越回现代订购大米等物资时,一时好奇,打开手机用“李自成、开封”两个关键词搜索了一下。然后,余诚就看到了李自成三围开封的故事。 看到历史上李自成三次围攻开封,即使城内粮食断绝,居民纷纷饿死,闯军依然没有攻破城池。据传最后李自成掘开黄河,水淹开封,致使这座名城沦为废墟。城内数十万军民,或做饿死鬼,或为鱼虾食,百不存一。那种惨景,余诚读来依旧不寒而栗。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就在开封啊,如果一直待在开封,岂不是自己也会被围在城内?有能够穿越的金手指在,所谓围城当然可以不用在意,即使遇到水攻大不了自己躲到现代去,可是晴儿李河他们怎么办?也带到现代去吗? 要不然的话自己就带着他们继续往南方走吧,听说明朝南方的经济也挺发达,赚的钱绝对不会少了。想到这里,余诚的心情才算是好了点,看李河还在跟前,便问道:“店里打扫得怎么样了?” 李河汇报说:“已经全部清理了一遍,就是东家给我说的一些物件得要定做,时间有些长,估摸着得有半个月才能好。” 余诚轻轻锤着脑门,道:“店内布局就不要大改了,招牌加紧做,我们趁着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开业。”说起这店铺,余诚这会儿满是后悔。本以为是捡了个便宜,没想到却是跌进了坑里。花这么多的银两买回来一座注定要沉于水底的店铺,算是余诚在明朝做的第一笔亏本生意。 这次可以说是吃了消息不灵通的亏,吃一堑长一智,余诚决定以后做此类大手笔的时候一定要把大环境全侦查一遍。 第23章 无双阁,开业 朱若薇坐在窗前,怀里的小猫在她纤纤素手的抚摸下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小猫的眼睛忽然睁开,伸展身躯舒了个懒腰,就要从朱若薇的腿上跳落。 “不许走!”朱若薇双手搂住猫儿的肚子,小猫徒劳的挣扎了一番,没有逃脱女主人的魔掌,只能回头冲着朱若薇“喵喵”的抗议着。 朱若薇微有些愠怒,气呼呼的说:“绿竹,不要逗雪儿。”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侍女调皮的从屏风后蹦出来,手里拿着一条小鱼干得意的在小猫的眼前晃着。 小猫挣扎的更厉害,朱若薇气得将刚刚抚顺的皮毛重新搔成一团后才放开手。小猫得脱魔爪,飞快的窜出去,绕着侍女绿竹的腿转着圈。 绿竹将鱼干塞给猫儿,然后笑嘻嘻的走到朱若薇身前,道:“小姐,听说府里的戏班子新编排了一折戏,咱们要不要去看?” 朱若薇道:“他们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老掉牙的桥段,一点新意都没有。你还是说说街上有没有什么趣事吧?” 绿竹说道:“我来时听王店的刘管事说了一件,说是以前的同福货栈东家要回乡,把货栈典卖给了一个外乡人。那个外乡人的口气好大,给新货栈取了个名号叫做无双阁,今天就要开业。” “无双阁?还真是好大的口气,里边都有些什么东西?”朱若薇问道。 绿竹说:“我问了,刘管事也不知道。就听说那家的老板给全城叫的上名号的店铺都下了帖子,说是趁着今天开业,要搞一个什么…对,博览会,也不晓得是干什么的。” 朱若薇来了兴趣,兴冲冲道:“你去找刘管事把他的帖子要过来,咱俩过去看看。” “啊?”绿竹委屈的说道:“小姐,上次在灯会上走散,五殿下就说再敢带小姐出去就打断我的腿!” 朱若薇道:“五哥说这话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你现在不一样活蹦乱跳的。快去!” “无双阁”三个字的招牌已经高高挂起,前来观礼的宾客不少,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想来看看这个口气大到没边的外乡人,看他葫芦里究竟能卖出什么药来。 “哎呀,张公子,一向可好啊?” 张允和看着眼前正在打招呼的商人,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商人看出张允和的疑惑,于是提醒道:“是我啊,程易初,年前为贵府送年货时,曾见过公子一面。” 张允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程老板,幸会幸会!” 程易初试探着问道:“张公子可是与这家店的东家相熟?” 张允和道:“这倒不是,只是刚与几个友人办了场文会,路过看这家店名字起得狂傲,故此前来一观。” 程易初道:“原来如此,程某还道这家店的东家好大的面子,竟能请动张公子呢。想这开封府,除却张老先生神笔,还有谁敢称无双。” 张允和谦逊一笑,道:“程老板盛赞,张某代家父谢过了。” 张允和乃是名士张民表次子,官宦世家。张民表年纪轻轻就高中举人,后来多次进京参加会试,可惜始终与进士无缘。心灰意冷之下张民表寄情于书中的世界,家中藏书万卷,终日研读不息。张民表尤擅书画,时人都称其为“神笔”,一画难求。 这时店铺开业的鞭炮已经响罢,众人在伙计的引导下进入店铺内部,只见店铺内地上皆铺红毯,一楼和二楼都被错落有致的桌子和博古架摆满,桌架上各色商品顿时吸引了来宾的眼球,程易初拿起一个冰蓝色底透明玻璃杯,颠来倒去的看,越看越是惊讶。经商数十年,程易初也算是见多识广,知道有番人擅做玻璃,但是像这么精致的玻璃杯当真是闻所未闻。程易初还在发呆,旁边已经有客商询问道:“这杯子作价多少?” 李河为了这个货栈管事的新身份,已经下大力气将店内所有货物的价格背的滚瓜烂熟,立刻回答道:“这玻璃杯六只为一套,每套二十两银子。” 这个价格足够心黑,在现代这么一套玻璃杯只有几十块钱,余诚拿到明朝标的价格换算过来却有将近四千,涨了有一百倍。 听了李河的报价,关注玻璃杯的商户却没有喊贵的。这套玻璃杯本就不是给平民百姓准备的,而是余诚作为奢侈品要卖给开封的土财主的。果然,张允和看着心痒难耐,当即买下一套玻璃杯。二十两银子平常百姓省吃俭用一辈子也未必能存下来,这般豪门大户随手就买,眼睛都不眨一下,让余诚不禁感慨果然还是奢侈品最赚钱。 余诚这次库房里准备了一百套玻璃杯,当场便有十二套被买走,其余人没有带够银子,也先下了定金,约好日期过来拿货。这样下来,光是这些玻璃杯就能给余诚带来两千两银子的收入,兑换成黄金带到现代,就是两百多万。而这一切的本钱,不过四五千而已。如果不是考虑到市场容量的问题,余诚都想往明朝大肆倾销玻璃杯了。 “这是何物?”又有另一名商人指着一个暖壶问道。 余诚亲自解释道:“此物名为暖壶,开水倒入其中,盖好盖子,一昼夜之后打开依旧是热水。”开水壶余诚的定价是五两银子一个,这个面对的是家底殷实一些的富户,比起玻璃杯价格就良心多了。余诚又说道:“此物本店不零售,若有哪位老板店内想要售卖此物,尽可从小店进货。” 有了余诚这句话,在场不少商家都不由心动,就有商家问道:“不知余老板这店里的东西,都有哪些是可以拿出去代销的?” 余诚道:“本店的商品,单价低于五两的,都可委托友商代销。”为了丰富店内商品的种类,余诚带来了不少日用品,这些东西单价不高,瞄准的是城内寻常百姓。余诚不想一颗铜钱一个铜钱的去积累,所以就做起了批发商,依靠走量来盈利。 这种双赢的手段引起不少杂货商的兴趣。开水壶的作用是需要时间验证的,大家都将信将疑,但是一些当场就能演示的商品,比如香皂、打火机、玻璃镜等等都收获了大量的订单。 一部分商人看中哪件商品,自有店里的伙计接待,大多数商人都还是跟在余诚身后听他亲自讲解。 “这物件叫做煤油灯,照明方面强过蜡烛,夜晚提着它走路,完全不惧风吹雨打。”余诚一边说一边亲自演示,旋开油壶塞倒入煤油,然后升起灯罩点燃灯芯,最后放下灯罩调节灯火大小,看得一众人等啧啧称奇。可惜他们没看过余诚在自家用的太阳能灯,否则怕是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程易初问了个关键问题:“这里边的油用完也只能到无双阁来买吗?” 余诚道:“不错,这一瓶煤油二两银子,可保一月照明。” 程易初当即就订购了一百只煤油灯,单价每只四两,付了定金后约定三日内提货。 “怎么就不卖了?”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余诚正给人介绍热水袋,听到那边似乎是吵起来了,忙将李河拉过来顶替,自己过去查看。 原来是后边来的两名顾客看中了一个梳妆镜,想要买一个。但是按规矩这种东西是批发而不是零售,结果这俩客人便发火了。 余诚迎上去,看到那位发火的顾客时不禁一愣。他从后边看服饰以为是个年轻的公子,待看了正脸,竟发现对方是上元夜猜灯谜时遇到的那姑娘。今天这姑娘却作男子打扮,但是这改扮实在不怎么成功,一行两人一眼望过去就知是姑娘。余诚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嗯,下手真狠,缠的这么平! 感受到余诚目光,朱若薇又羞又气,真想抠出眼前这家伙的眼珠子。余诚醒悟到现在可不是后世,于是脸皮放厚,只当自己没看出来是姑娘,口中说道:“这位公子刚来,想是店里的伙计没来得及介绍。我们店里的货物,似这般小件是不做零售的,全部是同仁拿去分销。这样,这个镜子就当送给公子了,算是小店招呼不周给公子赔礼了。” 朱若薇哼道:“区区一个小镜子,本姑…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倒是你这店名,什么无双阁,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余诚头痛,果然女人是惹不得,自己罪也赔了,礼也送了,还要找自己的麻烦。这无双阁是自己的第一家店铺,哪能由着她这么损,于是说道:“无双阁,取得便是这店里的货物整个大明再找不到第二家有。这位公子若是觉得不妥,这样,小店的货物里公子但凡能在别家找出同样的来,便算是我输了。” 朱若薇道:“若是你输了,又待如何?”她就不信,偌大一个开封府,就真找不到第二家来。难不成他家的货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余诚自信道:“若是真找出第二件来,小店所有货物,公子看上哪件就拿哪件,余某绝无二话。” “这个铁碗怎么说?”朱若薇举着一个不锈钢饭盒,有些不服气的问。翻遍了店里的一百六十二件货物,她非但是见所未见,有些甚至是闻所未闻。这其中许多东西,要不是有余诚讲解,她连具体作用都不知道。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之后,朱若薇只能拿这个铁做的饭碗顶数。想来是用铁做的嘛,大不了找几个手巧一点的铁匠给他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余诚道:“这碗是用不锈钢做的。平常钢铁制物,难免生锈,可这种不锈钢却不会有生锈的现象。敢问公子是从哪里看到同样材质的物件?” 朱若薇傻了眼,不服气的说:“你说它不生锈就不生锈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余诚道:“姑娘拿回去试,它只要不被损毁,真要生锈了,便算是我输了。” 朱若薇狠狠瞪了余诚一眼,还装着没看出来自己女扮男装,这就说漏嘴了。不过有了台阶,她乐得顺水推舟,带着丫鬟绿竹趾高气扬的离开。至于自己看中的那些货物,回头找机会让绿竹从市面上买就是。 送走这俩找茬的顾客,余诚松了口气。这时程易初凑上来,提点道:“余老板可要小心了,刚才那女子是周王府的人。” 周王?世代分封在开封的周王,算是开封实打实的地头蛇。不,这何止是地头蛇,简直是地头强龙啊,怎么办?余诚不由得傻了眼。 第24章 纳妾记(一) 忙碌一日过后,余诚关上门清点今日的收获。当场付清的货款有白银一千九百六十两,只一天的功夫余诚就已经将买店铺的花销翻倍挣了回来。除此之外,还有定金白银五百二十两,这些货物要在五天内交付,到时候又可以回笼货款超过五千两。 这么大的收益,余诚还想要更进一步,将这些银子兑换成金子拿回现代变现。 在此之前,同样劳累了一天的店员们也需要好好奖励一番。至于说怎么奖励,那当然是发奖金了。 余诚定下标准,李河作为管事,这段时间忙前忙后用尽心力,独得二十两银子;樊虎刘二牛两人算是老员工了,各得银十两;四个伙计的表现也都不错,每人拿了五两银子的红包;就是在家待着照顾晴儿的李兰芝,也拿了二两银子的奖励。 这笔奖励不可谓不丰厚,相当于每人拿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一时皆大欢喜。尤其四个伙计,以前在店里干活,店里包吃住外每月只有五钱银子的月例。一下能得五两银子,相当于大半年的收入了,不禁感慨新东家真是大手笔。众人齐齐谢过东家,心里规划着这么一笔横财应该怎么花销。 李兰芝旧事重提,道:“东家房里还缺个伺候起居的,不如先纳个妾室?” “纳妾?余诚听的心动,仿佛西门大官人的美好生活在向他招手,于是问道:“纳妾是怎么个纳法?” 李兰芝道:“或是买青楼从良的女子,或是寻常百姓家里的女儿。我这两天已经打听过了,东家若是有这心思,我找个媒婆来东家一问便知。” 次日一早,余诚先到金铺里将两千两银子换成黄金。换黄金的时候余诚才发现自己想得太过乐观了,因为他这次要换的金子太多,连跑了三家金店方才换到了两百两黄金。开封城虽然大,可黄金多在富人家里藏着,市面上流通的并不多。多来这么几次,余诚估计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开封金银比价给炒上去。 一直等到中午过后,余诚才在自家屋子里见了据说附近很有名气的媒婆邓婆。 这邓大娘四五十岁,眼神中满是精明,问余诚道:“余老板要纳妾,是要纳什么样的?” 余诚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要长得好看的。” 邓大娘闻言笑道:“娶妻求贤,纳妾求色,本就应当。余老板要纳个妾室,对出身可有什么要求?” “出身?” 见余诚还没明白,邓大娘说道:“春满楼有几个姑娘,姿色绝佳,唱腔身段也都出色…” 余诚急忙摇头:“青楼妓馆不要!” 邓大娘道:“那余老板可是爱扬州瘦马?” 江南有人自小买来面容姣好的姑娘,调教数年,教给琴棋书画,日常礼仪,等到十四五岁或转手卖给富商做妾,或卖去秦楼为妓。因为扬州盐商最爱此道,挑选女子便如在马市上挑选牲畜一般,谓之“扬州瘦马”。 余诚自然也听说过,同样摇头。 邓大娘道:“那便是想要找好人家的姑娘了,西湾桥前有个铜匠,他家有个姑娘,年方十四,长得那叫一个俊俏…” “十四?”余诚仿佛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拉出去枪毙的场景,连忙摇头,道:“不成,年纪太小了可不成。” 邓大娘无奈,问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余老板想找个什么样的?” 余诚也怕她胡找一气,便照着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描述:“肤白貌美,脾气要好;身材要匀称,不要太胖也不要太瘦…” 邓大娘听得都想翻白眼了,这就差拿张纸把姑娘的相貌画出来让自己找了,难怪好大的年纪却连个媳妇都讨不到。要不是余诚给的佣金高,她都想起身走人了。 余诚描述完,末了又加一句:“年龄不要太小,起码要十八岁。二十岁最好。”买个小妾已经够挑战自己脸皮的厚度了,再祸害未成年的小姑娘,余诚实在下不去手。 邓大娘好悬没把手里的茶杯扔余诚脑袋上去,一般好人家的闺女,少有这个年纪还没出嫁的。偏余诚还提了这么一大堆要求,是想要自己大海捞针去不成?突然想起一人,邓大娘正要介绍,忽的又改口道:“余老板的要求,老婆子知晓了,您只管等消息便是。” 杨念担着一担水,摇摇晃晃朝着家门走去。如今过了春节,天气开始渐渐转暖。即便如此,身上单薄的衣衫依然让杨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巷子拐角传来孩童的笑声,只听他们笑着唱道:“杨家女,个子长,身上穿着破衣裳,今年还是老姑娘…” 杨念脸色又青又红,驻足在地。那几个孩童蹦蹦跳跳跑出巷子,正撞见杨念,不由都愣了一下。几个孩子做错事被抓到般一哄而散,却有一个男孩炫耀自己胆量般梗着脖子说道:“杨姑娘,我们唱得好听不好听?” 杨念重重将水桶放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那孩童吓了一跳,扯开嗓子“哇”的就哭出声来。 杨念反倒像做错事般低着头,挑起水桶落荒而逃。不过片刻之后,街巷间就传来一个妇人污言秽语的骂街声。 回到家,轻轻掩上院门,杨念松了口气。抬头看到一个妇人正在浆洗衣服,杨念连忙上去接手道:“娘,您怎么又上手了?放着我来就好。” 妇人叹了口气,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又捡起扫把开始打扫院子。洒扫完后,妇人对还在卖力的杨念说道:“洗完去趟你舅舅家,家里的米要没了,看你舅舅家还有没有余粮能支应点。” 想到舅母那刻薄的言语,杨念沉默了会,才低头应了声“是”。 就在这时,墙外骂声传来:“杨念呢?给老娘滚出来,小浪蹄子,凭啥打我家小宝?” 妇人听了骂声,还没走到门前,虚掩的大门就被一脚踹开。一个三十许的妇人拖着脸上还挂着泪水鼻涕的男孩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指着杨念的鼻子就开骂。杨念弱弱分辩了几句,就在妇人唾沫横飞的骂街声中败下阵来。 杨念娘匆匆拦住这泼妇,争辩道:“小宝他娘,我们念儿别看个子高,脾气却好,怎么可能打人?你可别冤枉了她。” 小宝娘将小男孩拽到身前,说:“小宝你说,是不是这小浪蹄子打得你?” 男孩看了眼形势,继续发挥经验,“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小宝娘借势骂道:“看把我们小宝吓成什么样子了,还说不是你打的。难怪嫁不出去,原来是一副蛇蝎心肠。” 正骂的热闹,从屋内钻出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手中拿根顶门棍摇摇晃晃朝小宝娘走去,口中说道:“你个泼妇,敢跑我杨老六家里闹事,看我不敲折你的腿。” 小宝娘吓了一跳,飞快拽着男孩跑出大门,口中不忘说着:“你个醉鬼等着,等我当家的回来再与你计较!” 杨念娘赶紧去将门重新掩住,杨念低着头说:“我没打他。” 杨老六冷哼一声,理都没理就要进屋,却听“嘭”的一声响,大门再次被人踹开。杨老六以为那泼妇又来捣乱,拎着顶门棍就要上前,可看清来人后急忙扔掉手中的棍子,陪着笑喊了声:“虎爷!” 来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偏瘦,一只眼睛旁边有条刀疤,显得眼睛似乎总是眯着。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其中一人冷笑道:“杨老六,长本事了啊,在虎爷面前拿根棍子甩来甩去……” 杨老六点头哈腰的道着歉,杨念认出来人是城里有名的一霸,名叫李遇春,绰号李瞎虎,赶忙藏在母亲身后。 李瞎虎用贪婪的眼光看着杨念,口中对杨老六说道:“老六啊,你给儿子娶媳妇时从我手里借了十两银子,这都多久了,忘记了啊?” 杨老六道:“小老儿哪敢忘,实在是最近手头有点紧。儿子娶得那媳妇是个病秧子,种没给我老杨家留下就没了,给她看病还把家里给掏空了。您宽限些时日,我一准儿连本带利给您还上。” “宽限些时日,你当虎爷我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李瞎虎眼睛一瞪:“看你这一身的酒气,有钱去喝酒没钱给老子还债啊?” 杨老六哀求道:“虎爷行行好,这寒冬腊月的实在没什么活,您老人家万万宽限些。” 李瞎虎看着杨念道:“你家这丫头个头是碍眼了点,脸蛋倒是真不错。这样,这丫头跟爷回去,就当是利息了,怎么样?” 杨老六还在哀求,李瞎虎变了脸色,道:“真是给脸不要脸。”使个眼色,两名手下拿着棒子冲进屋内噼里啪啦一顿乱砸,杨念娘俩看着屋里一片狼藉的家具,想拦又不敢,急得泪珠子直往下掉。 两名打手砸完收场,李瞎虎才对跪在身前的杨老六说:“今天就先给你个教训,虎爷再给你三天时间,再还不上钱,虎爷我就上门抓人了。”说罢三人扬长而去。 三人走后,杨念陪着母亲将屋里被砸碎的家具收拢到一起。其实家里本就没什么家具,这一通乱砸后更是显得家徒四壁。 杨老六在院子里长吁短叹,杨念娘上去劝说道:“孩儿他爹,那李瞎虎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千万不能把念儿往火坑里推啊。” 杨老六不耐烦的说:“知道了知道了。”说着看了眼杨念,嘴里骂了句,继续苦苦思索。 趁着父母外出借钱的功夫,杨念小心翼翼将一根竹木钗子插在头上,看了四下无人,迈开脚步往城北走去。 第25章 纳妾记(二) 国事如此艰难,正该是有识之士奋起作为的时候,可是……想到刚才文会上那些对国事不闻不问却因为一块怀表而趋之若鹜的同窗,张坚不由叹了口气,一时竟有些羞与为伍的想法。 回到自家巷子口,远远就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张坚抛下纷乱的思绪,走上前去笑着说道:“念儿,你怎么过来了?” 杨念强颜欢笑道:“今天正好有空,过来看看你。” 张坚拿钥匙打开房门,道:“进去说话吧。” 杨念推辞道:“不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一会就走。” 张坚想到两人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的确不好听,何况屋内狭小,自己出门前又没有打扫,于是道:“那就逛会儿吧,正好今天天气不错。” 说起来张家也曾是富庶人家,世居开封。传到张坚父亲这一辈,家中还有两处铺面,一间三进的宅子。 张坚自幼聪颖,小小年纪就展露了读书的天赋。张父看到张家难得出了个读书种子,欣喜若狂,四处延请名师。这番辛苦没有白费,张坚十七岁就中了秀才,考入府学当了生员。 也是乐极生悲,崇祯七年张父贩运货物去湖北途中遇到了农民军,不但货物被一抢而空,张父自己也身受重伤,挣扎回家不到一月就亡故了。 那批货物张家自己只占一部分,多半还是别家的投资。这些人哪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闹来闹去张家的两处铺面尽数折抵给了货主。 眼看家道中落,几个叔伯又闹起了分家,最后祖居的大宅也被瓜分,张坚带着母亲用分得的银两买了一个小院,立志要中举人中进士重振家门。可惜祸不单行,张母忧思成疾,没熬过那个冬天。为着看病、治丧,那个小院也没有保住,卖了一半,只留下两间小屋供张坚居住。 张坚与杨念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早年间杨家就是给张家店铺做工的。张坚与杨念两情相悦,有意想娶杨念过门,却遭到了张父张母的反对。在张父张母看来自家儿子前程远大,怎么能娶杨家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况且杨念从小这个头就比同龄的男童个子都高一截,时人都以瘦削娇小为美,杨念这身高张母自然更为不喜。 这么耽搁了几年,就遇到了张家败落这件事。等张坚守孝期满,再向杨家提亲时,这回却轮到了杨父嫌弃张坚穷困,不同意这桩婚事。这样一来二去,杨念硬生生被耽搁成了老姑娘,时常受街坊邻居的嘲笑。 张坚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今天文会上的事,道:“那么一块怀表,据说是城内新开张的一家店铺卖出来的,足足要纹银十八两,足够让一普通人家数年衣食无忧。身为府学生员,国难当头,却专注于这等奇巧之物,实在是不该。” 张坚说得义愤填膺,可见杨念听得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杨念犹豫片刻,低声道:“张郎,我们走吧,远远的离开这里……” 私奔?张坚愣住了,就算杨父反对婚事,等自己考中举人后他自然会松口。一旦私奔,自己的前程也就毁了;何况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私奔,察觉有异的张坚追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杨念泫然欲滴,说出今天李瞎虎来家中威胁的事情。张坚听了勃然大怒,骂道:“好个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猖狂!”骂完之后又安慰杨念道:“你莫担心,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杨念担心道:“那李瞎虎是城中一霸,谁能制得住他?” 张坚不屑道:“不过一个泼皮无赖,敢把主意打你身上。”话虽如此说,可李瞎虎手里杨家的欠条却是真的,于是问:“你家借了他多少银两?” 杨念道:“我兄长成亲时从他那儿借了十两银子,利滚利如今已经有十七两了,哪里还得起?张郎放心,我就是死也绝不进他李家的门。” 欠了这么多银子,还是让杨念她爹去头疼吧,自己只要制止李瞎虎强掳民女就好。张坚想着,他一个穷秀才虽然奈何不得这恶霸,可府学的师长广有人脉,自己也算受器重,想来这个忙应该会帮。 事不宜迟,张坚让杨念先回家中,自己这就去找府学找人。 杨念吃了一颗定心丸,折返回家,在家门口碰到一个妇人。杨念认得这是做媒的邓婆,以前也曾上门说媒,可因为杨父狮子大开口,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看见杨念回来,邓大娘满面春风的说:“哎呀,是杨姑娘回来了啊。两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看到邓大娘如此热情,杨念惊疑不定,随口应付过去。回到家中,看到父母满脸都是遮盖不住的喜色,杨念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刚才在门口碰到邓婆,她来是…” 杨老六难得一副好脸色,笑呵呵道:“闺女,你倒是好福气。刚才邓婆来说,有位余老板想要讨门妾室,她有意撮合你…” 话音刚落,杨念小脸煞白,梗着脖子大声说道:“我不嫁!” 杨老六黑着脸说:“住口!在家从父,婚姻大事有你说话的份吗?” 杨念跪倒在地,抱着杨老六的腿哀求道:“爹,女儿不要去…” 杨老六道:“刚才邓婆说了,你过去虽然是做妾,但那余老板家中并没有正妻,不会受人欺凌。听说那余老板在城中开着一个好大的店铺,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你过去了吃得好穿得暖,不强过跟了哪个穷酸吃糠咽菜?” 杨念道:“吃糠咽菜也是我心甘情愿!” 杨老六怒道:“就知道你还记挂着那姓张的,老子跟你说了,除非老子死了,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说罢拂袖而去。 杨念回到自己屋内,想到张坚的深情和父亲的决绝,不禁悲从中来,又哭一场,晚饭也没有出来吃。 这厢邓婆跑到余诚家中回话,将杨家情况介绍一遍后又说:“那杨姑娘的模样老婆子今天见了,真的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虽说个头稍高了点,但那体型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余诚听的心动,可惜这不像现代,说媒好歹还有张照片能知道长什么模样。这会单纯听邓婆一张嘴在这描述,怎么可能相信。于是说等明日再答复,自己暗中使李河刘二牛俩人跑出去打听,看看邓婆所说的是否可信。 关系到东家的婚姻大事,两人半点不敢耽搁,将店铺里的事情都撇下,跑去打听邓婆所说的姑娘。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两人很快就打听清楚后回报余诚:“那姓杨的姑娘周围街坊都说模样长的俊俏,就是年纪大了些,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岁,在古人看来是年纪大,可在余诚看来年龄正好,放到现代来说也就是大学还没毕业的年纪。再说相貌,虽然隔着几百年,但是对于五官的审美总不至于偏差到所有人觉得漂亮唯独自己认为不好看的地步。 “说起家境,杨家女家中除父母外还有一个长兄,父子二人都是做木匠的,她娘平常也替别人浆洗衣服赚点小钱。” 李河又说:“那邓婆说话不尽不实,只说那姑娘个子有点高。我俩打听过了,那姑娘哪里是有点高,个头怕是和东家差不多高了。” “这么高吗?”余诚惊讶道。这岂不是说那姑娘个头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这种个头的姑娘放到现代那也是大长腿,说不定还是模特的坯子。 刘二牛点头肯定:“就是,一个姑娘家家这么高,难怪找不到婆家。” 余诚听得心花怒放,还真是捡到宝了哎,肤白貌美大长腿,万万想不到后世能让艳羡的身材放古代却这么不受待见。余诚不再犹豫,当即让刘二牛去联系邓婆定下。 在古代,妻与妾的地位悬殊,甚至可以说妾的地位极其低下。妾生的子女称为庶出,连称呼自己亲娘作母亲都不行,而是要喊正妻为娘亲,将生母叫姨娘。 放在娶亲上,娶正妻时才叫娶,而妾室用的却是“纳”字,相当于将妾室当作一件物品“纳入”家中。 余诚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封建糟粕”。这些说法余诚并不怎么在意,只把纳妾当成了包养。反正自己到明朝来是为了赚钱,又不是来保护妇女权益的。 将纳妾的杂事尽数交给李兰芝,余诚开始统计起店铺里货物储备。这一统计就发现,所有货物里被余诚定义为奢侈品的竟然是卖的最好的,目前普遍处于缺货状态。据李河反应这几天来店铺里催问的人数不少,甚至还有连货什么时候到都不问就要先付订金的。 就这个趋势下去,余诚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这个月身家就能达到一千万了。 既然自己的货物如此紧俏,余诚索性给李河吩咐下去,以后凡是以黄金结算货款的,货物要优先提供。市面上黄金存量少,但这些土豪家里总还是有一些的。 第26章 纳妾记(三) 杨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来到杨念房间外,看着门上挂着的铜锁叹了口气。昨夜杨念想要趁夜逃出去见张坚,被杨老六发现,气急之下便将杨念锁在了屋内。 杨母开锁进屋,看到女儿伏在床榻上,双肩一抽一抽的还在哭泣。杨母将碗放在桌上,软语道:“念儿,娘做了你最爱吃的酸汤面,你吃点吧。” 杨念没有回答,杨母上前轻拍着杨念的背,安慰道:“念儿,娘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那张秀才家境不同以往,如今已经是破败了。让你嫁过去,吃了上顿没下顿,那不是害了你吗?那余老板你爹也打听过了,开的店铺生意红火日进斗金。而且他家中没有大妇,你不用担心过去受人欺凌。等你过去生个儿子,说不定那余老板一高兴就把你扶了正,一辈子穿金戴银的多好啊!” 杨念抬起头,露出哭的红肿的一双眼睛,道:“女儿不怕吃苦,娘您去和爹说,别送我去做妾好吗?” 杨母道:“念儿啊,要往常也就罢了,昨天那李瞎虎上门你也是见过了的。那李瞎虎谁不知道他丧尽天良,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被他祸害了。这次他盯上了你,你早早嫁出去也是好事,强过被他掳了去。” 杨念道:“我昨天去见过张郎了,他说他会想办法,不会让李瞎虎得逞的。” 杨母道:“他一个穷秀才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他还能把咱家的欠的债给还了不成?念儿啊,你也得替咱杨家想想。咱们杨家从你爷爷起到你哥这儿,已经是三代单传。原本想着你嫂子嫁进来早日为杨家传续香火,哪晓得她也是个没福气的,就那么早早去了。这你哥要是再有个闪失,咱们杨家的香火就要断了。” 杨母劝说一番,看杨念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得离去。 回到堂屋,看到杨老六提着一个点燃的煤油灯来回的看。杨母看了说道:“大白天的,点什么灯啊,多浪费灯油。我听说这灯油一罐也好贵的呢!” 杨老六得意的说:“哼,来送聘礼的李管事说了,灯油用完只管去店里加便是。我听人说这么一盏灯在店里要卖四两银子,难怪我这女婿豪富,光这店铺怕是就能日进斗金。” 杨母埋怨道:“还没嫁过去,你这女婿就已经喊上了,我看念儿还是不乐意。再说,过去也是做妾,又不是正房,人家未必认你这个丈人。” 杨老六眼睛一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她说话的份。再说家里要还债,洪儿要再娶,哪桩事不要银子,难道让她变出来吗?” 杨母听了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叹气。 话说这边张坚与杨念分别后就去寻了师长邱嘉义。邱嘉义向来喜爱这个文思敏捷的弟子,听了弟子求肯,当即修书一封给与自己交好的祥符县县令王燮。谅那李瞎虎不过一个地头蛇,县衙里随便传出句话来,就能让他连尾巴都夹起来。 张坚自老师住处回来后,等到第二日下午,依然没见杨念过来。他心中急着想告诉杨念,终于还是等不住自己来到杨家附近,期盼能碰到杨念。 这时天气还未转暖,张坚只穿一件单衣,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只能来回走动热身。这时听旁边酒铺里两个闲汉在那议论,说道:“这杨老六真是泼天的运气,你是没看看早晨那大包小包的往里送的场景……” 张坚听到杨老六的名字,不由侧耳细听。只听另一人说:“你羡慕什么,谁让人家生个好女儿。你闺女要是也有那么一副好相貌,包管也有人往你家里大包小包的送。” “放屁,我闺女才不会给人家做妾!” “嘿,你这会嘴硬,真要有人白花花的银子摆你跟前,说不定你答应的比杨老六都快。” “你还别说,杨老六这一波起码到手了一百两银子。” “嘿,一百两,你眼窝子浅了吧?我可听说光银子就给了一百两,还有大包小包送的,那可都是稀罕物件,放市面上没有五百两银子下不来。” “啊呀,这么多吗?”众人纷纷赞叹,既嘲笑杨老六卖女做妾,又暗自可惜这好事怎么没落到自己头上。 “哎,你是不晓得那杨家的闺女,虽说样貌生得好,可偏偏个头比平常男的都高,弄得二十多岁变成老姑娘里还没找着婆家…” 张坚整个人如遭雷击,木愣愣站在当地。半晌之后才艰难的挪动脚步,走向杨老六家。 才走进巷子,就听身后有人不耐烦说道:“别挡路!”说着一把将张坚扒拉到一边。 那人推开张坚,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头仔仔细细盯着张坚瞧,疑惑道:“张坚?” 张坚看这人面熟,半天才想起来他就是杨念的哥哥杨洪。 杨洪认出张坚,登时面色不善的挡住张坚去路,问道:“你来这边干嘛?” 张坚声音沙哑的问:“我刚才听说…听说令妹要嫁人?” 杨洪道:“我妹妹嫁人,与你何干?” 张坚急道:“我与念儿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话刚说完,张坚便被杨洪一拳打倒。杨洪顺势骑在张坚身上左一拳右一拳的招呼,口中骂道:“当年你家怎么说的?说我们家泥巴里刨食吃的怎配得上你这读书种子,连我爹的活计都被你们搞没了,现在跑来跟我说什么两情相悦…” 张坚一个读书人,哪里是干惯了粗活的杨洪对手。杨洪打完出过气后,看着鼻青脸肿瘫倒在地上张坚恶狠狠道:“我妹子眼瞅过几天就要嫁人了,你再敢过来纠缠,老子把你的腿打断!” 杨洪回到家,杨老六看到儿子一身尘土问道:“你这是干嘛去了,和谁打架了?” 杨洪尤自气愤道:“刚在巷口看到那张秀才探头探脑的,忍不住打了他一顿出气。”说着甩着手里的一个香囊,道:“看这香囊像是我妹妹东西,就顺手扯下来了。” 杨母拿过香囊看了看针线绣工,说:“确实是念儿的手笔,想来是她送张秀才的。”又试探着说:“不行就把这婚事退了吧,念儿脾气倔,可别闹出个什么好歹来。” 杨老六冷哼了一声,骂道:“妇人之见!” 看着香囊,杨老六突然冒出个想法,拉过杨洪道:“你把这香囊拿去给你妹妹,就说是张秀才退回来的,让她也好死了这条心。” 杨洪犹豫道:“能行么?要是她和张秀才一碰面,不就都清楚了?” 杨老六骂道:“你榆木脑袋呀,不会不让他们见面?这样,也不要等几日了,明天就送她过门。等过了门,她就是余家的人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 杨洪称是,换身衣裳,又将香囊上尘土拍干净后去了杨念房中。 杨念见是哥哥,又哀求道:“哥,你去劝劝爹吧,妹妹不想嫁进余家。” 杨洪见了杨念憔悴的模样,心肠一软,转眼又想到父亲的话,终于还是说道:“妹子,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张秀才?” 杨念点头,道:“哥,你去给他送个口信好不好,妹妹不想给那什么掌柜做小,他听到后一定会有办法的!” 杨洪道:“送啥口信啊,我刚才在巷子口就见到他了。” 杨念眼睛一亮,如同抓住根救命稻草,连忙问道:“他已经知道了吗?他怎么说?” 杨洪拿出香囊道:“他文绉绉酸溜溜说了一大段话,我哪知道都什么意思。就是最后他让我把这香囊还给你,说你既然要进余家做妾,他也就不好再留着这香囊了。” 杨念脸色瞬间惨白,拿着手里的香囊一时如坠冰窟。 “明天就办?” 接到杨家传来的消息时,余诚正指挥着樊虎和刘二牛在院子里挖坑准备修化粪池。在明朝住了这些天,余诚始终没有习惯旱厕与便盆的搭配,以至于他每次都偷溜回现代上厕所。 “杨家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有什么…“余诚说了一半停下来,免得还要给眼前几人讲什么叫做”喜当爹“, 刘二牛铲起一铁锹土,乐呵呵说:”东家啊,我看杨家就是被钱给砸懵了,生怕夜长梦多出个什么变故,所以想早早把女儿送进来的稳妥。“ “这样吗?”余诚放弃了乱猜,道:“不管他了,明天就明天吧。” 李兰芝端着烧好的茶水走过来,听后说道:“明天就过门的话,现在就得通知宾客们了,晚了怕是来不及。” “宾客?”余诚纳了闷,自己在明朝无亲无故,请的哪门子宾客? “这开封城里也没有我的亲友啊?” 看着余诚疑惑的表情,李兰芝解释道:“东家在开封城没有亲友,可街坊邻居们总还是要请的。” 也难怪余诚忘,这就是现代城市高楼大厦的通病了,谁家办喜事会想着给邻居送请帖啊? 余诚本能就想拒绝,可是一想自己来到明朝也快一个月了,虽说自己的目的只是想捞一笔,没有在明朝定居的打算,可是太特立独行了,会不会引起周围土着的怀疑? 一念至此,余诚也就没有反驳,安排李河准备帖子邀请邻居等人吃喜酒。 第27章 洞房花烛夜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李河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将闹钟压停后,先是披着袄子下床敲响门口的铜磬,提醒店内的伙计起床,然后才准备洗漱。 这种小闹钟在店里的货架上标价十两银子一个,有了它就不用每天晚上听打更的梆子声才能知道时间。就因为珍贵,所以只有作为管事的李河房里才有一个,他被闹钟吵醒后需要敲响门口的铜磬,以此通知店内其他伙计起床干活。 其实这种小闹钟非常便宜,余诚可以轻轻松松给每一个伙计房里备上三五个,闹钟响了砸了一个还有第二个,可这样如何能让外人知道闹钟的珍贵性呢? 要是传出去,买了闹钟的冤大…富商正在炫耀,旁边来一人说你这闹钟也没什么珍贵的,这种闹钟人家店里跑腿的伙计都要人手一个,那富商脸面上能好过吗? 昨天灌好的一暖壶水,这会儿倒出来还烫手。李河熟练的洗脸刷牙,洗漱完后又坐在凳子上等了几分钟,看着时间到六点半才穿上厚厚的棉衣出了门,店里的几个伙计已经在楼下整整齐齐站成一排等着了。 每日晨起干活前,晚上收工后,店里伙计都要来这里聚一起,由李河做安排或者总结,这是余诚立下的规矩。现代管理方法总归还是有些道理的,只要不是走过场就好。 自从被余诚安排做了无双阁的管事,李河就把铺盖卷直接搬了进来,反正店铺后院的空房间多得是。多半用作库房,留了一间作为了店内伙计的员工宿舍。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咱们老板纳妾的日子,待会儿店内卫生打扫完后,魏福和邹同在店内留守,其他人都随我去老板家里听候使唤,都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几个伙计纷纷回答。 李河满意的点点头,说:“你们也都知道,咱们东家出手大方。你们可着开封城打听去,谁家会给店里的伙计开这么高的薪水?更别说在店里吃住都不花钱,这攒下来的钱一年就够你们娶个媳妇的了。” “大家去了以后机灵点,只要今天表现得好,东家肯定会给大家都包一封大大的红包。” 几个伙计听了喜笑颜开,半点也不怀疑李河的话。 “魏福,邹同,你俩留守店铺知道该怎么办吧?” 魏福回答道:“知道,有现货的收钱交货,没现货的收订金出货单。“ 这么多伙计,之所以留魏福在店里留守就是这原因了,他识字多,能写会算,这就是人才啊。 “记住,咱们老板喜欢黄金,用金子结账的货物一定要记下来优先交付,记住了吗?”李河再次嘱托一遍,才解散了伙计,让他们去打扫卫生,自己则拿着单子先将货物挨个盘点一遍。 余诚家中。 李河带众伙计赶到时已经快八点了,樊虎和刘二牛正大包小包的从内院中往外搬东西。杨家闹这一出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便是现代婚宴也是要提前预定的,何况是古代。 昨天刘二牛跑了好几个酒楼,都因为准备不足不愿接单。最后还是余诚提出准备酒宴的材料,酒楼只管出厨子做菜,才算是将酒宴定了下来。 “李河,怎么才来啊,快来帮忙。”刘二牛喊着。 李河乐呵呵去和刘二牛一起往墙上贴着喜字,几个伙计也都很有眼色的在院内摆起桌椅。 “咱们东家呢?”李河贴完喜字问道。 刘二牛道:“东家正在给晴儿小姐教数算呢。” 李河道:“那走,咱俩去给东家道喜去。” 刘二牛连连摆手:“不去不去,东家要是见了咱俩,顺手再给咱俩出道题怎么办?” 余诚这段时间给晴儿教书,要是逮到刘二牛几人有空,也会抓来一起听讲,让刘二牛和樊虎头大无比。李河想想自己当了管事后这些天里刻苦用功,不至于答不出来提问,才壮起胆子去拜见。 还没动身,就有伙计汇报说徐记粮行的张管事到了。徐记粮行可是大客户,李河急忙派伙计去向余诚汇报,自己先去接待。 李河陪着张管事刚走到二门,就见余诚迎出来,拱手道:”张兄,真是许久未见呐。“ 张管事笑道:”余老板的喜酒,张某怎么能错过。可惜我们东家过河去收粮了,否则这般热闹,定是要来凑一凑的。“ 余诚笑着赔礼道:“是小弟的不是,喜事办得仓促了些。” 余诚陪着张管事落座,早有店里伙计泡好一壶茶端上来。 玻璃茶壶里青绿色的茶汤清晰可见,张管事不禁赞叹道:“这便是如今开封城里达官显贵爱不释手的琉璃茶具吧?如此晶莹剔透,果然是世所罕见。” “当时听说余老板放着粮食生意不做,要去经营杂货铺,我还不解。如今听说无双阁里一货难求,才知晓余老板真是独具慧眼啊。” 攀谈几句后,张管事左右看看周围并无他人,方才放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道:“余老板要早作准备啊。” 这句话无头无脑,余诚问道:“张兄此言何意啊?” 张管事道:“最近可是有好几波人打听余老板的根底。” 余诚心中一突,他的来历禁不起细查,难道是有人怀疑起了自己的来历? 不等余诚细问,便又有宾客登门。这次来的确实六陈行的孙掌柜。 与收到请柬的张管事不同,孙掌柜属于不请自来,让余诚深为警惕。 之前在朱仙镇做粮食生意时,孙掌柜的精准截胡就让余诚怀疑过对方是不是在徐记米行安插有奸细。这次自己纳妾的事情孙掌柜也能来的如此快,余诚都有些怀疑孙掌柜是干间谍出身的了。 “哎呀,张管事也在啊?”孙掌柜仿佛才看到张管事的样子,热情的打起招呼。 徐记米行与六陈行是多年竞争的老对手了,双方有不小的积怨。不过这是在余诚的婚宴上,张管事只能皮笑肉不笑的与孙掌柜打个招呼。 坐定之后,孙掌柜笑道:“孙某今日来,一为贺喜,另外也是有桩生意要找余老板行个方便。” 余诚有些疑惑,难道六陈行也像徐记一样 想找自己当粮食的供货商吗? 却听孙掌柜道:“余老板店中卖的有镜子,照物纤毫毕见,我们东家十分喜爱,想要订购一批。” “镜子啊,”余诚道:“这是小事,不知贵东家想要哪一种的?” 孙掌柜道:“店中的镜子虽说好看,终归是小了些,可有那种大一些的?” 余诚道:“等身高的那种吗?” 孙掌柜眼前一亮,喜道:“正是正是。” 余诚有些为难道:“等身高的镜子运输不易,特别容易在路上损毁,所以价格不菲,一面等身高的镜子便要一百两银子!” 孙掌柜财大气粗,大手一挥道:“只要能运得来,价钱不成问题。” 说罢又道:“知道余老板酷爱黄金,我们东家特意备下了黄金千两,等余老板货物运到,便即交割。” 黄金千两,大手笔啊!余诚这段时间分遣李河他们满开封城兑换黄金,也不过到手了八百多两,几乎将市面上的黄金一扫而空。 黄金千两,换算过来那就是价值上千万的生意,余诚都有把今天这亲事推了回现代搞镜子去的冲动。 这时邻里宾客陆陆续续都到了,余诚只能先将生意放一旁亲自招待。 纳妾毕竟不像娶妻那般讲究,黄昏时分一顶小轿在锣鼓声中进了余府。 余诚心里也在打鼓,单身了三十年,这会看着一个姑娘盖着红盖头被搀扶进自己家,还真是找着了点结婚的感觉。可惜没将母亲大人带来明朝,不然看着新媳妇进门,保管以后再也不会唠叨自己。 宴席过后宾客纷纷告辞,余诚吩咐李河等人收拾,自己在众人偷笑中急不可耐的进了卧室。 今天日子特殊,屋内没开电灯,而是点起了龙凤花烛。杨念身穿一身红色喜袍,坐在床头一言不发。 杨念顶着盖头,余诚看不清正脸,只是看身姿挺拔确实如模特一般。余诚一时觉得口干舌燥,当即掀开盖头一睹新妇娇颜。 随着盖头挑落,余诚才第一次见到杨念的模样。只见眼前的姑娘一张俏脸薄施粉黛,不能说绝美,但却十分耐看。 只不过此时姑娘一双美目哭得红肿,余诚还当是她出嫁远离家人因此伤心,于是安慰道:“不要伤心了,你家也在城中相距不远,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去看看呀。” 身处洞房花烛夜,余诚心中躁动不已,抬手就去解杨念的衣带。杨念浑身一颤,如一尊雕像一般被余诚压倒在床上。 余诚这会酒意上头,反应有些迟钝,即使感觉到杨念身体紧绷也只当是她害羞,一双手在杨念身上肆意游走。 杨念被扑倒在床上,手中紧紧攥着那个自己亲手绣成的香囊,想到这些年与张坚两情相悦却终究被父母拆散,不禁心如刀绞,口中呢喃道:“张郎……” 余诚愕然停下手:“蟑螂?哪里有蟑螂?” 余诚四周看看,并无蟑螂出没,而杨念两字出口后又闭目不言。欲火难耐之下,余诚吹熄烛火,翻身再战。 第28章 夺城 崇祯十四年二月十二。 自从洛阳陷落的消息传来后,祥符县知县王燮就开始坚壁清野,下令将近郊数十里范围内的树木全部砍伐;井泉全部堵塞;原先居住在城外的百姓连家眷牲畜粮草等全部迁入城内。 这样一来,原先在城郭外经营的摊铺全部关闭,使得西关外冷清了不少。可开封毕竟是一座大城,城内军民十余万户,多少生活物资都要从城外运来,所以每日聚集在西关等待进城的百姓自然不在少数。 等到守城士兵打开城门,守在城外的商人才次第入城。因为最近时局紧张的缘故,城门口的盘查比往日严格许多,等待进城的队伍在城外排得老长。 马蹄声忽然响起,一支三百人左右的骑兵朝着开封西门的方向飞驰而来。守城的官兵看来人都是官军服色,于是放其近前。 到了跟前,只见来的这队骑兵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英气十足。守城的老卒上前盘问道:“你们是谁的属下,从哪来的?” 有骑兵回话道:“我们是巡抚标营的,刚刚收复洛阳,奉将令,来协防开封。” 洛阳上月被李自成攻陷后,河南巡抚李仙风惧怕闯王李自成势大,不敢直面闯军兵锋,借着慰问逃亡出来的福王世子朱由崧的名头拖延时间。直到收到李自成将洛阳搬空退军的消息,李仙风这才有胆量带着游击高谦、副将陈永福出兵前去“收复失地”。 “已经收复洛阳了?”周围的百姓听了这消息一拥而上,围着这队官军东一言西一语的打听战况。 为首的小将被问得不耐烦了,道:“赶快把路让开,小爷急着进城呢。” 城门处的守军小军官道:“烦请将关防印信给小的看一眼。” 小将发怒道:“小爷我回城,还要什么关防印信?” 这时身后有一名骑兵被百姓纠缠,忍不住喊了声“让开!” 此话一出,守城的小军官面色陡变,手握钢刀向后退去。他听得真切,那骑兵说话分明是一口关中腔。他本来就觉得这群人眼生,现在听了口音,哪还不知道是闯军偷城。 这群骑兵为首的正是李自成麾下的小将张鼐,他看到面前官军神色,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飞快挥剑斩杀了面前的官军后纵马朝城门冲去。身后三百骑兵有样学样,也拍马急冲。 周围百姓被突然而来的杀戮吓破了胆,近处的想往外逃,远一点的又想赶快进城免得被关在城外。双方你推我搡,顿时乱作一团。 闯军选择西门做突破口自然是有原因的。从风水上来说,汴梁地脉,自西而来,所以只有西门正直,可以直通城内。其余四门都屈曲旋绕,害怕走泄了旺气。张鼐率三百骑兵虽然冲进月城,但前方路途被溃散的守兵和急着入城逃难的百姓堵住。张鼐冲不上前去,只能领兵驱赶这些民众希望能借此突破守军防线。 此时正巧祥符知县王燮巡查来到此处,看到城门处乱做一团,立刻大喊着关闭城门,同时命令跟随自己的衙役登城协守。有了县太爷发话,城内守军砍翻几个最靠近城门的家伙,才顺利将内城城门关上堵死。 王燮登上城楼,看见月城内溃兵、难民、义军挤作一团。城头守军居高临下,弓箭火炮齐放,又从城头扔下烧着的柴草,一副要将月城烧成白地的架势。 张鼐眼见官军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趁乱夺城无望,只好率部退出月城。 闯军虽然退出了西门,却并没有走远,退到城外土堤上继续窥伺城门。王燮匆忙派出信使,通报各处上官。 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在平常县里,自然是县太爷最大。可是祥符县是开封府直辖,与开封知府同城办公;开封府作为河南省会,头顶又架着河南巡抚。如果是一般的知县,一定战战兢兢好好伺候头顶的几位婆婆,王燮却敢于任事,颇有名臣之风, 闯军寇城,满城官吏如坐针毡。此时巡抚李仙风率城内大部守军前往洛阳,留守的官吏中主事的是巡按高名衡。高名衡赶到西门,看到烟火熏得灰头土脸的王燮,心中后怕不已的说道:“还好你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燮道:“贼军夺城失利,但却在城外恋栈不去,后方必然还有大队,按君还应早作准备。” 高名衡失魂落魄道:“城内守军不在,如之奈何?” 王燮慷慨道:“城内十余万户百姓,岂无忠义之士。请按君下令,每家每户抽调丁壮上城助战。” 高名衡觉得可行,当即下令照此办理,又将西门完全堵死,之后便亲自去拜见周王,求周王发王府护卫助战。 余府。 “啊哟!”冰冷的毛巾拍在樊虎脸上,一夜宿醉的樊虎打个激灵清醒过来,就看到媳妇李兰芝满脸愠色地站在床前。 “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 樊虎打个呵欠,带着坏笑说:“急什么,东家新纳了美娇娘,怎么可能起那么早。” 李兰芝直接掀起被子,数落道:“以前是东家仁厚,对宅内事情不怎么过问,才由得咱们散漫。现在东家娶妇,后宅有了女主人,你再惫懒小心惹了夫人嫌弃。” 樊虎听了觉得有理,于是道:“娘子说得对,我这就起。” 樊虎穿上衣服出去,将宿醉未醒的刘二牛也唤醒起来。至于李河,昨夜醉醺醺的还不忘要回店铺里盯着,被伙计搀回去了。 李兰芝张罗着早餐,樊虎和刘二牛两人先挑着水桶去打水。 为了能喝到放心水,余诚给院里装了套水处理装置。这种水处理设备是由两个储水箱和一个过滤器组成,从井内挑来水灌入上层水箱,水在重力作用下经过过滤器过滤,过滤好的水流入下层储水箱,便是余府的生活用水。 昨日办喜事,把水箱都快用空了,两人来回去了三趟,等将水箱再次灌满后,李兰芝也将早餐做好了。 几人忙里忙外,将院子打扫一新后就再无事可干,只能坐等余诚睡醒。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刘二牛打开门,就见李河满头大汗的在门外喘着粗气,看样子是一路飞奔回来的。 “怎么了这是?” 刘二牛还在纳闷,李河已经急匆匆往往院内闯,边闯边问:“东家呢?” “东家还没醒,店里出事了吗?” 樊虎两口子听着动静也出来了,看着李河慌张的样子也问:“出什么事了?” 李河边走边说道:“流贼打过来了,已经把开封城给围了。” 余诚被喊醒,披着棉袄出来,李河当即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 余诚这两天忙着店铺和纳妾这两件事,还真是忘了历史上李自成首攻开封就在今天。主要是历史上记着这次攻城以失败告终,所以余诚也就没怎么关注。 里边李河几人忧心忡忡说着局势,猜测官兵能不能挡住闯军,要不要多藏点粮食。这时外边有人敲门,樊虎出去看,不一会进来禀告说外边保长张大山来传话,说是刚刚按君大人传下令来要城内每户人家出一名壮丁守城,一刻钟后巷口集合。 保甲是前几日洛阳陷落后知县王燮定的制度,十户联保,遇有生人要报告官府以防流贼的细作。只要有一户知情不报,同为一保的人家都要治罪。 听说是闯军来到,余诚就想当壮丁上城楼亲眼看看大名鼎鼎的闯军是什么模样。他的想法一说,让樊虎几人吃了一惊,还从来没听说过哪户人家放着仆役不用,家主自己出去当壮丁的。 好说歹说才算把余诚劝住,刘二牛樊虎都自告奋勇要去,只有李河闭口不言。倒不是李河怕死,他全家都在徐鸿儒造反一事中被官军所杀,他又怎会为明军卖命守城。 最后决定由身体最壮的樊虎出去守城,余诚跟到巷口去看,见巷口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号青壮,家属正哭天抹泪的送别。余诚看到自己见过的秀才张德厚也在,正满面忧色的拉着弟弟张德耀叮嘱。 樊虎身材太有威慑力,站在人堆里如鹤立鸡群一般。众家属看他雄壮,纷纷请托樊虎代为照顾自家亲人。 烦扰之际,又听得人声喧哗,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五十余名身着鸳鸯战袄的周王府卫士分左右两队,护着一辆平板车。平板车上摆着四口大箱子,箱子盖就那么开着,露出里边码的整整齐齐的银锭子。 有王府属官随着车队边走边喊:“流寇犯城,王爷有令,众百姓听真:民间百姓有能出城斩一级者,赏银五十两;弓箭射杀一贼者,赏银三十两;射伤或砖石击伤一人者,赏银十两!” 王府卫士去西城助战其实完全不用经过此地,周王府此举是特意激励士气。杀一贼五十两,相当于一户人家几年不愁吃喝。果然,听到周王府开出如此重的赏格,即将前去守城的壮丁一个个眼睛发亮,恨不得立马就上阵杀敌。 第29章 闯军攻城(上) 闯王李自成率领大军于午后赶到,盘踞于西关。因为要分出军队保护缴获自洛阳的粮草辎重,还要有兵马吸引迷惑河南各处的官兵,使其不知闯王动向,所以此番前来攻打开封的只有五千精锐。在即将抵达开封之前,又有当地的土寇瓦罐子、一斗谷闻风来投,将攻打开封的兵马扩充到三万。 因为兵少,所以张鼐的偷袭原本是被寄予厚望的。偷城失利而归,张鼐只能羞愧的来向李自成请罪。 张鼐是义军孩儿兵出身,与闯王义子李双喜一样,都是李自成看着长大的。看到他满怀羞愧,李自成温言安抚道:“不用自责,开封这么一座大城,防守严密。让你偷袭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打进去也是正常的。” 张鼐还是有些懊恼,不甘心道:“就差那么一点,如果不是乡民堵塞了城门,就真的冲进去了。” 不甘心的不止这一点,就在十几天前,与李自成并称的张献忠攻克了明督师杨嗣昌的大本营襄阳,处死了分藩在襄阳的襄王朱翊铭。李自成与张献忠向来不和,麾下将领也互不服气。张鼐听说襄阳就是张献忠的义子张定国率领二十轻骑假扮官军破的。那张定国今年二十一岁,和自己年龄相仿。他能干到的事情自己缘何办不到? 李自成没有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笑着说道:“开封守军大部已经被调走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拿什么守城。” 樊虎等民壮到了城墙根,已经有县衙的衙役等在了这儿。衙役先将一些看起来身强力壮的汉子挑选出来,然后命令剩下的民壮向城头搬运炮石弓箭等守城军械,自己带着挑选出来的人手上了城墙,将之补充在缺人的垛口。 樊虎如此身形,自然在挑选之列。他被分配到城墙中段,手中被塞进一柄单刀。和他一起守在这个垛口的还有一人,这个三十来岁的家伙人身材枯瘦,目光炯炯有神。这人自称谢三,看到樊虎,忍不住赞叹道:“啧啧,这么大身板,你是从小吃什么长大的?” 樊虎憨憨道:“我初来乍到,全靠谢三哥照应了。” 谢三有意吓唬樊虎,道:“你可得躲好了,你这么大的个子,那些土贼最喜欢拿你当靶子了。要有什么遗言可赶紧说,待会儿被箭射成刺猬可就说不出来了。” 樊虎毫不担心,说道:“我们东家说了,流寇打不进来,让我不用担心。” 谢三嘲讽道:“那是你东家糊弄你让你替他卖命呢,你还真信?” 樊虎满是崇敬的说:“我们东家是神人,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谢三看傻子一样的盯着樊虎:“你们东家是给你灌了迷魂汤了啊,你这么信他。那你倒说说,你们东家是谁,神在哪儿了?” 樊虎嘿嘿笑着不答话,东家的秘密不能对别人讲,这是三令五申的事。谁要敢跟别人说,会被赶出门去。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天天敞开肚子吃饭不说工钱还高的东家,樊虎可不想带着怀孕的老婆被赶出家门。 “看,贼寇上来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樊虎急忙站起身去看,果然见远处人黑压压一片向城墙涌来。谢三一巴掌拍在樊虎的大腿上,呵斥道:“作死啊,站那么高。”樊虎赶紧蹲下,继续透过城墙上的垛口朝外边看。 等敌人跑近了,樊虎才看清楚这些人衣着大都是普通百姓,其中混杂着少量手持刀枪弓箭的流寇。跑进射程以内后,城头的火炮开始轰响,攻城的队伍中则竖起木板抵挡。那些木板都是拆的附近房舍的门板,也有把板车拆了的,这种木板怎么可能挡得住火炮的炮弹。樊虎亲眼看到有举着门板的三人被炮弹砸中,正当面的一人瞬间少了半截身子,旁边两人则浑身扎满了木刺,疼得在地上打滚哀嚎。 有附贼的百姓胆寒,扔了木板往回跑,被混在队伍中的真贼一刀劈倒在地。其余百姓见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前,所幸城头火炮稀少,炮手技艺也不精湛,击中者寥寥。稍近一点,就到了城头火炮的射击角度之外,轮到城头的弓箭手发威。这种木板挡不住炮弹,对城头射出的箭矢防御性倒不错,真被他们冲到了城墙底下。 樊虎亲眼看到谢三张弓搭箭,将一名没有防护的敌人射倒,赞叹道:“谢三哥好箭术,我们东家据说也是神箭,不知道和谢三哥比起来如何。” 这是李河吹嘘的功劳,他哪里知道当初余诚救他时射的那一箭是歪打正着,始终以为余诚是古时养由基一般的神箭手。余诚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运气好……不,是李河运气好才没被余诚误射。李河的吹嘘让樊虎也深信不疑,以为自家的东家真是个小李广。 谢三忍不住嗤笑道:“你们那东家真是神仙下凡不成,让你这么夸。” 想到自家东家的种种神异之处,樊虎连连的点头道:“对啊,我们东家可不就是神仙下凡吗?”谢三不由为之气结。 攻城部队冲到城下,将木板搭在头顶,用来防备城墙上扔下的石块砖头。有拿着锤子凿子的人开始敲凿城墙的砖缝,前几块砖尤为难敲,要等好半天才能撬下一块来。等到这几块砖撬开露出灰白色夯土的墙体,再之后的砖就越撬越快了。 开封的城墙是夯土包砖的构造,外层的青砖撬开后敌军奋力挖掘墙体,很快就凿出可供一人藏身的坑洞。进入坑洞后,城头上的守军便只能傻眼,没有干扰后,掘城的速度快了不少。每挖出一段,便用木板架在洞顶防止顷塌,底下用圆木支撑。也不用将城墙挖穿,只要到时候烧毁底下支撑的柱子,城墙便有可能倒塌。 城头高名衡看到敌军掘城,心急如焚,连连催促守军向城下投掷砖石。城下敌军将门板抵在城墙上,另一侧向下倾斜,重量不够的砖石砸上去都会顺着门板滑落。有守军抱起巨石探出身体往下砸,立刻被城下的贼军弓箭射中,整个人连同巨石一块掉落城下。 这时亲兵禀报说有自称张坚的生员求见,说是有制敌之策献上。高名衡正愁无计,闻听后立马将之传来,看见来人二十出头,生员装束,可是脸颊青紫,眼眶发黑,似乎是与人殴斗过。高名衡心下不喜,于是问道:“你是何人,面颊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与他人殴斗?” 来人正是张坚,作为秀才,有见官不跪的特权,只是作了个揖。他不好说自己是被心上人的哥哥揍了,于是撒谎道:“学生张坚,字尔猷,来的匆忙,摔了一跤。” 高名衡没有拆穿,只是问道“你一介生员,本就不必应徭役,怎么也上了城头?” 张坚慷慨陈词道:“张某也食朝廷禄米。贼兵犯城,学生只恨力弱,不能持刀与敌奋战,唯有以微末之躯效力城头,报效国恩。” 高名衡听了,面色转霁,赞许道:“若人人都像你这般深明大义,何惧流寇猖狂。你既说有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张坚道:“学生以为我们可用圆木做悬楼攻击贼寇。”说着拿出几根树枝演示:“我们用圆木扎成木筏当底座,周围也以圆木做墙防备贼寇弓箭。此悬楼探出城墙两丈,守军站于悬楼上便可从容应付剜城而入的贼军。” 一旁推官黄澎听了,也觉得可行,于是召来快手朱光祖,命他按照张坚所说形制赶造一座出来,看看是否真能御敌。 朱光祖得了军令,召集城内工匠赶工,不到半个时辰就造出一座悬楼来。这座悬楼伸出垛口将近一丈,上边可以挤下十个人。守军站在悬楼中,从木筏的间隙中向城下投掷万人敌。 万人敌是当时的一种火器,在中空的泥团上捅出小眼,泥团内填满火药,有时还往里面加入砒霜等毒物。为了防止投掷的时候破碎,外边还用木框保护。遇敌时点燃引线投出,火药从预留的孔内喷出烧灼敌人,同时还伴有有毒的烟雾。 此时在城墙上已经凿开了好几个孔洞,洞内空间狭小,敌人被浓烟熏的待不住,只能仓惶逃出。悬楼上守军居高临下投掷砖石,也砸伤不少敌人。 高名衡看到悬楼果然有效,大喜过望,命令朱光祖连夜赶造。高名衡又赏赐了进献此计的张坚五十两银子,张坚略微推辞,高名衡说道:“你献计有功,得此赏赐本就应当。况且贼军临城,若是赏罚不公,如何使城内百姓信服?”张坚这才接了。 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揣入怀中,张坚心头火热。一方面是自己得了巡按大人赏识,前程可期;另一方面有了这银子,自己就可上杨家提亲。虽然自己的银子少了点,但杨念嫁给自己是正妻,到了那商人家里却是妾室,杨家总也要想一想。直到现在,张坚还不晓得他心心念念的杨姑娘已经在昨天被一乘小轿送进了余府。 第30章 闯军攻城(下) 一夜的时间,城内造出五十二座悬楼,分别安置在敌军所掘坑洞之上。守军从悬楼上不停向下投掷烧着的柴束,坑洞内的敌军失去地利,多有被烟雾闷死在坑洞内的,最终只能无奈退走。 敌人掘城失利,难得消停了一阵。 挫败了流贼的掘城之策,高名衡大喜过望。恰好周王府运来了一批粮食,高名衡便下令埋锅造饭,犒劳士卒。 从昨日敌军攻城开始,守军只吃过两顿干饼子。今天换上了刚煮熟的糙米饭,再配上非常下饭的酱萝卜丝,谢三吃得不亦乐乎。吃完一碗再盛的时候看到旁边樊虎一碗饭端在手里还没吃完,不由说道:“樊兄弟快吃啊,这干米饭放开了吃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樊虎道:“在我们东家那儿,顿顿都是精米白面管饱不说,还天天有肉。” 谢三翻着白眼:“得了得了,我说你们东家又不在这儿,你马屁拍的再响他也听不见,给不了你赏钱。” 一旁有旁的民壮闻言笑道:“世间哪有你说的那种东家,你莫要胡说。” 樊虎不服气道:“你还别不信,我们东家最是心善,每天都给城里的粥棚捐米。” 一个民壮道:“莫不是余老板,新开了一家店铺的那位?” 樊虎道:“正是,你晓得啊。” 这民壮道:“当然晓得,余老板每日施舍的时候都打我家门口过。听说余老板要纳个妾室,不晓得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的命数。” 樊虎道:“你这消息可就迟了,我们东家昨日里就已经纳进门了,姓杨,父兄都是木匠。” “难不成是那个杨家那高个的老姑娘?” “你说哪个?”张坚正巧来这边吃饭,听了后失态的拽住樊虎衣领追问道。樊虎只一推,张坚便倒退几步,扑通坐在地上,双眼无神望着前方,口中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张坚想到和杨念青梅竹马的快乐时光,又因造化弄人生生耽搁数年,昨天拿到赏银的时候他以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只等着战事一过就去提亲,哪想到会在吃饭时听到心上人已经成了别人的侍妾。一念至此,张坚的精气神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哎呀,这书生怎的了?” “我看他昨夜盯着造悬楼盯了一夜,怕是累过头了,快送大夫那儿去。” 读过书的秀才,指不定哪天就鲤鱼跃龙门当了老爷,尤其这书生还刚得了巡按的赏识,可不敢让他死在这里。几个民夫手忙脚乱将张坚抬下城墙去寻大夫。 这时,望楼上士兵敲着梆子喊道:“贼军动起来了,大家各回本位,小心防范。” “一顿饭都吃不安生!”谢三骂骂咧咧的带着樊虎回到值守的垛口,朝外看去,就看见闯军黑压压一片朝城墙压来。 樊虎问道:“贼军这是要攻城了吗?” 谢三仔细看了会,然后坐在地上,将身体蜷缩着躲在墙后。看见樊虎依然大大咧咧站在那里,便一脚蹬在樊虎大腿上,骂道:“看啥看,快点躲好,想给贼军当靶子吗?” 樊虎坐在地上,问道:“怎么回事?” 谢三道:“你看贼军手里边拿着的全是弓弩,连个梯子都没有,难道他们还能跳上来不成?” “那他们是要干嘛?” “放箭呗,咱们躲好了就成。”谢三不屑的说道。 樊虎赞叹道:“谢三哥眼力真好,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贼人手里的家伙。” 谢三骄傲的说:“嘿,不是我自夸,这手弓箭上的功夫,开封城里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一副弓箭在手,百步之内,我指哪打哪!” 果然如谢三所说,闯军并未攻城,只是盘桓在城外,张开强弓劲弩朝着城头乱射。城内守军精锐大多随陈永福出城了,如今守军以民壮为主,不谙战阵,明明是自己占尽地利,却只能缩着脖子低头苦挨。 樊虎腿都坐麻了,才终于挨到贼军退下。再起身看时,只见外城墙上被贼军弓箭射得如刺猬一般,密密麻麻都是箭杆。若把这城墙当做草人,足可以拍一段草船借箭了。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晴儿站在书桌前一板一眼的背着诗,背到这句的时候一时想不起来,不知所措的揪着衣襟低头不敢说话。 晴儿今年已经七岁,以前因为营养不良显得瘦弱娇小了些,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好,脸盘才圆润了许多。 余诚拿笔敲了敲茶壶,晴儿得了提示,终于将最后一句背了出来:“玉壶,一片冰心在玉壶。” 余诚这段时间给晴儿教书认字,晴儿悟性挺好,已经学会了百十多个字,加减法也学会了,余诚都已经开始打算教她九九乘法表了。 “晴儿诗背的好。”余诚将一块奶糖奖励给晴儿,晴儿正要撕开糖纸,余诚拦住她:“要吃饭了,糖留着下午吃。” 晴儿听话的把糖收起来,牵着余诚的手去往饭厅。 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余诚有空就给李兰芝教新的菜式,尤以川菜为主。今天桌上摆着的就是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回锅肉和一道丸子汤。 余诚看桌上只放了两幅碗筷,于是问李兰芝道:“杨念呢,还是在自己房里吃?” 李兰芝道:“我刚去问过夫人,夫人说没有胃口,让东家和小姐先吃。” 余诚蹙起眉头,杨念嫁进来当天神色就不对,自己还当她是离家伤心,可洞房夜过后杨念就不饮不食,少言寡语,余诚就是再迟钝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这包办婚姻也不咋香呀! 余诚摇摇头,说道:“行了,你也先回去吃吧,吃完让二牛来一趟。” 余诚是现代人想法,把李兰芝他们当员工和保姆。李兰芝他们是古代人,就只当自己是仆人,所以观念时常冲突。 就以吃饭而言,余诚开始是要大家聚一起同桌吃饭,李河他们始终不肯,说是哪有下人和老爷同桌吃饭的。余诚见说不通,就让李兰芝每次做完饭菜给自己和晴儿盛出一份在内院吃,李河他们在外院吃,菜品倒是都一样。 吃过饭后,余诚让晴儿自去玩耍,自己将刘二牛叫到一边,道:“你去雇辆车,送杨姑娘回她家吧。” 刘二牛问:“夫人是回门吗?要不要备些礼品?”按理来说新婚过后,新夫妻是要回娘家探亲,也叫做归宁。杨念虽说是妾,礼数不用太讲究,可也没有让人空着手回家的道理。 余诚道:“城被围了,粮食最重要,米面各备一袋,再带些肉食菜蔬吧。” 刘二牛点头应下。因着城池被流寇包围的缘故,城内马车都被官府征用,只能雇了顶轿子,刘二牛亲自挑着礼物送杨念回门。 听到闺女回门,杨母急急迎出来,看到杨念一个人,并没有新姑爷在。杨念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从家里带去的衣服,也不见有什么新的首饰,杨母不由有些担心,想女儿不会刚过去就失了宠吧? 心里这个疑问,毕竟杨念初为人妇探亲回来,当着外人杨母也不好多问,只是热情的将杨念接进去。 杨念走进院里,看到才只两天功夫不在,家里就像变了个样。空地上满满当当摆着木头砖石青瓦等,杨念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提起这个,杨母顿时眉开眼笑,喜滋滋地说道:“这是给你大哥娶亲用的。” “大哥要娶亲?” 杨母道:“是啊,这次说的是冯屠户家的闺女,白白胖胖的一看就好生养。虽说聘礼要得高,足足八十两纹银,可冯屠户的猪肉摊每年也不少挣,他只这一个闺女,以后那家业还不都是你大哥的。” 杨母喋喋不休的说起杨洪的亲事,也忘了问杨念嫁过去是否如意,只一个劲的诉起苦来:“就是这冯屠太难缠了,要了那么多聘礼还不够,又嫌咱家这宅子老旧、家具粗糙,你爹和你大哥就想着借这机会,把家里好好整修一番,风风光光办场亲事。也就是这天杀的土贼来了耽搁了,不然这会正是忙的时候。” 杨念抚摸着堆放着准备做家具的木材,不由神色黯然,这哪里是什么木材,这是自己的卖身钱啊! “你爹还说姑爷开的那无双阁里多的是居家用的好宝贝…”说到这里杨母瞥见杨念的脸色,急忙转口道:“被我给骂了一顿,你才刚嫁过去,要紧的是先把孩子怀上。姑爷又没娶大妇,只要你先把孩子生下来,到时说不准就让你做了正房。” 杨念面无表情,道:“娘,我有点倦了,想先回房休息。” 杨母道:“好好好,你先歇着,娘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回到自己屋里,杨念发现地上也摆着些刨好的木头。杨念自小就看父亲做木工,只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要做一张罗汉床。杨念气得踢了一脚木头,爬上床把头塞进被子里小声哭起来。 “张郎,念儿好想你…” 第31章 援军 城头静静燃烧着用来取暖兼做照明的火堆,还有飘在城头若隐若现的旗帜,让陈永福一路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没有来迟。”陈永福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这一路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杀意。 陈永福是开封守军副将,奉河南巡抚李仙风的命令外出剿匪,开封内有些战斗力的兵将大半都被他带走,由此才导致开封几乎变作不设防的空城。 这一消息被闯王李自成侦知,所以才有偷袭开封一战。 只是此时开封虽然兵少将寡,毕竟是城高墙厚的大城,又遇上了敢于任事的王燮,导致偷袭之战功亏一篑。 “把朱呈祥喊过来。” 很快,身穿棉甲的朱呈祥来到陈永福马前行礼道:“将爷!” 陈永福提着马鞭指向城头,道:“你看看前边是什么?” 朱呈祥道:“回将爷,是开封城。” “就只是开封城吗?” 朱呈祥想了想道:“还有围城的贼寇!” “还有什么?” 看到朱呈祥不解,陈永福道:“还有城内咱们大家的妻儿老小,他们在贼寇的刀锋下日夜期盼着咱们,你说该怎么办?” 朱呈祥斩钉截铁道:“请将爷下令,属下愿为先锋,解开封之围!” 陈永福道:“好,本将拨你五十精锐,由你带领,杀出一条血路,助大军直抵城下,你能做到吗?” 朱呈祥抱拳道:“能,打不开缺口,属下提头来见。” 陈永福赞许道:“好,要的就是你这股气势。只要能助大军杀回城内,保开封不失,本将保你一个前程。” 朱呈祥激动道:“谢将爷抬举!” 这种为大军前驱的事情不好干,可也最容易立功劳。尤其陈永福还把他亲信的五十精锐家丁派过来,摆明了对这一战的看重。这种风险高回报也高的事,军中有的是人想干,最后能落到朱呈祥手里,说明那个望远镜没有白送。 朱呈祥领五十精锐趁着夜色迫近闯军营地,陈永福率大队官兵在他们身后数百步。只要先锋开路顺利,大队人马就能一拥而上扩大战果。如果前方落入了敌军的埋伏,也方便掉头逃跑,突出重围。 闯军攻城三天,正是疲惫的时候,完全没有防备。朱呈祥带队潜进到离营地十几步时才被巡逻的士兵发现。狭路相逢,巡逻士兵还未反应过来,朱呈祥便挺刀冲了上去,手中雁翎刀轻松将面前无甲的贼军砍倒。在朱呈祥身后的军士也无愧精锐名号,一拥而上将剩余的几名贼军全部砍杀。 这么近的距离,即使巡逻士兵发出警告也已太迟,被惊醒的贼军还没拿起刀枪,就要面对全副武装的偷营士兵的屠刀。五十精锐分做五队,每十人一队一边冲杀一边放火,口中还不断呐喊“官军杀来了,大家快逃啊!”,以此扰乱贼军军心。 围城的贼军从梦中惊醒,但见账外火光从天喊杀声四起,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人杀到,果然乱作一团。有人撒腿就逃,有人还记挂着自己抢来的财物,偶有几个想反抗的,也势单力孤被有组织的官军砍倒。 “杀得好!”押着大队兵马在后的陈永福见状心中大喜,知道贼人没有防备,立即督军跟上。有了大队兵马的加入,本就乱糟糟的贼军营地立即崩溃,所有贼人只管四散奔逃。 “收拢众军,赶快入城!”冲散了这处营地,陈永福不敢久留,立即收拢部下准备入城。这里只是闯军众多营盘中的一个,待会必然有其他营地的闯军来援,一旦被拖住,就可能陷入重围,被优势敌军慢慢磨死。 深夜之中,贼人固然慌乱,率军偷袭的官军也难以统一号令,陈永福只收拢了数百官兵,便匆忙带领他们冲向开封城下。 围城的贼军营地突然骚乱,城头上的守军只见火光四起杀声震天,于是飞报巡按高名衡知晓。 高名衡听说敌营乱起,疑似有援军到了,急忙登城,果然见远处敌营乱作一团。近处城墙下还有一众官兵打扮的军队到了城下正大喊着要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此种情形,高名衡也不由有些为难,他既欢喜终于有援军赶到,又担心是贼军诡计想要趁夜诈城。 陈永福始终离着城墙有一箭之地,担心城头守军不分青红皂白乱箭射下,这会看到城头几十人簇拥着一个高官来到城墙边,于是冒险撇下护卫,独自拍马到了城下,喊道:“城头是哪位值守,本将开封副将陈永福是也,今率援军赶到,尔等速开城门。” 高名衡在城头听到似乎是陈永福的声音,于是喊道:“城下是陈将军吗?可认得我?” 陈永福听得真切,大呼道:“原来是按君大人在上,确实是末将来了。” 高名衡道:“陈将军不是率军出外平寇了吗,是如何赶回来的?” 陈永福答道:“末将率军在外,听说贼军围汴,于是率军星夜兼程赶回来的。还请大人速速开城。” 高名衡左右为难,既怕失了援兵,又怕中了敌人奸计,旁边一名幕僚道:“大人,陈将军之子守备陈德正在城内,不妨唤他来认一认。” 高名衡听了,连忙命人去喊陈德过来。所幸陈德离此不远,很快来到城头辨认过后道:“回按君,城下确是家父。” 有了陈德亲自确认,高名衡仍有些犹疑,官军被俘后投降敌军前来诈城的也不少见,于是便命令城头守军缒下一个竹筐,只拉了陈永福一人上来。 陈永福到了城头,与高名衡见礼过后,高名衡方才放下心来,传令打开水门放援军入城。 此时又有朱呈祥收拢百余官兵赶到城下,其余袭营官兵贪恋敌营的骡马财物,还在与困兽犹斗的贼人乱战。陈永福站在城头,看见几道火光从其他营地赶了过去,不由叹息一声,知道那些部下是回不来了。 他率领官兵不过千余,随他入城的只有六百之数,其余都要陷在敌营了。 果然,直到天色破晓,依然还有官军脱身不得与贼军缠斗。陈永福望远镜中看得真切,最后一名官军极为骁勇,登上营房仰仗铠甲护身连连砍倒数名贼人,最终被贼军乱箭射死在房顶,才终止了这场战斗。 陈永福率援军赶到,被围城三日的开封百姓顿时欢呼雀跃,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想贼军初到开封时,开封全无防备,都能顶住贼人猛攻,如今有了生力军加入,又有陈永福这等宿将指挥,让人心里安定不少。何况有了第一支援军,就肯定有第二支援军。 为了安定人心,官府也不停散发各种消息,一会说巡抚李仙风督率大军正在赶来,一会说朝廷汇集大军要将贼军尽数消灭在城下,使城内军民士气高涨。 余诚早就查阅过资料,知道闯军这次围城不过数日,有惊无险,所以也不放在心上。他心里只牵挂着孙掌柜说的玻璃镜生意,千两黄金的诱惑力实在太高。 回到现代,手机有了信号,新消息提示声顿时响个不停。余诚看完没有什么重要消息落下,才挨个回复。 将消息回复完后,余诚正要刷一刷久违的短视频,打开软件却看到有几十条消息。 余诚点进去,看到都是前几日连线鉴宝的那位老师,发消息询问余诚那件枢府瓷的瓶子有没有出手的想法,他那边有个老板想买,价格可以再谈。 余诚收古董本就是要卖的,于是回了一条信息过去。那边收到消息几乎是秒回,询问余诚的电话号要详谈。 余诚给了联系方式后,立即就有一个电话拨了过来,余诚接起,确实是那天晚上连线的鉴宝师的声音。 那鉴宝师姓杜,名叫杜健,寒暄几句后说道:“那天在线鉴宝的视频发出去后,有一个老板看了后联系我想买那个瓶子,开价二十万,不知道余老板意下如何?” “二十万?”余诚有些犹豫,他虽然那天听这鉴宝师给过大概价钱,自己也查过枢府瓷的成交记录,价格大差不差。可是像这种古董,来历、品相等等都对价格有影响。何况余诚也听说过不少两家勾结低价骗走别人宝贝的消息。 察觉到余诚的心思,杜健说道:“现在您有卖的想法,对方想买,那不如约个地方见一见,价格也可以当面谈一谈,即便买卖不成也当交个朋友嘛。再说那瓶子毕竟只是视频里看过,没有真正上过手,还需要实地看过才能确定。” 余诚现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同意见面,由余诚定地方,杜健和买家到时过来。 这段时间余诚的收入主要还是靠从明朝倒腾黄金到现代变现。可是一来黄金纯度不够容易被压价,另一方面国家对黄金交易监管也比较严,所以余诚目前只套现了三百多万,其余还有二十多公斤的黄金在家里藏着。 要是古董的这条线搭起来,对余诚来说又是一条稳定来钱的路子。 第32章 一箭显威 “余先生是吧?我叫杜健,咱们在视频里见过。” 杜健本人与视频里的形象相差不大,只是当面见到,更容易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市侩气。 杜健向余诚介绍一旁的穿着衬衫的同伴道:“这是韦春霖韦总,韦总看了那期视频后对你的那个盘子非常喜欢,才找上我想办法联系你的。。” 这个韦总五十多岁年纪,很有些自来熟的与余诚握手道:“也不能说我喜欢,是家里有个长辈喜欢这类物件,所以有机会就帮老人收集些。” 邀两人落座后,余诚刚喊服务员上了茶水,韦总就迫不及待的说:“余老弟,你那盘子在哪里,让杜老师帮忙掌掌眼呗。” 余诚从墙角拎起一个塑料袋放在桌上,从里边将盘子取出来。 这个动作看得杜韦两人眼皮直跳,像瓷器这种易碎的东西,余诚竟然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的就那么放在墙角,就不怕一个磕碰给碎了吗? 余诚将盘子递给杜健,杜健堆着笑说:“余先生放在桌上就好。” 像此类文物,按规矩都是一方在桌上放定离手后,另一方才会去动,防止交接过程中有个什么磕碰说不清楚。 余诚连这都不清楚,如果不是故意装样,那就真是个生瓜蛋子,却偏偏捡了这么个漏,真是让杜健感慨不已。 杜健戴上手套,拿起瓷盘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尤其底足更是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才放回原处。 韦总也拿起盘子看了一遍后放在桌上,说:“杜老师怎么看?” 杜健说道:“卵白釉印花团菊纹盘,内壁有‘枢府’字样,品相看着不错,应该是元朝或者明早期的物件,保存的很好。” 余诚趁机求教道:“枢府瓷不是元朝出来的吗,怎么还会有明早期的说法?” 杜健解释道:“枢府瓷最早确实是景德镇为元朝枢密院定做的一批瓷器,不过这项技术后来流传了出去,到明朝民间也有仿制的卵白釉瓷器,不过其品相和官窑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等杜健介绍完,韦总道:“余老弟考虑的怎么样,二十万一口价。” 哪有照着别人给的价格直接成交的道理,余诚笑着竖起三根手指。 三十万。 韦总摇摇头,“三十万太高了,老弟可以查一查这些年的枢府瓷成交记录,我给的价格绝对不低了。” 余诚痛快让步:“二十五万!” 韦总想了想,道:“我是准备拿这盘子给长辈当寿礼的,不然二十万的价格我都出不到。” 一旁杜健劝说道:“余先生,二十万的价格绝对不低了。” 余诚道:“杜老师见笑,我这人就这点眼界,做买卖不还点价就总觉得吃了亏啊。” 杜健听了不由发笑,对韦总说:“韦总您看?” 韦总道:“那我再加两万,就当是交个朋友,以后老弟有了好物件,可不能忘了我。” 余诚道:“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少不得要打搅二位。” 二十二万实时到账,交易既成,余诚本想好好招待一番,韦总说已经订好了返程的机票,只得作罢。 第一笔古董交易完成,二十两银子买来这么一个盘子,另外加上付给许明远三两银子的介绍费,换算过来总共花了不到五千块钱,卖了二十二万,这跨位面生意果然是暴利啊。 明,开封。 自义军攻城,至今已经四天。这些天义军数次攻城,都被守军挫败。如今陈永福率军回援,城内守军军心士气更高。 巡按高名衡在城楼远远看见有一壮士,身姿雄伟,旁边同伴身高只到他胸腹。这壮士勇力绝伦,两三人才能抬起的滚木礌石,他一人就能抱起掷出。 见此勇士,高名衡顿起爱才之心,吩咐左右道:“赏那壮士白银二十两,再问问他可愿当本官的亲随。” 按君发话,旁边衙役不敢怠慢,立即领命前往。 这壮汉正是樊虎,自被征发守城,他吃住俱在城头已经四天了。 听到樊虎被本府巡按看中,不但有银子拿,还能当巡按的亲随,谢三不由艳羡的望向樊虎。 哪知这么好的机会,却被樊虎一口回绝,当真是让谢三惊掉了下巴。 衙役悻悻回去复命,谢三很有些恨其不争对樊虎说:“你这傻蛋!按君大人的亲随呀,多威风。你看看来传话的那家伙,刚来时恭恭敬敬的,一听你不肯当按君大人的亲随,态度立马就变了,鼻孔恨不能朝天上去。” 樊虎拿着赏赐的银子乐呵呵道:“我管他什么态度,没短了我的银子就成。” 也亏得高名衡点了樊虎要当亲随,衙役怕得罪人才没有从中过一手,让樊虎拿全了赏银。 谢三羡慕的看着樊虎将两锭银子擦了又擦后装进怀里,说道:“也是你小子运气好,入了按君大人的眼。二十两银子啊,寻常人家一辈子也攒不到这许多。” 樊虎道:“寻常人家攒不到,跟着我们东家却不难。” 樊虎算了算,且不说已经提成管事的李河这个月薪水加奖金便拿到了二十五两银子,自己和刘二牛拿的少点,也有十四两。 再说樊虎的媳妇李兰芝,挺着个大肚子每个月都能拿到四两银子。换成别的财主家,像李兰芝这种不受白眼就不错了,哪还能有这待遇。 在家里李兰芝每天睡醒都要把银子拿出来数一数,生怕这种日子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所以面对当巡按亲随的诱惑,樊虎才会一口回绝。同样是当下人,在自己东家手下就足够舒坦了,樊虎只希望这样的生活能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 谢三酸溜溜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东家是卖迷魂汤的。” “贼军又来啦!”负责了望的一个民壮大声提醒。 樊虎闻声望向城外,只见有千余贼众抬长梯朝城墙冲来。 凭这种简陋的攻城器械想要攻破开封这种雄城,简直是痴心妄想。度过了刚上城墙时的手忙脚乱,樊虎也已经明白这种攻城方式对城高墙厚的开封毫无威胁。 这时樊虎发现谢三依旧眉头紧锁的看着来袭的贼众,不由问道:“怎么了,谢三哥?” 谢三指着贼众后队道:“你看那几个。” 樊虎搭眼望去,看到在这批贼众最后还有十余骑兵不疾不徐的跟着,不由好奇:“骑马的过来干啥,他的马还能跳到城墙上不成?” 谢三一拍樊虎的宽阔的后背,道:“什么攻城,这是来窥探城防的虚实来了。来的肯定是贼军的哪个首领。” 樊虎激动道:“那要打杀了他,岂不是大功一件?” 谢三道:“那贼人又不是傻子,不会到近处来的。” 樊虎看向不远处的火炮,果然见炮手已经开始填装火药,看来他们也发现了那几个不同寻常的骑兵。 可那队骑兵早有防备,纵马驰骋往来飘忽,城头火炮难以移动又发射缓慢,想要靠火炮击中这队骑兵,那就纯属是要靠运气了。 很显然,城头的炮兵没有宁远城头同行的运气,火炮轰鸣声中,炮弹激射而出,却只打倒了队伍末尾的几个贼军步卒,那队骑兵连根毫毛都没伤到。 那队骑兵很有经验,不停变换着位置,又始终贴着城头弓弩的射程边缘。这个距离,即使有箭矢能够着,也已经绵软无力,无法对着甲的骑兵造成伤害。 谢三注意力始终盯着那队骑兵,看到他们离自己所在城墙越来越近,便对樊虎道:“樊兄弟看着,三哥给你玩个花活。” 只见他拿起一个剖成两半的竹筒搭在弓上,竹筒末端用细麻绳绑成一个套环,用来套在手腕上。 城头有一批用竹子削成的弩矢,只比筷子长个一两寸,箭簇如同铁锥搬。谢三将一根箭矢放入竹槽内,缓缓引弓拉开。 这种射箭手法名叫鞭箭,现代也有叫片箭的。这样射出的箭初速高,射程也比普通的弓箭更远。只是这种射箭技法难以掌握,一个不好还可能伤了自己,所以用者寥寥。 谢三艺高人胆大,觑中骑兵中为首一人,当即松弦。这般短矢速度奇快,又极为隐蔽,那贼人等发现时已经躲闪不及,面门当即中了一箭,身形一晃,就要朝地上跌落。 樊虎在城头看的真切,兴奋大喊道:“射中了,射中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骑士跌落途中脚在地上一点,借力又翻上马背,随后伏在马鞍上在左右骑兵的翼护下向贼军大营逃去。 其中有一骑并未跟随撤离,而是留下指挥攻城失利的贼军撤退。就在这时,城头一门火炮终于发威,炮弹正正打在马腹上,那贼人的半条腿连着部分马腹顿时血肉飞溅。 这名贼人的倒地顿时压垮了城下贼人的意志,贼众从有序撤退变成了四散而逃。倒有几个忠心的,推开马尸,将被压在马下没了半条腿的贼首背起一起逃了。 开封城头欢呼声一片,贼人几次攻城败退都不及这一次狼狈,刚才被击中的定然是一条大鱼。 谢三兴致缺缺,他虽然射中一名贼人,但看那贼人仍然能够控马逃走,受伤应该不重。有炮手击杀一名贼首的功劳衬着,显得他这功劳亳不显眼。 城头众人又哪里得知,谢三射中的那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 第33章 解围 张鼐急匆匆赶往闯王所在军帐,将阻拦他的闯王亲兵掀翻个跟头。 众亲兵知道张鼐自幼被义军收留,是闯王看着长大的,与闯王情同父子,亲兵不敢动粗,又不能不拦,只能抱住张鼐的腰苦苦相劝。 正这时军医陈士庆从帐中为闯王治伤出来,张鼐急忙行礼问道:“陈叔,闯王伤怎么样?” 陈士庆也是义军中老人,又是军医地位超然,军中许多大将受伤都是他医治好的,所以张鼐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 陈士庆见是张鼐,将要说话,可看了看周围又闭口不言。 似此规格的将领伤情历来都是军中机密。楚汉相争时汉高祖刘邦被西楚霸王项羽一箭射中胸口,重伤之下还硬撑着嘲笑项羽只射中了他的脚趾头,就是担心军中士气不稳。 张鼐见机挥手让亲兵将周围闲杂人等驱离,陈士庆才说道:“闯王被箭射中了左眼下方,只差毫厘就要伤着眼睛了。” 张鼐焦急问道:“那眼睛现在怎么样?” 陈士庆道:“还要过两日再看,只要伤口不溃烂,眼睛就还保得住。” 送走陈士庆,就听军帐中闯王声音传出:“张鼐吗,给我滚进来。” 听到闯王声音中气十足,张鼐面露喜色,连忙进了军帐,就看到闯王李自成坐在床上,左半边脸被白布包裹着,隐隐还有血迹渗出。 “你这狗才,连我的军帐都敢闯了?” 张鼐心中一突,急忙跪下认错。 李自成道:“等回去后,你自己到宗敏那儿领上二十军棍。” 张鼐苦着脸领命,就总哨刘爷那脾气,二十军棍打完之后少不得还要亲手抽自己几鞭子出出气。 处罚完张鼐,李自成问道:“我那会听上天龙也伤了,他怎么样了?” 张鼐道:“我来的时候得着信,上天龙已经死了。他被城头火炮打没了半条腿,又被倒下的战马压了半天,刚抬回来就咽了气。” 上天龙是义军早期盟主王自用所设三十六营之一,义军中后来叫的上名号的如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等都是出身自三十六营。 王自用战死后,上天龙忽降忽叛。李自成偷袭开封途中遇到上天龙,双方才合军一处。 上天龙只是对外报的名号,如闯塌天、点灯子、一阵风一般,怕的就是被官军察知真名后遗祸亲族。上天龙的真名连李自成都不知,只知道本姓是刘。 上天龙已经是幸运的了,明末更多得是开封城墙下累累的尸首,他们糊里糊涂不知道世道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然后糊里糊涂的造反或者死亡,最后再糊里糊涂的将鲜血泼洒在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 上天龙既死,他的部众李自成自然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李自成道:“你去把队伍归拢一下,明天就撤军吧。” “撤军?”张鼐道:“开封不打了?” 李自成道:“开封有了防备,凭现在的人手就不好打了。” 打下洛阳收获很大,不止有堆积如山的钱粮财物,还有投降的官军和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饥民。闯军中如刘宗敏李过等大将如今都在整肃训练队伍,好让这帮乌合之众早日成军。 所以这次出兵开封李自成亲自带队,如今自己受伤,上天龙战死,张鼐毕竟年轻还不能独当一面,所以也只能撤军了。 张鼐领命出去后,李自成就坐在椅子上,完好的右眼目光灼灼,仿佛能够透过军帐看到开封城高耸的城墙。 开封,总有一日我还会再来,到时我必破此城! 余诚将四款试衣镜搬回明朝院中,千两黄金的诱惑力实在太大,由不得余诚不上心。 这种试衣镜一面一百元钱,而余诚向外的报价是一百两银子,将近两百倍的利润。更别说孙掌柜已经说了这次交易以黄金结算,意味着余诚只靠两万元的成本就能赚来一千五百万,这何止是暴利,简直比抢钱还狠。 “二牛,二牛……” 余诚准备让刘二牛把作为样品的镜子送到店里请孙掌柜验看,可喊了几声都不见人。 李兰芝听到声音匆匆忙出来,道:“东家二牛不在,夫人家里来信,说夫人探完亲要回来,二牛去接了。” 余诚不置可否,他让刘二牛送杨念回门时顺带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了杨念与那书生的故事。没想到自己的成了故事里横刀夺爱拆散鸳鸯的恶霸,让余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时听到院外人声嘈杂,李兰芝出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回来说流贼退兵,被招去守城的壮丁陆陆续续的放回来了。 李兰芝既担心又满怀期待的说:“我当家的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余诚道:“贼军既然退军,那征发的民壮自然也该放回来了。说不定樊虎这会就正往回走呢。” 李兰芝抹着泪哽咽道:“也不知道他在城头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吃不吃的饱。” 余诚劝解道:“吉人自有天相,再说那贼人压根就没有攻上过城头,樊虎那么壮的汉子,一定没事的。” 看李兰芝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余诚索性带着晴儿和李兰芝到巷口去等。 最先等到的却不是樊虎一行,而是引着一乘小轿归来的刘二牛。 看到余诚,刘二牛惊喜道:“东家,您回来啦。我回来路上听说贼寇退军了,樊大个是不是能回来了?” 余诚扫了眼轿子,道:“是呀。” 既已到家,刘二牛给了轿夫赏钱,李兰芝上前揭开帘子,露出杨念有些苍白的面容。 余诚见到苦主杨念一时有些尴尬,干巴巴问道:“回家待的怎么样?” 杨念“嗯”了一声,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这几日她有心去见张坚,可是一想到自己已失了清白之身,竟不知该以何面目去见他。 另一方面家中大哥杨洪也被征发守城,杨父作为木匠,没两日也被官府抽调去打造守城器械。家中只余杨母。 杨母因为知道杨家父子在张坚事上欺骗了杨念,心里发虚,每日里围着杨念打转,像防贼似的,生怕杨念偷偷跑去见张坚。 杨念虽然不知其中原委,却能感觉到母亲的提防之意。待了几日,杨念只觉得自己与从小长大的家里竟有些格格不入。 昨日里杨念终于耐不住对张坚的思念,借着杨母给父亲送饭的时间偷偷跑出去,却发现张坚家门紧锁,询问之后才知道张坚一介书生竟然也自告奋勇跑去守城。 这次偷跑出去被杨母察觉,杨母生怕杨念偷会情郎的消息被余府知道,所以才急匆匆的传信余府接杨念回去。 余诚还不知道这其中故事,他转念一想管他什么两情相悦旧情人,人已经嫁进来睡都睡过了,还矫情这些做甚。于是大大方方挽住杨念的手,心想今晚再解锁几个姿势,什么书生公子等多日以后杨念自然也就忘了。 杨念大庭广众之下被余诚挽住手,抽了两次没抽出来,左右那么多人看着,一时脸红到了耳朵根。 也就在这时被征发守城的丁壮陆陆续续回来,其中樊虎的个头如鹤立鸡群一般,一眼就被李兰芝认了出来。 阔别多日后见到怀孕的妻子,樊虎激动不已,不过古人的老传统,大庭广众之下做不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站在那傻笑。 余诚注意到与樊虎同行的还有一人,一身劲装,腰间挎着箭囊弓袋,于是问樊虎:“这位是?” 樊虎反应过来,道:“这是谢三哥,我在城头多亏了谢三哥照料,才没有伤到。” 李兰芝听了,连忙行礼致谢。 樊虎道:“东家,谢三哥可是神箭手,昨日里就是谢三哥,一箭射伤了贼人的大官。” 射伤了贼人大官?余诚认认真真看向谢三,闯王李自成在开封城下受了箭伤,导致第一次围汴失败,难道就是这人的杰作? 谢三颇有些遗憾道:“惭愧,只是射伤,又不曾射死。” 余诚问道:“谢三哥在哪里高就?” 谢三道:“什么高就不高就,只是个下人而已。” 樊虎介绍道:“谢三哥是王府谢承奉家的护卫。” 谢三笑道:“我是顺路和樊兄弟回来,瞧瞧他嘴里赞不绝口的东家究竟是什么样子。要知道按君大人在城头亲点了樊虎兄弟做他的亲随,都被樊虎兄弟给一口回绝了。” 几人惊讶之下连连追问详细情形,谢三绘声绘色的将当时情形讲了一遍,最后道:“不过樊虎兄弟也不算亏,按君大人不是还赏了二十两银子呢嘛。” “二十两银子!”刘二牛羡慕的说:“樊大个你这趟可真值了。” 樊虎谦逊道:“二十两银子而已,城头有个姓张的书生,给按君大人提策修了悬楼,可是被按君大人赏了五十两银子呢。” 姓张的书生?余诚只觉握着的杨念的手一僵,难道是他? “那五十两是买命钱,”谢三道:“我听说那书生身板太弱,在城头熬了一夜,年纪轻轻竟然就死了。” 死了! 杨念只觉天旋地转,嗫嚅着问:“那…那书生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什么张二油?” 第34章 又有新古董 “这镜子果然精巧至极,世所罕见,无双阁真是名不虚传!” 孙掌柜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面前的试衣镜,连连赞叹着。 在他面前的正是余诚从现代搬来的试衣镜样品。这试衣镜分别有长方形和椭圆形两种款式,高有一米六五,宽四十厘米,配有旋转底座,可以360度旋转。 孙掌柜还是有些疑虑,问道:“余老板,这玻璃镜虽说好看,可是此番我们要运到京城,这一路千里迢迢舟车颠簸,不知能有几成完整的送到京城?” 余诚说道:“孙掌柜,玻璃确实易碎,不过只要做好防护,还是能够平安送到的。除此之外,我愿意多交付两成货物,以防路途中损毁。” 孙掌柜问:“该如何防护呢?” 余诚说道:“所有的玻璃镜全部使用木板作为框架进行固定,在框架内要填充稻草纸屑防震,框架之间也要使用稻草进行隔离。在一路运输时,要注意将玻璃竖直进行摆放,如此想来可以平安运到京城了。” 孙掌柜欣喜道:“有余老板此言,我便放心了。不知余老板的货物还需要多久能运到开封?” 余诚已经联系好了货源,不过货物开路还需要遮掩一番,于是便说道:“十日,十日之内,一百二十面玻璃镜必然送到。” 孙掌柜说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回复我们东家组织商队准备入京了。只是这商队组建颇费周折,若是十日后余老板无法按时送货,敝号损失可将十分惨重了。” 余诚大包大揽道:“孙掌柜若不放心,我们可以签订协议。十日后,若余某无法将玻璃送达,可依一定比例进行赔付。” 孙掌柜大喜道:“有余老板此言,我便放心了。” 当下双方签订协议,六陈行出黄金一百两作为定金,约定无双阁于十日内提供一百二十面玻璃镜。若十日内货物无法送达,无双阁退还定金,并愿赔付黄金三百两。 孙掌柜走后,余诚正欲返回现代组织将其余玻璃送来。这时李河前来汇报,说是许明远求见。 自从上次许明远为余诚寻来那件枢府瓷之后便再无动静。这次突然求见,难道是又寻到了什么好宝贝? 不一会儿,许明远喜气满天的走进来,见到余城先施一礼,道:“于掌柜,喜事呀喜事!” 余诚好奇道:“喜从何来?” 许明远说道:“这几日流贼围城,可把城内富户吓得够呛。有一户人家准备离开开封启程还乡,他家中藏宝甚多,联系徐某准备寻个买家换些金银回乡置业。” 余诚问道:“都有何藏宝呀?” 许明远道:“这户人家原是江南人士,寓居开封,他家中有吴中四子的书画真迹,这些年在开封听说也寻到了些前宋旧物。” “吴中四子?” 看到余诚疑惑,许明远解释道:“这吴中四子,乃是祝枝山、文征明、唐伯虎、徐祯卿四人。这四人吟诗作曲,能书善画,在江南一带享有盛名,被称为吴中四才子。” 许明远说到唐伯虎的时候,余诚便已反应过来,吴中四子原来就是江南四大才子。 唐伯虎的书画真迹,余诚知道这可是相当值钱的古董,顿时来了兴趣,道:“你可看真切了,确是真迹?” 许明远道:“小人已经打听过了,这户人家祖籍苏州,其祖上与吴中四子多有往来,积攒些书画也正常。余老板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去找几个精擅书画的朝奉再鉴定一番。” 送上门来的古董,哪有不收的道理,余诚当即便指示许明远前去联系那户人家,顺带探寻价钱。 许明远走后,余诚又喊来李河,问道:“店内现在有多少现银?” 李河回答道:“店内现在有存银两千一百一十六两,黄金七十三两。” 说到这里李河面犯难色,道:“东家,如今开封市面上的黄金越来越少了。起初一两金子能换白银九两六钱,如今已经涨到了十两,再换下去就有些亏了。我们要不先停一停?” 余诚道:“不停,接着换,还有市面上的金饰也可以买回来嘛。” 金饰的价格还包含了工匠的工费,比之一涨再涨的金银比价来说更不划算。不过只要能把黄金带到现代,就不算亏。 余诚轻叩桌子,道:“你准备一千两银子出来。” 李河劝道:“东家,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如今世道越来越乱,这时候拿真金白银换些古董,有些不合算呀。” 余诚赞许道:“看来你这段时日长进不少,已经会自己思考问题了。” 李河还当余诚不满,慌忙说道:“东家,我不是质疑您的意思。” 余诚笑着摆手,道:“你想哪里去了,能自己思考问题是好事。我时常不在,不在的时候你们要自己学会处理问题。不过古董的事我另有打算,你不必疑虑。” 盛世古董,所以把古董拿到现代去卖,一点毛病也没有呀。 不过放李河一个人管着无双阁,也确实不够稳妥,还需再找一人制衡才是。预防问题的出现,好过出了问题再去解决。 将孙掌柜付的一百两黄金的定金和无双阁兑换过来的七十三两黄金装进盒里,余诚打开穿越门将之放回现代的家中。 无双阁人多眼杂,穿越这种事容易暴露,所以余诚放好黄金就立即返回明朝,在樊虎和刘二牛的护卫下回到自己的院子。 回到了自己地盘,周围都是可以信赖的人手,余诚才放心的穿越回现代。 余诚先打电话联系玻璃镜的商家送货,因为是同城商家,所以下午就能将玻璃镜送到。 等待送货的时间里,正好可以尝试将明朝弄来的黄金进行熔炼提纯。 从明朝弄来的黄金总共有三十公斤,一方面这些黄金纯度纯度达不到三个九,另一方面这些黄金中有很多都是大户私藏,上边有各自家的标记。 其实像这种金银锭也有很大的收藏价值,价格比直接当金料卖贵多了。可是市面上突然出现大批古代窖藏的金锭,别人肯定怀疑余诚是不是从哪个墓里边挖出来的,要是引来警察就不好了。 想要给黄金去除杂质,通常使用的方法是将黄金用酸溶解过滤掉杂质,再使用还原剂还原出海绵金,最后再将海绵金烘干融化,放进模具里冷却做成需要的外形。 这过程中最难的是把各种化学试剂找齐,所幸余诚工作虽然辞了,但是关系还在,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将凑齐了材料。 驾轻就熟的溶解过滤,然后将提纯过的黄金重新称重,最后制作成每块一公斤重的黄金板料。 看着一块块金灿灿的黄金板料,余诚不由苦笑,自己一没偷二没抢,堂堂正正得来的黄金,却要像做贼一样遮遮掩掩的往出卖。 这时送货的司机打来电话确认位置,余诚赶忙将熔炼好的黄金收起来。等完成了这一单玻璃镜的生意,到时手头的黄金就够开一家金店,到时候掺着往外卖,可操作范围就大了很多。 这次生意的诱惑力足够大,余诚收到货后马不停蹄的又回到明朝。明朝此时天刚破晓,众人都还在熟睡中。 余诚看到杨念所居的厢房还亮着灯,想到这位新娶回来的美娇娘,也就洞房花烛夜温存过一回,余诚顿时百爪挠心般心痒难耐。 余诚琢磨着待会要体验哪种姿势,来到杨念居住的厢房外,推了推门,不出意外的房门紧闭。余诚敲门道:“是我,你还没睡吗?” 屋内很久没有回音,就在余诚以为杨念只是睡着忘了关灯时,房门开了。 杨念衣着整齐站在门口,双目依旧有些红肿,向余诚福了一福,口中道:“老爷。” 余诚抽抽鼻子,觉得屋内烟气弥漫,好奇道:“大晚上的,你在烧什么东西吗?” 余诚说着走进屋内,只见里边依旧还是新婚那一日的装饰,一点都没变过。区别只是床单换过了一条。 想到那夜的风情,余诚心中一荡,坐在床头伸手去抱杨念,却被杨念极力躲开。 余诚稍感尴尬,随口又问:“在这边吃住还习惯吧,想吃什么就和樊虎媳妇说,让她去做。” 说着说着,余诚忽然觉得小腿有些灼烫,低头往下一瞧,只见床单下摆竟然着起火来。 余诚心中一惊,赶忙拽着床单使劲往外一扯,将床单扯落在地。为免床单引燃屋内其他家具,余诚正要把烧着的床单扔到院子里去,一低头就瞧见了引燃火情的罪魁祸首。 在床下藏着个火盆,里边是满满的烧过的纸钱,有些纸钱还未烧化,看样子是被匆忙用水浇灭,不过依旧有些冒着火星,也正是这些引燃了床单。 而拜余诚扯落床单所致,枕头下露出一角木板。杨念上前要遮掩,早被余诚手快拽了出来,却原来是一块牌位,上写“已故张公讳坚之神位”。 难怪大半夜不睡觉,却原来是在偷偷祭拜自己的旧情人。余诚觉得自己血压都被气得高了,双手直哆嗦,真想把这神主牌拍到杨念脑门上去。 手中神主牌举起又放下,余诚终于按捺住火气,将神主牌扔在杨念脚边,冷冰冰说道:“你既然心不甘情不愿,我便不勉强你了,你自己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第35章 五大名瓷 “老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余诚并未理会跑到眼前乞讨的老人。来到明朝这么久,他已经见多了惨事,心肠也硬了许多。现在街道上多的是逃难的饥民,像他这种看上去就有钱的人,只要救济了一个人,其他饥民就会一拥而上围堵着乞讨。 余诚问同行的刘二牛道:“最近来开封的难民是不是又多了许多?” 刘二牛答道:“是呀,东家。这次围城把城外的百姓祸害的厉害。贼人来之前官府就把外城的房子拆了大半,贼人来后又驱赶着外城的百姓掘城,又死了一批。贼人退走以后,外城的百姓衣食无着,就全涌进开封城来讨生活了。” “放粥的棚子还开着吗?” “开是开着,不过一碗粥里见不到几粒米,就那很多灾民还抢不上。” 余诚想了想,道:“把每天捐的粮食提到一百斤吧。” 刘二牛面有难色,道:“东家,现在城内粮价又涨了一截,城内的粮行都已经开始捂粮限售了。因着东家的关系,徐记米行的限售还没限到咱们头上,可上次见到张管事,他话里话外也有劝东家不要砸灾民这个无底洞的意思。” 粮商捂粮惜售,固然有手头存粮不多的原因,但更多是趁着灾年推高粮价攫取利益的常见手段。余诚虽然厌恶,但也没什么好办法。这种大形势下,即使他亲自下场当条过江的强龙,也是被地头蛇群起围攻咬死的下场。 想了想余诚对刘二牛说:“你给徐记传个消息,就说咱们有一千石粮食将要运到,让他们准备好接手。” 一千石粮食,即使是徐记这般大粮商也足够支应好一段时间了,只希望他们对城内的百姓下刀不要太狠。 眼看拐个弯就要到许明远约好的酒楼了,道路却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堵住了。 人群中央一个卖艺的少年挥舞着齐眉棍虎虎生风。这少年郎十六七岁年纪,浓眉大眼看着憨厚无比。 这少年耍完一趟棍法,便端着铜锣绕圈讨要赏钱,只是应者寥寥,一圈下来盘中只不过多了十几枚铜钱。 少年面色愁苦,正要将这点铜钱收起,斜刺里一脚踢到少年腰上,将少年蹬了个趔趄,盘中铜钱顿时洒落在地。 少年大怒,正欲还手,却发现动手的是几个官府的差人,只能忿忿不平的收手。 那差人趾高气昂对少年道:“谁允你当街卖艺的?交过例钱了吗?” 少年忍气吞声道:“小子初来乍到,不知道贵宝地的规矩,官爷见谅。” 跟随差人的闲汉将掉落地上的铜钱一一捡起,献宝似的捧在差人面前。差人嫌弃的瞥了一眼,挥挥手道:“就这么几枚赏钱,看你也是个学艺不精的。” 少年乞求道:“官爷开恩,那钱是要给俺娘瞧病的。” 差人丝毫不理会转身就走,少年正要追上去,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墙角下,躺着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忽然呻吟了几声,少年连忙回身去看。 余诚看着这一幕倒是想起了《太极张三丰》里天宝君宝街头卖艺的场景,便自怀中掏出五两银子过去递给少年。 少年看见,连忙下跪谢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余诚记挂着许明远那边联系到的字画,无心逗留,带着刘二牛继续前往。 到了约好的酒楼外,许明远已经等在了门口。许明远一边引着余诚上楼,一边向余诚介绍道:“此人姓陈,名叫陈文礼。他此番带的字画小人已经看过了,计有画卷十二,字帖二十有六,还有扇面等,其中不乏精品。” “这么多?”余诚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能有个四五幅画,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江南四大才子的书画已经烂大街了不成? 许明远解释道:“吴中四子声名远传,江南富商巨贾求画者不知凡几。而今几人皆已亡故,所传作品都已成为绝响。” 余诚明白了,像唐伯虎之流在当时可以说是专业画师,所以流传的作品有许多。不过经历数百年天灾人祸,能流传到现代的作品才会那么少。 来到楼上雅间,只见一名年约四旬的文士正倚窗远眺。 许明远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东家。” 陈文礼拱手道:“无双阁的余老板嘛,陈某早有耳闻。” 双方寒暄几句,陈文礼便打开一个木箱,将其中的画作书帖一一展示。 余诚对于书画鉴赏一窍不通,但还是装模作样的一一看过,心里边犹在叹息:可惜了。 能看出这些书画主人保存得很好,显然也是主人心爱之物。但也就是因为保存完好,所以一点也不像是古物。 毕竟吴中四子距此时不过百年,精心保存之下很难看出岁月的痕迹。这也意味着余诚将之拿到现代当古董卖钱的想法是实现不了了。 这个结果余诚也在余诚预期内,他之所以来是因为这些作品即使不往出卖,留在自己家里当传家宝一直收藏也是很好的。 即将大赚一笔的余老板已经开始考虑淡化自己的暴发户气质了。 “这卷《江南农事图》是所有画作中最为精美的一幅……” “《江南农事图》?”余诚听闻后瞬间一愣,来之前他在网上查询过唐伯虎的作品,其中就有这幅画卷,依稀记得是在哪个博物馆中收藏。 余诚打起精神细细看去,只见卷首是一首诗,上书“四月江南农事兴,沤麻浸谷有常程。莫言娇细全无事,一夜嬠车响到明。”后边落款正是唐寅。 余诚强忍住拿手机拍照的冲动,将画作细节记下几点,然后借口方便来到茅房。 茅房之中余诚拿出手机,将来前保存好的唐寅画作高清图打开,在其中找出《江南农事图》细细对比,除了少了几枚钤印外全无二致。 少掉的几枚钤印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盖章狂人、牛皮藓·乾隆的“三希堂精鉴玺”。余诚眼前似乎看到这幅画卷在一个又一个收藏家的手中流转,一路辗转流传到清朝皇室,从最后静静地躺在博物馆里任后人观赏。 文物的魅力就在此处,它不仅仅是出众的艺术品,更是一段历史的见证。 想到这里,余诚不由心动。如果他在这卷《江南农事图》上留下印记,那么现代博物馆里的那卷珍藏会不会出现同样的记号? 重新回到雅间,余诚开门见山道:“这些书画,余某确实很喜欢。陈兄既然愿意割爱,不妨出个价格。” 陈文礼开口道:“八百两。” “八百两……”余诚抚摸着卷轴,陈文礼说的这个价格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厚道了。可惜这些画作不能拿到现代当古董卖,否则这么多书帖画作,拍卖行开一个专场都足够了。 余诚没有讨价还价,点头应允。八百两银子听着不少,拿到现代也不过是十六万而已,而箱子里最不起眼的一幅唐伯虎的扇面就值几十万。 余诚暗自得意,等玻璃镜的生意做完,自己就在现代买个别墅。到时这十六万连装修的零头都不够,可换成这些书画摆在书房里,那逼格不就一下高上去了。 八百两的银子余诚自然不会带在身上,此处酒楼与无双阁都在同一条街上,只要交易完成,便可传信让店内将现银送来。 听到余诚安排刘二牛去调集银两,陈文礼阻拦道:“余老板且慢,在下这里还有两件宝贝想请余老板鉴赏。” 余诚闻言笑道:“不知是何宝贝?” 陈文礼拍拍手,从门外走进几个仆人,将手中捧着的锦盒放在桌上。一共五只锦盒,大小各异,不知里边装着什么。 陈文礼没有卖关子,将锦盒挨个打开,里边所装的原来是五件各不相同的瓷器。 陈文礼道:“这是陈某多年收集到的几件前宋旧物,请余老板一观。” 宋朝瓷器? 余诚顿时来了精神,他虽然对古董了解不多,也知道宋朝哥、汝、官、定、钧五大名窑的名头。这五个盒子里装的难道是…… 果然,陈文礼介绍道:“这五只锦盒,装的分别出自前宋五大名窑,分别是哥窑八方杯、汝窑笔洗、官窑贯耳瓶、定窑听风瓶、钧窑托盏。” 余诚听着陈文礼的介绍,呼吸声都粗了,藏在袖内的手也有些颤抖。 宋朝瓷器大名鼎鼎,那些能流传到现代的宋瓷在拍卖会上动辄过亿成交。这五件瓷器随便带一件回去,就能轻轻松松就能当个亿万富翁。 前提这些瓷器是真货。 余诚不懂瓷器,分不出真假,于是看向许明远,发现他也呼吸粗重,死死盯着五件瓷器中的那件定窑听风瓶。 余诚喊了两次,许明远才回过神来,声音嘶哑的问陈文礼:“这件……这五件瓷器,您从何得来?” 陈文礼面有得色,显然对两人的震惊十分享受。听到许明远提问,陈文礼昂头挺胸道:“自然是陈某多年寻访得来的。” 许明远将五件瓷器一一看过,然后面对余诚探究的眼神道:“余老板,借一步说话。” 留下刘二牛在房内,余诚跟着许明远来到拐角无人处,正要询问许明远瓷器真假,就见许明远面色凝重,低声对余诚说:“余老板,此事怕是有诈啊!” 第36章 陷阱与神药 “此事有诈!” 许明远此话一出,余诚心中一突,急忙追问道:“怎么,那几件瓷器是假的吗?” 难道自己遇到了古代的文物造假贩子?那刚自己买下的书画是不是也是假的? 许明远面色凝重道:“不,不是假的,在下看过,那几件瓷器确实都是难得的真品。” 余诚疑惑道:“那你怎么说此事有诈?” 许明远咬牙切齿道:“瓷器中那件定窑听风瓶,原本是在下家传之物,它不该出现在陈文礼手中。” 余诚听得莫名其妙,定定看着许明远,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许明远道:“不怕余老板笑话,别看许某如今落魄衣食无着,只能给别人当个帮闲勉强度日。其实以前许某家中豪富,说句腰缠万贯也不为过。” “只怪许某少年时不识人心险恶,被几个无赖挑唆着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在赌场上将家业输了个干干净净。” “那件定窑听风瓶,便是余某输给赌坊的老板冯老大。” 余诚道:“一个赌坊老板,要那听风瓶何用,说不定他转手卖给了陈文礼也未可知。” 许明远道:“余老板有所不知,去年夏天,冯老大色迷心窍,犯下了一桩案子,逼死了人命,被官府缉拿了。” “这桩案子闹得满城风雨,险些要了冯老大的性命。冯老大舍出去大半家业,才逃得一命。据徐某所知,这件定窑听风瓶,便是他拿去贿赂河南巡抚李仙风的宝贝中的一件。” “所以,这只听风瓶,应当在李仙风的手里?” 许明远点头道:“这位李巡抚是属貔貅的,他手中的宝物只进不出,怎么可能落到陈文礼的手里,还这么大咧咧拿出来招摇过市。” 余诚听得眉头紧锁,“所以,你才说此事有诈?那这只听风瓶会不会是从别处得来的,只是两只瓶子长的一模一样啊?” 许明远斩钉截铁答道:“绝无可能!” 余诚想得脑壳疼:“可是,他这么做图什么啊?” 许明远也想不明白,“小人不知。” “你看过了,那几件瓷器确实是真的?” 不管对方要做什么,这几件瓷器对余诚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他在明朝折腾这么久,捞了许多黄金还不方便出手。而这几件瓷器,随便一只卖出去就够他财务自由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是带毒的诱饵,余诚也决心吃下去。 再次回到雅间,五件形态各异的瓷器依然静静摆在桌子上。余诚看向刘二牛,确定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无论瓷器还是书画都没人动过,不会被人调包。 余诚说道:“不知陈先生这几件东西作价多少?” 陈文礼道:“三千两,只要有三千两,这五件瓷器余老板便可拿去。” “三千两?”余诚原本为古董准备了一千两银子,在书画上已经花了八百两,这下即使将无双阁内的现银全部抽调也不够了。 余诚苦笑道:“这些瓷器,余某确实喜爱,可惜囊中羞涩啊。这样,且过些时日余某凑齐了银两,再买如何?” 陈文礼笑道:“余老板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余老板的无双阁日进斗金,区区三千两银子算得什么?这样,余老板尽可先把这几件带回去,反正陈某还有些产业要料理干净,等陈某启程前往江南之前余老板将银子送来便是。” 这下余诚是真的信了许明远所说,此事确实有诈。自己和陈文礼只是第一次见面,凭什么他就敢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赊给自己。 只是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即使明知这是对方的诱饵,余诚也一口吞下,让刘二牛从无双阁中抽调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又当场写下了一张两千两银子的借据,将这五件瓷器和那箱书画收入囊中。 陈文礼拿到借据后喜滋滋离去后,余诚的表情冷了下来。 许明远忧心忡忡道:“余老板,既然知道此人不怀好意,为何还要入套?” 余诚冷笑连连,道:“想要给我下套,哪有那么容易。”说着取出五十两银子递给许明远道:“你这事情做的不错,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等这几件古董我找人验过后,还有厚赏。” 许明远也不多嘴,最后怀念的看了一眼自己家传的听风瓶后告辞离去。 “东家,是不是有人要害你?”刘二牛一直忍到许明远走后才问。 余诚笑着问:“是啊,要是有人要害我你会怎么办?” 刘二牛恨恨道:“谁敢害东家,我就和他拼了。” 余诚听了哈哈大笑,对刘二牛的表态心里极为受用。不过他敢收下这几件瓷器,靠的就是能够穿越的底气。无论对方有什么图谋,大不了自己往现代一躲,难道对手还能追到现代去不成。 余诚让刘二牛带着几个伙计将这些字画瓷器全搬到无双阁去,这几件宋代瓷器可不像之前经手的枢府瓷,余诚是真当成心尖宝贝一样亲自盯着,生怕磕了碰了。 在无双阁内将这些宝贝转移回现代,余诚才算是放下了心。他打算再接再厉将孙掌柜的玻璃镜也做成,可回到无双阁却见一群伙计站在店门口正在瞧热闹。 瞧热闹瞧到连店里都不顾了,余诚重重咳了一声,几个伙计一看是大老板在身后,顿时噤若寒蝉,纷纷行完礼跑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吓跑了店员,余诚发现刘二牛还在前边看热闹的人群里,便喊了过来。 刘二牛粗枝大叶的都没发现余诚的怒火,还意犹未尽的朝余诚介绍:“东家你是没看到,那边游方的郎中和坐馆的大夫吵起来了。” “就是刚才街头卖艺的那小伙子,他娘不是病倒了吗,东家给了他五两银子,他背着老娘到医馆求医,坐馆的大夫说是已经没救了,不肯收治。那小伙子正在医馆外抹眼泪呢,一个游方的郎中路过看到了,说是还有点希望,给开了药方。然后小伙子进去买药,医馆却不肯卖,怕吃死了人说不清,然后俩郎中就在店门口吵起来了。” 人命关天,余诚顾不得责备刘二牛,急匆匆挤进人群。 果然两个郎中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个说那妇人沉疴难治,你用药如此行险不是医道正途;另一个说如今用药还有一丝机会,不用药就是必死无疑。 两人在那争吵,那个卖艺的少年急的团团转,最后朝两位大夫跪下哀求道:“大夫您行行好,就把药卖给我吧!” 坐馆大夫道:“这药我家不卖,吃死了人还要牵连我吃官司。” 旁边有路人指点少年道:“这家不卖你就去别家呀,前边再过两条街还有一家药铺。” 坐馆大夫信心满满道:“就这几味药,药性如此冲突,我倒要看看有哪家医馆敢担这吃死人的干系。”说罢看着满面泪水的少年,还是心软道:“不是老夫不肯医治,实在是老太太烧得太久,回天乏术啊。” 余诚上前摸了摸妇人的额头,果然有些烫手。这种天气环境下,余诚估计这老妇人是重感冒引起的高烧不退,但他不是大夫,也不敢确定,于是问:“这老太太是得了什么病,是不是染了风寒?” 两个大夫都点头,坐馆大夫说:“是风寒入体不错,不过她烧得太久,要是早两日送过来,也还有救。” 余诚心里有了底,对少年说:“背上你娘跟我来。”看到少年还有些犹疑,余诚道:“我那里还有些药,有没有效果还不知道,且先试一试。” 坐馆的大夫认识余诚,劝道:“余老板,不是老夫心肠狠,这老太太没救了,可别连累了你。” 余诚朗声道:“有没有治我不晓得,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没了。” 少年认出余诚是不久前出银子给自己看病的人,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希望,背上老娘就跟在余诚身后。 看到余诚终要趟这浑水,坐馆大夫摇头叹气回了自己店里,游方郎中想了想也跟在了余诚后边。 回到无双阁,余诚吩咐伙计打来井水沾湿毛巾贴在妇人额头上降温,又指使刘二牛去楼上拿自己的药箱。 余诚在家中和店铺内都备着一箱药品,里边感冒药自然必不可少。余诚找出退烧药和感冒药,想到坐馆大夫的告诫,于是对少年说:“我这药有没有效果我不敢保证,你可想好了。” 少年听了,跪在余诚面前磕头道:“您用药吧,不管有没有治,我都承您的恩情。” 得了病人家属准许,余诚才将药喂给妇人。游方郎中看到余诚的药都是些小小的药片,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药,我怎从来没有见过,是丹药吗?” 额,这些药都是化学合成的,要说是丹药也无不可。余诚点头道:“这些是家师留下的丹药,治疗风寒有奇效,不过能不能救得回,我也不敢打包票。” 游方郎中点头道:“唉,我那药方也是行险一搏。医者仁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郎中说罢又问道:“不知尊师是何人?” 谎言说上千遍,余诚已经熟练无比:“家师晦明禅师,山野中人,这世间知晓他的不多。” 郎中果然没听过这个名号,道:“山野之间果然多有奇人异士。”说着抱拳道:“在下游医吴有性,字又可。” 第37章 吴又可 “吴…又可?”余诚呆愣愣看着面前的小老头,恰好还是个医生,这不会就是那个研究出达原饮的名医吴又可吧? 吴又可看到余诚神色有异,不禁问:“怎么了?” 这还是余诚在明朝遇到的第一位名人,他稳定心神,热情道:“久仰久仰!” 吴又可疑惑道:“掌柜认得我?” 余诚试探道:“我曾听友人提起,说江南有位名医吴又可,于伤寒治疗上很有些独到的见解,不知是否是阁下?” 吴又可奇道:“掌柜所说那友人是谁?” 这段时间全国各地瘟疫流行,而医生们因循守旧,一直都当是普通外感病治疗,患者往往病情迁延加重甚至死亡。 吴又可行医多年,敏锐的意识到这次蔓延开来的病症不同以往。他认为这是天地之间有异气感染到人致人得病,与普通伤寒病绝然不同。 这种观念吴又可也与其他大夫交流过,可是听到的人多是斥之以异想天开。 而这遥远的开封竟然有人听说过自己的名字,着实令吴又可意外。 余诚总不能说自己是看了《大明劫》那部电影才知道吴又可此人的,便胡诌道:“我那位友人姓冯,名远征。” 吴又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自己与余诚所说此人有什么交集。 没给吴又可追问的机会,余诚指挥着伙计们做好防护后将妇人抬到后院屋内。他也不知道这是哪种感冒,于是叮嘱人员出入皆要消毒,又安排调些淡盐水给妇人补水。 吴又可跟在一旁看余诚安排的井井有条,许多措施似乎针对的正是自己心中猜测的“异气”,忍不住问道:“余老板这些举措,颇有深意,也是晦明禅师传授的吗?” 余诚:“……是啊是啊!” 吴又可满怀期待道:“不知晦明禅师如今何在,老夫可有机会当面讨教?” 余诚道:“家师远赴西域已有数年,如今到了何方,我也不清楚。” 吴又可遗憾道:“看来是缘分不到,实在可惜。” 看着吴又可满脸遗憾的样子,余诚忍不住道:“家师虽然不在,不过他曾经提到过一物名为显微镜,可分辨极微小之物。比如一杯水,肉眼看不到,用显微镜就能看到里边有许多的虫子杂物。” “当真?”吴又可激动道:“不知这显微镜在何处?” 余诚道:“显微镜这里没有,吴先生若是有兴趣,可以多盘桓几日,我修书一封托人送来。” 有了显微镜的帮助,不知道吴又可会不会认识到他猜测的“异气”就是病毒的一种。 吴又可大喜过望,对着余诚深深一揖,口中道:“多谢余老板了。” 余诚难得看见一个“活着”的历史人物,于是热情邀请吴又可在家中做客,顺带等他将显微镜取来。 吴又可被余诚所说的显微镜吊住胃口,又见余诚是诚心相邀,便欣然答应。 那患病的妇人用了余诚的药后,效果相当不错,体温成功降了下来。她的病因说到底不过是缺衣少食,食物匮乏导致身体虚弱抵抗力下降,衣衫单薄无法抵御寒冷,导致风寒入体,又无钱寻医抓药,才成了这个样子。 余诚让伙计泡了糖水喂下去,妇人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看着母亲病情好转,那少年来到余诚跟前跪倒下拜道:“恩人救我母亲性命,小人愿意以后当牛做马,报答恩人。” 余诚问起少年来历,少年回答道:“小人姓付,名叫付应平。” 少年原是怀庆府人氏,家中有几亩田地,闲暇时间也与父兄进山打些猎物卖,日子虽然过得苦了些,好歹还能果腹。 可是乱世之中有谁能独善其身。月初有一伙溃兵路过村子,抢掠钱物不说,还掳掠妇女。 付应平的兄长义愤填膺打死了一个,招来了溃兵的报复,整个村子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白地。付应平的父亲与兄长拖住溃兵,让付应平带着母亲先逃,一家人就此失散。 听到付应平一家的遭遇,余诚与吴又可也不禁唏嘘。 余诚想起早间付应平卖艺,耍的一手好棍棒,于是询问道:“我看你棍法使得不错,是在哪里学的?” 付应平有些羞涩道:“我祖父原是寺中武僧,后来偷跑下山还了俗,这些武艺都是从那会儿传下来的。” 嘿吆,敢情还是个少林“俗家弟子”。 余诚见他无处可去,便收留他暂住在无双阁,等他母亲病好后在做打算。 次日。 收到消息的孙掌柜带着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来到无双阁门口,等待收货。 长长的车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等余诚迎出来时,店铺门口已经聚拢了几十号看热闹的群众。 见到余诚出来,孙掌柜笑呵呵拱手道:“余老板速度好快,这还不到十天货物就送到了。” 余诚道:“起早贪黑,不就为了这碎银几两吗,怎么能不勤快点。”说罢余诚一屁股坐上车辕,还招呼刘二牛与樊虎:“快上车,快上车。” 孙掌柜愕然:“不是在这里装货吗?” “不是呀,货物送到别的货仓了。”余诚说罢问刘二牛:“二牛,你没给孙掌柜说清楚吗?” 在余诚满是威胁的目光中,刘二牛恍然大悟:“哦对,我忘给孙掌柜说了。” 余诚佯怒道:“怎么这么粗心,回来扣你工钱。” 孙掌柜被搞没了脾气,道:“那就快些的吧,这装货还得不少时间呢。” 车队在余诚指引下继续出发,穿街走巷大半天,又到了城北的一处货仓。 自从知道孙掌柜在徐记安插了内应之后,余诚对孙掌柜的戒备心极强。这次交易用的仓库是临时租赁的,旁人不知。 此外,毕竟是上千两黄金的生意,余诚也怕被人黑吃黑,所以带上了刘二牛和樊虎当保镖,一行三人还特意在衣服下边套了一层防刺服。 打开仓库门,果然百多个木框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次性搬运这么多的镜子,余诚也是费了好一番力气。 “方镜圆镜各六十面,都在此处,孙掌柜要不要验一验?” 孙掌柜笑着说:“余老板的货向来都是精品,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虽如此说,孙掌柜手下的伙计依然挨个检查完,才低声给孙掌柜汇报了几句。 听到验收无误,孙掌柜喊伙计抬出一个箱子,打开后露出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金元宝。 纵使余诚这段时间经手了不少黄金,可这一次性入账一千两黄金依然让他激动不已。 孙掌柜在一旁道:“余老板这可称得上日进斗金了,真是羡煞人也。” 余诚道:“孙掌柜说的哪里话,这些镜子南下北上,那些豪富巨室还不趋之若鹜,这笔生意也只有如六陈行这种大商行才有渠道,小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孙掌柜道:“如今这世道路途不靖,只盼着这一路上平平安安才好。”说到这里,孙掌柜状似无意的问道:“余老板这货物运来路上可还平安?” 余诚打个哈哈,道:“这年头嘛,有哪条路是顺顺利利的,全赖老天爷赏脸,才能把货送到。” 看到孙掌柜还想要打探这批镜子的来路,余诚赶忙打断:“镜子这东西路上可一定要小心慢行避免颠簸,孙掌柜还是快些出发吧。” 孙掌柜失望而走,余诚指挥樊虎与刘二牛两人守在仓库外防人窥探,自己则在仓库内将黄金送到现代家里,只留了空箱子掩人耳目。 回去的一路上,余诚如同行走在云端,脸上的喜气怎么都遮掩不住。回到无双阁后,店内的伙计看着东家开心的样子都满怀期待,满以为出手大方的东家又要发钱了呢。 这次他们却猜错了,余诚只是给随性护卫的樊虎和刘二牛每人赏了十两银子。连李河在内其他人,在这桩生意里并没有贡献,所以拿不到奖金。 看过付应平的母亲,妇人的烧已经全退了下去,人也已经清醒了过来。见到余诚过来问候,还挣扎着想要下床跪谢,被余诚给拦了下来。 估摸着妇人这病应当是没有传染性了,一直待在店里也不稳妥,余诚便问母子俩以后有什么打算。 听到余诚问询,妇人又要下跪,被余诚拦住后说:“全靠余掌柜搭救,才留下了老婆子这条性命,你这没眼力见的,还不快给余掌柜磕头?” 余诚拦住了妇人,却拦不住付应平。只见小伙子跪在地上“咣咣咣”就是三个响头,余诚叹息道:“行行行,你也赶紧起来吧,我这地板都快给你磕坏了。” 妇人道:“掌柜心善,老太婆就厚着脸皮求一回,能不能留下我家这小的。他也有把子力气,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只要能有他口饭吃,老太婆我死也瞑目了。” 余诚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收留这母子二人。樊虎媳妇怀孕的月份重了,有些粗重的活干起来不方便,有个帮手也好。 于是安排刘二牛将两人送回宅院。正好吴又可在家中做客,一事不烦二主,可以让他给妇人再开几副方子调理一下。 刘二牛好奇道:“东家不回去吗?” 余诚昨天一时冲动邀请了吴又可在家中做客,自己就不好在家中动不动玩大变活人了。此外刚入手了一大批黄金和古董,自己得回去想法子变现。 这些事不好对刘二牛说,余诚只能说自己要外出几天,同时叮嘱自己会法术的事情不能透露给吴又可和付家母子知晓。 第38章 赚钱新点子 将这次弄到手的黄金全部熔炼后,余诚手里的黄金已经有了六十公斤,放在一起金灿灿的无比喜人。 以如今的金价来说,这些黄金值两千七百多万。可惜这些黄金说不清楚来路,余诚又没有可靠的渠道出手,所以只能像葛朗台一样看着金子流口水了。 这许多黄金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可是从价值上可能还比不过那五件瓷器中的任何一件。甚至四大才子的那些字画中不乏名作,如果能够做旧一番,说不得也比这些黄金值钱。 关于古董鉴赏与买卖,余诚只认得杜健一个。正巧上次出手枢府瓷的时候留过电话,余诚当即便给杜健拍了几张钧窑托盏的照片发过去。 发过去没几分钟,杜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余老板这是收到了好东西呀,东西在手边吗,方便的话我视频先瞧一眼。” 余诚带着托盏换了个屋子后接通视频,杜健急不可耐的让余诚来回颠倒看清每一个细节后, 才开口说道:“这钧窑啊,始于唐,盛于宋,尤其在宋徽宗时期达到了顶峰。” “钧窑釉色特殊,号称进窑一色,出窑万彩,而且工艺复杂,导致钧窑传世作品很少。这件托盏的釉色很漂亮,如果是真品,那不比各个博物院收藏的精品差了。” 余诚火急火燎的问:“那能卖多少钱?” 问罢余诚羞涩一笑:“我是个俗人,相比什么文化价值,还是对钱更感兴趣些。” 杜健笑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目前在古董市场上,汝窑和定窑的行情最好,过亿的成交价也出过好几桩。钧窑的名气虽然大,但是成交价却是不温不火。你手里这件如果是真品,少的不敢说,几百万还是有的。” 几百万? 余诚有些失望,早知道先把汝窑和定窑的那两件先拿出来问问了。 “等等,”余诚忽然反应过来杜健两次的重音,“如果是正品,意思我手里这件是假货吗?” 杜健一副你终于反应过来的表情,说:“就因为钧窑的名气大,所以历朝历代都少不了仿造的。你这件托盏看着有些新,有可能是明清时期仿造的。如果是的话,倒也不能说是假货,明清时期的瓷器也是古董嘛,只是价格上稍微差着些。” 明清时期的仿品? 余诚这件托盏倒也确实是从明朝带过来的,难道真的是明朝的仿品? 余诚狐疑的看向杜健:“你没诓我吧?” 杜健失笑道:“其实这物件我也不敢打包票,毕竟我只是在视频里看的,没有亲自上手过。你要是有别的渠道,也不妨多问问。” 余诚一个普通老百姓,连杜健都是短视频上认识的,从哪里来的渠道。 杜健又说:“这样,你要方便的话可以带上这东西入京一趟,我认识一个大学的教授,是专门从事瓷器研究的,行业内很有名。到时候我可以替你引荐引荐。” 入京啊,余诚陷入思索。他所在的地方只是个四线小城市,对于古董鉴赏方面确实不如那些底蕴深足的地方人才众多。 一念至此,余诚便答应下来,说等过段时间就入京拜访。 在入京前余诚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这其中就包括应承给徐记米行的粮食。 当时答应徐肃每季度供应大米一千石。就连现在的宅院都是当定金过户到余诚手里的。这是长期合作,不能怠慢。 一千石换算成如今的单位是七十吨,两辆大车就能拉来,不到二十万的货款对于如今的余诚来说更是眼睛都不眨。 余诚当即打电话联系粮食加工厂送货,对方爽快答应,不过也建议下次这种还是走对公账户方便财务走账。 这一说倒也提醒了余诚,他往明朝带的东西越来越杂,每次都要在网上搜索半天不说,还要留神接收货物。而自己现在大半时间是在明朝,货物运来经常找不到人接收,需要余诚回来后再重新联系。 如果开个公司雇几个人处理,那自己就会省心很多。就像如今的无双阁,一应事务全交给李河打理,余诚只需要根据货单配货就可以躺着收钱了。 说干就干,等待粮食厂送货的时间里,余诚找了张白纸写写画画,将新公司的组织架构列了出来。 别的都好说,只是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得找个余诚信得过的人。余诚本身社交圈子小,能选择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余兄,今天怎么想起我来啦?还请我吃大餐,你是不是赚了大钱了?” “哪里,我听说你又背了两个考核,所以叫你出来安慰安慰你。” 说起这个,沈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余诚大倒苦水。 沈葶与余诚也是共事多年的老搭档,论起职级来还比余诚高一级,工作能力也足够,就是性格原因有些心直口快,经常会把领导怼得下不来台。 “当初不是说咱们一起不干了去乡下养羊吗,结果你先跑了。前两天我们还说起,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养羊? 沈葶这一说倒还真点醒了余诚。他从明朝往来倒腾黄金和古董固然都是暴利,可严格来说都是不怎么见得光的生意。所以余诚一直有再开拓一条生意路线的想法。 如果搞养殖业的话,余诚确实很有优势。一方面余诚发现明末土地抛荒严重,搞养殖用地肯定比现代容易。其次明朝的人力成本可以说低到了尘埃里,那遍地的灾民,只要能给一口饭吃,提刀砍人都可以,何况只是喂一喂羊。 最重要的是明朝和现代一比三的时间流速,更加使余诚占尽优势。这种优势下余诚手中的牲畜只有其他厂家三分之一的时间成本,别人一茬猪刚出栏,余诚已经出到第三茬,谁能比得过? 到时候余诚在明朝将牲畜养大,赶到现代的养殖场里过一遍手,只要不去挨个数,谁能发现其中的奥秘?何况有了养殖场,每次自己收购大量的粮食也有了借口。等以后再办个农场,明朝田地的产出也可以输送到现代来。这种赚钱模式,比什么倒卖黄金古董都来得稳妥。 “嘿,你想啥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沈葶将余诚从遐想中召唤回来。养殖业不急在一时,可以慢慢考察。还是先把今天的主要任务完成再说。 余诚道:“约你出来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换个工作?去哪?” “我打算开个公司,做些采购、物流方面的生意。你看看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 “你要开公司?”沈葶将信将疑,道:“可是,你说哪个仪器坏了让我修还行,跑销售我不会啊。” 余诚笑道:“我喊你过来又不是让你出去跑业务的,是让你来搞管理的,具体的活交给员工去干就行了,你帮我把个总。” “我帮你把个总,那你干啥去?” “我?我当甩手掌柜啊!” 沈葶自然不知道余诚的打算,听到余诚的邀请,她也不由陷入了沉思。 余诚这边给沈葶许诺道:“你现在一年工资也就十五六万。跟我干,我保证你每年到手的纯收入不低于三十万。” 三十万!沈葶确实是心动了。现在的工作压力大得要死,就这两年就有两个同事猝死在了岗位上。 沈葶依旧有些犹豫不决。她就和辞职前的余诚想法一样,现在的工作虽然各种讨厌,但胜在稳定。 跟着余诚去创业,万一这公司过一段时间倒闭了,那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人习惯了的圈子,哪有那么容易下定决心走出来的。 余诚看出沈葶的纠结,道:“先吃饭,等回去了你再好好考虑。” 送走沈葶后,余诚想起许诺给吴又可的显微镜,便上网搜了一圈,从二手平台上买了一个八成新的显微镜。 反正只是给吴又可揭示一下微观世界,不用买太高端的,这种学生做启蒙实验的显微镜就足够用了。 余诚将门打开一条缝瞄了眼,看到仓库内空无一人,这才拎着一大包东西穿越到了位于明朝的仓库内。 这是刚到开封不久安排樊虎租的仓库,专门为了给徐记供应粮食用的仓库。 从仓库出来,穿过一条小巷子,街道上人流量就逐渐多了起来。 “刘大哥,刘大哥…” 余诚听得背后有人在呼喊,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小伙子激动的跑到自己面前,拽着余诚胳膊就要走。 “刘大哥,可找到你了。快跟我走。” 余诚看这小伙子有点眼熟,想了想问:“你不是那个…” “啊对,我就是小安啊,上次您和张管家见面的时候,就是我伺候的。” 余诚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徐记米行的伙计周安吗?因为跟踪余诚,被李河找人揍了个鼻青脸肿。后来刚进开封,还是周安带着余诚一行人到了现在居住的宅院的。 只是他为啥喊自己“刘大哥”? 周安向余诚使了个眼色,口中道:“刘大哥快跟我走,张管家都等急了。” 是张管事要见我?怎么还搞得像特务接头似的? 余诚不明所以,但还是决定跟着周安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39章 清理门户 周安带着余诚兜兜转转避开人群,来到一所偏僻的宅院门前。周安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车夫打扮的男子,一张红脸膛仿佛钱袋丢了般苦着张脸。 就在余诚以为被骗了准备走的时候,张管事熟悉的声音从院内传来:“人找到了?” 车夫闪开身子,余诚才看到张管事匆匆忙忙掀开门帘出来。 “张兄,这是搞什么名堂?”余诚抱怨着走进院内。 张管事愕然道:“你还不晓得?” 余诚好奇问:“晓得什么?” 张管事压低声音道:“你的事发了!” 事发了?什么事发了? 余诚心中一紧,难道自己能穿越的事情被谁给爆出来了? 张管事紧跟着说:“昨天早上,有人上衙门告状,说你无双阁窝藏贼赃。” “窝藏贼赃?”余诚只觉得好笑,无双阁里的货物都是自己从现代搬过来的,本土独一无二,是谁家有这个脸说自己是那些货物的原主。 看余诚不以为然的样子,张管事放出一个炸弹:“告你窝藏贼赃的是巡抚府管家,说李巡抚家中遭窃。有几件前宋的瓷器,是巡抚大人的收藏,不合被贼人盗走。有人看到说那贼人将这几件瓷器卖给你了。” 余诚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难怪那天许明远说此事有诈,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许明远不是说那陈文礼是开封大户吗,难道他的家业是靠偷盗起家的? “等等,巡抚管家跑衙门里告我?” 巡抚是什么官?官居从二品,巡抚地方,节制三司,掌握一省的军政大权,是妥妥的封疆大吏。 余诚是什么人?一个商人,靠着卖些新奇货物赚点小钱。 如果要比喻的话,巡抚是高耸入云的山峰,而余诚只是路边的小石子。身份如此悬殊,哪里还用得上去衙门告,直接把余诚店封了人抓了,再随意安个罪名砍了脑袋,那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那官府怎么说?” “无双阁已经被封了,店里得掌柜和几个伙计都已经关进了大牢。还有你家里那两个下人,也一起关了进去。现在官府的捕快正满城找你呢。” 这么一说,家里就只剩下晴儿和樊虎媳妇两个人了。哦对,还有做客的吴又可与新收的付应平母子,如果他们还没走的话。 余诚就想立马逃到现代去,反正许明远说此事有诈的时候余诚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你巡抚衙门再牛批,还能追到现代去跨时代执法吗?那叫什么巡抚衙门,叫时空管理局不好吗? 旁边还杵着三个人,余诚不能正大光明的玩穿越。而且他也好奇这种形势下张管事还找自己做什么。 “还好有张兄告知,不然余某就傻愣愣自己送上门去了。张兄在上,受小弟一拜。” 余诚作势下拜,张管事连忙拦住,道:“余老板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余诚想起一事,问:“当日喜宴上张兄提醒过余某,有人打探我的根底,要对我不利,说的就是这事吗?” 张管事道:“当时有人四下里打听余老板的来历背景,我们东家觉得用意险恶,所以让我提醒你。万万没想到是巡抚手下的人想要动你。” “巡抚手下?不是巡抚要动我吗?” 张管事道:“李巡抚领军在外剿匪,已经出去一个月了。” 现在的河南巡抚李仙风,为人胆小怕事。李自成攻陷洛阳,李仙风掌管河南军政,按道理剿灭李自成这事应该是第一要务。可是李仙风惧怕李自成,率领兵马磨磨蹭蹭,拖到闯军把洛阳搬空撤退,才慢慢悠悠去“收复失地”。 李自成围攻开封,开封军民等李仙风的军队左等不到右等不到,后来才知道李仙风是假惺惺跑去黄河以北慰问从洛阳逃出来的福王世子去了。 可是再怎么看不上这个李巡抚,也改变不了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余诚的事实。 张管事提醒道:“余老板的无双阁最近名声太大,所以才招来了有心人窥伺。” “巡抚这个级别的。还能看得上我那点蝇头小利?” “蝇头小利?余老板也太看轻自己了。无双阁日进斗金,在开封名声赫赫。这种产业背后没有人庇护,便如小儿持金行于闹市,哪个不想分一杯羹?” 是不是也包括你们?余诚看了眼张管事,按下这个问题没有问出来。 “可是他们封了无双阁有什么用,无双阁值钱的是里边的货物,他们搞得到吗?” “官府抓了无双阁的管事与伙计,应当就是想要拷问出货源来。还好余老板当时不在店内。” 李河樊虎刘二牛三个人不知道货物的真正来源,就算用刑也顶多说出这些货物是余诚做法变出来的,那也得有人信才行。 不对,李河是白莲教出身,当时自己为了取信李河也说过自己是劳什子红花会的人。要是李河受刑不过招认了这一点,那余诚自己不也成了反贼? 李河应该没那么蠢吧? 看出余诚心神不定,张管事还以为那几个伙计真的知道余诚的货源,连忙关心的问:“余老板那几个伙计嘴巴可严实?” “应该还行吧?”余诚说。窝藏赃物的罪名和造反的罪名可不是一个等级的,李河没道理主动供出这种掉脑袋的罪名。 “那还好。”张管事也出了口气,“还是余老板御下有方,不像我。” 说罢张管事看向周安:“周安啊,你跟着我多久了?” 周安不明所以,道:“三年了。” “三年呀,我记得那时候你才十六岁,那批招进来的伙计里我看你最伶俐,所以才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说到这里,张管事语气突变:“那你又为什么要吃里扒外,给六陈行当奸细呢?” 听到此话,周安变了脸色,正要辩解,便觉得脖子一紧,已经被人扼住了脖子。 出手勒住周安的正是那个车夫,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周安身后,一条胳膊勒住周安脖子。那胳膊如铜浇铁铸,周安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 突生变故,余诚也是一惊,手探入怀中握住了从不离身的短刀。 张管事伸手虚按,道“余掌柜稍安勿躁,我处理点私事。” 张管事看向脸已经被勒得通红的周安:“东家早就怀疑咱们商号出了奸细,许多商号的内情都被传给了六陈行。查来查去,没想到是你这小子。” 余诚想起在朱仙镇应承给张管事的粮食被六陈行的孙掌柜精准截胡,当时就怀疑是收到了内幕消息,原来是周安透出去的。 他们处置内奸归处置内奸,当着自己的面算怎么一回事。在现代你目睹别人杀了人,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更何况是古代。 余诚警惕心大作,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张管事挥挥手,车夫便拖着无力挣扎的周安进了屋子,不用说,余诚也知道周安进去是凶多吉少了。 挥手之间决人生死,张管事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还笑着对余诚说:“商号出了这种事,让余掌柜见笑了。” 余诚冷着脸:“张管事这是何意?接下来不会是还要灭余某的口吧?” 张管事愕然道:“余掌柜怎会作此想,您可是我们商号很看重的朋友啊。” “你这口气,我真怕你来一句得加钱啊。” “什么?” 张管事不会明白加钱哥的梗,余诚挑明了说道:“按张管事所说,余某如今可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张管事非但没有将余某扭送官府,还如此相帮,不知所求为何?” 张管事道:“余掌柜快人快语,张某也不隐瞒。无双阁的新奇货物,徐记商号并无觊觎之心,余掌柜大可放心。” “敝号感兴趣的是余掌柜掌握的粮食渠道,能够将那许多粮食稳定的送到开封,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敝号无意与余掌柜背后的人争斗,只是既然您这边无心插足粮食生意,那要此通道也是无用。” “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帮您解决这次麻烦。” 感情徐记米行这边是以为余诚身后也藏着位了不得的人物,所以不敢过分相逼啊。 余诚面色古怪。想要粮食渠道,那我把食品厂销售科的电话给你算不算? “没想到徐记竟然有如此能力,连一省巡抚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管事傲然道:“李巡抚权势虽高,却也奈何不得我们。” 余诚还以为那徐肃看着其貌不扬实际上扮猪吃虎呢,搞半天人家背后也有靠山啊。 余诚道:“多谢贵号好意,不过此事我自有打算。” 张管事似乎也有预料,道:“既然如此,那敝号就不插手了。这院子待不得了,余掌柜可还有别的去处?” 跟着你们走,那我的秘密不就被你们看得干净? 余诚摇头道:“多劳挂怀,余某自有去处。” 张管事点点头,朝屋内招呼道:“老许,该走了。” 车夫打开门出来,将手上血擦了一擦,然后将门关上。走过余诚身边的时候还讨好的笑了笑,在他身后屋内一片寂然,这个世界再没有周安的消息。 第40章 三条消息 余诚吃力的爬进现代的家里,颇有种爬狗洞的感觉。 不怪他有这种想法,因为明朝苦心经营的基地被官府查抄,就连那座不起眼的仓库都有如张管事这类人盯着,让他连稳定穿越的途径都没有,只能启用了后备计划,用一个野营帐篷的拉链门穿越了回来。 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余诚躺在沙发上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张管事在离开前出于笼络还是给余诚附送了三条消息。 第一,官府虽然查抄了余诚的宅院和店铺,但是并没有从中搜检出所谓的“赃物”。 第二,主持侵吞余诚产业的是李仙风的次子李维杰。 第三,李仙风领军在外剿匪成效不显,反而致使开封兵力空虚,导致李闯围城。而且李闯围城数日,只有陈永福收到消息率军回援,李仙风所领大军始终没有音信。不仅周王震怒,就连开封城内的各级官吏也怨气深重。 那几件宋朝瓷器和吴中四子的书画都已经转移到了现代,他们能搜检出来才是怪事。不过余诚从不对封建社会官吏的节操抱有什么期待,搜不出来,不代表人家不能栽赃啊。 李维杰其人余诚并不认识,谁知道这家伙是为什么鬼迷心窍就看中了自己的产业。想当幕后黑手,看我不剁掉你的狗爪子。 第三条消息倒是有些意思,李仙风是河南巡抚,算是河南军政第一人。周王是自朱元璋开始就分封开封的藩王,树大根深。这俩人起了矛盾,会是谁胜谁负? 在现代的好处就在这里,历史对余诚来说没有秘密。上网一查,很快就知道了结果。 闯军退走后,李仙风才率军姗姗来迟。到了城外,周王下令关闭城门,不准李仙风入城。李仙风无奈退走,随后巡按高名衡上疏参奏李仙风,两人相互攻讦月余。崇祯皇帝最终下旨要将李仙风下狱论罪,李仙风收到消息后自缢身亡。 余诚看到这里满意的将茶一饮而尽,让你得瑟,遭报应了吧! 李仙风倒台,他的儿子肯定也落不了好。那么是不是自己只要静静等着他们家垮台,这个麻烦就能迎刃而解呢? 当然不会,余诚虽然没有相关的斗争经验,好歹还看过几集动物世界。当一头野兽无力看守自己的猎物,就会有无数的鬣狗围拢上来争抢。 余诚就是那个猎物,这件案子已经递到了衙门,李仙风倒台后,其他贪官污吏会像闻着腥臭味的苍蝇一样围上来,直到将无双阁吃干抹净才会罢手。 无双阁的命脉牢牢攥在余诚手中,没有他提供的货源,无双阁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货栈而已。如果余诚愿意,他随时可以换个地方另起炉灶。 可是,就这么逃了,好不甘心啊! 我只是想本本分分做点生意,赚点小钱回现代享受生活。就因为这生意被某个权贵的子孙看上了,人家勾一勾手指自己就得灰溜溜抛弃产业,丢下自己招揽的人手远走他乡从头再来? 余诚恨恨一拳砸在桌上,不走了!生意我可以不要,这口气一定要出。 做出了决定,余诚便开始准备装备。 开封城内。 平常用作照明的灯具都已经被查抄的衙役当宝贝侵吞,李兰芝只能燃起久不使用的蜡烛照明。 院外传来敲门声,晴儿受惊的缩成一团。李兰芝连忙安慰:“可能是吴大夫打听消息回来了,小姐不要怕。” 安抚好晴儿,李兰芝出了内院,看到付应平手里绰着条手腕粗细的棍子守在门口,尤显稚嫩的脸庞却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看到李兰芝出来,付应平说:“敲门的人说是邻居,是朱把总家的管家。我不认识,没敢开门。” 李兰芝点点头,道:“嗯,开门吧。” 付应平解下门栓,打开门看到确实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是朱呈祥家的管家,李兰芝不知他的名字,只知道是姓鲁。 鲁管家递上一袋粮食,道:“我家夫人知道衙门里那帮人的德性,遇着查抄的机会恨不能将地皮都刮一层。所以差我送些粮食来应急,还请收下。” 李兰芝感动道:“那天多亏朱把总仗义执言,才让小姐免遭牢狱之灾。这回又送来粮食,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 鲁管家说:“我家老爷说了,多亏余老爷所赠宝刀,才助他杀出贼人重围,这点粮食算不得什么。” 家中存粮确实要吃完了,李兰芝便不推辞,收下粮食道:“朱老爷和夫人的盛情,等我家老爷回来,我一定细细禀报他知晓。” 送走鲁管家,李兰芝让付应平将粮食送到厨房,又问:“付大娘怎么样了?” 付应平道:“全赖东家的神药,我娘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现在身上还没有力气。” 李兰芝听了点点头,刚要回内院去照顾晴儿,就又听敲门声响起。这次却是出去打听消息的吴又可回来了。 李兰芝赶紧将吴又可引入客房,茶叶都被官差搜走,只能奉上一杯白开水。 李兰芝羞愧道:“东家外出未归,我男人和李河、二牛兄弟又都陷在了牢狱。我一妇人家,不但要劳烦您这位客人来回奔走,连杯热茶都供不上,实在惭愧。” 吴又可爽朗一笑,道:“哪里的话。我走南闯北,野庙里也待过,乱葬岗子也睡过,这能有片瓦栖身就知足得很了。” 说罢又谈起自己今天打探的消息,“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是巡抚家的公子看上了你们老爷的生意,所以才设计了此案。万幸你们老爷不在,才暂时逃过了一劫。” “对方想要的是你家老爷的进货渠道,没得手之前不会把事做绝,你且先放宽心。” 李兰芝再次谢过吴又可,又安排付应平烧水给吴又可泡脚。 回到西厢晴儿门前,李兰芝正要进屋,忽然听到头顶有东西嗡嗡作响。 李兰芝抬头望去,只看见一个黑色面盆大小的物事悬停在半空,一侧还有个红点闪烁着。 李兰芝心脏狂跳,她虽然不知道这是无人机,但是平常见多了自家老爷摆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对各种奇怪物件已经有了免疫力。看到这东西,立即便猜到这莫不是老爷回来了? 无人机轻轻落在门前,李兰芝看看四周无人,连忙将这东西捡起回到屋内,又用棍子从里边顶住门,这才细细查看。 “兰芝?” 余诚的声音忽然传出来,吓得李兰芝一哆嗦,仿佛触电般将无人机远远扔了出去。 “是义父的声音。”晴儿惊喜的说。 李兰芝连忙捂住晴儿的嘴,“轻点声,小心别人听到。” “兰芝,晴儿,是我。” 李兰芝捡起无人机,发现余诚的声音是从地下绑着的一个黑色砖块般的东西里传出的。 “兰芝,按住红色按钮再说话,我就能听到了。” 李兰芝按照余诚所说按下按钮,试探着说:“东家,是你吗?” 等了半天没有回音,直到她松开按钮,余诚的声音才继续传出来。 “是我,你说完话以后要把按钮松开,才能听到我回答。” 余诚给李兰芝教会了如何使用对讲机,先将晴儿安抚好,然后才问起家中的情况。 李兰芝讲述了一遍官府抄家的过程和损失情况,说起李河和无双阁的伙计是在店里被官府捉拿的,刘二牛与樊虎则是在家中被拿下。 官差原想将李兰芝和晴儿一并捉走,还是隔壁朱呈祥仗义执言,说又不是犯了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把个孕妇和一个小孩捉进去做什么?官差这才罢休。 付应平母子是吴又可作证才收入门下的,所以也幸免于难。 家中男丁都进了牢狱,李兰芝一个孕妇还要照看晴儿,付应平初来乍到连路都不认识,多亏了在家中做客的吴又可来回奔走,才打探出一些消息。 听完李兰芝讲述,余诚沉默了一会儿,便安排李兰芝将无人机搬到院里。先用无人机空投了几十两银子,让李兰芝天亮后交给吴又可,托他把牢狱的看守打点好,保住李河樊虎几个不要遭罪。 随后又给了李兰芝一付对讲机,让他交给付应平,安排付应平到自己这儿协助。 安排完后,李兰芝忽然想起一个消息,便也禀报给余诚知晓。 “那个许明远,也被官府抓进了大牢。吴大夫打听到消息,许明远抓进去当天就被官府用了大刑,活活打死了。” “官差要他招认替东家收受赃物,许明远咬死不认,最后被官差活活打死。他死了以后官差抓着他的手指在供状上按了指印。” 对讲机那头,余诚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句:“知道了!” 第41章 高科技闹鬼事件 耳朵上挂着的耳机让付应平格外的别扭,可是有李大姐说过这是东家的嘱咐,所以即使耳朵不舒服他也不敢摘下来。 只是东家已经好几天没见人影,自己住在门房里,也没见过李大姐出过门,东家的消息是怎么传到她手里的? 这一路付应平按照李兰芝的嘱咐小心行事,留心提防身后有无官府的探子跟踪。 付应平不知道的是在天上始终有一架无人机跟着他,将他一路的举动拍摄下来传到余诚的手里。 付应平是余诚新招收的手下,不像李河等三人知根知底。可是李河他们身陷牢狱,余诚无人可用,也就有付应平可以一用了。 经历过张管事清理门户除掉周安的事情,余诚分外警惕,担心付应平也是别人安插的探子,所以要先试探一番。 付应平到了李兰芝所说的地方,等了半天也不见余诚的身影,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这时耳朵中突然传来余诚的声音:“不要看了,我不在这里。” 李兰芝并没有给付应平讲过耳机的功用,所以这一下把付应平吓得不轻。他仿佛见了鬼一样来来回回转了一圈,也不见余诚身影。 付应平突然跪下:“东家,您是不是遇害了。您放心,我一定给您报仇。” 在他看来,能听到余诚的声音就在耳边却看不到人,一定是东家死了变成鬼,所以自己才看不到。 也就是余诚给的耳机只能接听,没有通讯功能,否则余诚听到付应平的话非得气死不可。 余诚虽然听不到付应平说话,可是从无人机传来的视频中可以清晰看到他的举动。看到付应平跪下又是磕头又是祷告,不由好气又好笑。 “现在不要乱动,听我说。看到你东边的巷子了吗?就是巷口有个卖糖葫芦的那个。进那条巷子里去。” 付应平将信将疑的跟随指令朝巷子走去,他此时也明白过来余诚的声音是挂在耳朵上的这物件传来的。 走进巷子里,余诚的指示再次传来:“在这里等着,你后边跟了一个探子。待会他追进巷子,你把他打晕了。” 这个探子自从付应平出门后就一直跟在他后边。付应平虽然百般小心,到底还是个雏,没有发现此人。可有无人机充当眼线的余诚眼中,此人行迹实在可疑。 付应平手中没有家伙,便从地上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躲在巷子拐角。 那名探子也是老手了,跟了付应平一上午,看出这小子没有经验,所以不免大意。大大咧咧的走过墙角,眼前便忽然闪出一道黑影手持一物冲自己脑门砸来。 探子虽然大意,但是反应极快,往侧边躲闪,脑袋虽然躲过了,肩膀却结结实实被付应平砸中,只觉得剧痛传来,肩胛骨似乎都被砸断了。 付应平一击得手,不依不饶的继续强攻,手中石块招招不离探子脑袋。 探子左支右绌,随身的铁尺就别在后腰,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拔出来。 付应平不知道这探子是否还有同伙,急切间又攻不下来,顿时发了狠,将手中石头朝探子面门扔了过去。 探子惊险躲过,看到付应平没了武器,放心去拔身后铁尺。付应平不管不顾,合身扑了上去,将探子扑倒在地。 两人在地上近身搏斗,探子的铁尺刚拔出来就被付应平拽住胳膊往墙脚石阶上磕掉。这下探子两条胳膊都遭重创,反抗更加微弱,没两下就被付应平按在地上,后脑上硬挨了几拳昏死过去。 余诚透过无人机将搏斗过程看得清楚,这也是他对付应平的考验。没想到付应平看着年纪小,出手却有股子狠劲。 付应平完成任务,这才依照耳机中的指示重新穿街走巷来到余诚的藏身处。 见到余诚,付应平倒身就拜,“东家,您莫不是神仙?”又指着耳机说:“这东西,是不是就是能千里传音的神仙法宝?” 呃,看到你这么迷信我也就放心了。 “找你过来,是有事要你去办。” “东家,您只管吩咐。” “你去打听一个人,名字叫潘复,是巡抚衙门的师爷。我要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有什么喜好。” 侵吞无双阁虽然是李维杰指使的,具体执行的人就是这位姓潘的师爷。 付应平答应下来,余诚又教会他对讲机的用法,告诉他打听到消息以后用对讲机联系。 深夜,巡抚衙门后院。 丫鬟绿荷端着食盘走在石子铺成的小径上。夜色漆黑,她要全神贯注才能勉强看到路径,心里深深后悔没有带个灯笼出来。 夜色之中有乐曲响起,绿荷暗道少爷不晓得又叫了哪里的戏曲班子,听着跟往常曲风大相径庭,让人听得心里凉飕飕的。 可是走着走着,绿荷忽然觉得不对,这声音不是从少爷居住的别院传来,竟有些像是在头顶上发出来的。 绿荷抬头望天,夜色一片漆黑,树木还没长出叶子,枝干虬曲如一尊尊鬼怪,扭曲的伸展着臂膀。 “李维杰,还我命来!” “李维杰,还我命来!” 这声音初听极轻,可是声音似乎离地面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如雷霆般响起。 “李维杰,还我命来!!!” 绿荷被吓得一个趔趄,手中食盘都扔了不要,惊恐的抬头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声音绕着巡抚衙门的天空反复转圈,似乎在寻找害死他性命的李维杰究竟身在何处。 深夜之中闹出这种动静,不管是睡着的还是没睡的,都被惊醒过来,纷纷走出房门一探究竟。等听出声音来源,一个个又都噤若寒蝉,全都缩回了房子,躲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绿荷被吓得慌不择路,终于看到灯下有一人站着,不管不顾就冲过去抱住那人不撒手。 这人是府中的一名护卫,平常凶神恶煞不可一世,此时也被吓得不轻,和绿荷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夜空之中声音响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安静下来。绿荷心有余悸,哆哆嗦嗦问:“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怎么像是厉鬼一样?” 那护卫脸被吓得惨白,说不出话来。 这时夜空中晚风轻拂,有一页页纸张随风漂浮着从天空落下,有一张正好落在护卫的脚下。 护卫颤颤巍巍的将纸张捡起,只看了一眼,就像抓着炭火一样急切的扔出。纸张在空中飘飘荡荡,最终落在地上,正好将有画的一面翻在上边。 绿荷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惨叫出声。 只见那张纸上是一男子的画像,栩栩如生,宛如一个人被收进纸张中一般。 那男子画像是黑白色的眼角有泪流下,那泪却是红艳艳的,仿佛是血一般。 宅院中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如绿荷般看到画像的人为数不少,还多是府中的护卫。这些护卫不乏跟着李仙风四处剿匪的精锐家丁,手中或多或少都有几条人命。 可是面对这种诡异绝伦的怪事,这些护卫惊恐的叫声一点也不比那些柔弱的丫鬟小。 府中管家拿着一张画像匆忙走进李维杰的院中,看到平常守在门口的护卫逃得一个都不见。 换作往常,管家不免要大发雷霆,甚至少不得给这几个护卫行家法。可是今天管家却什么都顾不上,甚至穿过院门时没注意被门槛拌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后连身上土都来不及拍,就慌慌张张冲进李维杰的卧室中。 卧室中灯火通明,看样子是把所有能点的灯烛都点着了,却不见李维杰的身影。 管家径奔床头,极为失礼的将帷帐拉开,就看到自家少爷李维杰抱着爱妾缩成一团。两人看来像是刚做完好事,身上都是不着寸缕。 听到帷帐被揭开,李维杰尖叫一声就往爱妾怀里钻去,口中大叫:“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找我!” 管家喊了好几声,李维杰才反应过来。看到时是府内管家,李维杰顿时舍了爱妾,像孩童般往管家怀里钻去。 被他抛下的爱妾失了相依为命的爱郎,也吓得扑向管家,一时管家手背上滑滑腻腻,不知沾了些什么。 不过管家此时顾不上这些,他拿出画像问李维杰,“少爷可认得此人?” 李维杰已经看过画像,但他只是画像上人物的传神,还真不认得此人是谁。 看到李维杰摇头,管家叹了口气:“老奴已经找人认过了,此人名叫许明远,是街面上的一个破落汉。” 李维杰颤抖着问:“我都不认得他,他变成鬼为什么要来找我?” 管家说道:“就是此人做中人为无双阁搭桥引线,促成了那桩古董生意。为了把这案子坐实,这人已经被打死在大牢里了。” “所以他要来找我?又不是我打死他的。” 管家深吸一口气,道:“少爷,我觉得这不是闹鬼,是有奸人作祟。” 李维杰全然不信,道:“你听听外面那动静,那是人能搞出来的吗?要不是鬼,谁能飞在天上喊话?” “快,明天你…不,你现在就去,相国寺上方寺铁塔寺,不管和尚道士,只要能抓鬼的都给我请回府里来!” 几公里外,余诚取下喇叭,将最后一沓打印出来的许明远照片挂上无人机,操纵无人机飞向巡抚衙门。 长夜漫漫,睡觉有什么意思? 第42章 潘复之死 巡抚衙门一晚上鸡飞狗跳,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余诚则回到现代家里美美睡了一觉。 等余诚再回到明朝,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透过望远镜,就看到付应平蹲坐在昨天相见的墙角。安全起见,余诚没有告诉付应平自己的藏身之所,只是让付应平打听到消息以后就在那里等他。 余诚装扮一番后从后门出去,又绕行一圈后才来到付应平面前。 看到余诚后,付应平惊喜的站起来,起得急了,眼前一黑差点倒下,还是余诚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久蹲之后突然起身就有这毛病,余诚关怀道:“等得久了吧?” 付应平说:“不久。” 也就等了三个多时辰而已。 “打听的怎么样了?” 付应平惭愧道:“打听到的消息不多。那潘复是淮安人,今年五十二岁,还是个举人。不过几次进京会试,都是没有考中。后来年纪大了,会试无望,才投到李仙风幕下。” “潘复此人贪财好色,在家乡名声就很不好。投入李仙风门下后和府上二公子李维杰走的很近,两人也是使尽了手段揽财。” 付应平又将潘复的外貌特点描述了一遍,余诚用心记下,今天就拿他先开刀了。 “巡抚衙门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 “昨天半夜巡抚衙门派了好多人手,到处找和尚道士去府里,说是二公子翻阅佛经道藏,有很多不解之处,要当面请教。不过城内哄传,说是巡抚衙门昨夜闹鬼了。” 说到这里,付应平忍不住问:“东家,那厉鬼是您派去的吗?” “胡说,我没有!”余诚义正辞严:“这世上哪来的鬼怪,你不要瞎说。” 付应平将信将疑,继续说:“街上都把这事当笑话讲,说一定是巡抚家的公子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 “李仙风呢,回来了吗?” “没有,上次李巡抚率军回城被周王拦在城外,后来又找李闯打了几仗,互有折损。” 余诚点点头,赞许道:“能打听到这么多,做得很不错。” 小伙子被余诚夸了几句,显得很开心。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东家,早上出门的时候李大姐还让我给您说,昨天下午有家姓杨的找上门来,说是女儿被官府捉去了。” “杨念被官府捉走了?”余诚愣了愣,“官府怎么说?” “官府说找不到东家您,肯定是有人窝藏。杨家是姻亲,就算没有参与窝藏,肯定也是知情不报。” “杨家就没说我已经把杨念休了吗?” 付应平才入府中没两天,不知道其中情由,摇头表示不知。 余诚想起新婚那夜的迤逦,以及后来见到杨念在自己家中祭拜旧情人的怒火,最终化成一声叹息,什么也没说,便打发付应平回去了。 巡抚衙门。 随着太阳落山,天色每昏暗一分,李维杰的脸色就白一分。往日里对着端上来的饭菜会挑挑拣拣,今天却味同嚼蜡,没吃几口就让丫鬟端了下去。 管家在一旁劝道:“少爷安心,我已经请了大相国寺的住持智真禅师亲至。智真禅师佛法精深,就算真有恶鬼作祟,也一定能够降服。” 李维杰来了精神,问:“智真禅师在哪儿,快带路,我当亲自前去拜会。” 没走几步,李维杰又想起一事,问:“潘复呢,他去了哪儿?” 管家道:“潘师爷晌午时候出门,还没回来。” 李维杰闪过一丝怒气,道:“都是他出的馊主意,快去找他回来,让他和我一起聆听佛法。” 如果有厉鬼,能多一个人挡一挡也是好的。 智真禅师已经七十有二,须发皆白,让人第一眼看到便心生好感。在他身旁还有一武僧,看着清瘦,身躯却如铁铸一般,腰间还挂着一口戒刀。 智真禅师与李维杰寒暄几句,又介绍道:“这位是广善师父,少林弟子。他随少林觉因禅师到周王府为王爷讲解佛经,听闻巡抚衙门相请,觉因师兄便派他前来为老衲护法。” 李维杰赞道:“少林武艺名扬天下,广善师父一定是个中翘楚,不然哪能随行在觉因禅师身边。” 广善双手合十作礼道:“居士过奖了!” 说话间天色已黑,巡抚衙门却灯火通明。府中各处要么和尚念经超度,要么道士设坛做法,好不热闹。 智真禅师看得眼角直跳,问李维杰:“李公子这是何意?” 李维杰面不红心不跳,道:“前几日反贼围城,造下了好大的杀孽。我想不如做几场法事,超度一下横死的亡灵。” 听李维杰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智真禅师也无言以对,只能说:“善哉善哉!” 法事直做到深夜,一众和尚道士累得够呛,可是巡抚公子不发话,谁都不敢停下。 李维杰也觉得度日如年,心中早把挑起此事的潘复骂得狗血喷头。 潘复就在旁边,他见多了江湖术士装神弄鬼的把戏,从不把神神鬼鬼放在心上。这时还劝李维杰道:“二公子不必忧心,依我看来定是有奸人作祟。” 李维杰心中在骂,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妨,做些法事超度超度也好。” 这时广善突然起身,目光灼灼望向半空。李维杰心中一突,问:“广善师父,怎么了?” 广善疑惑地看了半天夜空,道:“刚才似乎有东西飞过去了。” 李维杰腿有些发软,追问道:“什么东西?” 广善道:“夜色太黑,没看清楚。” 刚才飞过去的正是余诚操控下飞进巡抚衙门侦察的无人机,广善的反应也被他发现。余诚不由惊叹,这和尚好强的感知,那抬头的一眼正是无人机的位置。 不过潘复的位置终究还是被余诚探查到了。能与主人家待在一起,年龄段符合的只有两人,再结合外貌、服饰,也就能确定是哪个了。 片刻后,尖刺的声音再次响彻在巡抚衙门上空。 “李维杰,为何冤枉我?你还我命来!” “李维杰,为何冤枉我?你还我命来!” 李维杰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拽住智真的衣袍,“大师,怎么办?” 智真出家几十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不过还是安慰李维杰道:“老衲在此,公子勿慌!” 随后智真盘腿坐在地上念起经文来,宝相庄严,一副大德高僧的形象。 只是这经文毕竟不是emp炸弹,对飞在高空的无人机毫无作用。 倒是旁边广善多年习武,耳力目力皆远胜常人,掏出一枚精钢念珠朝无人机方向掷出。 第一次被广善发觉后,余诚就调高了无人机的飞行高度。广善随手甩出的暗器,压根就没摸到无人机的边。 昨夜潘复不在府中,虽然听人说过闹鬼的情形,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夸大。如今亲眼见到闹鬼,潘复虽然心中依然认为是有人装神弄鬼,可还是不免有些心里打鼓。 或许是今夜和尚道士众多,真的吓退了厉鬼,那声音只响了盏茶功夫就消失了。 李维杰钦佩的对智真说:“方丈果然佛法精深,区区鬼怪又何足惧。” 智真:“……善哉善哉!” 此时已过子时,潘复这年纪已经熬不住了,又看到事情平息,便向李维杰告辞回自己房间休息。 行至半路空旷处,潘复忽然听到有“嗡嗡”声在头顶响起。潘复寻声望去,只见半空隐隐约约有一黑色物体悬停在半空,从黑色物体上还有一条钢丝绳垂下。 “闹鬼的就是此物吗?它缘何能飞在半空?”潘复敏锐地察觉到此物与府内闹鬼逃不了关系,就想喊人来。又想空口无凭,便伸手抓向垂下的钢丝绳,想拽住此物。 刹那间,强烈的电流通过潘复的身体,使他整个身体都剧烈的颤抖起来。 那头操控的余诚嘴角挑起:老东西,电不死你。 看着潘复像条鱼在地上扑腾着,一直到电流耗尽,余诚才控制无人机返回。 巡抚衙门今晚戒备森严,潘复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上报到了李维杰处。 李维杰一阵后怕,问起潘复的死因,传话的护卫犹犹豫豫的说:“潘师爷看着怎么像是被雷给劈了。” 被雷劈了? 此时府内护卫都远远看着潘复的尸体,不敢上前查看。 “府内请了那么多的和尚道士,怎么还是让潘师爷被鬼给害了?” “我瞧着潘师爷的死相怎么像是被雷给劈了呀?去年我们村子有一个人就是下雨天被雷给劈了,死相就是这样。” “胡说,今天又没下雨,也没听到打雷声。” “会不会是厉鬼的法术?” “不会吧?鬼最怕的不就是雷吗,再说了,都说道士会雷法,没听说有哪个鬼会放雷啊!”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道士放的那雷是阳雷,鬼放的这雷是阴雷。” “难怪,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被雷给劈死了,还真有点像是阴雷。” 前来查看的李维杰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吓晕过去。 “公子!”管家连忙扶住李维杰。 李维杰强压恐惧颤抖着说:“快,快去衙门把案子消了。” 管家还要说话,李维杰一把拽住管家衣领,怒喝道:“快去!” 第43章 东家,咱们造反吧 付应平徘徊在衙门外,余诚只给了他打探潘复消息的任务,完成之后便让他盯着官府有什么动静。 所以付应平天刚亮就出了门,牢牢守在衙门外边。衙门门口当差的官兵收了银子,也不驱赶他。 今天他没有白等,没多久就看见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出了大牢,其中樊虎那魁梧的身躯格外显眼。 付应平迎上去,看见出来的正是李河樊虎刘二牛还有无双阁里的四个伙计。这些人个个挂彩,明显在牢狱里受过刑讯,其中以李河伤的最重,已经站不起来,全靠樊虎托着才没有直接倒下。 看到这情形,付应平赶紧张罗着雇了一辆板车,这期间李河强打着精神吩咐四个伙计回店里等消息。 众人正要回家,身后“吱呀”开门声响起,杨念神思不定的走了出来。相比李河,杨念倒没受刑,也是因为她刚抓进去官差就得到了巡抚衙门闹鬼的消息,心里有了忌惮,才使杨念免遭一劫。 余府有付应平在衙门跟前守着,能够及时接人。杨家还没有得到消息,所以显得杨念孤零零的。 在牢中担惊受怕了两天,杨念出来刚走了两步,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樊虎刘二牛面面相觑,管不管? 这情形也不能放杨念一个人在地上躺着,俩人一合计,便把杨念也抬车上,带回去让东家定夺。 余诚得到消息早,已经提前一步悄悄回了宅子,谁也没有惊动。 一行人回到家中,余诚赶紧请吴又可替众人诊治。 吴又可挨个看过,几人都是皮外伤,李河虽然伤得重,但是年轻身体底子好,但休养个把月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给杨念把完脉,吴又可露出一丝笑容,对余诚说道:“恭喜余掌柜,尊夫人这是有喜了。” 余诚一脸懵:什么情况?这是怀上了? 从将杨念纳进门到两人洞房花烛,到现在也不到一个月,肚子里就已经有了娃? 那一炮就那样准? 听到余诚怀疑自己医术,吴又可面露不悦,起身就要走。余诚赶紧拦住,道:“吴兄见谅,不是我多心,实在是这时间也太短了些。” 要真是那时候怀上的,现在连胚胎都还没长成,中医竟然能靠切脉号出来。 要不然新婚夜杨念还是处子身,余诚都得怀疑自己头顶有没有绿油油了。 吴又可面色稍霁,道:“吴某行医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说罢吴又可便回自己客房内摆弄余诚带来的显微镜去了。 余诚呆立半天,大脑一时处于宕机状态,我这就要有娃了? 余诚安排李兰芝照顾杨念,自己又去探望李河几人。他们几个被抓进牢里,有没有供出关于自己的信息,也是余诚急切想要知道的消息。 樊虎刘二牛行动无碍,见到余诚连忙行礼。两人说官差只是问他们那几件瓷器藏在了哪里,两人都是咬死了说不知道。 李河受伤最重,因为他是无双阁的管事,所以官府认为他知道的肯定最多,所以李河遭到的毒打是最多的。 “他们不问我那些古董的事,只是一个劲问我东家的货物都是从哪里来的,走的哪条路运进来。我什么都没说,东家。” 余诚拍拍李河的肩膀,道:“嗯,我知道了,你好好休养。” 李河顶多也就知道这些货物是自己作法变出来的,就算说了官府也不一定信。只要李河没再供出什么白莲教红花会之类的,余诚也就放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李河真要是把这事给供出来。他也走不出牢狱。 安抚好几人,余诚正要出去,李河突然喊停了余诚,对樊虎和刘二牛说:“我有些话要对东家说。” 两人识趣的出去,只留下余诚和李河两人在屋里。 李河挣扎着起身,开口就是一句:“东家,咱们造反吧!” “为什么这么说?” 看到余诚既没有惊慌,又没有断然拒绝,李河顿时有了几分底气。 “东家,这世道,是没有我们普通人的活路的。没有李公子,也会有张公子王公子看上东家的产业。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不如反了去。” “东家法术通神,变得出粮食。有了粮,城外多得是衣食无着的饥民,轻轻松松就能拉出几万人来。如今世道已经乱了,只要东家有粮有人,任谁都动不得您。” 不愧是白莲教出身的,这造反的理论一套一套的。 可是,你真不会以为我那粮食是空手变出来的吧? 李河跪倒在余诚身前,语气坚定道:“李河愿誓死追随东家!” 人在大明,有人劝我黄袍加身,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余诚思索良久,扶起李河道:“造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此事你没给别人说吧?” 李河道:“没有,这想法我给谁都没说。” 李河目光灼灼盯着余诚,东家没有一口回绝,李河还是很有期待的。 余诚道:“不是有粮有人就能造得成反,这中州大地有几股势力,你都清楚吗?” 李河思索片刻说:“官军是一股。如今世道虽乱,可官军占据各处城池,在外还有数支劲旅,依然算是最大的一股势力。” “其次是李自成,他与朝廷作对很多年,在义军中名声很大。最近又攻下了洛阳,得了福王的积蓄,声威更盛,连官军都奈何不得他。” 余诚点头。李自成攻陷洛阳,收获之大,让他也眼红不已。果然,做买卖比不上抢劫来钱快。 “除过这两股,就是张献忠与曹操的队伍,不过这两人往来流窜,在河南的时间不多。” 哎呦,看样子造反这事李河想得不是一天两天了,连曹操都知道。 此曹操自然不是魏武帝复生,而是流寇罗汝才的诨号。 “此外还有李际遇,袁时中,都拥兵数万,很有威势。” 听李河说完,余诚说道:“小小一个河南,就已经有这许多势力,还有我们从容立足的地方吗?” 李自成的流寇行径是他想要的吗?还不是被官军逼的。只要占据一地的时间一长,官军就会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不会给他从容经营休养生息的空间。 李河有些失望,余诚道:“不过你说得也有理,要想不糊里糊涂的死在别人手里,确实该有些自保的能力。” 是时候培养出一支自己的队伍了。 从李河房里出来,余诚看着天空不由哑然失笑。 曾几何时,自己最大的梦想也就是赚好多好多的钱。那时候最大的奢望也就是买艘游艇,找一群嫩模在海上开无遮大会。 现在呢,自己竟然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杀官造反割据一方。 人生际遇,总是这么难以捉摸! 第44章 社兵 经历过这桩官司,无双阁四个伙计虽说没有受多大罪,但还是被吓得不轻。其中有两个直接打了退堂鼓,提出要辞工回家。 对此余诚自是无所谓,反正这无双阁以后开不开还在两可之间,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前程的好。 不过大家受自己的拖累无端吃了官司,该表示还是得表示。余诚大手一挥,李河赏了五十两银子,樊虎和刘二牛每人三十两,四个伙计每人拿了十两银子的慰问金。 白花花的银子动人心,两个要走的伙计拿到了银子又有些反悔。想到难得遇到这么大方的东家,便又请求想留下来接着干。 对此余诚当然不接纳。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把无双阁当客栈吗? 已经有了身孕的杨念似乎已经认了命,重新住回余府,面上也多了些许笑容,不复之前冰冷的模样。 被李河点醒,余诚现在满脑子都是建立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即使不用来造反,拿来自保也是好的。随便来一队官差就让余诚连家也不敢回的经历,余诚再也不想体验第二遍。 要招护卫,人从来不缺,旷野之上多得是只要一块馒头就能拎刀砍人的流民,可是想找一个稳固的地盘却不容易。 余诚原本想在城池附近找着买一个农庄,先搞一支团练出来。可是他小瞧了封建社会地主对土地的执着,许多田地宁愿荒着也不肯卖出去,恨得余诚牙痒痒。 这天余诚正在清点订货单,手下伙计来报说有官差登门。余诚第一反应就想躲回去,转念一想要是来抓人的官差可不会这么客气,于是便让伙计将官差请来。 果然,官差此次登门是传达县令王燮的命令,邀请城内官绅大户出力,创办社兵。 所谓社兵,是要城内八十四座街坊每坊出五十人,合计四千两百人。这四千两百人分为五所,每所对应守卫一座城门,相当于民兵。平时各忙各的,空闲时间组织起来训练,若是再有贼人来犯,就登城守御。 这种民兵,不只是王燮在搞,巡按高名衡也设立了两支民兵。其一为清真营,乃是招募开封城中回民组成的;另一支称为牛兵,是要求城中有车的大户,每户都要出车出人,负责搬运辎重。 这种民兵队伍也只有如高名衡王燮这种有官身的人来搞,像余诚这种要是也在城内拉起一支民兵,当天就得当做乱民被官府剿灭。 余诚吩咐伙计端上茶水点心招待官差,仔细打听这社兵的详情。 衙役得了招待,顿时知无不言:“社兵共分为五所,分别是南门前所总社,由颖川郡王提领;北门后所总社,由原武郡王第四子,镇国将军朱肃湘提领;东门中所总社,贡生朱在铉提领;曹门左所总社,举人常惺统领;西门右所总社,生员曹鼎提领。” 余诚一听,得,能统领一社的不是宗室就是有功名的书生,在官府的眼里这两类才是自己人。 总社看来是没指望了,余诚又询问分社,得知分社是由各里坊推举有名望的人担任,社兵也是由这些人抽选。抽选方式是家中产业有一千两的出一人,富户出三人,家资不够的可以几户邻居合起来出一壮丁。 听到这里,余诚有了点想法,当下慨然应诺,答应在本坊筹办坊丁一事。 官差走后,余诚在酒楼订下十几桌酒席,邀请本坊有头有脸的人物赴宴,商讨招募坊丁一事。 县令交代下来的事情,谁都不敢怠慢,各家各户都派了代表来。 席上余诚将县令的设想讲了讲,然后说道:“这世道越来越乱,像闯贼围城的事情说不准以后还有,创立社兵,确实很有必要。” “可是,这兵凶战危的,万一有个好歹,家人怎么办?” “既然是县令发话,我们自然推脱不得。再者这人也没说非得自己家里出,我雇个人充数总也可以吧?” “我家可没钱雇人,怎么办?” 余诚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这城里涌进来不少难民,被县尊召起来修城墙。我看了那里边有不少丁壮,不如从那里边雇些人,早晚训练。这样既能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有点事干,也省得他们无事生非乱了本坊的安宁。” 众人听了,都说这个法子好,只是说到要出钱凑份子,又一个个全成了哑巴。 余诚早有预料,说:“余某搬到本坊以来,承蒙诸位街坊照顾,也想为大家伙出把力。” “这样,大家群策群力,一文两文不嫌少,十两八两不嫌多,凑起来不够的,全由余某补足可好?” 余诚此话一出,场面瞬间活了起来,恭维话不要钱的往外说。 “余掌柜果然豪气,我老吴敬您一杯。” “幸亏有余掌柜,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以后余掌柜有什么事,只管招呼。” “既然余掌柜这么说,我也为街坊出把力,我出…三两银子。” “我出二两。” “我出…出五百文。” 余诚含笑看着众人凑着份子钱,这钱有多少他不在乎,主要是求个名分,免得说这五十人是他的家丁,招来官府猜疑。 最后众人公推余诚为本坊社长,总领社丁招募与训练一事。 有了名义,余诚当即派樊虎和刘二牛去难民栖身的棚子里招人。 这次招募的人手余诚给两人说了要求,首选失地流亡的庄稼汉,看起来奸滑的人一概不要。其次才是看来人身体、年龄,不要有老弱混进来。最后是家庭成分简单,一家就只有两三口人的这种。 如此一共选了五十八人,暂时集中在无双阁后院。上次无双阁被查封的时候,库房内存着的货物全被官差扣走,即使案子销了也没有还回来。 进了狗嘴里的东西,余诚也没指望能要回来。于是店里现在只摆放几件样品,客户看样品下单,余诚再针对性的提供货物。 这五十八人招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搞卫生。在难民窝棚里待久了,那卫生情况简直一言难尽, 五十八人分做三队,一队挑水一队烧水,一队洗漱,换下来的衣服全都扔掉。他们的衣服是余诚从现代劳保商店里批发来的秋衣裤,外套穿现代装显得突兀,余诚买回棉布,交由本坊的妇人裁剪。 只要不出钱,只是出点力,尤其裁剪衣服还能私藏下不少布料,家家户户都挺满意。 第45章 小院练兵 校场中,王燮看着乱哄哄的社兵队伍紧皱眉头,能靠着这些人去打闯贼? 旁边县丞胡文运道:“都是些普通百姓,不识军阵,乱一些也是正常。等多集训几次,应该能好很多。” 王燮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在一队衣着统一的队伍上,问:“那是哪里的?” 旁边有书目回报道:“看位置,是曹门左所总社的人手。” “曹门左所总社,那是常惺在管呀。唤他上来。” 常惺是个颇有富态的小老头,他是举人,所以对着县令也只是一揖:“学生见过县尊大人。” 王燮指着那队人问:“那是你曹门左所总社的人手吧,那是哪一坊的社兵?看着服色队伍都还齐整,你这总社干的不错。” 常惺当上总社后只顾着拉关系走动,召集社兵一事都交由各坊自己筹备。此时县令问起,他也懵圈,“那是…那是…” 还好有知道的差人在旁解围:“回县尊,那是兴业坊的社兵。兴业坊社兵由无双阁掌柜余诚领头筹集了钱粮,从城内灾民中招募了一批青壮。” “无双阁?就是前两天都堂家公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无双阁?” “正是。” “倒是好运气。”这些天巡按高名衡与巡抚李仙风奏折往来不断,互相推卸责任。李仙风被此事拖住了手脚,又因救援开封不力被周王嫌弃,连城都进不了。焦头烂额之下,哪还顾得上儿子和小小商家的一点争斗。 “筹建的不错,赏银五两,锦缎一匹。” 余诚哪里会把区区五两银子放在眼里,他对现在的队伍很不满意。这五十八人换上了统一的青黑色新衣,站在衣服杂乱的其他坊丁队伍里,远远望去还挺整齐。但是凑近一看,立时就能看出区别来。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面黄肌瘦且不去说,最重要的是精气神。每个人都是一副颓败的模样。这一个个软趴趴如同败犬一般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让见惯了后世强军样子的余诚实在是看不上眼。 等校阅结束回到无双阁,余诚命令五十八人在院中列阵,就只是那么直挺挺的站着,什么都不做。 没多长时间,这些人就半死不活的或蹲或坐,只有寥寥几个还站在原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一群难民扶老携幼走进院来,看着院内招募的社丁,顿时哭喊起来。 这些人正是社丁的家眷,两日不见,竟然有如隔三秋的的感觉。社丁顿时人心不稳,呼啦啦站起来就要去与家人团聚。 樊虎在一旁大喝一声:“东家有令,众社丁不得擅离!” 听到此话,社兵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乱动。但看着痛哭流涕的家人就在旁边,终于还是有几个胆大的不顾禁令跑去和家人团聚在一起。 别的社丁看到樊虎再没有阻拦,也有样学样,一个个跑向家人方向。 还不等他们充分体验一家团聚的欢乐,两个伙计挑着担子走进院里,将四个木桶摆在余诚面前。 有鼻子灵的社兵眼睛直勾勾望向木桶:“好香啊!” 余诚揭开盖子,四个桶里分别装着满满当当的红烧肉和米饭,那肥腻腻的脂肪上淋着酱汁,让流亡以来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的灾民顿时红了眼睛。 一个社兵走向盛饭的木桶,被刘二牛一鞭子抽醒。但被眼前食物吸引的人何止这一个,其余社兵和家眷都涌向木桶。 刘二牛和樊虎两人守在木桶前,一人拿着条藤条织成的鞭子放手便打。对比灾民们瘦骨嶙峋的身躯,神完气足的两人如同分开潮水的礁石般岿然不动。 尤其樊虎,自从跟了余诚后身体有横向发展的趋势,更是如同一尊铁塔,遇到社兵便一鞭子抽倒,遇到家眷便一把划拉开。 社兵和家眷虽然人数众多,但最终还是被两人凶威吓倒,瑟瑟缩缩的躲在鞭子够不到的地方。 余诚看时机差不多了,敲了两声铜锣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红烧肉,你们想吃吗?” “看你们眼睛就知道你们想吃,可这吃食是我的。我给你们吃,你们才能吃,我不给,你们不能抢。” 余诚抽刀砍在木桶边缘:“敢抢,就要挨鞭子。鞭子抽了还不听的,我就要请你们吃刀子了。” “你们现在说,你们该怎么称呼我?” “东家…” “老爷…” “恩人…” 乱七八糟的回答此起彼伏,余诚抽刀拍了拍木桶,道:“记住,我就是你们的活路。有我在,你们才能活,还能活得很好。” 社兵纷纷拜倒在地:“拜见大老爷!” 看着眼前拜倒一地的新部下,余诚满意的点头:“既然认了我当老爷,就要听我的话。现在开始分食物。” “你们三个,”余诚指向一直遵守命令站在院中,家人来后也没有离开的三人:“你们和家人一起吃肉。” 这三人连同家眷一起欢天喜地的谢过。 “你们,”余诚又指向虽然没有遵守命令一直站着,但家眷来后也没敢违反命令前去相聚的那十多个社兵:“我让你们站着,你们就得站着,违反命令,今天你们吃不到肉,只有一碗白米饭吃。” “不过,”余诚看向面色发苦的这批人:“后来你们能遵守命令,没有乱了阵型,所以你们家人今天可以吃肉。” 这十几人不甘心的盯着桶里的红烧肉,深深恨自己怎么就没坚持住。不过能让家人吃上顿好的,心里也就平衡些许。 “至于你们,先是违令坐下;接着乱我阵型,最后甚至聚众冲击想要硬抢。今天你们和你们家人,就只有粗饼子吃。” 要不是这群人身体实在太弱,余诚着急想把他们的元气补回来,这顿饭他真想直接饿着这些人。 听到那肥肉块和白米饭没有自己的份,这群人顿时哀鸿遍野,尤其其中几个带孩子的,更是抱着父母的腿大声哭闹不休。 余诚看着那几个瘦成芦苇杆一般的孩童,心中虽有恻隐之心,却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所谓慈不掌兵,要是连这点同情心都压不下去,那还造什么反? 第46章 大客户 “是谁给你发饷?” “是老爷。” “是谁给你饭吃?” “还是老爷。” 余诚点点头,把一小袋粮食和五十文钱递给面前激动的脸色有些发红的社兵。 下一个。 “谁给你发饷?” “是老爷。” “谁给你饭吃?” “还是老爷。”这个社兵的主动性很足:“老爷给俺发饷发粮,让俺全家都有饭吃。老爷就是俺的再生父母,以后老爷让俺做什么,俺就做什么。” 哎呦,这家伙很机灵嘛,有前途。 余诚笑着拍拍小伙子的肩膀,问:“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的话,俺叫周大力。” 余诚点点头,道:“好好干!” 余诚一边发饷发粮,一边在心里吐槽:这才五十八个人,嘴就已经说干了,袁大头在小站练兵,面对那么多手下,是怎么挺下来的? 给这群社兵发粮发饷是提升积极性的作法,余诚不想搞大锅饭,所以只有社兵是统一做饭用餐。至于社兵的家眷,余诚在城内租了两处大院子,把社兵家眷安置在一起。挤是挤了点,但总好过住在难民的窝棚里。 这些家眷的日常花销都是靠社兵的粮饷,定好每十天一发。虽然不多,但总算是有稳定的收入,经历过逃难的这帮灾民都已经很满意了。 这也是余诚挑选社兵时强调要有家眷拖累的青壮的原因,李河当时听了还不理解,觉得招募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最好。 按余诚的想法,有了家眷就有了弱点,才好拿捏。你没看后世社畜九九六都要咬着牙硬撑,还不是要赚钱养家。换成单身没有养家压力的,说不定啥时候就提桶跑路了。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知道自己努力训练就能让一家人有饭吃,这些社兵终于有了精气神,不再是以前颓废的模样。 “东家。”刘二牛从外边急急赶来,不知是得了什么消息。 “进去说。” 余诚带着刘二牛进了屋,刘二牛才说出得到的消息:“李仙风死了。” “终于死了?”早从历史书上查到这件事的余诚一点也不意外。 “东家知道呀!”刘二牛惊讶的说:“东家果然是神人,不出门就知天下事。” 虽然余诚自己知道结果,但还是喜欢听刘二牛将过程讲出,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不是看历史书能比拟的。 “李巡抚和高巡按都写了奏疏弹劾对方,皇上信了高巡按的话,斥责了李巡抚,还要将李巡抚下狱问罪。李巡抚得到消息后,没等抓他的人到,就上吊自尽了。” 怕不只是高名衡的奏章,盘踞开封的周王肯定也出了力,不过这就只是余诚的猜测了。 说崇祯皇帝刚愎多疑,刻薄寡恩,倒也不算错。在他当皇帝的这些年里,诛杀了七个总督,十一个巡抚,内阁学士换了五十个,先后十四届兵部尚书或杀或关或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不过李仙风在这么多重臣里也算独一份,听到皇帝说他有罪,干脆利落的自己寻死了。 李仙风死了,余诚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一半,至少不担心这位李巡抚死前大发余威,拖着自己上路了。 余诚开心的吩咐:“给社兵今晚加餐,多加一道荤菜。还有,今晚咱家里煮火锅。” 上次吃火锅还是除夕夜呢,刘二牛想起火锅滋味,口水止不住的流,兴高采烈的跑回家通知李兰芝准备菜品。 晚上,余诚家中摆了两桌火锅。一桌是余诚晴儿杨念,还有客人吴又可。另一桌则是李河刘二牛,樊虎夫妻以及付应平母子。 看着李兰芝将涮菜和肉卷摆好,余诚便支使她自己下去吃,等待会来收拾卫生就行。 吴又可还是第一次吃到火锅,学余诚夹了一块羊肉,在锅里煮熟蘸着酱料吃了一口,顿时眼睛放光,无师自通的把各种菜品不住往锅里塞。 杨念进府后也还是第一次吃火锅,不过她和晴儿吃的是番茄锅,虽然也觉得好吃得停不下来。但是比起胡子上都粘上酱料的吴又可,那吃相就好看多了。 “余老弟,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不早一点拿出来。” 一起待了这许多天,余诚与吴又可混的已经非常熟了,所以一桌吃饭连杨念都不避嫌。 “我怎知又可兄你好这一口,喜欢吃辣,那我可有好几道菜式,改天让樊虎那口子做给你吃。” “那我可要好好体验体验。” 吃过饭后,余诚端着一杯茶水暖着手,对同样腆着肚子的吴又可说:“又可兄这段时间把那显微镜研究的如何了?” 说起显微镜,吴又可顿时来了精神,道:“想不到这物体放大之后竟然如此精彩。佛家说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其中竟然真有道理。” 我是让你研究科学,不是研究宗教啊喂。 “我以前猜测的异气,我觉得可能就是那小虫子的一种,不过我还没找出是哪一种。” 余诚翻了个白眼,病毒和细菌不是一回事啊大哥,我是不是给你把路指偏了? 吴又可有些惋惜,“可惜最近没有见过被异气感染的病患,否则我倒可以钻研一番。” 你是要把我家当病毒实验室吗?余诚吓了一跳,突然有点想把吴又可轰出去。 你可千万别给我整出个古代版生化危机! 吴又可接着说:“最近我在研究另一种病。我有位知交被请去给周王殿下看病,我听了症状觉得用显微镜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周王,周王有什么病?” “听说每到这时候就鼻窍不通,鼻子眼睛俱痒,还爱打喷嚏。” 余诚抬起头:“这不是过敏性鼻炎吗?” 吴又可看着余诚:“过敏性鼻炎是什么病症?” 余诚道:“那是鼻子对某一种东西不适应,从而引起的。具体是哪一种,就不好说了。” “你还说你不懂医术,这不什么都懂吗?” 余诚道:“这是家师随口说起,我哪里懂医术啊?” 吴又可问:“有什么药能治?周王殿下可是废了大力气求医问药。” 哎呀,这是有肥羊…不,有生意上门呀! 第47章 闯贼奸细 王府外。 余诚坐在马车里,焦急等待着吴又可的消息。 终于外边刘二牛的声音传来:“吴大夫出来了。” 余诚揭开车帘,果然见吴又可背着药箱在内侍的带领下从王府出来。 接吴又可上车后,余诚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王爷试过药了没有?” 吴又可翻了个白眼,道:“你当王爷是我呢,你拿来个药我张嘴就敢吃?那可是天潢贵胄,你的药药没有验过个十次八次怎么可能入得了王爷的口?” 余诚有些失望,放着这么大一个客户(冤大头)却牵不上线,实在是让人抓心挠肝的。 吴又可作为中间人将余诚给的药呈给王府,心里也有些发虚:“你那药真的没啥问题吧?” 余诚无奈道:“那药我吃过,你也吃过,不都没吃出什么问题嘛。再说了,大不了这药不对症,王爷为这病吃的药还少吗?” “还是又可兄你把我当成刺王杀驾的反贼了?” 吴又可惊慌的抬手就捂余诚的嘴:“慎言,慎言!” 左右等着无事,余诚便拉上吴又可去给社兵家眷们义诊了一回,让这些家眷感动不已。 收买人心嘛,那是时时刻刻都要秀一把的事情。 深夜。 “东家,东家!” 余诚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敲门,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霍然起身,手已经摸上了枕头下的短刀。 待听清楚叫门的是刘二牛的时候,余诚才放松下来,暗自嘲笑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假以时日,自己会不会变成喜好梦中杀人的曹操? 余诚穿衣出门,没好气的问刘二牛:“出什么事了?” 刘二牛说道:“回东家,咱门口倒了一个人,被小付捡了进来。” “倒了一个人?什么人,饿倒的难民吗?” 刘二牛道:“不是,来人身上带伤,不像善类。所以我来请示东家,要不要报官?” 刚吃完一场官司,余诚现在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官府,于是道:“走,看看去。” 来人已经被抬到门房,今夜值守的正是付应平,也亏他耳朵好,听到动静才发现此人。 来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人已经昏迷。在他身上有三处刀口,还往外留着血。付应平但凡发现的迟一些,就会收获一具尸体。 樊虎也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伤者面孔,不由惊呼:“谢三哥?” “谁?” 樊虎道:“这是和我一起守过城的谢三哥,东家也是见过的。” “谢三?”余诚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射中贼人大官的弓箭手,自己还怀疑是不是就是他射瞎了闯王。他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让刘二牛去请来吴又可医治,还好几处刀伤都是劈砍造成的,没有伤到脏器和动脉。只是失血太多,所以人还在昏迷之中。 在开封城中遇到这种持刀伤人的案子,余诚有些头大。他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想把人再扔远一点。 那头樊虎还在求告吴又可:“吴大夫,您可要好好医治啊。谢三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在城头要不是他拽了我一把,我就被贼人射成刺猬了。” 吴又可的起床气不比余诚小,回答只有两个字:“滚蛋!” 话虽如此,毕竟医者仁心,手上包扎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樊虎,二牛,小付,你们几个去把门口的血处理干净,别让别人看到。” 余诚叹气,既然和樊虎有这层渊源,那就不好见死不救了。 几人打扫完血迹刚回来不久,就又听到巷子里人声嘈杂,有官兵挨家挨户敲门,大声搜查,口中喊着:“莫走脱了闯贼奸细。” 谢三?闯贼奸细? 射瞎了闯王的闯贼奸细? 怎么的,这是个双重间谍,跳反被发现了? 吴又可紧张起来:“救错人了,快给官兵交出去。” 余诚按住吴又可,吩咐樊虎:“快,把人藏起来。” 吴又可惊愕道:“这不是闯贼奸细吗?被查到会被当做奸细同党的。” 余诚道:“此人在闯贼围城时曾经拼死力战,怎么会是奸细。这事肯定别有隐情。” “再说,人倒在我们门口,还被咱们包扎救治过。如今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说不清了。” “又可兄,你继续回屋睡觉,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便是出了事情,也绝不牵连到你身上。” 吴又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这是什么话?” 很快,搜查的官兵砸响了余府大门,刚砸两声,就听有人呵斥道:“轻点敲,你是做土匪的吗?” 敲门声顿时一轻,余诚心里奇怪,这群官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打开门,只见一队官兵全副武装,持枪握刀杀气腾腾。为首一人顶盔掼甲,却是个熟人。正是隔壁邻居,把总朱呈祥。 “哎呀,原来是朱大哥。”余诚亲切问候道:“前两日登门拜访,可惜朱大哥不在家。倒是听嫂夫人说,大哥升官了?” 朱呈祥旁边一个小兵道:“大人如今已经升了守备。” 朱呈祥微笑着踢开小兵,“要你多嘴。” 随后对余诚说:“随将军援救开封时立了点小功劳,兵部告身刚到,补了守备的缺。” 余诚欢喜道:“那可要好好庆祝庆祝。” 朱呈祥道:“说起来还多亏了贤弟赠刀,若不是宝刀锋锐,说不定我就陷在贼军阵中了。” 余诚这时才问起:“朱大哥深夜如此奔忙,是出了什么事?” 朱呈祥道:“我原在军营值守,有将爷亲兵前来传令,说是城中发现了闯贼的奸细。被发现后负隅顽抗,砍杀了两个将爷的亲兵后逃了。” “竟有此事!”余诚惊讶道:“看来闯贼还是贼心不死啊。” 朱呈祥问道:“贤弟这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吧?” 余诚摇头道:“小弟在家中安睡,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朱呈祥点头:“无事就好。那贤弟接着休息,等我这轮值守完了,再找贤弟喝酒。” 余诚也笑着拱手:“小弟静候大哥。” 朱呈祥正要领兵离开,一个官兵指着墙角大声道:“大人,这里有血迹!” 第48章 冒功 “大人,这里有血迹!” 此话一出,周围士兵顿时全神戒备起来,明晃晃的刀枪闪着寒芒,摄人心魄。 樊虎他们在黑夜中清理血迹,难免有遗漏的地方。此时有火把一照,那斑斑血迹顿时就被发现。 朱呈祥眼神凌厉起来:“贤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余诚面色不变:“大哥也知晓,我家中几个下人前段时间因我的缘故在牢狱中受了不少罪,我便杀了几只鸡给他们补一补。” “这样啊,都传言贤弟对家中下人好,为兄这算见识到了。” “不过毕竟职责在身,贤弟不介意我手下儿郎进去搜一搜吧?” 余诚道:“不介意不介意。” “只是…”余诚面露难色:“家中妾室刚有了身孕,受不得惊吓。众兄弟们手脚可得轻着些。” “原来贤弟有这喜事,怎不早说。这样,”朱呈祥点了几个亲信士兵,道:“你们几个跟我进去搜,其他人在外边等着。” 几人进了院子,朱呈祥站着不动,几个亲兵看了首领作派,也只是随意转了转,就回报说什么都没搜到。 朱呈祥点点头,对余诚说:“贤弟可知道这奸细是谁?” “这小弟怎么可能知道。” “是谢承奉家的下人,名唤谢三。他原是边军夜不收,犯了军法逃了出来,托庇在谢承奉家当个护卫。” “那谢承奉…” “就是谢承奉察觉了谢三的行径,告诉我家将军知晓的。” 朱呈祥说完这些,忽然又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将军家的公子陈德,在这次围城中立下了大功,一箭射瞎了李自成的眼睛。兵部行文,已经由守备擢升为游击将军。满朝都在传将军父子俱为英雄,极为难得。” 余诚道:“我也听说了,陈将军援救开封立下大功,已经由副将升为总兵。以后,就能称呼一声陈总戎了。” 朱呈祥道:“贤弟知道就好,那为兄就先去别处搜查去了。” “大哥慢走。” 朱呈祥带队离开后,众人纷纷从屋内出来,刘二牛捂着胸口说:“还好没被发现,可吓死我了。” 真的没被发现吗?余诚可不相信,他只是好奇朱呈祥为什么放过自己一马。 要众人各自回房休息,余诚问樊虎:“人醒来了吗?” 樊虎道:“还没有,我把他藏在柴堆里了。” 余诚翻了个白眼,你们就不能有点创意吗?老是柴堆柴堆的。 樊虎还以为余诚信了官兵的说辞,还在为谢三说好话:“东家,我敢担保,谢三哥一定不会是贼人的奸细。” 余诚疲惫的说:“行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关注着点,等人醒了就给我说。” 凌晨时分谢三自昏迷中醒来,只是脑袋依旧有些昏沉,费了好大力才认出樊虎来:“樊虎兄弟,是你救了我吗?” 看到谢三醒了,樊虎高兴的说:“不是我,是我们东家救的。我这就去喊他。” 谢三看到身上伤口都被包扎起来,才放松了戒备。等余诚来后,勉强抱拳行礼:“多谢余老板搭救。” 余诚道:“不必谢我,是樊虎执意要救你。” 问起谢三为何受伤,谢三顿时忿忿不平。 “你们可记得我守城时曾一箭射中了贼人的一个头目?后来有探子回报,说李闯窥城时被城上放箭射瞎了眼睛,我一寻思那不就是我射的吗?” “我跑去官府讨赏,他们却说李自成的眼睛是被守备陈德射中的,功劳早就已经报上去了。” “昨天晚上有三个将军府的亲兵找上我,说将军要请我赴宴。走到半路我感觉不对,有了防备。果然那几个家伙不怀好意,竟然想杀我灭口。” “他们刀长,我的刀短,所以我快他们一步,拼着受伤捅死了他们几个,然后逃了。” 冒领他人功劳,还要杀人灭口! 众人听了,无不愤慨。 余诚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是要去官府告状吗?” 谢三“呸”了一声:“狗入的官府,我信了他们才有鬼。” 没想着报官就好。陈永福已经升了总兵,是开封府名副其实的军中第一人。而且陈德的功劳奖赏都已经下来了,谁有那能耐让官府把说出的话再吞回去? 谢三真要是去报官,余诚不顾樊虎的颜面也要先除了谢三,免得他把自己救了他的消息说出去,惹来陈永福的报复。 同样是要收拾你,文官会拐弯抹角耍弄心机,武将只会直来直去摆弄刀子。 就比如谢三遭遇的这事一样,换作文官肯定会先构陷他入狱,到了监狱里就可以由得他们捏圆搓扁,而陈永福就干脆利落的派出了亲兵杀人灭口。 谈起日后的去处,谢三也不禁迷惘。他原是辽东镇的夜不收,酒后撒起泼来打伤了将军派来镀金捞资历的侄子,只能逃亡。好不容易找个去处,安定了好几年,却又碰上了这事。 明朝的边军夜不收啊,余诚算是久仰大名了。夜不收是边军里的精锐侦察兵,守护墩台并哨探周围,能深入敌境查探消息,永远处在与敌人发生冲突的第一线,险苦艰难,超过其他军种数倍。 能在边军当夜不收的,无一不是兼具过人胆识与强大本领,要是能收服麾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余诚知道谢三如今也没有地方可去,便说道:“你且在这里养好伤势,我再为你寻一个去处。” 谢三挣扎起身拜谢:“总听樊虎兄弟说起您的好,如今我算是亲眼见识到了。谢三这条命是您救的,您只要有什么吩咐,谢三无有不从!” 安抚好谢三后,余诚正要去看看社兵们训练的如何,门外有周王府内侍前来给吴又可颁布赏赐。听说周王服了吴又可的药,当天就起了效果,所以赏下了白银三百两,并请吴又可入王府为周王当面诊治。 余诚听说后面露喜色,这抗过敏药果然没送错。这不就与周王牵上线了? 余诚给吴又可耳语几句,让他坐王府的马车先走,自己收拾东西紧随其后,在王府外等着。 第49章 夜明珠 “你就是吴郎中说起的余诚?”一个声音有些尖利的男子有些挑剔的看着余诚,似乎有些余诚欠了他两千贯一般。 面白,无须,还带着这声音,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太监吧? 看到余诚上下打量着自己,这太监顿时火了:“放肆…” 哎呀,忘了太监本来就心里敏感了。余诚堆起一丝笑辩解说:“失礼失礼。到底是能服侍在王爷身边的人,这仪容姿态,果然远胜常人。” 这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的,换成以前余诚的脸肯定已经红成了猴屁股,现在却满脸真诚看不出一丝做作,不得不说这穿越确实很锻炼人。 赚钱嘛,不寒掺。 都是人老成精的家伙,谁会被两句恭维话糊弄过去。余诚连忙塞上一颗五两重的银元宝,口中说道:“小人初来乍到,还请公公多提点。” 收了银子,太监的面色好看许多,“你就是吴郎中说的那位余掌柜?怎么还拄着拐杖?” 余诚道:“正是小人。前些时日在外边听说生意上出了些变故,就急急忙忙往回赶。结果不慎从马上摔下来,幸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腿上受了点伤。” 腿上确实有伤,现代人膝盖太硬了,没那么容易跪别人。 听说周王风评还可以,总不会强迫一个伤员拖着条断腿给他下跪磕头吧? “这吴郎中怎没有说起过。你要呈上的是什么宝物啊?” 余诚端起一个礼盒,道:“便是此物。” 太监接过打开先检查一遍,看到礼盒中装着的东西,不以为意的说:“就一颗珠子,也看不出什么有什么珍贵的。” 余诚道:“这珠子要在晚上看。” “晚上看?晚上看有什…”太监话说到一半突然结巴起来:“夜…夜明珠?” 余诚含笑应道:“正是夜明珠。” 夜明珠古已有之,材质多为萤石打磨而成,能够吸收自然界的光线在夜晚发光。据说慈禧太后死后嘴里就含着一颗。 至于余诚手里这颗,某宝上几十块钱买回来的,买一送一,还包邮! 夜明珠啊!只听过没见过的宝物。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余诚进了周王府。 周王府是在宋金皇宫的基础上修建的,富丽堂皇,耗资巨万,可以说是一座小紫禁城。余诚此来不是旅游的,王府里护卫森严,他要是和以前逛景点一样东张西望,指不定就会被当成刺客拿下。 太监带着余诚到一偏殿等候,过不多时,另一内侍前来传召,说是周王召见。 当代周王名叫朱恭枵,自洪武年间就藩开封至今,已经传了十一代。按年纪朱恭枵已过花甲之年,但如此顶级富贵人家,保养的很好,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是日常会客,朱恭枵身穿常服坐在主位,仿佛只是一个寻常邻家老头,正笑眯眯的与吴又可说着什么。 余诚慢吞吞的作势要行礼,周王果然随口道:“免礼吧。” “听吴先生说,他所献之药是你给的,这药叫什么名字?” 余诚随口就给氯雷他定起了个听着就很传统的名字:“此药名为绿雷定窍丹。” 在明朝这么久,余诚撒起慌来已经驾轻就熟:“此药是家师萃取草木之精华,于春雷之夜炼制所得。要炼制此丹药,分外仰仗天时,故此成药极少。” “尊师真是世外奇人,竟有如此神妙的炼丹手法,可惜无缘一见。” 余诚道:“家师学究天人,可惜草民愚钝,只学到一点皮毛。” 每天说几个谎话,余诚的人设立得越来越稳:被隐居世外的高人晦明禅师收养,可惜天资愚钝,没学到什么本事。晦明禅师远赴西域后,余诚贪慕富贵下山,靠着师父留下的恩泽从其余高人那里弄到些货物,开了一家店铺。 寒暄几句后,朱恭枵目光转向内侍呈上的锦盒。内侍识趣的打开,露出那个鸡蛋大小绿色的珠子。 “此物就是夜明珠?” 余诚点头:“现在白天,还显不出神异。等到晚上再看才能显现出来。” “那孤倒要见识见识。” 有内侍一言不发的下去,不多会就取回一个漆盒。余诚看着感叹,到底是老牌贵族,这仆人调教的真有眼色。都不用多说就知道主人想要什么。 周王亲自将夜明珠放入漆盒内,盖上盖子只留一条小缝凑过去看,果然见这珠子在漆盒内放出绿朦朦的光彩,照亮了漆盒内部的花纹。 “好,好,果然是夜明珠!”周王长笑着问余诚:“如此奇珍异宝,你也舍得献给孤?” 余诚恭谨道:“如此宝物,唯有缘人能得之,草民福薄,不敢据有此物。所以特来献给千岁。” 余诚说的还算坦陈,就是夜明珠这东西,你拿出一堆来,就不稀罕了,毕竟物以稀为贵。余诚有夜明珠却没有相匹配的地位,必然招来灾祸。 要是换作周王有了这宝贝,那别人就只会羡慕,而不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 周王笑着指点着余诚:“你这小子,难得说了一句实诚话。”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这就是让你提条件呀。余诚的心热切起来,道:“草民自下山后仰慕开封繁华,欲在开封置办些田地,传诸子孙。” 在古代买田置业是所有人统一的追求,无论你是公侯将相还是市井草民,都逃不脱对土地的渴望。就比如徐阶,官至内阁首辅,也算是一代名相,可就是徐家,在松江府占据的田地足有二十四万亩,由此可见一斑。 整个河南,最大的地主就是周王与福王。余诚在外边死活买不到的田地,这俩人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就能让余诚做梦都笑醒。 “一颗夜明宝珠,只换几顷田地,你不觉得吃亏吗?” 开什么玩笑,只用十几块钱就能买来几百亩地,这奸商当的我都怕出门就被雷劈了。 朱恭枵想了想,对内侍说道:“前些天不是说有几个王庄荒废了嘛?这样吧,从中挑一个赐给他,在从库里挑几个好玩意儿,一并赏给他。” 第50章 周王宝库 “绿竹,你扶稳一点。” 绿竹在下边战战兢兢扶着梯子,心里比站在梯子顶端的朱若薇还怕。“小姐,您看一看就快些下来呀。”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朱若薇口中满不在乎的答应着,手里却抓着望远镜不放。 望远镜里忽然捕捉到一人身影,朱若薇“咦”了一声。 奇怪,那不是无双阁的那家伙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想到两人之间还有一个赌注,朱若薇连忙问绿竹:“上次从无双阁里拿来的那个碗生锈了吗?” 绿竹茫然道:“应该锈了吧?” 那个不锈钢碗自从带回来以后就放在侧院露天处,开始几天绿竹还每天都去瞟一眼,几天之后就被其他事缠住了,将这个碗忘到了九霄云外。 想来扔那儿也有一个月了,风吹日晒的,怎么可能不生锈。 “走,去瞧瞧。” 朱若薇“噔噔噔”从椅子上下来,将望远镜放回垫着鹿皮的紫檀木盒子里。放的时候想起这望远镜似乎也是兄长从无双阁里买来的,不由嘟起嘴,那家伙,哪来这许多好玩的东西? 与不锈钢碗一起放下作为对比的宝剑已经锈迹斑斑,可不锈钢碗只是沾了些灰尘,用手帕擦掉后又变得光洁如新。 朱若薇傻了眼,这破碗,它怎么就真的不生锈啊? 朱若薇顿时不高兴了,“打赌打输了…” 绿竹在一旁安慰道:“赌输了就赌输了,本来就没说赌注是什么。再说了,那家伙难道还能追债追到王府里来?” 朱若薇撅着嘴把宝剑塞进绿竹手里:“等四哥回来,把剑还给他。” “啊?我去还呀?”绿竹看着这把四殿下花了六百两银子买回的这把名为“凝露”的宝剑,已经锈得不成样子。 “四殿下会提着这把剑砍了我的。” “不会不会,四哥肯定会先抱着这把剑哭半天的。你趁着那机会赶紧跑就行。” 绿竹带着最后一丝期望问:“小姐啊,您这样对四殿下会不会不太好?” 朱若薇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找四哥借剑的时候只说了一定会把剑还给他,可没说这剑会不会生锈。” “好啦好啦,生锈了磨一磨就是。你快把我外出穿的那件衣服拿来。” “啊?”绿竹面色发苦:“小姐您又要出去?” “不出去不出去,我就在府里穿着玩玩。” 余诚跟在一个老太监身后,这太监看着老态龙钟,好像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样子,可走起路来脚底生风,余诚还要承装腿上有伤得样子,只能拐杖甩得飞起才能跟上。 余诚真想问一问这老太监,是不是修炼过什么葵花宝典之类的功夫。 老太监突然停下,余诚差点一头撞上去。 “是你?”余诚惊讶的看着拦在前边的朱若薇。这姑娘依旧是男装打扮,只是换成了书生模样。 老太监混浊的眼睛突然凌厉起来,朱若薇甩着扇子,戏谑道:“这不是无双阁的余掌柜吗?您这生意做得大呀,都做到王府里来了。” 说罢朱若薇对老太监说:“王大伴,生意人鬼精鬼精的,你可别被人给骗了。” 老太监轻声细语的说:“不会,敢骗到王府来的,我还没见过活的呢。” 我觉得你在内涵我,但我没有证据。 对着朱若薇,老太监本就佝偻的腰更矮了几分:“小…小公子,您到这里来做什么?” 朱若薇道:“我瞧见余掌柜进王府里来,想起上次去他店里买的东西都挺好玩,想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回公子的话,余掌柜献宝有功,王爷赏了他一处田庄,还让我挑几件东西,一并赐给他。” “献宝有功?”听到这里朱若薇顿时来了兴趣:“他献了什么宝物啊?” 老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此人献了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朱若薇惊讶道:“难怪余掌柜的店铺名字敢叫无双阁,这拿出来的果然都是了不得的宝贝。” “你都这么有钱了,还看得上我们王府里的东西吗?” 你别想昧下我的酬劳,那可是我千辛万苦忽悠出来的。余诚在心里大吼。 “唔,走,我也跟着去瞧瞧。我倒要问问,王府里的宝贝比你无双阁的如何。” 余诚喜出望外,倒是老太监急了,却也不敢发火,只是委婉提醒道:“公子,王爷只是让给他几件赏赐,没让带他进府库。” 朱若薇满不在乎的说:“有什么关系,总要让他瞧瞧,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只有他自己手里有宝贝。” 姑娘,你这么败家,你爹知道吗? “再说了,只是乙二库而已,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怕什么?” 或许是最后这句说动了老太监,让老太监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 直到进了乙二库,余诚才知道那所谓的不值钱的小玩意都是些什么了。 琳琅满目的玛瑙玉石,珍珠翡翠,东西确实都不大,像是进了义乌小商品市场。可是堂堂周王府,两三百年的积累,真要是普通货色怎么可能被收进府库里。 没来由,余诚开始羡慕起李自成来。那家伙抢了洛阳的福王,不知道发了多大的横财。自己这小打小闹赚点辛苦钱,哪比得上那帮做没本钱买卖的。 “这是块田黄石,用来刻个印章什么的还挺好看。” “这是颗南珠,不过品相差了点,不然它该进甲…” “咳咳咳。”老太监疯狂咳嗽,才止住朱若薇接下来的话。 “这是安南来的翡翠,用来雕个镯子或者什么最好。” “你眼光不错呀。”朱若薇看见余诚拿起的一个铜香炉,“这是宣德朝造的。不过这是御赐之物,可没法赏你。” 宣德炉哇! 余诚恋恋不舍的放下这个“凭亿近人”的铜炉,心里都在滴血。 要造反,造了反,这全都是我的!!! 最终,余诚挑了几件翡翠玉石,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座满是宝物的库房。 第51章 弃婴 “所以,兄弟你用一颗夜明珠向周王爷换了一所田庄?” “是啊,只是一个小庄子,有八顷地,以往是王府里派了家奴管着的。后来闯贼来了,那家奴自己跑了回来,庄里的农户死了一部分,剩下的都被闯贼大军裹挟走了。兄弟我还得自己再招些佃户才行。” 至于说哪来的佃户,社兵的家眷们那不就是现成的嘛。 一顷百亩,这田庄有八百亩地,绝算不得小,将五十几户安置进去绰绰有余。 朱呈祥听了余诚讲述,不由羡慕得两眼放光,只恨没有亲眼见到那传说中的夜明珠究竟是什么模样。 其实,我这里买家秀和买家秀的照片都有,可是不适合给你看呐。 “来,吃酒吃酒。”余诚给两人杯子里倒满酒,道:“这杯酒小弟敬兄长,祝兄长前程似锦,搏他个封妻荫子。” “好!”朱呈祥将酒一饮而尽,酒酣脑热之下,拉着余诚讲这一路是怎么剿匪,行至半路听说流贼围攻开封,又星夜兼程疾驰到城下杀了闯贼一个猝不及防。 余诚笑道:“这次闯贼败的惨,听说连李自成都被射瞎了一只眼睛,你说当时那一箭要是力气再足些,将李自成直接射死,那功劳一个游击将军如何止得住?” 朱呈祥按住杯子冷笑不止,道:“我辈行伍中人,冒领他人功劳乃是大忌,传出去必遭万人唾弃。” “大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我可什么都没说。” 余诚此次本就有些试探的心思,看到朱呈祥态度,也大概摸准了朱呈祥的想法。 “你院里那人,还是早些送走的好。”朱呈祥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余诚愕然抬头,却见朱呈祥面色如常,只是频频劝酒,仿佛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两人都不是贪杯之人,酒兴过后余诚便即告辞。朱呈祥将余诚送到门口,说道:“我最近在曹门值守,兄弟你的货物尽可从我那儿走,免得其他门把守的那些杀才粗手粗脚弄坏了你的货物。” 余诚含笑应下。 回到余府,余诚叫来刘二牛,让他去粪土场找辆车子。又秘密吩咐他找几个可靠的木匠,在装粪土的桶里做个夹层。 刘二牛非常奇怪,见四下无人,才问道:“东家,朱把总,哦不,朱守备不是说了吗,曹门有他值守,还需要这么小心吗?” 余诚道:“你只管去,我自有安排。” 又不是孩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轻信别人的话。凡事多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 像朱呈祥其人,他的守备官就是走了陈永福的门路,顶了陈德留下来的缺。从这一方面来说朱呈祥其实应该算是陈永福一派的人物,却几次三番的网开一面,难道真的是因为陈德抢功一事生了怨隙? 刘二牛去的快,回来的更快,一进门就火急火燎的要找余诚。 李兰芝正在淘洗大米准备做饭,看到刘二牛急匆匆的样子,刚经历过一场风波的她有些惊慌,喊道:“二牛兄弟,出什么事了?” 刘二牛只是摆了摆手,连话都不及说。 只是片刻功夫,余诚脸色阴沉从屋里出来,喊上樊虎付应平,就连两个病伤号李河与付应平母亲也没放过,一起喊上出门,只留下李兰芝照顾晴儿。 一行人急匆匆赶往粪场,路上才知道原来是刘二牛去找拉粪的车,却在粪场里发现了婴儿。 “婴孩?”李河诧异道:“粪场哪来的婴孩,难道是有拍花子偷走的?” 余诚冷笑:“现在这鬼世道,人贩子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偷孩童干嘛。那都是被遗弃的婴儿!” 开封人口数十万,每日吃喝拉撒造就的污水粪土哪里去?一部分有专门收粪积肥的人收集,另一部分则是堆积在一起,便是余诚他们来的粪场。 一行人到了粪场,在刘二牛的带领下来到一个粪池,就看见一个婴儿躺在粪池的边上哭得声嘶力竭。 而在这粪场里,这样的婴孩并不只有这一个,有淹溺在粪水里一动不动的,也有还在粪水里扑腾的,更有饿极了随手抓着污物往嘴里塞的。 刘二牛刚来找车,恰好听到有婴孩哭叫声就寻声找过来。救了一个后发现这种婴孩还有,他一个人如何救得过来?于是便极速赶回余府汇报给东家。 粪场味道刺鼻,余诚往进走的时候已经吐了一会,看到被遗弃孩童的惨像又吐了一回。他强忍恶心将一个婴孩抱起,手里沾满粪便也无暇顾及。 其他几人知道一家自家东家心善,也一个个到处翻找,发现孩童不管有气没气都聚拢到一起。 最后数了数,共找出了九个孩子,其中有三个最年幼的已经死了,只有稍大的几个还活着,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众人正在给孩童清理的过程中,有拉粪的车过来,看到这景象也不由叹息:“今天被丢的孩子怎么这么多?” 余诚听了,忙问道:“意思经常会有人往这里弃婴吗?” “你离我远点!”这人虽然是收粪的,看到身上被糊了屎尿的余诚也是远远避开。不过余诚一行人救助婴孩的举动显然也让他有好感,所以隔着老远还是回答说:“是啊,城里有孩子养不活的,只能送人。谁乐意家里多张吃饭的嘴呢?” “有狠心的就直接把孩子溺死,自己下不了手的就只能远远扔掉了。这粪场里的孩童就是这么来的。” 余诚眼含热泪,“就不能…就不能…,难道就没有人管吗?” “要有能管的,孩子直接撂大街上就行了。怎么会扔到这里来?看你也是有善心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今天管的了这几个孩子,以后照样还有孩子扔来粪场里,到那时你还有心思管吗?” 余诚低头看着自己抱着的孩童,脸上皱巴巴的,只有一两岁大小。此时或许是冷了,一个劲的往余诚的怀里钻。 余诚扪心自问,你救的了这粪场里的弃婴,能救的了开封城里的弃婴吗? 救的了开封城里的弃婴,能救的了全天下的弃婴吗? 第52章 出城 这还是社兵集训数日后第一次出城,尤其还是要护送自己的家眷前往城外农庄定居,所以社兵们分外有干劲。 从里到外一身新衣,腰间一条帆布腰带将腰束起,显得格外精神。脚下穿着草绿色的胶底鞋,小腿上用布带一圈压一圈缠紧,这布带的名字很形象,叫做绑腿。据说这样长途跋涉腿也不会觉得酸痛。 就是手里的家伙丢份了点,每人一根齐眉棍,这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兵丁,反而像是豪门豢养的打手。 武器的事情社兵成立的时候余诚就去打听过了,最后只从府库里领出来几根红缨枪。余诚一瞧那枪头锈蚀,枪杆虫蛀的武器,就非常嫌弃的扔还回去了。 按掌管武库的小吏所说,社兵只是例行训练,随便有几个家伙事轮换着用就行。真刀真枪那自然得是真上战场了再发不迟,不然社兵们拿着这武器在城里抢劫闹事怎么办? 余诚只能找了些棍子应急,总不能赤手空拳吧? 这样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这支队伍的威胁性看起来不强,任谁也不会想到余诚训练这些家伙是有了造反的小心思。 “嘿吆,快看这帮家伙,远远走来我还真吓一跳,差点把警钟都敲响了。没想到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竟然那根棍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谁说不是,一人手里拿根棍子,这是城里叫花子要打架吗?” 社兵们被守城官兵嘲讽得脸红,尤其还是在家人面前。他们本想逞威风,没想到却丢了脸,一个个都低着头。 “都低着头做什么?地上有钱让你们捡吗?” 余诚的声音响起,一群社兵都不由自主的挺胸抬头,生怕被东家发现自己不遵军令的样子。 短短几天时间,所有社兵都见识过因为不听军令或者执行不坚决而被余诚整过的伙伴。所以这些社兵对余诚的命令的执行几乎快成条件反射了。 “你是哪个?”一个守城军士指着余诚喝问。 刚问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军士骂骂咧咧回头,看清来人后顿时吓了一个激灵,结结巴巴说:“大…大人好。” 来人正是朱呈祥,他看到余诚的队伍,十分惊奇的说:“我听说兄弟你应了社兵,只当是玩玩,没想到还真让你练的像模像样。” 那可不,这些天里余诚什么都没做,只给他们练军姿和服从性了。在余诚眼里军姿还很不合格的社兵,朱呈祥就已经看得两眼放光了。 余诚谦虚道:“大哥过誉了,只是看着唬人点,真打起来大哥手下军士随便一队就能打翻了他们。” 朱呈祥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两人都没提这群社兵组织到一起也就五六天功夫,却要和朱呈祥手下行伍多年的士兵相比。 “你们几个,过去瞧瞧。” 余诚的队伍很庞大,车上大包小包,社兵家眷扶老携幼。朱呈祥指挥的这几个小兵果然只是粗略翻检了几下,就回报说没有问题。 朱呈祥微笑拱手:“那就祝老弟你一路平安了。” 余诚正要回话,一员官兵在旁插话道:“守备大人,将爷命我等严守城门,搜查闯贼细作。您这么轻易放人出城,怕是不怎么合适吧?” 朱呈祥的脸阴沉下来,“杨把总,你在教我做事吗?” 杨把总抱拳道:“不敢,只是将爷吩咐,不敢不尽心。” “那就是我不用心了?” 杨把总垂首不言,却站在车队前方,态度不问可知。 余诚在旁笑呵呵道:“大哥勿恼,杨把总既然心中存疑,那查一查也好,免得传出去说大哥徇私枉法,对大哥声名有碍。” 朱呈祥冷笑着:“不,杨把总一说我就要再查,你是守备还是我是守备啊?军中首遵军令,来人啊…” 正争执不下之际,马蹄声响起,一员将领带着十余骑兵赶来。朱杨两人见了来人,都急忙行礼道:“见过将军。” “出了什么事,把城门口堵成这样?” 杨把总上前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最后说:“将爷让各城门加紧搜拿奸细,朱守备如此作为,分明是没把将爷的话放在心上。” 朱呈祥则道这支队伍已经核查完毕,并无问题,是杨把总节外生枝,意图索贿。 这将军看了一眼余诚的队伍,道:“这么多人出城,是要去哪里啊?” “回将军的话,是要送这批社兵的家眷往城外农庄落户,车上装的都是些农具种子和日常用具。” 将军身前一个亲兵纵马上前,将社兵和家眷一个个看过去,回来后朝将军摇了摇头。 看到将军的目光又落在车队中几个能藏得住人的大箱子上,余诚非常自觉的让人把箱子打开,确定里边并没有藏着人。 “马车里呢?” 一个亲兵跳上马车,敲打了一番后大声喊道:“车厢底下有暗格。” 周围士兵听到后纷纷拔刀,尤以杨把总最为激动,亲自上去揭开地毯,露出一扇关着的小门。 樊虎紧张的攥住手里的棍棒,他可是亲眼见到谢三被抬进马车的。 杨把总打开小门,里边却空无一物。 余诚忍俊不禁,道:“那小格是用来放被褥枕头的,我要是出远门,取出来就能在马车上休息。” 这将军亲自查验过,确实无人潜藏,才申斥了杨把总几句,骑马离开。 这下再无人阻拦,朱呈祥亲自送余诚出了瓮城,带着些后怕的说:“兄弟你可真是让我捏了一把汗。” 余诚道:“大哥放心,小弟行事历来妥当。” 直到出了开封城,樊虎才敢问余诚道:“东家,谢三哥哪里去了?” 旁边刘二牛道:“东家不是让我弄了辆装粪的车嘛,定然是走另一条路出了城。东家这招真高明,我听说书先生讲过,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不是呀,东家。” 余诚哈哈笑着:“二牛学问有长进。” 走了这一段路,队伍停在土堤休息,余诚爬到土堤上,远远望着开封城墙,缓缓出了一口气。 离开了官府掌控的地方,心里压着的石头终于去了。 这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第53章 田庄,不搞种植搞养殖 从周王那里换来的田庄离开封有将近三十里路,田庄外有一条小河,是贾鲁河的支流,水量虽然不大,但也能让这个田庄的几十亩地成了水浇地。 田庄有原有几十户人家,如今已经一个都不见,就连房屋也被大火烧的漆黑,原先住户的下场不问可知。 社兵和家眷们兴高采烈的将物资从车上卸下来,以后这就是他们的新家了。当了这么久的流民,突然又有了房屋和土地,生活似乎有了新希望。 尤其这个新东家,看着人很和气的样子,希望他到时候租子不要收太狠。 余诚回了一趟马车,不一会就喊樊虎和刘二牛,让他俩将醉醺醺的谢三从马车里抬出来。 俩人脑瓜全懵了,谢三是打哪里来的?马车的夹套打开的时候,他俩亲眼所见没有藏着人啊? 刘二牛结结巴巴说:“东,东家,谢三哥他不是用粪桶运走的吗?官兵搜查的时候我明明看见里边没人啊?” 余诚促狭道:“我用了隐身术,官兵看不见。” 两人恍然大悟,直呼东家仙术厉害。 余诚洋洋自得,要将谢三偷运出城,最后还是动用了穿越的手段。先学梁山好汉给谢三喝了掺着蒙汗药的烈酒,然后将他藏回现代仓库,等到了田庄再从现代拖回来,任谁也想不出里边的道道。 终于有了一块任由自己放手施为的土地,余诚兴致勃勃的在田庄周围转来转去,规划着以后的发展方向。 刘二牛庄户人家出身,看到这么好的地也激动的手痒痒,向余诚提建议说:“东家,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我刚看过了,这地都是熟地,种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五十多户人家种这八百亩地,也能照顾的过来,就是农具牲畜还缺得很。” “停停停,”余诚止住还在畅想的刘二牛,“你说的五十多户人家是把社兵也计算在里边了吗?” 刘二牛愣了下。问:“那,社兵不用种地?” “当然不用,他们要做的是好好训练,免得地被别人抢了。”再说,我辛辛苦苦招的社兵是要他们当兵的,可不是要他们当农夫。 刘二牛顿时犯了难,这批社兵几乎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除过他们就剩着老弱妇孺,没几个壮劳力,这么多地怎么种? 这边余诚还在加任务:“要看着在庄子里盖几间仓库,这事最重要,你要当头等大事来办。” “还有,派人把周围的情况都打探打探,可别附近哪里有土匪窝子我们不知道,被打个措手不及。” “村子里我刚看到有口井,不过被污染了,你找几个人清理一下,就不用每次去河里挑水了。” “还有房子…” 话没说完刘二牛就已经苦着脸坐在地上,摊着手诉苦说:“东家,没人呀。社兵您又不让动,剩下的那帮家眷把地种完都够呛,哪还顾得上这些事?” 余诚气得一脚踢在刘二牛屁股上:“没人就去招呀,还是一样的标准,你去再招一百户人家来。” 刘二牛诧异道:“东家,就这些地养活不了一百五十户人家啊!” “谁说要靠种地来养活他们?你记住了,这些地留十亩种些长得快的蔬菜,以后庄子里的菜一定要自给自足才行。至于粮食,咱们不缺粮食。” 刘二牛想起东家的手段,确实粮食是一点也不用愁。可随即更大的疑惑涌上心头,“东家,咱不种粮食,要这么多地干什么?” 余诚理所当然的说:“种草呀!” “种草?”刘二牛这回是彻底跟不上余诚的思路了。 余诚说:“除过种菜的地,其他你再留五十亩,我有些新作物要试种。至于剩下的地,全部把我带来的草籽撒上。我们不搞种植搞养殖。” “可是,现在人连粮食都吃不上,更别说吃肉了。” 嗯,古代人是吃不起,可是我可以卖给现代人啊。 尤其羊自己长着腿,都不用我来搬,赶一赶自己就能跑。 最重要的是,按历史记载,李自成今年秋天会再围开封,自己辛辛苦苦种好的地,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余诚种菜种草,留出的五十亩种玉米红薯土豆,目的也不是为了那点收成,而是培养农技员,以后有了真正的地盘这些农技员都有大用。 这处田庄只是一个中转的跳板,余诚要在这里整合手中的力量,培养一批忠心的手下。只要在大半年里训练出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锐士兵,再用余诚从现代带来的精良装备武装起来,余诚才会有底气找块根据地站稳脚跟。 社兵和家眷们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余诚安排的明明白白,还在那里畅想着以后在这里落户。盖几间房,养点鸡鸭,再生几个大胖小子延续香火。 来到田庄的第一顿饭余诚一点也不吝啬,全是白花花的大米饭,萝卜粉条猪肉片放一锅做成的大杂烩,上边浮着厚厚一层油花。 这香气把谢三都给勾醒了,看着锅里翻滚的热汤直流口水。 樊虎打趣道:“三哥,我就说跟着我们东家,精米白面管够不说,还有肉吃。守城那会儿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谢三使劲咽口水:“信了信了,这回真信了!” 听说谢三醒了,余诚便将他喊过来,直截了当的说:“如今已经出了开封城,没人追着你喊打喊杀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看谢三没有回答,余诚接着说:“我听说你以前在边军当过夜不收,有一身的好本事,你要不要留在我这边干?” 谢三松了口气,笑着说:“您这话说的,吓得我以为您要赶我走呢。” “我谢三没有别的本领,就军阵上还过得去。如果东家用得上,谢三愿效死力。” 余诚点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这边要训练些商团的护卫,樊虎他们没这方面的经验,你要多帮衬着他们。” 谢三初来乍到,就算是有一身的本事,也不能一下就把他提拔到樊虎刘二牛这几个元老的头顶上去。 谢三也明白这一点,爽快答应。 第54章 往上游走 “在这里歇一歇吧。”林芽子搀着媳妇来到树下。两人坐在地上,媳妇给林芽子捶打着酸痛的小腿。 “都是我拖累了你。” 听到这句话,林芽子顿时有些生气,“你说这话做啥嘞?咱们两口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 媳妇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要不是为了我这病,你怎么会把地抵给张老爷,更不会为了还钱连房子都卖了。” 林芽子没有回话,抬头看了看天色说:“现在已经开春了,过段时间地里野菜也就长出来了,到时候挖些野菜,总能撑下去的。” “而且这地总得有人种吧,咱们找着租几亩地,你男人的手艺你还不知道?日子总会过好的。” 媳妇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对呀,我男人十里八乡谁不知道,种地是一等一的好手。” 林芽子站起身,将平常拄着的棍子递给媳妇:“你好好歇着,不要瞎想。我去找点水来。要是有生人来,你记得躲着点。” 媳妇点头,“嗯,我不乱想。咱俩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林芽子出了树林,顺着记忆中小河的方向走去。到了河边先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非但没混个水饱,反而更觉得饿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吃过几根草根,让林芽子饿得头晕眼花。正坐下歇息时,只见有几家和自己一样的流民急匆匆朝着小河上游赶过去。 看到生人,林芽子第一反应就去拿自己棍子,却拿了个空,这才记起棍子走前留给媳妇防身了。 林芽子看这伙人赶得急,心中不由燃起一股希望,难道上游有大户施粥? 这个念头一起,林芽子就再也忍不住,也追了上去。 到了地头一看,只见一块牌子下边几个衣着整齐的护卫手拿棒子维持秩序,让赶来的人家以户为单位排好队等待核验。 林芽子见了,问旁边等待的一户人家:“前边这是做什么,要施粥吗?” 这户人家看见林芽子也是警惕万分,不过不远处的社兵给了他一点安全感,回答林芽子说:“不是施粥,不过也差不多。前边是有老爷招庄客,去了就有饭吃。” 林芽子听了大喜过望,问:“能带家眷吗?” “要不我们一大家子人在这等着干嘛?人家说了,一丁拖三口,一个壮丁,能带着三口人去。要是光棍汉,人家反而还不要呢。” “这么好?”林芽子听得都有些不可思议,别处谁家老爷要拖家带口的人,最喜欢有力气的光棍汉,去了就能干活,还没有累赘。 这家老爷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有了活路。 林芽子不敢怠慢,急匆匆回去找媳妇,生怕去的迟了人招满了。 回到树林,却不见媳妇踪影。林芽子心头发慌,循着踪迹来到树林深处,就看见媳妇挂在一棵树上,娇弱的身体随风晃荡,竟是已经上吊了。 林芽子如遭雷击,手忙脚乱的将媳妇放下来,但媳妇身体都已经凉了,哪还来得及。 林芽子行尸走肉般将媳妇挖了个坑埋了,然后躺在坟包旁边,似乎媳妇还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林芽子耳边忽然听到有女子“嘤嘤嘤”低声啜泣,心想自己莫不是已经死了? 死了也好,至少能夫妻团聚了。 林芽子浑浑噩噩站起,低头却看到了自己影子。 有影子,那我就还是没死。 林芽子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一妇人,拖着个三四岁的男童,正跪在一个男子尸体前,哭泣声便是他传来的。 见到有人来,妇人如同有了救星,哀求林芽子帮忙刨个坑,将自己丈夫埋了,免得死后还不得安宁。 想起自己一家,林芽子心软了,帮妇人在地上浅浅刨了一个坑,好歹将男子埋了。 妇人带的孩童病仄仄的,皮包骨头的样子也不知还能活多久。林芽子心下不忍,指点他说:“你沿着河往上游走,有户人家在招募庄客,你带着孩子去,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夫人哭哭啼啼说:“我们就孤儿寡母两个,人家肯要吗?” 林芽子想起那里招人的条件,不由叹气说:“你男人要是没死,倒还能行。那家老爷只要拖家带口的人。” 妇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拽住林芽子裤腿哀求道:“大哥你行行好带我们娘俩去吧,只要能让孩子活下去,我当牛做马都行。” 林芽子甩开妇人,“你去吧,我累了,我要缓缓。” 妇人追着林芽子来到坟前,看到坟头也就明白了,这回轮到她劝林芽子:“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点。” “无论怎样,人总归还是要活下去的。” 这句话让林芽子想起自己离开前媳妇的最后一句话: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你怎么就食言了呢? 想到此处,林芽子号啕大哭。哭过一场后,想死的心也就淡了。 看到这孩子瘦弱的身躯,林芽子就回忆起自己夫妻俩那个夭折的姑娘,终究不忍这个孩子葬身荒郊野外,便带着妇人母子往小河上游走去。 到了地头,那伙招人的还在。林芽子急忙带着母子俩把队排上。 快要排到跟前时,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在几个人的陪同下来到招募点,正在维持秩序的社兵见了忙忙行礼,口中喊着“东家。” 原来就是他要招人吗? 正在这时,队伍中一个妇人挣脱同行的男子跑出来,跪下求告道:“老爷救命,这人杀了我丈夫,胁迫我当他女人。求老爷救命!” 同行男子脸色剧变,转身撒腿就跑。 来人正是余诚一行,没想到刚来巡查招募情况就遇上这么一出。 余诚看向同行的谢三,笑道:“樊虎老是说你使的一手好弓箭,给咱露一手瞧瞧?” 谢三接过余诚随身的弓箭,试了试弓弦,道:“好漂亮的弓,可惜弓力小了点。” 这张弓还是余诚开始穿越时带的那支传统弓,五十磅的拉力,对比战弓确实力道小。 谢三持弓在手不动,等那男子跑出百十步后才倏然开弓,一箭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弯曲的弧线,正中那男子脖颈。 余诚拍手称赞道:“好箭法!” 谢三却叹口气,道:“可惜我家中那把弓了,跟了我半辈子,结果逃命时没带出来。” 余诚笑道:“无妨,我一定给你补一张好弓。” 然后余诚问刘二牛,“招到多少户了?” 刘二牛道:“已经招到了九十三户,再有七户就够了。” 余诚扫了一眼队伍,约莫还有十几户人家的样子,于是道:“不拍了,这几户一起带走,庄里好多活还等着哩。” 第55章 沈葶入职 快到午饭的时候了,沈葶正在更新自己的设备信息台账,就接到同事杨升的电话。 “库存的无水乙醇数量对不上,早上被领导检查的时候查出来了,咱们领导让我出个考核通报。” 无水乙醇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不像那些危险化学品一样管理严格,向来都是随取随用的。 沈葶莫名其妙的说:“出就出呗,给我打电话干嘛?” 杨升回答说:“药品领用台账上最后一个领用人是你,记录显示剩余有二十三瓶,但是领导检查的时候只剩二十一瓶,少了两瓶。” “大哥你没睡醒吧?我领用那都是四天前了,就现在这工作的用量,这四天里他们怎么可能没出过库?你去查监控去呀。” “我查了,我查了一早上的监控,没有看到人领用过。” 沈葶知道那监控的位置,装在走廊里边,没法直接拍到试剂柜。 “手里没拿,那有没有装筐子里或者桶里拿出来?” “桶里和筐里监控都看不到呀。” “所以你意思呢,就因为我是记录上最后一次领用出库的,你就要考核我呗?” “不是我要考核你,是领导要考核。” “领导要考核,找不到人就要往我身上赖吗?我领用以后在记录上签字,那是我守规矩。你这是要我为那些不守规矩、领用后不签字出库的人背锅吗?” “那这找不到人,我能咋办嘛?” “你看用量呀,每天能用多少无水乙醇都是能根据工作量算出来的,他们要是没出过库,他们的工作又是怎么完成的?” “我已经问过了,他们说他们没出过库,用的都是你出库的那一瓶,他们用的时候很节省。” 沈葶被气乐了,“节省能节省出来两瓶的量吗?我咋不知道他们有这么优秀了?你自己慢慢算用量去。” 等沈葶将手头的工作忙活完,打开手机就看到工作群里多了一条考核通报。 “……沈葶领用完后未核对剩余数量,负主要责任,考核三百元……” 看到这一句,沈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电话又打给杨升,“你查来查去就查出这么个结果吗?还我领用后未核对数量,什么意思,是要我领用完以后就成天守在试剂柜跟前,看还有谁会领用吗?” “那找不到责任人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以后那柜子钥匙我成天装身上,谁领用就找我,我亲自盯着,行了吧?” “以后那是以后的事情,这个通报你先给我解释清楚了再说。” “我找领导说过,要不把所有可能用到的人都考核上,领导说不行,找不到责任人,就按最后领用的人考核。” 沈葶挂断电话,又打给领导,话没说几句又吵了一架。 冷静下来后,沈葶查询了一下工作记录,计算了理论上的试剂使用量,然后打电话给最有可能领用的同事。 “葶姐,打电话咋啦?” 沈葶直截了当的问:“前天你有没有给无水乙醇出过库?” “前天?啊,葶姐,我那两天发烧呢,脑子糊里糊涂的,出没出我也记不清了。” 沈葶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要么是出过,要么是没出过,不记得是什么鬼?情况很清楚了,给无水乙醇出库又没写记录的,肯定有这家伙一个。 沈葶都能猜到那家伙的想法,不想背那条考核,又不好意思说冤枉你这件事是我造成的,所以就推说记不得了。 这算是什么?要点脸但不多系列? 肯定还有一个人出过库,但沈葶已经懒得去查了,失望在这一刻无以复加。 当你对一项工作积攒了足够多的失望,那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所幸,她已经有了退路。 沈葶写好辞职信,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给余诚打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自从余诚辞职离开这里以后,沈葶就发现余诚经常处于失联状态。 不过忙了好,忙了就表示生意好,前途也就好。 到了下午五点多,余诚的电话才回过来。 “你给我打过电话呀,怎么样?考虑好来我这里干了?” 沈葶道:“对呀,我这边辞职信已经写好了,就等着看你余老板那里接不接收了。” “你终于是想通了,好得很,快来,我的沈总。” 沈葶又将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给余诚讲了一遍,却惹来余诚一阵大笑。 “我都快气死了,你还笑。” 余诚笑够了才说:“我以前还没发现,章华是这么逗的一个人啊,还发烧头疼记不清,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你先笑着,我去交辞职信去了。” “嗯,赶紧辞了,我这边正愁没人呢。我这边有一批东西要采购,我先列清单,待会发给你。” “我这还没入职呢,你工作就已经交代下来,我怎么忽然觉得有些恐怖,你不会以后经常让我加班吧?” “加班给你三倍的工资,还有奖金,你干不干?” “干!”沈葶斩钉截铁的说:“只要你出的起钱,以后公司就是我家了,住公司都行!” 赶在下班前最后五分钟,沈葶将辞职信拍到了领导桌上。 “什么意思?” “我不干了,这是辞职信,明天我就不来了。” “你先冷静冷静,是因为那个考核的事情吗?你要理解,现在所有问题都要具体到人,考核你的那三百块钱,月底我再找个别的什么由头给你补回来行不行?” “是那三百块钱的事情吗?是这件事道理就不对。” “你可想好了,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回头后悔了可没有后悔药吃!” 沈葶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坐在车上,余诚需要采购的清单已经发了过来,同时还转过来两万块钱当做订金。 清单上量最大的是一千条毛毯和一百顶帐篷,其余就是锅碗瓢盆等各种生活用品。 沈葶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采购这些东西做什么。 打电话给余诚,余诚说道:“客户要的,听说是给灾区捐赠的物资,你速度快一些,客户要得很急。” 奇怪,没听说最近哪里有灾情啊? 沈葶摇摇头,老板有吩咐,自己这第一趟差事一定得干的漂亮才行。下班不回家了,直接去市场! 第56章 田庄建设 田庄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是用白灰勾勒出的建筑地基。刚加入的农户们忙忙碌碌的挖地基,筛土,夯筑。 即使新加入了一百一十六户人家,人手还是不充裕,重点就表现在壮劳力不足上。 这一百一十六户人家余诚原本想抽出八十人社兵的,后来也只能妥协,只抽了五十人,其余青壮全部打发到了工地上。 整个田庄除了寥寥几个婴幼儿,其余人都被分配了岗位,有了自己的工作。 除了社兵,其余人被分做三个队,生产队、建设队、后勤队。每个队下边又有分组,比如生产队就有农业组与养殖组的分别。 到了午饭时间,后勤队的粥飘散出诱人的香气。樊虎抽了抽鼻子,“这香气,粥里是放肉了?” 余诚惊奇的看了眼樊虎,这鼻子是真灵。 为了给这些刚结束的流民调理身体,开始几天吃的都是白粥,而且还限量,以免他们脆弱的肠胃出问题。 现在估计他们肠胃适应的差不多了,余诚特意让后勤队往粥里掺了碎肉。 尖锐的号角声响起,提示远近庄户,吃饭的时间到了。只是这号声实在不堪入耳,不知道吹号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吹各种号音。 人陆陆续续回来,都拥在食堂门口,看着门口五六个男女正在受罚。 “这都多少天了,还有人不长记性随地大小便?” 一旁监督行刑的刘二牛解释说:“大人长记性了,小孩还有不听话的。东家您说过,小孩不听话的就罚他们父母,这几个就是孩子随地大小便,家长被拉来受罚的。” 聚集了这么多人,为了防止传染病,厕所是第一批修建的。教育了这么多天,田庄里大人倒是知道内急往厕所跑了,小孩还有一急就忘了的,捉住以后就是大人过来领罚。 刑罚倒也不重,余诚还指望他们有副好身体能干活呢,所以只是藤条抽上十记。 刑罚不重,但被这么多人围观着,丢脸是肯定的。余诚几乎可以预见到晚上回去那几个熊孩子挨揍的场景了。 唔,孩子的童年一定要完整,不是吗? “东家,房子是不是也该让建设队的人抽些人盖上?一直住帐篷,现在这天气还行,到了冬天就受不了了。” 余诚没有打击刘二牛的积极性,否则很想说到不了冬天这些人就该换地方了。 马蹄声响起,余诚一听就知道是城里的付应平来传消息了。 不一会儿,付应平骑马赶到食堂,笨拙的从马上下来,看腿直打晃的样子,就知道这一路受了不少罪。 余诚让人去给付应平也打上饭,问:“城里都有什么消息?” 付应平回答道:“吴先生走了,正好有一个商队要去陕西,走得急,所以托我向东家辞行。” “吴兄走陕西了?去那里干嘛?” “听说是陕西起了疫症,吴先生匆匆忙忙就走了,说要去用东家给的显微镜研究,看能不能找出他猜测的异气。” 余诚拍了拍脑门,问:“我送他的口罩药品他带了吗?” 听到付应平肯定的回答,余诚才放下心。有了这几样东西,至少能保吴又可的平安。 就是不知道他这次去会不会电影里讲的那样遇到孙传庭,等再见到一定要问问他。 “还有什么消息?” “昨天知县再次校阅社兵,要看社兵操练的怎么样。我们按东家说的,城里操演不开,所以带城外田庄训练了。知县听完倒也没说啥。” “下一次校阅说了是什么时间了吗?” “说是下月初五。” 余诚点点头,这理由只能用一时,下一次校阅还是得去。一直不去,这位王知县怕是要把自己当匪给缴了。 “还有,东家让我们盯着粪场那头,前些天又救下了五个婴儿。不过城里或许是听说东家肯收养弃婴,所以有些人家直接把孩子丢在了东家宅子外边。” 余诚叹口气,只要能给孩子留条活路,哪个人家肯把孩子往粪场丢。 “另外东家,除了婴儿,还有些半大的孩子,也有父母带着求上门,说要让孩子入府为奴,只求能给孩子一顿饱饭。樊家嫂子不敢做主,让我问一问东家。” “收,为什么不收。告诉樊虎家的,孩子我们来者不拒。不过城里只留五岁以下的,剩下的全送到田庄来。” 这些孩子从小培养,忠诚度肯定爆表。以后这就是咱的羽林亲军。 付应平很想问东家收那么多的孩子做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转而说起其他消息。 “徐记派人来问,东家的粮食还有多久能到。” 余诚看了眼仓库,估算了一下建造时间,对付应平说:“你回去以后告诉他们,这个月月底,粮食就能运到。” 有了自己掌管的地盘,就不用担心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了。 付应平又取出无双阁的订单交给余诚,余诚看了眼,主要还是一些奢侈品,总价值大约有五千两上下。 这些货物也不急,可以等社兵回城时一起带上。 “等下个月,你就可以不用这么来回跑着传信了。” “真的?”付应平高兴的说。这几次来回骑马,可把他给愁坏了。 “是…那个?”付应平举起手在耳朵边比划了一下对讲机的样子。 余诚笑道:“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对讲机的通讯距离有限,支撑不了这几十里的路程。余诚已经安排沈葶购买车载电台了,那东西通讯距离有几十公里,田庄和开封城这点距离完全没问题。 而且古代没有电磁干扰,通讯距离肯定还更远。到时候李兰芝坐在宅子里,有什么消息可以直接和余诚联系。 就是车载电台需要考资格证,各种流程比较繁琐。购买一台电台拿古代来用,虽然不会有人来查余诚的证,可是万一现代那头看到他有购买记录却查不到证,到时候来个突击检查,突然消失的电台就说不清了。 余诚可不想被当做间谍看待,他身上的秘密不想别人知道,所以还是老老实实考证的好。 第57章 咱们东家是神仙 “二牛,你带人守在仓库外,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刘二牛知道东家这是又要施展“五鬼搬运术”了,当即郑重应诺。 待余诚走进仓库后,刘二牛将仓库大门关上,派遣社兵守在各个路口不准闲杂人等靠近。在仓库外面还建有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将仓库包围在内,刘二牛亲自守在矮墙入口,持刀肃立,仿佛门神一般。 仓库内沿着墙内壁建起一圈台阶直通顶上平台,站在平台上,伸手就能够到仓库顶上的一道小门。 余诚用穿越钥匙打开头顶小门,支起梯子爬了上去。 如果现代仓库里有人的话,就会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光滑平坦的水泥地面突然现出方方正正一个地坑,一个人从地下爬上来,如同地府中爬出的恶鬼。 回头看着自己的杰作,余诚非常满意。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来回搬运粮食太累怎么办?把门开在脚底,然后把粮食直接装车斗里开到门前直接卸货啊。 这个仓库能够容纳一千石粮食,而这种类型的仓库,余诚一共建起了两座。 粮食卸到一半,沈葶的电话打了进来。 “余兄,你干嘛呢?电话老是打不通,我还以为你投资失败携款跑路了呢。” “……不是说了你有事发消息,我看到就会回过去吗?” “我发了呀,昨天发的消息你一直没回,这都超过二十四小时了,我正考虑要不要报警呢。” 好像这次确实在明朝待的久了些,主要田庄建设问题太多,一时把时间给忘了。 “好了好了,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这次采购的防刺服厂商那里报价是六百五一套,离你给的预算差得有点远。” 这么贵? 现在社兵有一百出头,光防刺服就得花出去六七万。难怪说无论哪个朝代养兵都费钱,这才一百号人,要是有个几万军队,不说人吃马嚼,光身上穿的就得几百上千万,而且还都是消耗品。 余诚想了想,说:“你先买十套样品回来我让客户测试一下。” 要当黑心老板啊,那群糙老爷们不需要考虑什么舒适和美观,能提供一定的防护就行了。 “还有你要的羊羔子,这我没接触过,实在不会看啊。” “你看,也没让你亲自去挑呀,你雇个懂行的去挑。告诉牧场这一次只是试水,要是养的好了,以后可以固定从他们那里拿货。” “再说了,五百只小羊羔子,我还是损失得起的。” 面对沈葶余老板说话透着一股子土豪气,挂断电话看了眼账户余额又忍不住叹气。靠着在明朝当倒爷,余诚的账户余额最多时有六百万,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只剩不到两百万了。 虽然家里藏着的黄金和古董值钱的还很多,但是这些不能直接拿出来花呀。 余诚满怀心事的将其余粮食全倒进明朝仓库,透过地上的通道,能看到白花花的大米堆满了仓库,离仓库顶部的平台也就一两米高,感觉跳下去会不会像跳进水池里一样爽快。 余诚压住这种作死的想法,老老实实顺着梯子回到仓库,将头顶的门关上。等用普通钥匙打开,出现的就是正常的仓库顶了。 余诚挥手招呼刘二牛拿来早已准备好的长梯,然后顺着梯子沿仓库外墙爬下来。 “东家,这是做完法事了?”刘二牛小心翼翼的问。他离着这么远,都能听到仓库内粮食哗啦啦如同下雨的声音,这次东家做法的动静很大呀。 余诚点点头,吩咐说:“你带些人给粮食装袋,然后通知徐记的人明天来拉货。” 刘二牛满怀敬畏,垂首答应。 “对了,开仓库的时候小心着点啊,别把谁给淹了。” 刘二牛嘴上答应,心里却在好奇,东家说的淹了是啥意思。 这个问题在打开仓库门的一刻得到了答案,虽然已经很小心,但是打开仓库门的一刻大米如潮水般汹涌而出,还是有一个社兵被米浪冲倒。幸亏同伴拉了一把,才没有被淹没在大米里。 刘二牛目瞪口呆,他早就知道自己东家能够凭空变出东西来,可一个空旷的仓库只用了几个时辰,就被粮食所堆满,实在是让他震撼不已。 刘二牛尚且如此,更何况懵然无知的社兵们。面对如此情景宛如看到神迹,一个个跪倒在地对着粮仓叩拜不已,只当是神仙显灵,知道他们饱受苦难所以下凡搭救。 终于有社兵联想到原本空荡荡的仓库在东家进去过一次后就变得粮食满仓,而且在此期间东家还严令他们把守要道禁止外人出入。 “难道,东家就是神仙?” 一句话说出来,顿时社兵们围住刘二牛七嘴八舌追问:“刘头,东家是不是神仙?” 刘二牛自己都还在震惊之中,特别是东家曾经交代过不能泄露此事,他哪里敢说出来。这种犹犹豫豫想说又不敢的表情落在一众社兵眼里,反而让社兵们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咱们东家是神仙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的在田庄众人中传播。人们抛下手中的活涌到仓库前,只为了目睹这一神迹。 谢三还在训练社兵,听到这个消息也急匆匆跑去仓库看了一眼,然后就跑到余诚面前,急不可耐的亲自求证。 余诚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响,在大规模建设田庄的方略出来之前,他就知道这秘密肯定会泄露。不过人们狂热的反应依然出乎他的意料。 面对谢三的追问,余诚断然否定:“神仙?哪里来的神仙?这世上哪有神仙?” “可是,那粮仓凭空满了可做不得假。”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无论谢三如何追问,余诚只是咬死了不认。打发走了谢三后,余诚招来刘二牛,让他传令下去,禁止田庄内谈论此事。 然而余诚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件事对田庄内百姓的冲击力,那激荡在百姓心底的热切与期待哪里是一道禁令就能够抹消的? 第58章 神仙无须到此世间 “小人林芽子,拜见老爷!” 林芽子五体投地拜倒在余诚面前,诚惶诚恐的等着余诚发话。这个跪拜的姿势让余诚想起老版水浒里宋江受招安的那一拜,不由觉得好笑。 自从余诚是神仙的消息传出去后,田庄百姓对余诚感激之余又多了一层敬畏,听说有人在家里管教孩子,都用“再不听话就让余老爷把你变成小狗关笼子里去”来吓唬孩子。 林芽子余诚见过,刘二牛考察后说他是种田的一把好手,所以余诚就点了他做生产队种植小组的组长,把土豆红薯玉米的种植要点教给了他。 “怎么,种植上有什么问题吗?”那些种植要点都是余诚从网上搜来的,林芽子要是有疑惑,余诚也只能记下来回去再查了。 林芽子头重重磕在地上,“求老爷救救我媳妇!” “救你媳妇?你媳妇怎么了?”任命林芽子当组长的时候余诚去他家里走访过,记得他老婆孩子都在,只是有些营养不良而已。 “老爷恕罪,那娘俩只是我在路上捡的。”说罢林芽子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最后不停磕头说:“老爷是神仙,都说神仙会法术,能生死人肉白骨,求老爷救救我媳妇,小人当牛做马报答老爷。” 起死回生? 我要是有那本事还用得着来回穿越赚点辛苦钱?早就成达官贵人座上宾了好不好。 “你就为这事来找我?” 得,看林芽子表情就知道答案。 “老子不会,滚下去。”将林芽子斥退,余诚又补上一句:“自己再去刑房领上三十鞭子,十鞭子是打你欺瞒老爷,二十鞭子是打你传播谣言。” 这就是余诚不认自己是神仙的原因,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求到自己面前。 徐记的商队终于到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留在开封养伤的李河。 李河的到来让余诚有些紧张,还以为开封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匆匆忙忙将粮食交付完成后打发徐记商队离开,新入账的黄金二百二十两余诚都来不及收回现代,招来李河就问:“你怎么来了。开封那边又出事了吗?” 李河道:“没有,是小人听说了这边的消息,特意来向东家贺喜。” “贺喜?”余诚有些懵圈,“喜从何来?” 李河兴奋的说:“恭喜东家,人心可用啊!” “听小付说田庄之内的百姓都对东家是神仙一事深信不疑。东家何不放出风声去,定然应者云集。到时东家只要稍微显示一下神通,就能让他们死心塌地。” “到时我们里应外合取了开封,夺周王千万家资为军饷,立时便能拉起一支大军。” 余诚拍着脑壳,果然,李河就不是个当军师的料,出的计策停留在想当然的程度上。 在开封外聚集数万流民,还传说自己是神仙要救人疾苦,是把开封城内的官府当瞎子吗?还是觉得他们没读过史书,不知道张角的故事? 造反就造反,和神神鬼鬼扯在一起干嘛?没前途的,张角、洪秀全的下场没看到吗? 最重要的是,余诚自己也不愿意啊。 余诚推开窗户,对着李河说:“你看看外边的这些百姓,你觉得他们能有一口饭吃,是我赏给他们的吗?” “不是啊,他们能有一口饭吃,是因为那是用他们的劳动换来的。如果有一天,你告诉他们如此辛勤的劳动有什么用,只要每天对着我拜几下就有饭吃,那他们和猫猫狗狗有什么区别?” “神仙嘛,摆在庙里享受香火就够了,无须到此世间来。” 这也是余诚对神仙鬼怪的一贯看法,就像后世说的那样:左眼皮跳,我要发财;右眼皮跳,呸,封建迷信! 进了寺庙道观教堂,可以向满天神佛许愿保佑我发财,可真要赚钱还不是要凭自己的双手? 李河心有不甘,张角有什么本事他不知道,可东家的这一身神通是实打实的。但是东家不愿意,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送走李河,余诚自己也考虑了半天,始终没有什么好办法。穿越这种事,别说李河他们听不懂,就是自己也搞不懂这是什么原理。 摸着挂在胸前的穿越钥匙,余诚喃喃自语:“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余府。 杨念将已经喝空的奶瓶从婴儿手中夺下,惹来婴儿的一阵哭啼,直到杨念向他手中塞进一支拨浪鼓,婴儿才转哭为笑。 “二奶奶,您母亲来看您来了。” 虽然如今府中只有杨念一个女主人,但她是以妾的身份纳进来的,所以尽管余诚并没有正房夫人,但只要他没开口,余府其他人也只能称呼杨念一句“二奶奶。” 听到母亲来了,杨念开心的站起来就往出走。出了二门,果然见母亲正坐在门房外的凳子上。 杨母在杨念的带领下进了二门,来到杨念屋内坐下后,才不忿道:“念儿你是怎么管的这些下人,我来了连门都不让进,让我在门房坐着等着,还要你亲自来接。” 杨念道:“这是老爷亲自定的规矩,后院等闲不让别人进,想进的话只有后院的人陪着才行。” “这恁大得规矩。”杨母嘟囔了一句,看着女儿的脸蛋圆润了许多,又不由开心起来。 “你孩子都怀上了,姑爷也没说要把你扶正的话?” 杨念摇摇头,余诚这段时间都待在田庄那边,连面都见不着。 杨母将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偷摸递给杨念,说:“这是娘从十二祖母庙里求来的符,听说可灵验了,你把它挂在房子东南角,管保你生个大胖小子。” 杨念道:“不用了吧,他不是看中这些的人。” 杨母道:“男人嘛,嘴上就算不说,心里也肯定还是喜欢儿子的。女儿再好,那也终究是别人家的人。” 杨母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想起今天来的正事,说:“我听说姑爷在城外又置办了一处田庄,这生意是越发兴旺了。你爹说姑爷在这边无亲无故的,咱们得多帮衬着些。你大哥不是闲着吗,不如你给姑爷说说,给你大哥寻个差事。外人哪里有自家人来的可靠。” 杨念犹豫半天,也没敢打包票,最终勉强道:“我试着问一问。” 第59章 电台 “东家回来啦!”李兰芝一边行礼一边眼睛跳过余诚往后瞧着,却没看到樊虎的身影。 余诚笑道:“别找啦,樊虎我留下打理田庄了。” 李兰芝有些失落,虽然往常总羡慕李河被提了管事,还老是拿这点教训丈夫不够上进,可真当樊虎被重用了,她心里不免又有些空落落的。 悔教夫婿觅封侯,大约也就这种心思了。 余诚补了句,“只是这个月,下个月就换二牛过去。等你娃娃生下来的时候,他指定在旁边守着。” 李兰芝哽咽道:“多谢东家。我们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遇到东家这么好的主家,时时刻刻替我们着想。” 余诚挥挥手,道:“行了行了,赶紧去拾掇点吃的,吃完还有任务给你。” 回到屋里刚坐下,杨念端着一盆洗脚水进来,道:“老爷一路奔波,先烫烫脚去去乏吧。” 哎呦,封建社会这待遇,我终于是享受到了。 余诚脱去鞋袜将脚放进盆里,水温正好。杨念蹲下就要帮余诚洗脚,余诚赶紧拉住,“我自己来就好。” 等我回现代多去几次洗脚城,习惯习惯再来享受这种待遇吧。现在还是贱骨头,让别人这般伺候浑身都不舒服。 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余诚的思绪,“现在收养了多少婴儿?” 杨念道:“现在有十九个婴儿,还有二十六个五岁以下的孩童,养在以前社兵家眷租住的院里,是付大娘看着。五岁以上的十五个,都已经送到田庄去了。” “十九个婴儿了?”余诚听完连脚也顾不上擦,起身就要去看。 婴儿全部安置在厢房中,在大通铺上爬来爬去,晴儿正来来回回看着,生怕哪个从炕上掉下来。 难怪自己回来也不见晴儿,原来是在照顾婴儿。 余诚宠溺的揉着晴儿的脑袋,问出的话却一点也不让晴儿开心:“作业做完了吗?” 晴儿跑回屋里将作业拿来,余诚翻了翻,虽说作业都做完了,可是比起自己走前的作业,明显能看出潦草了许多。 看见余诚沉下脸,晴儿吓得低头撮弄衣角,头也不敢抬。 杨念在一旁看了,劝说道:“这些天晴儿一直在帮忙照顾这些孩子,只有等孩子都睡了才有时间做功课。” “照顾孩子不是你的事。” 晴儿抬起头,鼓起勇气说:“我…我怕义父有了这么多孩子,就不要晴儿了。” 原来是这样,余诚这才明白晴儿的心思。大明朝官面上禁止蓄奴,有些人家便打着收养义子义女的名义收养奴仆。 余诚蹲下来看着晴儿说:“晴儿,你和他们不一样。义父收养了他们,只是不忍让他们死在外面,不是要拿他们当子女。而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晴儿吃了颗定心丸,吃饭的时候才回复了以往活泼的样子。 吃过饭后,余诚将李兰芝等心腹召到一个空出来的耳房中,传授给他们电台的使用方法。 这款车载电台据说最远通讯距离可以达到一百公里,在现代各种电磁干扰下这个只是理论距离,但是在明朝这种“干净”的地方,信号应该能更好。 这款电台使用蓄电池供电,不过除了在余诚身边需要随时开机接收可能的信号外,另一头就只需要在规定时间开机通讯,通讯完后关机,这样电量可以保证至少一个月的使用。 学习电台使用的人是李河、李兰芝、付应平三人,刘二牛与樊虎在田庄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使用了。 将主要功能给三人说过一遍后,李兰芝虽然已经有过使用对讲机的经历,但是听说这物件能够和几十里外的人说话,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没有法力,也能用这宝贝吗?” 提问的是付应平,李河几人跟随余诚时间久了,所以可信。付应平则是在上次吃官司的时候已经验证过了忠诚度,所以才能够位列其中。 没看田庄那边谢三作为管理的副手,也没能取得电台的使用权限吗? “这东西不用法力。”余诚已经给樊虎和刘二牛解释过很多次,所以说起来有些不耐烦了。 看着时间到了下午一点,余诚打开电台调好频率,等待着与田庄那边的第一次远程通讯。 很快,电台里樊虎的声音传来,隔着这么远,依旧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忐忑来:“东家?” 余诚拿起手台回复:“收到。” 樊虎的声音激动起来:“东家,真的是你吗,在开封都能和我说话,东家你还说自己不是神仙。” 余诚满头黑线,等到樊虎噼里啪啦一顿说完终于想起不能占着频率的时候,才回道:“不要说废话。田庄那边有什么事情要汇报吗?” 樊虎汇报说:“东家给的羊有几只看着不太精神的样子,养殖组的人担心是不是有了什么病,不过我们没有兽医。” “把那几只羊单独放一个圈,我从开封这边找个兽医过去看看。” 这几只羊不会是穿越时空水土不服了吧? 这批羊余诚心里能承受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二十,对比现代养殖场已经是提高了几倍。超过这个死亡率,这种跨时空养殖余诚就得好好思索是不是划算了。 又汇报了几条消息,余诚重申了一下禁令道:“记住,田庄的人不得和外界的人有接触,更不能把田庄的事情说给外人听。无论是谁私下接触外人,都给我赶出田庄。” 自己不在,一定要保证田庄的纯粹性。 将田庄的事情一一汇报完,余诚看了看李兰芝跃跃欲试的表情,笑道:“今天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和你家的煲会电话粥。” 李兰芝不知道电话粥是何意,不过东家放开了让自己和丈夫说话的意思还是懂的,当即兴高采烈的拿起手台,可是拿起后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啥。 余诚一脚踢在付应平屁股上:“走了,人家小两口说话,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围着做什么?” 出了耳房,余诚吩咐刘二牛道:“这么多孩子全放宅子里也太吵闹了些,你去外边再租个宅子,再雇些妇人照顾这些孩子。” 第60章 药材生意 “还有多远?” “就到了,就到了。”带路这人姓周,名叫周岗,是隔壁霍婆介绍的牙人。 余诚要在开封城内找一处宽敞的地方安置那许多捡来的婴儿,时间仓促,来不及慢慢寻访,只能依赖牙人这群地头蛇了。 霍婆是李兰芝介绍过来的孤儿院管事。据李兰芝介绍,这位霍婆天生一副热心肠,在邻里之间风评很好。 如今余府中李兰芝下月就要生产,妾室杨念怀孕不到两月,都没有足够精力撑起孤儿院这么一大摊子事情。付应平的母亲付大娘病好后就管理着那群已经能满地乱跑的孤儿,自己已经焦头烂额,也顾不上这边。 所以李兰芝提了一句,余诚只略一思索就答应下来,还允许霍婆自己再联系几个信得过的妇女,一起照顾这些孩童。 牙人带着余诚一行到了地头,余诚只看了一眼就否定了这里。这里太过偏僻了些,孤儿院到时候都是一群妇女婴儿,要是有人起了歹心来不及救援。 而在明朝这个封建社会,你也不好给孤儿院门口安置几个社兵当守卫。孤男寡女的,于帮工的妇女名声有碍,霍婆已经特意点过了。 “东家,不行就放以前社兵家眷住的地方吧,付大娘带着那些孩童也住不满啊。” 余诚摇头:“以后那里是社兵居住和训练的地方,总不能让社兵一直住在无双阁吧?成天那么吵闹,无双阁的生意还要不要了?” 让牙人接着寻找合适的地方,余诚带着一群人往回赶,行至州桥,忽听得前边有人大喊救人,原来是有人落了水。 看热闹的人将路堵的严严实实,余诚等人穿不过去,索性也在一旁当起了观众。 落水的是一个药材商人,神思不属的走在桥上,被桥上挑夫不小心撞了一下,失足落了水。 所幸救助及时,商人只是灌了一肚子水,本来就胖的人肚子如今更显得大了一圈,狼狈坐在桥边,引来围观之人一阵嘲笑。 药材商人? 余诚心中一动,打发其余人先行回府,自己唤来付应平嘱咐几句,让他邀请药材商人到旁边茶楼叙话。 听到是城内很有名气的无双阁余掌柜邀请,这个药材商人不敢怠慢,擦了擦脸上脏兮兮的河水,就急匆匆上了茶楼。 余诚早已叫来茶楼伙计备了一套干净衣衫,这药材商换过衣服之后,总算显得没那么狼狈了。 谢过余诚之后,药材商人自我介绍姓鲁,名叫鲁佳禾,是从蜀中贩了一批药材来。 说起这次生意,鲁佳禾长吁短叹,道:“我这一路走的提心吊胆,生怕药材被路上的盗匪劫了去。好不容易走到开封,您猜怎么着,订了这批药材的商户却垮了。” 余诚问道:“这家商户倒了,就不能卖给别家吗” 鲁佳禾长吁短叹道:“余掌柜有所不知,这药材生意就那么大点市场,别家商户也都有自己的药材来源,我这一时半会如何能插手进去?这一趟怕是要折了本钱喽!” 余诚问道:“鲁兄这次运的是些什么药材?” 鲁佳禾来了精神,问:“余掌柜是要在药行里插一手吗?” 余诚笑而不语,鲁佳禾轻轻拍了下嘴巴,道:“是我唐突了。” “我这次运来的,有川穹三百斤,当归、川贝母各两百斤,白芍、党参、黄连、附子各一百斤。” 这些药材余诚倒是耳熟能详,可是他不知道这些药材在现代的价钱怎么样呀。万一把这批药材倒腾到现代去,还没有在明朝值钱,那可就闹笑话了。 想起最近看到过的消息,说是酸枣仁的价格飙升,余诚便问:“鲁兄那里可有酸枣仁卖?” 鲁佳禾有些失望的摇头:“蜀中并不是酸枣仁的产区。”更让他失望的是眼前这位余掌柜连这种药材常识都不知道,看来是不能指望他吃下自己的这批药材了。 虽然失望,鲁佳禾还是给余诚指了个方向,“大通商号里年前收购了一批酸枣仁。都说旱枣子涝栗子,去年大旱,大通商号趁机收了好一批酸枣仁。只是遇上这世道,光景不好,销不出去。余掌柜若是有意,不妨去大通商号里问问。” 余诚记下,又说道:“鲁兄的药材我也有些门路,只是不知道能吃下多少货。” 鲁佳禾的希望重有燃起,激动道:“这批药材都是鲁某亲自查验收购的,绝对都是顶尖的药材。” “余掌柜要是愿意,只需八百,不,五百两,这批药材我就脱手。” “五百两?”余诚脑海里轻轻算着,十万出头买这么多药材,要不要赌一把? 最终余诚下定了决心,出了定金将这批药材订了下来。不过药材不忙着交割,小先让刘二牛每样各取了一斤,只等余诚回现代去查一查药材质量确定没问题,就可以交货。 让李河去和大通商行联系试试,余诚则拿着样品回到现代。回去后余诚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询各种药材的价格。 川穹,每公斤才二十,不值钱。 当归,比川穹稍贵点,不过也不值钱。 川贝母… 余诚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把眼珠子伸进手机里。每公斤一千多,鲁佳禾那里有多少来着?两百斤? 明制十六两一斤,每两用现代质量折算是三十七克,这就差不多一百二十公斤的川贝母,光这些川贝母就能翻着倍把本钱全赚回来了。 白芍、党参、附子,价格大差不差,黄连贵一些,价格上百了。 还不错嘛,有得赚,虽然不像倒腾黄金古董那样暴利,但这些药材容易出手呀。 明朝赚银子明朝花,换成钞票带回家? 想到这里,余诚赶紧给沈葶打电话,让她将自己带来的药材送去检验。 大中午的,沈葶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见面就先诉苦:“我说余兄呀,有你这么使唤人的吗?平常不见人,见了面就把人往死里折腾。” “赚钱呀,折腾什么?”余诚兴奋的说:“快去,这笔药材生意做成功,你这个月奖金能翻一倍!” “一倍?”沈葶也像打了鸡血一样拿起药材样品就往出跑:“余老板你等着,属下这就给您办得妥妥贴贴的!” 第61章 重修养济院 余诚和沈葶都是药材方面的小白,即使现代资讯发达,想找到合适的门路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想到明朝还有事情要处理,余诚便先行折返。 又到了县太爷校阅社兵的日子,上次已经缺席过一次,这次便不能再躲了。 一大早余诚便带着五十名社兵前往校场列队,如果有人仔细点的话,说不定会发现这次所带的社兵与上次的面孔有些不一样。 上次带来的社兵去了一趟田庄后,有一半的人被余诚留在了田庄,免得新招收的农户有什么不轨之心。 随余诚回城的社兵有一半由新招收的流民补上,不过一方面社兵服装统一,所以一眼看去似乎都一个样,不容易被外人分辨。另一方面,这些社兵本就不是本地住户,也不会有熟识的人来揭穿。 这次的校阅比上次成功许多,主要是集训过几次,各坊的社兵稍微习惯了些,不至于像以前一样乱哄哄的。 在校阅过程中还有几个武艺精熟的汉子,当众表演功夫,引来阵阵叫好。 校阅结束后,余诚正要带队返回,有县衙的差人来传话,说是县尊大人召见。 县令找自己做什么?余诚去的路上一头雾水。 见到王燮后,余诚深深一揖,道:“草民见过县尊大人。” 余诚不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没有见官不拜的特权。曹门左所总社常惺陪同在王燮身边,见到余诚反应,觉得是慢待了县令,张口便呵斥道:“见到县尊,如何不跪?” 王燮笑着说:“无妨,私下见面,不必拘泥于俗礼。” 又对余诚说:“你就是无双阁的老板?我看你管辖下的社兵训练的有模有样,是从哪里学来的?” 余诚这会儿就不能把事情推给自己虚构出来的老和尚了,训练社兵这属于兵法,一个普通人家学这些做什么?奔着造反去的吗? 余诚早就想好了应对,道:“草民是开店铺的,给店里伙计穿上一样的衣服,觉得这样看起来顺更有精神一些。” “招募社兵时我就想,这法子用在社兵身上应该也不错,就试着搞了搞,发现效果还不错。” 王燮笑道:“原来如此,余掌柜有心了。” 几句闲言过后,王燮说起今天把余诚喊来的正事:“听说余掌柜在城中收养了许多弃婴,有这回事吗?” 余诚答道:“是有些被人遗弃的孩童,我看他们孤苦无依,便将他们收养在一起,长大以后给店铺当个伙计也好,出去另谋他途也好,总归是有条活路。” 王燮赞叹道:“余掌柜真是宅心仁厚,堪称义商。在本官的辖下,竟然出了这么多弃婴,实在是有负圣恩啊!” 常惺劝解道:“世道艰难,去年又蝗旱并起,百姓生计艰难,才有这许多弃婴,非是县尊之过。” 余诚在旁冷眼看着,不知这县令惺惺作态是要干些什么。 王燮又问:“听闻你正在寻找合适的宅院安置这些婴儿,找到了吗?” “还未曾找到合适的。”余诚口中回答,心里暗暗警醒,还是不能小瞧了古代官僚对辖区的掌控能力啊,自己要找宅院的消息才放出去两天,就已经传到了县太爷的耳朵里。 幸亏自己把大多数收拢到的流民安置在了城外田庄里,保密教育也一刻不停歇,否则县太爷这会儿应该杯子一摔喊捉拿妖人,屋外涌出无数刀斧手了。 听到余诚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王燮说道:“离曹门不远,有一处院子,原是充做养济院的。那里地方不小,安置这些婴儿绰绰有余,你可有兴趣?” 救济失去劳动能力的弱势群体,自古便是官府的一项职能,到唐朝时形成正式部门,只是名字不同。如唐时养病坊,宋时福田院,明朝承袭元朝名称,叫做养济院,收养民间“鳏寡孤独废疾不能自养者”。 不过制度虽好,落到实处却需要钱粮。朝廷强盛钱粮丰裕时还好,到了末年经济行将崩溃,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哪还顾得上养济院。 王燮到任时养济院就已经废弃,他是宛平人,见过家乡的养济院,规模很大,平常都收养着千人左右的老幼。所以王燮决心重建养济院,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官府无钱,就只能叹息作罢。 上赶着给批地皮?余诚才不信官府有这么好心,于是问道:“县尊大人的意思是?” 王燮道:“我有意重修养济院,将国朝这一制度落到实处。这些弃养的婴儿也是养济院扶住之列,官府也当优加体恤。” “筹措社兵时你积极响应,遗弃孤儿你也用心收留抚养,可见也是心地仁厚,心存善念之人,重修养济院一事我想交托给你,你可愿意?” 余诚差点跳起来骂,老子来明朝是来赚钱的,现在还兼职造反,你以为老子是来做慈善的吗? 余诚委婉拒绝道:“承蒙县尊大人看重,只是小民收养弃婴,已经心力交瘁,再修养济院,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王燮不悦道:“原以为余掌柜是心中忧国忧民的义商,与那些浑身腐臭之辈不同,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呸,好人就该被人拿枪指着吗? 余诚长叹道:“俗世洪流,站得住脚已经是千辛万苦,哪还顾得上其他。” 王燮坚定道:“事在人为!” 哼,接的这么好,可你不姓谭,老子也不是袁大头。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想拿我当冤大头! “我本还属意你办理此事,办成之后我再向朝廷上疏,替你请朝廷表彰,唉…” 余诚没有丝毫反应,表彰什么的他压根不在乎。可是旁边举人常惺却眼前一亮,道:“如此义举,常某岂能置身事外。” 哎呦,有傻子上钩。 余诚及时补上一记:“常老爷高义,余某实在佩服。” 常惺话说出口,想起自己家底,又有些肉疼:“只是常某囊中羞涩,只能拿的出三十两银子…” 王燮道:“县中能匀出二十两来。” 这么大一个县才出二十两,真是抠门。不过被两人盯着,余诚知道今天不出点血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无双阁愿出五十两银子,促成此事。” 一百两银子,把养济院的那些屋子修缮一遍就得用去一半,剩下一半又能支撑多久? 余诚出了个主意:“此事非一人之事,需得群策群力才行。不如举办一场晚会,邀请城内有名望有身家的士绅与会。” 没钱就找有钱人借嘛,老传统了。掏点钱做慈善,说出去大家脸上都光彩。 王燮点头,道:“此事就…” 余诚及时躲开:“常老爷颇有名望,筹办此事士绅们必定会欣然到访。” 王燮手指头点着余诚,最终说道:“好,不过一人力孤,你来协助吧。” 第62章 琵琶语 朱若薇蹦蹦跳跳走过花园,却被一阵突然响起的琵琶声所吸引。 这首琵琶曲凄清婉转,如泣如诉,竟是朱若薇从未听过的曲子。 只是演奏者还十分生疏,每弹一段都要停会,断断续续,听得朱若薇心痒难耐,恨不得将她的琵琶和曲谱抢过来亲自弹奏一曲。 待一曲终了,朱若薇难掩好奇之心,带着绿竹走向乐工所在的小院。 看到朱若薇走来,一众乐工慌忙跪下行礼。朱若薇开门见山问:“刚才的曲子是谁弹的?” 一个怀抱琵琶的女乐走了出来:“是奴婢弹的。” “这曲子我怎从未听过,是你新作的曲子吗?” “不是,此曲名为《琵琶语》,是奴婢从府外学来的。” 这时王府掌管戏曲班子的管事匆忙赶来,听到朱若薇在问这曲子,便回答说:“回郡主的话,祥符县令要举办一场集会,缺乏舞乐,便向世子提起从府上借乐班前去助兴。” “王县令那边指定了无双阁筹办,无双阁的余掌柜说要试几首新曲子,便将曲谱传下,要我们练习的。” “无双阁?余掌柜?”余诚眼前浮现出余诚的样子,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会吹拉弹唱的样子呀,说他要敲大鼓倒还有点信。 “是无双阁的余掌柜亲自弹给你们听的吗?” 女乐犹豫道:“应当是吧?奴婢并不曾亲眼见过余掌柜,只是隔着屏风听他弹奏过几遍,就连曲谱,也是奴婢自己记下来的。” 朱若薇好奇心顿起,问:“不是说有几首新曲子吗?除了刚才这首,还有哪几曲?” 女乐羞愧道:“奴婢才学有限,只来得及记下这一首,余掌柜便被喊去忙了。” 朱若薇满眼失望,最后问:“他们要办的是什么集会,在哪里?” 管事答道:“听说是要募捐修缮养济院,定在大相国寺举行,时间是三日后的申时。” 朱若薇用心记下,绿竹在一旁满脸愁色,怎么办?要不要把小姐外出玩时穿的衣服给藏起来? 常惺对于举办这么一场宴会,或者用余诚的话叫做“慈善拍卖”,十分热衷。 举人是有了做官资格的,能够担任一地学官甚至偏远地方的知县。大名鼎鼎的海瑞便是以举人身份先任教谕、后任知县,一步步拾阶而上成就了自己“海青天”的名声。 不过有当官资格和能当上官是两码事,所以屡次赶考不中的常惺将心思放在了交结同道,蓄养名望上,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名闻朝野,从而踏入官途。响应王燮参与社兵、重修养济院都是抱着这种心思。 可惜常惺有心思无能力,担个名头就万事不管,这不慈善拍卖的细节就全落在了余诚头上。见余诚不满,又把自己管家派给了余诚支使。 管家估计也是被常老爷这甩手掌柜的行径锻炼出来了,办起事来还算得力,余诚交代下来的事情都能办的妥妥当当。 大相国寺里也没有合适的大殿容纳下这么多宾客,再说大殿里边都供着菩萨,被菩萨佛祖的大眼睛盯着,宾客坐着也不自在。 最后选中了寺中僧人做早课的厢房,里边也还算宽敞,能容纳七八十人。 就是凭着王燮面子从周王府借来的舞乐让寺中僧人颇为抵触,觉得她们扰乱了佛门清净。智真禅师去找了王燮,也不知道王燮怎么说的,反正大相国寺捏着鼻子认了,只是要求奏乐可以,献舞不行。 这让余诚极为遗憾,王府养着的舞女呀,看不到太可惜了,亏自己还带了摄像机打算录下来回现代炫耀呢。 从午时起,受邀的宾客陆陆续续就到了。迎宾的事交给了常惺的管家,余诚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宾客们一个个走进相国寺。 管河同知桑开第,都司谭国祯…这些都是看在王燮面子上来的。 乡绅张文光、生员李光壂…这些是靠常惺的人脉拉过来的。 徐记米行的徐肃,大通商号的段修身…这些既不算余诚的人脉,也不是余诚喊来的。主要是余诚提过一句,要找些有钱的捧场,知县王燮便一纸帖子,这些商人便巴巴的来了。 可惜,还缺了张红毯,要是再请几个花魁往门口一站,那感觉不就来了吗?余诚砸吧着嘴,对此深表遗憾。 就是不知道这场景会不会把智真禅师气出个脑溢血来。 “咦?那不是周王的女儿吗?”余诚忽然看见两道身影从马车上下来,虽作书生打扮,但依然掩不住窈窕身姿。 柳色新新的初春与阳光明媚的少女最搭配不过了。余诚拢起双手倚靠着墙壁,欣赏着眼前这一幕。 可是看到朱若薇和侍女径直朝着自己走过来,余诚又有些心慌。在这大明朝应该不会有人告我偷窥,然后扭送官府吧? 余诚转身欲走,就听到身后姑娘喊道:“余掌柜请留步。” 余诚无奈停下,转身拱手行礼:“原来是朱公子,朱公子一向可好?” 见对方如此识相,朱若薇相当满意,道:“好得很。只是在下眼拙,竟然没看出来余掌柜深藏不露。” “啊?”余诚茫然道:“此话怎讲?” 朱若薇道:“前几日听我府上乐工讲,从余掌柜这里新学到了首琵琶曲。我才知道余掌柜于音律上竟然有如此造诣。” “这个啊。”余诚想起来了,自己本想教那个戏班子唱一场《三堂会审伽利略》来活跃气氛的,可是现在京剧唱腔此时还没形成,时间太短戏班子也排练不出来,就只能找了现代的几首曲子教给了他们。 “听乐工说余掌柜教了好几首曲子,可惜她资质愚钝,只学会了一首。小生极为好奇,不知余掌柜可方便将其余几曲弹奏一遍?” “不方便。”余诚干脆利落的拒绝,录音机今天没带来,放不了。 朱若薇也没想到余诚拒绝的这么干脆,不甘心的问:“这是为何?” 余诚道:“今日是为养济院筹集资金,俗务缠身,恕余某不能奉陪。” 说罢余诚转身进了园子,朱若薇恨恨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第63章 慈善拍卖 “可是大通商号的段掌柜?” “正是,余掌柜有何指教?” 余诚道:“指教不敢当,只是听人说起过大通商号囤了一批酸枣仁,不知可有此事?” 段修身道:“是有此事,贵号那位姓李的管事曾来问过,只是那时我在外地收药材,底下人不敢做主。” “去年大旱,酸枣长势倒是不错,我便顺带囤了一批。余掌柜这是也打算涉足药材生意了吗?” 余诚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只是有朋友要一批酸枣仁有大用,托我帮他留意。不知段掌柜的酸枣仁有多少,可愿出手?” 段修身笑道:“有一千三百斤。” 一千三百斤?余诚现在对明朝的单位换算已经很熟练了,明朝一千三百斤合现代单位大约有七百七十公斤,按现在酸枣仁的收购价能值七十多万。 “酸枣仁,这是做什么的?”不知何时混到这边的朱若薇端着一盘小蛋糕,忽闪着大眼睛问。 常年在开封做生意,段修身如何不知道这位周王宠爱的幼女。听到朱若薇发问,便回答说:“酸枣仁是一味药材,乃是酸枣成熟后取其仁炒制而成,有养心益肝、安神敛汗的功效。” “是药啊?我还以为和瓜子仁一样磕着吃的呢?你这点心很别致呀,以前我都没见过,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余诚笑笑不说话。 “你不是卖的都是奇珍异品吗?怎么又打起药材的主意来了?” 对于这个好奇宝宝,余诚也很无奈,再次解释道:“我只是帮朋友收购一批。段掌柜囤着这批药材也不是自己要用,那卖给我和卖给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两人商量过后,这批酸枣仁最终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成交。 余诚原先还以白银价格换算自己的利润,后来一想这白银也已经不需要从现代往明朝带了,无双阁的利润除去置换黄金用去的,剩余银两也已经足够支撑这些生意。 放在这笔生意上,整个交易链条就是余诚从现代带过去十只怀表,总价四百块钱,赚来两百两银子,再用这些银子购置药材,搬回现代转手卖掉,又赚回七十多万。 抢劫都没有这跨时空贸易来钱快。 做成这笔交易,慈善拍卖也已经开始了。众人从花园移步前往厢房,朱若薇亦步亦趋的跟上。 余诚道:“朱公子,这里边是慈善拍卖,每位与会者都会拿出手头一件东西,由其他人出价竞拍。竞拍成功后此物归出资者所有,所得银两则用来重修养济院。” 朱若薇点点头:“我听说了啊,这法子挺好,是你想出来的吗?” 余诚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说,每一位参会的宾客都有出拍品,不知朱公子的拍品是何物?” “这个啊?”朱若薇催着绿竹:“快把咱的拍品拿出来,不然人家该以为咱俩是吃白食的了。” 绿竹打开一直提在手里的锦盒,露出一支老山参来。段修身是做药材生意的,瞪大眼睛道:“这…这支老山参该有三百年了吧?” 朱若薇满不在乎的说:“没有三百年,两百年也能有吧。” 两百年的老山参啊!余诚的眼睛也离不开了,这东西拿到现代去,能卖多少钱? 拍卖会上,众宾客的拍品都已经整整齐齐摆在后方的桌上,由常惺的管家充当拍卖师拍卖。 这位管家办事还有条理,但是站在拍卖场上活跃气氛就不怎么行了,整个拍卖会显得死气沉沉的。 不过或许是参会宾客第一次接触这种活动的缘故,都显得兴致勃勃的。你举一下牌子我举一下,虽然拍卖的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小物件,但总拍卖金额也已经五百两往上了。 余诚拿出来的是一套喝红酒的高脚杯,配一个醒酒器,最后被徐肃花了一百三十两银子拍走,成了目前为止单价最高的拍品。 终于轮到朱若薇带来的老山参,一拿出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段修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手中的号牌都快要捏变形了。 “等会儿,我带来的这件拍品,想要参与竞拍,却还需要别的条件。” “呃?”段修身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要不是说话这人是周王爱女,真想一号牌砸她脑袋上。 “什么条件?” 朱若薇道:“想要拍得此物,需得要拿出一本新颖的曲谱当做添头才行。” “这仓促之间,让我们去哪里找什么曲谱?” 朱若薇任性起来,才不管这些,她身份尊贵,别人都只敢小声嘟囔,却不敢当面质疑。 余诚还没说话,朱若薇已经等不及的开始点名:“余掌柜的无双阁号称奇珍异品天下无双,不知这里边可有曲谱?” 余诚看了看老山参,这东西他确实想要,可你搞这突然袭击,曲谱从哪变出来?要不我给你现画一张五线谱? “若是没有曲谱,现奏一曲也是可以。” 余诚咬咬牙,道:“仓促之间,乐器不曾带在身边。不过余某曾蒙奇人传授过口技,能模拟乐器声音,惟妙惟肖。不如我用此口技演奏一曲,如何?” 朱若薇拍手道:“好啊好啊,余掌柜快快施展。” 余诚喊来几个仆人,就在拍卖台上竖起屏风阻隔了众人视线,命刘二牛付应平守在外边防人窥探。 确保无人窥视,余诚拿出手机,心中思考该放首什么曲子出来。 在坐众人中多是文人雅士,对于音律就算说不上精通,但是耳力肯定都是能听出来的。余诚的手机外放声音和乐器当场演奏还是有区别的,否则他就找个乐器当幌子,何必还要扯什么口技模仿? 最后余诚选出一首《天龙八音》的古筝曲,点开播放的一瞬间众人大惊,这竟然是口技所出,若不是声音音色与乐器有些差异,他们都要以为是余诚偷摸摸将古筝带进去了。 有好事者上前想要一探究竟,被刘二牛拦住,其余人紧跟而上,刘二牛与付应平两人如何拦得住这许多人,还有不少人是有官身,总不能打吧? 朱若薇看热闹不嫌事大,趁着刘二牛与付应平分身乏术的时候猛的掀开屏风,露出余诚惊愕的脸。而乐曲也随之戛然而止,屏风内除余诚一人端坐,再无他物。 第64章 分赃 “你莫要生气嘛,实在是好奇没忍住,谁能信有人能靠着一张嘴就把乐器声模仿的那么惟妙惟肖。” 余诚抱着装有老山参的盒子,装出一副愤怒的表情,心里还有一丝后怕。幸亏自己手脚快,及时按停了音乐,才没有露馅。 “还在生气啊?那…”朱若薇看着余诚那么生气依然抱紧老山参的样子,道:“那我再给你拿一株老山参赔罪,好不好?” 老山参是地里的萝卜吗?你家说拿就拿? 哦,你家是王府呀,还是传承了两百多年的王府!是我草率了。 看到余诚意动,朱若薇大手一挥,“好,下次再给你带一根,你不许再生我的气。” 还好段掌柜不在身边,自己苦求不得的宝贝别人随手就送出去,他的心肯定碎一地。 唉,适可而止吧。用这手段骗人家小姑娘拿家里宝贝,也太不要脸了些。 余诚道:“人参就不必了,朱公子以后可千万不能如此鲁莽。这口技中涉及呼吸转化之法,一旦受惊岔了气,便有性命之忧。否则余某演出何必还要拿屏风围着。” 被余诚吓唬了一顿的朱若薇后怕不已。 此时慈善拍卖已经结束,朱若薇的拍品就是最后一件,也最为珍贵。不过由于朱若薇苛刻的要求,所以只有余诚一个人拥有报价资格。 不过余诚也没太过分,还是老老实实出了八十两银子,才将这株老山参纳入囊中。 “余掌柜,无双阁中是否有宝刀宝剑出售?听我兄长说,新晋的一个守备手里有一把宝刀,名为百辟刀,锋锐无比,便是出自你无双阁中。” 是自己给朱呈祥送的那把雁翎刀,现在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余诚道:“宝刀名剑,可遇而不可求。” 就是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喜欢上刀剑了?书生当腻了,想当女侠了吗? 朱若薇有些失望:“前些日子不慎损毁了我兄长的一把宝剑,想赔给他一把。” “这样啊。”余诚皱眉深思,当怪蜀黍骗你家钱不好意思,但是当奸商讹一把大户,我还是很愿意的。 “若是无双阁也没有,那就算了。” 余诚差点憋出内伤,我不是说没有,是想让你加钱! “那个,其实也不能说没有…” 朱若薇惊喜道:“真的有啊?在哪里,我能看看吗?价格好说。” 这姑娘终于上道了! 余诚道:“既然称得上是宝,那么用金银之物就有些俗了,得以物易物才行。” 谁让金银我已经审美疲劳了呢,还是来点价值更高更好变现的宝贝的好。 “那要什么宝贝?” 在这方面余诚无师自通:“只看心诚。” 朱若薇满是可惜的说:“可惜不能带你去甲字库自己挑。” 姑娘你别说了,我比你更觉得可惜啊。 宾客散尽之后,常惺亲自去谢过了智真禅师,然后带着今日拍卖所得回了宅子。 余诚也正要离开,常惺管家却来相邀,说是常老爷有请余掌柜到家中一叙。 余诚只当是拍卖还有未完之事,便随着管家来到常府。 常府比余诚居住的宅子还大了一倍有余,听说常举人正妻一位,还养着四个小妾,让余诚艳羡无比。 常惺选在书房会客,见面就亲切的夸赞余诚:“当日还说余掌柜提的这主意真是别出心裁,如今看来,余掌柜这是胸有锦绣,难怪做的好大的生意。” 余诚谦虚道:“这全靠王知县和常老爷人脉广,否则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听到余诚夸赞自己人脉,常惺颇为自得的说道:“老夫痴活数十年,还算交下了几个朋友,可惜时间仓促,不然两京之中也能请来几位名宿助威。” 吹完牛后,常惺接着又赞叹:“相识这许多时日,我竟然不知道余掌柜还有这等技艺,那口技一出,让我等大开眼界。” 常惺又夸了几句,余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道:“常老爷邀我至此,可还有别的事情?” 常惺呵呵笑道:“今日慈善拍卖大获成功,筹集了九百二十九两银子,这些银两如何处理,当然要和余掌柜商量商量。” 余诚奇怪道:“不是要重修养济院吗?” 常惺捋着胡须说:“养济院自然是要修的,不过哪里用得着这许多。” “此次筹集善款,余掌柜可是出了大力,既出银子,又想主意,这一百五十两银子,余掌柜还请收下。” 余诚初始捐了五十两银子,后边出的银子是买的老山参,不算投入。这一下做慈善反而还倒赚了一百两银子。 余诚道:“知县大人若是知晓此事,可就不好办了。” 常惺莫测高深的说:“重修养济院是知县老爷亲自督促,这其中花销多少,知县老爷自然心里清楚,余掌柜无须担心。” 余诚才不愿意拿这点银子,他不缺这点银子,而且这银子拿着亏心。 常惺笑道:“余掌柜,你是做生意的,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这银子你不拿,我怎么好意思拿?我不拿,知县王老爷那里,又怎么拿?要有大局观呐。” 哎呦,王燮那浓眉大眼的样子,也叛变了? 常惺说的意思很清楚,不拿银子就不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就不可信。不可信会有什么下场,余诚可以自己去想。 余诚心中叹了口气,道:“银子什么的余某就算了,只是那收养弃婴的院子,不知能否从养济院中划出一部分来,余某自负盈亏便好。” 不怕你要,就怕你不提条件。 常惺立刻答应,道:“余掌柜自己去看,需要多大的院子只管说。” “还有我的商队往来需要护卫,那些社兵我有时可能需要带出去护卫商队,还望常老爷行个方便。” 常惺道:“我当是多大的事,可以可以。” “知县大人那里阅兵时要是问起?” “不妨事不妨事,我去找县令大人说。” 将隐忧一一解决后,余诚放下心来,只拿了自己初始投入的五十两银子。他既提了要求,常惺也不再担心,爽快放余诚离去。 第65章 新客户 “这么快就找着卖家了?你这工作效率可以啊!” “那当然,现在酸枣仁的市场火热,客户说了,货到了随时给他打电话。” “行,那你打电话约他吧,我把东西拉过去。”余诚回头看了眼自己辛苦搬回现代的药材,都还没放热乎,就已经要成交了。 “那个……咱们公司是在哪里来着?”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沈葶顿时沉默了,好久才说:“我发个定位给你。” 余诚也有些害臊,堂堂公司老板不知道自己公司开在哪,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果然,见了面后沈葶就带着怨气说:“哎呦,咱们的余总终于找着自己家门了啊?” 余诚老脸一红,道:“这不老是在外边跑业务嘛,不然咱俩都得喝西北风去。” “你知道吗,我刚来的时候还特别天真,想的是大不了你这儿是个皮包公司,咱们从头奋斗。没想到来了才发现,你这儿压根就连公司都没有,全靠着空口白牙把我骗过来了。” 沈葶接着吐槽:“公司办公场地是我租的,工商税务都是我跑着办的。知道的是我来打工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创业呢。” 余诚猛灌鸡汤,道:“看,要不我怎么单单挑了你来给我帮忙呢?就是因为你工作能力强呀,以后这可都是难得的工作经验。” 说完又开始画大饼:“等过段时间再招几个人,你就是公司副总,既有实惠,又有面子,多好呀。” 沈葶联系的客户到了之后,将药材重新验过,露出满意的表情。“你们这药材不错啊,是野生的,药性比养殖的强多了。从哪收来的啊?” 余诚笑而不语,药材商道:“懂了,商业机密,我不问。以后再有这样的药材,只管联系我,我照单全收,绝对比市场价还高。” 这批药材价值一百零八万,药材商痛痛快快的将货款打进了余诚公司的账户。 确认过货款到账,沈葶长出一口气:“从我来就一直是各种买买买,这回终于是见到有回款了,不然我生怕哪天公司倒闭让我失业了。” “……你觉得在老板面前说公司倒闭的话题,真的合适吗?” 不过这确实是公司成立以来账面上第一笔收入,不像黄金古董一样只能在余诚家里藏着。 俩人出去采购了一堆食材,就在办公室里煮起火锅庆祝。酒足饭饱之后,余诚从包里掏出三沓红彤彤的票子放在桌上,道:“这是你这个月的奖金。” “哇塞!”沈葶激动的抓起钞票,突然又放回原处,余诚奇怪问:“怎么了?” 沈葶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特写,理直气壮的说:“当然要拍照炫耀炫耀呀。你说你,不早拿出来,这会儿桌上乱的。” 余诚打开手机,果然见沈葶发了一条状态,图片配文写着“老板发起奖金来这么简单粗暴,不过我喜欢!” 余诚忍俊不禁,道:“那以后工资奖金要不要给你全发现金?” “只要你不怕税务的来查。” “你知道我离职以后他们怎么说,说我太冲动,过段时间肯定后悔。反正是各种幸灾乐祸的都有。” 余诚笑着说:“我猜我辞职以后这样说的也不少吧?以后你隔三差五就发条这种状态,一定要让他们全得红眼病才行。” 将下一批采购的清单交给沈葶后,余诚返回明朝,从李兰芝那里又收到一条消息。 有人找上田庄,想要订购一批粮食。 “怎么会找上田庄去?”余诚有些好奇,是上次徐记从田庄往回拉粮食被人看到了吗? 是谁的耳目这么灵通?六陈行吗? “人呢?还在田庄吗?” 李兰芝道:“人留下消息就去朱仙镇了,说是过几天再来听回信。” 余诚点点头,田庄不留外客,是他定下来的规矩,看来樊虎执行的不错。 余诚现在对粮食生意的热情度不高,毕竟转运起来太过繁琐了,不过还是问道:“他们要多少粮食?” “一万石。” “这么多?”余诚止不住的惊讶,一万石粮食是什么概念,那足够一万人吃半年了。 “来人有没有说过是从哪里来的?” “樊虎问过,说是从承天府那边过来的客商。” 承天府?那是湖北呀。所谓湖广熟,天下足,那地方也缺粮食吗? 这么大宗的粮食交易,余诚才不相信是哪家粮商的手笔,只可能是军粮。官军粮草有朝廷承担,即便需要买粮,也不会这般遮遮掩掩。 所以,这是哪一路反王的人?李自成,张献忠,还是罗汝才?革左五营的人也在那一带盘踞,是不是他们? 余诚轻敲着桌子,最终还是决定不趟这浑水。 义军的动作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看来这世道越发乱了,自己的武装力量进度得更快些才行。 余诚喊来付应平,询问他社兵的训练情况。 余诚手下会武艺的只有李河与付应平两人,现在还要再加一个谢三。当然,樊虎体壮似虎,凭着一股蛮力也能把三人按着锤。 李河受伤未好,谢三留在田庄那边,训练那边的社兵,所以带回城内的社兵只能交给付应平传授武艺了。 付应平进来,余诚看到他眼眶青的,脸颊肿的,便问:“你这是和谁打架了?” 付应平想笑,却又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那群社兵不服小的,我就把他们刺头的几个喊出来,挨个让他们尝了尝我的枪棒。” “打输了?” “怎么可能!”付应平斩钉截铁的说:“他们全被我戳趴下了。” “那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有几个输了不服,说不比兵器比拳脚,我就又让他们见识了我的拳脚,挨个把他们打服气了。” 嗯,拳脚不比兵器,就算付应平自幼习武,可混战之下也脸上难免要挨两下。 都是年轻人,吃饱了饭,少不了争强斗狠。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再说,军中也从来不是讲究温良谦恭让的地方。 不过,再不服气,那也是自己任命的枪棒教头,竟然敢挑衅,那就别怪我请他们吃一顿杀威棒了。 “都吃饱了有力气了,就别浪费,让他们以后早晚再加两百个伏地挺身,好方便他们健胃消食。” 付应平正在想象那些社兵哀叹的样子,就听见余诚补了一句:“由你带着他们做。” 第66章 庆余堂 写有“庆余堂”三个大字的牌匾高高挂起,余诚筹建的养济院终于整修好开始营业。 “可惜,没放两挂炮仗,总觉得不够喜庆。” 李兰芝瞪着说这话的刘二牛:“怎么,吓哭了娃娃是你来哄吗?” 刘二牛缩缩头不敢答话,只能拍余诚的马屁:“东家这名字起的真好,庆余堂,庆余堂,这是庆幸遇到咱们东家,这些娃娃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哎呀,余掌柜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余诚转头,却是朱若薇带着她的婢女绿竹,两人依旧男装打扮,同行的还有一名和尚。 “这位大师是?”这和尚余诚其实见过,当时吓唬李家弄死潘复的时候,就是这个和尚隔着老远察觉到了无人机的存在,给余诚留下很深的印象。 不过那夜的事情不便宣之于口,余诚只能当做没见过了。 朱若薇介绍道:“这位是少林寺来的广善师傅,有一身的好武艺。我兄长怕我在外边遇上歹人,所以请了广善师傅保护。” 原来是少林武僧啊! “我去无双阁没见到余掌柜你,就问了店里伙计,他们说你来了养济院,我又一路寻了过来。养济院不是还没修好吗,怎么已经开张了?” 余诚解释道:“养济院并不是我在管,上次慈善拍卖只是给常举人帮忙。” 话得说清楚,别哪天养济院爆出贪污事件来,连累余诚坏了名声。 “那这是?庆余堂,做什么的?” “城内有许多弃婴,我们东家心善,便把他们全收养在这庆余堂里。”李兰芝不认识朱若薇,只是见眼前姑娘貌美不说,看衣饰也是富贵人家,还以为是余诚心仪的姑娘,便赶紧替余诚说明,顺带夸一夸自己东家。 “庆余堂,好名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名字起的贴切。” 听听,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刘二牛挠着脑袋,原来是这意思啊。 “朱公子寻余某何事?” 朱若薇道:“那天不是问余掌柜能不能找到宝刀宝剑,余掌柜说得是以宝换宝才行。我找了几件小玩意,请余掌柜看看。” 绿竹取下一个包裹就要打开,余诚赶紧拦住。财不露白,这大街上的人来人往的,要是有人惦记上引来麻烦就不好了。 进了庆余堂,几人找了一间空屋子,绿竹这才打开包裹。 包裹里只有五件东西,一块拳头大翠绿欲滴的翡翠,一个造型古朴的紫砂壶,一个核桃大小的红色玛瑙雕刻件,一串龙眼大小的珍珠手串,还有一方砚台。 都是好东西啊,一方面是这些东西看着就知道名贵不凡,另一方面是余诚对王府收藏品的质量有信心。上一次送田庄时附送的那几个小玩意儿,余诚找人看过,少说也值二十万。 朱若薇怕余诚不认识这些宝贝的珍贵,还挑几件指点了几句:“这是紫砂壶是供春亲手所制,供春壶流传极少,现在可不好找了。” 额滴个神呀,供春壶!在这个年代是不好找,放现代那是仅有一只传世,深藏在博物馆中。 供春是正德年间一户人家的书僮,随主人借宿寺庙时,从僧人处学到了用紫砂制壶。供春于制壶上极有天资,经他手制成的紫砂壶被人称为供春壶,千金难求。 “这是南红雕成的,材质上佳,不过工匠手艺一般。” “这块砚台是端砚,不过不是古物,是宣德年间开坑制成的。” 对你们来说不是古物,对我来说是呀。 “余老板看中了哪件?” 我想说我都看中了怎么办?要不你多要几件宝剑,我都给你搞来。 余诚艰难下定了决心,道:“那就这只供春壶吧,余某极为喜爱。” 别的确实都是宝物,可只有这只供春壶,那是完全绝版。等余诚带回现代去,那现代博物馆里躺着的供春壶就不孤单了。 “朱公子所求宝剑,已经有了眉目,不过还需一些时日才能送达。” 这次余诚也是用了心的,他特意找的可靠商家使用3v粉末钢打造了一柄宝剑。这种钢材耐磨防锈,削铁如泥,毫不客气的说拿到任何一个朝代去都算得上是神兵利器。 朱若薇大方的摆摆手,道:“无妨,这壶余掌柜且先那去,待宝剑送到通知我一声便好。” 绿竹待要收起其余几件,却被朱若薇拦阻道:“余掌柜宅心仁厚,收养这许多弃婴,我极为钦佩。我身无长物,这几件物事便赠与余掌柜,也算我为这些婴儿尽点心意。” 余诚吃惊之余也连连拒绝:“这如何使得,这些宝物如此珍贵,余某不敢收。” 而且我收养这么多的婴儿,以后也是要为推翻你朱家皇朝贡献力量的。现在收了你的资助,那算怎么一回事。 朱若薇道:“这开封是我父王封地,此地有有这许多弃婴,我又怎么能不闻不问?” 余诚推辞几番,实在推却不过,也就只能收下了。 几人正告辞出门的时候,付应平正好带着社兵跑步从庆余堂门前路过。 兴业坊社兵早晚跑步是城内一大亮点,有不少好事者戏称这些社兵是在练遇敌如何逃跑。 广善和尚看到社兵们手中提着的长枪杆子,不由眼前一亮,道:“这杆子不错,教授社兵的是个练枪的好手啊。” 余诚奇怪道:“这也能看出来?”这些社兵的长枪枪头并没有装上去,只是用布包裹,方便互相刺击训练。 余诚有心试试这和尚的功夫,大声喊道:“小付,过来。” 领头的付应平也拖着枪杆,听到东家召唤便急急跑来,问:“东家,什么事?” 余诚道:“这位是少林来的广善师傅,武艺高强,你快请他给你指点指点。” 付应平家传的武艺也是得自少林,听说眼前这和尚就是少林弟子,当即眼前一亮,抱拳道:“请指教。” 广善和尚也不矫情,找社兵拿了一杆枪,笑道:“来,试试。” 两人相对站好,付应平年轻气盛,当先出手刺向广善胸膛。电光火石之间,余诚只听得一声脆响,就见付应平胸前多了一个泥点。 “再来!”付应平不服气,抖个枪花,再次出手。这次结果也是一样,付应平胸前泥点又多了一个。 接下来一连三枪,付应平枪枪落空,广善枪枪命中,把付应平胸前戳得像在泥潭里打过滚一般。 “少林功夫,名不虚传。”余诚鼓掌拦下了还要再试的付应平。 广善将枪递给社兵,道:“一时手痒,见笑了。” 说完又问付应平道:“我看你的枪法,既有少林功夫的底子,似乎又揉杂了沙家杆子的技法。不过沙家杆子是战阵枪法,你这枪短了些,若是再长点,我便要小心些了。” 三米五的枪还短?余诚不禁咋舌。 付应平低头苦思,被余诚一脚踢在屁股上,“大师指点你呢,还不快拜师。” 付应平恍然大悟,急忙跪倒拜师。 广善扶起付应平道:“拜师就不必了,我在相国寺挂单,你闲暇时间,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探讨探讨。” 第67章 重回田庄 时隔一月,田庄的变化让余诚十分满意。田野间撒下的草籽已经长出了嫩嫩的绿芽,看来要不了多久羊群就不需要依赖余诚从现代带来的饲料了。 虽然余诚说过暂时不打算建新屋,但是这次回来发现还是有一些新起的院墙,这是有些勤快的农户终究还是没忍住为自己建起了新房。 余诚对此视而不见,他禁止的只是统一大兴土建。只要农户们干完自己的活,私下有余力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以后转移时舍得就好。 不过建新屋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田庄壮劳力本就不多,还各有职责,所以有余力起新屋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农户还是住在帐篷或是自己挖的土窝子里。 军队是余诚现阶段最关心的事情,所以余诚回到田庄后第一站就直奔校场。 校场位于田庄东北侧,以前是用来晒粮食的晒场。晒场一角还有一株核桃树,此时树下围着一群十来岁的孩童,正聚精会神的看社兵操演。 场上社兵共有四队,一队使长枪正对着草人练习刺击,一队刀牌手正在练习挥砍,一队正在练习队列,晒场最边上的一队社兵则是弩手,端着新制成的弩机瞄着五十步外的草靶。 看到余诚来了,正在指挥训练的谢三大吼一声:“拜见东家!” 几十个社兵齐刷刷放下手中器械就地单膝跪倒参拜:“我等拜见东家。” 整整齐齐的队伍看得余诚心花怒放,就是“拜见东家”这几个字总让余诚听得不够协调。不过这都是小节,总不能现在就让社兵们喊“拜见大王”吧。 余诚喜滋滋挥手,“同……弟兄们辛苦了,都起来吧。” 余诚命令社兵们继续训练,随后对迎上来的谢三说:“不愧是边军精锐,这才一个月的功夫就把社兵训练的有模有样,我果然没看错人。” 自从传出余诚是神仙后,谢三在余诚面前总有些拘谨,听到余诚夸赞,急忙说:“都是东家留下的练兵法子好,短短一个月,就让这些普通人脱胎换骨,有了个兵样子。” 余诚对这句恭维话却之不恭,好歹是后世久经检验的练兵方法,有现在的成效余诚半点也不奇怪。 “就是以后军中不必行跪礼了,改成抱拳便好,都是大好男儿跪来跪去平白消磨了血气。” 谢三点头应下,又听余诚问:“你是边军出身,你说现在的社兵距离边军战力还差多少?” 谢三心中一突,偷眼去瞧余诚脸色,却见他神色平静如常,似乎刚才真只是随口一问。谢三斟酌着措词,说道:“边军久经沙场,都是刀头舔血练出来的本事,论军容确实不如社兵齐整。但要说到两军交战,社兵还需再训练个一年半载。” 余诚点点头,这答案他一点也不意外。要是说随便一群农夫训练个把月就能和紧贴沙场一线的边军有一战之力,那他也太狂妄了些。 战斗经验不好凑,就只能从单兵装备上想办法了。 余诚拿过一名弩手的弩机,道:“我送来的这批弩臂你用过没有,效果怎么样?” 说起这批弩弓,谢三脸上有了别样的神采:“东家给的这弓臂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属下竟然从未见过。” 唔,我该怎么跟你解释环氧树脂弓片这种东西呢?传统角弓制作需要竹木做胎、牛角做背、贴以筋膜、以胶粘合,工艺复杂,做出一张好弓费时良久。而环氧树脂这种工业时代的产物,只需要根据拉力选择相应的厚度,然后弓弦两头一系就是一张弓。所以想要大批装备,环氧树脂的弓片显然更合算一些。 “用起来怎样?” “除了稍重了些,其他都挺好。不过东家,弩手射速太慢了,弩箭射出一箭的时间,弓手三箭都射出去了。要不挑些人训练成弓箭手?” 谢三自己就是神箭手,所以对于调教弓箭手非常有信心。 “不用,好的弓手训练不易,我们没有那个时间啊。” 再说了,等弓手训练出来,部队就该装备火枪了,弓箭手出师即失业,多尴尬。 现在的队伍编成是十人为一什,由四名刀牌手、四名长枪手、两个弩手组成,领头的叫做什长。五十人为一队,领头的称作队长。 田庄的主要建筑任务完成后,社兵又吸收了二十人加入,所以现在共有三队。不过因为现在还在训练中,尚未正式成军,所以队长一职还未任命,凡事暂时都听教头安排。 在田庄两队,以谢三为教头;在开封一队,教头为付应平。 “樊虎呢?怎么没见他?” 谢三道:“下游的村子说我们种的草离他们田地太近,会影响他们的粮食收成,樊兄弟过去处理了。” 田庄收拢的农户都是流民,和本地的居民有冲突是难免的事情。可能是田地的土垄划分,水源分配,甚至可能只是路上看不对眼,都有可能闹出矛盾来。 余诚问:“樊虎带了几个人去,有没有危险?” 谢三道:“咱们社兵经常在双方交界处操练,他们知道我们不好惹,所以不敢太放肆。樊兄弟带的有号手,要是情况不对就吹号,我们立马就能杀过去。” 余诚点点头,村与村之间很多事没有道理可讲,更多的是看谁的拳头硬。只要开封府的官兵不插手,动起手来余诚一点都不担心。 到中午吃饭时候,樊虎才带着两个社兵回来,余诚打趣道:“怎么,那村子就没留下你们吃饭吗?” 樊虎大笑着:“许是怕我吃穷了他们吧,看着到饭点了就着急忙慌的送客。”说罢又给余诚汇报了这次谈判的结果。 那村子靠近田庄这边的土地,全部种上牧草,相当于租给田庄,代价是每亩五斗麦子。 对于余诚的到来,樊虎可以说大喜过望,因为这意味着他终于要回去和媳妇团聚了。 上次余诚离开前给樊虎说过,只留樊虎在田庄驻守一个月,然后就换人。樊虎扫过余诚身后,李河、刘二牛、付应平,会是他们三个中哪一个接替自己? 余诚哪里不知道樊虎的想法,不过这次从开封出来,除了换防,还另有要事。 “樊虎,去找几个针线活做的好的过来。” “东家是要做什么衣服吗?田庄里庆嫂的针线活最好了。”听到余诚要找几个会做针线的,樊虎立时便推荐了一人。 “好哇,难怪你樊大个待在田庄舍不得回去,原来是这边还有位庆嫂啊!”李河在一旁打趣道。 樊虎吓了一跳,急忙道:“李河兄弟别乱说,传出去坏了人家的名声。” 余诚也瞪了李河一眼,斥道:“多嘴!”说罢突然拔出匕首,反手一刀便刺在李河胸口上。 第68章 试探 这一刀突如其来,在场众人都是吓了一跳。余诚一刀刺出,更不留情,“噗噗噗”接连三刀又闪电般落在李河胸膛。 “东家…”刘二牛大惊失色,扑上来想要拦阻。樊虎惊呆当场,想要上前却被谢三拽了一把。付应平初始惊诧,看到刘二牛扑上前,便急忙拦在余诚与刘二牛中间。 “哈哈哈哈…” 被刺中四刀的李河此刻却突然大笑出声,众人听他笑声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模样,才惊疑不定的站在当场。 余诚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刀身寒光逼人,却不见半点血迹。 众人齐齐看向李河,只见李河顺势将被刀刺破的衣衫直接撕开,露出一件黑色的背心来。 李河拍得马甲“梆梆”作响,得意的炫耀着:“瞧这宝甲,穿上它刀枪不入。” 樊虎好奇的上前摸着背心,道:“我还当你养了一个月的伤,把自己吃胖了呢,敢情是里边穿了这,刚才真吓我一跳。” 就是要吓一吓你们,好看看你们有什么反应啊。 刚才余诚挥刀刺李河,眼睛却一直盯着众人的反应。 付应平反应最快,只是刺第一刀时惊愕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因为这身防刺服的防护效果如何,就是由他来测试的。所以他最快反应过来知道李河穿了内甲。 其次是谢三,他虽然不清楚防刺服的事情,但是毕竟是军中出身,用刀捅人应该是啥声音轻松就能分辨出来。由于不明白现场态势,还拉了樊虎一把,免得他不明所以惹出祸事来。 刘二牛与李河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余诚初见他俩时,就是刘二牛为了李河与同村人反目。所以李河遇刺,刘二牛的反应余诚并不奇怪。 谢三也被防刺服吸引住了眼光,恨不能把防刺服从李河身上扒下来。 “这甲胄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摸着好生奇怪。”谢三又敲了敲防刺服,道:“听声音,里边还嵌了一层铁甲?” 余诚道:“没错,这件防刺服共有三层,最外层是特殊纤维织成的防护层,耐磨防割;中间是夹了一层钢板的硬质层,贴身那层是缓冲层。” “这甲胄,比我当兵时穿的那身棉甲好多了。换成棉甲,这么一刀捅来,我也不敢硬接。” 付应平作为亲自测试防刺服防护效果的人,对这身防刺服的质量最清楚。 “穿上这身甲胄,无论剑刺刀砍,都伤不得人分毫。五十步外,弓弩用的只要不是精钢打造的穿甲箭头,也能挡得住,” “至于长枪捅刺,这个需得看里边的那层防护钢板厚度如何。以这身马甲内置的钢板来说,一般人拿着长枪是捅不透的。” 为了确定钢板厚度,在防护力和重量之间寻找一个最优解,余诚试过了三十多种组合,最终确定了这一身。这身防刺服普通社兵持枪扎不透,如付应平这种习武多年的人,力贯枪尖,才能捅穿,但经过防护层、硬质层和缓冲层的卸力,即使捅穿了造不成致命伤。 李河卸下防刺服,让其余人也试着穿一穿。樊虎第一个要试,被李河拦下:“樊大个你就别试了,这衣服不配你的身材。咱东家给你备了一身更好的。” 樊虎原本体格就壮,跟随余诚以后好吃好喝,又横向发展许多,站在那里如同小山一样。这体格这蛮力,天生就适合穿重甲。 所以余诚专为樊虎准备了一身加厚的甲胄,付应平使出全力也无法刺透。 谢三穿上防刺服跳了跳,比起自己以前穿的盔甲灵活许多。 “可惜只能保护上半身,护不住腿部。” 这种三种防护层叠起来的材质确实没法做裤子,所以计划中是做些传统的裙甲。不过腿上受了伤又不致命,所以裙甲制造不怎么紧迫。 “让你找做针线活的,就是要把这些材料做成护甲,社兵们人手都要一件。” 现成的防刺服太贵,而且想满足余诚要求得专门找厂家定制。所以余诚买了材料,由田庄的人进行缝制加工。 “社兵人手一件?”谢三感叹道:“现在连官军都做不到铠甲人手一件了。我跑出来之前,军中兄弟吃不饱饭,连布面甲里的铁片都拆下拿去换钱了。” 谢三状似无意的说:“有这么多甲士,造反都足够了。”他是军中出身,远比樊虎他们懂得甲胄的重要性。私藏甲胄是重罪,樊虎他们懵懵懂懂只觉得好玩,他却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新投靠的东家似乎起了异心。 听到此话,李河心中一紧,手不动声色的扶在刀柄上看向余诚。 余诚轻轻摇头,示意李河不要紧张。说来也好笑,谢三射伤李自成,明明是朝廷功臣,却被抢功搞得不容于官府,只能躲在这田庄里。所以余诚不怕他跑去出首告发。 余诚道:“谢三兄弟说笑了,这世道越来越乱,手里有点本钱,才能护得住手头的产业呀。” 说罢又对樊虎说:“这些护甲加点紧,要在两天内全部做好。” “两天?这么紧?” “对,有急用。”余诚道:“有人欠了我一笔债,两天后我带你们把这笔账要回来!” 余诚想起晒场上围观社兵训练的那帮孩子,问道:“不是有一批半大孩子送来田庄了吗,他们现在在干嘛?” 樊虎答道:“根据年龄不同,有的分去喂羊,有的分去菜地除草。还有十几个年龄太小,就没给安排活,只是养在田庄里,每天在食堂混口吃的。” 余诚想翻白眼,我招这些半大孩子,不是要拿来做童工的。 “田庄里有没有读过书识字的,要给他们找个老师教一教。” 樊虎摇头:“没有,能认得几个字的都在各个组帮忙记账呢。指望他们把账记清楚就不容易了,那还够资格当先生教别人。” 看来,还是得在开封替这帮孩子找个老师才行。 “东家,能有口饭吃活下来,就已经是他们几辈子积攒来的福气了,还要给他们请先生读书识字,又不是哪家的少爷。” 余诚踹了樊虎一脚,恨铁不成钢的问:“你的字认得多少个了?” 樊虎心虚的低下头:“快三百个字了。” “快三百?还差多少个!” “五六十个。” “回去把这个月田庄干了哪些事都写出来给我,不会写的字画圈圈,圈圈要是超过字数的两成,你就别想着回开封见媳妇。” 樊虎脸顿时苦了下来。 第69章 结拜 又到了一月一次发饷的日子,一百五十八名社兵整整齐齐站在晒场上,由余诚亲手将军饷发下。 普通社兵每月五百文钱,当上什长可以拿到八百文,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两银子了。 钱看着是不多,但社兵在田庄里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田庄实行的是配给制,社兵们吃士兵灶,社兵家眷们和其余人一样吃的大锅饭。 不过这也让去开封驻守的社兵成了热门职位,许多社兵都在互相打听谁会被选中成下一波驻守开封的人选,好方便换防回来时能帮忙采买些东西。 这个情况余诚也知道,这次陪他一起从开封回来的社兵就是大包小包的。余诚一问,全都是从开封买来带给家人的小物件。所以余诚打算在田庄里搞一个供销社,方便满足田庄众人的日常所需。 谢三神色复杂的看着社兵们喜笑颜开的将军饷拿到手,自己当兵那会儿是怎么拿军饷开着?拖欠和克扣是常事,有时候整月整年发不上饷,就把弓刀甲片拿去卖,才不至于全家饿死。 而在这田庄里,自己作为教头一个月拿到八两银子,按时发放,也不会再从这饷银里扣什么饭钱菜金。要是当时的将爷像这位余东家一样… 谢三悚然一惊,赶紧止住了自己这个想法。 刘二牛在一旁乐呵呵看着,他和李河、樊虎他们不属于社兵系统,每月薪水是另行发放的,所以也就瞧个热闹。 “二牛,二牛…” 刘二牛回头,见李河悄悄朝自己招手,便退后两步,问:“咋了?” 李河道:“走,咱俩到田庄里逛逛,看看田庄都有哪些变化。” 刘二牛朝前看了看,东家专注给社兵发饷,注意力不在这边,便答应道:“行,我也想瞧一瞧。” 两人离开晒场,在田庄里逛来逛去,对比上次离开时的变化。 李河心里装着事,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李河,你咋了,你拉着我要来看,自己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李河看了看周围,在一株槐树下找了块石头坐着,问刘二牛道:“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村里也有这么一棵树,咱俩经常在树下和村子里其他孩子打架。” 刘二牛乐呵呵道:“是呀,当时你拳脚最好,经常一个人追着一群孩子打。我就站在你后边,你打倒一个,我就上去补两拳,可算是赚到了不少便宜。” “当时我幺叔带着我入赘在村里,我们是外来户,没少受别人欺负,全村孩子里只有你肯当我朋友,和我一起玩。” “还说呢,我记得有一次我和村子里其他孩子下水塘玩,腿抽筋差点淹死在水塘里。其他孩子吓得一个个全跑了,只有你路过,硬是把我从水里拽上来。打那天起,我就知道那一群人都不讲义气,所以只和你当朋友。” “不是朋友。” 刘二牛愕然:“什么意思?” 李河道:“我说我不拿你当朋友,我拿你当兄弟!” 刘二牛展颜笑道:“对,我们是兄弟。” 李河站起来,郑重其事的说:“二牛,咱俩结拜吧,结拜成异姓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刘二牛开心道:“好哇!” 两人当即捻土成堆,插草为香,跪在地上准备起誓。 此时李河却突然顿了顿,问:“二牛,我给你讲过我的身世吧?我是白莲教出身,我们李家全家四十五口人,除了我幺叔和我,全死在了朝廷手里。” 刘二牛道:“你说过啊,还让我给你保密。我可是给谁都没说。” 李河道:“我的意思是,我和朝廷有深仇大恨,总有一天我要报仇。和我结拜,到时候会不会拖累了你?” 刘二牛斩钉截铁道:“我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啥?” 于是两人下跪盟誓:“今日我李河(刘二牛)与刘二牛(李河)约为兄弟,以后同生死共富贵,若违此誓,必遭天谴!” 两人立完誓后起身,李河年长一岁为兄,刘二牛为弟。 刘二牛说:“李河,你要怎么报仇?当时杀你全家的是哪个官,你打听清楚了吗?” 李河道:“我没打听,横竖是官府杀的,那我就造反。” “造反?”刘二牛惊讶道:“你要去投李自成吗还是张献忠?那东家这边呢,你要走了吗?” 李河看了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他们我谁都不投。他们有什么好的,咱们东家做事公道,要是他能造反,比什么闯王八大王要强一百倍。” 刘二牛精神一震:“你给东家说啦?东家怎么说?” “东家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看他意思也同意了。我李河没啥本事,但是咱们东家是有大本事的人。以后我誓死追随东家,推翻这朝廷,给我全家报仇。” 刘二牛道:“好呀,东家有本事,会法术。跟着东家,我干啥都有底气。” 李河道:“二牛,你找时间和东家认个错吧。” “认错?”刘二牛疑惑道:“我做错啥了?” “那会东家演示铠甲,捅了我一刀。当时你要朝着东家冲过去,东家肯定看见了。” “啊?我只是想拦下东家,不是要对东家动手?” “我知道,可是你不说出来,这事肯定一直是东家心里的一根刺。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人,可别因为这小事闹了生分。” 李河充满愧疚的说:“也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过。当时进去之前,东家让我把铠甲穿在衣服里,说要给大家演示演示铠甲的防护效果。我没有多想,要是给你说一句,你也就不会做错了。” 刘二牛犹豫道:“东家大度,应该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吧?” 李河道:“咱们东家宅心仁厚,可咱们自己也要把姿态放对才行。就这样,我去给东家说一说,你也给东家认个错。” 两人打定主意,当即前往晒场,发现社兵们已经散去。社兵们拿到军饷后被放了半天的假,和家人一起分享喜悦去了。只有樊虎,带着几个社兵提着棍棒和绳套正往庄外走。 “樊大个,你去哪儿?” 樊虎道:“东家说了,让我去买两头猪来,今晚庄里开大席。” “东家呢?” “东家去仓库了。” 第70章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两人来到仓库时,看到付应平正守在外边。而仓库门上悬挂着的红色“禁”字牌两人都很熟悉,知道东家这是又在施法。 两人不敢擅离,就也守在外边一起等着。期间樊虎买回来两头猪,还跑来喊俩人过去瞧杀猪的热闹,都被李河给推掉了。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余诚才从仓库里出来。 李河看了一眼付应平,付应平两眼无辜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余诚看出李河有事要说,便喊付应平去看看樊虎那边忙活的如何了。 付应平走后,李河道:“东家,我已经说动二牛也加入进来了。” 刘二牛跪下道:“以后二牛誓死追随东家,东家让我往东,我绝不朝西。东家让我撵狗,我绝不追鸡。东家让我…” 余诚抚着额头,赶紧打断了刘二牛的表态:“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李河腆着脸说:“东家,早晨二牛只是心急我,不是有意要对东家不敬。” “原来是为这事啊。”余诚笑道:“你看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我既不姓曹,也不姓朱,还没多疑到那个程度。 这时付应平引着樊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东家,田庄外来了俩人,说要求见东家您。” “有人求见?”余诚有些奇怪,自己在田庄这边无亲无故,有谁会跑来这求见。 樊虎解释道:“上次我给您汇报过的,有人找上田庄买米,开口就是一万石的那家。” 余诚记起来了,道:“我不是让你回绝他了吗?” 樊虎道:“我说了啊,可是人家一直等在镇子上没走。这次我去买猪,正巧碰上了他们。也不知道人家怎么知道东家来了田庄,见到我第一句就说带了礼物,想要拜会东家。” “来人叫什么名字?” “一个是石,叫石白水,像是书生。另一个姓郝,叫郝齐,看着不像是善茬。我让他们在田庄外等着了。” 余诚点点头,人既然都到了田庄外,也没必要躲着不见。 “带他们到会客厅。” 事实证明樊虎描述的还是很靠谱的,来的两人确实如他所说。年轻点的书生打扮,长相帅气,一举一动温良谦恭,让人一眼看去便心生好感。他腰间悬着一口长剑,这剑却不是寻常文人雅士装扮用的那种样子货,剑柄麻绳缠绕以防滑手,这是经常与人厮杀才会有的习惯。 那个姓郝的身量高大,约有一米八九的样子,也就是站在樊虎身边才不显得那么突出。此人颧骨高耸,脸庞被太阳晒得红里发黑,像是在地里干久了的农夫。 抱拳行礼时见他双手骨结粗大,付应平低声提醒道:“东家,此人是惯用枪棒的好手。” 双方落座后,石白水道:“久闻开封余掌柜的大名,如今总算得见,幸会幸会。” 余诚好奇道:“你听说过我?” 石白水道:“不才曾有幸买过一副无双阁的望远镜,精巧至极,让人叹为观止。就是价格贵了些,足足纹银两百两。” “两百两?”余诚也是惊叹,望远镜在店里卖的是一百两,这公子哥花了两倍的价格才买到一副,中间商差价赚的挺狠呀。 “这你可有些上当了,要是去开封店里买的话,只需要一百两就够了。” 被人当肥羊宰了,石白水也不气恼,只是叹息道:“可惜了,余掌柜要是再多开几家分店,我也就不用费尽心思辗转求购了。” “听说余掌柜喜好古物,石某手头恰好有两件,特此奉上,请余掌柜笑纳。” 石白水说着打开一个礼盒,里边是一幅画卷。画卷展开,原来是一幅山水画,层峦叠嶂之间遍布青绿色的树木,树木掩映之间有山中别业,金碧辉煌。余诚即使不懂画,也觉得这幅画卷看起来赏心悦目。 青绿山水画,余诚只听说过《千里江山图》,是宋朝画院的代表作。 “这幅画卷难道是宋朝古画?” 余诚一开口,石白水便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原以为这位余掌柜喜爱收集古物,眼力必然非凡,没想到是一窍不通。 石白水介绍道:“非也,这是唐代李思训所作《群峰茂林图》。” “李思训?”余诚的声音透着茫然,这是哪位? 石白水心里叹气,道:“李思训乃是唐朝宗室,以画山水楼阁、花木走兽闻名,被当时人称为国朝山水第一。故董文敏公尊其为北派画宗之祖。” 虽然不懂,但是听着名头很唬人啊。就是这董文敏又是哪个? 余诚似懂非懂,不过此时不能露怯,于是故作恍然大悟之态,“原来是他啊。” 石白水打开另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边却是一件青铜鼎,约有半尺见方,鼎身铜锈已经被小心除去,显露出几行篆字。 青铜器,有字,这俩结合在一起,余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道:“这…这是无期起步鼎啊!” 就这鼎,拿到现代卖掉,那妥妥的无期起步,死刑不冤啊! “无期起步鼎?”石白水闻言惊愕,“余掌柜识得这鼎身上的篆字?石某拿到此鼎后研究许久,始终没认出这些篆字来。” 余诚脸色肃穆,“略懂,略懂。” 他伸手想拿起鼎细瞧,尴尬的是没有拿动。明明姓郝的家伙进来时这盒子还是单手拎着来着。 余诚掩饰的改抓为抚摸,问:“石先生此来备下如此厚礼,不知所为何事?” 石白水道:“还是为粮食而来。上次前来求粮,可惜余掌柜不在,这次恰好遇到樊管事采买,石某猜贵庄杀猪宰羊,定然是有贵人到了,所以才冒昧来访。” 余诚恋恋不舍的把眼光从两件古董上挪开,古物虽好,可是换不成钱啊。尤其那青铜器,谁碰谁死。 “一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不知两位是哪个商号的?” 石白水道:“在下商号位于荆楚,名叫盛和。” “盛和商号啊?”余诚道:“不知当家是姓李还是姓张?” 郝齐闻言险些暴起,石白水不动声色的按住他,道:“余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余诚道:“一万石粮食啊,有几个商号吃得下?这么多粮食穿州过府,当沿途的盗匪都是瞎子不成?” 石白水笑道:“余掌柜何必追根究底,做生意的何必和钱过不去呢?再说余掌柜问了这许多,就是没有直接拒绝,可见一万石粮食虽多,余掌柜却一定拿的出来。” “听闻余掌柜喜好黄金古物,这两件古物只是见面礼。那一万石粮食,我可以用全部以市价一倍收购,而且使用黄金结算。” “市价一倍?”余诚惊讶不已,这可不是一两件货物,这是大宗商品啊,涨个一两成就已经了不得了,这家伙却直接喊出一倍来。 “不过这粮食需要送到许州以南才行。” 难怪这么大方,原来里边还包括运费啊。许州离开封不远,走起来两天就到。可是这一路风险在于,过了许州,就是义军的势力范围,要是他们黑吃黑… 仿佛看出余诚的心思,石白水道:“余掌柜这边粮食准备好后,我们可以交一半黄金作为订金。等粮食运到许州后,再将余额交付。” 两倍粮价下,一半的订金就意味着无论如何也不会亏本了,余诚心思急转,终于下定决心道:“既然如此,这生意余某接了。” 虽然现阶段不想和义军牵连在一起,但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啊! “需要多久?” “筹集粮食再运到,大约一个多月。” 石白水朗声笑道:“那余某就在许州静候余掌柜佳音了。” 说罢,两人婉拒余诚留饭的邀请,告辞离去。余诚将两位财神爷一路送出田庄,一路上遇到的村民见到余诚无不毕恭毕敬,如睹神明。 石白水见状不由道:“余掌柜驭下如此,只是当个商号的掌柜,太可惜了!” 余诚笑而不语。 出了村子,早有十数人牵马等在庄外,马背上皆有兵刃,谢三带着一队社兵守在一旁,如临大敌。 石郝二人翻身上马干脆利落,其中郝齐马背上还挂着一杆长枪,果然如付应平所说是用枪的好手。 两人辞别余诚离开,行出百步之外,郝齐低声说:“爷们儿辛辛苦苦打下洛阳才收到些财货,就这么白白送给这些商贾。要不要等他们把粮食送到再…” 石白水止住郝齐,道:“郝将军,咱们扶保闯王,志在天下,钱财只是身外之物。等有朝一日闯王坐了龙椅,这些商贾会乖乖把钱再吐回来的。” “你看这田庄里的义勇,训练有素,假以时日,必是天下强军。” 郝齐不屑道:“一群没见过血的小鸡仔而已,只要给我二十精锐,保管杀他们跟砍瓜切菜似的。” 第71章 战前动员 急促的哨声将周大力从睡梦中惊醒,他条件反射般掀开行军毯跳起来,先看了眼帐篷外,天色刚蒙蒙亮,除了外边正拿着哨子使劲吹的谢教头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哨声吹过三遍后,谢三转身就走。他的离去并没有让周大力放松下来。一个多月以来周大力已经很清楚这位教头的行事习惯,等他收拾停当再出来,还没有整装好的士兵少不得要挨几鞭子。 帐篷内同属一什的弟兄们大都已经醒了,周大力使劲踹了一脚还赖着不起的陈达。从社兵编制建立之日之起,东家就有规矩,一人犯错,全什受罚,他可不想大清早被连累挨顿打。 先穿衣服,然后互相穿戴好铠甲,将防潮垫与行军毯卷起来绑好,一一收拾停当后,周大力作为什长带领自己这一什兄弟来到帐篷外集合,等待新的命令。 陈达就站在周大力身后,压低声音问:“你说,把咱们大老远拉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啥?” 周大力没有说话,他也在好奇。这么多人长途行军近百里,要说只是东家的一时心血来潮,他说什么都不信。 旁边另一什的弩手说:“这次出来怕是要干仗吧?” “干就干,怕啥。” “对对对,你闫老六除了家里的媳妇,谁都不怕。” 周围一阵低笑声,闫老六正要开骂,忽然就闭嘴不言。众人笑声也都一止,紧握手中刀枪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余诚难得一副戎装出现在众社兵面前,李河、刘二牛、樊虎、谢三各执兵刃立于两侧,杀气腾腾。 “我知道,你们一定在奇怪,我放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大老远把大家拉到这荒郊野岭干什么。” “我告诉你们为什么,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你们碗里吃的饭,身上穿的衣,他们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我辛辛苦苦一两银子一两银子赚回来的。可是,有人眼红了,他抢了我的货,不想让我给咱们换粮食。你说,你们答应吗?” 周大力正要开口,旁边已经有人大声喊了出来:“不答应!” “现在那群抢了我货物的人就要从这条路上过去,你说,我们能让他们过去吗?” “不能!不能!” “那我们该怎么做?” 周大力挥舞手中长枪,大喊道:“抢回来!抢回来!” 余诚满意的点点头,“对,我带你们来这里,就是要把别人从我们手里抢去的东西再夺回来!” “记住,你们现在已经不是老百姓了,你们是兵,当兵,就要守军法。” “待会上阵,奋勇向前者赏,畏缩怯战者罚,临阵脱逃者斩!你们都记住了吗?” “遵令!” 给社兵们做完战前动员,余诚命令趁着时间尚早准备早饭,饱餐一顿后再前往伏击点。 由于现在社兵队伍现在人手还少,所以余诚没有设置后勤辎重队伍。在田庄时还有后勤食堂提供饮食,野战状态下就只能自己凑合了。 周大力这一什接到的任务是收集干柴,所幸不远处就有一片树林,不必发愁柴禾来源。 此时树木已经抽出了绿芽,周大力带着弟兄们专找那些还显干枯的树枝砍下来,很快便收集到了几大捆。 让几个弟兄将这些干柴先带回去生火,周大力带着陈达和另外两人继续收集柴禾。 “你说,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抢东家的东西?” “谁晓得,东家也没说。” “被抢了货物,东家怎不去报官?” “嘿,衙门啊,有理无钱莫进来。东家已经被抢了一次,进衙门货物找不找的回来不一定,东家肯定还得被盘剥一次。” 想到自己在开封乞讨时听过的一个传言,周大力欲言又止,恐怕抢东家货物的就是官府的人吧? 要真是那样,自己算不算杀官造反? 周大力砍柴的手停了停,随即又重重砍下去。杀官造反又怎样,官老爷又不曾给自己一口吃的,要不是东家收留,自己一家已经饿死在开封的大街上了。 等他们收集到足够的柴禾赶回去,营地里几口大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负责烧饭的临时伙夫正拿着马勺在锅里搅动着,白花花的大米随着沸水不停翻滚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前天杀猪剩下的一些卤肉也带了出来,伙夫将之剁得稀碎,扔进已经快熟得稀饭里,随后又扔进去一些酱菜,与其说是瘦肉粥,不如称为大杂烩更恰当些。 稀饭煮熟,所有社兵拿出饭盒排好队,挨个上前打饭。 他们使用的是余诚淘来的类似78水壶的饭盒套装,不过是不锈钢材质的。配备有一个一升装的水壶,一个能将水壶放进去的饭盒,还有一个杯盖和一只勺子,平时携行可以组合起来装进布袋里,野外吃饭喝水都挺方便。 每人满满一饭盒肉粥,再配一个干饼子,余诚也不例外。 就在余诚吸溜吸溜吃得开心的时候,李河来报有消息了,余诚放下饭盒,紧走几步回了帐篷。 刘二牛正坐在无线电台前通话,谢三围在旁边,一副想碰又不敢的样子。 看到余诚进来,刘二牛赶紧起身:“东家,小付消息传过来了。” 余诚亲自操作电台,问:“情况怎么样?” 付应平的声音从电台里传来:“我亲眼看着他们城门一开就出了北门,随行总共有六辆马车。” “有多少人?” “有二十七个护卫,还有十几个家仆。” 全算上也顶多五十号人,自己这边八十多人。八十对五十,优势在我呀! 呸呸呸,不吉利。 按照他们的脚程算,中午时应该就能到这里了。 “东家,要不要我跟上去看看?”电台那边付应平主动请缨。 “可以,你骑马跟上去,不要跟的太紧,那些护卫里不少都是上过战阵的,鼻子灵的很。” 通讯完后,余诚激动的站起身,来回踱步,恨不得自己亲自跟上去看一眼。 “东家,这…这…这是什么法宝?” 谢三全程看着他们通话,付应平不是前天就带着一队社兵回开封驻防了吗,这隔着好几十里路,声音怎么传过来的? 田庄里有电台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没有余诚允许,樊虎也不敢展示给谢三看,所以谢三还是第一次看到电台的实际用途。 “这个啊,这叫无线电台,能隔着很远和其他人说话。” “这不就是千里传音的法宝吗?” 余诚叹口气,道:“这叫科学。等这场仗打完,我给你好好讲一讲这里边的原理。” 第72章 战与不战 “东家快看,那不是小付吗?” “付应平?”余诚一怔,他不是跟在目标后边吗,怎么跑前边来了? 余诚拿起望远镜看去,寥寥几个行人的官道上果然有一人正策马疾驰,不是付应平又是哪个? 怎么回事,难道情况有变? 余诚示意李河拿出旗子晃了晃,早就留心周围的付应平见了,急急拍马离开官道,绕了一圈才来到余诚跟前,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东家,情况有变动。” “他们离开开封之后,半路上早有一队兵士等着护送。我看到后不敢停留,就赶紧跑来汇报了。” 有官兵护送?余诚心头一紧,连忙追问:“有多少官兵?” “约有三十多人,我怕他们怀疑,没敢细看,只是路过时大概瞟了一眼。” 一旁谢三追问道:“官兵有着甲吗?是骑是步?” 付应平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甲胄齐全,不过都是步卒,只有领头的一个骑着马。” 余诚非常懊恼,我就说什么“优势在我”不吉利,果不其然,现在从人数占优变成了势均力敌。 谢三劝解道:“东家,撤吧,打不成了。” 李河不服气道:“就算加上这么一队官兵,人数上也不过势均力敌,怕什么?” 谢三道:“这些社兵不过训练了一个多月,别说杀人,多少人连只鸡都没杀过。对手能着甲的军士必然都是积年老兵,打不过的。” “老兵又怎么样?他们不就三十多个穿着甲,咱们可是全员着甲,不信打不过他们。” “东家,”樊虎有些担心的问:“这可是官兵啊,和官兵打,这不是造反吗?” 手下几个心腹争执个不停,余诚也不禁犯了难。 到底打不打?打了能不能打得过? “他们离这边还有多远?” 付应平回答说:“我骑着马走得快,估计他们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了。” 一个小时啊? 余诚看向正在埋伏的社兵们,他们离得远些,只看到几个头领似乎有争执,却并不知道争执的具体内容,所以脸上很茫然,全然不知自己的生死就在余诚的一念之间。 “打!” 余诚恶狠狠的说:“为什么不打,这会儿不打,他们就跑回关中去了,老子的仇找谁报去?” 他这次埋伏的正是李家的车队。李仙风畏罪自杀后,他在河南巡抚任上敛来的产业没了依靠,自然也保不住。他的家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将这些产业全部贱卖了,一部分打点了开封的官吏,一部分就在今日送回关中老家。 因为李维杰的贪心,无双阁险些遭到灭顶之灾。余诚幸亏当时不在,否则免不了要到牢中走一趟。到那是穿越的秘密保不保得住不说,性命都有可能丢掉,是余诚穿越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 即便这件事情最后被余诚装神弄鬼的解决了,可无双阁依然元气大伤,生意大为缩水。为余诚搜罗古董的许明远更是惨死牢中。这个仇死一个潘复哪里够? 余诚就是听说了李家变卖产业的消息,所以才决定抢这一票的。 为此他回田庄武装了社兵,然后让付应平带着一队社兵回开封当个幌子,自己则率领大部社兵来到从开封往关中的必经之地埋伏,好报这一箭之仇。 李仙风虽然已死,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家在关中也是大族,李仙风的兄长李仙品也是一方大员,曾平定奢崇明造反,后来任湖广偏沅巡抚。由于巡抚一般被尊称为都堂,所以兄弟二人被称为“一母二都堂”,也是一时佳话。如今兄弟二人虽然都已亡故,可是这种煊赫之家,各地官府都有优待。 兄弟二人都曾插手军务,所以李家的护卫大多都经历过战阵,不是寻常护卫可比。如今又有李仙风旧部派来的三十甲士随行护卫,也难怪谢三打起了退堂鼓。 余诚做出打的决定也不是气血上头,而是权衡得失做出的决定。 一是士气可鼓不可泄,刚做完气势汹汹的战前动员,一看敌人比较强大,就灰溜溜的跑掉,对于士气的打击非常大,很可能就给社兵埋下畏惧的种子。 二是一支军队训练出来只有见过血才会成长,社兵们如今就像温室里浇灌出来的花朵,只有经过外界的风吹雨打才能检验成色。而且这次面对的敌人里还有官军,正好可以断了众人的后路。手上沾上了官兵的血,你说你不是反贼有谁信? 至于说社兵第一次作战就折戟沉沙,余诚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大不了重头来过而已。 不过敌我力量对比发生变化,原本只打算一波莽过去的战术也需要重新调整一下了。 “谢三,你带二十人到那道沟坎后边隐蔽好,辎重车里有备用弩,你都带上。待会儿我带大队吸引敌人注意,你瞅准机会,先用弓弩尽量多的射杀他们没有批甲的护卫。” 弓弩对穿了甲胄的士兵威胁不大,但那些家丁护卫没有甲胄护身,就算武艺再好,遇到弓弩攒射也要跪。 “付应平,你没有披甲,就当督战官吧,哪个敢临阵脱逃,就砍了哪个。” “李河,你带其余社兵与我正面接敌。” “东家东家,我呢?”刘二牛问:“我做什么?” “你把辎重看好。”这次出来带了几辆马车,装着随军的帐篷、炊具,还有备用的武器等等。可别自己在前边与人打仗,后边辎重却被人偷了家。 接到军令的几人都整顿队伍,根据余诚的安排做出调整。李河找个空子低声对刘二牛说:“你把那几匹马准备好了,要是情况不对,你就护着东家先走。” 刘二牛担心的问:“那你呢?” 李河道:“放心,我又不是死脑筋,见势不妙我自己会跑,你不用管我。” 余诚还不知道李河的打算,不过就他自己而言,也确实没想着死战。能够来回穿越现代与明朝,他的容错率很高。安排刘二牛看好辎重,本身也是为逃跑做准备。 现在,就看看训练了这么久的社兵能不能顶用了! 第73章 接敌 “前边怎么停了?”感觉到队伍停下,原本坐在车辕上正在小憩的李忠被惊醒过来,一边问车夫一边站起来往前望去。 听到大管家问话,立刻有机灵的家仆跑到队伍前方的官军队伍询问,不一会儿就跑回来回报说:“林百户说担心前边树林里有贼人埋伏,所以派了人前去打探了。” 李忠皱了皱眉,“这才离着开封有多远,哪来的贼人?” 话虽如此,到底林百户是高参将派来的,负责回乡安全的护卫,一路上谨慎些也是好事。 不一会儿,林百户亲自骑马来到车前,笑着说道:“是小将想多了,李管家勿怪。” 李忠连忙起身拱手作礼:“林将军尽忠职守,老朽感激尚且不够,怎么能说是怪罪呢?” 林百户往后边马车看了一眼,问:“这一路颠簸,李公子可还能适应?” 李忠道:“多劳将军挂念,我家公子连日赶路,心神耗损过度,还在休息。” “那就好,那就好。”林百户笑着告辞,继续回前边带队。 李忠疲惫的揉了揉眼角,要是老爷还在,像这种小百户,想见自己一面都得看孝敬给的够不够,现在……唉! 车队继续缓缓向前,将那片树林远远甩在身后,李忠继续靠着箱子开始闭目养神。 没走出多远,李忠就觉得身下马车一抖,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又怀疑有贼人埋伏了?”李忠不耐烦的问。 回应他的是一阵锣声,李忠受了一惊,从马车上滚落下来,顾不得拍身上的土就匆忙朝前看去,只见一队又一队的士卒冲出来,在车队右前方列阵。 “还真有贼人埋伏!”李忠一脚踢开要扶自己的家仆,大吼道:“快护住少爷!” 一路连踢带赶的将家仆护卫驱赶到李维杰的马车前,李忠紧张大喊:“少爷,您怎么样?” 李维杰的脑袋从车帘缝隙中探出来,问:“出什么事了?” 李忠回答说:“遇到山贼了。” “山贼?”李维杰惊愕道:“不是有官兵护送吗?现在山贼都打劫到官军头上了吗?” 在队伍正前方的林百户比李维杰还愣神,拦路的这支队伍虽然蒙着面,但是军容齐整,离着百步以外整肃队形,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还有弩手平端弓弩夹杂在队伍中。 更让林百户眼皮直跳的是这队人马个个披甲,这可是如自己这般将领亲信家丁才有的待遇,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看到李氏家丁奴仆全围在后方几辆马车旁,林百户心中暗骂,派出一个士兵去招呼那些家丁上前助战,自己则来到队伍前喊道:“前边是哪一路的,报上名来!” 拦路的正是余诚,听到对面有人喊话,当即答道:“好叫你知晓,爷们是赛博山的好汉,老子威震天,这是我兄弟擎天柱、大黄蜂!” 余诚胳膊碰了碰樊虎,樊虎会意,大声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林百户气得不轻,这是从哪路戏文上学来装样的强盗,还“此山是我开”,这鬼地方有山吗? “瞎了你的狗眼,看不出老子是官兵吗?赶紧散了,不然老子砍了你们脑袋回去领赏。”林百户口中这样喊着,心里却半点也不敢松懈。眼前这支队伍与他以往见过的乱民全然不同,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那位死鬼李巡抚的哪位政敌派出官军伪装成贼寇前来斩草除根来了。 余诚挥刀前指,下令道:“前进!” 社兵们也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前敌人竟然还是官兵,一个个心里打鼓。不过一个多月每天不停的训练,仍然促使他们遵守余诚的命令,一步步向前逼去。 走出二十多步,估摸着敌人的注意力应该都吸引到自己这边了,余诚将哨子含在嘴里,急促的连吹三声。 哨声响起,林百户久经沙场,顿时疑云大起,回首四望,果然自己背后几十步外站起一队着装怪异的敌人。那地方离着官道不过三四十步,刚才车队路过时他并没有发现异样,谁知竟然会有一支敌人就掩藏在自己眼皮底下。 更重要的是,这伙人人手端着一张弩,锋利的箭矢正对着全无防护的李氏家丁队伍。 这队人正是谢三所领的两什人手。他们身上穿着余诚带来的类似渔网衣服,网格中绑着杂草,趴在草丛中除非走到跟前,否则很难发现他们。而这,也正是他们敢埋伏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的底气。 “放箭!”谢三冷冰冰的下令,自己手中弓箭也第一个射出。 这么近的距离,正是弓弩威力最大的时候,一波箭矢过后,李氏家丁顿时倒下六七人。 社兵还想继续给弩上弦,被谢三一脚踹开,“还拿什么弩?拿刀,列阵!” 三十步的距离如果敌人是一般人谢三还是敢让手下再射一轮弩箭的,但是李氏家丁是军中出身,不会给他们第二波打击的机会。 果然,同伴的倒下并没有吓到家丁护卫,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信,一个个自发组织起来挥刀杀向弓弩手。 而在另一头,林百户也挥刀大喊着:“杀!”,带着麾下兄弟杀向余诚。 眼下局面林百户很清楚,自己对面敌人已经列好阵势压过来了,此时万万不能折返身去相助李氏家丁,那样会把自己脆弱的背后暴露在敌人刀锋之上。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杀散眼前的敌人,这期间若是身后家丁胜了,自己就多一支援军。若是家丁败了,也至少能挡住身后伏兵片刻,让自己从容应对。 这边余诚也是一样的想法,自己手下社兵与官兵数量相当,两边又都着甲,胜负难料。但是余诚对谢三的伏兵很有信心,有心算无心之下家丁已经折损部分,社兵又都着甲,不信打不过无甲的家丁。 余诚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如打鼓一般作响,感觉到社兵队伍似乎有些慌乱,便扯直了嗓子大喊:“稳住!” 官兵迎面杀来,确实给社兵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但是此时社兵人挤着人,紧紧挨着的同伴让他们心中有了一丝底气。 下一秒,两只队伍如同汹涌的潮水撞在了一起! 第74章 乱战 盾牌上传来的巨力让周大力脚下一个踉跄,全靠身后的伙伴支撑才没有被撞倒。他甚至没有空暇挥刀,整个身体缩在盾牌后,侧着身子用肩膀抵住盾牌,仿佛乡间角抵的公牛。 他的盾牌是由一整块钢板切割而成,内侧以皮革作为缓冲,能将大部分躯干防护住。 除了脑袋! 一柄单刀从对面砍来,正剁在周大力的头盔上,震的周大力脑袋嗡嗡作响。在他身后的长枪手奋力刺出一枪,将挥刀的官军脖子捅个对穿。 那一刀虽然没有砍穿头盔,可是重击之下头盔依然被砸凹下去一道凹槽,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周大力眼前顿时一片血红。 “放箭!” 昏昏沉沉之中,周大力似乎听到东家的声音,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的脑袋飞了出去,周大力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脚下多了一个倒下的官兵,眼窝处只剩弩箭的尾羽露在外边。 “娘的,哪来这么棘手的对手。”林百户只觉得嘴里发干,交锋不过片刻,自己手下的兄弟就折了十几人,而对面的敌人盾牌排成一堵墙般,一时竟突破不进去。 “常三,”林百户喊着手下最得力的兄弟:“你带几个人从侧面绕过去,看能不能砸烂这乌龟壳。” 常三应了声,点了十多个兄弟绕开一个圈子,寻找着敌人盾牌手的薄弱处。 战场就这么大,他们的动作被余诚看得清清楚楚。前边社兵只是围成一个半弧,若是真被这一小股官兵绕到后边就尴尬了。 好在他手边也剩一什的社兵握在手里没动,于是命令李河带着这一什的社兵迎了上去。 这一什社兵调开,一直被刀牌手护在中间的余诚顿时显露出来。林百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立刻看到了匪首“威震天”,在他身侧还有一个个头甚高的壮汉,应该就是匪徒头目“擎天柱”了。 “好机会!” 林百户在马上飞快的张弓搭箭,直射那个叫威震天的匪首。 樊虎一直护在余诚身边,眼疾手快的拽开余诚,原本瞄着余诚面门过去的利箭射在了余诚胸前。 余诚本就被樊虎拽得身体不稳,胸前又中了一箭,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好他穿的是加料的护甲,箭矢并未射穿胸甲,只是挂在上边。 林百户在马上看到匪首倒地,立刻大喊道:“匪首已死,快快投降!” 他手下官兵都是战场上的老油子了,立刻附和喊道:“匪首死了!匪首死了!” “东家死了?”周大力愕然回头,脑袋上挨了一记重击的他此刻看东西都有些重影,只能看到原本东家所在的位置已经没有东家那熟悉的身影。 周大力心头一空,力气不由泄了,随着对面官兵踹在盾牌上的一脚,周大力顿时倒地。 在他旁边的闫老六更加不堪,听到东家都死了,吓得扔下盾牌转身就逃。严密的盾牌阵立刻出现一个缺口,官兵如潮水般涌进来,与社兵乱战成一团。 “好险,差点落了个张献忠的下场!”余诚刚站起来,就看到队列溃散的一幕。而落荒而逃的闫老六正好与余诚撞了个对脸。 “东家!”闫老六看到谣传已死的东家,顿时一愣。 闫老六的兵器早被他逃跑的一刻就丢弃了,余诚看到两手空空的闫老六,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逃兵!”余诚挥手一刀砍在闫老六面门,闫老六一声不吭的倒下。 激战这么久,第一个砍杀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手下社兵,余诚来不及多感慨,急急大喊着:“后退者死,给老子杀!” 听到余诚的声音,社兵队伍顿时稳下来,但此时阵势已破,社兵与官军也只能相互交错乱战成一团。 此时已经有官兵突入到余诚身边,樊虎双手各持一截螺纹钢,将冲的最前的两个官兵砸翻在地。 樊虎空有一身巨力,却没学过武艺。还是付应平去找广善指点。广善说樊虎这种力士不需学什么技巧性兵器,身高臂长蛮力足,只管抡起钝器砸就是。 余诚听说以后让樊虎自己选,鞭、锏、棒、锤喜欢哪个,樊虎仰慕秦琼,便说要锏。余诚就找自己订做刀剑的铺子又订了一对锏,只是这锏连同许给朱若薇的宝剑一样还没制好。大战在即,余诚便先截了两节螺纹钢给樊虎,没想到是出乎意料的好用。 “向我靠拢,向我靠拢!”余诚大喊着。社兵组织起来能和官兵打个有来有往,这样各自为战就比较吃亏了。 听到余诚呼喊的不只是社兵,还有鏖战在一起的官兵。认出匪首,离得近的官兵顿时朝余诚杀来。 樊虎挥舞着螺纹钢左劈右砸,他一身重甲防护超强,官兵们围成一圈愣是攻不进来。 这时在最后督战的付应平也冲了上来助阵。他枪法刁钻,一杆长枪轻松刺倒三名官兵。官兵势头顿时一弱,这期间李河组织起不少社兵围到了余诚身边。 重新组织起来的社兵围成一个三角阵,如同一只刺猬一般让士气已衰的官兵无从下口。 就在这时,谢三终于将李氏家丁杀的溃散后,重整队伍支援过来。 得了援军的社兵士气大振,反观官兵却是阵脚大乱。余诚看中机会,指着骑在马上的林百户对樊虎说:“看到那家伙了吗?去把他给我砸下来!” 刚被别人擒贼先擒王了一把,余诚这也算是活学活用了。 家丁护卫溃散,官兵败象已显。林百户看在眼里,知道事不可为,该是撤退的时候了。不过此刻他更重要的是要把自己手下官兵组织起来一起逃。 这些官兵都是将爷的亲信家丁,一旦把这些家丁全折在这里,他就算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樊虎仰仗一身重甲横冲直撞,一路上官兵的攻击只当是给他挠痒痒,等林百户发现时樊虎已近在咫尺。 林百户拍马欲逃,却已来不及了。樊虎一棍砸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之下林百户掀翻在地。樊虎赶上前去,让手中螺纹钢与林百户脑袋亲切接触了一下,地上顿时绽开一朵血花。 剩下还能动的官兵看到首领死了,顿时也如李氏家丁一样做鸟兽散。 第75章 不速之客 统计战果,社兵阵亡十二人,被执行战场纪律一人,重伤九人,轻伤二十一人。 敌人那边击杀官兵三十五人,俘虏十一人,只有六人逃脱。李氏家丁家仆阵亡大半,其余全部逃散。管家李忠死在第一波箭雨下,李维杰在两名忠心家丁的护卫下骑马逃脱,谢三无马,又忧心余诚这边的战局,只能眼睁睁看他逃了。 缴获的刀枪甲胄余诚全无兴趣,倒是李家的车队价值不菲,从李公子待过的马车上搜出来黄金三百多两,银子四千四百两。 李家另外几辆车上装的大多是些箱笼,里边大多都是些日常用具,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字画。这里边可能有一些古董,不过余诚没有鉴别能力,只能全部打包带走。 在其中一辆车上还发现了出自无双阁的手表、望远镜和玻璃杯等货物,正是无双阁被查抄走的货物中的一部分。显然那批货物中只留下了这些轻巧便携的准备带回家乡,估计缴获的金银里有一部分就是变卖了其余货物得来的。 清点完缴获,李河前来请示那些俘虏怎么处理,余诚摆摆手:“放了。” “放了?” “不然呢?还留着他们吃晚饭吗?” 杀俘这种事余诚没什么兴趣,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收编也不行,这群俘虏带回田庄就泄了自己的底,万一跑出去一两个,隔天开封府就该派官军到田庄剿匪了。 李河一脸郁闷,早知道要放,还费时费力追着抓俘虏干甚? “人等咱们走远了再放,你先打扫战场。动作快些,小心跑掉的那几个把援兵带回来。记得把阵亡的弟兄骨灰带回去,伤员要全部都带回去。” 李河有些为难:“马车不够啊。” 余诚道:“马车上货物挑着扔一些,用来装重伤员。轻伤员能动的自己走。” 余诚不怎么担心敌人有援军,离这儿最近的驻军是开封,来回也得几个时辰,时间足够了。 他刚这样想着,远处哨位的哨声就急促响起。两长一短,这是示警!余诚心里咯噔一下,敌人援兵来得这么快,难道自己今天运气就这么衰吗? 李河谢三匆忙组织刚经过大战的社兵整顿队列,摆出防守队形。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响让谢三面色发苦,步卒在平原上迎战骑兵,还是刚经过大战的疲军,这可真说的上九死一生了。 这支骑兵来得极快,社兵刚列好队他们就已到了眼前。或许是看出社兵的刺猬阵也不好啃,这支骑兵停在距离社兵一箭之地外,冷冷窥视着社兵阵地。 到了这会儿余诚才发现这支气势如虎的骑兵才不过五十骑上下。这么点骑兵冲锋起来就已经有如此威势,不知道千军万马那种又该多么壮观。 “不是官兵,应该是哪里来的匪军。”谢三低声对余诚说。他见多识广,马上从这支队伍的装备上分辨出来。 余诚通过望远镜也看出来了,这五十骑兵只有不到半数穿着官军制式棉甲,其余人穿的衣衫五花八门,但凶悍之气溢于言表。 这时对面骑兵分开两侧,给后边来的两骑让出条路来。 “那不是李维杰吗?”余诚第一眼就注意到一名蓝甲骑兵马背上驮着的,正是不久前刚在家丁护卫下逃跑的李维杰。 不过此时李维杰鼻青脸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看来路上没少受苦头。 另一名骑兵穿着红色棉甲,手中提着一杆长枪,枪尖血迹未干,看来刚才已经与人打过一场。 红甲骑兵双腿轻磕马腹朝社兵阵地行来,蓝甲骑兵作势要拦,却被红甲骑兵的一个眼神逼退。 红甲骑士毫不惧怕的走到近前,问:“前边的,是哪个山头的同行,敢抢我的生意?” 她一说话余诚才知道这竟然还是一员女将,他就说这骑兵胸大肌怎么如此浮夸。想来这女子低头要想看见脚尖,那脚得穿多大码的鞋啊? 余诚故技重施,回答道:“在下威震天,是赛博山的好汉。你们是什么人?” “赛博山?怎么没有听说过?”红甲骑士一脸疑惑的看向跟上来的蓝甲骑兵,蓝甲骑兵回以茫然的表情,表示也没听说过这个山头。 看到余诚一方人人蒙面,红甲骑士反应过来这帮人是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虚言哄骗,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我还当是江湖上哪路的同道,原来只是一帮藏头露尾的鼠辈。” “这批货物,姑奶奶看上了,不想死的就滚蛋!” 余诚被气笑了,道:“想要?自己来拿啊,看老子不剁掉你的狗爪子!” 蓝甲骑士怒道:“好狗胆,你知道她是谁吗?” 余诚不屑道:“大家都是做贼的,你这贼还当出优越感了不成?” 蓝甲骑兵吃瘪,红甲骑士却笑了:“你这厮,还算有点意思。姑奶奶看中的肥羊被你提前宰了,你就没个说法?” 余诚道:“这天底下不是看中了就是自己的,我还看中皇帝老儿的椅子了呢,也不见他让出来。” 红甲骑士悠然道:“你慢慢说,反正姑奶奶不急,能在这陪你唠一天。” 两军对垒,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指不定就把官军给等来了。到时候人家全是骑兵,撒丫子逃了,自己可跑不过。 余诚指着被捆起来的李维杰道:“这样,这小子给我,那马车上的货物,你们随意选一车。” 蓝甲骑士道:“爷爷们自己抢,你还能拦得住不成?” 余诚挥刀拍着身前社兵的盾牌,道:“你试试呗!” 红甲骑士道:“我当是哪里来的过江强龙,原来是这肥羊引来的私仇啊。堂堂巡抚家的公子,就值那么一车破烂吗?” 余诚想了想,道:“这地上官军的甲胄军械,你也可以全带走。” 整整五十领盔甲,虽说有不少破损了,可是修一修还能用。红甲骑士将李维杰一脚踹下马,道:“成交!” 余诚看着脑袋着地的李维杰,就那姿势下来,脖子该摔折了吧? “哎呀,真是太不小心了。你不一定非得要活的吧?” 余诚无所谓的摆摆手,让红甲骑士挑选。 红甲骑士随意指了一辆马车,正是装有余诚货物的那辆。余诚偷偷松口气,这辆车上货物价值可控,横竖几千块钱而已,只要不是可能有古董字画的就行。 余诚命令道:“让俘虏们把那车上东西都搬过去。” 红甲骑士愕然:“那马车呢?” 余诚理直气壮的道:“我说的是马车上货物,可没说马车。”正好马车腾出来,还能装伤员。 红甲骑士眼睛一转:“没有马车,那这些俘虏给我,怎么样?” 余诚求之不得,当即答应。 第76章 奖罚 那队骑兵走后,余诚令李河匆忙焚化战死社兵的尸体,然后绕了一个大圈才回到田庄,而这一路又有三个伤员伤重不治。 出去时八十健儿,回来时车上却拉着尸体与骨灰,其余还有二十余轻重伤员,里边有几个就算活下来也肯定要落个残疾。 余诚招募社兵时要求必须是拖家带口,在这次战斗里社兵也确实是拼死力战,所以才能以伤亡近半的代价将官兵精锐一战拿下。 可如此大的伤亡也意味着有十几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以后很可能生计无着。 余诚作为首领,必须要让手下士卒安心下来,知道就算自己战死也不会影响家人生活才行。所以就在村口,余诚当着所有人的面定下此次作战的赏罚。 “此次作战,弟兄们奋勇争先,不畏牺牲,打了一场大胜仗。开战之前我就给你们说过,奋勇向前者赏,畏缩怯战者罚,临阵脱逃者斩!现在,是兑现的时候了!” “所有参战士兵,每人赏银三两,轻伤员加一两,重伤员加五两。战死者抚恤二十两银子,家眷中有老幼的,由田庄每月贴补钱粮。” “重伤致残无法再为社兵的,田庄也会妥善安置,绝不会让他衣食无着。你们记住,只要为我田庄流过血立过功,田庄就绝不会不管他。” “而此战中,闫老六临阵脱逃,其本人已被执行军法。尔等要以他为戒!” 场中一名抱着骨灰坛的妇人本已摇摇欲坠,听到此处,更是无力的瘫坐在地。 余诚眼光从她身上掠过,看向窃窃私语的田庄众人:“至于其家眷,也逐出田庄!” 随后余诚命令李河执行奖惩,自己则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来总结此战得失。 早在伏击之初,余诚便在战场两侧各布置了一个摄像机,将此战完完整整的拍了下来。 看着视频中交战双方从颇有章法的阵列最终演化成一场乱战,其中血腥绝不是现代拍摄的电影可比的。 如果把这视频拿到现代,那短兵相接钢铁碰撞的场景,辅以残肢断臂人头滚滚,视觉效果绝对炸裂啊! 而如果造反成功,这视频一直保存完好,肯定也算得上是珍贵史料。 就是这视频该怎么命名? 惊!本朝太祖与他的开国功臣早期从匪珍贵视频? 密!太祖皇帝与x公x侯不为人知的往事?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樊虎的大嗓门:“东家,属下有下情回禀。” 余诚将平板电脑收好,然后放樊虎进来。 “什么事?” 樊虎闷声闷气的说:“东家,能不能不要驱赶闫老六家的家眷出庄子?” 原来是来求情的。 看到余诚没有说话,樊虎自顾自道:“闫老六临阵脱逃,确实不对,我也气他不争气。可是他家就剩他媳妇带这个五岁的娃娃,就这么撵出去,她们怎么活呀?” “是她找到你来说情的?” 樊虎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在田庄这一个月,田庄里人也认得差不多。闫老六家的媳妇是养殖组最勤快的一个,每天天不亮就跑去照顾分给她的小羊羔,晚上要等羊羔睡下她才肯去睡。” “他家原本是……” 余诚挥手止住樊虎的话头,道:“田庄里这么多人,多一个少一个我其实也不在乎。当时没守住阵型往后逃的其实也不止一个闫老六,他只是命不好正好撞到了我而已。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揪着这件事不放,要把她们赶出田庄吗?” “我招收社兵,为什么一定要拖家带口的青壮?因为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每一个举动不仅仅关系到自己,也关系到他全家人的生计。” “你说你在田庄待了一个月了,平常社兵操练你也都有参与。你说,要怎么做才能带好社兵,让他们信服你?” 樊虎一时讷讷不言。 余诚道:“依我看来,不过是八个大字。同甘共苦、赏罚分明!” “这次社兵们立下功劳的我都有厚赏,可是犯了错的人,要是不重罚,就起不到让其他人引以为戒的效果。” 说到底,闫老六的家眷只是那只杀给猴子看的鸡而已。 余诚看着樊虎叹口气,在自己所有手下中,樊虎看着最粗鲁,其实却是心肠最软的一个。 摆摆手让樊虎离开,余诚站在窗前。他所处的位置在田庄高处,顺着敞开的窗户隐隐约约能看到在村庄入口处跪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那应该就是闫老六的妻儿了。 余诚闭上眼,慈不掌兵啊! 天刚蒙蒙亮,闫氏守在路口,看到养殖组的姐妹们挑着水桶去河边打水,连忙上去要接过她们肩膀上的扁担。 那个妇女如同触电一般躲过,回头看看后才轻声说:“闫嫂,你怎么还在这里?” 闫氏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还能去哪?桶那么重,我来挑吧。” 那妇女再次躲过,紧紧抓着扁担两头的水桶道:“新来的李管事说了。你已经被撵出田庄了,不让你给田庄干活。” “虎子呢?” 闫氏眼眶通红,道:“我走时他还在村口树底下睡着呢。” 妇女道:“闫嫂,你还是早点带着虎子回乡吧,现在天气暖和了,地也能种了,回老家去总还有条活路的。” “回乡?家里的地早就被占完了,回去也是饿死啊!” “张家的,你很闲吗?水不挑了吗?” 听到带队的话,妇女赶忙继续往河边走,走前给了闫氏半个馒头,道:“这个拿去给虎子吃。闫嫂你也别怪刘家嫂子,她家老三断了条胳膊,心里还在气头上呢。” 养殖组走了好一会,闫氏还茫然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 回到村口,自己孩子小虎正蹲在树下哭。闫氏连忙赶上前,将别人送的半个馒头全给了小虎,道:“小虎不哭,娘回来了。” 小虎哭着告状:“我要去找石头他们玩,他们不让我进去。” 石头是城里乞丐窝逃出来的小乞丐,被收留后养在田庄里,和他一样的孩子在田庄还有不少。 闫氏将小虎抱在怀里,泪珠也不由得落下来。“连乞丐都能有条活路,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们娘俩一条路走呢!” 第77章 王座 大清早余诚正在吃早饭的时候,就看见李河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朝院里瞧。 “干什么呢,躲躲闪闪的?” 李河低垂着头走进来,说出一个让余诚十分意外的消息。 “闫氏死了。” “死了?”余诚心中一紧:“怎么死的?” “早上打水的人在河道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应该是晚上投了河。” 余诚默默将手中的粥放下,问:“不是还有个孩子吗?孩子呢?” “孩子没事,发现尸体后我让人去村口看了,当时还没睡醒呢。这会我先让庄里妇人先照管起来了。” “我听她以前同组的人说,昨天闫氏和她们说起过庄里收养的孤儿。庄里的人猜测她应该是想自己死了以后,孩子作为孤儿会被田庄收养吧。” 余诚道:“人已经死了,就在庄外找块地埋了吧。” “那孩子呢?要不要收养?” 余诚摇摇头,道:“你去镇上,打听看有没有风评好些的人家,给些钱粮让他们把孩子收养了吧。” 李河答应下来,正要离开,余诚又补了一句:“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不要让庄里的人知道。” 李河走后,余诚也没了胃口,放下碗筷来到窗户前,仿佛又看到那个牵着孩子的妇人在村口茫然无助的身影。 来到明朝后,余诚手上也有过人命,甚至还亲自带队拼杀,砍翻过一队官兵。可是闫氏和那些人不同,她只是余诚随口一句命令下的牺牲品,一个…连带伤害而已。 闫氏死了,余诚有自责有不忍,可是面对李河这些下属,余诚还不能将自己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 现在还只是一个闫氏,那是因为自己手下管理的人还少。等以后有了一府之地,或者掌控了一省大权,随口一句话就可能让人家破人亡,自己能够背负起这样的因果吗? 那么多人想当枭雄,想逐鹿天下,可是通往王座的路,从来都是鲜血与白骨铺就的啊! “哎呦,”沈葶往窗户外瞧了眼:“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咱们的余总竟然来公司坐班了。” 余诚无奈道:“有那么稀罕吗?” “有啊,咱就说打公司成立以来,你在公司待的时间有没有超过五个小时?” 余诚回忆了一下,很确定的说:“有啊,上次卖完药材咱在公司涮火锅来着,那次就足足待了有俩小时呢。” 沈葶被打败了,从自己办公室搬来一个大行李箱,“这是你订的刀啊剑啊的,你瞧瞧看质量咋样。” 余诚意兴阑珊的瞄了一眼,一丝打开箱子的兴趣都没有。 “怎么了,”沈葶察觉出余诚的情绪有些低落,问:“余兄你又失恋了吗,怎么这么消沉呢?” 你这个“又”字,实在是太刺耳了呀! “你说,我是不是干大事的料子?” “大事?什么才算大事?” “就是…”余诚欲言又止,该怎么向你解释我要造反当皇帝这种事? 在古代心里话没人可以诉说,到了现代也还是一样啊。 余诚扭转话题:“我让你订的粮食怎么样了?” 沈葶正色道:“一千吨粮食,已经联系好了,不过咱们公司账面上资金不够,还差着五十多万,所以…” 又没钱了啊!余诚摸着额头,他已经联系过开封城的几个药材商,不过世道纷乱、商旅难行,也不知何时才能运到。 手里还有一批古董,不过既没有识货懂行的人手,又没有可靠的渠道出手,答应过杜健的京城之行拖了这么久,也该提上日程了。 古董远水难解近渴,余诚只能选择冒险将黄金出手一部分,先将这笔粮食生意做完再说了。 “你联系往来运吧,资金我来解决。” “这桩事情办完以后,你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考察和收集资料方面。” 工作内容有了变动,沈葶来了兴趣:“都要考察哪些?” “先把重点放在农业上,从粮种、化肥到食品加工,你都要了解了解。” 沈葶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咱们公司不做采购改种地了?” 余诚睁着眼睛说瞎话:“是这样,我有个客户想做大农场主,所以付了咨询费。咱们要满足客户的个性化定制嘛。” 民以食为天,以后治下人口土地多了,总不能一直靠自己从现代倒腾粮食回去养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其次是机械加工,你也要先把功课做足了…” 沈葶听直了眼:“余兄,你的这些客户都是什么奇葩呀,这种事咱也是半吊子啊,他就不能找些专家论证一下吗?” 余诚恨铁不成钢的说:“有钱赚啊,干嘛要往外推?” 搓不出飞机大炮来,弄几台机床造些滑膛枪线膛枪还不容易,反正早期枪械用着黑火药,也不影响使用呀。 再次回到开封,城中一片祥和,也不知道是前巡抚公子车队遇袭的消息是还没传来还是传来也没人在乎。 给樊虎放了两天假,让他和分开一月有余的妻子过二人世界,只让刘二牛陪着自己去庆余堂看看。 到了庆余堂门前,却见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几个仆役正大包小包的不停往里搬着东西。 刘二牛上前问道:“你们是哪儿的?” 不用仆役回答,从庆余堂内走出两个身影。正是书生打扮的朱若薇与婢女绿竹两人。 看到余诚回来,朱若薇眼前一亮,道:“余掌柜,终于见到你的人了。我要的宝剑还有多久到?没拿到宝剑,我都不好意思去见我兄长了。” 余诚脸一红,碰见债主了啊这是。 “朱公子来的真巧,宝剑已经铸好,正想着怎么给朱公子送去呢。” “已经好了?” 余诚赶紧喊刘二牛回家一趟,将自己带来的宝剑拿来。 宝剑送到,余诚将之展示给朱若薇看。朱若薇有些失望,“这剑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啊?” 这把剑素面无纹,看着平平无奇,不像其他花纹钢锻打出来的剑有着漂亮的纹路,也难怪朱若薇疑惑。 余诚微微一笑,从一个仆役头上揪下几根头发放在剑刃上,一口气吹过,头发顿时分做两截, “吹毛断发!”朱若薇惊呼出声。 余诚道:“正是。吹毛断发,斩钉截铁,于这把剑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朱若薇欣喜的结果宝剑,亲自试来试去,玩的不亦乐乎。 余诚又拿出一支尺许长的短剑,道:“庆余堂多蒙公子照顾,赠钱赠物。这把剑也是名家所铸,送予公子,还望笑纳。” 再不拿出来,你家小婢女就该被你薅成秃顶了啊。 这把剑是折叠锻打出的羽毛纹,从卖相上看比刚才那把剑好看不知多少,立刻便吸引了朱若薇的眼光。 “这两把剑叫什么名字?” 余诚早有准备:“长剑名为渊虹,短剑尚未取名。” 朱若薇轻抚短剑纹路,喜不自胜:“那这短剑就叫做青鸟吧!” 第78章 交易 “客官要买些什么?” “在下慕名而来,不知贵店有没有关中来的小米?” “小米?”伙计深深看了余诚一眼,“本店小米是有,不过从不零售,客官想要订购多少?” 余诚道:“先订上个三百六十五斤吧!” “哎呦,大客户呀!”伙计姿态谦卑,领着余诚往后院走:“这种大生意您得和我们掌柜细谈。” 这接头的方式,谍战片的氛围一下就出来了,义军这情报工作做的不错啊! 余诚使个眼色,让付应平带着其他几个护卫在外边等着,刘二牛和谢三跟着自己一同去后院。 掌柜自称姓何,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五短身材,浑身绸缎仿佛一个富家翁,谁能想到他会是义军的细作头领呢? “客官是哪位掌柜介绍来的?” 余诚开门见山道:“贵店的石掌柜在我那儿订购了一批粮食,让我运到此地交货。” 何掌柜听了顿时面露喜色,转瞬又有些怀疑的看向余诚:“石掌柜说起过,不过他订的是足足一万石粮食。恕何某直言,我也没听说许州最近有粮车运到啊?” 开什么玩笑,一万石粮食用马车装,也得好几百辆。且不说余诚有没有那么多的马车,就算是有,你把这么多粮食往敌占区运,真当官府都是瞎子吗? 余诚道:“敢接石掌柜的单子,在下自然是有些手段。在汴梁那边,石掌柜留下的人已经验了货,付过了一半订金。如今货物运到许州,何掌柜若是方便,可随我前去验货,我也好拿到剩下的货款。” 何掌柜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收到的情报,确信许州附近并未有大量粮车出没的消息。眼前这人信誓旦旦说粮食运到,莫非是有诈? 这么多的粮食余诚自然没有能力组织商队运输过来,可是穿越这种事情没有道理可讲。石白水订购的一万石粮食大约是七百吨,余诚却让沈葶订购了一千吨的粮食,原因就在此处。 他在田庄里留了三百吨,伪装成一万石然后邀请石白水留下的联络员验货付订金。之后自己再跑到许州附近找地方联通现代,将那一万石粮食卸在这边。何掌柜只想着盯商队,怎么可能猜到余诚还有这一手? 何掌柜下定决心,道:“客官既然说粮食已经运到,可否容老夫验货?” “这有何不可,何掌柜方便的话现在就可随我前去。” 何掌柜招来一个伙计低声嘱咐几句,然后带着两个亲信骑上马跟随余诚出了许州城向南而去。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还越走越偏僻,两个伙计越走越心虚,频频给何掌柜使眼色,何掌柜却都视而不见。 最终一行人来到一处已经废弃的村子里,余诚才翻身下马:“便是此处了。” 两个伙计闻言心中一紧,“这就要动手了吗?”心里这样想着,手已经搭在了腰间佩刀上。 何掌柜据马不动,道:“这地方道路早已损毁,不像能通行大队车辆的样子。余掌柜莫不是在诓我?” 余诚笑道:“何掌柜好胆色。” “不是何某胆子大,是何某知道余掌柜不会害何某。” “这是为何?” “余掌柜若是官府中人,在许州便可召唤官差拿了何某,何须煞费苦心的将何某诱至此处?若是为财,何某此次出来只是验货,并未带钱财,余掌柜也不是不知。” “何掌柜就不担心余某是想绑了你勒索赎金吗?” 何掌柜大笑道:“何某只是一介小卒,余掌柜若是作此想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只怕到时候得来的不是赎金,而是闯王的大军了。” 嘴上说着不怕,到底还是心虚,就这么把自己的老底给泄了。不过对方是闯王李自成的下属早在余诚意料之中,此番只是确认而已。 余诚笑道:“开个玩笑,何掌柜不要介意。粮食确实就在此处,何掌柜随我来。” 余诚带着何掌柜来到村后,何掌柜顿时瞪大了眼睛。只见村后有一早已干涸的水坝,如今却被粮袋堆放的满满当当。 “这……这是……” 余诚笑着指了指,道:“一万石粮食,全在此处,何掌柜尽可查验。” 要找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可是费了余诚一番手脚。他来到许州已经四天,担心许州的仓库眼线太多,所以才寻访了这么一处偏僻的地方。 何掌柜将信将疑的拿刀划开一个米袋,白花花的大米顿时从豁口处哗啦啦流下。 不信邪的何掌柜命令两个伙计向水坝深处走去,沿途打开的粮袋无一例外全装着上好的粮食。 这么多的粮食,是怎么躲过自己的眼线悄悄汇集在此处的?换个思路,对方能够将这么多粮食悄无声息运来,那是不是也可以将一支军队神不知鬼不觉的埋伏到此处? 想到这里,何掌柜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几人来回查验,都找不出一丝毛病。余诚等他们停下后才说:“何掌柜查验的如何,尾款不知何时交付?” 何掌柜稳了稳心神,道:“这些粮食虽然多,可是是否真有一万石之数,还需核验。” 余诚冷下脸来:“那要不要余某将粮斗拿来何掌柜一斗一斗的量过去?” 毕竟在别人的势力范围内,余诚可不想拖的时间长了把闯王大军招过来,那时对方想黑吃黑余诚可没有一点抵抗能力。 “那余掌柜的意思是?” “粮食既然已经运到此处,何掌柜还怕他飞了不成?何掌柜尽可派手下伙计去通知闯王派军前来运粮,顺便也将货物尾款带来。” “太阳下山之前,尾款送到,余某便即离开。若是到时候见不到尾款,那余某也只有放弃这桩生意,一把火烧了这粮食了。” “余掌柜舍得?” 余诚灿烂一笑:“早在出发前,余某已经收到了订金,这笔生意怎么也不会亏本。既然如此,余某又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呢?” “看天色,再有两个时辰太阳就落山了,何掌柜可一定要快些才行。” 来时走的慢,用了一个多时辰。现在要在太阳下山前将尾款带来,就得快马加鞭才行了。 看到余诚已经命令手下点燃火把,在粮食周围摆上了引火的干柴,何掌柜不敢怠慢,留下一个伙计守着,自己和另一个伙计飞马离开。 第79章 觊觎 一千八百两黄金,接近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了。何掌柜一人一马都累的够呛,才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回了山村。 余诚脸上都笑出了花:“何掌柜真乃信人,余某果然没有看错人。” 何掌柜真想给余诚脸上来一拳,可是看着粮堆上铺满的干柴,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粮食尾款在此,余掌柜点点?” 这批黄金全都是五十两一个的船型金锭,共三十六个。刘二牛挨个拿起来检验成色并称重,他还是第一次经手这么多黄金,一双手都有些发抖。 付应平带着随行的四个社兵在外警戒,谢三随侍在余诚身侧,看到这么多金子也不禁眼热,拿起一个要把玩,可看清之后手不禁吓得一抖,险些将金锭扔了出去。 余诚好奇之下也拿起一块,只见金锭表面凿刻着几行字:“河南府万历四十六年分岁供王府足金五十两正吏程旭匠周”。 难怪谢三这百战老兵也被吓得手抖,敢情是认出了这金锭的来历。那行字表明这金锭制作于万历四十六年,由周姓匠人所制,胥吏程旭监造,属于河南府供给王府的金锭。 河南府治所是洛阳,与开封府、卫辉府、怀庆府等组成河南承宣布政使司。而不久前被攻破的洛阳正是福王的封地,显而易见,这些黄金就是李自成攻破洛阳得来的战利品。 余诚看着金锭有些心疼,这东西作为文物的价值远胜过黄金。可惜啊,只怕这金锭自己一拿出来,就得在玫瑰金手镯和锦旗之间二选一了。 刘二牛核验完毕,余诚拿起一个金锭塞入袖中,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巴掌大的金锭一个又一个塞进去,而余诚行动之间衣袖飘飘恍若无物,那些金锭仿佛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最后一块金锭也收入袖中,余诚笑着对何掌柜道:“钱货两讫,何掌柜,以后我们有缘再会了。” 目睹这一切的何掌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余诚的袖子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余诚体贴的解释:“哦,一点袖里乾坤的小手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这时付应平和其余社兵牵着马过来,余诚翻身上马,朝何掌柜略一拱手,便打马离开。谢三等人纷纷骑马跟上。 何掌柜和伙计两人离开,回来时却只剩他一人。那个伙计哪去了?不消说,肯定是去闯王军中报信了。余诚动作要是慢一些,就得被赶来的援军包了饺子。 一行人离开村庄不过数里,谢三脸色突然一变,翻身下马耳朵紧贴地面听了片刻后对余诚说道:“有骑兵,百骑以上,离此顶多十里。” “来的好快!”余诚骂了句,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呀!” 一群人策马狂奔。这次出来余诚挑选的都是会骑马的,为的就是方便逃跑。可惜想法很美妙,实际操作却不是那么回事。原因也很简单,逃命心情最急切的余诚是马术最差的一个。 没办法,现代人谁会骑马赶路啊。以前余诚看古装剧里别人在马上不拉缰绳,两只手射箭舞枪,好像很简单。可等自己骑上马,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能抓着缰绳伏在马上不被抖下去就已经是余诚的极限了。 到了村子外的平原上,谢三所说的骑兵终于显出身形,果然是一支百人规模的骑兵,打着旗帜上写着一个“郝”字。 余诚不敢离开缰绳,只好问谢三:“来人是谁?” 谢三一边策马奔驰,一只手还端着望远镜反身观察,“就是上次来庄里的那个姓郝的家伙。” 众人要迁就余诚的速度,不敢放开了跑,双方距离越拉越近。付应平着急的说:“东家,您先走,我去拦他们一拦。” “别扯淡!”余诚毫不客气的说:“你当你是赵子龙呢,能在上百骑兵里杀个几进几出?” 余诚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大片树林,绵延向远方,便急喊道:“进树林,进树林。”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只要再坚持个几十分钟,天黑以后敌人就别想在树林里找到他们的踪迹。而余诚之所以把交易时间控制在太阳下山时分,做的就是这个打算。 看到猎物跑进了树林,郝摇旗当即就要追进去,还是一旁亲卫拦下了他,劝说道:“郝爷,闯王让咱们先行一步看好粮食。进林子捉拿若是耗费时间长了,粮食那边有了变故就怕闯王责怪。” 郝摇旗看着余诚等人消失在树林中的背影,直恨得牙痒痒。到底是闯王军令最重要,郝摇旗也只得调转马头返回山村。 回到山村,郝摇旗看到水坝中堆放的满满当当的粮食也不禁咋舌:“我的个乖乖,这么多粮食!” “就那鬼道路,他们是怎么把粮食运进来的?” 何掌柜喃喃道:“可能是袖里乾坤。” “袖里乾坤?”郝摇旗失笑道:“老小子你消遣我,难道咱是跟镇元大仙做的生意?” 这时亲卫进来禀报:“闯王到了。” “闯王到了?”郝摇旗有些意外,闯王不是在养伤吗,怎么来了这里? 他急急忙忙出去迎接,果然见闯王会同军师牛金星、李岩已经到了村口。郝摇旗暗道侥幸,幸亏没有追进林子去,否则这违抗军令就得被闯王抓个正着了。 李自成在开封城下受的箭伤还未好,半边脸还拿布包裹着。如果让他知晓射出这一箭的弓箭手半个时辰前还在这里,不知会作何想法。 看到堆成小山的粮食,李自成也一时失神,道:“开封府竟然如此富庶吗?” 牛金星则对李岩说:“林泉,花两倍的价钱买粮,是否有些吃亏了?” 李自成呵呵笑着:“聚明啊,金银不过死物,只有粮食才重要。有了这批粮食,咱们少说也能再训练出万余精兵来。天底下藩王这么多,到那时就都是咱们盘子里的菜了。” 牛金星听了也不由大笑:“还是闯王高瞻远瞩。开封随便一个商贾就能拿出这么多粮食来,那要是打破开封,能收获多少钱粮!” 李自成道:“不急,等这批精兵练好,开封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吗?” 第80章 野店 被人像兔子一样撵进树林里,即使追兵后来退了,为防有诈,余诚还是在树林里绕了一个大圈才出来。 只是此时夜幕渐深,众人已经迷失了道路,借着月色行进了一段拉开距离后,才找了一处地方宿营。 财帛动人心,何况还是整整一千八百两黄金,在这荒郊野外,保不齐就会有哪个起了歹心。 即使安排了刘二牛、谢三与付应平三人各带一名社兵轮班守夜,余诚依然没敢没敢睡死,导致早上起来时眼睛里都是血丝。 看着谢三他们忙碌的打水洗脸,喂马,余诚暗笑自己多疑。说到底,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在田庄众人心中的地位。 有那么多“神迹”打底,即使余诚自己不承认,但在田庄众人心里已经把他神仙化了。就像谢三,听说过巡抚客卿因为惹到余诚最终被“雷”劈死,又亲眼见到余诚施展“袖里乾坤”的绝活。让他起夺宝杀人的想法,首先想的是自己会不会被余诚随手一道雷给劈死。 用毛巾沾上冰冷的河水擦过脸,余诚顿觉精神抖擞。由于还在闯军势力范围内他们也不敢生火,只能啃了两口干饼子便即出发。 昨夜被追得迷失了道路,众人只能朝着北方出发,走不多时,便遇到一伙饥民步履蹒跚向南而行。 余诚打发一个社兵前去问路,只见那社兵上前没说两句,就有一个饥民暴起扯住社兵的腿要把他拽下马来。社兵惊慌之下想要拔刀,却被另一个饥民拿着棍子从马上捅了下去。 “怎么回事?”这一下变起肘腋,余诚也奇怪怎么就突然起了冲突。此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那社兵被百余饥民围在中间,危在旦夕。众人拍马向前,一连砍杀了十几个饥民,才将其余饥民冲散。 被拽下马的社兵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若非饥民手中没有利器,只怕他已性命难保。 余诚问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起了冲突?” 那社兵吐出一颗带血的断牙,道:“一群疯子,看上了我的马,要抢去杀了吃肉!” 余诚听了也不禁无语,刘二牛道:“都是饿疯了的人,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余诚叹口气,带众人继续往北,又行十数里,才看到路边有家野店,不过几间茅草屋,却让刚经历过饥民围攻的余诚有种回归文明社会的感觉。 众人来到店里,看到店内已经有两户人家落座,一个身材干瘦的老头正提着茶壶给客人倒水。 见到余诚一行人高头大马,显然也是不差钱的主,老头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他殷勤的将桌椅擦了又擦,问:“几位客官来点什么?” 余诚道:“不忙,我且问你此地是何处,昨日走岔了路,竟有些辨不清了。” 老头答道:“从这儿往西北方向走个七八里路,就到石固了。” 余诚翻出地图,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原来昨夜跑错了方向,原是要往北跑,却奔向西来了。 “老丈,来一盘卤肉,再上三碗肉汤,有馒头的话也来两个。” 另一家人面色愁苦,只要了两个馒头,就着茶水充饥。 老头给两家人上了点好的吃食,然后来到余诚桌前等待点餐。余诚问道:“你这儿都有些什么吃食?” 老头笑道:“乡野小店,没什么好东西。卤肉一盘两斤,五十文钱,买了卤肉的话肉汤不要钱。还有拌的野菜,一碟四十文。” “野菜一碟才多重,你这素菜单价比肉还贵呢。” 老头赔笑道:“这才刚开春,地里野菜少,所以卖的贵些。” “那就来两盘卤肉,肉汤每人来一碗,再来两碟野菜。” 老头笑着应下,问:“客官卤肉是要肥一些的还是瘦一些的?” 余诚知道手下这帮社兵都喜欢油水多些的,便道:“上点肥的吧!” 老头走后,一个社兵犹犹豫豫说:“东家,要不咱还是不吃了早些回去吧?” 余诚调笑道:“怎么,学会给你们东家省钱了啊?” 那社兵面犯难色,低声道:“这家肉不干净!” “不干净?”余诚愣了下,突然想起什么,猛的站起身来到已经上好饭菜的那桌人家前,只见盘中卤肉中间混着半块人的手掌。 “你做什么?”那户人家男主人伸出一双手护住装肉的盘子,“这是我们的!” 余诚铁青着脸走向后厨,正碰上老头端着食盘往外走,门帘掀起,能够看到厨房内架子上挂着的断手断脚,还在往下滴血。 “客官别急,饭菜这就……” 话没说完,余诚已经一脚蹬在老头胸膛上,将老头原路踹回了厨房。 老头杀猪般的惨叫声中,厨房中冲出四五个手提菜刀斧头的大汉,挥舞着手中家伙径直朝余诚冲去。 不用余诚发话,谢三等人纷纷执刀向前,三下五除二将冲出来的几人全部砍倒,店里那两桌客人吓得起身就跑。 窗户破裂声响起,余诚往外看去,有两个手上满是血污的半大小子从后厨撞破窗户向外逃了。 “给我砍了,一个不留!”余诚怒火中烧下令。谢三张弓搭箭,将那两个小子一一射倒。 我就说这荒郊野外哪来的店铺,原来是把这儿当成了十字坡啊! “后院还有两个。” 后厨与余诚就隔着一道帘子,余诚却没有勇气进去。听到后边付应平的声音,余诚提刀出去,却见是两个被绑在木桩上的饥民。 原来这店里的肉都是这么来的,难怪比野菜都便宜。 刘二牛挥刀砍断绑住二人的绳子,其中一个已经吓得傻了,又哭又笑。另一人则连滚带爬的往后厨跑,片刻后就听后厨传来一声惨叫:“爹啊!” 那声音嚎叫冤惨,余诚闭上眼不忍卒听不忍卒视。 接着听到后厨锅碗瓢盆一阵乱响,片刻后那男子拿着刀扯落门帘从后厨出来,扑在已经毙命的一个厨子身上挥刀乱砍,边砍边声嘶力竭的大喊:“腿呢?我爹的腿呢?” “我爹的腿是哪个!” 后厨没了遮挡,余诚才清晰看到后厨地上躺着一个只剩一条腿的头发花白的老汉,在他周围被掀翻的大锅里煮着被切成块的人体残肢,都已经被煮的发胀,哪还能分的清哪个是哪个? 那男子将厨子剁得稀烂,然后坐地大哭,哭着哭着咳出一口血便昏死过去。 余诚抬头看天,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让他呼吸不畅。 刘二牛过来请示,余诚挥挥手:“烧了吧!” 一场大火将这野店的罪恶连同其中无辜死难者的尸骸全化作飞灰。火光映照在余诚眼中,仿佛看到无数冤魂在面前凄厉嘶喊。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 谢三正牵马过来,没有听清,茫然的问:“东家说什么?” 余诚翻身上马,抽出雁翎刀向前虚砍,大声问道:“你们,愿不愿意跟着老子,干翻了这世道,为这天下万民杀出个朗朗乾坤来?” 刘二牛等人看着熊熊烈火映照中的余诚,恍若天人,一时心情激荡,齐齐跪倒在地大喊:“誓死追随东家!” 第81章 鉴赏 “余总到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接机啊!” 对于余诚的到来杜健十分热情:“酒店安排好了吗?要不要我推荐一家?” 余诚推辞道:“助理已经都安排好了。” 杜健这才作罢,问:“余总东西带来了吗?视频上看的不够清晰,还得是亲眼瞧见实物才能确认。” “带了带了,这次来不就是为这事嘛。”余诚将酒店位置告诉了杜健。虽说沈葶订的是五星级酒店,可以防万一余诚还是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监控设备,然后才打开了行李箱。 行李箱内有一挂着把小锁的夹层,余诚用穿越钥匙打开,便形成了一个一尺长短的时空裂缝,裂缝那头正是开封余府的卧室,胳膊伸进去就能够着卧室的桌子。而在桌子上满满当当摆放着的,都是余诚从明朝收集到的宝贝。 有了这能力,余诚就像随身带了一个储物空间,所谓“袖里乾坤”的法术,就是这么来的。 毕竟是天子脚下,朝廷掌控最严密的地方,余诚一举一动都透着十万分的小心,连亲身穿越都尽量避免。 一切准备好后,余诚才将沈葶喊到自己房间,一起等待杜健的到来。 杜健来的很快,一进门眼睛就被摆放在茶几上的几个物件吸引了目光。 除了已经在视频里让杜健掌过眼的那只钧窑托盏外,还有得自朱郡主的翡翠、南红玛瑙摆件、端砚以及得自石白水的那幅《群峰茂林图》。 杜健首先拿起托盏仔细端详,眉头皱起又松开,十几分钟后最后将托盏轻轻放下。 “怎么样?” “东西看年代有点新,我倾向于是明清时期的仿品,不过仿造的相当好,几可乱真。” 余诚有些疑虑,毕竟是从明朝收过来的,难道真是个高仿?不过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别人说句话就真的信了。 “也不知道王教授今天有空没?要不我替你问问?” “王教授是哪个?” “哦,我上次跟你提过,王教授是京大考古系的,专门从事瓷器的研究,在业内很有威望,许多鉴宝节目都邀请过他当评委。这么说吧,他要是能开口确认你这托盏的真实性,那你这宝贝的价格少说还能再提个两三成。” 可能觉得余诚有些疑虑,杜健说:“网上都有资料的,你要是不信可以查一查。” 余诚道:“行,那你联系着问问。” 杜健拿起手机,连打了两个,却都没有接通,不由苦笑道:“估计是正在上课呢。” 没有联系到人,杜健接着看余诚带来的其他几件宝贝。首先是那个玛瑙摆件,杜健拿起看了看,有些嫌弃的说:“这南红的材质不错啊,怎么就雕成摆件了呢?” “能值多少钱?”余诚关注的永远只有这一点。 “大概能值个两三万,不过这摆件也看眼缘,要是遇上喜欢的了,说不定五六万也能开出来。” “这是端砚呀,还是老坑的,余老板眼光不错呀,总是能收到好东西。” 余诚谦虚道:“一般一般。”不是他眼光好,是人家周王眼光高,一般东西压根入不了人家的库房。 这次不用余诚说杜健就给出了估价:“这东西余老板要是想出手的话我能出个六万,这东西的受众有点小,您也可以留手里放着升值。” “这是冰种的翡翠,小了点,打不成镯子,不过做成戒面吊坠什么的也不错,价值比前两个加起来还高,卖个三四十万不成问题。” 最后打开那卷《群峰茂林图》,看到的第一眼杜健手不由抖了一下,拿起放大镜细细看了半个多小时也不发一言,恨不能把这画卷塞进眼睛里去。 看完后杜健眉头紧皱,道:“唐朝李思训的《群峰茂林图》,这幅画卷是真是假,我也拿不准啊。” 杜健解释说:“李思训是李唐宗室,与他儿子李昭道并称大李、小李将军,董其昌推其为北派画宗之祖。” “董其昌?董文敏?”余诚这才想起石白水送他这幅画时的介绍。 杜健道:“对,董其昌死后的谥号正是文敏。” “李思训的画至今流传的不多,最有名的是海对岸博物院里收藏的《江帆楼阁图》,不过也有人疑其是宋朝仿品。” “那这件……”其实不用说,余诚也猜测这是真迹,闯王大军纵横南北,巨室大户不知打破多少,能够留在手里的肯定不是凡品。 杜健犹疑不定:“这幅《群峰茂林图》在宋朝《宣和画谱》里有记载,是宋朝皇宫内库典藏。你看看这几枚印……” 余诚看向杜健手指处的几枚印章,有方形、葫芦形等,形状内容各不相同。 “这是宋徽宗所用印章中最有名的宣和七玺,宋徽宗品鉴收藏过的作品上一般都有这些印章,而且字用哪种,画用哪种,分别盖在哪个位置,都有订制。” “还有这几枚,都是唐宋元明几代收藏家的印章,奇怪的是没有清朝的收藏家的印章,否则真能说的上是传承有序了。” 东西是从明朝拿回来的,你要能在上边找到清朝收藏家的印那才是有鬼了呢。 “要想判断这幅画卷的真假,就得仔细研究这上边每一枚印章落款的真假,判断画作的流传顺序,再根据画的纸墨、用色、笔法等等综合判定才行。我的水平肯定是不够了,够资格判断这幅画真假的人,世上还真不多。” “那……这幅画要是真的,能值多少钱?” 杜健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多少钱?是多少年才对吧?你这东西要是真迹,那它不是古董,而是叫做文物。而国内宋朝以前文物禁止买卖,你要敢卖出去,搞不好就得吃粒花生米了。” 余诚拍拍小心脏,还好没把那个“无期起步鼎”带来,那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那这东西,到底能值多少啊?”余诚心痒难耐,锲而不舍的问。 杜健无奈了,道:“要是放国外的拍卖会上,少说也得好几个小目标吧。” 这时杜健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说了几句话后,开心的对余诚说:“王教授说了,他晚上有空。” 随后又问:“你这幅画要不要也带上让王教授掌掌眼?” 余诚拒绝道:“这就算了吧,你不说王教授精于瓷器研究吗?术业有专攻嘛。” 第82章 下套 王教授的家在胡同里,要不是杜健带着,余诚和沈葶两个还真没那么容易找到。 “王教授,又来打扰您了!”一进门,杜健就点头哈腰仿佛抗战剧里的翻译官似的。 王教授看模样五六十岁,头顶已经秃了一半,人倒是挺和气,笑着打趣:“小杜你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看,这次是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杜健介绍余诚道:“这位是余先生,我上次跟您提过,他手里有个…” “钧窑托盏对吧,你当时给我发过照片。实物带来了吗?我就说你们这些小年轻,隔着个屏幕能看出个什么来?” 余诚将托盏取出放在茶几上,王教授戴上白手套,将托盏拿到灯光下细细打量一番后,才笑着说:“这东西,仿的不错呀!” “仿的?”余诚有些惊讶。 “对,仿的。”王教授非常确信的说:“仿的技术还不错,要不是他在釉料上还缺点功夫,我都该怀疑它是不是真品了。” 杜健虚心求教:“王教授,我也只是感觉它不够真,可真要说它哪儿有问题,我也不是很确定。您给讲讲?” 王教授摘下手套放在一边:“你们知道钧窑有个说法,叫做入窑一色,出窑万彩。说的就是钧窑的釉料经过高温烧制,显现出绚丽多彩的特征。” “这主要是因为钧窑所用的釉料是铜红釉,它在高温下熔融流动,产生窑变现象,最终形成了这种特殊美感。” “我为什么说这个托盏是假的呢,就是出在它的这个色彩上,太过于鲜亮了,应该是吸收了清康熙年间郎窑红的优点,所以我的判断是清晚期的仿制品,年份在道光至光绪年间。” “清晚期?”余诚瞠目结舌,我本来还听你说的头头是道,结果你给我蹦出一个清晚期出来。要不要我把你拉到明朝去,看看明朝是怎么出现清晚期的瓷器的? 杜健还在求教:“清晚期,那这东西是不是不值钱了啊?” “也不能这么说,它对于研究清晚期的瓷器还是有些价值的。”王教授问余诚:“小伙子,你这东西东西花多少钱买的啊?” 余诚看看杜健又看看王教授,“十万。” 王教授叹息道:“十万啊,那小伙子你可有些亏了,这东西顶多也就三万块钱。” 说到兴头上,王教授还拉着几人看了几件他的收藏,没看两件,就又听门铃声响起。 王教授打开门,进来的是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男子,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就往屋里走,却被王教授拦住。 “你来干什么?” 男子说道:“王教授您不是喜欢喝茶吗?我给您带了点……” “拿走拿走,”王教授言语中满是怒意:“您章总的茶叶,我喝不起。” 被嫌弃了男子也不见愠怒:“您别生气呀,上次我跟您说的那事……” “滚滚滚!”王教授往外撵人:“老祖宗好好的东西,被你倒腾到外国佬手里,你也不怕遭报应!” 男子辩解道:“艺术是属于全人类的嘛,人家外国人保存的说不定更好。” “你老婆咋不是全人类的,快点滚!” 杜健憋着笑给余诚解释:“这家伙叫章明涛,上次从王教授手里买走了一个乾隆年间的花瓶,转手就卖给外国人了,把王教授气的够呛。” 把章明涛赶出去,这种气氛下杜健三人也识趣的赶紧告辞了。 三人从胡同里往出走的时候,看到章明涛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抽烟。 章明涛见到三人出来,尤其余诚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不禁眼前一亮,凑上前来套近乎道:“老杜老杜,是不是从王教授那里淘换到好东西了?” 杜健笑着说:“怎么,在王教授那里没捞到好东西,又盯上我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叫做有钱大家一起赚。”说罢又对余诚道:“小兄弟,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嘛。” 杜健对余诚打眼色道:“余总,要不让他见识见识?” 看到余诚有疑虑,章明涛说:“兄弟你怕啥,看那儿……”章明涛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监控底下呢,你还怕我抢你怎么的?” 余诚想了想,把盒子打开,拿出那只钧窑托盏来。 杜健警告道:“你可小心着点,这可是钧窑的,磕坏个角卖了你也赔不起。” 章明涛不以为意道:“你可别唬我,这东西要真是钧窑我把这盒子吃下去。就王教授那性子,看到宋朝的瓷器,早就把他的学生叫来现场教学了,能这么轻松放你们离开?” 杜健道:“就知道瞒不过章总你。刚才王教授看了,说这是康熙年间仿制的钧瓷。” 章明涛手里捧着托盏爱不释手,等余诚将托盏收走后还恋恋不舍的看着盒子:“兄弟,你这托盏出不出手,我可以出高价。” 杜健问:“你出多少钱?” 章明涛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 杜健瞪了他一眼:“二十万?你想屁吃呢?余总,咱们走。” 章明涛赶紧拦住:“那你说多少钱?” 杜健道:“这是余总的东西,你问我干啥?” 章明涛问余诚道:“兄弟啊,这东西我确实喜欢,你开个价。老杜,你也帮我说句好话呀,好歹我也照顾了你那么多次生意啊!” 杜健却不开面子,看向余诚:“余总,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巷子一角,杜健兴奋的说:“余总,好事呀。这姓章的不是啥好东西,咱坑他一把。” “什么意思?” “咱把这托盏当康熙年间的卖给他。您这花了十万买来个赝品,搞不好就要砸在手里。咱抬个价,争取五十万卖给这家伙,不但不亏,还能转手赚一笔。” 好哇,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余诚似笑非笑看着杜健:“咱这么做不好吧?” 杜健道:“有什么不好的,咱这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啊!” 余诚摇头道:“不不不,我平生不做亏心事。” 说着回去招呼拿着箱子的沈葶:“走吧,天都这么晚了。” 章明涛还不死心,在后边追着开价:“不行四十万?” “四十万不行,六十万总可以吧?老弟,要知足啊!” 余诚充耳不闻,上了车,沈葶也有些不解道:“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给拒绝掉了?” “好机会?”余诚叹口气:“难怪他们叫你傻葶,你真傻了啊。他们三个是一伙的,在那儿唱双簧呢,” “啊?”沈葶惊讶道:“你是说他们演戏骗你呢?” “等等,你说谁喊我傻葶来着?” 第83章 老山参 年少时读三国,倾慕桃园里刘关张义气深重,仰慕长坂坡赵子龙忠勇无双,感慨五丈原诸葛亮壮志难酬,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长大后却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 看着镜面上还未消散的两只掌印,想到昨夜的迤逦风光,余诚轻笑着啐骂镜中的人影:“呸,曹贼!” 沈葶还熟睡未醒,余诚独自一人提着箱子前往已经约好的拍卖行。 前台查看过预约登记,道:“余先生您好,您预约的时间是九点二十,现在时间还没到。您可以先到会客室等一下,我到时候通知您可以吗?” 余诚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便在前台的带领下来到一旁的会客室静静等候。 等了十几分钟,便有一位职员过来:“余先生您好,请跟我来。” 余诚跟着他来到一间接待室,一个衣装考究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里边,对余诚伸出手:“余先生久等了,我是赵九澄。” 两人落座后赵九澄直奔主题:“余先生预约的时候说有件钧窑瓷器想要拍卖,不知您带来了没有?” 余诚打开箱子,将那件钧窑托盏取出放在桌上。 赵九澄只是粗粗看了一下,然后就拨通电话:“请周老和陈老过来一下。” 说罢对余诚回以抱歉一笑:“余先生见笑,我学识浅薄,还是找个这方面的专家鉴定一下好。” “应当的。” 没两分钟,接待室的门就被拉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短袖的年轻女子,头发蓬松,鼻尖有些发红,一双丹凤眼仿佛宿醉未醒一般。 赵九澄殷勤的迎上去:“梁总,您怎么来了?” 女子一屁股坐在余诚对面,问:“你们这次的拍品里是不是有根老山参,那件东西我要了。” 赵九澄有些为难:“梁总,那件东西我们和委托人签了合同的。” “既然能上拍卖会,想来也是为了钱。你可以问问委托人,他想要多少钱,我们天盛集团可以买下来。当然,也不会短了你们拍卖行的抽成。” 赵九澄为难道:“我要请示一下。” 在赵九澄打电话的功夫,余诚好奇问:“你们说的老山参是多少年份的啊?” 女子没有隐瞒,道:“是一根百年的野山参,你要是看这一期拍卖会的宣传手册就知道。” 想到自己手里也有一株两百年份野山参,余诚心中一热,追问道:“百年野山参?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多少钱呀?” 女子脾气不错,即使是陌生人追问,也还是耐心的回答:“应该有一百三十年,起拍价一百六十万。” 这时赵九澄打完电话回来,非常抱歉的对女子说:“梁总不好意思,刚才我们与委托人联系过了,委托人拒绝撤拍。” 女子急了,“你们有没有说清楚,他可以尽管开价。算了,你们能不能替我约一下人参的主人,或者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赵九澄非常干脆的拒绝了:“抱歉,我们公司有规定,您可以等两个月以后在拍卖会上举牌。” 女子站起身一脸愠怒:“你觉得,我如果还能等两个月,还需要这么急切的寻找足年份的野山参吗?” 这时,余诚在一旁弱弱的问:“那个,两百年份野山参,你要不要?” 女子霍然转身,瞪着余诚眼中都快要冒出火来:“你觉得这会开玩笑很好玩吗?” 余诚没有回答,而是打开手机相册调出那根老山参的照片后放在桌上。 看着照片中的人参,女子瞬间呆住了,下意识就去拿手机,却被余诚眼疾手快先一步拿了起来。 余诚讪笑着说:“您稍等,里边有点…那个隐私内容,我处理一下。” 过了一会儿,余诚才把手机递给女子,女子仔细辨别过后,问:“您不介意我把这照片给别人看看吧?” “不介意不介意!” 女子将照片转发出去没几分钟,电话就打了过来。女子接着电话,眼光时不时瞧一瞧余诚。等电话挂断后,女子问:“您方不方便将人参实物带来,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当面付款。” “哪天都行,我这边随时都可以。不过这价格…” “您尽管开价!” 你这让我很为难啊,我怎么知道该要多少钱?一百三十年的人参起拍价是一百六十万,拍卖起来咱给它翻倍再翻倍,应该有五六百万吧? 自己手里的野山参有两百年,能不能给再翻个倍? 余诚心中天人交战,最后伸出一根食指,可是怕把这女子吓跑,就又把大拇指也竖了起来。 “好。”女子一锤定音:“八百万就八百万,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实物?” 亏了呀亏了。余诚很想把自己的大拇指给撅折,这么干脆,自己要一千万说不定也能成交呢。 自己提的价格被别人一口答应,还有比这更捶胸顿足的事情吗? 反悔是不可能反悔的,余诚道:“您说个地方,我明天把东西带过去。” “好。”女子向余诚伸出手:“我叫梁婧。” “余诚。” 双方留下联系方式,女子也没理赵九澄,转身就走了。 赵九澄羡慕的对余诚说:“余先生真是深藏不露,两百年份野山参啊,多少年都没有见过了。” “其实您把东西交给我们拍卖,造造势上千万也是很轻松的事。” 你就别再给我补刀了。 不过想想拍卖行还要扣抽佣,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两个负责鉴定的老头姗姗来迟,对着余诚的托盏研究了半天,终于对赵九澄点了点头。 赵九澄道:“余先生,您知道我们公司拍卖的商品,必须保证来历清白,最好能够传承有序。您这件…” 余诚理直气壮:“我祖传的!” 赵九澄好整以暇的坐下,“您别急,祖传也有祖传的说法。您祖上又是怎么得到的呢?” “听说是祖上的祖上从路边摊上买的。” “您看,这样我们就没法交流了。” “那你要什么样的证明?” 赵九澄道:“其实对于像您手里这样的古董,我们也还是有一点经验的。不过,相应的我们的抽佣也要包含一部分的宣传费用。” 说这么多,原来是要提佣金啊。 “多少?” “业内的抽佣一般是十五个点,还有一个点的保险费用。您这个还要加上宣发费用,总共需要二十五个点,保险费和税金另算。” 余诚险些跳起来:“这加起来快百分之三十了,合着我卖个东西到手连七成都不到。” “这是业内行规。” 余诚将托盏收起来转身就走:“那我等你们行规改了再来。” 第84章 我有一个朋友 梁婧约的地方是一个咖啡馆,余诚到时梁婧和两个男子已经等在里边了。 见面之后梁婧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余诚拿出装有人参的盒子放在桌上,看清盒子里的人参,梁婧带来的一名男子顿时两眼放光,拿起查看时手都在颤抖。 梁婧介绍道:“这是杨大夫,由他负责确认人参的真伪。” 说罢又介绍另外一人:“这是我们集团的财务,陆主管。只要杨大夫确认完毕,我们这边就可以打款。” 杨大夫确认得挺快,余诚的咖啡还没端上来,他带着已经掩饰不住的喜色说:“确实是上好的人参,还用的是古法炮制,现在可不多见了。这株人参五形优美,简直就像教科书里走出来的一样,据我判断,它不止两百年,应该有两百三十年左右…” “好!”梁婧听到这里也喜形于色,“余先生账号多少,现在就可以打款了。” 余诚对陆主管说了自己账号,然后才好奇的问梁婧:“梁总这么急切的求购上年份的野山参,让我也挺好奇,野山参真的有那么神奇的疗效吗?” 梁婧叹口气,道:“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来时余诚自己查过天盛集团的资料,知道这是一家以珠宝生意为主业的家族企业。在网上梁婧也有自己的社交帐号,经常为自家企业做宣传,非常亲民。因为她爱喝酒,还被粉丝戏称为酒蒙子小姐。 天盛集团目前的掌舵人是梁婧的爷爷,不过听说身体不好,已经有半年没有在外露过面了。余诚猜测这根人参就是为那老头准备的。 这是人家家事,余诚就不好八卦了。不过他还是好奇人参的效果,想着什么时候从明朝再搞几根来,嚼一嚼看有什么特殊。 在等待陆主管操作打款的功夫,余诚拿出自己带来的几件翡翠,问:“梁总,听说你们公司是做珠宝首饰的,我这儿有几件翡翠,自己又不太懂,您帮忙瞧一瞧。” 梁婧将几件翡翠一一看过,道:“余先生涉猎挺广啊!这几件翡翠都不错,用它们做成首饰,放在我们公司足够面向顶级客户了。” “您是想卖出去吗?” 余诚点头:“是的。” 梁婧又仔细看了一遍,最后给出一个估价:“这几件加起来九十万,如果您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交易。” 这个价位与余诚估计的差不多,在这方面余诚没有货比三家的打算,直截了当的答应了这笔交易。 这几件翡翠不过是敲门砖,余诚真正的目的是别的。 “梁总,我有个问题还想请教一下。” “您说!” 余诚看向梁婧带来的两人,两人见状都识趣的转移去了别的桌子。 “是这样啊,我有一个朋友…” 梁婧听到这句话,似笑非笑的盯着余诚,余诚的脸皮现在锻炼的已经非常厚了,丝毫不受影响。 “我这个朋友啊,他手头有点黄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余诚搓了搓手指:“你懂的。” “那不知道您这位朋友手头有多少黄金呢?” 余诚道:“有上百公斤吧。” 毕竟才第二次见面,余诚还是打了个埋伏。除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积累,还有抢劫李家车队以及自己与闯军粮食买卖,余诚手中实际已经积攒了两百二十公斤的黄金。 “上百公斤?”梁婧饶有趣味的盯着余诚道:“您这位朋友手段不小啊。介不介意我问一句,您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 余诚面不改色:“对外贸易!” 明朝嘛,现代社会管不着,法外之地,可不就是对外贸易嘛。 “难怪你朋友发愁,按现在黄金价格,这可是四五千万呀,确实不是小数。” “天盛集团可是资产上百亿的大企业,几千万不算什么吧?” 梁婧笑道:“你不会真信了短视频里的,觉得四五千万很少吧?五千万资产和五千万资金,那是两回事。” “听你这意思,你那朋友是拿着黄金折不了现对吗?” 余诚点头。 “也正常,这么多黄金,一般人就算拿到手也没有合适的渠道卖出去。” “天盛集团专业就是做黄金珠宝的,不算是一般人吧?” 梁婧自信道:“那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绞尽脑汁也办不到的事,对天盛集团却不是难事。其实黄金在哪里都是硬通货,尤其现在这时局,你能从外面把黄金弄进来,也是件好事呀。” “我那朋友,不喜欢抛头露面。” 梁婧拿出纸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压在了咖啡杯下面。 这时陆主管过来,汇报说:“梁总,钱已经转过去了。” 余诚登录手机银行,查看了一遍余额,立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账户余额有这么多位数。 梁婧站起来伸出手:“那,我们就合作愉快了。” “合作愉快!” 梁婧走后,余诚将她留下的电话号码收起来。此次入京,原本想靠着那件钧窑托盏捞一笔,没想到瓷器没卖出去,倒是计划外的老山参给他带来了惊喜。 余诚正要离开,手机响起,显示却是一个陌生号。 “是诈骗还是推销?” 余诚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 “余先生您好,听说您手里有一只钧窑的托盏。我们老板非常感兴趣,不知道多少钱您愿意转让?” “你哪位?” 冲着钧窑托盏来的?是杜健那一方的人还是拍卖会那一方的? “五百万!”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给出了一个数字。 五百万,与钧瓷的行情价倒也差不多。可是对方如此藏头露尾,却不能不让人多想。 “六百万!”或许是余诚没有回话,电话那头重新给出了一个报价。 金额很吸引人,但是刚做完一笔大生意,解了自己燃眉之急的余诚已经对金钱有了一定的抗性。 余诚直接挂断了电话,此时此地不是自己的主场,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余诚抱着十二分的小心。 第85章 窃贼 “余兄余兄,公司账户里一下入账了八百九十万!”沈葶等在酒店里,一看到余诚回来就兴奋的说:“那根人参真的这么值钱啊?” 余诚笑着说:“有钱人的世界嘛,咱们不懂!” “你在酒店,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沈葶奇怪的问:“没有呀,怎么了?” “没有就好。”余诚将那个来路不明的来电抛在脑后:“走吧,吃饭去。” “还是叫外卖吧。”沈葶不放心的说:“你那些宝贝就放在行李箱里,要是屋里没人被偷了怎么办?” “怕啥,我行李箱有锁。” 沈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余诚:“人家为什么要在这里打开,直接把箱子拎走不行吗?” “你对天子脚下的治安有点信心行不行?再说了这是五星酒店,客人在酒店里丢了东西,酒店的招牌还要不要?” 沈葶还要再说,余诚却坏笑着双手搭上沈葶的肩膀,将沈葶身体扭转个方向变成背对着自己。 沈葶红着脸低声说:“干什么后?现在可是白天。” “你脑袋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余诚轻轻一推:“我是让你回去换身衣服,穿正式点,吃完饭我们还有个合同要签。” 沈葶气得一跺脚,回了自己房间,留下抱着一只脚原地直蹦的余诚。 还好穿得是拖鞋,不然我该去看骨科了。余诚摇着头摊开手,掌心是刚才从沈葶那儿拔下的几根发丝。 如果真的只是相信京师治安与酒店方的品牌声誉,那也太傻了点。余诚倚仗的只有自己的手段,留在酒店的行李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餐厅里。 “余先生可以看看合同,如果有什么异议的话可以提出来。” 合同很短,余诚看了两遍,并没有发现什么漏洞,便点头表示同意。 “合同签订之前,我们还需要您提供一点样品。” 余诚早就准备好了,将一个手机大小的布袋抛给对方。 对面那人打开只看了一眼,就面带微笑的说:“没有问题,合作愉快!” 直到双方签完合同,沈葶还是处于懵圈状态:“你怎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签的什么合同呀?” 余诚这才将合同递给沈葶。 “品牌推广?商务咨询?”沈葶看得一头雾水:“咱们公司还有这业务?” 等看到合同金额,沈葶更是惊呼出声:“八百四十万?” “只是第一期。”余诚得意洋洋说:“这次只是增进互信,如果合作的好的话,以后这可能是咱们公司的日常业务。” “我还是想不通,这么大的企业有啥需要咱们给推广的,我是不是没睡醒?” 余诚总不能说这个合同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交易内容是黄金吧。以后黄金可以分批交给天盛集团,而资金则通过类似方式打到余诚这边。等余诚回去将第一批黄金二十公斤交付给当地天盛集团的分公司,这笔钱就会打到余诚公司的账上。 “那需不需要我掐你一下?” 沈葶没好气的拍开余诚的爪子:“大庭广众的,你信不信我喊抓流氓?” 余诚想了想把手伸回来,认真的说:“你说得对,还是等晚上再喊比较刺激一些。” 沈葶白了他一眼,感慨道:“我记得你以前很腼腆啊,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说到这个话题,余诚神情恍惚了一下,在明朝遇到的种种惨事再次浮现在眼前。经历过这些事,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天真,可能哪天就会糊里糊涂的死掉吧? 感受到余诚情绪突然低落下来,沈葶换了个话题:“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去紫禁城吧,我去认认路?” “认什么路?” “认认崇祯皇帝是在哪吊死的,到时候来场直播!” “是不是这个?”保洁从清扫车底下拿出行李箱:“他们房里两个行李箱,一个里边我看了,都是换洗的衣服,只有这个行李箱锁着。” 杜健急不可耐的将行李箱接过来,“老章瞧瞧,能打开不?” 在他旁边正是那天晚上被王教授撵出来的章明涛。他看了一下箱子上边的锁,不由嗤笑道:“这么简单的锁?也太不尊重我了吧?” 保洁忧心忡忡道:“涛子,不会出问题吧?走廊里可都是监控,人家一查就能查出来。” 杜健劝慰道:“常姐您放心,他们就算报警又能怎么样?谁能证明他们行李箱里装着的古董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他们找个由头来讹酒店呢?” “开了开了。” 章明涛确实没有吹牛,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破解了密码。杜健忙忙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件仿品拿出来,准备来一手狸猫换太子。 箱子打开,里边用报纸包裹着长短不一的几只盒子。杜健手忙脚乱的将外层报纸去掉。心心念念的宝贝已经近在咫尺。 钧窑的托盏,还有那卷不能确定是否真迹的《群峰茂林图》。即使不是李思训真迹,那也肯定是宋朝摹品,一样价值非凡。 盒子打开,杜健顿时傻了眼,里边是一只瓷碗,很显然不是古董,因为碗身上“xx大酒店”这一行字相当醒目。 章明涛看了,粗鲁的将其余盒子打开,无一例外都是普普通通的碗碟,甚至上边还有油渍。那个原以为装有画卷的长盒子更是过分,里边是一根擀面杖。 章明涛忍不住爆粗口:“这孙子是有病吧?” 杜健首先冷静下来:“上当了。” 保洁不安的说:“他们两人离开的时候我看的清清楚楚,手里没拿东西啊。那个女的倒是挎了个包,可那包挺小的,装不了啥呀。” “会不会还在客房里,要不我再回去翻一翻?” 杜健将碗碟放回盒子,重新用报纸包起来放回原位,道:“不找了,人家既然早有防备,就不会让咱们这么轻松就找到的。” “常姐,你把行李箱放回原位,别让人看出来。” 章明涛不甘心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要不然呢?你是想抢劫还是绑票?” 章明涛埋头唉声叹气的给行李箱复原,三人并没有注意原本夹杂在报纸中的几根头发已经掉落在地。 第86章 黑钱 “停!” 余诚指着监控问酒店的安保主管:“这就是你保证过的没人进过我房间?” 刚打过包票的安保主管有些尴尬,他努力解释道:“这是保洁,只是进去打扫卫生。” “我记得离开前给前台说过,房间不用打扫吧?” “这个…可能是没有通知到位。是我们工作的疏忽。” 监控继续播放,能够看到保洁进去大约十分钟时间,然后才离开。因为保洁推着的清扫车有遮挡,并不能看到她有没有拿东西出来。 半个多小时后,保洁再次推着清扫车回到余诚客房,进去几分钟就急匆匆的离开。 “第一次如果是打扫,那这次又是做什么?” 安保主管尴尬的脚趾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对客房经理说:“这个保洁是谁,让她过来一下。” “这个保洁叫常凤,说家里孩子生病。已经请假了。” “余先生,您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不急,我要看看那个保洁从我房间离开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 酒店的监控还是相当齐全的,保洁全程都在监控之下,能够看到她离开余诚客房后径直去了一个小隔间。 “那是保洁存放清洁用品的工具间,里边没有监控。” 保洁在工具间里逗留了将近半个小时,随后推着清扫车回去余诚客房。 “这个工具间还有谁进去过?” 保安调出几个监控,很快两个身影出现在画面中。虽然这俩人戴着帽子口罩,不过余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两人。 这不是杜健还有那个和他一起唱双簧的那个章总嘛,余诚心里有了底。 “余先生,要不要帮您报警?” 酒店保洁勾结外人盗窃客人财物,麻烦大了,安保主管仿佛已经看到饭碗在向自己招手道别。 “报警就算了吧。”已经得到答案的余诚满不在乎的说:“反正里边没放贵重东西。” 余诚自己也是一屁股屎,比杜健更害怕暴露在警察视线里。 安保主管和客房经理两个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余诚找过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样子,两人还以为他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等到盗窃案快要被实锤的时候,事主却突然表示不追究了,让安保主管和客房经理两人喜出望外。 “东西真的没丢吗?”从监控室出来后,沈葶不放心的问。 余诚安慰道:“放心,东西已经被我转移了。你真以为我敢把那么值钱的物件随意扔酒店里自己跑出去逛街吗?” 手机铃声响起,依然是一个陌生号码。余诚随手挂断,没过几秒这个号码继续又拨了过来。 “这么锲而不舍的吗?” 电话佳通后,手机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余先生您好,我昨天给您打过电话。” 余诚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六百万?” 对面停顿了一下,显然被余诚的这个称呼噎得不轻,“是我。”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我的号码?”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渠道……” “你还有十秒钟可以改变自己的说辞。” “余先生,其实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您不必……” “七……六……” “我们的条件很优厚……” “三……二……” “赵先生,是赵先生推荐我们过来的。” “赵九澄吗?” 对面没有说话,默认了这个答案。 余诚对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怎么,这次打算要几成的抽佣啊?” 对面笑了声:“可能我没有说清楚,是我的老板看中了那件钧瓷托盏,所以才让我联系您。不知道多少钱您才肯出手?” “知道问价了哈,我还等着看你能继续喊价喊到多少呢。” “余先生说笑了,”对面涵养不错,面对的余诚戏弄完全没有生气:“钧瓷的行情想必您也已经打听过了,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人出价会比我们还高。” 余诚确实有些心动了:“你怎么称呼?” “您叫我小周就好。” “这只托盏我的意向是七百五十万。” “可以。” 出乎余诚意料的是对方完全没有砍价的意思,而是一口答应,不禁让余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把价开低了。 “那我们是去赵九澄那边交易吗?” 对方笑道:“不用这么麻烦。电话里谈不方便,我就在您酒店旁边的咖啡厅,如果您有这个意向的话,可以过来面谈。” 都找到自己住的地方来了,真是神通广大啊! 余诚示意沈葶先回房间,自己来到约定的地方,见到了给自己打电话的人,穿着西装革履。一派成功人士的派头。 “你们是佛波勒吗,我的地址这么快就搞清楚了。” 小周笑着说:“地头蛇嘛,总还是有点长处的。” “行吧,那我们怎么交易?你说你也不带个鉴定师来。” “我们有自己的鉴定师,这次见面只是增进互信。到时您可以定个地方,我们会准备好现金,” “去哪?”余诚正在想地方,突然回过神来:“等等,你说的是现金?” “是的,用现金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 这又不是几百块钱,而是七百五十万。现在这个年代,这么大的金额你见过有几个是用现金的?还当是那个煤老板装一后备箱钞票到处买买买的时候吗? 你拿一堆现金给我,且不说要验钞点钞的麻烦,就是拿去银行存款,都得把警察招呼过来。 “七百五十万,现金?”余诚半是玩笑的问:“你们是正规公司吗?” “余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呢?” 余诚沉默了。他早就该想到,行事这么遮遮掩掩的,怎么可能是正经人。而那七百五十万的现金,肯定也不怎么干净了。 “我要九百万!” 小周冷了下来:“余先生,您的胃口大了些,您的那件藏品不值这个价钱。” “藏品确实不值这个价钱,但是风险对它的价值有加成呀。” 小周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只能出到八百万。” “可以!”余诚说道:“不过交易地点不能在京城。” “那您想在哪里?” “你们这么神通广大,应该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吧?” “您是说,要在您的家乡那边吗?” “不然呢?”余诚笑问:“你不会想让我带着那么多现金去乘飞机吧?” 小周想了想,伸出手道:“成交!” 第87章 田庄变化 这一趟入京虽然只有短短五天,可是在一比三的时间流速下,明朝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此时已经是崇祯十四年四月底,田间地头已经是绿意盎然,尤其种下的苜蓿已经开起了蓝色的小花,伙房的帮厨们人手挎着一个大篮子,里边装满了苜蓿嫩叶,回去焯水凉拌后就是一道可口的小菜。 田地里玉米土豆都已经抽芽了,种植组在林芽子的带领下正在给地里除草。他们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了田里的幼苗。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两种作物,对余诚所说的作物亩产抱着一丝怀疑。 这还是余诚威望所致,换个人说一亩地能产上千斤的粮食,他们都只会当那是在说梦话。 田庄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脸,那是对美好前景的憧憬。 余诚满意的对李河说:“你管理的不错,田庄的一切已经走上正轨了。” 在无双阁的管事位置上锻炼过的李河,管理能力进步很大。 得到夸赞的李河笑开了花:“都是东家安排的好。因为有东家在,庄里农具种子全都不缺,粮仓里的粮食能让每个人都敞开肚皮往饱吃。别说现在是大灾之年,就是以往的丰年大家都没活得这么舒坦过。” 余诚打趣道:“学会拍马屁了啊。” 李河认真的说:“是打心底里对东家的感激,您可以问问,田庄里老少爷们哪个不是如此。” “今年应该能有一个好收成吧?” 李河正色道:“东家,恐怕还是危险。我问过隔壁村子了,今年到现在只下过一场小雨,只怕还是要闹旱灾。” “田庄好在是靠着这条河,所以地里才能有水灌溉。不过我问过隔壁村子了,今年河水比往年水量少了一半,别的地方恐怕还是要闹饥荒。” 说到这里,李河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东家,今年灾荒要是还像去年一样,肯定还是遍地流民,正是东家起事的好时机啊。” 余诚没有反驳:“社兵现在招募到多少人了?” 李河道:“入春后流民大多都想回乡找生路,不过满足咱们田庄的光景好,也有许多想要投庇的。只是这里边满足东家您要求的不多,现在社兵只有两百零六。” 这其实是一个很残酷的事实,一家人中老弱妇孺大多已经死在了凛冽的寒风中,只有身体相对好的青壮在这饥寒交迫的世道里存活下来的概率最大。 “把标准放低一点吧,拖家带口的优先吸纳。独身一人的青壮不能超过户数的四成。社兵数量暂时控制在四百人左右。” “四百人?会不会有些太少了?” “兵在精不在多,就这么大点的田庄,四百人已经是能容纳的极限了。” 社兵四百人,就意味着有差不多三百户人家,再加上收养的孤儿,田庄就有将近两千人。如果不是有余诚在,光靠田庄的这八百亩地,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口的。 这时,因为羊吃了地里的幼苗,放羊的与除草的人吵了起来,继而变成了养殖组与种植组骂战。双方人越聚越多,眼看就少不了一番撕打。 余诚笑嘻嘻瞧着热闹,一旁李河脸都快绿了,告了声罪就跑去田里调解。 没瞧上热闹的余诚咂吧着嘴,回头看到十几步外一直跟着的一人,便挥手招他过来。 此人正是在野店里救下的那个父亲被杀的小伙子,名叫徐望。大火过后,他收集起父亲的骨灰,然后一路跟着余诚他们不走。余诚看他可怜,就将他收进了田庄。 徐望来到余诚面前,面无表情的问:“东家找我何事?” 自从醒来之后,徐望就尽显孤僻,对谁都是一副死人脸。开始知道他经历的社兵还十分同情他,可他们的照顾都被徐望冷脸回绝,那表情倒像是他们倒欠了徐望似的。 几次之后,社兵们也不待见徐望。不过徐望读过书认识字,余诚便把徐望调在身边当了书办兼职护卫。 余诚出现在田庄时,徐望跟随他身边听候使唤;余诚不在时,徐望就跟随社兵一起打熬身体锤炼武艺。 “田庄里的孩子们缺一个老师,你想不想去?” 余诚早就想给田庄里的孩子找个老师,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合意的。在田庄里识字最多的是李河与谢三,这俩人自己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教学生。 徐望也是读书人,虽然连秀才都没考上,但是教孩子认字启蒙总还是行的。 可是徐望听后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不去。” “为什么不去?教书先生不比你每日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的强?” “我十年寒窗苦读又有什么用?当我被绑在柱子上像猪羊一样等着被开膛破肚的时候,那些学问也不曾救过我。” 徐望抚摸着挂在腰间的佩刀:“这世上,还是刀枪说出来的话才有用。” 这是遇上古代版读书无用论了啊。 “你总不能一辈子当个护卫吧?” “可东家也不会一直窝在这田庄里当个富家翁。” “哦?”余诚眼神玩味的看着徐望:“你的意思是?” 徐望道:“那日我昏迷之中,耳中隐隐听到东家说要涤荡这世间,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东家斩杀贼人替我报了杀父之仇,这是一恩;于贼人手中救我性命,这也是一恩。徐望并无什么志向,可是欠了东家两条大恩,又岂能不报!” 徐望解下腰刀双手捧着跪在余诚面前:“徐望这条命是东家的,只等着还给东家。以后东家所指,便是徐望挥刀的方向。” 这是又多了一个忠心下属啊!余诚扶起徐望,道:“好好好,你心意我知道了,何须行此大礼。” 李河调解完纠纷回来,正好看到徐望表忠心的这一幕。直到余诚扶起徐望,他才将手从刀柄上挪开,展颜笑道:“恭喜东家,又添一助力。” 在田庄的舒坦日子没过几天,开封城内就有消息传达:“县令王燮有命,要余诚去开封见他。” 第88章 制衡 “尔猷,尔猷!” 张坚正在锁门,就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名字。他回首望去,看到一个文士拿着一卷书册快步向自己走来。 “原来是遇伯兄啊。” 这是张坚在一场文会上认识的,名叫马瑞图,字遇伯,祥符县人。 “尔猷身体可好些了?” 张坚道:“多劳遇伯兄挂怀,身体已无碍了。遇伯兄此来是…” 马瑞图将手中书册递给张坚:“这是上次从你这儿借的时文集册,特来还你。” 两人都是穷书生,书铺中刊印好的书籍买不起,只能自己抄录。张坚人在府学,方便很多。尤其府学中同窗写的好的文章,他也会抄录下来细细揣摩。这本书册便是前几天借给马瑞图的。 “遇伯兄这么快就看完了?” 马瑞图道:“只是粗略看过一遍,来不及细细品读,只是在下要离开开封,再回来就不知几时了。” “遇伯兄要往何处?” “城外有个庄子缺个私塾先生,邀了我去,过几日就要过去了。相隔数十里,来往不便,我以后就要长住那里了。” 张坚惊讶道:“遇伯兄要去城外长住,那家里边?” 不怪张坚惊讶,马瑞图是有名的孝子。他家中贫困,总是饥一顿饱一顿。闯军围城那次城内上城守御的丁壮每天分给一升米,马瑞图以文士之身登城守御,得来粮食奉养老母,也是一时美谈。 马瑞图乐呵呵道:“田庄那里说可以提供住房,我打算带着老母一同前去,将城内房子租出去。” “到了那里教授子弟之余,也可以自己钻研学问,不必再为生活琐事忧愁了。” “那就祝遇伯兄一路顺风了。” 马瑞图还了一礼,问道:“尔猷这是要出门吗?” 张坚道:“惭愧,小弟蒙高都堂举荐,去王县尊所创的社兵中任掌书记。” 高名衡参倒李仙风后,升任右都御史,巡抚河南,所以现在已经可以称一声都堂了? 马瑞图羡慕道:“早就听说尔猷当日城头献计,深得高大人看重。此去社兵中历练,想来能学到不少实务经验。” 张坚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若非高大人开口找来名医诊治,在下当日便命丧城头了。” “吉人自有天相。尔猷既然有事,那我就不叨扰了,他日我们有缘再会。” 马瑞图离开后,张坚继续前往祥符县衙,递上名帖让衙役入内通报,自己则在衙门外等待召见。 这时衙门外又来了一辆马车,就停在张坚身边。这马车与平常见的马车样式多有不同,双轮用的是一种黑色从未见过的材质制成,行走之间极为轻盈,不像别的马车那样行走之间咯吱作响。 随着马车停下,车辕上坐着的一个少年利落的跳下来,也向衙役递上一个帖子。 来人正是从城外归来的余诚。他骑过几次马后,实在受不了颠簸,便订制了这么一辆马车。马车车厢虽然还是与如今常见的马车一样,但车厢往下却是余诚从现代弄来的轮胎和减震系统。 余诚在马车上待的腻了,便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旁边有一个书生已经等着了,便含笑点头示意。 “两位请随我来。”前去禀报的衙役得到命令,带着余诚与张坚进入县衙,来到后堂,发现里边已经有两人等在里边了。 其中一人是举人常惺,两人都认识。另一人却是一个大汉,身量极高,状貌雄伟。 余诚见了啧啧称奇,这汉子身高比樊虎略低些,大约也有一米九的样子。 常惺笑着给两人介绍说:“这位是武学生员,井澄,人称井大汉的便是。” 又为井澄介绍道:“这位是府学生员,张坚张尔猷。闯贼围城时,尔猷献上悬楼,一挫闯贼锐气,深得都堂看重。社兵创办以来,事务驳杂,都堂大人推荐尔猷来社兵中担任掌书记一职。” 原来是他啊,这家伙怎么还诈尸了? 余诚面色古怪,不是说这家伙已经死在开封城头了吗,为此杨念还偷偷在房里祭奠,甚至因此被赶出了家门。要不是后来发现怀了身孕,这会还在杨家待着呢。 “这位是无双阁余诚余掌柜,兴业坊社长,行事仁厚有侠气,城中收养孤儿弃婴的庆余堂,便是他创办的。” 话一出口,张坚便霍然扭头,死死盯着余诚。余诚不由担心这家伙不会冲上来闹事吧?看他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可别被自己两拳给打死了。 察觉到屋中气氛怪异,常惺问:“怎么,两位认识吗?” 这个该怎么说呢?这书生青梅竹马的恋人被我搞大了肚子,正在我家养胎吗?说出来张坚不会喷出一口老血气死吧? 还是张坚忍恨出声:“不认识!” 不认识才怪,你这牙齿都快咬出火星子了啊! 王燮走进堂中,也感受到气氛冰冷。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几人一眼,随后坐下。 几人一起行礼后,王燮对张坚道:“你就是都堂所荐的张尔猷?” 张坚道:“正是学生。” 王燮赞许道:“果然是仪表堂堂。听闻你守城时感染风寒。险些丧命,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张坚道:“谢县尊关心,学生身体已无碍了。” 王燮道:“那便好。社兵事务繁杂,你要多费心。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寻我。” 张坚点头应下。 王燮又对余诚说:“你这兴业坊的社长当的,一月中倒有大半个月赖在城外,是不是忘了还有社兵这回事?” 这就问罪了啊? 余诚只能干干脆脆的认错。 “这位是武学的井澄,擅长弓马,能开硬弓。以后便去你兴业坊当社副吧。” 往我队伍里掺沙子?余诚当即就要拒绝,王燮却不容他开口,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其余坊的社兵都是由有功名的生员主持,你一个商人掌管一社,已经有人不满了。如今有了井澄协助,也免得旁人说三道四。” “行了,井澄,你和他下去熟悉熟悉。” 两人往外走的功夫,王燮在背后又说了一句:“听说你手下有个叫樊虎的,身量甚伟,如擎天巨柱一般。井澄,你们不妨比一比。” 第89章 归家 余诚气冲冲回到家,来前还以为是啥了不得的事,原来是给自己弄了个副手分权。 东家回府,外院樊虎夫妻,内院杨念和晴儿都出来迎接。在杨念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余诚。 余诚想起曾经安排李兰芝去买个丫鬟伺候杨念起居,想来就是这个丫头了。 “二牛呢?” 樊虎答道:“去庆余堂了。” 余诚看他回答时憋着笑得样子,问:“怎么,二牛他干什么事了?” 樊虎嘿嘿笑着:“二牛好像看上里边帮工的哪个姑娘了,一有时间就往庆余堂跑。” 原来如此,就李河与刘二牛的年纪,在这时代正常情况下孩子都该能跑了。可是两人之前在村子里家徒四壁,又无长辈张罗,所以就耽搁了下来。 余诚笑骂道:“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爱八卦。” 留下樊虎想八卦是什么意思,余诚问李兰芝道:“产婆可找好了?” 李兰芝临盆在即,看到余诚回府还不忘过问自己身体,十分感动,回答说:“已经拜托了霍婆,说好有事时就喊她。” 霍婆租住在隔壁张秀才家,为人热心,还被李兰芝举荐替余诚照管庆余堂,做起事来让人放心。 余诚指了一间倒座房让徐望安顿下来,又打发付应平去与母亲团聚,最后才一手牵着晴儿,一手搂着杨念的腰走进内宅。 自从有了田庄,余诚大半的时间是在田庄与现代之间来回切换,回开封的次数已经很少了,连带着杨念也是聚少离多, 杨念怀有身孕本就是心思敏感的时候,在府中只要余诚不在,名义上应该是她当家做主。可经历过那场诬陷官司后,余诚不在时就将府中大小事务交给李兰芝掌管,让李兰芝成为了内宅管家似的人物。 杨念原本也没什么争斗的心思,可是杨母来过几次,每次都在杨念耳边埋怨说余府仆役都骑到主子头上来了。杨念听得多了,心里也难免有些别样的心思。 这次余诚又是大半个月不见,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先对着几个仆役嘘寒问暖,让杨念心情越发低落。 可是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余诚这么搂着,杨念心中小鹿乱撞,脸直红到了耳后根,连路都不怎么会走了。 进了内院,余诚干脆将杨念拦腰抱起,对晴儿说:“晴儿,你先去拆义父带给你的礼物,义父跟你杨姨娘有话要说。” 杨念害羞到不行,挣扎着要下来,被余诚的贼手捉住软处,登时浑身瘫软,把头埋进余诚臂弯里,晕乎乎就被余诚捉进了卧室。 从硬挺挺到软趴趴,余诚的火气散了大半。他斜躺着轻抚杨念光滑的肩膀,道:“开封城里太压抑了些,你随我到田庄里散散心如何?” 杨念脸上春潮未褪,听到余诚的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起初留杨念她们在开封,是因为田庄刚接到手时近乎一片白地,而且没有城墙防护。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建设,田庄的基础建设已经完成,社兵队伍也初具规模,不怕小股流寇。 在这过程中余诚慢慢的将开封从大本营转变为联络节点,如徐记粮行或者其他合作的商贾,都是在开封城内下订单,然后约好时日去田庄提货。 现在莫名其妙给兴业坊社兵弄了一个社副,还让一个自己对他有夺妻之恨的人当掌书记,指不定哪天就会给自己挖个坑。 余诚想到张坚还活着的消息不知道是否知道。不过他也没有提起此事的心思,杨念肚里怀着自己的孩子,何必多生事端呢? “老爷。” 卧室外杨念丫鬟的声音怯生生喊起,将余诚的思绪打断。他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隔壁朱老爷管家送来帖子,邀请老爷晚上去朱府赴宴。” 朱呈祥? 余诚有些摸不透。上次朱呈祥明明发现谢三藏在自己家里,却没有揭穿,反而暗示自己从他掌管的城门出城。 可是好巧不巧,自己从那个城门出城,却又有人从中作梗,引来了副将陈德。如果不是余诚手段奇妙,真有可能被抓个现行。 那次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余诚是倾向于巧合的,否则朱呈祥何必多此一举。可是在明朝,余诚做事万事只求谨慎,所以与朱呈祥的来往还是疏远了许多。 想了想,余诚回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今晚准时赴宴。” 社兵在开封城的驻地是以前社兵家眷租住的院子,两户院子将院墙打通以后,便有三百多平方的院子。这也容不下五十名社兵在里边训练,所以平常社兵训练都在城内选空旷场地。 付应平去探母未归,社兵们按照训练计划在什长的带领下锻炼体能,只有一什留守在驻地院内训练。 这时驻地外突然来了两人,一个个子很高,正是刚提拔的武学生员井澄,另一个则是他府中奴仆赵二。 赵二趾高气扬的来到门口守卫的面前,大声喊道:“社副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社兵看了看赵二,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井澄,摸不清头脑。 社副?咱们社兵啥时候有社副了?难道东家新安排了职位? 赵二见这守卫没动静,气得在守卫耳边又喊一声:“社副来了听不到吗?快让人出来迎接!” 守卫被他喊懵了,急忙进去找留守的什长。 井澄在后边看到守卫挺拔的身姿,轻轻颌首。就这军容,就比官兵都强了。想到自己就要在这么一支兵马中一展所学,井澄就有些激动。 这兴业坊社兵,还真是来对了。 两人跟在后边进了院子,正碰到等什长带人出来。 “你是谁?” 赵二扯直了脖子说道:“这位是武学生员,井澄井老爷。县尊大人亲点我家老爷来当兴业坊社副,你们还不快来行礼?” “知县老爷点的?” 什长笑眯眯问:“那我家余老爷怎么说呢?” “知县老爷点的官,还要你们余老爷点头吗?” 什长脸色一沉:“没我们余老爷发话,你算什么东西?来人,给我扔出去!” 第90章 隐情 余诚与朱呈祥言谈正欢,刘二牛急匆匆跑来汇报:“那位井社副被社兵给揍了。” “揍了?他不是武学生员吗?不是说他善骑射,武艺高强吗?” “武艺再高强,也挡不住十根长枪攒刺过去啊!” “长枪攒刺?没死吧?” “没死,社兵用的是对抗训练用的枪,枪头用布裹了的。” “哦,那是他学艺不精,还有什么好说的。下去吧,别打扰我与朱大哥喝酒。” 刘二牛走了没一会,又返回来汇报:“社兵掌书记张坚张尔猷来访。” 朱呈祥道:“兄弟有事,可先去处理,咱们兄弟改日再聚。” 余诚告辞离去,出了朱府,就看见张坚拖着单薄的身躯站在自己家门口。 看到余诚出来,张坚强忍不满,道:“余社长,你手下社兵围殴社副井澄,是你指使的吗?” 余诚剔着牙不慌不忙的说:“什么围殴?掌书记不要乱说,那分明是社兵听说井社副乃武学生员,武艺高强,所以想请井社副教授武艺而已。” “强词夺理!”张坚怒斥道:“分明是你不满知县任命,寻衅发泄!” 余诚冷下脸:“掌书记休要臆测,府内女眷有孕在身,可别惊吓到她。” “你…”张坚指着余诚,险些吐出血来。 “掌书记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自便吧。家中妾室手艺不佳,就不留饭了。” 张坚还要上前撕扯,余诚冷冷道:“叉出去。” 徐望与刘二牛两人叉着张坚腋窝就往巷外走,正与一个往巷内走的老头撞在一起。 “余掌柜且慢动手。”那老头喊着。 余诚认出这是举人常惺的管家,操办慈善拍卖时有过一番交往。 老头紧走两步到余诚面前,笑着行礼:“余掌柜,张生好歹也是府学生员,又兼着社兵掌书记,还需留着点体面,否则知县老爷那边不好交代啊。” 余诚摆摆手,刘二牛与徐望手一松,被拖着的张坚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怨恨的看了余诚一眼,起身走了。 “余掌柜,我家老爷邀您过府一叙。” 余诚知道常惺这是为了井澄被打一事找自己。打是已经打了,屁股总该得擦,于是便跟着管家前去见常惺。 见到余诚,常惺恨铁不成钢的说:“余掌柜啊余掌柜,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那井澄再怎么说也是县尊亲自委任的社副,你把他打了,那不是在打县尊的脸吗?” 余诚道:“常老爷误会了,我何时指使过此事?分明是社兵与井社副演武,高估了井社副的武艺,一时没收住手才会造成误伤。” 常惺瞪着余诚:“这话且不说县尊信不信,你信不信?” “何况井社副是武学生员,交际甚广,不是平头百姓。若是他闹将起来,你毕竟只是商贾,衙门里会向着谁,那还用说吗?” “我知道兴业坊社兵是你一手筹办起来的,冷不丁多了一个社副,你心中有气。可知县也是迫不得已啊。” 余诚奇怪的问:“这是何意?” “你可知上月前任巡抚家公子回乡途中糟了盗匪,当场遇难?” 余诚惊讶道:“竟有此事?城外盗匪已如此猖獗了吗?” “李家有一家丁,力战之后遭贼人擒获,在贼营历尽磨难,才侥幸逃回。据他说袭击李氏车队的贼人中有一个绰号擎天柱的,身形高大,迥异常人。” 说到这里,常惺紧紧盯着余诚:“余掌柜府中好像就有一人,身材颇高啊。” 余诚叫起冤屈来:“常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余某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一向奉公守法啊。怎么可能干出当路行劫,杀人越货的事来?” 难怪去见王燮的时候他说什么“擎天柱”,原来根源在这儿。起外号果然不能起容易让人联想的,要是把外号叫成“独照峨眉峰”,谁能联想到樊虎身上。 “可是城内谁不知晓巡抚家公子曾经与你有过龃龉,而你又恰好训练了一支社兵出来。由不得人不多想啊。” “我训练社兵是响应知县号召,非为一己之私。再说了,巡抚家的公子出行,必然护卫众多,哪里是仓促训练的几个社兵能拿下的?再说了,社兵一直都在城内,城门口进出都有记录,一查不就清楚了吗?” 常惺叹道:“你毕竟是县尊亲自嘉奖过的义商,还在县尊筹办养济院一事上出力众多。可是城中流言蜚语,县尊也不能不考虑啊。” “可惜那跑回来的李氏家丁述说自己遭遇后,觉得愧对主子,于是半夜上吊自尽了。县尊感念他的忠义,还从县中出钱厚葬了他。否则还能让他当面对质,洗刷余掌柜的冤屈。” 不对劲不对劲,那家丁要是这么忠心,当时就该战死啊?半夜上吊?怕是被上吊才对。没想到这王燮下手这么黑,也对,要是被人爆出来巡抚公子之死与他有关,怕是他的官也做到头了。 余诚问:“不是说那家丁是从贼人营地逃回来的吗?他为何不带官军前去剿灭贼人?” “那贼人是罗汝才所部,此人号称曹操,声名只在李自成张献忠之下,极为奸顽。听说此贼已与李自成合兵一处,前几日还攻破了许州。如此实力,非大军不能剿灭。” 罗汝才啊?余诚这才知道打扫战场时来的那队骑兵是哪里来的。连个俘虏都看不住,真是丢当贼的脸。 常惺道:“我跟你说这些,是要你知道县尊的苦衷。那井社副处,我已经派人去安抚过了。井大郎习武之人,心胸豁达,已经说了不会告官。他是你的副手,你也当去探望一番才好。” 余诚满口答应:“好好好,我改日一定前去探望。” “还有参与围殴的社兵,你也要重重处置才是。” 余诚有些为难,最终还是一拍大腿:“也罢,社兵以下犯上,也确实当罚。我回去就开革了他!” 余诚哼着小曲从常府出来后,看到付应平也已经赶了回来,和刘二牛徐望一起等在外边。 “东家,那几个社兵动手固然不对,可是…” 余诚摆摆手道:“行了,打就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井澄被打这事还真不是他指使的,虽然确实心里不爽,可自己还没开口呢,社兵就已经把事办了,这事真的… “那几个社兵要罚,一定要罚!”余诚说道:“罚他们三天不准训练吧!还有动手的社兵每人一两银子,什长三两,以儆效尤!” “啊?”付应平有些发傻,以儆效尤是这么用的吗? 第91章 教书匠(上) 来余府之前马瑞图就已经打听过了自己的雇主,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说。隐世高人的弟子,自幼随师隐于深山。下山后总能凭借师父的关系弄到许多珍奇之物,以此开了一间无双阁,可说是让无数人眼红。 如此热门的店铺,还能保持在这位余掌柜手里没被人夺走,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听说前任巡抚家的公子曾经想要霸占无双阁,结果闹出好大的风波,就连府内的师爷都被雷劈死了一个。 传说那个师爷遭雷劈就是这位余掌柜的手笔,不过马瑞图不以为然。神神鬼鬼,圣人门徒敬而远之。 马瑞图第一次见到这位余掌柜是在余府的书房。这位余掌柜头戴唐巾,穿着一身蓝色道袍,衣着上不像马瑞图见过的其余商人那般精致讲究。 这位余掌柜说话温和,言谈之中明显能感觉到这位他见识广博,丝毫没有商人的市侩气息。 在余掌柜手边还放着一本翻开看了一小半的书册,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字。马瑞图见书心喜,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书?” “此书名为《红楼梦》,也有称作《石头记》的,是余某为一友人求来的。” 靠着朱郡主送的那根百年老山参卖了八百万巨款,余诚当然要表示表示。送别的东西太俗,何况人家堂堂郡主什么宝贝没见过,想来想去也只有送本书了。 看到马瑞图好奇,余诚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将书递给了他。 马瑞图翻开扉页,首先便是一绝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好诗!”马瑞图只看一眼,便即拍案叫好,又往后翻了一页,便是小说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为了避免透露《红楼梦》的创作历程,余诚删去了第一回的前序,只从“当日地陷东南”讲起,将那故事娓娓道来。 马瑞图看书一字一句细细品味,远不如余诚看网络小说养成的一目十行来得快。只第一回目就看了将近半个时辰。 待看到“好了歌”,马瑞图不由击节赞叹,还未等他细细品读,眼睛一瞥又看到后边的解注: 陋室空堂,当年芴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 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读到这里,马瑞图禁不住站起身来,激动的问余诚:“如此奇书,究竟何人所着?” 余诚道:“着此书者,姓曹名沾,号雪芹。可惜早已亡故。家师收集其生前遗作,赴天山之前将此书传我,言道如此奇书不能失传,才由我带下山来。” “曹雪芹?能写出如此奇书,必是旷世奇才,我竟然从未听说过。”马瑞图说这话倒不是怀疑,而是带着不能结交的遗憾。 正常,后世红学研究者能为了曹雪芹的籍贯、生卒年月争来吵去,那还是在有许多旁证下发生的。现在自己不做说明就把这本书丢出来,若是流传到后世去,这个时代的后世研究者们肯定会为了这么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物薅光头发。 马瑞图还要再往下看,却听到余诚轻咳一声,他这才醒悟时间已经久了。 “此书能否…”马瑞图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握着书册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松开。 余诚坚定的摇了摇头:“本书前二十回仅此一本,我已答应了送给友人,让马先生失望了。” 这书明显是印出来的,又非手抄本,怎么会是仅此一本?可是余诚既然说到这份上,马瑞图文人风骨,也就不好强求。 “先生不必心急,待过几个月,此书就能加印一批,届时必赠先生一本。” 没办法,不是余诚小气,而是这本书是送朱郡主的。能让马瑞图先看第一回,就已经是看在他是唯一一个肯去田庄教书的读书人面子上了。 要送礼物,当然是独一无二最好。等朱郡主看完了这免费赠送的前二十回,肯定眼巴巴等着那后边的章回。说不定朱郡主一高兴想催更,又送来几根老山参呢。 “我看东主所立私塾的规矩,教书识字需用简化字。恕在下直言,东主此非正道,以后私塾出来的学子难道还能用一篇简化字的文章去科举不成?” 那可不一定! 余诚笑着解释说:“先生想岔了,田庄里那些学生要么是庄户子弟,要么是路边孤儿,进私塾只是为了能明白些道理,看懂浅显文书而已,不是奔着科举去的。” 没错,私塾先生这么难找,固然是有田庄偏僻的原因在。可是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余诚要求私塾的教书先生传授的是简化字。 为此余诚还将上百篇文章做成了简繁字体对照的书册,方便教书先生对照。此举对那些老学究来说简直与杀了他们没两样,所过之处几乎人人喊打。 要不是家里快断顿了,而余诚这边薪水实在给的高,马瑞图也不会拉下脸来这儿。 想到此处,马瑞图叹口气,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以后不容于士林的结果了。 “先生家中还有何人?” 马瑞图有些羞愧的说:“妻子数年前已经病故,家中只余老母一人。” “那田庄可分配先生住房两间,家具被褥还有其余生活用具,田庄都可以提供。” 这是真不容易,田庄住房相当紧缺,各个生产组的组长都住不进去,一样在地窝子里将就。能给马瑞图分两间,算是余诚尊重知识分子了。 “田庄内一日三餐,皆有公厨提供,不用单独给钱。每月先生除十五两银子的月例以外,还额外有少量粮油等补贴。先生若是厌倦了公厨,也可自己调剂口味。” 也就是这些优惠条件,才让马瑞图放弃了开封城的生活,愿意搬去乡下长住。 “先生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马瑞图开心的说。 “那便好。”余诚就差拿出一张合同让马瑞图签字了。 “三天后便是重阳节,明日城内有一前往田庄的车队,先生可以回去收拾行囊,明日一同出发。” 第92章 教书匠(下) “尊驾可是马遇伯,马先生?” 马瑞图看着面前这位身姿挺拔的大汉,拱手作礼回道:“正是。” 大汉道:“在下杨双,社兵什长。奉我们东家之命,接先生去田庄。” 马瑞图道:“还请稍等,我这就把行李搬出来。” “这种粗活,哪还用得着先生动手。”杨双冲外边喊了一嗓子,立时涌进来七八条汉子,将马瑞图收拾好的箱笼全搬了出去。 等马瑞图搀着母亲出来,看到门外五六辆大车已经装的满满当当,只是用篷布盖着,不知道装的都是些什么。其中一辆大车因为要装着自己的行李,所以才将篷布拉开了些,露出了几个柳条箱子。 “先生与老夫人上这辆车,”杨双殷勤将排头的马车车帘揭开,介绍道:“这是我们东家专用的马车,与平常马车可不一样,一点都不抖。我们东家怕一路颠簸,特意派来给老夫人使用。” 马瑞图感激不已,正色谢道:“替我谢谢余东主。” 一行车队挂着余氏的旗子,在城门处守兵只是粗看了一眼就挥手放行,对社兵腰间悬着的长刀管也不管。 马瑞图没有与母亲一起待在马车内,而是坐在车辕上,与赶车的杨双聊着天。 说着说着问起后边大车上都装着什么,杨双回答说:“这不端午节快到了嘛,车上都是东家送去慰问田庄的东西,像糯米、大枣、白糖什么的。东家说是让公厨多包点粽子,趁着节日乐呵乐呵。” 马瑞图叹道:“贵东家真是体贴下属,传言果然不虚。” 杨双满脸自豪:“那当然,我们东家可是神人,哪是旁人可比的。” 马瑞图只当他是在夸赞余诚,哪里知道在田庄众人眼中,这个“神人”不是比喻,而是事实。 “先生,我家那小子名叫杨展,还请先生多费心。那小子一向调皮,若是不好好念书,先生只管狠狠地打。” 余诚对自己母子照顾有加,按理不该多话,可马瑞图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道:“你们东家让我教授的都是简化字,你可知学这种字考不得科举,就算是去其他商铺里当学徒,人家怕是也不会要。” 杨双不在乎什么简化字:“东家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用意。再说,为啥要去别人店铺里讨生活?反正我杨双,我儿子,以后我孙子都跟定了东家,东家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反正东家肯定亏不了我们。” “倒是忘了,这次车上还有东家给田庄私塾里准备的书本,里边有一套是专为先生准备的,先生可别搞混了。” “还有书本?”马瑞图十分好奇,这位余东主要自己教的都是简化字,市面上可没有印刷这种字的书籍。好奇心上来,马瑞图便要去拿来先看一看。 杨双喊了一个社兵去后边车上抽了几本书回来。马瑞图翻开书,看到里边有《三字经》、《千字文》这种常见的孩童启蒙文章,还有如《静夜思》这类浅显易懂的诗篇,都是用简化字印成。 这些还都在马瑞图的接受范围之内,可除了这些还有如什么《上学歌》,《小小的船》、《小蝌蚪找妈妈》之类完全口语化的文章。 “这这这…如此幼稚的文章…”,马瑞图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可是对着杨双茫然的表情,他也只好憋在心里。 “还好还好,田庄离开封还远。”马瑞图还是第一次感谢这一点,否则消息传到自己同窗耳朵里,听到自己在教学生这么幼稚的文章,以后更抬不起头来了。 与学生的书本不同,马瑞图的书每一页分做两版,一版为简化字,一版为繁体字,可以作为对照。 马瑞图翻看着书本,慢慢心中开始惊疑不定。简化字其实并非近现代独创,许多字形在古代已经出现。但是这么成系统的出现,能够让每一个字都有对应的简化字,怎么也不像是某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任务。 这位余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前边就是田庄了。” 听到杨双的话,马瑞图抬头望去,果然见小路尽头有两个士卒站得笔直,手中长枪寒光凛凛。 即使车队上挂着余氏的旗子,两个守卫依然没有松懈,长枪指着车队:“口令!” “东方,回令!” “不败!” 答上口令之后,两个守卫才撤开拒马放行。 又走了十几分钟,车队才来到村口,已经有一队人等在那里。 杨双指着当先一人介绍说:“那位是李河李管事,东家不在,田庄内事情都归他管。” 李河也一眼就认出马瑞图来,他笑着拱手道:“遇伯先生一路辛苦了。” 马瑞图还礼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不辛苦。” 李河道:“先生的居所已经安排好了,先生可先去安顿,稍后再为先生接风洗尘。小六子,你给先生带路。” 为马瑞图安排的是两间土房,就在村子正中,与余诚在田庄的居所也就只隔着几十米。房屋虽然破旧了些,但是打扫的十分干净。 房间内家具不多,只有床榻、桌椅和一箱一柜。马瑞图在开封的家中其实也是这般简陋,所以一点也没觉得不习惯。 床榻上被褥毛毯都是全新,十分暖和。亏自己还大老远把开封的旧被子带了过来,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马母也对这边十分满意,道:“这位余东家是用了心的,我儿可要好好做事。” 马瑞图道:“这是自然。” 马母又嘱托道:“教书之余也别拉下自己的学问,此处虽然酬劳优厚,可考取功名才是正途啊。” 马瑞图点头应是,让母亲先休息,自己去见李河。 李河已经将这次车队带来的物资分发完毕,除了公共食堂的物资之外,每户人家还发了有一斤白糖,两个玻璃瓶装的水果罐头。 “东家远在开封还记挂着咱们,大老远送来这些节日礼品,大家随我一起谢过东家?” “谢东家,东家万福!”在场村民跟着李河一起向开封方向行礼,极为虔诚。这一场景看得马瑞图啧啧称奇,没想到那位余掌柜在田庄的威信竟然这么高。 让村名各忙各的,李河来到马瑞图身边,问道:“先生这么快就收拾停当了?” 马瑞图道:“东西不多,李管事安排的也妥帖,不需在下多操心。” “既然如此,我先带先生去看看课堂吧。” 第93章 善良的人总会相互吸引 “咱们那位马先生在田庄待的怎么样?” “马先生人很随和,吃住都不挑剔,还让我代他向东家致谢。就是…” “就是什么?” “马先生看到了社兵集训,我看他神色有些慌乱,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说到这里,李河补充了一句:“社兵训练时是披着甲的。” 原来如此,马瑞图是读书人,寻常庄户训练民壮防贼并不稀奇,可这些民壮要是人手一套盔甲,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无妨,不用避着他,大大方方给他看便是。”余诚一点也不在乎。 田庄那边天高皇帝远,马瑞图就算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他还能去告官不成?田庄周围都是社兵控制区,遍布明暗哨,没有经过批准,马瑞图连田庄都走不出来。 准确来说,从马瑞图离开开封的那一刻起,余诚就没有打算将他放回来。 “端午节过后,你抽调一批人手,做一些板车的车架。” “做多少?” “做五百,不,做八百架。” “这么多?”李河有些惊讶:“田庄里就两个木匠,怕是做不出来。” “只是做些木板拼起来,有什么难做的?八百架板车,要在八月之前造成。”余诚不容置疑的下命令。 要不是自己懒得费力气搬运,就几百架平板车,在现代随便一家加工厂分分钟就能做出来。当然,也有可能人家会嫌生意太小不肯接单。 结束与李河的通讯,余诚走出角院,看到徐望一手按刀守在门前,在他对面杨念的丫鬟巧儿红着眼睛蹲在墙角,o副要哭的样子。 “什么事?” 巧儿站起身:“老爷,夫人差我来问您午饭吃些什么?” “午饭不用给我准备,我另有安排。” 这时樊虎入内禀报:“东家,车已经装好了。” 车上装的是给城内各部的端午慰问品,因为城内人手少,所以准备的是买的成品粽子。 如今在开封城内,余诚手下主要有四个地点。一是无双阁,如今有五个伙计在里边,刘二牛负责日常管理;一是社兵,原本五十人,这次有二十人护送车队回了田庄,所以只剩三十人;一是庆余堂,由霍婆还有其他雇佣的七八个妇女照看收养的婴儿;最后则是由付应平母亲照看的十几个四五岁的孤儿,因为年纪还小,所以暂时没有送去田庄。 依照远近顺序,首先到的就是无双阁。作为余诚在明朝的主要创汇点,五个伙计除了粽子、罐头、糖等慰问品,每人还有一个红包,里边是一百文制钱。 从无双阁出来走了两步,余诚发觉不对,一回头就看到本该在店里值守的刘二牛也跟在车后。 “你不在店里守着,跟上来做甚?” 刘二牛期期艾艾的说:“这个…我怕搬东西的人手不够,所以跟着过去帮忙。” 一旁樊虎憋着笑说:“怕是想去庆余堂看某某才是真吧?” 刘二牛红着脸只嘿嘿笑着不搭话。 原来是春心萌动啊,余诚笑问:“是哪家的姑娘?” 刘二牛不说话,余诚道:“不说的话就回店里待着去。” 刘二牛这才扭扭捏捏说:“是…是隔壁家的姑娘。” “隔壁?”左右隔壁就两家,一家是朱呈祥家,另一家是张秀才家。想到霍婆是租住在张家,而张秀才好像是有个妹妹来着,这不就对上了吗? “是张秀才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只听到霍婆喊她秀儿。” 张秀才是“德”字辈,他妹妹应当是叫张德秀吧?就算如今女子闺名确实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刘二牛这进展也还是慢的可以呀。 余诚带着车队先去了社兵驻地,慰问过留守的社兵,离开时队伍中又多了付应平。 接下来他们直奔庆余堂而去,没想到在庆余堂门前又见到了王府那熟悉的马车。 朱郡主又来了? 余诚赶忙低声嘱咐徐望回去拿自己准备好的书册,正愁那本书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呢,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这么多人靠近王府马车,侍立在马车旁的几个王府护卫顿时警觉抽刀,大声喝问:“什么人?” 还好朱郡主与绿竹主仆两人恰好在霍婆的陪送下出来,才拦下了护卫。 这次朱郡主没有做书生打扮,而是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广袖裙子,明媚皓齿,娇俏可人。 这个见面该说啥?夸郡主长得好看会不会被王府护卫当成流氓直接砍了? 还好朱郡主首先开口:“多日未见,余掌柜可收集到什么稀罕的宝贝了?” 余诚行礼道:“郡主说笑,王府富庶之处,哪里是我一介商贾能比拟的?” “不过余某倒是新得了一本书,名为《红楼梦》,文采斐然,我已遣人去取了。” 朱若薇好奇道:“《红楼梦》?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是写什么的?” 难道能说是写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吗?一样会被砍的。 余诚眼睛都不眨的撒谎道:“是写女娲补天时留下的一块顽石坠入凡间,经历人间富贵的故事,是以也称为《石头记》。” 周王府在宗室之中也是以文学闻名的,王府内藏书众多,朱若薇听到有新书,便也不急着离开。 余诚指挥樊虎刘二牛他们将慰问品搬进庆余堂内,朱若薇好奇问:“这是在做什么?” 余诚道:“后天便是端午佳节,所以备了些礼物,让里边助工有个好心情过节。” 朱若薇赞道:“余掌柜真是好心肠。” 又给我发好人卡! 余诚商业互吹:“听说郡主常常给里边弃婴赠钱赠物,如此善举,足见公主仁心。” 朱若薇道:“也亏了余掌柜建起这庆余堂,才给了这许多婴孩一条活路,若非如此,我也不知城内还有这么多需要帮助的人。” 余诚叹道:“可能善良的人总会相互吸引的吧!” 此话一出,朱若薇羞怒的白了余诚一眼,转身就走。 余诚从飞奔回来的徐望手里接过书:“书没拿。” 绿竹气鼓鼓接过书,瞪了余诚一眼跟在车后走了。 “我刚是不是不小心撩人家姑娘了?” 徐望不知道什么是“撩”,只是喘着气对樊虎说:“李大姐要生了,你快回去看看。” 第94章 樊永忠 樊虎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蹿了出去,等霍婆出来已经连背影都看不着了。 刘二牛几人飞快的将平板车上的东西全卸在地上,然后请霍婆上车,由徐望架着马车往回赶。 毕竟是最早跟随自己的一批人,余诚匆匆结束了慰问之旅。返回余府时,看到樊虎在角院前焦急的走来走去,而李兰芝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还在不断从角院中传出来。 “霍婆进去了吗?” 樊虎六神无主,余诚问了两次他才反应过来,道:“进去了进去了。” 余诚又不是神仙,女人生孩子这种事他是怎么也帮不上忙的。只能回到内院,指挥巧儿去帮忙打下手。 内宅之中,已经怀孕杨念也被李兰芝的叫喊声吓得不轻,连带着对即将前往的田庄也有了许多担心,追着问余诚:“老爷,田庄里有没有好的产婆啊?” 余诚安慰说:“放心,田庄里啥都不缺,到时候我把城内叫的上名号的产婆都请田庄去。” 现在田庄没有大夫,始终是余诚心中的一根刺。自己生病了可以随时跑路回现代医院,像李兰芝晴儿这些可怎么办?此时余诚分外可惜没有留住吴又可,让他去了关中,否则田庄也算是有名医坐镇了。 等到了下午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的时候,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李兰芝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樊虎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边了。还是刘二牛轻轻踹了他一脚,樊虎才想起来要给霍婆喜钱。樊虎蹬蹬蹬跑回屋里,很快就拿着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出来就往霍婆手里塞。 霍婆吃了一惊,喜钱哪有给这么大的,连声推辞。 樊虎执意要给,霍婆实在推辞不过,才忐忑不安的收下。 余诚看出霍婆的不安,便笑着劝说道:“霍婆婆尽管收下,咱们这樊大个,看着其貌不扬,其实也是个小财主呢。” 樊虎与李兰芝的月钱最初加起来也就六两银子,后来随着生意有了起色,两人不止薪水涨了,还时常有额外的奖金。这几个月下来,夫妻俩竟也存下了近百两银子,已经算是中产之家了。 樊虎噗通跪在余诚面前,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道:“想今年过年前,我和兰芝还在朱仙镇上,靠着我当脚夫卖苦力赚几文铜钱,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直到东家把我们夫妻俩带出来,日子才可见的好了起来。东家恩情,樊虎永记在心。” 余诚笑着往起搀,“说这些作甚,你们既然选择跟了我,我当然要让你们日子越过越好。” 樊虎依然跪着不起,道:“我和兰芝早就商量过,不止我俩,就是我俩的孩子也要永远忠于东家,所以想给孩子起名永忠,请东家允准。” 起这么一个名字,言外之意已经以余府家生子自居了。余诚虽然对世代奴仆这事很反感,但对于樊虎表的忠心还是非常满意的。 “樊永忠,好名字。” “霍婆婆今天辛苦了,我已经让徐望去订了一桌席面,待会就会送过来,霍婆婆吃了再走。” 此时也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霍婆客气了几句后就答应下来:“那老婆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巧,我也有件事想要请教,屋里请!” 进了屋中,让刘二牛上了壶茶,然后留他在一旁伺候。刘二牛猜出余诚想要说什么,心中不由急切起来。 “东家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这老太婆说。” 余诚斟酌着问:“我听说张秀才家中有一妹子,婆婆就在张秀才家租住,可认得?” 霍婆道:“东家说的是秀儿啊,那可是一个好姑娘,肯吃苦,心肠又好。庆余堂缺少帮手,我看她在家中无事,就请她来帮忙。秀儿原本还不同意,后来听说照顾的都是城内的弃婴,才答应下来。” “那这位秀儿姑娘可曾许配了人家?” “东家的意思是?” 余诚开门见山道:“二牛你也认得,他也是吃苦耐劳的好小伙,我寻思请婆婆给他俩保个媒。” 霍婆苦笑道:“东家,这事可办不成。” 余诚有些奇怪:“这是为何?” 霍婆回答说:“东家有所不知,秀儿打小就说下了一门亲事,许给了张家的表亲。” “是这样吗?” “是啊,张家的表亲姓王,不过不在开封,好像是在尉氏那边。四五年前那家还来张家走过亲戚,那孩子我也见过,是个踏实的小伙子。当时年纪还小,所以亲事只是定下,等年龄到了就要成亲的。” 听到这消息,刘二牛神色顿时萎靡下来。 余诚有些不甘心,道:“毕竟这已经好几年了,就算定下亲,也不一定能成啊。” 霍婆面色不悦,道:“余掌柜说的这是什么话?一女不二许,既然已经定下了亲,怎么能够毁约呢?” 看到刘二牛的面色,霍婆心中不忍,可还是实话实说,道:“恕老婆子多句嘴,二牛这些日子我也熟了,知道他是个好小伙子,可是说实话,就算没有王家这回事,他和秀儿也成不了。张秀才那人死板,尤其看重家庭出身,不会让妹妹嫁给别人家下人的。” 余诚强调说:“二牛并非是我家下人,他出身清白,如今是无双阁的管事,收入不菲,而且将来肯定还能更进一步。” 霍婆摇头道:“这些都已无甚关系了,婚姻之事已定,恕老婆子也无能为力了。” 余诚还想再努力一把:“不如婆婆找秀儿姑娘打听一下,说不定她有不同的想法呢?” 霍婆坚定道:“婚姻这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秀儿说话的余地。” 刘二牛听得面色惨淡,强笑着对余诚说:“多谢东家为我操持,既然秀儿姑娘已经许了人家,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看着刘二牛逃一般的跑出去,余诚叹了口气,对霍婆道:“既然如此,那就烦劳婆婆打听打听看还有没有好人家的姑娘,给二牛另讨个媳妇。” 霍婆笑道:“我知道二牛是个踏实本分的小伙子,一定帮他留意着。” 第95章 有刺客 唐俊容看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别墅,“就是这里吗?” 杜健坐在车里只摇下半截车窗,即便这样依然还是警惕的戴着口罩,将大半张脸遮了起来。 “记住要找的东西。” 唐俊容自信的说:“放心,我老唐办事从不失手。” “不过你确定这屋里没人?” 入室盗窃和入室抢劫这罪名可不一样! 杜健回答说:“我从傍晚就开始盯着了,这屋里的灯就没开过,里边肯定没人。”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些宝贝被余诚藏在了其他地方。 杜健在京师下套试探,余诚并未咬钩,后来宾馆里的盗窃更是被余诚耍了。杜健不死心,那件托盏确实珍贵,还不至于让他铤而走险,但是加上那幅《群峰茂林图》,杜健已经完全红了眼。 杜健一路追着来到了余诚所在的城市,查探到余诚的住处。与他同行的这位老唐就是一个惯偷,和杜健有过几次合作。 余诚赚到钱后,就买了这个位于城郊的别墅,上下三层,还带一个一百多平的花园。杜健也是厉害,只凭着余诚曾经晒过的一张图就找到了小区位置。 余诚买这个别墅的时候主要就是看中这里清净,一般没人打扰自己,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有惯偷造访。 别墅的围墙对唐俊容来说是小菜一碟,只是躲避小区外墙的摄像头费了他一些时间,就轻而易举的来到了别墅后院。 别墅通向后院的门甚至没有反锁,让唐俊容能够自由自在的穿行其间。这情形让唐俊容心中也不禁怀疑,目标真会把那么宝贵的古董放在防范措施接近于无的地方吗? 从客厅到卧室再到书房,唐俊容先一间一间查探,确认别墅确实如杜健所说空无一人,这才长出一口气。 房主不在,唐俊容就可以放手操作了。他没有开灯以防被人发现,只就着头顶的头灯仔细翻找,直到打开书房的柜子,就看到了一个嵌在墙壁里的保险柜。 “这么大意?”唐俊容对此间的主人简直可以用轻蔑来形容,“这简直就是在质疑我们这一行的职业水准啊。” 对于一般小偷来说这个保险柜还是很安全的,但唐俊容不是一般的小偷。 “怎么样?找到了吗?”耳机里传来杜健的问询声。 杜健将工具包打开,回答说:“找到保险柜了,正在想办法。” “能打开吗?” “小瞧我,顶多半个小时!” 也确实如唐俊容所说,二十多分钟后,随着“咔哒”一声响,保险柜门被打开了。 唐俊容随手将柜门拉开,眼前立刻被金黄色的光芒充满。只见保险柜内有四层,都满满当当的摆放着金条。 “你说的那家伙,真的是做正经生意的吗?” 耳机那边杜健疑惑的问:“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书房的灯被按开。唐俊容愕然回头,与同样惊讶的余诚撞了个对脸。 不是说他不在家吗? 余诚只是回来取个东西,没想到还碰上了小偷。两人惊讶过后,余诚反身就跑,唐俊容起身就追。 这么多的黄金,值得自己拼一把了!唐俊容杀心顿起,追的过程中已经抽出了匕首。同时他也在好奇:家里进了贼,这家伙为什么不喊? 看到余诚跑进了卧室的房门,唐俊容也提刀追了进去,却不解的发现这卧室竟然变了个样子,里边是古色古香的装饰。和杜健交往久了他也有些眼光,这屋里都是明式家具。 这屋子唐俊容刚刚检查过,不是这般样子啊?而且窗外的天怎么亮的像白天一样? 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追着余诚到了明朝。 “来人,有刺客!”余诚随手提起书房内的紫檀木四出官帽椅朝唐俊容砸去,同时放声大喊。 这人看电视看傻了吧?家里进贼了不喊抓小偷,反而喊有刺客。 唐俊容刚这样想着,就听哗啦一声,一个壮汉直接撞开木制窗户扑了进来,手中明晃晃的长刀已经出鞘朝自己砍来。 来人正是徐望,他是余诚的护卫,一直守在书房外。也因为余诚打算在现代拿了东西就回来,所以才没有支开徐望,倒是救了自己一命。 我尼玛! 这么长的刀子朝自己砍过来,而且出手就奔着自己脖子,唐俊容被吓了一跳。慌乱之下他一个驴打滚躲开这致命的一刀,同时扔掉了手中匕首,非常识相的认栽:“停手停手,这是误会。” 对手已经投降,徐望手中长刀刚停,就听到身后余诚凶狠的呵斥:“杀了!” 唐俊容还要说话,徐望已经一刀刺入他的胸膛。唐俊容死死握住透入胸膛的刀身,人生中最后的念头是:只是偷你点东西,至于杀人吗? “东家,这刺客哪里来的?” 徐望万分不解,这屋子门窗完好,东家刚进去时自己也明明看到屋内空无一人,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匪徒追杀东家呢? 余诚面色阴沉,命令道:“退出去,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 徐望带着疑惑出了书房,将听到动静赶来的杨念、樊虎等人全部拦在外边。 余诚首先将书房内通往现代的套间门关上,然后开始检查这个小偷的尸体。 揭开口罩,是个生面孔,耳机里也一片寂静。这很正常,余诚早就发现自己的穿越门会阻隔电子信号。只要是在明朝,即使穿越门开着离现代只有一指间隔,手机也没有一点信号。 小偷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甚至连钱包也没有。手机倒是翻到了,余诚用尸体的指纹开锁,很快就在最近一番通讯记录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杜健! 现代。 杜健躲在车里,看到别墅有一个房间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随后耳机中就听到了奔跑追逐声,很快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一分钟! 十分钟! 半个小时! 别墅仿佛一个张开大口的怪物,将偷偷潜入的唐俊容吞了下去,再无声息。 杜健的心越来越冰冷,寒意浸透了他的身体,虽然尚不知道原因过程,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老唐栽了! 第96章 余波 都说杀人容易埋尸难,但这一条显然不适用于身处明末的余诚。 一张草席裹身,就是在现代小有名气的神偷唐俊荣最后的结局了。 作为除余诚之外第二个来到明朝的人,也算得上是余诚的半个“老乡”,所以余诚对唐俊容有些优待,至少叮嘱刘二牛给挖个坑埋了,没有让他曝尸荒野。 “够了吧?” 付应平跺了跺脚下的泥土,还好天气暖和起来,土壤松软,挖起坑来也轻松许多。 “一个歹人而已,没把他扔去喂了野狗就算好了,还管他坑够不够深。”刘二牛嘴里发着牢骚,伸手把付应平拽了上来。 徐望将草席裹着的尸体扔进挖好的坑中,惯常沉默的他突然说了一句:“这贼人和东家有些像啊。” 付应平已经从坑中出来了,闻言又跳回去揭开草席看了一眼,埋怨道:“胡说八道,你说哪里像了?” “头发。” 付应平听了不由失笑道:“不就是和东家一样头发短了些吗?这也能叫像?” 刘二牛在一旁催促道:“什么像不像的,快些埋了,东家那边还等着呢。” 徐望不再说话。扬起铁锹向坑里填土。 其实他想说的是现在草席裹着的人,与东家相像的不是外表,而是其他相同的表现。比如头发,那显然是被人用心修剪过的;比如所穿衣服的材质,市面上从未见过等等。 将坑填平后,刘二牛还用铲子在坟头拍了拍,最后把铁锹塞进徐望手里说:“你看东家这次带出来那么多人,却指定了让咱们三个来办这事儿。这是对咱们的信任呐,咱一定得把事儿给东家办妥当了。” 三人埋好了尸体,离开树林回到大路,与在社兵保护下的车队汇合前往田庄。 这次前往田庄,几乎将余诚留在开封的人手抽光。车队里除了杨念晴儿,还有付应平母亲照管着的一干幼童。除此之外,车队里还有四辆马车上装着新收购来的一批药材。 如今开封城里的亲信只剩下刚生产完的樊虎夫妻,负责看顾城内无双阁与庆余堂两处产业。 到达田庄后,杨念带着巧儿收拾屋子,余诚则带着晴儿去往私塾。 教晴儿读书,余诚开始还很有耐心,可有了田庄后,余诚的精力被牵扯大半,导致晴儿的学业也耽搁了下来。现在田庄有了私塾,正好可以将晴儿也安排进去。 私塾的教室只有两间,按照余诚的指示,田庄孩子被分成了三个班,八岁以下的孩子一个班,八岁至十二岁一个班,十二岁以上一个班。 十二岁以上的孩子里被收养的不多,大多数都是田庄子弟。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算得上是半个劳力,还是余诚下了死命令,让他们每天早晨到私塾上课,下午参与劳动。 每天早晨马瑞图都要点名,点名不到的学生,都要将名单汇报到李河处,由李河处罚学生的家长。这么来上几次,学生和家长都自觉多了。 见到余诚,马瑞图不卑不亢的行礼,余诚笑着问:“先生这段时间教书可还适应?” 马瑞图道:“还好,只是社兵训练太过喧闹了些。这田庄毗邻大城,并无匪徒袭扰,为何还要训练这许多民壮啊?” 余诚道:“生逢乱世,只是让田庄有些自保之力而已?先生要是觉得吵闹,我让他们换到远处训练。” “这是我的义女晴儿,以后也要在私塾读书,劳烦先生了。晴儿,向先生问好!” 晴儿行礼问好,马瑞图还考校了几句,晴儿也能答对六七成算是过关了。 余诚与马瑞图交谈了一会儿,答应为私塾再建两间教室后,余诚又去李河那边听了李河的汇报,最后才回到自己在田庄的院子。 这么短的时间,杨念已经带着巧儿将屋子彻底打扫了一遍,整个院子焕然一新。 “老爷,这边院子还不如开封的宅子一半大,要不找匠人再盖几间房子?” 来之前杨念还以为拥有一处田庄,房子总小不了,没想到田庄里竟然是这么一种情况。所有的空地都搭的窝棚,人满为患,竟似有些乞丐窝的样子。 余诚敷衍道:“不急,只是暂时的,过几个月就不一样了。” 实际上是再过几个月,田庄的第一批产出就能收获,田庄中的百姓也能够整合到一起,那时余诚就要带着田庄众人南下发展。 他看中的是荆湖一代,那里强敌不多,到时他以四百社兵为骨干,招揽流民,轻易就能扩军数千。只要能够掌控几个县的地盘,他就可以从容布局,大力发展工业,一步步蚕食周边。如果发展顺利,等清军入关一路撵着闯军打过来时,他就能够用步枪和火炮迎接他们了。 杨念不知道自己男人已经把造反的事计划的明明白白,还当是余诚要再买些田地,开始憧憬这么多土地一年能产多少粮食来了。 饭后,余诚将这次收购到的药材搬运回现代,让沈葶联系药材商前来收货。打完电话后,余诚迫不及待的拉着沈葶检验了办公室的桌椅质量,确定办公桌挺稳,就是椅子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有些勉强,需要换一换了。 药材商的电话没到,在京城联系的买钧窑托盏的小周电话先打了过来,暗示现金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交易。 余诚将小周约在了常去的茶楼,很快小周就和另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来了。 “八百万有这么多?” 余诚承认自己有点像土包子了,他还以为一个行礼箱就能装下的。 余诚一边拿出验钞机,一边指着桌上的一个盒子说:“东西在桌上,你验验?” 小周无语的看着余诚将两个行李箱打开,将钱一摞摞往地上摆,忍不住问:“您不会打算把钞票全过一遍吧?” “那倒不至于,”余诚理所当然的说:“不过抽检总还是需要的。” 开什么玩笑,本来就是不正经的生意,要是你拿一堆假钞糊弄我,我报警都没地报去。 八百万的现金,余诚从中随机抽出了二十沓,挨个用验钞机过了一遍,确认数量和真伪都没问题,才面带笑意和黑着脸的小周握手道:“合作愉快!” 八百万而已,余诚在明朝的基业采购计划很多,轻而易举就能分散花出去。这也是他能够答应这个交易的原因。 第97章 死节 闯王义子李双喜急匆匆走进军帐,军帐内围绕着十几人正在讨论军事,被李双喜脚步惊动的众人纷纷回头。 军帐内这些人都是闯王心腹重臣,比如头号大将刘宗敏、侄子李过,军师如牛金星、李岩、宋献策,大将田见秀、刘芳亮等等。 刘宗敏、刘芳亮等大将身上甲胄未除,好几个人身上血迹还未干,显然是刚结束战斗不久。 李双喜顾不得众人,只是嘶哑着嗓子对坐在上首的李自成汇报:“义父…” “接着!”李过随手将自己水壶扔给李双喜:“不急,先喝口水再说。” 李双喜感激的笑了笑,拧开瓶塞咕咚咕咚半壶水下去,快要冒火的嗓子终于通畅许多。 润过嗓子后,李双喜从容汇报:“义父,已经查探清楚了,杨文岳那家伙往项城方向跑了,追不追?” 李自成开封一战受的伤已经好了,只是颧骨一侧靠近眼睛下方的位置多了一处铜钱般大小的伤疤。 “老家伙,跑得倒快,让张鼐带三百骑兵追一追,要是杨文岳已经进了项城,就不要硬打,只管盯着他的动向就好。” 李双喜领命下去后,牛金星喜形于色向李自成道喜:“恭贺闯王,一战击败两总督,三总兵,这中州大地,想必再没有哪路官兵敢直面闯王兵锋了。” 牛金星所说的,正是的这场还未结束战事。三边总督傅宗龙率领两万陕西兵进入河南,与保定总督杨文岳合兵一处,麾下三名总兵官贺人龙、虎大威、李国奇,共同征讨李自成罗汝才。 李自成与罗汝才合力在汝宁设下埋伏,遇伏之后贺人龙虎大威率部先逃,李国奇打了一阵没有得胜,一看两个同僚都跑了,便也率部逃离战场,留下两位总督在风中凌乱。 两位总督挖掘壕沟立寨固守,到了晚上,保定兵在副将率领下裹挟杨文岳乘夜逃离,只留下傅宗龙率数千陕西兵守在营寨,刚刚李双喜汇报的,正是杨文岳逃离后的动向。 李自成不屑道:“这官兵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场仗我还以为是场恶战,结果还没怎么使力气呢,他们就溃逃了。” 刘宗敏拍着大腿,“谁说不是呢?那贺疯子当年追着咱们屁股打,我还想着这次好好和他过两招,结果他第一个拍马逃了,晦气!” 牛金星笑道:“时移世易,不是官兵变弱,而是我们变强了。” 宋献策也说:“明廷气数将尽,这些将官多多少少都有察觉,打起仗来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卖力,害怕自己手底下官兵死伤多了,在朝廷那边说话没底气。” 李自成说:“好歹还围着傅宗龙这厮。可不能把他给放跑了。” 一场大胜已经确定,李岩也十分轻松:“官兵仓促立寨,手中粮草一定不多,只需困他几天,待官军粮尽之后便可不战而溃。” 说到这里,李自成夸奖李岩道:“全靠林泉从开封买来的粮食,否则咱们也不会这么快恢复元气。” 刘宗敏道:“开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就能弄到那么多粮食,那开封还不得富得流油?如今闯王拥众五十万,又联合了曹营十余万,足够打下开封了吧?” 宋献策有些忧虑:“开封城高墙厚,城内官吏也非无能之辈,恐怕不好得手。况且官军虽然迭经败仗,但是主力未失,要是在我们打开封的时候与开封守军里应外合,就不好办了。” 李自成拍板道:“这段时间,咱们盘踞河南,休养生息,如今又与曹营联手,已经有实力与官军来场硬碰硬的大仗了。” 李自成走到地图前,伸手点出几个地点说道:“如今的河南,官军只剩开封与南阳两处据点。咱们先破南阳,扫清后路,然后全力围攻开封。官军不出则已,要是敢出来,咱们就与官军来场堂堂正正的野战,彻底消灭了他们!” 众将纷纷赞同,李自成又对牛金星说道:“聚明啊,你去曹营见见老罗,先和他通通气,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罗汝才部下骑兵一万五千,步卒四万,还有收拢的流民,总计也有十数万众。两家甫一合营,便有如此大胜,前景广阔。罗汝才诨号“曹操”,自诩多谋,想必也能看到紧密联合的好处。 官军营寨内粮食确实不多,即使省着吃到第四天粮食也吃尽了,只能杀骡马充饥。傅宗龙几次命信使冲出去联系援军,都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眼看援军无望,傅宗龙于第五天深夜率军突围,此时他手下官军还有六千,但深夜之中很快被义军冲散。傅宗龙只带了数百人冲出重围,义军衔尾追杀,傅宗龙身边官军越来越少,到最后身边只剩二十余亲信。 此时距离项城不到十里,前方突然出现数百骑兵。一名护卫惊喜大喊:“是援军,项城的援军到了。” 后边追兵看到这许多突然出现的骑兵势头也不由一滞,傅宗龙趁此机会挥舞马鞭,压榨坐骑最后一丝力气向这支骑兵靠拢过去。 等靠近之后,看清来人的傅宗龙眼前一黑,对面来的这支骑兵竟然是贼人。 这支骑兵正是监视杨文岳动向的张鼐,杨文岳在项城待了不到一天,就又逃去了陈州。张鼐一路尾随监视,他手下兵少,也不敢跟的太近。这样盘桓了几天,没想到回程竟然还有意外的收获。 将傅宗龙护卫斩杀殆尽后,张鼐看着被俘的傅宗龙,脑袋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挑了些穿着缴获官军衣甲,对闭目等死的傅宗龙说:“老家伙,想活命就老实点,带小爷进了项城,闯王一高兴就饶了你,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官做。” 张鼐带着傅宗龙来到项城下,朝城上大喊道:“这是三边总督傅大人,刚刚突围出来,你们快快开城。” 因为是要诈城,所以傅宗龙没有被绑着,依旧穿着他的山文甲,只是有一个义军跟在一旁紧紧看着他。 傅宗龙催马上前,城头官军注视下,那义军怕暴露也不敢擅动。 傅宗龙向前几步,大声喊道:“我是三边总督傅宗龙,不幸落入贼手,左右这些都是贼人,你们万万不能开门。” “呸,老匹夫!”张鼐气得大骂挥刀,一刀就将傅宗龙砍落马下。 身份败露,城头官军纷纷射箭,张鼐无奈只能率军退走。 “先是在开封诈城失败,在项城又来这么一出,回去要被双喜哥笑死了!” 第98章 老乡,借头一用 “一、二…十七!”秦五趴在草丛里,将前方商队的人数点清楚。 此时已是正午,太阳火辣辣的悬在半空,秦五怀疑自己再多趴一会儿就可能被太阳烤熟了。 酷暑之下,那支商队也将牲畜牵到林荫下拴好,就地休整。 秦五看着那伙商人收拾木柴升起一堆火,然后架锅烧水,不知是要煮什么。 “这么热的天,还生火煮饭,热死你们几个龟孙!”秦五低声咒骂着,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 估计这支商队一时半会不会动了,秦五挪动屁股向后退,离开商队视线后才站起身,一溜烟的跑到一个水洼边。 水洼边坐着六个人,都是官军。不过这几个人你顶着头盔我挂着披膊,六个人凑不出一套齐全的盔甲来,可以用丢盔弃甲来形容。 领头的官兵询问道:“怎么样?” 秦五说:“一共十七个人,其中有十个是护卫,看着挺壮实,怕不好打。” 为首官兵瞪了秦五一眼,秦五讪讪住口,改为介绍商队货物:“他们带了五匹马,十二头骡子,还有九头驴,队伍里还有三辆大车,用篷布盖着,不晓得装着什么。” “怎么样?”为首官兵扫视周围几个同伴,“干了?” 几个官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有些犹豫,说:“咱们一共就七个,人家有十七个,怕是不好打。” 为首官兵恶狠狠道:“咱们是官兵,他们是百姓,自古只有民怕官,哪有官怕民的?” “再说,咱们是总督标营的,总督都被人宰了,咱们回去能有个好吗?干了这伙商队,得些钱财,想回乡的能有盘缠,想接着在军中干的,借这几颗人头回去说自己力战而还,再拿银子走动走动,说不定还能混个出身。” 这伙人正是在汝宁吃了败仗逃散的官兵,为首的名叫张盛,是崇祯七年就从军的老兵了。傅宗龙趁夜突围时,他明智的避开了前往项城的方向,避开了义军追捕,还在路上聚拢了几个弟兄一路逃窜至此处。 在这里他们发现了一个贩运骡马的商队,张盛等人衣食无着,决定劫了这支商队。 听了张盛的话,几个官兵纷纷响应,只有坐在最角落的一个叫郑雄的沉默不语。 “郑老弟,你不想回去看你婆娘了?”他们这群败兵甲械不全,只有一支长枪,四把长刀,郑雄怀中抱着的的火铳是他们唯一的远程武器了。 形势比人强,张盛的手就握在刀上,不答应只怕他立刻就会砍过来,郑雄也只能点头。 几人计议停当,当即便绕了一圈,从商队休息的树林另一角摸索过去。 即使有密林遮挡,摸进到离商队还有五十余步时终究被商队警戒的护卫发现,那护卫摸起挂在脖中的哨子猝然吹响,尖利的哨音顿时响彻整个树林。 张盛等人行迹败露,立刻挥刀前冲,那哨兵见机的快,立时后退,与商队护卫汇合。 等张盛他们冲到近处时,面对的已经是由刀盾、长枪、硬弩组成的一堵军阵。从盾牌手间隔中探出的长枪枪尖含光闪烁,显然也是上好钢铁打造。 张盛急急停住脚步,这哪里是什么商队护卫,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看走眼了。 突袭失利,张盛急忙改变说辞:“你等是什么人?我们是三边总督傅大人麾下,为大军哨探。你们鬼鬼祟祟,莫非是草寇?” 他不知道遇到的这支商队其实是为余诚田庄收购骡马的,守护商队的正是周大力率领的一什社兵。 周大力没有被唬住,什么大军,这里离田庄只剩不到二十里,周围情况早就被谢教头训练出来的斥候侦查的清清楚楚。 “呸,什么官兵哨探,我看你们才是草寇。快快弃械投降,爷爷留你一条命。” 张盛鼻子都快气歪了,眼前这队护卫那阵势、装备、口气,比自己还像官兵。 “误会,误会。”张盛一边说着一边给同伴打眼色,示意他们向两边散开。这么严密的军阵,绝对不能正面硬拼,只能想办法从两侧打开缺口。 同伴没走两步,就听军阵中周大力断然下令:“放箭!” 弩箭箭速很快,一个官兵立刻被射中胸膛扑倒在地,另一个机灵点,听到放箭立刻滚地躲避,才逃的一命。 “杀!”已经撕破了脸,张盛只能冲上去,不过冲的过程中他装作脚下一滑慢了两步,眼看着一个冲的最前的同伴被两杆长枪透胸而过。 点子这么扎手!张盛心中叫苦,此时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试图冲散对面的阵势。 “砰!” 一声枪响,正是在最后的火铳手郑雄开了枪,子弹打穿了周大力护在胸前的盾牌,打在了周大力的胸口。 还好铅子打穿内嵌钢板的盾牌后已经被抵消了大部分力量,周大力身上有穿着铠甲,所以周大力只是感觉到胸前一震,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身边陈达挥盾拦住对面砍来的一刀,然后合身一撞,将对方撞倒,后边长枪手及时补上一枪刺死。 “大力,你怎么样?” “我没事!”周大力说着,手中雁翎刀刺出,将一名正在躲避长枪的官军斩杀。 一共七名溃兵,转瞬就被社兵杀死四名。张盛没想到面前敌人竟然这般训练有素,面对官兵也丝毫不手软。 己方伤亡过半,对方毫发无伤,就连看顾牲畜的商队成员也挥舞大棒冲了过来,一副要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张盛肝胆俱丧,转身就逃,没逃两步就觉得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只利箭已经扎穿了自己胸膛。 秦五跪地求饶,被一个社兵路过顺手一刀砍翻,此时郑雄也已经重新填装完毕,与逼上前来的社兵举铳对峙。 “把铳放下!”周大力厉声大喝:“你同伙都已经死了,你想和他们一样吗?” “放下铳,老子死得更快!” 周大力也惧怕对方火铳,这么近的距离,躲都躲不开,身上的盔甲也不晓得能不能扛得住。 “你这铳打算举到啥时候去,要不你要不你开火做掉我,给你同伙报仇,我弟兄再剁碎了你给我报仇,怎么样?” “他们可不是我同伙。” “那没仇没恨的,你这么耗着干吗?” 周大力挥手示意其他人后退:“想活命就放下铳,我保你一条命!” 郑雄左右看看,最终将手中火铳放下,看着自己保命的家伙被抢走,自己也手无寸铁被利刃环绕,只能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你说你是三边总督的标营下属?” 郑雄睁眼指了指张盛的尸体:“他是,我不是。” 周大力挥了挥手:“带他回去,东家肯定要问话。” 第99章 火铳 “这是鲁密铳,是赵士祯赵大人于万历年间仿制而成。” 余诚把玩着摆在桌上的这支缴获而来的火铳,第一反应是这支枪已经有了些真正步枪的雏形,枪管上还有准心照门。不过这支枪的枪管好长,足足有两米,看着很不协调。 一旁谢三却对这支火铳爱不释手:“这可是好家伙,打的比鸟铳更准更远,可惜太长了些,在马上用着不方便。要说马上用,还是三眼铳方便些,铅子打出去以后还能抡圆了照着鞑子脑袋砸。” 谢三眉飞色舞的说着,双手虚握仿佛拿着一根狼牙棒比划出砸的样子,看来是回忆起了当初做夜不收与鞑子交手的场景。 “我进出开封好多次,也没见有拿这火铳的呀?” 谢三解释道:“火铳东西是好东西,就是不好造,太废铁了。尤其现在当官的层层克扣,工匠们吃饭都成问题,还能造出什么好铳来?说不定到时候没打到敌人,就先炸膛把自己伤了,所以大家不怎么乐意使。” “就像这鲁密铳,最考校工匠的手艺,而且要用上七八斤好钢,费时费力,所以后来也就没几个工匠会造了。” 余诚好奇问谢三:“明军中火铳一共有几种?” 谢三道:“这就多了,除了刚说的三眼铳、鸟铳、鲁密铳,还有迅雷铳、掣电铳、拐子铳、五雷神机等等。” 谢三连说带比划,终于让余诚明白了这些火铳的区别,比如迅雷铳是几根枪管从盾牌上延伸出外,如同刺猬一样;而五雷神机外观像加特林一样,几根枪管依次击发;掣电铳则类似于单发步枪,就是小型的佛朗机炮,开一枪后更换子铳就能重新发射等等。 “有没有燧发枪啊?” 谢三有些懵:“什么是燧发枪?” 余诚解释了一下,谢三摇摇头表示没有见过。 这时跪在地上被审讯的郑雄突然开口道:“您说的是自生火铳吧?” “讲讲。” 郑雄回答道:“自生火铳是用火石发火取代火绳引火,火绳点燃后一会儿就烧光了,所以只有临敌时才能点燃,而且遇风雨天会飘湿无法使用。换成火石就好多了。” “不过火石枪机扣动起来很费劲,而且枪机上用的铁钢口要好,不然也打不着火。” 说到底其实还是钢材质量不过关的事。 余诚看向郑雄:“你知道的不少啊。” 郑雄道:“小人原是匠户,实在活不下去才改名投了军。那自生火铳小人曾经看长辈造过,所以才知道。” 原来如此。余诚转而问起前几天发生的战事:“你有没有听说这场战事是因何而起?” 虽然说官兵与起义军天生就是对头,可是这场仗有些奇怪。余诚查历史的时候看过,李自成与傅宗龙的这场战斗发生在九月,如今却比历史中提前了两个月。虽然说结果也还是一样,但依然让余诚警醒起来,自己查阅的历史会不会还有其他改变? 郑雄答道:“我听上官说,是因为李闯里应外合打破了许州,得了很多粮食,又与曹操勾连在一起声势很大。朝廷听了严令出兵,没想到吃了败仗。” 余诚有些尴尬的看向谢三,谢三坐的笔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仿佛没听到郑雄的话。 难怪历史改变了,原来这里边还有自己的原因啊。自己卖给李自成一万石粮食,估计粮食离许州太近,所以李自成直接顺手取了许州城,所以才提前引发了这场战事。 这场战事提前,那么李自成二攻开封会不会也提前发生?历史上李自成二围开封发生在今年十二月,所以自己准备在秋天离开开封前往两湖一带发展,现在看来自己这边的动作也得提前了。 余诚问郑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郑雄想起还在家乡的家人,正想说要回乡去,眼睛就瞥到一边谢三已经将手按在了腰刀上。 郑雄一个激灵,冷汗立刻就出来了,结结巴巴说:“小人…小人愿意留下,为老爷效犬马之劳。” “你真这么想吗?不要勉强,我们是正经庄户人家,你不愿意我可以送你回家。” 我们当初虽说是溃兵,那也是官兵呀,你手下说砍就砍,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还说自己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 “老爷容禀,”郑雄情真意切的说:“小人工匠出身,一应军械都会打造。还望老爷开恩,留小人在庄里讨生活。” “那行吧,徐望你带他去工匠组先安置下来。” 谢三问道:“东家留此人,是要打造火铳吗?” “且留着吧,以后总归有些用处。” 以后的战争到底还是枪械的天下,燧发枪余诚都有些看不上,他希望等有块根据地以后直接从现代弄点车床造栓动步枪。 “周大力这次做的不错,在田庄内通令嘉奖,参战士兵,每人奖一两银子。” 周大力激动下拜:“谢东家!” 田庄如今已经有兵员四百余,最近正在重新编伍,应该能编出八到九个队来,而如今的田庄却只有樊虎、刘二牛、付应平三个队正,其中樊虎因为家里孩子刚出生,虽然有对正的职位,但大多数时间是留在城内与李兰芝共同处理开封的事务。 这也就意味着这次至少会有五人晋升队正,而在这个关头立下战功获得嘉奖,周大力晋升的机会特别大。 对于周大力的心思余诚十分清楚,在这之前他从这批什长中挑选了一些人重点考察,准备委任队正与队副,周大力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周大力立下功劳,他这一个队正确实是板上钉钉了。 此次编伍,余诚决定将部队编为两个营,每营暂时有四队,共两百人。营一级的理想状态应该在三百至五百人,如今还不满编,可以等以后可以再慢慢扩充。 而这两个营,李河与谢三各带一个,到时候以樊虎做李河的副手,刘二牛做谢三的副手,互相制约。除此以外还会有一个亲兵队,由付应平带领,余诚直辖。 第100章 撤离演习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孩童稚嫩的歌声中,马瑞图侧着脸停笔倾听。孩童唱完很久,马瑞图才回过神,看着桌上自己写给友人的信,叹息一声后又将信撕得粉碎。 来到田庄已经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马瑞图在充实与惶恐交织中度过。充实是他每天的课程排得很满,白天要给孩子们上课,晚上还被要求抽出一个时辰给什长们开夜校扫盲。 惶恐则是源于他亲眼目睹的田庄变化,不论大人还是孩子,开口闭口都把“东家”挂在嘴边,仿佛这天底下东家最大,全然不把皇帝和官府放在眼里。 马瑞图问起,田庄百姓就说皇帝又不管他们吃喝,官府又只知道抽税抽丁,恨不得放个屁也交点税。哪像东家,只要你干活就肯定有一口饱饭吃,干的好了还另有奖赏,就连过节都记挂着给每家每户发些东西。 当时马瑞图书生气上来,当场怒斥余诚是目无君父的乱臣贼子。那个百姓与马瑞图争辩起来,他目不识丁哪里说的过马瑞图,嘴皮子说不过就动起了拳脚,让马瑞图喜提一双熊猫眼。 动手打人的那个百姓挨了处罚,回去就要让自家孩子退学,说马瑞图没有良心会教坏他孩子。最后被李河又教训了一顿,才不甘不愿的把孩子送来继续上课。 村民们的态度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田庄兵力的快速扩充,马瑞图虽然不知道田庄内士兵的具体人数,但也知道这规模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田庄应该拥有的。尤其这些兵丁装备精良,比之朝廷官军犹有过之,更兼每日一练,粮饷不缺,士兵一个个练得龙精虎猛杀气逼人。 余诚此人有反意! 这是马瑞图得出的结论,可是他如今身处田庄,连村子都走不出去;老母在侧,他也没有与叛逆同归于尽的勇气。所以他只能写信给友人,期望有机会能够将信偷偷送出去,这让友人代为报官。可惜田庄被余诚经营的滴水不漏,马瑞图的这信从来没有机会寄出去过。 自由虽然受限,但是田庄给马瑞图的待遇却没有丝毫变化,每月的银子如数发放,从无克扣不说,还有些票据下发,可以凭票到田庄的供销社里领取茶叶、酒水等物。如此情景下马瑞图也只能劝自己说这不是屈身事贼,而是忍辱负重侦测贼人虚实。 昨夜马瑞图就梦到田庄的异常被官府侦知,朝廷派大军围剿,将田庄一举荡平,余诚、李河等一干逆党被尽数锁拿入京。奉旨讨逆的钦差盛赞自己身处虎穴却能保住一腔孤忠,为自己设宴庆功。等他喝的酩酊大醉从堂中出来,抬头就看见外边旗杆上挂满了一排幼小的脑袋瓜,都是白天对自己恭敬行礼用稚嫩的声音喊“先生好”的学生们。马瑞图被这血腥的场景惊醒,发现自己早已泪湿沾巾。 所以马瑞图今天继续给好友写信讲述田庄倒行逆施之举,可是眼前总是不自觉闪过旗杆上挂满自己学生脑袋的画面,一时竟不知如何落笔。 “咣咣咣!” 外边有村民拿着破锣敲个不停,马瑞图心情烦闷,正要出去斥责,可刚出门就看见一群高年级学生一拥而入,嘴里大喊着:“贼人杀来了!贼人杀来了!” 他们一边喊一边将年龄小的学生拥进教舍中,一群小孩顿时被吓得哭喊满天。 “是官军杀来了吗?”马瑞图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伤心,冲过去追问:“是谁杀来了?杀到哪里了?”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一个学生怯怯的回答说:“谁也没杀来啊,是闹着玩呢!” “杨展!”马瑞图心头火起,顺手抄起墙角的扫把指着领头的一个学生:“又是你在胡闹!” 杨展吓得脖子一缩,双手护住脑袋说:“先生误会了,先生误会了,不是我们在玩闹,是东家在搞什么撤离演戏。” “什么撤离演戏?” “就是说有贼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昨日已经有文书送到先生手里了,还是我送过来的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马瑞图想起来了。昨天杨展确实拿了一份文书给自己,上面写着《关于田庄紧急撤离的演习方案》,当时自己随意瞅了一眼就随手扔在了桌子上,还嘲讽写此文的人文笔不通贻笑大方来着。 “按东家下发的预案,我们就应该看管好低年级的同学,等待庄里来人统一指挥转移的啊。” 马瑞图和一众学生大眼瞪小眼,等了有半个钟头,才有种植小组的组长林芽子带着他的组员前来组织转移。 马瑞图一头雾水的带着学生们出了私塾,发现整个田庄都已经乱哄哄的,有给自家打包行李的,有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不知道该干嘛的,还有拎起锄头镰刀想和莫须有的敌人拼个鱼死网破的。 就这样乱了有个把时辰,终于有传令兵来回传令:“所有人各回各家,禁止走动!” 随后就有兵丁以什为单位把守田庄各个通道,制止村民四处乱窜。 田庄中心用木头搭起了一个望楼,能够将整个田庄动静尽收眼底。余诚捧着一杯茶静静坐在上边,看着田庄由井井有条变得一片混乱,再到社兵入场像定海神针一般将田庄重新纳入秩序中。 从望楼上下来,李河羞愧难当的等在下边请罪。这次田庄全员撤离的演习,是由余诚做的决定,但是实际操作编制方案都是李河完成的。 李河在心里想得很好,可实际操作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导致整个演习如同笑话一般。 “没事。”余诚反过来安慰李河说:“谁都不是天生就会这些。失败的经验也是经验,总结经验多来几次也就好了。” “传令下去,下午每个人都想想自己出现过什么失误,撤离过程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物资上还缺些什么,都可以提出来。晚饭过后,各队正、队副,各生产组组长以上人员统一到指挥所开会!” 第101章 火器 除过人员调配上的问题,摆在余诚面前需要他解决的一共只有三件。 第一是田庄的骡马不足。三千余人要转移到千里之外重建家园,需要转运的物资不在少数,余诚安排李河不停的打造板车,为的就是这个。 所以田庄一方面不停的收购拉车的牲畜,另一方面则要求田庄百姓尽可能压缩携带的行李。到时候争取每一户人家可以分配一辆骡马或者驴子拉的板车,除了拉行李以外,老人孩子走累了还可以坐着休息会儿。 第二是过冬御寒的衣被。队伍预计秋初出发,在路上耗费大约二十天,等到了地界可能刚建好房子就要面临寒冬的威胁。 上个冬天的寒冷让李河他们记忆深刻,所以知道田庄转移内情的李河便提出来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倒好解决,余诚决定从现代收购一批棉衣毛毯。到时候人手一条性价比之王的军大衣,也不过十万出头而已,如今财大气粗的余诚表示这都是小意思。 第三则是武力方面的问题。谢三提出如今军队缺乏远距离打击武器,田庄士兵的军阵操练的已经相当不错,这种严密的军阵对上杂牌部队可以占据优势,要是对上的敌人有火炮就不行了。 对此余诚准备了两套方案,首先是从现代弄来一批质量好的钢管制造简易火炮,作为远程打击力量;其次是余诚计划充当一回战争之王,搞来一批现代步枪,不需要多先进,哪怕是半自动步枪甚至栓动步枪,在这个时代也属于降维打击。 枪械这东西国内是肯定搞不到,余诚已经在办理护照,准备冒险去国外碰碰运气。反正世界上那么多国家,其中战火纷飞的地方也不少,在那里买枪就像买萝卜白菜一样平常,反正有开穿越门的金手指,省去了偷运的风险。 说起打造火器,余诚想起来前几天有个俘虏是匠户出身,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便带上徐望去往工匠组查看。 郑雄正在捶打铁钉,即使余诚可以轻轻松松从现代弄来无数钉子,但他却没有这么做。总要给田庄百姓每个人都有发挥自己的平台,这种小事都要靠余诚的话,那么田庄百姓早晚会养成好吃懒做的性子。 看到余诚来了,郑雄吓得手一抖锤子就落空了。他慌忙跪下,毕恭毕敬的说:“小人给老爷请安!” 余诚十分不喜,道:“没人给你说吗?田庄之内是不兴跪礼的。” “啊?”郑雄茫然抬头,徐望上前抓着郑雄的后领将他提溜起来。 “来了几天了,过的可还习惯?” 说起这个,郑雄也不由感慨。如果不是来到田庄,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世间真有这么安逸的生活。每天正常做工,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庄内的大食堂解决,管饱不说味道也好,而且没有官府欺压,不用提心吊胆。家里要是有孩子,还可以在田庄的学校里免费读书,甚至就连书本笔墨都是免费提供的。 就算余诚今天不来,郑雄也是要打算壮着胆子去找余诚的。 “东家!”刚被提溜起来的郑雄又直挺挺跪在余诚面前。 “你这又是做甚?” “求东家开恩,允许小人将家人接来田庄。” “你家还有什么人?” “家中父母俱在,除此之外还有妻子和三个儿女。” 余诚呵呵笑道:“敢情我是阻拦了你们一家团聚啊?” 郑雄吓了一跳,连连顿首道:“小人不敢,小人实在是喜欢田庄生活,所以想将家人接来田庄享福。” 余诚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你想接的话可以给家里捎个信,让他们过来。” 郑雄欣喜过望,连连感谢。 “你说你造过火铳,那火炮你造过吗?” 郑雄点头道:“造过。” 造过就好。 余诚拿出几页纸,都是他大概画出的火炮图纸,道:“你试着造这几门炮出来,造的好了,自然还有赏赐。” 郑雄接果看了看,疑惑道:“东家,这几门炮的炮身是否薄了些?可能会炸膛的。” “这你不用管,炮管都是现成的,你只管说能不能造出来就好。” 郑雄道:“能造出来。” 说到这里郑雄偷眼瞄了余诚一眼,壮着胆子说:“只是小人一人力有不逮。小人家乡还有几个叔伯。都是朝廷在册的工匠,若是有他们相助再好不过。” 余诚笑道:“好,只要有门手艺,田庄来者不拒。这样,你可以写一封信,将他们都招过来。” 田庄缺的就是这种有手艺的人,没想到今天还一拉一大串,凑出了一个火器制造小组。 这时李河派人跑来报信:朱郡主的丫鬟绿竹求见。 “她怎么来了?”余诚有些疑惑,这两月来他陆陆续续又给朱若薇送去了四十章《红楼梦》,作为回报,余诚也收到了朱若薇送的一卷沈周的画卷以及几块玉石。 人已经来了,就不能将她拦在外边不让进来。余诚只能让田庄兵卒隐蔽,免得被发现异常。 不一会儿,绿竹就在付应平的陪同下蹦蹦跳跳的进入田庄,见到余诚首先就是抱怨:“这么小一个田庄,怎么聚了这么多百姓?太拥挤了呀。” 余诚笑着解释:“都是些无家可归的灾民,我让他们在这里缓一缓气。” “绿竹姑娘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家小姐让我问您,《红楼梦》新的章回可整理好了?” “还需七八日,我整理好一定第一时间派人送去。” “好吧,”绿竹难掩失望之色,这本书不仅是朱若薇心头至爱,她也喜欢得紧。“还有我家小姐这月十六日要办一场诗会,问您是否参加?” 因为托词整理《红楼梦》的缘故,朱若薇把余诚也当成了才情高绝的文人,几次三番邀请余诚参加诗会文会,都被余诚婉言谢绝。 这次也还是一样,余诚依旧找了个借口推辞掉了。 “我家小姐说了,余老爷不来也罢,可是我家小姐求了塞庵先生一幅扇面,还缺一首诗填在上边。这事余老爷可不能推辞。” 余诚想了想,拿人手短,也确实不好拂了这个面子,便进书房撕了一页便笺,写下一首词,用信封装了递给绿竹,绿竹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第102章 纳兰词与抬枪 “还是不来?” 都不用绿竹回禀,朱若薇只看她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绿竹忿忿不平道:“小姐,我看他也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那本书指不定是他从哪儿抄来的呢。” 朱若薇摇摇头,问:“他可还说别的什么了吗?” “有的有的”绿竹拿出信封道:“我说了小姐向张老爷求的扇面还缺题诗,他便写了一首。” 朱若薇拆开信封,只看了一眼便忍俊不禁道:“这狗爬一样的字,也真是难为他了。” 朱若薇笑着将便笺上的诗句念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只这一句,朱若薇脸上的笑顿时一收,表情郑重继续往下念道: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朱若薇又默念两遍,忍不住赞叹道:“好一首《木兰花令》,只此一词,足矣跻身当世诗词名家。是他写的吗?” 绿竹回忆了一下,道:“那家伙说…” 朱若薇眉头一蹙,斥道:“什么那家伙,叫余公子!” 绿竹吐了吐舌头,改口道:“余公子说这首词是他师父的好友,一位法号性德的和尚写的。” 没办法,余诚总不能说这首词的作者叫纳兰性德吧。纳兰是女真姓氏,而女真是当今朝廷的心腹大患,这名字说出去足够给余诚安一个“通敌”的帽子了。 “先有晦明禅师,后有曹雪芹,如今又出现了一位性德和尚,都是惊才绝艳之人,为何却都隐于山野寂寂无名呢?” 朱若薇喃喃自语:“山野之间,真的有如此多的隐世高人吗?” 想到这里,朱若薇不禁心生向往,命令绿竹道:“备车,我去找余公子问个清楚。” 绿竹吓得跪倒在地,抱住朱若薇的腿苦苦哀求道:“小姐,余公子可是在城外。您要是出城,王爷真的会打死奴婢的!” 往常朱若薇女扮男装在市井游玩,因为周王老来得女的宠爱,王府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再受宠,郡主擅自出城都是大事,朱若薇可能只是禁足,绿竹却一定会被杖毙。 这一点朱若薇心里也清楚,刚才说要出城只是心情激荡下的一时冲动,反应过来便也熄了出城的心思,可是心里终究还是不甘心。 “你找人盯着,只要他回城就立刻禀报,我定要找他问个究竟。” 绿竹疯狂点头,只要您老人家不动出城的念头,怎么着都行! 余诚还不知道自己随手写下的一首纳兰词让开封城内多了一个牵挂自己行踪的人,他现在的关注点全在火器上。 被允诺可以将家人全接来田庄的郑雄爆发出极大的工作热情,尤其当他听到李河组织了一队人手专程去自己家乡接人后,郑雄更是彻夜不眠,将余诚安排的火器打造了出来。 余诚安排他打造的其实是抬枪。 抬枪早在清朝时期就已经大量装备,前装滑膛、前装线膛和后装线膛多种类型都有,直到甲午战争之后才因为笨重且射击精度太差的原因退出了历史舞台。 作为第一款实验品火器,郑雄使用的是自己最熟悉的火绳发射方式,使用黑火药作为发射药。枪管长度有两米二,口径为二十五毫米。 以口径来算,二十毫米以下是枪,二十毫米以上为炮,所以严格来说这杆抬枪应该称之为抬炮才对。 武器实验场地在河畔,观摩团有余诚和军队中队正级以上军官。 郑雄将黑火药从枪口倒入,用通条杵了杵,然后将铅弹用纸包裹塞入枪口,依旧用通条杵紧,然后在引火口倒上少量引火药,装上火绳进入待发状态。 抬枪架在一个插入地里的支架上作为固定,而历史上抬枪是由两人使用,枪管是架在副射手背上的。 余诚等一众人就在背后看着,郑雄不由有些紧张。不过当他眯着眼睛瞄准百米外的木靶后,熟悉的感觉终于让他静下心来。 瞄准,击发! 随着一声巨大的枪响,抬枪枪口喷出一股黑烟,远处的靶子应声倒地,郑雄也被庞大的后坐力顶得往后退了一步。 余诚带人来到木靶前,看到木靶右上方被铅子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来。 谢三张大了嘴,“乖乖,这杆铳好大的威力。一寸厚的木板呀,这么轻松就打穿了。” “靶子放远点试试,”余诚下令道:“在两百米,三百米各放一个。” 最终两百米远的靶子也被打穿,而三百米外的靶子连发六枪,才打中了一发,铅子直接嵌在了木靶上。 余诚啧啧称奇:“这还真是威力不够,口径来凑啊!” 作为一款前装滑膛枪,能有这种射程和精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李河激动道:“东家,这可是好东西,咱们要不要多造一些?” 余诚摇头道:“不急,这枪还有许多缺点,得改造一下。” 听到余诚评价,还在因为造出如此利器而兴奋的郑雄不敢怠慢,躬身求教道:“请东家示下。” 郑雄知道这位东家是懂行的,这杆抬枪虽然是自己制造完成,但过程中却受到东家的很大启发。甚至抬枪的枪管,测量的各种量具都是这位东家提供的,自己在旁就像学徒一样只管埋头干活。 “首先是发火方式,用火绳还是太落后了,先换成燧发试试。” “其次是火药的质量,最佳配比不是问题,但是硫磺与硝石的纯度不够,还得继续提纯才行。另外粉末状的火药燃烧效率太低了,得做成颗粒状,增加与氧气的接触面积。” “还有,火药要做成定装的,用纸壳包起来,不能每次靠着自己习惯随意加。” 余诚一连说了许多条,最后看着旁边一众人等茫然的表情,只能无奈停了下来。 我还想弄个车床试试拉膛线,再做米涅弹的,这些还是不给你们说了吧,给你们说点能听懂的。 “李河,谢三,你们回去研究一下装备火器后的军队编组,明天早晨汇报给我。” 李河谢三两人躬身领命。 第103章 丰收 即使有着郑雄的信物,但是肯相信并跟着来田庄的除了郑雄一家十几口人,就只有郑雄幺叔一家六口。 而在郑雄一家被接来的前一天,抬枪终于定型了。 定型后的抬枪采用的是前膛燧发方式,倒不是造不出更先进的,而是目前燧发枪更有性价比。 比如余诚让郑雄打造了一支卡曼尔莱德1860式后装燧发枪,造那一支枪的时间足够造出五支抬枪了。 依照李河谢三商议并报余诚批准的方案,每营抽出一个队作为火器队,因为抬枪笨重需要两个人配合使用,所以每队装备二十二支抬枪。 抬枪最佳射击距离是两百米内,加长枪管并改进火药后,弹头在五百米外依然具有杀伤力,只是没了准头。这个杀伤距离已经不逊于线膛枪了,而明军装备的虎蹲炮射程也不过五百米而已。 至于说射程更远的佛郎机炮和红衣大炮,因为笨重大多部署在城头守城,野战中能携带这两种火炮的至少也得是数万大军。面对这种级别的敌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余诚只会望风远遁,还打什么打? 所以现在余诚要做的是尽快给火器队装备火器,因为火器队熟悉武器也需要时间,不是说拿到手里立刻就能用得得心应手的。而此时余诚最缺的就是时间。 傅宗龙败死后,崇祯任命陕西巡抚汪乔年升任三边总督,顶了傅宗龙的空缺。这位新鲜出炉的总督没什么建树,上任后第一件事不是招募流亡,也不是安抚民生,而是刨了李自成的祖坟,为的是坏了李家风水,泄其王气。 此时李自成刚刚攻破南阳,杀了唐王朱聿鏼、总兵猛如虎,正与奉命援救南阳的平贼将军左良玉反复拉扯。 闯、曹合营后,战力激增,左良玉独木难支,求援的文书一封接一封的送到朝廷。崇祯见了,也接连下旨督促三边总督汪乔年整顿兵伍,出兵支援左良玉。 汪乔年心里也苦,陕兵刚在傅宗龙带领下打了败仗,逃回来的士兵毫无斗志。可是兵部催促出兵的檄文一封比一封措辞严厉,汪乔年无奈,只能在率领总兵贺人龙、固原总兵郑嘉栋、临洮总兵牛成虎,以及仓促征集的三万步骑出潼关。 此时已经到了八月,余诚还不知道千里之外汪乔年仓促出兵的消息,他关注的是地里的收成。 当初分拨了五十亩地种植新作物,其中红薯十亩,玉米和土豆各二十亩,如今土豆和红薯已经成熟,这两天就在收挖。而玉米却还需要一个多月才能收割。 田垄边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一队士兵在刘二牛的指挥下排成一圈,防止村民闯入地头扰乱秩序。 种植组组长林芽子亲自扶犁,驱赶耕牛将土垄犁开,泥土从两侧翻开,露出一个个拳头大的土豆。 土豆田庄里的人都吃过,不过那都是余诚从现代带回来的,真正看到它从地里种出来还真是头一次。 林芽子手下的组员们提着袋子跟在后边捡拾,装满一个袋子就抬回去堆在地头,袋子在田庄百姓们不可置信的眼光中越堆越多。 等一亩地收挖完,林芽子急不可耐的来到地头给土豆称重。称重完后,林芽子激动的满脸通红,来到余诚面前汇报:“东家,亩产出来了,这一亩土豆足足产了四千八百斤!” 四千八百斤,田庄的度量衡是余诚为了方便与现代统一的,也就是土豆亩产有两千四百公斤。 余诚微微颌首,林芽子这种植小组的组长当的不错,要知道在现代土豆一般的亩产也就两千到五千斤左右。明朝首次试种就有这么高的产量,一方面是土地质量好,另一方面则得益于林芽子的照料。 余诚拍拍林芽子的肩头,说:“声音大点,让大家伙都知道。” 林芽子接过徐望递来的喇叭,大声喊道:“东家带来的新作物土豆,亩产有四千八百斤!”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顿时一片喧哗,要知道现在普通的粮食比如麦子,一亩也不过产几百斤而已,连土豆亩产的零头都比不过。 这些土豆是大家伙亲眼看着从地里挖出来的造不了假。喧哗过后,百姓们纷纷欢呼,其中不少人更是情不自禁留下泪来,要是以前家里能种上这东西,哪里还会饿死那么多人? 余诚也当众宣布了对种植小组的奖励,每名组员奖励一百工分,组长林芽子额外奖励五十工分。林芽子等人激动拜谢,要知道在田庄的供销社里,工分是可以当钱来用的,十工分的购买力就相当于一两银子。 余诚眼睛看着地头刚犁完地的耕牛,非常遗憾。可惜田庄里一共也就三头耕牛,否则倒是可以请大家尝尝土豆烧牛肉的味道。 为了让大家都感受丰收的喜悦,余诚让刘二牛撤去士兵,在场所有百姓一同下地帮忙挖土豆。 那真叫是:土豆哪里去挖?地里去挖,一挖一麻袋,一挖一麻袋! 随后收获的红薯亩产比土豆还高,足有六千两百斤。林芽子满怀憧憬的看着旁边地里还未成熟的玉米,心想这些玉米的亩产又会有多少呢? 种植组喜获丰收,养殖组的羊也到了出栏的时候。这批羊本就是作为育肥羊来喂的,经过五个月的时间,羊的体重基本都达到了一百斤以上。 为此养殖组的人和种植组一样,也得到了一百工分的奖励。土豆红薯这些产出会作为田庄的粮食补充,而羊群则会被余诚驱赶回现代卖钱。 看着养殖组众人脸上被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 余诚心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诗:满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伸手招来李河,余诚吩咐道:“难得丰收,今天杀几只羊,全庄庆祝!” 田庄的百姓可以欢欣鼓舞觉得好日子就在眼前,但余诚心里知道,这种平静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了。 在明朝末年这种天灾人祸、内忧外患互相作用的环境下,想要老老实实种田,那也是需要用手里的刀枪去争的。 第104章 出发前的安排 听到余诚有四百只羊要卖出去,沈葶惊讶无比:“长这么快?你是给羊吃激素了吗?” 不怪沈葶好奇,自己买了五百只羊羔交给余诚不到两个月,余诚就还回来四百只膘肥体重的大羊,就是把激素当饭吃,也长不了这么快呀。 她哪里想得到余诚还有时间流速一比三的明朝当后盾呢? 余诚早就准备好了借口:“这是我从农户手里收来的羊,不是那一批。” 按照现在的羊价,一只羊能卖一千五。减去成本,养殖户手里一只羊的利润在三百至五百。但是余诚不同,他的成本只有买羊羔的五百和少量的饲料,人工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余诚手里每只羊的利润是别人的两倍。 四百只羊可以为余诚带来三十多万的利润,这还是养殖规模小的原因。等找到新根据地稳定下来,余诚就可以扩充养殖组人手,到时候就不是几百只羊这种小打小闹了。 “你的签证办下来了。”沈葶有些担忧的说:“你跑到那么乱的地方去干嘛?” “乱?乱了才好呀!”余诚微微一笑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混乱是阶梯!” 沈葶“啪”得拍开余诚不老实的手,嗔怒道:“干什么?外边还有人在呢!” 余诚叹了口气,现在已经不是只有他和沈葶两个人的皮包公司了。为了开展业务,以及处置税务方面的问题,公司又招了十几个人,终于有了点正规公司的样子。 敲门声响起,财务拿着一沓文件进来,对这位鲜少出现在公司的老总说:“余总,这里有几份报表需要您签字。” 沈葶借机离开余诚办公室,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沈总,待会下班后留下开会。” 哼,想要逃脱虎口,哪有那么容易? 沈葶磨磨蹭蹭等到员工们都下班以后才来到余诚办公室,进门就看到余诚正在用电锅烧水煮面,那笨拙的样子让沈葶好气又好笑。 沈葶抢过余诚手里的筷子,边在水里翻搅边说:“你中午没吃饭呀?” 说起这个余诚就来气,他让田庄里搞顿大餐庆祝丰收,然后厨子就做了一锅土豆羊肉浓汤。到这时画风也还正常,可那杀千刀的厨子不知道脑子怎么转了一下,往汤里放了不少糖进去,余诚只喝了一口就差点吐了。 想起那个味道,余诚打了个寒颤:“不要问不要问,我刚把那个味道忘掉。” “那你好歹点个外卖呀,也不费事。” 余诚嘿嘿笑着:“要是外卖员把餐送来,咱俩正在办事,多尴尬。” 沈葶俏脸泛红,将煮好的面盛好摔在余诚面前:“吃吃吃,吃死你!” 终于踏踏实实吃了点东西,余诚抬眼看看沈葶:“你怎么啥都没拿就过来了?” 沈葶一脸问号:“要拿啥?” “开会用的资料啊。”余诚理所当然的说:“谁家开会不记得拿会议资料,光顾着穿黑丝啊?” 沈葶忍无可忍,抓起锅盖在余诚脑门上敲了一记:“那你慢慢等着去。” 沈葶转身要走,没走两步就被余诚从后捉住按在了桌子上。 “其实我觉得吧,开会似乎也不是那么着急。” 办公桌上说征伐,听取啊声一片。 一番交流,几番转战,两人最后都累瘫在沙发上,沈葶依偎在余诚怀里,忽然说:“余兄,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余诚懒洋洋问:“哪儿不一样了?” “以前你只有贼心,现在有贼胆了!” “要变啊!”余诚将沈葶搂紧,目光幽幽看着天花板:“不变,就会被别人吃掉啊!” “你说的太夸张了吧?” “有机会的话,带你去看看朕打下的江山!” 在沈葶处充好了电,余诚又精神抖擞的回到了田庄。 这一趟到国外买枪,可没有直达航线,需要经过多次转机。光是在路上就要一天半的时间,异国他乡,余诚要尽量少的开启穿越门,降低被别人发现的可能。 所以余诚要提前对田庄事务进行安排,免得自己长时间不在田庄乱了套。 余诚刚让徐望去通知李河、谢三等人来指挥所开会,杨念听到动静出来,急急喊住余诚问:“老爷!” 余诚停下脚步,“什么事?” 杨念怀胎五个多月,不过她身量高,所以显得小腹隆起的弧度不够明显,只是看着圆润了些。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杨念对余诚的神出鬼没已经习惯了,只是问了句:“老爷中午要在家里用饭吗,我让巧儿提前准备。” 余诚刚在沈葶那里吃饱了,便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杨念上前为余诚整了整衣带,整到一半,鼻子吸了吸,脸色忽然一沉,转身就回了屋。 很快,巧儿就捧着一身新衣服出来:“老爷,夫人说老爷的衣服脏了,请老爷换下来奴婢洗一洗。” “脏了?哪脏了?”余诚低头看看,明明是新洗出来的衣服,怎么就脏了? 换件外衣而已,也不怎么麻烦,余诚便将衣服换下来扔给巧儿去洗,自己赶去开会。 这次会议主题还是田庄的转移准备,首先是做好田庄百姓的动员工作,其次是转移过程中各部门小组的工作分配,最后则是物资安排。 即使以余诚在田庄的威望之高,要让田庄百姓舍弃经营了大半年的新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需要威逼利诱相结合,一方面宣扬流寇杀过来的危害,一方面许诺迁移过去后分房分地的美好生活。 余诚特意给几人强调:“先要做通军队的工作,无论如何,军队绝不能乱。” 田庄百姓,几乎家家有人从军,而能从军的必须身强力壮,是家里的顶梁柱。只要稳住军心,民心就有保证。 至于物资方面,如今田庄粮食不缺。刚收获的土豆和红薯就有十几万斤,更不要说仓库里还存着两千多石粮食,足够田庄百姓生活数月。 余诚又安排李河、谢三、樊虎、刘二牛和付应平五人组成领导小组,余诚不在期间若有紧急事务,可以由五人协商处理。 一切准备妥当后,余诚终于开启了自己的军火贩子之旅。 第105章 失效的钥匙 余诚从机场通道出来,很容易就在接机的人群里看到一个颧骨高耸的黑人。那人举着的纸板上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余”字,在一众英文字母中特别显眼。 与此同时,那个黑人也看到了余诚,用举着牌子的手使劲挥手示意。毕竟在机场里多的是黑人和白种人,余诚亚洲人的面孔还是比较好辨认的。 余诚走过去,那黑人热情的伸出手,“泥嚎!”然后就是叽里咕噜一串英语。 余诚的英语成绩非常糟糕,高中三年唯一一次及格是在高考时。大学时喜欢上追美剧,看得多了以后觉得自己英语听力突飞猛进,许多台词不用看翻译也能听得懂了。 可是这导游叽哩哇啦一串英语出来,口音重的要死,余诚就听懂了几个单词。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余诚终于放弃了尝试,从兜里掏出翻译器。 感谢科技时代,翻译器还是很给力的,最终两人终于成功交流上。 眼前这人名叫巴克,是余诚提前联系的一个当地的导游。 巴克开车带余诚前往酒店,在路上不停向余诚推荐着当地的特色游览项目。余诚含笑听着,只当一个乐呵,等巴克推荐完后才问道:“这边有没有哪儿能买到枪?” 巴克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有的有的。这里有枪械市场,不过您买了也带不回去呀。如果只是想玩一玩,我可以给您推荐一个射击场,里边什么枪都有。” “如果您喜欢打猎的话,我还可以给您推荐一个狩猎场,里边狮子、大象都有,您可以在里边尽情的享受猎杀的乐趣。” 余诚撇撇嘴,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这次来,要买的不是一两支枪,而是抱着多多益善的想法,毕竟这种战乱的地方自己也不可能经常来,最好是一次性把枪械弹药购置齐全。 余诚没有向巴克细说,毕竟巴克看样子也不像军火商,看来还是得去枪械交易的市场去打听打听。 车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酒店,巴克先安排余诚休息倒时差,约定下午再过来接余诚。 余诚以前上惯了夜班,现在又在明朝与现代两种不同的时间流速下生活,所谓时差对余诚一点影响也没有。不过旅途劳顿,洗个澡休整一下也还是需要的。 进入客房,余诚依据惯例先检查房间内有没有监控设备,确定安全后才拿出穿越钥匙,准备先回明朝看看田庄有没有急事要处理。 另一方面要买军火总不能空着手去,为此余诚准备了一批黄金,全在明朝田庄里存着,方便随时取用。 钥匙没插进去? 余诚一时没反应过来,又试着用钥匙插了两下,确实是与锁眼不合。 怎么回事?穿越钥匙不是能够随着锁孔的形式改变外形适应吗?为什么这次没用? 难道是拿错了钥匙?毕竟出门在外为了掩人耳目,余诚是将穿越钥匙与其他外形差不多的钥匙串在一起的。 余诚挨个试了其余钥匙,无一成功! 余诚冷汗顿时就下来了,钥匙失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余诚回忆了一下,出国登机之前,自己在沪市还用过一次,那时候钥匙没有任何异常。难道是过安检的时候钥匙被替换掉了? 余诚检查了一番后排除了这个可能,再说了,除非钥匙的穿越能力已经暴露,否则钥匙这种东西有什么偷换的价值? 莫非自己手里的钥匙还有时间限制,这是体验卡到期了? 余诚顾不上暴露,走出酒店,连续换了七八处地方尝试开门,依然没有一次成功。 因为这把穿越钥匙的出现,余诚也算是逆天改命了一把,从负债经营变成了亿万富翁。现在突然失去了倚仗,余诚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余诚失魂落魄的回到酒店,立即预订最早一趟回国的机票。他迫切的想回国去,看看钥匙还能不能恢复。 当初为了能不受监管的买到大量枪械武器,余诚才挑选了这么一个地处偏僻、势力鱼龙混杂的小地方,结果现在临时决定改变行程回国时才感受到了交通不便的痛苦。最早一趟回国的客机也在三天后,也就只比余诚提前预订的返程票提前了两天而已。此刻余诚只恨自己没长一对翅膀,能够立即飞回去。 巴克下午来到酒店,看到的就是失魂落魄的余诚。余诚勉力解释说自己国内的生意出了问题,需要紧急回国,所以这次的游玩取消掉了。 即便离回国还有三天时间,但是余诚已经提不起游玩的心思了。有明朝的基地,他买枪才有意义,没有了这层身份,他买枪干嘛?去当劫匪吗? 接下来的三天余诚是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其实从明朝得来的收益已经足够余诚后半生衣食无忧,但是想到自己在明朝的一系列布置,想到自己还有那么多未酬的心愿,真的…好不甘心啊! 返程又是几次转机,余诚终于坐上了前往沪市的飞机。一路上余诚都在祈祷钥匙只是一时抽了疯,并不是真的失效了。 仿佛他的祈祷有了效果,离降落沪市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时,时刻被余诚抓在手里的钥匙终于有了变化。 在余诚随身的背包上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锁子,当余诚的手靠近背包时,那把穿越钥匙突然变化了形状,缩小成枣核大小,正与背包锁相匹配。 余诚激动莫名,拿着钥匙的手都有些颤抖。他强忍冲动左右观察,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钥匙的异常,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一个更大的疑问出现在余诚心头:钥匙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为什么在非洲钥匙会失灵,而回国后钥匙却恢复神力呢? 飞机上人多眼杂,不是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余诚平复心情,等飞机降落后就直奔酒店,在酒店内使用穿越钥匙,再次打开了通往明朝的大门。 此时田庄内一片忙乱,听到余诚归来,李河匆忙来报:“新任三边总督汪乔年在襄城兵败身死,李自成大军浩浩荡荡向开封杀来!” 第106章 闯军动向 汪乔年与傅宗龙命运高度相似,犯的错都是高估了此时武将的操守。 左良玉与李自成在中原鏖战,被李自成包围在郾城。汪乔年督军来救,采用围魏救赵的战略,攻打闯军老营所在的襄城。义军家眷汇集一处,便是义军老营,老营受到威胁,李自成肯定会放弃围攻郾城来救襄城。 汪乔年计划的很好,自己在襄城以逸待劳拖住李自成,解围后的左良玉从后猛攻,前后夹击大破李自成。 然而战况发展与汪乔年的计划大相径庭,首先是义军老营及时转移,让汪乔年在襄城扑了个空。 老营受到威胁后,李自成果然放弃了围攻郾城的左良玉,转头来打汪乔年。也就在这时候,汪乔年亲身体会了傅宗龙的遭遇。 面对李自成的义军,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位大将再次不战而逃,将顶头上司汪乔年甩给了李自成。汪乔年猝不及防,只能率两千残军死守襄城。 紧接着,郾城解围后的左良玉也没有从后夹攻李自成,而是干脆利落向南逃了。汪乔年万万没想到,自己援救左良玉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仿佛是把套在左良玉脖子上的绳套转移到了自己脖子上。 李自成后顾无忧,全力攻打襄城。襄城只守了一天便告陷落,汪乔年自杀未遂,被义军俘获。 挖自己祖坟的罪魁祸首终于落到了自己手中,李自成难掩恨意,将汪乔年乱刃分尸。此时河南大地,明廷已经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威胁到李自成了,于是李自成放心率军杀向明廷在河南的最后一座坚城:开封! 襄城一战的细节李河并不知晓,能够知道闯军杀奔开封而来,还是谢三训练出来的一队探马传回的消息。 按照余诚离开前做的预案,此时田庄应该全员转移了。可是这档口却有两件意外。 一是田庄的主人余诚失踪,群龙无首。李河等五人小组只能一边催促田庄百姓收拾家当做好转移准备,一边焦急的等待余诚归来。 二是杨念携晴儿回开封探母,一去不回。数日前李兰芝亲自回开封接人,杨念却都避而不见。今天前方探报回来,刘二牛带了几个护卫去开封打算将杨念强行接回来,至今仍无消息。 如今田庄的主心骨余诚回来,李河等人都是喜出望外,只等余诚拿个主意。 “闯军离开封还有多远?” 谢三答道:“闯军大军预计还有两日能到开封城下,而其先锋明日便到。” 形势竟已如此危急,余诚当机立断:“立即组织田庄百姓撤离。” “那杨夫人呢?” 余诚气的牙痒,杨念可真是挑了个回娘家的好日子,陷自己于险地不说,还捎带着把余诚手下两员干将拖下了水。 家眷和事业哪个重要,这个问题汉高祖刘邦已经给出了答案。可惜余诚达不到刘邦逃跑时嫌车太慢把儿子往下踹的境界,再急再气,总不能真把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扔到别人包围圈里去。 “你们先走,往西到山区驻扎待命,我把人接上就赶过去与你们汇合。” 虽然余诚计划中田庄转移的目的地是两湖区域,但是开封往南是声威正盛的李自成,向东官府力量掌控较强。只有豫西迭经大战,官府力量基本全被摧毁,地方势力也遭重创,像盘踞在登封一带实力最强的土贼李际遇,也只能投奔李自成帐下。 所以田庄的转移计划就是向西,绕路南下,一路就算遇到危险也可以就近到山区躲避。 听到余诚要回城接人,樊虎当即主动请缨要随身保护。因为儿子出生才几个月,所以李兰芝进开封寻杨念时也抱着樊永忠。老婆儿子都在城内,由不得樊虎不急。 余诚心里另有一番心思,拦下了樊虎,只带了付应平和徐望,三人快马加鞭赶往开封。 李自成即将进犯的消息已经扩散开来,城门口都是要进城躲避的百姓,尤其一些大户大包小包的车队,将城门堵的水泄不通。 临近战时,城门口核验身份严谨许多,余诚等得心急,突然看到一队官兵巡逻过去,连忙开口大喊:“朱大哥,朱大哥!” 带队巡逻的正是朱呈祥,寻声望来看到余诚,便指挥亲兵几鞭子下去,挤在城门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让出一条路来供余诚通过。 “老弟你怎么才来?”朱呈祥低声道:“赶紧进城去,再迟点城门就封了。” 城门要封? 余诚心中一惊,赶忙追问道:“什么时候封城门?” 朱呈祥左右看看,拉过余诚低声说:“上官命令已经下来了,申时末关城门,这一关怕是要等到闯贼退兵才会开了。” 申时末,那就是五点左右关城门,离现在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了。 余诚谢过朱呈祥,带着付应平与徐望匆忙向家中赶去。城内此时战云密布,一片紧张气息,往来军兵调动络绎不绝。如此环境,三人只能牵着马赶路,若是打马飞奔,说不得就会被当做探子拿下。 回到家中,李兰芝正在收拾行李,余府中只有李兰芝和三个给她打下手的护卫。问起刘二牛的去向,说是去寻杨念,一直没有音讯。 余诚又往杨念家中赶去,没走多远就被两名士兵拦下。 这两名士兵看甲袍是王府护卫,余诚焦急万分,问:“两位拦我做甚?” 其中一名护卫道:“是余老爷吧,我们兄弟奉了上差,请余老爷去王府一趟。” 去王府?余诚一头雾水问:“不知是何人见召?” 这两名护卫一问三不知,只是一个劲的催促余诚出发。余诚几次解释有要事在身,这两个护卫都是油盐不进。 这么忙的时间,却还有这等事添乱,余诚不由心头火起,已经起了杀心。 余诚一个眼神,付应平与徐望两人会意,双手伸入袖中握住暗藏的短刀,正要动手,却有一队官兵路过,打断了二人的行动。 也就在这时,街上已经有差役往来传令:城门已关,街上百姓各自归家,不得外出,违令以奸细论处! 城门竟然提前关了。 余诚长叹一声,只得吩咐付应平二人回家,自己跟着两名王府护卫走了。 第107章 坐困愁城 对于朱若薇的出现,余诚并不觉得意外。王府护卫拦住他时余诚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朱若薇,就是因为朱若薇在他映像中是个略有些调皮但是心地十分善良的小姑娘,却忘了在开封城这周王封地内,王府的郡主或许是小白兔,但余诚这普通人只是草芥,小白兔轻轻一动,就能将草芥踩入尘埃。 “下人无礼,怠慢了余公子,若薇给公子赔礼了!” 对着深深一揖的朱若薇,余诚叹了口气。朱若薇可是自己最大的客户,上帝都过来赔礼了,还要怎么样? 主要也是余诚想通了,就算没有那两个王府护卫阻拦,时间也不够自己接上杨念再出城了。 “郡主言重了!不知郡主找余某何事?” 闯军再度逼近开封,周王府内乱成一团,要不是绿竹跑来邀功,朱若薇都快忘了自己曾让绿竹关注余诚动向。 听说余诚已经被“请”回了王府,朱若薇急忙跑来相见,向余诚请教起曹雪芹、性德这一众隐士的下落。 原来是为了这? 余诚一阵无语,道:“这些都是家师的好友,在下当时年纪尚幼,哪里有资格结交?只知道曹先生早已故去,性德大师也已有十多年未见了,不知现在何处。” 朱若薇失望道:“那几位高人在何处隐居,余公子可否告知?” “且不说余某不知他们所在,就是知道,难道此刻郡主还能出城前去拜访吗?” 朱若薇一时无语。余诚说得没错,就算没有闯军进犯,平常时期自己也出不得这开封城啊! 闯军进犯,王府内戒备森严,朱若薇也不好留余诚太久。再次致歉后,才让护卫送余诚离开。 等余诚回到府内,李兰芝等人忧心忡忡过来请示接下来该如何做。 余府内此时有李兰芝母子、刘二牛、付应平、徐望以及七名护卫,杨念依然不见踪影。 已经滞留在开封城了,为今之计也只有静静蛰伏,等待闯军退兵后再去与李河他们汇合了。 余诚挥手打发走几人,只留下刘二牛询问情况。 刘二牛带着四名护卫去接杨念,杨念闭门不见。刘二牛知道田庄将要转移,心中焦急万分,当下带手下强闯,杨老六与杨洪父子两个哪里拦得住。 就在这时张坚召集了社兵去支援城头,路过杨府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当即便带人相助杨家。刘二牛几人没带兵刃,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当场便被拿下。 张坚原本要将刘二牛几人解送官府,还好同行的左所总社李光壂听说了前因后果,说这是余府家事,何况军情紧急,不必为此耽搁时间。在他说和下,最终只是将刘二牛几人驱离作罢。 “左所总社李光壂?”余诚好奇道:“左所总社不是举人常惺吗?” 刘二牛回答道:“常举人身体不适,已经辞了左所总社之职,王县令昨日便征召了李光壂为新任左所总社。” 李光壂此人余诚知道,自己手里还有他日后写的一本记录开封守城战的《守汴日志》。 “张坚?”余诚心里冷笑,“难怪躲在开封不肯回来,原来是这边有旧情人在啊!” 怀疑就像野草的种子,稍微有点养分就在余诚的心中蔓延。 这种事可不是刘二牛敢插嘴的,余诚摆手让他下去安排几名护卫的住处,顺带统计府内物资。 将杨念的事先抛在脑后,如今被困在开封城内,余诚要先对自己的计划进行调整。 这次闯军围城还不知道要多久,即便余诚是穿越过来的,对这个问题也无法回答,因为现在的事情发展与历史上差异很大。 因为某只姓余的蝴蝶扇动翅膀,导致傅宗龙战败身死提前了两个多月,从而使李自成的征战进程大大加快,而明廷于三个月内连败两仗,战死了两个总督,已经无力在中原钳制李自成了。 原本历史上李自成二围开封是在今年十二月发生的,因为强攻开封不克,李自成才撤围去打左良玉,逼得汪乔年出陕救援,才有襄城败亡的结局。 所以余诚也说不好这次闯军围城的结果是什么,是如二围开封那样不克撤走,还是如三围开封一样长久围困呢? 另一方面,田庄整体迁移西向,而田庄的主人余诚却被困在城内。长时间离开权利中心,田庄那边李河谢三他们会不会生出异心,也是余诚担心的事情。 与此同时的杨府,刚经历了一场风波的杨家父子余怒未消,杨洪骂道:“早就听说余家的下人嚣张跋扈,这回终于是看到了。以奴欺主,那会就该把他们全送衙门里去才对。” 杨母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当初说要洪儿去田庄当个管事,念儿说了几次就是不肯答应,依我看啊人家压根就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一家三口一句接一句的数落着余诚,杨母忽然蹦出来一句:“早知当初还不如许给张秀才,你看人家现在多受器重,往后肯定也是当官的命。” 杨念阴沉着脸站起来,冷冰冰说道:“女儿倦了,先回房休息了!” 回到自己屋内,杨念让巧儿收拾行李准备回余府。当初回娘家,只是因为发现余诚有了其他女人而不满,而且余诚许多事情都瞒着自己,对自己的信任还不如他的几个手下。 今天张坚的突然出现则令她不知所措,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张坚已经过世,再联想到自己当初知道这个消息,也是余诚手下顺口说出来的,那么会不会是余诚为了让自己死心从而指使手下这么说的? 杨念满是被欺骗后的伤心与愤怒,即便如此依然准备回去,一方面是要当面向余诚问个清楚,另一方面也是身处嫌疑之地总要自证清白。 毕竟赌气回家是一回事,旧爱突然出现在家门口,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在开封往西几十里外,田庄百姓扶老携幼脚步不停,数百士卒按照撤离方案各司其责,或头前开路,或居后掩护,左右还有士兵巡弋以防走散,倒也忙而不乱。 李河骑在马上频频回头,不知东家是否能如约赶上。 第108章 兵临城下 崇祯十四年八月二十七。 由于哄传闯王李自成大军将至,所以开封城几座城门都已被封,没来得及在封城门前进入城中避难的百姓眼见进城无望,也纷纷向别处逃散,只有寥寥几个体弱无力远走的百姓依然守在城门,寄希望于守城官兵突发慈悲放他们入城。 只是他们的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开封的各个城门如今都有重臣亲自值守,比如坐镇曹门的,正是高名衡升迁之后接任巡按的任浚。 有上官在背后盯着,守城的士卒不敢偷懒,努力站直身体紧盯着城外的一举一动。 有一眼尖的士兵指着远处纵马飞奔而来的一骑,“那是干什么的?” 众人议论纷纷,虽然好奇,但却丝毫不慌,毕竟只是一人一马,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来出城查探敌情的探子吧?”那骑兵来到近处,城头众人看清他穿的正是官军制式的棉甲,便猜测起来。 “胡说,城都封了,没听说有探马出去。我看应该是其他城池派来送信的信使。” “快去通传按君大人!” 只见那名骑士来到城下,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卷纸,随手用一把匕首插在城墙上,然后不慌不忙的骑马离开。 “是贼人!”城头守军面面相觑,等想起来张弓要射时,那骑士早已跑的远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贼人把告示贴到了城墙底下,任浚被气得不轻。他狠狠斥责了城头值守的士兵,然后才让人将告示拿进来。 有士兵打开城门,驱赶开城门口的百姓,将告示取走后又重新将城门封闭。 拿到告示后,任浚只看了一眼,就满脸郑重将告示卷起塞进怀里,让开封知府吴士讲盯着城头,自己急匆匆去见巡抚高名衡。 高名衡与陈永福值守的是南门,见到任浚到来不禁面有异色。 高名衡问道:“海王,出了什么事?” 海王是任浚的字,他拿出告示递给高名衡道:“这是贼人方才贴在曹门外的。” 高名衡展开只看了一眼,就面色铁青的将告示捏在手里转身进了城楼,陈永福虽然不知告示上写了什么,但他是开封武将中第一人,有什么事总绕不开他,便也跟了进去。 进到城楼里,高名衡坐下将告示展开细细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陈永福,随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斥道:“好贼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陈永福接过告示一目十行的扫过,告示里主要内容无非是炫耀义军实力之强,劝告开封军民勿要抵抗,早日开城投降的话。 但是能坐到这个位置,陈永福怎可能真是个粗鄙武夫,很快就从这告示中发现了让人不安的一点。 告示中义军自称奉天昌义营,尊李自成为奉天昌义文武大元帅,罗汝才为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 以陈永福的政治嗅觉,立刻看出了贼人的转变。在以前,贼人的名号是什么争世王、一斗谷、闯塌天等等,在官府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类似于程咬金的“混世魔王”,不过是关起门来自嗨而已。 而如今新出来的名号,一则说明义军已经有了完整的组织和政治纲领,二则说明了李自成和罗汝才之间的主从关系,三则说明义军得到了读书人的支持,否则几个草寇怎么可能想出此等称号。 高名衡又详细询问了任浚贼人张贴告示的经过,最后说:“陈总兵怎么看?” 陈永福没有去说告示中的深层含义,只是从军事角度说:“如此看来,贼人主攻的方向应该是曹门才对。” 之前他们以为义军自南而来,主攻应该在南门,所以高名衡与陈永福这一文一武最高长官都扎在南门。如今看来,反而是曹门首当其冲。 高名衡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与陈总兵赴援曹门,称一称贼人的斤两!” 任浚问道:“那这告示?” 高名衡将告示撕的粉碎,道:“传话下去,闯贼李自成深恨前番开封城下中箭之仇,要在攻陷开封后屠城!” 任浚愣了一下,最后说道:“贼人狼子野心,开封城上下定然万众一心,竭力守城,绝不让贼人得逞!” 余府迎来一位新客人。 听到来访之人的名字,余诚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放在书桌上的一本小册子,是这本册子的主人来访了。 来人正是李光壂,余诚桌上那本《守汴日志》的主人公。与他一同来访的还有余诚名义上的副手,兴业坊社副井澄。 这俩人来访,为的是什么? 余诚将两人迎进来,落座之后李光壂首先开口道:“早就听闻余社长大名,可惜余社长久居城外,一直无缘结交。” 余诚道:“熙亮先生文武全才,余某虽处城外,也常听别人说起。” 两人商业互吹几句,李光壂才说起正事来:“在下被王县尊提拔负责曹门左所总社事务不久,余社长是社兵创办之初就加入进来的老人,对于社兵之事我有很多要向余社长请教。” 余诚谦虚道:“总社说笑了,井社副武学生员,能文能武。在下在田庄这段时间,都是井社副在管理兴业坊社兵,总社但有疑问,井社副定能解答。” 井澄脸上发红,他被任命为兴业坊社副第一天,就被余诚手下社兵打伤。在常惺斡旋下余诚付了汤药费,还答应惩处打人的社兵。没想到一回头,余诚将城内社兵全部裁撤去了田庄,留给了井澄一个烂摊子。 井澄无奈,只能另起炉灶,重新在坊社内征召兵员,但几个月过去了,这些社兵依然是普通人一般,哪有余诚手下社兵身上的那种军人气息。 李光壂道:“昨日在城中见过余兄手下几个护卫,纵然放在军中也是精锐,足见余兄之才。” 说起此事,余诚又不得不谢过李光壂,要不是他昨日斡旋,刘二牛几人说不定就得被张坚送进大牢去。 李光壂终于说起此番目的,是要余诚出力,重新训练社兵。 “此番我曹门左所总社的汛地是曹门至北门段,少不得要与敌厮杀。社兵如现在这般模样,是在难堪大任啊。” 井澄也说道:“在下训练社兵越久,越发现余社长练兵之能,还望余社长不吝赐教。” 余诚推辞几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不是他却不开面子,而是如今远离田庄亲信,身边力量太过薄弱。如今重练社兵,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安插棋子,在开封城内秘密培养一支自己的力量。 当日傍晚,义军大部开到。李自成所部驻扎于护城大堤外应城郡王花园,罗汝才所部驻扎于城外繁塔寺。当夜侦骑信使往来奔驰,厮杀不休。 开封这座古城,终于迎来一场堪称惨烈的攻防战! 第109章 初战 时隔数月,李自成再次来到开封城下。上次他偷袭开封时,手中只有精兵数千,结果铩羽而归不说,眼睛都差点被射瞎。 此次再攻开封,他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手下精兵四万,在河南对阵官军,连续取得几场大胜,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 而盟友罗汝才,引兵两万助阵。两家合兵六万,再加上为数众多的辅兵,号称二十万,誓要攻下开封城。 “元帅,元帅?大将军来了!” 李自成的思绪被牛金星打断,扭头看去,果然见二十余骑兵簇拥着一人疾驰而来,正是诨号“曹操”的义军巨头罗汝才。 罗汝才身材精瘦,颌下留着短须,此时战阵之上虽然穿着甲胄,但甲胄之下的衣袍锦绣华丽,若是有识货的肯定能认出这衣袍是坊间少见的顶级苏绣。 论年龄罗汝才比李自成还大四岁,但是注重享乐的他外表看起来比饱经风霜磨砺的李自成更显得年轻。 来到李自成面前,罗汝才当先下马抱拳行礼道:“见过大元帅!” 李自成连忙伸手托住罗汝才,亲切的说:“罗大哥这是做甚?” 罗汝才笑呵呵道:“礼不可废,咱们既然定下了名分,就该给小的们做个表率才是。” 击杀汪乔年后,牛金星在义军庆功之时说“闯王”之名不够正式,提议给李自成与罗汝才上尊号。几个军师一番商议之后,李自成被称“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罗汝才得了“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这个明显低了李自成一头的名号。 此时李自成兵力远胜罗汝才,筵席之上罗汝才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是罗汝才心里究竟如何想的,一群人老成精的家伙谁不知晓。 两只老狐狸相互寒暄片刻,李自成笑着对罗汝才身后一员女将说道:“这是大侄女吧?早就听说曹营有员女将骁勇异常,今天总算得见了。” 女将抱拳行礼道:“罗瑛见过大元帅!” 李自成板起脸道:“什么大元帅,咱们两家的交情,你该叫我声叔父才对。” 罗瑛看了眼父亲,改口道:“叔父在上,罗瑛有礼了!” 李自成笑眯眯点头:“这才像样嘛!” 李自成对罗汝才说:“真是女大十八变,记得荥阳大会时,侄女才十二岁。这才几年不见,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随后李自成问罗汝才道:“侄女可曾许配了人家?” 罗汝才摇头叹气:“还说呢,当初我看中了一个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又能干。给她一说,第二天她就打上门去要和人比武。要不是我去的早,小伙子腿就被她卸掉了。” 李自成呵呵笑着,说:“我的义子双喜,老哥你也是见过的。我给他俩保个媒,老哥你看怎么样?” 罗汝才喜笑颜开道:“那敢情好,瑛子,还不快谢过你叔父。” 罗瑛单手扶刀傲然肃立:“那他也得打得过我才行!” 李自成一愣,随后哈哈笑道:“双喜跟着我南征北战,虽然年轻,也是军中一员大将,功夫了得,必不会令侄女失望。” “口说无凭,还得打过才行。” 罗汝才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拍在罗瑛脖颈上,随后对李自成说:“这死妮子,被我给宠坏了,元帅勿怪。” “无妨,无妨。”李自成手指远处正在指挥攻城部队的一员将领:“瞧,双喜就在那儿呢。” 罗汝才掏出望远镜看去,嘴里说道:“这开封可真有不少好东西,就这千里镜就是开封一家商号里弄来的。” 李自成也拿出一款同样的望远镜,深以为然的说:“对啊!” 在城头紧张观战的高名衡也举着望远镜,不过他看的是正在进行攻城准备的敌人。要是被他看到远处敌酋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望远镜,不知道会不会径直回城砍了那家商号东家的脑袋。 闯军的这次攻城只是试探,出动了大约千余人,还不是精锐战兵,只是一些辅兵而已。 城头大炮次第开火,而义军中的火炮也开炮还击。炮声轰鸣中,攻城的义军发一声喊抬着制造粗糙的梯子就向城下冲去。 看着这场景,高名衡不禁叹口气,朝廷两场败仗,丢给了贼人多少军械啊,现在这些军械又全对准了开封。 由于只是试探,闯军没把这次冲城放在心上,只是想探查城头官军的调动方式。高名衡也没把这群贼人放在眼里,就这几具粗糙的梯子就想攻上城头,也太小瞧官军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惊呆了双方。 在城门前扎着一道营垒,防止敌人直接冲击城门。守护这道营垒的是督师丁启睿派来支援开封的三千官兵。 这三千官兵来到开封以后只管要钱要粮,还骚扰城中妇女。高名衡不堪其扰,将他们放在城门外驻扎。 义军这一冲锋,还没打到营垒,官兵就已经乱作一团,纷纷返身逃向城内,结果全拥在瓮城之中。 冲城的义军看到官军不战而溃,顿时大喜过望,紧随官军也冲进瓮城。由于内城城门被堵,瓮城中的官军后退无路,纷纷跪地请降。 好机会呀!没想到官军这么不经打,李双喜一边派亲兵去大营要增援,一边率身边的数十亲兵直冲瓮城。义军趁着城头大乱的时机架起梯子缘城而上,顺着瓮城城墙向主城城头杀去。 城下官军败的莫名其妙,城头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义军就已经杀到了城头,登时人心浮动,眼看也要一触即溃。 就在这时,清真营都司李耀大喝一声“随我来”,带着十多个弟兄冲上去。城头有堆放着一些准备建造悬楼的柳木椽,李耀带着手下弟兄两三人合力抱起一根,向冲上城头的义军捣去。 这木椽如人大腿般粗细,四五米长,冲上城的义军只拿长刀,压根近不得身就被木椽撞下城头。 清真营是高名衡当巡按时所创立,于此危亡时刻建功,使高名衡险些落泪下来。 此时瓮城内溃败投降的官兵和冲进来的义军相互交杂,而内城城门被守军紧急拿土袋堵上,一时也冲不进来。 “放火,放火烧死他们!”眼见形势不妙支援过来的陈永福大喊着,指挥城头守军将堆积在城头的木头点燃丢进瓮城。瓮城内顿时浓烟滚滚,李双喜已经带人冲进瓮城了,却还是被烟熏得站不住脚,只能带着部下还有溃散投降的官兵撤了出去。 这么好的破城机会没有抓住,观战的李自成深深叹了口气。 罗瑛在旁边哂笑道:“手底下功夫怎么样没见到,这指挥打仗的功夫确实还差点。” 罗汝才气得挥鞭子就打,罗瑛见机得快,头一缩上马就跑。罗汝才陪着笑脸说:“死妮子有口无心,元帅勿怪!” 李自成含笑道:“大侄女直率爽朗,是女中英杰,我只有喜欢,哪会怪罪?我军中林泉之妻红娘子也是一般做派,大侄女可以与她多走动走动。” “那敢情好。”罗汝才笑着应下,随后告辞离去。 第110章 龙游浅滩 北门瓮城一战虽然没有抓住机会破城,却给了闯军足够的信心。第二天闯军全面攻城,期望能再现昨日官军惊慌失措溃败的场景,于是自曹门至北门十数里,处处激战。 战事激烈,官兵兵力不足,高名衡下令民间青壮男子悉数上城助战,违令者斩。 不过高名衡也不指望这些青壮们真能与贼人白刃搏杀,大部分青壮执行的是搬运工作,负责把军械、砖石、木柴等搬到城墙上,或者抢修被损坏的城垣。 余诚就属于少部分的那些,社兵成立已有半年,经过训练,比普通百姓合用多了。 在田庄里余诚是说一不二的大老爷,可是到了开封城他这个区区社长在官老爷眼里不值一提,除非像总社李光壂那般有家世有名望的才有资格与县令王燮等站在城楼观战。 与官军混杂在一起,余诚连特制的铠甲都不敢穿出去,免得被当做反贼当场砍了脑袋。他和几个亲信都是在内穿了一件防刺服,外边长袍一罩也不起眼。 这种防刺服只能护住胸腹要害处,万幸的是他们据守城头,闯军轻易也攻不上来。 余诚举起一块青砖奋力扔下去,因为胸墙太高,他也不敢探头去看,免得被流矢射中,也不知道砸到人没有。 付应平与徐望两人一左一右护卫在余诚身边,随时遮护余诚。刘二牛带着其余几个护卫在三十余米外守着另一个垛口。 将闯军的这一波攻击打退之后,余诚几人才背靠着城墙休息。 付应平拿出水壶递给余诚,余诚刚拿到手里水壶却被一名官军抢走。 “嘿,这水壶真不错哎!”那官军拿着水壶爱不释手,看到徐望身上也有同款的水壶,立刻也抬手去抢。 付应平哪会惯着他,随手一记擒拿就把这名官兵掀翻在地。 和这官兵同行的还有十数人,看到同伙挨打立刻呼啦啦全冲了过来。徐望眼疾手快掣刀在手,拦在众人前边。 刘二牛带着几个护卫早在官军抢水壶时就已朝这边赶来,两下里立刻刀对刀枪对枪对峙起来。 到底城头上官军人多势众,将余诚一行围在一角。此时社副井澄也带着兴业坊其余社兵赶来,为余诚助威。 “干什么?干什么?” 被这阵势惊动的张坚急匆匆赶来,看到社兵与官军对峙起来,顿时怒道:“余社长,你这是做什么?要造反吗?” 余诚冷着脸:“掌书记好大的官威,不问缘由,就往余某身上扣个罪名。不知道的还以为掌书记是军中的将校呢。” 井澄也忿忿不平道:“分明是这兵痞抢夺我社兵物品,掌书记为何却向着他们说话?” 张坚脸色发青,道:“你余掌柜家财千万,还在乎这点吗?” 余诚冷哼道:“余某手头有肉包子,拿去喂狗确实不在乎,可要是有野狗敢抢,那从来都是要把狗腿打断的。” “你骂谁是狗?”官兵们气势汹汹就要动手,这时城楼观战的县令王燮与总社李光壂也被惊动赶了过来。 “肃静!”县衙官差将双方人手隔开,王燮冷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井澄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王燮听后怒道:“大敌当前,合该军民一心共赴国难,你们却因为区区一个水壶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若是贼人趁机攻城,出了纰漏,你们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王燮将双方各自训斥一番,最后还是李光壂劝说道:“依学生看,双方在城头抗击贼寇这么久,难免火气盛些,并非有意闹事。” 李光壂递了梯子,王燮顺坡下驴,又斥责几句,勒令那官兵将水壶还回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余诚一眼,才在众人簇拥下离去。 有王燮发话,官兵不敢不遵,还回水壶后灰溜溜的走了。 “多谢井兄仗义执言。”虽说当初有些不愉快,可是这次纷争井澄能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余诚还是挺感动的。 井澄笑道:“大家都是同一社的,守望互助,本就应当,何必言谢!” 两人笑谈几句,余诚看井澄身后还有两人身上挂彩,问过才知道一个被流矢射中,一个被炮弹在城墙上的碎石打伤,正要送下城回家养伤。 余诚看着被箭射伤的小伙子有些面熟,多看了几眼:“你不是张秀才的兄弟,叫…” “我叫张德耀,年前余社长拜会家兄,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张德耀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虽说受了伤,也还是挂着笑脸。 “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张德耀还侧身让余诚看了眼他的伤口,那只流矢入肉不过寸许,确实不怎么重:“还能借这机会回家躺着哩。” 说起张德耀进兴业坊当社兵,也还是余诚的锅。当初井澄被王燮塞进兴业坊当社副,余诚置气将社兵全撤到了田庄,给井澄留了个空架子。 井澄可没有余诚的财力能大包大揽,最终社兵仍然是坊中各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凑出来的。张家家境一般,出不起钱,兄弟俩张德厚是秀才,只能由张德耀当社兵了。 众人散去后,余诚看着从土堤到城下这一路上被闯军丢弃的尸首,其中还有几个能动的伤兵在艰难往回爬行。 这些人都是城外被闯军搜罗的百姓,被闯军驱赶着来到城下掘城,运气好还有块破门板遮着头顶,运气不好就只能靠老天爷保佑了。他们从城下挖出三块墙砖,带回去交给闯军才能解脱。 历来攻城战,城池周遭的百姓都难免这个下场。依余诚所见,只这半天的时间,闯军那边驱赶的百姓怕就有七八百人死在了城下。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啊! 余诚喟然长叹:自己坐困愁城,身不由己,与城下被闯军驱赶送死的那些可怜虫有什么区别? 被困在这小小的开封城里,余诚就像被套上了重重枷锁,空有一腔抱负,却伸展不开手脚,真是憋屈啊。 余诚悠悠西望,也不知道李河他们现在到了哪里,有没有安定下来? 第111章 通讯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简陋的营地,李河从帐篷中走出来,昨夜负责值守的队正龚汉就前来汇报。 听了龚汉汇报的消息,李河挑了挑眉,跟随龚汉来到营地一角,就看到马瑞图盖着一块行军毯蜷缩在草堆上睡着。 李河轻轻踢了下马瑞图的脚踝,将马瑞图惊醒。 当着马瑞图的面,李河训斥龚汉说:“你怎么能让马先生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龚汉一脸懵:“是他半夜逃跑,被巡逻队抓了回来。” “胡说八道,马先生是是远近闻名的孝子,马老夫人还在营地中,马先生怎么可能一个人走?” “马先生文人雅士,一定是晚上出来赏月迷路了,幸好撞到巡逻队才没有走失。你说是不是这样啊,马先生?” 马瑞图有气无力的瞪了眼李河,却没有说话。在田庄时李河还收敛着些,等转移到这里以后李河的反意已经不做隐藏,开口闭口都是目无君父之言论。 这等乱臣贼子,马瑞图如何能与之共处,所以一路上都在想方设法逃跑。他一个人倒是方便,可是马母有眼疾,只能勉强看到东西,夜间行动不便。怎么带着母亲逃离,马瑞图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方法来。 马母知道儿子的心思,于是劝马瑞图一个人先逃,自己留在营地里。这段时间相处,马母知道田庄上下并非穷凶极恶的凶徒,应该不会难为自己。 等马瑞图逃离之后,自己一个半瞎的老太婆,田庄留着又有什么用?等自己被田庄抛弃之后,再与马瑞图汇合不迟。 这个方案马瑞图怎么能同意,还是马母说他留在这里与反贼搅和在一起,要是被官府查知,这功名之路就算断了。 这样劝说了几次,马瑞图终于被劝服,趁着夜色逃离了营地。可是他一介书生,到了野外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奔波了大半夜,却不知不觉又绕回了田庄附近,最后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带了回来。 “快送马先生回帐篷,可别受了风寒。对了,老夫人行动不便,马先生别忘了先去食堂给老夫人把早餐带回去。” 被李河阴阳怪气的嘲讽了几句,马瑞图气鼓鼓扔掉披着的行军毯,径直回自己帐篷。 走到半路,马瑞图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咕”叫了起来,食堂米粥的香气适时飘来,想到母亲肯定也担惊受怕了一整夜,马瑞图叹息一声换了个方向去往食堂。 奔波在外,食堂的条件简陋了许多,只有一顶帐篷,厨子在帐篷里处理食材。在帐篷外支着五口大锅,熬好的粥在锅中沸腾翻滚,有帮厨将一盆切好的野菜扔进去,用勺子搅了搅后盖上锅盖,又焖了一会。 田庄食堂有军用民用之分,在这边的是民用,此时已经有早起的田庄百姓排着队准备打饭了。 “马先生来了,快到前边去,还排什么队呀?”马瑞图是田庄学堂的教书先生,众人都十分敬重,看到他过来,排队的百姓纷纷让出一条路。 往常马瑞图还是很享受这份尊重的,可是昨晚刚逃跑被人抓了回来,马瑞图面对这些百姓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抱着一海碗米粥飞一般逃了。 李河这边将营地巡视一圈后回到了自己帐篷,将无线电准备好,然后对着手表等待通讯时间的到来。 因为蓄电池电量的制约,只有余诚在的地方才能保证无线电随时能用。像李河这种身处异地的情况,只能是约定好通讯时间,才能开机联系。 九点钟时间一到,李河就打开无线电开始呼叫:“田庄呼叫,田庄呼叫。” “收到。这里是开封!” 熟悉的声音从电台中传来,李河听到顿时一喜:“东家,是您吗?” “是我。” 前几天与开封联系,都是李兰芝回应,据说余诚被官府抽调去了城头助战。现在余诚能够回话,莫非开封之围已经解了?开封若是解围,东家是不是就能赶回营地这边了? 这个想法被余诚泼了一盆冷水:“开封之围还未解除,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李河将营地这边的情况介绍了一遍,他们现在处于山区外围,之所以还未进山,只是为了方便与开封城通讯。 此地与开封相距上百公里,已经超出电台的通讯距离,全靠这个时代没有电子信号干扰才能勉强通讯。要是进了山,与开封的通讯就要断了。 余诚听完李河的介绍,还是很满意的。这一路迁徙非常成功,没有发生人员伤亡,一方面是路途短,另一方面则是组织得当。 “可是,待在这个营地不是长久之计,还请东家示下。” 这个问题余诚也知道,看闯军的攻势,起码这个月是不会撤的,田庄百姓确实不能一直在那个简陋的营地待着。 “去喊樊虎、谢三过来。” 有作战指令,不能单独下达给李河由他转述,免得造出一言堂来,所以三人组都得在场才行。 不一会儿,樊虎与谢三赶到。 “谢三,附近有没有大一些的寨堡?” 谢三来了精神,这是要打仗了呀:“回禀东家,在营地附近有四个寨堡,每个都能容纳二三百人。” 身处乱世,一些地主富农会躲进城市避险,但这时只能带些浮财,积累的粮食牲畜却带不进去。这种情况下有很多乡间大户都会选择建堡而居,这种寨堡要么倚险结寨,要是平地则会挖壕成堡。在寨堡中大多是自己家的佃农。这种习惯由来已久,电影1942中地主居住的就是这种寨堡,类似寨堡现代也有大量遗址留存。 “还有没有大点的?” “再大点的寨堡就到山里了,山中有几个寨堡,小者能容五六百人,大者能住上千。” 余诚下定决心道:“选其中寨堡大实力强名声又不好的,打下来把百姓迁进去。” 李河兴奋道:“东家,打几个?正好可以给田庄添些粮食。” “只打一个,杀鸡儆猴。打下以后留一部分粮食分给佃户和饥民,剩余的粮食缺口去其余寨堡平价买粮,不乐意的让他们瞧一瞧顽抗的下场。” 虽然这也是劫掠,但是牌坊一定要立好。就连梁山好汉下山抢劫都知道要立个“替天行道”的旗子,余诚总不能连宋江都不如。 余诚又强调了一番军纪:“打下寨堡,绝不容欺辱女眷、滥杀无辜,若有发生,立即枭首示众,绝不宽恕!” 听到余诚杀气腾腾的话,李河三人尽管身在百里之外,依然面色肃穆齐声应是。 第112章 陈永福激战城头 闯军围城已到了第五天。 此次闯军围城是有备而来,在河南连续两场大捷缴获了官军许多重炮,此番都用来与城头守军炮火对射。 说来闯军主要的攻城手段其实不是火炮轰击,也不是蚁附攻城,而是土木作业。 在围城之际闯军搜掠周围的百姓,还有招募的流民作为民夫。攻城之时,闯军首先会派民夫持鹤嘴锄到城墙下挖墙砖,只有挖到青砖回去的民夫才可以休息。这些民夫唯一的防护只有顶在头上的门板,在城头守军的攻击下脆弱如纸。乱世人命如草芥,这些民夫不是在城墙下被官军打死,就是空手而归被闯军斩首。 明朝城墙的主要构造都是内部夯土外部砌以青砖,只要将城墙外层的青砖拆除,露出内层的夯土层,挖掘起来就比较方便了。 闯军每掘进去一段城墙,都用木头做柱子做支撑洞顶,等挖到一定大小,便放火烧掉支撑的柱子,顶部的城墙失去支撑,就会在自身重力作用下垮塌。有时闯军手头火药充裕,则会往洞内填入火药,从而炸塌城墙。 开封城下,闯军也是一样的打法。聚集在城墙下的敌人还好对付,一旦被他们挖进城墙里,城头的官军炮石弓弩便对他们无效了。 此时城头守军就会向洞口投下烧着的木柴,如果洞被挖的深了,则会根据洞口的位置,在城墙上从上往下挖掘打通,然后朝内投掷万人敌等火器。 所以守城时需要大量的干柴,余诚接到的任务就是从城内各处收集柴禾送到城墙下。 这项美差还要多谢朱若薇,即使在守城战如火如荼的当口,绿竹依然风雨无阻的前来取书,余诚那时还在守城,让绿竹扑了个空。 绿竹回去将此事告诉了朱若薇,朱若薇心急如焚,余公子那是握笔的手,哪里能提的了刀?何况兵凶战危,余诚要是有个闪失,《红楼梦》岂不就此绝迹。 作为郡主,朱若薇自然不好直接出口要人,于是她装作不经意对同为《红楼梦》书迷的大嫂说了一句。世子妃吹了枕头风,说动了周王世子开口,高名衡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和王府闹得不愉快,直接点名将余诚调下了城。 余诚开始还不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绕,下城时被心中不爽的王燮冷嘲热讽了几句,才知道自己调离城墙竟然和周王府还有关系。 知道这事以后余诚看到王燮,总能脑补出他摔官帽骂人的一幕:“他奶奶的,走后门走到了我流血牺牲的战场上…” 不过作为受益人的余诚的感慨只有两个字:真香! 和李河通讯完后,余诚继续出门,带着一队人将收集好的柴禾运往曹门。付应平等一干社兵没有获准下城,还在城头坚守,余诚身边亲信只剩刘二牛一人。 离城门口还有一百多米时,忽听前方一声巨响,大地震动,余诚和一群民夫被震的站立不稳直接坐在地上,独轮车拉着的干柴也洒了一路。 “地龙翻身了吗?”有民夫惊慌失措的说道。 “什么地震,是爆炸!”余诚顺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视野范围内城墙完好,看不出是哪里被炸了。 余诚是在城内,所以看不到爆炸的位置。在敌台上指挥的陈永福却看得清清楚楚。 闯军在城墙上一处掘出的洞内装了火药引爆,不过他们对火药的用量估算错误,位置也没有选好,这一炸将城墙炸毁了一半,城墙内侧还有大约三尺厚的城墙留存。 这段城墙上的守军已经全部阵亡,就连近处也有些士兵被爆炸震死。 而闯军的伤亡更大,因为火药炸点没有控制好,被爆炸崩飞的砖石土块全部朝着城外落下,将正在攻城的闯军击死击伤大部,沿这段城墙向外五百步内,一时到处都是闯军的伤兵与尸体。 这场爆炸让整个战场为之一静,城楼上高名衡亡魂大冒,城墙就剩薄薄一层,随时可能垮塌。形势岌岌可危,高名衡当即命令守军搬运土袋砖石封堵城墙。 城外闯军慌乱过后,也发现了那已经有了一个豁口的城墙,立即调来重炮对着这段城墙猛轰。 陈永福在城头也指挥火炮与闯军炮兵阵地对射。但闯军没有被陈永福的动作干扰,两轮炮火过后,那段摇摇欲坠的城墙终于在双方目光注视下彻底垮塌,形成一个七八米长直通城内的豁口。 正在后方督战的闯军步卒都是百战精英,看到这么好的机会顿时发疯一样朝这个豁口冲了过来。 首先冲到的闯军步卒与支援过来的城头守军在城墙豁口处相遇,这里城墙崩坏的土块形成了一道陡坡,官军在上占有地利,闯军奋不顾身猛打猛冲,一时打得旗鼓相当。而城外更远处,闯军骑兵也不甘其后,纵马朝此处冲来。 陈永福守在火炮边上,大声喝令:“快开炮,炮怎么停了?” 一个炮手瑟瑟缩缩的回道:“大人,炮开了这么久,炮筒太热不能打了,再打下去就该炸膛了。” 陈永福奋起一刀砍翻了这个炮手,抬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炮筒上,挥舞着染血的长刀大喊道:“忠臣不怕死,给老子开炮!” 同伴的尸体就在一旁,其余炮手不敢怠慢,重新装填火炮后在陈永福指挥下调转炮口对准疾驰来援的闯军骑兵开炮。 这些火炮大多是佛郎机炮,这种火炮是由炮管、炮腹、子炮组成。开火时将火药与弹丸预先装入子炮,然后将子炮放入炮腹内点火击发。一炮开完后,直接更换子炮就能击发,算是速射炮。这些火炮分布在豁口两侧,形成了交叉火力,这队骑兵还没冲到城墙豁口处便已死伤大部。 援兵被重创,豁口处的闯军后继乏力,心神大乱,被开封守军杀死大半,其余无奈撤回,又在撤退路上遭遇炮火杀伤,只剩寥寥数人逃了回去。 趁此机会,高名衡与王燮催促守军与民夫抓紧修补城墙,终于将被轰塌的城墙补上。修补后的城墙虽然简陋,但是闯军再想从此处冲上城墙已经是不可能了。 第113章 朱呈祥扬威 这场变故让高名衡与陈永福回想起来也不由冷汗直冒。后怕之余,面对城墙上闯军剜出来的三四十处大大小小的孔洞,两人也只能指挥官兵一个个拔除。 也不知道闯军手头还有多少火药,要是再像今天那样炸上两次,这开封城还能不能守得住真就不好说了。 那些小的洞穴倒还好说,唯有几个洞穴闯军格外重视,有精锐士卒在内固守,城头守军几次攻击都无功而返。 开封城墙上的敌楼是以二十八宿命名,在曹门北心字楼下的洞穴便是闯军挖掘出最大的一个,有三四十名闯军守在里边。 城头已经向下挖掘出一个能容一人进出的直洞与之联通,官军由此向洞内投下万人敌,这是守城火器的一种,火药为芯,还装有砒霜等毒物,利用燃烧产生的毒烟驱离敌人。 闯军早有准备,万人敌一旦落下,就将棉被盖上去。这棉被早就用水淋透,不惧火烧,毒气也无法散逸出来。官军若是投入投火来烧,闯军便用城墙上挖下来的夯土覆盖压灭。 官军几次尝试,都徒劳无功。高名衡怒极之下,下令悬赏:“有能拿下此洞者,赏银千两!” 官兵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敢动。这洞口一次只能容一人下去,洞内还有数十闯军守着,下去就是个死。银子虽好,却没有命花啊! 见无人应征,高名衡又将赏银提高一番,并且命人将两千两银子摆在洞口,白花花的银子勾动人心,还真惹动了一人。 朱呈祥放声喊道:“我来!” 高名衡大喜,问:“你是何人?” 朱呈祥行礼道:“属下陈总戎麾下守备朱呈祥,奉命协防北门。” “你有何法子?” 朱呈祥低声对手下兄弟吩咐了几句,手下这帮官兵立刻去寻朱呈祥所需之物。幸赖城头守城之物不缺,很快就找齐了。 朱呈祥命手下将干柴点燃,从洞口扔下。不等洞内闯军用土覆灭,便立刻倒入一筐火药。火药遇火即燃,冒起大团烟雾,洞内立刻被硝烟笼罩。 “再倒!” 一连三筐火药倾倒进去,就连城墙上的人都能闻到那刺鼻的气味。随后朱呈祥又令手下提来粪水倒下去两桶,本来还好奇在旁观战的高名衡默默躲到了十几步外。 听到洞内没了动静,朱呈祥用打湿的布条遮住口鼻,跳入洞口,双脚踩在洞壁减缓下坠速度,到洞底才收拢双脚落在洞内。 洞内此时硝烟弥漫,几十名闯军有部分已经被熏出洞口,被城头的弓箭手射死。洞内还残余着十余人,大多已被熏晕,寥寥几个还清醒的也是东倒西歪。 看到官兵闯入,一个闯军摇摇晃晃拔刀冲向朱呈祥,却被朱呈祥轻轻松松的一刀枭首。 紧接着,朱呈祥手下十几个亲信兄弟也跳了下来,将洞内残余的闯军不管站着的还是躺着的,全部一刀封喉。闯军耗时数日挖成的洞穴就这样落入了官军手中。 朱呈祥命手下向城头喊话报捷,自己探头朝洞外看了看,却见一个平民装扮的人一边挥手一边朝洞穴爬来。 朱呈祥还以为是被闯军抓来掘城的百姓,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正要回到洞内,就听那人声音嘶哑的喊道:“我是保定总督杨大人派来的信使,有杨大人书信送上!” 是信使? 朱呈祥不敢怠慢,立刻让手下兄弟将他拖过来。 “信呢?信在哪里?” 信使身上中了两箭,不过不在要害处,听到朱呈祥询问,便答道:“杨大人有令,这信一定要亲手交给高巡抚。” 这时城头垂下绳索,朱呈祥第一个顺着绳子爬上城头,向高名衡汇报了这一消息。 开封被围了这么几天,这还是第一份外边来的信。高名衡立即下令将信使拉了上来,问道:“信在何处?” 那信使哆嗦着手解开头顶发髻,从中取出一个蜡丸双手递给高名衡。高名衡捏开蜡丸,露出一个纸团,信展开后不过手掌大小,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高名衡一目十行的看完,面色凝重又从头到尾细细品读。 闻讯赶来的巡按任浚激动问道:“大人,城外有何消息?” 高名衡回过神来,脸上挤出笑来,将手中蜡书高高举起道:“这是保定总督杨大人送来的信,说朝廷大军不日便到。只要我们再守住几日,到时里应外合,定能将闯军剿灭在开封城下!” 终于听到了援兵的消息,城头守军欢呼跳跃,士气大振。 这时陈永福也赶了过来,高名衡吩咐手下将已经昏迷的信使抬下去救治,自己和陈永福任浚回到城楼内。 看到高名衡将手下遣散,陈永福心知有异,问道:“大人,信中怎么说?” “杨督师在信中说,朝廷连遭两场大败,兵力捉襟见肘,援军短时间只怕到不了了。” 陈永福乃是宿将,对局势早有判断。他私下里早就说过傅宗龙败亡之后,朝廷不该催派汪乔年出战。刚遭败绩的军队没有经过整编,怎么能形成战力,放到战场上也不过再次溃败而已。 这次汪乔年败亡,朝廷能动用的军队数来数去就那么几支,没有一个能够单独与闯军交锋。想要将这些军队再整合在一起,没有两三个月是完不成的。 “不过也有好消息,陛下已起复孙传庭为兵部右侍郎、陕西三边总督,重整军队。” 陈永福听后松了口气,朝廷这回总算是派了个知兵善战的大臣坐在这个要紧的位置上了。 孙传庭也算是威名赫赫了,当初李自成战败只率十八骑遁入商洛山,布下包围圈伏击他的正是孙传庭。后来孙传庭在保定总督任上因为收到攻讦称病请辞,崇祯皇帝认为受到欺罔,一怒之下将孙传庭革职下狱,保定总督才换成了现如今的杨文岳。 这次连着死了两个陕西三边总督,崇祯皇帝终于是没招了,才在周延儒陈新甲的推荐下将孙传庭从天牢中放了出来,允他杀贼自效。 这边没有外人,高名衡才忧心忡忡的问陈永福:“这开封城还能守多久?” 陈永福道:“都堂放心,闯军连攻数日,气势已泄,再想破城,难如登天了。” 第114章 拔寨(上) “你是…六娃?” 张老太爷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男人,终于从记忆的碎片中捕捉到了关于他的信息:“小时候你跟着你爹来我庄上干过活,你乱跑还被庄上的狗给咬了,对吧?” 男人回答道:“对对对,小人陈六,当时五少爷心善,还赏了小人一包伤药。” “你这是做了什么大买卖,一下变得这么阔气了?” 陈六老老实实回答道:“小的哪有那本事?是避兵乱过境的一家大户,走到这里粮食不够了才想买些。因为人生地不熟,怕搭不上话,才找了小人来跑一趟。” “过境的大户?有多少人啊?” “有两百多号人,说是整个村子都要南下避祸。” “他们要买多少粮食?” 终于来到了正题,陈六擦擦汗,眼前这老头看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谁敢真小瞧了他?张家能在几十年间聚拢到这么大的家业,让半个县城的地都姓了张,靠的可不是乐善好施得来的。 “他们要买两百石粮食,按市价一共五百两银子。”说到这儿,陈六不禁咽了口唾沫,拿到银子的时候他都有些傻眼。这么多的银子,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可对方竟然就敢直接交给他。 “倒也确实是市价啊。”张老太爷说了这么一句后,又眯着眼没了动静,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陈六心中焦急,壮着胆子叫了声:“老太爷?老太爷?” 由不得他不心急,只要这桩买卖谈成,雇主许给他五两银子的好处。五两银子啊,即使在粮价如此高的年头,也够养活自己一家大半年了。 按他的理解,这桩生意张家没理由不答应。要知道青黄不接的时候已经过了,在城镇里一石粮食也不过二两银子。那群人还肯花二两五钱的高价买粮食,他就已经很吃惊了。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须发花白的张家大少爷轻声斥责道:“出去说,别打扰老太爷休息。” 没错,张家大少爷已经快六十岁了,但是张老太爷对张家大小事务一直不撒手,张家大少爷也就一直是大少爷,而不是张老爷。 陈六被撵出屋子,还不忘自己的使命:“那粮食的事?” 张大少爷大包大揽道:“才两百石粮食而已,小事一桩。” “对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两个就是雇你那家的人吗?” 陈六其实心中也有疑惑,雇主指来帮忙的的这俩人就算一身的新衣服,可内里却透着一股子穷酸气,倒有点像是半路捡来的乞丐。 不过此时陈六满脑子只有赶紧做成这桩买卖的想法,于是顺口回答道:“是啊是啊。” 跟着张大少爷来到后院,陈六问:“那咱们这就去装粮食?” 张大少爷笑眯眯看着陈六:“不急不急,马上就好!” 陈六疑惑问道:“什么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风声响起,后脑勺上便挨了一记重击。陈六不可置信的瞪着张大少爷,正想转头,就又挨了一棒,他的世界就此陷入黑暗。 “拖出去拖出去。”张祥嫌弃的指挥家中护卫将陈六的尸体拖出去,“跟他一起进来的那两个人已经解决了。不过爹,不就几百两银子的事,犯得着吗?” 张大少爷瞪着儿子:“你懂什么?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你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再说了,那家人能这么轻松拿出五百两银子,你说他们手里头还有没有更多的?他们据说是南下避祸,拿手里拿的肯定不是地契,而是浮财!” 张祥恍然大悟,“那我多带些人去,把他们全…” 张祥恶狠狠的比划了个砍的架势,张大少爷老怀甚慰,觉得自己这儿子终于是成长了。 不过到底还是年轻人,考虑起事情不够周全。张大少爷拾遗补缺道:“他们在寨子外边还有两个人没有进来,可别让走脱了跑回去报信。” “让人把他俩喊进来,就说陈六他们谈成了生意,正在寨里吃酒。” 张祥应下来,派了家中管家去办这事。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护卫着急忙慌的跑来汇报,说管家被陈六留在外边的那两人给一刀砍了。 张祥父子俩面面相觑,张祥问:“怎么,管家是哪里漏了馅吗?” 报信的护卫在寨墙上,隔得远也不知道双方说了什么,只知道双方见面没说两句话,对面的一个小伙子就拔刀冲着管家脖子砍过去了。那一刀非常快,管家的脑袋当场就被砍飞,血溅了三尺高。 那俩人动手后没有停留,骑上马一溜烟的就跑了。 张祥怒气冲天:“敢动我们的人!我这就带寨子里的护卫去把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张大少爷紧皱眉头,心里一阵发虚,总觉得有一丝不妥:“你先等会儿,我去找你爷爷拿个主意。” 离张家寨还有五六里远的地方,李河、谢三、樊虎三人带着三百名士兵躲在山窝窝里,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樊虎道:“你说他们要是真的把粮食卖给咱们,咱这不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忙活一场吗?” 谢三也说:“照我说,费这劲干嘛?干脆利落的把寨子打下来,我就不信小小一个寨子拦得住我们。” “东家不是说了嘛,要把牌坊…哦,要师出有名!”李河强调说:“要打他们,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五百两银子,他们老老实实卖粮食也够赚了,真的会铤而走险杀人抢银吗?”樊虎还是有些不相信。 李河笑着说:“樊大个呀,你还是把人想得太好了,在人家眼里,咱不是商人,是送上门的肥羊。想我当初没追随东家的时候,也没少抢过过路人。” 不怪樊虎想不通,他一直在镇子里生活,后来又追随余诚进了开封城,这都是有王法的地方,完全想象不到如今的乡野之间已经是法外之地了。 “那张家盘踞此地几十年,半农半匪。他们哪里想得到,咱这五百两要买的,不是粮食,而是他们张家几十年的基业和他张家满门的性命!” 说话间,马蹄声响起,李河举起望远镜看清来人,正是派去监督陈六进张家寨的杨双。 “要不要打个赌,看张家会不会老老实实做生意?” 樊虎眼珠子一瞪:“去了五个人,就回来两个,你当我傻呀?” 第115章 拔寨(中) 杨双从马上下来,谢三眼尖,立刻发现了杨双衣襟上沾染的点点血迹。 “动过手了?” 杨双道:“那寨子里出来个老头,说陈六他们谈妥了生意,正在寨子里吃饭。我早就嘱托过他们要是谈妥了生意立刻出来,还定好了暗号。那老头还想诓我,被我一刀砍了。” 李河赞许道:“干的不错!” “我看那寨子就是个贼窝子,营头,咱要不要把那寨子打下来?” 李河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李河笑容一收,杀气腾腾道:“传令下去,兵发张家寨!” 张家寨内。 张大少爷刚给张老太爷汇报过管家被那帮外乡人砍了的消息。 张老太爷慢条斯理的将手中茶盏放下,不满的看了眼儿子,道:“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让我怎么放心把这家交给你?” “敢杀我们的人,那帮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把寨里的青壮都叫上,千万别让那帮人跑了。” “告诉咱寨里的人,收拾了这帮外乡人后每家发五升,不,发三升麦子。寨子里有光棍汉的,抢来的婆娘可以给他们发一个。” 寨子里的丁壮还没组织起来,寨墙上的护卫又匆匆跑来汇报:“大少爷,寨子外来了官兵!” “官兵?”张大少爷有些摸不着头脑,周围县城的官兵先被李际遇收拾过,后来又被闯贼打了一遍,早就死的死散的散了,还哪来的官兵? 不会是过路的官军吧?他们不走大路跑山里来做甚? 张大少爷心里有些慌,匆匆赶向寨墙。这一类客兵最不守规矩,比土匪都土匪,可千万不敢让他们进寨子里来。 到了寨墙一看,张大少爷立马将刚才报信的家丁踹了个跟头:“瞎了你的狗眼,这哪里是官军?” 寨外来人队形齐整,约有三四百人,个个顶盔掼甲。张大少爷看得眼皮直跳,这么高的披甲率,也难怪家丁远远的将他们认成了官军。可张大少爷见过过境的官军,知道就连官军中也做不到人人披甲。 这支队伍来到离寨墙百步之外方才停下,这么近的距离张大少爷已经能看到来人甲械齐全,长枪手、刀盾手、弓弩手、火铳手分批站立。在队伍中间还有骡马拉着的两辆车,车上架着黑黝黝的炮筒,让张大少爷脊背生寒。 此时张老太爷也坐在椅子上被家丁抬了上来,张祥手里拿着大砍刀随侍在侧。 张老太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只能看到下边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拽着儿子的衣袖问:“看清了吗?来的是哪路的官军?” 张大少爷嘴里发苦:“爹,不是官军,像是劫道的。” “不是官军?”张老太爷竟然松了口气,说:“不是官军怕啥,咱们张家寨啥时候有土匪打进来过?” “可是,他们手里有大炮啊!” “有大炮?”稳如老狗的张老太爷一下也不淡定了,“问问他们,是哪路的好汉,想要什么?如果要粮食就破财免灾吧!” 张祥深吸口气,冲外大声喊道:“外边来的是哪路的好汉,来我张家寨有何贵干?” 寨外李河冲杨双使了个眼色,杨双会意,上前喊道:“寨子里的可认得我?今日我与几个弟兄来你们寨子买粮,三个弟兄进了你们寨子后就再没有音讯,一定是被你们暗害了。你们还好意思问我们来干什么!” 寨墙上张大少爷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此时张大少爷真想把陈六从土里挖出来质问他:这就是陈六嘴里说的过境良民?谁家良民是这种刀枪火炮齐全的军队? 这时寨墙上的家丁也认出了杨双,指着杨双对张老太爷说:“老爷,就是这家伙杀了管家。” 没想到是自己一时贪念引来的祸事,张老太爷嘴皮直哆嗦,对张祥说:“你告诉他们,这都是误会,他们的人没做成生意已经带着银子走了。” 张祥原话传达,杨双怒道:“放你娘的屁,刚才你们管家出来还说生意谈成了,我们的人正在里边大吃大喝庆祝,想诓我进去杀人灭口呢。” 张祥一时语塞,最后回答说:“本来生意做成了,可你杀了管家,俺们生气才拒绝了这桩生意,把你们人赶了出去。” 杨双指寨怒骂:“你当爷爷是傻的不成?拿这鬼话哄我们,快点把人放出来,否则爷爷踏平了你们这山寨!” 陈六三人这会儿都已经埋地里了,哪里交的出来? 而寨墙上家丁与召集起来守寨的丁壮也都窃窃私语,按自家老爷一向的行事作风,杨双说的肯定都是实情。 张老太爷道:“你告诉他们,人跑了我们上哪交去。他们劳师动众,张家寨愿意出三百石粮食,请他们撤兵。” 张祥将此话传达,寨外李河听后不屑的笑了笑,从他将张家寨选为目标的时候,张家上下就已经是死人了。 在李河指示下,杨双对张家寨下了最后通牒:“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自己打开寨门投降,要等老子攻打进去,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这一刻钟不是怀柔,单纯只是部队展开攻击队形的布置时间。 寨墙上,张老太爷也在对寨内的百姓做动员:“乡亲们,这帮土匪就是眼馋咱们的家当。你们想想,要是被他们杀进来,你们家的粮食还保得住吗?这都快到冬天了,家里没了粮食,这个冬天怎么熬过去?” “再想想你们家里的女眷,贼人要是杀进来,你们家的大姑娘小媳妇,能躲得过被他们糟蹋吗?虎子,你媳妇刚过门一个月,你愿意媳妇被这帮土匪抢去吗?” 虎子挥舞着手里的锄头,眼睛通红道:“不愿意,老子跟他们拼了!” 张老太爷鼓气道:“寨子里男女老少,只要能动弹的,都到寨墙上来。只要打退了这伙贼人,每家每户都分三斗粮食!” 寨子里的百姓虽然恨张家惹出来的这祸事,但也知道寨子被攻破肯定没自己的好果子吃,如今张家又开出了赏金,于是纷纷大喊着:“拼了!拼了!” 这声音传到寨子外,李河只是微微一笑,对樊虎和谢三说:“有没有想起东家常说的一句话?” “哪句?” “施主要是听不懂大乘佛法,贫僧倒也略通点拳脚!” 第116章 拔寨(下)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过,攻寨战斗立即打响。 这场战斗由谢三负责指挥,李河没有指挥作战的经验,只能在旁辅助,在实战中学习。 张家寨全寨有一千两百余人,能够投入战斗的青壮男女有八百多。这些人由正值壮年的嫡长孙张祥指挥,分作三部,一部上寨墙坚守,一部作为预备队随时补上,其余则搬运砖石准备痛击贼人。 这毕竟只是一个民间豪强居住的寨子,里边像样的武器只有几十把钢刀,还有十几张猎弓。不过这种寨子里的人家家家户户必备梭镖,既能打猎又能防身,守在寨墙上居高临下刺击,寻常山匪既没有好的攻坚手段,又没有承受大量伤亡的决心,所以大多数结局都是讹诈一笔钱粮离开。 这次张家寨的敌人不同,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冲着拔除山寨来的。 首先发动攻击的是火炮,这种火炮是余诚提供图纸和钢材,郑雄负责加工制成的。火炮仿造拿破仑炮,身管长两米,口径十二点二厘米,可以发射实心炮弹或者散弹。 因为加工难度大,时间紧,到田庄迁徙时也就造出来了两门,这次攻坚战全带了过来。 这两门炮只是试验品,所以还未建立专门的炮兵,负责操控的是郑雄带的一帮工匠。 发射药是提前称重并用丝绸包裹定装的黑火药,从炮口塞入并捣实,然后再装入球形炮弹。这一切完成后用锥子在火炮尾部引火口刺破药包,插入引线后用火把点燃。 火炮轰鸣声中,炮弹呼啸着飞出,击中寨墙顶端一角后改变方向,将一名守寨民壮的肩膀打得粉碎。 另一枚炮弹正中寨墙,打得碎石纷飞,躲在寨墙后的几人也被崩出的碎石打得头破血流。 头一回遭受到火炮轰击,虽然伤人并不多,可是这声势实在骇人,刚被鼓起士气的百姓顿时全成了缩头乌龟,全抱着脑袋躲在了石墙后面。 郑雄带人清扫炮膛,这时李河过来,询问郑雄道:“老郑,你看看能不能把山寨的寨门直接轰开?” 郑雄摇摇头:“角度不对,寨门的位置太刁钻,直瞄火力打不到。想打它得用东家说的抛物线才行。” “那就用啊!” 郑雄有些惭愧:“那样火炮位置也得调整,而且东家说的这法子我还在摸索,我怕到时候寨门没打上,却把咱们攻城的战士给误伤了。” 李河白了一眼:“你就说你没学会呗!” 直接轰开城门的想法失败了,谢三与李河也都不舍得用精心训练出来的士兵顶着砖石爬梯子攻寨墙,那样伤亡太高了。 张家寨的寨墙是就地采用石块堆砌建成,有三米高,寨墙上能容两人并排行走。寨墙靠近外侧的一边还有半人高的胸墙,加起来有三米五高。 三米五其实也不算太高,理论上架着梯子很轻松就能上去。但是张家寨地形选的好,雄居高处,寨墙外都是陡坡,无形拔高了寨墙的高度。 最终谢三选择派士兵爆破城门打开缺口。 只有两门炮次第开火,声势虽然骇人,但是火力密度并不大,张祥被轰过两轮也就镇定下来了。 又一轮炮击过后,张祥趁着空隙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只见山寨外两排火铳手已经来到离寨墙八十步外站定,每个火铳手都有一个同伴,在火铳手前方插下一根钢钎,钢钎顶部分叉,正好将火铳架在上边。 火铳手站定瞄准,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齐齐扣动扳机,火铳手阵地立刻冒出一片白色烟雾。 相比火炮,抬枪算得上是精确打击了。寨墙上没有隐蔽好自己的丁壮立刻被打倒了七八人。 不能一直这么挨打啊,张祥指挥着寨墙上的弓手朝着火铳手的阵地放箭,企图将火铳手驱赶开。 虽然寨子弓手占据高处对于射程有加成,可是猎弓劲力有限,箭矢飞到抬枪阵地上时力气已经耗尽。而李河这边士兵人人披甲,看到箭矢飞来连躲都不躲,任由箭矢无力的撞击铠甲,自己专心给抬枪填装火药铅子。 眼看弓箭不奏效,张祥命令手下扔出滚木,这些滚木顺着山坡滚下,这才给抬枪阵地造成了麻烦,有几个抬枪手躲避不及,被滚木砸伤。 城头滚木有限,张祥命令手下赶紧去找滚木,要找不到就拆房子取房梁。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在抬枪的掩护下。已经有士兵将火药包堆放在了山寨门洞里。 张祥在寨墙上看不到门洞里的情况,虽然不知道敌人对门洞做了什么手脚,但肯定不是好事。他弓腰一路小跑赶向寨门,离寨门还有三四十步时,火药爆炸,气浪直接将张祥掀飞出去。 “山寨破了!” “山寨破了!” 山寨门附近的百姓撒腿就跑,引起一阵慌乱。张祥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发晕的脑袋,连打带骂的指挥预备队堵住寨门。 混乱之中张大少爷找到张祥,拉着儿子的手就往后退:“守不住了,快跑吧!” 张祥透过寨门口的人群缝隙,看到影影幢幢的敌人已经从寨门突了进来,他们手持盾牌在前,长枪手在后,遇到拦路抵抗的一枪刺出就是一个血窟窿。而山寨内百姓的钢刀梭镖面对敌人覆盖全身的铠甲却毫无威胁。 “爷爷,爷爷还在寨墙上呢。” 张大少爷看了眼城墙抬椅上的父亲,最终一狠心拉着张祥就朝寨子后门跑:“顾不上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以后再回来给你爷爷报仇!” 而寨子外,指挥作战的谢三抓住传令兵道:“去,告诉龚汉,不要着急往寨子里边冲,控制寨门后先把寨墙上的敌人清理干净。告诉抬枪队转移阵地到寨墙上去。” 当抬枪上了寨墙的一刻,大势已定。谢三正要命令军队全线杀进去,却被李河劝说了下来:“不着急,先等一等。” “再等人就全跑了。” “跑就跑呀,谢三哥,咱们又不是要全歼敌人,咱们是要地不要人,寨子里的人跑干净了不是正好吗?” 谢三一愣,拍着额头说:“我这脑袋,一打起来把这茬给忘了。” 在两人命令下,军队没有着急往寨内冲,而是守在寨门附近保持高压态势,大声鼓噪,放任寨内百姓扶老携幼从寨子后门逃跑。 第117章 公审 李河走在张家寨的寨墙上,脚下斑斑血迹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激烈。 张家寨千余人,在攻寨战斗中死伤了上百人。寨子被攻破之后,寨中多数百姓扶老携幼逃跑了,只有不到三十户人家无处可逃,滞留在寨子里当了俘虏。 这时有士兵传来消息,带队在后门埋伏的樊虎抓住了逃跑的张大少爷,只有张祥趁乱给逃了。 李河关注的却是其他:“陈六他们尸体找到了吗?” “抓到一个张家的护院,已经招认了杀人抢银的罪行,说陈六和另外两人的尸体就埋在张家后院的马厩里。杨队正已经带人去挖尸体了。” “那就好。”李河道:“把张家父子带到埋尸现场,让寨子里投降的百姓都去旁听。” 谢三对审讯张家父子毫不关心,他正忙着统计此战的缴获呢。 张家作为寨子的主人,方圆百里最大的地主,马厩都比寻常百姓的宅院都大。 等李河赶到的时候,马厩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樊虎带人维持着秩序。 在马厩一角,被俘的张氏父子萎靡不振的坐在地上。张老太爷身上衣袍已经成了碎布条,被俘之后他可没有坐抬椅的待遇,是被战士从寨墙一路拖过来的。 张大少爷形象稍微好点,不过他不像张老太爷已经老得不能动弹,所以此刻是被五花大绑着。 张家寨原本的主人落得如此下场,围观的张家寨百姓们一时也觉得兔死狐悲,心有戚戚焉。 不安的躁动在人群中蔓延,一个小伙子不顾父母的阻拦站起来,义愤填膺道:“不过是两个加起来一百五十多岁的老人,你们这群强盗还是不是人?” 有人反抗,周围警戒的士兵立刻握紧了手里的刀枪。受到惊吓的人群更加躁动,眼睛乱窜想寻找能够反抗的武器。 “挖到了!” 马厩中一个战士突然叫了一声,周围几个士兵立刻围过去帮忙,很快陈六和另外两个同伴的尸体被挖了出来。 三人被杀死不过半天,死前惊恐的表情依稀可见。杨双揪着张大少爷的衣领将他拉到尸体面前,质问道:“这就是你口中说的已经离开寨子的人吗?” 张大少爷面色灰败,闭口不言。 站起来的那小伙看着三具尸体,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本来对于这帮外人指责张家寨杀人抢银的事,他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现在死者的尸体摆在眼前,更加无可置疑。 最后这小伙子嘟囔道:“到底是老人,就算有罪,你们下手也该轻些。” 李河取来白布将三具尸体盖住,伏尸大哭道:“王兄弟呀,你们为了我们买粮食,谁知道遇到这黑心烂肺的狗强盗,你让我回去怎么和你们的父母亲人交代啊?” 一边樊虎面色古怪:李河的装的真像呀,这三人不就是路边随便捡来的吗?这种明摆着送死的活怎么可能让田庄的人去干? 李河哭完尸体,又指着张老太爷的鼻子骂道:“你个老棺材瓤子,抢劫杀人残害了我们同伴不说,还连累张家寨的百姓死伤了这么多人,你还要不要点脸?” 周围百姓因为被苦主打上门有些惭愧,不过也有好几家在这场战斗中有死伤,此刻被李河引导着将矛头转移到张老太爷身上,也跟着开始指责起张老太爷来。 张老太爷倒是硬气,梗着脖子说:“你们想杀就杀,何必还费心找什么罪名?” 就在这时,马厩中一名战士喊了句:“这里还有。”原来他挖出陈六一行的尸体后,百无聊赖的用铁锹乱杵,竟然又从坑里戳出一根白骨来。 还有?李河也愣了一下,立刻指挥马厩中其余战士过去帮忙。众人很快又从坑里挖出一具尸体。不过这具尸体埋的时间太久,已经变成了白骨。 李河命众人继续挖掘,马厩的坑挖的越来越大,最后从坑里又挖出九具白骨来。 李河瞪着张老太爷,敢情这马厩还是你们张家祖传的埋尸地点啊。 “那…那…那不是我姐姐的手镯吗?”刚才站起来的小伙子指着其中一具尸体腕骨上套着的一个铜镯子,如遭雷击。 片刻后,小伙子愤怒上前一脚蹬在张大少爷胸膛上,质问道:“我姐姐五年前失踪,原来是被你们张家给害了!” 小伙子被警戒的士兵拦下,他的父母也站了起来,愤怒的指责张大少爷:“你说,我家妮子是怎么没得?当时你还上门假惺惺的说会让全寨子的人帮忙找,你说,那会儿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家妮子给害了?” 张大少爷惊恐的向后缩着,嘴里喊:“不是我!不是我!” 李河一鞭子抽在张大少爷脸上:“不是你还是谁?” 连着挨了几鞭子,养尊处优的张大少爷终于忍受不住,哭喊道:“不是我,是我爹干的!” 听到这话,李河扭头看了眼老态龙钟的张老太爷,愣了片刻,手中鞭子抽的更重:“让你胡说八道,你爹八十多岁的人了,你还把罪名往他身上推。” 张大少爷崩溃道:“饶命啊!真的不是我,是我爹相中了他家的丫头,要那妮子进府服侍,那妮子说什么都不肯,我爹就让管家带人把她给绑了。” “那丫头晚上反抗还咬了我爹一口,我爹一气之下才让人打死她的。不信你们看我爹的肩膀,当时咬得深,伤口肯定还在。” 李河使了个眼色,杨双上前扯开张老太爷的上衣,果然看到他左肩上有一处疤痕,正是牙印形状。 好家伙!李河都不知道该说这老头是为老不尊还是老当益壮了。 “张志高!”小伙子目呲欲裂,两个士兵都拦不住他,被他挣脱后冲上来一脚蹬在张老太爷面门上,让一旁围观的人都忍不住看得牙花疼,这一脚怕不得把老头的脸踢成平的了? 又上去两个士兵,四人合力才把这小伙子制住,让张老太爷避免了被活活踢死的下场。 其余几具尸体也被张大少爷指认身份,有抗租被打死的佃户、财物露白的过路商人、府内姨太太及与之勾搭成奸的护院等等,让李河樊虎大开眼界。 寨内剩余的百姓也听得义愤填膺,纷纷指着张家父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看到目的达到,李河也适时对张家父子做出了最后判决:“张氏父子残害乡民,罪大恶极。本应将你二人斩首示众,但是念及二人毕竟年老,从轻发落…” 李河看了眼满脸希冀的张大少爷,缓缓说出最后一句:“判处绞刑!” 第118章 善后 此次攻打张家寨,缴获粮食两千三百石,白银一千六百两,黄金一百二十两,牛二十六头,骡马四十三匹。其余还有布匹杂物等堆满了张家的院子。 看到李河过来,谢三高兴的把统计账册给他看,嘴里说道:“瞧瞧,这一仗可真是打对了,收获这么多!” 李河翻看着账册,皱起眉头问:“就这些?” “还有些字画,像是古董,不过这些咱也不懂行,不知道马先生能不能认出来?” 李河道:“我是说张家横行霸道这些年了,号称张半城,家当就这么点?” 谢三道:“不少了吧?要是把这些家当全换成银子,都赶得上当初咱劫李家的收获了。要知道那李家可是堂堂巡抚啊,不比这土财主富?” 李河道:“不一样,李家的大头其实还在他们陕西的老家里,咱们劫的那车队只是点浮财。” “听说许多地主老财喜欢把金银挖窖埋起来,你说张家会不会也这样做?”谢三看着李河问:“张家那俩老头你还没宰呢吧?” 李河愣了一下,转头就往院子外边跑。出了院门,就看到张家爷俩正挂在树枝上随风飘荡。 负责执行绞刑的杨双还献宝似的说:“营头放心,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李河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拍着杨双的肩膀道:“干的不错,有新任务给你。带着你的队去张家,屋里屋外,都好好挖一挖。” 张家这么大一个院子,就不信他们能把金银埋到院子外边去。 杨双会意,道:“明白了,是看看张家还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埋尸对吧?我这就去。” 打下了张家寨,田庄的百姓终于有了一个稳固的据点。不过张家寨占地有限,顶多也只能容纳一半人口,好在这周围山地林木不缺,可以在山下伐木立寨。 开封城。 闯军辛苦数日在城墙上掘出的孔洞被守军尽数夺取后,难得沉寂了下来,开封守军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像付应平等社兵不是正规官兵,被王燮大发善心遣下城头,得以回家。 余诚正在听付应平讲述他走后的守城战细节,徐望前来汇报说朱呈祥派管家下帖,约余诚赴朱府晚宴。 身处战时,朱呈祥怎么有心思办晚宴了? 余诚心中虽然疑惑,不过还是让徐望回复自己将准时赴宴。 徐望出去没一会儿又返回,说是霍婆和隔壁张秀才在门外求见。 今天这访客还一个接着一个了,自己与张德厚并无交情,他求见是为哪般? 请两人进来,张德厚见到余诚立刻便深深一揖,说道:“舍弟危在旦夕,还求余掌柜施以援手。” 张德厚的弟弟,那不是张德耀吗?也是兴业坊社兵中的一员,前几日还在城头见过,他不是受了点伤回家休养了吗? 霍婆在一旁解释道:“德耀在城头中了一箭,回来不久就发起了烧。请了郎中来看,吃了几副药也没见好,今天早上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 张德厚说道:“听霍婆婆说起想起贵府小付他娘当初也是高烧不退,连郎中束手无策,还是多亏了余掌柜的神药才救了过来。在下厚颜来求,不知那药还有没有?” 听这描述怎么像是伤口感染发炎了?余诚还看过张德耀的伤口,是被流失射中,入肉不过寸许,没想到会演化得这么严重。 人命关天,余诚不敢怠慢,当即起身道:“德耀也是我社一员,秀才公不必如此客气,还请头前带路,余某去瞧一瞧。” 张德厚大喜,上次他嫌弃余诚商人身份,拒绝了给晴儿教书,担心余诚心中记恨,所以拉上了在余诚手下做工的霍婆作保,没想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几人出的门来,余诚想起一事,吩咐刘二牛说:“你去把药箱拿上。” 几人来到张家,张家父母已经急得团团转,看到余诚亲自来了,于是不停道谢。 病人要紧,余诚见过礼后便进了屋,看到张德耀躺在床上,额头上贴着一块用井水镇过的毛巾。在他窗前还有一个女子照料,见到余诚进来后急忙低头回避。 余诚看这女子发饰不像出嫁的妇人,便猜到她是张德厚的妹妹德秀。张德秀看上去确实俊秀,也难怪刘二牛念念不忘。 剥开张德耀伤口裹着的布条,露出伤口上敷着的黑色药粉。余诚皱了皱眉,招呼刘二牛将伤口处的药粉冲洗干净后,果然看见伤口已经红肿溃烂,有脓液流出,确定张德耀这副模样就是伤口发炎感染引起的。 余诚从药箱中拿出双氧水为张德耀清洗伤口,双氧水浇在伤口上的滋味谁用谁知道,昏昏沉沉的张德耀都疼得惨叫一声,清醒过来。 张德厚又惊又怒问:“这…这是什么?” 没办法,双氧水在伤口上泛起的那一堆细密的泡沫在古人眼里确实有些骇人。 “按住他,伤口得用这药水清洗干净才行。” 如果是一般伤口,确实用不上双氧水。但是张德耀的伤口已经被细菌感染,只有这样才能有效的清除掉伤口处的细菌。 刘二牛二话不说按住了张德耀的腿,张德厚还在犹豫,张德秀已经将张德耀完好的右臂也按住了。 余诚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又拿出手术刀开始消毒。 张德厚看到余诚拿出小刀,心惊胆战的问道:“余掌柜拿刀要做什么?” 余诚解释道:“他的伤口周围这些坏死的肉得切掉才行。” 余诚也听说过可以用蛆来吃,利用蛆只会吃腐肉的特点来清除伤口处坏死的组织。不过这办法对张家人可能太惊世骇俗了,还是用刀切除更容易接受些。 “非得要切掉才行吗?” “这会儿只是切掉这一圈坏肉,要是再拖上几天,德厚的这整条胳膊都得砍了才行。” 张德厚这才不说话了。 好在这里没什么大的血管,不怕造成大出血,所以余诚才能大胆动手。这一切完成后,余诚才在伤口上涂上药膏和消炎粉,用纱布裹住伤口,同时给张德耀喂了几片抗生素。 忙完之后,余诚起身长出口气,道:“行了,给伤口隔天换次药就行。”想来以这年代细菌的耐药性,抗生素算得上是神药了。 有了余诚的保证,张家众人都松了口气。张德厚感谢之余,极力留余诚吃晚饭。余诚这才想起还有朱呈祥的宴请,赶忙拒绝,回家换身衣服前去赴宴。 第119章 宴请 “贤弟姗姗来迟,当要罚酒才行。” 余诚笑道:“大哥说的是,正巧小弟带了两瓶好酒,今日便与大哥不醉不归。” 朱呈祥哈哈笑着,拉着余诚进到屋内,桌上早已经摆上了一桌菜,极为丰盛。 两人落座之后,朱呈祥急不可耐道:“贤弟的美酒在哪,快拿出来为兄尝尝。在城头这几日,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余诚让刘二牛将酒奉上,朱呈祥看了眼,惊奇道:“原来是葡萄酒啊,倒是少见。” 葡萄酒自汉唐时就已流行,到元朝时发展到达顶峰,明朝的葡萄酒虽然也有,但已经不那么普及,至少朱呈祥这小小一个守备官就很少能喝得到了。 随葡萄酒一起带来的还有一套酒器,晶莹剔透的高脚玻璃杯让朱呈祥看直了眼,最后忍不住说:“贤弟这也太破费了。” 余诚道:“兄长为了守城甘冒矢石,这点礼物算得上什么?小弟听说要不是兄长临危受命,不避艰险,夺下了北心字楼下的洞窟,说不定就要被闯贼打进城来。” 夺取那个洞窟,正是朱呈祥得意之举,不仅得了两千两银子的赏金,听说战后叙功,这官职说不定还能往上提一提。 守备已经是正五品的军职了,朱呈祥倒不奢望像陈永福之子陈德那样,从守备直升游击将军,哪怕只是够着从四品这个坎,那也足以光宗耀祖了。 朱呈祥往高脚杯里倒上葡萄酒,轻轻晃动杯子,看着殷红的酒液在杯壁上丝滑的流动,便说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诗吗,叫…叫什么来着?” 余诚接上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 说到这里余诚突然停下,尴尬道:“小弟失言,罚酒罚酒。” 朱呈祥却叹息着接上最后一句:“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朱呈祥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对余诚说:“今日请贤弟来,是有一事相求。” 余诚道:“兄长有事尽管吩咐,小弟只要能办到,定不推辞。” 朱呈祥道:“听说贤弟与徐记米行素有往来,为兄想托贤弟向徐记购买些粮食。” 余诚有些疑惑:“徐记不就是粮商吗?” 找粮商买点粮食还用找熟人?莫非朱呈祥要买的粮食不少? 朱呈祥一时无语:“一看贤弟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从闯贼围城,城内各大粮商就开始捂粮惜售,每人每次最多只能买一斗。” 这家中粮食余诚确实没有关注过,每次给徐记提供粮食,都会让商队随车给开封家中带一些,所以开封家中从不缺粮。 “这是小事,大哥要买多少?” 朱呈祥道:“二十石。” 二十石,差不多三千斤粮。朱呈祥家除夫妻俩与一个儿子以外,还有一个管家一个婢女。这么多粮食足够他们吃一年了。 想到这里余诚突然反应过来,“大哥的意思是?” 朱呈祥点点头:“兄弟明白就好,家里最好还是多备些粮食,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是虚的,只有刀子和粮食是真的。” “闯贼真的能围这么久吗?” 余诚不是不信朱呈祥,他看历史书知道李自成三打开封时围城数月,城内粮食耗尽有多惨。可是这才是二围开封呀,这次真的能围那么久吗? 朱呈祥面色凝重,道:“闯贼这次来势汹汹,是不会轻易撤兵的。而朝廷援兵…”说到这里,朱呈祥苦笑一声:“朝廷哪还有堪用的援兵啊!” “这两天闯贼不是消停下来了吗?” “闯贼这两日安静,是因为无民夫可用了。闯贼开始攻城时,告诉民夫只要谁能掘下开封城墙上的一块砖带回来,就能放他自由。现在那帮民夫只要没死在城下,都有将砖带回的经历。” “闯贼竟然如此言而有信?” 朱呈祥长叹一声,道:“闯贼以前还是流贼行径,每到一处都裹挟百姓从贼。如今却换了个模样,开始兴仁义,立制度,只怕其志非小啊。” “我听说外边百姓都在传一句歌谣,说什么早早开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颇能蛊惑人心。” 两人相对无言,又喝了几杯酒,就有士兵来传信,说是将军有令,要朱呈祥今夜值守城头。 朱呈祥愣住了:“可是敌军有异动?” 传令兵摇头道:“将军不曾说过。” 有了军令,朱呈祥便不敢饮酒了。余诚正要告辞,刘二牛也来汇报说社中下了命令,要所有社兵亥时前去城门处集合。 官军要动,社兵也要动,莫非是要… 余诚看向朱呈祥,朱呈祥低声道:“看样子,今夜怕是准备夜袭敌营了。” 两人所想不谋而合。自古守城最忌死守,一则是不给敌人从容布置攻势的机会,另一个原因是一味死守容易伤守军士气。 临别之际,朱呈祥再次嘱托余诚,千万别忘了粮食的事情。余诚满口答应,二十石粮食他都不用去找徐记,自己就能提供。 闯军围城围得再厉害,还能围到二十一世纪去?余诚背靠现代,完全不担心物资供应的问题。 余诚回到家,付应平等几个护卫都已经装束停当,一色的黑色劲装,内里是加了薄钢板的防刺背心,显得整个人似乎都壮了一圈。 “这次保不齐就是要出城干仗,都把肚子填饱了。” 付应平道:“东家放心,气力都养好了,今晚保管杀敌人个片甲不留。” 余诚瞪了他一眼:“今晚最重要的是把弟兄们一个不落的全带回来,咱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杨念捧着余诚的衣甲过来,默默为余诚披甲着装,最后眼中带泪叮嘱道:“老爷万事小心!” 余诚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还没死呢,用不着嚎丧!” 因为杨念回娘家导致众人被困城内,余诚心里一直有气,中间还有个张坚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人,所以杨念回来后余诚也一直没有给过好脸色。 看着杨念隆起的肚子,余诚又有些心软,道:“老实在家待着,把晴儿照顾好了。” 一行人出了门,与井澄率领的兴业坊社兵大部队汇合后,浩浩荡荡去往城门。 第120章 夜袭 城门下,看着社兵一队队到齐,王燮对跟在身后的李光壂说:“此番夜袭敌营,要多仰仗社兵,情非得已,康侯一定要给社兵们说清楚,只要能斩贼立功,朝廷、周王一定不吝赏赐。” 李光壂拱手道:“大人放心,汴梁是我等桑梓所在,此番夜袭,社兵定然个个争先。” 此时时间尚早,两人在城头等了一会,巡按任浚与推官黄澎联袂而来。 此次夜袭敌营,是城内守军第一次主动出击,三人不能不重视。巡抚高名衡,总兵陈永福一个坐镇城头、一个坐镇军中,既要防备夜袭失利出了乱子,也要防止夜袭成功后贼人恼羞成怒前来攻城。 “出战的士卒挑好了吗?” 王燮答道:“已挑选好了,共五百勇士,其中半数为官兵,半数为社兵中勇健者。” “社兵?”黄澎怀疑道:“这等要紧事,社兵堪用吗?” 李光壂在后答道:“闯贼寇城,社兵保卫桑梓之心,与官兵一般无二。况且这几日社兵在城头守城,也算经历过战阵,绝不会拖官军的后腿。” 任浚问道:“你是何人?” 王燮介绍道:“这是开封府贡生李光壂,表字康侯,如今执掌曹门左所总社,于守城一事上出力颇多。” “可是李指挥之子?” “正是。” 李家是官宦世家,李光壂之父李燊,就曾任京城的南城兵马指挥。李氏先祖自洪武年间就迁来汴梁,传承历史堪比分藩开封的周王。李家虽不如周王显贵,但也底蕴深厚,出过几任进士,历代以来中举的更多。 任浚身为巡按,身份地位比区区一个贡生的李光壂不知高到哪里去,但他深知像李家这种仕宦之家才是国朝统治的基础,便对着李光壂温言勉励一番。 几位官吏要谈事,李光壂便告辞离去,来到社兵中做动员。 此次出战的社兵以曹门左所总社为主,而曹门左所总社抽调的社兵又以兴业坊为主。李光壂给余诚一说,余诚当即阴下脸来。 “李总社,夜袭敌营这么重要的任务,交托给社兵怕是有些不妥吧?” 李光壂道:“官兵要守这么大一座城,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所以才不得不要社兵出力。如今国事艰难,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 余诚无语的看着李光壂,仿佛看到以前工作时那些重在折腾的领导,累死累活是底下员工的事,他们只管拿着成果去上级那里邀功。 余诚还想努力一把,李光壂道:“此事已经报给巡抚大人知晓,满城士兵都已调动起来,改动不得了。” 闻听此言,井澄拍着胸脯道:“还请总社放心,兴业坊必不负巡抚大人重托。” 余诚无语,关于我那爱揽责的领导与我那爱表现的同事二三事。 余诚此刻终于看清什么叫阶级,李光壂与井澄这种满心功名的是保皇党,而自己是铁打的造反派啊。 好在李光壂这位领导不画大饼,他是真给饼子啊! “此次出战的社兵,李某自掏腰包,每人三百文钱,两张大饼。” 李光壂也没准备派余诚这位商人身先士卒领军作战,这种冲锋陷阵的活计交给了武学生员出身的井澄。 李光壂又指着自己身后一人,介绍道:“这是我的车夫,名叫张文举,颇有勇力,井社副一并带上。” 余诚看去,只见这人二十来岁,面相憨厚,个子不高,却是矮壮矮壮的,一双胳膊都快赶得上常人大腿粗细了。 井澄回去作夜袭前的准备,李光壂则拉着余诚来到城头准备观战。 余诚看了眼手表,此时是晚上十点二十。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城外一片漆黑,只在视线的尽头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许火光,那就是闯军的营盘了。 仿佛受到了传染,李光壂也忍不住看了看时间。这些明朝的士大夫们还不习惯腕表,倒是能藏入袖中的怀表十分受他们的喜爱。 注意到余诚的目光,李光壂笑道:“险些忘了,这怀表还是从余社长的无双阁中购得的。如此精密的设计,让人叹为观止。” 余诚微微一笑,心里想:我就该从现代订一批金表来,用限量款奢侈品的名义好好收割一遍你们这群狗大户! “夜袭几点开始?” “十二点出发。” 尽管门轴处早已提前抹了菜油润滑,城门开启的咯吱声依然让井澄提心吊胆。不过这显然是井澄自己吓自己,敌营距此数里,怎么也不可能听到城门开启的声音的。 此次夜袭的兵马鱼贯而出,口衔枚马裹蹄,就连刀枪都用黑灰涂抹了一层,防止有反光被敌人提前发现。 余诚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夜幕里,不知这次夜袭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 “一个小时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余诚扭头看了眼难得有些焦躁的李光壂,原来他一直镇静若定的样子都是装的,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 “摸黑行军,没有那么快。” 夜间行军本就难点众多,他们夜袭还不敢照明,耗时只会更多。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有了动静。闯军营地内火光骤起,越烧越大。 李光壂一掌拍在城墙上,喜不自胜:“打起来了,贼人乱了。” 夜袭只要敌人没有防备,那占便宜的肯定就是进攻的一方,区别只在战果的大小了。 大约一刻钟后,又有数支火线向陷入战乱的营地疾驰而去,那是反应过来的闯军派出了援兵。 余诚心里也紧张起来,希望付应平他们不要恋战,见好就收,否则必陷入闯军包围。 直到看到火光向城墙蔓延过来,余诚终于确定夜袭的队伍开始撤退了,那些火光就是负责追击的闯军。 城头上的守军也绷紧了神经,军官大声呼喝将士兵赶上战位,火炮调整炮口,对着拿着火把的追兵开始轰击。其实夜幕之中难以确定距离,这时候开炮与其说是杀敌,不如说是给守军壮胆。 追兵一直追到近处,早就埋伏好的守军接应部队突然现身,将靠近的追兵杀了个人仰马翻。其余追兵见有埋伏,才心有不甘的撤退。 此时天还黑着,为了防止有敌人混入城内,城门还不能开启,要等到天亮后再甄别身份放他们入城。 人员虽然不能进城,但是消息已经传了进来,夜袭大胜的战报飞快传给各级官员。高名衡闻报心中大喜,派人从城头缒下酒食先行犒赏,安抚夜袭归来的士兵不提。 第121章 争执 当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在城外苦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士卒终于等来了城门开启,一批又一批通过查验回到城内。 “余兄,大捷,大捷呀!” 井澄甫一入城,就眉飞色舞的对着余诚夸耀战绩:“这一战杀贼近千,烧毁了贼人两处营盘,真是痛快啊痛快!” 余诚随口应着话头,目光却在人群中不断逡巡,最后终于看到了付应平的身影。紧挨着付应平的,是徐望与其他七名护卫,一个都不曾少。 他们此时被人群阻隔,只能隔着人群向余诚挥手,示意一切都好。 自己的亲信没有折损就好,余诚招呼道:“走,带弟兄们到我家去,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饭菜。弟兄们操劳了一整夜,吃点好的暖暖身子。” “那敢情好。”井澄说罢四处张望,“李总社呢?” “被王县令叫走了,不用等他。” 余诚大声将兴业坊的社兵都召集到一起,清点人数。此次兴业坊出战四十二人,回来了三十三人,其余九人中有五人确定已经死在了贼人手里,其余四人撤退时因为天黑跑散,料想不是死了就是被俘。 走了两步,余诚突然想起一人,问:“张文举呢,怎不见他?” 井澄道:“他倒是好运气,混战之中打翻了一个贼人甲骑,还抢到了一匹好马。他们有马的进城时都排在了后边。” 都是一起出战的交情,不好把他一个单落下。余诚喊了一个社兵去找,不一会儿那社兵就慌慌张张跑回来,说张文举被官兵当贼人给拿下了。 井澄气得骂道:“胡说八道,好好一个杀贼有功的壮士,被他们说成贼人,我去找他们去。” 余诚怕他吃亏,连忙带着付应平跟上,同时派人去知会李光壂一声。 到了城门处,昨夜参战的士卒都已散得差不多了。井澄抓住一个守门士兵问:“刚才是谁把我手下弟兄当贼人抓了?” 被抓的士兵见井澄来势汹汹,看打扮也不是平头百姓,不敢顶撞,只说是不知道。 带路的社兵指着被一名官兵牵着的马说道:“那不是张文举抢来的那匹马吗?” 余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匹黑鬃马,膘肥体壮,毛光油亮,确实是匹好马。 井澄冲上前去,质问道:“这匹马是我社中弟兄从贼人手里抢来的,怎么在你手中?被你们抓走的人呢?” 那名士兵勃然色变,道:“胡说,这匹马是我们杨把总寻来要送给将军的。” “好贼子,抢马抢到我头上来了!” 井澄挥拳要打,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喊:“住手!” 来的是个官军头头,喝问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 井澄道:“我是兴业坊社副,我手下一个叫张文举的,昨日杀贼立功,还抢到贼人一匹马。进城时他被你们诬为盗匪抓了,如今马在这里,他如今人呢?” 这官军冷笑道:“小小一个社兵的社副,就敢这么狂妄吗?” 余诚看这人眼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自己送谢三出城时那个拦住要搜查的把总吗?原来扣了张文举想要抢马的人是他。 杨把总吩咐左右:“此人胆敢在此作乱,扰乱城防,说不定也是贼人奸细,给我拿下了!” 井澄怒道:“放屁,我乃武学生员,谁敢拿我?” 杨把总哂笑道:“你要是个文生员,我还敬着你点。一个武学的生员,也敢在我跟前放肆。” 杨把总手下几个士卒一拥而上,被井澄挥起铁拳一连锤翻两个,剩余官兵见井澄骁勇,纷纷拔刀。 余诚推了付应平一把:“快去帮忙。” 在城头守城时自己与官兵起冲突,井澄二话不说就来帮忙。现在轮到井澄有事,余诚又怎能袖手旁观? 付应平调转枪头,改枪为棍,抽在冲得最前的士兵小腿上,当即就把这士兵打得抱腿哀嚎。 另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杀到,付应平丝毫不慌,先用枪的尾攥戳在一个士兵肩头,将那士兵戳倒,顺势回枪,枪尖停在另一个士兵咽喉处。那个士兵慌忙止步,低头看着锋利的枪尖冷汗直冒。 “反了!反了!”杨把总鼻子都气歪了,大声下令道:“来人啊,把他们全都给我抓起来,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余诚这时候有些后悔,怎么就带了付应平一个人过来。情急之下想到这里正是朱呈祥的防区,急忙大喊道:“勿要动手,我与你们朱呈祥朱守备相熟。” 杨把总冷下脸:“什么朱守备,不认得。速速拿下!” 在场官兵只有十来人,付应平丝毫不惧,一杆长枪在手,敢冲上来的官兵通通被打翻在地。 “去调一队弓手来!” 剑拔弩张之际,朱呈祥匆匆跑来,大声喝问道:“杨旺,你搞什么鬼?” 杨把总道:“大人来得正好,这几个闯贼奸细意欲作乱,卑职正准备将他们拿下!” “闯贼奸细?”朱呈祥铁青着脸:“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 余诚见来了救星,急忙开口道:“朱大哥,是他要杀良冒功,抢夺我们社兵从贼人手里抢来的战马。” 杨把总冷冷道:“那战马是要献给少将军的,朱守备可不要自误。” “哼!”朱呈祥一鞭子抽在杨旺脸上:“抓走的人呢?” 杨旺怒目圆睁,却闭口不言。 “大人,那人被拉去斩首了。” 说话的正是刚才被井澄揪住质问的那个守门士兵,朱呈祥给余诚使个眼色,余诚忙对付应平喊道:“快去救人。” 付应平骑上那匹战马,飞一般的冲向那名士兵手指的方向,朱呈祥手下一个亲兵也识趣的跟了上去。 过不多时,他二人带着脸色煞白的张文举回来。付应平低声对余诚汇报说:“刀都已经架脖子上了,要是去迟半步,带回来的就只能是他的尸体了。” 朱呈祥朝张文举的方向努努嘴:“这就是你说的闯贼奸细?” 杨旺黑着脸道:“人不可貌相!” 这时得了消息的李光壂也匆匆赶来,听说缘由后怒道:“此人自幼随父托庇到我家,为人踏实本分,怎会是什么贼人奸细?” 杨旺轻飘飘道:“哦?那或许是我看走眼了吧。”说罢一转身便带着自己的手下走了。 杨旺走后,余诚向朱呈祥致谢道:“还好朱大哥来得及时,不然小弟今天怕是性命不保了。” 朱呈祥摆摆手道:“你我兄弟,计较这么多做甚。” 余诚回想起杨旺走时那阴毒的眼神,道:“此番大哥坏了他的事,会不会让他记恨上大哥?” 朱呈祥不屑道:“他一个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货色,还敢记恨我?看我不把他的肠子都扯出来!” 第122章 犒赏 为了欢迎夜袭归来的手下兄弟,余诚让李兰芝早早就开始准备饭食。 要招待四五十号人,做席面有些麻烦,余诚让李兰芝做的是羊肉烩菜,李兰芝为此半夜就起来准备食材。 等社兵们来到余府,羊肉烩菜已经做好装满了三个保温桶。这种食堂专用的保温桶容量是五十升,供应五十人就餐绰绰有余。在保温桶旁是新蒸出来的馒头,一样也是突出一个量大管饱。 用大块羊肉、胡萝卜、豆腐、粉条做成的烩菜香气四溢,上边飘着厚厚一层油汤,极受少见荤腥的社兵喜欢。 余诚亲自舀上满满一碗烩菜来到惊魂未定的张文举面前,道:“文举受惊了,吃点热乎的缓一缓。” 鬼门关里走过一次的张文举跪下就要磕头感谢,被余诚拉住,又温言勉励一番。 余诚一会与这个社兵开个荤素不忌的玩笑,一会又听着另一个社兵的英勇事迹赞赏不已。这种争取军心的手段余诚已经驾轻就熟,毫无表演痕迹。 在这群社兵眼中,这位余社长平易近人又出手大方,在他手底下做事简直就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再对比其他社的社兵,那幸福感一下就出来了。 “社长,这是本社昨夜阵亡与失踪的社兵名单。”井澄将社兵名单整理出来,还按照余诚的吩咐将出战的社兵按照昨夜表现分为甲乙丙三级。 “好好好。”余诚拿过名单问:“公达怎么不去吃点?” 公达是井澄的字,他笑着摇头:“不了,我回去以后再吃。” 余诚知道井澄家境优渥,这种晚明的豪富之家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种饭菜受社兵们的喜爱,却入不了井澄的眼。 余诚拿起名单看了一遍,一等只有付应平与张文举两人,都有众目睽睽之下斩杀贼人的战绩。其次是徐望等十余社兵列为二等,或合力斩杀贼人,或举火焚毁贼人营帐。其余社兵则是三等,表现普通,并无亮眼表现。 这张名单与余诚了解到的情况大致相同,看来井澄做事还算公允。 “这名单上怎么少了井社副,我可听说昨夜你冲杀在前,少说也斩杀了五个贼寇,怎么提也不提?” 井澄面露得色,道:“我杀敌只为报效朝廷,不为其他。” 余诚夸赞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说的不就是公达这种英雄吗!” 余诚就喜欢这种人,精神食粮喂饱,就能自带干粮无私奉献,省了自己多少事。 社兵酒足饭饱后,余诚站在椅子上大声宣读了井澄提供的名单,并且公布此次作战的赏格:三等社兵每人赏赐五百文钱,二等社兵每人赏赐八百文钱,付应平和张文举两个功劳最大的一等,赏一千五百文。 “还有此次出战失陷在城外的弟兄,每家抚恤三两银子,二斗粮食。公达,这些兄弟的家在哪里你都问清楚,午后我们去将抚恤发下去。” 井澄面色严肃,躬身领命。 想起那些一起出城却没有回的来的兄弟,一些对刚才名单有意见的社兵,此时也不约而同的闭嘴,所有人一同对着余诚恭敬行礼。 讲完之后,余诚看到李兰芝在后边使眼色,便让刘二牛造册发赏,自己不动声色的走到后边问:“什么事?” 李兰芝小声回答:“李河来消息了。” “还在线?” 得到肯定的回答,余诚精神一震。李河他们攻打张家寨,也不知道胜负如何。 来到通讯室,余诚迫不及待的拿起手台呼叫:“李河李河,能收到吗?” “东家,是我!” 从声音也能听出李河的心情相当好,不用他说余诚也猜到此次攻寨一定是大获全胜。 果然,李河首先就通报了此次攻寨的结果:“此次攻寨大获全胜,缴获很多。” “伤亡怎么样?” “我方阵亡四人,重伤七人,轻伤十一人。斩杀敌人九十二人,俘虏二十五人,其余都顺着我们故意留的口子逃了。” 余诚松了口气,作为攻坚战,这个战损比已经很让他满意了。 李河将交战过程简单扼要的讲述一遍,最后总结道:“东家,火器有大用啊。这次交战中全靠火炮与抬枪压制寨墙上的敌人,不然被敌人从墙上往下扔滚木礌石,我们伤亡就得高出好几倍去。东家,咱们要不要把抬枪队再扩充一下?” “不急,抬枪只是过渡品,以后我们要用更好的。目前你先安排其余部队轮番到抬枪队受训,方便以后换装。” 不管型号怎么变,作为火器瞄准击发原理都是一样的,提前适应,以后上手也快些。 李河又说起此次作战的缴获:“此次缴获粮食两千三百石,白银一千六百两,黄金一百二十两,牛二十六头,骡马四十三匹。” “嗬,不愧是地主老财,攒下这么多的家当。” “不止呢。”李河喜滋滋的说:“我们还从张家老宅里挖出了他们的银窖,东家您猜里边有什么?” “不要卖关子,快说!”自己困在城里被闯军围得像铁桶似的,心里已经够烦的了。李河他们在外边开分基地,做的都是余诚想干的事。在这时候触霉头,余诚真想把李河按住揍一顿。 有些得意忘形的李河顿时冷静下来,老老实实汇报道:“从银窖里挖出来六个银冬瓜,每个重一千六百两……哦对,每个重约六十公斤。” 李河识趣的将重量换算成了余诚熟悉的单位。 三百六十公斤白银,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白银万辆,在明朝确实是好大一笔财富,可拿到现代按银价来说不过两百多万,所以余诚心中并无波澜。 “此外银窖里还有些金锭,一共五百两,都已经登记造册,只等东家汇合以后处置。” 说到此处,李河小心翼翼问:“东家,您什么时候才能与我们汇合呀?” 余诚也忍不住叹口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这边还不确定,你们在当地小心发展,尽量以保存实力为主。可以视情况将军队扩充一些。” “招兵要求还和以前一样吗?” “不,这次不做家眷方面的要求。” 有家室的士兵确实容易控制,但此时他们孤悬在外,家眷多了太影响队伍的机动性了。 “对了东家,”李河说出一个让余诚揪心的消息:“我们派出的探马查探到了闯军派出了很多打粮队,正到处搜刮粮食。” 余诚的心顿时沉到谷底,闯军这是要准备对开封进行长久围困了啊! 第123章 交通 “你要买飞机?” 余诚打掉沈葶的手:“我没发烧!” 沈葶嗤笑道:“你以为你是马老板啊?飞机说买就买?” “先别说你现在把公司掏空了,连飞机的一个翅膀都买不起。就算你买得起,那你得养活个机组吧?飞机的维护保养得花钱吧…” “停停停!”余诚没好气的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要买架湾流,就只是买架能带我飞上天的,直升机都可以。” “还带你飞上天?咋啦,地上留不住你了?” 余诚一巴掌拍在沈葶翘臀上:“你今天吃枪药了啊,处处怼我。你信不信我一会儿怼得你出不了这间办公室?” 沈葶俏脸通红,先是双手护着臀部担心的看了眼办公室外面,确定无人注意后才愠怒道:“你干什么?外面都是人!” “懂了懂了,我这就让他们全出去跑业务去。” 沈葶白了余诚一眼,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要买直升飞机了?” 余诚叹口气。 你这让我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我在古代被人家围得像铁桶一样,就指望有个飞机能跑路吧? “也不一定要直升机,像能载得动人的无人机,旋翼机,飞行汽车,哪怕是热气球呢,都可以了解一下。重点是操作简单、安全性好,不需要跑道或者跑道很短。” 估算了一下闯军包围圈的大小,余诚又加上一条:“飞行半径最好能达到二十公里。” 他可不想辛辛苦苦飞起来,最后降落下来一看,周围满满都是闯军的骑兵。 将余诚的要求一一记下后,沈葶给余诚讲了讲公司最近的经营情况,最后说:“客户问下一批药材什么时候可以送到,我看他们催的还比较急,咱要不再把价格往上提一提?” 余诚叹口气:“药材最近一段时间供应不上,先停一停。” “还有天盛集团的陆总打来电话,询问我们的技术资料什么时候可以提供。”说到这里沈葶一头雾水:“咱们给他们提供什么技术资料?他们说你知道。” 天盛集团?什么技术资料,那是他们要黄金了。上次谈妥的余诚提供黄金,资金由天盛集团以技术咨询的名义打过来。 上次交割还是在半个月前,现在又催着要,看来最近黄金价格升得比较厉害,让天盛集团都强化了黄金储备。 “行我知道了,这事你不用管,我会联系的。” 谈起黄金,余诚又不免想到远在张家寨的那些缴获,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李河,李河!” 樊虎站在寨墙上疯狂招手,李河看到后翻身下马,让随行士兵将马匹牵走,自己在原地等着樊虎过来。 不一会儿,樊虎心急火燎的从寨墙上跑下来,问道:“联系上东家了吗?” 张家寨的位置太远,超出了电台的通讯范围。想要联系到开封,李河只能带着电台出去到有信号的地方才能通讯。 “联系到了。”李河将余诚的指示简单说了两句,看到樊虎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关心的不是这些。 “嫂子说啊…” 樊虎果然来了精神,焦急的追问:“兰芝说什么了?” “嫂子说啊,她和大侄子在东家身边,让你不用担心。还说隔着这么远距离,她照顾不到你,让我帮你留意留意,在这边给你讨个小的,白天做饭,晚上暖床…” 樊虎急得脸上青筋暴起:“你胡说,兰芝才不会说这些!” 李河哈哈笑着,说:“不信啊,下次换你去联系开封,你亲自问问嫂子。” 李河一边逗弄樊虎,一边让传令兵喊谢三过来开会,准备通传余诚的命令。 不一会儿,谢三来到指挥所,田庄在这边的三个负责人终于聚齐。 李河将余诚的命令复述了一遍,主要有三点:第一是田庄在这边不能坐吃山空,要开展建设,开源节流;第二是军队的扩招,给军队再扩充一千人,并在年底前完成新兵训练;第三则是侦查闯军动向,将外界的情报及时通传给开封。 “开源节流?”谢三皱紧眉头,“要不我带兵再打下几个寨子?” 李河道:“东家说的不是打打杀杀,是要咱们在这边种地养殖。” 谢三失望道:“种地啊,那该把林芽子叫过来才对。” 李河道:“秋天都快结束了,咱们抓紧把张家寨周围的田地梳理一遍,看能不能种点冬小麦。” “还有,东家说了,食堂也要开始做什么配给制,大人小孩,每人每天吃几两粮食,都要控制,争取在和东家汇合之前做到自给自足。” 谢三对于这些事情毫无兴趣,道:“这些你看着搞就行,我听着都头疼。这样,征兵训练我来搞。” “行,还有探马,得多训练一些,把侦查的圈子再往外扩一扩。” 谢三点头答应。 “张家寨还是太小,东家的意思是把老弱妇孺和重要物资放在寨子里,其余人都撤到外边去。” “这个咱们不就在搞吗?” “我的意思是反正要练新兵,咱们干脆在山脚下起上一个军营,底下地方大,新兵训练也能施展开。至于其他百姓,就放在军营和山寨中间,这样安全也有保障。” 樊虎点头:“行,这事儿我盯着。” “那周围的寨堡先不管了?” “咱们先派人挨个试探买粮,能买多少买多少。东家说了,这次缴获的战利品除了黄金和那几个银冬瓜,其余我们都可以支配。” “遇到不听话的寨堡,咱们先记下来,等新兵训练出来,就先拿他们磨刀。” 谢三哈哈大笑:“这话我才爱听!” 第124章 乱起 “没了?什么叫没了?” 绿竹解释道:“余公子说,曹先生的书稿只写到八十回,就身染重疾,缠绵病榻一月有余,终究还是没挺过来。所以这《红楼梦》只有这八十回。” 朱若薇紧握着绿竹新取回来的书册,气鼓鼓道:“早知这书没有写完,我也就不看了。现在看了一半没了结尾,倒弄得人心里空落落的。” 停了会,朱若薇又问:“你说,是不是余公子困在城中心情烦闷,不想写下去了,所以才找了个托辞?” 绿竹也有些不确定:“应该不会吧?” “你去的时候余公子在做什么?” “余公子在搬家。” “搬家?”朱若薇一头雾水:“城被贼人围着,他要搬去哪里?” 绿竹道:“不是余公子要搬走,是他要把庆余堂里的孩子全搬回自己府里去。” “庆余堂好端端的,为何要搬?” “这奴婢就不晓得了。” 朱若薇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最后下决心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绿竹慌忙拦阻道:“小姐,现在外边太乱了,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朱若薇不以为意道:“乱?能有多乱?贼人还没打进城里来呢,官府又不是个摆设,能乱到哪里去?” 绿竹劝说几句,实在拗不过朱若薇,只能跑去禀报王府总管。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朱若薇将新送来的十几回小说都看完了,绿竹才姗姗来迟,后边还跟着一个和尚,正是在大相国寺挂单的广善。 “广善师父怎么来了?” 广善低暄佛号,道:“城内最近不太平,听说郡主要出王府,便差遣贫僧随行护卫。” 朱若薇知道广善是少林高徒,武艺高强。前段时期周王世子仰慕少林功夫,便派手下护卫与广善较量,一连有六个王府护卫败在广善手上。广善武艺,自此名扬王府。 这次朱若薇又闹着要出府,王府总管知道自己拦不住,就只能求到广善头上,请广善陪同护卫。 不一会儿,马车套好,朱若薇与绿竹主仆俩坐在车中,广善与车夫坐在车辕上,另两名王府护卫步行保护,一行人出了王府,径朝着庆余堂方向走去。 朱若薇在车内坐的无聊,将窗帘掀起一角往外看去,只见路上行人鲜少,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却一片萧条。 朱若薇手托香腮,百无聊赖的说:“你看哪里乱了嘛?连路上的乞丐都不见了呢。” 车辕上广善听后摇头,心中想:“现在这城中,百姓自己能有口吃的就很难了,哪里还有乞丐的活路?” 马车转过两个弯,车夫慌忙拉住缰绳将马车停住,朱若薇一个没坐稳,险些摔倒。还是绿竹眼疾手快,将朱若薇紧紧抱住才免得她脑袋磕在地板上。 绿竹扶朱若薇坐好后,掀开车帘就要兴师问罪,可车帘揭开后的一幕顿时惊呆了她。 只见前方道路上百姓或提筐子或拿布袋,将前方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前边这是在做甚?” 车夫欠身回答道:“前方是米行,外边排的都是要买米的百姓。” 看前方道路上堵着的人群,少说也有七八百人,一时半会儿是散不去的。车夫跳下车辕牵着马匹掉头,而被众人围着的米行也在此时开门营业。 两个伙计吃力的挤开围在近处的百姓,将门板卸下。后边的百姓看到米行开门,一股脑的往前挤,急得米行伙计大喊:“别挤了,再挤店门就关了。” 后边这才消停了一点。一个伙计将写着粮价的木牌挂在门口,有识字的百姓念了出来:“今日粮价,每斗五钱四分。” 听到粮价,排队的百姓顿时大声喧哗起来。 “昨日不还是每斗五钱吗?怎么只过了一晚就涨了这许多?” 店伙计不耐烦道:“那你去昨日买去,今日粮价就是这样,你爱买不买。” “买不买?” “买买买。”排在最前的百姓忍气吞声道:“给我来两斗。” “限购了哈,”店铺内有管事探出半个身子道:“每人每次只能买一斗。” “一斗够谁吃啊!”那个百姓埋怨着,排在他后边的一人不耐烦道:“你买不买,不买的话走开,不要挡道。” 从天没亮就已经开始等在店门口,才能排到第一个的位置,哪里能不买? 一个接一个的百姓将手中银钱换成米麦离开,等米行摆在外边的十几石粮食卖完,店伙计就大声吆喝着:“今天的粮食卖完了,要买明天再来。” 此言一出顿时群情沸腾,在粮店门口排队的这么多人,买到粮食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后边的百姓发声喊,大家一起鼓噪起来。 鼓噪很快变成争吵,争吵变成斗殴,区区三五个伙计哪里是对手,很快就被打得头破血流。只有米店的管事见机得快,拿着刚收到的钱从后门跑了。 愤怒的人群冲进粮店,里边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粮食。不知是谁点起一把火来,现场立刻浓烟滚滚。 有一些人将目光转向最后买到粮食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被众人这么盯着,那人心知不妙,转身就跑。大家一拥而上将那人推倒在地,袋里的粮食顿时撒了一地。 人群更加疯狂,粮食的主人趴在粮食上,拼命护着全家的口粮,结果后脑勺不知被谁重重踩了一脚,顿时没了动静。 余怒未消的百姓们将目光瞄向了周围的店铺,场面越来越乱。 此时朱若薇的马车已经掉头走了一段,听到身后乱起,朱若薇探出身子,看到有人当街被抢,便指挥跟在马车后的护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这种乱子哪里是他们两个人能平息的? 这时有乱民看到朱若薇华丽的马车,发声喊一齐冲了过来。广善见状大吼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车夫如梦初醒,急忙驾车跑路。只苦了两个步行的护卫,迈开步子紧紧追赶,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第125章 粮价 听到朱若薇在来的路上遭到了袭击,余诚匆忙从庆余堂内走出,看到朱若薇的马车停在庆余堂斜对面,马车后两个王府护卫佝偻着腰毫无形象的大喘着气。 驾车的车夫心疼得安抚着一路狂奔过来的马儿,只有广善怀抱戒刀警立一旁。 广善是付应平的师父,互相都比较熟悉。他向马车内低声说了句话,便带着付应平到一边叙话去了。 车帘揭开,露出朱若薇略显苍白的面孔。同样惊魂未定的绿竹先跳下车,紧张兮兮的左右看了看,确认安全后才将朱若薇扶下车。 “听说你来的路上遇到了危险,没吓到你吧?” “还好广善师父反应快,只是被乱民追着跑了两条街,好吓人呀。” 说到这里,朱若薇问道:“每斗米麦五钱四分,这种粮价很贵吗?” 这可真是“何不食肉糜”王府郡主版啊。 余诚知道朱若薇生长于王府,偷溜出来也只是挑着热闹好玩的地方去,并不清楚这些关乎百姓生计的物价,于是耐心解释:“围城之前,粮价是每斗二钱五分,相比那时,粮价已经贵了有一倍多了。” 余诚没有说的是在太平年份,粮价每斗只有一钱多银子。乱世之中粮价翻一倍,围城之中粮价再翻一倍,城中升斗小民,如何能承受得住,也难怪他们要乱了。 而比粮价升腾更可虑的是限购,让你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粮食。开封城内人口众多,平常每日都有粮食被商队运输进来,才能满足日常所需。如今围城,从外运粮进来的路子已经断了,所以城内粮商才会惜售限购。 朱若薇懵懵懂懂的点头,其实她还是不理解。 “没粮吃的人很可怜,但也会很可怕,你以后还是待在王府尽量不要出来的好。” “我不怕,我有青鸟!”朱若薇自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正是余诚所送的那把剑。 “你小心点。”余诚也被吓了一跳,这剑伤到你自己比你用来捅人的可能更大啊! 面对余诚关心的目光,朱若薇有些羞涩的说:“我还想着让他们去帮一帮被抢的人,是不是有些太傻了?” “善良不应该被调侃,只是要首先学着保护自己。” “我听说你要把庆余堂搬走,是不开了吗?如果缺银钱,我那里还有些体己。” “不是,只是这里有些偏僻了,出了事容易顾及不到,所以才要把孩子们聚在一起。”余诚目光幽幽看着头顶“庆余堂”三字的牌匾,这么多的幼童,在即将到来的鬼城之中,无异于一块块丰美的食物,所以余诚才要未雨绸缪,给他们换一个安全的地方。 原本他想要将这些孩子全带回府邸,后来想到无双阁自从围城之后店铺就关了。店里空房多正好安置。无双阁四个伙计也闲来无事,正好可以充当护工。有四个大小伙子守着,店铺也在繁华地带,不怕有饥民饿急了抢人。 此时朱若薇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便问余诚道:“那《红楼梦》当真是没了?” 余诚道:“确实只此八十回,曹先生写完就故去了,实在遗憾。” 《红楼梦》后四十回是旁人写的续本,余诚懒得为此找借口,索性就此结尾。 从余诚口中亲耳听到这一结论,朱若薇极为失落。 “绿竹,把东西拿来。” 绿竹跑回马车,不一会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色盒子过来。 “这些是我和几个嫂子一起凑的些银钱,你拿去换成粮食给这些孩子吃吧。” 这次余诚没有推辞,爽快收下,又派了付应平与徐望两人带着十几个社兵一起护卫朱若薇回王府。 朱若薇走后,余诚打开盒子,里边是一些手指头大小的金银锞子,还有几件首饰,大约也值个十几万的样子。 余诚叹口气,可惜终究不会是同路人,只希望自己扯旗造反的那天她不要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就好。 在其余社兵的协助下,庆余堂的三十多个婴儿都转移到了无双阁中。 无双阁内腾出来三间空房,每间除摆着十几张婴儿床外,还有一张大床,是照顾婴儿的护工居住。 庆余堂转移到无双阁后,原先的护工中有些大姑娘小媳妇就不方便过来了,所以多数都辞了工。只有几个年纪大一点婶婶无处可去,才愿意继续留下,依然还是由霍婆执掌。 霍婆忙前忙后的将屋子整理妥帖,喝水的功夫看到余诚放在桌上的匣子,忍不住赞叹道:“王府用的物件到底和咱们平头百姓用的不同,这首饰匣子做工真好,是紫檀木做的吧?” “紫檀吗?”余诚不懂木材,看不出这匣子的材质,不过他还是听说过紫檀木的。 霍婆拿起看了看,道:“是紫檀的没错。老婆子我以前去过张员外家里给人接生,张夫人手中就有这么一个匣子,可宝贝得紧。” 这话倒是提醒了余诚,虽然被困在城内,赚钱的营生一样可以有啊。 开封城被围得像铁桶一样,城内缺的不止是粮食,还有木材。现在有不少人家为了烧柴做饭,把家里的家具都劈着烧了。那些家具有些品相好的完全可以拿现代当古董卖,就算不能当古董,那些家具拆开了一样是珍贵木材,也能卖的上钱。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城内最赚钱的生意还是倒腾粮食,可惜余诚不敢插手而已。以前还能借着从外地运粮的借口卖给城内粮商,现在城都被围了你还有粮食卖,来源说不清楚啊! 所以余诚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内百姓断粮也不敢表露,只能偷偷给自己手下的社兵支援一些,换取社兵的效忠。 城内的乱子很快被高名衡派兵平定。平定过后,面对城内缺粮的现状,高名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派差役访城内富户买粮,同时给城内粮商限价,限米麦一石四两银子,杂粮一石三两银子。 城内富户虽然有些积存,可他们也不知闯军围城会到什么时候,生怕自己家也断粮,所以肯卖粮的终究是少数。 第126章 生日 清晨,余诚叹息着将日历撕下一页,然后看着今天的日历愣愣发神。 再有几天,闯军围城就要满三个月了。 半个月前,缓好了精神的闯军再次发动了攻城之战。此战的结果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最危险的一次已经有三十多个闯军攻上了城头,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城头守军一一围杀。 经历此战,闯军又一次消停下来,但围城之举却没有丝毫结束的意思,两军再次转为相持阶段。 大的战斗虽然停歇,但是小规模的袭扰却时有发生。城内守军动不动发动夜袭,双方之间互有损伤。 杨念挺着个大肚子敲了敲门,将余诚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老爷,今日饭食想吃什么?” 吃什么? 余诚意兴阑珊,随口道:“让兰芝做点寿面吧。” “寿面?”杨念恍然道:“今日是老爷寿辰吗?” 余诚点头,包括杨念在内,明朝的开封城内还真没人知道余诚的生辰。 “老爷生辰这是喜事呀,怎么愁眉苦脸的?” “因为我搞不清楚自己年纪了。” 在现代过一天顶明朝过三天,比搞不清楚自己年纪更可怕的是余诚衰老的速度会比现代亲朋们快得多。在明朝多待上几年,自己恐怕会变得像那些叔伯们一样老态龙钟。 杨念不清楚余诚的担忧,她只知道家中主人过寿,家里却什么都没置办,便匆忙出去找李兰芝准备,惊得余诚在后大喊着:“你慢点,小心别摔了!” 由不得余诚不心惊肉跳,杨念的预产期估计就在最近几天,使得余诚这些天都不敢在现代久住,生怕杨念生产时自己不在出个什么意外。 余诚生辰的消息传得倒挺快,走得近的人都有贺礼送上。李光壂送了一卷张林宗的《松鹤图》,井澄送了一副弓箭。朱呈祥还在城头值守,听到消息也派管家送了寿面寿桃。 他手下兴业坊的社兵身无长物,也跟着付应平与徐望过来,一起说句吉祥话也是好的。 被付应平他们训练了这么久,这些社兵身上已经打上了余诚的烙印。尤其在城中缺粮的现在,全家口粮都要指望余诚给社兵的贴补。 这次余诚也没有吝啬,来贺的社兵寿面管饱不说,手下每个社兵还都发了五张厚饼。这种锅盖大的厚饼,一张就是社兵一家人全天的口粮。 如今余诚给手下发粮,都是以这种厚饼为主,深得社兵喜爱。因为城中柴禾短缺,这样省了生火做饭的麻烦。 社兵们就餐的功夫,余诚也来到通讯室与分基地进行通话。 这次外出通讯的是樊虎,接通后首先就给余诚贺寿,看来李兰芝已经把余诚过寿的消息说给他听了。 “李河要是知道他错过了给东家贺寿,一定要悔死了。” 终于从李河那里扳回一局,樊虎十分开心,随后给余诚详细汇报这几日张家寨的发展情况。 因为需要到离张家寨四十里外才能联系到开封,而有资格与开封通讯的又只有李河、樊虎、谢三这三个头目,所以余诚规定除非有紧急事情,双方每隔五天才进行例行通话。 “张家寨附近有个吴家堡,打伤了我们派去买粮的使者,我们决定明天带兵去教训教训他们,正好可以给新兵见见血。” “上次攻打张家寨的威风没过几天就被他们忘了。”余诚冷笑道:“那就让他们再好好长长记性!” 说到最近外界的动向,樊虎说道:“东家,最近闯军的探马像疯了一样,把开封百里之内封锁的厉害,我们已经折了两个斥候。” “查到出了什么事吗?”余诚认真起来。闯军探马的异常活跃,意味着闯军很可能将有什么大动作。 “还没有。” 闯军此时异动,是要撤围,还是有了什么攻城的把握? “让谢三加紧查探,一定要搞清楚。” 樊虎答应下来,结束与开封的通讯,然后骑马汇合在周围巡弋的卫兵,急匆匆返回张家寨。 沿张家寨山脚已经起了四座营盘,将张家寨四面全部遮护起来。其中拦在张家寨主路上的营盘驻扎的是老兵,其余三个营盘则是招来的新兵为,由老兵中抽调出来的精锐作为教导队进行训练。 新兵训练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这批从流民中招募的新兵已经有了点兵样子,明天攻打吴家堡就是新兵的结业考试。打完仗后这些新兵就会打散补充进各部,余诚定下的营编制终于能够满编了。 李河与谢三已经等在指挥所里,见到樊虎回来后,立刻追问东家有什么指示。 樊虎将余诚的指示传达,主要是对新兵的分配。与新兵分配同时进行的,还有编制的调整。 什改为班,队改为排,在队与营之间增加连编制,整体向现代化军队体系过渡。 李河与谢三职位不变,李河为一营营长,谢三为二营营长。樊虎由副营长提升为营长,不过手下只有两个连,分别是以余诚亲卫队扩编而成的警卫连,以炮兵为主的炮兵连。 “东家说了,打完明天这一仗后,营长提供推荐名单,东家根据核定的功劳对连长进行委任。” 李河与谢三都面露喜色,带兵之人,有谁会嫌自己手下的兵多呢? “谢三哥,东家让你加强对开封闯军动向的侦察,东家怀疑闯军要有大动作。” 谢三拍胸脯答应:“放心,我一定把闯贼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 最后樊虎道:“还有个好消息,今天是东家寿辰。李河,咱要不也加个餐,也替东家高兴高兴。” “好啊,你不早说。”李河跳起来道:“这是大事,我这就去准备!” 第127章 新兵 “今天有肉!” 听到队伍前边士兵的话,单尧踮着脚伸长脖子想看,但他排在队伍中间,就算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看到一颗颗后脑勺。 随后,值星官的竹条就从后一路抽到前,单尧屁股上也挨了一记,疼得他呲牙咧嘴。 “保持队形…” “不然挨鞭子!”单尧心里默默将值星官的后半句补上。 “不然挨鞭子!”值星官的咆哮声在队伍响起:“记住,当了兵,就不再是老百姓,万事都要有规矩,不是你们想干嘛就干嘛的时候了。”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从踏入军营的第一天开始,教官就在不停的说这两个字,行走坐卧有规矩,就连吃饭拉屎都要有规矩,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 “你明白了吗?” 单尧走神的功夫,值星官已经来到他耳朵边大声喝问。单尧条件反射般站直身体,大声回应着:“明白!” 值星官满意的转身,两指宽的竹条在他手中一颠一颠的,遇到站歪的新兵,少不了一竹条抽过去。 终于轮到单尧打饭,他期待的看向盛饭的盆子,终于看到之前有人喊过的肉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块块三指宽的粉红色块状物,用水煮过,透着单尧从没闻过的香气。 “这是肉?” 单尧有些怀疑,从香气来看确实有些像肉,可是谁家的肉是这个模样? 他还不知道,摆在盆子里的是二战时让霉菌闻风丧胆的午餐肉。因为方便储存,所以余诚给军需仓库里备了一大批。这次因为余诚生辰,李河便把这些午餐肉拿出来给新兵加餐。 两个馒头,一碗米粥,还有一块午餐肉,就是今日新兵的午餐。 新兵们端着餐盘坐下,挺直脊背目不斜视的盯着对面的战友,要等到值星官下令开饭,他们才能够开吃。这也是单尧之前说过的“连吃饭拉屎都要有规矩”。 今天讲话的不是值星官,而是这个新兵营的总教头龚汉。这次招募来的新兵,谢三是总教官,而三个新兵营的总教头则分别是龚汉、杨双、周大力三名队正,现在则改叫排长了。 “知道今天你们为什么能吃到这么好的伙食吗?”龚汉大声吼道:“因为今天是东家寿诞。我们今天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全是托东家鸿福。” 说到这里,龚汉也不禁眼眶微红。他本来是豫西人,全家九口人逃难,到开封时只剩下五人,流浪在开封街头,饥肠辘辘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那时候东家招募社兵,听说选中社兵后能够带家眷,全家人把所有的吃的都塞进他手里,才让他有力气走到招兵点,顺利选上了社兵,一家人这才有了活路。 靠着敢打敢冲,龚汉先是当上了什长,又第一批被提拔为队正的一员。根据刚刚从李河那儿收到的消息,东家重组编制,将营一级满编的同时增加了连级编制。其他人还没定好,但他和杨双、周大力这三个佼佼者都已经确定会提拔为连长了。 “全体起立!” 新兵们呼啦啦全部站起来。 龚汉面朝开封方向,大声吼着,仿佛要让远在开封的东家也听到自己的声音:“祝东家万寿无疆!” 无论新兵还是老兵教官,一齐跟着放声高呼:“祝东家万寿无疆!” 讲完之后,龚汉才下令开饭。 单尧先把那块粉红色的可疑物咬了一口,入口有些滑腻,但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你们说教头说的东家,究竟是谁啊?有谁见过?” 吃饭时只要动静不要太大,说话还是允许的。有人接口道:“我听我们什长讲过,说东家是神人,不管想要什么,嗖的一变,就能变出来。” “吹牛吧你!”周围几人都表示不信。 那人急了:“不是我说的,是什长讲的。你们想,要不是这样,龚大魔头能对那什么东家这么服帖?” 单尧还记得龚汉浑身是血杀进张家寨的样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东家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不过我可是听说了,咱们明天要去打吴家堡。” “啊?真的假的?” “真真的。听说咱们有人去吴家堡商量买粮,被吴家的二少爷把腿打断扔了出来。你们想想,这不得讨个说法?” “吴家那少爷有什么想不开的,得罪这帮杀神?张家的下场没看到吗?” “哎,单尧,你以前不就住在张家寨吗?你有没有看到张家老太爷和他儿子的死相?” 想起从张家院里挖出来的姐姐尸骨,单尧心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 “张志高那贼老东西,吊死实在太便宜他了,就应该把他们千刀万剐了才对!” 那吴家这么多年根植一方,与张家往来密切,肯定也是一样的货色。单尧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心中发狠:“等明天一定要吴家好看!” 果然如那人所说,晚饭过后,龚汉宣布今夜早些休息,明日六点集合,兵发吴家堡。 参军一个月,终于要见真章,所有人都无比紧张,躺在各自铺位上久久难以入眠。 单尧也是如此,他躺在铺位上一会儿想起家中腿脚不便的父母,一会儿想起张家寨被攻破时纷飞的血雨,一直熬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当早晨吹响的号声将单尧惊醒,他们飞快的穿好衣服出帐列队,集合前去吃早餐。 早餐时气氛很凝重,单尧有些不安的四处张望,发现食堂内空出了好多座位。 “有人昨夜想当逃兵来着。”有人轻轻说着。 “逃兵?”看着空出来的位置,足有三四十个,单尧心中一惊:“这么多逃兵吗?” 教官冰冷的眼神来回巡视,说话的那人心中一突,低下头加紧喝粥。 早餐过后,新兵列队准备出发,龚汉率兵压着四个人走到队列前,脸色铁青。 “昨夜他们几个做了逃兵。来军营第一天,你们的教官就应该和你们讲过逃兵是什么下场吧?” 龚汉看着四个浑身瘫软呢逃兵,冷冰冰下令道:“临阵脱逃者,斩!” “同班之人连坐,各赏二十军棍,新兵期再加一个月!” 第128章 攻下吴家堡,活捉吴二少 吴家堡距离张家寨大约三个小时的脚程,等前锋到达吴家堡时,地里霜冻刚刚消散,不一会儿便将战士们的双脚打湿。 此次作战的指挥官是李河,他还是第一次独自统军作战,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李河是紧张不是恐惧,区区一个吴家堡还远远够不上让他恐惧的地步。 与被攻陷的张家寨实力相比,吴家堡实在不值一提。张家寨独占一个山头,寨墙用砖石垒砌,寨内人口众多。而吴家堡不过是平原上用夯土墙围起的一个土堡,里边除了吴家就只有三十多户佃户。 当看到有军队在吴家堡外好整以暇的展开,明晃晃的刀枪林立。吴家家主吴耀祖不禁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他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外边是过境的官军,而不是攻陷张家寨的那群杀神,便派了管家战战兢兢前去问询。 很快,管家连滚带爬的逃回堡内,说道:“老爷,来的就是占据了张家寨的那帮人。说二少爷打了他们的人,所以要来讨个说法。” 噩梦成真! 吴耀祖颤抖着双手拉住管家的袖子:“你去问问他们,这件事是我们吴家那孽子做的差了,我们吴家愿意赔罪。我吴家愿意出一百石粮食,五百两银子,作为赔礼,请他们退兵。” 这时吴家三个儿子也都来到了堡墙上,吴耀祖看到次子吴传志衣衫不整的样子,气得举拐棍就打。 “你这个孽子,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老大吴传文抱住吴耀祖道:“爹你消消气,老三他也是无心的。” 吴传志挨了两棍子,抱头躲避的同时嘴里还在犟:“本来就是,现在外间粮价已经三两银子一石了,他们竟然想一两五钱就从咱们家里把粮买走,那和抢有什么区别?” 吴耀祖拐棍指着外边大军:“看到了没有,这才是来抢!” 吴传志梗着脖子道:“不就百十号人吗,我们守在堡里边,不信他们能打进来。” 吴耀祖骂道:“他们前段时间刚招了好几百号人,就算你把这些人打退,他们气没消,就总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张家那小子呢?就是他撺掇着你打的人吧?也绑了给人家送去。” 吴传志低着头回道:“祥哥儿昨天晚上就走了。” 这时老三吴传杰指着远处惊恐的喊:“快看那边!” 吴耀祖一眼望去,只见远处道路上又出现一支军队,和外边军队一般装束,但人数上却是他们的几倍。 吴家堡外的敌人,比吴家堡里的居民都多了。吴耀祖拉住管家,道:“你再去一趟,只要他们肯放过我们吴家,我吴家愿意献上粮食一千石,白银三千两。” 吴家不比张家财大气粗,这已经是吴家近半的积蓄了。 然而再次回来的管家依然没有带回什么好消息:“对方说了,想要他们撤军,要粮两千石,白银五千两,还有…” 吴耀祖的心都在滴血,这是要把他们吴家榨干啊! “还有什么?” 管家偷偷瞧了眼吴传志:“还有二公子的项上人头!” 吴传志恐惧与暴怒一起涌上心头,说话声音尖利:“欺人太甚,和他们拼了。” 吴耀祖颤抖的手指着吴传志,两眼一黑,直挺挺的向后倒下。还好吴传杰赶忙上前一步扶住,才没有让他摔在地上。 “快,快扶爹回去休息。”吴传文让老三将吴耀祖背回家去,问管家道:“你再去商量商量,赔银子赔粮食,我们吴家都认赔。他们的人只是伤了,又不是死了,凭啥还要我二弟的命啊?” 管家哭丧着脸说:“人家说了,见不到二少爷的脑袋,就不必再谈了。” “大哥,我去把全堡的人都拉上来。”吴传志恶狠狠的说:“就算他们打下吴家堡,也要崩他们满嘴牙。” 吴传文点点头,吴传志转身要走,后脑勺立刻挨了一记,不声不响就栽倒了。 吴传文提着棍子面色狰狞,:“你惹出来的祸事,你自己扛吧!” 管家呆呆看着这个以往总是温文尔雅的大少爷,直到被喊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去?” 当管家第三次来到李河营中,看到新到来的主力部队军威更甚,正在调校的火炮更是让他头皮发麻,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到:“还是大少爷果决,真要打起来,吴家堡那点人哪里支撑得住?” “怎么,吴家作出决定了吗?”李河看着管家手中浸满鲜血的包裹问道。 管家噗通跪下,将包裹中的人头奉上:“这是二少爷的人头,请大王息怒收兵。” 李河将脑袋提起,仔细端详着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口中啧啧道:“这吴家还是有些人才的嘛,真是胆大包天!” 管家口称不敢,就见李河将手中脑袋远远扔开,冷冷道:“要不是胆大包天,怎么会在我兵临城下之际,还敢随意拿着颗脑袋冒充吴二少来诓骗我?” 管家急急分辩:“不敢诓骗大王,这的的确确是二少爷的人头啊!大王若是不信,可以找人辨认。” 李河冷哼道:“是不是吴二少,等打下了吴家堡,自然就能分辨清楚了。” 说罢李河对传令兵说:“传令下去,一刻钟后发动总攻,打下吴家堡,活捉吴二少!” 这次作战,钱粮只是其次,主要的目的是锤炼新兵,让新兵适应作战的氛围,所以才会挑了吴家这么一颗软柿子。万万没想到吴家这么快就跪了,那怎么行? 之所以到吴家堡后迟迟不进攻,就是在等后队的火炮。如今火炮已经运到,李河再不迟疑,当即发动总攻。 炙热的炮弹呼啸着飞出炮膛,重重砸在夯筑的墙体上,将堡墙打得摇摇晃晃。在堡墙上的吴家家丁与佃户见到如此声势,当即一哄而散。 炮兵调整角度,终于在第五炮时命中吴家堡大门,将大门轰得粉碎。 李河放下望远镜,讥笑的看了眼瘫倒在一旁的吴家管家,下令道:“吹冲锋号,步兵进攻!” 第129章 左兵 大军入堡只遇到了零星的抵抗,等李河纵马进入堡内,吴家堡最后的抵抗也已经被瓦解了。 吴家的管家全程目睹了吴家堡被攻陷的全过程,来不及为自己的老东家悲哀,就被迫跟随李河来到吴家大宅前。 台阶上倒卧着一具尸体,管家认出那是吴家家生子长贵。在尸体旁还有个锄头,看来是抵抗未果,逃跑时被长枪刺倒的。 带队攻入吴家的排长前来汇报,吴家家主吴耀祖被发现死在了卧室,身上不见伤口,应该是重病而亡。吴家的儿子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小脚的女眷没跑了,全部被关了起来。 管家看着长贵的尸体长叹一声,主家都跑了,你还逞什么能啊! “管家,吴家的家底都有哪些,你大概都清楚吧?” 听到匪首此话,再看着周围散发寒气的刀枪,管家不敢怠慢,带着士兵去吴家的库房。 李河脚步正要踏进吴家,忽听得远处传来女子惊叫声。他脸色顿时一沉,顺着叫声方向寻了过去。 一户佃户的家门敞开着,女子求救声正是从屋里传出来。 不用李河说话,几个老兵冲进屋内,将一个赤裸上身的士兵提溜出来。 “哪一部分的?” 新兵嗫喏着不知道该说啥,李河的马鞭已经抽在了新兵肩膀:“回话!” “新兵二营三队……不,三排二班蒋长顺。” “新兵二营?周大力训出来的兵啊?” 周大力收到消息飞快赶来,见到李河当即跪下请罪。 “新兵入营没教过军法吗?军规第四条是什么?” 周大力回话:“不得欺凌妇女。属下管教不严,请营长责罚!” 李河暴起一脚将周大力当胸踹倒,怒骂道:“还在田庄时,东家就定下军法十二条,你也是军中老人了,东家看中你才有今日的造化,你就是这么回报东家的吗?” 周大力无言以对,心中恨死了这个新兵。此次营级扩编,他作为三个新兵营教头中的一个,一个连级肯定跑不了。现在出了这事,职位晋升是不要想了。 想到入营时背过的军法,蒋长顺顿时慌了神,大声求饶。 李河看都懒得看一眼,下令道:“淫辱妇女者斩,带队军官往上三级,每人二十军棍。让新兵和吴家堡所有百姓一起到晒场观刑!” 还好东家不在。李河这样想着,不然自己怕都免不了吃瓜落。 张家寨。 十几骑官兵来到正对张家寨的新兵营前,看着寨内紧急集合后长枪冲外的士兵,也有些愣神。 “这排场,不像是乡野的民团啊。不会是闯贼一部吧?” 另一骑士道:“不像,咱们和闯贼打了多少交道了。要真是他们,我隔着几里路都能闻出他们的味儿。” 十几骑拥在寨外指指点点,丝毫不惧寨内近百兵卒。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能看出眼前寨里的士兵虽然军容齐整,但却少了一分杀气,明显都是刚当兵不久的生瓜蛋子。 “有人来了。” 军寨后的山头上几匹马飞奔而下,从后门进入军寨。几乎在他们进入军寨的一瞬间,寨内军卒士气一振,那是有了主心骨的感觉。 “倒是有几分手段。”为首一名骑兵上前两步,大声说道:“寨里有主事的没有,出来答话。” 进入军寨的正是谢三,他来到望楼上居高临下问:“你们是何方人马,来此何事?” “我乃平贼将军麾下,奉左帅军令前来征粮,还不快些把门打开!” 平贼将军左良玉麾下? 谢三听后面色凝重。左良玉是辽东出身,但却是靠着在中原剿匪发家的。义军中数得上名号的头领,全都在左良玉手下吃过败仗。 在中原剿匪近十年,农民军越剿越多,左良玉手下兵马也越来越多,其人逐渐变得骄横妄为,已经有了拥兵自重之心。几任督师都奈何不得他,就连崇祯都只能捏着鼻子给他赐了平贼将军印。 “主家不在寨内,有什么事你只管说,等主家回来我自会禀报。” “既然做不了主,那你在这里装什么?” “听好了,奉左帅军令,命你等五日内筹集粮食两千石,草八千束,以供军用。” “还有,本将看你们这团练办的不错,到时候抽调五百人从军,听到了吗?” 谢三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那粮草要送到何处去?” 官兵只当谢三已经服软,不耐烦道:“你们只管准备好,到时候自有人前来接收。若敢拖延,等大军杀到,管叫你们全寨上下鸡犬不留!” 这些官军骑兵,传完命令后便自离去。谢三沉思片刻,挥手叫来一名手下低声嘱咐两句后,便拍马回到山顶张家寨。 樊虎就等在张家寨的寨墙上,李河统兵出外,带走了半数老兵和多半新兵。如此一来,张家寨兵力难免单薄,所以才会有谢三出面试探,樊虎山寨镇守的情况。 看到谢三回来,樊虎忙迎上去问:“怎么样,来的是哪的人?” 谢三将来人的身份一说,樊虎顿时急了,“你答应他们了?” 谢三笑道:“空口白牙就想让我们把粮食交出来,哪有这种好事?不过是缓兵之计,等李河带兵回来,我们再计较。” “不过,他们这一来,倒是让我有了个猜测。” 樊虎疑惑问道:“什么猜测?” “这段时日开封方向查探困难,你说会不会是闯军和左良玉干起来了?” 樊虎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开封方向是两军对垒,所以才会有探马互相较量?” 樊虎点点头:“我觉得就是这样。我已经派了探马往南哨探,看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樊虎兴奋道:“东家吩咐下来的事情有着落了,要不要现在就把消息禀报给东家?” “我看不急,算时辰李河那边也应该差不多了,等他回来咱们再将情况一起上报,免得还要单跑一趟。” 第130章 摊派 “左良玉的兵?” 李河这么一说,余诚倒想起一件事来。历史上李自成和左良玉在朱仙镇有过一场交锋,最终的结果是李自成大获全胜,左良玉溃败而逃。 现在历史已经改变了些,这场战斗要是提前发生,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谢三亲自带队去探查了,估计有个两三天就能得到消息。” “让他重点向朱仙镇一带探查。” “是。”李河答应后又问:“关于左兵征粮,我们该如何应对?” “征粮?”余诚不屑道:“要粮没有,想吃枪子的话管够。” 李河大喜:“属下明白!” 现在军队有一千五百众,虽然新兵占比多了些,但实力绝不是那些号称拥众过万的草头王能比的。左良玉要真是率大军来攻,当然也能攻的下来,可李自成大军在侧,左良玉他敢分兵吗? 李河又向余诚汇报了攻打吴家堡的经过,对于新兵欺凌妇女的事也没有隐瞒。 对于这种事,余诚其实心里早有准备。旧社会的军队是什么样子,他心知肚明。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看左良玉的军队就知道,烧杀抢掠那是左军的日常,屠城也不是没有干过。 余诚一心想要一支威武文明之师,所以在军队创立之初就强调军纪,招收的也是有家室拖累的青壮。但是新式军队的纪律养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余诚也一直等着看有哪个冒头出来,自己好杀一儆百。 现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出了这种事,好在李河处理的还算妥当,当时便将那名违反军纪的士兵枭首示众,直属军官全部处罚,同时还给了受害者钱粮作为安抚。 “你处置的不错,不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要让全军都记住这个教训才行。你回去以后召集所有军官,让直属军官当着他们的面做检讨。所有新兵,要把十二条军规全部背熟才行。周大力…” 李河求情道:“周大力做事还算勤勉,上次攻打张家寨,这次打吴家堡,都有立功。这次虽然教导不严,但他已经知错了。” “让他以副连长的身份代理连长工作。告诉他,下次再有此事发生在他的连里,就不只是降半级这么简单了。” 从通讯室里出来,余诚心情有些烦闷。他让沈葶查的飞行器始终没有结果。那些飞行器飞行距离够的需要跑道,不需要跑道的续航不够,两者都能满足的,又没有购买途径。 只盼着这次李自成与左良玉大战,看能不能找到逃出开封的机会。 这时张文举前来送信,原来是李光壂召集曹门左所总社众人开会议事。 余诚赶到李家时,人已经到了一半。他第一眼就看到井澄,比周围人高出一大截的他就像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看到余诚赶到,井澄开心挥手。两人坐在一起,余诚问:“今天召咱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井澄道:“无外乎就是捐钱捐粮那点事呗。” 围城这么长时间,官府摊派的银钱余诚已经交过两回,第一次五十两,第二次八十两。在座众人都是城内大户,摊派之事谁都没有逃过,早已不堪其扰。 人数到齐后,李光壂和张坚一起出来。李光壂还是老样子,但是张坚眼窝凹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即使双方关系不好,余诚也不能不承认张坚确实称得上尽忠职守。自从围城以来,张坚就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守城大业中去,他又不如李光壂或者余诚家大业大,除了和守军一道混些饭食以外几乎没有其他食物来源。李光壂看不过眼,支援了他一些粮食,他也全贴补了城头守军。 “此番召大家前来,是接到了巡抚大人牌票,摊派一批粮食。”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怨声载道。城池被围了这么久,城内居民几乎已经断炊。这些社兵首领虽然都是大户,手里还有点存粮,但家里人口也多。谁也不敢保证闯军会围城到什么时候,到那时少一口粮,指不定就要饿死一口人。 张坚起身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守得住开封,大家往后自然还能娇妻美妾,锦衣玉食。若是被闯贼破了城池,只怕大家想保全性命都难,到那时纵能留下钱粮,又是给谁留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搭腔。 余诚看得险些笑出来,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这些人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崇祯军费告紧,想让京师皇亲国戚和高官大员赞助,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崇祯老丈人周奎好说歹说捐了一万两,女儿周皇后觉得老爹丢脸,给了周奎五千两让他上交,还被周奎从中贪了两千两。 结果后来闯军入城拷饷,从周奎家搜出五十多万两银子。难道周奎当时就不知道朝廷完了自己也在劫难逃吗?说到底还是心存侥幸而已。 李光壂发话道:“尔猷说的在理。这样,我出银五百两,粮五十石,大家群策群力,渡此难关才好。” 上司做表率,众人才勉为其难的凑了凑,一共凑了五千两银子,一百五十石粮出来。其中余诚也出了一百两银子,十石粮食。 此事议定,众人相继离开。余诚磨到最后,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问:“最近闯军可有什么动静?” 李光壂道:“闯贼这几日消停了许多,连城下都不见来了。” 余诚道:“也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今夜夜袭,试探试探如何?” 张坚讥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余掌柜一向惜命,竟然要夜袭敌营了?” 余诚冷哼一声,就要发作,李光壂连忙做和事佬道:“余社长说的有理,闯贼安静了这几日,我也有些心神不定,试探他们一番也好。” 井澄闻战则喜,起身道:“那就打,我这就去召集弟兄。” 李光壂道:“好,我这就去向上官请令,今夜夜袭。井社副你从社中挑选一百人,趁着天色早好好休息,晚上打闯贼一个措手不及!” 第131章 虚实 前方营地内亮起的篝火照亮了方圆几十米的空间,井澄趴在地上,左右环顾,想看看自己手下的兄弟跟上来了没有,但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爬到近处井澄才认出是社兵掌书记张坚。 张坚一介文士敢跟着他们夜袭敌营,井澄还是十分佩服的,他低声嘱咐:“尔猷兄待会当心些,千万不要乱冲,要是冲散了可就麻烦了。” 张坚不置可否,道:“人到的差不多了,打吧!” 井澄点点头,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随后单膝跪地拉开硬弓,对准敌营值夜的哨兵就是一箭。 井澄是武学生,弓箭是必修技。这一箭正中哨兵胸膛,哨兵一声不吭就倒下了。 这一箭就是冲锋的号令,一百名社兵分作四队,井澄、张坚、付应平和张文举各领一队分头杀入敌人营盘。 井澄挥刀冲进一座营帐,一句“杀”字还没出口就又憋了回去。营帐中没有突遭袭击惊慌失措的闯军,准确的说营帐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其他冲杀的社兵也遇到这种情况,众人扑了个空,人人惊疑不定。井澄返身去看被自己射倒的哨兵,看到张坚已经先一步到了那里,单手就将那个哨兵提了起来,却原来是一个套着闯军衣服的稻草人。 张坚看向井澄,正要说话,不知哪里飞出一支短矢,正中张坚肩头。 “是陷阱!快撤!” 井澄大喊着将张坚扛起就往外跑,其余社兵纷纷跟着逃。 跑出百米开外,张坚忍着剧痛拍打井澄后背说:“停停停,别跑了。” 井澄气喘吁吁将张坚放下,张坚捂着伤处回望闯军营盘,道:“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既是陷阱,怎么没有伏兵?” 经他这么一说,井澄也反应过来。刚才敌营空无一人,张坚又恰好中了暗箭,他才以为是中了敌人陷阱。现在一想,敌人要真有陷阱的话,怎么到这时还不现身? “走,回去!”张坚要回去查探,井澄也收拢手下社兵,这一阵乱跑他手下只剩不到十人了。 重回闯军营盘,两人惊讶的发现付应平竟然未撤,带着手下还在营内查探。 见到两人回来,付应平说出自己的发现:“这是个空营,没有闯军!” “空营?”井澄惊愕道:“不是陷阱?” 付应平点头道:“我查过灶台,闯军起码有两天没有开过伙了,只留了空营在这里作为疑兵。” 井澄有些疑惑:“那掌书记中的箭是哪来的?” 徐望从黑暗中返回,满是懊恼:“是闯贼的探子,跑得太快,我没有撵上。” “那现在怎么办?” 张坚道:“闯军如此异动,必有缘由。得赶紧回去禀报才是。” 一行人返回城下,将消息禀报上去。不一会儿,便有篮子从城头放下将张坚接了上去,道是巡抚大人要亲自问询。 过了一个多小时,水门打开,陈永福亲率五百精卒,扑向闯军另一营盘。很快,信报传回,围困开封城的一圈闯军营盘都是空的,闯军主力不知去向。 此时已经拂晓时分,开封城门大开,一队又一队官军出城,很快就在城外十几里处发现了闯军屯粮的营地。这里只有少数闯军留守,见官兵到来,几乎是一触即溃,在溃逃前还不忘放火烧粮。 陈永福留人灭火,自己率军衔尾追击,追出数里后遇到闯军一队骑兵,才悻悻撤回。闯军骑队接应到同伙后也没有恋战,一样撤了回去。 到下午时,城内派出的斥候折损大半,不过也接应到一个官军信使,才明白闯军异动的缘由。 开封被围三月有余,朝廷生怕开封有个闪失,便又纠集了左良玉、虎大威等部官兵来解开封之围,就连上任不久的孙传庭也接到了调兵的军令。 孙传庭上任陕西巡抚不久,知道陕兵迭经大战,还未恢复元气,所以虽然接了军令,却是磨磨蹭蹭,左良玉等部已经与闯军对峙起来,孙传庭的军队还未出陕西。 即使没有陕兵,这次官军也汇集了十六万之众,对外号称四十万。李自成与罗汝才联军在朱仙镇挖长壕与官军对峙,还派了少数军队迷惑开封城,结果还真瞒了开封城五天,最后被一场夜袭揭破。 接应回来的信使替左良玉传话,道是朝廷援军势大,闯贼旦夕可擒,只是担心开封守军不多,擅自出战会被闯贼寻到破绽。所以要求开封守军严守门户,不要轻易出城。 高名衡不疑有他,城内也确实兵少,便使用龟缩之策,只是派人将闯军遗留下的千余石粮食拉回了开封城,勉强解了开封的粮慌。 余诚这当口没有心情搭理这些,他的心神全放在了杨念生产一事上。 就在余诚着急等待井澄他们夜袭结果的时候,杨念突然腹痛,把巧儿吓得不轻,光着脚丫就跑来找余诚。 余诚听后急忙让刘二牛去隔壁张家喊霍婆过来,霍婆听后不敢怠慢,匆忙进了早就布置好的产房,替换了手忙脚乱的李兰芝。 余诚对张家有恩,张德耀全靠他才捡回了一条命。听说此事,张秀才也喊了他媳妇过来帮忙。 同样做的还有朱呈祥家,朱呈祥夫人不便出面,指派了贴身婢女过来打下手。 这一折腾就是好几个小时。太阳升起后井澄带队回来,看到的就是余府这兵荒马乱的一幕。 府中有事,不方便犒劳归来的社兵。好在余府粮食不缺,便给每个社兵赏了五升粮食。 如今这档口,粮食可是硬通货。社兵们开心收下,每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后离开,只留下付应平等亲信。 付应平将此次夜袭经历简单汇报一番,听到闯军主力果然退走,只留下几座空营故布疑阵,余诚心中大定,知道历史还是按自己熟悉的脉络发展下去了。 付应平又说起张坚遇袭一事,余诚看了眼羞愧低头的徐望,道:“算他命大,那闯贼的箭法菜了些。” 一声孩子的啼哭突然响起,余诚霍然起身。 他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 第132章 长子 霍婆抱着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儿出来,对余诚说道:“恭喜东家,是个大胖小子。” 余诚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将孩子抱在怀里。刚出生的孩子脸上皱巴巴的,被余诚抱在怀里哇哇直哭。 余诚再要进去看看杨念,却被霍婆拦了下来:“产房污秽,东家可不能进去。” 这是古代的习俗,余诚只能隔着一道帘子听到杨念的喘息声。 “杨念呢?她怎么样?” 李兰芝从掀开帘子出来,道:“回东家,念姨娘平安无事。” 余诚这才放下心来,将哭累了睡着的婴儿交给李兰芝照顾,自己出到院里,看到刘二牛等一众下属全聚在一起,齐齐行礼道:“恭喜东家,喜得麟儿!” 余诚眉眼间都是笑容,大手一挥道:“好好好,大家俱个有赏。” 刘二牛趁着欢喜问:“东家,小少爷还没起名字呢。” 余诚沉思一会,道:“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你们打仗,就叫做余征吧。” 长子出生,余诚开心之余,也要考虑如何才能破除眼下的困局。 闯军在城外围城的军队已经撤走,专心在朱仙镇对付官军的援兵,这可是逃离的好时机啊。 虽说巡抚高名衡下令城门紧闭,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使足了银子,找条路子逃出开封城还是很容易的。 余诚将刘二牛喊到一边,吩咐道:“库房里还有几十袋粮食,你看着给社兵分发下去。就说我要去外地发展,再问问他们有没有愿意跟着一起走的。” 刘二牛兴奋的问:“东家的意思是?” 余诚道:“咱们要想办法出城和李河他们会合。” 余诚要出城,留在宅中的粮食肯定带不走,不如散出去,还能试探一波人心。 刘二牛此时却有些担心:“东家,小公子刚刚出生,怕是经不起长途跋涉啊。” 就是放在现代,刚出生的婴儿出门都要慎之又慎,何况还是在交通与卫生条件更加恶劣的古代。 余诚却毫不担心,他准备将杨念母子、晴儿,李兰芝母子,还有原庆余堂收养的那些婴儿全部放到现代去,自己只带刘二牛这些青壮赶路。 这一举动非常冒险,为了避免被她们发觉所处时空不同,余诚在现代将自己家的地下室改造了一番,门窗全部封死,里边放上食物和水。按照时间比例,她们在现代只要待一两天的时间,余诚就可以赶到张家寨,将她们再接回来。 刘二牛与付应平、徐望三人分别去探众人的口风,李兰芝则开始整理行李,做出发的准备。 这次出发突出一个轻车简从,所以每人只带两天的口粮,一个水壶,还有一张御寒的毯子。 还有在围城期间收集的家具,除了一些品相好能当古董卖的,其余都拆了。能被余诚收集起来的家具,都是名贵木材如黄花梨、紫檀等等,这些家具都是用等重的粮食换的,带回现代去卖木头也能大赚一笔。 刘二牛他们的行动却不怎么顺利,这些社兵都是开封土生土长的,家人俱在此间,大多不愿意背井离乡。问了一圈只有五人愿意跟随余诚离开,其中还有被余诚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张德耀。 无双阁的伙计中也有一个愿意跟着余诚去往外地。对于不愿意离开的,余诚每人都分了些粮食,他知道李自成很快就会去而复返,这些留在城内的人用九死一生来形容绝不夸张。 余诚联系了朱呈祥打听出城的门路,得知虽然巡抚高名衡下令封闭城门,但是这一举动主要是限制入城,以防闯贼奸细,对于民众出城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历过三个多月的围城,那些怕被战火波及而逃进开封的人大多都怕了,又携家带口的逃离开封。他们的离开对开封也是好事,至少能少几张口消耗城内的粮食。 和朱呈祥约好明天一早放余诚一行出城,余诚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傍晚时分,余诚刚吃过晚饭,正要回现代去和沈葶商量木材生意,刘二牛前来禀报,说知县王燮差人来请。 派来传信的官差就等在余府外,余诚推托不开,只能随他一起前往县衙。 到了县衙,王燮已经等在那里,和他一起的还有一青袍官吏。 王燮道:“这位是黄推官,寻你有些话要问,你老实回话,不可欺瞒。” 开封府推官,是黄澎啊,他找自己何事? 余诚拱手行礼,黄澎见了,冷哼一声:“你一介草民,见了本官,缘何不跪?” 余诚眼睛一瞪,一个七品芝麻官,跑我这儿找存在感来了。 还是王燮及时开解道:“黄大人有所不知,他是我兴业坊社长,屡建功勋。此次闯军虚实,正是他倡议夜袭才发现的。” 在王燮的地盘,黄澎还是要给些颜面的。 “原来也是忠臣义士,那此事就好办了。”黄澎说道:“刚才有陕西巡抚的行文送到,信中提到了你。” 余诚一脸茫然:陕西巡抚?孙传庭?他的信里怎么会提到我? 黄澎没绕关子,继续说道:“陕西瘟疫肆虐,孙大人苦不堪言。正巧有游医吴又可经过,对瘟疫防治颇有巧思。据他所说,你手中有一种药,用于防治瘟疫极为有效。” 吴又可离开前确实从余诚这儿拿了些药,治感冒的,他说的是感冒灵还是消炎药? 黄澎直入主题,道:“吴医士手中药物有限,所以孙大人行文来此,是要找你要此药的药方。” 王燮在一旁插话道:“余社长一颗仁心远近闻名。药方是机密,本官也知晓此事难为你,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陕西兵马迟迟不能前来解开封之围,也有瘟疫的原因。” “只要你献出药方,本官可上书向朝廷请表彰,到那时封你一官半职,也未可知。” 一张药方,余诚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回去网上一搜就能搜出来,当即答应下来。 许是看余诚答应得爽快,黄澎怕他造假,在旁又补了一句:“这些时日你就待在县衙吧,用药若有疑问,也可及时请教!” 第133章 兵溃朱仙镇 陕西离开封千里之遥,要把药方送过去,等那边验过药方的真假,再把消息传回来,鬼知道得等多久。 余诚提刀砍了黄澎的心思都有,奈何人在开封,官府势力太强,哪有他反抗的余地。 出城的计划被迫搁浅,但朱仙镇的战事可不会等余诚。 官军与义军双方屯兵朱仙镇,只隔着一道壕沟往来试探。 此次官军名义上是以督师丁启睿为首,但是左兵骄横,丁启睿无法节制。丁启睿几次下令左良玉出击,发出的军令却被左良玉当做废纸。其余官军也有样学样,让丁启睿焦头烂额不已,如此已失人和。 闯军在开封城下陈兵已久,听闻官军进犯后便抢占了水源,并将火炮架在了朱仙镇外高地,占尽地利。 闯曹联军早已积聚了足够的粮草,官军的粮草却还需要各地转运。偏偏此时已经入冬,天气寒冷,使得粮草转运极为困难。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官军一侧,失败也就不可避免了。 被义军架在高地的大炮轰击了几天,官军已经不堪其扰。兼且粮食补给不足,就连人畜饮水都困难。终于在十二月十九日这天夜里,左良玉部偷偷撤离,动静被虎大威部觉察,于是虎大威部也跟着一起撤了。 几万人乱哄哄的撤离,明军其余各部查知后,谁也不想成为他人的垫脚石独自面对闯军。于是撤离变成了溃败,自相踩踏不说还惊动了对面的闯军。李自成趁机全线进攻,明军全面溃败。 乱军之中,左良玉只以身免,丁启睿跑的连自己的印信都丢了,杨文岳、虎大威也顺利跑了出来,只有总兵杨德政在一片混乱中被闯军斩落马下。 高名衡在开封城内等着王师大破贼军的好消息,然而捷报没等来,却等来了溃逃至此的左良玉部将杨维成。 杨维成也是有点小聪明,知道闯军此时注意力全放在追击溃败官军,所以反其道而行,一人一马往北逃。也算他带着几分运气,还真让他穿过了闯军的包围圈,来到了开封城下。 开封城门紧闭,杨维成逃至西门外,守城官军不敢开门。恰好内丁营中军吴国玺是他旧交,禀明巡抚高名衡后才放下绳子将杨维成缒上城头。 经杨维成讲明官军失利过程,高名衡与陈永福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官军声势浩大的一场集结竟然以如此可笑的溃败作为结局。 陈永福道:“早知如此,我就该率开封兵马倾巢而出攻击闯贼侧后,说不定战局还有挽回的余地。” 杨维成道:“左帅也曾派过几回信使,想请陈总戎攻打闯贼,使闯贼首尾不能兼顾。可惜闯贼遮蔽的紧,信使都被拦了。” 高名衡愣住了,信使被拦住了,那送信让开封紧守城池不要出战的又是谁? 此时高名衡才反应过来,那信使必然是闯贼伪装,可笑他竟中了贼人奸计。 高名衡问起杨维成的去处,杨维成假装没听出高名衡言语中的招揽之意,只说丁启睿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要过河去寻丁督师。 其实说到底,明眼人都清楚闯军下一次的攻击目标只会是开封。杨维成刚逃出虎口,怎么可能再陷自己于险境。 高名衡也不强求,赏给杨维成酒食银钱后便打发他离开了。 闯军即将卷土重来,高名衡加紧调粮。开封周边已经被闯军搜掠过一遍,他只能将目光投向河对岸。 但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些,第二日早晨,闯军先遣轻骑再次来到了开封城下。又过一日,闯曹大军赶到,开封再一次陷入重围之中。 这仗怎么就能打成这个样子啊! 这样想的不只是高名衡陈永福,还有从闯军围攻中冲杀出来的左镇麾下游击将军张园。 张园停下马,心有余悸的回头望向来路,确认已经将追兵甩开,才松了口气。 跟着他一起逃出来的除了自己手下一百多号弟兄,还有官军其余各部走散的士卒,总计一千余人。 这么一支敌人闯军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当即就有一队骑兵跟了上来衔尾追杀。逃至半路,张园哄骗了一队官兵分路逃走,将追兵吸引过去,才有了这喘息之机。 张园拿起水囊晃了晃,水已经点滴都不剩了。他环顾四周,被闯军追着跑了半夜的官军都是又饥又渴,两眼无神。 这怎么行?跟随左良玉这么久,张园深知如今这世道,手底有兵才有说话的底气。只要把这一千官兵组织起来,无论到哪里,自己这个游击将军的位子都坐的稳稳的。 张园问起手下一人:“孔杰,你对这一带地形熟不熟?周围有没有村子供咱们休整?” 孔杰跟了张园这么久,哪还不清楚他的心思,回忆了一下说道:“往西十几里,有个寨子,前些天我奉左帅军令征粮时路过。这寨子不怎么听话,到最后也没见有粮食送来。” 张园一拍大腿:“好啊!胆敢违抗左帅军令,咱们也算师出有名了!” 张园骑马来到高处,大声对周围官兵说:“弟兄们,这附近有个寨子,怠慢大军,不服王化,与反贼无异,咱们这就去剿灭了他。” 官兵们浑浑噩噩的逃亡半夜,只想有口吃食再好好睡一觉,哪还有作战的心思。 张园索性明说:“弟兄们,打进寨子随便抢,金银女人,谁抢到就是谁的!” 这一句话如同打了鸡血,刚才还躺在地上累死累活的官兵全都站了起来,两眼冒光。 孔杰低声对张园说:“将军,那寨子看着也不像善茬,里边办着团练呢。” “有多少人?” 孔杰道:“估摸着能有几百人。” 也不怪他说错,孔杰到时,正好李河带队去打吴家堡了,留在张家寨的确实只有几百新兵。 张园满不在乎的说:“就几百团练,还想拦住我一千官军吗?” 张园当即重整军伍,将这些官军分作五队,各派亲信掌管。逃跑中有些官兵的兵刃都扔了,便在路旁伐木作兵,将一头烧黑碳化,变成短矛。 大军收拾齐整,有了些军队的样子,便浩浩荡荡向张家寨行去。 第134章 踢到铁板了 张园看到已经在山前摆好阵势的军队,很想回头问问孔杰:“这就是你所谓的团练?” 前方列阵的军队有一千人,刀盾手在前,长枪兵在后,摆出一个空心方阵。在方阵中间。是蓄势待发的弩手和火铳队。 前方士兵手中刀枪器械都极为精良,最前方的刀盾手和长枪手身上都穿着甲胄。这是因为余诚不在,库存的甲胄有限,所以只有排在最前的士兵才有配发。 对比自己这边刚吃了败仗逃出来的手下,甲衣军械等逃跑时很多人嫌重都扔了,显得对方像官军,自己这些官军倒显得像流贼了。 而在张园看不到的张家寨寨墙上,三门火炮也已经填装完毕,随时都能开火。 依赖于山寨望楼上的两架高倍望远镜,张园还在做战前动员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望员将情报报告给李河,李河当即便下令军队进入战备。 等确认这股敌人冲着张家寨方向而来,军队便依托山下小寨列阵,谢三担任前敌指挥,樊虎做副手,李河则坐镇张家寨,统揽全局。 就在张园进退维谷的时候,寨墙上李河也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来袭的敌人。 衣甲残破,军械不全,让李河极为纳闷:这些真的是官军吗?不会是哪里来的贼寇冒充的吧? 忽然李河想到一个可能性:朱仙镇的官兵不会是吃了败仗逃到这边来了吧?待会儿一定要抓个俘虏问一问。 朱仙镇是明军与闯军的重兵对垒,张家寨的探马压根无法近前,所以情报十分滞后。要不是张园这伙败军恰好闯到张家寨,李河得等到今天下午才能收到朱仙镇官军溃败的消息。 “将军,打不打?” 听到手下发问,张园硬着头皮拍马向前几步,喊道:“我等是朝廷官兵,路过此处,你们是什么人?列阵对抗官军,是想造反吗?” 看着目标棘手,张园再也不提什么进寨随便抢的话,但是当着这么多新手下的面,空着手走也会让这些老兵油子看不起,所以张园此刻只想讹些钱粮就走。 反正周围村寨挺多,犯不着逮着最难啃的骨头硬啃。 谢三答:“有话说有屁放。” 对方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张园一边寻找对面军阵的薄弱点,一边话语威胁道:“你竟敢对朝廷天兵无礼,稍后左帅主力即到,你们识相的早早开门投降,否则大军过处,鸡犬不留。” 谢三张弓搭箭,张园无比机警,眼睛余光扫到对方开弓,下意识伏贴在马背上,一支利箭贴着他的盔缨飞过。 躲过此箭,张园不敢逗留,立时打马逃回本阵。 “打!”张园被亲信接应到后,发狠道:“孔杰你带队从正面佯攻敌人,张保,你带咱们的老弟兄找机会从右侧往里插。” 通过刚才的观察,张园发觉敌阵右侧的士兵新兵占比偏大,只希望自己手下的老兵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打开一个缺口。 张园的部署没有逃过谢三的眼睛,他回头看了眼寨墙,心中暗笑。阵地右侧兵力确实薄弱,可那是因为右侧正处在寨墙上火炮的打击范围中。 不理会官军的小动作,谢三对举着双锏跃跃欲试的樊虎说:“兄弟你尽管放开砸,敌人破不了你这身盔甲。” 樊虎呲着大牙将面甲放下,“小付也这么说过,说一力降十会,任别人千般花招,我只管一锏砸下去就好。” 樊虎迈步向前来到阵列最前方,一身黑色重甲的他如同绝世凶神,周围第一次经历这么大阵仗的士兵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神立刻稳定下来。 身后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冲得最前的官军立刻倒下一片。 一个官兵侥幸没有被铅子击中,他举着圆盾防范着嗖嗖飞过的弩矢,竟真的让他第一个冲到了军阵前。 虽然前方的黑甲大汉让这个官兵极为不安,但他还是条件反射般刺出一枪。却见黑甲大汉躲都不躲,任凭长枪戳在他胸甲上,却不得寸进。 这是这个官兵完整的脑壳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听,前方有炮声!” 罗瑛勒停战马,在她身后两百骑兵齐齐停下。 副将有些担心:“是不是官兵埋伏?” 罗瑛冷哼一声:“有埋伏又如何?都是骑兵,打不过还走不脱吗?” “加速前进!” 等两百曹营骑兵冲入战场时,张家寨与左镇溃兵的战斗已经结束。左镇溃兵被打死两百余,其余冲得最前的一百余人眼见被打破了胆跪地请降,其余人见势不妙都一哄而散。 曹营骑兵的加入倒让逃散的官兵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谢三紧急调整阵型应对骑兵,顾不上他们。 骑兵的速度太快,即使被望楼上的了望员发现,也只给了谢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要是这些曹营骑兵来的再快些,在双方鏖战正酣时冲入战场,说不定还真有渔翁得利的机会。 “吆嗬,熟人啊!”罗瑛在马上欠身,饶有兴致的看着前方阵列中士兵的盔甲:“这不是那什么…对了,赛博山的好汉对吧?” “两次遇到你们都是在打官兵,看来咱们很有缘嘛!你们那个贼眼兮兮的大首领呢?” 李河将指挥火炮的任务交给郑雄,自己纵马来到阵前,认出对面女将正是当初劫杀李维杰时遇到的那个红甲骑士。 “你是何人?兴兵来我山寨所为何事?” 罗瑛道:“姑奶奶追这股官兵追了两天,倒是叫你们捡了便宜。那个官军的头子呢?害姑奶奶走了好长的冤枉路。” 李河指指地上张园的尸体:“半截在这,半截在那边。” 也怪张园运气差,被炮弹打中腰间,直接被打成了两截。官兵失去指挥,当即溃散。 罗瑛招揽道:“你们敢和官军作对,也是绿林同道。我父罗汝才,刚在朱仙镇大破官军四十万。他最看重你们这种好汉,你们何不前去投奔,大家一起纵横天下,岂不痛快?” 官兵果然败了! 想起之前东家就说过朱仙镇官兵必败,李河对余诚一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面对罗瑛招揽,李河推辞道:“我们大当家身体不适,正在卧床静养。将军所言,我一定转述。” 追击的目标已经被打散,再也造不成威胁,罗瑛领军缓缓退走,留下李河他们打扫战场。 第135章 投名状(上) 余诚坐上马车,回头看了眼禁锢了自己十余天的祥符县衙,面色阴沉。 王燮因在两次守城战中表现亮眼,被皇帝下旨擢升为御史,已经奉召赴京。他的运气够好,前脚过河,后脚闯军就再次将开封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燮走后,新任知县还未到任,祥符县衙群龙无首,一片混乱。余诚又不是罪犯,这种情况下祥符县衙也没人有心思看管他,这才重回自由身。 在祥符县衙的这几天让余诚彻底丧失了出城的机会,接下来余诚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将亲身经历这场惨绝人寰的围城了。 回到家,余诚先逗弄了一会儿子,然后让众人出去,只留下徐望屋内密谈。 两刻钟后徐望从屋内出来,找到刘二牛支取了二百两银子后就急匆匆出了门。 城东。 段雷按住手里的骰盅,却不急着揭开:“你们听,外边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哪有人敲门。”同伴不耐烦的催促着:“快开快开。” “咚咚咚!”拍门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还不快去开门。”师父暴躁的声音在里屋响起:“光顾着耍钱,送上门的生意都不接,都等着喝西北风吗?” 段雷一脚蹬在小师弟的屁股上:“快去开门。” 小师弟陈易骂骂咧咧的起身,跑去将门打开,不耐烦的问来人:“你是哪个?” 来人看穿着不知是哪家府里的下人,趾高气昂的问:“你们就是打行吗?来几个人跟我走,有用到你们的地方。” “欸,你等等。”陈易一把拉住此人:“你要做什么?” 来人理直气壮的说:“你们不是打行吗?有人惹了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哦对,你们要钱对吧?”来人抛出一锭银子,足有五十两:“这是定钱,要让我家公子满意,还有五十两。” 这还是几个月来第一单买卖,陈易陪着笑问:“您家公子是哪位?要教训谁?” 来人眼睛一瞪:“怎么着?你们是打行还是衙门里的捕快?” “要我们动手,总有个情由吧。” “啰里吧嗦!”来人不耐烦的将银子从陈易手里抢过来:“打个人还这么多毛病,小爷我找别家去。” “小兄弟留步。”馆主李汾生快步走出,客客气气的说:“小兄弟见谅,做我们这一行,也是有讲究的,免得冲撞了贵人,所以问得细了些。” 来人道:“那就跟你说了吧,有个不开眼的客商和我家公子抢个粉头,惹得我家公子不高兴。你们要做的也简单,打折那家伙一条腿就行。” “敢问贵府公子是?” 来人眼睛一瞪:“我家公子的名字也是你能打听的?能不能干,给个痛快话。” 李汾生咬咬牙,这种事也确实是他们打行经常做的事。官府里也都有孝敬,只要手脚干净,捕快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往常这类活,有个十两银子就已经是了不得了,这次足有平常的十倍。 “干!” “好!”来人一拍掌:“你们这儿有麻袋吧?待会儿麻袋裹上一顿打,可别让人抓住现行了。” 李汾生笑道:“小哥放心,这事我们有经验。敢问小哥怎么称呼?” “我姓徐,在家行五,你叫我徐五就行。那人已经被盯上了,待会我找人把他诱到巷子里,你们动作快点,别让他给跑了。” 李汾生点上六个徒弟,拿了麻袋棍棒,跟着徐五疾步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你们在这儿等着,待会我把他引过来,你们套住头就打,知道了吗?” 李汾生道:“要打到什么程度?” 徐五道:“我家公子说了,打断那家伙一条腿,要让他躺床上一个月出不了门。” 李汾生点点头:“那好办,你就瞧好吧!” 七人埋伏在巷子里,段雷与陈易拿着麻袋,其余几人拿着棍棒,焦急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声传来:“还有多久到?” 徐五的声音响起:“前边拐弯就到。” “你那画册究竟是谁画的?栩栩如生,宛如人就在眼前一般。用的技法,我竟然从未见过。只是如此技法,竟用来画些浪荡妇人,实在是…实在是…” “我家先生说这画册叫什么…对,叫做写真,是从倭国传过来的。画中女子在倭国也很有名气,叫什么波多…,唉呀,倭人姓名实在太难记了。” “如此画册,世间只此一家,每册只收你十两银子,良心价了。” “快走,快走,我看看还有什么货色。” “这边请!” 声音已至巷子拐角边,段雷陈易全神戒备着,忽见一人被推进来,耳边响起徐五的一声疾喝:“打!” 两人只来得及看到目标是个中年锦服男子,就已经条件反射般将麻袋套在此人头上,其余同门棍棒如雨点般落下。他们都是街头打多了架的老手,棍棒全打在四肢后背等处,不伤要害却让人疼痛难忍。 “你们是什么人?”被打男子一边痛呼挣扎一边大喊:“我爹是辅…” 一句话没说完,徐五突起一脚踢在此人裆中,男子挨了这一脚,整个人骤然缩起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疼到连叫都叫不出来。 这一脚让动手的几个打手也都心头发寒,不动声色的离徐五远了点。 李汾生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兄弟,你这一脚也忒狠了些。” 徐五冷冷道:“好了,说好要他一条腿,还不动手?” 李汾生举起短棍指挥几个徒弟:“把他腿摁住了。” 徐五却拦住他,拿出一把尖刀:“骨头打断了还能接上,脚筋断了总接不上吧?” “动刀?这可不是同一个价钱。” 徐五偏转刀刃,将一锭银子放在刀身上。 “这样呢?”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李汾生接过刀,示意徒弟们将此人的嘴捂住。挑人脚筋这事他们也干过不少,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先挨了断子绝孙一脚,又被挑断了脚筋,这人直接昏死过去。 第136章 投名状(下) 李汾生在此人衣服上将刀上血迹擦拭干净,回过头还刀时才看到徐五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人。 徐五将手中一个方盒子似的物件递给那人后,那人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徐五一边来回甩动手里巴掌大小的一块纸片,一边慢悠悠来到李汾生跟前:“李馆主办事果然利落。” 在作案现场被叫穿身份,李汾生心中一阵恼怒,回头看见被打得那人已经昏死过去,应该没有听到,才把心放下来。 徐五又递上两锭银子,每锭五十两,这才让李汾生心情好了起来。 不开张便罢,一开张就赚了两百两银子,李汾生几个徒弟都是眉开眼笑。 段雷看到这人怀里还有一本画册,便捡起打开来,只看了一眼就禁不住面红耳赤,那画册中一页页竟然都是搔首弄姿的女子,浑身上下不着寸缕,摆出种种妖娆的姿势。旁边陈易看到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伸手要抢时,画册却被徐五抢先拿到了手里。 “这可是我用来下饵的宝贝,不能给你们。” 段雷口干舌燥,讪笑着转移话题说:“这人刚才说什么来着,他爹叫府什么?这世上还有人姓府吗?” 陈易想了想:“该是姓傅吧?” “胡说,声调就不对。” 徐五接过李汾生还回来的匕首,蹲在那人身旁,悠悠说道:“可能他想说的是他爹是辅国将军吧?”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李汾生更是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你说什么?” 辅国将军不是军职,而是爵位。按明制亲王除一子袭亲王爵外其余诸子为郡王,郡王除一子袭爵其余为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之后为辅国将军,然后往下为奉国将军等。 此人既然如此说,表示他的身份只有一种,那就是国朝宗室。 自首任周王朱橚于洪武十四年就藩开封,至今已近三百年。按朱元璋排的周王一系字辈“有子同安睦,勤朝在肃恭,绍伦敷惠润,昭格广登庸”,当代周王朱恭枵已经是第十一任了。 这期间周藩繁衍生息,人口已经非常庞大了。举个例子,首任周王有十四个儿子,两个儿子先后袭亲王爵,另外十二个儿子封郡王;第三任周王有十三个儿子,同样有两个儿子先后袭亲王爵,其余十一个儿子封郡王;第五任周王少点,有八子,一个亲王七个郡王;到第六任周王,他替老爹补上了缺额不说还略有超出,生了足足二十五个儿子,除掉一些夭折的,依旧封了十八个郡王。 如此多的宗室,一个辅国将军的儿子丝毫不起眼。可不起眼归不起眼,一个宗室子弟被自己暴揍一通还挑了脚筋,消息要是传出去李汾生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李馆主放心,”徐五说着:“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宗室子弟是你李馆主杀的。” 李汾生情急道:“你休要胡说,我只是打了他一顿。几时杀他了?” “不是吗?”徐五手起刀落,匕首深深刺入这位宗室子弟的腹中。“这把刀不就是你李馆主的吗?” “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栽赃我?我们这就抓了你去官府,把事情说清楚。” 徐五淡定起身,对将自己围起来的打手们视而不见,只是将手中的纸递给李汾生:“官府要是见到这个,你说他们信不信?” 李汾生疑惑接过,只看了一眼,就如同见了鬼一样,浑身颤抖。 那张巴掌大的纸张竟是一张画,画纸表面光滑,内容是李汾生提刀走向伤者的背影,而在伤者周围,李汾生那几个徒弟手拿棍棒耀武扬威的样子也各个活灵活现,任谁看了,都有身临其境之感。 徐五,不,应该叫徐望,他看着李汾生的反应暗暗得意,同时也在感叹,东家给的这什么“拍立得”真好用。 “你不会想着杀了我灭口,这事就没人知道了吧?”徐望对面露杀气的李汾生说:“你猜我同伴刚带走的是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害你?”徐望冷哼道:“我是来拉你一把。每天只在这汴梁城的烂泥潭里打滚,能有什么出息?这世上天高海阔,才是你我大显身手的场所。” “你是李闯王的人?” 徐望轻笑一声,却没有辩解:“你想清楚了,是要去衙门赌一赌,看官老爷们是不是明镜高悬能还你一个清白,还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干?” 李汾生呆立当场,左右为难。 这时徐望又补了一句:“昨日齐承差家牛人酒醉后不慎打翻了烛火,烧了一间草房。巡抚衙门为了震慑人心,将那醉汉当街斩首。” 李汾生长叹一声。闯军围城,城内官府以保持民心稳定为重,像他们这种殴杀宗室的案子,才不会管你冤枉不冤枉,到最后肯定是一杀了事。 “我李汾生幼年失怙,邻居有个武师看我可怜收养了我,教我武艺。长大后就在这市井中厮混,蒙江湖上朋友看得起,起了个铁拳无双的名号,收了些徒弟,开了这家打行。” “如今你家主人看中我,那我李汾生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汾生从伤者腹中拔出匕首,反手又是一刀刺下,随后站起身对几个徒弟说:“大家既然一起入了局,那就谁也别落下,每人来一刀吧。” 这是要纳投名状啊! 陈易讪笑着往后缩:“师父,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 李汾生笑着点头,陈易大喜,转身要逃,李汾生窜起一步来到他身后,双手抱住陈易脑袋一扭,直接将陈易前脸扭到了背后。 李汾生松手,陈易尸体软趴趴倒下。 “还有谁家里有事,我可以代为照顾。” 几个徒弟面面相觑,最后段雷咬咬牙捡起匕首,照样在那宗室子胸前来了一刀,随后是其余几个徒弟,将那宗室子直接捅成了血葫芦。 “李馆主的打行中还有几个徒弟啊?” 李汾生看着一脸阴狠的徐望:“我晓得,定会处理妥当。” 徐望拍了拍李汾生的肩膀,“好好好,李馆主果然没让我家主人失望。” “你尽管放宽心,我家主人也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137章 刑讯 又是一年除夕。 回想自己刚穿越到明朝时,是崇祯十三年年末。当时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拥有了一把神奇的穿越钥匙,才有了如今的际遇。 总结崇祯十四年这一年的收获,余诚有了几个忠心的下属,拥有了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可惜这支军队如今孤悬在外。在明朝,母胎单身的余诚还多了一房小妾,给他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嗯,做过亲子鉴定的那种。 明朝与现代三比一的时间流速,四个月的时间过去,现代也已经进入了冬天。在旁人眼中,余诚这四个月的时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从一个工薪阶层摇身一变成了小富豪。 这还是余诚收敛着没有将黄金古董全部变现的结果,否则四个月造就一个亿万富翁,余诚很担心引来有心人的关注。 今冬没有下雪,天气干冷干冷的。兴业坊的社兵们三三两两来到余府拜贺,不过他们并没有见到余诚,此时余诚正在现代超市里挑选年夜饭的食材呢。 刘二牛身兼外府管家,招待了这些社兵,按着余诚离开前的吩咐每个社兵赏赐了二十斤米,五斤猪肉。 余府巷口往西二十几米处,一个乞丐端着破碗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步履迟缓仿佛随时都能被一股风吹倒。 转过一个街角,乞丐四下看看无人注意,便一改虚弱模样,快步疾行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前。 “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很快院门就打开了一条缝儿,一个头发油腻的男子将脑袋探出来四下张望,确认是乞丐独自一人后才将乞丐拽了进去。 乞丐进了院子,熟门熟路敲了敲西首的房门。 “进来。” 乞丐进了门,点头哈腰对盘腿坐在火炕上的眼角有疤的中年男人说:“虎爷好。” 李瞎虎放下手里的酒盅,眼皮微抬瞥了乞丐一眼:“算清楚了?” 乞丐上前将手中破碗放在桌上,看到桌上摆着的蚕豆不禁咽了口唾沫。 李瞎虎皱眉看了眼破碗里的一堆石子,然后一脚将乞丐蹬开:“没长嘴巴吗?要老子再数一遍?” 乞丐讪笑着回答:“虎爷,我数了今儿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四十二个社兵从那家出来了,每个袋子里都是鼓鼓囊囊的,怕有二三十斤粮。” “你说,那姓余的哪来这么多粮?”李瞎虎百思不得其解:“那几十号社兵养着不说,还有杨家替他收旧家具,也全是拿粮食换的。这段时间怎么着也有上百石粮食出去了吧?” 乞丐如何知道这些,如果知道他也就不用成天在余府巷口盯着了。 “虎爷,要不咱找个机会把那姓余的绑出来,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猪脑子,他府里护卫不少,还都是硬茬子,要照你这么干,少不得惊动官府。” “你回去接着盯着,看看他们有没有从什么地方运粮。” 乞丐听命退下,出院子没走多远,就与一个壮汉撞个满怀。 “瞎了你的狗眼,敢撞大爷我!” 乞丐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窝上便挨了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哟,还不服气。”壮汉轻轻挥手,身后两个随从拽起乞丐去了一旁,“今天就给你好生松一松筋骨。” 大街上路过的百姓对于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过了十几分钟,三人带着血腥气从巷子出来,又与几人汇合后径直来到李瞎虎待的院子外。 “咚……咚…咚咚……” 守门男子听到暗号,刚把门打开一条缝,脖颈上就被匕首架上,然后被捂住嘴眼睁睁看着七条壮汉簇拥着一人进了院子。 进来之后,两人熟练的将守门男子捆起来嘴里更是被塞了两个鸭蛋大小的绳结。其余几人分头扑向院里各个房间。 李瞎虎所在西屋是被重点照顾的对象,有三个人冲了进去,守门男子听到里边李瞎虎只喊了半句就换成了痛哼,随后再无声息。 等徐望走进西屋,就看到李瞎虎被双手反绑跪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团破布。 徐望上前用短刀拍了拍李瞎虎的脸,“不能乱喊,你知道吧?” 李瞎虎点头后,徐望才抽出了他嘴里的破布。 嘴巴恢复自由,李瞎虎首先转头盯着冲进来制服他的李汾生:“李馆主,你我没什么仇怨吧?” 一进门就是一记上步顶心肘,打得自己差点闭过气去,现在胸前还在痛,指不定肋骨都断了。 都是在街面上厮混的,就算没有交情也是熟人,下手这么狠,究竟是为哪般? 李汾生不搭话,只是朝徐望努努嘴:“五爷要问你话。” 李瞎虎看向徐望,正要问这个五爷是何方神圣,就听徐望张口蹦出两个字:“说吧!” 李瞎虎懵了:“说啥?” 徐望听了又将破布塞回李瞎虎口中,给李汾生使了个眼色,李汾生当即挥刀剁下李瞎虎的右手尾指。 五指连心,李瞎虎疼到满地打滚,却喊不出声。那边徐望还在训斥李汾生:“太浪费了啊你,虎爷一共就十根手指,你怎么能随便就砍掉一根呢?” 李汾生道:“不是还有十根脚趾头吗?” “你要这么想。”徐望循循善诱:“一根手指有三根指节,可以切三次,十根手指能切三十次呢!” 李汾生恍然大悟,拽着李瞎虎的手将一根指节切下后说:“五爷你算错了,拇指只有两根指节,加起来顶多只能切二十八次。” 李瞎虎痛到以头跄地,过了好一会儿,李汾生等他平缓过后才摘下布团:“现在能说了吧?” 李瞎虎崩溃道:“你到底要问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徐望道:“我还要问你什么?我不问难道你就不说了吗?” 李汾生在一旁听得脑袋都快宕机了,就看见徐望又将布团塞了回去,嘴里还不停赞叹着:“虎爷当真是硬汉!佩服佩服!再来两截给虎爷助助兴!” 李汾生一节一节切过去,徐望右手只剩拇指还在了,徐望才取下布团。 李瞎虎在开封城混了这么久,哪还看不出来人纯粹是在戏弄自己。料知自己今天难以幸免,索性大声求救。 徐望早防着他这点,眼疾手快将布团塞了回去,将李瞎虎的喊叫声堵了回去。 李汾生街头打架殴斗的经验很多,这种细活还是第一次,听着徐望的指挥放手施为。过了一个多时辰,门下弟子都看不下去跑出去了,才李瞎虎终于服软。 此时李瞎虎一心只求个痛快,将自己的家底抖了个干净,生平做过哪些事都一件不落的讲了一遍,徐望才点点头,示意李汾生解决了他。 第138章 幕后黑手 尽管在徐望安排派人盯着余府周围动静的时候,李汾生就已经有些怀疑这位无双阁东家的身份,但直到他在徐望带领下亲自来到余府,李汾生才确定这位余老爷真就是让自己深陷泥潭的幕后黑手。 可是李汾生此时不敢有丝毫不满,最近他在徐望指挥下做的几件事,哪一件摊开来说都要菜市口走一遭。 既然已经上了贼船,那就只能希望这艘贼船走得更远一些了。 “所以,这李瞎虎的后台是张县丞?” “一个小小的县丞,敢有这么大的胃口,真是不知死活。” “回禀东家,”徐望汇报说:“张县丞昨夜在家中取暖时中了烟毒,已经死了!” “烟毒?” 徐望回答道:“是李馆主亲眼盯着的,张县丞睡前往火盆里多放了些碳,门窗又紧闭,所以夫妻两个都死了。” 一氧化碳中毒啊,徐望他们办事还是挺有创意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布置现场的。 余诚看向李汾生:“早就听说李馆主一双铁拳,十几个人近不得身,今日终于见到真容了。” 铁拳无双,余诚心中不免有些恶趣味,要是改成神拳无敌,那就有意思多了。 李汾生抱拳道:“老爷过奖了,都是些粗浅功夫,上不得台面。” 打行这个职业有些不起眼,实际就是镖局的前身。平日里替别人看家护院,处理一些不怎么见得光的事情。直到清朝中后期,随着票号业的发展,才以镖局的形式被人所熟知。 “李馆主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李汾生道:“小人年幼时父母便已亡故,后来被师父收养。三年前师父也已染病去世,所以家中只剩小人一个。” “一人?”余诚轻笑道:“李馆主已过而立之年,依我看马道街那母子俩你还是给个名分才好。” 此言一出,李汾生如遭雷击。 他确实是一个人住,可是却有个相好,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是他在江湖中厮混这么多年,结下了一些仇家。所以他将此事秘而不宣,想着自己就算出了意外,他李家总还有个后。 这事极为隐秘,就连自己亲信徒弟也没有几个知道的,这余老爷又如何得知? 李汾生双拳紧握就要暴起,可抬头看见余诚身旁一个少年紧绷的身体,再联想起这几日见到的徐五爷的阴狠,最终还是泄气了。 李汾生跪下哀求道:“老爷开恩,她们娘家对小人的事情全不知情。” 余诚笑着摇头,拨拉开护在自己身前付应平,对李汾生说道:“你想岔了,我不是拿她们要挟你,是真为你着想。” “城中缺粮你应该知道,可你知道这粮食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吗?” “二月中,顶多到二月底,官军中或许还有点余粮,百姓家中粮食便会枯竭。到那时,她们母子俩孤悬在外,你哪里照应得到?” 自从围城之后,城中缺粮是常态,但是到二月底那就是断崖式的变化。二月底还没到万物生发的时候,连草都不会有。断粮第一日饥民还能靠水撑着肚皮;第二日就该搜索一切能填进肚里的东西,无论是树皮还是破布;到了第三日,就是地里的泥土都该往嘴里塞了。 到第四五日,就已经不是饥民了,而是恐怖的野兽。到那时,就要重现余诚刚穿越到明朝时在山村里见过的那一幕了。 余诚手里有粮,甚至只要他愿意,可以大肆将现代的粮食倾销过来,反正开封城里有足够换来这些粮食的财富。 可是这就意味着自己的秘密将会暴露,而自己此时还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一旦被官府发现了自己穿越的秘密,可以想见,与现代相比可能只会缺一张解刨实验室。 所以余诚现在布置了明暗两条线,明面上是由付应平指挥的社兵,暗地里有徐望抓在手里的这些打手。只希望这两条线能够让自己撑过这场围城。 对于余诚的话,李汾生才不相信。徐五的阴狠这些天里他亲眼目睹,让他也浑身发寒。能有徐五这种阴狠的下属,他才不信这位余老爷是什么善男信女。 面对如今这局面,李汾生只能应下来:“小人懂了,回去就将她们母子俩接回来。” 这时刘二牛急匆匆进来汇报:“东家,放在杨家的粮食被官府征收走了。” 杨家替余诚收集明式家具和珍贵木材,因为用的是粮食结算,所以在杨家放着的粮食有一百多石。 “是哪的官府?” “来人说是巡抚标营!” 余诚叹了口气,巡抚标营是直属于高名衡的军队,他知道这批粮食是要不回来了。 这个结果其实早在余诚的预料之中,他让杨家收木料,一方面是给自己找点能盈利的渠道,另一方面也是给城中百姓散出点粮食,让他们能多撑几日。 看见东家并没有动怒,也不见沮丧,徐望说了个消息:“东家,这两天城里有个传言,说东家创的庆余堂收集那么多婴儿,是用来吃的。” 余诚哂笑道:“真有意思,当我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吗?” 余诚吩咐李汾生道:“你从手下安排几个可靠的,守着无双阁,不要让人过去闹事。” 李汾生躬身领命。 打发李汾生先下去,余诚对徐望说:“李汾生这边才二十多号人,还是有些少了,你看着再招揽一些。” 徐望终于不用做付应平的副手,而是有了自己的平台,有些兴奋的问:“东家,招募到什么规格?” 余诚道:“人数上我不做限制,只有两点要求。第一,招来的人嘴要严,别把咱们暴露出去;第二,行事要低调,别被官府当成闯贼暗线给打掉。” “属下明白。” 余诚看向付应平:“社兵那边你也看着招募一些,要可靠的,控制在一百人上下。” 这种明面上的力量太引人注意,还是要小心些,免得被官府以为余诚要图谋不轨。 付应平一样拱手领命。 第139章 义勇大社 壮大社兵的事很快有了机会。 二月十六,推官黄澎竖白旗于曹门,白旗上写着一行大字:“汴梁豪杰愿从吾游者,立此旗下。” 郡王、乡绅、士民、商贾等纷纷响应,短短两日便有上万人参与,黄澎将计划将此与王燮创立的社兵相结合,为义勇大社。 当初王燮创办的社兵是以每坊招社兵五十,城内有八十四坊,共计有四千二百人。结为义勇大社后,每坊社兵员额扩充为两百。 当然,这是纸面上的数据,参加义勇大社的人员组成复杂,目的也各不相同。比如官绅是借此邀名,商贾是想抱团取暖,而大多数的市民纯粹是抱着混两顿饭的想法参与进来的。 城池被围至此时,粮价一路飙升至米麦每石五两银子,杂粮每石四两的高价。即便是如此高价,粮商也纷纷关门闭户,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余诚掌握的兴业坊社因为经常拿粮食补贴社兵成了香饽饽,让付应平轻轻松松就招了两百多人。 这些人中余诚挑了三十个老实本分的充实到护卫队中,由刘二牛指挥。 作为护卫自然要长居余府,余府的格局也由此做了调整。余诚所居的堂屋不变,杨念母子与晴儿住西厢房,刘二牛、付应平、徐望还有七名亲信护卫搬到内院住东厢房,李兰芝依旧住角院。 外院的三间倒座房成为了新招护卫们的居所,里边除了上下床,就只能摆的下一张长桌。 就在余府手忙脚乱收拾的时候,李光壂上门来访。余诚接到消息迎出去,笑着拱手道:“恭喜恭喜,如今得叫李总巡了。” 李光壂苦笑摇头:“也是苦差事啊!” 新成立的义勇大社,照旧还是划作五营,分别叫前茅、中权、后劲、左翼、右翼。 李光壂原来分管曹门左所总社,王燮离开后,接掌社兵这一摊子的黄澎对李光壂依旧器重无比。这次社兵扩为义勇大社,黄澎又点名李光壂做了义勇大社总社兼管总巡事。 余诚执掌的兴业坊依旧还在左翼,由守备程丹统领。左翼的主力大多是徽、杭商人,其中不少与无双阁都有业务往来,所以余诚在左翼的人际关系相当不错。 唯一不爽的是掌书记张坚当了义勇大社的纪正,负责监管社兵军纪,以后少不得要指手画脚。 两人一起往里走,李光壂看到前院排成两队的护卫,疑惑道:“这是在做什么?” 余诚道:“这是新招的护卫,刚来到余府,要将全身上下清洗干净才行。” 李光壂笑道:“听说社兵刚组建的时候,你从灾民里招募青壮,招进来第一件事也是要让他们用热水洗个通透。当时都在传你恨不能把他们扔进锅里煮一煮,看来此言非虚啊。” “坊间传言,总是会夸张些。” 这次招募的护卫都是普通市民,比之当初的流民卫生情况好得太多了。 “就是这么多人洗热水澡,要费不少干柴吧?” 余诚愣了一下,道:“还好还好,前段时间收了不少旧家具,有些不堪用的正好拆了烧火。” 这其实是假话,那些家具已经全部拉到现代了。至于烧水,那用的是煤气罐。 “烧柴?”李光壂道:“那可都是用粮食换来的,余社长不心疼吗?” 余诚道:“当初用粮食换家具,本意就是给城内乏粮的乡亲们一条路子。可惜,前几日那些粮食都被巡抚衙门的人征收了。” 李光壂打个哈哈,两人进了堂屋,巧儿将茶水奉上。 李光壂直入主题:“如今城内缺粮,有不少人家已经断炊。我准备进言官府,在城内施粥,余社长以为如何?” 余诚拍掌道:“总巡心系城内百姓,这是好事啊!” 余诚知道李光壂上门这是来化缘来了,他也不吝啬,道:“余某愿出二十石粮,也算我回馈城内百姓了。” 李光壂大喜:“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余社长不是普通商贾,而是义商呀!” 余诚笑着摆手:“总巡过誉了。城内粮荒一日更甚一日,只要闯贼一日不退,这粮荒就一日不解。李总巡在官府颇有些关系,不知诸位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李光壂道:“吴知府、黄推官都在想办法,只是闯贼围得太紧。前几日河北道杨于古杨大人知道开封城内粮尽,派了五百乡民,每人背三斗粮渡河送粮。” 说到此处,李光壂长叹一声:“可惜闯贼防守严密,这些乡民从青孤堆渡河后不久就被闯贼发现,人与粮全落在了贼人手里。” “闯贼抓了这些乡民后,将他们双手剁去驱赶至西门,以乱我军心。” 这件事余诚也知道,还是徐望侦查到的。这些乡民半数死在了城外壕沟,也有一部分被接进了城。从他们断手的情况也可以看出闯营与曹营的区别,闯营执行军令极为坚决,被抓的民夫手都是齐腕断去。而曹营就随意多了,有从手腕砍的,有砍去半截手掌的,也有仁慈些只砍掉几根手指头的。 李光壂道:“说来我也有个想法,余社长见多识广,正好帮着参详参详。” “我意组建一支车营,趁夜出北门直抵黄河,接应河北兵马,开运粮道。” “车营使用四轮车,车厢上一面用栏木六根立起,每根高八尺,再以三寸厚的榆木或柳木板钉上,中间开几个孔,用来朝外放火铳,车上还可载火炮。” 余诚疑惑道:“一辆车不过几尺宽,能容得下这么多人吗?” 李光壂得意道:“余社长有所不知,此为偏厢车,只有临敌一面有厢板,使用时两车同行,一车护左,一车护右,士兵居于两车中间,尽可施展得开。” “从北门至朱家寨渡河点有七里,每里三百六十步。此车长两步,有一千二百辆车便可连接过去。算左右两侧,也不过两千四百辆车而已。” 听懂了,你这是要摆一字长蛇阵啊! “若是贼人来攻怎么办?” 李光壂当然想过这一点,余诚提出的问题正中他下怀:“问得好!等贼人发现我们的动向并派出兵来,我们车阵已经排好。车阵中有大炮和火铳,贼人冲不到近前。” “而在城头上可布置左右两翼,每翼用炮手两百人,布置大炮百门。贼攻车营之左,则左翼开炮;攻车营之右,则右翼开炮。如前所说,车阵不过七里长,正巧在城头火炮攻击距离内,闯贼不得近身。” “由此,运粮队可自车营中间通过,运粮进城,城内粮荒,由此可解。” 余诚按捺住反驳的心思,这个计划充满了一厢情愿和自以为是,完完全全是纸上谈兵。 李光壂期待的看着余诚:“余社长以为我这计策如何?” 还问我计策如何?你这计策槽点太多,我一时不知该先说哪一个呀! 可惜余诚此时人设是商贾,要是对着军阵说得头头是道,太让人怀疑了。 余诚只能装作赞叹的样子:“总巡此计甚妙,我看不如总巡先在家制出样车,然后进呈巡抚,如何?” 李光壂深以为然:“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家让做个样车出来。” 第140章 施粥 听到官府施粥的消息,城内百姓从晚上就开始往东岳庙汇集,生怕去的迟了领不到粥。 事实上他们想得也没错,这次施粥用的米麦是李光壂费了好一番口舌,才从城内富户那里讨来的。 除了余诚提供的二十石粮,李光壂自己出了十五石,加上其他富户总共筹集了八十多石粮食。这些粮食还没运到东岳庙,就被官府先分走了四十石。 李光壂非常气愤,去找黄澎闹了一场,却没有半点用处。 余诚知道后,也只剩几声冷笑。四十石粮对满城饥民犹如杯水车薪,他心下不落忍,又让刘二牛偷偷送过去了些粮食,能多活几个人就多活几个人吧。 刘二牛带着四个余府护卫也在东岳庙,既是帮厨,也是监督粮食有没有被哪个不长眼的昧掉。 在粥棚外,还有付应平带着的二十个社兵负责维持现场秩序,免得发生踩踏。 李光壂也早早来到粥棚,看到等待领粥的百姓在东岳庙前排着四列队伍,队伍之间用绳子隔开。队伍两侧是预留好的通道,供领到粥的百姓顺利离开。付应平带的社兵人手一根竹条,若是见到有人插队,立刻便是竹条招呼。 李光壂看得连连点头,赞叹道:“余社长果然是奇才,便是府中下人也都调教的如此能干。” 一同来的张坚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并不搭话,只是看着刘二牛和付应平等一众人若有所思。 早上七点多,随着太阳升起,第一批粥也已经熬好,东岳庙前等待着的百姓闻到香气,人头顿时开始骚动起来。 帮工将熬好的粥抬出来,倒进大桶里,然后返回接着熬煮下一锅。东岳庙内一共六口大锅,但庙外等着的百姓不下万人,今天这锅是一刻也停歇不了了。 李光壂瞄了眼熬好的粥,稠得能插住筷子,便问刘二牛道:“这粥会不会太费粮食了,那些米怕是支撑不了几天吧?” 刘二牛道:“我们东家说了,粥熬的稠一些,百姓们拿回家再添些水,也能和不能来的家人分一些。” 李光壂看着领到粥的百姓有迫不及待就开始吃的,但大多数人还是将粥捂在怀里急匆匆往外走,不由叹口气,知道余诚所说是真。 李光壂在庙外待了一会儿,见现场井井有条,便满意的离开了,只剩张坚执拗的还留在庙里,监视看是否有人中饱私囊。 第一批粥很快施完,在后边没有领到的百姓有些骚动,付应平急忙带手下社兵散布消息,说第二锅粥很快熬好,人群才平静下来。 十分钟后,第二批粥熬好端了上来,刘二牛看了看排队的百姓,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抓起一把沙子洒进了粥棚。 这一幕正好被张坚看到,他怒气冲冲的冲上去喝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祸害粮食,是想挑动民变吗?” 说罢指挥自己带来的几个社兵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那几个社兵想要动手,冲得最前的一个被付应平一棍打在腿上,当即扑倒在地。其余几个也被付应平手下全部按倒。 “张纪正,还请自重。二牛哥可不是总社中人,你这个纪正管不得他!” 张坚怒目圆睁:“怎么,我这个纪正管不得他,也管不得你吗?” 付应平呲牙一笑:“你不来烦我们,那你就还是纪正,坏了我们东家的事,我认得你,手里的刀可认不得你!” 自己只有四个人,对面却有好几十。张坚一拂袖子,气鼓鼓走了。 张坚走后,东岳庙前继续施粥,只是队伍里有些穿着齐整的人默默退走了。 刘二牛在粥棚里盯着,过了一会儿,他眉头突然一紧,快步上前拦住一人叫道:“德秀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来人正是张德秀,以前在庆余堂做工时见过刘二牛。后来张德耀受伤,每次换药是刘二牛去的,所以也算熟识。 在这里遇到熟人,张德秀满脸通红,声音如同蚊子叫:“我听说这里放粥,所以也来领些。” “德耀不是也有粮食贴补吗,不够吃吗?” 作为兴业坊社兵,张德耀确实有额外的粮食补助,可是他家人口多,还要从牙缝里省出来一些以备意外。如此全家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所以听说施粥,张德秀便和嫂子一起来了。。 不等张德秀回答,刘二牛便吩咐一个护卫道:“你去里边拿几斤米来。” 护卫跑进去,张德秀担心道:“这样不好吧,会被别人说的。” 刘二牛大包大揽道:“不碍事,这是我们东家的粮食,旁人管不得。” 很快,护卫提着一小袋粮出来,约莫有七八斤的样子。刘二牛不由分说,将粮食塞进张德秀手中,又怕她一弱女子带着粮食不安全,便又看向付应平。 付应平看了,派了两个社兵护送,还对着刘二牛挤眉弄眼的,把刘二牛也搞得老脸发红。 却说张坚离开粥棚,径直去找李光壂。在李府门口正碰上带着两辆偏厢车往外走的李光壂,便拦住李光壂说:“总巡,我看余诚此人有反意啊!” 李光壂一愣:“尔猷,这话可不能乱说。” 张坚把刚才在粥棚里看到的一幕说了,李光壂笑着说:“我找余社长捐粮的时候他就提过这事。粥里洒些沙子,饥民们只求果腹,不会在乎,却可以劝退家里有些积蓄的人。” 张坚忿忿不平:“他手下的社兵只听他一人号令,浑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李光壂急着去找黄澎,求他引荐巡抚高名衡,展示自己的偏厢车和运粮战法,便将张坚支应回去,自己急急出发。 找到黄澎后,李光壂将自己想法一说,黄澎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便带着他去找正在西城城墙巡视的高名衡。 李光壂又给高名衡展示一番,高名衡正为城中缺粮忧愁,当即命李光壂加紧制造,还下了指标,曹门制造八百辆偏厢车,其余各门分别制造四百辆。 得到高名衡的看重,李光壂兴冲冲回去布置去了。 第141章 饥饿 还得多久叶子才能长出来啊? 每当陈狗儿看到门口那棵老榆树,都忍不住要思考这个问题。 叶子可以吃,最重要的是到时候树上长出榆钱来,薅上一把塞嘴里,那滋味… 陈狗儿擦擦嘴角的口水,不能想,越想越饿。 他站起来,脑袋有些发昏,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家里断粮已经四天了,这四天里他的食谱都有哪些来着?房顶瓦片中间生长的小松树、门口榆树上剥下来的树皮,昨天运气最好,他爹不知从哪挖出来一条冬眠的小蛇,让一家四口改善了一下伙食。 狗儿只是他的小名,他大名叫做陈恪,这名字还是他爹央隔壁杨掌柜给起的。 他家开着间做巾帽的铺子,没赚到什么大钱,但日子也还过得去。可自从闯贼围城,他家铺子就关了,不可避免的开始坐吃山空。 缓了一会后,陈狗儿接着往外走,想到街口去守着看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走没两步,旁边一户人家门打开,陈狗儿警惕的让了让,看清是莫大叔后才放心下来。 “狗儿,别乱跑。”莫大叔提着镰刀朝榆树走去,不忘警告陈狗儿:“街外边乱的很,你小心被人捉了去。” “我晓得,莫大叔。”陈狗儿应着声,看着莫大叔走到榆树边坐下,用镰刀开始割榆树皮,间或撕下一条塞嘴里嚼一嚼,然后伸直脖子硬吞下去。 来到街口,陈狗儿看到路边躺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一动不动。在她嘴里,还塞着几根干草。 初始陈狗儿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后来看她眼珠子动了动,才知道她还剩一口气。不过也就只剩一口气,可能随时就没了。 一队官兵从街上经过,在队伍中间还用铁链锁着一个中年文士,那文士使劲挣扎,口中大喊着:“我是举人,你们怎么能这样。我要去官府告你们去!” 官兵领头的是个骑马的将官,听到后冷笑着停下,抽出一根黑色的令箭抽在文士脸上,顿时将文士打得口鼻出血。 “告官?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巡抚大人发下的令箭,让我们搜集城中粮食。你家理当要捐十石粮的,不捐那就是抗命!” 文士捂着脸辩解道:“我家的粮食不都被你们搜走了吗?哪还有粮食?” “没粮,可以用银子代替啊。一石粮合银八十两,十石粮你只要交八百两银子,就放了你。” “你们哪是官兵,你们这是土匪。” 将官冷笑着转身,“无妨,咱这就带你回去好生想清楚。” 这队官兵离开后,一个人突然窜出去,来到马儿刚才拉在路上的一堆马粪前,拨拉了几下,将马粪中没有消化干净的几颗豆子捡起后快步离开。 两个男子来到倒地的妇女跟前,一人一条腿拖着妇女往偏僻处走去,其中一个还贪婪的看了眼陈狗儿。 陈狗儿看得心头发怵,扭头飞快往自己家跑去。 一直跑到莫大叔身旁,回头看没人追过来,陈狗儿才放下心。 莫大叔已经刮了一簸箕树皮,看到陈狗儿过来,便摸了摸他的头:“小家伙,叔告诉你,要是哪天活不下去了,前边大路往西直走到头右拐,有家无双阁,里边收养着些孩童。你就到那儿试试,看能不能寻到条活路。” “不是说那家人收那么多小孩是要吃吗?”陈狗儿也知道那里,以前就有小伙伴神秘兮兮告诉过他,还描述了好几种小孩的吃法,吓得陈狗儿再也不敢一个人去那边。 “那是骗人的。”莫大叔道:“那家掌柜是个心善的,前些天东岳庙施粥很多粮食就是他出的。” “那后来怎么又不施了呢?”陈狗儿想起那粥的香气,不由咽了口口水。 “官老爷带人上那家掌柜家里去,把人家粮食全拉走了,粥厂才停了。” 陈狗儿叹口气,正要跟着骂两句官府,却看到他爹陈有田回来了,忙告别莫大叔过去迎接。 外出讨食的陈有田是空着手回来的,陈狗儿有些失望,却还是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撒娇。 陈有田拉开儿子,急匆匆回家拿了一个小篓子,正要离开,想了想又喊上儿子一起走。 一大一小两人来到粪场,陈狗儿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七八人,正在里边翻搅着什么。 陈有田带着儿子进到最里边,抓起粪堆里白花花的蛆虫给儿子看:“狗儿,看到了吧,把这些蛆虫都捡到篓子去。” 陈狗儿有些抗拒:“爹,好恶心。” 陈有田叹口气,想摸儿子的头,可看到手上沾着的粪便,又默默垂下胳膊。 “快点,你娘和你妹妹还等着咱们带吃的回去呢。” 陈狗儿忍着恶心将一条蠕动着身躯的蛆虫捉起,偏过头扔进篓子里。 有了开始,后边就简单多了。可惜现在天气还冷,粪场里蛆虫也不多,两人搜了半天也才找了两捧。 陈有田用水冲洗了几遍篓子,将上边沾着的粪水冲干净,然后才牵着儿子的手赶回家。 回家后,陈氏看了眼篓子里的蛆虫,默默的没有说话,只是烧水煮了一遍,一家四口就这么吃了一顿。 吃过后,陈氏拿出压箱底的最后一包首饰递给丈夫:“听说城墙根的大头兵手里还有粮食往外卖,你去瞧一瞧。” 此时民间粮食已经没了,但是守城的官兵手里却还有粮。高名衡深知这时候维持守城官兵的稳定最重要,所以不仅将官仓仅剩的粮食调拨过去,还给官兵发下令箭允许他们向城内富户“筹措”粮食,其实就是默许官兵行劫。 官兵一手持令箭,一手拿刀枪,冲进富户家里勒令缴粮。若缴不出,则折合银两,每石八十两至一百二十两不等。要是连银子也拿不出,就将人锁拿走,等着家属交银赎人。 陈有田看着妻子压箱底的这点首饰,眉头紧锁:“那群大头兵要价太狠,粮食几乎要用等重的银子去换。这点首饰怕是连一升都换不来。” 陈氏叹道:“那又能怎么办呢?能活一天算一天,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142章 义结金兰 一碟花生米,一碟凉拌三丝,一碟拍黄瓜,还有一碟五花肉,配上一壶老酒。在平常日子里,家中殷实的老少爷们都配的起这一桌,可在米贵如珠的今时今日,寻常郡王府邸都要大呼奢侈了。 余诚与朱呈祥相对而坐,朱呈祥闷闷不乐,酒一杯接着一杯,几样小菜却很少动筷子。 余诚道:“大哥放心吃,嫂嫂与侄子我也已经备下了一份,大哥走得时候一并带走。” 这种时候,余诚还敢这么招待朱呈祥,也是感念朱呈祥对待自己确实也是真心实意。 因为给粥厂提供粮食,到底还是被官府发现了端倪,施粥第四天的时候,黄澎带兵围了余府,说话倒是客气,劝余诚交粮助守。 余诚手头几十个护卫,哪里能同官军硬碰硬。一群官兵冲进来,把余府翻了个底朝天不说,还掘地三尺,想看余诚有没有埋藏起来的粮食。 这一挖还是有收获的,他们挖到了余诚家里的化粪池。当时带队的军官指着挖出来的化粪池外壁哈哈大笑,真当挖到了余诚的粮仓。砸开化粪池的那一幕余诚永远都记得,当场就熏倒了两个官兵。黄澎捂着鼻子冲进来看清现场后,脸都绿了,带着从屋中搜到的几十石粮食急匆匆就离开了。 朱呈祥从城头值守回来,听说余诚的粮食被抢了,偷偷架着梯子翻墙想给余诚送米。翻墙过程中被付应平发现,当时天黑,没认出朱呈祥来,两人还过了几招,才被余诚喊停。 听朱呈祥说明来意,知道是送粮的,再看他扔过来的两个粮袋装的满当当的,将近有一石,余诚也很感动,便拉着朱呈祥进屋喝酒。 “还道兄弟你被抢了粮食,一大家子都要挨饿,没成想是我想多了。” 余诚听后离席郑重行礼:“朱大哥这番心意,小弟铭感五内。如今这城内缺粮到什么程度小弟如何不晓得,朱大哥在这时候肯送粮过来,足见人心啊!” 朱呈祥拉着余诚重新坐下,道:“我也着实没想到兄弟你竟然还有存粮,要不也不用多此一举了。” 余诚道:“朱大哥是雪中送炭,小弟我若没有这点狡兔三窟的本事,朱大哥的送来的粮食是真能救命啊!” “对了,小弟多嘴问一句,大哥家里粮食还有多少?” 朱呈祥苦笑道:“还剩五六百斤。” 当初刚开始围城的时候,朱呈祥就找余诚买过一次粮食。当时买了有二十石,朱家人口也不多,虽然如今被围了几个月,但剩下的粮食怎么也不至于这么点啊。 朱呈祥解释道:“我家就那么几口人,能吃掉多少。实在是手下有些家在本地的,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所以给他们也接济了一些。” 余诚端酒道:“朱大哥好义气,小弟敬你一杯。” 朱呈祥按住余诚的手,“贤弟一口一个朱大哥,叫的太生分了。若贤弟不弃,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结拜? 余诚爽快答应:“小弟正有此意!” 余诚当下让刘二牛布置香炉祭品,与朱呈祥在院中结为异姓兄弟,立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结拜过后,两人关系拉近了不少。余诚与朱呈祥重回桌前,继续闲谈。 有了这层关系,朱呈祥没了许多顾忌,对巡抚高名衡的作为大肆抨击。 “这高巡抚,把城内官兵搞得乌烟瘴气的。你还记得那个杨旺吗?” 余诚有些茫然:“哪个?” “就是那个把总,当时想贪了你们缴获的战马的那个。” 余诚这才想起来,“他怎么了?” 朱呈祥气愤道:“他和巡抚标营的人勾结在一起,专门找城内富户勒索钱财。短短几天的功夫,已经有好几户人家被他搞得家破人亡了。” “这高巡抚,开始还要点脸,是劝别人捐粮。后来是下牌票交粮,现在干脆直接变抢了。” 余诚苦笑摇头,自己不就是被抢的那一方吗。 “对了,贤弟你要小心些,巡抚衙门新出了一个告示,鼓励城内百姓揭发有粮之家。告示上说了,要是揭发成功,每收来一石粮,就给揭发人两升。” 这个消息余诚也已经收到了。不得不说,余诚要是穷汉,肯定很喜欢这条命令。可是屁股决定脑袋,换成自己是被揭发的对象,这感觉就相当不美妙了。 “贤弟你招了那么多护卫,嘴巴都严实吧?要是有一两个心肠歹的,可别把你给坑了。” 余诚道:“谢大哥关心,小弟招他们之前就查过了。这些人的品性都还行,就算有那么一两个被银子迷了心智的,小弟也能给他们心头开个窗。” “那就好。其实你招了些护卫也好,那些小股出来打秋风的贼,就不敢来了。” 朱呈祥说的正是一些借机敛财的官兵,他自己就算官军,却把同行叫做贼,也算是有意思了。 记得当初两人第一次相识,就是朱呈祥从流民手里救下了晴儿,后来又嫌弃陈永福父子冒领谢三功劳,对余诚窝藏谢三视而不见,足见朱呈祥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底层军官。 余诚答应和他结拜,虽然也有点其他的心思,看朱呈祥为人正派也有很大的原因。 说到城内,两人又说起城外的闯军动向。 朱呈祥道:“那闯贼这些天又开始挖土堤了。” “挖土堤?怎么个挖法?” 余诚知道历史上开封围城战的结果是双输,一场大水将明军的这座堡垒淹没,连同城内的军民也都沦为鱼虾。 守城的这么惨,围城的也不好过。闯军耗费了那么多力气围城,结果最后什么也没捞到,只喝到了一口汤。这不是比喻,而是写实,因为围城的闯军也被奔涌的黄河泥汤卷走了上万人。 闯军现在挖土堤,不会是为水淹开封做准备吧? 还好朱呈祥的话打消了余诚的顾虑:“闯贼正把靠城一侧的土堤挖成了陡壁。” 余诚笑道:“看来闯贼也是被城内官兵的夜袭搞得焦头烂额了。” 朱呈祥忧心忡忡道:“是啊。可是这也说明闯贼围城之心甚坚,不破开封,是誓不罢休了。” 余诚手指摩挲着酒杯,问:“大哥可听说过睢阳守城战?” 第143章 睢阳故事 “大哥可听说过睢阳守城战?” 朱呈祥道:“为兄听人说起过,听说是唐朝安史之乱时的事?咱们这位高巡抚就一心要做张巡许远般的人物。” 此时信息资讯远不如后世发达,朱呈祥能听说此战,还是因为睢阳离得近,人们口口相传的缘故。 余诚道:“正是,那睢阳就是如今的归德府商丘县。” “安史之乱中,张巡许远以七千众据守睢阳城,拖住叛将尹子琦十八万大军,使之不能南下膏腴之地。这场围城战前后历时近十月,城内军民粮食吃尽,便张网捕雀,掘洞捕鼠,最后乃至食人。最终守军疲弱,站都站不稳,才被叛军攻破城池,张巡许远南霁云等一众英雄豪杰,全部殉难。” 朱呈祥赞叹道:“果然是英雄豪杰,朱某佩服!”说罢起身,将一杯酒望东倾洒,以做祭祀。 余诚也陪酒一杯,念道:“嗟哉人生,翕歘云亡,好轰轰烈烈做一场。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流芳?古庙幽沉,遗容俨雅,枯木寒鸦几夕阳?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贤弟好文采!” “大哥误会了,这可不是小弟作的。这是南宋文天祥丞相过张、许二庙时所写。” “志士仁人,自然让人钦佩,即使千百年后依然有无数人传颂。可是有几个人还记得当时睢阳城里的百姓?” “当时睢阳城有百姓三万余户,十多万人,等城破时只剩下数百人存活。如今开封境遇与睢阳相似,大哥你说围到最后,城内三十七万百姓能活几个?” 说起此事,朱呈祥也不禁唏嘘。有赖余诚的粮食,他家吃喝不愁,然而普通百姓家里是什么情况他不是没见过。照此下去,再有一月,城内百姓就有半数会饿死。没饿死的那一半,也会变成食人肉的饿鬼。 “那也是没奈何的事,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总不能去投贼吧?” 朱呈祥目光炯炯看向余诚,余诚提起酒壶给朱呈祥又满上一杯,道:“小弟可不曾这么说过,只是可怜这城中百姓罢了。说到底,这王图霸业,与升斗小民有什么关系?就算那龙椅换个人坐,该收的税一样会收,该纳的粮一样要纳呀!” 朱呈祥情急按住酒杯:“贤弟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余诚笑着摇摇头,道:“是小弟失言,咱们今晚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陈有田拿着首饰来到城墙根,这里早已聚集了上百人,其中不少人衣着锦绣,显然都是城中富户。 陈有田捂着怀里的首饰,这是全家四口最后的生机,万万不能被人抢了去。 他看到一个富户和官兵讨价还价,最终用三十两银子买到了两升米,藏到怀里在家人簇拥下走了。 三十两银子才买到两升米,自己怀里这点首饰顶多也就值七八两,能买到什么? 一个官兵对着陈有田喊道:“那家伙,看你捂的那么紧,是藏着什么宝贝?” 陈有田犹豫着将首饰拿出,是几支不起眼的珠钗和银戒、手镯等,唯一值钱的是一支杂宝纹金包簪,还是妻子的嫁妆,说好以后闺女出阁时给女儿的。 这点首饰显然也入不了官兵的眼,他讥笑着挥手驱赶,“穷鬼一个,跑这儿讨饥荒来了。” 周围官兵也哄笑着,陈有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角落里一个老兵朝他招手:“过来过来,他们的米你买不起,我这儿却可以。” 陈有田将信将疑的走近,只见老军脚下有个筐子,里边放着一块一块剁好的肉。 “咱这儿有牛肉,便宜管够。” 陈有田看着老军的手在筐里随手划拉,一支糊满血的手臂不小心从筐里掉出来,陈有田吓得脸色煞白:“这…这是人手?” 老军满不在乎将那支断臂捡回筐里:“胡说八道,这分明是上好的牛肉。” “你要不要?就你那点家当,买的米不够一天吃的。来我这儿换条腿,扛回去够你一家吃三天。” 片刻后,陈有田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在他肩膀上一前一后挂着两条大腿,随着他的走动前后甩动着。一辆马车驶过,险些被撞他都没有反应。 “怎么了?”朱若薇看着绿竹一把将车帘拉下,一张小脸也被吓得煞白,便要伸手去揭车帘。 绿竹一把拉住朱若薇:“小姐不要!” “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绿竹拉着朱若薇的手,一个劲只是摇头。车外广善低暄佛号,将拉下的车帘压得更紧了些。 马车来到余府门前,绿竹还没有从刚才看到的那一血腥画面中缓过,从那车上下来时差点摔个狗啃泥。 余诚听说朱若薇来访,急忙迎出来。看到朱若薇身边只有广善、车夫、绿竹三人,不由责备道:“外边这么乱,你怎么还敢往出跑?” 朱若薇道:“有广善大师呢,他武艺高强,谁能伤的了我?” “听说你家粮食被官府强收了去,我这里还有一点,就给你带过来了。” 广善将满满一袋食物从马车上取下,里边有水果糕点,大米白面,干果蜜饯等等,杂七杂八全装到了一起。 朱若薇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王府现在食物也在严管,我只能搜罗这么多了。” 绿竹这会已经回过神来,酸溜溜道:“为了给你搜罗粮食,我家小姐把自己院里所有能吃的搜刮了一遍不说,还带着我去王府后厨偷了一回。” 余诚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握住朱若薇的手道:“姑娘此情,余诚永不敢忘!” 朱若薇长大后还是第一次被男子握住手,一张脸直红到了耳根。 自己保护的王府女眷被骚扰,广善斥道:“放肆!”一掌袭向余诚肩膀,却被付应平接下这一掌。 “嘿,真是好徒弟!”广善掌腿并用,付应平接了几招,被逼的手忙脚乱。 “广善师傅,我没事,你退下吧!”朱若薇低着头小声说,她一双手还被余诚握着,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广善愣了愣,挠着光头回到了马车边。 朱若薇心中小鹿乱撞,手抽了几次也没有抽回来,索性不往回抽了。 余诚温柔说道:“你不用管我这边,这城就是再围三年也饿不到我。” 绿竹要吃人的眼神中,余诚后知后觉般松开手,朱若薇立刻逃回了马车上。片刻后窗帘揭起一角,露出朱若薇红的快要滴血的脸庞。 “那…那你也要小心点,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给我传信。” 第144章 征粮 “张生往何处去?” 张坚闻言回头,看到是黄澎率领一队兵丁押着两辆大车从另一条路上走来。 “张坚见过司理公。”张坚行完礼后,看到黄澎面色愁苦,鬓角白发又多了几根,便劝慰道:“司理公还请节哀!” 前日里黄澎妻子坐在炕上吃包子,吃到一半,竟从包子里吃出一根断指来,才知买到了人肉包子,被吓得当场晕厥过去,当天晚上就一命呜呼了。 黄澎长叹一声,问:“尔猷这是要去哪儿?” 张坚说:“我听说曹门附近有位老农藏着些麦子,便想去探查一番。” 说罢看到黄澎押运的大车上装着满满的米袋,不由惊喜道:“司理公搜到米了?” 黄澎道:“这是从通许刘生员家中搜到的。他避难开封时将家中存粮也带了进来,还是杨举人家仆曾去他家帮忙时瞅见,才报到了官府。你猜他把这些米藏在了哪里?” “哪里?” “他把这些米藏在了茅厕的墙壁夹层里,也是真个会藏!” 黄澎让手下兵丁装了一小包米,大约有一两升的样子,然后亲手递给张坚道:“这些米你带回去。” 张坚连忙推辞,黄澎道:“尔猷为守城之事尽心谋划,可也该爱惜自己身体才是。你看看你现在瘦的,风一吹就要倒。我们若是都倒下了,这开封岂不是要拱手让给闯贼吗?” 张坚这才收下,米袋入手的一刻,张坚仿佛能感受到几十股带着杀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黄澎若有所觉的看了看四周饥民,发现他们眼睛全都直勾勾盯着张坚。这情形,等自己这队官兵离开,这些饥民还不把张坚给生吞活剥了去。 见此情形,黄澎便留下四个士兵,既是保护,也是听候张坚差遣。 黄澎走后,张坚带着几个士兵来到自己早就打听好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姓赵,住的离曹门不远,家中只有老头和一个孙女在。 赵老汉儿子以前做点小买卖,后来行船时遇了风浪,跌下船淹死了。好在他生前在城外置办了十几亩田地,赵老汉祖孙两个生活才有了着落。 看到张坚带着官军上门,赵老汉将孙女护在身后,挤出笑脸道:“官爷,有什么事吗?” 一个官军凶神恶煞道:“老头,有人揭发你家中藏了粮食,快交出来!” 赵老汉哀求道:“官爷,我哪来的粮食呀。从昨天起,我祖孙两个就已经水米未进,硬撑着等死了。” “没粮?我却不信。等我刨开你孙女的肚子,里边要真一粒米麦都没有,我才信你的话。” 张坚看着几个官军将祖孙俩吓唬得差不多了,才将他们赶开,和颜悦色对赵老汉说:“老丈,已经有人举报了你家藏着粮食,就算我们走了,也会有下一波人来搜。” “老丈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他们搜起粮来,屋子都要拆开不说,地也要全翻一遍。你的粮食能藏多深?再者如今天气还冷,房子拆了你们祖孙两个住哪里去?” “你们家离曹门这么近,家里但凡有什么动静,城墙上都能瞧得见。你说你有粮既不能吃,又不能卖,那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你把粮交出来,官府、郡王府邸等都能因此活下来不少人,能给你积下多大的阴德啊!我还可以做主给你们祖孙留下一些,以后你们可以放心生火做饭,绝不会再有人打扰。” 张坚看赵老汉还在犹豫,便朝官兵使了个眼色,官兵抽出刀来往前一步,大吼道:“你交不交?不交等爷爷拆了你的房子搜出来,一粒米也不给你留!” 赵老汉打了个哆嗦,颤巍巍指了指灶台,随后闭目不言,只有两行浊泪滚滚落下。 几个官兵兴高采烈的砸开灶台,往下挖了有两尺深,果然有米袋埋在下边。全挖出来一数,足足有三十二石麦子。 张坚如约给祖孙俩留下五斗麦子,然后将其余粮食装车,拉往巡抚衙门报喜。 到了巡抚衙门,正遇到李光壂带着一队社兵演练车阵给高名衡看,总兵陈永福也在一旁。 听到又搜到了一批粮食,高名衡大喜过望,对着张坚夸了又夸。至于这批粮食,郡王府邸每家六斗,其余全部发给了军中。 车阵演练完毕,高名衡夸赞道:“好阵势,康侯费心了。” 李光壂兴冲冲又开始兜售自己的计划,高名衡正要下令多派士卒参加车阵,却瞥见陈永福笑着摇头,便话锋一转,道:“康侯且先回去,我再考虑考虑。” 支走了李光壂,高名衡才问陈永福道:“陈总兵方才摇头,是有什么想法吗?” 陈永福笑道:“李光壂有想法是好的,只是这车阵实在是纸上谈兵,书生意气了。” “想要依靠车阵抵挡闯贼突袭,需在车阵内多置火器,次第击发,使闯贼冲不到近前方可。可我刚才看他车阵中间位置有限,并不能容纳如此多的火铳手。” “李光壂也清楚这点,所以想要城头火炮支援车阵两侧。可是城头有炮,闯贼一样有火炮。闯贼对着车阵放炮,在炮火轰击下,车阵能站得住脚吗?” “此外要直面闯贼冲锋而镇定自若,从容放铳,非精兵强将不能如此。他想要依靠仓促召集的社兵做到这点,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车阵绵延数里,但凡有一处被闯贼破开,便是全军溃败的结果。到那时车营两万士卒溃散城外,城内救是不救?救则可能被闯贼趁虚而入,不救则城内守军士气大泄。” 陈永福一连说了十几条车阵缺点,高名衡听了,终究还是打消了依托车阵抵达黄河边运粮的想法。 两人正说话间,外边有兵士禀报,城外闯贼射来书信。 高名衡打开看完,气愤的将信拍在桌上,骂道:“好贼子,真是狼子野心!” 陈永福问:“信上说什么?” “闯贼说已经入春,可以放百姓出城采集野菜果腹,由城墙至土堤这一段,闯贼不会骚扰。哼,招揽民心到我这里来了!” “那我们置之不理?” 高名衡有些犹豫,问陈永福:“城内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前几日盘库,兵粮还能支撑两个月,民粮却已耗尽,现在每天都饿死上百人。” “两个月,到时闯军会撤吗?” 陈永福默然不语,高名衡又喃喃自语:“两个月,到时黄河的水应该能涨起来了吧?” 陈永福一个激灵,惊骇的看向高名衡,高名衡却没有再说下去,道:“过两日再放百姓出城采集野菜吧,不要说是闯贼允许的,只说是官府怜惜百姓,所以给百姓寻条活路。” 第145章 投奔 “哥,我好饿!” 听到妹妹不停喊饿,陈狗儿怜惜的摸着妹妹瘦削的脸蛋,却发现妹妹脸蛋滚烫,正在发烧。 陈狗儿肚子也饿,他想起了前日被自己偷偷丢在窗后的一块肉,竟忍不住流下口水。 尽管母亲骗他们兄妹俩那是羊肉,可是陈狗儿却在厨房看到了被剃成白骨的人腿。 往日里温婉的母亲和威严的父亲在陈狗儿心中形象彻底崩塌。他也不敢吃爹爹带回来的人肉,偷偷将之丢弃,全靠偷偷撕点棉絮或者纸屑充饥。 可是饿到如今这个地步,陈狗儿竟然有些怀念自己丢掉的那块人肉了。他咽了口口水,因为不敢让父母知道自己将那块肉丢了,便偷偷起身出屋,想把那块肉再捡回来。 经过父母卧室窗前时,陈狗儿听到父母正在低声争吵。陈狗儿好奇停下,贴在窗边听父母究竟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他听到母亲哭哭啼啼的说:“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 陈有田的声音响起:“还有什么办法?老冯家说了,用他家闺女换咱家闺女,他家闺女比咱家的大两岁,身上肉还多些。” 爹娘要吃了妹妹! 陈狗儿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老冯家他知道,在前街开家铺子卖绢花的。老冯家的女儿他也认识,已经九岁了,是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陈狗儿心中乱成一团,也没有心思去找那块丢弃的人肉,轻手轻脚的回到卧室,抱着已经烧糊涂的妹妹独自落泪。 忽然间,他想起莫大叔以前说过的一句话:“要是哪天活不下去了,就去无双阁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找到条活路。” 陈狗儿看着妹妹娇小的身体,终于下定决心。他将妹妹背起来,蹑手蹑脚的来到院门前,一边开门一边祈祷这木门可千万不要吱呀作响。 老天爷仿佛也在帮他,院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条缝。陈狗儿背着妹妹出去,两侧围墙遮住了月光,漆黑的巷道如同怪物张开的大嘴,等着将兄妹二人吞噬。 陈狗儿壮着胆子一步步往前挪,出了巷子后,街道上青色的石砖倒映着月光,终于提供了一点光亮。 有了亮光,陈狗儿的心稍微安定了些。他辨认好方向,朝着无双阁的方向走去。 经过一个路口时,菜刀劈砍肉块的声音让陈狗儿身子一僵。他惊恐的转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挥刀肢解着地上的一具尸体。 那男子听到脚步声也扭头看过来,发现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不禁眼前一亮。 “小孩儿,你是谁家的?到叔叔这儿来,叔叔这儿有肉吃!” 陈狗儿背着妹妹撒腿就跑,那男子在后紧追不舍。陈狗儿本就年幼,又背着妹妹,哪里能跑的过这成年男人。 眼看男子就要追上两人,却没防住被脚下一块石头拌了一下,顿时摔了一跤,脸直接杵在地上,摔得男子头晕眼花,鼻血直流。 前边就是别人的地盘了,男子气呼呼甩出菜刀,也没有阻住陈狗儿兄妹两人,眼睁睁看着他俩跑到一处店铺前,急促的拍打门板。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追击与逃跑,陈狗儿终于来到了莫大叔所说的无双阁。他一边奋力拍打着店门,一边回头,发现追自己的人已经退回到了黑暗中。 “咯吱!” 店门被拉开,两个提着刀的护卫警惕的出来,一人警戒着,另一人蹲下问陈狗儿:“小家伙,你是谁,来这儿干嘛?” 寒光闪闪的长刀让陈狗儿胆战心惊,但听到对方说话温和,似乎没有恶意,他才哀求道:“我叫陈狗儿,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妹妹吧!” 陈狗儿将高烧昏迷了一路的妹妹从背上放下,却看到妹妹后背上嵌着一把菜刀。刚才追他们兄妹的男子最后扔出的那把刀,原来已经命中了妹妹的背心。 开门的无双阁护卫摸了摸小丫头的鼻息,摇着头轻叹一声。 陈狗儿抱着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妹妹放声大哭,日后纵横七海的海军大将,今夜也不过是个因没有保护好妹妹而哭的撕心裂肺的少年郎而已。 沈葶不满的拍了拍桌子:“你怎么回事?吃两口饭能叹三次气,我做的饭怎么了?有那么难吃吗?” “没有没有。”余诚连忙解释:“是那边生意上有点问题。” 余诚飞快的挥动筷子,将满满一碗焖面吃的干干净净,还亮了亮碗底给沈葶看。 沈葶又好气又好笑,倒了一杯茶给余诚,安慰说:“生意上的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现在你赚的钱已经够多了呀。” 余诚笑笑不说话,远在明朝的事情,说给沈葶她也不会相信的。 “对了,你让我给拍卖行发过去的明式家具照片,拍卖行已经有回应了。” “怎么说?” “拍卖行那边会派来两个鉴定师,如果鉴定没有问题,就可以上拍了。他们那边近期有一场明清家具主题的拍卖会,说如果鉴定通过,那张黄花梨的罗汉床有可能成为拍卖会压轴的藏品。” 看到余诚无所谓的表情,沈葶急了:“你怎么没个反应呢?听说以前有过一个相似的拍品,拍出了两千多万的价格。那还是好几年前,现在说不定更贵呢!” 余诚确实很难有反应,类似能够当古董交易的明式家具,他库房里还存放着三十多件。而更多的明式家具因为痕迹比较新,没办法当古董卖而堆在角落里吃灰或者干脆拆成零件当名贵木材卖。 比如那张罗汉床,是用一百二十斤粮食换来的,放现代卖出去得来的钱能买五千吨大米,足够全开封四十万人吃多半个月。 余诚唉声叹气,就是因为他明明有能力救开封满城的百姓,却为了保全自己而只能选择袖手旁观的缘故。 围城越到后期,城内的官兵就越发疯狂。他们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令箭找到富户家破门而入,搜检粮食及金银财物。 余府也被乱兵光顾过一次,只是因为护卫众多,又有朱呈祥从中周旋,才免于此劫。 但谁知道乱兵下次来会是什么情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 第146章 对峙 乱兵动作,远比余诚预料得更快。 当余诚与沈葶深入交流后从现代返回,就碰到徐望急匆匆来汇报,说是乱兵闯进了无双阁。 无双阁自从围城开始以后生意就已经停摆,里边只剩四个伙计一直没有遣散。后来庆余堂收养的婴儿转移了过去,那里就变成了类似托儿所一样的地方。 城中粮食紧张以后,无双阁又收养了些孩童。这些孩童有些是自己找上门求收留的,有些是被家长送过来的,余诚指示霍婆来者不拒,但是进门之后就不准再出去。无双阁收集小孩然后杀了吃肉的谣言也就是那时候传出来的。 听到乱兵闯进无双阁,余诚并不担心,顶多无双阁内藏着的几十石米被搜刮去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晴儿小姐也在无双阁。” 自从开设庆余堂收养弃婴以来,杨念和晴儿两个经常会去庆余堂帮忙,晴儿像个大姐姐一样,每次都会带一些自己的玩具过去给孩子们玩。 杨念生下孩子以后,去那边的日子就少了些,但是晴儿依然是雷打不动的每月去两次,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这事。 听到晴儿也在,余诚提起长刀就往外走,同时怒吼道:“二牛,带上护卫跟我走。” 刘二牛匆忙集结护卫,分发兵器。府内三十护卫,日常有两人驻扎在无双阁协防,今天又有两人护送晴儿去往无双阁,所以府上还剩二十六个护卫。 徐望急切问:“东家,要不要让打行的人也动起来?” 开始的愤怒过后,余诚此时已经冷静许多。他摇头道:“要面对巡抚标营,就算再多几十个打手又能济得什么事?” “你传信给小付,让他带社兵过去,给城头朱大哥那里也传个消息。” 刘二牛带着护卫们都已装束停当,余诚留下六人守护余府,其余人直奔无双阁而去。 无双阁内。 一个护卫圆睁双眼躺在地上,前胸被枪尖贯穿,鲜血在身下积成一滩,已经没了生息。 另一个护卫手臂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剩余两个护卫也被缴了械,与几个伙计一起被逼在墙角,不敢乱动。 阁内收养的大大小小近百个孩子,全挤在一个房间里,两个看管嬷嬷也被吓得如鹌鹑一般,和孩子们相拥而泣。 霍婆在门前拦住众官兵,不停的哀求:“军爷,里头都是些不省事的孩子,您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官兵为首的是个姓何的营官,一边分派手下官兵沿屋搜查,一边质问霍婆:“说,你们把粮食都藏到哪里了?” 不等霍婆回答,已经有官兵来报,在伙房边搜到了许多袋米,少说有四五十石。 那些米都是日常取用,并未做掩藏,所以轻而易举就被搜了出来。 围城到了今日,谁不知晓粮食的珍贵。这么多的粮食眼看就要被官兵抢走,霍婆心疼之余,也只有期盼官兵拿到粮食就赶紧离开。 然而她终究要失望了。 何营官冷笑连连:“就这么点粮食?我却不信。” 霍婆道:“这里真的只有这些粮食了。” 何营官道:“没粮食?那就拿银子出来。” 霍婆叫苦连天:“这是收养孩子的善堂,哪里来的银子啊!” “放屁,这开封城谁不知道无双阁做的好大生意,怎么可能没银子?你老老实实拿出来,一石粮食折银一百二十两,无双阁这么大的家业,出一百石粮食以助军资,不难为你们吧?” 霍婆刚分辨两句,脸上便挨了一记大耳刮子,直打得她眼冒金星。 何营官还要进屋拷问孩童,被霍婆死死拦在门外。何营官狞笑着拽住霍婆,正正反反十几个耳光抽过去,直打得霍婆口鼻流血,脸颊也高高肿起。 被护在屋内的晴儿冲出去推开何营官,大喊着:“霍婆是好人,你不要打她!” “嘿!”何营官看到晴儿衣着打扮,可不像是普通人家姑娘,便揪住她追问:“你家银子藏在哪里了。快说,不说打死你!” 见晴儿不说,何营官手一摊对手下说:“拿针来!” 手下递上一把手指长的粗针,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每至一家,破柱掘壁搜查银粮,若还是搜不到,便捉幼男女,以大针遍刺其肤,以此催逼其父母亲人。 何营官拿针在手,毫不怜惜的将一根针刺入晴儿手臂,晴儿挣脱不得,疼得直哭。 何营官还要再刺,突然从屋内窜出一道人影,正是陈狗儿。他扑上去抓住何营官的手臂张嘴便咬,却被护臂挡住。何营官勃然大怒,一脚便将陈狗儿踢飞出去,随后将晴儿甩到一边,抽刀就要砍了陈狗儿。 正在此时,余诚带人赶到。看到这一幕,余诚张弓搭箭抬手就射,箭矢贴着何营官的脑门飞过,将何营官惊出一身冷汗。 一箭未中,余诚挥弓前指:“干你老母,给老子砍了他们。” 刘二牛带队上前,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居后,直冲何营官杀去。 两个官军还想阻拦,刘二牛顶着圆盾直接将一人撞倒,紧接着挥刀砍在此人脖颈。另一个官兵吓得转身就逃。 “反了!反了!”何营官气急败坏,却也不敢直缨其锋,连滚带爬逃到一边,与自己带来的官军聚成一团,与余府护卫对峙。 余诚冲到门口抱住晴儿,见她手臂上插着的钢针,气得直哆嗦。 之前被缴了械的护卫趁乱脱身,愧疚的对余诚说:“东家…”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余诚暴起一脚将他踹翻:“老子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的?” 其实这几个护卫被缴械,一方面是寡不敌众,另一方面则是面对官兵还是把自己当成老百姓,不敢真的动手。 就算此时与何营官所带官军对峙的那些护卫,心里也一样在打鼓,真要把这些官兵给杀了,自己算不算是杀官造反了? 也是他们跟随余诚时间短,要是换成余诚在田庄训练的那些士兵,上过阵见过血,脑子里只有余诚的命令,面对这情形肯定是提刀子先砍了再说。 “要造反了,要造反了!”何营官咬牙切齿的命令手下:“敲锣,把弟兄们都召过来,一个都别放跑了!” 他们这次出来,除了无双阁内的这几十人,还有百余人分散在其他其他店铺。这些官兵听到锣声纷纷赶来,将无双阁大门死死堵住,余诚和一众护卫就这样被围在里边。 这时无双阁外脚步铿锵,显然有大队士兵赶来。何营官像看死人一样盯着余诚:“今天看你怎么死?” 第147章 冲突 “这下看你怎么死!” 回应何营官的是店外冰冷的两个字:“放箭!” 弩箭激射而出,堵在无双阁店门口的官兵顿时被射倒一片。何营官惊惧回望,看到店外来人虽然刀枪齐备,但却身着布衣,腰系无忧条,原来是义勇大社的社兵。 放过一轮箭,社兵再次装上弩箭,付应平正要下令再射,却被井澄慌忙拦住。 “住手,都住手!” 余诚派去传信的人找到付应平时,他正在和井澄两人训练社兵。听说无双阁被人抢了,两人急忙集结社兵出发。 依井澄的意思,来这一趟只是威慑,将那些官军逼走就行。没想到付应平上来直接下令放箭,当场就射死了七八个官兵。 这些官兵可不是普通杂兵,而是抚标营,河南巡抚高名衡的直属手下。 “祸事了,祸事了!” 井澄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付应平却满不在乎:“抚标营又怎么样,杀就杀了!” 他还要下令冲杀,却被井澄死死拦住。兴业坊社兵的幕后老板是余诚,但是主持日常事务的则是井澄与付应平两人。 这其中付应平主抓日常训练与发放军饷,还依余诚命令偷偷拿粮食补贴社兵,所以威望比社副井澄更高。但是井澄为人处世也公道,每次出城偷袭闯军也都冲锋在前,所以社兵对他也服气。 现在两位长官起了争执,一众社兵一时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无双阁内,知道是付应平带兵到了,余诚大声下令:“付应平,把他们都给我拿下了!” 听到余诚命令,付应平一把推开井澄,喝令部下道:“放箭!” 社兵们还在犹豫,但其中几个带队骨干都是田庄出身,接到命令立刻动手。一人放箭,其余人手比脑子动的快,立刻又是一蓬弩箭射出,将围聚成一团的官兵又射倒了一茬。 同伴接连中箭,官兵大哗。有抱头鼠窜的,有寻找桌椅遮护自己的,却没有一个傻到去冲击已经摆好架势的社兵军阵。 这时候义勇大社左翼其余社兵也纷纷赶来,将无双阁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就不得不再说一次左翼社兵的组成成分了。左翼社兵的主体是开封城内的徽、杭商人,他们在开封城内经营已久,都算是小有身家。 在围城过程中,他们这些富户自始至终都是被盘剥的一方。城内几次募集军饷,他们都免不了被割一刀。后来巡抚发下令箭允许官军搜粮,他们也是这些乱军重点关注的目标。 这次余诚手下社兵与抚标营官军打起来,他们听说消息全都兴冲冲赶到无双阁外,虽然没有直接参战,但上千人将百余官兵围住,气势上顿时压了官军一头。 借着这股气势,付应平带队轻松将这伙官兵缴了械,领头的何营官也被擒下押到了余诚面前。 此时何营官还不服气,威胁道:“敢在城内杀戮官军,你好大的狗胆!待会大军发到,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余诚冷笑着一脚蹬在何营官面门上,将何营官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大家都来看看!”余诚来到无双阁大门前,对着围拢来的左翼社兵们喊道:“就是这帮贼厮鸟,不敢出去和闯军拼命,只敢在城内作威作福。大家都是良善人家,却被他们肆意折辱,催逼钱财,几十年积攒下一点家当,他们几天就全掳掠了去。” “若是他们从咱们家中搜去的银粮用来守城也就罢了,可他们搜去粮食就以天价再卖回给咱们,只顾着自己敛财。更有甚者,他们以人为牛羊,在城头公然杀人卖肉,简直骇人听闻!” 这可真是说到了围观的小商人心坎里,顿时全都鼓噪起来。 “我知道他们从咱们身上搜刮走的钱财都在哪里藏着,里边还关押着许多抓走的人质,有敢和我一起去把人救出来的吗?” 有人挑头,左翼其他几个社纷纷响应。大家家里都没有余粮,要是能趁乱抢点粮食,还能多活几天。而有家人被抚标营抓走的,心中更是急切。 余诚押着何营官在前带路,左翼社兵蜂拥跟上。井澄眼看事态渐渐失控,急得直跺脚,扭头就去找总巡李光壂。 有趁乱逃出的官军跑回营中报信,营内此时只有一个千总和三百官兵在。千总一边派人报告巡抚高名衡,一边整顿营内剩余官兵出发平乱。 队伍行至一半,发现街道已经被另一支官兵封锁。千总上前质问:“你们是哪部分的?为何拦我去路?” 朱呈祥顶盔掼甲,手扶百辟刀,冷冷回答道:“城内有人生乱,本官带兵弹压,这条路戒严了。” 千总怒道:“我们是巡抚标营的,你拦我做甚?” “可有巡抚手令?” 千总一滞,他匆忙带兵出来,上哪去找什么巡抚手令? “没有手令就过不去这里,谁知你们是不是真的抚标营,说不定是贼人假冒的!” 且不说朱呈祥与抚标营来援的千总扯皮,余诚带队来到抚标营关押人质的大院时,身后已经聚起两三千人,将半条街堵的水泄不通。 这个地方还是徐望手下侦察到的,院子内外只有不到二十个官兵,看到余诚一伙气势汹汹冲过来,早就撒丫子逃了。 徐望将朱呈祥带人将抚标营拦住的消息告诉余诚,余诚不禁感叹,还以为之前与朱呈祥结拜只是个形式,没想到这结拜大哥有事是真上啊! 井澄带着李光壂和张坚赶到,李光壂面沉如水,呵斥道:“余社长,你这是要犯上作乱吗?” 张坚也怒气冲冲骂道:“余诚,你煽动城中百姓作乱,是何用意?” 李光壂在义勇大社中颇有威望,他亲身赶来,周围社兵气势顿时一衰。 余诚指着从院里抬出来的人质说:“李总巡看看,这里边关着的哪个不是良善,被他们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李光壂看着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人质,也觉心下不忍。这些被官兵抓起来的人质都是家中有些产业的乡绅与巨富,其中还有不少是他熟识的,比如生员张养蒙,贡生崔应朝、崔应星兄弟等等。 “这这这…”李光壂也不知该如何为抚标营的行为开脱,只能说:“巡抚大人也有他的难处啊!” 第148章 商人的软弱 将抚标营羁押的人质全放出来,其家属们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亲人嚎啕大哭。 紧接着社兵将从院中起获的赃物搜出,一一摆放在空地上,计有黄金一千一百两,白银五万多两,珠宝首饰更是装满了三大箱子,全部都是从城内富户家中抢来的。 余诚冷笑着踢了踢装着银两的箱子,“就这些?吴掌柜,这些乱兵从你家中抢走的银两就不止两万两吧?” 吴掌柜和余诚一样也统领一社,他在城内有两家酒楼,家财万贯。高名衡发下牌票允许官兵筹粮,实则就是默许官兵行劫,吴掌柜家中被乱兵搜过四次,从大户人家沦为赤贫不说,儿子也被官兵打成重伤,不治身亡。 “城中富户被抢的不下百家,那些金银都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自然是被上级官僚们层层瓜分了。这事人人皆知,称不上秘密,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够了!”李光壂道:“你闹出这样的事端来,究竟是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余诚指着汇聚而来的人群道:“不是我想要什么,是饱受摧残的大家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商人迫不及待的说:“衙门需节制这些官兵,让他们不得肆意行劫。” “官府要开仓放粮,不然大家就要饿死了。” 人群中发言声此起彼伏,关注点无非是粮食与金银,让余诚听得想笑。 果然是不该对这些商人们有什么期待。也是,从古到今,除了那帮私盐贩子,就少有商人造反的,自己就不该对他们抱有希望啊。 李光壂安抚众人道:“大家放心,诸位诉求我一定禀报巡抚大人。” “余社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余诚淡然摇头。 这次事发仓促,没有给他布局的机会。在无双阁与官兵冲突时他就已经想好了,若是群情激愤乱子闹得大,他就带人趁机拿下城门放闯军入城。若是官府安抚得快,他就退而求其次,保全自身分清敌友。大不了带着亲信回现代一躲,等水淹全城时再乘划艇撤离。 巡抚高名衡与总兵陈永福已经带兵赶来,就在一条街外严阵以待。李光壂与张坚过去请见,搜过身以后才被亲兵带到高名衡跟前。 李光壂行过礼后,说明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又把众人的诉求讲了一遍。 高名衡听后犹豫不决,这场乱子究竟是该怀柔安抚还是强力镇压,他心中一时也难以决断。 他看向陈永福,陈永福手握宝剑,杀气腾腾说:“此辈公然作乱,还请都堂下令,末将定将他们一扫而净!” 李光壂吓了一跳,他是义勇大社总巡,此次作乱的主力就是义勇大社左翼社兵,若是被定为乱贼平定,他这个总巡也难逃责任。 “都堂不可!”李光壂急忙进言:“此次社兵并非存心作乱。而且左翼社兵上千人,牵连到城中所有商户。若是粗暴乱杀,岂不逼反了他们?” 推官黄澎也在旁劝阻:“都堂,围城至今,城中百姓早已人心浮动。杀了这些社兵容易,若是有贼子乘机煽动百姓,岂不顺了闯贼的心意?” 黄澎与李光壂相同,义勇大社是他一力推动的结果,若是被定为反贼,那他的仕途生涯也就到此结束了。 看到高名衡还在犹豫,黄澎又补上一句:“都堂守城至今,功劳苦劳,与唐时张巡亦不遑多让,可睢阳城内却不曾出过如此乱子。” 这句话打动了高名衡,黄澎说的对,平乱容易,可城内百姓闹事的消息流传出去,难免有人说他官逼民反,给他履历上留下好大一个污点。 高名衡道:“城内百姓缺粮,本官也心急如焚。如今已经开春,我有意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城采青。自城墙至土堤,城内百姓可挖野草野菜充饥。” 李光壂还不知这是城外闯军的提议,只是被高名衡压了几日,今天才说出来。他激动的说:“都堂大人心系黎民,实乃汴梁百姓之福。只是城外闯贼若出兵剿杀百姓,该如何是好?” 高名衡假惺惺说:“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会修书一封,劝诫贼兵勿骚扰百姓。” “至于官兵搜检的令箭,我会下令收回,严明军纪,禁止他们骚扰百姓。” 张坚开口道:“旁人可饶,煽动此次作乱的首恶决不能饶。此人假托仁义,蛊惑人心,请斩之!” 李光壂则劝说道:“此时人心惶惶,若是杀了此人,不利于安抚众人。” 黄澎则道:“此人该杀,不过不是现在杀。等过些时日,人心安定之后,县衙随便遣一小吏就能拿下他。” 一个小小的社兵头目,还不放在高名衡这一省巡抚的眼里。 “不过此人如此不安分,决不能再留在社兵之中。” 李光壂道:“兴业坊社副井澄,是武学生员,向来忠君爱国,几次夜袭闯贼,都是身先士卒。” 黄澎当即点头:“便由他来执掌兴业坊社兵吧。” 高名衡又看向陈永福:“陈总戎,先前阻拦抚标营平乱的那个守备是怎么一回事?” 陈永福心中暗骂朱呈祥,拱手肃立道:“此人名叫朱呈祥,原是我家丁出身,闯贼第一次围城时候立了些功劳,才提升为守备。听说他与那作乱的贼子结为八拜之交,想来是头脑发昏,末将回去立刻处理了他。” “朱呈祥?”高名衡记起了这个名字:“是不是那个夺下北门心字楼下贼人所挖洞穴的勇士?” “正是此人。” “为了一个商人,大好前程都不要了。”高名衡难得发了一次善心:“且免了他的守备一职,让他死于战阵之上吧,也算给子孙留个清白的出身。” 安排完一切,便有王府属官前来问询民变处置事宜,高名衡自去接待不提。 李光壂与张坚回到众人面前,传达官府安排。听到官兵不会再骚扰,又允许百姓出城采青充饥,而且每五日会在西关放粮,所有人顿时都欢呼雷动。 等到聚拢的百姓散去,只余兴业坊社兵与余诚所带护卫,李光壂才宣布免去余诚社正的职务,由社副井澄接任。 “你今日闹出好大的乱子,万幸巡抚大人不追究你的过失,你回家好好闭门思过吧!” 余诚看着李光壂,你撒谎的时候要不要让同伙做一下表情管理?张坚眼睛里的杀机已经掩藏不住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五个大字“看你怎么死”! 官府没有当场动手,估计是怕平息的事态再起波澜。这也给了余诚机会,且看他们谁动手更快了。 第149章 一封信 作为掀起这场风暴的源头,无双阁尚未平静下来。余诚带着护卫回到无双阁时,杨念正在安抚晴儿,巧儿抱着小余征侍立在侧。 余诚回来后,晴儿泪眼婆娑道歉道:“义父对不起,晴儿是不是又惹事端了?” “要是我今天不来这里,就不会被他们抓住…” 余诚轻抚晴儿头顶:“你记住,当家人受到欺辱,勇者当拔剑向外,只有懦夫才会对家人横加指责。” 余诚又看向被何营官踢飞的男孩:“你今天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 “狗儿,陈狗儿。” “陈狗儿,有大名吗?” “陈恪!” “你想要什么奖励?” 陈恪摇摇头:“我不要奖赏,要不是有您收留,我已经被别人吃了。” 余诚拍拍陈恪单薄的肩膀,接着又安排了对死伤护卫的抚恤,最后才问最开始被缴械的两个护卫:“小孩都有此志气,你们却乖乖的放下武器,羞也不羞?” 一护卫有些委屈:“他们可是官兵啊!” “官兵来抢,你就乖乖投降是吗?”余诚非常失望:“你们还有谁这么想?” 一个护卫畏畏缩缩的说:“东家,我想回家,我不想干了。” 今天与官府起了冲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往后的日子不好过,说不定哪天就会遭到官府针对。 “不想干了?”余诚怒极而笑:“还有谁和他一样想法?” 陆陆续续又有三个护卫站出来,其余护卫也都在纠结。 留在这里确实有被官府捉拿的风险,但是现在离开,家无余粮,也是迟早饿死。 余诚让这几个要走的站在一起,问:“当初招募护卫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你们,就要有豁出命追随我的准备。” “现在你们赏银没少拿,遇到事却想先跑,天底下有这道理吗?” 那护卫还要再说,就看见余诚摆摆手,随之身后就来了一人。他正要回头看,就觉剧痛从脖子上传来,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一手指着余诚,只走出一步,就轰然倒地。 徐望甩着匕首上的血迹,刚才就是他从后割开了这个护卫的喉管。另外几个护卫大惊失色,慌乱中要逃,也被付应平带来的部下用长枪捅杀。 井澄接手兴业坊社兵,付应平和安插进社兵的几个田庄出身的亲信都被开革。他们在田庄时就已经打过仗,被围开封后又作为社兵骨干数次出城突袭闯军,算得上身经百战。 就这几个人站在一起,杀气却比人数是他们四倍的护卫更甚。 目睹同伴要走被杀,二十多个后招的护卫全都惶恐不安,有机灵的已经四处乱瞄,想要趁乱逃跑。 “今日大家抗敌有功,有赏!”余诚大声宣布:“二牛,去取银子,每人赏银二十两!” 这种时候,想要收服人心,就要重赏重罚。那几个打了退堂鼓的护卫决不能留,否则一个带动两个,两个卷走一群,护卫的人心就会散了。 余诚只能一手刀子一手银子,将混乱的人心重新凝聚到一起。 沉甸甸的银子拿到手,护卫们果然像打满了鸡血,刚才殒命的伙伴全被抛在了脑后。 处置完内部事务,余诚带着付应平与徐望赶回家中。要做大事,少不得朱呈祥的帮助。 朱呈祥还未回来,余诚安排徐望在路口守着,自己躺在椅中,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打开城门,放闯军入城。 两个小时后,朱呈祥没等到,却等来了朱若薇的丫鬟绿竹,她在广善的护卫下匆匆赶来替朱若薇送信。 几天不见,绿竹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城池被围,周王不仅前后拿出了百万两银子犒赏士卒,还将王府禄米也拿出来供应军需。 如此下来,像绿竹这些宫女仆役的口粮都有削减。不过比起城内快要饿死的普通百姓,她们的日子已经好过许多了。 余诚接过信打开,朱若薇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信纸上还染有两滴墨汁,显然朱若薇也是仓促写就,即使信纸被墨污了,也来不及重新誊抄一份。 信上首先写的是她听到的消息,是关于余诚挑起的此次民变。巡抚高名衡对王府属官言道此次民变已经平息,对于挑起民变得罪魁祸首余诚,等事件的影响消除以后再行处置。 朱若薇就是探听到这个消息,才慌忙写下信件。她现在轻易出不得王府,所以才让绿竹转交。 信中朱若薇劝余诚备下厚礼向高名衡请罪,她也会想方设法找兄长为余诚求情。若是余诚手头紧,她会从王府宝库中物色几件。 信中还隐晦的写到让余诚早做打算,王府为郡主选配仪宾,不乏寒门子弟,但绝不包括商人。朱若薇字里行间劝余诚摆脱商人身份,参加科举,说以余诚才学,就算考不中举人进士,考个秀才总还是不难。 余诚看着苦笑,剽窃了些诗词文章,没想到让朱若薇误会了。他几乎能够想象到朱若薇写下这段话的时候脸蛋肯定通红,连字迹都有些歪了。 这可不像后世男女关系,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是登徒浪子。所以朱若薇是真心实意的在为以后做打算。 余诚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朱若薇为了自己苦心竭虑,恨不能偷了老爹的家当为余诚铺路,可自己却想着怎么拆了她家。 美人恩重,自己却要做李承鄞了! 这个想法在余诚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摇摇头,将信郑重收了起来。 绿竹急道:“我们小姐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小姐说了,高巡抚与旁人不同,眼界很高,等闲宝物入不了他的眼。你要是没有合适的礼物,一定要早些说,她也好早些准备。” 余诚点头道:“放心,我已经为这位高巡抚准备好了一份‘厚礼’,一定让他终身难忘。” 绿竹没有听出余诚的言外之意,心满意足的转身走了两步,又返回来说:“我家小姐的深情厚意,你可一定不能辜负。” 说罢绿竹在广善护卫下匆匆离开,余诚靠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长叹一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番心意,我终究还是要辜负了! 第150章 拉上船 朱呈祥傍晚时分才回来,而且是被人搀回来的。 因为相助余诚,还与抚标营起了冲突,朱呈祥被陈永福罚在营帐外跪了半天才获接见。见面后朱呈祥被骂得狗血喷头不说,还被夺了守备衔,另外还赏了二十军棍。 刘氏闻讯哭哭啼啼的出来接朱呈祥,看到余诚也在顿时忍不住火起,“都是你…” “住口!”朱呈祥呵斥道:“休要多嘴。” 刘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朱呈祥烦躁的摆摆手:“你先回去,我和我兄弟说几句话。” 被刘氏拿白眼瞪着,余诚非常尴尬:“要不大哥先回去休息,小弟明日再来拜会?” “不碍事。” 朱呈祥挣脱搀扶自己的士兵,打发他们先回去,自己拖着伤躯走向余府。 余诚赶忙去扶,却被朱呈祥躲开:“一点小伤而已,何至于此。” 进屋坐下,余诚忙唤刘二牛拿来伤药。朱呈祥褪下上衣,伤处的溃烂的血肉已经与里衣粘连在一起,扯开之时朱呈祥疼得冷汗直冒,还硬撑着没有喊出声来。 “大哥,这伤口需消毒才行。” 朱呈祥不知道什么是消毒,但他听说余诚多少会些医术,便点头道:“贤弟尽管来便是。” 余诚拿出双氧水,“大哥,这可是会有点疼的。” “没事…” 朱呈祥话音刚落,余诚就动手消毒。双氧水浇在伤口处浮起一层泡沫,朱呈祥硬撑这么久,到这一刻终于痛哼出声。 余诚给伤口消完毒然后上药包扎,朱呈祥吸着冷气说:“那帮小崽子们打板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疼过,兄弟你这治伤差点把我半条命要了。” 听到朱呈祥还有力气开玩笑,余诚便放心了。 面对朱呈祥,余诚深深一揖:“因为小弟一时冲突,连累大哥了!” 朱呈祥扶起余诚:“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结拜时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当我说的是玩笑话吗?” “那帮家伙不干人事,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就是没有你这档子事,我也迟早要教训他们。” “可是你也的确太冒失了,”朱呈祥叹道:“你打他们一顿,哪怕打死几个也都遮掩得过去,就是万万不能煽动起那么多人啊。” “一个煽动民变的帽子扣下来,那可真要掉脑袋的。今日衙门迫于压力没有动你,日后必有清算的一天。” 余诚道:“多谢大哥关心,小弟不怕。” 看到余诚不以为意的样子,朱呈祥急切道:“你别不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和王府那边有点关系,可煽动民变这事,别说一个郡主,就是周王爷自己也是要躲着走的。” “依我说,你赶紧收拾收拾,趁官府放民出城采青的机会逃吧。” “我听说官府只允许妇女出城采青。” 朱呈祥道:“我这守备虽然被免了,但在城门那儿还有些亲近的弟兄,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放个人出去,总还是能做到的。” 余诚这才知道朱呈祥被撸了官职,惊讶之余正要开口,朱呈祥却摆手道:“不妨事,贤弟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当兵吃粮的,这军职撸得快提得也快,只要后边把仗打好了,多砍几颗贼人的脑袋,也就再升回来了。” 余诚知道朱呈祥是说得轻松,真要那么容易,他也不会直到现在才提到守备。 不过与即将要做的事相比,一个小小的守备官衔实在是不值一提。 “大哥在开封待了多久了?” “待了多久?”朱呈祥笑道:“打我爷爷的爷爷那辈起,我们家就扎根在这汴梁城了。” 余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转而问:“大哥知不知道李光壂搞得那个车营计划?” 朱呈祥嗤笑出声:“那个书呆子,太想当然了。他跑到城头演练给高巡抚看,总兵大人看后给巡抚讲了讲车阵的缺点,高巡抚就把他打发回去了。” “打发回去?”余诚笑着说:“也不尽然吧?我听到的消息,高巡抚让他把做好的偏厢车拆了,全做成了另外一样东西。” 朱呈祥有些好奇:“做成什么东西?” “船!” “船?” “对。”余诚说:“严格说起来,是全做成了木筏。” “做船干什么?就城里这几条小河,用得着筏子吗?” “现在是用不到。”余诚看着朱呈祥的眼睛说:“等再过两个月,城里的百姓就该饿死的差不多了,那时候城怎么还守得住?” “所以呀,到时掘开了这黄河大堤,一场大水冲过来,让闯贼看着围了快一年的开封城淹没在水里边。耗尽力气得来一场空,也不知李自成到时会是什么表情?” 朱呈祥脸色铁青:“你说的是真的?” 余诚点头:“那船已经造好了一批,首先就给周王府里送过去了。” 朱呈祥不顾伤口疼痛,在屋里走来走去,口中喃喃道:“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咱们这位高巡抚盘算得很清楚,自己保不住的东西,也不会让闯贼得到!” “可惜这城内几十万百姓,到时首先饿死七八成,剩下的百姓沦为鱼鳖,大家谁也不要做赢家。” “你是如何知晓的?” 那还能给你说是历史书上看到的吗? 开封被围到最后,黄河溃堤,大水将整个城池淹没,周王和官员们被船接到了黄河北岸,挣扎活到最后的百姓迎来最绝望的结局。而闯军那边也被大水淹死了一两万人,最后只能无奈退走。 余诚撒了个谎:“大哥你也知道小弟在王府有些关系,才收到了这消息。” 朱呈祥世居开封,知道黄河大水是多么恐怖的事情。他焦急的来回走动,最后心一横:“我去找将军说去。” 余诚拦住他:“这种事怎么可能承认?” “那也不能这样做啊!” “想破解此局,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余诚道:“围城至今双方还没个结果,所以才招致如此恶毒的招数。想破解此局也简单,让双方分个胜负就好。” 朱呈祥狐疑道:“胡说,围城这么久,真要有什么招数,这城池早就解围了。” 余诚笑着说出蓄谋已久的那句话:“既然解不了围,那就打开城门放闯军入城,这围不也就解了吗!” 第151章 说服 “他们决不出胜负,那我就帮他们分出胜负!” 朱呈祥惊骇道:“你…你是闯贼的人?” 余诚摇头:“我与闯军并无关系。” “那你为何要降闯?”朱呈祥伸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余府前将佩刀交给老仆带回家了。 这个动作让原本随侍在侧的付应平紧张起来,他身体绷直,如同猎豹一般,随时准备出手。 朱呈祥咬牙切齿道:“朱某到底是看走了眼,竟没看出你的狼子野心!闯贼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心降贼?” “听说你这护卫功夫不错,不过想要拦住我可没那么容易。你还埋伏了多少刀斧手,都一起叫出来吧!” 余诚却对付应平说:“小付,你先出去!” “东家?” “出去!” 付应平无奈退出房间,朱呈祥熊熊燃烧的怒火总算平息了一些。 “大哥以为我放闯军入城,是为了荣华富贵吗?” “不是吗?” 余诚叹道:“千古悠悠多少事,不过是兴亡百姓苦而已!” “我要献城,为的不是金银财帛,也不图什么富贵荣华,只是想为开封这三十万军民挣一条活路而已!” “在崇祯和李自成眼里,江山最重,所以他们一个横征暴敛,一个裹挟良民为贼。在高名衡和黄澎眼里,忠君最重,所以他们宁可决堤毁城,逼着满城军民与城同殉。” “可在我余诚眼里,天下生民最重!我之所以要行险一搏,就是不忍心看这满城百姓白白送命啊!” 朱呈祥直直看着余诚的眼睛,良久之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坐下。 “你想怎么做?” 听到此话,余诚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只要朱呈祥能加入进来,这桩事的成功率起码能提高三成。 “我想派信使出城,约好时日,然后夺下一座城门,放闯军入城。” 朱呈祥难掩失望之色:“就这些?” “城门是城防重中之重,在城门处驻守的官兵有两百人。一旦他们遇袭,发出警报,一刻钟之内城头的官兵就会顺着城墙冲过来支援。两刻钟,最多三刻钟,总兵就会纠集其余兵马杀过来。” “这些都不说,单单说驻守城门的那两百人你怎么解决?” 看到余诚的眼神,朱呈祥急道:“你不会是指望我吧?我这守备就算没撤,也指挥不动他们啊!” “大哥在军中这么多年,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瞒大哥,小弟有些好用的家伙,拖住援兵等到闯军入城还是有些把握的。如今关键,就在于用最快速度拿下城门守军,争取时间布置阵地。” “什么武器?” 余诚拿出一个装着半瓶液体的玻璃瓶子,瓶口用胶塞塞着,上边还绑着几块布条。 “这东西有个名号,叫做莫洛托夫鸡尾酒,不过我更喜欢叫它燃烧瓶。” 余诚示意朱呈祥来到院内,付应平早搬来一个大铁皮桶,点燃燃烧瓶的布条后将之摔碎在铁桶内,顿时冒出一团火光,还伴随着大量黑烟。 此时天色已黑,燃烧冒出的黑烟只有近处的几人能看到,而燃烧更是被束缚在铁桶内,免得火光引来官兵。 余诚给朱呈祥演示了燃烧瓶的燃烧效果,然后说道:“只要能在最短时间拿下城门,我就能用这火拦住援兵,等到闯军入城,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事就全交给他们。” 朱呈祥一直看到火光熄灭,只是不起眼的半瓶液体,却足足燃烧了有五分钟时间。这燃烧瓶确实是近战利器,在街巷之中,几十个瓶子扔出去,就能制造出一片火场,谁也过不来。 两人回到屋内重新落座,朱呈祥道:“我在军中确实还有些亲近兄弟,靠着他们,应该能拉出百十号人来。” 余诚一拍掌:“到时咱们里应外合,杀散了城门口的驻军不成问题。” 朱呈祥问:“你那什么社正不是已经被撤了吗?还能指挥的动他们?” 余诚自信道:“想从我手里轻轻松松把人拉走,那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拿捏社兵的关键在粮食。其他坊的社兵为什么羡慕兴业坊社兵,还不就是因为别人都快饿死的当口,兴业坊社兵却每天有粮食发下的缘故。 为了便于拿捏,余诚给社兵的粮食是一日一发,而且严格控制数量。靠着发下的粮食,家中人口少的社兵还能攒出一两天的应急口粮,像张德耀这种家中人口多的,当天发不下粮食全家当天就得挨饿。 井澄这社副虽然扶了正,可他却不像余诚能变出粮食来。只要饿上两天,拿着粮食开路的余诚让他们砍天王老子他们也照砍不误! “那你有没有想过,射瞎李自成的眼睛的那人可是你救出去的。献城之功,能不能抵得过毁目之恨?” 余诚狡黠一笑:“射中李自成的不是陈总兵之子陈德吗?官府早有定论,朝廷的封赏也都下来了。” 朱呈祥指着余诚,忍俊不禁道:“没想到当初抢功劳,抢来抢去却给自己抢出灾祸来了。” 说到这里,朱呈祥也不由长叹:“我十九岁从军,二十三岁被陈将军选为家丁,跟着他四处征战了足足六年。陈将军官越做越大,这做事也越来越…唉!” “我是个粗人,藏不住心思,后来将军有所觉察,就把我放出去当了个小军官,一路拼杀才有了今日。” “如今将军拼尽全力守城,我却在这与你密谋献城。”朱呈祥苦笑着:“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干背后捅刀子这种事。” 余诚劝道:“忠有大忠小忠之分,小忠只是忠一家一姓,大忠却是忠天下万民。兄长不过是舍小忠,就大忠而已。” 朱呈祥终于点头:“干了!” 余诚放下心,又说道:“此番大事,未虑胜先虑败。大哥不如把嫂子和侄儿与我家小放在一起,即便事有不协,我也有把握护住你我家眷。” 这是要拿家眷当人质,防止自己反水啊! 朱呈祥看着余诚,默然良久。余诚毫不动摇的与朱呈祥对视,朱呈祥最终妥协,满是疲惫得说:“就依你。” 第152章 准备工作 付应平带几个护卫将朱呈祥妻儿接上送往无双阁,所有没有战斗力的妇孺都被安置在那里。 朱呈祥也告辞回去休息,与他一起的还有四个徐望手下暗探,名义上是听朱呈祥指挥,实际上也是监视。 朱呈祥走后,徐望带着李汾生和几个好手从套间出来,齐齐向余诚行礼。 此时已经明白余诚打算的李汾生偷偷瞄了余诚一眼,心中感慨:果然能做大事的人心都够黑,嘴里说着兄弟齐心、讲着家国大义,可身后握着刀的手却从来没有松开过。 朱呈祥喊着让余诚埋伏的刀斧手出来时,藏在套间里的李汾生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要不是徐望沉得住气,他就真冲出去了。 “徐望。” 徐望躬身行礼:“东家有何吩咐?” “明日你出城走一趟,联络闯军的任务就托付给你了。” 如今余诚手下得用的人手就那么几个,其中胆识、心机、手段兼备的人,当以徐望为翘楚。 得此重任,徐望眼前一亮,立即领命。 余诚耳提面命道:“你去了就说是城内商户厌恶守军残暴虐民,心慕闯王天威,所以要打开曹门放闯军入城。好听的话又不要钱,你尽管多说些。” “只要闯军入城,咱们也好早早脱了这泥潭,与大部队汇合才是正经。” “至于城内,盯着巡抚衙门、抚标营、陈永福等处的人手不要动,其余人全集中到杨家酒铺潜伏,听候指示。” 杨家酒铺是前段时间盘下来的,只用了一斗粮食。这里离曹门最近,计划中如果不能说服朱呈祥配合,余诚就准备从此处发动,强攻曹门。 余诚看着李汾生等人说:“只要这趟差事办的好,定然重重有赏。” 徐望忽然跪下,求恳道:“属下不想要赏赐,只想求东家给个恩典。” “你说。” “弟兄们自追随东家以来,还未立过什么功劳,本不该有此请求。只是为了激励大伙,属下斗胆求东家给个名号,也好让弟兄们有个奔头。” 原来是要名分来啦。 这事余诚也早有考虑,“你手下的人以后称为密营,等你回来以后按功领赏,确立职司。” 徐望听后大喜,他知道余诚手下如今统共也只有两个营的番号,分别由李河与谢三掌管。密营如今虽然只有一个名号,但是能称之为营,就说明了日后的发展潜力。 起事在即,余诚丝毫不敢耽误时间。此时已经宵禁,他一路躲避巡街官兵,来到无双阁内。 无双阁如今可称拥挤,所有空房都已经占用。杨念等一众女眷和朱呈祥妻儿,还有收养的孩童全挤在二楼,一楼和后院则被当做了兵营和库房。 此前为了不引人注目,余府护卫们都只穿布衣,不曾着甲。到了这一步余诚再无顾忌,将甲胄发下。 甲胄在身的余府护卫们多了一丝肃杀之气,尤其在余诚讲述官府打算决堤毁城之后,众人更是同仇敌忾,只等与官军殊死搏杀。 杨念也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她也是直到今日才知晓自家老爷竟然是要造反,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造反那是要杀头的,城内有数万大军,就府上这几十个护卫,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思前想后,杨念还是决定去劝说一下。她将吃饱睡着儿子交给巧儿,自己来到后院找余诚。 屋子里摆满了一筐又一筐的玻璃瓶子,无双阁内所有空闲的人都被安排来这边制作燃烧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汽油味。 霍婆脸还肿着,她按照余诚的吩咐将汽油、煤油、机油等倒在大桶里搅拌,搅拌好后提到一边,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在陈恪的带领下往玻璃瓶里插进去一根橡胶,然后用漏斗将油类灌进去,封住口。一群人井井有条,已经有了流水线的雏形。 看到杨念过来,余诚皱了皱眉:“你来这儿做什么?征儿呢?” 杨念鼓起勇气对余诚说:“老爷为何要如此行险,献城投降,那不就是乱成贼子吗?老爷三思啊!” “行了!”余诚不耐烦的说:“你看好征儿就行,这些事你不要管。” 杨念还要再说,就被余诚撵了出去。时间如此宝贵,没有给杨念细细解释的功夫。不过想到杨念家中还有亲人,余诚喊来刘二牛,让他带人将杨念父母兄弟也一起带来无双阁。 天一亮,徐望就在一个官兵的带领下来到曹门附近,这里已经聚集了上百人,全都是准备出城采青的妇女。 带领徐望出城的官兵是朱呈祥的亲信,不过他并不知道徐望此行的目的。为免泄密,朱呈祥会等到最后一天才告诉他们实情。 “你低着点头,待会儿不要发声。”官兵一边叮嘱着,一边帮徐望拉了拉裙角。 为了蒙混过关,徐望今天是女装打扮,脸上和其他要出城的妇女一样抹着泥土。不过其他妇女是怕出城后被贼人侮辱,所以故意扮丑,徐望则是为了掩饰自己。 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城门终于开了。徐望蜷腿佝腰,跟着人流往前走。在城门口有一队官兵搜查出城的妇女,免得有违禁品被带出去。 轮到徐望时,带他来的官兵快走两步,来到检查的士兵跟前低声说了几句,又不动声色的塞给士兵一锭银子。 那士兵看了眼徐望,朝城门口努了努嘴:“行了,快点出去。” 徐望快步往外走,正在此时这时杨旺从城墙上下来,看到正在出城的徐望,身材颇高,迥异于同行的妇女,便喊道:“那个那个,站住!” 徐望充耳不闻,只管快步往前走。杨旺正要喝令官兵拿下他,就听身后一个士兵大声喝骂道:“你个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了?削尖脑袋往上挤,你是仗了谁的势?” 杨旺应声回头,看到官兵是在斥骂一个要出城的老妇。那士兵看到杨旺回头,才悻悻住口。经这一耽误,徐望已经混在人群中走得远了。 杨旺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昨日朱呈祥被免,自己终于升了守备,这帮丘八就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定要找机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第153章 变故 “东家,出事了!” 听到暗探禀报,余诚心中一惊,面上却神情不变,问:“怎么了?” “曹门守备杨旺,亲自带人守在曹门,已经有两个佯装成妇女企图逃出城的被他抓了。” “徐望呢?” “徐头领先一步出了城,逃过了搜捕。不过朱守备收到消息,曹门那里容人进出的门路已经断了。” 这就意味着就算徐望成功联系上了闯军,也没办法将消息传回来了。 徐望作为信使联络献城事宜,一举一动肯定都在闯军严密监视中。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带对讲机,免得闯军将过多的注意力投入到余诚这边来,影响他们后期的动作。 原计划中,徐望联络闯军成功后,会自曹门原路返回。朱呈祥已经打点好了守军,到时会在曹门接应他入城。 现在这条路断了,徐望联络闯军是否成功不得而知。更危险的是徐望联络成功返回时被杨旺识破抓获,就有可能将余诚密谋献城的消息泄露出去。 “杨旺?”余诚对这个名字有些映像,“是不是那个靠着裙带关系升上去的家伙?上次抢夺张文举缴获战马的那个?” “就是他!” 朱呈祥此时也急匆匆赶了过来:“之前陈德以射伤李闯的功劳升游击将军,留下守备一职空缺。那次我被提了守备,他就满心不服。直到这次我的守备被免,他才如愿以偿。” “他这种不学无术、一味逢迎的家伙升了官,上下都不服他。这次放城内妇女出城采青,就有许多富户塞钱想偷偷出城寻个活路。这条财路大家没有喊他,结果被他抓住机会报复了回来。” 余诚缓缓说道:“按原定计划,徐望今天出城联络闯军,明日下午四点返回曹门。他在城外不知道城门严查的事,可别回来一头撞进杨旺的手里。” 余诚起了杀心:“要不做了他?” 朱呈祥眉头紧锁:“杀了他简单,就怕引来总兵府怀疑。” 一个守备上任不到三天,就被人给宰了,总兵府怎么可能不派人下来查? “那就只能做两手准备了。”余诚道:“一方面是安排人手在曹门,若有变故,立刻刺杀杨旺。” “另一个是派人出城,向徐望示警。” “时间不够吧?” 城门口对男子查的严,但女子是官府允准出城采青的。不过出城入城都有规定时限,今日出城时间已经过了,明日出城的话时间只有六个多小时,肯定来不及去闯营中找到徐望报信,只能想办法在徐望回城途中截住他。 这个办法近似于守株待兔,从城门到土堤,那么大的地方聚集着上千挖野菜的妇人,要在其中准确的拦住徐望,确实要靠运气了。 余诚派人去喊李兰芝。无双阁内妇女有十几人,可派出去的人既要认识徐望,本身忠诚度也要够高,那就没几个了。李兰芝自不必说,剩下的杨念不能派出去,巧儿还没经过历练,担不起如此重任。 “东家,我也去吧!”霍婆主动请缨:“徐望我也认得,我一个老太婆,也不容易引起他们怀疑。” 那日被抚标营的官兵连打了十几个耳光,被霍婆视为奇耻大辱。听到余诚要造反献城,霍婆是响应最积极的一个,誓要让折辱自己的抚标营付出代价。 余诚听后当即答应,由李兰芝和霍婆两人出城拦住回城的徐望,并且将他联络闯军的结果带回来。 第二日一早,李兰芝与霍婆两人结伴来到曹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城门才终于开启。 杨旺依旧带着几个亲信守在城门口,盘算着怎么能够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付出代价,再把放人出城这条财路握在自己手里。 李兰芝和霍婆没费什么周折就出了城,穿过瓮城来到了城外。 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但开封城外却是一片狼藉。昨日出城的妇女如同过境的蝗虫,离城门一里内的野菜,甚至是刚刚冒出嫩芽的野草都被挖掘一空,只留下被挖的千疮百孔的土地。 两人就在这里分开,跟着人群向土堤方向慢慢挪去。 土堤如今被闯军占据,靠近城墙一侧的缓坡都被挖成陡壁,只留下了几个出口。 这给李兰芝和霍婆提供了经验,她俩只要盯着这几个出入口,就极有可能找到徐望。 这一等就是四个多小时的时间,眼看就要到城门关闭的时间,终于看到徐望那鬼鬼祟祟的身影猫着腰从一个豁口钻了进来。 这么顺利?高兴之下李兰芝起身要动,却被霍婆拉了拉衣角。 “李娘子歇着,我过去吧。” 霍婆不动声色的往前挪动身躯,拦在徐望前进道路上,轻声喊道:“小徐,小徐!” 依然还是一身女装的徐望看到霍婆,心头顿时一跳。这可不在计划之中,莫非城内有了什么变故? 霍婆小声解释:“进城的路子出了岔子,你回不得城了。东家让你待在城外不要进城,有什么消息由我带回去。” 徐望打量着霍婆,不知道她所说是真是假。他警觉得四处扫视,又看到李兰芝也在不远处,朝自己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放心把联络结果告诉了霍婆:“告诉东家,事定了。” “没了?” “没了,你回去告诉东家,东家自然就明白了。” 两人接完头,徐望不敢逗留,沿原路返回。送他过来的正是郝摇旗,看到徐望去而复返,立刻追问:“你不是要回城吗?怎么又回来了?” 徐望道:“消息已经传回城了,我家老爷让我留下继续当信使,等明晚还能给你们带路。” 终于完成了任务,霍婆混在回城的队伍中,与李兰芝错开了几个身位。 进城时官兵的检查比出城时更严,轮到霍婆时一个官兵对杨旺耳语几句,杨旺立刻指着霍婆:“将这妇人拿下!” 霍婆大惊失色:“我犯了什么罪过,为何抓我?” 杨旺冷笑道:“城头有人看到你暗通闯贼探子,还想抵赖?” 第154章 山雨欲来 “你和贼人的探子鬼鬼祟祟的样子早就被望楼上看见了。老实交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城内还有没有你的同伙?” 杨旺脸上止不住的得意,原本只是给朱呈祥的老部下上点眼药,没想到还能抓到闯贼的奸细,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呀! 霍婆一个劲的叫屈:“冤枉啊,我只是出城挖点野菜,哪见过什么贼人探子?” “还敢狡辩?城楼上看得清清楚楚,有个贼人的探子进到土堤内,和你说了几句以后就又返回了贼人那里。告诉你,望楼上的千里眼可是一路盯着你回城的。” 李兰芝心中一阵后怕,还好霍婆与徐望传言消息后没有与自己交流,否则自己也难免被官军捉起来。 而霍婆此时被捉,会不会把自己,甚至是东家的谋划讲出来? 李兰芝目光逡巡,终于在围观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密营中人,打行出身的李汾生。 李汾生带着几个亲信徒弟来此,原本是为着刺杀杨旺做准备,没想到却遇上霍婆暴露。他们几个默不作声的分散接近,若事有不对,便要灭口霍婆。 “老虔婆,敬酒不吃吃罚酒!”霍婆不肯招认惹恼了杨旺,抓住霍婆左右开弓又是几个耳光。被抚标营打伤还未好的脸颊顿时又被打得青肿起来。 自己中年丧夫,守节二十余载,平日里为人友善,街坊邻居有事她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的。提起霍婆,认识的人哪一个不是交口称赞,却在短短几日里被人如此折辱。 悲凉与羞愤充斥着霍婆的胸膛,她惨笑着挺胸抬头:“我说,我说!” 杨旺得意的松手:“早说不就得了,非得吃老子的大耳刮子。快说,你勾连贼人所为何事,城中谁是你的同党?” 情况紧急,李汾生握住袖中短刀正要动手,就听霍婆大喊两声:“事定了!事定了!”然后一头撞在城墙上,顿时血溅城墙。 杨旺亲兵连忙上前查探,随后回来汇报:“人已经死了。” 杨旺将亲兵一脚踹翻:“你干什么吃的?就这么让她寻死了!” 亲兵讷讷无言,杨旺又问:“她最后喊得什么,听清了没有?” “好像是说死定了,死定了。” “放屁!”听得杨旺也很想给亲兵两个大耳刮子。他又气又恨的看着霍婆的尸身,下令道:“把这老太婆的尸体挂起来,看看有没有人认识。” 只有不远处的李兰芝明白,霍婆死前所喊是徐望要传回的消息。 事定了! 余诚的粮都是从哪来的? 井澄一直好奇这个问题,从围城开始,别家都在想方设法的节省,但余诚却总有余粮接济手下的社兵。 官府也曾去余府搜过几次,除了第一次搜出来了几十石粮,再后边去都是无功而返。黄澎疑心他们是不是把粮埋起来了,派人去挖,却只挖出来过粪池,粮食却一粒也不见。 那时候有余诚在,社兵的后勤从来不用井澄担心,就连训练也有付应平带着几个余府精锐家丁当教头,井澄只管在出城迎战闯军时猛打猛冲就好。 现在余诚被免了社兵的差事,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井澄身上,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压力。 已经三天了,失去余诚的钱粮供应,社兵们怨声载道。有超过七成的社兵家里已经断粮,剩下的社兵看着见底的粮袋也人心惶惶。 断粮的社兵纷纷来找新头领求粮,井澄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家的粮也被官府征走了,平常也多亏有余诚接济才能填饱肚子。 又一个社兵上门求粮。这个社兵井澄十分熟悉,名叫周宝盛,每次出城偷袭闯军,他都冲在最前。短短两天不见,他已经两颊凹陷,形容枯槁,就连走路都有些打晃了。 井澄吃惊的问:“宝盛,你怎么成了这样?” 周宝盛已经快没有力气说话了:“饿得,没粮啊。” 看周宝盛这般模样,井澄赶忙喊家中老仆:“华叔,你快拿块黄精来。” 如今这般情形,自己都快养活不住了,更何况是家中奴仆。井澄早早就将家中仆役全部遣散,只留下了华叔一人。华叔是井澄父亲时候就在井府为仆,从小一直看顾井澄,情分与其他仆役不同,所以才能留下。 像井府这样遣散奴仆已经是厚道了,城中还有些大户,没有粮食后就偷偷杀了奴仆取其肉分食。 听到井澄让取黄精,华叔一脸哀求。井府也没有余粮,所幸还有点药材。像黄精、何首乌、黄芪等药材也能扛几顿。 井澄偏过头没有理会华叔,华叔叹口气,颤巍巍去旁边屋子拿来一块黄精。 周宝盛撕下一块黄精塞进嘴里,缓慢咀嚼着,井澄也看得腹中直叫唤,忍不住偷偷吞咽着口水。 终于有了点力气,周宝盛朝井澄诉苦道:“官府这叫干的什么事啊,余社长多好的人呀,就那么让他们给撵走了。” “井社副,您能不能去官府说一说,还让余社长回来当咱们的头儿。” 井澄已经被拔了正,但在兴业坊社兵眼里还是将他当做社副。 井澄却也不恼,只是叹气道:“哪有那么容易啊。” 像他们这种人,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官府日后必会报复。井澄心中其实也不满,但是他一个小小的武学生员,哪有说话的份。 正在这时,一个社兵急匆匆跑来,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付头说了,今天下午在训练场发粮,大家到时不可误了时间。” 第155章 剿兵安民 从王燮创立社兵之时起,到黄澎将之扩充为义勇大社,对社兵的定位都是民间义勇,主要任务就是协助守军。 但是兴业坊的社兵不同,兴业坊社兵拥有固定的训练场所,每日一小操,锤炼杀敌技艺,三日一大操,练习作战队形。 这种训练频次比官兵更高,所以兴业坊社兵战斗力飞速提升,数次出城偷袭闯军,战果相当亮眼。 而只要战斗胜利归来,余诚都会有赏赐发下,所以兴业坊社兵忠诚勇猛,作战积极性很高,在义勇大社中独树一帜。就算前两天对抚标营动手,只要余诚一声令下,社兵们也是毫不手软。 虽然说是酉时,但是饿得挡不住的社兵们早早就来到了训练场,眼巴巴等着旧上司余诚的到来。 井澄也在其中,他看着聚集起来的两百余社兵心头有些发慌,总觉得余诚此行有些其他目的。他几次想将社兵们遣散回去,但看着众人满脸渴望的样子又心软下来。 余兄啊余兄,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若你居心不良,那我也就只有对不住你了。 “付头!” “付头!” 社兵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却是付应平到了。井澄出屋去看,发现来的只有付应平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瘦巴巴的男子,并不见余诚身影。 付应平年纪虽轻,但这些社兵谁也不敢轻视他,看到他来都纷纷行礼。 井澄问出社兵们最关心的问题:“余社长呢,他怎么没来?” 付应平边往屋内走边说:“东家还要晚点才能到,关于此次守城战事,他有些新想法,让我与你先通通气。” 井澄满腹狐疑的跟着付应平往屋内走,刚进屋子,就听到身后关门声响起。井澄回头看到那个瘦巴巴的男子关上了房门,顿时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这是要做什么?” 付应平将手伸入怀中,这个动作让井澄紧张起来,他也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短刀,然后就看见付应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看到井澄紧张的模样,付应平似笑非笑的说:“井社副这是何意,怕我暗害了你吗?” 井澄尴尬无比,自嘲道:“是我想岔了,所谓杯弓蛇影,大约就是我这样吧!” 付应平将信双手奉上:“东家有信给你。” 井澄上前接信,刚把信从付应平手里接过,付应平突然双手齐出,将井澄双腕牢牢扣住。 “你!”井澄又惊又怒,双臂一振,就要甩脱付应平。可他虽然人高马大又有着一身好武艺,毕竟是饿了两天,付应平跟随广善习武这么久也非庸手,井澄竟挣脱不开。 脑后风声响起,井澄被付应平锁住双手动弹不得,当即便被打得一个趔趄。这一记直打得井澄头晕眼花,他勉力回头,看到和付应平一起进来的那个瘦巴巴男子提着一根尺许长黑黝黝的短棍正嘿嘿笑着。 看井澄还没倒,瘦子又是一棒补在井澄额头,登时将井澄打晕过去。 付应平抓着井澄双手,缓缓放井澄倒地,看着井澄额头肿起的一个大包,付应平有些担心的问:“你没给打坏吧?” 瘦子是李汾生的徒弟冯有庆,听到付应平的话,冯有庆自信说道:“放心,打闷棍我可是老手,绝对是昏而不死。” 冯有庆蹲下身,从腰间解下绳子动作利索的将井澄双手双脚全部绑住,又团了块破布塞进井澄嘴里,免得他醒来喊出声。 “你说费这劲干啥,直接从这儿一刀……”冯有庆在井澄后肋上比划着:“保管他死的干脆利落,一句都叫不出来。” 付应平冷冷看着冯有庆,冯有庆赶忙识相闭嘴。 付应平拿出对讲机汇报:“报告:井澄已拿下。” 随后对讲机中传出余诚的声音:“收到。” 井澄与付应平进了房子后一直没有动静,社兵们惊疑不定,正要进屋查看,余诚就在十几个护卫的簇拥下走进了训练场。 “社长……” 一众社兵们眼巴巴看着余诚,几乎要哭出来。余诚含笑摆手:“大家先坐,我给大家搞点吃的。” 虽然社兵们对余诚满怀期待,可也禁不住怀疑:余诚是空着手来的,他从哪给大家找吃的? 付应平和冯有庆悄无声息的从屋里出来,众人眼神此时都集中在余诚身上,没有一个人去想和他俩一起进屋的井澄去了哪里。 训练场一共三间房屋,一间是会议室,就是刚才解决井澄的屋子;一间是器械室,存放社兵使用的武器;最后一间就是厨房。 余诚走进厨房,顺手将门关上,两个护卫守在门口,免得有人擅闯。 断粮之后,这间厨房社兵们光顾过几百次,都知道里边空空如也。现在余诚进去说给大家找吃的,让社兵们一时摸不着头脑。 几分钟后,余诚开门出来,招呼自己的护卫们:“去,给大家把吃食端出来。” 几个护卫大步进屋,很快就端出十几个大盆,里边满满当当都是碗口大小的白饼子,让社兵们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还没完,护卫们将饼子放下,再次进屋,又端出几盆凉拌的五花肉,随后又是几桶冒着热气的醪糟鸡蛋汤。 这场景让社兵们眼睛都看直了,有几个还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立正!” 付应平大声下令,社兵们条件反射般站直身体,就是一个个眼睛全黏在端出的食物上。 “以班排为队形,整队,吃饭!” 这次没有人拿鞭子驱赶,社兵们就飞速的按着以前的编制整好队形,排头兵负责发放食物,每人三个饼子,一碗菜,一碗汤。 食物发下,社兵们席地而坐狼吞虎咽,有记挂家人的则偷偷将饼子塞进怀里,想给家人带回去。 余诚坐在众人中间,突然长叹一声,说道:“是我对不住大家,让弟兄们受了拖累。” 此处应该有哭声,奈何余诚演技不达标,怕哭的太假反而起不到效果。 有社兵停下筷子,不解道:“您怎么能这么说?要不是您,大家伙都要饿肚子。” “饿肚子总好过丢了性命!”余诚道:“我收到消息,官府恼怒咱们杀死了抚标营的官兵,要将大家当反贼剿灭掉。” 事关众人生死,一时社兵们饭都没心思吃了,纷纷聚拢过来。 余诚道:“我死不足惜,可惜牵累了大家伙。大家吃完这顿饭,就回去和家人躲起来。躲过些时日,等官府决堤淹城,那时也就没人计较这件事了。” “决堤淹城?” 又是一颗炸弹扔出来,社兵们听后大惊,纷纷追问。 余诚道:“官府准备下月掘毁黄河大堤,将开封城和闯军一起同归于尽。” 有社兵不信:“怎么可能,那周王也在城里边呢,官府有那胆子吗?” 另一社兵反驳道:“怎么不可能,我听说官府在偷偷造船,原来就是为的这事。” 李光壂前期筹建车营,后来车营没了动静,倒是用建车营的木头造了不少木筏,这事有许多人知道。一联想到这些,社兵对官府决堤淹城的计划顿时信了几分。 “大家在这开封城生活了半辈子,总不能真让官府把城淹了去!”有社兵大声说:“社长您说该怎么办,大家伙都听您的!” 余诚站起身来回踱步,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道:“为今之计,只有打开城门,放闯军入城。” “啊?”众人听后震惊失声,随之而起的是一个个疑虑。 “咱们和闯军打了这么久,闯军入城以后能放过我们吗?” “那闯王的眼睛听说就是上次围城的时候被射瞎的,听说闯王立誓要城破后屠城的。” “胡说八道!你们没听说吗?这次放妇女出城采野菜充饥,就是闯王那边提议的。你们看这两天妇女出城,有听说过谁被闯军欺负过吗?” 张德耀率先站起身:“什么闯王周王,大家都不认识,就信社长您一个。您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有了他带头,立刻又有人响应:“对,大家都跟着社长走,您说咋干就咋干!” “好!”余诚一拍掌:“大家这么信我,我就一定带大家趟出一条活路来!” “今天晚上,我们就打开城门,放闯军入城,剿兵安民!” “大家先在这里吃饱喝足了等着,养足精神大干一场!” “大家也不要担心家里人,我安排人给大家每家每户也送些饼子。只要熬过了今晚,以后就是海阔天空!” 第156章 龙潭虎穴 听说张坚求见,李光壂将纸上墨迹吹干后收进紫檀木盒内,里边层层叠叠已经积累了一厚沓,都是他自从李自成第一次围城以来在开封的见闻。 就只是这么一会儿时间,张坚已经等的焦急万分,见到李光壂的身影他直接出客厅迎了上去。 “尔猷,出了什么事?” 读书人都讲每临大事有静气,张坚这么急切,让李光壂也心头一惊,莫非闯贼有异动? 张坚道:“我是为余诚之事而来。” “余诚?他怎么了?”提起这个名字李光壂就忍不住头疼,前两天他惹起的乱子险些葬送了自己迈入仕途的机会。 张坚道:“此人心怀不轨,我觉得还是尽早处置了为妙。” “不是已经说了,等过几日事态平息后就让祥符县拿了他吗?” 张坚焦急万分:“等事态平息后再行处置,我们想得到,那余诚就想不到吗?我只怕他铤而走险,搞出更大的乱子来。” 李光壂有些不以为然:“他能闹出什么乱子来?上次牵连到的百姓和商户都已经安抚下来了,兴业坊的社兵也已经转由井澄统领,就剩下他府中几个护院,能济得什么事?” 关于张坚与余诚之间的那点小纠葛,李光壂作为义勇大社总巡怎么可能不知道。青梅竹马的恋人成了他人的侍妾,易地而处,换作李光壂自己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余诚杀之而后快。 可现在是围城的关键时期,怎么可能因为你们一两个人的矛盾而危害大局?李光壂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张尔猷有胆略,能任事,可终究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张坚觉察出李光壂并不重视此事,但还是咬牙劝说:“总巡,在你眼中那余诚是何等样人?” 李光壂回想与余诚相识以来种种,说:“这位余东家办庆余堂、施粥场,可以看出是个宅心仁厚之人。” “有万贯家财却又毫不吝啬,扶危济困,行事颇有侠气。我与他交谈过几次,观其博学多识,于商业、民政乃至于军略,都有不俗眼光。” 张坚耐心听李光壂说完,听出李光壂对余诚颇为赞赏。他冷笑一声:“听李总巡所言,余诚也是一位仁义之士了。” “可谁家的仁人义士会豢养死士?谁家的仁人义士会指派手下残杀官兵?谁家的仁人义士会煽动民变冲击官府?” “总巡你就没有好奇过,满城都在缺粮,为何他余诚就能拿出粮食邀买人心?” 这个问题还真问到了李光壂心口里,他郑重问道:“尔猷你查出来了?” 张坚道:“以前开封还未被围时,有从余诚田庄回来的社兵在酒醉后说过,说余诚是神仙,会法术,能凭空变出粮食与牛羊来。” 李光壂听后哂然一笑:“不过是乡间愚夫愚妇醉后胡言而已。子不语怪力乱神,尔猷你不会也信这些吧?” “我自然不信。”张坚话锋一转:“可是那些流民却坚信不疑。以神鬼之说蛊惑百姓,以社兵为名义训练武装,总巡不觉得听起来耳熟吗?” 张坚杀气腾腾总结道:“总巡说他心怀仁义,我却认为他是包藏祸心,想要做张角。如此奸邪,当以雷霆之势剿灭才行。” 李光壂沉默片刻,道:“尔猷所说,终究只是怀疑。民变刚刚平息,此时杀他,万一那些百姓再起波澜,你我能担当得起吗?” “总巡可知昨日傍晚,守城官兵在曹门外擒获一奸细?” 李光壂道:“那奸细不是已经撞墙自尽了吗?” 张坚道:“那奸细是一老妇,我今日听闻后亲自去城门口看了,听说那老妇酷似庆余堂里一个嬷嬷。” 这可是大事,李光壂霍然起身:“此事属实吗?怎么没人上报官府?” “那妇人是撞墙自尽,面部血肉模糊,围观之人也不敢确定。”张坚道:“以我之意,只需往庆余堂查明那妇人是否还在,若是不在,那办其个通匪,谁也说不出话来。” 虽然只是张坚一面之词,但是事关闯军,李光壂不敢怠慢,立刻喊来张文举,让他调来一队社兵听用。 很快,张文举便带着一队社兵来到堂前。李光壂身为总巡,执掌义勇大社,能调动的社兵也都是其中强健者。五十余人披坚执锐,杀气腾腾,比之正规官军也不遑多让。 李光壂见此皱了皱眉,这么多社兵全副武装冲进无双阁,只怕会打草惊蛇。他想了想,余城手下家丁大多在余府,无双阁内只有几个护卫和庆余堂的孩童,武力不强。 何况此次只是查探,不需搞如此大阵仗,便只带了张文举和四个护卫,其余社兵留在李府。 听说这次去是查余诚是否通匪,被余诚救过一命的张文举还忍不住替余诚分辩了几句:“几次出城袭击闯军,都是余社长麾下兴业坊出力最多,杀敌最众,他怎么可能通匪?” 张坚听后冷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此时太阳已经将要落山,一行人急匆匆来到无双阁。无双阁大门紧闭,张文举上前敲门,不一会儿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伙计露出半张脸警惕的看着外边:“你们干什么的?” “李总巡前来探望庆余堂收养的孩子,快快开门。” 伙计不情不愿的打开门,李光壂刚走进去就闻到一种奇怪的气味,以前从未闻到过。他抽了抽鼻子,问:“这是什么气味?” 伙计为难道:“这是我们东家搞来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李光壂脚步一停:“你们东家这会也在?” 伙计道:“我们东家回府了,李老爷是要找我们东家吗?那得去我们东家府上。” “哦,我待会再去。孩童们都在哪儿?” “在后院。” 李光壂和张坚互相看了眼,和几个护卫在伙计的带路下来到后院,只见一圈房门紧闭,空气中那种奇怪的气味更重了。 “孩子们呢?”李光壂问带路的伙计,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大喊:“快跑!” 李光壂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伙计突然窜出去躲在墙角,随后二楼站起一排弩手,对着李光壂等人齐齐放箭。 张文举和四个社兵反应不及,身上立刻被乱箭射中,张坚听到有人喊“快跑”后登时一个激灵,将李光壂扑倒,倒是躲过了箭雨。 趁着弩手上弦的空当,两人抬腿就跑,却见来路已经被十几个全套甲胄手持长枪的士兵堵住,在这群士兵后边,站着据说已经回府的余诚。 余诚对着两人微微一笑:“李总巡,张纪正,别来无恙啊!” 第157章 夺权 军帐内,杨旺捂着腹部伤口瘫倒在地,满是惊恐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朱呈祥。他带来的两个亲兵也已经被捅了几个血窟窿,鲜血在他们身下汇聚成一摊。 烛火映照在两侧十几个低级军官的脸上,明灭不定,恰如他们此时的心情。 “诸位想好了吗?”朱呈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随我献城,还是要负隅顽抗?” “朱老大,要是我们不从,你是不是要把我们都格杀在此?” 朱呈祥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开封人,绝不容他们几个黑心的官老爷作出决堤淹城的事情来。你们谁不参与,我也不强求,只是烦劳他在这帐中待着不要出去,就算全了咱们多年袍泽的义气了。” 今天傍晚朱呈祥来到军营,招来营内军官说是与大家作别。杨旺还想来奚落奚落他,可一进军帐就被朱呈祥的亲信袭击。而帐外也已经被朱呈祥亲信带兵围住,军营内两百余官兵顿时群龙无首。 帘子掀开,李汾生大踏步走进来:“朱守备,社兵的人已经到了。” 朱呈祥示意一个亲信去营门处带路,不一会儿甲衣铿锵声中,付应平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社兵来到帐内,扫视一圈后说:“时辰已到,是何心思,做个决断吧!” 朱呈祥扶刀站起,紧紧盯着离自己最近一人:“老吴,你怎么说?” 开始时奋起一击,还有可能冲出营帐召唤部卒,如今朱呈祥援兵已到,再没有反抗的机会。大家都是刀头舔血的营生,谁会真信在军帐里待着就能无事。 那人被朱呈祥盯着,顿时头皮发紧,低头道:“愿追随守备!” 有了一个带头,其余军官也一个个低头服软,表示愿意听朱呈祥号令。 “既然如此,那便召集众将士,将此决定通知于众吧。” 朱呈祥带头走出军帐,路过杨旺时,杨旺流血过多,已经神志涣散,只是嘴里还不停呢喃着:“不要杀我…我…妹夫是…” 朱呈祥摇摇头:“我竟和你这种人共事这么多年,真是羞煞人也!”说罢拔出百辟刀一刀挥下,彻底断绝了杨旺的生机。 社兵全副武装入营,让营内官兵都有些紧张。朱呈祥带着一众军官出来,顿时让大家找回了主心骨,全都围拢过来。 朱呈祥还未开口,付应平手一挥,几个社兵抬着四个筐子上来,掀开盖在上边的红布,露出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我们东家的一点见面礼。” 这些银子都是十两一锭,共一万两,换算成现金也有近两百万。为了今夜的行动,余诚也是下足了本钱。不过只要今晚行动顺利,余诚可以轻松获得十倍甚至百倍的收益。 这么多银子摆在面前,朱呈祥也不禁咋舌,感慨自己这结拜弟兄真是大手笔。有这么多银子在,省却自己多少口舌。 要知朝廷给他们这些驻军的军饷,从来就没有给全过。开封被围以来,周王拿出的银子上百万两,可真正落在他们这些大头兵手里的银子还不一定有今晚余诚赏下的多。 朱呈祥回头看了一眼在他强迫下跟来的几个低级军官,果然见他们一个个两眼发光,早没了刚才在军帐内那不情不愿的样子。 “弟兄们!自闯军围城至今,已经七个月了,大家竭力守城,让闯军望城兴叹,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开封城的父老!” “可他娘的高名衡,眼看这城就要守不住了,竟然想掘开黄河大堤,让开封城几十万百姓和闯军同归于尽,大家答应吗?” 朱呈祥的亲信乘机在队伍中鼓噪起来:“不答应!不答应!” 人都是群体性生物,守军在此氛围下一个个也被感染,纷纷大呼:“不答应!” 朱呈祥道:“今夜咱们就打开城门,放闯军入城。只要干好了这一票…” 他抓起一把银子,让银子从手间滑落,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这些银子,全都是你们的!” 巨赏在前,士兵们齐声欢呼。朱呈祥趁机将两百余官兵打乱交于自己亲信统领,一队打开城门与瓮城城门,其余两队就在城门前大街布置防线,以防城内守军反扑。 付应平则率领社兵上了城楼,来自城墙两端的守军将由他抵御。 而收到朱呈祥掌控局势的消息,潜藏在城门附近酒肆的密营中人推着车子将提前备好的军械火速送往城门处。 无双阁内。 余诚脸色铁青瞪着杨念,刚才就是杨念高呼“快逃”示警,让张坚和李光壂有了防备。 不过两人自出李府朝无双阁而来,就有密营探子通过对讲机将消息传回,余诚才在无双阁内设下埋伏。如此布置,只要李光壂一行人进了无双阁,那就是插翅难逃。 余诚此时忽然笑出声来:“你想救他,是也不是?” “我知道你和这位张纪正之间的关系,青梅竹马,爱而不得嘛,我都知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和他远走高飞,双宿双栖可好?” 杨念不可置信的看着余诚,浑身颤抖:“你怎能如此说?我和他以往确有情愫,可苍天可证,我自入余府,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刚才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余诚笑容不改,表情中却多了一丝阴森:“得到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嘛,都是烂大街的故事了!” 余诚掷出短刀,钉在杨念身前的地板上。 “你用这把刀,解开你家张郎的绳子,我放你俩远走高飞!” 想到纳杨念入门的那一夜,杨念情动之时呢喃着的“蟑螂”,余诚恨意愈深。 “我知道,你们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是有人棒打鸳鸯嘛。我懂,今天我替你把这口怨念也一起出了,好不好?” 说罢余诚大喝一声:“拖出来!” 在杨念惊惧的目光中,几个护卫将杨父杨母连同杨念胞兄杨洪一起拖了出来,三人俱是塞住了嘴五花大绑,只能惊恐又无助的挣扎。 “余府一入深似海,从此张郎成路人!就是你父母和兄长拦阻,才让你生平有此憾事。” “我今天就解了你的后顾之忧,杀了你父母兄长,从此你和你的张郎如胶似漆举案齐眉,岂不痛快?” 第158章 选择 “你…你疯了!”杨念指着余诚浑身颤抖,“快放开我爹娘!” “怎么会呢?你看啊,杀了他们,骂名我担,实惠你享,多好的事呀。” “还是说,你觉得我在骗你?”余诚对抓来杨家一家的密营探子示意:“动手!” 接到命令的密营探子用匕首横在杨洪脖子上,缓慢拉过,顿时一道血线出现在杨洪脖颈间。 “住手!住手!” 杨念哭喊着要冲过去,却被两个探子一左一右拦住。 一阵恶臭传来,余诚看着屎尿都被吓出来的杨洪,安慰道:“别慌,大舅哥,还没割到动脉血管呢。” 杨念瘫坐在地,哭喊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余诚叹息着摇摇头:“你看,给你机会你不用啊!” “你不想选这条路,那我给你另外一条。” “看到那把刀了吗?对,还是那一把。你用那把刀杀了你的张郎,我就放了你父母兄长,这买卖做得吗?” 杨念将刀远远扔开:“我不选!” “要你全家的性命,还是要你的张郎?二选一,我从来都会给人留下余地。” “你要是不选,我就只能帮你把两项都选了,送你父母兄长和你的张郎一起上路。黄泉路上整整齐齐,说不定他们下辈子真能做成一家人呢?” 余诚亲自捡起短刀塞进杨念手里,杨念看着被绑起来的家人,又回望被捆绑着的张坚,最后绝望的将刀横在自己喉间。 “你恨我!你恨我是吧?那我死,你放了他们。” 余诚恍然大悟,拍着大腿说:“明白了,明白了,你是说加上你才是整整齐齐一家人对吧?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保证你们一家都给你做伴。” 余诚抢过刀刺入杨洪大腿,直没入柄,杨洪疼得浑身颤抖两眼翻白,伤口处抽动着的痛感却让他昏不过去。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我疯不疯且不说,你要再不做决定,你哥哥的血就要流干了。” 杨父杨母看着血流不止的儿子,挣脱密探的手朝杨念跪下,连连磕头。 这时余征的哭啼声响起,却是听到了母亲的哭泣也哭了起来。 余诚招招手,面色惨白的巧儿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十几米的距离挪了好久才到余诚跟前。 余诚从巧儿怀里接过儿子,拿出玩具轻轻哄着。余征咯咯笑着伸出小胖手要抓余诚的鼻子,浑然不知自己的母族距离全家灭亡已经只剩一步之遥。 杨念提着匕首一步三回头的走到张坚身前,充满乞求的眼神看向余诚,但余诚却连头也不抬。 遇伏的张坚身上也中了一箭,不过不在要害。他不停挣扎,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只能用仇恨的眼神瞪着余诚,目呲欲裂! 当杨念来到身前,张坚停住了挣扎,眼睛看着杨念,没有怨恨,只有解脱。 杨念却不敢看他,扭过头举起刀刺下,短刀刺入张坚腹中只两三寸,并不致命。 受此一刀,张坚强忍疼痛并不挣扎,仿佛是怕吓着了杨念。 余诚抱着儿子轻轻鼓掌:“好刀法,不愧是我的女人?这一刀能让咱们张纪正疼上一两天再死,倒也不亏。” 杨念呐喊着给自己鼓劲,一刀又一刀刺入张坚的身躯。鲜血已经将张坚身上青袍浸染,他却始终岿然不动,最后圆睁双眼缓缓歪倒。 杨念涕泪泗流的停下,看着自己沾满情郎鲜血的手目光呆滞。 余诚来到杨念身前,俯视杨念说:“你记住,你全家的性命现在和你绑在一起。而你之所以能活,只是因为我不想征儿年幼丧母。” 毕竟,小孩子的心理健康也是很重要的。 余诚这才下令给杨洪治伤,同时命令巧儿扶心若死灰的杨念回去休息。 李光壂就在张坚旁边,眼睁睁看着同伴被余诚逼死。看到余诚最后来到自己跟前,李光壂也放弃了挣扎,闭目等死。 余诚却笑着拍打着李光壂的肩膀:“唉呀,李总巡莫担心,我不杀你,谁让你日记写的好呢。” 曹门城楼。 付应平带队接管门楼的时候,虽然有朱呈祥的亲信相助,依然还是遇到了反抗力量。十几个官兵坚守敌楼拒不投降,与社兵火拼了一场。 守军寡不敌众,更何况社兵的装备远剩过他们,只片刻功夫便被付应平带人剿杀干净。 付应平动作虽快,可到底还是让守军敲响了示警的锣声,城墙两头相邻的敌楼中驻守的官兵闻声而至。 敌楼中的守军都不多,每座敌楼中只有一二十人,定时巡逻城墙,巡逻完后便在敌楼中休息。 社兵们依照往常训练的阵列,刀盾手在前遮护,长枪手据止敌人冲锋,弩手只管放箭。城墙两头的官兵冲了一波,几乎是一触即溃,留下七八具尸体便退了回去。 紧接着,报警的锣鼓声四起,官军的援兵很快将至。 付应平站在城楼上,指挥社兵们在瓮城两侧的城墙上布防。开封城墙宽有六米,从城墙两边杀来的官兵施展不开,社兵面临的压力较小。 此次防守的重点还在底下城门口的朱呈祥那里。 酒铺里密营的探子已经来回两趟了,第一趟送来了一百二十套甲胄和几车燃烧瓶,第二趟送来的主要是燃烧瓶和粗制的手榴弹。 “陈永福已率兵出营,朝曹门方向而来!” “抚标营已经出动!” “道标营正在集结。” 安插在城内各处的密探通过对讲机将几个重点关注的目标动向传来,李汾生作为联络官待在朱呈祥身边,所有情报朱呈祥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可真是好东西啊!”朱呈祥感叹道:“军情传递万分紧要,所以军中定有各种旗鼓金号,就这传递军令也多有谬误。有了这东西,千百人如臂指使,便是遇到万军我也敢碰一碰!” “也不知义弟那里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这时密营中人将最后一批辎重赶在官兵到来前送到了朱呈祥军中。 朱呈祥看着街道尽头疾冲而来的一队官军骑兵,面色复杂的说:“来了!” 第159章 城门激战 惨厉的嘶嚎声在烈火中逐渐沉寂,第一队冲来的官军有二十余骑也化作了燃料为这火焰平添了一丝烤肉的焦糊气味。 陈永福透过烈焰看着对面披甲持枪,腰悬宝刀的朱呈祥,几乎要咬碎一口钢牙。 “朱呈祥,你好狠毒的手段!” 在离曹门百步外,朱呈祥指挥部下用密营的推车和城门口原有的拒马设置了一道简陋到千疮百孔的工事。最先来援的骑兵看到工事是冲着城内的,顿时明白了城楼示警的原因:曹门官军已经反叛! 这么一道简陋的工事完全不放在来援骑兵的眼中,他们呼喝着催马冲锋,准备从工事的豁口冲过去踏平反叛的步卒。 然而这道工事只是障眼法,潜藏着的真正杀机是地面泼洒的汽油。等骑兵发现不对时,一支火箭点燃了整个火场。几乎一瞬间,工事前方化作一片火海,冲过去的骑兵乱作一团,有的骑兵想加速冲过火场,却在慌乱中撞上拒马,有的骑兵想调转马头撤离,却被受惊的马儿从马背上掀飞。 等陈永福率兵赶到,冲得最前的二十余骑兵都已经埋葬在了火场之中。 看到这一幕,陈永福的心头都在滴血。城中粮食已尽,高名衡下令官军可杀骡马充粮,陈永福费尽力气才保留下一队骑兵,总共才只有八十骑,用作机动兵力,这一场火立刻就烧掉了三分之一。 作为守将,朱呈祥知道这支骑兵的存在,所以这道陷阱分明就是专门为这队骑兵设的。 “水呢?提水灭火!” 陈永福大吼着,喝令步卒从左近人家取水灭火。几桶水泼上去,火势不见减弱,反而随水流淌,让提水灭火的官军手忙脚乱。 余诚趴在无双阁楼顶,用望远镜看着城门前的战斗。待看到官军提水灭火,余诚不禁乐不可支。 余诚很想给这群官兵科普一下,油类着火,用水是灭不掉的。 陈永福反应也够快,一看这情况,立刻命官兵取土覆压灭火。可是城门附近都是民居商户,那地面一家比一家踩得结实,急切之间哪能挖到那么多的泥土。 高名衡坐镇巡抚衙门,指派了黄澎来了解情况。黄澎匆匆赶到,问陈永福:“陈总戎,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永福铁青着脸说:“朱呈祥率曹门守军叛乱。” 黄澎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陈永福没空搭理他,指挥手下官兵绕路从城墙根杀向曹门。 正在这时,曹门处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随后在空中炸出一蓬烟花。那烟花放在往常极为漂亮,可此时此刻映照在陈永福与黄澎眼中,只给两人带来无尽寒意。 这般情况下曹门叛军哪还有心思放烟花,他们如此做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给城外的闯军传递消息。 闯军一旦入城,大事休矣! 陈永福心急如焚,下令道:“砸开道路两侧院墙,给我拆出一条路来!” 正对曹门的大街被烈火封堵,想要绕路起码要一刻钟。而砸开街道两侧的院墙就快多了,这火场的火势虽大,着火面积却小。只要砸开五六道院墙,就能绕过火场,既节约时间,又能节省官兵体力。 一旁黄澎也出主意说:“那火只在地面燃烧,用棉被浸水铺在地上,人便能过去。” “好想法!”陈永福称赞一声,对手下一个军官说:“听到没有?还不快去。” 那军官从附近民居中搜出十几床被褥,浇透水后带人上前铺盖在着火的汽油上,被淋湿的被子一时火烧不着,还真被他们开出一条路来。 陈永福见状大喜,督军上前。这时曹门处跑出一队守军,只有三十人,每两人抬着一个筐子。这群守军跑到离火场三十步外,从筐中拿出燃烧瓶,点燃朝正穿过火场的官军扔去。 那军官冲锋在前,看到有物投来,立即挥盾阻挡。燃烧瓶被盾牌击碎,还在半空中就爆出一团火光,将这军官包裹,场中立时多了一个人形火炬。 一个又一个燃烧瓶砸碎后,刚被湿被褥压下得火势重新爆燃,冲上去的官兵又有十几个被火光笼罩,接连不断的惨叫吓得同行官兵连连后退,再不敢上前一步。 “放箭!” 这个距离正在官军弓箭射程内,陈永福立刻命弓箭手放箭,箭矢穿过烈火击中这群叛军。叛军受惊后退几步,发现射来的箭矢并不能射透身上新发的甲胄,顿时放下心来继续投掷燃烧瓶,更有甚者还朝着弓箭手的方向挑衅大呼。 “他们哪来如此精良的甲胄?”陈永福开始见叛军身穿铠甲并非明军制式的布面甲,还没放在心上。此时见这铠甲防御力比之官府精工细造的布面甲犹有过之,不由暗暗心惊。 “轰隆!” 最后一堵院墙被官兵砸塌,这群叛军也正好扔完了筐里的燃烧瓶,看到官军已经绕过火场冲来,立即转身便逃。 官军趁势猛追,追到离曹门防线五十步时,叛军弓手也开始射箭。弓箭混着燃烧瓶一道落在官军头上,官军攻势立刻受阻。 “不要停,继续冲!”陈永福纵马上前,一连砍杀两个退下来的官军,官军才止住颓势,继续冲锋。 “我看你那瓶子还有多少可以扔?” 这时叛军阵中又扔出几十个圆乎乎的东西,落在官军阵中炸开,官军阵势顿时一乱,就算陈永福在后督战也拦不住,只能退后重组攻势。 城墙上异响传来,陈永福仰头而望,看到曹门城楼两端各有火光升起。这是城墙上增援过去的官兵与敌接战的动静,城墙上地方狭窄兵力施展不开,自己这里攻势受挫,城墙上更不可能有进展。 事实也正如陈永福所料,付应平带领社兵以逸待劳,社兵们结阵而战,城墙上增援过来的官兵难进寸步。 付应平看到城墙上官兵战力不强后,率兵不守反攻,沿城墙推进三百余步,夺取了两座炮台,缴获四门佛朗机炮,然后沿炮台重建防线。 付应平犹有余力,看到城内抚标营官兵沿城墙根奔袭曹门防线,立即命令社兵居高临下投掷燃烧瓶,烧得抚标营狼突彘奔。 看到城下官兵乱作一团,付应平心满意足的转过身看着黑乎乎的城外。 闯军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第160章 闯军入城 曹门内的激战已经进入白热化,陈永福指挥官军不计伤亡的猛攻,誓要在闯军入城前剿灭这支叛军。 朱呈祥毕竟人少,防线只能一退再退,最后聚拢在曹门城楼下,倾尽全力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 这道防线一旦失守,他们就只能龟缩进瓮城内,而他们龟缩进瓮城,官军就可以关闭曹门内城门,同时从此处上城楼围攻城墙上坚守的付应平部。 到那时朱呈祥他们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逃出城去,这也就意味着今晚的献城之举宣告失败了。 不过朱呈祥收缩防线后,防守的压力就小了许多。之前防守圈子太大,燃烧瓶消耗的速度太快,如今只用防守以曹门为中心半径五十米的一个半圆防线,以目前燃烧瓶的储备至少还能再支撑一个小时。 “父亲,炮运到了!” 陈德押运着两门火炮赶到,陈永福大喜,立刻命令架起大炮轰击叛军防线。 这可苦了朱呈祥,防线前燃起的大火可以阻拦官军前进的脚步,却挡不住炮弹。简易的工事被炮弹轰击的千疮百孔,躲在工事后边的士兵也伤亡惨重。 此时付应平在城墙上抢来的两门佛郎机炮有了用处,居高临下与官军对轰,极大的减轻了朱呈祥的压力。 关键时刻,手下汇报说闯军到了。朱呈祥听后大喜,让亲信接替自己指挥,他则来到瓮城内迎接。 可是看到闯军后朱呈祥大失所望,闯军来人不过三百,由一个小头目率领。 “怎么才这点人?” 小头目答道:“我家将军派我等前来探路,大部队还在后边。” 站在闯军的角度,城内突然有人联系说要献城,心存疑虑也是正常。要真是守军诈降,将闯军引入瓮城后关门打狗,那这支闯军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闯军只是派了三百人前来试探虚实。 朱呈祥心里虽然清楚闯军有此疑虑也是正常,但理解归理解,此时战事激烈,闯军少来一刻,自己就要死多少弟兄!他怒吼道:“现在可看清了?你们的人再不来,我的人就死光了!” 城门洞里死伤枕籍,密营的探子也不能置身事外,换上死伤者的武器甲胄一队接一队的补上去。 闯军头目将战况看在眼里,终于确定此次献城是真,这才向城外发出信号。 城外土堤。 田见秀站在堤上遥望开封城墙,这么远的距离城墙上燃烧的烈焰看起来也只是如同篝火一般,时而响起的火炮声让田见秀踌躇不定,他看了看在土堤下待命的郝摇旗,犹豫着是不是要让对方冲过去试一试。 按闯王军令,一旦确认献城是真,郝摇旗就率领两千骑兵冲进曹门,为后续部队入城打开通路,田见秀领八千步卒随后跟上。 徐望就待在田见秀身旁,望着城头火光心急如焚,不停劝田见秀出兵。 田见秀看了他一眼,“不急。约定的时间是子时正,还没到呢。” 徐望待在田见秀身边既是信使,也是人质,城门处若有不对,田见秀第一个就要斩杀了徐望。 徐望道:“提前发动,必有缘故,城内敌众我寡,要是没有援军,今夜献城之举就要功败垂成了。” 开封城防完备,守城将领经验丰富,像那种偷偷打开城门,将城外敌军神不知鬼不觉放进城的事不可能发生。在叛乱过程中被官军察觉这种情况上到余诚朱呈祥,下到徐望都有心理准备。 见田见秀不为所动,徐望又说道:“闯王顿兵城外已有八月,始终只能望城兴叹,今夜献城是闯王离破城最近的一次,若是因为将军的原因误了此事,将军以何面目去见闯王?” 郝摇旗也等不住上来催促:“不如让我冲过去试探试探,就算有埋伏,我手下都是骑兵,一下就能冲出来。” 分不清是谁的话打动了田见秀,他终于在此时下定决心,命令郝摇旗进攻。 也恰在此时,前锋的信报传来,郝摇旗上马持枪,第一个骑马冲出,在他身后两千骑兵纷纷跟上,直奔曹门而去。 徐望在后边大喊:“记住,臂缠红布者是友军!” 夜晚没有照明,土堤至城墙间的田地里也被挖野菜的百姓挖得坑坑洼洼,所以骑兵不敢冲得太快。即使如此,几分钟后,郝摇旗所率骑兵也到了曹门外的瓮城。 瓮城城门大开,已经由闯军先锋把守。郝摇旗没有贸然冲入,而是追问道:“前边怎么样了?” “官军反应过来了,正在猛攻曹门。” 瓮城地方狭小,大队兵马施展不开。郝摇旗命一支百人骑兵先冲,自己将剩余骑兵分作三队,两队朝城门左右展开警戒,一队随自己准备冲锋。 此时朱呈祥所部已经是强弩之末,燃烧瓶已经耗尽,只能与官兵短兵相接。要不是前边有杀红了眼的城内守军,后边闯军把守瓮城城门堵住了退路,说不定这会他手下部众已经都逃散了。 陈永福眼看胜利在望,只差一步就能剿灭朱呈祥,封闭曹门。此时忽然从朱呈祥所部叛军背后杀出一支骑兵,当面官军被骑兵踩脸打懵了,一股脑的溃下阵来。 陈永福一时眼前发黑,也被败军裹挟着往后退,直遇到增援过来的道标营才稳住阵势。 稳住阵势后,陈永福指挥官军在街道上布置拒马桩绊马索,防止闯军骑兵乘胜追击。 这里有陈永福指挥,没有演变为溃散,但曹门东西两侧的官兵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郝摇旗前边冲不动,便挥军左右驰骋突击,杀的官军苦不堪言。 闯军终于赶到,朱呈祥将曹门防务移交给闯军,收拾残部退到城楼,与付应平汇合。 点验之后,朱呈祥手下伤亡过半,只剩不足百人。付应平手下社兵情况好点,尚有一百二十人还有战力。密营探子甲胄不全,伤亡更大,只剩三十多人。 同一时间,陈永福也在清点人数,准备与闯军展开巷战。巷战中,对城内街道熟悉的社兵有大用,陈永福急招社兵总巡李光壂,得来的消息却是李光壂去往无双阁未归。 “好贼子!”陈永福怒火攻心,指挥陈德道:“你带人去无双阁,杀他个鸡犬不留!” 第161章 南无加特林菩萨 曹门之前,攻防之势逆转。官军在陈永福的指挥下转攻为守,沿街道布置多层壁垒。在这种狭窄的街道上,郝摇旗所率骑兵施展不开,只能收缩兵力,将曹门牢牢控制在手中。 田见秀率领步兵姗姗来迟,分出两千步卒沿城墙突进,清扫城墙上布置的炮台,为闯军主力入城扫清障碍。其余兵马与官军缠斗在一起,扩大掌控区域,凌晨两点的开封街道上处处激战,官军渐渐支撑不住。 高名衡终于坐不住,在亲兵护卫下来到曹门防线。见到陈永福后,高名衡直奔主题道:“如何,还能不能将闯贼赶出城去?” 陈永福屏退左右,低声道:“曹门已失,若是有一队骑兵从其他门出城绕击贼军,战局还有反转的可能。” 然而此时城内哪还来的骑兵,陈永福保存下来的那小队骑兵面对如此战局也是无能为力了。 高名衡一个站立不稳,险些坐倒。随从赶忙去扶,高名衡抽出随从宝剑横在脖子上就要自尽,被陈永福眼疾手快将剑夺下。 “都堂这是做什么?” 高名衡眼泪直流,说:“皇上委我以重任,命我巡抚河南。如今我辜负圣恩,陷城失地,还有何面目去见陛下?” 黄澎道:“提孤军守孤城,使四十万贼军顿兵城下数月不能寸进,都堂之功比之张、许二公亦不遑多让。今日危局,非是都堂之过啊!” 陈永福道:“周王殿下还在城内,还请都堂保护周王先撤,万不能让周王殿下如福王一样遭遇不测。” 高名衡握着陈永福的手:“那陈总兵你呢?” 陈永福道:“末将率部与闯贼巷战,还能拖住贼人一两天。纵然有奸徒背主求荣献城投降,我也绝不会让汴梁城这么轻松就落在闯贼手里。” 高名衡重重握了握陈永福的手,将自己的抚标营也交给陈永福指挥,自己则和黄澎急匆匆去见周王。 两人走后不到一刻钟,就有探马急匆匆来报,说西门也已经失守。 因为闯军自曹门入城,官军应对不力,颓势已现。西门守将谢廷玺见大势已去,便也开城投降,放曹营兵马入城。 曹门失守已经让官军疲于应付,如今连西门也已降了。西门的失守不仅表示陈永福将腹背受敌,更重要的是预示城内守军的士气已经崩盘。 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开,陈永福紧急调整部署,在各个要点安插官军,阻拦闯、曹两军脚步,同时派自己亲信家丁控制住北门,自己则快马赶往周王府。 无双阁。 混乱奔走的官兵中突然有一支兵马直奔无双阁而来,还躲在楼顶观战的余诚看到后匆忙下楼,来到后院打开一扇隐蔽的小门,让妇孺进去躲避。 这扇小门通往的是现代,余诚买下了郊区的一处大院子。这里原本是做农家乐的,余诚买来之后将大棚改成了仓库,地面做了平整,四周墙壁做了隔音,目的就是在紧急情况下将人从明朝转移到现代。 朱呈祥家眷、庆余堂的孩童、还有杨家一家,这些没有战斗力的人进去躲避。李兰芝最后一个进去,奉余诚命令持刀守在门口。虽然这间仓库完全封闭且做了隔音,但还是不够保险,所以开着门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的战况上,免得他们在那边探究。 如果余诚那边守不住无双阁,就会撤退进来,到那时才会关闭通道等待明朝这边尘埃落定再出来。 陈德率两百人先去了余府,一无所获后才来到无双阁外,见无双阁大门紧闭,当即命令士兵撞门。 单薄的木制门板轻松就被撞破,官兵嗷嗷叫着就往上冲。早就听说无双阁富得流油,为此甚至不惜和抚标营刀枪相向。现在有了机会能名正言顺洗劫了这里,这群家丁都是卯足了劲。 迎接他们的是迎面射来的弩箭,这种使用环氧树脂做弓臂的弩,拉力少说也有一百二十磅,配上特制的三棱穿甲箭头,就算陈德所率亲信家丁穿的都是内饰甲片的布面甲,依然被直接射穿。 一个照面就有五个家丁被射死,陈德一边让举盾的士兵上前,一边命令持弓家丁与无双阁内护卫对射。 这种使用轻木蒙皮制成的盾牌虽然也能被弩矢射穿,但是射穿后的弩箭已经没了杀伤力,射不透官军铠甲。 同样,余府家丁所穿的铠甲胸前是三毫米厚的钢板内衬,官兵弓箭一样射不穿。 正在官军想依靠盾牌冲进无双阁时,几个圆溜溜的手雷燃烧着引线扔到他们脚下,爆炸声中,盾牌手一阵慌乱,躲在盾牌后边的家丁顿时又被射倒数人。 “不要乱,不要乱!”陈德高喊着。在曹门攻防战时他就已经注意到这种手雷,其实是用大号的炮仗裹了一层铁钉制成,对于无甲之人杀伤很大,但是对穿了甲胄的士兵来说惊吓意义更胜过杀伤意义。 无双阁内弩箭源源不绝,射空的重弩递到后边,由无双阁伙计和无甲的密营探子凭借工具装好后又传到前方,狭窄的店门让官军无法寸进。 陈德好不容易重新组织了进攻,硬扛着炸弹与弩矢冲进无双阁。就在他们想杀散余府护卫阵型时,面前忽然火光四射,一道道火舌密集的喷涌而出,射在官兵棉甲上爆开一团火星,将官兵棉甲直接引燃。 从现代买来的加特林烟花,在这相距不过六七米面对面施放,官兵在这突如其来的火力打击下阵脚大乱。其余几个护卫也拿起烟花照猫画虎的点燃,一时现场烟雾缭绕火光乱窜。 被围在城里几个月的窝囊气此时终于尽情释放出来,余诚心怀大畅,在火光中肆意张狂的大笑:“来啊,来拜见拜见加特林菩萨!” “南无加特林菩萨,六根清净大管子,一息三千六百转,大慈大悲渡世人,哈哈哈哈哈哈!” 这张狂的笑声如同一记耳光重重打在陈德脸上,陈德还想再尝试冲一次,却被一记烟花炸在没有防护的脸上,陈德惨叫一声立时便被炸倒。 看到少将军倒下,陈氏家丁阵脚大乱,想要扶起陈德撤退。 余诚敏锐的发现官军败相,大喊一声“杀啊!”,指挥余府家丁冲上去近身搏杀,本就混乱的官军立刻演变为溃败,乱军之中陈德也被一杆长枪刺穿后背,不甘的倒了下去。 陈永福赶到周王府,看到王府宫人正在乱哄哄的收拾行囊。他一连问了十几个人,才找到周王所在。 周王面带悲戚,高名衡和黄澎正陪着他。高名衡看到刚放豪言要与闯军巷战的陈永福过来,心头一惊,问:“战局有何变故?” 陈永福言简意赅:“西门守将降了曹贼,大势已去,王爷速速离城,万不可耽搁。否则就逃不出去了。” 周王大惊,顾不得宫人还在整理的王府积藏,和一众王府亲眷与官僚上了马车就逃。 “郡主不见了!”忽然有王府侍卫汇报,周王大惊,问:“可派人去找了?绿竹呢?” “绿竹也不见了。” 周王急得直跳,高名衡催促道:“王爷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大相国寺住持智真禅师今日来为周王讲解经文,此时也劝说道:“王爷速走,郡主那边我派广善师侄去找。” 广善武艺高强,周王也曾听说。此时事态紧急,他也只能带着全家先撤。 第162章 钥匙的变化 和陈德一样,朱若薇也是先去了余府,发现余府空无一人后又转道去往无双阁。 朱若薇脚步不停,绿竹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绿竹一边追还一边焦急劝说:“郡主,快回王府吧,现在城里这么乱,万一遇上贼人怎么办?” 朱若薇流着泪赶路,语气坚定:“不,我要当面问一问他,闯贼是不是真的被他放进城的!” 曹门失守的消息传来,周王府内乱作一团。随后赶来的高名衡汇报了城门失守的细节,说是前几日激起民变的人与闯贼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 朱若薇听说这个消息后如遭雷击,不管不顾就要找余诚问个究竟。绿竹死命拦都拦不住,只能跟着朱若薇一起趁乱出了王府。 一群官军败兵冲过,看到两个漂亮女子,不禁色心大起,就想抓住两人行那不轨之事。 绿竹惊恐之下,大声喊道:“这是周王府的郡主,你们敢乱来,官府饶不过你们。” 领头官军犹豫了一下,想到现在局势,又狞笑着围过来:“周王自身都难保,还顾得上什么郡主?正巧,弟兄们今天尝一尝金枝玉叶的滋味。” 朱若薇抽出余诚所赠的短剑青鸟挥舞着阻挡官军,危急之间马蹄声响起,一支闯军骑兵路过。这支官军败兵已成惊弓之鸟,只略一接触便即溃散。 一个官兵眼看逃不出,指着朱若薇与绿竹大喊:“我投降,这是周王府的郡主,捉住她有大功劳!” “郡主?” 闯军领头的小校愣了愣,手一挥道:“带走!” 几个闯军去捉朱若薇,这时匆忙追踪而来的广善和尚如同鹰隼般落入闯军中央,一杆齐眉棍上下翻飞,以迅疾之势打翻了五六个闯军。 “你们快走!”广善大声呼喝着拦在朱若薇身前。他手持棍棒,腰挂戒刀,这一队闯军竟然被他一人打得连连后退。 这里的动静又惹来一支闯军步卒,他们手持长枪如墙而进,广善且战且退,将闯军队形拉开后以棍代枪,一记回马枪点在一个冒进的闯军喉间,又杀一人。然而他双拳难敌四手,腰间臂膀也相继被长枪刺伤。 混战之中朱若薇与绿竹到底还是被闯军拿下,广善被上百闯军围住,眼见不敌,恨恨甩出腰间戒刀,直没入面前闯军头颅。 乘着闯军被逼退的一瞬,广善疾走几步来到路边,齐眉棍点在地上借力越上路边商铺的楼顶,几个起落消失在闯军视线中。 等到闯军大队进入城内,曹门已经被闯军牢牢掌握在手里,朱呈祥与付应平才带余部撤离城楼,心急如焚的赶回无双阁。 此时天已蒙蒙亮,无双阁战事已经平息,店铺门前躺着一地官军的尸体。朱呈祥在尸体中看到一身熟悉的铠甲,翻过身一看,果然是陈永福之子陈德。 看到旧主之子亡命此间,朱呈祥不禁长叹口气,让手下将陈德的尸身收敛起来。 步入无双阁内,先前躲起来的家眷和老弱才出了密室,大家担惊受怕一场,好在没有出现伤亡。 人群中不见余诚的身影,付应平心中惊惶失措,揪住一个护卫问:“东家呢?” 那护卫指了指后院一间房屋,付应平冲过去掀开门帘,看到余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李兰芝和巧儿守在一侧。 “东家怎么了?受伤了吗?” 李兰芝道:“没看到有受伤啊。打退了官军后,东家还指挥我们打扫战场,整理器械防止官军反扑呢。半个时辰前,东家突然就昏倒了,一直没醒过来。” 付应平用手探了探,发现余诚体温高的吓人,李兰芝和巧儿不停用井水冰过的毛巾给余诚降温,但却没有丝毫效果。 他们谁都没发现,余诚昏倒前紧紧攥着的钥匙已经消失不见,而在余诚右手掌心却多出了一块铜钱般大小的复杂印记。 直到中午,余诚的体温才恢复正常,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余诚才醒转过来。 似乎是经历了一场真实的幻境,余诚睁眼后还有些迷茫,李兰芝和付应平连喊了好几声余诚才反应过来。 “东家,您怎么了!” 余诚这才感觉到浑身软绵绵的,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他张嘴想说话,可嗓子像是快要着火一样,他只能指了指桌上的水壶。 一连四杯蜜水喝下去,余诚终于有了丝力气。他首先问:“城门那边怎么样了?闯军进城了吗?” 付应平答道:“闯军已经进城了,这会正在清理城中零星反抗的官军。周王城破的时候就跑了,城中官吏也跟着一起跑了大半。” “朱爷来看过您一次,您当时还昏着,他转了一圈就走了。” “我昏睡了多久?” “七个小时!” 余诚点点头,又问了付应平作战的伤亡情况,知道朱呈祥所部损失最重,如今只剩六七十人。社兵在城墙上作战伤亡不大,只损失了二十多个弟兄。 余诚放下心来,攥了攥右手,发现空无一物。这一惊险些让余诚从床上蹦起来,他第一反应是问李兰芝:“我昏倒的时候手里有把钥匙你有没有看到?” 李兰芝疑惑摇头:“没有啊。” 余诚的心顿时沉下去半截,他就要起身下令全体戒严搜寻失踪的钥匙,可是眼睛瞥到掌心突然出现的印记,发现与自己昏迷时看到的一个图案一模一样。 余诚停下动作,想了想后让付应平和李兰芝出去,只留自己一个人在屋内。 两人出去后,余诚才仔细端详手心的印记,铜钱般大小,黑色与红色的线条交织出一个类似于花苞的图案。 这个印记是那个钥匙变化而成的吗? 这算什么?认主? 可是没有了钥匙,自己穿越的通道该如何打开? 余诚半倚在床上,看到床头的柜子,便试探着伸出手握住柜门把手,心里想着现代往外一拉,果然看到小小的床头柜如同开了一个窥孔,里边正是自己上次离开时的农家乐。 余诚长出口气,能力还在。紧接着余诚又回忆起昏迷中那如同做梦般经历的场景,现在想想,那会不会就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呢? 手指轻触印记,余诚口中喃喃道:“这就是你的来历吗?” 第163章 杞县李公子 闯军入主开封的大势已定,但是余诚的小团体还远没到安定下来的时间。 力战一晚,朱呈祥所部、社兵、密营探子一共有轻重伤员五十五人。为此余诚派付应平带人出去,将左近医馆里不管是坐馆郎中还是学徒,一股脑全“请”了过来,为伤员医治。 大概是当初携病母流亡开封,被医馆拒诊的缘故,付应平下手一点都没留情,“请”来的郎中有两个脸上还带着伤。 余诚气得踢了付应平两脚,对郎中温言相劝,让他们给伤员治伤。 被一屋子大头兵围着,郎中就算明知道余诚收拾付应平只是做样子给自己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余老爷,不是小人推托,实在是手中无药啊。”或许是怕余诚不信,郎中补充道:“老爷您也知晓,围城期间缺粮,医馆里的药材也全吃光了。” 余诚道:“药材方面你不用担心,你们只需将伤口处理好即可。” 余诚又教几人学会缝合伤口,郎中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将伤患像缝布袋一样缝起来的治伤手法,心里不免暗暗讥讽余诚异想天开。 除了给伤员治伤,另一件要紧的事就是给士兵发赏金。 要想当个好老板,项目完成后的奖金当然要及时。尤其士兵们刚刚经历一夜恶战,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早点发赏可以稳定人心。 发赏发到一半,充当联络人兼人质的徐望从闯军中归来,同时带来了朱若薇被闯军抓走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余诚心头一沉,忙追问徐望详细信息。 徐望说:“属下与闯营大将田见秀一同入城,闯军打下祥符县衙后,田见秀就在县衙坐镇指挥。” “大约两个时辰前,有闯军找田见秀汇报,说是抓住了周王的女儿,要献给闯王。属下当时就有些怀疑,便使了些银子,追问其中细节。” “听说那个郡主被抓的时候,身边除了侍女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和尚,打死打伤闯军十多人。后来见郡主已经被捉,才窜上房顶逃了。” “属下原本想亲眼瞧瞧,可那闯军十分机警,没有答应。不过听他描述的年龄和相貌打扮,应当就是郡主和绿竹两人,那个逃掉的和尚很有可能就是广善大师。” 余诚心乱如麻,问:“你有没有问过他们将人抓到哪儿去了?” “他们原本想献给闯王,不过田见秀说闯王不好此道,让他们将人送给刘宗敏了。” 刘宗敏! 那个传说中抢了陈圆圆,从而逼反了吴三桂的闯营大将。 余诚霍然起身,下意识就想召集属下将朱若薇救出来。可此时他手下不过两百人,如何能与数十万闯军作对? 朱呈祥看到余诚动作,也连忙劝阻:“贤弟冷静点,为了个女子与闯军作对,不值得啊!” 是啊,自己刚刚跳反放闯军入城,这一转眼又想和闯军翻脸,那不就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了吗?何况自己并没有与闯军翻脸的实力。 可是真要眼睁睁看着朱若薇跳入火坑任人欺辱吗? 对于朱若薇,余诚确实有好感,有几刻也曾怦然心动。但他已经不是为爱痴狂的年轻人了,要造反的人和皇室宗族天然就是对立面。所以听到周王一家逃出开封余诚还挺开心,那表示朱若薇也已经逃离了险境。 可现在收到朱若薇被抓的消息,余诚就不能坐视不管,否则这永远会是藏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余诚心里打定主意,问徐望道:“可知李自成现在到了哪里?” 徐望道:“我走前听他们说起,闯王已经出发前往周王府,刘宗敏等人随行。” 刘宗敏此刻没有时间享用自己的战利品,而要献给首领的女人那些小兵也不敢碰,至少目前朱若薇还是安全的。 余诚吩咐徐望道:“你去想见见田见秀,就说我求见闯王,有重礼献上。” 朱呈祥大惊:“贤弟三思,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你也说要给高名衡一份重礼的,结果转头就开门放闯军入城,逼得高名衡落荒而逃。这份大礼高名衡后半辈子指定都忘不掉。 余诚道:“大哥放心,小弟心里有数。李自成起兵至今,王爷都杀了几个,一个小小的郡主不会放在他心上。我去把人换出来,否则念头不通达啊!” 徐望匆匆去见田见秀,很快就传回消息,闯王同意见余诚。 余诚当即出发,刘二牛带两个护卫同行,很快就来到周王府外。 周王府作为开封城的心脏,是闯军攻击的首要目标。周王府的护卫大多都已经保着周王杀出城去了,留下的侍卫和宫人也乱作一团无心作战,所以闯军十分轻松就拿下了周王府。 余诚这是第二次来周王府,上次来是为了给周王献药,从而骗到了周王府的一个田庄,在那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支武装。 这次来却是另一番模样,周王府前一队队闯军士卒正在轮番休整,不时有一队闯军接到命令离开。随着开封城内主事的官员将领相继逃亡,官兵的抵抗已经被瓦解,只有零星的小规模战斗还在街头巷尾发生。 在王府外等候闯王召见的时候,余诚忽然从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以前来田庄找他买粮的石白水。 石白水此时也看到了余诚,他带着一个青年将领来到余诚面前,笑着拱手:“余掌柜别来无恙。听说此次开城门放闯王入城,余掌柜居功至伟,闯王必有赏赐。” 余诚也拱手回礼,口中道:“石兄安好。” “余掌柜见谅,上次不曾以真名示人,在下姓李,单名一个岩字,表字石泉。” “李岩!”余诚惊呼:“可是杞县李公子?” 石白水,石白水,原来是把泉字拆开取的化名。 “那上次来的那位姓郝的壮士是?” “那是闯王麾下将领,名叫郝摇旗。” 李岩又介绍身旁将领给余诚认识:“这是在下堂弟,李侔。” 双方重新见礼后,李岩问:“余掌柜来此是要见闯王吗?” 余诚点头:“正是。闯王威名在下耳闻已久,听说闯王入城,我特意为闯王备下一份厚礼,准备进呈闯王。” “哦?”李岩顿时来了兴趣:“不知是什么礼物?” 余诚灿烂一笑:“是一颗闯王仇人的人头和一份地图。” 第164章 李自成 “人头?地图?” 李岩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余诚,“余掌柜的这地图里边没藏着把匕首吧?” 余诚哈哈大笑:“我这地图可不是督亢地图,李公子若有兴趣,不妨同往。” “余掌柜真乃妙人,林泉正有此意。” 刘二牛和两个护卫当然不能进去,就留在周王府外等余诚,李侔也另有军务,只有余诚和李岩一起去见李自成。 周王府内,被杀宫人的尸体还未来得及处理,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具尸体,有王府的护卫,也有宫娥。 能充为王府宫娥的大多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可这些女子虽然被杀,尸体的衣物却还完整,显然生前死后都未遭凌辱。由此可见闯军军纪,更甚官军。 李岩一路都在观察余诚,见余诚看到地上的尸体神情不变,丝毫不见惊慌,便说道:“余掌柜好胆色,我还当你一个生意人看到这许多尸体一定会战战兢兢呢。” 余诚道:“围城数月,城中易子而食、杀人作粮的场景余某见过不止一次,与之相比,几个死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岩沉默了一会,道:“围城之计,闯王也是迫不得已。所以后来知道城中百姓受苦,闯王才修书给城中官吏,允许百姓到城外挖掘野菜充饥。” 余诚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岩眼底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眼前这人一点也不像个普通的商人啊。 两人由端礼门入,经承运门直往存心殿而去。上次余诚入周王府不曾走过这条路,这次不免多看了看。 其实这个位置余诚在现代曾来过,往前直走到龙亭公园,就是周王府的遗址。隔着几百年,如果不是心里牵挂着朱若薇,余诚真想停下来用手机将这场景记录下来。 此时城内还未安定下来,李自成和一众大将谋士都在存心殿内。余诚一个外人需要等待召见,李岩作为谋士却可以直接入内。 一个士兵正在汇报追击周王的结果,得知周王和河南巡抚成功突出重围,逃到河岸后被对岸派船接走,李自成气愤不已。 城内要献城的消息传来后,李自成还是在各门安排了伏兵,就是防止城内的这些大人物跑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他们逃了。 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周王虽然逃了,郡王却有不少没有逃出去,有六个郡王被闯军俘获,其余如镇国将军辅国将军数量更多。 李岩进入大殿,向李自成行礼后说:“元帅,献城的人已到殿外,正在等候召见。” 李自成将怒火按下,笑道:“来的挺快,快叫他进来,我要重重的赏他。”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此人名叫余诚,是城内的一个商贾。” “商贾啊。”李自成顿感失望,熄了招揽的心思,转而问军师牛金星:“聚明啊,你说我赏他点什么好啊?” 牛金星笑道:“商人逐利,元帅不妨多赏他金银财帛,好为后来者做个表率。” “元帅!”李岩脱口而出道:“此人虽是商贾,却不可等闲视之。当日在许州城外,便是此人神不知鬼不觉运来了一万石粮食。” 李自成一下就想起来了,就是因为这一万石粮食,自己下决心打下了许州城。 “就是那个摇旗去追却没追到的商人?” “正是,属下在王府外遇到他,他说还有重礼献给闯王。” “是吗?”李自成好奇问:“什么礼物?” “据说是一颗闯王仇人的脑袋,还有一份地图。” “樊於期的人头和督亢地图吗?”牛金星听后也说道:“此子分明是戏弄元帅!” 宋献策则道:“一个粗鄙的商人,未必知道荆轲刺秦的典故,或许只是无心吧。” 李自成倒没联想到荆轲刺秦上去,他只是好奇:“我的仇人?是哪个?” 说话间余诚已走入殿中,他所带来的两个箱子各有一个闯军抱着。 两个闯军将箱子摆在李自成面前桌案上,趁着李自成开箱子的功夫,余诚也在仔细观察这个明王朝的掘墓人。 这个放在整个华夏历史上也能排得上号的反贼从相貌看其实并不起眼,由于长年征战饱经风霜,今年三十六岁的李自成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对比课本上那头戴毡帽的画像,简直像开了美颜一样。 在李自成左眼靠下有一处很明显的伤疤,应该就是当日谢三那一箭留下的记号。 李岩轻咳一声,余诚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得入了神,导致周围将领谋士都面色不善的瞪着自己,有几个冲动的将领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宝剑上。 余诚抱拳行礼:“见过闯王。” 李自成并未计较余诚的无礼,他就手提起盒中血淋淋的人头,问:“这是哪个?” 余诚道:“此为总兵陈永福之子,游击将军陈德。去年年初闯王来攻开封,就是此子射伤了闯王。” “哦?”李自成仔细看看陈德的面容,“就是他吗?箭法还真不错。” 李自成将陈德的脑袋扔回盒中,问:“人是你斩杀的吗?” 余诚回答说:“凌晨此人率兵来攻打我店铺,被我用烟火伤了面部,随后在混战中被我手下的护卫所杀。” 李自成又打开另一个盒子,里边装满了一米多长的图卷。李自成随意打开一个,并没有匕首从图卷中掉落。 李自成只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口中喊道:“捷轩,聚明,快过来看。” 余诚看到一文一武两人凑上去看图,闯王手下的将领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只限于姓名,可刚才李自成叫的是字,他就只能抓瞎了。 他并不知道,李自成刚才所喊正是闯军中文武领头人,武将刘宗敏,军师牛金星。 余诚献上的是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的地图,包括一张总图和各省分图。 明朝的地图版本很多,官方版本就有《职方大一统图》、《皇明与地之图》等等,这些地图在轮廓上已经十分接近于后世地图。但是受限于测绘手段,地图还是显得粗糙,只能判断各府各县大概位置。 而余诚带来的地图是现代重新绘制的明朝地图,细节更为详尽,江湖山脉、各府各县,无不跃然于纸上。 三人越看越精神,李自成急不可耐的问道:“这图你是从何得来?” 第165章 交换 “此图是家师一位故交穷极一生,用脚步丈量天下,这才绘制而成。” 牛金星表示怀疑:“他姓甚名谁?如此人物,我怎么从未听闻?” “只知是姓谭,我蒙家师收养时,他便已过世多年,临终前将这些图卷交于家师收藏。” “收藏?这些图卷可不像是经年旧物啊?” 余诚面色不改,“原图虫蛀鼠咬,所以在下命人照图重绘的。” 我还真能将打印的网图直接交给你啊? 李自成让其余部下也来观赏地图,引得众人纷纷赞叹。一个将军手指从陕西一路划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最后用指尖点着开封府说道:“乖乖,原来咱们已经征战了这么远啦!” 李自成胸怀大畅,对余诚说:“你的这图我很喜欢。你先是助我攻下开封,又斩杀了我的仇敌,更献上如此宝物。你想要什么奖赏,尽管说来!” 余诚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说道:“在下别无所求,只是斗胆想从闯王军中讨一人。” “讨人?谁?” “在下有一情投意合的姑娘,今日被贵军捉去…” 话未说完,李自成勃然大怒。这火却不是冲余诚的,而是冲着各部将:“我早有军令,严禁各军劫掠民女,是谁敢违抗军令?” “李过!” 刚才用手指图的中年将领抱拳肃立:“末将在!” “你带人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余诚连忙拦阻:“闯王误会了,那姑娘并非寻常百姓,她是…她是周王之女!” “周王的女儿?还是个郡主呀?”李自成狐疑的看着余诚:“你莫不是在骗我?” “你打开城门放我军入城,逼得周王落荒而逃,周藩这次除了几个跑得快的其他都被我一网打尽,现在你说和人家闺女情投意合?” 被一群人像看陈世美似的看着,余诚老脸也不由一红,弱弱辩解道:“我开城是为了救这满城的百姓!” 闯王哈哈笑过,对余诚说:“一个女人而已,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为你另寻良缘如何?” 余诚坚持道:“我在开封,蒙她相助良多,不能弃她不管!” “一个女子,于闯王大业并无阻碍;她一弱女子,也不曾荼毒百姓。闯王饶过她,正好体现闯王仁厚、非嗜杀之人啊!” 确实,要是周王世子,李自成还要犹豫一下,区区一个丫头,被抓住的军报甚至都没资格送进闯王军帐,杀与放都无关紧要。 “那郡主现在何处?” 余诚道:“听闻是要送往刘宗敏将军帐中。” 李自成看向身旁的将领,笑道:“捷轩啊,这小子原来是要和你抢女人。” 余诚这才知道这个身材粗壮的将领就是刘宗敏,此人铁匠出身,很早就追随李自成。李自成当年兵败潼关时,刘宗敏不惜杀死妻子,断了自己后顾之忧,铁了心追随李自成,是李自成极信任的人物。 刘宗敏连老婆都杀的人,更不会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听到李自成的话,刘宗敏道:“底下人不晓事,我下去重重罚他们。” “打开曹门的那些是你的人吧?我进城时看他们身上甲胄不错。” 余诚当即道:“甲胄一共五百领,我这便让人给刘将军送来。不过甲胄在昨夜大战中多有损伤,还望刘将军见谅。” 这点甲胄完全不放在余诚心里,在现代的库房中,新定型的铠甲已经做好了五千套。现在这些铠甲,本就是要退休的货。 李自成听后不由重新审视余诚,五百套甲胄可不是小数目,陈永福作为总兵,他手下家丁也凑不齐五百甲士。而余诚眼睛都不眨说送就送,难免让李自成怀疑。 “你哪来这许多甲胄?” 余诚道:“如今世道乱,我手下商队南来北往,难免要想法子防身。” 说到这里,李自成想起在许州的事情,便问道:“你在许州城外的那些粮食是如何运过去的?” 余诚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在许州附近有处粮仓,里边存了些粮食,便就近运了过去。” 李自成就算思维再发散也联想不到空间转移上去,有了一个听起来稍微合理点的借口就再没有深究。 要不说小人物的崛起很多时候都是由于大人物的轻视呢,若是李自成再追查下去,余诚的借口就会被轻易撕开。 此时宋献策提议道:“余掌柜既然经营商行,倒是有件合则两利的事情。” 满殿文武中,宋献策是余诚一眼就认出来的人。宋献策身高只到余诚胸腹,在一众文武中极为显眼。就是他向李自成献上“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言,极大的提高了李自成的名望。 宋献策说道:“打下开封后,军中缴获了不少珍宝。这些宝物于行军作战并无用处,毁掉又觉得可惜,余掌柜可有什么办法处理啊?” 啊哟,要给闯军销赃啊? 这活计油水很大,余诚仿佛看到无数小钱钱在向自己招手。如果有一日李自成真坐稳了天下,余诚凭此功劳混个第一皇商毫不费力。 可惜,我想要的更多,你给不起啊! 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余诚道:“余某确实有些门路,不知贵军想换些什么?” 宋献策道:“粮食、军械、军饷,三者皆可。” 这三样对余诚都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此刻他急着接朱若薇,便与宋献策约好第二日一起清点货物,定好交易细则。 辞别闯王,余诚在刘宗敏亲卫带领下,终于在一处军营里接到了朱若薇。 因为是打算献给刘宗敏的人,朱若薇并未受辱,让余诚松了一口气。不过放出来的只朱若薇一人,侍女绿竹已不见踪迹。 余诚问起刘宗敏亲兵,这亲兵鼻孔朝天,道:“将军只说放她一人,什么侍女,不认得。” 夜长梦多,余诚拽着朱若薇就走。朱若薇甩开余诚的手哭骂道:“真的是你打开城门放闯贼入城的吗?” 余诚无言以对,朱若薇愤恨至极,拔出簪子刺向余诚脸庞,却被余诚轻易制服。 不远处一间房子房门打开,赤裸身躯伤痕累累的绿竹冲出房间,只大喊了一声“郡主救我”,就又被追出的两名士卒抓住拖了回去。 “绿竹!”朱若薇要上前,却被余诚紧紧抱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一时气急攻心晕厥过去。 余诚指着那间房子道:“那个人,我也要带走!” 刘宗敏亲兵正要嘲笑,眼睛却被余诚手中的一块金子吸引。他嘿嘿笑着接过金子,上前猛地一脚踹在房门上,口中骂骂咧咧道:“邓老四,玩够了没有?滚出来,这人还有用。” 过了两分钟,刚才拖绿竹进屋的士兵又横抱着绿竹出来,只是绿竹脖子上一处刀口鲜血直流,半个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体还在一缩一缩的抽搐。 “这可不关老子的事。”那士卒道:“是你喊的老子一分神,才会被这妮子抢刀抹了脖子的。” 刘宗敏亲兵看向余诚:“死的你还要吗?” 余诚铁青着脸将朱若薇背起来,让手下护卫将绿竹抬上,一行人打道回府。 第166章 销赃 周王府的几座库房,余诚只进过乙二库,还是托了朱若薇的福。 这次进周王府,各个宝库都对余诚敞开了大门。自从围城以来,周王连番出银子犒劳守军,前后数百万两银子,几乎将王府的银两掏空。王府内只剩些黄金和珍奇收藏。 周王逃命逃得仓促,能带走的东西不多,而留下来的珍藏全落在了闯军手中。 余诚作为指定赃物经销商,今天在宋献策的带领下来到库房,商议交易的具体细则。与宋献策一起的,还有一个姓周的小老头,专责给这些货物定价。 余诚知道自己对这些方面见识浅薄,所以也带了两个当铺里抓来的老朝奉。这些余诚当日开大价钱都请不到的朝奉,这次请来只用了两袋大米,也不得不让人感慨人生际遇之奇。 或许是缘分使然,宋献策首先让人打开的就是乙二库。余诚迫不及待的走进去,发现库内残余的收藏只剩原来的两成左右。 乙二库内大多都是些体型不大的物件如珠宝、玉石、摆件等等。就是因为体积小,随便进个人抓一把带走也很难被人发现。 闯军进城后,周王匆忙逃亡,王府内一片混乱。这时候就有些胆大的宫人侍卫趁乱掳掠了一批,等到闯军杀入王府,他们可不会讲一切缴获要归公,自然也是看到什么就拿什么。 现在乙二库还能剩两成,就该称赞一句闯王治军严明了。 如今这些东西全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地上,由闯王亲兵看管。 在这些物件中,余诚一眼就看到了当初自己看中的那只宣德炉,忍不住眼皮乱跳。这个炉子是个铜香炉,直径约有一尺,就是因为太重不好拿,所以才幸免于难。 三个“鉴宝师”挨个鉴别造册,时不时还互相交流一番。宋献策则站在余诚身边,笑着说道:“余掌柜果然是见多识广,这满库的宝贝我刚见时也不由得目瞪口呆,惊叹于周王历代积累之豪富。余掌柜看了却神色不变,真是难得。” 目瞪口呆是吧?我去年进来时也是这样! 余诚道:“宋军师说笑了。军师随闯王征战,见识岂是余某一介商人能比拟的。” 要是以为宋献策是凭借一张谶图换来如今地位的幸进之辈,那就太小瞧此人了。此人学识渊博,精通术数,于军事谋略上也有见地。 所以余诚查阅资料后,看宋献策的眼神就像看小恶魔提利昂一样,不像别人,因为宋献策天生矮小就看不起他。 几个朝奉登记造册完,将数据汇总到两人手中。余诚这边最后定价为白银一万三千八百两,宋献策那边定价也相差不多,为一万五千六百两。 宋献策账本一合,说道:“你我双方定价相差无几,我吃个亏,便以余掌柜的价格为准交易,如何?” 余诚头摇的像拨浪鼓:“宋军师此言差矣,若是普通交易,这价格自然做得准。可如今这形势,可不是这个行情。” 余诚随手点出账册上几件,其中就包括那件宣德炉:“比如这几件,都是有皇室印记的宝物,余某就算拿到手里,又能卖给谁去?” 这个说法宋献策倒也认可,这些东西寻常商家百姓,都不敢买。万一买家在官府掌控区域内,被官府查到少不了菜市口一刀。 当然,余诚这话打了埋伏。明朝的人不敢收带有皇家印记的器物,可现代的收藏家对这一类器物那可是趋之若鹜。没看啥东西带上“宫廷”俩字,那价格都像坐了火箭一样往上涨吗? “那余掌柜准备多少钱收?” 余诚张口就来:“三千两!” “三千两?还不到零头?”宋献策险些被余诚气笑:“余掌柜在做梦吧?” 就这价格,宋献策都有些怀疑到底自己是匪还是余诚是匪了。 余诚道:“宋军师,说句不好听的,余某这算是销赃,哪有按原价进货的?” “所以你只想出原价的两成?”宋献策图穷匕见:“你想看是你砍价的刀快,还是我军手中的刀快吗?” 余诚丝毫不惧:“宋军师此言差矣,这些物件就是再宝贝,能当军粮吃吗?能当银子发饷吗?” “在我这里,宋军师可以换成现银,也可以指定货物,由余某代为购买,如何?” 两人讨价还价一番,最后以七千五百两银子成交。 余诚暗暗窃喜,七千五百两银子在现代不过一百多万,而这些物件里光那一个宣德炉就值上亿。 而这一类的库房,还有七座等着余诚去发掘。 果然,闯军提刀砍藩王,自己提“刀”砍闯王,真是赚钱的好买卖! 彰德府。 周王逃离开封后,在黄河北岸遇到一支朝廷派来的援军。这支援军不过三千人,没有胆子过河与闯军交战,只得在黄河北岸逡巡,把周围的老百姓祸害得够呛。 朝廷后来派从开封升上来的王燮为监军御史,督促援军作战。王燮来到这支军中,还未理清头绪,开封城就已经陷落。 王燮接应到周王后,将周王安置在彰德府,河南巡抚高名衡及一众逃出来的官吏也一起来到彰德府休整。 高名衡所居是一处征用的当地乡绅的庄园,黄澎、陈永福等人也都居住在此。 此时,书房内气氛已至冰点。高名衡仰靠在椅子上,闭目不言;陈永福经丧子之痛头上多了几根白发,低头看着手边的茶盏,也一言不发;只有黄澎,站起身激动的说:“都堂,不趁着闯贼尚未站稳脚跟发动,难道要等他们将开封彻底掌控,然后发兵过河来战吗?” 王燮道:“河堤一决,淹死的可不止是闯军,还有黄河南岸的无数百姓!” 黄澎道:“此处百姓已经从贼,便是贼众,如何死不得?” 两人来回争执,最后黄澎问陈永福:“陈总戎,你如何看?” 陈永福道:“如今河水解冻不久,水量不丰,就算决堤,也无法淹没闯军。” 在原计划里,他们要在开封城再扛两月,到事不可为,再掘开黄河大堤,淹闯军于城下得。那时就报说黄河因水患溃堤,谁能说得出话来。 可如今不到时间久丢了开封城,此时决堤,显然推不到天灾上。而闯军已经拿下了开封,那这掘堤的事也推不到闯军身上,这罪过只能是他们这群官军背了。 黄澎道:“水量不丰,那不正好吗?既不会淹死黎民,又能冲毁道路,断了闯军辎重,逼其退军,这是两全其美啊!” 最终,高名衡摆了摆手:“你去做吧,只要能挡住闯军过河威胁京师,就苦一苦百姓吧!” 第167章 江河横溢 余诚从沈葶新买的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心想这尖叫扶手果然恐怖如斯,只是可怜了自己这老腰啊。 看到沈葶也下了车正在补妆,余诚劝道:“去车里补呗,刚出一身汗小心感冒了。” 因为时间流速的原因,明朝已经开春了,现代却还是寒风凛冽,一片北国冬日萧条的景象。 沈葶恶狠狠的瞪了眼余诚:“就车里那味儿,还能待吗?” 收拾好后,两人来到对面的养殖场门前,打通电话后厂长小跑着出来迎接。 在这位姓杨的厂长带领下,两人参观了养殖厂的格局设施。沈葶紧皱着眉头,想不通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偏远养殖厂,有什么投资的价值。 杨厂长还在介绍:“这个养殖厂就在国道边上,占地有五百亩,建有十个养殖大棚,每个棚都是三十米长,十二米宽,可以用来养牛养羊。” “整个养殖厂手续齐全,备案、环评什么的都有。土地性质也已经变过来了,你要觉得养殖棚不够还可以再建。三十年承包合同,现在还有十九年。” “养殖厂里现在还有2000头羊,一起打包转让…” “价格多少?” “五百万。” 沈葶将余诚拉到一边,劝说道:“你不会真想把这里盘下来吧?搞养殖风险太大了,都说身价千万,带毛的不算。真要能搞的起来,那他干嘛还往外卖?” 余诚自信满满:“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沈葶再三确认,知道余诚铁了心要买,气鼓鼓的一脚踢在余诚小腿上,然后去找杨厂长谈价格。 一番杀价,最后养殖厂以四百四十万的价格被余诚盘入手中,比余诚的心理价位还少了二十万。 “走,下一个目标,农场!” 沈葶深深叹气:“又是养殖又是种植,你是要当农业大王吗?” 余诚心说有什么办法,现在明朝那边开封之围已解,自己趁着给闯军销赃大赚一笔后就要与田庄旧部汇合,找一块地盘专心种田搞建设了。 这一切的根基其实就是粮食,这些总不能全指望余诚从现代运过去,想办法自给自足才是王道。所以余诚需要种子、化肥、农具等等,有了一个农场,可以一定程度上给自己行为打个掩护。 再说,这些也用不了多少钱,从周王府弄到的可以称国宝的古董就有上百件,在财力上余诚的底气非常足。 从现代返回,明朝这边已经是傍晚。余诚让付应平带人押送白银三万两给宋献策,将一部分赃物先搬回来。 与宋献策核对过后周王府的珍藏共价值九万七千两,余诚支付白银五万两,剩余部分余诚以粮食交付。 等付应平将赃物运回,余诚又吭哧吭哧连夜往现代搬运。闯军毕竟是土匪窝,万一觉得打劫余诚效率更高,那余诚就财物两失了。 所以余诚答应宋献策用粮食支付一部分,就是用这批粮食吊着闯军。两万多石军粮,对闯军的诱惑力足够大。 凌晨两点,余诚终于忙活完,刚躺床上,就听到外边人喊马嘶,吵闹非常。 余诚一个激灵坐起身,手已经摸在了刀柄上。“莫非是闯军动手了?” “东家,东家!” 付应平惶急的声音响起,余诚持刀出来查看,就听付应平汇报说:“东家,发大水了!” 余诚听得有些懵:“这又不是雨季,发的哪门子水?” “是真的。闯军与曹军已经开始从城里往外撤了。” 闯曹同时撤军,余诚终于确定了事情的真实性,他连忙追问:“水淹到哪儿了?” “已过了城外土堤。” 余诚踱了两步,命令道:“你去把弟兄们都组织起来,我去找朱大哥商量商量。” 他们不是开封本地人,对于水患的了解不够,这时候就有必要问问朱呈祥这个开封人了。 朱呈祥也已经被惊醒,他听到余诚带来的消息,一时也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现在不是发大水的时节啊?”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个官军将掘堤毁城的传言。 发水的原因此时已经不重要了,余诚更想知道的是水患的危害:“水能淹到城里来吗?” 朱呈祥想了想,道:“早在英宗时,开封就被水淹过,当时城内低处水深足有丈余。不过那是八九月间,如今时节黄河的水量没有那么多,应当不至于全城淹没。” “若是此时进言闯王,堵塞开封各城门,说不定还能保住开封。” “堵塞城门,将闯、曹两军困在城内?”余诚一句话就打消了朱呈祥的念头:“他们不会任由自己困守孤城的。” 闯、曹两军此时乱哄哄撤退就是明证。打下开封,闯、曹两军的收获并不大。城内粮草早在围城中就被耗尽,义军入城后没抢到粮草不说,还迫于无奈在城内施了几天粥,赈济快被饿死的开封居民。 银钱方面,周王府的银子基本上全在守城中捐给了官军,义军入城后再要把这些银子再追索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闯、曹两军的收获就只剩下周王府和各个郡王府以及城内豪绅大户家中搜出来的那点东西。闯军销赃大部分是便宜了余诚,曹军有自己的销赃渠道,据余诚的估计,曹军的收获也就在十万两上下。 所以面对大水,两军都是毫不留恋的撤离开封,完全没有留守的意思。 闯曹两军蜂拥出城,如此紧要的时候,士卒都绷着一根弦。余诚与朱呈祥两人虽集结了七八百人,却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被义军误会招来打击。 等到天明,闯曹两军已经全部撤离开封。此时大水已经袭至开封城,从开封各城门涌入城内。 此时城门充斥着想要逃离的开封居民,余诚见状带领部众闯入周王府内,命令手下用装土的袋子堵塞周王府各门。 周王府就是一个小型的内城,四周都有高墙,只要堵住四门,就能保洪水不冲入王府。 最重要的是根据朱呈祥推算,这次开封城内的洪水不至于将整个城池淹没,所以余诚才敢做此决定。 第168章 开封留守 城中人群纷乱,扶老携幼或寻城内高处,或冒险出城。余诚和朱呈祥带着十几个护卫向北门出发,此时大水已经入城,往北门的这条路水已淹至脚踝。 北门因为直面黄河,所以跑到这里的百姓不多。余诚看着浑浊的河水从城门流入,不禁皱眉道:“我看这水流也不急,要是在城门与瓮城建起两道围堰,应该能把河水挡在城外吧?” 朱呈祥摇头道:“堵不住,堵住了城门,还有水门在。洪水会通过水门流入城内河道的。” 余诚摇摇头,沿马道走上城墙。此时在城墙上也聚拢了数百百姓,看到余诚一伙手提刀枪上了城墙,顿时吓得四散躲避。 余诚没有理会他们,只顾往城外看去,只见从城墙下到视野尽头,全被洪水覆盖只有几处较高的土堆暴露在外,如同一个个孤岛。 刘二牛建议道:“东家,咱们也趁着水势还小,赶紧出城吧。” 朱呈祥制止道:“不可,现在正是发水的时候,谁也不知水会从哪里过来,要是乱走遇上洪峰就糟了。等过个两三日,水势稳定下来,到时再寻一条稳妥的道路出城最好。” 余诚也不准备现在出城,倒不是担心朱呈祥所说的洪峰,就算真遇上洪峰他也有足够的手段保护自身。他不走,一方面是开封城内的利益还没有榨干净,另一方也是想再多救几个人。 余诚看了看在城中奔走呼号的百姓,问朱呈祥道:“大哥,你说这城内现在还有多少百姓?” “开封原有人口三十余万,围城期间因缺粮饿死少说有一两万人,闯军入城后围城解除,大多数百姓都出城找活路去了。再除过一些被闯军裹挟走的,我估计城内现在顶多还有十万人。” “十万人呐!” 余诚道:“大哥,你把城破后逃散的官兵都组织起来,再多招募一些青壮,维持城内秩序。” “招募好后,将之分作五队,四队分别驻守四门,另外一队巡弋城中,若有趁乱劫掠的,就地斩杀!” “二牛,你招募五百人作运输队,在东南西北四门设粥棚,赈济灾民,同时统计城内人口。” 刘二牛心里打鼓:“东家,运粮开粥棚这些我还行,这统计城内人口,我没做过啊。” 余诚也知道这一点,即使放后世人口统计也没那么容易,何况是基层组织完全崩溃的现在。余诚叫来徐望,命令道:“还留在城内的读书人,不管是举人、秀才还是童生,全部抓过来,让他们协助统计。” “这些读书人眼高于顶,怕是不肯吧?” 余诚眼睛一瞪:“不肯?你手里的刀是吃素的吗?” 杀气腾腾的话语背后隐藏着的是深深地无奈,余诚现在手底下能打能杀的人挺多,能帮他处理政务的却没几个,数一数也就亲手调教了大半年的李河算半个,如今却远在张家寨。 简单来说,余诚现在缺的不是双花红棍,而是白纸扇。 想起李光壂还被自己关着,这人处理杂务很有一套,当初将义勇大社掌管的井井有条。余诚本来是想慢慢感化他,好为自己所用的,现在看来只能用强了。 这时一个骑兵直奔城楼而来,在混乱的人群中极为显眼。那骑兵来到城门下甩鞍下马,身手极为矫健。 那骑兵上到城楼,大大咧咧拿出一张纸,问道:“谁是余诚?闯王有任命。” 余诚看着这骑兵腰间悬着的宝剑,眼睛微微眯起:“我就是。” “你就是余诚?闯王有令,任你为开封留守,据守开封!” 开封留守? 余诚心里已经骂起来:留你妈守你妹,闯军一走,官军就会来顺理成章的“收复”开封,自己手下就这么点人,怎么个留守法? 当初李自成攻破洛阳,也是挑了个姓邵的书吏留守。结果李自成前脚刚走,后脚官军就杀到洛阳,留守的几百乌合之众一哄而散,姓邵的屁股都没坐热就被官军抓去砍了。 “怎么,你还不领命?” “领领领,”余诚笑着将委任状接过,“将军这把剑不错呀!” 这骑兵得意洋洋的炫耀:“这可是难得的宝剑,我从…” 话未说完,余诚暴起一刀,斩向信使脖颈。这人也是沙场老手,匆忙将小臂举起,用环臂甲挡下这一刀,另一手就要拔剑反击。 虽然不晓得余诚为何动手,但朱呈祥反应迅速,一脚踹在这名信使腿弯,踢的信使一个趔趄。余诚趁机一手抓住信使挡刀的手臂,复又一刀划过他的脖子,喷溅而出的鲜血将余诚半边身子染红。 “贤弟你这是做什么?”刚刚出手相助的朱呈祥此时紧张万分:“这可是闯军信使,若是被闯军知道…” 余诚用委任状擦拭着刀上残余的血迹,口中说道:“这兵荒马乱的,走失一个信使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收刀入鞘后,余诚弯腰解下信使腰间宝剑,当初送给朱若薇的这把“青鸟”又飞回到自己手中。 从北门返回途中,正经过张家大宅。作为开封大族,张家是难得没有被闯军劫掠的一户。张民表作为开封名士,听说李自成曾派人征辟,被张民表以年老力衰推辞。没等李自成再使手段,就遭遇河决,张家才算躲过一劫。 余诚看到张家男丁带着仅剩的几个奴仆将藏书装箱搬上板车,年迈的张民表坐在椅子上满脸的心疼。 张民表科举屡次失利,后来放弃科举,专心研究书画。他尤爱藏书,张家号称藏书万卷,其中不乏珍稀绝版,这一波洪水过后,这万卷书不知该能剩几本。 余诚停下脚步,指挥手下全去帮忙搬书。 对于这个出卖开封放闯军入城的叛徒,张民表十分痛恨,想开口拒绝对方的帮助,又十分心疼家中的藏书,只能纠结的看着。 板车不够,余诚还命令刘二牛又调来十几辆车,才将张家藏书全装上。 此时城中水位已经将小腿淹没一半,张民表压下心中厌恶,正要开口感谢,却见余诚一挥手:“多谢张老爷捐赠图书,快,全拉回周王府去!” “嗝!”张民表被气得背过气去。 第169章 救灾 “烦啦他爹还在外边?” 余诚将张府藏书全部搬回现代,返回后不出意外的听到张民表在门外愤怒咒骂的声音。 徐望听后一头雾水:张民表有三个儿子,没听说过哪个叫烦啦啊? “要不要把他给…”徐望做了个砍头的动作,招来余诚一顿白眼。 “张民表也是个小…老宝贝,你怎么能这么做?” “把他带进来,我和他谈谈。”张民表毕竟一把年纪了,万一给气出个心梗就不好了。 历史中开封被洪水淹没,张民表和家人乘木筏逃亡,结果木筏倾覆,一家人失足落水,张民表与两个儿子被淹死,只有一个儿子存活。 这次的水患不像原本历史中那样大,除了一些被饿到没力气逃亡的百姓,其余人被水淹死的可能性不大。 相较而言,这次水患带来的最大威胁是饥饿与疾病。黄河水灌城,城内的水井大多已不能用,百姓饮用脏水,极易得病。 所以余诚让人给各个救灾点设置了净水装置,用石砾、沙子、木炭过滤河水,然后再煮开备用。这种过滤方式的效率不高,所以在救灾点的饮用水是限量供应的。 徐望看着张民表吹胡子瞪眼的进了屋子,也不知余诚是怎么说服的,过了一会儿张民表出来,虽然眉目间还有化不开的阴郁,但至少不像开始时大吵大闹了。 被密营探子搜掳来的读书人有一百余人,里边有三个举人,十几个秀才,其余大多都是些童生。 童生可不是儿童,而是没考上秀才的读书人,这些人里边头发花白的童生都有七八个,被手持利刃的探子们裹挟而来,一个个抖若筛糠。 徐望笑着对一旁的李光壂说:“这些人就交到你手里了,我们东家的对于救灾的流程都在这纸上,你放手去做,可千万不要让我们东家失望啊!” 对于徐望的威胁,李光壂很想夺刀砍了此人,可手却很诚实的将徐望递上的几张纸接过来。 没办法,内心虽然憋屈万分,李光壂也只有就范。他家是开封大族,如今包括他父亲在内所有李家子弟都被“请”来了周王府。他稍有反抗,只怕李氏一族都要灭门了。 余诚写的条款总共有十二大条,三十七小条,从救灾点的建设到灾民的转移,再到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部包括在内。 虽然不耻于余诚卖城求荣的行径,李光壂也不由感叹余诚这贼子确实是治世的人才。照这些条款施行,确实能将城中百姓的损失降到最低。 李光壂忍不住回头看向余诚所居大殿,却看到一队士兵将大包小箱的东西搬进去。 呸,贼子就是贼子! 千年古城的底蕴有多强? 占据开封的余诚深有体会,单看他在现代的几个仓库已经全装满了就知道。 余诚也终于体会到了当强盗的快乐,只要看得上眼的东西,都统统派兵搬来。 当然,能被他看中的肯定不会是老百姓家的瓶瓶罐罐,遭劫的不是王爷高官的宅邸,就是地方的豪强大户。 这些人家闯曹两军入城后就已经洗劫过一次,但是这些“义军”瞄准的都是金银珠宝、贵重首饰。如果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或许真能将这些人家抢成白地,但谁让他们在城里待的时间短呢? 这些宅邸中剩下的主要就是一些搬动不便的家具,或者不起眼的书册典籍。余诚来者不拒,全部搬回现代。 为此他紧急在现代又租了十几个空仓库,用来装这些搜刮来的物资。只恨时间不足,否则余诚真想将这开封城挖个底朝天。 陈有田循着米粥的香气来到铁塔寺外,看到如他一样聚拢来的还有三十多,都是瘦骨嶙峋,宛如行走的干尸。 铁塔寺就是城内最大的一个救灾点,已经有近千人汇聚在此处。这些人来之前其实并不晓得这里有人救灾,单纯只是看到大水入城,本能的往高处走。 铁塔寺位于夷山,这个山并不真的是山,而是城内高处之一。 开封城素有“三山不显、五门不对”的说法,这三山指的就是城内的三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分别是夷山、土街、爪隅头。 陈有田浑浑噩噩的往寺里走,手臂上立刻挨了一鞭子。 拿着竹条当鞭子的士兵凶神恶煞的指着旁边排成两列的队伍:“排队去!” 疼痛让陈有田恢复了一些理智,他不敢招惹士兵,便排在队伍末尾。好在队伍也不长,很快就排到了他。 在寺门前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年轻书生坐在那儿,看一眼陈有田,低头记录一笔。 旁边另一人给陈有田一个号牌,上边写着“乙六”两个字。 “拿好号牌,凭这个号牌才能领到饭,水每天只有一杯,不许喝地上的脏水,听到了吗?” 恶声恶语中,陈有田只听到了一个“饭”字,顿时两眼冒光,头点个不停。 顺着指示来到寺内用绳子围起来的一块空地,陈有田终于看到了香气的来源,那是两口大锅,黄色的粥饭在锅中翻滚。 在陈有田期待的眼神中,锅里的粥煮熟后被倒入大盆中,锅里继续加水煮粥。 一个心急的灾民想上去抢粥喝,顿时被维持秩序的士兵用竹条劈头盖脸的抽了一顿,“抢抢抢,烫不死你!”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士兵将晾凉的粥分发下来。陈有田端着碗接了一碗,看到碗里的粥表面已经凝固。 陈有田吃着吃着,泪珠便忍不住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在碗里。要是当日有这么一碗粥,妻子也不至于… 到了下午,陈有田所在的这一区域已经挤满了人,所有人只能一个挤一个的盘腿坐在地上。 这时寺庙门口那个书生在另一个身穿黑色劲衣的壮汉陪同下过来,清了清嗓子后说:“都听清楚了,这粥棚只开五天,五天后你们就要自寻生路。” “现在有个机会,无双阁余东家要往南方去,需要招揽一批人手做工。去的人一路上粮食管够,还发衣服家具,让你们在南方安家。有没有想去的?” 陈有田第一个将手高高举起:“我去!” 开封这个伤心地,他一刻也不想待了! 第170章 大迁徙 闯军撤离的消息并不是秘密,还在河对岸的官军很轻易就获得了这个情报。 随着闯军的离开,开封似乎变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几支游离在外的官军蠢蠢欲动,想要将收复开封的功劳抢到自己手中。 之所以还忍耐了几天,只是因为他们还不清楚黄河决口对于开封能造成怎样的影响。万一冲进城去,一转头发现自己被洪水堵在了城内,那就有乐子瞧了。 等到洪水平静下来,第一支官军试探着向开封进发。这支官军约有两千,其中有骑兵百余,剩下都是步卒。 原本用来保护开封免遭洪水侵袭的土堤此时起了反作用,涌入的黄河水被土堤堵着流不出去,形成了一个长宽皆有十数里的大湖。 开封城就处于这个大湖中央,犹如洪水中的孤岛。 从土堤往城内,水深处能淹到人胸口,浅处却只及人大腿。这种情况下难以行船,兵士们只能在泥水中艰难跋涉。 到城门附近,水势又浅了许多,水面只到人膝盖。领军的将官是个杂号将军,姓邓名子善。他骑在马上,不停催促士兵加速前进。 邓子善心中所想,与余诚一般无二,都是想将开封城搜刮一番。毕竟义军在城中待的时间不长,就算放开来抢也搬不空开封。 “将军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响起,把邓子善吓得一个激灵,他寻声看去,发现哭嚎的是一个精瘦的男子,浑身被泥水浸透,躺在城墙根仿佛一截枯木。要不是他嚎叫一声,还真不好发现他。 此人跪倒在泥水里,未语泪先流,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邓子善手扶宝刀,问:“你是何人啊?” 男子哭诉道:“小人段雷,求将军为小人做主!” “做主?你有何冤屈?” 段雷回答说:“小人世居开封,自那闯贼围困开封,城中居民上下一心抵抗,没想到有奸人余诚,勾结乱军打开城门投降闯贼。” “洪水来后闯贼退军,那奸贼又收拢了一批贼人,占据了周王府,在城中欺男霸女、横征暴敛。” “你且不哭,那贼人有多少人马?” “怕不得有七八百人!” 七八百贼人,自己手下官兵足足两千,优势在我啊! 情报来得太容易,邓子善一时有些怀疑,这人莫不是贼人探子想诓自己入城吧? 不过看到瓮城城门都已经被人拆去做了木排,门洞大开,就算有埋伏也能轻易冲出来。 为防万一,邓子善还是先派了十余骑进城打探。很快探骑回报,城墙上只有几十躲水的饥民,已被驱散,并无伏兵。 邓子善大喜,这泼天的功劳合该落在我的头上。他当即命令段雷头前带路,大队官军径直杀向周王府。 行至一条街道,水中忽然升起一道绊马索,将冲得最前的几个骑兵绊倒。街道两侧的房顶出现大批弩手,乱箭飞来,顿时将官兵射倒一片。 “有埋伏!”邓子善心中大恨,想提刀砍了段雷,却发现段雷跳入河道,一个猛子扎进去,再浮出水面已经在几十步外。 敌人居高临下不断放箭,官军却因为在水中,弓弦火器俱被水浸泡难以还击。邓子善大喊撤退,却发现来时的路被敌军扔下大量的铁蒺藜。 这些铁蒺藜落入水中,官军哪能看得见,不知多少官军被扎穿脚掌,行走不得,只能在泥水中抱着伤脚翻滚哀嚎。 邓子善引着数百亲信突出重围,回到城门,发现城墙已经被贼人占据,自己留下看守城门的几十士兵都已横尸当场。 城墙上朱呈祥看着底下仓皇败退的官兵,冷冷的下令:“开炮!” 城头只有两门佛朗机炮,闯军撤离时太乱没有带走,倒是便宜了余诚。 火炮声中,邓子善被一枚铅子打中胸膛,当即毙命,其余官兵群龙无首,顿时溃散。 余诚沿城墙巡视一圈,来到东门时,战场已经打扫完了。朱呈祥听说余诚过来了,急忙上城来见,看到余诚扶着城墙望着城外大水出神。 “贤弟在看什么?” 余诚抚摸着粗粝的城墙,悠悠叹了句:“这永远充斥着我们悲愤的河流啊!” 朱呈祥不明白余诚为何突然意气消沉,建议道:“贤弟,咱们是不是不用走了?” “我想了想,打完这支官军,其余官兵也该长长记性了。咱们趁此时机整顿城防,将招募来的兵勇训练出来。到时咱们占据名城,手下有万八千的精锐士卒,管他朝廷还是义军,谁敢给咱们脸色看?” 余诚摇头:“开封已成绝地,待不得了。” “开封紧靠黄河,那黄河的河床比开封城还高。往年还有官府不停修缮河堤,才能免于水患。现在官府走了,难道要我们去组织民夫整修河堤吗?” “现在还只是春天,等到夏秋之际,河水暴涨,大水再冲过来可就不是今日这小场面了!” 余诚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泼在朱呈祥头上,他叹道:“贤弟说得对,我险些被这场胜仗冲昏头脑了。” “咱们什么时候走?” “明日便出发吧,招揽的百姓休养了这几天,应该能行得远路了。” 此次愿意追随余诚南下的百姓有两万余,还不包括朱呈祥招募的三千余士兵。 五队士兵头前开路,他们十人一队,相互之间以绳索相连,试探出水浅的道路,在两侧插好系着红布的棍子作为标记。 大队百姓扶老携幼涉水而行,每人只带少数行李,一步三回头,辞别自幼生活的故乡。 唯一能让他们感到安心的,是背上的粮袋。每人背上的粮袋里有五斤炒熟的玉米粒,还有一个装满了水的水壶。 只要肯跟着走,就给发粮食。从来只有被抢的份,今天却有人发粮食,这样的首领,总不会比官府和义军差吧? 土堤上。 余诚端坐在马上,朱呈祥、刘二牛、付应平、徐望,还有心不甘情不愿的李光壂随侍在侧。 余诚看着在泥水中跋涉的队伍,最后望向自己在明朝“安居”了一年的开封城。 那赚到人生第一桶金的喜悦,那在官府阴影下小心求存的谨慎,那被爱与恨纠缠的深情与背叛,还有那围城中耳闻目睹的人性黑暗,最终都化作一声长啸! 余诚挥舞马鞭指着土堤外的广阔天地,朗声道:“这一去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从此再不受羁绊了!” 第171章 会师 示警的号角一声急过一声,赶了半天路的百姓们神情迷茫,直到看到士兵们急匆匆摆出防御阵型,才明白这是要打仗了。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朱呈祥紧急调动一营兵维持秩序,才免得这几万百姓一哄而散。 “前方遇敌,约五百人,距此十里。” 习惯使然,撒出去的探马与敌遭遇后首先吹响了号角,然后才用对讲机将详情汇报给主营。 “是官军?还是闯军?”朱呈祥沉声问道。 “没有旗号,分不清楚。对方身着黑甲,不像官军;看队列齐整训练有素,也不像义军。” 余诚听后有些嘀咕,不会是李河他们吧? “二牛,换频道,看是不是李河?” 刘二牛拿起对讲机更换频道,试探着呼叫道:“李河李河?” 对讲机“沙沙”响了几声噪音,然后李河的声音响起:“是我是我,是二牛吗,东家呢?” 余诚松了口气,拿过对讲机说:“李河,你们怎么到这边来了?其他人呢?” 这次余诚组织开封军民南下,并没有往东绕道。在张家寨休整了大半年的李河他们只能再次迁徙,抛弃辛苦经营的张家寨前来与余诚汇合。 按照路程算,双方要到明日才能会合,所以余诚在行军途中并没有与李河联系。 对讲机里李河刚说了半句就停下,随后对讲机里传来樊虎的声音:“东家,我和李河带队先走,大部队由谢三哥带着,在刘家湾扎下营盘等东家。” “刘家湾?”余诚打开地图,却没有找到。也是,这地图主体是后世绘制的,府县都齐全,大一点的集镇也有。刘家湾显然是一个村落,在地图上找不到的。 问过向导后,才知道刘家湾距此还有四十里路,要是加快脚程,还能在天黑前赶到。 “李河,你那边粮食物资可还充足?” 李河毫不迟疑的回答:“还够支应多半个月。” “让谢三准备两万五千人的饮食,做丰盛点,今晚两军会师,我们好好庆贺一下。” 根据之前的联系,余诚知道张家寨如今也有百姓一万三千余,士兵两千七百人。足够这么多人支撑半月的粮食,让所有人饱餐一顿是不成问题的。 李河接下任务,同时请示要和樊虎抛下军队赶来拜见,却被余诚拒绝。反正依现在的行军速度,一个多小时后双方就能碰面了。 结束和李河的通讯,余诚下令队伍加速前进,中午不做饭,所有人以随身携带的干粮果腹,务必要在天黑前赶到刘家湾。 一个小时后,两军终于会合。 五百精兵分五列纵队矗立在旷野之中,一动不动,如伟岸的白杨,如沉默的礁石。 即使已经知道了这支军队是友军,朱呈祥部下被这股气势所摄,也不由将心悬起,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护卫们向两侧分开,余诚骑马而出,来到这支军队面前。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庞映射在他的眼眸里:李河、樊虎、杨双、龚汉、周大力…… 下一刻,这支军队动了。他们整齐划一的大礼参拜,五百人如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拜见东家!” 余诚百感交集,跳下战马快步上前,将阔别大半年的李河与樊虎扶起来,对着拜服在地的士兵们喊道:“都起来!” 被困在开封城提心吊胆的过了大半年,余诚终于与他最忠诚的部下汇合了! 李河已经褪去了青涩,举止之间越发沉稳,樊虎又壮了一圈,还蓄起了大胡子。 余诚让两军原地休息,自己拉着李河询问起了他们在张家寨发展的细节。李河只说了两句,余诚就瞥见樊虎坐立难安的模样。 “去吧去吧,”余诚哈哈大笑着指路:“你老婆儿子在中军呢,小付带他过去。” 半个时辰后,部队继续启程,李河所带五百人与付应平所率护卫一起,团团围护在余诚周围。 到天黑时,刘家湾终于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不大的村子,在村子东侧的田地里,已经用栅栏围起了一座营地。 营地中只有几百顶帐篷,其余人都是席地而坐,搭建简陋的锅灶里热气蒸腾,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原田庄居民看到老东家终于与他们汇合,一个个都上前问安。有些百姓想起这半年生活的艰辛,对比有余诚在时的田庄,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泣起来。 余诚安抚过后,来到锅灶前,看到锅中是混杂着大米、玉米、地瓜、午餐肉、野菜的糊糊,看得他只想捂眼睛。 田庄的这大乱炖是谁发明出来的,要是不把这厨子做饭的习惯扭转过来,就该把他一起炖进去。 谢三献宝道:“按东家的吩咐,我让把所有的肉类全炖进去了,午餐肉一盒都没剩,就是盐剩的不多,可能口味有些淡。” 余诚脸上强挤出一丝笑,违心的夸赞道:“做得不错,让大家吃吧!” 看到谢三,余诚想起一事,问:“谢三不是你本名吧?你大名叫什么?” 谢三道:“我原名叫做谢明胜,当初从军中逃出,就不敢再用本名了。因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对外都称谢三。” 余诚道:“那你就还回本名吧,好歹也是如今军中高层,总该有个大名。再说,现在总不会再有官府追缉你了。” “另外咱们要从闯军的地盘过,虽说李自成中的那一箭官府将功劳算给了陈德,可是城中毕竟还有流言说陈德是冒领了你的功劳。” “这次李自成从开封招了不少兵员,要是你的名字传到他耳朵里,少不了一番波折。” 终于用回本名,谢三激动抱拳行礼:“谢明胜拜见东家!” 两支部众汇合在一起,从跋涉了一天的开封百姓终于能吃上一顿热饭,里边还有一丝油花,除了被裹挟而来的张、李等大户人家子弟,其他人都十分满意。 如今治下有百姓三万余,军队方面自己手下有李河所率两千七百人,付应平所率以社兵为骨干扩充的八百人。朱呈祥手下有兵三千三百人,半数是原开封的官兵,其余是在开封招募的青壮。 两边兵马号令不一,指挥混乱,是时候对军队进行整编了。 第172章 刘家湾整编(上) 整编军队,朱呈祥是绕不开的人。现有的军队中,有半数是他在开封募集的,而偏偏这些士兵是这次整编的主要目标。 这些士兵是传统的封建军队,懒惰成性,偷奸耍滑只是小事,更让余诚恼怒的是他们军纪实在糟糕,这一路行来因为骚扰百姓被处置的就有十几起。 另一方面,现在治下百姓才不到四万,军队就有六千八百人。这么高的军民比例很不科学,几乎相当于每户人家就要供养一名军人,而在正常情况下,供养一名军人,至少也要十户人家才行。 当然,有余诚在,通过穿越赚取的收益完全能够支撑起这支军队。但是这种模式不能长久,最终依然要回到自给自足的体系中来。 所以在余诚的计划中这些士兵要裁撤一部分,打散重组一部分。整编过后,保留四千人规模的正规军,大约两个团就好。 朱呈祥会不会同意此次整编? 余诚心里也没底。两人虽是结义兄弟,朱呈祥也算是义气深重,可这交情究竟能顶多少用,余诚是要打个问号的。 当日拉着朱呈祥叛变的时候,余诚不惜将朱呈祥的妻儿“请”到无双阁,就是明证。 身处乱世之中,尤其还是饱受摧残的中州大地,刘家湾又岂能独善其身。整个村子只剩十几户人家,房子都破败不堪。 余诚在村内找了所还算干净的屋子,收拾出来后邀朱呈祥宴饮。 朱呈祥将手头事安排好后前来赴宴,进门看到桌上摆着四热四凉八道菜,顿时眉开眼笑道:“跟着贤弟这一路,别的不说,这嘴巴是从没受过委屈啊。” 朱呈祥一点都不客气,拿起碗筷如风卷残云一般。酒足饭饱之后朱呈祥丢下碗筷,对余诚说:“贤弟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余诚苦笑道:“一切都瞒不过大哥。” “上次你设宴请我,席间说朝廷要掘黄河淹了开封,劝我打开城门放闯军入城,也是这种表情。” 余诚这才将自己准备对军队进行改编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静静等着朱呈祥的反应。 朱呈祥摸着下颌,思索很久后才说:“六千兵马,确实不少。当初将爷……陈总兵麾下战兵也就这么多人,裁撤一些也是应当。” “只不过贤弟你准备如何裁撤,裁撤下来的兵士没有生计,会不会作乱?” 余诚道:“先听凭自愿,现在军中有不愿为兵者悉数裁去,然后考校士兵体能、武艺,不合格的也一样裁去。对于这些裁撤下来的士兵,我计划建造几座工厂,可以容他们进工厂做工,以后可以赚取工钱养家。” “贤弟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军中许多兵士,当兵只为吃口饱饭。进工厂做工,不用与人厮杀就有钱赚 ,只怕他们全都抢着去,没人肯留下。” “所以,对于士兵的福利待遇,也要提起来,不能比工人低。我最初招募社兵时,社兵每月五百文钱的军饷,再加上发下的粮食,他们每月的军饷大约有一两银子。” “后来给他们军饷涨过一次,每月军饷有一两二钱银子。这次整编过后,我准备将普通士兵的军饷提到每月一两五钱,如此总能让他们定下心来了吧?” “一两五钱,可有月粮?” “军中供应饮食衣物,并无月粮。” 这就不得不说明朝官兵的薪酬体系了。有明一朝,官兵分为两种体系,一种是从老朱开国时就定下的卫所制,也就是军户。军户世代为军,战时守卫地方,平时耕种卫所土地。这些军户耕种的土地,收获一部分上缴卫所,另一部分就是自身所得,除此外并无军饷。 另一种体系即为募军。募军制开始于正统年间,在嘉靖年间开始盛行,大名鼎鼎的戚家军就是募军制的产物。这种体系下的士兵有军饷、月粮、行粮、安家银等等。 募军的军饷日益增高,嘉靖时招募兵员一年不过十两银,现在的募军已经涨到了十八两,而此时的关宁军,士兵饷银更高,每月有二两银子。 明朝末年经济崩溃,除过天灾人祸,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军费支出过大。朝廷一方面向百姓大加摊派,百姓承受不了之下或者逃亡,或者从贼。朝廷收入不足,又对军队克扣粮饷,导致军队时不时哗变,局势越来越乱。 回到此间,朱呈祥听到余诚的筹划,沉默良久后,最终说:“如此养兵,花销甚大。贤弟,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 “在开封时你搜集了不少东西,离开开封时却不见你带着,那些东西去了哪里?” “明明是空的仓库,你进去转了一圈,再出来时里边就装满了粮食,这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这次轮到余诚沉默了,穿越啊,我该怎么给你解释呢?对李河他们说的是五鬼搬运,这种话骗骗当时初出茅庐的李河刘二牛他们没问题,换作现在成长起来的李河,心里怕是早就在犯嘀咕了。 朱呈祥也是一般,只拿这种话哄骗他,朱呈祥非但不信,还会给两人之间的信任蒙上一层阴影。 余诚斟酌语句,说道:“小弟不想欺瞒大哥。小弟曾有奇遇,才有这无中生有的手段,真要细说,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等到时机合适,小弟定将其中原委尽数相告。” 余诚的意思很清楚,这手段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同时我也不想说谎话骗你,你就不要追问了,有朝一日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的。 朱呈祥端着酒杯看着余诚,余诚亳不心虚的与他对望。最终,朱呈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那就说定了,到兄弟你能说的时候,老哥哥我再洗耳恭听。” 余诚也松了一口气。自从闯军入开封那晚钥匙发生异变,让他窥见钥匙来历的一丝线索的同时,钥匙也与自己深度绑定,变成了掌心的一块印记。这种情况下,他终于不用担心这种穿越时空的能力被别人抢夺去了。 朱呈祥能信则信,如果实在不能接受,余诚也做好了与之分道扬镳的准备。 “那整编的事?” 朱呈祥道:“就依你的意思,军队改组吧。” 余诚大喜,又与朱呈祥就整编的细节谈了很久,才送朱呈祥回去。 看着朱呈祥离开的背影,余诚眼光明灭不定,他转头看向默默站在廊下阴影处的徐望,微不可见的颌首,徐望得了命令,悄无声息的离去,仿佛从不曾出现在这小院中。 第173章 刘家湾整编(中) 依然还是这个屋子,不过满桌的酒菜换成了一壶清茶,坐在余诚对面的人换成了李河、谢明胜、樊虎、刘二牛、付应平五人。 这几人是余诚的老部下,对待他们不用像朱呈祥一样瞻前顾后,余诚直截了当的说了将要整编军队的打算。 整编的事余诚早就对几人吹过风,现在正式提出,几人都表示服从命令。不过对于整编的细节他们还有疑问,还得余诚说明才行。 “根据我与朱大哥商量的结果,此次军队将编为两个团,此外还有一个教导大队,一个直属营。” “每班由十人扩充为十二人,一个排有三个班,加上排长排副共三十八人。” “每连有三个排,一个十人的炊事班,还有连长连副、勤务、通讯兵等,共计一百三十人。” “每营由三个连组成,加上营部共四百二十人。” “每团由三个营,外加一个辎重连、一个直属连、还有团部组成,满员一千六百人。” 早在张家寨时,余诚就通过电台指挥李河他们对军队进行改组,不过当时编制只到营一级。所以他们对于新编制接受程度挺高,同时也在好奇这两个团长会由谁来担任。 一共就两个团长,明眼人都知道占据一半兵力的朱呈祥手下肯定会分走一个团长,剩下的团长会是李河、谢明胜、樊虎三人中的哪一个? 余诚也没有让他们多猜,直接宣布了新的任命:“谢明胜,你为一团团长,朱部赵选当你的副手。二团团长为朱部陈其才,樊虎你为二团团副。” 李河失望的低下头,他追随余诚最早,满以为这个团长会是自己囊中之物,没想到余诚将这个团长给了半路投靠的谢三。 “李河,你为教导大队大队长,级别与团长等同。”余诚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河的心思,说完李河的任命后又补充道:“教导大队定额八百人,要集中最优秀的士兵,试验新装备,摸索新战法。” “其他两个团装备刀枪弓弩,教导大队装备火铳火炮。如果把这支军队比作一把刀,教导大队就是刀尖。” 想到攻打张家寨时火器犀利的攻击,李河眼中大放神采。当时他就想过一支全部装备火器的军队是什么模样,如今这个梦想就要在他手中实现了。 李河站起身行礼,斗志满满的说:“请东家放心,李河定不辱使命!” 余诚给李河火热的心头添了把柴:“你知道教导大队,这个教导是何意?” “所谓教导大队,一个大头兵去了你手底下接受训练,再放出来的时候要有能力去到别的团里当班长班副。以后我们的军队要向全面火器化推进,到时候教导大队要成为改组的中坚力量。” 李河再无疑虑,胸脯拍得震天响:“属下明白了,我一定好好操练他们!” “付应平,直属营交给你带,负责守护中枢,你明白吧?” 付应平起身抱拳领命:“属下明白,定誓死保护东家。” 直属营就是余诚的警卫营,付应平早有觉悟。从开封出来这一路上,付应平甲不离身枪不离手,时刻带队守在余诚身边,余诚才能睡个安稳觉。 刘二牛乐呵呵看着余诚分派任务,他不爱战场杀伐,对于军伍实在没有兴趣,所以余诚没有给他安排军职,而是让他主管建设。此次整军裁撤下来的士兵,都将加入他的建设队伍中来。 两下里都通过了气,第二日便开了扩大化会议。军中余诚这边连长以上,朱呈祥那边把总以上军官全部参会,通报了整编后的军队编制及主要军官。 李光壂将余诚的讲话记录下来,心底不知骂了多少句“乱臣贼子”。什么团长营长连长,如此粗俗的称谓,也只有他们这群粗鄙武夫才想得出来。 心中虽然在骂,但李光壂也有深深地恐惧:李自成肆虐中原逾十年,才在牛金星等落第举人的建言中立制度,定称号。而余诚这贼子现在就开始设立如此严谨的军制,其志非小啊! 自己参与到贼人这么重要的会议中,担任记录官,有朝一日逃脱虎口,正好可以将贼人虚实尽数告知官府,便如齐世相一般。 齐世相也是开封士子,在河南游历时被闯军俘获。齐世相虚与委蛇,在闯军中生活了三个多月,后来找机会逃离贼营,回到开封后将贼人虚实全报给了官府。 当时齐世相刚从贼营中归来,李光壂心中还藏着不屑,心想落入贼手就该如伯夷叔齐那样不食周粟才对。现在自己也遭遇齐世相相同的窘境,才知道这其中的不容易。 自己一死简单,李家上百口人全在余诚手中,若是被余诚拿来泄愤怎么办? “李兄?李兄?” 李光壂抬头,看到喊自己的是与他同为会议记录员的张德厚。 “李兄,刚才会议中有几条我没有记清楚,我能不能看看李兄的记录,将之补充完整?” 李光壂冷笑着将自己记录打开:“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在记录中骂这群乱成贼子吗?尽管看!” 张德厚张了张嘴,脸憋的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转身离去。 李光壂不屑得哼了声。他知道张德厚此人是开封名士张民表的远房亲戚,不过张德厚出现在余诚营中,不是作为张家的一份子被裹挟而来,而是他家中有人从贼。 比如张德厚的弟弟张德耀,就投身余诚军中,还当着个小头目,刚才的会议张德耀就有份出席。而张德厚的妹妹,如今也在余诚手下的庆余堂做事,听说与余诚一个心腹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哼,一家子寡廉鲜耻的东西!” 李光壂抱着自己的记录往回走,半路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他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人的身份。 那不是马遇伯吗?他怎么也在此处? 人已经快走没影了。李光壂急忙往前跑了两步,招手大呼:“遇伯兄!遇伯兄!” 第174章 刘家湾整编(下) “遇伯兄,你也是被余贼劫掳来的吗?这一路怎么没见过你?” 从开封被劫掳出来的书生不少,李光壂虽然没有一一记得,但其中出名的几个他还是清楚的。 马瑞图此人李光壂印象挺深,第一次闯军围城时马瑞图以文士之身登城守御,领取到口粮以后就带回去奉养老母,堪称忠孝两全。 后来李光壂受王燮之邀执掌社兵事务,对其余俗事了解的就比较少了。 马瑞图看到李光壂也极为欣喜,可听到李光壂问话后就有些尴尬了,期期艾艾的说:“我…我是去年被聘到田庄教私塾的,去了以后就再没回开封。” 本以为是同病相怜,没想到对方从贼如此之早! 李光壂半是安慰马瑞图半是安慰自己道:“当时余贼反迹未彰,遇伯兄受了蒙蔽也是难免的事。” “这一路跋涉,令堂可还安好?” “家母身体还算康健,像家母这样年纪大腿脚不好的人,田庄有马车牛车载着。” 两人相顾无言,总不能骂余诚安排太周到吧? 马瑞图问起两人共同的好友:“尔猷呢,他也跟着一起来了吗?” “尔猷…”李光壂满脸凄怆:“尔猷死了,余贼献城那天,我俩中了余贼的埋伏,尔猷便死在当晚。” 还是被余诚的妾室捅成了漏勺,这句话李光壂没说。在外人眼中余诚都是温和、仁善的模样,可在亲眼看到余诚用杨念全家性命逼迫她杀死张坚后,余诚在李光壂眼里那就是天上魔神,人间太岁。 听到张坚被余诚杀了,马瑞图也只是叹了口气。他与张坚只是普通朋友,没必要为了张坚再去捋余诚虎须。 两人攀谈几句后,马瑞图邀请李光壂到他那儿做客,李光壂欣然同意。 回去路上,一队巡逻的士兵押着一个文士从营中走过。李光壂认出那是张民表的次子,看来是想逃跑被逮住了。 李光壂站在一边看着,却并不担心张公子的安危。这些日子,被裹挟来的书生逃跑时有发生,不过绝大多数都被巡逻队给抓了回来。 对于这些逃跑被抓的,余诚也没有一砍了之,而是罚逃跑之人全家饿一天肚子而已。 马瑞图看到这一幕,也只是深有体会的感慨一声:“想逃跑,哪有那么容易哟!” 几个田庄的孩童嘻嘻哈哈的调笑被抓的书生,一扭头看到马瑞图,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乖巧的停下向马瑞图作揖行礼。 李光壂看到后不禁感慨:“遇伯兄身处贼营,却能将这些孩子教导的如此守礼,真是难得。” 他话锋一转:“遇伯兄也该教他们忠君之道,让他们能够明辨忠奸才是。” 马瑞图支支吾吾的含糊应过,当初因为说余诚是乱臣贼子被田庄百姓捣青的眼窝似乎又疼了起来。 士兵带着张二公子回到张家聚居之地,解开张二公子的绳子推他回去。 张民表看着逃跑被抓的次子,只是轻微叹息,并未多说。自己因为藏书被余诚扣下,所以舍不得离开,几个儿子却还想着科举,不想落个从贼的名声,所以逃跑时张民表也都视而不见。 “张老爷,”押解的士兵一拱手:“我们管事说了,张老爷年纪大了,饮食上万万不能亏待,所以张二公子逃跑一事就不扣张家的饮食了。” “不过张老爷存在我们东家那儿的书要扣走五十本,张家哪位公子少爷再跑一次,就再扣一百本,如此类推。” 张民表眼前一黑:我的书啊! 他颤颤巍巍的拿拐杖指着士兵:“土匪啊。你们怎能如此!” 士兵只是笑着再一拱手,然后拔腿就走。 张民表身子晃了晃,站稳后用拐杖指着一众儿孙:“哪个要再逃,家法处置!” 整编分营的事在如火如荼的展开,除过一部分事先选好的精锐免于测试,其余士兵都免不了训练场上走一遭。 确实如朱呈祥所言,听到不当兵可以离开军营去做工赚钱,有不少人心动。后来听说当兵的待遇更高,又大多选择了留下。 选拔总共分跑步、举重、武艺三项,武艺又细分为技击、弓弩、骑术三项。 每一百人为一队,绕着河滩跑五公里,最后的十人会被挑出来,进入待裁撤的圈子去。 举重也是一样,表现差的也进入预裁撤的圈子。 这两项对原田庄出生的士兵很熟悉,因为他们在平常训练中就有这两种科目,所以在考核中占有不小的优势。反观开封守军出身的官军,就差着许多。 这两项裁撤下来的士兵,如果有一技之长,比如武艺精熟,善用弓弩,或者骑术过人,就可以申请第三项,凭武艺留在军中。 不过这种“偏科“的人终究是少数,进入裁撤圈的士兵大多数还是要面临被裁的命运。 现场跳腾最欢实的当属李河,带着几个亲信游走在选拔现场,看到有表现出众的士兵就当场带走,成为教导大队的一员。 他们大肆宣扬进教导大队的好处,升职快,待遇好,就差说一句“见官大一级”了。 其余士兵听得心头火热,也纷纷打听教导大队的底细。最后闹得实在不像话,谢明胜与陈其才两个团长联名告状才将李河赶了出去。 与李河的高调相反,付应平几乎可以说是连面都不露。直属营作为余诚亲卫,忠诚远比能力更重要。 直属营的士兵主体是原田庄警卫连与后来的兴业坊社兵,不足的员额从百姓中选取良家子弟补充,只象征性的从原开封守军中挑了十几个憨厚老实的加入进来。 这场选拔一共持续了两天,为了保证选拔中士兵的体力,这两天营地内大白米饭管饱,菜也是重油重盐,让营地内的百姓也跟着过了两天好日子。 最终,六千八百名士兵裁撤至四千五百人,然后打散重组,审查确定各团的中层军官。 经过这一番波折,军队的精神面貌更上一层,已经有了强军的轮廓。 第175章 余家军 军队整编后,还需一个正式的名号。李光壂等一众文人装聋作哑,朱呈祥等一众武夫抓耳挠腮,想出一个个自认为威武霸气的名号,然后互相嫌弃否决。 余诚提出的义勇军也被众人委婉的表示毫无特色从而否决,最后余诚一拍桌子,定了,就叫“余家军”! 余诚为余家军总司令,是最高长官;朱呈祥为总指挥,作为余诚的副手主持军队日常工作。 或许是已经被团长、营长、连长这类称呼搞麻木了,对于总司令和总指挥这两个称号各级军官也都没有异议。当然,在这方面余诚乾纲独断,有异议也没用。 此时刚整编过的余家军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是最脆弱的时候。余诚迫不得已,又在刘家湾多待了三天,方便各级军官熟悉部队。 为了激励刚经过整编的军心,余诚发放了第一个月的军饷,士兵每人一两五钱,军官根据等级各不相同。就连被裁撤下来的士兵,每人也领了一两银子作为安抚,称为退伍费。 领了军饷后,整个部队活力四射,各种训练搞得热火朝天,让余诚感慨果然还是金钱的魅力高。 三天后,部队准时出发,继续向南行进。 此时已经进入南阳府与汝宁府交界之处,靠近桐柏山区。道路年久失修,行进速度慢了许多。 南阳是个好地方,余诚曾经动过占据南阳的念头。可惜南阳虽是盆地,却无险可守。另一方面,李自成的闯军在河南横冲直撞,南阳一直是李自成与朝廷官军争锋的焦点之一,余诚也只能暂时放弃。 相比流民遍地的河南,还是两湖地区更适合经营。如今的湖广地区虽然还在朝廷治下,但统治已经摇摇欲坠。李自成顿兵汝宁府,随时可能杀入湖广;张献忠太湖练兵,眼睛也一直瞄着湖广。 从朱仙镇败退回的左良玉在南阳待了没多久,又退到了襄阳,收集溃军。这位平贼将军的麾下士兵,为祸比匪更甚,襄阳百姓恨之入骨。 不过余诚的目标也不是位置绝佳的襄阳,倒不是担心襄阳城外的左良玉,而是因为李自成。看过历史的余诚清楚,李自成击败孙传庭后就会进军襄阳,称王建制。如果自己将襄阳拿下,那少不得要和李自成碰一碰。 这与自己的战略规划有冲突,现阶段余诚全指着李自成与张献忠吸引官军的火力,好给自己争取宝贵的发展时间。 所以此次行程的终点是荆州,拿下荆州,掌控长江上游。等李自成进犯京城后,局势一有变动,余诚既可领军顺江而下直入武昌,也可挥师北上占据襄阳,牢牢掌握战略主动权。 “有动静!” 陈达握紧手中长枪,警惕的朝西望去。 手下士兵将信将疑的戒备起来,官军出身的副连长姚兴宗侧耳细听片刻,道:“似乎是有打斗声。” “走,看看去!”作为先遣连,为大军探查道路的同时,也要时刻关注有没有敌情或者其他可能影响到大军的情况。 百十号人在陈达的带领下奔上不远处的山坡,果然看到有一小队骑兵正在围攻几个老百姓。 那百姓中有一青年,手中一杆长枪使得神出鬼没,地上躺着的四具尸体就是明证。 以步对骑,还能造成如此杀伤,一方面是青年武艺高强又占据地利,依托两棵柳树避免敌人合围,另一方面则是敌人作战技能生疏,与其说是骑兵,不如说是骑马步兵才对。 那几个骑兵身穿粗布衣物,挥舞着刀子只是咋呼,却不敢真冲上去。 陈达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看到持枪青年身后一个瘦瘦的小老头,不禁轻“咦”了一声。 姚兴宗也拿着望远镜,不过他观察的是那几个骑兵:“不是官军,应该是哪股贼…义军,能有这么多马,肯定也是大营头。” 姚兴宗没听到陈达搭话,转头一看,陈达已经撸袖子准备上了。 “真的要打吗?”姚兴宗有些懵:“说不定敌人有大部队在周围,我们要不要请示一下总司令?” “不用,”陈达非常笃定的说:“尽管放开手打,等请示完,下边那几个尸体都凉了!” 突然杀出来的上百人让这支骑兵小队阵脚大乱,立即骑马遁走,之前被杀同伴的战马也被他们牵走,让陈达深感懊恼。 围攻自己的骑兵遁走,持枪青年面对围拢过来的陈达所部,眼皮直跳。 之前的敌人虽然骑马,但却如乌合之众一般。这支新来的部队却不同,队伍中刀盾、长枪、弓弩齐全不说,更是人人着甲。若与他们对敌,只需刀盾手逼住自己,几支弩箭射来就能让自己身死当场。 难道我吴殳今日就要命丧此地? “见过吴先生!”陈达对着被青年护在身后的小老头深深一礼:“我们东家见到您,心里一定高兴!” “你是?” “我是陈达啊,在开封,您给我爹瞧过病的。” 开封?瞧病?东家? 小老头恍然大悟:“你是余诚手下?” 小老头正是吴又可,当初他在开封时借宿余府,余诚从流民中拣选青壮充为社兵,陈达就是第一批从军的。余诚还拉着吴又可给这些社兵家属义诊,所以陈达从望远镜里认出吴又可后立刻便率队来救。 “修龄,把枪收起来吧。是自己人。”吴又可叫停吴殳,又问陈达道:“你们东家呢?” “东家离这儿不远,我让人带您过去。”想起刚才那队骑兵,陈达问道:“刚才骑马的那些人是哪来的?” “那是小袁营的贼人!”吴又可咬牙切齿的说:“原不想和他们争斗,他们要财物我也都给了,可他们得寸进尺,竟然还想劫掳女眷,幸亏有修龄在,他们才没有得手。” 与吴又可同行的共有三人,除了持枪力抗贼人的青年,还有就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虽不十分美貌,但一身的书卷气,难怪那群贼人心动。 陈达命一个排护送吴又可一行去见余诚,自己带剩下人马顺着骑兵逃走的方向继续查探。 第176章 他乡遇故知 看着被先遣连送回来的吴又可,余诚高兴非常,问道:“又可兄你不是在关中治瘟疫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都一年了,能治好的治好了,治不好的死掉了,还待那儿干嘛?要不是跑得快,就要被抓进军营里当军医了。”吴又可有些忿忿不平的说。 只听了吴又可的这句牢骚,余诚就明白了:果然,孙传庭坐不住,要出潼关与李自成开战了。 还好吴又可跑得快,不然他怕是要命丧乱军之中了。 余诚看向与吴又可同行的几人,一个带着男童的颇有些书卷气的妇女,还有一个身上带伤英武不凡的青年。 “这是我恩师的女儿,咳咳,北方这兵荒马乱的,我带她一起回江南。” 被余诚探究的眼神看着,吴又可老脸微红,只当没有看见,又介绍青年道:“这是吴殳吴修龄,是我同乡。我和云舒返乡路上遇到的,要没有修龄,我们都走不到此处。” 吴殳?不会是那个吴殳吧? 余诚看向吴殳手中长枪,有三米多长,前细后粗,枪根处粗如手腕,枪尖处只比拇指略粗。枪缨颜色暗红,那是被血浸透后的缘故。 随侍在侧的付应平看到这枪形制也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这是石家枪?” 听到付应平脱口喊出“石家枪”的名字,吴殳也来了兴趣。眉毛一挑:“你也懂枪?” 付应平点头,看着吴殳手中大枪跃跃欲试,吴殳也是手痒难耐,道:“来试两手?” 付应平看向余诚,得了余诚的准许后才持长枪与吴殳来到空地,摆出枪架子。 两个枪术好手对阵,余诚偷偷拿出手机录像,只看到两人相隔十步,摆出架势斗在一起。付应平枪身长,身随脚走,臂随其身,一枪刺出不中,便即倒退重组攻势。吴殳则双腕控枪,刺击又重又快。 两人交手数合,吴殳突然动了。他让过付应平刺出的一枪,以十字步追击。付应平枪尖来不及收回,便以枪为棍横击吴殳,吴殳以硬枪隔开,枪尖顺势停在付应平胸前,将付应平惊出一身冷汗。 余诚鼓掌道:“好枪法!不知石电石敬岩是你什么人?” “敬岩公是我恩师!” 果然,此人便是写下《手臂录》的明末清初奇人,吴殳,没想到他竟然是吴又可的同乡。 付应平初出茅庐,比枪就输给了广善。跟着广善学了这么久,再斗枪又败给了吴殳,一时有些闷闷不乐。 月刀年棍一辈子枪,付应平毕竟年纪还小,等在枪法上多浸淫几年…唔,估计也还是打不赢吴殳。 不过枪法再好又怎样?吴殳的师父石敬岩枪法更高,不还是噶在农民军手里! 此时已到下午,余诚下令就地扎营,在自己军帐内宴请吴又可一行。 席上余诚问起吴又可在关中治疫见闻,吴又可道:“还要多亏你提供的药方,在关中救活了无数百姓。” 余诚笑道:“说起这个药方,我可真是被你害惨了。” 吴又可疑惑道:“为何?” “当时闯军正在朱仙镇与官军对垒,围困开封的兵马好不容易被调走。那么好的机会呀,我正准备带家人逃离开封,结果吴兄你一封讨要药方的信,让我被官府软禁起来,逃离开封的想法就此泡汤了。” 吴又可听后举杯:“此事我着实没有想到,该罚,该罚!” 罚酒三杯后,吴又可道:“开封在闯军围困下坚守数月,威名远扬,比之睢阳之战亦不遑多让。” 余诚冷笑:“是啊,若非城破得早,满城百姓入他人腹中为食,确实与睢阳城一般无二。” 一旁吴殳问:“开封城是如何被破的?” 余诚坦然道:“是我打开了城门,放闯军入城!” 此言一出,吴又可停杯投箸,吴殳面容森冷。他二人只知道开封坚守数月后最终被闯军攻陷,具体是怎么个攻陷法却不知晓。 “你…你…你,怎能做下如此糊涂事!” 吴殳更是攥紧手中筷子,怒斥道:“乱臣贼子!” 若非付应平扶刀在侧,帐外又全是余诚亲兵,只怕吴殳已经扑了上来。 余诚道:“我若不放闯军入城,那围城最终结果是什么呢?” “满城百姓饿死殆尽,官兵掘开河堤,让开封城淹没于洪水之下吗?” “胡说八道!”吴殳道:“开封守军被围困在城内,怎可能出城掘堤?” “开封守军出不去,河对岸可还有朝廷的援军在。一封书信过去,要掘河还不简单?” “营内这数万百姓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是从哪来的?就是从开封来的!” “闯军入城后,朝廷掘开河堤,放黄河水淹城。要不是春季水少,这些百姓都要葬身鱼腹。” “若说乱臣贼子,是我余诚一人,满城百姓何辜,竟遭此劫?” 朝廷掘堤淹城,这个消息也是两人第一次听说,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评价。 “你们说我是乱臣贼子,开封出来的那些士人骂我是无耻小人,我都不在乎。能让开封城二十余万百姓存活,我余诚受些骂名又有何妨?” 吴又可与吴殳相顾无言。开封城破,是余诚打开城门,城内百姓并未参与。而且围城期间,百姓们众志成城,协助官军抵御闯军,功劳苦劳都不少。朝廷不分青红皂白掘开河堤,想让满城军民与城同殉,其中狠辣难以言表。 即使吴又可与吴殳都能归到保皇党,对朝廷掘堤淹城之举也实在辩无可辩。 最后吴殳说道:“李闯到底是流寇,这许多百姓到他治下,难道就有好日子过?” 余诚自信道:“百姓们是到我治下,不是到李闯治下。两位若有闲暇,可随我南下盘桓数月,看我如何施政。” 吴殳意有所动,吴又可却有些犹豫,他想带师妹南下去过几天安稳日子,跟着余诚走,那还有安稳可言吗? 看出吴又可的疑虑,余诚果断抛出诱饵:“又可兄,正巧我这里有一本医书,可以请你研究研究,提些意见。” “医书?”吴又可来了兴趣:“不知是哪位前贤所着?” 余诚笑着招招手,一个护卫捧着一本书上前放在桌上,书皮上六个大字:《赤脚医生手册》! 第177章 培养医生 吴又可轻手轻脚的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余诚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正一脸关切的望着这边。 在余诚周围,几十个亲卫零零散散站着,看似杂乱无章,却将无关人等全都驱离至五十步外。 “她怎么样?” “肝气不舒,心气受损,气郁日久,以致血行不畅。”吴又可摇头叹气:“我先开一副柴胡疏肝散,不过此药不能久服,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说到这里,吴又可忍不住道:“她的身份你不是不知,你与她有亡国灭家之恨,为何还把她留在营中?如此她日日受煎熬,你也不能一夜不能安寝,何苦来哉!” “那能怎么办呢?”余诚叹息道:“离开开封时我曾提议派人送她过河去寻她家人,是她自己不肯。如此乱世,我总不能把她扔下,让她自生自灭吧?” “幸好又可兄你来了,不然我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不知道怎么办?”吴又可半个字都不信,“你给我的那本医书,非同凡响。我在关中时若是有此书,不知能多活多少百姓!” “不知此书是谁人编撰,真乃世间奇才!”吴又可目光灼灼盯着余诚:“能否容我与此人相见,我有许多疑惑想向他当面请教。” “这个,不怎么方便!”余诚一口回绝。 吴又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余诚忙忙追上去:“你的那什么柴胡什么散的药方呢?” “你都有能写出如此奇书的大才,还开不出这药方吗?别来烦我!” “哎呀,你这人…”余诚追上去好说歹说,终于松口:“这样,你想见编撰此书的人,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个条件。” 吴又可止住脚步,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此话当真!有什么条件?” “这书你自己看懂不行,得带学生。你教出一百个学生,能照着这本书上内容给我手下百姓看病,我就带你去见。” “一百个!”吴又可吃惊大叫:“我上哪儿给你找这么多学生去?” 余诚想了想营地内的百姓,多数是从开封来的市民阶层,要说饱读诗书自不可能,可是说起识字率其实也不低。 不过要从中选出一百个来当赤脚医生,确实不太可能,于是余诚立刻打个折扣:“一百个不行,那就五十个。” “十个!” “老吴你有些狠心了哈,又不是要当你的亲传弟子。只是让他们照猫画虎,对着这本书治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没打算让你把他们教成神医。” “那怎么行,随意施诊,那是庸医,若是给人看出毛病来怎生是好?” 余诚搂住吴又可肩膀,让他看向忙忙碌碌整理宿营地的百姓:“你看看他们,身体上有了小毛病从来都不敢找郎中看,小病能扛则扛,大病听天由命。有了几个这样的赤脚医生,总好过让他们将小病拖成大病。” “咱们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以后再说好不好的事。” 吴又可想了半天,也只能承认余诚说的确实有理,“那…三十个!” “成交!” “这医书上许多药物,我别说见,连听都没有听过。” “放心,有我在,缺啥药我指定能给你找齐。” “还有,我只管教学生,可是这学生从哪来?” “简单!”余诚招招手:“二牛,过来!” 刘二牛跑过来:“东家,有什么吩咐?” “你从营里给吴先生找些徒弟,首先要识字,其次要老实本分。记得多找些,让吴先生挑。” “你招人的时候说清楚,只要能从吴先生这儿结业,成为正式的赤脚医生,每个月三两银子,概不拖欠。” 刘二牛打包票道:“东家放心,营地里有一些原来各店铺的学徒,很多都识字。能跟着吴先生学医,还有工钱拿,保证他们都抢着来。” 刘二牛走后,吴又可说:“还有,你给我的那书不全呀,比如书目中有什么三防,书中那几页却缺损了。” “这个…世间无龙,你学屠龙技有何用?” 现在哪来什么核武生化让你防去! 吴又可将信将疑,想到来此之前遇到的贼骑,便提醒余诚道:“那小袁营近在咫尺,若是兴兵来犯怎么办?” “小袁营?”余诚鄙夷道:“我不去犯他就不错了,他还想来招惹我?” 袁时中此人余诚知道,是河南义军中的一支。因为义军渠帅中已经有一人名叫袁老山,所以袁时中的所率营头被称为小袁营。 袁时中读过些书,治军也有一套,小袁营在河南义军中属于比较能打的一支。李自成攻破洛阳后又连败朝廷官军,连总督都杀了两个,威震天下。袁时中、李际遇等人都纷纷依附于李自成麾下。 攻打开封袁时中也曾参与过,但是他围了一段时间后觉得没什么油水,就向李自成请命带着小袁营攻打开封周围府县去了,所以开封城破后余诚没见到袁时中。 余诚没把小袁营放眼里,自然有底气。小袁营号称拥众数万,其实其中战兵也就几千,剩下都是裹挟的百姓。 余家军与小袁营模式相似,但余家军装备更好。所有余家军战兵都有着甲,虽然是钢板冲压而成的胸甲,但防护住上身要害,对阵中就能极大的降低阵亡率。更别说余家军还装备有火炮与火铳。 小袁营。 刚刚出使余家军归来的刘玉尺第一时间来见袁时中。 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数万人浩浩荡荡过境,袁时中自然戒备万分。由于不明底细,所以便派了刘玉尺前去交涉。 听到刘玉尺说这支队伍只是路过,袁时中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心动:“玉尺大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干他一票?” “可别!”刘玉尺连忙劝阻:“我看他们营中士卒装备精良,不是平常咱们见的那种乌合之众。我怕咱们吃不到肉,还崩了牙口。” “这样啊?”袁时中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刘玉尺的判断:“把咱们的弟兄收一收,只要他们老实过境别招惹咱,咱也当是结个善缘。” 两人刚商议完,又有手下来报:“营外有个叫刘宗文的求见,说是闯王派来的使者。” 袁时中眼底闪过一丝阴翳,道:“带他进来!” 第178章 漫山遍野捕俘忙 战场上硝烟还未散去,溃兵就已经逃的漫山遍野都是。 这场战斗实在太过乏味,余诚原本还担心余家军刚经过整编,战斗力没有恢复,没想到是敌人更加怂包。 两千官军顶着四门火炮的炮火前进到教导大队阵地前,迎接他们的不是预想中的刀枪肉搏,而是两个连的抬枪齐射。 官兵当场溃散,奉命迂回准备攻击敌人侧后的第一团任务由突击变成了捕俘,现在正以连为单位展开漫山遍野的抓俘虏。 全程目睹这场战斗的余诚最后只感慨了一句:“他们怎么敢的哟!” 李光壂现在表情像面前被摆了一盘屎一样。听闻有官军杀来,他激动万分,以为自己一家终于要被解救出来,没想到官军竟然一触即溃。 “通讯兵,传令,预备队不用动了,让刘二牛做好接收俘虏的准备。” 打了一场大胜仗的李河眉开眼笑的跑来汇报:“司令,问清楚了,这支官兵是从承天府过来的,领头的是巡按御史李振声和总兵钱中远,另外还有钟祥县令领的三百民团。” “那个巡按已经捉住了,姓钱的总兵据说是被一枚铅子打中了脑袋,我已经让俘虏去辨认尸体了。” “巡按?官不小啊!押上来瞧瞧。” 巡按属于位卑权重的那一类,官职虽然只有七品,但却可以监督一省包括巡抚在内的官吏。像高名衡原本就是巡按,参倒巡抚李仙风后才顶了巡抚的位子。 很快,李振声反绑双手被两个士兵押了上来。其人四十多岁年纪,看相貌年轻时定然是个帅哥,不过应该被俘的时候有过挣扎,全身上下都是泥土,一个眼窝更被打成了熊猫眼,怎一个狼狈了得。 押送他的士兵强压着李振声想给余诚下跪,李振声硬挺着不肯弯腰,腿弯被踢上两脚,也只是一个趔趄复又站起。 “行了行了!”余诚喝止士兵的动作,笑眯眯的先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被俘的巡按御史,以后都是史料,可得好好留个底子。 拍完照后,余诚问李光壂:“这人还是你本家啊,你听说过吗?” 李光壂面色尴尬,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道:“李巡按是陕西米脂人,崇祯七年中的进士。” “米脂人?还是李自成的同乡啊。” 李光壂有心保全李振声,道:“李大人为官清廉,能力出众,为官期间多有惠政。” 李振声颇为硬气,他不认识李光壂,只把李光壂当成要劝降他的贼人军师,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给脸不要脸!”李河瞪了眼李振声,对余诚抱拳道:“东家,当官的都没有好东西,把这厮拉下去砍了吧!” 余诚还没说话,又有士兵押着另一人上来,汇报说是钟祥知县,名叫萧汉。 余诚看这知县脖子上一道浅浅的伤口,还有细密的血珠沁出,便指着伤口问:“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士兵回答道:“我们抓他的时候他还想抹脖子来着,没有抹成。” “不错不错,”余诚鼓掌道:“没本事归没本事,气节还是有一些的。” 被贼人当面嘲笑无能,李振声与萧汉两人都是怒不可遏。李振声道:“像你这般贼人我不晓得斩杀过多少,只是今日时运不济而已。” 李振声说这话还真不是吹牛,他中进士后授官,就是在郾城当县令。当时正是盗匪四起的时候,李振声虽是文官,却也督军剿灭了许多贼寇。 这次兵败被俘,说来还是军情不明的锅。李振声履职巡按不到两月,对辖内军队的认识还不够。不知己的同时他还不知敌,只听说大股流民过境,却不清楚这支流民里竟然藏着一支如此强劲的军队。 余诚摆摆手:“行了,押下去好生看守。” 两人被押下去后,李河问:“东家,是要劝降他们两个吗?” “要是那种搞得治下百姓民怨沸腾的那种贪官污吏,砍了也就砍了。像李、萧这种官,怕是巴不得被我杀了好让自己青史留名,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留着也就每天半斤米,说不定以后还有别的用处呢。毕竟,就算一张厕纸也有它的用处啊!” 李河道:“也是,咱们这一路南下经过多少府县,遇到的全是缩头乌龟,别说打,连县城都不敢出。这俩官敢出城来战,别的不说,胆子还是有的。” “别的县城闭城死守可以,他们两个却没法这么做。” 李河好奇问:“这是为何?” 余诚看向李光壂:“康侯,你说为什么?” 李光壂干巴巴道:“这个…可能是他二人公忠体国吧。” 余诚呵呵笑着:“康侯不说实话啊!” “他们两个急匆匆领兵出来,是怕咱们毁了皇帝他祖宗的陵寝。” “皇帝家的陵墓不是在凤阳吗?我记得几年前被义军一把火烧了。” “皇帝家陵墓好几处呢。凤阳的皇陵里边埋的是朱元璋他父母;南京那边的是孝陵,埋的是朱元璋和马皇后;北京那边还有个十三…十二陵,埋的是朱棣往后的各个皇帝。” 余诚嘴差点一秃噜说成十三陵,毕竟崇祯现在还好端端活着,没入土呢。 “那钟祥这边埋的是谁?” “钟祥这边的叫显陵,埋的是嘉靖皇帝他老爹。嘉靖皇帝是藩王入继大统,当上皇帝以后不认账,说他既然是皇帝,凭啥他爹不是皇帝?于是搞了个大礼仪,最后给他爹也追谥了个皇帝,所以埋他爹的地方由王陵升格成了皇陵,就是现在的显陵。” “咱们打到这儿,官府不出兵,万一显陵有个损伤,崇祯就得跑到太庙哭鼻子去了。你说到时候李振声他俩能有个好吗?” 李河骂道:“这么多的皇陵,全部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东家,咱们把这墓挖了吧。” 听余诚将皇家陵墓一个个如数家珍,李光壂已经是惊疑不定。再听到李河说完挖掘显陵,李光壂顿时亡魂大冒,焦急道:“不可,万万不可啊!” 李河瞪着李光壂,骂道:“就知道你心向着官府那边,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这显陵我还就非挖不可了!” 李光壂心中惊惶,顾不上再讲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对着余诚深深一揖:“司令,不可啊,挖掘皇陵,定会举世哗然…” 余诚摆摆手让俩人下去:“你们先下去吧,我自有打算!” 第179章 显陵风波 李光壂忧心忡忡回到家中,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阻止余诚盗掘显陵。 说是家不太准确,只能说是一座帐篷。开封的百姓都是担心洪水又找不到生路,所以自愿迁徙。但是如李家、张家这些大族等就谈不上自愿了,往往是全家被撵出屋子,然后一把火将房屋点了,愿意跟着南下的就走,不愿意走的就回到钻进火场里去。 这种高压态势下,这些家族只能跟着一同南下。肯在余诚手下做事,哪怕只是动动笔杆子记记数,就有单独帐篷等物资配发。脾气硬不肯服软的,就和所有普通百姓一样幕天席地吃大锅饭。 李光壂在开封时尽心竭力辅佐官军守城,功劳甚大。等闯军入了城,这些功劳就全成了罪状。只要闯军追究,李家上下上百口,都免不了要做刀下之鬼。 还是余诚出手护住了李家,再加上闯军在开封待的时间不长,才让李家幸免于难。有这层纠葛在,即使李光壂对余诚怨气再重,也只能捏着鼻子在余诚手下当差。 妻子看到李光壂回来心情不佳,便问道:“老爷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难事?” 李光壂烦躁的说:“不关你的事,你把家里照看好就行。” “对了,爹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大好了。昨日有位姓吴的郎中来看过,说是余…余司令让他来的,开了些药,还挺灵的,爹吃完药不久烧就退了,今天早上都能自己喝粥了。” 李光壂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感激,心中不免感叹,这余诚要不是贼人,在他手下做事还是非常舒服的。 李光壂喝了杯茶水降降心中火气,然后就去给父亲请安。 李光壂之父李燊虽说年纪大了,又在病中,但到底是官场中人,一眼就看出李光壂心事重重,也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光壂没有隐瞒,将显陵之事如实相告。 如此大事,李燊也颇感头痛,道:“此种大事,你怎么不劝劝?” 李光壂道:“儿子怎么可能不劝,可是我人微言轻,那李河又是余诚心腹。” “盗掘皇陵,就算我李家只是被迫屈身军中,也一样会被士林所不容。你有何打算?” “此事我李家万万不可参与,若实在没有法子,就只能逃了。” 逃跑是最后的办法,余家军管理森严,即使是百姓也都秩序井然。一个两个逃还有可能,想一家人全跑掉,那是难如登天。 李燊沉思片刻,道:“逃跑太难,还是应当以劝说为主。如果能劝止此事,传扬出去于我李家,也有大大的好处。” 只要能劝止此事,李家就能从贪生怕死归顺贼人变成忍辱负重保全皇陵,有一日回归朝廷治下,官府也要好好表彰。 “我看那余诚,应当也是重视读书人的。不然开封城中那么多世家大族,为何他只抓些读书人一起南下呢?” “你不妨去找找张林宗,联合营中读书人一起劝说,他总要给些面子。” 听了李燊这些话,李光壂不得不说确实有实现的可能。而且拉上这么多人一起劝止,把声势闹出来,更容易将李家的名声打响。 李光壂想起一人,若是能请动,说服余诚的把握能再添几成。 战俘营。 李振声和萧汉两人作为此次最重要的两个俘虏,享受单独关押的待遇。刘二牛指挥被俘的官兵现砍大树,做成了一个囚车,将两人关押在里边。 囚车中空间狭小,两人只能挤着坐下。李振声忽然呵呵笑起来,萧汉不解问:“按君为何发笑?” 李振声道:“云涛啊,能把咱俩装进囚车,说明贼人无意招降,迟早要送我俩上路。这不是好事吗?” 萧汉想了想,也笑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死在贼人刀下,确实是好事。” 两人相对而坐,只等一死。这种心境下,说话倒也坦然许多。谈起朝廷当政得失,也是放开来说,一时竟觉得快意非常。 过不多时,有两个看守端着食盘过来,李振声止住话头,笑道:“云涛,你说这断头饭会有些什么?” 谈了这么久,两人也不以官职相论,只互称表字。萧汉道:“符浚兄,断头饭应当有酒,咱俩当痛饮几杯才好。” 等饭盘端到跟前,却只有两碗粥,别说酒了,连水都没一碗。 李振声苦笑道:“云涛,看来这贼子也不讲究,断头饭连杯水酒都没有。” 一个看守听了不耐烦的说:“断头饭?还早着呢。等挖了皇帝家的墓,说不定还能让你吃顿好的!” 挖墓?显陵? 李振声的眼睛顿时红了,他不顾阻拦执意出兵讨贼,就是怕贼人惊扰皇陵。如今自己兵败被俘,贼人到底还是要奔着显陵去了,李振声一时怒火与悲愤交相袭来,大吼道:“贼子敢尔!” 听到这个流言的朱呈祥也飞快的来见余诚,在军帐门口正遇上徐望出来。 看到朱呈祥后,徐望笑着行礼:“见过总指挥!” 朱呈祥阴着脸“嗯”了一声。他不喜欢这个家伙,当初在开封,明里暗里监视自己家眷的就是此人手下。 徐望也知道朱呈祥不待见自己,行礼之后便即告退。朱呈祥进入帐内,看到余诚拿着本子正在写写画画。 朱呈祥开门见山道:“贤弟,听说你要挖显陵?” 余诚不置可否,问:“大哥,你怎么看?” 朱呈祥拉过条椅子坐下,道:“我也说不好,挖了皇帝的祖坟,周边官兵肯定得发了疯似的来打我们,不然他们在皇帝那儿不好交代。” “另一方面,这皇陵之中肯定有不少珍宝,取了用来养军,咱们肯定实力大涨。而且干了这一票,就像当初义军攻破凤阳一样,贤弟的名声直追李自成、张献忠,能招来不少小股义军的投靠。” “我就是分不清这事的利弊,所以才跑来问问贤弟有什么想法。” 余诚坦然道:“显陵起初是座王陵,后来才升格成皇陵的,要说里边有多少宝贝,怕也不见得。区区一座死人坟,我还不放在眼里。” “和官军的这仗打完后,我就已经让樊虎带一个营去了显陵,要他守护皇陵,不准动皇陵的一草一木。” 朱呈祥纳闷道:“那营里怎么在传你要挖掘皇陵的消息?” 余诚合上笔记本,笑道:“我故意传出去的。那些书生总是觉得被我们胁迫南下,心里别扭不好好做事,我借这机会敲打敲打他们。” 第180章 三大纪律七项注意 自从离开开封南下后,虽然同处一营,但余诚和朱若薇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余诚也没有对吴又可说谎,离开开封前余诚问过朱若薇,如果愿意可以派人将她送回黄河北岸周王处。朱若薇断然拒绝,余诚无可奈何才带着朱若薇一同南下。 这期间朱若薇尝试刺杀过余诚一次,她一弱女子哪有成功的可能,自那之后余诚便对她避而不见。担心朱若薇想不开自尽,余诚还安排张德秀和另一个妇人随行照顾。 李光壂联络营内士人准备联名劝谏余诚不要损毁显陵,还特意去求见朱若薇想要朱若薇出言劝说余诚,这些消息都由徐望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余诚。只是余诚没想到,朱若薇真的会被李光壂说动。 与上次相见时相比,朱若薇的脸色好多了,看来吴又可的药方还是很有效果的。 朱若薇开门见山问道:“听说你要盗掘显陵?” 余诚明知故问:“是谁告诉你的?” “你!”朱若薇气愤莫名:“你就那么喜欢钱财吗?” “在开封,你献城投降,掳掠王府。在这里,你又想发掘皇陵。你你你,你真是无耻之尤!” 被朱若薇当面指责,余诚并无愤怒,他只是带着些怜惜的看着朱若薇,问:“你以为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钱财吗?”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信,”余诚拿起桌案上早就准备好的一本书递给朱若薇,“这本书你拿回去看看。” 朱若薇伸手接过,还未看到书名,就听余诚说道:“这本书,绝不能给其他人看。” 朱若薇不明所以,拿着书籍缓缓读出书名:“国史大纲?” 以李光壂牵头,张民表、崔应朝等名士举人为中坚,上百读书人云集余诚大帐前,让近卫营士兵如临大敌。 “我等此来,只求余司令勿冒天下之大不韪,损伤显陵,还请通传。” 帐篷内,余诚久违的穿上了护甲,他穿的甲胄比之士兵们的胸甲要精致得多,再配以血色披风,腰悬宝剑,极为威风。 此时余诚对着镜子比了半天,然后问徐望道:“怎么样?这表情,有点礼贤下士的模样吧?” 徐望一心听着帐外书生们的动静,冷不丁被余诚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余诚也没准备徐望能回答出个什么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感觉没什么不妥之后才掀开帘子来到请愿众人面前。 看到余诚一身戎装出现,原本激情澎湃的士子顿时安静下来,许多人眼睛不受控制的看向四周亲卫营战士手中的刀枪,这怕不是要平叛吧? 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就哑巴了? 还是经历过大场面的组织者李光壂开口说话,“余司令,我等此行是为显陵而来。听闻您手下李河要挖掘显陵,此为倒行逆施之举,必遭万民唾弃。还请余司令三思!” “挖掘显陵?”余诚震惊道:“何来此言?” 说这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这么一推二六五好吗? 不等李光壂反驳,余诚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康侯走得早,不清楚此事。李河一时失言,我已狠狠斥责了他。余某虽草莽中人,却做不出毁人陵墓这种事。” “我已下令,让樊虎率一营兵马前往保护显陵,以免有人趁火打劫毁伤陵墓。” 李光壂懵了:“司令此言当真?” 余诚道:“康侯若是不信,可前往显陵查看。” “康侯啊康侯,你说你听错也就罢了,还连累赛庵先生一大把年纪如此折腾,你真是太冲动了。” 余诚上前搀扶住一把白胡子的张民表,亲切问道:“赛庵先生这一路奔波,身子骨可还好?正好如今营中有位名医,我请他找时间为赛庵先生调理调理。” 张民表深深看了余诚一眼:“如此有劳了。” 余诚又看向被李光壂召集起来的士子,朗声说道:“此事虽是一场乌龙,但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诸位能为余某着想,余某铭感五内。这一路跋涉,大家也都辛苦了,余某备下酒席,今日大家一醉方休!” 我们为你着想? 众士子面面相觑,我们不是来共讨国贼的吗,怎么成了为你着想? 不过预想中的冲突与流血没有发生,大家心心念念的显陵也得到了保护,似乎这结局也不错。 尤其这一路上各种粥喝的人眼睛都绿了,能有酒席,那伙食总算能改善一下了。一时众人甚至有些期待。 李光壂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但他不敢做声,此时要是再闹起来,那自己就里外不是人了。 马车内。 朱若薇看着翻开的一页,如天塌地陷,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页正是明代帝系及年历,光宗之后分两支,一为熹宗,这是先帝,二为毅宗(庄烈帝),这莫非是当今圣上,崇祯皇帝? 最重要的是在毅宗后两行小字批注:流寇大起,明亡! 这六个字让朱若薇如遭雷击,尤其在表后明明白白的注明:明代共十六主,二百七十七年。 大明亡了? 这本《国史大纲》朱若薇拿到手,只看目录便看到元明后面跟着“清”,当时便满是疑惑。所以她不看别的,先翻到此页,然后就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定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这一定是他胡诌出来骗我的! 朱若薇这样想着,颤抖着手继续往后翻,却越翻越是心惊胆战。 这书虽名为大纲,但书中多有讨论、注释、引用,还有大量数据支撑,如果只是编造,那也太详尽了些。 朱若薇口干舌燥,拿着书下车就想找人请教,但却被两个士兵拦下。 “司令有令,请小姐专心读书,这段时间勿与外人接触。” 朱若薇这才想起余诚说过不许将此书给外人看得话,她正要让士兵给余诚传话,就被嘈杂刺耳的声音打断。 嘈杂过后,又有乐曲响起。朱若薇这段时间已经比较熟悉被称为“喇叭”的物事,但都是传达一些命令,听它放曲子还是头一次。 “余家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七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乐曲朗朗上口,周围两个士兵听着也一起哼唱起来,哪还有心思理会朱若薇。 第181章 夜袭荆州 面对坚城,有什么方法可以攻破? 张献忠破襄阳,用的是偷袭。其义子张定国凭借缴获的关防印信扮作官兵,骗开了襄阳城门。 或者重兵压城逼其内讧,如李自成破洛阳,守城官兵群起鼓噪,打开城门投降。 也可以是围困,如李自成三围开封,即使没有余诚献城,顶多再撑一月,开封也就呜呼哀哉了。 荆州与以上三座城池一般,也是名城大邑,更是古九州之一,历史悠久。如楚之郢都,秦之南郡,唐之江陵,所指都是此处。 而有着如此多的头衔,只说明一点:不好打! 若是城外野战,余诚有信心将官兵一举荡平,可要是这些官兵据守坚城,当起了缩头乌龟,余诚也就只能望城兴叹了。 荆州,向家客栈。 伙计田三端着一盆水敲响院门,口中说道:“客官,小的给您把洗脚水端来啦。” 这是客栈内的一处小院子,里边有两间房,还能停放马车。这种院子向家客栈也只有两套,收费不菲,只有那些个名门大户,出行时仆人众多,主人也习惯了清静,才舍得住这里。 今日下午,向家客栈就迎来了这么一位客商,据说是原籍北方,因北方战乱连连,所以准备去江南安家。 这位客商出手大方,进门时随手就赏下一小锭银子,足有一两。田三这么勤快的送来洗脚水,就是想着要是客人心情好,说不定还有赏钱。 客商的护卫打开院门,田三点头哈腰的谢过,继续往里走,看到院中还有三个护卫,面色古怪的盯着自己。 田三一边讨好的笑着一边纳闷:白天进店里的只有客商和两个护卫呀,怎么这又多出来两个人? 他这样低头想着走到客房门口,正撞上一个护卫往出走,两人险些撞个满怀。 怎么又多一个? 田三下意识抬头,发现这护卫也是个生面孔,白天并未见过。更重要的是这护卫身着铠甲,腰悬宝刀,手中还攥着一把丈五长的长枪,枪尖寒光闪烁,让田三如坠冰窟。 甲胄?兵器? 这是贼人啊! 田三手一松,水盆从手里掉落,还在半空就被这护卫单手轻松接住。 “谢五,常山,你们两个作死呢,让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了?”付应平大声斥责,刚刚还在院里不动的护卫冲上来将吓懵了的田三治住。 一个护卫问:“付营长,这人怎么处置?” 田三盯着离自己脖子只有两寸的枪尖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面前那人开口说了句“绑起来扔柴房去”,田三才松下心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两人找来绳子将田三捆住,捆绑过程中田三看到客房中不停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出来。那客房田三时常打扫,里边最多也就能挤下二十个人,可这短短功夫从里边走出来已经过百人了。 他们究竟是从哪来的? 如果田三此时走进客房,就能看到靠墙放着的衣柜柜门大开,一个又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衣柜中走出,仿佛永无止境。 为了攻破荆州这座坚城,余诚使用自己的能力学了一次孙悟空,跳进敌人肚子里来一场翻江倒海。 他先是派付应平带亲卫营士兵穿越到现代的仓库中,接着自己带两个护卫混进荆州城,然后在客栈中打开穿越通道,将亲卫营放出来。 如此就有五百士兵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荆州城内,而在城外,朱呈祥已经趁夜率大队埋伏在城外,只等余诚的亲卫营打开城门,就能轻松拿下荆州城。 客栈的掌柜和其他客人都在熟睡中被控制,如田三一样被捆起来关进了柴房。五百亲卫几乎将客栈塞得满满当当。 一张简绘的地图铺在桌上,余诚给各连排长分配任务:“一连的任务是控制城门,接应大军入城。” “二连负责控制府衙、县衙等衙门,绝不能让城内形成有组织的防御。” “三连控制惠王府,若王城无法突入,就退而控制王城出入口。” “四连为预备队,虽是做好支援其余几连的准备。” 一连连长陈近仁,二连连长张德耀,三连连长苏哲,四连连长赵禾齐齐领命。 这次偷袭比当初开封反叛难度小的多,开封当时是战时,防守严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守军反扑消灭。而这次荆州城毫无防备,城内突袭部队与城外援军联系通畅,所以余诚才会大胆分兵。 无论如何,打开城门是第一要务。余诚特意选了距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从这里出发到城门,只用不到一刻钟。 午夜刚过,亲卫营士兵从客栈出来,按照既定计划朝自己的攻击目标前进。 因为是深夜,跑步动静太大,所以陈近仁率领一连快步行进,队列中每人嘴里含着一枚铜钱,避免说话,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城门前两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照得下边拒马一片惨白。守门兵丁不见踪影,只有城门洞里鼾声有节奏的响起。 陈近仁低声下令,一个班去开城门,两个排沿兵道上城楼,其余人搜索附近,查探有没有漏网之鱼。 开城门的过程十分轻松,城楼上有几个巡城官军,也都窝在一起睡得正香,糊里糊涂就做了鬼。 随着吊桥被放下,陈近仁在城头用对讲机通报:“城门已拿下!” “收到,一营首批入城。”对讲机里是朱呈祥的声音。有了对讲机,分散在城内外的部队能够做到实时通讯,只这一点就完爆官军。 即使有意保持安静,但大队兵马行进的动静依然将城门附近的人家惊醒,一时人喊狗吠,好不热闹。 有好奇的百姓打开院门查看,看到一队又一队的士兵穿着从未见过的装束从门口经过,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赶紧退回家中将院门顶死,又抬过水缸顶住,然后和家人拥作一团瑟瑟发抖。 同时有城头上搜索前进的余家军与巡逻官军交上了手,报警的锣声乱糟糟响起,但此时已经迟了。这个传承千年的城池,已经注定落入余诚手中。 第182章 将士长歌入荆州 余诚分兵袭击城内各官署的举动效果很好,城内大小官员有将近半数在睡梦中被俘。由于无人主持大局,一直到天亮,荆州城的官军也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经过一夜的战斗,城内官军的抵抗已经瓦解,除却极小部分官兵残余还在顽抗,大部分官军或者投降,或者丢盔弃甲扮作老百姓躲了起来。 这场战事在援兵进城后,指挥权就移交到了朱呈祥手里,余诚难得清闲了一会,只用随时关注各部的动向即可。 对讲机就放在余诚桌案上,余家军各部的动向都通过对讲机传达到这里,每拿下一处关键点,余诚都随手将旗子插在地图上。 到目前为止,城池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插上了军旗,只有西门还没有落入余家军控制。 这不是因为西门官军抵抗激烈,而是余诚特意放的口子。所谓围三阙一,可以有效的降低守军的抵抗意志。城内官僚、富户等不清楚余家军的底细,本着求稳的心思,都拖家带口呢从西门逃离荆州。 这种突如其来的逃亡是非常慌乱的,他们顶多也就带走一点浮财,相比他们的家业如九牛一毛。他们逃走之后,余诚正好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收他们丢下的宅院田亩,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周王府已拿下,惠王一家都已请降。” 对讲机里是李河的声音,张德耀率领亲卫营二连攻打惠王府,但惠王府也是一座城中之城,久攻不下,直到李河带火炮赶到,几炮轰开了惠王府的城门,惠王才识相投降。 惠王府的陷落,也宣告这座坚城彻底落入了余诚的手中。朱呈祥下令拿下西门,彻底掌控形势,同时请余诚前往惠王府坐镇。 余诚欣然同意,命令陈近仁率一连回客栈接应,这段时间正好让李河将王府清理出来。 这时平板上的监控视频也已经放到最后,画面定格在余诚打开门的那一刻。 几百亲卫营士兵被余诚安排在现代厂房,尽管厂房已经做过隔离,但人的好奇心是天性,余诚也要担心这帮家伙发现穿越背后的秘密,所以在厂房隐蔽处安装了摄像头,记录亲卫营在厂房内的一举一动。 好在得到严令的亲卫营官兵没有四处走动,几个小时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们好奇心冲破军令的阻拦。 余诚松一口气,至少是不用因为这搞一场大清洗了! 陈近仁带一连赶到后,余诚让他们将关押的客栈众人放出来,还给了一些银子压惊,然后才在士兵的簇拥下前往惠王府。 路途中余诚能感受到道路两侧的民居中投来的视线,不知有多少百姓躲在门后透过门缝偷偷观察着这座城市的新主人。 走着走着,余诚脚步一停,扭头看向身旁一间民居,里边隐约有求救声传来。 付应平使个眼色,立刻有余家军上前敲门。敲了几下没有回应,一个班的士兵得到命令破门而入,很快从里边揪出来两个官军溃兵。 这两个官军衣衫不整,身上带血,被上百精锐士卒围着,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官军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沾血的钱袋,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这是献给大王的。” 余诚回敬以温和的笑容,说的话却让两人心头发寒:“砍了!” 两个溃兵闯入居民家中,抢掠钱财不说还杀了男主人,意图对女眷不轨,这种人留之何用? 两个官军亡魂大冒,还想求饶,早被陈近仁一刀一个斩杀。 “派传令兵晓谕全城,敢有趁火打劫抢掠百姓的,一律就地正法!” “各部主官约束部众,若有违反军规的,从严处置,军官连带!”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等余诚来到惠王府前,朱呈祥也已经到了。 余诚笑着拱手:“让大哥久等了。” 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朱呈祥脸上是压不住的开心,“拿下荆州城,余家军的名声就彻底打响了。以后贤弟的名号,比之李自成、张献忠之辈也丝毫不弱了。” 余诚哈哈笑着,拉着朱呈祥一起进惠王府。 惠王朱常润,是万历皇帝第六子,今年已经四十六岁。长期的养尊处优下,朱常润白白净净的,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 此时他被绑着跪在大殿台阶下,面色惊恐的望着缓步踱来的余诚与朱呈祥二人。 求生的欲望让他想求饶,皇室子弟的尊严又让他做不出丑态。自农民军兴起以来,封地被义军打下导致被俘的藩王,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无论是谣传被李自成与鹿同煮做成福禄宴的福王,还是襄阳城破后被张献忠擒杀的襄王,无不说明这一点。 朱呈祥为好奇问道:“这王爷怎么处置?” 余诚感兴趣的是惠王府里的战利品,对于惠王本人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挥手道:“先押下去,严加看管。” 朱常润被押解下去,鬼门关上走了一回,让他两腿发软,几乎是被两名押解士兵拖下去的。 “荆州城拿下,该把百姓都迁过来了吧?现在那边只有一个营在,万一左镇发兵攻打,肯定招架不住。” 余诚也这么想,几万百姓至今还停留在汉水边。这么多人要渡河也是麻烦事,等他们渡过汉水,再来到荆州也要到三天后了。 “李河,尽快将惠王府内物资登记造册,等随军的那几个老朝奉来鉴定以后再做处置。王府的宫人护卫愿意走的全部遣散,所有王府空地都要利用起来。” 朱呈祥在一旁听了,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要让南下百姓们都住进王府来?” 余诚点头:“几万百姓呐,除了王府,上哪儿找那么多的空地安置?” 要安置这么多的百姓,即使将逃走富户的土地宅院全部没收,也凑不够足够的场地,除非与本地百姓争地,那样少不得有土客之争。 余诚是要将荆州当做根据地来经营的,在自己治下百姓间的矛盾要越少越好。 “还有,城内街头巷尾,要贴上三大纪律七项注意,让城内百姓不要恐慌,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亲卫营二连三连巡视城内,纠察军内不法事,若有作奸犯科,一律按军法处置。” 第183章 警察找上门 警察找上门这种事,虽然余诚有过设想,可是像这样刚穿越回来就接到沈葶电话说有警察找,依然让余诚心里直打鼓。 没办法,即使他千方百计给自己的收入都套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真要计较起来,还是能从中找出破绽来。更何况,自己手上还有人命官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警察没有破门而入,那就表示不是自己最担心的那种情况。 开车来到公司,沈葶和几个警察正在会议室里等。看到余诚后,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开门见山道:“你最近新买了冲压机等一系列机器对不对?” 余诚松了口气,他大概知道这几个警察是为什么来的了。 “对对对,有什么问题吗?” “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一些纪念币或者游戏币,我们公司准备发展这方面的业务。仪器现在正在调试。” “方便我们去看看吗?” 虽然是疑问,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余诚自无不可,亲自开车载着沈葶,带几个警察前往工厂。 到了厂房,冲压机节奏分明的运转声中,几个工人正操作机器将一个个光面银板压制成银元。 几个警察拿起银币看了眼,目光古怪的看向余诚:“你做得就是这玩意儿?” “那不然呢?造假大洋?还是假币?” 余诚也拿起一块银币,正面是一圈莲枝花纹包围的“余”字,背面是繁体的“一圆”字样。 这几个警察过来就是因为余诚买的机器能够用来制作假硬币,没想到余诚造的是这么古怪的东西,还是用银子造的。 一个年轻些的警察非常疑惑:“这玩意儿有人要吗?” “可以用来纪念啊。”余诚理所当然的说:“你想想,你摆上这么满满一屋子银币,多有成就感啊!” 有警察眼尖的从地上一个盒子里看到金黄色的硬币光芒,拿起一看,却是另一种硬币规格,与五角硬币大小一样,不过花纹与刚才所见的银币类似,区别只在于面值变成了一角。 警察继续翻找,又相继找到了同系列的硬币,有一圆、一角、一分、一厘,仿佛是一套货币体系。 余诚抓起一把硬币抛着玩,口中问道:“不犯法吧?” 反正现行货币体系里肯定没有这种,构不成制造假币罪。 这是为余诚更改自己地盘的货币体系所做的准备,有银制一圆,金色合金质的一角,不锈钢质的一分与铁质一厘。 在明朝待了那么久,余诚已经烦透了明朝的货币体系。银两纯度各不相同,还动不动剪成大小不一的小块;铜钱有优有劣,价值也各不相同。就是店铺里专职收钱的账房,计算起来也是头痛无比。 所以余诚打定主意,等到拿下荆州府全境后就仿照“废两改元”,推行自己的货币体系。一圆硬币等同一两标准官银,然后以十进制往下细分,最低的一厘钱与一枚精品铜钱价值相等。 至于纸钞,余诚现阶段只能放弃。尽管纸钞的防伪技术可以避免被仿制,但是自己威望不足,大明百姓又是被大明宝钞折腾坏了,强行推行只会让自己失去民心。 倒是等地盘扩大以后,可以推行大额纸币解决银元大笔往来时携带不便的弊端。 警察将这个小工厂翻了个遍,确认余诚没有制售假币,这才离开。 警察走后,沈葶心有余悸的说:“这批材料做完就再别玩了吧,小心再把警察招来。” 参与余诚的生意越深,沈葶越清楚余诚财富的来历确实有问题,真要爆出来,余诚和她少说也得去吃几年牢饭。 余诚打个哈哈应付过去,停是不可能停的,不过以后除了银元,其余面值的硬币完全可以外包出去。 此间事了,余诚问沈葶:“我让你收集的资料收集的怎么样了?” “什么资料?” “天启大爆炸的那个!” 沈葶恍然大悟,道:“我放你办公桌上了,你没看到吗?” “一回去就被警察薅这儿来了,还没来得及去办公室。” 余诚火急火燎的又拉着沈葶返回公司,沈葶好奇问:“你怎么又对这种事感兴趣了?” 余诚问:“你收集资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天启大爆炸的原因是什么?” “不就是火药厂炸了吗?”沈葶不以为意:“古人记载总喜欢夸张。不然还能是什么,地震?陨石?” 余诚半开玩笑似的说:“说不定是外星人搞得呢?” 沈葶听后笑得花枝乱颤,“外星人?你是卫斯理啊,啥事都想往外星人身上扯。” 余诚笑而不语,脑袋里却浮现出放闯王进开封那晚,穿越钥匙发生异变与自己绑定,导致自己昏迷。昏迷中余诚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段画面。 一架梭形飞行器掠过古老城市的上空,飞行器内部,几个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围着一个实验台研究,实验台中心是包裹在光罩内的一截断指,晶莹如玉,内部似乎还有光芒流转。 透过类似舷窗的位置,余诚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墙绿瓦。就在这时,断指的光芒突然膨胀突破了光罩的束缚,爆炸先在飞行器内部发生,然后正对飞行器下方的古城内也随之发生了爆炸,巨大的黑色乌云升腾起,空气中电弧闪动,人类残肢断臂与破碎衣物四处飘飞,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随后梭形飞行器如同受到重创,化作一道光芒往古城东北方向一闪而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场面余诚一直记在心中,却没有与任何人说。他也时常怀疑这是不是自己昏迷中出现的幻觉,可身处明朝,余诚总会感觉到东北方向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呼唤着自己,越是往南,这股力量反而越强烈,就像被拉开的弹簧一般。 古城爆炸的那一幕场景与史书中记载的天启大爆炸太像,所以余诚才会让沈葶搜集天启大爆炸的资料。 可是拿到资料后余诚还是有些失望,能查找到的文献就那么几本,里边寥寥记上几笔,想了解更多实在是无能为力。 或许等哪一天自己打到京城去能找到更多的线索,毕竟在明朝自己所处时代,与天启大爆炸相差不过十几年,还有大量亲历者幸存。 第184章 安民告示 家里已经没米下锅了。 张老汉透过门缝往外看着,自从这伙不知道哪里来的兵杀进荆州城,他们全家就将门紧锁,生怕被乱兵闯进来。 他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家里的米缸只有三天存粮,尽管已经是节省着吃了,可到今天依然是断炊了。 “这几天都没听见有乱子,应该是没事了吧?”老妻也凑上来往外看,“说不定这伙兵不祸害人呢?” “乱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天下的乌鸦都一般黑,哪有什么好的?” 老妻话说出口连自己都不信,可是被老头这么一反驳,心里火气又上来了:“那你说怎么办?横不能全家都饿死吧?咱俩饿死也就饿死了,你孙子那可是张家最后一根苗!” “欸,你看那不是冯家的吗?他也出门了。” 两人在门后听了半天,也没有听见惨呼或者求救声。张老汉咬咬牙对老妻说:“我也出去看看,你把门顶住,我不回来,谁叫门也不许开。” 张老汉提心吊胆出了门,看到不远处的墙角围着一群人,都是熟识的街坊邻居,便也好奇的围了过去。 墙上贴着两尺见方的一张纸,张老汉眯着眼看了半天,他识字不多,纸上的字只能认识小半。 “杨秀才,上边写的啥,你给大家念念呗。” 杨秀才并不是秀才,只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童生。他一心应考,屡试不第,屡败屡战,久而久之大家就喊他“杨秀才”,杨秀才也甘之若饴。 杨秀才咳了声清清嗓子,说:“这是个安民告示。” “三大纪律七项注意。” “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 一众百姓听了,都表示不信。 “这怕不是哄我们的?这帮当兵的,不抢我们就烧高香了,还能这么守规矩?” “不烧不抢的军队还是有的。人家岳爷爷的兵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 “岳元帅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 “你们说的那是兵,我可听说了进城的这群人是要造反的,人家是贼!” “朝廷官兵都做不到的事,他们一群贼能做得到?” “噤声,噤声,来人了!” 两个士兵朝这儿走过来,一群百姓呼啦啦全跑开,却又不跑远,全躲在离此几十步外的树后墙后偷看。 两个士兵目不斜视,一人提一桶浆糊,一人拿一沓告示,三两下就在墙上又贴好一张告示,然后脚步不停的又赶往下一处地方。 士兵走后,一群百姓又呼啦啦围到新贴的告示跟前,这次杨秀才不用别人催就将告示上的内容念出来。 余家军告荆州父老书: 帝昏臣庸,官府虐民难止。天灾人祸,黎民百姓何辜?余家军起于微末,愿倾一腔之热血,拯斯民于水火,解苍生于倒悬。特此携民南下,落户荆州,剿兵安民,共建乐土。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另,自今日正午至明日日落,余家军于惠王城前散粮,荆州百姓无论男女老幼,每人可领五斤杂粮。 前边那段话大家听了都没什么反应,官面上的好话大家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倒是后边那段话,意思这余家军来了非但没挨家挨户的征收粮食,反而要给大家散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这是骗人的吧?” “那还用说,天上哪有掉馅饼,傻子才会信这些!” 众人这么说着,眼睛却互相乱瞟,看有没有谁想去试一试。 张老汉默默从人群中退出来,看看日头,也差不多到中午了。 儿子前些日子害了伤寒死了,儿媳也在生孙儿的时候难产没救过来。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儿,那是老张家最后一根独苗了。 想到这儿,张老汉给自己打气:“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折进去,万一是真的呢?” 他低着头一路往惠王府走去,往常通往王府的这条路少不了官府的衙役差人守着,平头百姓靠近都得挨鞭子,今天却一个也不见。 张老汉来的还不是最早的,王府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列,少说也有六七百人。 人果然是群居生物,有这么多人和自己一起,张老汉心里安定不少,找了个队列也排起来。 有开封赈灾的经验在,余家军对这一类活动已经轻车熟路。一共有十个队列,一人负责登记,一人负责发粮,队列前进速度非常快。 一个又一个百姓领着粮食离开,张老汉看到他们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拿粮袋,这领了粮食装哪儿? 他可舍不得抛弃排了一半的队伍回家去取,看到别人将衣袍兜起装粮食,便也有模有样的学着用身上穿的衣服打了个包袱。 终于排到张老汉,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来到桌前,带着丝拘谨给坐在桌子后的文士行礼,口称老爷。 “年龄?” “啊?” 文士拿着笔叹气:“多少岁了?” “三十九!” 文士在“三十至四十”那一栏里的“正”字上添了一笔,随后旁边的士兵往张老汉包袱里舀了满满当当三瓢玉米。 张老汉还是第一次见到玉米,与自己平常所食粮食截然不同。他呆呆的问士兵:“这是什么?怎么吃?” “煮着吃,磨粉吃,都随你。下一个!” 这么轻松就得到了五斤杂粮,虽说以前没见过吧,能不能吃总还是能分清的。张老汉有些后悔,该带着老妻和孙儿一起来的,能多领十斤呢,熬成粥够全家活一个月呢。 待会出去把粮食藏起来换个队列重排一次。张老汉这样想着,就看到出口处几个士兵拿着印章往领完粮食的百姓手上盖一下。 张老汉手上也被盖了一个蓝色的印记,他松了口气,这帮人真傻,回去把印章洗掉,谁能看得出来? 然后就听到有士兵来回巡视,口中喊着:“这印章用水洗不掉,过十天半月自己就褪色了,大家不要慌张!” 第185章 心中的国 “七千石粮食啊,就这么撒出去了!” 朱呈祥站在惠王府城墙上,看着下方熙熙攘攘领粮的人群,满脸都是心疼。 余诚笑着说:“不亏,不亏。” “这么一来,荆州城有多少百姓,人口构成如何,就都清楚了。” 这次发粮,有两个目的,一是争夺人心,二是为了人口普查。有了这些数据,余诚就能有针对性的引导治下百姓按照自己的规划去发展。 区区五百吨玉米而已,惠王府里随便拿两件宝贝到现代卖出去,就能赚回来。 “你不会每打下一座城池,就搞上这么一出吧?” “那不会。” 第一座落入自己掌控的地盘,享受一下特殊待遇也就行了。真要每个城市来这么一下,余诚就算有那么多钱,也没那么多粮啊! “我走之后,城里就剩你的亲卫营了,能镇守得住吗?” 余诚信心满满,“大哥放心出征,荆州附近有实力威胁到我们的,如今只有在襄阳的左良玉。等大哥拿下荆门,锁死荆襄门户,左良玉也就不足为虑了。” “咱们拿下荆州,还分兵攻略其他县城,湖广巡抚怕是坐不住了。” 余诚毫不担心:“湖广巡抚宋一鹤手中那点兵,我不去打他,他就该烧高香了。” 荆州安定好,余家军就开始分兵攻打其他县城。朱呈祥率领第一团和教导大队的火炮连北上去打荆门,第二团则以营为单位攻打荆州府其余各县。 就那几个小小的县城能有多少武装,能凑出一二百名就顶破天了,其余都是征调的民间乡勇。这几天荆州城里的情况传过去,不信这些乡勇还能剩多少战意。 荆州背靠长江,东临汉水,地理上的优势能够能够大大减弱驻军的防守压力。有这两道屏障在,余诚终于能够安心搞建设了。 虽然已经强调过很多次军规军纪,余诚还是忍不住和朱呈祥絮叨:“大哥此去一定要把军纪看紧些,军民鱼水情我不指望立刻就有,可是残民、害民、虐民之举,我绝不容忍。” 朱呈祥看看外边正在领粮的百姓,又看看余诚,欲言又止。 余诚看出朱呈祥有心事,便问道:“大哥有什么心事,尽可直言。” 朱呈祥道:“我不知道兄弟你心中的军队是什么样子,可是贤弟啊,人心最是难测!” 朱呈祥指着外边兴高采烈领粮食的荆州百姓说:“你看他们今日对你感恩戴德,交口称赞。万一哪天官军杀回来,给官军开门背后捅你一刀的也还是他们。” 余诚沉默了,人心归附是一个反复拉锯的过程,要不怎么说日久见人心呢?余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王霸之气,能让人一见面纳头就拜。 “且走且看吧,我也没指望五斤杂粮就能改变他们的思想。” “贤弟心里有数就好!兵贵神速,我就直接出发了,家中妻儿就托付给兄弟你了。” 朱呈祥挺直身体,右手握拳横击自己胸膛,做了个余家军的标准军礼:“总司令保重,我们都期待有朝一日能看到你许诺给我们的新世界!” 余诚也挺起胸膛庄严回礼:“是我们一起建设的新世界!” 朱常润是万历年间封惠王,但直到崇祯登基后才就藩荆州。 但是荆州的惠王府并非新建,而是用的原辽王府。辽王为朱元璋第十五子朱植,听这封号就应该知道他的封地应该在北方,为何却落户在荆州? 这却是一桩公案。荆州原本的藩王是朱元璋第十二子湘王朱柏,建文帝上位后开始削藩,削到湘王时,朱柏不堪受辱一把火将自己连同王府全烧了。湘王朱柏自焚而死,燕王朱棣直接造反。 辽王朱植作为边塞九王之一,夹在燕王与建文帝之间两头受气。建文召朱植南下勤王,朱植也就听话的去了。到了京城,建文就削了辽王的护卫,将他的封地换到了荆州。 朱植往荆州去的路上,朱棣就攻破了京城,建文帝不知所踪。对于辽王在靖难时没有帮自己,朱棣对他也没个好脸色,依旧让他往荆州就藩,辽王府还是被一把火烧光的湘王府。 辽王在荆州传承了八世,到第八世时遇到了荒淫无度的一位继承者,王府一位护卫陪他喝酒,酒后死了。那护卫姓张,有个孙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居正。 张居正当首辅期间,辽王被举报废为庶人,辽藩也就此除国。到朱常润被封为惠王时,惠王府也依然沿用了先后被湘王、辽王用过的王城。 如今惠王府又落到了余诚手里,不过住进去的不是余诚,而是随余诚南下的开封百姓。 王府的几座大殿都被用作各个机构的办公点,剩余的屋子也不够这数万人住,所以王府的广场、花园、空地,全都扎满了帐篷。 刘二牛管理的建筑队就征用了其中一座大殿,现阶段建筑队的主要工作就是协助百姓搭建帐篷。 听到余诚相召,刘二牛匆忙来到余诚办公室,看到余诚桌上摆着的一张荆州城地图。 这次地图比偷袭荆州那晚的要详细许多,刘二牛看到地图上用红笔勾勒出几个圆圈,猜测是不是有新任务给自己的建筑队了。 果然,余诚开口就问:“给你的资料你都看完了吗,学得怎么样?” 刘二牛苦着脸实话实说:“好多看不懂,要用水泥建造起好多层的楼宇,真的能实现吗?” 余诚有些失望。自己可以从现代往明朝运东西,可自己不能一天啥也不干就守着穿越门呀,宝贵的时间要留给更重要的物资。 像水泥这东西余诚是希望在明朝自己烧制的,只不过刘二牛没有接触过这些,所以进度及其缓慢。 有什么办法能忽悠些技术人才来明朝给自己打工呢? 余诚手指轻叩桌子,好一会儿才想起刘二牛还在旁边,于是吩咐道:“喊你来是有两件事要你去办。” “第一,三天后我要在王府门前开公审大会,你造五个绞刑架我到时要用。” “第二,从你手下抽二十个人,在城外建砖窑烧砖,城里很快要大搞建设,砖头越多做好。” “第三,城隍庙对面的这块地你让人修平整…” 刘二牛眼前一亮,兴奋道:“要给东家建司令府吗?” 余诚瞪着刘二牛:“屁的司令府,建图书馆!” 第186章 公审大会 余家军要在城内审判惠王和城内大小官吏,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荆州城。 亲身经历了余家军的散粮,这几天见到的余家军也都规规矩矩,没听说有奸淫掳掠的事情发生,荆州百姓总算放宽了心,街道上店铺也都开始正常营业了。 所以听说连惠王这种宗室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上公堂,荆州百姓们无不议论纷纷,猜测惠王是怎么个死法。 在惠王府西南角,有一块临时圈出来的空地,胳膊粗的木头做成栅栏,里边关着一众被俘的文臣武将。 有在钟祥被俘的李振声萧汉,也有荆州城破被俘的偏沅巡抚陈睿谟及荆州知府、江陵知县等大小官吏,还有就是惠王府一众属官。 偏沅巡抚是万历年间为平播州之乱才设立的,这个官名可能许多人比较陌生,等到清康熙年间对湖广地区依南北细分,到雍正年间偏沅巡抚的名字就改成了湖南巡抚。 战俘营内刚经过一番争吵,争吵双方就是李振声萧汉对陈睿谟等荆州官吏,指责他们守土不力致使荆州失陷。李萧两人难敌对方人多势众,后来惠王府属官也加入进来,共同指责陈睿谟,双方才骂成平手。 看守战俘营的余家军战士乐呵呵看热闹,直到李光壂过来才停下,用长枪拍打栅栏呵斥道:“安静点!” 李光壂是来看望李振声的,对于这个刚直忠正的前辈,李光壂极为钦佩。李振声初时对屈身从贼的李光壂极不待见,后来知道李光壂在开封助官军守城,后来城破为保族人周全才不得不为贼人做事,又联合一众读书人阻止贼人挖掘显陵,态度才好了起来。 李光壂打开食盒,拿出几盘点心,还有一壶茶水。李振声看他神情愁苦,心事重重,便笑道:“怎么,是李某死期将至了吗?” 被俘之后,李振声与萧汉还以为余家军不杀他俩是想招降,心里不知过了多少遍面对贼人招揽义正言辞拒绝从而慷慨就义的场景。可是两人仿佛被遗忘了,在战俘营里关了几天后被转移到荆州,才知道如此坚城竟被贼人一夜拿下。 李光壂摇摇头道:“明日,明日在王府前要公开审判惠王及一众官员。” 萧汉咬牙切齿道:“惠王天潢贵胄却要当众审判,贼人这是要将朝廷威仪踩在脚底啊!” 听到这个消息,惠王府属官一个个如丧考妣,陈睿谟等人也是脸色苍白,后悔当日被俘时没有立刻就死,竟然要受此屈辱。 李振声对李光壂说:“不知康侯能不能劝阻余贼,勿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李光壂道:“劝过,劝之无用啊!” “余贼此时为祸不深,朝廷还有招抚的可能。真要让他如此明目张胆戮害亲藩,朝廷便再难宽宥了。” 李光壂如何不知,如果有一天余诚受了招安,李家还有重回官宦人家的可能。 一念至此,李光壂再也坐不住,离开战俘营去寻张民表,却被告知张民表被余诚请去商议图书馆建造事宜。他还想故技重施说动朱若薇去劝余诚,结果同样也吃了闭门羹。 第二日一早,惠王府前如同之前散粮一样人山人海,都是来瞧热闹的。 主持此次公审的是有过公审经验的李河,徐望做他的副手。 因为偏沅巡抚陈睿谟昨夜趁看守不休息自尽,第一个上台受审的变成了荆州知府。 朝廷正四品的大官,像普通人一样被绑着拉出来,场外百姓交头接耳,虽然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可说话的人太多,导致嘈杂无比。 李河不得已拿着扩音器大喊:“此为荆州知府,今日受审,台下百姓如果有冤屈因他而起,可以出来申冤,自有余家军做主!” 李河连喊了两遍,也没有人站出来。似这等级别的官僚,想要什么只需轻飘飘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自有人替他办妥,很少会亲自下场。 就在李河失望时,人群中颤颤巍巍挤出一人,高喊:“冤枉,我冤枉啊!” 李河使人将他带上来,见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便问道:“老先生有何冤屈,尽管说出来!” 这老头扑通跪下,哭诉道:“这官儿纵容他外甥,强夺了我家铺子,我儿子不过争论了几句,就被他活活打死了!” 李河道:“你站起来说话,我们司令说了,无论官民,并无贵贱之分,所以余家军治下,百姓见官不跪。” 待老头起身后,李河问道:“此事可有人证?” 老头道:“有人证,街坊邻居都可证明。” 李河又问荆州知府:“此事你可认罪?” 荆州知府冷笑道:“今日落得如此境地,不过一死而已。异日朝廷大军杀到,自会找你们这帮贼人清算。” “认了就好。”李河问老头道:“你可知凶手现在何处?” “知道,知道。” 李河派出一个班随老头前去缉捕凶手,又问围观百姓还有没有要补充的。有了老头的例子,又有十余百姓站出来,大多都是指证知府夺人产业的,也有巧加名目肆意征税的等等。 眼见罪名已经差不多了,多一项罪名少一项罪名,反正都是一死,李河当即判处荆州知府绞刑。 两名战士将荆州知府拖到绞刑架上,等到绳套套在脖子上,被外边千百人围观着,荆州知府终于慌了。他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但群情鼎沸中没有人听清。 行刑手按动机关,荆州知府脚下踏板瞬间落下,荆州知府的身体在重力作用下掉落,旁边的士兵清楚听到犯人颈骨断裂的咔嚓声。 台下人看着这位荆州府最高长官被当众处死,都拍手叫好,只有几个拿着馒头挤到最前的百姓满怀失望。 王府城墙上,余诚放下望远镜,对身旁护卫说:“去传个话,让下次行刑时给犯人套个头套。” 不用砍头用绞刑,就是不想弄得血呼啦差的。舌头吐得老长没啥,眼珠子都迸出来,也太恶心了。 第187章 你的存在就是罪过 第二个上台受审的是推官,姓刘。作为知府的佐贰官,执掌一府刑名,这位刘推官的罪名就多了,收受贿赂、包庇人犯、把持刑狱、屈打成招等等,要不是早早被李河判了绞刑,还不知道能牵出多少冤案。 接下来的官僚一个接一个的受审,罪名大的当场上绞刑架,罪名轻的打顿板子后罚作苦役,偶尔有几个没人指证的小官,则是当场释放。 审完了官,又轮到吏。日常与百姓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些衙门里的胥吏,这些小吏别看不起眼,许多都是当地根深蒂固的大族,有时候正经有品级的官员都会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与老百姓打交道的多,自然更容易被老百姓知道底细,一时诉冤叫苦之人数不胜数。 对这些吏员的处置也没有什么不同,沾上人命案的一律论绞,其余则判处苦役及抄没家产。 不过也有处罚翻车的,比如一个姓方的捕头刚因为被人声泪俱下的指控殴打他人致死,因此被李河判了绞刑。 这个捕头正往绞刑架上送的时候,又有几个百姓齐声高喊冤枉,李河还当这捕头还有什么罪过没审出来,心想人死债了,所以没有理会。 那绳套已经套上方捕头脖子了,一个百姓冲破维持秩序的士兵阻拦,大声喊道:“冤枉,方捕头是好人,不该死!” 李河先阻止了行刑,然后问这名百姓详情,这名百姓说道:“方捕头打死的那人是城内一个流氓,祸害了一个小姑娘,方捕头激愤之下一时手重才打死了那个流氓。” “是这样吗?”李河看向最早指控方捕头打死人的那个百姓,见他眼神躲闪,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为方捕头喊冤的百姓愤怒道:“这人是那流氓的弟弟,两人横行乡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人是否诬告,有人作证吗?” 此言一出,立刻有几十人出来,都是被这兄弟俩欺负过的,指认这俩兄弟平日里欺压乡邻,诱人赌博致人家破人亡,放高利贷等等恶行。 “好呀,骗人骗到你李爷头上来了。”李河怒极反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旁边徐望扯了一下李河袖子,只说了一句:“诬告者反坐其罪!” 李河眼前一亮,冲着徐望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老徐懂得多。” 随后李河大声下令:“诬告者反坐其罪,来人啊,把这诬告的贼子挂上去!” 士兵将方捕头拉下来,又把吓得瘫软不停求饶的诬告者抓上绞刑架,让这百姓与那些贪官污吏一起做了伴。 李河看着被送回来的方捕头,问:“他刚才是诬告,你为何不说?” 方捕头个头不高,身材枯瘦,不像武夫倒像是店铺里的账房。不过徐望注意到方捕头双臂如同铁铸,绑缚他的绳子还特意多缠了几圈。 方捕头低着头垂头丧气道:“你们进城横竖不是要杀人,诬告不诬告的又有什么关系?” 徐望正色道:“我家司令说过,余家军绝不滥杀无辜,你若无罪,自不会取你性命!” 李河又问是否还有人指证方捕头其他罪行,等了一会儿没人指证,倒是有几个为方捕头说话的,看来他平素确实没有作恶,便释放了他。 官吏全部审判完后,又开始审判王府属官。这些人跑到王府当属官,基本都已经绝了官场上往上爬的心,一心只顾敛财,所以罪名多数集中在掠夺田地、强买强卖上。 将他们审判完后,才轮到今天公审大会的重头戏,审判惠王。 惠王就藩荆州也就十年出头,他来到封地后专注于与已经被废的辽藩争地,还没来得及祸害封地内的百姓。 所以指证惠王的罪名也全都是包庇王府中人,要判死罪还真有些勉强。 城墙下一具又一具被处决的尸体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仿佛正等着惠王加入进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如此情形下,惠王终于崩溃,跪地大哭,口中叫道:“本王有什么罪过?藩地是朝廷给的,又不是我从百姓手里夺来的。王府是以前辽王留下来的,别说新建,连翻修都没有翻修过。我到封地后也不曾扰民,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李河怒斥道:“你没罪过?那你的藩田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你就藩时朝廷划给你王府藩田两万顷,都是从湖广、江西、福建等地百姓手里搜刮来的。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作为今日审判大会压轴的一位人犯,余诚已经从城墙上下来,在主审官后坐着旁听。 听着李河与惠王对话,余诚摇了摇头:还要找什么罪过,你存在的本身就是罪过啊! 原本历史上惠王在李自成入荆州之前,就被偏沅巡抚陈睿谟拉着逃了,后来一直流离失所。到崇祯死后,还有人建议立惠王登基,不过看惠王实在难堪大用,所以才放弃了这个提案。 最后惠王消失于乱世之中,有言南明时病故于南方,也有传言被清廷抓回京城后所杀,不过都与大局无关了。 经过一番审判,惠王罪名终究还是够不到死刑,李河收到余诚传下的指示,才作出最后裁决。 惠王虽本人无甚大罪过,但王府属官欺压百姓,就是有他做靠山,所以将惠王废为庶民,并服苦役五年。惠王府所有田产财富,一律充公。 公审大会过后,余诚给徐望传讯,让他将那个被释放的捕头找来。 目前荆州城内的治安由余家军负责,但余家军说到底是军队,战备、训练任务十分繁重,不能总是被这些琐事缠住手脚。 所以余诚属意任命那个方捕头组建治安队,接手城内治安。 之所以选方捕头,一是因为他品性过得去,从那么多人为他喊冤来看他的群众基础也比较好,二则因为他是荆州本地人,能充当土客矛盾中的润滑剂。 余家军迁民南下,总归是要融入当地的,吸纳荆州本地人加入余家军的队伍就是很重要的一环。 等徐望将方捕头带来,却被余诚亲卫挡在门外,说是司令临时有事,让徐望先把方捕头安顿下来,等自己回来再相见。 第188章 先天打工圣体 余诚匆匆赶到医院,见到脚上打着石膏的沈葶正坐在病床上看书,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我看消息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沈葶抬起腿给余诚看自己的脚:“看到没?这可是工伤哈。” 然后沈葶将事件经过说了一遍,原来她去养殖厂检查时,被一只羊追着撞,慌乱之中摔了一跤,才把脚给扭伤了。 看余诚听后一脸坏笑,沈葶气得将书砸过来:“你还好意思笑,快赔我精神损失费!” “赔赔赔,我这就让人把那只羊宰了,咱们下午吃涮羊肉,晚上烤羊肉串,明天再喝羊肉汤!” 安抚好沈葶后,余诚跑去给沈葶拿药,下楼梯时听到楼梯间里传来低沉而又压抑的哭声。他放慢脚步,路过时看了一眼,哭泣的是一个穿工装的中年男子。 察觉到有人经过,中年男子背过身擦干眼泪,然后低着头快步离开离开楼梯间。 在医院里这人生悲喜无常的事屡见不鲜,余诚见怪不怪,给沈葶拿上药以后,又办了出院手续,准备送沈葶回家休养。 作为公司大老板,余诚失踪是常态,公司里离不开沈葶,所以余诚开车带沈葶先回公司取了一些资料,然后才送沈葶回家。 路过一处河渠时,余诚透过车窗又看到那个在医院见过的男子,他脚步沉重走向水渠,身后台阶上放着一团东西。 余诚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喊了句“那家伙好像要跳河”,就朝水渠冲去。 这条水渠穿城而过,是城市周围农田灌溉的重要途径。每年总有那么几条命葬送在渠水中,有下渠游泳的,也有如这般想不开的,为了阻止这类事件的发生,在水渠两侧修建有栅栏。 余诚赶到的时候男子半个身子已经翻过了栅栏,余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男子没翻过去的那条腿,将男子硬拽了回来。 余诚拍打着男子身上的尘土,口中打着招呼:“嘿哟,兄弟,真巧哈!” 男子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向余诚,有些迷惘的问:“你是谁呀?” “忘了?刚才在医院咱俩见过一面。” 见男子眼睛又望向水渠,余诚劝说道:“兄弟有啥难处,跟我说说看。这世上就没啥过不去的坎。” 男子带着哭腔喊:“我失业了!” “失业?”余诚一阵无语:“一个破工作,丢了就丢了呗,大不了再找一个,有啥想不开的呢?” “没有工作,我女儿的病怎么办?” 余诚仔细问过,知道这男子名叫章俭,在一家建筑公司工作, 章俭有个女儿,今年十二岁,七岁时被查出患有一种十分少见的病。好消息是这种病在国外有一种靶向药能够很好的控制,坏消息是这种进口药十分昂贵,每个月治疗费用就要四万多。 章俭夫妻两个都是工薪阶层,收入有限。这几年为了给女儿治病,四处借钱欠下了一屁股债,就连仅有的一套住房都卖了,一家三口租了个老破小住着。 所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先是妻子所在的公司倒闭,整个家庭的收入来源全压在了章俭身上。然后又轮到章俭,正在医院给女儿取药的时候接到公司电话,他也被裁员了。 就是这通电话彻底压垮了章俭,从医院出来后浑浑噩噩就来到了水渠边,幸好被余诚拦住了。 “放心,不就是钱嘛。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余诚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如今的他终于有底气说出这句话了。 “等等,你说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来着?” “建筑类的,就是…”章俭还在想怎么向余诚描述自己的工作内容,就听余诚问了一句:“做建筑的,那你会生产水泥吗?” 章俭被问懵了:“我学的是建筑,你说的那是建材。” 余诚拍拍他的肩膀:“建筑,建材,就差一个字,差不多嘛。” 章俭觉得这家伙一定是在消遣自己,经过这一番波折,他求死的心也淡了许多,起身捡起自己的手机就准备走。 “欸,你别急着走啊。”余诚急忙道:“我这儿有份工作给你,你要不考虑考虑?” “什么工作?” 这次余诚没再提造水泥的话题,说:“我们公司接了一个援建的单子,就是工作地点偏远些,不过工资待遇很好。” “每个月可以给你开五万,还有奖金和艰苦地区补贴。” 章俭这次是真的心动了,问:“偏远,有多偏远?不会是非洲吧?” 根据他的了解,能给出这种工资的也就只有类似于外派到非洲这种地方了。 余诚面色古怪,含糊其辞道:“差不多,那里环境比非洲好些,就是交通不便,没有信号,你这一去可能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一趟。” 章俭半开玩笑半说:“你这不会是诈骗团伙,看上了我的腰子吧?” 余诚道:“你如果愿意去,我们公司可以给你一笔安家费,十万元。” 章俭下定决心,道:“我去!” 家里现在实在缺钱,有了这笔安家费,妻子就可以不用去找工作,安心留在家里照顾女儿。每个月自己的工资除了给女儿买药,还能余出一些来还债。 “行,那就这么定了。”余诚给章俭留下电话,“你先回去把家里安顿好,然后给我打电话。” 这将是余诚第一个带回明朝的帮手。等到了明朝,可以让他带头建个水泥厂,反正水泥的生产工艺并不怎么复杂。水泥厂建好后,就可以让章俭发挥专业特长了。 虽然拉章俭是一时起意,但余诚也不是没有考虑这里边的好处。章俭有老婆孩子在现代,想回家就要听余诚的话。 另外章俭这个年纪雄心壮志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真要换成小年轻,余诚还怕对方来一句“彼可取而代之!” 回到车上,沈葶通过车窗已经看到了余诚救下章俭的一幕,问余诚:“怎么样?人劝下了吗?要不要报警?” “没事了,失业了一时想不开,我给了他一项新工作。” 沈葶扑上来主动给了余诚一记热吻:“我男人真棒!” “话说回来,你给了他什么工作?” 余诚轻描淡写道:“外派的,不在本地。” 沈葶狐疑道:“外派,咱们公司还有这项业务呢?” “有啊,以后还会有。具体业务等你腿脚好了我带你去了解!” 第189章 荆门保卫战(一) 荆门上空战云密布。 朱呈祥率军抵达荆门后,当地官吏望风而逃,城门大开,余家军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占领了荆门。 占领荆门后,朱呈祥一边整饬城防,一边派出斥候侦察汉水上游左良玉的动向。 余家军过钟祥时与官军交战,斩杀总兵钱中选、俘虏巡按李振声与县令萧汉,已经在朝廷那边挂上了号。继而袭取荆州,将偏沅巡抚等一锅端了,早惊动了驻防襄阳的左良玉。 左良玉自朱仙镇逃回后,就来到襄阳,招降纳叛,部众很快就达到了二十万。 朝廷给左良玉所部的员额只有两万五千,粮饷也都是按两万五千人给付的,剩余十八万人的吃用从哪里来? 左良玉的回答是:抢! 左军在襄阳一带大肆摊派,掳掠财物,其中多数官兵本就是匪盗招安的,对于抢劫更是熟门熟路,直搞得襄阳百姓民不聊生,只盼着闯王什么时候能打到襄阳来,除了这群害虫。 听说自己卧榻之侧突然多出了余家军这么一股势力,左良玉不明底细,没有贸然发兵,而是派出探子侦察。 在明末乱局中坚持这么久,左良玉已经变成了老狐狸,似大小曹那种莽撞人,早就在这乱世之中化作白骨了。 很快探子就查出了这支余家军的底细,原来只是开封被淹后纠集南下的百姓。左良玉松了口气,一群难民,就算趁乱有了一番声势,他反掌之间就能平定。 左良玉命令副将王允成率兵五万南下荆州,平定余家军。在他想来,五万官兵,平定几万乱民还不容易? 至于左良玉自己,则率大军坐镇襄阳,此时李自成已经与孙传庭再次交上了手。如果孙传庭胜,左良玉就痛打落水狗,在这场胜仗中分一杯羹;如果李自成获胜,他就带着搜刮的钱财顺汉水南下,避其锋芒。 王允成此行,除了剿灭余家军以外,另一个任务就是为左军南下作准备。自始至终,左良玉也没有与李自成拼个鱼死网破的想法。 左军的动向同样被余家军探查到,在荆门的朱呈祥只有一个团加炮连不足两千人,他一边打造守城器械,一边向荆州求援。 余诚从现代返回,收到荆门的求援后,立刻命令李河率领教导大队余部北上增援,同时从分掠周边县城的营伍中各抽调了一个连,组成一个营前往荆门。 王允成身处上游,在此之前左镇就已经搜集了许多船只。王允成命五千人乘船南下作为先锋,自己率其余兵马从陆路朝荆门进发。 左军先锋部队顺汉江南下,士气很高。 襄阳附近大军猬集,能抢的差不多都被抢过了。此次南下,有机会再荆州抢个痛快,所以他们只嫌船速太慢。 汉水并不能直抵荆门,他们要到钟祥下船转陆路。然而就在离钟祥还有几十里水路的时候,船队突然遭到了岸上的炮火急袭。 当下的两艘船被炮弹打中船体,船舱里河水汹涌而入。在船上的左军士兵眼看船要沉,纷纷丢盔弃甲的跳进河里,免得与船同沉。 “打得好,开炮!” 朱呈祥在岸上红光满面,大声指挥炮连重新装弹,轰击江面上的官军船队。 炮手们用猪毛刷子飞快的清理炮膛,塞入药包、装入炮弹杵实后,在炮尾塞入引线后点燃。炮弹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激射而出,又将一艘载有数十官军的船只打沉。 这些船只大多是从民间搜集来的,只有稍大些的船上有那么一两门虎蹲炮,其余船只上边只有火铳弓弩这些远程武器。面对一千米外的余家军炮兵阵地,官军完全没有反制手段,只能被动挨打。 江面上上百艘船目标不要太明显,几乎炮炮不落空,炮弹落在船身上则木屑横飞,落在甲板上则带出漫天血雨。 朱呈祥还觉得不过瘾:“可惜只有六门炮,要是再多几门,今天这支船队全给他打沉到江里去。” 这支炮连的指挥官是教导大队的副大队长郑雄,听到朱呈祥的感慨,道:“这才刚到荆州,立足未稳。等过段日子,咱们这炮兵队伍就能多出上百门炮。” 余家军的火炮目前大多是余诚从现代弄来厚钢管加工而成的,比这个时代铸造而成的火炮简单许多。 郑雄在张家寨时也曾用铜铸炮,虽然也成功了,但是质量上差强人意,只能说是给工匠们练手。 朱呈祥道:“那敢情好,到时候每个团配他三五十门火炮,任他什么官军闯军,都别想讨得了好。” 官军船队在经历了六七轮炮火后,终于重新组织起来,调转船头逃跑。此时江面上因为被火炮击沉和船只间碰撞翻沉的船只已有三十多艘,更有四艘船打出白旗投降。 火炮一直追着官军船队的屁股打,在官军逃出火炮的射程时,又有五艘船只被击沉。 官军逃出余家军炮火射程后,毫不停留的逆流而上,完全没有回头一战的勇气。至此这支五千人的先锋损失近半,彻底丧失了战斗能力。 朱呈祥看着江面上像下饺子一样因船沉浮在在水面上的左军士兵,下令道:“让那四艘投降的船把水里的都捞上来。” 郑雄疑惑道:“这些左军士兵军纪糟糕,司令怕是不肯收吧?” “想进余家军自然不够格,但是挖矿修路这些苦活不正好缺人吗?” 郑雄听后哈哈大笑,几次开会他们也听余诚画过大基建的饼,当时还想要干这么多活不得把人累死。现在看来多打几仗,光俘虏就足够了。 经过两个小时的打捞,江里漂着的俘虏被救回来六百多人,比这数量更多的左军士兵没有等到救援就淹死在汉水中。 “走吧,回城,这才刚开始呢。” 郑雄听后心头发沉,虽然打了一个大胜仗,但这只是左军的先头部队,打发了他们,还有四万多的左军从陆上来。 即使荆州派来的援军能及时赶到,那也不过三千人,敌军是自己的十倍,能打赢吗? 第190章 荆门保卫战(二) 等朱呈祥率军押解数百左军俘虏回到荆门后,立刻引起轰动。 数百俘虏全部关进了县衙的牢狱中,直将牢狱装了个满满当当,可怜这群俘虏,在监牢中人挤人,连个躺展了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能席地而坐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刚把俘虏们安顿好,就有士兵前来汇报,说是县衙前有本地百姓抬着猪羊美酒前来犒劳大军,庆祝余家军大捷。 这番话把朱呈祥都给听愣了,百姓们来犒劳反贼,庆祝反贼们打败官军? 这就不得不说荆门百姓们的想法了:我们不清楚余家军什么样,还不清楚左家军什么样吗? 荆门离襄阳并不远,左镇兵马在襄阳是如何横征暴敛欺压良善的,荆门百姓早就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余家军入城以后一不见抢劫财物二不见掳掠妇女,让见惯了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荆门百姓还挺不适应。 所以听说这支余家军和左镇干了一仗,还大胜一场,本地的几个有头脸的一合计,便凑起来整治了些食物前来犒劳。 朱呈祥走出县衙,看到几十个青壮抬着杀好的牛羊等在外边,周围围满了跑来看热闹的百姓,将县衙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在队伍最前,是三个白胡子一把的老头,都是本地耆老。为首一个拿事的见到朱呈祥出来后做个深揖,口中道:“草民许应昌拜见将军!” 朱呈祥慌忙将这老头扶住,这一大把年纪,要是作揖把自己腰撅折了,自己可就说不清了。 许应昌对朱呈祥的反应很满意,口中道:“听说将军大显神威,杀散了左兵,乡亲们极为感激,所以公推老夫来慰劳贵军。” 朱呈祥口称不敢,推辞一番后才收下。 许应昌道:“左兵虐民之深,荆襄百姓人尽皆知。如今贵军既入荆门,若有需要之处尽管言明,我荆门百姓可出青壮与军粮,共同抵御左兵。” 朱呈祥大喜过望,“如此甚好,我们众志成城,定不上左兵荼毒荆门百姓。” 正在这时,有士兵汇报,李河已经率领援军赶到。正在入城。 此次李河带来的援兵一共有一千一百人,在荆门的余家军达到了三千二百。要知道余家军目前的正规军一共也就四千五百人,可以说绝大部分战力汇聚在荆门了。 有了这批援兵的加入,朱呈祥心中顿时有了底,当即请许应昌出面,在荆门百姓中挑选青壮五百人,协助守城。 第二日夜,朱呈祥只留下郑雄带一个连和炮连,在荆门青壮的协助下死守城池,自己率领其余部队出城袭击左军。 朱呈祥走后,郑雄下令城门紧闭,彻底隔绝城内外联系,以防有人向左兵报信。 朱呈祥率军疾行六十余里,隐蔽在山中,派出斥候侦察左兵动向。 左镇兵马在王允成带领下一路磨磨蹭蹭,走一路抢一路,直到接到前锋船队遭遇埋伏损失过半的消息后才紧张起来,收拢部队谨慎前行。 离荆门还有一日路程时,左军在李家冲扎下营盘,四万余大军分作前后两个营盘,首尾呼应。 如此大的阵势,逃不过斥候的眼睛。朱呈祥接到情报后登上山头观察敌营,虽相隔十里,但敌营布置在望远镜下一览无余。 谢明胜也在一旁,观察后放下望远镜提议:“左军行军一天,必然疲惫,今晚让我夜袭一把吧。” 朱呈祥道:“左军虽远道而来,但他们也是惯于沙场厮杀的。此时离荆门如此近,对夜袭应该也会有防备。” 谢明胜自信满满道:“若是白天两军对垒,面对面硬拼,我还不敢打包票。要论夜袭,我军装备胜过他一大截。” 李河也说:“谢三哥说的对,以三千对四万,正面作战,我军气势上定然比不过左军。今晚夜袭一把,无论是否成功,都能让他们睡不安稳,明日作战定受影响。” 朱呈祥思索片刻,拉着李河、谢明胜、赵选三人部署夜袭事宜。 深夜。 虽然是谢明胜与李河提议的夜袭,但到具体操作上,带队突袭的变成了副团长赵选。 赵选原是开封驻军中的一个百户,与朱呈祥相交甚好。开封陷落在李自成手中后,因为周王府藏银大多数赏赐给了守城的官军,所以李自成下令追缴。 当时赵选无路可去,便托庇在朱呈祥府中。到后来水淹开封,余诚与朱呈祥招募士卒,朱呈祥知道赵选作战勇猛,便举荐他当了头目。 赵选还在开封时,就多次带队出城夜袭闯军,战功累累。李河与谢明胜的夜战经验都不及他,所以赵选带队两人都没什么意见。 赵选只带了一个营在漆黑的夜晚中艰难前进,好在余家军的物资供应不错,战士们营养跟得上,所以没有夜盲症,省去很多麻烦。 不仅如此,每个排由排长拉着一根背带绳在前,战士们像拔河一样交错抓着绳子,避免有人走失。 夜色漆黑,只有左军的营盘还亮着篝火,十分显眼。营盘用木栅栏简单围成,入口处设有拒马,两个守夜的士兵无精打采的靠着栅栏打着瞌睡。 各部都已准备好后,赵选大喝一声“杀呀”,一齐冲向左军营寨。 守在营门前的士兵其中一个被弩箭射穿,另一个被吓得一个趔趄坐倒在地,恰好躲过了射向自己的箭矢。 但他的好运也仅止于此,在他手忙脚乱往营内他们逃得时候,后背又中了两箭,无力的倒在了营门前。 赵选身先士卒,冲上去一脚踹开营寨大门后,神情突然一变,转身大吼道:“有埋伏,快撤!” 随赵选夜袭的余家军士兵听到有埋伏,顿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逃。左军营寨内仿佛在配合赵选一样,也是杀声四起,埋伏已久的左军兵马从两侧杀出,想要兜住夜袭的余家军,却迟了一步。 王允成披甲执刀,骑着骏马,放声狂笑:“就知道你们这群贼寇要来偷营,不枉本将设下这埋伏!” 第191章 荆门保卫战(三) 王允成披甲执刀,骑着骏马,放声狂笑:“就知道你们这群贼寇要来偷营,不枉本将设下这埋伏!” 他虽然在笑,心里却满是郁闷。他辛辛苦苦设下的埋伏,就是想把这群贼人骗进营寨内聚而歼之,没想到这群贼人连营寨大门都没进去就逃,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发现营寨有埋伏的。 打埋伏变成了追击战,赵选带着士兵撒丫子逃的飞快,王允成带军尾随其后紧追不舍。 此时就体现出余诚将武装越野作为余家军训练科目的作用了,左军拼尽全力也追不上赵选所部。 逃出将近两里地,就在王允成惊讶这帮贼人真能跑时,前方忽然立起一片枪林,赵选所部绕了一个圈子,来到枪阵以后才停下。 黑夜之中王允成只能看到这支军阵的轮廓,约有一二千人。 设下埋伏的人如今成了被埋伏的,追在最前的左军士兵撞在枪阵上,立刻倒下一片。 王允成看到这一幕,并不慌张,拽过传令兵道:“从前营再调一万人来,想埋伏我,看我不崩掉贼人的牙。” 黑夜之中不利于大军展开,所以王允成只带了五千人追击。现在发现敌人有埋伏,王允成果断增兵,就是想靠人多压过去。 王允成指挥的这次埋伏其实十分谨慎,白天安营扎寨十分正常,等天黑之后才摸黑调兵埋伏。 可怜他机关算尽,没想到朱呈祥手中的望远镜带夜视功能,营寨里几千人的调动被朱呈祥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 此次夜袭只是幌子,赵选带人佯装偷袭,实际是为了将王允成部引出营寨。 朱呈祥、谢明胜就在阵后,赵选急奔过后气还没喘匀,就过来复命。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黑夜之中依然有十几人掉队或者跑散。撤回来的战士就在后阵休整,出发前嫌重卸下的甲胄军械整整齐齐摆放在身边,随时准备着甲再战。 早有准备的余家军士兵与仓促应战的左军士兵舍命搏杀,人均着甲阵列严整的余家军占尽上风,左军士兵像被割的麦子一样一茬又一茬的被刺倒。 也幸亏这是夜晚,换作白天左军遇到如此惨烈的伤亡早就溃散了。 王允成在后面看得眼皮直跳,来前他还以为这是一趟美差,现在看来这压根就是一个大坑啊。 从哪突然冒出来这么一股能打的势力? 增援的左兵很快就到了,此时王允成带出来的追击部队已经伤亡超过千人。他迫不及待的将增援部队也压上去,妄图一举击破余家军的军阵。 只要冲垮了这军阵,就能胜券在握了。 朱呈祥要是知道王允成的这想法,一定会笑。余家军的伤亡远远小于左军,赵选和正在休整的一个营作为预备队甚至都还没上呢。 不过人多有人多的优势,朱呈祥对谢明胜道:“亮灯吧!” 谢明胜急促的吹响哨子,军阵内余家军士兵听到哨音后打开手电筒的爆闪模式,数不清灯光在余家军阵中亮起,直直照射在汹涌而来的左军脸上。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的左军惊慌不已,尤其冲在第一线的左军士兵,被爆闪的灯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长枪手一排又一排的刺死。 王允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惊慌问手下:“这是什么东西?” 手下比他还惊慌,如果李河在的话,就能告诉他这是余诚让他带来的一千只手电筒,就是为了在夜战时给左军一个惊喜的。 为此朱呈祥一直忍着不用,直到王允成将增援部队也压上来才亮出这一招。 左军在如此攻势之下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朱呈祥抓住机会,让赵选带着休整好的一个营生力军加入战斗,余家军改守为攻,左军顿时崩溃。 王允成指挥亲兵拼命收拢溃军,还想要有序撤退,这时一员亲兵指着身后营寨大喊道:“将军,火,火!” 王允成扭头一看,顿时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只见前营此时已是一片火海,原来是李河带着一支伏兵趁王允成将前营主力调走后冲进营寨,到处放火。 前营此时只剩数百人,哪里挡得住李河,受到攻击后一哄而散。 “撤!撤!”王允成顾不得收拢溃军,带着亲兵绕开前营,直奔后营而去。 朱呈祥带兵掩杀,直到天蒙蒙亮才收兵,押着一千多俘虏返回荆门。 此战余家军以不到一百伤亡击溃左军前营,斩杀四千,俘虏一千八百人,其余左军前营士兵尽数逃散。王允成返回后营清点部众,出发时五万大军只剩不足三万。 左军损失近半,尤其听参与夜战逃回来的士兵宣扬,这群贼人如有神助,让剩下的士兵也都人心惶惶。 这让王允成进退维谷,左良玉点了他率军南下,平定贼人,两战下来损兵折将,连贼人的底细都没摸清,他该怎么办? 荆州。 余诚收到荆门传来的战报,不禁喜笑颜开。两战皆胜,这次来袭的左军已经不足为虑了。 方魁坐在下首,看到余诚在笑,心里也松了下来。 公审之上,他险些被挂在了绞刑架上,还好自己平日里名声不错,才在阎王殿前捡回了一条命。 公审之后,徐望找到他说余诚要见他,结果进了王府却被告知余诚抽不开身,留他在王府等着。 余诚从现代返回后,又收到左军进犯的消息,忙着调兵遣将,运送物资,直到今天才有空接见。 看到方魁盯着自己手里的战报,余诚笑着说:“前方打了个大胜仗,朱总指挥率军以弱胜强,将来犯的左镇打得望风而逃。” 方魁急忙贺喜,余诚摆摆手道:“我刚才说的,让你组建联防队,负责城内治安,你考虑的如何了?” 方魁下定决心,起身抱拳道:“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好!我会从军中抽些老兵协助你,你好好干!” 让方魁下去后,余诚静坐片刻,喊来张德厚,让他起草告示,准备新一轮的征兵。 第192章 荆门保卫战(四) 刚刚经历裁军不到一个月,又要开始扩充军队,余诚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外边少不了流言蜚语。 上次裁减军队时,被裁撤的士兵大多数是开封守军及从开封招募的新兵,军中就有很多人说余诚这是在削减朱呈祥的羽翼。 可他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精兵政策下在野战中确实有优势,但占领的这么大地盘也需要留军队驻守。 像此次攻占的荆州府辖区内的其他县城,每个县城里可能只有一个连的军事力量,一旦有当地忠于朝廷的地主力量反扑,就有可能失守。 所以余诚这次招募的主要就是守备部队,以后余家军的军队将由野战军与守备军两部分组成。守备军类似于预备役,承担低烈度的军事任务,军饷比野战军低,甚至比不过产业工人。 野战军有损失时,也可以从守备军中抽调补充,确保不会因一两场战事的失利而伤筋动骨。 就在荆州热火朝天招募新兵的时候,荆门这边也迎来了最终的决战。 左军被朱呈祥一场夜战打得只剩三万余,王允成消停了两天,一边收拢逃散的溃兵,一边向襄阳左良玉求援。 在这期间余家军以小部队趁夜不停骚扰左军,黑夜之中收音机配合大喇叭鬼哭狼嚎,让左军不堪其扰,想睡个安稳觉都不可得。 王允成倒也沉得住气,吸收前次夜战的教训,紧守营寨,闭门不出,一个劲的当起了缩头乌龟。 如此过了几天,王允成终于从线报中得知对面敌人总共不过三千,自己手下兵力是他们的十倍。 王允成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难怪这股贼人不是埋伏就是夜袭,原来是兵少的缘故。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压过去,不给他们耍阴谋诡计的机会,还怕拿不下他们? 于是这天王允成下令军队早上饱餐一顿,然后全军进发荆门。 到达荆门城下,三万余大军摆开阵势,准备强攻城池。 看着城头飘扬的“余”字大旗,王允成杀气腾腾道:“传令下去,打下荆门后,许全军大掠三天!” 进城抢三天? 手下将领心动无比,不过还是有些疑虑: “将爷那边…” “这就是将爷的命令!”王允成铁青着脸,此番作战失利损兵折将,无奈向左良玉求援,但却被骂得狗血喷头。 左良玉握着兵马要等着看能不能在李自成与孙传庭的交战中渔翁得利,没有多余的兵力派给他。左良玉那边唯一能给的支持,就是允他破城后大掠三天,以此激励士气。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左军一扫颓气,只恨不能立刻就冲进城去,抢钱抢粮抢女人。 就在这时,荆门城门大开,余家军以四列纵队出城,在离城墙三百米处开始列阵。 “嘿哟,这是要和老子硬碰硬?” 王允成火气上来,几千人就想和自己三万大军硬碰硬,谁给他们的胆气? 就这么看不起我王某人吗? 手下将领建议道:“将军,要不要趁他们立足未稳冲一冲?” “等会儿。”王允成道:“现在出来的人还少,万一受了惊又退回城里去闭门死守,咱们还得搭梯子爬城墙!” 敌众我寡,凭借坚城与敌军相持是常规操作。朱呈祥力排众议,亲自率军出城决战,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要做的,是硬碰硬在正面战场上击溃十倍于自己的左军,给左军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窥伺荆州。 朱呈祥与谢三带两千士卒来到城外结阵,李河率教导大队的火铳手最后出来,在后压阵。 王允成不是宋襄公,看到余家军出的差不多了便派军冲杀,意图趁余家军军阵未成杀散了他们。 然而左军刚一动,城头火炮就开始轰鸣。王允成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击溃自己前锋船队的炮火,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又快又准。 一枚又一枚炮弹呼啸着砸在左军队伍中,每一发炮弹都要带走七八条人命。 还好这伙贼人的火炮少,要是多上那么几十门火炮,只怕自己手下军队没冲到贼人军阵前就要崩溃了吧? 王允成这样想着,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军阵,心底涌起一股不安。 这伙贼人竟然人人穿着铁甲,他们哪来这么多的铁?要知道如此精良的装备,就连将爷的亲信家丁都比不上。穿着这种铠甲,两个甲士能打十个,十个甲士能追着一百人砍。 两军之间的距离很快就缩短到百米之内,弓箭、火铳等远程兵器开始显威。箭矢在空中乱飞,火铳激发后的硝烟弥漫,王允成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清楚的看到贼人的火铳比己方火铳打得准,威力也更大。另一方面,对方的甲胄防护力惊人,透过重金买来的望远镜,王允成看到敌阵中一个普通的长枪兵被两支箭矢射中胸口,然后箭矢被胸甲崩飞,那长枪兵却只是身体晃了一晃,恍若无事。 王允成看着手下军队大部分没冲到敌阵跟前就已经崩溃,少量冲过去的士兵如海浪撞上礁石,四分五裂。 被劫掠激励起士气的左军士兵顿时慌了,本就是乌合之众的他们三三两两的溃逃,一个带动两个,两个卷走十个,左军顿时乱作一团,继而全线溃败。 王允成集结亲兵做督战队,连连斩杀十数名逃兵,依然没有效果。更有急于逃命的溃兵不敢冲击余家军军阵,反而用仅剩的勇气冲督战队动起了刀子。 城墙上,看到余家军已经开始追亡逐北,郑雄终于松了一口气,让手下炮连的士兵停止炮击,以免误伤追击的自己人。 除过炮连,城墙上还有二十多观战的荆门本地豪强大户。他们从头到尾目睹了余家军以寡敌众,大破左军,一个个被余家军军威吓得抖若筛糠。 朱呈祥在出战前将他们集合到城墙上,就是怕他们在城中生乱。现在亲眼见到朝廷官军被人数远少于他们的余家军击溃,想来应该能让他们的脑子清醒一些。 第193章 公立图书馆 今天是荆州公立图书馆开馆的日子。 作为余家军掌控中的第一座图书馆,余诚筹划中的图书馆是一座三层的钢筋水泥建筑,然而缺乏材料与熟练的施工队,导致工程还停留在图纸阶段。 时间不等人,余诚只能将一处没收的前主簿的宅院改造一番,挂上了荆州公立图书馆的牌子。 还有一个原因是张民表年纪大了,余诚生怕这老头哪天噶了,见不到自己许诺给他的图书馆,在地底下还要骂自己不讲信用。 这图书馆里藏书有将近一半是张民表的贡献。余诚在开封时将张家藏书一扫而空,才逼迫张民表举家随之南下的。 其实张民表应该感谢余诚才对。在原历史中开封被黄河淹没,张民表带着一家人和自己最宝贵的书册画卷登木筏逃命。因为人多导致木筏翻沉,除了张民表的小儿子活命外,其余人全部遇难。 现在张家老少一个人都没少,连家中藏书都被余诚还了回来,所以张民表今天难得的开怀大笑,看余诚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 “余司令真乃神人也!数万册书,这才一个多月,竟然真的抄出来一套。”张民表手里拿着一本书,忍不住感慨着。 一个月? 余诚也在感叹,在明朝是一个多月,放在现代只有两个星期不到,就把张家的藏书全留了影印版,为此自己光加班费就掏了多少出去。 因为时间太短,即使打印机都干冒烟了好几台,也只不过印出了四千多卷书。再加上余诚从现代搜罗来的一些,才给图书馆搭起了架子。 “赛庵先生,我没哄骗你吧?”余诚笑着对张民表说:“你手中藏书没少几册,在开封时答允你的图书馆今天也开张了?” 张民表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少的那几册书就是儿子半路逃跑被抓后,余诚作为惩罚扣留的,还是前宋的孤本,让张民表想起来心里都在滴血。 “以后真的是所有人都可以来这图书馆读书吗?” “不用以后,从今天起,所有百姓都可以进图书馆阅览群书。不过他们只能在馆内阅读,只有办理了借阅证,才可以将书借回家中,定期归还。” 其实说是所有百姓,但这个图书馆的主要服务对象还是本地的士子,百姓们顶多进来瞧个新鲜。 至于借阅证,想办理有三种途径,一种是花钱办理,二十两银子一张;一种是有人作保,张家有二十个作保名额,李家与崔家各十个;最后一种则是在余家军中任职的。 崔应朝拄着拐杖道:“汉朝蔡邕整理官府藏书,将七部儒家经典刻在洛阳太学门外,使人人皆可观看。熹平石经,一时传为美谈。” “今日余司令建立此公共图书馆,还是世间头一遭。若非时局动荡,此事堪为文教盛举啊!” 要知从古至今藏书者众多,有官府藏书、私人藏书、书院藏书、寺观藏书,但都是敝帚自珍,不对大众开放,所以崔应朝才有此叹。 图书馆开馆,张民表、李光壂、崔应朝还有荆州本地举人都受邀参加开馆典礼。即便有许多人心里视余诚为贼,但对此文教盛举,众人还是捏着鼻子来了。 听到崔应朝此言,李光壂禁不住皱起眉头看着他,心中惊疑不定,这崔应朝莫非真要投诚吗? 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也在为余家军做事,尽管他自认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在外人眼里,自己已经从贼了。 典礼过后,崔应朝在众人注视中对余诚说道:“余司令可有闲暇,对这图书馆事宜崔某心中有些想法,还想向余司令请教。” 众人听后人人侧目,崔应朝挑在这个时间请教,明显是宣告自己要从贼了。李光壂虽然也是余家军幕僚,但他说到底只是一个贡生,而崔应朝却是举人。 举人从贼,少之又少,李自成自出商洛山后,短短时日就有如此声势,传言就有举人牛金星为之谋划的缘故。 余诚大喜过望,道:“甚好,余家军马上要出几条政令,正好也请崔先生帮忙参详一二。” 余家军要有政令发布? 这又是一条令众人惊讶的消息,余家军自入荆州以来,只发过一则安民告示。此时说有政令发布,让李光壂等人也心中发痒,不知具体是何内容。 目送余诚与崔应朝两人离开,张民表对李光壂说:“康侯,你陪老夫参观这图书馆如何?” 李光壂道:“赛庵先生相邀,是在下的荣幸。” 两人走在图书馆内的廊道中,每个屋子门前都按经史子集等分类挂着牌子,隔着窗户看到书架上摆放的满满的书籍,感慨之意油然而生。 “能在短短时日复刻出这许多书册,那所谓影印之法真是神奇,康侯身处余家军,对这影印之法可有研究?” 李光壂摇头:“我在余家军中只是协助调拨辎重,这影印之法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张民表感慨道:“有时真看不懂这余家军,似乎有神仙般的手段。我家中藏书万册,藏书的楼舍都快摆不下了。在开封时藏书被余家军征走,这南下一路也不曾在队伍中看到有装书的车马。” “我本以为这些书籍不复我有,可余家军却突然像变戏法一样的拿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复刻有一模一样的书籍摆放在这图书馆中,真是神奇!”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是因为他还没遇到余家军。 李光壂接触余家军比张民表更多,发现的蹊跷也更多。比如他前脚刚把仓库里的粮食分发下去,转眼又让他去库内领粮。就在他以为是被骗的时候,打开仓库里边的粮食又满满当当的都快要溢出来。 有时李光壂都怀疑余诚是不是真的如他田庄那些死忠说的那样,会法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张民表没有再说此类事,转而问起李光壂关于崔应朝投向余家军的看法:“敬轩今日所为你如何看?” 第194章 第一条政令 敬轩是崔应朝的字,李光壂长叹口气,也只说了句:“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早在开封围城时,巡抚高名衡默许官兵以筹粮之名行劫,城内许多缙绅大户都被他们洗劫过,崔应朝与其堂兄崔应星就在其中。 后来官兵抢到余诚头上,余诚强势反抗,闹出民变打回抚标营的老巢,顺手救出了崔家兄弟。兄弟两人被官军扣留勒索财物期间受尽折磨,崔应星回家不久便不治身亡,崔应朝也断了一条腿,明明壮年却要拄拐才能行走。 残疾之人是做不得官的,崔应朝仕途相当于已经断绝,朝廷于他又有杀兄毁家之仇,所以崔应朝投靠余家军就不难理解了。 随余家军离开开封南下的几家大户,张家李家是被逼无奈,崔家却是主动贴上来的。这一路崔应朝都在观察余家军做事风格,现在举家投靠,想来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刚才余诚说有政令将要发布,现在又有敬轩为之赞画,不知会是什么内容?” 李光壂苦笑道:“晚辈虽不知是何政令,不过我在余家军中这些日子,发现余诚此人行事虽天马行空,但对施政却别有一番见地,与我们平常所见官府施政全然不同。” “官府施政,百姓只要不作奸犯科,官府便不去插手。余家军管理却精细许多,恨不能将每一个百姓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全都管起来,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敬轩想要学牛金星为闯军立制度那般,对余家军怕是不容易。” 张民表忽然说了句:“那康侯你有什么想法呢?” 李光壂浑身剧震看向张民表:“赛庵先生你…” 张民表自顾自道:“昨日余司令找到我,想请我担任这图书馆的馆长,被我拒绝了。” “现在想想,我如今已是古稀之年,时日无多,几个儿子也都没什么出息,不指望他们能光宗耀祖了。我准备荐举长子当这图书馆馆长,也算为这荆州文教做些贡献。” 李光壂声音苦涩:“赛庵先生,你我都是官宦世家,累世簪缨,国朝待我等不薄啊!” 李家代代有人做官,根深叶茂,而张家更甚李家,张民表之父更是官至南京户部尚书。 张民表语气悠悠:“是啊,朝廷如大树,我等为藤蔓。可是康侯,树也有枯荣啊!” 说罢张民表一步一步离开,只留下李光壂呆立在走廊上。 自从贴过余家军的三大纪律七项注意和安民告示之后,每一处街头都被粉刷出一块白墙用来张贴公告。 今天贴在告示墙上的是余家军的第一条政令:《土地管理办法》。 公事房内,李光壂拿到公告还在张贴出去之前。他逐条阅读,时而皱眉,时而赞叹。 公告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为土地性质。荆州治下土地分为两种性质,一为私田,一为官田。百姓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豪强大户,名下土地只要有地契,无论是民间自己交易形成的白契还是官府造册的红契,余家军一概承认为私田。 攻破荆州从王府还有逃走的富户家中缴获而来的田地,还有荆州治下抛荒的土地,一律定为官田,由余家军接收。 第二为土地税收。余家军治下税收执行摊丁入亩,不收人头税,只按土地收取农业税,税负为每亩一成五。土地税征收以银钱方式征收,余家军会以亩平均收益为基数收缴土地税,百姓土地中无论种植何种作物,每亩都要上缴相同银钱。 因为连年战乱,为方便百姓休养生息,今年的土地税全部免除。 第三为最高地租。将土地租给佃户,无论是官田还是私田,每亩地租最高不得超过三成五,超出则视为非法,对超出部分处以三倍罚金。 如果限制佃户继续租种其土地,导致土地抛荒,则该土地收没为官田。失地的佃户可到就近的余家军驻地报名,由余家军为其提供工作。 李光壂看得汗流浃背,起身不安的走来走去,最终心一横去求见余诚。 这次他很顺利就见到了余诚,见面后开口就问:“我刚看完那《土地管理办法》,这是崔敬轩提议的吗?” 余诚摇头道:“不是,那是我提出的,不过发布前让敬轩润色了一下文笔。” 说到这里余诚坦然笑道:“要我来写,肯定是通篇大白话,怕是要让本地士子笑我不通文墨了。” 现在难道就好到哪里去了吗? 李光壂强忍着吐槽的欲望,劝谏道:“此公告一出,本地豪强大户肯定不会接受,怕是对余家军掌控荆州有些不利。” 余诚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水,道:“我自然知道。” “可是百姓为什么要反?天灾固然是原因之一,可最重要的还是人祸啊!” “一亩地就那么一点变出,官府和地主拿走大部分,剩下的还不够一家人果腹。这还不算,还有各种派捐、杂税、服役。老百姓活不下去,就只能造反了。” 李光壂道:“摊丁入亩之策是惠政,我也击节赞叹。可是直接限制地主向佃户收租,是不是太过苛刻了?地是人家祖祖辈辈积累而来的,收多少租子官府如何方便管?” “岂不闻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官府若是不监管、调节,还要官府何用?” “若是逼反了地主豪强怎么办?” 余诚话中透着杀气:“自古以来土地改革有哪次不流血的?要是反了,那就平叛! “康侯啊,你知道什么是斗争的有效手段吗?” 李光壂一脸懵:“什么?” 余诚笑着说:“那就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天下之大且不去说,只说这荆州府内,失地或者少地的农民有多少?地主豪强又有多少?一千个农民里,能出一个地主吗?” “别的义军喊着均田免赋,那都是骗老百姓的,其实无非就是打打大户。我好歹给了这些地主路走,他们要是不走,我就只有请他们走黄泉路了!” 第195章 工商恳谈大会 《土地管理办法》确实引起了一些波折,但现在才刚播种不久,离收成的日子还远,所以虽然本地的豪强大户暗地里相互勾连,但放在表面上也只是叫唤几句,都准备等秋收以后再看情况应对。 毕竟还有好几个月,乱世之中草头王像走马灯似的换,说不定下个月这劳什子余家军就被别的势力吞并了呢。 最高兴的当属那些自耕农,土地在自己手里,只用交一成五的税,而且没有人丁税,负担一下就轻了许多。尤其今年还是免税,田地产出全归自己,那简直是做梦才有的日子。 其次是种着王府田地的那些佃户,主家由王府变成了余家军,今年只用交三成租子,以后加上土地税,那也还能剩超过一半的产出是自己的,这苦日子好歹能喘口气了。 所以这两种人群也变成了征兵最积极的一批人,短短十日就招募了一万一千新军。 余诚从亲卫营和教导大队抽调了四百人作为教官,对这些新兵进行军事训练。 因为时间紧,这次军事训练计划中只进行一个月,随后抽调一万人扩充野战军,其余一千则要分别到各县驻扎,到时候可以将整个江汉平原掌控在手中。 荆州临近长江,当地水系发达,所以土地抛荒的少。余家军收到手的土地只有不到十万亩,还都是租赁给本地佃户耕种的。 这些土地中余诚挑选了两千亩地块比较规整的土地,成立了一家农业公司,由原田庄农业组组长林芽子担任经理,原佃户吸纳成为雇员,尝试种植自己从现代弄来的高产稻种。 余家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跟随余家军南下的开封百姓百爪挠心。他们一路奔波来到荆州,还住进了王府,这是梦里都不敢想的美事。 但与之对应的是他们背井离乡,彻底丧失了自己赖以谋生的基础,以至于到现在都还在吃大锅饭。 王府内百姓人心思动,密营早就将情况汇报上来,余诚怎会不知。 不过余诚没有给这些百姓分田的打算,这些人中绝大多数在开封也不是务农为生,而是开封商业兴盛的基石,这不就是现成的工商业人口吗? 会议室中几十个掌柜齐聚一堂,所涉行业也是五花八门。在主席位拉着一条横幅,上边写着“工商恳谈大会”六字。 这些掌柜在开封时大多只能排在二流,那些家大业大的巨商富贾要么在开封围城中倾家荡产死于非命,要么在水淹开封后远走他乡,随余家军南下的寥寥无几。 金九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开封时开有一家金银交引铺,富甲一方。同行们当面叫他金九爷,背后则称他外号金算盘。 金九也是在开封围城期间倾家荡产,一家险些饿死。余诚手下的无双阁经常会到金九铺子里兑换黄金,所以两家熟识。最后靠着无双阁接济的一口袋馕,金家才幸存下来。 有这层关系在,金九的座位排在最靠前的一位,在他身边还有几个商贾,比如开酒楼的张相贵,开绸缎铺的卫舍,开车马行的陈廉等等。 一群人坐立难安,不知道今天这什么恳谈大会要做什么。 随着门外卫兵一声“余司令到”,几十个掌柜慌忙站起,对着快步走近的余诚就要下跪行礼。 “行了行了。”余诚摆摆手止住他们,“余家军中不讲这些俗礼,大家都坐。” 众人落座后,余诚开门见山说出这场会议的主题:“今天叫大家来,是要对大家伙以后的生计做出安排。” 众人先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把心提起来,不知道余家军会对他们作何安排。 “大家应该都看过余家军新发的《土地管理办法》了吧,土地分官田与私田。以后对商人也一样,有官营和私营两种。” “所谓官营,是由余家军出资,提供货源与技术支持,由你们负责打理生意。赚取的利润归余家军,商行的管事拿余家军发的薪水,还有一部分奖金。” “私营则是和以前一样,你们自己挑选行业,自主经营,只要奉公守法按时缴税,余家军不做干涉。” 金九壮着胆子问:“敢问余司令,这官营商行都有哪些?” 余诚道:“前日成立的农业公司大家都听说了吧?那就是官营商行的一种。”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官营工厂,以及大家更熟悉的酒楼等涉及衣食住行的商行。” 张相贵忍不住问:“这酒楼怎么官营?” 余诚道:“官营酒楼,余家军会提供酒楼的建筑、提供一些酒菜的样式,还有调料等日常所需。官营商行的管事都称为经理,负责日常管理经营。” 底下一个小掌柜弱弱的问:“要是官营商行与私营商行发生冲突,会不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同行业官营与私营肯定有竞争关系,余家军不会因此直接把私营商行直接关起来吧? 余诚知道众人的担心,笑着说:“官营商行与私营商行共用同一条法规,只要在法规允许内,余家军一概不干涉。” “真要是私营商行把官营商行挤兑倒了,那也是官营商行的经理没本事,怪不到别人身上。” 陈廉问:“不知这商税征收多少?” “两成!” 众人面面相觑,一掌柜苦涩的说:“这商税太高了呀!” “这两成指的是利润,不是营收。”余诚说道:“商税征收体系还在建设,估计下月才会下发规定。” 一众奸商眼珠子直转,已经开始思索如何做账了。 金九道:“大家背井离乡来到荆州,能糊口已经不易,经商的本钱如何出?” 余诚道:“余家军可以提供一笔低息贷款,各位掌柜若想自己经营又缺本钱,可以申请贷款,上限两千元,一至三年期,年利百分之十二。比如借两千元,三年后需要还两千七百二十元。” 百分之十二的利息,在这个时代驴打滚的高利贷已经非常良心了。 而金九敏锐的从中听到一个词:元! “余司令,这元是什么?” 这就要说起今天会议的另一个重要内容了,余诚坐直身体郑重道:“为统一市面上杂七杂八的银两、铜钱,余家军将在荆州施行废两改元,推行新的货币体系!” 第196章 废两改元 金九一眼就认出了余家军士兵端上来的钱币样品:“这是…洋钱?” 像这种银元发源于欧洲,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流入国内。金九作为交引铺的掌柜,已经见过许多,但都不如现在余家军制成的银元精美。 新铸造的银元还没有氧化发黑,又经过抛光,看着十分讨人欢喜。 刘二牛向各位掌柜介绍余家军的货币体系,“余家军的货币体系分为元、角、分、厘四个等级,以十进位。” “一两雪花银可兑换一元,一枚铜钱可兑换一厘,短期内荆州治下官方结算使用银元,市面上银元与银两共用。等到明年,荆州治下将禁止使用银两与铜钱,全面使用新货币。” 这样做一方面是给治下百姓适应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钱币数量短时间内供应不过来。 余诚在现代的铸币厂到目前为止制成的银元一共才只有八十万枚,而使用场景最多的小面值硬币,数量缺口更加大。 为了避免步子太大扯着蛋,余诚只能一步一步铺开,用银元置换出银两来,然后把置换出的银两铸成银元,这样慢慢的完成货币的置换。 这次制成的银元比历史上的大洋要大,每个重三十五克,含银量则还是和大洋一样为百分之八十八。 要不说铸币是暴利呢,要换一枚银元,需要一两官银,而官银的含银量一般在百分之九十二以上。这样相比下来,银元在克重上轻两克,含银量上又低百分之四,一两枚还没多大区别,数量上去以后那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金九将几种面值的硬币全看了一遍,虽然见惯了天圆地方的铜钱,让他对这些朴实的硬币有些不习惯,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硬币确实精美,而且使用起来比银两铜钱更方便计算。 其他掌柜也都是一样的想法,即使看出余家军借此银元兑换的机会聚敛财富,他们也没有反抗的机会。 给掌柜们介绍完废两改元,会议的主题重新回到了商行的建设上。 大会上当场就成立了五家公司,分别是连锁酒楼五味楼、主营粮食的余记粮行、主营现代工艺品的无双阁、主营食盐的盐业公司,还有就是一家养殖公司。 其余掌柜也都纷纷表示要重操旧业,经营店铺。不过所有这些行业都被要求以开封旧人为招工主体,想来此举能大大降低南下百姓的失业率。 一直到会议结束,金九都有些失落。既然要废两改元,推行新货币,那他的交引铺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今后他该何去何从? 正在他踌躇时,余诚喊住了他,直截了当的问:“此番货币发行,还缺一人掌总,你可愿为余家军操办此事?” 金九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就要跪下感谢,被刘二牛拦住后也是一个劲的向余诚表忠心。 也难怪他激动,金九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岗位在金融系统中至关重要,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落到了自己手里。 而余诚此时心里却在感慨,夹袋里的人才储备还是太少了啊! 现在有这么大的地盘,余家军武力值再高再能打,总不能手里提着刀子去治理地方吧? 再过三个小时就要出发了,章俭彻夜未眠,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即使已经签了合同,安家费也拿了,可直到这时候章俭依旧不知道他要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旁边妻子翻了个身,突然惊醒坐起,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表:“是不是睡迟了?” “没有,还早着呢。” 妻子这才松口气,心有余悸的说:“我刚梦到你睡迟了没赶上飞机,公司说完解约,还要把安家费退回去…” 章俭揽住妻子的肩膀,感受这难得的温存:“别瞎想。” “你们公司究竟是要派你去哪儿工作啊?到现在还没说吗?” 章俭摇头:“说是商业机密,要坐飞机到魔都,然后再听公司安排。” “这么神秘,不会是电诈团伙吧?” 章俭也有此担心,但面对妻子他也只能安慰:“哪有骗人还没骗到,先自己掏十万的骗子。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公司在哪儿签合同的时候你不也去看了吗?” 说到这儿,章俭也不由摸了摸自己后腰,“说是每个月十号发工资,再有半个月也就到了。我把工资卡留下,你到时候看,如果工资没到账,我又联系不上,你就直接报警!” “工资全留下,那你怎么办?” “公司说了包食宿,还有生活补贴以现金发放。” “就是半年才能回来一趟,期间说是连网络都没有,家里就要辛苦你了。” 三个小时转瞬即逝,章俭收拾好行李,在妻女的陪同下来到楼下,公司已经有车等在那儿了。 车门打开,章俭发现余诚也坐在车里。 “我也正好要去一趟,咱俩一起走。” 余诚和章俭一家到机场,等他们告别后让司机送回去,自己和章俭上了飞机直飞魔都。 到了魔都,余诚说是临时有事,将机票改签到了明天,带章俭先找了一家酒店歇息。 章俭待不多久,便觉得困意袭来,脑袋昏昏沉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余诚推了推章俭,确认他确实睡熟以后,便将章俭喝水用的杯子仔细清洗掉。 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给人下药,目标竟然是个快四十的老男人,余诚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膈应的。 之后,余诚打开穿越门,将章俭拖回了明朝,安排在早就准备好的一座宅子里,自己又返回了现代。 上次去国外买军火,结果到了地头发现穿越门打不开了,当时就惊出余诚一身冷汗。等到余诚回国后,穿越门又恢复了正常。 当时余诚怀疑穿越只能在国境内进行,现在对穿越钥匙的来历余诚有了些猜测,他认为穿越能力的失效,很可能是与距离有关,这次他就要对这个想法进行验证。 余诚来到码头,上了早就联系好的一艘游艇,随即游艇驶离码头,向着大海深处行去。 第197章 我穿越了 我穿越了? 章俭看着大门外来来往往的穿着古装的百姓,脑海里蹦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还记得自己要出差,然后在酒店太累睡着了,再醒来就到了这个古朴的院子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门外有路过的百姓看到章俭,对着章俭指指点点。章俭低头,看到自己穿的还是出差时的那身休闲装,露出小腿的短裤与周围人的长衫格格不入。 章俭急忙关上门,回到自己醒来的卧室,发现里边有几身古装衣服,衣服尺寸与自己身材大差不差,便尝试着穿上。 再打开大门出去,虽然也有百姓对着自己的短发指指点点,但关注度比之前小多了。 章俭沿着街道往前走,一直走到钟鼓楼,也没有看到现代生活的一点影子。 这真的是穿越,不是误入某一个拍摄古装剧的影视基地。 想到家中的妻女,章俭悲从中来,蹲在路边眼泪涟涟。 老婆,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女儿,对不起,答应要带你去海边的,也去不成了! 刚刚入职的新工作,连第一个月工资都没见,自己就穿越了。而且是身穿,不是魂穿。要是魂穿,现代还能留下自己的尸体,现在身穿,那现代只能报失踪了。 要是有自己的尸体在现代,还能报个工伤,不对,是公差死亡,家里好歹还能拿笔赔偿。可是自己莫名其妙失踪,别说赔偿了,公司没把安家费要回去就不错了。 章俭的样子吸引了百姓的注意,他看到有百姓和两个穿着像是官差的人说话,还冲着自己指指点点,章俭不敢再待,慌忙离开。 很快,章俭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满街的古建筑长得都一模一样,章俭已经找不到自己醒来的那个院子在哪了。 他饥肠辘辘的在街道上走来走去,脑子里一直在回想自己有什么特长,能够在这古代生存下去。 想来想去,自己一个学土木工程的,别的不会,修桥铺路盖房子,总还是能养活得起自己的吧? 想到这儿,章俭决定还是先弄清楚现在的朝代是哪个。行人脑袋后没拖根辫子,说明至少不是清朝。 章俭找了个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头,借着讨口水喝的名义与老头攀谈起来。 一番旁敲侧击,章俭终于知道现在是明朝崇祯在位的时候,天下烽烟四起,官军与义军征战不休。 章俭还打听到自己此刻是在荆州,离此不远就是长江,过了江再走个几天,就是自己的祖籍,也不知道自己那些老祖宗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听说此时的荆州是被一伙叫做“余家军”的强人占据,前几天还在荆门与平贼将军左良玉打了一仗,把能止小儿夜啼的左镇打退了。 章俭历史学的不好,明末只知道崇祯、李自成、多尔衮还有孝庄太后,这余家军是哪支起义军他也不晓得。这老头也是只知道余家军的名声还不错,不祸害百姓,至于余家军的头头是哪个就一问三不知了。 或许是章俭问得太多,引起老头的怀疑,老头警惕的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些全不知道?” 章俭正想着怎么搪塞,就听老头问他:“那个汉子是你同伴吗?一直盯着你。” 章俭扭头,看到一个矮壮的男子下意识的避开自己视线。他想起自己在钟鼓楼附近似乎就见过这男子,他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 难道他是锦衣卫? 章俭惊慌之中撒腿就跑,难怪自己一路上总觉得后边有人跟着自己,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装束与别人不同所以太引人注目,现在看来全不是一难那么回事。 早就告别体力劳动的章俭身体发虚,没跑几百米就被堵进了一个巷子。跟着他的远不止矮胖男子一人,另外还有四人是他同伙,一起将巷子两端堵死。 章俭四下张望寻找着能反抗的棍棒或者砖头,但这巷子里空无一物,一个能当做武器的物件都没有。 这时章俭忽然想到荆州已经被义军占据,怎么可能还有什么锦衣卫。他慌里慌张的问:“你们是什么人?” 巷子那头一个又瘦又高的男子慢悠悠道:“随我们走吧,我家主人要见你。” “你家主人是谁?我不认得!” 几人走到章俭跟前,章俭还想反抗,但却被轻轻松松拿捏,双臂被一左一右两人捉住,如同被戴上了铁铐一般动弹不得,只能被挟持着离开。 章俭被带到一处院落门口,他看着院门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自己刚穿越到明朝时待的那个院子吗? 几人到这儿就松开了手,一人冲章俭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章俭进院里去。 章俭满腹狐疑的走进院子,看到自己走前关上的堂屋门大开着。 章俭提心吊胆的进屋,看到屋中椅子上坐着一人,正在悠闲的喝茶,正是救下自己并招收自己的那个余总。 “余总?”章俭惊讶道:“您也穿越了?” 余诚放下杯子,笑容满面的朝章俭伸出手:“欢迎来到明朝!” 章俭稀里糊涂的和余诚握手,疑惑的问:“您是和我一起穿越的吗?我醒来是怎么没见到您?” 能见到才有鬼!我把你打包到明朝,安排密营的人盯住你但不要打扰,然后还跑现代跟船出了一次海,试探了一下穿越的有效范围。 面对自己第一个拐带来到明朝的现代人,余诚笑眯眯回答:“没有,我来得早了。” 就在章俭还在怀疑俩人穿越的时间线不同时,就听余诚说:“这里是荆州,以后你就在这里工作。” 说完还自以为幽默的补了一句:“你算是明朝第一个交五险一金的人了。” 章俭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是你,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他愤怒中挥出的一拳被余诚轻而易举的挡住,余诚道:“冷静点,我的手下就在外边,小心他们把你当刺客给拿下。” 章俭脑中迷雾仿佛被闪电劈开,他惊呼出声:“余家军?余总?荆州城的这支义军是你手下的?” 第198章 左军南逃 “什么地方偏僻…” “什么没有信号…” “搞半天你说的不是非洲,是明朝!” 章俭喋喋不休的吐槽着,余诚手指叩了叩桌子:“有什么区别吗?这工作环境除了没网没手机没电视,哪样不比非洲好?” “还不能回家!”章俭补充了一句,随后有些担心的问:“你会放我回家的,对吗?” 余诚点头,章俭恍然大悟:“你有稳定的穿越通道,是虫洞?还是系统?还是法宝?” 还好自己的穿越钥匙升级后与自己深度绑定了,否则余诚还真要担心章俭会不会想办法杀人夺宝了。 “都不是,是异能!”余诚选择了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 章俭这才放心,“所以半年后你就能放我我回家?” “没错!现代的半年后你就能回家休假!” 警惕心拉满的章俭听出了余诚这句话的重音:“现代的半年后?什么意思?” “现代和明朝的时间流速不对等,简单来说你在明朝待三天,现代才过去一天。”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在明朝待一年半,才能回家?” 余诚安慰道:“没事,在哪干不是干,你家那边我会照看的。” 章俭问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我的工资是按哪边走的?一个月工资说的是现代的一个月还是明朝的一个月?” 余诚很想吓唬章俭说是现代的一个月,但是看章俭已经快炸毛了,最后还是放弃了作弄他:“是明朝的一个月。” 这个消息终于让章俭有了丝安慰,余诚招募他时说的工资是每月五万,在明朝三个月才算现代的一个月,所以他留给妻子的工资卡每月能收入十五万。 “那你说的我每工作半年能回家休假一个月,说的是现代的一个月还是明朝的一个月?” 余诚跳起脚来:“是明朝的一个月!” 要放章俭在现代休一个月的假,明朝就过去三个月,耽误自己多少事? 章俭也在跳脚:“凭啥?” “凭我发工资,在现代你上哪去找一个月十五万的工资?” “那工资是我用劳动换的!何况我在这边工作,相当于一年半见不到老婆…” “你要有生理需求,明朝这边有妓院,合法的,我可以把套套当劳保发给你。”余诚冷冷道:“你要觉得不卫生,在明朝讨几房小老婆我也不管!” 章俭脸红脖子粗的说:“你别乱说,我不是这样的人。” 俩人吵了一番,最后各退了一步,章俭首次工作一年,然后在现代休息两个星期,在那之后,可以每在明朝工作一个月,回现代家中休息三天。 这一年的时间是为了让章俭在明朝找到工作归属感,余诚相信这么好的工资待遇,章俭体会到后一定会珍惜并且保密。 除了发到章俭工资卡里的现金,在明朝章俭还能领到每月二十块银元的生活补贴,在食宿全包的情况下,这种待遇已经十分优厚了。 只是章俭拿到银元样品后,先是惊讶的叫了声“袁大头”,看到银元上边的“余”字后,又改了称呼:“哦,是余大头!” 余诚黑着脸纠正:“是银元,银元!” 铸造大洋的时候他就担心这银元被冠上余大头的名子,所以没有在银元上用自己的头像当标志,可看这样子,自己以后名声多半还是不保啊! 双方协商好后,余诚给章俭分配了工作任务,首先是建立一个水泥厂,知道了大概的技术原理,用土法生产水泥不难,无非是费些力气。 “除了水泥,还有钢材。”章俭提示道:“你也知道,现代建筑是钢铁水泥建成的。没有钢筋,你有水泥也没用啊。当然,用竹子也能起点作用,不过强度不足。” 看到余诚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章俭急忙撇清:“你别看我,水泥我还能想办法,钢铁厂我可就彻底抓瞎了。” 余诚叹口气,从哪儿找可以帮自己建钢铁厂的人才呢? 就在余诚在荆州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中原战场的一场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李自成刚攻下承天府,又西进迎击率秦兵出战的陕督孙传庭。 双方于郏县大战,孙传庭设下埋伏,斩杀闯军千余。李自成中伏以后命令闯军撤退,沿路扔下抢来的金银财帛,官军为了争抢地上的财物,导致队形大乱。 站稳脚跟的李自成挥军再战,恰巧此时罗汝才也率曹营骑兵杀到,将官军杀得大败,孙传庭所部损兵折将,只能退入潼关。 由于此役连日大雨,官军粮草不济,只能采还没熟的柿子充饥,所以也被人讥笑为“柿园之役”。 击败孙传庭后,李自成又命李过率军攻打与官军眉来眼去的袁时中,小袁营被打得狼狈逃窜,袁时中也被李过斩杀。 两战过后,李自成回望中原已无对手,于是率军南下,直奔襄阳而来。 襄阳左良玉所部号称二十万,但是五万大军在荆门败于余家军之手,狼狈逃回的不到两万。 他们连名不见经传的余家军都敌不过,哪里有胆量去挡闯曹联军的锋芒?于是左良玉疯狂搜集船只,无论是战船还是民船,哪怕是河里打鱼的小船都不放过,全部搜集起来准备沿汉水逃窜。 襄阳百姓深恨左军残暴虐民,于是自发给闯军当带路党,绕过了左军的防线,还偷偷放火焚烧左军搜集的船只。 左良玉眼看襄阳已经待不住,于是率军仓促南逃。他将军队分作两部,一部乘船沿汉水南下,一部从陆路走。 荆门也有一股叫做余家军的贼人盘踞,不久前还以寡敌众击败了五万前来征讨的左军。 虽然左良玉觉得自己亲自率军,打下小小数千贼人盘踞的荆门不在话下,可是后边闯曹联军追的急,万一耽搁了时日,自己就难以逃出生天了。 于是左良玉便令走陆路的部队沿汉水东岸走,免得又遭到余家军的袭击。 本以为他已经足够忍耐了,没想到船队经过荆门时,又遭到余家军炮火急袭,打沉了十几艘左军船只,让左良玉暴跳如雷。 第199章 买路钱 朱呈祥在江边建了一个炮兵阵地,加上从荆州新发来的十二门火炮,一共十八门。刚才左军船队遭受到的炮击,只是余家军火炮一轮齐射而已。 齐射过后,余家军炮兵飞快的清洗炮膛,填装药包和炮弹,但却只是蓄势待发,并不发射,眼看着左军船队退出火炮射程。 过了半个小时,一艘小船晃晃悠悠来到岸边,从船上下来一个左军信使,来到余家军阵地前求见。 信使在朱呈祥亲兵的带领下穿过步兵阵地,当他看到阵地中上千甲械齐全的精锐,不由睁大了眼睛。 原以为从荆门败退回来的士兵是在吹牛为自己战败找借口,现在终于眼见为实了。光从这身装备上比较,自己这群官军就像到处流窜的贼寇一般。 来到炮兵阵地,左军信使质问道:“你部盘踞荆州抵抗天兵,左帅没有亲率大军踏平你们已经是宅心仁厚,你们今日竟敢偷袭大军船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朱呈祥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说的好像在荆门城下夹着尾巴逃得是我们一般。” 此言一出,周围士兵无不哈哈大笑。 左军信使涨红了脸,刚要驳斥,就听朱呈祥说:“你来如果只是想撒撒泼,那就别费口舌了,直接回去吧!” 左军信使忍下怒火,说出来意:“我家大帅看愿意招安诸位。只要你们归降,左帅愿上奏朝廷,为你部首领争一个副将的缺。” “副将啊!”朱呈祥看着远处的江水,这是自己老上司陈永福以前的官,换作以前的自己想都不敢想,能有个杂号将军就已经觉得祖坟冒青烟了。 信使一看有戏,急忙加码:“到时你们这帮兄弟都是朝廷官军,左帅还下令可以允你们择一城征税,充作军饷。” “到时候弟兄们吃香的喝辣的,不比窝在这儿做贼来的快活?” 朱呈祥哈哈笑着:“老子现在做匪都不曾为非作歹,怎么跟了你们官军反倒要去祸害百姓了?” 左军信使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问:“那你要怎么做才能让路?” 朱呈祥道:“想过去那也简单。所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你们疯了!”信使叫道:“就你们这一两千人,敢堵着我左镇二十万大军拦路要财?” “回去告诉左良玉,想要从这过去,要么交钱,不多,十万两银子;要么咱们再打一仗,只要在闯军追到前打赢了我,那这路也是畅通无阻。” “拦路抢劫抢到了本帅头上?” 左良玉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怀疑自己有没有睡醒。 “从来只有我抢人,何曾见过人抢我?” “区区一两千人,敢拦着本帅二十万大军要买路财,真是勇气可嘉啊!” “让郝效忠带五千精锐去,称称他们的斤两。” 有幕僚劝道:“大帅,前番王允成五万大军尚不能破贼,反而大败而归,何况这五千人?” 左良玉眼珠子一瞪:“那是因为王允成是猪!” “五万头猪跑出去,要抓都要抓好几天,他倒好,还不如猪坚持的时间长!” 然而这次郝效忠败得更快,不过一个时辰,就灰头土脸的回来请罪。 “这伙贼人真这么难打吗?你们伤亡多少,贼人伤亡多少?” 郝效忠羞愧道:“贼人火器犀利,弟兄们还没冲到阵前就被打散了,伤亡了两百多。” 左良玉强忍着拔剑砍了这厮的冲动:“所以你们死了这么多人,连贼人的衣角都没碰到就退回来了?” “来人,备马,老子要亲眼瞧瞧,这余家军是何方神圣!” 左右部将幕僚纷纷劝阻道:“左帅不可啊,闯军前锋刘体纯部距此不到五十里了。一旦我军攻击不顺,被贼人缠住,只怕会遭到余家军与闯军的前后夹击。” “是啊左帅,兵贵神速,万不可在此耽搁。况且据报献贼兵锋直指武昌,楚藩危急,左帅要以大局为重啊!” “我堂堂官军,竟要向贼人买路,朝廷威仪何在?” “不过是忍一时之气,待我军在武昌站稳脚跟,再与余家军算账不迟。” 左良玉看出来了,比打了败仗更危险的是此刻的军心,人人只想着逃,完全没有拼死一战的心。 像郝效忠刚打的这一仗,五千精锐,才伤亡了两百多就败退回来。伤亡连半成都不到,这军心士气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 左良玉长叹一声,挥手道:“给他!” 信使再去,不一会儿回来禀报:贼人涨价了,说因刚才一仗造成军械磨损,所以要加收五万两! 左良玉暴跳如雷,挥刀斩下桌案一角:“反了他们,传令大军上岸集结,先灭了这群贼寇再出发。” “砍下一颗贼人脑袋,赏银三十两!拿十五万两银子买路?我还不如拿银子买他们的脑袋!” 众将士被这赏格激起斗志,正要下去组织进攻,这时探马回报,闯军前锋行进极快,距此只剩三十里了! 帐中热烈的气氛顿时又冷了下来,左良玉听到这一消息仰天长叹,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轻轻挥手:“十五万两,给吧!” 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十几个左军士兵将装满银子的箱子卸下,李河带着一队士兵仔细核对。 开始时银子还五十两或者一百两的官银,到后来就换成了各式各样的私铸银两,甚至还有散碎的银锞子。 李河拿起一块十两重的私铸银锭,看到底部蜂窝状的气孔中还有暗黑的血迹残存,不禁面沉如水。这些银子都是左镇在襄阳聚敛的钱财,这些银子的主人是何下场,不问可知! 买路钱查点停当,左军信使问道:“收了银子,你们该把路让开了吧?” 李河道:“买路钱既然交了,只要你们不踏上荆州府的地面,我军便不干涉。” 信使愕然:“你们不应该退军吗?” 李河理所当然的说:“荆州府的地界,余家军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你们只管开船,我军保证不开炮!” 刚刚讹诈了左军一笔,如果左军趁着余家军撤离之际搞突然袭击,那就功亏一篑了。 左军信使无奈只能回去,左军船队分批出发,余家军果然没有开炮阻拦。 第200章 离间 放左军大队过境后,余家军才次第撤退,带着此战的收获返回荆门城内。 他们退入荆门不到一个小时,闯军悍将刘体纯就率三千骑兵追到。 刘体纯遥望荆门城墙上飘动着的“余”字大旗,好奇问:“余?这是哪支队伍,怎么不曾听说过?” 为他带路的乡民说道:“占据荆门的军队号称余家军,听说是从开封南下的难民队伍,非常厉害。前些日子左镇发兵五万攻打,却被余家军打得丢盔弃甲。” “开封?姓余?”刘体纯想起当日打开城门放闯军入城的商人,后来还曾晋见闯王,向闯王讨女人。 “不会是他吧?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刘体纯挥枪指着荆门城墙,“去,让他们开城投降!” 一个亲兵拍马上前,扯着嗓子对城墙上的守军大喊:“城内的人听着,我们是闯军,快快开城投降,如若不然,大军踏平荆门城!” 回应他的是城头一门火炮,炮弹携着尖锐的呼啸砸在骑兵前的空地上,如打着水漂一样弹起又落下,让看到这一幕的刘体纯眉头紧锁。 刘体纯征战多年,知道这炮弹看似飞得慢,但是落入军阵中,会轻易在人群中犁出一条血路来。 这余家军虽然没有回话,但这枚警告意味十分浓重的炮弹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刘体纯毫不拖泥带水,下令道:“撤!” 亲兵问道:“不追左镇了?” 刘体纯冷哼道:“你准备用骑兵攻城吗?” “左镇已经逃的远了,有余家军这根钉子扎在荆门,后路不稳,追也追不安心。” “先撤回襄阳,听闯王如何安排。” 城墙上,余家军一众将校看着闯军骑兵远去。 赵选有些失望,道:“刚才咱们要是拖住左良玉,让左军和闯军拼一场该多好。” 朱呈祥摇头:“不会,左良玉一定会全力攻打我军,那就是咱们为闯军火中取粟了。” 谢明胜担忧道:“咱们这次可算是把闯军给得罪了,李自成军威正盛,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总司令应当是有别的考量。”朱呈祥看向李河:“总司令来信,新军那边需要一批有实战经验的军官,你从军中挑一批立下军功的骨干回去,顺便把战利品押送回荆州。” “还有,荆门这段时间都不会太平,你回去以后面呈总司令,要多支援些火炮过来。” 李河躬身领命,下去挑选军官不提。 襄阳。 左镇官军狼狈南逃,掌控襄阳的换成了闯曹联军,襄阳百姓箪食壶浆,颇有点喜迎王师的场面。 李自成颇享受这种感觉,约束本部士卒,禁止他们骚扰百姓,以示和左镇官军的区别。 不止如此,李自成还行文罗汝才,同样要他严肃军纪。虽说两家合营,且推李自成为义军首领,但李自成这么赤裸裸的将手伸向曹营中,依然令罗汝才心中很不耐烦。 明明两家都差不多表现,可你李自成搞这么一出,好像我曹营行事有多么不堪一样,还要你专门行文来提醒。 与此同时,闯营之中,李自成也拿着一封书信,看着看着就气呼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牛金星刚给各部划定完营盘后,来帅帐中给李自成禀报,进帐就看见李自成气冲冲的样子。 “元帅何事发怒?” 李自成将手中书信递给牛金星。牛金星接过信先一目十行的看完大概内容,然后再细细读了一遍。 这封信是河南巡抚高名衡写给罗汝才的,信中感谢罗汝才之前在围攻开封时朝天开炮,只做出攻城假象却并不尽力,可见罗汝才依旧心向朝廷,他将向朝廷进谏招抚云云。 “此信是如何得来?” “是探马在巡逻中发现有一人慌慌张张,便拿下搜查,搜出了这封信。” 牛金星嗤笑道:“如此拙劣的离间计,官府真是穷途末路,病急乱投医了!” “是啊,汝才大哥我是相信的。” 李自成口中这样说着,可是眉目间依然忧思难解。牛金星察觉到这一点,问:“元帅有何忧虑?” 李自成道:“进襄阳前,汝才大哥说革左五营看我们这边搞得如火如荼,想来这边与我们合营。” 革左五营也是义军中一个大的营头,由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这五人为首。 革左五营盘踞与英霍山间,聚众十万,与官军时战时和。皖抚一直想招安他们,但革左五营的几个头领意见不一,所以一直在拖延。 随着李自成屡败官军,制霸中州,放眼中原大地已经没有对手了。革左五营看得心头火热,便想与闯军汇合,背靠闯军这棵大树,再不用担心官军进剿。 牛金星听后大喜,“恭喜元帅,曹营已经唯闯王马首是瞻,如今再加上革左五营,这天下义军除了张献忠,其余都已臣服元帅。” 当初的三十六营义军,多年征战或死或降,到现在只剩下这么三四家,局势也逐渐明朗起来。 可惜!李自成想起张献忠就有些嗔怪罗汝才,当初张献忠被左良玉杀得大败,跑来求助李自成。李自成原本还想趁机拿下张献忠,却被罗汝才阻止,还从曹营分出部众交给张献忠助他东山再起。 牛金星不知道李自成思绪已经飞了这么远,自顾自说道:“元帅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更进一步?” “对!”牛金星目光火热:“请元帅称王建制,定军心,安黎庶!” 称王建制是登基称帝的前一个步骤,就像李渊是先封唐王然后逼傀儡隋帝禅位建立了唐朝;朱元璋当初也是先晋吴王,后来登基称帝建立大明。 想起宋献策投奔时献上的谶言“十八子,主神器”,李自成也是心头火热,自己终于也走到这一步了吗? 就在这时,有亲兵来报:追击左良玉的刘体纯回来了,正在外求见。 李自成按捺住火热的心后,传刘体纯进来,问:“二虎,追的如何?” 刘体纯道:“我一路追击,只吃掉了左良玉后队的一点老弱病残。到荆门时,城池已被人占据,我担心后路不稳,就没敢再追。” “荆门被人占了?是谁?” “占据荆门的号称余家军,是从开封南下的难民组成的,其首领闯王也见过,叫做余诚!” 第201章 李岩出使 这日,一队骑士风尘仆仆来到荆门城外,自称是闯王使者。 城门处守军不敢怠慢,急忙向上汇报。不一会儿,副团长赵选出城迎接,看到城外有十余骑,队伍中有男有女,不禁有些诧异。 见有管事的出来,一名骑士上前说道:“在下李岩,是闯王使者,你是何人?” “可是杞县李公子?”李岩之名赵选也曾听闻,急忙自报家门:“在下余家军第一团团副赵选,不知李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团?团副?这是什么职衔? 李岩按捺住心头疑惑,问:“此地是谁主事?我奉闯王之命出使荆州,不知余家军首领是谁?” 这算不上机密,赵选答道:“余家军皆听余司令调遣,不过余司令远在荆州,此地由朱总指挥全权负责。” “听说闯王使者到来,朱总指挥已在城内备好酒宴,特派我来为李公子领路。” 团副、司令、指挥,一连串头衔听得李岩直冒迷糊,也不晓得余家军都是从哪弄出来这许多名号。 “余司令?可是余诚?” 赵选点头:“正是!” “那朱总指挥就是朱呈祥喽?”李岩经历过开封城陷,知道就是这两人带头献城的。 得到赵选肯定的回答后,李岩也介绍起自己队伍中的其他人:负责使团安全的副使郝摇旗,至于队伍中的女性,则是自己的妻子红娘子以及曹营的罗瑛。 红娘子也是一员骁勇善战的女将,听说李岩出使,担心他的安全便执意跟着要来。罗瑛则是听说余家军的首领可能是余诚,便在好奇心的催使下跟着来了。 赴宴途中,李岩发现荆门街道上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繁华,百姓往来行走,与全副武装的余家军士卒擦肩而过,从来不见慌张。 这余家军的军民关系经营的不错呀。李岩将此事暗暗记下,郝摇旗则凑过来说:“当初在开封,那家伙还说他手中一共就五百副甲,原来是在骗闯王。这一路上,是个当兵的都披着甲,他手头到底有多少甲胄?” “我看这家伙怕是早就想着造反了,不然哪来这么多军械?” 朱呈祥就在将军府里摆下酒席,招待闯军使团。 入席之后,朱呈祥问起使团来意,李岩说道:“闯王拥兵百万,独霸中原。如今大军正在襄阳,原要派兵南下夺取荆州,只是听说荆州已被人占据,所以才派我出使。” 郝摇旗扮起红脸来:“早在开封时,你和那余诚就已投靠闯王,这荆州之地也理当是归属闯王…” 话未说完,陪席的谢明胜拍案而起,“放肆,竟敢直呼我家司令名讳!” 郝摇旗斜眼看着他:“怎么,要练练?” 朱呈祥轻轻摆手,安抚下谢三,对李岩说道:“当初在开封,我与余司令只是不愿见黎民受苦,所以才打开了城门,并无投靠闯王的心思。” 郝摇旗插话道:“让你们投靠是看得起你们,小小余家军,只要闯王发令,我旦夕之间就能平定。” 谢明胜气急而笑:“当初左良玉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五万大军被我几千人杀散,俘虏们现在还在挖渠呢。” 李岩道:“如今朝廷大势已去,改天换日就在眼前。你们早日归附,不失公侯之赏,若是图谋抗拒,何异螳臂当车!” 朱呈祥又试探了几句,知道闯军开出的条件是余家军携荆州之地归附,可以赏黄金一万两,白银五万两,余家军首领余诚与朱呈祥两人地位与闯军主将相同。 如此大事,怎么可能绕过余诚这个余家军大首领。李岩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问过朱呈祥,得知明日朱呈祥会派人送他们前往荆州,面见余诚。 第二日一早,李岩便见到了护送他们前往荆州的队伍,一共十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军官,名叫陈达。 李岩使团中的十几骑护卫不被允许随之前往荆州,理由是这一路护卫由余家军负责。李岩争执了几句,见余家军态度坚决,便也没有坚持,让他们留在荆门等候。 荆州与荆门相距不到两百里,骑马一天可到。可是陈达所带护卫全是步卒,只有一头骡子当脚力,驮着些辎重。 李岩他们虽然人手一匹马,但总不能撇下陈达他们自己走,这速度一下就慢了下来。 李岩猜测这是余家军故意拖慢速度,好方便荆门派出信使快马赶往荆州汇报。这一点他却想错了,荆门与荆州有无线电台作为通讯手段,闯军使团的情报早就已经送到荆州了。 制约余家军的其实就是战马,军中有限的马匹都被划拨给了侦察兵和炮兵,只有团级及以上级别的才会配发战马。 此时天气已经逐渐热起来,李岩发现这几个余家军士卒一路都披甲行军,不像其他军队在行军时会解下铠甲,只有临战才会着甲。 一上午估计走了有三四十里,到中午时众人找了个树林休息,躲避日头。 这队余家军士兵放出一人警戒,其余人此时才解下铠甲,开始准备午饭。 他们将一口锅从骡子背上解下,捡柴的捡柴,打水的打水,还有一个士兵用短锹在地上挖出一口灶台来。 李岩他们自己携带了干粮,一边就着水囊里的水啃着干饼子,一边看余家军忙活。 水烧开以后,每个余家军士兵从身上解下一个用布套装着的铁水壶,这水壶极为精巧,外层套着壳体可以做碗,看外壁烟熏火燎的模样,显然平常还可以直接放火上烧煮。 他们从粮袋中倒出一些面粉,用烧开的水泡成糊糊,然后把饼子也掰碎泡在里边吃。 李岩十分好奇,要了一点回来,发现这面粉竟然是用油炒熟的,里边还放了盐、糖、还有芝麻与花生碎,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郝摇旗只是在感叹余家军行军伙食不错,还有那种壶碗一体的水壶十分精妙,在行军中相当有用。郝摇旗还想找这些士兵买一个,但陈达说这水壶每人只配发一个,不能给他,让郝摇旗十分遗憾。 李岩面色越来越郑重,这余家军无论是从士兵、后勤,还是军规、军制,都已经相当成熟,就是闯军也比不上,他此行真的能成功吗? 第202章 荆州见闻录(上) 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李岩一行才在陈达的护送下来到荆州城。 在荆州城门处,陈达将李岩一行交给早就等候在此的有司令府从员安置,自己和几名战友先行往司令府报到。 这一路上李岩等人对陈达的印象都不错,陈达在军中这么久,军人气息浓厚,尤其对郝摇旗的脾气。郝摇旗明里暗里替闯军招揽过陈达好几次,都被陈达拒绝了,后来说的急了还差点翻脸动手,还好被李岩劝住了。 接待李岩的司令府从员就是张德厚,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书生,司令府已经有风声传出,他很有可能被任命为江陵知县。 江陵知县啊,那可是张德厚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官。那时候他做梦都是中举,中了举人,就有了做官的资格;要是祖坟上冒点青烟,再考中进士,那外放起步就是一知县。 咦?知县?似乎也就那么一回事,毕竟我马上就要当了! 至于说什么从贼,张德厚表示:啊呸,我这叫良臣择主而事! 李岩并不知道张德厚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只觉得眼前这书生颇有点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张德厚向几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司令府从事张德厚,我先带几位去客栈休息。” “那我们何时能见到余司令?” “司令有事外出,并不在江陵。司令临行前嘱咐我接待好李公子,等他回来再与李公子详谈。” 郝摇旗叫唤道:“搞什么?俺们大老远跑来叫他,他却跑得没影了!” 张德厚脸色冷下来,道:“在这江陵城内说话要小心些,若是言语间辱及司令,被揍了我也帮不了你!” 郝摇旗还要说话,却被李岩使了个眼色,才悻悻住口。 张德厚带几人来到一家客栈,喊来掌柜吩咐一番,然后对李岩说:“几位这几日在此客栈休息,食宿由余家军负责,不过每日菜金只有一元钱,超出部分还请自理。” 一元钱是多少?李岩等人十分纳闷,不过看张德厚态度不好,他们也懒得询问。 等张德厚走后,郝摇旗忿忿不平道:“这余家军也太没有待客之道了,竟然把咱们晾在这儿!” 李岩心里也有火气,不过他要以此次出使任务为重,便压下火气,招来客栈小二问:“这一元钱是多少,以前怎没听说过?” 小二笑着解释:“这说的是余家军在荆州府使用的银钱体系,银官铸一两纹银可换一枚银元,这就是一元。” “几位客官若是在荆州待得久的话,可以去柜台换取银钱,一厘与一枚铜钱等值,十厘为一分,十分为一角,十角为一元。在荆州府各官办商行,都是使用这种银钱的。” 李岩默默记下,然后问:“这官办商行是卖什么的?” “您出客栈往南走个几十步,就有一家粮行,那就是官办的商行。凡是官办的商行,在牌匾左上角都有个余字标志。” 左右无事,李岩便去柜台换了十两银子,又将各种面值的硬币都换了些。拿到手后,李岩发现这些硬币造型精美,最重要的是价值好计算,比那些还要论成色品相的银两铜钱好用许多。 几人都比较好奇这些银钱怎么个用法,便和李岩一起去往店小二说的粮行。 到了粮行,发现排队买粮的人很多,李岩他们只是好奇,并不是真要买粮,便抓住一名排队的百姓问:“今日粮价是多少啊?” 那百姓排队也是无聊,见李岩说话亲切,一旁又有两个好看的女子,便热情介绍道:“这米行是余家军官办的,比别的米行便宜多了,大米一石只要两元六角钱。” 今年粮价相比去年已经降下来不少了,据李岩所知河南粮价现在大约在每石二两二钱左右。荆州所处的湖广是产粮区,按理粮价应该更便宜些才对,可听这百姓所言,粮价竟然比河南更高。 这么高的粮价,为什么买的人还这么多竟至于排队? 李岩说出心中疑惑,那百姓笑道:“我说的这米是舂好的精米,放以往就是地主老爷都不一定舍得吃。” “我们排队买的是玉米,每石只要一元二角钱,虽说吃不太惯,但是这年头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当然,如果实在吃不惯玉米,粮行也有陈米卖,虽然是碎米,但是便宜啊,每石只要一元六角钱。” 李岩眉头紧锁,这粮价已经接近太平时节的粮价了,这余家军哪里来的这许多粮食? 事实上这个价格余诚确实不赚钱,早在开封时余诚就不喜插足粮食生意,与徐记粮行的合作主要还是因为徐记答应用黄金交付,才让余诚赚到些差价。 而现在经营粮行,一是维持荆州粮价平稳不至于饿死人,二是为新出的货币体系找个锚定物。 “那城内其他粮行呢?生意这么被夺走,他们就干看着?” “不干看着又能怎么办,人家余家军有刀有枪,肯讲理就已经是给他们脸了!”旁边一个老哥插话道:“当初余家军没来的时候,他们恨不能把粮价涨到天上去,要不是余家军的粮行每人每次限购十斤,他们早就被挤兑的关张了!” “何止是这江陵城,整个荆州府所有的县城都有这么一所余记粮行,价格也都一样。那些粮行的老板怕是也在跺脚,他们价格要是和余记一样,就要亏本,可价格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就没人肯买。” “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可听说了,张家粮行要关张了,以后不做粮食生意,改养鸡了。” “养鸡?这年头饭都吃不起,谁还能吃得起鸡啊?” “嘿,那是你吃不起,人家余家军吃得起啊!余家军已经开出了价,收购鸡蛋,多多益善。” “他们要那么多鸡蛋干什么?” “听说是给当兵的吃。”说话的人满脸都是羡慕:“我听那帮当兵的说了,余司令放下豪言,要让余家军每个当兵的每天有一个鸡蛋吃,你想想这得要多少鸡蛋?” “不只是鸡蛋,还有鸭子。你晓得不,靠河的农户现在都在养鸭子,也是余家军收购。好家伙,余家军那些当兵的,每天吃的有肉有蛋,给个神仙日子都不换!” “也不知道他们下次招兵是什么时候,说得我都想去了!” 李岩听得心情沉重,这次出使无论成与不成,余家军的情报都要搜集。现在看来余家军已得民心,这次出使大概是要无功而返了! 第203章 荆州见闻录(中) 李岩还想再打听,罗瑛催促道:“姐夫别磨蹭了,咱们先去吃点热汤饭吧。这两天都是吃干粮,我要好好打场牙祭。” 罗瑛与红娘子性情相投,以姐妹相称所以平常都称李岩为“姐夫”。 红娘子也说:“是啊,我看这余司令怕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你有的是时间打听。咱先吃饭!” 妻子都这么说了,李岩便收起查探的心思,看到不远处有家新开的酒楼,便提议去那里吃饭。 走到近前,李岩才看到这酒楼“五味楼”的牌匾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余”字,按伙计介绍的,这家酒楼也是余家军官办的。 四人走进酒楼,立刻就有伙计迎上来,引着四人到楼上就坐,询问道:“四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本店有几种特色菜,是从余司令府上学来的,外边可吃不到。” 听到这话,几人都来了兴趣,好奇这司令府有什么新菜式。 李岩掏出一枚新换的银元放在桌上,道:“有什么新菜式你看着上,再来壶酒。” 伙计收起银元喜滋滋下去,很快就先将一壶酒和几道菜端了上来。 李岩看到端上来的是一盘凉拌的时蔬,一盘小点心,还有两盘荤菜,分别是一盘猪耳朵和一碟猪肝,便调笑道:“这也不是什么新奇的菜式啊?” 倒是给两盘荤菜备的蘸料不错,飘着红彤彤一层。罗瑛迫不及待用筷子点着尝了尝,眼前顿时一亮,一边夹起一片猪耳朵蘸着吃一边对红娘子说:“姐姐你快尝,这汁子挺好吃。” 伙计笑着介绍:“这是用辣椒做成的红油拌的,保管您喜欢。” 李岩看到蘸汁里切碎的辣椒,他以前在杞县的家里也曾种着两株,都只是种来观赏,还真没吃过。 不一会儿,伙计又端着四道热菜和一盆米饭上来,介绍道:“这几样就是本店的特色菜,麻婆豆腐、辣椒炒肉、鱼香肉丝、地三鲜。” “尤其这麻婆豆腐,听说是余司令最爱吃的菜式。” 郝摇旗笑道:“那余诚爱吃什么菜式,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伙计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呵斥道:“余司令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嘿!”郝摇旗就要动手,还是被李岩拦下来,对伙计说:“兄弟勿怪,我们是打外地来的,不知道本地的规矩,勿怪勿怪。” 伙计面色稍霁,道:“余司令他老人家带着我们从开封迁徙此处,还给我们找活计谋生路,那是再造之恩。你在别处喊余司令我不挑你的理,在这儿敢说余司令的不是,小心我让你吃我的拳头!” 伙计说罢毛巾一甩也不伺候了,噔噔噔就下了楼。 郝摇旗还真是第一次有店伙计冲自己发脾气,眼睛瞪得铜铃大,不可置信的问拦阻自己的李岩:“他说要揍我?” “他不知道我是谁吗?他一直这么勇敢吗?” “你别拦我,我要一枪挑了他!” 李岩苦笑:“跟一个小伙计你撒得什么火呀,再不吃菜就没了。” 郝摇旗低头一看,只见桌上菜被红娘子与罗瑛两人风卷残云一般扫荡着,尤其罗瑛,正端着麻婆豆腐的盘子往自己碗里倒,嘴里还说着:“这道菜确实好吃!” 郝摇旗急了:“哎你给我留点,我倒要看看这菜有什么稀罕。” 不得不说这几道菜确实好吃,四人吃的肚子溜圆才从酒楼出来。一路奔波终于吃了顿好的,四人此刻只想回客栈休息。走到半路,李岩看到街头告示板上贴着不少东西,便好奇上前查看。 告示板上新贴的都是些招工告示和采购信息,李岩往下翻着翻着,翻出一页残缺的告示,只有顶头的《土地管理办法》这个名字完整,其余已经残破不堪。 这是余家军颁下的政令? 李岩心头警铃大作,但这告示残破,让他想一睹究竟的心跳动不已。他抓住一个过路的百姓问:“这政令哪里有完整的吗?” 过路的百姓初时恼怒,可是看到一旁恶形恶状的郝摇旗,最终还是怂了,道:“去公立图书馆里,余家军颁布的政令在那里都有备份。” 李岩有些茫然:“公立图书馆?” “沿这条路往南,过两个路口左拐,再走一个路口就到了。” 李岩也顾不上休息了,路人所指的方向找去,果然找到一个挂着“荆州公立图书馆”牌子的院落。 在图书馆大门前还有两人站岗,不过这俩人与李岩见过的余家军士兵不同,他们穿着黑色短袍,腰系皮带,皮带上还有个扣,上边挂着尺许长的短棍。 这俩人其实是方魁所建的联防队队员,身份类似于捕快,用来维护城内治安的。 图书馆作为余家军治下第一个公共场所,为防有人生事,所以联防队在此设有岗哨。 李岩正要进去,一个联防队员伸手便拦,口中道:“闭馆时间到了,现在只准出,不准进。” 郝摇旗离得远,没听见联防队员说什么,只看到他阻拦李岩。一路上憋了许多火气的郝摇旗飞身上前,一脚蹬在拦李岩的联防队员胸前,将这名联防队员直接踢飞进图书馆。 另一个联防队员看到郝摇旗如此凶狠,当即便去解皮带上的短棍。郝摇旗冷哼一声,挥起蒲扇般大小的手掌只一巴掌便将他扇倒。 ?…?… 急促而尖锐的哨子声响起,却是被郝摇旗踢飞的联防队员在吹哨示警。 李岩一看闹大了,拽着郝摇旗要跑,但正好有巡逻的联防队员闻声而来。十几个联防队员拿着短棍将街道堵死,见此情景,郝摇旗丝毫不惧,哈哈笑着甩开李岩,高声叫道:“来啊,来战个痛快!” 李岩见状知道拦不住郝摇旗了,只能喊了句:“郝将军,别闹出人命来!” 郝摇旗的长枪与马匹都在客栈,随身只有一把腰刀。郝摇旗艺高人胆大,刀不出鞘,连拍带打将十几个联防队员打得节节后退。 联防队员见这歹徒悍勇无比,纷纷吹起哨子呼叫起支援来,一时哨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郝摇旗打得兴起,大笑道:“还敢吵吵,看爷爷今天打不服你们!” 话音刚落,一杆长枪斜刺里袭来,郝摇旗久经沙场直觉敏锐,于电光火石间偏开头,躲过这一枪。 来了高手! 郝摇旗心中警铃大作,撇开联防队员不管回刀护身,看到刚才刺出那一枪的是个身穿半身甲的青年军官。 这军官刺出一枪逼开郝摇旗后也不乘胜追击,只是持枪在手冷冷问道:“你要打服谁?” 第204章 荆州见闻录(下) 这持枪的青年军官可不是孤身一人,上百个新军士兵将李岩四人重重包围,看那长枪林立的场面,除非郝摇旗现场变身楚霸王,否则是别想杀出去了。 郝摇旗此时注意力全在持枪的青年军官身上,面对如此好手,他不敢托大,腰刀虽然出鞘,却是防守的姿势。 一寸长一寸强,久经沙场的郝摇旗十分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此时枪马在手,他还有信心挑战一下,但只拿着一把腰刀,身上会被捅几个窟窿全看对方心情了。 “误会,误会,切莫动手!” 一个中年人高声喊着冲过来,还没到近前就被两个新军拿枪抵住。 中年掏出腰牌:“我是密营李汾生,自己人,自己人。” 青年军官示意手下士兵让开,李汾生跑进来道:“都是误会,这几位是闯王的使者。” 这时联防队队长方魁也闻讯赶来,听到李汾生的话,阴沉着脸说:“便是闯王使者又如何,无故殴打我联防队员,还敢持械拒捕。” 李汾生擦着汗,心里连连叫苦。闯王使者入城,密营怎么可能不关注,李岩几人这一路都是他在跟着。 只是没料到郝摇旗性子如此急躁,抬手就伤人,让李汾生完全来不及阻止。 李汾生对青年军官说:“吴教头,这毕竟是闯军使者,您看这事?” 青年军官道:“我只是路过,怎么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 李汾生又对方魁说:“方队长,毕竟事涉两军关系,还望通融通融。” 方魁闷声闷气的说:“使者怎么招待那是你们密营的事,可是现在打伤了人,就算官司打到司令那里去,我也要个说法!” 李岩上前拱手道:“确实是我方一时冲动,我方愿意致歉,还望海涵。” “道歉要是有用,还要我们联防队做甚?” 李汾生问:“那依方队长的意思?” 方魁道:“治安管理条令,是司令亲手签字下发的。以条令论,当街斗殴,处三日以上七日以下拘禁,并处罚金。” “恶意拒捕,罪加一等,更何况还打伤联防队员,我意先做拘禁,处罚金,其余等司令回来再做定夺。” 李汾生急道:“这毕竟是闯军使者,关起来谁来沟通两军?” 方魁朝李岩努努嘴:“那不还有个嘴皮子利索的吗?” 李岩听他们意思竟然是要拘押郝摇旗,不禁怒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们扣押使者,是要与闯军开战吗?” 方魁道:“余司令说过,天大地大规矩最大,你们来了我余家军的地界,就要守我们余家军的规矩。” 说罢方魁一指郝摇旗:“拿下!” 郝摇旗还要反抗,但刀刚举起来就被青年军官一枪格开,几个持盾士兵扑上去将郝摇旗挤在中间,联防队员拿来麻绳将郝摇旗捆得结结实实。 临被押下去之际,郝摇旗还伸直脖子对青年军官喊:“你是何人,报上名号,他日你我沙场相见,再斗个痛快!” 青年军官傲然道:“我乃昆山吴殳,沙场上等着你!” 吴殳与吴又可自来到余家军后,吴又可还能带着一帮医学生研究《赤脚医生手册》,吴殳却闲了下来。 这次余家军招募的新军足有一万人,付应平负责新兵训练忙不过来,余诚便请吴殳协助。吴殳自认允文允武,但武艺好歹还能与人争斗分个输赢,领兵作战就只能在脑海中畅想了。 所以余诚一开口,吴殳便欣然从之,任新军总教头,还将刀法枪术去繁就简,编出枪术刀法各一套招式,传授新军。 出来时四个人,一转眼就少了一个同伴,李岩压抑怒火道:“贵军如此对待使者,我要面见余司令,问他是不是要与闯军开战!” 吴殳道:“孰是孰非,余司令自会定夺。” 李岩气冲冲要走,却被方魁拦住。李岩眉毛一挑,冷笑道:“怎么,是要连我一起锁拿走吗?” 方魁一板一眼道:“那倒不是,不过斗殴的人已经被捕了,罚金还有伤者的医药钱是你付还是谁付?” “我若不付呢?” “那就只有从那个被锁拿的人身上往外掏了。身上没钱也不要紧,可以罚作苦役折抵,我看他身强体壮,肯定是个好劳力。” 李岩脑海中浮现出郝摇旗拴着链子干活的景象,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多少?” “罚金三十元。” 三十两银子,李岩刚摸向钱袋,就听方魁说道:“还有受伤兄弟的汤药费,五十两!” 总共八十两,李岩有些尴尬,银子不够! 作为闯王使者,李岩去哪里都是被奉为上宾,唯恐招待不周,哪像在这里,副使都被扣押要去做苦力。 李岩求助的眼神望向罗瑛,罗瑛轻笑着掏出一锭金子,这才凑够罚款。 交过罚款,联防队、新军尽皆散去,只剩下李汾生还留着。 李岩早就猜测余家军不可能放任自己这一行人不管,只是没想到闹出这么一场风波后对方才肯现身。 “我看你们这余司令能躲我到几时?” 李岩以为余诚是没想好如何决断,所以故意躲着自己。这他却是想错了,余诚此时确实不在江陵城内。 破旧衰败的村子里,打着赤脚的村民敬畏的看着周围龙精虎猛的亲卫营战士,见惯了横行的官军与土匪,他们总担心这些士兵会对他们拔刀相向。 余诚从茅草屋中出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挥手招来这个村子的主事人。 这个村庄远离县城,离最近的镇子也有三十多里,许多村民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所属的土地已经悄然变换了主人。 这个村子没有村长,管事的是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其实只有五十多岁,看上去却像是年近古稀一般。 这个老头毕恭毕敬来到余诚跟前,余诚问道:“你们村子,有这种病的人多吗?” 老头回答说:“村里有一百多口人,超过一半都有这种病,病成这样肚子大得像怀了娃的,还有十几个。” 余诚只能叹气,要不是章俭传的消息,他还不知道自己治下存在这种病症。 第205章 政务学习班 血吸虫病。 这个病余诚只在书上看到过,要不是章俭寻找造水泥的原材料时路过发现,余诚还不知道自己治下的荆州正在被这种病肆虐着。 血吸虫是寄生虫病中极常见的一种,俗称“大肚子病”,是由于血吸虫寄生在人体,主要侵害肝部,导致肝硬化、腹水,从而造成腹部变大,严重者如怀胎十月一般。 这种病传播性强,成虫寄生在人体或者牛羊等哺乳动物体内,产下虫卵后随粪便排出体外,虫卵孵化成毛蚴,钻入钉螺体内发育成尾蚴。尾蚴离开钉螺潜入到水中,污染水源形成疫水,会在人们插秧、捕鱼等活动中侵入人体,形成循环。 等到吴又可施诊完从茅草屋中出来,余诚便说道:“又可兄,准备回城吧!” 吴又可疑惑中带着愤怒:“这里的病人不治了?” 余诚道:“治肯定要治,不过防大于治,比治病更重要的是切断这种病的传播途径,免得造成更多的病人。” “你从学徒里挑个靠得住的,先在这里主持防治工作,我们回去研究一下,要在荆州全境彻底扫清这种病症。” 吴又可为难道:“他们还没学多久,甚至可能连医馆里的学徒都不如。” “那也没办法,时间不等人啊!” 经过一场波折,李岩第二日一大早就来到图书馆门前排队,准备看看这所谓图书馆究竟是怎么样的。 排在李岩后面的是个面容青涩的少年,在队伍里四处张望,看到李岩看他,就上来搭话道:“在下方樾,这厢有礼了。” 李岩笑笑,报上化名:“在下石白水!” “石兄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图书馆吗?” “正是,在下听说这图书馆藏书众多,就连目不识丁的百姓都可进来参观,所以慕名而来。” 方樾激动道:“正是。余家军此举真乃惠政。馆中藏书破万册,可以随意阅览,是多少寒门学子以往只能在梦中才有的美事啊!” “说起惠政,听说馆内藏有余家军颁布的政令,不知其中还有没有类似的政令。” “石兄是来看那些政令的?” 李岩点头应是,方樾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问:“石兄如此关注政令,莫非是想要投靠余家军吗?” 李岩哑然失笑,道:“只是好奇而已。” 方樾给了李岩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石兄不必说,我都懂!” “要说余家军的政令,发布的其实无非就那么几条,涉及土地、税收、治安、官商等等,这次应试,题目少不了与此有关。” “应试?”李岩心中一惊:“余家军要开科取士吗?” 开科取士是一个政权走向正规的标志,李自成、张献忠都已经这么做过,但是此时书生人心依然向着官府,所以应者寥寥。 方樾道:“也不知是不是开科取士,只说是什么政务学习班,不管是士子还是普通百姓,甚至店里跑堂的伙计,只要识字,都可以报考。” “这是要唯才是举啊!” “估计也是怕士子们不来应考,伤了颜面,所以才放开了招考条件。” “听说这次只要考过了,就可以授官。余家军治下可还有许多县的县令空缺着呐!” 李岩笑着问:“你要去应考吗?” 方樾脸色一变:“胡说,我身家清白,怎么可能从贼去做伪职?” “从贼?”李岩听到这个词一时百感交集,要说自己也是从贼,还是从的天底下第一号反贼,不知千百年后,史书如何书写? 不一会儿,图书馆的大门开启,排队众人鱼贯而入。许多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了,进来之后目标非常明确的直奔藏书室。 李岩第一次进来,非常新鲜的四处张望,方樾指着一块牌子对李岩说:“石兄,那是藏书的指示牌,想看什么类型的书你可以在那上边找。” 李岩谢过方樾,来到指示牌前,看到牌子上方是图书馆各藏书室的布局图,每个藏书室都有一个编号。在牌子下方,分有七个库区,除常见的经、史、子、集四部外,还有物理化学、生物科学、工业技术三类。 经史子集四类李岩十分熟悉,但后边三类书目单列出来,甚至与经史子集分庭抗礼,不知有何特别之处。 余家军发布的政令就摆放在图书馆刚进门的桌子上,李岩拿起最上边的《土地管理办法》,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逐字逐句的看起来。 《土地管理办法》全文不过千余字,李岩却看了有一个多小时,越看越是心惊。 他与牛金星、宋献策,还有新加入闯王帐下的顾君恩、杨永裕,一同为闯王出谋划策。为了能够争取民心,他们先后提出均田免赋、剿兵安民等口号,获得很大的反响。 尤其李岩所做的歌谣,像“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传唱极众,此次襄阳百姓主动为闯军带路驱逐左良玉部,就有这首歌谣的功劳。 对于自己的献言献策,李岩平日里颇为自傲,直到看了余家军的《土地管理办法》,李岩恍惚中像看到一条治国的康庄大道,与之相比自己以往的建言就像荒野中的野道般可笑。 均田免赋听着十分让人心动,可是收不上赋税,大军如何供养?现在还可以掠夺那些王爷和富户的家财支应,等以后夺得天下呢,难道还是要抢吗? 事实上现在闯军控制的一些县城就已经开始默默收取赋税了。 李岩很想将这篇《土地管理办法》带回去献给闯王,以做施政参考。可是看到出图书馆的人都要检查是否偷藏馆内书籍,李岩打消了偷书的念头,开始默默背诵准备出去以后默写出来。 千余字的背诵对李岩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将《土地管理办法》放在一旁,打算再研读另一政令。这时他看到一个书生跑到前台,花三分钱买了一支笔和一本空白册子。 与李岩的眼光对上,那个书生友善的笑了笑,对李岩说:“这图书馆内的笔叫中性笔,别出心裁,外界可见不到,抄录起书籍来十分方便,兄台不妨一试。” 能直接抄录?那自己辛苦背这些做甚? 既然可以抄录,那便不急着看了。李岩决定先在图书馆内游览一番。 李岩家中藏书也有不少,可是与图书馆相比却如九牛一毛,李岩图书馆内发现许多此前从未看到的书籍,他也是爱书之人,一时心痒难耐,就此一连五天,都只在图书馆内废寝忘食的看书。 第206章 三年计划 这日,李岩正在图书馆中看书,红娘子匆匆找来,告诉他一个消息:余诚已经回城了! 李岩听后一愣:“哪里来的消息?” “还要什么消息,刚才公告栏里已经贴出了一则新告示,写着余家军未来三年施政方略,叫什么三年计划。要不是余诚回来,谁有权利下发?” 确实,如此重大的告示,不经过余诚的手是不可能发出来的。 李岩将书放回,就要去见余诚。出馆的时候看到前台已经围满了士子,都拿着免费发放的公告阅读。 李岩也抢了一份,看到题目是《余家军未来三年施政纲要》,只有薄薄一页纸,上边列有五条三十六款。 李岩也不急着走了,站在原地观看起来。 纲要中列出的五条分别是农业建设、工业建设、卫生建设、行政建设与教育发展。 农业建设包括兴修水利、新作物推广、土地政策的推行等等,目标是要在三年内达成粮食自给自足,确保余家军治下不再发生饿死人的情况。 工业建设包括要建起水泥厂、钢铁厂、炼焦厂等十几家工厂,其中有不少工厂李岩闻所未闻,不知是作何用途。 卫生建设有三个目标,一是要在每个县城建设一个卫生所,二是要在荆州全域根除血吸虫病的危害,三是要研究出天花疫苗。 行政建设包括完成第一次人口普查、完善各级行政系统,制定切实可行的律法体系等。 教育发展包括开设学校、招募教师、推行简体字等任务。 未来三年余家军要做到的事,就这么一条条一款款的列出来,让人一目了然。 李岩将看完的告示收入怀中,出门后直奔余诚的司令府。 司令府在惠王城内,李岩走到王城入口就被警卫拦住,只能等待通传。 好在这次没有吃闭门羹,很快就有警卫出来带李岩与红娘子去见余诚。 这是余诚第三次见到李岩。 第一次是李岩化名石白水去田庄买粮,给余诚的见面礼是一个无期起步鼎和一卷李思训的《群峰茂林图》,这两件宝物至今仍是余诚收藏中最宝贵的几件之一。 第二次是余诚去见李自成时碰到,彼时余诚给闯王送上开封城作为厚礼,同时送上了极精细的明朝疆域图与陈德的脑袋。 所以这次相见,余诚爽朗笑道:“李公子别来无恙乎?” 李岩叹道:“阔别不过两月许,竟有沧海桑田之感。不知在下该称你余掌柜,还是余留守,亦或者余司令?” “余司令是外人叫的,你我相交,何须论那些虚名。算起来我痴长几岁,你叫我余兄便好。” 李岩心中一沉。他说的那三种称呼,是在试探余诚心中的想法,是专注于生意场的店铺老板,还是臣服于闯王的开封留守,亦或者自立门户的余家军司令。 现在看来,余诚显然是已经选了自立为王的第三条路。 其实在看到余诚发布的三年计划,李岩就已经知道此次出使是要以失败收场了。那三年计划里让人眼花缭乱的规划,落在李岩眼里满纸都写着五个字:“荆州是我的!” 唯有将荆州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余诚才会满怀热忱的做出种种规划。这种情况下劝说余诚以荆州之地归附闯王,近乎不可能了。 即使如此,李岩依旧还想尽最后的努力,“我来前刚看到余家军的三年规划,是余司令着手编制的吗?” “正是!”说起这个,正挠到余诚痒处。他效仿后世的五年计划,编写了荆州三年计划,为未来三年荆州的发展做出规划。 之所以是三年,也是因为乱世之中变化太快,三年后崇祯都该吊死在煤山上了,谁知道那时的外部形势是什么样。 “林泉有什么建言吗?” 李岩道:“余兄规划的很好,只是却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荆州之地,闯王也是势在必得啊!” “如今闯王拥众百万,兵多将广。孙传庭郏县败北狼狈退入潼关,左良玉望风远遁逃去武昌,放眼天下,还有谁能挡闯王兵锋?” “余兄坐守荆州,兵不过数千,闯王要取荆州不过反掌之间。闯王念您有开封献城之功,不忍刀兵相向,才命我前来出使,劝阁下早日归顺。” “我观余兄实有经天纬地之才,只要归顺闯王,我愿提请闯王拜余兄为军师,异日平定天下,封公封王,名垂青史,岂不美哉!” 余诚听后哈哈大笑,道:“若我不愿意,闯军便要挥军攻打,对吗?” “前些日子,左良玉也是这么说的。只是荆门城下,他五万大军被我三千将士打得大败而逃。” “闯军不是左军!” “但我余家军却始终是余家军!” 李岩脸色冷了下来,“余司令真要孤注一掷螳臂当车吗?” 余诚面色如常,让将听到动静后冲进来的卫士出去,然后对李岩说:“林泉,不要这么激动嘛!” “荆州府下辖两州十一县,如今尽入我手。什么公侯万代,什么名垂青史,那都是没边际的事,想要我献土归顺,只靠一张利口可不行。” 李岩问:“那余司令想要何等好处?” “林泉知道,我是商人,在商言商,荆州既然在我手里,那一定要卖个好价钱才行。” “这样,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三百万两,我立刻率余家军退出荆州,将荆州全府拱手相让,如何?” “余司令这是在消遣我?” “怎么会,与林泉相比,至少我没有空手套白狼啊!” “余司令这价钱,还是等闯王大军压境后再与闯王亲自谈吧!” “也是,听闻闯王与八大王张献忠相交莫逆,到时让他们在荆门设宴相聚,也是一桩美事啊!” 李岩腾的站起:“什么意思?” “这天下群雄揭竿而起,到最后谁是真龙那也难说得紧,说不定以后皇帝姓张不姓李呢?” 虽然知道余诚是虚言恐吓,李岩依然紧张无比。即使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余诚迎张献忠入荆州,那对闯军战略布局的影响将是毁灭性的。 看着余诚气定神闲的模样,李岩复又坐下,问:“余司令,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207章 谈判结果 李岩离开不久,崔应朝、李河、李光壂等人就迫不及待的来找余诚探听消息。 余诚也未做隐瞒,将与李岩谈判的结果一条条列出。 一,余家军加入,至少是名义上加入闯王麾下,余诚接受闯王所封官职; 二,荆州府由余家军全权管理,但荆州府下辖州县有一半的县令要由闯军委派; 三,余家军每年向闯军进献粮五万石,铠甲三千副,火炮三十门; 四,闯军作战缴获之物品,由余家军优先收购; 五,余家军与闯军所建商队,在双方管辖区域可自由通行,双方均不得刁难; 六,日后闯军大型战事,余家军需出兵协助作战。 余诚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们也不知道余诚对这个谈判结果是否满意。 刘二牛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看到余家军要向闯军进贡这许多东西,不由怒道:“闯军欺人太甚,东家,咱们打吧!” 李光壂道:“应允给闯军的东西太多了,余家军如今对荆州掌控还不足,还要执行司令的三年计划,百姓负担会不会太重?” 自从崔家、张家相继投靠余诚,李光壂的态度也变了不少,至少不再装聋作哑,肯主动提出意见了。 李河虽对余诚信心满满,看了这些条款后多少还是有些疑虑:“东家既然肯答应这些条款,定然有自己的考量。只是我军火炮质量远超别人,若是提供给闯军,就怕有一天闯军拿着这些火炮来打我们啊!” 崔应朝则道:“这些条款最重要的是保持了余家军的独立性,诸如提供物资,派遣官员都只是小事。” “还是多亏了敬轩出的主意,以联合张献忠来逼迫李自成,否则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达成协议。”余诚道:“不要光盯着要给李闯的那点粮食军械,能保有荆州的独立性就是一大胜利。” “何况有为李闯销赃和通行商队这两项,不仅不会亏,还能大赚一笔!” 崔应朝道:“只不过荆州这么大一块肥肉放在嘴边,李闯真能忍住不吃吗?就怕李闯随时撕毁协议来攻我荆州啊!” 余诚点头道:“能遵守的才是协议,否则不过一张废纸。给荆门的增兵还需进行,荆门守军要达到五千人,才能万无一失。” 崔应朝又提建议道:“司令,盘踞襄阳的除了李闯,还有罗汝才。听闻罗汝才奢靡无度,不如许之以金银重宝,引为臂助。” “罗汝才?”余诚摇头叹息:“只怕他命不久矣!” 李岩夫妻出了惠王城后,一路打听来到联防队,找到方魁出示了余诚的手令,要求方魁释放郝摇旗。 方魁看完手令,道:“司令既然有令,自然放人,只是不知你们保释金带了没有?” “保释金?”李岩夫妻都愣住了:“什么保释金?” 方魁指着手令说:“您看,司令写的是允许保释,保释是要有保释金的,根据人犯刑期,需要缴纳保释金五十元!” 李岩鼻子都气歪了:“荒唐,这分明是你借机敛财,我定要上告余司令…” 方魁不等李岩说完,就将一个小册子递给李岩:“这是《治安管理条例》,保释金制度就在上边,你可以自己查!” 李岩傻眼了,看看红娘子,眼神中在问:你还有钱吗? 两人身上只剩十几两银子,红娘子摘下金钗手镯,道:“这些首饰也值些银子,抵你那五十元绰绰有余!” 方魁道:“你当我们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吗?说五十元就是五十元,不是什么钗子镯子。” 两人无奈,只能出了联防队去找当铺换银子,还没找到当铺就先碰到了逛街的罗瑛。 罗瑛看来刚吃完饭,嘴唇上还沾着红色的油渍,一边哈气一边吐舌头,看来不知道吃了什么,被辣得够呛。 “红姐,”罗瑛好奇问:“你去哪里了,我怎么一恍神你就不见了?” 红娘子像遇到救星,道:“妹子,身上带钱了吗?” 罗瑛拿出鼓鼓囊囊的钱袋,里边叮当作响,打开后满满都是银元。 红娘子奇怪的问:“妹子你怎么换了这么多银元?” 罗瑛道:“红姐你不觉得这些银元很好看吗?我多带些回去,让我爹他们都开开眼。” 从罗瑛这里借钱凑足了五十元,他们才将郝摇旗保释出来。 在联防队待了这几天,郝摇旗看来没受折磨,只是身上那一股馊了的味道实在冲鼻。 李岩紧张的问:“郝将军,他们没为难你吧?” 郝摇旗气冲冲道:“倒是没刑,就是每天在牢里窝着,一天两个窝窝头,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说完郝摇旗就看到罗瑛嘴角的油渍,顿时火冒三丈:“我一天啃窝窝头,你们倒好,大鱼大肉吃着!” 李岩连忙劝道:“还要多亏罗将军出的银子,才能保释你出来!” 郝摇旗将信将疑:“什么保释?怎么不早些保释我出来?” 红娘子道:“是今日见了余诚,才从他手里拿到手令保释的。” “见到余诚那厮了?”罗瑛问:“我怎么不知?你们都说什么了?” 李岩将与余诚达成的协议说了一遍,郝摇旗怒道:“还谈什么谈,待我回襄阳向闯王讨一支兵马,踏平这荆州!” 罗瑛道:“还是带郝将军先回去洗个澡去去晦气,再弄桌酒肉为郝将军补一补。” 说起酒肉,郝摇旗眼睛都直了,“洗什么澡?走,去五味楼!” 罗瑛对红娘子道:“姐姐,我刚吃完饭,就不陪你们去了,我先逛一逛。” 红娘子还想劝说,李岩拉了她一把,眼睛颇有深意的看了罗瑛一眼:“好,罗将军且去逛吧。” 目送李岩三人离开后,罗瑛收起笑容,径往王城去了。 被王城门前护卫拦下后,罗瑛自报家门道:“罗汝才之女,曹营罗瑛,求见余司令!” 护卫没有去通报,而是直接带路,口中说道:“罗将军随我来。司令早有指示,罗将军到后无需通传,直接去见他便可。” 罗瑛奇道:“他知道我要来?” 第208章 两虎相争 “哟,这不是赛博山的好汉吗?你叫什么来着?威震天?” 余诚忍俊不禁,道:“那时还身处官府治下,不能以真名示人,所以信口胡说,罗姑娘不要见怪。” “当日看你们敢袭击李家车队,我就知道你不是安分的人,果然,这才一年不见,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余司令。” “对了,打开开封城门放闯军入城的也是你?我不是听说是一个商人做的吗?” “正是区区在下,那无双阁就是我的产业。” “无双阁是你的产业?”罗瑛饶有兴致的问:“那里边许多物件,我以前从未见过,你是从哪里来的?” 余诚调笑道:“怎么,罗姑娘是想抢我的生意?” 两人笑谈几句,罗瑛问:“你怎知我会过来?” “李公子代表的是闯王与我谈判,罗姑娘作为罗帅爱女,也掺在使团之中,总不会是贪玩吧?” 说起正事,罗瑛脸色一正,道:“我刚听李公子说起过你们协议的内容,如此苛刻的条件你也能答应下来?” 余诚故作黯然,道:“实力悬殊,不答应又能怎么办呢?” 罗瑛道:“我父亦有部众三十万,实力不弱于闯王。他听闻余家军骁勇善战,极为欣赏。不若你将余家军并入曹营,两军合一,我父许诺可让你当曹营副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闯王能同意吗?” 罗瑛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曹营行事,不需闯王允准。” “怕是闯王不这么想。” “如今闯曹名为联军,但世间百姓,只知有闯王,不知有罗帅。长此以往,只怕罗帅地位堪危啊!” 这也正是罗汝才命罗瑛随同出使的原因,他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急切的想率曹营脱离闯军。荆州就是他看中的退路,如果能说服余家军合营,不仅能得数千强军,还能得一府之地作为基地。 罗汝才甚至有心招余诚为婿,只是不曾对罗瑛说起。他这次没有让谋士出使,只让罗瑛混在使团中,就是存了让罗瑛先见见余诚的心思。 “曹营兵强马壮,实力比之闯营并不逊色多少。前不久李自成与孙传庭在郏县大战,要不是紧要关头我曹营骑兵杀出,闯军早就一败涂地了!” 余诚静静看着罗瑛,等她说完才轻描淡写的说起:“小袁营袁时中,也号称精锐,如今安在?” “袁时中的头颅不就被献在李自成帐中了吗?一山不容二虎,长此以往,我只怕罗帅要步袁时中的后尘啊!” 罗瑛忽的站起,正要指责,又听余诚说道:“我收到消息,闯王最近要对罗帅动手,还请罗姑娘回报罗帅,小心提防。” 罗瑛勃然色变:“你怎么知道?哪里来的消息?” 余诚笑笑,摇头不言。 总不能告诉你是从史书上看到的吧?李自成进驻襄阳之后,先后袭杀了革左五营的贺一龙与罗汝才,兼并了曹营与革左五营的兵马。 李自成的这一举动与余诚期望的局势并不一致,他现在只希望北边持续乱局,为自己经营荆州争取时间。 一旦李自成真的兼并了这两营的部众,实力必然更上一层楼,那时他要如历史中一样挥军北上与朝廷决战还好,要是南下来找余家军的不痛快,那就大大阻碍了余诚的计划。 所以余诚才提示罗瑛,让罗汝才早做提防。想来罗汝才征战这么久,也是老谋深算的狐狸,不会让李自成那么轻易得手吧? 听了余诚的警告,罗瑛心乱如麻,也没有心思再游说余诚,匆匆告辞离开了。 返程时余家军非常体贴的派了两名骑兵护送,李岩一行的速度终于能提起来了。 说是护送,其实也就是监视,免得他们在荆州地界乱跑,窥探军机。 不过此时李岩他们并没有闲心查探,都是归心似箭,着急返回襄阳汇报。 众人一路疾驰,赶在天黑前到达荆门,与留在这里的十余下属汇合,留宿一晚后,第二日清晨继续出发,快马加鞭直奔襄阳。 到了襄阳城下,罗瑛辞别李岩红娘子,迫不及待的赶往曹营驻地。 当初闯军先曹营一步进入襄阳,襄阳城内适宜驻军的地盘都被闯军所占。李自成入襄阳后自己占了襄王府,又收拾出一座郡王府邸给罗汝才。 罗汝才对此其实并不领情,住进去总感觉平白无故矮了李自成一辈。何况曹营大队兵马都在城外,罗汝才担心自己不在营中,手下将士被李自成拉拢,便找个借口离开襄阳,率曹营驻扎于离襄阳不远的岘山下。 罗瑛返回曹营,见守在营门的几个士兵懒懒散散站着,为了凉快,连头盔都扔在一边。 看到罗瑛回来,这几个士兵手忙脚乱的戴上头盔站直,一个士兵讨好的去为罗瑛牵马,却被心中不快的罗瑛一鞭子抽倒。 “让你们把守营门,你们竟如此懒散,若是有敌来袭怎么办?” 罗瑛斥责了几句,最后问:“大将军呢?” “回小姐,大将军正与几位将军在帐中听曲。” 罗瑛黑着脸来到军帐前,果然有丝竹声从军帐中传来。罗瑛扶剑而入,只见罗汝才高坐主位,正喝得酒酣耳热,一左一右各有两个美人端着酒杯还在劝酒。 军帐中还有罗瑛的表兄王龙、曹营将领杨承祖、范鼎革等七八员将校,也都喝得脸红脖子粗。 “哎呀,丫头回来啦!”罗汝才推开身旁美人,挥手道:“行了,下去下去。” 舞女和乐手们诚惶诚恐的退下,几员将领也都识趣告辞,只有王龙打招呼道:“表妹回来了?这几天不见你,跑哪里玩去了?” 罗瑛眉毛一竖:“去给你刨坟去了!” 王龙看出表妹心情不好,哈哈笑着:“惹不起,惹不起。”也随众将领退下。 罗汝才无奈的看着罗瑛发火,等手下将领都退下后才问:“你去荆州看得怎么样?余家军实力如何,能不能结交?” “余家军投了闯军,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 第209章 守户之犬 “余家军降了?这么快?”罗汝才咂咂嘴,给出了自己的评论:“怂包软蛋!” “你具体说说!” 罗瑛将余诚与李岩之间达成的协议讲了一遍,罗汝才听后道:“嘿,亏我以为左良玉在他们手上吃瘪,是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原来也是个和袁时中差不多的货色。” “既想有自己的地盘,又不想和闯营干仗,哪有那么容易!” 提起袁时中,罗瑛顿时想起余诚的话,急忙说:“那余诚说,他收到消息,李自成要对您动手!” 罗汝才不以为意:“他在荆州,从哪得的消息,真是瞎咧咧。” “他这是想撺掇着咱们曹营和闯营火并,他好从中渔翁得利,这手法也太糙了些。” 罗瑛还是有些忧虑:“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闯营兵强马壮,我曹营也不是吃素的。真动起手来,难免拼个两败俱伤,到时让官府捡了便宜。李自成又不傻,才不会做这种蠢事呢!” 罗汝才又问起余家军的详情,听罗瑛说起余家军装备精良,荆州商业繁华,又看到罗瑛带回来制作精美的银元,不由咋舌:“荆州这么富庶吗?” “一年给闯军那么多的粮草军械,他们自己的日子不过了?” 罗瑛回忆自己一路见闻,道:“余家军的装备精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总给我些奇怪的感觉,与其他军伍格格不入。” “是什么?” “嗯…”罗瑛蹙眉苦想,终于找到一个形容词:“是精气神。余家军的精气神和咱们,闯军、官军都不相同。” “他们就像刚出头的小伙子,干什么都卯着一股劲。如果余家军一把火,他们恨不能自己也是一根柴,好让这把火烧的更旺!” 罗汝才听着女儿的描述,也沉默起来。半晌之后道:“你看余诚那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罗瑛不屑道:“我要有这么支勇健的军队,早就向四周扩张了,他却只想着荆州那一亩三分地,就像…就像只守户之犬一样。” 罗汝才满头黑线:“我是说他人品怎么样,值不值得托付?” 罗瑛这才明白老爹的意思,江湖儿女,哪像普通人家闺女那样说起这种事还会羞红脸。罗瑛想起余诚的样子,嫌弃的说:“爹你想让我嫁给那个瞎子?” “瞎子?”罗汝才不可思议的问:“怎么可能?统领余家军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瞎子?” “现在还没瞎,他那双贼眼要多看看我,我指定废了他那双招子。” 罗汝才无语,正要说话,有亲兵在外边禀报:“报告大将军,闯王派来信使,邀请大将军明天晚上去襄阳赴宴。” 罗汝才皱起眉头:“还请了谁?” “听说还请了革左五营的头领,除马将军在外领兵未归,其余头领都将赴会。” 罗汝才意动,可是想到罗瑛带来余诚的消息,终究还是谨慎占了上风:“就说我近日身体不适,不能赴宴。” 亲兵应了声,正要走,罗汝才又叫住他补了一句:“话要说好听点!” 让亲兵下去后,罗汝才在帐中踱着步,斟酌着说:“你再跑一趟荆州,把条件可以再开高一些。” “他不是喜欢金银财宝吗,你就往多了许。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五百万两,闯营舍不得,我曹营拿的出。” 罗瑛忍不住问:“爹,咱有那么多金银吗?” “空口白牙许诺,谁不会呀!” “用这些金银吊住他的胃口,然后让杨承祖、杨明起、李汝珪各率三千精骑,绕过荆门,直取荆州!” 罗瑛惊讶道:“爹,你是要夺荆州?” “对,咱也该有自己的地盘了,脱离闯军总要有个去处。你快去快回,把时间估算好,可别陷在荆州城里。” 罗瑛摩拳擦掌:“好嘞!” 与此同时,襄阳城内。 李岩出使归来,让红娘子先回去休息,自己与郝摇旗去见闯王汇报此次出使情况。 一路前行,李岩心中总觉得沉压压的,一旁郝摇旗也疑惑的说:“怎么像是要打仗了?是官军打来了吗?” 李岩看向郝摇旗:“你也有此感?” 两人不敢耽搁,加快脚步来到襄王府,求见闯王李自成。 不一会儿,就有闯王亲兵出来传令,不过只传召了李岩,郝摇旗则让他回营掌控军队。 见到李自成后,李岩问道:“元帅,是要和哪里开战了吗?” 李自成问:“林泉怎会有此问?” 李岩道:“我与郝将军进城后见城内风声鹤唳,还以为要有战事。” 李自成看向牛金星,道:“聚明,传令下去,外松内紧,可别把客人都吓跑了。” 看到李岩困惑的目光,李自成轻描淡写的说:“明日要宴请罗大将军与革左五营的头领,所以大家紧张了些。” 如果只是普通宴请,怎么可能有这么重的杀气,李岩只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元帅要对曹营动手吗?” 牛金星在旁说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如今义军中令出多门,十分不便,所以要统一军令才行。” 话说的再堂皇,本质上也是一场鸿门宴。李岩只觉得口干舌燥,道:“若是此事出了差池,如今大好局面,将毁于一旦啊!” 牛金星自信满满的说:“林泉放心,已经安排好了,此事万无一失。” “林泉此次出使余家军,结果如何?” 李自成问起出使之事,李岩只能先汇报起自己出使的结果。 出发之前,李自成便给了李岩很高的自主决定权,所以李岩才能不用请示,就与余诚达成协议。 听完李岩谈好的协议,牛金星也是与罗汝才一样的反应:“荆州竟如此富庶吗?” 那么多的粮草军械确实也让李自成心动,但他还是更在意前两条:“余家军这是想听调不听宣啊。” 思索片刻后,李自成问李岩:“林泉此次出使,应当对余家军了解多些。你既然主持了此次协议,那不妨谈谈你对余诚和余家军的看法。” 李岩脸色郑重道:“元帅,属下以为当兵发荆州,平定余家军!” 第210章 张鼐劝进 “平定余家军?” 对这个结果,李自成与牛金星都感到十分意外,牛金星忍不住问:“林泉,这协议不是你谈定的吗?为何却说要攻打荆州?” “就算我们打下荆州自己管理,一年也收获不了如此多的粮草军械啊!” 李岩道:“元帅容禀,余诚与其属下余家军狼子野心,肯臣服元帅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日后必反!” “以属下在荆州的见闻,余家军制度已经健全,非是其余义军所能比拟。不趁着此刻弱小之时将其平定,待其羽翼丰满,只怕就无人能制了!” “余家军有多少人?” “精兵约有五六千人,还有新招募的万余新兵。” 牛金星道:“只有这么点人,比之小袁营尚有不如。小袁营旬日之间就被我军平定,他余家军有什么特殊之处,让林泉如此惧怕?” 李岩认真道:“聚明兄,余家军非小袁营能比,若要比较,小袁营如拿着棍子的乡间恶少年,余家军如披坚执锐的士兵,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李自成止住二人辩论,说道:“如何处置余家军,过几日召集文武商讨。如今最重要的是明日宴会。” 李岩道:“在下离营多日,不清楚元帅布置…” “聚明,你给他讲讲。” 牛金星整了整嗓子,为李岩介绍道:“此次元帅邀请众头领赴宴,由我在宴会上为闯王上尊号,劝罗将军与革左五营众头领当众臣服元帅,定主臣名分。” “他们若不同意呢?” “那便当场拿下,强行收编其部众!” 李岩忧心忡忡道:“曹营与革左五营都是兵强马壮,强行收编,有几分把握?” “革左五营中,蔺养成将军、刘希尧将军都已经向元帅表过忠心,有他二人相助,掌控革左五营不成问题!” “曹营之中,罗汝才威望最高,只要拿下了他,曹营群龙无首,必然混乱不堪。我在曹营中也已联络了两位首领,他们答应为元帅效忠,到时内应作用于内,我军大军驻军于外,曹营必不敢轻举妄动。” “联络了曹营将领,是谁?” 牛金星打了个哈哈,没有说是谁。 李岩虽然对武力解决曹营与革左五营心存顾虑,但作为军师,李自成做出了决定,他也只能拾遗补缺,完善布局。 此夜,襄王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自从成功拿下襄阳后,闯军还是头一次大肆庆贺。不仅闯营主要将领全数到齐,新与之合军一处的革左五营将领也是欣然赴宴。 革左五营的五位头领除了老回回马守应领军在外没有回来,其余四位首领贺一龙、蔺养成、刘希尧、贺锦全部到会,与李自成同处一桌。 除了这四位首领,还有李自成手下文武代表刘宗敏、牛金星,以及代表曹营而来的罗戴恩。 李自成邀请罗汝才赴宴,罗汝才虽然婉拒,但为了维护曹营与闯营还有革左五营的关系,罗汝才还是派了自己的叔叔罗戴恩前来。 几家义军的将领都是草莽出身,席间难免大呼小叫相互斗酒,这种高兴的日子李自成也不想扫大家的兴,只要没有闹得过火都只当没有看到。 宴席过半,张鼐挑头说道:“如今这朝廷的官军越发不济事了,那孙传庭左良玉多大的名头,现在一个败一个逃,我看这朝廷的气数已经尽了。” “如此大好局面,大元帅不如登基做天子,大家一起拼他个开国功臣,以后也能公侯万代,过一过官老爷的日子,好不好?” 此言一出,一帮已经喝得半醉的武将齐声应和,大有今晚就给李自成黄袍加身的架势。 李自成面沉如水,酒杯在桌上一顿,怒斥张鼐道:“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拖下去,重责三十军棍!” 周围将领纷纷劝阻,牛金星道:“元帅息怒,张小将军年轻气盛,说话没有遮拦,怎至于动军法?” 刘宗敏也道:“我看小鼐子说的不错,眼前局面一片大好,是时候该请元帅更进一步,也好给兄弟们一个盼头。” 有了文武代表发话,一群骄兵悍将更加按捺不住,纷纷鼓噪,郝摇旗更是大声呼喊:“就是,皇帝的那龙椅,姓朱的能坐得,元帅凭啥坐不得?” 李自成固辞不就,顾君恩出列道:“如今朝廷虽然接连败绩,但是依旧掌控着大局,我们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如今义军之中山头林立,令出多门。依属下愚见,要想打人先得把拳头攥紧,咱们义军还需整合才行。” “就连窃居荆州的余家军都知道这一点,立下各种制度,咱们总不能连他们都不如?” 李自成道:“天下义军是一家,何必还分你我他,罗将军,你说是吧?” 罗戴恩坐立难安,心里只叫苦。就知道这宴无好宴,早知道你要搞这一出,我从马上跳下来把腿摔折也不来喝你这口酒。 几十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罗戴恩只能唯唯诺诺说:“闯王说的是,天下义军都是一家。” 贺一龙向来与罗汝才交好,又喝多了酒,看到罗戴恩窘态便给他解围道:“老罗叔又不拿事,像合营这种大事还得汝才大哥发话才行。” 李自成笑着说:“贺兄弟说的对,这种大事是得问汝才大哥才对。不过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有理,上次打孙传庭,如果两家军令合一,如臂指使,哪还能让孙传庭逃回去?” “一根筷子折的断,十双筷子抱成团。只要咱们兄弟齐心,劲往一处使,总能把姓朱的从龙椅上拽下来,贺兄弟你说对不对?” 贺一龙替罗戴恩解围,没想到绳子套自己脖子上来了。身处风暴之中,贺一龙丝毫不惧道:“咱们大家来投奔闯王,不就是心慕闯王做事公道仁义吗?咱们跟着闯王一起打朝廷官军,我姓贺的一定第一个往前冲,绝不往后退半步。” “至于这合营嘛,弟兄们平常习惯也都不一样,真合到一起就怕性子不合,反而闹出摩擦来。” 刘宗敏怒目而视贺一龙,贺一龙浑然不觉,李自成哈哈笑着掠过此事不提,只是一个劲的劝酒。 第211章 罗汝才之死 宴会后被李自成借口天黑路不好走而留宿襄王府的罗戴恩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宴会上的风波,罗戴恩对闯曹联军的前途不禁悲观起来。 明天回去,还是要劝一劝汝才,早点脱离闯军,另寻安身之处。反正现在朝廷势微,曹营坐拥部众三十余万,想打下一块地盘还不容易? 罗戴恩这样想着,酒劲上来,脑子又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这样将睡未睡不知道多久,一阵脚步声让罗戴恩又醒了过来。 脚步声中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刀剑出鞘声,罗戴恩悚然惊醒,翻身下床紧紧握住佩刀,满怀警惕的望向门窗。 是谁敢在李自成眼皮底下动刀兵? 罗戴恩轻声呼唤自己的护卫,却没有一丝回应。他蹑手蹑脚来到窗户前,将窗纸戳了一个洞向外看去,只见一队闯军正围在对面的房门前。 阴冷的月光下,几道人影躺倒在青石地板上,身下流出的鲜血缓缓流进旁边的草地中。 罗戴恩认出那几人是自己与贺一龙的贴身护卫,而对面屋子里住的正是贺一龙。 他们两人都是被李自成留宿在襄王府的,贺一龙酒被灌的多,还是被他的亲卫搀扶回去的。 李自成要对曹营和革左五营动手! 罗戴恩心扑通扑通跳着,想高声呼喊给贺一龙示警,张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队闯军冲进贺一龙的房间。 房间内只响起贺一龙的一声呼喊,随后便是刀剑砍剁肉体的钝响。 贺一龙完了! 罗戴恩的腿几乎不听使唤,他一瘸一拐来到后窗,往外看没有发现伏兵,便从后窗翻了出去。 怎么办?这会往哪逃?怎么样才能给曹营传信? 想到襄王府中还有蔺养成等革左五营的首领在,罗戴恩踉踉跄跄就往他们所住的院落而去。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后方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老罗叔,你这是要往哪去啊!” 罗戴恩身体僵直,缓慢回头,就看到李自成在蔺养成与刘希尧的陪同下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周遭十几个闯军亲卫隐隐将此地包围了起来。 三人言笑晏晏,一片和谐,仿佛罗戴恩刚才亲眼目睹的杀戮只是一场梦一般。 罗戴恩语声干涩:“贺…贺头领…” 李自成脸上笑容一收:“贺一龙不遵军令,又与官军眉来眼去,图谋不轨,已被我下令斩杀!” 罗戴恩看向蔺养成与刘希尧,两人都是眉目低垂,仿佛没有听到李自成的话。 李自成又安抚罗戴恩说:“老罗叔啊,您是长辈,以后这义军中许多事都要仰仗您老,您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罗戴恩试探道:“我还是回曹营去给汝才报声平安吧,别让他误会。” 李自成道:“不急,不急。明天咱俩一起去给汝才大哥解释。” 让手下亲兵将罗汝才送回房间,李自成又与蔺养成与刘希尧两人商议安抚贺一龙手下军队。 贺一龙手下军队有一部分划归到两人属下,其余交给贺一龙旧部赵兴元统领。 与蔺养成、刘希尧分别后,李自成马不停蹄回到指挥处,刘宗敏、牛金星、田见秀、李岩等一众文武都等在这里。 成功处决贺一龙,兼并其部众,蔺养成、刘希尧、贺锦三名革左五营的首领表示臣服李自成,如此一来革左五营中除了领兵在外的马守应,其余都已经彻底成了闯营的一份子。 吞并革左五营的过程十分顺利,但是想要吞并曹营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罗汝才此时还蛰伏在曹营中,不知道襄阳城内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曹营兵力比革左五营联合起来还多,罗汝才的亲信也有不少。所以能否顺利解决罗汝才,解决罗汝才后是否能顺利掌控局势才是大事。 刘宗敏在给李自成汇报各部动向,闯营大将李过、刘体纯、刘芳亮、袁宗第各率一万精锐已经从各个方向向曹营秘密靠拢,做好了事情不顺就武力吞并的准备。 介绍完后,刘宗敏担心的对李自成说:“要不明天还是我去吧,万一有个闪失…” 李自成没有答应,嘴角紧紧抿着:“按计划行事!” 早晨淡淡的雾气笼罩在曹营上空,一队刚刚换防的士兵靠在营寨栅栏上还在打哈欠,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守卫营门的小头领正要示警,却被路过的曹营大将朱养民拦住:“看清楚些,来的是闯王!” 等这队骑士来到营门口,小头领看到果然是闯王李自成,连忙行礼,心中还在赞叹这朱将军难怪是首领,隔着这么老远就能认出是闯王来。 朱养民命令士兵打开栅栏放李自成入营,问:“元帅一早来此有何贵干?” 李自成道:“听说罗大将军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朱养民听后让开路,看着李自成带着二十余骑兵直奔罗汝才中军大帐。 小头领疑惑的问:“朱将军,不用给大将军先禀报一声吗?” 朱养民手抚刀鞘,眼光幽幽望着中军大帐的方向,道:“元帅和大将军是什么交情,用不着。” 小头领弱弱道:“大将军会不会怪罪下来?” 朱养民冷冷看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小头领只觉脖子凉飕飕的,赶忙道:“小人不敢!” 罗汝才此时刚刚睡醒,看到李自成直接进了自己的中军大帐,一时有些发愣:“元帅你怎么来了?” 看到李自成一脸杀气看着自己不说话,罗汝才瞬间明白过来,一边摸刀一边高声喊自己的护卫,却被李自成带来的亲兵扑上来按住,强迫他跪倒在李自成面前。 “李自成!”罗汝才大骂道:“你敢…” 一句话还未说完,早被一个闯军士兵一刀将之枭首。鼎鼎有名的义军渠帅,竟然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斩杀。 李自成提起罗汝才首级走出帐外,面对听到声音围过来的曹营将士,李自成手下亲兵高声宣布:“罗汝才私通官军,与左良玉勾结准备投降朝廷,已经被大元帅诛杀!” 一部分曹营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还有许多人鼓噪起来。罗汝才外甥王龙带着亲兵朝李自成扑来,却被同为曹营大将的范鼎革带兵拦住,双方直接在中军大帐前厮杀起来。 第212章 荆门犒军 荆门。 自从余家军入驻荆门,余诚还是头一次来到这座城池。 朱呈祥亲自带着余诚参观了此前与左军大战的旧战场,为余诚讲述大战经过,听得余诚连连赞叹。 “以寡敌众,力克强敌,如此战事放在史书中也有一笔可记。大哥空在官军中埋没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大显身手,以后世之名将,必有大哥一席之地!” 被余诚这一顿夸,朱呈祥脸上皱纹都快摊平了,一个劲说:“夸张了,夸张了。” “都是咱余家军的士兵好,严守军令,能耐苦战,不然换成以前的官军,我哪敢这么干?” 两人又来到阻击左军船队的地方,看着滔滔汉水流过。余诚笑道:“左良玉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从来都是他劫掠别人,没成想在这被咱兄弟盘剥了一把大的。” “十五万两银子,我已经让人全铸成了银元,这次犒军的银元,有一部分就是打这儿来的。” 驻守荆门的余家军连战连捷,余诚当然要有所表示。立过功的军官已经有一批到荆州接受过奖赏,但还有一部分离不开的军官和绝大多数的士兵眼巴巴等着。 这支军队孤悬在外,余诚要更加笼络,以此维持这支军队的忠诚度,所以才有此次犒军之旅。 除此之外,荆门距离襄阳更近,余诚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历史上的罗、贺事件是不是还会发生。 余诚已经给罗瑛提示过李自成有吞并曹营的打算,看罗瑛那着急忙慌往回赶的劲,肯定也已经听进去了。就是不知道罗汝才会不会相信,能不能有所防备。 如果闯营与曹营撕破脸,直接在荆州打起来,那余诚就要放烟花庆祝了。 朱呈祥不知道余诚心里已经转了这么多想法,他给余诚介绍完阻击战后说:“司令,我们的炮还能不能再改进一些,射程、射速、还有火炮数量,到时候可以用火炮将整个汉水封锁起来。” 余诚道:“我也有这想法。这次我带来了六门重炮,就是用来封锁汉水的。” “荆门距离汉水还是有些远了,我计划就在这附近建造一个棱堡,里边驻扎三五百人,配备火炮。只要我们依堡驻守,就是百倍敌人也奈何不得我们。” “这处棱堡还能与荆门互为犄角,提高荆门的防御能力。” 朱呈祥道:“那敢情好。” “就是修筑棱堡劳师动众,会不会太伤民力了?” “如果是征发徭役,那才会伤民。如果是自愿前来按劳力给钱,干一天活给一天工钱,百姓哪里会不愿意?” 两人席地而坐,讨论着棱堡的选址,兵力布置,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返回荆门。 回到荆门后,余诚没有急着发饷,而是先来到医护所探望伤员。 与左军的战斗虽然大获全胜,但伤亡肯定避免不了。此时轻伤员大多已经痊愈回归建制,只剩下二十多个伤残士兵与重伤员还在休养。 余诚检查了伤病所的卫生情况,这里的医生是一个吴又可调教出来的学徒,负责伤员感染的救助,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当地招募的郎中。虽然离自己心中的场景还有许多不足,但余诚还是勉励了一番医生。 与伤员交流余诚就随和许多,挨个与伤员握手安慰,还发放了慰问包,里边是些糖果与零食,虽然不多,依旧让伤员十分感动。 当余诚问起伤员还有什么困难要解决时,一个失去了左手的伤员说:“司令对我们这么好,哪还有什么困难,只恨以后少了只手,不能再为司令上战场杀敌了。” 余诚拍了拍这位伤员的肩膀,说:“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伤了残了,以后就没了用处?” “你们为了余家军奋勇杀敌,所以才受了伤,以后你们的生活余家军也会有照顾,肯定不会让你们流血又流泪。” 那伤员两眼放光,激动的问:“真的吗?” 随后又自怨自艾道:“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以后还能干什么?” “怎么不能干了?”余诚道:“咱们余家军有很多新兵,不止现在有,将来还会更多。” “这些新兵要训练出来,就需要很多的教官。你剩一只手,拿不动刀枪,还拿不动鞭子吗?”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那个断手的伤员更是笑道:“好,以后我一定好好操练他们,保管给司令调教出一批棒小伙来。” “伤残退伍的,会领取一笔抚恤金,而且以后我们还会有荣军农场,荣军工厂,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给咱们受伤无法上战场的兄弟。” “还有行动有困难的,干不了重活,给各个官署当门神总可以吧?大家不用担心伤了残了就活不下去。” 余诚给众人保证说:“大家放宽心,以后的日子好着呢,而且会越来越好!” 一群伤兵被余诚一顿开解,只恨不能立刻出院,体会一下余诚描述的好日子。 随后又是对有功士兵的奖赏,除了发放当月军饷,战士们也根据功劳簿上的功劳收到了一元至十元不等的赏金。 还有军官的奖励,除了赏金还有提拔,赵选就把副字去了,由副团长升职成为团长。不过他目前还只有一个职衔,真的要等第三团建制成立,要等到一个月后新兵训练完成补充进来才行。 因为实力的扩张,此次扩编的不止一个团,升职的也不止一个赵选,樊虎也从团副提拔为正团长,一样在等待新兵就位。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余诚的亲卫营,正式升格成了警卫团,第一任团长就是付应平。 李河的教导大队也将升级成为教导总队,教导总队的编制比一个团更大,兵员足足两千四百人。李河在荆州听到这个消息,到现在脸上的笑都没平下来。 做完这些,余诚又会见了荆门的缙绅大户,感谢他们在余家军抵抗左镇时提供的帮助。 做完这些,余诚就守在荆门,静静等待来自襄阳的消息。 第213章 何去何从 罗汝才的曹营号称几十万,但和所有的义军营头一样,其中有战斗力的不到十万,其中最精锐的骑兵都被罗汝才派出来准备偷袭荆州。 这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主营空虚,正好被李自成趁虚而入。 罗瑛与几员将领率领骑兵隐蔽在离荆州三十里的地方,再往前就是余家军探马活动的范围,很可能走漏消息。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自成偷了家,还在讨论进攻荆州的行军路线。也就在这时,从曹营逃出来的杨绳祖跑了过来。 看到弟弟灰头土脸的跑来,杨承祖心中顿感不妙,问:“你怎么过来了?” 杨绳祖未语先哭:“罗帅,罗帅死了!” 李汝珪一脚将杨绳祖踹翻:“放你娘的屁!” “是真的!” “就是今天一大早,狗日的李自成带着一队骑兵直冲进罗帅的中军大帐,说罗帅勾结左良玉,当场杀了罗帅。” “怎么可能?”杨明起不可置信道:“他李自成就那么轻松进了曹营营寨?看守营门的是干什么吃的?” “咱们曹营有人吃里扒外,投靠了李自成那厮。” “是谁?” “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罗帅吗?” 杨绳祖瘫坐在地上说:“大清早的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李自成就提着罗帅的脑袋出来了。我和王将军当时就带着人马要和他干,结果范鼎革带着他的人帮起了李自成。” 杨明起骂道:“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就应该一早宰了他!” 杨承祖还算沉稳。问:“然后呢?” “然后就打起来了啊。我俩兵都来不及招齐,那范鼎革早有准备,还有朱养民,两个狗日的冲着自己弟兄挥刀。” “加上罗帅死了,大家伙群龙无首,营内有那两个狗东西和李自成勾结在一起,营外又有闯营的大军从四面围过来,许多人眼看大势已去,就直接逃了。” “我和王将军拼死力战,终究还是不敌,王将军带人逃过江了,我亲兵都被杀散了,只能跑出来先给你们送个信。” “小姐…小姐!” 李汝珪焦急的看向罗瑛,只见罗瑛双手抱膝低头看着篝火,不见一丝动静。 杨明起也慌了神,伸手推了推罗瑛,罗瑛才抬起头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爹…我爹他临走前说什么没有?” “事发突然…”杨绳祖只说了这么一句,但大家也都明白,罗汝才大清早毫无防备的被李自成砍了脑袋,怎么可能有时间留遗言。 杨承祖道:“罗帅已经故去,咱们接下来何去何从?” 此处杨承祖、杨明起、李汝珪各率三千骑兵,加上罗瑛的五百亲兵,还有跟着杨绳祖从曹营逃出来的部分将士,依旧还有一万精锐。 这些几乎是曹营最精锐的战力,他们要是在曹营,胜负如何,犹未可知。 然而现实是他们如今孤立在外,与曹营已经失去联系,不知杨绳祖走后曹营怎样了,是还在与闯营乱斗,还是已经投降了? 李汝珪拔刀插在面前地上,道:“罗帅对我有再造之恩,哪个敢去投李自成,我与他誓不两立!” 杨承祖道:“咱们哪个不是深受罗帅大恩,用得着你说?” 对这支孤军接下来的动向,几人却又争论起来。 李汝珪建议全军北上,接应曹营主力,与闯营拼个鱼死网破,杨承祖则建议继续南下,按照罗汝才生前命令夺取荆州,借荆州物力向闯营报仇。 杨绳祖自然和兄长步调一致,杨明起则建议投向官军,借官府之力为罗汝才报仇。 四人争执不休,但都有共识,以当前兵力是无法匹敌闯军的。 这时有探马来报,有一支万余规模的闯军正朝他们的方向杀来,看旗号是闯军大将李过。 罗瑛在他们争执时全程一言不发,此时才起身拜倒,道:“父帅惨遭不幸,如今仇人就在眼前,还望四位将军助我报此血海深仇!” 四人连忙扶起罗瑛,共推罗瑛为主帅,向李过所部杀去。 两支大军即将撞在一起,李过所部闯军却让开一条路,从中走出一个大家熟悉的身影,赫然是罗戴恩。 罗戴恩被两骑闯军夹在中间,向曹营将士高喊劝降。 罗瑛不可置信的看着罗戴恩,“叔爷,我爹被他们杀了,你怎能为他们说话?” 罗戴恩痛苦的闭上眼睛,一旁李过高声喊道:“罗汝才勾结官军图谋不轨,被元帅诛杀是罪有应得。你们快快放下兵器,元帅既往不咎。” 罗瑛怒急,张弓搭箭就朝射去,却被李过挥枪打落。 杨承祖等人各率所部与李过手下闯军杀在一起,曹营兵马虽然都是精锐,可此时知道罗汝才已死,心中惊慌不已,与闯军交战竟隐隐处在下风。 两军交战一个多时辰,还未分胜负,这时刘体纯又率军杀到,从侧方杀向曹营。 曹营腹背受敌,顿时溃败。杨明起身中一箭落下马来,被亲兵救起簇拥着逃了。杨承祖杨绳祖兄弟也率一支骑兵往西撤出战场。 罗瑛挥舞长刀力战不休,很快陷入闯军包围。李汝珪率军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才将罗瑛接应出来。罗瑛还想返身再战,李汝珪劝道:“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报仇以后还有机会,要是折在这儿,岂不正中李贼下怀?” 罗瑛听后,恨恨将刀掷出,劈在一骑闯军面部,然后调转马头撤离战场,李汝珪连忙率军跟上。 曹营仅存的力量终于败绩,李过留下刘体纯收拢部队抓俘虏,自己亲率两千骑兵紧追罗瑛而去。 双方一追一逃,在天黑前来到荆门城下。 荆门城上余家军看到两支骑兵杀奔过来,急忙开炮。李过所部骑兵受惊,急忙勒停战马,而罗瑛一刻不停带着剩余的曹营骑兵绕出一个大圈,冲进了荆门以西的大山中。 李过派出信使,斥责城头余家军道:“你部既已投靠闯军,为何开炮?” 不一会儿余诚与朱呈祥闻讯走上城头,余诚笑着赔罪道:“误会,都是误会。将军神威盖世,吓到了城头炮手,才会一时手滑,将军勿怪!” 李过看此时天色将黑,在追下去恐有不测,才收兵返回。 第214章 故人来访 看着李过率军离去的背影,朱呈祥问余诚道:“我们这样会不会激怒闯军?” “说什么激怒不激怒,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如果我们不够强,就算百依百顺,闯军照样会来攻打。只要我们足够强,当面骂李自成的娘他也会对我们百般拉拢。” “只是…”余诚气不过一巴掌拍在城墙上:“那罗汝才是猪吗,这么轻松就被李自成给干掉了。” 朱呈祥问:“这次闯曹开战,我们要不要趁机收拢些曹营的部众?” “不要大张旗鼓,李自成那小心脏正是敏感的时候,可别真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咱们这边。” “还有,最近要提升警戒,加强巡逻,一是预防闯军趁势来攻,二是防止曹营败兵南下趁机作乱。” 朱呈祥一一应下,正在两人商议军务的时候,有亲兵向余诚汇报,说是有故人来访。 故人来访? 余诚十分纳闷,直到看到亲兵呈上的拜帖才恍然大悟。 这个拜帖他在开封曾经收到过,帖子主人姓徐名肃字维高,是开封徐记米行的东家。 当初余诚初到明朝,就是靠着给徐记和六陈行提供了一批粮食,才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就连余诚在开封的宅子,都是徐肃半卖半送给余诚的。 开封围城时,徐肃也被困在城中,经历了长达数月的围城。好在他家就是经营粮食生意的,狡兔三窟,才支撑到最后。 闯军入城的那天夜里,徐肃全家趁乱逃出了开封,从此再无音讯,直到今天。 余诚在县衙接见了徐肃,见面后发现短短时日不见,徐肃已经苍老了许多,头发都已经斑白了。 察觉到余诚的眼神,徐肃笑着说道:“岁月催人老,余司令莫要见笑。” “当初在开封就觉得余司令非池中之物,如今终于是鱼跃大海了。” “徐兄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听闻荆州开了一家无双阁,便猜到是你的生意,只是没想到连余家军也是你的属下,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我在荆州没有见到你,后来听说你往荆门来了,便一路找了过来。” 余诚笑道:“真是辛苦徐兄了。” 看来回去以后要好好给全军普及一下保密守则才行! “不知徐兄找我,有何指教?” “谈何指教,不过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已。”徐肃道:“无双阁内许多货物,放在江南都是紧俏货,豪门大族人人争抢啊!” “我此来是想问问余司令的生意是否有意往江南发展?” 江南啊! 此时北方连年征战水深火热,江南却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无双阁内的货物大多都属于奢侈品,但正合江南那些富商的胃口。 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啊! 经历了这么多,余诚才不会傻傻的以为江南会对自己的货物敞开大门呢。江南的那些富商脸上没有“人傻钱多速来”几个字,相反那些家伙各个黑心肠,面对余家军的生意,只怕是打着“货我想要,钱又不想给”的主意。 徐肃也知道余诚的顾虑,道:“我徐记在江南也有些面子,余司令若是愿意,徐记愿意为无双阁打开销路。” 原来是想当无双阁的经销商啊。 余诚思索着没有答话,徐肃迫不及待的说:“我们还是像以往一样,货物可以优先以黄金结算。听说余司令酷爱古物,我徐记也可以为余司令收集。” 余诚笑着看向徐肃:“徐记不是做粮食生意的吗?怎么要改行了吗?” “在开封粮食生意还有赚头,到了江南,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当初在开封徐某就有将无双阁货物行销江南的想法,只是路途遥远,货物于途中极易损耗。” “如今无双阁开在荆州,可以沿长江直抵江南,船运远比陆路更方便快捷。” “徐兄这次准备承接哪些货物?” “玻璃器具,还有怀表座钟,各式新奇货物,多多益善。” “这些可都价值不菲啊,徐兄这次带了多少金银?” 徐肃面带尴尬,道:“我这次来只带了黄金二百两,银一千五百两。” “不过余司令放心,只要这第一笔生意做成,打开了销路,下一次肯定让您满意。” 余诚哈哈笑着,难怪大老远跑到荆门来见自己,原来是想空手套白狼啊。船运的运载量远比陆运大,按无双阁的货物价值,这些金银连一艘船都装不满。 “好,就赊给你。” 就在徐肃以为自己此行失败的时候,就听余诚说了这么一句。 “当真?”徐肃喜出望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我初到开封,多蒙徐先生照顾,才在开封站稳脚跟,余某一直铭刻于心。如今能帮得上徐先生,我也十分高兴。” 这就是余诚在信口胡说了,当初李仙风家公子图谋侵吞无双阁产业时,徐记未尝没有落井下石的心思。要不是忌惮余诚身后莫须有的神秘势力,说不定就会对余诚下死手。 徐肃显得极为感动。从开封逃出来后,他带全家来到江南,虽说还有些关系,但离开经营几十年的土地,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所以听说余诚的余家军占领了荆州,无双阁的生意也开了过来,便动起了心思。 余诚肯答应徐肃赊账,当然不是为了狗屁报恩,而是他有用得着徐肃的地方。 余家军占领荆州,大半个江汉平原都落入了余家军的掌控。但江汉平原这块地方发展农业还行,要做工业建设就差些意思了。 工业建设是什么?是煤、是铁,这两项都是江汉平原的弱点。 但这地方也有优点,就是河流纵横,水运相对发达,交通便利,工业的原料可以经水路运来。 余家军此时也算反王一股,与官府势同水火,所以采购这些工业原材料,就需要扶持一个代理人,而徐肃就这么巧的送上门了。 听到余诚说货款可以一部分用金银,一部分用煤炭和铁矿石支付,徐肃一口答应,表示回去以后就组织船队,为余家军采购相关物资。 第215章 大家伙 个,十,百,千,万! 祝艳妮一连确认了三遍,才相信短信上的到账金额没有错,是十五万而不是一万五千。 章俭已经出发半个月了,最后一次给她发消息是在魔都,之后便再无音讯。祝艳妮打电话问过他们公司,得到的回答是章俭已经到了工作地,只是那里没有信号,所以无法和家里联系。 今天是十号,新入职那家公司定好的发薪日。章俭走前说过,到十号发工资那天,如果工资没有发,而自己又联系不上,那就可能是遇上诈骗了,要赶快报警。 现在工资发了,而且不是合同上说的五万工资,而是十五万。 这才工作半个月,就发了这么多,祝艳妮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惶恐。 章俭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发了这么多钱,是赔偿款吗? 祝艳妮的心扑通扑通跳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各种意外:工伤、车祸、急症… 如果章俭知道媳妇给自己预设了这么多的意外事故,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祝艳妮思前想后,决定还是问个清楚。她没有打公司的办公电话,而是直接拨打了章俭留下的老总电话。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祝艳妮手都开始抖了,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拨通了电话,一个男声问:“哪位?” “是余总吗?我爱人章俭。” “哦,是嫂子啊,有什么事吗?” “章俭他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章工挺好的呀!” 难道是工资发错了?祝艳妮吞吞吐吐的说:“那个…余总,今天是章俭发工资的日子,他的工资…” “工资还没到账吗?可能是财务动作慢了,我催一催。” “不是,”祝艳妮心一横,要是横财,没了就没了吧,保住章俭工作要紧:“是今天工资显示到账十五万,我在想是不是发错了。” “是这事啊,工资没发错。” “章工当初进公司的时候谈的是工程师,可是我们公司人员安排出了点问题,章工去的那儿缺一个项目经理,我就安排章工先顶上了。” “所以这十五万工资是包含章工的两个职位,没有发错!” 祝艳妮听得心花怒放,“那以后?” “在那儿的工程项目结束之前,章工的职务不会发生变化。” 这就表示章俭起码还能拿一年的这种高工资。祝艳妮的手激动的无处安放,这岂不是说章俭的年收入能轻轻松松超百万? “我一直联系不上他,那儿的信号真的这么差吗?” “这个…嫂子,说实话,主要是我们这个工程项目带点涉密属性,所以你懂得。” “不过我建议嫂子你拍些和侄女的日常生活视频,有机会我可以托人带给他,章工应该也挺想你们的。” 祝艳妮连连答应,挂断电话后依旧激动难耐,打开银行的短信,就那么痴痴看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自从女儿患病后,家里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除了给医院交钱的时候,其余时间卡上余额就没超过一千过。 为此夫妻俩把房子卖了,和亲朋好友借遍了钱,才一直支撑到今天。而现在,生活终于出现了曙光。 祝艳妮只留下五万,将工资里的十万和之前的十万安家费一共二十万,又加了些利息一起用手机银行转给姐姐,备注了“还款”。 从姐姐那儿借的二十万,一直重重压在祝艳妮心头,让她见到姐姐总觉得抬不起头来。现在有了钱,她第一时间就先将这笔债务清了。 至于从其他人那儿借的,如果章俭能保持这种工资水平,那么今年一年也就能还清了。 如果章俭早一点跳槽到这家公司去,那该多好啊! 祝艳妮忍不住这样想。 余诚将手机收回,对厂家的技术人员说:“赵工,您继续说。” “余总,技术资料就是我刚才讲的这些。不过余总,这都是已经过时的老古董了,您确定要吗?” 余诚面不改色:“我的客户就喜欢这种复古的东西。” “那就行,这也不是多复杂的工艺,做起来还是很快的。” “我要订购二十台,如果客户满意的话,以后可能还会追加订单。” 一旁机械加工厂的厂长脸上都快笑开花了,满口答应道:“余总您放心,只要订金到位,我们立刻开工。” “多久能完成?” “大概二十个工作日。” 余诚摇摇头:“不,我两个星期之内就要拿到。” 看着对面为难的表情,余诚也不管他是真为难还是借机抬价,自顾自说:“价格方面我可以再上浮十个点。” “好!”邓厂长一口答应:“我让工人加班加点的干,两个星期,一定保证交货。” 余诚皱着眉头:“质量也要保证!” “那必须的,余总您放心!” 虽然不知道这个余总要这么多蒸汽机干嘛用不过只要付得起钱,那就是上帝。 尤其这位上帝付钱还这么痛快! 与此同时,余诚看着刚刚向自己讲解的赵工也是两眼放光,有了章俭的例子,他是真想多拐带些这样的技术人才啊! 第216章 投靠 依旧还是一堆篝火,不过篝火前坐着的只剩罗瑛与李汝珪两人。 李汝珪伸手去取篝火上烤着的馒头,不小心扯动腰间的伤口,不禁发出一声痛哼。 “李叔…”罗瑛慌了神,急忙起身去看,李汝珪却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自己将裹在伤口上的布条紧了紧。 与闯军一场大战,曹营骑兵被杀得溃散,李汝珪与罗瑛两人只带着不到七百骑逃入山林。这两天陆陆续续又有些逃散的溃兵找了过来,队伍才又又达到了千余人。 罗瑛看到李汝珪伤口处的布条又有血渗出来,忍不住劝道:“李叔,你这伤还是去外边请个郎中瞧一瞧吧?” 李汝珪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笑:“小伤而已,还能撑几天,先把外边探清楚再说。” 说话间派出去的探马陆续回来,将外界的消息带了回来。 “我们遇到了杨明起将军,他手下还有一千三百多人。” 罗瑛喜出望外,问:“杨将军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他怎么说?” “杨将军说…他说…” 李汝珪气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吞吞吐吐做什么?” “杨将军说,他要带着人马去投左良玉,借左良玉之力与闯军作对,为罗帅报仇。” 李汝珪冷哼道:“你没跟他说小姐在这里吗?” “小的说了,杨将军还邀小姐同去,说如今李自成势大,咱们不是对手,只能依靠别的势力才有可能向李自成复仇。” 李汝珪叹道:“这是被李闯打破了胆,指望不上了!” 罗瑛强颜欢笑,道:“只要还记得父帅的血仇,罗瑛就已经铭感五内了。人各有志,就随杨将军去吧。” “杨承祖杨绳祖兄弟俩呢?” “小的没有找到,不过听杨明起将军部下说过,两位杨将军好像带人往北去了,好像说是要投孙传庭去!” 李汝珪将烤得焦脆的馒头一把捏成了渣,怒骂道:“枉罗帅待他们不薄,大难临头四面八方就飞了!” 罗瑛劝了又劝,李汝珪这才消气。 这时又有一队士兵回来,马背上驮着几口袋粮食,其中还有两个伤员。 罗瑛心中一紧,问:“怎么?和闯营的人交过手了?” 带队的头目说道:“没有,是遇到了余家军。弟兄们去村里筹集些粮食,从村里出来不久就遇到了一股余家军。我们干了一仗,他们铠甲好,我们没占上便宜。不过我们骑着马,一跑他们也追不上。” 说是筹粮,其实不过是抢而已。罗瑛与李汝珪心里都清楚,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这里盘踞着千余人,这几袋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可能也就一碗稀粥。 为此罗瑛早就派出人马,在周围打猎、挖野菜。不过山林里地方就这么大点,野味野菜全搜集起来,再加上随军带着的一点粮草,也就只能再支应一两天。 人这样凑合,战马也是一样,只能吃山里野草。没有精饲料,战马掉膘掉得厉害,这样过上几天,这马也就废了。到时候杀掉战马,也还能再撑几天。 罗瑛求助的眼睛望向李汝珪:“李叔,你还有什么想法。” 李汝珪道:“这三个家伙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凭咱们手里这点人马,不是李闯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找一方投靠了。” “小姐是去过荆州的,你看他们实力如何,有没有能力与闯军作对?” 罗瑛惊讶道:“李叔,您的意思是,咱们去投余家军吗?” “余家军与闯军已经谈妥了,荆州已经归与李闯手下,咱们去投余家军,与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李汝珪摇头道:“余家军不过是名义上投了李闯,实际上还保有自己的独立性。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那余诚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怎么可能真心去投李自成?” “再说了,”李汝珪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谁说我们要真投余家军呢?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李自成就该睡不安稳了。” 罗瑛眼前一亮:“对啊!” 罗瑛兴奋的站起来,绕着篝火走来走去,“李自成本就多疑,怎么可能让余家军这么一支队伍驻扎在自己身边?” “那余诚也不是善男信女,一旦他二人起了冲突,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只是不知余家军是否有与闯军抗衡的实力。” 罗瑛终于明白过来李汝珪为何首先问余家军的实力。如果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余家军就有可能彻底投降闯军以避免发生冲突,那自己这千余溃兵就是余家军投降闯军的投名状。 罗瑛仔细回想自己跟随李岩出使荆州这一路上的见闻,说道:“余家军装备精良,就是可战之兵少了些。他们现在正在训练新兵,等新兵训练到位,面对闯军倒有一战之力,现在嘛…” 罗瑛摇了摇头,显然也不觉得如今余家军能挡住闯营兵锋。 李汝珪听后十分失望,道:“若是这般,只怕就算我们诚心去投余家军,他们慑于闯军威势也不敢收留我们,遑论勾动两军火并。” 如果没勾动两军火拼,反而是促成余家军融入闯营,那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我们现在还有什么是余家军急需的?” 罗瑛想了又想,最后不是很确定的说:“战马?” “余家军缺乏骑兵,而我们是以骑兵为主,将士们都是跟随父帅征战多年的老兵,尤善骑战。” “而且我们熟知闯营底细,只要余诚有与李自成一较高下的想法,就一定需要这些。” 罗瑛下定决心,道:“我去见他,当面探一探他的心思。” “不可!”李汝珪急忙阻拦:“若是我们判断失误,你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当心余家军拿你的人头取信李闯。” “那怎么办?” “先派一队人去余家军的地盘上买粮食,反正我们粮食也不够,还能借机会试探试探余诚。如果他肯卖粮给咱们,那就还有进一步接触下去的可能。” “如果他连卖粮都不肯,那咱们还是早做其他打算吧!” 第217章 机械施工队 一天两顿饭,每顿饭两个窝窝头,一碗飘着烂菜叶子的汤,就是战俘营里这些被俘的左镇士兵们的待遇。 与余家军前后几战,被俘的左镇士兵一共有四千多人,几乎赶得上余家军的战兵人数了。 这么多战俘的管理让朱呈祥无比烦心,一个不小心闹出事端,就有可能出大问题。 要是换成别的势力,比如闯营、曹营、甚至是官军,都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不就几千人吗,直接编入自己队伍就行,非但不用烦,还能让自己的实力获得增长。 但是余家军不同,余诚更看重队伍的纯洁性,现在招募的都是有家有业的良家子,就连朱呈祥在开封收拢的旧官军都被余诚借整编裁军的名义清理了出去,更何况这些劫掠成性的左镇士兵。 这些俘虏陆陆续续被支走了千余人,干的都是修路、开矿、采砂等重活。好在他们的服刑期短,只有三个月,让这些俘虏们能看得到希望。 在这些俘虏的辛勤劳作下,汉水边的码头已经修建完成,现在正在修建的是连接汉水与荆门的道路。 这条道路宽有六米,全长四十公里,路面开挖后用三合土填充夯实。这种工程在现代只是小工程,放在生产能力落后的明朝,那就是劳民伤财了。 虽然有这么多俘虏被当成核动力驴,但道路修建进程依然让余诚无语,好在此时他从现代买来的工程车辆已经到了。 四辆压路机,十辆挖掘机,还有二十辆柴油自卸三轮车,组成了明朝第一支机械施工队。 这些车辆的很好学,余诚自学过后先教给了刘二牛和他手下施工队的几名骨干,然后再让他们带徒弟。 练车过程朱呈祥和大大小小的将领都跑过来看了,一致认为这支机械施工队用于战场也是了不得的利器。尤其那压路机,碾压敌人成型的军阵简直不要太爽。 谢明胜则表示敌人看到这么一支冒着黑烟冲向自己的钢铁怪兽,能忍住不逃就已经是天下强军了。 他的想法在俘虏身上得到了验证,正在辛勤开挖路面的俘虏看到这么一支车队驶向自己,还以为看到了怪物,大部分被吓得瘫倒在地,还有一些俘虏直接撒腿就逃。 余诚只能指挥农用三轮车搭载两个排绕出一个大圈子堵住他们,将这些俘虏又驱赶了回来。 特意跑来看机械施工队第一次作业的朱呈祥看到这一幕特意跑来找余诚,建议给军队配发一批。 这是要打造土法钢铁洪流啊! 想想农用三轮组团出击的场景,余诚一时竟然有些期待,于是向朱呈祥保证提供五十辆三轮车,用来建造一支实验部队。 有了这支机械施工队的加入,道路修建速度立马快了起来。挖掘机开挖路面,俘虏们将基坑修整齐后压路机入场将地基先压实。 俘虏们按照比例将熟石灰、黏土、河沙混在一起翻拌均匀为三合土,然后装上三轮车,运载到基坑,最后再由压路机来回碾压。 刘二牛带着机械施工队干的热火朝天,他们都是第一次将这种工程车辆应用于现实,就像找到了大玩具一般兴奋。 余诚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施工,看着看着却被那些俘虏们吸引过去。 为了配合今天的车队施工,他特意从战俘营里又抽调了五百俘虏,现场现在有一千三百名俘虏协助施工。 这么多的俘虏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各司其职一点也不见混乱。 余诚来了兴趣,问:“现场调度是谁?” 随员愣了一下,回答道:“施工队是刘总务在管。” 余诚白了他一眼:“刘二牛玩三轮车玩的那么开心,你觉得会是他在管现场调度吗?” “去把他给我喊过来。” 司令相召,刘二牛意犹未尽的把三轮车停下,跑步来到余诚面前。 “东家,您找我?” 余诚指了指像蚂蚁一样忙碌不停的战俘,问:“现场这些人是归谁管?” “是管老头。”刘二牛道:“我看没什么问题呀?东家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我让他立刻就改。” “不是有问题,是看他干的不错。人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刘二牛松了一口气,道:“他叫管祥,听说以前是开封城里一户富庶人家的管家。开封围城,主家看他年迈,想杀了他吃肉,被他发现逃了出来,躲了两天,挨到东家开城门放闯军入城,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后来跟着东家南下到荆州,自己又没有一技之长找不到活计。正好那时候我要招几个能写会算的记账,他就来报名了。” “我看他管人挺有一套的,这次修路就让他管着了。” 余诚赞许道:“不错呀,会用人了。” 刘二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要不要我叫他过来?” 余诚点点头:“嗯,叫过来我瞧瞧。” 刘二牛下去,不一会就带着一个小老头过来。 这老头头发已经花白,还佝偻着腰,靠着一根拐杖才能行走。这副模样余诚还以为他已经六七十岁了,没想到问了年龄才不过四十二岁。 余诚简单问了管祥几个调度管理上的问题,管祥都回答的不错。余诚十分满意,当场提拔管祥做了工程总监。 管祥不清楚这个工程总监是什么职务,估计大概是司令给自己升职了,于是欢天喜地的谢过。 其实管祥现在干的活就是这些,余诚只是给他一个正规的身份而已。 这也提醒了余诚,应该对余家军的职务职衔进行规范了。目前余家军只有在军队内部有层次分明的职位体系,从班排连营团一级一级走上去,只要立下功劳,怎么升职都看得见。 而余家军可不止有军队,还有政务,有公司,有项目,这些体系的人员如何升职加薪,都需要有明确的脉络。只有打开向上的通道,团队内部才会有活力。 就在余诚思考这些的时候,密营有人汇报,在荆门城内有人求购大批粮食。来人是曹营溃卒,而且也没有掩盖身份的打算。 对于如何对待这支溃军,余诚早有定计,于是下令道:“粮食卖给他们。让他们传个信,我要与他们管事的见一见。” 第218章 谈判 一千骑兵有多少? 见识过的人都只能说,那真是乌泱泱的一片。 现在就有一千骑兵在后列阵,罗瑛与李汝珪骑马在最前,看着两里外同样列阵完毕的余家军。 “才三百人?如此托大?” 罗瑛很有率领麾下骑兵一个冲锋踏碎对面军阵的冲动,如果此时将余诚拿下,不知道能不能逼他签个城下之盟。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且不说对面余家军的军阵像是个刺猬一样,隔着几个人就有一尊黑黝黝的炮筒露出来。就算不顾伤亡打下这座军阵又如何,离此十里外,还有一支千余规模的余家军部队正在待命。 更重要的是发起这场聚会的主人公还没来到现场。 罗瑛回头看看自己手下骑兵,低声向亲兵传令:“让弟兄们都精神点,可别让对面看了笑话。” 毕竟是新败之军,就算竭力摆出威严的样子,那也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李汝珪拿着望远镜看着余家军的阵型,感慨道:“真是有钱人啊!这随便一个小兵,那一身甲兵装备,至少二十两银子起步。” “二十两?怕还不止。” “我出使荆州的路上,见过余家军的装备。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从头盔战甲兵刃,再到袍服鞋袜,还有行军毯、水壶等等,全都是统一配发。整支军队几乎就是用银子堆起来的。” 李汝珪正在感慨,忽然听到异响,举起望远镜看去。立刻看到让他惊骇的一幕:一个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飞驰在道路上,尘土飞扬。在铁盒子屁股后还有一斗,里边坐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 “那是什么?” “突突”声中,余诚乘坐三轮车赶到,一共十二辆三轮车,拉着余诚亲卫营的一个连。 罗瑛与李汝珪看着这一队发出异响的怪物相顾失色,而在他们后边的士兵更加不堪,已经有许多骑士被吓得从马背上跌落。 车队来到两军之间,有战士搭起遮阳伞,伞下摆好桌椅,又依次摆上茶水、甜点、水果等。 布置完成后,余诚与朱呈祥、崔应朝落座,警卫战士登上三轮车撤离到五百米外,他们并未下车,而是就在车上待命。 罗瑛与李汝珪按捺下对那钢铁怪兽的恐惧,骑马来到会场,下马落座。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动?” “只是代步工具而已。”余诚笑着说:“罗小姐别来无恙?” 怎么可能无恙,那么明显的黑眼圈,最近几天显然都没睡个安稳觉。 “当时在荆州,你说李自成将要对我父帅动手,你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一山不容二虎,李自成怎么可能允许军中有声望不弱于他的首领?” “我更好奇的是,我明明已经警示过了,为何还会被李自成如此轻易得手?” 罗瑛一时语塞,李汝珪道:“余司令如此大张声势的与我们会面,打算如何向李自成解释?” “解释?”余诚轻笑出声:“余家军围剿贼寇,只是贼寇狡猾逃之夭夭,如何?” 被当面称做贼寇,罗瑛讥讽道:“我是贼寇,那你又是什么?” “逞口舌之争,对你们的处境并无意义。我想罗小姐依约赴会,也不是来与我吵架的吧?” “你想要的是什么?让我们投效余家军吗?” “曹营残部退出荆州,余家军可以提供一部分粮草军械,曹营按市价支付。银两不足的话,也可以用战马折抵。” 来之前罗瑛与李汝珪猜了很多余诚的目的,没想到余家军单纯就只是想把他们赶出荆州。 被人当做垃圾扫地出门,罗瑛倍感屈辱,按剑道:“我若不答应呢?” “那就只有一战了。别的不说,只要我封锁山林,不出十日,你手下这千把号人就全要饿死。” 李汝珪道:“李自成杀害罗帅,就是为了统一军令。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荆州还存在这么一支不稳定的力量?” “依我看不如我们两家联手,共抗李闯!别看我们此处只有千余人,只要小姐登高一呼,自有曹营旧部响应…” “响应来做什么?图谋荆州吗?” “罗帅死于襄阳城外,他最精锐的骑兵没有护卫在身侧,却出现在荆门城外不远。这是怎么一回事?” 被当面指出曹营意图偷袭荆州,罗瑛与李汝珪一时都有些尴尬。 “你要我们退出荆州,退去哪里?” “长江以南,朝廷并无多少可战之军,正适合你们大展身手。” 李汝珪冷冷道出此举的另一个目的:“有我们在长江以南,那江对岸的官军就无力再与你们为敌了,对吗?” 余诚根本就不怕他们拒绝:“如若不然呢?你们要是想北上襄阳与闯军拼个鱼死网破,我倒也不介意。” 这个时期正是荆州大力发展的时间,对于能避免的战事,余诚都是尽量避免。此时要击溃这支曹营余部不难,但对面都是骑兵,逃跑起来余家军也无力追击。 到时候这帮溃兵在荆州为匪,余诚还要费力剿灭,还不如将他们礼送出境,让江对岸的官军头疼去。 形势比人强,最后余诚与这支曹营余部达成协议,送这支军队过江发展,同时为曹营余部提供军械粮草。 作为交换,曹营留下六百匹战马,同时留三十名精通骑战的士兵为余家军训练骑兵。这三十名骑兵由李汝珪率领,李汝珪也正好留在荆州养伤。 如此一来,余家军终于要有一支纯正的骑兵队伍。这支骑兵编制为余诚直属的骑兵营,作为余家军的机动力量。 离去之际,罗瑛骑在马上回头说了一句:“若有一日,余司令被李闯逼得无处容身,可以过江来,罗瑛必不会像今日你这般刻薄!” 余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承蒙罗小姐看顾,不会有那一天的。” “凭他李自成,想图谋我荆州的基业,看我不剁碎了他的狗爪子!” “胡说大话!” “若真有那一日,便让我洗手作羹汤,也未尝不可!” 回去路上,李汝珪频频回望,忽然感慨道:“罗帅为了小姐的婚事操碎了心,若是那余诚…” 罗瑛打断了他的话:“李叔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罗瑛要嫁的人,必是顶天立地的豪杰才行,凭他也配?” 第219章 穿越者论坛 又刷完一个修驴蹄子的视频,邹世荣看着时间快到十一点了,就准备收拾睡觉。 临退出软件时,手指头一秃噜,又划到了下一个视频,内容是讲穿越者发展工业的。 这一类视频邹世荣已经刷到过很多了,有讲做玻璃的,有讲造化肥的,还有讲高炉炼钢的。这些视频大多都是从网上找些小段子,看似说的井井有条,实际操作起来就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邹世荣顺手就想划过去,可是正好这段讲的是煤炭的炼焦工艺,便又划了回来,想看看这个视频里是怎么瞎咧咧的。 说这话邹世荣是有这个底气的,他所在的公司就是做这一行的,邹世荣在厂子里工作了十几年,也算是技术骨干。 煤的炼焦是指将煤粉在隔绝空气的环境下加热到一千摄氏度左右,通过热分解和结焦产生焦炭、焦炉煤气、和其他化学品的过程。 原理很简单,甚至连炼焦装置的结构图网上也有大把。可真要照着这些资料建出一座炼焦厂来,就是邹世荣自己也多半要抓瞎。 这个视频能吸引住邹世荣,主要是因为他和那些网上夸夸其谈的博主不一样,这个博主似乎真的在尝试造个土法炼焦厂。 视频里提出了七八条问题,多是集中在洗煤这一步。这些问题很明显都是要实际上手操作才会遇到的,为了解决这几个问题竟然还开出了赏格,只要能提出解决方案,而且切实可行,每一条都有一百到一千的奖励。 “嘿,有意思。”邹世荣在评论区里敲着字,选择性的回答了几条。至于剩下的那几个问题,不是他没法解决,而是需要用到一些仪器。除非你穿越还能拉根电线过去,否则就只能干瞪眼了。 评论完后,邹世荣又点了关注,翻进作者主页看了看。这是一个新号,主页里一共也就只有五个视频,三个是与煤的炼焦有关,另外两个视频一个是探讨水电站的建设,一个是炼钢厂的建设。 作者还煞有介事的给出了外部环境,比如水电站的时代背景是一场末日浩劫过后,主角要重启文明。他可以从现代废墟中搜集一部分建设水电厂的设备,但是绝大部分需要自力更生。 而钢铁厂的背景则放在了古代,主角要带着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建立炼钢厂打造兵器准备造反。 后边这两个视频都是悬赏求解决方案,求设计图纸。邹世荣看得好笑,这作者真是魔怔了,拿幻想当现实。 第二天,邹世荣中午吃饭时又打开软件,发现后台有给自己的私信。 私信内容是他昨天针对炼焦的解决方案被采纳了,提醒他加联系方式,好方便将奖金发给他。 邹世荣第一反应就是:这是骗子吧? 想归想,邹世荣还是按留下的联系方式加了好友,心想只要自己不掏钱,就不会被骗。 没想到好友刚通过,对方就将奖金用转了过来,虽然不多,只有三百多块钱,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这是不被媳妇掌控的私房钱呀! 对方又提了几个问题,都是寻求没有电力支持情况下的解决方案,不过说明动力可以使用蒸汽机代替,为此还开出了赏格,也有千把块钱,邹世荣答应帮忙解决。 余诚放下手机,将这位名叫“这也不行?”的网友解决的问题从备忘录上删除。 这个穿越者论坛就是余诚搞的,因为没有技术人员。所以余诚将建设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直接挂在了网上,反正网上有的是能人,出点小钱就能解决大问题。 确实如邹世荣所想,余诚在明朝的炼焦厂已经开始了建设,炼钢厂也已经完成了选址,开始准备设计图纸了。 炼焦厂产出的焦炭是炼钢的重要原料,而且在炼焦过程中还能产出一些很有用的化学品,比如煤焦油,粗苯等等。 再次返回明朝,余诚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炼焦厂的负责人陆行舟。 陆行舟是在荆州当地招募的,他今年不过十九岁,连秀才都还没考上。因为家境贫寒,他考进了余家军的政务学堂。 政务学堂是为余家军培养政务人才的地方,但是因为工业项目缺乏人才,所以余诚大笔一挥,又从中挑选了几个动手能力强的学员放到工业项目上。 当初政务学堂招募学员,就有传言说是从这个学堂出来的会进县衙当官,再次也能当个吏员。那些有功名的士子担心从贼断了前程,但总有一些通些文墨想搏一搏的书生报名来考政务学堂。 政务学堂的入学考试非常简单,只要能看得懂文章,有一定逻辑思维能力就能通过。入学后的教学内容主要是公文写作、组织管理、科普扫盲。 余家军还在发展初期,缺乏处理政务的人手,所以才有现在学堂里那些学员的机会。这也是余诚到现在也只占了荆州一府之地的原因,占了再大得地盘,基层力量跟不上,那也不过是回到千百年来腐朽王朝的老路上。 被余诚抽出来参与工业建设的除了陆行舟外还有六个人,但留下来的只有陆行舟在内三个人。其余几个听说是要和泥腿子一起去搞建设,都称病不来了。 余诚也没有理会他们,这几个退学的家伙以后有的是后悔的时间。作为发展计划中最重要的工业建设,陆行舟他们只要不掉队,那绝对是前程似锦。 余诚正想去视察炼焦厂的建设情况,徐望急匆匆跑了过来。余诚见徐望表情凝重,便挥手让陆行舟先走。 “东家,襄阳那边的消息。” “李自成那边?有什么消息?” 徐望将襄阳方面传来的线报交给余诚,同时汇报道:“李自成改襄阳为襄京,改德安府为安乐府,改承天府为扬武州,同时更改军制与官制。” “官制上设左辅、右弼,下设吏、礼、户、兵、刑、工六政府,每部设侍郎、郎中、从事官。” “于军制上也有变化,按军官品级分为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再往下依次为都尉、掌旅、部总、哨总。同时将兵马分为前、后、左、中、右五营,分别由制将军掌握。” 余诚看着信中各营将官的姓名,感慨道:“这是在襄阳建立起政权来了啊,还叫得是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没改叫新顺王?” 徐望听得有些茫然:“没听说李自成称王啊?” 第220章 五营二十二将 徐望离开后,余诚回到书房,将情报上闯军各营主要将领与自己手头史书上摘抄下来的目录相互对照。 史书上闯营有记录的主要将领分五营,共二十二将,而派驻在襄阳的间谍打探来的情报上则有五营三十六将。 闯军此次所封权将军共有两位,分别是田见秀与刘宗敏。田见秀负责提督诸营事,刘宗敏则统帅五营中实力最强的中营。 制将军有六位,分别是统帅左营的刘芳亮,右营的袁宗第,前营刘希尧,后营李过。这四位制将军掌握野战军实权,除此之外还有两位制将军,分别是贺锦与任光荣。贺锦虽不掌实权,但位次只在两位权将军之后;任光荣则执掌卫戍部队。 果毅将军有十二人,分别为谷可成、任继荣、吴汝义、马世耀、刘体纯、白鸩鹤、谢君友、田虎、马重僖、张能、罗戴恩、白旺。 威武将军十六人,分别为高一功、蔺养成、冯雄、党守素、张鼐、辛思忠、李友、郝摇旗、李侔、牛万才、刘汝魁、王文耀、朱养民、范鼎革、谢应龙、韩华美。 在情报末尾,还汇报了闯军正为下一步的出兵方向起争执,不过关于争执的具体内容还不知晓。 密探探查不到的消息,余诚却从史书上找到了。此时摆在李自成面前的有三个战略方针,其一为牛金星提出的攻打河北,直捣京师;其二为杨永裕提出的攻打金陵,截断漕运,坐视京师不攻自破;其三为顾君恩提出的攻打关中建国,招揽三边精兵,然后经山西攻打京师。 在原本历史上李自成是选择了第三条,而且差点就成功了。 可是现在历史有了余诚拨动车轮,就有了很大的不确定性。此时余家军占据荆州,相当于一把刀顶在闯军的后腰上。虽然余诚和李岩谈判,名义上归属于闯军,但李自成真的会相信那一纸协议吗? 襄阳。 刚刚完成封官定制的闯军散发出勃勃生机,尤其闯军取消了朝廷横征暴敛巧立名目的各种税收,还贴出告示,宣布三年不征粮食,劝慰百姓恢复耕种,对贫苦百姓还给提供耕牛、粮种。 这种种措施下,黎民百姓仿佛看到了改朝换代的希望,期盼着回到以前的太平日子里去。 在襄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新开了一家面馆,名叫曹家面馆。 曹家面馆的老板叫曹有金,做得面条够筋道,吃面还送小咸菜,有酸辣爽口的萝卜干和十分下饭的咸韭菜。 但这两天曹家面馆里生意最火的还是羊肉泡馍,尤其驻扎在襄阳城里的闯军,有许多都是出自关中,有家乡的风味,都呼朋唤友的来尝。 火爆的曹家面馆今天却十分冷清,偌大的店面里面只坐了一桌客人。 有慕名来的食客还没走近面馆,就看到门前站着一员小将,手按宝剑门神一样的站在门口,四周还散布着十几名甲士。 食客心里打了个突,急忙转道。他也是闯军中的老卒了,那小将怎么可能不认得,正是新封的中权亲军帅标正威武将军,张鼐。 威武将军都只能在外边守门,那能坐在店里边的还能是哪个? 李自成将盆一样大小的瓷碗放下,大手将嘴一抹,爽朗笑道:“捷轩啊,你找的这地儿不错,这羊肉泡馍还真有点老家的味道。” 与李自成同桌而坐的还有四人,分别是权将军刘宗敏,丞相牛金星,军师李岩、宋献策。 “店家?店家?” 曹有金擦着汗跑来,点头哈腰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李自成笑着摆手:“没事,就是问问。你这羊肉泡馍做得地道啊!” 曹有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将军喜欢就好。” “怎么想起在襄阳开店了?” “还多亏了闯王他老人家,三年免征。我一看这不正碰上好时候了,就借了些钱开了这么一家店铺。” 李自成哈哈笑着,其余几人也都是笑而不语,这店主只怕做梦都都想不到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闯王本人。 李自成又问了几句,然后才挥手让曹有金下去。 店内没有了闲杂人等,李自成才开口道:“林泉哪,你说那荆州真有如此危险?” 李岩郑重道:“那余诚狼子野心,妄想拥荆州自立,元帅不可不防啊。” 宋献策也说:“古语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荆州与襄阳近在咫尺,元帅夺了襄阳,却不能拿下荆州,实在是如鲠在喉啊!” 刘宗敏不以为然道:“闯王何必忧心,依我看直接挥军灭了余家军就是。” 李自成摇摇头:“张献忠已经拿下武昌城了。” 牛金星道:“左良玉胆气已丧,不足为虑了!” 左镇占着易守难攻的襄阳,面对闯军却一箭未发的逃了,半路还被人打劫了一回买路钱。逃到武昌后,因为军纪太差,又惹得当地官绅怨声四起。 左良玉一气之下又洗劫了武昌城,然后继续南下,直到九江才停了下来。 他一走,武昌空虚,被张献忠抓住机会,在内应的帮助下轻松拿下了武昌城。 牛金星道:“元帅的意思是,让余家军走投无路之下投降了张献忠?” 这是当初余诚与李岩谈判时威胁李岩的,当时张献忠离得还远。现在两军地盘几乎已经接壤,一旦余家军真投了张献忠,那闯军还谈什么战略,先挥军与张献忠分个高下都有可能。 不得不说,崔应朝的这个建议是真的妙,让李自成眼睁睁看着襄阳却不敢动一下。 “所以,元帅的意思是放过余家军?” 李自成道:“且先记下,就让余家军当我和老张的缓冲吧。” “余家军连我都不肯投,我就不信他肯去张献忠!” 曹家面馆地下室。 监听人员戴着耳机一边听一边将对话记在纸上,天天想着怎么探听闯军的消息,万万没想到闯军直接将情报送上门了。 以为屋里没人就安全了,他们哪知道这面馆里每一张桌子都安有一个窃听器呢。 第221章 左轮手搓版 情报直接糊自己脸上,一时让余诚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密营在襄阳安插的窝点被闯军发现了,所以闯军来了个将计就计。 徐望解释道:“东家带来的那窃听器实在奇妙,直如顺风耳一般,任李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我们的探子听得清清楚楚。” 余诚一想也确实,这是超出古人想象力的物件,李自成那边真要能联想到这方面,自己就该怀疑他是不是现代人魂穿附身了。 余诚想起苏联大名鼎鼎的金唇计划,自己要不要也效仿一下,给李自成送个宝贝过去? “东家,窃听器如此宝物,任谁都防不胜防,用来掌控内部极为方便。依属下看…” “你觉得应该如何做?” 徐望言辞恳切道:“东家,总指挥在荆门连战连捷,于军中威望过甚,军中将领又多有其亲信。一旦总指挥起了异心,只怕将有不忍言之事啊!” “你不知道他是我的结义兄长吗?我们八拜之交,在开封要不是他几次出手相助,我可能已经身首异处了!” “东家,此一时,彼一时啊!” “更何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总指挥今时今日固然没有此等心思,可是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余诚冷冷盯着徐望,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你知道从古至今,做这些阴私事的罕有能善终的吗?” 徐望跪倒在地,将头埋在肘弯里,仿佛没有听到余诚的话一般。 余诚叹了口气,伸手抓着徐望的肩膀将他扶起来,道:“你也是从田庄开始就跟我的老人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善始善终,同患难、共荣华的!” 徐望动容道:“徐望始终记得当初投效东家时的誓言:东家旌旗所指,就是徐望长刀所向!” “东家说过,要带着我们砍翻了这黑暗的世道,为这天下万民杀出个朗朗乾坤来!在荆州,我已经看到了东家许给我们的未来,只要能完成东家夙愿,徐望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余诚答应道:“窃听可以,绝不能掐头去尾,以此构陷他人。” 徐望点头应是,余诚又道:“密营是我手中最隐蔽的刀,最贴身的甲,所以我对密营的忠诚要求也最高。” “你要记得,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徐望脸色狂热的点头:“属下明白!” 徐望下去后,余诚坐在躺椅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人就是这么复杂而多变的生物,当他忍饥挨饿的时候,你给他一碗粥他都会对你感激涕零。可当你让他高官得作,骏马得骑的时候,他又会将眼睛盯上更尊贵的椅子。 朱呈祥、李河、樊虎、刘二牛、徐望… 余诚真的想和他们君臣相得,善始善终。 只要他们不负我! 只休息片刻,余诚又召见了郑铎。 郑铎是郑雄的堂弟,同为匠户出身。郑雄如今官任教导总队副总队长,执掌军中火炮力量,既要训练炮手,也要研究火炮制造。一心不能二用,余诚便将枪械制造交给了郑铎。 现在看到郑铎来时捧着一个方盒子,余诚惊喜道:“你造出来了?” 郑铎也十分激动,他小心翼翼将木盒放在桌上,道:“按照司令所给的图纸,小人已经做出了两把。” 余诚打开盒子,红色绒布上摆放着两支左轮手枪,一旁还有两盒子弹,共计四十八颗。 这两支左轮手枪是仿制的柯尔特蟒蛇,由余诚提供的图纸,郑铎带着一众工匠手工制造出来的。 余诚欣喜的拿起一把,象牙雕刻的握把手感非常好,他推开弹巢,将六枚子弹一颗接一颗的填进去,然后瞄准对面博古架上的青花瓶,但却没有击发。 “造这两把枪用了多久?” “我们六个人,用了十一天。” 余诚失望的摇头,他想要的不是一两件玩具,而是能装备军队的武器。 要造枪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容易是因为余诚可以提供图纸,省去了自己摸索的过程。只要有材料有工具,就靠这几个老师傅手搓也能搓出来,就像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两把。 说难则是产业化规模化,想要武装自己的军队,总不能靠几个老师傅手工搓吧?那李闯都打到京城去了,可能自己的亲卫团都没换装完全。 “就只有手枪?步枪还没造成吗?” “步枪再有几日也就能造成了,主要是枪管的膛线不好拉,步枪枪管长,十根里也就能成那么两三根。” “你们要总结经验教训,尽快摸索出一套工艺流程来。把每个零件都分开来,流水线作业,我是给你们讲过的。” “人手不够了就给我说,以后全军换装可都指望着你们呢!” 郑铎诺诺答应,余诚又问:“这枪造成以后你们试射过吗?” 郑铎道:“试射过两颗,子弹一共就造出来这么点,十分珍贵,所以我们没敢多试,能打响就赶紧跑来给司令道喜来了。” 确实,子弹要造起来也不容易。这次造子弹的化学品还是余诚想办法从现代搞来的,估计也就够做个几百发。 这也是制约余家军装备枪械的原因之一,估计要等到明朝这边化工厂建成才能好点。 “走,试试去。” 余诚像是贪玩的孩童一般,带着郑铎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来到后花园,在假山上摆了几个陶罐当靶子。 余诚相隔二十米站定,举枪瞄准后击发。只听“砰”得一声枪响,陶罐完好无损,后边的假山却被打得碎石飞溅。 虽然早就知道枪的后坐力大,实际用起来余诚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开了一枪,陶罐应声而碎。 余诚将六颗子弹全部打完,然后才意犹未尽的将枪放回去。 “子弹也要加紧点做,可别到时候有枪无弹。” 这个郑铎就有底气多了:“子弹的模具已经调整好了,只要火药跟得上,以后做起来就快多了。” 余诚将自己试射的那支枪收起来,又给自己留下三十发子弹,然后对亲卫道:“盒子里这支枪送到荆门总指挥那去,让总指挥也品鉴一下。” 第222章 宣慰使 顾君恩到达荆门的时候,受到了朱呈祥的热情接待。 余诚已经将情报内容传给了朱呈祥,虽然当时李自成等人在曹家面馆里只是粗略谈了几句,但闯军对余家军的大致方针却已经定下来了。 当时在面馆里闯军几个头领对余家军的策略主要有三点: 一是派宣慰使前来封赏官职,查探余家军虚实,如果可能的话请动余诚前往襄阳受封,等余诚到了襄阳是杀是放就全在李自成一念之间了。 二是催缴当初与李岩签订的合约里涉及的粮草与军械。 三是在荆门附近建立一座闯军的前哨基地,用于监视余家军,同时防范余家军对闯军突然动手。 顾君恩是举人出身,钟祥人。当初余家军与李振声督率的官军开战时,顾君恩就在钟祥城内。他自诩有才却不得施展,如今天下大乱,他也有追随明主建功立业的心思。 官军一战败北,总兵阵亡、巡按被俘,一同被俘的还有钟祥县令。顾君恩待在城内猜着这支军队什么时候会攻打钟祥县城, 然而传言这支军队为了是否发掘献陵争吵不休,顾君恩听说后失望无比,认定这支军队没有什么前途,便熄了投效的心思,转而投了声威更甚的闯军。 投靠李自成后,顾君恩深受重用,此次襄阳建制,他被封为吏政府侍郎,自己提的先取关中、再定三边、最后攻打京城的战略也被李自成采纳。 这次宣慰余家军,还是顾君恩主动请缨,为的就是看看让李岩如临大敌的余家军究竟有什么特殊。 朱呈祥今天未着甲胄,只穿一身常服,腰间也没配刀剑,只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套。露在皮套外的象牙手柄吸引力顾君恩的眼光。 面对顾君恩的疑问,朱呈祥笑道:“这是我义弟送来的一个小玩意,是个别出心裁的火铳。” 一旁陪同的谢明胜羡慕的看着那把左轮手枪,期待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那么一把。朱呈祥试枪的时候他也看了,当时就对这支枪喜爱不已。 就是子弹太少了些,朱呈祥试射的第一次就没忍住将弹巢里的六发子弹全打了出去。等到反应过来,就只剩六颗子弹了。 谢明胜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让朱呈祥答应让他也来一发。不过谢明胜手快,打完一发后立马又扣了一下,然后讪笑着对朱呈祥说不小心手滑了。 一个神箭手,那么稳的手会手滑?朱呈祥一点都不相信,可是懒得揭穿他。就剩下四颗子弹朱呈祥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全打了出去。没了子弹的枪连烧火棍都不如,即便如此,朱呈祥仍然爱不释手,将空枪挂在腰间形影不离。 顾君恩并不清楚这把左轮手枪的特殊性,他只是觉得这把火铳与朱呈祥的服饰并不搭,却依然被朱呈祥珍而重之的佩在腰间,显然余家军的两位头领相交匪浅。 走前他们几位军师定下的离间之计,看来成功渺茫啊! 回到官署,顾君恩宣布了任命诏书,委任朱呈祥为荆州防御使,执掌荆州行政与治安。 听到这个任命,朱呈祥不禁一僵,不急着接任命书,而是问:“不知闯王委任我们司令是何官职?” 他们此时已经知道了闯军任命的习惯。因目前闯军掌控地盘还小,所以未设置省级机构,只在原明朝道一级的管辖区域设防御使,然后府设府尹,州设州牧,县设县令。 作为余家军的首领,防御使也该是余诚才对,让朱呈祥领了荆州防御使,那余诚又该封什么? 顾君恩笑着说:“朱将军勿忧,大元帅自有考量。” 朱呈祥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先收下了任命,邀顾君恩赴宴。 余诚早有命令传来,对于闯军来使,只管热情款待。目前主要策略是不与闯军冲突,好让李自成放心去打关中。只要李自成主力进了关中,就再无暇顾及荆州这边了。 到了夜间,有密营探子来见朱呈祥,交给了他顾君恩在客栈与使团中人的谈话记录,朱呈祥才明白闯军此项任命竟然包藏如此祸心。 虽然不知道这么隐秘的谈话是怎么被密营中人探听到的,朱呈祥还是赶紧下令:“这份情报快些传给司令。” “已经传过去了。”密探道:“司令听完汇报后,要我给总指挥也抄录一份。” 顾君恩他们确实足够小心,所住客栈的警卫全部交给了使团护卫,不许余家军插手。但他哪里能想得到,窃听器就伪装成摆件正大光明的放在他卧室的桌子上。 谈话记录中清楚的表明,闯军欲以封余诚制将军为饵,诱余诚前往襄阳。如果余诚拒绝,则封余诚为荆州牧,官在朱呈祥之下,以激起两人嫌隙。 朱呈祥看得直起冷汗:“闯贼好恶毒的离间计!” 谈话中还说闯军驻军地点选在了钟祥县,计划在此驻军万人,牵制余家军。钟祥与荆门隔着一道汉水,一旦余家军欲出兵襄阳,钟祥驻军便可抄了余家军后路。 对此余诚要求荆门方面要加快对棱堡的建设,以此棱堡控制汉水,对闯军即将进行的驻军保持战略优势。 第二日,知悉了闯军计划的朱呈祥迫不及待的送顾君恩南下前往荆州,免得他在荆门又做别的小动作。 顾君恩来到荆州,才听说余诚三日前打猎时摔下了马,腿都被摔断了,正卧床养伤。 余诚十分遗憾的表示他很想前往襄阳拜谒闯王,奈何身上有伤不良于行,只能等伤好后再出发。 顾君恩也不好拆了余诚腿上的夹板看他腿伤是真是假,便宣布任命,委余诚以荆州州牧一职。 余诚非常高兴的接下任命,还不忘询问是否有官印发下,最好是金的那种。毕竟他可听说李自成为了安抚革左五营领军在外的马守应,给马守应送了一颗四十八两重的金印。 顾君恩黑着脸表示各官职印信还在制作,是否是金印他也还不清楚。 对于之前合约中提到的粮草大炮,余诚表示正在筹集,只是银两不够,催促闯军及时将缴获送来合账。 第223章 寻亲 因为余诚不良于行,所以由崔应朝将顾君恩一路送到码头,还从无双阁挑选了十几样礼物送给了顾君恩。 两人在码头依依惜别后,顾君恩才命船夫扬帆起航。他此行的任务目标除了余家军,还有远在武昌的张献忠。 如今罗汝才已死,与李自成同一时代的义军渠帅只剩张献忠一人。两军以往就有颇多龃龉,而今势力范围又犬牙交错,闯营在安陆的驻军就与张献忠所部有过几起冲突。 顾君恩随身带着的就有李自成写给张献忠的书信,目的是说服张献忠停止义军内讧,团结一致打官军。 船只顺江南下,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将荆州远远抛在身后。 顾君恩一直站在船头,回想着在荆州这两天的见闻,不禁感叹难怪李岩会将余家军视作大敌,确实是有他的道理。 不过,余家军在这里发展的再好又如何?按照自己的策略,等闯王拿下关中,收三边精兵后直下京师,届时大势在我,天下传檄可定。 那时余家军老老实实归顺则罢,如若有异心,便可命大军分路会剿。余家军以一隅之地,难道还能和天下大势抗衡吗? 送走了顾君恩,崔应朝也急匆匆回城复命。走进王府,发现广场上一片喧哗,十几人跪倒在地不知在哀求些什么。 自己出城不过一个小时,这边又闹出什么乱子来了?崔应朝指示护卫前去打听,护卫很快就回来禀报,原来是有几户人家哭着喊着要认亲。 当初开封被围,城内粮食告竭,有一些人家的孩童养不活,便遗弃了,其中有部分孩童被庆余堂收养。 后来余诚率开封百姓南下,庆余堂的孩子当然也在其中。一起南下的百姓中就有当初遗弃孩童的父母亲人,现在日子能过了,就想将自己的孩子重新认领回去。 护卫骂骂咧咧道:“当初把孩子扔到庆余堂门口的时候怎么不说孩子是自己的心肝宝贝,现在跑来跪求司令将孩子还给他们,都是哪来的脸?” 崔应朝听了也是无语,不过想到此事的影响,还是吩咐护卫道:“让卫兵把他们先驱散了,让外人看了还以为司令怎么着他们了。” 余诚此时正在书房,整个人蜷在罗汉床上捧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装腿伤用的夹板随意的扔在鞋边。 听到崔应朝回来,余诚才穿上鞋坐直了,面对自己手下的谋士,尤其还是以心思比较传统的封建文人,自己那散漫的模样说不定就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崔应朝汇报完顾君恩的动向,又说起自己回来时的见闻。 余诚听后笑道:“庆余堂的人已经来找我汇报过了,那些能证明是孩子亲生父母的,就让他们把孩子接走吧。” 崔应朝就是想劝余诚放孩子回去与亲生父母团聚的。虽然他也不齿于这些父母的所为,不过此时的社会,最重人伦。崔应朝就怕余诚心中不悦,拒绝放孩童与父母相认,有损仁德之名。 听到余诚爽快答应,崔应朝感叹道:“司令宅心仁厚,真是荆州军民之福!” 余诚只是笑笑,那些孩子多是幼童,离能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年纪还远着呢。再说能和亲生父母相认的又有几个,没必要为此砸了自己仁义的招牌。 庆余堂。 陈恪看着四个幼童被找来的亲生父母抱在怀中,一家人抱头痛哭,一时感觉自己心里也酸溜溜的。 撤离开封前,他央求庆余堂的护卫大哥带着他回到自己家里,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只在地上发现一滩暗黑的血迹。 那个黑夜,他带着妹妹逃离家中,想要为妹妹寻一条活路。深夜之中每一个漆黑的巷口都像是张着巨口择人而噬的怪物,显然,在他逃离后父母很可能也遭遇了不测。 在庆余堂的孩子中,陈恪的年纪算大的。他们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每天都和原田庄子弟一起读书。 陈恪以前家中经营店铺,生活还过得去,早早就送去私塾读书,学习底子比其他同学都好,如今在学堂中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来到学堂中,老师还没有来。陈恪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后背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陈恪回头,看到拍自己的是同班的杨展,便没好气的问:“做什么?” “这次预科班,你想去哪里?” 陈恪道:“工科,学点手艺。” 有感于手下人才的匮乏,余诚将眼光盯向了这些半大孩子。只要年龄达到十三岁且完成了扫盲,识字率能读得懂文章,会查字典,就开始进预科班。 预科班其实类似于兴趣小组,加入预科班后,每天下午都会有相应的实践课。像陈恪想去的工科,能够跟着大匠学机械加工、手工制作等等。 上次工匠来学堂演示的时候,带来过一个拳头大小的机器模型,十分精美,只要点起火就能运转,还能将水池里的水吸起来喷出一人高。 当时陈恪就看得目不转睛,尤其听说工科以后能亲手造出不用马儿拉就能跑的车,不用人划桨就能跑的船,更是让他心动不已。 “你呢,你去哪儿?”虽然能够猜出杨展的选择,陈恪依然问了一句。 果然,杨展垂头丧气的说:“去童子军。我爹说了,不去就打折我的腿。” 陈恪哈哈笑着,杨展他爹是司令元从,从预科班制度出来那天陈恪就知道,杨展肯定会被他爹逼着去当童子军。 每天在太阳底下跑步、练拳脚格斗、练阵列队形,哪有在工科摆弄各种模型好玩? 陈恪还记得他爹说过,这世上只有自己的手艺最有用。日子再苦,世道再乱,只要有手艺傍身,总归能填饱肚子。 上完课后,陈恪拒绝了杨展邀请自己一同去当童子军的提议,拿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准备再换一本。 陈恪出了王城,正往图书馆走的路上,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狗儿?” 陈恪如遭雷击,一转身就看到阔别数月的父亲站在路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 第224章 世道病了,唯血与火 父子两人谁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地相会,互相都以为对方已经死在了开封。 陈有田哆哆嗦嗦的揉着自己眼睛,确认再三后,才老泪纵横问:“狗儿你跑到哪去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陈恪亦是泣不成声,当初自己带着妹妹投奔无双阁,就是想给妹妹寻一条活路,没想到反而连累妹妹丧命。 “对了,你妹妹呢?” 听父亲问起妹妹,陈恪哭得更加伤心。 见儿子哭得如此伤心,陈有田哪还不知道女儿肯定出了意外。他爱怜的摸着陈恪的小脑袋瓜,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走,爹带你回家!” 陈有田带着陈恪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是在外城租的一间房子,地方不大,只能放得下一张小床,墙角用砖块垒起,搭上一块木板当做桌子,桌上还摆着一个菩萨像,菩萨像前用破碗装着些沙子,沙子顶上是一层香灰。 整个房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陈恪待在屋里,心中从未如此放松,他终于不是没家的孩子了! 就是…… 陈恪看着逼仄又冷清的房间,问:“爹,我娘呢?” 陈有田正在收拾屋子的手顿了一下,闷声闷气的说:“你娘没挺过来!” 陈恪眼前一黑,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一时心痛如绞。 陈有田问起陈恪这段时间的遭遇,陈恪没敢说自己是听到父母要拿妹妹和别人家的孩子换着吃,所以才带妹妹逃了。他只说是晚上饿得睡不着,带上妹妹想出去找吃的,结果碰上恶徒害死了妹妹,他自己则被庆余堂的人救下,然后一直待在庆余堂里。 陈有田双掌合十道:“菩萨保佑,还好你遇到了余司令的人。” “爹也差点饿死,最后靠着余司令施粥放赈才捡了一条命。后来余司令要带大家南下找生路,爹也就跟着来了。” 庆余堂是和余诚一起行动的,周围层层护卫,陈有田所在的难民营管理严格,也不能乱跑,所以虽然一路同行,却一直见不上面。 “早知道你也在南下的队伍里,爹就找过去了,咱们父子俩早就团聚了。” “爹现在也算是给余司令做事。城里吴老爷开了一家被服厂,新军的被服有一半是从这儿出来的。爹的手艺好,混了个管事,一个月能有一块二毛钱呢。” “等攒够了钱,咱就在这江陵再开一家巾帽店……” 陈有田喋喋不休的说着,这时外边有小贩叫卖吃食的声音传来,陈有田听到吆喝声,说:“哎呀,这也该到吃午饭的时候了,狗儿你待着,爹去买点菜给你做饭。” 说罢留下陈恪在屋里,自己急急忙忙去买菜。陈恪看到房角有个米缸,揭开来看,里边估摸着有四五斤玉米掺子。 想起来的路上有家猪肉铺子,陈恪便起了心思,想着买点猪肉吃顿好的。 当初在无双阁救晴儿有功,余诚给他赏过五两银子,一直被他缝在衣角里,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陈恪去铺子里买了一斤五花肉,用草绳提着回到屋子里,将剩下的银子摆在桌上,焦急的等待父亲回来邀功。 终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陈有田提着一小捆青菜、一块豆腐进了屋子。 “爹,你看!” 陈恪献宝似的将手中五花肉高高举起给父亲看,等待父亲的夸奖,然而等来的是陈有田惊恐的一巴掌,将猪肉直接打飞在墙角。 青菜豆腐洒落一地,陈有田却顾不上这些,扶着墙壁就开始呕吐起来。直到将胃里酸水都吐出来,陈有田才摇摇晃晃走到菩萨像前跪下,口中不停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菩萨保佑!” 陈恪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好久之后,陈有田才面色惨白的站起来,偏着头看都不敢看那块猪肉,抱着陈恪说:“狗儿,吓着你了吧?” “你从哪弄来的肉,快丢掉,爹不爱吃肉!” 陈恪浑身僵直,想起开封时自家厨房那条被剃成白骨的人腿,大概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有这反应了。 然而更令他浑身颤栗的是想起自己后来回到家看到的地上的那滩血迹,还有血迹旁的一片带血的衣角。 那片水绿色的衣裙是他娘经常穿的。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陈恪脑海里,他颤抖着问陈有田:“爹,你是不是把娘吃了?” 陈有田一把推开怀中的陈恪,脸色煞白,却嗫嚅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真的是……” 陈恪手脚冰凉,浑身发软,嘶吼道:“爹,你怎么……你怎么能……” 陈有田惊恐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崩溃道:“你还怪我?你还怪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带你妹妹跑出去的吗?” “要不是你带着妹妹跑掉,咱们一家就能扛到开封解围放粮,你娘又怎么会死?” 陈恪愤怒的抢过菜刀指着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的陈有田,一边是生父,一边是亡母,这刀怎么也落不下去。 排在队伍最后的杨展百无聊赖的跟着教官去往训练场,队伍里十几个孩子,父兄大多都是余家军里的各级军官。 走着走着,杨展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跑来。他扭头去看,发现来的是陈恪。 “哎呀,陈狗儿,你不是要去工科吗?” “怎么,不想当手艺人,要跑来当童子军了?” 陈恪板着一张脸,眼睛红肿似乎哭过,面对杨展的调侃一言不发。 杨展奇怪道:“你怎么啦?不会是工科太难学,被先生训了吧?” “不是!” 陈恪学教官将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说:“我想起司令说过的一句话。” “人要是病了,熬两副汤药喝了就能治,可要是这世道病了,该怎么办?” 杨展总觉得今天的陈恪有些奇怪,他茫然道:“世道病了?世道也会病的吗?” “司令说要怎么治?” 杨展稚嫩的脸庞此时满是坚毅:“司令说过,世道病了,唯血与火可解!” 第225章 视察 “歇一歇,歇一歇。” 余诚从马背上跳下来,捶打着有些酸疼的大腿,心中哀叹着自己治下的道路建设速度还是太慢了呀。 要是等路修好了,自己就可以坐着车出来,再不济骑个摩托车也好啊,总强过骑马,出来一趟屁股都快被颠成八瓣了。 他此行是要到潜江进行视察,随行的除了付应平带的一个警卫连,还有吴又可、吴殳、李光壂三人。 潜江地处江汉平原腹地,余家军刚拿下此城时只有陈其才带一个营驻扎在这里。 陈其才在刘家湾整编时就当上了团长,但他这个团在拿下荆州后被分割使用。陈其才率一个营驻潜江,樊虎带一个营驻夷陵,其余以连为单位控制其余各县。 后来荆门战事紧张,又从这个团中抽选部分送去了荆门前线,与左良玉交战。 如今新兵完成训练开始分配,余家军的军事力量达到了五个团,分别为驻扎在荆门的谢明胜团与赵选团,驻扎在夷陵的樊虎团,驻扎在潜江的陈其才团。 付应平的近卫团以及李河的教导总队常驻荆州,由余诚直辖,新近又多了一个骑兵营,由陈达任营长。 这些都是野战军编制,除此之外,还有常驻各县城维护治安的联防队,每个县大概在五十至一百人不等,算是守备军。 与刘家湾整编时相比,余家军的军力扩充了三倍多。人数上去了,但这些新兵才训练了个把月,还没有形成战斗力。 队伍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就地休息,余诚看着不远处的河水一时手痒,让护卫拿来鱼竿开始钓鱼。 吴又可见了,也要了一根鱼竿坐在余诚身旁,边下饵料边说:“这地方河流纵横,真是水米之乡啊。北方若是能有这么多河渠湖泊,也不会饿死那么多人。” 余诚只是笑了笑:“南北地势各不相同,有丰收就有绝产,说到底还是要靠官府去平衡。现今世道糟烂成这样,天时的原因固然是有,可说到底还是官府从根上烂透了!” 吴又可、吴殳、李光壂都看着余诚,余诚恍若未觉,只盯着水面的鱼漂:“一棵树烂透了,就连根拔了重栽一棵。那些依附在树上的藤藤蔓蔓,早些转变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还想像以前一样,只会被拔得干干净净!” 李光壂眉头紧锁,李家这种官宦世家,就是依附朝廷的藤蔓,余诚这话就是说给他听得啊! 张家已经彻底倒向了余家军,只是家族里没有出挑的人才,所以还不怎么显眼。崔家家口少,但崔应朝旗帜鲜明的跳上了余家军的战船,如今已然成了第一谋士。 如今朝廷颓势尽显,而余家军在荆州这边欣欣向荣,即便进不能逐鹿天下,退也可保一方诸侯。 李光壂深吸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有了有了!”吴又可开心收杆,一条手臂长的生物挣扎扭动着被甩向余诚这边。 余诚腾的窜起,惊呼道:“蛇!蛇!” 吴殳眼疾手快,一把将之抓住道:“不是蛇,是黄鳝!” 余诚讪笑着坐下,黄鳝他知道,不过他一个北方人,活的黄鳝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等进城以后贴张告示,收购活的野生黄鳝。一斤黄鳝换两斤大米,你们觉得这里的百姓肯换吗?” 李光壂也是北方人,不清楚这一点,吴又可则回答说:“会,肯定会。这黄鳝又不好吃,虽然说是肉,但抓了之后又没法子保存,比不上粮食。村里随便哪个半大小子就能捉,换成粮食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能救命。” 以前还要想怎么从明朝赚钱,现在再看满地都是钱啊。余诚也不知道野生的黄鳝在现代是什么价格,能肯定的一点就是价格肯定比两斤米高。 至于说不好吃,那是没调料,放到现代那一锅料炒鞋底子都好吃,更别说黄鳝了。 钓了两个小时,余诚的鱼竿都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垂头丧气的起身,又是空军的一天啊! 队伍继续出发,赶到潜江时,接到消息的陈其才已经和潜江令高起凤等在了城门口。 陈其才身材矮壮敦实,原是开封官军中的一个把总,与朱呈祥相交甚厚。后来朱呈祥被余诚说动献城投降,陈其才也是最先响应,与朱呈祥一道在城门口殊死力战。 高起凤开封的一个生员,跟随余家军一同南下,途中协助打理难民营事务尽心尽责,余家军拿下潜江后就被任命为潜江县令。 两人行礼见过余诚后,高起凤汇报说已经安排好了住所,是征用的当地一家岳姓大户的宅院,同时备好了酒宴为余诚接风。 余诚看了看时间,拒绝了晚宴安排,让警卫连送吴又可去休息,自己则由陈其才带路去军营视察。付应平、吴殳、李光壂三人随行,还有一个排的警卫陪同。 路上陈其才介绍说因为城内地方狭小,所以城内军营只有一个营驻扎,其余战士都在城外军营。 到军营时战士们正在吃晚饭,随着值星官一声起立,顿时哗啦啦全部起立。 值星官是个排长,见总司令来了,带着些紧张的汇报:“报告总司令,二团一营正在吃晚饭,请司令指示!” “继续用餐!” 值星官这才命令士兵们继续用餐,只是战士们这次吃饭的动静就小多了,时不时的偷偷抬头,好奇的看向这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总司令。 余诚环视餐厅一圈,问陈其才:“这就一个连吧,其他人呢?” 陈其才道:“餐厅地方小,一个营全来摆不下,所以是以连为单位分批就餐的。” 余诚点点头,道:“赶了一天路了,再加几张桌椅,晚饭就在这吃了。” 陈其才刚要安排属下重新整治一桌饭菜,就听余诚补充道:“和战士们吃一样的就好,不用开小灶。” 值星官为难的下去,不一会儿就将饭菜摆上了桌,主食是大米小米掺一起煮成的米饭,菜有两盘,一盘是炒的土豆丝,一盘是炒的白菜与粉条。 余诚看了看,饭菜确实是与普通战士吃的一样,便端起碗风卷残云一般吃得干干净净。 第226章 视察(二) 军队吃饭,突出一个快字。食堂内进餐的士兵吃的只会比余诚更快,等余诚饭后喝汤时,前一个连已经吃完退下,换成了营地里另一个连。 余诚一边小口喝汤一边问陈其才:“战士们每天吃的都是这样吗,一点荤腥都没有,日常训练体力能跟上吗?” 陈其才道:“现在只能保证士兵能吃饱,隔个三五天才能见着点荤腥。主要是肉类有钱也买不到。” “潜江百姓日子过得也苦,家中鸡鸭牲畜养的少,肯卖的现在都已经卖了。” “鱼呢?这边河流纵横,没有牲畜,鱼总买得到吧?” 陈其才为难道:“现在高县令正带着县城的衙役组织治理什么血吸虫,百姓们看了宣传的画册,都怕水里的鱼也带着什么虫子,既不肯补,也不肯吃,军中士兵也是一样。” 余诚叹口气表示理解,又在陈其才的陪同下视察了营房与训练场,然后才离开军营回岳家大宅。 陈其才告辞后,余诚的脸色才阴沉下来,对李光壂说:“组织几个账房,查一查驻军的账目。” “各团的伙食费从来没有一次克扣,战士们还吃得这么差,那省下来的银子去了哪里,没有落进私人的腰包吧?” 李光壂听后急忙阻拦:“不可啊,司令!” “司令初到潜江,具体情况了解的还不够,此时不宜贸然行事。况且陈团长驻扎潜江这么久,军中是听他的还是听司令的,还说不准。若是有变故,司令身边只百十人,只怕难以应对。” “你是说,陈其才会反?” “我也不知,不过自古查账,火龙烧仓阴兵过境之事层出不穷。陈团长忠心与否,尚未可知,还是做最坏打算的好。” 余诚从善如流,道:“康侯说得对,是我心急了。”随后又给付应平下令道:“给警卫连传话,外松内紧,加强戒备。” “传令陈达,带骑兵营到潜江附近训练,随时听候命令!” 吴殳道:“陈团老兵不过一个营,其余都是补充进来的新兵,这么短的时间料想他还不会完全掌握,司令勿忧!” 余诚听后笑道:“我怎么忘了,这些新兵都是你们训练出来的。有老教官在,稳住新兵的心不成问题!” 回到岳宅,余诚放其余人回去休息,只留下李光壂作陪,然后请此间宅子的主人岳吉梧前来相见。 岳家宅子占地有十六亩,余诚的考察团占据了大半宅院,岳吉梧带着妻妾子女只能缩在一个小院里,期盼赶紧送走这帮杀神。 余家军入主潜江,有余诚三令五申,其实军纪一直维持的不错。即便余家军比官军军纪还好,但在潜江百姓眼里匪终究是匪,今天不抢,谁知道明天抢不抢,后天抢不抢? 岳吉梧战战兢兢来到自己书房,发现这个据说是匪军大首领的短发贼正坐在自己最爱的黄花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草民岳吉梧拜见大王!” 岳吉梧小心行礼,生怕引来对方不快,给自己一家带来无妄之灾。 “岳老爷来啦,快请坐!来人,给岳老爷上茶。”余诚热情的招呼岳吉梧坐下,将反客为主一词展示的淋漓尽致。 茶上来了,只闻着茶叶的香气,岳吉梧就知道这是自己珍藏的狮峰龙井。他不敢有丝毫不满,只是小心翼翼问道:“大王召小人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余诚摆摆手,“岳老爷放轻松些,我又不是什么拿人心肝下酒的魔王,不需如此小心。你也不用称我大王,如他们一样称我司令便好了。” 听余诚说的客气,岳吉梧偷偷擦了擦汗,恭维道:“余司令英雄豪气,小人一介草民如萤火见日月,难免心虚。” “岳老爷自谦了。听说岳老爷是潜江首富,良田万顷,家财万贯,今日见了岳老爷的宅院,果然名不虚传。” 以往听别人说自己是潜江首富,岳吉梧都是洋洋自得,今天从这短发贼口中说出来,岳吉梧如一盆凉水从头泼下来,心中连连叫苦。 这短发贼真是看上自己的家业了啊! 岳吉梧起身离座,咬牙道:“小人愿出银八千两,以资军费,还请司令笑纳。” “岳老爷误会了。”余诚哈哈笑着说:“你以为我是来打秋风的吗?” 八千两还不够?胃口真大啊! 岳吉梧心都在滴血,正犹豫再加多少银子时,就听余诚问:“余家军在荆州颁布的第一项政令叫做《土地管理办法》,岳老爷可曾听说?” 岳吉梧不敢说不知道,那几个政令是县令高起凤亲自派人送上门的。 “对这政令,岳老爷如何看?” 我如何看?土匪啊土匪,连我家田地收多少租子都管起来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岳吉梧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哪敢说出来,只能讷讷不言。 余诚道:“岳老爷但言无妨。那些普通百姓是余家军治下子民,岳老爷这种豪强大户,一样是余家军治下的一份子。” 和土地联系在一起,岳吉梧终究还是没忍住说:“自古以来,田里收多少租子,朝廷都不曾管过。” “所以那些朝廷最终都覆亡了!” “天下动荡的根源,在于百姓活不下去,百姓活不下去,是因为没有饭吃。所谓民不聊生,就是如此。依我说,那叫造反有理!” “等造反的百姓死掉一大批,像岳老爷这样的豪强大户,也在动乱中被杀掉一大批,把土地空闲出来,这世间又能过两三百年的安稳日子。” “这种后果岳老爷不是不知,只是心存侥幸,总以为这屠刀落不到自己身上,对吧?” 岳吉梧不安的扭动身体,这一瞬间他以为对方就要喊来甲士屠戮自己全家。 但余诚并没有,他悠哉哉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世间百姓,无论是食不果腹的难民还是家财万贯的豪强,想让口袋里的钱更多一些,这是天性。便是本司令我,也是如此!” “只是这钱的来路,岳老爷何必只盯着地里刨食的可怜人,你的眼光不妨更长远些。” “种地哪有开厂赚钱!” 第227章 视察(三) “开厂?”这确实是有点触碰到岳吉梧的知识盲区了。 余诚道:“开厂之事余家军在荆州就在办,已经开办了七家工厂,还有十几家正在筹办,所产之物从金属器械到家居百货,应有尽有。” 岳吉梧为难道:“办厂?岳某也不会啊!” 余诚指着桌上一盒火柴问:“这火柴岳老爷可曾见过?” “这便是荆州开办的工厂生产出来的,开办这家火柴厂的,正是坐在你面前的这位李先生。你觉得在此之前李先生会做火柴吗?” 李光壂欠了欠身,这火柴他在开封就曾见无双阁卖过。后来在余家军的工厂规划里看到火柴厂,问过余诚之后才开办的。开办工厂的资金人手由李家来出,余家军以技术入股,占有四成股份。 “技术方面我余家军可以提供资料,岳老爷也不用忙着做决定,可以先派人到荆州考察学习。我是希望岳老爷能做个表率的。” 等岳吉梧离开后,李光壂好奇问道:“司令对其是否太过宽仁了?” 余诚叹道:“破坏很容易,建设却难。只靠余家军自己发展工业,何时才能形成规模?只有余家军当领头人,吸引民间资本共同努力,才能节省时间啊!” 次日一早,余诚又召见了高起凤,由高起凤做潜江政务工作汇报。 高起凤亦是心情忐忑。余家军的三年发展计划里对政务工作的规划说得很明确,他只要照章办事就行。 但对他来到潜江已经三月,却没有干出什么亮眼的成绩。他来潜江上任时只带了两个书吏做帮手,靠着军队撑腰从潜江原本的胥吏里挑了几个勉强不那么黑心的,才把潜江的行政班子搭起来。 这种草台班子,办事效率可想而知。到余诚来时,只有血吸虫的防治因为关系到自身的健康,潜江百姓的主动性强一些,已经将潜江四成的水域内清理干净了。 好在余诚也知道基层力量的缺乏,没有因此苛责他,还勉励了几句。 “再有不到两个月,水稻就能收割了。你们要加快对血吸虫病的治理,赶在收割前将所有水域清理干净。” 这么短的时间,高起凤顿觉压力山大,好在余诚也做出了许诺:“接下来会有一笔财政拨款给你们,一共三千元,用作血吸虫病的专项治理资金。” 三千元就相当于三千两银子,让百姓们拿着清理出来的钉螺换银子,整治速度确实能快不少。 “不过我话要说在前边,专款专用,要是有人敢伸手,就不要怪我剁了他的爪子!” 高起凤忙称不敢。 “这次就是这次秋粮收割,是今年施政的重中之重。你们要严格执行《土地管理办法》,一旦有地主敢超出最高地租的规定多收租子,你们要果断处理,不要手软,该罚款罚款,该抓人抓人。” “我会命令驻军全力协助你们!” 余诚杀气腾腾的话让高起凤浑身一凛,连忙垂手答应。自古以来土地改革,就没有不流血的,他仿佛已经看到整个余家军下辖土地上即将杀得人头滚滚。 和高起凤谈完,余诚又一次前往城内驻军营地,不过这次的目的是为了发饷。 操场上,一个营四百余人整齐列队,余诚站在主席台上,军需官拿着花名册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士兵上台领饷。 “一营一连,刘大有!” “到!”一个士兵高声回答,跑到主席台前,由余诚亲手将一枚银白色的大洋还有八枚崭新的金色角币发到他手里。 一元八角,这就是现在余家军普通士兵一月的军饷。依现在的粮价,能买到两百多斤粮食,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填饱肚子。 “一营一连,张元相!” 这是个班长,军饷自然比士兵高,有两元五角。 …… “一营二连,郑全!” 余诚手指头叩了叩桌子,在他面前有一个花名册的副本,在郑全前边的是一个叫张元相的士兵:“这个赵二斗的名字为什么没喊?” 军需官解释道:“赵二斗奉命外出查探军情,尚未归来。” 这时郑全已经跑到台前,余诚便先为他发了军饷,然后才问军需官:“还有哪些人是外出的,全部画出来。” 军需官为难的拿着笔,在余诚面前的花名册上勾出了十几个人名。 勾画完后,军需官回去继续按花名册点名发饷,遇到有勾画出来的名字就跳过念下一个。 二十多士兵领完军饷后,军需官又念出一个名字:“李狗蛋!” 无人应答。 军需官无助的偷偷瞄了眼余诚,看到他脸色阴沉。军需官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自然无人回应。 余诚看向陈其才:“陈团长,这个李狗蛋去哪里了?” 陈其才离席请罪道:“回司令,此人已于十日前当了逃兵,属下有罪!” 余诚看了眼跪伏在地的陈其才,对军需官蹦出两个字来:“继续!” 一个营的士兵军饷发放完毕,全营应到四百二十人,实到三百五十九人。 “陈团长这空饷吃得好呀,才不到两成,真是生财有道!” 陈其才战战兢兢,口中只一个劲道:“属下有罪!” “有罪?”余诚一脚踢在陈其才肩膀,陈其才被踢得身体一歪,又迅速跪直。 “你一个团长,每月军饷二十六元,不够你花吗?还要从这里再捞一把?” “属下鬼迷心窍,请司令责罚!” 全操场三百余名刚领完军饷的士兵肃立场中,大气也不敢喘。在操场四周,全副武装的警卫连士兵把控着四周要道。 这次发饷是余诚突然发起,营地内的士兵接到命令后在操场紧急集合,只穿常服,未着甲兵。即便有陈其才的亲信在,也没有能力赤手空拳与警卫连相抗衡。 当然,也正如吴殳所说,这些士兵中有超过一半是补充进来的新兵,陈其才还没有那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们收服为自己的亲信。 余诚厌恶的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陈其才与军需官,挥手道:“拿下,送回荆州收监,等待军法审判。” “吴殳!” “到!” “由你接任团长,好好整顿!” 第228章 视察(四) 城外军营。 门口执勤的哨兵看到一队人马朝着军营过来,急忙通知了当值的排长。 这个排长是当初在田庄时招募的老兵,如何不认得余诚,立刻命令士兵移开路障,自己站在路边行礼,门口几个士兵也有样学样。 等到余诚进了军营,那哨兵才问:“排长,来的这是谁呀?” “是总司令!” 手下几个士兵纷纷伸长脖子眺望余诚远去的背影,看着他走进了营房。 营房内,十几个士兵正团团围在一起,口中喊着“大,大,大!” 冷不防后边有人说:“我看是小。” 一个士兵怒气冲冲的回头正要开骂,却看到背后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其中在新兵营时的两个总教官都在,还是站在刚才说话那人的后边。 这个士兵当场吓得跳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长…长官好!” 其余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立站好,现场一片死寂。 这时各营连长也都收到消息赶了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令人尴尬的一幕。 余诚上前揭开被士兵遗落在床上的骰盅,二、二、三,于是笑着说:“看,我就说是小吧。” 现场没人敢搭话,余诚问第一个转身的那个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士兵紧张的回答:“报告长官,我叫郑世杰。” 余诚坐在床上,把玩着骰子说:“都站着干嘛?找地方坐。” 房间里人有凳子的坐凳子,没凳子的坐在床边,听余诚拉着郑世杰说话。 “家是哪儿的?” “荆州,荆州赵家台村的。” “是刚从新兵营分来的啊,家里几口人?” “除了爹娘,还有哥嫂和一个妹妹。” “还没成亲哪,怎么想起来当兵了?” “在家里吃不饱,征兵的长官说,到了军队以后饭管饱,还有饷银拿。” 余诚乐呵呵笑着问:“那你现在能吃饱了吗?” 郑世杰点着头:“能,白米饭能放开吃,还有菜,菜里还有盐。” 余诚叹了口气:“本来还能更好的,要有肉,只是伙食费被贪了些。” “贪墨你们伙食费的陈团长和周军需,已经被我撤职了,以后你们的伙食能更好些。” 士兵们拍手称快,几个营连长互相看看,都没敢说话。 余诚紧跟着又问:“参军以后领到军饷没有?” 郑世杰脸上绽开笑容:“领到了,一两四…不,是一元四角四分,听说新兵营出来当了正兵,军饷更高。” “对,新兵的军饷只有正兵的八成,待会儿就要发这个月的军饷,你能拿到一元八角。” 听到要发军饷,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拿了军饷要干嘛,不会是又要在赌场上输掉吧?” 郑世杰面色一苦,光想着有银子拿,怎么忘了刚刚被总司令抓到聚众赌博,还没处罚呢。他吞吞吐吐的说:“我们就是…就是训练完了没事干,所以…” “你既然是在家吃不饱才来当的兵,就该清楚家里日子不好过,有了闲钱,就该帮衬着家里才对。或者存起来,让家里给说个媳妇,你说对不对?” 郑世杰连连点头。 “咱们出的《土地管理办法》,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我爹说这要真能施行,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起码不会饿死人了。” “你不相信这法规能施行吗??” 郑世杰犹犹豫豫的说:“这条法怕那些地主老爷不肯答应。” 余诚哈哈笑着,问:“为什么怕地主不答应?你知道我为什么敢出这么一条法令吗?” 余诚拍着郑世杰的肩膀:“我的底气就是你们啊。地主老爷听不懂我们用嘴说的话,那就用咱们手里的刀枪和他们说。” 郑世杰热血上涌,道:“是!用刀枪和他们说话,不肯听司令的,统统给他们砍掉。” 余诚笑着起身,带着如坐针毡的几个营连长来到会议室。 一进会议室,余诚的脸顿时阴沉下来,点名道:“赵如海!” 赵如海一个激灵,立正挺胸:“到!” “你是营长,你手底下有多少兵?” “回司令,名册上有四百二十六人。” “实际上呢?” “实有四百零三人。” “好啊,吃二十三个人的空饷,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如海道:“是陈团长要求的,我也觉得不对,在这边又没有地方去说…” “所以你就同流合污了?” “没有,我给李队长写信了,请他向您汇报,十天前刚托人帮我把信捎过去。” 赵如海是招募的第一批社兵,后来随李河驻扎张家寨,这次扩军后才刚提拔的营长。发现问题后,写信给自己老长官汇报,也能说得过去。 余诚心里的火气这才消了些许,不过还是严厉说:“这笔账先给你记下,后边自会有军法官调查。” 斥责过后,余诚宣布任命吴殳代理团长一职,要求各级军官要服从吴殳的指挥。 这些营连长们纷纷表示服从命令,说起来陈其才虽然是团长,但这个团创立不过几个月而已,想让这些军官士兵对陈其才死心塌地,那确实是有些高看陈其才了。 余诚面色稍霁,又问起各营连长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众人都表示没有。 这时赵如海忍不住说:“司令,我们团什么时候才能捞着仗打?” 余诚能理解他们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情,像同一批参军的龚汉,在荆门打了两仗,现在已经升副团长了,赵如海如何能不眼红。 “不会太远了。”余诚道:“张献忠在武昌不会待很久,左良玉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少不得还要干仗。” 吴殳面露异色,不知余诚是如何做出这样的战略判断的。 将潜江的军政事务处理完,余诚还想乔装打扮去武昌转一圈,看看明末反王中与李自成齐名的张献忠是什么模样。付应平和李光壂听后吓了一跳,苦苦劝阻,才打消了余诚的这个想法,考察团这才打道回荆州。 出来半个多月,荆州街道上明显更加繁华了。余诚骑在马上,在警卫连的护卫下返回王城。 经过余家军数月经营,荆州的军民关系相当和谐,路上百姓纷纷让出道路,有几个胆大的还大声问好。 余诚一一笑着回应,路过一酒楼时,楼上突然飞扑出一人,匹练似的刀光直砍向余诚脖颈,那人口中不忘大喊:“余贼,拿命来!” 第229章 刺客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刺客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被随侍在一旁的付应平提枪挡了下来。 刺客借付应平枪杆的反震之力翻个筋斗落在地上,复又朝余诚座驾杀来。 付应平长枪在手,跳下马与刺客步战,将刺客拦在五步之外。警卫连其余士兵反应过来,持圆盾的士兵将余诚团团遮护起来,其余人则围成一个圈子,将刺客包围起来。 余诚还是第一次遇到刺客,后怕之余又有些好奇,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想看看这刺客是何许人也。 只见那刺客戴着斗笠,一身短打的麻布衣服,使一口钢刀,与拿着长枪的付应平交手完全不落下风。 要知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在冷兵器中是霸榜的存在。有古人戏言“军中高手,皆言可单刀破枪,及上阵,人人持枪而去。” 今天余诚还真见识到了这么一位单刀破枪的高手。要知付应平自幼习武,在开封受过少林广善的指点,在荆州又与吴殳时常交流,枪术已经少有敌手,可对上这刺客,依旧占不得上风。 余诚掏出左轮手枪,扳动击锤成待发状态瞄准刺客,可付应平与刺客打斗中身形变换,余诚怕误伤了付应平,只能又垂下枪口。 四周警卫连的士兵看自家团长久战刺客不下,四面八方长枪攒刺过去,刺客顿时手忙脚乱,一个不慎斗笠就被打落,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 刺客武艺虽好,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腿上就被刺中一枪。刺客身法一滞,两个警卫连的刀盾手以盾护身撞过去,刺客只躲过一人,被另一个士兵撞倒,随后就像叠罗汉一般被七八个士兵扑上去压在身下。 余诚上前一步,看着被压在地下尤不服输的刺客,笑道:“广善大师,别来无恙啊!” 这刺客正是广善,难怪付应平拿着长枪打了那么久,还时不时挡在前边免得刺客被余诚打黑枪,原来是认出刺客是自己师父了。 余诚看了付应平一眼,付应平心虚的垂下头,不敢与余诚对视。 “广善大师不去打坐参禅,怎么来当起刺客来了?怎么,庙里边香火不够?” 广善仇恨的瞪着余诚:“余贼,郡主待你不薄,你为何辜负于她?” “你勾结闯贼,打开城门放贼人入城,周王一家两百余年基业毁于你手。可怜郡主危急时刻还记挂着你,带着侍女逃出王府去找你,却陷于贼人手中,生死未卜。余贼,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郡主吗?” 余诚有些懵,问:“所以,你来刺杀我,是为了给郡主报仇?” 广善道:“当日我受周王重托,要将郡主带回去。现在郡主惨遭不测,我有何面目去见王爷。杀了你,带着你的脑袋回去,也算我不辱使命了!” 余诚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敢情这广善还不知道朱若薇就在荆州城啊! 原来当日广善寡不敌众,眼睁睁看着朱若薇被闯贼捉走,自己身受重伤逃离。他不知道朱若薇被余诚赎了回来,然后随余诚南下,只以为朱若薇失陷在闯贼手里。 一个弱女子落在贼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广善为此自责不已,将仇恨记在了闯军与余诚身上,尤其余诚,更是罪魁祸首,必杀之而后快! 他养了几个月伤,痊愈后就追着余诚来了荆州,一直潜伏在荆州城,等着刺杀余诚给朱若薇报仇。 这次还真被他找到了机会,恰好遇到余诚从潜江视察回来,所以才行险一击,只是被付应平拦住,自己也失手被擒。 警卫连士兵找来麻绳,将广善捆得像粽子一样,听候余诚发落。 此时围观百姓越来越多,余诚挥手道:“先带回去。” 战士们拿根手臂粗的棒子,从麻绳上穿过抬起来,造型仿佛是要等待下油锅的二师兄。 进了王城,从开封南下的百姓听说余诚遇刺,刺客就是被抬着招摇过市的这个光头,顿时群情激愤,石头泥巴不停扔向广善,逼得警卫连派了一个班的士兵持盾护在两侧,才护着广善没被百姓砸死。 余诚所居只占了王城一角,随着王城内居住的百姓随着找到工作搬出王城,他活动的场所才宽松许多。 一辆儿童电动越野车一个急刹停在余诚脚边,晴儿欢呼着从车座上跳下来,抱住余诚大腿开心道:“义父,您回来啦!” 随后晴儿又看向被捆得像粽子似的广善,奇怪的问:“这是谁啊?” “他啊,”余诚瞟了广善一眼:“是个捣蛋鬼。” 即使身在囹圄,广善依旧被晴儿驾驶的那辆电动小越野吸引了注意力。他想不通这东西没看见有牲畜拉,为什么能跑那么快,还那么灵活。 余诚考校了晴儿几句功课,然后才放脸已经变成苦瓜的晴儿继续去玩,自己带着众人来到一处院子。 这个院子里只有一间房,搭配着一块二十几个平方的小花园,房檐下还有一个葡萄架,葡萄藤下摆着一张藤椅,一个少女正躺在椅子上午睡,怀里还抱着一本翻开的书。 广善看着那少女,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口中惊呼道:“郡主!” 朱若薇被院外的动静惊醒,刚睡醒的她还有些迷茫,等看清是广善后惊讶的跳起来,怀里书本也掉在地上。 “广善大师,您怎么在这?” 广善热泪纵横,道:“我还以为郡主已遭不测,无颜回去见智真长老与周王殿下。现在看到郡主无恙,终于能安心了!” 朱若薇怒问余诚:“你为何绑着广善大师?” 余诚道:“广善大师意图行刺我,要不是护卫得力,就被他得手了。” 余诚对广善说:“带你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晓,我献城是为让一城百姓活命,并非为一己私利。至于郡主,我亦妥善安置,保她在这乱世安居。” “如此,你可安心了?” 广善点头,闭目待死。 朱若薇听余诚此话,心中顿感不安,问:“你要做什么?” 余诚看向付应平:“你带下去处置了吧!” 第230章 说降 付应平带队押送着五花大绑的广善一路出了荆州城,最后在江边停下脚步,手按腰刀沉思不语。 广善看看四周,笑道:“这地方不赖,用来埋骨正好,动手吧!” 付应平缓缓抽刀,道:“在开封,蒙师父传授武艺,弟子感激不尽!” 广善洒然道:“也是看你根骨好,没想到教出个反贼徒弟。” “不过方才交手,我看你枪法进步惊人,是又有高人传授?” 付应平回答道:“军中有一高手,名叫吴殳,武艺高强,不在师父之下。我与他一同训练新兵,闲暇时经常切磋,所以武艺才有精进。” “方才我看你手下刀盾手、长枪手进退之间极有章法,招式简洁有效,都是他教出来的吗?” 付应平道:“是我们司令出的主意,要我们精简刀法枪招,创出刀法枪术各一套,刀法为十二破锋刀,枪术名为神夺七空。” 广善哂笑道:“功夫怎么样不清楚,反正这名字起的很唬人。” 说罢广善闭上眼睛,道:“动手吧!” 付应平挥刀劈下,捆住广善的麻绳根根断裂。 他手下几个警卫团士兵吃惊道:“团长,司令那边……” 付应平面无表情道:“司令只说让我处置,并未说具体如何处置。” 广善恢复自由,却不急着走,问付应平道:“你就不怕被责罚?” 付应平呼出一口气,道:“司令知道我随你学艺,有师徒情分,还让我处置你,就是给你一条活路。” 看着付应平带手下士兵离开的背影,广善喊着问:“我行刺那会,有一刻心中极度不安似乎命在顷刻。我仔细回想,那时心中警兆竟来自于你们司令,莫非他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付应平脚步停了一下,随后继续向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司令,有枪啊!” 在看到余诚用手枪将二十米外的酒坛一一打爆后,付应平就已经知道,靠着个人武艺横冲直撞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时代不同了啊! 小院内。 朱若薇已经替广善求情了大半天,余诚依旧没有松口。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广善随时都有可能人头落地,朱若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终于,有护卫来报:“付团长回来了!” 朱若薇身体一晃,只觉得天旋地转,用手扶着墙壁才没有倒下去。 付应平没敢进院内,他赤裸着上半身背着一捆荆条,跪在院外请罪道:“属下有罪,我把广善大师放了。” 余诚一点都不意外,问:“为什么放了?” 付应平道:“广善于属下有传艺之恩,情同师徒。属下不忍下手,所以就放了他。属下有罪,甘领军法!” 余诚道:“你今日救驾有功,私纵人犯,又有罪过。余家军中不讲什么功过相抵,有功当赏,有过必罚,你可清楚?” 付应平拜服在地,“属下听凭司令处置!” “记:付应平救驾有功,赏宝刀一口,赏金五十元。违背军令,私纵刺客,重责二十军棍,革去团长职务,降为副团长,暂代团长职务。” 付应平领罪下去后,朱若薇嫌弃的看了余诚一眼,讥讽道:“余司令也开始学起帝王心术了?” 余诚微笑着捡起地上的书,拍拍书上沾的尘土,并不回应。 朱若薇看到那本书,说:“听说李自成已经将襄阳改称襄京了。” 余诚点头道:“是啊,已经改了快一个月了。” 朱若薇困在这小院中,因为这本书的缘故近似于软禁,消息来源有限,也是最近才听说这件事。 朱若薇指着那本书道:“那你是不是要和我解释一下,这本书是什么来历?” “你给我这本书的时候,你还没打下荆州,襄阳还在官府手中,有左良玉镇守。然而书里却明明白白写着:攻襄阳为襄京。” 更重要的是,这本书还带着陈旧感,那出书时间只会更早。 “难不成,你能未卜先知?” 余诚将书还给朱若薇,道:“那你还记得接下来闯军会如何吧?” “遂主攻关中、山西,再向京城?” “对,等这一条应验了,我再给你说这本书的来历。” “公达别来无恙啊!” 井澄看着闯进来的余诚,尤其余诚身后还跟着当初敲自己闷棍的付应平,顿时心头火起,就想冲上去锤烂对方的脑袋。 不过屋内屋外散布着的铁甲卫士,让井澄的火气只能憋在心里,显得脸色铁青。 当初为了夺取社兵的指挥权,余诚指使付应平暗算了井澄,两棍子敲晕了他。一直到闯军进城,井澄都被捆在社兵营地里。 闯军入城后事务繁杂,还发生了朱若薇被俘的事,让余诚忙起来忘了井澄,一连三天,险些饿死了井澄。 还是井澄家的老仆华叔找上门来,余诚才想起井澄来,把他放了出来。 再之后,井澄被逼着与开封军民一道南下,他也不肯向余诚低头,所以一直处于半软禁状态。 今天余诚过来,是因为收到了密营的汇报,说井澄的态度有所软化,所以才来试探一二。 “军务繁忙,一时慢待了公达,公达可千万不要怪罪。恰好今日得了两瓶好酒,特来与公达痛饮一番。” 有卫兵摆满一桌酒菜,井澄虽然还黑着一张脸,但最终也没有反对,坐下只顾喝闷酒。 席上余诚滔滔不绝讲起余家军在荆州的发展,向井澄描绘了一幅蒸蒸日上的画卷。井澄被软禁期间只是不准出王城,在王城内还是可以随意乱逛的。 他很清楚的看到王城中那些原本无所事事的南下军民一个接一个找到了活计,搬出了王城。大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余诚曾向他们描绘的未来似乎就在不远处招手。 全世界的人好像都有事做,只有他井澄自己终日在混吃等死。 余诚讲到巡查潜江时发现陈其才贪污及吃空饷的行为,突然问道:“依公达之见,此案当如何处理?” 井澄脱口而出道:“当明正典刑,以警示…”话已出口,井澄却硬生生止住:“此是余家军军务,我一介散人,无从置喙。” 余诚笑道:“回来路上,李康侯还说公达当初在社兵中以公正严明闻名。若有公达担任军法官,定能刹住这股不正之风。” 井澄惊讶道:“李总社…李总社也…” 李光壂在开封时还是余诚与井澄二人的上司,井澄对这位总社颇为推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降了! 余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趁热打铁道:“公达昂藏一丈夫,难道真要如此碌碌无为一生吗?” “我欲拜公达为军法官,整顿军纪,还望公达出山助我。” 井澄犹豫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第231章 求情 朱呈祥与两名护卫一共三骑急匆匆进了荆州城,直奔王城而去。 到了王城入口,才从卫兵口中得知余诚去江边视察未归。 朱呈祥脸色阴沉,问:“犯罪的军官都关在哪里?” 卫兵有些为难,朱呈祥冷冷道:“怎么,我堂堂总指挥,连这点事情都能知道吗?” 卫兵不敢隐瞒,道:“在城南有所军事监狱,军中犯了过错的官兵都在那里。” 朱呈祥让卫兵指明道路,带着卫兵继续出发,不多时便来到了卫兵所说的军事监狱。 这所军事监狱原本是一处货栈,也是近几日才被改成了军事监狱。余家军对官兵的约束十分严格,小的过错当场就会惩处,能闹大了关进军事监狱的,现在一共不到十人。 这十人中就包括刚被抓起来的陈其才与他手下军需官。这也是朱呈祥急匆匆赶来荆州的原因。 负责守卫军事监狱的是一个排长,他出身于余诚的警卫团,对这位余家军中的二号人物怎么可能不认识,当即行军礼道:“总指挥好!” 朱呈祥问:“陈其才呢?关在哪里?” “陈团长关在甲一号房。” “头前带路!” 排长只觉得头皮发麻,但也不敢阻拦,一边转身带路一边用眼神示意手下士兵,赶紧向上汇报。 监狱中牢房是用一间间仓库改成的,地方相当宽敞。陈其才躺在木板搭成的床铺上,看到朱呈祥来到监舍外,顿时高兴的从床铺上跳了起来。 “朱大哥,救命啊!” “那姓余的不怀好意,是想将您手下的弟兄一网打尽啊!” 朱呈祥黑着脸,问:“听说你在潜江吃空饷,是真是假?” 陈其才叫起屈来:“大哥你也是在军中厮混惯了的,还能不知道这些吗?普天之下,哪支军队不吃空饷,只靠着发下来的那点军饷,能济得住什么事?” “手下弟兄干的好了,赏赐从哪里来?哪个弟兄伤了病了,家里遭了难,钱从哪里出,不都是这么一点一点省出来的吗?” 朱呈祥瞪着陈其才:“在这儿,你一个月军饷能拿二十六元,在开封当官军时能拿多少?有现在的零头多吗?” “军中赏赐、抚恤,都有专款拨下,用得着你吃空饷来补吗?分明是贪墨,还偏要找这许多借口!” 陈其才不服道:“那姓余的分明就是想把咱们这些开封官军出来的都清理出去,偏要找这许多借口。” “早在刘家湾整编时,咱们多少老弟兄就被他找借口从军中踢出去了,大哥你就真看不见吗?” “大哥啊,拿下了我们,那姓余的接下来就要对你出手,你要小心呐!” 朱呈祥失望的看着陈其才:“我们跟着余司令,是要开创前人未有的伟业,你却成天就只想着这个?” 朱呈祥转身就走:“那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其才看朱呈祥要走,顿时慌了,抓着监舍栏杆道:“朱大哥别走,我错了,朱大哥救命啊!” 朱呈祥怒极,看了眼站在旁边一脸尴尬的监狱警备排长,问:“钥匙呢?” 钥匙排长哪里肯给,朱呈祥也没强要,奋起一脚踢在牢门上,直接将锁链崩开。 朱呈祥冲进监舍内,举起马鞭挥手就打,陈其才一边求饶一边闪躲。直打得陈其才皮开肉绽方才气呼呼停手,将马鞭随手扔在一边,仰天长叹。 收到朱呈祥来到荆州这一消息的时候,余诚正在城外的一条河边。 他在这儿是在做水电站的建造演示,陪同在侧的是崔应朝、李光壂,还有被挑中负责水电项目的生员贺靖。 贺靖是开封府生员,他们这些人被余诚打包南下,作为余家军的人才储备。 这些生员读的是四书五经,写的是八股文章,于自然科学一道全然不通。不过通不通的其实关系不大,余诚要的是实干家,不需要他们懂仪器设备的结构,只需要他们能照猫画虎将仪器启动起来就行了。 这条小河不过两米多宽,工匠们照着余诚带来的图纸用水泥砖头修建起堤坝,截断河流,安装出水管道,通过水流驱动水轮机旋转,带动发电机发电。 虽然已经听余诚讲过发电的原理,可三人都是将信将疑,始终不能将眼前的建筑与天上的闪电联系在一起。 直到余诚亲手打开出水管阀门,随后按动开关,产生的电流给了一旁小型抽水泵动力,将下游的水抽到高处,形成一个喷泉。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崔应朝更是说道:“用水流生产司令所说的电流,再用电将水运到高处,如此循环往复,岂不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不得不说这些士大夫们只是没有接触过自然科学,并不是笨。这不,崔应朝连永动机都已经构想出来了。 余诚耐心解释道:“你说的这叫永动机,现实中是实现不了的。因为只要这个系统运转做功,就会有损耗。” 贺靖虽然虽然还不懂这水力发电的原理,但是过程却已经差不多看懂了。他请教道:“司令,我们是要把这东西放大再建一个吗?” 余诚道:“正是,不过到时用来发电的会有专用的水力发电机组。水电站的水库除了发电之外,还有防洪、灌溉的功能。” “而且有了电以后,那些机床设备就能稳定运转了。到那时造枪造炮,就方便多了。” 说起来现在枪械制造之所以产量低,不合格产品多,就是因为钻机用的还是手摇或者畜力。 所以现在余诚给工匠们的任务只是用他提供的图纸打造出各种各样的枪械,一方面是丰富工匠们的枪械知识,另一方面则是研究确定余家军以后使用何种枪械作为制式武器。 就在这时,朱呈祥回到荆州城,并且强闯军事监狱的消息传了过来。 因为付应平受了军法正在养伤,负责警卫工作的是张德耀。他不敢怠慢,急忙将找到余诚汇报。 余诚听后也是一声叹息,自己这个结拜大哥重情重义,陈其才作为他在开封时军中的老兄弟,还一起经历过生死,跑来求情是迟早的事情。 第232章 试枪 果然,余诚刚回城,朱呈祥就找了过来,亲自开口替陈其才求情。 余诚推脱道:“兄长有所不知,我刚刚成立了军法处,凡是犯了军法,无论军官士兵,都是由军法处审理。” “军法处?” “正是,军法处主官兄长也认识,是井澄井公达,原是小弟在社兵中的副手。” 朱呈祥没有被忽悠过去,固执的说:“就算是有军法处,那也还是归你管。只要你开口,井澄那边还能顶回来不成?” 余诚叹气道:“大哥,陈其才犯的是军法,他伪造官兵名册吃空饷,还贪墨餐食银,不是小事。” 朱呈祥道:“他做下如此错事,确实有罪。只不过当初你我向李闯献城,要不是他带头响应,我怎么能那么快掌握曹门驻军?” “后来陈永福率军反扑,他身先士卒,彻夜鏖战,身披五创依然死战不退,那真是刀枪里滚出来的好汉子。” “你看在他立下的功劳上,能不能放他一马,我带他到荆门去,亲自调教他!” 余诚还是摇头,道:“大哥,你知道余家军自创立之初最重军法。像陈其才犯下如此罪行,若是轻轻放过,如何能为后来者戒。” 朱呈祥急了,道:“他的功劳不够,那把我的功劳也抵上。” 余诚道:“功过如何能相抵?” 他将付应平有赏且有罚的经过讲给朱呈祥听,朱呈祥犯起倔来,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能眼睁睁看陈其才去死。” 余诚无奈,朱呈祥求肯道:“我也知道陈其才这次惹了大祸,可你多少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留条活路吧!” 朱呈祥如此说,余诚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在回城的路上,朱呈祥大闹军事监狱的细节已经被密营报了过来,其中陈其才讲的余诚排挤原开封官军的话引起了余诚的注意。 从心里讲,余诚确实对开封官军有成见,因为开封官军中除了朱呈祥等少数军官,大多在开封围城中干过不光彩的事。入户行劫,折磨孩童以催逼钱财,乃至公然杀人卖肉,都是他们曾经干过的事。 尽管余诚已经通过裁军整编,再加上扩充新兵掺水,来降低原开封官军在余家军中的比例,但现实中开封官军依然是余家军中的一大山头。 从陈其才的话中,余诚也知道自己的行动可能有些太过明显,以至于被陈其才他们察觉到。现在朱呈祥又说到这份上,余诚也不能不给面子。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 朱呈祥急切问:“怎么讲?” 余诚道:“余家军确实最看重军法,不过到目前为止,余家军中成型的军法只有三大纪律七项注意,另外就是些零零散散的军纪,并不成系统,也没有讲明吃空饷该如何处置。” 朱呈祥反应过来,道:“也就是说,虽然大家都知道吃空饷这事肯定不对,但具体到如何处理,是杀是罚就全是主审官一句话的事情了。” 余诚道:“是啊,所以我命令井澄正在编撰余家军军法体系。不过陈其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朱呈祥此时放松下来。道:“只要能留住他一条命,我就算对得起他了。” 谈完陈其才的事,朱呈祥又谈起左轮手枪的事,说:“那子弹能不能造的再快些,我这手枪没了子弹,还不如一根烧火棍。” 余诚笑着让卫兵拿来一盒子弹交给朱呈祥,道:“子弹造的确实慢了些,等造子弹用到的化学品造出来,工匠们的熟练度再高些,情况才能好点。” 说道这里,余诚起身道:“我让工匠们又打造出了几支枪械,自己还没上手试过。正巧今天大哥在,咱们去试试如何?” 朱呈祥大喜起身:“那还说啥,赶紧走哇!” 摆在桌子上的枪一共有五支,分别是一支霰弹枪、一支左轮步枪、一支杠杆步枪、两支栓动步枪。 看着五支崭新的步枪,已经打过左轮手枪的朱呈祥首先就拿起了那支左轮步枪。 这支左轮步枪用的是金牛座巡回法官转轮步枪的设计图纸,弹容量为五发。朱呈祥拿起枪瞄了瞄三十米外的靶子,这么长的枪管比手枪威猛多了。 余诚拿出装子弹的箱子,朱呈祥发现里边大约一百发子弹,根据造型不同装在不同的分区里。 朱呈祥接过余诚递上的子弹,熟练的推开弹巢,将子弹一一装入,然后瞄准靶子开枪。 三十米的距离对于步枪来说太近了,朱呈祥看着钢靶,有些意犹未尽,说:“靶子有点近了,放远了试试。” 余诚道:“不急,大哥先试试另外几把。” 要寻找适合大规模装备部队的步枪,其实左轮步枪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因为左轮步枪密封性不好,影响射程的同时,还有射击时烟雾大,火药气体泄出可能伤到射手的缺点。 之所以余诚还让工匠们做,一方面是因为工匠们做过左轮手枪,再做左轮步枪时得心应手一些,另一方面则是满足自己的收藏癖。 朱呈祥又在余诚的指导下试过了霰弹枪和杠杆步枪,他敏锐的觉察到霰弹枪射程不会太远,虽然威力明显更大,但大规模装备显然还是有缺陷。 倒是杠杆步枪让朱呈祥爱不释手,独特的上弹方式,以及射程和精准度,都击中了朱呈祥的心。 “就这种吧,有了这枪,哪怕只有一个连,我也敢拉出去和李闯面对面来一仗!” 余诚提醒道:“还有两把呢。” 剩下的两把栓动步枪,分别是仿造的汉阳造和莫辛纳甘。朱呈祥挨个将两把枪试过,一时有些挑花了眼。 “如果是近距离与敌人面对面接仗,那这霰弹枪最好用不过。” “要是大规模装备,这杠杆步枪和栓动步枪都有可取之处。” “不过贤弟你把栓动步枪造了两把不同的,尤其这两把枪性能还有差异,你还是摆在一起,将它俩摆在一起,肯定是心里有了定计吧?” 余诚点点头,道:“确实,我心中有点想法,只是还需要大哥帮忙参详。” 第233章 枪械定型与照相机 一支枪械要大规模装备军队,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性能,还有价格。而价格就体现在制造难度以及耗费的材料与工时上。 相比起枪支,子弹的制造速度更让余诚头疼。现在这几支步枪的子弹是工匠们用了一周时间才做出来的,可朱呈祥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全部试射完了。 所以在给军队装备枪械时,余诚还是将使用纸壳弹的后装线膛枪作为主要装备,因为它的制造工艺相对简单,甚至直接从现代进口一批钢管由工匠们拉出膛线就能制成。 滑膛枪的有效射程有一百米,而只需要拉出几根膛线,枪支的有效射程就能翻倍。 对于余家军装备的第一支制式步枪,余诚选用的是夏塞波步枪。这是一种旋转后拉枪机的后装线膛枪,已经非常接近于现代步枪了。 最重要的是这支步枪使用的是纸壳定装弹,这对金属定装弹生产能力缺乏的余家军来说至关重要。 而且有朝一日余家军的子弹生产线造成,这支步枪只要稍加改造就能使用金属定装弹,相当于焕发第二春,省去了重新换装的麻烦。 与此同时,栓动步枪的生产也不会停,生产出来的栓动步枪将装备给余诚的近卫团,以此确保这支最忠诚的军队拥有最强的战斗力。 今天请朱呈祥过来试枪,余诚暗地里就有让朱呈祥见识一下余家军底牌的想法。 朱呈祥试过枪后,也汇报了一条消息,从汉水通往荆门的公路已经修建完成了。 这条三十多公里的路在机械工程队进驻后修建速度飞快,提前半个多月竣工,这在当地人心中是不敢想的速度。 说到这里,朱呈祥笑着说:“荆门的父老乡亲们都说要请你给这条路起个名字。” “起名啊,这个我熟。”余诚来了兴致,想到这条路修建时主要劳动力都是抓来的战俘,当即道:“就叫劳改大道吧!” “劳改大道?”朱呈祥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名字出处在哪里:“乡亲们原打算叫余公路的。” “余公路?”余诚听了有些不自在。“人家苏公堤听起来多么有意境。余公路?总感觉有人想站在我背上踩来踩去的呢。” “修建这条路的那批战俘怎么处理?” 这条路在修建过程最多时抽调了一千三百多战俘,占战俘营的一半。这其中除掉五百临时补充进来的战俘外,从头干到尾的也有八百人。 余诚想了想道:“放了吧!” “放了?”朱呈祥有些可惜,“要不再留段时间,汉水边上的寨堡还没建成呢,这么多的免费劳动力,放了有些可惜啊!” “再说了,这些家伙别看现在在战俘营里老老实实,以前在左镇的时候可都没干过什么好事。真要放了,这些家伙拿起刀枪又都是土匪。” 余诚还是坚持道:“放了吧,也给战俘营里其他的战俘给个希望。” “这些战俘修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也算熟练工了。你问问他们,有愿意的可以继续留在修路队里,不过不再是战俘,而是职工,有工资拿的那种。” 朱呈祥轻哼一声:“太便宜他们了。” “没办法,我们现在缺人手,尤其缺这种熟练工。路政马上要开始规划荆门到荆州的马路,这是咱们余家军辖区内的主干道,忙活完主干道,还有连接各个县城的公路,次一级还要连接各处厂矿,任务还多着呢。” “只怕筑路队其他人不服。” 余诚想了想说:“也是,那就给他们设个实习期吧,六个月实习期,期间薪水只拿一半,实习期满后再行转正。” 就在俩人讨论如何安置这批被释放的战俘时,卫士汇报说张允和求见。 余诚传张允和前来,又向朱呈祥介绍道:“张允和是张民表次子,我准备在荆州开办报社,就是由他主持。” “报纸?是和朝廷邸报一般得东西吗?” 余诚道:“有些相似之处,我已让他做了样品,待会儿兄长看一看。” 张民表决心投靠余家军后,张家子弟在余家军大多都是从事文教事业,比如主持公立图书馆、兴办学校等等。 余诚把创办报纸的思路给张民表说了以后,张民表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的前景。赚钱还在其次,重点是这是官方喉舌,掌控舆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于是张民表举荐了次子张允和,张允和根据余诚的描述做出了一版样品。 报纸是是一张4开纸,分有六个版面,分别为一版时事消息,一版政策解读,一版诗词文章,一版科普短文,一版广告,还有一版招工启事。 余诚拿着报纸样品,只一上手,就说道:“不需要用这么好的纸,一张报纸定价顶多一分钱,否则百姓买不起,另一方面用的纸太好也会亏本。” 随后余诚又翻看内容,说道:“分版也不用分得这么方方正正,太过拘束了。人们看报纸也是消遣的一种,要突出一个轻松,适当的加些图画,有图有真相嘛!” 张允和一条条记下,他还在考虑请几个版画师傅,刻成版画好印在报纸上边。这时就见余诚从桌上拿起一个黑色盒状物对准自己,然后“咔嚓”声伴随着一道闪光,吓了张允和一跳。 张允和敬畏的看着那个木盒,发现木盒底部弹出一张纸来。余诚拿着那张纸轻轻晃动着,很快,那张纸上就显现出图像,正是张允和惊讶中带着紧张的头像。 “这这这这…”张允和指着这张照片惊骇到语无伦次,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那张纸上,莫不是妖法? 早就听说这位余司令拜神秘隐士为师,学得一手好道法。现在看来,这摄人魂魄,哪里是道术,分明是妖法。 我的魂魄被妖人拘走了! 张允和两股战战,脚软得站不起来,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边朱呈祥虽然没有惊到跳起来,但抓着椅子的手青筋暴起,显然内心也不平静。 余诚将他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即使隔着几百年,世人第一次见到照相机时依旧是把它当做妖术一般。 第234章 大开眼界 面对惊疑不定的两人,余诚没有说话而是调转照相机,给自己来了一张自拍,然后拿着照片给两人看:“这叫照相机,能将眼前场景留存下来,就如同画画一般。” 张允和惊悚的问:“这里边装着个小人儿吗?” 余诚满头黑线,道:“什么小人儿?这就是一个机器,与你们家中的钟表一样,都是死物,只是它更精巧一些而已。” 余诚将照相机递给张允和,道:“你也用着试试,以后你们报社要经常用到这东西,你回去以后找几个人来学。” 张允和小心翼翼的接过,在余诚的指导下给桌椅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看着相纸上图片逐渐显现,不禁大呼不可思议。 “来,给我和总指挥拍张合影照。”余诚坐在朱呈祥旁边,对张允和说道。 朱呈祥显然也十分紧张,整个身体都绷起来的,闪光灯闪过,余家军的两位首领的第一张合影就此出现。 余诚以身示范,终于让两人定下心来。 接下来谈到报纸的发行周期与发行量,余诚想要的是周报,发行量为一万份。 张允和则表示报纸七日一发超出了他们的能力,雕版制造费时费力,更别说还要在七天时间内印出一万份来。 “何况,一万份报纸也太多了些,印出来也没有那么多人看啊!” “怎会没有?报纸出来,余家军每个部门都要订阅,城内那些富户和店铺肯定也少不了,还有那些读书人。而且不只是荆州,荆州府其余各州县都要送去。一个县分那么七八百份,不成问题。” “至于刊印,我给你们准备了新设备。” 余诚带着朱呈祥与张允和来到偏殿,里边摆放着一个黑黝黝马车大小的机器。 “这是手摇报纸印刷机,也叫平台铅印机,用的是铅做的活字。报纸版样设计好后,找出不同字号的铅字进行排版,然后用这台仪器印刷,比一张张手动印刷快多了。” 机器上已经有了一版用来示范的宣传稿,机器转动间一张又一张的宣传册被印刷出来整整齐齐摆放成一沓。 张允和看得目旷神怡,喃喃自语道:“有这么一台机器,那能印出多少书册啊!” 余诚自豪道:“也就是现在没有电力供应,所以才用这种老式的机械。等通了电,我给你瞧瞧现代的打印机是什么样的。” 之所以急着让张允和开这么一个报社,就是出于宣传的目的。秋收即将开始,余家军的土地政策将迎来一场大考,这个时候的舆论一定要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另一方面报纸上全部使用简体字,能够对荆州府地面上的知识分子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有利于简体字的推行与传播。 这台打印机搬动不便,所以连同字模全部放在王城中,只等张允和将报纸内容确定好,就可以送来打印。 张允和走后,朱呈祥也要告辞,却被余诚拦住,道:“大哥不急着走,我这儿还有好东西带你瞧瞧。” “还有好东西?”朱呈祥愕然问道:“是什么?” 就这短短半天工夫,他已经见识过了好几种枪械,还见到了照相机与印刷机,都是以往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余诚还这么神神秘秘的,不禁让朱呈祥大为好奇。 “不急,”余诚道:“我已经派人去接嫂子与侄儿了,咱们吃过饭再说。” 朱呈祥这次着急赶回来,到现在还没回家看妻儿,想不到夫妻团圆不是在自己家中,而是在余诚这里。 这是一场家宴,余诚也没有让女眷另开一席,而是像后世一样两家围坐在一张圆桌上,桌上摆了满桌的酒菜。 朱呈祥这边是一家三口,余诚这边罕见的让杨念抱着余征出席,还有自己的义女晴儿。 按理说杨念作为侍妾是没有资格出席这种家宴的,但余诚现在身份不同以往,少说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连带着杨念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凭着余诚长子的生母这一身份,在府中总有一席之地。 席间菜品只是些常见的家常小菜,只有供应余诚义女晴儿与朱呈祥之子朱开泰的汽水让朱呈祥啧啧称奇。 饭后,余诚邀请几人来到后堂,里边窗户封闭的严严实实,中间摆着几张沙发,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硕大的白布,几乎将整个墙面遮掩。 朱呈祥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余诚道:“这是放电影的。大哥今日已见过了照相机,那照相机拍出来的是照片,不能动。这电影是用摄影机拍的,就如台上唱戏的,用摄影机拍下来,在这里放出来以后就如同戏子在你跟前唱戏一样。” “不可能吧?”朱呈祥表示不信。 余诚笑道:“不急,大哥马上就能看到。” 余诚打开投影仪,光束照到幕布上,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几人慌张不已。朱呈祥到底是武将出身,经过最初的慌张后便跑过去掀开幕布想看看后边是不是藏着人。 幕布后边自然是没有藏着人的,朱呈祥回来坐下,虽说依然十分震惊,但很快就被电影内容吸引过去。 作为第一部在这个时代放映的电影,余诚选的是一部老电影《少林寺》,果然让屋内看电影的几人看得津津有味。 一个多小时过去,电影放映结束,余诚对朱呈祥说道:“我准备在城内各处及军营中放映此类电影,大哥你看如何?” 朱呈祥忧心忡忡道:“这会不会太过惊世骇俗了?” 余诚道:“百姓们,还有咱们的战士们,日常也没有什么消遣的活动。放场电影让他们休闲,还能借着放电影的机会宣讲我们的政策。” 至于惊世骇俗,那确实是有点的。 以前余诚还想潜移默化的改变自己治下的百姓,让他们慢慢接受新事物,如今他却有了新想法。 这么一潭死水的生活,要慢慢转变过来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直接往这死水里丢下一颗大炸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第235章 风物长宜放眼量 余家军二号人物的回归在地方上并未起什么波澜,但在军队中却有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息在蔓延。 不时有朱呈祥的旧部前来求见,不过都被拒之门外。朱呈祥每日天一亮就去王城,至夜方回。 如此过了三天,眼看军法处对陈其才的审判将要开始,几个军官一合计,直接守在朱呈祥的宅邸外。 不仅是荆州城内的军官,连临近县城驻守的旧部也有闻讯前来求见,想要为陈其才求情的。 朱呈祥这才在花厅设下酒宴,宴请旧部。 前来求见朱呈祥的军官有十二人,军衔最高的是个营长,其余都是连排级军官。 酒菜还未上齐,就有一个脾气火爆的连长道:“朱爷,明天军法处就要审理陈团长的案子了,我们哪还有心思吃得下去?!” 其余几个军官连声附和,尚荣作为这些军官中职务最高者,愤怒的说:“当初要不是咱们弟兄拼死打开城门,放了闯军入城,他们早就被城内官军给屠了。” “现在人家手里有了兵,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倒没啥,可就怕人家除掉了我们,就把矛头对准您啊!” 朱呈祥只是静静听着,并不说话。那几个军官看朱呈祥没反应,也都一个接一个发起牢骚来。 “这余家军规矩也忒严了些,咱们就一帮大头兵,能把仗打好就行了呗,还要搞什么内务。那被子叠得那么整齐有啥用,难道还能拿被子捂死敌人吗?” “就是就是。前天我手下一个兵和做买卖的吵了起来,没忍住动手锤了两拳。我给两人都训斥了一通,这就结了呗。哪想到当天就有军法处的人找了过来,把那个兵关了禁闭,还拿着军法压我让我去给那小商贩赔不是。” “真是憋屈呀!一群平头百姓,以前见了我们都是躲着走,现在反倒掉了个。” “那闯王前些日子不是来了使者吗,点了朱爷当荆州防御使,那余诚也不过是个劳什子荆州牧,官职还在朱爷之下呢!” 朱呈祥从落座到现在除了劝酒劝菜以外一言不发,听到此处将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怒道:“那是闯贼的离间之计,聪明人谁不知道,偏你们这几个傻子直愣愣往坑里跳?” 朱呈祥指着尚荣道:“尚荣,在开封城里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一个大头兵,被杨旺呼来喝去,还得给人赔着笑脸,赏下几十枚铜钱就高兴的要死。” “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一个月拿的银子比以前一年拿的都多,吃起饭来顿顿有肉有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还有你周老三,你有什么可叫嚣的?就是大街上随便一个铺子,里边都有的是规矩。你还吃得是当兵这碗饭,被训上两句就受不了了,换成以前在官军里为了杀鸡儆猴,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你就舒坦了?” 朱呈祥将几个军官全训了一通,骂得他们全低下头不敢抬起来,朱呈祥才把语气放缓,道:“我知道,你们现在这个不满意那个不顺心,说到底就是觉得自己这个官当的没有官军的官当的舒坦。” “可咱们都是官军里出来的,谁不晓得官军都是怎么个货色?把手底下弟兄当成奴仆动辄打骂,从手底下弟兄手里那可怜的几个大子里再给自己抠出几文钱来。真打起仗了看谁先跑得快,这就是你们想过的日子?” “我和司令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你们谁想撺掇着我和司令翻脸…”朱呈祥拔出腰间短剑插入面前桌子上:“我老朱认得他,手里的刀可认不得他!” 几个军官噤若寒蝉,场面一片死寂。 朱呈祥发完火,又坐了下来,安抚众军官道:“老陈的事我知道,管不住自己的手,还想搞旧官军那种习气,别说司令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也幸亏是司令发现的早,没让他在这条错路上走得太远。我已经找司令求过了情,免了老陈的死罪。” “老陈的事也是给你们几个敲个警钟,要管住自己的手,以后咱们的好日子还远着呢,别为了这三瓜两枣把自己装进去!” “这两天我跟在司令身边,听他说起一句诗,我觉得这首诗用在你们身上再好不过。” 朱呈祥长吐口气,口中念道:“牢骚太盛防断肠,风物长宜放眼量!” “司令要带我们做的,是以前从没有人做过的伟业,不只是改朝换代这么简单。” “咱们都是多年的兄弟,我打心底里希望你们能一直跟上司令的脚步,为这天下打出一个新气象来!” 朱呈祥举起杯中的酒:“愿意和我一起追随司令的,就干了这杯酒,大家以后还是好兄弟。” “心里要有自己的小九九,就趁早好聚好散,免得日后没个结果。” 与这些部下会过面后,朱呈祥照旧来到王城,这几天他都在里边的放映厅里看《三国演义》的电视剧,几乎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余诚有时候会在这里与朱呈祥一起看,两人还能一起讨论剧情。不过今天朱呈祥只看到了放映员在,并不见余诚。 朱呈祥将一封信交给护卫,让他转交给余诚。信中所记,正是他会见几个旧部的经过。 其实这个时间,余诚也正在看密营整理的监听记录,徐望垂手侍立在旁。 朱呈祥的信送来后,余诚看了一遍,信中内容与密营的监听记录大致相同,只是没有监听记录这么一字一句这么详细。 徐望请命道:“司令,这几个人要不要…” 听到徐望言语之中的杀气,余诚摇摇头,道:“不急不急。” “几个小军官心中的不满,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余诚手指敲着监听记录,问:“你看了这监听记录,有什么想法?” 徐望杀气腾腾道:“有异心者,皆可杀。” 余诚笑着说:“不,我看到的是普通士兵与军官的割裂。几个军官内心对当官的期望值没有得到满足。但士兵们对当前的工资待遇却很满意。” “只要能把士兵阶层牢牢掌握住,几个小军官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第236章 筹划水军 余诚说军官与士兵有区别,是有原因的,这两者的用来对比的参照目标不同。 士兵以前当官军吃官粮时,属于被剥削的对象,军饷不发或者少发是常态,只有开拔或者临战才能借机会要到一笔,就这还要被军官克扣大半。 现在在余家军,每月军饷都是实发,而且军中饮食不用自己掏钱,军饷完全可以交给家人,多的不说,养活两三口人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军官,下级军官也只有吐槽军中规矩严,没有一个说待遇不好的。只有身为营长的尚荣,管着几百号人,放在官军中也是守备这种有品级的官。 营长的军饷纸面上比守备要高,但隐形的收入就比在官军中要低了。想要像在官军中那样喝兵血、收孝敬,被捅出去陈其才的下场就是例子。 余诚拒绝了徐望处罚这批找朱呈祥诉苦的军官,不过他们的名册还是被余诚收起,等日后再慢慢找机会清理出军队就是。 朱呈祥还没看两集电视剧,余诚就急匆匆找了过来,手里拿着襄阳方面密营探子送来的情报。 制将军任光荣奉李自成命令,统军八千南下,驻防钟祥,以防余家军。 闯军要在荆门附近驻军防备余家军,这是早就有的消息,两人并不意外。但是敌军毕竟有八千之众,万一脑子一热觉得荆门余家军兵少,动了武力解决的心思,都是有可能的。 朱呈祥遗憾的看了眼已经播放片头《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幕布,说道:“我即刻出发赶往荆门。” 余诚道:“大哥先出发,我让放映员收拾放映器材随后就到。” 放映用的投影仪可以随便搬走,但给投影仪供电的蓄电池,还有给蓄电池供电的太阳能板、以备万一的脚踏式发电机,还有音响等,这么多东西运输要小心,毕竟在路上磕碰坏了可没人修。 这次安排前往荆门的一共三个放映组,负责为荆门驻军放映电影。余诚相信,在余家军中待久了的士兵,绝不会还想着回到官军中去当牛马。 朱呈祥听了喜形于色,这短短几天的经历,让他深深迷恋上了影视剧。 “大哥此去,要加快汉水旁寨堡的建设,作为预防闯军进攻的桥头堡。” 朱呈祥点头的同时问:“机械施工队很有用,有了他们的加入建设速度加快不少,能不能再扩充几队?” 这支机械施工队用的工程车辆都是余诚买的新车,他在现代已经关照沈葶购买了一批二手货,很快就能将工程队扩充出几队来。 同时余诚不忘告诉朱呈祥将荆门那边的战俘,除了留下一半建设寨堡外,其余全部送到荆州来,这边即将进行的工程也非常缺这种免费的壮劳力。 朱呈祥好奇道:“荆州这边要有什么大工程吗?” 余诚点头道:“不错,我准备在荆州这边建一个船坞。长江虽是天险,可咱们现在手里没有水军,官军能来打咱们,咱们只能被动防守,实在不利。” “造船?”朱呈祥听了也不由惊讶:“贤弟你对造船也有研究?” 余诚神秘的笑了笑:“不难,不难,只要船坞建好,船自然就有了。” 到目前为止,余诚从现代运往明朝的物资最大件的就是那些工程车辆。 船只与这些车辆不同,船只体型更大,想从陆路走就只能用分解运输然后组装的方法,余诚手下可没有这种人才。 走不了陆路就只能走水路整体运来。余诚的想法是在长江边上挖出一个深池,与长江水路联通。在水池四周建围墙,在与长江联通的水路上建一个闸口。 然后余诚在现代购买船只,通过自己的能力将闸口变为穿越通道,直接将船只驾驶到明朝去。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余诚已经做了一个实验,确认穿越通道在水面上打开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水平面的不同出现意外。 事实证明穿越通道能够维持两边水平面的稳定,不会因为水平面的高度差引发异常流动。否则一个不小心,余诚就可能用明朝长江的水给现代社会造成一场洪水灾害。 两天后,刘二牛带着七个机械施工队的驾驶员风尘仆仆返回荆州。 一到荆州,刘二牛马不停蹄就去见余诚。余诚对刘二牛提前完成了劳改大道的修建工作夸赞了一通,可是听说刘二牛只带了七个驾驶员回来,立刻又沉下脸来。 “现在你手下有多少个驾驶员?” 刘二牛见余诚脸色不好,小心回答道:“一共五十九人,其中有二十个是按总指挥要求为军队培养的。” 余诚道:“我上次离开的时候就有三十四个驾驶员。这么长的时间里,你们就教出二十五个徒弟来?” “是他们没好好学?还是你们没好好教?” 被余诚满是怒火的眼神盯着,刘二牛心里直打鼓,他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那些驾驶员确实在教徒弟上有些懈怠?” “有些懈怠?怕不只是有些懈怠吧?” 刘二牛道:“是,是那些驾驶员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所以不肯好好教。” 作为余家军中的新兴职业,机动车辆驾驶员的工资每月可以拿五元钱,算得上是高薪了。和本时空所有其他行业的大师傅一样,他们也自发的开始对驾驶技术藏着掖着,生怕被别人学去抢走了自己的饭碗。 要不是有朱呈祥盯着,连军中的那二十名驾驶员怕是也学不会。 “这是余家军教给他们的技术,可不是他们家传的手艺,由得他们藏着掖着的。” 余诚很想将这第一批的驾驶员全抓起来抽顿鞭子,就因为他们的私心,拖了多少进度! 事情总得要解决,余诚指示道:“你回去告诉他们,每个老师傅要带十个徒弟。我给他们十天时间,这些徒弟要是出不了师,那徒弟和师傅一起辞退!” “哼,没了余家军的这些工程车辆,我看他们死抱着那些技术有什么用?” 第237章 农村合作社 崭新的大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沉甸甸拿在手里,让郑老实的脸上乐开了花。 他家租着韩老爷家的四亩地,一年到头连饭都吃不饱,有时候后院种的一点菜熟了拿去集市上卖,才能见到点铜钱,这银子入手还是头一次。 “两元三角,数清楚了把字签上。”邮差将汇款单递过来。 “签字?” 看到郑老实茫然的表情,邮差熟练的掏出印泥盒:“不会签字的按个手印。” 说到按手印,郑老实顿时警惕起来:“这按手印是要干嘛?” 万一这是纸上是个欠条或者卖身契,那自己手印一按家里不就毁了? “不按手印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把钱交到你手上了?”邮差用手指着胸前那枚闪闪发光的钢制徽章:“看清楚,我是邮差,怕我骗你怎的?” 郑老实还有些犹豫,邮差不耐烦道:“不肯按手印就把钱还回来,你儿子寄的钱我原路退回去就是!” 这可不行!郑老实将信将疑的在收单上按下自己的手印,收单一式两份,他与邮差各留一份。 临走之际,邮差又撂下一句话:“你们乡里的农村合作社你晓得吧?” 郑老实点头。村里已经接到了通知,村民手里的粮食、鸡鸭等物资都可以拿到农村合作社去卖钱,农村合作社以市价收购,省得大家还要大老远跑到县城或者镇上的集市去卖。 “司令府出了新政策,农民可以从农村合作社里买到猪仔或者鸡仔,带回家养大之后再由农村合作社收购。” 郑老实连连摇头:“不买,不买,自己都快养不活,哪还养得起那些。” 邮差恨铁不成钢的点着郑老实的胸口:“你傻啊,这可是大大的好事!” “这些幼崽说是卖,其实是赊。你不用掏一分钱就能领回来,等养大了卖掉,除了还买幼崽的钱,自己还能落一笔。要是鸡仔,你养大了下的鸡蛋、生的小鸡仔都是你的,你还能把鸡卖掉赚一笔。” 郑老实有点不相信:“还有这好事?” “要不说大大的好事呢,这赊购不收你的利息,就算你自己笨把猪仔养死了,顶多也就赔个猪仔钱,划算得很。” “等养大了,合作社不会不收吧?” “怎么会?司令府公文上说了,多多益善,有多少收多少。你家现在有鸡的话现在就能拿去卖钱。” “余家军要那么多牲畜做什么?” “吃呀!”邮差两眼冒光:“听说余家军的士兵,顿顿都有肉吃。” “顿顿有肉吃?”郑老实惊呼:“那岂不是比地主老爷们吃得都好?” “要不说有这个政策呢。你儿子不就投了余家军当兵吗,你没问问他?” 看到郑老实手里的汇款单,邮差才“哦”了一声:“忘了,你儿子离得远。” “对了,你还是军属,去合作社赊购是能优先领的。而且别家领需要村里有担保人,你都不需要。” 这种种好处让郑老实颇为意动,邮差说得对,又不用自己掏一分钱,只要花时间打些猪草就行。 想到这里,郑老实赶忙谢过邮差,转身回到院里。 老妻和儿媳都在门后将两人谈话听得清楚,等郑老实进屋后,老妻欢喜同时又流下泪来:“世杰、世杰这孩子,出息了,都能往家寄钱了!也不晓得他在军营里过得苦不苦?” 郑老实不耐烦的说:“哭个屁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嚎丧!没听人家说吗,余家军里当兵的顿顿都有肉吃。” “那是邮差瞎说让我们宽心呢。顿顿有肉,就是韩老爷家也没这么大手笔。” 郑老实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此时更挂心的是邮差说的合作社里能赊猪仔的事,正如邮差所言,这是天大的好事。 虽然每天割猪草累点,但是养到年底猪肥了一卖,家里就能宽裕得多了。 想到这儿,郑老实再也坐不住,想让儿媳去把正在地里干活的大儿子喊回来,又怕耽搁的迟了合作社的猪仔都被领完了。 “去去去,让幺妹跟我走一趟。”他不仅想赊猪仔,还想弄几只鸡仔回来,最好是母鸡,养大了再合作社回购前,还能收好多鸡蛋。 这样他一个人就不太够了,老妻腿脚不好走不了远路,就只能带幺妹去了。 老妻进到房里,不一会儿郑幺妹穿着明显大了一圈的衣服出来了。 幺妹今年只有十二岁,家里没有多余的衣服给她穿,所以平常都躲在屋里,只有不得不出门时才会换上老娘或者嫂子的衣服出来见人。 郑老实看着因为能出门而既开心又羞涩的闺女,心里长叹口气。他摸着小儿子邮寄回来的军饷,想着这次去看合作社里有没有布匹卖,扯上点布给幺妹做身衣裳吧。 幺妹这么大年纪也该筹划着给找个婆家了,总不能到说亲的时候大姑娘家还光着屁股吧。再说,要想养猪仔,就要去割猪草,家里能腾出手的也就幺妹了。 父女俩走了七八里路,来到乡里的农村合作社。这是一个新建起来的小院子,临着道路这边开着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里边货架上摆着些油盐酱醋、碗碟杯子等货物。在货架的顶上,就有那么七八匹粗布。 院子开着角门,里边是合作社的仓库。隔着这老远就能听到猪仔的“哼哼”声。 郑老实来得算慢的了,角门外已经有十几个人排起了队,在角门前摆着张桌子,一个书办坐在那儿,每开出一张单子,就有合作社的人抱出一只猪仔交给排队的人。 郑老实看得心急,连忙冲上去大声喊:“我我我,我也来领猪仔。” 书办正低着头奋笔疾书,听到有人在喊头也不抬,不耐烦的说:“后边排队去!” 郑老实想起邮差的话,连忙又喊:“我儿子就在余家军当兵!” 听到这话,书办才抬起头,问:“军属?” 郑老实连连点头:“啊对,军属,军属。” “开证明了吗?” 郑老实摇头,突然想起汇款单还在自己身上装着,便拿给书办看。 书办看完后,便先给郑老实办了手续,郑老实要了两只仔猪,还有六只小鸡仔让幺妹用竹篓装了。书办特意提醒,猪要养到两百斤往上合作社才收,到时候计重给钱,同时还要扣除仔猪费用。 郑老实又在合作社买了几尺布,两盒火柴和一袋细盐,然后才赶着仔猪往回走。 郑幺妹背着竹篓,光着脚丫蹦蹦跳跳走在土路上,急得郑老实张口大骂:“你莫把鸡仔颠坏了!”郑幺妹嘴角撅了撅,悄悄放缓了脚步。 第238章 减租减息 “哎哟,这不是郑老实嘛,你这又是猪又是鸡的,发达了呀!” 郑老实认出对面是韩老爷家的管家,名叫韩富。他心里暗暗叫苦,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管家好。” 韩富把手背在身后,面色阴鸷:“郑老实,你还欠着我家老爷银子呢。让你还钱的时候你推来推去,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怎么一转头你这连猪都置办上了?” 郑老实赔笑道:“这不是我买的,是从农村合作社里赊来的。” “赊来的?”韩富满脸不信:“合作社是你家开的呀,说赊就赊?” “你可还欠着老爷九两银子…” “九两?”郑老实惊叫道:“年前才七两六钱。” “你也知道是年前,这一年不用算利息的吗?” 郑老实面色愁苦,前年粮食歉收,粮价飞涨。一家人都快饿死,没办法找韩老爷借了六斗粮食。然后这驴打滚的利息像雪球般越滚越大,哪怕去年全家咬紧牙关省吃俭用还了一部分,这利息依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想到这欠账,郑老实的背又佝偻了几分。他哀求韩富说:“管家您行行好,这么高的利息,我们庄稼人哪里还的起?” 韩富鼻孔朝天:“还不起?知道还不起你别借啊!” 他看到躲在郑老实背后瑟瑟发抖的郑幺妹,道:“算你老小子命好,二少爷房里缺个使唤的丫头,我看你家妮子就挺合适。” 郑老实大惊失色,“使不得,使不得,我这丫头笨手笨脚的,不会伺候人。” 韩富脸一沉:“给脸不要脸,你的借据可还在账房里放着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要么早早还钱,要么…哼哼!” 看着郑老实颓废的模样,韩富哼了声甩袖离开。他想到郑老实说的从农村合作社赊来的猪仔,决定去把这消息赶紧告诉老爷,看能不能从中捞一笔。 韩老爷全名叫做韩守信,家里有田七百多亩,还在县里经营着一家杂货店,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韩富知道这个时间老爷应该在后院纳凉,等他找过去,果然见到韩守信躺在树下的藤椅上闭眼休息,旁边石桌上摆着一壶茶,茶杯底下还压着一张报纸。 韩守信被脚步声惊动,抬头看见韩富,便又躺回去,顺手拿起蒲扇扇着,问:“出什么事了?” 韩富将刚才见到郑老实抱着猪仔的消息讲了一遍,韩守信摆摆手:“我知道,那什么农村合作社搞出来的。” “老爷已经知道了?” 韩守信手指在石桌上点了点,“报纸上已经说过了。” 这报纸还是韩富上次去城里给杂货店送货时看到的,他看着新鲜就给韩老爷买了一份回来。韩守信看到后也十分惊讶,听说新开的邮局里可以订阅,有邮差专门送上门,便嘱托韩富去订了半年的。 韩富小心翼翼的拿起报纸,翻了个面,果然看到有一栏讲得就是这个。 “这帮泥腿子,还真赶上了好时候。这余家军哪来那么多的仔猪和鸡仔,这怕不得上万头猪仔?” “这是小事,”韩守信道:“你先看看第一页写的什么。” 韩富翻到第一页,看到头版的标题顿时脑袋“嗡”得一声,他干巴巴的念道:《关于土地管理办法中减租减息的补充规定》。 韩富抬头看了眼韩守信,终于知道自家老爷眉头紧锁是什么原因了。 他继续往下看,在这篇文章中详细写了今后余家军治下除地租不得超过三成以外,民间借贷年利息也不得超过两成,同时禁止在借出本金时提前扣取利息,且借贷过程中产生的利息不得计入本金。 简单一句话,什么九出十三归,什么驴打滚的利,都是被禁止的。 规定中说自规定下发之日起执行,若有借贷都需遵守此规定。至于说以前形成的借贷关系,实际支付利息已经超出本规定的,借款人只需偿还本金。 要按这个规定走,郑老实顶多再把当初借的六斗粮食还给韩守信,这个账就算了了。 韩富紧张的说:“这报纸可不敢让那帮泥腿子看到。” 韩守信突然发起火来:“不给看报纸顶个屁用,你信不信,现在这告示肯定已经贴到城里各处了,顶多到明天,连村口都得贴上这告示。” 韩守信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将茶水喝干,不解气又将茶杯摔得粉碎。 “余家军这…这是要挖了我们的根啊!” 主人焦急,韩守信也跟着急得团团转,他哀叹道:“这官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回来啊,真就没人能治的了余家军了吗?” 当时《土地管理办法》刚出来的时候,这些地主缙绅们就议论纷纷,不过当时他们还想着官军会打回来,也就没当回事。现在秋收将近,官军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余家军却稳如泰山,仿佛要在荆州扎下根,这帮缙绅才急了起来。 “难啊,北边闯贼闹得凶,朝廷连遭败绩,东边献贼又占了武昌,官军到现在还没收复。西边是蜀地,本也不指望官军会来管,更何况还被余家军派兵封了蜀道。” “还有江那边,听说新起了一伙流寇,为首的还是个女贼,颇为凶悍,已经连败了两支进剿的官军。” 韩守信说到这里,忍不住仰天长叹:“多事之秋啊!” “过几天粮食就该收了,难道真要按余贼说的三成收租子?” “可惜官府里没咱们的人,传个话递个消息都没人。”韩守信一阵头疼,往年县衙里三班六房总有能说的上话的人,可是余家军一来,这些胥吏多半上了绞刑架,其余也大多革职了。 “这样,租子还是先按往年的收,看看余家军的反应。还有,你拿我的帖子去拜访一下卢员外、张举人、还有陈老爷家,打听一下他们都是准备怎么应对的。” “这余家军现在怎么着都有一两万人,他们还说今年免税,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养活这么多张嘴。” 他们不清楚余诚可以从现代调集粮食,但随着之下军民越来越多,从现代调粮已经不足以满足不断扩大的粮食缺口了。 所以余诚一边命令部下从江南买粮,另一方面则磨刀霍霍盯着这些地主劣绅。 事关土地和利益,余诚从不相信这些家伙会老老实实听命,胆敢反抗的,就要让他们瞧瞧余家军的刀锋不锋利了! 第239章 农场 今年的气候依旧还是比以往更冷一些,原本九月中旬就能成熟的稻子愣是拖到了九月下旬。 此时江汉平原种植的还是一季稻,两季稻虽然一年产量比一季稻多,但耗费精力也大,而且技术还不成熟,所以种植两季稻的田地只有百分之二三。 邓六斤天不亮就起床了,拿着十几个识字牌来到院子里借着晨曦一个个翻看。 “放以前,谁能想到种田的泥腿子还要识字啊!!!” 邓六斤一边看心里一边哀叹,想到昨天组长说过的今天要抽考,他就一阵头疼。 邓六斤原是王庄里的一个佃户,出生的时候上称一称,足足六斤整,他爹一高兴就给他取了个六斤的名字。 往上属三代,邓六斤他爹、他爷爷都是这个王庄的佃户,三代人眼瞧着王庄的主人从亲王降格成了郡王,现在又换成了叫余家军的反贼。 至于王庄原来的主人,那个邓六斤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郡王,在余家军入主荆州后在绞刑架上荡了秋千。 当时邓六斤就搀着他爹邓谷在广场观刑,看着曾经的主子在绞刑架上随风飘荡,父子俩一阵彷徨,不知道自家该何去何从。 最后邓谷叹口气,偷偷说:“管这天底下谁当了皇帝,总不会自己抡锄头下地,咱这地该种还是种,就看主家能不能心善少收两斗租子。” 似乎他的愿望被老天爷听到了,没多久占据荆州的这伙贼人就出了告示,那篇《土地管理办法》让父子俩欢欣鼓舞。 虽然告示中说了佃户租种的土地交租不得超过三成,但同时也说了以前的什么王田官田都收归余家军所有,他们一家种的就是王田,以后该何去何从也没个消息。 余家军也没让他们等多久,很快就有一支队伍来接手王田,将邓六斤所处的王田改名为036农场。包括邓六斤一家在内,原本王田里的七十八户佃户全部转为农场职工。 接手这处农场的一共有四个人,分别是一个农场厂长,一个会计,两个技术员。厂长姓周,名叫周振业,一来就召集了所有佃户开大会。 在会上周振业向这些佃户们解释了什么叫职工,简而言之他们种地的收成全归农场所有,每个成年劳力按性别和年龄记工分,到月底了再用工分结算工钱。 这工分制度听得一众佃户一头雾水,他们满怀忐忑,直到周振业说农场会建食堂,农场的职工和职工家属每月会发粮票,然后在食堂凭票吃饭,这些佃户才把心放下。 就像邓六斤一家六口,他算壮劳力,妻子和十三岁的大儿子算弱劳力,老迈的父亲和两个小儿子算家属,不算劳力。壮劳力、弱劳力、家属每月所得粮票都不同。 然后就是对佃户的分组,七十八户佃户分为七组,每组都有一个小组长,每月还会进行评比,工作完成得好的小组会有额外的工分和粮票发下。 分完组后,新鲜出炉的农场职工在两个农技员的指挥下开始投入紧张的耕种中。让邓六斤奇怪的是,这两个农技员种地竟然是看着书指挥,每株秧苗隔多远,都恨不得拿尺子量。还有田地施肥,用量多少恨不得拿秤称一下。 这样种地让邓六斤这些打小就干农活的人嗤之以鼻,不过农场食堂的饭从来没少过供应,掺着杂粮的米饭总归能让他们吃个七成饱。要想再多吃,就拿工钱买米,自己回家开伙也没人管。 不过这种终究是少数,往年大家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能不饿死就是命好,何况现在顿顿都有饭吃。 这种日子是以往佃户们梦里才有的美事,所以他们干活都很卖力气,唯一觉得讨厌的是各种学习。 晚上农活忙完,他们还要跟着农技员认字,扫盲班根据年龄将大人和孩子分为大班和小班。还时不时有抽查,小班孩子抽查不合格手心挨板子,大人抽查不过会扣工分,让农场职工们头疼无比。 邓六斤原本对认字也是满腹的牢骚,直到随着田里的水稻慢慢生长,他发现被农技员们指挥种植的水稻长势喜人。他从小跟着父亲种田,不用等到收获,他就知道这次种下的稻子每亩产量比以往起码要翻一倍。 这个结果让邓六斤在内的所有农场职工都瞠目结舌,以前他们种的稻子,风调雨顺外加小心伺候,每亩产量也就四百斤,现在看这架势,这一亩产量少说也要八百斤,甚至有可能超千斤。 他们不知道这是现代稻种加上化肥的结果,但清楚这一定和农技员手里的书有关,向学的心瞬间高涨。 等到食堂那边的锣敲了两声,这是代表食堂的饭做好了。邓六斤收起识字卡,全家人一起前往食堂吃早饭。 早饭是每人一个玉米面窝头,再根据粮票打上份量不同的粥,粥里还掺着野菜。 吃完饭后小组长宣布今天的任务就是收割,他兴奋的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喊:“今天大家加把劲,孩子也都去田里打下手,一定要超过三组去。” “只要超过三组,拿下这月的冠军,场里奖下来的粮票和工分,咱全拿去换成肉和糖,好好犒劳大家伙!” 一众组员大声欢呼,隔壁三组的也毫不示弱,根据评比的分数,这月的冠军肯定就在他们两个组中间产生。 即使在百忙之中,田埂上依然围满了来看热闹的农民。余家军亲自照管的农场里水稻长势喜人,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也都好奇这一亩地里究竟能产多少粮食。 来得不仅仅是附近的农夫,还有一乘小轿,轿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挑起帘子,也是聚精会神的看着农场职工忙活。 在这轿子周围散布着六七个家丁,恶形恶状,周围的百姓都远远的躲开。 这些百姓怕得不是这几个家丁,而是认识这乘轿子。轿子主人名叫陆为山,是个举人。他家里有良田万亩,周围农户大多都是他家的佃户奴仆。 陆为山也是听说余家军照管的田庄稻子长得分外的好,所以特意前来观看他们收成。 第240章 粮食自足 收割到一半的时候,路上泛起烟尘,两辆车沿着乡间小路行驶而来,停在正在收割到一半的农田边上。 围观的百姓被这两辆能动的铁壳子吓得一哄而散,跑远之后才停下,就那么远远的看着。 这两辆车是一辆越野,一辆皮卡。皮卡停稳后从后车厢跳下六名卫士,车门打开,后座上又下来三名卫士。开车的是卫士班班长,章俭坐在副驾上指导他开车。 卫士们掌控好周围后,前边越野车上下来五人,除了开车的付应平以及坐在副驾上指导他的余诚外,还有崔应朝、李光壂、林芽子三人。 随着余家军对荆州的掌控越来越深,余诚行事渐渐没有了顾忌,在城池周边出行直接坐起了车辆,再也不用骑马骑到屁股疼了。 余诚伸展着腿脚,对章俭说:“看看,这可都是你以后的工作范围。” 章俭听后哀叹:“你累死我得了呗!” 经过章俭的操持,水泥厂已经成功投产,就是现在还处于培养技术工人的阶段,产量还不太高。 章俭回到荆州一方面是述职,一方面也是余诚要用到他的专业能力了。 修路有刘二牛的工程队,不指望他们修的有多好,只要能用硬化道路连接各个县城和主要设施就行。之所以还要用到章俭,是因为江汉平原河流纵横,需要建桥确保道路不会因为河流而中断。 听说余家军治下的农庄就要收获,章俭好奇之下就随着余诚一起出来视察,同时还兼任了一把驾驶教练。 “我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要不你还是再找几头牛马来?” 余诚哈哈大笑:“要不整个荆州五百废?” 五百废不五百废的不说,光靠章俭一个人肯定没法完成工业化进程。要想靠土着学习技术资料来做到这些,少说也得五六十年一两代人。 说到底,还是得挖现代的墙角啊! 农场场长周振业当初在田庄就是林芽子种植小组的老下属,也认得余诚,赶忙带着农场的几个下属跑来参拜。 余诚笑着说:“不用管我们,你们接着收割,我也想看看今年的收成究竟怎么样。” 周振业让惊疑不定的农场职工继续收割,随后付应平找上他,指着不远处田埂上的一行人问:“那群人是做什么的?” 周振业回答道:“那是陆为山的轿子,陆为山是附近首屈一指的大户,自己本身也是举人,势力很大。” 付应平点点头,这次出来就带了一个卫士班,让负责警卫的他忧心忡忡。 有大首领亲自过来盯着,稻田里忙着收割的农场职工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在他们身后,水稻脱粒同时在进行。 一亩地收割完成后,脱下来的稻谷立刻上秤称重。尽管早就猜到这次稻谷的产量会比往年高很多,等实际数据出来,依旧惊呆了农场众人的双眼。 “一千一百六十二斤!” 不仅是农场职工,崔应朝、李光壂、以及附近所有对农业有些了解的都不由惊呼。这一亩产量几乎是平常的三倍。 不过这还是湿重,等到晾晒去除水分后,重量会有降低。 紧接着,又有另外几亩地收割完开始称重。 “一千零八十五斤!” “一千一百零六斤!” “一千两百一十四斤!” 总得来说,这次036农场的平均亩产肯定是超过一千斤了。光看农场的序号就知道,余家军治下亲自控制的农场就有好几十个,除去几个主责种菜的农场,其余农场这次收获的粮食几乎可以做到自给自足,至少粮食上不需要余诚再从现代输血了。 农场那边的欢呼声传到陆为山这边,陆为山失态的将手中折扇几乎捏断,他口中喃喃道:“这究竟是哪来的妖物?” 没错,妖物,这就是陆为山对余家军的看法,无论是那不需要牛马拖拽就能奔跑如飞的铁盒子,还是这高的吓人的粮食亩产,都不像是凡间之物。 荆州落到了这等人手里,究竟是福是祸?陆为山眉头紧锁,召来一个家丁嘱咐道:“你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从他们手里弄些稻种来!” 安排妥当,陆为山最后又看了一眼还在热火朝天收割的农场,然后乘轿离开。 崔应朝看着陆为山所乘轿子在家丁护院的簇拥下离开,心中若有所思,找了个机会对余诚建言道:“司令,此次各农场粮食虽然丰收,可是为了方便以后动兵,粮食存量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似陆为山这类豪强,家中良田万亩。早在官府治下时,他们就偷逃田税,将朝廷税收转嫁到平民身上。如今司令减免今年税赋,他们非但不会感恩司令,只怕还会看轻了我军。” “以我之见,对此类人施之以恩不如刑之以威。对平民的免税依然进行,对这些大户可以劝募劝捐,以弱其势。” 余诚笑着摇头:“敬轩太心急了,法令既出,绝不能朝令夕改。” “不过,”余诚话锋一转:“此次免税并非放任自流什么都不做,该有的土地确权还是要进行的。” 自余家军入主荆州以后,余诚就一直想做一次人口普查与土地普查,但受限于基层行政力量的缺乏,所以进展缓慢。现在正好行政班的学员结业了。可以让他们在推行减租减息的过程中一起办了。 “通知下去,此次农业税虽然免征,但是所有田主需要向土地工作组申报名下土地,并重新办理地契。凡未申报土地,一经发现,即收为官田。” 崔应朝道:“那些土地大户怕是不会老老实实的申报吧?” 很明显,这次土地一旦申报,以后收税肯定会按照这次的申报结果为依据。 余诚森冷一笑:“本也没指望他们会老老实实的申报。咱们不是土匪,要拔刀,就要做到有理有据,师出有名。” “还有,放出风去,对每户田地在五亩以下的,确认为口粮田,以后田税会减免。” 这次的刀锋指向的就是那些大地主,一定要分清敌友,不要误伤了普通农民。 第241章 水师战船 尽管邓六斤所在的生产小组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第一的名头依然被三组抢了过去。邓六斤等组员只能酸溜溜看着三组成员围在余司令身边拍什么合影,一阵闪光过后,三组的成员被吓得呆若木鸡,直到余诚给他们发先进小组的纪念品,他们才回过神来。 先进小组的纪念品并不贵重,但却十分稀罕:每人一个搪瓷杯子,一个不锈钢盆,还有一包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 邓六斤似乎能感受到组长充满怒火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不用说,今天回去以后组里那几个干活偷懒的家伙一定要挨揍了。 一想到这,邓六斤也有些摩拳擦掌,就只差那么一点点,现在现在台上被司令发奖品的就有自己一个了。 不过很快,他的心思就被另一则消息吸引:司令宣布,从养殖公司给农场送来两只羊,一头猪,给大家吃顿好的。 众人立即欢呼起来。余诚没有留在农场吃晚饭,付应平担心天黑以后行路有危险,每隔一会都要来劝一次。崔应朝与李光壂也是一样的态度,此次出来护卫带的太少,万一有忠于朝廷的豪强突然袭击,很可能陷入危险。 回城之后,余诚让崔李二人讨论土地确权的具体行动,自己则穿越回现代。 沈葶的腿伤还没好,余诚让沈葶的助理联系好了造船厂,然后出发实地考察。 下飞机后,已经有造船厂的人等着接待。按照联系时的说法,这位大客户将订购十几条各类船只,合同总金额要上千万。 船厂的接待人员姓赵,叫赵海涛。将余诚接上车后,赵海涛说:“余总,我们已经订好了酒店,您看是先去休息还是先到我们厂里看看?” 余诚道:“先去厂里看看吧,我时间有点紧。” 赵海涛心中一喜,这生意有门啊! “您想看看什么类型的船只?” “我看过你们公司给来的资料,里边有种海钓船,我看着不错。” “是有的,而且有好几种型号,您说的是哪种?” “三十多米长的那种。” 赵海涛立即报出船只的参数:“您说的是那款船长35.8米,宽6.4米,型深3.1米的钢制钓鱼艇吧?” “这种艇有上下三层,荷载二十人,内部空间很充足,生活区休息区功能布置十分完善。舒适度相当不错。它的前后甲板很大,尤其后甲板像篮球场一样。” “全船使用沃尔沃双800的商用机,航速可以达到19节,配了三组发电机组,全船的水冷空调,还有海水淡化、制冷系统、制冰系统、通导系统、信号系统,配置非常完备…” 余诚心不在焉的听着,他对钓鱼完全不感兴趣,看中这种船艇,就只对它的船体和动力系统。 赵海涛在给余诚介绍船上的二十个钓位,余诚想的却是改装后能够放下多少火炮。 余诚计划中是订购几艘这样的船作为自己水军的主力战船的。他目前的战略目标是制霸内河水域,暂时还不需要到海上去。 当时明军水师的作战手段,以火攻为主,其次是小型火炮和火铳,以及传统的跳帮白刃战。以上手段对这种战船造不成威胁。钢壳不惧火攻,机动性更不是风帆桨橹可比,再配上更先进的火炮,在内河无人能敌。 等到有朝一日到了海上,这种船也可以承担一部分作战力量,不至于退役落幕。 赵海涛讲了半天,也看出余诚应该另有考虑,于是问:“对于船只余总您还有其他要求吗?” 余诚道:“首先是船体,对于船舱布局我们另有考虑,需要你们根据我们的设计进行施工。” “当然当然,这是应该的。” “其次是航速,十九节有些慢了,我希望动力方面进行改进,使航速能够达到二十五节以上,最好能到三十节。” 赵海涛皱起眉头,随即又舒展开。一分价钱一分货,只要客户掏得起钱,让船全身装满发动机都行。 “至于船上的各种设备,除了动力机组和发电机组,还有雷达系统、海水淡化系统以及制冷制冰,其余的都不需要安装。” 赵海涛张大了嘴,“啊?这样船只舒适性差很多,恐怕没有几个客人愿意乘这艘船出海吧?” 余诚定购船只是用作战船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装置除了费钱并没有其他作用,他也没打算让即将成立的水师官兵在船上过得多舒适,艰苦奋斗、磨练意志嘛! “没关系,我们的目标客户不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船只的工期倒是能加快不少。我们公司有现成的船体,只需要进行改造就可以达到您的要求。” “那当然最好,我希望你们可以尽快先完成一艘,我们进行实验后可能还需要进行一些改进。” “还有船只的相关证件及手续…” “这个就不需要你们关心了,我们有自己的关系渠道。” 想来到了明朝也没人能拦住自己的船查这些证件。 “除掉这种船,我还需要两种,船体分别在二十四米左右与十五米左右的船只。” 明朝的水道远没有现代的畅通,许多水路行不得这么大的船只,所以余诚还需要更小一些也更灵活一些的小艇作为巡逻艇。 赵海涛答应下来:“您说的这两种船我们都有现货,只需要稍加改造就能完工。” 很快,车辆就来到造船厂,厂长和几位主管已经等候在那里。余诚在他们的陪同下参观了船厂,参观过后与船厂签订了合同。 余诚订购了四艘三十六米级,六艘二十四米级以及十五艘十五米级的船艇,合同金额超三千万。 要不是他在合同签订的同时打过来五十万订金,船厂的人都怀疑这么轻易就达成的合同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根据合同约定,船厂要在十天内交付一艘船只样品以供测试。这十天换算成明朝时间为一个月,余诚在明朝的船坞也正好可以建成。 第242章 交租 余家军下属农场丰收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四里八乡,上千斤的亩产像是在农民心中丢下一颗重磅炸弹,天天都有不相信的百姓跑来瞧。 郑老实对这个传言嗤之以鼻,他种地种了几十年,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他心里门清。在他看来,一亩地风调雨顺精心照顾,能打四五百斤粮食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一千斤?把人当傻子哄呢! “真的真的,我打猪草的时候路过,亲眼见他们称收的稻谷,一亩地里收了十几袋子,足足一千一百斤呢。” 郑幺妹叽叽喳喳的说着她的见闻,她身上穿着嫂子的旧衣裳,至于从农村合作社里买来的新布,已经变成了嫂子的新罗裙。 为此郑幺妹躲起来哭了好久,不过好歹有身衣服能正常出门,所以没过几天她就又蹦蹦跳跳的开心起来。 两头小猪仔现在是郑幺妹的心头肉,爹娘已经答应她等猪养肥卖了,还掉仔猪钱,就给她扯布再做一身新衣服。所以郑幺妹每天打猪草极为勤快,近处没有就往远了跑,农场就是她打猪草时路过的。 大哥郑世荣训斥道:“你个小娃娃懂个什么?” 郑幺妹哼了声,不服的扭过头不说话了。 郑老实指挥道:“粮食晒的差不多了,老大你把给韩老爷家的租子量着装好,咱俩下午给韩老爷送去。” 郑世荣问:“爹啊,咱给交多少租子啊?” 郑老实也在犯难,以往都是交五成租子,今年主事的官府换成了余家军,说每亩最多交三成,这应该听谁的? 真要按三成交租子,那当然好,可是韩老爷那里认不认? 思前想后,郑老实下定决心:“先按着三成租子交,要是韩老爷不同意,咱再说别的。” 他们租着韩家四亩地,每亩地收了一石八斗多,换成斤数是两百六十斤,总共收了一千零四十斤。 要是按往年交五成粮,那给自家只能剩五百斤出头,不算当兵的老二,家里还有五口人,平均每人一年有一百斤粮食。 这已经算是好年景了,再下水捉些鱼虾,田里挖些野菜,这一年就饿不死了。 父子俩装好三百斤粮食,用独轮车推了前往韩家,路上碰到同样租种韩家土地的老周,郑老实悄悄问了,老周也是按着三成租子准备的。 韩家门前已经有十几户佃户,郑老实与老周刚到,就看到韩家的下人正在量租子。木制的粮斗装满一半,那下人还要在粮斗上踢上两脚,让粮食堆得更紧些,直到粮斗冒出尖来才算一斗。 在树荫下摆着一张桌子,韩家的账房和管家韩富两个坐在桌子后,每量一斗就记一个数。 “等会儿,”韩富一拍桌子,问正在交租的农户:“常五,你租着韩老爷几亩地?” 常五快四十岁了,带着十五岁的儿子一起来的。听到韩富问话,急忙回答:“三亩地。” 韩富指着账本说:“三亩地,就交了一石六斗粮,咋的,你一亩地就收了一石粮啊?” 常五说:“官府不是说了今年只交三成租子吗?” “官府?”韩富吹胡子瞪眼:“官府早就跑了,哪来的官府?” 常五嗫嚅着说:“那不是余家军说的吗?” 韩富眼睛瞪得像铜铃:“余家军算哪门子的官府?他们是造反的贼人,常五你是想从贼吗?” “从贼”这个帽子扣到常五头顶,让他一时惊慌无比,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就是外围的郑老实,也吓得一缩。他送了二儿子去余家军当兵,要是官军再打回来,他可是真真切切的通匪啊。 想起家里的猪仔鸡仔,郑老实又安稳下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官府再打回来,余家军反倒是愈发的兴盛了,这官府大约是回不来了吧?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韩富站在桌子上,大声对周围农户说:“老爷给你们定下的是五成租子,已经是难得的善心了。你们打听打听去,那陆举人家里的租子定的可是六成。” “谁要是给脸不要脸,来年别想再种韩老爷家的地!” 韩富说完指着常五鼻子说:“这租子算你完了一半,天黑前赶快把剩下的租子都交过来,不然有你的好看。” “什么好看?” 一个声音在郑老实背后响起,吓了郑老实一跳,他赶忙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穿着蓝色对襟短衫,这是余家军给手下办事员统一配发的衣服。 余家军的人来了! 韩富如何不知道这身装束是余家军的人,他硬着头皮说:“您是哪位?” 来人亮出一个小本本,“我叫赵兴翰,是余家军土地管理署的巡视员。” 人群纷纷给赵兴翰让出一条路来:“《土地管理办法》,你看过没有?里边规定了地租不能超过三成,你为什么不遵守?” 韩富看看周围口干舌燥,生怕从哪里冒出一队余家军的士卒。好在没有,来的只有区区三个人而已。 可即便只有三个人,韩富也不敢造次。要是得罪了这三个人,把城里的余家军大队贼兵招来,那就不是他一个管家能兜得住的了。 “这个…那个…”韩富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巧韩家二少爷韩尧听到动静从宅院里出来,便急忙向他请示:“二少爷,这怎么办?” 韩尧是韩守信的次子,韩守信满指望二儿子能读书考个功名出来,还找关系掏银子让儿子在府学中读书。可这韩尧不尚文却尚武,满脑子刀枪棍棒,让韩守信头疼不已。 听说是余家军巡视阻止地主多收租子,韩尧眼睛一瞪:“我家收多少租子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给我打出去!” 跟着韩尧的两个家丁得了主子命令,冲上去就动手,韩富还想劝,韩尧已经踢了场中另外两个维护秩序的家丁:“你们两个干看着搞什么?你们吃的谁家的饭?” 这两个家丁也加入战团,那三个余家军的巡视员都是普通百姓招进来的,哪里是这几个家丁的对手,不一会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逃了回去。 韩尧看了得意的大笑:“继续收租子,我看谁还敢不给!” 第243章 摇人 听说儿子带人直接把余家军的巡视员打跑了,韩守信脑袋顿时炸了。 这次收租子,他打定主意要阳奉阴违,偷偷摸摸把事办了。反正荆州这么大的地盘,余家军还能光盯着自己一家不成。 可是韩尧脑袋一热,把余家军的人直接给揍了,这事情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韩守信暗暗叫苦,一边将派亲信家奴送韩尧过江去自己妹妹家躲避,一边派管家去城内走动,打听风声。 韩守信惶恐不安的度过了一天,到了晚上,管家韩富回来禀告,余家军派出的巡视员被打得不是一个两个,周边乡村都有此类事件发生。 韩富眉开眼笑的说:“老爷放宽心,这次群情激愤,定让那余家军知道,法令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出来的东西。” 韩守信还是有些不信:“自己派出去的人被打了,余家军那边就没什么动作?” 韩富道:“所谓法不责众,这么多家闹将起来,余家军也得顾忌许多。依小的看,大不了后边赔些钱粮服个软,这事也就过了。” “那帮泥腿子以为余家军来了他们就能占上便宜,想得美。老爷还是心太善,对这些泥腿子就不能给他们好脸。我听说陆老爷庄子上有两个不开眼的拿减租减息说事,当场就被打死了。” 陆家是有名的大户,放在省里都是响当当的。凡事有他们顶在前边,韩守信终于能安下心了。 陆家远没韩家想得那般镇定,陆为山坐在花厅里,一碗冰镇过的银耳莲子羹喝下去,依然觉得心头燥热。 出头的椽子先烂,陆为山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就像韩守信没料到儿子会出手打巡视员一样,手下家丁打死了抗租的佃户也在陆为山计划之外。 严格说来这并非意外,就像疾驰的车辆无法原地刹停,作威作福惯了的家丁护院也不会一夕之间就变成奉公守法的良民。 “拦下来了吗?” 手下护院的王教头回答:“回老爷的话,那两家想去城里告状,都已经被小人抓了回来,现在在柴房里关着。” 这两家就是白天抗租被打死的佃户,尸体被拉回去后,家人想去城里告状。以往每年都有这类事件发生,陆家家丁对这一流程熟悉无比,告状的人还没走出村子就被拦住捉了回来。 当然,换作以往就算他们去县衙告状也没有用,衙门里的公人都收过陆家的银子,会想办法遮掩。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想秉公执法,把打人的家丁抓进去,陆为山一张帖子递进县衙,也能把人领出来。 “打死的那两个佃户的尸体呢?” “还在他们家里停着。” “烧了吧,天气这么热,万一引起时疫就不好了。” 王教头心领神会,道:“小人明白,这两人感染了时疫不治身亡,要尽早烧掉才好。” 王教头领命下去,不到一刻就又慌里慌张的跑回来:“老爷。不好了,方捕头带着捕快来了,现在就堵在庄外。” “方捕头?方魁?” “就是他!” “他带了多少人?” “有二三十个。” 方魁此人陆为山知道,油盐不进,是县衙里少有的几个不听自己招呼的人。陆家家丁几次因为伤人被抓进县衙,都是他做的。 余家军入主荆州,官府上到巡抚下到衙役都从公审大会上走了一圈,其中大多数都上了绞刑架荡秋千。方魁绳子都已经套脖子上了,临死之际被百姓保了下来,还入了余家军头领的青眼,让他当了什么联防队队长,招了百十号人维护城内治安。 陆为山带着集结起来的家丁护院来到庄门,果然见方魁带着二十多身穿黑色短衫腰挂短棍的联防队员守在门口,在他们身后已经聚集起了上百看热闹的百姓。 “方捕头这是要做什么?” 方魁也是一身黑色短衫,腰系皮带,不过他腰间插着一对铁尺。他身材枯瘦,腰背此时却挺得笔直,对着陆为山说:“听说今天这里发生了命案,特来查办。” “命案?不曾听说过。可有苦主?” “苦主据说是被陆老爷的护院抓进庄子去了,还请陆老爷一并放人。” 陆为山冷哼一声:“笑话!没有苦主,方捕头只听着传言就堵着我家大门,是何道理?” 方魁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好叫陆老爷知晓,这人命案子是刑事案件,不是民间纠纷,不需要苦主递状子。” “还有,区区不才现在是联防队队长,不是什么捕头了。” 陆为山脸一阵青一阵白,低声说:“方队长还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旧日里就不甚愉快,只不过陆为山是举人身份,县太爷那里也说得上话,完全不把方魁放眼里。现在方魁又怎会给他面子:“陆老爷有话,还请去县里说。正巧陆府出了人命官司,照理是要带陆老爷回去调查的。” 陆为山气得直哆嗦:“我是举人!” 方魁嘿嘿一笑:“前朝的!” 前朝?大明朝现在还在呢,你就已经前朝喊上了! 陆为山看着面前的乱臣贼子,威胁道:“方捕头,你可要想好了,有朝一日官军杀回来,哼哼……” 方魁不耐烦道:“这就不劳陆老爷操心了。今天是谁动的手,还请陆老爷一并指出来,我今天只管抓人。” “你今天抓不走!”陆为山也气出真火,一个手势,几十个家丁拿着刀枪冲出来,在后边更有家丁举着弓箭火铳上了庄墙。 一看陆家这架势,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躲避,生怕遭了池鱼之殃。方魁也带着联防队员缓缓后退,避开弓弩射程。 陆为山十分潇洒的挥手:“话不投机,方捕头请回吧!” 那边方魁笑得比陆为山更开心:“陆老爷真是好志气,这确实不是方某能管得了。” “方某管的是治安,陆老爷这举动是叛乱,确实不归方某管!” 陆为山心中只觉不妙,紧张喊道:“你什么意思?” 方魁伸出手,身后手下递给他一个带握把的绿色圆盒子,在圆盒一侧还有一个能转动的手柄。 “方某既然管不了,那就只有摇人让能管的来管了!” 方魁说着摇动手柄,凄厉的蜂鸣声立刻响彻整片天空。 第244章 杀鸡儆猴 来的是整整一个连,出自余诚的亲卫团,由三营营长苏哲亲自带队。 从古至今在土地上做文章,哪里有不流血的。余诚早有准备,就看着哪个先跳出来,他好杀鸡儆猴。 军队也早就做好了武力镇暴的准备,早在方魁带着联防队出发之前,军队就已经以野外训练的名义出了城,只等方魁发出信号,军队就理直气壮的接管。 来的这个连清一色装备的是夏塞波后发线膛枪,这个枪型被余诚命名为“夏式步枪”,使用纸壳定装弹的情况下射速能够达到每分钟十发,射程在六百米以上。 这种步枪因为生产时间太短,产量不足,所以还没有全部配发,就算是余诚的近卫团,也只装备了三个连。 此番为了剿灭一个地主就出动这么一个步枪连,甚至还有一门火炮随行,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了。 苏哲到来后立刻组织部队展开,封锁了陆家庄园的各个出入口,火炮炮口直对着庄园门口。 方魁带着联防队的人退到一旁看起热闹,陆为山在庄园墙上看到这场景,连忙派管家出来交涉,愿意交出打死佃户的凶手并赔偿。 “这会交人?早干什么去了?” 面对苏哲的斥责,管家瑟瑟发抖,道:“我们老爷一时糊涂,愿意出五百两银子劳军,还请副爷高抬贵手!” 苏哲“哼”了一声,道:“限你们一刻钟内交出凶手,主动投案。” 管家连连点头答应,然后慌里慌张往庄园里跑。他前脚刚跑进庄子,苏哲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沉声道:“开炮!” 炮手点燃引线,火光迸发间,一颗炮弹呼啸而出,没入陆家庄园的庄墙上。 陆家庄园的墙是用夯土建成,吃这一炮,整个墙都晃了一晃。陆为山吓得跌倒在地,看到刚进庄子的管家就在台阶下扶着墙壁两腿发颤,陆为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过去抓住面如土色的管家问:“你是怎么说的,余家军怎么就直接开打了?” 管家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说:“我按老爷的话说的,他们说给一刻钟交人的呀,怎么就直接开炮了?” 陆为山颓然坐在台阶上,“这帮贼子,是要杀鸡儆猴啊!” 陆为山拽住想要跑的管家,“去,让庄子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来防贼,只要守住了庄子,我大大有赏!” 这时恰好一发炮弹打穿了庄子的大门,炮弹混杂着纷飞的木屑将里边一个乱跑的护院脑袋直接打成了一团血雾。 亲眼瞧见这一幕的管家直接被吓晕过去,陆为山也两腿发软,想回庄墙上组织抵抗,却发现庄墙上的家丁乱哄哄往下跑。 陆为山展开双臂拦住,一个家丁哭叫道:“老爷,贼人的铳好厉害,打死了好多弟兄。” 陆为山充耳不闻,只是喊着:“都回去,都回去!” 一个惹急了的家丁直接将陆为山撞倒,其余家丁跟着他逃散,要不是陆为山连滚带爬让出路,只怕当时就会被踩死。 这些逃散了的家丁大约知道陆家已经是完了,一部分从其他地方逃走,另一部分直接化身匪徒,想在逃亡前从旧主家中劫掠一番。 庄外的火炮声停了,火铳声也变得稀稀拉拉。随着庄门被撞开,一队步枪前端插着明晃晃刺刀的余家军冲了进来。 “一排,上庄墙,敢执兵仗者皆杀!”苏哲进入庄园后大声发令:“二排追歼顽敌!” 发布完命令,苏哲看到委顿在墙角的陆为山,他不认识这就是眼前庄园的主人,但看对方服饰讲究,肯定不是普通人,便命令士兵将陆为山抓起来。 用了半个多小时,陆家庄园的抵抗被彻底肃清,但被趁火打劫的家丁们随手放的火直到一个小时后才被扑灭。 陆为山长子为了阻拦意图强暴自己妻子的家丁,被家丁一刀捅在肚子上,只剩一口气。次子手持武器与反水的家丁搏杀,两人双双被余家军开枪击杀。 一天功夫,辉煌一时的陆家烟消云散,方魁带着联防队进入庄园协助清扫战场,看到被绑着的陆为山,昔日自己明知对方不法却无能为力,现在终于将这颗毒瘤拿下了。 “看到陆老爷还健在,我就放心了。”方魁没有一丝同情,想到这么多年来因为被陆家强夺产业土地而家破人亡的百姓,此时他心中只有快意:“待会就请陆老爷随方某走一遭,今天被陆家打死的那两个佃户的案子还没销呢!” 陆为山有气无力的辩解:“那都是家丁打死的,不是我!” “家丁打死人,总有人指使吧?” “是…是管家指使的。” “那管家又是谁指使的?” 看到陆为山不说话了,方魁一挥手:“带走!” 此时天色已晚,军队还要对缴获的陆家家产进行登记,所以直接宿在陆家庄园,方魁则带着手下联防队押解方魁先一步回城。 回城路上经过韩守信家,方魁指挥一个手下去敲门,一会儿韩守信就带着管家急匆匆跑了出来。 攻打陆家时轰隆隆的炮声韩守信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见往日里威震一方的陆老爷被五花大绑的拿绳子牵着,哪还不知道战斗的结果是什么,当下腰更弯了几分。 “方捕头…” 方魁不耐烦的说:“叫方队长!” “白天听说来你们家的巡查员被打了,动手的是哪个?是自己投案还是我们抓人?” 韩守信递上一包银子,哀求道:“方队长宽容则个,都是下人不懂事。”然后转身大喊道:“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还不快滚过来。” 韩尧手下两个参与打人的亲随被绑着推过来,尽管已经被韩守信许了安家费,自己打人也算不上死罪,可陆家庄园之战的动静大家都听在耳里,谁不是心惊肉跳? 方魁拍开银子,冷冷道:“我可听说指挥动手的是贵公子呀?韩尧呢?” 韩守信求情道:“我家那小子外出未归…” “逃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是韩家当家的,一起陪我走一遭呗。”说罢方魁一挥手:“绑上带走!” 联防队此时就二十多号人,手中武器只有短棍,韩守信真想号召家丁将他们打回去,可余家军平灭陆家庄园堪称火速,此时只要方魁一个信号就能再杀过来。 韩守信思量再三,也不敢反抗,只得任由联防队将自己捉了去。 第245章 向顽固分子开炮 一张报纸摊开放在周乔安的面前,头版头条的文章叫做《向以陆为山为首的顽固分子开炮!》。 文章题目怪,内容更怪。既不引经据典,也不见花团锦簇,通篇都是大白话,半分文采也无,任哪个读书人看了只怕都会笑掉大牙。 这篇文章署名是崔应朝,周乔安打听过此人,虽然从了贼,但也是堂堂正正的举人出身,怎么会写出此等怪异的文章? 他的这想法要是被崔应朝知道,一定会痛哭流涕引为知己。这篇文章的标题是余诚定下来的,内容方面则提出要求,要直白,要让随便一个普通百姓都能听得懂。 崔应朝写完呈上去,前后被余诚打回来修改了二十多遍,头发都快薅秃了,才终于写出了这一篇。 笑话归笑话,周乔安依然认认真真研读。这份报纸不是每半月一份的那种固定发行的,而是临时加印出来,由此可见它的特殊。在文章标题下方还印着一张图画,是余家军攻打陆家庄园的图画,极尽写实,让人看后如身临其境,与当时画风全然不同。 但最吸引周乔安注意力的是这篇文章里透出来的浓浓杀气。 自从余家军入主荆州,除过清算贪官污吏流过血以外,其余时间都是一副温和模样。士卒被严格约束,骚扰地方必受严惩,市面上买卖公平,从未仗势欺人夺人家产。 这几个月以来荆州百姓仿佛回到了太平年节,就连世家大户似乎也忘了,这张温和面孔下,藏着的是杀官造反的贼人。 现在,余家军撕开了温柔面纱,露出锋利的爪牙,要从他们这些豪强大户身上撕扯掉佃租这一收益,他们应该怎么办? 周乔安不是普通人,他是两榜进士出身,论官职做到正四品,在知府任上因病致仕,回到故乡荆州。 余家军占据荆州时,周乔安提全家男丁准备与贼人拼个鱼死网破,家中女眷也都领了白绫准备守节。 因为他们家在城外庄子,一直不见余家军下乡,所有人枕戈待旦十余日,都不见余家军下乡劫掠。 神经就这样紧紧绷着,最后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周乔安与子孙一合计,内紧外松吧,自家照常生活,要是余家军敢上门威逼,再与他们拼命。 然后他们见到了余家军,不过只是几个小商贩,寻了处院子来了个什么农村合作社,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让周乔安想去针对他们都觉得丢份。 现在好了,余家军终究是亮出了自己的刀,直指他们这些缙绅,是时候开始反击了。 周乔安让仆役喊来两个儿子周开运与周开泰,吩咐老大去联络其他几家缙绅,要团结起来组建一支团练,与余家军开战。 老二则被要求过江寻朝廷官军,请官军出兵襄助,与团练里应外合收复荆州。 从周乔安的书房出来,两兄弟站在廊下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对方心底的担忧。 “大哥,真的要干吗?” 周开运压低声音说:“陆家家丁众多,有什么运,建余贼半个时辰都没挡住,咱们拿什么去干?” “那…” “你就照爹说的,过江去,打听打听官军有没有过江来打的计划。我这边先拖着点。” “那咱家的租子怎么收?” 周家祖上传下来就有两百多亩地,加上这些年百姓投献的田地,已经有一千六百亩地。 周开运仰天长叹:“不急着撩拨余贼,先按三成收吧,只要官军打过来,租子完全可以让佃户再补交回来。” 李振声也正在看新送过来的报纸。 李振声与萧汉被俘数月,余家军对他俩既不杀也不放,既不劝降也不拷问,就这么软禁在草庐中。草庐纵横五步,四面无墙,仅用四根柱子支撑,上覆茅草遮雨。 开始还有李光壂时常过来探望,后来李光壂也投了余家军,被李振声知道后一顿痛斥,李光壂便也不好意思上门了。 就这么一直当俘虏也不是个办法,两人相约自尽殉国,可草庐中并无铁器,茅草的顶棚也承受不住两人上吊的重量,最终两人选择绝食。 绝食第三天,看守冲进来粗暴的按着俩人每人灌了一碗糖水,之后每天如此。到第八天的时候换了花样,几个赤脚医生拿他俩当了实验品,绑起来用针在胳膊上扎来扎去,将一些透明瓶子里的液体输入他们体内。 到第十三天的时候,两人放弃了抵抗。投降自然是不可能投降的,但绝食而死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只心中打定了主意,绝不向贼人屈膝服软。 实际上余诚也没有想过劝降他俩,余家军现在缺的是技术人才,独独不缺封建官僚。之所以留着他们两个,主要是余诚存着炫耀的心思,想让他们欣赏经自己手改造过的荆州是什么模样。 所以两名俘虏虽然生活条件仅仅维持在能吃饱的标准,但是报纸可是一期也不落,只要出新的都会按时送来。 李振声看完报纸点评道:“余贼此举,是自绝于缙绅,从此不足为虑了。” 以前他看着余家军在荆州似乎越坐越稳,心中焦急害怕真被这伙贼人得了大势,现在终于能放下心来了。推行减租减息,是与普天下的官绅大户作对。失了官绅这一阶层的支持,坐天下这事便再与余贼无关了。 萧汉心情复杂,被俘前他是县令,作为亲民官,治下百姓生活困苦他见得多了。百姓为什么饥寒交迫,固然是有天灾的原因,更多还是因为百姓被盘剥过甚。 缙绅豪强如何盘剥小民,萧汉都一一看在眼里,想要去管,却总是有从上到下的阻力。 今日这文章中有一句“官绅一体纳粮”,虽只那么不起眼的一句,却让萧汉遐想万分。 这本该是朝廷要做的改革呀,却被一伙贼人提了出来,实在是让萧汉这等官员无言以对。 李振声还在对着这篇文章指指点点,萧汉却忍不住说:“我看余贼此人施政颇有章法,似乎有高人指点。若是能招抚此贼,让他为朝廷效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246章 勾决与假释 荆州是目前余家军的权力中心,受余家军掌控最强,一发现有暴力对抗的豪绅都会立刻处置。 对余家军颁发的《土地管理办法》大家都在观望,发现余家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了陆为山为首的五家闹出人命的大地主,抓捕了二十多个或明或暗对抗政策的豪绅后,其余豪强大户纷纷改弦易辙,将多收的租子退给了佃农,生怕下一刀砍在自己脖子上。 至于荆州下属的其余州县,得到消息就慢了许多,暴力流血事件层出不穷,甚至有下乡的工作组被整队袭杀。 徐望将密营整理好的卷宗呈递给余诚,上面记载着各项袭击事件的经过、参与人。 余诚一条条看过去,手中红笔接连批示,根据案情不同有罚款的、有抄家的,至于手上沾了人命的,无一例外用红笔打叉,这意味着此人将在绞刑架上荡秋千了。 徐望汇报说:“还有两起案件,至今还未找到凶手。我已经抽调精干人手,准备前往当地调查。” 这两起案子凶手做得隐蔽,一起是一个五人工作组被投毒,造成三死两伤;另一起则是三人工作组溺亡,尸体在河道被发现。 “前者还没有头绪,不过后者我怀疑是当地水匪作案…” “水匪?工作组下乡又没带钱财,谋害他们图什么,怕是有当地大户勾结水匪吧?” “事发区域,凡是有动机且有能力的,全部先扣押起来再慢慢审查。” 徐望心中一惊,随后俯首领命。在他的手里有一本整个荆州府豪强大户的名册,其中根据对余家军的态度还分为红黄绿三本册子。 绿册是对余家军表达过善意,并且按余家军的意思开办各类工厂的地主;红册是民愤大或者对余家军发展明里暗里阻挠的;黄册是家风较好,保持中立的。 这一次土地政策的执行其实对整个荆州府豪强大户的清洗,余诚的那句“有动机且有能力”,徐望只要将区域内列入红册的豪强全部拿下就好。 “陈达的骑兵营训练得怎么样了?能不能打?” 徐望道:“李将军教导的还算用心,只是骑兵训练非一朝一夕之事,现在就将骑兵营投入战事,会不会有点早?” “无妨,训练场上练十次,也比不上一场实战。再说了,敌人不过一群土鸡瓦狗,正好用来练兵。” 练兵嘛,当然是要从小怪打起积攒经验,哪有一开始就打boss的。 徐望又汇报道:“陈营长来报,说从曹营来训练骑兵的教官有超过一半找过他,都想留在我军。” “李汝珪呢?” “李将军虽未明说,不过他手下几个教官的心思也没有避开他,依属下看,李将军应该也有些意动。” 余诚点点头:“此事等骑兵营训练成功以后再做决定。” 徐望下去以后,余诚让付应平备车,前往江边查看船坞修建进度。 现在外界纷争不断,付应平担心有豪强心怀不轨,所以足足调了一个连作为警卫。幸好这段时间亲卫团培养出了十几个司机,才能将警卫连装下。 两辆满载士兵的卡车在前开道,余诚乘坐的越野车在中间,后边是其余警卫车辆。一行十几辆车浩浩荡荡来到江边。 船坞是用几个大鱼塘为基础修建的,计划修建一个二十米宽,一百米长,五米深的大水池方便余诚将船只转移到明朝。 现在这个池子已经有了雏形,只需要再加深就好。 余诚喊来张德耀,说道:“有个新任务要交给你。” 张德耀挺胸行礼:“愿为司令赴汤蹈火!” “筹建水师。” 张德耀傻了眼:“啊?司令,我不会呀!” “你不会,我就会吗?” 张德耀十分笃定:“司令一定会!” 在亲卫团中,将士们早就将余诚看做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怎么可能有司令都不会的事? 余诚选择张德耀也是无奈之举,他手下没有水军人才,更何况明朝的水师战船与余诚将要运来的现代船艇全然不同。 之所以挑中张德耀,除了忠诚之外,主要因为张德耀的文化底子好,认识的字都比其余营长多,这样看起船只的说明书都比别人快些。 从文化程度这一方面来说,新上任团长的吴殳当然更适合,而且吴殳也爱好研究各种战法。 但是五年内余家军的主要战事都在陆地上,正是陆军纵横决荡的时候。余诚对吴殳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独自支撑起一个方向的战事。 张德耀苦着脸接下这差事,余诚允许他从亲卫团中抽调一批骨干,先把水师的框架搭起来。 就在余诚视察完准备回城的时候,一个小老头从施工队伍中冲出来,跪在离余诚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哭喊道:“冤枉,冤枉啊!” 监工一个没看住,被手下劳工闯出来,也连忙请罪。 喊冤的是韩守信,他儿子韩尧打伤了下乡的巡查员跑了,他作为韩家主事,便被方魁抓了过来。 陆为山抓回来后被判了绞刑,韩守信因为罪责轻,所以罚作苦役,在船坞这里挖土。 韩守信一把年纪哪里受的住这般苦,看到有人来视察,猜到必是大官,所以就急忙喊起冤来。 余诚听完前因后果,笑着说:“那你也不冤呐!” 韩守信求饶道:“小人不敢,只是小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求老爷允小人用钱粮赎罪。” 余诚脸色冷了下来:“你把我余家军法度,当做是强盗绑人勒索吗?” 韩守信连连磕头,口称不敢。 还是崔应朝劝道:“司令,毕竟是老人,还需体恤一二。若是累死在苦役过程中,反伤司令仁德。” 余诚想了想也确实,一个老头在苦役营中干不了多少活,所犯罪责轻,逼死了也无甚必要,便指示道:“那便依军师的,让联防队定下标准,许他用钱粮自赎吧。” 韩守信欢喜之余赶紧谢恩,却听余诚补充道:“你这只是假释,放你回去不代表这案件销了。你儿子一日不归案,这案子便销不了,这钱粮你便要多交一日。” 打了人掏点钱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第247章 闯军履约 虽然定了张德耀主持水师建设,但余诚也知道张德耀对水师一窍不通,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一些关于水军的战术战法。 对于水军来说,装备至上论一点也没错,我的船跑得比你快,炮弹打得比你远,那我就是比你强。恰好这两方面余家军都占据绝对优势。 不过在此之前,张德耀带着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十名下属首先要学会的是游泳。 一个被灌了一肚子水的战士被从湖里捞出来,奄奄一息的躺在岸边对张德耀说:“营…营长,我实在不是干水军的料。” 围观的战士也都一脸苦相,江河湖海里浮沉与在水塘里玩水全然不同,就是张德耀自己这几天也被水呛了好几次。 要不是找了当地的渔民当监护,他们现在指定已经有好几个喂了鱼。 想到余诚的命令,张德耀也只能咬着牙带头下水练习水性:“都给我下水,小小一个水池子我就不信降不住它!” “学不会就淹死,司令说了,给他发阵亡抚恤金!” 一群水师元老叹了口气,也相继下水,继续与波涛战斗的一天。 与此同时,荆门。 闯王再发使者,催促余家军履约,交付条约中议定的粮食军械。 这次他们不是空手上门,随队拉来了十几车赃物,交付余家军处理。 对此余诚早有明示,由十个老朝奉组成的接收团队开始与闯军使者议价。 这些赃物都是闯军从各个王府巨室中查抄来的,其中不乏精品宝物。闯军中虽然也有几个分辨贼赃的,但都比不上余诚寻访的这些老朝奉的火眼金睛。 这些老朝奉得了余诚的指示,拼命压价,商周的精品说成上周的仿品,唐朝的古籍说成宋朝的赝品,再好的宝贝都能找出七八条瑕疵来,仿佛这些宝物就应该扫进垃圾堆一般。 最后议定这批古董和珍宝作价一万三千两银子,由余家军折合相应的粮食付款。 现在刚刚经历秋收,粮价回落不少,每石大米一两八钱银子,余家军需要支付闯军七千两百石粮食。 襄阳方向传来情报,闯军如此急切的需要粮食,是在为接下来与孙传庭的恶战做准备。 襄阳虽也经过秋收,但是被左良玉部祸祸了那么久,误了农时,田地收成大不如以往,平均亩产可能只有荆州方面的七成。 不过闯军对于所占区域的豪强大户向来是抢个干净,不像余诚还想讲究个吃相,所以总得来说闯军此时的财力是比余家军还富的。 条约中约定交付的三千副铠甲外,闯军还求购五千副铠甲。朱呈祥将消息传报余诚,余诚爽快答应,不过价钱定得也高:每副铠甲一百两银子。 大战在即,闯军急需军械,尽管余家军开出的价码比市价高了十几两银子,闯军使者依然爽快答应。这一方面是因为闯军抄没明朝各个藩王的银库收获满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余家军提供的铠甲质量上乘,极讨闯军将士欢心。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余家军,笨重的铠甲已经开始逐渐退出装备序列。随着后装线膛枪的陆续装备,余家军与敌人短兵相接的可能越来越少,现在余诚的亲卫团已经将遮护全身的铠甲换成了只防护胸腹的钢质胸甲。 三十门火炮是从荆门城头的炮位直接拆解下来交付闯军的,这让闯军使者极为鄙夷。在他看来这就像野兽收回利爪向敌人露出脆弱的肚皮一样,代表着余家军向闯军的臣服。 他不知道的是余家军的武器迭代非常快,尤其体现在火炮上,从口径、材质,再到加工工艺,不停的在摸索。 这三十门火炮当初是为了应对左镇突袭紧急制造的一批,与其回炉重造,当然还是卖给闯军更划算一些。 朱呈祥派了两个连运送闯军交付的珍宝,车队到达荆州后,收到消息的余诚急急忙忙的跑来查看。 随队的老朝奉将珍宝明细整理成册交给余诚过目,余诚一条条看过去,只觉整个人似乎都要飘起来。 以前苦求不得的斗彩鸡缸杯终于出现在余诚面前,还是一对。据说现代现存的斗彩鸡缸杯只有十几件,即使不算二十多年前以2.8亿天价成交的那一件,其余鸡缸杯的成交价也都在几千万。 而这十几车珍宝,余诚总共付出的代价只有一万八千两银子,换算过来连五百万都不到,只这两只鸡缸杯就已经十倍于成本了。 此外,宣德炉再现踪迹。早在放闯军入开封时,余诚就趁机从周王宝库中得到过一件宣德炉,可惜两件宣德炉器型不同,否则正好凑成一对。 在这批珍宝之中,各色珠宝玉石装了两口箱子。闯军对于古董可能不怎么懂,在他们眼中,相比那些破炉子破碗,肯定还是亮晶晶的宝石更值钱。那一万八千两银子,其实有大半是花在这两口箱子上的。 好在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尤其相比古董这些珠宝玉石类更好出手。余诚尤其看中一座一尺高的弥勒佛像,惟妙惟肖,正好过段时间是母亲生日,可以用来当生日礼物。 除此之外字画也是一个这批赃物中的一个大类,对于书画之道,余诚并不精通,只能看落款的人名是否耳熟。 在名册中也确实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比如有赵孟昶书帖一幅,米芾字画各一卷,王维画一卷,仇英画作一卷,甚至还有赵佶的一幅花鸟图。 加上从周王府、惠王府弄来的书画,余诚开个小博物馆都够了。 这些古董字画余诚决定自己收藏,轻易不对外出售。上次入京卖古董搞出的风波让余诚心有余悸,对手甚至追到自己家中偷盗,导致余诚沾染了一条现代的人命官司。 现在的余诚是千方百计的避免与警方扯上关系,在不到一年的短短时间内从一个普通工人变成身价过亿的富豪,他的底细可经不起细查。 真要被警方顺藤摸瓜发现他秘密收购大批无缝钢管、同时还购入了各种机床,那他的危险程度可比什么老羊皮更高十倍。 第248章 战船初航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荆州府因对抗减租减息而被送上绞刑架的有三百二十六人,其中既有土豪劣绅,也有受雇于其的家丁打手。 这些只是闹出人命案被联防队抓捕的,还有三十九家组织家丁妄图以武力反抗的,无一例外引来军队的暴力镇压。 如果招来的是联防队,不过是抓人罚款、限期退租,轮到军队出手则被连根拔起,不仅家产充公,家中男丁大多因为武力反抗被剿杀,女眷则被赶出去自生自灭。 徐望曾经建议将这些女眷发卖为奴,尽管这个提议被余诚拒绝了,但是可以想见的是,这些锦衣玉食的女眷失去家族庇护又没有一技之长,很多人注定沦落风尘。 如此大的力度整治下,减租减息终于顺利推行下去。荆州治下农户喜笑颜开,对余家军的支持达到了一个顶峰。 周开泰站在甲板上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哪里能受得住船舱里那混合着汗臭鱼腥的味道。 江上秋风吹得船帆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周开泰心中愁云。他在江南奔波半月有余,拿着父亲手书拜访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官吏,可是一说起要渡江收复荆州,这些官吏都顾左右而言他。 还是父亲的一个同年暗示他,江南有曹贼余孽不停骚扰,又有当地的僮仆聚众作乱,袭杀旧主,本地官府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余力去撩拨余家军这一强贼。 加上江北消息纷至沓来,有逃亡过来的缙绅讲述荆州余家军威逼士绅,动辄破家灭门,让周开泰对父亲与长兄的安危忧心不已。 他离家时,父亲还叮嘱长兄周开运要联络其他士绅,办团练兴义师,要是让余贼听到,那就要遭灭顶之灾了。 就在此时,他听说平贼将军左良玉率左镇将士从九江出发攻打盘踞在武昌的张献忠,一路势如破竹。周开泰急于将这个消息传给家中父兄,便搭乘船只渡江返回荆州。 身后船舱门咯吱咯吱打开,周开泰回头,看到一面色惨白的青年在家仆的陪同下也来到甲板上透气。 周开泰认得此人,名叫韩尧,也是荆州人士。听说他指使手下家丁殴打了余贼派往乡下的巡视员,怕被余贼追究便逃到了江对岸。 韩尧在姑丈家躲了快一个月,终于收到了家中消息。他逃走后其父韩守信被联防队抓走,判作苦役,吃了好一番苦头才被允许假释回家。 虽然回家,但要缴纳一大笔假释金,按每天五斗粮缴纳,将近一两银子。据联防队说,韩尧一天不到案,这假释金就要交一天。韩家再大的家业也扛不住这样罚呀! 加之韩守信打听其余几家有殴打巡视员的,只要没闹出人命来,就不会判死刑,顶多也就挨顿板子,再罚几年劳作。 相比持续不断失血,韩守信算了算还是让儿子回来投案更划算些,于是便修书一封给妹妹,让她将韩尧再送回来。 许是怕韩尧慌张之下半路逃走,还特意派了两个健仆沿途“护送”。 周开泰同情的看了眼韩尧,正想着要不要搭话,就听船老大惊呼:“那是什么?” 周开泰顺着船老大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江面上一艘造型优美的船只划开波浪飞速前进,快逾奔马。 那船只通体白色,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反光。这艘船大约是自己所处船只的两倍长,并未悬挂船帆,往水面看也无人摇橹,不知是用何种方法驱使。 周开泰没操使过船只,所以只看个热闹,船老大则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艘船分明是逆风,是怎么能划得如此快的? 那艘船也看到了周开泰所在这条船,炫耀般从他们侧方加速驶过,吓得船老大两腿一软直接跪在甲板上。 周开泰也被吓得不轻,更让他惊恐的是两船交错的时候,他看到那艘船船舷站着几个战士,身背奇形怪状的火铳,看服饰分明是余家军士兵。 这艘船分明是余家军的战船! 事实上,这艘船是余家军战船在明朝的首次亮相。余诚费了好大气力将这艘船搞到明朝来,便迫不及待的带着崔应朝李光壂两大军师与张德耀等一票水师官兵到江上试船。 这艘战船荷载四十六人,船舷两侧各留有四个炮位,每个炮位由三人组成,分别为弹药手、装填手、炮长兼发射手。 前甲板上也计划装备一门大口径火炮作为主炮。不过此时这艘船的炮位全部都还空着,相应的火炮都还在军工厂调试。 前膛炮射速太慢,而且占用人员编制太大,所以军工厂正在试造后膛火炮。可惜引信制造技术还未吃透,所以炮弹只有实心弹与霰弹两种。 现阶段张德耀带着水师官兵的主要目标是学习船只驾驶。 余诚其实也是在接收船只时现学了一点,能让船跑起来,但并不妨碍他在张德耀等人面前装相。 此时余诚从驾驶位上下来,拍着船舵对张德耀说:“看懂了吗?” 张德耀呆若木鸡,仿佛是懂了又仿佛没懂,坐上驾驶位后手足无措的望向余诚。余诚无奈,又给他讲解了一遍。 讲解完后,余诚又拿出两本小册子,一本是船只操作讲解,一本是设备故障处理。这就是余诚选择文化程度较好的张德耀承担水师初创这一重任的原因,两本小册子都是图文并茂,只要张德耀吃透了这两本书,那除非是遇到需要工程师处理的重大故障,其他都不是问题。 由着张德耀熟悉船只操作,余诚与崔应朝李光壂坐在一起,就着茶点看张德耀手忙脚乱的操作。 崔应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司令,这船只既无帆又无桨,是如何让它动起来的?” 余诚笑了笑:“你们已经坐过车了,车辆既无马拉也无人推,是怎么跑动起来的?” “是司令讲过的内燃机?” 早在两人刚体验越野车的时候,余诚就已经将内燃机的概念给两人讲过,现在看到机械之力竟然能驱动这么大一艘船,令两人咋舌不已。 “这船哪里算大,水师的未来是在海上,到那时驾驶着比这船更大十倍的战舰,纵横七海,谁人能是敌手?” 听到余诚的话,船舱内的几人想象到那场景,都忍不住心旌动摇,那该是何等的壮观! 第249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余诚与崔李二军师回到岸上,侍卫已经从江里钓了几条鱼,熬了一大锅鱼汤。 余诚吃饭口味重,但这鱼汤着实鲜美,让他一口气喝了三大碗,才意犹未尽的把碗放下。 两位军师就斯文多了,端着汤碗小口啜饮,余诚三碗都喝完了,他俩一碗鱼汤才下去半碗。 想到城内还有军务没有处理完,余诚着急回去,两个军师表示还想留在江边多看会儿水师战船,余诚便留下一辆车接送,自己在侍卫护送下返回荆州。 此时红日西沉,江边芦苇随风摆动,崔应朝看着在江面上的战船往来奔驰,泛起阵阵波涛,不由诗兴大发,对李光壂道:“康侯,此情此景,可有诗相应和?” 李光壂笑着摇头:“俗事缠身,诗文之道早已生疏了。” 崔应朝张了张口,没来由想起自己被余诚强压着写下的那篇《向以陆为山为首的顽固分子开炮!》的文章,诗兴顿消。 我的一世文名啊,此刻怕早就成了文人墨客口中的笑话了吧? “敬轩兄,”李光壂忽然开口说:“你觉得司令是何等样人?” 没等崔应朝回答,李光壂便感慨道:“如那钢铁汽车,钢铁快船,若非亲眼见到,谁能相信世间竟有如此造物!” 这些造物,如同往一潭死水中扔下一块巨石,激荡起片片涟漪。 “司令啊,总觉得像是天上来客,非俗世中人。”崔应朝字斟句酌,他作为余家军的军师,后勤绕不开他。除了那些从未见过的奇怪机器,还有仓库中凭空多出的粮食、布匹、铁器,无一不显示出余诚的奇特之处。 “司令他有仁心,重然诺,处处为下属着想,能为司令效力,是我等之福。” 李光壂听着崔应朝的评语,将碗中剩余的鱼汤一饮而尽。 这些评语放在普通人身上,那自然是谦谦君子,可放在逐鹿天下的枭雄身上,那不是嘉奖,而是嘲笑。 简而言之,要想夺天底下最尊贵的那张椅子,心要黑,手要狠,过河拆桥、背信弃义都是寻常事。 崔应朝看到李光壂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他坦然道:“司令以诚待人,是因为大势在我们这边。不需要摆弄什么阴谋,只需堂堂正正以压过去,就能用铁与火将所有敌人埋葬。” 崔应朝拄着拐杖站起身,望着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铁船:“这就是司令说过的新时代啊!” 余诚回到城内时,太阳刚刚落下,天色昏暗,街面上人群依然熙熙攘攘,许多百姓搬着个小板凳三五成群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对于司令府的汽车,这些时日来经常在城内行驶,百姓们已经看习惯了,不再像刚开始时那么恐慌。 付应平浑身紧绷,眼睛不停扫过街道两旁路过的百姓,以防有杀手刺客突然跳出来。 余诚笑着说:“放松些,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刺客。” 付应平口中答应,却不敢真的放松下来。 “天马上就黑了。街上怎么还这么多人?” 付应平答道:“现在是刚吃完饭,大家应该是要去广场听评书。” 余诚恍然大悟,为了方便百姓了解政策,他建了一个广播站,让人在城内挑了二十余处小广场,架上大喇叭放广播,平常通过广播宣传政策阅读报纸。 此时百姓娱乐活动太少,听广播也是一项消遣。尤其广播中会穿插播放些评书、戏曲、音乐,深受百姓们的喜爱。 汽车路过一处小广场,余诚看到里边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还有一些小商贩穿梭往来,兜售些瓜子茶水。 在余诚的示意下,车辆静悄悄停在路边,窗户打开一条缝,听到广播里播放的正是《白眉大侠》的评书。 余诚听了一会儿,看到路对面有个小贩在卖米酒,便使了一个护卫去买些回来。 护卫下了车,用车上带的水壶让小贩打满一壶。小贩看到护卫是从车上下来,知道这是司令府亲随,不敢要钱,还是被护卫硬塞了一角钱。 余诚将米酒倒出一杯来,乳白色的酒液十分吸引人。付应平还想试毒,被余诚拒绝了。这种临时起意从路边买来的酒,要是也有人下毒,那刺客也太神机妙算了些。 让司机继续开车,余诚坐在后排慢慢喝着米酒,这种农家自己酿的米酒,甜中带着点微酸,十分适口。 回到王城,余诚遣散了护卫,只在付应平的陪同下随心漫步。微风吹来,刚喝了几碗米酒的余诚被晚风一吹,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院落前,两个守在门口的卫兵看到司令到来,急忙行礼。 余诚脚步停了停,随后走进院内,付应平识趣的放慢脚步,拉开与余诚的距离,最后停在房门口。 幕布上放着《新白娘子传奇》的电视剧,正好演到小青梁王府盗宝那一段。朱若薇抱着一个卡通抱枕蜷缩在沙发里,要不是一身罗裙还是明朝装束,余诚都以为他是不小心穿越回了现代。 听到动静,朱若薇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余诚后没有说话,继续看电视剧。余诚也没有打扰,坐在一旁重温起这部经典电视剧。 一集看完,朱若薇方才幽幽说道:“闯军果真已经北上了?” 余诚点头,闯军北上迎战孙传庭的消息是在襄阳的探子报回来的,这则消息刊登在《内参》上,只有余家军团级以上人手能够看到。朱若薇则是余诚特许,《内参》也会往她这里送一册。 “孙督师真的会败亡?” “传庭死,而明亡矣!” 都说孙传庭所督秦军是明朝最后一支能机动作战的野战军,其实这话并不准确。准确来说应该是明朝最后一支听话的野战军,就连他的败亡也是违抗不住来自中枢的命令而仓促出师,最终全军覆没。 朱若薇目不转睛盯着一片空白的幕布,两行眼泪无声流下:“大明,真的要亡了吗?” “就像人也有生老病死,天下何曾有过不灭的王朝?” 朱若薇起身扑到余诚怀中:“你呢?如果你能救得了大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余诚轻抚朱若薇,口中叹道:“你既高估了你,也高估了我。大厦将倾,岂是一只手能扶得住的。” “与其费尽心力缝缝补补,不如拆了另起炉灶。” “我只能答应你,给他一个体面的结局!” 第250章 癞蛤蟆 大厅里往日奢靡的摆设变得残破不堪,一面紫檀木精雕细琢的屏风只剩了一个基座,其余部件变成了篝火的燃料。 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浓郁的肉汤翻滚出巨大的气泡,罗瑛拿着匕首插起一块肉,看着已经熟得差不多了,便招招手,一身甲胄的侍女递上一个丝绸袋子。 袋子里是用瓷瓶装着的各色调料,有细盐、辣椒、胡椒等等。罗瑛一样样倒进去,不像是烹饪,倒像是下毒。 “好香好香!”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提着沾有血迹的长刀从后堂出来,坐在篝火旁贪婪的闻着香气,口中大喊:“快拿个碗。” 罗瑛的侍女纹丝未动,直到壮汉又喊了两声,才有一个身穿绸缎的精悍贼人跑进来,递上一个缠枝莲纹的青花小碗。 壮汉也没有找勺子,直接用碗舀起半碗肉汤,也不顾烫,吸溜吸溜喝了两口后不停赞道:“罗小姐真是好手艺!” 罗瑛面无表情,眼睛扫过壮汉曲线分明的肌肉,胸肌上五道长长的抓痕里沁出细细的血丝。 壮汉毫不在意,甚至还炫耀似的挺了挺胸,口中说道:“到底是官家的小姐,那细皮嫩肉,啧啧…” 壮汉回味似的轻轻摇头:“听说是许了个朝廷侍郎的孙子,可惜被我尝了鲜。就是性子有些烈,要好好调教调教才行。” 罗瑛打断壮汉的话,“闫首领,这次打破庄子,你的手下可没好好出力啊!” 壮汉哈哈笑着:“弟兄们身上也没个遮护的东西,不比罗小姐手下甲胄齐全。”壮汉看了看罗瑛身上制作精细的鱼鳞甲,以及甲衣都遮不住的玲珑有致的曲线,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 “这样,这次庄子里缴获的金银,罗小姐拿六成,怎么样?” “六成?不够吧?” 壮汉道:“罗小姐胃口大了些,你只不过两千人,拿了六成已经不少了。我手下弟兄六千,也才拿四成。” “这样,罗小姐既然说了,我闫四也不能驳你面子,六成半,如何?” 见罗瑛再没有说话,壮汉往罗瑛身边凑了凑,讨好的说:“罗小姐这般俊俏,真好像天上的仙女似的。听闻令尊也是名满天下的义军渠首,可惜被李自成那贼子给害了。” “罗小姐放心,等咱多聚拢些人马,就去替罗小姐报了这血海深仇!” 这壮汉名叫闫石根,本是本地豪强刘老爷家的奴仆。他是家生子,即从父辈就开始卖身刘家,他在刘家出生,从生下来就是刘家的奴仆。 明末江南蓄奴成风,豪强家中少则数百,多则数千,甚至有上万奴仆的。这些奴仆中有的是投献田地过来的,有的是买来的,还有如闫石根这种父辈是就是奴仆的家生子。 这些奴仆被主家动辄打骂,积怨已久。随着明末乱世的到来,也掀起了奴仆反抗主家的浪潮,即所谓的江南奴变。 奴仆们互相勾连,向主家索要自己的卖身契,或者绑架主家,勒索钱粮田地。如鼎鼎大名的徐霞客,其家连同长子在内二十余人被作乱的奴仆所杀,宅院被毁,家族几乎灭门。 说回闫石根,他是刘家家生子,自幼雄武有力,又跟随家中护院学得一身武艺。奴变的风潮吹到刘家,闫石根暗地里勾结一帮刘家的奴仆鼓噪要刘家交出卖身契。 刘老爷明面上答应,背地里派了心腹想告官将闫石根等人抓起来。这封书信被闫石根截获,愤怒的他带领起事的奴仆将刘家满门杀了个干净。 随后闫石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刘家的家产招兵买马,也干起了造反的大业。当时官府急于围剿渡江南下的曹营余部,被罗瑛杀得大败,闫石根趁机滚雪球似的做大,竟被他席卷起六千余众。 这处豪强的庄园,就是闫石根联络罗瑛,两家合力攻破的。 罗瑛手下的曹营余部,原有千余人,和余家军做交易时丧失了大部分战马,又留下李汝珪和一部分精锐骑卒给余家军当骑兵教头。过河时又有一部分将士心灰意冷解甲为民,随罗瑛过河的只有五百人。 这五百人本就是跟随罗汝才征战多年的老兵,又有了余家军的赞助,个个披甲,装备精良。当地官兵武备松弛,接连几仗都被罗瑛杀得大败。 罗瑛以这五百人为基础,又发展出两千人来。她招募的都是精壮男子,又有余家军隔着长江运送给养装备,所以手下战斗力极强。 闫石根手下虽多,但是装备极差,刀枪都做不到人手一件,对罗瑛手下这支曹营兵马十分垂涎。 更别说罗瑛生的美貌,又兼英姿飒爽,让闫石根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在他想来罗瑛一介女流,掌控这么一支军队实在是暴殄天物。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要是能够吞并了这支曹营兵马,那他在江南便无敌手,当个李自成张献忠那样的一方反王也是轻而易举。 至于罗瑛,与他更是般配,做他夫人最好不过。 听到闫石根许诺要为自己报仇雪恨,罗瑛巧笑嫣然,问:“此话当真?” 闫石根脑袋一热,拍着胸脯说:“罗小姐放心,有朝一日咱一定斩杀了李自成,就用他的人头当你的聘礼如何?” 罗瑛嘴角含笑,用匕首从锅里叉起一块羊肉,轻轻咬了一口后闭目享受片刻,然后将之递给闫石根,道:“这肉味道极好,你尝尝。” 闫石根看到罗瑛笑得如此灿烂,一时色授魂与。不过他警觉性还在,没敢让罗瑛叉着肉的匕首靠近自己,只端起青花小碗接住羊肉。 或许这刀插进肉里太深,罗瑛刀压着碗沿一下没拔出来,于是便用刀压着碗边借力抽刀。闫石根一手端着碗,看到碗被罗瑛压得倾斜,便用另一只手扶住碗的另一边,才让罗瑛将匕首抽出。 那块肉上还留有罗瑛的牙印,闫石根看着罗瑛娇俏的笑脸,一时心中一荡,低头便咬向羊肉上罗瑛下口的同一位置,可嘴唇还未碰上羊肉,便觉喉间剧痛传来。 原来罗瑛将刀从羊肉上抽出后,没有收回,贴着碗底直插闫石根喉咙。她出刀极快,闫石根视线又被碗挡住,直到刀锋入喉才反应过来。 闫石根奋力将碗砸向罗瑛,身体向后疾退,但那一刀入喉极深,罗瑛还顺手搅了一下,切断了他的气管,所以闫石根口中嗬嗬作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闫石根送来青花小碗的亲信手下见状大惊,拔刀冲向罗瑛,却被罗瑛侍女自背后一刀抹了脖子。 罗瑛轻松躲过闫石根扔来的汤碗,直到闫石根摔倒在地双手捂着脖子垂死挣扎,罗瑛才站起身看了眼面前的那锅肉汤,只见滴滴鲜血浮在肉汤表面,很快就消失不见。 “就凭你这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只可惜了这一锅汤!” “招呼弟兄们,按计划行事,缴了这帮家伙的械,所有头目全部处死。” 侍女轻轻点头,悄然退了出去。 院落外惨叫声接连响起,那是曹营将士正在清洗闫石根手下死忠。罗瑛坐在椅子上,手中带血的短刀轻轻拍打着椅子扶手,眉目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属下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欣喜汇报说:“小姐,李将军回来了!” 第251章 熟悉的陌生人 李汝珪是跟着新一批的补给船来的,他站在甲板上,出神的看着那艘银白色钢铁快船在水面上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随后驶向江心。 “李将军,劳驾…” 李汝珪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堵住了货物卸船的通道,便往旁边挪了挪,让开道路。 “真是好漂亮的一艘船啊!”船老大来到李汝珪身旁,看着那艘远去的战船也发出一声感慨:“在水上过了半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快的船,听说还是铁做的。” 李汝珪是北方人,不识舟楫,却见惯了战阵,听到船老大的感慨便问道:“那这船对上别的水师战船,岂不是相当于具装铁骑打普通步卒?” 这几艘船是当初缴获的左镇战船,船老大就是当初被俘后卖身投靠余家军的,对于战阵之事也是熟悉,当即点头感叹:“是啊,这么快的船,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谁能挡得住?” “可惜只有一艘!” 只有一艘吗?李汝珪可不这么想,为余家军训练骑兵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很熟悉余家军的做法。有了新装备,从来不是一股脑的全部装备,而是先挑选部分人试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最后才会逐步换装。 李汝珪跳上码头,看到曹营守在码头的是生面孔,就没有理会,寻了处茶摊坐下,要了一壶茶后坐看脚夫卸船。 麻包装的大米,小袋装的细盐,成捆的钢刀与长枪,还有一件一件用棉布包裹捆扎着的甲胄,很快就摆满了码头。 马蹄声骤然响起,十余骑兵朝着码头方向纵马飞驰,当先一人一眼便被李汝珪认出,正是罗汝才之女罗瑛。 李汝珪期待之余又带着愧疚,他站起来想迎上去,却被茶摊老板拦住,这才想起来茶钱还未付。 “承惠,二十文钱。” 李汝珪手伸进钱袋里,才想起自己带的是荆州余家军铸的通用货币。一文铜钱是一厘,二十文就是两分钱,可这地界认不认余家军的货币? “爷,您这是荆州钱,我这儿用不了啊!” 茶摊老板招呼南来北往的客人,见识还是有一些的。面对李汝珪掏出的两枚不锈钢材质的一分硬币,茶摊老板只能拒收。 这硬币固然制作精美,在荆州市面上币值也十分坚挺,可此地不归荆州管,茶摊老板收了也没地方去花。 银元茶摊老板虽然认,可零钱不够,找不开。 就在这时,罗瑛骑马赶到,隔着老远就跳下马飞奔过来,开心喊道:“李叔,你伤养好了?回来怎么不提前给个信,我好接你。” 说罢罗瑛抓着李汝珪就走,李汝珪急忙喊着:“钱,茶钱还没付!” 茶摊老板噗通跪下,连连叩首:“不知是罗将军的人,恕罪,恕罪!” 罗瑛看都不看,随手扔去一粒银锞子。 李汝珪苦笑着说:“小姐,还是先忙正事吧!” 罗瑛这才想起码头还有运来的物资,便要来货单查看,计有大米两千石,细盐三百斤,钢刀一千把,长枪一千五百支,铠甲三百副。 这些都是罗瑛急需的紧俏物资,尤其罗瑛刚火并了闫石根的部众,正是大肆扩张的时候。 罗瑛交给属下信物,让他去军需那里领来金银交给余家军,口中抱怨道:“我这都成姓余的长工了,打生打死好处都被他得了。” 忙完这些,罗瑛仔细打量李汝珪,刚来时满心都是久别重逢的欢喜,没有注意,此时才发现李汝珪与离别时相比,几乎是换了一个模样,让罗瑛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那时的李汝珪常年征战,胡子拉碴,不知多少天没洗的头发几乎是一绺一绺的贴在头皮上。在气质上更是锋芒毕露,身体总是紧绷着,仿佛随时随地要准备着和别人拼命。 而现在的李汝珪,胡子精心打理过,头发洗的干净柔顺,衣服也是刚清洗过,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最让罗瑛没想到的,是李汝珪买东西竟然会付钱了,换以前,李大将军一个凶狠的眼神过去,小贩都会瑟瑟发抖的求饶。 罗瑛调笑道:“李叔在姓余的那边待久了,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汝珪干巴巴的笑着,问:“小姐最近可好?” 说到这罗瑛有些兴奋,道:“罗叔,你猜我现在手里有多少人马?” 李汝珪猜测道:“三千?” 看到罗瑛摇头,又猜道:“五千?” “马上就七千多了!”罗瑛炫宝似的说:“我刚刚火并了姓闫的,控制了他的部众。” 罗瑛给李汝珪简单介绍了闫石根的情况。那边刚火并完,罗瑛也不敢在这边多待,还着急回去镇场子。于是让手下给李汝珪让了一匹战马,一行人策马返回了刚打下的庄园。 果然,就罗瑛离开的这两个时辰,闫石根手下一个头目找准机会带着三百多人逃了。罗瑛的脸色很不好看,揪住负责清洗闫石根手下头目的下属大骂了一通。 返回的罗瑛亲自坐镇,将闫石根的部众分割开来,精壮的全部吸收进自己手下为正兵,其余为辅兵。 李汝珪很想说罗瑛这般火并闫石根的部众,与李自成袭杀罗帅,侵吞曹营兵马有什么不同,话到嘴边却又沉寂下来。 罗瑛志得意满道:“余家军在荆州也不过一万多人,等我再打下几座城池,多吸收些部众,就半点不虚他了。” “就是不知道姓余的哪来这么多甲胄军械……” 李汝珪道:“这批的三百副甲胄我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罗瑛两眼放光:“李叔快说。” “是从余家军的骑兵营身上扒下来,全打包送来了这边。” 罗瑛瞠目结舌,随后哈哈大笑:“姓余的是想钱想疯了吗,安家保命的东西都不要了拿来换钱。” 李汝珪正要解释,罗瑛就说:“李叔,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他们呢?” 当初李汝珪率领三十精锐骑卒为余家军训练骑兵,现在只回来了李汝珪一个,让罗瑛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李汝珪说:“他们都要留在余家军,不回来了。” 虽然早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罗瑛还是心里一沉,那可都是精兵中的精兵,真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不回就不回了吧,”罗瑛强忍怒气:“正好这次吸纳了这么多部众,李叔可以管上一营好好操练。” 李汝珪吞吞吐吐说:“我这次来,是想和小姐说,我也要留在荆州那边了!” 第252章 李汝珪 三十名骑兵投靠余家军罗瑛能理解,可李汝珪也倒向余家军,实在让罗瑛无法接受。 罗瑛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说完那句话的李汝珪羞愧低头,她怒极反笑:“说说吧,余诚给了你什么好处,是我给不起的?” “高官厚禄?还是金钱美女?” 李汝珪摇头,道:“我只是累了,不想再拼了。” “我本来就是个只会种地的农夫,要不是豪强侵夺我家田产,一把火烧死我的老父与妻儿,可能我这辈子都只会在田地间打转。” “我想找豪强报仇,却被他家的家丁打了个半死,扔进他家私牢里等死。幸亏罗帅带人抢了那家豪强,我才侥幸活了下来。” “罗帅既救了我性命,又替我报了仇,我这条命就卖给他了。我先跟着罗帅啸聚山林,后来干脆就起兵造反,到现在已经足足十七年了。” “十七年呀,我睡过多少个安稳觉,每天晚上都防备着官军突然杀过来,或者被哪路渠帅火并。从最开始的三十六营,到后来的十三家,再到现在,罗帅终究还是没逃过去死在了李自成手上。” “我在荆州有了个相好,肚子争气,前段时间找郎中看了,怀了我的种。我们老李家就剩这一根独苗苗了,我想以后过上点安稳日子。” “听余司令说,过不久荆州要建一所讲武堂,就是给当兵的建的学堂。余司令答应我,等余家军的骑兵成军以后,就留我在讲武堂里当个骑兵科的教官,每天教教学生,不用再打生打死了。” 其实李汝珪及三十名曹营过来的骑兵投靠余家军,不再回曹营,一封书信就说得清楚,李汝珪偏要冒着被杀得风险亲口来说,心中多少是含着对罗汝才的愧疚。 看到罗瑛手按腰刀气得胸膛起伏,李汝珪闭目等死,心里想着:罗帅,我这条命就还了给你吧! 等了许久,就听对面椅子挪动声响起,李汝珪认命的把脖子往前伸了伸,可只听到脚步声“噔噔噔”走了出去。李汝珪睁开眼睛,看到对面已空无一人。 李汝珪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只觉入口苦涩,仿佛半生辛苦,都在杯中。 他出了宽厅,抬头看看天色,也不知按天黑还能不能赶回渡口。 罗瑛侍女牵着一匹马悄然而至,对李汝珪说:“小姐吩咐我,多谢将军这么多年来为老帅出生入死。这是一百两黄金,只愿将军以后儿孙满堂,福寿绵长。” 李汝珪接过缰绳,一时泪不自禁。 罗瑛走在校场上,闫石根的部众已经分割完毕,挑选出来的精壮正列成队。从余家军那边交易过来的刀枪正好用来武装他们。 闫石根平日里只顾自己享乐,抢来的金银女子,先紧着自己享用,然后是他的一票死忠的手下。至于其他的追随者,能有口饭不饿死就行了。 这种待遇下,普通部众自然对他没什么忠心可言。这次被曹营收编,为安抚人心,罗瑛命令伙夫敞开了做顿好的,所以这批降卒的军心士气保持的不错。 罗瑛丝毫不见开心,脑袋里想着的都是李汝珪说得那句“想过点安稳日子”。 “凭什么?难道我就给不起个安稳日子吗?” 洞庭周边的地图在她脑海中划过,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我也打下座城池来,好生经营,未必就比你荆州差了! 这时一个下属跑来汇报,营外有人求见,自称是西王使者。 西王?张献忠?他派使者来此有何目的? 张献忠自拿下武昌之后,将楚王装入铁笼沉入长江溺死,又从楚王府中搜得大批金银财宝,据传装了数百辆车子。张献忠用这些金银招募流亡,实力大涨。 同时,张献忠自称“大西王”,建立起自己的政权,设立六部及五军都督府,并开科取士,招揽人才。 此时长江以北已是李自成的势力范围,张献忠向北势必要和闯军起冲突。李自成派顾君恩出使完荆州后,又顺江南下去见了张献忠,两家反王约定枪口一致对外,先干翻了朝廷再论其他。 向北既无出路,左良玉又率左镇兵马自九江西进,一路势如破竹。新招募的部众还未形成战斗力,张献忠不想和左良玉硬碰硬,便只留少数部队防守武昌,自己率领大队杀入湖南。 罗瑛所领曹营余部恰巧就堵在张献忠南下的路上,张献忠探听到这支曹营余部人马虽少,却战绩不俗,又是故人之后,便有心吸纳这支军队。 使者姓张,张献忠在武昌开科取士时招揽的一名生员。他见到罗瑛后备陈西王张献忠实力之强,兵威之盛,又谈起昔日罗汝才与张献忠并肩作战的情谊。 “对罗帅之死,西王倍感痛心。罗帅死讯传来之日,西王殿下于宫中设祭,发誓要为罗帅讨个公道。此番西王南下,拥兵百万,战将千员,罗小姐提孤军于虎狼之地,不如归附西王,好过自己单打独斗。” 罗瑛心中嗤笑不已,当初父亲罗汝才与张献忠联合对付官军,很是打了几个漂亮仗。可是张献忠自打下襄阳后日渐骄纵,已经有点不把罗汝才放在眼里。当时张献忠那副骄狂的嘴脸,罗瑛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罗汝才就是察觉到张献忠的心思,想着两家好聚好散,率领曹营脱离张献忠部,转而与李自成合军,不想最终命丧李自成之手。 在罗瑛眼里,张献忠与李自成都是一类人,又怎么可能走上自己父亲的老路? 毕竟此时张献忠实力雄厚,罗瑛也不得不虚与委蛇,对使者带来的礼物照单全收,又回赠了许多本地特产。 至于联军之议,罗瑛只说是要与部下将领商议,先搪塞了过去。 其实此时这支曹营兵马,虽然已经有数千之众,但并没有几个可用的将领,都是由罗瑛亲领。 送走张献忠使者后,罗瑛深感此地不可久留,当即收拢部众粮草,向洞庭湖以西退去。 第253章 穿越众欢聚一堂 赵时轮从高铁站出来,一眼就看到外边人群里有一人举着写有“时代的车轮”牌子,相当显眼。 拒绝掉几个围着自己推销酒店住宿的大婶,赵时轮来到举着牌子的那人面前。那人后知后觉的问:“您就是时代的车轮先生吗?” 赵时轮捂着脸,觉得自己有些社死,早知道就该起个更好听一点的网名了。 “我姓赵。” 接车的那人急忙将纸牌子叠起来,邀请赵时轮前往停车场。 “我姓马,您叫我小马就好。”小马将赵时轮的行李箱装进车尾箱,说:“我直接送您去酒店吧?” 赵时轮点头答应,问起小马的身份,原来是本地的一家接待公司的职员,这次聚会的发起人直接将接待工作分包给了他们。 这么大手笔,组织这次见面会的是个大佬呀!赵时轮心里感叹着。 车辆七拐八扭来到一家酒店,赵时轮在前台登记好身份信息,办理入住。 赵时轮坐电梯来到九楼,找到自己房间外,正在刷卡进门的时候,旁边房间走出一人,看到赵时轮后热情的打声招呼:“你也是来参加书友见面会的?” 赵时轮好奇问:“是啊,你也是吗?”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浑身透发着一股青春的气息。他向赵时轮介绍着:“这一层楼是被包下来的,住的都是来参加书友见面会的。” “我叫谢友何。” “赵时轮。” “时代的车轮就是你吧?我在评论区经常见到你的名字。” 赵时轮尴尬的笑笑,心里下定决心,一会儿就把自己的网名给改掉。 “楼下会议室有自助的甜点,要不要去吃?” 赵时轮从高铁上下来到现在水米未进,闻言便将自己的行李箱推进房间,然后与谢友何一起来到二楼。 二楼的会议室正在布置,两个工作人员正在悬挂横幅,另一人站在正前方指挥免得挂偏了。横幅上边是“穿越众欢聚一堂”七个大字,右下方一行小字写着“暨《临高启明》书友见面会”。 自助的面点十分丰盛,赵时轮一边吃一边与谢友何讨论小说中情节。赵时轮是一家做通讯器材公司的社畜,谢友何看着年轻,没想到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他是学电力的,现在在一家电厂倒班。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之所以同时出现在这家酒店,是源于网上一个视频博主的评论区。那个专注于做穿越者在各种环境下如何实现工业生产的视频博主,评论区里多的是赵谢这种幻想着穿越后如何大展身手的家伙。 穿越,又是技术流,在这个赛道上绕不开《临高启明》这本书。某一天那个博主说咱们搞个书友见面会吧,坐在一起聚一聚。这个提议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所以就有了这么一场聚会。 两人正讨论着书中情节,从外边走进一个中年男人,给布置会场的人又提了好几个要求。 谢友何轻声给赵时轮介绍:“那就是这次书友见面会的发起人,余总。” “爱穿越的不都是咱们这种穷困潦倒对现状极为不满,所以才想着回到古代重起炉灶的吗?怎么有钱人也好这口?” 发起这场聚会的正是余诚,他给会务组下完要求,看到赵时轮与谢友何两人,便过来打了个招呼。 谢友何他已经见过了,赵时轮因为今天才到,所以余诚还不认识。听了谢友何的介绍,余诚赶紧向赵时轮问好。 在荆州,余家军的通讯传输用的是车载电台,虽然明朝完全没有电磁干扰,可是放在江汉平原这么大一块地方,车载电台的覆盖范围依然无法满足要求。余诚做的只能在各个节点县城设立通讯站。使信号像烽火台一样接力传输。 这种传输固然是速度比信使骑马传讯快,但是消息传递经常会出问题,余诚正好借此机会请教赵时轮。 当然,他的借口是在《临高启明》中那群废柴究竟该用哪种方法才能将通讯信号覆盖整个海南岛。 涉及到自己专业,赵时轮侃侃而谈:“这本书成书时间太早,与现在相比那时候通讯技术还不够发达,所以才有这个问题。要是换成现在的技术,我们完全可以……” 余诚听着一连串专业术语从赵时轮的口中蹦出来,心里想着有没有可能把这家伙给弄到明朝去? 他组织这次聚会,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或者出于对小说的喜爱,完全是想从中发掘出几个帮手,能够协助自己建设在明朝的基业。 首先这个群体就是对穿越这件事有很好的心理准备,余诚又在书友会报名时又着重挑选赵时轮谢友何这种有某项技术在身的人士,有些像临高元老中某些只被下半身支配的人直接被余诚剔除出了邀请名单。 这次一共邀请了三十多个人,余诚要通过接触试探他们的心思,是真的想穿越还是像叶公好龙般夸夸其谈。然后再从中挑选几个社会关系简单,长时间失踪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人手。 这么一番挑选下来,最后能够被余诚带到明朝的人,估计不会超过十个。 这其中要包括通讯、化学、冶金、机械加工、电力、设备维修等方面的专业人才,能够在简陋条件下完成相关基础建设与人员培训。 以余诚现在对荆州府的掌控能力来说,少数几个穿越者对他的地位完全没有威胁,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是这几个人失踪在现代这边的影响。 第254章 秘密换秘密 口嗨与实干之间差着多远? 余诚从参加书友会的人员之中筛选出了十四个余家军发展急需的技术人才,打听过他们的家庭情况后又有六个父母健在成家立业,社会关系相对复杂的人员被从名单上划除。 剩下八个人,余诚挨个接触谈心,又将三个口嗨党移出名单。 到了这一步,单纯靠谈话甄别已经很困难了,毕竟谁也不能确定口中对穿越无比热忱的人,真有了穿越的机会还能不能坚定的踏出那一步。 到这时余诚不得不拿出点真材实料了。 第一个被他约出来的人叫蔡文晖,自己经营着一家小型的机械加工厂,四十三岁,目前离异,离异原因是一次偶然发现儿子长得特别像妻子的一个大学同学。 蔡文晖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果然发现自己含辛茹苦供到初中的儿子与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蔡文晖心灰意冷之下与妻子离婚,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半生积蓄已经不翼而飞,前妻自陈是遭遇了电信诈骗,不敢告诉蔡文晖所以一直瞒着他。 这次书友会见面,蔡文晖看到开会地点虽然是在隔壁省,但离自己不过才两个小时的车程,所以才抱着散心的念头报了名。 此次见面会的组织人邀请自己见面,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蔡文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他开始仔细回忆昨天晚上他们几个人在外边吃烧烤时自己喝多了以后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来到约好的茶室,对方开门见山说自己真的发现了一条穿越通道,通往十六世纪的明朝,正在寻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穿越。 空口无凭,对方还向自己展示了一段十六世纪的航拍视频,那段一分多钟的视频中可以看到古色古香的建筑与街道上川流不息的古装人群。 看到蔡文晖被自己拿出的视频惊到短暂失神,余诚的心也有些紧张,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这段视频既真且假,真是指视频确实是余诚从古代拍来的,假则是余诚对这段视频用ai进行了处理,留了几处不显眼的破绽,目的是一旦对方反悔,自己也可以推说视频是自己造假,所谓穿越只是自己的一场恶作剧。 毕竟在现代,杀人灭口实在是不好进行。 回过神来的蔡文晖惊喜追问:“还有吗?还有别的证明吗?” 余诚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故作高深的说:“当然还有,不过想知道的更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秘密换秘密,想知道的更多,你也得拿自己的秘密来换,我才能相信你是真心的。” “这是要纳投名状啊?” 蔡文晖看着余诚淡定喝茶,心里不知多少念头闪过,自己究竟该不该相信? 想到自己当下的境遇,冒险的想法占据了上风。蔡文晖拿出手机打开隐藏相册,放在了余诚的面前。 余诚好奇的拿起对方手机,想要知道蔡文晖思考了那么久才拿出来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这一瞧:嘿,还真有货! 隐藏相册里一共有二十多张图片,详细记录各种钢材经过加工变成一个个零件,最后组装成一支手枪的全过程。 “柯尔特1911?”余诚现在对枪械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这支百年名枪他也有一把,是明代工匠手搓出来的。 区别是现代的警察管不了明朝的工匠,但却能抓现代的蔡文晖。 “私自制枪可是重罪啊,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要是再严重些,吃花生米都有可能啊!” 此时的蔡文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把这事给抖出来了? 好在余诚将手机还了回来,蔡文晖忙不迭的将手机收起,打定主意回去以后就把那支枪毁尸灭迹,来个死不认账。 “恭喜你!”余诚伸出手:“获得了一张前往明朝的门票!” 还在心虚的蔡文晖顿时愣住了:“你说的是真的?” 余诚笑着说:“如假包换。希望你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因为这一去可就没法回头了。” 余诚没有暴露穿越通道完全是由自己掌控的这件事,他给蔡文晖灌输的是这是一张单程票,等到了明朝那边就完全是自己的主场了。 蔡文晖不知道余诚的想法,他此时只有兴奋:“我加工厂里的设备都可以拉过去,就是无缝钢管不好搞,咱们怕是造不出来。” “钢管的事我有门路。你尽快做好准备,那通道很不稳定,说不定哪天就失效了。” 听到通道有可能失效,蔡文晖果然开始急了起来,火急火燎的起身:“好,我赶紧去做准备。” 成功忽悠走蔡文晖,余诚十分开心。自己在明朝的枪械厂产量太低,有了蔡文晖的加入,产量质量完全可以更上一层楼。 可怜蔡文晖,以为到了明朝就能逆天改命,他哪里会想到去了明朝,依旧是当牛马的命。 接下来余诚又见了另外四个人。 现代世界还是守法良民为主流,不像蔡文晖有足够进判刑的黑历史可拿捏。不过肯用自己隐藏的秘密做交换,本身就表示有半只脚踏进了穿越的大门。 最终除了赵时轮放不下现在的生活,最终拒绝了余诚的招揽外,其余三人都表示愿意穿越,这三人分别是: 成玮,三十二岁,原化工厂工人,目前无业,还欠着二十几万的网贷。 申佳禾,二十八岁,从福利院走出来的孤儿,大专毕业,学的是林业技术,当前在一家小私企工作,主要工作内容是承接一些绿化项目。 向怀德,二十六岁,高中毕业后就到处打工,目前是一名电焊工,据说手艺还不错。 这三个人不像蔡文晖还要收拾自己加工厂里的设备,都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收拾的行李,所以余诚给他们的准备时间也最短,言明两天后就要穿越,建议他们趁这两天赶紧把手里的钱全花完,反正穿越以后现代的钱也没什么用了。 这里边也暗含着余诚的一点小心思,在现代把钱全花光,就算他们对穿越之事反悔,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第255章 逛窑子 四个人来到余诚位于郊区的别墅,跟随余诚穿过一道门来到茶室,就在四人还在好奇穿越用的虫洞在哪里时,余诚已经不动声色的关上身后的房门。 “欢迎来到明朝!” 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成玮好奇的问:“虫洞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余诚打开茶室另一道门,说:“没有什么虫洞,穿越只是我个人的一点超能力。现在大家已经到明朝了,从这个院子里出去,就是明朝的荆州城?” 蔡文晖出门来到院子里,打开手机,发现手机没有一点信号。他不信邪的打开院子角门,穿梭往来的古装人群让他目瞪口呆。 余诚用来穿越的别墅是在半山腰,他们还曾在别墅的花园里远眺山下的城市。而现在,站在院子里往四周看,哪还有什么山,更别说还有院子外那些穿着古装的往来人群。 余诚将自己穿越后的经历简单介绍了一遍,向怀德听后说:“所以你现在已经是明末的一方诸侯,手下有上万军队,掌控十几个州县,数百万人口。” 几个人满以为是要联合在一起白手起家,万万没想到余诚已经天胡开局,掌握了这么大的势力。那他们几个来明朝岂不是就为了给余诚打工? 联想到刚才几个人没有一丝察觉就被余诚送到了明朝,申佳禾问:“所以你可以轻松穿越明朝与现代,并没有什么阻碍或者限制?” 都是看了临高带来的影响,让几人以为余诚是有一个能量随时可能耗尽的虫洞,没想到对余诚而言穿越竟然如此容易。 “那我们还能回去现代?” 余诚道:“你们可以选择留在明朝帮我,以后当个开国功臣,或者帮我几年,然后带着一大笔钱回现代。” “不能现在就回去?” 余诚笑着摇头:“你们来前不是已经做好不回去的准备了吗?” 成玮脸红脖子粗的分辩说:“我们来是…来是…” “来是当开国皇帝的?”余诚帮他将剩下的话说完:“很显然,一个国家出不了四个开国皇帝!” 还是蔡文晖最先做出决定:“回去我是不打算回去了,不过我要求以后在澳洲或者美洲给我来一块领地,我想当领主。” 余诚打个响指:“这不就对了!我可以答应你,以后的海外领土还会有许多,我也占不过来,你们想要的,我都会提供支持。” 这句话宛如一剂强心针,其余三人都相继答应,成玮想在东南亚要一个大岛,比如印尼,申佳禾想要夏威夷,向怀德则想要倭国,不过余诚对那块地盘早有规划,最后只肯让向怀德在北海道或者九州岛之中选一个,向怀德选择了北海道。 看来四人确实都是不想回现代,而是留在旧时空找块地方当国王,倒是省了余诚许多口舌。 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余诚提出带他们在明末的荆州四处转一转,四人欣然答应。 余诚给他们提供了明朝的土着服饰,戴上帽子,显得不那么突兀。 出了院子,四个人都十分好奇的四处打量,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啥都新鲜。成玮感叹说:“这才够原汁原味啊,咱们那里各种古镇都是个什么玩意儿?” 蔡文晖有些紧张的说:“后边有人跟着,咱们是不是被贼人给盯上了?” 余诚淡定解释:“不用担心,是我的人。” 四人这才想起余诚现在也大大小小是一方诸侯,怎么可能孤身出入市井。向怀德激动的问:“那就是你的锦衣卫吗?” “锦衣卫是官府的,那些只是我手下的普通护卫。” 余诚提醒道:“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是穿越,你们记得嘴巴管牢些,不然小心被敌对势力把你们抓去拷问。谁想尝试老虎凳辣椒水,尽管作死!” 四人在街上逛了一个多小时,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成玮首先提出去逛青楼,另外三人纷纷响应,余诚便带他们去了城中最大的青楼怡翠楼。 其实在明朝生活了这么久,余诚还真是第一次进青楼。他初到明朝时也和这四人一个想法,所以才纳了杨念入门,结果尽给自己招了些烦心事。考虑杨念给自己诞下长子,余诚熄了赐死杨念的心思,只是眼不见为净。 如今余诚在现代有沈葶,在明朝前些天又推倒了朱若薇,下半身有保障。更何况,对男人来说权利的诱惑比美色更甚,余诚现在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在荆州扎根更深,如何打出去。 蔡文晖四人在现代或许没少找小姐,到了明朝光明正大逛青楼却有些麻爪。 青楼这边老鸨看出这是几个雏儿,穿着不伦不类,于是上前想摸摸底,被余诚扔过去一锭银子,让她看着安排。 老鸨欢欢喜喜的接过,为几人安排了一间房,摆上酒水果盘,又喊了几个姑娘出来作陪。 没过一会儿,四个人一人搂着一个快活去了,他们来明朝别的可能没准备,安全套却都没少带,让余诚将掏出来的安全套又默默的装了回去。 四人离开后,余诚将其余歌女撵走,自己一人默默喝茶。不多时,老鸨陪着一男子来到客房,两人诚惶诚恐的拜服在地,口中喊道:“拜见司令!” 余诚招手让两人起来,问那男子:“我记得你,你是叫段…段…” 男子诚惶诚恐道:“小人段雷,奉徐爷命令守着这怡翠楼,打听消息。” “原来这怡翠楼是密营的生意啊?”余诚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确认一下。 “没有逼良为娼这种事吧?” 段雷连忙摇头:“小人不敢!” 只要有青楼这一行业在,逼良为娼那是早晚都有的事。不过余家军在荆州的改革还没有到青楼赌场的头上,余诚只是给他们提提醒,“最好不要有,不然国法家法,哪一项都饶不了你们!” 段雷与老鸨磕头如捣米:“小人知道!” 挥手让两人下去,过了半个多小时,徐望也收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余诚没再提青楼的事情,只是安排徐望从密营中安排几个好手,一对一负责保护四人的安全,有异常要及时向自己汇报。 第256章 新人安排 一夜风流过后,四人起来后早有密营的人手等着,引领他们前往惠王府接受余诚的指派。 蔡文晖没有丝毫悬念的上任军工厂厂长,余诚给他的要求是在年底前保证余家军至少有半数能够换装新式火枪。 成玮则接任化工部,给他的任务是在最短时间内生产出雷汞来。 余家军目前使用的是纸壳定装弹,在弹底嵌入一颗火帽作为底火。制作底火的原材料全靠余诚从现代弄来,所以子弹备弹只有不到六万发,顶多只能支撑一场小规模的战事。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数字,所以余诚建议成玮哪怕是用土法制硝酸,也要先把量给搞起来。 申佳禾与向怀德的任务相对简单。申佳禾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干老本行搞绿化,另一个则是筹建蔬菜大棚。 首先是绿化,从近代流传下来的照片就可以看出来,古代的山野远远不是现代人想象的郁郁葱葱,而大多是光秃秃的山头。要问树都去了哪里,那就不得不提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为何能排在首位了。 不过此时已是深秋,植树造林的事情不急,申佳禾可以慢慢考察研究。当务之急是先将蔬菜大棚建出来,让荆州百姓在冬天也可以吃得上蔬菜。 向怀德被余诚看中的是那手电焊的本事。余诚在当初买船的时候就苦恼过这个问题,要是有电焊工的话,他完全可以在明朝造船,而不是费尽周折的从现代将船整体的运到明朝。 所以余诚办起了一个电焊培训班,第一批就招募了三十人,由向怀德作为老师,传授给他们电焊技艺。 四人的到来虽然对外保密,可是余家军内部的文武官员还是能听到一些风声。之前已经有了一个章俭,装束作态与总司令余诚十分相像,现在又冒出来这么四个人,不由让人臆想连篇。 在荆州府外,局势变化也是复杂不已。 北方,明督师孙传庭率兵出潼关,以总兵牛成虎在前,白广恩在后,一路东进,与河南总兵陈永福合军一处。 闯军所占的河南郡县,全部弃之不守,诱使官军深入。明军一路高歌猛进,抵达汝州时与李自成所率步骑数万接战,李自成不敌败走,麾下果毅将军谢君友战死。 孙传庭首战得胜,没有等待粮草跟上,就率军轻进,接连收复宝丰、郏县,更是偷袭了闯军老营所在的唐县,将闯军家属妇幼屠戮一空。 就在孙传庭志得意满之时,却不知他已慢慢进入了闯军的包围圈。 南方,张献忠率军攻破岳阳,偏沅巡抚李乾德、总兵孔希贵、楚抚王朱聚奎等逃至长沙。张献忠部渡过洞庭湖,相继攻破湘阴、宝庆,兵锋直指长沙。 东方,左良玉率领左镇逆江西上,水陆并进,直逼武昌。一路上当地地主武装群起呼应,聚集数万之众与左镇直抵武昌城下。张献忠留守武昌的守将张其在开汉阳门迎战,却遭败绩,于是率军弃城南走,左良玉顺利收复武昌。 守在潜江的吴殳虽只有一个团,但却磨刀霍霍,盯着武昌。他一连写了三封陈书送往荆州,建议袭取武昌,将余家军的实控区域推进到长江汉江交界处。 余诚收到后也难以决断,于是召集麾下文武商议。 列席这次会议的有崔应朝、李河、李光壂、付应平、徐望,以及刚刚将“代理”两个字去掉的江陵县令张德厚,还有他的兄弟,水师统领张德耀。 众人传阅吴殳的书信后,一片安静,各自都在心里思索。 余诚也没有说话,免得自己开口影响了这些下属的判断。 在余诚原本的计划中,武昌并不是现阶段余家军的攻略目标。因为武昌地处长江南岸,拿下就相当于一块孤悬在外的地盘,需要分兵驻守。 现在余家军一共也就一万出头的兵马,武昌又是不逊于开封的大城,想要驻防那里只怕要分走余家军将近一半的兵力。 在这种前提下余诚还是将手下文武叫过来商议,是因为吴殳来信中有一句话使余诚警醒起来。 信中吴殳说余家军守成有余,而进取心不足。此时乱世纷争已显,正是大肆扩张的时机,怎么能只想着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况且此时武昌频繁易手,新到的左良玉还要与张献忠交战,不会留有多少守城的兵马。此时攻打武昌,不会有多少阻力,若是迟误,敌人在武昌站稳了脚跟,就不好打了。 一阵沉默之后,李河当先发言:“司令,我觉得吴团长说得对,地盘嘛,当然是越大越好。要说兵力不够,那就再招兵。” 李河的话在余诚的意料之中,军事主官,哪个不希望自己兵越多越好。 “只不过,”李河咂咂嘴:“武昌先是被张献忠搜刮过一回,这左良玉的部下更是敲骨吸髓的好手,等咱们拿下武昌,怕是没多少油水了吧?” 李光壂忍不住反驳:“拿下武昌在于地理位置,居武昌之中,一水可通天下,些许金银财宝算的了什么?” “拿下武昌,可水陆两路攻略江南。如今长江以南,除左良玉外并无善战军队。当初我军初兴,便能以三千之众击败左镇五万大军,此时我军战力更强,若是全力南下,左镇虽号称二十万,也绝难当我军兵锋。” “到时东南半壁,尽为司令所有,此为王业之资。当初明太祖便是以东南半壁为基业横扫宇内,司令可效仿之!” 刚开始被李光壂反驳,李河还想怼回去,等听到李光壂后边的话,李河顿时将心中不快抛到九霄云外,眼神热切的看着余诚:“李先生说得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到那时司令当皇帝,咱们各个都是开国功臣,岂不妙哉!” 张德厚、张德耀俩兄弟听到这话,也是两眼放光,到那时他们兄弟别的不说,封个侯伯总不是难事吧? 余诚瞪了李河一眼,转而问崔应朝:“敬轩如何看?” 第257章 战略定向 “依在下愚见,司令此时应当先下襄阳,将闯贼锁在河南使之与孙传庭所率明军相互消耗才是。” “可我观司令意图,似乎无意与闯贼在此时翻脸,不知是何缘故?” 余诚叹道:“时来天地皆同力,此时不可与争锋!” 属下几个文武不解的看着余诚,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诚有些苦恼,他与李自成虚与委蛇,一方面是想靠李自成将明廷搅得天翻地覆,让明朝官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最大的造反头子上去。另一方面,他有一个优势是熟知历史,如果此时就与李自成翻脸,那李自成万一放着官军不管调头来打荆州,自己的先知优势就没了。 后一个理由对着这群手下说不出口,余诚只能用前一个理由搪塞。 崔应朝看出余诚似有难言之隐,便也没有追问,只是捻着胡须说:“司令成竹在胸,既无意北上,想必心中已有计划。当初司令作三年发展计划,应该也有此考虑吧?” 余诚知道崔应朝这是想问自己的战略规划到了哪一步,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问张德耀道:“水师如今训练的如何了?” 张德耀紧张且心虚的回答:“开船都已经学会了,只是新炮上船,大家还不熟悉。” 水师装备的是以阿姆斯特朗炮为原型改制的后装线膛炮,与以往列装的前装滑膛炮有极大区别,水师将士确实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才能发挥武器的优势。 余诚又问李光壂:“政务学堂办得如何了?” 李光壂明白余诚这是要对荆州辖区内各项信息掌握清楚才会下决定,于是回答说:“第一批学员已经毕业,共一百一十六人,均已分配到各处县衙。新一届的学员正在招募,报名者很多。” 这是荆州当地百姓豪强发现进这个学堂出来就能直接成为官吏,所以才如此热衷。 余诚又询问了张德厚辖下百姓的生活情况,以及徐望汇报的各地敌人动向,沉思片刻后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目标。 “三年之期,如今已经过了大半年,我意大的战略方向不作变化,依旧以守成为主,大力发展建设。” “在政务上,要着力培养我们自己的官吏,加强基层建设,提高对荆州百姓的掌控能力。现在老百姓还没有从天灾人祸的阴影中走出来,我们要让他们安心生产,争取这个冬天不会有人冻死饿死。” “让百姓们喘口气,安心过个年。让他们知道在我们余家军的治理下,老百姓能生活得很好,这样他们才会更加拥护我们。” “在军事上,今年除水师外不进行征兵,全军要在年底全部装备夏式步枪。等过完年,明年我们再分批次招八千到一万兵。” “在水师形成战斗力之前,我们暂不考虑渡江作战事宜。不过吴修龄说得也很有道理,忘战必危,不能给战士们造成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错觉,还是要打一打。” “潜江可以再往东推一推,打下汉口,将战线直接拉到武昌跟前,让汉江与长江作为余家军地盘的分界线。” “这是对外,对内作战以剿匪为主,到明年年底,我不希望再听到荆州府内再有成股的土匪出现。” “你们几位下去以后,就以这几个战略目标为中心,将任务分解开,制定出详细的发展计划来。” 几人听后都没有开口,这些规划与当初的三年计划相比并没有大的出入,自家这位主公究竟是如何想得,还是没有全说出来。 余诚也知道他们的意思,斟酌片刻还是决定漏一丝口风:“此番闯贼与孙传庭所率朝廷官军决战,必然大获全胜。结合襄阳密探得来的消息,闯贼作战意图,是要先取关中,继而东进攻略京师。” “朝廷只要此番兵败,长江以北几无可战之军,闯贼攻打京师必然一路势如破竹。然而李自成此人能忍得住艰苦,却受不住富贵,只怕要被京师的繁华晃花了眼。关外又有建奴虎视眈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到那时,我们已经在荆州站稳了脚跟,兵精粮足,先拿下襄阳,之后无论北上还是南下,都尽在掌握!” 崔应朝与李光壂两个军师听后面面相觑,他们都自以为胸有韬略,目光长远,可听到余诚对官军叛贼的下一步动向都似乎了如指掌,都不由一时失神。 尤其说李自成忍得住艰苦,受不住富贵,司令是怎么看出来的? 余诚只能故作高深,总不能说自己是看史书得出的结论吧? 徐望道:“不知司令计划何时攻取襄阳?” 其余众人不由侧耳细听,攻取襄阳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襄阳被闯军占据,攻打襄阳即意味着与闯军翻脸。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因为听余诚的推测,他夺取襄阳应该是在李自成攻下京城之后。所以这个时间,也就是大明王朝寿终正寝的时间了。 余诚心里也在推算,因为他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李自成征伐天下的时间已经大大提前了。 此时是崇祯十五年十月二十,按原历史的走向来说,李自成三围开封不利,导致开封淹没在黄河波涛中,此刻正与督师出关的孙传庭打柿园之役。 随着余诚献出开封,李自成比原历史提前半年拿下襄阳,等此战击杀孙传庭后,李自成按年底就应当能够入主关中了。 冬日行军不便,李自成肯定会等到开春才会东进,用三四个月的时间就能打到京城。可怜崇祯皇帝,看来在崇祯十六年就能结束自己的皇帝生涯了。 然后闯军再在京师潇洒一两个月,随后该在满清与吴三桂的联手追击下灰溜溜逃走了。 算到这里,余诚信心满满道:“明年中秋,我与诸位在襄阳城中赏月如何?” 众人都没有想到在余诚心中,大明王朝会覆灭的如此快,一时都有些不可置信,唯有徐望开口应和:“属下明白,回去便做好布置,届时接应大军入城!” 第258章 兵工厂发展 让一众文武下去按着这个规划完善细节,余诚自己来到了军工厂。 蔡文晖被分配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余诚非常好奇在他这个熟手的带领下,军工厂会有什么样的改观。 军工厂位于荆州城东南角,一共三座厂房。厂房门口有一个班的守卫,守卫班长见司令驾到,急忙出来迎接。 余诚摆摆手,让他不要大肆宣章,自己只带着付应平走入工厂内部,只见工厂内秩序井然,杂物摆放有序,比自己上次视察时进步许多。 见到余诚,蔡文晖就开始诉苦。诉苦内容无非是三个方面:机器太少、动力不足、技术工人奇缺。 “照这个情况下去,别说年底,就是再给我三个月,也造不出足够的枪支来装备你的军队。” 这几个问题余诚不是不知道,他也只能安抚蔡文晖道:“有问题就解决他,咱们堂堂穿越众还能被这几个小问题给难倒?想想临高角的那帮人,不像咱们还有源源不断的支持,不也发展的挺好吗?难道你还不如他们几个?” 蔡文晖嘴里咕哝两句,到底是不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道:“我这边还缺些设备,你能给我搞来吧?” 余诚接过蔡文晖的设备清单,粗粗看了一遍后打包票说:“一个月内,指定给你搞来。” “咱这边啥时候能建个电厂呀?现在我那数控机床就是个摆设。咱不会是要从蒸汽时代到电气时代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走吧?咱就不能跳两级?” 余诚叹气:“我加紧张罗找几个懂这行的人来,这边水库建设也已经提上日程了,等水电站建成运转起来,我先把电线给咱兵工厂拉过来。” 蔡文晖又提出要些工人,他要亲自培养技工。余诚有些怀疑的问:“你一个人,能培养得过来吗?” 蔡文晖说:“形势不等人。我是这样想的,不指望他们能成为对着图纸就能车出零件来,只要他们对着单一的零件使劲就行。” “我把夏塞波步枪,就是你说的夏式步枪分解成零件,每个零件对应一个加工小组,最后再送到组装车间进行组装就行。” “流水线生产啊?” 余诚并非没有这种想法,但在蔡文晖来之前,他没有合格的技术人才,自己也不懂,只能挑出几个工匠自己现学现教。 现在有了蔡文晖掌总,兵工厂的生产就规范多了。 余诚好奇问:“那你预计现阶段步枪生产的产量有多少?” 蔡文晖道:“现在每月能产步枪三百支左右,等我把这批工人操练出来,下个月的步枪产量应该能有五百支。” 这个产量已经不低了,像在晚清汉阳兵工厂刚建成的时候,每个月也就四百多支步枪的产量。 说到这里,蔡文晖不禁好奇问道:“这还是枪管都是你弄来的无缝管,要不速度还真不好说。话说你是从哪弄来这么多的无缝管,警察没找你吗?” 余诚神秘一笑:“我自有门路。” 这个涉及到对穿越能力的使用,余诚当然不方便对蔡文晖细说。实际上这批钢管是他利用穿越能力从现代偷来的,至今仍然是警察那边挂着名字的悬案。 每月五百支步枪的产量余诚还不满意,要给现有军队进行换装,同时满足明年招兵的需要,每月五百支步枪的产量是绝对不够的。 “我再多给你配两百个工人,今年我先不管,等过完年。从明年开始每个月步枪产量要有一千五百支。” 蔡文晖几乎要跳起来,大喊:“不可能!” 余诚及时给他打了一支强心针:“只要你能做得到,那什么秦淮八艳,我绑也给你绑回一个来。” 蔡文晖两眼放光:“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且不说蔡文晖被余诚一张大饼引诱得心潮澎湃,崔应朝与李光壂也在为余诚会议中提出的要求伤脑筋。 要让荆州府在这个冬天不发生冻死饿死的事情,这让俩人都深感压力巨大。 在古代社会的冬天,冻死饿死都是十分常见的。不算乡村,就是城市里每一场大雪过后都会出现那么几具“路倒”。 这些人多集中在失地流民与乞丐中。对于这些人中有劳动能力的,崔李两人还能招募起来以事生产,那些无人照管的老人和孩童想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个冬天,那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事情,余家军是否真要承受起这个负担? 问题提上来后,余诚大笔一挥,要求在荆州府内重开庆余堂。 荆州府全域,每个县设立一个收容所,将这些居无定所的流民与乞丐全部收容起来进行甄别。有劳动能力的发往各个工程队,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送往庆余堂,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全部送到荆州城。 在这里,十二岁以下的孩童进学堂,十二岁至十五岁的少年进技师学校学手艺,蔡文晖、成玮等穿越众每人都收纳了十几个学生。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安定,有一些单纯只是游手好闲或者散漫惯了。这些人毫不例外的接受了棍棒再教育,只看他们的心是向往自由多一些,还是害怕挨揍更多些。 随着收容所的建立与运作,荆州府下辖各州县的治安得到了明显的好转,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除此之外,余诚还向市场投放了一大批低价毛毯,用于百姓冬日保暖。这些满是科技与狠活的毛毯进价极低,余诚不为赚钱,甚至还往里边搭了一点,导致每条毛毯的售价只有一角钱。 这些毛毯极受百姓的喜爱,在他们看来这毛毯柔软蓬松,价格比自家手工织的粗布都便宜。虽然它的保暖效果不如棉被,但如今百姓家里置办得起棉被的又有几家?这么好的机会就算借钱也要置办几件。 有商人嗅到了商机,大肆收购这种毛毯,余家军不得不进行限购,同时对将这种毛毯运出荆州府以外进行销售的商人课以重税,才免得这项惠民政策变成商人薅余家军的羊毛。 第259章 楚中第一繁盛 船舱内空气混浊,还带着一股子臭鱼烂虾味,让郑世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小的船舱里,挤进来二十号人,空间狭小。郑世杰对面的士兵不可避免的被喷了一脸,于是不满的重重踩在郑世杰脚上,疼得郑世杰呲牙咧嘴。 郑世杰气得就要还手,双方班长一起出声制止:“安静点!” 郑世杰只能悻悻停手,嘴里却不服气的说道:“小子你等着,等上岸了的。” 都是当兵的大小伙子,谁肯服谁?那个士兵不屑的笑道:“怕你不成?我知道你,郑世杰对吧?司令来视察的时候你耍钱被逮了个正着,怎么样,军棍吃得可好?” 黑历史被翻出来,郑世杰气得眼皮乱跳。余诚走了之后,吴殳接任团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严肃军纪,郑世杰一伙赌钱的作为典型被打了二十军棍,还关了三天小黑屋。 周围士兵听了都嗤嗤笑了起来,郑世杰挂不住脸,叫道:“笑什么笑,等一会上了岸,真刀真枪的干过,看谁是英雄好汉,谁是软蛋怂包!” 这句话揭开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去战斗。 船舱内所有士兵都安静下来,内心中激动与恐惧交织在一起,无论训练的有多么严苛,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他们都还只是新兵,就连两个班长也是一样,还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这就是余家军扩张太快的后遗症,军队中缺乏经历过实战的中坚力量。这也是余诚答应进攻汉口的原因,他需要一连串的小型战斗来训练士兵。 带队的一个班长看到这场面,急忙提振士气说:“是虎就该山中走,是龙就该闹海洋。咱们当兵的,司令手指向哪里,咱们就打到哪里,有什么好怕的?” 另一个班长也说:“还记得上个月调来咱们团的张营长吗?胸前别着个勋章,别提有多神气了。那勋章怎么来的?不就是在荆门打了一场漂亮仗吗?” “等咱这次去了也打得漂漂亮亮的,回头也赚个勋章,就能升军官了!” 军官呀! 想到军官的种种优厚待遇,一群小伙子们眼睛都亮了起来,只盼船着能快快的到达目的地。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船体轻轻振动了一下,船舱门打开,露出排长那张大脸。 “快些出来,岸上集合!” 早就受够了船舱环境的士兵鱼贯而出,几十条船有抢占了码头的,也有直愣愣冲在岸边搁浅的。 郑世杰所乘的船就是搁浅在岸边,他们只能跳进齐膝深的河水中,淌水上岸。 攻打汉口的决定做出后,负责执行的就是吴殳。他征集了大大小小二十八条船,带着三个连的士兵由水路直扑汉口。 汉口是四大名镇之一,历史并不如其余三镇那么悠久。汉口原属汉阳,在明成化年间,汉江改道,将汉阳分割成两个地区,新生的区域便是汉口。 因为地处汉江与长江交汇处,水运便利,汉口这才兴盛起来,成为四大名镇之一。到清朝后,因为交通便利、商业发达,更是与京城、苏州、佛山一起被称为“天下四聚”。 此时吴殳站在码头上,码头原有的几个朝廷税吏除了一个被冲上去的士兵砍翻,其余几人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得飞快。 有资格将船停在码头这里的,除了吴殳以外就是余家军的宝贝疙瘩,炮兵。 这次出发只带了两门小炮,因为汉口镇虽然繁华,却并无城墙,这两门小炮主要带的是霰弹,作步兵压制火力使用。 “动作快些!”步枪连在连长的催促下来到岸上,形成一个半圆形防护阵型。另外两个步兵连在淌水上岸以后,也在连长的带领下与步枪连汇合。 直到三百多名士兵全部列队完毕,汉口方向依然是乱糟糟一团,受惊的本地商贾们四处乱窜,商户们纷纷关门,还有商户与想进店躲避的客商撕扯起来。 吴殳放下望远镜,嘴角轻轻弯起:“楚中第一繁盛处,哼!” 他提起长枪向前一指:“前进!” 队列直行进到离城镇三百多米远时,才有敌人从镇子里杀出来。这些敌人看服饰并非朝廷官军,而是当地商团的护卫。 这些护卫都是商人平常豢养着守护宅院,防备贼人的,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可能有甲胄随身,所以只穿着粗布短衫。不过商人们对这些护卫非常看中,舍得下本钱。这些护卫手中除了刀枪这类常备兵刃外,还有许多弓弩与鸟枪。 “停!步枪连,准备!” 吴殳大声发令,步枪连一百多号人呈两列横队展开,第一排单膝跪地举枪瞄准,第二排横枪在胸准备着。 这些商团护卫看来犯之敌不过三百,而自己这边足有七八百人,于是大声鼓噪着往前冲,希望从气势上吓乱了对方的队伍。 到了两百米处,随着吴殳一声“放”字出口,步枪连队列中冒出一排白色烟雾,正冲过来的商团护卫顿时被打倒了二十多个。 第二排的枪手紧接着开火,硝烟之中,第一排的步枪手拉开枪栓略微清理了一下枪膛,将没有燃烧干净的纸壳清理掉,然后装入第二发纸壳弹。 两排步枪手循环往复开枪,原本还想着能趁敌人换弹期间冲到近处的商团护卫们伤亡惨重,有弓手与火枪手试图反击,但这个距离鸟枪毫无作用,弓箭稀稀拉拉的有射到近处的,但气力已竭,对穿着胸甲的步枪手毫无威胁。 “战术还需改进,这般射速下两段击三段击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吴殳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了一笔。 吴殳看着敌人中有几个身手特别矫健,应当有一身的好武艺,却连近身都做不到就被一个个射杀,不由攥紧了枪把,心里感慨着:有了如此犀利的步枪,苦练十年武艺又有何用? 连三分钟都没撑过去,商团护卫就抱头鼠窜,吴殳命令步兵连追击,步枪连则乘机给夏式步枪换密封垫。 这是夏式步枪构造的原因,气密性不好,只能用胶垫堵住。但这种橡胶垫在火药气体作用下会很快老化变硬,失去密封效果,所以需要经常更换。 吴殳带着换好密封垫的步枪连不紧不慢跟在步兵连之后,随时准备火力掩护。但这场阻击战已经打破了汉口镇内商人的胆子,余家军进入镇内没有受到一点阻碍。 第260章 汉江口水战 汉口镇遇袭的消息很快传到汉阳县,汉阳县也无驻军,县令急忙向一江之隔的武昌行文求救。 早在汉阳县令发文之前,已经有汉口镇的商人见势不妙开船逃过长江,驻守武昌的左镇兵马已经收到了汉口遇袭的消息。 只不过渡江南逃的商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消息灵通的也只知道是盘踞荆州的余家军打了过来,至于说来了多少敌军,有说一千的,有说三千的,甚至还有吓破了胆的言辞凿凿说来了上万匪军的。 早前曾在余家军手中吃过苦头,左镇兵马也不敢轻动,直到汉阳县令告急的文书传来,摸清了来袭的余家军不过数百人,留守武昌的左镇兵马才调集战船,纠集了两千兵马,分乘五十多艘战船前来讨伐。 船行到长江中心,有眺望的士兵看到上游冲来一艘快船,直撞向左镇船队,急忙大声示警。 指挥战船的是左镇一员副将,姓周。周副将听说有敌军战船来袭,急忙指挥战船调转方向,将船头对准敌船。 左镇的这些战船都是征集的商船改装的,都是平常用来拉货的平底福船,只在船头放置有佛朗机炮或者虎蹲炮。 即便如此,几十艘战船一字排开,也十分唬人。尤其对方只有一艘战船,虽说跑得快了些,但周副将此刻心情就像猫捉老鼠一般,满满都是戏谑。 来的这艘战船正是张德耀驾驶的余家军唯一一艘战船,还没有名字,只被余诚称为“一号实验艇”。 张德耀驾船到离左镇战船队列还有八百米时,船只轻盈的画出一条弧线,将船只右侧面向敌军战船。 “开炮!” 与此同时,左镇战船亦是点燃火炮引线,硝烟弥漫间,炮弹在半空中交错而过,各自飞向各自目标。 左镇的火炮口径比余家军的大,但射程反而不及余家军火炮,球形弹丸纷纷落在水里。 一号实验艇的侧舷火炮口径为五十毫米,用的是圆柱形炮弹,底部类似于米涅弹有一个凹陷,火药气体燃烧时催动弹丸底部膨胀与膛线嵌合,使炮弹旋转着飞出,精度远比官军的火炮更好。 可惜的是侧舷火炮只有三门,操炮的水师士兵经验不足,三发炮弹有两发落空,另一发则击中左镇战船的甲板,将甲板扶手击断,打得木屑崩飞。 一击不中,张德耀操纵战船轻松调头,又将另一侧船舷的火炮对准敌船。 炮声隆隆,这次炮弹有一颗击中了敌船甲板,将甲板上聚集的左镇官兵打出一条血路,残肢断臂乱飞。 张德耀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气得拍桌子大喊:“炮口放低些啊,打他们水线以下!” 船舷两侧的炮手们听不到张德耀的喊声,不过有指挥炮手的枪炮长也和张德耀一样想法,要打就打敌船水线以下,才更容易将敌船击沉。 “砰!”终于有一颗炮弹打中了一号实验艇的侧舷,不过炮弹打到这里已经力竭,只在钢铁制成的船上打出一道凹陷。 即便如此,张德耀也心疼无比。他操纵船只绕了一个大圈,用船头火炮对准敌船。 一号实验艇前甲板只有一门炮,不过这门火炮口径为八十五毫米,大口径、长炮筒带给它更大的射程,可以让一号实验艇从容在敌军射程以外开炮。 这门火炮首发即建功,在左镇一艘战船的前脸上开出一个孔洞,江水源源不断的顺着破洞涌入。 周副将指挥战船向前贴近敌船,他看出余家军的战船上火炮比自己犀利,但火炮数量却少,只有贴近了打才能摆脱目前被动挨打的局面。 周副将的想法很好,奈何一号实验艇的航速与机动性十倍于左镇战船,像放风筝一样牵着左镇战船在江面上兜圈子。 左镇战船船速不一,很快就乱成一团。一号实验艇抓住机会,凭借自己的高船速与高机动性直接插入了左镇战船队列之中。 左镇战船只有前甲板有炮,一号实验艇普通孙猴子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左右开弓,炮声隆隆,打得左镇水军苦不堪言,短短十几分钟就有四艘战船被余家军击沉。 周副将察觉不妙,打出旗号让各船向自己旗舰靠拢,才将一号实验艇挤了出去。 眼看己方损失惨重,敌船却毫发无损,还绕着自己战船兜圈子,周副将只能命令船队向武昌缓缓靠去。一号实验艇不敢去赌武昌那边有没有陆地炮台,只能在江面逡巡。 到傍晚时分,从荆州赶到的增援部队乘船抵达,左镇水师当起了缩头乌龟,眼睁睁看着余家军在汉口镇卸下大批士兵与辎重。 援军是由李河带领,共有六百士兵,以及由一百人组成的施工队。 按照余家军的作战方案,是由潜江吴殳率领精锐士卒突袭汉口,为李河所率的后续支援部队与工程建设队打开登陆地点。 有赖于余家军先进而高效的通讯方式,到目前为止作战方案都与大本营的计划一致。 工程建设队在源源不断运来的各种建材支持下,又有吴殳抓获的三百余俘虏当劳力,只用了十天就建好了三座钢筋混凝土的炮台。 这三座炮台呈品字形分布,炮台共有三层,顶层布置有三门一百二十毫米重炮,射程能达到三千五百米,用于警戒江面。二层作为守卫住所,底部则堆放辎重。 有了这三座炮台,基本断绝了左镇从江面来袭的可能,就连隔着汉江的汉阳县也在炮台的打击范围内。 如此在汉江上游有荆门外的棱堡,下游与长江交汇处又有三座炮台,这一段汉江水运自此完全被余家军所掌控。 汉口防御无忧后,吴殳坐镇汉口,继续完善汉口的防御体系。至少在一年内,此地就是余家军东部防御的重点了。 李河则率军自东向西,潜江方向吴殳部副团长赵如海率团主力、与荆州方向拼凑出的两个营自西向东,左右夹击,将江汉平原下游的几个县城全部收入囊中。 自此余家军已经独霸江汉平原! 第261章 讲武堂 “哚!” 这一箭既快且沉,连带箭靶也被震得前后晃动。可惜箭矢离着靶心还有一掌距离。 八十步外,谢明胜摇摇头,从箭袋中又抽出一根箭来。 鼓掌声在背后响起,随后有人说道:“没想到咱们的神射谢团长也有失手的时候,真是少见啊!” 谢明胜听到声音,急忙将弓放下,转身抱拳行礼道:“总指挥!” 朱呈祥摆摆手,自顾自来到放弓的桌前,拿起一张复合弓,熟练的张弓搭箭,瞄准片刻后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总指挥好箭法!” 朱呈祥轻笑道:“莫要说笑,分明是这张弓好。” “要说使刀弄枪,我自信还有几分手段,要说弓箭,那我就真是班门弄斧了。也不知道司令从哪里弄来的这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这弓不但拉起来省力,就算没用过弓的汉子把玩几天,也能射得有模有样。” “可惜箭术已经不重要了。”朱呈祥毫不客气的指出:“要培养出一个箭手,哪怕只有你三成的功底,也得一两年。可是一个步枪手只用一个月的训练,就能用夏式步枪打烂那块靶子。” 谢明胜脸色黯然,自己引以为傲的本事终究还是落伍了啊。 从第一支夏式步枪装备到自己团里,谢明胜就有这个感觉。那天他一个人在靶场待了一整天,拿着一支夏式步枪不停的上膛、击发,直到靶子中心被他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才丧气的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武器会过时,人却不会。”朱呈祥拍着谢明胜的肩膀,笑道:“不然司令怎么会让你去讲武堂当步兵教官呢?” 谢明胜苦笑道:“司令真是难为我,我一个大老粗,实在是不会教学生啊!” 余诚筹划已久的讲武堂终于建成,现在只等着教官与学员进驻了。谢明胜就接到余诚的命令,将团长一职交给副团长暂代,前往荆州担任讲武堂步兵科教官。 朱呈祥拔出手枪,对准靶子,连开三枪。不过这个距离对于手枪来说还是有些远了,三枪中有一发脱靶,另外两发离着靶心也还远。 谢明胜笑道:“总指挥这是终于不心疼子弹了?” 朱呈祥笑着说:“不心疼,不心疼。听说军工厂新来了个牛人,和司令一样短发短衫,不但步枪产量提高了许多,就连子弹生产的也比以前好了。” 朱呈祥又透露出一条消息:“我听司令说,到了明年,军队扩充完成后,就要编成三个旅。” 潜江巡视结束后,余诚发现军伍中闲暇时间娱乐项目太少,所以为军中提供了一批球类及棋牌游戏。 军棋就是其中一项,透过这一游戏,所有人都已经清楚余家军的编制以后将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排、连、营、团、旅、师、军,区别只是司令的棋子被换成了节度使,迷信的余诚担心士兵们玩习惯了这个棋,会有当了军长以后就能将司令取而代之的想法。 三个旅,就意味着会有三个旅长,如今这么多团长,会有谁脱颖而出? 谢明胜自然也有这个想法,再联想到这次出任讲武堂的教官,从履历上来说当然比其他人好看许多。 想到这里谢明胜满心火热,对于即将到来的职务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荆州。 讲武堂并未建在城内,而是位于城外东北角。这一方面是因为军事训练所需场地太大,城内施展不开;另一方面也是要让学员们安心学习,免得被城内的繁华迷了眼。 讲武堂占地有两百多亩,目前建成的有一栋三层的教学楼,一个能容纳五百人的大礼堂,以及两栋两层的宿舍楼。 作为余家军的第一所军事学校,讲武堂开办有四个学科,分别为步兵、骑兵、炮兵以及辎重。余诚很想再加一个参谋科,可是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教官,只能等以后再成立了。 其中步兵科教官为谢明胜、骑兵科教官为李汝珪、炮兵科教官为郑雄、辎重科教官为李光壂。余诚亲自担任讲武堂的校长,以示对讲武堂的看重。 学校的学员有七成是从余家军各部中选取的立过军功的战士,从士兵到班排长都有。另外三成是对外招募的,这三成主要是为炮兵科与辎重科招募的,因为这两科对学员的文化要求比较高,从现有军队中还真抽不出这么多文化达标的战士。 学校分期举办,第一期学员共有两百一十六人。这一批学员的学制只有三个月,算是速成班,毕业后将担任低级军官,已有职务的战士也会有不同程度的晋升。 等到以后摊子大了,人才丰富了,讲武堂还会开办面向中层军官与高级军官的训练班。 谢明胜从荆门返回后,第一时间就去拜见余诚,向余诚求教自己应该给这些学员教些什么东西。 余诚属于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结合后世资料给谢明胜讲了自己的想法。 这次招收的学员虽然大多从军队中选拔出来的,但毕竟还有些没当过兵的书生,所以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来进行队列队形及军人仪态训练。 此外还有体能训练,步兵科尤其看重体能,这不是为了锻炼他们的身体,而是要让他们进入基层以后更容易锤炼新兵。 此外除了识图制图这些所有学员都要学习的大众科目外,就到了各个科目教官自身的发挥时间。 面对谢明胜的讨教,余诚问道:“你当年在边军当夜不收时,是谁教的你?” 想起当初的经历,谢明胜就有些心酸,说道:“哪有人教啊?上了战场打两仗,全凭自己运气好才活了下来。上官看我使得一手好弓箭,就把我派去当了夜不收。” “到了夜不收后,请一个老军喝了几顿酒,才给我讲了几个窍门,后来有一次碰到鞑子,那老军也死了。我也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有了些心得。” 余诚道:“这不就得了?你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这些心得教给徒弟们。从行军如何省力,如何扎营,如何追踪敌军,再到野外如何判断距离、方向,甚至厮杀时如何能让自己有最大活下去的可能,不都是可以教的吗?” 谢明胜茅塞顿开,道:“司令放心,我明白了!” 第262章 真相大白 大礼堂内,此次入学讲武堂的两百余名学员正襟危坐,听主席台上的余诚做开学讲话。 尽管学员们穿的都是统一服装,但从坐姿上就能看出这些学员来历的区别,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部的是军队中选拔来的,坐得松松垮垮的肯定是在当地招收的知识分子。 余诚从当初田庄筚路蓝缕讲起,到今日据有荆州,保护治下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百姓们都赞咱们余家军像岳家军一样,军纪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岳家军自然受我们景仰,可我们要比岳家军走的更远!” “岳武穆说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国家就能强盛。我也对你们有很大的期许,就写在校门前。” “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莫入斯门!” 这时余诚发现负责警卫的付应平一脸焦急的在台下示意,于是几句话结束演讲,让李光壂宣读学校纪律后来到台后。 付应平焦急道:“司令,城内传来消息,公子病重!” 余诚心中一惊:“征儿怎么了?” “府内传报,可能是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吴神医已经过去看了,说是情况不好。” 对婴儿来说古代医疗条件实在糟糕,就是皇宫大内婴儿夭折率也十分高,更何况是普通百姓。 吴又可本身医术高超,又靠着《赤脚医生手册》开拓见识,医术更上一层楼。连他都说情况不好,由不得余诚不焦急。 余诚不敢拖延,当即坐上车,一溜烟返回城内。 回到府中,杨念所居的院子已经有护卫严密保护起来,吴又可一脸严肃的亲自看着巧儿熬药,大管家李兰芝则在屋内和杨念一同照看余征。 余诚到后,先看了自己儿子,脑袋上正用棉巾沾水降温,哭声沙哑。 “体温多少?” 李兰芝道:“刚刚测过,四十点二度。” 这已经是高烧了,耽搁不得。余诚当即指挥道:“给征儿穿好衣服,我要带他走。” 带走?带哪里去? 杨念惶急之间张开双臂拦在婴儿床前,像是护着幼崽的母兽:“你要带我孩子去哪?” 余诚此刻哪有心思和她纠缠,随手将杨念推到一旁,呵斥道:“磨蹭什么?” 李兰芝手脚麻利的给小余征套上衣服,用一床婴儿被裹了,余诚抱起就走。 屋外吴又可看到余诚抱着余征出来,惊讶道:“怎么回事?” 余诚总不能说你老吴儿科不精吧,只能解释说:“多劳吴兄照顾,我另有法门,且去试一试。” 吴又可心中早有猜测,也不阻拦,只是冲着余诚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喊道:“等医治好了后,如何医治,用何药物,都告诉我一声!” 余诚抱着小余征快步回到自己院里,指挥付应平调来一个排将院子团团围住,叮嘱他未经允可,任何人不得擅闯。 回到现代家中,余诚却犯了难。自己这儿子明朝生明朝长,在现代属于黑户,没身份证的没户口本,去医院该如何挂号? 余诚想不明白,只能把电话打去沈葶那里。两人房子相距不远,十分钟不到沈葶就开着车冲到了余诚小区。 沈葶黑着脸夺过余诚怀里的孩子坐进车后座,语气生硬的吩咐余诚:“按导航走。” 余诚忙不迭的开车前往导航的医院,路上沈葶打了几个电话,终于找好了关系,捂着话筒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余征!”余诚脱口而出,随后暗道糟糕,果然后座上一股杀气如有实质压过来。 就在这时,余征一声啼哭,将沈葶注意力吸引过去。余诚冷汗迭出,心想好儿子哭得及时,救你老爹一条狗命! 到了医院,已经有一个大夫等着。沈葶抱着小余征跟着这个大夫穿梭在各个楼层,问诊、检查、抽血,等待化验结果的时候,余诚才讨好的说:“还好有你,不然我可傻眼了。” 沈葶此时黑着脸:“说吧,这孩子是谁给你生的?” “这个,捡来的…” “捡的?”沈葶掏出电话:“那我赶紧联系警察让找失主。” 余诚一把握住沈葶的手:“其实大可不必!” 沈葶的手抽了两次没抽出来,眼泪说掉就掉:“咱俩在一起一年都不到,这孩子该有一岁了吧?你把我当什么人?小三还是小四?或者小五小六?” 余诚头大无比:“哪有那么多?” “反正就不止一个呗?” “我知道你要求高,也从没想着进你家的门。你真要看上了哪个要结婚,给我说一声我转身就走,绝不纠缠你。你这么偷偷摸摸的算怎么一回事?” 余诚赶紧求饶:“别别别,等回去以后我就跟你说实话。” 现在自己大半精力都放在明朝那边,现代这里公司的事都交给了沈葶,沈葶要是撂挑子公司停摆,明朝的大业也要受影响。 瞒不住了就坦白,反正随着明朝基业越来越大,和现代之间物资流通也会越来越频繁,瞒是迟早瞒不住的。 化验结果出来,不出所料是急性肺炎。两人抱着小余征打点滴做雾化,在外人看来还真有点像夫妻俩。 回去路上沈葶一反常态,全程一言不发。回到余诚别墅后,余诚怀抱余征走上台阶,回头看到沈葶靠着车门没有动的意思,于是邀请沈葶进屋:“走,想知道什么进屋来说。” 真相似乎近在眼前,沈葶却突然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进了别墅。 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余诚组织了一下语言,从自己拥有穿越的能力讲起,将自己从倒卖物资做生意到杀官造反的穿越历程讲了一遍。 不过他还是有些保留,没有说自己穿越能力的变化,只是将穿越能力说成是觉醒了异能。 沈葶听完后满目失望:“你要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没必要编一个这么扯的故事。” 没有证据,余诚也没指望沈葶会信。他起身来到一楼卧室门前,说:“证据就在这里边,你要不要来看?” 沈葶看他说得言辞凿凿,将信将疑的来到门前。余诚发动能力轻轻转动卧室把手,房门打开,露出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余诚的别墅沈葶十分熟悉,就连装修都是沈葶看着装修出来的。看到一楼卧室门打开后是这番模样,沈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疑惑问道:“你什么时候把装修给改了?” 余诚轻轻一笑,手在沈葶背后轻轻一推,将沈葶推进书房内,随后抱着小余征也走进来,顺手带上了房门。 沈葶觉得自己被涮了,怒气冲冲道:“你搞什么鬼?” 说着沈葶扶上刚刚关上的门,接触到的一刻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这门怎么似乎不一样了?” 手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书房门被推开,露出书房外的小花园,以及守在花园外全副武装的付应平。 两人之间只隔着齐胸高的木门,付应平守在花园外已经一天一夜,此刻见司令书房门打开,出来的竟是一个女子,顿时愣住了。 “有刺客!”付应平慌乱之下大喊,他是知道余诚带着小公子进书房时里边并无外人,这女子又是从哪来的? 围着院子的卫士呼啦啦举枪,这时余诚出现在沈葶身后,轻轻挥手:“都退下!” 第263章 守着金山,如何赚钱? “所以,你那么多的黄金、古董其实都是从明朝淘过来的?” 沈葶终于相信了余诚的说辞,以往余诚购买的那许多奇奇怪怪的物资也终于知道了去向哪里。 “那你现在地盘有多大?” “大约有半个湖北那么大。” 沈葶两眼放光:“这么大的市场,全部开发完得多赚钱啊!” “如果你不介意他们用铜钱付账的话,那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市场。” “可以开矿啊。” “这里开矿,虽然不需要审批,也没人来查环保,但是要把矿产卖出去,来源你没法解释啊。” 沈葶还想发挥自己的商业才能,余诚拉着她出了院子:“不急着想这些,我先带你逛一逛明朝的荆州城。” 因为明朝与现代时间流速不同的原因,余诚不能带沈葶在明朝待太久,免得耽误了余征的用药,不然大夫就该质问为什么孩子带回去没多久,又急匆匆跑来输液。 余诚带着沈葶逛了逛原汁原味的古代风情街,一条街还没逛完,徐望就匆忙追了过来,呈递给余诚一份情报。 李自成与孙传庭之间的战役终于分出了胜负。 在李自成的有意后撤下,孙传庭的明军战线被拉得越来越长。适逢连日暴雨,粮草本就转运困难,又有刘宗敏率骑兵骚扰粮道,致使明军苦不堪言。 孙传庭无奈之下留陈永福带河南兵留守,自己率陕西官军回师迎粮。被留下来的河南明军以为被抛弃,顿时哗变逃跑。闯军趁机大举进攻,官军顿时崩溃,一直逃到南阳才站稳脚跟,在孙传庭的指挥下与追击的闯军决战。 本就士气低落的官军与闯军鏖战终日,最后终于不支,全军再次溃败。这次溃败孙传庭再也无法力挽狂澜,只能匆忙聚拢些败兵退回潼关坚守。 此役明军被歼灭四万余人,辎重军械全部被闯军缴获。不过与原历史中不同的是,河南总兵陈永福因杀子之仇,力战不降,最终被乱箭射死。 余诚看着手中战报,摇了摇头:“此役之后,北方大地就像熟透的果实,由李自成随意摘取了!” 徐望眼神从沈葶身上挪开,即使沈葶出来前换了一身古代装束,可那一身现代人的气质与发型,和明朝本地土着依然格格不入。 先是那个弄水泥的章俭,后来又是蔡文晖四人,现在又有这么一位女子,举止仪态和自家司令这么像,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全力侦察闯军动向,传令荆门战线,加强戒备。” 虽然知道闯军下一步的动向是攻取关中,但余诚也怕李自成脑子突然一抽,动了回师先平定荆湖的想法。 余诚的命令将徐望的好奇心拉了回来,他垂首领命,回官署安排去了。 “行了,我回了。”尽管还没有逛够,看出余诚要忙起来的沈葶还是提出了返回现代的要求:“你争霸天下去,我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赚钱的好法子。” 返回现代后,沈葶看着还在酣睡的小余征,不禁一阵头大。 也是被穿越时空这种事情惊呆了,竟然忘了问余诚这小家伙的母亲是谁。 不过此刻沈葶最关心的,是如何赚钱。 现在他俩经营的公司,有好几千万的资产,以往沈葶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有商业女强人的风范。 现在知道了藏在公司背后的秘密,沈葶竟有一丝挫败感。 有那么大一块地盘,就像面对一座金山,才几千万的小公司算得上什么? 那何止是失败! 简直就是失败透顶! 沈葶找出纸笔,根据余诚的透露的消息开始盘算究竟应该如何更好的开发这块土地。 首先是黄金,这是余诚第一桶金,也是目前公司最主要的收入来源。黄金是交给天盛集团的,至今保持着每月三百万的业务往来。 其次是古董,余诚放弃了字画瓷器,而是将目标放在了明朝家具上,因为这些对于现代来说很宝贵的古董,在明朝却遍地都是。 早在开封被围时期余诚就已经以废柴价收集了一大批有年头的家具。到了荆州以后又收集到一大批,这些家具品相好的放出去拍卖,品相不好的则直接拆了卖木头。 接下来的一个主营项目是药材,余家军入主荆州以后,因为交通的便利,南来北往的药商知道余家军对中药材来者不拒,所以药材源源不断的流入进来。 最后才是农牧业,农产品还需要满足余家军消耗,倒是猪牛羊大多数是要运回现代的。可惜因为入主荆州时间还短,牲畜都还没有出栏,所以规模还小。 而在现代这边,公司目前有一处农场,一个养殖场,一个小型机械加工厂,一个饲料厂。这些工厂的主要任务不是生产,而是做掩护。 沈葶想了想,首先大笔一挥将黄金划掉。即使现在和天盛集团的黄金交易相对稳定,可是毕竟有很大的风险。万一有朝一日天盛集团那边的财务被查出什么问题,很有可能牵连到他俩身上。 倒是明朝的农产品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这说的当然不是米面粮油,而是广泛开发山林,种植经济作物。 沈葶在纸上记下一笔,应该查一查那块地方的气候适合哪些经济作物,比如水果,早日将果园开起来。 这也是工业社会与农业社会的商业往来最常见的场景,世界上一些落后的农业国家至今仍然保持着这种商业模式。 还有人力资源,听余诚讲明朝的人力成本十分低,那么完全可以将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放到明朝去。这就可以瞄准一些技术含量低,员工容易掌握的工。 还可以建一些食品加工企业,将明朝的产物进行加工,然后拿到现代售卖,这样产品的附加值更高一些。 沈葶越想越开心,一个个构想飞快在脑海里成型,然后随着笔尖的滑动落在纸面上。 与此同时的荆州,一场风波也正在酝酿。 第264章 凶杀案? 一大早,赵九珍就有些心神不宁。早起刷牙的时候,院子角落里的树上一只乌鸦放肆的叫着,更让赵九珍心烦意乱。 草草的吃过早餐,赵九珍照例拔出佩刀小心擦拭后才还刀入鞘,将佩刀悬在腰间。 他的佩刀还是当初参军时配发的,受伤退伍时作为纪念留了下来。 作为余诚手下第一批被招募的社兵,赵九珍也说不好是幸运还是不幸,与他同一批被招募的,像杨双、龚汉都已经当副团长了,就算际遇差点,最低也是个排长。 然而当初伏击巡抚家李公子回乡的车队改变了赵九珍的命运。战斗中,他的小腿被长矛贯穿,虽然保住了命,但那条腿却瘸了。 行动受限,赵九珍的兵是当不下去了。好在对于伤兵的安置余诚向来都很重视,除了拿一笔伤残抚恤金以外,还在农庄给他找了份活干。 等余家军占据荆州后,人才匮乏,像赵九珍这种根红苗正的铁杆,也迎来了新的发展。 经过两个月的培训,赵九珍被任命为沔阳州联防队队长,手底下有一百二十号招募的新兵。 联防队的职业是守卫城池,兼顾治安。余家军武德充沛,又有长江汉江遮蔽,将周围的几股势力全部隔开,所以各州县有联防队驻守就已经高枕无忧。 而沔阳在荆州下属各州县里也算大点的城池,所以额外多布置了一个连。不过这个连是以驻训为主,寻常并不参与城内事务。 联防队与州衙同署办公,沔阳知州名叫孙唯安,原是开封府学生员,被余诚裹挟着南下来到荆州。 到了荆州后,孙唯安就识趣得多,早早投靠了余家军,在政务学堂进修过后,被任命为沔阳知州。 知州是从五品的官职,孙唯安从生员一跃为知州,如同鲤鱼跃龙门,怎一个快活了得。 赵九珍与孙唯安其实有些看不对眼,孙唯安鄙夷赵九珍是大老粗一个,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赵九珍则嫌弃孙唯安故作清高,只会投机做官。 好在明面上两人还过得去。早上到衙署后碰了个面,确认荆州方面没有新的任务下发,两人便分开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这份平静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打破,城外张家洼村的村长派人来报案,在他们村子发生了命案。 开始赵九珍还没怎么在意,村民之间因为口角积怨,或者管不住裤裆里那点事,谁给谁戴了绿帽子,都有可能闹出人命来。 直到听报案的人说死了四个人,赵九珍才紧张起来,询问经过。 原来是张家洼一个村民挑了点菜想进城售卖,出村子不久就在路旁发现了四具尸体。四人都是青壮,被人刀砍枪刺,每人身上都有七八处伤口。 这村民慌张之下跑回村里报信,村长带人去看过之后,知道是出了大事,赶紧派人来城里报案。 赵九珍问:“死者是谁,你可认得?” 报案的村民就是发现尸体的那人,名叫张六哥,他吞吞吐吐说:“不,不认得。” “不认得?”赵九珍眼神凌厉起来:“你给我老老实实回话!” 张六哥慌忙说:“真不认得,不过看他们穿的衣服,应该是筑路队的。” “筑路队?” “是筑路队没错,前段时间他们路过我们村子,我见过。他们穿的衣服和别人不一样,都是蓝色对襟短衫,不用腰带纽扣,一拉就能合上的那种。” 这件事赵九珍知道,他还知道这支筑路队来这边是要修桥的。尽管荆州往沔阳的道路还未修通,但这条路有几条河阻断,所以他们要先在河流上建桥,然后再用道路连接。 筑路队是妥妥的余家军专属,虽说是搞得什么公司,但其实就是半官方的。筑路队的人一下被人杀了四个,很显然是有人在与余家军作对。 是谁干的? 土匪?还是豪强? 或者双方勾结? 要杀掉四个青壮,每人身上还有那么多伤口,凶手一定在十人以上。能做出这等大案的肯定不是小门小户,有能力且有动机的,只有这两种可能。 豪强是秋收时候被余家军整治得够呛,沔阳整个家族被连根拔起的都有七户大族,更别说那些被罚款的。尽管慑于余家军的强大武力暂时蛰伏,难保他们不会暗戳戳报复。 而在不久前荆州下的公文,要各地根除匪患,赵九珍暗中调查,将两个匪窝一举捣毁。擒杀了六十余名贼人。所以也不排除是有贼人同伙杀人泄愤。 这么大的案子砸下来,赵九珍先返回衙署向孙唯安汇报。孙唯安听后也大感震惊,立刻要求赵九珍前往事发地详查,自己则前往通讯处向荆州汇报。 为防此事贼人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赵九珍命令留守的副队长加强警戒,自己带了一个排在张六哥的带路下出城前往张家洼。 夏式步枪就连野战军都还没有换装完毕,联防队这种二线部队自然不可能装备。目前联防队城内镇暴使用短棍,有作战任务时则使用刀枪弓弩。钢制的前后胸甲因为便宜量大,所以联防队都有装备。 此外从野战部队退休下来的抬枪也都装备了联防队,这次赵九珍就带了一杆出来。 事发地离张家洼有四里路,此刻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村长已经带着村民将四具尸体搬到一边,用草席遮掩。 这种破坏现场的行为让赵九珍大为恼火,只能让村长找了四个村民模拟他们搬动尸体前呢现场情形。 现场遗留的痕迹其实挺多,赵九珍很容易就推断出这是一场伏击事件。大约十到十五人早早就埋伏在草丛里,等筑路队的人经过时发动袭击。 死亡的四名筑路队工人有过反抗,不过显然对方人多势众,很轻易就杀死了他们。 四名死者中有一人手上有血,却不是自己的,应该是他也给行凶者造成了伤害。 赵九珍看着这名筑路工的尸体,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亲自搜查,从这人暗兜里搜出一块令牌来。令牌铁质,三指宽,八厘米长,光滑正面是一个大大的“密”字。 赵九珍悚然一惊,这人是密营的探子! 密营的探子为何会在筑路队中?还被人杀了。 事情大条了! 第265章 绑架案! 赵九珍勘察完现场,正在盘查张家洼村民时,筑路队的人终于收到消息赶来了。 来的不是一两个,而是乌泱泱一片,足有六七十人,都是卖力气活的青壮汉子,手里清一色的提着铁锹。 这也是筑路队在各个县城之间来回跋涉,丝毫不怵盗匪的原因。那铁锹都是好钢制成的,奋力一劈能把人脖子砍断。这么一支筑路队一般有上百人,什么样的盗匪敢冲着他们呲牙? 筑路队为首的是一个叫车勇的汉子,他来不及与赵九珍交涉,首先跑去查看地上那四具尸体。 车勇看过尸体后,顾不上悲痛就径直找上村长,焦急的询问道:“就这四个吗?还有没有别人?” 村长答道:“没有,就只有这四个。” 车勇似乎松了口气,紧跟着又皱起眉头。 赵九珍看到车勇表情之后追问:“怎么回事?你们筑路队还有人不见吗?” 车勇神色复杂,道:“还有章工,他们昨天是一起出去的。” “章工?”赵九珍不解的问:“章工是什么人?” 车勇说:“他是我们筑路队的指挥,修建桥梁道路的好手。他名字叫章俭,不过在筑路队里他一直让我们喊他章工,说他是什么工程师。” “昨天章工和四个伙计约好去沔阳城里逛一逛,我还以为他们是宿在城里了,没想到是……” 赵九珍敏锐的察觉到问题:“他们出去还有人知道吗?” “队里人大多都知道。你也晓得,筑路队经常在荒郊野外,日子过得枯燥,所以经常有弟兄跑城里快活,只要出发前给队里打声招呼就行。” 说罢车勇给赵九珍加了些压力:“赵队长,章工是在司令那儿都说得上话的人。他现在下落不明,你可要快点找到他。” 听到和余司令都能扯的上关系,赵九珍顿时头大无比。他问清了章俭的长相,然后就让手下挨个询问附近村民,都说没有见过。 很显然,贼人袭击了他们一行人后,将章俭掳走了。可惜现场已经被破坏,想找个脚印都找不出来。 赵九珍已经很重视这件案子了,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重视的还不够。先是沔阳驻军派了一个排过来协助搜索,接着又有密营的人手前来追查。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又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驶来,矫健的士兵拿着赵九珍没见过的短管火铳跳下车在四周警戒。 而从第二辆车里下来一个让赵九珍分外眼熟的人影。 赵九珍愣了片刻,慌忙冲过去立正行礼,口中叫道:“司令!” 来人正是余诚,听说章俭出事,他抛下手头工作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同为穿越众,章俭和蔡文晖他们几个还不一样。蔡文晖他们是单程票,穿越时已经和现代断了联系。章俭是正儿八经签了合同的员工,老婆孩子都有。一旦章俭在明朝出了事,他的家属闹起来都会把警察招来,自己穿越的秘密就有可能暴露。 所以尽管赵九珍是自己的老部下,余诚依旧没有给他丝毫面子,劈头盖脸将赵九珍训了一顿,让他抓紧时间破案。 徐望也与余诚同车赶到,那名死掉的密营探子,就是他安排来贴身保护章俭的。 那么多人精心筹划的袭击,不可能真的毫无线索。果然,在多方盘问下,有个村民交代在三天前见过隔壁村的吴老鬼在这周围转悠。 据传这个吴老鬼以前曾经当过土匪,也有说他曾是官兵,后来临阵脱逃了的。真假虽不知,但他身上有好几道伤疤,确是刀伤无疑。 赵九珍立即带人直扑吴老鬼家,但吴家早已人去楼空。通过查问同村人家,得知吴老鬼一家两天前就已经搬离村子,说是要去外地投奔亲友。 与此同时的筑路队内,内部核查也在同步进行着。五人四死一失踪,失踪的还正好是干系重大的章俭,很明显这是一起有预谋的针对性绑架。 那敌人是如何知道章俭的行踪的,总不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肯定有人给敌人提供情报,才会让敌人行动如此顺利。 一路颠簸,被蒙上眼睛的章俭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是在船上。 想到袭击发生的那一幕,章俭依旧惊魂未定。从草丛中蹿出十几条手持刀枪的人影,三个同伴当场就被捅死。只有一个同伴眼疾手快掏出匕首反击,成功伤到一人的同时,自己也被一杆长枪从背后刺穿。 紧接着章俭就被打晕了过去,等醒来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最初他四肢攒绑被人抬着走,宛如待宰的猪羊。 等贼人发现他醒了之后,就解开了他脚上的绳子,让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自己走。待听到流水声后,贼人押着他上了船,将他绑在船舱里。 由于全程被蒙着眼睛,章俭能获取信息的只有鼻子和耳朵,比如此刻他知道自己所在的应当是一条渔船,船上只有三个贼人,其余贼人在他上船时已经散去。 早知道就应该听从余诚的建议,在明朝买上一房妾室,跑出去洗什么脚啊,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船体微微一震,周围人声喧哗,看来是靠了岸。一个贼人来到章俭身旁,拿着麻袋往章俭头上套。 章俭手脚被缚,嘴里也被塞着破布,不甘心的左右扭动,抗拒着贼人。随后他肋下挨了狠狠一拳,打得他几乎避过气去。 “老实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爷爷送你下水当王八!” 章俭不敢再动,由着对方将自己塞入麻袋后抬起下了船。他听到码头上有人问:“丁老三,你抬得什么东西?” 刚才威胁自己的贼人笑着回答:“打到条大鱼,给周员外送去。” 章俭被抬着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听着周围环境渐渐安静下来,直到屁股一疼,麻袋被卸在了地上。 有人将他放出来,还解开了蒙在他眼睛上的布条。章俭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在一处地牢中,仅有的光亮是墙上的一支火把提供的。 在章俭对面,一个衣着考究的胖子笑眯眯弯腰看着他:“章工是吧?” “请你到此,真是费了我不少力气。我可是有很多话想跟你谈谈啊!” 第266章 水泥烧制法 “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章俭色厉内荏道:“抓了我,余司令不会放过你!” 周员外心底闪过一丝忌惮,不过在章俭面前丝毫不露,道:“章先生还是不要指望有人会来救你的好,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样能少吃许多苦头。” “余家军里使用的水泥,究竟是如何生产出来的?” 章俭听到这个问题,心中顿时一松。他还以为对方将自己绑来,是瞄上了“穿越”这个最大的秘密,没想到只是为了水泥。 也对,穿越时空这种事对古人来说脑洞也太大了些,谁也不会想到余诚与章俭是跨越时间长河从几百年后来此的旅客。 “水泥啊,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将石灰石与粘土混合磨细,再放入窑中煅烧得来的。” 绑匪的鞭子就挂在刑架上,章俭一丝隐瞒的想法都没有。水泥的原理说起来非常简单,可懂原理和会操作是两码事,比如原材料如何配比、磨细到什么程度、烧窑温度烧到多少、烧多久,这些都是学问。 不然余诚为何要从现代将章俭拐过来负责水泥厂呢? 如此简单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周员外颇为意外。他眯起眼睛看着手足俱被绑住的章俭,忽然把手一挥:“敢骗我,给我打!” 章俭:“???我泥马!” 十几鞭子抽下去,章俭惨叫不断,已是遍体鳞伤。 周员外止住家丁,继续问:“再问你一遍,水泥是如何烧制的?” 章俭吸取经验,这次舍弃了通俗易懂的说法,各种专业名词不停从嘴里往外蹦。 周员外被一堆专业名词搞得昏头胀脑,虽然听不懂,但一听就知道很高级。周员外捻须笑道:“这才对嘛!” 章俭有气无力的说:“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周员外道:“我对章先生仰慕已久,这次好不容易请您来做客,当然要尽地主之谊。章先生且先多待些日子。” “你们几个,要好好招待章先生!” 章俭其实也知道对方费尽心思将自己绑架到这里,怎么会轻易放了自己。真到了自己没用的那天,只怕自己要么成为河里的一具浮尸,或者被埋在哪个偏僻的地下。 至少短时间内自己是安全的,即使自己已经说了水泥烧制的秘密,但在没有实验成功之前,自己都是安全的。 只希望余诚那边动作快些,早日将自己解救出来。 周员外从地牢中出来,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心里想着章俭说的话是真是假。 说到底,还是要试一试啊! 周员外问将章俭绑回来的汉子:“你们动手的时候没有被人看见吧?” “没有,老爷放心,小的们有分寸。” “只是吴老鬼吵着要许给他的报酬,说得罪了余家军,这边不敢待了,要带全家逃到江南去。” 周员外微微笑着:“他这般心急,就送他快些上路吧。” “还有,让人多打听着消息,这次余家军死了好几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汉子随口答应道:“小人省得,不过几个苦哈哈而已,要不咱们找几个替死鬼?” 周员外本来已经要走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睛冷冷盯着对方:“你忘了赵家是什么下场了吗?只不过打死了一个所谓巡视员,搞得自己脑壳掉了不说,全家现在都在当苦役。” “我听说这个姓章的极得余贼看重,若是被他发现,你有几个脑袋扛?” 那汉子被训得汗如雨下,低低弯下身体:“是,小人亲自去盯着。” 周员外没再理会他,从偏院出来,七拐八拐来到前厅,管家已经候在那儿。 “老爷,车已备好了。” 周员外点点头,正要出去,就看到侍女端着食盘从前边走过。 “大师的身体养得如何了?” 管家答道:“早上请郎中号完脉,说已经不妨事了。大师还说要当面谢谢老爷搭救施药之恩呢。” 周员外颇为自得,道:“大师是有本事的,我有许多地方还需借重他,你万万不可慢待了。” 叮嘱完管家,周员外坐上马车,由车夫带着走了二十几里路,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农庄外。 周员外脸上堆出笑容来,伸手轻轻叩门。 大门打开,从里边探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粗布衣服。 大汉警惕的看了一圈周围,才带着周员外往里走,口中骂骂咧咧道:“格老子的,来也不说带些酒肉,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周员外看着原本整洁的院子被折腾的一片狼藉,以往宝贵得不行的农具都被拆了烧火,不禁心疼无比。 不过周员外此时却不敢发火,只是赔笑道:“军爷见谅,实在是余家军眼线众多。” “南阳闹姓李的,荆州这边又在闹姓余的,真是不消停!” 汉子说着将周员外领到一处房间外,一个内穿铠甲外边裹着布衣的亲兵一丝不苟的给周员外搜身,然后入内禀告过后才将周员外放进屋内。 屋内也有两个亲兵,他们穿着棉甲手握战刀,拱卫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周员外上前行礼,“小人拜见秦将军!” 老者摆摆手,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周员外道:“人已经抓回来了,只是还不肯开口。” 老者道:“这水泥一物,若是用来筑城,于军事之中极为有用。你只要将水泥烧制之法献上朝廷,老夫保举你一个官职,毫无问题。” 周员外大喜拜道:“小人多谢将军。” 老者道:“老夫也想不到,荆州竟然冒出如此一股大贼。等回去之后,定要上奏朝廷,督兵进剿。” “老夫再给你三天时间,你若盘问不出来,就把人交给我,让他尝尝老夫的手段。” 看着周员外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老者心里也叹口气。明知道这乡间豪强有自己的小心思,估计是想将水泥烧制之法握在自己手里生财,他却毫无办法。 毕竟是在别人屋檐下,若是此时起了冲突,被那股号称余家军的贼人发现,自己手头不过百十人,只怕就要埋葬在此地。 第267章 步步紧逼 因为章俭的失踪与四名工友的死亡,整个筑路队都陷入慌张与不安中。 当天傍晚,一个满编步兵连入驻筑路队营地,所有工人全部集合到一起,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因为这次修建的目标只是一座宽度六米,长度三十五米的小桥,工期短,所以是一个临时性的营地。 营地里没有房屋,只有整齐排列的帐篷,每个帐篷可以住十个人。 工人们围着篝火坐下,看着一个个身穿黑衣的密营探子挨个搜查帐篷。 一个工人忿忿不平道:“咱们的弟兄被害了,章工被抓走了,他们不去查凶手,反搜咱们帐篷做啥?章工还能躲在帐篷里?” 他说着用膝盖碰了碰身旁一人:“老丁,你说是吧?” 可能是离篝火太近,老丁的额头都是汗。他瑟瑟缩缩的抬头看了一眼帐篷方向,又赶紧把头低下,没有说话。 这时负责搜查的密营头目在车勇的陪同下来到工人队伍里,他紧紧抿着嘴,眼光像是刀子一样锋利,被他眼神扫过的工人无不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车勇眼睛似乎要喷火,目光在黑压压的人头中逡巡,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目标,于是骂道:“丁大川,给老子滚出来。” 老丁身体一颤,站起来拔腿就跑,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密营头目掷出的短棍打在小腿处扑倒在地。 两名战士冲上去将丁大川按住,车勇将一个钱袋扔在丁大川面前:“说,这些钱你是哪里来的?” “五十块钱,你一个月薪水只有两块二,可别说是你攒下的!” 丁大川面色惨白:“谁,是谁把钱放在我的钱袋里的?” 车勇一脚踢在丁大川肩膀上:“你承认这是你的钱袋了?” 密营头目拦住愤怒的车勇,似笑非笑的对丁大川说:“丁大川,跟我走一趟吧。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 没费多少力气,供词就摆在了余诚桌上。丁大川供认,他收了隔壁村吴老鬼的五十块钱,将章俭的行踪透露了出去。 余诚一点都不意外,敌人能那么精准的堵住章俭一行人,肯定不会是守株待兔,而是有内鬼透露了行踪。 “又是吴老鬼。”余诚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问徐望:“吴老鬼的人找到了吗?” 徐望回答道:“没有,吴老鬼与其妻并两个儿子,都不见踪影。” “查他的社会关系。贼人能通过他收买眼线,又让他在事发附近望风,肯定和吴老鬼早就有往来。” 徐望躬身领命,复又汇报道:“我已派遣善于追踪的高手查看足迹,一直追踪到河边才失去踪迹。根据河边渔夫供认,案发期间曾看到一条渔船在附近停靠,后来船往南去了。” 往南? 余诚手在地图上慢慢划过,命令道:“传令水师,封锁航道,凡有可疑船只,一律扣留。” “还有,下发告示,有能提供线索协助破案的,赏银元一百块;有举报贼人下落的,赏银元五百块;有提供章俭下落的,赏银元八百块。涉事贼人若有自首并招认主使的,可免罪责,另有奖赏!” 这个赏格不可谓不高,要知道如今一个壮劳力每月收入也不过是几块银元。五十块银元就能让丁大川甘当奸细,那现在这赏格,就算是贼人枕边人看了也会心动举报的吧? 余诚看着桌上章俭的照片,叹了口气。 当初因为照顾不好妻女而心灰意冷跳河轻生的人,穿越后言辞凿凿说不稀罕女人,现在倒好,跑去寻欢作乐跳进了贼人陷阱,也真是够讽刺。 周员外收到余家军的悬赏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 看着管家抄回来的告示,周员外险些惊得跳起来。不就是一个工匠吗,余家军怎么会下这么大的血本? “这消息还有多少人知道?” 管家道:“绑人回来这消息,只有下手的那些家丁知道。还有回宅子的时候,可能有丫鬟和下人看到,不过绑人回来的时候带着头套,他们不知道来人身份。” “我说的是悬赏的消息!” 管家这才醒悟,道:“我看到告示后就赶紧来找老爷汇报了,其他人都还不晓得。” 周员外点点头:“封锁大门,所有人不许出入。” “还有,让两位少爷收拾行李,就说送他们去江南游学,下午就出发。” 叮嘱完管家,周员外将径直来到地牢。 地牢外看守的家丁还不知晓自己已经上了悬赏榜,看到自家老爷过来,连忙停止嬉笑,挺胸抬头装出一副威严的表情。 周员外面上虽然不显,其实此刻已经心乱如麻。他进到地牢里,看着委顿在地的章俭一言不发。 他想起来了,当初打听水泥烧制是谁的手笔的时候,就有消息说章俭与余家军的司令关系匪浅。别人想见余司令,还要提前邀约,章俭却能随时出入余诚府邸。 终究是一时贪心,被秦将军的许诺冲昏了头脑。 章俭抬起头,看到周员外将守在地牢里的家丁撵出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周员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很不顺利。 这么短的时间,水泥烧制实验不可能做完,只能是绑架自己的事了。余家军还有多久能找到这里来? “现在外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你最好早点把我放了,不然余家军饶不了你。” 周员外没有说话,只是挨个掂量着架子上的刑具,心里在想着要不要杀人灭口。 章俭敏锐的察觉到这股肃杀之气,虽然自己是第一次被绑架,可电视剧电影还是看过不少的。绑匪目的没有达成从而撕票,那是屡见不鲜。 想到这里,章俭顿时慌了神:“你想干什么?杀了我你一样逃不出去,余诚一定会把你全家都挫骨扬灰。” 周员外起杀心只是一时,他也知道此时杀了章俭毫无意义,不如舍弃家业带着章俭一起逃,到了南方还可以靠着水泥烧制技术东山再起。 就算走投无路之时,手里有这么一个人质在,说不定还可以逼迫余家军让出一条路来。 富贵险中求,说不定还能博一把大的! 想到借助自己家里的那个和尚,周员外下定了决心。 第268章 携恩图报 一套拳打完,广善收起拳架长出一口气,只觉浑身舒泰,沉疴尽消。 掌声在身后响起,周员外一边鼓掌一边赞叹:“大师使得一手好拳脚!” 广善竖掌在前深深一揖道:“多赖员外尽心照顾,贫僧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大师言重了,老夫一向崇佛,遇到大师有难,又怎能袖手旁观?” 广善那日刺杀余诚未果,失手被擒后付应平看在传艺之恩上释放了他。得知朱若薇并未身死,广善也就没了执念,决心在外游历一番。 之前在开封与闯军交手,广善身受重伤,休养数月虽然伤口痊愈,但元气大伤。在荆州刺杀余诚又引动旧日伤势,加之风餐露宿感染风寒,导致一病不起。 也是他命不该绝,遇到了外出收账的周员外。周员外将广善接回家中,又请了郎中医治,才将广善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发现广善身怀绝艺后,周员外更是曲意奉承,各种珍稀药材补品供应不绝。他早就听说余家军贼首曾经遇刺,行凶之人是一个和尚。周员外只当广善是行刺失手后逃走,并不知晓其中细节。 如今余家军步步紧逼,像那土地政策管得越来越细,如周员外这种大地主已经敏锐意识到荆州将无自己的立身之地了。 绑架章俭、联系官军,都是周员外在奋力挣扎。可他没想到绑架章俭对余家军的刺激这么大,明摆着是要不死不休了。 这时候周员外又想起了广善,能刺杀第一次就能刺杀第二次,只要余诚一死,余家军哪还顾得上自己? 有了这种心思,周员外顿时更殷勤几分。他将广善请到花厅,又有婢女呈上两杯茶来。 广善见周员外眉目愁苦却又强颜欢笑,于是问道:“员外有难事?” 周员外做出这一番模样就等着广善来问,当下长叹口气道:“如今朝廷式微,坐视贼人割据州县,欺凌百姓,实在让人气愤不已。” 周员外一番添油加醋,历数余家军侵占百姓土地,强抓百姓进工厂做工等暴政,而大兴土木更是压得百姓苦不堪言。 “只恨周某力弱,否则定要效仿张子房博浪一椎,手刃此獠,上报朝廷,下安黎庶,还荆州一片朗朗乾坤!” 周员外一番慷慨陈词并没有收到想要的回应,广善手抚茶杯沉默不语,并不搭周员外的话茬。 主要是周员外携恩图报的意思不要太明显,若是他徐徐图之,说不定还有打动广善的可能。这一番造作,落在广善眼里实在可笑。 没有得到广善的回应,周员外傻了眼,总不能说我救你一命,劳烦你去帮我杀个人吧? 对周员外的想法广善只想说一句:你是戏文看多了吧? 广善轻喧佛号,道:“施主,贫僧叨扰许久,只恐方丈挂念,要尽早回山才是。” 周员外目瞪口呆,这和他想象的场景完全不同啊! 呆愣片刻,周员外才反应过来:“哦,那是,大师何日启程?” “明日吧。” 看着周员外失魂落魄的样子,广善到底还是没忍心,道:“我观余家军所图甚大,员外还是谨守门户,不要与之作对的好。” 广善哪里知道,周员外绑架了余家军中要紧人物,眼看就要被余家军追上门了,哪里还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回到自己寄居的客房,广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欠了周员外一个大人情,不知何时能够报答。可要说为了这份恩情跑去刺杀余诚,真当他广善是无脑莽夫吗? 他的行李并不多,除了不时研读的几卷佛经外,就只剩下一口戒刀。 刚收拾完行李,就有人敲门,原来是日常照顾他的丫鬟端来一碗梨汤。 刚拂了周员外的面子,转头还要受人家照顾,让广善有些羞赧。他谢过之后将梨汤喝了两口后随手放在桌上。也不知厨娘往汤里放了多少糖,让梨汤甜得发腻。 打开佛经看了一会儿,广善只觉腹痛如绞,仿佛有一把刀在他肠子里刮一样。 豆大的汗珠从广善额头落下,广善脸色剧变,不可置信的看向放在一旁的梨汤,起身的瞬间一个趔趄,将梨汤打翻在地。 门外有人低声询问:“大师,大师?” 广善无暇回应,伸手抠向嗓子眼,将胃内东西吐个干净。 卧室门被打开,两个家丁持刀冲进来,对着广善脑门就砍。广善随手一拍,近百斤的黄梨木桌案横飞出去,击倒两人的同时也将门窗砸出一个豁口。 广善知晓自己已经中毒,不敢恋战,提起戒刀冲出房间,却见一张大网迎面兜来。 危急关头,广善使出千斤坠,险而又险的从渔网底部钻出,顺手一刀斩断了持网家丁的右脚。 受伤家丁的惨叫声中,广善翻身站起,挥刀格挡的同时环首四顾,只见院子里已经冲进来十数个手持刀枪的凶恶家丁。 而在院门外,周员外探着脑袋偷瞧院内情况,看到广善横刀怒目的模样又急急将脑袋缩了回去,在外边扯着嗓子发令:“这和尚恩将仇报,妄图偷盗钱财,速速给我杀了!” 原来是怂恿广善行刺余诚,计划失败后还想要杀人灭口。 广厦忍着腹中剧痛,让过家丁刺来的一枪后顺手抓住枪杆,意图将长枪夺过来。不料那家丁抓得紧,直接连枪带人一同扯了过来。 广善掷出戒刀逼开欺身上前的一名家丁后,腾出来的手劈在那个死抓着枪杆不肯松手的家丁脑门上,这名家丁光滑的脑门被一掌砸得凹陷下去,七窍都流出血来。 长枪到手,广善凶威更甚,一杆枪被他使得神出鬼没,几个呼吸间便又刺倒三名家丁。 周家养得是家丁又不是死士,看到广善厉害一个个都只敢在周围叫唤却不敢真的上前。 可是一番打斗,广善再也压制不住体内毒药侵袭,当即口吐鲜血,身上劲气泄了大半。 “上上上,射死他!”周员外叫嚣着指挥家丁持弩进入院内。 广善知道不可恋战,纵身跃上院墙逃离。 周家宅院一重又一重的院墙成了阻拦广善的最佳守卫,广善登高蹿低,在周府家丁围杀下拼着中了两箭才冲出周府。 一个老汉牵着驴子从周府外路过,被突然从院墙上跳下的广善吓了一跳。 此时广善眼前发黑,用最后一丝力气爬上驴背逃离,只留老汉在后大叫:“还我的驴!” 第269章 战术小队 广善是被余家军的搜索队发现的,被发现时已经昏迷。 因为对章俭失踪案的重视,余诚把自己的近卫团都派了出去协助搜索。发现章俭的搜索队队长曾见过广善,对这个连累自家团长挨了军棍的僧人印象颇深。 广善出现在此处,而且身上带伤,由不得他不多想。搜索队一边用对讲机汇报,一边将广善送往余诚驻地。 因为担心章俭被找到时身上有伤,所以余诚将吴又可也带在身旁。现在章俭还没找到,倒是广善先享受到了医疗服务。 “箭伤不打紧,主要是中了毒。”吴又可切脉过后面色凝重,吩咐助手道:“准备洗胃!”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余诚也怕有人给自己投毒,所以身边各种急救套装都有准备。 正在急救过程中,收到消息的付应平匆匆赶了回来,看到广善如此惨样,急切问道:“是谁?是谁下的手?” 洗胃的导管从鼻腔插入,将昏迷中的广善又捅醒过来。他下意识想要反抗,但中毒已久加之一通厮杀,此时已是手脚酥软,再加上早有准备的吴又可给他手脚上了束缚带,所以广善的反抗毫无用处。 被中毒搞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广善听到付应平的叫喊,只是迷迷糊糊的说了一个“周”字。 “周?”余诚看向徐望。 徐望答道:“在这方圆几百里,姓周的大户只有一家,是周锦堂,其祖做过南京兵部侍郎。” “你说绑架章俭的会不会是周家?” 绑架章俭,既要有动机也要有实力。如果给这些嫌疑人列个名单的话,周锦堂毫无疑问就在名单上。 徐望脸色森冷:“我这就去查!” 余诚却没有理会他,“查?查什么查?” “看来是我们讲道理的时间太久,让他们忘了我们是暴力集团了!” “付应平!” 付应平拱手应道:“属下在!” “立即包围周家宅院,仔细搜查。带战术小队过去,若有反抗,凡执兵仗者皆杀!” 曾经座上客,今日却遭围杀,结果还被人家逃了出去,整个周家都是人心惶惶。 还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一队士兵将周家大宅包围起来。 周家家丁对付蟊贼或许有一手,面对军队连膝盖都软了。收到消息的管家赶紧去向老爷汇报,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周锦堂。 管家是知道周锦堂绑架章俭的,现在被余家军找上门来,顿觉不妙。他没有为周家殉葬的打算,眼见周家覆灭在即,第一反应是藏些周家的财物。 在周家当了十几年的管家,周家藏银子的地窖他不知道在哪,周锦堂日常支用的银箱他是知道的。 还没等他走进周锦堂的书房,就听到大门方向传来火枪声。管家吓得一个趔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书桌前拿起周锦堂惯用的银箱,都来不及打开看就往外逃。 管家抱着银箱想找地方藏起来,就在这时他看到一队黑衣甲士冲了进来。 这队黑衣甲士只有四人,当先一人举着盾牌,身后三名甲士手里都托着不到两尺的火枪。 一个家丁听到动静来到院内,脸色茫然看着这队奇怪装束的甲士。只一个照面,一名甲士手中火枪冒出一团火光,那个家丁伴随着枪声被子弹击飞出去。 管家被吓了一跳,手中紫檀木的钱箱掉在地上磕开盖子,里边空空如也。 这队甲士就是余诚所说的战术小队。随着余家军枪械的普及,传统的三段射对于后装线膛枪来说显然不怎么适用,所以在实战中究竟该使用哪种战术就成了问题。 为此余诚命令付应平从近卫团中抽选了三十多名精锐组成战术小队,研究各类枪械在实战中的应用。 这次突袭周家宅院,作战距离不会超过五十米。所以战术小队以四人为一组,使用霰弹枪作为武器,果然收到奇效,周家家丁完全是一触即溃。 管家此时福至心灵,高举双手喊道:“我知道,我知道被绑来的人在哪里!” 举着盾牌的甲士精神一振,道:“头前带路!” 他们不是第一队赶到地牢的,付应平已经带着两个战术小组在一个周家仆役的领路下来到地牢,不过地牢里一个人都没有。 付应平抽出刀架在管家脖子上:“人呢?” “人人人……”管家两腿抖若筛糠,生死关头忽然反应过来:“田庄,田庄!” “什么田庄?” “老爷在乡下有个田庄,最近里边收留了一批官军,老爷指定是往那里逃了!” “带路!” 事实证明管家确实没有说错,周锦堂在围杀广善失利后,立即明白周家宅院住不得了,带着绑来的章俭便去田庄投奔秦将军。 只要逃过了江回到朝廷治下,有着秦将军的庇护,他才有可能东山再起。 得知行踪已经暴露,秦将军带着部下立即南逃,却与付应平在河滩上撞个正着。 在余家军治下腹地竟然能遇到七八十官军,付应平也十分纳闷。不过看到官军队伍里绑着一个人,不是章俭又是哪个? 付应平带的追兵有一个连,人多势众且有装备优势,哪里会把这小股官军放在眼里,当即以战术小队为前锋挥军上前。 官军完全冲不到余家军跟前,就在爆豆似的枪声中倒下一片。官军中那位老将也在冲锋队伍中,被七八支步枪集火打成了筛子。 为首将领身死,官军胆气尽丧,侥幸未死的三十多名官兵一哄而散,只有几个老将的亲信一半自杀似的冲向余家军,一半反身杀向被绑的章俭,企图杀他泄愤。 付应平早有准备,手下几个神枪手早就瞄着那边,那几个官军还没冲到章俭身前就被一一射杀。 终于救出章俭,付应平长出了一口气,亲自带着战术小队护送章俭去见余诚,其余人留下继续追击溃散官兵。 回去路上询问被俘的周锦堂,才知这队官兵是河南战场上与闯军作战败逃的川军,那名被击毙的老将就是川军老将秦翼明。 第270章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 秦翼明?余诚表示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崔应朝介绍道:“此人为石柱土司秦良玉之侄,其父秦邦屏为秦良玉兄长,天启元年在浑河与后金交战时战殁。” 余诚其他几人不知道,秦良玉这个唯一进正史传记的女将军还是听说过的。 秦良玉的侄子都已经如此老态了,那秦良玉一把年纪仍在为国征战,着实可敬可佩。 余诚叹了口气,道:“也是忠臣良将之后,好生安葬…不,找副棺材收殓了遣人送回川中吧。” 安排完秦翼明的后事,余诚兴师问罪道:“近百官军大摇大摆的住在荆州腹地的田庄里,密营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有一天官军堂而皇之进到荆州城里,密营一样毫无察觉?” 徐望慌忙请罪。 余诚冷哼道:“下去好生反思!” 看着徐望下去的背影,余诚眼神莫名。 这场风波密营真的是一无所知,还是有意放纵? 本就多疑的余诚打定主意,密营需要做出限制了,最好还是分割成两个部门相互制衡的好。 余诚将此事记在心里,又对崔应朝说:“回去以后起草一条政令,荆州全域不论门第大小,禁止私蓄家丁护卫。” 这些人名为家丁,实则就是打手。刚刚结束不久的土地政策纷争中,有许多暴力事件就是这些家丁护卫执行的。 崔应朝劝说道:“此事恐有不妥。这些家丁护卫不事生产,全靠豪门大户豢养。突然之间断了他们的生路,只怕引起事端。” “你也知道他们不事生产,豪门大户豢养他们用的钱粮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还不是靠着剥削百姓们得来的。” “一帮欺软怕硬的东西,就他们还想生事端?正巧工程建设上缺壮劳力呢,他们能当家丁肯定是有一把子力气,派去挖土正好。” 余诚意犹未止,继续说道:“还有那些奴仆,也一并释放。所有身契一概作废,确有需要的可以签订合约作为雇工。” “我可不希望江南奴变的风吹到荆州来!” 这道释奴令比解散家丁护院的影响更大,以余家军执行政令时一贯的强硬作风,崔应朝几乎可以想见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将军务政务处理完毕后,余诚才有闲暇来探望刚刚被解救回来的章俭。 因为是在野外的缘故,他们的驻地是扎起的行军帐篷,章俭与刚完成洗胃的广善同住一个帐篷。 见到余诚,章俭诉苦道:“工伤,我这属于工伤啊余老板!” 余诚冷笑道:“上下班路上出事故算工伤没错,我倒不知道啥时候去嫖娼的路上出事故也算工伤了?” 章俭理亏,讪讪道:“我不是…我只是开个玩笑。” “因为你玩忽职守的原因,闹出这么大的事端,工程项目严重滞后,你要负责任的。你这个月的绩效减半!” “我也是受害者啊,还要扣钱?” 被余诚冷冰冰的眼神看着,章俭识趣的闭上了嘴,指着昏迷不醒的广善问:“这和尚是怎么一回事?” 广善虽然未醒,但好在周家被俘的人员众多,连周锦堂都抓了起来。所以余诚知道广善是重病被周家救起。 不过为何从救人变成了杀人,周家其他人就不知晓了。周锦堂还妄想着能从余诚手底下活命,所以对于曾蛊惑广善刺杀余诚的事闭口不言。 “这还是个武林高手呢。” 章俭看着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广善,十分怀疑:“武林高手?就这?” 余诚以前还对古代的武林高手十分推崇,现在见多了也就没了那份好奇心。任你是多好的功夫,面对枪械依旧是待宰的羔羊。 不过余诚还是说了句公道话:“你也别小瞧人家。中了毒以后还能杀出包围圈,要不是他,找到你怕是还要多费一两天时间。”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章俭手忙脚乱给广善扯了扯被子,真心实意的道谢。 “走,瞧一瞧绑架你的人去。” 章俭再次见到周锦堂,不过此时已经攻守异形了。昔日高高在上的周员外变成了阶下囚,朝不保夕的人质变成胜利者耀武扬威。 想起当人质时挨得那顿鞭子,章俭手痒得四处张望,想找个鞭子抽回来,可看了一圈,也没有合适的刑具。 余诚抽出自己的左轮手枪递给章俭:“自己的仇自己报?” 章俭傻眼了:“杀人?” 他拿着手枪仿佛拿着烫手的烙铁,犹豫半天也下不了手。 余诚的声音仿佛魔鬼在低语:“别怕,这里我做主,不会有警察来抓你的。” 章俭把心一横,扭过头闭着眼睛扣动扳机,这么近的距离依旧有三发子弹脱靶,但剩下的三发子弹也足以将周锦堂击杀,尤其是命中头部的一发子弹将周锦堂的脑袋打成了烂西瓜。 余诚关闭手机的录像功能,完全没有避着章俭,这何尝不是一个投名状。 至于现代的警察会不会受理明朝的凶杀案,那就不在余诚的考虑范围内了。 真到那一步,大不了把周锦堂的尸体再挖出来埋到现代去。 潼关。 孙传庭的尸体掺杂在败亡的官军中,毫无生气的眼睛里倒映着闯军插在城头的大旗。 通往关中的最后一道阻碍终于被闯军拿下,广饶的三秦大地向李自成敞开了怀抱。 洞庭湖畔。 张献忠眉头紧锁,李自成这个老冤家眼看就要拿下关中,而自己却还在与左良玉极限拉扯,难道真要被李自成远远甩在身后吗? 想到这里,张献忠目光向西,仿佛隔着群山峻岭盯上了富庶的四川。 第271章 夷陵考察团 从荆州到夷陵,不过一百多公里,放在现代开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余诚却走了整整两天。与他同行的除了付应平带的一个连的警卫,还有章俭与刘二牛两人。 之所以如此慢,是因为他们还要沿路考察交通状况,为即将投入建设的荆州到夷陵的公路做出规划。 这条路被余诚命名为荆夷公路,计划修建完成后将荆州往夷陵的交通时间控制在三个小时以内。 到达夷陵时,驻守在夷陵的樊虎与夷陵知州郭秉忠带一众文武官员出来迎接。乘船从水路提前赶到的崔应朝与李兰芝也在迎接的队伍中。 再见到余诚,樊虎十分激动。自从余家军夺取荆州,樊虎就奉命驻守夷陵,阻断川军东出的道路,与余诚已经半年未见了。 与分别时相比,樊虎又横向发展了一些,再加上身着甲胄,看上去仿佛是庙里的护法天王。 因为目前军工厂的主要任务是给全军换装夏式步枪,所以对于其余先进枪械的制造就慢了些。不过作为余诚亲信,樊虎依然被赐予了一支柯尔特左轮手枪。 这支左轮手枪就配在樊虎右侧腰间,用一个精致的牛皮枪盒装着。同时别在腰间的还有余诚以前赠送的一对锏,冷热兵器交相辉映,竟然有一种超现实主义的画面感。 同时出来迎接的还有夷陵本地乡绅耆老,见了余诚这个余家军主帅,已经是朝廷挂名的大贼首,全都颤巍巍下跪行礼。 “快快请起。”余诚一边将排在最前的一个老头扶起来一边不无恶意的猜,在前不久的地租风波中夷陵本地的地主被收拾了多少家? “余家军治下,众生平等,百姓见官不跪。怎么,本地官员没有告诉你们吗?” 余诚说着佯装愠怒的瞪着郭秉忠,郭秉忠连忙回道:“属下已经告诫多次,不过百姓积习难改…” 余诚打断他的话:“总归还是你们工作没做到位!” “以后要加强宣传引导,这不是百姓见官跪不跪的问题,而是我军治政理念的问题。” 郭秉忠深深一揖:“属下明白。” 其实他在来之前还特意告诫过这帮人,可是在地租风波中被整怕了的乡绅唯恐这是郭秉忠挖坑给他们跳,到时余诚以不敬之罪收拾他们,所以本着礼多人不怪的思想,一见面又跪了下来。 感受到因此被训斥的郭秉忠用满是怒火的眼神看向他们,这帮乡绅心里惴惴不安,也不知等余诚离开后官府又会如何整治他们。 余诚也清楚这些,甚至他就是故意的。太过强势的地方豪强是官府行政的拦路石,一有机会就要削弱。 余诚一行乘坐的汽车还是头一次出现在夷陵,那些乡绅耆老对这种不用牲畜拉就能行走的巨大铁盒子心怀畏惧,心里的小九九不约而同的收敛许多。 应付完迎接团,由付应平亲自开车,余诚与崔应朝、樊虎同车返回城内。 在车上,余诚先问崔应朝乘船而来的感受以及对水运的看法。得知从荆州到夷陵水运还算便利,不过沿长江再往上游就是入川,有很多礁石恶滩,水路也十分危险。 樊虎听着两人说话,激动的插话道:“司令,是要打四川了吗?” 余诚笑着问:“怎么,在夷陵坐不住了?” 樊虎道:“也不是坐不住,就是感觉一膀子力气没地方使。” 余诚调笑道:“那你现在有力气使了,这次把你媳妇也带过来了。” 崔应朝与付应平听了哈哈大笑。樊虎自从驻守夷陵之后,李兰芝也几乎是司令府的大管家,两人一直分居两地。 “李河跟谢三哥两个在荆门和左良玉打过几仗,就连新当上团长的吴殳都打下来了汉口。偏偏我在夷陵这边,最多也就打一打作乱的豪强,要么就剿匪。” “现在就连土匪都已经被我打得在夷陵待不住,逃进蜀地去了。” 余诚清楚,樊虎不是有力气没地方使,单纯就只是看着别人打胜仗眼红了。作为军人,渴望胜利与荣耀这是天性,余诚十分理解。 “蜀地的官军也没来捣乱吗?” “蜀地的官军倒是消停。前两年张献忠在蜀地闹腾过几回,打得川军焦头烂额,元气一直未复。现在咱们占了夷陵,只要没有派兵入川,蜀地文武官员都缩着个脑袋当看不见。” 蜀地文武这个想法很正常,夷陵又不是他们的防区,犯不上为湖广的官员操心。万一自己手伸得长了,再把贼人引进蜀地来,那真是得不偿失。 余诚吓唬樊虎说:“听说川中秦良玉的白杆兵骁勇善战,你打的过吗?” 樊虎不服气的说:“我让她两只手!” “新装备的夏式步枪我试过了,官军冲不到我的阵脚,就能全部撂倒。可惜夏式步枪装备得少,到现在才装备了三个连。” 余诚道:“这次来又带来了三百支,你要加强训练。这次的步枪不要成建制换装,分散开来每个班装备一两支,让战士们换着用。最晚等过完年,就能给你们全团换装了。” “对了,秦翼明的尸首遣人送回去了吗?” 樊虎道:“我怕秦家迁怒,就没让咱们的战士去送。入川的商旅们也都不敢带,怕被官府以为他们通贼,只敢给秦家带封信,让秦家亲自来人接尸首回去,到现在还没回音,不知道秦家收到信没有。” 余诚道:“是我没想周全,应该让被俘的秦家亲兵把尸首送回去的。” 说罢余诚吩咐崔应朝:“待会儿给荆州发报,让他们把秦家被俘的亲兵送四个来,让这些亲兵把秦将军的尸体带回去吧。” 崔应朝道:“司令对秦家,真可谓仁至义尽了。” 余诚叹了口气,道:“忠臣良将,有谁不爱。秦良玉忠心耿耿为大明朝廷征战数十年,家中多少亲眷死于王事,比之演义中的杨家将亦不遑多让。” “即使日后难免兵戎相见,秦家这份忠心依然让人肃然起敬!” 第272章 夷陵产业规划 余家军的三年规划已经制定好,余诚希望自己手下的文武官员能够习惯这种按照既定规划一步一步发展的方式。 此次夷陵之行其实主要是考察当地的自然环境,制定出适合本地实际情况的发展规划。 夷陵在清朝时改名宜昌,是现代着名的水电之都。余诚这次来夷陵考察,就是想借助夷陵天然的水文资源建设几座水电站,为工业发展提供动力。 在荆州建起的那座水电站因为水位落差不够,只能驱动起两台110kw的发电机,目前那座水电站的电力主要供给给军械厂,想靠它给其他工厂供电有些不现实。 而在夷陵,一方面有适用于发展水电站的水利资源,另一方面有顺畅的水运通道,工厂生产的产品可以顺长江运往荆州,十分便利。 再加上夷陵辖区内适宜耕种的土地不多,百姓生活困苦,正好可以将失地的农民吸收进工厂,可谓一举两得。 回到夷陵城内,郭秉忠已经安排了一场接风宴。他应该是提前询问过樊虎,知道自家这位司令不喜奢靡,每到一地都对当地特色饮食感兴趣,所以宴席上只有八道菜式。 席面如此寒酸,便是当地名流富商平日宴请都比这好十倍。一众乡绅原本还在暗暗嘲笑这群贼子是个土包子,等看到余诚甘之如饴后心中又有别样情绪滋生。 已经占据如此大的地盘,这名贼首却不骄不躁,看来心中所图甚大啊! 接风宴过后,余诚照例前往军营视察,观摩士兵训练。 樊虎这边一直没有捞到什么仗打,就把全部力气放在了操练士兵上。余诚随即抽了一个连出来,看到士兵们个个龙精虎猛,斗志昂扬,不禁赞许道:“保持的不错。” 得到余诚夸赞,樊虎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口中说道:“司令放心,绝不给您丢脸!” 确定樊虎这边没有吃空饷喝兵血,余诚算是放下心来。 此时天色已晚,余诚又召见郭秉忠,由郭秉忠做夷陵民政工作汇报。 夷陵人多田少,所以百姓生活困顿。这次秋收,夷陵本地的豪强实力不强,在领头对抗余家军政策的几家被摧枯拉朽的平定之后,其余的地主纷纷偃旗息鼓。 不过这些地主显然也没有吃这个哑巴亏的打算,他们向大部分佃户收回租种的土地,导致失地农民大幅增加。 根据余家军的《土地管理办法》,虽然也有禁止地主收回佃户租种土地的条款,但是惩罚措施不强,只有这些土地抛荒才会被收为官田。 这些地主如此做,显然是在赌失地农民在土地抛荒前就已经支撑不住,以此倒逼余家军收回成命。 不止是夷陵,其余各地也都有这种情况发生。余家军早有预案,丝毫不慌,反而借此机会开始了一波建设浪潮。失地农民被大量招募进建设队当民工,江汉平原各县城的道路建设速度得到极大提升。 现在双方都在赌,看究竟会是谁先一步支撑不住。只有余诚丝毫不慌,背靠现代的海量资源,要是还能输给几个土财主那就太丢脸了。 “夷陵此地的山林归属明确吗?” 郭秉忠道:“山间林地大部分并无归属,唯有靠近城镇的山头大部分都归属本地豪强名下。前段时间的地租风波中查抄了几户,大约有六成已经收为官有。” 这些林地大多都是以前旧官府与豪强互相勾结从而侵占的。 “发文出去,对所有林地进行确权,不能提供有效地契的林地一律收为官有。” 或许是觉得这样吃相有些难看,余诚又补了一句:“对那些确有地契的,按照地契注明的交易价格加价一成进行赎买。” “这些林地将改为果园,安置一部分失地农民。” “果树从种植到产果,少说也要五六年时间,只怕缓不济急啊?” 其实余诚此着其实是为了向现代出口水果,明朝五六年对于现代来说不过两年而已,还是很划算的。 对于如何安置失地农民,余诚给郭秉忠吃了颗定心丸,要求他招募五千名产业工人,为即将开建的水电站与工厂提供人手。 对夷陵这座小城来说,一次性抽出五千名壮劳力,几乎是将失地农民一网打尽。 如此大手笔,郭秉忠也不由震惊:“司令,如此多的人手,凭我夷陵州供养不过来啊!” 这不单单是五千人的事,如果以一户出一丁计,那就是整整五千户人家,两三万张嘴在后边等着。 “谁说要你们夷陵供养了?” 余诚安抚道:“放心,咱们不做赔本的买卖,所有的投入都一定会有回报的。” 与此同时,现代。 沈葶面前摆满了厂家发来的技术资料,一时竟然有些选择恐惧症的感觉。 在她的建议下,对明朝的投资将从食品加工厂开始。这些工厂需要的技术含量低,只要设备到位,工人稍加培训就能上岗。 第一批的食品加工厂生产的包括方便面、酸辣粉、自热米饭、罐头、以及压缩饼干等。为了掩人耳目,在现代同样会有相应的工厂建立,不过规模会比明朝的小很多。 到时明朝生产的食品贴个标就可以拿到现代售卖,与现代生产的商品相比成本价更低,利润空间更大。 即使在现代商品销路一时打不开,这些食品也可以在明朝就地消化。 另一方面,随着这些工厂的建立,大宗的粮食流通就有了充足的借口,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惹人怀疑了。 用了大半天时间,沈葶终于从中选出了几家仪器厂家,安排助理与厂家进行联系,准备去现场考察一番再做决定。 做完这一切,沈葶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天花板。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和哪个小妖精鬼混? 沈葶的手情不自禁的抚在小腹上,等食品厂的设备采购结束,一定要去明朝休一段时间的假,直接榨干了那家伙! 第273章 独眼马 沈葶还真是冤枉了余诚,他这次夷陵之行的日程排得非常满,除了考察水电站的选址,还要规划工厂建设用地、物流仓库用地。 除此之外还要了解夷陵当地的风土人情,检查当地卫生、教育工作,深入到百姓家中查看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等等。 跟着余诚一起来的崔应朝和一干文书也都被分配了考察任务,还要将民情汇总,等返回后向余诚提供一份夷陵百姓生活调查报告。 不过沈葶的怀疑不无道理,尤其对山林确权的公告打出后,夷陵当地士绅豪强便都慌了神,千方百计的开始往余诚身边钻营,其中不乏将貌美女子拱手送上的。 考察团驻地戒备森严,士绅豪强拜见的帖子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他们无奈只能求助于余家军在当地的文武官员。 樊虎军营一关,避而不见,郭秉忠一介文人却不开面子,替人送了一回拜帖。 当时余诚正在吃饭,看到拜帖后笑着说了一句“郭知州与本地豪强关系不错呀!” 郭秉忠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啥话都没敢说,悄悄拿起拜帖就告退了。 这天余诚正在走访夷陵城外十多里一个叫黄家坝的小村庄的路上,城内传来消息,给石柱秦家送信的商队派了一个人回来,带来了秦家的回信。 余诚当即取消了今天的走访计划,返回城中接见信使。 信使是盛源号的大掌柜崔岩,见面后余诚奇怪的问:“只有你一个?秦家没来人?” 崔岩面带尴尬:“秦将军战死沙场,秦家众人悲痛万分,小人在秦家等了数日,才得了回信。” 石柱秦家和荆州余家军,两者都是庞然大物,盛源号谁也招惹不起,只能在中间老老实实当个传声筒。 秦家悲痛万分是不假,可是一连数日无人做主,恐怕是因为没人想担一个勾连贼众的名声吧。 秦良玉一家是铁杆的保皇党,光看秦翼明这一辈兄弟的名字就能看出来。秦邦屏两子叫秦翼明、秦拱明,秦民屏两子叫秦佐明,秦祚明,恨不能把忠心耿耿刻在脸上。 不过余诚十分好奇,问:“如今秦家主事的是谁?” 崔岩道:“是秦良玉之子,马祥麟马将军。” 如果是漫画,那余诚此刻脑门上一定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听说打死的那个官军将军是秦良玉侄子秦翼明后,余诚还特意查过秦家一家的资料。 关于马祥麟余诚是有印象的,知道他勇力绝伦,数次单骑冲阵,军中号称“小马超”。最关键的是余诚查到历史上在左良玉逃离襄阳后,是马祥麟率部死守,在闯军破城后以身殉国的。 现在闯军都已经完成襄阳建制,北上攻破潼关了,怎么马祥麟还活着? 余诚狐疑的看着崔岩:“你确定是马祥麟马将军?” 崔岩不明所以,道:“小人多年前曾随老东家去往石柱贩货,见过马将军。此次送信,也是马将军亲自召见询问的。” 余诚心痒难耐,真想立刻传令襄阳坐探查实闯军攻破襄阳时守将是哪个? 其实马祥麟逃过杀劫,其中就有余诚的功劳。当时马祥麟回乡探母,恰在那时余诚率军突袭荆州,截断蜀道,将马祥麟堵在了川内。 为免落人口实,崔岩带来的也只有口训,约定三日后双方在江面上交接秦翼明遗体。 余诚好奇追问:“秦家派遣何人前来迎回秦将军遗体?” 崔岩道:“是秦家的一位老管家。” 说到这里,崔岩偷眼瞄了余诚一眼,意有所指道:“秦家随从中有一人遮遮掩掩,小人没看真切,只是依稀看到此人是个独目。” 余诚哂然一笑,崔岩慌忙低头告退。 也难为他夹在秦家与余家军中间,谁也不敢得罪,只能暗戳戳的透露点消息,免得余诚日后发现迁怒于盛源号。 要知马祥麟昔日冲阵,被清军流矢射中一目,故而也有“独眼马”的称号。 这次交接遗体,竟然是马祥麟亲自出马。 看着白帝城消失在视线里,马祥麟返回船舱,秦家老管家钟叔顶着哭到红肿的眼睛为他奉上一杯茶。 这次迎回秦翼明的遗体,本是秦钟主持,但马祥麟执意混在队伍里,就是想一探余家军的虚实,为日后交战做好准备。 秦钟满是担心的劝马祥麟道:“待会见到贼人,表少爷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马祥麟满口答应:“钟叔放心,此次只为迎回表哥的遗体,我绝不多生事端。” 秦钟欲言又止,心中只能期盼脚下这条船速度够快,即便有什么意外,也能依靠船快甩开贼人的追兵。 时间还早,马祥麟展开一份从盛源号那里找来的报纸看了起来。 这份报纸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了,报纸的纸张质量不好,又被人反复翻折观看,到马祥麟手里的时候已经破旧无比。 尽管如此,马祥麟依然乐此不疲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听说这报纸在荆州区域公开发售,马祥麟还派了心腹亲兵前往荆州,收购往期的报纸。 报纸头版头条,是李自成攻破潼关,督师孙传庭兵败身死的消息。 闯军破潼关而入,这则消息不知经过了多少波折,才传入川中。秦良玉与马祥麟作为川中大将,也只知道官军战败,闯军攻进潼关。 至于官军如何战败,损失如何,督师孙传庭下落等,他们一概不知。就连京师那边,对孙传庭是殉国还是逃走、或是投降也搞不清楚,所以一直没有给予封赠,直到清朝乾隆年间才对孙传庭盖棺定论,有了个“忠靖”的谥号。 而在余家军的这篇报纸上,将闯军绕道,从后骗开潼关城门,孙传庭力战而死的经过写得非常详细,仿佛当时就在潼关亲眼目睹一般。 除过潼关战事,报纸上还有余家军攻克汉口的报道,以及荆门往荆州的主干道修建完成,面向大众征集道路名称的报道等等。 如此多的消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印在报纸上,就连贩夫走卒都能看到。而且还征集道路名称,这难道不应该是荆州当权者大笔一挥的事情吗? 马祥麟百思不得其解,盘踞在荆州的余家军实在让他有些看不懂。 船只顺江而下走得飞快,很快就有船头负责了望的船员大喊:“快看,那里有艘怪船!” 第274章 遗体交接 “挂起认旗!” 随着秦钟的指挥,船员将一面绘有祥云纹的蓝色旗帜悬起。 这是崔岩出发前约定好的,秦家迎回遗体的船只挂出这面旗表明身份,以便余家军识别。 马祥麟穿着一身仆役的衣服站在甲板上,看着那艘余家军的战船逆流而上,忍不住目眩神迷:“好一艘快船!” 那艘船造型优美,明明是逆流而上,速度竟然比顺风顺水的自家船只更快,也不知这艘船上得配有多少船夫。 两船相距一箭之地,这个距离马祥麟已经能看到对面船只的甲板上站着四人,其一为来回送信的崔掌柜,他站在最边上,毕恭毕敬的对当中一人说着什么。 马祥麟凝神望去,只见那人一头寸许长的短发,穿着古怪。想到那些关于余家军贼首的传言,马祥麟睚眦欲裂,喝令道:“取我弓来!” 秦钟被吓了一跳:“表少爷您要做甚?” 马祥麟指着余诚道:“那人分明就是余家军的贼首余诚,看我一箭射杀了他!” 两船越来越近,秦钟慌不迭的拦住马祥麟道:“不可啊,贼人船行如此之快,若是起了冲突,我船就走不脱了!” “为国除贼,怎可惜身?”马祥麟见船上众人个个面露惧色,愤怒的就要自己去拿弓箭。 秦钟见阻拦不住,抢前两步将马祥麟的宝弓抓在手里。他左右看看无处可躲,一时情急直接将弓扔进江里。 “你!”马祥麟怒气冲冲指着秦钟,挥拳要打,可是看着秦钟花白的头发,想到幼时秦钟对自己的照顾,一时也下不了手。 没了弓箭,就像雄鹰失去利爪,马祥麟对着贼酋却无能为力。 船到近处,他们才发现余家军战船后边还用绳索拖拽着一艘小船,小船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都是官兵装束,守护着一具棺材。 拖拽的绳索落下,那两名官军摇动船桨,使小船靠近秦家船只。 看到船上的棺木,马祥麟知晓其中是表兄秦翼明的尸身,顿时心中满是悲凉。 船上众人合力将棺木拽上来,马祥麟抚棺恸哭。小船上两名官兵正是被俘的秦翼明亲兵,认出马祥麟后也不禁跪下伏地痛哭。 马祥麟看到两人,上前一脚一个踢翻两人,痛斥道:“主将失陷,你二人作为亲兵竟还有脸回来?” 两名亲兵听后一咬牙,朝着棺木磕了三个头后转身跳入江中。 那艘余家军的战船在江面上绕了一个圈转回来,控制船速与秦家船只同向并行,从船上扔下绳索。 那两个亲兵在水里扑腾着,呛了几口江水后死志顿消,灰溜溜又抓着绳索被余家军拽上了船。 马祥麟鼻子都快被气歪了,这时就听余家军战船上有人喊道:“马将军若有意,可上船一叙!” 秦钟还没来得及阻止,马祥麟就扯着帆绳一跃而过,稳稳地落在余家军战船甲板上。 “马将军好身手!” 马祥麟目光从甲板上四人一一扫过,尴尬行礼的崔岩,一脸泰然的余诚,满脸戒备手扶腰间火枪的少年护卫,还有腰悬双锏跃跃欲试的壮汉。 “我表兄就是被你所杀?” 余诚坦然道:“秦将军求仁得仁,我不过是成全了他。” 也是保住了他的晚节。余诚心里默默的说,要知道数年后清军入川,就是秦翼明与马祥麟之子马万年二人率部投降的。 马祥麟讥诮问道:“你我之间相距不过五步,我若动手杀你,你这两个护卫能拦得住吗?” 余诚哈哈笑道:“我信的是,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在马祥麟疑惑的眼神中,余诚淡定的拔出柯尔特左轮,对准秦家船只的桅杆顶部扣动扳机,一口气将弹巢里的六颗子弹全部打光。 其实六发子弹只有首发命中,打得桅杆木屑横飞,其余子弹全部落在空处。 但马祥麟无暇嘲笑余诚枪法,他被如此小巧玲珑却又威力不凡的火枪吸引,尤其此枪还能连发,一改马祥麟对火铳的刻板印象。 余诚演示手枪,不是炫耀,只是给马祥麟提个醒,让他知道付应平手时刻按在腰间手枪上,是真有瞬间杀死他的能力。 “给马将军介绍一下,这是驻守夷陵的步兵团团长樊虎,以及我手下近卫团团长付应平。” 果然,马祥麟忌惮的看了看付应平时刻准备掏枪的姿势,放下了暴起发难的心思。 此时马祥麟甚至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跳上贼船。若是贼人想对自己不利,自己还有反抗的机会吗? 心中担心,马祥麟嘴上半点都不服软,指着被救上来的两个秦翼明亲兵说:“到底是贼子,不识忠义。似这等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小人都要收留。” 两个被救起来的官兵闻言羞愧的别过头,不敢看马祥麟。 余诚却道:“忠义?扔两块带肉的骨头就指望别人对你忠心耿耿,那不是忠臣义士,只是护院之犬。” “忠义该是有更宏伟的目标,更远大的理想,为此抛头颅洒热血,虽九死而犹不悔,这才是真正的忠义之举!” 马祥麟闻听此言,一时失神。然而他此时身处敌船,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只一个晃神便镇定下来,道:“你邀我上船,所为何事?” 余诚道:“无他,听闻马将军是伏波将军之后,我特来一会,想看马将军有乃祖几分风采…” 听到对方对自己祖上满怀钦佩,马祥麟看余诚一时竟有些顺眼起来。 “你若真识得忠义,不如归顺朝廷,上报君王下安黎庶…” 话没说完,就见余诚笑着摇头:“当今天下民不聊生,说是天灾,实因人祸。” “这个朱家王朝如同一棵腐朽的树,扎在普天下穷苦的百姓身上,吸百姓的血去供养树上的害虫,合该被人砍掉!” 马祥麟勃然变色,怒道:“果然是乱臣贼子,有朝一日,我必提军剿灭了你!” 面对马祥麟的威胁,余诚只是淡然一笑,伸手虚请:“我已备好茶点,马将军请。” “不必,志士不饮盗泉之水!”马祥麟走到船舷旁,最后说了一句:“承你的情,送还我表兄遗体。他日沙场交锋,你的尸身我也会妥善安葬!” 说罢马祥麟一跃而下,返回自家船上。 付应平不甘心说:“司令,就这样放他走了?川中能打得将领只有他和秦良玉母子二人。拿下了他,秦良玉投鼠忌器,必不敢轻动。” 余诚笑着摇头:“那你也太小觑秦良玉了。” 历史上马祥麟死守襄阳,给秦良玉写信说自己决意与襄阳共存亡,让母亲不要以自己安危为念。对此秦良玉的回信只有一句:“好!好!真吾儿!” 如此豪杰,怎可能因为儿子被绑就屈膝投降? 第275章 陋习 夷陵一场考察耗时良久,当地文武在余诚眼皮子底下完成了工业区选址,先期招募的工人开始进入划定区域进行土地平整。 建筑材料很多都是从周边山林中砍伐下来的木材,这也是为果树种植做前期准备,可谓一举两得。 紧赶慢赶,余诚终于在冬至前夕赶回了荆州。 在余家军的治理下,今年荆州百姓的生活水平相比去年提升了很多,从城内弥漫着的过节氛围就可以感受出来。 包饺子的,打糍粑的,做汤圆的,来自南北各地的人们尽情发挥着自己的热情,空气中满是人间烟火气。 这些天来回奔波,崔应朝也累得不轻,一进城中就向余诚告辞归家。余诚看到随行吏员也都一脸疲惫,于是干脆给他们也放了两天假,引来一阵欢呼。 回到惠王府,听到消息的百姓也都放下手中活计出来迎接。 这些都是当初随余诚南下的开封百姓,对这位带领他们脱离开封泥潭南下找寻生路的司令情谊深厚。 经过大半年的发展,这些百姓大多数已经找寻到生路,搬离了惠王府的临时营地。不过买房或者租房都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惠王府内至今仍然滞留着两千多百姓。 从欢迎的人群中挤出来,余诚让其余护卫返回驻地,只留了付应平和两个搬运行李的护卫。 余诚一个糙老爷们能有啥行李,那大包小包其实都是带的礼物。 朱若薇与杨念在一起看《大秦帝国》,两人都没什么亲族可以依靠,余诚又时常不在,只有聚在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才显得没那么寂寞。 朱若薇皇族贵胄,可周王一家自开封陷落之后就逃离寓居河北,荆州本地的朱明王族被余诚杀了一部分,另一部分也被判苦役,所以并没有亲族可以依靠。 杨念一家虽然都随余诚南下,可是开封城破那一夜给杨念家人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重,杨念长兄甚至残了一条腿。随着余诚权势越来越重,杨家父子想要巴结却又害怕余诚,只壮着胆子求见过一回,领了为枪械厂制作枪托的订单就再也没敢来。 余诚抱着余征逗弄,小孩子被喂得圆乎乎的,让余诚总想掐两把。 就在朱若薇与杨念拆礼物包装的时候,晴儿听说义父外出回来,也欢天喜地前来拜见。 余诚见晴儿虽然满脸开心,但走路却一瘸一拐,还以为她是骑车摔了,忙问:“怎么回事,摔哪了?” 晴儿还没说话,泪珠就滑落下来。还是朱若薇说了一句:“晴儿正在缠足呢。” “砰!” 余诚茶杯重重砸在桌上,屋内几人都是一惊,余征更是被吓得“哇”一声哭起来。 余诚没有管儿子,而是黑着脸对晴儿说:“把鞋脱掉我看!” 晴儿已经十岁了,日常都有请的嬷嬷教导礼仪,当着众人脱掉鞋袜也实在太过难为情。 “脱掉!”余诚再次厉声喝令。 晴儿强忍泪水脱掉鞋袜,露出被布条紧紧缠到变形的小脚丫。 余诚将哇哇大哭的余征递到杨念怀里,心疼得握住晴儿的脚想将裹脚布脱掉,可那裹脚布绑的很紧,一时竟拆不掉。 朱若薇不明白余诚为何发这么大火,不解的问:“怎么了这是?” 余诚怒火翻腾,问:“是谁让给晴儿裹脚的?” 也不怪余诚,朱若薇与杨念两人都没有裹脚,要不是今天看到晴儿行动有异,他都忘了封建时代的裹脚陋习。 朱若薇道:“是王嬷嬷,他说晴儿到年纪了要裹脚,以后才能找个好婆家。我觉得她说的有理,也问过晴儿,她也愿意,所以才裹的。” 余诚问晴儿:“是吗,你也愿意?” 晴儿含泪说道:“王嬷嬷说,有教养的人家女儿都是要裹脚的,不然就会被别人看不起。” “可是,裹脚也太疼了!” 朱若薇与杨念的脸色都不好,她俩还真不知道王嬷嬷还对晴儿说过这话,这岂不是把她俩也骂进去了? 杨念是家里情况不好,从小就要干活,所以没有裹脚。朱若薇则是周王爱女,小时候虽也裹过,不过因为太疼哭哭啼啼撒娇,所以才躲过了裹脚。 余诚一张脸黑的像锅底,道:“让王嬷嬷给我滚过来!” 不一会儿,护卫就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嬷嬷押了过来。 王嬷嬷被一路押过来,护卫嘴太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有什么错处落在了余司令手里。 一进门看到余诚充满杀意的眼神,王嬷嬷赶忙跪地求饶:“司令饶命!” 刚发现晴儿裹起来的小脚,有那么一瞬余诚很想让人将王嬷嬷拖出去乱杖打死。 可余诚很快就想通了,这是时代的痼疾,不是某个人的过错! 余诚沉默片刻,没有试图再解,而是从护卫那里要来刺刀,将晴儿脚上的裹脚布割断。所幸晴儿裹了没几天,脚趾还没有变形。 余诚摸摸晴儿的头,起身坐在主位上,问王嬷嬷道:“你是怎么想起要给晴儿裹脚的?” 王嬷嬷茫然道:“大户人家不都这样吗?老婆子我给刘员外、薛举人家里当差的时候,他们家中女眷都是这样的啊。” 余诚又细细问了王嬷嬷那些官宦人家裹脚的习俗,以及普通人家裹脚的比例。 总而言之,裹脚主要集中在官绅之家,一些家中富裕些的百姓也有样学样,而且与地域也有关,就像襄阳一带人家裹脚的比例就比其他地方更大。 问询过后,余诚也没有为难王嬷嬷,只是给她结了这个月工钱让她走人。 王嬷嬷虽说不舍这份差事,但刚才进屋时余诚那充满杀意的眼神让她一阵后怕,拿了钱就赶紧逃了。 朱若薇明白了余诚的心意,问:“官人是不喜欢裹脚之习?” 余诚坚定的说道:“裹脚是陋习,不过是为了满足某些人阴暗的心理而已。什么三寸金莲,我看着不觉得美,只觉得恶心!” 其实这不是余诚第一次见裹脚,他第一次见到裹脚是在现代。那时候他还小,姨夫家的奶奶还在世,她就是裹脚的。天晴的时候晒裹脚布,那脚的形状吓了余诚一跳。 如今见到晴儿裹脚,让他想起此事,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股陋习扭转过来。 第276章 移风易俗 移风易俗的困难程度,丝毫不亚于打赢一场战争。 譬如说清军入关后的剃发令,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起初清军南下,江南的百姓对朝廷从朱明换成了满清并没有多大的抗拒。可是等清廷下了剃发令后,顿时激起无数反抗,大名鼎鼎的江阴保卫战就是这种环境下的产物。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对于满清坐了江山,江阴人民起初并没有什么反抗的举动,在明朝是顺民,清朝依旧如此。可等到剃发令传来,往昔顺民拿起了刀枪与清军拼了个你死我活。 又过了几百年,清朝落幕开始剪辫子,一样有许多人为了脑后的辫子寻死觅活,由此可见风俗的改变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迄今为止,余家军下过很多道政令,比如限制地租、禁止私蓄护卫、山林确权等等。但禁止缠足,就不是下一道禁止的命令那么简单了。 关于斗争,最关键的是分清敌我。比如那些土地相关政策,余家军的敌人是士绅地主阶层,支持者则是广大的佃农与失地者。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所以能无往不利。 而对于移风易俗,余诚的敌人是民众心中固有的观念,盟友却很少,就连深受裹脚危害的妇女都有很多会是缠足的支持者。 思虑再三,余诚决定还是先从报纸这一宣传阵地开始下手。 经过这半年的发展,报纸已经是荆州人民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甚至还催生出了一种新职业,那就是念报人。 因为百姓的识字率不高,报纸上又经常会有与民生密切相关的政策刊登,所以荆州百姓们开发出一条新的消遣方式,那就是去茶摊花一两分钱点杯茶,然后听念报人给大家念报纸。 除了政策,还有各种招工启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找到条赚钱的门路。即便都没有,听个热闹也是好的嘛。 吴秀才就是一个念报人。其实吴秀才不是秀才,而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童生,秀才只是大家对他的尊称。 在荆州,只要是读书人其实都有出路。考进政务学堂,毕业以后就能进官府谋个差事,又体面又有前途。进不了政务学堂,也可以去当老师教别人认字,余家军有各种学校和扫盲班,给老师的薪水也不低。 吴秀才两个都没有选,他还做着科考当官的梦,指望哪一天官军打回来拨乱反正。如果给余家军做事,难免会顶个从贼的名声,不掉脑袋就已经是万幸,仕途就别想考虑了。 吴秀才家中没有田地,自己也没有什么长处,平日里靠着给别人代写书信赚点小钱,还经常饿肚子。 给茶摊念报其实也赚不到什么钱,但茶摊老板会给他免费提供茶水,偶尔茶摊生意好,老板还会送盘糕点。 不过这种情况不多,吴秀才的报纸念得干巴巴的,不像别人摊子上的念报人,还能讲讲故事说说古。 今天吴秀才又穿着那身洗得快发白的长衫来到茶摊,看到茶摊老板手旁放着一份新的报纸,顿时眼前一亮,咳嗽一声走了进去。 “吴秀才啊,快坐快坐!”茶摊老板招呼着吴秀才,麻利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茶杯。 吴秀才矜持的点点头,抖了抖衣角老神在在的坐下,拿起茶摊老板倒好的茶吹了吹热气后抿了一口,然后闭目享受。 其实给他的茶水和给贩夫走卒的茶都是一样,但吴秀才用的是茶杯,风雅许多,不像那些泥腿子,端着个粗瓷大碗就是牛饮。 读书人嘛,气度不能丢。 到中午时,三三两两的百姓来到茶摊,大多是买上一碗茶就着自己的杂粮饼子啃,有那么一两个舍得花钱的,也会点上一盘点心。 吴秀才一直将茶杯里的茶水喝完,等老板新续了一杯后,才展开报纸,清清嗓子后开始念。 “嗯,今天这报纸头一版是饮冰室主人写的,叫做《戒缠足文》。” 念到这里,吴秀才眉头微蹙,先往下看了一段后才嗤笑道:“这余家军真是什么都管,连女子缠足都想插上一手。” 茶摊老板不耐烦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虽说余家军自入城至今,从来没有人因言获罪,街头巷尾有人不满时发几句牢骚,也从来没见被巡逻的联防队员抓去。但是茶摊老板见惯了风雨,从来都是稳字当头。 被老板警告过后,吴秀才收敛了许多,接着往下读。 “其待女子也,有二大端:一曰充服役,二曰供玩好。由前之说,则豢之若犬马;由后之说,则饰之若花鸟。” “要而论之,其必起于污君、独夫、民贼、贱丈夫,苟以恣一日之欲,而敢于冒犯千世之不韪。” 吴秀才读至此处,不禁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口中喃喃道:“如此无君无父之言,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污君、独夫,百姓们可能听不明白,他们读书人如何不知,这分明是指着皇帝的鼻子在骂啊! 这次不用茶摊老板催,吴秀才就迫不及待的往下念,想要找出文章的错漏好好批判。 “嗟夫!天下事良法每惮奉行,而谬俗每易相袭,以此残忍酷烈轻薄猥贱之事,乃至波靡四域,流毒千年。父母以此督其女,舅姑以此择其妇,夫君以此宠其妻。龀齿未易,已受极刑。骨节折落,皮肉溃脱,创伤充斥,脓血狼藉。呻吟弗顾,悲啼弗恤,哀求弗应,嗥号弗闻。” “一王之力,不改群盲之心;强男之头,不如弱女之足,遂留此谬种,孽乳流衍。内违圣明之制,外遗异族之笑,显罹楚毒之苦,阴贻种族之伤……” 这篇文章可以说是文采斐然,一众百姓品不出其中滋味,只隐隐觉得这篇文章骂得好生痛快。而且其中思想,也很容易让人听明白,这是在说女子缠足是错的,劝诫大家不要这么干。 吴秀才读完最后一段,翻开报纸折叠起来的下半部分,只看了一眼就像烫手一般将报纸扔开,口中叫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离他近的一个听客眼疾手快将报纸捡起,原来在文章末尾是几幅图,从各个角度将经历过缠足的脚展示给大家看。 那蜷曲到畸形的脚趾紧紧贴合在脚掌心,给了围观众人极大的震撼。 “原来这就是那些公子老爷们爱不释手的三寸金莲啊!” “真tm丑!” 第277章 禁缠足令 “饮冰室主人?” 张民表将报纸放下,又将余诚送的眼镜放在报纸上,然后用手轻轻按摩着眼睛。 “能写出此等文章,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人,你可知此人来历?” 张允和道:“文章是从司令府送来的,大概是崔、李二人中的一个吧?” 张民表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要不是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真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边装了多少浆糊:“各人行文均有特点,这篇文章绝不是他二人的手笔。” “会不会是余司令亲笔写的?听说当初在开封时风靡一时的那本《红楼梦》,就是余司令化名所着。” “胡说八道,那本书我也看过,无论行文风格还是背后作者的人生际遇,都与余司令截然不同。” 张民表还想给儿子多教一些,可看到张允和那迷茫的眼神,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么多年都没调教出来,也不指望他能开窍了。 “这篇文章发出去反响如何?” 张允和兴高采烈的说:“反响很大,城内许多士人都写了信来,大多是驳斥的,也有一些持赞同意见的。我按照余司令的意思,准备挑选一些刊印出来。” “都刊印哪些,拿来给我瞧瞧。” 张允和为难道:“这些信都被司令府收走了,刊印哪些,最后要司令府决定。” 张民表听完却松了口气,有司令府把关,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这儿子犯傻,犯了余司令的忌讳。 “给家里各房都传达到,以后家中女眷,一律禁止缠足,已经缠足的,也要放开。” “这样传出去怕是要招人笑话。而且九娘十一娘她们以后要结亲…” 张民表气急拍着桌子:“招人笑话?是谁要笑话?敢笑话此事,那就是和司令对着干,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咱们张家现在已经上了余家军的船,就要一条道走到底。难道你以为咱们还能回头?真有那一天余家军失势官军打来了,咱们张家还会有好下场?” 张允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讷讷说不出话来。 “记住,以后咱们张家娶妇不娶缠足妇,嫁女不嫁缠足女。” 同样的情形,也在崔家、李家上演。跟随余诚这么久,他们很清楚余诚下决心要做一件事,眼睛肯定在四处乱瞄,看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跳出来当靶子。 作为荆州治下唯一一份面向大众公开发行的报纸,此刻充分发挥着余家军喉舌的作用。为了掀起讨论此事的浪潮,特意增发了两期专刊,上面刊载了各种文章。 当然,余家军在其中做了些手脚,赞同废止缠足的文章几乎是反对者的五倍多,被选中刊印出来的反对者文章也大多文笔粗劣毫无逻辑,仿佛小丑一般。 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老百姓们听不懂,但是报纸上一些关于亲历者的访谈他们却听得津津有味。 “张财主家的闺女,那可是俺们村出了名的俊俏姑娘。张财主对这闺女那叫一个稀罕,打小就养在绣楼里,还与登封一户官宦人家结了亲,只等到了年纪就嫁过去。” “…那帮兵痞抢了金银粮食还不算,眼睛又盯上了女子。大家没命得逃呀,那张小姐被家里的仆妇背着逃,没跑多远就被仆妇嫌累赘给扔了。” “可怜张小姐缠了足,走都走不快,哪里还能跑,连村子都没逃出去,就被那帮兵痞给撵上掳了去。” “等兵痞走了大家回到村里,才在张家宅子的废墟里找到张小姐,那叫一个惨哟…” “然后呢,然后呢?” 周围听报纸的百姓磕着瓜子追问,还有人伸长脖子往报纸上瞧:“有图吗?有图吗?” 吴秀才红着一张脸,不知是羞还是气,拍着桌子道:“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一个货郎听得津津有味,大声朝茶摊老板喊:“老板,给吴秀才上盘桂花赤豆糕,算我账上。” “吴秀才,把刚才那段在讲讲。” 吴秀才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真是世风日下…” “那老板,糕点不要了!” 吴秀才一手按住装着糕点的盘子,脸上又红几分:“既然尔等心向教化,我就为你们再读一遍,下不为例啊!” 如此风波,持续了足有一个月,在第一场冬雪落下的同一天,余家军终于发布了一条《禁缠足令》。 自即日起,余家军下辖境内,妇女一律禁止缠足。已经缠足的要逐渐放足,若发现有新缠足的,要对其家进行罚款并勒令改正。同时鼓励大家举报,一经查实,举报者还能得到罚款的三成作为奖励。 若是以前,富贵人家的奴仆大多都有奴契在主人手里,才不怕奴仆反了天去。 可是自从余家军下令废除奴契后,那些往日的奴仆都转成了雇工,若是真能举报成功一例,那奖金能顶两三年的薪水。 更何况,举报也可以是匿名举报。这让那些富户更觉如芒在背,仿佛家中处处都是余家军的眼线。 迫于无奈,有部分富户动了迁徙的心思。这也正中余诚下怀。这些富户浮财带得走,土地田产总带不走吧? 以现在荆州的土地政策,因为限制地租的原因,田地带来的产出大大缩水,而且占有土地越多要交的税收更多,所以田地的价格一落千丈。 这些土地田产最终都是由余家军低价回收,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第278章 硕鼠 临近年关,余诚可没有时间盯着看哪家会跳出来当出头鸟,他还要为自己治下的子民准备过年物资。 即将到来的春节是他将要在明朝过的第三个春节。 崇祯十三年年底,余诚初到开封,手下只有李河、刘二牛、樊虎夫妻,再加上义女晴儿,几人在新盘下的宅院里欢度节日,心中满是对未来生活得憧憬。 第二个春节,余诚在被闯军围得像铁桶似的开封,饱尝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感觉。当时余诚虽然已经有了千余军队,却分隔两地,不足凭恃。尤其开封城内缺粮,他们就连顿年夜饭都要吃得小心翼翼,免得招人觊觎。 如今这个春节总算是熬出头来了,余家军雄据荆州府下辖这十三个州县,万余兵马,数百万百姓,也算得上是乱世中一大反王了。 在余家军的治理下,荆州百姓生活蒸蒸日上,对比明朝治下的日子,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其实现在余家军的物资供应已经走上正轨,百姓们精米白面不敢想,杂面窝头足够保证一家饿不死。 不过毕竟是春节这个华夏最传统的节日,余诚有心让大家过个肥年,所以才有了这一次的现代之行。 余诚回到现代的别墅后,首先给沈葶打电话,接通后就听到沈葶那边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接到余诚电话,沈葶催促道:“哎哟,你来的正好,我给你发个位置,你赶快过来!” 余诚不解道:“什么事?” 沈葶低声道:“我约了储备站的邵站长,他那儿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从他那掏出来了!” “储备站?”余诚想起来了:“上次进的那批碎米和玉米,是不是就是从他那儿倒腾过来的?” “对,这次我听说了,他手头有一批储备肉,量大不说,价格还便宜。” 一听到这儿,余诚顿时来了兴趣,开车直奔沈葶发来的位置。 到了酒店外,沈葶接到电话出来迎接,看到余诚穿着一身运动的短袖,顿时耷拉下脸来。 “出来见客人,你就不能换身好点的衣服吗?怎么穿着这身就来了?” 余诚低头看看,道:“这身衣服怎么了?穿着挺舒服的呀!” 沈葶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直接穿睡衣过来?人大小也是个当官的,你就这样去见也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当官的?我手底下一群当官的呢。就是市长那么大的我瞪他一眼,他也得回去寻思半天是不是自己做错啥事惹我不高兴了。” 沈葶无语了:“好好好,忘了你现在不是余总,是余司令了!” 经沈葶这么一说,余诚也反应过来,现代不同于明末,自己背后可没有上万虎贲当底气,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不就是装怂嘛,又不是没有干过。当初自己面对王燮、面对李自成,不一样是伏低做小过来的? 进了包厢,余诚一眼就认出此次宴会的主人公邵站长。无他,余诚也是第一次在现实社会见到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壮士。 沈葶笑着向众人介绍余诚,一身酒气的邵站长还没说话,旁边已经有人出言调侃:“久仰余总大名,今天才总算见到真人,余总真是不拘俗礼啊!” 另一人也带着一身酒气应和道:“就是就是,余总实在太不怜香惜玉了,舍得让沈总这么一个大美人忙前忙后。” 余诚眉毛一挑,正要发火间沈葶轻轻掐了一把余诚腰间软肉,只能无奈将火熄下。 自己将现代这一摊子全丢给沈葶,没给她帮忙就算了,总不能这会再拆她的台子。 “过分了过分了。”开口劝阻的却是原本已经喝得半醉的邵站长:“一帮家伙喝多了就喜欢嘴里喷粪,余总不要介意。” 沈葶进来前向余诚介绍过今天宴请的这帮家伙身份,除了储备站的一干人等外,还有几个依托储备站讨生活的小老板。里边这个姓邵的站长地位最高,他发了话别人就都得掂量掂量了。 余诚不知道这位邵站长是出于什么想法给自己解围,殊不知邵站长此刻心里也在打鼓。见到余诚第一眼,他就有种来到纪委干部面前的感觉,刚喝下去的酒全化成冷汗从后背渗出来来。 这不会是纪委派来给我下套的吧? 邵站长疑心生暗鬼,只觉得菜不对味酒如酸浆,只想着回去怎么擦干净自己的屁股。沈葶几次将话题扯到生意上,邵站长都推说按规章办,别说准话,暗示都不敢给半句。 没过多久,邵站长首先告辞,其他人看邵站长的反应,虽然不知道原因,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全都紧跟着撤了。 看着几乎是仓皇而逃的众人,沈葶傻了眼,再看余诚倚着门口在那嘿嘿笑着,不明所以的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余诚感慨道:“不愧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家伙,鼻子真灵!” “什么意思?” “他们这是老鼠闻到猫味道了。” “好好说话,别打哑迷!” “你知道从古到今管仓库的,都是硕鼠频发的地方。我来之前就在明朝揪出来几只,连吃带拿做假账,里应外合偷物资。” “然后呢?你怎么处理的?” “为首的主犯荡秋千,家产充公,家属和从犯全部发去挖矿。” “荡秋千?” 余诚比划了一下绳子缠在脖子上的手势,沈葶才明白余诚是把贪官绞死了几个,顿时一阵恶寒。 开始沈葶喊余诚“余司令”还带着几分戏谑,此时此刻不得不正视余诚。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沈葶似乎真的闻着余诚身上带着丝血腥气。 但是很快,沈葶就被余诚拿出的一根金步摇吸引过去,她两眼放光问:“这是送我的吗?” 余诚得意道:“对呀,让你瞧瞧明朝老工匠的手艺。据说做这个的工匠,以前还是给皇宫里的贵妃做首饰的呢。” 沈葶喜滋滋道:“这簪子真好看。” 以她现在的身家,黄金已经不稀罕了,甚至余诚没卖出去的金条都在她家藏了一小箱。 可是黄金不值钱,工匠手艺却很稀罕。这支步摇的顶部用金线缀着两只用黄金打造的蝴蝶,蝴蝶翅膀薄如蝉翼,眼睛更是用两颗米粒大小的宝石镶嵌而成,光波流转宛如活物。 “这叫步摇,走起来一摆一摆的,那才叫栩栩如生,你试试。” 沈葶此刻留着披肩长发,将头发拢起来想试试这支步摇,露出纤细修长的粉颈。 余诚看得心动,正要上前动手动脚,手机铃声没眼色的响了起来。 余诚见是一个陌生号,就随手挂断。可是这电话号锲而不舍的又拨了过来。 “谁啊?”余诚不耐烦的接听,就听到电话那头有人急切喊:“余总救命啊!” 第279章 骗局 “余总,是我,赵时轮啊!” 余诚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对面急切的提醒道:“时代的车轮,那个搞通讯的。” 余诚这才把人物对上号。上次他来穿越众线下见面会,筛选出的几个想带去明朝的,赵时轮是唯一一个拒绝他招揽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穿越,余总,我想穿越!” 余诚警惕心大作,上次招揽他不去,今天怎么突然又自己找上门来了? “抱歉,上次只是我和大家开的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那次余诚为了取信这几个人拿出了一点证据,但要真计较起来,也完全可以找到托辞。 “余总,我已经到了,就住在上次开见面会的那个酒店里。您相信我,我真的是想穿越过去。” 人已经到了? 余诚想了想,给了赵时轮一个地址,决定当面探一探他的底细。 他们约在一个茶楼,见到赵时轮以后,余诚险些没认出来。 上次见面时赵时轮瘦归瘦点,但看着还算比较健壮。现在赵时轮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仿佛三天没有睡觉一般。 面对余诚,赵时轮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现状和盘托出。 原来他前段时间听信了一个朋友,投资了一个叫“远洲”的公司,约定年化收益可以达到百分之二十。 余诚脸色古怪的看着赵时轮,这一听就是庞氏骗局的套路,怎么这年头了还能骗到人? “百分之二十也不高,我平时自己投资也能有将近十个点的收益。而且我那朋友…” “挺靠谱的对吧?”余诚单刀直入:“你被骗了多少钱?” “我全部的积蓄三十八万,还有我从各种途径借贷来的三十万。” “也不算多,辛苦个三五年就赚回来了。” 余诚说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赵时轮的年收入大概在二十万左右,就算扣去房、车等各种支出,三十万的借款没几年就能还清。 赵时轮痛苦的揪住自己头发:“不止是我的钱,还有我亲戚朋友的。” “他们说每介绍一个能给三千的介绍费,我就…” “谁知道他们把钱放给了职业背债人,把钱转干净,然后就跑路了。才一个月不到呀,大家全都血本无归。现在他们全都堵在我家门口,我连家都不敢回。” 这是连肉都没吃上,光挨打了啊! 余诚没有说话,而是静静评估赵时轮所说的真假。技术人才他确实需要,尤其通讯方面的,对余家军的提升非常大。 可要是赵时轮撒了谎,或者他虽然没有撒谎,却因为他的原因把警察引到了这边,那就得不偿失了。 思前想后,余诚没有仓促答应,而是让赵时轮回去等消息。 好在这个消息并不难打听,被骗的人不止赵时轮一个,有被骗的人报警,警察已经立案了。 晚上余诚上短视频账号进行新一轮的技术咨询,却在评论区发现有一个人在各个视频下留言,让大家小心一个网名叫“时代的车轮”的骗子。 这个人余诚还认识,也是上次参加过线下见面会的,名叫谢友何,是个刚毕业不久在电厂工作的小伙子。 余诚了解过后才知道谢友何也是这起诈骗案的受害者。上次见面会上谢友何认识了赵时轮。两人加了微信。 谢友何也是听信了赵时轮,被骗了三万块钱。赵时轮一跑,谢友何找不到人,就在赵时轮出没的各个评论区谩骂不休。 确定赵时轮没有撒谎,余诚的关注点转为要不要将赵时轮加入到穿越大军中去。 虽然赵时轮是余家军急缺的通讯技术人才,可是能被这么简单的骗局骗走全部身家,让余诚有些怀疑赵时轮的智商。 余诚换个角度一想,容易被骗那不是赵时轮的缺点,而是优点啊。容易上当,那不是更容易啃自己画的饼吗? 于是余诚安排赵时轮尽最大可能清除了他的行程信息,然后由赵时轮自己策划躲开了无处不在的摄像网络,来到郊外两人汇合后,赵时轮就被余诚打开穿越通道送回了明朝。 …… 在余诚准备春节物资的时候,罗瑛也正在为军中的给养问题而烦心。 以前她带领的曹营余部与余家军有协定在,可以向余家军购买军需物资。 自从张献忠的大西军杀入洞庭湖一带,还动了吞并曹营余部得心思后,罗瑛率部继续朝南,避免与大西军发生冲突。 可是这样一来,曹营余部与余家军的联系被迫中断,再也无法接收余家军的物资供应。 事情就是这么怪,两家合作时罗瑛各种吐槽余家军卖给她的物资太贵,现在合作中断后反而开始无比怀念当时闷头打仗不用担心粮草供应的日子。 如今的曹营余部在罗瑛的手上重新焕发生机,有八千士兵,还有三万多依托曹营生活得义军家眷。 一共四万多张嘴等着,每天就要消耗粮食百五十石,而周围县城的官军也学聪明了,只管坚守不出,罗瑛缺乏攻坚手段,也只能望城兴叹。 “小姐,韩将军回来了。” 焦头烂额的罗瑛听到侍女的汇报后心头有了一丝期盼,“让他进来。” 韩邦华是罗瑛的亲兵出身,如今兵力扩充太快,却缺乏合格的将领,罗瑛只能突击提拔了一批,韩邦华就是其中一个。 “侦察的结果如何?” 韩邦华摇了摇头:“没找到合适的渡口,越靠近江边查得越严,我好几次都差点露了行迹。” 这次韩邦华亲自外出查探,就是想找出一条能绕过大西军将余家军物资运进来的通道,可惜还是无功而返。 罗瑛有些失望,不过这情况本也在她预料之中,张献忠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漏洞给她。想要凑齐大军过冬的粮草,还需另寻他法才行。 可是罗婷又隐隐有些不解,韩邦华本就是侦骑出身,去江边查探都这么困难,那大西军在江边到底部署了多少兵马? 他们如此部署意义何在? 想到这里,罗瑛又给韩邦华下了命令:“你去荆州一趟,我怎么觉得张献忠像是要奔着荆州去的!” 第280章 探亲 都说近乡情怯,郑世杰却没有这种感觉。走在回家的路上,凛冽的寒风也吹不走他心头的火热。 这次春节,郑世杰所在的连里边只有三个探亲名额。这三个名额的几乎被全连官兵抢疯了,大家都离家大半年了,谁不想过年和家人团圆? 按照团里边下的指示,只有立过功的士兵才有资格获得休假名额。在上次攻打汉口的战斗中,连里边一等功没人拿到,二等功和三等功一共有七人。 名额最后是由一场射击比赛决定出来的,七个人每人十发子弹,郑世杰以九十二分名列第三,险而又险的抢到了一个探亲名额。 与他离家时相比,赵家台村几乎是变了一个模样,冬天本是充满肃杀的季节,郑世杰却从中感觉到无限的生机。 “世杰?你是世杰?”正在村头晒太阳的老周第一眼没认出来郑世杰,直到郑世杰喊了一声“周叔”,他才认出这个器宇轩昂的余家军军官是郑老实家的二小子。 “你…你咋回来了?莫不是当了逃兵了?” 郑世杰瞬间觉得周叔似乎也没那么亲切了,“我是休假回来的,连里给了十天假,我在家过完年再回去。” 老周太阳也不晒了,拉着郑世杰往村里走,口中喊道:“老郑,老郑,你快瞧瞧谁回来了?” 最先出门的是郑幺妹,她顶着冻的红扑扑的小脸把脑袋探出来,看到郑世杰后先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随后一边往外跑一边扯着嗓子喊:“二哥,爹,是二哥回来啦!” 郑世杰被扑进怀里的郑幺妹撞了个趔趄,小丫头已经不像自己离家时那么瘦弱,脑袋撞得他肋骨生疼。 郑幺妹抬头看着郑世杰身上崭新的军装,满眼都是小星星:“二哥,这衣服看着好威风啊!” 郑世杰情不自禁的拽了拽衣角,自豪的说:“威风吧,这是新发的军装!” 郑幺妹连连点头:“我见过我见过,余司令的卫队穿得就是这一种。” 郑世杰穿的是新下发的常服,衣服款式来源于余诚从网上盗的图,结合了当下穿衣习惯与后世军装的特点。 军装为墨绿色,采用立领设计,舍弃了后世对襟的造型,而是改成了右衽,这是为了满足当下华夷之辨的观点。如此一来原本衣服正中的一排纽扣变成了偏向右侧,衣服下襟的两个口袋还在,但胸前的口袋只剩了左侧一个。 军装在腰间自然收紧,还配了一条皮质腰带,使军装与身体更加贴合,十分笔挺。 这是士兵与中低级军官的制服,衣服长度只到胯间。如果是团级及以上军官,他们的制服右襟会加长至膝盖下,衣服饰以金边,显得更加华丽。 这款军装被命名为陆军春秋常服,是在明朝本土建立的服装厂生产。因为产量原因,还没有完成全部换装,荆州这边只有近卫团完成配发。 郑世杰所在的汉口作为连接南北商路的要津,要对外展示余家军的军容,所以才在诸团之前完成了换装。 这时听到动静的郑老实夫妻两个也出来了,看到小儿子回来,他们也是欣喜异常。 昔日愣头愣脑的毛头小伙子变成了身姿挺拔英武战士,样貌虽然没变,但是气质与以前判若两人,老两口仿佛有些不认识了。 郑世杰走进自家院子,也没有看到兄嫂两人,便问道:“大哥和嫂子呢?” “去你嫂子娘家了。你嫂子她娘前几日因为下雪路滑扭了腰,他们两口子收到信就探望去了。” 郑世杰放下心来,这才有闲心环顾阔别已久的院子,发现家里已经变了大样。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两只鸡在枯草里拨拉着,院角还砌着一个猪圈,一头膘肥体厚的大黑猪懒洋洋的躺在里边。 郑幺妹得意的指着猪说:“哥你看,那头猪就是我养大的。” “咱家还能养得起猪了?” “猪是农村合作社的,还是猪仔的时候就赊给咱养,等养大了再按市价回收,能赚一大笔钱呢。我每天打猪草喂,现在已经快两百斤了。” “其实现在就能卖了,冬天又没地方打猪草,可爹非得要喂到三百斤再卖…” 郑老实给了郑幺妹一个脑瓜崩:“你个小丫头懂啥?猪现在正是贴膘的时候,多养这么一两个月,少说也能多赚个三块钱呢。再说饲料也是农村合作社赊的,又不用自己掏钱。” 郑幺妹不满的摸着脑壳,旋即又开心的指着鸡说:“那鸡是和猪一块赊来的,当时一共赊了六只,可惜养死了两只。养大以后卖了两只,除过赊的鸡仔钱,还赚了六角钱。而且家里留的这两只母鸡还能下蛋呢。” 郑世杰听郑幺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丝毫不觉得厌烦,只感觉自己在军队上受的苦在这一刻都值了。 进了屋子,郑世杰迫不及待的打开背包,将带给家人的礼物掏出来。给父亲的打火机和棉帽子,给母亲的围巾,给幺妹的一袋水果糖和发卡,还有给兄长的水壶,给嫂子的一双棉线手套,家里人人不落。 郑老实又是高兴又是心疼:“你说你,费这些钱干啥,把钱攒起来多好。” 郑世杰笑着说:“这都是军队商店里的东西,比外边要便宜不少呢。” 说着郑世杰拍了拍还鼓鼓囊囊的背包:“这里边还有战友们托我给他们家带的东西,我一会给他们家送过去。” “好好好。”郑老实下定决心,“那你快点去送,早点回来,咱们今晚杀只鸡。” 郑幺妹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往日里抠门的老爹竟然要杀家里下蛋的老母鸡? 郑老实拍着胸脯说:“今天除夕,正好你二哥也回来了,咱们一家团圆不容易,今天咱过个肥年!” 郑世杰此时不觉得杀只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只鸡不过几角钱,他的奖金手里还有好几块钱呢。 天色已经不早了,郑世杰背上背包就要去代战友们送礼,刚出门就看到三辆车驶进了村子,将车停在晒场里。 一群近卫团士兵穿着和郑世杰同样款式的军装跳下车,大包小包的簇拥着一人朝村子里走来。 郑世杰看得真切,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人不正是余司令吗? 第281章 春节慰问团 一身军装的郑世杰站在百姓中十分明显,几乎立刻被近卫团士兵发现,余诚也改变方向,朝郑世杰走了过来。 郑世杰挺胸抬头,身体站的笔直向余诚行礼:“属下见过总司令!” “你是叫郑世杰,对吧?” 郑世杰激动万分:“司令您还记得我?” 余诚笑着说:“记得记得,印象深刻呀!” 郑世杰听后涨红了脸,当时他在军中赌博被余诚视察时抓到,又挨军棍又关禁闭。好在余诚没有提这件事,否则他此刻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 其实余诚记得这件事,但当时那个士兵的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还是付应平先认出来郑世杰,悄声给余诚提前说了。 余诚上下打量着郑世杰,眼光最后停留在郑世杰胸前别着的一枚勋章上。那是一枚直径不到三厘米的银色圆形勋章,勋章中间镶嵌有一条竖着的剑形纹饰。 “二等白刃突击勋章,奖赏给在战斗中英勇突击,毙敌两人以上的战士。”余诚讲着这枚勋章的颁发条件,伸手拍了拍郑世杰的臂膀,夸赞道:“是个棒小伙!” 郑世杰眼眶有些湿润,他还担心余诚在家人面前说起自己的黑历史,没想到余诚只赞扬了他的军功。 其实郑世杰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像他这种明显是回乡探亲的,这种情况下余诚要是在郑世杰家人面前翻出他的黑历史,那不是拉拢军心,而是给士兵心里埋刺呢,所以余诚只管锦上添花。 郑老实开始还不知道郑世杰别在胸前的那块小牌牌是做什么的,听到余诚的话才知道这勋章的来历,一时又是担心又是自豪。 余诚伸出手,身后近卫递上一提捆扎好的礼盒。 “这是给余家军军属的礼物,要感谢你们把孩子送到军队上,保卫我们的胜利果实!” 郑老实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的推辞:“不不不…” 余诚笑着说:“收下吧,这是余家军的一点心意。不止你家有,每位余家军的战士家属都有这么一份。” 余诚今天下来为的就是春节慰问,礼盒里边有一袋糖果,一包干果,五斤猪肉。邵站长手中那批冷冻储备肉,最终还是被沈葶买到了手,一共两百吨冻猪肉,这次全被余诚用来笼络人心了。 礼物不是多贵重,主要就是为了表明对战士家属的关怀,提高战士忠诚度的。 像他这种慰问团不止一支,每个县城和驻军都接到了一样的命令,文武官员在春节前走访战士家中,给战士送上春节温暖包。 由于当初征兵时战士主要来源于荆州周边,所以荆州的慰问团最多,每个慰问团承包一个村子,余诚抽中的就是赵家台村。 郑老实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握着余诚的手不肯撒,当场就训诫儿子在部队上好好的干,多立功劳,把总司令的敌人全部打趴下。 离开郑家,因为郑世杰要去的好几个战友也在慰问名单上,余诚便喊了郑世杰一同去。 路上余诚向郑世杰了解了一些部队上的情况,又询问了这次探亲名额的分配方式。 当得知这些名额都是拿了战功的士兵通过技能比武选拔出来的之后,余诚十分满意。他怕的就是军事主官有了点权利就搞暗箱操作,使得士兵离心离德。 好在吴殳治军极严,这次探亲的名额全给了士兵,各级军官全都不许擅离职守。 村子里凡是有子弟参军的,家属全都收到了礼物,让其余人家羡慕不已。 余诚走在路上,不时有农户壮着胆子询问余家军何时再招新兵,一定让家里的小子去参军。 年后招收新兵早在余家军的工作计划内,但是这次新兵招收主要集中在其余几个州县,免得荆州这边村子里的壮劳力抽取过多,影响了农业生产。 赵家台村除了军属外还有一户烈士家属,是这次春节慰问的重中之重。 这名战士并不是牺牲在战斗中,而是在前段时间的剿匪行动中不幸失足掉下了山涧。 给烈士家属的慰问品要比别人更丰富,除了糖和干果以外,猪肉换成了十斤,还有一袋五十斤的大米,一桶菜籽油,以及十块银元的慰问金。 余诚从档案中知晓这名烈士的家属除了父母之外还有妻子和四岁的女儿,便又特意准备了一些小零食,一起带了过来。 到了烈属家中才知道,他的妻子已经改嫁了,女儿留给了爷爷奶奶。 老夫妻两个得知是余家军的司令来探望烈士家属,还带了许多礼物,禁不住老泪纵横。 四岁的小丫头远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小,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缩在屋子角落里,看着余诚提来的糖果偷偷流口水。 余诚见到房子破破烂烂,房顶有一角应该是屋顶破了,雪水顺着墙壁滴下来,在墙壁上留下一片水渍。 不用余诚吩咐,付应平带着近卫团的战士们开始修补屋顶,余诚拿起一块糖果给小丫头示意,小丫头犹犹豫豫的挪过来,飞快的抢过糖果塞进嘴里。 余诚顺手将小丫头抱起放在自己腿上,感觉到小丫头冷得发颤,便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小丫头身上,然后拉住烈士父母嘘寒问暖。 老两口说起再嫁的儿媳满是愤恨,言语间的意思想让余诚处罚儿媳,都被余诚打个哈哈略了过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古人把贞节牌坊看得重,余诚看着那些牌坊却只觉得刺眼。 何况这老两口显然是重男轻女,哪怕家中只剩下这个小丫头,也没有转变这个思想。那个小丫头几次偷偷蹭向床上的毛毯,都被老太婆把手拍开。 这孩子若是一直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只怕童年艰辛难言,余诚有心再建立一所烈士子女寄宿学校,将家中这种情况的烈士子女都照顾起来。 余诚将话题扯到烈士的抚恤上边,询问老两口有没有收到抚恤金和生活补助,并且拿出发放记录一一核对。 这一对还真核对出了问题,抚恤金虽然没有问题,但烈士家属每个月应当有八十斤大米的生活补助,老两口却反映他们只收到了五十斤。 第282章 战争迷雾 八十斤大米的生活补助,到手却只剩了五十斤,那么问题来了,三十斤的差额究竟是被哪只老鼠偷了去? 余诚手里只有补助的发放名单,上边明明白白写着“赵家台村烈士杨二壮,十二月发放补助大米八十斤整”。但是具体到谁人发放,何人经手,何人领取这种明细,就要调取原始记录了。 余诚和老两口聊着天,等待着近卫调取原始记录归来。过不多时,付应平急匆匆来到余诚面前禀告:“司令府汇报,有曹营信使渡江来见。” 曹营?他们两方联系中断已经两个月了,此时派了信使过来是何缘故? 听到事涉军情,老两口拉着小丫头就要出去,却被余诚阻止:“不妨事,些许小事,等回去再处理便可。” 虽然不知道曹营信使求见所为何事,但是此时正是面对贪腐的时候,若是自己拔脚就撤,给群众的感觉就像故意包庇贪腐一样。所以余诚一定要将此事处理完才能离开。 等了半个多小时,前去调取文档的士兵回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县衙户科主事张润生。 被下乡慰问的总司令查出问题。张润生怕得要死,抱着发放明细一路小跑,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余诚从他手里接过发放明细,翻到赵家台村杨二壮的那一页。记录中注明,生活补助发放时间为十二月初五,由江陵县户科吏员胡维吉发放,领取人为赵家台村村长赵文选,发放数量也确实写着大米八十斤。 “胡维吉现在何处?” 张润生答道:“胡维吉随慰问团前往崔家冲慰问未归。” 发放人不在但是领取人是本村的,很快就被找了过来。 此时众人都已移步到院内,杨家简陋的篱笆外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赵文选被如此阵仗吓得不轻,进了院子就想给余诚磕头,却被卫士阻拦。 “赵村长,杨二壮烈士的生活补助是你代领了送到杨家的,你说说,当时你领了多少斤粮食?” “领了……领了五十斤。” “赵村长识字的吧?” 余诚将发放明细亮出来:“这记录上写的是八十斤,后边还有你的签名与手印,这你如何说?” 赵文选嗫喏道:“那个……这个……我领的时候没看,等回来称了才只五十斤,就给杨家送过来了。” 张润生急得跳脚:“你胡说,所有发放的粮食都是当场过秤,才让你们签字的,你休要抵赖。” 赵文选两腿颤颤汗如雨下,周围村民此时也看出来他定在说谎,纷纷大骂。 有一个村民也指证道:“他在说谎,那天我外出打柴,碰到他赶着驴车从县里回来,车里装着满满当当两袋粮食。” “我看着他赶着车回了自己家,等再出来往杨家送的时候,两个粮袋都瘪了许多。肯定是他把粮食偷了!” 一时群情激愤,赵文选眼见抵赖不过去,终于说道:“没错,我领到的是八十斤粮食没错,可那粮食不是给我自己留的,是给村上留的。” “他杨家加上那小丫头也不过三个人,一个月哪里吃得完八十斤粮食?我也是为咱们村子着想,那三十斤粮食放在村上,谁家有个难事都能接济。” 余诚冷笑道:“拿着给烈士家属的补助接济村里?你接济谁了?可有账目?” 赵文选哑口无言,最后说了一句:“我心里当然有数。” “心里有数?怕是全进了你的肚子吧?” “口口声声说是为大家着想,杨家的屋顶破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身为村长怎么不见组织人来修缮?” 事情已经查清楚,余诚便不再耽搁,对张润生道:“后边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处理完后递交一份报告给司令府。” 张润生连连答应,也没敢劳烦余诚的卫士,而是从村里挑了几个壮小伙押着赵文选走了。 此间事了,余诚安抚过杨家亲属,这才赶回城内。 崔应朝腿脚不好,所以由他就近慰问城内的军属与烈属,曹营信使来后,也是由他接待的。此时和他在一起的还有收到消息赶回来的李光壂。 “曹营信使名叫韩邦华,是罗瑛的护卫出身,我已经请了讲武堂的李教官确认过他的身份。” “据他说是发现张献忠大西军在沿江布置了大批兵马,罗小姐怀疑大西军可能要对我军动手,所以派他渡江向我军告警。” “由于长江南岸已被大西军封锁,所有渡口也遭关闭,韩邦华在南岸花了五天时间,才找到一户当地渔民藏起来的小船,趁夜偷渡过江。” 余诚眉头紧锁,他也有些吃不准这消息的真假,于是问两人:“你们有什么看法?” 崔应朝道:“我查阅了最近的商船往来,从南岸来的商船近乎绝迹,可见大西军确实是要有大动作了。” “军情处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军情处全称为对外军事情报调查处,是上次章俭被绑案后从密营中分割出来的新部门,专司获取外部军事情报。 不过军情处才组建没有多久,情报网络铺设也还需要时间,而密营遗留下来的密探大多是针对闯军的,派往大西军的密探才打进去不久,还无法提供有份量的情报。 李光壂说道:“如今左良玉所部在东,长江南岸的朝廷官军猬集于洞庭湖以南,自保尚且不足,更不可能给张献忠形成压力。我看罗小姐说得不错,此时张献忠在长江南岸集结军队,肯定是要朝我军动手。” “真是,就是不想让我过个好年啊!”余诚十分郁闷,手指在沿江一线缓缓划过:“你们说他要从哪里渡河?” 这时候余诚就像开战遇到战争迷雾,对于敌人的动向、兵力部署、作战意图,全都是靠猜。 “传令下去,水师取消休假,沿江侦察。各县城守备军要加强戒备,以防敌军突然袭击。命令陈达率骑兵营进入临战状态,一旦查明敌军动向随时增援。” 余诚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组建一支无人机侦察部队,到时候就像开了全地图视野,就不用像现在一样两眼一抹黑了。 第283章 哨卡 前两日刚下过一场雪,此时雪已经化了大半,到了半夜,化掉的雪水又结成了冰,在地上只趴了一会儿,就能感觉到寒气透过衣服往骨头里边钻。 一个亲兵手脚并用匍匐到张定国身边,低声汇报道:“将军,弟兄们都到了。” 张定国借着岩石的遮护探出半个脑袋,看到四十步外余家军的哨兵脑袋正在像啄食的小鸡似的一点一点的。 张定国揉搓着双手,让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恢复了知觉,随后张弓搭箭突然起身射出一箭,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正中哨兵咽喉。 哨兵往后栽倒的瞬间,埋伏在周围的张定国亲兵飞快的往前冲。四十步的距离几个呼吸间就能冲到,用土木搭建的哨所内还亮着灯,哨所内一个士兵听到外边动静拿起步枪就要外出查看,与冲到哨所跟前的亲兵撞了个对脸。 亲兵脚步不停,掷出手中长枪,正中这个士兵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士兵退后两步歪倒在桌子上,哨所内其余余家军士兵慌忙拿取武器,与张定国亲兵厮杀在一起。 “砰!” 张定国冲到哨所门口,就听到一声枪响。张定国脚步不停的冲进哨所内,发现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哨所内一共只有五个士兵,此时已经有四个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唯有一个年轻的战士被围堵在哨所一角,拿着一把腰刀与三名敌人对峙。 冲进哨所内的张定国亲兵也倒下了两个,还有一个胸前被砍了一刀,伤口极深,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 “把刀放下,我饶你不死!”张定国对那名仅存的余家军士兵喊道。这次突袭余家军,他还想从这名士兵口中获得更多情报。 那名余家军的士兵不过十八九岁,被三名穷凶极恶的匪徒围着,手中腰刀都在颤抖。他泪眼婆娑,眼睛直勾勾看着地上那名拿着步枪的余家军战士,口中带着哭腔喊着:“班长!” 那个班长开枪击倒了一个敌人后来不及换弹,就被冲进来的敌人砍中了脖子,血已经将半边衣服染红。此时他用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虽然还在挣扎,但显然已是命在顷刻。 张定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投降吧,我不杀你!” 这名战士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流下,看着班长的身体抽动两下,随后再无动静。他冲着班长的尸体哭喊:“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随后挥刀冲向面前敌人,毫不意外的被三把刀贯穿了身体。 张定国叹了口气,想要从俘虏口中获取情报的打算落空了。 一个亲兵捡起那个班长手中的步枪,献宝似的递给张定国:“将军,你看这把铳好怪,也没见有火绳就能开枪。” 张定国接过枪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有看明白这铳是如何点火的。此时他没有时间仔细研究,就把枪递给亲兵道:“收好,等回去再研究。” 手下将屋内的余家军士兵拖到屋外,过程中在墙角又发现一支同样款式的步枪,便一同收起。 这款步枪就是余家军目前装备的夏式步枪,因为产量不够没有完全换装,所以一个班只分到三支。哨兵身上一支,屋内两支,不过因为敌人冲进来的太快,只有那个班长来得及拿起开了一枪。 张定国环顾哨所内,中间桌子上摆着一些瓜子和花生,周围还有几个只剩汤汁的空碟子,看来这帮余家军士兵正在除夕守岁,所以才来得及反抗。 “这余家军可真是阔气,瞧这棉衣,用料可真扎实。”一个亲兵取下了挂在墙上的棉大衣,数了数后羡慕的说:“还是一人一件。” “发信号,组织大军渡河!” 张定国此次突袭,只带了三十名亲兵,目的就是拿下这个哨所,给大军渡河创造机会。 这个哨所位于江边的一处土丘,居高临下监视江面。张定国带着亲兵从上游划小船渡江后,一路潜行至此将哨所打掉,避免大军渡江被余家军发现。 亲兵燃起两根火把,朝着江面挥舞,不一会儿江面上驶来一支船队。这支船队大大小小上百艘,大的能装八九十人,小的也能容八九个。 这些船都是这段时间大西军在长江南岸搜集的商船与渔船,一次性可以将三千名士兵运送过来。 士兵下船后,船队返航继续运送下一波士兵。在长江南岸,还有五万士卒正在等待着。 随着第一批士兵顺利过江,张定国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据查余家军在夷陵的驻军也不过一个团两三千人,有这三千精卒在手,夷陵毫无疑问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张定国命令副将王道亨:“你率两千士兵即刻前往夷陵城下,除夕之夜,敌军定无防备,正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王道亨道:“将军,咱们打下哨所不曾放跑一个,余家军对我军行动一无所知。此时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要不再等一等下一趟船,到时把握更大些!” “兵贵神速,此战重在突袭,攻敌无备,迟一刻便会多一分的变数。” 王道亨领命离开,张定国则继续留在哨所,只等船队将下一波士兵运来,便可集结兵力杀奔余家军在夷陵城外的营地。 等待时间,张定国拿起缴获的那支余家军的制式步枪。他自少年时投身张献忠麾下被收为义子,追随张献忠转战南北,对于火铳并不陌生,很快就摸索出这支火铳的用法。 唯一让他摸不透的是这支火铳该如何点火,与这支火铳一起缴获的还有几十发子弹,这种提前将火药与弹丸包好的方式让他眼前一亮,这样做就不用担心临战时士兵会紧张将火药倒多了的问题。 只是,在这纸壳弹底部嵌着的那个铜制小帽是做什么用的? “洞幺汇报,一切正常!”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张定国被惊得跳起。他转头望去,身侧只有一张靠墙的桌子,并无人影。 “洞两汇报,一切正常!” 声音再次响起,张定国这才发现发出声音的是一个黑色方块状的物体,顶上还有一根小指粗细长长的棍子。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会说人话?”亲兵也被吓得不轻,像见了鬼一样的盯着那个黑盒子,还拿起刀想砍一刀。 张定国抢先一步将这物件拿起,虽然他不知道这是对讲机,但却很快意识到余家军可以通过这件东西进行联系。 “洞三汇报,一切正常!” “洞四汇报,一切正常!” 黑色盒子里不同的声音接连传出,张定国拿着对讲机不知所措,很显然,这个哨所就是汇报的一环。 “洞五汇报,一切正常!” 张定国一通乱按,终于发现这个方盒子一侧有个指头大的按钮可以按下,按下后还会有杂音传来,难道按着这东西可以让余家军进行互相联系吗? “洞六汇报,一切正常!” 张定国早就查探清楚,余家军在江岸一共设有七处哨所,这个哨所会不会就是这种汇报中的一环? 洞六汇报完成后,便是一阵沉默,过了片刻,对讲机中发出声音:“江岸哨所,怎么不汇报?” 张定国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按钮:“洞七汇报,一切正常!” 对讲机中安静片刻后又发出声音:“重新汇报!” 是哪里出了问题?被敌人听出声音不同了吗? 虽然猜到自己可能暴露,张定国依然尝试再次回复:“洞七汇报,一切正常!” “天王盖地虎,回令?” 果然还是暴露了,张定国起身就要整备兵马准备作战,这时就听对讲机中又传出声音:“就他娘你是洞七啊?” 第284章 降维打击 江岸哨所失联,有敌入侵的消息很快传到樊虎这里。 白天荆州就已经向余家军各部通报了大西军可能向余家军开战的消息,所以除夕夜樊虎就守在军营里,甚至没有回夷陵去与妻儿团聚过年。 江岸哨所樊虎白天还曾去慰问过,也提醒驻守在那里的战士要提高警戒,防止有敌人偷袭。 可惜樊虎的提醒并没有引起驻防士兵的重视,他们想着大过年的,有哪个敌人失心疯的挑这么个日子开战?所以惯常的明暗双哨便成了一个明哨,被大西军偷袭后连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还好按照规定各个哨所每隔两个小时要向值班室汇报一次,才导致张定国的偷袭暴露。 樊虎面色凝重问值班军官:“其余哨所有无发现?” “除了洞拐,其余哨所均无异常。我已命令各哨所切换备用频道。” “通知各哨所,一旦发现敌情,不要硬拼,查明敌军规模动向后即可撤退。” 这些哨所的作用都是预警,驻军多的有一个班,少的只有一个战斗小组。这么点人与敌人硬拼,除了增加伤亡并没有什么意义。 “夷陵城内有什么异常吗?” “城内回复并无异常。” 军营虽然设在城外,但距离夷陵城也不过两里路,与夷陵城形成犄角之势。寻常夷陵城内驻防的除过联防队以外只有一个连的军队,这次荆州示警后樊虎将城内驻军增加到了一个营,由副团长郭茂根指挥。 现在只知有敌来袭,但敌军来了多少兵马樊虎并不知道,于是他一边派出侦察兵向哨所方向搜索,一边向荆州方向汇报。 此时余诚也还没有睡,他正抱着朱若薇看风月片,一双手不老实的上下游走,朱若薇缩在余诚怀里羞红了脸,不时偷眼看看屏幕。 两人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这时候值班卫士紧急敲响了余诚的房门。好事被打搅,余诚气呼呼出来真想发火,等听说夷陵有警后一腔欲火顿时不翼而飞,一边换衣服一边命令侍卫通知崔应朝、李光壂、李河等人。 余诚到了作战指挥室不到十分钟,几名文武重臣也都被司机班派车接来。 听到张献忠是往夷陵去的,几人都有些不解。相比军政中心的荆州,或者商业繁华的汉口,夷陵并没有什么特殊,张献忠怎会先打夷陵? 余诚却有些猜测:“夷陵是进出川中的要津,我估计张献忠不是想打荆州,而是想打下夷陵,借道攻略川蜀。” 这是结合后世资料得出的猜测,历史上张献忠也差不多在这个时期挥军入蜀,在川中得到极大发展。 不过原历史上张献忠是由荆州出发,经夷陵入川。此时荆州被余诚占据,张献忠不想与余家军全面开战,所以做出突袭夷陵的决定。 只要打下夷陵,就可以逼迫余家军做出选择,是要因为夷陵与大西军全面开战,还是放任大西军入川去与蜀地官军争锋。 崔应朝几人对余诚的判断将信将疑,不过余诚说得有理,拿下夷陵除了打开入川通道以外,看不到其余好处。 “水师现在在哪个位置?” 过年期间水师的几艘战船都奉余诚命令在江上巡弋,其中一艘此时离夷陵不过六十五公里,一个多小时就能赶到。 余诚立即命令水师集结战船前往夷陵,控制江面,阻断大西军向夷陵增兵。 同时陈达率领骑兵营出发,星夜兼程赶往夷陵增援。 夷陵,侦察兵已经顺利探查到了大西军动向。余家军在各个县城原本为了以工代赈而开展了修路行动,这些道路既方便了军队的行军,也限制了军队的行进方向。 王道亨当然不可能放着大路不走去趟野地,所以侦察兵很容易就探查到了大西军的位置,此时他们距离夷陵城不到五里。 得知敌军动向,樊虎没有死守,而是集结起两个营迎面撞了过去。 王道亨此时也收到了张定国的消息,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被余家军发现。不过他并不清楚余家军的通讯如此便捷,所以还在催促部下加紧行军,在余家军反应过来之前杀到夷陵城下。 黑夜之中,王道亨已经能隐隐约约能看到夷陵城的轮廓,他心中大喜,大声催促着:“快快快,再快些!” 就在这时,前方仿佛一瞬间天亮了,三十支二十万流明的强光手电将黑夜照得宛如白昼,两千大西军士兵直接暴露在野外。 樊虎大手一挥:“开火!” 密集如雨点般的子弹将最前方的敌人打倒一排,惨叫声不绝于耳。樊虎将步枪手全部排在前列,同时还有四门六磅炮装填霰弹一同开火。 比密集火力覆盖更让大西军士兵恐惧的是那突然亮起的灯光,大西军遇到了当初荆门城外左镇官兵同样的遭遇,只是这一次的强光手电亮度更高,让大西军士兵如睹神迹。 王道亨在强光手电亮起的第一时间就躲在了亲兵身后,侥幸躲过了余家军第一波弹雨。 遭遇如此打击,王道亨手下两千兵马乱作一团,完全是被打懵了。几分钟不到,他们已经承受了超过十轮的火力打击,军队瞬时崩溃。 王道亨打仗可能不行,但逃命却是行家里手。他见势不妙,将陷入慌乱的部下直接抛弃了,趁着战事胶灼的时机带着几个亲卫使出全部力气往江边逃。 面对着跨时代的武器,几乎全是冷兵器的大西军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击溃。樊虎见他们如此不堪,当即带着一个营保持正面压迫,另外一个营则在樊虎的指挥下从左右两侧包抄过去。 王道亨带着护卫逃出不到一里路,迎面正撞上统兵来援的张定国。 在张定国身后士兵一眼望去绝对不止一千,生力军来了,王道亨兴奋大喊:“将军,咱们的援军到了吗?” 这片刻功夫,王道亨已经冲到张定国面前,这时他才发现张定国带的这支部队里许多人浑身是水,仿佛落汤鸡一般。 张定国随后的一句话更是让王道亨心凉了半截:“不会有援军了!” 第285章 夷陵大捷 没有援军了? 王道亨看着那些衣服尽湿裤脚还在往下滴水的士兵,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船队?” 张定国点点头,就在满载士兵的船队行驶至江中时,一艘余家军的战船从下游冲来,径直冲进了运兵船队中。 那几乎是场一边倒的屠杀,那艘余家军战船灵巧的穿梭在运兵船队中,船舷两侧的火炮在那么近的距离上几乎是弹无虚发。 更可恶的是他们的火炮全都是对准运兵船吃水线以下的位置开火,每一炮都能在木质船体上撕开一个水桶粗的洞,江水沿着豁口涌入,只需几发炮弹就让一艘船遭遇灭顶之灾。 而那些小船,甚至都无需炮弹,只靠冲撞就能使船倾覆。 运兵船队曾经尝试反击,但这些船上并无火炮,只有士兵手中的鸟铳与弓弩,面对铝合金的船体,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只是一个照面,就有大小五艘运兵船被击沉,等余家军战船将船队杀了个对穿后再掉头杀回来的时候,运兵船队便告崩溃,四散而逃。 只有少数船只顺利抵达岸边,卸下了四百余人,再加上一些船被击沉后游到岸边的,这一次船队运来的三千士兵顺利上岸的仅仅只有五百人。 这不仅是一场水战的失利,更重要的是他们这支长江北岸的军队彻底成为了孤军,再也无法得到任何后援。 张定国问起前线战事,王道亨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他带走的两千精兵,如今只余撤退途中收拢的三百溃卒,而且余家军此时还在后边紧追不舍。 张定国不可置信的问:“余家军的火器竟已犀利到如此地步了吗?” 王道亨惊魂未定,道:“我从未见过那种火器,弟兄们连他们阵前五十步都冲不进去。而且他们不知使得什么妖法,能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张定国拿出在哨所缴获的那支步枪,问:“是这种铳吗?” 王道亨道:“隔的太远看不真切,依稀是这种模样。” 张定国原本还想在此地设下埋伏,偷袭追击的余家军,可王道亨的描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余家军若真有那种将黑夜照成白昼的利器,那自己想趁夜埋伏的念头就成了笑谈了。 “撤!”张定国不甘心的下令。这场渡江袭取夷陵的计划彻底的失败了,他此时只想着如何将剩余的这些弟兄带回去。 余诚守在指挥部几乎是一夜未眠,到拂晓时终于收到了樊虎发来的战报。 余家军大获全胜,击毙敌军八百零七人,俘虏一千一百五十九人。匪首张定国与王道亨率千余败兵一路向西逃窜。 水师亦是战绩彪炳,击沉大小船只十六艘,俘获大船九艘,小船五艘,士兵三百二十六人。 陈达率领骑兵营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骑兵营稍作休整后继续出发,追击张王残军。 “张定国?” 余诚看着战报上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禁叹了口气。这个“张”是随的张献忠的姓,他是张献忠义子,本姓为李,日后晚明的擎天一柱李定国。 读史时余诚相当喜欢这个人物,只是没想到如今两人早早就成为了敌人。 崔应朝看出余诚神色有异,便开口问道:“司令知晓此人?” 此时李定国名声未显,在张献忠四大义子中,李定国排行老二。不过张献忠此时麾下头领多还是积年老匪,还没到四大义子出人头地的时候,只有义军中的少数人知道李定国曾率二十轻骑拿下襄阳的功绩。 余诚摇摇头,虽然他对李定国很有好感,但他不是朱允炆,会发出让前线将领束手束脚作战的命令来。 “这位八大王是知道咱们干活缺人手,所以给咱们送苦力来了吗?”余诚戏谑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却之不恭,把那些俘虏全部送去当苦力,为期一年。” 在场几个文臣武将都不由笑了起来,与周边势力动手越多,他们越能察觉出余家军的强大。他们甚至在想,余家军的发展规划是不是有些太保守了? 李河首先开口:“司令,咱们的步子是不是可以迈得更大一些?” 话一出口,就被余诚训斥一通:“上次开会定下的战略规划,这么快就被你抛之脑后了吗?” 其实余诚知道这不是李河一个人的看法,李河是自己的亲信,他就是借着训斥李河的机会给其他几人传递态度。 “你知道竹子吗?前四年,它只不过能长一寸高,到了第五年,它一天就能长高一尺,为什么?” “因为前四年竹子默默无闻,其实是在发展自己的根系。等到根系长成,就是它一飞冲天的时候。” 余诚给李河大灌鸡汤:“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在荆州扎好根,只有把根扎稳了,日后向外扩张才会更顺利!” 说到这里,余诚又提起昨日在赵家台村的见闻:“我说要扎根,那咱们余家军的根在哪里?就在咱们治下的百姓心里!” “烈士下发的生活补助,还没到手里就已经被刮走了近一半,咱们的基层组织都在干什么?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管,亦或者是同流合污?” 崔应朝离座请罪道:“是属下失察,请司令责罚!” 徐望也一起请罪,如今他主管对内审查,出了这种事,竟然还是余诚亲自下乡发现的,他如何能够免责? 余诚语气放缓道:“我们不能等到事情出了才去处理,要在贪鄙之手伸出来前,就把笼子做好。” 话虽如此,余诚依然对两人做出处罚,崔应朝罚俸半月,徐望罚俸一月,同时命令两人制定反腐措施,避免此种情况再次发生。 随后,余诚又命李光壂对此次夷陵保卫战的参战部队做出奖励方案,犒赏物资要尽快发放,激励士气。 第286章 骑兵营首秀 骑兵营虽然是营编制,但人员规模只有两百六十人。这一方面是因为骑兵训练难度高,另一方面则是余家军的战马稀缺。 余家军的战马大多是几次作战缴获而来,只有少量是从牛马市收购的。在如此乱世,马匹也是稀缺资源,内陆马场稀少,边塞的马匹又运不进来,所以导致马匹价格居高不下。 余诚也曾有过从现代买马带回明朝的想法,可是咨询过价格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匹能用做战马的马匹,价格要两万左右,再加上运输成本,余诚觉得少说可以将二十个士兵包装成铁罐头了。 再加上荆州河道纵横,不利于骑兵作战,所以目前的骑兵营只能是搭个架子,等日后有机会再行扩张。 人数少也有人数少的好处,骑兵营的装备要比步兵好很多,在其他部队步枪装备才一半时,骑兵营已经全员完成了步枪换装。 骑兵营的步枪用的不是夏式步枪,因为夏式步枪使用的纸壳弹在马上操作不够方便,骑兵营需要的是一种能够快速输出火力的武器。 原本余诚是想给骑兵装备杠杆步枪的,可是杠杆步枪不支持纸壳弹,只能无奈放弃。 如此一来,原本已经被余诚淘汰掉的左轮步枪又被他捡了回来。尽管左轮步枪有着种种缺点,但用在现阶段的骑兵竟然十分合适。 每个骑兵装备一支左轮步枪,弹巢内预先装填有五发纸壳弹,在百米距离内精度还是有保证的。 在同时期敌人的骑兵还在用刀枪、弓箭、三眼铳的时候,余家军的骑兵用上了连发步枪,那几乎就是降维打击。 骑兵营成立才半年不到,许多士兵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摸过马,能有过骑驴子经验的士兵都很少。但就是靠着这一身精良的装备,让陈达对骑兵营的战斗力极有自信。 等他们赶到夷陵城外时,樊虎已经押着一队又一队的俘虏往回走了。一场夜战将大西军打得溃逃,樊虎见好就收,没有穷追不舍。万一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导致夷陵有失,那就是笑话了。 陈达率领骑兵营恰在此时赶到,听说还有一支千人左右的敌军向西逃了,短暂休整后便率骑兵营继续追击。 夷陵往西,便是沿长江一线连绵不绝的山脉。张定国此时还有一千三百余士兵,率军疾行,准备在上游找地方过江。 他们渡江时只携带了一天口粮,若是就此进山,撑不了几天就会断粮。于是王道亨带了数百人冲进附近的村子抢粮,结果他们刚把粮食抢到手,骑兵营就杀到了。 这是骑兵营第一次实战,陈达紧张到手里冒汗,他亲自带队冲到离敌军只有五十米左右距离上,然后举起左轮步枪齐射。 这个射击距离不远,但是他们在马背上到底是受到影响,命中率低的可怜,这一轮齐射只有不到三成击中了目标。 陈达暗骂一声,不顾被火药燃气灼伤的手背,再次瞄准开枪,将一名仓皇逃窜的敌人击倒。 短短几秒钟时间,五发子弹就已经全部射出。陈达带队脱离,给后续部队让开了射击位置。 步枪可不是曲射火力,所以骑兵营都是以排为单位呈单列纵队逼近敌军开火,以免误伤友军。骑兵座下战马一刻不停,子弹打完后便绕一圈到后方重新装弹,然后继续冲杀。 此刻从天上往下看,骑兵营在敌军左右两侧形成了两个首尾相连的圆圈,仿佛是两个磨盘,每转一圈,敌军就被剥落一层。 张定国此时已经进入山中,远远看王道亨这支部队被余家军骑兵轮番突击,急忙回师来救。 两军一接触,张定国就察觉出这支骑兵的难缠。他们从不冲击已经布好的军阵,而是始终保持着五六十步的距离远远放枪。 张定国虽然组织弓箭手放箭,但余家军骑兵上身全穿着半身甲,胯下战马也披着一层挡箭步,即使被箭射中也造不成致命伤害。 战斗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以大西军残部被击溃结束。王道亨身死当场,张定国被几个亲信护卫拼死掩护逃进山中,为这场夷陵保卫战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长江北岸的战斗张献忠虽然不知道最终结果,但是被余家军战船击溃的运兵船队已经昭示了这场偷袭的结果。很显然,孤军深入的张定国不可能在严阵以待的余家军手中讨得了好。 询问过手下已经无力再组织船队支援渡江作战的张定国后,张献忠气得连砍了两个水军首领。 等了三天,没有一丝消息传来。冷静下来后的张献忠派出使者前往荆州,求见余诚,一方面是打探消息,一方面是买路。 张献忠许诺愿意以二十万两银子的价格,说动余家军放开入川道路。在得知张定国败绩后,使者更是将价格提升到三十万两,看来张献忠对这个义子确实极为看中。 余诚却连使者的面都没见,只让崔应朝接待了一番就回绝了。张定国并没有被俘,他虽然挺喜欢银子,却交不出人来。 至于入川道路,更是不可能对张献忠敞开。历史中谣传张献忠在蜀中屠杀,搞得蜀中人口十不存一,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在大西军与清军轮番肆虐下,蜀中人口大减终究是事实。 蜀中余诚另有打算,才不会放张献忠去给自己惹麻烦。 第287章 江上见闻 “五百文钱!足足五百文啊!”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痛心疾首:“你怎不去抢啊?抢钱来得还快些!” 此时船已行至江中,操船的船夫听得不耐烦了,把船桨往脚下一扔,没好气的说:“我也没求着你坐船,嫌价钱高我把钱退给你,你现在就滚下船游回去!” 同船几人看到船夫发怒,纷纷劝说,商人也怕船夫生气给船做了手脚,于是偃旗息鼓坐在船舱里不说话了。 船夫熄了火气,捡起船桨继续划船,口中不忘说道:“你们也别嫌船资贵,贵也是有贵的道理的。你们在码头那里没少等吧?别的船为啥不走?” 船上众人也都十分好奇:“为啥?” 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过江了,平常几十枚铜钱就能搭船过江,今天却涨到了五百文钱。 “还不是打仗闹的!”船夫说道:“前些日子江面上的船一过了江就没了音信,原来是被江对岸的八大王给扣下了,要用这些船运兵过江来打荆州的余司令。” “也就是我胆子大,才敢在这档口操船送你们过江。五百文钱你们掏得不亏,换作是别人,你看他们哪个敢这么干?” 船老大眉飞色舞的说着,这一船总共七个人,加起来能赚将近四两银子。真得感谢八大王在这时候动刀兵,不然自己哪有这好机会? “打仗了?谁赢了?”船上一个小伙子好奇追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余司令赢了!”说话的是一个精壮汉子,他眉飞色舞的说:“我出城的时候就看到余家军押着一队又一队的俘虏,都是这一仗抓来的。” 船上几人听到后都纷纷找这汉子打听,其实他并不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不过被这么多人围着,汉子不免吹嘘起来。 “…樊将军好是神勇,双手持一对宣花大斧,冲进阵去如虎入羊群,无人能挡…” 船上一个书生质疑道:“宣花大斧不是长兵器吗?那樊将军怎么会拿着一对?” 汉子言语一滞,随后反驳道:“你一个书生知道什么?《水浒传》你听过吧?里边有个双枪将董平。那枪不也是长兵器吗,董平不也是用的一对。” 就在大家议论那位樊虎将军的外号是不是叫双斧将的时候,船夫突然大声说:“都别说话,是余家军的战船!” 众人顺着船老大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下游一艘银白色的船只径朝他们而来。 “那是…铁甲船?”书生看得目眩神迷。 船夫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船:“是啊,铁做的船,真漂亮啊!” 那艘船只航行极快,没用多久就驶到这艘小船旁边。铁甲船的甲板上,一个军官拿着大喇叭喊:“停船,接受检查!” 小船毕竟地方有限,只有两个士兵跳帮上船检查,其余士兵则在铁甲船的船舷后持枪警戒。 船夫陪着笑递上一吊铜钱:“军爷,一点心意,拿去喝茶。” 上船检查的士兵瞪了船夫一眼:“怎么?想害我?” 船夫赶紧请罪:“不敢,不敢!” “收回去!”士兵呵斥道:“收了你的钱,你和我一起都得去牢里走一圈!” 船夫吓得赶紧收起铜钱,两名士兵则开始盘问七名船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做何营生?过江目的是什么? 众人不敢隐瞒,挨个回答。就像那个壮汉,原是夷陵城内一佃户,刚被一家新开的木材厂招收,见木材厂收入待遇好,就想过江喊伯父家的堂兄弟一起过来干。 轮到书生,他自称姓李,叫李宁宇,过江是为了访友。 士兵狐疑的看着李宁宇,刚跳上船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书生一直盯着他们战船和背上的步枪看个不停,似乎十分好奇。 于是士兵翻看了书生的行李,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两本书,还有一个硕大的古琴。 另一个士兵检查完其他人,看同伴还在盘查这个书生,于是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看到同伴摇头,士兵道:“长官说过了,一切从宽,没有确凿证据不能抓人!” 士兵查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返回铁甲船上,挥手放行。 其实这书生正是张定国,那场战斗他仅以身免,逃进山林中潜行数日,绕道来到江边,等了数日才找到机会,装扮成书生混上了这艘驶向长江南岸的小船。 铁甲船离开后,船上众人都松了口气,一个船客说:“这余家军怎么比官府更像官府?” 那个木材厂汉子说道:“是啊,这余司令要是早来个几年该多好啊!” 船夫忍不住说:“我听说余家军治下田里产出是二十税一,真的假的?” “二十税一,朝廷定的不也是一样?” “那不一样!”木材厂汉子说:“朝廷说得是二十税一,其实还有各种捐要收,比农税可要高好多。余家军说二十税一,就真是二十税一,从不纳捐,也不抓人去服徭役,那日子过得有多美啊!” 张定国一言不发,默默听船上几人讨论余家军施政,心中满是苦闷。 余家军战船走后,他们乘坐的小船再无任何阻碍,在长江南岸找了处水浅处放乘客们淌水上岸,随后小船不敢停留,飞快得划走了。 张定国辨了辨方向,沿着江岸向东行,到傍晚时终于遇到一队大西军骑兵。张定国亮明身份后,这队骑兵连忙护送张定国返回大营。 此时张献忠亲自坐镇军中,看到张定国回来顿时大喜。 张定国羞愧难言,跪倒在地请罪:“孩儿无能,吃了败仗,五千弟兄全都折在对岸了。” 张献忠满不在乎道:“兵没了就没了,遍地是人。想招多少就多少,我儿没事就行!” 看到张定国此时身无长物,只背着一张古琴,张献忠调笑道:“怎么,以后不想打仗想当乐师了?” 张定国抱起古琴在地上砸烂,露出一支去了枪托的步枪,正是他在哨所缴获的那一把夏式步枪。 “这是余家军所用火铳,犀利异常!” 张定国将这场战斗的所见所闻向张献忠讲了一遍,强调道:“余家军所用军械十分厉害,我军连余家军阵前五十步都冲不过去。” 张献忠陷入沉思,过得片刻后问:“这么说,咱们想要西进蜀地,是过不去余家军这一关了?” 张定国道:“若余家军其余军队都是这种装备。只怕我们全师压上,也占不到便宜!” 张献忠长叹口气,目光幽幽望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西进若是不行,我们还能往何处去?” 第288章 穿越的秘密 崔应朝坐在后座上眉头紧锁,不停催促司机道:“快点,再快一些。” 其实司机已经将油门踩到了底,听到崔应朝的话后脚下又不甘心的多使了点劲。 目前只有在荆州的高级官吏才配有专属车辆和司机,说是车辆,其实就是辆老头乐,之所以只有荆州有,就是因为目前只有荆州的小水电站能够供这些电动车充电。 好在崔应朝的住所离王城不远,不到十分钟,车辆已经来到了王城门口。 此时天微微亮,王城门口已经有早起准备出城工作的百姓被堵在里边,正与守在门口的近卫团士兵交涉。 看到崔应朝的车到了,在门口值守的近卫团三营营长苏哲一路小跑迎上来,向崔应朝敬礼道:“军师好!” 崔应朝指着门口那些百姓问:“那是怎么回事?” 苏哲道:“那些是工作地点在王城外的乡亲,他们要出去工作了,可是团长有指示,城门戒严,许进不许出!” “胡闹!”崔应朝呵斥道:“赶紧把卫兵撤了,这是生怕乱子不够大吗?” 苏哲有些为难,崔应朝伸出手:“对讲机给我,我来给他说。” 苏哲双手奉上对讲机,崔应朝拿到手就按下通话:“付团长,我是崔应朝!” 付应平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军师到了?我这就出去接您!” “是你让城门戒严的吗?赶紧让撤了!” “撤了?司令现在这样,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情况还不清楚,你这么大张旗鼓的除了引起恐慌,还有什么用?” 付应平沉默片刻,才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道:“苏哲,城门口恢复正常。” 崔应朝将对讲机还给苏哲,接着上车前往王城内的司令府。车辆停在司令府门口,崔应朝迫不及待的就往里走。 进去之后,崔应朝发现司令府内已经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近卫团士兵们全副武装,枪支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背在背后,而是直接双手握在胸前。 付应平满脸急切的迎了出来,崔应朝急切的问:“到底怎么回事?司令怎么样了?” 付应平道:“司令昨夜宿在朱夫人那里,早晨朱夫人发现司令发烧,已经人事不省。我已经请了吴神医过来诊治。” “是风寒吗?” “吴神医说不像,昨天司令还好好的。” 崔应朝知道如果真是单纯的疾病,付应平决然没有命令近卫团戒严的道理。他低声问付应平:“朱郡主这两天有没有异常?” 付应平左右看看,方才低声回答:“我偷偷问过,朱夫人这段时间并无异常。” 突然出了这种事,崔应朝第一反应就是调查朱若薇,毕竟是朱家皇朝的贵女,与司令这个造反头子朝夕相处,若是她心怀家国铤而走险,那余诚就太危险了。 走了两步,付应平想起一事,对崔应朝说:“司令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一次。” “当初在开封,司令做主放闯军入城,与官军鏖战一夜,第二天就突然昏倒,也是身体发烫,过了半天才好。” “难道是宿疾?”崔应朝这样想着,脚步不停,已经来到朱若薇所居小院外。 朱若薇小脸满是惶急的等在院内,崔应朝行过礼,也不顾内外有别,径直冲进室内。 余诚满脸通红躺在床上,额头盖着一片浸了水的毛巾,头顶甚至能看到有丝丝白气蒸腾,可见体温确实如付应平所说高得吓人。 吴又可就守在床边,拿着银针在为余诚针灸。崔应朝不敢打扰,直到吴又可施针完毕才问道:“吴神医,司令怎么样?” 吴又可摇头:“司令这种情况,我也从未见过。外表看着像中了风寒,可从脉象上看又不是。只是一个晚上,怎么就会烧成这般模样?” “那该怎么办?” “我也只能开个清热解毒的方子,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给司令降温。多用水擦拭身体,要一直这么烧下去,只怕司令性命堪忧!” 又是那个梦境。 那个梭形的飞行器,实验台上被光罩束缚的断指与围着实验台做研究的外星人。 一如既往的爆炸,在飞行器下方的古城爆炸形成的黑色乌云与电弧闪动中,梭形飞行器加速向东北方飞去。 只不过这次的梦境并未在这里结束。 梭形飞行器内同样也是电弧闪动,那几个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而实验台上那个被光罩包裹的断指也失去了光芒,变得黯淡不少。 余诚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状态,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但好在此时他的视角似乎能够移动。 余诚控制自己视角来到倒地的外星生物面前想要看清他们的模样,但这几个外星生物表面覆盖着一层类似于铠甲的生物质,将他们完完全全包裹着。 手脚不听自己使唤,或者说此刻自己并没有手脚,所以余诚无力打开覆盖在这几个外星生物表面的生物质。 这时余诚突然发现飞行器的速度减缓了许多,飞行器外是连绵不绝的山岭,山头上还包裹着皑皑白雪。 终于,飞行器在一处山头上失去动力,向下坠落。此时余诚该庆幸自己没有躯体,避开了被失重带来的影响。 在这山头上竟然还有一个十分宽广的湖泊,余诚看了竟有些眼熟。飞行器坠落进湖水中,不停地向下沉去,幽蓝色的湖水渐渐变得黑暗,与此同时飞行器也似乎失去了能源,变得漆黑一片,余诚也只能猜测这个飞行器是一路沉到了湖底。 只不过,这个地方,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啊? 余诚心里浮现出地图,京城一直往东北,这个地方,莫不是长白山的天池? 所以,是一艘ufo在京城上方出现故障,引发了天启大爆炸,然后飞船失事一头扎进了长白山天池? 这故事是不是有点扯? 突然间,周围大放光明,余诚此时虽然没有实体,依然受到影响,眼前除了白茫茫一片外什么也看不到。 一个声音在余诚耳边响起:“你终于来了!” 第289章 超越时空的对话 “你是谁?” 突然响起的话语让余诚警惕心拉满,眼前强光散去,余诚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艘飞船的内部,而是置身于一片纯白色的空间。 这片空间没有参照物,仿佛无限广阔,又仿佛渺小如芥子。 “吾之尊名,你无需知晓!” 虽然没有实体,但余诚此时此刻很想翻个白眼:“装神弄鬼!你是那艘飞船里的外星人吧?” “要是换个古人,还有可能被你唬住,换成我你还是省点劲吧!” 这时,白色空间内出现一团悬浮着的拳头大小的光团,光芒散去后余诚才发现光团正中是一截温润如玉的指骨,长约两寸,表面隐隐还有一道裂痕。 这不是飞船里外星人研究的那东西吗? 余诚恍然大悟:“你不是外星人,你是那个…那个外星人的试验品!” “只是一群妄想窃取吾之权柄的野心家而已!” “那我该叫你什么?小指头?” “你对神明殊无敬意!” “怎么表达敬意?给你跪下磕俩还是烧几炷香?” 余诚满不在乎:“我是唯物主义者,除了财神哪个都不拜。再说世上哪来神明?你要真是神明,怎么会有残肢在外星人手里?” “神明你不在乎,但我赐你的穿越能力,你也不在乎吗?” 重头戏来了,余诚打起十二分精神:“你给我的穿越能力?有什么证据?” “如果你需要证明的话,我也可以回收赐你的力量。” “那大可不必!”余诚果断放弃试探,“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我需要你帮我恢复力量。” “怎么,要我帮你找个充电宝吗?哦对,你自称为神,不会是想要别人祭祀你吧?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等一等,东边有几座岛屿,我可以拿他们给你来场血肉祭祀。” “不,我需要的是更加纯粹的力量。” “我不明白。” “我需要的是时空扭转所带来的力量。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你改变历史从而引发的波动将提供给我力量!” “从时空扭转,改变历史中汲取力量?”余诚听得一头雾水,如果说外星人和宇宙飞船他还能理解的话,这种力量来源真的是他想都想不到的方式。 “其实你已经做到了,第一次的时空变动让我能够将力量更多的投射出来,使穿越时空的能力与你彻底绑定。这一次的时空变动则让我终于能够与你交流。” “第一次时空变动?是我放李自成入开封那次吗?” 余诚恍然大悟,想到自己放闯军进入开封后曾经昏迷过,醒来后穿越的钥匙与自身融合成了手上的印记。 “是的,你的那一举动使二十万人的命运因此改变,这就是时空变动的力量。” “那这一次的时空变动又是什么?” “这一次是你阻止了张献忠入川。” 余诚想到刚结束的夷陵保卫战,他还在思考张献忠下一步的举动,没想到这次胜利竟然使张献忠放弃了入川的想法。 “只要历史发生改变,你就能从中汲取到力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两者就是绑定的。只要余诚还留在明朝经营,历史就不可避免的会发生改变。 “时空变动多少你才能恢复自己的力量?” “即使这个星球的历史变得面目全非,也无法补足我的力量。我需要的是汲取到能够使我恢复远行的能量,就会离去。星空之中,还有我的力量遗存,我需要尽快的找回。” 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余诚无从分辩,但自己在明朝经营这么久,绝对不甘心一走了之。 “你恢复力量,我能有什么好处?” “真是贪婪的人啊,已经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你还不满足吗?” “皇帝也不差饿兵,想让我拉磨,你也得备点好草料才行。” 沉默片刻,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想必你已经习惯了两个时空时间流速的区别了吧?你的衰老速度会比其他正常人更快。” 这句话正中余诚心底最深处的忧虑,除非他彻底舍弃现代留在明朝,否则这种情况不可避免。 “我可以赐福你成为我的神使,使你能够借用我的一部分权柄。不过如此一来我恢复力量远行时,你也必须同我一起离开!” “我对此并无兴趣。” 神使什么的,余诚一点也不稀罕。这个小指头虽然自称为神,但余诚更愿意相信他不过是掌握了更高级力量的外星人而已。所谓神使,那不就是给外星人卖身为奴吗? “还有另一种机会。你还记得那艘渎神者的飞船吗?那批渎神者的文明发展远胜你们。如果你能够获得那艘飞船,对它进行逆向破解,可以使你们的科技突飞猛进。” “最重要的是,那艘飞船里有一个医疗仓,使用它能够极大的延长你的生命,如果那个医疗仓还未损坏的话。” “飞船?是沉没在天池的那艘吗?” 余诚好奇的问:“如果我在现代的天池里捞,能不能把它捞出来?” “不,那艘飞船在爆炸后融合了部分我的力量,而我的力量具有唯一性。无论存在多少个平行时空,那艘飞船都只会存在于你现在所处的世界。” 无非就是挖平一座山,淘干一池水而已。余诚决定了,干它!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给你一句忠告。” “什么?” “不要学那些渎神者去觊觎不朽,那不是你或者你们能够掌握的力量!” 余诚不明白:“不朽?那是什么东西?” 小指头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你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你就该熟了!” “熟了?”余诚还没搞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前就忽然一黑。 再睁开眼睛时,余诚看到的是朱若薇梨花带雨的俏脸,她正用冰凉的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在她身后,杨念默不作声的投洗着换下来的毛巾。 看到余诚醒来,朱若薇惊叫一声,然后扑进了余诚怀中。余诚想要抱她,却只觉得浑身酥软,一丝力气也没有。 屋外听到动静的吴又可、崔应朝、付应平等人一拥而入,看到余诚苏醒,都是松了一口气。 吴又可复诊过脉,疑惑道:“脉象与司令糊弄时并无变化。” 余诚喝过一碗糖水,终于有了点力气,他笑着说:“别担心,我没事。” “没事?”吴又可唾沫星子乱飞:“你昏迷时体温足足高到四十六度,换个人早就死了,你这叫没事?” 难怪小指头说自己再不醒就该熟了! 余诚咧嘴一笑:“放心,神仙还要用我,不会让我死的!” 第290章 穿越者小聚 七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桌子上两只铜锅内装的满满当当的食材,在炭火加热下乳白色的汤汁翻滚着,香气四溢。 这是属于穿越者的一场聚会。正逢新年,余诚想到被自己哄骗到明朝的几个穿越者,便把他们聚集到一起吃个饭,解一解他们的思乡之情。 这铜锅里煮着的蔬菜全部都是申佳禾搞得蔬菜大棚里长出来的。几座实验用的大棚蔬菜产出有限,除了一部分送给了崔应朝等几个亲信手下外,其余全都拿到市面上卖了。 不得不说,种植反季节蔬菜的暖房虽然已经有了很长的历史,但那也不是谁家都置办得起的。能在寒冬腊月里能吃到花样繁多的新鲜蔬菜,让荆州的豪门大户倍感新奇,蔬菜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除了余诚与章俭,其余几人来到明朝的时间都不长,尤其是半路出家的赵时轮,来到明朝连一个月都不到,正是新鲜感爆棚的时候。 唯有蔡文晖,满脸的闷闷不乐。成玮给蔡文晖倒上一杯啤酒,笑着问:“蔡哥你这是怎么了?好像丢了钱似的。” 余诚知道蔡文晖的心结,便笑着回答:“钱倒是没丢,就是丢了个美人!” 几人八卦心上来,纷纷打听。余诚解释道:“我俩打了个赌,过完年他要是能让兵工厂每月生产出来一千五百支步枪,我就把秦淮八艳抓过来一个给他暖床。” 说到这里,余诚笑眯眯问:“怎么样?上个月步枪生产出多少支啊?” 蔡文晖有气无力的用手指比划了个“九”,他费尽心力,现在也就能达到九百支步枪的月产量。 很显然,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在一个月内多完成六百支的产量。 余诚拍着蔡文晖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秦淮八艳也就名气大,实际上也就那样。咱在荆州给你讨个,保管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 蔡文晖抬起头:“秦淮八艳你见过啊?” 余诚语气一塞。说实话,其实他也挺想见见的,可惜对现在的余家军来说,江南实在是鞭长莫及。 向怀德腆着个脸说:“那个…余司令啊,要不你也给我踅摸一个?” 余诚哈哈笑着不答话,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不是老实人。短短时间,除了初来乍到的赵时轮,其余每个人都干着金屋藏娇的事,余诚只是没有揭穿他们而已。 就连他以为的老实人章俭也不例外,自从因为出去“洗脚”被绑架过一次后,章俭也在城中买了套房子,收了房妾室。 “听说前几天张献忠来偷袭过一次?”申佳禾饶有兴趣的问:“真的吗?” 余诚回答说:“是真的,先头部队一共五六千人,由李定国率领偷袭夷陵,被夷陵驻军杀得大败!” “李定国!”其余几人都是惊呼,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成玮追问道:“那结果呢?李定国最后怎么样?” “根据新收到的情报,部队被打散后李定国只身而逃,已经偷潜过江,回到南岸了。” 申佳禾满是遗憾:“那可是李晋王啊!要是能招降过来…” 显然,这又是一个名将收集癖。余诚摇摇头,敌人就是敌人,此事无关情感,只与站队有关。 向怀德埋怨道:“什么时候能给我换个工作啊?” 成玮调笑道:“你在那里待的还不够舒坦吗,就只是给教一教电焊,不像我,成天和化学品打交道,提心吊胆的,生怕手底下哪个工人不守规矩。不小心伤了自己倒还好办,要是把炸药弄炸了,那就大条了。” 向怀德深有感触:“对啊,我那一个电焊班三十号人,教了这么久,才八个出师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真是笨得跟猪一样!” “砰!” 余诚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几人都是吃了一惊,不知所措的看着余诚。 余诚道:“这里不是临高!” “我知道,在临高讲究人人平等,但穿越众更平等。可是这里是荆州,不管是原住民还是穿越众,在我这里都是平等的。” “不要觉得自己是穿越者,就高人一等,什么笨得像猪一样,这种话不要再说!” 看到向怀德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余诚将语气放缓,道:“你不是立志要去岛国殖民吗,如果你一直以这种态度面对手下,那跟着你移民过去的百姓会不会服你?” 蔡文晖说和道:“小向也是无心之言,带徒弟嘛,我在兵工厂教徒弟也是,怎么教都教不会,气得我真想给打一顿。” 几人纷纷插话,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几个徒弟,对于遇到笨徒弟都是头疼。 蔡文晖问成玮道:“你那边能不能给火药再优化一下,黑火药当发射药,对步枪的性能优势发挥不明显啊。” 成玮道:“我也正在考虑这一点。现在硝酸已经量产,下一步的目标是硫酸。等硫酸也弄出来以后,就可以着手无烟火药了。” 章俭插话道:“还有炸药也别忘了,我那边修路,许多能用炸药炸开的地方,现在还得民夫拿锄头挖,太耽误进度了。” 成玮道:“我努力。你说咱们现在的武力,是不是能把江南给拿下来了?” 申佳禾闻言也非常激动,道:“对啊,明末江南那边可比荆州富庶多了,那帮商人地主手里不晓得藏着多少好东西,干脆咱革了他们的命,那还不富得流油?” 余诚哈哈笑着说:“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放心,跑不了他们的!” 对余家军的连番胜利,余家军上上下下都十分乐观。而对于深知现代科技加持下军队战力的穿越者来说,更是恨不能立刻就席卷天下,称王称霸。 余诚一边安抚几人,一边心里警醒。打不打江南不重要,提出这一思路就已经表示这几个穿越者已经不满足于当个技术人员,而是有了自己的政治需求,想要更进一步的参与到余家军的发展中去。 毕竟谁都不是npc,会顺着余诚划出来的道路走。 第291章 小聚过后 酒足饭饱过后,几人都将自己工作中需要的设备、物资清单交给余诚。蔡文晖一如既往的要增加机床的数量,成玮需求的则是化工类设备、申佳禾要的是作物种子和相关书籍,赵时轮要的是通讯器材,他准备在荆州府下辖各州县通上电话。 唯有向怀德,扭扭捏捏的给了余诚一张纸条,上边列着可乐奶茶等饮料零食,还要下载好单机游戏的电脑、避孕套、装满小电影的移动硬盘等。 余诚面色古怪的看着清单,语重心长的对向怀德说:“咱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你可一定要注意节制,保重身体啊!” 成玮伸长脖子瞟了一眼纸条,顿时憋不住笑出声来。 向怀德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笑?等我这些东西到了你别来蹭。” 成玮马上变脸:“别,哥我错了!” 余诚不动声色的将纸条收起,当初他蛊惑这几人穿越时,故意将准备时间留的很短,所以蔡文晖他们的准备很不充分。 由此他们想要在明朝实现自己的梦想,就离不开余诚的支持。好在他们都不是离了网络就活不下去的小年轻,对电子设备的依赖并不重。 几个人每人一辆小电动车,在保镖兼司机的搀扶下上车离去,只有章俭临走时被余诚喊住。 “你的伤怎么样了?” 章俭下意识反手摸了摸后背,余诚这句话仿佛让他回到了上次被绑架时待的地牢。 “还好,就几鞭子的事,外伤已经好了,只是伤疤还没消下去。” 至于心灵创伤,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余诚叹气:“行吧,本来还想着给你放个假,让你回家看看老婆孩子,既然伤疤还没好,那就再等等吧。不然等你回去嫂子看到满背鞭子印,指不定以为我们在干嘛呢。” 章俭没有听到后半句话,他的大脑瞬间被喜悦塞满:“你的意思是放我回现代休假?” “对,不过现在看还是等再过段日子,等你的疤痕消了再回去吧。” “不不不不不,没关系的。”章俭激动得语无伦次:“这点伤疤不影响的。” “不影响?”余诚笑着看向章俭:“你确定?” 其实当初与章俭约定好的是章俭要在明朝首次工作一年,才能回现代休假两个星期。之后每在明朝工作一个月,可以回现代家中休息三天。 当初这个规定是方便章俭对在明朝工作找到归属感,如今余诚已经有九成把握章俭离不开这项工作,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 “不影响,不影响。”章俭急切的说:“再说现在是冬天,不方便施工,这会儿休假也不会影响工程进度。” 这一点也正是余诚同意在此时给章俭放假的原因。真要再等几个月,天气回暖之后正是修路队最忙的时候,那时候给章俭放假就有些不划算了。 与章俭约定好后天送他返回现代,同时叮嘱他对其余几名穿越众保密,免得他们知道以后眼红。 返回住所之后章俭激动的觉也不睡,独自一人坐在庭院中,想起阔别大半年的妻子与女儿,一股愧疚之情顿时涌上心头。 妾室窈娘泡好一杯热茶端出来,柔声劝道:“老爷,喝碗热茶醒醒酒吧。” 窈娘是章俭新收入房的妾室,原是荆州本地一个财主家的小妾。 余家军入主荆州后,海量的现代商品涌入荆州,其中棉布更是以质优价廉深受广大百姓喜爱。财主家原本经营着一家丝绸铺子,生意大受影响, 如此环境下,财主家收入锐减,财主家大娘子的心情哪里能好,找个由头就要将窈娘发卖了。 这事正巧被章俭遇上,他见这窈娘虽不十分漂亮,却非常耐看,便开价一百二十块银元买了下来。 章俭在明朝一个月的生活补贴只有二十银元,还要除去日常花销,最后还是找余诚借了一百块银元才够。 可是今天美人在侧,章俭心中却无半分旖旎,想的都是当初女儿生病,自己夫妻两个卖掉房子到处借款,看惯了人情冷暖。 然后是妻子公司倒闭,自己也被裁员,万念俱灰之下想要跳河轻生,幸好遇到余诚,才有了此番际遇。 窈娘看出章俭今夜心事重重,于是问:“老爷今夜有心事?” 章俭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起家中妻女,一时有些思乡罢了。” 窈娘心中一紧,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被财主家大娘子逼迫的过往,于是强颜欢笑道:“你老爷何不将夫人和小姐接过来呢?” 章俭摇摇头,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一点,可是女儿的病离不开医院,这个念头也仅限于想一想了。 “你把家中银钱理一理,明日我去街上买些礼物,回乡探望一回。”章俭说道:“我这一去要一半个月,你一个人在家中待着,若有事可去司令府求助。” 虽然章俭此次休假只有两个星期,可那是现代的两个星期,换算成一比三的时间流速,可不就是明朝的一个多月。 听到章俭没有将妻女带回荆州的想法,窈娘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开开心心的答应下来。 章俭的小金库就在窈娘手头保管着,有七十二块银元,章俭留了十二块给窈娘,算是这一个多月的花销。 隔日章俭来到市面上,想要给妻女买些礼物。窈娘帮忙挑选礼物,挑了些市面上极好的胭脂水粉,却都被章俭笑着拒绝。 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要挑些真真正正能传家的宝贝。在现代一个月十几万的工资固然很香,可要是能在明朝淘到一件古董,那带到现代去说不准就能摇身一变财务自由。 这种心思章俭当然不好对余诚讲明,所以也就没有寻求司令府的帮助。不过他身边护卫都是司令府安插的眼线,没多久这消息就送到了余诚桌上。 余诚看到后莞儿一笑,仿佛看到了初到明朝的自己。 最后还是余诚指使手下给章俭带去了两件惠王府的珍藏,不过也叮嘱章俭只可收藏,不要急于出手。 两件珍藏只象征性收了章俭五十块银元,章俭用剩下的十块银元又买了两件金首饰,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第292章 我家在哪 来明朝时章俭是被余诚下了安眠药后送过去的,现在知根知底以后,回现代就不用耍那许多小手段了。 余诚带着章俭走过穿越门,门的那一边是余诚位于郊区的别墅。 直到看到现代风的装修和一系列的家用电器,章俭终于确信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章俭拿出手机,看着手机右上方显示的满格信号,一瞬间有一种哭的冲动。他的手机从穿越后一直都在自己手里,想妻女时就打开相册看一看,有时候老婆录好的视频也会经余诚发到他手里。 章俭颤抖着手拨通妻子的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祝艳妮激动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老公,你那儿信号通上了?” 听到妻子的声音,章俭一时有些哽咽,竟说不出话来。眼看要招祝艳妮怀疑,余诚踢了章俭一脚,章俭才收拾心情,说道:“没有,我回国了,公司给我放了两个星期的假。” “放假?你怎么不早说?” 章俭这时完全缓过神来,笑着说:“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吗?” “真的是惊喜!”祝艳妮欢快的喊道:“小悦,快,你爸爸的电话。” 电话那头换成了一个小姑娘柔柔的声音:“喂,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听到闺女的声音,章俭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我已经回来了,很快就到家了。” “耶!”小姑娘开心大喊:“爸爸就要回家喽!” 章俭抱着手机聊了大半天,才恋恋不舍的挂断电话。能联系到妻女固然开心,但隔空通话哪有见面来的开心? “别说我没提醒你,把手机里内容记得处理一下。” 章俭心里一惊:“你偷看我手机?” 余诚瞪了他一眼,“我还用看?前天你是不是和小申炫耀你的小老婆来着?” 章俭没话说了,故作镇定的将手机相册打开,把和明朝风物相关照片全部隐藏,只留下一些施工现场坑坑洼洼的照片。 “明天就去买个备用机!” 余诚说道:“走吧,郊区不好打车,我开车送你过去。” 章俭提着背包小心翼翼的上车,包里是他从明朝带回来的两件古董。一件是唐伯虎的扇面,另一件则是永乐朝的青花盘子。 余诚看到章俭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打趣:“放松些,你这样子就像刚抢了银行一样。” “能不紧张吗?古董啊,放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余诚撇了撇嘴:“是古董不错,其实也不算什么珍品,没那么贵重,拿出去拍卖的话两件加起来也不过百十来万。” 要不余诚怎么舍得以近乎白送的价格处理给章俭,因为这种品相的古董他那里有好几库房。 “百十来万还不多?” 说到这儿,章俭又有些不甘心:“你说我要上市面上找,有没有可能捡个漏,淘到更值钱的古董?” 余诚毫不客气打破了他的幻想:“没这个可能,你以为我司令府里养着的那些个朝奉是吃干饭的呀?” “而且放现在是宝贝的古董,放在明朝一样很贵,你统共就五十块银元,有了真宝贝你也买不起。” “还有,这两件古董你可以放家里收藏,不要拿出去卖啊,想卖的话估计到你孙子那一辈才没那么显眼。毕竟差着三百年呢,东西新旧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 章俭问:“那你是怎么出手的?” “我啊?我专挑那些痕迹旧一些的拿出去卖,一次还不能出太多,上个月一共也就出了一件。” 章俭忍不住问:“赚了多少?” “七百多万。” 章俭吸了口凉气:“穿越真是暴利啊!” “暴利?你没算算我投入有多少,每个月给明朝提供的商品价值都在五百万以上。像这次老蔡他们几个清单上要的东西,就得花掉我上千万。” 章俭很想翻白眼:“知道了,余司令日子过得真苦!” 余诚哈哈笑着,这时车已经驶进了市区,余诚问:“你家在哪住来着?” 章俭一时有些失神,毕竟已经大半年没有回过家了:“金城小区。” 余诚驶过一个路口才反应过来:“不对,我记得你家好像搬了。” “啊?”章俭无辜的看着余诚。 余诚解释说:“上次公司发福利才知道,你工资发了以后嫂子就从租的那个老破小里搬出来,重新租了个环境好点的房子。” “所以我家现在在哪?” 章俭有些无语的重新拨通电话:“喂,老婆,咱家现在在哪啊?” 等祝艳妮将地址发过来,余诚打开导航指路,才将章俭送到小区门口。 祝艳妮已经领着女儿等在小区门口,一家三口久别重逢,抱在一起不肯撒手。余诚尴尬的打了个招呼后急忙闪人。 “你怎么也不给你们老总打个招呼?”祝艳妮不满的说:“也不怕人家对你有意见。” “呃,余司…余总不太注重这个。” 一家三口紧牵着手往里走,章俭问:“工资发的准时吗?” 祝艳妮道:“挺准时的,每个月十号下午都准时到账。” “你们公司真的那么赚钱吗?一个月十五万呀,你走了两个多月,已经发了三回工资,加起来快五十万了!还有上个月过节,除了慰问品以外还发了一张一万块钱的购物卡…” 是两个多月,不过是现代的两个多月,放明朝这时间还得乘以三啊! 章俭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道:“没事,我们老板钱多的是,不用替他省钱!” “看你说的,能找到这么个好工作不容易,你可得好好的干,千万别把这份工作给弄丢了。” 章俭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感叹:这份工作加入容易退出难,别看余诚好像平易近人人畜无害的样子,他真要说不干了,搞不好就会在哪天被泥头车撞了。 何况自己手上现在也是沾着人命的,虽然是在明朝,可那段录像也没注明拍摄时间是一六几几年啊。 再说,在余家军的修路队里过惯了一言堂的日子,那种千百人全听自己号令的日子,那种掌控权力的感觉,他还真舍不得放弃! 第293章 电影下乡 章俭的休假才刚开始,郑世杰的探亲假却已经来到了尾声。 回家探亲的这几天,难得脱离了早晚训练的军营生活,郑世杰开始还挺开心的。 结果没等两天,郑母就想着给他张罗门亲事,一时媒婆纷至沓来,郑世杰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还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尤其在军营里看过几场电影,满心憧憬着的都是戏文里美女爱英雄的桥段。 所以媒婆上门郑世杰是能躲就躲,整天在外边瞎逛,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不见人影。 明天就要出发归队了,郑世杰才安心待在家里,帮父兄修理一下农具,把房前屋后都打扫了一遍。 “二哥,二哥,快走,有喜事。” 郑幺妹从外边一溜烟跑回家,抓着郑世杰的胳膊就开始晃。 郑世杰心里一哆嗦:“又有媒婆来了?” “什么媒婆?”郑幺妹非常开心的说:“今晚农场里要放大戏。” 郑世杰奇怪的问:“大戏,什么大戏?” 郑幺妹道:“就是城里放的那个,一块布里边关着好些个人的那种。” 郑世杰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电影吧?” “对对对,是电影。”郑幺妹早就听他说过在军营里看的那些戏,对郑世杰描述的“会动的画”好奇无比。 “二哥,晚上咱们去看吧。这次是在农场里边,离咱家就几里路,挺近的。” 自从正月初二开始,城内就开始公开放映电影。郑家是在城外的村子里,而电影放映却在晚上,城外村民想看就只能趁白天进城,然后在城里等到天黑。 而城门晚上是不开的,所以除非在城内有亲戚可以投宿,否则就得花钱去住那贵的要死的客栈。至于露宿街头,那是会被联防队抓起来的。 郑幺妹稀罕电影已经好几天了,还趁着白天进城去看过放电影的幕布,果然和哥哥说的一样是一块像墙那么大的白布。 现在农场里也说要放,郑幺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看了。 郑世杰正是无聊的时候,听说要放电影也十分激动,问:“有没有说放什么电影?” 郑幺妹说:“听说是叫什么《射雕英雄传》。” 郑世杰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其实他在军营里也只看过三回,第一回和第三回放的是《侠女》,第二回放的是《刀》。 军中第一回放电影时是在大操场,战士们还是第一回看到这种会说会动的画,一时既恐惧又惊奇。等放到一半时,就连值勤站岗的士兵都偷偷跑去看,被吴殳发现后统统挨了军棍。 之后吴殳做出规定,电影放映全放在了礼堂,而礼堂空间有限,只能容纳三百人。 于是看电影的名额变成了连队竞争,只有考核排在最前的两个连才有资格看。于是大家都玩了命的训练,只为了能进去看一次电影。 这次不用争抢就能看上电影,郑世杰哪还有不去的道理。 两人将此事给郑老实说了,郑老实一点也不相信:“胡说,怎么可能有会动的画?” 郑幺妹忍不住反驳:“怎么不可能,城里人每天都在看,听说余司令体谅咱们村里的人没这福分看不到,所以才让农场里也放,叫什么电影下乡。” “是余司令搞得?”郑老实一时也有些把不准。 郑幺妹趁热打铁道:“就是,余司令总不可能骗我们吧?” 郑老实想了想,道:“那就去看看?” 郑幺妹大声欢呼,手脚麻利的帮母亲烧火做饭,晚饭比平常早了一个多小时就做好了。 晚饭后,郑母腿脚不好留下守家,大嫂怕黑,也不肯出去,便留下给郑母做伴。只有郑老实、郑幺妹、郑世杰还有大哥郑世荣一起出门去农场。 郑家离农场不过五六里路,他们到农场时天还没黑。尽管如此,他们来得还是迟了,看到的只有乌泱乌泱的后脑勺。 农场放电影的地方是晒谷场,虽然农场的晒谷场比平常人家的大很多,但顶多也就能容纳八百多人,可现在来的何止是八百,恐怕已经有上千人了,而且还有百姓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农场管事的赶忙将幕布又往高放了点,好让更多人能看到。 天刚擦黑,一束光就打到幕布上,白色幕布上出现水墨丹青图,图片转瞬而逝,随之出现的是一对俊男美女,悠扬乐曲也伴随画面开始响起。 围观人群一阵慌乱,许多人跑到幕布后面,想看看这是不是像皮影戏一样在幕布后边藏着人,郑老实与郑幺妹也是如此。 幕布后面当然不可能有人,郑老实父女两人回到郑世杰身边时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郑老实喃喃道:“这…这是施了什么法术,能把人关进布里。” 郑世杰笑嘻嘻道:“我们队伍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在余家军不管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都不要觉得稀奇,因为总会有更稀奇的东西等着你!” 片首过去之后,皑皑白雪中的牛家村中,两兄弟对坐饮酒,金大侠笔下的快意江湖向明朝百姓掀开了一角。 踏雪无痕的道长,凌厉潇洒的杨家枪,看得所有百姓目眩神迷,打斗激烈时更会大声叫好。 英雄惺惺相惜,茅草屋中指腹为约,到两人被官府侵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让许多百姓联想起自己的遭遇,顿时斥责官府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第一集放完,郑世杰有些纳闷,这与自己看到的电影怎么不一样?自己看的电影要长许多,而且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今天看的这怎么有头无尾? 好在农场没让大家多等,第二集紧接着第一集播放出来,紧张精彩的醉仙楼之战,个性迥异的江南七怪相继出场,一番波折后与道士定下十八年之约,更是精彩纷呈。 不知不觉,两集电视剧都已放完。百姓们意犹未尽,还想再看更多,却被农场劝离。同时农场告知大伙,每天晚上这个时间农场都会播放,想看的话可以明天接着来看。 还有些血气方刚的壮小伙不肯走,嚷嚷着要今天就接着看,被农场管事一顿训斥,言道再纠缠明天就不放了,围观人群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去。 电视剧这种新的播放形式让郑世杰也觉得新奇,他的思绪忍不住飞回军营,也不知道团里会不会也播放今晚这样的电视剧? 第294章 对外军事情报处 崇祯十六年正月二十。 在余家军战船的陪同下,张献忠派出的使团乘坐商船抵达荆州。这支使团共二十六人,由张献忠义子张文秀率领。 接到张献忠将要派使团出访荆州的时候,余家军上下都十分惊讶。双方除夕夜开战,大西军损失惨重,至今不足一月,派来个使团是什么意思? 虽说是大西军主动挑衅,但并未给余家军造成什么损失,反倒还让余家军多了几千俘虏当苦力,所以余诚也并未拒绝使团的到来。 张文秀本姓为刘,在张献忠四大义子中排行老三,也算是军政双优的人才。 从船上下来后,张文秀看着游弋在江面上的余家军战船,眼神中满是羡慕。 “这就是在夷陵以一己之力打退咱们运兵船队的那艘战船吗?真是漂亮啊!” 张文秀不动声色的说:“二哥,你说咱们有没有机会夺他一条?” 张定国装扮成亲随模样,与张文秀身旁侍卫站在一起。他目不转视的说:“小心些,这余家军邪门得很。” 张文秀道:“二哥放心,使团里都是军中老弟兄,可靠得很。再说,余家军这边没有认识咱们的,识不出你来。” “凡事谨慎点,错不了!” 这时荆门这边负责接待的是江陵县令张德厚,他在码头接上使团,与张文秀寒暄几句后便邀请使团往城中馆驿下榻。 张文秀追问道:“早就听说余司令威名,不知何时能有幸拜见?” 张德厚道:“司令不在城中,张将军请先在馆驿住下,等司令回城之后再行定夺。” 张文秀早就猜到见一面没那么容易,便也不多纠缠。他与张德厚乘坐马车,张定国则一丝不苟的与使团护卫们混在一起,免得被余家军察觉身份。 不过他显然还是小瞧了余家军,接待使团的队伍刚进城中,一个县衙小吏打扮的人便脱离队伍,在街道转角骑上自行车直奔王城。 进入王城后,小吏片刻不停的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院子,院子门口挂着块牌子:“对外军事情报处”。 院子里只有五间平房,小吏快步走到最中间的屋子外敲了敲门。 “进来。” 屋子里是对外军事情报处的处长李汾生,对外军事情报处从密营分割出来后,李汾生首次独挑大梁,执掌这个新部门,专司对外渗透,获取外部军事情报。 “是小九啊,你不是跟着张县令去接待使团去了吗?”李汾生看到来人后问:“这么急匆匆跑回来,是有什么发现吗?” 小九将身上吏员的外套随手一脱搭在臂弯处,献宝似的说:“师父,你猜我在使团里看着谁了?” 李汾生板起脸:“司令早就有指示,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 “看你这神神秘秘的样子,看来是有大发现啊,难不成是张献忠混在使团里过来了?” 小九的脸顿时耷拉下来,“师父你…” 被李汾生瞪了一眼后小九急忙改口:“处长你的胃口可真大,不过不是张献忠,是他的义子张定国!” “张定国?”李汾生脸色凝重:“就是前段时间率军偷袭夷陵的那个张定国?” 小九道:“那还有假,我看得真真切切,使团领头的是张文秀,那张定国穿了一身护卫的衣服混在队伍里。” 李汾生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文件盒,盒子打开后是一沓照片。李汾生快速的在里边翻找,最后挑出李定国的照片问:“你确定没看错?” 小九非常肯定的回答:“没看错,这些照片还是我整理出来的呢。” 对外军事情报处虽然派出了间谍前往大西军,但地位太低,拿不到什么重要的情报。但他们有一项优势,就是技术手段完全是其他势力无法想象的。 大西军从张献忠往下各主要将领,都被间谍偷拍了照片,也就是现在李汾生手里的这个文件盒。 李自成的闯军也是如此,不过闯军作为余诚最重视的一股势力,当初的密营对闯军渗透也最深。余家军非但有闯军主要将领谋士的照片,甚至还在李自成的府邸中藏了窃听器。 知道张定国就混在队伍里,李汾生不敢耽搁,立即起身赶往司令府。 余诚正在与崔应朝等人开会,李汾生没有资格进去,只能找会议室外值守的近卫团营长赵禾代为通传。 两人正在交谈间,徐望从值班室中出来,见状问道:“什么事?” 赵禾回道:“徐局长,李处长说有重要军情要向司令禀告。” 自从章俭被绑案后,密营就被余诚拆分,对外的军事情报交给了拆分出来的对外军事情报处,密营武力部分被划分进了近卫团,其余部分则组成了机要局,徐望任机要局局长。 面对曾经的上司,还是当初在开封城设局拉自己进余家军的策划人,李汾生依旧有些心虚,主动禀告道:“徐长官,我们发现此次大西军使团中有一人,疑似不久前指挥偷袭夷陵的张献忠义子张定国。” “张定国?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确定吗?” 李汾生道:“发现张定国的是我的小徒弟任崇九,眼睛一向尖,而且军情处有大西军主要头目的照片。” “那就是确定了。”徐望道:“行了,这点事没必要打断司令开会,等会议结束后再给司令汇报吧。” 李汾生有些不甘心,徐望仿佛看出他的心思,补充了一句:“人既已经进了荆州城,那就由不得他了。” 李汾生想想也对,张定国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荆州城,那么早汇报一刻与晚汇报并没有什么区别。 过了一个多小时,负责接待使团的张德厚也回来复命。得知余诚正在开会,便和徐望、李汾生一起等在值班室中。 徐望问张德厚道:“张县令,献贼使团可有什么异常?” 张德厚道:“未曾发现有什么异常,我询问过使团来荆州意图,说是要与我军经商。” 徐望笑了笑没有说话,张德厚虽然有些不解,但也并不屑与这两人有什么交流。 在他看来,徐望与李汾生都是类似于东厂锦衣卫一般的角色,向为文人正道所不齿。尤其那李汾生,一个打行出身的混混头子,只不过攀天之幸早早搭上了余家军的大船,才有这番际遇,哪里能比得上自己的正道官途。 第295章 人心向背 这次会议开的时间挺长,三人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会议室的门才打开,崔应朝、李光壂、李河、金九等人鱼贯而出。 看到金九也在,张德厚十分诧异。 崔应朝等人是余家军重臣,参与会议是意料之中。可那金九,一个当初开封开金银交引铺的商人,南下荆州后被余诚提拔主持货币发行,他有什么资格参与到此次会议中来? 金九自己也有些飘飘然,想他一个商人,以前遇到官府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被当官的找个借口抢夺自己产业。现在自己都能参加余家军的核心会议了,如果余家军真有一日能夺了天下,那族谱就该从他金九这儿单开一页了。 余诚是最后一个出来的,看到徐望、张德厚、李汾生三人等在外边,便知道他们有事汇报。 崔应朝等人回去消化此次会议的内容,余诚则带着三人回到了办公室。 张德厚首先汇报接待使团经过,自己从张文秀那里套来的消息。 听到使团此来是要谈生意,余诚显然也没想到,于是好奇问道:“他们可说了想要做什么买卖?” “下官探听过了,他们想要买的是军械,尤其是枪炮。” “嗬,倒是好胃口。”余诚没有发表意见,看向另外两人:“你们呢?有什么发现?” 李汾生先看看徐望,见他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汇报说:“经我处辨识,使团中有一人疑似此前率军偷袭夷陵的张定国。他混在使团的护卫之中,意图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张德厚大吃一惊,连忙请罪道:“是下官失察!” 余诚摆摆手:“和你没什么关系。” 李汾生请示道:“要不要把人先抓起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余诚笑道:“本来还想着晾他们几天,既然如此,那便明日设宴,一尽地主之谊吧。” 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的张定国正在铺床,因为是乔装打扮而来,张定国在馆驿中仍然与使团护卫住在一起。 他们住的是四人间,客房内放有两张上下床,硬木板铺就的床板上是白色的被褥,让他们有些隔应。 卫队长冯四喜不满的说:“死人才盖白布,余家军是把咱们当什么了?” 另外两名护卫也附和着,冯四喜见张定国还在整理被褥,忙上前搭手,口中叫道:“二爷,我…” 张定国脸色一沉:“忘了我怎么说的了?在别人的地盘上,谁知道哪儿就藏着人家的眼线。” “不想用这被褥了,就别铺别盖,不要瞎嚷嚷!” 训斥完几名护卫,张定国来到院里,拉住一个馆驿的接待人员问:“时间尚早,我想去城里转转,不知是否方便?” 接待人员道:“馆驿不禁出入,只不过你要出去最好还是找个人陪同,免得不清楚城内规矩犯了忌讳。” 说到这里,接待人员忍不住笑道:“当初闯军的使者也来过,同样是住在这里。他们中有位姓郝的将军,在城内斗殴,被联防队抓起来关了好几天。” 李自成的使者也会被关起来,传言这余家军投靠了李自成,看来也不是很可信啊。 张定国折返屋内,与冯四喜说了自己要出去。冯四喜不敢阻拦,派了一个护卫陪张定国一起出去,自己跑去向张文秀汇报。 张文秀知道自夷陵一战之后,张定国对余家军好似着了魔,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余家军的消息,甚至甘愿乔装打扮混在使团里,也要来荆州瞧一瞧。 张文秀自忖余家军不知道张定国身份,不会对张定国下手,而张定国自己也武艺高强,在军中被呼为“小尉迟”,所以也就放心让他去了。 冬日的荆州街头人远远没有平常多,大多数的百姓还是喜欢躲在家中避寒。 张定国发现街面上虽然人流稀少,但是这些百姓的精气神却胜过其他地方。 最稀奇的是荆州街面上竟然一个乞丐都见不到。张定国跟随张献忠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足迹遍布半个中原,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好奇之下,张定国拦住一个百姓询问此事。 “乞丐?哪还来的乞丐呀。现在到处都缺人,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找到活干,养活自己总还是能的。” “其余那些老的小的残的,都被庆余堂收走了,每日里糊点火柴盒干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也不至于饿死。” “至于那些单就是懒的不动的,也还有联防队的鞭子等着,全抓起来送去当苦力了。” 那百姓滔滔不绝的说:“也是他们赶上了好时候,碰到了余司令,不然光这一个冬天就得冻死饿死多少人。” “早前听说余司令要让荆州这个冬天不冻死饿死一个,我们还当是笑话,没想到余家军还真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 张定国不可置信道:“真的就一个冻死饿死的都没有?” “那倒也不尽然,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总归是比往年好了千百倍。” “要我说啊,这皇帝就该给余司令这样的人当,以前的那些个官府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呸!” 张定国胸口仿佛压着块大石头,余家军在荆州已经如此得民心了吗? 就在接触到余家军之前,张定国对大西军还满怀信心。明廷眼看着大势已去,仿佛只要他们再加把劲,那个腐朽的朝廷就会轰然倒下。 到那时,就是大西军与李自成角逐皇帝宝座的时候。为此张献忠甚至主动避让,放弃楚地转而攻略江南,并且意图染指蜀中,就是为了日后与李自成的争斗。 可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余家军已经悄然崛起,李自成知不知道这一点? 张定国慢慢思索着往前走,转过一个街角时脚步忽然一停,离他二三十步外有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罗汝才麾下将领李汝珪吗? 张献忠与罗汝才是旧识,张献忠谷城复叛后两军还曾联营作战,所以张定国对李汝珪并不陌生。 可是现在的李汝珪却让张定国十分陌生,他穿着一身余家军的军装,挺胸抬头骄傲异常。 在他身旁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两人正在一个摊位前挑挑拣拣。 张定国下意识退后两步,将身体隐入墙角。 李汝珪为何会在此处?他是罗汝才心腹将领,不是应该追随在罗瑛身边吗? 第296章 致大同 宴请使团的地方在司令府,这种场面张定国当然不肯错过。 只带着张定国赴宴太过显眼,张文秀一共带了四人,除了张定国外,还有使团卫队长冯四喜以及两名书吏。 由于怕张德厚显露异常被张定国察觉,接待他们的人由张德厚换成了徐望。 在徐望陪同下,一行人来到王城入口。张文秀看到入口处还有百姓进进出出,不由十分好奇。 徐望解释道:“这些都是当初随司令南下的百姓,暂时安置在王城内。” 张文秀称赞道:“让百姓们住进王府,余司令真是爱民如子啊!” 其实当初将百姓安置在惠王府内也是无奈之举,几万百姓如果都涌入荆州,那很容易引发土客矛盾。 经过这么久的缓冲,从开封南下的百姓像流水渗入沙子,已经被当地消化的七七八八。有在城内做小买卖的,有安置在城外农庄的。 至今留仍在王城内的只有两百来户百姓,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多久了。等余家军的办公大楼修建完成,余家军各部门和城内的百姓都会迁出来。 有近卫团士兵上前检查,张文秀等人带着的佩刀都解了下来,又馊了身后才放行。 到了宴会厅外,有司令府属员带路,引着使团随从往厢房去。余家军首脑招待大西军使者,使团的随从当然没资格上桌,而是在偏厅就餐。 张定国给张文秀使了个眼色,就要前往偏厅。 “张将军这里走。”徐望拦住张定国:“您的位置在里面。” 张文秀心中一紧,道:“这是何意?” “定国将军一时豪杰,若是放在偏厅招待,岂不让人笑我余家军不识礼数?” 身份暴露,张定国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佩刀早在入王城时就收缴了。 张文秀还想挣扎,解释说:“这是我使团副卫队长李富,你认错人了吧?” 徐望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向张定国。 张定国叹口气,道:“老三,别说了。” “我便是张定国,前番率军偷袭夷陵的便是我,你们要杀要剐,尽可放马过来!” 徐望笑着说:“张将军说笑了,司令说了来者是客,请!” 余诚与余家军几位重臣已经等在里边,看到徐望带着张定国、张文秀进来,都起身相迎。 这种态度让张定国暗暗松口气,好歹不是鸿门宴了。 两人向余诚抱拳行礼过后,张定国说道:“前番兴兵犯境,冒犯余司令虎威,此次又乔装打扮有意欺瞒,实在惭愧。” 余诚笑着说:“沙场之上各为其主,无关对错,两位将军请。” 入席之后,余家军方面有崔应朝、李河、李光壂、徐望、张德厚作陪,一起招待大西军两位使者。 宴请真就只是宴请,既无丝竹管弦助兴,也无美貌婢子服侍。就连席上菜式,也是以实惠为主,突出一个量大管饱。 张文秀心里暗笑,到底是一群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就是稍微有点身家的土财主,这样招待客人都要引人耻笑。 如他二人的义父张献忠,如已经身死的义军渠首罗汝才,虽然都是草莽出身,也各搜罗着几套舞乐班子。 张定国意有所指道:“听闻闯王李自成饮食粗粝,不好奢靡,如今看余司令也是这般,难怪余家军会投靠闯军。” “只不过李自成无容人之量,罗汝才殷鉴不远,余司令还需早做打算啊!” 余诚毫不避讳的说:“我军与闯军确有约定在先,不过并非我军臣服闯军,而是避免义军内耗,一致掀翻了大明朝廷再说其他。” “据我所知,李自成也曾向贵军派出过使者,随后贵军便抛弃了武昌,难道八大王也臣服了李自成吗?” “如此说来,余司令果然也有问鼎天下的志向?” 那边李河见张定国如此咄咄逼人,顿时大怒:“放肆!” “你一个败军之将,若不是司令开恩,有意放你一马,才让你逃离夷陵…” 余诚止住李河,对张定国说:“我听闻定国将军年仅十岁便投身义军,不知当时定国将军心中有何豪情壮志?” 想起当时情景,张定国满是苦涩:“哪有什么豪情壮志,当时连一口稀粥都喝不上,眼看就要饿死。投身义军,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是啊!”余诚也在感叹:“起初我也不过是开封城内一商贾,安安稳稳当一个富家翁。若非这世道逼迫,又怎会走上杀官造反这条路呢?” “如此说来,余司令并无逐鹿之心?” 余诚环顾席中众人,崔应朝等人都是竖起耳朵,生怕从余诚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 大家拖着九族陪你造反,可不是为了你有一天激流勇退的! 余诚展颜一笑:“这朝代每隔个两三百年换一次,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比起皇帝的那张龙椅,如今我有更大的目标。” “我要做的,是要开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正是!”余诚目光灼灼看向众人:“我要让这天下人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书读。” “我要的是,致大同!” 张定国、张文秀面带迷茫,他们都是草莽出身,读书不多,不清楚“致大同”三个字背后藏着多深的期望。 崔应朝、李光壂这些饱读诗书的文士都不由坐直身体。致大同,这是无数读书人孜孜不倦的追求,真的是他们有生之年能实现的吗? 何谓大同?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崔应朝心潮澎湃,与李光壂对视一眼,两人都敏锐察觉到这三个字背后的意义。 余家军夺取荆州时打出的旗号是“剿兵安民”,随着余家军在荆州站稳脚跟,这个旗号已经有些跟不上形势了。 而在此这个关头,余诚提出了“致大同”这个口号,远比李自成“均田免赋”的思想境界更高。 第297章 大肥羊 张定国与张文秀不清楚提起“致大同”三个字对读书人来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他俩更关心的是此次出使的目标是否能够达成。 夷陵之战对张定国的刺激非常大,他引以为傲的精锐在面对余家军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就被击溃,那种射程远、威力大、精度高且发射迅速的火铳更让他印象深刻。 从江边哨所缴获来的那支步枪被张定国带回大西军后,张定国下了大力气研究,很快就摸索出枪械的使用方式。 夏式步枪精妙的设计固然让张定国感叹,但他觉得找高手匠人精心打造,制出一模一样的枪械不是难事。 唯有这支步枪使用的子弹,让张定国实在摸不着头脑。他拆了纸壳弹研究,确认纸壳弹能打响是子弹底部裹着的那枚小铜片,却不清楚其中的原理。 随枪缴获的子弹并不多,只有五十多发,经过试射、拆解等过程后只余了十几发,被张定国珍藏起来,谁来都不给看。 步枪试射的时候张献忠也是看了的,原本他对张定国关于夷陵之战的描述还有些将信将疑,直到看到这支步枪相隔百米打穿铁甲后才确认张定国所言非虚。 张献忠满心火热,顾不得刚与余家军打过一仗,就急匆匆派张文秀出使,想要从余家军买到这种枪械。 张献忠的原话是,不管余家军开出什么样的价格,都照单全收。 这个情报已经到了余诚手里,只能说监听是个好东西,张文秀和张定国只顾着派护卫查看周围有无外人,却对放在花瓶里的监听器一无所知。 其实余诚挺想促成这一单交易的,夏式步枪想要使用,必须得是专用的子弹。就算是卖给了张献忠,也可以在后勤上拿捏他,除非大西军能无师自通造出雷汞来。 可是余家军众臣都反对,毕竟大家已经习惯了依靠装备优势碾压敌人,余诚也要照顾他们的意见。 这种军国重器余家军不会拿出来交易,张定国与张文秀两人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依然十分失望。 “两位难得来一趟,不如在荆州多盘桓些时日,走一走,看一看。除了枪炮,余家军还有许多货物可以交易。” 大西军在余诚的眼里可是大大的肥羊,他们一路造反不知道抢了多少大户,别的不说,单单一个楚王府就能贡献了几百车财物。 这些金银财宝需要流通起来呀,好过某一日张献忠看势头不对又沉进哪条江里去,让余诚上哪去捞? “余司令的意思是?” “刀枪甲胄、细盐布匹,余家军有的是,而且价格绝对公道。还有其他各色货物,都是南北商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张定国与张文秀面面相觑,抢劫他俩很拿手,可说起做买卖俩人就一窍不通了。 “粮食呢?”张定国比较关心这一点。 “粮食?”余诚思考片刻后实话实说:“粮食也卖,不过价格相比其他地方要高很多。” 主要荆州现在粮食勉强能做到自给自足,想要往外卖,就得从现代搞粮食,所以余诚并不是很热衷。 余诚更喜欢的是给粮食做二次加工,然后再卖出去,这样附加值更高一些。 “更何况江南鱼米之乡,你们位于长江以南,应该不缺粮食呀?” 张定国面有难色,江南确实有粮食,可却没有商人贩运。余家军是建设型势力,讲究买卖公平,所以江南商人喜欢和余家军做生意,如今江南一带来自余家军的商品十分火爆。 大西军却不同,他们更喜欢拿刀抢,抢完货物还不够,还可能顺手将商人脑袋砍了。看到大西军,商人只恨跑得不够快,怎么可能再把粮食贩卖过去? 宴会散后,轮到崔应朝上场,带着二人前往展览厅,参观余家军能够提供的商品。 为了掏空大西军的钱袋,余家军可谓是费尽心思。上百平米的展厅里灯火通明,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几乎可以算个杂货店了。 张定国与张文秀两人看得眼花缭乱,从刀枪甲胄到锅碗瓢盆,这些还都是两人认识的,还有许多货物两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张定国拿起一把长刀,伸指轻弹刀身,听着嗡鸣声称赞道:“好刀!” 而这刀的式样他曾在曹营余部手中见过,当时还感慨曹营的工匠手艺大有长进,现在看来那支曹营余部的装备分明都是从余家军手中得来的。 再结合自己昨天在街上看到的李汝珪,看来那支曹营余部与余家军关系匪浅啊! 张定国心不在焉的拿起一个方便面饼,虬曲蜿蜒的面条被固定成碗口大小。 崔应朝介绍道:“这是方便面,可以直接嚼着吃,也可以用热水泡开,便是一碗热乎乎的面条。” 陪同的司令府随员手脚麻利的拿来热水壶煮给张定国看,同时不忘给张定国推销:“这是热水壶,热水装进去后放到第二天都不会变凉。” 碗里放进面饼,撕开调料包依次放入后倒上热水,短短几分钟香气就散发出来。 张定国睁大眼睛:“真这么快?”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后赞不绝口,军中要是配发此物,行军过程中只需煮几锅开水,就能应付一餐,能节省多少时间。 这次展出的方便面是余家军自己生产的,从现代发来的设备刚刚组装完成不久,这次用来展示的就是第一批产品。 相比现代的方便面,技术确实还有很多改进的空间,可是面对从未见过方便面的明朝众人,已经足够惊奇了。 方便面成为了张定国此次出使采购的第一项商品,他一口气订购了八千箱,几乎是新开的方便面厂一个多月的产量,让陪同的崔应朝欣喜不已。 难怪司令再三强调,一定要抓住机会,争取让张献忠的大西军成为余家军的大客户,敢情真是一只肥羊啊! 一念至此,崔应朝脸上笑容更甚,看张定国与张文秀兄弟身上似乎都闪着金光。 第298章 丧失信心 送走了张定国与张文秀后,崔应朝来向余诚汇报的时候弯起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卖出去多少?” “足足五十二万两!”崔应朝兴奋道:“想不到张献忠竟如此豪富,司令办这场展览会真是神来之笔。” “那当然,张献忠这些年纵横南北,光王府就打下来了多少。襄王、楚王,都是海内豪富,百年积藏全都落到张献忠手里。” 想到这里,余诚也不由心生羡慕。赚钱哪有抢钱快,他打下荆州,就只有一个惠王府,还是个几经易主的穷鬼。 崔应朝将大西军的采购清单交给余诚,余诚看后说道:“这俩使者当得还挺合格的嘛,没有光顾着自己享受。” 采购清单上有九成都是军械,包括刀枪各一万件,甲胄五千套。其余也大多是军中所需物资,只有少量是奢侈品,应该是为张献忠这种首领准备的。 “有了这笔钱,收入提振计划应该能落实下去了吧?” 收入提振计划就是昨天他们开会的主题。 如今余家军控制的荆州府及下辖的十三个州县,百姓们已经不用担心会饿死。去年因为免收田税,农民家中都有了点存粮,再加上农村合作社的猪仔借贷政策,百姓将猪仔养肥回售给合作社后手里也攒了一点钱。 就算家中没有田地,去余家军的工地上做工,几个月下来也有一笔收入。 在百姓们看来,这已经是顶好的生活了,但余诚却觉得还不够。 现在普通百姓一家的收入有九成都用在了吃饱饭,恩格尔系数过高。在余诚看来百姓用于粮食这一生存必须品的支出最好不超过收入的七成,然后才能有多余的钱消费。 否则他辛辛苦苦建那么多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谁去? 所以在昨天的会议中,余诚提出要给军政系统以及余家军直接管理下的工人涨工资,通过提高收入来提振人们的消费水平。 这个议题当时就遭到了与会众人的反对,如今余家军的摊子已经铺得很大了,一万多的军队和数量接近十万的工人,每个月的财政支出就接近六十万。 而余家军的收益主要来自于三方面,一是粮食,尽管余家军直属粮行的售价定的很低,但粮食这种大宗商品,只要量上去那收益还是很可观的。 第二是行销到江南的商品,通过汉口镇外销的商品大多数是运去了还算稳定的江南,上个月的贸易额也达到了三十万银元。 第三则是为闯军销赃。余家军以原价一到两成的价格将闯军抢到的战利品收下,支付给闯军也不是现银,而是刀枪铠甲。其中许多赃物是被余诚带去了现代销赃,还能额外再赚一笔。 余诚提出的收入提振计划预计支出两百万银元,经过金九核算后还有七十万银元的差额。只要大西军的这五十二万两银子能落实,那么加上将银两翻铸成银元的额外收益,整个计划的差额剩不到十万。 十万块银元,放在现代成本价也要两千多万,余诚计划再出手几件古董,将差额彻底补齐。 这边余诚在算账,那边张定国与张文秀俩人也在对账单。 “一个多时辰花出去五十二万两,回去义父会不会活劈了咱俩?” 对于张文秀的疑问,张定国无言以对。 他俩来要买枪炮的,现在枪炮没买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买了一大堆,张献忠会怎样看他俩? “可是,咱买的也都是好东西啊!”张定国不甘心的说:“就拿咱买的铠甲来说,强弓劲弩皆不能入,一套十八两银子,别处哪里买得到?” “只要有五千这样的甲士,我就敢硬冲左良玉的十万大军!” “可是这样精良的铠甲,怎么不见余家军在用?” 张定国顿时沉默下来,想到那次偷袭夷陵的战斗,不禁叹了口气:“因为余家军自信绝没有哪支军队能有与他们短兵相接的机会!” 谈论之间,门外使团护卫前来汇报:“将军,外边有余家军的人求见。” 来的是司令府的一个吏员,带来了一车货物样品。 使团又没有傻到直接带着银子来,采购清单想要落实下去,还得回去看张献忠同意不同意。 余诚生怕张献忠这只大肥羊被五十二万两银子吓跑,非常贴心的奉上样品,免得张献忠反悔。 使团的任务已经完成,但是此时已近黄昏,两人便决定第二天一早再乘船过江。 在荆州的最后一晚不能浪费,两人给使团众人放了一晚的假,让使团中人在城中散散心。 时常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张文秀出门就想逛青楼,却被张定国拉住。 “青楼有什么好逛的,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张文秀不信:“二哥别骗我,还有比青楼还好玩的地方?” “你去看了就知道。”张定国也不解释,拽着张文秀就走,到了地方后张定国松了口气:“还好,来得不算晚。” 这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靠墙一侧挂着一块硕大的白布,白布前有五六排小凳子已经坐满了人。在他们身后黑压压一片站得满满的全是人,粗粗看去足有八九百,而在外层依旧有行人络绎不绝的赶来。 张文秀一头雾水,“这是做甚?” 张定国看看环境,指着一侧院墙说:“来搭把手!” 两人都是身手矫健的壮小伙,上到院墙上毫不费力。两人坐在墙头居高临下,那块白布一览无余。 张定国这才指着那块白布解释说:“待会儿那块白布要放大戏,可好看了。我昨日来得迟,只看了半个时辰,今天定要看个过瘾!” “唱戏?也没见戏台呀?” “唉呀,你等会看了就知道。可千万坐稳了,别吓得掉下去!” 这时背后有人大喊:“你俩坐我家院墙上干嘛?快滚下去!” 张文秀大怒,就要下去动手,却被张定国一把拉住。张定国掏出一把铜钱扔下去,院子主人笑呵呵收了后就啥话也不说了。 到天擦黑的时候,一束光打上去,白布上伴随着音乐显出画面来。张文秀看到画布里真有人动来动去,顿时吓得坐不稳向后跌去,还好被早有准备的张定国一把拉住。 院子主人一家此时也架起梯子爬上墙头,看到张文秀反应后忍俊不禁:“小哥是新来荆州的吧?” “你怎知晓?” “这电视剧也就新来的人看了会吓一跳,看久了也就只觉得好玩了。到今天这电视剧已经放了有半个月,全城十六个放映点,哪个本地人没看过几集?” 张定国还要再问,房主“嘘”了声,“别说话,正戏开始了。” 张文秀虽然看得没头没尾,也很快就入了迷:“难怪二哥你昨夜回来那么晚,原来是跑来看戏来了。” 张定国喟然长叹:“过了今夜,再想看到这戏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要看这戏还不简单,只要…”张文秀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他明白了,张定国说的不是看戏,而是对大西军战胜余家军已失去了信心。 第299章 交易达成 使团离开荆州后乘船沿江而下,直至岳州后才弃船上岸。 再次站在长江南岸的土地上,张定国竟有些不习惯。 旁边张文秀也打趣的说道:“看过了荆州的码头,再瞅这边怎么看都像个破落户呢?” 同样都是码头,隔着一条大江就是两种外观。荆州的码头都是用种叫水泥的东西建成,光亮整洁,平整的路面直通城内。 而这里的码头破败异常,码头附近还是被来往行人踩踏结实的地面,稍远点就是沟沟坎坎的小路。还好最近没有雨雪,否则肯定是泥泞不堪。 张定国没有附和张文秀的话,在他看来这么说有些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那又如何?我定要把手中地盘经营的比荆州更好! 一队骑兵接到信赶来,为首的小头目下马行礼道:“二爷,三爷! 自从使团过江后,他们这队人马就驻扎在附近,随时准备接应使团。 “卫勇,这些天没出什么事吧?” 骑兵头目笑着说:“没有呀,哪个不开眼的敢找咱们的事。” 使团与接应队伍汇合后,张定国急着向张献忠汇报此次出使的结果,于是撇下使团,和张文秀两人只带了十几个护卫,骑马疾行,终于在天黑前赶到张献忠所在的长沙。 大西军攻打长沙时没经过什么恶战,驻守长沙的总兵尹先民见大西军势大,直接就投降了。长沙知府堵胤锡赴京面圣未归,侥幸逃过一劫。 分藩在长沙的是吉王,大西军兵马还没到长沙城下,吉王就已经撒丫子逃往粤地。 吉王逃的快,吉王府却搬不走,就此落入了张献忠手中。 最初分藩在长沙的潭王是朱元璋第八子,因卷入胡惟庸案自焚而死,分封在长沙的藩王几番易主,最后到吉王一系才稳定传下来。 吉王府面积极大,几乎占到了长沙城的八成。张定国与张文秀费了一番周折,才终于见到了张献忠。 此时张献忠已经自封大西王,不过行事依然难脱匪气,四仰八叉的躺在座椅上,光着的大脚丫子就搭在桌案上。 听到是两个义子回来,张献忠挥手让正在唱曲的戏班子退下,随后问:“定国,文秀,这么快就回来啦。生意谈得怎么样,买到了几条枪?” 张定国与张文秀依礼拜见后,张定国请罪道:“父王恕罪,余家军不肯交易枪炮。” “不过余家军的枪炮不肯卖,其他的好东西倒有不少,孩儿已经自作主张订下了。” “其他好东西?是什么?” 张文秀将采购清单呈上,张献忠打开一项又一项的看过去:“刀枪各两万件,咱们手下儿郎缺刀枪吗?价钱还这么贵,你们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张定国道:“余家军刀枪俱用好钢,与一般刀剑不同,孩儿带了样品回来。” 张献忠喊来侍卫,让侍卫拿出佩刀与张定国所拿的长刀样品对砍一记,侍卫的佩刀被砍出一个大豁口,而余家军的长刀却只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凹痕。 “还真有些门道,那两万件长刀都是这种吗,不会以次充好吧?” 张文秀道:“不怕,约好了见货交钱,余家军要是货不对板,咱就不交银子。” 张献忠接着往下看去:“铠甲?十八两一件?你们是不是被姓余的当肥羊给宰了?” “一件上好的布面甲有个十二三两银子,这铠甲又有什么特殊?” 张定国道:“余家军的铠甲也是用上好的钢铁打造,孩儿试过,十步之外硬弓射之不透。只要在军中挑选数千精锐,配备此等刀枪甲胄,便是一支劲旅!” 张献忠狐疑道:“这么好的东西,余家军肯卖?他们就不怕咱用这军械去打他们吗?” 张定国语气有些苦涩:“孩儿偷偷试过,这甲胄虽好,却挡不住余家军的火铳。” 张献忠将清单往桌上一摔:“那我们要这甲胄有何用?” 张定国道:“这甲胄和余家军对敌无用,打左良玉却没什么问题。” 张献忠忍了又忍,复又把清单拿起,看过几条定价后直接翻到最后,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五十二万两?余家军是在抢钱吗?” 随后张献忠狐疑的望向张定国:“余家军是给你俩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离谱的买卖你们都肯答应?” 张定国道:“父王,金银终究是死物,实力才最重要。” “如今我军兵马虽多,精锐却少。只要接收了这笔军械,训练出两万精锐部卒,左良玉便不足为虑了。” 张献忠敲打着桌子,一时也有些难以决断。张定国说的不错,大西军在这一年里像吹气泡似的壮大,如今已经有三十余万。 三十多万军队,听着很多,但其中能打的又有多少?大西军与左良玉来回交手数次,败多胜少,连同武昌在内诸多城池被官军夺回就是明证。 就在张献忠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封张可望传来的战报改变他的主意。 上次张献忠派出使者希望收服罗瑛所率的曹营余部,却遭到罗瑛拒绝。随后罗瑛率军远走,盘桓在沅水一带。 大西军偷袭夷陵失利后,张献忠怒火难止,看谁都不顺眼,与大西军相邻的曹营余部更觉得碍眼,便派义子张可望领兵三万讨伐。 张可望率军趁夜偷袭,曹营余部猝不及防间被杀得大败。张可望乘胜追击,恰在此时罗瑛领一千精锐杀到,张可望先胜后败,退守常德请求援军。 张可望派来的信使哭诉,罗瑛所领军队装备精良,自己才有此败。 张定国道:“孩儿在荆州曾看见曹营大将李汝珪,似已投奔了余家军。” 张献忠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罗瑛那妮子和余家军搞到一起去了,他们的军械都是从姓余的给的?” “曹操在襄阳死于李自成之手,剩下这一支孤军惶惶如丧家之犬,若没有余家军相助,他们又是怎么从襄阳一路逃到大江以南的?” “可望打仗不是庸手,有着兵力优势还能被打成这样,罗瑛的那一千铁甲军果然不一般啊!” 张献忠眼睛发亮,大手往采购清单上一拍:“买了!” 第300章 结盟 伤兵营的惨叫哀嚎让罗瑛心烦意乱,她愤愤一拳击在身旁柳树上,突然的用力牵动了左臂的伤势,令她也发出一声闷哼。 附近负责警戒的持剑侍女想过来照看,被罗瑛挥手制止。 “张献忠!”罗瑛咬牙切齿,自己已经百般退让,却还是引来了大西军的无耻偷袭。 五千人之众的前营在大西军的偷袭下几乎一触即溃,罗瑛率后营的一千精锐甲士为前锋拼死冲杀,才将大西军杀退。 混战之中罗瑛左臂被一把大刀砍中,虽然有着环臂甲的遮护,但那股巨力透过环臂甲作用在臂膀上,应该是伤到了骨头。 军中只有抓来的一个郎中,没啥大本事,只能拿柳枝固定住左臂,等待伤处自己愈合。 比伤处更令罗瑛心痛的是甲士的折损,昨日一场混战,阵亡了一百三十多甲士。这些可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兵,从襄阳外一直追随她杀到洞庭湖的铁杆。 从余家军买来最精良得军械都装备给了他们,事实证明,这支军队也确实发挥了他的作用。三万大西军,被这一千人硬生生杀退。 可惜余家军提供的甲胄虽好,毕竟不会把人打造成钢铁侠,甲胄的连接处依然还是有弱点,损失的那百余名甲士就是这样被兵力占优的大西军淹没在军阵里。 此一战,曹营虽将来犯的大西军杀散,但自身也是损失惨重,罗瑛辛苦拉起的一万多兵马,此战之后数量腰斩,只余六千。 好在张可望也被罗瑛所率的精锐甲士杀出了心理阴影,收缩兵马坚守营盘,同时向张献忠发文求援。 张可望背靠大西军,虽然战败却不伤筋动骨。罗瑛虽然打赢这一仗,损失的兵马却补充不回来。 罗瑛左思右想后,招来韩邦华,命他火速北上向余家军求援,余家军就算不会直接出兵,能支援些军械也是好的。 至于罗瑛自己,则抛弃已经占领的地盘,由主力护送家眷北上,自己领两千精锐断后。 张可望接到探子回报,派出五千兵马试探,又被罗瑛杀散,便不敢再战,转而派兵接收曹营抛弃的地盘。 自从大西军偷袭夷陵失败后,便将军队从沿江撤走,江面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韩邦华十分顺利就来到了荆州。 收到曹营的求援后,余家军对是否提供支援也产生了分歧。反对的人认为余家军与大西军的交易正在关键时刻,若是帮助曹营会惹怒大西军,那场价值五十二万两银子的巨额采购就会沦为泡影。 支持的人则是看中了曹营这支力量,六千兵马,即使再淘汰部分,也有五千精壮。如果 能借机将这支兵马吞并,余家军实力将大大增强。要知道余家军目前可战之军也不过万余而已。 最后是崔应朝的意见打动了余诚。 崔应朝提议与曹营结盟,支持曹营在靠近长江南岸选定一块地方立足,同时那块地盘由曹营与余家军共管。 虽然余家军下一步的战略目标是寻机攻占襄阳,但长江以南迟早也有涉足的一天。与曹营结盟就是余家军打入长江以南的一块楔子,减少以后渡江作战的阻力。 目标既定,余诚当即派出使团。一支使团由徐望率领,前往长沙斡旋,同时与大西军交流促进采购案的达成。 另一支使团由崔应朝率领,前往曹营游说罗瑛,同时考察长江以南地形,寻找合适的落脚地。 两支使团各配备有一台电台,方便与荆州进行联系。一时长江上空电波往来不停,大西军与曹营的谈判进展当天便能传回荆州大本营报余诚知晓。 张献忠其实还好说服,他派兵攻打曹营,只因为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只要罗瑛率曹营远离大西军势力范围便可。 倒是崔应朝在罗瑛处碰了个大钉子。曹营与闯军结盟时,被李自成袭杀了统帅罗汝才,部众大多被吞并。好不容易逃离襄阳,在洞庭一带发展起来,又遭到了张献忠的偷袭。 连续两次被人捅刀子,罗瑛几乎都要有心理阴影了。听说要和余家军再结盟,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崔应朝费尽口舌,请示过余诚后又许下众多条件,终于说服罗瑛两军结盟。 双方签订盟约,余家军协助曹营占领松滋县作为根据地,并提供足够武装三千人的武器铠甲。 在松滋县靠近长江处划出一块地方供余家军兴建港口与市集,余家军战船可以在港口停靠,同时允许余家军在港口驻军三百人用以维持治安。 曹营不参与市集的运营,但余家军每年交付曹营五万块银元作为土地租金。 罗瑛还特别要求在盟约中加入一条,双方之间不得招降纳叛,显然是对之前李汝珪投奔余家军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崔应朝这边谈判落下帷幕,徐望那头与张献忠的谈判也进入了尾声。 与大西军的谈判主要集中在之前采购单的落实上。从张可望的战报中,张献忠得知了被余家军军械装备起来的曹营战力突飞猛进,于是大笔一挥,爽快答应了这场大采购。 为表诚意,张献忠甚至还支付了五万两银子的定金,同时从缴获自楚王府的战利品中挑选了几件珍宝送给余诚。 徐望代表余诚回赠了一座落地钟。这座钟有一人多高,胡桃木的外壳,整面玻璃制成的镜面,还有能发出美妙乐曲的报时音乐,很得张献忠的喜爱。 原本徐望还担心送“钟”的谐音会让张献忠不快,看到张献忠的表现后才放下了心。 “这种座钟闯王那里也有一座,不过远不如西王这座精美!” “李自成他懂什么?”张献忠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钟壳:“就是这外壳有些寒酸,还有那盘面,要什么铜面鎏金,直接用黄金不行吗?” 说完张献忠看向徐望:“这些都能换吧?” “能换。”徐望回答道:“不过此钟构造十分精密,还是需要我方高手匠人操作才行。” 其实换这些不打紧,只要别弄坏藏在座钟内的窃听器就行! 张献忠大喜,还特意赏赐给徐望一百两黄金。 徐望连连感谢,低下头时却在腹诽:还是李自成好伺候,没那么多繁琐要求,座钟与窃听器一直在发挥作用。 第301章 改元永昌 对于闯军来说,刚刚过去的春节是相当忙碌的。 不,现在已经不叫闯军,而是应该称为大顺军了。 就在今年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建国,国号大顺,改元永昌。 所以这一年按明朝年号是崇祯十六年,对大顺军而言则是永昌元年。 相比原本历史,李自成建国早了足足一年,这一年他千里转战,连破明军苦心经营的重兵集团,获得了极大的战略优势。 即使对正处于上升期的大顺军来说,常年征战也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所以这个冬天大顺军的动作并不大,只是派兵巩固已有的胜利果实。 自孙传庭身死潼关,陕西已经没有能与大顺军争锋的力量。李自成分兵而出,陕西各州县望风而降,陕北、汉中,尽皆落入大顺军的手中。 唯有榆林还存有一支明军,这支明军与义军厮杀多年,仇恨深重不肯归降。大顺军连攻十余日,才破城而入,将这支明军剿灭。 直到过完了正月十五,大顺军才有了大动作。刘宗敏统兵八万,西出攻略宁夏甘肃。 李岩心事重重的步入暖阁,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使他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林泉,要注意身体啊!”正在暖阁内查阅文书的牛金星关心的说:“如今圣上刚刚建国,正是要依赖我等的时候,此时可千万不能倒下!” 李岩闷声闷气的答应一声,看着暖阁中心摆放着的铸铁火炉,眉头又皱起来。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宋献策也掀开门帘走进来,一脸兴奋的说:“好消息,好消息呀!” 牛金星来了精神:“什么好消息?” 宋献策没有卖关子:“刚刚传来军报,汝侯统兵已至固原镇,朱明总兵白广恩请降!” 白广恩也是大顺军的老对手了,前后几次跟随孙传庭出潼关与义军作战。 大顺军攻取陕西时官僚的反应已经有所变化,开始有官吏主动投降,比如陕西布政使陆之祺等。 此时白广恩的投降意义重大,这还是明朝第一位投降的总兵级军官。有他投降在前,以后招降其他明朝将领时就会容易许多。 听到这消息,牛金星喜形于色,李岩一直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白广恩一降,陕甘一带再无隐忧,只需遣一二偏禆领三五万兵马便可稳定地方,汝侯还是应该班师回朝准备东征事宜才对。” 李自成建国之后,文武大将俱有封赏,文官第一人是牛金星,受封天佑殿大学士;武将第一人则是刘宗敏,受封汝侯。 要东征明朝京师,彻底的改朝换代,又怎么能少得了刘宗敏这武将第一人呢? 李岩却开口反对道:“依我看还是应该等一等,此时我朝刚刚建国,根基不稳,最好还是在陕西从容经略一年半载,再行东征。” 牛金星道:“林泉此言差矣,正因我朝刚刚建国,将士们士气正高,盼着建功立业恩泽百世,所以才要在此时一鼓作气出兵东征。” “我朝确实根基未稳,朱朝难道就稳了?连番大战,朱朝北方已无可战之军,正是趁着他们兵力空虚直捣黄龙的好机会。若是再等下去,朱朝从南方调集兵力北上,这场灭国之战只怕会再生变数!” 李岩坐在炉子前满脸不甘:“我刚在城内转了一圈,城内冻饿而死的百姓又多了十几个。这还是在城内,城外只会更惨!” 宋献策提起炉子上的水壶给李岩添了杯茶水,笑着说道:“林泉心善,看到人间疾苦总是感同身受。可即便盛世之中,冬春之际青黄不接的时候城内也不乏几具路倒,何况此时生逢乱世呢?” 李岩还要再说,牛金星面带不悦道:“林泉,先取陕西三边之地,随后东征京师,这是在襄阳时便定下的策略,岂能随意更改?” 这时自鸣钟整点报时的钟声响起,宋献策打圆场说:“十二点了,该吃饭了!” “这余家军送的自鸣钟正是好东西,不仅报时精准,还能随时都知道时间,真是巧夺天工啊!” 牛金星笑着说:“也不知道余家军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精巧物件。有这些东西,便是出去行商,也能富甲天下吧,哈哈哈哈!” “只怕那位余司令心有不甘,”宋献策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正:“余家军占据荆州,也有不臣之心,我们不可不防。” 李岩深有感触,道:“余家军确实不可小觑,看看咱们这屋子里,自鸣钟、火炉、玻璃茶具,全都是余家军卖来的东西。这短短几个月,余家军从我军手里赚走了多少银子!” “荆州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据报除夕夜,余家军与张献忠在夷陵打过一仗,余家军大获全胜,张献忠想要插足蜀中的手刚伸出来就被余家军给砍了。” 牛金星道:“留余家军在荆州还是有些作用的啊,有他们堵在那里,张献忠无论北上还是西进都无机会,只能去扰乱江南了。” 宋献策道:“当初林泉与余家军谈判,不是有约定,余家军每年向我军交军粮五万石、铠甲三千副,火炮三十门吗?如今已是新的一年,该催余家军履约了。” 说起这个李岩就有怨气,去年余家军借口新到荆州立足未稳,只肯交铠甲与火炮,粮食却只交了五千石。最后还是闯军用缴获的战利品换,才换到了一批粮食。 如今才刚年初,李岩不用想也知道余家军肯定有一堆的借口等在那。 牛金星道:“如今我朝初立,各有封赏。不如以封爵之名,召余诚入京,如何?” “该封赏个什么官职,才能让其动心?” “我看不如奏请圣上,给其封侯。” 李岩却在摇头:“前次顾侍郎前往荆州,召余诚入京时,其便借口腿疾推辞,可见对我军防范甚深。我看他这次必定也会拒绝。” 这时门外侍从来报,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几位大人就餐。 饭厅就在公事房隔壁,三人出门时看到门外候着一人,看服色并非大顺军中之人。 吏员汇报说此人乃是余家军中人,每月一次要来保养自鸣钟。 李岩心中警醒,道:“公事房内有机要公文,怎能让外人出入?” 牛金星劝道:“无妨,此事我知晓。其每次保养,都有两人跟着,只字片纸也不会让他看到。” 李岩这才放心。 第302章 情报站 在行宫门口,高澄第三次被护卫拦下,要求检查随身藤箱中的物品。 高澄辩解道:“前边已经检查过了。” “他们检查是他们的事,快点打开!” 高澄无奈打开藤箱,里边是二十多件不同造型的螺丝刀、起子、油壶等工具。 “都是修座钟用的工具,没啥违禁品。” 护卫仔仔细细检查,所有可能有夹层的地方都被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只字片纸流出行宫。 “这是什么?”一个检查的护卫拿起掺杂工具中的一个小布袋,打开袋子,里边是几张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硬片。 高澄回答道:“这是换下来钟表的零件,每个月一次都要更换下来带回去修一修,下次还能接着用。” 护卫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来,才又放了回去。 “行事放规矩些,只字片纸都不得带出行宫,否则小心你的脑袋,明白了吗?” 高澄连声应和,等护卫检查完后才抱着工具箱返回。 他是余家军驻大顺商务代表处的一员,负责对进献大顺的钟表进行维护,这已经是第二次进行了,流程已经熟悉很多。 代表处租了一个两进的宅院作为驻地,整个代表处一共有十一个人,包括正副两个全权代表,两个个负责鉴定珍贵物品的朝奉,三个业务员,高澄是售后维修员,还有两名护卫,一名杂役。 根据当初余诚与闯军李岩签订的协议,双方商队往来不得干涉,所以对于这个所谓的商务代表处,大顺军也默认了他们的存在,没有进行驱赶。 不过为防代表处搞些间谍之类的活动,大顺军还是给代表处派驻了一队士兵,名义上是保护代表处安全,实则是监控代表处。 高澄回到代表处将工具归位后就直接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城中需要他维护的所谓精密仪器,其实只有那几座自鸣钟,所以事情干完后一般无人来打搅他。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三点,高澄起来后代表处的食堂连碗都洗干净了。 高澄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出代表处,门口值守的大顺军卫士开口问道:“高兄要出去啊?” 高澄骂骂咧咧回道:“一群兔崽子,吃饭也不喊我,我去外边吃点。” 待高澄走出一段路后,那护卫使个眼色,一个穿着便装的汉子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 高澄在城中走走停停,最后来到城中有名的曹家面馆,正在门口招揽客人的小二赶紧凑上前:“客官里面请,小店新出的油泼面,那可是一绝,您一定得尝尝。” 这个时间午饭晚饭都不挨着,面馆内只有五六桌客人,显得空旷许多。 高澄挑了个空桌子坐下,嫌弃的点了点桌上残留的油花,小二手脚麻利的用抹布擦干净桌子。 “油泼面来一碗,再来两碟小菜。” 跟着高澄的那汉子也跟进来坐下,眼睛紧紧盯着高澄,口中喊道:“油泼面也给我来一碗。” “好嘞,油泼面两碗!”小二脚步轻快的回到柜台,一块装着存储卡的小盒子无声的从抹布中间滑落在柜台上,被账房先生不动声色的收起。 那边坐着的高澄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悠哉悠哉的看着门外街道上的行人,眼角余光扫过跟着自己的汉子,嘴角不禁勾勒出一丝笑容。 入夜后,曹有金将存储卡插入平板。用十六倍速浏览着监控画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可平板每一次的开启,都让他对余家军充满敬畏之心。 掌中观景,仿佛自己当时就站在公事房内听大顺军顶级文臣武将讨论军略,这简直就是仙家手段! 每当有要紧人物出现在画面里,他才将速度调回正常,一边透过耳机听他们谈话,一边用笔记录着。 直到最后一段画面看完,曹有金长长出了口气,在纸上删删减减,最后只留下最要紧的几条情报。 随后曹有金取出密码本,将情报编码后点着火柴,看着自己记录的满满一页纸化作灰烬后,又把灰烬抖散,这才罢休。 干完这一切后,曹有金将平板锁起来,只拿着存储卡和自己写好的编码来到阁楼。账房先生已经等在里边。 “电报立刻发送。” 账房先生默不作声的接过纸条,返回屋内发报。 谁能知晓城内风靡一时的曹家面馆,那个从襄阳追随大顺军的脚步将生意做到西安的曹家面馆,竟然会是余家军安插在大顺军腹心的情报站呢? 什么所谓的商务代表处,只是摆在明面让大顺军看的。那个代表处唯一的作用,只是每月一次借着维护钟表的名义将藏在钟表内的监控器存储卡更换取回。 整个商务代表处只有高澄知道曹家面馆的存在,但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每次取回来的那些黑色卡片有何用途。 只有情报站的负责人,那个胖乎乎一笑眼睛就会眯起来的曹大老板,才知道整个大顺军就像脱光了衣服的大姑娘,从上到下被余家军看得清清楚楚。 无形的电报在夜空中穿梭,跨越千里来到荆州上空。 机要室内,灯光闪烁,滴滴答答的声音响个不停。 李汾生坐在桌子后,目光炯炯盯着正在接收电报的报务员。 按照规定,曹有金获取到监控后会对情报进行筛选,时效性强的重要情报用电报发送,其余情报连同储存卡一起由商队走陆路,经襄阳送回荆州做进一步分析。 报务员将接收到的电报呈给李汾生,这套电报是加密电文,整个对外军事情报处只有李汾生一人有密码本。 拿到电文后,李汾生回到自己办公室,对着密码本将电文翻译出来。从西安发来的三条情报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1.顺军西征进展极顺,白广恩降。 2.牛、李欲为司令请侯爵,以此邀司令北上。 3.顺军东征在即,欲召我军从征。 李汾生下意识看向挂在墙上的钟表,如果大顺军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余家军知道的一清二楚,会不会有吐血的冲动? 第303章 北上支队 “去,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 对于是否派出军队跟随大顺军东征,余家军内部众说纷纭,但这次余诚坚定的选择了支持。 当初与李岩谈判的时候,余诚之所以答应这一条,为的就是就是这一天。 那可是大明王朝苦心经营了三百年的京师呀,皇宫里谁知道汇聚了多少宝贝,大顺军那帮土匪光知道拷饷要金银,他们知道真正宝贵的是什么吗? 别的不说,单单那套耗费无数人力编撰的《永乐大典》,华夏文化史上的一大瑰宝,就是余诚绝不肯错过的宝贝。 “从征一事无需再议,你们只管查遗补缺,做好应对预案和物资供应即可!” 看到余诚是铁了心要派兵从征,其余众人也只有服从。 李光壂问:“司令打算派出多少兵马?” “不要兴师动众,两千人马足矣。” 如今余家军各部都有驻防任务,但一个团还是能抽出来的。即便这一个团出了意外回不来,也不至于让余家军伤筋动骨。 “这支人马以炮兵为主,主要为李闯提供火力支援,可别被人家当炮灰给填了。” 几个谋士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自家这主公虽说犟了点,好在还没傻。 “此次出兵,司令属意由谁统领?” 余诚有些犹豫不决。 按道理荆门防守集团距离最近,同时也保有相当数量的炮兵。而且朱呈祥作为余家军名义上的二号首脑,无论是从资历还是能力上都能胜任此次任务。 但是想想水泊梁山,动不动宋江领兵出去征战,留下晁盖坐镇梁山。后来呢?宋黑三势力越来越大,已经架空了晁盖,最后让晁盖死的不明不白。 剩下几个团长里边,掌管近卫团的付应平首先排除,谢三与樊虎、赵选这三人的能力是否能应对与闯军联军的复杂形势,余诚心里也没有底。 吴殳的大局观和指挥能力余诚是认可的,但是一方面吴殳要坐镇汉口,守住荆州东部边界;另一方面吴殳历史上是明朝的遗老遗少,余诚有些担心吴殳进了明朝的京师后心思发生变化。 李河的资历够,余诚被困开封时李河掌管张家寨,能力也可圈可点。唯一有疑虑的是李河是白莲教出身,家族长辈全死在官府手里,对明朝有深仇大恨。 有这层关系在,他会不会在打进京城后头脑发热,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余诚还在沉思,李河已经起身请战。 “司令,我愿带兵前往!” 余诚一言不发看着李河,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崔应朝咳了一声,道:“司令,我也以为李团长是合适的人选。” 余诚手指敲着桌子,半晌后才问:“李河,你知道这次去的任务是什么吗?” “覆灭大明!” 余诚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如果只是这种想法,你便去不得京城!” 李河心急,前趋两步单膝跪地请愿道:“请司令示下,末将一定掌握好军队,依司令指示而行,绝不多生事端!” “那你觉得若是我进了京城,会做什么?” 李河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抢宝贝!” 余诚很想一拳捶烂李河的脑门,看看里边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这次说的终于沾点边了。 “此次从征,攻入京师后,不要贪恋金银财宝,直接围了皇史宬。” “皇史宬?”李河眼神中满是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皇史宬,原称神御阁,是存放皇家档案的地方。里边别的不重要,唯有那套《永乐大典》,你务必要一卷不少的给我运回来。” “《永乐大典》?” 崔应朝解释道:“《永乐大典》是成祖朱棣命姚广孝、谢缙等主持编撰的一部书,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据传有上万卷,是古往今来图书集大成者!” “只是,《永乐大典》当真是在京城中吗?”李光壂道:“我听闻这套书卷是藏在金陵中的。” 余诚解释道:“《永乐大典》共有两版,永乐年间那套为正本,藏于金陵文渊阁,有传已经毁于大火,也有传言被嘉靖皇帝带入了陵寝。皇史宬中所存的那套是嘉靖年间抄录的副本。” 这也是余诚唯一能确定的《永乐大典》存放处。 崔应朝与李光壂面面相觑,不知如此机密的消息,余诚是如何知晓的。 不过两人联想到汉高祖入咸阳,不争金帛财物,而看中丞相府的图书典籍。如今自家主公人在荆州,却一心牵挂大明京城内的《永乐大典》,果然是胸怀大志、王者风范。 李河斩钉截铁道:“司令放心,末将一定将那些书一本不落的全带回来!” 余诚道:“李闯要东征,准备时间起码需要一个月,你回去以后就挑选将士,组建北上支队。” “征兵工作如何了?” 李光壂道:“自征兵告示贴出后,报名参军者极众。目前第一批新兵已经从中挑选出来了,共四千人,都是十八九的壮小伙。” 按照战略规划,今年需要招募八千到一万人。不过同时招募这么多新兵,训练压力实在太大,所以需要分批招募训练。 “四千人,可以了。从各地联防队中再抽一千人,总共五千。编为两个团,其余人补充进教导总队和水师。” 当初刘家湾整编,每团定员一千六百人。后来随着炮兵的发展,每团又加了一个炮兵连,同时对辎重连进行扩编,团级建制定员达到了一千八百人。 两个团扩充后,还剩一千四百新兵,水师顶多分走四百,其余人正好补进教导总队。 目前余家军的编制总共有五个团加一个教导总队以及骑兵营和水师,扩充之后就有了七个团,不知那两个团的团长会花落谁家。 余诚对李光壂道:“给荆门发报,请朱总指挥推荐团长人选。” 军队中军官经过轮番调整,原开封官军的势力已经稀释的差不多了。大棒子给多了也得给个甜枣,这两个团长肯定得留一个位置给官军出身的,免得义兄朱呈祥闹情绪。 剩下一个团长该提拔谁? 第304章 草民朱常润 “铛…铛…铛…” 一连七声钟响,代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其实早在钟响之前,朱常润就已经醒了。醒了后他就这样睁着眼睛躺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屋顶。 直到钟楼报时的钟声响起,身旁老妻从床上爬起,朱常润才穿衣下床。 衣服是件单衣,在冬春交际的时节,一层衣服还是单薄了些,好在这里离他教书的学堂也不远,走快一点十分钟就能到。 曾经尊贵的身份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朱常润偶尔闭上眼睛,都想不起来自己的寝宫是什么模样了。 自从余家军攻入荆州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王府被占据安置了南下的百姓,王府的主人则在公审大会上走了一遭。 城内的官吏、王府的属臣,一个接一个的被余家军吊死在绞刑架上。有那么一瞬间,朱常润以为自己也将被吊在绞刑架上随风摆动。 好在余诚发话,朱常润因为恶不显免去死刑,被判五年苦役。一同被判苦役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 那是朱常润至今想起腿肚子都发软的一段经历。他先是被发配去修渠坝,后来又被送到砖厂搬砖。前半辈子生活有多舒坦,那段日子就过得有多凄惨。 他的次子受不了逃跑,毫无悬念的被抓回来挨了一顿毒打后送走了,据说是被发配去采石头,而且刑期又被加了三年。 这种日子朱常润过了好几个月,那真叫一个度日如年,他一度以为余家军就单纯只是想将他摧残至死。 直到后来有一次余诚视察工地,有被抓的财主愿意用钱抵罪,才有了交保证金假释的制度。 朱常润自然没有钱交钱假释,不过后来余家军有了补充规定,五十岁以上的罪犯不再安排重体力苦役,事情才有了转机。 朱常润刚满五十,顺利躲开了苦役,只留下他的嫡长子,惠王世子朱由梁依旧在苦役营里劳动。 假释不是释放,而是安排些轻省的工作。朱常润因为文化程度较高,被安排在学堂当个教书先生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朱常润这才有机会与家人团聚。 所谓家人,包括曾经的王府正妃,还有他的两个女儿。作为亲王,朱常润除了王妃还有几房媵妾,但都在王府破败后跑了。 朱常润的两个女儿年纪都不大,还没享受够郡主的待遇,就随着父王一起做了阶下囚。大女儿成婚不久,公审时仪宾被揪出袒护恶奴的罪名,发配苦役营与朱由梁一起当了难兄难弟。小女儿二八年华,还未出嫁,也被赶出了王府。 惠王一家身份毕竟还有些特殊,虽然被撵出王府,余家军还是给他们分配了两间大瓦房栖身。只不过差役奴仆一个都没有,凡事需要自己亲力亲为。 就像现在,惠王正妃在淘米下锅煮早饭,两个郡主一个在炉灶前生火,一个在水盆前洗红薯,都是以前想都没想想过的生活。 早饭是掺了红薯块的粥,王妃刘氏吃着吃着眼泪就往碗里掉。 “我那苦命的孩儿,也不知还活着没有?这个冬天那么冷,他们,他们…” 王妃一哭,两个女儿也跟着一起哭,好生生一间屋子,搞得如同灵堂一般。 朱常润匆匆吃完逃跑一般出了门。 去学堂的路上,好几个教书先生与朱常润擦肩而过,都是脚步匆匆,没有一个敢与朱常润说话。 这些教书先生中有的是余家军招募的读书人,有的是和朱常润一样从苦役营中假释出来的。尽管余家军似乎没有搞株连大兴牢狱的想法,但他们无一例外的怕与朱常润扯上关系。 大明的船都快沉了,等这个腐朽的庞然大物倒塌的那一刻,谁知道似朱常润这等前朝遗老遗少会不会上法场挨那一刀?现在和朱常润扯上关系,说不好以后就要去陪法场。 学堂内,几十个男女孩童整齐站起:“老师好!” 朱常润点点头,也只有在这群稚童面前他才能体会到一丝尊重。 “将手中的课本打开,今天我们学《乌鸦喝水》。” 让一个饱读诗书,由名家大儒教导出来的亲王教孩子读如此幼稚的课文。朱常润摇了摇头,在孩童稚嫩的朗读声中望向窗户外。 一队全副武装的虎贲之士悄无声息的冲进学校,占据了校园内各个角落。 朱常润顿感浑身冰凉,连血液似乎都冻结了,手中的课本无力的掉在讲台上。 终于到了这一天吗? 我早上甚至都没有和妻女道别! 泪水糊满了朱常润的脸庞,直到一行人走进教室,朱常润才僵直的转身。 “朱先生因何哭泣?是起了故国之思吗?” 是那个恶魔! 那个带兵攻入荆州,夺取了原本属于他的富贵人生的恶魔! 余诚笑语盈盈看着朱常润。 “司令问你,还不回话?”李河在一旁扶刀呵斥。 这是那个主持公审大会的家伙,那个恶魔的左膀右臂! 朱常润霍然惊醒。 故国之思,自己如果回答是,迎来的是一杯毒酒。还是一段白绫? “微臣…罪臣…” “不,草民朱常润,拜见司令!” 第305章 向导 “朱先生讲的课你们听得懂吗?” 余诚没有理会朱常润,而是问起了坐在第一排的孩子。 孩子奶声奶气的回答:“听得懂。” 余诚摸了摸孩子的头顶,眼睛瞟见后排坐着的一个小女孩,睁大眼睛激动的看着自己。 “你是叫杨二妮对吧?过年前我见过你。” 杨二妮激动的想给余诚下跪行礼,却被余诚用手托住跪不下去。 这是年前余诚慰问烈士家属时遇到的烈士子女。她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对杨二妮十分不好。 余诚回去后就做了指示,将适龄的烈士子女集中起来上学,杨二妮的生活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一至周五,她都是住读在学校里,只有周末才会回到爷爷奶奶家。不过因为爷爷奶奶待她不好,所以杨二妮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唯有救她脱离苦海的余总司令,杨二妮是发自心底的尊敬。 “在这里没人欺负你吧?” 杨二妮摇头,现在她吃住都是学堂提供,就连衣服都是余家军送来的新衣,对比以前的生活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余诚询问过杨二妮的学业与生活后,才将注意力转回到朱常润的身上:“从亲王到平民,惠王爷心里是不是很恨我?” 朱常润被这一句吓得亡魂大冒,连连求饶道:“草民不敢!草民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那你说说你有什么罪啊?” 朱常润沉默片刻,随后面色惨然:“生在皇家,受天下万民供养,却无一丝回报,这就是天生的罪过!” “看来你确实是仔细反省过的。” “这次来找你,是有件事要你去办,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朱常润提心吊胆的看着余诚,生怕从他口中听到“借你人头一用”的话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说。” 余诚征用了校长的办公室,屋内只余李河、付应平,还有朱常润三人。 “你可知昨日李自成派来使者,邀请我军出兵北上,配合大顺军东征京城?” 听到这个消息,朱常润满是悲凉,形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尽管早就得到了这个情报,李河甚至已经开始抽调得力属下组建北上支队了,但为防被大顺军觉察出情报泄露,这些举动都是暗中进行的。 直到大顺军使者到来,北上支队才放到了明面上。 “我军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缺一向导。你就藩荆州前在京城生活了三十多年,想必对京城十分了解。这向导一值,你可愿意?” 想让自己带着一群强盗闯进列祖列宗经营得京师?朱常润心中满是苦涩:“若我不愿意的话,是不是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你想多了,你若愿意,那自然最好。若不愿意也无妨,难道我数千虎贲,还能在皇宫大内迷路不成?” 朱常润心中天人交战,想到早晨妻女的痛哭,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去,不过草民也有条件!” “说吧,只要不过分,我可以答应。” “我的儿子女婿还在苦役营中,妻女以泪洗面日夜思念,请司令开恩,让他们一家团圆。” “可以。” “草民不敢奢求富贵,只愿司令赏赐几亩田产,允准我们一家归隐乡间,隐姓埋名做一农夫。” 李河嗤笑道:“给你们田地,你会种吗?” 余诚道:“城你们是出不去了,这样对你我都好。不过你们可以在城内当个普通百姓,你儿子女婿也可以如你一般教孩童读书识字,老师的工资养家糊口总也不难。” 朱常润深深弯腰:“如此,老朽愿往!” 从学校出来,李河不甘心的说:“就是不许他那么多条件,刀架在他脖子上,看他敢说个不字?” 余诚笑着说:“天下宗室何其多,一股脑杀干净也无必要。有罪的自少不了法场上走一遭,无罪的总要给他们一条出路。” “就怕他们不识好歹,还想着反叛。” “若民生富足,纵然有一二野心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若我们执政不好激起民怨,就算没有姓朱的造反,也还会有姓赵的。” “你的北上支队组建的如何了?” 李河自信满满道:“已经挑选好了,现在正在筹备物资。” “距离你们北上应该还有一月左右时间,到时候讲武堂的学生就毕业了。这次是难得的实践机会,北上支队里留出三十个低级军官的名额来。” “三十个!”李河有些惊讶,北上支队一共也就两千人,其中还有半数是辎重部队。 “怎么?有困难?” 李河苦着张脸:“司令,我那北上支队,炮兵一个营,步兵两个营,剩下的全是辎重部队。三十个低级军官,这起码得是个排长吧?我那没有那么多的位置啊!” 这里就不得不提北上支队的组织结构了。 两千人的北上支队,以炮兵为主要打击力量,三百人的炮兵营共装备十二门拿破仑六磅炮,以及六门拿破仑十二磅,以骡马拖拽。 这种前装滑膛炮在余家军炮兵队伍里正在被克虏伯75mm野战炮所取代,所以这些炮带出去后压根就没有想到过再带回来。 北上支队还有两个加强步兵营,作为主要的防卫力量。这个营总共有八百人,全部装备夏式步枪。一旦大顺军有火并的迹象,就要由步兵营保着北上支队杀回来。 剩余的都是辎重部队,编为三个营。其中一个营配属给炮兵营使用,负责运输炮弹和火药。另外两个营负责运输大军一路上的粮草军需以及步兵营的备用枪弹。 除了炮兵配属有骡马,其余辎重营以人力三轮车为运载工具,每个班配有三辆。 这次行军预计有一到两个月,北方本就缺粮,大顺军的粮秣供应也不一定指的上,所以辎重营以防万一,必须保证北上支队有一个月的军粮储备。 “除了几个优秀学员你安排个正职,其余都可以当个副的啊。”余诚循循善诱道:“也没说一个连只能有一个副连长对不对?” 李河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门,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明白了,司令放心,我一定给他们安排的妥妥当当!” 第306章 筹划重组 章俭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余诚与沈葶激战正酣。 这种时候接什么电话呀,余诚只看了眼来电显示后就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奋力耕耘。 可章俭见没打通后又锲而不舍的拨打了三次,余诚心里不由犯嘀咕,这家伙没出什么意外吧? 在古代被人绑架,不会来到现代后又被人绑架了吧? 余诚草草结束战斗,下床去捡丢在地毯上的手机,沈葶气呼呼一脚蹬在余诚屁股上,然后被子一蒙开始生闷气。 “喂,老章,什么事?” “余总,你在锻炼吗?怎么气喘吁吁的?” 听这声音就知道章俭好端端的,余诚满腹幽怨,骂道:“有话说有屁放!” “那个…余总,我现在在外边,你能不能来接一下我?” “你休假不在家里待着,瞎折腾什么?” 章俭一阵沉默过后说:“我现在在外边,身上也没带钱…” 余诚十分无语,最后说:“我没给你发工资啊?” “等着,我给你发个红包,你自己解决!” 余诚挂了电话后给章俭发了个两百块钱的红包,本来不想管这事,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讪讪对沈葶说:“那个…我出去一趟啊。” 沈葶气得一个枕头砸过来:“赶紧滚!” 余诚来到章俭家小区门口,看到章俭的第一眼不禁笑出了声,大半夜与沈葶正亲热时被喊起来的怒火都消散了少许。 只见章俭一脸狼狈的蹲在小区大门的角落里,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他的眼窝子青了一个,看样子不知道被谁给捣了一拳,脸颊上还带着几道抓痕。 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章俭后,都忍不住偷笑。 章俭半遮着脸,小偷一般的蹿上了余诚的车。 “怎么回事?这要不是在你家门口,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人给捉奸在床了。” 章俭闷声闷气的说:“倒也差不多。” “今晚和家里一群亲戚聚会,喝多了点,然后回家以后不小心说漏了嘴。” 余诚一脚急刹,说话间已经带上了杀气:“你把穿越的事情说出去了?” “没有,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去?” 许是怕余诚不信,章俭补充道:“是我睡懵了口渴,喊了句窈娘,给我倒杯水。” 窈娘是章俭在明朝讨的小妾,都说酒后吐真言,章俭媳妇怎么能不怀疑? “我媳妇一巴掌下来,我的酒一下就醒了。她问我是不是在工地上找了个小老婆,这我哪里肯承认?” “然后她就把我给撵出来了!” 余诚给出结论:“真是活该!” 余诚这会儿也是同病相怜,沈葶那里肯定是回不去了。他问章俭:“现在送你去哪?” 章俭说:“送我回明朝吧,我先躲几天清净。” “那我可提醒你,你的假期不累计,现在回明朝,这次的休假可就作废了。” 章俭犹豫片刻:“那就作废吧。” “不过你过两天让公司给我媳妇说一声,就说我回去工作了,可别让她担心。” 嘿,要不是知道你在明朝养着个小的,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回到明朝,让章俭回家中见他的窈娘去。余诚自己来到办公室,对着自己写的组织机构草稿陷入深思。 目前余家军的管理结构还十分混乱,从业务方面主要可以分做四个方面。 首先是民政,这方面是两级垂直管理,由崔应朝坐镇中枢,按照余诚的意思起草政令后交由各州县施行。 其次是军政,由李光壂统筹训练与物资发放,具体到各团就由团长主持具体事宜。 情报方面虽然分了内外两部分,但还是以徐望作为机要局一把手掌控,只不过对他的权利做出了限制而已。 最后是工业与建设,这方面就比较杂了。既有几个穿越众抓工厂生产,也有刘二牛等明朝土着搞基建。 在余家军的基本盘还小的时候,这种管理模式还能凑合着使用。但是随着余家军对荆州掌控的越发深入,现在的管理机构就有些赶不上趟了。 还有那几个穿越众,他们的政治诉求还没有实现,这就是一个隐患,指不定哪天就会爆出来。 所以余诚一直在思考新的管理结构,在他面前的这张纸上,写着诸如民政部、财政部、工业部、建设部、商业部、宣传部等等几十个分支机构。 这是余家军走向正规化的重要一步,但余诚一直压在手里,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像李闯襄阳建制、张献忠武昌称王,都是政治意味很浓厚的举动。 如今大顺军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东征事宜,余诚不想在此刻将大顺军的矛头吸引过来。 不过是时候给余家军的核心成员先吹个风了,免得他们心里一直胡思乱想。 这么重要的事情一个人思考总有不周到的地方,余诚让护卫通知崔应朝过来一起参详。 明朝这会正是白天,崔应朝就值守在王宫内部,没用多久就匆匆赶了过来。 余诚将自己打好的底稿给崔应朝看,崔应朝只看了一眼,就激动的问:“司令已经准备好称王了吗?” 到底是文官第一人,政治嗅觉十分敏锐。 余诚的这司令名号总是让崔应朝觉得十分不妥,唯有称王,才能让余家军上下觉得有奔头。 余诚却摇了摇头:“才巴掌大点地方,有什么称王的必要。还是以司令府为名号,统领各部门。敬轩你看看这些部门,是否还有什么缺漏?” 崔应朝有些失望,不过这次听自家司令话里话外的意思,对称王也并不抵触,只是觉得时机还没到。 这也可以理解,乱世之中称王过早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是为王前驱。一般都是一众僭越称王的势力打生打死,最后被别人摘了桃子,无论是汉、唐、明,皆是如此。 至少自家这主公,战略定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崔应朝继续往下看组织机构的内容,与传承了上千年的三省六部相比变化不可谓不大。其中许多部门都是从六部中单独分了出来。 比如户部就被细分了民政部、财务部等,工业部、建设部都可以算在工部等等。 好处是如此一来,空缺出来的职位就相当多了,以后各个部门再统筹集合,向上的通道也就打开了。 有了崔应朝的协助,进度立刻就快了许多。余诚不禁感慨,难怪一帮造反头子有了读书人当谋主,立刻就有脱胎换骨的变化,这狗头军师就是好用! 第307章 讲武堂一期 今天是讲武堂第一期军校生毕业的日子。 三个月的学习时间,只能算是速成班。好在这一期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从军中选拔的优秀军官与士兵,对行军作战绝不陌生,省去了从头培养的时间。 两百多名毕业生以专业不同分做四个方阵从主席台前列队走过,请余诚检阅。 第四个方阵是辎重科,不论是军容还是气势比之前面三个方阵就逊色许多。 辎重科的学员大多数是从社会中招募的,不要求学富五车,只要求能写会算。毕业之后,这批学员也都将进入后勤系统,以后他们作为文职军官,大多数与一线战场无缘了。 队列方面被其他三科比下去,让身为辎重科教官的李光壂颇有些脸上无光。还好队列虽然有些松垮,但是也没有闹出笑话来。 这要是在司令检阅的时候顺拐摔一跤,这辈子就与军旅无缘了。 队列表演过后,就是会操表演。 步兵科的表演内容是刺杀操与步枪射击,学员们手持装上刺刀的夏式步枪表演刺杀,一时操场上刺刀寒光闪烁、学员杀声震天,看得余诚连连点头。 射击表演由五名学员进行,尤其其中一个学员,一分钟内连发十枪,将百米外的十个钢靶全部打落。 要知道他使用的是夏式步枪,纸壳弹击发完毕后还要清理一下枪膛,免得有燃烧不充分的纸壳堵塞枪膛,影响下一发子弹发射。 余诚带头鼓掌称赞,问步兵科教官谢明胜道:“这小伙子不错,叫什么?” 这名学员的表现给谢明胜好好长了把脸,让谢明胜脸上皱纹都笑开了。 “这名学员叫苏春河,今年十九岁,是在张家寨从军的,参加过攻打吴家堡和荆门保卫战两场战斗。来讲武堂学习前刚提拔为排长不到一个月?” “他就是苏春河啊。”余诚听过这个名字,李光壂奉命从这一期学员中挑选出排名前十的优秀学员,由余诚接见勉励,这个苏春河就排在第二名。 步兵科表演完后,就轮到了骑兵科表演。骑兵科表演的是马上劈砍与骑射,一支十人小队骑马上场,骑马飞驰间举起左轮步枪瞄准五十米外的人形草靶开枪,硝烟弥漫间草靶被打得草屑横飞。 随后这支骑兵小队兜了一个圈子返回,将左轮步枪收在背后,拔出马刀冲上前去,将草靶的人头砍得飞了起来。 接下来炮兵科表演的是自己的老本行,六个人组成一个炮兵班,拖拽着一门拿破仑六磅炮来到操场。炮长竖起大拇指,使用跳眼法测量目标距离后,大声报出参数,其余炮组成员飞快的装填药包与弹丸,点火发射。 炮弹在轰鸣声中飞出炮膛,在八百米外摆成冲锋队形的靶子中犁出一条路来。如果是在实战中可以想象到,这一炮至少可以让十几人失去战斗能力。 六名炮兵手脚飞快的完成清理炮膛、重新装填的步骤,接连打出三炮,除了有一炮弹道稍微高点从靶位上方飞过外,其余两炮全都命中。 “这几炮打得挺漂亮,”余诚夸奖郑雄道:“你炮兵科带的不错。” “这些操炮理念都是司令传下来的,要不是司令指点,我干一辈子也想不到炮弹打多远、落点在哪这些是可以用笔算出来的。” 李光壂在旁边酸溜溜的说:“郑教官不但教的好,挖墙脚也是一绝。” “那个炮长是林韫吧?原本可是我辎重科的学员。” 郑雄哈哈笑着:“这可不是我锄头挖的好,是他自己写的转科申请。” 林韫这个名字余诚也知道,在第一期学员中成绩排名首位,可更具体的信息却不清楚,于是便询问因由。 原来这林韫今年虽只有二十一岁,却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生员。他以生员身份报考讲武堂得到录取,原本是分在辎重科,可他待了几天后听说辎重科以后多是文职军官上不得战场,于是便写申请调去了炮兵科。 余家军招兵时应募的大多是贫苦人家的子弟,余诚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生员主动参军。可以说以林韫的学识以及余家军人才的匮乏,如果林韫报考的不是讲武堂而是政务学堂的话,可能不用两年时间就能谋个县令的实缺。 “时人都戏称当今生员为丘九,将他们比做魏博之牙军、成都之突将,说他们只会空谈误国,如今看到林韫,才知这句话是有失偏颇了。” 李光壂也被那些只好空谈到处逮着人和事乱喷的生员搞得头大,说道:“如林韫这种肯做实事的生员毕竟还少,多的是那种自己不干事又四处给干实事的人挑错的生员,风气就是被他们给败坏的。” 之后辎重科中规中矩的表演了一套擒敌拳,这场讲武堂第一期毕业生的毕业表演就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余诚的讲话,余诚重述了余家军结束官府暴政、保境安民的宗旨,对着这两百余名学员大灌鸡汤。 讲话结束后,成绩排名在前十的学员走上主席台,接受余诚的表彰。 余诚为这十名学员授予佩剑,佩剑握柄上刻有“讲武堂一期”字样,剑身上则刻有六字错银铭文“战必胜、攻必取”。两百余名学员中只有这十人获赠佩剑,这也成为日后讲武堂的传统,只有最优秀的毕业生才有此殊荣。 毕业典礼结束后,学员返回宿舍,等待分配。而已经确定好要参加北上支队的三十名毕业生则前往礼堂接受余诚单独会见。 这三十名毕业生中,排名前十获赠宝剑的就有四人,分别是排名第一的林韫、排名第二的苏春河、排名第三的梁骁以及排名第九的陈应奎。 这四人都授职连长,其余二十六人也都在北上支队中担任不同职务。 此次北上支队远征千里,是余家军近期最大的军事行动。三十人参与此次远征,既能得经验,又能涨资历,还有可能获战功,所以表现得都很积极。 讲武堂第二期还在招生中,不过对于教官的人选也有变动。谢明胜将前往汉口接替吴殳担任团长,吴殳则接替谢明胜担任讲武堂步兵科教官;郑雄在李河北上后暂时执掌教导总队,炮兵科教官就有些忙不过来,于是又从教导总队提拔了一名营长作为副手协助教学。 一番调整后只有李汝珪与李光壂的教官职务没有变,同时经过第一期的教学,他们也都有了相应的教学经验,第二期讲武堂的学习时间增长到了五个月。 第308章 东征开始 大顺的使者显然没有达成自己的使命,余诚再次以病体未愈的借口谢绝了前往西安接受李自成封赏的要求。 至于从征,余家军虽然爽快的同意了,并且进度极快的组建了北上支队,可兵力却只有两千人。 区区两千人。 大顺使者满是鄙夷。此次东征,大顺军出兵预计能达到五十万,两千人放在里边连朵浪花都翻不出来。 临近出兵,整个大顺军上下都忙得飞起。在这个新成立的政权成分里,有投靠的原明朝官员,有自己开科考选拔的士子,还有从军中调入民政的起义军官兵。 在这种背景下筹划行军路线,准备大军一路的军粮等等,对这个新成立的草台班子来说是一项绝大的考验。 使者将余家军的回复报上去后,李过满脸杀气道:“好个贼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首鼠两端,藏着自己的歪心思。” “陛下,如今大军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不如遣一偏师,彻底平定了荆州!” 牛金星急忙反对:“不可,如今大军已经整肃完备,目标直指京城。要取荆州,少说也得五六万兵马,此时分兵,必弱我军声势,于东征不利。” 尽管李岩也十分想消灭余家军,将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但此时东征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了。于是也反对道:“丞相说得是,此时分兵南下攻打荆州,若是胜了自然是好,若战事有反复,反而会影响我东征集团的军心。” 顾君恩也奏道:“余诚此贼不肯北上受封,固然是居心不纯,可他肯派军从征,可见也是畏首畏尾举棋不定。” “此时我朝发兵攻打荆州,余家军若是见势不妙投靠张献忠,亦或者是投靠朱明朝廷,都会给战局平添变数。” 李自成此时的心思也全在东征上,便是手下谋士不反对,他也不想在此时另生枝节。 胜利的果实已经离他这般近了,仿佛只要伸伸手就能摘下。他又何必在此时低头,去踩树下的野草? “本想送给那姓余的万世富贵,他竟然不领情?”李自成哈哈笑道:“待打下京城之后,再宣召他入京请罪吧。” “到时他若肯来,我还念在献土有功的份上赏他个安乐伯。若不肯来,补之你再提军南下,踏平荆州!” 李过拱手领命。 “不过荆州方向也不得不防,传令白旺,率三千兵马南下,加强襄阳防务!” “同时命任光荣驻守钟祥,在当地募兵五千,监视荆州。” 崇祯十六年三月初五,大顺军正式出兵东征。此时李友、白鸠鹤已经率先头部队渡过黄河,占领了山西容县。 随后刘宗敏率领八万大军从容渡河,扫清沿途抵抗力量,同时传牌山西各州县,发出那篇有名的檄文: 倡义提营首总将军为奉命征讨事:自古帝王兴废,兆于民心。嗟尔明朝,大数已终,严刑重敛,民不堪命。诞我圣主,体仁好生,义旗一举,海宇归心。渡河南而削平豫楚,入关西而席卷三秦。安官抚民,设将防边,大业已定。止有晋燕,久困汤火。不忍坐视,特遣本首于本月二十日,自长安领大兵五十万,分路进征为前锋;我主亲提兵百万于后。所过丝毫无犯。为先牌谕文武官等,刻时度势,献城纳印,早图爵禄;如执迷相拒,许尔绅民缚献,不惟倍赏,且保各处生灵,如官兵共抗,兵至城破,玉石不分,悔之何及! 在刘宗敏所率大军之后,才是此次东征的主力部队。李自成亲率二十五万大军紧跟在刘宗敏所部之后,沿山西向北,意图穿过整个山西腹地,经大同、宣府,扫清明军边镇守军后直抵京城。 另一路由大将刘芳亮率领十万大军,沿黄河一路向东,攻略黄河以北州县,绕过山西,经大名府、真定府直抵京城,完成对明朝京城的包围。 就在大顺军东征的第二天,余家军的北上支队也在李河的率领下悄无声息的渡过汉水,沿着当初从开封南下的道路反向而行,计划由此路进抵京城。 北上支队携带火炮这类重装备较多,自不必去山西的崇山峻岭中打转。他们的行军路线与刘芳亮所部有重合,只看是谁的速度更快到达京城。 余家军的突然北上,让驻守承天府的任光荣如临大敌。那一长串的火炮,使站在城墙上用望远镜观察的任光荣眼皮直跳。 或许是察觉到远处城墙上有人正在窥视自己,北上支队就地休息,炮口有意无意的全都指向了任光荣所在的城墙。 更有一个余家军的军官脱离队伍,骑马来到城墙下,扯着个破锣嗓子喊:“我是余家军北上支队,骑兵排长林云瑞,城上哪位是管事的?” 任光荣堂堂大顺制将军,在大顺军中也是排的上座次的,让他和这么一个管几十人的小排长互相喊话,那也太掉价了。 他身旁亲兵答话道:“此乃任将军驾前,你部来此,意欲何为?” 林云瑞大大咧咧的在马上欠身就当行礼,“有管事的就好,我部奉闯王之命,北上攻打京城。” “放肆,什么闯王?陛下已经称帝!” 林云瑞挥挥马鞭:“都一样。” “我部北上至此,军粮、骡马全都急缺。咱们现在都是给同一个东家卖力气的,你们总不好袖手旁观吧?” “瞎了你的狗眼,打秋风打到这儿来了!” 任光荣原本是南阳守备,李自成打到南阳时,他与时为把总的弟弟任继荣一同投奔了李自成。襄阳建制时,他虽然不在五营之内,依然被封为制将军;弟弟任继荣则被封为果毅将军,如今在中营权将军刘宗敏麾下。 此时任光荣只觉得荒诞无比,他当官军时就出现过贼人过境,官兵不能敌,只能出钱粮贿赂贼人不要攻城。如今他投靠了义军,依然还是有兵马冲他勒索钱粮。 任光荣当即就想整军出战,给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余家军点颜色瞧瞧。 此时他的副将急忙劝说道:“将军息怒,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陛下刚有旨意传下,要以东征为重。此时与余家军起争端,不论是胜是负,都不会给陛下留下好印象。” “何况当初在官军中,有客军过境,当地提供粮草也是份内之事。” 任光荣嫌恶的瞥了眼远方的余家军北上支队,扔下一句话:“这里就交给你了!” 副将说得对,眼看就要改朝换代,此时给新皇帝留下个好印象十分重要。 随后,城内提供了三十匹骡马,十车粮食,让李河乐的合不拢嘴。 北上还没走多远,就有这收获。再往北官军与顺军地盘犬牙交错,都是自己勒索的对象,还怕什么粮食不够吃? 第309章 黄河畔 林云瑞骑在马上,透过望远镜看着远处城墙上如临大敌的明朝官兵。 高大宽阔的城墙上被水侵蚀的痕迹十分明显,城墙底部已经被淤泥填满,再不见往日威严景象。 李河收起望远镜,叹气道:“这就是困了司令大半年的开封城,假使当初司令有如此力量,便可夺了此城,哪还用得着南下寻找栖身之地?” 此时他们就策马立在开封城外的土堤上遥望开封城。 去年这个时候,余诚打开城门放李自成入城,救了开封城二十余万百姓。然而随着官军掘开黄河大堤,致使开封城浸泡在黄河水中。 余诚率开封军民南下后,城内依然还有些不愿离开的居民,苦苦守着自己家业。 短短一年时间里,黄河水顺着当初掘开的黄河大堤数次涌入开封城内,直到黄河本身带的泥沙和被冲来的淤泥自动堵塞了大堤溃口,开封城才免于彻底淹没在水底。 如此一座已经失去了价值的城池,最后还是巡按御史苏京派了千余官兵进驻开封,在朝廷那里得了个收复之功。 李河率北上支队来到黄河岸边,寻找合适地点渡河。此地距离开封故城不远,他便带着骑兵排过来侦察。 北上支队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余诚特批从骑兵营调了一个排归李河指挥,负责沿途侦察任务。 骑兵排长林云瑞是刚从讲武堂毕业的,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的热情,恨不能现在直接带着他的骑兵排冲击开封城。 不过他注定失望了,李河来此不过是缅怀而已。看过之后,便带着骑兵排一路往东,回到了北上支队驻地。 与离开荆州时相比,北上支队的规模非但没有变小,反而显得臃肿许多。 都怪沿途的城池太过“热情”,北上支队携带的物资损耗没有多少,而且还多了近两百匹骡马,以及几十辆大车的粮食。 李河路过的时候看到士兵正在尝试将一辆陷在泥坑里的板车推出来,于是指挥道:“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今天晚餐全部解决掉。车子拆了,好歹是木头的,修浮桥用得上。” “早知道出来时应该带点轮子,橡胶车胎的轮子不比这笨重得要死的木头车轮好使?” 两千多人的队伍,还有沉重的火炮以及携带的各种物资,用船是没指望了。 李河派了两个连在黄河上架浮桥,以备大军过河。 黄河岸边,一艘小船载了十几个客人刚刚到岸,就被余家军给围了起来。 船夫吓得跪下求饶,刚刚下船的客人也大都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生怕遭到这伙士兵的劫掠。 领头的班长扶起船夫,道:“莫要慌张,我们是余家军的队伍,你这艘船我们先征用了…” 话没说完,船夫已经开始讨饶:“军爷开恩呀,老头我就指着这条船打鱼,顺便摆渡些过路客人养家。船要是没了。小老儿一家都得饿肚子呀!” “你莫慌,就两天时间,而且也不白征用你的。你这艘船一天能赚几两银子?” 船夫一时有些纠结,钱数报多了怕这帮杀才不给,报少了又着实觉得不甘心。 余家军为首的班长掏出钱袋,从里边数出两枚银元,道:“两块银元,征用你这艘小船两天,如何?” 沉甸甸的银元拿在手里,船夫才相信眼前这帮当兵的没有诓他。这银元制造精美,每枚大约有一两重,就相当于二两银子,顶他忙活一两个月了 十几名过路客商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直到这场交易完成,两名士兵跳上船,给船夫指路操船往上游而去。 一名客商拿出一颗银锞子往余家军带队班长手里塞:“军爷,我们就是过路的客人,还请行个方便!” 这枚银锞子仿佛烫手一样,被余家军的班长原塞回到客商手里:“你干嘛?想害我?” 客商愣神道:“草民不敢,一点小心意,请几位军爷喝酒!” “请我们喝酒?怕是想请我们脱了这身军装吧?” 客商赶忙解释:“军爷不要误会,只是小人怕家中父母担忧,着急回家。还请军爷开恩,放我离开。” “放你离开?也没说要把你们留下来啊?” “您的意思是…” “我们要找的是船家,你们一个个留在这儿不走,还想等我请你们吃饭吗?” “赶紧滚蛋!” 面前这几个当兵的说话虽然不好听,但透露出来的作风却让这些过路客人惊讶。 敢情都是自己胡乱脑补,人家压根就没想着为难他们这伙人。 也不怪他们多想,刚刚上岸就被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围起来,寒光闪闪的刺刀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晃来晃去,换谁不得以为是遇到了拦路抢劫? 这群客商松了口气,脚步飞快得离开,生怕迟了一步就被这群士兵给强行留下。直到走出百十米后,看这帮余家军士兵没有追来的意思,这群客商才撒丫子逃跑。 唯有一个清瘦的男子并不急着逃跑,而是一步三回头,频频回望还守在码头边的余家军士兵,似乎有一肚子话想问。 男子还带着两名仆人,此刻逃脱虎口,心中满是庆幸,一个劲劝男子说:“老爷,快走吧。要是被他们发现老爷的身份,咱就走不了了!” 另一个随从也说道:“是啊,老爷身背重任,万不能以身涉险。刚才我还以为咱们要被他们绑了去。” “乌鸦嘴!是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才没有遭此劫难!” 两人护着的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多岁,两鬓已然微白,他没有听两个随从说话,而是目有忧色:“听说荆州被一股号称余家军的贼人占据,就是这伙贼人吗?” 一个随从说:“这余家军的贼人也真够奇怪的,给银子都不要,抢了船家的船竟然还给钱。要不是那身古怪军服,我都以为他们是官军了。” 另一人插口道:“胡说八道,官军没把船家的那点铜钱抢光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们给钱呢!” 两人这样说笑着,忽然觉得气氛不对,转头就看到自家老爷阴沉的面容。 两人顿时觉得不对,立刻跪下一边掌嘴一边请罪:“老爷恕罪,是小的口不择言。” 中年男子下定决心,吩咐随从道:“转道去荆州,我要亲自去看看!” 第310章 荆州的部长们 收到北上支队顺利渡过黄河的消息,余诚总算放下心来。 北上支队虽然只有两千人,却装备精良,敌人只要不纠集起十倍兵力,就休想对北上支队构成威胁,所以余诚并不十分担心他们在陆地上的安危。 唯有如长江黄河这一类的天险,才能够阻拦北上支队的行进。 余诚一目三行的将情报看完后,随手又递回给徐望。 徐望一丝不苟的将情报收回到文件袋里,仿佛没有感受到四周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悄无声息的又退出凉亭。 “余总,这就是你的情报头子吧?”成玮十分好奇的看着徐望离去的背影:“你的谍报系统叫什么名字?锦衣卫?粘杆处?还是皇城司?” 余诚笑而不答。 向怀德说道:“怎么可能?你看看有哪个朝代的特务系统会和前朝用同一个名字?” 小小的凉亭内摆放着一张圆桌,余诚与六名穿越众围坐在桌前,桌上一口大铜锅冒着热气,乳白色的汤底沸腾翻滚着,切成细长条的羊肉在其中沉浮。 凉亭外是一片田园风光,绿油油的油菜叶子随风晃动如绿色的海洋,细长的茎杆上油菜花还未盛开,但已经有花苞停在上头。可以想见,再过个十天半月,这就是一片绝美的金黄花海。 余诚今天将几名穿越众约在这里,就是提前给他们吹吹风,让他们对即将获得的官职有个底。 这种大肆封官不可能在某一天开会的时候突然公布,留下一堆懵逼到极致的官员。 虽然余诚目前只与崔应朝有过商议,但余家军上下都已经听到了风声。 官职不会从天而降,而是早有征兆,所以余家军的各级官员只听官职名称就已经对自己的位置有了大概的心理准备。 唯有这些穿越众,与余家军的官员系统很少有交集,对官职改革的消息没什么了解,所以才需要余诚亲自来给他们透个底。 余诚拿出一张纸交给离他最近的蔡文晖,蔡文晖先扫了一眼,随后瞪大了眼睛,已经夹上一块羊肉的右手一松,筷子连同羊肉一起掉在了桌子上。 “什么啊?”坐在蔡文晖旁边的申佳禾看到蔡文晖双手拿着那张纸,恨不能将眼睛贴到上边,于是也好奇的探头来看。 “重工业部、轻工业部、农业部…哎哟我去,这什么意思?要封官了?” 余诚点头说道:“大家来明朝也有段时间了,我总要对你们有个说法,不能光让你们卖力气吧!” 几个人等不及传阅,争先恐后的离座来到蔡文晖身后,向怀德不忘给余诚竖根大拇指:“余总大气!” 纸上写着的职位不多,一共也只有八个,分别为重工业部、轻工业部、农业部、电信部、交通部、建设部、军工部、化工部。 余诚将碗筷放下,对几人说道:“这是我的一点设想,还需要征求你们的意见。” 虽然余诚现在大权在握,这几个穿越众完全没有反对的余地。但主动参与和被动参与的工作积极性毕竟不同,余诚还指望他们几个熬夜爆肝呢。 “蔡文晖,军工部部长,主要负责为军队研发与制造各类武器装备。” 蔡文晖激动点头,这个职位他没有半点意见,正是他喜欢干的活。 “成玮,化工部部长,主要负责余家军的化学产业。你现阶段工作重心要放在化学肥料上,从现代大批量的收购化肥,我怕警察怀疑我是炸弹狂人。” 成玮问道:“那火药和炸药那边还要不要改进?我正在和蔡大哥研究引信呢,一旦引信造出来,咱就能造开花炮弹了。” 开花弹确实是余诚垂涎已久的东西,毕竟相比实心炮弹,开花弹的杀伤效果要好十倍。 可是想想整个江汉平原这么大的地盘,一旦用上化肥,今年的粮食收成不知道要提高多少。 想到这里,余诚也只能忍痛割爱:“目前我们的火炮相对其余势力已经先进得够多了,目前来看还是粮袋子更重要一点。再说,能造化肥就能造炸药,两者相辅相成。” “申佳禾,农业部部长,余家军治下的几百万人口,能不能吃饱肚子就指望你了。你搞得这油菜花项目就很好嘛,现在百姓们油脂摄入普遍不足,有了这几百亩油菜花,油荒就能解一解了。” “我会从余家军田庄方面抽调得力人手给你打下手,都是种田的好手,只是知识不够,你多教教他们。” 申佳禾伸出两根手指在眉侧一甩:“保证完成任务!” “赵时轮,电信部部长,余家军控制范围内的通讯就交给你了。最迟六月底,余家军的各个县城都要通电话。” 这件事赵时轮已经在做了,只不过线路铺设需要时间。一旦线路铺设完成,至少在县城一级就能设电话局,通讯就方便许多。 “小向,轻工业部的部长你觉得怎么样?” 这群人中向怀德年纪最小,他除了电焊外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好在相比余家军的官员,向怀德至少有领先好几百年的开阔眼界。 向怀德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知道这是余诚在照顾自己,于是激动的答应下来。 “章工,建设部和交通部,你喜欢哪个?” 这两者都和章俭的职业息息相关,目前都处于如火如荼的建设阶段,区别只是建设部的着重点在城建,而交通部目前重点在于修路而已。 章俭只是略一思索,就选择了交通部。最近他的精力全放在荆夷公路的修建上,修路队上上下下他也都熟悉,省去很多跟陌生人打交道的麻烦事。 余诚暗暗点头,这也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至于建设部部长一职,正好交给刘二牛。 作为最早追随自己的一员,刘二牛对行军作战完全不感兴趣,对地方行政又一窍不通,只热衷于修很多漂亮的房子,建设部部长在他那就该叫住建部才对。 其余还有一些由余家军内土着担任的职位,比如财政部部长金九、教育部部长马瑞图等等。 余诚举杯道:“为了我们的事业,干杯!” 七个酒杯碰在一起,穿越众的第一次分蛋糕就此结束。 第311章 北线无战事 督师行辕外。 傅山回首最后看了一眼旗杆上飘着的“李”字大旗,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里是真定府,受命代帝出征的大学士李建泰率领三千禁军就驻扎在这里。 李自成在西安建国大顺,随后渡河东征。消息传到京城后,崇祯皇帝寝食难安。 此时大明朝风雨飘摇,黄河以北几无可战之军。崇祯不甘心就此失败,在早朝时痛哭流涕,誓要御驾亲征,与大顺军决一死战。 朝廷重臣纷纷劝阻,愿意以身相代,崇祯最后选定了大学士李建泰,以“督师辅臣”的身份代帝出征。 由于是代帝出征,这场出征声势浩大,举行了非常隆重的典礼,正阳门城楼上,崇祯以金杯斟酒连赐三杯,又把自己亲笔撰写的手敕及尚方宝剑交给李建泰,目送他率军出城。 这么盛大的仪式,李建泰带走的兵力却只有三千禁军。 李建泰率军离京之后,取道保定南下,想要纠集保定兵、宣大兵再与大顺军决战。 满朝文武中,崇祯之所以选择李建泰代帝出征,就是因为李建泰是山西曲沃人,家中豪富,指望他破家纾难。 李建泰也十分光棍,他家就在大顺军东征的必经之路上,与其家业被大顺军抢了去,还不如变卖家业募军作战,说不定还能博一场大的。 行军至真定府,李建泰才收到消息,大顺军一路势如破竹,沿途州县望风而降,他的老家曲沃也已经被大顺军占领,万贯家私全成了大顺军的囊中之物。 李建泰由此进退失据,驻兵真定府犹豫不决,想往前与宣大兵汇合共拒大顺军,却贪生怕死;想率军撤退回京,脸上又挂不住。 这时,被聘为军前赞画的山西名士傅山劝他率军进驻太原,以为几辅屏障,却被李建泰理所当然的拒绝掉。 在李建泰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傅山垂头丧气的返回住所,看到与自己同时被募为军前赞画的韩霖正在收拾行囊。 韩霖是绛州人,在河东韩家久负盛名,韩霖与兄弟韩云、韩霞被誉为“河东三韩”。其中韩霖博学多才,学贯中西,更曾拜徐光启为师学习兵法,又向高一志学炮术,以兵学闻名当世。 “青主回来啦。”韩霖看到是傅山回来,口中打着招呼,手里一刻不停的收拾书卷。行李可以由下人整理,书卷韩霖却从来都是自己动手。 韩霖爱好藏书,看到没见过的书卷画册都千方百计的求来。傅山手里原有一卷北宋画家燕文贵的《溪山楼观》山水画卷,转卖给太原潘氏,韩霖知道后跑去太原,磨了半个月,花费重金又从潘家购买到手,方才满意而归。 “雨公兄这是要走?” 韩霖叹了口气,看看屋外没有其他人,这才说道:“李督师靠不住,青主你也早做打算吧!” 想到刚才劝说李建泰出发太原又遭失败,傅山也忍不住叹气。 韩霖道:“如今天下大乱,我欲带家人隐居山野以避战乱,青主不妨同去。” 傅山听得意动,他家中父亲早亡,只余老母在堂,十年前妻子张氏病故后,傅山誓不再娶,带着儿子傅眉与老母相依为命。 天下纷乱,避世不出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可傅山依旧有些不甘。 “雨公兄,山西地形险峻,大同、宣府尚有驻军可堪一战,只要筹划得当,定让那李闯举步维艰!” 这话就有些自欺欺人了,大顺军自过河后一路势如破竹,所过州县望风而降,哪里能看出一丝步履维艰的影子来? 韩霖也犹豫片刻,想到自己要回乡,少不得从太原经过,正好可以顺道看看太原官军防务如何,能不能挡得住李闯兵锋。 计议已定,两人收拾好行囊,只带着几名健仆离开真定府,骑马经井陉往太原而去。 两人都是知兵之人,晓得战事瞬息万变,所以一刻也不敢耽搁,没几日便到太原境内。 此时他们立马高山之上,遥望太原城,看到城内炊烟袅袅,一片祥和,并无战乱烽火的景象。 傅山长出口气:“还好还好,来得不晚。” 山势险峻,两人牵马下山,在山腰古寺前看到有一茶摊,便在此歇息片刻。 茶摊老板是个瘸了条腿的老汉,脸颊上有一道四五寸长的旧伤,几乎将整个脸皮掀起,看着分外恐怖。 是刀伤! 傅山与韩霖对视一眼,心中都多了些许提防。 或许是发现两人注意到自己伤口,老汉送上茶水后笑着指着自己脸上旧伤说:“客官莫慌,我不是歹人,这伤口是几年前鞑子砍得。” 几年前,鞑子? 韩霖问道:“莫非是五年前鞑子入关那次?” 老汉道:“是啊,当初老汉我跟着卢总督在真定府与鞑子拼命,脸上挨了这一刀,当时就昏死过去。也是我命不该绝,半夜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一路熬着回到家乡。” 两人肃然起敬:“原来老丈是为国奋战的老军,失敬失敬。” 老汉自嘲一笑:“什么为国奋战,就是图口饭吃。卢总督那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只可惜下场不好。” 想到卢象升,两人也都是长吁短叹。当时鞑子绕道杀入大明腹地,卢象升正值父丧期间,被朝廷夺情,盔甲下尽是麻布丧服。 就在卢象升率军与满清血战之时,太监高起潜督关宁军就在几十里外,直至卢象升壮烈战死也未发一兵援救。甚至卢象升战死后过了八十多天,尸身才得收殓,凄惨至极。 事隔经年,老汉想起此事,依旧双眼泛红,咬牙切齿道:“如此朝廷,活该被李闯夺了江山!” 傅山被老汉一番话气得怒火中烧,想要驳斥,却又想起老汉的遭遇,最后也只能劝说一句:“老丈,这话可不兴讲,小心被官府听了去。” 老汉轻蔑一笑:“哪还来的官府,太原城都已经被闯王占了。” 傅山与韩霖如遭雷击,韩霖说话声音都在颤抖:“怎么会?我俩在山上看,并无战火痕迹。” “嘿,要什么战火痕迹,巡抚标营的兵打开城门投降了,就在三天前。” 傅山与韩霖无语对视,均是满心苦涩。 如此坚城,竟被李自成兵不血刃的拿下,难道这大明,真的要亡了吗? 第312章 意外之喜 李自成率军东征后,余家军安排在西安的情报站一时失去了用武之地。 虽然他们在大顺军中安插了几个间谍,但是地位普遍不高,就是几个低级军官而已。 这几个间谍跟随大军出征,孤悬在外,别说带不了电台,就算带了也没人会用,如此几乎相当于断了联系。 倒是北上支队离战场更近,所以得到的消息也更早。 大顺军行军至太原城下后,晋王抠抠搜搜拿出三千两银子募兵杀贼,就这都要被太原城内的官吏过一道手,山西提学黎志陞用记功纸票代替现银发给官兵,导致本就士气低落的城内官兵更加愤恨。 于是巡抚标营的一员裨将凌晨偷偷打开城门投降,放大顺军入城。 晋王朱求桂被活捉,家属全部押送西安,其本人则被裹挟着随大军行进。 山西巡抚蔡懋德自尽身亡,布政使赵建极等一票官员被大顺军俘虏后处死。倒是黎志陞跪得快,干脆利落的投降了李自成,还被李自成封了个侍郎。 大顺军在太原休整数日后继续北上,也就在大顺军北上途中,李自成发布了永昌元年诏书,飞檄各地。 此时李河手里就拿着这么一份:“…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 李河不屑的撇撇嘴,问一旁朱常润道:“你觉得你这大侄子皇帝当得怎么样?” 朱常润期期艾艾不知该不该回答。 李河也就随口一问,并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招来传令兵道:“把这篇檄文和战报一起送到电讯科,让他们原文传达给司令。” 传令兵与朱常润刚走出帐篷不久,李河挂在腰间的对讲机中就传来林云瑞尖锐的喊声,那声音仿佛久旷多年的老色鬼碰见脱光衣服的姑娘:“骑兵排接敌!骑兵排接敌!” 李河心中一紧,飞一般拿起对讲机问:“我是李河,林云瑞,汇报情况!” 此时对讲机里林云瑞的声音中还夹杂着枪声:“我率一班向北搜索前进,至十二里处遇官军一百余。敌骑兵二十,其余步卒,另有随行男女两百余。目前正在接战。” “林云瑞,不要硬冲,纠缠住他们,我立刻派人支援!” 对讲机那头直到五分钟后才有回音,林云瑞喘着粗气:“支队长放心,他们跑不了!敌骑兵除两人逃跑外,其余已被我歼灭,敌步兵已经溃散,我部正在将他们往营地方向赶!” 此时骑兵排派往其余几个方向侦察的骑兵都发疯一般往林云瑞方向赶去,生怕去迟一步功劳就没有自己的份。 李河还不放心,又派了一个步兵连急行军赶去增援。倒不是怕林云瑞部作战失利,而是怕那股官军逃散了。 能在此时还有官兵护送,那些随行男女肯定不简单。 果然,十几分钟后,林云瑞再次汇报,声音中的兴奋隔着对讲机都能听出来:“报告支队长,我们抓到大鱼了。” “抓到一名俘虏供述,他们是卫辉府官兵,在总兵卜从善的指挥下护送潞王南逃。那帮随行男女都是潞王府家眷及宫娥。” 李河激动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潞王是明朝分藩在卫辉府的亲王,这可真真的是条大鱼啊! 此时李河来不及想远在卫辉府的潞王怎么会跑到延津来,但到手的鸭子决不能飞了。 “林云瑞,兜住他们,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苏春河,你带着步兵连给我有多快跑多快,要是逮不住潞王那鳖孙,你就给我一路滚回荆州去!” 苏春河跑的气喘吁吁的回话:“苏春河收到!”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林云瑞再次汇报:“报告支队长,潞王已经抓到了!卜从善负隅顽抗,已被我军击毙!” 李河这才松了口气,兴奋得再也坐不住,跑到营地大门处翘首以盼。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过了河后想着休整一天,竟然能有这么一条大鱼跳到自己碗里来! 对讲机里不时有汇报,骑兵排已经将所有王府家眷与护送士兵全部兜住了。 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两条腿怎么可能跑过四条腿。在生死关头,王府家眷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但这般猛跑不能持久,跑不出几里地就瘫软在地,任由刀枪加身也一动不动。 倒是那帮护送的官兵很光棍,一看不是对手就非常干脆的投降,还非常自觉的协助骑兵排将王府家眷及宫娥抓到一起看管。 其中不乏想趁机欺辱女眷的,被林云瑞砍了几颗脑袋后才消停下来。 苏春河带步兵连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脸色惨白的王府男女。 潞王朱常淓不到四十岁,方头大耳,保养的很好。林云瑞就提刀守在他身旁,刀身血迹未干。尤其他看向朱常淓的眼神,那是掩饰不住的热烈,让朱常淓两腿颤颤。 步兵连押着朱常淓返回营地,当营地已经遥遥在望的时候,身后马蹄声暴起。 苏春河举起望远镜看去,只见后方突然出现一股追兵,约有两百余,全是骑兵,打得却是大顺旗号。 林云瑞估算了一下距离,步兵连来不及回到营地就会被追兵追上,当即对苏春河说:“老苏,你带队押着俘虏先走,我带骑兵排去会会他们。” 刚刚以十余骑兵击溃百余官兵,林云瑞还感觉不过瘾,现在又有追兵来势汹汹,他忍不住就想再较量一下。 苏春河拦住他说:“你说什么大话,我步兵连是吃素的吗?” “步兵连都有,列空心方阵,五班长,你带人看住俘虏,哪个敢跑,立刻给毙了!” 追来的骑兵是大顺南线兵团刘芳亮麾下。李自成攻破太原后,潞王吓破了胆,在总兵卜从善的保护下南逃,没想到正撞到了北上支队的枪口上。 刘芳亮得知消息后,立刻派骑兵来追,就是如今缀在步兵连身后的那支骑兵。 大顺军骑兵带队的是一员掌旅,看到自己要追的人被保护在一支步兵中间,问都不问当即发起冲击,却被一阵排枪打倒了十余骑,这才消停下来,守在步兵连空心方阵三百步外监视,同时等待援军。 第313章 双方对峙 毕竟就在自己营地门口,余家军的支援来的比大顺军快多了。 两个步兵连一左一右做出包抄大顺军的姿态,火炮更是直接开火,炮弹越过苏春河的空心方阵,直直砸在大顺军骑兵正前方五十步的空地上。 大顺军带队的掌旅望着余家军营地前一溜排开的火炮,脸色阴沉。 一共六门大炮,刚才开火的只是最中间一门,警告的意味十分强烈。 “撤!” 看到大顺军骑兵毫不拖泥带水的撤退,苏春河也收了阵型,带着步兵连押送俘虏返回营地,林云瑞率骑兵排压阵,最后回营。 队伍刚进到营地,李河就迫不及待的问:“哪个是潞王?” 林云瑞得意的揪着潞王的衣领将他拖出俘虏队伍。 李河手按腰间宝刀,上下打量着朱常淓,打趣道:“这藩王和普通百姓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嘛,凭啥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老百姓却连吃糠咽菜都做不到?” 顺着李河抽出宝刀架在朱常淓后颈:“就凭你有个好祖宗?嗯?” 朱常淓吓得跪倒在地,口中期期艾艾的说:“大王…大王…小王…小王…” “大王、小王,你打扑克呢?” 李河这话一出,周边士卒一阵哄笑。 朱常淓此时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大王饶命!” “饶命?说说,你有什么买命的资本?” 朱常淓看向与他们一起被押送回来的八辆马车,除了三辆是坐人的,其余装满了从潞王府带出来的珍宝。 “别看了,那已经是我们的东西了!” “卫辉府还有本王的产业…” “别想了,你都逃了,那产业还能在?早落到李闯手里了!” 朱常淓脑袋疯狂转动:“只要大王送孤到南方,孤可以奏请朝廷,请朝廷发下重赏。” 李河哈哈大笑:“你道我们北上是要做什么?就是去覆灭你口中的朝廷的。” “看来你也没啥卵用,砍了算了!” 李河将刀高高挥起,正要砍下,身后有人劝停:“支队长,潞王身份很高,若要处置怕是要汇报司令知晓!” 劝停李河的人是张道冲,他是张民表的孙子,从政务学堂毕业后在司令府任职,这次组建北上支队,他被任命为参军。 李河撇撇嘴,收刀入鞘:“就只是吓唬吓唬他。” 看着朱常淓裤子已经湿了一坨,李河不屑的摇头:“真是绣花枕头。” 转身离开的时候,李河看也不看就一脚踩在朱常淓的指甲上。朱常淓养尊处优,指甲留有五寸长,还用竹筒小心的保护着,李河这一脚直接将竹筒踩碎,连带指甲也被踩断。 张道冲没有理会涕泪直流的朱常淓,紧走几步追上李河道:“支队长,李闯绝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早做准备才是。” 李河道:“没错,暂缓拔营,命令骑兵排加强侦察,若有敌情,只管汇报,严禁擅自交战!” 北上支队原本是打算今日继续北上的,没想到遇上这么一档子事。 此时离开营地,很有可能在野外遇到大顺军的突袭。李河倒是不怕与大顺军野战,可是打这一仗又没有什么好处,何况如今北上支队家当太多,若是损伤就有些不值当了。 大顺军到的比李河预想的更快,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就有一千骑兵,三千步卒来到北上支队营地外,看打出的旗号是“威武将军刘”。 “来的是刘汝魁啊!” 李河站在营门的哨楼上,用望远镜在敌军中搜索刘汝魁的身影。 当初李自成襄阳建制,立五营二十二将,其中威武将军十六人,姓刘的只有一位,就是绰号“皂莺”的刘汝魁。 从衣甲上辨认不出哪个是刘汝魁,李河只能放弃。 这时敌军中冲出一骑,来到北上支队营地近前,大声质问:“你们余家军既已归顺陛下,并奉旨北上共击京城,缘何袭击我军,抢夺我军俘虏?” 李河放声大笑:“笑话,潞王是我部俘虏的,你们不去打官军,却跑来和我们抢俘获,还冲击我军军阵,是何道理?” 那名信使回头望望自家黑压压的队伍,顿时回满自信:“识相的,马上将潞王交出来,否则我大军过处,定叫你们鸡犬不留!” 李河毫不退让:“够胆来试!” 信使策马奔回,片刻之后,大顺军旗帜翻动,一队千余步兵缓缓朝余家军的营地逼来,在其后方,更有五百骑兵伺机而动。 李河下令道:“让他们开开眼界!” 林韫摩拳擦掌问:“打到什么程度?” 李河道:“吓止便好。” 李河倒是不怕这区区四千大顺军,但大顺军的南线兵团足足十万,可别打了小的又来了老的。更何况此时与大顺军翻脸,北上支队的使命也就提前结束了,不可能再有进入京城的机会。 林韫闻言有些失望,不过军令如山,他也只能从命。 林韫亲自调校炮位,两炮打出,一发炮弹贴着大顺军步兵队列左侧十步外划过,带起一长串泥土;另一发炮弹则打入步兵队列右侧人群,当即爆出一团血雾,炮弹余势未止,又将那个倒霉蛋身后的两名士兵打倒。 李河瞪了眼林韫,林韫讪笑着回答:“距离太远,不好掌控。” 这两发炮弹的效果立竿见影,大顺军那方识相的鸣金收兵。 显然刘汝魁也发现了,步兵要冲到余家军营地前,至少要承受四轮炮火。 从侦察到的情报来看,余家军这支队伍火炮很多,四轮炮火下来,进攻军队少说也要损失两成。剩下的步兵就算冲到营地跟前,能保持住没有溃散就不错了,不可能再有继续作战的士气。 再说,李河怕扰乱了北上支队攻入京师的计划,刘汝魁心中也有担心,与余家军直接交战就是撕破了脸,就算吃掉了这支队伍,远在荆州的余家军主力会不会北上,威胁大顺军东征军的后方? 想到这里,刘汝魁一边命令部众在此扎下营盘,与余家军对峙,一边急报南线兵团主帅刘芳亮与正在北上宁武关的李自成知晓。 那边李河也在向余诚汇报,对峙双方陷入难得的平静。 第314章 父债子偿 李河坐立难安。 他担心的并不是营地外守着的刘汝魁那几千大顺军,他对北上支队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纵使敌人再多上一倍,他也能将其一荡而决。 李河心中不安的是对潞王的处置,司令有些太过于心慈手软了。 在荆州开公审大会时,就该将惠王朱常润一家扫荡干净,可当时余诚却只吊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郡王,对朱常润则网开一面,只判了劳役,后期更是免了他的劳役,还将其安插进北上支队中来。 优容太过啊! 莫非是受了那位朱郡主的蛊惑! 这次从京城回来后,就叫上樊大个、谢三哥他们几个,进言司令早日登基当皇帝,再立个正宫娘娘,大家伙也就有奔头了。 想到这里,李河暗暗盘算,如今司令的两位夫人,那杨夫人虽然给司令诞下长子,但她底子不干净;朱夫人别的没什么问题,就是这前朝王室之后,也万万做不得正宫。 等打进京城后,一定要帮司令多多留意,多找些身家清白温婉贤淑的美貌女子给司令带回去,让司令挑选! “报告,司令府来电!” “念!” “经查潞王一系于卫辉府民愤极大,着将朱常淓就地处决,以息民怨!俘虏官兵就地遣散,王府宫人押送荆州。” 李河的心终于稳了,只不过电报中只处决朱常淓一人,还是不够完美。 若是能将潞王一家全部埋葬在黄河岸边,那才解恨! 李河召集参军张道冲、所部各营长一起接收军令,在此过程中,又有几封电报发来。 其一,命北上支队原地驻扎,等待骑兵营北上汇合。 骑兵排长林云瑞以十数骑兵击败十倍于己的官兵,俘虏潞王,就此一战成名。司令部通令嘉奖,同时擢升林云瑞为连长。 这一战也让余诚看到了骑兵在北方广阔土地上的价值,相比将骑兵营留在荆州当机动兵力,还是北上支队更需要他们。 而且林云瑞立功的消息传到骑兵营,让骑兵营上下官兵像打了鸡血一样,纷纷请战。年轻的士兵渴望建立功勋,诚哉斯言! 其二,军法处长井澄随队北上,负责监督北上支队军纪。 李河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张道冲,这家伙是不是偷偷打我小报告了?不然司令怎么会把井大个派来。 张道冲看过军令后说:“我这就让后勤搭个绞刑架出来。” “大军在外,要什么绞刑架?”李河指着军营入口的哨楼说:“我看那儿就挺合适!” 那个哨楼用木头搭建,有近四米高,吊死个把人轻轻松松。 或许是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近,朱常淓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被两名士兵拖了出来。 看到哨楼下放着一张凳子,凳子上方一根麻绳穿过横梁垂下来,头部结了一个绳圈,朱常淓顿时明白了。 生死之间,朱常淓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力气,两个士兵都没按住他,被他挣脱往营门外逃去。 几千人的军营里,真要被他逃了,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朱常淓才跑出几步,就被一枪托砸倒。被他挣脱的两个士兵脸上无光,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拽着朱常淓的两只脚将他又拖回到哨楼下。 刚才的反抗用尽了朱常淓最后的力气,鼻青脸肿的他瘫在泥地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不停哭叫着:“你们不能杀孤!” “孤是与国同休的亲王,杀了孤,朝廷要诛你们九族!” “放了孤,你们要什么孤都给!” “孤可以奏请皇上,给你们封侯,孤的田地全都给你们,银子也全给你们……” 两个士兵将朱常淓扶到凳子上,但朱常淓站都站不稳,扶上去就哐当摔倒,然后连滚带爬的远离哨楼。 如是者三,行刑的士兵放弃了让他站上去然后踢倒凳子的想法,直接将绳索套在朱常淓的脖子上。 朱常淓终于崩溃了,大哭道:“孤有什么罪?” “孤从小长在王宫内,连宫门都没出过几次,孤有什么错!” 李过上前,挥手止住行刑的士兵:“你父就藩卫辉府,为了凑足给潞王府的庄田,官府逼死了多少百姓?” “你潞王府在卫辉府横征暴敛不说,还荒淫无度,祸害了多少清白的女子?” “就连你潞王府的下人,都狐假虎威,借着王府的名头强占他人产业,还私设公堂、非法拷禁,甚至把人活活钉死在棺材里,这一桩桩一件件罪行,都要算在你潞王的头上。” “你爹倒是死的早,此时要换成他在这里,我早当着百姓面将他千刀万剐了。现在他死了,这些罪过总要找个人来背。” “父债子偿,你就替你爹死这一遭。要有怨言,到阴曹地府里当面去问你爹!” 说罢李河挥手示意行刑,四个士兵扯着绳子那头往后退,将朱常淓从地上拽起,然后逐渐升高。 朱常淓从瘫倒到坐起,从坐起到站立,直到翘脚、然后脚尖一点点离开地面。套在他脖子上的绳圈是个死扣,所以没有渐渐收紧,只是靠朱常淓自身的重力慢慢窒息。 朱常淓双手紧紧抓着绳套,两条腿前后乱蹬,在空中直挣扎了两分多钟,双手终于力竭垂下后,身体又像离开水面的鱼,抽搐几下后才没了动静。 李河抬头看着朱常淓充血变紫的面孔和那伸得老长的舌头,排泄物顺着裤脚滴滴答答流下。李河退后两步,避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口中啐道:“还能留个全尸,真是便宜你了!” 行刑士兵想要松手,却被李河制止:“司令有令,潞王民怨极大,要让百姓解恨,让他在这里暴尸三日,好让百姓都看得见!” 于是几个士兵将绳子绑在哨楼基座上,看着潞王尸体在风中晃来晃去。 李河转头,看着缩在一角面如土色的朱常润微微一笑:“老朱啊,他也算是你堂兄弟,你没什么想法吧?” 朱常润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听到李河问他,手都摆出残影来了:“没有没有……” 李河拍拍朱常润的肩膀,“你最好没有!” 朱常润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第315章 磁侯刘芳亮 日暮时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来到了大顺军营地。 见到来人,刘汝魁急忙行礼:“末将参见侯爷!” 来人正是大顺军南线军团主帅,左营制将军,磁侯刘芳亮。 刘芳亮看起来心情不错,打趣刘汝魁道:“我来是看看那余家军究竟是长了几只手几条腿,让咱们大名鼎鼎的皂莺都求起援来了。” 刘汝魁黑着脸,道:“不是我怯战,只是余家军炮火犀利,要是硬冲的话部队伤亡肯定很大,所以才想着兵力充裕些才好施展。” 刘芳亮摆摆手道:“咱们多少年的老弟兄了,什么阵仗没见过。那余家军能让你抛开面子求援,肯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当初在襄阳时就听说余家军火器犀利,你现在也算亲眼见过了,来给咱讲讲!” 刘汝魁道:“先说火铳,我麾下一名掌旅率骑兵追击潞王,被余家军半道劫走后,冲过一次余家军的步兵方阵。据他说余家军的火铳隔着百步之外开火,枪弹密集,骑兵压根就冲不到跟前。” “官军的火铳咱也不是没有见过,余家军的火铳和官军还不一样,不用火绳点火,而且换弹很快,我那掌旅说余家军的火铳开完一枪后只几个呼吸就又装好了子弹瞄准,吓得他没敢再冲。” 刘芳亮赞许道:“做的对,咱们不能打呆仗,不能光愣着脑袋往前冲。” “然后是他们的火炮,打的很准,射程也比官军的炮高出一倍去。光靠步兵冲击他们的军阵,伤亡实在太大,很可能没冲到跟前就溃散了。” 刘芳亮听完后说:“所以总的来说,余家军的火器就三个特点:打的准、打的远、打的快,对不对?” “是这样。不过他们打起来束手束脚的,应该也是怕跟咱们撕破脸。” 刘芳亮站起来道:“百闻不如一见,我去他们营中瞧瞧去。” 刘汝魁闻言大惊:“不可,你是南路军主帅,怎能以身犯险?” 刘芳亮笑道:“这算什么险,他们名义上不也是我南线军团的部属吗?” 刘汝魁一再阻止:“不行不行,你要是出个什么事,陛下非活撕了我不可!” 刘芳亮语重心长道:“如今官府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要稳,绝不能另起波折。” “来前我收到陛下旨意,对余家军要以安抚为重,免得在此关键时刻将他们推到官府那边去。西宁那边已经折了一个贺锦,这边不能再出问题。” “贺锦?他出什么事了?” 刘芳亮叹息道:“贺将军在攻打西宁的路上,中了当地土司的埋伏,力战而死。” 当初刘宗敏奉命西征,打到一半被李自成召回准备东征,西征事宜交到了贺锦手中。没想到在东征灭明的关键时刻,贺锦竟然身死。 “那西征军现在怎么样?” 贺锦是原革左五营的首领,刘汝魁与他没什么交情。刘汝魁更关心的是贺锦一死,新建的大顺朝西境是否会有反复。 “现在是辛思忠暂管,已经攻破西宁,伏杀贺锦的那个土司也已经抓起来了,只等陛下东征功成,到时再将那土司千刀万剐,祭奠贺锦在天之灵。” 刘芳亮执意要去余家军营地,刘汝魁也不好再拦。于是刘汝魁披挂上马,命令手下兵马做好准备,一个时辰后不见刘芳亮出来,便与余家军北上支队拼个玉石俱焚。 刘芳亮只带了两个侍卫便来到北上支队营地前,报上身份,不过片刻,李河便率领北上支队众将出营地迎接。 看到营地门口的哨楼上悬挂着一具尸体,刘芳亮好奇问:“这人是谁?” 李河道:“这便是潞王朱常淓!” “哦?”刘芳亮抬头细看,他并不认得朱常淓,只能去看衣物服饰,偏偏朱常润为了逃命换上了便装,所以这具尸体是真是假,刘芳亮也不能确定。 余家军为了抢潞王这个俘虏不惜与刘汝魁刀兵相向,抢来却又将其绞死,图什么啊? 李河道:“潞王作恶多端,我们司令刚刚传下命令,将其处决。” 刘芳亮半点都不信,此地距离荆州远隔千里,潞王被抓不到一天,余诚别说传军令,怕是连战报都还没收到吧? 他们传递消息只知道个八百里加急,又怎会知道余家军有电报可以瞬息往来呢! 李河此举,刘芳亮更愿意相信他是用潞王的人头向大顺军示好。 刘芳亮开怀大笑道:“好好好!我一定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刘芳亮终于看到了余家军将士的真容。 在明末的乱世里十年征战,刘芳亮见过各种各样的军队,这些军队都有着各自不同的风格,或剽悍、或狡黠、或暴虐阴狠、或骄狂自大。 余家军与这些军队都不同,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应该是斗志昂扬。 刘芳亮一路走过,见到的所有士兵全都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腰背挺直如白杨,仿佛要将天也扎个窟窿。 虽然这里只是一个临时营地,但余家军士兵依然一丝不苟的对营地进行了平整,地面上干干净净,不像别的军队营地又脏又乱。 进入李河军帐的时候,刘芳亮停顿一下,看向离此不远的俘虏营地,里边上百俘虏脸色衰败的坐在地上,其中过半都是女子,其中颇有几个身姿曼妙容颜绝美的。 “这些都是潞王府的俘虏,司令有令,要将他们押送荆州处置。” 刘芳亮心中暗笑,看来那余诚也是好色之人,不足为虑。 进入军帐坐下后,刘芳亮方才质问李河,为何与大顺军冲突,致使大顺军多人伤亡。 李河叫屈道:“这些都是误会,我军俘获潞王府众人,突有一支兵马打着贵军旗号向我军发起攻击,我担心是官兵假扮的,所以只能拒止!” 这注定是无头官司,除非大顺军能靠武力力压北上支队,否则这番争执注定没有结果。 刘芳亮也深知这一点,攀扯一番便即放放到一边,转而要求北上支队配合南线军团行动。 李河答应配合,却不是将北上支队与大顺军南线兵团合编,而是双方划定势力范围,互相挥应打通北上路线。 于是双方商定,大顺军南线兵团走邯郸保定一线,北上支队走运河以西一线,免生事端。 最后,李河同意刘芳亮派人查验潞王尸体真伪,同时交出潞王世子和潞王几个儿子,由刘芳亮解送李自成处献捷。 第316章 新安伯 深邃的洞穴像是张着大口准备择人而噬,中介手中的灯光也只能照亮身周十几平米的空间。 沈葶有些不安的往余诚身边靠了靠,总觉得在山洞深处似乎藏着怪兽一般。 中介尴尬的笑了笑:“时间长了不用,照明系统的线路有些老化,只要修理一下就能接着用。” 这是一处已经废弃的防空洞,几十年前的产物,藏在远离城市的山区里。 防空洞的面积很大,足足有八千多平米,由蜿蜒曲折的通道连接起一个个仓室。这些仓室有大有小,大的能容纳几十人,小的两人并排躺着都嫌拥挤。 这个防空洞挂了好几年,一直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有个顾(傻)客(子)有意向,中介显得热情无比。 “手续方面没什么问题吧?” 中介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都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沈葶拉了拉余诚的袖口:“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地方也太偏了些。从市区开车过来要两个小时,太不方便了!” 余诚说:“可是便宜啊,放在市里想要找这么大的仓库一年租金就得不少。” 沈葶反驳道:“拿这里当仓库,我总觉得不太靠谱。你看这通道,又窄又低,叉车都不好进,好多地方得靠人工搬,省掉的租金都搭在人工成本上了。” 余诚道:“你想想啊,防空洞啊,要是哪天外边打仗了,咱都有个躲的地方。” 沈葶翻个白眼,不想理他。 余诚问中介:“优惠力度是不是还可以再大些?” 中介咬咬牙,给出底数:“一年九万,不过时间要照着二十年签,租金押一付三。改造方面,只要不改变主体结构,不开挖新的仓室,其他您都可以自由发挥。” 余诚点点头:“行,就这样,你先回去准备合同吧,我再走一圈看看。” 中介走后,余诚看着这废弃的防空洞,越看越满意。 远离市区,不容易被外人发现;防空洞外山体厚实,只要将入口一关,洞里的人也察觉不到外边的动静。 相比之前带明朝人到现代的库房中躲避,还要做隔音等一系列措施,现在有了这个防空洞就简单许多。 “满意了吧?”沈葶虽然不知道余诚签下这个废弃的防空洞做什么用,唯一肯定的一点是肯定和他在明朝的事业有关。 余诚道:“你找个施工队,先把照明和通风系统搞定,我有大用!” 至于是有什么大用,余诚却死不开口。 北上支队营地。 陈达率领骑兵营与井澄带的一个排宪兵赶到时,李河正在宴请大顺军使者。 这次来的使者就不是刘芳亮了,而是一个在陕西投降大顺的举人,名叫雷于霖。 此时李河醉眼朦胧,眼睛不时看向摆在案头的那枚三寸见方的金印。 那是雷于霖带来的封赏,李自成以擒杀潞王的功劳,封李河为新安伯,赐十二斤重的金印一枚,并赏黄金一千两,银三万两,绸缎五十匹。 雷于霖将李河眼神看在眼里,于是举杯祝贺道:“下官再敬新安伯一杯,如今我大顺东征一路高歌猛进,顶多再有半月,陛下便可攻入京师。” “到那时,伯爷以擒杀潞王之功,率军从征之劳,从此与国通休,福泽百世,岂不快哉?” 李河闻言哈哈大笑,举杯道:“承你吉言,干杯!” 支队长李河、参军张道冲都在席间作陪,抽不出身来,只安排了林云瑞带着新赶到的援军前往营帐中休息。 井澄进了营地后,一刻都不得歇的带着宪兵排前去接收俘虏,临走前不忘嘱托陈达:“陈营长,那两个家伙一定要安排好!” 林云瑞听得一头雾水,眼睛不由自主的瞥向队伍末尾的一辆马车上。 “营长,马车上是谁呀?” 陈达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笑着回答:“你也见过,不妨猜一把。” “我见过?”林云瑞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来,一直到骑兵营驻地,终究忍不住好奇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哟呵,还真见过! 马车中有两个人,身形消瘦,胡子拉碴,正是余家军从开封南下途中抓到的的两名俘虏:巡按御史李振声、钟祥县令萧汉。 林云瑞在进讲武堂前是近卫团的士兵,也曾当过这两个俘虏的看守,所以并不陌生。 “营长,营长,怎么把这俩人带出来了?” 陈达道:“是司令的命令,司令说这是明朝的忠臣,让他俩去送明朝最后一程。” 陈达与林云瑞的说话声传到马车内,李振声自嘲的笑笑:“象石,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传车送穷北了?” 萧汉满脸苦涩:“可不敢与文丞相相提并论。” 两人在马车里并没有上镣铐,行动相比于被关在惠王府时自由许多。 他们两个被关起来的时候想了很多种方法自尽,却都失败了。现在北上途中有很多寻死的机会,两人却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此事。 这不是因为他们二人惜命,而是想看看这传承了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真的会如那余诚贼人说的那般轰然倒塌吗? 萧汉揭起窗帘一角,看着营地里错落有致的帐篷以及往来的北上支队士兵,百般思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李振声看出萧汉意气消沉,他二人被囚将近一年,彼此都已十分熟悉,知道萧汉必然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于是便问:“慨然就义,本是你我心中所愿,象石为何叹气?” 萧汉道:“符浚兄,你说短短十年间,国朝形势何以沦落至此?” “要说天灾,固然有其原因,可为祸不过陕豫数地,便是我县,粮食虽然也有减产,但也不至于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要说外敌,满清确实步步紧逼,但山海关固若金汤,其虽能绕道蒙古入寇掳掠,但只要边关将士用心经营,必也能将其平定。” “陛下勤政爱民,不好奢靡,也非那等遭致亡国的无道昏君,可形势依旧糜烂至此。” “难道真如贼人所说那样,我大明天数已终?” 听到萧汉疑问,李振声沉默良久,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317章 注意方式方法 一番宴请过后,雷于霖被送去休息,只待明日回去复命。 李河这时候才有时间去见井澄。 听手下说井澄从到来之后就一直窝在俘虏营,到现在都没出来,李河心头不禁有些火气。 他径自来到战俘营,看到井澄拿着一沓讯问笔录正在翻看,便说道:“井处长讯问清楚了没有?我部下有哪个不守军法,祸害了俘虏的女子,指出来我立行军法,就地处决!” 井澄笑了笑,将笔录放在桌上,轻描淡写的说:“新安伯何必如此大的火气,余家军军纪严明,我奉命督察军纪,也是应有之意!” “新安伯”三个字从井澄口中说出来,让李河听得无比刺耳。 “井处长真是消息灵通。”李河将李自成赐下的金印随手扔在井澄脚下,十二斤重的金印顿时在土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李自成送来的金银绸缎都已登记造册,就在军需官处。这是李自成送的金印,我一并上交给井处长,免得有人说我李河知法犯法,收受贿赂!” 井澄将金印捡起来,笑着说:“开个玩笑,莫要当真。” 李河面色稍霁,问:“司令说要将这些王府的宫娥女眷送回荆州,是有什么安排吗?” 井澄也不隐瞒,回答道:“听司令的意思,这些王府的宫女送回改造之后,就许配给余家军中有功的单身将士。” 说到这里,井澄上下打量着李河,“你也还未婚娶,近水楼台,要不要先挑一个?” 李河翻了个白眼:“好像你就有媳妇似的,你先挑一个我瞧瞧?” 李河最后扫了一眼俘虏营中那些瑟瑟缩缩的王府宫女,说了句:“连媳妇都发,倒是便宜那帮小伙子了!” 两人出了俘虏营,后勤上为千里迢迢赶来的援军准备好了饭菜,一共两菜一汤,菜是红烧肉与酸辣土豆丝,汤是紫菜蛋花汤。 浓郁的香气让已经吃过饭的北上支队士兵满脸羡慕,他们可没这待遇,晚上吃的是土豆汤配馒头。 井澄看着这伙食也很意外:“这伙食不错呀,你们从哪弄来的猪?” 李河道:“你们运气好赶上了,李自成刚送来犒军的,一共六头猪,已经全宰了。你们远道而来,今晚先犒劳你们。明天把剩下的猪肉做顿好的,全军吃了立刻赶路。” 根据李河与刘芳亮达成的协议,北上支队要绕道运河以西,经开州、河间北上。这一绕就多出好几百里路,行动慢点就没法准时到达京城了。 井澄也知道这一点,问:“听说李自成遇挫宁武关,时间应该还算充裕吧?” 李河摇摇头,道:“我刚从李闯派来的使者那里得知,宁武关已于两天前失陷,总兵周遇吉力战身死。” 宁武关算是李自成东征以来打得第一场硬仗了,周遇吉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阻挡了大顺军四天时间。 “宁武关往北,还有大同、宣府,都是边关重镇,有兵马数万,不知能拦住李自成几天?” 李河道:“我走前司令说过,不要指望朝廷的那些军头能拦住李闯,他们跪得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快。” 虽然不知道余诚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北上支队的时间确实很紧。 万一在北上支队抵达京城之前大顺军先一步破城,那么李自成肯定不会放余家军一兵一卒进入京师,北上支队这几千里路就算是白走了。 李河对井澄说:“我计划将沿途的所有牲畜全部征用,以加快行军速度。” 很明显,说是征用,其实就是有去无回,难道还指望余家军征用完毕后再还回来不成? 井澄瞪着李河说:“我这个军法处长到的第一天,你就想让我允许你抢劫?” “怎么能说是抢劫呢,我们肯定是要给钱的。” “百姓要不肯卖怎么办?三大纪律七项注意你忘了吗?买卖要公平,借了东西要还。” 李河道:“你想想,这年头家里能有牲畜的,怎么可能是普通百姓?都是一帮为富不仁的货色,抢了他们都不为过,更何况咱们还给钱!” 井澄只是不许,李河急了,道:“我向司令立过军令状的,北上支队任务完不成,我有何面目去见司令?” “这样,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司令要怪罪下来,就杀我的头,如何?” 见井澄还是摇头,李河无奈道:“那这样,我们给司令去电,请司令决断。” 这封电报很快就有了回应,司令府的回电上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反对。 “要注意方式方法!” 李河与井澄对着这几个字面面相觑,李河率先说道:“我一定谨遵司令指示,让他们注意方式方法!” 最后“方式方法”四个字李河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的。 井澄这次总算没有反对,司令府的回电很明显,没有反对那就是同意,不过真要闹出事端来,板子也一定会打在北上支队身上。 井澄也只能补充一句:“不能动刀动枪,要闹出人命来,我一定秉公而决!” “这样一看,李闯送来的赏金正好有了用处,三万两银子,足够买好些骡马了。” 至于那千两黄金,两人都直接无视。余诚对黄金的偏爱余家军上下有目共睹,这些黄金肯定得一两不差的全上交给司令府。 第二日一早,北上支队便拔营北上。 陈达率领骑兵营以连为单位分散行动,遇到有大户人家的寨堡,便先行围困,然后在寨门前摆上银两,要求收购骡马。 这些寨堡同意最好,若有反对,骑兵营便用马拉的轻便火炮在寨子前进行演习。几发炮弹擦着寨子砸过去,这些寨堡顿时变得好说话许多。 同时,一个连押送俘获的王府女眷及宫女离队返回荆州。李河舍不得放主力连队,便从辎重兵里抽调了一个连,反正过河之后就有余家军接应,倒也不怕出什么问题。 而且这一路有征用的牲畜,后勤粮食短缺了,杀这些牲畜充做军粮,也能支撑好些时日。 第318章 光明区 光明区的变化,几乎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这块归属于松滋县的土地作为余家军、曹营、大西军三方协议的一条,由余家军负责建设并管理。 这块土地靠近长江边,面积足足有一千五百亩。这么大一块土地,按此时的命名习惯,应该叫做什么什么镇,但余诚却一反常态,将此处命名为光明区。 余诚计划将此处建设成为余家军对外展示的模范点,让长江以南的官绅百姓见识一下在余家军治下的生活是什么模样。 光明区用一纵一横两条街道将土地分成四个区块,每个区块有不同的主营业务,分别为餐饮区、休闲娱乐区、商品百货区以及军事管理区。 整个光明区只建设了一道一人高的胸墙,象征意义大于防守意义。不过在光明区靠近内陆的两个角,余家军分别建设有三层高的碉楼一座,每个碉楼有一个排的兵力驻守。 因为目前光明区还未建设完成,所以原定驻扎一个营,目前只有一个连进驻。 有事没事到建设中的光明区转转,成了罗瑛的新爱好。她看着光明区一点一点的打好地基,建起红砖墙壁,建筑的轮廓慢慢显现了出来。 最令罗瑛新奇的,是光明区街道上竖起的一根根柱子,每隔二十步一根,到了晚上就会发出光来,将街道照得宛如白昼。 到了晚上,松滋县城的城墙上都挤满了曹营的将士,甚至还有带着家属一起去看个新鲜的。 每当这时,罗瑛看到自己部下望向光明区那新奇、期待、敬畏相交织的眼光,总觉得不是滋味。 李叔就是这样被余家军吸引过去的吧? 但罗瑛没发现的是,自己去往光明区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几天没去,就觉得心痒难耐。 西进受阻后,张献忠的大西军将眼光重新放回了江南,正在与左良玉开战。 大西军截获的黄金白银、古董玉器一船接一船的运向荆州,换来了一船又一船的刀枪铠甲。张献忠从没有打过如此富裕仗,老对手左良玉在大西军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装备上的巨大优势让左良玉攻守易形,仿佛自己是苦哈哈的农民起义军,而对手张献忠变成了财大气粗的官军。 志得意满的张献忠自信心爆棚,得意的看向荆州方向。 随后张献忠默默收回视线,更加凶狠的看向左良玉所在,还是这边打起来更顺手些。 没有了张献忠部虎视眈眈,又得到了余家军的物资支援,曹营的力量也在缓慢恢复。 但罗瑛此时心里却感觉到十分的空虚。 自己父亲造反了一辈子的目标,大明朝廷此时已经摇摇欲坠。 害死了自己父亲的凶手,李自成正一路高歌猛进,似乎坐拥天下已是近在咫尺。 而自己呢,被张献忠一场偷袭,手中兵马只剩不到五千,守着松滋如坐困愁城,一时竟不知该向何处发力。 不知不觉间,罗瑛又来到了光明区。 因为来的次数多,守在光明区入口的余家军士兵都认得这位执掌曹营的女将军,所以往常都会十分痛快的放行。 可今日值勤的余家军士兵竟然一丝不苟的检查起罗瑛一行,就连罗瑛及护卫的随身兵器都被要求解下,待离去时才能归还。 罗瑛的护卫队长勃然大怒,与余家军守卫争论起来,但余家军守卫今天竟然寸步不让。 罗瑛冷眼旁观,看着守卫比以往更标准的站姿,心中突然一动。 莫不是余诚来了? 罗瑛挥手让卫士退下,当先将兵刃解下,几个卫士见自家将军如此,也都将兵刃留在了大门外,留下两人看守马匹兵刃。 进去光明区后,罗瑛脚步放快,目光左右逡巡,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 果然,走到十字路口后,就看到余诚和崔应朝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站在路边,看着面前的房梁架上墙头。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余诚乐呵呵捂着耳朵侧身躲避,正看到罗瑛,便笑着招手打了个招呼。 “余司令很有闲情逸致啊,李自成大军进攻神速,你竟然还有心跑来此处玩耍。” 余诚笑道:“这不是好事吗?我手下带队北上的将领都能被封个伯爵,那我到时候怎么着都少不了个侯爵吧?” 罗瑛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余诚,直到余诚停下笑声,罗瑛才问:“余司令当真就只有这么点追求?” “若当真如此,怎不见余司令亲身北上,混个从龙之功?” “若当真如此,李自成又怎么会往襄阳、钟祥增派兵马,并派大将驻扎?” “余司令啊余司令,你直到此时仍然稳坐钓鱼台,莫非真有那么大的把握,笃定李自成成不了事?” 听到罗瑛质问,余诚脸上笑容一收,深深看了罗瑛一眼,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建在沙滩上的房子,无论建造的多么精美,一场潮水过后,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那余司令以为潮水在何处?” 余诚避而不答,转而问罗瑛:“罗小姐吃过早饭没有?” 罗瑛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正要拒绝,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余诚憋着笑,做出请的姿势,邀请罗瑛一行前往军营就餐。 驻扎在光明区的这个连虽然远离大本营,依然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荆州时的作息,每天天刚亮就起床训练。 自家司令来视察,炊事班还想使出浑身解数做顿好的,却被余诚制止,只让将早餐吃剩的端出来热一热就行。 军营中的早餐十分简单,小米粥和大馒头,搭配上适口的小咸菜,还有每人一个煮鸡蛋。 罗瑛剥开鸡蛋皮,只吃了蛋白,却留下蛋黄不吃。余诚说着“莫要浪费”,将桌上的蛋黄捡起吃掉。 “你好歹也是一军之主,还在乎一个蛋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罗瑛瞪了眼余诚:“婆婆妈妈,像个老太婆一样,没有一丝王者霸气。你这种人,手下那些弟兄如何肯服你?” 第319章 萧月娘 罗瑛的话让余诚忍俊不禁,他笑着问道:“罗将军见过有哪个人霸气侧漏,让人一见之下甘心拜服?” 反正余诚从不相信有人能露一丝王霸之气。就能让他人纳头便拜。 当然不排除有些人魅力属性拉满,仅凭人格魅力就能团结起一票铁杆心腹,但余诚从不觉得自己有这能力。 罗瑛下意识想要反驳,想说她的父亲罗汝才,转瞬就想到父亲死于李自成之手,除了寥寥几人出走之外,其余十数万兵马全都投顺了李自成。 余诚接着说道:“弟兄们都服我,是因为我总能带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缺衣少食的,像我麾下那些流民出身的战士,我能让他们一家衣食无忧;有理想抱负的,如我手下团长吴修龄,我能让他们一展所长;忧国忧民的,如我身旁的崔军师,我能让他看到治下百姓安居乐业…” 崔应朝在旁边轻抚长须,怡然自得,显然是对余诚戴的这顶高帽十分满意。 “无论别人许了他们什么好处,我都能给他们更多,所以他们为什么不服我?” 罗瑛一时无言,这时又听余诚问:“比如说你罗将军,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罗瑛冲口而出道:“我要取下李自成的项上人头,祭我父在天之灵!” 余诚毫不意外。 罗瑛深深看了余诚一眼:“你若能让我达成心愿,别说是把这条命卖给你,就是让我为奴为婢,又有何不可?” 崔应朝听到此话手中一紧,险些将自己的胡须拽断。他满脸振奋的看着罗瑛,又扭头去看余诚,却发现余诚悠哉的喝着粥,并无任何表示。 罗瑛一时激动说出此话,却见余诚浑然无觉,仿佛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一般。 “啪!” 罗瑛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愤然离去。 “司令,罗将军分明是有意率曹营投效我军,司令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是想劝我将曹营纳入余家军旗下?” 崔应朝道:“曹营虽然已不复曹操在时雄风,又遭大西军偷袭,此时依然有精兵数千。若是能将之吸纳,我军平添两团兵马,又能得江畔数县土地人口。” “你当日一力促成我军与曹营、大西军三方合议,便是做此打算吧?” “可你又怎知刚才罗瑛是真心投顺,还是假意试探?” 接连被李自成、张献忠背刺,要说罗瑛对与他方势力联合毫无芥蒂,余诚是不相信的。 崔应朝道:“我问过驻守此地的孙连长,曹营士兵对我军将士的待遇羡慕异常,这段时间以来,曹营士兵与下级军官询问如何加入我军的不下百人。” 余诚一点也不意外,人往高处走,寻找更好的出路是人之常情。 “我军是如何答复的?” “依据当初与曹营签订的协议,我军不得对曹营招降纳叛,所以孙连长一概拒绝了。” “这还是光明区没有完全建好的情况下,等到此地建成,定成为长江南岸一景,到时曹营将士想投奔我军的必然更多。” 余诚笑着说:“再等等,时机还没到。” “我要的,不是一两个首领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下的投靠,而是从下到上发自内心的向往,如此整编时遇到的阻力才最小。” 崔应朝长出口气,道:“司令明见,是属下心急了。” 视察完光明区的建设,余诚坐船回返。 此时余家军的水军中,已经拥有三艘三十六米级、四艘二十四米级内河战船,以及八艘十五米级的巡逻快艇。 如果不是受限于水师人员训练缓慢,余诚从现代订购的船只早就能全部输运过来了。 当然,此时余家军的水军力量,已经将汉江、以及长江夷陵到汉口段水路完全控制,江面上所有船只,都要悬挂余家军颁发的通行旗才能航行。 接余诚过江的是水师营营长张德耀亲自驾驶的旗舰。 到了荆州码头下船,余诚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牛,你怎么在这儿?” 刘二牛被任命为建设部部长,主持余家军的工程建设,一直到处乱跑,说来也有快一个月没见了。 刘二牛满脸喜色,先向余诚行礼道:“司令,我是专程来等您的。我五天后就要成亲,来给司令您送请帖。” “你要成亲了?怎么这么突然,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刘二牛憨憨笑着:“是秀儿。” 余诚恍然大悟:“是张德厚的妹妹?” 当初还在开封时刘二牛就对张德秀一见倾心,余诚还想请霍婆出面做媒,可张家回复说张德秀已经许给了自家表亲,拒绝了这门亲事。 没想到张家随余家军南下后,到底还是被刘二牛得了手。 “你不是和李河结拜了吗,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等他回来?” 刘二牛一个大男人此时却有些羞涩:“等不住了,婚事得赶紧办才行。” 余诚伸手在肚子前画出个弧形:“你们,这样了?” 刘二牛没说话,只是嘿嘿笑着。 “好你个刘二牛,我说刚才看张德耀一路黑着张脸,搞半天是为了这事!” “张家兄弟没把你的腿打折?” 刘二牛显摆似的动动腿,却看见不远处张德耀站在甲板上那想要杀人的眼光,顿时规规矩矩的站好。 余诚笑着拍拍刘二牛的肩膀,道:“好,我到时候一定去。你把喜酒准备好,我…我让人带给李河,让他也高兴高兴。” 刘二牛又给崔应朝与付应平送上请柬,然后硬着头皮去船上向张德耀小舅子打招呼。 余诚坏笑着大声提醒:“千万不要打脸,到时候场面不好看!” 一直追随自己的老部下成亲,余诚这种好心情一直延续到王府门前才收起。 一个女子跪在王府门前,几个近卫团的士兵在周围警戒着,四周还围着一圈百姓指指点点。 余诚面色一沉,第一反应是不是有谁欺压百姓,被人告到这儿来了。 余诚挥手止住要上前汇报的士兵,想先听听那女子怎么说,付应平右手按在腰间左轮上全神戒备,只恐是刺客。 那女子大约十八九岁,五官端正,虽不十分美貌,却带着种江南女子的温婉。 她看到士兵们向余诚行礼,猜出余诚身份,连忙向余诚行礼:“民女萧月娘,拜见余司令!” 第320章 乞父骸骨 “乞父骸骨?” 听到萧月娘的来意,余诚有些莫名其妙,问:“你爹是哪个?” “家父原大明钟祥县令,萧汉!” 原来是萧汉的闺女,余诚来了兴趣,俯身看着跪地哀求的萧月娘道:“你倒是有胆量,不是说我们是贼寇吗,你还敢送上门来!” 萧月娘怡然不惧,道:“小女子虽身在江南,也听说荆州余家军军纪森严,有三大纪律七项注意,对百姓秋毫无犯。” “如此种种,可见将军非嗜杀暴虐之人。去岁将军率军过钟祥时,家父率军抵抗,兵败身陷。原以为家父已然殉国,可后来听人说是被将军囚禁,故此民女特来相求,请将军允小女子携家父骸骨回乡安葬!” “你不是已经打听到你父是被我囚禁,怎么不求我释放你爹,而是只求取他的尸骸?” “家父忠心国事,常言身为一方父母官当守土有责,必不会苟且偷生。小女子不敢坏父亲忠义之举,只是家中母亲日夜垂泪,担心家父尸身无归处,民女这才斗胆来求将军!” 余诚摇摇头,说了一句萧月娘难以理解的话:“啧啧,古人的这脑回路,我有时候真挺难理解!” “你爹现在确实还没死呢。”余诚促狭的看着萧月娘,问:“那你现在怎么个意思?需要我现杀吗?” 萧月娘傻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当初萧汉和李振声率军与南下的余家军作战,却一触即溃。当时萧汉家眷俱在钟祥县城中,听闻官军兵败,已经做好了举家赴死的准备,决不落入贼人手中受辱。 余家军击败官军后,竟然没有顺势夺取县城,而是在野外驻扎。即便如此,城内也是风声鹤唳,一夕数惊。 直到余家军瞒天过海,一举拿下荆州,拔营南下之后,钟祥县上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县令萧汉的家眷才陷入两难。 萧汉一去之后再无消息,大家都判断他应该是命丧沙场了。可是没有找到尸体,发往朝廷的公文上就不能写县令萧汉殉国。 这方面大明朝廷深有体会,当年洪承畴兵败松山,传言已经殉国,于是朝廷上下可是极尽哀荣,各种追封。没过多久,这位“战死”的洪总督公然出现在敌国的朝堂上,仿佛将大明朝廷的脸踩在脚底下碾了又碾。 从此以后,对这种死不见尸的情况,大明朝廷处理起来就十分谨慎了。只要找不到尸身,就全部按失踪算。 萧汉失踪,留下妻子与一女二子在城中孤苦无依,最后只能回江西老家。 回到老家之前,萧汉妻子留下家中老仆继续寻访萧汉下落。好在余家军对此也没有特意遮掩,那老仆不久就打听到萧汉是被余家军俘虏后关起来了。 当时的余家军名头还未打响,其占据的荆州在官府治下如同八百里狮驼岭,各种传言乱飞,都是讲余家军如何残暴的。 直到几个月后,荆州与江南商旅往来,余家军在荆州的所作所为逐渐流传开,尤其余家军遵行的三大纪律七项注意,更是为人熟知。 萧家这才动了心思,派家中管家携带重金去往荆州,想要赎回萧汉。没想到,管家出城还没走多远,就被左良玉麾下兵痞给抢了,管家脑袋都被充做了军功。 那笔银子几乎抽干了整个萧家,就连日常生活都困难,又哪还有余力去荆州赎人? 如此又过数月,秋收之后,萧家才缓过气来。这时候萧家再想派人去荆州,却已无人可用。 萧汉妻子哀思过度,身体每况愈下。两个儿子都还年幼,不能独当一面。家族中其余子侄,担心北上荆州与余家军接触,会被朝廷视作通贼,也都百般推脱。 最后萧月娘下定决心,要亲自前往。她母亲哪里肯依,丈夫已经失陷,绝不能再把女儿搭进去。 萧月娘性子也是倔,留下一封书信就偷偷走了。她搭乘商队的船一路北上,到了汉口后偷偷观察,确认余家军的确如同传言中一样军纪严明,这才放心继续乘船逆江而上到达荆州。所以就有了与余诚的这次会面。 余诚看着萧月娘患得患失的样子,哈哈笑道:“别怕,逗你玩呢。” 萧月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她刚才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害了父亲性命。 “你爹现在不在这里,他已经随队北上,去给崇祯收尸去了。” 萧月娘的心又提了起来,莫非父亲已经投靠了余家军?这怎么可能? 好在余诚也没有让她久等便给出了答案。 “你爹当官时只要没有作恶,我就不会杀他。北上京城,给崇祯皇帝收完尸,我就放他自由。” “到那时你爹是走是留,都悉听尊便。不过我也得给你提个醒,你爹那死脑筋,到时候要是自己上吊了,你可别算在我头上。” 萧月娘心中刚有解脱,又生惶急。 解脱是终于从余家军贼首处得到了会放自己父亲离开的许诺,惶急则是因为她深知自己父亲的脾气秉性,到那时以身殉国确实是父亲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很想亲身北上找到父亲,劝他不要做此傻事,可间关万里,这一路上盗匪丛生、兵祸连绵,与她的荆州之行相比危险增加何止十倍? “这样,你写一封信,我托人带给你父亲,只等他看到信后做何选择了。” 萧月娘盈盈下拜,道:“多谢将军!” “就不请你入司令府了,你回去写好信后直接交给卫兵即可。” 萧月娘再次拜谢,这确实是为她着想。她真要是众目睽睽之下随贼首进了贼巢,外界还不知会如何编排自己。 流言杀人,比刀更利! 周围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中年男子,冷冷看着余诚与萧月娘交谈。他从黄河畔转道来到荆州,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贼首真容。 可惜,自己枉称知兵,却只重军略不通武艺,否则此时效沧海君博浪一椎,为朝廷除此祸害该有多好! “老爷,”中年男子身后像鹌鹑般将脑袋缩起来的两个随从哀求道:“您来也来了,看也看了,是不是该走了?” “急什么?来都来了,多盘桓些日子!” 第321章 雪山煮酒夜谈兵 战场上硝烟未散,缺胳膊少腿的伤兵哀嚎声不绝于耳。 这场阻击战堪称虎头蛇尾,五千官兵刚列好阵,铺天盖地的炮弹就砸了下来。北上支队的骑兵营还未接敌,官兵就已开始了乱纷纷的逃跑。 冲阵变成了追击,没捞到硬仗打的陈达一肚子火气,只恨自己座下的战马为什么没有炮弹速度快。 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抓到了一条大鱼, “你就是刘泽清?” 李河骑在马上,看着被陈达押来的这个壮汉,穿着身不怎么合身的粗布衣服,看来是匆忙换上去的,脚下的官靴露了马脚,也不知是慌乱之中忽略了还是单纯来不及换。 刘泽清灰头土脸,哪还有往日里作为山东总兵耀武扬威的模样。 陈达踢了刘泽清一脚:“哑巴了?支队长问你话呢!” 刘泽清长叹一声,道:“没错,我就是山东总兵刘泽清。” 陈达笑着对李河说:“抓到这老小子的时候,他还不死心,还给我封官许愿想让我放了他呢。” 李河笑问:“他许给你什么官?” 陈达道:“许了个劳什子参将。” 众人哈哈大笑,张道冲道:“参将啊,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刘泽清听着这一票贼人谈笑风生,心底不停在骂手下撺掇自己出兵的幕僚,怎么就鬼使神差听了他的话,想捏软柿子结果却踢到了铁板。 他作为山东总兵率军驻扎在临清,李闯南路军兵力雄厚,他不敢去招惹。恰好北上支队从他防区经过,斥候打探后发现这支贼军才三千人上下。 当时刘泽清想着随便打一打,等朝廷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没想到这支贼人人数虽少,打起仗来竟然这么凶,只一个照面自己手下官军就被冲散了。 张道冲提议道:“好歹是个总兵,要不给李自成送去,说不定李自成一高兴,再送枚金印过来呢?” 他们都知道自家司令就喜欢黄金古董这些东西,用一颗自己瞧不上的脑袋换些黄金,回去司令肯定夸他们会办事。 李河颇为意动,想了想却又放弃了:“哪来这时间,要不是这家伙上赶着来送死,这一仗我都懒得打!” 无他,北上支队打这一仗是吃亏的。打赢了没得到多少好处,还浪费了许多弹药。 刘泽清听着这几个贼人首领讨论,心底越来越凉,原以为自己这总兵的身份总能得到些优待,可听他们意思,竟是把自己当成破烂般毫不在意。 我刘泽清纵横南北,岂能莫名其妙折在这个地方? 一念至此,刘泽清大喊:“愿降!” “砰!” 李河垂下还冒着缕缕硝烟的枪口,疑惑的看着脑门被轰出一个血洞的刘泽清尸体,问:“院墙?什么院墙?” “可能他说的是愿降吧。”张道冲道:“看他模样还以为是个好汉,却没想到膝盖是软的。” 李河纵马越过刘泽清的尸体:“反正不是个啥好东西!尽快打扫战场,继续赶路!” “杜老爷回来啦?” 听到店小二高声欢迎,中年男子狐疑的望向垂头行礼的小二,又环顾店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店伙计越发恭顺:“老爷午饭吃些什么?我让伙房做好给您端过去。” 中年男子摇头道:“不用,给我打些洗脚水就好。” 他说罢上楼回客房休息,两个随从则留在大堂吃饭。 二楼楼道空无一人,中年男子回到自己客房,推开门后,抬起的脚停在半空。 客房内,徐望端坐在桌前,桌子上摆满了搜出来的行李。 “杜老爷来了,快请坐!” 中年男子左右看看,原本空无一人的楼道两端各出现一名扶刀而立的士兵,将他前后出路全都堵上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房间?” 徐望拱手作礼:“在下徐望,余家军中一小人物,干些缉捕敌方探子的活,让杜老爷见笑了!” “听你的意思,我是探子?” 徐望摊开客栈入住时的登记本,翻到其中一页,“杜老爷是宜兴人,来荆州是要做药材生意,可对?” “正是。” “杜仲,听名字就知道是行医世家出身,不知道杜老爷买卖谈得如何了?” “杜某来此,只是打个前站,了解一下行情而已。” “原来如此。”徐望问了几种药材的行情,中年男子都是对答如流。 徐望又举起桌子上的一个状似人首的硕大酒杯,笑道:“杜老爷爱好真是独特,这酒杯造型别致呀!” 中年男子看着自己的行李一件件都被摆放在桌上,眼中似要喷火,不过想到对方身份,也只能强忍下来。 “一点小癖好,见笑了!” 徐望起身,道:“扰了杜老爷雅兴,万望见谅。告辞了!” “不送!” 徐望与手下离开后,两个随从脸色苍白的来到中年男子跟前,满眼都是庆幸:“还好老爷有先见之明,官防印信都留在了城外没带进来,不然…” 另一随从满是后怕的说:“老爷,咱还是赶紧走吧!” 中年男子眼中隐含怒火:“不急,我倒更有感兴趣了!” 不大的场地上摩托车轰鸣声响作一团,全副武装的战术小队士兵骑着越野摩托纵横往来,时不时还单手举枪射击。 徐望来到正在观摩的余诚身后,没敢开口打扰。 “怎么样?查出是什么来头了吗?” 徐望道:“应是官府探子,看其人气质,只怕来头还不小。” 以如今余家军对荆州的掌控程度,形迹可疑的人都会被店家报到余家军,其中确实鉴别出不少奸细。 “行李中倒是收拾的干净,没有能表明身份的书信腰牌之类的。有一枚玉印,上面只刻着''三不要痴男子''。” “三不要痴男子?”余诚眉毛一挑:“真是有趣,还有什么?” “还有一个挺大的银酒杯,起码能装一升酒,造型像人头一般,上边刻着七个字:雪山煮酒夜谈兵。” 余诚哈哈大笑:“原来是他啊!” “司令知道此人?” 余诚点点头,却没有往下说,只是吩咐徐望道:“不用去管他,只盯着就行了,别让他在咱们地盘上出事。” 余诚只要没有主动说,徐望也就不再问,只是心里记下,看能不能自己查出此人身份。 这时,一个摩托车突然摔倒,将上边的战术小队成员摔出五六米远。 战术小队成员都是从余家军中千挑万选出的精锐,摔成这样一声不吭站起,扶起摩托继续训练。 徐望面带忧色,不知第多少次的劝说道:“司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司令何必以身犯险?有什么事,交托属下去干吧,若有差池,属下提头来见!” 余诚笑着摇头:“天下风云汇聚京师,如此好戏,怎能错过?” 第322章 堵胤锡 “还没完没了了!” 前一天打开房门,里边坐着余家军的谍报头子;今天回来打开房门,里边又坐着余家军的匪首。 相同的是自己行李又被动了,那匪首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从不离身的银杯。 “雪山煮酒夜谈兵,先生真是好气魄!” “余司令天下豪杰,行事怎生和梁上君子一般?” 余诚笑着将酒杯放在桌上,道:“先生这酒杯我甚为喜爱,不知先生可肯割爱?” “这酒杯并非什么稀罕物什,不过是用在下生平赚到的第一笔银子熔铸而成,所以有些意义罢了。余司令府中奇珍异宝无数,怎会对我这粗陋之物感兴趣?” “便是一顶草帽,若是英豪头上戴过,那也是难得的宝贝,远比金珠宝玉更稀罕。” 中年男子哈哈笑道:“我可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余司令看岔眼了。” “怎么会?”余诚笑容不改:“堵知府若都不是英豪,这天下能称英豪的又有几人?” 身份暴露,中年男子浑身一紧,就想冲上前效那荆轲之举,却被付应平轻轻松松按住动弹不得。 “小付退下,不可对堵先生无礼!” 付应平依言退下,不过仍然满怀戒备的站在余诚身侧,方便随时出手。 “你识得我?” 余诚倒上一杯新茶推到桌子对面,道:“长沙知府堵胤锡,崇祯十年进士出身,曾在任上率乡兵剿灭山贼,以知兵出名。” “若不是这盏银杯,我还真认不出先生来!” 听到贼首叫出自己的名字,堵胤锡再不怀疑对方是否语言恐吓。他只是好奇,这盏银杯只有几位至交好友才知晓,贼人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此时堵胤锡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上前坐在余诚对面,拿起茶杯品了一口后便放下,笑道:“茶太寡淡了些,此情此景当佐酒才是!” “先生说得对,的确该有好酒才对。” 余诚拍拍手,徐望亲自端着一壶酒进来,先为余诚斟满一杯后,又为堵胤锡倒了一杯。 堵胤锡没有动,眼睛只盯在余诚手旁的银杯上。 余诚愣了一下,口中道声“失礼”,然后将银杯推向堵胤锡。 这银杯确实很能盛,徐望的一壶酒几乎全倒进去,才将银杯盛满。 堵胤锡端起就饮,酒液顺着胡须流下,将胸前衣服浸湿一大片。 “好酒,好酒!”堵胤锡放下银杯道:“死前有此美酒送行,不枉此生!” 余诚摇摇头:“堵先生想多了,余某只是闻名已久,特来相见。” 堵胤锡瞪视余诚:“怎么?你莫不是还想招降于我吗?” 余诚诚心诚意的说:“哪里哪里,论招降,你才是专业的!” 能在李自成死后将大顺军余部招降,让这帮造反专业户为日落西山的明朝卖命,甚至南明亡后依然组成夔东十三家继续奋战,直到康熙年间才被满清剿灭,就是堵胤锡招降时打下的基础。 此时远远没到堵胤锡的事业最高峰,他依然还是那个被官场视为狂徒的家伙。 堵胤锡内心狐疑,放下酒杯道:“莫不是你想求招安?” 余诚被乐得哈哈大笑:“我不是宋公明,你也不是宿太尉。” “既不杀,也不降,那余首领此来何意?” 余诚道:“只是慕名来见,先生莫要多想。” 堵胤锡半点也不信,不过余诚不说,他也不再追问,只是笑道:“刚才说起宋公明,若你是梁山之主,会如何自处?” 余诚道:“当然是反了,上斩昏君无道,下护黎庶安康,外抗鞑虏犯境,如此方为人间第一快乐事!” 堵胤锡愕然,随后指着余诚笑骂:“你可当真是天生的反骨!” “那换先生易地而处,当如何做?” “堵某不是宋公明,只会是张叔夜!” “张叔夜可不曾失了他的海州。” 堵胤锡的脸顿时黑了,郁闷的又饮一大口酒。 宋江起义,被海州知州张叔夜扑灭。堵胤锡身为长沙知府,现在自己的辖境全被张献忠占了。 好扎心! “可惜我当时入京面圣未归,若使我在长沙,岂会让献贼得手?” “你也不亏,算是见了崇祯最后一面。” 堵胤锡勃然大怒:“放肆,你胆敢直呼帝号!” 余诚一点都不在乎,道:“有何不敢,现在是皇帝,再有几天就该叫先帝了。” “你还不知道吧?李自成北线军团进展顺利,大同总兵姜镶开城投降,代藩全家都被诛杀。宣府总兵王承胤也已向李自成递表献降,宣化一炮未发,便已落入李自成之手。” “而李自成南线军团也不甘落后,接连拿下长治、彰德府、广平府,兵锋直指保定府。奉旨代帝亲征的大学士李建泰带着几百残军躲进保定府瑟瑟发抖,我看他投降也就在这段时间了。” 堵胤锡颓然无语,余诚报出的这一个个地名,落在他的耳朵里,足够在他心中勾勒出李闯的行军路线了。 这两路都不乏名城重镇,只要用心抵抗,足以拖住李闯大军的脚步。然而事实是李闯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所谓的东征已经变成了一场盛大的游行。 沿途文官武将,迫不及待的投入这个新生政权的怀抱,唯恐迟一步就捞少了好处。 局势已经崩塌,有谁能只手挽天倾? 没有人,真要有这种本事,又怎会让局面走到今天这步? 堵胤锡抱着最后一丝期盼:“若陛下离京南巡,局势或还有挽回的机会。” “南巡?”余诚嘴角含笑:“且不说南下道路已经被阻断,就算让他找到一条路,南方的那些人会愿意吗?” “反正长沙如今还被张献忠占据,堵先生不妨在此多盘桓些时日。荆州这边消息还是相当灵通的,北方战报很快就能传过来。依我看,京城失守也就在旬月之间了。” “怎么?你是要软禁我吗?” “也算不上软禁,堵先生想走,随时可以走,我军不做阻拦。” 余诚起身,不忘拿走堵胤锡的银杯。 “我的消息不白送,先生这盏银杯就当报酬了!” 堵胤锡满心都是北方战报,浑没发现自己从不离身的酒杯已经被余诚顺走。 第323章 摩旅入京 从荆州出发入京,如果放在现代的话只需十几个小时,连一天都用不上。 但在明朝,没有完备的高速公路,余诚足足留出十天的时间用来赶路。 随同余诚一起入京的是战术小队,一行一共三十三人,全程骑越野摩托赶路。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余诚为战术小队准备的装备是用了心的。每名战术小队的战士都是一长一短两杆枪,短枪统一是左轮手枪,长枪半数使用五连发的霰弹枪,半数使用栓动步枪。 更重要的是他们用的可不是纸壳定装弹,而是金属定装弹,军工厂那点可怜的库存全部交给了战术小队。现在的战术小队,就算是数十万大军包围,也能保着余诚杀出一条血路冲出来。 此次入京,余诚除了徐望、付应平以外谁也没说,反正两界穿越的他,动不动就会消失个几天。等崔应朝这些余家军文武知道真相,余诚应该已经进入河北了。 天刚蒙蒙亮,付应平亲自开车将余诚送到城外营地,战术小队已经在往摩托车上架行李了。 因为这一路都是非铺装路面,而且还要渡过好几条大河,所以余诚准备的都是轻量化的越野摩托。 这也注定摩托车上装不了多少物资,普通士兵每人除了一个副油箱以及三天的口粮外,就只剩下一张防潮垫和一个睡袋。 受限于油箱容量,即使加上副油箱,摩托车的续航也只有不到四百公里,这也是计划中每天行驶的路程。 由荆州入京,沿着北上支队走过的路程再走一遍,总共也不到两千公里。再加上防备旅程中可能发生意外所准备的几天冗余,赶在李自成围攻京城时抵达城下不成问题。 “司令,还是我跟您去吧!” 付应平再一次的恳求,照例被余诚拒绝。 “你走了,近卫团谁来管?” 作为余诚在荆州最可靠的一支力量,尤其在余诚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都要依靠近卫团维持局面稳定。 付应平眼见劝说不动,只能揪住战术小队的指挥官关郁夫到一边,警告说:“司令这一路安危就都交到你手里了!你给我记住,司令要出个什么事…” 付应平没有往下说,只是威胁意味十分浓的用手点了点关郁夫的胸口。 关郁夫其实比付应平还大五岁,从小也跟着父辈学过些功夫,虽然没练到精深处,但三五个人还是近不得身的。 “付团长放心,谁要敢动司令,先从我关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死不死的我不关心,你就算是死了变成鬼,也要护司令周全!” 等付应平再回到余诚身边,余诚笑着问付应平:“怎么,又去威胁小关去了?” 付应平低着头不说话,余诚调笑说:“你放宽心,忘了咱是会法术的了?笑一个!” 付应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带着这么点人千里北上,早知道司令不如和北上支队一起出发了,好歹人马还多些。” “我要跟着北上支队一起走,只怕李自成的南线军团就舍了官军不打,先和北上支队拼个你死我活了。” 这也是余诚的无奈之处,两三千人的北上支队当然是比三十多人的战术小队要强,但是一旦被李自成侦知余家军的首领离开了老巢荆州,一定会想办法将余诚处理掉。 反倒是现在,在李自成的眼里北上支队只是余家军分出来的一小部分。与其剿灭得罪盘踞在荆州的余家军,不如分化拉拢,李河的新安伯就是这么得来的。 所有人准备停当,余诚戴上头盔,最后朝留守的战士挥挥手,然后拧动油门狂飙出去。 在他身后。战术小队的摩托车一辆接一辆的驶出营地,在行进中变化队形,以关郁夫为箭头,将余诚牢牢护在车队正中。 车队行驶的速度并不快,大约保持着每小时六十五公里的速度。 这次行动将驻守荆门的朱呈祥也蒙在鼓里,所以他们没有从荆门处经过,而是就近渡过汉水,一直行驶到山区才停下休整。 中午是煮的泡面,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解决了午饭。中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然后用副油箱将摩托车油箱加满,然后贴着桐柏山山区边缘北上。 襄阳是大顺军控制下的一个关键节点,余诚没有进城,而是登上高处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 遥望这座巨城,余诚伸手虚握:“不会等太久了!” 等到自己从京城回来,就是率军夺取襄阳城的时机了。 此时这里毕竟还是敌占区,余诚一行没有久留,复折向东北,又行驶了一段距离后才找了个废弃的村子过夜。 这处村子虽已是断壁颓垣,但总好过露宿在荒郊野外。 关郁夫指挥手下布设出三道警戒线,为余诚留出足够的空间。 余诚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穿越了,摸着面前破旧的柴门,一时竟有些感慨,仿佛回到了刚开始穿越到明朝的时光。 那几乎是余诚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每天摸着从明朝赚来的黄金与古董,幻想着以后游艇轰趴、别墅嫩模的日子,仿佛那就是人生的顶峰了。 像现在这样,掌控着如此大的地盘,手下有数万军队。几百万人口,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打开柴门,余诚出现在现代的防空洞内,里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备用的油料,另外还有成袋的馒头与三个硕大的不锈钢盆,盆里是满满的酸菜白肉,只要加热一下就能吃。 油料是早已准备好的,食物则是沈葶按照时间准备的,计划中旅途中午餐用口粮随便对付一顿,晚餐却一定要吃好,所以沈葶准备的都是重油重盐又下饭的食物。 余诚亲力亲为,将物资全部搬回明朝后关闭穿越通道,然后命令关郁夫分发物资。 面对突然多出来的物资,关郁夫终于知道当初自己质疑摩托车的续航只有几百公里,为何司令却一点都不担心摩托趴窝在半路上。 司令真乃神人也! 第324章 一场春雨 休整一夜后,余诚与战术小队离开襄阳地界,往东北方前进,到第三日中午来到开封地界。 余诚也特意绕了一圈,登上了开封城外土堤,眺望曾经困住自己大半年的古城。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可是城内炊烟稀疏,往日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如今里边不过寥寥百户人家而已。 余诚见状不由叹息,曾经名城沦为废墟,实在令人感慨。 一行人继续出发,沿河寻找船只渡河。 黄河岸边船只倒是不难找,可是船夫见到这一行人骑着咆哮轰鸣的古怪机械,速度堪比快马,都吓得不轻,不等余诚等人到跟前就划着船离开岸边,任关郁夫如何呼喊都不肯过来。 余诚无奈之下,让几名战士放下摩托,步行前往寻找,终于找到了两艘船,许以重利,才答应送他们过河。 这两艘船都不大,每次只能将四辆摩托运送过河。三十多辆摩托,足足往返九次,人员装备才全部到达黄河北岸。 过河之后,众人往北行驶了几十公里,此时已近黄昏,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众人便找了个破庙扎营。 余诚故技重施,从破庙中搬出许多油料食材来。 待余诚搬运完成,庙宇解开封锁,让战术小队的战士入庙休息。 看着庙宇内除了杂草和破败不堪的神像外空无一物,战士们看向余诚的目光中更多了许多敬畏。 他们早就从田庄故人口中得知自家司令有些神鬼莫测的手段,现在亲眼见到,颇有些想对着余司令跪拜许愿的冲动。 今天这顿沈葶准备的是火锅与大饼,不锈钢盆里放入火锅底料后加水煮开,然后各种菜蔬肉卷倒进去,麻辣鲜香的味道顿时传遍整个庙宇。 “都别愣着,快吃。”余诚挥舞着筷子,赶了一天的路,刚才还淋了点雨,急需吃点热乎饭菜补充能量。 等他吃了一口之后,其余战士才敢动筷。都是壮小伙,吃起饭来如同打仗一般,一时间破庙内都是狼吞虎咽的声音。 “二号哨位报告,这边有情况!” 听到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关郁夫立刻放下筷子,拿起对讲机询问情况。 “西北方向四百米外有人接近,人数在三十人上下,还有马车,距离太远,无法判断其身份。” 此时天色已黑,又是雨中,警戒的哨兵能提前发现,还是热成像的功劳。 关郁夫立刻下令:“一班跟我走,二班保护司令,三班支援其余方向哨位,加强警戒!” 余诚没有干涉关郁夫指挥,区区三十人而已,别说大概率是赶路的行人,就算是军中精锐又如何? “你们快吃!”余诚招呼留在庙内保护自己的二班战士。“没什么大事,你们赶快吃完,还要去替换值哨的弟兄。” 战士们这才落座,一只手抓筷子,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握着枪械,随时准备起身作战。 自太原沦陷后,傅山与韩霖各自归家,相约携家眷逃离山西,另寻他处安歇。 傅山倒还好,家中只有老母与儿子,只携带些浮财与书画。韩霖却是家大业大,族中人口众多。 河东三韩的名气传入李自成耳中,正巧韩家所居绛州已在大顺军控制之下,于是李自成便下书相召。 为家族计,韩霖只能屈身相从,一面与李自成虚与委蛇,一面偷偷送信回家中,举家逃亡。 韩家遣散仆役,分散逃亡躲避大顺军。韩霖兄弟三人携带家眷,与傅山汇合后南逃。 韩霖的逃亡让李自成大动肝火,下令追缉。一群人原本托庇于友人家中,结果那里也被大顺军南线军团攻占,再待不得了,只能继续往南逃。 韩霖与傅山都有些武艺在身,韩家子弟也有些青壮,才能护着女眷一路逃到此处。 “雨公兄,这雨越发的大了,咱们得尽快找个地方避雨才行。” 韩霖也这样想,逃亡途中,一旦感染了风寒,极可能就是一条人命。 “那里有火光,往那里走。” 在这天气里,能有火光在,说明那里好歹能有个避雨的地方。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火光处走,到了近处,才发现火光摇曳处原来是一座破庙。 “都小心些!”傅山握住剑柄,在如今这世道,流民与强盗之间并无任何区别。 “站住!把手举起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傅山吓了一跳,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步入别人的埋伏圈中。 围着他们的人不多,俱着黑色紧身衣物,连头上都罩着一层头套,只留出眼睛口鼻。 这些人手中端着或长或短的类似火铳的武器,即使以精擅火器,见多识广而闻名的韩霖也是从未见过。 “青主,不要乱动!” 韩霖拉住已经将宝剑抽出半截的傅山,他虽然没见过这些人手中的火器,却能察觉出其古怪外表下的肃杀之气。 韩霖拱手道:“我等误入此间,只为避雨,并无敌意。若有打扰处还望见谅,我等立刻就走!” 这时包围他们的黑衣人中领头的一个按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片刻后开口道:“我家主人有请。” 韩霖呆愣一下,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命令道:“放下武器,跟着我走!” 韩家青壮有武器的有十几人,与包围他们的黑衣人人数持平。一个韩家子弟挥舞长刀往上冲,黑暗之中火光乍现,伴随着清脆的枪声,那个韩家子弟腿上中枪,扑倒在地,手中长刀都摔飞出去。 “砰!” 又是一声枪响,却落在另一个想要往上冲的韩家子弟脚边。 “不要动,不要动!” 韩霖惊出一身冷汗,他看得清楚,这两枪都是这个黑衣人首领的手铳打的,两枪之间都没见他重新装填弹药。 “我们去,我们去!” 黑衣人首领示意手下去检查马车,傅山赶忙道:“马车上都是女眷!” 黑衣人仿佛没有听见,挨个掀开车帘查看,看到确实是女眷后才退后,监督众人将刀枪棍棒等全部扔在地上,又搜过一遍身,这才带着他们往破庙走去。 第325章 新目的地 “你就是傅青主?” 余诚面色古怪的看着傅山,分明是典型的文士模样,梁大侠是怎么把他写成剑侠的? “正是在下!”余诚的眼神让傅山只觉心中发毛,“敢问尊驾是?” 余诚恶趣味上来,道:“在下楚昭南。” “楚昭南?” 傅山仔细回想,也想不出来当世英豪里有谁是叫楚昭南的。 至于为什么要从当世英豪里找,只看眼前这人的护卫就能看出来。清一色身强体壮剽悍果敢的战士,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皮衣,外边还套着黑色涂层的钢制胸甲。 不提他们那神秘的火器,单只靠着那身胸甲,冷兵器对决自己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我等路经此处,只是想要避雨,并非有意冲撞。” 余诚摆摆手道:“无妨,出门在外,相互给个方便本就理所应当。”他看了看那个被打伤的韩家子弟,道:“小关啊,你也太冲动了些,把人打成这样,快给人道个歉。” 关郁夫面无表情朝那个伤员点点头:“手快了些,见谅。” 韩霖紧绷着腮帮子说:“不妨事。” 余诚拍掌道:“看,冤家宜解不宜结,话说开了也就好了。” “对了,老傅,有个叫岳鸣珂的,你可认识?” “岳鸣珂?”傅山摇头:“不曾听说过。” 余诚有些失望,又让关郁夫取来傅山的佩剑,却只是一柄寻常作坊里的大路货:“这把剑可有名号?” “此剑并非神兵利器,不曾取名。” 余诚随手推剑还鞘:“日后若有缘,我当送先生一柄宝剑,就叫做莫问剑吧!” “莫问剑?莫问?”傅山心头一凛,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追根究底呀! 傅山道:“我等只想南下避祸,不想横生枝节。” “南下避祸?”余诚笑道:“如今张献忠正在南方攻城掠地,南方也非世外桃源啊。” “可惜在下有要事在身,脱身不得,否则倒可以为先生参详一番。” 余诚感慨着,这句话是真心实意,可惜自己北上是秘密行动,否则与傅青主秉烛夜谈,谈今论古,也算一桩趣事。 “小关,将偏殿让给他们歇息吧。” 韩霖突然开口问:“敢问贵属所用火器犀利异常,不知自何处购得?” 余诚玩味的看着韩霖:“你是何人?” 韩霖道:“在下河东韩霖,表字雨公。” 报完名后,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说话。 韩霖是谁,余诚完全不知道,毕竟他又没被谁给写进小说里去。 韩霖难堪之余,又有些庆幸,这至少说明眼前这波人不是李闯的下属。 傅山解围道:“韩雨公是河东名士,师从徐文定公学习兵法,对火器很有研究。” “徐…文定公?”余诚满脸茫然,你们就不能直接说名字吗?一天天的各种字、号,还改个不停。要么就是名字后加个谥号、地名,这让我上哪猜去? “徐文定公讳光启,官至…” “徐光启啊!”余诚没等傅山介绍完就一脸的恍然大悟,看向韩霖的目光顿时和善许多。 他知道明末有一批士大夫与西方传教士联系很深,对中西方文化交流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想来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就是韩霖那表情很不好看,当着徒弟的面直呼先师大名,实在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余诚喊道:“小关,给韩先生展示一下你的枪。” 说罢余诚捡起一块拳头大的土块往高处抛去,关郁夫闪电般出枪,将土块凌空打碎,接着又开一枪,击中其中最大的一个碎块。如是者三,这才收枪。 傅山与韩霖的下巴都快惊掉了,关郁夫的这三枪完全改变了他们对火铳的认识,原来火铳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韩霖想得更多,火铳千变万化,原理总归是一样的,总离不开装填火药与引火发射,这伙人的火铳无非是将此步骤做得更隐蔽而已。 “夜色已深,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余诚开口送客,他让关郁夫展示枪械,主要是震慑二人,让他们知道双方的武力差距,免得对方夜里生出其他想法来。 这间废弃庙宇的偏殿不过是一间小土房,房顶一角已经塌陷。这么小的地方容不下韩家人全住进来,所以只有老弱妇孺躲进来休息,其余人依托偏殿搭起简易的棚子避雨。 韩霖与傅山二人则躲进了空出来的马车,此处远离那伙神秘人,交谈时不虞被人偷听。 “青主,你看那些人是何来历?” 傅山摇头:“无论从衣着、武器,都是我见所未见。不过…” 傅山揭开车帘一角看了看庙宇主殿外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的士兵,道:“他们虽说有遮掩,但总有些端倪。” “我听过往的客商说,有一伙贼人占据了荆州,火器犀利,连平贼将军左良玉都奈何不得。” 韩霖点点头,“不错,我也听说了。听说那伙贼人在荆州府建起高高的烟囱,成天往外冒着黑烟,那里的钢铁便宜得像不要钱一样,就连吃饭的碗都是用铁做的。”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下来。就刚才见面的那短短时间里,他们见过铁锅、铁碗、铁水壶,就连吃饭的筷子似乎都是铁做的。 那这伙人的来历还需要怀疑吗? 韩霖下定决心,对傅山道:“青主,我欲到荆州亲眼看看,你觉得如何?” 傅山有些犹豫:“我听去过荆州的客商说过,那伙贼人占据荆州后非常守规矩,既不奸淫掳掠,也不横征暴敛,只是不知道真假。” 韩霖感慨道:“他们手中的火铳,就是我梦想中火器最完美的模样,若是能知晓其中奥妙,便是死也甘心!” 听到此话,傅山也不禁心痒难耐。他也是在军中参赞过的,若是用那武器装备成军,他都不敢想象那是一支何等强大的战力! “好!我与雨公兄同去!” 第二日天刚破晓,傅山与韩霖向神秘人打过招呼后便带着全家离开破庙,启程南下。 第326章 兵临 崇祯十六年四月十三。 已经垂垂老矣的大明王朝迎来了他的掘墓人。 先是一支两千人左右的先头部队抵达京师北面土城,京师内早已风声鹤唳,一见大顺军旗帜立刻紧闭城门。 京师内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人心惶惶,就连往日高谈阔论的士大夫也一个个面如土色,噤不发声。 士大夫们战战兢兢,心里已经在考虑改朝换代的可能性,反倒是往日蝇营狗苟的宦官接过了京师的防卫重担。 可惜这些宦官捞钱或许是行家里手,说到打仗就一窍不通了。匆忙间被赶上城墙的士兵此前不曾接受过演练,上了城墙也是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至于守城官兵的后勤更是一塌糊涂,他们在城墙上枯守大半天,饥肠辘辘也没人提供饭食。有些官兵家属煮好粥饭送到城墙下,却不知道亲人在哪里,只能大声呼唤,那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到十四号中午,刘宗敏统领大队人马抵达京城外,旗号鲜明,鼓角相和,与兵荒马乱的京师守军形成鲜明对比。 在京城外驻防的还有由襄城伯李国桢统领的京兵三大营,刘宗敏一到城下,李国桢便即率部投降,营内火炮等器械全部落到了大顺军手里。 此时李自成驻军在昌平与京城中间的沙河巩华城,前线的军报雪花一样的飞来。 李自成一连看了十几封奏报,不是这个城请降,就是那个官投顺。他哈哈大笑道:“大明果然气数已尽!” 牛金星脸上也是压制不住的喜色:“明廷大势已去,陛下天命所归,当为天下共主!” 宋献策也说道:“十八孩儿主神器,此事谶图中早有昭示,如今终于应验了!” 李自成笑而不语,又翻开一封军报,看着看着便皱起眉头。 “这余家军腿脚倒快,刘芳亮才到保定,他们却已经杀到京城下了。” 牛金星与宋献策相互传阅军报,上边确如李自成所言,余家军北上支队已杀到京城,如今驻军永定门外。 其实这主要是因为刘芳亮所率领的南线军团一路攻城掠地,分官镇守。而北上支队却不一样,一路避免不必要的交战,只管闷着头往京城赶路,所以尽管北上支队行军路程更长,反倒比刘芳亮更早到达。 “都说这余家军战力很高,倒让孤有些好奇了,走,咱们看看去!” 牛金星连忙阻止:“不可啊陛下,余家军如今听调不听宣,若是他们起了歹意,该如何是好?” 李自成冷笑道:“孤提数十万大军在此,余家军臣服便罢,若是敢起异心,翻掌间便可让他们灰飞烟灭!” 宋献策劝道:“陛下是君,余家军是臣,该当让他们来此觐见才是,何须陛下亲往?” 牛金星醒悟过来,也劝说道:“是啊,余家军此次统兵的将领,那个叫李河的,不是被陛下封为新安伯了吗?以前路途遥远,如今近在咫尺,合该让他过来叩谢天恩。” 李自成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便道:“好,就这样吧,召新安伯李河来让孤瞧瞧。” “还有京城那边,大军兵临城下,该劝诫城内百姓不要螳臂当车,免遭无端杀伐。就算那崇祯,只要肯开城投降,孤许他一个安乐公有何不可?” 牛金星与宋献策拜道:“陛下仁德,京城百姓听闻,定然感激涕零。” “找个人去与崇祯谈谈吧!” 牛金星进言道:“在宣府投降的有个姓杜的太监,出身宫内,就让他去城内劝降吧?” 一个太监而已,就算劝降不成被崇祯煮了烹了,又有什么关系? …… 朝房内一片死寂。 如果没有一个皇室或者勋贵的爹,那就需要经童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关关从人山人海中杀出来,才有能出现在这里的资格。 有了资格之后,还需要经历各种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一步步把资历熬出来,如此才能在这间朝房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整个大明江山,亿万百姓、数万官僚,能出现在这间朝房内的用指头就能数出来。 朱由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仍觉口干舌燥,又端起茶壶将茶杯添满。 面对贼人兵临城下的危急时刻,尽管崇祯已经尽量想表现出自己临危不乱的态度,但这些小动作依然出卖了他。 往日里,倒茶、磨墨这种事何曾由皇帝亲手干过,可就这短短功夫,朱由检数度起身又坐下,心不在焉的表现都被诸位大臣看在眼里。 “如今闯贼兵临城下,诸位还有何退敌良策?” 几位重臣垂首不言。 若是早几个月,或者召山海关吴三桂率关宁军南下护卫京师,或者迁都金陵偏安一隅,都还来得及。可是如今闯贼陈兵城外,还有何法可想? “吴三桂到何处了?” 兵部尚书张缙彦汇报道:“平西伯奏报,正收拢辽东百姓,乘海船南下…” 吴三桂的平西伯是新封的,与他同时被封的还有定西伯唐通、宁南伯左良玉、靖南伯黄得功等。 这不是朱由检想听得回答,他又问一遍:“到何处了?” 张缙彦只能据实回答道:“最新军报,平西伯已于昨日率军入关。” “昨日?闯贼都已经杀到城外了,他竟然才入关?” 朱由检怒极而笑,拳头都已经握出青筋来。 “陈演该死啊!” 若不是首辅陈演反对,无论是召吴三桂南下还是巡幸南都,都可以及早进行。 也就是陈演前段日子见势不妙辞官,不然在此时出现在崇祯面前,只怕崇祯会想亲手斩杀了这个首辅。 “贼军围城,不知勤王大军何时能到,城内要积蓄煤、米,防止贼军久围。” “对对对,”崇祯道:“张尚书,此事就拜托给你了!” 张缙彦心中叹息,也只能领命。 这时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跑进来,汇报道:“启…启禀陛下,贼军派信使过来了!” “信使?谁?” “是…是监军杜公公!” 第327章 司令来了 “司令来了!” 李河骑在马上两眼发直的看着张道冲,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张道冲闻到李河一身的酒气,于是又说了一遍:“司令来了!” “司令来了?”李河终于反应过来,刚喝下去的酒全化作冷汗从后背渗了出来。 李河慌忙滚鞍下马,急切的问:“司令真的来了?在哪里?” 张道冲侧过身去,眼神示意往中军大帐。 李河一路小跑来到自己的中军大帐前,发现往常值守的卫兵已经换成了两个生面孔。 这两人见到李河后并未阻拦,还主动将帘子掀开一角。 李河冲入帐内,看到主帅位上坐着一人,不是余诚又是哪个。 余诚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穿的军服,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看着。在他身后,同样一身普通士兵装束的关郁夫挺身侍立。 看到李河进来,余诚看着面颊泛红的李河皱起眉头:“喝酒了?” 李河结结巴巴的说:“是,是李自成召见后宴请,席上多喝了几杯。” “哦…”余诚将书放在桌案上,道:“也正常嘛,大顺皇帝宴请大顺的新安伯,喝点酒天经地义!” 李河扑通跪下,道:“属下知罪!” 余诚笑着上前将李河扶起:“行了,和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当初选你当北上支队的主将,就是希望你把李闯糊弄好,不要让他将主意打到北上支队的身上。” 李河长出口气,“当真吓我一跳。李自成大军在侧,司令怎么能以身犯险?” 余诚满不在乎的说:“无妨,我这次是秘密出行,知道的人没几个。” “你去李闯大营,有没有什么收获?” 李河汇报说:“无非又是一番拉拢,许诺我带北上支队改换门庭,以后会封我个侯爵当当。” 余诚哈哈大笑:“这条件不错,现在李闯统共也没封几个侯,真要像他说的以后大顺军坐稳了天下,你说不准能混个几代人的富贵,你就不动心?” 李河坚定的说:“如果是司令封我这样的官,那我做梦都要笑醒过来。他李自成算什么东西?以为草鸡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 “不是我夸口,就他那些兵马,虽然号称百万,我带着北上支队轻轻松松杀他个七进七出!” 余诚没有说李河口气大,如今每一个余家军的将领都有这样的自信与骄傲,见惯了余家军战力的他们再看那些乱世中的反王与官兵,就像一个个行走的军功章。 “李闯那边有什么动向吗?” 李河道:“根据我在闯军大营探听到的消息,李自成派出在宣府投降的监军太监杜勋入城与官军谈判,要求崇祯逊位,开城投降。崇祯没有答应,不过也没有杀进城劝降的杜勋,两边还在谈呢。” 余诚不屑的说:“怕不是崇祯不想杀,而是他手下那些当官的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李河继续说:“估计李自成也不相信崇祯会开城投降,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下令刘宗敏攻城了,还要求咱们协助攻打京城。” “你答应了?” 李河点点头。 余诚道:“你记住,咱们过来京城是要捞实惠,不是给李自成当炮灰,打着意思意思就行了,没必要下死力。” 李河不甘心的说:“这是明朝的京城啊,咱们要是一口气打进去,让天下人都知道余家军的威名,那该多好!” 余诚拍拍李河的肩膀,道:“如此坚城,若是强攻死伤必重,咱们的战士性命金贵,没必要替李自成火中取粟,攻破京城这风头就让给他们吧!” 想到余家军对阵亡士兵的抚恤标准,李河也只能压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 “司令来了京城,那荆州那边怎么办?” “没关系,荆州的发展规划已经定好了,按着时间节点推进就行,小事有老崔顶着,大事不还有电报嘛。” 余诚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虚的。昨天崔应朝终于察觉出不对,徐望和付应平顶不住压力,才把余诚偷偷跑来京城的事情告诉了崔应朝。 一向文雅的崔应朝难得的爆了粗口,要不是腿脚不方便,怕是都想对徐望和付应平饱以老拳了。昨日余诚与崔应朝的电报往来,隔着几千里都能感觉出崔应朝的怨念来。 瞒着心腹重臣跑到几千里外的敌占区,这事确实有些不地道,余诚也知道自己理亏,打定主意这次回去后一定要带些好东西安抚一下他们几个。 李河请示道:“司令来了是大事,今晚营里要不要庆祝一下?” “这次是秘密出行,不要让太多人知晓。免得人多口杂传到李自成那里去。” “不过庆祝还是要搞的,大家一路走了几千里才来到京城,今晚做顿大餐犒劳一下弟兄们。我来这儿的消息你只传达到营一级军官就好。” “对了,还有那几个讲武堂出来的,晚上一起叫过来我见见。” 李河点头应是。 这也是余诚完全不担心李河生出二心的底气所在。北上支队虽然是李河一手组建,但从中级军官到底层士兵,多的是余诚的死忠。 余诚对李河是充满信任的,但到了如今这个位置,无论如何的信任,都不如相互制衡来得放心。 即便李河真被李自成的许下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北上支队中还有陈达的骑兵营,以及林韫、苏春河等几十号讲武堂一期生,再加上关郁夫率领的战术小队作为尖刀力量,足够余诚掌握局势了。 当晚,北上支队营地内燃起团团篝火,北上一路“协调”来的牲畜完成了它们的使命,一部分力弱的牲畜被宰杀,发挥了它们最后的作用。 中军大帐内,余诚为北上途中立下功劳的军官颁发勋章与嘉奖令,李河与张道冲因为组织得当,各获得了一枚勋章。 军法处长井澄再次重申了保密条令,要求见过余诚的军官遵守保密要求,不得向外泄露余诚到达北上支队的消息。 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余诚将伪装成一名普通军官,就住在李河的中军大帐。关郁夫也率战术小队乔装成普通士兵,负责安保工作。 第328章 炮击京城 十八门火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远处高耸的城墙。 “开炮!” 炮兵营营长令旗挥下,十八门火炮次第开火,震耳欲聋的炮声中,远处京城的城墙上顿时砖石飞溅,血肉乱舞。 知道司令就在后边看着,林韫更是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将归属自己指挥的六门十二磅拿破仑炮玩出花来。 他早就通过望远镜看到永定门城楼上有一人,看衣着像个当官的,所以把六门火炮全部瞄准那里。 在六门火炮的集中打击下,那个官儿所在的城头瞬间空了一块。被炮弹击中的城墙砖石碎屑仿佛霰弹一般,中者立毙。 城上守军乱作一团,丢盔弃甲往来奔命。城下余家军北上支队稳如泰山,别说动一动,就连喧哗都没有。 “继续开炮!” 余诚冷冷下令。明朝经营百年的京城城墙用料扎实,想靠着目前的滑膛炮将城墙打到垮塌,怕是得一刻不停的轰击两三天才有可能。 反正这些火炮和炮弹都不打算带回去,炮轰京城就算是它们最后的演出了。 连续五轮炮火过后,李河放下望远镜,疑惑的说:“城墙上好像没剩几个人了呀?” 余诚也在拿着望远镜看城头,确实如李河所说,在余家军炮火的攻击下,城头守军已经一哄而散,长达上百米的城墙上竟然一个人头都看不到了。 李河试探的问:“要不,登城试试?” 昨天才说的,攻打坚城,损伤必重,现在这脸被打得“啪啪”响。余诚左右看看,“咱们准备攻城的云梯了吗?” 李河与张道冲同时摇头,他们也没想到堂堂京城,守军竟然如此不禁打。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炮击一整天的打算,没想到这才几分钟不到,城头守军就已经跑没了。 关郁夫摩拳擦掌,请令道:“司令,让我上吧,我们的训练项目里就有攀爬这一项,只要上了城头,敌人就算再来百倍也不怕。” 余诚瞪了关郁夫一眼,关郁夫想起自己的职责是保卫司令,顿时心中一突,老老实实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调一个步兵连去试试,让炮兵歇十分钟再打。” 李河兴奋下令:“让苏春河带他的连上去,梁骁带队策应!” 早就心痒难耐的苏春河收到命令后,带着自己手下步兵连一路小跑,离城墙还有百十米的时候,炮兵第二轮炮击也开始了。 其实在炮兵间歇的这十分钟里,城头也只有寥寥七八个人影晃动,随着第二轮炮击的开始,城头又恢复成了空无一人的状态。 第二轮炮击过后,苏春河手一挥,已经做好准备的先遣排飞一般的跑到城墙下,将绳索环成圈摆好。 这么高的城墙靠扔是扔不上去的,先遣排早有准备,携带了重弩,弩箭前端是三角飞爪,尾部连着绳索。 靠着弩箭的力度将飞爪射上城墙,试了试飞爪勾的还算结实,先遣排排长亲自带队,十几个战士顺着绳索就开始往上爬。 苏春河端着步枪瞄准城头,他其实很想做那第一个爬上京城的,所谓先登之功,谁不向往。可惜城下还要留人掩护,一旦被城头守军割断绳索,这么高的城墙摔下来,攀爬的战士不死也残。 正想着,一个顶着头盔的官军从城墙垛口间探出头来。苏春河下意识的勾动扳机,那个官军头盔上顿时出现一个血洞,一声不吭的消失在城墙后。 其他战士瞄准的慢了一些,后续击发的十几发子弹全打在了墙砖上。 苏春河飞快得重新装弹,正在攀爬的先遣排战士也手脚并用,加快速度往城头爬。但直到先遣排排长第一个攀上城头,也没有一个官兵再露头。 余诚端着望远镜,紧张的看着攀爬的战士一个接一个翻过胸墙,站上了城头。直到对讲机中传来先遣队的声音,这才长出口气。 “先遣排报告,我已占领城墙,未遇到抵抗!” 余诚冲李河点点头,李河才用对讲机下令道:“收到,保持警戒,守好城墙,接应其他战士攀爬。” 已经爬上城墙的先遣排长从城墙上抛下绳梯,后续战士的攀爬速度立刻加快许多。 等到苏春河带着他的连全部爬上城墙,这座传承数百年的城池,就像一名美女,对着余诚敞开了衣衫。 苏春河指挥部下沿城墙两侧搜索前进,又命令一个步兵班前去打开城门,接应梁骁带的步兵连进入翁城。 从翁城进入城内的城门紧闭,苏春河的步兵连也还没有沿城墙杀进去。梁骁直接命令用炸药炸开了城门,沉重的木门轰然倒下,门后守着的明军官兵猝不及防被砸死了两个,门洞内其余十几个官兵呆呆看着突然出现的余家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梁骁也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阵排枪过后,十几个官兵死伤大半,幸存的官兵扔掉手中的破铁片撒腿就逃。 直到余诚登上城墙,都觉得恍如梦中。明朝的京城,竟然如此好打? “人心散了,不好带了啊!” 余诚感慨着,从他所在的城墙往内看,能看到天坛就在不远处。再远一些,能看到城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院门上还贴着白纸。余诚好奇之下拿望远镜看去,才发现那一张张白纸上写着的都是“顺民”二字。 “呵,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啊!” 苏春河押着一名俘虏的官兵来到余诚跟前,余诚问:“此处城头,是谁在值守?” 那官兵四五十岁年纪,见到余诚一个劲只管磕头。余诚又问了一遍,官兵才说:“回大王,是宫里的刘公公,已被大王的炮弹打死啦!” 余诚挥挥手,道:“放了吧!” 那官兵如蒙大赦,磨磨蹭蹭走了两步,看到没人管他,于是撒腿飞奔,一边跑还一边将身上的号服扯下。 李河道:“我问了朱常润那厮,咱们占的这永定门只是外城,往前穿过外城,就是正阳门,进了正阳门,才是内城。内城再往里,就是皇帝住的紫禁城了!” 余诚点点头:“也不知道李自成的大顺军打到哪里了?” 第329章 穷途末路 其实大顺军的进度比余诚还快一些。 大顺军重点攻击的是西直门、平则门、德胜门三处,其余城门虽不是主攻方向,但也有大顺军一直对守军施加压力。 余家军开炮轰击永宁门的炮声传到彰仪门后,驻守彰仪门的太监听得心惊胆战,直接开城向大顺军投降。 围攻彰仪门的大顺军将领是郝摇旗,他只带着千把人在彰仪门外,正因为自己不是主攻而生闷气,没想到守军直接开城投降,他这支负责佯攻的军队反而成了第一个建功的。 机不可失,郝摇旗一边率部顺着打开的城门一拥而入,一边派快马飞报前敌指挥刘宗敏知晓。 彰仪门也是外城的一道城门,它还有其他名字,如张仪门、广宁门,到清朝后又改名广安门,从此延续至今。 皇城之内,朱由检徘徊在大殿上,满心愤懑,嘴里呢喃着:“朕是亡国之君,朕成了亡国之君……” 他身边信任的几个太监大都派出去看守城门了,此时侍立在旁的是内官张殷。 看到皇帝徘徊无计可施的样子,张殷献策道:“皇爷不需忧愁,奴婢有策在此。” 虽然不相信一个内侍能有什么好计策,但此时朱由检已乱了阵脚,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你有何计策?” 张殷凑上前道:“奴婢听杜公公说,闯王愿与陛下共分江山。贼若是果真进了城,皇爷只需投降便无事矣!” 朱由检仰天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张殷陪着笑,忽见朱由检笑容一收,满脸狠厉的骂道:“好个奴才!” 张殷大惊,看到朱由检伸手拔剑,吓得亡魂大冒,转身就逃。 朱由检愤怒拔出天子宝剑,从后边将张殷追上一剑砍倒,尤不解恨的连砍数剑,然后双手拄剑喘着粗气。 出去打听消息的王承恩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王大伴来了?”活了这么大,朱由检还是第一次自己动手杀人,两手微微颤抖着问王承恩:“有什么消息吗?” 王承恩跪地哭道:“皇爷,外城破了!” “外城破了?”朱由检愣住了,“怎么会?闯贼昨日方至,城内既不缺粮食,又不乏守城器械,怎么会连一天都没撑住?” “是彰仪门的守军打开了城门,放闯贼入城了!” 朱由检勃然大怒道:“驻守彰仪门的是哪个?该死!该死!” 王承恩抱住朱由检的腿劝道:“皇爷,别管是谁了,您快逃吧!外城失守,内城肯定也守不住了。” 朱由检在殿内如困兽一般走来走去,最后挥剑道:“召集侍卫,朕要亲往城头督战!” 王承恩叹息而出,此时宫内也盛传闯军已经破城而入的消息,侍卫宫女慌作一团。王承恩最终只能召集到三十多个侍卫和宦官,带着他们去见崇祯。 刚刚亲手斩杀一人的朱由检穷途末路之时反而处于亢奋之中,一手执剑,一手从侍卫手中抢了一支三眼铳,带着这些侍卫宦官出了皇城,先往朝阳门而去。 这一路上兵荒马乱,到处可见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的守城官军。朱由检扯住一名逃跑的官兵,大喊:“不要逃,回去,回去杀贼!” 那官兵想要逃,却被朱由检扯住袖子脱身不得,不由开口骂道:“你给老子松开,要死你自己去死,老子才不给他老朱家陪葬!” 朱由检一愣神,那官兵趁此机会一使劲,直接将衣袖撕开逃了。要不是忌惮扯着自己衣袖的这个家伙身后还跟着几十号人,他说不得还得给此人两拳。 前方逃散下来的官军越来越多,朱由检这三十多人就像洪流中的一片孤舟,被冲撞的左摇右晃。 王承恩见势不妙,拽着朱由检让出道路,朝阳门去不得了,众人又前往安定门,却都是同样遭遇。 此时那三十多侍卫宦官已经被逃兵冲散,只余七八个还跟在王承恩身后。 王承恩半哄半推着朱由检返回皇城,途中那七八个侍卫宦官也悄无声息的逃了。 绕了这么大一圈,天色已经全黑了。回到皇城的朱由检失了魂一般,直到皇后周氏带着太子朱慈烺与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在几个亲信太监陪同下赶来,他才收回心神。 太子朱慈烺是朱由检嫡长子,此时虚岁不过十五,还显稚嫩。定王、永王两人年岁更小,遇到如此乱局只会哭泣。 朱由检让王承恩找来几身百姓衣服给三个皇子乔装打扮,但皇宫大内从哪去找百姓家孩童的衣服,最终只能找来几身小太监的衣服给三位皇子换上。 朱由检与周皇后亲手给朱慈烺换上小太监的衣服,朱由检不忘叮嘱道:“儿啊,你现在是太子,出宫就是普通百姓,乱世之中一定要隐匿行迹,改换姓名。要是侥幸得活,一定要记得给朕和你娘报仇,还要以我为戒,不要落得我今日的下场!” 周皇后也含泪嘱咐:“记住,出去以后见到年纪老的就喊阿翁,见到年轻点的就喊伯叔,记住了吗?” 朱慈烺哭着叫喊:“父皇、母后,你们不一起走吗?” 朱由检不说话,只是叫来一直随侍在三王身边的太监王之心、粟宗周、王之俊三人,命他们带着三位皇子出宫,分别去投皇后之父嘉定侯周奎,成国公朱纯臣等处。 看着三位皇子走后,周皇后对着朱由检再拜道:“陛下,臣妾去了!” 朱由检闭目不言,周皇后也没有等他吩咐,自回寝宫自缢身亡。 长平公主朱媺娖来得迟了一步,只看到母亲周皇后的背影,疑惑问朱由检道:“父皇,母后干什么去?太子哥哥呢?” 朱由检怜爱的抚摸着朱媺娖的脸蛋,忽又叹息:“你为何生在帝王家!” 朱媺娖没听清,正要抬头去问,看到的却是闪着寒光的剑锋。朱媺娖慌乱之下侧身躲闪,这一剑正砍在她左臂,将朱媺娖左臂直接砍断,朱媺娖登时惨叫一声倒地,再无声息。 朱由检又寻到昭仁殿杀了幼女昭仁公主,同时命袁贵妃自尽。此时袁妃身边宫女都已经跑完,袁妃只能自己哭哭啼啼拿来白绫悬在房梁上。 看到袁妃踢倒凳子,身子在半空中晃荡,朱由检也不等她死去,就带着王承恩骑马,来到万岁山上,居高临下环视城内乱象。 第330章 君王死社稷 “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 朱常润抓着绳子,才没让已经腿软的自己直接坐在筐里。 他壮着胆子探出头,瞟了一眼脚下城墙上越来越小的人影,然后又迅速把脑袋缩回来。 与朱常润一起的,还有两人,分别是操控热气球的林锦与战术小队的赵轸。 林锦是讲武堂一期炮兵科毕业生,在学校里用热气球升空做侦察与校射就是一项学习科目。 这个热气球一直在辎重科,但北上一路从来没有用过。直到北上支队占领外城城墙后,余诚才让林锦操作热气球升空。 朱常润感慨道:“没想到大号的孔明灯,竟然能把人带到天上去。” “孔明灯是啥?” “都是一类东西,”林锦给赵轸解释道:“教官讲过,它们都是依靠热气升空。” 赵轸满是羡慕:“还得是你们从讲武堂出来的,学的多,升职升的也快。” “要按那些秀才说的,你们可都是天子门生!” 林锦眼底闪过一丝热切:“那就得咱们保着司令坐上龙椅才算。” “想进讲武堂,除了靠学识考进去,还可以立下功劳,由长官荐举入学。你们战术小队是司令的心头肉,和御前侍卫差不多,想搞张荐举信还不简单。” 朱常润听着他们两个谈话,心里直骂乱臣贼子,想谋朝篡位都不加一丝遮掩的! “老朱!”赵轸拍拍朱常润的肩膀:“你觉得俺们司令坐上那龙椅比你大侄子如何?” 朱常润只能陪着笑:“一定好,一定好!” “好就行,走,咱们看你大侄子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皇宫,为的只是记录大明亡国的一刻。用余诚的话来说,这是珍贵的历史资料,一定要留存好。 余诚本来是想用无人机的,可是他也不知道崇祯究竟是什么时辰上吊的,无人机滞空时间不够,所以才用上了热气球。 还好今天的气象条件不错,只有些许微风,这风要是再大些,林锦就不好掌控方向了。 十七世纪的京城在夜晚一片漆黑,往常富贵人家院内夜晚还有些灯火,在今日这改朝换代的时候,也全都熄灯闭户,唯恐引来灾祸。 只有环绕内城的城墙上还亮着火堆,星星点点勉力维持,却也如大明王朝的命运一样摇摇欲坠。 深夜之中,闯军也暂时停下了攻城的步伐,进入休整,养精蓄锐准备明日一举拿下内城。 林锦控制着热气球将高度维持在离地面三十米的位置,热气球上能控制方向的只有一个电控的风扇,操控起来十分困难。 林锦既要控制高度,又要看着方向,忙碌无比。热气球几次偏离了方向,都被林锦手忙脚乱的扳正回来,等热气球飘到皇城上空时天色已经破晓。 “老朱,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林锦指着脚下的皇城的一个位置问朱常润道:“你看看,那是煤山吗?” 朱常润强忍恐惧往下看了看,回答道:“是的,那里就是万岁山。” “好!”林锦当即操控热气球往煤山方向飘去。 赵轸好奇问:“不是叫煤山吗?怎么又说是万岁山?” 朱常润解释道:“煤山是俗称。当年国朝初立,从蒙元手里夺回了大都,改名北平。当时害怕北元反攻围城,会导致城内燃料短缺,所以在山上堆煤,以供守城时引火之用,所以才有煤山的称呼。” “后来局势渐定,靖难之后,成祖在北平大兴土木作迁都准备,疏浚筒子河、太液池等挖出的泥土全堆到了煤山上,将山加高,此后才改名万岁山。” 说到这里,朱常润疑惑道:“为何要去万岁山?皇帝此时要么在奉天殿主持朝局总揽防务,要么在乾清宫休憩。” 林锦笑着拍拍朱常润的后背,道:“这是司令的吩咐,让我到煤山上盯着。老朱,你可要睁大了眼睛,能不能找出崇祯皇帝在哪里,可就全指望你了。” 说罢林锦递给朱常润一个望远镜,自己则架起了一个摄像头,随时准备记录。 赵轸看朱常润还在发呆,于是道:“还愣着干嘛?司令说崇祯会在那里,那崇祯就一定在那里!” 朱常润没敢争辩,手里举着望远镜,却时不时低头看着皇宫内鳞次栉比的宫殿,想起年少时在宫内的经历,再对比如今国朝将亡的惨相,眼泪就不停的掉落。 赵轸将朱常润的神态看在眼里,心内却波澜不惊。这次任务,林锦是主要记录者,朱常润是向导,赵轸则是负责看住朱常润,免得他惊扰到林锦。 若是朱常润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赵轸按了按腰间的左轮手枪,那自己也就不用客气了。 随着热气球越飘越近,林锦不得不加了把火,将热气球升得更高些,免得撞上山头。 “看,那里有俩人,老朱快看看!” 听到林锦的叫声,朱常润打起精神,顺着林锦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有两人站在山上面朝神武门。 这个距离朱常润用肉眼也能看到其中一人身穿明黄色衣袍,朱常润心在揪起手在颤抖,举起望远镜细看,虽然十多年未见,但他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当今大明的皇帝。 “是皇帝,”朱常润此刻声音都在颤抖:“他旁边那个是王承恩,司礼监秉笔太监。” 万岁山上,崇祯面朝紫禁城,从这里已经能够看到两道洪流进入内城,正往皇宫方向赶去。那是贼人军队已经攻破内城,只剩杀进皇宫,搜出大明的皇帝。 崇祯惨然一笑,朕又怎会让你们如愿? 他蘸着血在袍服内衬上书写遗诏,王承恩此时突然指着天空大叫:“皇爷,您看那边?” 崇祯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硕大的球形物从紫禁城上方飘过,朝自己所在的万岁山而来。在那球形物下方还挂着一个筐子。 等其飘到近处,崇祯才看到那筐里竟似还有人待着。 王承恩喃喃道:“那是什么怪物?” 崇祯此时万念俱灰,苦声道:“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他将白绫在树上系好后对王承恩说:“君王死社稷,理所应当。王大伴,你自去逃命去吧!” 王承恩此时心中却涌起一股希望:“陛下,那就是机会啊,那肯定是上苍派来救您的。从地上出不去,只要乘上那怪物,陛下就可从天上逃出京城,去往南方重整山河!” 想到昨夜自己杀妻戮女,崇祯万念俱灰摇头道:“朕已无力回天了,只望太子能逃出京城,为我大明能留一丝转机!” 说罢崇祯去拉白绫,脚下却无着落,够不上去,便对王承恩说:“王大伴助朕。” 王承恩哭着跪倒,任崇祯踩在自己背上,随后崇祯脚下用力,将王承恩蹬倒,身体在空中飘来荡去,身体不自禁的挣扎,将靴子都蹬掉了一只。 王承恩跪地痛哭哀嚎,直到头顶没了声息才敢抬头,就见大明王朝最后的主人崇祯皇帝以发覆面悬在半空,身体还在风中摇晃。 王承恩抹干眼泪,就在崇祯尸体靠下的枝头也系上腰带,面朝着热气球喊了一声:“你怎不早来!”随后踢落脚下堆起的石块,跟随崇祯而去。 第331章 印玺 “快点快点,再快点!” 陈达挥动马鞭,带着骑兵营直扑皇城。 崇祯在煤山上看到的两股洪流,其中一支就是陈达所率的骑兵营。 往日威严无比的皇宫门户大开,宫内的侍卫、太监、宫女们争相逃命, 见到一支骑兵杀奔过来,这些宫女太监或转身逃命,或跪地投降,还有几个忠勇的侍卫想要反抗,不等靠近就被几发子弹打倒。 冲进午门后,骑兵营一分为三,以连为单位散开。林云瑞带着一个连直穿皇宫前去接应林锦赵轸,另外两个连则直奔皇宫内库。 大顺军的动作比余家军稍迟了片刻,主要是因为路途不熟,不像余家军,排长以上军官人手一份京城地图。 张鼐率领部下一窝蜂似的闯入皇宫大内,一连抓了十几个太监宫女,想要讯问出崇祯皇帝所在。 这些太监宫女能知道些什么,被张鼐连砍了好几个,都只是一个劲哭叫,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将军,有人来得比咱们还快!” 张鼐闻言立刻扶住腰间宝刀:“谁?” “点子扎手的紧,吴老二想上前询问都被打回来了。那帮人身上甲胄不错,看旗号打着余字。” 张鼐顿时明白:“余家军,他们动作倒是快。会一会他们去!” 张鼐扔下这几个俘虏来的太监宫女,在亲兵引领下穿过几道宫门,终于与余家军骑兵撞个正着。 这支骑兵不过十数人,面对张鼐所率百余骑丝毫不惧,依靠宫墙间宽度有限与闯军进行对峙。 张鼐有些眼热的看着对面骑兵身上的钢制胸甲,几乎将骑兵上半身完全遮护起来。 “果然是好甲胄!那姓余的该死,他卖给我们的甲胄可没这么精巧!” 说起来张鼐身上穿的也是购自荆州的铠甲,这次东征过程中还替张鼐挡住过好几支流矢。可是现在一对比,自己好歹是个将军,穿的铠甲竟然连余家军一名普通骑卒都比不上。 张鼐思忖自己以多对少,轻易就能将面前这支骑兵全吃掉。双方虽是名义上的友军,实则都存着几分提防,闹出点小摩擦又算得了什么? “将军,”先赶来的骑兵小头目看到张鼐手势,急忙说:“这伙人火器厉害,吴老二他们几个都还没到跟前,战马就已经被他们的火铳打倒了。” 张鼐这才知道双方中间倒地的那几匹战马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忌惮的看着对面骑兵架在胳膊上的火铳,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几声急促的哨音从远处传来,这队余家军骑兵听到哨音,不再与张鼐纠缠,调转马头便即撤退。 张鼐暗自松了口气,刚才他就站在对峙的最前方,一旦余家军的火器真如传言中犀利,自己首当其冲。 现在已经攻入了京城,闯王天下眼看就要得手,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折在这儿。 “老段,跟上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手下一个亲兵带着几人远远跟在余家军身后,过了没一会儿就前来汇报:“那支余家军集合在一起,已经撤出皇宫了。” “撤了?”张鼐实在不理解:“这么大一座皇宫,他们这么快就抢完了?” 张鼐不明白,朱常润作为向导,早就给余家军交代了实情。 内库在哪里,哪座宫殿里有要紧的宝贝,都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张鼐率领的大顺军如叫花子进城眼花缭乱,余家军却是按图索骥目标明确,那效率如何能比? 更何况,陈达如此干脆利落的收兵,是因为他们抢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 余家军是用火炮轰开正阳门进入内城的。 进入内城以后,陈达率领骑兵营直奔紫禁城,李河则亲自率领一个步兵连前往皇史宬保护里面存放的永乐大典,完成他对余诚立下的军令状。 余诚指挥北上支队的其余步兵守住了正阳门,张道冲则带着北上支队的辎重兵守住了永定门,炮兵分散成两部分别驻守两座城门,牢牢控制住进出要道,确保一旦大顺军翻脸,北上支队能随时撤离。 陈达带着骑兵营轰隆隆跑回来,让正阳门城楼上的余诚诧异不已。 这声势,怎么像是被猎犬撵在后边的兔子一样? 到了城门下,余诚才看到骑兵营的这几百骑兵背后或大或小都背着个背包,里边无一例外塞得满满的。 军法处长井澄带着一队宪兵守在城门楼,负责清点缴获。每一个骑兵在解下背包后,还要抖一抖身上,证明自己没有夹带东西。 原本他还想搜身来着,不过这个提议刚提出来就被余诚给否决了。 功臣归来还没奖赏就先搜身,太容易伤到士气。虽说一切缴获要归公,可是水至清则无鱼,能随身藏着不被抖落的都是些小物件,能瞒天过海就算他们的本事。 陈达随手扒拉开身前的宪兵,即使井澄亲自赶到也不放下身上的背包。 “这包东西,要亲手交给司令!” 面对井澄,陈达毫不示弱,直接就顶了回去。 井澄瞪着陈达,陈达也一点不客气的瞪回去,最终井澄退了一步,不过要求与陈达一同面见余诚。 两人上到城楼,收到消息的余诚已经命令关郁夫等在外边。 这次陈达没有争执,老老实实将背包交给关郁夫。 关郁夫打开背包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伸手进入拨拉了一圈,确保没有爆炸物后带上两人一同前去面见余诚。 见到余诚后,关郁夫将背包献上。余诚面色古怪的低头看了眼,然后从里边掏出一枚印玺,抛上抛下把玩着说道:“我还以为你抢到什么好东西了呢,原来是这些印玺啊。” 陈达激动的脸色通红:“司令,我们进城不久就抓到了掌管尚宝监的大太监,他带着我们将明朝皇帝的印玺全都收集全了。” “这是天助司令啊!” 余诚笑了笑:“不过是皇帝的印玺而已,无需如此大惊小怪。要说上天助我,只怕当初孙坚也是这么想的。” 这东西,每朝每代都自个刻一个,哪有那么珍贵? 真要是传国玉玺,那就当朕没说过这话! 第332章 纯臣不纯 陈达率骑兵营满载而归,皇宫大内珍藏的书画器具这些大老粗虽然分不清哪个珍贵,但能出现在内库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俗物。 北上支队中并没有鉴别此类物件的专业人士,所以井澄只是将这些缴获分门别类的封存起来,等有机会再行鉴定。 其次是皇家内库中积攒的金银,内府十库中最重要的内承运库就是骑兵营光顾的重点。 内承运库贮藏金银、宝玉、缎匹、象牙、犀角、翠羽等。陈达深知余诚极爱黄金,所以搜起各种金器来不遗余力,如果不是抢到了皇帝宝玺,陈达才不会那么快就回转。 除掉从皇宫中抢来的金盆金碗之类的金器不谈,最方便计数的是内库贮藏的金锭,分为二十两与五十两两种规格,虽然井澄还没有统计完成,但大致估计一下也有黄金十几万两。 陈达满是惋惜:“可惜,金银全都藏在地窖中,搬起来不方便;顺军又来得快,只抢到了这么些,若是时间充裕,肯定能抢更多。” “司令,咱们和李闯干一仗吧,打垮了李闯,那些金银全是咱们的!” 余诚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压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不急,就让李自成帮咱们先保管几天。” 余诚没说出来的是,有些事自己不方便动手,等李自成做完了自己出手摘桃子,既能得实惠,又不用担骂名,多好! 随后余诚又问起陈达崇祯皇帝的内库中究竟藏有多少金银? 陈达回忆了一下所见内库的规模,只能大致估计出内库所藏金银大致能有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余诚有些失望,史书中说大顺军从崇祯内帑中搜出金银三千七百万两,余诚是既怀疑又期盼。 怀疑是不信崇祯面临身死国灭都不动用内帑,却又期盼大明历代帝王真积攒下这么多家当,到时候就能全便宜了自己。 现在看来崇祯虽有些家当,却远不如传闻中多。 这时李河也传来消息,已将皇史宬彻底掌控,其中所藏《永乐大典》,已悉数到手。 余诚让井澄将缴获登记造册,自己则前往皇史宬查看。 此时城中纷乱,既有大顺军虎视眈眈,又有残余小股官军负隅顽抗,所以余诚除了带战术小队贴身护卫,还调了一个连的骑兵保驾护航。 正阳门离皇史宬不远,余诚心里虽然期盼一睹《永乐大典》的真容,但也压缓行军速度,想看看明朝京城陷落时京中百姓的反应。 明朝京城不是第一次遭遇危机,往远看有土木堡之变后瓦剌围攻京城,就连近几年,也有皇太极率满清铁骑兵临城下。 几次危机中,这是京城唯一陷落的一次。城中百姓显然没有与大明共存亡的心思,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上贴着“顺民”二字。 看到余诚率军经过,甚至有百姓在门前摆起香案,跪地以示恭顺。 快要行至皇史宬时,忽见一群人穿着京营官兵服色蜂拥而至,林云瑞以为是遇到负隅顽抗的官军,当即命令骑兵展开冲锋队形,准备冲杀。 “误会!误会!” 人群中一个衣着鲜亮大腹便便的男子大喊着让周围亲兵放下武器,讨好的朝林云瑞抱拳道:“吾乃大明成国公朱纯臣,特来投效闯王陛下!” 林云瑞让部下收缴了这伙人的军械看管起来,然后望向余诚。 朱纯臣敏锐的发现了林云瑞的举动,紧走几步向余诚深深弯腰行礼:“将军,我已拿下明朝太子,愿献给闯王,还请将军引荐。” 说着还献上一包金锭,约有两三百两。 余诚玩味的眼神越过朱纯臣,看向队伍正中一个双手反缚的少年,少年嘴里被一团破布堵住,叫不出声来,只是慌乱的挣扎不止。 “那就是太子?有何凭证?” “有的有的。”朱纯臣指着队伍中一人道:“这是提督东厂太监王之心,就是他将太子带过来的,他愿与我一同投效闯王。” “好好好!”余诚开怀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替闯王谢谢你们了!” 朱纯臣脸上泛出喜色:“不知我等何时能面见闯王?他日同朝为官,老夫定不忘将军引荐之恩!” “好说好说,听说崇祯还有两个儿子,怎么不见?” 王之心答道:“我们一同出宫,他们原准备去周国丈家,只是混乱中走散了,如今不知在何处。” 余诚点点头,下马来到太子身边,伸手拍着太子脑壳说:“瞧瞧,这就是你老子的肱骨之臣!” 朱纯臣与王之心面色难看,朱纯臣道:“非是我等心存篡逆,实在是闯王顺天应人,我等不敢有违天命。” 余诚闻言大笑,随后给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关郁夫使了个眼色。 朱纯臣察觉不妙,张口欲喊,却被关郁夫一刀刺入后腰。王之心转身欲逃,被林云瑞一刀枭首。 “司令,这些人要不要…”林云瑞看向朱纯臣带来的那批家丁,身上杀气有如实质。虽然不知道余诚为何要杀朱纯臣与王之心,但他敏锐的感觉到余诚并不想让别人知晓此事。 余诚正要下令将这二十几人灭口,忽然想起一事,于是改口道:“将他们解去衣甲,押进皇史宬,我另有用处。” 一行人进了皇史宬,李河带着余诚进入存放《永乐大典》的架阁库,只见里边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满书册,颇有点进入图书馆的感觉。 余诚信手拿起一册,其书用黄绢包裹,黄绢以内又是用多层宣纸裱糊过的书衣。书衣左上方用贴有长方形书签,书签呈长方形,上方写“永乐大典”四字,下有两行小字,标有这本书册的卷数。 余诚手里这本书册名为《邺中记》,他随手翻看几页后放回架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李河也是满脸笑容,道:“司令,李河幸不辱命,永乐大典全册都在此处。” 余诚道:“好好好,你干的好,我也送你一桩富贵。” 他拿出一方印玺,道:“这是崇祯皇帝的印玺,你拿到李自成那里讨赏,说不定李自成还能把你的官儿往上提一提。” 李河脸色大变,伸手抽出腰间佩剑。关郁夫大惊,挡在余诚身前,一手已经将左轮手枪握在手里。 李河跪在地上,双手将佩剑高高奉起,高声道:“李河对主公忠心耿耿,司令若是疑李河不忠,请以此剑斩我,剖开李河的心看看可有一丝改变。” 余诚一脚踹开关郁夫,上前将李河扶起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今天当着闯军的面抢了不少皇宫内的金银珠宝,只怕李自成正在心痛。你拿着这方印玺去献宝,给李自成找补找补。” 最重要的是,这方崇祯的卧龙钮印押在现代依然留存。余诚真要做皇帝用不到它,拿到现代去,那就是“故宫一件我一件,故宫有的我也有,故宫没的我也有”。 余诚拉起李河,又附耳低语几句,让李河依言行事。 第333章 绛侯 大顺军攻入京城的两天后,李自成才在一众文武大臣的陪同下,经德胜门进入京城。 李自成高据马上,看着左右激动热情的文武将官,身前身后斗志昂扬的大顺军士卒,以及跪伏在道路两侧忐忑不安迎接的京城百姓,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本乡间一马夫,在驿站艰难混口饭吃,还时常受到官绅的欺辱。自崇祯二年朝廷裁撤驿站,他丢掉饭碗,回到乡下,又遇到灾荒,终于在崇祯四年带着乡间饥民造反。 到如今崇祯十六年,十二年间,他经历了义军的兴盛与衰落,多少次死里逃生,最惨一次是中了孙传庭的埋伏,只带了十几个人躲在山中靠挖野菜摘野果充饥。 然而龙潜于渊,终有直入云霄的一天。这个庞大而腐朽的王朝,终于被他踩在脚下,而他也将在这片土地上,再次建立起一个属于他李氏的基业。 最先冲进京城的郝摇旗与张鼐在前迎接,行礼拜见之后,李自成问:“崇祯可曾找到?” 张鼐请罪道:“末将去得迟了,崇祯已逃出宫去了,周皇后自缢身亡,崇祯的几个儿子也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姓袁的贵妃,寻死没死成,被我抓了起来。” 在太原投降被封为尚玺卿的黎志陞奏道:“陛下,京城早被我军包围,崇祯无处可逃,必然是隐匿在民间了。如今最重要是要找到崇祯,陛下可行重赏严诛寻其踪迹,万万疏忽不得。” 李自成点头道:“传令下去,崇祯逃出紫禁城外,有能出首者赏黄金万两,敢隐匿者诛其全族!” 张鼐借机禀告:“陛下,余家军李河所部比我更早冲进紫禁城,他们或许有崇祯的去向也未可知。” “而且余家军在紫禁城内大肆抢掠,卷走许多金银器物,依末将所见,少说也有数万两黄金。” 李自成面色不喜,问:“余家军现在何处?” “其在皇宫行劫之后便退出内城,如今驻军于外城,正阳门与永定门依旧在其掌控之中。” 顾君恩奏道:“陛下早有严令,诸军需严守军纪,不得抢掠。余家军违反军纪,理当严惩!” 李自成有些犹豫,大顺军刚刚拿下京城,立足未稳,此时就与余家军火并,时机是否合适? 就在这时,有士兵前来汇报:“新安伯李河求见!” “传!” 李河捧着一个方盒,来到李自成马前大礼参拜道:“臣新安伯李河,参见陛下!” 李自成问道:“李河,你可知罪?” 李河疑惑抬头:“臣有何罪?” 张鼐指认道:“陛下早有旨意传下,入城后不得劫掠,你却纵容属下抢劫,本将亲眼所见。你还有何话说?” 李河不慌不忙道:“张将军莫要冤枉人,你说你亲眼所见,是在何处看见的?” “就在皇宫之中,本将亲眼看见你部下闯入皇宫中,出来时身上背的包裹满满当当,你还敢抵赖?” 李河微笑道:“原来是在皇宫中啊?我记得陛下军令,是入城后不得劫掠百姓,那皇宫何时成了百姓家产?” “你…”张鼐一时气短。 李河继续说道:“何况我派部下进入皇宫,是要找寻崇祯踪迹,欲将其擒之献于陛下马前。我手下那帮大老粗,眼皮子浅,看到宫内衣物华美,就手痒拿了几包想回去送给家里婆娘,哪来的什么金银财宝?” 李自成听着李河胡搅蛮缠,问:“你部下既然是去寻崇祯,可曾寻到?” 李河道:“回陛下,崇祯已寻到了!” 此言一出,在场文武全都喜形于色,李自成急忙问道:“果真?人现在何处?” 李河道:“崇祯已于煤山自缢身亡,尸体已被我部寻到,如今就停在末将军营。此为崇祯死前遗诏,请陛下过目!” 李河拿出崇祯书写遗诏的外袍献给李自成,李自成拿起看完后,叹声气将遗诏随手交给牛金星。 李河又举起手中木盒,道:“此为崇祯印玺,特来献于陛下!” 李自成脸上喜色难止,崇祯的印玺虽然不是传国玉玺那种宝贝,可是如今大明朝皇帝自缢,印玺落入自己手中,可见大明王朝法统已绝,正是天命在我! “好!好!好!” 李自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后看李河顿时顺眼许多:“爱卿做得好!你立下如此功劳,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出来,朕断无不允!” 李河神色坚定,下拜道:“臣本不过乡间粗鄙,蒙陛下看重,赐臣以伯爵之位,臣万死不能报其一,哪还需要什么赏赐?” 李自成笑道:“有功焉能不赏?朕刚才下令有报出崇祯踪迹的赏黄金万两,这样,你从皇宫内抢到的东西都归你,朕不再过问!” 李河刚才信口胡言,如今李自成这么说,那陈达从皇宫中抢到的金银器物,如今算是有李自成背书了。 “爱卿立下如此功劳,些许金银算的上什么?朕再赏你一桩大富贵。传旨,晋新安伯李河为绛侯,世袭罔替!” 此言一出,周围武将看向李河的眼神顿时满是羡慕。 如今大顺朝建国不过数月,能被封为侯爵的只有九人,而且大多是如刘宗敏、田见秀、李过、刘芳亮等军中大将。 如今李河成为第十位封侯的将领,怎不让人艳羡? 李河也是喜不自胜,象征性的推谢几句后便跪地谢恩。 “如今崇祯已死,他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李河回道:“崇祯即位十六年来,搞得天下民不聊生,不如戮其尸,然后暴尸三日以息民怨!” 李岩大惊失色,高声叫道:“不可!崇祯虽然失德身死,然而大明三百年余恩尤存,若如此对待崇祯尸身,必遭天下非议!” 牛金星、顾君恩等谋臣也都出言劝谏,皆以为不可。 李自成采纳了几人的意见,道:“其人既然已经身死,还是妥善安葬吧。” 李河抢在众人之前道:“臣愿为陛下分忧,处置崇祯安葬事宜。” 大概是之前李河的建议惊到了李岩,他也请命道:“臣也愿往!” 李自成道:“好,就由绛侯负责此事,林泉副之。” “崇祯已死,他的几个子嗣还流亡在外,各军加紧搜索,找到之后不可加害。” 众军纷纷应是。 第334章 入葬安排 “竟然,真的让闯贼成事了!” 李振声与萧汉相顾无言,满心皆是苦涩。 北上支队攻破京城后,并没有骚扰民居,除了分守永定门、正阳门的部队,其余兵马全都驻扎在天坛。 李振声与萧汉随辎重兵一同入城,看到皇帝祭天祈雨的场所被群贼占据,再无往日的威严,不禁心痛无比。 好在余家军令行禁止,进入天坛之前就严令不得损坏建筑,士兵如厕也都有搭建的临时厕所,才让这个祭天场所免于荼毒。 天坛内的几座配殿除了一间用做北上支队的指挥部外,其余都被征用存放一些要紧的辎重。士兵们在空地上搭建行军帐篷作为居所,李振声与萧汉也分到一顶小帐篷居住。 突如其来的喧闹让两人心生期盼,难道是有勤王军队杀过来了吗? 可是现实还是让两人大失所望,他们清清楚楚听到隔壁军帐内,一个排长正向他属下的辎重兵宣布消息:午饭过后全军发饷! 发饷两个字点燃了士兵们的激情,他们离开荆州北上,至今已经一月有余。 余家军不像这年头的其他军队,军饷体系中没有什么开拔费之类的费用,北上支队的战士只在出发前领了当月工资,便直接开拔了。 这一个月北上支队孤悬在外,没人会追着发工资。也就是加入余家军以来,自己该拿多少工资都在工资条上显示得明明白白,既没有长官克扣,也不会被故意拖延,所以士兵的军心十分稳定。 这次北上支队攻入京城,发饷的事就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余诚特意从现代调来了一批银元,用做军饷与奖金。 “排长排长,”有战士激动的问:“这次能发多少?” 那排长卖起关子:“你说能发多少?” “总该比正常军饷多吧?咱们一路走了几千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比留守荆州的那些家伙高才有鬼。” 另一人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骑兵营杀进皇宫里,可抢到了不少好东西。昨天我就看到一个骑兵营的,在炫耀他从皇宫里抢来的金瓜子,足有七八颗。” “你说的是卫老九吧?”排长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蠢货一个,不知道什么叫闷声发大财,非要拿出来炫耀。那会儿我见到军法处的井处长带着宪兵往骑兵营去了,他那几颗金豆子能保住才有鬼。” “要被没收?那帮骑兵还不闹起来?” “三大纪律七项注意你忘了?一切缴获要归公,你自己偷偷藏点人家体谅你一路辛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他偏偏自己作死。我估摸着他非但那几颗金豆子保不住,还得背条处分。” “活该。” “活该!” 一时大家咒骂声不绝于耳,本来北上支队中军饷就分着三六九等,炮兵与骑兵军饷最高,其次是步兵。北上支队的辎重兵大部分是从联防队中吸收过来,其余还有些招收的新兵,所以在北上支队中军饷最低。 而骑兵营借着机会在皇宫大内抢了一回,让大家听着都眼红。现在骑兵营吃了瘪,大家都是幸灾乐祸。 “大家放心,”那个辎重兵排长大声向士兵们保证:“我听长官说了,这次军饷一定让大家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一帮大老粗个个心痒难耐,围着排长想问出这次到底能发多少银子,但排长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又哪能给他们说出个准数来。 得不到答案,士兵们只能猜。他们辎重兵一个月军饷是一元六角,既然说了这次军饷会高很多,于是有猜五元的,有猜八元的,还有猜十元的。 不出所料,猜十元的那个士兵被大家一顿嘲笑,那已经是半年的军饷了,怎么可能? 李振声与萧汉听着一群丘八在那讨论能从大明的尸骸上搜罗多少银子,却没有一丝出去驳斥的心思。 在听说崇祯自缢身亡的那一刻,两人的心就已经死了。 李振声颓然坐下,“当初崖山一战,大宋蹈海殉国者以十万记,象石,你说这偌大的京城,能慨然殉国者有几人?” 萧汉笑道:“符浚兄,我二人仗义死节尽人臣本分,管他人做甚?” 李振声劝萧汉道:“象石,与国同殉者有我一人足矣,令嫒能置生死于度外,孤身闯荆州,托人送来家书,这一片孝心,你怎么能辜负呢?” 萧汉坚定的说:“大丈夫以身许国,分数应当,她会理解的!” 这时附近嘈杂的讨论声突然安静下来,两人警觉的起身,就看见李河满面春风的朝两人走来。 萧汉冷哼一声,语带讥讽的说:“原来是新安伯啊,如此得意,莫不是又升官了?” 李河笑道:“哎哟,老萧你还真是能掐会算啊,不瞒你说,我还真升了个官,闯王给我封了个绛侯。” 李振声不屑道:“沐猴而冠,滑天下之大稽!” 李河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对二人说:“我给你俩讨了个好差事。崇祯死了,好歹是个皇帝,死了总不能扔乱坟岗。” “司令放你俩北上,就是要你俩妥善安葬崇祯,现在到了你俩表现得时候了!” 李振声与萧汉猛然站起:“当真?” “要不然呢?你俩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听听。” 李振声道:“帝王归陵,乃是国丧大事,按礼法应…” 李河直接打断道:“屁的国丧,司令只给了我八百银元的预算,你那劳什子国丧八百元能办出来不?” 李振声与萧汉瞠目结舌,崇祯生前没有为自己准备陵寝,如今要入葬,难道要如平常百姓一般挖个坑埋了吗? 李河道:“埋哪里就不用你俩操心了,司令已经指示过了,就田贵妃的墓,把崇祯连同周皇后一起葬进去,还有个昭仁公主,一家人整整齐齐,也不寂寞。” 这也算一个解决办法,贵妃陵虽然简陋,但也是崇祯在位时修的,规制在那里,只需小小的改动一下就能用了。 “还有那棺椁,现成的好货市面上肯定没有,可这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家里肯定有,你们觉得哪家的好,只管说出来,我这就派人抢…不,借过来!” 李振声与萧汉看着侃侃而谈的李河,一时竟有些恍惚,我们之间究竟谁才是大明的忠臣? 第335章 认尸 虽然有李河汇报崇祯已死的消息,李自成依然派人前来验看崇祯的尸体,确认崇祯确实已经死的透透的,没有假死脱身。 派来验尸的有三人,分别是原大明兵部尚书张缙彦、原大明襄城伯李国桢,以及在在宣府投降的监军太监杜勋。 这三人代表了投降的官员、勋贵及内侍,对崇祯都不陌生。 李岩带着三人进入停入偏殿,殿内停放着数具棺材,分别盛放着崇祯、周皇后、昭仁公主等人的遗体。 李河站在最靠里的一具棺材前:“这里边就是崇祯,几位谁先来验?” 杜勋瞟了眼李岩,首先上前仔仔细细辨认过后回身向李岩行礼:“回李大人,确是崇祯无疑。” 李岩鄙夷的目光扫过杜勋,杜勋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腰弯的更低了几分。 襄城伯李国桢第二个上前,探头往棺内飞快得瞟了一眼,看到崇祯一副吊死鬼的模样,顿时吓得连退几步,腿软得险些坐在地上。 “是,是陛下!” 李岩冷哼一声,李国桢慌忙改口:“不,是先帝…不不不,是伪帝朱由检!” 李岩没有再理会李国桢的丑态,又将目光看向张缙彦。 张缙彦暗暗叹气,却也只能上前,眼睛落在棺内崇祯的尸身上。 他也是从州县一步步脚踏实地升为京官的,知道上吊死了的人是什么模样。棺材内崇祯面色青紫,脖颈处勒痕明显,但却集中在耳后,确实是自缢身亡的特征。 不过崇祯的尸体显然得到过整理,眼睛被合上了,外伸的舌头也被塞回了口腔,通过微张着的嘴依然能看出些许。 张缙彦鼻头一酸,险些流出泪来。说起来崇祯对他也有知遇之恩,前任兵部尚书冯元飙辞官时,向崇祯举荐的接任者是李邦华、史可法,可崇祯没有接纳,反而提拔了张缙彦,使他一跃而入中枢。 如此知遇之恩,按理当以死相报,可事实上城破之后,张缙彦干脆利落的带头投降了李自成。 区区个人的力量,又怎能抵挡时势的洪流呢? 可此时此刻,张缙彦依旧不可避免的想象,若是自己当真在闯军入城时力战而死,亦或者如驸马都尉巩永固那样自尽殉国,那留在史书上的名声会不会好听一些? 或许是他站在棺木前的时间太长,李岩重重咳了两声,张缙彦才回过神来,转身时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道:“确是崇祯皇帝!” 李河道:“还有周皇后的尸体,李大人需不需要验看一番?” 李岩摇头,道:“今日就到此吧。崇祯皇帝后事如何处置,绛侯可有想法?” 李河道:“不知陛下为此事拨下多少银两,知道有多少银两,才能决定该怎么操办啊。” 李岩道:“陛下并未提及,不过我自己可以出两百两银子,并出八十人丁以供驱使。” “怪不得说李大人是官宦世家,对前朝皇帝果然是余情未了啊!” 面对李河的讥嘲,李岩毫无所动,只是说:“哪里哪里,之前听绛侯要对崇祯鞭尸泄愤的惊天之言,还以为绛侯对大明朝廷积怨深厚,直到看到崇祯尸身已被整理过遗容,才知绛侯不过是面冷心热。” 李河原本还想得瑟一下对崇祯入葬之事的想法,听到李岩此言顿时没了兴趣。 “对了,忘了问绛侯入城得早,可曾见过原大明成国公朱纯臣?” “朱纯臣?没听说过。” “听说崇祯自尽前派太监带着太子朱慈烺前往成国公府,想要成国公护着太子逃出京城以图后举。” 李河杀气腾腾道:“竟有此事?我这就点起兵马,去屠了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中说,成国公将太子扣下,想带着太子反正,投靠我朝。可是其出了成国公府后就一去不复返,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我想当时入城兵马只有贵部与我军两支兵马,还以为绛侯见过成国公与明朝太子呢。” 李河道:“怕是朱纯臣那家伙虚晃一枪,实际上是带着太子逃了吧?” 李岩道:“京城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他逃能逃到哪里去?贵部据守永定门,也请加强守卫,莫要让他们逃了。” “好说好说!” 李河将辨认完崇祯尸身的李岩一行人送出军营,出去路上听到余家军军营内不时有欢呼声响起。 李岩询问缘由,李河轻描淡写道:“弟兄们一路北上辛苦,发些赏银让弟兄们乐呵乐呵!” 李岩警告道:“还请绛侯约束部众,陛下早有军令在先,不得劫掠百姓。” 李河冷笑:“你这话还是留着给汝侯去说吧,我可听说…呵呵!” 李岩脸色一变,脚步匆匆的走了。 直到李岩等人离开,余诚才带着一个少年来到盛放崇祯尸身的偏殿。 “你父母、妹妹的会在这里停放两天,然后送往田贵妃陵墓下葬。你为人子嗣,今晚就在此守灵,尽一份孝心吧!” 朱慈烺一双眼睛已经哭肿,这两天又一直处在恐慌之中,此时小脸苍白至极。 “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你说我是何人?” 朱慈烺壮着胆子,道:“原以为你是反贼,现在看来却不像。” “只要你肯保着孤南下,重整山河,孤不吝王爵之赏…” “啪!”余诚一巴掌毫不客气拍在朱慈烺的后脖颈上,“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留着你,不过是给朱明留一丝血脉,免得断了朱元璋坟上的香火。” “你也早早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想当汉献帝,我却不是曹操!” 留下两名卫兵盯着朱慈烺,余诚又来到医务队。 攻城期间,余家军只有几名士兵扭伤和擦伤,抹了药后就早早回去了自己连队。 如今在医务队的重伤员只有一个,是个断了一臂的十几岁的小姑娘,是骑兵营在宫内搜查时发现,一个骑兵看这姑娘可怜,所以带回来救治。 “这应该就是那个被崇祯砍掉一条胳膊的长平公主吧?” “阿九?九难师太?” 可惜她自回来后一直昏迷,余诚也不想朱慈烺被太多人看到,所以也没有带来相认。 只有等她醒来以后再做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