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彪悍女知青》 第1章 卖儿子 “都卖亲儿子还说什么好听的?两百块,你咋这么不要脸?说好的一百就一百,人心不足天打雷劈你知道不?” 真是丧良心! “一百是一个,两个当然要两百,谁人心不足?说的是你把。”年轻女人漂亮的眉眼写满了鄙夷不屑。 她笃定对方肯定会答应的,别说两百,五百他们也得出。农村人对香火看得比眼珠子还重,没儿子活着被人戳脊梁骨死了没人供奉只能做孤魂野鬼,吓死他们。赵家夫妻俩二十多年下不出个蛋来,挣下这砖瓦房有什么用?两眼一闭不知道便宜谁。 赵婆子两口子也不干了,说好的一百块,怎么又变卦?一百也够他们攒两年的呢。这些知青真是让人讨厌,干活不顶用,专门耍心眼子糊弄人。 “要不俺就要一个。”赵婆子狠叨叨的。 “不要拉倒,走了!”女人作势要走,“要不是急用钱,五百我都不卖你。” 虽然她对自己儿子讨厌得很,可总归是俩漂亮健康的小子,外人不知道多稀罕呢。其实她也就装腔作势糊弄一下对方,毕竟她已经决定拿钱走人,不可能再带个小子上路。 赵婆子却不让她走,一把扯着她的胳膊,“你别走!”乡下婆娘力气大一些,扯得女人一个踉跄。 “干什么,你们还想抢不成?”女人气急败坏地要打回来。 两个女人撕打推搡,赵婆子力气大一些,女人被她推了个趔趄脚下一绊,倒下去的时候磕在桌角上。“哎呀——”女人疼得叫一声,委顿在地不动了。 赵婆子:“你别装了,快起来吧。” 女人没动静。 赵婆子紧张起来,“当家的,别是磕死了吧?” 赵老汉儿摆摆手,瓮声瓮气道:“不能,磕一下罢了,哪里那么肯死?” 赵婆子上前弯腰试试女人,发现没气了,吓得她一个猛子蹦起来,慌乱地低声叫着:“死人了,死人了!” “吓!别胡说,什么死人,快给她掐掐。” 赵婆子手脚哆嗦,还是强自镇定给女人掐人中,女人却没反应。 赵老汉儿也害怕出事赶紧上去帮忙,他手刚要碰到女人的时候,见她猛地睁开眼睛。 原本就因为漂亮、有文化而瞧不上他们的那双眼睛里,如今更是射出清凌凌的波光,冷冷地瞪着他们。 “哎呀!”赵老汉儿都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就扯着老婆子后退,戒备地看着女人。 姜琳脑子里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疼,视线有点模糊,她用力眨眨眼,过了几秒钟才恢复。虽然周围光线不甚明亮,还是一眼就发现异样,怎么换了个地方? 刚磕了头,她脑子不那么清醒,还在想撞一下脑袋而已,怎么就换了个环境?幻觉?还是已经昏迷了好久? 她下意识的揉揉眼睛,抬眼就看见对面一脸惊慌的两口子。 姜琳浑身寒毛竖起来,瞬间瞪圆双眸,蹭得站起来做出防御姿态,厉声喝道:“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卞海涛,你滚出来,你搞什么把戏,你这样是犯法的!” 难道自己被渣男给卖到山沟沟来了?!! 虽然她也看过一些小说,有什么穿越重生的,可真遇到这种事情,她压根不会往穿越上想,第一个念头就是被人迷晕绑架了。 她脑子里瞬间涌出一万种可能以及自己的对策。 当时她正在新房刷油漆,领证半年的未婚夫突然找过来,吞吞吐吐地说分手。 “琳琳,我、爱上别人了,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要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 “……琳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希望我是个不负责的男人吧?” 当时她怎么来着? 她感觉要心梗了,但是并没有歇斯底里大吵大闹,反而异常冷静地看着他,点点头,“行,去民政局把证换一下。你要是急,现在就走。” 反正领离婚证不是结婚证,也不用换衣服洗头什么的。脑子里却在过滤他和谁劈腿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居然一点苗头没露,是他那个学妹还是谁?又想是谁无所谓,反正只要他劈腿出轨,那就分手一点留恋也不必有。 再深的伤口,岁月也会填平,这会儿没什么好纠缠的。 结果渣男期期艾艾的,“琳琳,你看……你漂亮、能干、有钱,你以后还能买房子……我、我才博士毕业,身无片瓦……总、总不能让他们娘俩……” “你想要房子?”姜琳动气了,“卞海涛,房子是我全款买的,你一分没出。哦,就有一次去建材市场我轮胎扎了,你付的出租车费。” “我、我说过,那些钱是借你的,以后会还给你的。我从来就没想白花你一分钱!” “你借我的学费当然要还,有欠条和转账在呢,你不还也不行。房子……呵呵,你可别做梦了。” “咱俩离婚,财产至少要分割一半!” “哦,那对不起,这房子是领证前买的,我全部的积蓄都投进来。另外还有一百万的债务,你要不要分割一半?” “姜琳!你、没想到你这么有心机,口口声声说欣赏我、爱我、支持我,你就是这样的?我、我他妈的这么多年看错你了,瞎了眼!你爸妈那么烂,你学历那么低我都没嫌弃,你居然这样对我……” “我可去你马勒戈壁的!”姜琳顺手抄起木工桌上的板砖给他一下子,结果也被他推了一把脑袋磕在墙上。 她不记得自己昏迷,不过是磕一下,一闭眼一睁眼,怎么就出现在这里? 卞海涛呢? “大妹子,别怕,别叫!”赵婆子赶紧安抚她,“你刚才不小心磕了脑袋,没事的。”赵婆子认为她就是磕了太阳穴迷昏一阵,掐掐人中就醒过来。 听对方语气不凶恶,姜琳略松口气,却依然全身心戒备着。 “你们是卞海涛什么人?” 赵婆子一脸疑惑地和老头子对视一眼,摇摇头,“俺们不认识这个人。” 姜琳看他们倒不像撒谎的样子,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去一点。 她双眼适应了周围的光线,看清说话的妇女。这是一个中年……老年妇女?皮肤黑黄,两个脸颊长满晒斑,齐耳的头发倒是黑,可上面尘土油灰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脏兮兮的一股子油灰气扑鼻而来让人作呕。她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年月的,上衣肥大洗得发白,裤子隐在更暗处看不清楚颜色款式,想来也不会好。 就算她后奶奶以及卞海涛家村里穷,都不至于这样,难道是什么真人秀、变形记、整蛊节目? 难道自己磕了头被迷晕带到这里来的?这已经是恶意绑架! 她飞快扫一圈周围,想看看摄影机藏在哪里。 这是一间非常老式儿的乡下屋子,木窗、土炕,烟熏火燎不说,低矮逼仄,头顶上居然裸露着房梁和秫秸屋笆,墙皮是黄泥掺了麦糠涂抹的。墙上贴着画报,图案和字迹已经熏得看不清。她手边是一张黑黢黢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把电视里才会见到的藤编暖壶。姜琳是搞装修的,了解不少装修风格,这种只有在最落后的山区才能见到。 她刚要大声说自己不拍这种节目,让他们别耍弄人,对面的赵婆子已经打开炕上的木匣子拿出一沓子钱和票来。 赵婆子把两百块钱和一百斤粮票递给姜琳,一副息事宁人的架势,“行了,两百就两百。” 她剜肉一样舍不得,可想想那俩孩子真不错,一对双儿,长得白净好看跟画上的小仙童一样,别提多稀罕人,狠狠心就买了。 姜琳瞅着妇女手里花花绿绿那一沓子钱,光线不亮堂看不清,她往前凑了凑,见有新有旧,最大的拾圆。 拾圆?!! 姜琳眼睛瞪得大大的,居然看清下面几个小字1965年,这种不知道第几代人民币居然还在用? “这是哪里?”她越发紧张起来。 “大车店子啊,俺们姓赵。”赵婆子和男人对视一眼,有些担心,这是磕傻了? 姜琳:你们再给我装! “今年是哪一年?” 赵老汉儿:“大龙年,今日大暑。”他指了指炕头墙上糊着的灶马头。 姜琳刚要冷笑着把摄像机给揪出来,突然脑子里一阵剧痛,瞬间多出好多信息。 …… 姜琳:“!!!” 我居然穿越了? 晴天霹雳。 …… “大妹子,咱们说好的,一百块钱一百斤粮票,这会儿你要两百我们依你。粮食可不行涨,家里就那些口粮,也没得功夫再去换,借也没处借的。” 赵婆子自觉不是坏人,实在生不出孩子又不想断香火,也不想过继别人家的侵占自己房屋,就想打听着悄悄买个孩子。反正这时候谁家孩子都不少,只要价钱合适,并不是买不到。 她看了好几个,最终相中姜琳的俩孩子,双胞胎,俊俏得很。关键这会儿才6虚岁,八月十五的生日,不怎么记事儿能养熟,却也不是新生孩子拉尿不自理难伺候。 姜琳这会儿已经石化,脑子里信息多得她消化不过来,头疼得要炸了,根本没空搭理赵婆子。 卧槽! 她没被绑架,也不是什么真人秀节目,她真的穿越了! 更操蛋的是,她一穿来就在卖孩子,卖这身体的亲儿子! 命运真是个捉弄人的小婊砸! 因为小时候爸爸出轨带给她被抛弃的阴影,让她一直都痛恨抛弃自己孩子的人,没曾想自己穿成卖儿子的妈妈? “两百块钱,一百斤粮食?”姜琳脸都沉下来,咬牙冷声道:“你就想买俩孩子?” 赵婆子生怕她再加钱,立刻嚷嚷道:“怎么的,你还不满意?那要是不满意,就算了。” 她原本看这女人一副急用钱的样子,觉得最多两百,没想到胃口越来越大,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个顶个的滑头,太讨厌了。 姜琳想骂几句,脑子里却针扎一样疼,瞬间冷汗都滚下来,她不禁抱住了头,恨不得往墙上撞几下。 赵婆子两口子看她疼得脸色都白了不像装的,都不敢碰她,又怕她磕出毛病来,心里直忐忑。 片刻,姜琳头疼缓和一些,想起孩子,脱口喊道:“程大宝、程小宝!” “别急,他们在外面看粘知了呢。”赵婆子笑着安抚姜琳,“你怕孩子们听见缠着你,就让他们在外面玩儿的,你忘了?” 姜琳:……我特么还真忘了。 她按了按脑袋,恨声道:“两百怎么够?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不得一万块!” 第2章 私奔? 赵婆子两口子压根没明白姜琳的一万块。他们日常开销多半以物易物,花钱也是分、毛,几块就不少,二十块算大钱,一百都很少机会盘算更不用说一万。 姜琳看他们一脸茫然,囧了一下,只得道:“两百怎么够呢?一个就要五千,两个要一万。少一分免谈!” 她主动来的现在说不卖了对方势必纠缠,不如提高到天价,他们负担不起也就作罢。 “你抢吧!”赵婆子和男人一下子炸了,看强盗一样看着姜琳,不明白她怎么突然狮子大开口。 姜琳看他们眼神有些凶,一伸手就把桌上那把藤编暖壶给抱起来。 “放、放下!”赵婆子脸色大变,这暖壶五块多钱,可不能给打了。 姜琳:“你放心,我抱得牢,打不了。” “不要了,不要了!”赵老汉儿气得直跺脚,“算了,我们要南头那个,他们遭了水灾,孩子多的养不完,买个小点的更能养熟。” 赵婆子两口子也只是普通社员,虽然想买孩子,却也不敢坑蒙拐骗抢,姜琳不卖他们也没辙,心里到底是有些舍不得大小宝那俊模样,气得很。 “以后白给我也不要的!”赵婆子恨恨地啐道,“除了我家,没人出得起两百。” 姜琳:“……”你可做梦去吧。 她抱着暖壶盯着对面紧张的夫妻俩,“你们不买孩子不要紧,可你们打我头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她非常怕疼,刚穿过来就顶着要炸开的脑子,左边太阳穴上面还鼓了个包,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赵婆子忙不迭分辨,“是你自己磕的,俺们可没打你!” 姜琳:“你不推搡我能磕上?医药费得给吧。” 赵婆子肉疼得差点跳起来,“你头也没破,要什么医药费?要不要叫俺村里赤脚大夫来给你瞅瞅?顶多抹点万金油。” 姜琳:“看着没破,兴许内伤呢?你不知道好些人摔一跤当时没事,回去就不中用了?脑子里面出血知道不?正好让你们赤脚大夫来看看,送我去县医院。” 说着她晃了晃,一副头晕的模样,吓得赵婆子赶紧扶她,生怕她把暖壶给打了。 赵老汉儿气道:“囔你想咋滴?讹我们?”去县医院更花钱,当然不能去。 姜琳:“别,我可是讲道理的,绝不讹人。”她看了一眼赵婆子放在炕上的钱,寻思搁现代自己磕了脑袋去医院做个ct啥的,怎么也得几百块吧。不过她不需要去医院,要几块压压惊还是应该的。” 她道:“你总得给我二十块钱吧。” 要十块,说二十,这样有还价的余地。 原主卖孩子不对,两口子买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各打五十大板,自己白白受罪挨疼,可不得要点医药费? 又是一番扯皮,最后赵婆子两口子剜心割肉地拿了八块钱给她。 这时候赚钱不易,很多大队一个劳力一天的工分也就几毛钱,八块钱不少。 姜琳想想算了,自己也不是真讹钱,不过是憋着火儿顺不过气来。 姜琳拿了钱把暖壶还给赵婆子,也不慌忙离开,还笑道:“我说大嫂子,买卖孩子犯法,你们真想要孩子,找那些养不起的抱养一个,哪里能买呢?” 赵婆子脚下一个趔趄赶紧扶着炕沿,你他娘的还挺会说,敢情儿你不想卖孩子,来涮我们玩儿呢。 姜琳可不想让他们在村里张口闭口说她卖孩子价钱没谈拢吹了黄了的,要尽可能把坏影响降到最低。 赵婆子瞧着她,觉得这女人换了个脾性似的。虽然前后都口口声声要钱,也一样的眉眼,可之前这女人横眉竖眼的,看着漂亮却一脸凶相,用鼻孔瞧人最会翻白眼。这会儿虽然也凶,但是眼神儿却跟自己对着,清冷冷的,带着一股子压迫人的劲儿。 难不成磕了脑袋,一下子转性不舍的卖儿子了? 姜琳也不和两口子多说什么,她背起原主放在桌上的布兜就往外走。 离开赵家,她在胡同左右看了看,一边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 她循声走过去,却越走越慢,莫名其妙穿过来,凭空多俩儿子,一来就要卖亲儿子,这是多糟糕的环境?干嘛还回去? 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看情况? 她脑子里浮出答案:别想了,乡下干活赚工分,离开家门就要介绍信、粮票,没有这个寸步难行,不只是饿死,还当流窜份子抓起来。 卧槽,这是限制自由啊。 姜琳慢吞吞地走着,捋捋思路消化接收的信息。等知道这身体的来龙去脉之后,她恨不得一板砖把自己拍回去。 现在是1976年,不过并不是她前世的世界,应该是信息有出入的平行空间。 她还叫姜琳,生于1954年二月十六,省城下乡知青。 居然也有一个初恋情人叫卞海涛!!! 下乡前他想和她一起走后门去纺织厂上班,厂革委会主任家混混儿子早就看上她,非要和她处对象,否则不给他们办手续。 她当然不答应。 可种种信息表明,下乡不是她这样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受得了的。他长吁短叹骂自己没用不能给她更好的未来只能看她受苦。看他整天为自己担心,她感动得头脑一热,就答应敷衍那个小混混,先把他们的工作办好再说。 结果她爸妈知道坚决不同意她和混混处对象,直接去知青办给她办好手续逼她下乡。 她一气之下和父母断绝关系要和卞海涛、闺蜜一起下乡,谁知道卞海涛痛苦地告诉她,他要给某县革委会主任当倒插门女婿去部队当兵。他还让她等,他站稳脚跟升了官职不受岳家掌控就把她给接出去。 他走后她受不了刺激,在家发了几天疯,然后性情大变。原本娇气却不失活泼的性子越来越孤僻,愤世嫉俗看谁都不顺眼,除了自小长大的闺蜜已经没有什么朋友。 下乡正是农忙时节,她根本受不了乡下艰苦的环境和体力劳动,没几天就病倒。 闺蜜给她出主意,找个当地人嫁掉。她觉得这样不错,既能解决自己的生计,还能报复卞海涛。 闺蜜帮她挑了村里的程如山,虽然家庭成分不大好,但是他常年在外跑运输很有钱,而且大队支书一直护着他家可以给她安排轻快活儿,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只觉得他不在家很好,这样就不需要和他朝夕相处,并没有考虑别的。 起初程如山不同意,可他娘怕他娶不上媳妇打光棍,毕竟很多成分不好的三四十都娶不上媳妇,既然有人主动嫁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就这么着,两人在队里公证一下就搬到一起成一家人。 可她喜欢卞海涛那种温润亲切会甜言蜜语的男人,厌恶程如山那种太高大有压迫感的。 让她庆幸的是结婚没两天程如山突然被公安局抓走,她不知道具体内幕,反正至今没回来。 好在程如山被抓走家里的生活并没有受影响,老支书依然关照他家,她也算过了五六年轻快日子。 可她内心却越来越苦闷。一是她没想到结婚那么两天就怀孕,生了一对儿子。她对俩儿子极为厌恶,因为这俩儿子时刻在提醒她,她被别的男人搞大了肚子,对不起初恋,对不起自己的爱情。 这是她爱情和人生的污点。 二是她依然不能适应乡下的脏污贫穷,回城遥遥无期,前途渺茫,心里对卞海涛的思念就越来越深。 那仿佛成了她的一个执念,初恋、爱情、回城是一体的。 她的人生和爱情都受到巨大的冲击,一年年看不到尽头,她感觉要疯了。 今年春天,一直护着程如山家的老支书死了,这个月初又传来消息,程如山在监狱出了意外,可能再也回不来的。 他同父异母的大哥立刻翻脸无情,强行把她和婆婆、俩孩子从家里赶出去住大队院墙下的窝棚。 老支书一去也没人撑腰,那些好色的混混开始对她不怀好意,家里生活也每况愈下,她哪里吃得这个苦头? 就在这时候,回城探亲的闺蜜给她带来一个消息,卞海涛和他老婆过得不幸福,他一直默默地思念她,还说过两年一定会把她接出去的。 她一听哪里忍得了两年,立刻就想回城找他,疯了一样地想。 可她自己办不了回城手续。 同村一直喜欢她的男知青说他要走关系回城顶爸爸的班,还让她嫁给他,这样她没工作也不要紧。 她当然不稀罕他养,但是她想去找卞海涛,所以她迫切需要回城,就让他帮忙先把她办回城再说。 他就说打点关系至少需要五百块钱,他有三百让她筹两百就好。 她绞尽脑汁凑了二十块,最后听闺蜜说大车店子有人买儿子,她正好有俩累赘便动了心思。前些天她来接触过一次觉得可行,就回去欺骗婆婆说爸妈生病要她回城探病,还把家里的口粮换成粮票,又去大队开了最长时间的探病介绍信。 我了个大擦。 姜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平地摔了。 为什么这里也有个卞海涛?!!这个平行空间的姜琳为什么这么一言难尽? 她又想起俩孩子,莫名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觉,她8岁的时候爸爸出轨离婚,11岁的时候妈妈再嫁有了新的家庭。 从此,她就没有了家。 第3章 私奔男 想起那俩被嫌弃的孩子,她下意识加快脚步,走到胡同尽头看到正在粘知了的孩子们。 那群孩子一个个黑溜溜的,有的赤条条,有的穿着背心裤头,大部分都赤着脚。其中两个份外显眼,六七岁的样子,皮肤白嫩,模样漂亮。 姜琳也不出声,站在不远处细细打量他们。别说和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还有点像呢,这种感觉很神奇。 俩孩子模样很像,差别却也不小。个子高些的程大宝抿着小嘴一脸严肃,个子矮些的程小宝天真烂漫笑得开心。 程小宝看到她,立刻笑得更灿烂,“娘!” 程大宝则一脸戒备地盯着姜琳。 别看他小,精明着呢,因为家里成分不好处境微妙,嫲嫲平时没少教他眉眼高低,他比大孩子都懂事。 他和娘不亲,在他的感觉里她没把他们当自己孩子,对他们也不像别人娘那么疼孩子。从他知道事儿起就只记着她的嫌弃,所以他不喜欢靠近她。 他觉得弟弟傻乎乎的,每次看见她就笑得跟傻狍子一样。她对小宝上来一阵儿稀罕下,烦了就翻脸骂两句,要是心情不好还打两下。 小宝也就当时难过一会儿,转身就忘,下一次还往上凑,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分明才被骂过,他又忘了! 今早她说带他和小宝回城探望生病的外公外婆,他根本不想跟着,但是嫲嫲说没事,再三保证顶多一个月就回家,他才和小宝跟着她出门的。 他们半路搭拖拉机结果没进县城反而来这个村里,她打发他们在这里看人家粘知了,自己却钻进一户人家。 嫲嫲说外公外婆是在省城,肯定不是乡下这里。她要干嘛?从她进那户人家他就一直盯着呢,这会儿姜琳从胡同出来,他觉得不对劲。 她从不正眼看他们,这会儿为什么盯着自己看?眼神虽然不亲却也没有以往的嫌弃和不耐烦。 用嫲嫲的话说,事出反常必作怪。 程小宝前会儿因为要跟着去赵家被嫌弃拍一巴掌,哭了两声,这会儿已经忘记,一看见姜琳就欢喜地跑过去。 姜琳因为有人叫自己娘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差点转身逃跑,这会儿看着个粉团子朝自己跑过来,小短腿没那么利索,生怕他摔了忙伸手要接着他。 程小宝看她伸手却以为要打他,吓得立刻捂着自己眼睛,结果脚下一绊扑通摔在地上。 姜琳:“……”这哥俩看着差别有点大啊。 她赶紧把程小宝扶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磕着没?” 听着她温软关切的声音,程小宝眼睛都亮了,笑得又甜又美,“一点都不疼!我不哭,娘不嫌!” 姜琳心口一阵窒息,为他也为自己。 这么懂事的孩子,居然被人嫌弃,哎。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小时候也调皮捣蛋的,自从爸妈离婚以后一下子就懂事起来。 想着自己喜当娘,简直不要太恐怖,她苦笑:“不嫌弃。走吧,咱们回家。”她领着程小宝的小手,又去牵程大宝。 程大宝却躲开,一脸戒备地看着她,乌溜溜的大眼里写满惊诧:她居然这么温柔,不可能! 姜琳看着他,“怎么啦?” “不去看外公外婆了吗?” 姜琳看着他,程小宝什么都不懂,他却是个小鬼精儿,真卖了保不齐也能跑家去。 她故意逗他,“卖了你俩才好去啊。”与其以后别人风言风语,不如她先开开玩笑。 程大宝脸色一变,立刻把程小宝抢回去,愤怒地瞪着她。 程小宝则哈哈笑,一副傻狍子样,估计被卖了还帮忙数钱呢。 姜琳笑了笑,“你太凶,人家不要,小宝太贵,人家买不起。所以,没办法咯,只能先回家。”她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哈哈,”程小宝扑过来抱她的腿,仰着白嫩的小脸笑,“娘,我多贵啊?” 姜琳捏捏他的鼻头:“一万块呢,人家买不起。” 一万块是多少他自然不懂,反正就是很贵。程小宝指指哥哥,“大宝呢?” 姜琳轻哼,瞥了程大宝一眼,“他那么凶,没人敢买的,再把人家锅打了。” 她这么一说,程小宝只以为她开玩笑呢。他们乡下大人逗孩子经常说把你送给谁家,或者你是谁家送来的,孩子们都不当真事。 程大宝看姜琳那样,居然松了口气,她要是真卖他们,才不会这样说呢。 其实姜琳倒是想悄悄开溜,只是户口在水槐村,没有长期介绍信,也没有足够的钱粮,她寸步难行。不能脱离这身份过日子,也不能不管俩孩子,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他们家是红旗公社旁边的水槐村,买主是大车店子——上唐县城郊公社下面的一个村。这会儿已经过晌儿,他们赶紧去县里,还能搭个便车回去。 当地经济条件比以前好了不少,很多公社都有拖拉机,县里也有卡车来往,社员们出门办事赶巧儿的话也能搭个顺风车。 她看程小宝个子比哥哥矮一块,就把他抱起来。 这下不只是程大宝,程小宝都惊呆了。 娘居然抱他! 好开心啊!!! 他一激动就得寸进尺张臂抱住姜琳的脖子,还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姜琳:“……”真像只小二哈。 程大宝跟在姜琳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她居然跟他们笑,还抱着小宝儿走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前她不知道多嫌弃他俩呢。 她那个知青朋友总说他俩是污点,他不懂什么是污点,反正不是什么好词。 姜琳可不知道程大宝这么多心眼,她抱着程小宝走在前面,不时地回头看看大宝。程大宝个子比小宝高一块,走路很利索,只是闷声不响。 走出村子以后,姜琳抬头看了看,突然懵逼了。 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日头,脑子里一片迷糊,为什么太阳挂在北方?理智告诉她这时候村落都朝南,大白天日头肯定在南边,可她意识里就感觉那是北方,说不出的迷糊难受。 难道是穿越后遗症? 她出了名的路盲,晚上都不敢开车出门,曾经在雨夜走错小区,找不到自己家!被自己蠢哭也是没谁了。 根据身体的记忆,她知道县城要往西走,可她对着明晃晃的日头下意识地往东走。 程大宝看着她在路口傻子一样转来转去也有点懵,“你干嘛?” 姜琳:“去县城搭车啊。” 程大宝早上跟着搭车来的时候还听司机说过县城,他指了指另一边,“往那走!” 姜琳:……我还不如个你?然后她抬脚按程大宝指的方向走去。 大车店子离县城不远,路上搭了一辆进城买化肥的马车,省了脚程。 等到了供销社的时候,姜琳掉向的头晕恶心感已经消去大半,她带着孩子和人家道谢告辞,然后去找往红旗公社的车。这时候不少村、公社来买化肥,只要往那个方向去的就可以搭车捎一程。 问了一下,这会儿几辆马车都不是那个方向的,她决定等等。正好供销社旁边是国营饭店,没看到饭店还没什么,这一看到姜琳的肚子就咕噜起来。 她问程小宝:“饿不?” 程小宝啃着手指头,摇头:“不饿。”娘今天对他真好,只要娘对他好,他一点都不饿,虽然肚子咕噜咕噜的。 这时候乡下人几乎没有舍得下馆子的,姜琳却不想挨饿,她得给自己压压惊! 程大宝一脸抗拒,“不能下饭店!”他在村里听大人吹牛,有钱就去城里下馆子。他家又没钱,下什么馆子!败家! 姜琳虽然也节俭,终究没这么苦过,毕竟现代物资丰富,肯干就有赚。再者赵婆子给几块钱,吃顿饭还是可以的,压压惊! 国营饭店门面不大,在姜琳看来真是巴掌大的地盘,装修……根本就没有装修,白灰墙、泥地,摆着几张油乎乎黑漆漆的桌凳。饭店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几个菜单,供应汤面、馒头、包子。 姜琳领着俩孩子进去,里面有个穿着蓝色工作服,围着油乎乎白围裙的妇女。她正坐靠在墙根打盹,眼睛也不睁,不耐烦地道:“饭点儿过了,没饭。” 这时候能在国营单位上班的,不管是供销社的营业员还是饭店的,那都是香饽饽,可把自己瞧着高人一等呢。 姜琳接收了记忆之后,对这时候的状况有所了解,她把小宝往凳子上一放,让大宝也坐下,然后朝着妇女走过去,笑道:“大夏天的,我们不嫌饭冷,买两个馒头包子也行。你看俩孩子都饿坏了。” 不管什么时候,女人对这样粉团子一样的娃娃,总归是多一些耐心和同情的。 那妇女睁眼看她长得漂亮,皮肤白净细腻,上身穿着件白色的的确良短袖,下面是蓝色的裤子,脚上穿着崭新的布鞋,不像乡下婆娘,看着像城里人。 妇女立刻笑道:“我给你下碗汤面。” 姜琳:“那就再来……三个包子。” 她原想说两个,又寻思吃一次就吃饱吧。 这时候在饭店吃饭,不但要给粮票还得给钱,说白了就是高价饭。 三个大包子一共三两票、九分钱,一碗汤面要二两票、六分钱,另外还给他们一碟子咸菜。 程小宝一直傻乐呵,娘不嫌弃他,还抱他、给他买好吃的,简直做梦一样美。 程大宝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可惜他还小想不通,也没人商量,只能自己憋着。 青菜豆腐包子,里面拌的猪油,吃起来香喷喷的,面是发黄的面,但是比起乡下吃的麸面、玉米面自然好得很。 汤面里面放了一小把虾皮、几棵青菜,又鲜又清爽,解暑还管饱。 姜琳刚穿过来,这种饭菜对她没吸引力,不过饥肠辘辘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等俩孩子吃饱她就把那一大海碗面条连汤都吃光。 真香! 她看程大宝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也不吃,就道:“你不吃给我吃。” 程大宝往后放了放,“拿回去给嫲嫲。” 姜琳:“……”看不出你小子挺孝顺呢。 突然,外面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伸手来拉姜琳的手臂,语气焦急又不满:“琳琳,你怎么没去找我,这俩孩子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程小宝:我才不是傻狍子,我一直跟娘笑,娘总有一天会爱我,你瞧,成功了吧。 程大宝:傻~~~狍子~ …… 物价之类就在资料基础上根据需要编造,不要较真哈。 第4章 塑料闺蜜 姜琳拿筷子狠狠敲他手,“你干嘛?” 来人是潜博,一直暗恋原主的那个男知青。他和原主约好在县城会合,等原主筹到钱两人一起坐车回城。他保证会在介绍信到期之前帮原主把关系跑下来,让她可以一直留在城里。 潜博也是她同学,中等个子,斯文相,小有才气,平时喜欢唱歌写诗,这些年没少给她写情诗情书什么的。她虽然不喜欢他,却也因为呆在穷乡僻壤远离省城,心里又总思念卞海涛,有时候难免会敷衍一二,从他身上寻找点过去的时光什么的。 不过两人并没有私情,只是正常交往而已,可潜博却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 她对他们的关系不好置喙,但是现在自己穿过来,自然要按她的规矩来,少特么动手动脚的。 潜博揉着手,瞅着姜琳清丽的面容就生不出气,只是原本约好一起走,她怎么却把俩儿子带上了?她不是最讨厌这俩孩子吗? 他本来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姜琳终于看到他的真心,愿意和他在一起了呢。毕竟她和卞海涛再也不可能,她对程如山也没感情,结婚几天男人就被抓走,她等于守活寡的。 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一定会被自己感动的。 “琳琳,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等你半天啦。”他给姜琳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程大宝和程小宝俩看着他,一个戒备一个好奇。 姜琳想说不去,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又刺痛起来,我擦,来劲了是吧。 她蹭得站起来,吓了潜博一跳。 程大宝也紧张地拉着弟弟躲开他们,一离开家他就紧张不安。 姜琳回头看了俩孩子一眼,示意他们等一会儿,她和潜博出去说话。 离开饭店,潜博引她去角落僻静处,“琳琳你咋回事呢,咱们不是约好晌午在招待所见面吗?你怎么还带他俩?” 姜琳脑子里刺疼不已,索性不说话,且听他哔哔。 潜博伸手来拉姜琳的手,柔声道:“琳琳,你不是舍不得他们了?” 姜琳立刻躲开,“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 他尴尬地把手拿回去,“我是关心你。那个……钱带了吧?” 姜琳:“……”我特么头疼得要命你问我要钱?我要命你给不! “算了,你要是钱不够我来凑。你知道……”他放低了声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姜琳:我他妈要吐了,你快滚,别等我头不疼了打死你。 “那俩孩子……”潜博语气里有不满,“不能带回去的,走关系也落不下户口。你要是想要孩子,咱们……算了算了,托个人把他们送回村里好了。”他看姜琳没说话就又凑近一点,语气暧昧道:“琳琳,要不晚上咱们住招待所,明天再走吧。” 他难掩激动,说得脸都红了,心更砰砰直跳。 “你可拉倒吧。”姜琳怒从心头起,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虽然头疼力气不足却也正中要害。 “啊——”潜博夹着腿捂着要紧处死命地蹦跶,“你、你……” 姜琳扬眉,半点都不愧疚,跟你开房,你怎么那么大脸呢。 她冷哼道:“以后不许叫琳琳,咱俩没那么熟。再跟我说不三不四的话,废了你!” 潜博愤怒又伤心地看着她,“姜琳,你、你这是为什么?我难道不是为你好?你堂堂有才有貌的知青,怎么就自甘堕落嫁给一个地主狗崽子?他回不来,你还想给他守寡挣个贞节牌坊不成?” 因为嫉妒愤怒,他口不择言起来。 姜琳抬脚又踹他,潜博慌忙躲闪。 “你才是狗崽子!”程大宝突然冲过来,对着潜博又踢又打。 姜琳是现代人冷不丁听到地主狗崽子这种称呼还没反应过来,可程大宝不一样,他最恨人家叫他地主狗崽子。地主狗崽子是这时候最恶毒的话。 潜博暗恋姜琳,对两个孩子尤其敌视,抬脚就朝着程大宝踹过去。 姜琳一把将程大宝拉开护在身后,“欺负个孩子,你还是男人吗?” 潜博恼羞成怒:“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耍弄我!你是不是真的和姓孙的好上了?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 “你闭嘴!”姜琳冷冷地盯着他,“咱们公安局里说清楚。” 看不上你就是和别人好上,你怎么那么恶心。 潜博看着她也有些愣神,眼前这个泼辣凶悍的女人,哪里还是那个活在象牙塔里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姜琳? 她为什么变得这样庸俗?难道她突然母性爆棚,舍不得这俩儿子了? 他突然觉得好幻灭,心里涌上一阵怒火,“你是真堕落了!等我回到城里,你会后悔的!”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潜博走后,姜琳松了口气,她看看大宝,“有没有被打着?” 程大宝黑着小脸气鼓鼓地不说话。 程小宝跑过来,抱着林岚的腿,泪汪汪的,“娘,你别走,别和他走。” 他虽然没有哥哥那么懂事,也能听出来潜知青想让娘丢下他们跟他走。 姜琳揉揉他的头,“咱们回家,走哪里啊?那个潜知青想借娘的钱走后门,娘不借给他。” 小孩子总归是好糊弄的,只要听她说不丢下他们就好,无所谓什么理由。 程大宝抿着小嘴一言不发,心里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姜琳回去把布兜背上,领着程小宝,对程大宝道:“咱们赶紧回家吧。” 从县城到红旗公社有三四十里路呢。不过他们水槐村离公社很近,搭车比其他村方便一些。 他们运气不错,正好有公社到县里来拉化肥的拖拉机。 小段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相貌憨厚,听说姜琳搭车去水槐村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他帮忙把俩孩子都抱上去放在车斗里,“颠簸得很,扶住了啊。” 姜琳上车之前递给他两毛钱,“师傅你拿着买包烟抽。” 段司机哎呀一声,“姜知青真讲究,不用不用。” 姜琳硬塞给他,“大热天的,应该的。”她攀着车斗,踩着下面的插销就爬上去。 段司机心道这知青看着漂亮娇气,没想到那么利索。 拖拉机开起来,姜琳就有一种还不如走路的感觉,颠簸得要散架不说,还被呛一嘴土。这时候乡下没柏油路,下了雨泥泞不堪,不下雨就尘土飞扬。她从布兜里拿出手巾给大宝小宝把脸兜住,免得呛着他们。 程小宝对她甜甜地笑:“娘真好。” 程大宝依然因为地主狗崽子以及潜博和她拉拉扯扯的事儿生气,手巾也不肯搭,抱着胳膊扭在一边气鼓鼓。 姜琳瞅了他一眼,有心不搭理他,又不忍一个小孩子生闷气,也不知道这么点的孩子哪里那么多气好生的。为转移他注意力,她对程小宝笑道:“小宝,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啊。” 程小宝高兴地直拍手,“我最喜欢听故事。” 姜琳随口扯了个小兔子和大狮子的故事,狮子凶猛,小兔子可爱,狮子抓小兔子的套路,最后她惊呼,“啊!大狮子就要追上小兔子啦!前面一条大河,小兔子跑不掉,怎么办?” 程小宝急得小手捏着手巾,黑亮的眼睛盯着姜琳,紧张得问:“娘,怎么办?” 姜琳:“我悄悄告诉你。”她附耳跟程小宝嘀咕。 程小宝听了哈哈大笑,“好玩儿。” 一旁的程大宝虽然气鼓鼓,却也竖着耳朵听呢,只可惜什么都听不见,见弟弟大笑不止他好奇却不肯问。 姜琳对程大宝坏笑:“你要不要听一听啊?” 程大宝一扭头:“哼!”我才不听。不过小脑瓜里却被大狮子、小兔子、大河给填满,想着要如何如何也没空生气了。 程小宝靠在姜琳怀里打了个哈欠,“娘,我困。” 姜琳:“太颠,回家再睡。” 程小宝从来没想到娘会这么温柔,恨不得挂在她身上不停地撒娇。他可想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在娘怀里睡觉呢。每天试探她对他的容忍度,也是他的习惯,只要她不赶他,他就会想办法腻在她身边,直到她厌烦把他赶开为止。今日实在太意外,让他乐成傻狍子,一次次得寸进尺。 姜琳是只要小孩子不哭闹作妖儿,她并不会反感,更何况这么好看的小孩子,比起有些熊孩子这俩娃娃简直就是小天使。 到了村口,姜琳和孩子下车,跟段司机告辞。 六月底白天很长,虽然日头西去天光依然大亮,社员们有的在地里锄地有的已经下工回家。 她刚要领着俩孩子回村,就看到一个扎着两条短麻花辫的女知青跑过来,她认得是姚依依。 “琳琳,你怎么回来了?”姚依依惊愕地看着他们,跟不认识一样。 她虽然没有姜琳漂亮,但是相貌清秀,一双眼睛笑弯弯的,声音温柔甜美,让人倍感亲切不设防。 姚依依是姜琳省城娘家的邻居,父亲一起在汽配厂工作,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自幼儿园就在一起,感情比亲姐妹还深厚。尤其姜琳耍脾气和家里断绝关系以后,更把姚依依当娘家人。 姚依依的口头语也是“我家琳琳”“我为你好”“你是我亲妹妹”等等,原主也很听她的话。 当年和卞海涛好上,有姚依依推波助澜,嫁给程如山改善环境,是姚依依帮忙拿主意,这一次也是姚依依带回卞海涛的消息,买孩子的消息也是姚依依无意中听来的,和潜博一起回城也得到她的鼓励…… 哎哟喂,哪里都有你啊,大姐! “好巧啊,”姜琳看着她,笑了笑,“依依,我急需200块,你能不能借我?” 第5章 黑心大嫂 既然你是知心姐姐,那帮妹妹排忧解难也应该嘛。 听见姜琳这么说,孟依依眉头都皱起来,姜琳筹钱跑关系回城,她一清二楚,还是她暗示可以卖孩子筹钱呢。 今儿本来姜琳去卖孩子之后带着钱直接和潜博回城,办妥关系以后都不再回来。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居然让姜琳的行为出现了偏差? 这会儿她居然把孩子带回来,没舍得?不可能吧。没谈拢价钱?有可能。到底是为什么没谈拢?肯定是姜琳又耍大小姐脾气。她心里很是瞧不上,也不看看场合就发脾气,真当自己是公主呢?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没钱,怎么好意思开口管自己借? 她嗔道:“琳琳,我有多少钱你还能不知道?十块八块的,你说我就给,多了我怎么可能有?” 姜琳就知道两百块钱可以堵上塑料姐妹的嘴,原主和孟依依交往的时候,完全是孟依依掌握主动,姜琳却不想这样。 自己和原主个性差别太大,她学不来原主的腔调言行差别当然会很明显,肯定会引起孟依依的怀疑。即便如此,她也做不来对孟依依亲热有加,演戏也不行。因为接收信息的时候,她下意识对孟依依不爽,并没有原主那种好姐妹的感觉。 自从爸爸出轨妈妈再嫁,她被后奶奶后爸挤兑一气之下辍学离家自己打拼以后,她发誓再也不勉强不委屈自己。过日子就是让自己舒舒服服的,否则还有什么劲? 一个孟依依算哪根葱? 姜琳不想再理睬她,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呢。 孟依依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姜琳左边头发那里露出块乌青,她惊呼一声,“琳琳,你头怎么回事?”她关心地上前查看,在姜琳左边太阳穴上面发现一个鼓包,“哎呀,怎么磕的,还疼不疼?快去让赤脚大夫看看。” 程小宝一听她磕了头,捧着她的脸就呼呼,然后下地自己走。 程大宝也盯着她看,虽然小脸紧绷绷的,眼神却流露出紧张之意。 姜琳被她一提醒,顺水推舟道:“疼死啦!磕在赵家桌角上昏迷半天呢。醒来后脑子直迷糊,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我是谁,家在哪里。”她随即对孟依依笑起来,“不过你放心,我一下子就想起你来呢,一点都没忘。”磕了脑袋肯定没那么容易失忆转变性情,但是先甩锅再说。 孟依依感动又担心的样子,“琳琳,咱俩在这里相依为命,你受了伤是我没照顾好你,我……” 姜琳:……你这么会演戏,我不如成全你。 她立刻道:“对了依依,我要和程如海开战,你来给我当军师。” 孟依依脸色大变,“琳琳,你可不能蛮干啊。程如海不是个好东西,你哪里是他的对手?” 姜琳:“那怎的,还没有王法了?我不怕他,他把我们赶出来就理亏,我要讨回公道!” 孟依依狐疑地看着姜琳,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她柔声道:“琳琳,你别冲动,难道你忘了……”她瞥了俩孩子一眼,侧了侧身子背着他们低声道:“回城要紧啊。” 回城、卞海涛,这是姜琳的死穴,孟依依笃定一定会奏效。 谁知道姜琳眉头一蹙,“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就是拿回房子、家什儿、粮食,绝对不跟程如海那个恶势力妥协!依依,你一定要来帮我,咱们可是好姐妹。” 孟依依差点被噎死,赶紧岔开话题,“对了,潜博……没和你一起啊?” 姜琳一早前脚走,潜博后脚就走了,孟依依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姜琳:“啊?不记得了啊,潜博……我和他约好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程大宝拿眼直瞅她。 孟依依一脸狐疑,“你俩不是……” 姜琳朝程大宝眨了一下眼睛,也岔开话题,“哎呀,我不和你聊了,我得赶紧回去准备。” 程大宝先领着弟弟往村里去,姜琳走了两步回头朝着孟依依笑,“依依,患难见真情,你可一定要来帮忙啊。”说完她追着大宝小宝进村了。 、 孟依依跟被人扇了一巴掌又拿一堆碎头发把头脸颈盖住一样刺挠难受。 她很清楚地感觉姜琳变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她对姜琳熟悉至极,甚至比姜琳自己还了解自己。姜琳一个眼神、表情,嘴角弯的弧度不对,孟依依都能感觉出来。 她又想姜琳说要和程如海开战,摆明吃亏的事情也只有姜琳这样的傻子才会干。她要如何找个借口避开? 姜琳到底怎么回事,居然没卖儿子、没私奔回城,甚至还把儿子带回来,跟俩儿子亲亲热热的? 她越发笃定:姜琳性情大变!判若两人! 难道磕了头真的会让人性情改变吗?她得去找赤脚大夫问问看,绝对不能让姜琳破坏自己的计划。 且说姜琳领着俩孩子回村。 水槐村得名于村中的一口古井和一棵数百年的古槐。古井水质清冽甘甜,再干旱的年月它都有水,从老人们记事儿起就没干涸过。古槐据说种植于明末,距今有四百来年,树高二十米,树干两人合抱粗,依然枝繁叶茂冠盖亭亭,浓荫蔽日,是村民们纳凉闲聊的好去处。 古槐、古井、石磨,不管晌午还是晚上,这里总聚拢着一大群人说说笑笑。 路上姜琳看小宝太累就抱着他,程大宝则冷着一张小脸走在前面。 大槐树旁边是村里大碾盘,一个三十来岁的敦实女人正赶着毛驴推磨,她看到姜琳回来,立刻扬声道:“哟,大知识分子从城里回来啦?早上才走这会儿就回来?怎么这么麻溜?”语气又酸又讪。 那是程如海的老婆刘红花,如今成了生产三队队长老婆,可把自己当盘菜呢。 程如海是程如山的同父异母大哥,不说他之前干的那些事儿,就说一得到弟弟不好的消息,他立刻把继母和弟媳家孩子赶出去,就足够姜琳憎恨他的。不过这会儿她要回去休息一下理理思路怎么对付程如海,懒得节外生枝理睬刘红花。 看姜琳不理睬她,刘红花却不肯放过,扯着嗓门大喊道:“怎么,儿子没卖掉啊?狗……这样的小崽子没人要吧?” 这么一喊,旁边大槐树下纳凉扯闲篇的男人们都惊讶地看过来。今天姜琳带着孩子前脚走,后脚村里就有人在嘀咕姜知青去卖儿子筹钱跑关系要回城的,消息源头从哪里来的不知道,反正就是这么说的。 蹬蹬走在前面的程大宝立刻站定,回头愤怒地瞪着刘红花。他娘可以说卖了他们,不许别人说! 姜琳立刻催他,“回家了。” 程小宝在她怀里奶声奶气道:“娘,她瞎说,咱不听!” 他用小手给姜琳擦汗,动作轻柔留恋。 对上他乌溜溜的大眼,姜琳心里涌上一阵奇异的感觉,被关心总是让人欢喜的。 那边刘红花还在说风凉话, 程大宝却没那么好说话,他扭头冲着刘红花跑过去,抓起一块土坷垃就往碾盘上扔,骂道:“臭老婆,嚼舌头,讨人嫌!” “唉哟!我x你娘的小坏种儿,你个缺德玩意儿!”刘红花顾不得说闲话嚼舌头,慌得赶紧去护粮食。 幸亏土坷垃硬,丢在里面也没什么,捡出去就好,不过终归是土,有碎渣缠在碾碎的苞米面里。 刘红花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碎,有娘生没娘教的玩应儿,要不你爹死在外头……x你娘,你还扬!” 因为她骂得难听,程大宝这会儿不丢土坷垃,他直接抓了土往碾盘上扬。他黑着一张小脸,抿着嘴也不吭声,动作却麻溜得很。 刘红花一边捡土坷垃,一边气得拿了笤帚去打他。 程大宝虽然年纪小,可他身体好力气大腿脚快,扬完土就围着碾盘跑,刘红花又要顾粮食又要打他,一时间居然没追上他。 旁边纳凉的男人看着,有人就喊:“她嫂子,你追个孩子干嘛?” 也有人骂道:“这臭小子欠揍,和他爹似的欠打。”然后就开始翻旧账,“冬生那臭小子当年回村时候多大?十一二岁吧,跟个狼崽子似的,谁要是说他家句不好,他就和人家往死里打。” 冬生是程如山的小名。程如山在劳改农场的时候,那里鱼龙混杂,不但关着好些地主富农坏分子,还有几个国民党的旧军官。 其中一个是少林寺俗家弟子,程如山从小跟着他学功夫。十一二岁的时候,那小子已经很能打,据说一个年轻力壮的优秀民兵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村里那些正调皮的半大孩子。 凡是骂他爹娘地主坏分子、骂他地主狗崽子的,不管大人还是孩子每一个都被他打过。哪怕事后被挂木牌子游街、开会批d也不改,而且再遇到打得更凶。他打别人凶,别人打他却不告饶,他又敢和人拼命,一来二去村里人就不敢惹他。加上大队支书护着他,渐渐地他家就是特殊的“可教育好的子女”,没人再敢叫他什么地主狗崽子之类的。 等他十四岁跟着公家运输队山南海北的跑运输,能独当一面养家,自然更没人敢小瞧他。 哪怕他不在家,余威也在。 可这会儿程如海说他再也回不来,有旧怨的社员难免就要落井下石,尤其那些觊觎他娘和媳妇儿美色的。 姜琳看刘红花追打大宝,就把小宝放在一边,跑过去阻止。 而刘红花又气又急,最后火了,索性不管粮食只管追程大宝,扬言要打死他。 程大宝终归是孩子,没一会儿被她一把扯着胳膊。刘红花一手扯着程大宝的胳膊,一手扬起来朝着他的小脸扇过去,“打死你个小坏种儿!” 不等她的巴掌落在程大宝脸上,姜琳已经冲上前,一手抓着刘红花的手腕,一巴掌扇在刘红花脸上,“你特娘的嘴巴放干净点!” 第6章 打上门 刘红花被打得脑子懵了一下,半边脸都肿了。 上来劝架的几个男人看到,不由得抽了口冷气,他们可不知道向来娇滴滴干不了活儿的姜知青这么有力气。 姜琳前世一直劳动力气比普通人大不少,穿过来以后发现力气也不小,抱着程小宝走半天都没觉得累。她心里憋着火儿,这一巴掌带着迁怒可是运足力气的。 刘红花吃了亏一跺脚就开始干嚎,立刻舞舞旋旋地挠姜琳,想扯她的头发。 姜琳何曾怕过打架? 前世辍学以后自己打工,总要和一些辍学的小太妹过招,多厉害不敢说,女人打架她绝不犯怵。 不等男人们过来拉架,她一个绊子就把刘红花狠狠地摔地上,冷冷道:“刘红花,你们家欺人太甚。霸占我们的房子不说,我带孩子出去一趟,到你嘴里就是卖孩子了?你用心真歹毒,是不是还想借机给我抓起来好欺负婆婆?你特娘是个什么玩意儿?张嘴就小畜生,真是牲口嘴里说不出人话,呸!” 她可是受过下层劳动人民脏话熏陶的,骂架也绝不会犯怵! 刘红花被她摔得头晕眼花,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只会干嚎。欺软怕硬习惯了,遇到不如自己的就上去扯头发扇嘴巴,遇到厉害的就哭嚎示弱,博取同情。 “你瞎?你没看到他给我扬土?” 姜琳:“活该,先撩者贱!扬土是便宜你!” 你和你男人霸占人家房子,这会儿没有证据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人家卖儿子,你不是欺负人么? 刘红花可没想到自己居然打不过她,日常娇滴滴、怕疼怕累的姜琳居然这么有力气?可见以前都是偷懒耍滑不干活!就该批d这些走白专路线的滑头! 姜琳鄙夷地瞅着她,“刘红花,你回去和程如海说,要分家就分得明明白白的,不要鬼鬼祟祟不当个人!属于我们的家具、农具、粮食、房屋、自留地,一样都不能少,你回去给我计算清楚,回头我要去算账。” 她又转身对围观的人们道:“我们好好的走路,刘红花欺负人上瘾,大家有目共睹,到时候都给做个见证。” 周围的人虽然觉得姜知青傲气看不上人,但是刘红花也不是好东西,她男人当上生产队长她就越来越跋扈。 姜琳这样讲,就无形中拉近了她和社员们的关系,她道了谢就领着俩孩子回家。 那边程小宝两只黑亮的大眼里写满崇拜,恨不得给他娘敲锣打鼓地庆祝。 程大宝则一脸惊愕,不敢相信这是他娘。 她居然会护着他! 之前在城里面对潜博那一次他只顾得生气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娘护着他。 姜琳看程大宝没动,就伸手去摸他的头,“回家了。” 程大宝立刻躲开不给她摸,蹬蹬往家跑,他得找嫲嫲说道说道。 姜琳和俩孩子走到大队附近碰到程如山的娘闫润芝。 闫润芝听见动静跑出来看,看到姜琳和俩孩子也是惊讶得很,却立刻小心翼翼地问:“宝儿娘,不是回城探亲,咋这么快回来?” 姜琳随口笑道,“娃娃们没卖掉就回来了呗。”与其让刘红花那些破嘴在村里散布她卖孩子,不如自己自黑一把。 程小宝跟闫润芝笑:“哈哈,嫲嫲,我太贵,人家买不起,大宝太凶,人家不要。” 闫润芝就和程大宝一样惊得有些方,不敢置信地看着姜琳。 程大宝的小脸又黑下来,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拉着弟弟蹬蹬往家跑。 闫润芝赶紧回神,她和程小宝一样不会当真,她知道媳妇儿讨厌俩孩子,“丢了你俩”“扔出去”这种话是挂在嘴边的。 但是她和程大宝一样敏感地发现姜琳的变化:那么嫌弃俩孩子的姜琳,居然为了护着大宝和刘红花起冲突。从前大宝和别的孩子打架,她看见了也不管,要么骂他土匪习气要么上去才踹一脚。 再有一样,以前她和自己说话都极不耐烦,这会儿是开玩笑?闫润芝确定儿媳妇儿这会儿没对她翻白眼,说卖孩子的时候笑眯眯的,是跟自己开玩笑! 她在儿媳妇儿面前一直陪着小心,说做小伏低也不为过,而姜琳从头到脚都瞧不上她,几乎没正经说过话,更不用说开玩笑。 事出反常必作怪啊,闫润芝不但没惊喜,反而忐忑不安更加小心翼翼的。 闫润芝在心里衡量她,姜琳也打量闫润芝。 闫润芝是程如山他爹的继室,两人在劳改农场结婚,情况缓和以后,他们就是可改造好的子女,闫润芝便带着孩子们回村劳动。 她长得很美,性子却也软,长期的批d让她习惯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 原主觉得自己是工人阶级,被现实压迫不得不嫁给地主狗崽子程如山,简直天大的委屈。她非常瞧不上婆婆,对闫润芝从不正眼看,说话也不肯正面对,总是哎、喂这种语气。 闫润芝受惯了冷眼和批斗,并不觉得儿媳妇儿的冷眼有什么难忍受的,甚至觉得儿子常年不在家、成分不好,有人乐意嫁给他就是烧高香。 程如海放出消息说儿子再也不会回来,闫润芝就更加感激儿媳妇给生了俩孙子,所以尽管儿媳妇万般瞧不上她,她依然好生伺候着。 “宝儿娘,你渴了吧,桌上有凉白开。我这就做饭给你们吃。”闫润芝说着就去忙活。 闫润芝没有多问,姜琳也松了口气。 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屋子,越看越恼火。他们被程如海从程家赶出来以后住在大队院墙外的窝棚里,这草棚子低矮逼仄,她得低头才能进去。窝棚是木头搭起来的架子,上面覆盖着玉米秸、茅草,漏雨漏风,夏天秋天还能对付,等冬天岂不是要冻死? 窝棚里自然没有炕,巴掌大的地方,放了一张窄小的木床,那是给她睡的。其他地方铺着厚厚的干草,闫润芝领着俩孩子睡地铺。两个拔缝的破手箱和断腿的桌子放在另外一个只有顶的草棚子底下。 没有正儿八经的锅灶,只有几块石头和泥糊起来的小灶坑,上面放着个双耳小铁锅,另外碗瓢盆汤罐儿几样,多半都破旧得很。 我擦了,这样恶劣的环境能住人? 她深吸一口气,气道:“必须把房子要回来!” 闫润芝小心翼翼道:“宝儿娘,没那么容易。这会儿他搭上公社的关系当了生产队长,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都得给他面子。” 姜琳:“不怕,咱们有政府撑腰,要相信党和政府,有些人一时风光,并不能一世嚣张。” 姜琳翻出一个笔记本,还发现两个日记本,她也没兴趣看就锁回手箱里。她从本子上撕下两页纸,又拿支铅笔过来,“……来,嫲嫲你把咱家公有的财产说一下我记下来,咱们跟程如海正儿八经地分一次家。” 她实在叫不出娘来,就和程小宝叫她娘她也不习惯一样。 闫润芝却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媳妇肯正经和她说话,已经让她意外得不知道怎么好。 她告诉姜琳,现在大队部那一大片屋子原本都是程家的,47年打土豪的时候被收归集体,那些就不用想的。 她带着三个孩子回来是住的牛棚,等程如山14岁跟着运输队出去跑长途运输,用两百块钱跟大队赎回一处青砖黛瓦的小四合院。这处院子他们住了将近十年,如今被程如海霸占着,还生生把他们赶出来。另外还有家里的一些农具、家具、炊具等,她也记得很清楚。虽然财产都被收缴,赎回来的只是普通的衣柜、衣橱、锅碗瓢盆等,但是比起普通人家也好得很。 闫润芝记性还好,一样样记得丝毫不差。 姜琳统统记下来。 闫润芝不知道姜琳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要给家里讨公道,这搁以前根本不可能的。可不管儿媳妇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想其吃亏。 “宝儿娘,你别冲动,我先做饭咱们吃,吃了再想招儿。” 那边程大宝听见,就把他带回来的那个豆腐包子拿过来,“嫲嫲,这是给你留的。” 他还看了姜琳一眼,那意思是姜琳给嫲嫲留的。 闫润芝眼眶一下子湿了,她就说儿媳妇根子上是个好人,天长日久再冷的心也能焐热。不像有些人,过去受了程家多少恩惠,要不是程家接济,他们早都饿死,可运动来了,他们反而是打程家打得最凶的。 她吸了吸鼻子,“嫲嫲不吃,你和弟弟吃。” 姜琳:“我们都吃了,这是给你的。” 她去看看墙根盖着个破盖垫的缸,里面根本没有正经粮食。他们被程如海赶出来的时候,本身就没分多少粮食,原主又把小麦、玉米都拿去换了粮票,这会儿里面只剩下些晒干的生地瓜干。那些地瓜干是去年秋天晒的,这会儿已经生了霉斑。 闫润芝怕她嫌弃,“我去跟你大娘家借瓢二合面给你和孩子吃。” 姜琳一把拉住她,嘴唇抿了抿,“不,粮票我带回来了,我去大队换。” 姜琳正想找个干净的瓦盆拿着去换粮食,就看刘红花带着俩半大小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边叫嚣着:“臭女人,有种你别跑!” 闫润芝吓得面色大变,立刻推姜琳,“宝儿娘,你快带着俩宝儿躲躲,我挡着他们。” 姜琳对大宝道:“带弟弟去大队部。”她又把闫润芝一拉,“走吧,今儿好好和他们算算账,把该拿的拿回来!” 第7章 大闹 这里破锅破碗儿也没什么好保护的,随便刘红花祸害,回头让她十倍地赔回来。 闫润芝还不舍得,“咱们吃饭困觉的家什儿……” “走吧。这些破烂家什儿谁稀罕?他把咱们赶出来,岂能便宜他们?”姜琳力气大,扯着闫润芝就走。 前面大宝已经拉着小宝一溜烟跑去大队部。 姜琳听着后面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也不管,拉着闫润芝径直去大队部。 此时日头已经落下去,把西天染成一片胭脂红,知了从树叶底下爬上来透气,叫得非常卖力。 大队部原本是程家的大院子,这会儿开着门,院子里一棵大梧桐树,树杈上挂着一口有年头的老铜钟,大队上工、开会、报时都用这个铜钟。 姜琳跑过去就开始咣咣敲钟。 闫润芝吓了一跳,程大宝眼睛都圆了,小宝拍小手喊加油。 “怎么啦?”大队部有值班的跑出来问,看到姜琳的时候愣了一下,“姜知青,你不是请假回城探亲了吗?” 姜琳不理睬继续撞钟,直到好几个大队干部都跑过来问她才停下来。 大队书记程福军,大队长程福联,妇女主任程玉莲,治保主任王纲,很快连其他几个生产队长也都来了。 “你个婆娘你敲钟干嘛?”程如海看到姜琳就两眼冒火。 先头儿自己婆娘在那里碾苞米面,结果她领着小崽子给祸害,还把自己婆娘打了,这会儿又来作妖儿,真是欠揍。 姜琳轻哼,小声讥讽道:“给你敲敲丧钟,让你清醒清醒。” 程如海的脸一下子青了,骂道:“你个毒妇,真是欠打。”他扬着巴掌就要去扇姜琳。 姜琳哪里会呆着让他打?她动作麻利地躲在干部们身后去,“书记,有干部欺压百姓。” 程福军是之前老书记商伟业提拔上来的,一直记着老书记的话多关照一下程如山家。 只是这一次程如海搭上公社的关系当了生产队长,而闫润芝受惯批d、白眼,能将就绝不反抗,姜琳又计划着回城,自然没人去大队部要求主持公道。没人求告,他们就不能插手程如海的家事儿。 有时候撕破脸那一步是最难的。 现在当着他的面打人自然不行的,他看了程如海一眼,“有话说话。” 姜琳:“书记、大队长,我要告程如海虐待继母,虐待弟媳和侄子。他也没经过正儿八经地分家就把我们赶出来,这分明就是土匪坏分子行径,这样的畜生怎么能当生产队长?他有什么资格?” 程如海懵了,她居然敢直接针对他发难,简直反了!“你这个好吃懒做的贱妇,当年为了偷懒不上工非要嫁给我兄弟……” “呸呸呸!”姜琳打断他,“什么你兄弟?你当他是兄弟了吗?你兄弟一有不好的消息传过来你就把老母亲和他媳妇儿儿子扫地出门,你是哪门子哥哥?我看你是个黑心烂肠子的坏种儿!” 她把刘红花骂大宝的话现学现卖骂回去,气得程如海脸都黑了。 他刚要说他可没赶人,是她们受不了一点气,自己置气搬走的! 姜琳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可是伟大领袖的战士,是响应党的号召来建设伟大的农村,你这样污蔑领袖的战士,不正说明你是个坏分子?你这样的有什么资格当生产队长?我要揭发举报你!” 程如海被她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可嘴皮子哪里有她利索?反驳的话就在舌尖打转却没机会说,真个要憋死他! 不只是程如海懵了,其他人也都呆呆地看着姜琳,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泼辣起来。 姜琳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继续道:“我本来请假回城探亲的,可走到县公安局的时候,我突然想我们嫲嫲一个人在家,程如海那狗东西不得欺负她?我怎么能不管?我们可是一家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混蛋两口子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他们之所以搬出来,是因为刘红花整天指桑骂槐,克扣大宝小宝口粮,指使堂哥哥姐姐欺负大宝小宝。而原主一心要回城,对此视而不见,闫润芝审时度势,为了不让大宝小宝吃暗亏,只得搬出来。自然没有公正地分家。 闫润芝听姜琳说到这里,捂着脸就哭起来,控诉程如海,“当年在农场,人家欺负你,都是我护着。后来从农场回来,家里没的吃没的喝,我把口粮省下来先紧着你们吃,我饿得晚上爬起来喝凉水。人家辱骂欺负你们,是我和冬生顶着不让你们挨打。老大啊,你说你咋能没良心呢?就算你不叫我一声娘,我也养你那么些年给你娶了媳妇吧。我看你不是个可改造好的子女,我要和政府检举你……” 她经历过每一次运动,各种套路都明白,该低头还是该喊冤,她都有直觉。前几年开始就不怎么搞斗地主运动,只管苏修右派,现在更是从上到下都强调生产。 没人撑腰,她就瑟缩着苟活,现在儿媳妇要闹,她立刻跟上。 她竭力配合姜琳,还授意俩孙子也哭。 大宝是不可能哭的,小宝哭起来惊天动地。 外人一看,简直是人间惨剧。 “程如海这样太过分了,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有人声援姜琳。 姜琳扭头看过去,竟然是那个叫孙清辉的知青。原主和知青们关系不算好,除了孟依依她就没什么朋友,谁都被她嫌弃过。姜琳没想到孙清辉等人居然还会来支援她。 孙清辉朝着姜琳摆了摆手,“姜琳,你不要怕,咱们天下知青是一家,谁欺负咱们,咱们就打回去!” 就算知青内部有矛盾,可看到有人欺负知青,他们还是会抱团出面的。因为你不出头,等你被欺负就没人给你出头。 当然,首先要当事人立起来,自己没骨气决心,别人自然不多管闲事。 见他开腔,其他知青纷纷帮忙。 “咱们写状子告他去!” “程如海走了公社的路子爬上来当生产队长,咱们去县里告!” “县里不行,咱们回省城,就不信他一个歪门邪道爬上来的生产队长,还敢欺负省城来的知青!” 程如海搭上公社的路子,村里没有不知道的。 水槐村是大村,一个生产队有6到12个知青,加起来总有二十多个。就算一多半出来发声,也够程如海喝一壶的。 自从74年政策调整以后,知青在乡下的地位高起来,地方干部以及社员不得合伙欺负知青不得逼迫知青嫁人不得随意克扣口粮等等,而知青因为有文化,不怵出门能去县里和公安局、革委会等部门打交道,很多社员们还是忌惮他们的。 这会儿有人为姜琳说话,大队书记程福军和大队长程福联也更想杀杀程如海的气焰,免得他以为搭上公社的关系就嚣张起来。 程福军喊道:“知青们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孙清辉喊道:“书记,这有什么好说的?三队长也欺人太甚,弟弟的消息刚传回来,政府还没盖戳呢,他就把人家娘和媳妇儿孩子赶出来,这是人儿干的事儿?咱们党和政府,怎么能用这样败坏的人当干部?这不是蓄意抹黑政府吗?其心可诛!” 程如山被公安局带走,其实大家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也并没有官方消息盖章。只是有人暗中散播程如山参加什么反革命活动被人举报抓走坐牢去。 而现在程如海又散布消息说他在监狱里出事,也是他一面之词,并没有官方正式文件下达。社员们没文化不懂,一般都好八卦,听风就是雨,知青们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其实用心一想就知道没那么草率。 本来知青们大部分瞧不上姜琳为逃避劳动嫁给乡下人,可这会儿她为婆婆出头,他们就觉得值得尊重。 程如海:“胡扯,谁赶他们了,她们自己搬出去的。” 然而却没人信他。 刘红花带着自己孩子跑过来,气急败坏的,“姜琳,你干啥?你想造反?” 姜琳鄙夷道:“你们把我们落脚地给砸得稀巴烂,你好威风啊。简直比日本鬼子进村扫荡还威风啊!” 有孩子追着跑过来,喊道:“窝棚给捣烂,完蛋,没法困觉吃饭了。” 十几个知青立刻愤怒地涌上来,尤其当初也被欺负过的几个,更加感同身受。 “太过分了!必须严惩!不给交代我们就去县公安局告状!” 程如海两口子害怕起来。 知青闹事可不是小事儿。 当初后庙子大队拿了知青的下乡补贴却不给盖知青点,只安排他们住窝棚或者借住社员家,结果有混混强奸女知青逼嫁,害得女知青跳河寻短见。知青们抱团闹事,最后不但大队干部受处分,犯事儿的混混们也被枪毙。上头还下来新政策,必须保证知青的人身安全,这才刹住一些歪风邪气。 程福军和程福联交换个眼神儿,闫润芝和姜琳找干部主持公道,家事儿变成公事儿,他们管得名正言顺。 程福军道:“既然有意见,就重新分分吧。” 姜琳:“感谢书记主持公道,刘红花砸烂的那些算她的,我们不认账。”她把自己记下来的单子拿出来,“这是我们家的财产清单。” 程福军接过去递给大队会计拿着。 刘红花:“我x你娘,放你娘的狗臭……啊——” 姜琳听她嘴巴不干净抽冷子踹她一脚,等刘红花回过神来要追打,姜琳又躲开。 刘红花气得跳脚。 姜琳:“你别跟个疯子似的。你再去砸个我看看啊?你砸啊!” 刘红花气得直翻白眼。 程福军:“吃过饭去分家。” 姜琳:“我们家都被她砸了,粮食也被抢走,没饭吃。” 程大宝一直牵着程小宝的手在一边紧盯着姜琳,闻言,他伸小手指着刘红花,愤怒:“她以前天天不让我和小宝吃饱,现在又偷我家粮食!” 刘红花:“我……” “就是你!”姜琳一下子就把刘红花堵回去:“之前把我们赶出来就没给多少粮食,我换了一点粮票,剩下面缸里三十斤面五十斤玉米面全被你们抢走了!” 刘红花气得浑身直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程如海赶紧喝道:“我们没拿粮食!” 他家大小子程铁钢立刻喊道:“我们就砸了锅碗瓢盆,没拿粮食。” 人群里发出一阵讪笑声,砸人家锅碗瓢盆就光荣? “你们连窝棚都给打破,粮食没有了,那是谁偷走的?”姜琳冷笑,那缸里只有点面底子,今儿就是要讹你,怎么着吧! 她冷笑:“你不认账也没关系,我连夜去县公安局告状,请公安来办案子!” 她给知青们鞠躬,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同学们,今儿多谢你们仗义相助,以前都是我不懂事,有不对的地方给你们鞠躬道歉。”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白净的皮肤水润的眸子,这会儿泪眼汪汪目光却倔强坚定,瞬间激发众人的正义感。 哪怕从前和她有点过节的,也摒弃前嫌想帮她,毕竟她之前对知青们也没什么太过分的。 姜琳看大部分知青支持她,知道这事儿成了,故意再添把火,“我不能让书记和大队长为难,我去县里告程如海!” 她抬脚就走,程大宝蹬蹬跑过来跟着她,程小宝也跑过来拉着她的手。 程福军一锤定音:“刘红花带人打砸实在恶劣,罚你立刻把姜知青的粮食还回来,否则开大会严厉批评!” 第8章 分家 刘红花跟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蹦跶起来,“天大的冤枉,我什么时候抢她粮食了?她自己推着去公社换了粮票,怎么诬赖别人偷?” 闫润芝是知道自己家没粮食的,缸里只有一点地瓜干,但既然儿媳妇说刘红花偷的那就是刘红花偷的。 她抹着眼泪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俺们孤儿寡母的在家里,什么情形外头也不知道,看着像个人儿似的,哪里知道受的什么苦头。大冬天的不让俺们烧炕,那屋里连口热水都没得喝。半夜孩子要喝水,摸起个碗来都是冰碴子哟……” 闫润芝在多年被欺负、被斗争的实际生活中已经积累出丰富的经验,示弱、控诉和被羞辱以后的自我排解一样重要。因为如果演不好,不但不能博取同情,还会被人嫌弃。 所以她的演技相当过硬。 周围的人尤其年轻知青们立刻就义愤填膺,“程如海也太欺负人,就算是后娘,人家也没对不起他。”“媳妇儿还是后娘给娶的呢!” 有群众们帮衬,刘红花偷粮食这事儿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谁让你欺负人上瘾砸了人家窝棚呢? 刘红花简直要冤枉死了,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枉,她天生没偷姜琳的粮食,恨不得要撞墙自证清白。 程如海阴沉着脸,狠狠地瞪了姜琳和闫润芝一眼,死咬牙:“中,就当吃个哑巴亏。” 姜琳:“你别不服气,从来就没有哑巴亏。”你不去砸我的窝棚,就没有被讹的情形,只能说活该。 有支书和大队长下令,治保主任带人去程如海家拿粮食,很快就如数称来。 程福军道:“大队里有锅灶,你们且在这里对付一下做顿饭吃。” 闫润芝立刻道谢,给他鞠躬。 程福军忙躲开,他爹和他小时候都受过程如山爷爷、大伯的恩情。 虽然现在已经打倒地主土豪,可程老爷子在水槐村的声望和地位不是普通人能蔑视的。尽管搞运动的时候,有些积极分子能毫不顾忌当年的恩情,可有良知的人不能不顾。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吃过饭还得去干农活,大队长吆喝着都赶紧散了。 姜琳去和孙清辉等知青道谢。 孙清辉道:“吃过饭我们也去看分家,必定不让你吃亏。” 他之前听人家议论姜琳一早带着去卖孩子,心里还有些担心,没想到姜琳下午就回来。他心里内疚自己老眼光看人把人想坏了,这会儿自然更加乐意帮忙。 另外一个女知青道:“哎,怎么没见着孟依依啊?” 孟依依和姜琳好得两人跟一个似的,这会儿姜琳闹起来,孟依依居然不来帮衬?他们都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男知青道:“生产队头会儿喊人打粪,大家都嫌脏不爱去,孟依依为了让同学多休息一下,她自告奋勇去了。” 就有人说孟依依真是一心为大家,最是个乐意助人的。 “她没来帮姜琳,肯定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指定会来的,姜琳你别多想。”有人跟姜琳解释。 姜琳笑了笑,“我不会多心的,傍晚那会儿我在村口跟她讲过的,她肯定是有事。再说了,这不是有大队干部主持,有同学们给撑腰,还有什么好怕的?可真是多谢你们。” 她笑得真诚,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有人心里少不得要嘀咕一下,孟依依说和她感情好,看来遇到麻烦也未必真好。 送走知青们,姜琳望着知青点的方向笑了笑。她当然不会说孟依依不好,但是该说的话也要说,别人不是傻子,日久见人心。 当年原主嫁给程如山,老支书给她安排扬红大队小学教师的职位,这样就不必上工,一天还十个工分,逢年过节还有老师补贴。 可孟依依那几天干农活累得不像样,看着倒像要不行了似的。原主就把小学老师的工作让给孟依依,自己跟着婆婆给大队做针线活儿。 闫润芝是地主家的闺女,从小学了一手好绣活。在艰苦朴素的年代,自然没人敢再用绣花那样的奢侈品。老支书为给闫润芝找个既轻快又赚多工分的活儿,就让她绣革命题材的手帕、旗帜、书包、包袱等等。 这些单品送给县供销社,价格不低,不但大队赚钱,还能给闫润芝一天十工分,额外补贴一点粮食蔬菜柴火之类的。原主去帮忙,描花样子、掐花边等等,也能拿七八个工分。关键不用日晒雨淋,又轻快,她自然乐意。 原主虽然为人不算厚道,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但对孟依依是真好。孟依依连她分家都不来帮衬,还指望她干嘛? 姜琳一点不觉得自己冤枉她。 那边闫润芝看着那一大笸箩麦子面和一元宝箢子玉米面,已经惊讶得说不出什么来。 儿媳妇真有本事啊,不愧是大城市来的知青,有招儿。 程大宝张着小嘴合不拢,自己都没意识到。 程小宝看姜琳就是嫲嫲故事里善良勇敢又聪明的媳妇儿,简直浑身都发光。 闫润芝没什么文化,可她经常给孩子们讲故事,故事的主角多半都是朴实的劳动人民,开头无一例外都是“从前有那么一家子……三个姑娘或者三个儿子、三个媳妇儿……”基本都是两个自以为精明的,合伙儿欺负另外一个,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那种。 小孩子们百听不厌。 程小宝恨不得敲锣打鼓给他娘助威。 姜琳看他激动得小脸通红,乌黑的眼睛越发明亮,伸手捏捏他的脸蛋,做了个“嘘”的手势。 程小宝立刻捂住自己的小嘴,只用大眼盯着姜琳笑,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姜琳不让他说什么,反正只要配合做这个表情就对啦。 程大宝可知道家里没那么多粮食的,这是姜琳格外讨来的。他虽然不懂太深奥的东西,但是他知道:她厉害!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他得找机会和嫲嫲咬咬耳朵。 他扭头去看闫润芝,她正张罗着舀面做饭呢。 闫润芝请示儿媳妇:“宝儿娘,时间紧张,擀饼擀面条都来不及,要不……做点简单的?” 姜琳看她一副请示领导的模样,有些冷汗,“简单管饱就行啦。” 闫润芝:“那就做点二合面疙瘩汤?”做玉米面糊糊,把细面揪成疙瘩放进去煮熟,管饱得很。 姜琳自然没意见,她倒是想吃大鱼大肉,也没那条件不是?晌午觉得吃了一大海碗面条,结果根本不抗饥,这会儿都咕噜咕噜饿得慌,真是小看这份细瘦的身板了。 程大宝主动去外面拖柴火,程小宝搬两块破木墩子过来,小哥俩一起坐在灶膛前。 之前在家里闫润芝做饭,姜琳也不给帮忙的,老早就是程大宝帮忙烧火。 姜琳看程大宝右手捏着火柴盒,左手捏着一根火柴,嗤啦一划火柴着了,他用火柴点着灶膛前软和的麦草。小宝立刻用烧火棍把麦草往里一捅,大宝再填进去几根棉花柴,很快就引着火。 姜琳:……看起来很厉害啊。 她站在一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也不能懒着啊。她就跑回窝棚去收拾一下,把家里东西检查一遍,锅碗瓢盆的破了多半,但是衣物之类的锁在箱子里还好。她把被褥、箱子、能用的碗筷等收拾一下,分趟儿搬过去。 等她收拾利索饭也做好。 闫润芝手脚麻利,很快就熬好疙瘩汤,还切了人家送的一个咸菜疙瘩,淘洗掉咸涩的浮味儿码在一个葫芦叶上。 “娘,开饭啦。”程小宝欢快地招呼姜琳。 姜琳笑着应了一声,“好。” 程小宝得意地抓着程大宝的手用力摇晃,能够大声喊娘而娘又有所回应,这是他最向往的事儿了。 程铁钢、程金刚还有铁蛋狗蛋的,那几个总是笑话他们被亲娘嫌弃,哼,看他们以后还能笑话自己的。 程小宝别提多开心,恨不得拉着姜琳满村子出溜出溜,让人家看看他娘是怎么稀罕他的。 程大宝白了他一眼,却把最大的一碗疙瘩汤推给姜琳。 闫润芝笑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娘干活儿最多,还得去分家,就应该吃最多疙瘩的。” 姜琳坐下,用个豁口的破瓷勺子把面疙瘩舀出来给闫润芝分几个。 她看出来了,闫润芝那碗基本都是玉米糊糊,只有几个小面疙瘩,大宝小宝碗里的疙瘩倒是够吃的。 闫润芝受宠若惊道:“不用不用,我够的。” 姜琳下令:“吃饭!” 闫润芝立刻一副小媳妇儿样,讨好地笑了笑,“我吃这么多,都浪费。” 姜琳:“咱家嫲嫲挣工分最多,应该多吃点。” “你是咱家大功臣,你多吃点。”闫润芝推让起来那可是没完没了的。 姜琳立刻打断这种商业互吹的模式,闫润芝明明是长辈,却总像个小媳妇儿讨好婆婆一样对她,让她不适应。 姜琳原本觉得疙瘩汤已经不会好吃,尝了一口发现有葱油香味儿,咸津津的好吃得停不下来,一口气就把那一大碗喝光。程大宝小宝俩吃得也香喷喷的,觉得这是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很快他们吃完饭,那边大队干部们也吃完,吆喝着去程如海家分家。 姜琳寻思让俩孩子先借住在大队屋里,她和闫润芝去分家就行。 程大宝却不干,他可是这个家的爷们儿,怎么能不去? 程小宝自然也跟着,一家人就要一起出动,就和蚂蚁搬家一样。 姜琳只好领着他们过去。 支书程福军、大队长程福联、妇女主任程玉莲以及大队会计一起出现在程如海家。一般人家分家,大队书记和大队长不会过问的,都是自家人扒拉一下拉倒。 但是程如山家不一样,一来闫润芝是大队副业的社员,不属于下面几个生产队。再者除了那些靠着积极运动上来的懒汉、二流子,正儿八经的干部都感激程如山爷爷、大伯、父亲为抗战以及保护水槐村做出的贡献,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在政策之外保护他家的原因。 程如海气得没吃饭,他俩儿子一个闺女也站在院子里,凶狠地瞪着姜琳几个。 姜琳立刻更狠地瞪回去。 程玉莲让人拿了小板凳、马扎或者石头木墩的,大家坐在堂屋门口说话,这里凉快。 有看热闹的都挤在院子影壁墙那里,孙清辉等知青也来了,各人自己拿了坐具往那里一坐,可给程如海和刘红花膈应得不轻。 程福军说了几句开场白,无非是爹娘老了兄弟大了要分家另过等等那一套,他道:“家里院子一处,正房三间,东厢两间,西厢两间,西厢南边还带着一间,一间南屋带着半个门楼儿。这院子俩兄弟一人一半……” “支书,咋一人一半?总不能东西还是南北的劈开吧?”程如海接受不了,这院子是祖上留下来的,都是给长子长孙的。他大爷死了,大哥在农场疯疯癫癫的,那自己就是程家的长子长孙,应该分给自己。 姜琳:“哦,当然不能劈开。这院子是我……我们孩子爸用两百块钱赎回来的。你们白住十年都没给钱!过去的事儿就不说他,那时候没分家,你们还没这么畜生……” “x你娘的你骂谁呢!”程如海的大儿子程铁钢冲过来,凶狠地朝着姜琳龇牙咧嘴。 姜琳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我是你娘娘,形同你娘,你草你娘去吧!” 刘红花也不干了,又张牙舞爪要和姜琳打架,却被妇女主任喝止。 程如海和刘红花原本想纵容俩儿子一个闺女挨个发难来羞辱姜琳和闫润芝,哪里知道姜琳堂堂一个城里知青,嘴巴比泥腿子还坏。 刘红花气成个蛤蟆,鼓着肚子直喘气。 程玉莲骂程铁钢道:“滚蛋啊,再让我听见你骂长辈,我拿大巴掌呼你!鳖蛋玩意儿,欠揍的。” 程铁钢恨恨地朝姜琳挥拳头。 姜琳回他一中指!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琳:年轻轻就辍学谋生的我,脸皮厚!打架、骂人、赚钱样样精通。谁对我好,我对谁更好,谁对我坏,我特么更坏! 程如山:我没带资进组,所以至今只是个传说。请问如何从人设变成人,急! 程大宝:我是老程家的爷们儿! 程小宝:我娘稀罕我! 闫润芝:我演技好。 第9章 闺蜜出主意 程铁钢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是看姜琳那鄙夷的眼神就知道不是好事儿,气得他一个劲地摁自己手指头让它们咯嘣咯嘣响。 闫润芝抹着眼泪:“当年老大和家里划清界限,吃喝却是在家里的。后来政府允许赎个小屋回来住,家里没钱,还是冬生去外头跑了两年赚的,他、可比老大小将近十岁呢。” 想起儿子,她心如刀绞。 程如海说冬生回不来的时候,她独自一人不知道哭了多少。当年公爹、爹被枪毙、大哥死、还有那么多不堪受辱上吊的投河的,如今儿子也……好在还有孙子,孙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否则她真是坚持不住的。 在场几个老汉儿叹了口气,“冬生是个好孩子。” 程如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没想到大家突然转了态度,之前明明都甩手看热闹,这会儿怎么还要给寡妇撑腰? 哼,难不成都看上老小俩寡妇? 程福军道:“那就多给俩孩子两间屋子,长大了说媳妇儿……” “支书啊!”程如海立刻叫屈,“我家也俩儿子,也得说媳妇儿呢。再说两百块是没分家的时候,咋的还能算在现在?要这么说,那我们为家里挣工分是不是也得分出来?” 闫润芝立刻道:“你媳妇儿娘家可是要了一百块钱加两钩子布,两床被子。你赚那点工分,咱们吃饭都不够。你结婚的钱是我给队里借的,后来是冬生打的饥荒。老大,你摸着良心,你咋好意思说这个?” 刘红花听说她,立刻不干了,扯着嗓子喊道:“谁家结婚不要彩礼的?俺老刘家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就白给你当媳妇儿?” 闫润芝哼了一声,“冬生媳妇儿一分彩礼都没呢,也得给她一百才行。” 自从知青下乡以后,社员们都乐意娶知青,一是知青洋气有文化,二是知青都不要彩礼。所以虽然知青看似娇气,干不了重活,可不少人家还是喜欢娶。程如山家成分不好,他不肯和爹划清界限,所以哪怕他长得又高又俊,社员们也不敢把闺女嫁给他。 又高又俊也不当饭吃,那时候成分是最重要的! 刘红花听她说这个,又数落姜琳懒、逃避劳动。 姜琳给她堵回去,“分家就说分家,别扯没用的,你说破天,这四百你们也得还我们两百。” 刘红花:……你娘的,你们扯就行!她气得脑子发木,想蹦起来可劲儿地撒泼,可当着大队干部的面到底是忌惮着,结果就被憋得嗓子眼里冒火,眼珠子也火烧火燎的。 程如海阴沉着脸,“怎么又四百?” 姜琳:“你不识数?赎房子两百,每人结婚一百,可不就是四百?” 刘红花大喊起来,“不分了,不分了。” 大队干部们却不理睬她,大队会计道:“既这么着,先从公中拿出两百,没钱就用两间屋子作价。” 正房一间一百不够,厢房差不多凑合,那就把两间西厢房先划给姜琳和孩子,剩下的一分为二。 程如海憋屈得脸发紫,竖眉瞪眼的,“正房就三间,要如何分一半?难不成中间劈开?” 刘红花:“谁家不是老大当家?你是老大,当然你住堂屋。” 姜琳针锋相对:“还真威风呢,把长辈赶去小屋你住堂屋,不要脸!” 程小宝:“不要脸!” 程金刚:“你是猪!” 程大宝:“你是猪粪!” 程金刚:“等我打死你!” 程玉莲:“闭嘴!闭嘴!吵吵吵什么?” 妇女主任就管女人孩子,在村里妇女和孩子圈里比大队书记还有威风,因为她管着好些切身利益的事儿。 程金刚只得闭嘴,他不骂人程大宝也嘴巴紧闭。 姜琳瞥了程如海一眼,轻蔑道:“你忘了一个事儿,分家不是兄弟俩,还有嫲嫲呢。所以不是一分为二,而是分成三份!” 她要说一半先给闫润芝,剩下的再三分他们肯定不理解,但是总的分成三份这个没什么难理解的。 程如海和刘红花俩人一下子炸了,一开始觉得自己是长子,三间正房归他住,闫润芝他们住两间小厢房足够的。结果后来两间西厢先被姜琳拿去,这会儿竟然剩下的还得三分。 弄来弄去,他反而是分的最少的! 大队干部们一合计,应该这样,之前寻思着程如山可能回不来,那就分成两份。 大队会计笑道:“这样好办,三间正房分三份,除了两间西厢房,剩下的分三份。” 程如海两口子就开始胡搅蛮缠,因为剩下的算上那个门楼,有五间房,另外还有猪圈、鸡栏,根本不好分。 “没事,实在不好分,把砖头拆来另外盖嘛。到时候把地基一分为三就好。” 姜琳绝会和程如海同住一屋檐下,她早就想好解决办法却不说,她要先膈应一下程如海。 你耍赖?我就砌墙、拆砖,看谁更无赖。 刘红花被姜琳气得都要冒烟,想不通一个知青这么不要脸不要皮的,“你怎么这么无赖?还有文化知青呢。” 孙清辉几个也在一边旁听呢,立刻就反击回去,“你说什么话呢?知青怎么啦?知青也是靠劳动吃饭。” 他们已经对姜琳服气得很,从来不知道姜琳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程如海怕节外生枝,赶紧让婆娘不要跟他们吵。 就在这时候,孟依依从外面跑进来,她气喘吁吁的,“我妹子呢?琳琳?” 姜琳听见装没听见,她之前不过是挤兑孟依依而已,也不指望她真来帮忙撑腰。要想对付程如海,只能靠大队撑腰,孟依依管啥用啊。 孟依依却很快挤进来,她挤到姜琳身边,柔声道:“琳琳,我和你说两句话。” 姜琳:“依依啊,有这么多干部在场,我相信会公平公正的,你别怕。” 孟依依被噎了一下:我怕什么?弄得好像自己背后说干部不公平一样。 “我听见你们的难处了,我有个办法想告诉你。”她又对程如海道:“三队长,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还是至亲兄弟,再怎么样也不必弄得反目成仇。我有个可以解决你们难题的主意,大家要不要听听?” 程如海瞥了她一眼,这个孟知青平日是个明事理的,对社员也不傲,当小学老师也尽职尽责,还主动帮忙写字写信的。不像姜琳那个坏女人,不是瞧不起人就是打架。 “你说来我们听听,要是合理我们就听,要是你偏心,哼!” 孟依依笑道:“你放心,我帮理不帮亲的,绝对是中肯的意见。”她还怕姜琳不高兴,轻轻地摁了摁姜琳的肩膀。 孟依依继续道:“不如三队长给我妹妹四百块钱,这样房子可以都归你。我妹妹有这四百块钱,也能另外盖两间住。” 刘红花下意识地喊道:“怎么就给她四百块,抢呢?谁给我四百块?我们家也没有四百块钱。” 程如海却悄悄怼了她一下,让她别不过脑子就会咋呼。别人不懂他是知道的,这样一栋院子,算起来没有两千块盖不出来。当年都是青砖黛瓦,全是好东西,正房高大宽敞,青砖糊了三合土,滴水不漏。 而且四百块应该可以还价的。 他道:“一百五。” 孟依依:“三队长,一百五也就盖一间的,哪里够我妹妹四个人住?” 程如海:“顶多两百五,多了没有!” 孟依依:“三百,正好盖小三间。” 程如海很心动。 姜琳看孟依依在那里侃侃而谈,一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样子,白眼都要翻上银河系去。 那边闫润芝看着姜琳,她知道孟依依是儿媳妇的手帕交,关系铁得很。儿媳妇亲爹娘的话都不听,就乐意听孟依依的,觉得孟依依处处为她好。要搁以前,闫润芝觉得儿媳妇肯定要钱,毕竟日常整天嘟囔家里穷没钱,买什么都买不起。 不过这会儿她还存了一点希望,她低声细气的,“宝儿娘?盖屋子咱们没有粮食请客呢。” 盖屋子除了买砖瓦土坯木头等,还得请来帮忙的人吃饭呢。这时候都是分口粮,正儿八经的途径没处买,黑市的粮食价格是市价的七八倍到十倍呢,三百块看着很多,却也买不起啊。 孟依依却笃定姜琳会听她的,因为自己给姜琳凑到钱,她就可以回城找卞海涛。 她笑着对姜琳柔声道:“琳琳,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你有了钱……” 她声音温柔甜美,又刻意放软了,和风细雨很难让人拒绝。 程大宝:“我们不要钱,我们要住房子!” 钱虽然是好东西,可是没地方住,那窝棚又是虫子又是耗子的,透风漏雨,根本睡不好。 程小宝仰头瞅着姜琳,虽然没说话,却期盼地看着她,黑亮的大眼里盛满熠熠星光。 程铁钢和程金刚兄弟俩嘲笑他:“你个屁孩子闭嘴吧。”谁不知道娘娘最嫌弃大宝小宝,正眼都不瞧他,还敢拿主意?找打吧。 他们在一个院住着的时候,整天就听着娘娘骂孩子,“你给我滚一边去,别让我看见你,看着你就烦。”“滚开,别挡我的路。”“累赘!” 还有他们俩听了记不住,学也学不出的话呢。 “哈哈,傻瓜!”程金刚骂程大宝,“她才不会搭理你呢。” 程大宝立刻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瞪着他。 姜琳瞥了那俩兄弟一眼,“白痴,大宝是我家小爷们儿,我不搭理他搭理谁?搭理你们俩傻瓜?我们小爷们儿说了,要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琳:我估摸着我以后能当个村霸! 程大宝:男主外! 程小宝:快来给村霸撒花花~~~ ……………………………… 第10章 程如山 程大宝小脑瓜瞬间被幸福给击中,脑袋晕乎乎的,她说他是小爷们儿呢! 程铁钢兄弟俩被骂得跳脚,刘红花气得脸上筋肉扭曲…… 不过他们都没有孟依依震惊,她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姜琳,“琳琳?” 姜琳淡淡道:“有房子才是家,三百块钱管屁用?” 孟依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这是要扎根农村?”说完她立刻意识到不妥,忙描补道:“扎根农村是我们的理想,我和你一起。琳琳,我支持你。” 她看姜琳对自己不热情,有些气闷,又蹲在旁边关切道:“琳琳,你和他们闹成这样,还能一处住吗?多不舒服,万一吃了亏……” 姜琳呵呵一笑,“可以砌墙分成两家,不是有那分家的,多了张桌子还能劈成两半儿吗?” 孟依依很着急,一个劲地劝姜琳不要激化矛盾,“琳琳,你要冷静。” 姜琳:“我很冷静,不冷静我早赶他们滚蛋呢。” “你们才滚蛋,我们是绝对不会搬出去的!”刘红花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 之前听说三百觉得剜肉一样疼,这会儿见姜琳不同意要钱反而要房子她又着急。原本整座院子是自己的,这会儿就剩下不到三间!这院子她住习惯,打死她也不搬出去。 要么住一起天天打,自己有男人有儿子闺女,非得打得他们滚蛋不可! 她都想好了,今晚上姜琳肯定住不进来,她悄悄把隐秘处的瓦片给揭下来,到时候让他们漏雨!淋死他们!修一次揭一次,直到他们滚蛋! 程福军道:“叫我说,老大你们用一间正房换成两间东厢住。你们夫妻年轻能干,过两年……” 刘红花听出他是想让自家过两年搬出去,立刻打断支书的话,“住一起怎么行?还有猪圈茅房鸡栏呢?攒粪算谁家的?这可是有工分的!” 孙清辉讥讽道:“你们人多房子少,住一起分明就是占人家便宜,还想把人家房子多的赶出去不成?” 刘红花耍赖道:“反正我们不搬出去!我们是长房!” 姜琳笑道:“不要紧,还可以拆砖另盖小院子呢。到时候你们屋不成屋,可不好意思啊。”你膈应人,我膈应不死你。 想想一个院子三分之二的砖瓦被拆走,刘红花家四面透风,她就觉得好笑。 刘红花又骂姜琳不要脸,有文化就是歹毒。 闫润芝懒得搭理她,就问姜琳,“宝儿娘,咱咋办?” 要是挤在一起少不了天天打架,大宝小宝肯定吃亏,她觉得姜琳应该不会想和他们住一起。 姜琳坐在一个麦草拧的草墩上,怀里抱着困得不行的小宝。她笑了笑,“好办,大队部有空屋子,咱们换一个小院住呗。” 她才不要和程如海住一起,看着相貌堂堂,其实探头探脑恶心人。 扬红大队有队招待所,一处青砖地基黄泥墙麦草屋顶,两间正房,带着两间低矮的小厢房。还有一处青砖黛瓦,三间正房带着一间南屋一间猪圈,没有厢房,院子窄长。 姜琳盘算一下,换那个砖瓦房不吃亏,而且她更乐意住三间正房,左右对称,两间总有点奇怪。 程玉莲:“那就把这里当成队招待所。”农忙的时候上头有干部下来蹲点。 姜琳笑道:“还可以养猪嘛,当仓库也挺好。” 程玉莲对那边的饲养员道:“老五,你不是说多了两头骡子养不开嘛?我看这西厢和南边小院就能养。猪圈还能再养两头猪,还……” “不行!”刘红花急了,“你们这是欺负人!” 根本没人理睬她。 程如海哑巴吃黄连,“既这么着,我们也换那个小院。” 刘红花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当家的,你傻了啊,那小院是土坯的,咱们这可是砖瓦的啊。” 程如海丧气道:“都这样了,还能怎么着?” 他知道大队支书和大队长这是一起挤兑他呢。他们村一多半人家都姓程,但是也分亲疏远近。自己走了公社程福贵的路子当上了三队长就把原本的队长顶了。而原本的三队长是程玉莲娘家的弟弟,她嫉恨着自己呢,大队书记又是她娘家的堂兄,肯定帮着姜琳给自己使坏呢。 程福军见他们都愿意换,就道:“找几个人帮忙收拾一下搬过去,晚上就好睡的。” 这屋子以后就变成大队新的招待所。 刘红花忍不住哭起来,“这院子可是我家的,不要等着又被谁霸占了。”她恨死姜琳了,这是鱼死网破啊,这么好的房子,拱手让给别人啊。 姜琳对这房子并没感情,住得舒服是最要紧的。 除了房子,剩下的大队会计给扒拉一下,程如海还得往外拿一个衣柜一个大衣箱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出来,另外给一些缸盆之类的,农具也要有几样常使的。 这些也没多少,就分成两份拉倒。他草书划拉得快,写好单子,中气十足地一遍,“你们要是没意见自己选一份摁手印吧。” 过去兄弟们分家,基本都是一个负责分,一个优先挑,这会儿大队给分,适当照顾养老的儿子。 刘红花又不乐意:“老的还能干活儿呢,都跟着给他们赚工分?” 这会儿她想起来闫润芝绣花一天十个工分,比自己能赚,还能从大队分到钱呢。 知青们就开始嘘她,“你当人家是亲娘养老还是怎么的啊?惦记人家工分,脸真大!” “就是啊,你家孩子还是人家帮忙看的呢,你感激了吗?” 刘红花却不丢人,反而理直气壮,“我们孩子不叫她嫲嫲的?还能白占那个位子?” 不过这事儿更没人搭理她,毕竟闫润芝是后娘,人家自然要和亲儿子一起。 程大宝也困得不行,没撑住眼皮打了个盹,一个激灵发现他们分完了,急得喊道:“还有母鸡和猪,我嫲嫲养了五只鸡一头猪。”猪和鸡都是闫润芝照顾,程大宝就以为这是嫲嫲的。 程金刚:“猪是我家的,鸡也是我家的,你们家狗屁也没有。” 程大宝:“你是狗屁!” “x你娘!”程金刚8岁,嘴皮子却不利索,骂人就会x你娘之类的。 程玉莲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猪头猪脑的,滚一边去!” 刘红花不干了,“程玉莲你什么意思,你……” “闭嘴!”程福军斥责一声,“猪是公家的,之前养猪的工分拿一半出来,鸡分三只。” 大家都说合理,这种小东西多点少点就那样。 姜琳就给干部、知青们道谢,“大家辛苦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等过些日子另行致谢。” “不用不用,村里就这点事儿,应当的。”几个人说着就散了。 大队会计招呼几个人帮忙把东西搬去新院儿里。 程小宝已经睡着,姜琳抱着他,程大宝其实也困得不行,兀自强撑着跟在闫润芝身侧。 孙清辉几个知青帮忙搬东西,“姜琳,恭喜你啊。” 姜琳跟他们道谢,“都是同学们帮衬,辛苦你们啦。” “都是知青,说什么见外的话啊。” 他们都赶紧帮忙把东西搬过去,还有之前收拾到大队屋的东西,再把小院里的东西清理出来搬回新招待所里。 刘红花还在那里哭,“她们倒住上砖瓦房,让我们去住土坯屋。那屋子根本没法住,老早之前屋顶就漏了,漏雨啊,欺负人啊……” 孟依依走在姜琳身侧,小声道:“琳琳,你……放弃回城啦?” 姜琳:“没啊。” “那你……”孟依依气结,你想回城你还这样?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钱你拱手让人? “依依啊,你咋不活动一下回城呢?”姜琳低声问。孟依依家里条件和她家差不多,就算不富裕,勒紧裤腰带,东借西凑弄个三百块钱还是可以的。 有三百块钱就可以活动一下回城。哪怕回去暂时没工作,熬一下,或者偷偷做点小生意还是可以的。原主受不了体力劳动,她孟依依一样受不了,否则就不用把小学老师的工作要了去。 孟依依:……和我耍心眼! “我这不是想让你先回去嘛,你要是不回去,我哪里放心啊?再说,卞海涛还等你呢,你不想……” “别跟我提他!”姜琳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我翻脸!” 孟依依脚步一顿,胸口顿时闷闷的,感觉这一天被姜琳气得不轻。 、 姜琳脚下加快步伐,追上前面的闫润芝和程大宝,“大宝,困了吧。” 程大宝困得睁不开眼,抓着嫲嫲的手,闭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听见姜琳的话,立刻抬起头来,“才不困!” 姜琳笑了笑,屁大点孩子,还挺好强的。 新的小院儿就在大队部旁边。大队部原本有好大一片围墙,大炼钢铁的时候被拆掉大半去垒砖窑,这会儿就只有办公室、仓库有围墙,其他就在外面。 姜琳很喜欢这个位置,离着大槐树、水井、碾盘很近,方便得很。 几个社员和知青已经把东西都送过来放在屋里,原本就是招待所能住人,只是放了一些杂物,搬出去就可以。 姜琳看了看,东间炕塌了只有西间能睡,好在屋子一半是炕,排排躺大人孩子能睡五六个。只是炕席破得厉害,只能多铺垫一些干麦秸草。她和闫润芝把大宝小宝先安顿好,然后去和社员们、知青们道谢,想着以后找机会报答。 她虽然又累又困,可奔波一天,身上又是汗又是尘土的不舒服。她就拿盆想去大队部防火大水缸里舀盆水回来洗洗,刚要出门,恰好孙清辉拎了一桶水进来,“外面太黑,我帮你把水打过来。” 姜琳忙跟他道谢,“真是麻烦你。” 孙清辉笑道:“说这话就见外。时候不早,赶紧关门休息吧。” 送走孙清辉,姜琳关上院门回来,在院子里洗了洗,想去招呼闫润芝,发现她已经困得和衣睡着便也没叫。她也困得很,只看看东间的粮食缸好好的,然后就上炕睡觉。 实在是太困,沾枕头就着。 …… 东南边陲牛角山监狱。 刚镇压了一次犯人暴动,整个监狱都被一种肃杀的气息笼罩着,全副武装的狱警在巡逻。 某办公室,三名身穿军装却没有标明职务高低的军人端坐桌前。中间的军官四十来岁的样子,懒懒散散的神情,不紧不慢地翻看着手里的档案,时不时地撩起眼皮瞄一眼前面坐的青年。 青年个高腿长,身材精瘦,不过和他打过架的人都知道他力气有多大、性子有多狠。这会儿被人盯着,他俊容沉凝,身形笔挺八风不动,天塌了也不会害怕的样子。 “程如山,经过考察你表现优异,我们决定邀请你加入特殊部队继续训练。”军官瞥了程如山一眼,“你有什么话要说?” 程如山黑眸深幽,面无波澜,“长官,强制入伍吗?” 作者有话要说: 程大宝:男人不分大小,关键时刻要当家做主! 程小宝:以前你咋不当家做主?嘿嘿。 程大宝:傻~~狍子! 程小宝:我是傻狍子弟弟,你是傻狍子哥哥,哈哈哈哈~~ …………………………… 第11章 我拒绝 军官扬眉:“并不。” 程如山:“那我选择拒绝。” 军官还没如何,一旁的监狱训导员不干了,脸色一沉,“程如山,你糊涂啦?” 这等好事居然拒绝,你脑子进水啦? “哎,干嘛那么凶?”那军官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我们518部队的待遇。来,我说给你听听,像你这样经过敢死队选拔,又进入特务连执行任务,最后经过考验活着入选的,第一年一个月的津贴就是126块,吃饭管饱,还能多给你44斤粮票,另外该有的一样不少。” 这么好的待遇,没人能拒绝,他笃定。 谁知道对面的程如山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缓缓道:“长官,我……没有变成军人的觉悟。” “哈?”那军官好奇地看着他,“没有觉悟?你从敢死队出来,在特务连执行过任务,不够觉悟?来小伙子,你好好给我讲讲,你觉悟到底哪里有问题?” 程如山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旁边训导员附耳对军官道:“成分。” 那军官哦了一声,“这个啊,没事,我们不看成分,只看忠诚。经过考验,都是忠诚的战士,就够格。” “不。”程如山依然拒绝,却又不多说。 “你们。”那军官指了指门口,“先出去,我跟他聊聊。” “岑队长,不合规定,我得记录。”书记员有点为难。 岑队长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一下,“你记个屁,人家从头到尾也没说几个字,你记什么?”他把本子扯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程如山,出身地主,业务精干,思想不过关。 他一将那页纸扯下来团吧团吧塞在书记员自己口袋里,“出去抽根烟。” 书记员:“大队长,我不会抽。” “学!岑队长把自己一包白纸包卷烟塞在他口袋里,“随便抽。” 等书记员和训导员走后,屋子里就剩下岑队长和程如山。 “来,给我说说,别怕,在这里没有什么政治斗争,没人管成分。我还是留苏回来的,叫他们说有苏修嫌疑呢。” 程如山想了想,道:“我当初加入敢死队,不为报效国家,只想摘帽子,像个人一样清清白白地活着。” 当年老支书说推荐他去当兵,结果因为成分被刷下来,但是一个部队干部说他是棵好苗子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敢死队。 他当时并不管太多,只问加入以后能不能摘掉爷爷和爹娘地主黑帮坏分子的帽子。 那干部沉吟片刻告诉他“如果你能活下来,摘帽子不成问题。” 于是他就加入了敢死队。 70年的秋天,他在敢死队期满,把被枪毙的爷爷和外公的成分从地主变成富农,大伯和父亲随之也变成富农。 对于没有关系、成分不好的人来说,要想把成分变一变,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年回去,娘让他结婚,他不太想,他觉得最好把成分变成中农,哪怕上中农也好,这样他的孩子就不用再重复他童年的路子。 文g又搞什么新地主、新富农,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搞什么运动,他们这些出身的人,都是惊弓之鸟。 不过他没拗过娘的眼泪,最后妥协了。哪里知道结婚没两天又被那些人给带走,加入特别职务连队。他问的依然是“能给我们摘帽子吗?能让我们像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吗?” 不被政策打压,不被别人欺辱,像人一样站着而不是跪着,像人一样昂首挺胸而不是垂头丧气,像人一样自由自在,而不是坏分子时刻反省认罪不敢说笑。 从前说礼仪孝悌,好坏看品行,可现在人的好坏是看出身,有些人生来就有罪。 有什么罪呢?难道所有有家产有文化的都有坏的?都是地主坏分子都是右派? 岑队长凝视他片刻,神情越来越庄重严肃,微微颔首,“我懂。恭喜你,从今以后,你们家就是爱国有为志士,不再是地主坏分子,会有人给你们平反。” 社会上有不少党外爱国人士,不管他们是地主还是资本家,依然是被团结的对象。不少人一开始被打倒,后来被平反。 程如山笑了笑,却没有半分高兴。 他用了12年时间,数次出生入死,换来这句话。 一开始他无比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可真到了这一天,却又没什么感觉。 毕竟爷爷死了,外公死了,大伯也死了,活着的人心里也扎着刺。 “多谢。”他道:“只是,我依然拒绝。” “你心有怨恨?”岑队长目光如炬。 程如山摇头:“恨?恨谁?又不是针对我们一家人。虽然程福贵运动的时候趁机报复,可就算没有他,我们家依然会被斗争。” 小时候不懂,大了以后见多识广,他想了很多,终于想明白:他们家不是被谁害的,而是吃了时代的亏。 如果没有政策撑腰,程福贵根本动不了他家,那些受过他家恩惠的革命者也会给他们撑腰。可后来他们只能保住大伯和父亲不死,却并不能还他们自由。其他很多没有仇家的人一样被斗争,后来又是打击右派,那些原本最受人尊重的高等知识分子也被打倒、下放,再到文g,人心惶惶一团乱。 整个社会如此,大势所趋,非个人之力能挽回的。 才二十六岁,他已经经历了人生起起落落、生离死别。什么财富、荣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这些,都是虚的。因为对他们家来说,能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走在大街上不被人侧目冷眼,不被人指指点点说什么“啧啧,你看他,那么俊个青年,可惜家里是地主坏分子”。能够清清白白地自由出入,不会随时随地被民兵抓去批d、下跪、被架喷气式,这才是他们家最渴望的。 他这样的出身,若是进了部队,万一被较真的干部揪出来再打成隐藏在部队的反革命坏分子,到时候不但自己倒霉,还是要连累家里。 所以,他不会进入部队的。 “哈哈,你小子有点意思。14岁加入敢死队,骁勇善战。”岑队长翻了翻档案,“你开卡车走过盘山道,入过川、去过北大荒,进过藏,杀过悍匪,在几处监狱当过卧底,双岭监狱的几个遗留团伙是你揪出来的……” 双岭监狱当初被揪出几个特务,他们隐藏在监狱里,遥控外面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曾经造成很坏的影响。 不管他褒贬程如山都不为所动,就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岑队长点点头,14岁就出来混,除非不得已没人这样,今年他26岁,这十来年吃的苦头也不是外人能想象的。 他继续看档案,眉头一掀,笑道:“这是想回家守着老婆孩子啊。哟,结婚几年啦?70年,孩子得五六岁了啊。” 说到这个程如山依然面无表情,“结婚几天就被你们抓,并不确定老婆还在不在。” 连老婆在不在都不确定,更不确定有没有孩子了。 他出身不好,和正经入伍当兵的不一样。每次被征召都跟犯人差不多,没有和家人联系的自由。之前说在外跑运输,这会儿也不知道被说成个什么。 岑队长微微一笑,“不慌啊。虽然我们部队保密,也可以给你安排个随军,住在大军区没问题。” 程如山:“长官,不加入也给摘帽子?” 岑队长一怔,知道这小子是铁了心,点点头:“算数,我说了成分没问题,中农还是下中农,都能给你办。” 从地主到富农是一道天堑,从富农到中农又是一道天堑。 可在他这里,轻松得仿佛打个电话就能搞定。他当然不知道,在岑队长这里也只有他这么一个特例。 程如山握紧拳头,他们苦苦挣扎,努力从污泥里抬起头来,为能有资格仰望天空,用鲜血洗刷地主黑帮分子的污名,这条路走得无比艰辛。 他爷爷和外公虽然是地主,却从来不是坏人。抗战以前就主张铺桥修路,赈济灾民,自家人也从来没有脱离劳动。村里的佃户负担并不重,灾荒之年免租、接济都是常做的事情。为此,民国县政府还给颁发过慈善匾额。抗日以后,爷爷变卖一多半家产暗中支持抗战,当时爹想参加抗日组织,但是家族在日军那里点了名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少否则全族受累。虽然不能参加八路,大伯和爹一直支持抗日,还为保护周围的百姓们与日伪军周旋。 可是抗战胜利以后清算,他们却被打成土豪、反革命,当初为了保护百姓们和日伪军周旋也成了黑历史。 当年程福贵勾结伪军发国难财,被大伯知道直接抽了一顿鞭子,关在村里不许出门。后来他说洗心革面要去参加抗日组织,大伯才放他走。 哪里知道,他混成个排级干部,回到原籍开展打土豪的工作,直接把爷爷枪毙。本来他想连大伯和爹也一起枪毙,幸亏得其他革命干部保护送去农场。 小时候爹总是让他记住救助他们那些人的恩情,他那时候不懂,总是问“他们为什么不把咱们家的事儿告诉政府,为什么不还我们清白?” 那时候是要不到答案的。 后来他自己知道了,不是他们不想,是政策不允许,就连明明白白的地下革命党都被审查更何况他们? 作为反革命、地主黑帮、坏分子,他们平日里只准低着头,不许直腰挺胸、不许抬头、更不许仰头看天,否则就可能成为被斗争的理由。 他加入敢死队、特务连,为的就是能摘掉黑帽子,让家人抬头做人。 他的觉悟太低,没资格做一名光荣的军人,所以他拒绝加入特别部队。 力尽沧桑磨难,只求简简单单。 岑队长也没有再逼迫他,拍拍他的肩膀,“这样,我另外给你安排个好工作。” 第12章 新工作 程如山起身:“谢谢岑队。” 岑队长笑了笑,“你不是跑过运输嘛,不如就做个编外运输队的队长,负责帮我们运输除军用物资以外的生活物资。” 枪支弹药等都是部队内部运输队运输,但是有些粮油米面炭等生活物资,却是地方政府供应的,需要有可靠的运输人员。 这是个肥差! 程如山却也没喜形于色,只是点点头:“只要岑队信得过我,一定不辱使命。” 岑队长拍拍他的肩膀,“行啦,不是什么掉脑袋的活儿,没那么严重。”他走到一边抽出几张单子递给程如山:“你的档案由我帮你转回去,会附加文件上去帮你解决成分问题。另外这是这几年的津贴单子,要是不满意可以提。” 程如山接过去看了一眼,就算他向来冷静淡漠对身外之物没那么在乎,却也双目一亮:居然有七千块。 这会儿普通工人一个月只有三十来块钱,普通社员一天只能赚几毛,七千块简直是一笔巨款。 吃穿另外管呢。 岑队长歪头瞅了他一眼,终于从程如山脸上瞅到一丝动容,咳咳,不容易啊,之前这小子笑都假惺惺地带着讥讽,这会儿倒是见钱眼开! 他再度拍拍程如山的肩膀,“行啦,去办手续回家吧。送物资的时候,记得给我们送最新鲜的蔬菜肉蛋啊。” …… 一夜酣睡,早上醒来姜琳还有点迷糊,睁着眼看看烟熏火燎的屋顶,木梁架、秫秸屋笆、白灰墙,瞅着跟后奶奶家有点像啊。 她妈妈再嫁给一个凤凰男,凤凰男和他妈就是一对儿戏精。当着她妈的面对她特别热情,在她弟弟出生以前,他们对她也说得过去。后来她知道其实妈妈一开始不想要孩子,至少在她还小的时候不想要。可是戏精母子特别来戏,老太太给儿子拿主意,把套套弄漏装做意外怀孕。 这些都是老太太后来跟亲戚夸耀的时候,被姜琳听来。 等有了弟弟以后,戏精母子就对她各种挤兑,当然是背着妈妈。一开始她生气、闹,结果方法不对反而和妈妈日益疏远,觉得妈妈不帮衬自己,而妈妈觉得自己叛逆难管。 再后来她开始动心机,用复读机把戏精母子的言行录下来,然后给妈妈看。 那时候的她年轻不懂婚姻家庭的无奈和难处,以为世界只有黑白对错。 如果没有弟弟,也许妈妈可以离开后爸还她一个亲密的母女关系,可因为有了弟弟,她的作为只会让妈妈左右为难,而她爱妈妈最后注定只有自己是多余的。 想想她虽然倔强,可她就是缺爱,哪怕她不承认。 否则卞海涛不会打动她。 那时候她讨厌亲爸那种又俊又会甜言蜜语的,更讨厌后爸那种魁梧凶相的,而卞海涛175的个子,模样周正亲切,没有锋芒,让她觉得有安全感。 卞海涛从贫穷的村里考到一流大学,硕博连读,是他们村,乃至他们县的骄傲,谁不夸一句年轻有为? 两人谈了好几年,他对她温柔体贴,不过她还是感觉得出他嫌弃她学历低,却又喜欢她漂亮、会赚钱。 其实她小时候本来学习挺好的,只是叛逆期的时候没把握住,成绩一落千丈,后来只能上个职高。戏精母子整天借题发挥,她一气之下辍学打工去,搬砖也比看人脸色强。 虽然那个世界的人生并不多精彩,却是自己熟悉的主场,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吧? 她眼眶酸涩便闭上眼睛把那些汹涌的感情关在里面。 不管在哪里,都要尽所能活得舒服自在,这是她自己的感悟。 程小宝也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东瞅西看,等看到姜琳躺在身边的时候立刻绽开笑颜——娘还在! 他搓搓小手,兴奋地大眼发亮,悄悄凑过去近一点看姜琳。 娘可真好看啊。 他高兴得咧着嘴笑,结果下面小牙要换牙口水多,一不小心哈喇子流出来,正好落在姜琳左边脸颊上。 程小宝:“!!!” 姜琳感觉异样就睁开眼,就看到程小宝震惊又慌乱的眼神,一副做了错事不知所措的样子。 “娘你醒啦?”程小宝吧唧一口亲在滴落的口水上,免得娘发现自己滴她脸上口水生气。 姜琳一怔,惊讶地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脸颊,随即笑起来,自己小时候跟爸爸妈妈也是这样玩闹的呢。 她的童心被激起,一把将程小宝搂住,顺势坐起来开始晃悠他。 程小宝看她笑,他笑得更加灿烂,哈哈笑个不停,直接把闫润芝、程大宝也吵醒了。 程大宝爬起来就看见姜琳在那里晃悠小宝玩儿呢,她嘴里还笑着,“悠啊悠,悠个大球球,吃个土豆豆,变个大溜溜……” 他看着看着也笑起来。 闫润芝坐起来推了推程大宝,示意他也过去玩儿。 程大宝立刻把小脸一板,“我得做饭了。” 他可是这个家的爷们儿,是当家的!嫲嫲说男人当家就得干活儿! 姜琳把乐得嘎嘎的程小宝放下,笑道:“起床、做饭!你俩去上学。” 村里从三四岁到六七岁,不能干活儿的小子都在学校里撒着,让老师帮忙看孩子,七八岁上才正式读书。 他俩还小,读不着一年级,一直都在家里撒欢儿。 程小宝用细嫩的手臂揽着姜琳的颈,声音软糯撒娇,“娘,我想跟着你,不想上学。” 姜琳笑起来,“咱们先做饭,然后再商量。” 不爱上学这个事儿,没人比她懂,她叛逆那阵儿整天就想逃学,看见学校就烦,听见数学英语就头大。 穿衣下地,姜琳带着小宝把屋里院子的东西收拾一下,闫润芝带着大宝做早饭。 姜琳打量了一下小院,三间正屋一间南屋,虽然没有之前的大,胜在自己一家。 当初程家大院被征用做大队部、生产队部,有些小院儿被干部占下自住,后来四清查基层干部他们又退出来,之后拆了砖瓦去修缮自家屋子,这会儿就留下这么一处完好的砖瓦小院。 姜琳看看猪圈能用,到时候可以抓一头猪养着,既能赚工分,还能攒粪肥。 大跃进割尾巴那会儿猪归大队集体养,但是效果不好。毕竟养猪不是说起来那么美好轻松,一天喂三遍,哪怕夏天也不能只喂杂草,否则猪不上膘。除了喂食,还得打扫猪圈清理猪粪、垫新土,这样才能积肥。 一个大队的任务少则几十头,三五个女人伺候不了,再者一般村里也没那么大的猪圈集体养猪。所以各大队就不管上头的政策,鼓励社员们家里养。养猪给一定粗粮补贴喂猪,攒圈肥也给工分。只要猪不死,大家算一下,一头猪差不多能顶个劳动力挣工分,所以各家都抢着养了。当然,猪肉社员自己不能做主,因为小猪崽的时候就被派了任务的。 化整为零,猪圈就有了,就算有人不养,一个大队至少也有将近两百头。 姜琳洗完脸一边擦脸一边视察一圈,回到堂屋门口的时候,闫润芝这个“小媳妇儿”上前请示:“宝儿娘,咱早饭吃什么?” 姜“婆婆”一怔,想了想,“鸡下蛋了吗?”昨晚他们带了三只鸡过来,这会儿养在西墙根儿下不知道下蛋没。 正说着,“咯咯哒、咯咯哒”一只芦花鸡叫着飞出来,满院子报喜。 姜“婆婆”:……跟傻狍子似的! “要不咱们就做鸡蛋面吧。” 闫润芝:“好嘞。” 程小宝飞奔过去捡鸡蛋,“吃鸡蛋面喽~~” 以前家里鸡蛋要么卖掉换盐、煤油,要么被大娘他们吃掉,他是捞不着吃的。 三只鸡下了两个蛋,看来昨天搬家一点也没惊着它们,它们和大宝小宝一样适应良好。 姜琳归置东西。 闫润芝和面、搋面,擀面条的面硬,搋得韧性十足,擀出来的面条才有嚼劲。搋好了面,擀饼、切面条、切葱花、姜丝儿。她做饭的动作相当麻利,丝毫看不出人前的那种懦弱瑟缩,整个人自信得很。 “大宝,点火。” 程大宝立刻划火柴点火,烧得是麦草,还有一些干树枝子。 社员们的烧火草,多半是地里分的庄稼杆儿,按工分、人口分定额,一般不够,都要去远处山里砍点灌木或者蔓藤之类的补充。现在烧的是大队的,他们的还在程如海家,等晚上下了工分一下借个地排车拉过来。 闫润芝切了细姜丝、葱花,用几滴油炝锅,一阵葱油香味儿飘起来,添水,开锅以后下面条。 她想把两个鸡蛋给儿媳妇和孩子吃,就整个儿磕进去。 姜琳看见拿了筷子把俩鸡蛋搅破,“这样面汤才香呢。” 她最讨厌一家子吃饭,父母非把鸡蛋、鸡腿给弟弟或者妹妹吃! 反正前世她在家里吃饭,自从弟弟能吃肉以后,她就没吃过鸡腿。也不是吃不起鸡腿,可每次都这样让人说不出的膈应。后来她尽量不在家里吃饭,眼不见心不冷。 姜琳看看水缸只有一点水,就把分到的一只水桶拎着去井台打水。她力气真的是不小,多半桶水拎着一点都不吃力,两个来回就把家里水缸灌满。 闫润芝小声道:“宝儿娘,以后晚上拎水。” 姜琳:“行。” 闫润芝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也不问为什么居然就说好,怪哉。 晚上挑水是为了万一失火有水可用,也为早上做饭不缺水,白天上工没时间,晚上下工再挑水。 姜琳却没想那么多,拎完水早饭也好了。 闫润芝还做了小咸菜,春天腌的香椿芽,嫩嫩的香椿头,剁碎加上一滴香油,拌在面条里特别香。 姜琳吃得额头鼻尖都是汗珠,太好吃了啊! 她跟程大宝和程小宝笑:“嫲嫲做饭真香!” 闫润芝笑微微地看着她,以前儿媳妇说自己做饭真难吃,这会儿说真香。 她又给姜琳捞了一筷子面条:“宝儿娘,香就多吃点,想吃什么跟我讲,我还做。” 姜琳朝她笑了笑,“想吃……烙饼,葱油的、干烙的、烧饼、蒸饼、煎饼、卷饼、发面饼……哎呀好多呢。” 闫润芝静静地听着,“咱慢慢来,一天做一样。”吃得你香喷喷的,再也不想走。 正吃饭呢,外面传来孟依依的声音,“琳琳。” 她来蹭饭!!!姜琳面色一紧,立刻给了闫润芝一个眼神。 闫润芝居然秒懂,把剩下的一碗面条端起来收到屋里去留着上午给大宝小宝加餐。出来坐下继续吃饭,闫润芝心里还突突的,儿媳妇真是不一样了,以前有点好吃的抢过去送给孟依依,这会儿居然授意自己藏起来。 这感觉……怪怪的,不过……还挺爽。 、 程小宝:o(n_n)o哈哈~ 程大宝:Σ(⊙▽⊙"a嚯嚯嚯。 作者有话要说: 闫润芝:儿媳妇竟然和我好不和她闺蜜好了,窃喜~~ 程大宝:我娘改邪归正了。顶好。 程小宝:我娘奏是棒棒哒! 隔着千山万水的程如山:我是不是得步行山路、搭牛车、坐拖拉机、客车、火车、轮船、火车、腿儿着……才能到家? ………… 第13章 她的秘密 孟依依走到门口闻到葱花炝锅的香气,就知道以姜琳的馋嘴今早必然吃好饭,她不由得加快步子进。 她当然不是来蹭饭的,她是来关心自家妹妹的,当然,按照妹妹的脾气一定会让她吃的。 孟依依自信满满地进了程家,“琳琳,婶子,你们睡得可好?” 闫润芝换上对外人的那种客气笑容,“孟知青啊,吃了吗?” 孟依依眼神一扫就看到他们的面条,一分家就吃呛油锅面条,真是好生活呢。她微微一笑,“还没吃呢。”说着就从墙根拎了个草墩子坐在桌前,等着姜琳给她盛面条吃呢。 哪里知道姜琳淡定地把自己碗里的面条汤喝掉,又看了惊呆在一旁的大宝和乐成傻狍子的小宝一眼,示意他们赶紧吃饭。俩小只立刻端着豁口的粗瓷碗把面条汤都喝光,然后用手背抹抹嘴。 孟依依本来笃定姜琳第一时间就会给自己盛面条,不曾想居然晾着自己,她顿时心里不悦。 闫润芝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孟知青,我们就做了一点面条,都吃光了,我这里还有半碗面汤,你……” 孟依依眉头一蹙,嫌恶之情一闪而过,却笑道:“婶子就是客气,我不吃,一会儿回去吃就行。我来看看你们搬了家住得惯不,收拾得咋样,来给你们帮帮忙。” 姜琳对大宝小宝道:“吃完饭去玩会儿吧。”这么大的孩子也干不了什么活儿。 闫润芝还有绣活,吃完也赶紧拿着针线笸箩去大槐树底下纳凉做活儿,在大门口小声叮嘱大小宝日头在东边大槐树顶的时候回家把面条吃掉,就两个小时面条馊不了。 等他们一走,孟依依坐在闫润芝的位置,半真半假地开玩笑:“琳琳,是不是你婆婆故意做那么点儿啊,我看她提防着你呢。” 她和姜琳从小的交情,不信会突然疏远,肯定是老太太心眼儿多。 小时候姜琳的爸妈比较严肃,为人直说话容易得罪人,左邻右舍那些喜欢贪小便宜的都被他们怼过。大家就说他们装假,抠门,其实比谁都好占小便宜呢。 姜琳自小长得非常漂亮,但是小毛病也多,周围小孩子不管出于自己理由还是家人叮嘱,都不喜欢和她玩儿。 孟依依是唯一一个愿意和她玩的。 当然,孟依依也因此得到不少好处,比如让姜琳把好吃的给她,有新衣服新鞋子白天就换给她穿,晚上再换回去等等。 如果姜琳不听话就用不和她玩儿来威胁,小姑娘怕得很,所以姜琳越来越离不开孟依依,对她言听计从。 哪怕大了以后不那样,影响却一直在的,导致姜琳听孟依依的,有好吃好用的都先想着她。 她说完就盯着姜琳笑,眼神却带着细微的刺。 姜琳:……你特么的算老几啊! 她故意笑了笑,对孟依依道:“不是,是她做饭太好吃,一不小心我给吃完了。哈哈。对了,我还得去弄点烧火草,你帮我刷刷碗啊。” 气人谁不会啊,用你说俺家嫲嫲的坏话?俺们嫲嫲做饭不知道多好吃呢。 姜琳起身去墙根翻腾找镰刀和麻绳,昨晚分了家很多东西乱糟糟的还没整理清楚。 孟依依一听让她刷碗,脸色立刻不好看,站起来对姜琳道:“琳琳我有话和你说。” 姜琳似笑非笑地看她,“要是那个人你千万别开口,我得和你绝交。” 孟依依不悦:“琳琳,难道你要留在这里过日子?” 姜琳挑眉,捏着镰刀,淡淡道:“是啊,我总不能不管孩子吧。” 老娘没地方去啊!去给卞海涛那个王八蛋当小三?不如直接剁了他! 乡下屋子不够亮堂,姜琳又站在堂屋门后的暗处,孟依依瞧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清丽的面孔上一双幽黑的眸子水亮逼人。 孟依依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琳琳,你不会舍不得程如山了吧。” 姜琳:“程如山?他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为什么舍不得?” 孟依依顿时疑窦丛生,她一直在试探姜琳,怀疑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现在看,难道真的是磕坏了脑子? 昨天傍晚那会儿,她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确认过的。村里赤脚大夫也就培训几次,看个头疼脑热,开个安乃近、土霉素之类的,正儿八经的病是看不了的,但是不耽误他卖弄。他说脑袋是很坚硬又很脆弱的器官,尤其后脑和太阳穴,一个寸劲就会死人的。性情改变?当然可能!人受了刺激都会性情大变,更何况撞了脑袋,失忆都可能呢。 她寻思也许姜琳当初被卞海涛刺激得性情大变,这会儿撞了脑袋性情又变回去。 她心里却不舒服,因为姜琳被卞海涛背叛和家里断绝关系以后和她的关系更好,现在看起来和自己疏远了。 “琳琳,你是真心对孩子好啦?”孟依依试探。 姜琳不耐烦:“难道还是假的?他们不是我儿子?我要是丢下他们,这么点就没了亲娘,以后天天被村里小鳖蛋欺负骂没爹没娘。那还不得整天和人家打架?不读书没爹娘肯定叛逆,万一走上邪路,打架斗殴、吃喝嫖赌、吸毒涉黑,不是害人就是被人害。养子不教,让他害了人,你说这罪过是不是得算在爹娘头上?到时候我就是罪魁祸首!卞海涛算个屁?” 孟依依被她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但是可以肯定姜琳不是留恋程如山,而是真的对孩子负责。看来这是迷途知返? 她心里冷笑:没有你还有孩子爹,你少掺和人家孩子就活得好好的。 姜琳又道:“要是你和卞海涛有联系,你下一次看到他,你告诉他。” 孟依依下意识问道:“告诉他什么?” 姜琳冷冷一笑:“让他去死!” 再见面,还打爆他的头!绝不手软! 孟依依浑身发凉,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幸好姜琳没有重生,被命运眷顾的是自己。 孟依依觉得非常神奇,半个月前她淋雨发高烧,一觉醒来就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确切地说,应该是人到中年不幸福又不甘心的她,重生回到76年夏天。 记忆无缝对接。 年轻的时候总是心比天高,认为自己的人生必将辉煌,可走完这一生才知道一切都是多想。 曾经想过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她一定如何如何。可真正重来,她发现容貌、智慧、习惯这些都是注定难改的。自己不会突然能干,更不会变得美貌出众。虽然知道一些先机,可没有本钱。 毕竟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第一桶金就是毕生难以翻越的巅峰。 更何况赚钱要靠汗水和勤劳,尤其八九十年代,哪怕摆地摊也赚,可个中辛苦谁懂? 她和姜琳一样好逸恶劳,怕苦怕累,体力上的磋磨,真的扛不住。 所以,重生之后她反而认清现实——她无法靠自己改变命运走上人生巅峰,她只想找个好男人嫁了让他养着,而最好的那个男人就是程如山。 这个成分出身不好却从小就有智慧和头脑的男人,任何时候都不认命不妥协。他自己努力改变出身,今年回来就会开拓运输事业,八十年代成为当地运输大亨,九十年代物流公司遍及全国,后来更成为国际有名的物流运输业大鳄。 这样一个英俊多金的传奇男人,正是从她下乡的水槐村出去的,而且还是她做媒把姜琳嫁给他的。 想想就怄得慌! 她姜琳不过是一个花瓶,何德何能? 当初在学校里,他们迷茫,卞海涛看上姜琳走她的关系,还给她介绍潜博,可潜博喜欢的也是花瓶美人。 后来下乡,她想嫁给纺织厂主任的儿子,结果那混蛋居然说“孟依依,你不觉得在姜琳面前,男生根本看不到别的女生吗?她怎么那么好看呢?” 无耻至极! 他们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一个女人?除了漂亮还有什么?她为了逃避劳动嫁给不爱的男人,又卖儿私奔去给卞海涛当第三者。 自己不过是听人家那么一说,她就把俩孩子卖了,闫润芝差点急疯掉,幸亏程如山把俩孩子找回来。 因为小宝要娘,程如山还带俩孩子进城找她,而她铁了心不肯回头,因为卞海涛答应离婚娶她。 后来程如山发达,卞海涛却被双规,还欠下一大笔钱。为还债她去找程如山想复合,结果却换来程如山的冷酷拒绝,表示他们早就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她故意讨好俩孩子,大宝不理睬她,直接说“我妈妈早就死了。”小宝却想念妈妈,她就骗小宝出去玩儿,害得他意外身亡。 闫润芝此后疯疯癫癫,逢人就问看没看见她家小宝,要不是还有大宝,程如山真的要杀了她。 可她并没有痛改前非,甚至为了钱丧心病狂设计绑架大宝,却被程如山识破将计就计杀了卞海涛,顺便把她丢进监狱。 后来自己去探监,她痛哭流涕,忏悔对不起程如山和孩子,如果能重来一回,她一定要好好爱老公爱儿子,绝不会再私奔。 孟依依冷笑,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儿,你坏事做尽还让你重生弥补? 她面色复杂地盯着姜琳,今生程如山是我的,你还是趁早滚蛋腾位置! 第14章 活招牌 姜琳找好工具,扭头看到孟依依阴郁的表情,便刺激她,“依依,别忘刷碗啊。” 如果是重生以前的孟依依,说不定会刷碗,可现在的孟依依,认定自己是未来程氏集团的当家夫人,给你刷碗? 你咋那么大脸呢? 就算你想迷途知返,也得看有没有机会。你无情,也不能怪我无义! 她语重心长,“琳琳,你好好思考一下未来。扎根农村是伟大的理想,可实际有几个知青是真的想扎根的?谁不是拼命想留城、参军、招工上大学?我可听说了,其他地方好多知青这两年都想尽办法回城呢。城里招工也越来越多,偷偷回去的也没被遣送回来。不过带着孩子是不可能的,城里不给落户,我是为你好,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就走了。 姜琳怎么觉得她有些不一样呢,向来温柔体贴的孟依依,跟只骄傲的孔雀一样昂首挺胸地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当上女皇了呢!姜琳把碗筷收拾一下,又把那碗面条端出来用闫润芝自己做的纱网扣着,免得落飞虫苍蝇。 她拿了镰刀绳子出门,走到大槐树那里碰到闫润芝和几个老婆子。 闫润芝:“宝儿娘,你干嘛去?” 姜琳走过去和她们打招呼,“咱们烧火的草不多,我去弄点条子、树枝子什么的。” 旁边商伟业家老婆子笑道:“宝儿娘,砍柴累得很,你别去。我让宗慧砍了分你一半。” 水槐村北边有一片山,如今不让砍伐大树,但是那些灌木藤蔓却无所谓的。只是看着山在眼前,要走过去再砍完背回来,够个人累一天的呢,女人根本不行。商老婆子因为自家老头子和程家的关系,和闫润芝关系一直不错,就想让自己孙子帮她砍柴。 姜琳笑道:“多谢您,我不去山里,在村边上转悠转悠。” 水槐村地理位置不错,有山有水的,夏秋草木茂盛,随便哪里都能弄点烧火草来。 她想了解一下水槐村附近的环境,毕竟原主对此不感兴趣,记忆有限。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商老婆子笑道:“宝儿娘还那么俊,就和个小姑娘似的。” 一个老婆子撇撇嘴,想插嘴说风凉话,商婆子一下子把脸扭开没搭理她,却对闫润芝笑道:“你这绣活儿做得真是越来越鲜亮,让冬生媳妇学学,接着绣。” 闫润芝笑道:“她女学生出身,没这个耐性。等冬生回来,家里就轻快,不用她干活儿。” 商老婆子道:“你也觉得冬生没事啊?” 闫润芝:“肯定没事,乍一听的时候我心里扑通扑通的,后来它越来越平静,我就觉得没事。” 当初爹和大哥死的时候,她那心慌的,感觉天塌了。这会儿程如海说冬生的事儿,她没那个感觉,所以觉得没事。要不是程如海拿冬生做文章,单就挤兑她搬家这事儿她还不会和他决裂呢。 晌午时候太阳热辣辣的,姜琳编了个草帽子戴着,背着一捆树枝子、茅草、蒲子等回来丢在门口晾晒。 大宝小宝上午吃过加餐面条,也去棉花地抓了很多虫子回来喂鸡,顺便挣点工分,俩小子也乐此不疲。 “娘,好多虫虫。”小宝高兴地把一个巴掌大的深棕色玻璃瓶给姜琳看。 姜琳不想看却来不及,余光瞥到那玻璃瓶里塞满了虫子,正蠕动着往外钻,她浑身的汗毛都炸了一下! 她淡定地点点头,夸道:“你俩真是抓虫小能手,喂鸡,下蛋给咱们吃。” 小宝非常得意,立刻把抓虫小能手这个称号给自己带上,并且不打算摘下来。尽管大部分虫子都是大宝抓的,他主要负责拿瓶子。 程大宝看姜琳割了一些蒲子,上面有发绿的蒲棒,他挑出来,“等这个熟了,嫲嫲做枕头、絮被子。” 姜琳:……他这是啥意思?告诉我不应该割吗?我还不如个你!!!她道:“那我以后不割蒲棒,留着冬天割回来做枕头。” 程大宝看了她一眼,颇为赞许的眼神。 姜琳:……这鬼东西能做枕头絮被子?说傻话呢吧。 吃过晌饭,闫润芝又跟姜琳请示:“宝儿娘,咱们是不是得把棉被棉衣拆洗一下?” 姜领导故作高深地盘算一下,“是得拆洗啊,还得缝呢。” 这活儿对农家来说不是活儿。拆起来快,一下午就搞定,大太阳天里去河里洗洗,一晌午头就干,再找时间缝起来就行。 等闫润芝把家里所有的棉被棉衣找出来,姜琳沉默了。 她有一条旧被子,冬天自己卷个被筒儿一铺一盖,闫润芝领着俩孩子只有一条被子。她有一身棉衣,已经很旧胜在厚实,大宝小宝的也还好,可闫润芝的却又旧又薄,里面絮着棉花、蒲绒、苇花等的混合物,寒冬腊月这能顶事儿才怪呢。 而且除了她的,其他所有的布料都磨得越来越绡薄,拆的时候力气大点就能撕破。 姜琳:闫润芝很怕冷,夏天都长衣长裤捂得严严实实,冬天就这棉衣,不定冻成什么样。 因为这两天闫润芝待她好,她也将闫润芝当成长辈。 闫润芝觑她脸色,小心翼翼道:“今年一人还会发一斤棉花票,到时候给你把棉袄絮絮,剩下来的旧花给俩宝儿添添,他们棉衣有点小了。” 这时候一家子好几口人盖那么一条被子的都有不少呢。 姜琳有些心酸,为了掩饰表情她低头拆线,下意识就小心一些,免得把已经磨得很薄的布扯破,还得留意线尽可能别断,有些还能继续用。 一下午她都开小差想怎么赚点钱,早点买布和棉花把家里棉被棉衣缝缝。时间过得很快,这里九月就凉下来,有时候十月就下雪呢,所以她也得尽快。 闫润芝以为她嫌棉衣太旧心情不好,寻思要不就用工分跟队里换点布,她让俩孩子出去玩儿,别在家里闹着姜琳。 姜琳:我为穷闹心。 晚上闫润芝烧干艾草熏蚊子,姜琳被呛得够呛,她带着大宝小宝在天井里讲了一会儿故事,差不多八点半才进屋睡觉。 程大宝和程小宝白天累,晚上躺下就睡着。 姜琳睡不着就摆弄闫润芝一些没用的绣片,有的是一朵水灵灵的月季花,有的是一丛兰草,草上一只蟋蟀,或者一支红杏之类的,绣工细致,配色鲜亮,看起来灵动鲜货。 她看得眼前一亮,要是拿来当手帕,或者缝在包上、衣服上,哪怕当系头发的帕子都格外漂亮。乡下现在还是灰突突的,可大城市早已经露出亮丽的苗头。 姜琳心思活动,能不能拿去试试换成钱,或者换布票棉花票也行啊。 闫润芝觑她脸色,自从拆被子那会儿儿媳妇就不大高兴,她小心道:“宝儿娘,咱们社员不兴绣花,要朴素,你要是喜欢我给你绣个小衣裳穿里头。” 姜琳:“我不穿,我寻思这些绣片这么好看,放着白瞎。不如做成手帕、手袋什么的换点钱。” 闫润芝脸色顿变,“宝儿娘,可不敢啊,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抓着投机倒把,咱家比别人罪名更大。” 姜琳:“不投机倒把,就是……我要是回城看看亲戚朋友同学的,那不得带点礼物?我觉得这个挺好。” 闫润芝松了口气,“要这样没问题,明儿我帮你做几个。” “你教我,我做。”姜琳前世很年轻就自立,后来搞装修,手工做得不错。除了厨艺一般,其他不复杂的手工学学就会。不会绣花,但是缝个边之类的,她还是可以的。 她赶紧拿纸笔设计几样,都是女孩子看了爱不释手的,什么小手帕,简单的小钱包,手袋,扎头发的发带……实在设计不出来的绣片就那样放着,可以卖给别人,让她们缝在自己书包或者衣服上。 这么忙活了几天,姜琳攒了一些绣活,她就揣上打算去县城试试水。如果销路还可以,那她就去省城。反正她的介绍信还在呢,有效期一个多月,足够用的。 这日吃过早饭姜琳装了干粮和闫润芝说一声就出门,她和闫润芝做活儿不像别的社员那样需要上工点卯,只要做了活儿就行。 姜琳出了院门,大宝小宝也追出来。 小宝拉着她的衣角仰起小脸望着她,“娘~,你带我和大宝一起去呗。” 程大宝虽然不说话,可眼神紧张得很,生怕她走了再也不回来。 被他俩这样看着,姜琳根本没法拒绝,她点了点小宝的鼻子,笑道:“你想去卖了自个儿啊?” 小宝就笑起来,“娘,一万块贵不贵?” 姜琳:“贵着呢,快走吧,看看这一次能给多少钱。” 程大宝原本可害怕娘会卖了他们,姜琳这样开玩笑,他心里的紧张也渐渐消散,小脸都不再紧绷气鼓鼓的。 姜琳笑着往前跑,布包在胯部一颠一颠的,程小宝假装大狮子追她,“哇喔哇喔,我要抓你啦~~” 程大宝一脸的无奈,却不再生气紧张,也撒开小腿追上去。 他们依然走路加搭便车,在县供销社处下车。 姜琳拿出两条绣着草虫的帕子分别给大宝小宝围在脖子上,把绣花露外面。 姜琳牵着小宝的小手,领着他们往饭店去。 程大宝紧张道:“咱不下馆子!”还没卖掉呢。 姜琳:“去看看有生意没。” 她让俩孩子站在饭店门口的阳光里,俩漂亮孩子围着漂亮帕子,看着特别赏心悦目。她自己拿个绣了一支绿梅花的棉布小钱包说买俩包子。 李月桂一眼就认出他们来,毕竟一个漂亮女人带着一对漂亮双胞胎男孩儿,她这么多年也就遇到这么一回,记忆深刻。 “哎呀,是你啊。” 姜琳立刻和她攀谈起来,一回生二回熟,互相自报家门就有了交情。 “我说大妹子,你这绣活儿鲜亮啊,自己做的?”李月桂看看俩孩子,再看看姜琳的钱包,真当爱不释手的。 女人对漂亮的小物件根本没有抵抗力。 姜琳左右看看,小声道:“买的。” “哪里买的?多少钱?我也想买个!” 第15章 他归来【上架通知】 姜琳叹了口气:“我们村有几个老婆婆因为一些原因日子过得可艰难呢,吃不饱穿不暖的。我看她们会这个……”她先打打感情牌卖卖惨,女人更容易对陌生的穷苦人生出同情之心,免得人家压价厉害。 果然,李月桂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真可怜啊。”不用说她也知道怎么回事,要是成分不好,儿女划清界限没人养老,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呢。 只要不是那些一心想靠着运动往上爬的积极分子,普通老百姓都是同情居多。 姜琳看她表情,就拿出几样绣活来,有手帕、小钱包,花样有荷花、梅花、兰花等。闫润芝的绣活儿做得认真别致,哪怕不是上缴任务的都精益求精,姜琳一拿出来就吸引了几个人的视线,连后厨大师傅都来瞧瞧。 李月桂一把拿住翻来覆去爱不释手,每一样都欢喜得很,“大妹子,多少钱一个?” 姜琳就按照供销社的价格来,闫润芝给供销社绣花给大队赚不少呢,她道:“老婆婆们手帕是七毛分,钱包八毛。我帮忙跑腿,坐车来的,还得吃个饭,就赚个跑腿儿钱。手帕八毛,钱包九毛。不过李姐姐是熟人,我就当捎给你的,不赚你钱。” 价钱当然不便宜,但是她货少,卖一个就赚一个的钱。 并且绣花多累眼睛呢?贵点也是应该的。 这会儿城里有些又薄又小的印花手帕,丑得很,却也要三毛多钱呢。 她怕李月桂嫌贵,不再说价钱的问题,而是把一条淡蓝色绣着一丛小碎花的帕子拿起来往头发上一系,“李姐姐,你瞧好看不?又利索又凉快。” 她头发到肩膀,没编辫子,用根帕子扎起来显得特别俏丽,大师傅都心动想买根回去给自己婆娘扎。 程小宝拍小手:“娘真好看!” 程大宝也瞅个不停。 李月桂笑起来,“戴你头上可真好看,我们就不行了,这毛躁躁的头发枯黄又稀拉。”说着还瞥了大师傅一眼。 大师傅立刻想起自己婆娘那稀稀拉拉的头发,还真是。 李月桂有点嫌贵,不过听姜琳说不赚她钱就很意动。现在看姜琳戴着好看更想买,寻思自己戴一个这样帕子,那可不就是饭店一枝花?到时候在小姐妹堆里肯定要引起一阵羡慕。 她道:“我买一个帕子,一个钱包。” 大师傅也买一条手绢,还特意跟李月桂道:“不扎头发,擦脸行了吧。” 帕子的面料略薄一点,吸汗,钱包的面料要厚实些,耐磨。钱包做法也简单,就是缝成一个圆柱,然后末端穿上绳子,一抽就可以系紧。 姜琳收了钱,又给大宝小宝一人买个包子吃。 李月桂问她,“你有地方去没?” 姜琳:“我想去火车站试试,李姐姐也给说个地方。” 李月桂立刻笑道:“这你就不懂,火车站人来人往,哪里有功夫买这个。你去医院、联中学校门口,另外还有那些厂子附近,你都可以去转转。” 姜琳忙道谢。 李月桂看她真诚,而且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越发乐意说,“看着穿蓝色制服戴着红袖箍的的市场管理人员,你也不用怕,这会儿城里没那么严,好些在街口摆小摊子的呢。他们一般吓唬乡下来换粮票的,吓唬住了就没收人家东西,其实都入了他们自己腰包。你只管硬气点,他们看你像城里人不敢咋地你。” 那些人喜欢欺负没文化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农,对城里人还是客客气气的。 姜琳再三道谢,然后跟李月桂告辞。 大宝小宝两人朝着李月桂摆摆小手,一起道:“谢谢李阿姨。” “哎呀,真是俩好孩子。”李月桂心窝都要化了。 姜琳领着俩孩子出门,走到背人处,朝他俩竖起大拇指,“大宝小宝,有礼貌!” 程小宝乐呵呵的,程大宝虽然嘴巴没咧起来,眼里却蓄着笑的。 姜琳:“吃包子吧,吃完我们去那边大院看看。” 比起工厂姜琳还是想去政府大院碰碰运气。 这时候工人有钱,但是对精致物事接受最快最早的,自然还是文化人。革委会大院很多人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除了个别积极分子有灭绝师太的风格,其他大部分都爱美的。 尤其现在文g末期,地方比较自由,年轻女性们打介绍信排队烫头发、穿裙子,打扮一下的人越来越多。 她让大宝小宝吃包子,她也吃带的面饼子。这时候肚子里没什么油水,年轻新陈代谢快,不到晌午她也饿。 小宝让她吃自己的包子,大宝则主动要吃她的饼子。 姜琳笑道:“你俩吃就行,等卖了大钱,咱们不愁吃呢。”她越看越欣赏这俩孩子,闫润芝教育得真好,虽然心疼孩子却一点都不溺爱。这么大的孩子能懂得谦让、不哭闹,就已经很了不起。 加完餐,姜琳领着俩儿子往政府大院那里去。 一路上不管男人女人看到他们都被吸引了视线,回头率高得很。不过都是欣赏美色的,没人问绣花手帕的事儿,姜琳有些失望。 她还碰到个乡下妇女拿鸡蛋出来换粮票,把她和大小宝当成城里有钱人要用鸡蛋和她换粮票呢。她刚想打探一下怎么个换法儿,结果就来了两个蓝制服红袖箍。那妇女挎着小箢子撒开脚丫子蹬蹬转眼跑得不见人影儿,那姿势一看就是专业练过的。 姜琳:……这样不会把鸡蛋打破? 红袖箍看了她和大小宝一眼,看着就不像投机倒把的,他们连问都没问就走了。 姜琳这下胆子更大,领着俩孩子就在政府前大街溜达,正走着对面过来一个撑油纸伞的年轻时髦女青年,她穿着小碎花连衣裙,烫得蓬松的头发。看到姜琳和俩孩子她不由得顿住脚步,“哎……这位同志。” 姜琳也看她,“你有事吗?” “你、头上的是什么?” “这个?”姜琳从包里掏出一条新的,“发带。” 时髦女青年接过去,惊讶道:“我怎么没见过?”她又去看双胞胎脖子上的手帕,啧啧称奇,“绣活儿真俊,小人儿更俊!” 程大宝有些不好意思,程小宝却高兴得踮着脚尖挺起小胸脯,让人家好好看看,多买两样去。 程大宝看弟弟那样,就差问人家一万块你买不买,他赶紧用小手怼怼小宝,让他别过分。 姜琳:“我家省城的,美院的大学老师……”她不需要都说完,对方可以脑补的。 果然,女青年很感兴趣,“请问你还有吗?能卖给我吗?”她示意姜琳去政府旁边的小公园聊。 路上两人自报家门,女青年叫曾泓洁,市里下乡的知青,如今在县文化馆负责艺术方面的工作。 姜琳就知道她是有门路的,下乡不需要去种地,直接就能在县城文化馆落实工作,这应该是一笔大生意。 就算艰苦朴素最讲究的年月,大城市女文工们也照旧打扮得青春靓丽,这是他们的特权。所以曾泓洁比其他人更加时髦,却没什么事儿也不难理解。 姜琳就把自己包里的绣片都拿出来给曾泓洁挑。 曾泓洁挑了自己心仪的就在姜琳身上头上比划,或者在大宝小宝身上比划,挑好的就放在一边。 比划的时候,她好奇地问:“姜知青,这俩孩子是你的?”俩孩子实在是招人一稀罕,大哥明明一个小孩子却努力装大人,弟弟天真烂漫笑得人心里软软的。 姜琳点点头,程小宝抢着道:“亲生的!” 程大宝:“……” 曾泓洁掩口笑起来,“真是可爱的小哥俩。”她伸手去摸大宝的头,大宝立刻蹙眉鼓着小脸躲开,程小宝却主动给摸。 曾泓洁笑个不停,“咋这么可爱呢?” 程大宝瞅了弟弟一眼:“……”傻狍子! 他拿起一个被曾泓洁放下的绣着牡丹花的钱包,“这个好看。”嫲嫲绣的时候还给他们讲过牡丹花仙的故事呢。 曾泓洁笑道:“绣得都好看,不过我喜欢小一点花,不太喜欢这种大的。”她指了指姜琳头上的帕子,“你看,要是戴着一朵大花是不是不如小花好看?” 有些人喜欢大红大绿、大花富贵,但是很多女孩子喜欢小清新系列,符合她们的文艺气质。 程大宝瞅瞅她挑的,瞅瞅自己拿着的,再瞅瞅姜琳的头,寻思这个大花最好看! 程小宝把所有草虫之类的都掏出来,“这些好。” 曾泓洁:“都好,都好。”她已经挑了好几样,因为程小宝卖力推销又挑几样,最后一算钱,一共11块八。 姜琳都惊呆了,她这几天已经详细了解过物价,能随便拿出十块来的,绝对是大款。 真富婆啊! 姜琳看她穿着白色的尼龙袜子、皮质凉鞋,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儿不知道擦的什么东西。这要搁前几年,肯定会被批评小资风气。 她等着曾泓洁还价,结果并没有,姜琳就问:“这么多,您都要吗?” 曾泓洁:“对啊,都要。”这还不够分的呢,只要她买回去,同事、同学就会想要,原价给他们自己也不亏。 姜琳:“那我给您便宜三毛,给11块五就行。” 曾泓洁笑道:“不用,俩宝儿这么乖,给他们买点零嘴吃。” 程小宝立刻甜甜道:“谢谢漂亮阿姨,你的裙子真好看。” 曾泓洁更开心了,恨不得把他俩拎回单位显摆显摆,她最喜欢漂亮小孩子了。 曾泓洁买完,不经意扫到自己左腕的坤表,已经过11点,“哎呀,我得走了。”她付了钱把绣片装进自己书包里和姜琳三人告辞匆忙走了。 姜琳盯着她窈窕的背影,以及那个军绿色的书包,低声道:“她还缺个好看的包啊。” 程小宝:“裙子真好看,娘也买个吧。” 程大宝也点点头,“好看。” 姜琳被他们说得直笑,心里却暖暖的,俩小屁孩儿还知道给娘打扮呢,“有钱咱们棉衣棉被先做做好,然后再说别的。”她摸摸小宝的头,笑道:“只要聪明勤劳,再有点运气,咱们一定可以过好日子的。” 她把剩下的收拾一下,继续领着俩孩子溜达碰运气,不过之后没碰上生意,甚至看几个衣着不错的妇女,问了问,人家也没意向。 毕竟这东西那么贵,除非有钱好美还得有点虚荣识货的人基本不会买的。不过她之前赚十多块,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了,一斤猪肉也才六毛五七毛的样子呢。 姜琳心情不错,这些钱足够买布和棉花,她心里对闫润芝又多了几分敬佩,真是个能干的小老太太! 她寻思明天就不用来县里,回家再做点更高档的,过阵子去省城卖肯定可以赚更多。她顺便带着俩宝儿去拜访一下原主的爸妈,让他们见见外孙,当然,因为原主和他们闹得太僵,她也得从长计议,可不想去平白挨骂。 路上姜琳看到一个果农用地排车推着一车国光青苹果叫卖,这个季节还没完全成熟,果农也不舍的摘,都是把落果收起来贱卖。落果比较酸所以卖得便宜,只要四分钱一斤, 晌午时候工厂下班,不少人都围在那里挑。姜琳怕挤着孩子,就让他俩牵着手在一边等。 姜琳过去挑苹果,突然觉得有人摸自己屁股,她立刻回头,发现一个青年正走过来,他挺拔高大一身正气,不像坏人。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继续挑苹果。 她挑好了伸手掏自己的钱包,人太多有点挤,掏了一下没掏着,她便挤退到空一点地方找钱包,余光撇着旁边那人怎么拿着自己钱包? 她飞快地抢回来,“这是我的!”还好带子系着没来得及解开。 青年看着她的脸,表情有些发怔,“你……” 姜琳:“你什么?长得人模人样,办事可不好看。”长得挺俊俏一小伙子,你干点什么不好?有些人条件不差,就有偷窃癖,万一他有呢? 青年见她误会,立刻扭头找自己抓的那个扒手,那小子泥鳅一样滑溜,在他看着姜琳的脸闪神的时候就溜之大吉。 他转身回来要和姜琳解释,却看她居然比小偷跑得还快! 姜琳当然要跑! 他居然还想靠近她,万一恼羞成怒给她一巴掌怎么办?她可吃不起这个亏!他人高气势足,可不是潜博那种弱鸡能比的。 姜琳领着大宝小宝拐进巷子里,小哥俩立刻就感觉她情绪紧张。 程大宝:“怎么啦?” 姜琳:“没事,刚才有人要偷我的钱包。” 俩孩子立刻紧张地一左一右给她当护法,他们好不容易卖的钱,要给家里做棉被棉衣,可不能被人抢了去。 看他们紧张的样子,姜琳反而轻松起来,她笑道:“没事,有民兵巡逻没人敢抢的。走,娘去给你们买个冰棍儿吃。” 前面是小学校,路口有个老太太推着个底下带轱辘的白色木头箱子,上面用红油漆刷着大雪糕三个字。这时候一毛钱一支大雪糕,五分钱一支甜水冰棍儿。跟当下粮食价一比,那是相当贵的,而且奶油雪糕根本没有奶油,但是冰凉甜蜜又解暑,夏天是孩子们的最爱。 更何况乡下孩子根本吃不到的,见都没见过。 姜琳觉得孩子的童年怎么能没有糖果和雪糕呢! 必须买!两毛都要买! 大宝小宝只听过,根本没见过没吃过,这会儿居然看到真的雪糕。两小只踮着脚,小手扒着木箱沿儿,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瞅着大木箱子。 老太太打开箱盖子,顿时冒出一阵冷气,和热浪一激就汽化成看见的蒸汽,惹得俩孩子一个劲惊呼。等掀开棉被子,冷气更多窜出来,俩孩子齐齐打了个冷战,好神奇!老太太从棉被底下拿出纸包着的一支胖胖的大雪糕和一支长方的冰棍儿。 “哇,冰棍儿,盖着棉被!”程小宝惊讶得很。 程大宝抿着小嘴,也好奇无比,“盖着棉被,热不热啊?会不会化啊?”他们冬天才盖被子,雪糕夏天盖,真的不怕热吗? 卖冰棍儿的老太太笑得哈哈的,“不盖棉被才化呢,盖着太阳晒不着就不化啦。” 姜琳接过雪糕冰棍儿,顺便给他俩简单讲一下冰棍儿为什么盖棉被的道理,一边讲三人去旁边树荫凉里吃雪糕。她把雪糕纸和冰棍儿直揭开,让小哥俩一人一支,吃一半的时候再换着吃。 俩孩子都先递给她,“娘你先吃。” 姜琳就从一个角咬了一小口雪糕,“你们吃吧。” 虽然就是甜水香精冻起来的,可这时候没什么好吃的,热辣辣的日头底下来一支,甜蜜冰爽,真是至尊享受啊。 小哥俩第一次吃,谁都舍不得多吃。 程大宝咬一小口含在嘴里,就递给姜琳让她再咬一下。 程小宝每次都只舔舔就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哇,好凉啊,娘,肚子冻住啦!” 姜琳笑起来,“不要紧啊,冻住了你去太阳底下晒一晒不就好啦?” 俩孩子一想,真的呢。大宝咬一口雪糕含在嘴里,又让小宝咬一口,小宝则把冰棍儿塞给姜琳,两人跑到太阳底下晒。 等化了,再一人咬一口含在嘴里,继续晒。 小哥俩吃得非常开心,大宝的笑声和小宝一样响亮。 姜琳看他们那孩子气已经乐得不行,恍惚着真有种这是自己儿子的错觉。等冰棍儿融化的甜水滴在她腿上,冰得她一个激灵:哎呀,姜琳你魔怔了吧,还自己儿子呢,快打住吧! “再尝尝这冰棍儿,咱们就去吃饭啦。” 他们到了饭店,里面七八张桌子居然都坐满了,另外在门口支了两桌。 姜琳扫了一眼,里面角落一个正吃面的青年非常引人注目,他留着圆寸额头正中有个美人尖,长腿在桌子底下搁不住就斜伸在过道上。 正是拿她钱包那人! 哎呀,还下馆子,奇有钱!真是冤家路窄! 第16章 我是程如山【修bug】 他穿着军绿色短袖汗衫, 手臂线条流畅漂亮,结实却不粗壮, 看外形是个好青年。 谁曾想金玉其外啊。 他脚下还放着个又高又粗的背包, 这得装了多少赃物啊。 一般有偷窃癖的人,在公众场合就是正常人, 姜琳自然不怕, 她让大宝小宝在靠门口的桌边坐下, 她去点吃的。 要看奢侈品诸如手表自行车之类的,十块啥也不是, 可看看三分一个的包子, 六分一碗的清汤面,她就觉得真是好大一笔钱啊。 这时候大部分人就吃青菜面, 便宜管饱, 姜琳也不例外。她要了两大碗, 又对李月桂笑道:“李姐姐有肉没, 给我们娃娃来两块肉呗, 我们大半年没吃着肉味儿了。” 外面没肉票吃不到肉,这里多花钱可能买到。 李月桂笑道:“还真有, 就是不便宜。” 姜琳:“那麻烦姐姐来两块。小孩子缺营养不爱长个子。”小宝个子比大宝矮那么一块呢, 一般人看他俩模样以为是双胞胎,看个子都以为差一岁呢。 边上一个有些油滑的男人揶揄道:“妹儿, 你家一个月的肉票都干啥啦?” 他看姜琳和孩子长得漂亮穿得干净,还戴着绣花的手帕,一看就是讲究人家。这样的人家会吃不着肉味儿?要么就是女人虚荣, 拿肉票、副食品票去换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了,这样的女人好哄。 姜琳撇嘴,“我们乡下哪里有肉票?一年到头养个猪还得交任务呢,喏,就是你们的肉票。” 饭店的人都笑起来。 角落的青年也抬头看向她。 他生得挺拔俊秀,一双浓长剑眉衬得双眸漆黑明亮,只是眼神太过锋利,一下子就被姜琳感觉到。 她扭头瞪回去,他却已经低头吃面。 油滑男人趁机调戏姜琳,“妹儿,那哥哥帮你~~弄点肉票啊?” 姜琳:“哟,可不敢占你便宜,看你年纪怕不是能当我叔。大叔你有关系,给在座诸位来两斤肉票呗,我们都感激你。”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其实他和姜琳一般大。整天占女同志便宜,可下有个刺弄他的。 角落的青年已经迅速吃完面,又抬头朝她看过来,眼神依然带着锋芒。 姜琳正有气呢立刻凶巴巴瞪回去,没完了是吧!看什么看吃你的饭吧。哼,人模狗样的却有那样的怪癖!真是白瞎这么好身材! 油滑男人又开始嘴贱找场子,“我说侄女儿啊,你都有儿子啦,还瞅人家青年干哈,小心你男人打翻醋坛子啊,哈哈。” 姜琳没好气道:“那你又在瞅哪个?”周围人又笑起来,男人表情讪讪的很没脸。 姜琳这桌的面来了,她给大小宝分一碗,让他们先喝点白开水,然后吃菜再吃肉。 虽然没抬头,她能感觉青年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视线如有实质存在感太强,想忽略都不行。她很生气,捏着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谁知这一次他不但没收回视线居然一直盯着和她对视。 这下子程大宝不干了,蹙着眉头,凶巴巴地瞪向他。 程小宝却朝着他呲牙笑。 没人能拒绝这样天真漂亮的孩子。程如山朝他们弯了弯唇角,原本沉幽的双眼立刻溢满温暖的笑。 他不笑的时候,神情冷峻,笑起来却如春暖花开。 这笑,在姜琳看来却要了命了,他这是别有所图啊! …… 程如山记性好,且训练过,对人的脸记忆尤其深刻。 他在卖苹果那里第一眼看她觉得眼熟,就想过去确定一下,却碰上扒手偷她钱包。他抓了扒手正好看见她的正脸,与记忆深处的那张脸有三分重合,结果一闪神的功夫她跑得比扒手还快。 他又寻思可能只是像而已,便没当回事,转到饭店这里吃碗面,没想到她又领着俩孩子进来。 这会儿看她有四五分重合,却又有五六分不重合,模样相似,性情迥异,就算他记性好都不能立刻判断。 现在仔细看过她的脸,他能确定她就是姜琳。可他又不确定还是不是他媳妇儿。 当初结婚,她想逃避劳动,他为完成结婚任务,不过只要她嫁给他,他愿意庇护她。可惜计划没变化快,他突然被带走与家里断了联系,并没有为她提供什么好的生活条件。 这一路上他尽可能快地赶回来,没料到一回来就在县城遇见她,还带着俩一模一样的漂亮孩子。 打了两个照面,她这般凶巴巴地瞪他,估计没认出他来。当初她就没正眼看过他,认识没两天他又被带走,她忘了他的模样很正常。 虽然没什么感情,他倒记起她的样子,漂亮,怨天尤人,无精打采。这会儿她满身活力明朗开心,往那里一坐美丽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想不吸引人都难,就连那边角落一个老大爷都直勾勾瞅她半天。 俩孩子,又俊又有意思,大的和她一样凶巴巴的,小的笑起来和她一样好看。 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她有这样大的改变? 因为孩子? 他又打量那俩孩子,看模样像双胞胎,真的很招人稀罕。 是他儿子吗?向来冷静的心突然乱了两下,有种想立刻表明身份的冲动。 不过他一秒钟就冷静下来,她对他那么敌视,这时候要和她讲话,大庭广众之下她肯定翻脸。 说实话,他对六年前和她相处那几天的事儿记忆不深刻。只记得她第一夜哭得眼睛都肿了,非常不高兴。第二天晚上她主动找他圆房,然后他知道她心里有别人直到被带走再没碰过她。 所以,他真不敢确定这俩孩子是他的。 她这么开心,也许因为嫁给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他就越来越冷静,之前的一点热情也陡然退却。 他就这么看着她,她头上和俩孩子脖子上围着的帕子,那绣花是他娘的手艺,不过这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她没改嫁。 他想还是等她吃完面再心平气和地聊一下。等他们吃完面,他刚要起身,她警觉地瞥了他一眼站起来领着俩孩子就跑了。 跑了…… 她这是认出他,怕见面尴尬,还是误会他是小偷? 他怎么也不像个坏人吧,钱包明明是他从小偷那里拿回来的,她不听他解释就跑了,这会儿又跑了。 她怎么跑得那么快!! …… 姜琳是真的不认识程如山,只以为他要图谋不轨呢。 原主对程如山没几分记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那时候正伤心欲绝根本没心思看别的男人。就算新婚那几天,印象也是模糊的,满心满脑子都是对不起初恋了,爱情不完美了,要死要活的悲伤。 姜琳没事自然不会去想那些。 她认定他有心理怪癖,吃饭的时候他又盯着她看,她当然戒备着。除了偷东西这个毛病,她觉得他可能还有其他心理疾病,比如对有孩子的良家妇女心怀不轨! 之前他看她的时候,她就悄悄示意大宝小宝赶紧吃,她则一边吃一边留心着,不用眼睛她都知道他死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被盯上就仿佛被什么锁住一样。 肯定是个大变态!!! 等他们吃完面,她发现他居然盯着她站起来,她立刻领着大宝小宝走人。走出饭店,她回头瞅了一眼,发现他站在那里表情有些复杂,目光沉而冷。 姜琳:我又不认识你,你这个受伤姿态做给谁看!特么的神经病吧! 程大宝:“咱们去哪里?” 姜琳笑了笑,“去供销社买东西。” 程小宝还回头瞅那个青年呢,却被程大宝拖着离开。程大宝数落弟弟,“不认识,你瞅啥?”程小宝:“他好看啊。” 姜琳:“小心他拍花子的。” 程小宝就咯咯笑。 走着走着,程小宝回头摆手:“他来了。” 姜琳和程大宝回头,就看他背着大背包朝他们走来,那半人高的背包里能站下一个孩子。姜琳又不负责地瞎猜别是偷孩子的吧?看他眉目端正,不像坏人,不过很多心理阴暗的人,表面不知道多老实本分呢。 她麻利地把小宝一捞,领着大宝飞快往供销社去,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后面的程如山:“……” 要是她没认出他,这是把他当坏人,堵心。要是她认出他,怕他纠缠,更堵心。 如果她真的已经改嫁,他并不会纠缠,夫妻一场好聚好散,总归要把话说开。他结婚就被带走对她有所亏欠,愿意补偿她一笔钱。不过她避他如蛇蝎,那他还是算了…… 他继续去供销社,他要给闫润芝买东西。 刚吃过午饭,供销社里居然人满为患,有两个柜台排起长队,因为上午贴了通知说中午有好几样副食品、日用品到货。 姜琳凑过去问了问,那边是卖肥皂、糯米粉、桂圆干等的。她不去和别人挤,就带着俩孩子去一边卖布的柜台看看。供销社会有不要布票的高价货或者特价品。 很快她发现他又跟过来,直接站到她身后,他那么高的个子立刻给她很大的压迫感。 这是盯上自己那十块钱了还是盯上自己和俩娃了?!! 姜琳回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没曾想他正垂眼看她,黑眸深邃幽暗,目光专注而清冷。她不客气地瞪回去,看什么看!他不但没把目光收回去,居然更肆无忌惮打量她,还要开口和她说话。 姜琳立刻把头扭回来不理睬他。跟踪制造巧遇,哎呀好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勾搭女孩子的花招她见多了!他这是小儿科! 程如山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之前不是我偷……” “特价布!特价布!一尺布票两尺布!”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大喇叭声,一下子把他的声音给淹没。 很多人嗷嗷嗷地往这里冲,吓得姜琳赶紧把俩孩子护在前面。可她还是低估了抢货大军汹涌澎湃的力量,一群人自各种角度钻进来,都要抢到柜台第一线,连售货员喊排队都不好使。 姜琳瞬间被挤得站不住。 “小心。”程如山看她要倒,出手扶她,顺手把挤她的两个男人扒拉开,“后面排队,不要挤!” 大手托在她手臂上,热量透过薄薄的夏衣传到肌肤上,让她觉得很烫。不是她发烫,是他的手太烫!她立刻侧身躲开,顺便摁了摁自己的包,这一次绝对不能被他掏走钱包。 程如山那句“之前有人偷你钱包,我帮你拿回来”刚要出口就被她那小动作给怼回来,憋得要命。 不过这样嘈杂纷乱的场合,也的确不适合说正事。 他默默地把背包放在一旁堵住后面挤过来的人,这样俩孩子站在背包前面不会被挤到。 程小宝回头朝他甜甜一笑,“叔叔你真俊。” 程如山朝他笑笑。 程大宝因为男人总盯着娘看,而娘对男人凶,他就觉得不是好人,估计又是一个像潜知青那样想拐娘走的坏男人!他立刻把弟弟拽回去,顺便送程如山一个白眼。 程如山看着这俩孩子,想到是她和别人生的,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有些堵得慌。这些天拼命赶路都没怎么休息,之前不觉得如何,这会儿突然觉得有点疲累。 姜琳前面有三个人在排队,他们买完就直懊悔,“哎呀,布票太少了啊,多几尺该多好。” 程大宝和程小宝个子矮,被大人们夹在中间根本看不到柜台。不过程大宝耳朵好使,他听见了就扯扯姜琳的衣角,提醒她:“你没有布票。” 姜琳:“……”我有!可惜只有二寸,什么都不顶用。 她回头看,这会儿几条队伍把不大的供销社堵满了,想走都有点麻烦呢。已经轮到她,售货员不耐烦道:“看什么呢,赶紧拿布票!” 姜琳问道:“我买不要票的布。” 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售货员翻了个白眼,斥责道:“没布票你凑什么热闹?挤着玩儿呢,下一个!”真是没眼力价儿,这么忙看不见?买什么高价布?显摆你有钱怎么的? 姜琳不信这个邪了,你牛逼是吧?她就要拿自己那二寸布票,却听后面青年道:“她的布票在我这里。” 程如山从背包里摸出一沓子布票,双臂环过姜琳的身体把票拍在柜台上,扒拉一下,把外地的布票拿回去,只留下能用的。 那售货员早就留意他,满屋子人头攒动数他最出挑抢眼,高高的个子鹤立鸡群,圆寸头让他更显阳刚,高鼻深眸唇红齿白俊俏得很,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把姜琳赶开就想和他说话呢,没想到他替姜琳拍了布票,顿时失望的很。她低头去看布票,随即眼睛瞪得更大,妈呀,这是多少布票?还全是军用布票、全国通用! 原来是个兵哥哥啊!可他为什么不穿军装呢? 她又打量他一眼,他穿着短袖汗衫,下摆扎在皮带里,肩宽腰细腿长,身姿挺拔气势干练,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这样的身材肯定是当兵的。她撇撇嘴,问姜琳,“哎,你对象给你出票了,你扯多少布?” 姜琳:“!!!”谁对象?我特么不认识他! 后面人嫌时间长又开始推挤,程如山双腿钉在地上不动分毫,可上半身还是被挤得往前倾去,他只得双手支上柜台,这样就把姜琳圈在怀里。 姜琳瞬间被他身上男性的阳刚之气淹没,直头晕,尽管他身体保持着距离,可胸膛几次要贴到她背上,滚滚的热量隔着衣服都不容忽视。 偷不到钱包就想占便宜?姜琳毫不客气地在他脚上跺了一脚,“让开!我们没带布票,不买了。”她要去领大宝小宝的手,却一下子撞在程如山的臂弯里。 “你干什么?”姜琳心底缺乏安全感的阴影一下子钻出来,让她声音尖利起来。 程如山看她雪白的脸颊变得通红,理智告诉他这时候要是叫她名字告诉她自己是程如山,她肯定会翻脸。 他把手臂拿回来,温声道:“布票给你用。” 姜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恨声道:“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说得就是你!人模狗样的! 因为愤怒她双眼亮得惊人,他居然有点不忍心,便道:“姜琳,我……” “啪”的一声脆响。 在他叫出姜琳的名字,姜琳已经扬起巴掌,他不闪不避就这样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 这一巴掌太响,把售货员包括周围拥挤的人都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小夫妻这是吵架啦?哎呀,这娘们儿厉害啊,大庭广众之下扇自己男人巴掌,了不得了。 姜琳:“别以为你叫出我的名字就能和我套近乎,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要是再敢跟着我,我就去公安局报警!” 程小宝有点呆,没明白怎么回事,程大宝抬脚狠踢了程如山的小腿一脚,结果疼得自己小脸皱起来。 姜琳火速抱起小宝,领着大宝的手带着他往外挤。因为她扇了男人一巴掌,挤在那边的很多男人有吹口哨的,有嘻嘻哈哈的,有的赶紧给她让路。 还有人笑着说“这位大嫂,夫妻俩都是床头打床尾和,你咋在这里打男人呢,那去哪里合呢。”说完就意有所指地笑起来。 姜琳有点害怕,前世社会上就发生过女人被别的男人拉着叫老婆,路人不辨真相的情况。这个男人长得一表人才,又高又帅,如果说是自己男人,两口子闹矛盾把她给抓起来,别人只怕还真信。 她冷不丁穿越陌生之地,总是没有安全感。一着急,她就把大宝也揽起来,拼命地挤出去。 那售货员倒是有耐心等程如山,看他扭头盯着女人孩子离去的方向,还问:“我说这位解放军同志,你是去追媳妇儿呢还是买布呢?” 这么泼辣的女人,不休了她留着过年呢? 程如山听了姜琳的话就知道她没认出自己,反而把他当坏人了。他拎起背包,对售货员道:“一会儿再来买。”他转身就走。 售货员忙把他的布票拿起来递给他:“你的票。” 程如山头也不回:“麻烦暂时保管,过会儿再来。” 姜琳夹着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挤出供销社,先把他们放地上喘口气。她下意识回头,发现那变态居然跟出来!!他视线一下子就锁定她! 姜琳头皮都要炸了,赶紧领着大宝小宝就走。 “姜琳!”程如山毫不客气地把其他人扒拉开,挤出供销社,喊了她一声,谁料对面也有一个男人喊她的名字,她欢喜地领着俩孩子朝那男人跑过去。 那男人笑得跟朵花一样,激动地大喊着:“姜琳、姜琳,真的是你啊。我办好手续就急着回来接你。” 程如山顿时心一沉,脚步也停下来,说不出的滋味充斥胸腔。 姜琳没想到一出公社就碰到潜博,这会儿她都觉得潜博很亲切。她回头,那男人果然没跟上来,却目光冷沉地看着她。她冷笑一声,果然不是好人,看她有熟人就不敢继续追了。 见男人不敢过来,姜琳松了口气,就站这里想和潜博一起等车。 程大宝和小宝俩却同仇敌忾,对潜博进行死亡凝视。 潜博刚从火车站回来,到这里来搭车回水槐村,没想到竟然看到姜琳。他还沉浸在自我意淫的缘分中感动不已无法自拔,急切道:“姜琳,我已经办妥省城的工作。我现在是一名工人了,我特意回来接你的。” 程大宝和程小宝:“哼!”两人一左一右踢了潜博一脚。小孩子力气不大,踢着也不疼,而且潜博正在兴奋中,根本没当回事。他对姜琳是真心一片,不嫌弃她嫁过人生过孩子,没几天就忘了之前姜琳踢他要害的过节。 姜琳刚穿过来的时候茫然中带着恼恨和迁怒才对他出脚的,这会儿她已经认清现实自然不会再那样冲动。 她道:“潜博,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们只是同学,以后你不许再有这样的念头,否则我不客气。”她挑眉,抬脚,威胁地瞥了他一眼。 潜博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躲开,“姜琳,你……你干嘛这么绝情。” 姜琳:“没有情何来绝情?我警告你,这是你最后一次说这样的话,下一句开始只能是同学的话题,要是有多一个字,哼!” 潜博定定地看她,她真的变了,他不由得丧气道:“姜琳,我回城见到你爸妈了,你不想知道他们的情况吗?” 姜琳:“我自己会写信的,不劳你关心。” 她看程大宝在一边气鼓鼓的很,程小宝则扭头不知道看什么,她就顺着看过去,发现那变态竟然走过来! 程如山之前以为潜博是她喜欢的那人,观察了两分钟发现她和对方并不亲密,就知道不是那种关系,所以他决定上前说明白。 潜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程如山,人对于自己的情敌是非常敏感的。所以,潜博一眼就认出程如山,他脸色一变:“姜琳,你、我懂了。” 程如山回来了,又高又俊的男人,姜琳肯定不舍的走了呗。 姜琳看男人朝着他们走过来,她道:“你懂个屁,你帮我挡着他,我们先回村了。” 潜博惊讶地看看她,回头看看程如山,“姜琳,你走啥,你和他……”他看姜琳一脸戒备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你不认识他?” 姜琳冷冷道:“我干嘛要认识他?”她领着大宝小宝跑了。 程如山大步追过来,却被潜博拦住。 程如山冷声道:“让开。” 潜博被他的气势吓得心一哆嗦,却强笑道:“我说这位同志,你鬼鬼祟祟追着我对象干什么?” 程如山浓眉一挑,“对象?” 潜博得意道:“对,我们要回城。我已经办好关系,去水槐村盖章就带着她回城。” 程如山:“孩子呢?” “孩子?”潜博:“当然是我……啊——”他没说完就被程如山一把扣住肩膀,疼得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程如山在一旁观察姜琳和他说话的样子,以及那俩孩子对潜博敌视的态度,就知道她和这个男人也没亲密关系。现在潜博乱说一通,自然没好果子吃。 程如山冷冷地盯着他,“你不是卞海涛,你是水槐村的一个知青,姓名!” 潜博疼得要命,对方气势太强大,让他一秒钟都抵抗不了立刻就报上自己名号。 程如山却也没问他关于姜琳的信息,毕竟自己还是姜琳名义上的丈夫,自然不会问别的男人关于自己媳妇儿的消息。 潜博看他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要给自己一拳,他小声道:“这、这位同志……” 程如山唇角露出讥讽的冷笑,“你知道我是谁,还装什么。” 如果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可能扭曲事实说出是姜琳对象这种欠揍的话来。 潜博没想到程如山这么机敏,尴尬地笑了笑,“程如山,你回来啦,大家都以为……” “我死了?” “没,没,都以为你……劳改去了呢。” 程如山视线盯着姜琳和俩孩子离开的方向,把背包解下来。 潜博虽然怕他揍自己,却忍不住嘴贱,“程如山,姜琳不喜欢你,你就别纠缠她了。你都六年不在家,你还纠缠她干嘛?她这一辈子只爱卞海涛一个人。”虽然自己得不到姜琳,可你程如山也不行,她只爱卞海涛一个啊,你对我凶什么凶? 程如山本来想把背包放地下,闻言砰地把背包摔在潜博怀里,冷冷道:“拿住了,站在这里等我回来。” 潜博:你他妈的老几啊我给你看包! 程如山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把包带人推了个趔趄然后转身去追姜琳。 他一松手,潜博被压得直接跪地上,差点把腰闪了,怎么这么重! 程如山急忙追过去,在路口判断了一下,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走去,走到尽头果然看到姜琳和那俩孩子。 他们居然在卖绣花品,程如山笑起来。 他在供销社确定她是真的没认出自己,而不是认出故意不见生怕尴尬。 方才通过潜博的话他又断定她还在程家没离开,俩孩子也是自己的。如果她已经改嫁别人,潜博会直接说她已经是别人的媳妇儿,你不要做梦之类的话,而不是说什么她这辈子只爱谁谁谁。 他心里竟然莫名落下一块大石头,顿时轻松起来,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其实她和孩子都戴着绣花的帕子,就应该能肯定的,只是那会儿他没自信,总觉得帕子可以是她带走的或者别的途径得来的,并不能成为她还是他媳妇儿的证据。 现在他肯定她没改嫁,还是他媳妇儿,儿子也是他的儿子。原本堵得慌的胸口突然就血流涌动起来,火辣辣的,他大步朝着他们走过去。 程大宝眼尖,一下子看到他,立刻紧张地拉姜琳的衣角,“娘,那个男人又来了!” 姜琳本来带着俩孩子要回村,可这么远俩孩子走不动,还得搭便车。她就带着他们躲在这里等车,有几个妇女路过,看上了她的绣品。她就想反正车还没来,不如就卖给她们。 哪里知道变态又来了!她扭头看到程如山,眼睛瞪圆了,“你这人什么毛病,盯着我们干嘛?真耍流氓啊!我这就去公安局报警!” 一次两次说巧合,这会儿可不能说巧合吧? 程如山:“……”一会儿小偷一会儿耍流氓,他在她心里真的不能再好了。 几个妇女都看向程如山,纷纷问道:“青年看着不像坏人啊,咋回事?” 姜琳揣起钱,赶紧领着大宝小宝走。 程小宝还回头看程如山呢,他觉得这人特别好看,特别亲近。 程如山赶紧追两步,“姜琳!” 姜琳回头骂道:“别说看着我眼熟面善,我不认识你。” 那几个妇女纷纷道:“小伙子,人家都嫁人有孩子,你可别犯糊涂,流氓罪抓起来会被枪毙的。” “就是啊,你长得这么俊,想找啥样的?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找。” 程如山:“那真是我媳妇。” 姜琳一听这话,真被她料中了,说她是他媳妇,然后给她抓起来。她领着俩孩子就跑,要去公安局报警。 程如山挣开阿姨们的包围圈,大步追过去,“姜琳,我是程如山!” 程小宝笑起来,“程如山是谁?”程大宝:“是爹。”程小宝:“爹叫冬生哦。”程大宝:“冬生是小名,程如山是大名。”闫润芝总和他们讲,他们老早就知道,只是程小宝记住小名记不住大名。 姜琳脑子里还在生气呢,根本没往心里去,她顺口骂道:“我管你程如山还是程如海,真是混蛋……” 什么?程如山?那不是—— 她停下脚步回身,不曾想他已经站在身后,吓她一跳。 程如山看她吓得脸白了,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你再看看,我真的是程如山。我家住水槐村,爹叫程蕴之在劳改农场,娘是闫润芝,绣花为生。我是庚寅年腊月被公安带走的。介绍信在包里,潜博看着呢。” 姜琳:“好啦,我信了。” 不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压根没往他身上想,一旦听见“程如山”三个字,脑海里原本模糊的形象竟然清晰起来,虽然模样不甚明了,可形象倒是对得上,一样高的个子,气势十足让人很有压迫感。 随之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的尴尬。 他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低声笑了笑,“你不会也以为我死了吧?” 姜琳:并没有,我只觉得你不在家挺好。 她下意识把大宝小宝往亲爹跟前一送,“你回来太好了,儿子还给你吧。” 姜琳转身就要走,却被程如山握住手臂,肢体接触让她紧张,“你放手!” 程如山立刻放手。 姜琳转身就走,寻思程如山已经回来,大宝小宝就不需要自己照顾,那她去见见原主爸妈就可以自由? 她虽然和闫润芝大宝小宝相处得好,可毕竟是半路穿越来的,很多方面她需要适应。她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自己穿越来需要身份,他们给她身份,她就要负责照顾他们,还没有生成亲人的那种自然的羁绊。 “娘——”程大宝程小宝蹬蹬地追她,程小宝从爹回来的狂喜到失去娘的恐惧只一秒钟就哭成傻狍子,“娘,你别走,哇哇哇……” 姜琳心里说我不是你们娘,脚步却越来越慢,然后就被俩孩子一左一右死死地抱住大腿。 程小宝哭得惊天动地,“娘——” 程大宝倒是没放声大哭,眼泪默默地流,哭得小肩膀直抽抽。 姜琳:……才认识几天,我为什么舍不得他们? 程如山看得有点懵,她和孩子本来好好的,为什么他一回来她就要走? 是他回来的姿势不对?还是时机不好?她不会真的要和潜博回城吧? 他走过去,看她紧张便在一米处停住,静静地看着她。 一旦意识到不离开,要面对这个男人,姜琳眼前就是大写的尴尬。 妈啊,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先把他当小偷后当流氓!还认定他是心理变态分子! 幸亏没去报警,否则得上报纸! 要是尴尬能死人,她已经永垂不朽! 她决定先发制人,“你早认出我们你干嘛不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本来以为程如山肯定会怪她每次跑得太快,谁知程如山却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第一时间给你看介绍信。”实际因为他考虑太多才导致这样的误会,让她紧张害怕,他心有歉疚。 他态度这样好,姜琳尴尬也褪去大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写个信打个电报什么的。” 程如山垂眼看着她,柔声道:“以后不会了。” 这时候地上俩粉团子看娘不走便也不哭了,都仰头瞅着程如山,小哥俩异口同声道: “程如山,你怎么做人家男人的!”程大宝气鼓鼓的。 “程如山,你怎么做人家爹的!” 程小宝笑眯眯的。 程如山一怔,随即笑起来,目光却落在姜琳脸上。 姜琳囧得脸又红了,真不是我教的。她不了解程如山脾气,生怕他责怪小孩子,就用眼神示意大宝不能那样说。 程大宝抿了抿唇,仰头看程如山,他个子好高啊,都看不见表情有没有生气。可他好几年不回家,回家就把娘吓得要走,是他不好! 程如山弯腰,伸手牵起他的小手摇了摇,程小宝就去抓他另一只手,只能抓住两根手指头,俩小人和他摇摇手,算是认识了。 程如山:“你们好,我叫程如山。” 程大宝:“程如山你好,我叫程大宝。” 程小宝:“冬生你好,我叫程小宝。” 姜琳:“……” 程如山看她,她却低头看俩孩子,她要去抱程小宝,他却已经渴望地盯上了程如山的胳膊。 爹那么高,肯定比娘有劲,以后不用累娘抱他了。 程如山明白他的意思,胳膊一伸,就把他和程大宝一起抱起来。 “哇!”程小宝惊呼起来,“娘,你看我好高啊,能看好远啊。” 他发现被爹抱着和自己看到的景色怎么不一样呢?有个爹真好! 哎呀,我和大宝也有爹了!看那些坏孩子还敢笑话他没爹没娘!哼! 程小宝开心得扑棱着胳膊要飞起来,一个劲地朝程大宝笑,“大宝,你开心不。” 大宝:“开心。”你别笑得那么丢人。 姜琳再次为闫润芝点赞,她得空就给俩孩子讲程如山的事儿,让俩孩子虽然见不到爹但是对他不会太陌生,见了面没太多隔阂。否则这么大的乡下孩子,突然见到陌生的男人,早吓得躲在大人身后去了,哪里还敢跟他亲近? 程如山抱着俩儿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当爹,而且有俩双胞胎儿子。 自从摘掉家族帽子的那一刻,他本应该感觉脱胎换骨获得新生,可那时候他心里并没有感觉到喜悦。就好似历尽沧桑,对世间的真善美已经失去了热爱的能力。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才是真的新生,浑身涌动着无穷尽的力量,愿意重新认识这个世间。 还有眼前这个女人,六年她不离不弃,只要她愿意,此后他便还她一生相守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姜琳:吃你的饭,看什么看! 程大宝:看什么看,我娘是你看的? 程小宝:嘿嘿,这人长得和我一样俊。 程如山:我出一万块。 岑队长:小子别吹,你这会儿能剩下六千算我输。来给我们讲讲半个月的路你怎么几天就到家的。是不是拿钱坐直升机出的山! 第17章 回护怼情敌 他示意姜琳一起回家, 看得出她在犹豫,他也不催, 就抱着孩子, 默默地等她。 姜琳被他看得心跳都不对了,赶紧道:“走吧。” 四人一起回供销社那里, 潜博果然老老实实蹲在那里看包。 姜琳:……怎么回事? 潜博看他们一家四口回来, 心里那个酸楚, 简直跟沤了二十来年的老酸菜坛子一样,“呵呵, 姜琳, 恭喜你们一家团聚啊。”也不知道谁说的“我绝不会背叛卞海涛,不会背叛我纯洁的爱情”。 这时候有红旗公社的货车过来, 姜琳见是段司机, 立刻朝着他摆手, “段师傅。” 段司机看到姜琳也很高兴, “姜知青。” 潜博酸溜溜地道:“哟呵, 真亲热啊。” 程如山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警告不言而喻。 肩头的痛感让潜博又怂了。不怪他怂, 去了水槐村以后, 耳朵里听多了程如山的传说。之前被程如山捏那一下,肩膀差点废了, 所以程如山让他看包他就认怂等在这里,并不敢丢下走开。他不觉得怂,自我解释生怕程恶霸报复。 程如山对姜琳道:“去买布吧。” 姜琳又不好意思起来, 前会儿她在供销社当众打他一巴掌,要是再回去,真的好尴尬。不过她没想到程如山脾气这样好,不但没恼怒,反而跟没事儿一样。这要是别的男人,当众被老婆或者女朋友打巴掌,还不得立刻翻脸? 她摇摇头,“我看着孩子,你去。” 程如山立刻明白她的顾虑,“布票在柜上,去吧。” 姜琳一听急了,“柜上?”你心真大,丢了呢? 程如山笑了笑,把大宝往上托了托,露出自己左边裤兜,“不会丢的,兜里有钱。” 姜琳瞄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掏老公裤兜没什么,可她并没有把他当成老公,自然不会去掏,“我有钱。”她赶紧跑进供销社,生怕布票飞了。 程小宝抱着他爹的头,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刺挠得掌心痒痒的,他就咯咯笑,“爹,咱们也去。” 程大宝不习惯被人抱着,扭了扭要下去。 程如山把大宝放下,小宝却黏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耳朵怎么都不肯下来,生怕他跑了。 程如山只得放下大宝又从裤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他,大宝拿了蹬蹬跑去供销社给姜琳送。 姜琳正在看那些布票,军用布票、全国通用,加起来居然有十丈。以前一人一年发二尺八的布票,现在有15尺,大人能做一身衣服,没想到程如山这么能干呢,还是个潜力股。 售货员陶珍站在柜台后面,撇着嘴角不满地瞅着她,“不用数啦,这是特殊军用布票,没人敢偷拿解放军同志的劳动果实。” 姜琳:“数数高兴。”你管得着嘛。 陶珍:“我说你挺泼儿啊?还没见过婆娘敢当着人面打自己男人巴掌的呢。”这样的早休回娘家去了。 姜琳能说什么?那不是我男人?或者说之前我不知道那是我男人,我误会了?对方居然给程如山打抱不平,她笑道:“那真是你见识少,有男人打女人,当然也有女人打男人。你要是有男人随便打,我可不管。” 陶珍被她挤兑得脸红,自己还没男人打谁去?她刚要反驳回去,姜琳抢先道:“咱别扯皮,还是扯布吧。” 陶珍没好气道:“扯哪样的?” 姜琳想把要过期的布票先花掉,看了看,这上面为什么没有日期呢?不过是有副券的,用过撕下副券就作废。 “这是特殊票,不过期的,真是少见识!”陶珍立刻得意起来,能用见识少反击姜琳,让她很爽。 姜琳:“你快别得意了,你一卖布的要是不认识布票才完蛋呢。”拿自己的专业跟外行人找优越感? 姜琳看了看,觉得没有特价布好亏啊,一尺布票可以买两尺布呢。要是搁现代,哪里会考虑这个啊,这不是物资紧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不得不精打细算。 她掏出自己的十多块钱,留下几块买棉花剩下的打算买布。一尺布从三毛到七八毛的价格,她这些钱也买不了多少。 陶珍又开始撇嘴,看打扮还以为多有钱呢,就那么几块钱显摆啥,刚才还想买高价布。 就在姜琳肉疼的时候,默默站在她身边的程大宝踮着脚把一沓子钱递给她,“娘,爹让你随便买!” 陶珍:“……”哎哟喂,真是豪气!这么好的男人你还打他,你有毛病吧。真是惯得! 姜琳眼前一亮,好多钱!她从大宝手里接过钱,回头看了一眼,见程如山扛着小宝也走进来。 姜琳转身挑布,必须买结实耐磨的,劳动布、斜纹布、平纹棉布,再买几米贵的条绒布给大宝小宝做冬衣,另外买点做绣花品的好布。她盘算着,这些布票要留一半才行,不过期可以留着以后应急。 柜台高,程大宝踮着脚也只露出脑袋顶,想看布却看不真切,急得他拽拽姜琳的衣角,“那个。”他用细细的手指指过去。 那里一摞布,姜琳也不知道他具体指哪个,刚要把他抱起来,程如山已经俯身把大宝托起来。 程大宝指着一匹红色带着小黄花的印花布,“这个,缝裙子,好看。” 姜琳:……这不是西红柿炒鸡蛋?她笑了笑,“那是新媳妇儿穿的。” 程大宝很固执,“好看。” 程小宝指着另外一个白底绿花的,“这个好看。” 姜琳:“很快就冷了,不穿裙子。” 程如山:“这两样都要。”他估量她的身高,“一样来八尺。” 陶珍原本很不耐烦,这会儿看到程如山,她笑起来,“我说同志,小夫妻俩和好如初啦?” 那女人可真狠,看给他打的,脸颊上还有指印呢。她奇怪他当众被媳妇儿打竟然不恼羞成怒,就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起来更高兴,也真是怪人。 程如山看了她一眼,“我们并没吵架。同志,你欠我媳妇儿一个道歉。” 陶珍一怔:“什么道歉?我又没干什么。” 程如山笑了笑并不多说,陶珍一下子明白了,之前排队的时候她呵斥过姜琳,虽然不算骂人但是态度不好。 她撇撇嘴不想道歉,她一直这样,又不是针对谁,干嘛道歉?对面的男人虽然在笑,眼神却是越来越冷的,似乎她不道歉他就不算完。 陶珍受不了他带来的压力,又怕他万一是个军官闹到领导那里不好看,赶紧道:“对不住啊,刚才人太多,我一忙就着急,脾气不大好。” 姜琳没想到程如山会为她出头,更没想到售货员这么容易就道歉。 其实她并不生陶珍的气,前世做装修与很多客户打交道,还要与一些机关人员打交道。体谅对方工作枯燥心烦气躁是必须的,否则你能怎么样?不办业务?对方只是习惯性态度不好,并不是针对某个人,她也不会往心里去。 程如山居然会注意这个,她心里挺感动,再看他脸上还有手指印,又觉得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我们体谅你们工作辛苦,你们也体谅一下我们买布的心情啦。” 陶珍原以为她打男人嘴巴子那么凶狠,肯定是个泼妇呢,这会儿看她居然如此好说话,不禁有些意外。她就从底下搬出一匹特价布来,“这里还有点特价布,分你一半吧。” 柜台售货员可以截留特价布自己人买,这也是惯例。 姜琳眼睛都亮了,“同志你太无私了!” 这特价布是结实的劳动布,虽然小有瑕疵,缝被子却不影响。 特价布买了三丈,缝被子的本色里布她没买,那个可以买乡下的老土布,便宜耐磨,扬红大队的二连队庙子村就有。 等她都挑完,陶珍量了尺寸,剪个口嗤啦一声就扯到底,分成两捆折起来,用布边一捆就好。 姜琳夸陶珍,“同志你业务真熟练,顶呱呱的。” 陶珍看她顺眼点,就小声问,“你那个帕子……” 姜琳包里还剩下两条帕子,一个绣着牡丹花的一个绣着桔梗。 陶珍问了一下,挑那条牡丹花的。 程大宝:“这个好看。” 陶珍得意道:“都好看,但是这个绣花大、用线多、花心思多,买这个划算。” 姜琳:“……”这个理由也很清奇。 陶珍还跟姜琳买俩钱包,打算试试,如果有销路到时候让姜琳给供货。 程小宝已经骑上他爹的脖子,这小子坐得高一点都不怕,小手揪着程如山的耳朵,玩得不亦乐乎。他一个劲地诱惑程大宝,“大宝,你要不要骑梗梗?” 程大宝坐在他爹臂弯里,安安静静的,不受诱惑。 程如山一手抱着大宝,一手还能把布捆拎起来。 姜琳瞅着程小宝担心他太得瑟掉下来,亦步亦趋跟着程如山。 潜博已经把那死沉的背包给装车斗里,几次想偷摸看看里面装了石头还是什么,怎么那么沉,终归没敢。他坐在侧挡板上,见一家四口出来,登时就把嘴撇起来:卧槽,就你有俩儿子!显摆个屁!再显摆姜琳也不爱你! 嫉妒死了。 程如山先把小宝大宝送上车斗,转身要去抱姜琳。 姜琳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她麻溜地自己爬上去。 潜博得意地夸道:“姜琳,好样的,虽身陷乡土不堕我知青之志。” 姜琳瞪了他一眼,“你闭嘴吧。”你个看包的。 程如山越发断定她和潜博没关系,不过还是得让这小子死心才行。他看姜琳,她却避开他的视线,他就去和段师傅打招呼。 小段一听是程如山,激动得连连和他握手。 程如山笑道:“你认识我?” 小段神秘兮兮地:“程如山,你不认识我,我对你的大名可如雷贯耳,咱俩……嘿嘿,校友。” 程如山当初是上过公社初中的,去了没几天就打遍全班,一星期打遍全校,然后就没人敢惹他了。 程如山和他握手,“年少逞能,见笑。”小段邀请他坐前面,程如山拒绝,他手掌撑在挡板上,用力一跃便上了车。 车斗里装了一些日产的尿素,潜博和那个大背包坐在一起。 姜琳坐在另外一边,俩孩子一左一右。程如山一上去,小宝就招呼他,拍拍自己身边,“爹,过来坐。” 程如山看他拍的地方连手掌都放不下,便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 程大宝歪头看了一眼,又规规矩矩坐回去。 程如山朝他伸手,邀请他,“过来。” 姜琳看大宝明明很心动,却摇头拒绝了,她本以为摸着俩孩子的心思,这会儿又有点不懂大宝了。他见了程如山明明很开心,也喜欢他抱,却又有点抗拒。 她笑道:“来,我抱你。”她不由分说就把大宝抱过来,免得一会儿颠簸磕在挡板上。 夫妻俩男俊女靓,一人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要多养眼有多养眼,可把对面的潜博给酸得不轻。 他忍不住又嘴贱,“程如山,你这些年干嘛去了?六年你都不给家里送信?哎呀,可真心狠。”他看了姜琳一眼,暗示她:你可别被他迷惑,肯定不是个好男人,一走六年没个音信,想回家就回家,当她是啥呢? 程如山扭头对姜琳道:“回家跟你说。” 潜博:“……”呵呵。 姜琳就看不得潜博那犯贱样,一副笃定她讨厌程如山肯定不会给程如山好脸色的样子,她扭头朝程如山笑了笑,俏皮道:“好啊。不给外人听见。” 夕阳西去,漫漫余晖里她笑靥如花,晃了他的眼睛。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潜博:……狗男女!有伤风化!光天化日耍流氓!姜琳你堕落了,你的清高呢?你已经死了的爱情呢?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路过一小沟,“咣当”一声,车颠簸得很厉害。潜博一个不提防,脑袋撞在侧面的挡板上,疼得他要命。 姜琳抱着大宝也吓了一跳,程如山及时从后面揽了她一下,没让他俩颠起来。 程小宝被颠得咯咯笑,因为有人抱着,晃来晃去说不出的好玩。他凑过去和大宝咬耳朵,大宝也被他逗得笑起来。 潜博:小坏坯子,肯定说我的坏话。 程如山的手臂结实有力,热力透过夏衣烫得姜琳有些局促,她不动声色地扭了扭身体。程如山感觉到她的抗拒,很自然地把手臂移开一些,搭在她身后却不碰到她。 姜琳因为家庭缘故,对太俊的男人、气势太强的男人,从心底里抗拒,或者是害怕或者厌恶,而程如山恰好两者都占了。 他坐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不只是他身体透过来的热量,还有他浓烈的阳刚之气,都让她有些心慌紧张,下意识就想逃开。 程如山很快就发现她的异样,意识到她怕他,便不露痕迹地略移开一点。他虽然不了解女人,但是她表示出对他的抗拒,他会主动拉开距离。 程小宝扯着大宝玩嫲嫲教的拍手游戏,“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儿打地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儿去拉线儿。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儿去搬砖。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儿盖房子……” 潜博看姜琳和程如山坐一起就受不了,忍不住就嘴贱,“让孩子去上学吧,玩个游戏都不会。拍手歌才不是这样唱的!” 程如山:“这是我五岁编着玩儿的。” 潜博仰头哈一声,“您可真有文化。”吹不死你。 程如山看了他一眼,“就一个恐怖故事。” 潜博嗤笑,“就一破盖房子的,哪里恐怖?” 程如山窅黑的眼睛盯着他,缓缓道:“有座大院子,住满小孩子,一个丢了头一个折了脚,一个没有口一个去借手……小孩子盖房子,盖了房子娶媳妇,轿子来到问问你,几时拜天地?” 潜博是文艺青年,程如山一说恐怖故事,他就自动代入,而程如山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那样缓慢低沉的语调说出来,他脊梁骨一下子就冒冷气。 “打住!” 大宝小宝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好玩,追着程如山问:“然后呢?” 姜琳生怕程如山给孩子讲吓人的故事,用指头戳戳他的手臂。 程如山看了她一眼,笑道:“泥娃娃缺什么就给装什么,再捏个新娘子。” 他看潜博松口气的样子,又盯着潜博道:“你以为泥娃娃是泥娃娃吗?” 潜博立刻脑补一下,吓得脸色都白了。 程小宝好奇,“爹,泥娃娃是什么做的?” 程如山大手揉揉他的头:“当然是泥捏的。”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潜博一眼,吓得潜博一哆嗦,又脑补一出出恐怖画面,脸色都白了。 姜琳偷偷瞅程如山,认识这一会儿她已经见识他的多面派,对俩孩子温软呵护,对敌人……他肯定看出潜博对她的企图,看把潜博吓得。 千万不要上他黑名单。 要是他知道她卖孩子私奔……她的心咕咚一下。 程如山朝她笑了笑。 第18章 一家亲 后来, 小哥俩坐在爹娘怀里,头靠着头, 一起睡着了。 到了村口, 小段停车,主动帮他们把东西拿下去, 要帮忙接孩子的时候, 程如山道:“我自己来。” 他抱着小宝轻巧地跃下去, 然后从姜琳手里把大宝接过去,一边抱着一个, 让他们趴在自己肩上。 小段羡慕道:“程哥, 你真有福气。”媳妇儿那么俊,一下就俩俊儿子, 真是好福气。 程如山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好福气呢, 以前都说他命不好, 他笑了笑, “谢谢, 有空找你喝酒。” 他看了潜博一眼,换上冷脸, “是男人吧?” 潜博挺胸:“……当然!” 程如山:“把包背上。” 潜博:你他娘不知道你的包多沉?你当我是长工?你个地主狗崽子! 他咬着牙把那大大的包背上, 直接压弯了腰。 姜琳要去拿布,程如山道:“让热心积极的潜知青拿着。” 潜博背那个背包就要死的感觉, 还让他拿布?他恨得肠子都要断了,却还是拿起一捆大的,让姜琳拿最小的那一捆。 姜琳:……潜博这是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这么听话?她悄悄看程如山, 他便也垂眼看她,朝她笑了笑。 她发现他笑起来很好看,整个人暖暖的,跟冷着脸的时候判若两人。 日头如个大鸭蛋黄一样挂在西天,天光还是大亮的,三人往村里去,社员们还没下工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不用下地的小孩子在那里玩儿。 小孩子们看到程如山抱着大宝小宝,都好奇地对他行注目礼,有人大着胆子问:“你是谁啊?” 潜博还想嘴贱两句应景的诗,但是背着大包压得直喘气,声音在喉咙里呼噜。 程如山六年前也不常在家,他不认识村里的小孩子,小孩子们也都不认识他。他刚要自我介绍,姜琳道:“这是大宝小宝的爹,你们谁要是欺负大宝小宝,他就揍你们哦。” 那群孩子立刻紧张起来,他们或多或少都欺负过大宝小宝,一个个吓得脸色都变了。狗蛋突然想起家里人的闲话,他爹当初被程如山揍成猪头,他每次见到大小宝都骂地主狗崽子……他脸色一下子变了,大叫一声就跑:“救命啊,冬生大恶霸回来啦!”小孩子直接吓哭了,纷纷逃窜,“老虎来了,老虎来了……” 程如山:“……” 姜琳朝他笑道:“小孩子真不顶吓唬。” 因为孩子们这么一喊,村里有不上工的老人听见,就开门看怎么回事。结果听见孩子们喊着:“老虎来了。”狗蛋嫲嫲骂道:“鳖蛋玩意儿,瞎说什么呢,哪里有老虎?” 狗蛋哭道:“嫲嫲,比老虎还吓人,程冬生回来啦。他没死啊!” 大队从来没有正式通知过程家程如山死还是如何,只是程如海从上头得了小道消息,以为程如山在监狱发生意外再也回不来,结果消息传出来就走样。 程如山死了。 这会儿他好好地回来,可把那些人吓得不轻,纷纷开门关门探头探脑。 好大的一个大个子,日头照着有影儿,而且也有脚……这是大活人了。 没做过亏心事拍拍胸口心安起来,欺负过闫润芝和大宝小宝的吓得直哆嗦,立刻去给男人们送信的、拉帮结派商量对策的、打探消息的……偌大的村子,在姜琳等人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就涌动起来。 程如山凭着记忆要去原来的四合院,却被姜琳叫住,“这边。” 程如山微微蹙眉,“搬家了?” 姜琳暂不对多说,只点点头。 潜博累得呼哧带喘的,“程、程如海不是个正经东西。” 程如山脚步微顿,回头看潜博,又看姜琳,“大哥欺负你和娘了?” 姜琳想了想,原主好像也欺负闫润芝,但程如海的确欺负他们了,虽然有一半是原主不作为,闫润芝怕大宝小宝吃亏避其锋芒,归根结底就是被欺负。 程如山没再说话,只跟着姜琳回了小院。小院门虚掩着,姜琳推门而入,“嫲嫲,我们回来啦。”屋里没有回应,姜琳估计这个点儿闫润芝去菜园摘菜准备做饭了。 她先帮程如山把俩孩子放在炕上,拉过一个布单子给他们盖着肚子。 程如山扫了一眼屋里,他走的时候,家里布置得不错,就算六年过去,东西会旧但是不应该这样寒酸破败。 潜博立刻感觉他的变化,昏暗的屋子里程如山面色不愉,眉眼沉沉,他有些害怕,“程如山,姜琳,我、我先走了啊。” 姜琳忙对程如山道:“我去找嫲嫲回来。”她比潜博还不想和程如山在狭窄的小屋里独处,太局促。 程如山却道:“我去。” 出了院门,潜博刚要跑,却被程如山一把摁住了肩膀。潜博吓得一哆嗦:“你、你要干啥?” 程如山:“问你几个问题。” …… 等他们走后,姜琳赶紧收拾一下屋子,她要把东间炕收拾出来让程如山睡。东间炕塌了一处,她原本想攒点钱过几天收拾一下呢,没想到程如山先回来了,他一个人睡没问题的。 她正忙活的时候,程如山和闫润芝从外面回来,“宝儿娘啊,冬生说和你们在县城碰上啦?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注定的缘分不是?” 因为儿子回来,闫润芝高兴得脚步轻快许多,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腰板儿挺起来,嗓门也清亮许多,之前细声细气总怕吓着谁一样。 她心里那么美啊,这下宝儿娘更不可能走了,肯定会留在家里的。她看儿子还拎着那破菜篮子,急得一把夺过去,真是个蠢儿子!六年没见媳妇儿不赶紧搂着说说知心话儿拎什么破菜篮子? “娘擀面,你和宝儿娘说说话儿。”她推了一把程如山。 姜琳一听吓得赶紧从屋里出来,对程如山道:“你去挑水吧。” 程如山答应了,却只看到一只水桶,没有扁担,他目光微冷却没说什么,拎着水桶径直出去了。 他一走,闫润芝就凑到姜琳跟前,笑道:“宝儿娘,你和冬生咋遇上的?” 姜琳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没跟你说嘛?” 闫润芝:“儿子大了哪还喜欢跟娘说悄悄话,都乐意跟媳妇儿说。你给我说说呗。” 她一边和姜琳说话,一边开始和面擀面条。 姜琳哪里好意思说,告诉她我把你儿子当成小偷、流氓、变态?她就笑:“就是……在饭店吃面,遇到的。” 闫润芝却想听细节,总觉得儿子媳妇儿六年没见,竟然一家四口就在县城遇见,多巧啊,多有缘啊,天作之合啊。老人家就喜欢听这些事儿,刨根问底的,恨不得姜琳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演一遍才好呢,一个头发丝都别落下。 姜琳哪里肯! 她试探着程如山真没给闫润芝讲,就把误会他小偷流氓的细节略过去,只说吃饭买布的事儿。 闫润芝听得意犹未尽,“冬生可能干呢,他回来就好啦,以后你不用下地不用干活儿,都让他干。” 姜琳不好意思起来,难道她真要给他当媳妇儿? 闫润芝一开心,擀面条的时候就哼上封建小曲儿:“才郎至,喜倒颠。匆匆出迎羞不前,含笑拜嫣然,秋波谩头转。你把归期误,办取掴打先……” 姜琳:……最后一句非常切题。 程如山挑水回来,听她娘一个劲地重复“你把归期误,办取掴打先”,他感觉脸颊隐隐作痛,便瞅了姜琳一眼,不意外地看她脸红了。 姜琳:“……我去拿草烧火。”她看到程如山挑水,惊讶道:“哎呀,你哪里来的新扁担和水桶?” 程如山:“这副白铁皮水桶和扁担是我当年去公社打的,用最好的材料,箍桶匠保证十年不坏。现在看还不赖。”他一个字不说别的。 姜琳立刻秒懂,他这是去程如海家拿的?分家的时候程如海只给了他们一个水桶。 他这么不吃亏不被面子约束的性子,姜琳很欣赏,视线不由得追着他瞅了瞅。 闫润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六年前她就说虽然姜知青开始不乐意,相处一下知道冬生的好处,保管就稀罕。 哎,老天作弄人,非让小两口分开六年。 程如山看家里做面条,就把他的大包拎出来,除了衣服、书等,另外还有一些吃食。南方买回来的熏腊肉鸡鸭鱼、笋干、腊肠等,还有一些海货虾皮、干虾仁、金钩海米,干蘑菇、木耳、核桃等满当当的。 都是当地没有,或者舍不得买的。 闫润芝倒是不觉得儿子花钱,对她来说能吃饱穿暖活得像个人儿一样就是最好的,有钱就花也是该当的,留着万一被人搜走呢? 她把那海米抓出一小把,“搁温水泡泡,切把韭菜,打个鸡蛋,做面条浇头,鲜着呢。” 姜琳拿草回来,听见说好吃的,顿时满怀期待。 闫润芝招手,“宝儿娘,你快来看看,冬生给你买可多好吃的,你瞅瞅还想吃点啥?” 姜琳:“……”程如山不在家她不觉得如何,这会儿闫润芝还这样说她就浑身冒汗。看到有腊肉,她便道:“要不咱们炒腊肉吃吧。” 她会吃,要说做就不是很懂。 姜领导点完菜,闫润芝笑道:“大辣椒、大葱、豆腐干、韭菜苔、芹菜,怎么炒都好吃的。”这时候菜园蔬菜多,什么都长得好,又是稀罕的肉,怎么做都香。 姜琳被她说的已经开始默默地口水,烧火的时候偷偷擦了擦嘴角。 闫润芝又催儿子,“冬生,你去大队书记家拿瓶酒。”大队干部家也会带着卖点什么,比如他家卖酒,别家卖酱油的,这是村里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般都可以拿鸡蛋换。 她收拾一些肉食,想让程如山拿上。 程如山:“不用。” 闫润芝劝他:“冬生,大老远回来,给他们送点……” 程如山:“娘,儿子大老远背回来,是给你们吃的。回头公社买些点心糖块走一圈就行。” 闫润芝就不劝了,小声问:“你刚才拎水,有没有人看到你?”她怕村里人挤兑儿子,她自己不怕,却怕孩子受委屈。 程如山笑道:“有啊,都热情打招呼,娘不用担心。”他垂下眼不想说那些人看到他远的吓得跑了,近的腿肚子打哆嗦,有几个关系不怕的招呼一声说句话,也并不多聊。他们现在并不知道他家要摘帽子,自然还避嫌着。 闫润芝点点头,“那你去吧。” 家里成分不好,村里人从不到她屋里串门,似乎来踩个脚印就会弄脏他们似的,在外面见到也是绕着走。 73年以后政策改了,但是乡下这种地方,都是十几年二十年的老习惯,并不管现在如何。 所以姜琳乐意嫁过来,闫润芝觉得真是烧高香。 这会儿看着烧火的姜琳,闫润芝越发喜欢,她觉得女孩子娇气、馋、小脾气,没什么不对,时间长了总会变好的,这不才六年就好了嘛。 她已经开始憧憬来年家里又可以添丁进口呢,嘴里小曲哼得更畅快。 姜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闫润芝悄悄对姜琳道:“宝儿娘,晚上我带着大宝小宝在东间睡啊。” 姜琳:“!!!” “东间炕塌了,还是让他……孩子爹睡吧,咱们在西间先凑合一下,打了炕再说。” “那就我在东间睡。”闫润芝乐滋滋地道:“冬生回来啦,那些鳖蛋们该害怕了,哎哟~~一想我心里怎么这么恣儿呢。得找个时间去农场看看,给他们送点吃食。” 闫润芝已经盘算到怎么过年了,自从儿子被带走,她怕男人总问,加上家里条件不好她也没钱,这几年农场去得少。 儿子回来,什么不干要先去农场看看他爹和大堂兄。 姜琳看小老太太手舞足蹈的,由衷为她高兴,能干的小老太太对生活充满希望,如今苦尽甘来。 她听见屋里小宝哼唧起身去看看,屋里已经看不清便点上油灯。一看,她囧了一下,这会儿小哥俩挤在角落睡得别提多别扭。 这是什么姿势? 估计程小宝玩儿他爹耳朵玩上瘾了,睡觉还追着大宝捏耳朵呢,大宝睡得香不给捏,就躲,小宝就追, 她上炕轻轻地晃了晃他俩,“大宝小宝,起来吃饭啦。” 程大宝先睁开眼,眼神有些茫然,待对焦以后看到姜琳,眼睛亮起来,立刻问:“娘,我爹呢?” 姜琳笑了笑,“没丢。” 程大宝居然松了口气,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还有点迷糊没完全清醒,他像小宝一样,搂上姜琳的脖子,小脸搁在她颈窝里,嘟囔:“娘,不走。” 这一声娘,差点把姜琳给叫化了,她都呆了。这孩子真机敏啊,居然知道她的心思。 她拍拍他的后背,“不走。” 大宝感觉做梦一样呢,要是爹在家里娘肯定就不走了吧。他虽然小,可他不止一次听到娘和那个孟知青说回城的事儿呢,还说一个叫什么的男人在等她。 现在有爹这个男人在家,娘肯定不会管别的什么男人。 程小宝也醒了,立刻扑到姜琳另外一个肩膀上,“娘,冬生呢?” 姜琳:“……” 闫润芝听见,不但不生气,反而嘻嘻地笑,“冬生打酒去啦,他三岁就能打酱油呢。” 程小宝:“不是摔了吗?”说完就哈哈大笑。 正好程如山从书记家回来,听见也笑起来,看来他不在家的几年里,他娘用冬生当角色给俩孩子编了不少故事啊。 “冬生!”程小宝喊:“快来!” 程如山进了屋里,看到俩娃挂在姜琳身上,忍不住心痒痒。 程小宝还诱惑他,“冬生快来,抱抱。” 程如山便走过去,他靠近姜琳的时候感觉她开始紧张,他手臂一伸从俩孩子那边将他们三个抱住,他垂眼看姜琳,笑道:“要不要打个赌?” 姜琳:“什么?” 程如山:“试试能不能这样把你们抱起来啊。” 姜琳刚说不好,程大宝和小宝却欢喜地说要。 程如山笑了笑,手臂慢慢收紧,双手就在姜琳后背扣住。 他的脸几乎贴上她的,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脸颊上,姜琳心跳开始加速,额头汗珠都渗出来。 她立刻道:“好热,快放开。” 程如山如她所愿松开怀抱,一手一个将俩儿子拎下去,“洗手吃饭。” 姜琳靠在炕沿上,有些失神,这样不行,她不能和他太亲密。 闫润芝一直笑吟吟地瞅着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真好。她凑到姜琳身边,“宝儿娘,别害羞,自己男人害羞啥?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搬出去哦。” 姜琳:“!!!”你能不能像个婆婆似的,不是应该打死也要霸占儿子吗? “我、我之前说回省城探亲。孩子爹回来……” 闫润芝打断她道:“对,应该去探亲。冬生回来正好,到时候让他陪你去。” 姜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自己去,我想躲开他啊。 程如山看锅里面条好了,就帮忙盛出来,再炒腊肉,肉片加豆瓣酱翻炒,最后加韭菜苔香干,香气扑鼻。 他动作快,很快就炒好盛出来。 闫润芝又开始给姜琳洗脑:“宝儿娘,冬生六岁就会做饭,小小的人哦,踩着个凳子拿着破铲子可能干呢。他做饭好吃,你想吃啥告诉他,让他做,他刀功也好,做菜刀功很关键呢。” 那时候大人挨批,没人做饭,都是他自己做饭吃,还要给大人送。 姜琳:“……好啊。”她要招架不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相亲的呢。 程小宝已经把冬生当成自己弟弟,六岁就会做饭,他和大宝也会哦!真是亲哥儿仨! 吃饭的时候,闫润芝去把院门关上,回来道:“咱们一家第一次吃团圆饭,要吃得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她盘算程如海那个鳖蛋,知道冬生回来肯定得过来,不让他来扫兴! 儿子媳妇儿好不容易团聚,第一晚上怎么不得亲热亲热,他要是来添堵,哪里还有心情? 关了院门,一家人就在院子里吃饭。没有酒盅,程如山拿俩粗瓷碗,闫润芝高兴,要喝点,“宝儿娘,你也喝。” 姜琳婉拒!她道:“什么时候把宝儿爷爷他们接回来就好了。”过两年差不多可以平反吧。 程如山:“我正想和你们说,过两天我要先去省、地区办手续,办好先去农场把爹和州大哥他们接回来。” 闫润芝惊呆:“放、给放、放回来了?” 程如山就按岑队长的意思解释自己跟着运输队去了边疆不能通信,最后道:“上头说要给咱家平反,以后不是地主、富农,是革命家庭。” “真、真的?”闫润芝声音都抖了,端起酒碗咕咚一大口,酒咽下去把眼泪辣出来,簌簌地落,越擦越多,止也止不住。 大宝小宝凑过去安慰她,“嫲嫲,我爹回来,你哭啥?” 闫润芝揽着两个孩子,想不哭却忍不住,抽抽搭搭的道:“嫲嫲高兴啊,高兴得直哭啊。” 听她这么说,程小宝嗷嗷地哭起来表达自己高兴,给程大宝吓得一个激灵,看傻狍子一样看弟弟。 闫润芝听小宝那样她又开始笑,又哭又笑,不知道要怎么好。 程如山默默地喝干了碗里的酒。 姜琳拿手巾给闫润芝擦眼泪,“政策越来越开明,都会回来的。” 闫润芝一把握住姜琳的手,哭道:“宝儿娘,你是咱家的福星。你一来,咱家就多了俩宝儿,现在冬生也回来,冬生爹也要平反。”她又拉着程如山的手和姜琳的手握在一起,“冬生,你可要好好疼你媳妇,你要是对她有一点点不好,娘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啊。” 程如山握住姜琳的手,“娘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媳妇好的。” 姜琳想把手抽回去,却被他握得更紧。 正在这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程如海喊道:“兄弟,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求留言和营养液。转圈求,唱着小曲儿求~~ 注:闫润芝唱的小曲儿是《南双调。锁南枝》,明朝曲子。全文如下: 才郎至,喜倒颠,匆匆出迎羞不前。含笑拜嫣然,秋波谩偷转。你把归期误,办取掴打先。谁道见郎时,都做一团软。 ……………………………… 第19章 分巨款 听见程如海的声音闫润芝不哭了, 冷笑一声,早就料到他要来探虚实, 偏不给他得逞! 程如海已经听见小院里又哭又笑的声音, 可他们不开门,他也不敢破门而入。他扬声道:“冬生, 你回来做大哥的高兴, 你想要啥你只管说, 大哥给你送。大哥买了酒杀了鸡,想和你喝两盅叙叙兄弟情义。” 他既怕程如山被闫润芝挑唆找他算账, 又想看看程如山带多少钱回来, 以前程如山每次回来都带钱的,这次肯定更多。 程如山刚要说话, 闫润芝摁着他的手, 让他不要搭腔。 程如山便默默吃饭, 他倒想先去找程如海当面问问呢, 以前怎么说的兄弟同气连枝互相守望?自己赚了钱就是兄弟, 自己被抓去监狱就是破烂儿?程如海不帮衬就算,他居然敢趁着自己不在欺负娘和姜琳。 如果不是娘说刚回来一定要先吃团圆饭, 只怕这会儿程如海饭都没得吃了。 他还敢来说什么兄弟。 姜琳已经默默地给程如海点蜡, 因为是亲兄弟,所以要点支最大的。 如果程家能够平反, 那是不是有些东西也要归还? 程如海和家里划清界限,那这些东西他没份儿了吧?哈哈,想想就很舒坦呢。 她嘴角露出欢快的笑。 对面的程如山心中翻涌的戾气在看到她唇角的笑时, 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他指着那盘炒熏腊肉,“你尝尝我手艺如何,哪里需要改进的。” 这腊肉不是单纯用咸盐搓、风干的,还进行了熏制,用松枝、柏木等加上一些柑橘皮熏制,这种熏肉只在一些特别地方买到,至少当地是不做的。 她尝了一块,腊肉肥瘦相间,经过腌制、风干、熏制以后,肥肉已经固化,炒出来变成透明的,吃起来香甜不腻,特别下饭。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点点头,“好吃!”她不禁有些怀疑程如山到底去了哪里? 闫润芝慈祥道:“宝儿娘,好吃你就多吃点。” 程大宝也给姜琳夹肉,“娘,好吃你就多吃点。”程小宝也有样学样。 姜琳:“……咱们都吃。” 一家人也不管程如海在外面气得鼓破肚子,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因为高兴,饭菜香,闫润芝喝了不少酒,姜琳吃了两大碗面条,程大宝小宝也吃了一碗。 吃完,俩孩子拉着姜琳在院子里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他俩总是被别的孩子排挤,没有人和他们玩儿,多人游戏也是小哥俩自己玩儿。让娘陪他们玩儿,是程小宝最渴望的事儿,而有爹有娘陪着,是俩孩子最大的心愿,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闫润芝心里高兴,脑子清楚身体却开始不听使唤,她看着和孩子们玩的姜琳,悄悄对程如山道:“冬生,宝儿娘从大城市过来见过花花世界的,不稀罕咱们小破地方也情有可原。以前咱管不起,以后咱好好过日子,好好疼媳妇。” 程如山端着酒碗和她的碰了碰,“娘,我记住呢。” 闫润芝摆摆手,“娘喝醉了先去睡觉,你收拾饭桌刷碗啊。” 程如山:“刚吃完就睡?” 闫润芝:“我没吃肉,不怕,我得去占炕。”她乐颠颠地唱着小曲儿爬上东间躺下,一边揉肚子一边憧憬下一次全家人团圆来年添丁。 姜琳和孩子玩了一会儿,看程如山吃完,就帮忙收拾。 程如山:“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姜琳恨不得躲着他呢,还出去走走,她立刻打个哈欠,“好困啊。” 程如山:“时间还早,睡早了积食儿。他俩吃得不少。” 他拿孩子说事,姜琳就不好拒绝,不知不觉她已经进入角色主动关心俩孩子。 这时候程如海早走了,大队部附近很安静,夜晚有蝉鸣和草虫叫声,越发显得静谧。 黑乎乎光线不好,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溜达的。 俩孩子因为睡过一会儿格外精神,一家四口手牵手,走了一圈又一圈,俩孩子意犹未尽不肯撒开。 大宝小宝最开心了,他们也终于有爹娘一起啦! 两人恨不得跑大队去,用大喇叭吆喝吆喝,告诉全村的狗蛋狗剩们知道,他们爹程如山回来了,他们也有爹疼娘亲啦。 看谁敢笑话他们!哼,明天早上就和爹娘出去溜达一圈,让他们看看。 小哥俩兴奋得很,一点都不困。 姜琳约莫时间差不多,就对大宝小宝道:“该回家睡觉了。” 俩孩子向来乖巧,今日因为有爹娘疼爱就任性一下,还要继续玩儿。 程小宝拉着她的手:“娘,没走够。”程大宝用行动表示要继续走。 姜琳:“小孩子不能睡得太晚。” 程如山:“再走走吧。” 程小宝:“冬生说得对。” 姜琳:“……”以后家里不能投票表决,只能搞独裁。 又走了约摸十分钟,程如山表示回家,俩孩子乖乖地听话,也不要牵手又变成程如山身上俩挂件。 程小宝非要程大宝和他一起一人一边坐在爹的肩膀上,觉得这样最拉风,村里别的孩子谁也没这个待遇。 程如山很配合,姜琳已经说不出啥,只能在边上做护法。大宝乖乖坐着,小宝还要动来动去,姜琳为了扶着他,整个人都靠在程如山身上。她只专注孩子,自己没注意也就忘了紧张。 程如山感觉她柔软的身体贴着自己的手臂,很想揽她入怀,却终究克制住了。 …… 回家发现号称喝醉的闫润芝已经烧过艾草熏了蚊子。 程如山让姜琳自己去洗,他帮俩孩子洗澡。 其实大宝小宝自己会洗,以前他不在家,闫润芝管不过来,大宝小宝都是互相洗的,你给我擦背,我给你洗头。洗完,他拿布单子给俩孩子擦干,一手一个拎炕上去,然后他出去洗澡。 程大宝和程小宝开始排枕头,程如山没枕头,两小只纠结。 程小宝:“咱们咋睡?”他比划了一下,“咱俩在中间,冬生和琳琳在两边。”嫲嫲说冬生和琳琳是一对。 程大宝想起嫲嫲说的,就道:“爹娘一边,咱俩一边。” 姜琳看着两小只在纠结她也纠结的问题,立刻爬上炕,“娘喜欢靠墙睡,你俩睡中间。” 她朝程小宝一招手,已经有些犯困的程小宝立刻上钩,歪进她怀里去,小手很自然地伸出去摸她的耳朵,还嘟囔:“琳琳是冬生的媳妇儿。” 姜琳:“……”她对程大宝道:“好啦。赶紧睡觉。”她是真困了,今天心累。 等程如山擦着头发回来的时候,姜琳已经搂着小宝和大宝睡着。小宝趴在她怀里,大宝拉着她的手,一副怕她跑了的样子。 程如山就感觉自己心里好像蹿出一只小兔子,又软又嫩,充满无限渴望。他上炕,躺在大宝另一侧,把大宝揽过来。 这一天姜琳也实在是累了,睡得很香,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突然被梦惊醒。她做了个梦,自己被绑住怎么都逃不掉,一着急就醒了。她动动胳膊,揽着小宝的那只手被人握住抽不回来。 此时外面已经泛起亮光,屋里清光朦胧,姜琳睁开眼看着睡在中间的小宝和大宝,另外一边是安静入睡的程如山。 其实大宝小宝和他挺像的,高高的鼻子,又长又黑的眉毛。 程如山因为特殊的训练和敏感,被人盯着看立刻就会有感觉,不过他没动,反而任由她看。等她要把手抽回去的时候,他故意握紧,依然装睡的样子。 姜琳怕弄醒他,居然就任由他握着,继续躺着并没有起来。 程如山笑了笑。 晨起一通忙活,洗漱、做饭、喂鸡。 吃饭之前,程如山让闫润芝和姜琳在饭桌前坐下,他有话要说。 闫润芝喜滋滋的,“整天被人家开会,咱们还没开过呢,宝儿娘,快来上座。” 姜琳:“……”你要是搁现代,绝对是个好业务员。她让闫润芝坐,她坐在旁边,程大宝程小宝也跑过来乖乖坐下开会。 程如山笑了笑,把一个塑料皮的夹子拿出来,从里面拿出几张纸和单据放在桌上,他看了闫润芝和姜琳一眼,“这里面一共有七千块钱,我……” “哇?!!”闫润芝表情比孩子还夸张,“七千?冬生真能干,娘还没见过七块钱呢!” 姜琳虽然没那么夸张,眼睛却也瞪圆了。三分钱一个包子,四分钱一个鸡蛋,这得多买多少……巨款啊!八十年代万元户都了不得,他现在就是万元户。 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 想起自己创业时候的艰辛,姜琳由衷钦佩。 接收到姜琳眼中的小星星,程如山笑起来,把其中一份拿出来,他道:“我买东西、坐车乱七八糟花了一些。还有一些我留着去办关系用。剩下六千,你俩一人一半。”他给了姜琳一张单子,“这是存款单,再拿咱家户口本还有大队介绍信和我的印章去县信用社取。” 姜琳目瞪口呆的,“给……给我?” 程如山目光温润,凝视着她,“对,给你。” 姜琳脱口道:“你就不怕我拿着跑了?” 闫润芝和大宝小宝立刻紧张地看着她。 程如山半开玩笑道:“给你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如果想托关系回城,有钱很容易。当然,要是你想,我帮你办关系不用花多少钱。” 姜琳却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哎呀呀,他这不会是试探她吧。想想可怜的潜博,她决定虚伪一点,她笑道:“算了,我拿着不安全。” 程如山笑起来,把另外一份给闫润芝,“娘你存着吧,等我爹回来还要花钱。” 闫润芝开始抹泪,“到时候照顾如州是咱们应当的,那孩子可怜。就是这钱……”她推给姜琳,可怜巴巴地瞅着姜琳,“宝儿娘,你当家,你管着。以后咱家花钱都管你申请,你说了算。” 姜琳:“……”什么情况? 程小宝:“六千是多少?” 程大宝:“很多。” 程小宝:“比一万多还是少?” 程大宝:“……嗯。” 程小宝:“有我贵不?” 姜琳:“……” 闫润芝笑道:“哪有你贵啊。” 程小宝又高兴起来,挺着小胸脯,“琳琳,你拿着吧,买花裙子穿够了吧?” 姜琳:“……”你叫上瘾了是吧。 程大宝:“买个自行车骑!”去城里就能骑车了。 姜琳:“小爷们儿说得对,自行车应该买。”买辆自行车估计能骑二十年,哈哈。还得买个缝纫机,自己家做衣服之类的起码也得用十几年。还得买个钟表,看时间,再买个收音机听听外面的声音……姜琳!你给我打住!这又不是你的钱!而且你干嘛这么投入地盘算买什么过日子?你…… 姜琳瞅着桌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完蛋,她居然很投入地盘算怎么和这家人过日子,她是真的进入状态了。 她自己纠结到说不出话,没注意到屋里大家都没说话,闫润芝紧张地看着她,程如山倒是不紧张,只耐心地等待着。 姜琳抬头,他有些飘的眼神立刻看向她。 姜琳:“以后说不定条件越来越好,这钱咱们留着当本钱干点什么吧。”要是一下子花了,万一到时候用钱呢? 程如山:“你决定。” 闫润芝喜滋滋地道:“宝儿娘,你收好,咱们开饭啦。” 姜琳犹豫了一下看向程如山,他朝她点了一下头示意她只管收起来。姜琳便拿去收到一个带锁的手箱里。这笔钱虽然很多,她却真的不敢花。 程如山这六年在外面做什么?有人说他坐牢,他自己说跑运输,她却觉得没那么简单。跑运输人家能给他家平反?除非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知识分子,上头有人照顾,否则哪里那么容易平反?这个年代要赚七千块钱,得多不容易? 她自己年轻轻辍学打工养活自己,后来带着二三十个人开装潢工作室,她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 就因为知道,所以她更不想随便花程如山的钱。人不能坐吃山空,未来大好的机遇呢,还是要奋斗的。 早饭闫润芝做了煮鸡蛋、蒸鸡蛋羹、炖咸菜,再就是主食。 “冬生,你今天是不是就出发?”闫润芝也着急,恨不得立刻把关系办完,把男人他们接回来。 程如山道:“我先去大队说说,看看把之前的小四合院买回来。” 他要是出去跑关系,到底多少天回来不确定,可如果不去跑只在家里等,估计一年也未必办下来,他不喜欢太被动。 闫润芝:“那个院子是我们分家自己给大队换的,算了,这个住着也不错,不花那冤枉钱。” 程如山:“等爹和州大哥回来,这里住不下。” 闫润芝眼眶又红了,点点头,“中,你说了算。” 姜琳问他要不要拿钱。 程如山笑道:“我这里还有呢。” 吃过饭,程如山本想让闫润芝在家休息别做活儿了,闫润芝却坚持去绣花。这是她的习惯,哪怕儿子回来、家里有钱,也要这样过,要是打乱她过日子的步调,她会慌得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 闫润芝想把大宝小宝领出去,让小夫妻独处增进感情,不过看程小宝一副跃跃欲试要长在他爹身上的架势,估计不行。这俩孩子尤其是程小宝,乍见了爹,稀罕得跟怕丢了的宝贝一样要随时看着。 等闫润芝出去,程如山又从自己那里拿出两百块钱给姜琳,“你收着给家里添点什么。” 姜琳不要,“你还是先办正事吧。” 程如山握住她的手把钱塞给她,“我出门花不了多少钱。” 姜琳发现他看起来脾气好、好说话,一旦拿定主意却也固执,她只得收下。 程如山:“这是给你花的,不要舍不得。” 姜琳笑了笑,“行。” 程如山说一起去大队,程小宝已经踩着板凳,踮着脚去扳程如山的肩膀往上爬,程如山抬手臂让他踩着上去。 姜琳:“小宝,你是大孩子,不要总骑脖子。” 程小宝嘻嘻笑道:“我要。”他还招呼大宝,程大宝已经牵起姜琳的手,“走吧。” 姜琳:“你要不要爹扛着?” 程大宝:“不要,我自己走。”嫲嫲说程如山六岁的时候就能去打柴呢,根本不要爹抱。 程如山驮着小儿子,再和姜琳牵着大宝的手一起去大队部。 正好社员们去上工,看到程如山的时候都惊呆了。 程如山十四岁开始就在外面跑,村里人对他长大后的事情基本不了解。他们印象里程如山还是个孩子呢,十一二岁,跟狼崽子一样眼神又狠又冷,没有一点感情。这会儿居然驮着个孩子,一家四口出门……这是真的? 程如山显然比六年前成熟很多,面色平和看不出乖戾的样子,见了人还会笑笑,尽管笑得人家心里直发毛。 他们看着程如山一家四口去了大队部,这才回过神来,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奔走相告。 大队屋里,程福军、程福联和王纲三人都在,他们面色严肃,特意等程如山。 虽然他们不知道程如山在外面干嘛,却也绝不是程福贵散播的死在监狱什么的。程福军受商老书记所托,对程如山家多有照顾,自然希望他能平安归来。有儿子当了爹在村里就能说话,他们也不再把程如山当孩子。 程如山把小宝放下,让他和大宝在院儿里玩儿,他和姜琳去说正事。 他一句废话也不寒暄,更不解释这六年自己去哪里干什么,而是直奔主题,程如山表示要把那座小四合院再买回来。 程福军略有为难:“如山,是这样,那小四合院呢,当了大队的招待所……”其实是程福贵让他弟弟打过招呼,说那个小四合院留着以后他回村养老。 程如山:“叔你就说被谁霸占了吧。” “冬生!”程如海跑过来,一副兄弟相见份外亲热的姿态,伸手就去抱程如山,“好弟弟,你可回来啦。我有要紧的事儿要和你说。” 程如山看他朝自己抱过来,身形一侧,脚下一绊,程如海收势不及朝前摔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20点,二更。继续求留言营养液,嘿嘿~ 姜琳:你们说程如山那钱给我,是真心的?我要是带着跑了,他会不会追杀? 程大宝:姜琳,你怎么当人家娘的! 程小宝:琳琳是冬生媳妇儿哦。 程如山:媳妇儿你大胆试。 闫润芝:冬生加把劲,多做好吃的给你媳妇儿,我看她多半是个吃货。 第20章 翻脸 “哎呀——” 程如海双手徒劳地挣扎两下, 最终啪叽趴在地上。 “冬生, 你这是干啥?”程如海恼了,赶紧爬起来,随即又拍拍土强颜欢笑, “你说你, 还是那么调皮,六年不见, 见面就给我闹着玩儿。” 程如山冷冷地道:“你家去等着,我会上门算账的。” “你!”程如海脸涨红了, 抻着脖子喊道:“你这是听谁造谣离间我们兄弟?”他恨恨地瞪了姜琳一眼, 肯定是她和闫润芝做的好事。 姜琳朝他坏坏地笑,“昨晚上气坏了吧。” 一说做完程如海要气死, 他一副喊冤的架势, “书记和大队长、会计都在,你问问他们, 分家是正儿八经分的, 谁欺负谁了?怎么见面就不问青红皂白来狠的?是不是亲兄弟?” 程如山:“要不是亲兄弟, 昨晚我就把你扔南沟里去。” 程如海一哆嗦,“你别吓唬人,我可啥也没干。” 程如山:“你是什么好事也没干。” 程如海还寻思他要是敢对自己动手, 就可以用殴打干部的罪名给他抓起来,哪里知道他居然忍住了。看来,他这是成熟了啊,要是以前, 听见闫润芝说谁欺负她,立刻就会找人拼命。 他笑得有些虚伪,“冬生啊,怎么说兄弟一场,你这样还真是让人寒心呐。怎么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是说断就断的?” “当初你娘跑了,后来是我娘养着你,你和我说兄弟同气连枝,结果你们夫妻欺负我娘和媳妇儿?”程如山的声音越来越冷,对孩子的那种温柔早无影无踪。 程福军几个脸色一变,立刻劝道:“如山,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如果程如山真打了程如海,就是殴打村干部,公社肯定会派人来抓的。 程如山笑道:“放心,揍他也是上门揍,不会在这里。” 他继续说买房子的事儿。 程如海看程如山不肯和解,知道再也没有余地,索性撕破脸,大声道:“那院子你也买不着,属于大队集体财产,不能卖。你想买,除非全大队所有社员投票,都同意才行。” 程如山看向三个大队干部。 程福军无奈地点头,之前都是大队操作,可如果大队干部起内讧,还真是没办法,基本就办不成。 更何况还有个公社书记程福贵呢。 程如山点点头:“行,那就先不买。” 他本想买回来让娘和姜琳带孩子住,既然现在拿不回来,那就等平反的事儿跑下来,直接把院子要回来。 姜琳道:“那可把房子看好了。我听说省城这几年政策放松,开始拨乱反正,很多被审查的已经开始平反,抄没的家产也如数退回。到时候只怕不只那房子,就算这个大队部都得退给我们呢。” 虽然还没这样大规模给乡下地主富农平反,城里知识分子右派们却早就开始着手平反恢复工作。 估计来年,乡下也差不多。 程如海:“美的你,就算退回也是给我这个老大。” 姜琳讥讽:“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吗?” 程如海气得脸都青了。 程如海拉着程福军几个问,“是不是真的要平反?是不是真的要退回家产?” 程福军沉着脸:“不知道,没有这个政策。” “大城市的,还没到咱们这里。” 王纲笑道:“你去公社问问不就好了?” 这时候潜博过来办回城关系,正好碰到他们。他看到姜琳眼睛一亮,再看到程如山就生无可恋,于是转首对院子里玩跳房子的大宝小宝道:“你俩吃饭了啊?” 程小宝:“你吃的什么?” 潜博笑道:“小米粥加麸面窝窝头啊。” 程小宝露出一个假笑,“你以为窝窝头就是窝窝头?” 潜博:小坏坯子! 程大宝朝着他挥挥小拳头,黑亮的大眼满是威胁:“你的腿还在吗?”再敢拐我娘,打死你! 潜博:……卧槽卧槽…… 他想故意装作没看见程如山,却被姜琳叫住。 “潜博,你刚从城里回来,我问你个事儿。” 潜博想不理她,没忍住,顶着程如山和俩宝儿的死亡凝视朝姜琳笑,“琳……姜琳,你问什么事儿?” 姜琳瞥了程如海一眼,“省城是不是已经大面积展开平反工作?很多被打倒的知识分子都回来工作,抄没的家产开始返还?” 潜博想了想,没有大面积啊,不过倒是真有干部、大学老师等平反的,他看姜琳眼神和以往不同,分明是带着……他立刻道:“确实如此,相信乡下也很快。” 姜琳朝他笑了笑,一高兴就把他当成自己员工,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有前途。”上道儿! 潜博被她拍得肩膀塌了一下,这肩膀被程如山捏得乌青还背那死沉的大包,疼得他晚上睡觉都不敢侧这边。 还有她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姜琳拍了他一巴掌,还想再拍两下,程如山已经上前,不动声色地握住她即将落下来的手。 姜琳:“……” 潜博:……流氓!放开我琳妹。 他恨恨地道:“你们还是把程家的房子准备好吧,别到时候少了什么还得赔。”他转圈看了看大队部,“这屋子是不是?” 程如海使劲点头:“是的。” 姜琳:“和你没关系,你都划清界限了。”她想把手抽回去,却被程如山握得更紧。 程如山:“儿子,回家了。” 大宝小宝立刻跑过来,一左一右牵着爹娘的手。 潜博眼珠子都要酸出来了。 程如海急得要命,再三跟潜博确认,打算去公社找程福贵确认一下。 他恨恨地想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昨晚主动上门给你机会,你不接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他住的小院和程如山家离着不远,能听到他们说笑的声音,在他看来这就是故意刺激自己。 他回到家,刘红花没去上工,还在家里咒骂,看到他回来,就问:“他咋说?水桶扁担要回来了没有?” 昨晚没要回来,今早她又逼着程如海去要,程如海自然不敢直接去找闫润芝抢。 程如海没好气道:“真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就记挂水桶扁担。” 刘红花气道:“那是咱家的我怎么不记挂?他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他趁着咱们不在家,就打碗儿一个女孩子在家的时候给拿了?我还说他想来耍流氓……” “你可别胡咧咧。”程如海赶紧打断他,“你说点什么不好,你浑说。” 程如山那小崽子是能让人家冤枉的?他最受不了人家冤枉他。 小时候有人家石榴被隔壁偷了几个,他们不知道就指桑骂槐地骂程如山,气得程如山翻墙进去把所有石榴都丢下来砸个稀巴烂。 还有人家鸡跑出去撒欢不回家,也骂程如山偷了给闫润芝补身子,那小崽子听见人家骂他,直接冲人家去把三只鸡全给拧断脖子,还顺手拿走一只回去吃。就算后来挨打、挨斗,他不但不改,反而更厉害,结果村里人都不敢惹他了。 你要说他对打碗儿耍流氓,只怕他根本不管是不是他侄女,真给祸害了呢? 刘红花骂道:“他敢,他敢,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不管,你去把水桶给我要回来。你说我们住大院子宽拓得很,多舒服,你为什么弄成这么个破屋子住?你等着看吧,下雨还得漏呢。” 她每次吵架就翻后账,永远不说眼前的事儿,总是抓不住重点,程如海也无奈。 “你小心他来找你算账,你还管他要水桶。”程如海觉得头疼。 “他算什么账?分家不是算得清楚的?我们也没占他便宜,他倒是多占了好几间屋子。”刘红花搬过来以后就处处不顺,真是倒了血霉的感觉。 “你把家里鸡蛋都藏起来,不给那俩孩子吃,大冷天你给他们喝冰水,大夏天吃馊饭……” “放你娘的屁!”刘红花恼羞成怒,“胡说八道,他们娘自己看着不管,关我什么事儿?” “反正他要是听别人胡说,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当真。到时候他要是来闹,你能管得了他?”程如海气闷道。 “那不是还有大队,有政府?有公安局?你赶紧去公社跟福贵大爷说说,让福贵大爷派民兵来,给他抓去,看他还敢抖擞的。” 刘红花被男人一说也有些害怕,她虽然没敢明目张胆地打那俩孩子,没打出伤来,但是背着大人做的事儿也够人和她算账的。把俩孩子的棉衣偷点棉花下去,把俩孩子的口粮克扣一半,夏天故意把坏掉的饭菜给俩孩子吃…… 刘红花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她却不敢细想。 后来闫润芝知道她苛待孩子,说了绝情的话,咬着牙搬出去住窝棚。 要是那杀星真上门……刘红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那坏种咋就不死在外面?回来就回来,你潦倒点也就算了,干嘛还一副得了势的样子? 这个混蛋要是发昏起来,六亲不认的,他敢杀人! “他爹,你可想想办法,怎么弄?” 程如海道:“我想和他说说话,喝点酒,拉拢拉拢感情,谁知道他们关了门不让进。” 原本想聊聊兄弟感情,顺便也能分点钱呢,程如山带回来的钱啊,没有三千肯定也有两千,怎么不得分给自己一千啊? “肯定是死老婆子使坏,跟他说你的坏话呢。要不你也别跟他套近乎,我看他吃里扒外的,你直接去找福贵书记,让他给撑腰。”刘红花恨恨道。 当年程如海和家里划清界限脱离关系,不被连累,也是程福贵出的主意帮忙办的关系。五几年程福贵混得风生水起,后来还混到县里去,结果因为贪污受贿,又被打回公社。这几年怎么都升不上去,程福贵还闹心着呢,看闫润芝家总是不顺眼。 程如海却断定程福贵对闫润芝别有所图,当年程福贵老婆总骂闫润芝是狐狸精。这点程如海不同意,可以骂她地主婆子,要说狐狸精绝对轮不上。她虽然长得好看,却本分得很,程如海和她一个屋檐下看得明白。 要是程福贵敢不帮衬自己,就拿这个事儿威胁他! 他收拾一下,让刘红花去跟副队长交代上工的事儿,他要去一趟公社,结果却见程如山和姜琳带着俩孩子过来。 “哟,无事不登三宝殿呐。”刘红花撇嘴冷笑,“是来还水桶的还是……” “你真高看自己。”姜琳笑道:“再没有文化也知道这话是求人办事说的,你可真给自己长脸!” 刘红花臊得满脸通红,“知道你是知青,显摆个屁。” 程如海看着程如山,以为程如山是来给自己道歉的,拿捏,“怎么的,知道自己错了?大哥就是大哥,弟弟就是弟弟,不能乱了序齿规矩。” 程如山:“你想多了,我来拿我的东西。” 程如海一愣,刘红花喊道:“什么东西?早就公平分家了,大队作证的。” 程如山不和她比嗓门,冷冷道:“家具是我的。” “已经分给他们一个大衣柜一个衣箱俩手箱还有饭桌板凳一大堆!”刘红花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娘的,怎么这么倒霉,十间屋子变三四间,现在还要来抢她的家具不成? 程如山:“你们结婚生孩子以后,家具给你用,没说就给你了。” 当年房子加老家具是他赎回来的,程如海结婚欠的钱是他还的,新家具是他置办的。 既然分家,那他要拿走。 “那是还没分家,是兄弟,都是一家的东西,怎么就是你的?那我们给家里赚的,是不是也得分出来?”程如海脖子都胀粗了,上面青筋纠结就和静脉曲张一样吓人。 程如山依然不疾不徐不愠不火,“你赚的你吃了,我们没看见。我和我娘没吃你赚的。我拿回我的东西天经地义。” “找大队,找大队!反了你了!”程如海气得连连跳脚,可惜他知道不是程如山的对手。 从程如山九岁他就不是对手,深刻地记得那个教训。 程如山淡淡一笑,“不好意思啊,家事,大队也不好插手。” 他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扬镐、大镢头、砍刀、斧头都拿出来丢在院子里,然后又往屋里去。 刘红花哭得撕心裂肺的,“强盗啊,强盗啊!他爹啊,你还不去大队喊人,治保主任呢?去喊民兵!” 程如海心急火燎地追着程如山,还不敢过分靠近,“弟,你到底要干啥啊?” 程如山淡淡道:“你让我娘、媳妇儿儿子住窝棚,嗯?” “是她们自己搬出去的啊,我不过是开玩笑说了那么一句,她们就当真啊!”他认定闫润芝和姜琳已经跟程如山告状,自己就把当时的事儿说了。 其实也没啥,就是话赶话,他和刘红花的意思,既然住一起不开心,那你有本事你搬出去啊? 程大宝程小宝在那里玩跟别的孩子偷学来的踩小人,“踩踩踩小人,踩个小人头,踩个小人脸,踩个小人胸膛,踩个小人腿……” 姜琳:“……” 程小宝咯咯笑着,指着刘红花喊道:“爹,她是小人!抢我鸡蛋!” 程大宝:“冬天灌、凉水,夏天、馊窝头。” 俩小孩子以前从来不说,今儿有爹撑腰,突然记性就好起来,小嘴叭叭地开始讲刘红花苛待他们的事儿。 姜琳心口绞痛,眼睛又酸又疼,很想抱抱俩孩子。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但刘红花干这种事原主是知道的,可她并没有干涉。 如果是她的孩子,她不在家被人这样刻薄,她非得打破头的,而且她肯定会埋怨看孩子的人,为什么让他们受到这样的苛待。 她不敢看程如山,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 程大宝一把拉住她的手,仰头看着她,“娘,她背后骂你!”他指着刘红花,他又指指程如海,“他总趴窗外偷看!” 小孩子说的只是表面,内里如何只有大人能体会到。刘红花会怎么骂,程如海是怎么猥琐地偷窥弟媳妇。 姜琳登时怒从心头起。 刘红花冲过来要扯程大宝,尖叫着,“你这个短命小鬼胡说,啊——” “啪”的一巴掌,姜琳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扇过去,打得刘红花眼冒金星,姜琳依然不解恨,挥手又是一巴掌。刘红花呜嚎地尖叫着,想和姜琳撕打,却被姜琳一个绊子狠狠摔在地上。 刘红花被摔得头晕眼花,看着程大宝举着一柄斧头要劈她,吓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程大宝和程小宝正帮爹娘拿自己家的东西呢,程小宝拖着一个大镢头,程大宝抱着一柄斧头,太沉了摇摇晃晃拿不稳。 程大宝:“她咋了?” 姜琳:“她做亏心事,吓昏了。” 程小宝指了指屋檐下两股战战几乎要坐地下的程如海,拍着小手:“轮到你了!” 他扭头跟程大宝小声道:“借他的脚还是头?” 程大宝板着小脸:“他臭,泥干净。” 程如山因为儿子的话已经濒临爆发边缘,他捏紧拳头,如果不是姜琳和俩孩子在外面,他能一拳打死程如海。 理智告诉他,不值当,他现在要养家。 他扫了一眼屋里,看到自己做的两个黑光油亮的手箱,可不是姜琳目前用的那俩拔缝的破箱子。他上前直接搬出来,程如海哭喊着上去拦:“冬生啊,那是哥的啊,你看在咱们爹的面上,你别这样欺负人啊……” 程如山却不理睬他,冷着脸,拧住上面的小锁头,用力,直接把合页扒下来扔掉,两手搬着手箱直接往地下一倒,稀里哗啦骨碌碌地滚了一地的东西。 程如山低头看了看,里面有他娘藏下来的小银手镯、脚镯子子,带着铃铛,这是他小时候的宝贝。还有大伯保存的爷爷抽烟的紫铜烟袋锅,还有大伯娘自缢时候戴着的金镯子,大伯取下来藏着当个念想,还有…… “程如海,你还挺能。”要不是撕破脸,程如山也不会想掀他的底。 程如海脸涨得紫青,“程如山,我和你拼了!”他朝着程如山冲过去,要把程如山撞倒。 程如山抬脚、出脚,当胸给了程如海一脚,看着对方跟破麻袋一样飞出去,他站在堂屋,面色冰寒,纹丝不动。 程小宝凑过去瞅瞅,见程如海嘴角有血唾沫,他问程大宝:“你说他死了吗?” 程大宝瞅了瞅,“肯定没,你看他还抽抽呢。” 两小只就不管了,跑到堂屋去捡程如山抖出来的东西。 这时候终于有大队干部跑过来,大队书记、治保主任和几个民兵,一进院子看着满院狼藉,他们只觉得头疼。 “如山,姜知青,这是干啥啊?” 姜琳笑道:“书记,一点家事儿,怎么还惊动你们?” 程福军看看姜琳,再看看堂屋里的程如山,又高又俊的青年怎么就跟个凶神恶煞似的呢?还以为笑呵呵的已经变了脾性,是个好相处的呢,哪里知道才一会儿工夫,怎么就要把自己大哥家打砸杀? 程如山站在堂屋,满身寒气,脸若覆冰,程福军都不敢进去。 他站在门口,“如山,你咋发这么大火?”要说生气,在大队屋那会儿咋不生,那时候看着笑嘻嘻没事,以为给程如海一个绊子就好,怎么这会儿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呢? 程如山看了一眼外面的姜琳,又垂眼看地上俩孩子,收拢了一身戾气,笑了笑轻描淡画道:“没事,一点家事儿。我大哥说对不起我们,想体验一下窝棚的感觉。” 程如山说着就走出堂屋,在院子里捡了一根木棍。 治保主任吓得脸色一变,“如山,你干啥?可别冲动啊?” 程如山脸上带笑,做了个手势,“别怕,我和大哥开个玩笑。” 他手里拿着棍子,在地上一撑,身体拔高而起如同一只豹子一样上了墙,又跃上屋顶,在屋顶来去如履平地,估摸位置开始下棍子,一步戳一个洞,一步戳一个洞。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要喊留言,要不有宝宝看完爽完,哧溜就飞走了。。。来都来了,留个言吧,么么哒~ ———————小剧场:——— 程如山:我早就和你说过,这辈子别再惹我,你就还是我哥。 程如海:他娘的,谁把一个九岁孩子的话当真! 程大宝:六岁孩子的话也当真! 程小宝:我冬生最棒! ……………………………… 简单人物关系,程如山为准。 爷爷程奕,被枪毙 大伯程荣之,大伯母投缳自尽,堂兄程如州疯癫 父亲程蕴之,大娘已合离,大哥程如海,大姐早嫁。 亲娘,闫润芝。外公,大舅皆不在。 家仇程福贵。其弟程福万,其他儿女侄子若干。 第21章 训子、、亲亲 下面程福军等人看着, 已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程如山戳一共戳了四个洞, 然后直接从屋檐一跃而下,丢了棍子,拍拍手,“行了,把我们的东西拿回去。” 虽然有些东西不值钱,也就几毛,他拿走扔掉也不给程如海留下!就是这样坏脾气! 闫润芝当初不和程如海计较那么多,觉得自己家反正也不干活儿,有些东西就没提。 程如山又把堂屋那张已经有包浆的老榆木饭桌搬出来, 还有一个黑漆对开门的衣柜, 这也是他赎回来的。 程如海当初挣工分自己吃饭,并没有钱, 钱都是他挣回来的,他拿命换回来养家的, 不是给程如海欺负自己娘和媳妇儿儿子的。 姜琳看着他凶狠地把程如海一脚踹出来, 眼神阴森可怖, 那一刻她吓了一跳,以为他会暴走。可当他视线扫过她的时候却是温柔的,带着歉疚, 当他看向儿子的时候, 浑身的阴森更是瞬间瓦解,变得柔软起来。 她的视线就被他吸引,一直盯着他, 一颗心也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失去了日常的节奏。 她看着他跃上屋顶,看着他一个人把很沉的衣柜扛出来,看着他大步走到她身边。 她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想法,如果她早一点穿过来,大宝小宝就不会那么可怜。 程如山走到姜琳身边,一身的冰寒已经卸去,整个人温软得好像孩子,他低头看她,然后张开双臂将她楼进怀里,紧紧的,他亲吻她的发顶,“对不起。” 程大宝和程小宝见状也跑过来,程小宝一把就抱住姜琳的腿,程大宝犹豫了一下,也靠过去。 姜琳一怔,没想到他不但没责怪自己,反而这样,听他声音嘶哑,她知道他很难受,柔声道:“咱们回家吧。” 她抬头想对他笑笑,却见他漆黑的眼睛里发红,有水光涌动。 她努力忍住眼泪不流下来,笑道:“一切都过去了,未来会很好的。”她又对大宝小宝道:“走啦,搬咱家的东西!” 程如山松开她,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 一旁被无视的程福军几个原本还觉得程如山有点太狠,可想想过去的事儿,他们也沉默。 算了,人家的家事儿。 程福军一个大队干部不掺和,反正没死人,没大不了的,他先走了。 他一走,治保主任也走了。 商老婆子的孙子商宗慧跑过来,“如山哥,我帮你搬柜子。” 商宗慧的爷爷曾经是水槐村的支书,他当村干部的时候没有培养自己的儿孙当干部,后来退休支持了程福军。商宗慧小时候上了几年小学,如今十七岁,虎头虎脑的,是村里的民兵。 村里民兵也要上工,干活之余听治安主任指挥,负责巡逻、看青、维护村里治安等。 治安主任听说程如山要杀了程如海,他赶紧带人跑过来,商宗慧就跟着过来。 程如山转身,已经恢复如常,对商宗慧笑了笑,“你不怕人家挤兑?” 商宗慧:“不怕,我爷爷都不怕,我怕啥。” 他嘿嘿笑着,露出俩小虎牙,他去帮程如山抬柜子。 姜琳则带着大宝小宝收拾别的。 这时候程如海俩儿子一个闺女听到消息跑回来,他们在门口碰上,哭喊着:“达达,你这是干啥啊?你一回来就拿自己亲人开刀耍威风?” 程如山冷冷道:“滚,咱们早就划清界限。” 之前他问潜博一些程如海的事儿,不过是知道住窝棚、分家,原本想和程如海算算账,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去就算。谁知道大宝小宝说出一些让他暴怒的事儿,没当场把程如海打死都算他有理智。 虽然事情是刘红花做的,但是程如海不纵容,她做不了。还有这三个孩子,也并没有对大宝小宝表示手足之情,所以,狗屁的亲人。 滚蛋! 程铁钢、程金刚、程打碗儿三个赶紧去看自己爹娘,又哭又喊的。 闫润芝也跑过来,生怕程如山冲动,惹出乱子来。 姜琳安慰她:“没事,程如海说想住住窝棚什么感觉,再把咱们的那些家什儿还给咱们。” 闫润芝看程如海两口子躺在地上直抽抽,不过宝儿娘这么说那就没事,她和大宝小宝一样兴高采烈地搬东西。她小声跟姜琳显摆:“宝儿娘,我和你说,冬生可能干了,现在他回来,谁也不敢欺负咱。” 姜琳看向她,“以后我再也不让人欺负你们。” 闫润芝见儿媳妇越来越和自己家一心,高兴得跟什么事儿的,又搓着手说做好吃的犒劳宝儿娘。 程如山把亲哥哥程如海家砸了个稀巴烂,还把家具家什儿一抢而空,临走还把房子捅了几个窟窿让它透风漏雨,这事儿不到晌午就传遍全村。 程如海去大队告状,没用啊,哪怕大宝小宝的话未必可信,可亲兄弟打架,哪里有那么多理好讲?程福军表示自己管不了,不管是你们家事儿还是别的事儿,你还是找别人管吧。 程如海火速跑去公社,找着正开会回来的程福贵哭诉,添油加醋把程如山回来的情况诉说了一通。 “大爷,你是没见到啊,那小子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去大队说了,政府要给平反,还让大队把我们家的房子、财产都准备好,让都还给他,说少了一块瓦,都要找人赔呢!” 程福贵脸色阴沉:“他真这么说?” “那还能有假?你是没见着他那样儿,跟去中央转了一圈似的,尾巴都翘上天了。我昨晚儿要去跟他叙旧套话,他关了门都没让我进去,今儿在大队部见了就给我一顿揍。大爷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你看给我打的啊。” 程如海解开自己的衣服,半天功夫,胸口已经乌青一片,要不是自己身体好,怕不是骨头都被踹断了? 程福贵惊骇地看着,“这、这是那小畜生打的你?” “不是他还有谁啊?大爷啊,他说要来找你算账,我说了他两句,他就怀恨在心呐。他跑我家去打砸抢,说要演练一下,到时候原样奉还你啊。大爷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家被他砸烂了,屋顶掀了,桌子柜子锅碗瓢盆家什儿被抢走了啊。大爷哎……” 程福贵看他居然拿出哭灵的腔调来,也不知道是被打傻了还是吓破胆子了。 他阴沉沉地道:“行了,你先回去修屋子,盯着他。我去打听点事,回头抓着把柄收拾他。”程福贵得去打电话问一下,是不是真有平反这回事,怎么能说平反就平反呢? 程如海知道自己单纯告状程如山打他,那就是家事,屁用没有。说程如山要报复程福贵,那程福贵就会往心里去。程如海恨透了程如山那些人,恨不得他和程福贵闹起来。 他要借刀杀人!让程如山那个狗崽子知道知道自己厉害。 …… 且说姜琳和程如山把东西拿回家,归置收拾一下,用不着的暂且收起来。 闫润芝喜滋滋的,跟姜琳嘀咕,“从来只有人家打砸抢咱家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打砸抢别人。哈哈。宝儿娘,这些好东西你都收着。哎……”她又开始叹气。 姜琳看她,“怎么啦?” 闫润芝瞅了她一眼,继续叹气。 姜琳:“到底怎么啦?” 闫润芝出去看看,程如山正领着俩孩子在院子里收拾呢,她回到屋里对姜琳道:“我是担心冬生……他脾气可暴躁了,打小就暴,受不得人家冤枉,像个炮仗,一点火就炸。” 姜琳疑惑,“有吗?我看他可稳重了啊。” “那是表面看着,他要是真暴躁发脾气,可吓人。哎,我是怕他万一冲动做了傻事。宝儿娘,你看,你和孩子在那里,他就知道克制脾气,要是你们不在跟前,他发起火来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万一真的打死程如海,那不得被枪毙?”她又开始抹泪。 姜琳忙安慰她,“不会的。” 闫润芝拉着姜琳的手,“宝儿娘,你可千万别抛下冬生不管啊。他很在乎你,听你的话,要是他真失控也就你能劝得了他。他属驴的得顺毛捋,你常给他顺顺毛,他以后就能更好克制自己的脾气。” 她觑了姜琳一眼,怕吓着姜琳,又道:“当然,你别怕,他对自家人可好呢,一点都没脾气。他是受不了外人欺负、冤枉,你多看着他点。” 姜琳:所以程如山到底有几个面? 她对上闫润芝企盼的眼神,总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好像要接过什么传承一样。 想起程如山那吓人的样儿,姜琳居然一点都不怕,反而觉得作为被他保护的人非常幸福,心里热乎乎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感觉被小老太太蛊惑了一样。 闫润芝高兴得一下子神采飞扬起来,拍拍手,“好了,以后冬生归你管,我可就不操心啦。一身轻松。” 姜琳:“……” 她瞧着闫润芝,如果不是打土豪、文g批d,闫润芝肯定是个充满生活情趣和乐趣的人。就算经历过那么多磨难,她日常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可一旦撑腰的回来,她立刻就跟植株一样舒展枝桠。 乐观、积极、向上,这是姜琳向往欣赏的特质,她觉得自己虽然表面乐观,其实总是在逃避。逃避爸、妈、后爸等人带给她的伤害,不敢正视。 意识到这一点,她自嘲地笑笑,自己穿越后总想离开这里,是不是也是一种逃避呢? 她怕,怕对这家人付出真心,最后又被伤害。 虽然闫润芝有私心,怕儿媳妇儿抛弃这个家,可她用真情挽留,不会让自己抵触。 如果当初妈妈能这样,她不会辍学离家,或许在妈的心里,再婚家庭有了儿子,前夫的女儿真的是个麻烦,就那样随她去反正辍学也是女儿自己的选择不是自己的责任…… 她心情一激动,主动抱了抱闫润芝,“谢谢你。” 闫润芝回抱了她,“宝儿娘,晌饭你想吃啥?” 姜琳:“……”这么说她真的很想列个菜谱名单,每天跟太后老佛爷一样点指兵兵啊,哈哈。 姜琳松开她,想了想,“好想吃糕啊。” 闫润芝:“什么糕?红枣糕?” 姜琳就说了一下自己前世吃过的一种发糕,细腻、软糯带着粘性,但是不像糯米那么黏。 闫润芝:“什么颜色的?” 姜琳:“有黄色的,不那么黄,有枣糕的颜色。” 闫润芝:“我知道,那是小米糕,把小米磨成粉和面发起来,可以加上豆沙、枣泥、红糖,啧啧,可好吃呢。” 姜琳已经口水了,“咱们有小米,我去推磨,晚上吃。晌饭嫲嫲看着做吧。” 闫润芝:“冬生明天走,今儿让他给咱们推好。” 闫润芝出去找程如山说推磨的事儿,姜琳自己在房间里摆弄那些小物件。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新的手箱里,又看到那两本日记本。她犹豫了一下,把本子拿出来翻了翻。原主学习也一般,字写得也不多好,文采马马虎虎,但是有一颗文青的心。 日记里洒满思念的泪水。 姜琳看了两页感觉肉麻得烫手,正不知道怎么处置呢,门口光线一黯程如山进了屋里,她立刻把日记本合上压在手箱最底下。 程如山:“我和儿子去推磨,你去吗?” 他总想和她一起带着孩子干点什么,这样他要是不在家,孩子们也会想起爹娘一起如何如何。 他错失的六年,恨不得立刻补回来。 姜琳本想拒绝,可他灼灼的眼神盯着她,她道:“去。” 程如山笑起来,待她把手箱锁上,钥匙放在另外一个小木匣子里,便去握她的手。 姜琳心跳不由得快了两下,不等拒绝已经被他握住了手。他的掌心热量惊人,却干燥清爽并没有汗,手指修长,能一把将她的包住。 她不禁想起他那个紧紧的拥抱,充满了力量和渴望,心跳结实有力,把她的心跳都打乱。 程如山握着她的小手,拇指在她细腻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感觉她并没有太抗拒,便笑了笑,把她头上粘的一点蜘蛛网捏下来,松开她的手,“走啦。” 闫润芝在家收拾一下然后准备晌饭,程如山和姜琳带着大宝小宝去推磨。 小米太小,不能用碾子要用上下对磨的磨盘,而且要有耐心,需要一遍一遍地磨才能把小米磨成粉。 石磨和碾子不一样,石磨一般要放在磨坊里。水槐村的磨坊就在大队的一角,离他家也不远。 程如山挑着扁担,一头一个筐子里面俩儿子,另外一头一只箢子装着二十斤小米,因为重量差别太大,箢子上还挂着一块大铁! 姜琳则拿着几样轻巧的工具走在一边。 程大宝拿着一块破铁锨,程小宝拿着一根小木槌,一边走俩人一边敲,笑嘻嘻地说游街。嫲嫲以前给他们讲故事,会讲到游街的事儿,要拿个锣铛铛地敲。 他俩不懂大人那些复杂的情感,觉得这样可以引起别人注意,他们想让曾经笑话他们没爹娘疼爱的狗蛋狗剩们看看自己也有爹娘带着玩儿。 姜琳让他俩别敲敲打打了,程如山却觉得没事,他们爱敲打就敲打呗,反正也没碍着谁。 其实孩子这心理她很能理解,久贫乍富,总会想要炫耀一下。她爸妈离婚以后,她就无数次幻想,爸爸并没有出轨,而是狠狠地拒绝了小三,对她和妈妈比以前更好,然后她就会很骄傲地跟同学们宣布她爸妈根本没离婚。 于是她也就没真管,随便他俩敲打。 很快好多小孩子就跑出来探头探脑地看,因为程如山在,他们不敢上前。 程大宝:“狗蛋,我爹回来了!好高大的,你看见了吧!” 程小宝哒哒敲两下,“看见了吧,我爹娘,我们推磨呢。” 程大宝:“我爹带回好多好吃的!” 程小宝:“大鸡腿、大鸭子、大肉!” 程大宝:“糖!” 程小宝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块锅巴,“看,又香又甜,锅巴!” 这是闫润芝用鸡蛋白糖和面,干锅烙的,专门给俩孩子当零嘴。 几个孩子远远地看着,这种锅巴越嚼越甜,他们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程大宝:“谁学狗叫就给谁吃。” 以前他和弟弟在外面玩儿,狗蛋他们就说“你俩学狗爬就带你俩玩儿”,大宝小宝生气,才不学狗爬,谁稀罕和你们玩儿?俺们自己玩儿。 居然真的有小孩子学狗叫,“汪汪,汪汪汪。” 小宝就把一块锅巴扔过去,几个小孩子赶紧抢,大宝小宝拍手哈哈笑。 姜琳:“……” 等到了磨坊门口,没有外人了,姜琳眉头紧蹙,“程大宝程小宝!” 俩孩子觑她脸色不大好,就给程如山递眼色求救。 程如山:“……媳妇儿?” 姜琳:“你闭嘴!” 程如山:“……” 姜琳:“你俩,站好!” 小哥俩立刻靠墙站着,你挤我,我挤你。 姜琳:“知道错啦?” 程大宝抿嘴:“不该浪费粮食。” 程小宝:“要爱惜粮食。” 姜琳:“还有呢?” 程大宝:“他们欺负我们。” 他们骂他和小宝狗崽子,他让他们学狗叫,哪里不对了? 大爷大娘欺负他们,爹就给他们撑腰打回来,狗蛋他们欺负,那欺负回来不是应该吗? 小孩子有样学样,特别快。 姜琳:“他们欺负你们,你们可以打回来,可以告诉爸妈打回来,但是不能用这样的方式侮辱人。” 程大宝程小宝仰头看她,“娘,啥叫侮辱人?” 姜琳:“叫妈!” 程大宝程小宝改口特别快特别顺:“妈!” 姜琳:“不是人做的事儿就是侮辱人。”你让我掉书袋背定义?你妈我也不知道! “不是人做的事儿?”俩小只面面相觑,然后看程如山,“爹,你说啥叫侮辱人?” 程如山低垂了眉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听他们问,笑了笑,“谁要是骂你狗崽子就是侮辱你,使劲揍他,打不过爹帮你打。” 程大宝程小宝得意起来,拿眼瞄姜琳,然后滋滋地笑。 程如山随即把脸一沉,大手高高扬起,轻轻地落下,在俩小子头顶摸了一把,“不许跟妈顶嘴,妈说的话就要听。” 城里人不叫娘,都叫爸妈,叫娘土气,程如山也很自然地接受。 两小只立刻仰头看着姜琳,“妈,我们错了!” 姜琳:“……”认错倒是快,就不知道改不改。“咱们知道被人羞辱很难受,是吧?” 两小只齐齐点头。 “我们觉得难受的事,就不能对别人做。” “那他们对我们做呢?”俩孩子一起鼓着腮帮子,大眼乌溜溜的。 姜琳:“使劲打回去,打不过妈帮你揍。” “妈你真好。”程小宝立刻扑上来抱着姜琳一条腿,还给程大宝挤眼,程大宝勉强抱着另一根。 程如山在一旁道:“记住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两小只重复了一遍,嘿嘿,爹妈都不打,真好,有爹妈真好。 姜琳看他俩认错很快,知道俩孩子聪明,懂事,只不过有些道理没讲过,会下意识地在得势以后把别人对自己做的事情原封不动还回去。 虽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错,但是似乎有点不那么妥当。 她自己不是多成功的人,也讲不出大道理,可她知道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首先也要尊重别人。被人伤害,可以获得同情,被人伤害能自强不息依然懂得尊重,才更受人尊重,也才能自尊自重。 自尊自重,才能让他们不管富贵贫穷、不管失败成功,都能拿得起放的下,一生不畏惧别人评价过得自在轻松。 姜琳蹲下,张开怀抱将他俩一起抱住,“大宝小宝,妈妈也要跟你们道歉,以前对你们照顾不周。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会好好地爱你们。”说完她的眼泪就流出来。 程大宝程小宝看她流眼泪了,慌忙用小手给她擦,纷纷说着,“妈妈不哭,大宝小宝再也不侮辱人了。” 姜琳听他们说得一本正经,破涕为笑,挨个亲亲他们,“真是好孩子,不管如何,妈妈会永远爱你们。” “姜琳也是好妈妈。”程大宝有点纠结,还是亲了亲她的脸蛋。 “琳琳也是好妈妈。”程小宝吧唧一口响亮地亲在姜琳的脸上,还蹭了蹭。 姜琳:“……”“好了,咱们推磨了。” 她刚起身就被揽进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猝不及防像被电流贯穿似的,酥得她肩膀差点麻掉。 程如山垂眼看她,低声道:“我也要亲亲。” 第22章 亲密、、威胁 程大宝和程小宝嘿嘿笑, “亲亲。” 姜琳脸红得要滴血,她伸手去拧程如山的胸膛,结果他肉太紧实只能拧到衣服。 程如山微微一笑, 垂首朝她亲过去,姜琳吓得赶紧低头,他的吻就落在她发顶。 姜琳:“大白天的, 你这是要犯错误。”再被当耍流氓抓起来游街! 程如山放开她,“我亲自己媳妇儿谁管得着。”本来就是逗你,要不你能躲开? 姜琳脸又红又烫:“那也不能在外面。” 程如山点点头,笑:“好, 以后在家里。” 姜琳:“……”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哥俩互相揽着肩膀, 美滋滋地看着冬生调戏琳琳, 虽然不懂却觉得很好玩儿。 姜琳赶紧走开,“推磨了, 别磨洋工。” 程如山推磨,姜琳负责照顾粮食,小宝一会儿爬到程如山背上去增加重量, 大宝一会儿要坐在磨盘上帮往里倒粮食。 姜琳:“粮食直接吃,不能弄脏了。” 程小宝:“我可以光屁屁, 没有土。”程大宝:“那不臭臭?”程小宝:“洗过澡啊。” 姜琳为了让他俩别打磨盘的主意,“过来,教你们玩天下太平。” 俩孩子一学就会,然后欢快地玩起来。 姜琳就和程如山专心推磨。 程如山推了一会儿,停下来让姜琳清理小米粉, 他笑道:“换你推了。” 姜琳以为他累了,就很自然地接过推磨棍,谁知道却被他直接扣在怀里,大手握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推。 姜琳瞬间被他浓烈的阳刚之气淹没,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整个人都被他罩在怀里,前面是推磨棍,根本无处可逃! 她心跳如擂,感觉要蹦出来。 程如山垂首,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还怕吗?” 他声音富有磁性,却并不会太低沉,带着阳刚而沉稳的力道。 姜琳一开始心跳加速,紧张出汗,被他推着走了一圈,心竟然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他会护着她。她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他和孩子们玩闹的样子,温和柔软,他的爪牙只对敌人,他用温软的腹部面对亲人。 他对她来说,是无害的。他传递给她这样的信号。于是,她神奇地平静下来,竟然不再那么恐惧他的靠近和碰触。 “差不多了。”他垂首,唇在她耳朵尖上略贴了一下,然后放开她。 姜琳后背都被汗湿透了,脸也是又红又烫,她赶紧跑出去吹吹风,看看大宝小宝玩游戏。 她站在那里用手扇风,正好看到程如海从路上下来,看那风风火火的样子,怕不是去公社了?水槐村离公社很近,抬脚就到。她回到磨坊门口,靠着门框对程如山道:“我看着程如海好像去公社告状了呢。” 程如山把碎碎的小米粉扫进箢子里,看她一眼,“不用担心,程福贵不敢怎么样,现在不是从前。” 姜琳看他胸有成竹,也不担心,站在那里吹吹风,顺便欣赏一下田园景色。 农历七月初,气温依然很高,绿树成荫,野花成簇,景致相当不错的。不知不觉她又去瞄屋里的程如山,嗯,身材相当养眼,高却不粗壮,瘦却不干巴,骨肉均匀力量暗藏。 她又觉得浑身发热,赶紧移开视线。 等收拾好,程如山又把粮食和儿子挑上,姜琳挎着筐子带着工具,一家人一起回家。 路上姜琳看到潜博和一个女知青过来。 那女知青叫魏琼芳,是市里下乡的知青,来投奔她表姨,她表姨是程福贵弟弟的老婆马开花。 程福贵的弟弟叫程福万,是二队的生产队长,马开花负责水槐村的宣传工作,经常和妇女主任程玉莲打擂台。 “姜琳,这又是你什么人啊?”魏琼芳故意大声问,她当然知道是程如山,就算之前不熟悉,这会儿程如山耍横打了亲哥哥的事儿也如雷贯耳。 姜琳知道原主和知青们关系一般,和这个魏琼芳关系算交恶。两人都是漂亮女孩子,只是魏琼芳皮肤略黄不那么耐看。漂亮又骄傲的女孩子凑在一起,如果都克制也就相安无事,如果都不克制,互相还要别苗头,自然会激化矛盾。 原主之所以要找人嫁掉,也是因为魏琼芳有表姨当靠山,可以安排轻快活,还要暗中黑一把对手。 姜琳听她这语气,好像在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人一样,她把眼梢一挑,毫不客气地给了对方一个华妃式儿的白眼,你自己领会去,理都懒得理。 程大宝喊:“我娘的男人!” 程小宝:“我们家冬生!” 说完俩孩子就嘎嘎笑,他们不知道魏琼芳的意思,但是炫耀自己有爹有娘那是见缝插针的。 潜博一下子就听出魏琼芳的言外之意来,他道:“这是人家姜琳的丈夫,你瞎说什么呢?” 这么说,心里真是酸溜溜酸溜溜的,也不知道琳琳领不领情。 本来,他也是那男人中的一员啊。 魏琼芳惊讶道:“程如山?”她这才拿眼去看程如山,笑道:“程如山,你好啊,我是魏琼芳,我住在二队长程福万家。” 程如山没正眼看她,只回头催姜琳,“媳妇儿走啦。” 姜琳麻溜地跟上去。 程如山肩上挑着扁担,一只手空着,顺手就把姜琳的手握住了。 姜琳下意识就想抽回来,却被他抓得更紧。潜博还在后面看着呢,他得让那小子彻底死心,别再肖想他媳妇儿。 看这俩人走了,魏琼芳撇撇嘴,故意大声道:“潜博,不是都说她卖孩子凑钱回城吗?” 潜博脸色一变,“扯淡,你听谁说的?” 魏琼芳冷笑:“反正好几个人知道。” 潜博:“孟依依说的?” 魏琼芳:“她和姜琳穿一条裤子,她能告诉我?这么说孟依依知道啊?我去找她问问。”她不顾潜博反对一扭头跑了。 姜琳听到魏琼芳说什么卖孩子的时候,手心跳了一下,她笑了笑,回头对小宝道:“刚说卖了你,也没人给一万块。” 程小宝咯咯笑:“我爹有啊。” 姜琳飞快地瞥了程如山一眼,他正似笑非笑地看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程大宝:“狗蛋三个饼子,狗剩半袋子地瓜。” 村里孩子基本都有价码,反正大人浑说,孩子们听了就挂嘴边。 程小宝非常有成就感,“我是最贵的。” 姜琳看程如山没当回事,也就松口气,唯一的问题就是赵家那里。 到了家门口,程如山松开她的手,姜琳把院门推开,让他挑进去。 闫润芝已经做好午饭,她烙的菜饼,几样面掺起来加面引子和面团,发了面就剁馅子,芹菜豆腐干馅、韭菜鸡蛋馅、扁豆馅、瓠子海米馅儿,反正菜园里菜多,还有商婆子家吃不完送给她的,她就多做几样。 为了节省油,她只烙了几个油饼给姜琳和孩子吃,她和程如山吃干烙饼就行。闫润芝知道姜琳爱吃,为了让她都尝尝,饼做的不大。 看两大两小回来,闫润芝立刻感觉儿子媳妇儿有点不一样,嘿嘿,果然要让他们独处,多处处就熟悉了。 烙蔬菜饼太香,姜琳一样吃了一个,最后又吃一个海米馅儿的,实在是太鲜美了! 大宝小宝和她一样,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娘三个就去院子里溜肚皮。 闫润芝悄咪咪地对程如山道:“冬生一回来,俺们就能吃饱饭,以后可不能再一走那么久。” 程如山从姜琳和孩子身上收回视线,“娘,你放心,不会了。” 吃过晌饭程如山想把东间炕收拾一下。 闫润芝:“等你回来再说吧,也不急。” 好不容易回来,这就要去跑关系,有这时间还是多和媳妇儿亲热亲热。为了给儿子媳妇儿留空间,她端着针线笸箩往外跑,午睡都不睡的。 程如山让姜琳领着俩孩子午睡,他拿了东西去公社。 姜琳:“晌午他们肯定歇班的。” 程如山笑道:“我知道的。” 姜琳就没说什么。 程如山去外面冲凉,擦干换了衣服,进屋,在大宝小宝头上摸了摸,又抚摸姜琳的脸颊,“我出门了。” 姜琳嗯了一声,继续摇蒲扇。 程如山把院门带上,先去知青点,在门口喊一声,“潜博。” 潜博正歪在炕上看书呢,听见程如山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就要藏起来,最后还是乖乖出去,“干嘛?” “你回城关系办妥了?” “你干嘛?”他报复程如海的事,没人不知道,潜博害怕他要来找自己算勾搭姜琳的账。 程如山:“帮你去公社盖章。走吧。” 潜博想说我自己去就行,但是在程如山的眼神压力下,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等我拿文件。” 他背上书包和程如山去公社,“你咋那么好心?”自己去跑关系起码要花一百多块钱呢。 程如山:“回谢你帮忙背包。” 两人去公社,一路上潜博跟不上程如山的步伐,几次都得小跑。他感受到了莫名的羞辱。 结果晌午公社根本不办公,让他们下午再来。 潜博:“忘了,人家晌午休息。” 程如山:“走吧。”他率先进去,直接往书记办公室去。 有个女秘书拦着他们,“你们找谁?” 程如山:“我们是程书记村里的。” 女秘书看他长得又高又俊,笑了笑,“进来等吧。” 她把两人领进程福贵的办公室去,让他们等一下,程书记过会儿就回来。 程福贵之前听程如海告状,心里有些不踏实,他就去通讯组打长途电话问问,打完电话心烦意乱的,又出去溜达溜达抽支烟想想事儿。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办公室,听说村里人等他,他以为是自己弟弟和侄子呢。 结果进了办公室,就看到程如山大喇喇地坐在他办公室里。 程福贵下意识地就想去摸抢,他当过兵,虽然枪法稀松,但是不耽误他用枪壮胆子,至今还拥有一把驳壳枪。 程如山淡淡道:“程书记,别紧张。” 潜博后悔跟着来了,他真是脑子抽风,怎么就以为程如山好心帮他办回城关系?这他娘的是来找茬的吧,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怕不是要打起来? 程福贵哈哈一笑,扒拉一下自己头发,“村里侄子上门,有什么好紧张的,如山,你可回来啦。” 程如山:“嗯,没死在外面。” 程福贵摇头笑,“你这个小子啊,调皮,这么多年还这样。现在都当爹啦,也老大不小的稳重点,回来大爷给你安排个工作。” 程如山:“不敢有劳程书记,别给我安排去劳改就行。” “看你这话说的,你不犯法,谁能让你劳改?过去的事儿,你记仇?”程福贵扬眉,眼里锋芒毕露,“我说冬生啊,你这就不对。政策问题,是党和政府的决策,我们当干部的只能如实执行。我不执行总有别人来执行,是吧?” 程如山笑了笑,起身,从潜博手里把表格拿过去,“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哪怕你枪毙了我爷爷,害死了我大爷,我也没弄死你不是?” 他把表格拍在桌上。 程福贵低头看了一眼,见是回城工作调动,城里已经安排好的,这边一般会拿捏一下要知青送个一百二百的。 不过程如山眼神跟刀子一样,程福贵就拿出印章来给盖了,“你看,手续合法,公事公办,我向来如此。只要政府说你爹没事儿,立刻放回来!”程蕴之几个在农场,以前程福贵还能使使坏,后来他也鞭长莫及。 程如山微微颔首,“我现在就要去办我家的平反手续。” 他盯着程福贵,眼锋如刀,声音冰冷,“我不在家,你若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我让你全家都变坟头的草!” 程福贵知道程如山这是来警告他不要想为程如海出头,他更知道程如山一般不说狠话,都是直接做狠事儿,只要他说了狠话,那是百分之一万会做到。这一点程福贵比谁都清楚,程如山的悍勇,他领教过。 当年在农场,有欺负他的,后来都被他打回来。谁想在政策之外欺负他爹和娘,他也都想方设法找补回来,拼着自己头破血流也不怕。 程福贵和程如山四目对视,锋芒碰撞,有跨越岁月的恩仇也有血脉相连的羁绊。 程福贵的父亲和程如山的爷爷,是本家兄弟,只不过他父亲是庶出,不正干,包戏子抽鸦片。而程福贵觉得程如山更像自己的儿子,狠、绝,不像程蕴之那么绵软,书生意气。 他又笑了笑,“冬生,你只管去,大爷等着。要是真能平反,大爷比谁都高兴。” 程如山拿了盖好章的表格还给潜博,“走了。” 潜博慌得赶紧追出去,连书记不书记的都不管了。刚才程如山跟程福贵说那话的时候,潜博心脏差点爆裂,他真的觉得程如山随时可能掏出一把刀子把程福贵捅死。昨天看他哄孩子倒是一副好脾气,今儿简直就能吓破胆。 离开公社大院,程如山在前面走得飞快,潜博小跑跟上,没注意不是回村的路。 潜博虽然紧张嘴巴依然贱嗖嗖的忍不住,“程如山,你说、你咋把人家变成坟头草?” 你真能吹牛! 你杀人就杀人,大不了让人家的心头血浇灌坟头草,你还能把人变成草? 程如山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一侧。 潜博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发现那是公社大队的坟茔地,虽然五几年的时候要求平坟运动,但是乡下这种地方,注重祖坟的,没那么容易平掉。这一片就好好的。一个个鼓鼓的大坟包,上面用圆形的土坷垃压着黄表纸,土坷垃上长满了茅草,随风摇摆。 潜博:“!!!” 他瞬间脑补了一下程如山把程福贵做成坟头草的样子,感觉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 程如山瞥了他一眼,“等你头发长一点。” 潜博:“程如山你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程如山挑眉,“你干什么了?” 潜博:……我想勾搭你媳妇儿私奔,这事儿严重不?他双腿发软,差点就跪下去。 在程如山的威压下,他哆哆嗦嗦,“程如山,对、对不、对不住。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程如海说你、你不回来了的。我……不过你放心,姜琳根本没、没搭理我。还、还踹了我一脚。” 他下意识就捂住裤裆,生怕程如山给他一脚,那可真废了。 程如山忽而一笑,吓得潜博差点尿了。 程如山拍拍潜博的肩膀,潜博腿一软就坐下去,却被程如山一把抓住,“没事,我没那么小气,喜欢是你的自由。” 潜博松了口气,脸上冷汗哗哗的。 “不过。”程如山低头看他,左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笑道:“在自己心里喜欢就好,别拿出来。”手指戳了一下潜博的心口窝,“这么脆弱的地方,要是发出芽来,多疼。” 潜博立刻又脑补了坟头草,脸色白得吓人,慌不迭地点头,“放、放心,不、不拿出来。再也、再也不敢。” 吓得这辈子都不敢喜欢女人了。 程如山笑着放开他,“正好我要去省城办事,明天一早和你一起赶路。” 潜博原本松口气,这会儿吓得恨不得死这里,谁要和你一起赶路啊,我他妈又不是受虐狂。 第23章 比糖甜 程如山花三毛钱买了潜博一张副食品票, 虽然潜博说给他,他却不肯。程如山去供销社买了一斤各色糖果回家,姜琳、闫润芝正带着大宝小宝在摆弄县里买回来的布。 闫润芝:“冬生真能干, 宝娘儿你眼光真好,你看你买这些布,干啥都行。” 她把那块西红柿和小清新拿出来, 比划了一下,“这块红布我给你做个袄儿过年穿,白底绿花做个单褂子好看。当初也没给你聘礼没做新衣裳,可委屈你了。” 大宝小宝齐喊:“做花裙子!” 那个曾知青穿着裙子可好看, 娘穿肯定更好看。 姜琳:“裙子来年再做, 今年很快就冷了。” 俩孩子对视了一眼, 趴窗台看看外面的日头,再看看自己背心短裤, 哪里冷? 闫润芝就给俩孩子解释:“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怕冷。” “哦,”懂了。 姜琳把计划做棉被的布拿出来, 闫润芝要做一条被子,另外再做一条她和大宝小宝盖, 让程如山盖那条旧的。 棉衣也要添置,棉花除了一人一斤的棉花票,秋天还能去后面庙子村买点,他们村有大队副业纺纱织布。 另外给闫润芝做一身新衣裳,再给大宝小宝做。 闫润芝:“我一个老婆子穿什么新衣服?宝儿娘你年轻媳妇儿好看, 你穿。” 她一个老婆子,穿着新衣服,让那些人找借口批d她地主婆子? 姜琳计划好了,也不管她说什么,每块布都做好记号然后收起来,等拿到棉花再说。 她把买的上好的棉布拿出来,这是准备做绣花品的,除了帕子、手袋、钱包这些,她还想做点小孩子肚兜,以及大一点的盖巾。城里人讲究,家里家具喜欢盖上个什么遮灰,等以后生活好,有了电视冰箱之类的,那更要盖着,既好看还干净。 程小宝把那块西红柿的布披在程大宝身上,“你当媳妇儿。” 程大宝:“我是男人,你当媳妇。”他把那块红布要往程小宝头上盖。 姜琳笑着拉下来,“你俩是男孩子,都不能当媳妇。” 程小宝立刻给她披上,“琳琳当。” 程大宝道:“妈是爹的媳妇。” 程小宝:“对啊,”他又看闫润芝。 闫润芝:“我是老太太,不能当。” 这时候程如山进来,把糖放在炕上,俩孩子立刻扑过去,“爹买糖啦。” 他俩看了闫润芝一眼,又看姜琳,“妈,能吃吗?” 姜琳:“吃吧,只能吃一块。” 抓了一大把的程小宝面色一僵,一块怎么够?他悄悄地往炕席底下掖了一把。程如山看见,伸手要去拿,程小宝一把搂着他的胳膊,摇头,“冬生乖,不拿。” 他还偷眼看姜琳,见她没发现,就给程如山挤眼睛。 程如山被他挤得心里软软的,看了姜琳一眼,笑了笑没管。 程小宝见爹不管,更加得意,又想藏一把,程大宝拉住他的手,抠出来放回去,又拿糖给闫润芝和姜琳吃。 程如山把剩下的拿起来,收到墙上的搁板上,那里钉着木楔子上面搭着板子,可以放就手用的东西。 他对俩孩子道:“这个妈保管,她给你们分。” 程小宝看姜琳的眼神更比蜜糖还甜了。 闫润芝岂能不知道俩孩子的小动作,她却没管,有些事儿只能让孩子母亲和孩子互相磨合,宝儿娘以前不管孩子,现在开始管,好坏的都应该她张罗,自己这个做嫲嫲的,只需要做好吃的就行啦。 她对姜琳道:“宝儿娘,你帮冬生收拾行李吧,我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丢三落四的。” 姜琳想说让程如山收拾,不过顶不住闫润芝那殷切的眼神,就说行。她下地,却也不知道程如山有什么东西,就看他。程如山拿了个闫润芝用两层老粗布缝的布兜,把他换洗的衣物、干净的布鞋收进去,另外手巾、饭盒、水壶、牙刷等日用品也收好。 程如山还把一个装钱票的藏蓝色小布包也随手放进去。 姜琳:“你再背个书包,这些要紧的随身拿着,不要满哪儿乱放。” 程如山道:“没事的,没人敢偷。” 姜琳:“就算没人偷,那万一拿错了、掉了,你急着用不是麻烦?” 想他之前把几千块钱的存款单塞在一个大包里和腊鸡腊鸭子在一起,还交给潜博看着,她就觉得他心大得一锅炖不下! 闫润芝:“宝儿娘说的对,冬生你有些时候大喇喇的就是不对。” 程如山从善如流:“好,我记住了,以后改。” 姜琳就把她用的一个旧书包拿给他,磨破的边儿闫润芝都用劳动布给缝过,还绣上一点花边,好看得很。 闫润芝:“我晚上给你做一瓶子炸酱再烙点饼你带着,在外面吃饭不方便的时候也能对付一下。” 程如山说行。 闫润芝就去别人家借鏊子。 夏天一般饭菜都留不住,但是烙饼、炸酱这些能放一段时间。 程如山去挑水,姜琳把炕上的布收拾一下,就看小哥俩在院子里嘀嘀咕咕。她凑过去,只见俩人在分糖呢,你一块我一块,程小宝嘴里更是塞得满满的。 程大宝:“娘说吃一块。” 程小宝:“我是吃一块。再替琳琳吃一块,冬生吃一块,嫲嫲吃一块,还有……还有咱妹妹一块。要不要我替你吃一块?”嫲嫲说爹娘在一起就会有个漂亮小妹妹来家里,估计已经在火车上了吧? 姜琳:“……”这小子一说吃糖,嘴皮子很利索啊。还有妹妹是谁? 程大宝:“坏牙。” 程小宝:“反正会掉的,坏了再长!” 姜琳:“咳咳。” 程小宝立刻把多余的糖块压在一个葫芦瓢底下,仰着小脸朝姜琳笑:“琳琳,干啥?” 姜琳故意板着脸,“叫妈,琳琳是你叫的?” 程小宝:“只有冬生能叫吗?” 程大宝:“嫲嫲能叫。” 姜琳:“你俩别打岔。”她本来以为这俩孩子缺爱,一个敏感一个傻狍子,何曾想啊,是自己太天真啊。 俩孩子看她板着脸,立刻乖乖地靠墙根站好,你挤我,我挤你,低着头抿着小嘴,眉梢眼角藏不住的笑。 哟,琳琳又生气了。 他们发现了,以前娘生气骂、打,这会儿琳琳生气,不打,就会板脸。哈哈。 小孩子最会察言观色,一旦娘爱他们,不打不骂,他们就开始得寸进尺。 于是闫润芝和程如山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小只靠墙站着,程小宝踮着脚跟东倒西歪,程大宝倒是站得板正的,姜琳手里拿着一根小指头粗的棉花柴,正在训话。 “你俩给我站好,不许嬉皮笑脸的。” 程大宝板着小脸,很严肃,程小宝抿着小嘴,里面还藏着糖呢。 闫润芝唱起来,“今天他偷了一块砖呐,明天他把墙扒。小孩子不听话啊,揍他!” 姜琳被她唱的憋不住要笑,还想努力憋住,结果看程大宝小嘴嘟嘟囔囔唱,程小宝还摇头晃脑打拍子,她没憋住就扑哧笑起来。 她一笑,程小宝就得寸进尺,扑到她大腿上抱住。 闫润芝:“小孩子不听娘的话啊,揍他!冬生小时候最听话,从来不惹娘生气呀。” “听话”的程冬生默默地把水倒进缸里,好像自己真的一直都很乖一样,面不改色地走了,还给姜琳眨眨眼。 程大宝:“妈我错了,我以后就吃一块糖。”他对程小宝道:“你也吃一块。” 程小宝:“!!”你似不似傻,那么好吃的糖就吃一块? 等程如山再挑水回来,姜琳在门口堵着他,“呐,孩子都要被你惯坏了。” 程如山挑着水,脸不红气不喘,停下来看她,“咋了?” “你说咋了?” “不就是吃糖嘛,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吃糖的。我小时候想吃吃不到……” “你缺少的也不能无原则地给他们呀,我瞅着这半天,程小宝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在吃糖。” 程如山想了想,“还真的不行,得管。” 姜琳点点头,“你知道就好,赶紧去管管你儿子。” 程如山笑了笑,“行啦,为这点事儿生气,不值当,以后买了糖先给你。” 姜琳:说的好像是我馋一样,是因为这个吗? 程如山去牵她的手,姜琳想跑,却被他一把揽住肩头顺势滑下来就握住她的手,进了院子里,他道:“儿子?” 屋里的大宝小宝谁也没吭声。 他们早就看到爹妈在门口嘀咕,妈肯定是告状呢,没好果子吃,假装听不见。 程如山把水倒进去,把扁担和水桶拿出去然后进屋,就看到趴在炕上嘀嘀咕咕的小哥俩。 他轻轻弹他们的脑门,“说什么呢?” 程小宝:“问问炕奶奶,我们什么时候有妹妹啊。” 程大宝:“嫲嫲说,咱家要有个小妹妹。” 程如山突然又有一种在县城遇到姜琳却被当小偷流氓的憋屈感,自己连媳妇儿还没亲上呢,哪里来的小妹妹?哎,要努力啊。 程小宝从炕头拿出一个闫润芝用很碎的布头给他们缝的小娃娃来,“看,我生了一个妹妹。” 程大宝:“叫什么名字?” 程小宝:“宝生。” 程如山把之前的事儿抛脑后去了,“为什么?” 程小宝一副你真笨的表情,“冬天生的叫冬生,小宝生的,就叫宝生。”他还学着嫲嫲哄他们睡觉的语气,轻轻地道:“宝生乖,睡觉觉~~” 后脚进来的姜琳:“……” 程如山回头看她,语调委屈得很,“媳妇儿~~” 姜琳:“都来帮忙做饭,别扯没用的!” 她一定要趁着程如山不在的时候把大小宝好好管管,程如山太惯孩子,尤其知道刘红花苛待他们以后,简直想把心一气掏出来给孩子。这么溺爱,会把孩子惯坏的。 尤其大宝小宝这种以前吃过苦,被人欺负过的孩子三观还没形成。现在有人撑腰、溺爱着,保不齐就变成熊孩子。 她可不允许自己孩子变熊孩子。 晚上蒸小米糕、还有晌午的烙菜饼,再炖一锅酱茄子,顺便蒸着半只腊鸡。支小锅给程如山炸酱,里面放了腊肉丁、蘑菇丁、海米。闫润芝知道姜琳爱吃便多做一些,留下一碗。 姜琳尝了尝,真是又鲜又香,不管是夹馒头还是拌面条,都好好吃。小米糕比她记忆的那个味道更好一百倍,甜糯细腻,香绵柔软,百吃不厌! 早早吃过晚饭,溜溜弯散散步,八点左右大宝就在闫润芝的授意家招呼爹妈回家困觉。 程小宝是真困,这孩子贪吃贪睡。 洗吧干净上炕,姜琳照旧睡炕头,把程小宝放在自己身边,然后是程大宝,让程如山睡另一边。 程如山倒是也没抗议。 姜琳洗过头拿手巾一边擦,一边给提醒程如山出门的东西不要忘,再检查一下。 程如山:“检查过。等我走你们和娘一个炕,我回来再收拾东间炕。” 姜琳:“好的。” 明明她和程如山才认识,让他弄得跟老夫老妻似的,这两天他又是牵她的手又是抱她的,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低着头默默擦头发,两人一时间没说话,屋里有暧昧的气息涌动。 程如山走到她那边炕前,把手巾拿过去,免得她把头擦秃了,“别擦了,一会儿就干了。” 姜琳甩了甩头发,果然快干透了。 程如山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帮她扒拉一下头发,他手指修长有力,尾指扫到她脑后的敏感处让她哆嗦了一下。她赶紧把头从他掌心里躲出来,“一会儿就干了。” 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按着炕沿,身体前倾低头看她,“你为什么怕我?” 他的靠近让她呼吸都有些紊乱,她立刻靠后紧贴在墙上。姜琳嘴硬,“你又不是老虎,我怕你干嘛。” “真不怕?”他笑,长腿屈膝上了炕,跪坐在她跟前。 姜琳:“!” 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轻轻地握住她的下颌,“这样呢?”他声音低沉,黑眸里是藏不住的欲望。 姜琳心扑通扑通跳得耳朵里都是敲锣打鼓的声音,她虽然对他有些熟悉,也欣赏他,不再那么害怕,但是他带着欲望的靠近还是让她紧张。 突然程小宝咯咯笑起来。 姜琳立刻拍开程如山的手去看程小宝,发现他依然睡得香甜,只是说梦话而已。 吧唧吧唧,小宝在吧嗒嘴巴。 姜琳:“小宝干嘛呢?” 程如山看了看,他嘴角还流口水呢,口水带着甜丝丝的味道,估计吃糖吃多了。他顿时有点心虚。 姜琳凑过来看看,这时候程小宝嘴巴里骨碌一声,传来什么和牙齿磨擦的声音。 姜琳:“他嘴里有东西!” 程如山也听见了,赶紧把小宝的头侧过来,捏开他的嘴巴,从里面抠出两块糖来,程小宝还直吧嗒自己的小嘴巴想把糖抢回去。 姜琳瞪了他一眼,这要是卡着那得多危险! 程如山更内疚,这真是他的错,本来姜琳和他说了,他要进屋教育一下俩儿子的,哪里知道说起生妹妹,他就给……他下去拿了手巾沾水给小宝擦脸,又端温水过来哄着小宝喝水漱口。 “小宝,漱漱口吐出来。” 程小宝正睡得香呢,迷迷糊糊的,果然听话漱漱口吐出来。 啊? 吐出来以后,程小宝一下子醒了,我的糖!他立刻瞪大眼睛去碗里找。 程如山凉凉地问:“你找什么?” 程小宝瞪大的眼睛立刻闭上,吧唧歪在他爹臂弯里一秒钟入睡。 程如山:“……” 姜琳:“你看,是不是赖你?” 程如山:“赖我。是我的错。”他放下碗看看手里那两块糖,放到自己嘴里。 姜琳惊讶地看着他,“要睡觉了。”你都不换牙,你更不应该吃糖。 程如山笑了笑,“你吃不吃?”他低头朝她亲过去,姜琳吓得往后躲,他的唇擦着她嘴角划过去,留下甜甜的味道。 他黑眸含笑,看着她樱桃粉的唇,觉得肯定比糖甜,很想尝尝那蜜糖般的滋味,却故意道:“逗你玩儿呢。要不你以为能躲开?” 姜琳摁着自己的胸口,用脚踢踢他,指了指对面,让他去那边睡。 程如山顺势握住她的脚,捏了捏,她皮肤白净,脚丫生得也好看,细长白白嫩嫩,肌肤下面是淡青色的血管,脚豆圆圆润润,指甲刚剪过,在灯光里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手上带着茧子,擦得她肌肤又麻又痒,过电一样。 姜琳想踹他,却用不上力气,他握着她的脚,轻轻用力就能把她拽过去。 他看她脸红得厉害,眼睛里水光溶溶,一张清丽的脸蛋在昏黄的灯光里越发让人心动难耐。 他本是自制力很强的人,少时学童子功,禁欲已久并不觉得如何。 这会儿却不受控制地对她生出强烈的男欢女爱的冲动,想将她压在身下为所欲为。他手上力道逐渐加重,而后握上她纤细却线条优美的小腿。 姜琳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有些不知所措,眼里的雾气要凝结成水珠了,心动、紧张、害怕交织在一起让她心怦然大跳。对上他深幽眸子里炽热的光芒,她心一横,凑过去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第24章 彪悍的琳琳 亲完她立刻躺下, 抱着小宝把脸埋在他肩头掩饰自己的害羞。她发现让她给程如山一巴掌比较容易,亲一下就需要好大的勇气呢。 程如山呆了一下,原本想逗弄她,结果反而被她给调戏了。她亲上来的时候, 他脑子一懵寻思要不要趁机把她扑倒, 结果她柔软香甜的唇一触即分便逃离。 亏大了! 他什么时候反应这么迟钝了? 程如山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那么一丢丢, 他垂眼看她, 她也不知道是害臊还是紧张, 肩头还一颤一颤的。 他只得安慰自己,轻轻抚摸一下她的肩头, 温声道:“逗你玩儿呢, 放心,你不同意,我不会强迫的。” 姜琳声音闷闷的, “快睡吧。”她发现自己居然心动了! 不明白为什么才认识这么两天, 就对一个本来避之不及的类型心动。难道自己有毛病了?她喜欢的不是人畜无害邻家大哥哥型的吗? 姜琳劝自己,看内心,程如山虽然看着吓人,可他对她温柔体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不过才认识就滚床单什么的, 实在是有点心理障碍, 她的身体会紧张,为了不弄得太尴尬狼狈,还是算了。 程如山躺在大宝那边, 摸到蒲扇,一下把灯熄灭。他手隔着俩孩子探过去摸摸她滚烫的脸,轻轻地捏一下她的耳垂,不意外地感觉到她的紧绷,笑了笑握着她的手,“睡吧。” …… 转眼,程如山走了几天,姜琳和闫润芝每天做绣花品,做好吃的。有大小宝在眼前跑来跑去、叽叽呱呱、讲故事做游戏的,姜琳觉得时间特别饱满。 每一分钟,都好似水嘟嘟的葡萄一样,被他们给填充得满满的。她的心不知不觉也软软的,视线下意识就落在他们身上。 闫润芝发现她看孩子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就寻思儿媳妇哪怕想回城,应该也不会撇下孩子。 这日下午姜琳陪着闫润芝带着大宝小宝在大槐树下做绣花品,几个老婆子在一旁叽叽呱呱的,这几天她们观察着姜知青真是懂事了。她对婆婆尊重,对孩子爱护,坐在那里又俊又文静,真养眼。 姜琳学不来绣花,就只做简单的设计和缝花边。她还安排商婆子和另外俩老婆子缝,以后卖了,分钱给她们。这几个老婆子以商婆子为首,别的婆子只学样就行。 绝大部分老人,步入人生最后阶段,都已经看透人生大部分的蝇营狗苟,只想过安稳日子,赚点钱改善一下生活。 而且这时候政策越来越开放,城市里摆摊的、乡下去卖鸡蛋蔬菜的、集市上自由贸易的越来越多,老百姓都想赚点钱。所以姜琳跟商婆子说想做点针线活儿换钱给大宝小宝买奶粉、麦乳精,让婆婆们都加入,她立刻支持。 商婆子也是身经百战的,针线活儿虽然没有闫润芝那么精巧,胜在麻利,姜琳缝一个的,她能缝好三四个,干活儿的时候不需要怎么看,针脚就整齐干净。 正忙着,商宗慧背着一大捆干柴回来,跟她们打招呼,“姜知青,我把柴火给你放门口啊。” 姜琳看看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不见了,天有些阴。她起身道:“放小南屋里吧,看样子要下雨呢。” 她跟闫润芝说一声,家去开门收干柴。 正在看蚂蚁搬家的程大宝听见,立刻拽着小宝跟上,只要爹不在家,他就负责盯着妈。 姜琳原本要自己去捡柴火的,商婆子让自己孙子打柴的时候顺便给她打,姜琳就给商宗慧钱。他一开始拒绝,不过姜琳再三坚持,他也只好同意按照市价,谈妥了大家都方便,谁也不欠谁的人情。 “姜知青,这几天没什么事儿吧?”商宗慧特别佩服程如山,平时巡逻都多在这里溜达溜达,免得程如海使坏。 姜琳笑道:“多谢你,安静得很。” 程如海这几天安静如鸡,一点动静没有。 商宗慧就放心了。 说着话到了家门口,姜琳开门把干柴放好,等商宗慧走了,姜琳就带着大宝小宝去自留地菜园看看。 闫润芝勤快,菜地侍弄得也好,边边角角能种的都种上菜,各色各样都有,这时候长得正茂盛。 姜琳拎着筐子摘菜,小宝抓蚂蚱,大宝穿梭在菜地里忙着抓虫子和蚂蚱,免得它们祸害蔬菜,可不能和那些懒汉家的菜一样被啃成蜘蛛网。 程大宝看姜琳要去摘一颗大葱的葱苔,立刻喊道:“那个不能摘!” 姜琳:“都老啦。” 程大宝:“那是葱嫲嫲,留着种的。”农家自己留葱种,来年继续种,当地的大葱品种好,葱白有尺长,长得特别好的比人都高。 姜琳:……我还不如个你,不摘就不摘。她去摘茄子、辣椒、西红柿等蔬菜。 这时候茄子、西红柿结得多,只黄瓜不好,虫子多,那黄瓜弯弯着巴掌大没有,还不够嚼零嘴的。 姜琳摘了一些西红柿,有的红彤彤的,有的粉粉的,水嘟嘟非常诱人。她放在筐子里让俩儿子吃柿子,不能天天吃水果,吃个柿子也不错。 程小宝立刻挑了最大最红的一个给她,“琳琳,你吃!” 他把最好的那个给她,让姜琳瞬间幸福无比,不是为了西红柿,而是小宝待她的这份心思。 从爸妈离婚以后,她就没这个待遇啦。 姜琳也不拒绝,喜滋滋地接过去尝了尝,别看卖相不大好,吃起来既有清甜的汁液,还粉粉的直粘唇舌,口感特别棒。真的不是那些青着摘下来喷点药,让它们默默变红,硬邦邦打死狗的西红柿能比的。 程小宝看她吃得眼睛都眯起来,想必吃得很爽,就笑道:“琳琳,好吃不?” 姜琳吃得美滋滋的,“好吃,谢谢小宝。” 程小宝对对手指头,“那……琳琳,你今天能多给我一块糖吗?” 姜琳差点被甜甜的西红柿汁呛着,她看着程小宝,冷漠脸,“并不能。” 程小宝微微嘟嘴,“冬生走了,琳琳都不乖了。” 姜琳:……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姜琳摘了菜也去拿虫子,她把虫子直接捏死,看得程大宝一阵着急。 程大宝:“姜琳同志,请你把虫子装在瓶儿里。”他把玻璃瓶递给姜琳,里面已经装了不少菜青虫。 姜琳:“……是,程大队长。”你是生产队长!她有错就改,拿了虫子也装在玻璃瓶里,这样可以回家喂鸡。 程大宝看姜知青有错就改,很欣慰。 程小宝:“琳琳同志……” 姜琳假装没听见,“柿子甜得很,你啃一个。” 程小宝一脸嫌弃,人家要吃糖。 程大宝举着那褐色的玻璃瓶对着天空看了看,突然来了一句,“云在青天虫在瓶。” 姜琳:“……”怎么这么耳熟?恍惚记得有这么句话叫云在青天水在瓶?她也不记得哪部电视剧里看来的了,觉得挺有韵味,没想到程大宝居然会……改。 估计是闫润芝教他的,闫润芝虽然不识字,却会背很多戏词、故事。 程小宝突然对姜琳道:“琳琳,你看瓶子里有啥?” 姜琳以为他换个花样想讨糖吃,就道:“虫子啊。还有啥?” 程小宝露出一个坏笑,“你以为虫子就是虫子啊。” 姜琳白了他一眼,一开始她觉得这小子天真烂漫、呆萌单纯,像个小天使!才几天就开始露出本来面目,原来是个小坏蛋,居然用那一套吓唬她。 “虫子也是蛋白质。” 程大宝和小宝好奇,“什么是蛋白质?” 姜琳得意道:“和鸡蛋一样,所以,以后不要吃鸡蛋,炖虫子吃吧。” 程大宝和小宝:“呕~~” 姜琳哈哈大笑,小样儿的,治不了你们。当年住校有几个同学特别嘴贱,总喜欢在她吃东西的时候说恶心的事儿,她都练出来了! 她挎着菜篮子就往家跑,程小宝扛着两根大葱在后面“琳琳、琳琳”地追,程大宝举着他的战利品,夹着两根瓠子,追在最后面。 母子三人回家,这时候天阴得厉害,闫润芝也端着笸箩回来。 闫润芝看姜琳和俩孩子打成一片,别提多高兴。她笑道:“今儿七月七,大阴天的可没有月亮拜喽。本来咱们娘们儿拜拜月奶奶,手更巧呢。” 女不祭祖,男不拜月,拜月是女人的节日。不过反封建以后,物资也不丰富,很多节日都不过,女人的节日更直接被无视。 姜琳对拜月没兴趣,只问:“那咱们吃什么?” 闫润芝听姜琳主动问,心里乐滋滋的,“我给你们做巧果子和七巧面吃。” 姜琳和孩子都被勾住,不知道什么是巧果子和七巧面。 闫润芝解释一下,其实就是用白糖、面粉、油等和面,加上红枣、芝麻、核桃仁等,捏成各种形状,油炸或者烘烤或者上锅蒸。因为当下条件有限,只能自由发挥,多半就是发面做然后蒸熟。 七巧面就是应景的名字,怎么吃都行,擀面切面条,煮熟以后过冷水,根据喜欢放各种调料。 七巧面就放七种,油炸花生米、绿豆芽、黄瓜丝、西红柿、鸡蛋卷、虾仁、卤牛肉等,有什么放什么,然后用白糖、醋、酱油调一碗料汁倒进去,好看又好吃。喜欢吃辣的还可以放辣椒油、剁椒,丰盛又美味。 可惜现在物资不丰富,只能做个简单七巧面。 姜琳带着大宝小宝给闫润芝帮忙,姜琳切蔬菜,大宝去把糖罐子抱来,他负责舀白糖。程小宝趁着姜琳看不见,抱着大宝的手,把他舀出来的一勺白糖飞快地塞进自己嘴里。 程大宝:“!!!” 姜琳正在切蔬菜,抬头正好看见。程小宝被抓个正着,他瞪大了眼睛,立刻把勺子拿出来放在程大宝嘴边,想说大宝你吃糖,结果自己一张嘴就露出雪白的绵白糖。 他没法抵赖,就嘿嘿一笑,“琳琳,你要不要来一勺?” 姜琳:“……” 闫润芝肩头一抽抽的悄悄地把脸别过去,免得引火上身。因为儿子的童年太苦,她总想让大小宝甜一点。不管多穷总要凑点票买斤白糖备着,就为了悄悄给孩子们甜甜嘴儿。哪里知道,一不小心就把程小宝的甜瘾给惯出来。 姜琳也没说什么,只对程小宝道:“这一勺子糖,足够你甜三天的,后面三天的糖块没有了。” 程小宝立刻吃了苦胆一样,小脸皱起来,苦不堪言。 程大宝哈哈大笑,指着他,“该!” 程小宝吸吸鼻子,哭丧着脸,“妈,罚站行不?”只要跟姜琳求情他就利索叫妈,其他时候琳琳、娘、冬生媳妇的乱叫。 姜琳:“别扯没用的啊,等你爹回来的。” 程小宝一听眼睛一亮,“冬生回来肯定给我吃。” 姜琳:“……” 闫润芝:“小宝哎,吃糖太多牙齿烂掉找不到媳妇儿的。” 程小宝小声嘟囔:“不给吃糖,有媳妇儿有啥用?”他还拿眼瞅姜琳。 姜琳面不改色:“吃饭。” 吃晚饭的时候,外面已经阴得看不清,姜琳点了煤油灯,在堂屋的老榆木饭桌上吃饭。 用这桌子吃饭,姜琳都觉得格外香,更何况七巧果可爱又清甜,七巧面丰盛又美味,面条筋道韧性,花生酥脆,蔬菜爽口,吃起来真是清清爽爽、甜甜美美。 因为汤里放了糖,甜滋滋的,程小宝喝了个肚圆,擦擦小嘴,“过瘾。” 程大宝也吃得饱饱的,捧着肚子直揉。 姜琳领着孩子在院子里收拾一下,溜达溜达消食儿。 程小宝叉着自己的小腰,开始逗他娘,“琳琳,你腰疼不?” 姜琳:“腰不疼,牙疼。” 程小宝嘿嘿笑,“大宝,你腰疼不?” 程大宝翻了他一眼,“傻狍子!” 闫润芝见姜琳和大宝都不捧场,赶紧接话,“小宝,嫲嫲腰疼,怎么办呢?” 程小宝立刻来了精神,“我教你个话,你一口气说下来就不疼了。”他开始煞有介事地念:“牵牛郎、织女星,左星、右星,说七遍、不腰疼!” 这都是闫润芝教的,他想拿来讨好姜琳换糖吃。 他看着姜琳:“琳琳,你好好学学,一口气说七遍都不腰疼。” 姜琳:“我本来也不腰疼。” 他们在院子里溜达,做游戏,约莫着八点半九点的样子就上炕睡觉。 因为闫润芝也在,大宝小宝要她讲故事。 闫润芝就讲牛郎织女,讲完了程大宝一本正经道:“今晚上阴天,天上黑黢黢的,牛郎织女看不清,摔个大跟头。” 程小宝叹了口气,“牛郎织女好可怜,每年见一面,今晚黑黢黢,摔个大跟头。哎,冬生和琳琳更可怜,儿子这么大了才见面。” 姜琳:“……!!” 闫润芝笑道:“冬生肯定在想琳琳呢,琳琳想不想冬生啊?老人们都说去葡萄架下能听见牛郎织女说悄悄话呢?” 程大宝和程小宝很想去听,可惜家里没有葡萄架,两人就开始嘀嘀咕咕冬生在哪里,干嘛,有没有想他们。 姜琳:……我已经睡着了,随便你们说什么。 她真的很快入睡,梦见程如山,他握着她的手,笑微微地看着她,说:“想我没?” 姜琳:“没想没想,一点都没想。” 程如山:“口是心非。” 程小宝:“琳琳不乖。” 程大宝:“姜琳你怎么做人家媳妇儿的?” 咔嚓,姜琳感觉头顶有雷在响,吓得她一个激灵,醒过来。黑暗里雷声隆隆,一道电闪周围亮如白昼,“咔嚓”又一个炸雷。 外面传来哗哗的雨声。 下雨了? 感觉道脸上的雨水,姜琳被淋得彻底醒了。 屋里怎么下雨? 姜琳惊讶地发现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其实三更天就开始下,雨越下越大,很多老房子就扛不住渐渐地漏雨。当地农家的房子很多都是秫秸当椽子,麦草糊泥当瓦的,一个不慎就漏雨。就算盖瓦的,如果技术不行或者时间久了瓦片破裂打滑出现缝隙依然会漏雨。 她一骨碌爬起来,赶紧下地摸盆子,却哧溜一下差点劈叉——地上什么时候蓄着一汪水了!!! 闫润芝也醒了,听见动静立刻摸火柴点灯。 火光亮起,姜琳发现这哪里是房子,这是花果山水帘洞吧,起码有四处小瀑布,有大有小,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有雨点落在大宝小宝的脸上,大宝蹙眉翻身躲开继续睡,小宝咯咯笑着吧唧小嘴,拿舌头舔。 闫润芝赶紧把小宝抱到干爽的地方,姜琳把大宝也抱过去。婆媳俩又起来忙活,去东间把炕上怕浇的东西也拿掉,把家里能用的盆、锅端过来接水,接了炕上接不了地上,很快炕前地面就雨水蜿蜒成小河流。 姜琳:…………看着也是个砖瓦房! 她看闫润芝,发现闫润芝比自己还懵呢,似是想不通这砖瓦房怎么漏得这么厉害?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憋不住哈哈笑起来。 闫润芝一拍手,捏了个兰花指,起了个不知道什么腔调就开始哼哼,“黑黢黢的天,牛郎织女他翻了脸,打雷是又打闪,哗啦啦把俺们来淹~~~~安安呐~~~” 姜琳被她笑得肚子疼,第一次听见牛郎织女还会闹甭的梗,都特么一年才见一面了好吧。 闫润芝突然给她打了个手势,悄咪咪地道:“宝儿娘,你听?” 看她一副突然长出天线能跟天地沟通的神棍架势,姜琳肃然起敬,也竖起耳朵听,怎么隐约听见不远处程如海家在嗷嗷叫唤呢,那哭爹喊娘惨兮兮的叫声是刘红花吧? 这样大的雨,砖瓦房没大事,那些维护不善的土坯房简直惨不忍睹。不但屋顶变成筛子,炕前地面变成烂泥洼,而且窗户还往里潲雨。 更何况刘红花家还被程如山给戳漏了屋顶,虽然程如海修过,可补丁就是补丁,小雨没事,遇到大雨它是一定会漏的! 刘红花把儿子闺女吆喝起来赶紧接雨收拾东西,家里的衣服被子面缸都要盖好,可别让雨淋了。 她脚不沾地穿梭着,她闺女打碗儿突然喊道:“娘,小心!” 刘红花还问小心什么呢,就感觉头顶一阵发麻,下意识地抬头看,一大坨被泡软的泥块从破裂的屋笆处漏下来,啪叽拍在她的脸上,砸得她嗷一声。 “啊——姜琳,都是你个祸害!程如山、闫润芝!我要杀了你们!”刘红花抹了一把脸想去找姜琳拼命,结果步子太大太急脚底下一滑,“咕咚”摔了个狗啃屎。 这一场大雨下到天亮才结束,不只是姜琳和刘红花家,夜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爬起来。不是卧房漏雨就是猪圈、草棚漏雨,要么就是院子积水排不出去倒灌进屋里麻烦。 天一亮姜琳就等不及,她对闫润芝道:“嫲嫲你看着点孩子,我去瞅瞅屋顶。” 她赤着脚出去,瞅了瞅,可以踩着墙边一个缸上墙,然后再上屋顶。 她舀了水冲冲脚上的泥免得打滑,把裤子挽到膝盖,露出纤细白腻的一截小腿,两只脚丫子也白生生的,一看就没受过什么委屈。 要不是环境不同,她真以为这就是自己的身体呢,实在是太像了。 不过她前世除了力气大,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皮肤抗造,白白嫩嫩不长斑不变黑,也是奇怪得很,别提多招人稀罕,希望这身体一样抗造。 闫润芝以为她在院子里瞅瞅,好叫人来修屋顶呢,没想到她居然要爬上去,吓得赶紧冲出来,“可了不得,宝儿娘,咱可不能上去,你快下来,快下来!” 姜琳已经狸猫一样轻巧地爬上屋顶,“没事,我瞅瞅。”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程小宝:冬生,你不在家,你媳妇儿就上房揭瓦! 程大宝:我是男人,让我上! 程如山:我媳妇儿真是漂亮得没话说。 闫润芝:牛郎织女哟~~ ……………………………… 第25章 大显身手 闫润芝在下面仰着头紧张地盯着姜琳, 跟着往东往西地挪动,张着胳膊生怕姜琳一个不小心滑下来。 姜琳检查了一下,“这上面瓦片都还好的,就是很多错位了得重新铺铺, 还有脊瓦有断裂,需要买新的更换。” 这是他们家好些年的老房子, 大青砖、烧制灰瓦, 用料都极好, 可比村里其他人家的好多了。 脊瓦很关键, 这是覆盖交接处的部位,盖不好指定漏雨, 雨水把底下的泥泡软冲光, 秫秸绑的椽子也会被泡烂,需要晾晒一下。 她抬头看看天,浓云散去, 碧空如洗, 漂亮得耀眼。东方鱼肚白渐渐破出霞光,给天空染上红橙黄紫的颜色,如同打翻的油彩一样好看。 她寻思应该会是个好天气吧! 她道:“不能下雨了,把屋脊晾晾,免得烂了下面的秫秸。” 闫润芝在下面喊:“朝霞不出门, 晚霞行千里, 会不会还大雨呢。” 姜琳:“下雨就赶紧盖上,不费事。” 她把漏雨的地方检查一下,掀开晾晒回头和泥糊糊再盖上瓦片就好。 姜琳站在屋顶, 站得高望得远,就看到不少人家都跑出来吆喝着漏雨、灌包的,疏通阳沟的,找人修屋顶的,忙得不亦乐乎。 不远处程如海家更热闹,几只鸡淋成落汤鸡,院子里雨水倒灌成了水泡子,屋子里漏雨,一家子在晒被子晒衣裳。 刘红花更好笑,一分家就摆上婆婆款儿,拐棍儿都拄上了!!看她拄着根棍子直蹦跶的样子,姜琳笑得毫不矜持。 姜琳:切,儿媳妇还没娶上一个,你就想当婆婆了? 她麻溜地摆弄着,赶紧把瓦片重新整理一下,还得下去和泥,拎上来把秫秸把儿缝糊糊。 这时候终于有人看到她在屋顶上,惊呼声此起彼伏,都跑大队部这一片来看。 “哟呵,姜知青这是深藏不露呢,还能修屋顶!” “姜知青,你能啊?什么时候学了这一招啊?” 他们很多人都是知道姜琳从前的样子,眼高于顶,瞧不上人,这会儿可是真高,爬屋顶去了,下一步你不得上天? 姜琳大声道:“这还用学?爬上来,把瓦片摆摆,三岁小孩子都会啊。当然,得有瓦片摆。”嘿嘿,程如海家那种麦草屋顶就别想了。 幸福感真是比出来的,之前住窝棚多憋屈?这会儿住上砖瓦房,程如海和刘红花去住土坯房,姜琳就觉得无比幸福。 如果再从天而降来一个卞海涛死了的消息,那就更完美了。 哈哈哈哈。 有人看不惯她那得意样儿,就挤兑她,“姜知青,你这么厉害,给我们也修修呗。” 姜琳:“行啊,看情况收费啊,材料自备。” 她可是生意人,绝对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因为左邻右舍太熟悉不好意思张口要报酬,结果让人家白使唤最后还不落好得罪人,别提多憋屈。 有人不乐意,“姜知青你咋张口闭口钱啊,咱们都是一个大队的,应该互相帮衬。”村里人盖房子都不收钱,都是互相帮帮忙,管两顿饭就好呢,你修个屋顶还要钱? 姜琳大声道:“那你们说,我也要上工吃饭啊,要是一直给别人修屋顶,那我喝雨水呢?” 有人就笑道:“正是,有道理,是得给工钱。” 正好妇女主任程玉莲过来,她喊道:“姜知青,你要是能,你来帮我修修,我看情况给,鸡蛋还是粮食都行。” 姜琳:“好嘞,主任稍等啊。” 自然有人不信,一个女知青她会修屋顶?骗人吧。 村里自然有会泥瓦匠活儿的,甚至家家户户的男人多少也会点,毕竟家里墙都要自己垒呢。 不过手艺可就良莠不齐,有些难看得很。 有些人天天在垒墙,结果不等垒完的,前头儿垒的塌了…… 有些人天天修屋顶,可一下雨还是漏,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哪怕找专门的泥瓦匠来修,找会盖屋子的好把式儿给修,依然不耽误漏! 真是怪了。 程玉莲家也是这样,她男人虽然有力气,却不是个灵巧的,叫她说笨拙得很。自己家屋顶漏雨,本来一处漏,结果让他一修可好,直接变成三处漏,简直不能更气人!找别人来,就修这么点东西,管顿饭不值当,不管饭人家不给好好修,甚至管了饭,人家也不给彻底修好,两场雨以后保管继续漏。 他娘的,气不气人? 姜琳把自家屋顶检查一遍,心中有数,然后就下来。她前世做装修,接过各种业务,这种有钱人回归田园式儿的也接过,只是比眼下可高级百倍不止了。所以,只是修个小屋顶,小意思!只要胆大不怕,不恐高,很简单。 闫润芝拍着胸脯,“宝儿娘,可吓人,咱们女人家家的,可别干这危险的营生。” 绣个花做个饭的多好啊,再不济你闲着,你嗑瓜子,你困大觉都行啊。 姜琳:“没事,你不知道那些老高的烟囱很多都是女人砌的吗?男人他恐高不中用。”她也是听师傅们说,不知道真假。 闫润芝:…………我这儿媳妇要懂事起来,没旁人啥事儿。 程大宝和程小宝这时候也起来。 程小宝看看炕上摆的锅碗瓢盆,看看地下水洼汪汪,立刻大叫起来,“哈哈,划船啦!” 程大宝好看的眉蹙起来,看看地下看看屋顶,然后跳下地,光着小脚丫就冲到院子里,正好看到姜琳从屋顶下来。 程大宝:“○o○!!!” 姜琳拍拍手上的泥,笑道:“其实屋顶上是瓦片,只要赤着脚别打滑,一点危险都没的。” 闫润芝用葫芦瓢舀水给她冲手,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程小宝也跑出来,乐得嘎嘎的,“我琳琳真厉害!和冬生一样!” 闫润芝跟姜琳请示的语气更加真诚了,“宝儿娘,早饭想吃啥?” 姜琳:“……” 她要说随便,闫润芝会不会不知道吃啥? 当地人一般晚上做好第二天的干粮,早上赶时间烧水馏干粮吃咸菜,晌午盐水煮菜,晚上熬粥或者炖菜,然后做好第二天的主食。一般人家都不讲究,有饭吃就不错,从来不管怎么做更好吃、总吃一样腻歪换换花样什么的。 要想换花样,等各个节日,过年吃饺子年夜饭,正月十五吃元宵,二月二、三月三、清明节等等,靠着节日来改善伙食。这还是有条件的,没条件的不饿肚子就好,还想过节改善伙食?做梦去吧! 可她发现闫润芝真的努力换花样,哪怕没有肉没有鱼,她都能换出好多花样来。烙饼吃够了蒸饼,蒸饼吃够了擀面条,汤面吃够了打卤面、炸酱面、凉拌面,这还不包括各种粥、糊糊、粗粮…… 姜琳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和感动,看着闫润芝的眼神都格外亲切,有时候她有冲动想叫闫润芝娘,又有些叫不出来,毕竟自己一直叫妈的,可如果叫妈她还有点障碍,所以一直还是老样子。 她看闫润芝笑微微地瞅着她,一副等指示的样子,又笑起来。她现在每天都笑得毫不矜持,不知道会不会提前长皱纹呢。 她就道:“熬小米粥、煮鸡蛋吧。”昨晚还有主食,可以馏上。 程小宝:“蒸饼卷鸡蛋,琳琳可爱吃呢。” 程小宝自己就是个吃货,他想吃什么,就会说琳琳爱吃,因为嫲嫲可喜欢问琳琳吃什么了。 闫润芝就道:“好,我再擀几个饼蒸着,咱们卷鸡蛋吃。” 姜琳:“那我去妇女主任家看看。” 程大宝原本要帮忙烧火,这会儿就让小宝烧火,他跟着去。 姜琳去程玉莲家屋顶看了看,那瓦片有些底下有石子支楞巴翘的,盖得不平可不就漏雨?听程玉莲的意思她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故意的,这也是有些心术不正的手艺人的小把戏,一夏天总能来吃两顿饭,下年继续来。 姜琳一早上就把程玉莲家漏雨的那两处给修好,“只要瓦片不错开,不会再漏的,要漏我负责免费维修。” 程玉莲用个歪嘴儿葫芦瓢盛六个鸡蛋给她,“姜知青,你别嫌少。”农家鸡屁股当银行,鸡蛋就是通用货币,大家都认。 姜琳笑道:“主任客气,鸡蛋挺好的。” 程大宝本来想上去,姜琳不让,他只能仰着脑袋等着。小脸一直紧绷着,直到姜琳下来才松口气,抬小手擦擦脑门的汗。他已经佩服得不行不行的,妈真的能当半边天啊。 姜琳捧着鸡蛋,对程大宝笑道:“又有鸡蛋可以吃啦。” 程大宝朝她笑:“妈你好厉害!和爹一样!” 姜琳领着他回家。 有好信儿的到程玉莲家来问,“她一个女人,还能比程如海、程德才那些那老爷们修的好?” 程德才是程福万的大儿子,略有点跛脚,学过泥瓦匠。程如海以前和他一起干过,负责帮人盖房子。后来程如海当了水槐村三队生产队长,就不干这个活儿。现在村里很多人的屋顶,都是程德才负责,可他仗着自己大爷程福贵是公社书记,父亲是二队队长,干活儿越来越糊弄人,甚至看人下菜碟,很多人也一肚子牢骚。 程玉莲家就是程德才给修,有时候还得排队,可修来修去都是这里好了另外一个地方漏,堵了这里堵不住那里,程玉莲自然老大意见。今年他们那一伙的程如海又把她弟弟生产队长的工作给抢了,程玉莲对他们意见更大,这会儿自然卖力介绍人家找姜琳修屋顶。 “那是当然,你没看姜知青在屋顶上那个舒展,人家既不怕高,也不忸怩,能干着呢。我瞅着,找她准没错。妇女能顶半边天那是虚的吗?当然是真的!”她是妇女主任,时刻不忘工作。 有些妇女都去找姜琳试试,毕竟不用管饭,给几个鸡蛋或者一点粮食就行,比找程德才他们可省。 姜琳回家正好闫润芝带着小宝做完饭。 小宝正在喝小米粥,见到姜琳回来赶紧稀里哗啦喝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碗。 姜琳:“……”什么情况? 程小宝得意地给大宝挤眼,程大宝就知道他趁着姜琳不在家喝粥加白糖。因为连着三天小宝都没糖块吃,就想抠家里的糖罐子,喝水喝粥都想加勺子白糖呢。 程大宝蹙眉,朝着他撇撇嘴角,让他不要气娘。 程小宝立刻牵着他的手,热热乎乎地说话去了。 姜琳洗手帮闫润芝摆饭。 闫润芝已经听她的,没有再做两样饭。之前闫润芝总是做点好吃的给姜琳和孩子,自己吃地瓜干等粗粮。 现在姜琳自然不肯,让闫润芝将粗粮细粮掺一起,大家一起吃。一家人共患难本就是应该的,懂得艰难,才知向上。 闫润芝今天擀饼就把细面和玉米面掺一起,二合面饼虽然没有纯细面那样大如锅盖、薄如纸,却也不像纯细面那样太韧小孩子咬着费劲。擀饼卷鸡蛋,或者卷上黄瓜丝、咸菜丝、葱丝、大酱,吃起来嘎嘣脆、喷喷香。 姜琳特别喜欢这里的葱,葱白有一尺长,甜丝丝的不辣,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她一边吃饼卷菜,一边肖想着饼卷烤鸭,要是有这样的葱段和饼,她能吃十只!! 闫润芝看她吃得香,俩孩子也开心,她就更开心。 正吃饭,外面就有人来找姜知青帮忙修屋顶,有盖瓦顶的,有没盖瓦顶的,他们听了程玉莲的话就想试试。 兴许换个人,那屋顶就修好了呢! 姜琳自然无不应允,都要给鸡蛋或者粮食的呢。 一连两天,姜琳就带着大小宝给人家修屋顶赚外快改善生活,忙得不亦乐乎。 这可把有些人眼红得不轻,程德才倒还无所谓,修个屋顶能有什么?也得不着几个鸡蛋。他娘马开花却气得歪了嘴儿,在街上指桑骂槐,可惜因为怕程如山不敢指名道姓。 另外程福贵亲自跟程福万、程如海说过,不能对闫润芝家搞小动作。更何况姜琳还是知青,受知青政策保护,可以直接去县里告状。所以男人们都消停的,绝对不往闫润芝和姜琳跟前凑,免得惹怒她家的杀星倒血霉。 刘红花听见马开花在街上骂,也跑过去插一脚,“真是天底下少找的白眼狼,吃着喝着我……人家的,还欺负人!怎么就没有人治治她呢?” 马开花:“治治她没什么难的,关键……”程如山回来,那还不得算账? 骂骂解恨痛快一下,真动姜琳谁敢啊? 刘红花道:“我知道她害怕狗。”有一次她无意中看到姜琳碰到两只土狗嗷嗷打架,吓得小脸煞白忙不迭地躲。在乡下狗都满地跑,正常人都不会害怕的,大不了躲着走就行,怎么可能吓成那样? 这时候魏琼芳过来找马开花,“表姨,你们说什么呢?” 马开花气道:“德才好好的营生被人家给顶黄了,气不气人?” 魏琼芳当然知道,知青点虽然离大队部远点,但是乡下发生点什么很快就能传遍全村,更何况她有心盯着。 她看了刘红花一眼,对马开花道:“表姨,我正好有点事儿,家去和你说说。” 马开花以为她想办理回城手续,“你那边接收单位办好了?” 之前魏琼芳住她家,后来她儿子结婚不方便,魏琼芳就搬去知青点。魏琼芳虽然有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关系,但是想回城也没那么容易,最要紧的是城里需要有单位接收,她没那个关系。 魏琼芳摇头,就拉着马开花走了,“表姨,你这样骂有什么用嘛,我听说啊……”她说姜琳卖孩子的事儿。 马开花将信将疑,“卖孩子?这事儿不可信,大家都混说。” 虽然之前姜琳出门,刘红花说她去卖孩子,但是一般人也不会信,这时候谁家没孩子,还去买人家的?自己还养不活呢。 魏琼芳看她不信,急了:“表姨,我说的可是真的,有买家的。” 马开花一下子兴奋起来,“真的?哪里人家?” “听说是大车店子,赵家,真真的。” 马开花一拍手,“要是真的够那小贱人喝一壶的,这事儿刘红花去办合适,回头我点乎点乎她。” 刘红花却在寻思怎么弄个狗吓唬姜琳,最好吓得她再也不敢出门,吓傻了才好呢。 她回家的时候从姜琳家门口过去,就见不少妇女都来排队找姜琳。看着原本都找她家和程德才家修屋顶的,这会来巴结姜琳,刘红花嫉妒得总觉得错失了一千个鸡蛋。 “姜知青啊,我们几号?我们房子漏了一个大洞,要不先给我们补补?要是再下雨可完蛋了。” “姜知青……” 妇女们叽叽喳喳的跟菜市场一样,争先恐后想让姜琳点自己。 姜琳摆摆手,“大家不要着急,总得一个个轮着来。不过我瞧着你们也得买点瓦才行。” “俺们倒是想买,买不起啊。” “排号也不好排呢。” 姜琳道:“大家可以一起买啊。买一车回来分,起码把屋脊盖盖啊。”很多漏雨都是屋脊不经事才漏的,其他地方好补,屋脊不好弄。 她虽然自己要买瓦,却也不会顺便说我给你们捎着吧,当然要平摊运输费才行。 她们就开始讨论谁家谁家能买瓦。 最后黄寡妇道:“姜知青,这样吧,你有文化认识人,你帮我们买。” 其他妇女纷纷让姜琳帮忙。 姜琳道:“要我帮忙,那你们得定好自己要多少,包括运输费。大家要先付钱,我才能去公社找人帮忙。”她肯定要钱的,而且要提前说,绝对不待不好意思的。 她要钱,这些妇女反而觉得她更可信。 瓦片的价格现在也透明,一毛五一片,脊瓦因为是马鞍形状要两毛五一片。因为小瓦厂供不应求,很多人都买不到,就算有钱想买都要托关系。而大砖瓦厂离当地太远,要买就得运输,自家没有牲口车,托集体或者公家的运输队,运输费比瓦还贵,不划算。 姜琳愿意帮忙,他们自然乐意,有人牵头,大家平摊,总比一个人力量大。 姜琳就让他们去跟大队干部说托她牵头,给她开介绍信,这样她才好去和人家谈。有程玉莲带头,这事儿很快就成了,姜琳拿到介绍信。 大队干部们都惊讶得不得了,这姜知青以前就发牢骚埋怨,这会儿改了脾气,简直没男人什么事儿! 知青点了解姜琳的知青们更不敢置信,尤其孟依依故意躲着姜琳几天,想晾晾姜琳,让她道歉。结果姜琳根本没搭理她,就跟把她忘了一样,怄得孟依依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这日吃晌饭的时候,姜琳对闫润芝道:“嫲嫲,一会儿我去趟公社。” 闫润芝可没想到儿媳妇能张罗爷们都办不好的事儿,她又心疼儿媳妇会不会累着。不过她也没阻拦,只道:“你去吧,咱们量力就行,别累着,赚多少钱都不如身体最重要。” 说不定已经怀了小孙女呢! 姜琳笑道:“好的呢。” 程大宝:“我也去!”只要娘一出门程大宝就紧张,生怕跟那次去赵家一样,又有个男人跑来说琳琳咱们别管这些屁孩子了,快回城吧。 姜琳不知道他的担心,笑道:“娘去办正事,不是玩儿呢。” 程大宝:“我是男人,爹不在家,我陪你。” 反正家里需要有男人哦。 姜琳看他鼓着小脸,又是一副又倔又犟的样子,好像不带他就不对是的。 她笑起来,“好,走吧,反正公社也不远。” 程小宝立刻偷着乐,眼神就往屋里飘,琳琳走了哦,他可以去偷吃糖了哦。 姜琳看了他一眼,呵呵,你找着算我输! 作者有话要说: 程如山:才回来露个面又被发配了。 程大宝:总有妖艳贱货想拐我娘! 程小宝:谁说我是窝里横?我可乖可乖了呢,是吧琳琳。 【永远不知道一个原本没爹娘疼爱的孩子,突然有满满的疼爱他能得瑟成什么样!估计和本来泡面吃不起的,突然天天满汉全席,吃一碗扔一桌子,那个屌丝翻身样差不多。】 …… 第26章 举报她 吃过饭姜琳带着程大宝出门,她戴上一顶麦草帽子, 出了门在路边撸一把柳条和狗尾巴草, 顺手就给程大宝也扭个草帽子,随手扣他头上。 程大宝:“妈你教我!” 姜琳:用着我了就叫妈, 来劲了就叫姜琳, 哼! 草帽子很简单, 就随手扭扭戴头上,好玩遮阳, 她一教大宝就会了。 姜琳带着大宝到了公社大院, 找了个人问问运输队的小段师傅。她坐过小段好几次车,后来熟悉起来, 尤其她看小段很崇拜程如山的样子,觉得跟他合作肯定更容易。 得了指点, 她就去后面小屋里找小段。 路过几间红砖办公室的时候,她听着里面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仔细一听居然是刘红花? “连长, 我要举报,我们村那个姜知青,卖孩子!有证据的!” “我说大嫂, 你就别添乱了, 卖给你你要不?” “我才不稀罕那样小坏种!”刘红花气势冲天的架势。 姜琳的脸一下子冷下来,程大宝也气鼓鼓的模样,他想冲进去骂刘红花却被姜琳拉住。 姜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听听。 刘红花得了马开花的暗示, 决定到公社来告状说姜琳卖孩子、贩卖人口,这是封建牙婆的坏习气,要给她抓起来。 不过公社干部不信,觉得太荒唐,孩子都满地跑,谁去买别人的? “大嫂你先回去吧,我们记录在案,回头有时间调查一下。” 还有人笑:“这种事,大嫂你在村里报告一下就行,公社忙着呢。” “村里不管,书记和大队长都不管,我才来报公社的。”刘红花理直气壮的,“我要找程书记!我是他侄子媳妇儿!” “好啦好啦,程书记去县里开会了,这会儿不在,你不如等程书记回家的时候,你再告诉他。”公社民兵连长王发奎没功夫搭理她。 姜琳看干部不当回事,暂时不着急,她领着大宝先去找小段。 恰好小段在生气呢,他正跟自己同事辩论,“谁说姜知青卖孩子?混账!我好几次拉姜知青去县里呢,人家姜知青对孩子不知道多好。我看那个妇女指定是嫉妒人家姜知青长得俊,男人又回来了。” 姜琳在外面听见,拍手笑道:“多谢段师傅明事理。” 段长安听见姜琳的声音惊讶得叫起来,“姜知青?你怎么来了?” 姜琳笑道:“来感谢你仗义执言啊。” 段长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说实话罢了。”他问鼓着小脸在生气的程大宝:“大宝,你说,姜知青疼你不?” 程大宝:“她是我妈当然疼我,臭老婆坏嘴。” 段长安点点头,“对,坏嘴。” 姜琳和段长安寒暄两句,就表明自己的意思,“段师傅,你四处拉货,肯定知道哪里有瓦还便宜吧?我们村想买两车。” 段长安笑道:“有啊,东山那里郏河公社就有制瓦厂,我去好多次,熟着呢。” “那可好,段师傅能不能帮帮忙,给我们批辆车?可以和运费一起算钱。” “姜知青真客气,这是为社员们办好事,要什么钱。你们就出个油钱吧。” 说是如此,段长安的工钱还是要给出的,这样以后才能长远合作。 姜琳又问了一下郏河公社的位置,估量一下距离以及运费,心中有数。 她和段长安商量一下,他这两天有公社任务,后天差不多就有时间,到时候他直接开车去水槐村接她就行。 姜琳道谢,又领着程大宝去供销社一趟。 程如山给她两百块钱,让她给家里添置点的什么。家具他从程如海家抢回来,足够用的,别的没券没处买,她便点添置些生活用品。小砂锅、碗筷、小坛子等。 这些集上有卖乌货的,便宜,二三毛钱一件,不过质量差,而且都是那种灰泥烧制的瓦盆,不结实不好看。姜琳觉得自己可以赚钱,就想买些略好点的经用的。 哪怕到了灰突突的乡下,她也要过得舒舒服服美美的才行。 买搪瓷盆子之类的需要工业券,但是日常的碗筷这些倒是不用,大部分是粗瓷的,少量细白瓷。 姜琳想起程如山在家的时候,闫润芝喜欢和他喝点小酒,就买了六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小酒碗,酒具好,喝酒才有滋味。 她又买了几个网兜,这时候没有塑料袋、购物袋,很多都是用那种彩色尼龙绳编结起来的网兜,买水果、菜都可以用。 她力气大,东西也不是很多,就直接端着,程大宝帮她捧着两样不怕摔的。 经过供销社旁边的集市,她看到有附近社员在那里出售自家的瓜果蔬菜,油桃、梢瓜、西红柿等。这时候当地不管社员还是集体基本不种西瓜,因为西瓜利尿越吃越饿,不利于节约粮食。但是乡下喜欢种梢瓜、甜瓜,尤其梢瓜,清甜、管饱还能当菜,比甜瓜便宜,一毛钱能买三四个,社员们都乐意买。 姜琳去看了看,买了几个梢瓜用网兜拎着拿回家吃。 她看程大宝累得脑门都是汗,想把东西都自己拿着,程大宝却不肯。 反正近,姜琳也没强迫他,这孩子犟也是真犟的。 回到家里,闫润芝和小宝不在家,估计在大槐树那里。姜琳正想让大宝去找他们回来吃梢瓜,孟依依竟然上门来了。 姜琳对大宝道:“去叫嫲嫲和小宝来家。” 程大宝答应着却没去而是躲在院门口那里不走,他要盯着这个孟知青,免得她又来说什么污点、回城的话。 “琳琳。”孟依依声音不似从前那么亲热自然,却还是努力做出亲热的姿态来。 自从上一次姜琳不给她留面条给她气着以后,她就有些不想搭理姜琳,不主动上门,路上碰到也淡淡的。 她一直在盘算怎么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让姜琳给自己腾位置。 本来她的计划很完美,姜琳卖儿筹钱私奔,闫润芝知道以后急得发疯。几日后等闫润芝濒临崩溃,自己再去把孩子救回来,这样就能获得闫润芝和孩子们的好感。自己好好安慰大宝小宝,一定可以获得他们的心。等程如山回来,他也就不会如前世那样带着孩子去找姜琳。 自己是他们家的大恩人,闫润芝和孩子喜欢,一定会让程如山娶她。就算一开始没感情,可程如山是个孝顺的儿子,一定会听。等自己嫁给他,就可以和他夫唱妇随,共创辉煌。 这是最简单也最完美的,哪里知道姜琳突然磕了脑袋性情变回去,改变主意不卖儿子了! 这一下打乱她的计划,她不得不想别的办法让姜琳主动离开。她觉得虽然姜琳前世对不起自己,但是自己对姜琳也算仁至义尽,她不想伤害姜琳,她想让姜琳主动离开。 谁知道她刚想出一点眉目,姜琳居然和程如山一起回来了! 她知道程如山是个非常机敏机警、冷漠无情却又重感情负责任的男人,如果他没和原配决裂,别的女人不可能入他的眼。 前世姜琳卖孩子,他把孩子找回来,因为孩子无恙,他依然愿意给她一次机会,但是她拒绝,程如山就再没给她反悔的余地。 所以她不能贸然到他跟前,万一留下坏印象或者惹起他的怀疑那就麻烦,她需要从长计议。 让姜琳主动离开,不离开就逼着她离开,还不离开就要让程如山赶她离开!或者她如果还不是抬举,就想办法毁掉她和程如山的婚姻,让她不得不滚蛋。 她垂眼掩饰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再看向姜琳的时候就恢复了那个温柔恬静的蜜友模样,“琳琳,前几天我生病了,怕传染你,就没来看你,你……还好吗?” 她言下之意,你怎么不去看我?按照姜琳的性格,肯定会主动关心她,不过现在姜琳已经性情大变,她不来都不主动去找她,她就知道自己多余耍这个心机,姜琳和块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姜琳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是却没有感情共鸣,所以对所谓的蜜友真的不能感同身受。 所以孟依依说生病什么的,姜琳心里想着却是大宝去找嫲嫲和小宝咋还没回来呢? “我好的很啊,你病好了吧?感冒还是怎么的?”可别来我家留下细菌病毒什么的,万一传染我们就不好了。 孟依依看姜琳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低声试探道:“琳琳,你和程如山一起回来,在县城碰上?” 姜琳很淡定地点点头,并不打算透露任何细枝末节。 她这样的疏离让孟依依很憋屈,不禁有些置气埋怨,“琳琳,你现在和我越来越疏远了,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不和我商量了。” 姜琳惊讶地看着她,“商量什么?”程如山带钱回来,怎么花还得和你商量? 孟依依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以为姜琳说的是夫妻俩的秘事儿有什么好商量的,她心里嫉妒的虫子在啃啮,不由得酸溜溜地道:“你以前不是很看不上他吗,都不愿意和他同房,怎么现在这么亲热了?” 她反而有一种自己的男人被姜琳给抢了的感觉。 姜琳:“什么亲热?哎呀——”姜琳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突然灵光闪了一下,“你看上程如山了?” 孟依依的脸顿时白了一下,随即滚烫,她立刻捂脸,佯怒道:“姜琳,你怎么可以乱说?要是我看上程如山,当初就不会介绍你嫁给他了。我这是关心你,为你好,你怎么抓不住重点?你以前很讨厌他碰你,你还说他……非常粗鲁,我这不是怕他回来又伤害你吗?” 姜琳内心呵呵成一大串排着队地对孟依依呵呵,“谢谢你啊,他对我可好了,一点不粗鲁。我们感情好得很。” 姜琳也不知道为啥,下意识地就选择说这样的假话。 闻言孟依依的表情越来越僵,看来姜琳和程如山好上不再讨厌他了? 要这样可糟糕了,姜琳肯定不肯主动离开,那程如山认定她是妻子也不会主动让她离开。 那么,她只能想办法逼着姜琳离开了。 她叹了口气,“琳琳,你出来六年没回家了,你不想回去看看你的爸爸妈妈吗?” 姜琳:“回啊,程如山出去办事,等他回来就陪我去。”虽然她自以为说假话,可言语间的亲昵和自豪却掩饰不住,把孟依依酸得要掉牙。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孟依依又叹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着姜琳问她怎么回事。她收到姜琳爸妈的信,等着姜琳问她再拿出来好让姜琳早点回去。 可姜琳居然没问,孟依依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大堆棉花堵得透不过气来,她只得变换招数道:“琳琳,你那个事儿,暴露了。” 姜琳:“我有什么事儿?” 孟依依看她一副坦荡没亏心事的表情,很是气恼,“你……卖儿子的事儿啊!我约莫听着,村里人都在议论呢。还有你大嫂……那可不是个善茬,她知道了肯定会拿这个做文章的。”孟依依一副为她打算的模样,“琳琳,我看你还是先回城躲躲,等这里没事了我给你写信告诉你。” 回到城里,舒舒服服的,只怕就不想回来了。更何况,她不信姜琳会真的不要卞海涛了,只要看见卞海涛,她立刻就会投入他的怀抱。 姜琳朝她笑了笑,“孟依依,什么卖儿子?我怎么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也没卖过儿子! 现在刘红花去告状,姜琳更加注意,任何时候都不会正儿八经说自己卖儿子,除了一万块的玩笑话。 就算谣言四起,只要她不承认,她疼儿子,闫润芝和程如山就不会信,她就什么也不怕。 孟依依惊讶地看着她,“你、你那天带他们出去……” 姜琳:“你又是听谁说我卖儿子?还是你和他们说我卖儿子?” 孟依依脸色一白,立刻赌咒发誓,“琳琳,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要是说出去,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眼睛一下子红了,声音都带上了泪意,“琳琳,我处处都为你想,你……你为什么这么想我?” 姜琳:如果是从前的我,可能会感动死,可惜现在我对你没感觉啊。 姜琳:“大车店子赵家的消息,是你告诉我的。” 孟依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姜琳,“你、你什么意思?我、我就是和你说个笑话啊。” 她当时和一个公社学校老师聊天,那老师说起一个学生的家长,有个亲戚是大车店子姓赵的,家里没孩子想要那学生去养着,还给一百块钱。家长倒是乐意,可孩子已经懂事不同意,哭天喊地的,还让老师给撑腰。她听了觉得很好玩,就回来说给姜琳听,哪里知道她听了以后急住了,还悄悄去打听?姜琳听去,自然也有别的知青听去。 怎么能赖她? 姜琳却不管她,继续道:“卞海涛的消息也是你告诉我的。所以,孟依依,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嘛?” 孟依依委屈得泪珠簌簌落下,“琳琳,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跟我说话?我都是为你好啊,你天天以泪洗面,整天牵挂他想要回去和他团聚想得茶不思饭不想说自己要死了,我心疼你啊,你忘了吗?怎么反而倒打一耙?” 难道姜琳这是和程如山好了,就觉得以前的事情是把柄怕程如山知道?所以急于撇清? 姜琳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样,孟依依表面就是为原主好,每次点到为止,原主会意就去做。要说孟依依挑唆卖儿子私奔什么的,她还真没直接说。 姜琳:“我并没有卖儿子,既然不是你说,那关于卖儿子的消息又是谁造谣呢,刘红花听谁说的?” 孟依依委屈得很,“这个倒是难说,谁知道那些嚼舌头的听了风就是雨的。” 当初原主想回城,亟需筹两百块钱,她四处借却借不到,统共筹不出二十块钱来。 不喜欢她的人闲聊就说起来,打赌猜她会怎么筹钱,猥琐的猜她那么漂亮肯定会找有钱男人帮忙。结果她没找男人,某天却带着俩孩子出门,就有人开玩笑说她不会去卖孩子凑钱吧。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就被当正经话传出去,到了刘红花嘴里,管他真假就当真的说。 孟依依怕姜琳怀疑她,立刻道:“会不会刘红花知道你带孩子出去,就瞎说?”大车店子赵家的事儿,孟依依说过,几个知青也听说,如果说闲话说起来,再被人把卖儿子的事儿按上,这个事儿可就有鼻子有眼。 姜琳看从她嘴里套不出更多信息,便道:“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走吧。” 要不是想观察孟依依的目的,她也懒得费唇舌。她总觉得孟依依有点什么事儿,但是又看不透。 原主有什么是她能图谋的?为什么自己不回城她这么着急,几次来劝?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没错。 姜琳虽然不知道孟依依要干什么,可孟依依这两次和她说话,不管是为了卞海涛还是为了理想还是为了爸妈,都是劝她回城的。 自己回城对她孟依依有什么好处?难道是自己多疑,人家就是单纯的好朋友,为姐妹着想? 才怪!姜琳不信! 孟依依还想和她说什么,姜琳却顾自往外走,孟依依只得跟着出去,还试图劝姜琳。 原本躲在外面偷听的程大宝立刻拿小铲子蹲在墙根铲草,说实话姜琳和孟依依说的话,他大部分听不懂,但是他听到一个男人、回城、卖儿子这些字眼,就不妨碍他自己理解为这个孟依依又来忽悠她娘抛弃他和小宝。 他对孟依依更加憎恶! 以前家里没男人你拐我娘,现在我爹回来了,你还想拐?! 大宝气得小脸蛋鼓鼓着,大眼睛乌黑明亮。 姜琳:“大宝,你没去喊嫲嫲和小宝啊,走吧。” 大宝立刻跑过来紧紧地拉着姜琳的手,生怕她跑了。 孟依依看他生得白净俊俏,和程如山有几分相似,忍不住想逗弄亲近一下。她觉得自己比姜琳脾气好,更亲切,学生都喜欢她,大宝小宝一定也会更喜欢自己的。 她温柔道:“大宝,阿姨带你去学校玩啊,给你吃糖果。” 程大宝很用力地翻给她一个白眼,冷冷道:“我才不吃你的糖,你这个老妖婆!” 作者有话要说: 程大宝:我天天盯梢一点没错!你这个老妖婆! 程小宝:喂她吃一瓶子蛋白质! ………………………… 第27章 正面杠 孟依依如被一记重锤擂在胸口,脸颊火辣辣的, 两眼冒火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的程大宝。 老妖婆?自己哪里老?哪里妖? 这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还是一个小魔鬼?他为什么这么狠毒, 这么坏? 以前她总觉得程大宝程小宝是俩可怜的孩子,整天被亲娘嫌弃, 被别的孩子排挤, 被刘红花苛待, 她时常可怜他们,还想以后要好好待他们呢! 结果他竟然这样对自己, 真是个小魔头! 程大宝说完就气鼓鼓着小脸, 嘟着嘴,倔强地瞪着孟依依, 等着他娘揍他,呵斥他没礼貌。 哪里知道姜琳并没有。 孟依依泪眼朦胧地瞅着姜琳, “琳琳,你看他!” 姜琳:“……小孩子懂啥啊,听了故事就乱说呗, 我们大宝有自我保护意识,不乱吃别人东西。”她低头看了程大宝一眼,干得漂亮! 孟依依忍不住气闷道:“怕是有人教的他吧, 肯定是觉得咱俩关系好, 故意破坏呢。” 言下之意自然是闫润芝。 她想讨好闫润芝,所以在闫润芝面前表现对大宝小宝好,要挑拨姜琳和闫润芝关系,好让姜琳讨厌闫润芝吵一架早点回城。 姜琳却没如她所愿, 让她很是憋屈。 程大宝见娘居然没呵斥自己,他敏感地觉得也许娘已经不喜欢这个孟知青了? 他再一次试探,“你再来和我娘胡说,勾搭我娘回城,我就告诉我爹,揍扁你!” 孟依依脸色顿时白了,她还没来得及把姜琳赶走,没来得及和孩子培养感情,怎么反而先得罪他了? 她到底哪里得罪这个小魔头了?明明是姜琳要回城凑钱卖了他的,他怎么反而怪自己? 她气得简直要炸裂。 姜琳还在一旁添柴加油地气她,“孟依依你别介意啊,程如山这人哪儿哪儿都好,就可惯孩子了,你看才两天给惯得没大没小的。” 孟依依见姜琳居然护着孩子,要是以前,孩子敢说自己不好,姜琳早一巴掌扇上了。 “琳琳,你真的变了。” 姜琳看她一副泫然欲泣控诉负心汉的表情,被雷了一下,“人当然是会长大成熟的,你要用发展的观点看问题,不能一成不变,老眼光是要不得。现在在我心里,我们大宝小宝最重要!外人嘛,当然不一样的。”你这个外人排到外太空去。 孟依依被她气得脸色煞白,脚下一个踉跄,扶着门外一棵小国槐。 姜琳:“你总劝我回城你自己怎么不回?难道这里有什么让你留恋的?” 孟依依恨恨道:“还不是你以前总说回城?既然你现在不想回去,我当然不会再劝。我就你这么个姐妹,我其他还有什么留恋的?有机会我当然要回去,巴不得现在就走!” 我让你回去是为你好!你留在这里是作死!孟依依气得转身走了。 望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程大宝吐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把脑袋耷拉下去,一副做错事认打认罚的姿态。 姜琳故作不知:“走吧,去看看嫲嫲和小宝咋还没回来。” 程大宝惊讶地抬头:“你、你不批评我?”真的好意外? 姜琳伸手摸他的头,程大宝下意识就躲。 姜琳:“不许躲!” 程大宝委屈得很,却真的没躲。姜琳卖力地揉揉他的头,过了一把瘾,笑道:“我们大宝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不知道多开心呢。” 大宝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凶没礼貌,不像小宝那么天真烂漫调皮捣蛋! 大宝立刻开心起来,朝着姜琳笑了笑,“谢谢姜琳。” 姜琳:……才夸你懂事,你就懂事得太超前。 通过刚才和孟依依交谈她已经确定对方对自己肯定有所图谋。当初嫁人,她跟着受惠,现在让自己回城,她没好处会这么卖力? 自己回城她不回,说明好处在乡下而不是城里。而除了这个家,自己一无所有,所以难不成孟依依图谋这个家? 换句话图谋程如山——的钱?如果图谋人,当年就该嫁,现在打主意估计为钱。 当然,有可能现在成分不那么关键,孟依依看上程如山也是很可能的。颜值高,身材好,会赚钱,正常女人都会喜欢。 想到这里她突然很不爽,因为现在程如山是她的,不允许别的女人觊觎! 姜琳胡思乱想着,领着大宝过去找闫润芝和小宝,没想到大槐树那里正唇枪舌战呢。 上午那会儿闫润芝领着小宝来大槐树这里做活儿,商婆子因为贪凉吃多了井水冰的梢瓜拉肚子就先回去,后来马开花、魏琼芳等妇女过来给生产队搓麻绳。 闫润芝不喜欢马开花,她仗着程福贵和男人,在村里嚣张得很,因为以前的商老书记照顾闫润芝家,她时常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挤兑商老婆子。 这会儿因为姜琳给社员们修屋顶赚鸡蛋和粮食,马开花更指桑骂槐个不停,大家自然一听就知道她骂谁。 看闫润芝在,马开花说话更连讽带刺的,句句不离地主婆子、富农那一套,但是就不指名道姓。 闫润芝本来想带着小宝家去,又一想自己干嘛走? 冬生回来了,宝儿娘和家里一条心,自己要是还畏畏缩缩的,那不是给儿子媳妇丢人? 于是她不走,她端坐在那里继续做针线。她早就练出来良好的心理素质,自己特别会调节心情,哪怕被批d都能面无表情,更何况马开花说几句嫉妒的气话? 闫润芝越听反而高兴起来,看,这是嫉妒的嘴脸! 宝儿娘真能干!让生产队长老婆嫉妒! 马开花见说地主婆子那一套闫润芝不在意,撇撇嘴,换了话题。 不知道谁说起来生孩子的事儿,说村里有人生不出孩子来,用了可多偏方,还偷摸拜神祭祖就是不管用,想过继一个。结果有人就说过继也不是自己的,还不如去抱养个小的不懂事的,养着和自己的一样。就有人说抱养儿子哪里那么容易?然后就说起来不如买一个。 说到买一个,有人就说了一句,“我听说有个知青领着俩儿子去卖呢,一个一百块。” 她这么说着,就偷眼去看闫润芝,其他妇女不管听说没都也去看闫润芝。 水槐村有俩儿子的知青,除了姜琳还有哪个? 闫润芝立刻不乐意,她们对她冷嘲热讽就算了,她反正被批d习惯,早就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态,就当他们放屁。可她们凭什么说她家宝儿娘?虽然宝儿娘以前是不怎么关心孩子,可也没到卖孩子的地步,之前她就隐约听见有人嚼舌头,只以为是开玩笑,哪里知道都说到自己跟前来了。 她家儿媳妇好不容易和家里一心,她烧高香还觉得不不够呢,怎么能听得人家说不好? 她难得地冷着脸,“你是跟着去看了?红口白牙这样污蔑人?我们宝儿娘这会儿疼孩子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你就这样污蔑她?” “哎呀,你可千万别多心,我们没说姜知青,就是说有那么一个人。” 闫润芝:“哪么一个人?你说出什么村叫什么来,我看看。” 这些人日常顶多去个公社,绝对说不到五里以外去,她倒是要看这周围还有哪个知青有俩儿子的。 那妇女被闫润芝刺弄得讪讪然不说话了,只低头搓麻绳。 魏琼芳撇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婶子你不用气,自己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她对闫润芝倒是客气,只针对姜琳。知青们称呼社员,多半根据年纪叫。 闫润芝对她可不客气,一改往日的息事宁人,一定要给儿媳妇争个清白出来,“你这个知青,为什么总说我们宝儿娘的坏话?” 以往闫润芝也听过魏琼芳说姜琳的闲话,那时候笑话最多的是姜琳堕落、好逸恶劳嫁给一个乡下人,简直丢知青的脸! 闫润芝就不爱听,要不是因为成分,你们想嫁给我儿子,我冬生还瞧不上呢! 魏琼芳立刻辩解:“婶子你可别多心,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我对姜琳也没意见,不过是我这个人太正直,看不得有些歪门邪道。” 她时常跟人说诸如“不就仗着她长得有几分姿色清高个屁啊”“长得俊就以为自己是公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她骂的是姜琳。 “你正直?我看你是嫉妒我们宝儿娘吧。”闫润芝盯着她,“你一直觉得自己比我们宝儿娘长得俊,啧啧,真是好意思。我们宝儿娘生了娃娃都比你好看得多!” 魏琼芳:“……你、你真不可理喻!谁嫉妒她?” 闫润芝:“你不是嫉妒我宝儿娘俊?要不你干嘛总背后说她坏话?” 马开花斥责道:“闫润芝你个地主婆子,你瞎说什么呢?姜知青俊,我们芳芳更俊,还用嫉妒她?” 闫润芝一撇嘴,“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可不会。” 魏琼芳气得脸色更黑黄了,马开花当时就要发作,“真是才几年不押着你跪碎石头你就挓挲起来了?” 闫润芝不但没有被羞辱的气恼样,反而得意道:“那你可说着了,以后都不用跪,我冬生回来了。”我们家要平反! 马开花的脸一下子黑下来。 程小宝本来在树底下专注地看蚂蚁上树,一直追着那群蚂蚁走来走去,并没有留意女人们叽叽呱呱。小孩子不爱听的话,就算在他耳边念叨,他都可以一个字听不进去的。马开花声音格外尖利高亢,传到程小宝耳朵里,他立刻回头喊道:“欺负我嫲嫲,让我爹打死你!” 马开花:“……”小杂种! 魏琼芳对程如山很有好感,从来没见过那么俊秀又阳刚的男人。身边的知青,不是软塌塌的,就是油滑,要么怨气冲天,村里的青年多半粗鲁,开口就脏话连篇,不讲卫生,就算长得好点的不是笨拙就是把困觉挂嘴边,只想占女青年便宜。 想起程如山,她心里有些发软,对程小宝笑了笑,“你娘要把你卖一百块,你不恨她?” 小宝的关注点立刻被一百块吸引住,他问:“一百是多少?” 魏琼芳:“就是一百个一块啊。” “那一万大还是一百大?” “当然是一万大啊,个十百千万嘛,中间还有千呢。” “千我知道,我爹拿回来七千呢,我娘说值一万,比七千大,一百可不够!”小宝还领会不到魏琼芳针对姜琳的意图,只以为她在讨论娘说的他值一万块对不对呢。 他小嘴叨叨的,大槐树底下除了闫润芝所有人觉得自己聋了,耳边一片寂静,只有七千那俩字飞旋着砸入他们脑袋里。 七千!!!! 小孩子不懂这个,不会吹牛,都是听见大人说就记着,肯定是真的啊!! 七千!想想他们一年累死累活,家里攒不下三五十块钱! 儿子结婚还得拉饥荒呢。 程如山居然拿回来七千?出去六年拿回来七千,他娘的他在外面干什么好营生? 我们也想去啊。 魏琼芳目瞪口呆的,嘴巴都合不拢,“你、你可别吹牛了,七千?你知道七千是多少啊?” 她只知道程如山长得好看,可没想到程如山这么能干,居然赚七千!她爸妈在市里有工作,爸爸一个月33块,妈一个月20,要赚七千得多少年啊? 不信! 程小宝大声道:“当然知道!我爹那个纸给我娘收着,让她管钱。不信问我嫲嫲。你为什么说我值一百?我娘说一万!你买不起!” 程小宝很执着自己价码是一万这个事儿,因为一万是他知道最大的,这样说明自己在娘心里非常非常贵,别人买不起。娘每次说他值一万的时候,都笑得格外开心。 魏琼芳自然不懂他的纠结,顺口道:“你娘就是要把你卖一百的,你和你哥哥一人一百,她卖两百好回城去。” 程小宝气急了,使劲跺小脚丫子,“你这个坏女人,你不识数?我娘说的明明是一万!一百那么少,怎么够?我娘说值一万,人家买不起!” 一着急,他嘴皮子比要糖吃还利索。 他这么一说,有些妇女自然而然就以为姜琳开玩笑,就和村里其他大人说自己孩子是饼子、地瓜换来的一样。过分抬高和过分贬低,都是一个道理,开玩笑而已,又不是真的卖。 有人就不信了,纷纷说“说着玩儿呢,做不得真的,别生气,我们家公平才半袋子黄豆就能换呢。” 闫润芝:“算了,咱不理她们,回家。”她端着笸箩,牵着小宝的小手就要回家。 商婆子这会儿没出来,来了些牛鬼蛇神,真是讨厌。 马开花阴阳怪气道:“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人说。” 魏琼芳铁了心要挑拨姜琳和家里人的关系,最好闫润芝和程如山生气把她赶出去才好。 她道:“小宝,你们那天是不是跟着你娘去大车店子了?那天你娘就要把你卖一百块钱的。一万块人家买不起,一百可买得起。”不卖儿子去什么大车店子! 小宝一怔,他和大宝那天是跟着娘出门了,他们在外面看粘知了的。 就在这时候姜琳和程大宝过来。 魏琼芳背后说人坏话,正好被抓住,她脸色一阵尴尬,却装作什么没发生过,继续搓麻绳,都没理睬姜琳。 程小宝一看亲娘回来了,立刻蹬蹬扑过去,一把抱着姜琳的大腿就哭得万分伤心,“娘,我是不是一万块?她怎么说我才值一百,呜呜呜~~~” 一万说明娘非常非常爱自己,一百说明不怎么爱!魏琼芳的意思就直白地说:你娘不爱你!小宝接受不了。 姜琳拿手帕给他擦擦眼泪,柔声道:“别听他们胡说,一万块都不够的,多少妈妈都舍不得。”哄了几句,姜琳又亲亲他的小脸蛋。 小宝高兴了,得意地扬起小脸,我娘说一万都不够! 姜琳让小宝和大宝去找嫲嫲,她则朝着魏琼芳走过去。 魏琼芳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看了她一眼,撇嘴,“你干嘛?我说的就是事实。” 姜琳冷着脸,一句话不说,抬脚就朝着魏琼芳狠狠踹过去。 第28章 狠揍、、坦白 魏琼芳想不到姜琳会突然动脚根本没防备, 被姜琳一脚踹在肩膀上, 咕咚摔了个倒仰,顿时天旋地转的。 姜琳依然不解气,抬脚继续去踢魏琼芳,骂道:“就你长个臭嘴?不哔哔别人就憋死你了?天地这么大不够你浪的?非得嚼我的舌头才有快感?你这么犯贱找打, 我成全你啊!” “干嘛?干嘛?”马开花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看姜琳还想继续踹魏琼芳,赶紧伸胳膊拦着,喊道:“别打架!别打架!”她一边拦着姜琳,一边给另外几个妇女使眼色,想让她们帮忙拉偏架,好让魏琼芳打姜琳。 姜琳不和她客气, 抓着马开花伸过来的胳膊, 脚底下一个绊子,狠狠地把她也摔地上。 马开花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摔倒的, 只觉得后脑勺钝痛,脑子里嗡嗡地飞着一群大马蜂,眼前直冒金星。 其他妇女想上去拉姜琳,闫润芝让大宝领着小宝去一边躲着,她一把抄起自己的锥子,凶狠地对着她们,“滚开,谁拉偏架,我攮谁!” 几个妇女被吓住了, 她们以前见的闫润芝都低眉顺眼,被批d也低着头懦弱胆小的样子,从来没敢对谁凶过。没想到这会儿竟然露出凶相,可见地主婆子以前悔改都是装的。她们忌惮不敢上前,只口头拉架。 小宝在一旁拍着手喊:“琳琳加油,琳琳好棒!” 魏琼芳爬起来和姜琳撕打,她自诩长得高壮一些,想去撕姜琳的头发,可姜琳比她灵活,一跃而起就先揪住她的头发,顺势往下一摁,直接把魏琼芳摁得趴在地上。姜琳立刻骑在她背上,膝盖顶着她的胳膊揪着她的头发,“啪”给了她一巴掌,“你再胡哔哔我看看!” 程大宝本来看着魏琼芳起来打他娘,着急地冲过去帮忙,跑了几步目瞪口呆地立在当场。 有个妇女为了讨好马开花想去拽姜琳拉偏架,姜琳扭头骂道:“滚开,敢拉偏架打不死你!” 她俏面带煞,把那妇女吓得赶紧退后,免得被姜琳打着或者赖上,有两个胆小怕程如山的直接悄悄溜了。 马开花好不容易爬起来,大声呵斥道:“姜琳,你别没完没了了啊,都是知青,这样实在是丢人!” 姜琳压得魏琼芳动弹不得,她道:“那你们背后嚼舌头有完没完?你们嚼舌头的时候就没想到我会生气打人?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怕丢人不敢和你们撕破脸啊!” 这特么双标狗! 背后嚼舌头,被人抓着还理直气壮,你咋皮那么厚呢? 自己要是不泼一点,还不知道得吃什么亏呢!人善被人欺!看谁还敢背后嚼舌头造谣! 马开花道:“你要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今日咱们就没完。”姜琳冷冷地看着她。 姜琳并不怕刘红花去举报她卖孩子,因为乡下孩子如果养不起或者因为什么原因送人,这种事多得很,目前没有相关政策根本没人管。更何况自己根本没卖孩子,孩子好好地在身边。 她唯一担心的是家人对这件事的感受,她不想让他们难过。 她一直把卖儿子当一个玩笑来处理,所以大小宝、闫润芝、程如山似乎都没当回事,但是村里人风言风语的,这是对大小宝和闫润芝的伤害,她担心他们在外面听到闲话会受伤。 如果刘红花真的去大车店子问过,那肯定也会知道事情的经过。原主一开始的确是去卖儿子的,只是倒霉磕死被她穿过来没卖成。 现在的问题自己去大车店子怎么解释,如果赵家夫妻来对质怎么接招? 其实和赵家对质姜琳一点都不怕,毕竟没卖,而且自己卖一万,那夫妻俩压根不相信她去卖儿子,反而以为她神经病耍弄他们呢。 姜琳觉得问题是她要如何解释去大车店子赵家,不卖儿子为什么要去?总得有个理由,否则闫润芝和大小宝肯定会难过。 她不想他们难过。 既然马开花和魏琼芳在这里嚼舌头被闫润芝和小宝听见,那不如趁此说开。 马开花后脑勺嗡嗡得疼,她喊道:“你先把人放开,有话好好说,上来就打架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王法了?赶紧去报告治保主任,好好地管管她。” 这时候程玉莲领着几个妇女跑过来。 妇女打架,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懒得管,治保主任也不上凑,都是妇女主任管。 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婆们的事儿比家务事还难断一万倍,基本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要没打坏不需要惊动政府判案子,这事儿基本不了了之,端看谁男人拳头硬,谁在村里地位高,然后两家撕破脸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姜琳和魏琼芳打架,压根没人管,只有妇女主任来劝架调解。 程玉莲冲过来,大喊道:“这是干什么,怎么欺负姜知青?” 马开花:“你放屁,明明是她打人,哪只眼睛看我们欺负她?” 就这会儿姜琳还骑在魏琼芳身上摁着她的胳膊揪着她的头发,居然说她被欺负?你特娘的眼瞎! 程玉莲也是明眼人,乡下婆娘,如果有婆媳、妯娌、姊妹、邻里关系的,基本都是身经百战。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看看把姜知青打的啊,脸都肿了,哎呀,头发还扯下来一大把,啧啧,疼不疼。” 魏琼芳放声大哭,那是她被姜琳扯掉的头发! 姜琳看她哭得撕心裂肺,一副委屈出天去的架势,便起来放开她,“不想挨揍以后别嚼舌头。” 程小宝和程大宝立刻跑过来,一人一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魏琼芳趴在地上大哭不止,她已经彻底放弃挣扎。她根本不是姜琳的对手,她就会揪头发扇巴掌,可姜琳完全是男人打架方式,善用手肘膝盖,远攻近攻的,这种完全被碾压的打架方式她受不了。 这么一闹,就有不少没用下地而是在村里干活儿的社员、知青们跑过来看怎么回事。 孙清辉:“姜琳,这是怎么回事?” 姜琳指了指魏琼芳:“她说我卖儿子,挤兑我们家嫲嫲,我气不过和她打了一架,她打不过我就耍赖。” 孙清辉:“……” 他也很生气,“魏琼芳你也太过分,你之前打听姜琳卖孩子的事儿我就说过你,你居然还在说,太过分了。”真是打得不冤枉。 魏琼芳哭道:“怎么是我过分?她不做亏心事干嘛这样?” 程玉莲:“魏知青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说人家卖孩子,卖你的了吗?人家孩子在这里好好的,卖了吗?你怎么就见不到人家姜知青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什么坏主意呢?” 魏琼芳更委屈了,“我有证据的,有人去大车店子问过的,她就是去卖了,一个一百。” 姜琳冷冷道:“你叫她过来对质,我问问她怎么问的。一个一百?我卖了吗?我儿子一万都不卖呢!” 程小宝大声道:“就是,坏女人!” 程大宝:“又一个老妖婆!” “主任,我们宝儿娘和冬生一样,脾气犟,受不得人家冤枉啊。”闫润芝开始抹泪,“政策越来越好,政府都不说啥,马开花你咋还整天骂我地主婆子要打要杀的?你比政府还能呢?” 程玉莲趁机道:“马开花你也太过分了,早两年就不兴说这个了,你还说个没完。你这是大队干部家属应该有的纪律?” 马开花气得脸铁青,却也无从反驳。 孙清辉道:“说人家姜琳卖孩子这个也太不负责了,孩子好好在这里,还说这种话,魏琼芳你还是给姜琳道歉吧,要不我们也羞与你为伍。” 其他知青也有附和孙清辉的,“是呢,姜琳现在多好啊,又积极又热心,还给社员们修房子呢。” “魏琼芳你还是赶紧道歉吧,我们真是跟着丢人。” 在知青点嘀咕嘀咕就算了,还跑到大街上来说,让人家姜琳抓个正着,这不明摆着打架吗? 魏琼芳委屈得跟什么一样,嚎啕大哭,“你就是真卖了,我说的就是真的我凭什么给你道歉?刘红花已经去大车店子问过,你就是去卖孩子的!” 她们本以为在村里制造一下舆论,让大家都瞧不起姜琳,刘红花那里去举报,回头公社下来调查,肯定要把姜琳抓去问问,村里社员们已经都传姜琳卖孩子的事儿,公社下来调查那就一查一个准儿。姜琳这事儿就倒霉定了。 哪里知道还不等公社下来人,姜琳先闹破,一点都不顾及情面。 姜琳:“刘红花呢,让她过来对质吧。” 有人喊道:“刘红花上午就去公社了,现在也没回来。” 姜琳当然知道她去公社,只是没想到公社不受理那事儿,她居然能一直赖在那里不回来,难道是酝酿大招? 马开花暗自得意,因为她早已经让人去大车店子找赵家夫妻俩过来对质了!快的话晌午就到! 只要公社愿意介入,就算不能给姜琳个罪名,也能搞臭她,看她还能在村里抬起头来,还能修房子买瓦的! 程玉莲道:“你们说的我听着可好笑,人家孩子好好地在家里,你们非说人家卖孩子。你们怎么那么吃饱了撑的?” 她们当然不是为了关心孩子。 魏琼芳就想抓着姜琳卖孩子这个事儿,让闫润芝和程如山讨厌姜琳休了她,而马开花却是想趁机打压闫润芝家,搞臭姜琳,趁机继续打压程如山家。 魏琼芳得意道:“有本事你别跑,等刘红花回来对质!” 姜琳冷冷道:“等就等。我等着你给我磕头认错。” 她领着大宝小宝的手,对闫润芝道:“娘,咱们回家了。”她很自然顺口地叫出来,而且也没有叫妈,反而跟着程如山叫的。 姜琳自己都怔了一下。 闫润芝还是第一次听她叫娘呢,激动得脸都红了,“走走,先回家做饭吃,吃饱了饭跟那混账老婆算账去。” 闫润芝端着针线笸箩回家,走出了贵妃醉酒的步伐。 马开花哪里知道她的激动,只以为她在得意呢,恨恨地呸了一声。 程玉莲讥讽道:“我说马开花,你们也太过分了。别说人家姜知青没卖孩子,就算卖能怎么着?这年头,乡下孩子送人养的还少吗?” 马开花刚要顶回去,程玉莲却哼了一声,扭头走了,气得马开花直蹦跶。 “你个死老婆子,整天妖里妖道多管闲事!” 程玉莲明明年纪比她大,可看起来却比她年轻很多。 回到家,闫润芝劝姜琳:“宝儿娘,你别生气。我和你说,你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自己不能生气。气出病来可没人替呢。” 姜琳点点头:“我知道的。” 程大宝和程小宝两人蹲在门口骂老妖婆,一个老妖婆,两个老妖婆…… 姜琳考虑一下要怎么跟闫润芝讲,却听闫润芝忸怩道:“宝娘儿,你刚才……叫我啥了?” 姜琳一怔:“啥?” 闫润芝:“就是回家那会儿啊。” 姜琳竟然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叫闫润芝娘,就说明自己认准是程如山媳妇,才这么几天,发展真的有些快。 不过既然不想离开大宝小宝,那她也没必要忸怩,大大方方道:“娘啊。” 闫润芝欢喜地应了一声脸都红了,“哎。” 程大宝程小宝一起扭头看她,“你咋不叫妈呢?” 姜琳笑了笑,“小孩子叫妈,我们大人叫娘。”嘿嘿,就强词夺理怎么滴吧。 闫润芝唱着小曲喜滋滋地去舀面和面,捏窝窝头,有早上蒸熟的南瓜加上面粉,还有高粱玉米面的,炖一锅酱茄子上面蒸窝窝头,节省柴火。 “我要告诉你们一点事”,姜琳斟酌一下,“……前些日子,大暑那天,我不是说带着大宝小宝回城嘛。” 闫润芝:“是啊,后来你们也没去。别担心,咱家现在有钱,等冬生回来让他陪你,多给亲家买点好东西。”她以为姜琳在想家担心爸妈。 姜琳瞅着门口在那里玩蚂蚁大战老妖婆游戏的大宝小宝,“其实那天,我是真的想用大宝小宝……” 程大宝猛得回头,用力地盯着她,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紧张,生怕她说真的要卖了他。 姜琳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开玩笑都不舍的他难过了,就道:“去骗点钱……哎呀,我想了想,这样做不对,不诚实,所以……” 程大宝猛地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卖他,真好。 闫润芝没明白,“咋骗点钱?” 姜琳就讲孟依依说大车店子老赵家没儿子,想买儿子的事儿,又说自己想弄点钱就去了一趟,“我寻思大宝小宝聪明记事儿,我先骗他们钱,回头就把孩子领回来……” 这话可信不可信的,都是一个借口,能安抚闫润芝和孩子,让他们相信她不是去卖孩子的。 这就足够了。 闫润芝叹了口气。她倒是没觉得姜琳去卖儿子,只觉得自己家穷,姜琳想回娘家没钱,四处借钱借不到,可能就想别的歪招儿。 就说卖孩子这事儿,闫润芝感情上不能接受,理智却明白。困难的时候,多少人家吃不起饭,为了让孩子活下去把孩子送人的,也有为了换半袋子粮食把孩子送人的,反正饿肚子的时候,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程小宝跑过来,问道:“琳琳,那后来呢?”他以为讲故事呢。 姜琳:“一是吧,人家赚钱不容易,老两口怪可怜的,我没忍心。二是吧……”她看向俩孩子,缓缓道:“虽然以前觉得你俩烦,可真要把你俩给别人,就有一种再也要不回来的感觉。我突然好害怕失去你们,好舍不得。我就觉得以前真的不对,不能再那样了,我要对你们好点。一天也不舍的送给别人……” 说着说着她又动了情,眼眶酸痛,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被人遗弃的滋味,她知道,不想他俩也有这样的阴影。 “妈妈~~”程小宝扑到她怀里,抱着姜琳放声大哭,“妈妈,我好爱你啊。你真是我的好妈妈。” 程大宝眼泪也扑棱扑棱地掉,抽抽搭搭的,闫润芝朝他招手示意,他便也跑过去趴在姜琳腿上哭。 闫润芝擦擦眼泪,结果擦一脸面粉,眼泪哗啦哗啦的,她怕落在面盆里,赶紧拿围裙堵上。 姜琳抱着俩孩子,挨个亲亲他们,“你们能原谅我吗?” 程大宝吸吸鼻子,擦擦通红的眼睛,蹙着眉头非常认真道:“你知错就改,我原谅你啦。” 程小宝破涕为笑,“琳琳,那你能不能给我十块糖啊?” 姜琳:“……” 程小宝腮边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弯弯的睫毛上一排碎钻一样的泪珠,他盯着姜琳,觉得娘似乎不同意十块?那就五块? 他试探道:“妈,三块,就三块行不?你给我三块,我就原谅你啦。” 他伸出三根纤细白嫩的小指头,“只要三块哦。” 其实他根本没当回事,从来没怪过娘,只要娘对他好,比什么都强,但是趁机要几块糖,还是应该的,绝对不能错失好机会。 闫润芝本来哭得泣不成声的,这下子又哈哈笑起来,拍拍自己的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疯婆子呢。” 四个人说笑哭了一会儿,姜琳去拿糖给孩子。 姜琳怕程小宝偷吃,藏起来的,拿糖的时候关着门,程小宝趴在门缝想看,被程大宝扯到一边去不许偷看。 程小宝嘟着嘴,眼尾哭得红红的,漂亮的不像话,一副委屈得跟什么似的样子,“大宝,你咋也不乖了?” 程大宝:“要听妈的话。” 程小宝:“我听得很呢。” 姜琳出来,一人两块。 程小宝眼神一黯,才两块啊,以为有三块呢。 姜琳:“你不高兴,那还给我吧。” 程小宝立刻高兴得笑起来,“谢谢妈,我很高兴。” 程大宝:“谢谢妈,我也很高兴。” 姜琳笑了笑。 程小宝没忍住,“琳琳,那我还值不值一万啊?” 他对这个特别执着。 姜琳:“当然值,一万也不舍的。” 程小宝觉得自己还是村里最贵的孩子,美滋滋地拉着程大宝去看蚂蚁抢食物,然后讲蚂蚁王国惨烈的战争故事去。 跟闫润芝和孩子说开这事儿,姜琳心里搬掉一块大石头,要不之前她一直存着这个事儿,虽然开玩笑能敷衍过去,却不能让她在乎的家人免受流言蜚语的伤害。 尤其孩子,如果心里存在一个亲娘卖掉他们的疑惑,这对他们的心理成长非常不利。 闫润芝却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宝儿娘肯回头,比什么都强。 不管是去卖孩子还是去骗钱还是如何的,总归她没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现在对俩孩子好得不行,闫润芝就觉得真好。 她毕竟是过来人,也了解刘红花那些老婆的嘴,她也不想那些人整天说宝儿娘卖孩子这种话,虽然自家人不信,也不能怎么着,可整天说不好听。 她就对姜琳道:“宝儿娘你别怕,咱行得正坐得端,孩子好好地在家,怎么能由着他们胡说?咱们吃了晌饭就去公社告状,把那些混账老婆都告一遍,看他们谁还敢再嚼舌头。要是还嚼,等冬生回来打一顿他们就老实了。” 姜琳笑起来,“行。” 其实她有更好的办法,不过需要时间,这会儿出门的话不方便搭车,走着去回来就太晚,所以得明天早上出发。 一家人正吃饭呢,外面传来刘红花得意的声音,“姜琳,你给我滚出来,我把老赵家请来和你对质了,你这个黑心肝的,亲儿子都卖,那可是我程家的子孙,能让你随便卖?” 第29章 对质、、处罚 听见刘红花说赵家来了, 闫润芝比姜琳还着急, “宝儿娘,你等着,我去看看。” 姜琳却道:“咱不怕的,孩子好好在家里, 也没骗着他们钱, 他们来讨打么?” 程大宝和程小宝也听见了, 小哥俩不再玩蚂蚁, 而是跑到姜琳跟前。程大宝拎着根烧火棍, 程小宝抱着装虫子的药瓶子。 程大宝:“老妖婆2号来了。”举着烧火棍。 程小宝:“蚂蚁大将军出动。”挥舞了一下药瓶子,让阳光透过去,能照着里面的虫体。 姜琳想让他们在家,他们自然不肯。 刘红花还在外面蹦跶呢, 死命地喊,生怕别人不知道, 恨不得敲锣打鼓把全村人都喊来看热闹,看她怎么手撕姜琳! 之前她被姜琳打过, 着实没面子,今儿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正吃中午饭的时间, 吃得快的都跑出来看热闹,吃得慢的也端着碗拿着干粮跑出来, 生怕错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乡下实在枯燥没什么娱乐, 下雨天打孩子都是娱乐项目, 更何况女人开撕, 那简直是年度大戏! 程玉莲也带着几个妇女过来,喊道:“刘红花,你这是要干什么?挨打没够是吧?” 刘红花得意得跟自己长了个孔雀尾巴能开屏世界第一美一样,浑身都打哆嗦,“怎么的,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赶紧上大喇叭吆喝一下,开大会,好好地批d一下这个封建坏分子,这个坏透了的走z派!我看她还敢跟我嘚瑟的。” 刘红花没文化,很多话都是学来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凑一起就觉得非常有威慑力一样。 程玉莲白眼都要翻破天,“你要是抱出一窝十八个猪崽儿来,我给你吆喝开全国大会。” “哼,你别不服气,今日你包庇她,连你一锅烩!”刘红花不但不生气,反而得意洋洋,只等着姜琳出来对质呢。 程玉莲不理睬她,看向那边赵老汉儿和赵婆子俩人,故意冷脸喝道:“你俩是什么人!知道事情严重吗?” 不等俩人说话,刘红花得意道:“证人!跟姜琳买孩子的!” 程玉莲好奇道:“我说你俩买到儿子了吗?” 两人瞅瞅刘红花,没吭声。 很快门口人越来越多,魏琼芳几个知青也跑过来,马开花也躲在一旁。 魏琼芳喊道:“姜琳,别做缩头乌龟了。” “吱呀”门开了,大宝小宝两人把两扇门拉开,姜琳和闫润芝走出来。 “哟,好多人啊。”姜琳笑了笑,就看到蹦跶得无比欢乐的刘红花,这厮这么得意的时刻居然没拄拐棍儿? 姜琳很想送她一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姜琳,你看看这是谁!”刘红花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身边的赵老汉儿和赵婆子,“你可认识?” 姜琳挑眉,这刘红花不是魔怔了吧,这是要把自己代入女狄仁杰了? 要不要给你配个元芳? 姜琳一点都不紧张,赵家而已,她才不怕,她只担心闫润芝和孩子会不会难过,现在已经说开她一身轻松,浑身是胆。 她朝着赵老汉儿和赵婆子笑了笑,“赵家嫂子,别来无恙啊。” 赵婆子看到姜琳立刻笑得跟朵菊花一样,“大妹子,好,你们也都好啊,宝儿呢?”她两只眼珠子咕噜咕噜的,一下子就看到了大宝小宝,激动得直拍手,“哎哟我的宝儿哎,来大娘给你吃糖!”她连忙从自己的褂子口袋里往外掏糖块,一抓一大把紧着要给大宝小宝送。 吃瓜群众:……? 大宝小宝异口同声:“老妖婆,你站住!” 刘红花得意地哈哈大笑:“怎么样,你去卖孩子的事儿,兜不住了吧?”看看赵婆子这热情劲,肯定是买孩子的。 姜琳扬眉:“我卖了吗?”你得意个屁啊。 “你不卖,你去大车店子赵家干嘛?他家可是想买个儿子的。”魏琼芳急不可耐地跑出来质问,马开花拉都没拉住她。 姜琳轻蔑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哟,你蹦出来找揍啊?你管呢?我去大马店子你也管不着。” 公安局也不会来抓她,她怕什么?她就只当免费看戏了。 “你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姜琳是怎么去卖儿子的!”魏琼芳骄傲得比大公鸡还骄傲出十个鸡冠子。 赵老汉儿犹豫了一下,看向老婆子。 赵婆子还在努力地给大宝小宝递糖,大宝坚定地拒绝,小宝犹豫地拒绝,却被大宝一把给拉过去。 赵婆子还跟闫润芝笑,“婶子好啊。” 闫润芝浑身一震,“瞅着你年纪不比我小。” 赵婆子:“我显老,哪里有婶子你这么年轻好看。” 众人有点蒙圈,这是怎么回事?赵婆子为什么对程家人这么亲热? 正好孙清辉和孟依依几个也跑过来。 孟依依看到赵家两口子,急得对孙清辉,“可不得了,他们俩怎么来了?” 孙清辉:“说是买儿子的?” 孟依依急得都要哭了,“他们一来,这不是害了琳琳嘛。” 孙清辉:“姜琳又没卖儿子,怕什么?” 孟依依一跺脚,“你知道啥啊,是没卖掉,又不是没卖……啊?”她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捂嘴,“反正没卖掉就是没卖!你可别多想。” 孙清辉狐疑地看着她,“姜琳真的去过啊?” 孟依依忙摆手:“当然没卖,不就是想弄点钱嘛。咱们快过去劝劝,别让琳琳吃了亏。哎,我说让她回城躲躲,她非犟。” 孟依依赶紧跑过去,“琳琳。”她对赵家两口子道:“两位你们怎么来了?我们琳琳家孩子是好,可我们不卖的,你们就不要纠缠了。” 这是有多稀罕这俩孩子,被叫来对质还掖着糖来讨好孩子,要是刘红花和马开花他们闹得厉害点,把闫润芝和大宝小宝的心伤透了,对姜琳死心,那才好呢。 “老妖婆,你又来干什么!”程大宝气急,举着烧火棍就朝她抽过去,“打死你这个老妖婆,整天来撺掇我娘,我娘都说不回城你咋还来,还来!” 程小宝已经听大宝说过孟依依的事儿,什么大车店子是你说的,男人是你说的,什么卖儿子,什么回城。俩小只也搞不清楚,但是他们认定孟依依是老妖婆,想拐走娘。 他可气了,比气魏琼芳还气,魏琼芳就说他值一百块,孟依依却要他娘丢下他和大宝。 真坏! 程小宝把装在瓶子里的虫子朝着孟依依撒去,“树辣子大战老妖婆一号!” 他和大宝玩的时候,用树枝夹了几只香椿树、臭椿树上的树辣子装在玻璃瓶里,打算烧火的时候烧着玩儿。 树辣子这种虫子,黄绿色,浑身是刺,凡是有汗毛的地方都会被它的毒刺给刺中,又刺痛又麻痒,简直可以列为酷刑。 孟依依没想到自己来帮姜琳却会被这么惨无人道的对待,就看到程小宝手一扬,几个黑影朝着自己飞过来,她下意识挥手挡,结果打飞了两个,还有几个落在自己脸上、头上、脖子上。 掉在脸上头上的立刻就弹飞,可是落在脖子里的却顺着衣领滚进去。 这一下子惨了,孟依依立刻感觉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麻痒自脖子开始蔓延。 “啊——”孟依依尖叫起来,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摸,结果当时就起来好几个大疙瘩,又痒又痛,虽然知道不能抓挠,可她忍不住。 她也不能当场脱衣服,只得揪着衣服慌不择路就跑。 刘红花、魏琼芳站在她旁边,孟依依打掉的树辣子朝着两人弹去,魏琼芳躲得麻利,刘红花因为之前摔了腿脚不那么利索,就被一个树辣子打中鼻子,她慌得赶紧乱挥。 刘红花这么一蹦跶,就和猛冲过来的孟依依撞在一起。孟依依着急力气大,刘红花本来就在蹦跶没防备,被结结实实地撞倒一下子摔在阳沟口那里。一只脚好巧不巧地踩下去,只听得“嘎嘣”一声,脚踝崴了。 “啊——”刘红花也一声参加,附和着奔跑惨叫的孟依依,此起彼伏,甚是凄惨。 刘红花的儿子闺女立刻跑过来把她抬到一边,也不敢动她的脚,只得去请赤脚大夫来。 程如海等男人们为了避嫌,都去上工不在家,女人打架男人不插手,就默认这是女人的战争。 吃瓜群众已经惊呆了,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转折? 程大宝和程小宝拍着手哈哈大笑,“老妖婆1号大战老妖婆2号!” 魏琼芳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原本还想凑过去让赵婆子赶紧说姜琳卖儿子呢,看那俩小子笑得那坏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点害怕。 那哪里是孩子! 姜琳和闫润芝也有些懵,尤其是姜琳,她都准备好迎接赵婆子的招数,但是赵婆子一见面就发糖,这是几个意思? 如果是来对质的,那赵婆子一见面不是得狞笑着说什么“姜知青,你上一次去我家卖儿子,一百嫌少要二百,你忘了?” 然后她就可以接上“是你忘了吧,二百我要了吗?我说的是一万,你有?切~~”大家就会觉得她故意去拆台耍弄人,并不是真心去卖孩子的,从此,这事儿就板上钉钉地成为一个笑话。 哪里知道赵婆子不按常理出牌。 赵婆子稀罕地看着大宝小宝,还拍手呢,“真是俩好孩子,娘可想你们了呢。” 程小宝对她印象一点都不坏!他嘿嘿一笑,“你认错了啊,我有娘啊。”他指指姜琳,又指指闫润芝,“这是我嫲嫲。” 魏琼芳躲一边去,喊道:“这就是承认卖过儿子了!” 赵婆子扭头看她,呸了一声:“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心怎么这么黑,动不动把卖儿子挂嘴上?你生出来再卖吧。我倒是想买,人家大妹子不卖。” 魏琼芳不服气:“你这么说,她就是去卖了!不卖她去干吗?是嫌给钱少吧!” 程小宝喊道:“我值一万块!可不是一百,我娘说一万都不卖呢,哼!” 他这么一喊,众人更觉得就是个玩笑话,人家姜琳根本就不想卖孩子。 不过魏琼芳说的也对,不卖孩子,你冷不丁跑买儿子的赵家去干吗?单纯去耍弄人家?显摆自己有俩儿子?而且那时候姜琳缺钱,正借钱,大家都觉得肯定是奔着钱去的赵家,至于为什么两百不卖要一万,摆明又不是去卖的,所以他们更好奇。 姜琳刚要说,赵婆子已经抢着道:“这你们就不知道。当初我们四处要找一对小童子家去压炕,好让送子娘娘稀罕也给我家送个娃娃。结果一直没找到合眼缘的。那天我们在去县城的路上恰好遇到大妹子领着俩漂亮娃娃,我们老两口一看就相中了,好说歹说请大妹子家去商量。我给一百块钱,大妹子不同意,我就说给两百,等俺要是怀上还有重谢,一年怀不上也就彻底死心。可人家大妹子舍不得孩子住那么久,愣是不稀罕两百块钱,没同意。” 这和新人结婚,请个压床童子的意思差不多。 赵婆子叹了口气,“哪里知道你们心这么黑,四处传播是非说我要买儿子大妹子卖亲儿子,哎。人心真是黑。” 众人:“……”我没说。 赵婆子又对闫润芝和姜琳道:“我们两口子对这俩孩子念念不忘,要是不肯去住,能不能给俺当个干儿子?” 闫润芝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看赵婆子还挺和善,她为难道:“你、你看看,给你当孙子差不多了。” 赵婆子嘿嘿笑道:“儿子好,还是儿子好。有儿子才有孙子嘛。” 刘红花几个人急了,她疼得直哎呀,还使劲喊:“赵婆子你怎么撒谎,你之前怎么说的?” 赵婆子气道:“你这个老婆真心黑,你问我姜知青是不是来卖儿子的,我说我想买人家没卖给我。你说卖多少,我说一百嫌少给两百人家不稀罕,我撒谎了吗?” 刘红花气得直喊娘。 马开花也气死了,总感觉好像一脚踩进一个粪坑里,这是被人设计了?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姜琳疑惑地看着她,这赵婆子不对劲啊,她为什么要帮自己说话?虽然自己不怕她对质,可以用耍弄人或者骗钱这借口糊弄过去,但是赵婆子这样揽过去,她就一点麻烦都没,反而是无辜得不能再无辜。 姜琳指了指那边还哼哼唧唧喊痛的刘红花,“今日是她去找的你们?” 赵婆子摇头,“今日她没去我家啊。” 姜琳:“那谁请的你?” 赵婆子瞅了瞅,隐约看着有个女人在人群后面,再看就找不到了,“那边来着,这会儿不见了。” 程玉莲道:“没事,你说说啥模样,我保管认识。”哼,就对着马开花家几个女人下手,不待差的。 赵婆子就形容了一下,多高,多黑,长脸、龅牙等特征,最后来了一句,“对了,她耳朵那里有个拴马桩。” 程玉莲一拍手,笑道:“马开花你儿媳妇,没跑,快过来吧,常继红!” 常继红立刻道:“我帮刘红花去叫的。” 程玉莲冷笑,马开花指使刘红花,没跑。 姜琳虽然对赵婆子的事儿存疑,但是既然这样那她先领情,回头再慢慢问。她对程玉莲道:“主任你可得给我做主。刘红花、魏琼芳、马开花造谣破坏我的名声,这我要是脆弱点,我娘要是像她们那样怀疑我,那我不是要被逼死自证清白?只怕这会儿不是跳河就是上吊了呢!” 程大宝和程小宝一听,立刻抱住她的腿,死死地抱着。 姜琳:“……”我就是那么一说,你俩别当真啊。 孙清辉也道:“姜琳说得对,怎么能这样欺负人,难道是看我们知青没有人撑腰吗?人家带着孩子出去就是卖孩子?哪里有这样无稽之谈?简直莫须有的罪名!必须得严惩!” 和他好的知青立刻声援,“去县公安局说清楚!报案报案!” 姜琳:“多谢同学们,多谢大家相信我清白。”她又开始抹泪,“要不是我娘和我儿子相信我,我……呜呜~~” 姜琳一哭,程大宝就来气,捡起一旁的烧火棍,冲过去对着躺在地上的刘红花哐哐哐就敲。 “你滚开!”程铁钢三个守着刘红花呢,赶紧推开程大宝。 一个知青立刻把程铁钢挡开,让他打不着大宝。 程大宝哼一声,狠狠地道:“你等着!” 程小宝:“你等着!” 不知道为什么,程铁钢和程金刚俩莫名觉得疼。 孙清辉带头,要求严惩造谣生事者,你们在村里散布谣言就算了,居然还去公社告状,怎么那么坏呢。 这事儿已经不是妇女扯头发打架那么简单,妇女主任处理不了,就得让治保主任来。 很快治保主任被找来。 他也头疼啊! “这么严重的事儿还是去公社吧。” 孙清辉:“主任,去了公社,能秉公办理吗?我看还是去县里报案吧,让安公安派人来,看看某些刁钻的人是怎么残害我们知青的!” 这么一吆喝,知青们又义愤填膺起来。 治保主任怕闹大了影响水槐村和红旗公社的声誉,赶紧让人去请大队长和大队书记。 等程福军和程福联俩过来,他们更头大,这事儿闹的。程福军狠狠地瞪了刘红花和马开花几个一眼,“你们实在是过分,让你们以和为贵,你们偏要闹腾,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这下好,撑着了吧!” 还真是撑着了,不好收场。 大队长:“去把二队长三队长叫来,好好教育教育自己婆娘。”他俩明显骗帮姜琳,早就对马开花等人不满。 姜琳道:“书记,大队长,就二队长三队长这样的家庭素质,唯恐天下不乱,拉帮结派,排挤欺负打压其他社员,分派工作厚此薄彼,他们有什么资格当队长?” 姜琳率先发难。 程玉莲立刻附和:“对,他们有什么资格当生产队长?不以工作为己任,整天就想着怎么勾心斗角,祸害别人。人家姜知青多无辜?真要是给人家搞臭了,到时候还能活下去?这幸亏姜知青身正不怕影子歪!” 孙清辉等知青也如此说,大会都不开就要求罢免二队长和三队长。 二队长程福万是得他哥哥的力,当然动员选举的时候也花了点本钱,请吃饭喝酒给点小恩小惠收买一下各家的当家人,最后就选他。程如海也是这个路子。 诬告的案子还没开始办呢,知青和社员们就先闹着要把俩队长给踢下去,这事儿可出乎所有人意料。 尤其是马开花几个,恨得肠子都要烂了。 程福军却也不好做主,虽然大队干部表面是社员选举,可实际每次都有几个候选人,公社内定人,然后加俩陪跑的让社员们投票,最后选的自然还是上头中意的。 所以他这个书记也没有权力做主把生产队长给撸了,还得去公社请示。 这事儿处理不好就是一起伤害知青事件,要是惹得知青众怒,捅到县里去,只怕会引起很大轰动,所以不得不小心从事。 “关于两位队长的事儿,咱们提请公社处理,现在先解决妇女的纠纷。姜知青,你有什么要求?”程福军问姜琳。 姜琳缓缓道;“一这俩队长要求撤职查办,没有他们包庇,刘红花和马开花不可能那么嚣张。二要求刘红花、马开花、魏琼芳以及其他几个造谣说我卖儿子的人在社员大会上跟我道歉,还我清白和荣誉,还要连着在大队的大喇叭上念三天,魏琼芳这个事儿要记入她的档案!” “不行!”魏琼芳急了,记入档案就是自己污点,到时候自己攒够钱活动回城都不好找工作,起码也得多花钱。 姜琳不理睬她,继续道:“3三我们全家这几天寝食难安的,被流言蜚语打击得我娘都几天几夜没睡好。” 闫润芝立刻配合地歪了歪,赵婆子殷切地上去扶着,“婶子,你没事吧。” 闫润芝:“我……我有事,我心惊肉跳的,生怕马开花押我们媳妇儿去跪碎瓷瓦片啊,她一直这么说。” 马开花:“你放……” “我可以作证!”程玉莲道:“马开花仗着自己男人是干部,天天在二队作威作福,横行霸道,这会儿因为姜知青给大家伙儿修屋顶,就想逼死她……” “怎么这么恶毒!”孙清辉等知青又喊起来,要求严惩。 马开花气得跳脚也没用,形势已经一边倒。 姜琳继续道:“我们全家可能都得去医院检查检查,赔钱吧!少了五百和你们没完!” 吃瓜群众们又开始抽冷气,姜知青可真敢要啊,他们以为也就是要个十块八块的,她居然要五百! 娘哎,真是大城市来的,见世面多。 有人嘀咕道:“她家有七千呢,十块八块好干什么?要五百也不多!” 有些人一旦知道谁家很有钱,成为自己难以企及的高度以后,就会火速生出崇拜意识,觉得人家有再多钱也应该。 而有些人,一旦知道身边人突然暴富,就会生出各种嫉妒心思,觉得一样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暴富而是别人,那别人肯定是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最好让他倒霉摔得更惨,这样才解气呢。 “她都那么有钱了,还讹人家的钱,不厚道!” “真是新地主、新做派!早几年大批d,她敢这样?” 孙清辉不客气堵回去:“你们快闭嘴吧,人家有七千你看见了?孩子说话也信?孩子还说你欠他一万呢,你给不给?” “哎呀,就是说笑话吗,干嘛当真。” 他们说笑话,姜琳可不是说笑话,必须要赔钱,不赔钱就没完,去县里告状村干部欺负知青,连公社都受牵连。 最后就是扯皮、谈判、调解阶段。 程福军让人把马开花、魏琼芳,常继红等人带去大队部,刘红花脚崴了,拄个拐棍也一瘸一瘸地跟上,别提多倒霉。 姜琳、孙清辉等知青也跟着过去,赵婆子两口子陪着闫润芝和大宝小宝在大队院等。 经过程福军等人的调解劝诫,马开花几个答应给姜琳道歉,但是能不能不在大会上,可以在大队部,魏琼芳求姜琳不要给记在档案上。 赔钱这个事儿,他们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来,可以赔鸡蛋、粮食,或者凑二十块钱给姜琳。 姜琳:“要是你们只管造谣不管辟谣,回头别人不还得以为我卖儿子?不知道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吗?必须全民大会、大喇叭道歉,这个没商量。”她又对魏琼芳道:“不记档案也行,我有条件。”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要赶尽杀绝的,对知青来说档案的确很重要。 魏琼芳赶紧道:“你说。” 姜琳:“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嚼舌头!” 魏琼芳虽然窘得脸通红最后都吓得发白,却也不得不听着,之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萎靡。 “再也不敢。”魏琼芳脑子里木木的,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里,忘了这里的一切,再也不见姜琳。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给我打点柴火来,一天三十斤干柴,打一个月,不为难你吧?” 魏琼芳哭起来,“不、不为难。”难死了! “行,那咱们就到此为止。”姜琳也爽快。 魏琼芳被她吓得胆战心惊的,却没想到居然真的过关了,方才程玉莲跟她说得很吓人,如果姜琳豁出去闹到县里,那她是最吃亏的一个,只怕这辈子别想回城。 至于刘红花和马开花几个妇女,道歉加赔钱是必须的。如果不处罚他们,还以为只是说几句闲话,没什么事儿呢。 可姜琳就不让她们好过,说自己卖孩子,破坏家庭关系,这要是个脸皮薄的吵吵起来,指定喝农药、跳河寻死了。 必须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程如海和程福万的队长必须撸一个下来,要不他们还得作威作福,当个村干部把自己当成土皇帝,还没见这么嚣张的呢。 孙清辉等人也联合了一些知青,尤其跑关系跑不下来被处处刁难的知青,就趁机发泄怨气。还有那些被程福万和马开花欺负过的知青,更趁机报复,主动写信要求严惩残害知青的生产队干部。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大部分人都忍气吞声,现在见姜琳不忍还闹起来,他们就自发地靠拢过来,要求主持公道。 最后程福万也急了,让程福军和程福联出面给姜琳说和,愿意多出钱让姜琳不要闹得太过分。 程福万阴沉着脸,“就是说你卖孩子,也没打你骂你,不痛不痒的,你咋就没完没了?我们给你道歉,另外给你五十块钱,你看怎么样?” 程玉莲还是懂的,她悄悄跟姜琳道:“程如海能撸下来,程福万不那么容易。” 她也是为姜琳好,毕竟真闹到县里去,如果程福贵不怕丢人,活动一下,姜琳肯定不是他们对手。 现在对方还要脸皮,愿意花钱调解,是最合适的机会。 姜琳当然也知道,她不过是想闹一下,扩大舆论给对方施加压力。 本来她被马开花等人造谣,打一顿出出气,让她们不敢再嚼舌头就是最好的结果。这会儿不但打了他们出气,让她们全大队道歉、检讨,还要赔钱,还能把程如海撸下来,已经非常意外。 姜琳自然见好就收。 她道:“一百块外加一个条件。” 马开花的脸哭得已经肿成猪头,“一百块,你可真敢要……” “闭嘴吧!”程福军呵斥她,再折腾二百块了。 马开花就呜呜地哭,黑黄的婆娘,长得也不俊,哭得又奔放,显得表情狰狞无比,众人看着一点都不同情,不想多看。 看看人家闫润芝!那才叫会哭呢,批斗的时候,她无声无息地流眼泪,老太太们都骂自家儿子男人女人的,不许欺负女人,念念报告、骂骂就拉倒了,打人家干吗? 程福万感觉嘴里都是铁腥气了,“你说!” 姜琳又看向旁边那些知青,她道:“这些知青们,有些家里办妥关系要回城的,你们不能阻拦,必须按规矩办事盖章。” 现在知青们活动关系,两头都要花钱,所以很多知青活动不起,哪怕没有工作先让家里街道接收,在家里住些日子想办法干点别的,在这里也会被卡住。 姜琳看他们那么卖力帮自己,孙清辉等人是出于仗义,但是大部分还是出于私心,他们的私心就是回城、与当地干部社员的矛盾。她自然要投桃报李,把这个好处给拿到,这样也不欠他们人情。 知青活动关系,城里、公社、村里,好几处,没有个三百四百拿不下来,而村里和公社基本都是程福贵的好处,别人就喝点汤。当初原主出两百,是因为有潜博愿意给出三百。 “姜琳,好样的!” “心里有咱们知青啊!” “对不起啊姜琳,以前错怪你了!” 有些知青听姜琳这样说,顿时激动起来,原本他们寻思姜琳肯定会捞自己家的好处,比如说程如海撸下来,让程如山当生产队长,哪里知道人家给知青们铺路,并没有私心。 简直太感动了! 姜琳同志太无私了! 姜琳逼视着程福万,“你答应这个,这件事一笔勾销,你还当你的队长,我保管不去县里闹。你要是不答应,咱们就没完,所有知青都陪我去县里告你。” 程福万感觉倒了血霉,女人们打架还带这样的? 他没法答应,毕竟这事儿得大哥拿主意,这么多知青,要是活动关系,一个人收两百,一年有一个两个人办关系,他也能赚不少呢。 “姜琳,他不答应算了,我们一起去县革委会,现在就去!”有知青喊起来,之前是给姜琳主持公道,这一下成了他们自己的事儿。 切身利益,不能不拼。 盖章花钱,本身就不正常,可都这么办也没处说理。现在有人戳破这个脓包,他们就跟着挤,非要挤出新鲜血液不可。 程福万:“一百块可以,这个问题让我们考虑一下。”他得找大哥商量商量。 知青们喊道:“这是公事公办的,你们凭什么收好处费?商量什么?” 程福万的儿子程德才喊道:“怎么、怎么就好处费了?逼着你们交了吗?” “不交你们能给盖章?”嘴上都说不收好处,没人收,没人逼着交,可不交你给好好办事了吗?要么就各种借口这个不全那个不全,让你回城去办,要么就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让你等。跑上十几次,来回的时间花的钱,差不多也得两三百了。等个一年两年,猴年马月办不下来,还不如花上两百块钱。 程德才:“你们本来就没资格回城!没有政策让你们回城,你自己想回,可不得找关系?” 这一下子成了知青和程德才之间的口水战。 程福万不得不去公社请示,一帮子积怨已深的知青跟着去监督。程福贵去县里开会,程福万只得手摇电话过去申请,很快得到程福贵指示答应姜琳的要求,但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再也不能闹腾。 他让姜琳和知青们签字画押。 姜琳和孙清辉几个商量一下,大家同意。 为了公平起见,大队会计王纲帮他们起草了和解书,写得很公道,双方签字,一式三份,一方一份,大队保存一份公证。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让人满意的结果,孙清辉等人都不敢置信。 “姜琳,以前我们对你有偏见,向你道歉,以后有用得着的你只管招呼一声。”好些知青跟她道谢。 姜琳笑道:“大家远离家乡,本来就该守望相助。以前我也不对,上一次分家也仰仗同学们帮忙,这一次也要多谢你们。同学们不要灰心,相信大家很快就能回城的。” 姜琳猜测应该是文g尾声,县里政策已经在悄悄的拨正,程福贵也忌惮,生怕知青闹,所以才能得到这样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这边的阻碍解决,他们只需要回去跑城里的关系就可以。如果能回城,来年高考的话,他们在城里也比乡下有更多的时间和资料。 有了结果孙清辉等知青兴高采烈地回到知青点,说说笑笑着,有人心思活动,要着手跑回城的关系,尤其那些下乡年头有点久的。 他们看到了孟依依,她已经自己用肥皂处理过身上的树辣子蜇出来的疙瘩,却效果不太好,依然又痒又痛又刺挠,简直难过得要死。之前她已经忍痛去大队那里悄悄看过,然后提前跑回来等,这会儿看知青们回来,她就挣扎着迎上去,虚弱地问:“你们……赢了吗?” 好些知青痛快道:“赢了,姜琳真是够意思!仗义!从来没想到她这么霸气呢。” “以前错怪她了!” 听着大家赞不绝口地夸奖励你,孟依依感觉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挤出一丝笑来,“既然有这样的好事,那大家可以想办法回城了。” 有人说自己还缺钱,得给家里写信。 孟依依:“倒不如这里借一下,还快。写信回来,寄钱过来,怎么不得俩月?” 她这么一说,和她关系好的男知青金雷就道:“哎呀,不是说姜琳家有七千块吗?咱们就借个两百没问题吧?” 孙清辉立刻冷了脸,骂道:“才说姜琳仗义,多亏了她,你们这就算计她?谁说她有七千块了?你们看见了?” “不是她儿子说的嘛。”金雷笑起来。 “他儿子说你欠他一万块,你还?” “哎呀,开玩笑啦,别当真。”金雷赶紧摆手澄清。 孙清辉依然沉着脸,“姜琳才因为魏琼芳造谣打了她,你又造谣她有七千块,鼓捣大家去跟她借钱,你是想尝尝她的巴掌还是想尝尝程如山的拳头?” 金雷脸色一变,赶紧求饶:“孙清辉,我错了,我就这么一说,开玩笑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大家千万别告诉姜琳,我错了,我真错了。” 孙清辉又看了孟依依一眼,暗含警告道:“咱们承了姜琳的情,就要感激她。以后我不希望在知青点听到谁说姜琳不好,否则就是和我孙清辉过不去,我立刻和他划清界限翻脸!” 孟依依脸白了,孙清辉这是指责自己对姜琳不好? 这时候姜琳也正在询问赵婆子两口子。 他们在大队解决了问题以后,姜琳把其他后续问题委托给程玉莲,然后领着家人回家,关上门跟赵婆子两口子询问真相。 “大嫂子,你这会儿应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第30章 手撕黑心闺蜜 赵婆子还想装作不懂, “大妹子, 你说啥话呢, 咱们的事儿你不是都知道嘛,还有啥好说的。哈哈。”她还给自己老头子笑。 赵老汉儿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站在别人家还有些局促, 手脚都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 姜琳道:“咱们还是开诚布公说实话吧。当初我带着俩孩子去,其实是想骗你们钱的,后来看你们不容易, 就没好意思。我在这里给你们道个歉。”她给两人鞠躬。 赵婆子忙伸手把她扶着,“大妹子你可别见外, 是我们太贪心, 这好的孩子两百哪里买去,两百做个干娘不知道行不行。”她又笑起来。 程大宝在一旁看着, 捅捅小宝,附耳道:“妈有错就改,是个好孩子,你也要这样。” 程小宝:“我没错哦。” 闫润芝听赵婆子意思, 是想认大宝小宝当干儿子。当地人以前有给小孩子认干爹干娘的习俗,是为了小孩子好养活, 不过一般人会说认干儿子会对自己的子嗣不好, 所以除非关系特别好的不认。 她估计赵婆子是想反正没有孩子, 认俩干儿子, 也许真的能旺旺子孙运呢。 闫润芝悄悄扯了扯姜琳的衣袖, 那意思, 做个干娘也行,算是两家的缘分,就把这事儿了了。 姜琳会意,笑道:“你们太客气,真要是喜欢孩子,就认个干娘。不过,你们能不能把真相告诉我?” 赵家以前就是买儿子的,怎么突然改了口风?这个问题她得问明白。 大宝小宝跑去搬小板凳、草墩子过来给他们坐,赵婆子又赶紧拿糖给小哥俩。 程小宝想接,却被程大宝拦着,拿眼睛看姜琳和闫润芝。 姜琳道:“大娘不是坏人,拿着吧。” 小哥俩就把糖愉快地接过去,程小宝口袋里塞得满满的,还往闫润芝的围裙口袋里塞,程大宝则监督他不能往嘴里塞太多。 几人在门前坐定,日头西去,照得院子里金灿灿的却比白日略凉快些,没那么热。 赵婆子笑道,“这事儿得从头说起。自从姜知青和大宝小宝去过俺们村,俺家可热闹了,又去了好些人呢。” 姜琳静静地听着,可以想到,起码刘红花、常继红就去了,再有真卖孩子的估计挺热闹。 赵婆子犹豫了一下,和老汉儿对视了一眼,她道:“大妹子,其实你走了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来着,有个闺女也上门来问你呢。” 姜琳一愣,“谁?什么样?” 赵婆子道:“就是那个跑过来又被小宝用虫子吓唬跑了的。” 好你个孟依依!姜琳心下警觉,她去赵家干嘛?“她问什么了?” 赵婆子道:“就是问问当时的情况。” 她回忆一下,当时姜琳带着大宝小宝走了,赵婆子和赵老汉儿觉得被耍弄还被讹好几块钱,气得晚上没睡好。 回头孟依依上门,来询问姜琳卖儿子的事儿,赵婆子就没好气,说了句“她卖个屁的儿子,根本不卖,是来耍弄我们的。” 要一万块,不是耍弄是干嘛?全村都没有一万块。 孟依依就仔细问姜琳去的情况,赵婆子却不肯说,烦着呢。 后来孟依依拿出三块钱来,赵婆子要八块,把姜琳讹走的钱要回去。 孟依依虽然头疼得很,却也同意,赵婆子就把姜琳带着孩子过去,开始说一百后来要二百,再后来磕脑袋要一万的事儿说了,其实就几句话的事儿,翻来覆去也没新鲜的。 不过孟依依跟赵婆子再三强调姜琳就是去卖儿子的,只是因为钱少没谈成,还说让赵婆子记住这一点,如果有人问就这样说。 刘红花和常继红后来去,赵婆子就是这样说的。 姜琳:好你个孟依依!这是怀疑自己性情前后不对路,去确认一下,同时给自己挖个坑呢。这么说孟依依是早就计划着刘红花或者谁去赵家确认? 这是撺掇自己回城不成功,便想把自己坑杀?如果程如山和闫润芝知道自己真的去卖孩子,那岂不是会和自己闹翻? 看来惦记程如山妥妥的了,否则自己也没什么好让她贪图的。她憎恨出轨的男人,却也厌恶勾搭人家男人的女人,世界上男人都死绝了你非要盯着我的? 姜琳怒从心头起,好吧,你不仁也不能怪我不义! 欠揍! “那你们怎么想着要改口?” 刘红花和常继红如孟依依所料去找赵婆子核实情况,定然会让赵婆子来坐实自己卖孩子,离间自己和程家的关系。 赵婆子道:“我看她们心术不正,还添油加醋地让说,我虽然没孩子,可也不能缺德。我就和老头子商量这么个话儿。” 姜琳却不信,赵婆子说孟依依、刘红花他们,说得很流畅,这个就开始磕磕绊绊,看来还是有文章。 “没别的吗?”不是姜琳多疑,而是她觉得正常情况赵婆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帮自己。刘红花他们去找赵婆子,威逼利诱的合伙来对付自己。可现在赵婆子没对付自己,反而还帮自己解决了这个麻烦,姜琳就觉得肯定没那么简单。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就算赵婆子说稀罕大宝小宝想认干儿子,可之前他们也的确是想买儿子的,并没有认干儿子的意思,这会儿突然要认,她自然觉得有问题。 姜琳:“我觉得你还是要把事情给我们说说清楚。” 赵婆子又开始犹豫,看了赵老汉儿一眼。 赵老汉儿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就说呗。” 赵婆子怼了他一下,那意思人家不让说的。 赵老汉儿:“他只说不能告诉外人,大妹子不是外人啊。” 赵婆子想了想,“也是。大妹子是这样的,几天前呢有俩青年来俺家,一个可高可俊了,一个看着像个知青。” 姜琳:!!这不是程如山和潜博?程如山走的那天的确说和潜博一起回省城,他俩怎么去了赵家? 之前魏琼芳说卖孩子的事儿,她觉得程如山接受了开玩笑的说法,应该不在意的,没想到他居然去了赵家。 这么说,他是在意的?并且找潜博问了情况,然后又拐去赵家调查,最后还让赵家帮她掩饰。那是什么意思?他是相信还是不信?他不会留着和她算账吧? 如果他生气那他当天就应该回来算账吧,既然没,是不是说明相信她不是卖孩子,只是去耍弄人或者别的缘由? 她仔细问了一下两口子关于程如山去的情况。 那天晌午,两口子上工回家做饭就有俩青年上门,其中一个瘦高个,又高又俊眼神又亮又冷,看着很吓人。 当时赵婆子还担心他是政府的什么人呢,很害怕,他却开口就问有个女人带着俩孩子来卖的事儿。 男人这么吓人,她连想糊弄的心思都没敢生出来,老老实实鹌鹑一样把姜琳带着孩子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 一开始去卖孩子说一百后来要两百,拉拉扯扯撞了脑袋,她爬起来两百都不要非要一万,还说想要孩子让去抱养不能买,买孩子犯法,那分明就是不想卖来耍弄人的。当然也包括姜琳撞了头爬起来以后说的那些莫名其妙颠三倒四的话。 这个过程原原本本一点都不错地告诉程如山。 赵婆子还忍不住跟程如山抱怨一句“那女人不是诚心卖孩子,故意来耍俺们玩儿的,真卖哪有要一万的?” 程如山一句评论也没有,只管听,等他们说完就翻来覆去地问,直到赵婆子两口子说不出任何新东西才拉倒。 姜琳听赵婆子说程如山翻来覆地问了好几遍当时的情况,她不禁想起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忍不住骂卞海涛的事儿,就问赵婆子。 赵婆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青年问,一开始我们还没想起来呢,后来他这样问那样问,老头子想起你骂那人,俺们不认识,名字没记清楚。倒是青年知道叫卞海涛。” 程大宝立刻不满地盯着姜琳,这个名字,老妖婆也总说,撺掇娘去找这个男人! 姜琳故意忽略他小锥子一样的眼神,心里想的却是原来程如山知道卞海涛这个人啊。那他是怎么想的呢?知道她骂卞海涛应该会觉得她已经斩断旧情好好过日子了吧。 算了,不胡思乱想,姜琳又问:“他让你们说请孩子压坑的?” 赵婆子:“这是我想的。当时大兄弟说没人来问就算了,等他回来带着媳妇儿儿子来家拜干亲。要是有人来问这事儿,只管顺着他们的意思说,等见到大妹子再说拜干亲的事儿。没想到真让大兄弟给算着了,还真有人找上门问呢。” 她当然不能告诉姜琳那大兄弟可吓人了,跟她和老头子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睛里藏着刀。 叫赵婆子两口子说,姜知青根本就不是去卖孩子的,倒像是去捣乱耍弄人的。 就算大兄弟不来交代,他们也会如实说的,自己想要孩子,可不贪财!绝对不会被收买害人的!俺可不是坏人! 姜琳问完就明白程如山听到魏琼芳的闲话往心里去了,趁着和潜博一起走路的时候问了这事儿,又拐去赵家调查顺便安排一下。 想到程如山心这么细,姜琳有点忐忑起来,既为他帮忙善后高兴还为他可能怀疑她而担心。 闫润芝却喜滋滋的,“宝儿娘,我就说冬生心里有你,肯定是听人家说闲话他来气,走之前把这事儿给安排了。”儿子疼媳妇,以后家里才和睦兴旺呢。 赵婆子又去看大宝小宝,稀罕得跟什么一样,“姜知青,那咱能认干亲不?有大宝小宝叫我娘,兴许以后我们也就有孩子了呢。” 姜琳:你们不孕不育,应该去看大夫,总整迷信干什么? 她看向闫润芝。 闫润芝想说宝儿娘你拿主意,不过看媳妇儿意思是要自己出个主意?她就道:“我觉得认个干亲也挺好。这样又多俩人疼咱们宝儿。” 从前拜干爹干娘有很多讲究,挑日子、送礼物摆酒、举行仪式等等,现在都简化了,基本就是两家人吃顿饭,然后小孩子给干爹干娘磕三个头,干爹干娘给孩子磕头钱或者礼物,孩子给干爹干娘送上礼物。 赵婆子把自己和男人的名字报上,男人叫赵大根,赵婆子娘家姓王,闺名拦子。其实他俩就是长得老相,赵大根今年三十五,王拦子三十二。王拦子从小在娘家干体力活,风里来雨里去的,三十出头看着和四十多岁一样,也有人觉得她是当闺女时候累狠伤了身体才不生娃娃的。 姜琳道:“让大宝小宝给干爹干娘磕头,等他们爹回来,我们再上门拜访。” 王拦子和赵大根欢喜得很,赶紧拍打拍打身上,又理理袖子领子的,扯扯衣摆,让自己板正的。 程大宝有点不大乐意,程小宝可开心,拉着大宝就过去跪下,乖乖地磕头。才磕了一个王拦子一迭声地说行了行了,赶紧扶俩孩子。 程小宝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多磕两个。” 王拦子稀罕得赶紧把他抱起来,“好孩子,行了行了。”她从兜里掏出两个红纸包的钱来,一个里面是五块,给大宝小宝一人一个。 姜琳寻思里面应该不会很多,就让孩子收了。 叫了干爹干娘,就是一家人了。 程小宝一点都不认生,兜里揣满干娘给的糖,程大宝比较矜持,叫一声就拉倒。 闫润芝道:“两位就留下吃饭吧。” 王拦子忙摆手,“咱们以后有时间再耍,冬天农闲了常走动。今儿家里还有鸡和猪,没人喂不行。那猪一顿不喂就叫得要杀了它似的。” 大家都笑起来。 王拦子把带来的糖全掏出来放在堂屋的桌上,口袋大,足足有半斤多。 姜琳去房梁上摘下半只腊鸡半只腊鸭,又用晾干的大葫芦叶子包好,扯了根花柴皮子捆起来,再拿出六尺劳动布。 “这是俩宝儿给干爹干娘的礼物,千万别推辞。” 王拦子忙道:“布留着给孩子做衣裳,鸡不要,就带鸭子回去尝尝,没吃过。” 姜琳非让他们带着,两人也只得拎上,布却没要,恋恋不舍地和俩孩子摆手道别。 送走他们以后,闫润芝一身轻松,欢喜得很,“宝儿娘,你想吃啥?” 姜琳心里还在想程如山的事儿呢,这几天他不在家她本来还觉得挺轻松并不想他,结果这会儿满心满脑子都是他,恨不得让他赶紧回来表态,到底是信她还是不信。 她道:“娘你看着做吧,做什么都好吃。” 闫润芝纳闷,解决了这么大的事儿,痛快收拾完长舌妇让他们道歉、赔钱,还把程如海给撸下来,媳妇儿咋不高兴呢?难道生气冬生去赵家? 不能吧。 看样子倒像是想冬生了呢。 晚饭闫润芝熬了一砂锅玉米面糊糊,又煎番瓜饼子和茄盒。 大茄子切片,中间破开不断,把调制好的韭菜肉馅塞进去,在鸡蛋面糊糊里滚一下放在油锅里煎。没有新鲜的肉,闫润芝放了海米、腊肉碎和韭菜碎,没有那么多油,就一点点油小火煎、烤,有生煎一样的油嘎渣香而不油腻。 番瓜和西葫芦差不多,但是比西葫芦个大,味道更好,尤其擦丝加鸡蛋面糊糊,放在油锅里煎出来,特别香甜。 闫润芝煎了一小盆,香喷喷的,姜琳和大宝小宝都爱吃,最后他们吃光所有的饭菜,打个饱嗝正好听见大喇叭喊开大会的声音。 姜琳:“快走啦,去看戏了。” 大宝小宝立刻拉着闫润芝跟上,“快走快走。” 四个人说说笑笑着出了门,却看到程如海站在那里,姜琳立刻护着家里人,“你要干什么?” 程如海原本一脸恼怒憎恨,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姜琳给弄死。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这么倒霉,从大房子搬到破屋子还被她两口子给捣烂,竟然还要把自己的队长也给撸了。 她怎么这么狠毒! 不过他知道跟姜琳耍狠没用,她连程福万都不怕哪里会怕自己,所以他只能求情。 程如海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弟妹啊,你说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这样赶尽杀绝?已经和平分家,各人过日子。” 姜琳冷冷道:“各人过日子?你们去公社举报我?” 程如海立刻道:“没,我可没。都是那臭婆娘不懂事,被人挑唆,回头我揍她给你解气,你放心我让她来给你赔礼道歉!” 姜琳:“不用,我这就去大队,她们当着全大队的面给我赔礼道歉呢。” “娘!你就高抬贵手吧!”程如海突然侧身对着闫润芝拱手,给闫润芝吓了一跳。 哎呀,他叫自己娘? 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 娘个屁,我才不是你娘,你以为你是我宝儿娘,叫一声娘我能激动得上天?我才不稀罕你叫。 “可不敢当,不敢当!”闫润芝摆手,“咱们早划清界限,没有关系。” 姜琳:“麻烦你让开吧。” 程如海这个队长,必须给他撸下来,要不刘红花不知道厉害!说实在的姜琳对程如海的憎恨远远超过程福万和马开花。因为程如海是家人背叛捅刀子,比外人来寻衅滋事伤人更痛,对于这种插刀教的兄弟,必须往死里打。 程如海见求姜琳不管用,求闫润芝也没用,立刻恼羞成怒,“你们别后悔!” 姜琳讥讽道:“程如海你欺负我们的时候觉得我们不敢反抗,你欺负不过我们就来示弱求饶,我们不原谅你就恼羞成怒,你以为你是小孩子吗?” 程大宝:“小孩子才不这样讨厌!” 程小宝:“老妖头!” 程如海气得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走着瞧!” 他气得转身走了,连大队都不去。他知道程福军偏帮姜琳,只要姜琳不松口程福军和程福联会趁机把自己这个队长夺回去给程玉莲她弟,他去就是丢人出丑,索性躲着。 姜琳和闫润芝带着大宝小宝去了大队部,她在知青堆里没看到孟依依,估计躲着呢。大队已经准备开大会批评马开花、刘红花、魏琼芳等几个妇女,让她们澄清姜琳卖孩子的谣言,给姜琳道歉。 “我马开花/刘红花/魏琼芳,对不起姜知青,不应该背后散步她卖儿子的谣言,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说。我诚心诚意道歉,悔过,以后本分做人,老实做事,从今以后做个好人,请社员同志们监督。” 如此每个人连念三遍,还要接连三天在大队喇叭上按着饭点儿道歉,不可谓不惊人。 这可把水槐村的社员们震惊得不轻,只有马开花欺负别人的,还有人家压着她的时候?她家的菜园挨着别人家,整天看人家菜好就摘,人家要是问问她,她立刻就能骂回去,厉害了还一个巴掌扇上。反正只有她占便宜没有她吃亏的! 她在大队尤其是二队,那是顶顶厉害的,说她是真正的队长一点错没有。所以这会儿她面子里子都丢光,社员们拍手称快的多。 程福军:“这件事给我们扬红大队造成了很坏的影响,破坏了干群关系!破坏了知青和社员的鱼水之情!这是要不得的。从今天开始,大家要踏踏实实生产劳动,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背后嚼舌头,我看就是闲的。以后不下地就都给我沤肥、扫大街,把村里的路扫到锃明瓦亮的,让它一点灰也没有。我看你们还有工夫嚼舌头的!” 然后就是给姜琳赔偿,一百块钱。 等姜琳拿了钱,以为没事呢,结果程玉莲却道:“你看给娘们孩子吓得,一个个缩缩的鹌鹑一样。” 闫润芝立刻搂着大宝小宝开始哆嗦,他们本来就细瘦,穿得又朴素,再做出一副畏惧丧丧的模样,简直不能让人更同情。 程玉莲又开始争取鸡蛋、米面,她给姜琳要三十个鸡蛋,三十斤面,三十斤大黄米。 马开花那货仗着自己男人是生产队长,整天盯贼一样盯着其他妇女防止他们偷粮食,可她自己没少往家偷! 程玉莲私下里威胁她,马开花不得不答应,讨价还价给了这些。 姜琳对她很是感激。 程福联又道:“三队长程如海不服众,大家重新选举一个队长。” 能把程如海的队长撸掉,很多社员也高兴得很。这个程如海跟着程福万学,一点好事儿没学着,只学那些乱七八糟,把轻快活儿分给和他好的社员,脏活、累活儿给不服气他的,记工分也有区别。不少人都不服他。把程如海拿掉,又把程玉莲的娘家弟弟给选上来,社员们一片欢腾。 开完会九点多,外面月亮明晃晃的,银辉匝地,树影摇曳,凉风习习,让人心情万分舒畅。 姜琳背着小宝,闫润芝领着大宝,一家人回家去。 程小宝困得睁不开眼睛,趴在姜琳的背上嘟囔:“冬生咋还不回来啊?”琳琳都不舍得给他吃糖,都说了牙坏掉没关系会长的嘛,可琳琳就是不肯,干娘给的兜还没揣热乎就被亲娘收起来了。 回到家,小宝已经睡着,大宝也强撑着呢。 姜琳让闫润芝给他们脱光溜溜的,她拿手巾蘸着温水给他们擦洗一下,俩孩子睡得呼呼的,翻身就翻身,抬胳膊就抬胳膊,随便摆弄都不反抗。 闫润芝一边帮俩孩子擦干,嘴里还哼哼着,“修屋顶来斗恶妇,铿铿锵锵女英雄,别看我是女娇娥,却比男儿更勇猛~~~” 姜琳仔细一听,差点跳起来,有一种考个八十五分就被家长吹爆亲戚圈的感觉。 “时候不早了,快睡吧。”姜琳赶紧去外间自己洗洗,回来换上背心短裤。 躺下姜琳睡不着,就想怎么对付孟依依,最好撕破脸让她再也不敢打程如山的主意! 第二日一大早大喇叭就回荡着魏琼芳三人如泣如诉的检讨。 因为大队还没扯电,大队的大喇叭也是用小型发电机支持的,不能浪费,所以一个人只有两三分钟时间。 这下子也把姜知青的彪悍之名给传出去,四外村都知道水槐村有个姜知青,把生产队长给撸下来,还帮知青搞定了回城关系,还把几个长舌妇给打得每天上演血泪史。 传得五花八门,到最初都成了故事,什么女知青智斗恶霸村干部,什么女知青…… 大喇叭放完,程玉莲就和她男人来给姜琳送说好的赔礼。 姜琳忙迎出去,“可多麻烦你们呢。” 程玉莲得意道:“这是我的工作啊。姜知青,你真是好样的,咱们妇女的榜样!你在咱们村,绝对能顶半边天!” 姜琳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这是被欺负狠了,不厉害点她们不记事儿。” 等程玉莲和男人商宝柱走后,闫润芝、大宝小宝三人都一脸崇拜地看着姜琳,“琳琳,你好厉害哦!” 姜琳忙道:“别吹爆啦啊,自家人不待这样的。” 闫润芝就把鸡蛋、米面的归置一下,她抓起一把大黄米看了看,赞道:“真是最好的粮食,比上缴的公粮还好呢。”肯定是马开花截留自己吃的。 她对姜琳道:“今天给你们蒸黄米糕吃。” 程大宝小宝拍手笑起来,“又有好吃的咯。” 黄米糕不需要推磨,而是加上肥肉和糖蒸熟,然后放在盆里捣得烂烂的黏黏的,再加上红枣、核桃、芝麻、花生、肥肉等整理成型,再上锅蒸一次。做好放凉就是硬邦邦一大块,想吃的时候切片或者蒸熟或者油煎、干烙,蘸白糖吃,又香又甜。 这都是闫润芝家的食谱,以前过年都要蒸黄米年糕和白米年糕,叫做黄金白银长寿糕。 她说得姜琳口水都流出来了,必须好好赚钱,买肉!买各种好吃的,让嫲嫲做给他们吃! 吃过早饭姜琳又去一些人家检查屋顶,她发现这时候乡下社员们的住宿环境真的奇差无比! 水槐村是个大村,粗略估计得有四百来户人家,不到四分之一的纯砖瓦房,再有一部分是墙基砖瓦墙体夯土或者土坯,屋顶还不一定盖瓦,超过一半的是都是土坯墙、麦草顶。就这样还是有鄙视链的,因为有些人家那房子在姜琳看来就是危房,墙体摇摇欲坠,房梁开裂拔缝,有的甚至被白蚁咬蛀得满是虫洞。 姜琳觉得他们好可怜,真的需要改善住宅环境,所以,这里面有很大的商机! 虽然工业化会摧残生活环境,但是基本的生活保障还是需要的。 吃饱穿暖住得安全,这是人的基本需求,任何人都应该努力奋斗满足家人的这个基本需要。 姜琳一边给人检查屋子、修缮屋顶,一边灌输这样的理念——买砖瓦吧,就算不盖房子,先把屋顶盖上瓦! 这么下来,姜琳又接了很多委托单子,算着三车瓦不够,估计得小十车,需求量很大。当然,这十车估计得拉好久,毕竟段师傅还得给公社跑活儿,只有空里才行。 晌午姜琳回家,发现闫润芝正在家里捣年糕呢,大宝小宝在帮忙撕红枣肉、剥花生。干活儿的时候,大宝就抿着小嘴,认认真真干活,小宝却一边干一边往大宝嘴里塞个,再给自己塞个。 姜琳和闫润芝商量:“知青们帮了忙,大家都高兴,我带点东西去感谢一下。”虽然她给知青争取了这样的机会说起来不欠人情,不过她还是想和孙清辉等几个仗义的知青关系更好一些。以后他们回城,也是条关系。 闫润芝当然高兴,“黄米糕,好吃着呢,我做了这么多,咱们也吃不完。我原来就预备着给妇女主任,商老书记家送点。” 姜琳就洗手给她帮忙。 闫润芝道:“宝儿娘,我今儿去大槐树那里绣花,孟知青来找我说事儿呢。” 姜琳:“她?我还没得空去找她算账呢,她找你干嘛?” 闫润芝:“也没什么,就是扯闲篇儿呗,说她可能因为太护着你,让大宝小宝对她有误会,想让我帮忙跟大宝说说。还说你性子暴躁脾气不大好,让我这个当婆婆的多多包涵。” 姜琳都惊了,“她说这个?”她怎么那么大的脸?自己都表示得那么明显了,难道孟依依还以为自己和她好不和家里人好? 闫润芝又道:“宝儿娘,我怎么觉得她有点想试探我什么,问我有没有觉得你变样了什么的。我说当然变啊,谁不变啊?女大十八变呢。” 孟依依跟她说了十来分钟,闫润芝总结一下就这几个方面。 姜琳心下冷笑,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适合翻脸撕孟依依! 等做好以后姜琳也没吃,先用一个饭笸箩,垫上洗干净的玉米皮,把黄米糕放进去盛着,端去知青点。 大宝小宝见她要去知青点,两人也要跟着。 那里都是一些能回城的知青,男的可能拐娘,女的可能撺掇娘,反正都需要全面戒备。 姜琳以为他俩贪玩就领着左右俩小护法一起去知青点。 知青点在村东南头,稍微有点距离,这一路上那黄米糕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可把路上的孩子们给馋坏了。 狗蛋狗剩之流都流着口水咬着手指头,羡慕地望着大宝小宝。 大宝小宝就和俩大将军一样,挺起小胸脯,多提多骄傲。现在不会再侮辱别人,就是那种我知道你眼红嫉妒我很爽很得意的小表情,却是活灵活现的。 姜琳:“……” 路过知青点的自留菜园,菜叶子被虫子咬成蜘蛛网也没人上心,程大宝对此鄙视得很,狠嘲了他们一通。姜琳却知道集体劳动就这样,互相攀比我干多你吃多,你占我便宜,谁也不想多出力。一家子兄弟结了婚都互相攀比,更何况是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到了知青点,他们也正在做饭,院门开着,姜琳带着孩子喊了一声走进院子里,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没看到孟依依。 听见她的声音,孙清辉等人跑出来,高兴得:“姜琳,你怎么来了?” 姜琳笑道:“马开花赔的大黄米,我们嫲嫲蒸的米糕,送给你们尝尝。” 这时候孟依依听见,从屋里跑出来,欢喜道:“琳琳,你是来看我的啊?” 她伸手就去接姜琳的饭笸箩,“你说你来就来,带什么东西?我过去吃也是一样的。” 以前姜琳来送东西都是给她,从来不给别的知青分享,今天带这么多,不是要让别人占便宜吗? 谁知道姜琳却把饭笸箩递给孙清辉,“孙清辉,真是多谢你们啊。” 孟依依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似的僵立当场,姜琳这是当众给她没脸啊! 她的眼眶立刻红了,“琳琳,你?” 程大宝紧绷着小脸冷哼一声,再让你挑唆我娘! 程小宝得意地笑了笑,我娘不爱你了,我娘爱我了。 不只是孟依依呆住,其他知青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知道姜琳和孟依依好得一个被窝睡觉同穿一条裤子,什么时候闹崩了? 金雷受不了,指责姜琳:“姜琳,昨天依依去帮你,你不但不感激,怎么还让孩子那么对她?你看给她弄的,多疼啊。” 程小宝:“活该!” 孟依依泫然欲泣,“琳琳,你……” 姜琳负心霸总上身,冷冷道:“孟依依,你偷偷摸摸去赵家是为什么?” 孟依依的脸色由红转白,“琳琳,你、你不会以为是我出卖的你吧。” 姜琳:“出卖我什么?大车店子的消息是你带回来的,我并不很清楚。我带着孩子去县城的时候碰上的赵家两口子,所以你去赵家确认什么?确认我为什么没按照你的指示卖儿子?叮嘱赵家夫妻按照你的安排,说我嫌钱少没卖儿子?我压根就不是去卖儿子的!我说一万块不过开玩笑,你就当真来坑我?” 啊? 孙清辉等人惊声四起,“怎么回事?” 姜琳逼视着孟依依,声音也越来越冷:“孟依依,我知道我以前傻,和家里断绝关系无依无靠,只能受你摆布,做你手里的提线木偶。你嫌劳动累就让我嫁人跑关系给你改善工作。现在你告诉我卞海涛还喜欢我,让我回去和他团聚!你告诉我大车店子赵家买儿子,说我俩儿子是累赘!你告诉我潜博能活动关系让我和他一起回去!你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一步步地逼近,孟依依一步步地后退,惊恐地看着姜琳。 她没想到姜琳竟然敢当众把这些话说出来,这是不要脸了还是不怕程如山知道? “琳琳,你误会,我都是为你好啊,我……” “为我好?”姜琳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不如我来揭穿你的目的吧,你这么做当然是有所图的。” 姜琳目光冷冽地逼视着她,“孟依依,上学的时候,你天天跟我说卞海涛对我多好多真心,天底下少找。我蠢,因为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就对他也有点好感。可在他背叛我靠着女人吃软饭的时候,我已经瞧不起他个窝囊废,早就和他一刀两断!你现在看上程如山,就想用这个当借口把我弄回城去找他,你当我是傻子吗?” 姜琳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女人大部分是多疑善妒的,自己也不例外。之前不怀疑孟依依看上程如山还没什么,后来有这样的怀疑,哪怕不能确定是真的她也当真的。尤其知道孟依依背着自己去大车店子赵家,今天又去跟闫润芝说那样的话,她要是不发火那可真修禅了。 她既然要和孟依依撕破脸,自然也要做好准备,卞海涛的事儿是瞒不住的。只要孟依依认为可以当底牌对付自己的,她都要主动揭开,晾在太阳底下不当新鲜事。 如此,也就不怕孟依依拿这个当把柄兴风作浪。 更何况,程如山已经知道卞海涛的存在,自己藏着掖着反而没有必要,大大方方说出来更见坦荡。 孙清辉几个不敢置信,“孟依依,你、你也太、太无耻了!居然肖想姜琳的丈夫!” 金雷急得不行:“都是姜琳说的,一面之词也不可信。” 孟依依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我没有,我没有!”她满脸都是眼泪,一副被人污蔑痛不欲生的样子。 有人就道:“大车店子的话可是你带回来的。” “姜琳嫁给程如山,得了个教师的工作,可是给了孟依依的。她自己怕累不当老师给孟依依,这得对孟依依多好啊。孟依依你要是这样算计人家姜琳,也太无耻了!” 孟依依捂着脸,痛哭着,“姜琳,我从小爱护你,你就这样污蔑我!” 姜琳冷冷道:“是不是污蔑,你没点逼数?既然你觉得没算计我,那把教师的工作让出来,你该挑粪挑粪,该下地下地。” “姜琳,你太过分了!怪不得刘红花说你白眼狼,我从小对你多好,你没人玩儿是我和你玩儿,你爸妈偏心,是我……” “你可别恶心我了!”姜琳一来气,扬手就给了孟依依一巴掌。 第31章 决裂、、日记 姜琳力气大, 孟依依又不是强壮的, 一巴掌就被扇倒在旁边墙壁上。 “哇~~”孟依依捂着脸就哭, 她想跑,大宝小宝还有孙清辉几个都站在那里挡着,她根本跑不掉。 简直是奇耻大辱。 程大宝握紧了小手, 挥了挥,一副很解气的样子。程小宝直接拍手:“琳琳打得好!”让你还敢撺掇我娘不要我们。 金雷急忙过来阻拦:“姜琳,别打架!” 姜琳轻蔑道:“放心, 她都不够我打的。”她转首看向孙清辉,“孙清辉, 你看看女知青们谁最柔弱, 干不了体力活,让她当这个老师吧。我去和大队说一声。”这本来就是当初闫润芝管老书记求来的, 而且换个老师对小学也没多大关系。 知青们都有些发愣,没想到姜琳把教师的工作拿回去并不自己当,反而还是给知青,她对他们真是太好了! 原本看不惯姜琳的这会儿都有些内疚, 说人家目中无人、清高孤僻什么的,那都是过去的老眼光, 人家姜琳已经进步, 现在是个团结友爱同学、积极向上的好知青。 孙清辉道:“姜琳, 你还是自己做吧。”当初她就是不想受累才嫁人跑个关系的。 姜琳:“不用, 经过这几年的锻炼我已经适应劳动人民的生活。” 一个小学老师没几块钱工资, 还把她拴住不能四处走动, 不划算。她也想和知青们交好关系,诸如孙清辉这些人,大部分还是正直有为的。 她主要对付孟依依,实在是太气人了! 她看向孟依依:“从今天开始,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必再假惺惺撺掇我抛夫弃子回城,自己却死赖在这里。” “随便你,我都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就算,用这样恶毒的心思污蔑我,我……我瞎了眼!”孟依依气得眼睛通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委屈得不能再委屈。 她含泪怒视着姜琳,又扫了一眼大宝小宝,轻蔑道:“决裂也好,以后我也不必操那些闲心,我只管自己过得好。”她走了两步,冷冷地对孙清辉道:“让开!好狗不挡道!” 孙清辉也没她和计较,侧身让开。 孟依依刚要回屋,姜琳却道:“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你把我爸妈写给我的信还给我。” 虽然原主和父母断绝关系,说老死不相往来,可实际爸妈还是有书信过来。孟依依帮她收信说她爸妈偏心,内容都是指责她堕落、窝囊等等,原主气愤不过既不看信也不回信,都是孟依依代收带回。 后来孟依依都说她爸妈对她失望至极,不再写信,都是孟依依爸妈侧面告诉的情况,原主更加不理睬。 姜琳认定孟依依搞鬼,自然要反其道而行,认定有书信往来的。 虽然姜家爸妈有缺点,却也是正常的父母,不可能几年不关心当女儿死在外面。 “没有,没有!”孟依依矢口否认,“最初有信,你自己不肯看还撕掉,后来基本没有书信过来。” “你看了信说我爸妈就会指责我骂我,我能开心吗?我当然不看,可我现在不信,我要看看!”姜琳看着她,“把信拿出来,否则我去搜。” “早就丢了,谁还会留着?”孟依依抬脚就要往屋里去,她双腿都有些哆嗦。 大宝立刻堵着门不让她进,小宝嘿哈一声,“老妖婆,把信还给我妈妈!” 姜琳听她这样说自然更不信,如果真的没信,孟依依会很淡定地说没有不信你翻。 孟依依脸色惨白,又伤心又愤怒,“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金雷还要护着她,“谁也不能随便翻别人的东西。” 孙清辉嗤了一声,“你们在学校欺负同学的时候,翻别人书包还少了吗?”闹运动的时候,冲进别人家里、办公室里、宿舍里,翻东西还少了吗? 姜琳对孙清辉道:“孙清辉你是知青点的班长,麻烦你让她的室友帮我指指哪里是她的东西,我自己去确认。毕竟她这里还有我的东西,我拿回去也是应该的。” 虽然她知道孟依依的东西,却也不想直接冲进去,免得其他知青有意见。 孟依依摇摇欲坠的样子,“姜琳,你要干什么?你就这样回报我吗?” 姜琳:“我就是要欺负你,从前你耍弄我,今日我不想被你耍弄,我要知道答案,看看你到底有多黑心!” 姜琳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拖开,孟依依哪里是她的对手,又气又急,又哭又闹。 姜琳毫不理睬,大步走进屋里,普通的房间,一多半是炕,炕前放着一张破旧的书桌,上面摞着几本伟人文集,还有几张报纸,再就是一些茶缸梳子篦子之类的。 一个叫叶菁的女知青指了指带锁的抽屉和地上一个旧藤编箱子,“这些是她的。” 姜琳就伸手要钥匙,孟依依自然不给,姜琳也不多说,从针线笸箩里抓起剪刀就去撬。这时候的锁头都是用合页挂上锁住,不需要开锁,直接把合页的钉子撬下来即可。 孟依依想去阻拦,却被叶菁几个女知青拉着。 姜琳撬下合页,拉开抽屉,发现里面一抽屉信、本子、汇款单等。 “不要碰我的东西!”孟依依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拼命地扑上来,要挠姜琳的脸。 姜琳一侧身就摁住她的头,往旁边一推把孟依依推倒在炕上,“滚一边去!” 她抓出一把信来丢在桌上扒拉着看了一眼,发现不但有自己爸妈的信,竟然还有卞海涛的。 她冷笑,“孟依依,你厉害啊!” 孟依依哭喊道:“这是我帮你收着的,你和他们断绝关系,不想看,我帮你收着的,你……” 其他知青也都撇嘴,之前还说没有,又说丢了,这会儿被翻出来也真够没脸的。 姜琳随手抽出一封信来,掏出信纸看到一句“家里也困难,还是给你寄十块钱”,她面色顿时一冷,眯了眯眼,盯着孟依依,“你时常管我爸妈要钱啊,孟依依,你个贱人!” 孟依依从墙根抄起炉钩子就朝着姜琳打去,她尖叫着:“混蛋,混蛋!” 姜琳不等孙清辉等人出手,往前一冲直接架住孟依依的胳膊,用力一扭一摔孟依依的炉钩子便脱手。 姜琳抬手又给她一巴掌,扯住她的头发摁在炕沿上,“你挑唆我和爸妈断绝关系,是我蠢!我爸妈写信来,你管他们要钱,这就是关心我?孟依依,你还真是黑心!” 原主蠢,孟依依算计太精,打着原主的名义和其爸妈往来写信趁机各种要钱。 孙清辉几个也很气愤:“孟依依,怪不得你总能改善生活呢,你还是好好交代吧,你到底要了人家多少钱。这个是有底可查的,你无从抵赖。” 姜琳爸妈寄钱的时候留着汇款单,而且县邮电局也有底可查,一笔钱都少不了。 这一点孟依依也知道。 可她根本没想过和爸妈关系恶劣的姜琳会闹着要信,她给原主说往家里写信,顺便问问原主爸爸妈妈情况等。但是原主爸妈寄钱,孟依依并不说,还要说诸如“你爸妈也真是偏心太过,你来这里,不闻不问,总要我爸妈去找他们说说才会说两句”“我爸妈给我寄钱也会去问问他们给不给你,他们都说没钱”。 有时候她也会说有钱随信寄过来,不过只有一块两块,原主只会更加生气。 孟依依压根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这个事和姜琳闹崩,被撕得没脸,所以她根本没想过要把信、汇款单这些东西烧掉,反而还想留着以后有别的用途。 姜琳又拿出孟依依一个小本子,这是一个账本,记着一些汇款以及重要的事儿,看来这俩人如出一辙都爱写日记啊,省事了。 她发现居然还有卞海涛和一个叫吕航的人写过来的信和汇款。 吕航?姜琳想了一下,是省城纺织厂那个主任家的混混儿子。 孟依依也是牛逼的,那混混对原主的美貌念念不忘,她居然也能从中捞到好处,原主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卧槽了! 孟依依还在那里哭天抹泪地喊冤枉,什么小时候都是她照顾姜琳,什么她和爸妈断绝关系是自己保护姜琳,什么…… 姜琳对孙清辉道:“孙清辉,你是知青点的班长,你来处理吧。” 孙清辉等人也目瞪口呆,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儿,这个孟依依真能啊。 孟依依一个劲地哭,“姜琳,你恩将仇报,这些明明是你让我帮你的,你倒打一耙!” 姜琳:“我以前那么蠢,哪里会这么高明的?我让你帮我管别人要钱自己不花就给你花?我特娘的得多贱啊?” 孙清辉:“这件事交给我们知青点吧,帮你算算一共多少钱。” 姜琳就把所有关于自己的信都拿走,钱就让孙清辉他们帮忙合计,“孟依依你交代吧,要是交代的和合计的对不上,咱们就去公安局报案,去县邮电局查底。” 邮局有流水账,至少保存十年,都可以清查的。 孟依依脸色惨白惨白的,她避重就轻不说汇款只打感情牌,“姜琳,咱们是好姐妹,你和你爸妈断绝关系,我帮你接收信件,怎么就违法,值得你告我?要是这样,谁还敢和你做朋友?” 姜琳攒紧了拳头,真想把她扔到外面的泥塘里去。 她咬牙道:“孟依依,我的确把你当朋友,可你当我是朋友了吗?你口口声声说小时候陪我玩儿,我爸妈不要我都是你关心我。小时候我有点好吃的你就要了去,我有新衣服新鞋子你换过去,不听你的就威胁不和我玩儿。你知道我没人玩儿离不开你,你就一点点地耍弄我?” 我听你的和卞海涛好,我听你的要跟吕航处对象换留城机会,我爸妈给我办理下乡,你就说我爸妈偏心要毁了我挑唆我和他们断绝关系!” 下乡咱们都害怕劳动,你让我嫁人换工作机会,我却把老师的工作让给你!” 我爸妈写信来你说全是骂我的指责我的,我一来气不肯看不肯回信都交给你。结果你背着我管他们要钱!” 他们省吃俭用汇钱过来,我并不知道,我一分没花到。反而是你,拿了我爸妈的钱,跟卞海涛吕航要钱,还整天跟我哭穷说自己吃不饱!” 我蠢得从孩子嘴里抠鸡蛋和粮食给你吃,我特么怎么那么蠢呢?” 姜琳气得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妈,不打,不打!”程小宝心疼坏了,赶紧抱着姜琳的腿。 程大宝就去踢孟依依,“老妖婆,你最坏!” 姜琳从前对孟依依有多好,孙清辉等人看在眼里,反而是孟依依改善生活总偷偷摸摸的,当然孟依依会说已经送到姜琳家给孩子吃。现在看姜琳的意思,孟依依不但没给,反而还去找姜琳要。 简直是…… 孙清辉:“这件事虽然不能治你的罪,也够恶心我们的。还是请大队书记、会计们来帮忙查吧。” 叶菁道:“孙清辉,我看还是咱们先自己查。”她也是为姜琳着想,毕竟姜琳从前的确蠢呼呼的,而且还有卞海涛这个曾经恋人,要是闹出去大家都知道,也不好看。 另外,姜琳从前和孟依依的确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姐妹,现在闹崩了,就算有钱物纠纷也说不那么清楚。孟依依咬定是姜琳口头让她帮忙收信收钱,而且她给姜琳爸妈写信也都是为姜琳着想的语气,要钱也是以姜琳和孩子当借口。虽然姜琳事实上没花那个钱,可孟依依不承认外人也就不清楚,并不能就当证据断孟依依的罪。 所以,这事儿最好的处置方式,就是压着孟依依让她赔钱,同时让知青们都知道她的无耻事迹。 孙清辉几个仔细一想,似乎也是这样。 姜琳虽然知道原主和卞海涛没什么,只是现在风气保守,处对象最后没成都会成为被指指点点的理由呢,而且这些信的确不适合给别人看。 她也同意这个处置方式,让孙清辉、叶菁等知青监督孟依依。 她看了孟依依一眼,从孟依依眼中看到了恨毒的眼神,她决定再给孟依依一个打击,“孙清辉、叶菁,谢谢你们。这些钱你们追回来,不用给我,就放在知青点你们改善伙食也行,改善居住条件也行。” 如果她让孙清辉等知青帮忙,人家只是出于帮忙却没有尽力的义务,可如果她把利益转移给他们,那他们就会主动尽全力来对付孟依依。 她要让孟依依成为知青们的敌人!让他们主动盯着她,监督她! 什么? 知青们再一次惊呆了,姜琳现在怎么这样大度? 之前撸下程如海不让她自己丈夫当生产队长,却给他们要一个不需要花钱走后门的保证。 前会儿,把孟依依的教师工作夺回来,不留给自己,又给别的知青。 现在,要回来的钱,竟然不自己留着,反而让给知青点改善生活。 这还是从前那个蠢蠢的姜琳?怎么一下子开窍了?除了孟依依和金雷,其他所有知青几乎都对姜琳360°改观。 姜琳看了看信,估计爸妈不会给太多钱,毕竟城里生活也不容易,等她赚了钱会帮原主把这个窟窿填上的。至于卞海涛和那个吕航给的,姜琳更不稀罕要,他们愿意寄钱是他们别有所图,亏了活该!交给知青们以后他们也可以给自己作证。 “我今晚就给爸妈写信,让他们再也不要寄钱过来,寄信也寄到我那里。” 孙清辉:“姜琳,你可能还得给……那俩人写信,表明这一切是孟依依搞鬼,你并不知情。” 卞海涛和吕航写信寄钱,还都以为给了姜琳呢。 姜琳蹙眉。 叶菁道:“我看还是我们写信吧,让孟依依赔钱,把那俩人的钱还上。” 姜琳:“给他们写信,说清楚事实,钱就不必还给他们。心术不正,活该破财!” 孙清辉和叶菁几个商量一下,觉得也行。 姜琳检查一下,把关于自己的信、物品拿回去,还有原主之前给孟依依的绣品、衣服、布,还有鞋子之类的,都拿回去。 送人也不给孟依依留下! 恶心死了。 对姜琳来说这真的是意外收获,她本来只想和孟依依撕破脸闹一场,出出孟依依去赵家的恶气。 哪里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拔出萝卜带出更大的萝卜! 相当合适了。 姜琳拿着饭笸箩跟孙清辉等人告辞,领着大宝小宝回家。 离开知青点以后,走到几个草垛附近,环境比较安静,程大宝站住不肯走。 姜琳:“怎么啦?” 程大宝瞪着她,小脸气鼓鼓的,白嫩的脸颊泛着红,不说话。 程小宝去拉他的手,“好啦,别生气啦,琳琳知道错了。”他还朝着姜琳努努嘴,“琳琳,你快给大宝道歉。” 姜琳:“!”我哪里错了 程小宝一副哎呀你怎么变笨了模样,指了指自己的脸蛋,嘴里还模拟着,“啪”。他还指着姜琳的脸颊,“有指头印子。” 姜琳的脸一下子红成个西红柿。 她当时说得太动情,替原主和大宝小宝不值当,越说越气,寻思原主怎么就这么蠢呢,一瞬间进入状态,忘了身体现在是自己不是原主就抽了自己一巴掌。 没想到,成了黑历史。 程大宝:别人打我娘,我打回来,我娘自己打,要怎么办?他很纠结,也很生气。 姜琳有点不好意思,这俩孩子真是得理不饶人啊,哪里有这样挤兑自己妈妈的。 她只得含含糊糊道:“我错了,以后都不这样了。” 程大宝:“没听清!” 姜琳:“!!”你够了啊。 程小宝拉拉大宝的手,从兜里悄悄掏出一块糖来,塞在他手里,“琳琳都知错了,以后都不这样的,你不应该生气。嫲嫲说过的,不能得个屁嚼不烂。” 姜琳:“!!!” 程大宝这才勉强地哼了一声,对姜琳道:“嫲嫲怎么说的,打就打,骂就骂,不能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你咋能打自己呢?那不是傻蛋吗?” 姜琳:“!!!!”我错了,我不能叫傻蛋,那就和村里的狗蛋狗剩们为伍,太难听了。 程大宝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知道姜琳认错,就大度地原谅她,牵着她的手,“走吧,真是愁死我了。” 姜琳:“……”我的脾气啊,没招没招的。 程小宝把饭笸箩拿过去顶在头上,牵着姜琳另外一只手,母子三人愉快地回家,在路口碰到来接他们的闫润芝。 “把孟依依打了一顿。”姜琳简单说了两句。 闫润芝比那群知青还目瞪口呆的,哎哟喂,宝儿娘这是彻底清醒了?以前谁要是跟她说一点孟依依的不好,比说她自己还难受,拼命护着。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可从来不敢说孟依依别有所图什么的。如今宝儿娘看清恶人的真面目,从此以后家人一条心,和冬生恩恩爱爱过日子。 真好!嘿嘿,来年就能抱孙女了吧。 闫润芝还是发现了姜琳脸上的印子,心疼得不行,“宝儿娘,这是被孟依依给打了?我给你煮个鸡蛋滚滚。” 姜琳的脸又变成胭脂红,赶紧给大宝小宝使眼色,不许他们出卖自己。 程大宝已经原谅她,倒是真的没说,程小宝却悄悄地告诉嫲嫲,说娘在知青点骂孟依依,骂着骂着扇自己一巴掌,可用力、可响呢,所以脸颊上才有那么明显的红指印。 这可给闫润芝心疼得不行,认识错误就行啦,怎么还动手呢。幸亏打了孟依依,否则她还以为宝儿娘对孟依依太好,打自己也不舍的打姐妹儿呢。 闫润芝煮鸡蛋给姜琳滚脸,恢复得快一点,免得人家看见总好奇,主要她皮肤雪白,有个指印子真的很明显,估计睡一宿会好很多。 饭后,下午姜琳依旧去给人修屋顶。 有撕马开花等人在前,这会儿姜琳在村里的名声高涨得离谱。老人孩子都知道村里有个姜知青,长得俊、能打架、会修屋、能买瓦、顶呱呱。 傍晚的时候孙清辉就找姜琳给她看看单子,姜琳爸妈一共寄了10次钱,有时候一年一次,有时候一年两次,一共有346块钱。 吕航寄了五次,一共两百三十块。 卞海涛寄了五次,一共三百一十块。 孟依依有的花了,有的寄给她爸妈,有的还留着,一共拿回来175块。 孙清辉把这175块给姜琳,“姜琳,知青们都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也不能要你这个钱。你爸妈过日子不容易,你拿着或者还给他们都行。其他的,我们会尽量让孟依依还,我们还打算给她爸妈写信,要求他们把孟依依寄回去的钱还回来,或者还东西也行,否则我们就写信给知青办公开他们的恶劣品行。” 这一招很厉害,如果城里知青办、街道等都知道孟依依的劣迹,那她一辈子别想回城,她爸妈姊妹兄弟也要被连累。 虽然姜琳说钱给知青点花,可孙清辉几个觉得不能这样。他们的日子过得就那样,多给点钱也不能如何改善,最重要的还是回城,这个姜琳已经帮他们争取到机会,他们大部分都感激得很。他们商量了一下,都同意把要来的钱还给姜琳。 推让两次,姜琳看他很坚决便也同意。她心里很高兴,还是人多力量大,大家出谋划策,总有对付孟依依的办法。 她笑道:“好,多谢同学们。要这样的话,等有时间,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她既然接受程如山,肯定会把程如山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孙清辉这些人以后就是她的同学朋友,大家走动起来,联络感情是很有必要的。 孙清辉又道:“剩下的钱、财物,我们也会尽量追回来。到时候先还你爸妈的,卞海涛和吕航的到时候你看着办。” 姜琳想了想,“这样也行。” 孙清辉又说教师的工作给一个叫王潇的女知青,她身体比较柔弱,力气活干不动,至今都养不活自己,年年口粮都得家里寄钱过来补贴,家庭也困难。 姜琳原本寻思会给叶菁呢,因为她主动替自己说话,没想到叶菁同学也不徇私。 姜琳就对孙清辉和叶菁的印象比较好,想着以后多结交一下。 晚饭后她陪俩孩子开开心心玩了俩小时,讲好几个故事,然后让他们睡觉。俩孩子睡在她和闫润芝中间,秒睡,姜琳躺在炕上心潮起伏,却怎么都睡不着。 实在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也太匪夷所思,想想自己、原主、孟依依,还有那些日记、书信等等,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蹭得坐起来。 闫润芝:“宝儿娘,咋了?” 姜琳:“没事,娘你先睡,我下去给我爸妈写封信,告诉他们孟依依的坏事儿。” 闫润芝就帮她点了煤油灯。 姜琳把那只手箱搬出去,放在堂屋八仙桌上,又把油灯端出去顺手带上门。 她先把原主那两本日记本翻了翻,归纳一下大部分内容就两件事,她的好姐妹孟依依,两人感情如何好,如何开心,如何……她的恋人卞海涛,两人感情如何好,他如何体贴、多才多艺、英俊…… 日记里连爸妈也没怎么提,都是当做孟依依的反面陪衬,比如“世界上最冷漠的不是敌人,而是亲人,他们对我那么冷酷绝情,不顾我的意愿逼迫我下乡,只有依依是对我最好的亲人。哦,依依,我的好姐姐。” 关于卞海涛就是什么“哦,我的爱人,我纯粹的爱人,我那如昙花般脆弱短暂的爱情。不,我错了,虽然我的爱人离我而去,可我的爱情它是永恒的!” 姜琳看得差点吐了,从来没看过这么矫情肉麻的东西。 大宝小宝是被当做污点、累赘以及罪孽的证据提及的,程如山就是那个人,自然也是一个反派,闫润芝直接被称呼为地主婆子,这一家子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泥淖深潭,将她一步步吞噬。 姜琳抬手又想给自己一巴掌,最后想起大宝小宝,只得轻轻落在脸上,不怎么用力地拧了一下。 原本她寻思能寻找什么来证明孟依依跑过来混吃混喝,结果一点没有。 全部是她的好姐姐怎么对她好,关心她,以及悲秋伤春的,看得真是丧、丧、丧! 这和姜琳的三观差别太大了! 好好一个美人,怎么就活成别人的附属品! 就算失去这个朋友又如何,自尊自爱,自强自立,还会没有朋友吗? 一来气,姜琳就把日记本里一些太肉麻的撕碎,还有关于家里人的部分也撕碎,实在是太气人了。 气不过,她又捏一把自己另一边脸。 信写了个开头,实在是不知道写什么,她现在对省城的爸妈没感觉,只能干巴巴地说两句“思前想后,以前是我错了。如今认清孟依依真面目,已经决裂,”再就是孟依依骗钱等事儿,让他们不要上孟依依家人的当。 第二日一早,段长安就开着拖拉机来村里接姜琳。 姜琳想自己去,程大宝非要跟着,给糖都不好使。 姜琳:“大宝,你还小……” “谁小?”程大宝不服气,“爹不在家,我是家里的男人。” “我就去看看,不用自己干活儿的,很快就回来。”姜琳寻思瓦厂多脏啊,小孩子去了弄得灰头土脸的,在家里和弟弟玩玩不好吗?跟着嫲嫲不好吗? 程大宝就是不干,看姜琳还想哄他,他使出绝招:“我都没打过自己巴掌。” 姜琳:“!!!!”这黑历史过不去了吗? 程小宝拿手指头刮鼻子,表示羞羞,闫润芝捂着脸假装没听见,免得姜琳尴尬。 姜琳无奈,只得带着程大宝坐上拖拉机去瓦厂。 段长安听了程大宝的话,好奇之下偷偷看了姜琳好几次,果然发现雪白的脸颊上有发黄发青的印子,哎呀这是咋回事啊? 不过看姜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自然不好意思问,还没到那个交情嘛。 姜琳领着大宝在瓦厂观察一下,发现真是一个简陋的瓦厂,三台台制瓦机,上千个制瓦模子,七八个劳力。制瓦的方法她一眼就明白,这根本不是烧制的瓦片,而是水泥黄沙瓦! 制作工艺非常简单,水泥和黄沙加水按照一定比例搅拌均匀,然后倒在制瓦模里上制瓦机,出来以后晾干就是简单的灰瓦,一样防水防风。 缺点:沉。好处,不需要烧制,简单好操作。 姜琳看过以后,心里有数,她也就来一次熟悉熟悉,以后不用再来,需要瓦就让小段给拉过去。他公社没有任务的时候,平时就这样下乡拉点零活,交了公社的份子,剩下就是他的。 他其实很忙,但是因为姜琳是知青,还是程如山媳妇,段长安就先给她拉瓦。 第一车瓦拉回到村里,姜琳按照付钱的顺序先分一下。各家要是自己能铺的便自己铺,自己铺不了的就请她或者别人。她不需要管饭,给鸡蛋、粮食或者钱就行。村里人大部分都找她帮忙铺,有点手艺的可以自己试试。 姜琳就找了程玉莲的男人商宝柱,他力气大,还找了商宗慧,这小伙子温厚手也巧,她挺喜欢的。 瓦片并不难铺,但是瓦片上屋顶是一个技术问题。因为屋顶不是很高,就那么些瓦也不值当搭脚手架,就上面站一个人,下面一个人往上抛。这样一抛一接,没有点力量和技巧是不行的,都需要练一下。 商宝柱力气大在下面扔,商宗慧灵巧在上面接,练一下就能配合得不错。 姜琳在上面铺、监督施工,指点要领以及检查质量。 如此姜琳天天忙着给人铺屋顶,转眼立秋,又过了中元节,秋高气爽,天气越来越清透,一眼能望出去老远。 孟依依这几天着凉病了。 之前姜琳羞辱她那一通,知青们又排挤她,审犯人一样逼问她汇款的事儿,她心灰意冷、又气又急,一阵阵绝望之下心理有些崩溃。 老师的工作也被大队收回去给了王潇,她不得不跟着下地。现在可不是之前她为表现去干点农活儿那么轻松作态,而是真的要沤肥、锄地、割高粱等,没两天她就累得浑身疼,手上脚上都是水泡流血,她根本挺不住。 她原本红润的婴儿肥都褪去,下巴也见棱角。 于是她一狠心,就故意淋雨感冒生病,赤脚大夫给看过以后允许她请假休息,知青们却说她装病让她继续上工。孟依依装作精神恍惚落水被社员救上来,孙清辉怕出人命,对她略放松一些。 今儿大家都去上工,她在知青点歪着养病。 她想了好久都没想通赵家到底为什么要改口,她给赵家钱,暗示他们姜琳就是卖儿子嫌少才没卖的。刘红花、马开花等人和姜琳有过节肯定会以此打击姜琳。她们肯定会坐实姜琳卖儿子的事实,没卖是因为钱少,并不能证明她没卖。 这个事实就足够程如山讨厌姜琳的。 为什么赵家会改口? 她怎么都想不通。 她在院子里一圈圈地溜达,知青点外面是河泡子,一点菜地,没有高的遮挡物,视线一览无余。越过矮墙看到村南大道上停下一辆解放卡车。 当初他们下乡就是用这种军用卡车送来的,一个个佩戴大红花,锣鼓喧天,手举红宝书、口喊x主席,然后一来就是五六年。 原本前途一片黯淡,可现在她重生了,有一片别人没有的光明。 今年10月文g结束,政策改革,来年就要恢复高考。 如果她好好学习,是不是就能考上大学? 可她学习并不好,曾经高考的内容都忘光了,就算现在学……说的容易,好像动动嘴皮子就能学会一样,还不是要一点点的背诵,一道道的做题?过程有多枯燥、无聊、折磨人,谁做谁知道啊。 更何况,上辈子参加高考几百万人也就录取不到三十万,再者虽然不少同学高考成功,考上不错的大学,可后来呢?人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考上大学,却摊上严打、下岗、国企改革、股市收割、再一次动荡…… 就算曾经下海经商发财的,也摊上这个那个,一波波浪潮涌来,一个个死在沙滩上。 谁笑到最后了? 程如山! 孟依依想来想去,还是程如山最稳妥,如果和他在一起就代表着未来一片光明没有坎坷,不需要自己辛苦。 当然,她决定还是要考大学,考上大学自己就有更多筹码。 她正胡思乱想着,远远看着卡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顺着村道下来,越走越近。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高大俊挺的男人,哪怕还不是后来的运输业大鳄,他也有种与众不同的气场。目下无尘,渊渟岳峙,如同拥有巨大的磁力一样,吸引着她的心。 程如山回来了! 她正想他他就回来了!孟依依心跳猛得快起来,一阵热血上涌,让她脸都发烫。 她赶紧抻抻衣摆,划拉一下头发,又搓搓脸用力咬咬自己的嘴唇,然后冲出去。 …… 程如山这半个月忙得没有一天能睡到天亮的。 他先去省城,跑革委会专门管成分的政治组,幸亏他去,否则来年也办不下平反的案子。因为办公室挤压很多文件,就算按照流程来,估计也得有个几年才能处理完。 就这样,他还是先花钱后揍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办公室主任,才把平反流程走完。 他又按照岑队长安排的,跑一趟省军区的后勤部,联系运输队拿到自己的工作许可,从此以后他就是运输队的一名编外人员,可以负责为部队运输军火之外的物资。 然后他又跑一趟专区,各种盖章,算是把家里的平反关系跑完。最后他再去当地军区,递交自己的工作文件,申请一辆运输卡车。因为暂时还没有专车配给他,所以他先和戴国华一辆。 敲定工作关系他就回上唐县,继续去革委会盖章,再回公社、大队革委会盖章,然后再去农场盖章,这才能把父亲和堂兄带回来。 路过家门口,他决定先下车回家一趟,明天再去公社。 他急着回家,脑子里想着事儿,步子迈得很快,隐隐带风。 经过一个小路口的时候,突然一人冲出来,眼瞅着要撞到他身上。程如山只听得动静原本迈出去的腿硬生生忍住没踹出去,而是迅速后撤一步,那人啪叽就摔在他脚下。 程如山微微蹙眉,并没有去扶,说实话他不是一个热心的人,面对外人他的第一反应是怀疑。 或者说求生的本能,曾经的特殊经历让他知道有些女人、孩子才是最致命的,他们看似柔弱让人不设防,可你若对他们同情大意,那就是找死。 如果在危险地带,这样冷不丁扑过来一个人影,程如山第一反应就是一脚踹回去。 在村里,他很收敛自己。 孟依依哎呀一声呼痛,等着程如山来扶自己,却发现旁边那双矮靿帆布靴子钉在地上一样一动都没动。 她视线循着那两条笔直的大长腿往上看去,却对上程如山漆黑幽暗,冷漠不耐的双眼。 她见他如此冷酷无情,只得自己爬起来,难掩面色激动,“程如山,你回来啦?我有事要和你说。” 程如山:“你是谁?” “我是孟依依啊,你走那天和你打招呼的。”她努力露出最甜美的笑容。 程如山想起他找潜博的那天早上的确有个女人和他说话,他当时想着要问潜博一些事情,并未怎么留意。 “孟依依?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第32章 卿卿我我 孟依依脸色一变, 是他去赵家让改口的?她不肯相信程如山能为姜琳做到这样? 他明明知道姜琳讨厌他、有喜欢的人、卖孩子,他居然还肯为她做这样的事儿? 他疯了吗?这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程如山吗?他怎么这么愚蠢? 程如山目光清冷地看着她, “你要说的是姜琳卖儿子吗?” 孟依依脸色顿时惨白, 她用力摇头,大声反驳, “当然不是!琳琳从来没卖过孩子。她只是需要钱回城探望爸妈,而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而已。” 虽然说没卖孩子, 言下之意却还是有卖的举动,而且是为了钱, 只是没卖成功而已。 程如山轻哼了一声, “如果有人去问,就让赵家夫妻作证嫌钱少没卖, 这样?” “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谁污蔑我?我和琳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我处处为她着想, 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怎么可能这样。一定是有人故意离间我们姐妹的情意。” 她眼泪滚滚而下。 程如山蹙眉,越发不耐, 女人的眼泪对他来说一点用没有, 不好好说话就会掉眼泪让他心生厌烦。 “那么你去赵家是为什么?”如果不是为了坐实姜琳卖儿子,那么是为什么? 孟依依:“当然是为了琳琳好!我知道她去赵家便去问问什么情况,免得有人污蔑她。我是关心她!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对她的, 你单单为这事儿来指责我吗?”孟依依恼怒至极。 程如山:“我认为你最关心的是她磕了脑袋, 性情改变这一点。” 他已经问过潜博, 潜博虽然不想说,却碍于压力不得不说。姜琳去大车店子以后和以前的确有很大不同,不过他的解释是“姜琳以前太傻了,现在突然醒悟也是老天有眼。人是可以顿悟的,你看我,不就顿悟了吗?我觉得我已经不再对琳……姜琳怀有男女之情。是真的!其实姜琳小时候真的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孤僻,现在迷途知返是老天有眼,好事。”他到底顶着压力没说卞海涛的事儿,程如山也没多问。 孟依依抹了抹眼泪,“我的姐妹突然间性情有些古怪,难道我不能关心一下吗?我知道她去了大车店子,我怕有什么事儿,所以去问一下。可是我并没有说什么她嫌钱少才不卖儿子的,我一直都知道她根本就舍不得卖,只是缺钱而已。我不知道赵家夫妻为什么要这样污蔑我,可我对琳琳问心无愧!倒是你!” 孟依依生气地指着程如山,怒目而视。 程如山挑了挑眉,“我?” “就是你!”孟依依愤怒道:“你居然不相信她,还去调查她。难道在你心里,她就是一个会卖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吗?你对她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程如山不答反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根本就不爱她!你为什么不放了她?”孟依依又开始哭,“她多痛苦你知道吗?她本来留在城里有大好前途却不得不下乡。现在她可以回城,可以回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因为你,你们,她才不能回去。你要是为她好,你为什么不能放了她?你分明就是自私!” 程如山像看什么新奇事物一样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不让她回城?她回城为什么一定得我放了她?她是我媳妇儿,我怎么放了她?倒是你,心术不正。” 根据潜博的说辞,这个女人惯会哄骗姜琳,在姜琳面前搬弄是非,让姜琳对她俯首帖耳。 按潜博的说法,这一次姜琳本来要带俩孩子回城探病,因为孟依依说姜家爸妈生病,想姜琳。但是姜琳没钱,又无意中听孟依依说大车店子赵家买孩子,他就猜姜琳肯定想去骗赵家的钱,骗了钱回城赵家也找不到她。 至于为什么没骗,当然是因为姜琳幡然醒悟了呗。 潜博反正死活不会说姜琳想私奔的事儿。 “怎么是我心术不正?明明是你死皮赖脸地霸占着她!”孟依依也一副豁出去为姐妹抗争的架势,“琳琳根本不爱你,她爱的是卞海涛,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这一次她本来就要筹钱回城和他团聚的!你为什么不能放……” 她说得正激动,却突然跟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瞬间失声。 对面的程如山目光冰冷地盯着她,那眼神是她所能想象出最凶狠凉薄的眼神,带着某种凶残的猛兽因为强大的实力而睥睨其他弱小生命的冷酷和无情。 她居然吓得发不出声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程如山勾了勾唇角,声音在秋日的风里凉到极致,“你不必怕,我从不打女人。” 孟依依刚要松口气,又听他冷冷道:“要打,我必定会打死她。” 孟依依吓得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他居然这样威胁她!她好心告诉他姜琳背叛他,他居然不但不信,反而威胁她! 程如山冰冷道:“关于卞海涛,我自己会调查。倒是你,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媳妇儿面前。” 说完他冷笑一声,绕过她就走了。 “程如山,你会后悔的!”孟依依咬牙切齿。 程如山理都没理大步往村里去,到底姜琳是去卖孩子还是要骗钱回城找卞海涛,这些没有发生过,他就不计较。他看到的姜琳,狡黠明丽,对孩子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怜爱,对闫润芝也尊重友爱,所以不管孟依依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至于卞海涛,结婚时候他就知道了,以前没感情不在意。现在就算在意,也只能自己想办法,绝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就对媳妇儿撒气。 他一走,孟依依浑身垮下来,一跤跌在地上,如果不是自己有两辈子阅历支撑,她根本没有办法和这样冷着脸的程如山对话。 压力太大。 她努力在程如山面前营造全力为姜琳着想的姐妹形象,哪怕姜琳误会她和她决裂,她也要在背后处处为姜琳着想。 她重活一世,不可能斗不过姜琳。 让你主动回城,你不回,那就逼你回去。你若是还不听,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等你和程如山感情破裂,你小命都不保! 程如山一进村又引起不小的轰动,不管大人孩子,只要没上工的,看见他就眼神复杂,害怕、好奇、羡慕、嫉妒,让程如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他就听见有孩子在喊:“大宝小宝,我们去玩儿了,你们去不去?” “不去,我们要去帮娘和泥盖瓦!” 程如山:“(o_o)” 他又听见有婆娘喊道:“姜知青说什么时候来我家盖瓦啊?轮到了没啊?” “快去问问,别耽误了,万一过几天还下雨呢?” 之前又下了场秋雨,姜琳修过的屋顶一个都没漏,这下子找她的社员们更多了,甚至后面庙子村以及周围的都来找她排队。 程如山不明所以,他快步往家去,正好碰到闫润芝出来拿草准备烧火做饭。 看到他回来,闫润芝高兴地把簸萁往地上一扔,一把拉住他的背包和书包就往下扯,嘴里说着,“冬生,快,你媳妇儿在商家呢,快去看看。” 程如山:“娘,你们在家干嘛呢?” “干正事儿啊,哎呀,冬生你不知道啊,你媳妇儿可了不得,能干着呢。爬墙上屋,拳打泼妇,妇女主任都服。”闫润芝一激动一高兴就要唱曲,看儿子一脸疑惑,立刻把马开花、刘红花以及赵家等人的事儿三言两语说一下。 程如山:“他们果然去赵家了。” “是呢,赵家也上门,还说你同意认干亲,我和你媳妇儿就让阿宝小宝认了干爹干娘。” 程如山:“挺好。” 闫润芝又把孟依依的事儿简单一说,“不是个东西,幸亏宝儿娘眼睛亮,给她打一顿,闹崩了。”以后宝儿娘就彻底是程家媳妇儿,再也没有狗屁孟依依什么事儿了。 程如山想起方才在村口遇到孟依依的事儿,眼神一沉,“行,我知道了。” 他就转身往西去商家。 闫润芝想起来,喊道:“你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程如山:“明天带你一起去接。”他几步就绕过墙角没影了。 闫润芝欢喜得又拍手又转圈的,过了会儿,“咦?我出来干嘛来着?” …… 姜琳他们铺瓦片,今天轮到商宗慧家。从前他们家只铺了两间,如今攒够钱就把这一间也铺上瓦片。 因为就她和商宗慧俩铺,一直忙到快晌午。 姜琳检查一下,对商婆子道:“嫲嫲,我给你们设计个新式儿的烟囱,保管不容易倒烟。” 倒烟就是烧火的时候,那烟不从炕洞、火道、烟囱里走,反而从灶坑里冒出来,把家里弄得烟熏火燎的。 这就涉及几个方面,可能是炕盘得不好,可能火道堵塞,可能烟囱不行,如果之前好的,突然不好,那就是烟囱的问题。现在都是那种老式儿的一根灰瓦筒的烟囱,上面敞着口,容易落雨水或者什么,天长日久的就出问题。 姜琳就用青砖加瓦片给他们垒个带顶的,小段拉瓦的时候顺便给买了一些水泥黄沙,加一定比例的水搅拌之后就能用。 她垒完烟囱,给商宗慧看看,“你瞧,怎么样?” 商宗慧左右看了看,夸道:“姜知青,你真厉害。” 姜琳:“厉害什么啊,我这就是跟着城里学的,不是自己发明的。” 姜琳用抹刀把水泥刮刮平,不能浪费,剩下的可以抹在屋顶。 现在买水泥也不是那么方便,农家的屋顶覆盖秫秸、瓦片都是用黄泥糊的,黄泥天长日久容易被雨水冲刷掉漏雨,如果有水泥就结实密封,不会漏雨。 姜琳站起来伸伸腰肢舒展一下,隐约看到南路上驶过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那种解放牌军用运输卡车,现在城里的运输队也会配备。 姜琳对商宗慧道:“你看那大卡车,要是咱们有一辆就好了,一车能拉好多瓦呢。” 商宗慧也直起腰来看了看,他笑道:“姜知青,这大卡车要是新的,没有一万五买不下来。” 当然个人既没钱也没机会买,大队也没资格买,一般都是部队或者省地区县城的运输队才有。他们公社都没呢。 姜琳只好死心,继续干活儿。 她正忙着,商宗慧视线一转,看到程如山从街上过来,他激动道:“如山哥!” 姜琳笑道:“你乱喊什么呢?” 商宗慧指了指下面,“如山哥回来了。” 哎呀? 姜琳忙探头去看,果然程如山站在地上,正仰头看她呢,他脸上的表情吧应该是高兴?惊讶?还是什么? 她因为赵家的事儿心里还有点小疙瘩呢,再说她对程如山现在还处于暧昧阶段,虽然心里接受他但是还没告诉他,所以见了面还是要略微矜持一下。 她举手朝他打招呼:“嗨,你回来了啊。” 然后她忘了手里还拿着抹刀,一声嗨那抹刀就脱手朝着程如山砸过去。 姜琳:“……!!” 商宗慧惊呆了,“哎呀——”姜知青这是干嘛,怎么一见面就要打自己男人?真是泼辣到家了。 程如山也万万没想到姜琳打招呼的方式这么彪悍,他抬手抓住抹刀的把手,而且适时侧了侧身,没让飞溅的泥水落在自己衣服上。 姜琳尴尬得不行,赶紧扭头对院子里玩的大宝小宝喊道:“大宝小宝,你们爹回来啦!” 程大宝和程小宝正和商家的小孩子玩天下太平,听见立刻丢下石子就跑。 程大宝:“爹回来了!” 程小宝:“冬生回来了!” 商家孩子也跟着跑去看热闹。 大宝小宝跑出去,看到自己爹站在街上,两人狂奔过去,小宝立刻变成挂件蹭蹭往程如山腿上爬。 程如山把抹刀递给商家小孩子,伸手把小宝和大宝拎起来。 程小宝自己爬上肩头坐好,搂着程如山的脖子亲了亲脸颊,“冬生,我们可想你呢。”他又朝着姜琳挥手,“琳琳,快看!” 程大宝却不肯爬上去,在他爹手里打了个提溜就下地。 程如山抓着小宝的小腿,领着大宝一起去商家院子里。 商老婆子、商宝柱他寒暄几句。程如山把小宝放下,让他们小孩子玩儿,他从商小鱼手里拿回抹刀,走到墙根踩着一个简易梯子上墙,又上了屋顶。 商宗慧和他寒暄两句,又瞅瞅姜琳,哈哈笑起来。 姜琳正因为抹刀脱手尴尬呢,幸亏没砸着程如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去接抹刀,“你带着大宝小宝先回家吧,我一会儿就家去吃饭。” 谁知程如山不但没还给她抹刀,反而顺势握住她的手,也不嫌她手上有泥,笑道:“我还不知道媳妇儿这么能呢。” 一旁的商宗慧瞅着不好意思,赶紧悄悄地爬去北面铺瓦,把南坡让给姜琳和程如山。 姜琳抽了一下手没抽动,有点急,“有话回家再说,先让我把活儿干完。” 跑到人家屋顶上来卿卿我我,太高调了。 程如山:“你下去吧,我来弄。” “还是我来吧。”姜琳把抹刀夺回去,“你手续都办完了吗?用不用去大队打招呼?” 程如山放开她,然后帮她递瓦片,“差不多,就还有公社的。” 他朝着下面商宝柱打了个手势,让继续往上扔瓦片。商宝柱掂了掂,朝着他抛起来,程如山单手轻松地扣住然后递给姜琳。 姜琳把一只破手套戴上,用那只手拿瓦片,继续把剩下那块铺完。 程如山也不打扰她,就默默地给她递瓦片,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她不像别的女知青那样扎俩小辫子,也不像其他妇女那样剪个齐耳头发,及肩的头发在脑后扎一个马尾巴,看着有点奇怪。因为周围只有老太太这样扎,然后挽个纂用发网兜起来。 她动作很麻利轻巧,左右配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协调感。她身量纤细,不算高挑,但是也不矮,力气倒是大得很,从他在供销社挨那一巴掌就感觉出来。 他一直盯着姜琳看,给姜琳很大的压力,她歪头瞅他,“怎么不认识啦?” 程如山突然蹲下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黑眸凝视着她,“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比如想他了之类的。 姜琳心头一颤,随即笑道:“有啊。你去过赵家啦?” 程如山点点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是。你介意吗?” 姜琳:“我怎么会介意呢,又不是只有你去过。再说,我……”她扭头瞧着程如山,问:“你觉得我是去卖儿子的吗?” 程如山:“你认为你男人是个傻的?” 姜琳扑哧笑起来,“可他们都说我是去卖儿子的啊。” “我瞧着你去调皮捣蛋的。”程如山拇指在她手腕上轻轻地捻了捻。 姜琳感觉到他手掌传来的灼热,有些心慌,想把手抽回来。他和她从前的男朋友不一样,他笑微微的看似温和却很强势且带着侵略的意味,是她不熟悉的感觉,直白说她在感情方面有点怂,喜欢平淡容易掌控的。 当然,那就是个笑话,卞海涛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呵呵。她眼瞎。 程如山没松开她,而是继续问:“你真的想回城吗?” 他眉长眸黑,蓝天丽日映在眸子里,于动人中更添迫人的气势。 姜琳与他对视,心无私念坦坦荡荡道:“不是回城,是进城,城里比乡下更方便,更适合年轻人打拼,也更适合大宝小宝学习。我们当然要努力赚钱,有机会就进城啊。” 程如山松了一口气,她说的是进城,一家人进城,而不是回城,挺好。他抬起她的手低头想在手背上亲一下,却被姜琳用手指戳住额头。他朝她笑了笑,舔了舔嘴唇,松开她,“以后我负责赚钱,你……”他瞥了一眼这片屋顶,俊秀的眉眼写满了纠结和不赞成,“就不要做这个了。” 姜琳挑眉,语气带着挑衅,“怎么,你瞧不起女人么?妇女也顶半边天,你看那些女战士、女主干部、女劳模……” “没,没瞧不起。不敢。”程如山立刻投降:“绝对不敢瞧不起。不管你上屋顶还是下大坑,我都支持。” 姜琳哈哈笑起来,惹得下面的大宝小宝都跳起来看,“妈妈,你和爹说什么好玩的呢,我们也要听。” 姜琳喊道:“爹说可想你们啦。” 大宝小宝立刻道:“爹,我们也想你。” 程如山应了一声,垂眼看着姜琳,低声道:“我也想你。” 姜琳心头一热,一抬眼就和对面的商宗慧对了个眼儿,她还没怎么着,商宗慧稚嫩的脸顿时着火一样通红,赶紧缩回去。 商宗慧还大声掩饰:“叔,我这边也要瓦片。” 姜琳忍不住笑着嗔了程如山一眼,“麻烦你下去,别耽误我们施工行吗?” 程如山:“我就看看,不添乱。” 商宗慧说他先下去,姜琳便继续铺他那边的,程如山又过去帮她接瓦片上来,等数量差不多够,他就过来一起铺。 姜琳手上动作不停,道:“那天我想去骗赵家的钱,后来想想骗钱也不对,就……及时刹住了。”至于性情有些改变,就姑且当经历过人性考验,人也会成长吧,反正这是一个理由。 程如山笑起来,“认错态度好、知错就改,赵家已经原谅你。” 姜琳也跟他道谢,“谢谢你帮我摆平。” 他黑眸凝注她,“你打算怎么谢我?” 他的目光那样安静而深邃,看得她有些心慌。 姜琳轻轻咳嗽一声,少来这一套!她笑微微的,“来,我免费教你铺脊瓦吧,虽然你们都会,不过保管没有我铺的好。”她颇为骄傲道。 程如山:“……” 看她忙碌的身影,他相信她已经吸取教训,不管她去赵家干什么,卖儿子也好骗钱也罢,结果就是她没忍心,已经痛改前非开始做一个全新的人。而那些想趁机踩踏她的人,也因为这件事暴露,再没有拿捏她的机会。 等闫润芝做好饭,就去街上找姜琳他们,远远就看着程如山和姜琳两人在屋顶,她乐得直拍手。 正好马开花下工回来,用扁担挑着一些高粱穗,狠狠地瞥了闫润芝一眼。 闫润芝:“你不服气?是大喇叭没上够?”等我宝儿娘再送你几天的? 马开花脸色一变,也没敢和闫润芝多说什么赶紧走了。 闫润芝感觉自己体会一把“小人得志”的得意样,等把冬生爹、如州都接回来,好日子就开始了吧。 有程如山帮忙,姜琳的进度快了很多,把屋顶铺好,她活动一下颈椎,就看到下面的闫润芝。 “宝儿娘,吃饭啦。”闫润芝朝她招手。 姜琳笑了笑,跟她摆摆手,对程如山道:“回家吃饭了。” 程如山先下去,姜琳小心地从屋顶下到墙上,又踩上吱呀的简陋梯子,就看地上的程如山伸手朝她抱过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她摆摆手,却被程如山直接抱了下去。 程如山大手在她腰上一圈,几乎能圈过来,太细了,他低声道:“要多吃点饭,腰上没肉容易受伤。”尤其这样爬上爬下,撞在哪里很容易受伤。 姜琳感觉他的手掌在自己腰上轻轻摩挲,赶紧躲开,招呼大宝小宝和商老婆子告辞回家。 商老婆子还想留他们吃饭,姜琳自然不会当真,客气一下就洗手洗脚告辞回家。 大宝小宝立刻黏上程如山。 姜琳示意程如山不许让小宝爬到头上去,这孩子一看他爹回来就开始膨胀。 程如山笑了笑,就用胳膊挂着俩孩子,“挂不住就掉下去咯。” 大宝小宝各自十指相扣,挂在程如山的手肘处,让他拎着回家。 走到一半的时候程小宝就没力气,却不想松手掉下去,两条小腿直蹬歪想爬上去。 程如山哈哈一笑,直接把他夹起来,另一条手臂拎着大宝。 他发现大宝很有韧劲,明明累得双臂打颤却还是死命咬牙挂着不肯松手,他不忍心小孩子那么累把大宝也夹起来。 姜琳:“让他们自己走嘛。” 程如山笑道:“没事,加上你也抱得动,来不?” 小宝就朝姜琳笑:“来嘛,来嘛。” 姜琳赶紧跑去和闫润芝一起走,恰好闫润芝只顾得看他们玩闹不小心踩到小石子滑了一下,姜琳赶紧扶住她。 姜琳挽着闫润芝的手臂,这样程如山就不会来闹她。 因为姜琳干活儿累,闫润芝每天都换着花样做饭,争取好吃还有营养。 砂锅炖的腊鸭笋干木耳,清炒丝瓜加了一点海米,还有酱烧茄子扁豆,今天程如山回来,她又加了一个韭菜炒鸡蛋。 姜琳给人修屋顶,还赚来十五斤黄豆,她直接拿去跟公社粮管所的一个小干部悄悄换了油。跟他换,比从公社买一斤少给一两,但是去公社买油她没有油票,所以能换就算很好。 没有新鲜肉吃,油还是要吃点的。 就她穿来的这段时间,大宝小宝原本苍白的肤色都变得更红润白嫩,她和闫润芝也脸色更好看。 闫润芝示意大宝小宝去拿酒杯和酒瓶来,其实还是程如山上一次回来买的酒,没喝完一直放在角落,但是现在有姜琳新买的小酒杯。 大宝抱酒瓶子,小宝拿酒杯。 闫润芝喜滋滋的,“冬生,这是宝儿娘特意给你买的酒杯,还是细瓷的,可俊了呢。” 程如山朝姜琳笑:“谢谢媳妇儿。” 姜琳:“……就顺手买的。” 程小宝就嘎嘎笑。 闫润芝看姜琳要坐在程如山对面,就赶紧抢先坐下,对姜琳道:“宝儿娘,我坐这里得劲。” 姜琳:小老太太你抢炕利索,抢座位也麻利得很呐,她只得坐在程如山旁边。 他们家两条长板凳,一个单人凳子,大宝小宝一边,闫润芝自己坐,她就只能和程如山一起坐啦。 姜琳坐下,“咱们还得再做两个凳子。” 闫润芝:“那张小破床可以拆了用。” 吃饭的时候,闫润芝看咋儿子回来,宝儿娘话少了呢?这可不行!她就给程如山使眼色,让他给姜琳夹菜。 程如山往砂锅里看了一眼,准确地把一只腊鸭腿夹起来放在姜琳的碗里,“多吃点肉。” 姜琳:“鸭腿还是给大宝小宝吃。” 闫润芝立刻道:“有呢,有呢。”她赶紧给大宝小宝找另一条鸭腿,“我都炖上了。” 小哥俩坐在爹娘对面,瞅他俩一眼,小哥俩再互相笑笑然后吃饭,就这么着,小哥俩吃撑了。 程小宝:“我爹回来,我就吃撑了。” 姜琳打趣他,“怎么,你爹不回来,我们不给你吃饱还是怎么的?” 程小宝:“我这叫思念,下饭。”他看向闫润芝,“嫲嫲,是思念没错吧。” 闫润芝笑,“一点错没有。” 吃过饭小哥俩就缠着程如山去院子里玩儿。 姜琳对程如山道:“你不是要去公社吗?” 程如山:“不差这一会儿,咱们一起去。”他又对姜琳道:“你帮我收拾一下包。” 姜琳犹豫了一下,就进屋去帮他收拾行李。 不出意外,包里果然有各色糖果,什么大白兔、水果糖等,还有一包羊奶片,另外还有一斤山楂片、一包大蜜枣,都是些孩子女人的零食。有给闫润芝买的兔子皮,让她自己缝护膝,还有一双给姜琳的矮跟黑色单皮鞋。 闫润芝看姜琳放在炕上,立刻让她穿上试试,“看看冬生会不会买,大了小了。” 姜琳试了试居然正好,也难为他那么细心。 闫润芝颇为骄傲道:“冬生眼可尖了,只要他上心的人,看一眼就知道你脚多大,不待买错的。” 姜琳想起那晚上他握着她的脚,没想到不动声色的把大小量了去。她给程如山把大包收拾完,书包她没动,里面都是重要东西,留着他自己收拾。 姜琳估摸时间,对闫润芝道:“娘,他俩要午睡了吧。” 村里的习惯是立秋以后基本就不睡了,姜琳想让俩孩子养成午睡的习惯,以后上学下午精神也会好。 闫润芝却朝她招手,“快来看,他们真会儿玩儿。” 姜琳凑过去,发现程如山带着俩儿子在院子里叠罗汉呢,大宝趴他背上,小宝趴大宝背上,程如山单手撑地做俯卧撑。 姜琳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拍拍手,“大宝小宝,该午睡了哦。” 小宝:“娘,咱们去公社。” 程如山停下来,让俩儿子下地,他起身去洗手,“差不多了,走吧。” 闫润芝去装了一水壶凉白开,还给装上几个西红柿,带着孩子在外面玩儿总要喝水吃点什么,她把书包给程如山,“玩得开心点啊,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姜琳和程如山带着孩子出发,路上碰见孙清辉和叶菁几个去上工。看到程如山回来,他们笑着打招呼。 程如山招呼一声就领着大宝小宝去前面,让姜琳和他们说话。 叶菁小声对姜琳道:“孟依依举动有些反常。” “怎么啦?” “她突然开始学习了,说想回城参加招工考试,再也不留在这里受气。” 姜琳挑眉,“她之前有钱也不见她活动关系回城,现在突然想回去,哪里那么容易?”回城活动关系,不是有钱就行,还得有路子,没路子再多钱人家也不给帮忙。 “你放心吧,我们盯着她呢。” 姜琳和他们告辞,追上程如山。 程大宝:“叶知青是好阿姨。” 程小宝:“不是老妖婆。” 程如山笑道:“谁是老妖婆?” 大宝小宝异口同声道:“孟知青!魏知青!她们欺负娘。” 姜琳忙道:“我已经欺负回来,没事了啊。” 程如山看看她,却也没说什么,只放慢步子和他们一起走。 到了公社门口,程如山把水壶和装西红柿的小布兜给姜琳,“你们去那边玩儿,一会儿我去找你们。” 姜琳就领着儿子和他再见,去小河边玩儿,那里长着蒲苇、红蓼、水芹等水草,有白鹅鸭子游泳,还有小鱼吐泡泡,这是大小宝喜欢的游戏场所,在这里可以玩水儿还能瞎编故事。 只是日常闫润芝和姜琳都不许他们自己去水边。 程如山看他们去了河边就走进公社大院。 现在正是第一波秋收的时候,公社的干部大部分都骑自行车下乡去指导秋收,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留在这里值班。 程福贵是不去的,作为老资格的公社书记,他早就不下乡管这些琐事,他打算去活动一下,看看能不能调去别的县革委会。本县的县委领导们,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总是压着他! 程福万上午那会儿来开会就没回去,这会儿在他办公室说村里的事儿,“程福军和程福联,年纪也不小,当完这一届是不是差不多了啊?” 程福贵瞥了他一眼,“你能顶得上去?” “哥,”程福万露出一个非常自信的神色,“我咋就不行呢?我觉得我很可以的。我不当书记,书记要求高,大队长可以吧?反正就是安排大队的生产,我很行的。” 程福贵却没立刻答应。 程福万看他脸色,就换了个话题,“大哥,那小四合院我都收拾好了。”之前程福贵说年纪大了,要是退休就回村住,看上那小四合院。 那小四合院是他年轻时候住过的地方,有感情,当年程荣之打了他一顿,把他关在那院子里好几年。当然,只是不许他离开村,并不是关在院子里。可程福贵觉得那是奇耻大辱,是对他自由的践踏,再加上父辈们的恩怨,他对程荣之一家子可谓恨之入骨。 如今自己年纪大了,程毅、程荣之已经死了多年,程蕴之也身体不行,一切的恩怨似乎要落幕。 可他不甘心! 因为程蕴之的儿子如今很有出息的样子,自己的儿子侄子们,却没有一个出色的。 想想也是心塞。 人争斗一辈子,能不能笑到最后,不是自己决定的,哪怕自己用尽全力,可没有好的继承人,依然还要输掉这一场人生的战争。 不甘心呐! 就在这时候,秘书过来说程如山过来了。 程福万气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来无踪去无影的?”他没回家不知道程如山回来。 程福贵道:“他又没死,当然会回来。” 程福万:“让他明天来,书记开会没回来呢。” 秘书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那个……他知道书记在……” “你是他的秘书还是书记的秘书?”程福万气得很,真是个蠢货! 秘书瘪瘪嘴不乐意了,她是程福贵老婆娘家的闺女,所以对程福万不那么害怕。 程福万道:“知道也让他等,书记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书记不忙的?不处理工作的?以为是村里大队书记呢?没见谁是想办点事儿就立刻办成的呢。” 秘书便出去了,对等在外面的程如山道:“书记开会呢,你再等等。” 程如山看她表情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如果真开会,那她之前就会说,之所以让他略等,分明就是没正事,但是里面有人闲谈。而这个闲谈的人能让她撇嘴,说明身份不是很高,态度也不是很好,当然不是对她态度不好,而是对他。 这么说里面的人应该是自己认识的,那就是水槐村的,不是程福万就是他儿子。 他起身径直走过去。 秘书还想拦却哪里有他速度快,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推门直接进去。 里面瞬间传来程福万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个秘书怎么当的!” 程如山淡淡道:“不必恼羞成怒,我是来办正事的。”他从书包里拿出自己这半个月的成果拍在程福贵眼前。 程福万嗤了一声,“什么了不起的?” 他一把抓起来,先看到好些红艳艳的大章,有省革委会、政治办、成分组还有专区…… 程福万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哥,他、他……真的办下来了。” 第33章 平反 程福贵又有一种自己后继无人, 别人家却后代崛起要挖自己根儿的恐慌和无力感,他摆摆手, 也不看文件,而是盯着程如山。 眼前的青年, 气质比几年前更加沉稳,以前像把锋芒毕露的利剑, 这会儿就像套上剑鞘的宝剑,看不见锋芒, 锋芒却处处显示出来。随时都可以一击致命。 程如海明明是他大哥,为什么天差地远? 程福贵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例子。凭一己之力给家里摘掉黑帽子, 这种孤勇和魄力不是谁都能有的。自己家的子侄一辈,是断然不会出现一个的。 程如山见程福贵盯着自己看, 视线不闪不避地迎上去, 气势如剑锋利,却也如山沉稳,丝毫不露破绽。 最后反而是程福贵心头一颤, 他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和程如山一直对视, 任何人被那样锋利又沉稳的目光攫住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 不是不好意思, 而是心生胆怯。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程福万手里把文件拿回来看了看,手续齐全, 不给自己丝毫刁难的余地, 他哪怕想挑刺都挑不出来。因为程如山已经把最难办的上头的关系都打通, 如果自己不办, 那岂不是说上面层层批准都是错的? 他心里堵得慌,却也不得不掏出印章给盖上。 程如山看他盖章,缓缓道:“公社和大队没收的财物应当尽快清点归还。” 土地是没办法要回来的,如今都是集体所有,但是家里的房子、家具以及其他财物,应该归还。 平反政策规定返还财务分几种,有的要求全部归还,有的部分归还,即便如此,也看地方执行力度。城里还好,被抄没的家产除了被破坏的,有些会归还。但是乡下,百姓不懂只跟着起哄打土豪,很多被抄没的产业不是破坏就是层层分割,根本无法归还。 程如山自然知道,可他在程福贵面前依然很强硬,一切都要按照政策来,丝毫都差不得。因为当初他们家就是被政策抄没的,现在自然也要如此。 程福贵:“就算清点也要慢慢来,年头久了有些文件遗失,有些家什儿保存不善,都有可能会损害。毕竟鼠咬虫蛀,是吧。”他朝着程如山笑了笑。 程如山:“没关系,可以先还看得见,不会被鼠咬虫蛀的,比如房子和一些家具、古董。” “公社现在忙秋收呢,你得先等等,等他们有时间,成立一个平反讨论小组,专门办你家这个事儿。”程福贵已经有些没底气,却还是强撑着,“不用两年一定给你办妥。” 程如山拿回文件,“没事,我会给县革委会递交申请,请他们派人下乡协助,毕竟这是大案件。革命乡绅被打成反g命黑地主,理应派县干部来处理。”他顿了顿,看向程福贵轻哼一声,“你怕是还不够格处置。” 程福贵咬紧了牙,两边咬肌都微微颤抖,“孩子,做人还是得往前看,大局为重,活在过去是没有意义的。” 程如山笑了笑,“这句话送给你正合适,程书记!”他退后一步,把文件放回包里去,“告辞。”他转身离开程福贵的办公室。 程如山一走,程福万立刻跳起来,骂道:“大哥,你看见了吧,这小子也忒嚣张,简直比当年程如州还嚣张得很。” 程福贵恨声道;“他有嚣张的资本。如果是咱们家,你们谁能做到他这样?” 程福万立刻变哑巴。 程福贵往后靠在椅背上,“只怕局势要变了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得一点不差。 程如山离开程福贵的办公室,他又去了一趟邮局通讯组,花钱给县里他盖章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表明这里的情况,希望他们督促公社、大队尽快清点财物归还。 他背着书包去了外面,还没走近就听见河边传来悦耳的笑声,他快步走到河岸上,看着姜琳和大宝小宝在小河边玩水。 母子三人头上都戴着蒲苇、水草编的草帽,姜琳的最难看,上面还插满了红黄粉紫的野花,像个跳大神的。大宝小宝光溜溜的,只戴着草帽子。小宝的也插着花,却很有美感。大宝的只有野草,竖着三根菖蒲尖像剑一样,如同一个小骑士,可惜没穿衣服。 姜琳站在水里,裤子撸到膝盖以上,纤细的双腿白得有些晃眼。 程如山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岸上静静地看着他们,蒲苇如剑指向高空,瓦蓝的天空怀抱着点点白云倒影在清澈的水中,稚子天真,倩影婀娜,让他有一种跋山涉水时光终不辜负的感动。 他要留住她! 姜琳:“灰姑娘最后就和王子回到城堡,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啦。” 程小宝:“他们生了几个小宝宝?是不是也叫大宝小宝?” 小孩子听过故事就喜欢问个最后,一定要有几个和自己一样的小宝宝才行。 姜琳点头:“有的有的。” “还有妹妹吗?” “有。” 程大宝:“那个灰姑娘是不是假的?坏巫婆把那个后娘的女儿变成灰姑娘,跟着王子走啦。” 姜琳:“……”你小小年纪,不要阴谋论,可爱一点单纯一点就好啦。 这时候程小宝看到程如山,高兴地喊道:“冬生,快来玩水儿!我给你讲冬生和琳琳的故事。” 对于程小宝来说,不管闫润芝和姜琳给他讲多少故事,故事的主角都会被他换成冬生和琳琳,然后他们都会有俩孩子叫大宝小宝。 灰姑娘和王子也不可避免。 程如山走下河堤,踢掉鞋子卷起裤腿也趟进河水里。 午后的河水,被秋老虎暖的温乎乎的,一点都不凉。他弯腰,手探入水中,顺着姜琳映在水中婀娜的倒影撩过去,手指在她雪白的腿上轻轻地划过,触感细腻让人留恋。 “哎呀!”姜琳差点跳起来,“有东西咬我!” 程如山顺势揽住她的腰,笑微微地看着她,“别怕。” 姜琳对上他温暖含笑的双眼,立刻明白了,脸颊发热,“快放开我,影响不好。” 程如山吓唬她,“这种河里有蚂蝗的,真的咬人。” 姜琳的脸色又变了,立刻朝大宝小宝招手:“上岸啦,有蚂蝗呢。” 大宝小宝不肯。 大宝:“蚂蝗在石头底下,这里没的,还要玩儿。” 他和小宝打水仗,还往姜琳和程如山身上撩水。 程如山揽着姜琳侧了个身,让河水落在自己身上,“我们要反击喽。” 他把姜琳护在自己身后,“你躲在这里。” 姜琳:“不是有蚂蝗嘛,咱们上去吧。” 程如山一边撩水去泼大宝小宝,一边逗她:“我可以背着你。” 姜琳却不肯,只躲在他身后撩水泼大宝小宝:“哈哈,打败你们!” 大宝小宝见爹娘和他们玩儿,立刻来了精神,玩得越发开怀,各人让爹给折一把菖蒲大宝剑来战斗。 程小宝:“我是大老虎,我来抓公主!” 程大宝就蹲在水里,用草帽子隐蔽自己,自以为别人看不见地潜游过来。 水实在太浅,姜琳还是得假装看不见,配合着他们时而惊叫,时而害怕,时而逃跑…… 当大宝小宝左右夹击的时候,姜琳没想好要往哪里跑,然后自己双脚在水里绊了一下,“哎呀”她歪了歪,眼瞅着要趴在水里。旁边的程如山动作比她摔倒的速度快,手臂一抄就将她抱住,直接打横抱起来。 他笑声朗朗,“公主被我抓到了,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他招呼大宝小宝:“穿衣服去买肉啦。” 大宝小宝原本不想走,一听要买肉,麻溜地扑通扑通跑上岸,站在太阳地里开始蹦跶,把水珠都抹掉。这么蹦跶二三十下,身上基本就干了,然后穿上背心短裤和鞋子。 程如山也抱着姜琳上岸,姜琳脸热得已经跟晚霞一样红,“快放下我。” 程如山抱着她靠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他则伸直一条腿,“擦擦脚。” 姜琳怔了一下,只有很小的时候爸爸这样宠爱过她,想当初她也是爸妈疼爱的小公主啊。她被程如山弄得眼眶有点酸,赶紧道:“别闹,我脚已经干了。” 程如山笑了笑:“我抱着你一点不累,就怕你脸皮薄。” 闻言姜琳赶紧踩踩他的腿,麻溜地把鞋子穿上,万一他再来一句“女人,你是故意想在我腿上多坐一会儿?”那得雷得里焦外嫩的。 姜琳跳下地,“你有肉票?” 程如山朝她伸手,“腿被你坐麻了。” 姜琳信以为真,伸手拉他。 程如山握着她的手起身,又把她扯进怀里顺势在她额头上亲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放开。 姜琳:“!”幼稚! 大宝小宝也跑过来,扬着漂亮的小脸,对姜琳道:“妈妈,要亲亲。” 姜琳俯身,挨个在他们脑门上亲一下。 小宝抱着姜琳的胳膊小脸蛋在她手上蹭了蹭,软软地道:“我最爱妈妈了。” 姜琳揉揉他的头,“妈妈也最爱大宝小宝。” 大宝瞅了她一眼,嘴角慢慢地噙上一个开心的笑。 小宝看了程如山一眼,问道:“那爹呢?妈妈爱不爱爹?” 姜琳赶紧避开程如山灼热的视线,“快走啦。” 程如山一胳膊托一个,把小哥俩抱起来。 姜琳:“他俩不是小孩子啦。”估计在程如山这里,俩儿子跟没断奶一样,走路就想抱着扛着的,恨不得他们是才出生的小娃娃让他重新当一遍爸爸。 程如山歪头朝她笑:“我更想抱着你。” 他臂弯里的小宝立刻双手揽住姜琳的脖子,自己凑过去又吧唧亲一下,“妈妈,你好香。”他真的真的好喜欢爹妈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 姜琳:“等晚上嫲嫲炖了肉,你再说谁香吧。” 程如山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还是你香,想吃。” 姜琳本来就被他撩的脸发热,这下子直接火烧连营,立刻拔脚走到前面,“快点吧,别卖光了。” 大宝小宝就在后面催爹快点。 一般供销社下面的屠宰组早上杀猪,杀了就要给公社食堂以及各部分送,能留下卖给社员的少之又少。而且还得有肉票,没肉票有钱也买不到的。 到了屠宰组,一阵扑鼻的腥臭气扑面而来。这里收猪、杀猪,血腥气、猪粪臭气等,混杂在一起,味道不是很好。 他们直接去卖猪肉的案子,那里案子上方挂着几块肉和骨头,却不见人。 程如山:“还有肉吗?” 里面立刻传来洪钟大吕般嗡嗡的声音,“没啦。” 程如山:“朱俊杰?我是程如山。” “程如山?!!”里面瞬间蹿出一个大块头来,好粗壮的一个男人,五大三粗魁梧至极就是说他的。 他冲出来的时候,姜琳觉得地面都晃了晃,别说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猪肉客也一样能在别人干巴瘦的时候把自己养得跟小铁塔似的。 朱俊杰二十来岁,粗壮,古铜色的皮肤,跟俊不沾边,反而一脸横肉看着很吓人。 这要是平时看到,小孩子都得吓哭。 朱俊杰看到程如山,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哎呀我没眼瞎,真的是你!这几年你去哪里发财啦?” 程如山微笑:“劳改去啦。” 朱俊杰嘿嘿一笑,“你可真能。”他又看姜琳和大小宝,羡慕道:“哎呀,程如山,你可真能,一回来就有俊媳妇儿大胖儿子,还俩!” 这话要是别人听着还以为埋汰人呢,程如山却不在意,朱俊杰就这脾性,这是夸他呢。 他让大宝小宝叫朱叔叔,“等我办完事,来找你和段长安喝酒。” 朱俊杰一听程如山要找他喝酒,乐得眼睛都瞪圆了,“真的?那我可得等着啊。到时候都去我那里,焖上一大锅猪蹄子猪下水,喝个不醉不归。” 程如山示意姜琳拿肉票,“书包里。” 姜琳就去翻了翻,在一个小布包里找出几张肉票,她看了看,有一斤、半斤还有二两的,这个是有日期的,按月过期。 她道:“买多少?” 程如山:“你决定。” 朱俊杰看他居然对女人这么好,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程如山啊,谁不知道啊,有名的打架小狂人,对女人也从不温和啊。 姜琳看了看日期,就道:“把这个月的都买了。”她也不知道他哪里就弄来这些肉票。 姜琳拿出一斤三两肉票来递给朱俊杰。 朱俊杰看她小手白白嫩嫩的,手指头跟那葱管似的别提多好看,一看就不是乡下粗糙的娘们。 他羡慕道:“程如山,你真好福气。” 程如山看了姜琳一眼,笑道:“我也觉得。” 朱俊杰看看姜琳再瞅瞅程如山和俩漂亮孩子,心道对着这一家子我能吃十大碗干饭,不用下饭菜! 他拿了剔刀给姜琳专门割肥肉,全是肥的才叫交情好。 姜琳忙道:“朱师傅,你给我五花或者半肥半瘦就行,不用全肥的。” 朱俊杰有点纳闷,小媳妇儿这么俊,脑子不好使?咋地还不要全肥的?他看程如山。 程如山:“我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俊杰麻溜地割了肉,手一偏就多给割上个二两,又去拿来一挂猪大肠,还有一根筒骨两个猪蹄子,这种没有肉的骨头或者特殊部位下水,不当肉票卖,内部人员经常截留干别的用。 今日轮到他,他原本想换点什么去讨好看上的女青年,这会儿都拿出来给程如山。 姜琳道:“朱师傅,我们没那么多肉票。” “不用,你都拿走。” 姜琳就说给他钱。 朱俊杰脸上的横肉一哆嗦,“咋滴这么费劲的,你拿着,不用。” 程如山朝她点点头,让她不用管了。 姜琳寻思估计他自己还人情,那就都拎上。 朱俊杰去弄了几张油汪汪的报纸,把肠子骨头的包上,肉则用麦草绳拴着让他们拎着。这时候买斤肉那可了不得,从买肉的时候大声一喊“买肉”到拎着肉往家走一路惹来无数艳羡的目光,这都是买肉的一个环节,不但要自己吃着香,还得满街上飘肉味儿让人羡慕着爽,这才是吃肉的全套过程。 姜琳目前还不懂,朱俊杰怎么弄她怎么拿,虽然报纸不适合包肉,没有更好的东西她也就不计较。 朱俊杰又让他们等一下,去端了一瓦盆梢瓜甜瓜出来,“给嫂子和俩宝儿的。”其实他比程如山大,但是在他们心目中,程如山再小也是哥。 程如山也都收了,因为朱俊杰洗过,就掰开一个递给大宝小宝一人一半,让他俩吃。 跟朱俊杰告辞,姜琳和程如山带孩子回家。她小声道:“咱要人家这么多东西。” 程如山拿了一个甜瓜递给她,“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还人情。” 姜琳摇头,她不习惯一边走一边吃东西。 她看看大宝小宝在吃瓜,赶紧拿手帕给他们擦,“你俩别吃了,弄你爹一身水,衣服洗不净。” 大宝还好,小宝不但弄自己一身,还弄在程如山衣服上。 程如山混不在意:“没事。” 大宝自己吃完了,小宝吃得慢便不吃了,把没吃完的梢瓜往程如山嘴里塞,“冬生,你吃。”程如山张口咬住,吃掉了。 大宝看姜琳拎那么多东西,主动下地自己走,让程如山拎肉和骨头,免得累着他娘。他只是想和爹亲近一下,亲近完就可以,不需要一直黏着。 程如山放下他,接过姜琳手里的东西。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看到他们居然拎着肉,路人们都羡慕得直吞口水。这年头乡下人要是大队不杀猪,哪里能吃得上猪肉哦。 尤其进村以后,小孩子看见大宝小宝和爹娘一起,还拎着肉,他们咬着黑黑的手指头直嗦啦,大宝小宝家吃肉哦。有小孩子忍不住追着走,“大宝小宝,你们吃肉啊?”好想跟着去吃啊。 大宝骄傲道:“当然,我爹回来,我们就吃肉!” 小宝:“我爹可能干呢,你们想吃肉,回去让你们爹买!” 小哥俩立刻把自己爹抬上全村最能干的席位,火速拉一波仇恨。村里小孩子们馋的回家要肉吃,家长脾气好的赚个“等杀猪”“过年吃”,脾气不好的就赚一顿巴掌烀肉。 闫润芝见他们回来,还拎着肉,乐得也不做绣活,赶紧回家帮忙处理肉。 “好些猪大肠呢?” 姜琳:“娘,你给商家嫲嫲送些去。” 商家对他们家颇多照顾,闫润芝和商老婆子关系也好,平时没少帮衬,现在自家有肉自然也去送些。 闫润芝:“我收拾干净再去。”她又对姜琳道:“宝儿娘,一下午可多人来找你。”她凭记忆说了几家,还有后面村里的。 姜琳道:“我去青杏家看看,别人家瓦还没来,得等等再说。” 段长安拉来的瓦片都分完,还得继续等。 自从村里有些人家开始买瓦,其他人家也心思活动,买瓦的越来越多,姜琳这里都安排不过来。 有瓦和没瓦差别真的很大,没瓦片的话,上面都铺麦草。冬天就算不下雨,可它下雪,那雪覆盖着屋顶,时间久了会化、冻、腐蚀麦草,到来年就变脆,大风一吹满天飘,大雨一浇哗哗漏。 而且老百姓过日子,说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可人哪里有不攀比的?豪门有豪门的攀比方式,穷人有穷人的攀比姿势。 他家里吃肉,自家都得拿油抹抹嘴再出门儿! 现在别人家都紧着买瓦,全村都在议论买瓦,自己家不买那不是落伍了? 买! 这一下子瓦片的需求量暴增,小段每天得空帮她拉一次依然不够。可距离实在有点远,赶骡车去时间多、数量少、累牲口,怎么都不划算,只能让段长安给慢慢拉。 只是再过个月,到了深秋,很可能秋雨连绵,虽然没有暴雨那么厉害,渗透力却更强,所以大家伙儿也有点着急。 程如山道:“先去大队一趟,回头我帮你修屋顶,还帮你安排拉瓦。” 姜琳双眼一亮,“真的吗?你能安排?” 程如山点点头,“帮你拉两大卡车。” 姜琳高兴地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太好了!” 程如山看向她的眼睛里生出温暖的光,“走吧,去大队。” 大宝小宝依然跟俩挂件一样跟着,能够和爹娘一起出入,让村里小孩子们羡慕,这是他们目前最骄傲的事儿。 他们去了大队,只有会计在算账,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都不在。 王纲已经听人说程如山回来,见到他很热情,“如山,来啦。” 程如山跟他问好,拿出文件来,“小四合院的钥匙可以给我了。” “钥匙?”王纲愣了,他低头看看桌上的文件,张口结舌:“平、平反?”他猛地抬头看程如山,满脸的不敢置信,“如山,你、你厉害啊,怎么办的?”太不可思议了!居然还有人能靠自己给家里平反的,简直像说故事一样。 程如山笑了笑:“劳改的时候办的。” 王纲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这个平反是最彻底的级别,直接掉了个个儿啊,反g命地主变成革命乡绅,财物都要归还的,真能啊! 他笑道:“之前你说买回去,大队还有点为难,这会儿好,不用买,直接还给你。你等着,我去喊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回来开会。” 程如山:“行。” 王纲立刻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地跑去地里,走到那片高粱地就喊:“书记,书记在不,程如山办完平反关系,让你给他盖章。” 这么一喊,满地的男女都听见了。 大家纷纷嘀咕,“地主家还能平反?” 有人道:“要是平反,那是不是就不是地主,以前是冤枉了?” “那……”那开会批d人家,骂人家、啐人家,岂不是错的了? 不少人就慌了,“俺那时候就不想说他们坏话,当年俺小时候全家受他们接济的,从来没被欺负过,让俺去说地主家扒皮的事儿,俺……”少不得要符合要求瞎编编的。 这会儿又给平反了,上头动动嘴皮子就拉倒,可村里人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可咋见面啊?有人寻思要上门道歉?有的人却想大不了不求他们办事,不照面躲着就是。 他们更怕程如山报复,也怕平反以后土地会不会还给程如山家,到时候他们又是佃户?那万一人家怀恨不给他们种地怎么办? 甚至有人觉得以前给程如山爷爷家种地交租更少呢,起码吃得饱,年景不好还减租或者不收租子,收成太差的时候,他们家还施粥呢。 哪里像现在,一年到头忙活,依然分不到填饱肚子的口粮。 不少人都忐忑起来。 然后他们打听一下,据说土地不还的,他们又松口气。 有人觉得程如山那么能干,听说带回来七千块呢,自己正好儿子结婚没钱,现在他们平反,不是黑五类,和他们交往没问题,应该上门走动走动。 很快程福军和程福联从地里出来,问了问王纲,然后一起回大队去。 见了程如山,他们寒暄几句,又看看文件,已经都盖齐。 两人感慨道:“如山,好样的!” 他们立刻给盖章签字写下接收意见,“我们接收,可以去农场把你爹和哥哥接回来啦。” 程如山:“书记,我家的房子要还给我们。” 程福军痛快道:“还。会计把钥匙给他。”虽然程福贵想要那院子,但是现在人家平反,那就只能还给他们了。 程如山不接,又道:“书记,我们家当初多少院子,是记录在查抄文书上的。” 程福军脸色一变,“这……”这样的话大队部这个大院子也得归还?这一处大院子一共有大大小小十来个院子呢。除了大队部、仓库、生产队部、学校、医务室等也都在这里。 程如山面色平静,眼神却带着锋芒,“书记,这也是政策。” 没收是政策,平反归还财物也是政策。 程福军:“公社有啥说道不?”要是归还那大队部、各生产队部去哪里? 程如山:“县里会派人下来指导工作。小四合院我先拿回去,家里要住,大院子可以等指示。” 程福军也只得答应。 程如山又道:“待我迎回父兄,大队要开大会当众平反,还他们清白。不能再让任何人心存旧观念。” 程福军几个忙道:“应该的,你放心吧。” 程如山没和他们多说,盖了章,拿上文件和钥匙离开大队。 他一改跟别人公事公办的冷淡语气,对姜琳笑道:“要不今晚搬过去吧。” 姜琳赶紧道:“冷不丁搬家有点赶,还是等把爹和大哥接回来再说吧。” 家里屋顶刚修的,她的劳动成果呢。只是东间炕还没修,原本她想收拾一下,结果忙着给人修屋顶没来得及。 程如山笑了笑,没戳穿她的真正心思。 姜琳悄悄问道:“那咱们现在住的小院要还大队吗?” 程如山道:“那也是咱家的,还给他们干嘛?” 姜琳一想对啊,这么一想她现在是地主家儿媳妇,房子有一片啊。据说鼎盛时候,水槐村一半房子是他家的,一多半农民是他们家的佃户。 他们往家走,已经有肉香味儿飘出来,焖大肠、猪蹄的香味儿在低空飘浮着,简直让人垂涎三尺,门口不远处聚集了好些个孩子,都在那里吸鼻子,一脸羡慕的表情。 孩子们期待地看着程如山和姜琳,希望他们会邀请自己去吃肉,结果并没有,真是好失望。 大宝小宝看他们那样馋,瞬间治愈了从前被他们歧视的伤害,两人紧紧地拉着爹娘的手,心里是满满的还不会表达的幸福感觉。 闫润芝看他们回来,高兴道:“去送大肠他们给我一些泡好的黄豆,没有别的合适菜,就用黄豆焖,也喷香的。” 商老婆子泡了一些黄豆准备磨豆腐,见闫润芝去送大肠就回送一小盆,闫润芝拿回来炖一锅。 姜琳闻了闻,赞道:“还炖的什么?这么香?”她是个吃货,黄豆焖大肠、猪蹄的味道里还夹着另外一种香气,她一下子就闻到了。 闫润芝哈哈笑道:“蒸肉面,又被你闻到了。宝儿娘鼻子真灵!” 姜琳摸了摸自己鼻子,“老天爷给饭吃,嘿嘿。” 这时候天还热,新鲜的肉留不住,闫润芝就把五花肉切片或者切块,用家里备着的炒面拌上酱油、葱姜和其他合适的调料,直接放在锅里蒸,顺便蒸着二合面馒头。 蒸肉面一顿吃不完,可以馏着,每馏一次那肥肉就会往外出油,渗透进面里,就会越来越香。 最后面疙瘩比肉好吃。 程如山替闫润芝烧火,让她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去农场接我爹和如州哥。” 闫润芝欢喜地去收拾,想了想,又跑到姜琳跟前,笑道:“宝儿娘,咱们吃过晚饭就搬过去呗。先把吃饭睡觉的家什儿搬过去,缸瓮的再说。” 搬过去房间多得很,她可以带着大宝小宝睡一个房间,让小两口一个房间啦。闫润芝岂能不知道儿子急着搬家的心思,嘿嘿。 姜琳:“……”她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呢。 她挣扎道:“那边有日子没睡人,潮湿得很,贸然睡过去对身体不好。咱们先烧烧炕,等把爹他们接回来再搬也行。现在先把用不上的东西搬过去。” 闫润芝一副我知道你肯定不答应我就试试的表情,“行,你说了算。”她又哼着曲儿去收拾东西,顺便鄙视一下儿子。 程如山笑了笑,火光映在他黑亮的眼睛里,这样平淡的日子就是他想要的。 他确定。 等做好饭,闫润芝盛了一搪瓷碗黄豆焖大肠,让姜琳去给孙知青他们送去。她对程如山道:“冬生,孙知青可是个好小伙子,帮了咱们不少忙。有机会,你也要跟人家道个谢。” 儿子回来,当然要去琳琳朋友们跟前露个面,也让暗暗喜欢宝儿娘的男知青们收收心。 程如山起身,拍拍腿上的碎草,“那我去送吧。”他用一块木板托着搪瓷碗,这样不烫手, 姜琳就和他一起,大宝小宝见状自然跟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和爹娘出去炫耀的机会,让狗蛋狗剩他们眼馋! 一路上程如山和姜琳随意说着话,大宝小宝倒是心满意足。拐上去知青点小路的时候,小宝拽了拽程如山的衣角,表示有话要说。 程如山顿住脚步低头看他,“什么事儿?” 程小宝对姜琳道:“妈妈,你乖不偷听,我和爹说个悄悄话。” 程大宝强调道:“男人的。” 姜琳:“……”好,我走开。她就慢慢往前走。 程如山蹲下,“说吧。” 程大宝机警地瞅着姜琳,程小宝附耳道:“爹,有个老妖婆,总想抓我娘回城去。你打她顿。” 程大宝点点头,“就是那个孟知青,总跟娘说咱们的坏话,说我们是污点,娘不听她的,她还撺掇。咱们不给她吃肉。” 程如山微微颔首,“爹知道,爹已经警告过她,她要是再这样,爹就打死她。” 大宝小宝立刻如释重负,“对,再拐娘,就打死她。” 姜琳站在不远处,听不见他们说话,但是她能读懂大宝小宝的肢体语言,尤其程小宝握着小拳头,跺着脚,小脸露出一个奶凶的表情,那是在说打死什么呢,他在外面被人欺负,回家就会说打死狗蛋狗剩之类的。 这是要打死谁,还不让她听? 程如山起身领着俩孩子跟上姜琳,垂眼朝她勾了勾唇角。 姜琳:小样儿,还想背着我藏秘密呢。 他们去了知青点,知青们在做饭,见到姜琳一家过来都份外热情。 “姜琳,又给我们送好吃的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凑粮票和钱给你。” “不用啦,我这不是有家有口比你们方便一些嘛,等以后你们回城,我去找你们蹭饭吃。”姜琳笑着说。 能够回城让她去蹭饭,知青们不知道多开心,这可是最好的祝福语。 孙清辉几个男知青负责招待程如山,跟他说说话。 叶菁和王潇现在对姜琳印象很好,都拿自己收藏的小零食给大宝小宝。 叶菁给姜琳使了个眼色,“在看书呢。” 姜琳没在意,现在看都不想看孟依依,聊了几句,她就跟他们告辞。 程如山正好在跟孙清辉几个说话,“以后专门跑咱们县、地区到省的线路,有事只管来找我。” 他告辞和姜琳领着孩子走了。 孙清辉几个看着他们的背影,他喃喃道:“程如山真了不起,现在他们家平反,谁也关不住他了。” 这时候打算盘的、转方向盘的、杀猪的,是除了工人、干部以外最吃香的工作,老百姓不知道多羡慕呢。 “以后我们要是有什么东西,都可以托他帮忙捎,谁要是回城,还可以搭车呢。” “真的?程如山真大方。” “我看着他可和气,一点不像人家说的那么凶狠。” 叶菁笑道:“怕是没得罪他,得罪他保管比狼狠。” 屋里的孟依依一直竖着耳朵呢,听到这话她恨得要咬断牙。 吃过晚饭程如山带着家人去四合院收拾一下。 这院子可比他们现在住的质量好得多,几场大雨屋顶也没漏过,院子里一点不积水,墙高树茂,花草葱茏,七月下旬正式各种花次第盛开,姹紫嫣红、黄绿粉白,端的是好看。 这时候百日红、一串红、蜀葵、地瓜花、鸡冠花、天竺葵、月季等,开得相当漂亮,把一座古朴素净的小院点缀得花团锦簇,特别有味道。只可惜有些难伺候的花都被刘红花养死,只剩下那些不用人管也能长得茂盛开得灿烂。 这都是闫润芝花了好些年侍弄的,她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倾泻在绣花和种花上,从未对其他人宣之于口或者行动,所以整个人才能这样豁达平静。 曾经不少人想以她种花是地主阶级、资产阶级情调来批d她,被商老婆子骂了一顿,说报纸上劳模们都抱着花!学生们还给伟人献花,种花有什么不对?不种哪里来的花献? 这才保住一院子的花草,而且越来越多。 姜琳赞道:“真是一座小花园。” 程如山笑道:“失而复得,给它起个名字。” 姜琳忙摆手:“我可不会,还是你来起吧,要不就让爷爷回来起。” 程如山:“不必等爷爷,就叫复园吧。”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得到,就不想再失去。” 姜琳总觉得他话里意有所指,笑道:“这个名字好,有意义。”她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跑过去帮闫润芝薅草。 正在给花薅草的闫润芝也赞同,“就叫这个名字,园子失去不失去的不重要,只要人在就好,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比什么都强。”她温柔地看着姜琳,笑道:“宝儿娘,你说是吧。” 姜琳服了这母子俩,一个比一个会说潜台词,她笑道:“是啊钱财房子都是身外之物,我也觉得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闫润芝又给儿子挤挤眼,表示你看,多好的媳妇儿,你可加把劲啊。 程如山笑,那笑容却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温柔。 大宝小宝掐花给姜琳戴。 姜琳:“别掐了,我可不戴。” 大宝掐了一大朵鸡冠花,非说给娘戴个鸡冠子,给姜琳吓得赶紧躲在程如山身后。 小宝掐了一朵好看的千日红塞给程如山,悄悄指指姜琳。 程如山接过去,笑着给姜琳插在头发上,“好看。” 大宝又举着鸡冠花跑过来,“娘,戴这个,好看!” 姜琳吓得赶紧跑,院子里传来母子三人笑开怀的声音,银铃一般回荡。 闫润芝:“冬生以后你就是当家的男人,你和宝儿娘住东间,我和你爹带着大宝小宝住西间,如州一个人住西厢。” 程如山没有意见。 闫润芝又对姜琳道:“宝儿娘,东厢你看看要干啥。” 西厢南面还有一间房,带着个巴掌大的院儿,另外还有猪圈和南屋,南屋就是放烧火草以及农具的。 姜琳被大宝追着去看看,“东厢暂时当书房吧,以后大家看书写字的都来这里。”等大宝小宝上学,也得有专门学习的屋子。 她又说要怎么布置一下,把墙粉刷一下,之前程如海不会照料,屋子弄得乱糟糟的,其实一收拾就很不错的。 闫润芝悄咪咪对程如山道:“冬生,我瞅着宝儿娘可会过日子呢,在外面不管听啥闲话别往心里去啊,以后你们都回来,咱们日子过得好,多少人眼红呢,闲话会更多。” 程如山笑道:“娘你放心,我从来不听别人说什么。” 闫润芝放心了,“这就好。” 姜琳检查一下门窗,木头都是好木头,可惜维护不善都有些小问题,需要修缮一下,她道:“咱们能买油漆不?把门窗油一下,防潮防水。” 没有油漆的话,那门烂得特别快。她看得出来,这院子的大门是以前的黑漆,和家具一样,但是门窗用的是清漆,也就是那种老土漆,现在不容易弄。实在不行,也可以买红绿漆,把窗户刷成绿色就可以。 程如山:“回头我问问看。”他负责跑运输,除了给别人运,自然也能买市面买不到的。 这么东看看西摆摆,收拾一下时间就过得很快,最后他们点上马灯。 姜琳估摸时间,看大宝小宝开始打哈欠,就知道差不多八点半多,说回去睡觉。 程如山把俩儿子夹起来,“走了,回家睡觉。” 回到家,姜琳上炕给他们摆弄一下,白天都洗过澡也就不用再洗,擦擦脚上的灰尘就让他们睡觉。 姜琳很麻溜地把小宝搂在怀里,“我也睡了。” 程如山:“……”本来他还没想干什么,她这样明显,他就特别想干点什么。 第34章 劳改农场 程如山终归是规规矩矩什么都没干。 第二日一早, 姜琳起床下地洗漱,她问程如山:“你们今天去云野湖啊?” 云野湖农场, 就是本省最大的劳改农场,位于青城地区三十里的位置,靠山面湖, 物产非常丰富, 除了各种瓜果蔬菜、水稻以外, 还产淡水鱼,鳜鱼尤其美味。 程如山:“我们一家都去。” 姜琳:“我也去吗?” 程如山笑微微地凝视着她,“你不是我们一家的吗?” 姜琳:“我是说你和娘去就行,这么多人多不方便啊。” 程如山:“没事,不麻烦。” 闫润芝干脆道:“宝儿娘, 云野湖可多好吃的,有麻鸭蛋,有鳜鱼,还有大肥桃,还有……” 姜琳:“别说了,我去!” 闫润芝得意地给程如山挤挤眼。 程如山:我记住了。 早饭已经摆上桌,闫润芝熬的小米粥,炖的咸菜鸡蛋、鸡蛋羹、还有昨天的粉蒸肉, 今天一馏油汪汪香喷喷的。 姜琳坐下, 对大宝小宝道:“鳜鱼还有首诗呢, 桃花流水鳜鱼肥,美得很呢。” 大宝:“怎么说的?” 姜琳对上他求知若渴的小眼神, 笑了笑,“全诗就是……” 是……是什么来着? 姜琳感觉那名字就在嘴边说不出来,是谁的诗来着? 大宝小宝好奇地看着她,小宝嘿嘿直笑,“娘,我也不爱上学!咱都不上学。” 程如山大手在他脑袋上摁了摁,随口道:“这是唐代诗人张志和的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他把全诗背了一遍。 闫润芝对小宝道:“你妈妈是要考考你们,你真当她不会呢?老师都是这样的。” 姜琳:……谢谢挽尊。 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似自己真的是考考他们并不是忘记。她道:“咱们能不能买点鳜鱼回来?好想吃。” 程如山笑眯眯地直视她,递给她一块馒头,“让你吃够再回来。” 姜琳总觉得他那眼神意有所指啊,不就是忘了么……哼。姐姐我记住得少……也就小时候学的还记着,看来是时候开始用功学习了吗?来年的高考可不能错过吧。 姜琳去和商宗慧说一声,如果有瓦送来让他负责分下去,他和商宝柱也能帮人铺瓦。 商宗慧:“姜知青,那他们要那个烟囱呢?我不会啊。” 这个烟囱好看又好用,都说也要垒一个。 姜琳:“你会的,相信自己。”昨天她已经教过商宗慧,要点他都会,实践一下就行。 商宗慧看她这么相信自己,受到了鼓励,“行,那我试试。” 姜琳就和他告辞,回家闫润芝已经收拾好,看她回来就领着大宝小宝一起出门去南路上等。 程如山去公社找段长安,搭车先去县里。 姜琳给大宝小宝一人几片山楂片,吃这个总比整天吃糖好。 大宝很满足,小宝有些不过瘾,却也知道不能和娘拗着来,乖乖接过去吃。吃完,小宝又说要小便,姜琳便领他们下路边沟里去,一边采野花一边等车。大宝小宝说要编花环送给爷爷和大伯。 正等着呢,就见程如山飞奔而来。到了跟前,程如海气喘吁吁的,“你们要去接我爹吗?我是长子,当然要去。” 闫润芝:“你自己去呗。” 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去看一次,这会儿要去了。 程如海昨天听说程如山把家族黑帽子摘掉的消息以后,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赶紧去大队确认,得知一切都是真的,不再是反g命地主,而是革命乡绅。不但摘帽子,家产也要归还大部分!这就意味着,村里的房子大部分要归还的。 程如海立刻坐不住,他是长子,理应和爹住一起。他要去农场把爹接回来,好好孝敬。 昨晚上他就想去跟程如山说说,不过他怕程如山揍他,没敢近前。一晚上没睡着,今儿一早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追上来试试。等爹回来,程如山还能揍他?他们家最讲究孝悌礼仪的。 程如海笑道:“娘,你看你说什么话,咱们当然一家人一起。” 闫润芝被这声娘肉麻得差点掉鸡皮疙瘩,“冬生可要回来了。”揍不死你。 程如海讪讪地赖在一边。 闫润芝突然道:“你别想跟着占便宜,我不怕告诉你,我们家是宝儿娘当家。我和你爹靠冬生和宝儿娘养呢,你想那些有的没的,趁早拉倒。” 别以为她不知道程如海的小算盘。 程如海义正言辞道:“娘你说什么话?多见外?我不是我爹的儿子?怎么能只让冬生养?我作为长子,当然要负担起养老的主要责任。” 闫润芝不理睬他了。 远远的看着汽车开过来,闫润芝忙跟姜琳道:“宝儿娘,来了。” 姜琳就领着大宝小宝赶紧跑过去,看到程如海,她冷冷道:“你找打?” 程如海嘴硬:“我要一起去接爹,那是我亲爹,我是长子。” 姜琳呸了一声,“不平反也不是亲爹。” 程如海脸色紫胀,却还是赖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汽车近了,正是段长安,他停了车朝姜琳打招呼。 程如山从车上跳下来,把闫润芝扶上去,又把大宝小宝抱上去,看姜琳要自己往上爬,他直接卡着她的腰把她给送上去。 姜琳:“……”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子了! 程如山看都没看程如海,对段长安道:“长安,走了。” 程如海忙跑过来,“弟,我也要去接咱爹。” 程如山没理睬直接跳上车。 段长安脚踩油门,跃进轻型卡车呼呼地出发了,直接把程如海喷一脸尾气和灰土。 程如海气得直跳脚,呜呜啦啦地说什么,车上的人也听不见。 等到了县里,姜琳以为要去坐火车,程如山跟段长安告辞以后却领着他们去县革委会大院。 “县里要建汽车站,以后会有更多车往乡下跑。”他告诉姜琳,又简单告诉她和闫润芝关于自己的运输工作。虽然在外人看来这是非常吃香的工作,可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炫耀的,都没正儿八经地介绍过。 到了县委大院,他去找后勤部的运输负责人,得知正好有车去青城地区,他们可以搭便车。 差不多要十点出发,他们就等一下。 姜琳跑了一趟供销社,把之前和陶珍约好的绣花品给她,让她悄悄代卖试试。如果有销路,以后就长期供货。两人写好单子记清楚数目,价格也定好,姜琳就告辞回大院。 程如山本来要陪她,被她严词拒绝。他不去人家无所谓,他一去人家就会想起她打他那一巴掌来,多尴尬啊。 十点左右,司机过来,程如山去打招呼,一家人搭车去青城。这和段长安开的轻型卡车不同,这是一辆载重卡车,拉着今秋上缴的高粱任务,要送去青城地区的酒厂。高粱装在麻袋里,一袋袋摞起来,然后用粗粗的麻绳一道道捆紧。 姜琳让闫润芝去前面和驾驶员一起,颠簸得会轻一点,大宝小宝非要和爹娘一起,坐在后面麻袋上。 青城境内地势平原、丘陵和山地三分,不过当地的山海拔都不高,最高的不超过五百米,也没有格外突兀高耸的山峰。他们走的是公路,却不是后世的柏油路,而且地势有起伏,一路上虽然没危险,却颠簸得很。 大宝小宝一点都不怕,高兴得嗷嗷叫,每有一个坡度他们就被颠簸起来,举高双臂想要飞,程如山帮忙抓着他们的腿。 姜琳一手抓着卡车前挡板,一手挽着程如山的胳膊,还要盯着大宝小宝。在他们玩了几次以后,姜琳忍不住制住他们,风呼呼的,她必须趴在程如山耳边大声说:“好了,不许再玩这样危险的游戏,好好坐下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程如山从善如流,立刻把大宝小宝固定在自己腿上让他们听妈妈的话。 半路上卡车出了点问题,司机一个人搞不定,程如山下去帮忙修车,把大宝小宝抱下去,又把姜琳接下去,让他们在路边休息活动一下。 闫润芝拿水给他们喝,又拿了煮鸡蛋出来吃。 姜琳站在小山坡上往下看,天高云淡,远处有农民们在忙秋收,还有孩子在放羊,到处都是繁忙又丰收的景象。看多了这样的景象,她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越来越有归属感。 大宝小宝在那里跟闫润芝讲大车给他们飞起来的事儿。 小宝扯扯姜琳的衣角,“妈妈,我一直好好坐着,是大卡车把我咻~~扔起来,咻咻~~扔起来!不怪爹。” 他看到姜琳用眼睛凶程如山。 大宝点点头,“不怪爹,是大车!” 姜琳瞅了一眼那边帮忙修车的程如山,道:“不怪你爹,怪你俩,等会你们和嫲嫲坐前面,要规规矩矩的,不能妨碍司机师傅开车。” 他俩还想去后面玩儿,姜琳却不松口,他俩就去找程如山。 程如山正俯身帮忙修发动机,扭头看了姜琳一眼,笑道:“你妈说了算。” 大宝小宝的肩头就垮下来,爹也听妈的哦。 闫润芝就在一旁幸灾乐祸,悄悄跟大宝小宝道:“你俩以为冬生回来就能为所欲为啦?没门!咱家娘说了算。” 大宝:“那爷爷回来呢?” 闫润芝:“你娘说了算。” 小宝:“那妹妹来了呢?” “还是你娘。所以,好好听娘的话哦。”闫润芝美滋滋地,从儿子回来她乐得就没合上嘴巴。 等修好车,他们休息差不多,再出发大宝小宝俩乖乖地爬上驾驶室后面的小躺椅。 儿子不在跟前,程如山就光明正大把姜琳抱在怀里,免得把媳妇儿颠跑了。 姜琳:“……” 程如山把姜琳搂在胸前,展开带的布单子把她盖住,“还有个小时呢,睡会儿吧。” 姜琳还想说这样的情况能睡着才怪呢,然后她靠在他怀里,前面是呼呼的风声耳边是他坚定的心跳,后背是他滚热的胸膛,坐船一样抛高摔低的,居然真的睡着了。 程如山抱着她,看她睡得安静又香甜的模样,心里软软的。 一小时后。 “媳妇儿,咱们下车了。”程如山垂首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 姜琳立刻醒了,“到了吗?” “下车再走会儿。” 他单手拽着绳子溜下去,脚踩着下面的挡板,一手托着姜琳的腋窝扶着她下来,然后他松手跳下地,又把正抓着绳子往下爬的姜琳直接托下来。 他们去跟师傅告辞。 因为程如山以后是给部队运送物资的,比这些普通司机可吃香,司机对他份外客气。 下车以后也才晌午,程如山扛着俩儿子,姜琳扶着闫润芝,免得路不平摔了她。 闫润芝:“宝儿娘,我还年轻着呢,不是那些走路都不稳当的老太太,不用扶我。” 才说完,脚下一滑,吓得赶紧抓住姜琳的胳膊,主动挽着姜琳,“宝儿娘,咱俩还是一块走,这里路真滑。” 姜琳笑道:“这是个坡儿,路上又有小石子,下过雨肯定滑呢。” 闫润芝再不敢说大话,一路上挽着姜琳的胳膊,走得小心翼翼。要是还没见着老头子,先把自己摔出个好歹的,那可丢人丢大发。 姜琳是真佩服闫润芝,她受过那么多委屈,居然可以在瞬间放下毫不提及。据她所知,有些人受过一点委屈或者苦头,一辈子都会不停地拿出来说,毕竟意难平,而且也能成为一种依仗。 可闫润芝不但不和外人提,就算自己儿子孙子她也很少说,姜琳甚至觉得,她自己可能也不刻意去想。 云野湖农场很大,除了一片不是很高的连绵的山,还有一大片淡水湖泊,湖边湿地芦苇白花荡漾如海,湖面荷叶挨挨挤挤一片碧绿,荷花依然在盛开,有小船在湖面作业,还有白鹅、鸭子在湖面成帮成群地游弋。 大宝小宝坐在程如山的肩头,看得远,两人惊呼不断,“好大的湾啊。” 姜琳笑道:“这是云野湖,湖泊,比咱们家的河泡子,水沟子,湾可大。” 走了一会儿,姜琳感觉要被这美丽景色迷住了,简直就是小江南啊。 这劳改农场所在的地方也太美丽了,倒更像是疗养院呢。 农场的马车经过,程如山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他们坐上去,顺便和赶车师傅聊一下。 等到了农场附近的时候,姜琳就收回之前劳改农场像疗养院的想法。 云野湖很美,劳改农场建在云野湖,这不代表劳改农场就是疗养院。 在风景优美之地,修建了一座砖石大院,围墙高耸,上面插着尖刺、铁丝网。 这一道围墙,将外面的普通百姓和里面的各种原因来劳改的人们泾渭分明地区别开来,自由与不自由,会影响人们对这片绝美风光的感受。 劳改农场大门紧闭,程如山领着他们去旁边的一个小侧门,那里有警卫岗亭。 有一些人来探亲却因为各种原因被拒之门外的,不管怎么哀求都不行,必须手续齐全,否则不允许入内。 程如山出示介绍信等一系列文件。 那名警卫仔细地看了程如山的文件、介绍信,又看了看他和姜琳几个,再看看文件,问几个问题,最后道:“先去办公大院盖章办手续。”他指了指办公大院的方向。 程如山道谢,带着姜琳几人进去。 他们去了大院,管书记不在,不过盖章不需要管书记,副书记在也行。程如山让他们在门廊下等等,他去找副书记荆光明。 程如山对云野湖劳改农场还是比较熟悉的,毕竟在这里出生,长到11岁才回村去的。 只是这些年没来过,对这里的管理制度以及人员变动有些不熟。 比如这个荆光明他就不是很了解,来之前也打听过,据说一直对程家比较照顾的管老书记因为旧伤复发已经半退休状态,现在管事的是这个荆光明副书记,未来的接班人。 据消息说荆光明这个人比较难缠,有名的有理有据还得剥层皮,意思就是哪怕你手续齐全,他也得要点好处,没有好处就没有结果。 程如山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里面有人在跟荆光明哀求,“荆书记,我爹老毛病犯了,这里环境潮湿他一天到晚睡不着觉,骨头疼得厉害。你就行行好,给他放俩月的假,让我带他回去治治病。” “哟,这里环境还不好?你说哪里好?牛棚?当初你爹蹲牛棚的时候可没人给他治病,怎么到了我们这好山好水的地方就得治病了?我说你这思想很危险呐,你的意思是我们党和政府让他病的?” “荆书记,我绝对没那个意思,我……” “哎,我说你什么意思?你这思想更危险,你想贿赂干部?我告诉你,我可是廉洁奉公,恪尽职守,从来不收受贿赂!” “荆书记……” “来人,给他抓起来,一天到晚净搞歪门邪道,腐蚀人民干部!风气就是让你们这么败坏的。”他冲到窗口大呼小叫,很快就有两个士兵冲进去把那个男人给押出来。 “好好审审他,一天到晚就搞腐化行为,不像话!” 荆光明气呼呼的样子,甩了甩手,扒拉一下自己擦了头油的头发,然后他就看到门口进来的程如山。 他第一反应哎,这气度不凡的青年是什么人?别是部队来的什么干部吧。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一脸严肃道:“你是什么人?” 程如山:“荆书记,我来办理程蕴之和程如州的平反手续,带他们回家。” 荆光明闻言嗤了一声,笑道:“我说兄弟,你没发梦吧?难道你不知道程蕴之他爹程毅是老牌儿的地主现行反g命?那是被枪毙的!平反?下辈子也不可能啦。” 真是好笑! 那么多被枪毙的地主、资本家的,还没见一个平反的呢。 程如山浓眉扬了扬,目光越发冷冽,“我没发梦,是你发昏。”他把一沓子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麻烦你认真看看。” 荆光明如今在云野湖那是说一不二,谁见了他不是未开腔调便七分笑?哪怕心里再恨再不服气,也得笑脸相迎。这小子来办手续的,不是什么干部,拽什么?居然敢给自己掉脸子,岂有此理! 荆光明脸一沉,看也不想看,伸手就往那一堆文件扫过去,“我看个屁!” 他的手还未碰到那堆文件的时候,却被程如山给握住了手腕。 程如山俯身,低头才能和荆光明平视,“你敢把我的文件扫地上,我就敢给你闹个深埋在党内的特务,不信你试试。”他轻哼一声,手一甩,就把荆光明摔倒在后面的椅子上。 荆光明手腕被他一握之下木木地疼,他死死地瞪着对面的男人,这是一双什么的眼睛?狠辣、凶残,闪动着嗜血的光芒,似乎下一刻要把他撕成碎片一样。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程如山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屈指叩了叩桌面上的文件,“我是程如山,来办理我家的平反手续,你只需要盖章,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他轻哼,“因为你不够资格!” 荆光明气得哆嗦起来,自从他管事以来,还没人敢跟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瞧不起他?敢说他不配?找死! 他扑过去就从抽屉里掏出一把54手枪来,他是农场书记,有权力处理特殊紧急事件,比如劳改犯暴动,格杀勿论! 他拿起枪来自以为很快地上膛、开保险栓,然后对着程如山扣动扳机。 可原本在他对面的程如山却已经不在那里,他一愣的时候,程如山已经从他旁边伸手,捏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掰下了枪,随手一拨把弹匣拆了拍在桌上。 “荆书记,照章办事,不要节外生枝。”程如山从小就被教育这一切都是政策决定的,不要试图反抗,要在政策允许范围内挣扎,所以他从来没有做过政策以外的事儿。 现在他按照政策规定给家里平反,荆光明如果刁难,他就要按照政策让荆光明难堪。 荆光明呆住了,没想到程如山敢这样对自己。 好大的胆子! 程如山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按在桌面的文件上,不轻不重地叩了叩,“荆书记,你来得晚,我走得早,所以咱们不相识。不过不要紧,按政策办事没毛病。” 荆光明突然想起来了,他蓦地瞪大了眼睛,“你是程如山!” 程如山挑眉,“明人不做暗事,我一开始就自报家门的。” 荆光明脑门上都是汗,他之前一直没认真听,这会儿才对上号。以前管书记和他说过好几次程家的事儿,说这里住着程蕴之和程如州,让他对这俩人格外关照一下。不需要特殊照顾,只别让人特别虐待他们就可以,比如不应该的批d不要,不应该的折磨不要,不应该的责打不要,只需要和别人一样劳动即可。 他并没有当回事,那程蕴之他见过,安安静静一个男人,虽然才五十出头,但是头发已经花白,脊背微驼,虽然能见年轻时候的俊秀轮廓如今却行将就木,无甚好看的。程如州倒是特别,长得非常俊美,实际年纪靠近四十,看起来却像三十出头。可惜是个傻子,傻子没烦心事,傻吃傻睡整天唱戏所以不见老。 别说,荆光明还挺喜欢听他唱戏的,可惜他不好好唱,唱一半就开始骂人,刻薄又恶毒。 荆光明抹了一把脑门的汗,开始认真看桌上的文件。 程如山直起身来,退回到办公桌对面,静静地等待。 荆光明却静不下心来看文件,而是偷眼看对面的程如山,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文件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省革委会、地区革委会、县革委会、公社大队全都盖章,只需要他这里盖章放人即可。 既然已经平反,他就没有资格 再关着人家。 可他的惯例,哪怕你手续齐全,你都得至少拿二百块钱来才行。 这时候二百对普通人来说没那么容易,上班的还能借借或者挤挤,普通社员可能十年也攒不下二百块。 所以很多人被这二百拿捏着就办不下来。 他又瞅了程如山一眼,见程如山没有往外拿钱的意思,他内心挣扎一下,想说你这个得先等等,但是手续是齐全的,所以不能说文件的毛病,只能说这里忙,要排到什么什么时候…… 他对上程如山黑黝黝冰冷冷的一双眸子,就好像被一把冰锥凿中了心口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他果断地拿出印章,在印泥里蘸了蘸,“啪啪啪”地全都盖上。 一气呵成。 程如山对哪里需要盖哪里的章了如指掌,看荆光明还在找,他伸手把底下的几张抽出来,让他继续盖章。 荆光明就瞅他的手,这充满凶悍力道的手并不粗大,相反皮肤偏白皙,手指纤长有力,骨节也不突出,整只手形状匀称漂亮。只是上面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左手掌心有一道几乎割裂整个手掌的疤,虽然愈合得很好,却看得荆光明脊背一阵阵发冷。 这疤痕不管是他自己割的还是抓住敌人的兵刃伤的,不管哪一种可能,都够狠,这种人对自己狠对别人肯定更狠。 荆光明立刻决定不能得罪他。“好了。”他把印章放回去,把文件收起来,在桌面上磕磕整齐,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程如山,“招待所对外开放,你们可以在这里留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于他前倨后恭,程如山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如何。 他意有所指,“荆书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他说的是之前那人。 仗着一点特权就处处刁难别人,等失去这点特权的保护,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拿了自己的文件装在纸袋里,然后装进书包,出去找姜琳几个。 姜琳和闫润芝带着大宝小宝在院子的鱼池里看鱼,这应该是抓来养两天给农场干部们吃的。闫润芝在给大宝小宝讲她在农场的事儿,“我和你们说,这农场跟个宝地一样,可好玩儿了。那湖里还有螃蟹呢,就这个时候,肥肥的,一个个撅着大屁股一歪一歪地,一拿一个准儿。” 小宝立刻学螃蟹走路的样子,摆着屁股,“这样吗?” 姜琳笑着去夹他的胳膊,“抓个大螃蟹,云野湖大闸蟹!哈哈,好吃好吃!” 大宝:“我是大鲨鱼,不好吃。” 姜琳:“鲨鱼更危险,被抓着割鱼翅,没了鱼鳍就完蛋了呢。” 看程如山出来,他们就跑过去,“好了吗?” 程如山点点头,“走。” 从这里去劳改人员住的大院还有一段距离,与前面工作人员工作住宅区不同,后面的屋子低矮狭窄,砖瓦房和茅草房参差不齐,因为前两天刚下过雨,泥土道路也越来越泥泞。 这里比外面更能感受到文g的气息,墙壁上用白灰刷着各种大标语“以阶级斗争为纲”“斗私批修”“打击右倾”“坦白从宽”等等。 劳改农场实行军事化编制,劳改团部,下面分各连队、小队等。队部是在里面的,一般一片场院那里最好的几间屋子就是。 程如山他们去了程蕴之和程如州所在的队部,找到了连队干部,说明情况,出示文件。 谷连长看一眼,确认过,就让他们等着派人去领。 程如山道:“还是一起过去吧。” 谷连长也没阻止,就让他们去了。 姜琳他们经过一个队部的时候,那里正在进行批d大会,台子上有几个人被剃着阴阳头,胸前挂着牌子,有人机械地历数他们的罪状,然后与会人员一起喊口号。多少年如一日地这样,大家也失去了热情,口号都喊得干巴巴的。 大宝小宝瞪大了眼睛,蹙眉头,悄悄问闫润芝,“嫲嫲,爷爷也这样吗?” 他们听过闫润芝讲故事,知道跪在那台子上的不一定就是坏人,但是小孩子并不明白太复杂的东西,她就告诉他们,大家有误会,说开就好了。 闫润芝抿了抿唇,“以前这样,现在不了。” 大宝小宝就松了口气,他们不想让爷爷被人家这样欺负。 半个小时左右,他们终于到了程蕴之所在的三小队。 谷连长把他们领到一篱笆院门口,“这就是了。” 茅草屋、篱笆园,院子上爬满了打碗花,粉白色花儿,嫩绿藤叶,不起眼却很清新,再衬着一旁的月季、一串红之类的,看起来就是漂亮的农家小院。 闫润芝先去看篱笆旁的花儿,激动道:“我在这里的时候还不让种呢,我走了就让种花了。老头子比我种得好。” 谷连长是后来的不认识她,笑道:“早就让种了,有人在门口种菜,有人种花,除了房子自己做不得主,这园子花花草草可侍弄得好着呢。” 他喊了一声,“程大叔,你家里来人了!” 里面没人应。 谷连长就道:“估计去劈麻了,你们略等,我去喊。” 农场和外面大队不同,他们不会什么粮食都种,一般都是按照上级要求,一季就种一种,所以农忙时间也比较集中。这会儿还不到他们秋收的时候,人员比较清闲,都被安排一些杂活儿。年轻人干体力活儿,年纪大的就干一些轻快的。 时值傍晚,日头西斜,把周围的绿树红花、篱笆院儿、茅草房都镀上一种朦胧的金色,让人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 闫润芝:“咱们进去等。” 篱笆院儿门都是直接带上的,没有锁,院子里养了两只鸡,墙根儿有个小草垛,叉开着几块树枝子,上面晾着两件衣服。 房门也虚掩着没锁,一推就开。 闫润芝推开门,昏暗的屋子立刻挤满了阳光,她率先走进去。 姜琳领着大宝小宝跟着进去,出门在外,大宝小宝特别乖,尤其家里横的小宝,规规矩矩像个小姑娘。 里面空间不大,分成两间,外面比较狭窄,当灶间,垒着一个小灶,锅也小小的。墙根放了两个缸,一个水缸一个粮食缸,地上一个瓦盆里面堆着一些碗筷。 里屋略大点,一多半是炕,估计住了四五个人。炕上摞着几个小木箱,除此之外别无家具,连桌子都没有。 一个小木箱上放着一个孩童用的练字本,一支大宝都握不住的铅笔头。 炕沿的木箱上放着一块干木头根,插着几支桔梗花,还有一个泥塑的花瓶,已经塌了一半,却也插着几支野花,给黑突突的小屋子里增添了一点亮色。 闫润芝拍手笑道:“这是给我的了。”她把那一把桔梗花和不知名的野花给抓出来,捧在手里。 程如山:“我爹和大哥肯定每天都给你采。” 闫润芝笑着流出眼泪,“这还差不多,要是敢给别的老婆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姜琳揽着她的肩头揉了揉,“咱们去外面看看吧,兴许回来了呢。” 他们回到院子里,墙根底下栽着一些葱蒜韭菜,长得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程如山道:“你们等等,我去看看。” 且说程蕴之在队部那里劳动,队里种了很多麻,他们去处理麻纤维。 他一直都比较沉默,话不多的,听其他人一边干活一边说写新鲜事儿、政策。他们说得最多最憧憬的就是平反,回城、工作等等。 有人说“我有个亲戚家要平反了,回城继续工作”,其他人还不信,纷纷议论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这时候,谷连长的声音传来,“程蕴之,你家人来探亲。” 程蕴之听了都没留意。 大家羡慕地看着他,“老程,好日子啊。” 有人了解的就说:“老程家五六年没来人了,终于来了。” 程蕴之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愣住:家里来人了? 五年前程福贵来说冬生被抓走了,后来又说怎么怎么的,家里一直都没来人,他心焦得很。幸亏管书记心善,帮他打探,说程如山是被带走,但是政府也没文件说是判刑还是枪毙,倒像是做什么事儿去了。还让他别胡思乱想,好好活着,别让家里担心。 程蕴之这几年真的是一天天数日子,程如海也不来,他出不去,只能定期从管书记那里打探点消息。可管书记工作忙,且身体不好,也不是总来,来了也忙工作,而且也不可能总关注水槐村,慢慢地他就不去麻烦人家,只能偶尔写封信。 寄信受限制,而且还要买信封邮票,他们是没收入的,只能想办法。所以虽然隔着不是很远,他这几年和家里联系却寥寥可数。 现在冷不丁听见家里有人来探亲,他先是喜后是惧,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虽然没消息,可有时候没消息也是好消息,总比来了坏消息好。 “程蕴之在不在啊,快点啊!”谷连长的声音再度响起。 “谷连长,啥事啊?”程蕴之双腿发软,脸色都有些发白。 周围人都道:“老程这是高兴坏了呢,家人来探亲还不赶紧着。” 和他一个屋住的老袁扶着他起来,“别怕,肯定是好事,要不怎么能说探亲呢” 程蕴之就定了定心神,“对,是好事。”他急忙往外走。 谷连长的声音又传来,“快点吧,你家平反了你还不赶紧着?你婆娘还有儿子媳妇儿孙子的来了一大堆人呢。” 干活儿的屋里顿时炸了,“什么?平反了?” “老程平反了?怎么平反的?” 程蕴之原本还又惊又怕,忐忑不安,这会儿一听说平反了,身子晃了晃差点摔了。 老袁赶紧扶着他,也是惊喜交加:“老程,恭喜你啊,你平反啦!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天日了!” 程蕴之浑身的血液都涌到脑子里,嗡嗡的,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能看到对方的脸和开合的嘴巴,却听不清说什么,那声音仿佛隔着很远很远。 慢慢的,血液又流下去,周围的嘈杂声瞬间灌入耳朵里,叽里呱啦,“恭喜,恭喜啊!” 自然也有那嫉妒的,阴阳怪气的,可程蕴之根本不在乎。 再大的羞辱都忍了,这点酸话算什么? 他猛得迈开大步,原本有些驼的背一下子直起来!他家平反了! 他眼里已经没有别的,只看到一条宽敞的大道在脚下延展一直通往天边,爹和大哥他们在那里呢,他要冲过去! 他急急地往外走,大家赶紧给他让开路。 外面谷连长看着他,跟他道喜:“老程,恭喜你啊。” 程蕴之却仿佛没听见,他只大步地往外跑,越跑越快,最后被绊得跪倒在地,他仰头朝天,张开双臂用尽全力喊道:“爹娘啊大哥大嫂啊,你们在天有灵,咱们是无辜的啊——” 他嘴里喊着,咕咚一头栽倒在地。 谷连长吓得忙抢过去扶着他,赶紧给他揉心口掐人中,又喊人来帮忙。 他没想到程蕴之这人平日里看着淡定温和,不愠不火的,没想到心里这么压抑,一听着平反,大悲大喜的,居然晕倒了。 这时候程如山打听位置到队部去找,听见谷连长喊便大步跑过去。 看到昏迷的程蕴之,程如山飞快地抢过去,一把将他撑起来,在后背连击打数掌。 “哇”的一声,程蕴之吐出一口淤血,缓缓醒过来。 程如山松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和谷连长一起过来的,他用袖子给程蕴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爹,我是冬生,来接你和大哥回家。” 程蕴之看着眼前的程如山,好几年不见,几乎有些认不出了,从前的儿子浑身带着不服管教的暴戾之气,他总担心儿子会惹祸会被人害了去,日日夜夜地祈祷。没想到冬生长大了,懂事了。 他老泪纵横,紧紧地抓着程如山的手,哽咽:“好,好。” 程如山俯身把父亲背起来,又问谷连长,“请问我大哥程如州在哪里干活?” 谷连长道:“程如州情况特殊,并没有安排具体劳动,应该在那边薅草。” 程如山:“麻烦谷连长帮我去喊大哥回家,我先送父亲回去。” 姜琳领着大宝小宝陪着闫润芝在院子里等,等不及就到了门前的小道上。 等了一会儿,远远的看着高大的程如山背着一个人过来,姜琳欢喜道:“来了。” 闫润芝身形有点呆,赶紧摸摸自己的脸,“宝儿娘,你看我脸上有没有灰?我早上出门洗脸了没?坐车的时候,喷一脸灰土,擦干净没?” 姜琳很认真地给她拢拢头发,用食指擦了擦两条略有点淡却形状好看的峨眉,笑道:“好看得呢,一打眼像十八,仔细看一枝花。” 大宝:“嫲嫲,俊得很。” 小宝:“爷爷肯定喜欢。” 闫润芝就笑起来,“夸得我心花怒放的。”她又扯了扯自己的衣摆,然后迎出去。 她看程蕴之还让儿子背着,这是咋的了?一着急也忘了要给老头子留个美美的印象,立刻冲过去,急得喊道:“冬生,你爹咋地了?” 程如山道:“没事,我爹太高兴,我背着他。” 程蕴之拍拍儿子的肩膀,“快放我下来,我没事。” 程如山还是把他背到门口,这才小心放下来。 闫润芝和姜琳忙上前扶,大宝小宝也跑过去,脆生生地喊:“爷爷!” 程蕴之低头看着这俩一模一样的小孙子,欢喜得又笑出眼泪来,“哎呀,好,真好。”他把手放在自己衣襟上擦了一遍又一遍,伸手想摸摸,看他俩娇嫩的脸蛋又怕自己粗糙的手给擦破皮,就颤抖着摸了摸头发。 大宝小宝一人抓着他一只手,凑上去亲了一下,“爷爷,我给你带了糖,吃了糖甜甜的。” 小宝很大方地把自己藏的大白兔奶糖拿出来,剥开纸给程蕴之吃。 程蕴之弯下腰,张嘴含住,口腔里就被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填满,心里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喜悦和重重的钝痛充塞着。 “好,好!” 闫润芝一遍遍地擦着眼泪,拉着姜琳对程蕴之道:“这是咱儿媳妇儿,俩宝儿的娘,是咱家的大功臣,你还没见呢。” 姜琳给程蕴之鞠躬,叫了一声爹。 程蕴之高兴得嘴唇直哆嗦,下意识地就伸手想在兜里掏摸掏摸找个见面礼什么的,可惜口袋里只有破洞。 闫润芝赶紧搀着他,“别掏了,如州呢?” 程如山道:“娘你和爹说说话,我去找大哥。” 姜琳想让闫润芝和程蕴之说说贴心话,她就领着大宝小宝跟着程如山去。 转眼姜琳几个走远,闫润芝扶着程蕴之,把脸贴在他胳膊上擦眼泪,“咱冬生好样的,给咱们平反了。” 程蕴之点点头,“那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就说过这事儿,我觉得他一个孩子就说说气话,哪里知道……哎,好孩子。咱大哥没白疼他。” 闫润芝扶着他进院里,程蕴之看着媳妇儿,叹了口气,“这么些年,我都老了,你还是那么年轻俊俏。” 闫润芝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还有大宝小宝要照顾,一天都离不开,所以这几年两人一直都没见过。彼此都记着从前的样子,甚至在记忆里不断地美化,那个人就越来越年轻,甚至成了初见时候的模样。 在程蕴之眼里,媳妇儿永远都是刚结婚时候的俊俏模样,同样,在闫润芝眼里,丈夫永远都是当年儒雅俊秀的模样,在农场给他们讲故事。 她笑道:“快别给你自己贴金了,你老早就是老头子了。我嫁给你那会儿,你就快三十了,搁我爷爷那时候,都快抱孙子了呢。” 程蕴之点点头,笑起来,“对,我娶你的时候就是老头子,比你大那么多,你也不嫌弃。” 闫润芝让他坐下,“当初不嫌弃,现在更不嫌弃。咱们回家,好好过日子。” 她从腰间的小布包里掏出木梳,给程蕴之梳梳头,“咱们那小四合院要回来了,回去住一起,我给你们做饭,你就给我们种花,如州给咱们唱戏,冬生赚钱,宝儿娘当司令员,不知道多少好了呢。” 程蕴之听说儿媳妇儿是知青,也觉得不可思议,“能嫁给咱们冬生,是咱家的福气。” “这是他们小两口的缘分。”闫润芝很骄傲,“咱们冬生,多少闺女看上呢,要不是那个成分,只怕咱家门槛都给踩烂好几条呢。” 夫妻俩多年不见,见了面也不陌生,也不需要叙旧,更不必抱头痛哭,两人絮絮叨叨说些家常的小事儿,就好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夕阳笼着他们,秋风从篱笆缝里吹过,满园都是温馨静谧的样子。 …… 姜琳跟着程如山,他扛着大宝小宝,路上找人问一下孩子们的位置,便去找程如州。 程如州情况特殊,他虽然是大人,但是他疯疯癫癫的,有时候像个孩子,有时候像个疯子,好在他虽然和孩子一样却从来不伤人,大家这么多年都了解,周围的人大部分对他颇为宽容照顾,小孩子们也喜欢和他玩儿。 现在他跟着一帮孩子去拔草、捡柴火。 他们按照别人的指点,去了后面山脚下,就听见有人喊道:“那帮混小子又打架呢!” 姜琳跟着程如山赶紧跑过去,隔着老远就听见一帮小子们在喊“打打打!” “大傻州,快跑,他们打你去了!” “哎呀……大傻州,你真打啊……疼死了!” “此一番到在两军阵,我不杀安王贼我永不回家门。”突然就响起一道唱腔,那声音清亮高亢,响遏行云,突兀地响起来,给姜琳吓一跳。 程如山听见大哥唱戏就不着急了,每次赢了或者高兴,程如州就会唱戏。 他对姜琳道:“听爹说,大哥小时候净被大娘逼着帮忙念戏本子,他最讨厌的,结果大娘没了以后,他反而会唱戏了。” 到了跟前,姜琳看到一群孩子夹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在那里打打闹闹的。 程如州个子比程如山略矮一点,更纤瘦些,穿着背心裤头,头发剪得乱糟糟的,一张脸却俊美得很,表情和孩子一样调皮夸张。他正和几个半大小子闹在一起,追着一个小子打:“硕鼠,看你还偷我家粮食。” 大宝小宝下了地,跑过去好奇地看他。 程如州扭头看到大宝小宝,哈哈笑道:“小冬生,你咋才来?哎呀……老天爷爷啊,怎么两个小冬生?”他使劲揉揉眼睛,“完蛋,我眼睛瞎了,瞎了!” 那几个孩子就笑话他,“大傻州,瞎就看不见,怎么能看见俩?” 程如州立刻招呼大宝小宝:“大冬生小冬生,赶紧来打耗子,他们专门偷咱们粮食。” 姜琳观察一下,对程如山道:“大哥说话很正常,看起来像孩子一样。”有些人傻了是话也说不清楚的,可程如州话说得很清楚,如果不看人,单听话还觉得没问题呢。 程如山道:“他经常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多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琳寻思难道因为创伤太大,导致选择性遗忘或者记忆错乱? 程如山:“大哥,咱回家了。” 程如州却不理他,反而盯着姜琳看,眼神透出茫然,突然他大喊道:“娘,你终于来接我了!” 他拔脚就朝着姜琳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娘,娘!” 大宝小宝目瞪口呆变成俩傻狍子。 姜琳:“!!!” 程如山揽着她的腰,柔声道:“别怕,大哥不伤人的。” 程如州跑得很快,眨眼就到了跟前,扑通跪在姜琳脚下,张开双臂一把就抱住她的腰,仰头看着她,脸上充满孩子的孺慕之情,“娘,你终于来接我啦。” 他把脸贴在她身上,一副幸福的模样。 第35章 深夜泛舟 姜琳:“……” 她有点不知所措,却也没动, 免得刺激到他。 程如山声音低沉道:“大娘没的时候, 大哥才12岁, 受了很大刺激,从此就有些不清楚。后来他拿刀去杀程福贵,捅了程福贵家大儿子,也被他们打得重伤……又发生一些事儿, 就越发不清楚了。” 姜琳寻思那他是只记得大娘年轻的样子, 看到年轻好看的女子,就以为是自己的娘。 她心里涌上一阵怜惜,笑了笑,伸手抚摸着程如州乱糟糟鸡窝一样的头发, “是啊,是啊, 回家了,你看你,弄得乱糟糟的, 跟个野孩子一样。” 那群孩子也都围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程如山拍拍程如州的肩膀, “大哥,走了。” 程如州扭头看他, 嘿嘿一笑, “爹, 你更年轻英俊了呢。” 程如山:“……” 程如州转身蹲下, 对姜琳道:“娘,快来,我背着你。我现在力气可大呢,背着你跟飞似的。” 姜琳觉得还是算了,要是给她飞水沟子里去可麻烦。 大宝小宝终于忍不住了,“大伯,那是我娘!” 程如州把脸一板,“瞎叫,叫大哥,我娘,就是你的娘。”他指了指程如山,“那是我爹,你大伯。” 大宝小宝有点错乱,小脸纠结得有些不知道怎么才好,实在是超出他们的判断范围。 程如山把大宝小宝扛起来,对程如州道:“你太瘦了,咯得你娘不舒服,不用背。” 程如州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很瘦吗?他又捏捏程如山的,果然自己肉少一点,他朝姜琳撒娇:“娘,你不来我可想你,想瘦了。” 程如山看他这般撒娇的样子,想起大伯说如州小时候最调皮桀骜,不服他娘管教,整天惹娘生气,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让他给念个戏本子,说什么“靡靡之音,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你个老娘们儿别听傻了吧”。 姜琳笑了笑,主动挽着他的胳膊,“地滑,你扶着我。” 程如州就乖乖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嘴里道:“娘,我学了新戏,唱给你听。” 他就开始唱母亲喜欢听的那些,《牡丹园》《桃花扇》《西厢记》《长生殿》等经典曲目都是爱听戏的人必听的,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他都是小时候念戏本子记住的,随口唱出来,就和唱了多少年一样熟练,唱腔圆润娴熟。 “……延辉!我的儿啊!哪阵风将儿你吹回来?”他思维跳跃很快,一句连一句的就到了四郎探母。 姜琳对戏曲不熟悉,虽然听得糊涂,却也频频点头,好似自己听得很入迷。 程如州就非常开心。 大宝小宝被程如山抱着,看着娘被大伯抢走了,大宝扳着小脸,小宝嘟着小嘴,一点不开心。本来以为大伯回来可以和他们玩儿呢,结果先把娘抢走啦! 到了小院,太阳已经落山,但是天还没黑。 闫润芝和程蕴之听见动静出来。 姜琳就对程如州道:“你看,那才是你娘呢。” 程如州又有些茫然,他看看闫润芝,眼神有些激动,但是那光芒一闪又褪去,他摇摇头,“娘脸上没有褶子。” 闫润芝:“文生啊,我是娘啊,你都长大了,娘当然有褶子了。快过来。” 程如州又看看姜琳,“这是娘。娘长得俊,年轻。” 闫润芝快步过来,踮着脚比划他,“你看你多大的个子,你长得这么大了,娘可不就变成嫲嫲那样了嘛。” 程如州看似有点明白,点点头,却又把姜琳的胳膊挽住,“这是娘。你是嫲嫲。”他指了指大宝小宝:“那是大冬生小冬生。” 姜琳小声问程如山道:“他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呢。” 程如山道:“我小的时候,他时好时坏的,后来就彻底糊涂了。” 程蕴之对程如州道:“文生。” 文生是程如州的小名。 他看看程蕴之:“达达,什么事儿?” 大宝喊道:“那是你爷爷!”你都叫我嫲嫲叫嫲嫲了,你不得叫爷爷吗? 程如州从善如流,“爷爷,嘻嘻。” 程蕴之:“……”他无奈道:“文生一直叫我达达的,这一下也糊涂了。” 闫润芝道:“宝儿娘,你别在意,过段时间熟悉一下,就好了。” 姜琳道:“没什么,咱们是不是带大哥去省城大医院看看?” 程如山道:“未必有用。” 程蕴之叹气道:“管书记帮忙找大夫看过的,说这种病一般治不好。”这时候他们知道的凡是正常人变成傻子的,只有越来越厉害的,鲜少有变好的。 姜琳不想气氛太沉重,她道:“反正不会比以前更差就是。” 大宝小宝立刻跑过来,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生怕文生来抢。 程如州看了看,有点纠结,却还是大度道:“行,我娘就是你娘。” 程如山对闫润芝道:“娘,你帮爹和大哥收拾一下,咱们搬去招待所住。” 这里太小住不下,而且程蕴之和程如州不是自己住,还有别人呢。 一般除非夫妻一起来的住一屋,其他基本几个人搭伙,既能节省屋子也可以互相帮衬。这也是政策改善加上住得时间久了才有的待遇,最开始,都是睡看管所的大通铺,夫妻也要分开。 闫润芝就拉着程蕴之去收拾一下。 程蕴之:“其实也没什么,几件衣服罢了。” 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的,多少年缝缝补补,鞋子也是草鞋蒲袜,并没有布鞋,其他更简单。 闫润芝帮他收拾一下。 程蕴之道:“等一下,和几个老伙伴打个招呼。” 程如山先去安排一下,等会来接他们。 片刻,程蕴之的两个室友回来,也是四五十岁的男人,一个个都比实际年龄大上十来岁的样子。 “老程,你好日子来了啊,恭喜你!”老袁很开心。 另外一个室友老陈表情阴沉,但是也送上真心的祝福,“程老哥,要是别人先我头里平反,我保管不服气。要是你,我乐意。冬生是个好样的。” 程蕴之来这里二十来年,一开始关那种农场看守所,还要和大哥分开不许联系。过两年情况才改善,结婚又分个小单间过日子。后来闫润芝被允许带着孩子们回家,他就和大哥、侄子一起。大哥死了,他就带着侄子一直和人搭伙。 这么些年,什么人都相处过。因为他性子温和,什么都不计较,嘴巴又严实,不管对方多孤僻难处,他和人处得都不错。 程蕴之和他握手,“你们也别灰心。” 老陈嗤道:“不灰心,我住这里好得很,回去倒不自在。这脑袋瓜子,已经锈住,只会秧地瓜沤粪,其他狗屁的也做不了,回去有啥用?叫我回去我都不回去。” 这时候有其他人知道程蕴之要回去,都赶来祝贺道别,有人送来点蔬菜,有人送来点面、鸡蛋等。 程蕴之把姜琳、大宝小宝介绍给他们。 一个个都羡慕得很,“老程真是好福气,有冬生这样的儿子,还有这样的儿媳妇和孙子。” 出身好的知青愿意嫁给地主后代,可真是少见呢,他们有些人家,孩子都三四十还娶不上媳妇呢。 闫润芝做主,衣服被褥餐具等都留下给室友们添补一下。 程蕴之把一只木箱搬着,这里面是他写的一些云野湖记事,用来缓解思念、抑郁、愤懑等心情。他小时候读私塾,没有读过西式学校,受新文化影响不大,写的都是略带文言的旧体文章,不太明显表露情绪,没什么出格的,所以也不会被没收。 老人们在话别、依依不舍,姜琳则在院子里和大小宝、文生玩儿。 程如州对大小宝霸占着自己娘不是很理解,不过他对弟弟很大方,所以三个人一起和娘玩儿。 姜琳问他,“你还会唱什么戏?” 程如州自豪道:“娘喜欢的我都会唱,你点!” 大宝小宝撇撇嘴,对视了一眼,对程如州道:“大伯……” “叫哥!你们叫岔了辈分!”程如州很认真地给他们纠正。 大宝小宝趴在姜琳耳朵边道:“娘,大伯好笨啊,比狗剩还笨。” 姜琳也没批评大小宝,他俩还小,根本不理解这种情况,她要慢慢地给他俩讲。最好悄悄的,别让程如州听见,免得刺激他。而且她发现程如州也不是全傻,他居然还知道大伯、大哥辈分不对呢。 姜琳笑着对他俩道:“咱们玩个游戏,你们要不要玩?” 大小宝很激动,“要的要的。”只要是游戏,他们就想玩。 程如州更激动:“娘,我也要玩。” 他每次叫娘,姜琳都哆嗦一下,“好的,你先去那边等着,一会儿我给你布置任务。”姜琳指了指篱笆。 程如州乖乖地去了。 姜琳就低声对大宝小宝道:“大伯生病了,他忘了自己多大,以为和你们一般大。所以现在他是你们的大哥,如果他也叫爹娘,咱们就让他叫。因为他不像你俩这么懂事,爹妈说一声就懂,他听了也不懂,所以只能这样,知道吗?” 大宝小宝一听娘说他俩懂事,说了就懂,那还能不懂吗?立刻点头,“妈妈,我们懂的。” 姜琳笑道:“你俩真乖,以后大哥就交给你俩带着,好好保护他,别让他受伤。” “好的!”小哥俩很爽快地答应。 姜琳示意他们去把大哥领回来。 大宝小宝跑过去,一人一个拉着程如州的手,示意他蹲下。 于是小哥仨蹲在两只鸡旁边,和鸡大眼瞪小眼。 大宝:“大哥,咱们要回家,以后你要听我们的。” 小宝:“听我们的,给你吃糖。”他又掏出一块自己好不容易躲过娘的火眼金睛藏起来的橘子糖,剥开糖衣递给程如州,“不能咬我哦。” 程如州看了看他们又看看糖,乖乖地张嘴,“啊——” 小宝就把糖放在他嘴里,“不要嚼,含着就会一直甜哦。” 程如州点点头,“甜。” 吃着吃着,他流下眼泪来。 大宝小宝:“这么甜,你哭啥?” 程如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甜哭了。” 大宝小宝对视一眼,无奈地想:文生真的是个傻的,哎,以后少不得要好好保护他。 他们俩领着程如州回去找姜琳玩游戏。 姜琳就和他们玩猜子游戏,很简单,但是小孩子却喜欢玩儿,程如州也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天黑下来,开始看不清,闫润芝点了油灯。来话别的人来了又走,都忙着去食堂打饭,或者回去自己做饭。 这时候程如山回来,对姜琳道:“行了,咱们过去吧。” 程蕴之就和关系最好的几个告辞,“有机会我给你们写信。” “别写,心里念着就行了。”老袁摆摆手,红了眼眶,“老程啊,你出去就出去了,不用惦记。” 免得写信又因为什么事儿掰扯不清楚,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审查运动的,不得不小心啊。 程蕴之也不多说,毕竟自己是离开,他们却还不知道未来如何,心里肯定不会太好受。 程如山邀请父亲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吃顿饭,两位室友来,还有另外两位,其他一些关系没那么铁,看人家人多也不好意思跟着蹭饭就婉拒了。 程如山把那只小木箱搬上,闫润芝扶着膝盖疼的程蕴之。 程如州立刻扶着姜琳,殷切叮咛,“娘,你小心脚下。” 大宝小宝:“……” 小哥俩只好互相搀扶着,彼此说一句:“你小心脚下。”看小哥俩这会儿跟大人一样,大人们都笑起来。 招待所不在后面劳改区,而是在前面的干部区,来办事的住一晚上一块钱,比外面便宜两毛。当然,在当下是很贵的,一般人都不舍得住。 程如山开了两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是土炕,可以睡好几个人。 他和程蕴之带着程如州,姜琳和闫润芝带着大宝小宝,稍微安顿一下,他去食堂买饭。 他之前又找荆光明,不但安排房间,还安排饭菜,特意点上好几条鱼、还有一小筐子河蟹,另外有时蔬。 云野湖就在旁边,他们自己吃鱼方便又便宜,螃蟹也不贵。 食堂不会多花心思,但是因为总给领导做,所以手艺也不会差,松鼠桂鱼,鲫鱼豆腐汤,红烧鲤鱼,清炖鲢鱼,还有清蒸螃蟹,配送调制的姜醋汁,另外还有清炒时蔬。 满当当一大桌子。 程如山还买了酒,给他们挨个斟酒,向他们敬酒感谢这些年对父亲的照顾。 老袁、老陈四人忙道:“反而是老哥对我们照顾更多。” 程蕴之来得早,早就适应这里,老袁老陈是城里文化人,来得晚,不管是感情还是生活都适应不了,一开始免不得格外激愤,都是程蕴之安抚他们的。 程如山道:“不管谁照顾谁,这么多年能互相陪伴照顾,是你们的缘分,是晚辈的幸运,我对几位叔叔感激不尽。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几位只管说,就算办不到,我也会尽力。” 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袁几个连连点头,“如山,有你这话,我们这心就热乎。” 酒过三巡,老袁等人已经泪崩几次,热乎乎地说了一些话,火辣辣地喝了好些酒。 酒饱饭足以后,程如山替程蕴之送他们回去。 程如山回到招待所的房间,姜琳正在哄大宝小宝睡觉,程如州有点麻烦,他也想和娘、弟弟一起睡。 程如山拍拍他,“男人们去那屋,走吧。” 程如州恋恋不舍地看着姜琳。 姜琳朝他摆摆手,“快去吧,明天早上一起玩儿。” 程如州就跟着去另外房间。 闫润芝对姜琳道:“宝儿娘,你真好,不嫌弃我们。” 姜琳看她眼圈红红的,知道她吃饭那会儿被老袁等人说起往事忍不住哭了一场,不由得放软了声音道:“因为你们对我好,所以我才好。” 闫润芝又开心了,“我先睡了哈。”她躺下就一副睡着的样子。 姜琳:“……”你装得也太刻意啦。 这时候程如山过来,小声道:“走。” 姜琳纳闷:“干嘛?” 他朝她伸手,“带你吃好吃的。” 晚上人多,他看姜琳没怎么吃,肯定没吃饱。 姜琳小声:“快睡吧。” 程如山:“外面夜色很美,你忍心睡?”多浪费。 姜琳还想说自己困呢。 程如山直接进来,伸手把她给抱起来,“走吧。” 姜琳赶紧去看闫润芝,闫润芝却闭着眼一动不动,一副我真的睡着,你们不用在意我的意思。 程如山抱着姜琳出去,外面繁星匝地,无月,秋夜风从湖面吹来,凉如水,姜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的声音磁性又温暖,“冷吗?” 姜琳低声道:“你放下我嘛,让人看见多不好。” 程如山知道她在这方面害羞,果真放下她,“这么好的夜色,我们去吃鱼吧。” 姜琳惊讶道:“去哪里吃?” “跟我来。”他牵着她的手,踏着夜色前行,风带着潮气,湿润润的,落在肌肤上非常舒服。 姜琳有一种他要带她去偷鱼的感觉,这要是被人抓着,再给关回去。 程如山领着姜琳离开大院,在门口的时候和警卫打招呼,现在警卫对他很客气,还提醒他注意安全,小心落水之类的。 离开警卫的视线,他又握住姜琳的手,“要是累我背你。” 姜琳已经兴奋起来,“不累,快走。” 空气极好,有水汽和草木混合的清新味道,头顶繁星如坠,似乎伸手就能摘到,姜琳心情非常好。 程如山领她去了湖边,那边有普通渔民居住,他们有船,还有人住在船上。程如山去敲了一户渔民的门,说明来意,付了钱租借一艘配置齐全的小船,有钓鱼的渔具等。 姜琳兴冲冲地上了船,看着程如山点了一盏马灯,挂在划子的船头立柱上。 她笑道:“这小船安不安全?”说着还故意晃了晃。 程如山正在解缆绳,忽而凑近她,低声道:“只要动作不太激烈,不会翻。” 姜琳想钓鱼而已啊,你要多激烈……哎呀,这个人耍流氓呢! 她瞪了他一眼,“你会不会游泳,大晚上要是落水我可顾不了你。” 他轻笑:“没事,真落水我顾你。” 黑夜里,灯光笼着这方寸之地,他看她面如莹玉,眼澄似水,妩媚又娇俏的勾人。 程如山心神一荡,低头在她唇角轻啄了一下,一触即分,便去划船。 姜琳脸颊发烫,刚要嗔他,却听他低笑:“这是还你的。” “哗啦”一声,船桨破水,小船就离岸朝着湖面划去,岸上有渔家灯火指引,不会在湖面迷路。 奇怪的是,姜琳一点都不紧张也不害怕,就好像和他在一起,你永远都不用担心一样。他会照顾你,保护你,还不会欺负你。 她看程如山划小船,听着水面哗哗的破水声,觉得手痒痒,笑道:“给我一个船桨,我也划划。” 程如山:“这样的小船就俩浆,要是划歪了,船要翻的。” 他一本正经的骗人姜琳反而深信不疑,“真的?” 程如山低笑:“假的,都给你划。” 他停了划船,从背后把她抱住,“一起。” 夜深,风凉,他的胸膛却滚烫地贴在她背上,他的声音混着湖水、潮气、花草清香带上特有的韵味,他将她搂在怀里,两人轻轻地划着小船,很快就离开岸边。 满天星光,湖面黑黢黢的,一叶扁舟,一盏渔火,两个有情人。 灯光朦胧,他的怀抱在黑夜里却坚实稳重,给她很安心的感觉。 他不再划船,而是停下来,任由小船在湖面飘浮,他开始准备鱼竿鱼饵,“钓鱼给你吃。” 星光投映在水中,有一种水天一色,静谧绵长的感觉。只是太过幽深,让人心慌,姜琳便俯身把水面撩乱,水面还是热乎乎的,经过荷花区域的时候,鼻端口腔里都是特有的清甜气息,她顺手摘了几片大荷叶。 程如山:“失算,我们不能进荷花区,一会儿迷路出不来,鱼也钓不到。”他笑着把船划出去,往空旷湖面去。 等找好位置,安静下来,很快他钓到一条肥大的鳜鱼。 姜琳:“好大啊。”怕不是得有五六斤?“要怎么吃啊?” 程如山:“就在这里吃。” 这里?姜琳疑惑地看他。灯光星光水光一起映在他的眼睛里,让他眼神幽深如湖水,看得她有些心慌。 程如山:“我来收拾。” 他从划子的小船舱里翻出一个盆一把小刀,还找出一个小炭炉,是渔民做饭或者热酒用的。 他麻溜地把鱼洗剥干净,然后片成几大片,再用盐和调料粗粗搓搓腌制。鱼放在一边,又把小炭炉生起来,用铁钎子插着鱼开始烤。渔民的小船上工具齐备,毕竟他们自己也会在这里烤鱼应付肚子。 很快鱼片的香气一阵阵地飘出来,只需要一点盐巴,都不要别的调料就很鲜美。 他烤好一片就递给姜琳,姜琳用荷叶托着,一边吹一边吃,嘶嘶哈哈吃得特别香。 “哈哈,我们背着大宝小宝他们偷吃,好开心啊!格外香!” 烤鱼真的好香,一点都不腥,只有鲜美和焦香,简直好吃到没朋友。 程如山笑了笑,又递给她一片,看着她吃。 姜琳:“你吃啊。” “我还不饿呢。” 那么大的鱼,姜琳一个人吃了多半只,她惊讶地摸着肚子,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吃! 她不吃了,程如山才吃掉剩下的。 等他吃完,还翻出一小坛高粱酒,拔开塞子,仰头直接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顿时一股辛辣的酒气弥散开来。 他又含了一口,看向姜琳,眼神问她要不要喝。 姜琳摇头,笑:“还是不要喝了。” 程如山握住小酒坛,朝她俯身过去,姜琳往后仰了仰,他追过去,唇停在她唇边,如果她继续躲,他就不再追过去。 姜琳没有躲。 他便抬手握住她的后脑勺,将唇印在她的唇上,认真又温柔地吻她。 这是一个火辣又缠绵的吻,此时月亮从东边爬上来,明晃晃地照着湖面,水光、月光,如同自然送给他们的贺礼,更添暧昧的气氛。 姜琳醉了,一定是他渡给她的酒太浓烈,也许是他的体温太热,也许是他吻她太激烈,总之她有些晕。 这一夜的星光、月光、湖光、他清亮的眸光,这一夜的花香、鱼香、酒香、他唇间的气息,永远地留着她的记忆里。 …… 第二日,程如山和姜琳先带着大宝小宝一家去祭拜程荣之。打算有机会再把他的骨灰迁回去。 回来程如山跟农场买了一些河蟹、几条大鱼、各种鱼干、熏鱼、咸鱼,还买了好些麻鸭蛋、腊鸭,再买一副扁担、筐子挑着。 离开的时候,农场派车送他们去路口,搭便车、坐火车、搭车回家,到太阳落山他们回到村里。 程如海这两天等得那个心焦,他已经不是生产队长,不能再偷懒,可他还是忍不住一趟一趟地去四合院看,去村口等,生怕爹回来错过了。 被他这么一弄,村里很多人都知道程如山去接程家二爷回来。 在解放前,他们都习惯叫程家老爷子,程家大爷,程家二爷,虽然过去这么多年,有些老人根深蒂固的还是这样认为。 不少老人忍不住探头探脑,或者等在路边,想看看程蕴之。多少年没见了,当年和气俊秀的二爷,不知道现在什么模样。要是和他说大家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 商老婆子听说,赶来一顿呵斥,“你们昏头啦,人家好不容易平反,你们还在这里探头探脑叫二爷,嫌他没死是怎么的?” 被她一骂,那些人都讪讪地缩回去,或者赶紧换个称呼,按照村里的排行来叫,哪怕就按照年纪来称呼也罢。 反正现在他们家也不是水槐村的当家老爷子。 日头西落,夜幕四合的时候,村人们看到村口下来一行人。 当先是程如山,他挑着担子,担子里一头装着一个俊儿子,还有大鱼大肉! 姜知青领着一个又美又高的男人,男人笑得跟孩子一样,这是谁? 闫润芝扶着一个腿脚不那么清爽的老头子,老头子高高的个子,头发花白,模样倒是很中看,依稀有当年老爷子的模样。 虽然他们很想上去打招呼,套套近乎,人家平反了是革命家庭,以后又要尊着。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家人回来,他们竟然有点不敢上去破坏这样的氛围。 程如山估计会一脚踹飞他们,所以他们忍住上前的冲动。 “爹啊,你可回来啦——”程如海终于等到了,激动得飞奔而来。 天色已黑,视线远一些就看不清,他直奔程如州而去,因为程如州和记忆的爹形象接近。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似乎也忘记他爹已经年华老去,俊俏年轻的外形不在。 程如州看一个人朝自己飞奔过来,还以为是那些打砸抢要伤害他娘的,大喊一声,“哪里来的贼人!”飞起一脚朝着程如海踹过去。 程如海猝不及防被他踹了一个跟头,赶紧爬起来,惊讶地问:“哥?” 程如州:“老天爷爷啊,怎么又来了一个冬生?不像啊!你是老冬生?” 大宝小宝喊道:“大哥,他不是冬生,他是程如海!” 程如州:“程如海是谁?” 程如海顿时眼泪纵横,“哥啊,是我啊,我是夜生啊。” 程如州呸道:“管你野生家生的,离我娘远点。”他一把就将程如海扒拉一边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姜琳,“娘,回家了。” 因为当着程蕴之的面,姜琳自然不多管,她点点头:“咱们先走吧。” 程如山回头看了一眼,闫润芝示意他们先走,没事的。 程如海看碍眼的都走了,只是闫润芝扶着程蕴之还在,他有些忐忑,赶紧上前扶着程蕴之另一只胳膊一起往前走。 “爹,你身体还好?” 程蕴之点点头:“还行。” 程如海:“爹,这么多年,你怪我不?” 程蕴之叹了口气,“怪你干啥?当年那情况,我巴不得你们都划清界限,谁也别沾边。你媳妇儿孩子都好吧?” 程如海见爹不怪他,高兴地点点头,“爹,好,好着呢。他们也都挂念你呢。” 他瞥了闫润芝一眼,天色已晚,但是这样近距离他还是能看见闫润芝脸上的讥讽表情。他便很热络地道:“娘,我爹回来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 闫润芝:“!!!”娘个屁! 程蕴之很惊讶,歪头看看程如海,很是惊异,“老大,你叫娘啦?” 那时候闫润芝也年轻,家里突逢巨变,父亲大哥都死了,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几次寻死,被他救了之后对他非常信任依赖。别人就撮合说你俩名字这么像,大哥和她爹还有交情,又有救命之恩,肯定是缘分,凑一起过日子得了。 程如海姐弟俩闹得厉害,整天哭不要后娘,说后娘坏,他还想过要不就别结婚了。 不过他实在不忍心撇下闫润芝不管,后来还是明媒正娶。 结婚以后,她就换了个人一样,仿佛找到生活的奔头,再也不见过去的悲伤和害怕,很开心地当他的小媳妇儿。尤其有了冬生以后,她越发俊俏开朗,任何打击都不能再深入她的灵魂一样。 他觉得这婚结得挺好。 而且她对程如海姐弟照顾得无微不至,年纪略有些尴尬,她就把他们当亲弟弟妹妹一样疼的,就是老大总觉得那是后娘,迈不过那个坎儿,处处刁难她。她却不在意,说人心肉长,时间久了,他看到我的真心,总会感动的。 后来政策变化,允许女人孩子回村过正常日子,那时候她并不想走,是他求她把孩子带回村的。他不想几个孩子一直在那里,虽然批d得少了,可住在那里身上就背着枷锁,孩子从小被压抑着,总是抬不起头来。 回到村,乡里乡亲的,总是和善宽容一些吧。 她为了他,就带着老大和闺女还有冬生回村,这一分别就是这些年。 程蕴之想想,现在他回来也并不是弥补她,反而还是她照顾他,他心里对媳妇儿亏欠得很, 这会儿他觉得大儿子肯叫闫润芝娘,正是一种对她的弥补和肯定,因此他万分惊讶和惊喜。 程如海泪水涟涟,“爹,当然啦,我老早就叫啦。娘拉扯我们几个,含辛茹苦多不容易,还给我娶媳妇儿,我叫娘,侍奉二老,给你们养老是应该的。” 程蕴之很高兴,拍拍闫润芝的手,欢喜道:“你看,老大终于懂事了。” 闫润芝从来不做让人扫兴的事儿,她笑微微的,“是啊,可懂事呢。” 程如海眼皮一跳,生怕闫润芝拆台,立刻道:“娘,以前我猪油蒙了心,做了不少错事儿,伤了你的心,我知错了,娘你千万别怪我。”他看闫润芝没接茬,立刻道:“我让红花给你斟茶赔罪。” 程蕴之:“老大,啥事?” 程如海道:“爹,没啥事儿,您不是最喜欢咱们一家人亲亲热热和和睦睦的嘛,我都记着呢。” 闫润芝知道他想挤兑自己,不要当着爹的面闹腾,免得寒了他的心,毕竟刚回来,肯定想热热乎乎的一家人过日子。 说话间到了门口,天已经黑得厉害,这时候前面传来大宝小宝的声音,“爷爷嫲嫲,天黑啦,快点回家啦。” 程如海闻言扶着程蕴之加快步子:“爹,咱们赶紧回家歇歇脚。”他想得很明白,爹刚回来,兴高采烈的,最喜欢一家人团聚。闫润芝和程如山不可能在爹刚回来就闹,为了让爹高高兴兴的,他们也得装着自己和和气气的,这样他就可以带着老婆孩子搬回来。 程蕴之并不知道他们兄弟不住一起,就这点时间,闫润芝什么都没讲,他自然也不晓得。 姜琳已经开门点上灯,还点了马灯挂在院子里,又让程如山去南边小院儿先搬做饭吃饭的家什儿过来,再搬被褥等。 程如山把带回来的东西交给她,姜琳清点一下收在东厢,锁上门钥匙到时候给闫润芝不让人随便翻。 程如山领着程如州和大宝小宝去搬东西,出门碰到程如海扶着爹过来,他也没什么表示,跟爹娘说一声就先过去忙活。 程蕴之:“这是搬家呢?” 程如海笑道:“爹,为了接你回来,我们把咱家以前这个小四合院赎回来,先住在这里。等大队把咱们的大院子归还,咱们就再搬到大院子里去。” 程蕴之:“那你也去帮忙吧,不用守着我,我没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过来,现在回家更没事。” 程如海大喜:“中,爹,我也去搬。” 闫润芝这才缓缓道:“老头子,你不了解情况,兄弟俩……这会儿已经分家啦。” 程如海忙道:“那不是爹没回来吗,现在爹回来,我们兄弟当然也亲亲热热住一起。” 程蕴之却没当回事,他道:“兄弟大了,成家立业,分家也是应该的。”当年他和大哥感情好,可结婚以后,爹也说等百年后就让兄弟们分家。自己现在虽然还没死,可自己对这个家没有什么贡献,儿子们分家是必然的。有时候不是兄弟分家,而是兄弟结婚有媳妇儿孩子,不再适合兄弟亲密无间的。 他理解。 程如海道:“爹,虽然我和冬生分家,可我没和你分家啊。爹回来了,做儿子的尤其是长子,哪里能不养老呢?咱们家的规矩就是长子养老。” 长子继承绝大部分家业,然后负责养老、祭祖,这是他们家的习惯。 程蕴之开心道:“老大你这么孝顺,我真的很欣慰啊,我之前生怕你对娘和弟弟不好。现在看,是我多虑,爹给你道歉,不该那么想你。” 进了院子里,闫润芝:“都饿了,我去做饭,你们坐着说话吧。”她也不想老头子一回来就说扎心的话刺他,毕竟昨天才晕倒,万一再受刺激不好。她拿个板凳给程蕴之,让他坐在院子东厢窗外歇歇,她则进去找姜琳。 “宝儿娘,饿坏了吧?”闫润芝翻翻程如山买的一些食材,里面有农场买来的鱼糕,还有粳米糕,晚上直接切片蒸上,再做鱼、螃蟹。因为是河蟹,得赶紧吃,死了就不行。淡水鱼也是,时间长了不新鲜,赶紧吃才行。 姜琳给她打下手,闫润芝麻溜地收拾。 程如山几个送粮食、面缸等回来,商宝柱、商宗慧、孙知青等人也来帮忙,听说程蕴之回来,他们还送来礼物。这时候也没好东西,给鸡蛋、米面、蔬菜的就是很好的贺礼。 闫润芝也不推辞,都收下,乡里乡亲,关系好的就是这样,互相帮衬一下。 程如海还在那里跟程蕴之唠叨:“爹,要是搬过来,你看我是长子,是不是我住东间,你和俺娘住西间?冬生住东厢,让哥住西厢?” 程蕴之瞅了他一眼,“老大,你得跟冬生商量啊,你们哥俩的事儿。爹才回来,爹哪里知道啊?” 程如海:“爹,你回来,当然你当家啊。我们兄弟都听你的。” 程蕴之虽然喜欢一家人在一起,可他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年家里发生什么,他虽然不知道,但是用脑子一想也知道不会很愉快。 否则,老大怎么不一起去接自己?冬生媳妇和俩小儿子都去了,老大媳妇和孩子怎么一个不照面? 冬生是怎么把家里平反的,肯定不是动动嘴皮就好的事儿啊。 今早冬生穿衣裳,他瞅着儿子前胸后背好几个可深的伤口呢,虽然好了,可当时得多危险多疼啊。 他问都不敢问,心疼啊。 这时程如山又回来,把水缸搬过来放在院子里一个。 程如海就道:“弟,之前咱们虽然分了家,可那时候爹不在。现在爹回来,咱家平反,大院子也都得还回来。我看咱们还是住一起吧,守着爹娘,一家人和和气气,热热闹闹的才好。” 程如山把水缸放稳妥,双手撑着缸沿,抬头瞥了他一眼,“有一点你搞错了。” 程如海顺口问道:“什么?” 第36章 夫妻搭档 程如山道:“咱们家长子是大哥, 就算大队把大院子归还, 也是给大哥的, 跟你一点关系没有。” 程蕴之就知道冬生这么说是给自己留面子呢。要搁冬生以前的性子,他会直接说你都划清界限是外人, 你还是滚蛋吧。现在冬生成熟了, 知道顾忌爹的脸面。程蕴之知道兄弟俩肯定处得不那么平和, 他便坐着不动, 没掺和。 程如海道:“冬生,你这样、你这样说……” 程如山这样说就是用程如海的借口给堵回去,一点也没法反驳。 “可、大哥他不懂事啊。现在平反, 大队要归还我们的家产理应给我们才对。” 程蕴之:“老大,冬生说得对。大队归还家产, 大部分要给你大伯, 你大伯不在就给你大哥。你大哥不懂事,我们就帮他管着。咱们想要什么,你们要自己去挣。” “这、这里就是我们挣的啊,我们两百块钱赎回来的。”程如海急了。 程如山轻哼一声, “这里是我赎回来的, 我媳妇儿当家, 跟你没关系。”他冷冷地瞥了程如海一眼,吓得程如海立刻读懂他的意思:今日爹刚回来,给爹面子让你进门, 下一次再敢随便进门打不死你! 当初就算程如海对姜琳他们差一些, 只要给他们片瓦挡风雨, 程如山也不至于翻脸。住着这样的院子,把姜琳他们赶出去住窝棚,程如山无法接受,绝不原谅。 这时候刘红花带着程铁钢、程金刚和打碗儿过来,进了院子,她就喊道:“爹啊,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们啦。要不是有人不让,我们昨天一早就要去接你的啊。” 三个孩子也赶紧上前给爷爷磕头,亲亲热热地说话。程蕴之让他们赶紧起来,问问几个孩子年纪等等。 大宝小宝和程如州正好拿东西回来,看到以后,他俩让程如州把东西放在影壁墙那里,拉着他的手躲在院门楼下嘀咕。 大宝:“大哥,那些人可坏呢,想来抢咱们的家。” 程如州面色一凛:“抄家?!”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阴影和恐惧,也是他最憎恨的。 小宝点头,“是的,可坏呢。抢我鸡蛋,给我们吃馊饭,赶我去住牛棚!” 牛棚?程如州在劳改农场听了无数遍牛棚,那是非常糟糕的地方。他双手叉腰,“真坏!” 他瞅了瞅,从墙根抄起一根铜钱粗的棍子来,蹬蹬地走过去,对着正跟程蕴之喋喋不休的刘红花和程如海劈头盖脸抽过去,“混蛋玩意儿,欺负我弟弟,打不死你!” 他虽然心智低,力气却更大,那么劈头盖脸抽下去,当时就抽得刘红花嗷嗷的,程如海火了就夺程如州的棍子。 程蕴之忙道:“老大,你可不能打你大哥啊。” 这么一说话功夫,程如海也被抽了几下,疼得要命。 刘红花原本想带着孩子来哄哄老爷子,留下吃饭,搬回来住,结果被程如州抽了个结实,气得赶紧领着孩子跑,免得被打着。 大宝小宝两个站在南屋门口一边吃甜瓜一边笑微微地看着,拍手笑道:“再让你欺负我嫲嫲和娘,打不死你!” 程如州也追着喊:“让你欺负我嫲嫲和娘,打不死你!” 程如山压根没管,只管收拾东西,他也不和程蕴之解释。 程蕴之叹了口气。 大宝小宝跑过来,对他笑道:“爷爷,你别生气,我爹回来,他们再也不能赶我们去住窝棚!” 程蕴之心口一阵窒息,拉着大宝小宝的手:“咋还赶你们住窝棚?” 大宝道:“本来住这里,坏蛋赶我们住窝棚。我们又住小院子,我爹回来,我们又搬回来啦。” 小孩子说不明白,程蕴之就仔细问问,约莫的也能猜个大概。 闫润芝拿了水里绞过的手巾给他擦脸擦手,怕他难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咱们老头子老婆子的就别掺和。孩子们都大了,现在结婚有孩子,自己过日子。” 程蕴之握着她的手,歉疚道:“倒是我拖累你。” “你快别说拿人的话了。没你,我能有这样好的一家孩子?以后你就和我似的,能干就干点活儿,不能干就吃吃喝喝瞎溜达,孩子们的事儿不用管。”闫润芝拿了个洋柿子先给他垫吧一下,“等会儿吃饭。” 程蕴之却站起来,“咱们在农场吃过第一顿,现在大老远的回来,这第一顿饭得去老大家吃。” 程蕴之抿着嘴,憋着多少年不生的气,背着手就往外走。 闫润芝:“你说你干啥,突然还犟起来了。” 程如山道:“娘,让我爹溜达溜达吧。” 程蕴之就溜达出去,对大宝小宝道:“乖孙孙,给爷爷带路,看看你大伯家住哪里?” 大宝小宝就欢快地跑出去给指路。 姜琳跑到院子里,“这样行?”可别把老爷子气出好歹来,她虽然才和程蕴之接触,却感觉这是个轻易不生气,生气能憋死的。 闫润芝笑道:“咋的不行?咱也不能阻止他给亲爹请安,又不想整天看他来家里蹦跶烦人。以后他想你爹,就让你爹过去给他孝敬,不是正好?” 姜琳哈哈笑起来,这样也是很行的。 闫润芝:“饿了,咱们也不用等,你们先吃。”她给老头子做的手擀面,一份儿汤面,一份儿打卤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姜琳道:“等等吧,回家第一顿饭,一起吃。” 程如山还去拿了酒,对姜琳道:“你和孩子先吃,没事,爹不讲究这个。” 姜琳:“我吃了几块米糕,还吃了几个桃子,不饿呢。”她看看外面,想去看热闹啊。 且说程蕴之去了程如海家。 刘红花正在家里又哭又闹破口大骂呢,“太欺负人了啊。平反了,归还的房子,凭什么不给你这个老大?给那个傻子?傻子他懂?还不是老二家霸占着?爹回来,他都不给我们亲近,怎么就这么霸道啊?肯定他娘挑唆的!一窝子黑心肝儿的,那老妖妇和小妖妇……” 程如海:“你快别说了,明天等他们不在家,我和爹好好说道说道。爹最重感情,肯定会体谅咱们的难处,少不得会帮衬咱们的。老二家要住那小四合院就让他住,等大院子还回来给我们不是更好?” 这时候程蕴之到了门口,让文生领着大宝小宝在外面,不要进去。 因为天黑,程如海两口子又在闹腾,打碗儿做饭,所以都没看到程蕴之。 程蕴之径直走到堂屋门口道:“你们想和爹亲近,爹难道不给亲近的?快做饭给我吃,大老远的赶路,饿得很。” 程如海和刘红花见鬼一样对视一眼,跑出来,“爹,你咋来了?” 程蕴之:“我从劳改农场回来,也没个窝,不得投奔大儿子?” 刘红花气道:“爹,你看看,我们住的什么地方?土坯草屋子啊,还让老二给我们爬屋顶上捅漏了,漏雨漏得不像话啊,真是没法儿过日子的。老二两口子,简直是村霸,这要是过去几年,都得游街的!” 程蕴之紧紧地皱起眉头,多年的习惯让他已经不生气,不说别人是非对错,但是刘红花的话让他很不高兴。 可做公公的不能管儿媳妇,要管也是婆婆和男人管。 他对程如海道:“老大,你先做到位,做弟弟的怎么会不尊敬你?你说你弟弟为什么给你把屋子捅漏了?冬生虽然厉害,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刘红花抢着道:“还能有什么?老二家的是个知青,瞧不上老二,还要卖儿子和人私奔,她们自己要出去住窝棚的,怎么赖我们?老二一回来他们娘们儿就告状,让老二来熊我们,呜呜呜~~”她开始哭天抹泪的,“怎么的爹你回来也不给我们做主?任由咱们被人欺负?” 程蕴之:“老大,你爹我是脾气面一些,可我傻不?”他瞅着姜琳很好,知书达理,还给冬生生了俩那么好的孩子,对婆婆也孝敬,哪里都挑不出毛病来。老大媳妇居然污蔑人家卖儿子私奔,这不是结仇吗?这要是大嫂在,就得让她去跪祠堂反省了。 程如海跪在他跟前,“爹,儿子也没做错什么啊,还不都是政策啊?还不都是社会啊?” 程蕴之:“你把娘和弟媳一家赶出去住窝棚,跟政策和社会有啥关系?当初你娘带着你们,她可没亏待你们啊?你要说别的,我不知道,你娘是啥样人,你爹我一清二楚啊。” 刘红花立刻冷笑道:“算了,爹一看就老糊涂,被人家灌了迷魂汤,回来就找咱们的茬,根本不给我们撑腰的。” 昨天他们在农场,谁知道闫润芝怎么告状的,当然不会说自己家好。 老头子一回来就跑这里要饭吃,他是什么意思?老二明明挑回来那么多好吃的,怎么不叫她一家过去吃?真是欺人太甚呢! 程蕴之被刘红花气得直哆嗦。 程如海还跪在那里哭诉,“爹,当老的,要一碗水端平啊,不能看着大儿子没娘疼,没人撑腰,就只管小老婆和弟弟啊……” “啪”的一声,程蕴之给了程如海一巴掌,“你这个不孝子,那是你娘,你不叫都不孝,哪里来的小老婆?” 程如海立刻又赔罪认错,“爹,我错了,我错了。”他自己扇自己几巴掌,“爹你别生气。” 他对刘红花道:“赶紧做饭,杀鸡,让爹在这里吃饭。” 刘红花不动弹,却哭天抹泪地干嚎,说老的偏心,老二混蛋等等。 程蕴之原本满怀期待兴奋地从农场回家,想着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一起过日子,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现实,他叹道:“倒不如让我一直呆在那里劳改呢。” 没回来的时候各种想,会把孩子们的关系美化得无与伦比,认为肯定兄友弟恭。回来发现并没有那么好,怪不得老陈说回家也未必痛快呢。 他有些心灰意冷,转身就往外走。 刘红花还在那里喊:“回来就会偏帮小的,倒不如不回来!” 程如海让她不要胡说了,他追出来,“爹,你留下吃饭,住这里,儿子我养你。” 程蕴之却不肯,自家有公爹不和儿媳妇对面吵架的规矩。大儿媳妇不待见他,他留下这不是故意闹架么,家和万事兴,要是不和,那他还不如消失呢。 他出了门,望着漆黑的夜空,寻思着自己要去哪里?一时间茫然无措,竟不知去哪里好。 就在这时候,文生和大宝小宝拎着马灯从草垛后面跑出来,他们一直躲在那里没走呢。 大宝小宝眼珠子乌黑明亮。 大宝:“爷爷,走啦。我就说老妖婆不会给爷爷吃饭的。” 小宝:“我们要饿死了,爷爷快走。” 文生:“爷爷快走。” 程蕴之心里又酸又胀,被他们弄得又酸又软,他道:“你们不嫌弃爷爷又老又脏的?爷爷干不动了,没本事给你们买糖。” 大宝:“爷爷你多洗澡就不脏。我也脏,娘逼着我们天天洗。” 小宝:“我爹会买糖啊,就是我娘不给多吃,爷爷你来了,咱家还是我娘说了算吗?” 程蕴之笑起来:“当然是你娘说了算。” 小宝小肩膀垮下来,“那你能不能让我娘每天多给我两块糖啊?” 程蕴之:“吃糖多了烂牙,肚子里有虫虫,可了不得。” 小宝:……怎么和嫲嫲说一样?大人都是骗人的!糖罐子从来不长虫子! 文生从兜里掏出两块糖来,塞个小宝,“给你。” 小宝眼睛都亮了,“哪里来的?” 文生:“他们给的。”到底谁给的他也忘了,他只是一起玩,叫什么并不记得。 小宝开心地揣兜里,这两天给爷爷和大哥的又赚回来了。 大宝:…… 程蕴之牵着大宝小宝的手,文生拎着马灯走在头里,到家门口,姜琳和程如山去给知青点和商婆子送螃蟹刚回来。他们带回来很多,一家吃不完,大家分着吃尝个新鲜。 看到程蕴之回来,姜琳:“爹,正好吃饭。” 程蕴之点点头,有心说点什么,又堵得慌,索性什么也不说。自己不在家怎么过日子,自己回来还怎么过就是。 闫润芝看他回来,笑道:“我擀面条的手艺又高一大截,你要是晚点,可吃不上了。太香了!”她拿了酱油、醋、麻油过来,对姜琳道:“宝儿娘,看我给你调的料汁,是不是那个味儿?” 姜琳尝了尝,酸酸香香的,又清爽,还带着酱油的鲜味儿,她赞道:“好味道!” 这酱油不是大厂出来的,而是做农家酱的时候提取的秋油,跟买的酱油叫一个名字,但是比酱油更鲜美一些,也不容易得。姜琳前些天给人修屋子,人家没钱,也没什么鸡蛋,娘家村里做大酱得了酱油和大酱,就问姜琳能不能当鸡蛋使。姜琳尝了尝,觉得味道很鲜美,就要了一瓶子酱油加一小坛子农家酱。 农家酱是一年四季必备的,不管直接蘸葱、菜,还是炖茄子,亦或者炖鸡蛋,下饭又美味。 姜琳很喜欢吃,闫润芝就时常炸酱备着。 姜琳给程蕴之倒一些,“爹你尝尝,可鲜了。”她又给文生盛面拌面,问他喜欢吃什么。 程蕴之把面拌拌,尝尝,“不错!既鲜还美,吃下去回甘,舌底生津。”他夸闫润芝:“小润厨艺又进步了。” 闫润芝嗔了他一眼,什么小润的,一把年纪都有儿媳妇孙子,这不是让人家笑话嘛。 大宝小宝立刻就被小润这个称呼吸引注意力,嘴巴又快。 大宝:“小润是谁?妹妹吗?” 小宝:“是面条!爷爷说面条好吃。” 小哥俩立刻嘿嘿一笑,又捅捅文生。文生正跟姜琳嘀嘀咕咕,表示娘给什么就吃什么,乖宝宝不挑食。 姜琳就给他拌一点料汁,再拌一些菜,免得他不懂事吃得太咸。 “娘做的饭最香了。”文生张大嘴巴,像孩子一样大口吃面,一边吃一边夸,“我最喜欢吃面条了。” 程蕴之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孩子,小时候最喜欢和他娘对着干,让他吃面条说什么“老婆子才吃烂面汤”,每次过生日吃长寿面他都提条件。 姜琳看小哥俩在那里咬耳朵,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呢,眼睛里都透着狡猾的小模样,便提醒他们好好吃饭。 因为人多,大宝小宝又各人一个碗,家里碗不够,姜琳吃完面条,程如山把她的碗拿过去直接盛面条吃。 姜琳忙道:“我给你涮涮。” 程如山:“不用。” 姜琳看别人都不在意,便也假装不在意,她起身去屋里收拾一下,把被褥都拿出来。之前买的布、棉花,闫润芝都已经絮过。这会儿天还不冷,老两口一铺一盖就够。文生是大人,自己一条被子,卷个筒不需要褥子。 大宝小宝,还有程如山,姜琳有点犯愁。 文生和大宝小宝吃完,也跑到屋里来,上了炕开始滚棉被。 文生:“我要和娘一起睡。” 大宝小宝:“我也要和娘一起睡!” 三个人开始铺被子摆枕头。 闫润芝进来道:“文生,你和爷爷嫲嫲一起睡。这个炕小,睡不下的。” 大宝小宝:“是的,还有妹妹呢,给她留个地方。” 文生:“妹妹在哪里?”他左右扒拉着找妹妹。 大宝小宝:“笨啦,在火车上还没到呢。万一半夜到了没地方,麻烦。” 文生蹙着眉头看姜琳,“娘~~” 姜琳一哆嗦,对进来的程如山道:“不如你晚上陪大哥在西厢睡?” 程如山手臂搭在她腰上,垂眼看她:“……我要陪媳妇儿睡。” 姜琳:“……” 大宝小宝又开始摆弄,给冬生安排一个位置。 最终文生乖乖地给妹妹腾位置,跟着嫲嫲去西间。闫润芝让大宝小宝跟她和爷爷睡,大宝小宝不肯,要和爹妈一个炕。 姜琳:“先让他们在这里吧。” 闫润芝见姜琳这个意思,她就不多说什么,拍拍儿子的肩膀,牵着文生的手:“文生,去和你爷爷洗澡。看着点爷爷,别摔了啊。” 文生痛快地答应,又招呼大宝小宝也去。 等他们洗过回来,玩一会儿就睡觉,这两天赶路有点累,回来又做饭又搬家的也有点晚。 程如山最后一个进屋的,姜琳已经把大宝小宝安排好,她搂着小宝,把大宝留给他搂,他默默地上炕躺下。 睡到半夜,小宝突然爬起来,嘴里哼哼唧唧:“嘘嘘,我要嘘嘘。” 他白天吃了不少瓜果,半夜很容易起夜。 程如山立刻醒了,隐约看儿子撅着要朝炕上尿,他赶紧起身把俩孩子的小尿罐从炕下摸起来。 姜琳也醒了,点上油灯,顺便把大宝拍起来撒尿。 程如山拿小尿罐给他们接,俩孩子闭着眼继续睡,站在炕沿上,左摇右晃的。 姜琳本来能一觉到天亮的,结果别人上厕所自己也条件反射,她下去再回来,就发现撒完尿的小哥俩互相抱着歪在一边横着睡了。 这下她就要和程如山睡在一起了。 姜琳小声道:“你把他俩正过来。” 程如山闭着眼,鼻音浓重,“上来。”他也不睁眼,手举过头顶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臂往前一带,姜琳被他拉得差点趴在他脸上,她赶紧麻溜上炕,顺便吹灭油灯。 程如山一翻身把她扣在臂弯里,再收紧双臂,软玉温香抱个满怀,“睡吧。” 身体贴着身体,姜琳浑身紧绷绷的哪里睡得着啊!好几次想悄悄地从他怀里溜出来都没成功。 “你再动,我们就要动一晚上了。”程如山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姜琳瞬间不动了。 他低笑,轻轻拍拍她,“睡吧。” 感觉他没有要进一步的意思,只是搂着她,姜琳也不再紧张慢慢地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 第二天姜琳是被人看醒的。 她一睁眼就发现头上有一大两小三个脑袋,她满脸疑惑,“你们干嘛?” 程如山摸摸她的脸颊,俯首在她鼻尖上亲一下,“叫你吃饭。” 大宝小宝也凑上来,在她脸上亲一下,小宝亲得特别实在,吧唧带响,口水都留在她脸颊上。 吃饭? 姜琳赶紧坐起来,“几点了?” 程如山:“估摸八点吧。” 姜琳:……在乡下,这个季节七点起就算懒的,她居然睡到八点。 下面传来闫润芝的笑声,“宝儿娘别担心,我也才起呢,冬生做的饭。” 大宝小宝嘿嘿直笑,嫲嫲怕娘害羞,还得叮嘱他们不许笑话娘起得晚太阳公公晒屁股呢。 姜琳下了地,“爹和文生呢?” 闫润芝:“你爹领他遛弯去,熟悉熟悉。” 姜琳看向程如山,“你怎么不陪着去,爹刚回来……”估计对村里都不是很熟悉了。 程如山道:“没事,这是他家,随便哪里溜达去。” 其实是程蕴之特意不让别人陪的,他要领着侄子去祖坟那里看看,去念叨念叨,再在村里溜达溜达,看看现在的变化。再去大队走走,怎么个平反法儿,怎么还家产,给他和侄子怎么安排上工。 他不想回来吃闲饭,毕竟在农场就劳动,难道回家就吃干饭?他和侄子俩大男人,饭量很大,这一下家里的粮食得吃双倍的。 吃饭的时候,程蕴之领着侄子回来。这一趟不少人看到他,有犹豫一下就打招呼的,有看到就飞奔躲了的,也有愣住不知道是要道歉还要如何的,反正什么反应的都有。 毕竟当初打土豪的时候,有人带头把他们家的地、房子、家具、家什儿、粮食等全都拿出去,一样样地分。有用的分了去,没用的就烧掉、砸烂,比如好些书直接给孩子擦屁股,花瓶嫌太封建,装米面粮油都不好使,直接砸碎…… 原本程蕴之以为已经忘记的一些事情,居然还会那么清晰地浮现起来,原本以为并不憎恨的,其实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逛了这一趟,他感觉很累。 闫润芝和姜琳已经把饭摆下,让他们洗手吃饭。 姜琳看程蕴之情绪低落,就道:“爹,你们刚回来,先帮忙把东厢收拾一下。我想做个书房,以后谁要是看书写字就在那屋,大宝小宝上学也在那屋学习就行。” 程蕴之:“行,我瞅瞅。” 姜琳:“刚回来,别想着去队里上工,先熟悉一下。等大队开了平反会议,把该还的东西还给咱们再说。” 姜琳看程蕴之身体不太好,右腿走路的时候略有点跛,闫润芝说膝盖当年跪坏了,腿直不起来。姜琳就不想让他干活。程如山有工作,跑运输很赚钱,她也能赚鸡蛋粮食,闫润芝绣花也有收入。过不了多富的日子,温饱还是可以的。 闫润芝道:“听宝儿娘的,咱家宝儿娘做主。” 程如山:“爹领着大哥、大宝小宝学识字。”大宝小宝虽然爱听故事,也瞎编故事,但是认识不了几个字,只会写天下太平。 姜琳又给安排几样,免得程蕴之闲着没事儿干胡思乱想,或者觉得拖累大家什么的,有事干他就能找到自己的个人价值。 吃过早饭,姜琳还得去给人铺屋顶。 程如山:“我今日没事,陪你一起去。” 姜琳:“你说给我们拉瓦呢,什么时候啊?” 程如山笑道:“难道我会骗你?过两天戴国华来接我,先给你拉两车瓦再走,成不?” 姜琳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听爹娘要去铺瓦,大宝小宝文生立刻要跟着。 姜琳:“你们在家给爷爷嫲嫲帮忙,刚搬家好些地方乱糟糟的,需要收拾。爷爷嫲嫲力气小,需要男子汉们帮忙。” 大宝一听立刻道:“好!” 小宝小声嘟囔:“好啥啊你好,琳琳让我们在家里识字,多不好玩啊。” 像学校的学生那样,摇头晃脑地读书,好没劲。 姜琳:“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答应就做到。”她赶紧拉着程如山走了。 今天他们去黄寡妇家,拖了两天,黄寡妇挺着急的。 黄寡妇男人去年没了,她带着13岁的闺女青杏和小儿子国庆独自过活。家住在程玉莲家旁边,菜园和闫润芝的挨着,关系还不错。姜琳去给她家修屋顶,发现她家屋顶已经没眼看,再不修不是漏,是彻底崩坏的问题。 黄寡妇咬牙想买瓦盖上,但是家里根本没有现钱,愁得发慌。 姜琳虽然是生意人,对鳏寡孤独还是怀有同情心,她知道黄寡妇的难处,就让黄寡妇做工顶钱。姜琳设计好几样小绣活,闫润芝绣花,别人帮忙缝。现在青杏学绣花,闫润芝说做得不错,合格的。 这时候大队正忙秋收,商宝柱和商宗慧要去下地,姜琳就和程如山一起去。 黄寡妇让青杏和国庆在家里招待,她则去上工秋收。 姜琳先去粗略清点一下发给黄寡妇家的瓦片,数量差不多,另外还有少量水泥,可以封脊瓦。 她脱了鞋就要上墙,却被程如山抓住手。 她道:“你在下面帮我抛瓦片,我上去看看。” 程如山想说你女人家家的,在下面好了,跑那么高干嘛,但是想想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自从上一次她说他瞧不起女人,他就检讨自己,可又不想她累着。 “你注意安全。”他终是没再阻止她。 姜琳笑道:“我可怕疼,当然会小心。” 她爬上墙,看程如山紧张地瞅着她,她笑了笑,决定循序渐进,免得刺激他。她站在墙头,“可以了。” 程如山掂量一下,估算距离,试探着给她抛出第一块瓦片。 姜琳顺手接住,一点都不吃力,她力气还是很大的。 程如山:“……”他又默默地抛给她几片。 姜琳接到五片,就搬起来送到房顶上去,在一个位置固定好,然后继续接瓦片。 等数量差不多,先停下,准备铺瓦片。 青杏领着弟弟按照姜琳要求躲在远一点的地方,免得砸着,她一边绣花忍不住盯着姜琳看,越看眼睛就拔不下来了。她从来没见到还有姐姐婶子的能干这样的营生呢! 程如山看差不多,便直接跃上墙头,再上屋顶帮姜琳铺瓦片。 两人就开启了跑到黄寡妇家房顶上卿卿我我秀恩爱的模式。 程如山动作很麻利,中途还下去帮她和泥,再拎上来。 “要不你还是帮人买瓦吧,铺瓦片让别人来。”程如山跟她商量。 姜琳:“可以啊,我也没打算一直做工地。”一直做工地,到老只是个工人、工匠而已,管资源才能当老板嘛。不管从赚钱多还是省力来说,她当然也想当小老板呀。 前世她先给人打工很快就组织一伙技术好关系不错的,自己接单子做口碑,后来又成立小规模的装潢工作室。因为负责认真、技术过硬、细节讲究,口碑超好。业主口口相传,还介绍好多别墅装修的活儿给她,反正做得还不错。 程如山松了口气,他是真担心她一直爬高窜低的,万一摔着磕着。 晌午不到,姜琳和程如山就把黄寡妇家两间小屋顶铺好。 程如山先跳下去,直接对站在屋檐上面的姜琳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姜琳看看自己走到墙头那里也不远,这样跳下去多危险,他才让她注意安全,又引她冒险。 这个人! 程如山站在院子里,张开怀抱,仰头朝她笑,“来,别怕,摔了我给你垫着。” 他想让她对他彻底敞开心扉、放下戒备,完完全全地信任他。如果她能把生命安全交给他,她就会把身心都交给他。 姜琳看他那样认真地诱惑她,倒不像是逗着玩的,是真的想让她跳下去。 这要是给她摔了,她不得打死他! 可他眼神声音里都充满蛊惑,在煽动她冒险一试,表示他真的会接住她,让她可以放心把自己交给他。 她一咬牙,就朝着他扑过去,心里想着,反正他在下面垫着呢,摔了也摔不着她。 程如山看她果然朝自己扑下来,笑得很是开心,双膝微曲大手卡在她的腋下,稳稳地接住她,“我说可以就可以。” 他朝她笑,抱着她还轻轻抛了抛,她力气不小但是身体轻快。 想亲她。 姜琳心头热热的,视线一转,看到南边梧桐树下的青杏和国庆姐弟俩,青杏正一脸崇拜艳慕的眼神瞅着她。 姜琳吓了一跳,赶紧拍拍程如山放下他,太过分了,秀恩爱秀到别人家,教坏人家女孩子。 程如山放下她,两人洗洗手脚,他帮她把东西收拾一下拎上筐子,握着她的手回家吃饭去。 青杏看着他俩,脸都红了。 程如山和姜琳刚出去,就看到文生带着大宝小宝跑过来。 “娘,晌午了,吃饭啦。” 姜琳问问他们在家干什么,乖不乖,有没有听爷爷嫲嫲的话,有没有捣乱。姜琳让他们三个在家里给爷爷帮忙,爷爷给他们布置了任务,学识字顺便背一首唐诗。 大宝小宝背诵很快,认字不耐烦,敷衍了事磨洋工。文生明明从前都会,却也跟着大宝小宝一样,说自己不会,瞎念。程蕴之也不逼着他们学,经历过那些事情以后,他觉得孩子开心就好,学不学的呢,学多学少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他给他们讲故事,三个“孩子”听的无比认真感兴趣。 文生自己套个曲子,唱几句,大宝小宝俩用冬生琳琳改编了一遍,不过这一次冬生琳琳结婚以后有四个孩子了。 文生、大宝小宝、妹妹。 到了家,闫润芝已经做好饭,除了时蔬等家常菜,她和程蕴之还商量做了个腊肠炒烟熏鱼。烟熏鱼泡一上午,鱼肉撕条,油爆香花椒大料,然后料捞出来,再爆炒葱姜蒜,把腊肠炒得透明,加上鱼肉炒,加入酱油、盐、糖,小火焖软入味。 如果有米饭来一碗,那可香甜鲜美,没有米饭,把馒头放进汤汁里泡一下,吃起来也一样鲜美。 姜琳闻着味儿就口水得不行,“爹、娘,你们做的菜,都把食谱记下来啊。”正好给程蕴之找事儿干,省得老爷子生性敏感,闲着容易闹心事。 下午姜琳和程如山继续去帮人铺瓦,傍晚的时候,段长安送来一车瓦。程如山帮着把瓦卸下去,又跟段长安说晚上请他和朱俊杰吃饭,就在朱俊杰那里。 段长安高兴地说他去找朱俊杰打招呼。 程如山要跑运输,虽然自己和戴国华一辆车搭伙,可他觉得这种工作不是一个人做的,最好还是找两三个伙伴儿合作。 如果是别人,自然不会这样,毕竟司机是很吃香的职业,贸然找别人搭伙儿帮忙,万一让人把自己顶了呢?一般人是绝对不待这么干的。程如山想法不一样,他既不怕别人顶了自己,也自信别人顶不了自己。 姜琳给他收拾一些腊鱼干,让他带去给两人。 闫润芝做饭的时候,程福军亲自来请程蕴之,“二哥,咱们去大队说话。” 程蕴之他们在村里身份特殊,以前都是叫爷的,现在不流行那一套,但是也不能全按村里其他人辈分来,所以他们就按年龄来称呼了。反正他和程福贵也算一个辈分的,叫程蕴之一声二哥也行。 程蕴之倒是无所谓,对称呼之类并不执着。 他道:“要是正事,等冬生回来,我现在乍回来,也不管事。” 程蕴之从年轻时候就不管家事,都是大哥管,现在回来,他自然也不贸然插手。 程福军道:“有些事还是和二哥说方便,冬生毕竟年轻,有些事情说不开。” 程蕴之想了想,就跟闫润芝和姜琳招呼一声,他去大队部。 闫润芝赶紧悄悄叮嘱他,“要是大事,你就说拿不准主意回家商量,别自己做主。” 程蕴之点头,“我知道呢。” 程蕴之去了大队部,房子是他从小住的正院,结婚以后他就带着媳妇儿搬去偏院,现在重回故地,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除了程福军还有程福联以及其他干部,倒是没看到程福万那些碍眼的。他们主要想和程蕴之商量一下归还财物的事儿,有些东西早就分了,根本没法还,房子的话大队部各生产队部还用着,要是还了大队部都没地方。 他们也很为难,想和程蕴之提前商量一下。 程蕴之听了道:“书记、大队长,这个事儿我真做不了主。你们和冬生商量吧,要不你们问冬生媳妇也行。” 程福军等人没想到程蕴之现在这样没脾气,什么都不做主,什么都问儿子媳妇。他们也叹了口气,当年的二爷,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 程蕴之和他们说一会儿,因为各种复杂的因素,彼此相顾无言,说起来实在有点尴尬。 程福军他们不是坏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对他们出手,公事公办。 程蕴之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对他们也不会怀恨在心,但是二十来年的逆境沉沦,让他也没那么容易敞开心扉再称兄道弟。多年的运动让他养成不乱说,不主动开口的习惯。宁愿做哑巴不要随便说话,说出去的话就收不回来,可以被当成证据。 没办法,程福军只得先让他回去。 程蕴之走到巷口,正好碰到来接他的姜琳。他就把大队的意思告诉姜琳,要是老大总为这点事儿闹腾,叫程蕴之说还不如留给大队,不要还回来。 姜琳看他腿脚不好,过门槛的时候扶了他一把,回到屋里,闫润芝已经摆好饭。 姜琳:“爹,我有个建议。” “宝儿娘,你说。” “那大院子那么大,拿回来咱们现在也不合适住。”这时候还是敏感的,住进那么大的院子会遭人非议。 闫润芝:“我也觉得,太大了,空荡荡的,我们住不过来。” 姜琳又道:“我们租给大队一部分。另外拿回来一部分,修整以后办个小展览室,把咱们家的一些事迹展示出来,也好让社员孩子们知道咱们家的事儿。”她看了闫润芝一眼,“把外公家的事儿也一起摆出来。” 已经发生过的伤害,不可能当没发生过,埋在心头的那些伤痛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压抑不是办法,倒不如有个正经途径让人缅怀,让后来人了解。 闫润芝擦擦眼泪,对程蕴之道:“老头子,宝儿娘就是省城来的有见识,我觉得这个招儿好。” 程蕴之从来没想到还能这样呢,姜琳的建议很新奇,这就好比修村志、家族史,还是以他家为首。他还是有些顾虑:“犯不犯错啊?政策让不让啊?” 姜琳笑道:“咱们先和县文化部沟通,要是他们批准,肯定有县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下来操办。” 闫润芝也双手赞成。 大宝小宝听见,拉着文生跑过来,也不管什么事,就喊道:“我们也举手赞成,琳琳说了算。” 闫润芝让他们洗手吃饭。 吃过饭姜琳几个坐在桌前说话,文生带着大宝小宝做游戏。 程如山从外面回来,他脚步依然沉稳,只是一双黑亮的眼睛明波欲流,一看就喝了不少酒。他进屋看姜琳和爹娘商量事情,便径直坐在姜琳旁边,胳膊一伸揽住她的腰。 第37章 程如州 “说什么呢?”他问。 程蕴之就将姜琳的建议说给他听, “你觉得咋样?” 程如山点点头:“我觉得挺好。大队用我们的院子, 给咱们补偿, 这样爹娘就不用上工干活,在家里休养一下身体。” 其实院子不院子,他根本无所谓,只要有够住的地方就行。 从前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摘帽子,让死去的人得以长眠,让活着的人有尊严。至于院子房子还是穷富如何,他都无所谓,甚至连自己死掉也无所谓。 他凑近姜琳, 朝她笑了笑,“媳妇儿你真有主意,这个办法最好。” 当着老人的面姜琳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戳戳他搂着她的胳膊,示意他注意影响,“咱们支持继续办小学和医务室,展览室放在学校那里就行。” 程如山点头赞同。 程蕴之:“那冬生跟大队说说?” 程如山:“爹说就行。”他也不管爹娘在跟前, 低头亲了一下姜琳的脸颊, 起身扶着姜琳的肩头, 笑:“我喝多了, 先去睡。” 姜琳脸颊着了火一样, 又红又烫。 闫润芝若无其事, 程蕴之也没怎么的, 倒是文生好奇得很, 也闹着要亲亲。 “娘,我也要亲亲。” 姜琳赶紧道:“不行,你只能亲你媳妇,娘也不行。” 文生纠结地看看闫润芝等人,再看大宝小宝。 大宝小宝嘿嘿直笑,这一次没有支持他,说实话,他们不想把娘给大哥亲,只有他俩和爹能亲娘。 文生看他们不支持,嘟了嘟嘴,有些失落。 大宝小宝凑过去,一人亲了他一口,“好啦,不要不高兴。” 文生又一人亲一下,“现在行了。” 几人笑起来,闫润芝瞅着文生,寻思就算他好不了也没啥,大宝小宝和他感情好,以后也会帮忙照顾。 休息之后搞过卫生,各人都早早地上炕睡觉。 闫润芝想让大宝小宝跟着她们在西间,现在文生也跟着他们呢,俩孩子过去正好作伴呢。但是小宝不肯,在这点上他很坚持,白天可以和任何人玩,晚上他一定要看到爹娘,尤其娘。 大宝跟他保持一致。 大宝小宝过去一看,哎呀,爹睡在中间呢,本来应该他俩在中间,爹娘在两边的嘛。不过爹已经睡着了,嫲嫲说大人睡觉小孩子不能吵,因为大人白天很辛苦的。 他俩理解为爹娘睡中间,小哥俩得分开,小宝很自然就选和娘一起。 大宝就说:“咱们剪刀包袱锤,谁赢谁在娘那边。” 小宝瞪大眼睛,大宝咋和自己抢,不让着自己了呢?他有点委屈。 大宝道:“吃糖多给你一块,这个不让。” 小宝只好和他划拳,输了,委委屈屈地睡到爹那边去。 大宝喜滋滋地睡到炕头那边,留着中间的位置给姜琳。 姜琳真是服了他们为睡觉排位搞这么多戏。她先哄哄小宝,亲亲他,给他们讲故事。有她的关心,小宝乐得笑了一会儿,姜琳让他闭上眼睛,他就闭上眼睛秒睡。大宝听着故事也睡了。 姜琳想搂着小宝背靠着程如山睡,谁知他突然坐起来,把小宝从她怀里抠出去,放在自己另一边和大宝一个被窝。姜琳刚要说话,却被他俯身压在被子上。 姜琳心突突一跳,“……吹灯。”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她,“让我看看你。”他瞧着她,认真又专注,幽深安静的目光看得她直心慌。 “……你不困啦?” “看到你就不困了。”他笑了笑,俯首吻她,直到把她亲得晕头转向才吹灯,抱着她睡觉。 姜琳:“……”你把人亲成这样,就不想干点啥?你明明都顶不住了!你还硬抗! 程如山却真能扛得住,说搂着她睡就是搂着她睡,倒把姜琳弄得浑身又热又软,心里有个小爪子在挠啊挠的。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姜琳感觉他明明身体烫得要命,听着呼吸却平稳,她就不信他能睡得着,于是挑衅了他一下。 程如山:“……”他握紧她纤细的腰,声音暗哑,“你准备好了?” 他知道她害怕他,尽量给她时间适应他的体温和气息,习惯他的怀抱和亲吻,有多煎熬他自己知道。如果她已经准备好,他不介意现在就要她。 姜琳心头的小鹿狂奔,一秒钟认怂,“……没,睡吧。” …… 两日后程如山找时间陪着姜琳,带着大宝小宝去一趟大车店子赵家,正式上门拜干爹干娘,两家成了亲戚走动起来。 又过了两天,一早戴国华开解放卡车来水槐村接程如山。他们这一趟要跑几个地方,拉好几趟货去省军区,一走至少要半个月。 戴国华三十来岁,是名退伍军人,紫棠脸,中等个,之前就和程如山见过。程如山跟他讲一声,要先去拉两车瓦。 戴国华笑道:“去那小地方拉那种水泥瓦?怎么不去应县拉红瓦?还便宜点呢。”红瓦是烧制的陶瓦,比水泥瓦美观轻巧。 程如山立刻道:“你能弄到两车吗?” 戴国华:“没问题,不过要我们自己装卸。” 程如山:“我去找人。”他去跟姜琳说一声,然后去叫了商宗慧、商宝柱几个。 姜琳也要跟着去,却被程如山拒绝,“你在家里接收,今天给你拉两车。” 姜琳就把家里目前所有的钱都拿给他。其实她很想自己弄个小砖瓦厂专供附近几个公社,可以分两种,一种脱坯烧制,一种做水泥瓦。只是现在土地都是集体的,自己根本没有地建厂。 等拉完两车瓦,差不多傍晚,闫润芝做了饭,让程如山和戴国华吃过再走。她包的葫芦海米馅儿的饺子,给戴国华吃得直眯眼一个劲地说鲜。 “婶子,回头我让如山给你带白面和大米回来。”他们经常给部队送米面,关系好了,可以从部队买一些。 闫润芝笑道:“家里不缺吃的,你们在外面可别亏待自己,千万别犯错误。” “放心吧,不会的。” 姜琳给程如山收拾了提包,送他上车。程如山把包扔到车上,摸摸她的脸,“平反大会我回不来,你拿主意就行。不管有什么事儿不用怕,不好解决的就等我回来。” 姜琳点点头,感觉戴国华在车上笑眯眯地瞅他们,她赶紧道:“你快上车吧。” 程如山笑了笑,转身打开车门跳上车,朝她摆摆手。 文生和大宝小宝从外面野回来,瞅着程如山的车走了,他领着大宝小宝就追。 “爹!”他们大喊着。 姜琳赶紧道:“你们,回来!” 文生停下脚步,回头委屈地瞅她,“娘,爹走你咋不叫我们?” 姜琳:“不是你们三个害怕爷爷让认字偷跑出去捡豆子的?” 大队忙着秋收,程蕴之和文生还没安排活儿,程蕴之就让孩子在家里学俩字。大宝小宝腻歪被拘在家里,撺掇着文生带他们去拾高粱穗和豆子,拾了可以给大队挣工分,也可以自己拿回来。 结果程如山出门他们就没在家,怪谁呢。 这时候有社员来买瓦,“姜知青,有这么好的红瓦,我们能不能买红的?” 姜琳道:“这个瓦贵几分钱,其实水泥瓦一样用。” 瓦好,路远运费贵,自然也要贵一些。水泥瓦一片一毛五,红瓦至少一毛八,不便宜,但还是有人买,觉得更好看,气派,哪怕灰瓦上铺一圈红的也打眼。 姜琳无所谓,反正这时候是卖方市场,就那么两车瓦不怕卖不掉。这还不够,段长安那里还是要得空就帮她送瓦过来。 又下了一夜秋雨,社员们盖瓦的需求越来越迫切,姜琳就忙得很,每天早出晚归的。 这晚上回来,就见文生、大宝小宝三人都气鼓鼓的,也不像往日那样在院子里开心地玩儿。 她笑道:“这是怎么啦?” 闫润芝轻声道:“跟人打架了呗。” 小孩子善良又恶毒,对待和自己不一样的总会格外歧视。他们听大人说文生比自己爹年纪还大,脑子却不如自己,这可激发他们的优越感。只要见到文生就追着骂“大傻子,大傻子”。 文生倒是无所谓,反正在农场被人叫大傻州习惯了,大宝小宝很生气,就凶他们,结果他们骂得更凶。 大宝小宝还小,追不上打不过,文生帮弟弟吓唬他们。 结果那帮小孩子反而回家告状,说大宝小宝让大傻子打人。有些大人知道是自家孩子调皮骂人,教育孩子两句拉倒,有些却不服气。 狗蛋狗剩娘一起上门找闫润芝抱怨抱怨,让她好好管管孩子,说什么“傻子就好好呆家里,别处去乱打人”之类的。 闫润芝直接把她俩怼回去,“管好你们孩子别嘴贱追着骂人,保管一点事儿没有。我们宝儿娘说了,先撩者贱,犯贱就挨揍!” 气得那俩婆娘骂骂咧咧地走了,说什么再也不让孩子和大宝小宝一起玩儿,不买姜琳的瓦。 姜琳问大宝小宝:“哪家的坏孩子?告诉妈妈,妈妈去骂他们爹娘!孩子没教养,就是当爹妈的混蛋。” 大宝小宝说了几个,最后耷拉着脑袋:“都骂了。” 法不责众,而且小孩子不听话,就算大人说不能随便骂人,他们也会因为好玩跟着别人学样。而且有那么几个大人,听见孩子骂人也不认真约束,小孩子自然变本加厉。更何况,这时候乡下人本来就粗话连篇,不管大人孩子,都是把x、腚之类的挂在嘴上,粗俗不堪。 要认真去和他们计较,他们还会觉得你事儿多,你也可以骂,也没人不让你骂。 程蕴之就劝姜琳:“刚回来他们不了解,时间长了知道文生是个乖的,他们就不会再骂。为这点事儿,你去和他们撕破脸反而不美。” 他觉得儿媳妇是知青,脸皮薄好面子,去跟人家吵嘴不值当。而且他在农场已经习惯,大人孩子都叫文生大傻州,毕竟他的确也傻的。 姜琳却不想惯着那些婆娘,不过闫润芝已经骂回去,她也不必上门追着骂。 她对大宝小宝道:“狗蛋狗剩家,如果不来道歉,以后不卖瓦给他们。” 大宝小宝立刻高兴起来。 姜琳又去看文生,他乖乖地站在一边等娘训。 他虽然像个孩子,其实比大宝小宝还懂事,很听话从来不搞破坏。不过快四十的人,行为像个六七岁的孩子肯定会被人当傻子。 姜琳寻思他和大宝小宝一起,不肯学识字,整天跑出去野也不好。 她对大宝小宝道:“你们跟爷爷好好识字,看看是谁骂咱们,小本本记下来,等娘一家家和他们算账。” 大宝小宝有点犹豫。 姜琳:“这么点小事儿做不到?连个名字不会写嘛?” 大宝:“会,我学!” 姜琳笑了笑,又看小宝这个小滑头,“你们要是会念会写六个字,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新故事。” “真的?”文生和大宝小宝都凑过来,一脸激动,“学,学的。爷爷,快教学认字。” 看他们上钩,姜琳笑起来。大宝小宝虽然跟着爷爷嫲嫲学背书速度很快,但是不喜欢认字写字,尤其小宝屁股长了角一样坐不住。 至于文生,姜琳发现他很乖,学东西特别快,很多时候一学就会,喜欢抢着干活儿让她休息,别提多贴心。不知不觉,姜琳已经忽略他的外形,真把他当成大宝小宝的哥哥。 于是姜琳带着他去给人修屋顶铺瓦,若是有孩子敢骂他,她就立刻凶回去,吓得那些孩子再也不敢追着骂。 姜琳带着文生出入,外人看着他和程如山外形接近,年纪比程如山还大,跟姜琳又那么亲密,少不得悄悄议论。不过鉴于程如山的凶悍和姜琳的彪悍,还真没人敢当面说闲话的。大人议论人家男女关系和小孩子骂人傻子自然是不同性质,要是被姜琳知道,保管砸破他们家吃饭的锅。 所以哪怕马开花,也不敢公开说这种话。 等有些人听见文生叫姜琳娘,不但生不出说闲话的心思,又同情起来,多可怜的孩子啊。尤其他跟着姜琳干活,利索又板正,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的。渐渐的,人们同情的居多,再也没有孩子追着他骂傻子。 还有老人记得文生小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不落忍,就悄悄给闫润芝提供偏方,试着能不能帮他治治病,自然也只是心里安慰,无甚用处。 这日姜琳带着他去后庙子村铺瓦回来,日头西斜,秋风微凉,气温是最舒服的时候。 文生采了一大把野花跑回来,“娘,给你。”他塞给姜琳。 姜琳抱在怀里,笑道:“真好看。” 正走着,几个妇女下工回来,看到姜琳和文生,少不得嘀嘀咕咕一番。 锁头媳妇追上姜琳,“姜知青,我们家什么时候铺瓦啊?” 姜琳随口道:“我按照单子一个个来,你们什么时候买的瓦?” 锁头媳妇儿说了个日子,姜琳从包里掏出本子对了对,没有她。锁头媳妇纳闷道:“我早就说了啊,怎么没有?是不是你忘记给我写?” 姜琳明白了,“你说了,但是没交钱。” 之前要买瓦的时候,姜琳就跟她们喊过好几次,“明天去拉瓦,预订的赶紧交钱,我没钱垫付。” 有些人你不说清楚,他就觉得你有钱应该帮他垫付,他拖拖拉拉还不想还呢。 还有买瓦这事儿,明明是自己家屋顶漏了,应该积极主动,但是有那么几户人家,整天就会唉声叹气,又怎么怎么不好了,可姜琳已经拿出改善方法,他们还是只会唉声叹气,不见实际行动。 对于这种人,姜琳呵呵,随便你,反正不是我家屋顶漏。 大部分人积极交钱,因为姜琳说按照收钱顺序发瓦,谁也没的特殊。姜琳这里有账目,有些人家几块,十几块,还有人家凑钱买两三百块钱的。锁头媳妇并没有记录。 锁头媳妇有些讪讪然,“是吗?我记得交了呢。” 姜琳:“你交的是修屋子的,不是买瓦的啊。” 后面有妇女听见,也跑过来,“姜知青,我们也要买瓦,晚上去给你交钱。” 实在是扛不住了,邻居都挂上瓦,自家还是麦草的,实在是难看。关键前两天又下了一场雨,雨不大,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渗透漏雨。 姜琳让她们只管去,她领着文生回家。 程蕴之带着大宝小宝在搓棉花纺线,顺便背点唐诗三字经。 虽然姜琳让程蕴之不要干活,可他闲不住,下地出大力气不行,他就跟大队申请帮忙纺线赚工分。扬红大队庙子连队有纺织副业,都是自己收棉花、弹棉花、搓棉条、纺纱、织布、染色等。 “妈妈,我们学了新诗。”大宝小宝看到姜琳和文生回来,立刻跑过来。 姜琳笑道:“背来听听啊。” 大宝立刻站得笔直,两只小手贴着大腿,“回乡偶书,妈妈你说是谁写的?什么朝代?” 姜琳:“!!!”你以为我真不会?我不过是好些年用不上而已,少小离家老大回我还是会的。 她朝着小宝笑笑:“来,你先说说,我看你会不会。” 小宝:“我知道!回乡偶书,贺知章,甜代大诗人!” “哈哈哈。”姜琳和大宝几个笑起来,这小子整天就想吃糖。 背诵的时候,爷爷教他,“唐代大诗人。”他就自己补充一句,“唐代一定很甜”。然后就记成甜代大诗人。 文生立刻道:“我也会,少小离家老大回……”他背诵一遍,很得意地扬起下巴,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姜琳:“文生棒棒哒。大宝小宝也棒棒哒。” 小宝:“娘,是不是奖励一块糖?” 姜琳:“奖励你一个唐代就好啦,甜三百年呢。” 小宝撇嘴:“琳琳好狡猾。” 闫润芝已经准备做饭,笑道:“琳琳都被你练出来了,随时随地防着你这个小滑头呢。” 姜琳去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晚饭是鸡蛋疙瘩汤,用一点油一把葱花炝锅,把西红柿碎放进去炒出红油,然后添水烧开,把已经搅拌好的面团碎碎倒进去,再把鸡蛋液倒进去,撒上一把碎菠菜或者其他绿叶菜,搅拌均匀就可以出锅。 香喷喷的,姜琳能喝两大碗,不需要吃主食。 闫润芝看她吃得香,还要馋她,“没有地豆子,要是有地豆子放点小碎块进去,更好吃呢。”地豆子就是土豆,老太太喜欢叫地蛋、地豆子。 姜琳:“咱也种点土豆呗。” 闫润芝:“咱们这里种的少,不顶种,个头越来越小,不划算。” 土豆这种作物喜欢高寒,一般在东北西北地区育种以及大面积种植,温度高的地方种子会退化,种一年小一圈,两年后就成了小豆豆。当地种土豆觉得浪费地方,不如种点倭瓜之类的,也能囤起来吃一冬天。 除了疙瘩汤,闫润芝还做了几个番瓜饼,西葫芦科的小瓜和鸡蛋也是好搭档,擦成丝撒盐杀杀加上鸡蛋面粉,放在油里煎成饼,香甜可口。油少不腻,可闫润芝还是做了料汁蘸着吃。 只要姜琳和孩子们发出赞叹的好吃声,她心底里就涌出一种开心的感觉,好幸福。 对她来说,一家团聚,儿孙满堂,就是最大的快乐。 姜琳刚吃完,来了几个交钱的妇女,有锁头媳妇和狗剩娘。 程蕴之吃完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出去遛弯,姜琳接待几个妇女。 大部分人都痛痛快快交钱,还要感谢姜琳帮忙,也有那么一个半个的不是柠檬精就是杠精,总要挑刺挑毛病,要求每一片瓦都要光滑平整,不能有沙眼等等。 甚至看到姜琳家改善伙食,觉得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都被姜琳家吃掉,心里极其不舒服,言语间难免带上酸溜溜的刺。 其中一个就是锁头媳妇。 “姜知青,我家吃饭都紧张,你说这钱能不能先缓一缓?等年底分了粮食再给你?”锁头媳妇看姜琳家饭桌上有鸡蛋饼,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有一种吃自己的肉疼感。地主婆子就是地主婆子,鸡蛋留着换钱大家都不舍的吃,他们家就这么吃掉了,真是败家啊! 姜琳:“行。” 锁头媳妇面有得色,都说她不赊账,这不是给自己赊账了?“那就这样说好啊,我原本说买五十个脊瓦,现在加三十。” 姜琳:“可以。” 锁头媳妇更高兴,“姜知青,要不,我再加一百片平板瓦吧,我们家……” 姜琳笑了笑,“都可以啊,你要一万片也行。” “嗯?”锁头媳妇觉得不对劲了,“姜知青,你啥意思?” 姜琳:“就是年底再说呗。” 锁头媳妇被噎得脑袋往后仰了仰,立刻不乐意了,“我买瓦你赚钱,你咋还这样?要是我不买你的瓦,你能吃鸡蛋饼?” 姜琳看她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不客气道:“我说这位……我不太清楚称呼啊,你给钱买瓦,你不给钱就是来浪费我的时间,以后都不必找我,我不赚你的钱行不?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好走不送。” 一副我家是你养活的架势,脸那么大?我吃鸡蛋饼关你屁事? 你买那几片瓦,我能赚几分钱? “你态度怎么这么差!有你这样做买卖的?”锁头媳妇更不高兴,开始指责姜琳,她大声说着想让其他妇女也听听,让她们都不要找姜琳买瓦,“她就是想赚钱的,不知道要赚我们多少呢,我们找别人买去。” 看她存心来捣乱,闫润芝就要来帮忙,姜琳让她只管吃饭。 一个泼妇而已,她自己可以搞定。 锁头媳妇这样吵吵,如果是土生土长的,肯定碍于压力怕被村民们排挤而忍气吞声。 可姜琳不怕啊,她修屋顶卖瓦首先为赚钱,不是为做慈善,买别人口里的好。只有赚到钱,有利可图,她才会想做大、做口碑。 她爱这个家,不代表她爱这个村啊。她只当村是一个落脚点而已,并不会和别人那样被村里的人情世故给缠住不得不妥协。再者她是知青、婆家以前成分不好和村里人的关系本来就微妙,她更不在乎。 谁也不是为谁活着,谁也不能骑在谁头上拉屎! 姜琳笑了笑,对锁头媳妇道:“你要诚心来买,我帮你,你要是来捣乱,你趁早滚蛋。我怕忍不住揍你!” 锁头媳妇想起她打刘红花,不由得瑟缩一下。 姜琳又对几个媳妇儿道:“你们要是听她的,就去别处买。一毛五一片瓦不错,它能自动从瓦厂飞到你家屋顶上?要请人批条子,拖拉机运输,给人家工钱,这些难道不要出钱的?一片瓦不加个三四分钱,它真飞不到,自己去批条子拉瓦自己铺,请便!” 立刻就有妇女表示自己不听别人胡叨叨,“姜知青,我们是来交钱的,请你帮忙。” 秋雨绵绵的,家里屋顶不等人。 锁头媳妇儿看她们交钱,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也怪有意思,钱给外人赚?她家赚了好几千块钱,这会儿拉两车瓦囤着,先赊给我们怎么啦?” 姜琳刚要一巴掌扇出她去,这时候程玉莲从外面进来,朝着锁头媳妇劈头盖脸骂道:“你个占便宜没够的,咋的,你还想不花钱让人家给你买瓦?你咋不把全村的瓦都给买上?你不是才去别人家狗腿了一趟,又跑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故意找茬的?” 程玉莲身经百战,一看这人就知道她屁股朝哪边坐,锁头媳妇是二队的,马开花的狗腿子,必然是来给姜琳捣乱的。 锁头媳妇还想狡辩,说自己修了屋顶要买瓦,不过想先赊账买点红瓦回去铺,哪里知道姜琳态度那么差。 程玉莲骂道:“滚滚滚,还给我装呢?你去马开花家买不就好了?这么多年不见你们给大家伙儿张罗买瓦,这会儿来装大尾巴狼?” 如果没有拖拉机或者卡车,去远地方运输不划算,而且都是本村的,亲疏远近关系错综,有时候也很烦。说到底还是因为赚不到大钱,村里干部也不爱张罗,觉得管好自己那点事儿就够了。 现在姜琳做,马开花就认为她抢自己儿子的生意。她还伙同程如海一起给人家修屋顶铺瓦,可惜怎么都竞争不过姜琳。 马开花就让程福万去公社走关系,从东山那里买瓦,让那个瓦厂不要卖给姜琳,这样方圆二三十里的生意就都是他的,可惜人家瓦厂和他们不是一个公社不买账。她又想让程福贵警告一下段长安,让他不要给姜琳帮忙。 程福贵最近忙着钻营想活动一下调去别的县当干部,根本没空理睬这点小事儿。 所以,马开花自己动脑筋,会意锁头媳妇找姜琳的茬,让别的妇女不要从她这里买瓦。她自以为做得高明,就算姜琳知道也没用,反正她没做什么,而且就因为锁头媳妇说几句风凉话便翻脸,那才是没涵养,别人更不会从她这里买瓦。 她要让姜琳把两车瓦砸在手里! 哪里知道,程玉莲一眼就识破其中的弯弯绕,她就见不得那帮人得瑟! 锁头媳妇看程玉莲来骂,吓得赶紧跑了。 程玉莲对姜琳道:“姜知青,你别搭理这些人,以后有老婆闹事你跟我讲,我来骂她们。真是坏心眼子,自己不好好过日子,整天盯着别人!臭毛病!” 姜琳笑道:“幸亏你来,我都要揍她了。” 大家都笑起来。 姜琳又看向狗剩娘,道:“你家狗剩追着我们文生骂是咋回事?” 狗剩娘忙陪笑道:“就是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儿的,咱们大人不和他们掺和。” 姜琳:“不是你找上门来的?” 狗剩娘赶紧赔不是,“姜知青真对不起,之前俺不知道。回去以后我婆婆骂了一顿,我觉得不大好,一直没得空来和你说一声呢。” 她那天找闫润芝以后,回去就被邻居商家老婆子给点乎了,让她别去姜琳跟前掐尖要强的,小心挨揍。后来又看文生那样,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姜琳看她道歉就不和她一般见识,让她交了钱记下回头给她发瓦。 等交钱的妇女们走了,姜琳请程玉莲屋里坐。 程玉莲道:“大队委托我来问问平反大会的事儿。” 程福军问程蕴之,程蕴之只说拿主意的事儿找冬生媳妇儿。程福军一个老爷们,不可能找人家媳妇儿说话,就委托程玉莲问。 姜琳正等着这个事儿呢,她先问问大队的意思。 程玉莲道:“县委派干部来主持工作。”开大会对大队来说不困难,反正总开,不过就是开个大会给程蕴之家正名,关键是财物,尤其院子。 姜琳会意,“主任,我们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过去的就过去,揪着不放没意思。只是你看我爹娘年纪大了,两人一身病,我大哥又那个光景没法养活自己。大队是不是得有个章程,以后怎么补贴接济他们?” 程玉莲:“行,这个事,我给申请。” 姜琳又把其他要求说一下,“如今大队部、各生产队部还可以用那院子,就是要按季度给我们家生活物品补偿。”说完她停顿一下,看着程玉莲。 程玉莲:“我觉得应该。” 姜琳继续道:“能不能在学校里给我们单独一个小院,几间屋子就好,让我们把祖上这些年的事迹陈列展览正名,也好让人知道我们是光明正大地平反,免得有人说闲话钻什么的。” 姜琳强调的是抗战期间做了什么,以及平反以后怕人家挑刺说名不正言不顺,她一点都不提运动期间受到的伤害,免得刺激某些干部的神经。 程玉莲叹了口气,“叫我说,也是应该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一些老家具,当初没收的牲口、粮食等等,现在肯定没得还。还请折算成粮食、工分按季度还给我们,另外希望能给我们几亩自留地。”姜琳:“要是能答应,咱们就这样。” 有了土地、工分、粮食等生活物资补偿算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这个返还财物弹性也很大。 程玉莲都记下来,然后跟姜琳告辞去了大队,程福军和程福联等人等在那里。 程玉莲说了一下,程福军倒是觉得没问题。 程福万不同意,“用他家房子还得给钱?这是什么作风?这不还是地主习气?” “你就别张嘴闭嘴地主了,人家是革命乡绅!”程玉莲不客气地怼回去。人家都平反了,你还在这里找刺,怎么那么坏。 经过商量,程福军和程福联同意继续用大院子,但是要给程如山家补偿。先把程如山赎屋子二百块还他,再拨给他们五亩自留地,另外按季度给钱,粮食、猪肉、油、棉花等物资,保证程蕴之、闫润芝、程如州的生活。同时在小学开三间展览室,把程家和闫家的事迹整理造册,人家没要求说明在运动期间受到的伤害,他们也不必觉得不舒服。 程福万不同意,“公社不批准,凭什么给他们自留地和钱粮食?这是搞特殊!” 程福军道:“这点事儿无关政策,我们还是能做主的。大队革委会投票决定。”公社给盖大队部生产队部?这么多好屋子,没有上万块钱哪里盖得起来?为了不让某个生产队有意见,就算在大队的范围里,由大队从提留粮里出就好。 投票的话基本就过了,程福万只得干瞪眼。 商量好了,程福军让程玉莲跟姜琳说。等姜琳答应,会计王纲起草说明文件,一式三份给县革委会、公社革委会各一份,请县里来人主持平反工作。 过了几日,上午,姜琳带着文生给人铺屋顶呢,就听见大喇叭嗤啦嗤啦地喊:“全体社员注意啦,全体社员注意啦,县革委会赵书记、公社书记程福贵下乡主持关于程毅、程荣之、程蕴之一家的平反工作。今晚上吃了晚饭,都到大队部的场里来开全体社员大会!全体社员大会!” 大喇叭一遍遍地喊,从前开批d大会也这样大喇叭喊,一个调调。 商宗慧开心地拍手,“姜知青,太好了,恭喜你们。” 姜琳也由衷地开心,她看文生,却见他歪着头一脸茫然,慢慢地眼神开始变化,直勾勾地瞪着某处,脸色也阴沉起来,牙关紧咬手都开始发抖。 姜琳吓了一跳,忙柔声唤他:“文生,你想什么呢?娘渴了,咱们下去喝水吧。” 他却没有反应。 姜琳慢慢地靠过去,轻轻拍拍他的手臂,“咱们下去吧。” 程如州突然把她扑倒在屋顶上,提起拳头朝着她面门砸过来。 “住手!”商宗慧吓得大喊一声。 “文生!”姜琳立刻唤他。 程如州的拳头擦着她柔软的发丝骤然改变方向,狠狠地砸在旁边的瓦片上。 姜琳瞪大眼睛,只见他眼里一片漆黑如古井,她轻声安抚他,“文生,我是娘啊。”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涌动着暴戾的情绪,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文生。他大手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握了握,随后猛得发力把她推开,他力气太大,一下子把姜琳推得滚了一圈。 商宗慧扑过来拉住她,两人惊起一身冷汗。 商宗慧:“姜知青,你快下去。” 姜琳:“文生怎么办?” 商宗慧:“我盯着他。” 程如州突然挥拳砸向那些瓦片,他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接连捣了几十拳,砸破好几片水泥瓦,双手鲜血淋漓。 姜琳忍不住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文生,文生,别砸了!” 他扭头看她,眼神陌生又冰冷,下一刻昏了过去。 姜琳扶着他,却不敢立刻弄醒他,商宗慧便喊了人来,一起把他抬下去。 等他平安落地,姜琳松了口气。商宗慧帮忙把程如州背回去。 闫润芝在家绣花,程蕴之纺线,看到他们送文生回来,吓了一跳。 “怎么啦?” 姜琳道:“估计受了刺激,突然变了个人。”她简单说一下方才的事儿。 程蕴之赶紧帮忙扶着送上炕,面色沉重道:“这么些年没这样,我还以为再也不会了呢。” “老头子,咋回事?” 程蕴之道:“大哥没的那年冬天,文生突然变了个人,六亲不认的。把农场两个总找茬祸害大哥的干部给打了,一个打断腿,一个砸断鼻梁,后来那俩人都转业去了另外单位。他被农场关了一个月禁闭,出来就更糊涂了。” 姜琳:“看来有些事会刺激他。” 程蕴之道:“从这会儿开始我陪着他,除非他清醒,你们都别到跟前来。” 曾经有干部怀疑他是不是装傻,把从来不发脾气的程蕴之气得大发雷霆。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懂得什么装傻?一装还二十来年?他把自己变成一个爹疼娘爱没有烦恼的孩子,受了刺激就变成复仇者,六亲不认没有任何理智。他也不是勾践那等大人物,哪里来的那种隐忍和智慧? 他是真的疯了。 程蕴之虽然觉得他不乱打人,可他还是怕有意外,所以自己守着更好。 姜琳:“宗慧,你不要告诉别人。”村里人如果知道会更歧视排挤他,也会变相刺激他。 商宗慧:“你放心,我知道呢。”他继续去铺瓦片。 等大宝小宝回来,姜琳又叮嘱他俩一下,让他俩暂时离文生哥哥远点,等他正常了再一起玩。 大宝:“文生好可怜啊,他什么好起来啊?” 小宝:“我愿意分他一半糖。” 下午领导们到村里,大队派人来请程蕴之和姜琳,说县领导来了,要见他们。 闫润芝道:“你们去,我守着文生,没事的。” 程蕴之:“不,你们去,我在家里,就说我腿病犯了走不了路。” 闫润芝留下陪他,姜琳就领着大宝小宝一起去。 赵书记坐着吉普车来的,由程福贵等人陪着,前呼后拥的,再加上扬红大队的干部们,呼呼啦啦一大群,热闹得很。 姜琳带着大宝小宝过来,立刻就有人喊:“来了来了!” 那一大群人立刻让开一线,让他们过去。 赵书记面相很和气,看到姜琳笑起来,“这位就是小姜知青啊?” 姜琳上前跟赵书记问好。 赵书记主动和她握手,“小姜是个有眼光有追求的知青,很好。” 姜琳:“多谢书记,我爹这些天腿病犯了,不好意思瘸着腿出来,不好看。就让我带着孩子过来跟赵书记道谢。” 程福贵和程福万脸色不好看,觉得程蕴之是故意的,给他们脸色瞧,岂有此理! 程福万刚要开口,程福贵瞪了他一眼。 赵书记笑道:“没事,我们一起去看看。” 程福贵道:“书记,要不还是晚上开会的时候再见。到时候我让人把他给抬过来也是一样的。” 进门去看程蕴之,他咋那么大脸! 赵书记却坚持,他在县里负责统战工作,这一次下来主持平反大会。既然已经给平反,那自然是平反大会要开,财物要归还,人也要慰问,展览室也批准,做得漂亮彻底一些,否则不如不做。 程福贵见他坚持,也只得同意。 赵书记很亲热地拉起大宝小宝的手,看这俩孩子长得这样漂亮,一模一样的,任谁都会稀罕。有跟着来的文化部的工作人员立刻拍照,到时候要刊登在报纸上的。 一群人簇拥着赵书记去姜琳家,还有程福万组织的锣鼓队吹吹打打的,要多喜庆有多喜庆,不知道的以为结婚呢。全村没去上工的老人孩子都跑出来看热闹。 到了门口,程福贵立刻上前和程福万一起推开门请赵书记进去,姜琳这个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反而被挤到后面去。 一个人拍了拍她,笑道:“姜知青?” 姜琳扭头看,眼前是个时髦漂亮的女青年,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脖子里系着一条绣花的手帕,竟然是曾泓洁,她惊喜道:“曾干事,好巧啊。” 曾泓洁笑道:“我是文化馆的嘛,这事儿就归我们管。” 姜琳忙邀请她家去,“我们又做了好多,打算有空拿去城里请供销社的人帮忙卖呢。” 曾泓洁双眼晶亮:“那我先睹为快,挑几条合意的。” 姜琳领着她进去,曾泓洁看到满园的时令花卉,惊喜交加:“好漂亮的小院子啊。” 姜琳:“都是我娘爹侍弄的。” 曾泓洁惊讶地看着她,还没见过有下乡知青嫁给农民满口欢喜地叫爹娘呢,更何况还是成分不好的,一般会被笑话堕落,没想到姜琳竟然能坦然自若,也是个与众不同的。 赵书记已经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屋里去。 西间的程蕴之和闫润芝听见,赶紧下地迎出来,不想让他们看到文生那样。 两人一下地,先看到的是程福贵和程福万兄弟俩,对上程福贵阴冷的眼神,程蕴之当下就迈不动步子,不想过去与他们为伍! 赵书记笑容满面,“程蕴之同志,你好啊。” 一声同志,叫得程蕴之如遭雷击。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也可以被叫为同志,而不再是地主坏分子、地主黑帮分子等等。 赵书记立刻把大宝小宝交给闫润芝,上前握住程蕴之的双手,“腿上有病,找时间去县医院检查看看,早治疗早利索。” 程蕴之喉咙被什么塞住,眼眶通红,一个劲地点头却说不出话来,他用尽全力克制才没有像在农场那样失态。 闫润芝道:“赵书记别介意,老头子感受到领导的光辉照耀,高兴坏了。” 程福万:“程如州呢,书记来关心,他怎么不过来?” 闫润芝忙道:“他和个孩子似的,贪吃贪睡,这会儿在炕上睡了。” 赵书记来之前就了解过,程如州智商和六七岁孩子差不多。他不去说那些戳人伤疤或者不愉快的事情,只说开心的,平反等等。 屋子不是很大,人又多,显得拥挤。赵书记说几句热络的话,表示晚上开大会,到时候让他们都去,就想告辞。 程蕴之点点头:“多谢党的关怀,去,保证去。” 赵书记就告辞,程蕴之忙送出去,闫润芝领着大宝小宝也跟上去,姜琳和曾泓洁在院子里说话,见状忙告辞。 程福贵和程福万落在后面。 炕上的程如州突然一跃而起冲出去,路过灶台的时候抄起案板上的菜刀,三两步跃出堂屋门口,挥刀朝着程福贵的脖子砍去。 第38章 维护 姜琳回头看见程如州抢过来, 她下意识的念头不是去阻拦,而是扑过去把大宝小宝摁在自己怀里。 与此同时, 程福万正好看到,吓得立刻惊叫:“大哥——” 闫润芝也看到,吓得脸色惨白, 不会动了。 程福贵被弟弟一提醒,下意识地侧身抬胳膊一挡,“噗”一刀狠狠地砍在他右小臂上,顿时血花四溅。 程福贵疼得大叫一声,拼力推开程如州。程福万愣了一下立刻去阻止,却被程如州一脚踹翻在地。 程如州还想追着砍程福贵,手里的菜刀因血打滑脱手掉在地上。他看程福贵要跑, 合身扑上,一下子把程福贵面朝下扑倒在地,张口就去咬程福贵的耳朵。 “啊——”程福贵疼得惨叫起来。 “我杀了你!”程福万捡起菜刀朝着程如州劈过去,却被赶来的姜琳一棍子扫飞。那边闫润芝死死地搂住姜琳推给她的大宝小宝, 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如州和程福贵。 程福万甩开姜琳, 上去打程如州, 程如州却不知道疼一样,只死死地抱着程福贵,狠狠地咬住那只耳朵。 一切不过是瞬间发生的。 赵书记已经走到门外去, 听见院子里一片惨叫混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福军和程福联几个也跟着出去的, 忙回头问怎么回事。 这时候有人喊道:“砍人了, 砍人了!” 程蕴之一瞬间冲回去。 赵书记也吓了一跳, 不过终归是运动年间过来的干部,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这种事只是吓一跳就恢复如初。程福军忙大喊治保主任,他们几个回头往院子里冲,又有人保护赵书记躲远点。 这时候上工时间,来看热闹的只有一些老人孩子,他们吓得尖叫着往外跑,在门口和程福军等人挤在一起。 等治保主任几个抢进去,程福贵的耳朵已经被程如州给咬下来一半,程福万拼命地打程如州,程蕴之则扑在侄子身上替他挡着。 程福军把程福万扯开,程福联把程蕴之拉开,治保主任一棍子敲在程如州后脑上把他敲晕过去,这才把程福贵救下来。 “赤脚大夫,赤脚大夫!”程福万眼睛都红了,赶紧把程福贵给抱起来,只见那胳膊血流不断,深可见骨,千万别废了! 他瞪着血红的眼,朝着程蕴之几个嘶吼,“你等着,等着弄死你们!” 姜琳赶紧去看程如州,还好治保主任力道有分寸,她赶紧用力捏开程如州的牙关把耳朵给抠出来扔地上,太恶心了!! 程福联喊道:“耳朵,耳朵,快拿去兴许能接上!” 程福万目眦欲裂的样子,叫嚣着:“王连长呢,来没来!立刻把程如州这个坏分子抓起来,就地枪毙!”王发奎是公社民兵连长,有就地枪毙右派分子的特权。尤其赵书记在下乡,有人持刀砍人,枪毙也是活该。 姜琳看赵书记的一个秘书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她骂道:“赵书记还没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在水槐村作威作福骑在大队干部头上就算了,你还想骑在县革委会头上?你咋那么能?” “你、你个泼妇,胡说八道!你没看到他拿刀杀人?” “这么多人都在,他怎么一个都不杀,专门奔着你哥去?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哥当年勾结伪军贩卖鸦片,被我大伯鞭打关禁闭怀恨在心公报私仇?你哥公报私仇害我哥家破人亡,自己也疯了,只记得你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姜琳听闫润芝说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说出来却可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只看程如州砍人,而想他为什么砍程福贵,让程福万没精力咬着程如州不放。 她道:“我们家被污蔑成反g命,肯定是你们搞鬼陷害!大家伙儿都被你们欺骗了!” 程福万本来被吓坏气急,要把程如州打死泄愤,却没先到会被姜琳咬住不放翻旧账。 他立刻喊道:“你这个婆娘,怎么胡乱污蔑好人?” 姜琳却不管他,她道:“我们怀疑程福贵兄弟当年公报私仇,请求政府彻查此事。” 当年打土豪、反右倾的确都是政策,以后平反也是政策,按照政策程毅可能也会被打土豪,程福贵只是推波助澜,浑水摸鱼。但是姜琳现在把他绕进去,因为程家平反,为过去找一个罪魁祸首也不为过,反而更符合普通人心理需求。 程福万上蹿下跳说姜琳污蔑,胡说八道。 这时候赵书记拨开人群走过来,他面沉如水,“姜琳同志,关于这个问题,县革委会会调查的。” 很多右派当年被打击厉害,这两年平反回去工作,却也没有人来承担责任,就说他,中间也下放过三年。所以,他并不认为程家就一定是程福贵陷害,他当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姜琳也不需要他相信,只需要这样一个场合说出这个观点。任何一个观点,只要说出来,就会有人信。 更何况多少人在这个案子平反以后心存愧疚,需要寻找平衡,认定程福贵是凶手,他们会好受一点。 还可以转移对程如州的关注,让大家先入为主觉得他受刺激报复,而非胡乱发疯。 晚上的平反大会依然召开,只是低调简短很多,公布一下平反文件,村里老人们上台说一下程家当年的事迹,正名。最后说一下归还财物等事情,又让县文化馆的两位干事接洽后续工作。 程福贵子侄们闹着要把程如州抓起来,就算不枪毙也得关起来! 赵书记便组织一个现场会议,讨论程如州伤人的问题。 虽然程福贵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手臂和耳朵受了伤,很影响他以后的仕途。程福贵本身就年纪大,又想办法活动一下关系调去外县做个县干部,现在受了伤升迁肯定受阻。 所以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赵书记也不能不慎重。 程福军等大队干部,孙清辉等知青,还有村里一些有威望的老人参加了这个会议。 赵书记说了几句,就示意他们发表见解。 和程福贵关系好的要求把程如州抓起来,“有这么一个疯子在,大家还能安稳过日子?还不得整天提心吊胆?” 曾泓洁道:“也不是这样,有些人时时刻刻发疯,见人就打那是要抓起来。可有些人,平日里好好的,只对特定刺激有反应,这种为什么要抓?我在省城进修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人,他平日里好好的,只看到他后爹才发狂。他可一个无辜的人都没打过。” 姜琳:“赵书记,我们家大哥就是这样的,日常带着大宝小宝玩,从没打过人。” 孙清辉:“赵书记,我们觉得程如州不是疯子傻子,他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智商退化,变成六七岁孩子。他现在和懂事的大宝小宝一样,懂礼貌,生活自理。谁见过不随地大小便的疯子?知羞耻,生活自理就是疯和不疯的区别。” 程福贵家人立刻顶上,“不是疯子砍人,更应该枪毙!” 孙清辉:“他只是六七岁的孩子。肯定是程书记曾经做过刺激他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对程书记这么大反应。” 赵书记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继续。 商老婆子等几个老人也来参加会议,他们都支持不抓程如州。她道:“我岁数大,比别人多吃几年饭,多看几年光景,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经常拿面条接济别的孩子。” 程福贵家人还在闹,却被赵书记喝止,示意其他人继续。 程福军、程福联等大队干部的意见很重要。因为姜琳、程蕴之非常配合他们工作,没有把院子要回去,给他们解决巨大的麻烦,他们投桃报李,也认为程如州平日无害,没必要抓起来。 看大家都这样说,赵书记便松了口气。他看得出来,水槐村希望把这事儿处理成普通百姓矛盾,大事化小。他也不想闹大,毕竟刚平反程家,又当坏分子抓起来委实笑话。 最后他们觉得程如州等同六岁孩子,受到特定刺激无法控制自己,要求家人好好约束,下不为例,而程福贵算因工受伤,后续提交县革委会。 赵书记临行前,对姜琳道:“姜知青,若程如州以后再有伤人事件,绝不姑息。” 姜琳:“请书记放心,我们会严加看管。” 赵书记便带人离去。 姜琳又跟程福军、孙清辉等人致谢,感谢他们维护程如州。他们这是给她和程如山面子,她记下人情。 孙清辉悄悄道:“姜琳,现在就看他醒了以后什么状态。” 如果还是这么暴力,肯定要有措施。 姜琳点点头,赶紧跟他们告辞,带着闫润芝和大宝小宝回家。 到了门口,姜琳又叮嘱一下大小宝,让他们暂时不要和大哥玩了。 大宝忐忑道:“妈妈,他们说大哥是疯子,是真的吗?”之前小孩子骂大哥是傻子他很生气,现在却有些相信。 姜琳摇头,“当然不是,他只是病了。就和你肚子疼一样,只不过他的疼在脑子和心里。” 小宝:“那大哥会不会好啊?” 姜琳揉揉他的头,“当然会的。咱们千万别说他有病的事儿。” 大宝小宝点点头:“不说。” 姜琳让闫润芝带着大宝小宝先去正房,她去西厢看看程如州。砍了程福贵以后,程蕴之把他安顿在厢房,生怕在正房吓到孩子。 程蕴之已经给他仔细擦洗过,手上伤口也处理好,这会儿他睡得像个孩子一样恬静。 姜琳小声问:“爹,大哥方才好像只认得程福贵了呢。”别人都不认识,就奔着程福贵去。 程蕴之点点头:“他心里一直憋着仇呢。” 姜琳:“刚才开会商量,下不为例。要是大哥醒来还是不能控制自己……” 程蕴之:“不会的,别怕!文生醒过来就正常的。今儿那混蛋不到咱家来,文生也不会伤人。” 说了几句话,程如州突然醒了,他睁开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琳。 姜琳试探地小声叫他:“文生?” 听到她的声音,他原本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盯着她,眼神变得柔软起来。 看他这样,姜琳松了口气。 “娘——”他放声大哭起来,爬起来一把抱住姜琳,“你被坏人抓走啦,我拼命追拼命追……” 姜琳拍拍他的后背,抚摸他的头,“没的,坏人被你打死再也不会来抓娘。” “真的吗?”他已经忘了之前的一切,“真的被我打死了吗?” 姜琳点头,坚定道:“真的被你打死了,再也不会来。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更不用再想打他。娘现在有爹、爷爷嫲嫲、冬生保护,谁也欺负不了娘。” 他立刻笑起来,灿烂无比,“娘,我棒不棒?” 姜琳点点头:“很棒了,你是最棒的。” 文生立刻跳下地,“大冬生小冬生,听见没有?娘说我是最棒的!” 大宝小宝立刻跑出来,上前紧紧抱着他的腿,“大哥,你刚才去哪里啦?我们可想你了。”文生变了个样子,可凶可狠,他们都不认识。 文生也纳闷,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呢,我好像睡着了。你们看到我打坏蛋了吗?” 大宝小宝摇头,“娘不让看,说吓人。” 文生:“吓人吗?我也不知道。” 姜琳故意用程福贵的名字试探他,文生却没有任何反应,“是谁?” 姜琳道:“就是大坏蛋,已经被你打死,以后再听到这个名字看到这个人,都是假的。” 文生对此一点感觉也没有,“假的,就和扮戏一样吗?” 姜琳点头,“对的,真的死了,现在是扮戏,假的。” 文生就笑,他一眼看到外面黑乎乎的,叫道:“哎呀,怎么这么黑,我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好饿啊。” 闫润芝忙道:“你出去玩野了嘛,叫你也不回来吃饭,还给你留着呢,快来。” 大家都去堂屋,坐在饭桌前陪他吃饭。 文生一副幸福的模样,“爷爷、嫲嫲、娘……我爹……嗯,爹出车了,还有大冬生小冬生,咱们一家人都在,真好。” 他笑得比小宝还像个孩子,吃着咸肉烩饼,越吃越香,“好吃,我真的好饿啊。” 姜琳怜惜地看着他,可怜的孩子忙活了一上午干力气活儿,昏过去两顿饭没吃,可不就饿坏了?“你慢些吃。” 文生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笑道:“这下有力气给你们唱戏。今儿唱个什么呢?” 他眼珠子一转,“来了,就唱《精忠记》。”他朝着姜琳微微一笑,“娘,你提个词。” 姜琳哪里知道什么精忠记,什么词的,就听文生已经自己唱起来,唱到最后他眉眼带笑,“……人生切莫使奸心,若使奸心祸必侵。莫道阴阳无报应,冤冤相报自来寻。” 听他唱词,姜琳寻思应该是唱岳飞和秦桧。 闫润芝打着拍子听得如痴如醉,她从小就爱听戏,后来在农场有几个劳改的戏子,其中一个愤世嫉俗,被斗也不改,没人的时候经常自己唱,闫润芝和文生也跟着听了好些。 姜琳发现就自己听不懂,大宝小宝俩也听得津津有味,真是醉了。 听着听着,大宝小宝还能把唱词复述一边,然后改成琳琳和冬生。 姜琳:“……”你俩够了!这个什么东窗事犯、精忠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是岳飞也不是秦桧。 …… 翌日,县医院干部病房。 程福贵被程如州砍了一刀,咬掉半个耳朵,当时就由赤脚大夫照顾着送到县医院去。没有生命之忧,但是右臂被砍了一刀,估计很难恢复如初。左耳朵被咬掉一半,创口太大,虽然接上,却不能恢复完好。 程福贵包着头、吊着胳膊,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一样嘶吼着。 县革委会有消息下来,因为他受伤,可能相貌受损有碍观瞻,升迁的事怕是要黄。这可把程福贵气得差点原地爆炸,毕竟他卯足了劲要再拼一把,已经光明在望,可以转到应县去当副书记,到时候退休也有体面的职位养老。 谁知道……被程如州这小畜生又给搅和了! 程福万:“大哥,我、我去给你报仇,枪毙了那个小畜生!要不是商伟业那个老不死的护着,当年我就弄死他了!” 程福贵:“别冲动,县里怎么说?” 程福万如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县里根本没当回事,赵书记在村里开了个会,说程如州日常乖,这是受到刺激没法控制自己,让家里人好好约束,下不为例。” 程福贵恨得直咬牙,结果钻心钻脑得疼。 程福万:“大哥,是不是他们故意针对你啊。那么多转业回来带伤的,不是都当干部?” 程福贵颓然地靠在床栏上,带伤转业的有几个能当政府机关干部的?多半是安排进公社、民兵连、公安局做跑腿的。 程福万还在那里唠叨:“大哥,咱们一定想个办法把小畜生弄死,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想杀你?” 程福贵忍着剧痛:“县里对当年的事有没有什么说法?”姜琳重提旧事,他很是恼火。 程福万摇头,“这倒没有。” “那就好,你去县公安局打点一下。让他们过了这阵子,找个借口把程如州抓起来。”当年就该弄死他,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平反,太大意了。 过了几天,县里下来意见,程福贵受伤,不适合继续繁重的工作,让他好好养伤,暂时让副书记顶上。程如州伤害程福贵事件纯属意外,不予追究。 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姜琳彻底松口气。闫润芝高兴地关上门,在院子里插上三根指头粗的棉花柴当高香,让一家子轮流拜拜。 轮到文生的时候,他嘻嘻哈哈的,“拜天地啦。”他对着大宝小宝拜,又拉着姜琳拜。 姜琳笑道;“拜天地只能和媳妇拜,不能和娘、弟弟拜。” 大宝小宝就拉着文生,“咱们拜,大哥你当媳妇。” 姜琳又领着文生大宝小宝去大队道谢,给他们瞧瞧文生的样子,好让他们放心。 看他比小宝还小的样子,程福军等人心里也不是滋味,也不说什么,只让人给他们送商定的钱和粮食。 程蕴之、闫润芝、程如州三个人,一天一斤半带皮的粮食和二两油,一个月十块钱,一个月一人一斤肉,一年一人五斤皮棉,15尺布。另外还有对过去财物的补偿,都换成工分,可以用工分和大队换物资,不管是粮食、柴火等,都可以。 大队不会总杀猪,这个肉以大队的名义买在公社屠宰组,他们按月去领。 这样三人哪怕不劳动,也有生活保障。 五亩自留地,有一亩在村子边上,土壤肥沃,四亩差一些,在山根下。姜琳问过大队,种地还是别用,大队都不过问,只要不违法就好。 这个季节要么就耕地种小麦来年收,要么就种菠菜、韭菜等可以越冬的蔬菜。 姜琳和闫润芝、程蕴之商量 这几亩地干什么,他们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程蕴之觉得土地除了种地还能干嘛?大不了自己种两茬庄稼,小麦或者玉米,种菜的话这会儿也不划算。菜容易生虫子,送去供销社也没多少钱,而且县城周边都有种菜的,根本不需要大老远去卖。 闫润芝更没概念,她道:“宝儿娘,你说干啥就干啥,不行你就和冬生商量一下。” 姜琳笑道:“那我就自己拿主意,我看着这会儿砖瓦的需求量很大,不如做点这个营生。” 去外面砖瓦厂买货不但贵,而且路远不方便还要加上运费,成本太高。如果自己开一个,一边烧砖,一边做水泥瓦,就会方便很多。有三四个人就行,专门供应附近公社,也不需要做太大。这时候砖瓦奇缺,做多少卖多少,绝对不存在压货现象。而且等出现大规模的机制砖瓦起码还得有个几年,起码能赚几年前。 以前她想做没有地,现在有四亩山根地,做个小工厂足够。 至于需要的沙子,可以从就近取河沙,水泥、煤炭需要运过来。机械方面很简单,土窑烧砖,不需要什么机械,就是水泥瓦需要有制瓦机和瓦模具。这些可以等程如山回来,跟他商量,让他帮忙找关系解决。有程如山,她一点都不担心,不知不觉,她已经把程如山当成依靠,仿佛有他一切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当然,也需要跟大队商量,开介绍信,再去公社、县盖章,这样才合法,不至于引起某些单位的刁难。家里已经平反,还有和大队的友好基础在,又能解决村里的住房问题,提升村貌和社员们的生活水平,大队也乐意。 同时县里干部下来调查水槐村的情况,准备写报道以及筹备展览室的工作。来人是曾泓洁和另外一个男干事,他们被安排住在姜琳家之前的小院。因为大队为文生说话,姜琳索性大方些,把之前小院借给大队当招待所,让大队只负责维护修缮。 曾泓洁父亲是大学教师,妈妈是机关干部,从小受良好的教育,对文化艺术有独到见解。她在整理程家资料的时候,采访好些村民,尤其当年的知情者。知道程家当初被烧毁不少线装书籍觉得很可惜。她很喜欢跟程蕴之聊天,还借阅了程蕴之在云野湖写的文章。 程家上下也挺喜欢她的,很配合她的工作。 转眼八月十四,姜琳攒了好些绣花品,打算明天上午送去县供销社,让陶珍帮忙卖。 她都摊在堂屋的饭桌上,和曾泓洁一起欣赏。 姜琳把现代看来的一些绣花样式儿说给闫润芝听,让她改进一下,比如缎带绣、粗线绣,小清新风格等。她虽然于这个不专业,可她了解女孩子的心思,一切美丽、可爱、文艺、小清新,都是她们的爱。 闫润芝在这方面一点就通,很快教会商老婆子、青杏几个,因为简单,做的又快又好。 一条雪白的帕子,上面一丛小雏菊、桔梗或者狗尾草等等,一件白色、淡蓝色的背心,上面绣一点花样,就足够女孩子心仪的,还有各种小手包,更是满满少女心。 曾泓洁挑了好多,说拿回去分,反正她不亏就是。 姜琳笑道:“很简单,你们自己绣一下也可以的。” 曾泓洁挑眉,“哪里有时间绣啊,还是买更合适。” 她抽出一张素描纸递给姜琳,“送给你的。” 姜琳看了一眼,居然画的自己,惊喜道:“什么时候画的?” 曾泓洁:“看你一眼就记住了,回手就能画出来。” 姜琳笑道:“谢谢曾干事的恭维。” 曾泓洁也笑起来,这时候文生领着大宝小宝从外面跑回来。 他力气也大的,一手一个拎着大宝小宝,三个人一身的泥和草屑,文生的头发更是乱糟糟的,本就剪得凌乱,这会儿更没眼看。 曾泓洁以手支颐,瞅着进来的程如州,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男人,可以集天真和成熟于一体。他是一个非常俊俏的男人,却不会让人误认为是女人,因为他五官轮廓分明,尤其眉骨、鼻梁、嘴唇,带着男人分明的棱角。她发现他们家的男人真是得老天爷厚爱,不但生了一副好体魄,还生了一副好相貌。 她盯着文生看得时间有点久,被他发现,他立刻瞅她一眼拉着大宝小宝去一边嘀咕。 “她是不是老妖婆?” 大宝:“她是曾干事,好人,我方人员。” 小宝:“她买妈妈的手帕,给钱的,友军。” 文生点点头。 其实曾泓洁已经来过几次,只是文生对外人不敏感,哪怕看再多次大部分也记不住,要么只有点印象。一般老妖婆或者友军,他记忆略深刻一点。 曾泓洁挑出自己心仪的,这一次她买了小二十块钱的。 姜琳已经习惯她这么大手大脚,“你送我画,我再送你一件背心吧。” 曾泓洁摇头:“不用,这些足够的。我送你画,是因为你好看,想画而已。” 文生大小宝这才看到画,都纷纷说好看。 曾泓洁笑眯眯的,“你们也好看,回头我画了送你们。” 文生摇头:“不用,有照片。” 曾泓洁给他和姜琳几个拍过照片,已经交给他们,文生喜欢得跟什么一样,天天随身带着生怕人家偷了去。闫润芝告诉他带着才容易丢,放在家里固定的地方每天都能看到反而不会丢,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晚上姜琳留曾泓洁在家里吃饭。 晚饭闫润芝烙葱油千层饼,浓郁的葱油香气,韧而脆的饼,一层层,吃出了不同的感觉。 她还炸了萝卜丸子,甜香可口,吃得文生大宝小宝幸福得直拍手。 曾泓洁就算吃过很多美食,对闫润芝的厨艺也赞不绝口。 她笑道:“姜琳,你可真有福气。” 姜琳哈哈笑,这么一想真是她的福气,还是跨越时空得来的福气,竟然有点想程如山了呢,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曾干事你多吃点。” 曾泓洁:“我都叫你名字,你还叫我曾干事?你叫我小洁好了。” 女孩子互相称呼昵称,感情就到了一个新阶段,可以称为好友。 吃过饭,姜琳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出去遛弯。 在路口分别的时候,曾泓洁看了文生一眼,对姜琳道:“文生的病是不是去瞧瞧?能不能治好?” 姜琳:“我打算过阵子等程如山有空,一起带他去省城看看。” 她也想回一趟省城,替原主看看爸妈,或者说让爸妈看看她。 之前她写了一封信回去,但是并没有收到回信,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她和曾泓洁道别,约好第二天一起出发去县里。 姜琳带着文生和大宝小宝出去溜达,路上碰到别的孩子都想和他们玩儿,有不熟悉的大人立刻把孩子拉回去。姜琳隐约还能听见他们说: “他是傻子,疯子,你和他玩,小心他打你。” “他不打人的,很好玩。” “不打人?他杀人!拿刀砍人!” 村子大,很多人本来就对文生不了解,自从他拿刀砍了程福贵以后,他们自然更害怕,生怕他突然发疯杀人。 大宝小宝听到很气愤,文生却一脸好奇,问道:“他们说谁傻子?” 姜琳给他打岔,“一个人嫉妒另一个人聪明的时候,就会说他傻。如果他喜欢另一个人,也会说他傻。” 这一下子大宝小宝也听不懂,“妈妈,你说什么呢?” 姜琳:“我都不知道我说什么。哈哈。” 几个人笑起来,姜琳在前面跑,三个在后面追。 回去的时候,天黑了,文生道:“娘,我背着你吧。” 姜琳:“不用不用,娘不老,以后你背嫲嫲就行。” 他就把大宝小宝拎起来。 小宝摸摸他的头,“文生哥哥,你头发太丑了,狗啃的一样。回头让咱娘给你剪个好看的。像我一样,多好看,谁也不敢说咱傻!”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起来,姜琳督促他们洗脸刷牙,穿上干净的衣服。 吃过早饭,背上水壶、干粮、洋柿子和山楂,还有绣品,姜琳带着他们和曾泓洁去县里。 本来姜琳自己和曾泓洁出发就好,可大宝小宝不放心,不管她怎么保证天黑就回家,大宝依然担心一个错眼不见的,娘就被坏男人拐走了。 曾泓洁笑道:“琳琳,你这日子可一点都不寂寞。” 姜琳:“不寂寞,想安静点都只能半夜。” 他们在路边没搭着车就步行,好在有文生帮忙,背着一个抱着一个,姜琳和曾泓洁一起说说话走着也不累。路上又搭了几次马车、骡车,不到晌午也到了县里。 曾泓洁邀请他们去文化馆吃饭,姜琳婉拒。 “我们现在有钱,去饭店吃就行。” 曾泓洁也没强求,又跟文生、大小宝告辞,然后走了。 小宝:“你们说曾干事好看还是娘好看?” 大宝:“当然是娘好看。要是穿上嫲嫲给做的红袄儿,娘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文生对美丑没概念,下意识就认为娘是最好的。 姜琳:“好看啥啊好看,这话不能当着外人说啊,得罪人。” 大宝小宝:“什么是得罪人?” 姜琳:“你说娘比别人好看,人家就生气,不服气,对娘不好,以后不买娘的东西了。” “哦,那应该说……都好看!”大宝小宝嘿嘿笑起来。 姜琳捏捏他们小鼻子,“这就对了,不要随便比较别人。要不人家会不高兴的。” 他们先去供销社。 今天中秋节,供销社人满为患,买副食品的,买手纸、肥皂之类的,卖布的柜台也排起长队。陶珍正吆三喝四地让人排队扯布。 等布都买完,姜琳领着他们过去,跟陶珍到招呼。 陶珍一看她,笑起来,“我正想你呢,我和你说,那个……哎呀,你男人咋变样了?”陶珍瞪大了眼睛盯着文生死命地看。这是原来那个男人吧?是吗?像,但是觉得不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两人一样俊,可原来那个更高啊,眼神更锋利,这个怎么带着憨气,跟个孩子似的? 难不成这么几天不见,那男人变样了? 可把陶珍给纠结坏了,忍不住拿眼睛看文生,若不是一个人,可俩孩子对他一样亲近。 真是怪了!! 她把账本拿出来,把上一次卖掉的和姜琳分钱,姜琳又把这一次的拿出来给她,她看得爱不释手,当时就付钱自己买了几样。 因为一直拿眼瞅文生,她账都算错。 姜琳拍拍她,“陶珍,算错了。” 陶珍脸一红,赶紧低头重算,笑道:“不好意思啊。” 姜琳并不在意,她觉得陶珍这人看着脾气大嘴巴不饶人,其实人还不错的。就说一起卖绣花品,她也没说要多占,算账也明明白白的。上一次数量不多,这一次多一些,姜琳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反正都是小本买卖,一点东西,大家赚个补贴。 姜琳算清楚账,就要告辞。 陶珍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姜琳,你男人……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姜琳:“我……”她立刻明白了,忙道:“我们家程如山跑运输去了,没在家。这是他哥。” “哥?”陶珍瞪大了眼睛,“结婚了吗?” 姜琳:“肯定没啊。” 就在这时候,文生被大宝小宝勾搭着想去饭店,他还没去过呢,就朝姜琳喊道:“娘,饿了,要下饭店!” 陶珍:“!!!”不是说你大伯哥?怎么又成你儿子了? 姜琳赶紧笑笑,也不多说,“我们先走了啊。” 文生和大宝小宝急得很,三个人一起喊着:“娘,快点啊。” 供销社的人都拿眼看他们,不少人低头议论,眼神都有些异样。 姜琳并不在意,在她愿意帮程如山照顾文生的时候,她就做好被人指指点点的准备。 她跑过去,“走走走,去吃好吃的,今儿不吃青菜面,要吃更香的,娘有钱!” 四个人跑进饭店去,又把李月桂给愣住。 李月桂瞅瞅姜琳,瞅瞅俩娃,认识,那高大的男人眼熟但是又分明就不是一个人!李月桂是见过程如山的,程如山他们去农场接人的时候又见过一次。 姜琳给他们报了面条的名字,“今天不吃青菜的,有洋柿子鸡蛋面、肉丝咸菜面、三鲜面,吃什么?” 大宝小宝特意问了一下三鲜是什么,他们之前没听过。 姜琳给他讲了一下,大宝:“给我来一碗三鲜面。”小宝和文生有样学样都要三鲜面。 姜琳:“……” 她笑了笑,“咱们一人要一样,可以换着吃呢。” 大宝摇摇头,“我要尝尝新的。”文生和弟弟也猛点头。 姜琳默默地给自己要了个肉丝咸菜面,然后付了粮票和钱,领着他们找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小宝笑道:“冬生的位子。” 那一次他们在这里吃面,冬生就坐这里。 文生:“也是文生的位子。” 他们四个人点了四碗面,大宝小宝自然吃不完,不过有文生不用担心剩下,他吃掉自己的,还把大小宝剩下的也吃掉,最后连汤都喝光,摸摸肚子打个饱嗝。 姜琳拿手帕给他们擦擦嘴,“走啦,去逛逛书店。” 国营书店和学习用品等一起,物品不丰富却也吸引不少人去逛。 姜琳买一本字典,一些铅笔、本子、纸,这些不用票但是数量有限,也不能随便买。恰好有小人书到货,姜琳带着他们翻了翻,买一本野火春风斗古城、西游记、高玉宝和小兵张嘎,其他就没什么合用的。她想买本唐诗宋词之类的,都没的,这时候教育改革,旧文化基本没市场。 她又看了看,玩具寥寥几样,就给孩子们买了一大一小俩皮球,再买两个一摁一蹦跶的小青蛙,其他就没买什么。 就这样,孩子们也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买玩具。 姜琳还想领他们去小学门口看看,勾搭勾搭小哥俩,让他俩也乐意上学。 结果小哥俩一点都不感兴趣。 大宝:“天天跑进去圈着,傻不傻啦?满地跑不好吗?” 小宝:“就是,爷爷教识字,会了就出去玩,关在里面多傻。” 文生:“先生打手板!” 姜琳:“……”反正不爱上学,怎么都有借口! 不过他俩也还小,这时候乡下至少七周岁,甚至八周岁上学,也不急。 他们等了半天也没车,姜琳就带着他们慢慢步行家去,路上碰到马车驴车的都能坐。 他们走后不久,程如山和戴国华开车回来,卡车停在供销社门口,他先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陶珍看到他进来,惊讶得指着他,“啊,你——” 程如山微微蹙眉,“是我。” 陶珍一拍手:“你媳妇儿领着三个孩子来过。” 程如山忙问什么时候,走了没。 陶珍:“头会儿还在饭店吃饭来着,这会儿肯定走了。” 程如山道谢,又拿出一堆工业券来,“现在供销社有自行车吗?我要买辆自行车。” 陶珍:“!!!”你这个男人怎么回事,上次一大堆布票没给我砸晕,这会儿又这么一大堆工业券! 买自行车得花18张工业券,很多人攒两三年,这男人……他到底干啥的啊? 她赶紧道:“你排队吧,这会儿没有自行车,等来新的你再提货。”她跑去后面说一声,拿了盖章签字的提货单过来,交给程如山,“工业券收了,钱等提货的时候交。” 程如山道谢,收起提货单,又去旁边柜台买点心和糖果。 陶珍又跑过去热情服务,把卖副食品的售货员膈应得要命。 程如山买了两包点心,两包糖果,付了钱和副食品券,拎着回去上车。 他把一包点心一包糖果给戴国华,“拿回去给大娘和孩子吃。” 戴国华不要,“咱俩别来这一套啦,自己兄弟。” 程如山:“正是把你当兄弟,否则你当我闲得?” 戴国华忙道:“好好好,多谢。以后你也别和我见外。” 戴国华发动车子,“走,送你家去。你说你第一趟,赚点钱先花一些,回家媳妇儿得捶你。” 说起姜琳,程如山眉眼染上笑,“我媳妇儿温柔得很,一点都不凶。”就是脸有点疼。 出发的时候,他指了一条路。 戴国华:“放着大路不走?”小路多难走。 程如山:“走这里没错。” 戴国华:我还不如你,我开车跑多少回,傻子走小路啊。 不过他还是走过去,一会儿就看到姜琳领着一个男人俩孩子在前面一边玩一边走,跟出来秋游似的。 姜琳和俩孩子太打眼,看过就不会忘记,他一眼就认出来。 戴国华揶揄程如山:“兄弟,我怎么看着这是一家四口呢。” 程如山笑了笑,并不恼,只探身过去使劲按喇叭。 前面的姜琳几个听见,立刻靠边,她还回头吐槽:“那边好宽的马路不走,非要和行人抢小路,这开车的莫不是个傻子?” 她回头,就看到傻子程如山从车窗探头出来朝她笑。 “爹!”文生和大小宝高兴得直蹦跶。 第39章 姜琳,我是谁? 戴国华踩刹车, 程如山打开车门跳下地,俯身接住飞奔过来的文生和大宝小宝,他让文生去后面车厢,又把大宝小宝送上去。 这一次姜琳没来得及爬车就被他给送上去, 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大宝小宝迫不及待地挤到他怀里去, 争先恐后地跟爹说这些日子的事儿。 有俩小播报员,姜琳完全不用费唇舌,而且她发现, 大宝不是之前以为的那么内向,要看他心情以及对象,如果是他喜欢的人, 他很会说。小宝更不用说, 完全就是个小甜饼。 腻歪了一会儿,程如山就把大宝小宝交给文生, 他则揽住姜琳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大宝小宝就领着文生在车上玩小青蛙,一路上连颠簸带蹦跶,俩孩子玩得一头汗。 到了水槐村村口,戴国华停车, 帮着把程如山的东西拿下来,还有他帮程如山买的大米和一些当地没有的调料。省城交通东西南北四通八达,还有运河通过, 物资非常丰盛。 程如山带着家人和他挥手道别, 等戴国华开车走后, 把大米炕上,让文生拎着其他的东西。 大宝小宝帮忙拎着点心糖果,姜琳帮他拎着提包,一家人回家。 路上碰到小孩子,看着大宝小宝抱着糖果,馋得立刻流口水。 大宝对姜琳道:“妈妈,我能给他们一块吗?” 姜琳笑道:“你们自己决定啊。” 小宝忙道:“不要给!” 大宝:“他们现在不骂,改正错误,表扬一下。” 小宝:“他们没给我们吃。” 大宝:“他们没有。” 小哥俩嘀咕片刻,小宝勉为其难地让大宝抓了几块分给他们,顺眼的一人一块,不顺眼的两人一块,他讨厌的半块不给! 一共六个小孩子,锁头家小儿子没得着,馋得哇哇哭。 小宝立刻高兴了,对大宝道:“比打他好玩,哈哈。” 姜琳:“……” 到了家,文生腿长先跑进去,“爷爷嫲嫲,爹回来了。” 程蕴之和闫润芝忙出来,正好商老婆子、青杏几个也在西厢做针线活,闻言都从屋里出来。 程如山跟他们招呼一声,把东西送到堂屋去。 大宝小宝就给家里每人分一块糖,到青杏的时候,他分给她两块,“给国庆一块。” 青杏有些害羞,“谢谢。” 姜琳发现自从文生来了,大宝更加懂事很有个大哥哥样子,依然机敏却不再浑身带刺,对人越来越和气,这是好事。 她把钱拿出来,分给商老婆子几个。 商老婆子乐得豁牙子都露出来,“冬生媳妇,还用这么急着发钱?” 姜琳笑道:“卖了就发。”她拿出账本来,“一条条一件件都在这里记着,付钱的没付钱的都有数。” “俺们信得过你。”商老婆子很高兴。 青杏捏着自己赚的一块钱,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家除了卖鸡蛋,就没有别的钱入项,自己竟然赚了这么多? 有些人一块钱不觉得如何,可对她来说,一毛钱都了不得,能买三个鸡蛋呢。 她想起来,“姜知青,我娘说还欠着你钱呢。” 姜琳:“第一次你先拿着,欠的钱这里也有账呢,差不了。”发了钱让她高兴一下,回头做得更好。 商老婆子看程如山回来,寒暄几句,她就招呼其他人告辞。 因为人多,闫润芝也没单独留她说话,给她们送出门去就回家。 程如山正在堂屋和姜琳几个说话,小宝亲得一直黏在他身上,“爹,你不知道我可想你啦。想得吃饭也不香,睡觉睡不着。” 姜琳:……每天野得他不知道多少累的,吃过饭溜达一会儿就说困,上炕半个故事没说完就呼呼的,这是睡不着呢。呵呵,你骗傻子呢。 大宝和文生拿点心和糖果给爷爷嫲嫲吃,文生递给姜琳一个花生酥,“娘,你吃。” 姜琳接过去顺手给了闫润芝,她吃不惯这种高油的东西。不过这时候人肚子里没什么油水,吃点这种点心也很解馋的。 程蕴之把大队给补偿以及平反大会的事儿告诉程如山,还有那五亩地等,至于文生砍了程福贵的事儿,因为当着孩子的面没说,等姜琳悄悄告诉他。程如山敏感,从程蕴之的话里话外,已经猜到发生意外。 程如山起身,对姜琳道:“去大队走一趟。” 文生和大宝小宝立刻要跟上。 姜琳:“你们在家听爷爷念书啊。”她把买的小人书、字典等都放在桌上,回头让爷爷收到书房去。 小宝:“我要跟着爹。” 程如山笑道:“爹回来住好几天,从明天开始天天陪你们玩儿。” 闫润芝:“爹娘要去办正事,小孩子不能跟着。” 大宝小声道:“是那个事儿吗?”他直觉是大哥砍了程福贵的事儿。 姜琳没想到他那么敏感,忙道:“是的,爹去处理一下,就没麻烦了。” 大宝立刻懂事地牵着小宝和文生的手,“你们去吧。”他又对小宝道:“看故事,听完出去馋他们。” 其他孩子可没人讲这么多故事,不知道多想听呢。 小宝立刻来了精神,“好啊好啊。”他们现在会给其他孩子讲故事,那些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对他们越来越友好,有几个小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文生看了姜琳和程如山一眼,“爹娘你们早点回来啊,我可想你们。” 姜琳笑了笑,“会的。” 她和程如山出门,就把文生突然变了个人的事儿告诉程如山,“大队干部和知青们帮忙,还有商家嫲嫲、曾干事他们都支持大事化小。”如果不是这么多身边的人作证支持,程福贵豁出去要闹,只怕结局没这么理想。 这也是他们经营知青关系、大队关系得到的好处,她心怀感激。 程如山侧首看她,“大哥有没有伤到你?” 姜琳摇头:“没的,就是吓我一跳?爹说他不会伤害自家人的。” 程如山:“当年他在农场突然发疯,爹阻拦他,他已经失去理智,随手就把爹推到泥塘子里。他认识你时间尚短,如果再有失去理智的情况,你只管躲开让他去。” 姜琳怔了一下,随即答应,“我记住了。其实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这样的。后来我又用程福贵的名字刺激他,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对精神疾病了解很少,精神病、精神分裂、人格分裂之类的,也只是从电视里了解点皮毛,更何况电视剧并不专业,所以她也没有随便做出判断,免得误导。 “别担心,一切有我。”程如山握住了她的手,就算无法治愈也不会比从前更坏。 姜琳:“照目前这样开开心心,倒是最好了。”她感觉程如山脚步慢下来,回头看他,“走啊。” 程如山将她拉进怀里,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窝上,“辛苦你了。” 姜琳:“……” 突然这样你是要干嘛,还是在外面呢。她忍不住笑起来,“别闹,走吧。” 程如山垂眼看她,“我哪里闹了?我只是……”他垂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想亲亲你。” 姜琳:“……快走吧。” 走出巷子,姜琳把手抽回来,两人一起去大队。 日落西山,红霞弥漫,照着这繁忙老旧却又鲜活的村庄,让姜琳觉得自己入了画中。 路上有人看到他们,纷纷打招呼,热情又殷勤。 程家已经平反,再也不是坏分子而是先进者,县里大干部都来开会表扬,大队干部各种尊重,普通老百姓自然紧随其后。对他们来说,村干部就是非常大的干部,唯大队干部马首是瞻。 程福军是扬红大队的书记,加上庙子村一共有六个生产队,他算脱产干部,不需要天天下地。不过农忙的时候,他基本天天去地里指挥监督。他还得盯着公社下乡蹲点的干部,免得他们不了解当地农业状况,纸上谈兵瞎指挥。 生产队最怕公社或者县里的农业干部们不懂装懂,下来瞎指挥,重蹈当年的覆辙。 姜琳和程如山去大队的时候正好碰上穿着水鞋回来的程福军,打了个招呼,就进大队屋说话。 程福军笑道:“冬生,现在跑运输,了不起,非常体面的工作。” 程如山谦虚地笑笑,“书记说笑,都是为人民服务。” 程福军就问问他对平反工作以及补偿有没有什么意见。 程如山:“足见诚心,多谢书记和大队长,很满意。” 他这么说,程福军心里很高兴,之前虽然把事儿办了,但是程蕴之不管事儿,姜琳是个女的,在程福军心里觉得不那么正式,认为总要和他们家的男人打过交道才算画上完美句号。现在程如山一回家就过来找他,这是对他的尊重,程福军心里是很畅快的。 说一下赔偿的事儿,程如山就把话题引到程如州身上,感谢大队干部的维护和帮衬。 程福军道:“这个事儿咱们肯定大事化小,不要闹起来。好在赵书记也不想难看,开了个会,大家意见差不多一致。就是……你们也知道他家的那脾气,不太想善了。我听说,他们在活动,想把如州给抓起来关到省城精神病院去呢。” 精神病院他们都只听说,没见过,传说是非常恐怖的地方,大人吓唬孩子就说抓到精神病院去。 程如山:“多谢书记,这个事儿我会去革委会说明一下。我们也保证,我大哥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姜琳也保证。 其实文生回来以后从没一个人出门,不是和大宝小宝就是和姜琳一起,也的确没在村里发疯打人。他跟大宝小宝学得一样天真烂漫,懂礼貌,穿戴整齐,不拉尿在身上,除了年纪不对,就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所以那天很多人主动给他作证。 村里有大人因为不了解躲着他,小孩子们喜欢他,毕竟他和其他那些疯疯癫癫、打人骂人的疯子不一样。 程福军还提醒程如山和姜琳:“那天姜知青揭他老底,很可能会遭他记恨,一定要小心些。” 之前姜琳已经把自己揭程福贵老底转移视线的事儿告诉程如山,他道:“谢谢书记,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说完这件事,姜琳又和程福军说砖瓦厂的事儿。 修屋顶帮忙拉瓦可以说是互相帮衬,也没几分钱的事儿,要开砖瓦厂就不是个人能办的。所以姜琳想跟程福军商量,能不能以大队的名义办大队副业,她愿意拿钱入分子,同时参与经营。很多村里的副业没有合法手续,都是自己想开就开,一般也没人管,万一上头查也是说关就关。 姜琳受现代经营模式影响,首先合法,然后再图谋发展。 程福军却没多大的兴趣,大队副业不是那么好办的。他之前了解过,很多村的大队副业开不两年就歇菜。原因很多,最大的一个大队干部都想插一脚,安排自己家人进去当个厂干部,谁都想占便宜却不干活。做出产品来,不等卖的,先拿去分,要么就拿来做人情。到最后干活的没几个,全是想来捞好处的,不捞黄才怪呢。 程福军是看明白的,大队厂子,比大队集体下地还麻烦,他可不干那出力不讨好的事儿。 “你们想办砖瓦厂,大队支持。”程福军道:“就以大队的名义开,你们自己说了算,卖给自己村尽量便宜一二分,也算是给咱们自己大队的好处。” 要开个机器做砖瓦的大厂,没有个五万块钱是开不起来的,他估摸着姜琳也就是开个水泥瓦、小砖窑、瓦窑,产量不会太高,四五个帮工顶多的。 这种就和家里要盖房子自己烧砖差不多,不算厂,上面也根本没人管,再有大队的名义,更万无一失。 他不需要费力气,村里有砖瓦厂,社员们房子得到改善,生活提高,也都是他的政绩和脸面,他支持。 他道:“你们放心,有大队出面,没问题的。” 离开大队,天色渐晚,社员们都下工回来。 程如山拉着姜琳去河边散步,让她既不要担心文生,也不要害怕程福贵,“这两天我就去县里跑一趟,把当年的事儿正儿八经地提一提。当年程福贵没受惩罚是他运气好,现在风向有些变,他未必还能那么幸运。” 再者他从来不服运气,想做的事儿总要去做。 姜琳:“是要重提一下,免得他一直以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自居。” 因为他回来,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下来,跟着他在河边散步,说说笑笑的。 月亮还没出来,几颗明亮的星星在西天散发着温柔的光芒,他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 “过几天我还要出门,要不要陪你回家一趟?”他垂眼看着她,“带着大宝小宝,让外公外婆看看。” 潜台词就是女婿也要见岳父岳母,他不想贸然去,自然要姜琳答应。 姜琳有点犹豫,她给他们写信,他们没有信回来,是什么意思?如果对她有意见的话,那她回去岂不是找不自在?所以还是写封信再问问情况吧。她也不想程如山和大宝小宝受到不公正的冷遇。 她的犹豫让程如山眼神黯了黯,看来她并不想把他和孩子带回去给父母看。 “那就过段时间也行,反正我总要往省城去的。”他的声音依然温软的,在她面前没有半点外面的冷硬之气。 姜琳纠结了一下道:“我想咱们最好带着文生一起去,找个大医院给他瞧瞧。我是想提前给爸妈写封信,等收到他们回信咱们再安排。反正也不差这半个月一个月的。” 听她这样说,程如山心头的那一点沉闷就被风吹散了。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腕上行,握在她的肩头上,一手抬起她的下颌,垂首吻上去。 姜琳没有拒绝他,只是被他吻得有些腿软,下意识抬手勾着他的颈。 她这样的举动无异于邀约,让他更加投入,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密密地亲吻她。 夜风行过水面,吹拂着他们的衣摆,却因为暧昧的气氛安静下来,当月亮爬上来,水面明晃晃的,有草虫开始啾啾地叫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松开她,帮她理好衣襟,低沉略微暗哑的声音带着笑意,“回家吃饭了。” 姜琳脸又红又烫,“快走吧。”刚迈出一步,脚底就绊了一下。程如山迅速地搂住她,直接把她抱起来,还笑着给她解围,“这里光线不好。” 他抱着她回到村里,虽然月亮爬上来,但是三步外就看不见人脸,他就没放下她,一直抱着往家去。 姜琳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坚定的心跳,觉得很神奇。亲吻可以让人腿脚发软,意乱神迷,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难道是他技巧太高明,还是有什么无法解释的原理? 等她听见门响,立刻回神,他居然还想抱着她回家!她赶紧示意程如山放下她。 程如山笑:“回家了怕什么?” “快放下我,别让他们看见。”姜琳急得要命。 程如山终是没拗着她,在影壁墙放下她,院子里传来文生和大宝小宝的声音。 “爹娘咋还没回来,快去门口看看。” 文生拎着马灯,大宝小宝紧随其后,噼里啪啦跑出来。 “来啦来啦!”姜琳赶紧出声,快步走进灯光里。 大宝:“大哥可怕娘被坏人抓走,非要出来看。” 小宝:“大哥,我们说有爹不怕了嘛。” 文生抓抓头,到底是谁说要出来找爹娘来着? 程如山上前揽着他的肩头,在他后颈上揉了揉,“过去的再也不会发生的,别怕。” 文生回头看他,笑了笑,“爹,你说什么呢?” 程如山:“你不懂没关系,记住就行,再也没人敢抓你娘。” 文生笑得非常开心,“爹你好厉害!” 程如山拍拍他的后背,“吃饭去吧。” 晚上闫润芝和程蕴之俩商量着做的蒸米饭,当地不产大米,他们以前没做过。就用炖酱的方法,把米淘洗一下,加上适量水,放在搪瓷盆里炖着。另外做了韭菜猪肉馅儿的炸茄盒,还闷了一锅腊肉笋干白菜粉条。 中秋节公社杀猪,程蕴之去领了半斤的份额,这个月还有两斤,他们打算等大宝小宝十八生日的时候再领一斤回来包饺子。 闫润芝先给姜琳盛一大碗白米饭。 程蕴之不肯要,“这东西我觉得吃不饱。”在农场吃过,总觉得不如窝窝头管饱。 闫润芝笑道:“吃不饱你再吃窝窝头,没人不给你吃。”她分开一人来半碗尝尝。 大宝:“哇,好甜。” 小宝:“甜吗?我试试。” 文生看了看,研究一下,直接用手抓起来攒攒,捏成个窝窝头,“啊呜……”一口塞进去。 姜琳:“……”这样吃饭团没毛病。 大宝小宝看见立刻有样学样,都抓了捏起来塞进嘴里。 闫润芝:“来,给你们包上点肉,就着吃有滋味。” 于是在闫润芝的帮衬下,他们三个包肉、菜、咸菜、葱、糖、芝麻,吃得不亦乐乎。 程如山看姜琳乐意吃米饭,就把自己那碗给她。 “你吃吧,好吃的。”姜琳让他尝尝。 程如山:“我想吃面食。”在南方这几年,顿顿米饭,他一点都不稀罕了。 姜琳看他真的不吃,便拨到自己碗里,她也捏几个饭团,里面夹上肉,再滚上一层芝麻,小小的一口一个。 文生:“啊——”姜琳投喂一个。大宝小宝也立刻“啊——”求投喂。姜琳喂了儿子,回手塞给程如山一个。 一顿饭吃得跟玩儿一样,谁也不管,反正开心就好。 程蕴之:“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们看,现在可是粒粒了吧。” 每次他给大宝小宝讲唐诗、字词,俩孩子尤其小宝总要跟他抬杠。讲到悯农就说,不是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吗?我们窝窝头一个个也不是一粒粒啊。程蕴之就说粒粒指的是在地里收庄稼的时候,一粒粒的,小麦、高粱、豆子都是一粒粒的。小宝却故意曲解。这会儿程蕴之见大米饭,就给他俩讲。 小宝哈哈笑。 吃过饭,大宝小宝让爹娘带着他们玩多人游戏,比如老鹰抓小鸡。以前看人家玩不带他们,他们俩就无比羡慕,现在爷爷嫲嫲,爹娘,大哥,一家子人,足够玩的。 一开始他们让姜琳当鸡妈妈,程如山当老鹰,结果他一手一个就把小鸡仔给抓光,最后连鸡妈妈也抱到他的窝里去。 文生、大宝小宝三个乐得上蹿下跳,“爹当老母鸡,娘当老鹰。” 程蕴之和闫润芝俩跟着晃悠两圈,腿脚受不了,赶紧一边坐着看热闹。 闫润芝挽着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这样真好。” 程蕴之轻轻地搓搓她生了茧子有些粗糙的手,怜惜道:“我使劲活,争取多陪你两年。” 闫润芝拍了他一下:“别瞎说。有这样的儿子媳妇和孙子,你保管能活一百岁呢。” 那边姜老鹰半天抓不住一只小鸡仔,原本以为能轻松拿下大宝小宝,哪里知道这俩狡猾的,一个挂在程如山大腿上,一个被文生拎着跑成一阵风。 姜老鹰被溜得一身汗,弯着腰,撑着腿,大喘气,“哎呀,累死我,抓不到小鸡仔,我要饿死了。” 小宝一听,放开程如山的大腿,蹬蹬跑到姜琳跟前,歪着小脸,瞪着黑亮的大眼,笑嘻嘻的,“那你吃我吧。” 姜琳笑着一把给他抱起来,“你可不要后悔。两口就把你吃掉。”她抱着小宝转了两圈,头上月明如灯,光华璀璨,笑声如银铃在院子里回荡。 “不行了,我要晕了。”她赶紧站住。程如山张开手臂环住她,把小宝拎下来。 姜琳:“我怎么饿了呢?我得歇歇,别消化太厉害。”缺油水的肚子不抗饿啊。 大家被她逗得又笑起来。 闫润芝:“还有几个茄盒呢,宝儿娘要不要吃?” 姜琳摆手:“不吃,我少运动点就行。” 程如山拎着俩儿子凑近她,小声道:“我觉得你还是吃的好。” 姜琳:“为什么?” 他已经转到一边去,转了十几圈,小哥俩晕得不行。程如山给他们放下,一个个东倒西歪的。 文生拿着西游记小人书过来,给程如山看:“爹,这个!”程如山跟他去堂屋门口就着灯光看,却是孙悟空在玩倒立。文生很激动,要这样那样,但是立不起来,“爹,你会不?” 大宝小宝俩也晕乎乎地爬过来,“爹,来一个!” 程如山:“你们耍猴呢?” 姜琳:“小猴儿来一个嘛。” 程如山一把将她拖过来飞快地亲了一下,又放开。 姜琳:“!!” 文生和大宝小宝已经被程如山吸引了视线,一字排开,蹲在地上看程如山单掌倒立。只见他左手撑地,手臂渐渐绷直,身体绷紧,双腿笔直朝天。 三人啪啪啪鼓掌,“爹好厉害!” 程如山单掌撑地,一二三开始曲臂、撑起,看得小哥仨一个劲地叫好。 文生伸手和他击掌,大宝小宝也学样。 程如山朝姜琳伸手,姜琳笑着摇头,“才不要。” 程如山:“你过来,我不亲你。” 姜琳笑着去捏他的鼻子,“程小猴儿你挺能显摆啊。”突然,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腰,她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竟然被程如山给抓住倒了一圈。 “啊啊啊——” 姜琳惊叫起来,倒在程如山的臂弯里。他稳稳地站在地上,垂首笑着看她,“怕什么?摔不了你的。” 明月落在她脸上洁白明媚,澄亮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勾魂摄魄。他心头一荡,低笑:“早点睡觉。”然后把她扶正。 姜琳稳了稳扑通扑通的心,拍手道:“你们,赶紧洗澡,睡觉啦。” 他们把西厢南边那个小屋子当淋浴室,那里有围墙,巴掌大的院子,当浴室刚好。 文生立刻拎着大宝小宝跑过去洗澡,闫润芝已经烧好热水,兑成温水直接洗。 等他们洗完上炕,姜琳也赶紧去洗。当她穿着睡裙跑回房,惊讶地发现大宝小宝不在。 她正纳闷呢,听见西间传来嗤啦嗤啦的声音,咦?她凑过去从门缝看了看,程如山趴在炕沿上,文生、大宝小宝三个跟他头对头,程蕴之和闫润芝俩都好奇地凑过去,六颗脑袋围成一圈,不知道捣鼓什么。 很快姜琳就知道了,他们在捣鼓一个收音机,还是很……原始的,程如山从一个干部手里买的人家组装的收音机。 不知道调到什么台,响起“滴滴答滴滴答,小喇叭开始广播啦”,炕上诸人立刻发出欢呼声。 程如山:“收音机放在嫲嫲这屋,想听只能在这里睡。你们谁要听?” 他们都举手表示要听,小宝:“我先听收音机,再去陪妈妈睡觉。” 程如山笑了笑,揉揉他的头发,“去躺在那里听,一会儿有歌声。” 文生、大宝小宝三个立刻躺平,开始听收音机里飘出来的歌声,不出意外,几分钟就能睡得呼呼的。 他们只要放松,想睡,几乎是秒睡。果然,姜琳没数30个数呢,小宝和大宝已经睡熟。 姜琳:“……” 闫润芝笑道:“哎呀,还是你有办法。”她示意程如山赶紧走吧。 程如山转身出门,就看到姜琳溜进卧室的背影,他去洗漱沐浴,回来的时候姜琳铺好两个被窝,打算来个分庭抗礼, 他穿着短裤背心,宽肩窄腰,身材精瘦肌肉漂亮流畅,蕴藏着无尽的力量,让人看一眼都会面红心跳。他头发随便擦了两下,水珠顺着优美的颈间曲线流进背心里,格外引人多想。姜琳偷瞄两眼,其实他皮肤很白,尤其太阳晒不到的地方白皙细腻,很想摸一摸试试手感如何。 “头发不擦干,小心得头风。”姜琳拿了自己的手巾让他背对着炕沿,她帮忙擦头发。 她跪在炕沿上给他擦头发,发现他左肩上有一条从后背探出来的伤疤,虽然早就愈合,因为皮肤白皙尤其明显,看得她心抽了一下。 他转个身面对她,“太丑,不要看。” 姜琳喉咙有些涩,抿了抿唇,“疼吗?” 程如山双手环住她的细腰,仰头看她,“亲亲就不疼了。” 姜琳心头一颤,低头去亲他,不等亲到他的唇却被他抱着压倒,滚一圈他跟着上了炕。 他双肘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看她,幽深的黑眸里是满满的笑意,“不用可怜我,我没那么脆弱。” 姜琳被他看得发慌,下意识地咬住唇,想说你吹了灯,要么请你闭上眼,却被他的唇覆上吮住。他的吻一如他的人,看似沉静却蕴藏着汹涌的力量,看似凶狠却又暗藏着独特的温柔,让人沉迷其间。 她被他吻得不知今夕何夕,想让他吹灯,他却执意在灯光里瞧着她。 灯下看美人,是一种极致的温柔,灯光让她更加羞涩,染上玫瑰的光晕,美艳绝伦。 她等待他的造访,他却用极大的毅力和耐心给她充分的准备时间,她轻轻地扭了扭,暗示他可以的。 他专注地盯着她,声音暗哑,“姜琳。” “嗯?” “我是谁?”他问。 姜琳本来有些迷蒙,这会儿清醒了,有毛病…… “姜琳,我是谁?”他不依不饶,唇贴着她的唇角,缓缓吐息,非要她的答案。 你是大尾巴狼,你是金枪不倒小霸王,你是坐怀不乱硬抗…… 姜琳忍不住坏笑起来。 程如山张嘴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以示惩罚。 姜琳蹙眉,清眸似嗔,“程如山,你、啊——” 他腰身一沉,彻底占有她。请你记住我的名字,再也不要忘记,再也不要叫错。 一开始姜琳觉得两人势均力敌,可以一战,自己也不丢人,后来她发现这厮才开始! 每次她受不住求饶,他便哄她叫他的名字,可她发现那纯粹骗人,她唤他的名字只会让他更兴奋,停不下来! 最后她实在不行了,求他,“程如山,求给留条命~~” 她还年轻,不想纵欲过度死在床上。 他低低地笑,胸腔里发出来的震颤,性感得要命,“没事,我的命给你。” 姜琳:……求你可怜我,我真的很脆弱。 她看着窗外月上中天,看着月亮西转……实在太累太困了! 谁特么跟禁欲太久的男人睡一起谁知道。 第二日姜琳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呢。她看了看自己,清清爽爽,穿着背心短裤,应该是程如山帮她洗过穿上的。 她赶紧爬起来,穿戴整齐,下地,悄悄打开门缝往外看看,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呢。 她立刻开门走出来,赶紧去洗漱,外面日头已经……老高,看那高度,起码得三杆子高。 再过个小时估计可以吃晌饭了。 她回堂屋摸了摸,锅里还给她留着饭呢,不热,但是也不凉。她掀锅,看里面一碗鸡蛋羹,还有几个白面卷子,几个茄盒。她赶紧端出来放在桌上,一个人坐下吃饭,寻思赶紧吃完出门,等他们回来,她就可以说自己早就吃过出去忙了一圈才回来的。 正吃着,院门响了,姜琳赶紧把饭笸箩端起来放在橱柜上。 程如山从外面大步进来,看她在吃饭,笑了笑,“饿坏了吧,让你昨晚把茄盒吃掉你不吃。” 姜琳咬咬牙,飞了他一眼,凶巴巴的。在程如山看来,她这是在勾引他。 “你们都去哪里啦?”她问。 程如山:“我去帮你铺瓦,爹娘他们去队里剥玉米了。” 现在掰玉米,有人掰下来运到场里,有人在场里剥玉米皮。 姜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大家不知道她睡到中午。 程如山伸手摸摸她的脸,惹得她拿眼瞪他。“程如山,你别总摸我,让人看见影响不好。” 程如山看了看自己的手,“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摸她上瘾,就好像这小脸在这里不摸一下对不起自己一样。他无法抵抗抚摸她带来的美好又满足的感觉,他搞不懂,索性随心而为,反正是他媳妇儿,摸一摸也不犯罪。 姜琳白了他一眼,“你这叫皮肤饥渴症。” 程如山好奇:“是病吗?” 姜琳点头:“是,病得不轻。” 程如山就坐在她身边,笑道:“那就请媳妇儿救命,反正我的命给你了,你看着办。” 姜琳很认真地看他,她发现这人了不得啊,一本正经地说不正经的话,还让人觉得很受用。她赶紧把饭吃完,收拾好,装作自己很早起来吃过早饭的样子,“今天上午轮到谁家?我这就过去。” 程如山:“都晌天别去了,大不了跟爹娘说你才回来。”说完他就笑。 姜琳的心思被他说破,脸红了红,伸手拧他的腰,却一点肉都拧不起来,实在是可恨就拧他的脸。 程如山也不恼也不抗拒,还故意配合着把脸颊鼓起来让她捏。 姜琳竟然觉得他有点可爱,忍不住亲了他一下,却被他摁住亲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把她扶起来坐好,一本正经道:“下午我去一趟县革委会,你去吗?” 姜琳摇头,“我没事,你自己去吧。” 她知道他肯定是为文生的事去奔波,又不是玩儿,她自然不跟着。 过了一会儿闫润芝回来做饭,看到姜琳在家,她笑道:“宝儿娘回来啦,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姜琳故作如常,淡定得很,“娘,是不是有嫩玉米,分不分我们,要是拿回来咱们煮煮吃。” 闫润芝:“你爹他们一会儿带回来。” 姜琳:“我去看看。”她立刻跑了。 闫润芝就嘿嘿笑。 程如山收拾浴室出来,看到他娘笑得那么贼,咳嗽一声提醒她。 闫润芝看了他一眼,“冬生,不容易啊。” 程如山:“也没困难啊。” 闫润芝:“呵呵。” 程如山:“娘,过阵子带你们去省城玩。” 闫润芝激动起来:“去见亲家吗?行,娘记住了。这两天就去寻摸买两只小公鸡回来养着,到时候直接带去。” 中午除了煮玉米,闫润芝还试做一个玉米烙,撒上白糖就是极好的甜点,只是做得有些少。程蕴之、程如山肯定不会吃孩子的零嘴,都只管吃饭。 小宝非常喜欢吃,他跟文生和大宝耍心眼,“这个玉米饼饼有点少。” 两人:“好吃。” 小宝:“煮玉米也好好吃。” 两人嗯嗯。 小宝:“你们吃煮玉米,等下次嫲嫲做,我让给你们吃好不?” 文生和大宝对视了一眼,大宝有些犹豫。 小宝:“大宝,你不是说吃糖让我吗?” 大宝把玉米烙都给他,“好吧。” 小宝立刻美滋滋地吃起来,好甜、好香! 姜琳:“……”她立刻拿了一大片吃起来,“好甜啊!” 小宝一脸震惊,委屈得不能再委屈,“妈妈,你不乖啦~~”糖不给吃,加糖的玉米烙还抢,明明有煮玉米给你们吃嘛。 姜琳坏笑,“小宝,你乖啦~~”她还掰了一块塞进程如山嘴里。 文生和大宝一脸无奈地啃煮玉米,嗯,真甜! 第40章 岑队长帮个忙 下午, 程如山跟爹娘打招呼,去大队借自行车骑着去县里。 程福贵和程福万正四下活动想把文生抓去,程如山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上午他先跟程蕴之详细了解大哥的情况, 又去村里找程福军、程福联以及一些老人说说话, 下午才往县里去。 这时候程福贵还在住院,其实已经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他为了表示自己伤势严重, 依然赖在这里不肯走,一定要把程如州抓起来再说。 他的耳朵彻底废了,接上那一块没愈合一直化脓, 最后不得不舍弃, 只剩下半只耳朵。被砍的手臂愈合也慢,毕竟年纪大了, 受伤没那么容易好。而且手筋受了伤,一只手麻麻的几乎没感觉。 他恨得挠心挠肺得疼,却不能像从前那样直接指挥民兵冲进去抓人。 他问程福万:“公安局怎么说?” “程如州乖乖地呆在村里,没干什么出格的,公安局说也不好抓他。”程福万一脸懊恼, “倒是大哥当年的事儿,有人在翻旧账。” 程福贵冷笑:“那点事儿不用怕,当时我给组织交代的明明白白, 一点都没隐瞒。说我贩卖烟土?我根本没做!白纸黑字记载着, 现在翻旧账?没门!倒是他程毅和程荣之, 嘴上说什么程氏子孙,绝不当汉奸,那他们干嘛和日伪军周旋得那么亲热?他给日伪军送粮食才能保住家里的产业,否则水槐村早被灭了。说他和日伪军勾结枪毙他,一点不冤枉他!” 当初他不学好,跟着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其中一个是赵发荣的手下。赵发荣是当地有名的黑帮大佬,靠亲日发家,贩卖烟土、走私枪支,战争爆发混上一个伪军的官衔儿。 程福贵想发大财,计划跟着那弟兄去投奔赵发荣,结果被程荣之带人抓回来,鞭打一顿关了几年。 后来他表示痛改前非,要去参加革命程蕴之才放了他。 说到底,因为程荣之的干涉,他没做什么实质的事情,顶多就是和赵发荣的一个手下混而已。 第二年抗战胜利,赵发荣树倒猢狲散,自己也被革命者枪毙。当年那弟兄投奔程福贵,供出赵发荣有埋金地。程福贵领着他们四处勘察,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挖出一小缸大洋和黄金。 程福贵把大洋献给组织,立刻得到晋升,以此为后盾进入正规部队。虽然他不擅长打仗,也没上阵杀敌,还是当上排长、连长。 只是他能力有限,知道没有军功再往上爬也不容易,便在47、48年当地土改、打土豪的时候,果断转业回家乡主持土改工作。 在60年之前,他一直都很顺遂,后来随着形势变化,浮浮沉沉,尤其大跃进、四清运动、文革,中央势力洗牌,地方势力也走马观花地换。可他虽然没能如愿升上去却也没惨过,一直守着本公社。 他自觉有大功劳的,根本不怕。 这时候有人来给他们送信,“程书记,你们村那个程如山来革委会了。” “他来干什么?”程福万蹦起来,“我去看看。” 那人赶紧拉着他,“他是来询问程如州的案子,顺便汇报他们家平反的事情。” 程福万:“程如州就真的没事儿了?” 那人点点头:“公安局找不到借口抓他,除非他再度伤人。” 程福万立刻道:“大哥,这好办,回头想办法让他再伤一次人,就不信弄不死他。” 程福贵:“不急在一时。” 事情发生了,不是一天两天就解决的。 他挣扎着下地,“走,我们去会会这小子,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程福万立刻扶着他,程福贵老婆子从外面进来,见状急道:“你这是干啥,快好好养着。” 程福贵:“没事,走。” …… 程如山先去公安局确定大哥的事儿平安过去,只要不伤人就不会被抓。他又去革委会拜访赵书记,向他致谢,然后去运输组,跟组长打过招呼,在那里给省军区打电话。 他拨了总机,要岑队长的办公室电话。 “岑队长,我是程如山。” “你小子,上一次来送物资,怎么不来找我喝酒?怕我吃了你啊。” “岑队见笑,没有特殊事情,不敢贸然打扰。” 程如山和岑队长只相处过几天,虽然岑队长对他态度很好还特意给他留电话,让他去省军区的时候打电话一起喝酒,他也不可能真的骚扰人家。 “看来这是有特殊事儿,说吧,是换媳妇儿还是换工作。”岑队长不改嬉皮笑脸的模样,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 程如山:“……多谢岑队长关心。媳妇儿很好不用换,工作很好也不用换。而是我家平反之事,我怀疑当年另有内情。” 岑队长的声音略正经一点:“程如山,我看过文件,当初你家的确在打土豪名单上。按照土地亩数定的,过杠儿就算,而且你爷爷和大伯确有跟日伪军交往的记录。这个文件不是造伪造的。” 程如山知道纠缠这些没有意义,比如说什么我爷爷和大伯那时候支持革命,提供钱财粮食等等,我爷爷和大伯与日伪军交往是为了保护百姓不被荼毒。他知道说这些没用,如果有用的话,当初就会被考量在内。所以他不想辩解,现在辩解无意义。 “岑队长,文件可有说程福贵当年勾结伪军黑帮贩卖烟土,曾经被我大伯关禁闭?” 岑队长:“我查查。” 当初看上程如山的时候,他们搜集了一切关于他的资料,还是岑队长亲自经办的。 很快,岑队长的声音再度响起,“文件记录程福贵当年想去黑帮做卧底,调查他们贩卖烟土的事情为民除害,却被你大伯打断。等他参军以后,找到机会挖出赵发荣的藏钱地窖,全部用来支持解放战争。”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文件上看,程福贵是清白的。不过他能力有限,行事作风不正。这么多年虽然升到县里却被赶回公社,想必也有人对他当年的事儿不满。” 程荣之当年就算有程福贵不轨的证据,也早就被他毁掉,而程福贵说他本身是想去当卧底为民除害,结果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后来他立下功劳却是白纸黑字记录的,所以才有晋升。哪怕有人对他不满,也不能直接否定文件。 程如山:“谢谢岑队。” 他刚要挂电话的时候,岑队的声音又响起:“等等。” 程如山心头一跳,听岑队道:“要证明他当年的罪状不容易,不过未必不能证明他陷害你爷爷和大伯。” 程毅和程荣之是革命乡绅,就算一开始因为土地过杠被抓起来审查,等说明情况完全可以只没收田地、房屋,而不必被枪毙。程毅显然没来得及说,或者说了却没等到有话语权的干部释放就被程福贵给主持枪毙了。 从前可能因为工作疏忽,导致这种情况也是可能的,只是现在既然平反,那就要说明当初是有失误。 现在要求有人为这个失误来承担责任,也理所当然。 当年最初主持水槐村土改工作的是程福贵和商伟业等人,商伟业和管书记知道当初的情况,他们为程家奔波,想保下程毅几个不被枪毙。但是商伟业到达的时候程毅已经被枪毙,他只来得及把程荣之和程蕴之等人送去劳改农场。而之前,最有话语权的就是程福贵,所以认真追究起来,是可以治他一个贪功冒进、错杀忠良的过错。 如果确定,虽不能治罪,却能罢职。 岑队长把这个分析给程如山听,并且保证程家彻底平反,不管谁都翻不起风浪。他对自己办事有信心,向来不容有失,否则那不是打自己脸么。 程如山道谢挂断电话,又要了内部的信封和邮票,写了三封简短的信,装进信封写上地址贴上邮票,自己拿去投在邮筒里。 路上他碰到匆忙赶过来的程福贵兄弟。 程福贵年纪也不小,如今受了伤看起来别提多狼狈。他对面的程如山却正当青年,身姿挺拔玉立,气势如虹,一股阳刚之气夺面而来。 程福贵冷哼,“你最好把疯子送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程如山淡淡道:“这话送给你最合适。” 程福万怒道:“臭小子,你等着!” 程如山目光冷寒地逼视着他,“你敢对我大哥使坏,我就敢让你死得不明不白,你只管试试。” 程福万:!!! 程福贵气得钻脑仁儿的疼,“程如山,当年的事儿早就盖棺定论,你休想再翻案。” 程如山:“你勾结黑帮贩卖烟土,公报私仇害我爷爷大伯,这事儿总会在你盖棺前给你定论的。” 说完,他冷笑一声,举步离去。 程福贵咬了咬牙,疼得嘶一声,他笃定这件事没法翻案,当年多少人被打倒,就算冤假错案也只是平反而已,并没有人对此负责!整个形势都是乱的,谁负责? 他去了革委会主任办公室,想找书记诉苦。跟着秘书进去,却见周书记正在打电话。 周书记:“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确实如此。请放心,一定妥善处置。”说完他挂了电话,看到程福贵进来,立刻关心道:“伤势未愈,怎么出来了?好好休养。” 程福贵苦笑:“周书记,哪里还敢休息,再休息怕是要回家睡大觉了。” 周书记哈哈笑起来,“老同志就是幽默。” 程福贵心里冷笑,却笑得无比谦虚,“我是人老心不老,还能为党和国家再干三十年!” 想让他家去休养让位,没门! 说了两句客套话,周书记直接表态:“程如州伤人事件到此为止,只要他不再伤人,老同志切莫追着不放。” 程福贵哭丧着脸,“周书记,那我就自认倒霉,白白被他砍了?” 周书记:“这个……程福贵同志,按照调查来看,程如州独独对你反应激烈。” 言下之意,你对人家做过什么,让人家傻了还对你印象如此深刻,你非要抓他,那要彻查此事是不是先交代一下你们的瓜葛? 程福贵心虚,自然领会,他一副冤屈的模样,万分憋屈又愤懑,“周书记,这是有人想反攻倒算啊。” 周书记笑了笑,“程福贵同志,没那么严重。既然给平反,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程福贵心里头一阵发凉,这是在威胁他,如果再纠缠就有人挖他当年的事儿。 那……不会的,自己的事儿根本不是问题,当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自己于革命有功! 至于抢着枪毙程毅的事儿,当初多少人都是就地枪毙的,根本等不到上头文件批示,乱哄哄的,谁管?都说自己冤枉呢,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去一一核查? 摊上的只能自认倒霉! 程福贵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程如山的本事却也让他忌惮不已,知道不能再起冲突,最好大家都避避风头。 他离开革委会对程福万道:“最近先不要理睬程如州他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 周书记都帮忙传话,他也不能不知好歹,免得得罪人,升迁的事儿已经黄了,公社书记的工作不能再被夺走。他要马上回去主持工作,不能被副书记趁机捡了便宜! 程如山跑了一趟县革委会,把那件事儿摆平,家里人都松了口气。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 时值深秋,村子里那棵几百年的古槐树每天都簌簌地飘着落叶,路边的白杨树叶一片金黄,风一吹飒飒落一地。老婆子、孩子们会挎着筐子,拿着草耙子去搂草。 文生拿着耙子挎着筐子,大宝小宝一人一根长长的铁条穿树叶,穿满就往筐子里撸,人小腿快的,一会儿也能穿很多。他们搂草,程蕴之则拿着镰刀在那附近割点干草或者树枝,拿回去囤着冬天生火。 “大宝小宝,给我们继续讲孙悟空呗。”狗蛋狗剩几个孩子看到他们就跑过来。 大宝:“那不行,我们还搂草呢。” “我帮你搂!”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喊。 小宝:“我大哥讲。”他说的是文生。 几个孩子又赶紧讨好文生,“大哥,大哥,求你给我们讲故事呗。” 文生:“昨天才讲过,今天还没开始呢。”他专心搂草。 三人现在不仅仅能听爷爷嫲嫲、姜琳讲故事,还有收音机可以听。晚上有个孙爷爷讲西游记,可把三人给勾搭得不行,就等着赶紧天黑继续听,可天总黑得很慢给他们急得够呛,闫润芝这才打发他们出来搂草的。 几个孩子急了,“大宝大宝,你给我们讲。” 大宝想了想,让他们帮忙把筐子装满,自己一边穿树叶一边模仿收音机的腔调:“且说上回讲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软耳根唐僧念紧箍咒……” 孩子们立刻鸦雀无声,一个个专心致志地听故事,文生和小宝也忍不住凑过来。 听着听着,文生和小宝发现大宝自己发挥,不是收音机里讲的。咦,也挺好听呢。反正只要是故事,小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大宝:“孙悟空一来气,飞回花果山,不管那软耳朵唐僧死活,让他被老妖婆抓去得了。” 小孩子们异口同声喊:“抓去得了!” 等程蕴之回来,就听大宝在编西游记,孙悟空不管唐僧,唐僧被老妖婆用荆条抽屁股,一天打八遍,猪八戒去求孙悟空,孙悟空就是不管,还把猪八戒抓起来用荆条抽屁股。 “我让你再撺掇师父,让你再撺掇师父!我最讨厌人家撺掇我娘……师父!”大宝一边讲,还拿着铁条挥几下,直接演上了。 孩子们纷纷叫好,“打得好,打个老肥猪!” “继续继续,后来呢?” 大宝铁条比划了一下,“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集再说。” “哎呀……”孩子们一阵懊恼。 程蕴之:“……” “回家啦!”程蕴之喊他们。 “爷爷,爷爷给我们讲故事嘛。”一群孩子又缠上他。之前程蕴之刚回来,孩子们听别人说什么地主坏分子还有点害怕,后来见程蕴之特别和气,总是笑眯眯的,还会讲故事,他们就越来越喜欢他。 在家里再调皮的孩子,都喜欢跑出来围着程蕴之求讲故事,一个个听话得很。 程蕴之给他们讲了一个夸父逐日的故事,让他们散了,他则领着文生和大宝小宝回家。 到家天色也晚了,闫润芝正准备做饭,见他们回来,“老头子,赶紧帮我淘米,还有点大米蒸上给宝儿娘吃。” 文生:“娘咋还不回来?” 大宝:“在砖瓦厂呢,可忙。” 小宝:“咱们去接娘吧。” 程蕴之忙道:“别去,那里乱糟糟的,你娘不让去。” 这一个月姜琳一直在筹备水槐村的小砖瓦厂。 她拉了程玉莲、商老婆子几个入伙,还让程福军和程福联代表大队入了两股,这样既能让大队给她保驾护航,大队也能分红,她从大队找社员帮工也容易。有大队撑腰,程福万、马开花那些人也不敢捣乱。 她又让程如山给托关系买制瓦机、瓦模具、打砖坯的模具,还买了好些煤炭等材料。 砖瓦窑建在山根下,可以从山上挖土,那边还有个水泡子,取水也方便。 姜琳还托朱俊杰的关系请了个有技术的烧窑师傅来掌握火候,帮着看窑,同时教水槐村的男人们打砖坯、制瓦坯。 一帮子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如今生活好起来,结婚生孩子的也多,家里住房不够就需要扩建。受够了泥草屋子的苦头,社员们就想咬牙盖砖瓦房。以往想买买不到,这会儿大队里有,好些人心思活动起来,早早的去姜琳那里交预付金,等着烧出砖来就去拉。 这成品砖瓦还没烧出来呢,就被人预订一空,多少人排队等着来拉砖瓦。 今天是他们试烧第二窑青砖,姜琳天不亮就去了,到现在没回来。 姜琳正和商宗慧、商宝柱等人在砖窑那里盯着,她问负责烧窑的吴师傅,“吴师傅,咱们这一窑还成么?” 之前第一窑成功率有点低,她和吴师傅、朱师傅长谈了一次,今日装窑烧第二窑。 此时砖窑已经闭了火,吴师傅正指挥人拎着水桶从上面往里渗水,这步叫洇砖,本来烧得红彤彤的砖会变成漂亮的青蓝色。 他从窑顶瞅了瞅,朝着姜琳做了个手势,“恭喜厂长,这一窑好得很!” 大家听了都很开心,纷纷鼓掌,终于成功了。 吴师傅道:“行啦,洇砖好了就揭开窑顶,晾一天就能出窑。” 姜琳看差不多,她就先回去,她招呼商宗慧:“一起走。” 商宗慧忙去洗了一把脸和手脚,披着褂子跟上她。 等离开窑厂,姜琳道:“宗慧,你跟着吴师傅和朱师傅好好学学,烧窑这活儿就是熟弄生巧,经验多了谁都是大师傅。” 商宗慧惊讶地看着她,“姐,你说我行吗?” 姜琳:“怎么不行?你是缺胳膊还是缺脑子?” 商宗慧嘿嘿笑起来,挠挠后脑勺,“你要是觉得我行,那我就试试。” 到了村里,姜琳和他道别各自回家。 还不等到家,就看到文生领着大宝小宝拎着马灯跑过来,“娘,娘!” 他们欢快地叫着。 姜琳笑起来,加快脚步迎上去,“这就回来了,急什么啊,不用出来接。” 大宝小宝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 小宝摸摸姜琳的手,“琳琳这么累,冬生该心疼了。” 姜琳:神冬生该心疼,你个小屁孩你知道啥。 文生:“娘,你怎么不带我去干活了?”之前还带他铺瓦呢,现在怎么不带他? 姜琳笑道:“砖窑厂可不是小孩子能去的,危险着呢,等你们长大的。” 大宝:“等我长到文生这么高。” 文生比划一下大宝又比划一姜琳,非常委屈,“我比娘高,怎么不让我去?” 姜琳:“你得帮娘看大宝小宝。” 大宝小宝:“娘我们不用看。” 姜琳:“……”还能不能聊天了,“哎呀,我饿死了,咱们快点回家。” 到家以后,闫润芝发现文生不大开心,拎着马灯无精打采地走在后面,她诧异道:“文生怎么啦?” 明明每天和大小宝似的,乐得跟傻狍子差不多,怎么突然情绪低落了? 文生叹了口气。 闫润芝担心道:“文生,跟嫲嫲说说,怎么啦?” 文生:“嫲嫲,我娘……可能不喜欢我了。” 闫润芝:“这话怎么说的?我看她可喜欢你,和大宝小宝一样。” 文生:“都不让我跟她去干活了,以前天天带着我呢。” 闫润芝沉默了一下,抱抱他,“好孩子,你这么孝顺,你娘高兴着呢。砖窑厂危险不适合你去啊。你看天凉了,咱们家柴火不够烧,你和爷爷每天去打柴就很好。要不,娘还得烧砖窑,还得去打柴,是不是更累?” 文生想了想似乎真是,他又开心起来,“那我每天都去捡柴火。” 他蹬蹬跑去屋里,看姜琳在洗脸,立刻伸手从高处把手巾取下来递给她,“娘,以后我捡柴火。” 姜琳拍拍他胸口,夸道:“文生真好。你看爹整天不在家,爷爷嫲嫲身体不好,娘还得去砖窑厂。咱们家要是没有柴火,冬天多冷不知道呢。” 大宝小宝看看南墙跟以及南屋里堆的高高的柴火堆,小哥俩对视了一眼,好无奈啊,他俩越来越大,懂得越来越多,大哥却越来越好骗呢。 真愁人啊。 晚饭除了蒸米饭,还有蒸花卷。闫润芝蒸的花卷真的像花一样,看得人爱不释手,都不舍的吃。另外还炖着一锅南瓜土豆,里面放了一点咸肉,吃起来香喷喷的。 小宝吃着白米饭,叹了口气,“哎,冬生能不能回来给我们过生日啊。” 姜琳:“我说小宝弟弟,你不是上个月才过生日吗?你爹可在家呢。” 小宝:“嫲嫲说后天又八月十八。” 闫润芝笑道:“那个是闰月,咱们一年过一个就行。谁也不能一年生两次吧。” 大宝:“那谁也不能一年生一次啊。” 闫润芝震惊地看看姜琳,宝儿娘,你儿子了不得。小时候多乖啊,软软的,乖乖的,闷闷的,可怜兮兮的,整天跟要被人丢的小猫儿似的。现在可好,爹疼娘爱,小嘴叭叭的她这个老婆子真说不过。 姜琳就笑。 小宝看着姜琳:“琳琳,你不想冬生吗?” 姜琳:我忙得晕头转向,还真没空想。当然,晚上睡不着或者醒了的时候忍不住会想想的。 吃过饭,姜琳拿着本子写写算算,顺便教小哥俩做简单的算术。这哥俩之前不爱识字写字,不爱算术,只喜欢听故事、背诵。这会儿被收音机勾搭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是很乖的。 文生在一旁帮她写,他的字和程蕴之一脉相承很漂亮,一看就是私塾先生教出来的那种。 大宝很羡慕,“大哥你不用学就写得这么好,真好。” 文生:“我学的,爹和先生打手板!啪啪啪!” 他比划了一下。 姜琳观察他表情,试探着问他,“你先生什么样,叫什么啊?” 文生摇头,不记得。 姜琳:“文生,你知道程福贵是谁吗?” 文生:“不是被我打死了吗?娘你说的。” 姜琳点点头,笑道:“是的,被你打死了,现在都是演戏扮的,假的。”看起来文生并不记得程福贵,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经常念叨。 反正,只要他不会因为程福贵受刺激,不再发狂就好。 等收音机又响起孙爷爷的声音,文生和大宝小宝立刻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开始啦开始啦。” 姜琳收起本子在饭桌前和程蕴之、闫润芝俩聊聊天。 闫润芝很想知道什么时候去省城,小公鸡都养肥了呢,不过看宝儿娘不着急,估计等冬生回来再说。 姜琳对程蕴之道:“爹,咱们大队也没个正儿八经的育红班。明天我去和大队商量一下,你去当育红班老师吧。” 程蕴之诧异道:“我能行吗?” 闫润芝:“宝儿娘说你行就行,大不了咱不要工资呗,你领着文生大宝小宝是耍,多领着几个孩子也是耍。” 姜琳也想让大宝小宝多和同龄孩子接触一下。 程蕴之受到她们的肯定很激动,从来都是被人躲着防着嫌弃着,没想到还能当先生? 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 姜琳去应门,见是孙清辉和叶菁,她请两人进屋坐。 闫润芝和程蕴之跟他们招呼一声,就进屋去和孩子们听收音机,把堂屋让给他们说话。 叶菁道:“姜琳,孟依依请假开介绍信,要回城两个月。我们也不能拦着不让她回。” 姜琳笑道:“这是她的自由,咱们当然拦不住。没事,让她去。” 孙清辉:“她要回去参加工厂招工考试,家里人可能给她活动了关系吧。” 这个时候工厂招工有限,一般都是走关系进去,有限的名额可以让人公开竞争,但是多半还是靠关系进去的。 孟依依之前就学习说要回城参加招工考试,大家都以为她说着赌气的,没想到是真的。 叶菁道:“她跑不了的,户口和粮食关系在这里呢。就算她考上也得回来转关系,欠的钱还是要还的。” 姜琳玩笑道:“她考上更好,工资高,还钱快。” 她和孟依依撕破脸,忙着过日子、开办砖瓦窑,根本没空管别人,所以有日子没见孟依依。 又聊了一会儿,孙清辉问姜琳:“之前你说回城,怎么一直没去?” 姜琳笑了笑:“这不是忙着开砖窑厂,等程如山这一趟回来,差不多砖窑厂稳定,我们就带着文生去看病。” 上一次和程如山说过要回娘家,她又写一封信回去,依然没收到回信,她又忙着办砖窑厂,暂时又放下。 聊了一会儿,他们便告辞。 果然第二日一早,孟依依就拎着提包带着介绍信回城。 金雷跑去送她,还借给她五块钱,“你拿着,路上别委屈自己。” 孟依依看他一眼,金雷除了长得丑,对她真的挺好。前世他就对她好,一直等她,可惜她选择嫁给潜博,哪里知道那个混蛋一辈子对姜琳念念不忘。今生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但是也不能嫁给金雷。 她接过钱,轻声道:“金雷,对不起。” 金雷笑道:“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回去好好活动一下,就不用回来了。等你进了工厂上班,欠的这点钱,很容易还的。” 孟依依冷笑:“你也觉得我应该还钱?” 金雷有些尴尬,“其实我觉得不还也行,可你粮油关系在这里卡着,不还肯定走不了。” 孟依依哼了一声,“你且看我走不走得了,我自然会找人帮我转回去。金雷,你……也开始看看书吧。” 金雷:“我看书也没机会参加工厂招工,我们家也没本事给我活动。” “随便你,我是为你好。” “那我就看看。咱们高中也没学什么,初中的忘光了,我都不知道看什么。”金雷倒是不吹牛。 这时候有卡车过来,孟依依招手搭顺风车,上了驾驶室,跟金雷摆摆手走了。 金雷站在风里,怅然若失地望着滚滚尘土远去的方向。 第二日砖窑晾一天,十八那天就出窑,青蓝色砖烧得非常漂亮。 姜琳知道这是自己和吴师傅推心置腹谈过之后的成果,一开始吴师傅总是藏着掖着,或者不想一下子把本事拿出来,怕人家学了去什么的。姜琳告诉他,她请他来是做师傅的,不是学一下就赶走的,最好大家个个都手艺娴熟,做得又多又好。毕竟现在是卖方市场,他们这个小砖窑,拼命日夜不停也供不应求,根本没必要耍心眼。 第一窑砖出来,没机会摆起来当样品就被社员们给拉走了。 快晌午的时候,姜琳看看差不多,就回家吃饭。 虽然她笑话小宝要过俩生日,可孩子这点愿望,她还是乐意满足的。 她正准备走呢,听见有人叫她:“琳琳。” 姜琳随口应了一声,随即惊讶地看过去,就见程如山骑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二八大杠,长腿支地,笑微微地朝她看过来。 她忙跑过去,怼了他腹部一下,“不许叫琳琳。” 程如山垂眼看她,抬手握住她的下颌,“为什么不许?” 姜琳拍掉他的手:“多肉麻啊。”她指了指砖窑厂:“你要不要去看看?” 程如山:“回头再看。儿子等你过生日呢。” 姜琳:“你就惯他们吧。” 程如山惯孩子那不是嘴巴说说的,每次回来必然要给娃娃们买各种零嘴,多贵都敢花钱,娃娃们骑在他头上更是小意思。好在他虽然惯却有原则,因为气场足,孩子们也都听他的,只要试探一下他说不行,他们就会乖乖听话,并不会像有些孩子那样一哭二闹三打滚。 程如山把自行车交给姜琳:“媳妇儿,你带我。” 姜琳:“……”我怎么那么惯你呢。她接过自行车,试了试,这大自行车前世都没机会骑,可真够彪悍的。 她跨上去,笑道:“我先起来你再上啊,别给我摔了,那可丢人。”她蹬了两圈找找感觉,“上来吧,老司机带带你。” 程如山跨坐在车后座,两条长胳膊一探就把她抱个满怀。 姜琳:“程如山同志,请你注意影响。” 程如山笑:“叫名字了?其实我挺喜欢你叫程大王的。” 她受不住的时候一边乱踢他,嘴里胡乱叫着什么程大王、程老爷、老司机、连哥哥叔叔都能叫出来,就是不肯再叫他名字。 姜琳用脚踢他的大长腿,恨声道:“别不正经!” 第41章 回省城 到了家门口,程如山下地, 夸道:“媳妇儿车技不错, 稳得很。” 姜琳得意:“那是, 怎么说也是老司机。” 文生和大宝小宝跑出来,非要骑自行车,程蕴之怕摔坏了不让他们骑。程如山却随手交给文生, 教他先把腿跨上去再骑。大宝小宝俩个子不够, 急得直蹦跶。 程蕴之就家去帮忙准备饭,程如山扶着给文生骑了一圈。 文生激动得很, “哎,我会了。” 程如山笑了笑,松手,文生就开始东歪西扭的, “啊啊啊——” 程如山就那么看着他啪叽摔地上。 大宝小宝忙跑过去,“笨, 你腿那么长, 你赶紧支着地嘛!” 文生委屈得很,“腿踩着, 不听话, 拿不下来。”他紧张,就忘了。 程如山上前把他和自行车扶起来,“再来。” 文生摔得有点疼, 不想继续, 憋着嘴, 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程如山:“再来。” 文生拿眼睛去看姜琳,姜琳心疼他,“别学了,回家吧。” 文生就拿眼看程如山。 程如山温声道:“别怕,再来。” 文生委委屈屈地又上去,程如山对他道:“要倒的时候记得用脚支地,学会保护自己。” 大宝小宝给他加油,指挥他如何如何,小哥俩纸上谈兵特别来劲。 文生又摔了三次,最后终于学会,激动得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来回转悠,最后长腿一伸就支到地上。 “你太棒啦!”大宝小宝扑上去,“带我带我。”两人一前一后往自行车上爬。 文生笑得特别灿烂回头给姜琳和程如山比手势,“爹,娘,我棒不棒?” 程如山揽着姜琳的肩头,朝他笑,“很棒的。” 姜琳对大宝小宝道:“看,大哥多坚强,你们也要这样。” 程如山:“他俩还小。” 姜琳白了他一眼,“请你做个严父。” 程如山笑着在她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揽着她往家走。 大宝小宝一年过俩生日的愿望终于得逞,程如山不但提前赶回来,还给他们买新的玩具一辆大解放,让他们三个一起玩儿。 这辆一尺长的大解放要五块钱,贵得姜琳心脏直抽抽,给程如山翻了好几个白眼。 上一次的小青蛙已经不会蹦跶,被小宝拆坏了! 这一次的小汽车,姜琳要求放在嫲嫲那屋的窗台上,让他们多看、少动。 在姜琳回家之前,程如山已经给他们对好口供,让他们听妈妈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小车才是他们的,妈妈在家就规规矩矩摆起来,妈妈不在家再拿下来玩一玩。 小哥仨一致同意。 闫润芝包的白菜猪肉加海米馅儿的饺子,小哥俩还在撺掇着爹帮忙做蛋糕。蛋糕他们本来不知道的,上个月过生日的时候,姜琳说了一嘴,说生日吃蛋糕,他们就给记住。得空就跟姜琳磨,问蛋糕是什么样的,知道这里没有卖的,他们就想让嫲嫲做。 姜琳随口说了一下,把鸡蛋打发,加糖,然后加面粉、油,烤。 闫润芝本就对孩子有求必应,没的吃还想办法做点好吃的,这会儿家里有粮食鸡蛋,她更配合。 可惜等她按照姜琳的要求蛋清蛋黄分离,单独打发蛋清的时候,力道和速度不够,怎么都打不出。 她道:“宝儿娘,是不是这样就行了?” 文生、大宝小宝一脸期待。 姜琳笑:“这样做出来就是鸡蛋饼,让他爹打。” 程如山喝了酒正躺在西厢门外的长凳上翘着二郎腿晒太阳,闻言眯了眯眼,拿手遮着看他们,“拿过来。” 文生就捧过去递给他。 程如山看了看,一铜锅子鸡蛋清,清汤寡水的,让他用两根筷子打成雪白的泡泡?他试探着转了两圈。 姜琳坏笑道:“你快点啊,别跟没吃饭似的。”你不是能惯着么,多多受累哟。 程如山立刻坐起来,把铜锅子放在膝盖上歪头瞅她,低声说:“快点啊~~” 姜琳故意不懂他意有所指,朝他皱了皱鼻子,“对,快点,你行不行啊。” 程如山就朝她扯了扯嘴角,筷子顺时针,手上速度越来越快。 姜琳:“哇哦~~”不愧是单身狗练出来的速度! 等鸡蛋液慢慢被打发,一家子都围上来惊讶地看着,“好神奇!” 姜琳赶紧舀了一点细盐,这样打发得越来越好,她摸摸程如山的头以兹鼓励,“程如山同志,继续哦。” 程如山咬了咬牙,朝她眨了眨眼,小琳琳你等着。 姜琳看着那小半铜锅鸡蛋液活生生被程如山给打发,简直跪了,她竖起大拇指,“厉害!”手速大佬! 文生、大宝小宝:“厉害!” 姜琳又给闫润芝说一下大概步骤,让闫润芝自己摸索去吧。前世她跟视频学做蛋糕,一次也没成功,且看厨艺小能手的水平。 闫润芝按照姜琳的说法,把面粉和打发的蛋白混合,然后直接把蛋糕糊糊倒进一个个茶碗上锅蒸,还留下一些在小铜锅里直接小火上烤。 姜琳:“……”您老真有办法,她也是服了闫润芝。 她以为肯定会烤糊的,结果等闫润芝拿筷子戳戳说差不多好了的时候,程如山帮忙把铜锅端下来,把蛋糕往面板上一磕,顿时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满屋子都是。 孩子们兴奋地直拍手,“好甜,好香!” 姜琳看那蛋糕包着一层焦黄的硬皮,按一按,里面蓬松柔软,撕开就露出香甜的芯子。 这也行! 闫润芝给他们掰开,大人尝两口,再好吃也是鸡蛋和面粉,跟发糕一样蓬松而已。孩子们却惊叹连连,一个劲地说好吃,总归是好玩又好吃,记忆深刻。 孩子们等蒸蛋糕的时候程如山陪姜琳去砖窑厂看看,如今技术到位开始不停地开工。 程如山对这个也不是很了解,反正有师傅把关,质量不是问题,他只从安全的角度给他们提一些意见。 他去试了试打砖坯,这个不轻快。打砖坯必须壮劳力,俗语说“脱坯打墙,活见阎王”,没有力气根本打不出砖坯。如果力气够,收成也不错。一个成熟的打砖坯工一天能打一千来块,一块砖可以赚四厘,这样差不多能赚四块钱,简直是了不得的收入。 当然,目前刚起步还没有人能达到这个熟练度,烧窑速度也受限,现在一天能有一块来钱。 比照十工分顶四毛,这一块多到两块也让很多人眼红,都想到砖瓦厂上班。尤其现在种上小麦,地里没有多少农活,再过个月就彻底进入农闲。如今也不像以前冬天不是挖沟就是修水渠,所以很多人想来砖瓦厂上班。 这种用人的事儿,姜琳不管,她不去和那些老婆汉子的打交道,而是交给程玉莲。 程玉莲年轻时候就是水槐村一悍,现在年纪大了依然把妇女主任当得风生水起,对付婆娘汉子的自有一套。 看完烧砖的,他们去看看制瓦那边。修建的半地下式儿棚子,安装制瓦机,由朱师傅带人做瓦坯。 姜琳暂且没买用水泥黄沙做水泥瓦的机器,那个成本略贵,她想等这边有产出,赚了钱再说。 现在用粘土烧的砖瓦,煤成本价是一分一斤,加上运费也不会太贵,粘土不需要钱。如果是水泥黄沙的话,制瓦机、模具以及水泥都要钱,虽然制瓦简单,但是前期投入大一些。她不想投入太多,毕竟没想一直开砖瓦厂,只在别人涌入之前赚个先机罢了。过几年政策全放开,只怕遍地都是砖窑厂,那时候她就不再掺乎。 程如山去制瓦坯那里感受一下,最后出来,洗洗脚穿上鞋子,看看天色差不多,对姜琳道:“你要守着吗?” 姜琳摇头:“不用,管人有妇女主任,管技术有砖瓦师父,其他的有宗慧,我就跑跑腿。” 程如山就拉着她的手往后面山上溜达。 山是土山,高处也不足三百米,上面凌乱长着一些松柏杉树之类的,更多的是一些藤类、灌木。程如山顺手采一些好辨识的草药,南蛇藤、止血草等等。他总要出门,路上难免有磕磕碰碰,除了医院买的备用药,也会采一些常用草药。 姜琳:“这个是什么?” “穿山龙。”他给姜琳讲了一下,这是很好的草药,藤、叶、根、果,都可以入药。穿山龙就是南蛇藤,浑身是药,祛风活血、消肿止痛、治疗关节炎、毒蛇咬伤、跌打损伤等,都有疗效。 姜琳就帮他揪一些,“我给爸妈写了两封信,一次也没收到回信。要不……你再去的时候,顺道去看看吧。” 程如山:“行。”她主动让他帮忙,他很高兴。他直起腰来看她,“要不还是一起去吧?” 姜琳想了想,也行,正好带文生去看病,到时候她去家里看看。如果他们对她和气呢,她就再把程如山和孩子领回去,如果态度不好呢,就不让他们去受委屈。 他牵着姜琳的手下山回家,文生驮着大宝小宝来接他们。 “爹娘,快看我!”文生很得意地求表扬。 姜琳朝他挥挥手,对程如山道:“文生现在挺稳定的。程福万也没敢往他跟前凑。” 程如山:“他怕死。” 姜琳笑了笑,“走吧。” 文生骑自行车驮着大宝小宝,三人简直要成为水槐村一景,惹得其他孩子追着跑。 进了村,程如山对姜琳道:“去趟知青点。” 姜琳:“你自己去吧,我先家去。”身上都是泥,脏兮兮的。 程如山握着她的手不放,她只能跟着去。 知青们现在也忙着准备过冬的柴火,帮生产队做其他副业以及推磨等等,反正就算农闲也有做不完的琐碎营生。 看到程如山和姜琳过来,他们都跑出来,纷纷表示下一次让程如山帮忙带东西回来。 程如山道:“我想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什么?”他们纷纷问。 “省城有好几个工厂要公开招工,你们都可以回去试试。”考上就可以回城,考不上就再回来。 “真的?”孙清辉等人激动起来,很快又有人哭丧起来。 叶菁:“我、我什么都不会了,怎么考啊。” 金雷得意道:“你们还笑话依依呢,她这才叫有先见之明呢。” 姜琳心下一动,“她这是从哪里得到内部消息了吧。” 叶菁道:“真有可能。” 王潇:“她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信件往来啊。” 叶菁立刻瞪着金雷,“是不是你?” 金雷赶紧躲:“她又不是不还钱,写信收信咋了,也不犯法吧。” “没咋了,那她怎么不让你一起复习去参加招工考试呢?人家不过利用你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呢?”他们气得都不理睬他。 姜琳也不和他们多说,程如山已经给他们送了消息,走的时候也乐意捎上他们,剩下的就看个人运气。 回家的路上,姜琳对程如山道:“这个孟依依怪里怪气的。” 程如山:“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 姜琳点点头,心里却否认着,谁和她一起长大,要我小时候有这样的人,早绝交了。 程如山:“这人心术不正,琳琳以后不搭理她。” 听他居然用哄孩子的口气,姜琳笑起来,“你又知道啦?” 程如山握着她的手,垂眼看她,“当然。” 姜琳觉得他眼神里别有深意,赶紧目视前方,“快回家吃饭啦。” 吃过晚饭,溜达消食儿,回家淋浴洗漱。 小哥俩主动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抬去嫲嫲屋里,爹不在家,他们陪妈妈,爹回来,他们就去陪收音机和小汽车。 小哥俩还趁着妈妈洗澡的时候,帮她把被褥铺得利利索索的,把爹的枕头也拿出来并排放好。甚至很体贴地把枕头给按出一个枕窝来,这才满意地跑去听收音机睡觉。 姜琳回来的时候,程如山已经上炕,头发都半干。 她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洗的?” 程如山本来想和她一起用浴室,她果断拒绝,没想到他还是比她快。 程如山很委屈地瞅她,“媳妇儿不给洗,只好去河里啊。”说着他还搓搓自己的胳膊,“冷得很。” 姜琳笑起来,擦擦头发上了炕,戳戳程如山的胸口,“你浑身热得就差冒烟了,还冷呢。” “是冷的,不信你摸。”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腹部。 他身材好,肌肉结实却不夸张,尤其小腹平坦如削,腹肌分明,人鱼线在背心下若隐若现。 姜琳想捏一捏,却捏不出什么,咬了咬唇,点点头,“挺结实的,练得不错。” 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在腰上托了一把便趴在他身上。 她鼻尖磕在他胸口撞得有点疼,恨恨地张口咬他。肌肉咬不着,自然有咬得到的位置! 程如山倒抽了一口气,握住大腿往怀里一拖,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看她笑着要躲便勾着她的后颈往前压,一下子吻住她的唇。 片刻,他唇抵着她的唇,低笑:“快一点啊,没吃饭啊?我晚饭吃得很饱,你放心,绝不会慢的。” 姜琳头抵着他的下巴,脸又红又烫偏不服输,“那个……生活的质量不是速度决定的,你又不是电动小马达,不用强求啊。”哼,再显摆……再显摆,也没招治你。 程如山垂首含住她的耳垂,气息滚烫地喷在她的颈上,“那……你来决定?” 最后姜琳用身体力行来证明,男人是很不容易的,如果让她做男人,她估计会选择五姑娘相伴终老…… 两天后姜琳跟程玉莲、商宗慧等人交代一下砖瓦窑的事儿,让他们全权负责,她要和程如山带着家人去一趟省城。 程蕴之觉得自己腿脚不好,又老又废,不想跟着去城里给儿子丢人。 闫润芝悄悄叮嘱他,“老头子你快别东想西想瞎想啦,宝儿娘让咱们去那是真心的,又不是客套。你就少说话,多吃饭,每天给文生大宝小宝念书讲故事就行啦,其他的一点不用操心啊。” 程蕴之想想那就跟着吧。 闫润芝倒是比姜琳高兴多了,收拾了一些带给亲家的礼物,一共满满一提包。 姜琳:“娘,不用那么多,你带点意思一下就行。到时候从省城买点罐头、麦乳精也差不多的。” 闫润芝:“那是省城的,亲家自己也见得着,这些是咱从家里带的,心意不一样。对了,还有那两只小公鸡,已经养肥了,带上去杀了吃肉。” 第二日天不亮,他们就起来收拾。 闫润芝把两只鸡的爪子拴住,用一根棍子挑着。大宝小宝见状立刻跑过来,小哥俩扛上肩,抬着两只鸡。 文生帮闫润芝背着那个大提包,沉得很,他一点都不怕,和大宝小宝一边走一边唱:“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还抱着个胖娃娃呀,我要回娘家!” 姜琳:你们真是够了啊。 孙清辉、叶菁、王潇等六个知青请假回去考试,其他没把握的暂且放弃。 这一趟程如山带着段长安来的,领着他熟悉一下路线和流程,这几天他要陪姜琳去姜家,让段长安先和戴国华去其他地方拉货。 从水槐村去省城,有些路段不是公路,而是土路,加上卡车装货负重车速会更慢些。程如山、戴国华两人轮流开车,到省城差不多要七八个小时。他们带了干粮、咸菜和水,路上停下捡柴生火烤烤馒头、窝窝头,烧水熬点菜汤,吃过继续上路一直到省城不再停车。 姜琳听戴国华的意思,这是带着女人孩子,所以停下生火做点热饭,要是他和程如山两人就对付一下的。她寻思夏天还行,要是冬天大冷天的,吃冷窝窝头喝着冷水,那不得做病啊。她悄悄叮嘱程如山:“以后你们带个小炭炉,就跟船上那种似的,晌午点起来烧点热水菜汤,把干粮泡泡。” 程如山朝她笑:“行,遵命。” 姜琳:“你别贫,我说真的。你现在觉得身体好没事,谁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更不是一天就作坏的。” 看她这般关心自己,程如山心里热乎乎的,握着她的手,“都听你的。” 下午傍晚时分抵达省城,孙清辉等人就和他们告辞,各自去乘公共汽车或者步行回家。 因为车上装了很多货物,程如山也不让戴国华送,他带着家人下车,让戴国华带着段长安去送货。 戴国华:“如山,去军区招待所住,你知道地方吧?” 以前他们不舍得住招待所,基本都是车上睡,现在带着家人肯定要找地方安顿的。 程如山打了个手势,又对段长安道:“不用紧张。” 段长安一路兴奋得很,“程哥,我不紧张。你见岳父岳母别紧张啊。”他笑着给姜琳几个摆手再见。 等戴国华他们开着车走了,程如山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大宝小宝扛起来,文生背着提包和行李,闫润芝扶着程蕴之。 姜琳正转圈观察环境,刺激记忆呢。 程如山:“媳妇儿,先带我们去解放路,咱们去住招待所。” 姜琳刚想说我哪里知道招待所在哪里,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土生土长的省城人啊。其实他们家以前也是农村的,只不过她爸妈后来带着孩子进城工作,她是在城里出生的。她继承的原主记忆多半是一些印象深刻的事儿,可有可无的基本记不住,至于这种环境,如果没有记忆深刻的事儿发生,那也记不住。 她笑道:“别看我是省城人,其实我都没怎么逛过省城。” 这么说,没问题吧,嘿嘿。 程如山看了她一眼,示意跟他走。 闫润芝扶着程蕴之,“还真是这样,就说我这辈子要不是人家拉着我去农场,我怕是家门都没出过呢。” 文生对四周很好奇,路旁有整整齐齐的房子,全是砖瓦的。远处还有一些比其他房子高一两层的,有些还是尖尖的屋顶,看起来很气派。马路宽阔平整,很多骑自行车的人来来往往,甚至还有骑三个轮子的。一阵喇叭嘟嘟声传来,循声望去,居然是一辆白蓝相间的大汽车。这汽车和他们乡下见的卡车、拖拉机可不一样,而是长长的铁皮盒子,前面有门让人上去下来的。 “娘的家好大啊。”他叹道。 姜琳:“这是省城,不是娘的家。娘的家和你们的在一起呀。” 这话无意中表明了她内心的立场,自己说的时候没注意,听的人却很开心。 他们也不知道能坐什么公共汽车,也没有马车牛车的可以搭车,便只能步行,中途还问了两次路。 天黑下来的时候还没到,路旁高高的电线杆上亮起了路灯。 这时候的光源并不是特别亮,还是老式儿的路灯,一个圆形斗笠灯罩,下面一个灯泡,散发着黄黄的光芒。 文生看得非常惊奇,忍不住喊起来,“快看!” 不怕风吹不怕雨淋的灯,放在路上给所有人照明,乡下这会儿是没的,怎么看都新奇。 闫润芝也看得新鲜,跟程蕴之嘀嘀咕咕的,觉得哪哪都好玩儿。 姜琳就给他们讲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宝儿娘,这灯是咋亮的?” 姜琳:“电灯啊,县城就有。咱们大队的大喇叭,就是用发电机的。你看那些电线杆和电线………”她指了指路边墙上面架在电线杆之间一束束的电线。 “真是了不得啊,大城市就是好。咱们搁家里,有个煤油灯点就不错的。”闫润芝充满了向往。 姜琳笑道:“娘你喜欢大城市啊,那以后咱们也争取进城呗。” 据她所知,乡下很多这个年纪的老人,安土重迁,是轻易不会挪窝的,哪怕别人说城里再好,他们也不稀罕,更喜欢自家茅草房、鸡鸡鸭鸭、自留地。其实未必是舍不得东西,而是害怕改变,留在乡下,怎么说周围都是自己熟悉的能掌控的,去了陌生的地方,谁知道活成什么样儿,说不定还不如在家呢。 闫润芝竟然喜欢去大城市,姜琳觉得很好,这样以后进城也没太大的纠结。 一路上她和闫润芝、文生说说笑笑,程如山和程蕴之基本就听他们说。 终于到了军区在解放路的招待所,专门服务本单位的职工、家属,所以价格优惠。程如山拿了自己的工作证去要房间,招待所工作人员态度都很和气,出示工作证、交钱、拿钥匙,一个房间还提供一暖壶开水。 程如山要了两个对门的小房间,程蕴之和闫润芝带着文生住一间,他和姜琳带着大宝小宝住一间。 过了吃饭的时间,招待所厨房已经封了,买不到饭。 闫润芝:“有开水,我们泡饼吃。”她拿出带来的一瓶子肉末炸酱,一瓶子猪油炒咸菜,还有给大宝小宝带的一罐头瓶花生芝麻糖酱,都是自己做的。 大宝小宝困得很,根本叫不醒,姜琳就不管了。 吃过饭,程如山示意姜琳出去走走。 姜琳下巴点了点睡得呼呼的俩孩子。 闫润芝笑道:“宝儿娘你们去熟悉熟悉路,我们这会儿也不睡,在这里说说话。” 程如山就愉快地握着媳妇儿的手把她拉出去,“走吧。” 走出招待所,东西两边看看,姜琳指了指右边:“咱们往那边溜达。” 程如山:“左边有个电影院,要不要去看电影?”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姜琳摇头:“看电影起码一个半小时,太晚了。”她寻思他开车那么累,还是早点休息,而且电影票也不是随便能买的。 程如山就领着她溜达,等他们从解放大街溜达到胜利大街,正好路过人民公园,他们就进去逛逛。 八点左右,公园里还有人在散步说话,多半是一些处对象的年轻人。 他们路过一丛花树的时候,听得里面有小情侣亲嘴的声音,姜琳赶紧拉着程如山躲远点。 程如山:“你还嫌我不正经。” 姜琳:“你就是不正经。” 程如山抱住她,“我还想更不正经点。” 正玩闹着,远处有手电筒的光束照顾来,穿制服带红袖箍的民兵巡逻队冲过来,喊道:“你们什么人?不许搂搂抱抱!” 说话间,几个巡逻队成员就冲到跟前,一个人管程如山和姜琳,另外几个去周围突袭扫射,很快就把花丛那一对给揪出来。 “你们什么人?什么关系?”那巡逻队成员拿手电筒来回照他们。 这时候要是在公园抓到男女关系不正常的。先带去治安办公室登记男女关系,如果是即将结婚的,那就教育一顿,写保证书不再这样。如果不是即将结婚的却搂搂抱抱亲亲摸摸的,就给送到派出所去。 程如山:“我们是夫妻关系。” “哼,别妄想欺骗我,夫妻还用跑外面来搂搂抱抱?老实交代!” 程如山:“刚来省城新鲜,逛逛。我媳妇儿脚滑,我扶了一把。” 姜琳:“要不要看介绍信啊?我是下乡知青,回城探亲的。” “算了,放过你们这一回。” 那人看他们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明艳动人目光却澄澈,看起来不像偷情的,便也罢了。 主要他看程如山个子比他高一头,长腿大手,身材俊挺,不像那些白面小生,宁愿错放也不能惹了不该惹的挨揍。 他忍不住盯着姜琳多看几眼,却惹得程如山不满地挡住他的视线,领着姜琳就走。 走了两步,那人喊道:“女同志,我咋看你好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姜琳没好气道:“我丈夫在跟前呢。” 拙劣的搭讪方式!她拉着程如山走了。 吕舫走了两步,挠挠头,嘀咕着,那边抓了一对处对象却还没订婚的小年轻,正在呵斥呢。他走过去,对其中一人道:“郑江,我好像看到姜琳了呢。” “姜琳?哪个……哎呀,不可能吧?她不是下乡再也不回来了吗?”郑江啧啧两声,“真是可惜,你哥现在还惦记她呢。” “也不怪我哥,谁和这么个大美人好过谁惦记。”吕舫回头看看,还能看到程如山那高大挺拔的背影。 郑江咦了一声,“要真是,咱去问问呗。” “和她男人一起呢,看起来不简单,被我盘问,不慌不忙的,”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无辜的都会慌一慌,可那男人丝毫不以为意,别说慌,连紧张的意思都没。 “男人?哈哈,吕舫,你确定不是她情人?不是说她一下乡就受不了苦,赶紧找个坏分子男人嫁了,后来男人不在家,靠睡遍全村过日子吗?” “草泥马,你这烂嘴早晚给人撕烂。你这话别当我哥面说,小心他打死你!” “啧啧,你哥也怪有意思的,玩玩就行,还当自己痴情种……哎,不会没玩儿上吧。” “滚蛋吧,跟你说话真没劲。我去找我哥说说。”他一溜烟跑了。 郑江呸了一声,继续刁难那青年男女去,“走吧,去派出所说说清楚你俩啥关系。” 因为碰到巡逻队,姜琳也没心情溜达,就和程如山回招待所。 程如山:“那人好像认识你。” 姜琳:“我一点印象也没,不搭理他。”她压根没当回事。 回到招待所,冬生已经去睡了。闫润芝惊讶道:“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琳逗她:“娘你幸亏没和我爹出去,要不给人当乱搞男女关系抓起来。” 闫润芝哎呀一声,“宝儿娘,你俩出去乱搞男女关系啦?哎哟,没事吧。” 姜琳:“……”脸红了一下,笑道:“才没呢,有排查的,看到晚上男女一起就问什么关系。” 闫润芝笑眯眯的,“老头子,快走,别耽误琳琳和冬生搞男女关系。”她推着程蕴之走了。 等闫润芝带上门,哼着小曲回了房间,姜琳看看程如山,朝他做了个鬼脸。 程如山笑起来,走到跟前把她抵在墙边的柜子上,“要不要继续?” 姜琳:“继续什么?我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唔……” 清清白白的琳琳被亲得两腿发软。 等上床睡觉的时候,姜琳重重地坐下去,“招待所的床真不行,太响了。” 程如山岂会不知她的潜台词,他故意道:“没关系,我们可以不在床上。” 姜琳只脱了外面的褂子和裤子,穿着里面的衬衣衬裤钻进被窝,“程如山同志请你赶紧睡觉吧。”招待所的被子肯定没那么干净,也不能强求,反正对付一下。 姜琳躺下去,小宝立刻如同向阳花向太阳一般钻进她怀里。 程如山就把大宝抱过去,爷俩睡另外一张床。 第二天天还没亮,姜琳就被小宝拱醒。他可能饿了,却又没睡醒,就在姜琳怀里拱啊拱啊,模仿小孩子吃奶。 姜琳:“……” 她赶紧叫程如山:“你儿子饿了,快带他吃饭吧。” 程如山也被大宝咕噜咕噜的肚子震醒,坐起来,扒拉一下头发,下地穿衣服,又把两儿子提溜起来放地下,“穿衣服洗漱,爹带你们吃早饭去。” 姜琳还困,就用自己衣服蒙着头继续睡。 程如山俯身亲亲她:“等我给你带回来。” 早饭有粥、大包子、油条、豆浆、豆腐脑、油饼等,琳琅满目的,可把文生、大宝小宝给高兴坏了。这一次小哥仨不要一样的,一人点一样,大家一起尝尝。程蕴之和闫润芝吃得略清淡点,主要是喝粥吃包子。 豆腐脑、粥这些不需要粮票,只有包子、油条等面食要,程如山多喝了两碗稠粥。 他让爹娘带着孩子在眼前溜达一下,他给姜琳送豆浆油条和包子回去。 姜琳打着哈欠爬起来洗漱,跟程如山道:“你今天领着爹娘和孩子们逛逛,去了解一下人民医院和解放军医院,看看哪个适合文生。” 程如山:“你呢?” 姜琳一边刷牙道:“我先家去看看情况。” 之前写了信,爸妈不给回信她就觉得不对劲,但是因为她和爸妈还没有建立起感情来,所以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程如山:“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就行,回家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姜琳漱口,擦擦脸,然后开始吃饭。 “这油条真好吃,你们吃了吗?” 程如山:“吃了。”他给姜琳把提包拎过来,“你扛得动吗?” 姜琳撕油条泡在豆浆里,随口道:“扛那么多干嘛?我先去探下情况,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再拿着。” 她话里话外倒是和他更亲,爸妈反而有些不确定,程如山瞅着她,似是要将她看穿。 姜琳吃完油条,豆浆里太多油,她就不想吃。但是这么多油水扔了可浪费,而且这时候多稀罕啊,当然不能扔,她就朝程如山笑:“你吃饱了吗?” 程如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还缺半茶缸豆浆。” 姜琳立刻推给他,“可有营养呢。” 程如山也不介意,端过去喝掉,然后把饭盒和茶缸拿去刷干净。 姜琳吃饱喝足,斗志昂扬,“过会儿他们都去上班,我直接去汽配厂找你老丈人。” 你老丈人,而不是我爸,这调侃的语气更让程如山忍俊不禁。 她怎么这么可爱呢,他忍不住勾着她的腰去亲她。 姜琳推他:“你都吃饱了。” “我还可以吃更多。”他吻得很霸道。 终于外面传来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姜琳这才挣出来,整理一下,她来开门,“爹,娘,我先去汽配厂找我爸。回去安顿下再接你们过去做客。” 两人也知道,这么多人贸然去容易吓着人家,再让人以为是来打秋风的就不好了。 闫润芝笑道:“宝儿娘,你自己去多累,让冬生陪你。” “不用,他陪着你们逛逛。” 姜琳背上自己的书包,把闫润芝给她做的几样绣品揣上,书包里还装着一包桃酥,多了她也不想拿,怪沉的。反正兜里有钱和攒的副食品票,到时候再买也一样的。 程如山送她出来,“你知道坐什么车?” 姜琳:“好歹我也是土著,总比你了解点,你别担心。”她跟程如山拜拜,转身迈开步子就走了。 程如山站在门口看她,总有一种这媳妇儿一走就不回来的感觉呢,心顿时有点抽抽的难受。 姜琳走了半个来小时,中途坐上一辆气蛤蟆,其实就是沼气公交车,因为车顶有个黑色的沼气大皮囊,跑起来呼扇呼扇特别像个大蛤蟆一鼓一鼓的。 她爸爸姜东渐在汽配厂工作,妈妈徐爱梅从前是家属工,在街道以及其他地方做过临时工,后来好不容易熬成了纺织厂的正式工。 姜琳下车走一段路才到汽配厂。 汽配厂一开始只生产机械零件,随着省内的车辆多起来才改编整合叫汽配零件厂的。其实不管汽车还是拖拉机或者别的什么车,他们都生产零件,甚至还会生产一些小型的农用机械。 工厂占地面积很大,一大片大院里面多半是平房,间或有几处两三层的筒子楼。 等姜琳到了门口的时候差不多是晌午下班时间。 工厂职工下班有的吃食堂,也有人回家自己做,大门口人来人往,多半是骑自行车的靛蓝色工作服的工人。 姜琳直接去后面的家属大院。 一般大工厂会有自己的家属区,子弟学校等,小工厂自己负担不起便联合办。 家属区以前全是平房,窄窄的青石板巷子,有独门独院的住户,也有一个院里一排排平房,一家一个房间或者两个房间的。 在原主下乡以后,这五六年里盖了几栋筒子楼,看起来气派不少。 姜琳一般走一边梳理记忆,时隔一段时间,她对原主的记忆不像刚穿来时那么新鲜,尤其这种不为原主上心的以及无关紧要的人际关系,她梳理得有点费劲。 这里巷子错综复杂,一条条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她……一时间找不到家在哪里。 “琳……姜琳?”有人犹豫地叫她,随即兴奋地跑过来,“姜琳,真的是你啊?” 姜琳看着激动的潜博也觉得很意外,她笑道:“怎么,你到汽配厂上班啦” 潜博点点头,意外又兴奋,就有点得意忘形,不过终归没敢和姜琳动手动脚,一直保持着距离。 “你怎么回来啦?自己来的吗?”潜博还四下里看看,没看到程如山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姜琳:“你见过我爸没。” 潜博摇头,“没,我和姜伯伯不在一个车间,我现在还是学徒。” 再说他也不敢到姜东渐跟前露面,怕挨揍。 看着这里错综复杂的巷子,姜琳寻思要不直接让潜博带路得了。 她朝潜博笑了笑,刚要说话,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朝她走过来。 姜琳寻思这人是谁,待他冲到跟前扬手一巴掌朝她扇过来的时候,她一下子记起来:“爸!”她立刻后退一步躲开。 “啪”的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潜博的脸上。 姜琳:“……” 潜博哭丧着脸,“姜伯伯……” 姜东渐指着姜琳,气得浑身打哆嗦,“你、你这个坏丫头,你、你果真和男人私奔了!” 姜琳:“你这是听谁嚼舌头?告诉我我去撕了她的嘴!是孟依依还是谁?” 姜东渐听她那么大声,有路过的人都探头探脑地看,顿时脸上火辣辣的非常羞耻,他低喝:“闭嘴,你生怕别人不知道,还想喊破天?” 姜琳:“不是你先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污蔑我私奔?那我不得问问谁造谣?” 潜博也赶紧道:“姜伯伯你误会啊,姜琳好着呢。” 姜东渐却怀疑地瞪着她,没有半点相信的样子。 姜琳冷笑道:“算了,估计也不欢迎我回来,看见我比仇人还厉害。这是生怕我给你丢人还是怎么的?相信外人不相信自己闺女?” 姜琳一来气,就把这几年姜东渐汇给原主的钱从兜里掏出来塞给他,“行了,你就当我死了吧。” 她扭头就走。 第42章 小夫妻回娘家 姜东渐愣了一下立刻追上, 气道:“你去哪里?” 姜琳脚下不停, 潜博见状也忙追上去, “姜伯伯你气性也太大,见了姜琳也不先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抬手就打。”他半边脸疼得都麻了,耳朵也嗡嗡的, 这要是打在琳琳脸上,还不得毁容啊。 姜东渐加快步子,一把抓住姜琳的手臂,“行啦, 快家去吧。”他听信传言, 看到姜琳和潜博在一起就炸了毛,自己也觉得错了。 姜琳被他抓着手臂挣不脱, 便看向他,委屈道:“家去干什么?让你们三堂会审我?” 姜东渐面皮一烫,这丫头真是嘴巴越来越不饶人。 “你要是不做坏事, 怕什么人家审?”姜东渐没好气,声音却软了一点,尤其怕人家听见,压得极低。 潜博:“要不……咱们家去说?” 姜东渐:“你这个臭小子,私奔是怎么回事?” 潜博立刻大呼冤枉:“姜伯伯你这是被人家骗了, 是谁造谣的?我……” 姜东渐却没耐心听他说完, 又盯着姜琳:“你才下乡就吃不得苦头, 糊里糊涂找个男人。你还没错?你犟什么?既然嫁给人家, 就该好好过日子,怎么的又卖儿子私奔?你、你这是想让咱全家没脸见人是吧?” 他把钱又塞还给姜琳。 姜琳和姜东渐说话多了记忆渐渐清楚起来,姜东渐性子直、爱面子,在工厂不是个爱多说话的,说这么多估计真的气狠了。乍一看见她,恨不得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让她说得明明白白的。 姜琳想他这是对女儿的一片心,不禁气消了许多,“我当初是吃不得苦头,孟依依撺掇我嫁人我就嫁了。后来我想借点钱带孩子回来看看你们,怎么就被人说卖儿子私奔了?” 潜博:“我作证,我要回城,想和姜琳结伴来着。” 姜东渐:“你要回来,买张火车票就行,借什么钱?家里还要你带钱的?” 姜琳看他脸色,就道:“那我写了两封信回来,你们收到了吗?” 姜东渐冷笑:“信?你还给家里写信?”她下乡这么多年,一次都没给家里写过信。 而上班的父母,哪怕生病都不敢随便请假,更别说请假去探视下乡的孩子,这在领导眼里都是犯错误,是不可能批准的。 所以,这些年他们也没下乡去看她,她也没回来过,徐爱梅没少和他抱怨闺女没人情味儿。 两个月前突然得知女儿卖儿子私奔的消息,虽然不知道真假,可有鼻子有眼的,姜东渐当时第一反应想去乡下看看。徐爱梅却不准他去,用什么借口请假?人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这不是坐实让人家戳脊梁骨?夫妻俩商量着,信都不敢往那里写,免得引火烧身。整天提心吊胆,就怕乡下革委会抓过来。孟家也话里话外流露着孟依依被他们姜琳连累的意思,不敢随便写信,生怕被人家怎么怎么的。 姜琳:“我和孟依依闹掰了。她一直欺骗我,打着我的名义管你们要钱,我撕了她的脸,让她还钱!她前些天回来,私奔的谣言是不是她说的?”姜琳越说越来气,“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撕烂她的嘴。” 姜琳甩开姜东渐,拔脚就往孟依依家去,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动作,都不需要想孟依依家到底在哪里。 姜东渐忙又拦着她,“撕破脸多难看?先回家把话说清楚。” 潜博想跟着,却被姜东渐瞪了一眼,只得停下,“姜琳,我还住原来地方,你有事就去喊我啊。” 姜东渐拉着姜琳赶紧走了。 路上遇到下班回来的同事,有人惊讶道:“姜师傅,这漂亮姑娘是谁啊?”“哎呀,这不是琳琳嘛?琳琳回家啦?”“不是说嫁乡下人了吗?怎么回城啦?” 姜东渐脸色很难看,随口敷衍着,拉着姜琳走得越来越快,生怕人家堵着他问闺女怎么一下乡就嫁给乡下人,这么堕落没出息,又怕人家问是不是已经私奔回来还是如何的,那简直比把他当众扒光还羞耻。 到了家门口,姜琳找出一点熟悉的感觉,没想到五六年他们还住在这里,一个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她家住着正屋两间,挤得满登登的。这会儿院子里就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以及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果断道:“爸,要不咱俩还是找个地方说话吧。” 回了家,一院子一屋子人,能好好说话吗?更不适合说重要的事情。 姜东渐冷静下来,他想了想姜琳说得对,这时候回家乱糟糟的确不适合说事情。而且闺女这么多年没回家,一回来,院子里的人肯定会围上来叽叽喳喳。 闺女之前性子就冷和家里人不亲,他也没多想她一回来不急着进家门反而要和他说别的事儿。 他让姜琳等等他,他家去说一声又快速地走出来,领着姜琳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路上姜琳问道:“我妈身体还好吧?”虽然心里略有点别扭,可毕竟是父母,她还是愿意培养感情的。 姜东渐没想到她会主动关心妈妈,面色又和缓两分,“好的。” 姜东渐领她去工厂仓库区的一角,那里几棵大白杨树,唰啦唰啦地落着叶子,地上铺了一层还没人扫,踩上去嘎吱嘎吱的。 姜琳如同处理什么纠纷一样,把原主和孟依依的所有事情,从小到决裂,一五一十、脉络清晰地讲给姜东渐听。 她觉得既然自己占了身体,就有义务澄清这一切,让爸妈知道来龙去脉,而不仅仅听别人的谣言就认为女儿如何如何。 哪怕过去不好,她也希望解释清楚,让她爸妈想起女儿从前的事儿,不只是生气也能有一点温情。 如果单纯为自己,姜琳并不会难过,毕竟她对这时候的爸妈没有深厚的感情,谁也不会凭空对谁亲密起来。 姜东渐听得已经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姜琳,几乎不认识这个女儿。 他工作忙,家里孩子多,从小就很少管他们。一般都是犯了错批一顿或者打一顿,很少有那个闲心坐下来和孩子谈心。 他三儿两女,姜琳排行四,姜东渐一直觉得这个闺女冷心冷肺的,对家里个个瞧不上眼,说话也不热乎。要不是她高中毕业下乡闹得那些事儿,他估计一直都不会单独留意她。可他觉得自己只是忙没有那个精力和耐心照顾孩子,并不是不疼他们,他对孩子都是一样疼的,知道她在乡下过得苦,他就从牙缝里挤出来给她汇过去。 他怎么也不知道,女儿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他知道她和孟依依是好姐妹,却不知道居然是这样的,虽然闺女蠢,可毕竟是自己孩子,让人这样利用耍弄,他心针扎一样。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琳给他时间缓了缓,“孟依依写信跟你们要钱,我并不知道,她说你们重男轻女、就会指责我,一定要等她爸妈找你们问问情况才搭理两句,我……我不对,我蠢,我被她骗。现在我醒悟了,爸爸,你能原谅我吗?” 姜东渐向来硬气也犟的男人,这会儿竟然红了眼,闺女不对,闺女做错事,他只会骂她,却从来没想到她为什么这样,也没做出努力帮她纠正。 如果她一直不懂事,还是原来那样,他就理直气壮地认为她死不悔改,指责她、批评她。 现在她自己醒悟了,成长了,他却觉得如同被扇一巴掌一样难过。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错。 姜琳继续道:“在我嫁给程如山以后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用很长的时间来反省自己的错误。虽然他五六年不在家,我也一直本本分分地守着婆婆和儿子过日子。我并没有私奔,更没有想卖儿子。现在你女婿回来,虽然不是城里人,可他顾家孝顺能干是个好男人,我现在过得很好。爸爸,你完全可以放心。” 这是她第一次承认错误,从前不管错得多离谱都不认错。 姜东渐再也忍不住,转身开始擦眼泪。 姜琳看他瘦高的个子,清癯的面容,虽然与女儿多有隔膜,却也有父亲的关怀。她想起前世出轨抛弃女儿的爸爸,犹豫了一下,张开双臂抱住姜东渐瘦瘦的身体,“爸爸,我是爱你和妈妈的,就像你们爱我却不会表达一样。” “琳琳。”姜东渐忙推开她,被她弄得有些窘迫,他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的肢体接触。 他又怕姜琳难过,赶紧道:“是爸爸失职,没有好好照顾你。” 姜琳规矩地站好,“爸爸你不要自责,我也有错。你回去和我妈他们说清楚,我去找孟依依。” 姜东渐忙拉着她的手臂,“你先别去。这事儿等晚上你妈回家再合计一下,看看是不是把孟家叫过来,说说清楚。” 毕竟是多少年的邻居,关系一直很好,突然这样撕破脸,让人看笑话不说,实在是开不了口。 他这辈子虽然性子直,在工作中敢于得罪人,可在生活中,尤其是家门口,他从来没主动的罪过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他们家比较排挤,也只有孟家和他们关系一直不错,姜东渐实在是不想这么公开吵闹,把多少年的交情都葬送了。 姜琳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是个面子负担十吨重的男人。 她道:“爸,那我明天再来。” 她要去找孟依依算账。 除了孟依依,她想不出还有谁会散布这样的谣言。 姜东渐这才回过神来,“你不回家要去哪里?” 他对程如山的情况不了解,只寻思乡下都要上工,没那么容易出门,自不会想到闺女会带着一家子来城里。 姜琳:“我们顺便来给孩子大伯看病,爷爷嫲嫲还有你女婿、俩外孙都来了,住在外面招待所呢。” 姜东渐原本还想让闺女带着女婿和孩子来家里住,一听还有这么多人硬生生地刹住话头。他道:“住招待所可贵。要不你带着孩子来家里,我们也想看看孩子。” 姜琳犹豫了一下,“爸,这些事儿不急。你还是先跟我妈他们说说清楚。免得我一回家,所有人都骂我。” 姜东渐:“谁能骂你?你要是没错,谁也不骂你。先家去吃饭吧。” 姜东渐不由分说就领着姜琳家去,生怕她跑了一样。 姜琳想了想,家去看看也行。 路上姜东渐告诉她,大哥大嫂如今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哥在她下乡那年因受伤回城养身体,大姐去北大荒一直有书信往来,小弟姜兴磊在省城附近的城关大队下乡,经常回来住。 姜琳就想那么小的屋子,住了这些人,“爸,咱家还没分新房子?我看又盖了楼,怎么没轮到你?” 姜东渐叹了口气,面色不大好看,“僧多粥少,各家都有困难。” 姜琳就知道他肯定是因为面子过不去,谁家困难了求求他他心一软就把房子让出去,再不就是要分房子还需要跟主任以及分房负责人走动一下关系,他拉不下脸皮来,结果就被人家顶了。 这事儿她在家的时候就有过,他们早就应该分两套或者大房子的,结果还一家挤在二十平方的屋子里。 进了院子,各家都开始吃饭,有人看到姜琳好奇地想打听打听,姜东渐却领着姜琳目不斜视直奔自家而去。 大嫂宋丽娟正摆弄孩子,大闺女9岁,大儿子小科7岁,小儿子才3岁长得娇气细弱,她比较宠着,总要亲自喂饭穿衣的。她看到姜东渐,急道:“爸,怎么没人做饭呐?这都要上班了。” 姜东渐看了看,“兴磊呢?” 宋丽娟撇撇嘴,“说有急事回去了。”说话间她看到姜琳,刚要问这是谁,一下子认出来,哎呀一声,“你这是真私……偷偷跑回来啦?” 不等姜琳说话,姜东渐赶紧道:“说什么呢,琳琳是回家探亲的,一家人来的。” 他对姜琳道:“你们说说话,我赶紧做点饭。” 宋丽娟提醒他,“爸,家里口粮可是和食堂做了记号,按顿支的粮食。” 她的意思很清楚,姜琳的粮食关系不在家,如今家里这么多人,回家吃的都是提前跟单位食堂报备过,领取一定的粮食回家,要是加个外人,那就要有人饿肚子。主要是老三已经下乡,却还三天两头回来吃饭,家里本来就紧张,这会儿姜琳又回来吃,那谁不吃饭饿肚子呢? 姜东渐被她这么一说脸上挂不住,“琳琳也是家里人,回来吃饭也是应该的。粮食不够再想办法,去黑市买点。” 姜琳看了宋丽娟一眼,后者对她没有多少热情,反而更多的是戒备和鄙夷。 原主对大嫂本来就没有好感,互相不怎么打交道的那种。 姜琳看了看,里面那间摆了两张床,外面这间摆了一大一小两张。没有厨房,在外面搭出一块棚子,把炉子安在那里。 屋里挤得满满的,她和大姐的位置早就没有,甚至没有她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这会儿她进来,确确实实像个外人,她自己也感觉是外人。 姜琳对不高兴的宋丽娟道:“大嫂你放心,我单纯回来探亲的,不是回来住着蹭饭的。” 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宋丽娟顿时尴尬得很,心事被人说破总归是脸上火辣辣的。宋丽娟忙笑道:“琳琳你说什么傻话呢,你是咱家的人,你回来是应该的。谁也不怕你回来住着吃饭。” 她又让儿子闺女过来问小姑好。 大侄女芹芹瞅了姜琳一眼,不热情地叫了一声小姑,大侄子小科瞅着姜琳,忍不住问:“小姑,你真的卖自己儿子和人跑回来的吗?” 宋丽娟忙拍了儿子一巴掌,“别乱说,小姑来探亲的,还要回去的。” 姜琳朝小科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把糖块来,“小科,告诉小姑,谁跟你这么浑说的?” 三个孩子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琳手里的糖块。 小科喊道:“我听小鹏说的。” 小鹏是孟依依的小侄子。 宋丽娟忙道:“琳琳你别在意,也不知道谁瞎嚼舌头。我每次听见就骂他们,咱们没做这亏心事,当然不认这个骂。回头我带你去革委会说道说道。” 姜琳把糖给他们,对姜东渐道:“爸,我出去一趟。” 她扭头就往外走,姜东渐正下面条呢,他让宋丽娟看着锅,他赶紧去追姜琳,“你回来,别去闹!晚上叫他们来家里说话!” 姜琳:“爸,家里小孩子都这么说,我还忍气吞声等他们来家里说话?” 姜东渐:“那也等你妈晚上回来,”徐爱梅上班忙,晌午不回家吃饭。 姜琳想起来,又问:“我上个月和这个月都给你们写了一封信,你们为什么没收到?”她回忆一下,说了具体日期。 姜东渐回头看宋丽娟:“丽娟,你有没有收到琳琳的信?” 虽然他们是厂子里的,但是邮递员基本都会到家属区来送信,而不是把他们的和领导的一起送到厂办公室去。 邮递员到他们这一片是傍晚下班前那一会儿,在家的就领,不在家的就塞进门里,因为已经很熟悉,大家都是这么操作的,一直都没问题。 而且也没人丢过信,现在姜琳说丢了两封信,还是第一次呢。 宋丽娟:“爸,我天天忙得晕头转向,从来没关注过信,晚上都是兴磊回来早,是不是他收了?” 姜东渐第一个想法是去找邮递员问问,看看是不是落下。 姜琳拉住他,“爸,一封有可能,两封肯定有问题。” 姜东渐道:“回头问问兴磊是不是他随手收起来没当回事。” 姜琳:“爸,我说了,要是一封有可能,两封肯定有问题。” 姜东渐:“兴磊?不能啊,他拿你的信干嘛?”他快步进了屋里翻翻小儿子的东西,并没有找到。他出来对姜琳道:“兴磊不能拿,他这里没有。再说他也没有拿的道理。” 姜琳:“如果是我妈和大哥、大嫂收了,也不能不告诉爸啊。” 宋丽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赶紧道:“肯定是兴磊收的,就上个月他还回家收了两封信,一封是大姑从北大荒寄回来的,一封是爸老家寄过来的,说不定就有第三封是琳琳寄回来的呢。” 姜琳气道:“爸,我肯定要找孟依依算账,但是自己人捣鬼我也得查清楚,否则莫名其妙的。我好好地在乡下劳动,却被人传得那样不堪。家里人不但不替我澄清,还一副心虚的样子,我若是不查清,那我得多憋屈?” 姜东渐面色惭愧:“晚上等他们回来,我好好问问。” 姜琳:“不用,我去找姜兴磊问。他在城关大队下乡?爸你告诉我地址。” 姜东渐还有些犹豫,觉得小儿子不能这样。兴磊也就是有点浮躁,不肯脚踏实地劳动,总想回城干点什么,偶尔偷摸搞点投机倒把。可他没有理由拿琳琳的信啊。 姜琳却等不及,她也不是为了来吃这顿饭的,就算要和爸妈家人培养感情,也需要一切清清爽爽毫无芥蒂。她既不能让人污蔑她私奔,也不能让家里人膈应她。 这时候小科含着糖,对姜琳道:“小姑,我知道,三叔拿了你的信。” 姜东渐不敢置信,“小科,不要乱说。” 小科:“我没乱说,就是三叔拿的,他偷偷塞书包里,我问他,他说那是别人写给他的。” 姜琳:“爸,你告诉我他的地址。” 这么一看就是姜兴磊知道她回家吓跑了,他没地方去,肯定回城关大队知青点。 姜东渐还想劝姜琳,又想说他去找,可他还得上班时间不等人。没办法,他只得告诉姜琳,让姜琳不要生气,等晚上他和妈回来解决问题。 他们匆忙吃了几口饭,姜琳离开姜家直接去城关大队。 她走出汽配厂的时候,竟然看到程如山站在门口,她惊喜地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看见他觉得格外亲切。 程如山看见她出来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去:“我带爹娘他们去医院看了看,这会儿他们回招待所,我过来看看你。老丈人这里还好吧?”他看姜琳的表情就知道不大好。 姜琳叹了口气,有些气恼,“还好。我要去一趟城关大队,” “怎么啦?”程如山见这会儿都上班,四周没人,就悄悄握了握她的手。 姜琳把信的事儿说了一下。 程如山:“你回我老丈人家等着,我替你把姜兴磊带回来。” 姜琳:“咱俩一起去吧。” “你不累吗?”程如山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顺了顺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要担心生气,一切有我,好吗?” 姜琳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够淡定,就好似那一次和孟依依撕破脸,她越说越激动给了自己一巴掌。 最初在水槐村,魏琼芳那些人说她卖儿子,她虽然生气还没有那么愤怒。这会儿回到城里,见到了原身的爸爸,被他那样误会,她突然就倍加生气。 也许前世父母各自成家都不肯要她,让她对父母的问题格外在意。 也许是她随着时间推移,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身份,越来越有认同感。 俗称入戏太深。 “看到你就不累了。”姜琳笑起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不得不承认,她越来越喜欢程如山。 程如山带他去汽配厂的办公室,拿出工作证说明来意请求使用一下电话。 姜琳笑道:“我怎么没想到?” 程如山抬手在她腰上轻轻地抚摸两下,“你这叫关心则乱,被他气到。” 姜琳检讨自己,“我以后会更加淡定的。” 姜兴磊下乡就是去混日子,寻摸着城里有招工的机会就去试试,万一碰上就能回城进厂。他下乡是花钱走了关系的,没去远处,而是留在省城边上的公社,甚至都没下大队直接在公社知青点。 程如山拨电话,要了姜兴磊下乡的公社电话,转过去以后说找姜兴磊。 很快有人说姜兴磊还没回去,让程如山留口信。 程如山道:“我是省军区的,找他调查关于两封信的案子,请转告他立刻回家,否则后果自负。” 因为对方是公社通讯员,程如山尽量保持语气平和,可对方还是感受到很大的压迫感,立刻大喇叭吆喝姜兴磊让他赶紧回家。 程如山挂了电话,跟办公室的人道谢。 办公室的妇女主任范慧媛瞅着养眼的小两口,笑眯眯的,“这位同志贵姓啊?听口音不是省城人啊。”省军区的啊,看这身板就是。 程如山看了姜琳一眼,对范慧媛笑道:“范主任您好,我叫程如山,今天陪媳妇儿回娘家。” “如山同志你好你好,我一看你就是军人,保管没错。”范慧媛赶紧和他握手,又和姜琳握手,“你娘家哪里啊?”她是姜琳下乡以后从外面街道调过来专门负责汽配厂妇女工作的,不认识姜琳。 姜琳报上自己姓名和爸的名字。 范大姐:“哎呀,那不是姜师傅家……你就是姜琳啊。”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姜琳,那眼神就格外耐人寻味。 她看向程如山,好奇地试探:“程如山同志,你……真的是姜琳的丈夫?” 程如山蹙眉,面色严肃起来,“当然,我们有介绍信和户口簿的。” 他立刻从随身挎着的军用书包里掏出自家的户口本,因为要和家人住招待所,他特意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户主是程如山,妻子程琳,父母、儿子,都一一在列。 范慧媛看看程如山,这样俊秀高大的男人,看看姜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咋就被人说得那么不堪。 她很生气。 保险起见,她又问程如山和姜琳好些问题,问得姜琳有一种要冒汗的感觉,程如山却坦然自若,并没有半点不自然。 “你现在是军区运输队啊,小伙子,能找到这样的工作真了不起。”她越看越欢喜。 程如山笑了笑,“都是为人民服务。” 范慧媛一副我懂的表情笑了笑,“小伙子有前途。”她又对姜琳道:“你那个弟弟不正干,被你爸妈惯坏了。” 偏生姜东渐和徐爱梅两口子一直觉得自己一视同仁不重男轻女也不偏心哪个孩子,她就有些看不惯。 姜琳心下一动,“范主任,您也是咱们汽配厂的领导……” “你叫我范大姐,不要客气嘛。咱们是一家人。”范慧媛热情得很。 姜琳:“……范大姐,我小时候有些不太懂事,和我弟弟差不多吧。也犯了一些错误,可人都是会成长的嘛,我已经用马列主义武装自己,知错就改,好好地进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咱们厂里流传一些关于我不实的谣言。” 比如卖儿子、私奔这种事儿,就算原主有过打算却也没做出来,凭什么就要被人从乡下传到省城来? 范大姐心知肚明,之前听人家嚼舌头,她还寻思姜东渐家那小闺女还真是不怎么检点。虽然这几年不在汽配厂,可从前的事儿还有不少人说呢。尤其家里有小年轻的,女孩子嫉妒,男孩子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以前传得最多的就是姜琳和纺织厂主任家的小痞子吕航以及一个叫卞海涛的男同学,现在传得最多的就是姜琳卖儿子私奔要回城。有些小年轻看着人模狗样的,那嘴巴特别脏,让范大姐这样的中年妇女都十分不齿。 这么看,纯粹就是嫉妒人家长得漂亮嘛! 范慧媛道:“我最看不惯这种无缘无故污蔑人的,回头再让我听见,大喇叭批评他们。你放心,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范大姐绝对站在你这边。” 姜琳便跟她了解一下,发现汽配厂关于自己卖儿私奔的流言,其实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那时候孟依依回城探亲又回乡下,告诉原主卞海涛的消息,然后原主就蠢蠢欲动。 这么说,肯定是孟依依写信过来跟人造谣,小科也说小鹏说过,定然是他们在家里说,小孩子听见了。 既然你孟依依不仁不义,那我自然也不客气。 本来姜琳只想让孟依依还钱,回城就回城,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哪里知道,孟依依居然还搞这么多阴私之事,分明就是想置她于死地。 流言杀人于无形,还找不到真凶,是死得最窝囊不明不白的一种。 姜琳对范大姐道:“范大姐您是妇女主任,有件事我不知道是应该去派出所报案,还是先给您说说看。” 范大姐一听能去派出所的事儿,那自然是大事儿啊,这样才能显示自己工作的份量。 “你先说给我听听看?” 姜琳犹豫了一下,寻思反正程如山大部分都知道,让他听见也没什么,顶多就是之前太蠢还有利用他。 程如山俯身对她道:“我去路上看看姜兴磊什么时候回来。”他拍拍她的肩头,跟范大姐告辞先出去了。 姜琳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体贴。 她回头把孟依依的事儿抓重点给范大姐讲一下,侧重哄她和吕航处对象换取留城机会,下乡嫁程如山换取轻快工作,乃至骗钱几个方面。 她一副迷途知返的沉痛表情,这是做思想工作的领导们最喜欢看到的,“范大姐,我以前太蠢,自己想起来都恨不得抽我自己。像您这样思想坚定,工作优秀的干部,一定会瞧不起我。” 你孟依依能装,难道我就不会么? 范大姐已经被她感动得不行,毕竟浪子回头比优秀的人一直优秀更能打动人心。 “姜琳啊,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啊。再说,你也没犯大错,并没有搞男女关系,下乡以后也好好反省,争取进步。倒是这个孟依依……”她翻动着姜琳提供的证据,有各种信件,以及汇款单,还有知青点几位知青写得文件,孟依依的签名和手印。 可谓证据确凿。 她气道:“实在是品德败坏!应该予以严惩!” 姜琳跟她道谢,来之前也是做过准备的,就是提防着孟依依反咬一口。 其实这种流言很好澄清,只需要姜琳和程如山公开露面就可以。可很多流言就是很明显的谎话,人们却不管真假,只寻求刺激,传播得不亦乐乎。 辟谣的真相,永远不如谣言飞得更快。 范大姐严肃道:“这个事儿,我要跟孟凯平夫妻俩调查一下,要是他们态度好,咱们就私下调解,要是不好,我就上报工厂革委会,开会点名批评!”她又示意姜琳把证据保存好。 告辞范大姐,姜琳就出去找程如山。 他靠在一棵白杨树上,行道树都是二三十年的白杨,修剪得笔直、高耸挺拔,他站在那里,几乎与树干融为一体。 姜琳快步跑过去,他听到动静回头看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你真的不用先回招待所吗?”姜琳问。 程如山点点头,“不用,咱爹娘也不是见不得世面的,有钱和粮票知道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吃饭,饿不着的。” 他想握她的手,却又怕在这里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便克制住。说实话,他不是很想呆在这里,这个汽配厂是她少女时代成长的地方,这里没有他,这里有另外两个男人和她的纠缠。 虽然她的从前他没法参与,可现在她是他的女人,让她因为过去的事情被人非议,他依然很不爽。 既然认定她是自己的媳妇儿,自然就要保护她。 只要不是无法挽回的错,不管现在还是从前的,他都愿意都一笔勾销。 他也不允许,再有人拿那些来诋毁伤害她。 姜琳:“那……要不咱们先去你老丈人家,等你混账小舅子回来咱们男女混合双打收拾他。” 程如山又笑起来,忍不住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索性握住她的手,“走。” 走了两步,姜琳还是把手抽回来,注意影响,免得被人逮着查问男女关系。 进了汽配厂,程如山对姜琳道:“你先走,我去跟范主任打听点事儿。” 姜琳想他应该是不想她听见,便点点头前面先走。 程如山去找范慧媛。 范慧媛看他进来,立刻高兴地起身:“如山同志,还有什么能帮你的?” 程如山:“谢谢范大姐,我想了解一下孟依依一家的情况,她的家人。” 范慧媛笑道:“小伙子细心,正好在我工作范围内,我给你讲讲。” 等程如山出去的时候,天色暗下来,姜琳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处等他。程如山快步过去,握住她的手,“走吧。” 姜琳之前想好几个招数要收拾姜兴磊那臭小子,不过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 她和程如山没急着往姜家去,而是在汽配厂转转。 等下班时间才去家属区,有人看到他们,因为男人太高大女人又身材窈窕,很引人注意,便一直盯着瞧。 有人终于认出来,“哎呀,这不是老姜家琳琳吗?这是……回来啦?” 姜琳也懒得去细想这是谁家,反正就是爸的同事他们家附近的街坊就是。 她笑道:“您好,我回来探亲。” 那人就好奇地看程如山,难不成这就是私奔的男人? 程如山看她眼神带着难掩的兴奋和八卦,立刻道:“你好,我叫程如山,是姜琳的丈夫。” 那人立刻明白程如山看穿了她的心思,顿时有些讪讪的,忙掩饰道:“哎呀,还是第一次见呢,欢迎你们啊。” 程如山笑起来,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道:“我和琳琳回城探亲,事先没通知爸妈,看起来有点像私奔?” “没没,怎么可能呢,小两口真是登对,郎才女貌的!”那人赶紧恭维两句,被程如山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盯着感觉有很大的压力。 她得赶紧去跟常闲话的姐妹儿们知会一声,人家男人跟着来的,可不是听说的私奔什么的,免得她们一个不小心乱说让人家听了去打嘴巴。 到了家门口,一路上姜琳已经应付了好几拨好打听的邻居。 程如山不厌其烦地自我介绍一遍,顺便给他们灌输一下他对私奔这个说法的憎恨,吓得人家赶紧澄清,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 一顿饭的功夫家属区就流传着一个说法:老姜家那个下乡的二闺女带着一个又高又俊、又凶又悍的农村丈夫回城探亲,那气势能吓死人。 鬼扯的私奔哟。 当然也没人怀疑他是私奔的那个,这时候私奔的是不敢光明正大说丈夫的,一个电报、电话就能确认,要是被查出是私奔的,那是要被批d坐牢的。 程如山陪着她故意走得慢,还多绕两条巷子,等他们到家的时候,正好姜兴磊鬼鬼祟祟地回来。 他接到消息以后吓得直哆嗦,要不是没有足够的钱和粮票,他能直接逃北大荒去投奔大姐。最后不得已,他跟着进城的车回来,毕竟省军区的人找他,他可不敢大意。 没想到冤家路窄,正好在路口就碰上。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院子里的灯光和巷子口的路灯光射过来,光线昏暗。 姜兴磊就看着对面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里朝他走过来,每走一步就好像踩他心脏上一样吓人,扑通扑通,他没有逃跑的勇气,心脏要被踩爆了! “公安同志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姜兴磊吓得赶紧把信掏出来双手递上。 信的确是他拿的,他听姜东渐说二姐回来,当时下意识的念头就是妈呀已经暴露快逃! 程如山接过信,抬手搭在姜兴磊肩头上,轻轻地拍了拍,姜兴磊扑通跪地上。 “公安同志,我交代,我……我拿了信去威胁孟凯平要点钱花,我……我真的没干别的坏事,别抓我坐牢啊!”他以为是自己敲诈的事儿暴露,要被抓起来。 程如山:“……” 他蹲在姜兴磊跟前,淡淡道:“我叫程如山,姜琳的丈夫,你的二姐夫。” 第43章 揭穿 这时候徐爱梅从外面快步回家, 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看到一个男人和自己儿子蹲在地上, 她赶紧道:“你们干嘛呢?” 程如山一把将姜兴磊拎起来,笑道:“天黑看不清路,摔了。” 姜兴磊立刻点头,“妈, 你回来啦,我不小心摔了,正好我姐夫给我扶起来。” 徐爱梅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叫姐夫?” 程如山转身朝她笑了笑,“妈, 您好,我叫程如山,是琳琳的丈夫。” 他个子高, 巷子口路灯的光有一丝打在他脸上,露出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 气势逼人。 徐爱梅下意识地缩一下又赶紧挺了挺肩头,“琳琳?” 躲在后面不远处看姜兴磊热闹的姜琳立刻小跑过来,站在程如山身边, 对徐爱梅道:“妈,我带着程如山和孩子回来探亲,让你们看看, 知道我是清清白白的,既没有卖儿子也没有私奔。” 徐爱梅:“……” 徐爱梅本来因为听的那些风言风语每天气得肝疼肺疼还得装什么也没听见, 想着见了闺女二话不说上去先一顿打,结果这会儿真面对面, 她居然哑口无言。 沉默了一瞬,徐爱梅冷淡道:“哦,回来啦,进屋吧。”虽然不甚热情却也没再提闺女当年哭着喊着断绝关系的事儿。 姜兴磊立刻狗腿地去开门,等徐爱梅和姜琳进去,他一下子抱住程如山的胳膊。 他本来就有些混不吝的性子,这会儿感觉程如山很厉害,他妈那么不好说话的人都没挑刺,直接让进屋。他哀求道:“姐夫,求你救救我,要是让我爸知道我偷信去孟家要钱花,他们会打死我的。” 程如山冷淡道:“放心,保证打不死你。” 姜兴磊立刻心惊肉跳的,一叠声地哀求,“姐夫我知道我混账,我错了,我不该……” “闭嘴!”程如山冷冷一声。 姜兴磊哑巴了。 进了院子,各家已经开始吃饭,正屋的姜家也在等徐爱梅和姜琳。 姜东渐已经告诉他们姜琳回来探亲。 姜大哥和姜琳年岁相差大,从小没机会亲近,现在自然也说不上想念。 姜二哥倒是有些期待,他比姜琳大三岁,小时候在一起时间比较多。 一进院子,向来走路一阵风,回家目不斜视进屋,吃饭洗漱睡觉的徐爱梅,突然一改往日作风,喊了一声,“我们琳琳带着丈夫回城探亲了啊,大家都是一个院儿的邻居,出来打个招呼让小两口给你们鞠个躬问个好。” 徐爱梅这么一喊,各屋大大小小都跑到院子里来,纷纷看着中间的程如山和姜琳,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个比一个熟络的样子。 虽然平日里他们和徐爱梅有矛盾互看不顺眼,不怎么说话,但是背后都说过人家闺女卖儿子私奔这样的话。 现在人家小两口回城探亲,站在面前打招呼,他们自然要表现得热情洋溢,绝对不能让人怀疑什么。 程如山和姜琳都不需要说什么话,那些邻居们自己就能把所有的话说完。 不只是这个院子里的,左邻右舍的也都跑过来看新人。 “老姜家琳琳找了个可俊的男人呢,又高又俊,真是千里挑一的好小伙儿呢!” 之前的风言风语,突然就因为程如山的到来,轰得烟消云散。 姜琳注意了一下,孟依依的父母和她都没出现。她想去孟家堵孟依依,却被程如山握了握手,示意她先回家。 …… 此时的孟依依正躲在房间里咬牙切齿,她没想到自己出趟门再回家就听到姜琳和程如山回娘家的消息。 孟凯平敲门:“依依,吃饭啦。” 孟依依正收拾东西,几件衣服,收拾好塞进一个提包里,背上书包,她开门对孟凯平道:“爸,我先出去几天,不管姜琳他们来说什么,你不要理睬。” 她妈黄美妮也道:“咱没做错,是她白眼狼,咱们怕什么?她弟弟还来讹了咱们十五块钱,咱们也可以告他呢。” 孟依依道:“妈,他说那是替他姐姐要账,你没法告他。你们放心,听我的没错。我一定会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的。” 孟凯平想起女儿给他说的事儿,坚信不疑,虽然本来对女儿也没多好,现在却全心全意护着,“闺女,你快去躲躲,免得她来找茬。” 孟依依刚走到院子里,却见工厂的妇女主任范慧媛带着俩妇女大步走进来。 她笑了笑,“范大姐,您来啦。” 范慧媛冷笑:“哎呀,孟依依,这么晚要去哪里啊?别是私奔吧?” 被你们这些混蛋造作的,私奔这个词儿孩子都随便说出口,哪里还有一点羞耻! 孟依依脸色一变,“范大姐,您这是说什么玩笑呢。” 孟凯平和黄美妮也赶紧跑出来,其他人家也都出来问怎么回事。 范慧媛看向孟依依道:“孟依依,有人举报你打着别人的旗号骗钱,还回来散布别人卖儿子私奔的谣言。我们工厂革委会眼里揉不进沙子,见不得这种用嘴杀人的,所以要请你去问问。” 孟依依脸色一变:“你、你说什么?我可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儿。” 当初知青点威胁说要写信给街道和工厂革委会,在她的哀求以及金雷的讲情下,觉得她悔改认真,积极还钱,知青们也没过分为难她,毕竟大家都知道回城的重要,便不想闹得别人身败名裂。他们只是给她爸妈写信,说明情况,让他们赶紧还钱。 范慧媛:“你要证据也有的,还是先跟我们走一趟吧,要是去派出所可比这个更严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凯平和黄美妮还来给闺女求情,却被范慧媛冷冷拒绝。 孟依依看范慧媛那咄咄逼人的样,恨恨地道:“范慧媛,你不要嚣张,得罪我没你好果子吃!” 范慧媛见她居然还敢这样跟自己厉害,立刻就让人给她带走。 孟依依回头跟孟凯平:“爸,去找我那个同学,我和你说过的。” 范慧媛却不让她说更多,让人拖着她就往外走,书包提包都扔地上。 她们一走,黄美妮就慌了神,“老姜家那个闺女怎么这么狠毒啊,我们依依待她那么好……” 邻居们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询问。 黄美妮少不得要说一下恩怨纠缠,却不肯说自己闺女的不是,只说姜琳恩将仇报。 “姜琳带着男人来了,你们没去看?可高可俊,看着笑眯眯的,眼神可冷可吓人呢。”一个人赶紧提醒,让另一家可别掺和孟家的事儿,万一得罪那男人。 虽然他们不了解程如山,可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看一眼就知道不好欺负。 孟凯平赶紧去找闺女说的那个地址,上面有电话,孟依依的弟弟孟瑞瑞正躲着偷摸看禁书,见他爹进来慌忙藏起来。孟凯平根本没心思理睬这个,赶紧跑出去找地方打电话。 他经过孟家院门的时候,听着里面热闹的说笑声,还有邻居们的恭维声,气得直啐,“得意什么,一群白眼狼!” …… 被骂白眼狼的姜琳这会儿心情舒畅很多,之前她为程如山和孩子着想,生怕他们受到冷遇,所以她先来探听一下。却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低劣谣言,他一出现便不攻自破。 程如山似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垂眼看她,握着她的手。 有那眼尖的立刻就看到,哎呀,小两口感情真好啊。 程如山道:“时候不早,不打扰各位邻居吃饭。过两天我爹娘会带着孩子们正式上门拜访的,到时候请各位吃糖。”他又对徐爱梅和姜东渐道:“爸妈,之前因为很多事情,我们一直没上门提亲,这一次一起补上。” 徐爱梅只当他是场面话,毕竟这时候城里都讲究新式儿婚礼,相亲看对眼,登记、凑对吃顿饭就算。 邻居们都赶紧恭喜,然后说说笑笑地散了,各自回家去。 姜琳和程如山进了屋,一家人这才坐下吃饭。 宋丽娟怕孩子饿,先领着孩子吃了。虽然姜东渐多做了姜琳的饭,可这会儿又加上程如山,他们没算到,饭自然不够。 姜东渐忙道:“我去下碗面条。” 徐爱梅:“卧上两个鸡蛋。” 宋丽娟赶紧道:“爸,我来吧,我刚才看孩子饿,喂他们的时候随便对付两口。” 程如山拿出五斤饭票放在桌上,“爸妈,这是琳琳这两天的伙食。” 这时候干部蹲点、亲戚串门吃饭,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带自己口粮票,不必给钱。 如果没有粮票买不来粮食,而倒卖粮票的时候,一斤差不多要两毛左右。比粮食本身贵,所以如果能弄到粮票,那是非常好的。 “不用!”姜东渐赶紧推给他,“你们赚工分多不容易。” 宋丽娟急得要命,怎么这么傻啊,家里可都是定额吃饭的,一天一斤的量,他们吃几顿饭,这个月就得有人饿肚子,黑市买粮食多贵啊,五六倍的价格呢。 她笑道:“爸,要不我们给妹夫钱也行。” 姜琳看了程如山一眼,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的粮票,她拿了放在徐爱梅跟前,“妈,大家都是按口粮吃饭的,我们也不白吃。” 徐爱梅就递给宋丽娟,“拿着吧,明天去买几斤细面回来。” 宋丽娟立刻接过去。 姜琳又跟大哥二哥打招呼。 姜大哥相貌清俊,曾经是省立大学的风流人物。如今却性子沉默得过分,只跟姜琳和程如山招呼一声就不说话了。不热情却也没故意冷淡,因为他对别人也这样。 当年他大三的时候正好文化运动,武斗期间打人也被人打,之后被下放、结婚。第二年调回城在无线电厂上班,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他的所有理想和激情似乎在那一年里迅速燃烧熄灭,消耗殆尽,如今像个空壳子,没有半点朝气。 姜二哥对她和程如山还挺热络,跟他们聊聊乡下的事儿。姜琳看他身体好像不好,个子虽然很高却瘦得风吹就倒似的,原本俊朗的脸庞也瘦得脸颊凹进去,显得眼睛特别大鼻子特别高。 他是因为生病才这样的,运动开始他在读初中,正是三观初初形成的时候,当时打了鸡血一样非要去边疆贡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他主动去新疆建设兵团,年纪小不懂事,全凭着一腔热血跟着起 哄。去了那里又不知道保护身体,不是负伤就是生病,身体也不能适应那样极端的气候,没两年就病得不行。本来俊朗健壮的一个小伙子,身体越来越消瘦。 姜琳下乡的那年,她一走,家里就倾尽所有活动关系,把他给弄回来。可他身体不好,加上走关系回来养病,没有工厂接收,一回来那两年没工作,口粮比正常少了十斤,根本吃不饱。 73年终于把口粮办上来,姜大哥帮忙在无线电厂弄个临时工的活儿,工资少,不稳定,不管干多少年让滚蛋就得滚蛋,没有一点保障。但是能保证口粮正常,所以他就在无线电厂当临时工一直干到现在。 因为身体不好,没有正式工作,至今也没有对象。 他想和姜琳多说几句话,可惜说多了就开始喘,怕丢人又只好赶紧闭嘴。 姜琳看着姜大哥和姜二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正当青年却如风烛残年。 她也理解爸妈为什么不让姜兴磊下乡,家里就这么一个健康的男孩子了。 这么一想,她对姜兴磊的气就消了大半。再想想,家里情况这么差,住房如此拥挤,二哥身体不好对象处不上,家里还能抠搜出点钱来寄到乡下,也相当不容易的。 孟依依以姜家爸妈给二哥办回城,把弟弟办到郊区不下乡,却硬逼着姜琳下乡这件事挑唆无数次。让她觉得爸妈就是偏心的,重男轻女的,心里根本没有女儿的地位只有那三个儿子。 吃完饭,宋丽娟收拾饭桌,对姜兴磊道:“小磊,你快把信拿出来给爸妈看,别再淘气了。” 程如山拿出来递给徐爱梅,“弟弟收起来忘记给你们,刚才拿给我了。” 姜东渐瞪了姜兴磊一眼,“臭小子,你藏姐姐的信干嘛?”他转身抄起笤帚就要抽儿子。 徐爱梅皱眉:“行啦,当着女婿的面就别舞舞旋旋的。”打也等人家走了再打。 姜东渐终归还是把儿子拎到卧室去抽了一顿屁股,疼得姜兴磊吱哇乱叫,“二姐救命啊,我再也不敢啦。” 姜琳听他那惨样,杀猪似的实在不好听,“爸,差不多行了,让他长记性。” 姜东渐这才放过姜兴磊,出来继续坐下说话。 姜兴磊脑子一热,捂着屁股又怕又期待地坐到程如山身边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很怕却在期待什么,屁股疼都忍着。 之前姜家爸妈最介意的事儿是闺女可能卖儿子和别的男人私奔,让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写信去问,日夜提心吊胆生怕乡下大队跑这里来闹,再把他们的工作给闹丢了。这会儿女婿上门拜访,一切都不言自明,他们也就不担心。 知道闺女被孟依依骗的事,徐爱梅第一反应就是想骂闺女怎么那么蠢,因为程如山在得要面子,她硬生生忍住,只骂孟依依,“这个孟依依,我一直看她心眼儿多,果然没错。” 每次写信回来,黄美妮和孟凯平俩就来这里唧唧歪歪。说什么闺女在乡下多可怜,咱们当父母的,儿子女儿要一样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做父母的怎么也要勒紧裤腰带帮衬一下。爱梅啊,我们凑点钱给依依寄过去,你不给你琳琳寄啊?你看琳琳和你们断绝关系,信也不肯写,依依不忍心都给写了。徐爱梅收了孟依依代写的信,他爸妈还这样挤兑,她能不表示一下也寄钱过去? 所以倒不全是徐爱梅乐意寄,有一半反而是被孟依依爸妈挤兑着寄的。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姜东渐:“我去找他们夫妻俩来聊聊,咱们把这事儿说开。” 徐爱梅气道:“还聊什么?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从来没见过这样骗人的,当咱们是傻子还是什么啊?他们骗人不害臊,我们找他们算账还有错了?” 姜琳:“爸妈,钱我已经让孟依依还了。”她把那钱拿出来放在桌上,“都在这里。” 姜东渐:“寄给你的,你拿着吧。” 宋丽娟急得不行,家里现在紧缺钱呢,姜二哥身体不好总要买药,姜兴磊下乡不务正业,三天两头回家蹭饭,这笔钱可以解决大问题啊。 徐爱梅犹豫了一下,把钱推给姜琳,“你拿回去吧,一大家子也要花钱。” 姜琳却不想拿这个钱,这钱是姜家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自然要还给他们。 徐爱梅还在犹豫,程如山道:“妈,你们收着吧,我们在乡下开销小一些。” 徐爱梅松了口气,对姜东渐道:“那就……咱们先收着,以后宽裕再补贴孩子也是一样的。”她把钱收起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散布谣言的事儿肯定也跑不了她,就是从两个来月前他们家收到信开始的。我拉她去找范主任说清楚。”徐爱梅站起来,“老姜,走!” 宋丽娟立刻抢着开门,却见黄美妮从外面冲进来。 …… 她一进门就哭鼻子抹泪的,“琳琳啊,我们依依对你不薄啊,你说你咋这么狠啊。一回来就让范主任给我们依依抓走啊!” 她声音很大,让院子里其他邻居都听见,纷纷探头探脑地看怎么回事。 姜东渐顿时觉得浑身不得劲,让她有话好好说,不要那么大声哭哭啼啼的让人听着笑话。 黄美妮却吃准他夫妻俩的秉性才来的,他们脸皮薄好面子,再大的事儿都怕人家议论,面子挂不住。 她看姜东渐很意动,哭得越发伤心,“姜大哥,爱梅,咱们也是多年的好邻居,千万不要把事情做绝啊,我们依依已经要回工厂工作,你们这样不是要故意把依依的工作搅黄吗?这是要她的命啊!” 徐爱梅本来就要找她算账,这下她来了先倒打一耙,气得浑身都发冷。 孟依依被范主任抓起来?抓的好! 徐爱梅本来还怕人家笑话,这会儿怒火攻心,想着一家子合伙儿耍弄自己闺女、骗自家钱,还散布自己闺女卖儿私奔的谣言。 她一个箭步顶上去,一巴掌把黄美妮扇到门外去,虽然气急她声音倒是还算平稳,“索性当着邻居面说清楚。你们对我们琳琳可真不薄,忽悠她干蠢事,好处你们得。哄着我们给闺女寄钱,寄去孟依依拿着一分不给我们孩子,还寄回来补贴你们!这叫多少年好邻居别把事情做绝?” 黄美妮捂着脸哭着辩解,“就算孩子不对,也关起门来教育,哪里就用告出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啊。这样闹出去,谁脸上能好看?” 徐爱梅恨极了,“我们是蠢,也没蠢到罪该万死,让你们当吸血虫!说我们搅黄你们工作,你们散布我们闺女的谣言,不是想逼死她?怎么的你们做恶心事儿就不叫事儿,你还有脸来兴师问罪,你怎么那么气人!” 徐爱梅气得一巴掌又朝着黄美妮揍过去,真是要气死了。 黄美妮就想博取邻居们的同情和支持,“小孩子打打闹闹,何至于就报官啊。这不是毁孩子的名声吗?我们依依还要做人啊,大家伙评评理,是不是这样?” 姜琳冷冷道:“你们女儿坏事败露,现在想用人情面子压我们。在败露之前你们怎么不这样说?她寄钱回来补贴你们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现在这样来要求我,不觉得太虚伪、太无耻了嘛!她这样品性恶劣的人,怎么有资格和大家伙儿一起在工厂里上班?会拉低大家的档次,让人以为咱们汽配厂都是她这样玩弄人的坏人呢!” 姜琳这么一说,邻居们立刻觉得自己不能被坏人拉低档次,纷纷表示不与为伍。 黄美妮没想到她来拿捏姜东渐夫妻,却被姜琳和徐爱梅反羞辱,邻居们也议论纷纷都是指责孟依依的。 “啊——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大家一个院儿住着,怎么就这么容不得人啊!” 程如山打断她投入的哭嚎,用很平和的语气问:“这位大婶,我媳妇儿卖儿子私奔的谣言,可是你们家传出来的?” 黄美妮惊得一下子跳起来,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们是这样烂舌头的人吗?我们依依是关心琳琳,替琳琳花了钱,孩子那不是饿得吗?为了填饱肚子啊!造谣这种德行败坏的事儿,能随便说吗?绝对没有!” 程如山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大婶说没有我暂且相信,如果被我查出来,那可对不住。” 黄美妮看他颇有一种明人不做暗事的架势,顿时心惊肉跳的。 谣言当然是从她这里出去的,当时依依写信回来,说姜琳要卖儿子私奔回城,还叮嘱他们不要说出去。可她怎么忍得住?只憋着没立刻找人说,等晚饭后没忍住就和一个院儿的说了,叮嘱她们不要说出去。最后也不知道谁说出去的,全厂都在议论,除了卖儿私奔,其他什么睡遍全村也冒出来。 她不是故意的啊。 徐爱梅:“就是两个来月前,你们收到乡下的信之后开始的。” 黄美妮却不承认,反正没有证据,赖不到她头上,说到天边去她也有理。 “花钱的事儿我们认,这事儿你们别想把屎盆子扣我们依依头上!要拿出证据!” 她笃定姜家拿不出证据,因为没人会承认听她的话以后又四处传播,那代表他们也造谣传谣了。 她被程如山带刺的目光看得心惊肉跳,拔脚就跑了。 徐爱梅还想追她,程如山道:“妈不要追了,等拿到她造谣的证据再说。” 徐爱梅还气愤难平,“什么人啊这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就这么坑我们。”院里原本和她关系不好的邻居也都过来表达同情,谴责黄美妮一家。 宋丽娟已经负责把孟依依如何坑害姜琳的事儿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解释给邻居们听。 除了自己院儿的,左邻右舍前后的听到动静都来问怎么回事。听完以后邻居们纷纷表示太震惊,太不可思议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平日里可会说好话,咱们都被她骗了。” “可不是咋的,整天就会说他们依依对人多好多好,原来还有这么一桩呢。” “其实早些年我就觉得他们依依坏心眼子多。小时候就看出来,一群小孩子玩儿,她总是哄人家东西吃,骗人家新鞋子穿。我让我们家孩子别和她玩儿。也就你们琳琳还和她玩儿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以后咱们可知道了,躲他们家远点。” “走,去他们院儿说道说道。”她们立刻结伴去孟家住的院儿继续讨伐议论去。 经他们这么一宣传,很快这一片都知道怎么回事,孟家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第44章 证据 等大部分邻居转战别院, 程如山对姜琳低声道:“你晚上跟我走吗?” 姜琳下意识就想当然跟你走啊,这里这么挤没地方睡啊。 姜二哥道:“爸, 你给妹妹和妹夫去借间宿舍住住。咱可以给钱。”如果让姜东渐求人办事借房子住,他肯定不好意思,给钱公事公办就好点。 姜东渐犹豫了一下, “行。” 程如山道:“不用,我自己去办就行。”他对姜琳道:“等会儿我来接你。” 姜东渐看闺女对女婿比自己爸妈更依赖, 心里不是个滋味, 可想想小两口感情好又比什么都强,真是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程如山招呼姜兴磊一起出去, 随口问道:“你们小年轻平时干什么?” 姜兴磊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怕程如山,感觉他看在姐姐的面儿上也会对自己好点的, “就是看看电影、逛逛街、冬天溜冰、夏天游泳……” “干不干违禁的事儿?” 姜兴磊:“违禁?”他使劲摇头, 求饶道:“姐夫, 我真的不敢了。” 程如山:“不看违禁书籍?” 姜兴磊耷拉着脑袋:“看。” “什么书?” 姜兴磊脸通红, 腿肚子都打转,支支吾吾说了几个书名,什么《少女之心》《第二次握手》《青春如血》, 还多半都是手抄本。 “你们是互相传抄借阅的吧,你都跟谁借?” “孟瑞瑞, 还有……”姜兴磊说了几个人名。 到了孟家住的那个院门口,院门大开着, 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程如山:“你去叫孟瑞瑞出来。” 姜兴磊犹豫了一下, “姐夫?” “去。” 姜兴磊乖乖去了。 很快, 他回来:“姐夫,他不在家呢。”孟凯平、黄美妮也不在,至于孟瑞瑞很可能是嫌院子里吵得慌就跑出去躲清净。 程如山想了想,“你们这时候不睡觉,一般去哪里?” 姜兴磊:“有看电影的,去公园的,再要么就是瞎溜达。” 程如山就问他工厂哪里晚上有灯还比较安静。 姜兴磊笑道:“我知道,我们有时候不睡觉跑出去凑堆抽烟。”他领着程如山七拐八拐的,到了地方,果然发现孟瑞瑞正坐在那里吞云吐雾,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用功呢。 程如山示意姜兴磊去跟他打招呼,结果姜兴磊刚出声,孟瑞瑞吓得站起来就跑。 程如山堵在离开的位置,孟瑞瑞跑过来就被他脚下一绊,扑通摔了个大马趴,手里的书也飞出去。 程如山手一伸把书抓回来,低头看了一眼,笑起来。 孟瑞瑞面红耳赤,伸着手要爬起来,“你、还我,还我!” 程如山脚一抬就把孟瑞瑞踩在地上,“曼娜回忆录,嗯?很好看吧。” 姜兴磊激动得要去看,“卧槽,孟瑞瑞你哪里抄来的,之前我问你,你不是说没有吗?” 孟瑞瑞脸色惨白,“你、你们别、别揭发我。”要是被揭发会坐牢的。 程如山拿开脚,蹲下,顺手把孟瑞瑞从地上拎起来,“帮我做一件事,看书这事儿一笔勾销。” 孟瑞瑞额头冒汗:“什、什么事儿?” 程如山:“去给我找几封信,卖儿私奔这几个字要在里面。” 孟瑞瑞汗如浆出:“没,没有啊,哪里找啊?” 程如山冷笑:“你自然知道,不要装。”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你写个悔过书,回去拿信来换。”他顿了顿,笑道:“如果不想换也没关系。我告诉派出所把你抓去坐几年牢。省内坐牢的,基本送去云野湖劳改农场。我在那里长大的,比较熟悉,可以关照一下对你特殊优待。当然,你也可以去省监狱呆呆,那里面人头我也熟,不如农场有意思。好人进去也让你脱胎换骨,还是不错的。” 孟瑞瑞已经被吓得要尿裤子,普通人尤其他们这种小年轻,最怕去监狱、劳改。他们小时候看多了批d场面,要多残酷有多残酷,这些如同噩梦一样烙在灵魂深处留下了浓重的阴影,让他们自然而然形成一个观念:绝对不能被抓去坐牢。 死也不能。 “你是聪明人。”程如山放开他。 能找到是最简单也是最可气的办法,找不到他自然有别的办法,不过多费点功夫而已。 孟瑞瑞一边哭一边趴在路边把悔过书写完,字七歪八扭粗细不匀,不过没关系,有签名手印就好。 程如山放他回去,让姜兴磊去外面等着。 姜兴磊已经说不出话,如果姐夫把这手段用自己身上,那自己得吓死啊。 孟瑞瑞回家,他爸妈都没在,院子里那些讨人厌的长舌妇也散了。 他进屋躲着妹妹去爸妈屋里翻腾,他看过姐姐的信,大体知道有什么内容。集中说卖儿私奔这事儿的那两封信不见了,他急得要命。要是找不到,那自己的悔过书就要被送到派出所去。那人和姜兴磊一起,肯定是姜琳的男人。这个男人姐姐在信里说过的,他被抓去坐牢,又说他回来给家里平反等等。 孟瑞瑞想当然就觉得肯定是个杀人狂魔! 所以,他必须要找到。 最后,他想起前阵子他看完两封信随手塞在自己床铺底下,翻了翻果然找到。这是孟依依暴露以后,通过金雷寄送的信件,里面处处都是怨恨姜琳白眼狼忘恩负义,明明想卖儿私奔去找卞海涛,却装得大义凛然等等。比之前说卖儿私奔用词更加刻薄恶毒,甚至连姜琳在村里怎么不检点都有。甚至还有她要发愤图强、读书、回城、招工,带领一家过好日子的豪言壮语。 孟瑞瑞也顾不得多考虑,为了自己一封信算什么啊,他立刻塞进口袋里跑出去。 姜兴磊看他出来,拉着他的胳膊,“拿来了?” 孟瑞瑞:“悔过书还给我。” 姜兴磊拉着他去路灯下找程如山。 程如山抖开信扫了两眼,挑了挑眉,把书和悔过书都丢给孟瑞瑞,“这件事你不敢说吧?” 孟瑞瑞哭了:“我、我肯定不敢说啊。” 他虽然不知道会怎么样,直觉不是好事,家里的事情他多半都知道,可他也没办法啊。 程如山便不理睬他了,对姜兴磊道:“你先回去吧,我去办点事。” 程如山去找工厂后勤负责人,出示自己工作证,又拿钱租借一间单人宿舍住几天。 办好以后,他回姜家接姜琳,姜琳起身,“爸妈,那我们先过去。” 徐爱梅让姜东渐给他们抱一床褥子和被子带过去,宿舍不可能提供被褥的。他们家也没富裕的,就把姜兴磊的抱过去,他和二哥挤一个被窝。 程如山抱着被褥,领着姜琳去工厂单间宿舍睡觉。 …… 有程如山在身边,姜琳睡得格外好,并没有受到白天的影响。 第二日一大早,大喇叭就开始播放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之类的,这等于起床铃声。 姜琳和程如山起来略收拾一下,姜兴磊窜过来,趴在门口敲了敲门,“姐夫,二姐,妈让你们去吃饭。” 程如山对姜琳道:“你过去跟爸妈说一声,我有事去办,今天带爹娘他们去另外一家医院看看。” 姜琳点点头,“好的,跟文生大宝小宝说我也想他们。要不咱们这里再开个房间,你带爹娘他们都过来吧。” 程如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过两天的。”他又跟姜兴磊招呼一声先走了。 姜琳把门锁上,瞪了姜兴磊一眼,“你胆儿还挺肥。” 姜兴磊哭丧着脸,“二姐,我错了。” 他比姜琳小四五岁,小时候没少受二姐欺负。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长大比二姐有力气,欺负回来,哪里知道他好不容易长大,二姐又下乡了。现在他倒是有力气,可她男人力气比他大多了,他还是没得欺负。 小时候她欺负自己,现在自己用她的信骗了十几块钱花,他自以为一笔勾销。 姜琳拿出几块绣花帕子给他,“我听说你挺能倒腾,你要是把这个卖了,扣除成本咱们对半分钱。” 姜兴磊顿时眼睛一亮,“真的?姐姐你不知道,现在城里到处都是偷摸倒腾东西的,都可赚钱呢。可惜我倒腾不到物资,要不我……” 虽然有人抓,可架不住利益高,抓不尽,倒腾粮票的、香烟的、玻璃金属、工业券等,多得很。 “你个屁!”姜琳踢了他一脚,“倒腾这样的小东西,市场管理处的人看到也不管,因为这是手工劳动,数量有限。” 她和姜兴磊回家吃饭,却在路口碰到孟依依,倒像是专门在等她一样。 孟依依昨夜被折腾得不轻,现在看起来容貌憔悴,神情却兴奋得很。 她看仇人一样盯着姜琳,眼神非常冷,嘴里发狠,“姜琳,从今以后咱们恩断义绝,走着瞧!” 姜琳挑眉:“你先把钱还了再说。”爸妈的钱,孟依依还差78块才还清。 孟依依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堆有零有整的钱来,又拿出当初知青点写的那张还款单,“白纸黑字写清楚,免得你又诬赖人!当初你托我要钱,我帮你要,你花了回头不认账诬赖我,我也认了,就当这么多年……” “你是不是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姜琳嗤了一声。 孟依依感觉自己已经出离愤怒,“姜琳我没想到你那么恶毒,居然去工厂办公室举报我,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破坏我回城吗?不怕告诉你,我已经通过汽配厂的招工考试,我今天就要去上班!” 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不想知道是谁给我帮忙的吗?” 姜琳送给她一个白眼,继续数钱,“并不感兴趣!” “哼!我怕你受不了。我告诉你吧,是卞海涛帮我的忙。他现在很出息,已经当上军区干部,跟很多领导关系不错。”她停顿了一下,用力地盯着姜琳的脸,想从姜琳脸上看出震惊、嫉妒、伤心欲绝的表情,可惜她注定失望。 姜琳撇嘴:“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你!哼!你这是嫉妒!”孟依依气得脸色铁青,随即冷笑,“我知道你嫉妒心疼,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以为范慧媛能搅黄我进工厂的机会?呵,还真是蠢!范慧媛算什么狗屁东西!卞海涛半夜一个电话打过来,她就得乖乖地放了我,还得好好道歉。你看,我这不就光明正大地去上班吗?对了,我可能没时间去转户口粮食关系,你到时候帮我转一下啊。麻烦你啦。” 姜琳看不得她那得意的样子,“你怕是得麻烦我去监狱给你送饭呢。”她低头看一眼那些钱,手指弹了弹,“还少十五块。你不识数?” 孟依依:“姜兴磊,你打着你姐姐旗号管我爸爸要走十五块,这个你不认账?” 姜琳:“对不起,你说的没证据。我只知道这里白纸黑字写着。”她甩了甩手里的单子,那是知青点统计出来的,有孟依依签名手印,还有孙清辉等证人的签名。 姜兴磊见姜琳这样强硬,他便不承认自己做过。 孟依依面色一变,恨得咬了咬牙,只得拿出十五块塞给姜琳,得意道:“卞海涛比程如山可厉害,说让他丢工作就让他丢工作!” 姜琳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说得你是卞海涛他娘似的,还比程如山厉害,提鞋都不配好吗?别恶心我了,想揍你。” 孟依依原本还想挤兑姜琳,脸色一变吓得赶紧跑了。 昨晚孟依依被范慧媛抓去,徐爱梅还想去理论孟家造谣的事儿,但是程如山劝他们稍安勿躁,找到证据再说。没有证据,孟家矢口否认,也不能定他们罪。这也是为什么有人给他们打个招呼,孟依依就能被放出来。 姜琳想起昨夜程如山告诉她谣言澄清后没人敢再对她如何,至于抓造谣的人,他来负责,让她不需要操心。 “抓到造谣的人,势必要乱一下。等第二天爸妈下班的时候,我再带大宝小宝他们登门拜访。” 姜琳不知道程如山要如何做,但是她相信他有计划,她也就不多管。 她转身往家去。 姜兴磊脑子里盘旋着孟依依进厂的消息,他羡慕地看着她,“姐,她真的进工厂啦?你不知道咱们这个工厂可难进呢。卞海涛那么厉害呢?” 姜琳冷冷地瞪着他,吓得姜兴磊顿了一下,赶紧闭嘴。 姜琳:“姜兴磊,你要是再这样一副势利眼,你也给我滚!” 姜兴磊愕然地看着她,她居然说他是势利眼。谁不知道她才是势利眼?当初为了留城,你要嫁给吕航那个混子你忘了? 姜琳继续威胁弟弟,“你要是敢打着我的名义搞任何小动作,我就打断你的腿,不信你试试!” 自己提前说好,他若是敢就打断他的腿,和他断绝关系。 姜兴磊立刻举手投降,“姐,我真的不敢,绝对不会的。” 姜琳:“你打着我的名头骗了15块钱,记得还回来。” 姜兴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姐姐?” “没有商量余地,先帮我卖帕子还债。” …… 孟依依被姜琳气得半死,决定去找范慧媛出气。 昨晚范慧媛将她抓走,想审问她造谣卖儿私奔污蔑乱搞男女关系,她自然不肯承认。骗钱的事儿,认,还钱。造谣的事儿,休想让她认,姜琳又没有证据! 后来她爸去隔壁工厂给卞海涛打电话,立刻就帮她解决范慧媛。她不但没事,反而进工厂当工人,以后就是正式职工,再也没人能把她赶回乡下去。来年她还要参加高考,怎么也要考个本科才行,这样以后的路才更好走。 两个多月前被姜琳揭穿以后她就在想办法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她想过吕航想过卞海涛,后来决定从卞海涛入手。吕航只是一个纺织厂主任家的儿子,来年文g结束,开始清查机关、工厂等干部,靠着运动斗人起来的都要靠边站。后来吕航找了一个模样和姜琳有点像的小姑娘,却被告流氓罪,判了八年,碰上严打罪加一等直接枪毙了。 如果她帮他,他就可以免除一死,可他喜欢漂亮女孩子,尤其喜欢姜琳那样的,让她讨厌!所以她决定选择卞海涛。 卞海涛有脑子,也豁得出去脸面。他靠娶高中校主任的闺女进部队,后来却是自己一步步爬上去。过两年他就会甩了校主任的闺女另娶某部队主任的闺女,继续往上爬,直到犯大错。 如果她给指点一下,他肯定可以爬得更高,而且还能避开那些雷区。 她给卞海涛写了一封信,指出他目前的疑惑、困境,以及改进的方法。果然,卞海涛不动声色地给金雷写一封信,询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当然不会直接告诉他自己重活一世,拜前世好姐妹姜琳所赐,对他的人生可谓了如指掌。 她只让他相信,她会一直帮他,让他以后一帆风顺。 当然,他也要帮她才行,有军中的干部当靠山,她的未来才算真的改变。 她得意得脚步有些虚浮,等她堵着范慧媛欣赏完对方咬牙切齿追悔莫及的表情,才哼着小曲去工厂办公室报到。 她在办公室当实习秘书,锻炼一下就可以负责宣传、文书等工作,有利于她复习功课,来年参加高考。 她溜达够了,十点左右回办公室,给自己倒一大茶缸热水,抓上一把公家的茶叶,美滋滋地品出了上好龙井的味道——前世在程如山那里喝过的。 她正得意着憧憬着未来,就看到范慧媛领着两名身穿制服的公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 公安白上衣蓝裤子,鲜红的五角星领章。 到了跟前,两人出示证件,“孟依依,程如山报案举报你恶意诋毁姜琳的名声,涉险教唆他人犯流氓罪,破坏他们婚姻家庭关系。我们已经掌握可靠证据,现带你回派出所审查!” 咣当。 孟依依的大茶缸子摔在地上。 第45章 亲家会面 范慧媛笑眯眯地盯着孟依依, “哎呀,这么好的大茶缸子,可别摔坏了啊。” 茶缸子摔地上,茶水合着里面的茶叶沫子全都扣在孟依依的脚上,白袜子、跨带黑皮鞋, 哎呀糟践得不像样子嘛。 水还很烫, 孟依依却没感觉到,她惊愕地看着两位公安, 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程如山?他居然去告自己?这是那个虽然狠辣无情,但是从来不对女人出手的男人吗? 前世姜琳卖儿子私奔,他都愿意给一次机会, 她害死小宝,他都没杀她,她绑架大宝,他才弄死卞海涛把她投入监狱。 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 他就去公安局告自己!!! 他怎么那么狠毒! 范慧媛:“别装模作样, 赶紧走吧!公安的时间宝贵着呢。” 一开始她的确对程如山有好感, 觉得是军区的, 工作好,搞好关系很有必要。可后来她是真的反感孟依依的行径, 如果姜琳太蠢, 那孟依依就太可恨, 把大家当猴子耍呢?她作为妇女主任, 绝不容许这种恶劣的行径存在光天化日之下! 原本她寻思把孟依依抓来好好问问, 孟依依承认了,她就好好批评一顿,让其给姜琳一家道歉。这件事也就了结,算她解决两家的矛盾,记录在工作政绩中。结果孟依依不但不承认,反而各种胡乱攀咬,范慧媛就很生气。等厂领导过来施压,她彻底恼了。 这会儿孟依依被抓走,她可是比谁都高兴。 “现世报来得挺快啊。”范慧媛拍着手。 孟依依:“你聋吗?是让我配合调查,没定我的罪,我还会回来的!” 范慧媛:“那可得看你造化呢。” 她也看出来,昨晚儿孟依依找军区的领导帮忙,今日人家程如山就找另外的人,还告到派出所去。 这下你也没辙儿了吧! 这小伙子这么不服软,范慧媛觉得更投自己脾气,怎么也得加把火啊。 孟依依前脚刚出汽配厂的大门,就听见大喇叭里传来范慧媛的声音,“孟凯平、黄美妮的闺女孟依依,因为恶意诋毁其他知青乱搞男女关系、耍流氓罪、破坏别人家庭,现在如今被公安同志带走审查。谁要是还听信谣言,胡言乱语,这就是下场!我们汽配厂,坚决不允许有这种老鼠屎存在,破坏我们的团结。我们汽配厂的广大妇女同志,向来是勤劳能干、明白事理、团结友爱,不干这样龌龊的事儿。大家要时刻警惕这种居心叵测的人,散布不实的谣言,中伤其他同志!” 孟依依气得脚下一个踉跄,还是一个公安扶了她一把才没抢在地上。 这么一吆喝,这下全汽配厂都知道了。 昨晚也就是姜家附近那一片人知道,一早她们忙着上班,也就和身边的同事传播一下。现在被范慧媛大喇叭一吆喝,全厂乃至邻厂也都听见了。 …… 且说徐爱梅昨晚一宿没怎么睡着,一开始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数落姓孟的一家,后来猛地想起女婿家成分不好。晚上只顾得叙旧解释误会,忘了这茬。 女婿家成分不好,那可影响孩子一辈子,上学、看病、当兵、招工处处都受影响。 她甚至和姜东渐商量,等女婿带着俩孩子过来看看,实在不行,想办法把孩子弄城里来,在这里读书起码不受歧视。 她寻思等闺女过来吃早饭就说说这事,她虽然不承认,可闺女嫁给一个成分坏的地主分子,她心里还是扎根刺,总觉得或者认为别人会觉得是她逼闺女下乡才这样的。 等姜琳和姜兴磊两人说着话来家,正好说到程如山想办法为家里平反,如今他们是革命乡绅,归还抄走的房子。 徐爱梅听着感觉背上卸掉一座大山似的,她问:“琳琳,你婆家真的平反了?” 姜琳点点头:“是啊,要不我爹和大哥怎么能回家?我没和你们说吗?” 昨天回来,她感觉自己一直在说一直在解释,和爸说和妈说和哥哥嫂子说和邻居说,自己都要变成车轱辘。 真是辟谣磨破嘴。 她以为自己说那么多孟依依的事儿,应该也把平反的事儿顺便说了呢。 徐爱梅看她一副懵懂的样子,不再浑身带刺,忍不住笑起来,“没说这事儿。” 姜琳道:“那我可得好好和你们说说,他们可了不起呢。” 等吃完饭,她差不多也把程家那些故事说给他们知道。 姜东渐点点头:“亲家是好亲家。”说不定是亲家人好,才给闺女掰过来不再犯糊涂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尤其听姜琳一口一个爹娘,他心里居然酸酸的。 奇了怪了的。 徐爱梅却是实实在在感觉自己心里有些泛酸,闺女和婆婆感情比自己这个亲妈可好得多,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毕竟她和闺女也没怎么亲密过,自然也不会太嫉妒。只是自己闺女和婆婆比和亲妈感情好,总会有些吃味儿。 吃过饭,家里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姜琳看大嫂拖着不走,遮遮掩掩地把一个手箱上锁,她也没觉得被冒犯,只是让姜兴磊陪她在附近溜达一下,比大嫂先出了门。 姜兴磊虽然不爱劳动,但是脑子很活络,对投机倒把之类的事儿门清儿。 “姐,我就是没本钱,我要是有……” “你早被抓去劳改了。”姜琳毫不客气地怼他,“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别想忽悠我。我既不贪心想非法赚大钱,也没那么蠢……”她瞅了姜兴磊一眼,“你不会以为我和以前那么蠢吧?” 姜兴磊心里正吐槽她蠢得被孟依依骗,听她这么说吓得赶紧摇头。 他们在附近几个厂周围溜达一下,熟悉环境,回到汽配厂墙外,正好听见大喇叭传来范慧媛的通报声。 姜琳没想到程如山动作这么快,范大姐效率也高,她激动道:“快走,恭喜孟依依喜提派出所商品粮。” 姜琳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孟依依被两个公安押着走出来,孟依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孟依依站直身子,就看到从马路那边拐上来的姜琳和姜兴磊。 姜琳笑了笑,对孟依依道:“看来有人帮你转户口和粮食关系啦,恭喜你吃商品粮啊。” 孟依依牙都要咬碎了,“你给我等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姜琳扬眉摊手,“你的上场倒是精彩,恭喜!” 公安催着孟依依赶紧走。 汽配厂大喇叭还在单曲循环,一直放着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间或响起范慧媛那高亢的声音提醒广大工人阶级千万不能被敌人迷惑云云。 姜琳:“……”范大姐你能了。 姜兴磊羡慕道:“姐,我姐夫好厉害,一下子就把这事儿给摆平了。” 姜琳与有荣焉,“那是,你姐夫厉害着呢。” 姜兴磊看她那骄傲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吐槽她,别人恭维恭维就行啦,自己还吹上了。 姜琳:“我们去那边菜场看看。” 说不定遇到卖菜的老人家,可以买点菜。 他们正溜达着,一辆吉普车轰轰地开过来,吱嘎一声在姜琳身边停下。 一人从车窗探出头,惊喜交加地朝着姜琳喊:“美女姜!诶呀,真的是你啊!我草啊,可想死我啦。”他砰的一声把车门踹开跳出来,朝着姜琳就抱过去。 姜兴磊:“是吕航!” 姜琳脸色一变,把姜兴磊往他怀里一推,冷冷地道:“吕航你懂点规矩!” 吕航把姜兴磊抱了个满怀,还故意使劲抱抱,“抱不着美人抱抱小舅子也解馋,是吧。” 姜兴磊:“快放开我!恶心不恶心!” 吕航抱着他不放,朝姜琳露出一丝邪气的笑,“琳琳,你要是不亲我一下,我就亲你弟弟啦。” 姜琳:“我警告你,我已经结婚,你这样说就是耍流氓,破坏我的家庭婚姻,我可以告你。”让你和孟依依去作伴! 吕航放开姜兴磊,一副受伤的表情看着姜琳,“你咋那么狠心?回来也不去找我。我那么稀罕你。还去上唐县找你,你连见都不见。” 姜琳:“错,我连知道都不知道。知道的话,我会带人打流氓!” 吕航:“卧槽,你怎么这么狠心?可我还是好稀罕你。”说到后来竟然委屈上了。 长这么大,他最稀罕她这张脸,在他眼里别人都没她好看。 可她非看不上他! 他自诩长得俊,身材好,出身好,还有钱,怎么就入不了她的眼?当年她要是嫁给他,说不定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姜琳瞅了他一眼,看起来孟依依背着她和吕航也搞过事儿啊,比如说寄钱、下乡探望被拒等等。 她问道:“孟依依是不是给你写过信?” 吕航猛点头:“有啊有啊,我还给你寄钱和各种券呢,你买羊毛织毛衣了吗?” 姜琳:“织狗屁的毛衣,我什么都不知道,钱没花一分,都是孟依依拿去的。” 吕航看她脸色不好,赶紧摆手,“美琳琳你别生气,我不让你还钱。早就说过那钱是给你的,你现在还缺钱不,我给你。”他说着就要去掏兜拿钱。 姜兴磊看得目瞪口呆的,都说吕航是个混子,分明就是个傻子! 姜琳蹙眉,“你怕不是有毛病?我有男人有孩子,我花你的钱?你这是恶意破坏我家庭关系你知道吧?” 吕航笑得痞里痞气的,“我知道你有男人有孩子,我又不介意。我只稀罕你,不稀罕你男人孩子。” 姜琳退后两步,离他远点,怒道:“我说正事,你听不懂人话吗?会不会好好说话?我告诉你,我已经识破孟依依的丑陋面目和她决裂。她打着我的名义骗你和卞海涛的钱,我并不知道,我也没花过一分。你、现在就去找她要钱,让她还钱!” 吕航摊手:“我那就是给你花的啊,为什么要回来?” “草泥马!”姜琳感觉跟非人类没法沟通,简直对牛弹琴,她不搭理他,拉着姜兴磊就走。 她本来寻思让他去找孟依依还钱,更证实孟依依的恶名,哪里知道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哎,琳琳,琳琳!”吕航追上她,“你别生气嘛。你让我干啥,你说。” 姜琳不理睬他,只管走。 吕航腿长几步就追上她,跑到前面张开双臂挡着路,“信我还留着,你要不?” 姜琳瞪了她一眼,“你送到这附近的派出所去,给公安和孟依依好好念念,问问她怎么打着我名义骗钱诋毁我的。” 吕航却听不进去,只盯着她的脸,好几年不见,她怎么更俊了呢?以前冷冰冰个花瓶美人儿,这会儿一双眼烧着小火苗,是个有血有肉更勾人的美人儿。难道因为嫁了男人、生了孩子,就更俊? 那别的女人怎么结婚生孩子就越来越丑呢?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去摸姜琳的脸,“美人儿……” 姜兴磊立刻挡着姜琳,“你这样我姐夫要打人的。”他真想看看姐夫能不能打过程如山。 姜琳直接大喊:“有人耍流氓!” 吕航赶紧后退,举起双手,无辜地笑着,“好啦好啦,别喊,别喊,我什么也没干。” 他甚至还把脸往前凑了凑,对姜琳道:“你要生气,你打一下?要不就两下?” 姜琳不想再理睬神经病,拉着一副风中凌乱的姜兴磊就走了。 姜兴磊喃喃道:“姐,当年咱爸妈不让你和他处对象是对的,这就是个二傻子,比我姐夫差老远了。” 姜琳没好气:“还用你说。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背着我和他来往,我打断你的腿!” 姜兴磊:“我当然不会,我又不傻,我会不知道谁是自己人?你是我姐姐,我不和你好去和他来往?” 姜琳嗤了一声。 姜兴磊脸一红,“之前你不在家嘛,我拿了两封信……我不是怕爸妈好面子,拿了信也当没看见,我就去找他们要点钱……” “你快拉倒吧。反正你给我记着就行。”姜琳加快步子。 姜兴磊懊恼得很,看来这把柄要被她说一辈子。 身后的吕航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她生了孩子,怎么身材更有味道了呢。 她怎么这么俊! 这些年他处那些对象,没一个这么顺他眼儿的,所以他一直没结婚。 之前好几年不见,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所谓,不就是张脸。这会儿见到她,他觉得很有所谓的,他还是最稀罕她! 想了想他真的很惆怅,怎么自己喜欢的美人儿就不喜欢自己呢?乡下小子有那么好?他是真不服气。想起姜琳说什么信,他立刻跳上吉普车,开车回家翻孟依依代写的那些信,当初还给他寄了姜琳的照片呢。 …… 且说孟依依被带走以后,孟凯平和黄美妮立刻从大喇叭知道,周围的工人立刻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孟凯平立刻抗议:“诬告、诬告!我们依依根本就没有这样。” 他气得差点犯病,赶紧去请假给闺女活动关系,可惜主任不给假。 “孟凯平,谁都请假,谁来干活?” 孟凯平也不管,撒丫子就跑了,先找人救闺女再说。闺女以后可以领着一家人过好日子,因为军区那位领导都听她的。 可惜这一次他没成功,他打电话没找到卞海涛,只能匆忙留了口信给对方。 他又去派出所要求见见闺女,可惜说正在审讯,不能随便见,没办法他只得先回厂。 一回到厂里,孟凯平就被车间主任狠狠地训了一顿,“孟凯平,你这是自由散漫主义。上班时间,不准假,你能这边随便跑出去?生产谁搞?工作谁干?你以为你只是耽误一点活儿?你耽误的是整个车间!我们有规定,擅自矿工一天就要降一级工资,请假三天降一级工资,你不知道吗?你今天没准假就跑出去,扣你今天的工资!要是再有这样,降级!你自己好好反省!” 孟凯平没办法只得先去上班。 而孟依依被拘留在派出所,还等着她爸给卞海涛打电话来救她,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已经把钱都还了,我没犯罪。” 她对面的丁队长道:“孟依依,人家没有告你骗钱,告你恶意污蔑中伤姜琳卖儿私奔、流氓罪、破坏别人家庭,你还是好好交代吧。” “谁?谁告我?姜琳她凭什么告我?她有什么证据?又不是我造谣的,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孟依依矢口否认,她还是不信程如山会告她,以她对程如山的了解,他虽然狠却不会随便对女人出手,肯定是姜琳嫉妒自己捣鬼。 程如山从外面走进来,冷冷道:“当然是我报案。众口铄金,你这样造谣不是要用流言杀死她?假如我信了你的谣传,岂不是要家破人亡?这样惨烈的结局,你说,我不告你告谁?这一次任何人敢来保你,我就连他一起告。” 他声音冰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更没有平日里笑眯眯的和气样子。 大宝小宝不止一次说,那个老妖婆总要撺掇娘丢下他们和一个叫什么的男人团聚。当初在水槐村,姜琳已经和孟依依撕破脸,不再来往,孟依依也要还钱,程如山作为男人便不会再对女人出手。可现在,她居然在姜琳娘家周围散布能要她命的流言,他自然不会再姑息。 昨夜范慧媛将孟依依抓起来,有人打电话救了她,他今日打听一下,关系的源头正是卞海涛。 今儿他就将她送进派出所,判她个三年五载的,看她还能找谁救。 卞海涛敢打电话过来,那他就敢把卞海涛也拉进来。 “我没有,我没有。”孟依依哭啼啼的,只承认钱,其他的一概不认。 程如山拍出孟瑞瑞帮忙找的两封信,“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你听吗?” 丁队长和书记员在一旁看着,都不禁怀疑程如山到底是干嘛的,比他们这俩公安还像公安是怎么回事? 那架子一摆开,他俩不由自主地就退到一边去。 孟依依瞪大眼睛,见鬼一样看着那两封信,伸手就想抓过去,“怎么可能?” 程如山比她动作快得多,手指一探就拿回来,“你不认罪,也能判你。” 孟依依已经认出那是她的信,没想到会落在程如山手里,她明明已经都销毁了啊。她让爸妈把信件都烧掉,回来她也检查过家里已经没有信,为什么,程如山这里会有? “你哪里来的?你去我家偷的!你这个小偷!”孟依依歇斯底里地喊。 程如山:“错,这是你弟弟交给我的。”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人……我错了,程如山,你原谅我吧。我不能坐牢,你不能毁了我的名声。”孟依依一改之前的强硬,立刻痛哭流涕哀求起来。 她知道程如山这样的狠人一旦出手,肯定不会无功而返,所以她现在不能反抗,否则会招到更狠辣的报复。不如现在暂时认罪,等过段时间再翻供,让卞海涛想办法把她弄出去。 她一定要出去,她明年还要参加高考! 程如山却冰冷得不为所动,“要是哭泣管用的话,监狱早空了。”他起身和丁队长告辞。 等他走出门口的时候,孟依依阴狠地盯着他的背影,破口骂道:“你这个混蛋,你耍诈,引诱我弟弟偷信!” 程如山头也没回,鄙夷道:“对付你有的是办法,信是最善良的一种,你该感恩。”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姜琳和姜兴磊在菜场那里卖了两条帕子,买了一些萝卜,看着差不多晌午,两人回汽配厂去。 下班时分,工厂门口人却比往常少了很多。 姜琳直觉不对劲,“这是怎么啦?” 然后他们就听见有人喊着:“哎呀,要跳楼呢,快走快走,去看看。” 姜兴磊哈哈笑道:“今日傻子格外多,咱们这里最高三层楼,跳楼摔个半死,瘸腿断胳膊的。” 有人看到他们,喊道:“快走去看看,在水塔那里。” “哎呀,水塔可高,能摔死人,姐姐快去看看。”姜兴磊拉着姜琳就跑。 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的,里面传来范慧媛的声音,“黄美妮,你给我下来,你这样做给谁看?” 黄美妮坐在高高的水塔边上,手臂朝天,大喊:“老天爷啊,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依依也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怎么就要被抓起来坐牢啊。好好的闺女,坐三年牢,那还能有个人样吗?” 他们去派出所问,说怕是要坐三年牢。 “姜大哥、嫂子,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孩子有错,这么多年的交情,就不能通融一下?非得报警给我们抓起来坐牢?”这是孟凯平的声音。 姜琳和姜兴磊挤进去,就见姜东渐和徐爱梅也在那里,孟凯平跪在他们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看着好不可怜。 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议论,“也是,多年的邻居街坊,这么点事儿,也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听说是孟家闺女骗了姜家几百块钱,姜家报案抓起来要坐牢。” 不少人都开始同情孟家,认为姜家不该这样咄咄逼人,还有人开始劝姜东渐和徐爱梅。 “大家以和为贵,大人不记小人过。” “是啊,知道错,道歉就行啦。” 潜博也在人群里,他不满道:“还造谣姜琳卖儿私奔,姜琳的爸妈一直抬不起头来,闺女一回来就要打杀。这还不可恶?是不是把人家姜琳逼死才叫大事?” “说的也是,当时糟践人家姜琳的名声,多难听不知道呢。” 孟凯平和黄美妮一唱一和,挤兑姜东渐和徐爱梅,非要他们撤诉,不要告孟依依,否则就是逼死他们。 姜东渐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徐爱梅气得直哆嗦。 姜琳过去和范慧媛打招呼,问了问情况,低声说了几句话。 范慧媛一拍巴掌,“好。”她回头跟几个妇女嘀咕一下。 接着人群里有看不惯的女人喊道:“算了吧,黄美妮能跳楼?擦破点皮她叫得跟杀猪似的,她能寻死?” 有和黄美妮不对付的女人喊道:“行啦,赶紧跳吧。你跳了,老孟正好给孩子找个年轻后娘,哈哈。” 范慧媛得意地很,跟老娘斗!老娘就是搞妇女工作的! 这么一来,好多人都开始指责孟凯平和黄美妮,“哪里有这样的人啊,骗人家血汗钱,耍弄人,还造谣说人家卖儿私奔要逼死人家,这会儿自己来哭咧咧地卖惨,恶不恶心人!” 徐爱梅听大家都开支讨伐孟凯平和黄美妮夫妻俩,她立刻捂着胸口,身子晃了晃就外一边倒去。 旁边的姜东渐吓了一跳,忙扶着他,“爱梅,爱梅,你咋了?” 姜兴磊立刻窜过去,哭道:“爸,我妈心脏病犯了!” 姜东渐吓得赶紧喊道:“快去医务室。”他把徐爱梅抱起来要去汽配厂的医务室。 徐爱梅气若游丝的样子,“老姜……家去……药、药……” 潜博喊道:“徐阿姨太不容易了,一大家子吃不饱,有病都不舍得看。” 他这么一喊,那些女人们立刻指责孟凯平:“人家老姜家多不容易,你们还骗人家钱,人家不原谅你们就是坏人?你们做坏人你们有理?你们真是坏透了!” “开会批他!” 众人纷纷喊起来,“对,好好批评一下这个坏典型,别把我们汽配厂带累坏了名声。” 范慧媛立刻去跟工厂办公室申请,现在已经不单纯是妇女问题。 办公室政治处负责这块的立刻召开会议,根本没人管黄美妮是不是跳水塔还是什么的。 范慧媛对黄美妮喊道:“拿跳楼吓唬人?我们工人阶级是吓大的吗?只有坏分子才用这种伎俩威胁耍弄我们革命者!先把你们下个月的粮食、肉票、副食品票扣下。” 这么一说,黄美妮慌了,赶紧着往下爬,结果手忙脚乱的,还有几米高的时候手脚哆嗦无力,手上一滑,“扑通”摔下来,把脚崴了。 接下来汽配厂开始讨论黄美妮、孟凯平夫妻的严重问题,要在厂内处分他们,不但要记过,还要剥夺涨工资的机会让给其他更先进的同志。 他们院里另外两户人家不肯再和他们一起住,要求把孟家搬去另外地方。 于是厂办公室决定,让孟家搬到另外一宿舍里,原本他们三间屋子,现在只有一间15平方的单间。 孟凯平夫妻俩跪求、以死相逼不但没奏效,反而被严厉处分,这一下子更传遍当地各大工厂。 后来甚至上了报纸,轰动省城,被人津津乐道。 孟家,直接成了过街老鼠,名声彻底臭了,没人乐意搭理。 谁愿意跟个整天耍弄人、算计人、把人当傻子的人精来往?上赶着当蠢蛋? 孟家小孩子直接不肯去上学,因为同学们都会问、会说,他们觉得抬不起头来。 太丢人了! 而孟依依一开始被以污蔑罪、教唆罪、破坏家庭婚姻罪判刑3年,结果吕航又拿着信去控诉她骗钱、骗感情。当初他迷恋未婚的姜琳,她下乡以后他依然念念不忘。因为孟依依刻意误导,他并不知道姜琳已经嫁人,还被孟依依蒙骗寄钱,并且她还强调姜琳是喜欢他的,害得他一直空等至今未婚。 这么一来,孟依依罪加一等,被判处六年有期徒刑,送往省监狱服刑。 此是后话。 …… 第二天傍晚下班时分程如山带着爹娘、大宝小宝和文生一起上汽配厂来拜访。 下了气蛤蟆,程如山把提包以及行李和两只鸡都拿下来,又把大宝小宝扛下来,文生扶着程蕴之闫润芝下来。 程如山:“走吧。”他扛起装着礼物的那个非常沉的提包。 闫润芝:“等等,先排练一下。” 她给程蕴之检查一下仪表,又让他看看自己,然后看看文生和大宝小宝。 大宝小宝对视一眼,“哎,女人出门就是麻烦。” 闫润芝突然就对着程蕴之笑起来,伸出手,“哎呀,亲家来啦,大老远的累坏了吧,快屋里坐。” 程蕴之立刻配合着:“亲家好啊,一直盼着见面,今日总算有机会。” 程如山:“……” 老两口演练一下,又指挥大宝小宝。他俩没问题,这两天没见到姜琳甚是想念,昨晚已经跟程如山叨咕好一会儿,所以绝不会哭的。 主要是文生。 闫润芝:“文生,你要怎么样?” 文生看了程如山一眼,模仿他挺拔的站姿,下巴微收双目直视,面色淡然。 闫润芝点点头,夸道:“很好。见了你娘,你得怎么着?” 文生立刻微微抬起下巴,然后斜下眼角睨了她一眼,并没有像往日那么激动地叫娘。 闫润芝很满意:“真棒!” 程如山:“……” 文生就拎起那两只鸡,跟在程如山后面,学着他昂首阔步的样子。 大宝小宝两人咬耳朵。 小宝:“好傻哦,没问题吧?” 大宝:“应该没事,不能让外公外婆他们看出文生不对劲,要不他们该笑话,对娘不好。” 程如山带着他们去了汽配厂,傍晚时分正好下班,路上人多,不少人盯着他们看个不住。 老的是老美人,年轻的英俊挺拔,小的漂亮,搁哪儿也打眼啊。有人认出是姜琳的女婿,立刻亲热地和他打招呼,热络地欢迎程蕴之和闫润芝几个,还有人稀罕大宝小宝,随手从菜篮子里拿个苹果或者山楂的给他们。 姜家,徐爱梅这两天“心脏病”犯了,下班直接回家。 她昨晚上把姜琳给的那笔钱拿出来,让姜兴磊悄悄买几十斤粮票回来补贴,这样家里来客人也能吃得好点。她还问姜琳,女婿说要带他爹娘孩子来上门,怎么还不来呢。程如山解决了孟家的事儿,她这会儿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姜琳记着程如山的话呢,告诉徐爱梅明天傍晚来。 徐爱梅就把攒的所有肉票凑起来,还去借了一斤,凌晨就打发姜兴磊去排队买肉,等亲家来了招待客人。 姜兴磊那小子人头熟,竟然真买了两斤肉,两斤板油回来。 这年头就算省城有肉票也不一定买到肉,因为供应有限,每天天不亮去排队,老长的队伍,一多半是买不到的。有时候刚好轮到自己卖光,那个懊恼。 所以姜兴磊买到肉,徐爱梅还是很高兴的,觉得干了点正事儿。 正说着,宋丽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妈,妈!妹夫一家来了,来了!” 徐爱梅一听,第一个念头我是丈母娘得拿捏一下,不能让亲家看轻了,哪里知道姜琳已经蹭得跑出去。 徐爱梅:“……”她也赶紧跟出去。 姜琳才两天不见就已经想大宝小宝,跑出去就见程如山和文生两人扛着东西,闫润芝扶着程蕴之,大宝小宝互相挽着肩膀。 “妈妈,我们好想你啊!”大宝小宝蹬蹬跑过来,一人抱着她一条腿。 姜琳蹲下挨个亲亲他们,笑道:“妈妈也好想好想你们啊,来,给外婆问好。” 大宝小宝对视了一眼,应该不是狼外婆吧?他们立刻仰头朝着徐爱梅甜甜地叫一声,“外婆好。” 徐爱梅原本寻思外孙乡下来的,肯定俩脏乎乎黑乎乎的农村小泥猴儿,没想到竟然这么白净漂亮,真是招人稀罕。她一颗又老又冷的心一下子焕发出青春的力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仿佛看到大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姜大哥小时候也这样白白嫩嫩,漂亮可爱,谁见谁稀罕。 她赶紧摸摸他们的头,“真是好孩子,外婆稀罕。”她顺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一人一块塞在俩小外孙的口袋里。 大宝小宝对视了眼:要不要还给外婆?嫲嫲说不能随便要东西。妈妈的妈妈给的,是不是可以拿着?嗯,那就拿着吧。 两小只愉快地收下了,美滋滋的:“谢谢外婆,外公和大舅二舅呢?” 外公给不给钱呢?大舅和二舅应该不给吧。 这两天小哥俩跟着出来,发现出门干什么都得要钱,突然对钱有了很清晰的概念,觉得钱很重要! 徐爱梅笑道:“还没下班呢,一会儿你大舅二舅也一起回来。” 她让自己孙子孙女过来招待小外孙,又赶紧招呼程蕴之和闫润芝几个。 程如山已经主动为他们介绍。 姜琳看着他们城乡顺利会师,双方握手亲切地交谈,“大老远过来,可辛苦。”“盼着和亲家见面,一点不觉得辛苦,激动着呢。” 院子里邻居们也都出来打招呼。 程如山从包里掏出糖来分给他们,男孩子女孩子都有份。 邻居们都呆了,别人家分糖,端着笸箩各人抓几块意思一下,这青年可实在,一大把一大把的分。他手大啊,人人一把,这得多少糖啊,可都是钱啊,怎么能这么败家呢? 长得又高又俊还这么实在的青年,真是招人稀罕,有人不由自主地为他着想,忙道:“不用这么多,给小孩子就行。” 程如山笑道:“远亲不如近邻,多谢大家伙儿对我们琳琳和爸妈的照顾,以后也请多多帮衬。” “那肯定,那肯定的,我们都是邻居嘛。”大家忙不迭地说着。 那边徐爱梅已经热情地邀请程蕴之和闫润芝、文生进屋,大宝小宝由芹芹、小科、小罗领着和院子里别的小孩子玩儿,一起研究什么糖块好吃,什么糖纸好看。 姜琳寻思文生怎么这么乖,都没跑过来叫娘,就疑惑地看他。 文生看到她的时候可激动得,恨不得立刻跑过去抱她抱起来,不过他用力握住拳头克制住了。姜琳看他的时候,他很淡定地朝她笑了笑,这一笑可了不得,院子里的女孩子们都脸红起来。 文生被闫润芝训练着,说这两天不能叫娘,人家会笑话娘,所以他得安静一点。文生还问“就是演戏呗?照着爹来行不?那我会!”他这一路上跟着程如山学,只是他和程如山风格不同,总是带着那么些孩子气。 不了解的人就觉得这个男人真单纯,成熟又天真,反而觉得好有魅力。 姜琳忙扯扯程如山,小声问:“文生这是好了?” 程如山揉了揉她的肩头,“你看呢。” 姜琳就过去朝着文生笑笑,“进屋啦。” 文生刚要开口叫娘,前面闫润芝回头给他使眼色,他立刻矜持地点点头,“好。”然后目不斜视地进屋里去了。 姜琳:“……” 咋那么奇怪呢? 很快姜兴磊陪着姜东渐一起回来,还拎着一条大草鱼。 小科一喊爷爷回来,大宝小宝蹭得站起来,飞快地朝姜东渐跑过去,脆生生地喊道:“外公,你回来啦?” 看着俩一模一样、粉团子一样的小男孩儿,姜东渐呆了。 第46章 精神科、、分房 大宝小宝异口同声:“外公好!” 姜东渐如梦初醒,忙道:“好, 好。”他想抱抱孩子, 但是手里还拎着一条大草鱼满是腥味儿, 只好作罢。 眼睛却不住地看小哥俩,长得一模一样又漂亮的孩子,总是格外惹人稀罕。 他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多大了,喜欢吃什么等等, 恨不得把俩小孩子问个遍。 大宝小宝回答得清楚又认真,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外公。 徐爱梅招呼姜东渐赶紧和亲家打招呼, 老亲家四人开启了各种寒暄的模式。 大宝小宝对视了一眼, 咦?外公咋不给钱? 小哥俩咬咬耳朵商量一下。 大宝:“外公肯定没钱。你看咱爷爷就不带钱。” 小宝:“那外公买鱼呢?” 大宝:“肯定外婆给钱呗。” 小宝:“外公都没钱, 好可怜。” 大宝掏出自己那一块钱,“要不……我给外公?” 小宝犹豫了一下,“我的留着咱们买糖吃好不好?” 大宝:“行。” 大宝趁着姜东渐去洗手的时候, 悄悄把一块钱塞在他兜里,“外公,给你买糖吃。” 说完他笑了笑就跑去和孩子们玩儿了。 姜东渐一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忙掏掏口袋, 见大宝竟然给他一块钱!这时候大人给孩子压岁钱,一般都是三分五分,一毛算很好的。大宝竟然给他一块, 这是能花着外孙钱了啊, 姜东渐的眼眶都酸疼了。 他赶紧悄悄找徐爱梅要两块钱, “外孙都给我钱花呢。” 徐爱梅心里也是又酸又软的不是个滋味,这俩孩子真好,她赶紧拿钱给姜东渐。若是平日里,别说一块钱,五毛钱也不舍的啊,一毛八买斤面呢,一块钱可不少。要不是头一次见外孙,她也不能给。不过这会儿,她痛快地拿出来,让姜东渐把外公那份给大宝小宝补上。 大宝小宝拿到钱的时候还推让,“外公你留着吧。” 姜东渐欢喜道:“外公上班挣钱,你们拿着,以后再来外公还给。” 小哥俩愉快地收下,顺便送给姜东渐两个外孙关爱之吻,可把姜东渐给高兴坏了。 小科大了,不那么喜欢跟弟弟们学,小罗还小,就喜欢跟着哥哥学,也去亲姜东渐。 姜东渐摸摸他的头,让他和大宝小宝一起玩儿。 很快姜大哥和姜二哥也一起回来,两人兜着一褂子水果,里面有苹果、山楂,是附近的果农在他们工厂门口卖的。 大宝小宝又跑过去,已经说过很多次,如今越发熟练整齐,“大舅好,二舅好。” 他俩仰着粉嫩的小脸,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起看着姜大哥,然后脖子一转,又看向姜二哥。 那眼睛像星星、像黑曜石,里面充满了渴望,暖暖的,笑微微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姜二哥忍不住笑起来,“你俩一模一样啊。谁大谁小?” 大宝呵呵二舅有点傻呢,我比小宝高肯定比小宝大啊。 小宝笑眯眯的,“大舅,你猜啊,猜对给你吃糖。” 姜大哥:“……”他本来想拿苹果山楂给他们吃,现在被点了名,拿眼睛看看他们。 他用下巴点了一下大宝,“你大。” 大宝刚要说对,小宝大声道:“错!” 姜大哥:“……”他拿水果塞给俩孩子,“吃苹果。” 大宝:“大舅?” 姜大哥:“嗯?” “你在收音机厂上班?” 姜大哥:“无线电厂。” “你给我们装个收音机呗。”他指了指自己和小宝:“一人一个,这样我们就不用抢台了。” 小宝:“一人一个怎么够,得一人俩,我有时候要听好几个台。” 姜大哥:“………………” 其他人已经笑得不行,这俩孩子怎么那么不认生,看自家几个孩子,见了外人躲得跟耗子似的,生怕人家看到自己,只敢躲在门缝里看人。 姜二哥乐得想抱小宝,结果又咳嗽起来,只得作罢。 小宝看着他,“二舅?” 姜二哥:“咳咳咳……干啥啊?” “你是不是偷吃糖啦?” “……没呢。” “别不承认啦,你都咳嗽了。我感冒的时候偷吃糖,咳嗽就厉害,我娘一听就知道。” 姜二哥:“我小时候偷吃多了,咳嗽一直不好。” 小宝:“哎呀……这么厉害?”他小手下意识地摁了摁自己两个裤兜,两个上衣兜,里面鼓囊囊的好多糖呢。 看二舅咳嗽,他寻思这可比烂牙厉害。他怕再说下去娘来没收他的糖,赶紧拉着大宝去找芹芹几个玩,都没顾得关心大舅二舅给钱不。 屋里太挤,徐爱梅已经把桌子搬到屋门口,这时候天虽然凉却不冷,人多围着说话也热闹。 邻居们纷纷过来打招呼,也有外面院子跑过来看姜琳婆家的,之前拜孟依依所赐都知道姜琳嫁给乡下坏分子地主,这会儿又知道人家平反成为革命乡绅,大家便份外好奇。 等见了以后,还真是那么回事,程蕴之淡然儒雅,安安静静的,说话办事带着点富家子的派头。闫润芝更不用说,脑后梳了个发髻,身上的衣服干净整齐,虽然是自己缝的,可针脚却很整齐均匀,看不出什么。 文生安静地坐在闫润芝旁边,别人要是跟他说话,他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笑笑。来之前闫润芝给他排练过很多次,跟他说如果不懂就笑。他笑得温柔又孩子气,不少人都偷摸来看他。 还有那俩孩子,跟俩小仙童似的,谁见了谁稀罕,附近的孩子都跑过来玩。 邻居们得了程如山的糖,纷纷送东西过来,一把面条,几个鸡蛋,或者送点面粉、蔬菜等等,过来添补一下。 徐爱梅还是头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呢,往来送迎的忙不迭,这么多人关心、示好,她都有些手足无措内心不安,怎么从前都看不惯的,现在也没那么讨厌? “老姜,你傻站着干嘛呢?没看到来这么多邻居,你帮着招呼亲家,别怠慢亲戚。” 姜东渐跟做梦一样,回家后至今还没彻底回魂。 前天他还被人指指点点闺女私奔怎么怎么的,原本觉得和孟家撕破脸,闹得人尽皆知,会成为全厂笑话。 结果昨天上午派出所把孟依依抓走,大喇叭满厂吆喝揭发她造谣。他一开始还觉得有些羞耻,不好意思,寻思要怎么跟人家说,哪里知道,所有人见他都热情得很,纷纷谴责孟家不厚道。 就连管工厂分房的干部,见了他都笑眯眯的主动打个招呼。 后来更了不得,孟凯平和黄美妮寻死觅活地拿捏他们,他正又气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拖着那两口子钻进去呢,形势又发生变化。 这一下子直接连孟家两口子也被公开点名批评,以后涨工资、评先进没他们什么事儿! 姜东渐是真不明白怎么回事,自己闺女被人造谣,澄清谣言,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力量,能让厂里的人瞬间对他家改观? 整得好像他们家被平反了似的呢。 以前不爱答不理的也笑着打招呼,以前不怎么说话的,现在也热乎乎的,都鼓励他“老姜,身正不怕影子歪,正直的人是不怕歪门邪道的!” 以前人家嫌他说话直、不会说话,疏远他,这会儿又觉得他说话直,不藏奸耍滑,虽然不讨喜却也不讨厌,是真性情。 他真心实意地跟闫润芝几个道谢,“多谢你们照顾琳琳,我们做父母的失职,好些事忽略了。” 程蕴之秉承出门多笑多听少说的原则,让闫润芝应酬。 闫润芝笑道:“亲家说这见外的话呢?是你们养了好闺女。”她是绝对不会跟人家说儿媳妇儿一开始几年对她做的那些事儿,在她看来那都是获得幸福之前必须的磨练。 他们家的好,从来不是天上掉的,都是自家人磨出来的。 大宝小宝俩和芹芹、小科和小罗在一边玩儿,孩子们也模仿着大人们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聊天。 大宝小宝略有点忧伤,好几天没见娘,刚见面还没亲够呢,又有这么多人要应酬,哎,做大人好累啊。 他俩出门,那是绝对懂礼貌的,刚才叫人的时候,叫得又亲热又清楚,从外婆到小弟弟一个不待错的。虽然想和姜琳腻在一起亲亲抱抱,却也不任性地过去缠着,而是规规矩矩地和姐姐弟弟在这里说话。 大宝瞧着小罗长得挺好看,但是风吹就要飞的样子,他道:“你们吃不饱饭吗?” 城里孩子真可怜。 小罗还小,说话都不那么利索,嘴里嚼着糖,乐得直笑。 小宝:“妹妹你怎么不说话?” 小罗听人家叫他妹妹,急了,立刻把小鸡鸡给他们看,表示自己是弟弟。 小宝惊讶道:“哎呀,你还穿开裆裤!老大的人还穿开裆裤,我早就不穿的。” 闫润芝听见忙道:“小宝,你像弟弟这么大也穿的。” 小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真的吗?我小时候也穿开裆裤露小鸡鸡?不会吧。”他拉开裤腰往里看了看,见自己小鸡鸡安静如鸡,好好地呆在这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穿开裆裤,小鸡鸡被大白鹅叨走。” 小罗看他表情那么严肃,说得似乎是吓人的事,嘴巴瘪了瘪就要哭。 大宝:“不许哭!” 小罗立刻瞪着含了眼泪的眼睛看他,满眼的惊讶,咋不许哭? 大宝煞有介事道:“你哭,嘴里的糖就不甜了。” 小罗立刻把眼泪憋回去,乐了。 小科已经看成傻狍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芹芹是个很挑剔的小姑娘,对弟弟们要求比较高,这会儿看大宝小宝比自己弟弟懂事,她大方道:“过来听收音机啦。” 他们家有收音机,那是爸爸和二叔在工厂上班,二叔自己用零件组装的。 孩子们立刻涌到屋里去听收音机。 文生坐在那里听着周围嗡嗡的,别人说什么他并不是很在意,只拿眼睛偷偷找姜琳,然后盯着她看。如果她扭头朝他笑笑,他就感觉心花怒放,笑得更加温柔。 他好想好想跟娘说话啊,不过嫲嫲说要演戏,他不能演砸了。 姜琳就觉得文生虽然很乖,笑得很甜,可那笑容总有点委屈呢?她赶紧洗了苹果切成块给孩子们吃,又拿半个悄悄递给文生。文生看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吃苹果。 姜琳柔声道:“坐半天累了,吃块苹果酸酸甜甜的。” 国光苹果甜中带酸,味道不错。 文生笑着接过去,张口“啊呜”一大口,脸颊鼓起一个包。 有个小孩子看见文生,好奇地问大宝:“那个人好奇怪啊?” 小孩子们就都盯着文生瞧,文生有感觉,立刻闭嘴不动了,那苹果就鼓在那里。 大宝立刻道:“我大伯模仿小孩子。” 小宝:“是的,我大伯会唱戏,练习。” 其他小孩子看着文生很奇怪,感觉他虽然很大只,却带着一点傻傻的样子,不过听大宝小宝说是扮戏,他们就不奇怪了。 孩子们又纷纷说扮戏的事儿。 闫润芝看宋丽娟和徐爱梅在准备做饭,她立刻过去帮忙。 宋丽娟忙拦着她,“姨你坐着说话,我来做饭,我们家来客人,都是我做饭的。” 闫润芝就赶紧把儿子侄子扛来的东西拿出来,“冬……宝儿爹,咱们的公鸡呢?” 他们带来两只公鸡,绑着腿,路上还喂粮食,到了省城军区招待所还撒开喂了两天,谁看见都想买她的,给多少钱她都没舍得。 程如山从一边拎过来。 徐爱梅等人一看,哎呀,好漂亮的两只公鸡,得不少钱呢。再看看女婿带来那些东西,什么腊肉、腊鱼、点心、罐头、麦乳精,这得花多少钱啊。 这么看,婆家对闺女是真好,也不怪闺女和他们亲,她心里那点酸味儿就淡了。 姜东渐问怎么杀鸡,徐爱梅:“让丽娟杀,她可会弄呢。” 有鸡肉吃,宋丽娟可积极,“爸,你放着我弄,咱是杀一只,还是留着那只养着?” 徐爱梅:“亲家多住两天,咱杀一只留一只,等过两天再吃。”反正两天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喂点高粱米小米什么的就行。 今天家里还买了猪肉、板油,多配点菜也够吃的。 杀鸡放血、烧开水秃噜鸡拔鸡毛,再去借人家一个大些的铁锅放在炉子上炖。因为人多时间晚,也不再炒菜,直接用鸡肉炖菜。徐爱梅把家里的土豆、蘑菇、白菜、豆角都放进去一起炖。怕不够,她还去左邻右舍借他们这两天存的菜,她发现跟人家开口似乎也没那么难。 除了鸡,再把大草鱼杀掉收拾干净,直接红烧炖炖,方便又好吃。 徐爱梅收拾一下程如山他们带来的东西,拿了一个罐头,一些糖,对姜东渐道:“你说是不是得给范主任送一份?” 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 他们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就不是送礼的人,连分房子需要走关系,姜东渐都迈不开腿。 他小声道:“那要是送她,还有几个主任呢?” 他怕人家说贿赂范主任帮忙抓孟家呢。 徐爱梅也拿不准主意,她于这方面并不擅长,只得先收起来,寻思亲家带这么多东西,也不可能全要,人家走的时候不能让人空着包。 程如山招呼姜琳,“陪我去买瓶酒。” 姜琳:“你老丈人刚才去买了一瓶。” 程如山笑道:“这么多人呢,再去买两瓶。” 姜琳:“我去跟文生说一说啊。” 她感觉文生很想和她说话却强忍着,有些辛苦。 她知道大家为她着想,生怕别人知道文生是傻的会笑话她,其实她倒是不在意文生表现如何,也并不在乎人家会不会笑话。不过大家的好意,她也不会拂逆,左右就这么两天,坚持一下。 小孩子们注意姜琳和文生说话跟和大宝小宝说话语气一样,觉得那是扮戏呢,也学着点。如果有人说文生奇怪,他们就主动解释“他在扮戏呢,要练习”,大家也就不在意了。 姜琳和程如山溜出去,姜兴磊眼睛盯着他姐夫呢,看他俩走立刻跟上去。 他就看着他姐夫牵着他姐姐的手,妈呀,真是不害臊,这不是耍流氓吗?他倒是看得面红心跳的。 程如山和姜琳去汽配厂食堂的服务部买了几瓶罐头,几瓶酒,不需要票,但是价格很高。 姜琳心直抽抽,嫁给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男人,对她这种骨子里有点抠门的人来说,真是一种考验啊。 离开服务部,她笑道:“你以前来过?怎么这么熟?” 连工厂自己开服务部卖高价品都知道,这也算是内部变相投机倒把,但是人家有合法的名字,服务部,这样就合法了。 程如山只是笑,并没有说什么。 他看到姜兴磊在后面鬼鬼祟祟的,一副我只是出来散步的样子,“姜兴磊,你过来。” 姜兴磊这才跑过来,“姐夫好巧啊,你和我姐姐又来买东西?哎呀,你买罐头干嘛?酒也买了。” 程如山塞给他两瓶酒一包糖,“去你们那个盛主任家串个门,告诉他,你姐姐姐夫回来,请他们喝酒吃糖。”盛主任兼管着分派住房。 姜兴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 程如山冷眼看他,“你没腿去不了,还是没嘴不会说?” 姜兴磊:“我有。”他转身走了。 程如山又递给姜琳两瓶罐头和一纸包糖果让她用网兜拎着,“琳琳去范大姐家请她吃糖。” 姜琳笑道:“本来我也想让你丈母娘收拾点腊肉什么的给她送,这个也行。”她又有点肉疼,“你到底买了多少糖?是不是很贵?” 这得花多少钱? 程如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也不是天天这样,就这一次,没事的。” 他让姜琳去找范慧媛,自己去工厂的革委会主任家,表达一下对工厂办公室主持公道还他媳妇儿清白的感激之情,顺便再租借一间宿舍住几天。 告辞出来,他在路上等姜琳,昏黄的路灯在漆黑的路上洒出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光斑。 他看着范慧媛亲自送她出门,说亲亲热热的话,不禁笑起来。 范慧媛:“姜琳你放心,以后谁敢造谣,我们绝不放过她。” “有范大姐这样主持工作的,我们也放心。” 离开范大姐家,姜琳走了几步就见程如山从黑暗里走出来,她小跑过去,“快走,我闻到鸡肉的香味儿了。” 程如山牵着她的手家去。 家里已经在等他们准备吃饭,一大群人围在桌子前吃饭,人多桌子小凳子少,自然坐不下。如果按照以前的规矩,那就是男人们在桌前吃饭,女人领着孩子另外搭小桌。 徐爱梅本来也想这样,程如山已经借了邻居家的桌凳拼一下,先让徐爱梅和闫润芝坐下。 徐爱梅和闫润芝坐下定江山,又招呼程蕴之等人赶紧坐。 姜琳看宋丽娟还在炉灶那里忙活,就把她拉过来落座。 宋丽娟笑道:“小姑你先吃,我再收拾一下,一会儿就好。” 虽然她好算计点小便宜,可她娘家的规矩就是家里来客人,女人不上桌,尤其人多菜少更得注意。她也不想让人家说自己没规矩,为吃两口菜再传出恶名。 再说,她也不亏待自己,带着小罗在下面吃,还多盛几块肉呢。 姜琳把她拉过去,让她坐在大哥旁边,二哥就和文生坐一起去,姜琳和程如山坐在孩子堆里。 芹芹可喜欢小姑父了! 又高又俊不说,还大方,分糖的时候给她和弟弟一样多。她姥娘姥爷舅舅舅妈给东西,从来都是弟弟比她多,她可气呢。 吃饭的时候,宋丽娟悄悄问姜琳:“你大伯兄没对象呢?” 姜琳点点头:“没呢。” 宋丽娟瞧着有点瞧不透,看样子和妹夫有点像,可这秉性不一样,有点太憨,像个孩子呢?这要是城里人,她倒是很乐意给介绍对象,乡下不好说。 文生感觉她总看自己,就朝着宋丽娟笑了笑,他笑起来又真诚又温柔,眼睛还专注地盯着对方,真能让女人的心融化掉。 宋丽娟:……哎呀妈啊,这心怎么咚咚跳。她就悄悄看自己男人,自己男人也俊啊,可从来不这么笑,木头似的,总让人觉得眼神蒙着一层灰,笑容也是不走心的。 看看人家程如山和文生兄弟俩,笑起来光彩夺目的样子,眼睛亮得赛过那天上的星星。 她用胳膊捅了捅姜大哥:“芹芹爹,你陪着妹夫多喝两盅。” 姜大哥:“嗯。” 宋丽娟撇撇嘴,以前就知道他闷不爱说话,也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看小姑父对小姑那么好,她心里就不是滋味,要求也高起来。 “给我也倒上盅。”她朝着姜大哥撇嘴。 姜大哥:“没盅子了。” 宋丽娟:“你的就行。” 她看程如山还拿他自己的酒杯喂姜琳喝酒呢,让她尝尝这个酒比乡下兑水的高粱酒好喝。 她也想! 姜大哥犹豫一下,“你去拿个碗好了。” 对面的姜琳:“!!!” 要不是有张脸,你能找着媳妇儿才怪呢,真该打光棍。 宋丽娟也是被自己男人噎得慌,她稀罕喝酒么,吃肉! 小公鸡又肥又香,又鲜又美,尽管厨艺一般,却也充分发挥它的美味作用。鸡汤炖出来的土豆、蘑菇、豆角、白菜,都很好地散发着自己的味道。 小孩子们拿鸡汤泡馒头,吃得满嘴流油。 大宝小宝一边吃一边嘴上抹蜜:“外婆和大舅妈做饭真香。好几天没吃这么香了。”就是比嫲嫲做饭差点感觉,要是嫲嫲做,这鸡肉肯定更香。 大家都笑起来。 徐爱梅道:“招待所吃饭,给你做熟就行,哪里管好吃不好吃?” 宋丽娟:“我做饭也不好吃,这不是炖鸡嘛,谁炖谁好吃。” 厨艺小能手闫润芝就给盖个章,“炖得真香。” 好部位的鸡肉,大人夹着全放在孩子碗里,他们吃菜、吃油汤,再啃点杂啦鸡骨头鸡皮,都很香。 一共两盆菜一盆鱼,最后全部吃光光,连汤都一滴没剩。 吃过饭,休息一下,大人聊聊天,孩子们听听收音机,反正只要是收音机里飘出来的声音,就仿佛带着魔力格外好听。 快十点的时候,程如山招呼他们睡觉。 徐爱梅说去给借被子。 程如山道:“妈,我已经借了,够的。” 姜东渐刚要夸女婿细心,宋丽娟已经夸上:“咱们家小姑父,可真是千里挑一的细心会疼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说话的时候带着点挤兑的味儿,眼梢还瞄了姜大哥一眼。 可惜姜大哥根本没领会到。 倒是徐爱梅提炼到儿媳妇的话题精神,岔开话题,亲自请闫润芝和程蕴之过去,帮着收拾一下。姜东渐则抱上一把装满热水的暖壶,免得晚上老人孩子喝水。 姜东渐:“让宝儿大伯和小磊哥俩一起睡也行。” 姜琳忙道:“别了,我二哥床那么小,小磊被子都拿给我们了,在这里挤挤就行。” 姜东渐:“大宝小宝,跟外公睡呗。” 他年轻时候没稀罕过自己孩子,年纪大了以后对孙子孙女好很多,今日见了大宝小宝就格外稀罕。 大宝小宝内心是强烈拒绝的,不要,我们要和娘睡!不过,不能让外公伤心。小哥俩对视了一眼。 大宝:“外公,明天我陪你睡,今天我先陪我爹娘睡。” 小宝:“我娘两天没见我,晚上想得哭。” 姜琳:“……”我并没有!不过这俩孩子到省城这么两天,怎么感觉一下子大了好多呢,也是怪。 大人们都笑起来。 …… 第二日一早起来,一起去姜家吃早饭。其他人上班上学,姜兴磊在家里陪客人。反正已经农忙结束,他这个混日子的知青也没什么事儿,经常不回去。姜琳叮嘱大宝小宝在家里玩儿,她和程如山带着文生去看病。 程如山之前已经了解过两个最好的医院,省城医院和解放军医院。 比较一下,他们去了省城医院。此医院73年开设了精神科,主要诊治抑郁症、焦虑症、强迫症、失眠症、双相障碍、精神分裂症等精神疾病。 他们联系了最有名的大夫鞠大夫。 鞠大夫给文生做了一系列检查和测试,最后让他在一边看书、做填字游戏,他则和程如山姜琳聊一下具体情况。 文生这种情况比较特殊,他受过重大的精神创伤,出现记忆、认知、情感错乱。但他不是彻底的精神混乱,因为他还拥有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守着基本的羞耻底线,而且日常并不狂躁。 正常的精神病人,一旦发病久了,基本就是表情木讷,眼神呆滞,邋里邋遢,文生却表现得像个孩子。 鞠大夫:“如果想要对他进行干预治疗,最好让他恢复到直面创伤的那个精神状态。他现在是对那种创伤的逃避和消极抵抗,这种状态下的治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姜琳把文生恢复成年人状态的两次情况描述给大夫听。 鞠大夫眉头紧锁,“这样看他不但有重大的精神创伤,还有很强烈的复仇欲望,如果失控后果不可估量。” 程如山:“所以……现在没法治疗吗?” 鞠大夫:“我们医院只能进行保守治疗,设备和场地有限。如果要进行更好地治疗,我建议你们去省精神病医院,长期住院治疗。” 姜琳:“大夫的意思,去了精神病医院,用特殊手段刺激他恢复到暴躁状态,再进行干预吗?” 鞠大夫点点头,“这是唯一的治疗方式。” 姜琳:“那还是算了。” 太残忍了。 鞠大夫:“他目前还稳定,只是你们要有准备,他的精神可能会越来越不稳定,神智越来越不清晰。现在你们觉得他七八岁,可能过几年就只有四五岁,这样退化下去,最终还是会失去神智精神错乱,和其他的重度精神病患者一样。” 虽然知道大夫出于专业建议没有错,可姜琳还是不想听太多,免得影响他们对冬生的态度。 她对程如山道:“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如果是她宁愿好好过几天开心日子,也不想被拘束在精神病院最后成为木讷呆滞邋里邋遢的样子。 程如山:“多谢鞠大夫。您能否给我们开一些药物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他突然状态转变,我们也能有个应对。” 鞠大夫:“也好,不过你们还要提防一种情况。他的复仇躁狂状态很可能隐藏着一个厌世状态。他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惨事,才会进入这样混乱的状态。一旦他清醒,不得不接受事实真相,他很可能承受不了,会寻求结束生命来脱离苦海。” 姜琳听得有些坐不住了。 程如山:“那如果住院,有望治好吗?” 鞠大夫叹了口气:“说实话吧,就算有进展起码得七八年。当然还有很大的几率,不是往好的方面进展。现在我们于精神疾病方面的研究还是太少,医疗有很大的空白。” 程如山道谢,决定暂时不让文生去治疗,就算他最后主动退化到混乱状态,起码也快乐几年,那时候再想那时候的办法。 姜琳招呼文生:“走啦。” 文生看看她看看大夫,给她一个眼神,那意思说我现在还要演戏吗?可以叫娘的? 姜琳笑起来,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文生立刻飞扑过来,“娘,我都要憋死啦。嫲嫲说在外公家不能叫娘,人家笑话。” 姜琳抱了抱他,“大夫不笑话。” 文生看看大夫,刚才他让自己做了好多事情,还问好多问题,还问娘和爹的,他悄悄道:“娘,那个大夫有病吗?想让我给他治病吗?可是我不会啊?他问我那么多问题,我都不会呢。” 鞠大夫:“…………” 他翻翻抽屉,拿出几本旧杂志来,“两位,这是咱们去年办的一份杂志,写的就是这方面的,你们拿回去看看。” 姜琳忙接过来,见是《中国神经精神疾病杂志》,她道:“谢谢鞠大夫。我们能不能订一份?” 鞠大夫:“你们在乡下,那边没有订阅点,怕是不方便。” 程如山:“没事,我们可以在省城订,回头我拿回去。” 姜琳想他要跑运输,也可以,在姜家订就好,只是在那里订感觉不保险呢,会让太多人知道。 程如山道:“让潜博帮忙订,我来爸妈这里就拿回去。” 姜琳:“行的。” 他们带着文生离开医院。 文生这才舒了口气,拍拍胸口,“我不喜欢医院,进去喘不动气,好难过呢。” 姜琳拉着他的手,“以后不来,咱可不住医院,又贵吃得又不好,空气也不新鲜,哪里有咱们家好。” 文生猛点头:“是的是的。娘,我都想回家了。” 姜琳:“在外婆家住两天,咱们就回家。” 文生:“好的,我可以继续演戏。” 姜琳看他那孩子气的样,来医院估计受到惊吓,她就想哄哄他,给他买点什么。正好路过一个百货商店,他们进去逛逛,看到文体用品柜台。这些不是基本生活必需品,一般人不买,而且价格也不便宜,所以不需要用票,只要有货都可以买。 姜琳就给文生买了一个儿童望远镜挂在他脖子上。 文生拿着爱不释手,对着姜琳和程如山一个劲地看,然后哈哈大笑。 突然,他道:“娘,是不是得给大宝小宝也买个啊?” 姜琳:“他们想玩,你借他们玩一下就好。这个是你的,你保管。大宝小宝不是有收音机吗?” 文生又高兴起来,“好的。” 晌午他们在外面吃饭,文生吃了一大盘蛋炒饭,心满意足。 下午他们也没再去那个精神病院,逛了逛直接回家。 到家的时候,工厂还没下班。 闫润芝在帮忙准备晚饭,程蕴之领着一堆孩子讲故事。 在他面前扇形摆开,差不多有十几个小朋友,有幼稚园下学的,还有没上学的,都听得津津有味,非常安静。 程蕴之讲完了,笑道:“讲故事的时候安静一些,现在就可以问。” 小朋友们争先恐后地问问题。 小孩子问的都比较幼稚简单,程蕴之就让大宝小宝帮忙回答。 这俩孩子既不害羞也不犯怵,口吃又清楚,小嘴叭叭的,在省城的孩子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 本来小宝嘴巴不那么利索,自从爹疼娘爱,爷爷嫲嫲围着转,还有大宝文生斗嘴,可了不得,这会儿简直是个小喇叭。 以前那委屈可怜的弃儿样儿,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姜琳和程如山文生回来,他们立刻欢呼着,招呼文生。 “快来,你都错过好几个故事啦。” 文生立刻跑过去,给他们看自己的望远镜。 时间一长,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按照闫润芝的要求板着自己,有些忘了。 不过小孩子们都认为他在扮戏练习,要模仿小孩子,并不觉得如何,反而玩得很好。 大人们看到,顶多心里嘀咕一下,毕竟他也只是孩子气爱笑话少,并没有太出格的。 闫润芝拉姜琳过去,“宝儿娘,你来看看,咱们晚上做什么饭?亲家母真不容易,你看这么小个地方,住这么些人,做饭也没个地方。这要是有个正儿八经的厨房就好了。” 姜琳看了看,“其实可以在这里垒个灶台,烧煤或者干柴,比炉子快。” 人多做饭多,随便下个面条或者炒个菜,炉子对付一下,蒸馒头、煮饺子之类的,肯定还是大锅省。 程如山:“晚上问问爸妈,他们要是想要,去弄点砖瓦和水泥,帮他们砌一个。” 姜兴磊从外面蹦跶回来,又拎着几条大鲅鱼,显摆道:“我拿手帕和人家换的鲅鱼,可新鲜呢,排队都买不到。” 他几个同学都是投机倒把好手,人家有路子能弄到东西,根本就没用下乡。他把姜琳的帕子给他们,结果价格还不错,正好今日有鱼他就换了几条。他一直觉得自己没路子没物资,否则自己才不比他们差,早就有钱有票随便吃吃喝喝了。 他知道帕子都是闫润芝带人做的,还想套套近乎,请闫润芝求求情,让他姐姐多给他弄点呢。 闫润芝看那新鲜的鲅鱼,对姜琳道:“宝儿娘,亲家他们喜不喜欢吃鲅鱼饺子啊?鲅鱼饺子放点肥肉、韭菜,可鲜呢。” 姜琳:“吃!”你说得我口水都来了,怎么能不吃。 很快姜家人陆续回来,宋丽娟因为要弄孩子,总是先到家的。 “哎呀,婶子怎么还让你动手,我来我来!”她赶紧挽袖子去接。 闫润芝笑道:“我也没事儿,小磊拿回几条鲅鱼,我瞅着做个鲅鱼饺子大家伙新鲜新鲜?就不知道你们吃不吃。” 宋丽娟笑道:“当然吃,这好吃的东西,平日里吃不到。” 她寻思农村小老太太真能摆弄,人家都是有顿饭吃就不错,她还换花样。不过她寻思闫润芝厨艺肯定一般,地主出身,不干活,又是乡下见世面少,能做熟就不错了。 她还想去哄孩子,却见最小的小罗都乖乖地跟着大宝小宝,一人拿着块锅巴在啃,乖得不得了。 宋丽娟:……这是我家孩子? 大宝小宝看大舅妈木呆呆地瞅着他们,以为她馋呢。 别人手里的都很小了,就小宝的还大点,他犹豫了一下,拿出来,“大舅妈,你吃吗?” 宋丽娟赶紧笑道:“不吃不吃,你吃吧。” 小宝就愉快地塞回自己嘴里去。 很快家里人都一个个回来,徐爱梅赶紧帮忙做饭。 闫润芝已经指挥着程如山把鱼收拾干净,鱼肉切成小段,也不用刀剁,直接拿擀面杖砰砰地捣成泥,洁白细腻的鱼肉,再打上两个鸡蛋清,剁上一块肥肉,切上一些韭菜,其他合适的调料加上一些,顺时针搅拌,那馅子就安静又美貌了。 鲅鱼有限,包出来给孩子吃,大人尝鲜。再蒸米饭、馏馒头,炖上一锅猪肉豆角、土豆,就很美味了。 徐爱梅问姜兴磊:“你爸怎么还没回来?” 姜琳道:“是不是去买东西了?” 今早大宝小宝和小罗几个围着姜东渐嘀嘀咕咕的,一副神秘的样子,姜琳就知道肯定哄着他给买什么呢。 大宝小宝假装不知道,他们听小科说城里有一种巧克力豆、橘子汁,他们从来没吃过! 爸爸都没买回去。 外公说“买,买,我给你们买。”答应得相当痛快,可不是小时候自己孩子要零嘴就赚冷眼的时候。 七点多,姜东渐从外面回来,徐爱梅喊道:“老姜,你干嘛呢,都等你吃饭啦。” 姜东渐快步进了屋里,按着胸口,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一家人。 众人被他弄得忒紧张,“干嘛呢?” 姜东渐压低声音,“刚才主任说、说……还要给我们分房子。” 第47章 浪、、惩罚 徐爱梅以为自己听岔了,激动得一把抓住姜东渐, “给我们分房子?我们打了那么多年的申请, 现在终于能分大点房子啦?” 姜东渐也如同被馅饼砸中的样子, “我也奇怪啊,怎么突然就说给分了。盛主任说正好有一处房子空出来,轮到咱家。” 宋丽娟比谁都激动, “爸,哪里啊?是不是楼上分一处给咱们?” 徐爱梅:“楼上房间可不大, 还不如下面呢,要是分楼上, 咱们这里的是不是得还回去?” 姜东渐:“老孟家搬走了。说是大家不乐意和他们一个院, 怕被带累坏名声, 给他们搬去住单间。那房子空出来,建秋家搬过去,咱们搬到建秋家原来的房子。” 工厂职工现在住的房子, 都不是自己的,一般也不会住一辈子。从结婚就开始打申请,可能很久才能分到一个几平米的单间住。随着工龄、工资升高,孩子多了, 可以继续申请换大一点的房子,十几平。像姜东渐这个年纪,一般至少能住四十平的。 而且并不是每个工厂都有大片自己的家属区, 有时候是几个工厂合伙, 有一个总的房管部门。这附近除了汽配厂还有机械厂、纺织厂、无线电厂以及建材厂, 家属区这里是几个工厂挨着,久而久之就互通有无。尤其那种夫妻不在同一个厂的,分配住房就要看工龄工种等。 徐爱梅在纺织厂早就可以分房,还有姜大哥在无线电厂也一直没分房,至今一家子挤在两个小房间。 “建秋家?她家那房子大三间,比咱家大一倍,比孟凯平家都大呢,她怎么越搬越小了?”徐爱梅和宋丽娟等人都惊了。 他们目前这两间正房,二十方左右,因为开间窄进深小,孟凯平家那三间房子加起来有四十平方,而建秋家房子大三间,差不多有五十多个平方。 一般人都是越搬越大,哪里还有搬到小屋子去住的? 姜东渐:“建秋家和老郭家好些年不对付,现在闹得不说话,相看两讨厌,建秋家索性搬出去。” 那两家人和姜东渐家相反。姜东渐家为了面子基本能忍的都忍了,那两家是鸡毛蒜皮的事儿也不能忍,所以两家掐得厉害,整天鸡飞狗跳的。但是掐了六七年也没办法,毕竟合适的房子不是那么容易得的,现在孟凯平家被赶走,建秋家就忍不住。 姜琳:“那老郭家很难相处吗?咱们搬过去没问题吧?” 徐爱梅:“爱占便宜,嘴碎点。反正各家过日子,他占便宜也占不到多少。” 宋丽娟:“借棵大白菜,还棵小白菜,借簸萁煤,还半簸萁,借一大瓢面,还一平瓢……” 姜琳笑道:“那没事,让范主任和他家聊聊就行了。” 她这一趟回来把孟依依送去派出所,周围的邻居也都看在眼里,他们只知道孟依依骗钱造谣,却不知道具体内情,所以总觉得她了不起或者说找的男人了不起,无形中就把姜家的威望抬起来,轻易不敢得罪的。 姜东渐倒是觉得老郭虽然好占小便宜,但是根子不坏,至少不偷不骗,你若不借给他他也就发发牢骚或者说你噶小气的,也不至于就怎么着。 他是被孟家坑狠了,跟孟家一比,觉得这些邻居其实还都不错呢。 闫润芝也很高兴,恭喜姜家众人,“邻居是处出来的,坏的咱不容忍,小毛病咱尽量不计较,不能为了一个邻居就不搬大屋子。亲家你们住城里不容易,吃喝拉撒样样钱,这么多家口呢,房子还是要大点。” 徐爱梅几个回过神来,看看姜琳和程如山,都觉得太巧了。有关闺女的谣言解决,家里又换大房子,哪里这么凑巧呢? 徐爱梅:“如山?你找的人?” 程如山摇头,“没,应该是到时候吧。” 姜兴磊:“妈,我……” 徐爱梅:“你别打岔,肯定还是你这孩子给帮的忙。妈高兴,多谢你。” 程如山:“妈,我真的没干什么。” 姜兴磊急得要命:“妈,是我去……” “你去什么?你别去捣乱就行。”徐爱梅根本不给这个没工作的儿子说话的地位。 姜兴磊:……我还是当哑巴吧。 徐爱梅又对闫润芝和程蕴之道:“沾亲家的光,都是有福气的,你们一来,我们也跟着好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徐爱梅也觉得肯定和程如山有关系。 闫润芝笑道:“对,都是有福气的。你们养了好闺女,我们有个好儿子。” 俩亲家开启了不知羞的商业互吹模式,宋丽娟也掺和进去,不遗余力地夸赞。 闫润芝见人家夸宝儿娘,都忘了对方是宝儿娘的亲娘,立刻就进入无限吹捧儿媳妇状态。 这话别人不爱听,亲娘爱听啊,一边听一边谦虚“哪里哪里,那丫头脾气犟着呢。” 徐爱梅听着听着都觉得像真事儿,闺女好像是挺好的,虽然小时候脾气犟性子冷,可那不是小不懂事吗?现在嫁了人,有男人疼,有公婆有孩子,整个人可不就长大变样了?她虽然没多喜欢闺女,可自己孩子也并不讨厌,不过是疏于管理而已,心境转变,感情似乎也会随之有所转变。 姜琳感觉汗都要冒出来,赶紧拉着程如山准备包饺子。 姜兴磊凑到姜琳跟前,“姐,我咋不知道你脾气……” “怎么?我对你不好?”姜琳白了他一眼,我自己冒冒汗就算了,你少吐槽。 姜兴磊叹了口气,如今在这个家,他是一点地位都没了。 说实话,人家都说他妈偏心他,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辛酸。 他妈何曾夸过他?好不容易买肉回来,也就赚一句“就你在家吃白饭,你要是连个肉买不来,还不如芹芹呢,芹芹还刷碗。” 姜琳跟程如山商量,“要不叫潜博来吃饭啊?” 程如山:“得问问爸妈吧?” 姜琳就去问徐爱梅。 徐爱梅想了想,潜博这人她有点印象,闺女同学,上学时候一脸青春痘、傻乎乎的感觉,现在脸上没青春痘,人也清秀很多,倒是不那么傻气。那天孟家以死相逼他还替姜家说话,徐爱梅对他印象改善很多。 “行啊,添双筷子的事儿。”要是接受的人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要是不接受的人那就是处处不合适的。 程如山要去叫,姜琳道:“姜兴磊,你去。” 跑腿儿小厮姜兴磊乖乖从命,跑去找了一圈,在食堂把正要打饭的潜博给拽住。 “我姐夫让你去吃饭呢。” 潜博:“程如山?他叫我吃饭?” 姜兴磊:“你不去正好啊,鲅鱼饺子还不够吃呢。” 潜博:“当然去!走走走,别凉了。” 两人往姜家走的时候,竟然碰到吕航。 吕航今日穿了件红色手织羊毛衣,外面一件绿色的65式军服,下面一条蓝裤子,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头上戴了一顶没有五角星的绿色军帽,自觉臭美实际辣眼地在路边摆弄。 看到潜博和姜兴磊,他立刻双手插兜挡在前面,“干啥去啊。” 姜兴磊:“回家吃饭啊。”他本来还有点怕吕航,不过自从见识他傻子一面,就没那么害怕。 吕航瞥了潜博一眼,挑了挑眉,撇嘴不屑道:“说你呢,你干啥去?” 潜博得意道:“吃饭啊!琳琳请我去吃饭!” 吕航一下子就受到挑衅,伸手一把抓住潜博的衣领子,“你他妈的想死是吧,我都没去吃过。” 姜兴磊:“吕航你干嘛,我姐让他去吃的。” 潜博虽然害怕吕航揍他,嘴贱却是忍不住的,“吕航你不是去稀罕工农兵女大学生了吗?稀罕不着,又来抖擞?人家琳琳结婚有男人有孩子,你少胡思乱想,小心程如山揍你。” “揍我?”吕航眼睛睁大露出一抹凶光,啪用力拍在潜博的肩膀上,给潜博拍得一个趔趄。 “我警告你别跟琳琳诋毁我啊。那个女大学生我就是去看两眼,瞅着身段和琳琳有点像,不过多看几眼以后我发现不像。鼻子太大!牙齿太黄!” 姜兴磊:……你他娘的病得不轻,一定要让我姐夫揍你一顿。 潜博:“吕航你不要脸,你拈花惹草的,你说喜欢琳琳都是侮辱她。” “你……哼!”吕航嗤了一声,挥了挥拳头,忍着没落在潜博脸上,“行啦,不揍你,让你囫囵地吃顿饭。我告诉你,这要是在别的地方,这么跟我说话,我早揍得他满地爪牙,以后娶了媳妇儿都生不出孩子!” 姜兴磊拉着潜博就跑,可别和神经病二傻子打交道,尤其这种还会打架的二傻子,免得挨揍,还是找姐夫多聊聊。 吕航有事没事就来汽配厂晃悠,还寻思能看到姜琳呢,他想跟姜琳讲他把信送去派出所给孟依依又告了一状,结果一直没看到姜琳却碰上潜博去她家吃饭,心里那个惆怅啊。 拿出照片来瞅瞅,黑白照片和真人真是没法比。 那个程如山是她男人啊,不知道孩子啥样,哼,肯定没有自己和琳琳生的孩子好看,可惜了了啊! 潜博和姜兴磊到了姜家,先问一圈好,到文生大宝小宝那群孩子跟前再问一圈。 大宝小宝对视一眼,潜知青成为我方人士,不是坏男人,对他好点。 大宝点点头,小宝就掏出两块糖搁潜博手里,一副赏你的架势。 潜博:我有一种被大人物认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程哥!琳姐!”潜博给程如山和姜琳作揖。 姜琳:…… 程如山淡淡道:“是我爸妈请你来吃饭的。” 潜博:“是程哥,是你爸妈。”不是我爸妈,知道你的重点在这里。 开饭的时候,孩子们把收音机放在高处,不想和大人挤着吃饭,强烈要求他们自己一桌,这样他们也可以学大人的样子推杯换盏。 虽然没有酒,但是他们有橘子汁,芹芹是主人,轮流给他们倒酒,一群孩子干杯干杯,亲家好、兄弟好…… 姜琳被雷得差点风中凌乱。 鲅鱼饺子既有鱼肉的鲜味儿,还有猪肉脂肪的香味,又带着韭菜特有的味道,好吃得不得了。 猪肉炖土豆、豆角,肉汁醇香浓郁,蔬菜吸饱肉汁以后口感和味道更加富有层次和变化,好吃得让人不想说话。 宋丽娟都呆了,乡下小老太太厨艺相当好啊,真香! 程如山看潜博战战兢兢的,给了他个眼神,“你只管吃,不用紧张。” 潜博刚夹着一块肉,正好听见程如山说话,吓得一哆嗦掉了。 姜兴磊筷子自带探测器,立刻就把肉夹去吃掉。 潜博瞪了他一眼:那是我夹过的。 姜兴磊:没吃到你嘴里,就不是你的。 吃饭的时候还能听到孟家哭哭啼啼的声音,虽然不敢骂,却不耽误哭。孟依依被拘留要判刑坐牢,家里房子也被要回去。他们一开始不服气还想找人告,结果办公室说“没给你降工资就不错了”,他们只得闭嘴乖乖搬家,一边搬家一边委屈得哭鼻子抹泪的。 这么哭上一天半晚上的也很招人膈应,邻居们都盼着他们赶紧走。 潜博:“孟家搬走空出三间大屋子呢,不知道分给谁家。” 姜兴磊:“哈哈,轮不到你呢。” 潜博:“好像能轮到你似的。” 姜兴磊得意地把脖子直起来。 潜博:“……不会吧?” 姜兴磊:“分给建秋家。” 潜博:“切,还以为是你呢。” 姜兴磊:“我们搬去建秋家啊。” 潜博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建秋家屋子更大呢。恭喜恭喜。搬家叫我来帮忙啊。” 姜兴磊:我瞅着你是想来吃饭吧。 吃过饭,闫润芝和徐爱梅等大人在屋里说话。 孩子们自成小团体,大宝小宝带着文生唱戏,什么《白毛女》《红灯记》,再换芹芹他们表演学校的节目,唱《北京的金山上》等歌曲。 潜博和姜兴磊俩听得不亦乐乎。 看小孩子们玩得很好,文生也没问题,姜琳就和大哥二哥聊聊,看看能不能让他们买零部件组装收音机,到时候让程如山一起拿到乡下去。现在乡下也稀罕收音机,可惜买不到,一是贵而是没券。大队有一个,整天一大堆人聚在那里听。如果价格便宜些,不用券,老百姓还是有想买的。结婚的时候缝纫机、收音机、自行车、手表,其中有一样,就够乡下人显摆的。 姜二哥是临时工,只读到初中,后来的一些知识都是在工厂干活的时候学的,只会简单地按部就班组装,要想创新发挥那是不行的。 姜大哥不一样,他文化运动时候读到大三,正儿八经的省大学,本省最好,学知识也是相当扎实的。 他现在是无线电厂的技术骨干,12级工62块钱一个月。其实按照他的本事,早就应该是技术员的顶峰9级工,哪怕进入工程师行列也绰绰有余。如果工程师,最低工资都一百多。 姜琳看他一点斗志也没有,问问二哥,听说在厂里就闷头干活,从来不要求什么福利。比如应该给他评工资级别,别人把他的机会拿走他也无动于衷。这么一来,有些人就得寸进尺,轮到姜大哥的时候要么厚着脸皮来说一声,要么招呼不打就去办公室直接说姜兴业不要,让给他们,分房机会更不用说。 他的内心是封闭的,别人根本没法和他谈心,如果不是有老婆孩子要养,恐怕他不定会怎么样呢。 姜琳看他一副三观坍塌人生失去目标的样子,知道他钻牛角尖一时半会劝不醒,只能让他自己想通顿悟。 她跟姜二哥道:“二哥,我们买点收音机的零件自己组装行不?我们村好些人想买,我家有个,都羡慕着呢。” 姜二哥:“可以买啊,有电子管什么的卖,再买几块线路板买点别的零件就能装。” 物资缺还是不缺是一个相对概念,在乡下缺,城里就未必缺,市面上缺,工厂自然不缺。 现在市面也卖一些零件供人们购买。 姜大哥听他们在说组装收音机的事儿,他道:“现在都用晶体管,不用电子管,矿石什么的更老套。” 姜二哥:“大哥,那晶体管贵啊。” 姜大哥:“那是以前,现在便宜了。” 晶体管刚上市很贵,一个二极管要一块多钱,三极管要三块多。这会儿姜大哥说一个二极管两毛钱就行,如果从厂里买还能便宜几分。只是买二极管要挑,挑不好就是坏的。所以虽然有卖的,还得会挑,要么就靠运气。 姜琳看他居然主动帮忙,笑道:“大哥,那要怎么挑?” 姜大哥就给他们讲讲,“简单,拿个万用表测量二极管的电阻值就行。”他简单说了一下。 姜琳捅捅程如山:“你听懂没?” 程如山:“……”我物理都没学过。他上初中的时候,乡下学校语文就是讲家史,数学就是算工分,生物科学就是沤肥,他才不要告诉她。 姜大哥看了姜二哥一眼。 姜琳:“我懂啦。” 姜大哥:“还是我帮你买吧,明天买回来看看。” 姜琳:“你顺便帮我们组装好一台当样子,我们给钱。对了,你俩外甥的收音机不要忘了。” 姜大哥寻思我好像没答应啊,不过也没拒绝,小孩子对大人的要求,只要不拒绝就是答应,这是他们的逻辑。 姜大哥只好道点点头:“好。” 姜二哥说家里还有一盒子乱七八糟的零件,正好拿出来挑挑,他去搬出来和大哥一起翻。 程如山见状就拉拉姜琳的手,示意她出去,他又拍拍潜博,“你该回去了。” 潜博想说我可以再玩一会儿的,不过程哥赶人他不能不从,就跟徐爱梅闫润芝等人告辞,跟着程如山和姜琳出去。 姜兴磊乐颠颠地跟上,却被程如山拒绝,让他在家里看孩子。 姜兴磊:“……” 出了门,姜琳跟潜博说订杂志的事儿。 潜博:“好啊,就是……你们订这个杂志干嘛?” 程如山:“研究一下精神病的秘密,怎么把正常人变成精神病。” 潜博:……我就多余问。他又觉得有点憋屈,得把去吃饭的优越感找回来。他就对姜琳道:“吕航那混蛋刚才还在这里晃悠呢,琳姐你可小心,别自己一个人出门。” 姜琳:“什么吕航?我都不认识这人。” 程如山:“……” 在路口跟潜博告辞,程如山牵着姜琳的手出去散步,“看电影去。” 姜琳:“你有票吗?” 程如山:“去门口现买呗。” 姜琳:“不行,现买来不及,都得托关系弄呢。”要么是单位发票,要么是内部买,要想从窗口买的话,就跟春运期间买火车票一样,绝对买不到的。 “走吧,去试试。” 然后姜琳才知道程如山现买的意思,竟然是从来看电影的小情侣手里买。 电影票原价,加上一包喜糖,因为他好不容易娶到心爱的姑娘,打算请她看场电影然后回乡下的。 男青年看他那么俊,媳妇儿那么俏丽,心里酸溜溜的,不肯答应,“我们好不容易弄来的呢,我们也要看的。” 老子也要处对象啊。 女青年瞧着程如山那么俊,姜琳那么漂亮,乡下小子娶到城里姑娘啊,这是真爱,可歌可泣啊,虽然她没有勇气嫁给乡下小伙子,但是她要表扬姜琳的这种为爱献身的精神。 “你们拿去吧,不用给钱,我们也是别人给的。”姑娘特别大方。 姜琳笑道:“钱还是要给的。” 姑娘把喜糖拿了去,这一纸包可比电影票值钱,“你们好好看电影吧。” 程如山跟他们挥手致谢。 男青年虽然不乐意,但是对象暗示他可以去她宿舍,他也乐滋滋地跟上去。 姜琳瞅了程如山一眼,“你跟大宝小宝请假了吗?” 程如山笑:“请了啊,大宝小宝今晚陪外公外婆。” 这时候电影开始入场,越来越多的青年男女涌过来。 姜琳看人家那么多人,可没有牵手的,就他胆子大,她想把手抽回来。他却直接胳膊一伸搂住她的腰。 姜琳:“!!!” 四周的年轻人都瞪大眼看他俩,妈呀,真是胆肥儿啊,想搂搂抱抱回家关上门搂,在电影院门口搂,你想被抓起来治个流氓罪吧? 程如山搂着姜琳,“媳妇儿,我腿都不好了,要不,你还是回娘家去吧。我不能拖累你。” 姜琳:“!!!” 程如山嘴里说着让她回娘家,却揽着她往电影院里走,还捏捏她的细腰。 姜琳:“……你说什么话,我们是夫妻,就是一辈子夫妻,你的腿一定会好啊。咱们先看电影吧。” 程如山看她强忍笑的样子,雪白俏丽的脸蛋染上玫瑰色,越发明艳动人,差点把持不住要在这里亲她。 其他人听着哎呀,好感动人啊,腿不好了啊。这么高这么俊的年轻人,腿不好了啊,真可怜啊。 姜琳悄悄地戳戳程如山的腰,让他注意点,别总耍贫。她发现两人熟悉以后,他在她面前有时候也会带点孩子气,估计被大宝小宝和文生传染了。他们随着人群往里走,到了暗处,姜琳突然被他拖到一边。 她刚要问干嘛,却被他压在怀里吻住。 姜琳:边上还有人走动呢! 姜琳被他紧紧地扣在怀里,亲得差点缺氧,直到入场的人越来越少才被他揽着进去。 姜琳舔了舔嘴唇,低声:“你太过分啦。” 又不是人家没结婚的小年轻,跑到这里来偷亲,他俩虽然白天人多没机会卿卿我我,可晚上还是睡一起的好吧。 程如山低笑,只牵着她的手往前去找位子。 很大很空阔的放映厅,几十排座位,虽然有灯依然黑乎乎的,要弯腰低头才能看清椅子的坐号。 虽然两人是夫妻,可这时候的保守民风,让姜琳有一种和人跑电影院来偷情的感觉。 程如山太浪了! 夫妻俩在床上都不够他浪的,非要跑到电影院里偷偷摸摸,哦,光明正大地浪。 电影放的是去年上映的《第二个春天》,讲的是苏联援助到决裂,我国海上军工事业的浮沉。虽然口号严重,阶级斗争贯穿全片,姜琳却看得津津有味。 等电影散场,他们步行回汽配厂,路上姜琳问程如山:“好多电影里都有特务,咱们斗争这么严格,哪来那么多特务啊?” 程如山牵着她的手,“有啊,有潜伏多少年的,有空投来的,有渡海来的,还有海外归来的,尤其在最南边特务比较多。” 姜琳笑起来,“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 程如山笑了笑,“快走,还得回去跟看门大爷说说好话呢。” …… 第二天徐爱梅和姜东渐休息。 等吃过早饭,上班上学的走了以后,他们就去新房子那里看看。孟凯平家已经搬走,建秋家也正在搬,这时候也没什么东西,上班之前左邻右舍帮忙搬搬差不多就搞定。 “老姜,恭喜你们啊,终于搬大屋子啦。” 老郭家站在一边,羡慕地看着那正房,他凑到姜东渐跟前,笑着递烟,“姜大哥,来抽烟。” 姜东渐:“我不吃烟。” 家里经济条件紧张,哪里还吃烟,有那钱给孩子买点零嘴多好。 老郭又要拉他家去沏茶,姜东渐道:“老郭你别忙活,我还得去看看呢。” 老郭道:“姜大哥,你看我家七八口人就挤在这小屋子里,我老娘八十多了,腿脚不好,老寒腿怕冻。住在东边这厢房里,没有一天舒服的。” 姜东渐:“老寒腿是难受,我们老二天一冷就咳嗽,也难受着呢。” 老郭叹了口气,“是呢,你说老人家多少难受了。姜大哥,你能不能……” 不等他说呢,姜琳凑过来,笑道:“郭叔叔,你们说什么呢?” 老郭立刻笑道:“琳琳真是越长越漂亮,找男人也好,孩子又乖又俊。真是好福气。” 姜琳笑了笑,“谢谢郭叔叔。”她对姜东渐道:“爸,这房子可是一大家子的,你自己说了可不算啊。” 别让人家一忽悠就做好事,要把这房子让给人家。 姜东渐脸上一热,忙道:“我知道的,你郭叔叔和我聊天呢,没说换房子。” 老郭脸上顿时讪讪的,还不等说就被姜琳戳破,总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摆明着不同意,他再说可就是死皮赖脸招人膈应,他就岔开话题说别的。 被姜琳这么一打岔,这事儿没开始就被掐灭,其他人也不知道。 看完房子拿到钥匙,徐爱梅建议陪着闫润芝老两口带着孩子们去附近公园逛逛,然后一起去逛逛国营菜场、买菜,交流一下买菜的门道和趣事。 徐爱梅对闫润芝道:“要是你们也进城来就好了,咱们也能作伴。” 闫润芝笑道:“进城比登天可难呢,我们那里只有城里下乡呢,还没有乡下能进城的呢。以后等你们退休,你们去乡下住,我们乡下地方宽敞,人少得很。”姜二哥和姜兴磊都没工作,过两年徐爱梅退休,可以让一个儿子接班。 这时候正式工是可以接班的,所以除非有人犯错被夺工作或者多出别的工作岗位,一般都不要外人进厂,就算招工也是面向高中毕业的学生。 等他们买菜回家,发现姜琳和姜兴磊在家,姜琳正在说给他们在新家设计一个锅灶的事儿。 大宝小宝立刻跑过来,“妈,明天我们去参观大舅二舅的工厂好不好?” 汽配厂他们昨天参观过,还想去无线电厂看。 无线电厂五六十年代是军工厂,六十年代后期才转为民用,如今生产各种收音机等民用产品。大宝小宝特别好奇,想去看看,而且大舅真的答应要送他们一人一台收音机。要成品没那么容易,政策很严格,姜大哥买零件自己组装,反正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姜琳:“你们去,明天妈和爹要帮外婆垒个锅灶。” 姜琳又拿了五十斤粮票给徐爱梅,“妈,这是程如山给你的。” 徐爱梅:“怎么给这么多?你们就住五六天,三十斤足够的。” 姜琳:“妈你就拿着吧,我们在乡下有土地,粮食比城里容易得。” 徐爱梅想家里人多吃饭的确很紧张,也就收下。 闫润芝问晚上做什么,今日她和徐爱梅一起做饭。 姜琳瞅瞅外面那只公鸡,“我掐指一算,今儿适合吃鸡。” 大家笑起来。 大宝:“我昨晚上就算过,吃鸡。” 小宝:“我肚子里的馋虫说吃鸡。” 文生:……我想说,但是不能说,吃鸡。 于是大家一致决定今天就把公鸡吃掉,等不到明天了。 闫润芝:“宝儿娘,还是炖鸡啊?” 姜琳随口道:“来个大盘鸡吃吃?” 一大家子人,常年缺油水,清炖是不过瘾的,必须浓油赤酱之类的才叫硬菜。 她会吃然而不是很会做,却不耽误她知道大体步骤是什么样的。每一个吃货,都曾经认为自己是厨艺小能手,结果大部分人一次次怀着美好的感觉失败之后认清现实,自己还是比较能吃,只是向往厨艺的心是不会错的。 她把大盘鸡的做法告诉闫润芝,关键的炒糖色,这个难不倒闫润芝。徐爱梅把家里攒的冰糖都拿出来,再添勺子白糖基本也够了。炒糖色炒鸡肉,各种调料,加上料酒,添水焖,步骤是很简单的。因为小孩子多,只能等炖好的时候再加辣椒青椒之类的。 姜琳对徐爱梅道:“妈,你想办法给我二哥调理调理身体,吃点有营养的。”鸡蛋、细面、牛奶之类的,定期吃点,还是可以增强体质的。 徐爱梅叹了口气,“你二哥是伤了元气根本,天一凉就咳嗽,饭也吃不好,尤其冬天冷,更厉害。” 家里处处都是问题,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好在这么多年都过来,家里基本也习惯。 宋丽娟在煮糖水山楂给孩子们解馋,端了一小碗给姜琳和徐爱梅,听见他们说姜二哥,她道:“妈,现在咱们搬那边大屋子,要不咱们也跟小姑家似的垒盘炕?姨说乡下睡火炕,冬天热乎着呢,夏天烧火也不返潮,比床好。” 宋丽娟一开始还计较姜二哥看病花钱,时间久了了解姜二哥的为人,知道他性子和气,不但不计较反而主动关心他。尤其有孩子以后,她男人依然不冷不热的,当爹的还不如二叔带孩子多,宋丽娟对姜二哥也就更好一些,还把小罗的牛奶匀给他喝。毕竟只有她一个儿媳妇,没有其他妯娌,矛盾就小很多。 徐爱梅有些犹豫,“周围也没有这样的,会不会……”大家都睡床呢,他们打炕,会不会让人笑话啊? 姜琳:“妈,我去乡下睡炕感觉更舒服呢,冬暖夏凉的。炕又大,孩子们玩耍写作业都可以在炕上。要不你们就打一间嘛,另外一间睡床。”房间大,还可以南北隔开,堂屋也可以隔出一间小小的北屋放一张小床,以后芹芹大了,女孩子自己睡。 关键她检查过,那屋子墙壁上是留了烟道的,屋里地面都是泥地还不是水泥,最初肯定有炕,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把炕拆了。 姜琳拿一张纸过来,借芹芹的铅笔给他们按比例缩放画画。她去那屋子看过,对形状尺寸心中有数,现在随手一画就把室内各处功能给设计出来。 芹芹好奇地看看,惊喜道:“小姑,还有我的房间呢?” 姜琳笑了笑:“你是女孩子,大了要自己睡,总不能一直和弟弟一个被窝吧?” 芹芹很向往;“可我妈……”她拿眼睛看宋丽娟。 宋丽娟还想说女孩子如何如何,不过看姜琳她立刻闭嘴,“你小姑要能给你安排出来,你就住呗。”反正现在家里就她有孩子,没别的妯娌,左右都是她孩子占便宜,公婆不嫌弃孙女她还能嫌弃闺女? 芹芹立刻激动地抓着姜琳的胳膊:“小姑,我妈说行。” 姜琳就认真地给设计一下,东间南边打一盘炕,北边可以放一张原来的床,中间放橱柜家具。冬天冷,徐爱梅夫妻俩带着姜二哥和姜兴磊睡炕也没什么,夏天热大家分开,到时候中间挂个帘子挡一下就行。 堂屋南边靠东墙垒锅灶做饭,西边就放之前的炉子、煤气灶、小水缸水桶之类的,中间是过道,北边用木板隔一个小房间,放一张小床就好。墙上可以订一些搁板放东西。 姜东渐和程蕴之也过来看,都觉得好。 姜琳道:“爸,回头你领着程如山去拉点砖和土坯,我们帮你打盘炕垒个锅灶。” 姜兴磊忍不住笑话她,“姐,你可别吹牛了,我姐夫会,你就算了吧。” 姜琳:“怎么的,我下乡这么多年,看都看会了,以为人都跟你似的,整天游手好闲?” 要搁以前徐爱梅就得批评闺女这么不给弟弟留面子,这会儿也跟着呲了一句,“等你姐姐他们走了,你回城关去好好呆着干活儿,别有事没事往家跑。” 姜兴磊:“我现在给我姐卖帕子呢。”他跑到摘菜的闫润芝旁边,“姨,你们多做点那个小花样的,城里人稀罕呢。对了,不只是手帕背心手包,还有那个书包,挎着的书包,也可以做。粗棉布的,结实,绣上点花样,可俊呢。” 闫润芝:“那简单的绣花,大闺女都会啊,有人买?” 姜兴磊笑道:“姨你也太抬举她们了,她们会啥啊?我们那些同学,能自己缝扣子就不错啦,还丑得要命。” 他自然是夸张地说,这时候女孩子尽管不会绣花,剪裁做衣服不会,可破了缝缝还是可以的。 下午程如山从外面回来,姜琳拉着他一起看看设计的屋子炕和锅灶等,程如山帮她完善一下,顺便跟她讲讲戴国华和段长安。 戴国华这几天都在省城周围跑货,他带着段长安,程如山就不用去。下一次戴国华有事,程如山就能带着段长安跑。程如山算着这两天差不多,他就去问问,商量好时间,方便的时候来接他们,估计还能住两天。 段长安跟着戴国华跑得不错,小伙子嘴皮子活泛,和戴国华俩处得不错,戴国华说带着段长安顶带个收音机,小伙子又爱唱又爱说,挺好的。 姜琳夸他,“是你眼光好,会挑。” 程如山扫了一眼,徐爱梅和闫润芝几个在秃噜鸡拔鸡毛,程蕴之和姜东渐俩在下盘象棋,宋丽娟也在摘菜忙活,文生和一群孩子在摆弄收音机和望远镜…… 他飞快地在姜琳脸颊上亲了一下,亲完就看到姜兴磊张着嘴,咬下去的那口苹果吧嗒掉出来。 程如山若无其事继续和姜琳说话,还用指背擦了擦她染上红晕的脸颊,替她降降温。 姜琳嗔了他一眼,程如山笑起来。 姜兴磊:……不要脸。 程如山告诉姜琳:“对了,今天无意中碰到孙清辉,他没考上招工,叶菁考上了。另外还有一个考上的。”这一次一起回来六个,考上两个还算不错。 姜琳也替他们高兴,“孙清辉他们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戴国华他们不知道几点过来,我没和他们约。” 程如山和姜琳一起去那边看了看房子,量量尺寸,计算一下需要多少砖、水泥板、木料、水泥等,加上富裕的量,写下来交给姜东渐。 需要的数量不多,从汽配厂借辆拖拉机一次就能拉回来。 建材厂并不生产水泥和砖瓦,但是他们生产水泥板等预制件,并且囤着大量砖瓦,这也是他们和砖瓦厂互通有无,可以让附近的人拿砖瓦厂的条子来拉货。 程如山给那边负责人两包烟,就可以买到需要的砖、水泥板、水泥、木材等,毕竟他们需要的不多。他看那边有用来垫怕磕碰物品的麦草,胡乱地堆在地上,就让姜东渐也捆回去一些,铡碎了和泥铺炕面。 等他们买回来,姜大哥二哥也下班回来,拎着一兜子买回来的零件,要给大宝小宝组装收音机。 孩子们包括文生立刻都围过去。 这幸亏是给大宝小宝组装收音机,如果是给别人,芹芹和小科肯定得吃醋不乐意,爸爸都不给他们组装,还是二叔装的呢。但因为是大宝小宝,他们就觉得应该,他们也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俩弟弟。 很快大盘鸡好了,香飘好几条胡同去,徐爱梅喊道:“开饭了啊。” 自己家养的鸡,吃粮食和野菜,肉鲜美就不提,皮也紧实又有弹性,吃起来糯而弹压,口感和味道都很棒。 一家子吃得眉飞色舞,宋丽娟自己都说:“今天的鸡肉比那天的还好吃呢?” 小科:“嫲嫲做得更香!” 大宝小宝和文生立刻与有荣焉地笑起来,很光荣地接受大家羡慕的眼神。 宋丽娟:“姨你做饭就是香。”她之前觉得做饭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啊?整天没有油和肉,谁做也难吃,要是有大鱼大肉,谁做也好吃。现在她发现虽然都是炖鸡,可闫润芝就是比她做得好吃,不服不行。 她赶紧找闫润芝取取经。 徐爱梅笑道:“学了也没用,一年吃不上两回鸡肉。” 姜琳:“以后日子肯定越来越好啊,一个月吃一次还是可以的。” 姜兴磊:“姐你就吹牛。”他发现他这个姐姐嫁人以后可了不得,真能吹牛,被他姐夫惯得真不轻啊。 姜琳:“我看你在家里游手好闲的,不如跟着我去水槐村打砖坯,只要有力气,一天能赚一块钱,足够你吃饭的。” 姜琳寻思他虽然懒,这么高的个子,长得也很健康,力气自然有。一开始受不了锻炼一下就行。不管干什么,总要有一个坚强的意志,否则干什么都是累了就放弃,三日打渔两日晒网的,必然一事无成。更何况姜兴磊一身毛病,需要去艰苦的环境磨练一下,在爸妈身边呆着,总是自己娇气自己。 你以为偷信抽两笤帚疙瘩就行?呵呵,太天真! 姜兴磊:“一块钱,你吹牛!” 姜琳冷笑:“你问你姐夫。” 程如山点头:“如果是我,至少可以赚四块。” 姜兴磊坐不住了,“走啊,现在就走,别吹牛,要是赚不来一块……” “那就是你又懒又笨!”姜琳给他盖章,“到时候别一块钱都赚不到,让人笑话。” 大宝小宝都嘻嘻直笑。 姜东渐:“别让他去了,给你们添麻烦。” 姜琳:“爸,没事,我们不怕麻烦。我们村接待多少知青呢。” 把姜兴磊带下去磨练一下,来年才能乖乖学习参加高考,要不就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能专心学习?只有让他经历过最苦最累,以后遇到苦累的时候他才会说:这算啥啊,砖坯我都打过。 姜兴磊如今并不知道打砖坯是多么累的力气活,只注意一天一块钱,不错啊,他可以的!尤其大宝小宝还在说砖窑厂可好玩儿了呢,他恨不得今晚上就去。 程如山朝姜琳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她:我媳妇儿真坏,我好喜欢。 第48章 第 48 章 饭后程如山说去新房那里看看, 虽然天黑, 有电灯并不耽误干活儿。 在乡下打炕是很累的活儿,大热天活草泥、脱土坯、晒干。如果是陈年的炕, 那可了不得, 掀开灰土满屋子飞,呛死人。新炕就没那么麻烦,城里不是乡下,不需要拆陈年炕积肥, 所以程如山建议用砖、水泥板加草泥盘炕就可以, 干净整洁,不容易坏。 姜琳指挥着姜兴磊几个和泥,程如山则在一个破水桶里活灰泥, 然后去屋里根据量好的尺寸打炕框架、锅灶框架。 为了让炕更加合用,并不是平地垒起来,而是要把炕的位置刨下去半尺左右。 姜兴磊去借来的木匠和泥瓦匠的简单工具,还有铁锨、大镢头等,刨、清土, 再开始垒框架。 姜东渐看程如山在一边垒矮墙, 还寻思他也去帮忙,就见姜琳已经蹲在另外一边, 戴上一只手套,开始垒砖墙。她力气大, 干活儿的动作像男人那么利索, 摔上水泥压上板砖, 抹刀内外顺势一刮,干净利索,看着潇洒自如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姜家四个男人集体石化。 姜兴磊:“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垒墙?” 姜琳:“你下乡五六年,你也会了。没吃过猪肉,你也见过猪跑的。” 姜东渐对小儿子道:“你去跟着姐姐好好学啊。”水槐村不错,闺女能学得那么好,儿子也差不了。 有姜琳和程如山一起开工,炕和锅的框架很快就垒好。 第二天来把炕里面九曲十八弯的烟道盘好,上面再搭水泥板,把麦草泥堆上去,用抹刀自里向外的抹平,差不多一个砖头平铺的厚度。这样既能保温,又有弹性,不至于让炕热了太烫凉了太冰。 盘了炕,姜琳又给设计一下,她和程如山一起垒锅灶。她给设计的锅灶和乡下略有不同,反而类似茶楼那种,一个主灶膛上面装一口大铁锅,铁锅比乡下略小一些。边上留两个小的灶眼,装一个小铁锅,还能留一个燎开水的地方,这样可以节省煤炭、柴火。 因为砖瓦水泥买的比乡下方便,锅灶也全用砖和水泥板,比乡下土坯做的灶膛结实又漂亮,缝隙抹上水泥,上面盖上水泥板,光溜溜又好打理。姜琳还给砌上一个简单的碗橱,里面放锅碗瓢盆,方便又整齐。 等收拾完的时候,晌午不只是左邻右舍,连工厂的领导们都来参观。 “老姜,你女婿好手艺呢!” “哈哈,哈哈。”姜东渐已经傻笑一晌午,他和人家说是自己闺女和女婿垒的,人家都直接理解为女婿,闺女能干啥啊。 “小伙子,给我们家也垒个呗。”有人忍不住眼热,也想这么照方抓药。 程如山笑道:“要有现成的砖石水泥,半天就垒砌一个来。可惜我们明天要回家。你们谁急,我先给谁砌一个,其他人可以请泥瓦匠照这个样子来。要是不急等我下一次来保准给你们垒锅灶。” 正好工厂革委会莫主任想要一个,他家已经分到楼上去住,但是他老子娘一个人在下面住平房,不肯上楼,而且一定要睡炕。炕是有,锅灶也有,就是没法用。一烧火就倒烟,能呛死个人,莫主任给找了不少泥瓦匠修,结果每次修了没多少天又这样。最后气得老太太逼着儿子把灶坑拆了,她也不烧火就睡炕。那炕一年到头不烧火会返潮,睡着不健康。可老太太犟啊,就是不肯搬,所以主任只能给装炉子,还得小心她一个老太太煤气中毒。 偌大的汽配厂总要垒点什么,自然有备用的砖瓦水泥,莫主任是工厂一把手,要什么是立马准备好的。 程如山让姜琳在家里帮着姜东渐理理新家,休息一下,他自己去,反正莫主任那里有的是人打下手。 当然,他把小舅子带去了,秉承媳妇要磨练小舅子的思想,抓住一切机会磨练他。 下午一下班,徐爱梅和闫润芝一起去买鸡蛋、蔬菜,家里还有程如山带过来的腊肉、腊鸭、腊鱼等,直接做锅子。用腊肉和腊鸡熬汤底,然后涮菜,没有牛羊肉就用别的。 徐爱梅和闫润芝俩做了小小的肉丸给孩子们吃,又做她拿手的蛋饺。 闫润芝跟着学了一下,把大勺子烧热,拿肥猪肉抹一层,倒满鸡蛋液然后倒回去,在火上一烤,鸡蛋皮就翘起来,放上一点肉馅,把鸡蛋饺用筷子对折粘住,两面略煎一下夹出来就好。做好以后,可以放在锅子里涮着吃。 姜琳回来的时候就看几个男孩子从高到矮围在炉子旁边流口水,闫润芝行云流水般地煎蛋饺。 小罗看到蛋饺出锅,伸手就想去拿。 大宝:“放下!” 小罗被他吓得一哆嗦。 小宝:“生的。” 小科:“熟的,都煎好了。” 大宝:“肉是生的,不信你问外婆。” 徐爱梅笑道:“等会放在锅子里煮煮吃,还不熟呢。” 下一锅闫润芝放一点肉馅在勺子里,扒拉几下就熟了,倒出来,然后抹油继续煎蛋皮,把熟肉馅放进去,很快做了几个倒在盘子里让他们一边解馋去。 姜琳从炉子上拎热水洗头洗脚,快洗好就见姜兴磊从外面急匆匆跑回来,慌得跟什么追他似的。 “你咋回来了,你姐夫呢?” 姜兴磊忙蹲下,小声道:“姐,我姐夫……” 姜琳:“吞吞吐吐干嘛呢,帮我倒水。” 姜兴磊试了试一边盆里是兑好的温水,就用舀子舀着帮姜琳冲头发,“我姐夫打架呢。” 姜琳:“打架?打什么架?” 她以为姜兴磊胡咧咧呢。 姜兴磊:“吕航。” “啊?”姜琳猛得抬头,甩了对面的姜兴磊一脸一身的水。 姜兴磊抹了抹自己的脸,“姐,你要吓死我啊。” 姜琳拿手巾擦头发,“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主任家垒锅灶了吗?” 姜兴磊:“吕航那混蛋又来晃悠,还挑衅我姐夫……” 姜琳去把褂子穿上,“带路。” 闫润芝看她洗了头要出去,赶紧道:“宝儿娘,外头风大,洗了头别出门。” 姜琳:“我一会儿回来。” 闫润芝忙把自己解下来放在一边的围巾递给大宝:“给你妈送去。” 大宝蹬蹬跑去:“妈,你干嘛去?” 姜琳笑道:“去看看你爹灶台垒得咋样,你们在家里吧。”她就和姜兴磊出去了。 …… 下午那会儿程如山在莫老太太那里垒灶台,他先给检查一下炕和墙上的烟道,时间久了烟道有些堵,等打好锅灶还是要通一下。 他让姜兴磊和另外一人打下手干杂活儿,和泥、准备材料等,等他垒锅灶的时候就让那人只管忙去,又打发姜兴磊出去寻摸点麦草回来。 他垒锅灶,莫老太太就在一边看,八十多岁了,眼不花耳不聋,就是小脚不那么利索。 她瞅着程如山可俊呢,就跟她少女时代偷偷爱慕的那个革命党人差不多,就一直盯着他瞧,又倒水又递烟的,听说不抽烟就给糖。 “孩子啊,你多大啦?” 程如山:“奶奶,我今年26了。” “看不出来啊,我瞧着你才十八九呢。” 程如山笑起来,手上动作却很麻溜一点不耽误。 “孩子啊,你说媳妇儿了木有啊?木有的话我给你说个吧,可俊呢,和你正当配。”莫老太太热情道。 程如山:“有媳妇儿啊,我老丈人姓姜,叫姜东渐,他家的二闺女。我们俩儿子。” 莫老太太:“噫~~他家啊,你老丈人别的本事没有,就吃亏挺厉害的。他家那个小闺女……不对啊,他家小闺女不是有对象嘛?和老驴家的小驴啊。当年要下乡,小驴说托他爸爸给安排个工作去纺织厂,她答应,俩人结婚了啊,说是孩子都打酱油了呢。” 程如山:“……”谁说的,我保管打死他。 莫老太太感觉记忆有点错乱,开始扳着手指头数,哪一年哪一年,怎么一个事儿,“小驴那次来瞅我,还跟我说他俩结婚了,给我看照片呢,就是老姜家小闺女。俊,可俊呢,和我年轻时候似的。” 程如山瞅了一眼墙上的镜框,里面有莫老太太约莫四五十岁时候的照片,检查炕的时候他看过,那时候皮肉还没那么松垮,可要说和姜琳那么俊,程如山觉得就算出于礼貌,也不能太违心地附和。 尤其老太太年轻时候那俩格外突出的大门牙,现在倒是掉了看不见。 程如山听莫老太太在那里念叨纠结,就洗了洗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自己手工缝制的牛皮钱夹,打开拿出一张姜琳的照片来,那是曾泓洁帮他们照的,他觉得好看就放了她和儿子的照片在里面。 他递给莫老太太看。 照片不大,莫老太太举着照片放在光亮的地方,眯着眼睛瞅,笑得露出豁牙子,“乍一看是,再一看不是,仔细一看模样是精神头不是。” 她给程如山道:“你媳妇儿比他媳妇儿有精神,她媳妇儿虽然长得俊,死眉耷拉眼的,老婆子不喜欢。”她拿着程如山那张照片得意道:“这张才是我年轻时候的模样,又俊又精神,你看她发光呢,是吧?” 程如山点点头:“是的,又俊又发光,我看她一眼感觉魂儿就被摄住了。” 莫老太太连连点头:“就是这样的,哎呀,当年我喜欢那小伙子,就和你这么俊,啧啧,就像你说的,看她一眼,咻的一下子,魂就被他给带走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回来,哎……” 程如山:“那他去哪里了?” 莫老太太小声道:“八成海那边去了。”她指指南边,说了个人名。 程如山一听,竟然是某非常有名的国民将领,在抗日战争中壮烈捐躯,“是挺俊。” 莫老太太:“嘘~~别让他们听见,再抓我老婆子乱搞男女关系。” 程如山:“……”他继续垒灶台。 日头慢慢地西去,老太太拉开电灯照亮,她坐在门口看看外面的天,再和程如山说两句话,健谈得很,一点不像莫主任说的他老子娘很难弄一老太太。 这时候外面一人探头探脑的。 莫老太太:“哎呀,说驴驴就到,小驴子,来来来,这里有个小伙子,媳妇儿和你媳妇儿长得可像了。” 吕航已经看见程如山,见他蹲在堂屋门口的黑影里垒灶台,昏暗的电灯在他头顶上,正好灯下一块黑影,他就在那里面。 吕航:“姨姥娘,我来看看你。” 他见被人发现,立刻一改鬼鬼祟祟的样子,自以为潇洒地甩甩头发,双手插裤兜里,一步三摇晃地走过来。他长得不错,个子高模样帅气,架不住总往痞子的方向发展,眉头一挑嘴角一抽,天天冷笑热哈哈的,谁看谁想揍。 他走到跟前,肩膀一歪靠在门框上,右脚就踩在自己左脚上一点点的,扯了扯嘴角,斜睨着程如山,“喂,你就是姜琳的乡下男人啊?” 那语气分明就在说:小子识相点,我是姜琳的城里男人。 程如山没搭理他,却加快手上的速度,还有一点收尾工作。 莫老太太还怕累着俊小伙儿,“孩子啊,我去给你下鸡蛋面吃啊,补补力气。” 她那边炉子一直生着火,上面坐着燎壶,勾开炉门,水就滚开,直接倒在小锅里下面。她先兑温水冲了一大碗浓浓的麦乳精,端来喂给程如山:“来,喝了吧。” 程如山感觉她声音格外温柔,倒好像要透过他表达对某人的关心一样,他笑了笑,“谢谢你。” 他手上都是泥,也不嫌弃莫老太太那枯树皮一样的手,直接就着她的手把麦乳精都喝了。 莫老太太美滋滋的,然后去煮面条了。 吕航:“喂,你耳朵不好使吗?我和你说话呢。” 乡下小子就是见不得世面,上不得台面,就算长得俊也带着一股子泥土味儿,憨傻憨傻的,也不知道美琳琳怎么看上他的。 程如山依然没理睬他。 莫老太太受不了了,拿炉钩子去抽吕航:“你这个小驴蛋,滚一边去,别打扰后生给我垒锅灶。” 吕航:“姨老娘,他抢我媳妇儿。我是琳琳城里的男人,他是琳琳乡下的男人……啊,你干嘛,你瞪什么?” 一直没理睬他的程如山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哪怕在黑暗里,那双眼睛也亮得逼人,锋芒毕露,让人心生胆怯。 吕航当然不承认自己不行,他反而被激起怒气和血气,脚朝着程如山虚踢了一下,“你哑巴啊?你说话啊。我警告你啊,赶紧把琳琳还给我。以后让琳琳留在城里!” 程如山轻嗤了一声,依然没理睬他。 这时候外面去弄麦草回来的姜兴磊正好看到吕航来挑衅,他也没进去,先跑去找姜琳了。 吕航彻底怒了,吊儿郎当地就拿脚真去踢程如山的胳膊,“你聋……啊——” 程如山左手握着抹刀,右手在他脚踝上一拨,吕航轻敌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往糊满水泥还没凝固的灶台歪过去。 眼瞅着他就要在灶台上印下一张凌乱的表情,程如山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往后一甩。 “扑通”吕航就趴在了他眼前。 吕航180高140来斤的体重,没料到竟然被程如山跟甩抹刀似的甩地上,他又愤怒又不服气! 他坐起来,发现精心打扮的衣服上粘了水泥,狼狈得很,连珍贵的红毛衣都脏了。 “程如山,我要剁了你!”吕航怒气冲天,提起钵大的拳头就朝着程如山的脸砸去。 程如山头一歪,手里的抹刀柄在他曲池穴一捣,吕航的胳膊就无力地耷拉下去,又酸又软。他偏不服气,接连出拳,自诩也是跟着懂格斗技巧的人练过的,在这一片厂区无敌手,难道会不如一个乡下臭小子? 因为愤怒,他出拳又沉又猛,后来连脚上的动作都加上。 程如山并不用什么花哨的招式,也懒得和他周旋,都是吕航拳来脚往不亦乐乎,他一招制敌。五指并拢成鸟嘴状,一下啄在吕航的腋下、膝盖外侧、肘部等地方,都让吕航酸得发麻,麻得跳脚。 吕航愈挫愈勇,不服气地越来越拼命,哇哇乱叫,“臭小子别说我欺负你!” 程如山在吕航一脚飞踢来的时候,屈肘在他小腿上一托,直接将他摔到门外去,扑通跌在地上。 莫老太太看得直拍手,“好哎好哎,打得真俊!” 吕航:“姨姥娘,你是谁的人啊?” 莫老太太:“他的。” 吕航:“……再来!”他爬起来合身扑上,一定要把程如山打倒。 程如山淡淡道:“之前一直手下留情,你确定继续?”他对吕航并没有恶意,毕竟对方虽然名声混,却光明正大来挑衅,既没有带一群人以多欺少,也没有带武器来偷袭。 吕航眼睛都红了,喝道:“继续!” 事关男人的尊严和美人,必须继续! 他一拳打过去,程如山不再用巧劲,直接一拳怼回来,“砰”一声拳头对拳头,程如山八风不动,吕航却疼得嗷嗷的。他大喊一声:“死也不服气!”又一脚踹向程如山。 程如山直接一脚踹回去,然后吕航脚踝传来让人牙酸的脆响。 吕航疼得在地上蹦跶,却不肯放弃,红了眼地拼命,“我告诉你,你别想打服我。” 程如山:“你这样有精神病嫌疑,应该送你去精神病院。” 他不再容情,在吕航屈肘捣过来的时候,一掌托着吕航肘部底部,一手捏着他的肩头,逆着吕航力道的方向强力一掰,直接把吕航的手臂给拿了下来。 “啊——”吕航自诩人狠不怕疼,也疼得抱着膀子倒在门框上,“你今日不打死我,琳琳就是我媳妇儿,我们……” 程如山单掌卡住他的喉咙一下将他摁在地上,膝盖跟着顶上去制住他所有的后续反抗,“你媳妇,嗯?” 吕航被他卡得透不过气,脸色很快就紫胀。 莫老太太:“别打杀他,杀人要偿命的。” 程如山不过是吓唬他,有分寸,略松了松手,“说话,我不聋。” 吕航:“……你、你厉害。要不……要不你当她乡下丈夫,我当……啊——” 他脖子又被卡紧,眼珠子差点凸出来。 程如山冷哼一声,挑眉,神情却没有暴怒亦没有太冷,反而尽是戏谑和嘲弄,“你也配?” 吕航:“我……我要求不高啊。要不……我,我给你和琳琳在纺织厂找个工作,你……你能不能让我一星期当三天……哦,两天……” 他又被卡住喉咙,这一次舌头直接吐出来。 程如山提起旁边的抹刀,在桶沿上抹了抹,拿过来比划一下,“这抹刀也挺快的啊。” 吕航吓得眼珠子都绿了,“别……” 程如山手上一松,他立刻把舌头缩回去。 程如山:“没事,我还可以在你嘴里灌满水泥,保管你再也开不了口。” “哥、哥……饶命!”吕航面色如土,“我承认琳琳是你媳妇,我、我就是稀罕、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莫老太太乐得直拍手,“你还癞蛤蟆,你明明就是一头蠢驴,哈哈。” 吕航:“……” 程如山伸手去掏他的口袋,摸出一个塑料钱夹,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张姜琳的单人照片。 他抽出来看了看,的确和自己的一样又不一样。照片上的女孩子眉梢眼角都带着愤懑之气,眼神无光,嘴角也微微下垂,整个人隔着照片都在散发我不爽的感觉。 吕航紧张得心脏都抽抽,生怕程如山抢回去,不过还好,他家里还有好几张呢,有从姜琳学校档案上撕下来的,有从下乡文件上撕下来的,有…… 程如山拿出自己那张,放在一起看了看,虽然一张脸,却不像一个人。 吕航:卧槽,你这个真的,我的是假的。 程如山笑了笑,把吕航的还给他,并没有没收也没有销毁。 吕航:“那、那个是我的,你别换我的!”他指着程如山放进钱夹的那张眼神发光的姜琳,鼓起勇气:“你、你拿错了,那个是我的。” 程如山原本笑着的双眼一下子冷酷起来,盯着吕航,比方才每一次都凶狠,他冷冷道:“过去你喜欢,我不计较。现在她是我媳妇儿,是我孩子的娘,你若再敢有过分的言语举动,我送你去精神病院。” 他威胁地盯着吕航:“不信你试试。”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吕航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被那样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睛盯着,让他觉得掉进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恐怖瘆人。 似乎姜琳是那黑井里的光,不容他人觊觎。 “我……我……琳琳!”他看到姜琳和姜兴磊从外面跑进来,赶紧咧着嘴招手,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程如山:“……” 他瞬间收拢了一身的寒气,有必要和傻子那么认真吗? 程如山其实调查过,此前几年吕航只跟孟依依通信,寄过钱,虽然下乡偷摸去找姜琳,却没有见过面。后来他回城继续混日子,也并没有非姜琳不可,这一次见面就这样狂热,不是傻就是傻透了。 他放开吕航,决定不和傻子计较。 吕航一骨碌爬起来,拿着自己的照片朝姜琳跑过去,“琳琳,你看我这个照片过时了,你给我换个现在的呗。” 姜琳看他一身泥,鼻青脸肿,脖子上一道上吊才能留下的紫印子,真是狼狈至极。 她翻了一个白眼,跑去看程如山,“没事吧?” 程如山把钱夹揣起来,笑道:“没事,吕航说来找我认识一下。” 姜兴磊看吕航那狼狈样,悄悄道:“知道我姐夫厉害了吧?”还是自己会看眼色,当时姐夫朝自己走过来,他立刻就感觉到危机,第一时间认怂认错,姐夫果然没打他。 吕航这显然被揍了一顿狠的啊。 吕航切了一声,小声嘟囔:“莽夫,我要是带上弟兄们,他顶打?我这不过是给琳琳面子,毕竟……”嘴巴不能输。 “你快拉倒吧。”姜兴磊一点都不怕他,“还你弟兄,你弟兄也是来挨揍的。” 吕航闭嘴了。 程如山对莫老太太道:“奶奶,你瞧,这才是我媳妇儿。” 莫老太太嘿嘿乐,“奇俊,长得和我年轻时候可像了。” 她把鸡蛋面条捞出来,放在一个搪瓷小盆里,招呼他俩,“孩子,来,吃面。” 姜琳:“莫奶奶,我们家做好饭了,这就回去吃呢。” 莫老太太:“那是你们的,这是我的。快吃吧。”那样子好似程如山不吃,就多遗憾是的。 程如山就洗洗手,坐在那里开始吃面,老太太煮面条清水下挂面,里面俩鸡蛋,没油没盐的。他不让姜琳吃,自己把一小盆淡而无味的面条吃掉。吃完,他笑了笑,“奶奶煮的面条很香,多谢。” 莫老太太干巴巴的脸就乐成一大朵花,“以后我就能用大锅下面条啦,更快。” 她又去屋里掏摸出五块钱来塞给程如山:“孩子,这是工钱。” 程如山笑道:“面条就是工钱啦。” 莫老太太非要他拿着。 程如山拿了一块:“这个就够啦,多了不合适。” 莫老太太也没再强求,就把剩下的揣回去,又跟姜琳笑:“你是比小驴媳妇儿俊。” 姜琳扭头看吕航。 吕航一副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的样子。 程如山把灶台用水泥抹得光光的,还用麻绳栓了一块石头,爬上墙去通通烟囱,这样烧火基本就没问题。 程如山跟莫老太太告辞,几个人一起回家。 到了路口,姜琳回头瞪了吕航一眼,“你没毛病吧?” 吕航:“好像有。”看不见还没什么,一看见你就挪不动步,咱俩就是磁铁的正负极,给我吸住了。 程如山看他一眼,“来,请你喝酒。” 吕航一听屁颠屁颠跟上,这才感觉一只脚那个疼啊,跟断了一样,不过他知道并没有断,就是被打得疼,估摸着休息两天就会好。 家里已经准备好,一个大锅子放在炉子上,随时煮东西,各人用小漏勺捞出来吃。 “如山,快来吃饭啦……哎呀,这青年是谁啊?这是被打劫了?”徐爱梅刚招呼程如山就看到了吕航。 吕航:……我本来是你女婿,让你给生生拆散了! 他给徐爱梅鞠躬,“徐阿姨,我是吕航。” “吕航啊,你没事儿吧?这是怎么啦?用不用去医院看看?”徐爱梅以为是程如山的朋友,还很关心,一时间根本没想起是谁。毕竟当年她也只知道纺织厂那个喜欢拈花惹草的混混,对吕航这个名字却很陌生。 吕航忙道:“多谢阿姨关心,不用不用。” 看他那么有礼貌的样子,姜兴磊嘴巴张了张,决定戳破他,他小声跟徐爱梅道:“妈,这是吕航啊,纺织厂的,从前差点和我姐处对象的。” “什么?”徐爱梅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那个混混可有名得混,连她这个交际不广的人都听说,可见恶名有多恶。 一个人模人样的小青年,不学好,整天拈花惹草,仗着爸爸是纺织厂主任,在纺织厂勾三搭四,凡是纺织厂长得俊的闺女,没有他不撩骚的。这还不够他撩骚的,还跑到外面工厂去撩。 可惜,也没人给他抓起来判个流氓罪! 她看向吕航的眼睛就带着刀子,不明白他怎么来了,以为他骗程如山。 程如山笑道:“妈,没事。” 徐爱梅见程如山这么说也就不管了。 程如山又带着吕航去给其他人打招呼,然后准备吃饭。 姜兴磊狗腿地拿来两个大酒杯,其实就是茶碗,他还问吕航:“听说你酒量挺好啊。” 吕航从不服输,那自然是好的。 程如山转身给了姜兴磊两块钱,让他多买几瓶高度高粱酒来。当地的高粱酒度数一般不到40°,也有48°的另外有近60的。 姜兴磊看热闹不怕事大,乐颠颠去了,拎回四瓶酒来,一瓶酒是一斤装的。 小孩子们已经吃完,都在一边玩,程如山就和吕航两人单独用孩子的小桌,坐在一边喝酒。 姜琳给他们盛了煮好的菜、肉过去,结果就看他们一杯接一杯喝酒,吕航连口菜都没吃上。那种茶碗,一瓶酒也就倒个四碗再留个底儿,这么喝…… 姜琳给程如山使了个眼色,让他悠着点。 程如山朝她笑了笑。他这么一笑,吕航就格外心酸,朝着姜琳举举酒杯,“琳……琳,我……” 对面的程如山淡淡道:“吕航,你可想好再说。” 吕航已经喝醉了,虽然感觉脑子还清醒着,可身体已经越来越慢,嘴巴也不那么听使唤。不过他立刻就听出程如山语气里的威胁,现在琳琳是他媳妇儿,从前喜欢就喜欢,现在不行了,因为他没资格。 我咋的还不能喜欢啦?我喜欢哪里不对啦?这么俊的美琳琳,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喜欢?咱俩一起喜欢不行吗?你当乡下男人,我当城里男人有什么不好?我还让我爸帮你们找工作,哪里不好? 呜呜…… 程如山:“……” 姜琳看看朝她举着酒杯,哭得稀里哗啦的吕航,差点把手里的碗砸了。 听收音机的孩子们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大宝:“他肯定是个傻子。”有爹在跟前,他一点都不紧张,绝对不怕有坏男人来拐他娘,所以这几天玩得比较放心。 小宝:“他肯定偷吃糖牙烂了,再也不能吃了。” 文生:“他娘被人抓走了,你看他好可怜啊。” 芹芹:“什么啊,他是馋的,饿的,你看他刚喝酒,一口菜没吃呢。”家里吃食比较紧张,芹芹吃饭的时候养成习惯,总是会飞快地扫几眼,瞅瞅谁吃多谁吃得少。 程如山没再让吕航喝酒,把他的酒碗夺下去,把筷子塞给他,“吃饭吧。” 吕航:“饱、饱了……了……”脑袋一歪靠在小椅子上开始打呼噜。 程如山:“……” 姜琳朝他比划个拍照的经典手势,过来帮忙收拾碗筷之类的,她戳了戳吕航:“喂,回你家睡去。” 这是那个竖着三七分的小油头,挑眉撇嘴带着几分邪气,整天老子纺织厂第一的混混?确定不是个二傻子? 程如山:“没事,让他睡吧,一会儿我去送。” 姜琳就不管了,“你怎么吃那么少?” 程如山摸了摸肚子,“一锅面条呢。” 姜琳笑倒在他肩头,“也没非让你都吃光。”看不出你这么实在。 程如山:“这叫盛情难却。” 吃过饭休息一会儿,大家准备睡觉,大宝小宝很大方地继续陪外公外婆,因为他们后天就要回家。 程如山招呼姜兴磊跟他一起把吕航送回去,让姜琳直接把宿舍门锁了就行,等他回去自己开门。 他们借住那间宿舍门上有玻璃,破了一小扇,手直接能伸进去。 姜琳收拾洗漱一下就上床,这一天干活儿挺累的,躺下什么也没想就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如山从外面回来,钻进被窝把她捞进怀里。他洗过澡,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混着淡淡的酒香,很好闻的味道。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嘟囔:“几点啦?” 程如山:“11点多吧。” 她的衬衣散开,软嫩的肌肤在他身上蹭过去,将他本来压下去的什么又一下子勾起来,他便将她从怀里捞出来吻个不停…… …… 第二天早上搬家,等他们上班以后,程如山出去办事,姜琳带着姜兴磊收拾一下也就差不多。 晚上有邻居们来道贺,潜博和吕航一起过来,各人带了礼物。 吕航拎了几瓶酒、几个罐头、两瓶麦乳精、一条肉,一见面他就给徐爱梅和姜东渐几个鞠躬,把礼物递给他们,又把几瓶酒单独送给程如山,“哥,这个给你的。” 程如山:“我不爱喝酒,你拿回去吧。” 吕航:“哈哈,你不爱喝酒,哈哈。”幸亏你不爱,你要爱老子还有命吗?他这一天头都要炸了,可两条腿还是忍不住往这里溜达。正好碰到潜博,说姜家搬家,要过来暖房,他立刻拿着贺礼过来蹭饭吃。 他必须要吃上一顿囫囵饭!事关男人的尊严。 吃过晚饭,姜兴磊负责送吕航和潜博。 姜琳他们第二天要回家,收拾一下东西。 徐爱梅这几天也弄了不少东西给他们回礼,细白棉布、线穗子、手套、糖块冰糖等杂七杂八的。她跟闫润芝讲:“毛线不好买,这些手套拆了,线可以织线衣线裤。” 城里不少人弄各种劳保手套,就为了拆线织线衣线裤。 线衣线裤贴身,穿着既美观又舒服还保暖,比衬衣衬裤可好得很。 她还给闫润芝准备了织毛线的各种针,闫润芝推让不了也只得收下。 徐爱梅也给姜兴磊收拾一下,之前有点舍不得儿子下去受苦,不过后来想想孩子的路总归要自己走。自己和老姜这一辈子过得糊里糊涂,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反而女婿一来家里才能换大房子。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短板在哪里,好歹能看到程如山优点在哪里,让儿子跟着学学也没差。 女婿比他们有见识,对琳琳那么好,总不会亏待小舅子。 徐爱梅觉得程如山是个有主意有本事的,看看潜博和吕航对他恭恭敬敬的,她也就放心。 大宝小宝忙着和大舅二舅确认收音机的事儿,现在大舅给装了一个四个三极管的收音机,跟半本书那么大,这可太了不起。他们村大队那个老大一个家伙,就程如山上一次拿回去的也是别人组装更新换代卖给他的,跟个小箱子似的。所以,这个小的收音机,不管外观还是声音,都大大的改进,很得他们的心。 最大的一个优点,可以听更多的台,简直不要太神奇。 可惜因为材料有限,大舅只能给装一个,说等有机会再给他们装个十个管的,可以听外国台。什么英语、日语、汉语、印地语的,估计都能听见。 目前大宝小宝不懂这些,可听着就厉害啊,就这么个小东西可以收那么那么远的信号,那得多牛叉啊! 他俩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芹芹、小科和小罗已经舍不得大宝小宝,恨不得让他们留下一起上学。 芹芹正好刚学了一首诗,她道:“每逢佳节倍思亲,以后我会想你们的。” 大宝:“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也会想你们的。”他如今跟程蕴之背了不少唐诗。 小宝:“寒假去我们家玩儿呗。咱们可以去滑冰,抓家雀,打陀螺,可好玩儿呢。” 小科几个就很感兴趣,纷纷问爷爷奶奶行不行。 徐爱梅就先拿话敷衍他们,哄着他们以后再说,殊不知小孩子不顶哄,说了就当真,以后日日夜夜盼着呢。 闫润芝跟徐爱梅也挺和得来,依依不舍的,约好以后再聚。 文生难掩兴奋之色,笑得越发开心。 姜家众人这几天已经听姜琳透露过,知道文生有点问题,但是也并没有歧视他,反而给他更多关心,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第二日一早,戴国华和段长安开车过来接他们。 出了省城,太阳已经老高,在姜家分别的那一刻还依依不舍的,这会儿却已经归心似箭。虽然觉得对水槐村没有太多感情,可一说起家,还是忍不住要赶紧回去。 尤其这样一家人在一起。 戴国华看前面停着一辆吉普车,一个嘴里叼着烟,略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像草似的青年朝着他们摆手,他便将车停下,探头喊道:“兄弟,咋啦?” 他以为是车坏了。 吕航立刻跑过来,朝着后面喊了一声。 程如山跳下车,“有事?” 吕航赶紧把烟嘴扔地上用脚碾碎,朝着姜琳几个举了举手,笑道:“你们要走,我来送送。” 他立刻去车上抗下一匹布来,一匹布重量不小,他抗得并不吃力。他扛过来要往车后面装,却被程如山伸手抵住肩头。 “程哥?你瞧不起咱是咋的?” 程如山:“你是纺织厂主任的儿子,你这样往外搬布,犯错误。” “这是内定布啊?不出厂的,都当关系处理掉的。”吕航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如何,被程如山这么一说他还纳闷呢。 程如山:“就算这样你也不该拿,我也不会要。” “人家都这样啊!”吕航不懂了,别看程如山这人看似很精明,实际憨傻憨傻的,给布都不要?多少人抢呢! 程如山:“人家这样不代表我这样。我拿回家的每一分钱,每一块炭,都是我该得的。你今日送我一匹布,他日说不定要被你连累受审查。” 吕航:这绝对是被斗怕了!他笑道:“程哥你不用那么小心,我们送出去多少布呢,也没事。谁来审查我们?我们和上头……” 程如山拍拍吕航的肩膀打断他,“抱歉之前打你一顿,现在送你几句话。” 吕航:“什么?” 程如山低声说了几句,又从兜里掏出一包送人剩下的珍珠香烟,塞进吕航的左胸口袋里,“祝你好运。” 程如山虽然不能预料未来,可他出生在那样的环境,似乎与生俱来对环境、危机乃至周围人心有一种独特的敏锐洞察力。他知道谁对他善,谁对他恶,他知道眼下是又要斗争还是宽松…… 自从他家允许被平反,自从他加入部队运输队编外人员,他并不是别人以为的只做一个司机运输员,他观察了解的东西远远超过别人能想到的。 时局变换,风云更迭,都会在部队、广播、机关等,很微妙地表现出来。 尤其今年发生很多事情,但凡政治嗅觉高一些的人都会觉察到。只不过民间百姓只管上班、种地过日子,并不会操心那些而已。 吕航爸爸当纺织厂革委会主任,名声也就那样,本身就是靠着运动起来的。如今时局变换,再被人踩下去也是正常的,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内部斗争而已。 虽然吕航名声不大好,可程如山向来不看人的名声,毕竟他家的名声也起起落落。吕航对姜琳的迷恋让他有些不爽,可他接触过吕航又没什么好气的,姜琳对吕航没丁点意思,吕航喜欢却也不敢对姜琳如何,顶多找模样和她有些像的女孩子。 这一点程如山并不在意,长得再像也不是自己媳妇儿。 吕航站在那里扛着那匹布傻傻地看着卡车启动,车上文生和姜琳正拿望远镜对着他看,两人还发出看傻子的笑声。 他脑子里回荡着程如山的话“你没听收音机吗?回去好好听听,你们靠着谁起来的,现在就跟着谁倒霉。” 第49章 第 49 章 回到水槐村他们少不得收拾忙两天, 然后就投入日常工作中去。 程如山回家先去租借拖拉机带姜兴磊、商宗慧等帮砖窑厂拉几趟煤炭、沙子, 之后便和戴国华出门,这一次要去外省,下个月再回来。 等他走后,姜琳继续去砖窑厂。 砖窑厂日夜忙碌,不断地有人挖土方筛土和泥, 有人打砖坯, 有人负责晾晒, 晾晒到位就可以装窑烧制,烧出来直接卖掉。 砖窑厂并不大, 她也不需要亲力亲为, 各部分都有专人负责,她就比较轻松。 她让姜兴磊跟着商宗慧, 先不急着打砖坯,先去各部分熟悉,知道一块砖一片瓦,从头到尾是怎么出来的。 一开始姜兴磊还是信心百倍的, 一周以后,他就累得头晕眼花脚步虚浮。 “姐姐, 一星期我能休息一天吗?” 姜琳:“休息?你问问商宗慧从上班开始他休息过吗?” 姜兴磊都要哭了,只得强撑着酸痛的身体继续跟着商宗慧跑。 一样的年纪啊,人家商宗慧还比他矮一点呢, 却壮实得像小牛犊, 仿佛从来不知道累似的。 他还想耍赖, 可惜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他,干不到位没饭吃!想偷摸溜回城?不好意思,一分钱没有,买不到车票。 商宗慧告诉姜琳,姜兴磊偷摸哭了好几次,不过他问的话,姜兴磊就说迷了眼睛,要么就说累到哭自己根本不知道!!! 姜琳听了也只是笑笑,累就对了,不累让你来干嘛的?不累还得给你加工作量呢。 半个月后,砖窑厂技术成熟,生产越来越正规,大家都得心应手。 姜琳开了一个骨干会议,决定再加开三座窑炉,这样就有六座。 现在正是农闲却又不到滴水成冰的寒冬,正好集中劳力多囤砖坯瓦坯。等来年农忙是要减少生产的,壮劳力都要去务农。 往年这时候男人们无事闲逛闲聊,不少人凑一起打扑克耍钱。虽然没钱,却不耽误他们耍,大不了拿粮食或者什么偿还,大队干部也是屡禁不止。甚至很多干部自己也好这一口,毕竟人类对赌的兴趣是与生俱来,哪怕他觉得不对会犯错,却也忍不住。 现在有了砖瓦窑,男人们去干活,一天至少能赚一块钱,不少人就开始活络起来,不赌钱而是去帮工赚钱。力气大的去打砖坯赚大钱,力气小的去挖土筛土和泥也能赚钱,甚至一些力气大的妇女都去挖土和泥,比有些男人还能赚。 现在一天到晚,村里没有闲男人,都去干活赚钱了。 所以有了砖瓦窑之后,男人女人都开心,大队干部也开心。甚至就算上头有人下来检查,社员和大队干部们也会主动帮着说这个说那个,反正就是——我们砖瓦窑绝对没问题! 现在生意好得不得了,本村买砖瓦的名字已经写满一大张纸,外村的也记录满两张纸,就等着一窑窑烧出来拉回家呢。 当然也会时不时出现一些问题,最大的就是人际关系,谁也想来干活儿,却安排不下那么多人。于是就有人想靠着走后门、托关系,什么大队长家的亲戚、公社干部家的亲戚等等。 为这事儿,程玉莲和商家老婆子可得罪狠了人,因为姜琳办厂的时候就跟几个骨干说过,用人这上头,她俩说了算,其他人监督。 商老婆子活得明白,程玉莲当妇女主任工作有经验,能对付得了女人,自然不怕应付那些找关系的男人。 想要进在砖窑厂干活,可以,先考核。如果大家对其人品有质疑,且有确凿证据的,那不能用。如果不想出力,只想来偷奸耍滑混日子拿钱的,那对不起,咱们这里不养闲人。其他人只要本分肯干,不需要跑任何关系,来就要。 这么一来,选人这一块倒是没问题,选的都是有把子力气又肯干的,那些偷懒耍滑的只能在村里发发狠狠,或者在附近眼红一下,并不能如何。 也有人想跟着有样学样,可惜大队不肯批,一个大队有一个就够,多了打架。再者后面那山取土,一个砖窑厂足够,多了肯定不行。而且现在砖窑厂也给大队分红,他们手里也有一定额度的砖瓦可以批,既有钱拿也有面子,自然不会再生事端。 这事就是人家先干了,你后来凑热闹的先凉凉,别一窝蜂堆上来,大队嫌麻烦。 孙清辉等人回来以后,姜琳也直接让他们参与进去,不需要打砖坯,让他们负责记账。因为社员们来帮工,都是计件的,干多少活儿就记多少。记账的要么有威信,要么有文化,否则他们不服气,会觉得给少记了。 把砖窑厂稳定之后,姜琳就更加轻松,每天只需要去监督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她解决的问题,晌午回家吃饭,下午就去大队绣花点转转。 她又设计了一些新花样,她描述由程蕴之画。她发现程蕴之的文化功底真的不错,不但毛笔字写得好,于国画上也有一定的造诣。 所以她请程蕴之帮忙画图样,由闫润芝带着村里心灵手巧的妇女们做活儿,做好了闫润芝和商老婆子负责检查,好的留下,不好的返工或者扣钱。 女人们在这里绣花,程蕴之则主持大队的育红班,带着文生、大宝小宝还有另外几个孩子读书识字讲故事。 这样充实忙碌一天过得很快,下午五点多回家准备做晚饭。 大宝小宝在争论他们新编的故事,故事的内容是冬生带着琳琳出去搞运输。 大宝的意思,他们抓到了偷货的贼,打一顿,送到公安局。 小宝的意思,他们现在应该捡到一个小妹妹,带回家给大宝小宝玩儿。 争来争去,后来大宝改成他们抓到一个外星人的贼,小宝改成他们抓到了一只小恐龙妹妹,小恐龙妹妹名叫宝生。 姜琳:“……你们……”还真是故事取材于现实,也没有这样现实的吧,难道小孩子的故事都离不开身边的人吗?她看看闫润芝。 闫润芝笑道:“冬生小时候也编故事啊,盖房子、娶媳妇、唱月亮、爬高山,可好玩儿呢。” 姜琳却不由得哆嗦一下,别人的故事可能是故事,冬生同学的故事只怕都和恐怖有关,闫润芝似乎并没有想到,反而还轻轻哼起来。 “红红的月亮,升起来啦,黄黄的月亮,流眼泪啦,蓝蓝的月亮,没了头发……” 姜琳:“……”你别唱了,更瘆人。 文生大手揽住姜琳的肩膀,“娘,你是不是冷啊。” 姜琳:“可不是怎么的,这立冬了还没下雪呢,就冷起来了。” 文生拉着她的胳膊:“快跑,跑起来就不冷啦。” 他们一跑,大宝小宝就追着跑,嘴里学着大恐龙、大野狼,呜呜啊啊地配合着风声脚步声。 到了家,文生主动招呼大宝小宝洗手洗脸。小哥俩去一趟城里,更懂事却也更调皮,你若说他们什么,他们也有理有据地反驳。 这时候文生一句话就对付他们,“不听话,不让你们叫我娘啊。” 小哥俩立刻耷拉着脑袋乖乖听话,明明是他们的妈妈啊。 洗干净以后,孩子们去拨弄收音机。因为村里没通电,他们只能用电池,为了省电,大宝小宝只固定听几个有意思的节目。虽然能收到一些外国台,但是听不懂也只能作罢。 这阵子姜琳也关注着收音机的消息,他们从省城回来那天,中央台发布的指示,四人组被抓。以后开始进行各种批判,收音机里每天都播放这些消息,连大宝小宝喜欢听的歌曲和评书都少了很多,他俩一来气关了省电。 最近又开始放歌曲和评书节目,他们很喜欢听,听了以后照样去给别的小朋友们讲,现在他们俩是水槐村儿童故事会主任。 他们俩并不直接复述,而是把故事进行一定的加工,他们喜欢的人物就加戏,讨厌的就虐,还能自由发挥。他们还小,对故事理解不深刻,很多内容都是似是而非,用孩子的思维解读以后就格外好玩儿。 比如听见收音机唱戏棒打鸳鸯,小哥俩嘀咕一阵子,就理解为棒打鸭子、白鹅,还可以改成打狍子,尤其是傻狍子! 听他们小哥俩讲故事嘀咕,姜琳感觉自己能笑成个傻狍子。 闫润芝和程蕴之俩准备晚饭,这个季节当地菜园里已经没什么新鲜叶子菜。冬天要么吃秋天晒的扁豆、茄子干,要么就是白菜豆腐、萝卜、胡萝卜、南瓜这些。 一般人家,就算盐水煮白菜,也不是天天吃,总要隔几天吃一次,其他时间就煮红薯,各种煮红薯。因为冬天农闲不干活,吃干粮浪费,所以就是红薯当家。 现在去砖窑厂干活的就不能饿着,没力气干不动活儿,那就赚不来钱。 闫润芝做一个白菜豆腐,里面切几片腊肉,上面蒸着南瓜,大葱炖鸡蛋。如今家里鸡蛋不断,姜琳也不拿去换钱都留着吃。 做好饭六点多钟,姜兴磊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他闻到香喷喷的腊肉炖白菜豆腐的味道,立刻来了精神,“姨,你太好了,做什么都这么香。” 闫润芝看他一个十七八岁俊俏的小伙子,天天累得生无可恋的样子,也着实同情,“那你多吃点啊,吃得饱饱的,我多切了几片腊肉呢。” 姜兴磊涎着脸,“姨,我能不能管你叫娘啊,你比我亲娘还亲啊。”起码比亲姐姐可亲多了。 闫润芝笑起来,“只要你开心,想叫啥就叫啥,咱家不讲究那些。” 曾经可讲究规矩呢,结果呢?所以啊,规矩算啥?人活得开心就好。 姜琳白了姜兴磊一眼,“吃完饭记得看书啊。” 姜兴磊:“!!!我为什么要看书?”他姐姐真的是折磨人没够,带他下乡还把他从前上学的书给搜刮回来,他以为是给大宝小宝准备的,哪里知道让他看! 姜琳:“孟依依都用功,我能落后?再说我给爸妈写信可没少夸你。” 来年要高考,她还年轻当然得试试,姜兴磊也跑不了。 但是小时候的知识点她懒得去捡,所以她要鞭策姜兴磊用功。让他把所有的知识点梳理一遍,等他梳理出来以后,就可以给她讲。 姜兴磊:“那你学啊。”他真的哭了,“姐姐,亲姐姐,你别折磨我了行吗?我毕业了,下乡了,进不了工厂够倒霉,你还羞辱我,让我学习。我学习干啥啊?” 姜琳:“进厂招工不得考试?你不学习你考什么?你不会指望妈退休让你接班吧?” “没。”姜兴磊耷拉着脑袋:“还有二哥呢。” “那你就好好用功啊。”姜琳坏笑,“落在我的手里,不听话,饿着你。” 姜兴磊:“魔鬼琳。” 文生不高兴:“不许说我娘坏话,我娘最好了。” 姜兴磊:“我错了,菩萨琳。” 文生:“娘,我监督他学习,你放心,学不好打手板!” 姜琳乐得拍拍他的胳膊,“文生真棒,谢谢。” 大宝:“我可以教你背唐诗。” 小宝:“我可以教你写人口手上中下大小多少……” 姜兴磊:“……”我想死,你们谁都能欺负我。 好在有闫润芝的爱心饭菜来温暖他冰冷的心,明明就是普通的白菜豆腐,怎么就那么好吃的,白菜鲜甜,老豆腐口感饱满,让人吃着特别满足,加上香喷喷咸津津的腊肉,真的能抚慰他千疮百孔的小心肝。 吃过饭,他们照例要活动消食儿,姜琳也不能放过姜兴磊,让他去轧棉花。 大队分了三人今年的棉花,秋天拾棉花直接给晒干的籽棉。一人五斤皮棉,一共是15斤,按照10斤籽棉出3斤皮棉的比例给籽棉,另外多给了三斤籽棉当劳动补贴。 自己轧出来,既能留下棉籽,还能多得皮棉。只不过还要自己弹棉花,然后才能用来絮被子、棉袄。 姜兴磊带了5斤棉花去大队保管员那里借轧棉机轧。 5斤棉花即便是用手工轧棉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和走路散步的时间差不多,轧完他带回家,下一次再5斤。 姜琳已经等他,监督他去看书,“别浪费时间啊,晚上看书还得点灯熬油呢,这可都是钱。” 姜兴磊:“那你干嘛不让我白天看书?” 姜琳:“好啊,白天看书,晚上去打砖坯,省油了。” 姜兴磊:“我看书了。” 晚上打砖坯不得累死我啊。 姜琳洗了澡想洗洗内衣,却找不到早上换下来的一件背心。晚上有时候炕热,睡得一身汗,她早起就把背心换了,走时候放在浴室外面小院想着回来晚上洗洗。她悄悄去问闫润芝是不是收错了。 闫润芝:“今晚上收衣服没看见啊。”她又问哪件。 姜琳告诉她细白棉布那件,闫润芝帮她缝的,领口绣了几颗小樱桃和几朵樱花,可好看呢,程如山特别喜欢。 闫润芝:“会不会叫风刮出去了?走,去找找。” 这个季节当地风很大,衣服没夹住刮出去也是可能的。 他们出去找找,却没找到,他们家这个院子位置比较独特,东西墙外都没有邻居,西边是一些杨树、柳树、楸树之类的,东边是一片小空地,可以晒东西,再过去才有人家。 文生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有坏人偷走了?” 可家里好好的,门锁都没事,其他什么都没丢,院子里晾的其他衣服也都没丢。而且她家里也不放什么大钱,都在县里信用社存着呢,别人来根本偷不到。 再说,现在程如山定期回家,她不觉得有人敢来偷东西。 可她的背心的确不见了!难道是变态偷走了? 姜琳第二天问问路上玩的孩子,都说没看见什么人。现在男人和壮女人都去砖瓦窑干活,大孩子上学,小孩子也去跟着上育红班,天凉了老婆子也不在外面,手巧的都去大队绣花,所以还真没什么闲逛的人。 姜琳和家人看看,真的没丢别的,寻思可能不知道塞哪里去,东西多了就这样,找的时候找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跑出来。 过了几日姜琳看攒够绣活儿就骑自行车去一趟县城,把绣花品交给陶珍,把上一批的钱结掉。 陶珍头上包着一条绣花的帕子,整个人美滋滋的,脾气好了很多,就算有人插队也不再粗着嗓子大吼大叫。 姜琳等她空了才过去,笑道:“你最近是不是吃什么秘药,怎么漂亮好多?” 陶珍本来就眉清目秀的,只是脾气不那么好,显得有些凌厉。其实也是在工作中日复一日养成的坏脾气,虽然工作是好工作,人人羡慕,可架不住工作性质原因,总要和各种心焦又缺票缺钱动辄就暴躁的社员们打交道,她也就暴躁了。 每天都要为没有意义的问题重复几百遍,她觉得要疯。 不过这会儿她打扮得美美的,来买布的人先看她,眼神里有对美的赞叹,她心情就好,哪怕对方犯点蠢她也无所谓了。 她笑着摸了摸头上的帕子:“好看吧?我和你说,最近买的人可多呢。你不知道,她们都说黑皮鞋白袜子、的确良手帕子,这是女孩子必备的。市里供销社下来采办,都想要呢。” 尤其前阵子把那几个人打倒以后,政治环境对文化的压制放松很多,有文化又有审美的人们就和石头缝里的小草一样,立刻就钻出来吸收阳光,汲取美的事物。 之前哪怕都是灰蓝黑的颜色,好美的女人们也会想办法弄个红格子、绿格子花样,或者里面套个红色的毛衣,把手套染成黄色红色的,反正总要来点和别人不一样的。 这会儿有人卖这样好看的绣花背心、帕子、书包、布鞋,她们立刻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找过来。 “我做主,把价格提了五分,反正买的人再贵点也买,不买的人你再便宜她也不买,索性就当高档品卖呢。”陶珍很得意。 因为别处没得卖,只有她有,所以她觉得宣传得是多么珍贵难得的好东西,既能提高价格,还能提高档次。 姜琳笑起来,“陶珍你真是天生的售货员,做得越来越好了。我们村的嫲嫲们跟着你沾光赚麦乳精钱,都感激你呢。” 老太太们自然不知道陶珍的存在,可这样说,陶珍就越发高兴。 她拉着姜琳亲亲热热地聊了一会儿,末了还不忘把自己囤的一些内部货卖给姜琳。以前她都攒着拿回去做人情,后来发现做人情的一多半并不感激她,反而横挑鼻子竖挑眼,她索性就留着给姜琳,还能换钱呢。 姜琳又跟她讲收音机的事儿。 以后政策更放松,她可以让大哥二哥组装更多不同型号的收音机,拿到乡下来那就是抢手货。 陶珍惊喜交加:“收音机?姜琳,你咋这么厉害?” 姜琳笑道:“是我哥他们厉害,我大哥是省大毕业的。” 陶珍立刻星星眼:“那时候的大学生啊,好了不起啊。”顺便鄙视一下现在的工农兵学生,撇嘴,小声道:“得意什么啊,大部分都是走后门去的,初中文化都没呢就去读大学,出来什么也不会,还分派当干部呢,简直太气人了。” 姜琳道:“也有靠本事去的嘛。反正要是有机会,咱们也去。” “哪里有机会啊,都要单位举荐呢。”陶珍撅着嘴。 其实她也就是不平而已,她自己也不够资格去上,只是因为有更不如她的去上了,她就格外不平衡。 姜琳和陶珍说了一下,就告辞回家。 到了村口她也不回家,直接骑车去公社屠宰组拿肉。 一个月三斤肉,她一般月初拿一斤,下旬拿一斤,中间再拿一斤。这可是比大队长还滋润的小日子呢。 今日朱俊杰不在,交代别人除了一斤肉还给她一些碎骨头,可以回去熬汤煮面条。 在乡下板油、肥肉最吃香,瘦肉马马虎虎,下水、排骨等也能卖掉,骨头这些社员们很嫌弃。哪怕便宜,社员们也不乐意买骨头,因为熬骨头汤需要多烧柴火,乡下柴火也不是那么容易来的。所以一般骨头就被内部人员处理分掉,或者自己拿回去,或者做人情。 当然肉不是天天有的,需要掐着公社杀猪的日子。姜琳的,朱俊杰都会帮她留着。 姜琳另外花钱买了一点猪肝,拿回去煮煮蘸蒜泥,大人孩子吃着也能补补营养。 她把肉挂在车把手上骑车回家,到水槐村村口,正好对面驶来一辆绿色的大卡车。 姜琳一下子就认出来,停自行车跟他们挥手。 程如山看到姜琳当即刹车,打开车门一跃而下,看她挂在车把手上的猪肉,笑起来,“媳妇儿越来越厉害,一算就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姜琳笑道:“这是你们赶巧,碰上我买肉。”她去和戴国华打招呼,“戴大哥,时候不早了,吃饭再走。” 戴国华也不推让,他熟门熟路的,也不用带路,自己就拐去村里停车。 程如山推过自行车带她回家,文生和大宝小宝已经听见卡车的喇叭声,一起从大队跑出来。 戴国华跳下车,学着程如山的样子,一下子把大宝小宝俩抄起來,一胳膊夹一个,过过瘾。 文生则接着程如山,把自行车要过去,对姜琳道:“娘,我带你耍。”他骑上自行车,驮着姜琳围着大卡车转圈。 大宝小宝和文生笑得哈哈的,天真又烂漫,姜琳被感染得也像个孩子,感觉自己越活越年轻。 这一次戴国华和程如山带回来一些大米,还有一些邻省的特产,一些煤炭、木炭留着冬天取暖的。戴国华跳上车搬下来,程如山和文生扛回家去。煤炭都是用那种荆条篓子装着,去大队部借一辆独轮车推回家。其他就用油布盖在车上,也不需要人看,在水槐村没人敢偷程如山的东西。 闫润芝和程蕴之准备做饭,帮忙招待客人。 戴国华笑道:“叔、婶儿,随便做点就行,不用讲究。” 闫润芝:“宝儿娘算着你们回来,特意去割了肉呢。农家粗茶淡饭的,哪里还有讲究,保管让你吃饱。” 新鲜的大米蒸上一小锅,在省城跟着徐爱梅学了蒸大米的技巧,闫润芝现在也喜欢做,吃习惯了跟白面搭配着觉得挺好吃。 文生骑着自行车带着大宝小宝去喊姜兴磊回来吃饭。 姜兴磊晌午有时候捞不着回来吃,在砖窑厂和商宗慧一起,今日姐夫回来,姜琳让把他和商宗慧一起叫来改善改善。 一到家,姜兴磊就去跟戴国华和程如山道谢。 “戴大哥,姐夫,你们回来的真是时候啊,再晚两天……” 戴国华哈哈笑起来,看着眼前壮实的小伙子,感慨劳动真是锻炼人啊,来的时候还白白净净俊俏一小伙儿,这会儿已经灰头土脸的,不过一双眼睛却更亮堂,身子骨也结实得很。不像之前腿上按着弹簧一样整天蹦跶,现在可稳重很多。 姜兴磊:“姐夫,我再住下去,你们可能管不起我吃饭,我要把你们吃穷了。” 程如山淡淡道:“放心,我们本来就穷,不会更穷。” 姜兴磊是真想抱着姐夫大腿求给他带回去。 商宗慧就哈哈笑,“姜兴磊现在很厉害,什么都能干了。” 姜琳:“一天打多少块砖坯了?” 姜兴磊:“姐姐,不说打砖坯,咱们还是亲姐弟。” 姜琳:“呵呵。” 大宝小宝吃着程如山给他们买回来的巧克力豆,其实并不是真的巧克力豆,而是裹着一层薄薄糖衣的花生豆!死贵! 程如山还悄悄给姜琳说:“这个糖少,不坏牙齿,省的你担心他们吃糖太多。” 姜琳:“可是好贵啊。不如自己熬点糖浆,炒点花生,自己裹呢。” 程如山:“可是……他们都盼着爸爸出远门能带礼物回来。” 程如山每次出门,大宝小宝都格外期盼,猜爸爸下一次能带什么回来啊?进一趟城,他们也开始叫爸爸。 姜琳:“好吧。” 程如山附耳笑道:“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姜琳扭头看他,怎么觉得有点不怀好意呢? 大宝小宝给程如山汇报这段时间学习状况,顺便黑一把小舅。 闫润芝擀了一些小面饼,又把五花肉切薄片用合适的调料腌一下,然后在锅里干煸出油来,盛到盘子里,又切葱段,调好酱料,直接用薄面饼包烤五花肉吃。 另外蒸了一小锅白米饭,炖一个猪油千张萝卜,热腾腾的,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得热热乎乎的。 虽然这时候没有酒驾的概念,姜琳还是给他们灌输,开车就不要喝酒。她可不想他们因为喝酒出丁点车祸,撞人害己都不行! “不是我不让你们喝,开车需要保持头脑清醒。”她对戴国华道,“要是住下,那你们随便喝的。” 戴国华笑道:“弟妹说不喝,那咱就不喝。” 他其实有些不以为然,这时候司机哪里有不喝酒的,大冬天喝上两口都热乎呢。 程如山对戴国华道:“我媳妇儿说你得听着,不开车的时候随便喝。” 戴国华一副认输的架势:“行,我记住了,绝对不敷衍。要是开车就不喝酒。” 大家笑起来。 闫润芝也道:“我觉得喝了酒人就更放得开,容易手舞足蹈,这么说,哪怕没喝醉也的确不适合开车。” 戴国华赶紧同意,很认真地表示,真的开车不喝酒,程如山这才放过他。 吃过饭,戴国华跟着去砖窑厂看看,买一些砖瓦家去修修自家院墙和屋顶。 晚上,自然是小别胜新婚,小夫妻俩自有一番不可描述…… 第二天程如山也去砖窑厂打砖坯,顺便diss一下小舅子,免得整天缠磨他。 文生也过去一起打砖坯,给姜兴磊鼓劲,“小舅子你看,没有那么累的。你好好干,别让我娘失望哦?” 姜兴磊翻了个大白眼,“你叫我小舅子,你叫我姐姐叫娘。” 文生:“磊磊,加油,嘿嘿。” 姜兴磊:“……”你还是叫我小舅子吧。 男人们在砖窑厂干活儿,姜琳就带着大宝小宝去山上挖土那里看看,捡一些南蛇藤的根,采一些认识的草药给程如山预备着。 快晌午的时候,大宝小宝饿了,男人们还在干活儿,姜琳就先带小哥俩回家。 可惜自行车没气了,打气筒在家,她让程如山他们回家的时候把自行车推回去,她领着大宝小宝步行回家。 姜琳一手牵着一个,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她问:“你们最近又学什么啦?” 大宝:“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姜琳:“题目,朝代,作者,一个都不能落下。” 小宝嘿嘿笑:“娘,是什么?” 姜琳:“我当然知道,我现在考你们呢。” 俩孩子就嘿嘿哈嘿地笑,忘了嫲嫲说不能笑话亲妈的事儿了。 姜琳觉得自己迫切需要学习,免得被儿子笑话,没底气鄙视弟弟。不如让姜兴磊整理数学方面的,她先把语文背诵方面的捡起来。当然,这时候考试是不考唐诗宋词的,而是要考领袖诗词,还有一点古文,以及词汇语法等。 她认为并不难,自己好好学完全可以应付。 “走,回家妈妈和你们一起学习,咱们每天打卡,看看谁进步快!” 大宝小宝更喜欢编故事,对学习不是很热衷,所以姜琳也想给他们做个好榜样,母子三人一起努力。就算你喜欢编故事,你如果懂得多,你编得故事也更精彩,不是吗? 大宝小宝觉得妈妈说得很对,要和她一起努力。 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凶狠的狗叫。他们往左边的巷子口望过去,就见一条大黑狗拖着铁链子正对着一只土狗低吼,那土狗吓得一动不敢动。 大黑狗两只耳朵竖起来,龇牙咧嘴,犬牙狰狞,凶相毕露,看着就挺吓人。且它腿细腰长,皮毛油光水滑,尾巴耷拉着,一看就是不是普通的土狗。 突然那狗朝着姜琳狂吠了一声,它凶残凉薄的眼睛攫住姜琳,那一瞬间她浑身血液都要被冻住一样。 她最怕这种大狗! 她小时候跟着大人去后奶奶村,那村里有只大狼狗,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挣开绳子跑出来,恰好她路过,一跃而起就将她扑倒在地,如果不是主人及时追出来,她肯定会被一口咬断脖子的。自此落下这么个阴影,见了凶残的大狗就腿脚发软。 她立刻领着大宝小宝快走。 那土狗家的男孩子跑出来,看到自家狗被欺负,就拿棍子去打那黑狗。 “吼——”那大黑狗拖着铁链子一跃而起,朝着男孩子扑去。 “哇——”男孩子吓得大哭大喊,拿棍子打。 他们家爷爷嫲嫲听见动静赶紧跑出来把大黑狗打跑。 姜琳因为之前碰到那狗,也没心思说什么,领着大宝小宝赶紧回家。 “哪里来的大狗!”身后传来惊呼声,有老婆子和小孩子在门口拿草,就看到那凶狠的大黑狗拖着铁链子嗷嗷地冲出来,一个个吓得纷纷吆喝着退回家,生怕被它咬着。 那大黑狗却仿佛认识姜琳一样,冲着她和大宝小宝就追过去。 有老婆子赶紧提醒他们,“狗!狗!” 姜琳回头发现那大狗竟然朝着他们跑过来,心狂跳不止,她拉着大宝小宝就跑。 大宝小宝年纪毕竟小,小宝吓得脸色白了,双脚粘在地上一样挪不动,被姜琳拖着差点摔倒。 姜琳立刻把他俩夹起来跑,可她毕竟没有大狗的速度快,眼瞅着就要被追上。 如果不是那狗拖着铁链子被东西绊住拖慢速度,几秒钟就能追上。 姜琳听着后面唰啦唰啦的铁链声越来越近,急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余光看到旁边草垛压着一根棍子,立刻拐过去把大宝小宝往草垛旁边一推,顺手抄起棍子往后一挥。 恰好那大狗一跃而起,朝着她脖子张口咬过来,被姜琳一棍子挥了个正着。 大狗被棍子打得落地,嗷嗷嗷叫着再度扑过来,姜琳就用棍子挥它。 那边大宝立刻去捡石头砸狗,“打死你,打死你!” 小宝虽然吓得哆嗦,但是看妈妈和大宝都在打狗,他也去捡石头给大宝用。 两个老婆子也拿了棍子、扫帚的过来,“谁家的大狗,快打跑,吓死个人!” 一般的狗,咬人都是趁人不备,如果对方有武器反抗,它基本就撤退。正面和人对打攻击的,基本都是训练过的凶犬。 那大狗见他们人多,低低地吼了一声,往后退去转身走开。 大家松了口气。 姜琳赶紧安抚孩子,小宝还在努力地捡石头给大宝砸狗。 突然正离开的大狗拐了个方向,贴着墙根朝着小宝飞扑过去。 “哎呀——”一个老婆子看见,吓得大叫,眼瞅着那大狗就朝着小宝扑过去。 “小宝——”姜琳下意识就朝着小宝抢过去。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得这样快,合身扑上整个身体护着小宝。 大狗张嘴咬过来,姜琳看到那滴答着涎水的利齿,也听到它粗重的喘息,可她冲过来已经没法立刻动弹。 不过是瞬间。 “娘——”在狗扑过去张嘴的同时,大宝一下子抓住铁链子,死命往后拉。 那俩老婆子第一个念头是你别去拉,那狗回身咬你,可身体却自动冲过去帮大宝拉铁链子。 大狗本来即将咬到猎物,却被人拽住铁链子,它低声咆哮着,使劲往前冲,大宝和两个老婆子几乎拉不住它。 姜琳缓过气来,忍着手肘的疼痛,迅速撑起身体,摸过小宝怀里的石头朝着狗头砸去,一下子砸在它的鼻子上。大狗疼得“嗷嗷嗷——”猛得挣脱撒腿跑了。 姜琳顿时没了力气,软在地上。那边大宝和俩老婆子也一屁股坐地上,惊魂未定,直拍胸口。 小宝一直被姜琳护在怀里,他钻出来捧着姜琳的脸蛋,“妈妈,坏狗跑了。” 姜琳却没反应。 大宝蹬蹬跑过来,“妈妈,妈妈,你怎么啦?” 他看姜琳坐在地上,眼睛却不看他们,顿时害怕起来。 那俩老婆子也赶紧过来,“了不得,吓着了。” 第50章 第 50 章 冯婆子打发腿脚快的去喊程如山, 又让人去叫闫润芝,附近在家做饭的一些老婆子听见动静都过来看。 程蕴之和闫润芝得到消息赶紧过来, 闫润芝想和一个婆子把姜琳抬回家。可吓着的人和喝醉的差不多, 自己掌握不了身体, 格外沉且不好抬。程蕴之腿不行帮不上忙,他赶紧去大队借独轮车。 “那大狗是谁家的?以前没见过啊。”有老婆子问。 闫润芝坐地下抱着姜琳,心疼得直掉泪, “这么厉害的狗谁家养得起?咱们大队也就养两只土狗看大门。”一般狗哪有追着人咬的。 冯婆子的孙子小杞子喊道:“六指儿的。”六指儿是程福万大孙子程信达的绰号, 因为左手两个大拇指。 大宝:“他家的狗?” 小杞子:“前天他牵来的。” 小宝一直在亲姜琳冰凉的脸蛋, 呜呜哭着, “咬我咬我, 不咬妈妈。” 大宝去一边拖那根大棍子,眼睛通红:“我去打死那坏狗!” 这时程如山飞快地跑回来,他穿着背心短裤拎着外衣, 跑得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单膝跪地,用外衣裹住姜琳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感觉她皮肤冰凉, 他握住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温柔又坚定地唤她,“琳琳,不怕。” 她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回应, 牙关却咬得紧紧的, 身体也在发抖。 他不止心疼, 还有些心慌, 却断然拒绝任何胡思乱想,逼着自己只看眼前。 “冬生,快把宝儿娘抱回去,已经去找赤脚大夫了。”虽然知道赤脚大夫没用,他们还是忍不住叫他。 程如山却没急着走,而是把自己火热的手掌敷在她后心处,轻轻按揉抚摸,然后在她后背几处穴位上反复揉捏过去,直到她冰凉的脊背略略有点热乎气。 冯婆子三言两语把经过说了一下。 程如山亲亲姜琳凉凉的脸颊,贴着她耳朵轻声道:“姜琳,我带你回家。” 他跪直身体想把姜琳抱起来,这时候文生飞快地跑过来,后面追着姜兴磊和商宗慧几个。 “娘——”文生看姜琳软在程如山的怀里,胳膊软塌塌地耷拉着,脸颊苍白,身体还微微发抖。他脑子里轰的一下子,双眼登时发红,怒吼一声挥拳朝着程如山打过去,“敢打我娘,打死你!” 姜兴磊忙拦他,“打错人了!” 文生力气比他打,一下子就将他推倒在地,拳头朝着程如山挥过去。 程如山抬手扣住文生凶猛的拳头,用巧劲将他带得弯下腰卸去力道,他盯着文生的眼睛,“文生?” 文生垂眼看姜琳,急切地唤她,“娘,娘,你别死啊——” 程如山松了口气,顺势将姜琳送到他怀里,“把你娘抱回家去。” 文生立刻紧紧地抱住姜琳,程如山握住他的肩头,“你娘被狗吓着了,现在我去打狗,你把娘送回家。” 文生看着他,看了一瞬,点点头,“一定要打死他。” 姜兴磊急得蹦过去看姜琳,“姐,姐,你快醒醒啊。” 文生嫌他蹦跶得再让姜琳烦,就把他推开,“不要吵!”他抱着姜琳走了,程如山让闫润芝领着大宝小宝先家去等。 他安慰大宝小宝:“放心,有爹在妈妈没事的,妈妈睡一觉就好。” 大宝双眼喷火:“爹,我和你一起去!” 小宝:“我回家陪妈妈,你一定要给妈妈报仇!” 程如山:“当然,你们回家陪妈妈等着。” 他起身从商宗慧手里接过外衣穿上,对姜兴磊和商宗慧道:“去把那畜生找出来。” “如山,小杞子说是程福万家的,这大狗一般人家可养不起,看着像只狼呢。”冯婆子告诉程如山。 程如山:“多谢大娘。” 冯婆子忙摆手,“谢啥,俺们家儿子媳妇都在砖窑厂赚钱呢。” 程如山抬脚去程福万家。 根据冯婆子和孩子们的描述,程如山断定那不是一条普通狗,普通社员既养不起也根本要不来那样的品种。这种狗要么部队要么公安局,再就是有本事的人家才能养。按照他的了解,程福贵和程福万家以前都没养这样厉害的大狼狗。 这种狗认主儿,一般人不会半途养一只成年狗,毕竟太凶容易出事。 所以程如山当即便断定事情没那么简单。 原本程如山以为得花点力气找这只狗,惹了事家里人肯定会把它藏出去,没想到那狗就在程福万家的院门楼下面啃猪蹄膀呢。 程如山打量它一眼,的确是只恶犬,撕咬肉的时候狰狞可憎。 那恶犬正啃骨头,突然感觉危险降临,蹭得一下子跳起来,低声咆哮着,朝着程如山龇牙咧嘴,凶悍瘆人。 它死死盯着程如山,随时准备展开攻击,它这样的个头,成年男人都会被它扑倒在地咬住喉咙。 姜兴磊和商宗慧在后面拿了棍子,姜兴磊举着棍子就要去打那狗。 程如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出去,“你们去外面等。”他不退反进,迎着恶犬大步走上去。 “吼——”恶犬看他居然敢挑衅自己,四脚蹬地,突然发力,弓着身子朝程如山的小腿撕咬过去。 野兽都会估量敌人的实力,眼前的敌人太高大,不适合一跃而起攻击咽喉,它选择伏地身子偷袭下盘。 没有人的皮肉可以扛过狼狗的利齿,一口就能让他鲜血淋漓,撕下一大条皮肉来! 谁知道眼前的男人却突然腾空,他双手在门框上方的砖墙一搭,身体便轻盈跃起躲开它的攻击。 恶犬在下面低吼咆哮,却怎么都咬不到程如山。 “黑豹,干嘛呢?”程信达从屋里跑出来。 恶犬听见他的声音,汪汪地狂吠起来,通知主人危险。 程如山听见有人出来便一跃而下,一脚朝它踢过去。 程信达怒吼:“住手,不许打我的黑豹!” 恶犬嘶吼着,前爪压低,凶狠地去撕咬程如山即将落地的那只脚。 程如山那一脚并不是为了踢中它,而是越过它半身,避开它锋利的牙齿,同时迅速挥手,一瓦片狠狠地砍在恶犬的耳后。 “嗷——”一声,恶犬疼得一下子滚在地上。 程信达:“黑豹——”他嘶吼着,朝程如山撞去。 程如山一把推开他,一脚沉重地踢在恶犬的心脏部位,砰的一声,踹得那恶犬飞起来摔在影壁墙跟上。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开始不断地抽搐。 程信达吓得尖叫起来,“啊——杀人啦,杀人啦!”他猛得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盖住自己的狗,“你这个恶霸,你杀了我吧!” 这狗是他外公养的,从它小时候就和他特别亲近,为了这狗他经常去外公家住,自己有肉不舍的吃都留给它。而它最听他的话! 屋里的老婆子、孩子们都冲出来,“怎么啦,怎么啦?” 程如山面色冰寒,没有一点感情,看向他们的眼神就跟那狗看人的眼神一样,凉薄无情。 他盯着程信达:“这是你的狗?” 程信达撕心裂肺地喊着狗的名字,看它痛苦的样子如丧考妣,他恶狠狠地瞪着程如山:“是我的,是我的,你杀了它,我恨死你了!” 程如山冷冷地问:“是你放它出去咬人?” 程福万的老娘颤巍巍地过来,指着程如山,“你、你这个鳖蛋,你、你干啥?” 程信达愤怒控诉:“黑豹不小心挣开绳子跑出去,它根本没咬人,你为什么要杀了它!你怎么这么坏!” 程如山:“你是怎么让它追着我媳妇儿咬的?” 程福万老娘骂道:“你这个鳖蛋,你说什么?谁能让自家的狗咬人?这是我们亲家的狗,又不认识你媳妇儿,怎么会咬她?是不是你们孩子招猫逗狗的……” “你闭嘴!”程如山瞪了她一眼。 程福万老娘被气得一哆嗦,“你、你、你和个恶霸似的。”她问孩子们怎么还不去找程福万和马开花等大人回来。 孩子说已经去喊了。 姜兴磊和商宗慧几个也过来说,还有和姜琳一起的老婆子和小孩子,他们纷纷说那狗追着姜琳和大宝小宝咬。 小杞子道:“疯了似的,嗷嗷咬,差点就咬着了。” 程福万老娘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不是没咬着?没咬着怎么还这么凶地上门来打?怎么这么坏?” 她自觉得了理,狗没咬人还被人给打死,她哭天抹泪的,“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世道啊,光天化日之下跑俺家来杀人啊!” 冯婆子忍不住怼她,“当年你儿子跑人家去打砸抢杀人的,你咋不说?” 程福万老娘却不干:“村里的狗整天撒着,也不是真咬人,不过是逗孩子玩儿呢。就咬人也不是故意的,咬一下也不能怎么着,烧点狗毛搽搽就好了,何至于来杀俺的狗啊。俺可怎么和亲家交代啊——” 她扯着嗓子一个劲地喊,认定自家的狗挣脱铁链子跑出去,姜琳和孩子们见了大狗害怕就跑,你一跑那狗可不就追?你干嘛跑?你不跑它也不会追你!它又不是真的要咬你,它和你逗着玩儿啊! 程如山见程福万还不回来,只有他老娘和孩子在这里嗷嗷喊,他冷哼一声,伸手去抓那恶犬的尾巴。 程信达哭得不成样子,眼神恶毒地盯着程如山:“你敢碰它试试!” 程如山没理睬他,一把抓起狗尾巴拖到院子里,然后大步走进堂屋,从墙根的刀架上抓出两把刀来。 程福万老娘和家里孩子吓得哭爹喊娘的,都以为程如山要杀人,有去喊人的,有往外跑的,乱成一团。 程信达眼睛血红,他去抄了一把镰刀朝着程如山挥过去,“我要杀了你!” 程如山手里的尖刀一挑就把程信达的镰刀抢过来,顺势用镰刀柄在程信达的胸口一撞,将他顶得后退两步跌在地上。 程信达没想到程如山这么厉害,他胸口仿佛被人撞个洞一样疼,然后他就看着那恶魔开始祸害他的黑豹。 “啊——”他惨叫一声,瞪大了眼睛。 …… 今日程德才和他弟弟都没在家,他们要商量开个什么厂子。兄弟之间也是矛盾重重,想不好到底开什么,是自己开还是合伙,是弄砖瓦还是弄水泥,一直商量不定。他们想去公社找大爷程福贵,可程福贵最近烦得很没空搭理他们,他们就找了程福贵一个儿子,一起去他们舅舅家取经。 程福万今天去了一趟公社,然后去看看小麦出苗情况,还有生产队的一些尾巴儿,都要找人收收。 马开花则带着俩儿媳妇儿去后头庙子村纺纱织布,她想着学学回头要么就在水槐村也弄一个,看别人搞副业自己总是眼红的,砖窑厂大队不让开第二个,那她可以弄个纺纱织布。 等程福万得到消息回家,就见商宗慧和姜兴磊还有俩青年在他们家大门口用砖头支了锅灶,下面烧着旺旺的火苗,上面的大铁锅里正煮什么。 他嗷嗷叫着冲过去,“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商宗慧家和程福贵家也是多少年不对付的,他根本不怕程福万,“你猜啊。” 程福万刚要发怒,就看到一滩血,吓得他冲进院子里,发现那血竟然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屋里。那情形,就好像当年他们冲进程毅家,把他们家砸得到处是血一样。 “娘啊——”程福万没看到自己老娘和孙子孙女们,吓得冲出来,然后就闻到门口大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儿,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姜兴磊和商宗慧得了程如山吩咐,在这里看着锅,直到把狗肉煮烂为止。 姜兴磊看了一眼滚倒在地的程福万,“他以为煮的是谁?” 有人把程福万给掐醒,告诉他,“快去大队部吧,大队在审你家信达呢。” 程福万急道:“我家信达怎么啦?” “说是训练狗咬人。” 程福万大喊着冤枉死人,拔脚就往大队部跑。 姜兴磊也想去看,可姐夫勒令他在这里守着锅,他不能违背。他真的想去把那个程信达揍得爹娘都不认识,敢对姐姐做这样恶毒的事儿! 程福万连滚带爬地去了大队,此时大队书记、大队长、治保主任、会计、妇女主任都在列,程福万发现自己老娘、孙子孙女们也都在,他这才松了口气。马开花和俩儿媳妇儿得了信跑回来,也冲进去,她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地主恶霸行径!” 程玉莲瞪了她一眼,“来,你们先交代一下,怎么训练恶犬咬人的。” 马开花勃然大怒:“放屁,谁训练狗咬人?那狗是我们亲家养的,从来不咬人,就拴在家里看门。” “那它今日追着咬人?”程玉莲认定是他们故意的。 马开花:“程玉莲,你少他娘的污蔑人。那狗自己挣开链子跑了,谁家也有这样的事儿,怎么我们家的就该死?”她一拍巴掌就哭骂起来,无非和她婆婆一个强调。 什么“你见了狗你不能逗,招猫逗狗可不咬你?”“你没逗那你跑什么?你一跑那狗可不就咬你?”“它不是真咬你啊,它逗你玩儿呢!” 要说一个可爱的小狗这样,谁也不会怀疑,可那像狼一样的狗,你说它逗着玩儿不咬人,当人家是傻子呢? 更何况还有冯婆子等老婆子和孩子们作证。 枸杞子:“那狗就是咬大宝小宝和他娘去了,嗷嗷追着咬。” 冯婆子:“给我们吓得要死,倒是没咬我们,专盯着姜厂长咬。” “你们这些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你们这是巴结谄媚!你们不实事求是!”常继红歇斯底里的,程信达可是她宝贝儿子,怎么能让别人这么污蔑。 程如山把一只搪瓷盆子端过来放在他们跟前,“好好看看。” 程福万和马开花、常继红几个一看,里面……一堆,他们顿时恶心得不行,“什么什么?” 程如山冷冷道:“我媳妇儿的衣服怎么去了你们家狗肚子里?” 当时他只是奇怪那恶犬的胃里怎么有破布,姜兴磊眼尖,拿棍子扒拉扒拉觉得是姐姐丢的那件。虽然只是一些细碎的纤维,却能看出是细棉布,还有绣花的线,红色粉色绿色的。他挑了一坨让商宗慧用水冲冲,看得就更加清楚。 “怪不得我姐姐有件背心不见了,里里外外没找到,原来被你们家狗偷吃了!” 程如山想得更多,他当下就端了一个盆子,又把程信达给拖到大队,让人找大队干部来审案子。 乡下的案子,十之八九都是大队里办的。 程如山对大队干部的说法是“程福万家弄来一只经过训练的恶犬,偷了姜琳的衣服,训练它追咬,这是杀人之心,必须严惩。” 程信达瘫在地上抱着头一个劲地尖叫,他已经被愤怒、憎恨和恐惧击垮,没有力气站起来。 不管程福军和程福联几个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只是低声吼着。 这会儿常继红和马开花跑过来,一个疼儿子一个疼大孙子,恶毒地咒骂着那些逼迫他的人。 马开花:“你怎么证明那是你家的衣服?” 程如山:“用这样的面料加这样的丝线做出来的衣服,目前村里就我媳妇儿有。” 姜琳穿不惯粗棉布的里衣,买的最好的那种细棉布,柔软吸汗,更何况上面还有绣花。 而且他并不想和马开花这些人讲道理,他只需要拿到他们做这件事儿的证据就行,至于怎么证明衣服是姜琳的?不需要!甚至连他们怎么偷的,怎么拿去的也不需要,他只需要有人承认训练狗咬姜琳就可以! 他不是公安,他不负责破案,他只负责找到要害他媳妇儿的,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常继红哭喊着:“就算是你媳妇儿的衣服,也不是我们偷的,谁知道是不是风刮出来,狗贪玩去啃的,你也不能说是我们训狗咬人。” 程玉莲:“哎呀,你们家狗无缘无故吃衣服?天底下还没有吃衣服的狗呢?就算啃着玩儿,也不会啃肚子里这么一大坨吧?” 治保主任也道:“这种大狗,以前都是当猎犬、警犬、部队里用的,普通人家可养不起这么精贵的狗。咱们大队看门也就养两只土狗拉倒,谁有肉给他们吃?” 程如山蹲下,离地上的程信达近一些,他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淡淡道:“我想你肯定知道一些故事,有人用仇人的衣服包了生肉给猎犬撕咬,训练久了以后,只要主人一个信号,那猎犬看到仇人就会扑上去撕咬,不死不休。如果懂门道的人训,最后肯定一击致命。不过这狗本身不行,又蠢,只会凶,不够通人性,养得也不好,养狗的人又蠢、又毒,却没有足够的脑子……” “你才蠢,你才毒!我的黑豹一点都不蠢,它又聪明又通人性!”程信达中二年纪,受不得人家否定自己和自己的爱犬,他跳起来朝着程如山撕打:“黑豹最聪明!它这是还没训练好,不小心让它溜出去,要是它训练好,一口咬死你!” 他眼珠子通红,脑子里一片轰鸣声,根本不管不顾,也无力思考,满脑子都是对程如山的仇恨。 程福万和马开花等人麻爪儿了,“这孩子气糊涂,说气话,当不得真!” 他们忙去拉程信达。 程如山却不给他们机会,一伸手就捏住程信达的脖子,猛得将他掼在地上,幽深冷沉的黑眸没有一丝温度。 他一字一顿:“你不蠢么?蠢得很?狗随主人形,和你一样蠢!” “你才蠢!”程信达被他卡着几乎说不出话,“黑豹才训练两天就能追踪她的气味儿!” 衣服当然是他偷的,他想着随便偷一件,有谁的偷谁的。他最大的目标是程如山,可以先从别人练起,所以当时不管姜琳的还是大宝小宝的,他都会偷,偷谁的算谁的。 他听不少故事,都说那时候日本鬼子训练警犬,用革命党的衣服包着生肉和骨头让狗训练撕咬,很快就会让它记住这样的感觉和气味,一辈子都忘不了,一定会把敌人咬死的。他听了就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总想训练一下外公家的那只猎犬。外公疼他,他和那只猎犬关系也好,黑豹还是他给起的名字。 现在黑豹被程如山杀了,他一定要给黑豹报仇! 程福万几个还在喊着吆喝着孩子的话不可信。 程如山扭头看向程福万家几个孩子,冷冷道:“你们家总要有个男人为此坐牢或者吃枪子!” “不,不是我!”程福万二儿子家的小子吓得叫起来,“也不是我爹,是他,是他!”他指着程信达,“他姥娘家的狗,他养的!” 他虽然小,却也知道坐牢吃枪子是什么意思,怕得要死。 常继红见状,劈头盖脸就给他一顿巴掌,却被程玉莲拦着。 程玉莲啐道:“不要脸的歹毒玩意儿,一家子住着,谁干点坏事儿家里人不知道?孩子,你给大家伙儿说说,说清楚你们家就是清白的,说不清楚,你们家一起被连累。” 这下不只是他,其他小孩子也纷纷说。 小孩子留意小孩子,有时候大人不注意的事儿,小孩子不经意间都知道。 七拼八凑,还原了程信达的训狗过程,前几天他弄了一件衣服,然后想尽办法弄肉,或者偷鸡,杀了用衣服包着训狗,让它撕咬,他这两天躲在村外河洼子那一片训练。 治保主任立刻带人去河洼子那里找找,果然又找到一些碎骨头、破衣服纤维等。 虽然衣服破得不像样子,程如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他怒极反笑,“看来,你死我活。” 程福万立刻表示自己不知情,什么也不知道,赖不到他头上,“这就是孩子恶作剧。他才十三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不懂事?”程如山歪头看他,目光冷凉,看他就像看没生命的物件一样。 程福军害怕程如山冲动:“这事儿报告公安局吧。看看怎么处理。”他看着程信达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怎么这么歹毒?” 程信达恶狠狠地瞪着程如山:“我比你强!” 程福万心里一咯噔,这个熊孩子,总是听大爷爷说什么程如山这个小崽子有出息,有本事,是个人才,而看看自己家,这几支没出一个有出息的孩子,都是些没用的。这话别的孩子听了也就那么着,并不往心里去,该干啥干啥。 可程信达不服气,他打听程如山的事儿,知道程如山小时候在村里有名,他就想更有名,他知道大爷爷恨、怕程如山,他就想如果自己把程如山打败了、打死了,那自己就是最厉害的! 他想了很久,想出这么一个好办法。 他要训练这狗,先试试,等厉害了再让它偷袭程如山。 今天他不是故意放出去的,真的是大意,回来的时候没拴牢固,而他没肉要去公社弄点,结果等他回来狗已经出去溜达一圈差点咬了人。 他虽然有点害怕,却没当回事,反正没咬着,就算他们来找他算账也没什么好怕的。 程如山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懒得再理睬他,他对程福万道:“不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家里住着,他有什么举动你会不知道?怕是你大哥也一清二楚。” 程信达:“一人做事一人当!没人指使我!你大哥砍了我大爷爷没事,我训练狗咬他有什么不对?” 很快公社的王连长过来,想把程信达带走,程如山表示拒绝。 “我要送他去县公安局。”程如山:“我不信公社,王连长知道为什么。” 王发奎有些讪讪,“这是公社决定……” “不好意思,公社书记和程信达是亲戚。” 程玉莲几个纷纷道:“这事儿必须要严惩,这么歹毒怎么能留在村里?要是看谁不顺眼,就想个法子弄死人家?这谁还敢和他住一个村里?” “是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前日防贼的?一个不提防,谁知道怎么得罪他?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下杀手?” “不枪毙也得让他坐牢去,不能留在家里!” “不要啊,不要啊,你们干嘛这么逼俺孩子啊!”程福万老娘一双小脚颤巍巍的,挥着双手想阻止别人把她曾孙带走。 程福万却不怕,就算孩子犯了错,也不能如何,顶多打一顿、赔礼道歉拉倒。更何况,那狗也没咬着姜琳,程如山也把狗杀了泄愤,就应该一笔勾销。 最终,他们决定将程信达在大队屋关一宿,第二天送县公安局去。王发奎奉程福贵的命令但是没能把人带走,又怕回去挨训,便留下守着免得程如山等人偷摸打人。 程福万跑去公社找程福贵也没用,还赚一顿埋怨:信达这孩子心事重,外人肯定赖大人指使的,就算不能判刑,可他们在村里还能好? …… 程如山从大队离开先回家看看。 闫润芝和程蕴之也在各想办法,熬桂圆汤、草药汤、姜汤,结果一样也喂不下去。他们又听村里老婆子们说什么叫魂儿烧纸上香的,也不管犯不犯错误的,就去祖坟烧烧纸上炷香,可回来姜琳还是不好。 见程如山回来,闫润芝赶紧道:“冬生,你快看看,怎么的给宝儿娘治治,实在不行,送去县医院看看。” 赤脚大夫也来看过,根本没招儿,要说人狂躁给打一支镇定剂,可她安安静静的就是没人气儿,所以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县医院也没办法,他是这样说的。 闫润芝可要急死了,祷祝天地、求祖宗、拜炕奶奶灶王爷土地爷的,每一个都求到了。 没一个好使的。 程如山把手上的狗皮一卷,进了屋里,文生和大宝小宝挤在炕上守着姜琳。她靠在被子上,大宝给姜琳按摩,小宝给她梳头,文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程如山把那狗皮放在姜琳跟前,轻声道:“琳琳,你摸摸看。”他握住她的手,试探地放在那狗皮上,让她感受一下,“恶犬被打死,皮子熟一下回头给你做皮褥子。” 大宝想了想,就开始学那狗叫,“吼、吼……”他学得很像,吓得姜琳一哆嗦。 “妈妈,你快醒醒啊。”小宝亲亲她的手。 “小宝——”姜琳唤了一声。 小宝立刻抱住她的胳膊,哭着大声道:“妈,我在这里,那坏狗被我爹给打死了!” 文生一把抓起那狗皮,上面还残存着刺鼻的腥气,他笑起来,“死了,死了,娘,他死了!” 姜琳慢慢地回神,眨了眨眼睛,对上程如山深邃无底的目光,那里面满满的都是对她的关心。 看她与自己对视,程如山知道她好了,松了口气,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喟叹:“再不好,我的魂儿也要给你吓没了。” 姜琳深吸一口气,想抬手抱抱他,却软软的没力气,便抬了抬下巴想给他一个安抚的亲亲。 程如山捧住她的脸亲她,然后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替她揉揉身上的穴位,让她尽快恢复。 大宝便学着他的样子,给姜琳捏腿和胳膊。 姜琳扭头看大宝小宝:“你们没事吧?” 小宝哭着抱住她,“妈妈,妈妈……” 姜琳恢复一些力气,侧首亲亲他的脑门,“这不是没事儿嘛,男孩子要坚强一点。” 闫润芝看她醒了,赶紧把准备好的红糖鸡蛋端过来放在手箱上,“来,冬生,快喂宝儿娘吃点热乎的。”她又让程蕴之把剩下的端过来给大宝小宝吃了压压惊,姜琳不好他们一口也吃不下。 姜琳一口气把三个鸡蛋吃完,喝掉红糖水,身上立刻热乎乎的,之前被狗吓得几乎要凝固的血液这会儿热热乎乎地流通起来,她擦擦嘴,轻快道:“我没事。” 满血复活! 她知道自己是小时候的阴影导致的惊吓过度,这一下午她不是全然没感觉的。程如山按捏她后背穴位的时候,是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感觉要掉进一个无底深渊里去,然后被他给拽回来。 文生把她抱回家,大宝小宝一直在她耳边说话,亲她,闫润芝和程蕴之两人商量办法,她似乎都有点感觉,只是又觉得隔山隔海一样远。心慌得要命,却提不起力气和精神,就感觉自己要飘出去似的。 当她摸到那略硬扎手的皮毛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一双残忍无情的眼,尖利的牙齿,粗重的喘息,还有那股可怕的让她浑身战栗的恐惧感——直接让她麻痹到失去感觉的恐惧。 她摸到了,却没有预想的剧痛,是她没感觉到还是它没有咬她?亦或者咬过也就那样,并没有太可怕?人最恐惧的是坏事即将发生而不是已经发生? 然后她听见大宝小宝的声音,听见文生的声音,也看见程如山深邃又温暖的双眸,她彻底回神了。 这个家这些人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都有那么一个家会一直保护她支持她,再也不会被抛弃。 她被治愈了。 她扭头看看文生,拍拍他的胳膊,“文生,娘没事了,你别担心。” 文生低头看她,眼神却若有所思,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孩子似的抱着她哭,反而郑重其事地道:“娘,以后我会保护你,再也不让坏蛋来欺负你!” 他看着姜琳软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身体没有任何反应,觉得那情景似乎见过。难道是坏人被他打死了,又派坏狗来吗?现在坏狗也被爹杀了,那还会派什么坏东西来? 他得好好保护娘才行! 这么说着,姜琳看他的眼神,感觉比从前大了一些。 她笑了笑,“文生你真好,娘可幸福了。” 文生没有像从前那般孩子样在她身上撒娇,反而一副严肃的表情,点点头。 姜琳又对大宝小宝道:“你们看,女孩子就是不够坚强,吓着你们了,对不起。” 大宝小宝抱着她的胳膊,“我们保护妈妈。” 程如山去打热水来,拧了手巾给姜琳擦擦身上,免得出一身冷汗会感冒。 外面天黑透了。 姜兴磊跑回来,“姐姐,你醒了没?” 姜琳:“好了。” 姜兴磊跑进来,兴奋得很,直给程如山使眼色。 程如山摸了摸姜琳的后颈,感觉已经热乎起来,温声道:“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 他要带姜兴磊出去,文生立刻跟着跳下地,程如山怕刺激他,让他在家等。 文生:“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 大宝抬头看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程如山看看文生,见他双眼清澈晶亮充满坚毅的光芒,不是从前孩子般单纯天真的眼神。 他点点头:“来吧。” 天已经黑了,看热闹的社员们把日常不舍得点的马灯都点上,拎着出来看热闹。如今除了在砖窑厂上夜班走不脱的,几乎全村都跑到这附近。跟过年一样,路上星星点点的都是灯,照得周围亮堂堂的。 他们看到程如山过来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说不上来怕什么,总感觉他身上有一种威慑感,让人不敢靠近。 不知情地纷纷传说程如山一拳头把那大狼狗给打死,然后徒手插进肚子里把心脏掏出来,程福万的老娘和孙子孙女等人要去阻拦,被他直接一锅烩了。 尽管程福万老娘吓得在炕上哆嗦,孙子孙女尿了裤子在炕上哭,锅里狗肉味儿香飘十里,却也不耽误他们说得津津有味。 “看见没,这是借机报仇呢!” “先杀狗,后杀人!” “这就叫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 “你快扯淡吧啊,程如山还没三十呢。” 那一锅狗肉还在程福万家门口,程福万和他俩儿子虽然回来,却没一个敢去把锅掀了的,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来越香。 商宗慧看程如山过来,立刻道:“哥,好了。” 程如山点点头。 他去柳树上折几根指头粗的枝条,撸掉叶子,把皮扯掉。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扯柳枝的皮那么麻溜,周围的人头皮也跟着炸了一下。 程如山把锅盖掀开,顿时一股肉香冲天而起,周围的人都跟着咕哝咽了一大口唾沫,好香! 好大一锅肉啊。 程如山用柳枝把肉叉起来,扯掉四条腿,一条递给商宗慧,笑:“不怕?” 商宗慧眼睛被火光映得非常亮,笑道:“怕什么?杀牛我都见过呢。” 程如山:“家去吃饭吧。” 商宗慧乐滋滋地拎着狗腿走了。 程如山又把另外三条狗腿送给当时帮姜琳和大宝的冯婆子和张婆子几个。三个老婆子也喜滋滋地收下,反正去砖窑厂已经得罪程福万家,也不怕再得罪厉害点。 姜兴磊急得要命,直吞口水,一个劲地提醒程如山,还有咱家呢? 程如山:“谁想吃狗肉喝汤,家去拿碗。” “我要,我要!”围观的人都急了。 附近的速度快,很快就把碗筷拿来,远的急得要命,有的去借,有的回家拿。 程如山就站在程福万家门口,连肉带汤分得干干净净。 姜兴磊馋得直啃手指头,一口也没吃上啊,他扯扯文生:“文生,你馋狗肉不?好香啊。” 文生:“好狗是朋友,不能吃,坏狗是坏蛋,我才不稀罕吃!” 第51章 无期徒刑 吃过晚饭, 姜琳已经活蹦乱跳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听姜兴磊绘声绘色地讲程信达被抓的事儿,诧异道:“他小小年纪, 居然这样歹毒?” 程如山:“不稀奇,我比他还歹毒。” 姜琳乜斜了他一眼, 轻轻地揪揪他的耳朵, 不许他胡说。 程如山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没说什么, 他小时候也想过很多歹毒的手段啊, 不过他一个也没用,因为那需要填上自己做代价。他不能把自己无谓地填进去, 他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姜琳:“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程信达?” 他还未成年, 这年代就算没有未成年保护法, 小孩子犯了错估计也不用受到处罚。 就当地听说的,有小孩子做了什么坏事,都是家里赔礼道歉、赔钱、打一顿或者如何如何的, 反正公社和大队下来人调节,一个提要求一个还价, 最后终究能达到一个和解的状态。如果一直不满意, 最后也不可能如何。 就比如后面有个村, 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子带着一个小男孩去洗澡, 玩闹的时候给小男孩淹死了。公社和大队干部各种调解、赔偿,死者母亲接受不了, 不肯原谅, 结果最后干部不再管, 少年父母正好赖掉不肯赔偿,最后死者母亲疯疯癫癫的。 还有南边一个村,十三四岁的少年强了一个12岁的小姑娘,闹一通之后少年家陪一笔钱,最后大跌眼镜的是两家结了亲。大家都觉得这是好事儿,因为有的女孩子被强,不但没赔偿,反而被指责。甚至还有女孩子被j杀,伤害她们的那些男人,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处罚。这其中,就有一些十来岁的男孩子。 所以,姜琳对程信达的处置并不抱什么期待,反而想趁机把程福万给撸下来,让他再也不能当干部。 程如山安慰她,“这事儿交给我,总会有个交代。” 姜琳:“咱们以后不能大意。”她对大宝小宝道:“你俩以后都不能自己出去玩儿,必须和爷爷嫲嫲一起。”她可没想到程信达一个小孩子那么歹毒,这要是长大那还得了?如果看到小孩子落单,给绑架去也够害人的。 大宝小宝:“妈妈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注意的。” 文生:“娘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时候不早,姜琳让他们都去休息。 她一身汗便去浴室洗洗,回到屋里上炕歪在炕柜上看领袖诗词,背了几行字眼睛忍不住追着程如山跑。他怎么那么好看呢?宽肩窄腰、长胳膊长腿,举手投足都带着迷人的气息,简直就是行走的雄性荷尔蒙嘛。 她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男人,不仅仅是为了结婚、组建家庭,关键还是她以前不喜欢的类型。 所以,人的审美也会变的吗? 程如山把衣服分类叠起来,把他俩的内衣放在炕柜里。 当他把胳膊伸到炕柜里的时候,她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结实的手臂,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程如山心头一跳,却保持淡定主动把脸递给她,“给你亲一下。” 姜琳不亲,反而用脚挠他的腰,“替你挠痒痒。” 程如山握住她纤细的足弓,“媳妇儿的邀请,我收到了。”他把袜子之类的往旁边一丢不管了,一手握着她的脚,一手在炕沿上一撑就爬上来,把她扣在身下。 她一双澄澈的眸子荡漾着甜甜的笑,笑得他心里痒痒的,热热的,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要笑化了。 他揽着她的腰翻个身,躺下,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姜琳盯着他的眉眼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好像要印在哪里似的,“程如山,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程如山眼睫抬了抬,眸光却带上两分慵懒,“咱家你说了算,十章也行。” 姜琳戳着他的脸颊:“不是咱家,是咱俩之间的事儿。” “咱俩?”程如山幽深的双眸立刻笑得火热起来,“咱俩只有一件事儿。” 他不老实起来。 姜琳哎呀一声,按着他的肩膀撑起身体,“老实点。” 程如山把唇移开一点,“好。你说。” “在咱俩婚姻存续期内,你不许出轨……当然,我也不许。” 程如山:“出轨?” 姜琳:“就是你不许背叛我找别的女人。” 程如山惊讶地看着她,“我让你觉得不忠诚了吗?” 姜琳:“不许打岔。” 程如山闭嘴。 “你以后如果喜欢别的女人,你要跟我讲,我会主动和你离婚,绝不纠缠。反正你绝对不要想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改革开放以后,经济越来越发达,程如山这样有想法又能干的人肯定会闯出一番事业,他这样的好相貌再有身份地位,肯定有不少女孩子前赴后继。 哪怕他现在对她好,也许以后腻歪了,三年五年七年十年,出现更好的难保会动心。 想到这里,她心针扎一样。 八九十年代多少洗头房、洗脚房多少那个区的,专门为这些离家在外的男人们服务的,不要太周到! 他长时间在外跑运输肯定会寂寞了有需要了……如果他敢去一次,她就不原谅他! 她记得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爱情让人自私,让人恐慌,一旦爱上谁,就会想要了解更多,掌控更多,限制更多,就会担心有的没的,患得患失。她希望自己不要变成那样的人,所以她要和他说清楚,这是底线不能踩,一旦踏过不管她多爱他,她也会踹了他!他别想像别的男人那样,以为出去玩玩不当真,过日子还是和家里老婆,不行的! 程如山幽暗的眼睛里有光,写着他的不满,他只注意她想跟他离婚。 离婚?你休想。 “你都不说你肯定不会!”姜琳瞪他,他居然不吭声。 程如山委屈:“你让我不许打岔。” 他直接翻身将她压在被子上,吻得她眸光如水,再也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当她抵受不住的时候,他咬着她的唇轻声道:“琳琳,你看咱俩的事儿,只有面对面或者我抱着你你靠着我,永远没有我背对你的时候。” 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眼角都无意识地沁出泪珠,找不回自己的理智。 “我只对你有需求,不管身体的还是感情的。除了母亲媳妇儿和女儿,其他的女人,在我眼里和男人没区别。我对她们既不会有感情的需求也不会有身体的需求。年轻气盛的时候如此,以后自然也如此。而你——” 他顿了顿,却不说,只是用行动告诉她他有怎么迷恋她需要她。 他现在甚至都不确定,如果她背叛他,做到什么程度,他才会真的生气,因为他设想了很多情况,他已经无法对她绝情。 他不懂什么是情,却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用情已深,这是一种无法用理智解释的事情,他也只好顺其自然。 反正她是他的女人,再怎么爱,再怎么宠,也不过分。 只是他太放纵自己的感情,无法抵挡她对自己的吸引力,最后就是现在这样她扯着他的耳朵跟他又求饶又威胁,“程如山……咱们一辈子还长……长得很……” “今天稍纵即逝……咱们要珍惜每一天……” 姜琳:……每一天,你做梦吧! …… 第二天一早程如山起来,闫润芝和程蕴之已经起来准备做早饭。 闫润芝:“冬生,宝儿娘彻底好了吧?”虽然昨晚上姜琳表现就很正常,她还是有些担心。 程如山点点头:“没事了。” 闫润芝一块石头落了地,“幸亏好了,要是宝儿娘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去和他们拼命不可。哼!” 程如山揉揉她的肩膀,让她不要生气,又看看西间,问:“文生没事吧?” 闫润芝:“没啊,好好的,我瞧着更懂事呢?” 现在文生说话,让人觉得他像个十岁孩子。 程如山:“这是好事,你们多留意着他,有什么变化告诉我和琳琳。” “你放心吧。” 虽然昨晚很累,姜琳一觉醒来却神清气爽,当然还要忽略腰酸腿软。 姜兴磊趴在门缝,“姐,你没事了吧?” 姜琳打了个哈欠,“没事,我有什么事儿?对了,你别告诉爸妈这事儿啊。” “为什么不告诉啊?你都吓成那……好吧。” 姜琳瞥了他一眼,被吓成那样光荣吗?她还觉得丢人好吧,软在大街上走不动,傻乎乎的,多没面子。 文生和大宝小宝也跑过来,纷纷抢着说早安。 姜琳笑起来,“早安早安,你们快去洗漱,我也要起来啦。” 姜兴磊领着文生出去,大宝小宝也牵着手出去,体贴地给姜琳带上门。 姜琳麻溜地穿衣服,一身清爽地下地洗漱吃饭。 吃过饭程蕴之继续带孩子们去上非正式育红班,不过大宝小宝很想陪着姜琳。 姜琳表示自己没事的,不用陪。 文生:“我大了,不用上育红班,我陪着娘。” 大宝小宝看看文生,之前明明和他们一样大,甚至比他们还小,这会儿好像真大了呢?好奇怪啊。怎么他能一夜之间长大,而自己……小哥俩看看自己的胳膊腿脚,还是这么小呢? 真的好想一夜长大啊!好羡慕哦! 文生看着姜琳,很认真道:“娘,从现在开始,你出门我要陪着你。” 只要她出门他就跟着,这样才能保证她不被坏人坏狗坏什么的欺负。 姜琳看他很认真很执着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道:“你不和大宝小宝一起吗?” 之前小哥仨可形影不离呢。 文生:“大宝小宝和爷爷嫲嫲一起,出门就和我们一起。如果他们上学,娘要出门,我就和娘一起。”他想了想,又对程蕴之道:“爷爷,我需要一件武器,遇到危险能保护娘的。” 程蕴之:“什么武器啊?” 文生:“一把宝剑!咱家有把宝剑的,你把它传给我吧。” 程蕴之:那是你爷爷收藏的,被抄家的时候早没了。他道:“那把剑已经献给公安局,专门打坏人去了。” 文生很严肃道:“我和爹说要回来,给我使。” 等程蕴之带着大宝小宝先走了,程如山从外面回来吃早饭,吃完早饭他要去县里。 文生:“爹,你从公安局把咱家那把剑要回来给我吧。” 程如山点点头:“好。” 程如山吃过早饭,去屋里准备东西,姜琳过去帮忙。 她小声:“你看文生一下子大了,给他剑没问题?你弄把木剑给他。” 程如山搂着她的腰,低头亲她,“没事,他现在懂事和大人差不多了。”而且也不给他能伤人的。 两人出去,程如山看文生站岗一样笔直地站在院子里,抬手拍拍文生的肩膀,“不用站岗,出门的时候陪着就行。” 文生点点头:“好的。” 程如山看他不像以前那么天真烂漫,也不像以前那样笑起来一身孩子气,这会儿板着脸,倒像大宝板着小脸要装大人的样子。所以,他并不是真的长成大人,而是努力想装成大人的样子。 这也是好事儿吧。 闫润芝对姜琳道:“宝儿娘,你别去干活儿,在家里歇歇吧。” 姜琳:“娘,我好得很,歇着难受。有文生陪我呢,我俩去砖窑厂看看。晌午回来,下午去看你们绣花。” 闫润芝原本还想在家里陪姜琳,看她闲不住便也只好去绣花。 姜琳看文生站在那里,身形笔挺,不再像孩子那样晃来晃去时不时地和她嘿嘿笑笑。这会儿他站如松、坐如钟,表情也不像之前那么憨态可掬,而是略带严肃,非常认真。 他这样,真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啊,如果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继续大起来,能长到十八岁也行啊。 哪怕心态永远十八岁,大家也满足的。 她翻了翻那几本杂志,也没找到关于这个情况的说明,只得作罢。 她招呼他,“文生,走,上班去啦。” 文生立刻起身和她一起走,不过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和她手拉手,而是用余光留意她,仿佛她是个小老太太,随时会跌倒需要他搀扶一样。 他们出去,还能听见马开花、常继红等人又是哭又是闹的声音,似乎不许带程信达去县里。 “他还是个孩子,孩子哪里有不犯错误的?咱们村里,那些打架、玩耍弄伤的,有多少了?怎么就非得逮着我儿子不放?”程德才和常继红夫妻俩堵着大队的门,不许走,走也去县里闹。 程如山冷冷道:“对付耍赖的,拳头好使。”他一挥手,程德才吓得立刻后退。 程如山摆手,让大家带程信达出发。 他们坐大队的骡车去县里。 治保主任、大队书记都去,程玉莲也跟上,她太膈应这件事,一定要跟着去说清楚,看看县里怎么判,要不她在家里干着急。 到了县公安局,一开始听说是少年纵狗伤人,那公安严肃道:“必须关起来好好教育,把他们大人也弄来好好教育。伤人了吗?” 听说没伤着人,那公安道:“行啦,回去好好教育就行。” 程德才等人得意得很,“回去教育,别浪费公安局的时间。” 程玉莲喊道:“公安同志,俺们可教育不了,这可是个好手段呢。弄好大一条猎犬,偷人家衣服裹着肉和骨头,训练咬人呢,他自己招供了的。” 那么多人守着,程信达想翻供也不可能。 公安问:“狗呢?” 程如山:“吃了。” “吃……吃了?”公安瞪大了眼睛,还是第一次听说,狗咬人给它吃了的。 人家都说,你被狗咬了,你还能咬回来?这人真是……咬回来。 程玉莲:“公安同志,要是你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整天一肚子歹毒心思,弄条大狼狗训练咬人,你能睡得着?反正我们睡不着,我们的孩子、我们的鸡鸭鹅猪,都不安全,我们受不了。” 马开花几个又要跟她对骂,却被公安喝止,让她们保持安静。 程如山道:“这分明就是当初坏分子赵发荣以及日伪军对付革命者的手段,没想到程信达一个孩子都会。难道不能说明是有人教唆他吗?他背后肯定有一串反g命坏分子隐藏着。公安同志,这才是关键之处,非同小可。” 那公安被他说得一愣,吓得赶紧去找刑侦队长。 程福万等人怎么都没想到程如山会把反g命的帽子给他们扣上,连连喊冤,咆哮。咆哮威胁对程如山有什么用呢,他想干的事儿,花费再多力气时间他也会做到,从来不因为外界环境的变化更改自己的目标。 很快庄队长赶来亲自接手这案子,他问清楚之后,又看了大队写得联名案情,核查无误,便签字接收。 因为程如山的举报,他们决定将这件案子和最近关于程福贵的案子放在一起,至于程信达暂时扣押在公安局。等调查以后,会进行审讯、审判事宜。这时候被砸烂的公检法还没有完全恢复,案子如何判刑,都是革委会商定的。 程如山去运输处借电话用。 他先要了一个号码,接通以后他自报家门。 那头的人声音华丽磁性,却充满不正经,“小山子,别急,我送你一份大礼!” “查到程福贵的罪证了吗?这么多年是不好查,你要是不行……” “哎哟喂,小山子,你说哥哥不行?你这么过分的?哥哥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你不行我找……” “你给我等着啊!老子还没死呢,哪里轮得到他,等着啊,过几天给你好信儿!” 程如山听他还想啰嗦,不顾对方抗议果断挂电话,又给省医院鞠大夫打一个电话,讨论一下文生的情况,鞠大夫鼓励他们继续观察试探,保持这样良好的状态,也许文生会有变好的希望。 打完电话,程如山托运输处的干部给从公安局弄一把未开刃的剑。剑也不是公安局的,而是前些年打击反动会道门抄出来的,仓库堆了一堆,也没什么用处。程如山弄了一把,绑在车横梁上拿回去给文生。 从此文生剑不离手,出门必带着,自己有空就琢磨剑招,大宝小宝的故事里,除了冬生和琳琳,又多了一个带大宝剑的文生。 此后几天,程如山天天都去县里。 关于程信达训练猎犬图谋杀人事件,半村老少作证,且程信达自己招供、还有家里人的证词,证据确凿。 程福贵、程福万等人想以孩子小,脑子容易发热等等为由,推脱罪责,让留在家里好好改造。 起初县革委会想采纳这样的意见,但是程玉莲等几个大队干部不同意,还是有所顾虑生怕程信达在村里继续害人。 所以,县革委会就要继续商量。 这日姜琳和文生从砖窑厂回来。 闫润芝老两口准备晚饭,大宝小宝写完作业,在院子里编故事玩游戏,看到姜琳和文生回来,他们立刻跑过来。 “妈妈,我考考你背诵沁园春雪。”大宝像个小老师。 姜琳:“这个我真背会了,难不倒。”她很流畅的背下来。 自从她想学习以后,她早起先背诵语文课文和领袖诗词。在砖窑厂闲着的时候就和孙清辉几个知青聊学习的事儿,按照她学政治课的经验,这时候的考试其实差不多,都是要你说出反映什么、体现什么、颂扬什么等等吧,抓住这个精髓,基本不会错的。下午或者晚上回来,她会复习功课,然后跟姜兴磊一起对照,比赛做题。 像做游戏一样好玩轻松,学得却更加扎实,所以,她现在背诵得很好 大宝虽然还不理解这首诗词,但是他小脑瓜好使,背诵东西比大人快,他听着姜琳一个字没错,点点头:“妈妈你好棒!给你一个小手掌。” 他把自己和小宝捡来的红枫叶递给姜琳一个。 姜琳接过去,“谢谢小老师。”她把枫叶夹在自己的课本里。 小宝把他和大宝这几天编的《冬生琳琳勇斗六指儿恶魔》的故事给他们看,讲给他们听。 正好程如山从县里骑自行车回来,他将硝好的皮子拿下来交给姜琳。 姜琳给程蕴之:“给爹铺着吧,腿舒服些。” 程蕴之不要:“我有羊皮褥子和护膝,没事,你留着吧。” 闫润芝:“宝儿娘,你铺着这个,以后都不会再怕的。” 姜琳就收起来放在搁板上,出来见程如山和文生在玩剑,大宝小宝在加油。 程如山跟着练家子学过几招刀法,单纯用来耍花架子特别好看,剑身翻飞、剑花朵朵,潇洒又有气势。文生看得入迷,就跟着模仿,要学。 程如山收住剑势,对文生道:“这个没意思,你学太极剑。” 强身健体,农场不少老大爷都会太极拳和太极剑,程如山学过几招,教给文生。 姜琳、大宝小宝都一起来学。 姜琳又把程蕴之和闫润芝一起招呼过来学,每天早晚一家人拿根棍儿练上一套也是不错的。 练得身上热乎乎的,闫润芝问姜琳:“宝儿娘,咱做什么饭吃?” 自行姜琳被狗吓着,闫润芝跟她说话语气越来越温柔,跟哄孩子一样。 姜琳:“晌午是不是有剩下的米饭?” 闫润芝:“有,吃炒饭?” 姜琳:“咱们做烧麦吧。” 闫润芝:“烧麦好吃,这就做。” 他们也不故意蒸糯米,就把剩下的米饭拿出来用。 姜琳过去给她帮忙,把囤的胡萝卜拿一个出来,还有干香菇、腊肉,反正就地取材,有什么合用的就拿出来,都切成碎丁。葱花炝锅,然后把腊肉碎翻炒出油,再把菜丁放进去煸炒,加上打散的剩米饭,炒熟盛在搪瓷盆里备用。 那边面团也都好了,揉揉扥成小面剂子,擀成带荷叶边的面皮,然后把馅料包进去,顶端攥成小花朵。 大宝小宝在一边看着,都惊呆了,“好好看啊。” 姜琳看到那边还有自己家腌的咸鸭蛋,早上煮了好几个,她去扒了几个把咸鸭蛋黄拿出来用勺子割破,在烧麦里包上一块咸蛋黄。 等饭做好,大宝小宝迫不及待地守在锅边上,等着闫润芝把烧麦花花捡出来。 文生虽然还矜持,却也忍不住凑过去,站在一边盯着锅里蒸腾的热气。 姜琳用盘子盛了几个烧麦,先给文生一个,又端着去找程如山。 他在门外和一名公安说话。 “散会以后,程信达突然发狂一样,扬言要杀了你全家,给你们好看,还差点打伤人。县委最后判决,送他去云野湖农场劳改。” 程如山的声音依然平和淡然,“这是他应得的,多谢张公安特意来说一声。” 张公安笑道:“应该的,我还要去一下你们大队。” 姜琳忙道:“张公安,吃了饭再去。” 张公安摆摆手,“不了,办完事来得及回去吃。” 姜琳忙把盘子里俩烧麦递给他,“不烫,就口吃了也不耽误功夫。” 张公安本来想说不吃不吃,但是看那烧麦面皮晶莹剔透,上端开着口像朵花,里面有黄的黑的红的相当好看。他笑了笑,“多谢多谢。”他拿起一个烧麦咬了一口,面皮筋道,里面有胡萝卜、香菇的味道,还有腊肉的香气,竟然还吃到一个沙蓉蓉的咸蛋黄! “哎呀,姜知青,这点心做得好吃啊。” 姜琳笑道:“这是烧麦,我娘做的,以后顺路就过来吃饭啊。” 张公安又把另外一个吃掉,还顺便问了问怎么做的,然后道谢跟他们告辞骑自行车走了。 按照张公安的说法,程信达不知道为什么,脾气越来越暴躁,扬言一定要杀了程如山全家。 最后县里果断做出最后判决,程信达虽然年纪小,但是社会危害倾向极大,心思极其歹毒,且有精神病倾向,强制送到云野湖劳改农场去,那里有一处专门的精神犯人劳改院儿,能够接受一定程度的治疗。 期限:时间十年,抗议无效! 听程如山说完,姜琳:“他那么歹毒,心里肯定阴暗。以前他小大家不留意,这会儿暴露出来,受不了刺激,就发病了。” 程如山揽着她的腰家去,“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十个里面八个是受不了别人激的。” 更何况程信达还是一点就炸的性子,再加上心思阴暗,刺激他根本不需要费劲。 他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仇人住在村里让家人整天提心吊胆。 得到这个消息,程玉莲、商老婆子、闫润芝等人最高兴。 村里有这样危险的坏人,老人孩子是最危险的,谁知道他长大了会干什么坏事?一个不小心惹着他,就要被他嫉恨,用最残忍的手段来报复人家。这样的危险分子,留在身边,那可是祸害。 现在他被送走,当然要大大地庆祝。第二天老婆子们自发组织一个欢庆仪式,在大队的场院里敲敲打打扭了一场大秧歌。 处置了程信达,村里老人孩子都松了口气,大家又继续忙活儿。最近生意好得很,外村的男人们都来打砖坯赚钱。因为过阵子天气很冷滴水成冰砖窑厂就半休工,所以他们要提前多打很多砖坯存着,否则晒不干不能烧还会冻。 转眼过了二十天。 因为有个闰八月,十月中上天气已经很冷。 天一冷有些病就容易犯,比如气管炎,比如冻疮,再比如化脓的伤口。程福贵的耳朵总是反反复复,好了又化脓,又痒又疼,无比难受。 最可气的是,最近他居然开始被审查! 那四个人被打倒以后,上头拨乱反正,地方也开始排查靠着运动起来的人。 他自诩不是靠着运动起来的,并没有危险,可他有一个问题,年纪大了本就应该退休,却一直在公社书记的位子上没退,就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程福贵就知道,只怕他的仕途到头了,他隐约觉得这其中跟程如山脱不了关系,因为这段时间程如山没有出去跑长途,反而频繁出入县革委会,甚至还去过省、地区革委会。 他突然发现,程如山的人际关系,如今比自己不知道广了多少倍,却无可奈何。 他决定主动写一封辞职信,表示自己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不能再继续为人民服务,所以想退居二线,做个公社武装部长之类的轻松闲职,还能发挥余热,又能养老。 他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辞职信,回忆自己这些年的贡献,兢兢业业,为国尽忠。 只可惜,手臂一直有些疼,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很难看,而且外面有摩托车的轰隆声,着实让人烦躁。 他正在装信的时候,外面有人推门进来。 程福贵刚要呵斥怎么不经过允许就进他的房间,却见进来的是两名白制服蓝裤子的公安,顿时一惊:“两位公安同志,我侄子程信达怎么啦?” 自从程信达被送到云野湖农场去,也是状况层出不穷,疯了、打人如何如何的,遭到很多人抵制,最后直接给他和几个重度精神病患者关在一起。 这可比当年的程如州和程如山厉害,程如州那时候虽然傻,可孩子们还是喜欢和他一起玩儿,程如山虽然打架,喜欢他的人也很多。 一名公安道:“程福贵,我们查到三十几年前,你勾结赵发荣发国难财,现在带你回公安局调查!” 程福贵大惊失色,立刻道:“冤枉,公安同志,这是有人栽赃污蔑,我程福贵仰不愧于天……” “程福贵,你还是不要喊口号了,我们已经有确凿的证据,走吧。”庄队长从外面走进来,一挥手,两名公安上前将程福贵铐走。 程福贵一个劲地说冤枉,还问庄队长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证据。 三十多年过去,他不信能有什么证据留存。 当年他虽然和赵发荣的手下有勾结,但是他并没有真的做什么,这也要感谢程荣之的出手,之后他掀了赵发荣的老巢,他不但无过,他还有功! 他被押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白杨树下的程如山,神态悠闲,笑容恣意。 程福贵虽然愤怒,看到程如山的时候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臭小子,你害不了我。” 程如山微微挑眉,“程福贵,就算不枪毙你,也让你把牢底坐穿,云野湖欢迎你。” 程福贵还想说什么,却被押上挎斗摩托。 庄队长回头朝着程如山摆摆手,“走了。” 程如山抬手示意,看着他们轰然离去,他双手揣在裤兜里,慢慢地走出去。他沿着公社旁边的小河慢慢前行,再有几天就是冬至,河里已经结了冰,芦苇随风飘摇,白茫茫一片,蒲子虽然干枯却依然如剑直插天空,姿态不改。 他站在河边,思绪万千,最后就定格在姜琳带着大宝小宝在玩水的画面。 日落西山,映着冰面一片金黄,斜射的光芒里,有着对明天的期待。 他轻轻地笑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看他们开心的笑脸。 到家正好姜琳和文生一起回来,文生背着他的宝剑,像个侠客。 姜琳穿着闫润芝给她缝的鸡蛋番茄的棉袄,掐腰、盘扣、右衽,保暖又好看。为了防止弄脏,外面套着一件灰蓝色的大褂子,腰上系着腰带。这是是她自己设计的风衣款式,闫润芝给剪裁缝的。 哪怕冬天穿着棉袄,她腰身也是细细的。 看到程如山回来,文生也很高兴,也不打扰他们说话,自己回家练剑去。 姜琳看着程如山眼睛都亮了,挽着他的胳膊,“当家的你可回来了,有日子不见了哈。” 程如山:“姜厂长,这是想我了?”这阵子他根本没跑长途,也就连着三四天不在家,她还巴不得呢,免得他总跟她探讨“两人拥抱每一天”的事儿。现在这么甜蜜殷勤,肯定别有所图。 姜琳笑嘻嘻的拿出一张单子,靠在他身上,“是的呢,可想了。”请他帮忙拉煤炭和水泥。 程如山瞅了眼那单子,似笑非笑地看她,“姜厂长,请你注意影响,我会害羞的。” 你会害羞?姜琳仰头看着他,用下巴点了点西边的日头,太阳公公作证,你就没有害羞的时候。 程如山看她那俏皮的样子,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腰,单臂将她抱起来,“咱们去小树林做害羞的事儿。” 姜琳吓得直踢腿,拍打他的胸口,“说正事呢,快放我下来!” 程如山:“哦,原来不是想我啊。” 姜琳:“是真想的。” “有多想?说来听听呗。”他看着她,夕阳的金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雪白的肌肤镀上一层透明而温暖的黄,温柔至极。 他低头飞快地亲了一下。 “喂,你过分啦!”姜琳跳起来揪他的耳朵,掐不到腰肉,拽拽耳朵也可以。 正闹着大宝小宝和程蕴之从东边回来,“爹回来啦!”他们飞奔过来,到了跟前朝着程如山一跳,程如山屈膝伸手就将他们接住,没有停顿地转起来。 “哈哈,太好玩了!”大宝小宝开心得直笑,“转秋千咯,转秋千咯!” 转了几圈,程如山怕他们晕得厉害,将他们放下来,他去跟程蕴之说话。 姜琳立刻对大宝小宝道:“快走,回家背诗词比赛,看谁背得多,赢了吃果果。” 大宝:“姜琳同志,你老大不小,总要占我们便宜!” 小宝:“琳琳你要和冬生比,不要和大宝小宝比。” “知道我厉害了吧。”姜琳笑着跑回家,大宝小宝追进去。 程如山和程蕴之没急着回家,而是在外面溜达溜达,把程福贵被抓的消息告诉他。 程蕴之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直拍手,“好,好,好!” 程福贵以为自己没问题,因为他并没有真的贩鸦片,也没有来得及加入到赵发荣的黑队伍里。可他高兴得太早,因为程如山没有跟他纠缠这些,反而另辟蹊径,托各方好友帮他寻找当年和程福贵一起混的那几个“兄弟”。 他们一开始带着程福贵混,后来程福贵被程荣之关在家里,等程福贵出来以后得势,他们就跟着程福贵混,并且还去挖了赵发荣的金库。 但是,当初他们把大洋上缴,黄金却是私吞了的。 可惜的是,他们也没料到,新政府成立,各种运动接踵而至,买东西要票要券都有定额,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花! 于是那些黄金至今还藏在各自的秘密地方。 程福贵当年其实想把当事人杀掉独吞,却没得逞,最后大家拿了黄金各奔东西。 如今这件事被翻出来,再互相推卸责任攀咬,其他的事情也扯出来,哪怕他当初没来得及入伙赵发荣的队伍,却也和赵发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最后请示地区政府,程福贵被判无期徒刑,押赴云野湖劳改农场。 程福贵被抓,同时清查程福贵经手的关系——程福万的队长职务被撤掉,儿女亲戚的工农兵大学资格被剥夺,走后门的工作也被撤职等等。 还有他藏在自家地窖的那箱小黄鱼也被没收。 第52章 转眼进入腊月,天寒地冻, 砖窑厂处于半休工状态。 砖窑厂有商宗慧、姜兴磊等人, 姜琳不用天天去,她白天就去育红班那里管自己学习, 还能看闫润芝等人绣花。 现在程蕴之很忙,程福贵被抓程福万被撤职以后,整个水槐村就好似卸掉个大枷锁一样,社员们再也没有顾虑, 连从来不走动的都跑来跟程蕴之和闫润芝表达祝贺之情。 虽然这里面有诸多小心思, 程蕴之自然也不会计较那么清楚。他本就是个不爱纷争的,又经过这些年的风雨, 自然更加渴望安静。 差不多的, 都能过去。 程家的展览室正式开始, 县文化馆开始整理誊录当年的一些事件,找当地人口述等等。他们推选程蕴之当上展览室的室长,由他负责配合文化馆工作帮忙誊录编纂等。 所以,育红班有时候要姜琳帮忙带孩子们。 这日太阳西斜, 估摸不到四点, 但是教室里已经黑乎乎的, 姜琳给孩子们下了课,让他们玩一会儿便回家。 孩子们都围住大宝小宝, “讲故事啦!” 姜琳去外面找文生, 就见他坐在墙根下, 正专注地磨那把剑。 外面北风卷着落叶, 打着旋带着呜呜的声音,卷到他身边却偃旗息鼓,安安静静的。 “文生,你磨它干嘛,磨坏会生锈的。” “我看家里菜刀镰刀都要磨一磨,我也磨一磨。”文生并不觉得姜琳说剑会磨坏有什么问题,但是他也有另外的理由来辩论。 姜琳凑上前看了看,要磨出刀刃来还早呢,不过铁杵都能磨成针,她也怕他太有毅力便让他打消磨剑的念头。她笑道:“文生,你最近咋不喜欢和娘说话了呢?你有心事?” 自从那日她被狗吓着,他看起来大一些也有不同。更懂事,却有些沉默,不和孩子一样嘻嘻哈哈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还会闷在一边发呆,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他这样的情况会有心事吗?姜琳不敢大意,毕竟他不是正常的孩子长大,他本身是一个12岁的少年精神错乱了将近三十年。她不能不仔细小心,观察几天以后决定当面问问。 文生低垂了眼睫,看着手里的剑,磨了两下,摇摇头。 姜琳看他这样,更不信,不过问他他不肯说,有点固执啊。 她换了个策略,“你看,你有事情不和娘说,你是不是不想和娘好了啊?” 文生忙摇头:“当然不是的。”他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娘,我为什么长胡子啊?大宝小宝都不长的。” 姜琳:“……”他以前都没问过,怎么突然留意胡子了? 文生心里纠结着,不只是脸上长胡子,咯吱窝也长,还有羞羞的地方也长,这是为什么呢? 大宝小宝都不长的。 姜琳:……我为什么要问?早知道让程如山问他多好。 她笑道:“这是正常的,说明你长大了啊。你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吗?长大除了个子高,吃饭多,还有一个标志就是这些啊。” 他抬手摸摸姜琳的脸,滑滑嫩嫩的,“娘就没有!” 姜琳只好给他科普一下男女的区别。 文生似懂非懂,“我和爷爷、爹、大宝小宝一样是男的,有胡子,娘和嫲嫲是女的,没有。” 姜琳赞许地点点头,“是的。”这方面他似乎还不如大宝小宝认知正确,尽管他眼神沉静表情认真,姜琳还是用对孩子的方式给他科普一下。 文生表示自己懂了,长大就会这样,大宝小宝也会的。 姜琳:“等你爹回来,你问问他,他可以告诉你更多。” 文生:“好的。”表情都轻松许多。 这时候,外面传来刘红花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刘红花特别热情:“妹妹你可有年头没回来。” 那女人叹了口气:“这嫁了人家,哪里还能自由?出来一趟又远,这要不是好说歹说,俺婆婆也不能放我出来呢。” 姜琳听着对女人没有丁点印象,但是脑子一转就知道是谁。 这是程如海他亲妹妹,程如山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啊。 这个姐姐叫程香兰,比程如海小两岁,没有继承程家男人的好样貌,厚嘴唇扁平鼻随舅舅,但是看着模样周正自有一股憨厚气质。当年程如海结婚,闫润芝想让她也定个亲要彩礼帮衬一下哥哥,她却以自己还小不想嫁人为由拒绝。结果等程如海一结婚,程香兰没俩月也找了对象,自己谈得妥妥的,还跟闫润芝说得好听“我也不要家里给嫁妆”,然后火速嫁走。 嫁人以后,程香兰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些事儿是闲聊的时候,姜琳问闫润芝家里情况,说起那个大姑姐,闫润芝不想说,商老婆子告诉她的。 听那姑嫂俩说得热乎乎的,姜琳没理睬,继续和文生说话。 刘红花和程香兰已经走过来,看到她和文生头对头在那里说话,撇了一下嘴,给程香兰道:“这是你弟媳妇,那是大爷家哥哥。” 程香兰惊讶地看着姜琳和文生,一脸的愕然,“你俩——” 姜琳和文生抬眼瞥她,姜琳:“你谁啊?” 如果是关系好的亲戚,她自然会笑脸相迎好好招待,这种她才懒得搭理。 程香兰忙笑道:“弟妹啊,冬生在家吧?爹娘呢,我是姐姐啊,我回娘家来看看咱爹娘。” 姜琳惊讶道:“姐姐?我还从来不知道有个姐姐呢。” 程香兰脸色顿时不好看,却也忍住了,“弟妹你说什么话呢,爹娘没和你说过?” 姜琳:“多少年不联系,还真说不着。” 程香兰一听,以为姜琳埋怨她丢下家里不管,多少年不联系不帮衬,怕她这会儿听见平反就回来捞好处。她立刻红了眼圈,“弟妹啊,你说那社会,姐姐一个坏分子家的子女,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娶,嫁过去又是干活又是伺候公婆男人孩子的,真的一步也离不开啊。要是我能得半天功夫,我也跑回来看看啊。不信问问大嫂,这出嫁的女人,哪里能捞着随便回娘家?生产队不让,婆家也不放啊,里里外外都是活儿呢。” 姜琳:“哦,这会儿有功夫了?” 程香兰:“这不是给咱家平反了嘛,那我成分也好一些,能自由出门,以前不给出门啊。” 姜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冲着她从前对闫润芝不叫娘,这会儿听见平反回来叫娘,她就对这个大姑姐没好感。 程香兰见她对自己不但不热情,还讥讽自己,心里很是憋气。她之前心里略有点忐忑,觉得这么多年没回家,现在回来万一人家说自己有什么算计,还想描补一下。她想和弟媳妇搞好关系,所以一见面压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和姜琳说话,觉得自己很给姜琳脸面的,不曾想却受到这样的冷遇。 她心理不爽,就不想再给弟媳妇儿好脸色,摆上大姑姐的派头,“我是回来看爹娘的。” 说完,她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了。 刘红花赶紧陪着她先去展览室找程蕴之,顺便再给她讲讲家里目前的状况。 姜琳对文生道:“咱们找嫲嫲家去做饭。” 闫润芝正给绣花班下课,让她们各自家去做饭,她收拾一下把那间屋子锁上,不让人随便出入。 姜琳就把程香兰回来的事儿告诉闫润芝。 闫润芝一愣,“谁?程香兰?她回来?”也不怪闫润芝有点陌生,这都多少年不联系,突然回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对姜琳道:“宝儿娘,你带着大宝小宝先家去,我去找你爹。” 以前儿女还小,她不和他们计较,想着人心肉长总能焐热的。可这会儿大家都各自成家立业,冬生也有了琳琳,如果他们再来掺和,闫润芝就不喜欢。因为她已经把程如海兄妹归为捂不热那一类的,不能让他们来委屈宝儿娘和大宝小宝。 姜琳就去招呼正忙着给人讲故事的小哥俩,“回家啦。” 几个孩子还恋恋不舍的,“大宝小宝,明天赶紧来啊?” 大宝:“那可不一定。” 他现在对同龄小孩子酷酷的,觉得他们相当幼稚。可一转身,等小伙伴儿们走了,他和小宝立刻跑过去一人一个挂在文生手臂上,让把他们挑回家。 “妈妈,是不是给外公写信啊?我邀请芹芹姐姐和小科寒假来我们家玩儿呢。”大宝问。 “冬天太冷,舅舅还要回家呢。还是等来年夏天吧。外公家刚换了房子,收拾一下花不少钱,没多余的钱买火车票。” “可以坐我爸爸的车。”小宝给出主意。 “爸爸的车时间也未必合适哦。” 到家姜琳开门,文生从外面扯一个玉米秸捆拿回家,帮姜琳烧火做饭。 因为两个屋睡觉,冬天都要生火烧炕,姜琳就在东间煮地瓜蒸馒头,西间做个炖菜。 天冷加上没什么新鲜蔬菜,除了南瓜土豆就是白菜,家里没条件的想换花样也换不上。他们家里条件是好的,不但囤够了白菜,还有肉、猪油、腊肉等备着。闫润芝愿意琢磨,经常给他们换花样做好吃的,所以冬天也过得舒舒服服的。 姜琳受闫润芝影响,做饭也不对付,更何况还有文生大宝小宝一起忙活,做饭也是乐趣。 面是早就发着的,天冷发得慢,这会儿才开。文生力气大,帮忙揉面,馒头做得又快又好。大宝小宝还做了小兔子、小狗儿、小牛之类的,姜琳给他们捏个大恐龙。 做好以后装锅,煮地瓜蒸馒头,添把火热锅,能让馒头再发一下。 等发馒头的时候,姜琳就和大宝小宝做填字游戏,这是她和程蕴之自己做的。等玩闹着做完几个,背一首诗词,馒头开了,大宝小宝一起烧火。 小哥俩一边烧火,一边玩故事接龙。 姜琳发现他俩兴趣点已经开始出现偏差,虽然都是讲冬生和琳琳的故事,但是大宝偏向理性、严谨、科幻等,小宝却更加感性、天马行空、魔幻。好好的公路故事开头,中间小宝忍不住就跑出一头大恐龙来,大宝只得拉回来,说那是一个模型,小宝又会编出来一个老巫婆劫路想把琳琳抓走给她儿子小巫婆当媳妇儿,大宝就会改成小巫婆其实是个科学家…… 姜琳听得风中凌乱,为什么老巫婆的儿子是小巫婆! 然后她看着正在烧火的文生,居然把他的宝剑放在火里烧,她赶紧让他拿出来,“文生,你这是干什么?” 文生:“娘,我要把我的宝剑锻造一下。这宝剑锋从磨砺出,也是千锤百炼才成的。” 姜琳:……养孩子都是这么魔幻的吗?我没有经验,冬生你快回来。 她柔声道:“文生啊,这宝剑已经千锤百炼过才造成的,已经不需要继续煅烧。而且剑是武器中的君子,不是为了杀人,是象征身份地位和仪式。你看上战场打仗的,都是拿刀的,不拿剑。” 文生一听:“那我让我爹……” “不不不,文生,不是的,剑好!娘喜欢你背着剑,又俊又威严。拿刀的比拿剑的吓人,娘害怕。”姜琳为了安抚文生,乱说一通,但是对文生很有效,他最不能忍受吓着娘。 他点点头:“好,不煅烧不磨,这样挺好。”他把剑放一边继续烧火。 姜琳松了口气,热锅炝葱花,炒炒肉片,再扒拉一下白菜,炒软以后加水烧开加粉条,加冻豆腐,再拿几个闫润芝做好冻着的蛋饺过来,等快出锅的时候放进去煮煮给大宝小宝吃。 正忙着,程蕴之、闫润芝还有程香兰一起回来,后面还跟着刘红花。 自从程福贵被抓了以后,刘红花和程如海跟程蕴之走动就频繁起来。他们并不上门,在大队那里见面,早中午的去打个招呼,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还让三个孩子也多到程蕴之跟前请安问好。 刘红花想让程如海把程蕴之接去养老,因为老爷子得的粮食之类的,比大队长赚得还多呢,实在是让人眼馋。另外她也想能不能把自家搬到之前姜琳住的小砖瓦房去。大院子被大队部租用,小四合院姜琳一家住着,那之前的小院可以给他们住啊。他们现在住的草屋子透风漏雨的,想攒钱买瓦却不够,过得多憋屈难受呢。 当然,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要,只能先笼络,等关系和缓时机到了再说。 刚进屋,还不等坐下,程香兰看到小哥俩就惊呼起来,“哎呀,怎么还让这么点孩子干活儿?在我家,我们儿子可从来不干家务活儿的。灶台本身就是女人的事儿,怎么能让爷们儿干呢?来,我给你们烧火。” 闫润芝:“不用,你坐着吧。” 她让大宝小宝去玩儿,她来烧火。 大宝道:“嫲嫲你忙吧,我们烧火就行。” 程蕴之让闺女坐下,刘红花也顺势坐旁边。 程蕴之想和姜琳、孙子们介绍一下闺女,结果不等他开口,程香兰先红着眼眶抹泪哭上了。 “爹啊,你这些年可受委屈啦!当闺女的心疼你啊!”程香兰一手抹泪一手抓程蕴之的手。 程蕴之很不自在,赶紧把手拿出来。他是传统的男人,讲究女儿过了六七岁就不再抱着搂着,不进闺女房间,更别说这样拉拉扯扯的。说实话,儿子、老婆子不坐在桌前,就闺女和大儿媳妇和他坐这里,他浑身不得劲,恨不得躲开。 程香兰就一把一把地捋他的胳膊,“爹啊,早先年我就想去看你,一直没得着空儿啊。嫁了人,被人家盯着当驴当骡子的使唤啊,爹啊,我这心天天火煎火燎的啊。心疼我爹啊!” 程蕴之看她哭得那么动情,也有些眼睛发酸,忍着尴尬不适,劝她,“行啦,别哭了,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多亏冬生能干。” 程香兰就趁机开始夸自己兄弟,“我兄弟真不是吹的,长得俊,工作好。这要是找对象,四外八村的……” “走路要眼睛瞅着,说话也不能摸着说!”姜琳一直没搭理程香兰,闫润芝先不乐意了,“冬生媳妇儿、儿子可都搁这儿呢。” 程香兰忙笑道:“娘,我就是这么一说,夸我兄弟呢,你和弟妹别多心。” 大宝:“嫲嫲,她是谁啊?” 程香兰抢着道:“我是你姑啊。” 大宝:“哪里的姑,我怎么不知道?” 小宝:“我也没见过。” 程香兰以为是闫润芝挑唆孩子这样说,她又开始抹泪,“爹啊,这么多年,咱们骨肉分离,实在是迫不得己啊。但凡有点办法,我恨不得立刻把你接家去伺候啊。” 程蕴之虽然觉得闺女来了,这么多年没见,亲人相见如何如何。可他终归是典型的旧传统男人,本身就感情内敛,不善于表露情感,再加上有年头和闺女没见面,也着实陌生。所以,他也只是觉得心酸,却不知道说什么,更不可能如程香兰期待的那样和她抱头痛哭。 在他记忆里,闺女还是个小闺女,和眼前这个中年妇女接不上。 更何况,程香兰模样随娘,让程蕴之有点尴尬。 看着程香兰好像对着前妻。 当年前妻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抹着眼泪,“二爷,要是立刻死了,我就和你去也没什么,像大嫂那样寻死谁不会呢?难的是好好活下来。只是要熬这么多年,每日每夜地受人戳脊梁骨,我能受得了,孩子能受得了吗?所以,我哪怕再心疼你,我也不能不为孩子打算,咱们……合离吧。” 程蕴之还想挽留,想着若是再挽留倒是害了她,索性痛快写了合离书,让她带着孩子脱离苦海,他一个人来承受也没错。 哪里知道,她自己走了,并没有带着孩子。 而这俩孩子,后来跟着闫润芝,性子和模样却随他们娘。 程蕴之也说不出什么来,就坐那里不说话,程香兰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 程香兰看姜琳对自己一点都不热情,甚至话也不说,招呼也不打,也不问问自己饿不饿渴不渴,心里越发不高兴,觉得肯定是闫润芝挑唆的。 她对程蕴之道:“爹,我大老远出来,晚上回不去,就在你这里住两天。” 程蕴之刚要说话,刘红花笑道:“妹妹,你可不能这样,这家咱爹可不做主。现在都是弟弟和弟妹做主呢。” 程香兰惊讶道:“爹娘在,哪里有小辈当家的,这不是让人笑话?让人戳脊梁骨吗?咱们老程家可没这样的规矩。” 她寻思本来姜琳要是对她客气点,她也给面子,结果姜琳不理睬她,她也来气。你对我无礼,我自然也不给你脸面。 程蕴之:“我腿脚不好,什么也不能干,半个残……” “爹,你可别这样说。你身子骨硬朗着呢,还能活一百岁。咱家平反了,大队用了咱们的院子,按月给你和娘钱粮肉,按年给棉花柴草,你赚得可多着呢,比年轻人都多。再说,那个砖窑厂,不也是大队看你的面子?要不能开起来?”刘红花笑着补充。 程香兰立刻道:“那没什么,之前我还担心弟妹不高兴。既然是咱爹的,亲闺女住两天伺候伺候咱爹,也是应该的。这么多年没伺候……” 姜琳根本不搭理她,她给程蕴之面子,尊重他,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对程香兰如何。 闫润芝笑起来,“你这么有心,我和你爹也不能拦着。”她对程蕴之道:“老头子,来,收拾一下。咱们明儿一早就跟着去住闺女家。我也没闺女,都眼馋人家的闺女呢,这下好了,香兰回来,我也有闺女了。” 她对姜琳道:“宝儿娘,你给亲家母拍电报,让她冬天来咱们乡下住住,也住住闺女家。” 程蕴之自己应付不来俩老娘们儿,正窘迫得很,见媳妇儿给他解围,立刻道:“听你的。”他起身。 程香兰急了:“爹,你咋这么软耳朵?娘,你要是去住闺女家,也没人不让你住。且等我回去和家里商量收拾一下,好好接你们去。”她又开始抹泪,“你们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这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啊?一年到头吃不饱,挺着大肚子要生了还得下地,才生完不出十天又要下地,做了一身的病啊。大夏天的,我都不敢喝口凉水儿,不敢吹风啊,捂得严严实实的啊。爹、娘,你们说,但凡我有点办法,我还能不来接你们?” 她抽泣一声:“当然,你们埋怨我也是应该的,毕竟不在跟前,也不知道闺女受了多少委屈。” 闫润芝却不接她那茬,你受苦委屈?有我们老两口受的一半多不?她道:“你要是来接爹娘去享福的呢,我不拦着。你要是觉得你爹平反了,有好处,想来捞点,那我可丑话说头里。我们这家,宝儿娘说了算!”她面朝着姜琳,宝儿娘叫的声音格外大,也格外自豪,“我们宝儿娘是省城来的知青,有文化,有身份,可不是那些没见识的。” 程香兰瞪大了眼睛,“爹啊,怎么的你当不了家,我兄弟也当不了家,还要个女人说了算?”她原本还想标榜一下自己是来孝顺爹的,可不是听见平反来要好处的。可这会儿一听姜琳当家,她一下子就接受不了。她嫁过去,自觉男人对她不错,可里里外外也是男人和婆婆说了算,她并没有发言权。这家也有自己的一份子,现在平反归还财产,自己凭什么不能拿一份?所以她不再说自己不是来要好处的。 文生和大宝小宝立刻道:“对!我娘说了算!” 文生烧完火,一把抄起自己的剑,唰啦抽出来,唱了一句:“谁若欺凌我娘亲,我定要让她悔上门!” 程香兰:……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之前看着姜琳和文生关系太紧密,还以为是见不得人的什么。怎么这会儿他管姜琳叫娘! 谁来告诉她,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候姜兴磊从外面跑回来,他一进大门就喊道:“姐,我们放假了!明天我可以在家休息啦!” 砖窑厂放假比学校放假还让他激动一百倍,实在是累得不轻。 他一进门,就看到程香兰,笑道:“家里来客人啊?” 程香兰把脸一板,听刘红花说了,姜琳把弟弟弄来在这里吃住,这还不都是她爹的家业?这是要被姜琳给吃光啊。 她轻哼了一声,“你是哪位?” 姜兴磊看她大喇喇坐在堂屋桌前,一副新任当家人的姿势,而闫润芝和姜琳面色冷淡,程蕴之尴尬得很,大宝小宝一脸愤怒,文生拿着剑……姜兴磊是什么人,见风使舵、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一把好手。 他立刻就知道这女人不受欢迎,更何况还有刘红花在呢。 程蕴之忙道:“这是宝儿的舅舅。” 程香兰发出很大的一声冷嗤,那意思不言而喻,这个家真是要姓姜了啊。 刘红花:“宝儿舅舅在这里打砖坯,干活儿呢。”她一副打圆场做好人的样子。 程香兰开始跟程蕴之道:“爹啊,你不能这样,这个家还姓程,你总不能甩手不管吧。”她凶狠地瞪了姜琳一眼。如果她一来,姜琳对她尊重和气些,她自然也客客气气的。可她看明白姜琳不待见她,不会主动招待她,她自然也摆出大姑姐的款儿来,懒得给面子,还要找机会教训一下。 程蕴之已经尴尬得不行,他既不知道和闺女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说闺女不对,毕竟他从小的规矩都是闺女归娘教,男人只管儿子和外面的活儿。 但是他听着程香兰针对姜琳,不高兴,“我本来也不管家,现在冬生管外面,宝儿娘管家里,好得很。我和你娘整天吃吃喝喝玩玩,什么也不干。” “你不干是应该的啊,你是老的,儿女大了就该让儿女养。”程香兰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闫润芝看看天都黑了,这俩人赖在这里着实气人。 她不想让这俩人留下吃饭!别膈应着宝儿娘吃不香。 她给老头子使眼色,警告他:宝儿娘给你面子,没当着你的面赶你闺女,你可别没点分寸。 日常过日子,闫润芝绝对捧着老头子,毕竟当初小女生看帅大叔,还是救命恩人,自带滤镜光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自己挣扎过一段长长的苦苦的岁月之后,已经成长很多。 更何况现在他们家从冬生到文生、大宝小宝,都宠着姜琳,盛行男的宠着女的,所以无形中程蕴之也跟儿子孙子们看齐,对老婆子、儿媳妇儿更加尊重些。 程蕴之立刻领悟到老婆子的警告。 虽然他觉得闺女吃顿饭,住一晚上也没什么,老婆子和宝儿娘都不会介意,但是他感觉闺女有些故意来挑拨,怕是想来当家。 最主要的是,他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他们家外面靠冬生,家里靠冬生媳妇儿。如果靠他自己,平反没门,回家无望,好日子更不用想。 所以,他决定一切听媳妇儿的。 他站起来,“老大家的,我回来这么些日子,还没去你们家吃顿饭呢。走吧。”大宝立刻去把他的棉帽子捧过来,“爷爷,外头冷。” 姜兴磊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程伯伯,天黑路滑,我扶着你去吧。”顺便吃顿饭。 嘿嘿。 大宝小宝:“嫲嫲,你也去,我扶着你。” 文生扭头看姜琳,朝她笑,想问她去不去。 姜琳笑了笑,“咱们吃饭,让爷爷嫲嫲去吧。” 程蕴之和闫润芝已经走到门口,程香兰和刘红花却还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 老爷子这是不要脸的了?不怕人家戳脊梁骨? 就算程蕴之本来还有点好面子,如何如何,经过这么多年的磋磨,也知道面子不值一两重,更何况回来这段时间,闫润芝总要给他洗脑“咱家多亏冬生和宝儿娘啊,有他俩,咱们就跟着过好日子吧,大事小事咱不插手”。 他对闫润芝道:“冷,你把大衣穿上。我去给你拿。” 姜兴磊猴子一样跑进去跑出来,大衣往闫润芝肩上一披。 这是一件绿色的军大衣,程如山带回来的,姜琳给程蕴之穿,因为他体质差一些。 程蕴之给闫润芝把大衣扣上一个扣子,“走吧。”他们也不管刘红花和程香兰,搀扶着一起走了。 刘红花和程香兰面面相觑,这叫什么事儿? 刘红花:这俩老不要脸的!她瞪了姜琳一眼,讥讽道:“他二婶子,你可真狡猾。” 姜琳嘻嘻笑道:“你才知道啊?” 她也不冷着脸讥讽怒骂,也不如何,反而跟她们笑眯眯,却比骂人更让程香兰生气。 “弟妹,这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你看你把老的吓成什么样?大姑姐回来,都不敢留下吃饭,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老程家还要不要脸面?”程香兰摆出大姑姐的款儿来,要好好地给姜琳上一课。 姜琳笑道:“一般呢,不要脸的人,总是希望别人要脸的。因为这样她才能把自己不要脸的功效最大化。” “你!”程香兰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她对着程蕴之哭哭啼啼地叙旧,对姜琳这个陌生人却没那样的感情,乍一见,第一反应自然是各种挑刺。 文生听她拍桌子,蹙眉,“你滚!” 姜琳朝着程香兰笑了笑,“这是你大伯的家,你哥让你滚,你滚吧。” 程香兰气得脸色都变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姜琳,“你、你还是知青,这样没教养。” 姜琳好心好意地劝她,“你快走吧,我这是为你好。我要是发起火来,我自己都害怕。不信你问问她!”她指了指刘红花。 刘红花脸色一变,她赶紧打圆场:“别生气啊,都别生气,一家子人,好好说话。” 她如今哪里敢欺负姜琳?她就算想占便宜,既不敢耍狠,也不敢耍赖,只能想办法哄老爷子而已。 外面姜兴磊的声音传来,“大姐姐大嫂子,你们快点,耽误吃饭啊。” 刘红花哎呀一声,她家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吃啊?她赶紧先跑了。 她一跑,程香兰没了底气,也只得恨恨地跟着走了。 于是程蕴之和闫润芝带头,姜兴磊、大宝小宝陪同,刘红花和程香兰追着去,一群人去了程如海家吃饭。 打碗儿在家里做了饭,无非就是煮地瓜烀苞米面饼子,然后就是大酱咸菜,别说肉了,连口菜也没有。 程铁钢和程金刚兄弟俩还在抱怨,“整天地瓜就地瓜,饿死了!” 说话间就见程蕴之和闫润芝几个人过来。 程如海一怔,立刻起身,“爹、你、你们咋来了?” 程蕴之:“你妹妹来了,你媳妇儿去叫我们来吃饭。”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就好像事情真是这样一般。 他扶着闫润芝,两人进了屋里。 姜兴磊和大宝小宝立刻跑过去,拿板凳的,拿凳子的,让老两口坐下,他们站一边。 程如海瞪了姜兴磊一眼,你个臭小子来干嘛? 姜兴磊只管笑,这阵子他可被姐姐虐惨了,深切地知道自己的错误所在,以后绝对不敢再犯。现在刘红花也错了,程香兰也错了,当然得让他们知道错在哪里,否则他们还以为姐姐霸占程家对不起他们呢。 刘红花和程香兰跑过来,见老两口已经开始吃饭,姜兴磊和大宝小宝也拿着面饼子在啃。 刘红花登时肉疼得跳起来,他们家顿顿地瓜苞米面饼子,这唯一的细面饼子是给俩儿子吃的! 姜兴磊还刺激她,“嫂子,你咋这样呢?是不舍的爹娘吃饭吗?” 他又对程香兰道:“大姐我知道你想伺候亲爹的心,别着急。吃了这顿饭,明天我去大队借车,帮你把爹娘送去,保管让你伺候个够。” 他深切领会亲姐姐的精神,传达得妥妥的。 他也不管程香兰气得脸色都白了,低头对大宝小宝道:“你们大姑真好,这么想你们,特意来邀请你们家去住到过年呢。” 大宝道:“嗯,我知道,我也让我娘邀请外公外婆还有芹芹小科来住。我娘也是好小姑。” 小宝朝着程香兰笑了笑,忽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大姑,你真好。” 程香兰要吐血了。 看这架势,明天他们真能干出把老两口送到她家去的事儿来,那婆婆还不得撕了她? 她这一趟回来,是想跟爹哭诉哭诉自己日子不好过,让爹给自己弄上袋子粮食,再弄床被子、十几丈布,以后她也能常回娘家走动,带着孩子住住娘家什么的。 她的目的可不是真要接老两口去她家住的! 刘红花气得眼睛都红了,对程如海道:“爹娘要去妹妹家住,你还不快借车,把爹娘送过去!” 程如海岂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香兰回来,先和刘红花接了头,两人一商量就去姜琳家。程如海气得肝儿疼,这个蠢婆娘,都和她说过多少次,别着急,先好好地哄着爹,让爹回心转意,心疼他和孩子以后还能不管他们? 她可好,不等爹回心转意的,先陪着香兰去膈应人,这下好了,又招爹膈应。他内心还是想和程蕴之好的,毕竟小时候程蕴之对他比娘对他好得多。 他黑着脸对刘红花道:“爹是我亲爹,我养是应该的。爹就在我家住着。有儿子吃的,就不能饿着爹。” 程蕴之点点头:“老大,你这还叫句人话。兄弟姊妹都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算计那么多,感情自然就好。要是只想算计把别人当傻子,那永远也好不了。” 闺女为什么来,来了什么态度,程蕴之不傻,看得很清楚。 他虽然以前不管事儿,可爹娘、大哥大嫂的作为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会将那些当标杆儿。 他不求闺女回来伺候他,也不用带什么东西,可起码的态度要摆正。从前闫润芝对她的恩情,这么多年不见的愧疚,她应该给闫润芝道恩道歉,可她话里话外说的什么? 人若不感恩,父母子女与路人何异? 他只需要他们对闫润芝感恩,真诚道歉,别无他求。钱粮什么的,也不过身外之物,给他们又何妨? 可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看不透做不到,只想越过感情谈家产。 可笑不?他一个被批斗的糟老头子,有什么家产? “你们大伯一直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也说过‘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感情好,你为我想我为你想’,有感情了自然有东西。我把话放这儿,你们兄妹俩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咱们再说旁的。谁要不真心实意,只想和我耍无赖,那我也没得感情讲。” 第53章 程蕴之向来和颜悦色,很少对人说重话, 尤其他现在和孩子在一起不管俗务, 村里那些东家常西家短,闲话八卦的他一概不掺和。 这么直白严肃地说感情的问题, 还真是第一次。说完他也有些不得劲,对闫润芝道:“行啦,咱们家去吧,宝儿娘还等着呢。” 他和闫润芝搀扶着离去。 程如海看着他们的背影, 没由来的心很慌。 不知道为什么, 过去有些自己以为忘记的事儿,突然就记起来。 他想起小时候程蕴之对他的种种好, 娘走的时候, 爹是很难过的, 说本来以为会带着他们兄妹俩脱离苦海,没想到还是要跟他去劳改农场受罪,还让他们以后有机会自去过好日子,不用管他。 后来爹要再婚, 他和香兰闹着不要后娘, 爹就不结婚。可真当结了婚, 其实后娘对他们也没差,反而更好, 吃饭有热乎的, 衣服有完整的。 爹是真的没怪他巴结程福贵, 没怪他划清界限, 他怪的是自己对闫润芝不孝啊。 闫润芝并没有对不起他们,相反对他们不错。 十年前为了给他赚钱娶媳妇儿,闫润芝没有灯油偷摸在月明影里绣花,要么就蹭大队的灯光绣到半夜,眼睛熬得通红。 再往前几年,在农场时候,一有运动爹就被带走,他们几个在家里。为了他上工有力气,她把家里仅有的干饭给他吃,其他人啃点红薯。 他记得很清楚,有天听到闫润芝悄悄地叮嘱冬生“你大哥上工,出力气活儿,累着呢,咱把粮食留给他吃,咱们吃点稀的。” 冬生很听话,总是主动把干粮留给他吃。冬生饿得睡不着半夜跑出去找东西吃,偷摸鱼、烧青蛙、烧田鼠、烧蛇…… 有一次因为干粮被偷吃他朝闫润芝发火,其实他自己知道,那干粮是香兰偷吃的,他就是……耍混……也许是嫉妒也许不甘心亲娘丢下他们让后娘可怜。 他摔摔打打埋怨闫润芝,冷嘲热讽,结果惹恼冬生,兄弟俩打了一架,他没打过冬生。 冬生说“程如海,我对你好因为你是我哥,你要不当我哥,我也不稀罕,我警告你,以后别惹我”。 那些过去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近,就在一转眼的昨天。 日子这么快过去,自己已经快四十岁,冬生也快三十,爹娘已经都……老了。 他过去的那些怨怼,对爹娘、对出身、对时代、对环境、对所有人的埋怨,突然之间土崩瓦解。 后娘没对不起他,冬生也没对不起他。冬生只是捅漏自己屋子,踹一脚而已,如果他真不当自己是哥哥,下场比照疯了的程信达,劳改的程福贵 弟弟给自己留了情面,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感觉一阵悔恨涌上心头,热血上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喊一声:“爹、娘,我错啦!” 他对着程蕴之和闫润芝的身影跪下去,“我真的错了。” 我不是恨后娘,我是恨亲娘,却又不敢也不肯承认,总把那一切都推在后娘身上,以为有后娘就有后爹。似乎有个人恨着,就能掩盖那些不想面对的真相。 程蕴之身形顿了顿,他道:“你知道错了就好,自己好好想想,你能想明白也不白姓程。” 他也没留下和程如海来一场认错道歉的感人场面,反而和闫润芝搀扶着走了。 程如海跪在冰凉的地上,他对程香兰和刘红花道:“你们别再折腾了。” 刘红花赶紧扶他起来,委屈得很,“怎么叫我折腾?那妹妹来了,还不能见爹一面?” 程香兰先被程蕴之那番话如同一巴掌扇在脸上,难堪加羞辱,简直不能再丢人的。现在又被程如海这一跪弄得她越发恼怒,“我们哪里错了?是我们让生出来的吗?我是被连累的。我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就是地主狗崽子?” 她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娘为了不被连累,划清界限合离跑了,她是闺女没得跑,只能老老实实被连累。 她不想听后娘的,为了给哥哥弄彩礼嫁给看不上的人,她自己找个自己满意的,哪里不对? 她没错! 她是为了回来看看亲爹的,既然亲爹耳根子软,被后娘枕边风吹得不认亲闺女,那她也没办法。她以后都不到跟前伺候,他也不要说她没有亲情味儿。 她气得浑身哆嗦,“大哥,咱们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 程如海:“当然是程福贵那个混蛋错,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咱家就不会被打倒吗?”程香兰抹了抹眼泪,“我又哪里错了?” 程如海劝她:“妹子你没错。过来吃饭吧,吃了饭明天去给爹认个错。” “我没错我认什么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果然不假!”程香兰愤愤。 程如海:“可后娘也没错,她没对不起我们。她还照顾我们。” “那是你,她给你娶媳妇,可没给我嫁妆,我光溜溜嫁过去,娘家一分撑腰的没有!”程香兰兀自不平。 程如海:“她不欠咱们的啊。” 刘红花没有程如海那些思绪和往事,自然感觉不到那种情感,她只看眼下。她看程香兰那样子,阴阳怪气道:“我说他姑,你也是,你回娘家空手的?你看谁回娘家空手的?知道的你回来看亲爹,不知道的以为你回来要饭呢?” 要饭这词说得可重,一下子就刺激程香兰的神经。 “我要是生活好,有东西拿回来,我早还不回来?不就是没的拿才不回来的吗?跟外人打肿脸充胖子,有些话打死也不会说,怕丢人。我跟自己亲哥哥嫂子有什么怕的?俺婆婆让我回来看看,是不是借点粮食回去过年,我还能不来?我要是不来,以后能有我的好?” 刘红花:“你……还真听你婆婆话。” 程香兰:“家里公公婆婆当家,我要是不听话,没的饭吃,还要挨打,我不听话谁管我?你们管我?” 刘红华:“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人家呢。” 程香兰听她挤兑自己,又生气又委屈,手里拿个地瓜就开始呜呜地哭。 刘红花:“你过得不好你和爹说啊,你可好,不专门说事儿,非要去摆谱管人家的事儿。我不是和你说了,姜琳搁家里就是个这个。”她竖起大拇指,“一家子都围着她转,听她的,你不赶紧哄好她,还在那里跟她摆架子,她能搭理你才怪呢。我现在都不敢说她一句不好,不对,不说我,我们村就没人敢说她的!” 砖窑厂、程如山,不管是利益还是威慑力,都没人敢再弄姜琳的,除非嫌日子过得太舒服。 程如山杀狗的时候,刘红花吓得在家里哆嗦了好几天,生怕程如山来跟她算账自己当初和马开花说姜琳怕狗的事儿。好在程如山没来,估计这事儿不算严重,刘红花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等程信达被判刑、程福贵被抓起来判无期,程福万的队长也撸了,刘红花一下子大彻大悟——她这辈子,再也不敢和姜琳作对了! 如果说程如海是幡然醒悟,明白了诸多人到中年才明白的道理,刘红花纯粹是被程如山吓得。 她还想多活几年。 程香兰见她埋怨自己,更受不了,“那你也没跟我说明白啊。” 姑嫂两人互相埋怨起来。 回家的路上闫润芝对程蕴之道:“你要心里不舒服,咱也不是非对孩子厉害。人心肉长,都是自己的儿子闺女,手指头还不一般长,儿女出息秉性自然也不同,没什么生气的。” 程蕴之握着她的手,“我没生气。” 闫润芝又道:“你不用担心宝儿娘,宝儿娘才不是那小气的呢。” 程蕴之:“也不是怕宝儿娘生气,就是觉得有些话这辈子总得说一次。”不说出来,对方以为自己永远不计较,他们自己永远没错。 闫润芝知道他心思重,细腻敏感,也不多说,挽着他家去吃饭。 姜兴磊拎着马灯。 大宝小宝嘻嘻哈哈,冲进屋里,小哥俩得意道:“妈妈,我给咱家省了一顿饭,吃饱了!” 姜琳笑起来,赶紧放下书掀锅收拾饭菜,“他们家也没个准备,你们肯定吃不饱,快,咱们开饭。” 闫润芝扶着程蕴之坐下,她和姜琳一起摆饭。 大宝小宝说是吃饱了,看到自家的炖菜还有自己的小兔子小狗儿大恐龙的,忍不住又坐下开吃,一边吃一边说还是自己家饭好吃。 姜琳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也不问,免得程蕴之尴尬,反正有事儿小老太太会告诉她的。 吃过饭,程蕴之带着大宝小宝在院子里溜达讲故事,文生监督姜兴磊学习,姜琳和闫润芝收拾碗筷。 姜琳拿了十块钱给闫润芝。 闫润芝知道她的意思,怕程蕴之想接济闺女没钱,心里再觉得难受,她道:“宝儿娘你不用给我钱,我有。更不用给你爹,他都没机会花,有两块押腰就够了。” 大队每个月给他们钱,姜琳都把那钱交给老两口,程蕴之不管,闫润芝不要,都让姜琳拿着。再说她还做绣活,姜琳也给钱,闫润芝手里有钱,反而没处花,都攒着以后还给孩子们。 姜琳就塞她兜里,“空了也去公社逛逛,想买什么就买。” 闫润芝笑道:“大雪天的,路上那么滑,去一趟再给我摔了,我可不去。” 对闫润芝来说,没人来抓她去挨斗,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能绣自己喜欢的花,能养自己喜欢的花,还有比这更舒服的? 如今一家团聚,就是神仙也不换啊,所以她才不稀罕钱。 起了大风,呼呼的很冷,姜琳赶紧招呼程蕴之和孩子们进屋,一家人围在炕上听听收音机。 姜琳对姜兴磊道:“歇两天养养,等你姐夫回来你回城去吧。” 姜兴磊惊讶地看着她,“姜厂长,你真的放我走啦?” 姜琳:“你以为你多貌美如花,我舍不得你走?” 姜兴磊嘿嘿一笑,“我倒是有点舍不得走了。” 说实在的,以前他是真混,上学也漫无目的混日子,毕业更是就会动歪心眼子,只想着跟谁谁那样投机倒把赚大钱。被姐姐弄来以后,一开始他觉得真苦,感觉自己要累死了,甚至想偷偷逃走,哪怕步行回家啊。 后来商宗慧整天笑呵呵地鼓励他,大宝小宝晚上说笑话逗他,程蕴之和闫润芝对他照顾得很好,他觉得……自己不能逃走,那不是让人鄙视么? 他不能让姐姐瞧不起他!更不能让她被人嘲笑! 慢慢的,他居然坚持下来,如今一身力气,每天不给自己打上七百块砖坯,他还浑身痒痒。 姜琳:“你就属贱皮子的,要是还想,二三月的再来。” 姜兴磊:“好呢,那我等姐夫回来再走。” 姜琳拿了账本子过来,算了算,拿了三十五块钱给姜兴磊,“刨除你吃饭吃肉,赚这些。” 姜兴磊不敢置信地捧着那堆有零有整的钱,“我真的赚了这么多?” 在城里虽然正式工人最低能赚30左右,可那钱要管一切开销,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他居然拿到35块现钱,他真是要佩服死自己了,怎么这么能干! 看他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开心和感激,程蕴之心里告诉自己,他就是想看到那兄妹俩这样,发自肺腑的感激。姜兴磊住这里,从来不提非分要求,也从来不对家里的人和事指手画脚,有时候撒撒娇姜琳也不惯着他。而且他对自己和闫润芝,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有这个标杆儿在,程蕴之觉得,程如海和程香兰,怎么也不能比一个孩子差。 姜兴磊赚了钱,开心得在炕前蹦跶一会儿,然后拿了一块钱给大宝,一块钱给小宝,一块钱…… 姜琳脸色一沉,“你显摆是吧?” 姜兴磊递给文生的手立刻缩回来,“我这不是提前分压岁钱。” 大宝小宝立刻揣起来,就当没那回事,免得娘要回去。 姜兴磊悻悻然把钱收起来,他久贫乍富难免显摆,一颗心刚跳起来就被姜琳给拍下去,老老实实的。 姜琳:“本来还想给你买火车票,你还是自己买吧。” 姜兴磊赶紧作揖:“好姐姐,亲姐姐,原谅我吧,再也不敢了。” 姜琳这才松口。 说了一会儿,他们各自休息。 程如山不在家,大宝小宝就陪娘,赶紧泡脚去睡觉。 听过收音机,晚上也不需要讲故事,大宝小宝闻着妈妈身上香香的味道就能秒睡。 入夜起风,越来越大,半夜的时候彻底安静,然后下了一场大雪。到天亮的时候,雪还在下,盖得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大宝小宝听文生说下雪,嗷一声从被窝钻出来,飞快地穿棉袄棉裤,系上背带,跳下地,穿上棉鞋,风一样冲出去。 “好一片银装素裹!”大宝喊起来。 小宝:“天上下白糖啦,下白糖啊,这要都是白糖可多好啊。” 文生掀开盖着窗户的厚草帘子,朝黑乎乎的屋里轻声道:“娘,堆雪人啊?” 姜琳:“来啦。”她也起来穿衣服,很快出去。 一出门,冰冷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院子里的树都光秃秃的,树枝上压了雪变成白的,有找食儿的鸟雀飞来蹦去,在雪地上踩下一个个小竹叶。 大宝和小宝立刻展开围剿行动,呜呜啦啦地去抓鸟儿,却把自己摔在雪地里,然后开始互相打雪仗。 很快姜兴磊和文生也加入进去,打雪仗、堆雪人,程蕴之又说拿筛子扣家雀儿,闫润芝去抓小米,一大早一家子也不忙着扫雪,在院子里撒欢儿得折腾。 这时候姜琳听见外面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她喊道:“爸爸回来了。” 她撒腿就往外跑,大宝小宝立刻从雪里钻出来跟上,他们跑到路口,果然看到一辆大卡车拐进村里来。 小宝双手合十星星眼:“我的冬生出门带糖豆回来啦。” 大宝小脸酷酷的:“我打赌今日肯定没糖豆,上一次姜厂长和你冬生说了不让买,你冬生肯定不会买的。” 小宝瞪圆了眼睛,“我琳琳这么可怕呢?” 姜琳听见小哥俩在嘀咕,忍不住弯腰抓了个松散的雪球丢他俩,丢完就跑去迎程如山。 大宝小宝立刻合力围攻,姜兴磊帮忙包抄,文生又要帮姜琳,结果去接程如山的几个人就在街上开战,各自找掩体玩得不亦乐乎。 程如山坐在副驾驶,段长安开车,这一次戴国华没去。 段长安看得目瞪口呆,“哥啊,你还不如打雪仗有意思呢。”知道回来,人家都不着急迎接,在这里玩起来。哈哈哈。 程如山眉眼染上温柔之色,一扫之前的清冷淡漠,他弯了弯唇角,“你把车开去路口搬东西,我随后就来。” 他直接开车门跃下去,反手推上车门朝着姜琳大步走去。 姜琳正躲姜兴磊呢,看他过来,就想逗他,扬手把一个松散的雪球朝他掷去。结果这一会儿路面踩得有些滑,她又得意忘形,脚底下一跐溜就往前摔去。程如山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胸膛借给她抱,及时抵住她扑过来的身体,没让她直接摔在他脚下。 程如山笑得眉眼弯弯:“媳妇儿你真热情。” 姜琳慌忙抱住他的胸口,脚下还打滑呢,她赶紧往上爬,“快扶一把啊!” 程如山笑着一把将她捞起来,这下成了更大的靶子,大宝小宝和姜兴磊都往他俩身上丢雪球。 程如山转身背对他们把雪球都接下来,笑道:“休战了!” 文生挥了挥手:“休战!” 姜兴磊赶紧休战,免得被姐夫报复。 大宝小宝跑过来抱抱爸爸的腿,以前爸爸回来都是先拎他俩,今天怎么先把妈妈抱起来啦? 程如山:“妈妈脚崴了。” 大宝哈哈大笑,才不信,小宝关切地摸摸姜琳的脚踝:“琳琳,你疼吗?” 姜琳赶紧让程如山把她放下,大白天的,还不得被人说闲话啊。 程如山却抱着她朝家跑去,吓得她赶紧勾着他的颈,“快放下我,很沉的!”可别给我摔了! 到了卡车前他面不红气不喘的,把姜琳放下,摸摸她冻得冰凉的脸蛋,“抱两个你都没问题。” 段长安下来和姜兴磊、文生几个招呼,又把给大宝小宝的礼物拿下来,他给买的糖豆。 大宝小宝看到以后,顿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哈哈哈。”得意极了,琳琳失算了哦。 他们带回来的都是一些年货,用篓子装着,腊肉、熏鱼、腊鸡鸭,冻鱼、虾,还有一些这个季节能买到的菜蔬水果,苹果、梨、橘子。 他们买了好些年货,三个人分,段长安因为自己出钱少,不肯要,程如山就让他拿一些腊肉和海货回去,这些东西稀罕。 程如山把自己那份让姜兴磊和文生搬回家,剩下的让段长安去戴国华家送,车要停在戴国华家。 姜琳:“长安,快来吃早饭。” 虽然没预备他们俩的饭,这会儿下面条也快的。 孩子们追着跑家去,姜琳和程如山落在后面。 程如山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她的手玩雪弄得冰凉,他的手却一年四季那么滚热。 这时候程香兰听见动静出来,她在程如海家挤了一宿,受不了刘红花的冷嘲热讽,打算一早就走,早饭也不稀罕吃。然后听见卡车声,说是程如山回来,她忙出来看看。 她看着姜琳几个在路上旁若无人地打闹,看着程如山对媳妇儿那般纵容,她心里特别不是个滋味儿。 她一来气想直接走的,又不甘心。她从前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且他小时候好强顽劣,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都欠他钱一样。可那毕竟是她弟弟,现在他出息发达了,她就有一种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 这些东西,这些关心,本来应该是自己的。 他贫穷的时候,是她这个姐姐任劳任怨养家,现在他发达了,难道不应该好好报答她吗?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冬生。” 程如山牵着姜琳的手,正和她说话呢,眉梢眼角都是冰雪冻不住的温柔,尤其她雪白的脸颊因为运动泛着红晕,一双大眼水嘟嘟的洋溢着情意,他说一些小夫妻暧昧的话逗她,她就似嗔还娇地瞪他,眼神说不出的勾人。 他心神荡漾,原本出门就冰封的欲望这会儿见到她却如滚开的沸水,身体居然有了反应。 他眉头微蹙,不禁有些尴尬。 恰好程香兰叫他。 他回头看过去,程香兰站在那里,一脸凶巴巴的表情。 程如山:“你谁啊?” 你谁啊? 这话,比什么都伤人。程香兰怎么也没想到,她亲爹不待见她,她亲弟弟不认她! 你谁啊? 她能叫他冬生,除了姐姐还能有谁?他可真绝情,不怪小时候她就说他是个狠心绝情的小东西。人家冤枉他偷鸡,他就非要去杀了人家鸡坐实这件事儿,她拦着不让他去,他还反过来问她哪一伙儿的。 她难道不是为他好?她总觉得他肯定和如州哥那样,会做出杀人的事儿,到时候不是被枪毙就是疯掉。 她不能被他连累! 她之所以在程如海结婚以后立刻嫁人,就是生怕弟弟因为出身不好、性子太狠太乖戾到时候娶不到媳妇儿,闫润芝会逼着她给弟弟换媳妇,到时候自己要嫁给傻子、瘸子、哑巴或者老头子之类的。 她不能毁了自己,不能被他连累。 所以,她走了。 姜琳对程如山小声道:“那是你姐姐。” 程如山微微挑眉,看了一眼,觉得面生,眯了眯眼,“姐?” 程香兰哼了一声,“你有出息了,眼里自然没我这个姐。”她一赌气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她发现程如山并没有追上来,越发恼火,果然这个家不姓程,男人一点发言权也没的。 程如山看她气呼呼地转身走了,有些纳闷,低头看姜琳:“她怎么啦?” 姜琳耸耸肩,无辜道:“我也不知道。” 程如山:“不管了,咱们回家。” 姜琳觉得程香兰也很有意思,其实程如山看似记仇小气却又相当大度。只要不踩他底线,差不多就不计较。程香兰如果和他好好说说,以后大家常走动着,那就是亲戚。 吃过早饭,段长安休息一下就告辞开车离去。而程香兰到底也没来道歉,程蕴之心里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冬生回来他比什么都开心,也就不去想别的。 这一次程如山带回来一只座钟给家里看时间,台式、木壳子,半尺高半尺宽。因为走秒的时候有很响的咯噔咯噔声音,所以大家一致决定放在堂屋北边的饭橱上,免得晚上放在卧室太吵。 对于这种单纯看时间,不能唱不能跑的钟表,大宝小宝是没什么兴趣的,研究一下就拉倒。 闫润芝和程蕴之收拾一下儿子带回来的东西,放到东厢或者哪里去。程如山则带着文生几个把院子和街上的雪扫一下,免得踩实全是冰。 大宝和小宝问起芹芹姐他们为什么不来,程如山告诉他们自己这一次最后没去省城,所以不能接他们,可以来年暑假大家再碰面,大宝小宝也只能接受。 程如山还给姜琳带了礼物,一条丝绸睡裙,水红色,柔软丝滑,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发丝,把他勾得自控力一败涂地,最后累得她强烈要求修改约法三章内容,禁止使用情趣用品没有节制得胡天胡地! 姜兴磊又住了两天,十一那天,程如山送他去县城坐火车回省城。 闫润芝给徐爱梅收拾了不少年货,有十斤小米、四条腊肉、一只腊鸡、两大条熏鱼,还有村里自己做的粉条五斤,另外三斤棉花。这幸亏姜兴磊锻炼的有力气,否则他根本背不动。 转眼到了小年。 姜琳不但收到娘家的信,还收到潜博和吕航的,一个信封里来的。潜博的很短,问候一下她和孩子过年好。吕航的信比较啰嗦,先花式问候她好各种角度夸她美,然后狗腿地表达对程哥的敬仰之情,让姜琳怀疑是不是找人代笔的。 姜琳看完也没看出点门道,她问程如山:“吕航这信写给你的还是我的?” 程如山笑:“自然是给你的,没看信封是姜琳收嘛。” 姜琳:“他给我写信,告诉我,他是怎么怎么崇拜你的?你对他做什么了?” 程如山很无辜:“就打他一顿,请他喝酒,两清了啊。” “后来这些日子你们又干嘛了?”姜琳才不信。 程如山:“真没干嘛,我也不是每次都有时间去省城逛。” “你不是去给人家垒锅灶了?” “是啊,吕航给打下手,请我吃顿饭,喝点酒。” “你喝了多少,他就崇拜成这样?” “你让我少喝,我就喝二两,不能再多的。” 那姜琳就想不明白吕航崇拜个什么劲儿,也不是中二病时期,这么莫名其妙。 农历二十四开始,村里杀猪、磨豆腐、继续下粉条。猪是社员家里养的,都是任务猪,大部分要交给公社屠宰组,少部分留在村里大队杀了分猪肉。豆腐粉条做完按照工分领,有剩余的社员也可以花钱买。有些自己家富裕的,也可以做,现在政策越来越放开,还有那些富裕的大队,专门做豆腐、粉条卖,集市上卖吃食、日用品的也越来越多。 程如山和姜琳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去逛集市,买糖葫芦、糖瓜、蜜枣等小吃食,还参加大队杀猪分肉,姜琳花钱买自家人口的份额。豆腐和粉条也是花钱买的,因为他们家几乎都不上工赚工分,花钱买是应该的。 二十六这天一早,程如山起来做早饭。昨晚上媳妇儿累蒙了,他起来的时候又轻巧,她连点感觉都没有。因为天冷他让爹娘也不要起得太早,睡不着多躺会儿。 文生却早早起来练剑,在院子里舞得有模有样的。 一套太极剑耍完浑身热乎乎的,有人来叫门,听着是程如海。 文生问程如山:“爹,给他开门不?” 程如山:“开。” 文生就去开门,看着门外的程如海,“你干嘛来?” 程如海手里拎着两斤肉,还挎着一小箢子白面,对文生道:“这不是过年吗,我来给爹娘送年礼包饺子吃。” 文生让开让他进去。 程如海进了院里就笑:“冬生,爹娘起了没?大队分了肉,我来给爹娘送肉面包饺子吃。”他笑眯眯的,一脸和气。 程如山看了他一瞬,让他屋里坐,程蕴之和闫润芝听见动静也都起来。 程蕴之先下来,程如海立刻上前扶着他,让他在桌旁坐下。 “爹,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想明白了,的确是我们错了。不管怎么说,娘从来没对不起我们,我们却没孝敬过一天,是我们做儿女的不对。爹,我也不说大话,以后你看我行动。你和娘有什么事儿,冬生不在家,你吩咐我,我绝对没有二话的。” 他说得一片真诚。 他去找商老婆子取过经的。他想让她帮忙和闫润芝说和一下。商老婆子却让他不要那么多想法,“除了那些真混蛋的,这天底下的爹娘,没有不盼着儿女出息和睦的,犯错不要紧,改了就行。你也不用别扭花什么心思,你就比照着咱们村里养老的规矩来,保管没错。” 程如海想了想,老两口自己有口粮,犯不着他养老,但是逢年过节送点节礼是应该的。 闫润芝从屋里出来,程如海又赶紧去扶,殷勤地叮咛:“娘,你小心着点。” 闫润芝看他一眼,“老大,你这样我有点害怕啊。” 程如海一听赶紧道:“娘,以前都是我的错。儿子以前混账,做了错事,娘你说要打要罚,我都认的。” 闫润芝:“你不用这样,我也不打不罚,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她看看程如海又看看程蕴之,“老大,既然你有心,那咱们丑话说头里,你们再有对不起宝儿娘的事儿,那爹娘可绝不饶你。” 程如海立刻道:“娘你大度,儿子对不起你的你不说。你放心,以后我和红花要是再有那犯糊涂的事儿,你和爹只管打。”他没看到姜琳,就道:“我也跟弟妹道个歉,以前诸多不对的,咱也不多说好听的,爹娘和弟妹就看哥哥嫂子行动。” 闫润芝示意他小点声,“行啦,宝儿娘同意你们过年来吃年夜饭、祭祖,一家人一起过年。”祭祖归大房,因为文生在,自然在这里,不会交给程如海。 程如海和刘红花愿意让步,愿意做出改变,有这个态度就能让老头子开心。如果他们不提要家产的事儿,过了年可以考虑把那个小院让他们住,要是提呢,就拉倒。 这是姜琳跟闫润芝商量的意思。 虽然程蕴之不说,姜琳却明白他的心愿,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反以后一家人一起好好过日子。 程蕴之受过那么多苦难和煎熬,回家以后和和气气,从不抱怨哭诉,和孩子们在一起积极不颓废。这样的老人家,她欣赏。 而且程蕴之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从没对家里指手画脚过,对她的事情也都支持,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程如山和闫润芝对她好,处处迁就她,她自然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虽然他们从来没要求过她,尤其程如山,对她有求必应从不拂逆,她不知道多喜欢他呢。 她也想让他高兴,而老两口高兴,他自然就高兴。 她穿来以后,观察过水槐村的大部分家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对的,家家都有矛盾是常态。 那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婆媳妯娌十分和睦,如同封建家庭范本的,偌大的村子,真的没有一家。 要求低一点,虽然各自有算计,但是大面上过得去,大家就算有矛盾也能彼此退让和气过日子,倒是有的。 而那种父子闹矛盾,兄弟反目的,在村里也不在少数,他们还只是普通人家,并不是程如山家这种大起大落的。 有些父子兄弟,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可能是孩子打架,可能谁多吃口饭,可能谁少干点活,可能单纯话不投机,就能打破头多少年不说话。 其实父母多半都盼着儿女和睦,可大部分父母不是自己没做到位,就是儿女失和跟着糟心。 她不需要和程如海真的亲如一家,她只要程如海和刘红花懂事,维持大家庭的表面和睦就行。 他们不作妖,姜琳自然要给一个机会,也给程蕴之和冬生一个机会。 另外她有一层想法,以后她和程如山肯定要进城,老两口自然跟着,但是这里有祖坟、祠堂和展览室,老两口每年肯定要在老家住几个月,这就需要人帮衬一下。程如海自然是最佳人选。 程如海听见闫润芝让他来吃年夜饭,高兴得直搓手,“我让红花来给弟妹陪个不是,以前实在是我们太混账了。” 闫润芝:“不急,日久见人心,你们记着这是宝儿娘看在你爹的面上,最后给你的一次机会就行。” 她暗示程如海,她和程如山都看宝儿娘的眼色行事,这个家宝儿娘说了算,讨好你爹没用,你们以后要对宝儿娘好才管用。 程如海也不知道领会了没,反正是很高兴。 他对程蕴之和程如山道:“爹,冬生,我寻思着,咱们去农场把大伯的坟迁回来吧。” 他要为家里做点事儿,否则万一百年后冬生不让他入祖坟,那岂不是叶落不归根?这是乡下人最看重的大事儿。 这倒是和程如山想一起,他之前已经和程蕴之商量,明天就去呢。 程蕴之听他这么说,就看程如山。 程如山道:“那你和我一起去吧。” 程如海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中。” 他就告辞乐颠颠地走了。 等他走了以后,程蕴之握着闫润芝的手,用力握了握,感激她为自己做的一切。 闫润芝笑起来,指了指东间,是姜琳为他做这一切。 程蕴之点点头,笑道:“是咱们的福气。”他又想起大哥大嫂,要是他们还活着该多好,也能享享福。 翌日天不亮,程如山带着程如海出发,去云野湖把大伯的骨灰迁回来直接和大伯母一起合葬。 当初程毅和大伯母都没葬在祖坟,程福贵下令用破席子裹着随便埋的。商伟业怕埋得浅了让野狗给刨出来便带人重新深埋的。后来程如山长大,他亲自把爷爷和奶奶合葬,又把大伯母下葬祖坟,等着以后和大伯合葬的。 把程荣之的坟迁回来,第二天程蕴之带着程如山、程如海两家去祭拜。 程如山让文生主持祭拜,一样样手把手教着他做。 文生有点纳闷,“爹,这是谁啊?” 程如山沉默了一下,道:“你爹。” 文生糊涂了,“我爹?”他看着程如山,万分不解。 程如山虽然怕刺激他,却又想让他以儿子的身份来主持祭拜,就哄他,“你听过凤凰涅槃的故事,对吧。” 文生扭头看姜琳,这是她讲的故事,姜琳朝他点点头。 程如山道:“爹娘死了,爹娘又活了。” 这样的话,脑子正常的孩子自然听不懂,可文生不是正常人,他一下子就接受这个说法。 爹娘肯定装死,骗过那些坏人,然后就再也不怕了! 文生爽快道:“我懂了。” 他按照程如山的要求,认认真真地主持祭祀,跪在地上虔诚地磕头,嘴里说着儿子祭拜父母双亲的祭词。心里却紧跟着念叨一下:神仙神仙你莫怪,我这是演戏的,不是真的。我爹娘长命百岁,永远不会死的。 第54章 第 54 章 大年三十, 各家贴对联、包饺子, 男女老少都乐呵呵的。小孩子们也被要求忌口, 大人也不许打孩子。走到哪里,看见的都是笑容,听见的都是祝福的话。 大队安排人写对联, 各家拿工分或者钱物换回去。再穷的家门,也要贴上红对联, 喜庆又热闹的。家里有丧事的,不能贴对联,或者只能贴蓝白色的对联。 程如海跑来问程蕴之和程如山:“爹, 弟,咱家贴不贴?” 按说平反是喜事儿自然要贴的,而且逝去的人已经那么多年,过了孝期也不兴继续守孝的。只是程如海寻思, 这样的大事儿,问问爹, 也显得自己诚意。 程蕴之道:“祭奠先人, 举行仪式, 大家心里缅怀就行,不用影响过正常日子。贴吧。” 大儿子有改过的态度, 一家人能和和气气一起过年,程蕴之心里很高兴, 觉得又回到大哥和自己年轻的那时候。 吃过晌午饭, 程蕴之和程如山把今年新准备的祖影拿出来, 上面是先人们的名字,都是程蕴之带着文生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文生负责挂上祖影,上香,然后捞一大碗小米干饭,插上一根杏树枝,挂上铜钱、红布条等,再把煮熟的红枣点缀在干饭上,非常漂亮。还要做上供的供品,按照规矩要十几个碗盘,有鱼有肉有蛋饽饽。 当然这是讲究又有条件的人家,没条件的也只供上几个饽饽一碗清水拉倒的。 早些年一直反封建破四旧,加上物资缺生活差,祭祖、上供之类的基本都省了。文化运动时候更简单,墙上挂张伟人像,一家人拿着红宝书早上请示,晚上汇报,然后坐下吃年夜饭,这叫过新时代革命年。 乡下干部执行力度不同,自然也有差异,一般刚开始严格些,后来就恢复了。或者跟领袖请示汇报,顺便把祭祖的事儿也汇报上,表示领袖已经知道,可以祭祖。只要不是一口吃的也没有,上供祭祖的风俗家家户户都会保留下来。 布置好供桌,女人们做饭包饺子,男人们带着男孩子去祖坟地上坟,流程是压新纸添新土敬酒放鞭炮,邀请先人回家过年享受供奉。 程如海带着俩儿子跟着上坟,还把过年的面、肉菜蛋拿过来,让刘红花带着打碗儿来这里一起包饺子帮忙做饭,既然想一起过年,自然要做出行动来。刘红花虽然不乐意,有些肉疼,可程如海铁了心她也只得配合,毕竟村里过年都是一大家子围着老的,她要是搞特殊让人家说嘴。等男人们走了,她看闫润芝和姜琳准备了那么多肉鱼菜,还有好几样馅子,萝卜馅儿、菠菜豆腐、白菜,而自己家只有肉和白菜,她赶紧闭嘴。 闫润芝看她一眼,她赶紧叫了一声娘,心里却别扭着。 闫润芝不冷不热的:“我做上供的,你去揉面擀剂子吧。等天黑再炒菜喝酒。” 刘红花寻思炒什么菜?不就是包顿饺子吃? 今年算好年头,多分了肉和面,各家能包顿饺子当年夜饭,往年饺子尝尝味儿,还得靠粗粮和红薯顶着呢。没想到姜琳家除了包饺子,还要炒菜?刘红花第一次体会到地主家的派头,除开地主家,谁能这么讲究?饺子还嫌不够,还炒菜! 刘红花来这一会儿感觉眼珠子不够使的,那供桌上除了鱼肉豆腐蛋饺甚至还有苹果、蜜枣等等,她知道程如山能干,可没想到人家这么厉害,家里各种吃的摆满了。她娘家村里那地主,当时也没这样。 闫润芝这会儿在切肉,姜琳摘菜,他们要做上供的摆盘。 刘红花看姜琳在刮土豆皮,别人都用个破瓷片刮皮,她却刮掉一层肉,不禁撇撇嘴,这分了家还是这样笨手笨脚不会干活,得亏好命男人婆婆宠着,要搁别家早被婆婆骂死了。 她站在那里不说话又不干活,手脚有些没地方放,便道:“弟妹你去和打碗儿包饺子吧,我帮忙炒菜。” 姜琳看她一眼,却没说话。 感受到姜琳清凌凌的目光,刘红花心里一咯噔,以为姜琳对她不满,立刻改口,“你忙活好几天怪累的,歇着我来做。” 姜琳:“坐。” 刘红花立刻拿了个小板凳坐姜琳对面,想帮她刮土豆皮。 姜琳:“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清楚。” 刘红花心里戒备着,却赶紧笑起来,来之前她不乐意,来了以后看吃的那么丰盛,自己家根本不吃亏,当然,如果不用自己家带东西更好。 “弟妹,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她现在不管心里想什么,表面对姜琳都和气得很。 姜琳:“咱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什么感情。” 刘红花脑门开始冒汗:“弟妹,你看你说的,咱们是妯娌,一家人,嫂子以前错了,以后……” “以后有没有真情实意那要看以后。”姜琳打断她的话,“目前我对你没任何感情,之所以让你们来,是看在爹的面子上。你也看到了,爹一把年纪,在农场吃了不少苦。” 刘红花忙点头,“是是是,弟妹说得对。” “我不管你们是真的认识到错误,还是单纯想认个错哄着老爷子开心。”姜琳抬眼看她,淡淡道:“就这么哄下去,给我把假戏做成真的。” 有时候假戏做久了自己也会当真,如果坚持不住,那对不起。 刘红花心里一咯噔,立刻知道姜琳这是看穿她和男人的心思? 他们当然是真心的啊,怕程如山怕得要死,又羡慕弟弟家过好日子,希望能跟着沾点光。 耍横耍赖都不好使,可不就只剩下认错道歉、求和好这一条路走?只能看着老爷子的面儿,希望两家能和好,以后还是一家人,也不至于让村里人指点说他们家吃里扒外。 没想到姜琳看得明白的,她冷汗都出来了,赶紧解释:“弟妹你别误会,他爹是真心的,那天爹娘走了,他在家里哭了一宿。后来天天寻思着怎么让爹娘弟弟弟妹原谅,真的不是做戏,是真心的。我、我也是真心的,我、我没骗你。” 姜琳看她吓得脸色都变了,“行啦,你记住我说的话就行。好好演戏,别演砸了,让爹开心点。爹开心,我们也开心,我脾气就好得很,就不会翻旧账。” “弟妹放心,放心!”刘红花赶紧站起来表忠心,就差喊口号了。 姜琳让她赶紧停了,该干嘛干嘛。 刘红花赶紧帮忙刮土豆皮,手脚麻溜得很,又去打水洗菜。 姜琳给她兑温水。 刘红花:“不用,用什么热水,别浪费,烧水不得费柴火吗?” 姜琳:“我们生着炉子,随时有热水,不烧也浪费。” 刘红花羡慕得已经没脾气,以前她和姜琳住一起,姜琳不如她能干,她挺有优越感。这会儿姜琳开砖瓦厂赚钱,程如山跑运输赚钱还拿东西回来,日子过得村里头一份儿,她嫉妒都够不着。 姜琳看她那样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就不再说什么。 她之所以让大房来一起过年,纯粹是安抚程蕴之。既然程如海表面有悔改的意思,老爷子又很高兴,她当然不会拦着。 至于她,并不会有太多机会和大房如何,过了年要忙砖窑厂、绣花坊,还要复习参加考试,如果考上就要去读书,哪怕考不上也已经改革开放,她要进城去发展自己的事业,反正以后肯定常住城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乡下。 她进去和打碗儿包饺子。打碗儿看姜琳握着面团的手比面还白呢,倒是她,又黑又粗糙还裂口子,不禁自卑得想藏起来,怕姜琳嫌她脏,赶紧道:“娘娘,我洗手了。” 姜琳并不嫌弃,“你擀剂子挺圆啊。” 打碗儿在姜琳面前很自卑,不敢抬头瞅她。之前爹娘和达达家不好,她不敢到姜琳跟前凑,两家打架,她自然也帮着爹娘。其实她内心无比羡慕姜琳长得那么白嫩漂亮,会打扮。 被姜琳一夸,她更要擀得漂亮一些。 姜琳不会像他们那样一只手托着饺子一只手捏边,她双手拇指食指那么挤一下,就把饺子挤出来。 打碗儿看得很惊讶,原来还可以这样包饺子呢? 姜琳觉得包得还不错,有了信心便继续包。 大宝小宝和文生跑来家,他们已经上完坟。 大宝看到刘红花也在,大宝站住,盯着她,“大娘,你还给不给我吃馊饭了?” 刘红花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当然不、以前……都,都是大娘……”她浑身冒冷汗,几乎要夺门而逃了。这时候闫润芝道:“你大娘知道错了。” 小宝点点头,“妈妈说有错就改是好孩子,你改了我们不和你计较。” 既然嫲嫲说让他们来家里陪爷爷过年,小哥俩也不再计较,他们跑去屋里找姜琳看她包饺子。 小宝:“琳琳包饺子越来越好看了。” 大宝:“可是,馅儿怎么露出来?嫲嫲说这样的一下水就中了!”饺子破了不能说破,过年忌口。 姜琳:“你们要看到妈妈的进步,我觉得比以前好看。快夸我!” 他们嘻嘻哈哈地你笑我我笑你,跟三个孩子一样。 文生也洗手进去,搓搓有点凉的手,“娘,我帮你擀皮。”文生擀皮擀得又快又好,而且每一个都尽量远远的,姜琳可喜欢呢。他一个人擀皮,其他人包。 大宝小宝也跟着掺和,他们拿面皮给自己包糖饺子,捏点红糖拌点面粉包在饺子里。小宝还偷偷捏俩糖豆包进去,想看看煮出来是什么味儿的,又怕人家吃了自己的,就做个记号,捏成一个小兔子头的形状。 打碗儿看着姜琳和孩子们那样亲密随意,不讲究大人孩子的规矩,别人家从来没见过,她不禁羡慕得很。 很快男人们上坟回家,按照风俗各样该摆的摆上。 这是程家这么多年以后,第一次正儿八经过年祭祖,兄弟俩都在,程蕴之心里非常高兴,一天都笑微微的,上坟的时候特意和爹、大哥叨咕了半天家和万事兴。 晚上六点多,年夜饭就做好了。别人家直接吃饺子,条件好的加个菜。他们家除了上供的那些碗盘,另外又做一大桌子,红烧鲤鱼、蘑菇炖鸡、腊鸭、炒腊肉、黄豆猪脚、猪皮冻、白菜粉条汆白肉…… 刘红花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内心不安起来,竟然生出一种犯罪感。这么胡吃海塞的不犯罪?让她吃她都不敢!他们家本来过年就预备吃顿饺子的,哪里还有大鱼大肉? 老天啊,这可了不得,出去满公社看看,没有一户人家是这么吃年夜饭的。 要是只有一个猪肉炖粉条,她肯定馋得两眼放光如何如何,现在这一大桌子全是肉,她真不敢吃!简直就是做梦也不敢想的。 吃年夜饭的时候,村里都等着大喇叭吆喝晚汇报,大喇叭不吆喝,各家都不敢动筷子。过了一会儿大喇叭响起《东方红》的歌,大家立刻肃穆。放完以后,又放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 等再放完,就传来程福军被大喇叭吆喝得有些失真的声音,“社员们,全体社员们,过年啦,过年啦,各家自己吃年夜饭啦啊,不用请示,不用请示,放了歌曲就算!” 这么一吆喝,各家才欢欢喜喜地热闹起来。 很快就有鞭炮声响起来,有人家买鞭炮一直不敢放,这会儿听了喇叭,立刻拿去放鞭炮迎年。 姜琳也去拿出来交给程如山,他点了一根香,让文生找根细长竿子挑着鞭炮,他去点。 姜琳怕刺激到文生,程如山却说没事。 程蕴之和闫润芝互相搀扶着出去看,大宝小宝拉着姜琳的手,挤到门口,大年夜里还是很冷的,冻得哆哆嗦嗦的。 文生举着竿子,姜琳问他:“文生,震耳朵的,你怕不?” 文生朝她笑:“娘,我才不怕呢。” 程如山捏着香,吹了吹香头然后捏过鞭炮的引信,点燃,“滋——”,他转身走开,鞭炮在他身后噼噼啪啪地响起来。 文生举着竿子,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是家里人过年的欢呼声,火光明灭,有程如山俊秀挺拔的身姿,有姜琳明媚欢笑的脸庞,还有大宝小宝天真烂漫的样子,还有程蕴之、闫润芝,还有…… 他对周围如此陌生,他对这一切又如此熟悉如此渴望。 熟悉又陌生,为什么这样? 他突然有些茫然,这一切看似在身边却又离他很遥远,渐渐地他听不见鞭炮声,听不见欢呼声。 他能看到他们,却听不见、摸不着,就好像他拼命喊拼命叫,娘却闭着眼听不见。 没有意识的,他泪流满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鞭炮声停止了,他依然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周围嘈嘈杂杂的,好像有什么把他隔开。 姜琳本来和拎着大小宝的程如山进了院子,回头没看到文生她又跑出来。借着院子里昏暗的光线看他举着竿子,保持放鞭炮的姿势,她跑过来拍拍他。 “文生?你发什么呆呢?放完鞭炮,回家吃肉啦。” 无月,星光灿烂,不足以照亮她的脸,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神秘的感觉。 他听见她的声音,丢了竿子,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 姜琳拍拍他的后背,温声道:“文生,你害怕吗?” 文生放开她,很大声道:“才不!” 姜琳被震得耳朵都有些不舒服,笑起来,“干嘛那么大声。” 程如山从院子里出来,“文生怎么啦?” 文生大声道:“耳朵聋啦!嗡嗡的,养了一窝大马蜂!”他用两根食指堵着耳朵眼又放开,笑起来。 程如山握着姜琳的手,让她不用担心,文生没事的。他走到文生身边,抬手在他耳朵和后脑的穴位上按按,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是饿的,去多吃点肉就好了。” 文生一听立刻跑屋里去,“吃肉啦!” 姜琳对程如山道:“是不是刚才放鞭炮吓着他了?” 程如山:“上坟也放了,他并没反应。估计过年的情景让他有触动。”他其实想用这样的场景刺激一下文生,杂志上说多刺激一下对他恢复正常的精神秩序有好处。只是,程如山又不忍心进一步刺激他,忍不住哄大小宝那样哄哄他。 姜琳道:“要不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吧。” 程如山揽着她进屋,“好。” 因为人多所以分了两桌,炕上一桌老人和孩子,地上再一桌。 程如山拎两瓶酒过来,给爹娘、姜琳、大哥夫妻俩都倒上。 文生突然道:“我也要。” 程如山看他,“你还小。” 文生:“我长胡子了,不小。”他摸了摸早上程蕴之帮他刮得光溜溜,这会儿又冒出来的一点胡茬,他觉得很新鲜。 程如山给他倒了一点,“你先尝尝。” 文生端起来,舔了舔,有些辣,但是自己是男人,没什么好怕的,他一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龇牙咧嘴地直扇风。 大宝小宝笑话他,大宝:“你非要喝,可难喝呢,嫲嫲说跟尿似的。”大宝小宝好奇,拿筷子蘸过,难喝得很,他俩才不稀罕呢,哪里有糖好吃? 闫润芝:“……”我啥时候说过? 文生不服输,又要了一盅,程如山给他倒上,这会儿不让他一口喝了。 姜琳对程蕴之道:“爹,你给大家起个头。” 程蕴之颤巍巍地端起酒盅,另一只手赶紧托着,他道:“咱们家平反,日子越来越好,你们爷爷奶奶、大爷大娘知道也欢喜。你们兄弟俩守望相助,给孩子们做个榜样。过年都开开心心的,我也不说丧气话。” 他想俩孩子和睦相处,却也不说太多,好话三遍淡如水,老大要是真有心,以后天天过日子见真章,也不是这会儿说几句话就管用的。他要是不真心改好,以后老程家也就当没这个大儿子。 闫润芝:“我就觉得这日子挺好的,我知足。” 程如海见大家都看自己,他也赶紧双手把酒杯捧起来。看着程蕴之和闫润芝俩坐在炕上,老爹头发花白,他有些忍不住眼泪,忙抹了一把眼睛,“这酒真辣。爹娘,弟弟弟妹,以后哥哥向你们看齐,好好过日子。” 刘红花还沉浸在这一大桌子肉鱼的罪恶里无法自拔,她感觉太罪恶了,说不出话来。轮到她说话,她捧着酒杯,看看闫润芝看看姜琳,让她拌嘴吵架叭叭的,说正事儿就舌头打结。 “嫂子以前鬼……被猪油迷了心窍,犯蠢、犯糊涂的。一想,那、那不是傻子?以后可不能那样。”“娘,弟妹,以前我、不对了。给你们赔不是。”她把那一盅子酒喝了。 闫润芝点点头,没说什么,姜琳点点头。 程如山却不说什么,他从来不信别人说什么,介意的事情都是自己调查,看人也不听人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他道:“大家都饿了,吃饭吧。” 大宝小宝小哥俩已经做好东道主,给堂兄堂姐倒上橘子汁、山楂汁、苹果罐头汁儿……哥俩好地喝了好几个。 姜琳提醒他俩:“别只顾得喝一肚子凉水,吃菜。” 因为三更还得下饺子,姜琳就没吃太多,免得太油腻不好消化。 酒足饭饱,大家说说话,程如山带着他们抱了谷秸从大门口撒到堂屋,堆在供桌下方多一些,这是磕头拜年的地方。如今程福贵兄弟失势,社员们还在砖窑厂、绣花坊干活,晚上来给程蕴之磕头的男人孩子肯定很多,要提前准备一下。 兄弟俩先恭恭敬敬地对着供桌、祖影磕头上香,点上大红蜡烛,然后孩子们轮流给长辈磕头拿压岁钱。 闫润芝已经给程蕴之兜里放了钱,商量好的,一个孩子给一块,打碗儿也一视同仁,包括文生。 大房三个孩子拿到压岁钱,看到是一块钱,惊得没敢接。 闫润芝:“拿着吧。你们都是孙子孙女,爷爷嫲嫲心里也想着你们。” 三人立刻接过去,赶紧道谢,开心得不得了。 大宝小宝也磕头拿钱,道了谢,悄悄对打碗儿几个道:“你们磕头钱,自己留着还是上缴?” “还能自己留着?”往年他们也就几分压岁钱,就这样还留不下,都要被娘拿去呢。 大宝得意地塞在自己口袋里,“当然自己留着,我已经有好几块。我外公外婆还给的,小舅舅也给。” 三人羡慕死了,人家外公外婆舅舅怎么那么好。 果然很快就有村里的男人、孩子们来给程蕴之和闫润芝磕头,这些都不必给压岁钱,抓把瓜子花生的就可以。 因为程家的特殊关系,从前他们家的孩子是不需要给别人拜年的,只给自己本家的长辈磕头。所以,现在大宝小宝也不必出去,就和文生几个自己玩儿。 他们和商家关系好,姜琳和程如山带着文生、大宝小宝提前去给商老婆子拜个年。商老婆子高兴得跟什么是的,给了小哥俩和文生一人一块钱,又让商宗慧和几个孙子去给程蕴之老两口拜年。 第一个没有人约束的年,大人孩子玩得都高兴,一直到九点,孩子们还在磕头的路上忙活着。 程如山牵着姜琳的手回家,两人慢慢地走,家家户户都长亮着灯,把路上照得昏昏黄黄的,映着墙脚树根的积雪,反射着温柔的光芒。他停下来把姜琳揽进怀里,靠在一棵大树上密密地吻她。 外面天寒地冻的,姜琳一下子想起东北的同学告诉她,零下三十多度小孩子伸舌头舔铁栏杆被粘住,她忍不住笑。 她一笑,程如山便轻轻地咬她,吻得更加深入。 她低声笑:“会不会把我们俩冻一起?” 程如山直接将她抱起来,姜琳吓得赶紧求饶。 他声音低沉暗哑:“亲我。” 姜琳:“凉。” 大冷天的,躲在外面亲亲,多傻啊。他将她压向自己,让她主动亲吻他。 回到家,姜琳拿苹果出来洗了给孩子们吃。她嫌苹果皮硬,就拿小刀削皮,刀子不趁手,皮削得有点厚。 刘红花在一旁看着那个肉疼啊,咋的吃苹果还削皮啊?这要是搁别人家不得被骂死啊? 可在这里,姜琳干什么,谁也不说,家里人都觉得应该的。 刘红花忍不住,就趁人不注意,悄悄下去把碗里的那些苹果皮给吃掉,上面还有厚厚一层肉呢,扔了多浪费啊。 正好姜琳下来给大宝小宝倒水喝,看见刘红花把最后一块苹果皮塞嘴里,赶紧装没看见倒了水进屋。在她心里刘红花是那种占便宜、斤斤计较算计的,如果刘红花偷几个苹果,姜琳不觉得意外,却怎么也想不到她偷摸吃苹果皮。 等三更吃过饺子刘红花和孩子回去睡觉的时候,姜琳给她装几个苹果带回去。 过了年正月走亲戚,大人孩子都抓紧时间歇息玩耍,因为进入二月就要春忙。 程香兰终归没再回娘家,程蕴之略有失望,却也没说什么。 过了初十,程玉莲、商宗慧等人来找姜琳,“厂长,咱们什么时候开工啊,大家都急着呢。” 去年他们跟着赚了钱,这个年过得都格外丰盛宽裕,尝到甜头,这会儿可比姜琳积极。 姜琳:“囤的砖坯都烧完了,这会儿还没化冻打砖坯不合适,再等等吧,看看几位师傅怎么说。” 那三位老师傅去年在这里做得挺好,也赚到钱,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直到小年那天才彻底把砖窑厂关了回家过年。按照他们的意思,怎么也得等二月二以后,可以忙到清明节春忙。 姜琳寻思如果有机器帮忙春耕春种,那可以节省很多劳动力,这样就可以空出来去砖窑厂干活。 整个正月程如山都没出远门,姜琳娘家在省城也不需要走娘家,他们没有其他亲戚,所以正月里一家人守在一起,每天开开心心的。 程如山帮着程蕴之完善展览室,姜琳则和大宝小宝一起学习。闫润芝他们不能动针线,要过了二月二才行,按照老人家的说法会戳龙眼,影响雨水,所以她们凑一起唱戏扒瞎话扭秧歌。扬红大队还组织踩高跷,连着耍了三天,可把社员们高兴得不轻。 姜琳一直安排时间看书,手头的书已经看完,她还给姜兴磊写信,让他把从小到大的书都准备齐全,尤其初中高中的多准备两套,自己没有就去收废品那里买,不少人一毕业就把书本卖了。姜兴磊虽然不以为然,但是不敢不听姜琳的话。他以为姜琳和孟依依赌气,孟依依能参加工厂招工,姐姐不服气,所以也要学习。 十五这天吃过晌饭,闫润芝陪着程蕴之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去展览室忙活,带着育红班的小孩子们扎花灯、猜灯谜,小学其他学生也跑去帮忙。 姜琳在东间炕上就着面桌子写年度计划,砖窑厂、绣花坊、学习准备考试等等。 这是她的习惯,她不喜欢事情乱糟糟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她做什么都有条不紊,每一个阶段有每一个阶段的重点。这种能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让她倍有安全感。 当然,在乡下和城里不同,乡下生活节奏忒慢,她现在感觉够随意的,毕竟一年到头也没多少事儿。 她正写着,程如山从外面回来。 姜琳探着身子看他,“想吃苹果。” 程如山洗了手和脸,拿一个国光洗洗干净,又拿他随身携带的小刀削苹果皮。他削皮一点都不浪费,薄薄的一层,一刀削完,估计刘红花看见也不稀罕吃了。他把苹果皮拉起来,把苹果破成几瓣放在碗里端给她。 姜琳拿起一块先塞到他嘴里,自己才开始吃。 程如山凑过去看她写的东西,“考试计划?你要考试吗?” 姜琳立刻道:“不行吗?说不定我也能考上工厂招工呢。” 程如山左手按在桌沿上,垂眼看她,“行啊,就不知道姜厂长想去什么工厂呢?” 姜琳笑了笑,“我得再想想。” 说纺织厂你不得冒酸水啊?程如山不会吃醋?骗人!吕航和潜博写信来,他可是跟她讨论了半晚上“咱俩的事儿”。 程如山大手搭在她后背上慢慢地游移,然后将她抱向自己,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往她耳朵里吹气,“媳妇儿这是要飞啊。” 姜琳被他弄得浑身发软,躲开他的唇,笑起来,“你要是帮个忙,我可以考虑带你一起飞哦。” 程如山追着亲她,“说来听听。” 姜琳:“我想买台拖拉机。” 程如山亲了她一下,“让我帮忙贷款吗?” 姜琳:“那倒不用,钱可以想办法,指标是问题,走正常程序不知道排几年才能拿到指标呢。” 卡车贵,拖拉机便宜些,在县内跑跑短途很方便,配上农具耕地种地,她已经想好和大队合作。 程如山:“二手的要不?” “要啊!现在有挑肥拣瘦的余地嘛?”不挑。 “有啊!你看我是肥还是瘦?”程如山一本正经地逗弄她。 姜琳戳戳他硬实的胸口,“我看你就没肥,太精了。”身上精瘦,做人也精得很,谁也别想糊弄他。 屋里生着炉子,热乎乎的,她穿着薄而轻快的小棉袄,他却只穿着羊毛衣,戳起来手感不错。 程如山把她圈在桌子和自己中间,“难道我媳妇喜欢傻的?那我以后傻一点。”他亲亲她,搂着她去看本子上的计划,笑道:“你们这野路子还挺出产品,这么个小砖瓦窑厂要赶上人家正儿八经的工厂了。” 姜琳得意道:“那是,这叫自负盈亏不拖后腿,为自己打工不磨洋工。你看,都知道给自己赚钱,谁磨洋工?去年大家伙儿可都赚钱呢。”这还不够卖的! 程如山唇贴着她的嘴角,“明天去给你联系。”他精悍劲瘦的身体紧贴着她的,意味不言而喻。 姜琳:哎呀,大白天你要干嘛!!她扭了扭身体,示意他规矩点。 程如山不肯,反而麻溜地把她棉衣的盘扣解开,搂着她一滚就上了炕。 姜琳:“程如山,不行!” 今天不行! 她脑子里飞快地算着,什么前七后八,什么现在是第几天,如果怀上什么时候生,还有坐月子,小脑瓜里有个计算器摁得飞快。 “他们要晚饭时候回来。”他声音暗哑性感无比。 “那也不行。”姜琳声音软得很,却很坚决。 今天是3月4日,她可知道高考时间在年底的,所以今年绝对不能怀孕。 如果去年怀孕她就不在意,生完出了月子参加考试也没什么,反正政策允许。既然去年没怀上,那现在就不行啦。如果这会儿怀孕,到时候考试还没出月子,不行不行,太麻烦了。更不能挺个大肚子去考试,那多……不好意思啊。 而且听说一孕傻三年!如果她真的怀孕傻三年,那她还怎么考大学?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程如山看他媳妇儿吓得小脸大变,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以前白天也不是没做过,怎么今天突然畏他如虎。 “理由。”他埋首亲下去。 姜琳很努力地找回自己的理智,拽住他的耳朵,“大宝小宝还小,不适合有弟弟妹妹。另外,我的事业刚起步呢,没空带孩子。” “爹娘会带的,我在家我带。”他的手灵活又不规矩,四处惹火。 “不行!”姜琳努力提高声音,却软得像撒娇。 程如山蹙眉,纠结地看着她,很认真地问:“那……到底是不能做,还是不能怀孕?” 他双眸窅黑幽沉,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自心底深处产生一丝不安,不敢与他对视。尤其他这样认真,眼里的温柔会不自觉地褪去,带着几分审视和怀疑。 姜琳被他看得心头发慌,咬了咬唇,提起一点力气,“当然是不能怀孕啊,你在乱想什么?” 他笑起来,黑眸灼灼灿然,亲了亲她的鼻尖,“如果不……在里面是不会怀孕的。” 姜琳:“这是不科学的!如果在女方排卵期,体外也很大几率怀孕的。” 之前她都尽量避开最危险的几天呢,反正她可不想挺着肚子去参加考试,被人指指点点,多难为情啊。 万一考上去读大学,还得生娃、坐月子、带孩子、喂奶?orz!会疯掉的。 程如山看她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写满惊恐,好像怀孕是很恐怖的事情一样。他微微蹙眉,想了想,之前她怀孕产子他不在身边,第一胎生两个肯定很辛苦。 他翻身躺下把她揽在胸前,脑子里想着现在大城市已经开始计划生育,有计生用品可以买,回头他了解一下,看看什么方式是最安全又不伤身体的。 姜琳看他没有硬来的意思也松了口气,这点她还是挺满意的,不管他有多想要,只要她说不行,他基本就会放弃。不过有时候也会耍耍赖,试探她,如果她抗拒得不坚决,就当她半推半就继续做坏事。 “行啦,你是安全的。”他亲亲她,随即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那我怎么办?” 姜琳坏笑,从前你单身那么久,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 四点多闫润芝回来做饭。之前程如山带着文生去推磨,磨了一些糯米粉正好用来包汤圆。芝麻是直接用蒜臼子捣的,油乎乎的,加上一点白糖和花生碎再加一点米粉,调和一下当馅料。 姜琳跟她招呼一声,去大队说点事儿。 闫润芝:“冬生不是回来了,你陪琳琳去啊。” 程如山略委屈:“她不让我跟着,嫌我碍事儿。” 姜琳笑起来,围上围巾,“瞎说,我走啦。” 她去找了大队干部们商量一下一起买拖拉机的事儿,买了以后农忙的时候大队用来种地,农闲的时候给砖窑厂用。为了大家公平起见,可以定好价格,比如按照市价耕地多少钱一亩,播种多少钱等,拉货一趟多少里路多少钱,谁用一次记一次账,在各自出的本钱里扣,直到各人的本钱都扣掉,然后继续用一次给一次的钱。至于修车,大家一起平摊。 程福军对这个提议很心动,说实在的,他也眼红别的公社、大队用农用机械。可他们大队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老牛拉破车,实在是憋屈人。 他也知道为什么,这还得问程福贵。程福贵这人也奇怪,自己村里不但不好好提携,总想摁着。 也许是因为商老书记和程福贵的矛盾,也许是其他什么。反正只要他们申请买农用机械,公社就不准,要么就是各种刁难,批了也买不到。毕竟机械不是那么好买的,需要打申请,上面批条子,批不下来有钱也买不到。 如果有拖拉机耕地种地,谁愿意赶着骡子牛?谁愿意牲口不够劳力顶上?男人不够女人顶上?七八个人不顶一头牛,拉着那纤绳磨得肩膀都是血泡,谁种谁他娘的知道,不给用农用机械,别有用心! 现在程福贵滚蛋有机会自己做主,程福军、程福联以及几位生产队长,全员通过,买! 商量一致,写了文书,大队干部加上姜琳、程蕴之以及孙清辉等几个都一起签名摁手印,有的是见证人。 有程如山的威名在,她不怕谁来坑她,这个小老板当得挺舒服。至少不会有人来故意找茬,不会有混混故意捣乱收保护费,更不会有不正当竞争者来使坏。 他们公社如今没有不知道程如山吓人的,弄疯程信达,扳倒程福贵,足够那些人敬畏的。 几天时间,程如山就给联系到一辆二手拖拉机。是本县某大队处理的,他们公社要合买大型农用机械,公社各大队集体收割耕种,不需要自己忙活。为了凑钱入伙,他们就把大队的前进-35拖拉机处理掉。 这一台他们69年买的花了两万多,再开二十年不成问题。现在技术更加成熟成本降低新拖拉机加上一套农用机械至少也一万六七,人家愿意五千块连一套农用机械和车斗一起卖。 姜琳和大队商量一下,他们觉得可以接受,毕竟买全新的他们自己大队负担太重, 拖拉机买回来,也不需要派人去花钱学习开车修车,程如山就可以教他们。 一共挑选五六个小伙子加上姜琳一起学,自然是姜琳学得最快,毕竟她本身就会开车的嘛,熟悉一下就上岗。 这时候学开车简单,最难的是学修车,哪里有什么毛病,应该怎么修,都需要判断。 等姜琳学会,大队决定请姜琳暂时担任扬红大队机车组组长,带领五个小伙子一起给大队耕地、种地。等忙完春种,他们就可以把拖拉机开去砖窑厂专心烧砖瓦。 二月二龙抬头、打春牛,大队把最健壮那头大黑牛和大黄牛栓上红布,领着去地里破土春耕。今年还把拖拉机绑上大红布,一群干部开路,男女老少社员们在后面跟着,都欢呼着去看拖拉机和大牛比赛耕地。 姜琳脱下棉袄换上毛衣,套上自制劳动布的背带裤工作服,用手帕包着头发,穿上水鞋,戴上白手套,娇俏又飒爽的女拖拉机手装扮好了。 文生和大宝小宝特别激动,一个劲地夸她好看。 小宝:“我琳琳以后要和冬生一起开大卡车,路上抓个霸王龙……” “现在没有霸王龙!早灭绝了!”大宝打断他。 文生:“娘真美!” 程如山给姜琳当副手,帮她跟车,如果她今天能轻松跑下来,后面他就可以放心出门。 这拖拉机是轮式农用机,手摇发动,带着车棚,可惜玻璃早坏了只有顶棚,挂着草帘子遮阳。 手摇拖拉机不是很好操作,程如山想替她把拖拉机发动起来,姜琳推开他,“不用,我自己来!” 大家都瞪大眼睛瞅着姜琳拎着那摇把子去发动大铁牛,她一手握住摇把,用力转几圈,那拖拉机发动起来,呼通呼通地叫着,咕嘟咕嘟地喷着黑烟。 他们纷纷喊道:“好家伙,姜知青真有力气!” 姜琳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上,朝着文生和大宝小宝挥挥手。 “嗷嗷,娘我也上去!”文生大宝小宝跃跃欲试,小宝想爬上去,却被程如山给拎下来递给文生。 程如山上了车,靠在姜琳旁边,一手扶着她的靠背。 姜琳坐稳当,抬头朝程如山嫣然一笑,眨眨眼勾勾手指示意他低头。 程如山垂首,听他媳妇儿低笑,“走,朕带你去打江山!” 程如山:……是,女皇陛下。 第55章 耍流氓? 当地都是旱田,轮式拖拉机耕地完全没问题, 而且拖拉机的轮胎还是新换的, 跑起来稳得很。后面的耕地机械是先进的液压式,能够调节升降, 不需要和五六十年代的那样还得专门有个人骑在后面跟着调节。 这边拖拉机耕地,那边两头健壮的大牛耕地,一开始齐头并进,渐渐地拖拉机越来越稳当、匀速前进, 耕牛却开始慢下来。尤其一个来回以后, 耕牛差不多就要歇息一下。 而且拖拉机耕地的同时还有一个机械能顺便把土坷垃打破,牲口却要耕地之后再耙地, 总之很繁琐。 一个半小时候以后, 程如山问姜琳:“累吗?我替你。” 姜琳:“不用你替, 让商宗慧来,以后他们几个年轻人负责开车。” 姜琳让商宗慧上来开车,她跟车指点耕地,免得耕歪了或者有什么问题。 因为驾驶室不大, 一个人坐在座椅上, 另外一个人就靠他很近。程如山揽着姜琳的腰把她送下去, “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教他。” 姜琳就去找孩子们, 见文生领着大宝小宝几个赤着脚在耕过的地里疯跑, 捡地里的虫蛹, 尤其豆虫蛹, 很大一个,拿回家去烧烧吃喷香。 这时候还冷呢,光着脚可不行,姜琳赶紧喊他们穿上鞋子。 商宗慧看程如山跟车,他也松了口气,虽然驾驶室四面透风,可他和姜琳单独呆在里面就会紧张,闻到姜琳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手足无措,车都不会开。 在下面看姜琳开车似乎很简单,自己上来才知道看花容易绣花难。 商宗慧不是把车开歪了,就是耕犁深度不合适,要么就熄火,比姜琳可差远了。春寒料峭的,他额头汗哗哗地淌下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程如山拍拍他的肩膀,“在地里不用担心开进沟里,也不用担心撞到人,放松。眼睛不要盯着车头,要盯着前面,往地头的方向看,把前面的地垄当成参照物,慢慢地尽量走直线。” 他坐在姜琳旁边,看她开车是一种享受,轮到商宗慧可真是累得慌。好歹两个来回以后,商宗慧开始摸着门道。 程如山跳下车,“没别的窍门,多练就行了。”他又指了指另外几个小伙子,“上去一个给他看直不直,顺便跟着观摩学习。” 年轻小伙子们求知欲旺盛,学东西也快的,这么跟着跑几趟儿,基本都会了。 所以姜琳也就拉风了那么半上午,就被程如山拉回家,他们回家还有点早,闫润芝还在绣花坊没回来。 姜琳坐在炕沿上靠着炕柜看书,翻了两页,她对程如山道:“现在缝纫机好买吗?娘她们缝东西要是有缝纫机就好了。” 程如山洗了几个红枣递给她,“缝纫机得十七八张工业券吧,跟自行车差不多。” 姜琳就盘算一下,乡下也不发工业券啊,还得从城里弄。她可以写信给徐爱梅,让他们帮忙买一下。 程如山靠着她,胳膊搭在炕柜上,修长的手指在她书上点了点,“你可以请我帮忙啊。” 姜琳歪头斜睨他一眼,“哼哼,用不起!” 工业券肉偿!别想! 程如山朝她笑,逗她,“我就对三,你还要不起?” 姜琳得意道:“我想到办法了,我让陶珍帮忙,她现在厉害着呢,在供销社搞小动作就是如鱼得水啊。” 程如山:“那我不厉害嘛?” 姜琳朝他坏笑:“你厉害,你可厉害呢,朕怕得很。” 两人闹了一会儿,文生和大宝小宝一起跑回家,手里还捧着一个破碗,里面装了一些蚯蚓,他们拿回来喂鸡。 “娘,你看我挖了这么多。”大宝小宝很得意,跑屋里给姜琳看。 姜琳头皮都要炸了! 她立刻跳到程如山背上,“快拿走!” 小宝:“琳琳你别怕,可有营养呢,鸡可爱吃了。” 大宝:“走,去喂鸡,多下蛋吃。” 文生赶紧把那只破碗抢走,别吓着他娘。 程如山背着姜琳去院子里看他们喂鸡,扭头笑道:“媳妇儿陛下原来怕蚯蚓哦。” 姜琳咬他耳朵,“才不,我最怕你了。” 程如山:“我明天就走了,你高兴吗?” 姜琳心头一颤,将脸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在外面注意安全,吃饭一定要准时,不许随便对付。我要是知道你敢用冷水送馒头,一生气再也不理你,以后你就打地铺!”让你有媳妇也没的抱! 程如山笑起来,“不敢不敢,听媳妇儿的。我们随车带着小炭炉呢,不但有热饭吃,还有热水喝。” 因为姜琳关心,程如山也就往心里去,戴国华原本还对付呢,看程如山这样讲究,他也就跟着讲究起来。他们现在烧水的时候还会蒙上个铁丝网烤几片儿咸肉呢,当然免不了嘬两口小酒儿,不过嘬了小酒程如山就不让他开车。程如山自己听姜琳的,路上开车不喝酒,他也不抽烟,闲着闷了就看书,要么嗑瓜子。 他这样听话姜琳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因为他第二天要走,晚上她主动配合,温柔似水,把程如山钢铁的意志也化成绕指柔。结果就是第二天他走的时候,她都不知道。 自从有了拖拉机,扬红大队一下子就扬眉吐气、在整个公社都挺起了腰板。大队的嫁娶都比以前容易许多,因为有拖拉机,意味着干活没那么累却能拿工分! 姜琳被请了去,每天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耕地、耙地、种地,一天挣十工分不说,大队还给奖励呢。 在姜琳的带领下,商宗慧等几个小伙子都学会开拖拉机,每天晚上聚在一起学着保养、修拖拉机,一定擦得干干净净的。 现在姜琳是一群小伙子们的偶像,虽然不敢说,一个个却盼望着能找个这样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儿。 以往没有拖拉机,春耕春种从二月二要忙到快端午节割麦子,男人女人都跟着累死累活。现在有了拖拉机,耕地种地轻快许多。所以清明节彻底化冻以后,砖窑厂就忙起来。大队就商量,允许各家各户留两个劳力帮着种地锄地,其他的可以去砖窑厂干活儿。 比如种棉花,点种、包埯,女人孩子就行,不用非得男劳力。挑水这个也改成牲口拉水,毕竟牲口解放出来,也得干点什么。 所以今年种地感觉轻快了一大半,种得又快又轻松。 而有拖拉机以后,姜琳他们去拉沙子、水泥、煤炭,简直是如虎添翼,空里还能去给买主们有偿送砖瓦。 如此以来,再远的地方都有人来买砖瓦,因为留下地址和定金,拖拉机给送上门。 在这个卖方市场,你有钱不一定买到货的时候,他们排队买到砖瓦,还给送过上门,能做到这样,不要太周到。 大队干部们发现,大队真是躺着收钱啊! 最后有些干部也坐不住了,之前还拿捏,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干部,哪里能和社员们一起去打砖坯赚那点钱呢?后来看人家一天一块两块三块的,他们也忍不住,纷纷投入砖窑厂的怀抱赚钱去。 砖窑厂更加火热起来,又开了好几个窑口。 姜琳为了不破坏耕地,她都让人去附近的河沟里挖粘土,除了有山,还有几条河,有些河已经淤住,既可以挖土又能疏通河道。 等夏天地里没那么多活儿的时候,整个扬红大队的壮劳力都去打砖坯、烧砖瓦,弱一等的劳力在大队里锄地、侍弄棉花,他们发现这样最好,不耽误干活儿,也不耽误赚钱。 姜琳还组织了一支建筑队,有活儿就干,没活儿就去打砖坯,固定骨干有十个,每一个都是好手,都能当师傅,临时打下手的根据需要安排。 现在水槐村已经有三分之二的人家都盖上了瓦顶,红的、灰蓝的、灰泥的,再下大雨也没那么害怕,有瓦片盖顶,就算漏,也不至于太过分。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都预备着今年翻盖新房。盖不了三间盖一间,砖瓦房总比土坯房子住着干净安全。 姜琳在学习之余,还设计一些新式儿的农民房,当然不是她原创的,而是从现代一些建筑里获取的灵感。 比如她设计的平房搭阁楼。 如果只盖得起两间屋子,可以盖平房,上面隔出阁楼。之前的屋子都是垒墙、山墙,把梁枋搭上,再覆盖屋顶。这样屋子高、空旷,实际也容易落灰,扫屋顶不方便。姜琳给他们在本来虚棚的地方,做成了复式,加一层或者半层阁楼,上面可以睡人。 这样的户型适合分家的小年轻,带着一两个孩子,或者家里有女儿儿子需要分开睡的。如此,总比儿子女儿都十几岁还在一个炕上睡的好。 村里的绣花坊也有模有样的,程如山给弄了工业券买一台缝纫机,姜琳还托娘家和陶珍等人帮忙,也凑了一台。闫润芝加缝纫机,简直跟砖窑厂得了拖拉机一样如虎添翼。她听姜琳的,多做一些文艺范儿的东西,上面绣花不要传统的精致刺绣,而是以小清新、质朴为主。这样的绣品,反而卖得更好,做起来还省事。 姜琳还给闫润芝描述如何做口金包,这种小手包、钱包,女孩子特别喜欢。闫润芝和另外几个心灵手巧的妇女,按照姜琳描述的,三天就做出来能卖的成品,6得不得了。 在姜琳的带领下,闫润芝感觉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小老太太越活越年轻,美得让其他年轻的妇女都羡慕。 而程蕴之有祠堂和展览室,忙着完善、编纂村志、家史,也忙得很充实,根本没有心思再去伤感闺女还是谁的。 转眼盛夏过去秋天来临,姜兴磊春天来现在回省城去,吕航的爸爸被审查以后不但没撤职,反而还升职。纺织厂招工考试他让姜兴磊去考,姜兴磊之前被姜琳逼着学习,入厂考试并不难,被选上就在工厂上班。 姜琳又让大宝小宝去上小学,现在文生天天跟着她不是去盖瓦就是打砖坯,如果她在家里学习他就练剑。 程如山今年开始不只跑省内,还去全国各地,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南方的城市里开始出现更多的摊贩活动,虽然工商部门还是会打击,但是根本管不住。 他直觉以后摊贩、商业行为会越来越多,而各地的货物流通也会越来越频繁,所以他有意地多往外地跑,了解运输线路、各地的风土人情、各地有名特产等。 现在这一家子,没有一个闲人了。 这日一早,姜琳和文生去砖窑厂转了转,回来去学校溜达一下,暗中窥探一下大宝小宝。 这些年他们村的学校就是样子货,孩子们不想来读,老师也懒得备课认真教,上课都是混日子。 大宝小宝虽然已经上学,但是老师讲的没意思,他们也不爱听,觉得还不如跟着爷爷读育红班好玩儿呢。所以小哥俩上课坐一起不是走神就是编故事,小脑瓜里天马行空的,坐下不一会儿就能飞到外太空去。 这堂课是自习,老师布置完任务就先走了。 大宝眼尖,瞅着姜琳和文生在外面,他立刻捅捅小宝,“娘来了。” 小宝立刻把课本拿起来,平举起来非常认真地大声朗读起来“秋天来了,树叶黄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个队,一会胡乱飞……” 他这样倒是把后面的同学给吓一跳,还寻思他干嘛呢。 小宝胡乱念一会儿,用书本挡着自己,趴低了扭头问大宝:“琳琳走了吗?” 大宝扭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姜琳的眼神在木窗棂之间对上,她正目瞪口呆呢,估计被小宝惊着了。他立刻朝姜琳眨眨眼笑了笑,然后对小宝道:“走了。” 小宝松了口气,蹭得坐直,把书本一扔,伸了个懒腰,“咱爸中秋节肯定得回来吧,我们可要过寿诞了呢。”小孩子学话说,根本不管合适不合适。 大宝嗯了一声,抿着嘴憋着笑。 小宝:“放学啦放学啦,自习有什么好上的啊,还不如育红班好玩儿呢。” 就有其他学生开始起哄,“你给我们弄个好玩儿的呗。” 小宝:“我给你们讲个冬生大战霸王龙!” “要听!”这教室是一二年级的孩子,这下子都不学习,全转身盯着小宝听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冬生……” “小宝,你爹怎么就很久很久以前了?” “哎,你别打岔!”其他小朋友赶紧让那个不合气氛的闭嘴,你管很久是多久呢,谁说冬生是小宝爹的,冬生就是我! 姜琳在窗外听了一会儿,也没出声,转身默默地走了。 文生跟着她,“娘,小宝讲故事好听,你别批评他行吗?” 姜琳:“娘不批评他,娘也不是老师。”小孩子的想象力多宝贵啊,为什么要批评呢?只是乡下的教学质量实在不行,她觉得还是要想办法让大宝小宝去城里读书。 所以她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样就可以带着小哥俩一起去读书。 冬天考试,来年春天入学,姜琳同学,你要加油!她握了握拳头鼓励自己。 文生:“娘,我爹大月亮回来不?”十五这一天,文生都说是大月亮。 姜琳雀跃道:“回的,你爹说过的,中秋节肯定回来,还要给大宝小宝过生日呢。” 想到程如山要回来,她都有些激动呢。程如山这一趟走得有点久啊,都整月了呢。一开始她还觉得哎呀终于可以自己一个被窝睡到大天亮,结果没几天又开始孤枕难眠。哎,这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她和文生去找程蕴之。 没想到曾泓洁和另外一个宣传干事也在,他们正和程蕴之在整理一些口述史,誊录下来分门别类装订起来。 “小洁,你们怎么今天来了?”曾泓洁有日子没来了。 曾泓洁看姜琳和文生一起进来,忍不住拿起相机拍照,“别动!” 她前阵子来过,也知道文生现在的情况,觉得好神奇。一个12岁的少年精神错乱,后来变成一个会唱戏、会骂人的男人,再后来变成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天真烂漫,现在又变成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个身体,可他像孩子的时候,那双好看的眼睛流露出来的眼神真的是孩子,这会儿他像个十来岁的少年,这双眼睛青涩里带着拘谨,以及小少年的故作老成。 可他明明有一米八多的个子,身形颀长,配合这样的表情和眼神,真的不能不让人好奇。 她笑道:“每次来都不巧,没机会给你和程如山拍照。” 姜琳:“以后有机会啦。” 曾泓洁是为秀坊来的,并不是为展览室。展览室已经成立起来,各项工作也都到位,只需要程蕴之完善即可,跟她关系不是很大。她去供销社听陶珍说姜琳做了新的产品,叫什么口金包。原本说过些天姜琳会去供销社送货,曾泓洁没忍住就来看看。 姜琳和他们招呼一声,陪着曾泓洁去秀坊参观。 她让文生留在这里给程蕴之帮忙,他却不喜欢这里阴凉、肃穆的摆设和气氛,跟着姜琳和曾泓洁去绣花坊。 曾泓洁路上对姜琳道:“我听说市里工厂在招工,我有个叔叔在那里管招工的事儿,你要不要去试试?” 姜琳知道曾泓洁家条件不错,不少人找她帮忙解决工作的问题,她从来没给帮忙,还要再三声明没有那样的本领,否则自己早就去了,何苦在文化馆这样的清水部门? 她没想到曾泓洁会主动给找工作,忙跟她道谢。 “小洁多谢你,就是我想拼拼试试,能不能去省里。毕竟我娘家在那里,如果能去省城,以后也方便。” 曾泓洁没想到姜琳有这样的大目标,她笑道:“那你可得想想办法。” 如果没结婚,跑关系还是可以调回去的,她已经结婚有孩子,要回城就得离婚否则是不可能的。 姜琳笑道:“多谢你关心,总有机会的。” 她们说笑着进了屋里,绣花坊和育红班在一起,占了两间屋子,两台缝纫机,二十个帮工,从八九岁的女孩子到六七十岁的老婆子,只要手巧的都可以来。 因为曾泓洁喜欢,她在县里给做了宣传,把这当成一种民俗文化,所以没有受到任何刁难,办得很顺利。 如今曾泓洁从这里买一些比较独特的,还自己画花样请秀坊给加工。 闫润芝也很喜欢曾泓洁,见她过来,就把之前准备的礼物送给她,一个很漂亮的口金包。 古铜色的口金,多层绗缝的亚麻布,绣着简单的花纹,优雅大方又耐看,特别符合曾泓洁的审美。 她一眼就爱上了,惊喜地捧着小手包,“姨,你真的好厉害!怎么这么手巧!” 闫润芝笑道:“宝儿娘指挥得好。” 曾泓洁:“我要预订十个,不,要二十个!” 姜琳笑道:“那你就选花样吧。” 曾泓洁扑在口金包上把别的都丢到脑后去了,拉着闫润芝挑选、修改花样,还给闫润芝设计新的花纹,不只是中国元素的,还有外国元素。 姜琳看她那么入迷,也不打扰,就在屋里看看。有闫润芝和商老婆子盯着,这里就是干活儿的地方,安静又温馨,闫润芝还带着收音机来放戏大家听。她们对其他节目不感兴趣,只喜欢听戏。 这时候收音机里开始放黄梅戏《王小六打豆腐》文生立刻听得入迷,姜琳就让他在这里听戏,她去南路上看看能不能接到程如山他们的车。站了一会儿也没接着,她有点失望,寻思可能得等十五那天才回来吧。 晌午姜琳邀请曾泓洁家去吃饭,下午大宝小宝不上学,他们和文生一起给小朋友讲故事,然后一起玩儿。 曾泓洁拉着姜琳设计新的花型,她自己想了很多,都是她喜欢的,画出来给姜琳看看能不能做,可以的就先打样。 “琳琳,我这一次要多订一些,让我嫂子在市里卖。你不知道之前我拿回去的,全被她们抢光了。”曾泓洁的品味比较高雅,设计得比较精致独特所以价格也高一些。 姜琳也绞尽脑汁地回想八九十年代的世界流行风,同时加入自己的理解和身边人们的喜好,尽量制造身边的流行。 毕竟哪怕世界流行风,如果不适合眼前人的品味,那也流行不起来的。 两人兴趣相投,聊起来就半天,不知不觉屋里光线暗淡下来。 闫润芝让她们聊,她先家去准备做饭。 姜琳邀请曾泓洁:“晚上住我家。” 曾泓洁:“好的。”她本来想拿了口金包等绣花品就走呢,结果看了以后手痒难耐,又和姜琳画了不少花样。 这时候天还亮,她们就去院子里画。 正忙着,有小孩子来找姜琳:“宝儿娘,宝儿嫲嫲让你家去,有人来找。” 姜琳跟曾泓洁说一声自己去看看。 曾泓洁:“你只管忙,画完我自己过去。” 姜琳忙回家去,就见院门口聚着一堆人,其中七八个陌生的中年男女,一个尖嘴猴腮龅牙的女人特别突出。 他们正围着闫润芝叽叽喳喳在说什么。 姜琳上前:“你们什么人?什么事儿?” 那龅牙妇女立刻冲着姜琳道:“那男人呢,怎么不敢出来?” 姜琳蹙眉:“你是什么人?” 龅牙妇女:“你们男人欺负我们家闺女,我们要找他算账!”说这话的时候,她竖眉瞪眼的,特别凶狠。 可惜姜琳只怕狗和软体动物,对凶婆娘一点都不怕,不够她打的! 姜琳没理睬她,而是问闫润芝:“娘,文生和大宝小宝还没回来?” 闫润芝道:“他们拿了瓶子去抓虫子喂鸡呢,说装满再回来。” 他们和小朋友讲故事,讲完听别的孩子去抓虫子、割草,他们也去抓虫子。 姜琳这才看向那个龅牙妇女:“你先报上名号,哪里人,再说我们文生怎么欺负你闺女。” 她寻思可能是外村的孩子不了解情况,追着骂文生傻子,被文生吓唬了,家里来告状。 那妇女指着旁边俩男女道:“我叫郭民英,这是我婆家大伯哥刘大鹏还有大嫂。你们家男人欺负我侄女小霞。” 姜琳不耐烦:“怎么欺负了?” “他扒我们小霞的裤子!”郭民英竖眉瞪眼,“你赶紧把他叫出来,今儿好好解决这个问题。” 姜琳冷冷道:“你大年纪话也不会说吗?你冷不丁跑过来说我们欺负你侄女就是欺负?你侄女呢?证人呢?当时的情况是如何的?” 郭民英自忖占着理,想来个先声夺人吓唬住姜琳,没想到被姜琳一顿抢白。 她立刻大声道:“怎么的,你们不想认账?”她回头跟自己同来的男人女人喊道:“他们想耍赖!” 那些老娘们立刻声援她,呜呜喳喳地指责姜琳不认账,包庇自己家男人。 闫润芝被他们气得够呛,想解释却被姜琳拍拍胳膊示意她不要生气。 姜琳:“娘,你先家去,不要和他们多说什么,摆明来找茬的。我带他们去大队。”闫润芝一直在绣花,她什么都不知道,跟着除了生气也无益。 闫润芝却不肯,“我去叫你爹回来,让人去找找文生和大宝小宝。” 这时候程如海和刘红花跑过来,他喊道:“这是怎么回事?欺负我们老程家没人怎么的?欺负到我们门口来!” 他大声吆喝,要显示自己为弟弟家撑腰的机会,好让姜琳和闫润芝记着。 几个婆娘见有男人出来,以为是管事的,立刻围过去,对着程如海和刘红花指指点点,呜呜啦啦。 又有邻居跑出来看,冯婆子听说文生欺负大闺女,她道:“你们可拉倒吧。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生扒你们家闺女裤子欺负她?” 自从去年姜琳和孩子被狗追她帮忙,跟姜琳家就走得比较近,对文生了解颇多。 这要是以前说这话,她可能还怀疑是真的,寻思文生是三十好几的成年男人,又是个疯子,万一发病强个女人很有可能。可现在她和闫润芝接触比较多,对文生也不陌生,文生和大宝小宝差不多,甚至在男女意识上他连大宝都不如! 其他邻居也纷纷附和,现在他们都在砖窑厂干活,当然要帮衬姜知青。 他们发现虽然文生挺懂事,努力表现得像个大人,也只是努力表现而已。估计在他眼里,女人只有他娘他嫲嫲。 过年那几天,村里踩高跷,不少外村女孩子往文生跟前凑,可他压根看都不看,眼睛只盯着他娘,生怕他娘丢了被人挤了。 十岁男孩子可能会因为恶作剧去扒女孩子裤子,文生就绝对不会。 结果冯婆子刘红花等人先跟郭民英他们撕扯起来。 这时候文生和大宝小宝从路口跑回家,他们看到姜琳在人群边上,高兴地喊着:“娘,我们抓了好多虫子,喂鸡下蛋!” 到了跟前,见一群人在打架。 文生喊道:“不许打架!”他冲过去一手一个给他们拎开推一边,“都不许在我家门口打架,吓着我娘你们赔不起!” 他力气大,这么一推一个就把男人女人的推开,盯着他们,非常不高兴。 “都安静,别吓着我娘!” 大宝小宝跑过去先把采的野花给姜琳和闫润芝,又给她们看抓的虫子,还想逗姜琳呢。 姜琳问他们,“文生,大宝小宝,你们下午在哪里抓虫子?” 大宝抢着道:“在东边河那里啊。” 那条河是三村交界地,水槐村、庙子村和磨盘村,那里水草茂盛,野花盛开,虫子也多。 姜琳指了指那个龅牙女人,对他们道:“他们说你们欺负一个女孩子,扒她的裤子。” 文生和大宝小宝立刻惊呼一声,“我们为什么要扒她裤子?她的裤子格外好看吗?” 三个人立刻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一起把腿伸出来,“看,我们的裤子这么好看,干嘛要扒她的裤子?” 这时候大家的衣服款式都很土,肥大无型,姜琳不能忍受。有了缝纫机以后,她就自己设计一下,让闫润芝给做。 家里的裤子除了闫润芝和程蕴之两个老人喜欢宽松的,其他人都是姜琳设计的小脚裤,细腰,前开门,不需要另外腰带,而是裤腰直接延伸出一块腰带,往左有三颗扣子扣住,贴身又结实。裤子胯部和大腿略肥,膝盖开始往下收,小腿到脚踝收住,在脚踝的地方侧开口,用两颗布扣子扣住。 这裤子把程如山和文生两人修长笔直的腿包裹得特别漂亮,曾泓洁都觉得好看还管姜琳要了裤样去也做一套。 姜琳曾经跟家里人夸海口说这是目前最好看的裤子,村里人肯定都没。 文生几个自然深信不疑的,听人家说扒裤子,他们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有人觉得他们裤子比娘做的好看? 不可能的! 文生的大长腿伸出来,大宝小宝排在旁边,三人特别显摆自豪,“怎么,有我们的好看吗?” “神经病!”郭民英气得直哆嗦,“你——”她指着文生,“对女孩子耍流氓,抓你去枪毙!” 她威胁地盯着姜琳,这时候流氓罪直接枪毙,没有人不怕的。对方怕了,就会跟自己求饶,然后谈条件摆平,不让姜琳大出血可别想摆平这事儿! 她可是打听清楚姜琳家开着砖窑厂、绣花作坊呢! 有钱! 姜琳道:“话不能你一个说,去我们大队,把大队干部、妇女主任都叫上,哦,对了,我们村正好有县里干部蹲点,一起叫上,好好掰扯一下这事儿。” 她自然不信文生会对女孩子耍流氓,她直觉对方想讹钱,所以你敢来,就让你有来无回! 对方看她居然不怕,还主动找干部,这和自己想的可不一样。 刘大鹏夫妻俩对郭民英使眼色,想先商量一下,别闹得太过。 他俩一看就不是善于说话的,什么都是郭民英在出头闹腾。 姜琳:“走吧。” “等等!”刘大鹏喊住姜琳。 姜琳却不理睬他,反而问大宝:“大宝,你们下午碰到一个女孩子了吗?” 大宝:“我们抓虫子的时候捞上来一个洗衣服的,她在河里扑棱扑棱喊救命,文生说她会淹死,就下去捞她。” “你们扒她裤子了吗?”姜琳自然不信,不过可能说法有异。 大宝大声道:“谁扒她裤子?她不害臊,光着屁股!!!” 小宝:“不害臊,光着屁股!” 文生:“不害臊,光着屁股!” 刘大鹏夫妻几个立刻面红耳赤,郭民英喊道:“别胡说,我们闺女在河边洗衣服,怎么可能光着屁股。” 姜琳瞥了他们一眼,“这么说我们文生是救了你们落水的闺女,怎么你们不但不感恩,反而来污蔑我们耍流氓?行啦,不用找大队干部了,直接去公安局报案,给你们抓起来!” 郭民英立刻喊道:“抓我们干什么?我们有证人,看到你们男人脱得光溜溜的压着我们闺女耍流氓扒!” 姜琳一下子冷了脸,伸手就把郭民英的手腕狠狠攒住,“你可别跑,你这张嘴没证据的乱说,等会儿我要给你缝上!” 大宝喊道:“下河捞人,不脱衣服那不是傻子吗?湿了我们还怎么抓虫子?” 小宝:“他们是傻子吧。” 文生:“我可没那么不害臊光着屁股!我穿着裤头!”他们的裤头也是姜琳设计,闫润芝做的,仿照子弹内裤的样式,里面有一层细棉布当内衬,下面是平角裤,腰上是松紧带。 姜琳听他们三言两语的差不多也知道怎么回事,有女孩子可能洗衣服不小心落水,文生下去救人,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孩子的裤子没有穿,于是有人看到就以为文生对她耍流氓。 “你们不问问清楚,不带着闺女和证人,自己跑上门来闹,怕不是想讹钱的?” “不、我们可不是。”刘母忙否认,“我们是来讨个清白的,好好的闺女,被……你们男人毁了清白,以后可怎么嫁人?” “去把你们的证人和闺女叫来,大家当着干部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别在这里自说自话的。我管你什么清白嫁人?那是你们的事儿。我先警告你,想污蔑和讹诈,等着公安局见!” “见就见!”郭民英很嚣张,觉得姜琳就是吓唬人的。 刘母却忙摆手,她道:“别见官,见官那不是要逼死俺们小霞嘛?好好的闺女,被个男人又搂又摸的,身子被看光清白也毁了这以后还怎么活,怎么有脸嫁人啊。你们……你们虽然是傻子,我们不嫌弃,咱们不如就让他俩结婚过日子。” 第56章 带货大佬 听她说居然要把闺女嫁给文生,姜琳不气反而笑了, “你们倒是会想好事儿, 不管你闺女好坏,就冲着有你们这样的爹娘, 我这辈子都不想和她打交道!” 你以为你自己不修德行是自己过得痛快?打得是你父母的脸,毁的是你儿女的明天。 说句不好听的,买猪还要看圈呢! 有你们这样的父母,谁敢和你们结亲? 刘大鹏夫妻俩脸色紫胀, 跟被人扇巴掌一样羞辱。刘大鹏怒道:“你这个婆娘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们愿意和你私了,把闺女嫁给你们, 你们怎么还嫌弃?是你们男人把我们闺女清白毁了, 你们不负责, 让我们嫁给谁去?”只字不提救命的事,仿佛救命不如清白重要似的。 他老婆也附和道:“我们不要你们赔钱,不嫌弃你们家傻子,你们不感激, 咋还羞辱我们” 郭民英也在那里喊:“见官就见官, 看看到底谁怕!流氓罪可是要枪……” 姜琳不等她说完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你给我滚一边去闭嘴!” 刘红花握紧拳头,心里叫了一声好, 让你们也尝尝她的巴掌, 疼得很, 脸疼耳朵疼! 郭民英可没想到姜琳突然会打人, 立刻就上来挠。 姜琳怎么会怕她挠,不等郭民英胳膊伸过来,一脚先踹过去,将郭民英踹倒在地。 “怎么还打人!欺负人!”刘家那些男女立刻围上来帮衬。有人先揪着程如海和刘红花打,这一下他们又打成一团。 反而没人敢靠近姜琳,因为文生在她旁边呢,男人女人的上来一脚踹一边去,他们也就来了七八个人,这边可是好些邻居婆子呢。 文生给他们一个个揍倒地上,拍拍手,“欺负我娘,打不死你们!” 姜琳笑道:“打趴下,你们才能讲人话!” 这时候程玉莲和治保主任得了消息过来问怎么回事。 姜琳就把文生救了落水的女孩子,却被家里人讹耍流氓,还想把闺女嫁给他的事儿讲一下。 程玉莲怒了:“我说你们打量我们水槐村好欺负是怎么的?救了你们闺女不来道谢,还来讹人让人家娶你们闺女!” 程玉莲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正常人来说亲,姜琳还不同意呢。之前她就问过姜琳,看文生情况很稳定,没毛病,不如给他说个媳妇儿留个后。姜琳却觉得文生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结婚,他没有男女那种意识,和个孩子一样单纯,就算结了婚他都不懂,为了留后结婚没有意义,对女方也不公平。 虽然文生是半路有毛病,没有遗传基因,可姜琳和程如山还是不想强求。 没想到救人还救出麻烦。 治保主任也忍不住道:“你们这样,这不是害人吗?要是别人知道救个闺女就被赖上,那以后谁还敢救人?” 郭民英不服气,“他说救就是救?还有人看着他耍……我们好好的黄花闺女嫁给你们,怎么啦,还委屈你们啦?我们不嫌,你们还嫌弃我们是怎么的?” 这要是别人,一个大年纪傻子救个黄花大闺女,还不得立刻赖上? 明明怎么看都是程家占便宜的事儿,怎么他们就不同意? 不会这一家都是傻子吧?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刘小霞今天下午在河边洗衣服,为了能快点干,洗完一件就晾在河边的树枝上,等都洗完有的就差不多半干,拿回去再晾晾就能穿。 今日风大,她挂着的衣服不稳当有一件掉到河里,急得她赶紧去捡,结果脚下一滑掉河里去。 她来例假把裤子弄脏了,自己没多余的裤子换,只好借嫲嫲的换洗。今日穿老太太的裤子,宽裤腰没有裤袢,腰绳不能穿进去固定,只能直接勒在裤腰上。她掉下水接连挣扎,腰带虽然还缠在腰上,裤子却脱出来,宽腰肥腿的被水冲下去。 当时文生和大宝小宝拿玻璃瓶抓虫子、蚂蚱,拿回去喂鸡下蛋,看到好看的野花也采回去给嫲嫲和姜琳。河边水草茂盛,各种各样的野花开得正好看,而且虫子也多,他们就在那里玩儿。 恰好碰到刘小霞落水。 大宝小宝拉着文生赶紧过去看看,就见河里一个女人浮浮沉沉的,正在扑腾着喊救命。 大宝小宝立刻双手拢在嘴边帮着喊救命,叫了几声却没人来。 河里的女人扑通着然后沉下去,文生立刻脱褂子裤子穿着短裤去救人。 大宝小宝拉着他,“文生,娘不让你下水。”文生虽然会游泳,姜琳却怕他在水里精神出现意外,容易出事,所以哪怕夏天也不让他下水游泳。 文生:“她会淹死的!”他扑通跳下水游过去。他水性很好,很快就把落水的刘小霞给捞起来,恰好有三个她村里的男人路过,“谁落水了?” 文生把半昏迷的女孩子给抱上岸。 “哎呀,她怎么光着屁股!”一个男人喊了一声,其他男人赶紧去看。他们扭捏又贪婪地盯着看,尤其还是村花,看了回去能显摆一年。 文生只顾得救人,根本没注意,大宝小宝赶紧去扯岸上的衣服给她盖着。 文生把那女孩子放在岸上,却不知道要怎么办,他看看另外三个大男人。 几个男人就朝他笑,成年男人本来就私下里黄腔不断,这会儿现成的素材,他们有贼心没贼胆的,一个人就撺掇文生:“你摸摸她心口窝。” 文生以为他们是让他救人,就要去摸。 大宝小宝扑过来拉着他的手,对文生道:“快穿衣服,感冒你就完蛋了!” 文生指了指那个溺水没醒的,“她死了吗?” 大宝小宝看看,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大宝看了那几个男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不过看他们的表情怪怪的,就好像要盯着看又不大敢看,眼睛却贼溜溜的。 大宝气道:“你们干什么,怎么不救人?” 一个男人道:“这不是救上来了吗?她没事儿的,呛了水,控控就行。” 几个男人心里却想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看白不看啊,再说人都救上来也死不了,他们也干不了什么啊,也不敢碰她啊。 大宝就让文生把那女孩子翻过来,给她控控水,刘小霞就是一口水呛晕了,一阵咳嗽,咳出水就醒了。 几个男人看她醒来就不好意思再盯着看,一副文生真有艳福的表情彼此对视一眼,赶紧窃笑着走了。 文生和大宝小宝看女孩子醒了就不担心,跑去继续抓虫子。 刘小霞却发现自己光着屁股,臊得眼前发晕天旋地转的恨不得死一死。她好不容易穿上湿衣服,挎着筐子回家。头发湿漉漉的,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婶子郭民英看见立刻逼问怎么回事,她就说自己洗衣服落水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没敢提有男人的事儿。 结果那三个男人忍不住跟别的男人炫耀看了刘小霞的屁股。这么一传,一下午的功夫不少男人都知道,传到刘父和叔叔的耳朵里,两男人很没面子。刘大鹏回家不问青红皂白拿棍子就要敲死闺女,以为她在外面不检点。刘小霞不得不说自己掉河里的被救被男人看去的事儿。 刘大鹏两口子第一个念头不是关心闺女掉河里差点淹死,反而埋怨她蠢竟然掉了裤子光着屁股被人占便宜。如果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就当吃个哑巴亏,摸也就白摸了。可现在村里男人看到了,说得满村都知道,以后闺女还怎么嫁人?哪个人家还敢娶她?她嫁不出,那不是要烂在家里?岂不是丢娘家的脸面?以后更会影响哥哥弟弟们娶媳妇儿!所以这事儿非常严重。 刘大鹏两口子就会埋怨闺女,倒是没想要去讹人干嘛的。 郭民英却去找人问了问,到底是什么人救了侄女。那三个传播的男人理亏,只得告诉她。他们三个不认识文生几个,却有印象,告诉郭民英家“那个男人可俊呢,大高个儿,模样俊,俩小子可能是他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奇俊。” 他们这么一说,再一打听,就有人说肯定是砖窑厂姜厂长家,她男人又高又俊,俩儿子双胞胎,一模一样俊得很。 郭民英就想砖窑厂有钱啊,那也可以去讹一大笔钱,只要比刘小霞以后嫁人的彩礼多就行。 她和公婆、哥哥嫂子一商量。刘大鹏夫妻一开始不敢,要是讹人被人戳穿,那多丢人啊。郭民英却让他们不要怕,一开始就说他们耍流氓,吓唬住。哪怕戳穿也没问题,他们男人摸闺女屁股是真的,抵赖不得,总得给补偿吧? 刘大鹏夫妻俩听说能要一笔钱,比闺女以后的彩礼还多,能够帮衬儿子,他俩就乐意。这么着,就听郭民英指挥,找上自己家的叔伯兄弟妯娌七八个,一起来水槐村,先找社员们打听一下。 结果听说那个大高个肯定不是姜厂长家男人,她男人跑运输不在家,肯定是他们家那个傻子文生。 郭民英仔细打探一下,知道文生的情况,虽然傻,但他是程家长房长子!以后家产都是他的! 而且,他没媳妇! 她更得意,就说刘大鹏夫妻捡了便宜,先用耍流氓吓住对方,再用结亲的办法来解决。这样两家结亲,文生是个傻子,分了家还不是小霞说了算? 哪里知道,姜琳竟然不同意,所以刘大鹏夫妻和郭民英很不解也很气恼。 在他们家女儿养着就是要给儿子换彩礼的,生活一好乡下儿子娶媳妇儿聘礼就多起来,繁琐又计较。比如之前一钩子布,这会儿就要两钩子,还得加上别的粮食、肉、蛋。郭民英自己俩儿子没闺女,就指着跟大嫂家蹭仨闺女呢,反正他们还住一起没分家,所以她格外出力替侄女张罗。 姜琳却不管他们打得什么算盘。 曾泓洁听说以后立刻拿着相机跑过来,先咔嚓咔嚓把郭民英等人拍下来,“行啦,我这里有证据,直接去公安局报案,就说你们意图扰乱社会治安,图谋……” “没没没,我们没的!”刘大鹏夫妻俩吓坏了,他们可不敢见官,他们只是想把闺女嫁给程家。那个文生虽然傻,但是不打人,整天和孩子一样乐呵呵的,家里还有地、房子,还有砖窑厂、绣花坊。虽然是二房的,可二房孩子还小呢,家里人都对他好,他结婚肯定得帮衬他啊。 水槐村治保主任骑车去磨盘村找他们治保主任,然后把那三个男人和刘小霞给带过来。 刘小霞拿破手巾包着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那三个男人却跟吃了神仙果一样舒坦,乐滋滋的,仿佛在接受万民朝拜似的。 刘小霞又羞又臊,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可治保主任问,她也不得不说。 他们本来得了郭民英关照,一口咬定是文生欺负她,不要提落水的事儿。可都是普通社员,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被大队干部一吓唬,一个个就说实话,哪里还敢编? 三个男人的确看着文生从河里把刘小霞捞上来的,至于什么压着耍流氓,都是郭民英自己说的。 姜琳问了几个关键问题,三言两语就说清楚。 她骂刘大鹏夫妻俩:“你们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吗?你只听到你闺女没穿裤子,你没看到她要淹死?是不是对你来说,闺女要是换不到钱,还不如淹死?” 刘大鹏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是觉得自己错了,而是被人当众这样责问,就和那些被人斗的一样,丢人! 刘小霞娘忍不住道:“女人的清白能随便毁吗?以后还怎么嫁人?” 姜琳:“是我们毁的吗?不是你们当爹娘的毁的?” 刘大鹏夫妻俩见姜琳指责他们,立刻就涨得脸红脖子粗,“咋的是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们男人捞的抱的,是他们说嘴。” 他们恨恨地瞪着那三个男人。 三个男人却不觉得有愧,“那……我们也不是故意去看的啊,她自己不穿裤子……”不看白不看啊,比起那些躲在厕所后面偷看女人屁股的,他们哪里错了? 大宝小宝手里拿着一根手指粗的棍子,趁人不备就去抽他们的手,“小孩子都知道不看女生屁股,你们老大的人怎么还看?臭流氓!” 三人这才把头低下了。 磨盘村的治保主任和大队书记也觉得丢人。 刘大鹏夫妻这一家子在他们村那是奇葩,少有的,重男轻女就算了,关键他们把三个闺女当猪养,吃穿能果腹蔽体就行,感觉闺女多吃一口饭,多穿一件衣服,就是浪费,心疼得要命。从刘小霞十三四岁就开始留意说亲,彩礼一年比一年要的多,就想把儿子的彩礼都赚出来。 刘书记骂刘大鹏和郭民英:“你们在村里闹笑话也就算了,还闹到邻村来,全村跟着你们丢人。让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磨盘村都是你们这号人呢。” 他赶紧对姜琳和程玉莲等人笑道:“大家可千万别误会,我们村绝大部分都是好的,和咱们一样,被人救了就感激,被人欺负就生气。绝对不会这样的!” 姜琳:“那我倒是奇怪,明明是救人,为什么要来说我们欺负你们?这要是真被扣上流氓罪,那我们文生不是要倒霉了?” 如果家里没点本事,明明救人,却被讹上耍流氓,万一真的被枪毙,那算谁的? 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还以为讹人没错呢。 刘小霞娘扭头看郭民英,“都是你出馊主意。” 郭民英一下子炸了,“怎么是我?不是你们怕闺女被人摸了看了丢人,让我帮忙出主意的?我说要点钱就行,你们觉得还是结亲好。” 他们自己又起了内讧。 姜琳:“都闭嘴吧。要么去公安局报案,要么就赔偿。” “赔,赔啥?”刘大鹏急了,他们闺女被占便宜,不给他们钱怎么还让他们赔? 程如海大声道:“当然是赔钱!你们想讹钱,就赔钱!”他终于跟着扬眉吐气一把。 程玉莲看了他一眼,“你说了句实话,这话不假,你们想讹多少,就赔多少!不冤枉你们,也不用你们给救命钱。” 郭民英:“我们可没想讹钱,我们是想结亲的。你们男人占我们闺女便宜,结亲不是应该的?” 程玉莲:“那不要彩礼,报答救命之恩?” 刘小霞娘急了:“哪里有嫁闺女不给彩礼的。我们闺女不到18,长得也俊手巧能干,你们那个男人还傻的,我们也不多要,就给我们四钩子布,二十斤皮棉,两百块……” 这都是在家里商量好的,她寻思减掉一半,免得对方嫌多。 姜琳不耐烦了,“行啦,你们别在这里发梦了。你们闺女再俊再巧,我们也不要。你们自己留着。至于你们救命不感恩反而来讹人,就赔我们四钩子布,二十斤皮棉,两百块钱。” “什么?”刘家急了,都瞪着姜琳。 姜琳笑了笑,“不对吗?闺女要是淹死了,你们想要的彩礼可就没啦。我们救的不是闺女,是你们的彩礼啊。” “我、我们还没要来啊!”刘小霞娘急了。 姜琳:“那和我们无关,要么赔偿,要么见官!看你以后还能给儿子娶到媳妇儿!” 乡下人怕见官,如果是被抓过的想找媳妇儿可难。姜琳听他们话里话外就是轻贱闺女,养了当摇钱树,换钱给儿子娶媳妇儿的,根本没想过女儿的感受。 刘大鹏两口子立刻怂了,又埋怨郭民英瞎出主意,结果不但没要到钱,没结上亲,反而被人敲诈。 他们之前只想着闺女被赚便宜,毁了清白嫁不出去要不到彩礼帮衬不了儿子,根本没想别的。这会儿见姜琳家不好欺负,立刻又怂,开始骂闺女是个没福气的扫把星,把自己害得丢人,还得让家里跟着丢人,毁了哥哥弟弟们的婚事。 刘大鹏耷拉着脑袋在这里唉声叹气,刘小霞的娘忍不住就去打自己闺女,“你这个死丫头,你蠢死得了,洗个衣服还洗出祸事来,你活着还能干嘛?咋不淹死你!” 她接连打自己闺女。 对外人怂怂的,对自己闺女却一副母老虎的架势,把刘小霞打得只抱着头哭。 程玉莲看不过,一把将刘母扯开,“你有完没完?我们说你们来讹人的事儿,谁管你们教育闺女,要打家去打。” 两边干部就商量一下,怎么给他们一个处罚,程福军就问姜琳:“姜厂长,你说怎么办?” 姜琳:“看他们这样要钱也拿不出来,欠着就不了了之。我看这样,他们那么稀罕我们家砖窑厂就罚他们去砖窑厂打砖坯。下午下了工就来打砖坯,直到一个人打满一万块。打不完就敢不来的我去公安局报案,让公安局抓你们来,还要大喇叭吆喝吆喝!” 她指了指刘大鹏、他老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她又对那三个男人骂道:“你们自己没有娘媳妇儿闺女?占人家便宜就那么舒服?看到别人受难不去帮忙,还落井下石沾沾自喜?你炫耀什么?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看光屁股,不如把裤子脱了,在我们大队敲锣打鼓地走上一圈!” “不、不、那可不行!”三个男人脸色都变了,赶紧摆手。 “不行?那你们怎么那么喜欢看别人屁股呢?那么好看,给别人也看看你们的呗。”姜琳瞥了他们一眼,就看三个男人已经两股战战,感觉要尿裤子。 她冷冷道:“不游街也行,去砖窑厂打砖坯,一个人打两万块!” 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能知道厉害?还以为讹人不过是说句话的事儿不用承担责任呢。 三个男人还想讨价还价,却被自己大队书记狠瞪了一眼。 姜琳看了一眼角落里抖得不成样子的刘小霞,穿着灰突突肥大的褂子和裤子,明明模样不错,却被打击得跟见不得人似的。 她道:“那天你穿着衣服呢,臭男人造谣胡说,罚他们打砖坯。” 刘小霞以为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翻眼瞅着姜琳,却不敢抬头对视。 姜琳看向那三个男人:“你们看见她光屁股了?” 一个男人刚想说看得真真的,却被另外一个怼了一下,三人赶紧道:“没、没,都是……我们胡说的。” 说着三人自己给自己大嘴巴子,“让你胡说。” 大宝立刻道:“没光,穿着裤子呢!” 文生和小宝也说穿着衣服。 姜琳瞅了刘大鹏夫妻俩一眼,讥讽道:“你俩可真是蠢到家,还骂闺女蠢。当时就我们家文生和大宝小宝三个孩子,他们也不懂事。另外也没什么人看着,你们不去打那三个臭男人的嘴巴子,却回家打闺女。蠢得要死!打了闺女,还听这个缺德老婆的挑唆,来我家敲诈勒索,蠢得要命!你要是来商量怎么保全闺女的清白,我还敬你们是好爹娘,怎么着也得帮衬,却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闺女长你们家,真是倒八辈子霉!” 刘大鹏夫妻俩一个屁不敢放,放也只能肚子里憋着。 姜琳继续道:“要是我再知道你们为这事儿打闺女,羞辱她,我就不客气!” “不、不敢。”两口子赶紧求饶。 姜琳看他们就是蠢,不是故意做局陷害文生讹人,否则指定送他们去和程福贵作伴。 姜琳又对郭民英道:“你这个老婆心肠歹毒,闺女不是你的,你挑唆事儿不怕更坏,你安的什么心肠?不但坑害侄女,还想趁机讹诈我们。” “我没!我才没!我是为侄女……” “好?”姜琳冷笑:“我们文生就是救人的,有三个男人看着,你侄女自己也清楚。你就那么有把握他们肯定帮你改口讹我们?” 郭民英还想反驳姜琳却不理睬她,转身对治保主任道:“这种心思歹毒的,最好交给公安局判她关几年。” 郭民英一听急了,大喊道:“不要不要,干嘛关我!我就是帮侄女的啊,关也是关他们啊。” 她指着刘大鹏夫妻俩。 刘大鹏老婆气得要撕扯她,“都是你出的主意,你非说小霞被坏了清白,嫁不出去……” 姜琳对刘大鹏夫妻俩虽然讨厌,但是他们并不敢主动害人。郭民英这种,却是得着机会就损人利己。若以后经济好了,她还不得上天! 所以姜琳坚持送郭民英去公安局,怎么也让她劳改两年。 今日时间已晚,折腾得九点多大家还没吃晚饭,干部们也恼火,就把郭民英扣在这里,其他人各自回去,让他们回家闹腾去。 晚上曾泓洁跟着去了姜琳家,她问文生:“你以后还敢救人不?” 文生纳闷道:“救人不对吗?” 曾泓洁:“……对。” 文生:“那为什么不救啊?我会水啊。” 程蕴之虽然也生气刘家,却也为文生骄傲,因为文生颇有其父之风,为人正直,救人于危难。虽然下场不好,可秉性父子相传,却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第二天一早,郭民英的家人就来求情,希望姜琳和扬红大队能高抬贵手,放了郭民英,不要送她去公安局。 “我们给打砖坯,多多的打!”郭民英的男人和儿子们不得不低头。 最后两个大队商量一下,希望姜琳也退一步,让郭民英敲着锣在扬红大队公开道歉,表示文生救人她起贪念想趁机讹钱等等。 刘家虽然怕这样会连累儿子们的名声,却也不得不如此,毕竟这样吆喝几圈,总比被带去公安局好。反正附近村子也没有不知道郭民英这个事儿的,丢人也就在家门口,不出去丢人。 至于刘小霞,因为姜琳让那三个男人也敲锣在自己村里澄清,表示人家好好的,是他们猥琐才造谣的,敲锣游街三天澄清这件事。 如此也算保住刘小霞的颜面,被人造谣总比被人看光屁股好。 这么一弄,刘小霞在附近村子倒成了名人,还有人专门要去看看她呢。而刘大鹏夫妻俩因为被姜琳那么威胁过,白天要上工,晚上还得去给砖窑厂打砖坯,倒是没时间管她,所以刘小霞的日子比从前好过起来。 郭民英虽然没抓起来,却也被大队带回去开大会批评,还有敲锣认错,同时还得给砖窑厂打砖坯。 姜琳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和曾泓洁去了一趟县里,把绣花品交给陶珍,算算之前的账目,跟曾泓洁告辞以后他们在县城逛逛观察一下形势如何。这会儿跟去年相比,工厂门口、街上,偷摸摆摊儿的人越来越多,主要是卖吃的、鸡蛋、粮票等。还有一些日用品,都是从厂子里偷摸倒腾出来的。 姜琳看有人卖豆腐粉条馅儿的大包子,一个有小宝脸大,不要票,一毛钱一个。 她买了四个,文生自己吃俩,她和大宝小宝一起没吃掉两个,最后还是文生吃掉。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朝文生走过来,低声问:“玻璃、钢材,要不要?” 文生:“要啊。” 那人四下里瞅了瞅,使了个眼色,“跟我来。” 文生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对领着大宝小宝去看旧书摊儿的姜琳喊道:“娘,这里有玻璃和钢材,你不是要买玻璃安窗户吗?” 他这么一喊,所有人立刻看过来,那个倒卖的吓得拔腿就跑。 文生:“哎,你别跑啊,我们要呢。” 姜琳赶紧拉着他,笑道:“没事,咱们回头再买。”她又教教文生买东西要小声点。 文生不太懂:“这不是那么多人卖嘛。” 大家都在摆摊,怎么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呢。 倒卖工业物资和偷摸卖点吃的,性质不同,姜琳讲了他也不懂,就告诉他那人可能是偷卖的,不是自己的。 文生气愤道:“不是他的还卖,抓着送公安局。” 大宝笑道:“卖的抓,买的不抓,他害怕。” 小宝:“这叫投机倒把。” 姜琳:“咱不管他们,去逛逛书店。” 她想买几本参考书却没找到合适的,只好回家。 十四这天下午,姜琳在砖窑厂看了看。她虽然不干活,但是对细节监督却不含糊,尤其安全方面。谁若是不按规定来,请他立刻走人,决不姑息。不能因为粗心大意导致出现事故,那样得不偿失,不如不干。 因为现在是农忙,正秋收呢,所以砖窑厂的劳力少了大半,留下的都是一些熟练工。 而大队有拖拉机等农用机械,拉庄稼、耕地、耙地、播种都省很多力,也支持每家有一个壮劳力去打砖坯。比起其他大队农业生产和大队副业的矛盾,水槐村基本没有那么多麻烦。 姜琳去看了看刘大鹏几个。 这兄弟俩可真是懊悔死了,本来闺女落水被人救了是好事,哪里知道弄这么一出,来给人家免费打砖坯还债。 开始他们还觉得大家都这样,说句话怎么啦?就算误会道个歉拉倒呗,怎么的就犯法了?还要给抓起来要怎么的。 这几天他们上工之余还得抽空来打砖坯,可给他们累惨了。打砖坯是大力气,跟大队上工不一样,大队上工还能磨洋工,在这里怎么磨洋工?别人都稀里哗啦忙得够呛,一个人守着一大堆泥呢,总不能傻站这里吧? 所以,只能动起来。 姜琳:“好好干,知道累知道疼,才能反省自己干了什么错事儿,以后千万别再犯糊涂。” 两人还能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别提多憋屈。 郭民英也在呢,这是大队特意要求的,她必须得来,每天来打砖坯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就能累她个半死! 毕竟白天还得去大队秋收呢! 才两天就把她累得摇摇欲坠,脸色惨白的,再也没有力气出坏主意。 姜琳看看,心满意足地去河里洗洗脚和手帕,然后带着文生回家,刚走到南北大道上,就看那里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 “文生,你爹回来啦!”姜琳高兴地叫起来,拔腿就往家跑。 文生一高兴拎着姜琳的胳膊带着她往家跑。 姜琳:“……” 正好程如山和戴国华、朱俊杰在搬东西,看到文生拎着姜琳飞一般跑回来,她几乎脚不沾地。 几个大男人沉默了一瞬。 朱俊杰嘿嘿笑道:“嫂子,你这水上漂练得扎实呀。” 文生轻轻地把姜琳放下,过去帮程如山扛东西。 大宝小宝则在驾驶室里空扭方向盘,嘟嘟嘀嘀mei~~~~ “文生,快来开车!”小宝招呼他。 文生犹豫了一下,“我先搬东西。” 那边姜琳瞅瞅程如山,搬东西热,他把衣服扣子解开,露出一片胸膛。长期在外风吹日晒的,脸黑了一些,显得胸口格外白,她盯着那里看了一瞬,竟然有些脸热,赶紧移开视线跟他笑了笑,“还以为明天才回来呢。” 程如山看她跑得额头和鼻尖都是汗,用手背给她擦了擦,顺手从车上掏出个石榴徒手掰开递给她,“甜的。” 酒红色的石榴,一粒粒晶莹剔透特别诱人,姜琳尝了尝,眼睛弯起来,“真的好甜!”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程如山就觉得再累也值得,他怎么就看她越来越好看呢。是以前看得太少,还是因为聚少离多,分别的日子总惦记她? 从过年以来,他在家的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 她脸上沾了石榴汁,程如山用指背替她擦掉。姜琳扒了一把石榴粒递给他吃,程如山垂首在她莹白的掌根处亲了一下,继续搬东西。 大宝小宝从驾驶室歪着头瞅着后视镜,哈哈大笑,“琳琳~~” 姜琳跑过去,“你俩,快下来,别把车弄坏了。” 大宝:“钥匙都不在,哪里会坏呢?” 小宝:“琳琳,你来,教我们开车呗。” 姜琳上去给他俩吃石榴,让他们不许摆弄方向盘,“会坏的。” 大宝小宝听话的下来,还帮着搬东西。戴国华拿下一卷脱毛鞣制皮革对姜琳道:“弟妹,这是如山兄弟给你带回来的。” 姜琳好奇道:“什么皮?” “牛皮羊皮都有,可以做皮衣、皮鞋、皮包,好用着呢。”戴国华给扛进去。 他们还带了一些石榴、哈密瓜以及葡萄干枸杞等回来。这些保存时间比较久,他们在运输任务物资的时候买了半车厢回来试水,可惜根本没等拉回家,在省城就被买光了。程如山最后好歹留下两篓子,拿回来几个人分分。戴国华几个还不舍得,觉得大老远拉回来,不如都卖钱。程如山想法却不一样,告诉他们,“咱们出来赚钱,不就是为家里吗?再好的东西先拿家去尝尝,钱有的是机会赚。” 有他带着戴国华几个也转变想法,好东西都拿家来先给爹娘老婆孩子,看着他们开心,感觉自己再辛苦也值得,自己也跟着开心。 朱俊杰跑过来,扛起一篓子瓜果,对姜琳眨眼卟滋卟滋的,“嫂子,你不知道俺哥的好事儿?” 姜琳:“什么好事?还没告诉我呢。” 朱俊杰嘿嘿道:“那等哥自己告诉你吧。”他一溜小跑送东西去。 等把程如山那份扛下来,他们就把车挡板推上去,锁好,然后去吃饭。 他们带了一些牦牛肉干回来,还带了一坛子特产酒,另外还有一些吃食,什么奶酪、大馕、油茶面等等。姜琳问了一下,他们去了西北那一片,转了一圈,就买了不少特产。这些在当地可是头一份,其他人见都没见过,大宝小宝跟着开眼界,回头少不得给同学们讲。 闫润芝和程蕴之给他们做了饭,人多也不讲究精致,擀上一大锅面条,做成拌面和汤面,浇头有大葱炒鸡蛋、肉沫辣椒酱、芝麻花生碎酱,各人自己调。 戴国华和朱俊杰两人要开车走,为了能喝酒就剪刀包袱锤,朱俊杰输了不能喝酒。 戴国华得意地拉着程如山喝个痛快。 这一路上,除了停车住宿,只要在路上,哪怕不开车,程如山也不让喝酒,可把他给憋坏了。 程如山陪他喝了不少,喝得戴国华后来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他想试试程如山到底多少酒量,结果把自己喝大了。 “喝、不过你……” 程如山笑了笑,把酒杯扣了开始吃面,他吃完姜琳就给他盛,竟然吃了四大碗。 姜琳小声道:“晚上,少吃点。” 也不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多再撑着。 程如山朝她笑,“没事,我不撑。” 闫润芝就对姜琳道:“冬生长身体的时候亏了肚子,一直都饿。等能吃饱饭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饭量了。” 她这么一说,可把姜琳心疼了,摸摸程如山的后背,“这可怜的孩子,幸亏没耽误长个子。” 程如山放下筷子,拿手巾擦了擦嘴,握着姜琳的手,笑道:“娘不知道,其实我没饿着。在农场的时候,半夜没少去偷鱼吃。那时候不敢见明火,就用泥巴一裹,掏洞在地里埋着烧,香得很。” 大家就笑起来,大宝小宝和文生不懂,觉得好玩,也说要去烧鱼吃。 程蕴之和闫润芝却知道那时候多心酸,程如山饿得去抓青蛙、蛇、田鼠,偷偷烧熟了拿回家一起吃掉,还怕巡逻的看见。农场围墙上的每一个洞程如山都了如指掌,后来大了,能轻松攀出去,哪怕上面有铁丝网或者尖刺他都不怕,用个什么垫着,一下就能翻出去。 姜琳小手在他后腰上轻轻地抚摸以示安抚,结果摸得他心潮澎湃的。 吃过饭大家聊了一会儿在外的趣事儿,戴国华喝多了言语不顾忌,把自己好多糗事都抖露出来,说得特别h。大宝小宝听得格外来劲,还一个劲地打破砂锅问到底,结果把戴国华好多小秘密都打听去。 “妈妈,我也想跟爸爸出车!”大宝小宝凑到姜琳身边,大宝规矩坐着,小宝却扭股儿糖一样在姜琳怀里扭,“妈妈,行不行?” 姜琳:“可是我不开车啊,我说了也不算,你得问爸爸。” 小宝又去程如山怀里扭,“爸,下一次我和大宝也要去。” 程如山抱着他,顺着他的心思将他轻轻地抛了抛,惹得小宝咯咯笑,“你要上学,再说你还小呢,等过了十岁的。” 文生:“那我可以了!” 大宝小宝立刻羡慕地看着他。 程如山:“你去了,谁保护娘呢?” 文生一拍脑袋:“对啊,我也不能去。” 朱俊杰呼噜呼噜吃完面,一抹嘴,对闫润芝笑道:“婶儿,你做饭真香。” 闫润芝笑起来,“在这里要吃饱,别拿捏。” “婶儿,我腰带都松了三次,你说我这叫拿捏?等以后我让我媳妇儿来跟婶儿你学学做饭。”朱俊杰摸着肚子,猪肉佬身上肉就是多,这年头都有颤巍巍的小肚腩。 他对程如山道:“哥啊,你小时候学过功夫,你咋不教大宝小宝呢。” 程如山笑了笑,“学那些太辛苦,他们不需要。”他根本舍不得老婆孩子吃苦,让他们像别的孩子那样健康成长就可以。 大宝小宝拉着文生去把戴国华他们讲的趣事记下来,要加工加工把琳琳加进去,回头讲给小朋友听。 戴国华已经睡一觉,他醒了就告辞回家。 一家人给他们送到路口,然后看着他们开车离去。 闫润芝:“宝儿娘,你和冬生去溜达溜达吧,我和你爹也带着文生和大宝小宝找人耍耍。”吃完饭去大队帮忙剥玉米皮跟认识的老人说说话,这也是他们现在的活动之一。 当年不管如何,都过去那么久,大家都需要忘却一些。旧相识也都年纪大了,去年冬天没了几个,今年也有几个身体不好的,没一个少一个。闫润芝就陪着程蕴之去看看,说说话,说得多了,他心里有些事也能慢慢地放下。 日落西山,小夫妻在河边并肩散步,下工的社员们碰到,都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 等人越来越少,程如山便握住她的手在河边慢慢走。 河边的杨柳随风轻舞,依依飘拂,岸边野花开得恣意,夕阳在水面洒下粼粼金光,成群的白鹅和鸭子们游弋河面,悠然自得,看着这样的景色,感觉时光都慢下来。 姜琳把文生救人的事儿告诉程如山,“天底下也有这样的父母,着实气人。” 程如山揽着她的肩头,轻轻地握了握,“天底下什么样的人都有,除了爱你的,哪一种都不值得你生气。” 姜琳笑起来,“我没生气,我让他们去打砖坯,他们才生气呢。” 落日仿佛要跌进她的眼睛里去,程如山凝视着她,垂首,捧着她的脸颊亲上去。 …… 夜幕四合,两人手牵着手回家,姜琳笑道:“每次都看落日。下一次要看日出!” 程如山轻轻一笑,手臂揽上她的腰,“我也想陪你看日出啊,就怕你起不来。” 第57章 秘密情人? 第二天姜琳自然没起来看日出,看个三竿高的太阳还差不多。 她起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 听见程如山的声音便趴在窗棂里往外看了看, 他居然在院子里锻炼,让她惊讶的工具只有一条手掌宽的凳子。这会儿他身体笔直倒立, 双臂交叠压在凳面上,然后小臂撑起、放下,如此反复。 姜琳看得目瞪口呆。 几次之后,程如山抬头朝她笑了一笑, 手掌一撑, 翻身跃下板凳。 姜琳立刻大声鼓掌,“好!” 程如山以往很少在家里练功, 都是早晨一大早去田野里, 怎么练的别人都没见过, 除了在家里逗孩子玩儿,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呢。 程如山进堂屋把盖在锅里的早饭端出来,招呼姜琳吃饭。 她下地赶紧洗漱,坐在桌前慢慢地喝温水, 想起朱俊杰昨天说的, 晚上她都没得空问他, “你有什么好事儿啊?” 程如山给她剥了一个水煮蛋放在碗里,“也没什么, 我们成立了一个运输队。我是队长, 戴国华副队长, 率属于部队, 有固定工资和福利。” “好啊!”姜琳很高兴,“那以后能不能给你城市户口啊?” 如果程如山有城市户口,那他们就能把大宝小宝都带出去,到时候去城市里读书。 程如山:“省城户口现在拿不到,如果活动一下,可以拿到县里的。” 县里啊。姜琳想了想,可她想去省里呢,县里也没大学。 程如山笑了笑,伸手在她下颌上轻轻捏了捏,“不要失望,过两年争取去省里。反正我们运输队隶属于省区军,办户口还是有办法的。” 对普通社员来说,那比登天都难,一辈子也办不到的事儿,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难。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怕事情难,只要有路,再难也能办到。 凡是她想要的,他都给。 “冬生真棒!”姜琳朝他撒娇地笑笑。 程如山帮她盛了粥过来,顺便给自己盛一碗陪她一起喝,他喝了一口粥,不紧不慢道:“昨晚谁说我坏来着?” 姜琳噗的一声,把粥喷在旁边地上,嗔道:“程如山,你是魔鬼吗?” 夫妻之间就不能说点正事儿吗?逮着一切机会就要调戏人吗? 程如山正色道:“专心吃饭,别呛着。” 姜琳:“……”我咋那么想揪你耳朵呢! 等姜琳吃完饭,程如山问她:“上午有什么安排?” 姜琳仰头看了看天,叹道:“起来就要晌天了,还有什么上午啊?我的上午被人偷走了,哎,时间啊,最不等人。” 程如山:“……”他默默地把饭桌收拾了,刷刷碗,“我陪你去砖窑厂?” 姜琳:“你没有自己的安排吗?”盯着我干嘛?我都怕你了!程如山刚回来和要走的两天,她恨不得躲他远远的,再也不提想他的事儿。 程如山:“要是你不去上班,那跟我出去。今儿中秋节,去公社逛逛,买点东西。” 姜琳听他说出去,那还不错,反正不和他呆在家里厮混就行,她说把文生大宝小宝带上。 程如山去穿上外衣,“娘带他们去了,说要抓虫子呢。” 最近秋收农忙,学校放假帮忙秋收,小学生也是爱去爱不去的。 本来程如山回来,大宝几个肯定黏着他的。不过小老太太跟儿子可有默契,每次都主动把文生大宝小宝领出去,绝不让他们打扰小两口二人世界,特别会给儿子制造机会。 他们去了供销社,程如山走之前就找人帮忙弄的玻璃,这会儿来拿。 姜琳一早就想弄玻璃,但是买不到,没想到程如山已经买了。她高兴得很,趁人不备就对他搞点小动作,对他抛个媚眼或者嘟嘴给个飞吻,弄得程如山表面淡定,心里却痒得很,想着回家收拾她。 供销社有玻璃,基本不卖给普通社员,都是给各单位准备的。这会儿正好有一些切割好的。玻璃数量有限,程如山先买了两间正房的,大窗户是六片,后面小窗户两片,其他屋子等有机会再买。 乡下很多屋子没有玻璃,不是透风潲雨就是晌午后屋里光线暗淡,装上玻璃窗,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这座院子和其他人家的院子不一样,别人家一般就是简单的一马三箭窗棂,他们家做了窗户的,夏天糊窗纱,冬天糊窗纸,现在镶玻璃也方便,明亮通风。 玻璃很沉,程如山去朱俊杰那里推个独轮车,把玻璃推回去。 经过公社大院的时候,有干部碰见他们,都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程福贵滚蛋,他们都知道是程如山的功劳,既暗暗叫好也心怀两分感激,因为程福贵不滚蛋,他们也起不来啊。更何况,程如山虽然为人低调,可他名声在外,公社干部们自然也想与之交好。 程如山和他们聊了几句,表示去供销社买了点玻璃。 那干部笑道:“有封玻璃的油泥吗?没有来这里拿点,我们前几天刚换了破窗户。” 程如山道谢,就和姜琳去拿油泥,顺便拜访一下公社书记几位。 孙书记跟他聊了一会儿,说起外面的形势,又聊到云野湖。程信达是彻底疯了,程福贵在那里也不好过,一直想申请保外就医来着,可惜没成功。 等差不多,程如山告辞,带着姜琳推着玻璃回家。 姜琳感觉得出,他不是很想和公社的干部们打交道,虽然很客气尊重的样子,却也疏离,并没有要刻意交好的样子。她和他是夫妻,他不避讳她,所以她已经了解他很多小习惯和动作。 他们回家,闫润芝已经回来准备做午饭。 大宝小宝在玩跷跷板,文生帮他们在凳子上放了一块板子,俩孩子一人一边压着玩儿,文生则在一旁练剑。姜琳看他把一套太极剑耍得有模有样,行云流水般,都可以去表演了。 文生见姜琳看她,耍得更卖力,姜琳便给他鼓掌。 文生收了剑进屋拿几封信给她,“娘,有信。” 姜琳看了看,有娘家来的,还有吕航,另外有一封没有落款,寄信地址是她的高中学校,还有一封写着程如山家收。 姜琳琢磨了一下,程如山收就是程如山收,为什么是程如山家收呢?这是写给他们一家的? 她就把信朝着程如山扬了扬,“是不是你的信啊?” 程如山在弄玻璃,“谁来的?” 姜琳看了看,寄信地址很陌生,她念了一下。 程如山:“不知道是谁,你看看。” 姜琳便把其他的揣兜里,拆开这封信,里面叠得厚厚的信纸,她打开看看,称呼居然是:亲爱的山哥见字如面。 呵呵,亲爱的山哥。 姜琳扭头去看正忙碌的程如山。 他五感敏锐,立刻就意识到她不善的目光,扭头朝她看来,“怎么啦?” 姜琳:“没什么。”她拿着信去僻静地方看。 走了两步,又看到一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她心头一股火儿蹭就起来,一目十行看下去,越看越生气,不等看完感觉自己炸毛了。她一生气把信揉搓塞在口袋里,气呼呼地走出去,她要冷静一下。 文生望着她的背影,对程如山道:“爹,我娘生气了。” 程如山:“生气?”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他把玻璃放下,手上都是油泥,一时间弄不干净,就对文生和大宝小宝道:“去看看。” 文生直接连木板把大宝小宝扛下来,领着他俩去找姜琳。 他们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姜琳在哪里,喊几声问问路上的人也没找到,只好跑回来。 小宝:“冬生冬生,琳琳不见了!” 程如山用土把手搓了搓,又拿肥皂洗洗干净,“什么不见了?要吃饭的,她肯定就在外面。” 他们去绣花坊、菜园、家附近转了转,真的没找到她。 文生:“去砖窑厂了?” 大宝:“要吃饭了,不可能去。” 文生着急起来,“坏人给娘抓走了!”他立刻就要冲回家拿剑。 程如山一把抓住他,“你娘跟咱们躲猫猫呢,不是抓走的。你们回家躲着,我去外面找。” 大宝小宝一听娘捉迷藏,他们来了精神,立刻和文生一起家去躲起来。 程如山自己在附近观察一下,猜了猜去东河边。 果然,他看到姜琳站在河岸上,正在扔石头打水漂。她力气大,技巧不错,水漂打得很漂亮。只见她拿着一块薄薄的鹅卵石片,双膝弯曲左手扬起,右手压低手臂发力远远地丢出去,那石片就咻咻咻的,在河面接连点过。 程如山替她数了一下,居然有5个落水点,很不错。 姜琳却不满意,又捡起来一块,“我要把你丢出去,必须摔七次!”好像那石子是某人一样。 她再一次摆好姿势丢出去,这一次六个。 程如山双手插在裤兜里,看她一遍又一遍的丢石子,最多就是六个落水点,再不能多的。 他道:“已经很好了,别人顶多三四个。” 姜琳扔了石头拔脚就走。 程如山大步追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笑道:“你这是跟谁生气呢?” 姜琳扭头瞪他一眼,“你说呢?” 程如山有些委屈,“我什么也没做啊。” 姜琳:“没做?来,程如山同志,我采访你一下,帮你回想回想。” 程如山笑了笑,“行,你说吧。” 姜琳:“你什么时候和谁大冷天的一个被窝取暖啊?” 程如山修眉一凝,垂眼看她,“媳妇儿……” “别没正经!”姜琳努力冷着脸。 程如山:“戴国华他们算吗?”他们出车有时候只能露宿野外,就一个帐篷一床被子挤挤,当然穿着衣服挤。 姜琳:“不算,再提醒你一句,好喜欢你健美又漂亮的身体,充满恐、怖的爆发力……”她心里酸透了,扭头看向水面。 程如山眉眼一沉,“信?哪个混蛋写的信?” 姜琳冷冷道:“你的小情人咯。” 程如山笑不出来,伸手去抱她,却被她甩开。 姜琳站开两步,“我们约法三章过的。”顿了顿,她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是外面有人,咱俩就离婚,以后老死不见!”说完她转身就走。 程如山动作很快,一下子堵住她的路,“琳琳,如果我给了你不忠诚的信号,你告诉我。如果有误会,你说出来。”怕她反应激烈,他没有去碰触她。 他从来没这样着急,但是再着急也不会让自己乱了分寸,既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不清不楚地放她走。 姜琳不知不觉地已经泪流满面,她用力擦擦眼泪,“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走开。” 程如山见过她很多次掉眼泪,激动的,感动的,听故事流下同情的泪,或者与他欢愉的时候流出的眼泪…… 唯独这一次,是她伤心的泪水,这样的眼泪让他心碎。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原来女人的眼泪是最强大的武器,会让他坚硬的心如绕指柔,也会让他淡漠的心如刀割。 痛。 这是对他来说很陌生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不太感觉得到痛,哪怕自己会死,他都没有感觉到痛。因为他知道,生老病死是注定的,尤其他们家那样的出身。 所以,死亡不能让他感觉到痛。 只有她伤心的样子,会让他觉得从心口开始,有玻璃裂痕一样四面八方蔓延出去,蛛网一样传遍全身。 初始是钝钝的,然后某一根某一缕神经的痛感开始尖锐起来。 他不能失去她。 “琳琳,把信给我看看。”他朝她伸手,声音异常的隐忍温柔,生怕自己心头的暴戾会流泻出来吓到她。 姜琳犹豫一下,“撕碎了,”她指指河边,“扔河里去了。” 程如山知道她撒谎,“告诉我,还写了什么。” “感谢你那段时间日日夜夜的陪伴,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感谢你用身体温暖我渐冷的身心,感谢你用生命挽救我的灵魂,感谢你……”她都不知道自己记忆力原来这样好,背得一字不差,真是踩在碎玻璃上跳舞的感觉。 心脏一抽一抽的。 程如山原本冷凝的眉眼突然就舒展开,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把信给我,我给你解释。” 姜琳:“不需要,我自己会看。” 程如山看她虽然腮边有泪,眼神却似嗔还娇,分明就不是发怒的样子,先前的那些伤心也消失不见,倒像是……恶作剧逗他。 这个坏女人! 程如山心头一阵温柔和无奈涌上来,一把将她抓住,“给我看是哪个混蛋写的,我要让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做男人!” 姜琳嘟嘴:“不做男人做女人给你当情人咯。” 程如山也不要信了,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不容拒绝地朝她亲过去。 姜琳被亲得差点缺氧窒息,如果不是他最后大发善心放开她,她会晕倒在他怀里。 “你再这样吓我,我就……”程如山不说,只是低头看她,幽黑深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姜琳眼角还有泪,却笑靥如花,“你就怎么治我?” 他喟叹一声,一点脾气都没了,“我就吃了你。”他惩罚地咬她的唇,然后攻城略地,让她躲无可躲。 姜琳软在他怀里,娇嗔,“那谁让你有那样的坏蛋朋友,专门来破坏我们的感情?” 那信写的啊,那个火辣,那个煽情,那个暧昧,那个充满了荷尔蒙的肉欲,那个气人! 在家里刚看信的时候她真的很生气,但是不想影响老人孩子,所以跑出来冷静一下。 她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有一点不好的事情就悲观地荡到谷底,不要被爸妈的婚姻、卞海涛的背叛在心里留下阴影影响她和程如山的感情。 可有时候脑子是不受控制的,尤其对自己最在乎的人,很容易因为这样那样的情况冒出一些最傻、最痛的念头来。 比如:他虽然说以后不会有别的女人,可他以前是不是有个刻骨铭心的情人?过命的交情,那得多深的感情?会不会旧情复燃! 她一直都害怕婚姻,她爸爸出轨带给她很沉重的伤害,远甚于卞海涛带来的。有句话这说的“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跨越时空遇到他,她觉得自己也是幸运的,他如父如兄,亦师亦友,他是她的恋人、丈夫,他让她觉得不再孤独,不再没有安全感。他给了她心底缺失的一切,爱情、亲情、体贴、尊重、支持,哪怕是简单平凡的农家日子,她也过得有滋有味。 程如山对她的意义和别人不一样。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程如山背叛她,她做不到表面说的那样潇洒,可怕的是,失去他可能会让她失去自我调节和疗愈的能力。 她一直在打水漂,用这样需要力量、技巧、全部注意力的方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她冷静下来,继续读信就发现不对劲。 这信有问题啊,虽然火辣辣的容易让人想歪,但是写得很虚,用这样的语气和措辞,分明就是故意挑衅。 如果真是情人想和他回忆旧情肯定不是这样的感觉,更何况收信人还是程如山家,一看就是搞事情的! 一旦冷静下来,发现破绽,那就处处都是漏洞。 再者程如山从来不会道听途说指责她,她自然也不会仅凭一封信。即便是真的,再无法接受她也会听他亲口承认。 但是,她还是要借机跟他强调自己的底线,让他出门在外莫要忘记,结果一说信反而把自己虐到哭。 哪怕知道眼前这封信不是出自真的情人之手,以后会不会有真的?如果真有,她怎么办?这么想着,就入戏了,心疼得不行。 谁还没个胡思乱想把自己虐到的时候呢? 程如山把她亲得嘴巴有些肿才放开她,“给我看看信。” 姜琳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 程如山拿过去看了一眼,“字迹不熟,措辞……”他想了想,脑子里过滤几个人,都不像。但是有这样经历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所以脱不了他们。 姜琳还是有点吃醋,“哟,日日夜夜,依偎取暖,以命换命,情深意重啊。” 程如山:“……”让你一说怎么问题这么大呢。 他想了想保密原则,道:“执行任务,山洞里。” 姜琳:“不要脸!”孤男寡女、哦不对,孤男寡男,漂亮的身体、爆发力,呸! 程如山:“一共有六个人呢,天冷,下雨,还有泥石流,不挤在一起也没办法。” 姜琳抱着他劲瘦的腰,扬起小脸看他,“那你有没有被人占便宜?” 他长得这么俊,身材那么好,会不会有心里龌龊的趁机占他便宜?哼! 程如山笑起来,抱了抱她,“我们那几个,顾明翊长得漂亮,需要扮女人都是他去,就算被占便宜也是他被占。”当然谁敢不经允许占顾明翊那抠货的便宜,估计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姜琳不服气,“那也没我冬生好看。” 程如山忍不住又亲她,“这信估摸是他写的,回头找他算账。” 在程如山的认知里,顾明翊可没这么骚,写这样过火的恶作剧信件,但是除了他,其他人不会这样。毕竟这段时间他跟顾明翊联系比较多。之前他说送自己一份大礼,原本以为是程福贵的证据,这么看,这小子憋着坏,在这里等着呢。呵呵,等着。 被信这么一闹,小夫妻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不一样,似乎感情更增进几分,这是一种很奇怪又甜蜜的感觉。 原本以为够情浓意浓,结果发现吃吃醋居然还能增进感情,让两人的心贴得更近一些。 这也是他们自己没想过的,毕竟也没多少恋爱经验,他恋爱经验为零,她约等于零。 姜琳有些不好意思,就道:“回家吃饭了。” 程如山却牵着她的手往河底下去,“洗洗脸。”瞧她哭得眼睛一圈红,跟抹了胭脂一样侬妍,嘴唇嫣红带肿,要这会儿回去被人看见,回头她指定又害臊怪他不提醒。 姜琳洗洗脸,再去折一把柳条扭个草帽子戴上,这样人家就看不见啦。 太机智了。 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程如山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这也让他知道媳妇儿生气还是很可怕的,以后必须注意,绝对不能有什么不可控的情况出现,他心脏受不了。 “以后有什么就问,不许逗我。”他发现自己不顶吓,她要是真误会,非要和他离婚,他不敢想他会做什么,反正不会让她离开就是。 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小声:“我尽量。” 到了家,老两口已经带着文生和大宝小宝吃过饭,孩子们玩捉迷藏等她回来找呢。 看爹娘回来,文生立刻提醒他们。 大宝和小宝赶紧藏好,小宝忍不住:“琳琳,快来找我啊。” 大宝:“你一喊,妈都听见啦。” 文生:“那你又喊。” 大宝小宝立刻不出声了,连呼吸都憋着。 姜琳就去鸡窝旁边把趴在一堆干草里,撅着小屁股的小宝给拎出来,再去南屋一个扣着的篓子里把大宝给抱出来。 小宝哈哈大笑:“我琳琳真厉害,一找一个准儿。” 大宝瞅瞅她,“你咋哭了?谁欺负你了?” 文生一听有人欺负娘,立刻跑过来,“咱们去打他!” 姜琳忙道:“谁哭了?我才没哭!我这是迷了眼搓的。” 大宝不信,拿眼去瞅程如山,“爹,你说呢?” 程如山笑了笑,不说话进屋去了。 小宝:“哎呀,我也眯眼睛了!”他小手立刻搓眼睛。 姜琳急忙道:“眯眼睛不要搓,给我看看。” 大宝小宝和文生哈哈大笑。 姜琳:“……”你们是魔鬼啊?我吃饭去了!她转身跑了。 程蕴之以为他们出去忙什么,问了两句就让他们赶紧吃饭。闫润芝瞅瞅小两口,拿眼睛瞪自己儿子,示意他不许欺负姜琳。 程如山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闫润芝把饭菜端出来,笑道:“宝儿娘,晚上过中秋,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姜琳想了想,和闫润芝在一起这么久,好像每天都不需要为吃的发愁,不管做什么总是合口味的。她笑道:“我们做肉夹馍啊?” 其实肉夹馍对闫润芝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做法,还不如擀饼卷菜和肉呢。 “正好发了面晚上蒸馒头呢,顺便烙几个馍。”闫润芝美滋滋地开始盘算,晌午她做了一些卤味,里面有猪脚、猪头肉、口条、猪耳朵等,等晚上热馍夹凉肉,再做点调料蘸着吃,宝儿娘肯定喜欢。 她在这里说,姜琳就在那里口水着,之前的那点点不愉快早烟消云散。 闫润芝看姜琳又笑得开开心心的,她就高兴,儿媳妇儿可好哄了,有好吃的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她给姜琳挑了一个带筋的猪脚,“小时候我嫲嫲跟我讲女人多吃猪脚,可滋补,尤其这里面的筋。” 姜琳道谢,让他们只管吃,她专心和猪脚做斗争。卤煮的猪脚色泽油亮,醇香浓郁,咬一口是饱满的幸福感。她把皮和筋撕下来吃掉,肉留给程如山吃。 这个中秋节过得更有意思,大宝小宝有收音机听,有苹果、石榴、哈密瓜,还有月饼,最关键的是,爸爸妈妈都在家,让他们说不出的欢喜。 大宝:“妈妈,小舅说城里有人写东西就赚钱,拿可多工资,是真的吗?” 姜琳笑道:“是真的啊,那叫作家。作家工资比一般工人要高很多,他们还有稿费。” 小宝立刻道:“那我要当作家。”他看看文生,又问:“还有唱戏的吧?外公他们那里有剧院,演员也拿工资呢。” 文生一听道:“我可以唱戏!给我工资吗?” 姜琳:“你们还小,再大一些啊,那些作家、演员都是像爸爸妈妈这样年纪。” 文生:“电视里有小演员呢。” 姜琳:“嗯……咱们乡下没有路子啊,就算城里人,也不是随便能进的。”她不是很了解行情,不过看他们满脸期待的样子,她表示要让外公他们给好好打探一下。 大宝小宝立刻觉得马上就能帮家里赚钱,非常开心地把自己的故事本子拿出来,商量一下能赚多少钱。 看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姜琳觉得好有压力啊,难道家里让他们觉得太穷了吗?他们要穷人孩子早当家,这么小就要赚钱? 殊不知正是她的努力,影响了文生和大宝小宝,他们看着爸爸出去跑车赚钱,妈妈开砖窑厂,嫲嫲绣花,爷爷写东西,他们也不能闲着啊。 晚上一家人赏月聊天,九点多大宝小宝才跟着爷爷嫲嫲回屋睡觉。 程如山伸手摸摸姜琳的脸,“冷吗?回屋吧。” 姜琳穿着轻薄的小棉袄,还披着程如山给她带回来的一条羊毛毯,一点都不冷。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再坐会儿,你看月亮好美。” 圆月当空,如银盘,皎洁明亮,让她觉得看一夜都不腻。 当然,是因为身边有他。中午跟他闹了一下,这会觉得和他更贴心,恨不得分分钟腻在一起。 夜凉如水,程如山把她抱坐在怀里揽着她。 他们在月光下亲吻,他垂首看她的眼里有光,便觉得心里也一片明亮。 姜琳早就洗漱过,她爬上炕想起还有几封信,拿出来看看。吕航和潜博的依然一个信封,潜博告诉她一些城里的变化,吕航的跟上一封差不多。她看到最后一封学校寄来的,有点好奇,结果打开一看,称呼是:琳琳。 姜琳一眼就认出笔迹,立刻翻到最后一页看看落款,果然是:你的涛。 两个卞海涛笔迹一模一样,真是巧。 她顿时一阵恶寒,真想撕掉拉倒,她耐着性子粗粗看了一遍,开头非常暧昧怀旧的语气问好,然后各种回忆两人的曾经,非常细碎的一些小事,说他多么怀念从前,希望不是他一个人一厢情愿,希望她依然记得两人的昨天。 不过,他只字不提孟依依。 姜琳撇嘴,不要脸! 她有点心虚,偷偷抬眼去看程如山,他恰好一边擦脸一边看过来,仿佛捉到她什么小动作一样。 姜琳立刻不动声色地把信都收起来,“吕航和姜兴磊他们写的信,你要看不?” 程如山看她那有点虚飘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有点事儿,不过她一副没有丝毫破绽的模样,他自然也不拆穿她,笑了笑,“说什么?” 姜琳就大体说了一下,吕航的那些花式儿吹捧就算了,酸人。 她把信都收起来,丢在窗台的草编盒子里,当着程如山也不好把卞海涛的信毁尸灭迹。 程如山上了炕,瞥了一眼,“学校给你写信?” 姜琳:“嗯。” 她也不确定他知道多少卞海涛的事,没个引子打开话头,她也懒得说那渣男,破坏气氛。 程如山没再问,他从来不会偷看她的东西,姜琳秉性如何他自己了解,就她以为他不知道的那些事他也一清二楚,他不管过去。 他拿了被子铺开。 姜琳:“怎么换了个方向?” 程如山:“有玻璃窗,在这里可以赏月啊。”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模样。 姜琳脸红了,又暗道干嘛不好意思啊,我俩可是合法的。她扑上去把他压在窗台上,在他脸上摸一把,“小兄弟,来给姐姐看看你漂亮的身体呗。” 程如山:“……”他双肘靠在窗台上任她调戏。 月光从玻璃窗斜射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莹润如流光涌动。姜琳在他身上摸了一把,“啧啧,身材不错啊,结实漂亮,肌理流畅,增之一分太壮,减之一分太弱,就这样又漂亮又有爆发力哦……”虽然知道那信是某男恶作剧,她还是酸了一下。 程如山:“……”他抬眼锁住她,她的脸迎着月光,洁白明媚,一双澄澈的眸子含着笑,带着一抹狡黠。 他开口,嗓音有些暗哑,“媳妇儿,不调戏你都要哭,现在怕是要哭不出的。” 她兀自嘴硬,“我会哭!你也太小瞧人,基于男人和女人的构造不同,你……” 她腰上一紧,瞬间翻了个身,被他压在下面。 “爆发力,嗯?”他盯着她,月上中天,落在她眼睛里,如同波光荡漾的湖面,诱人至极。 他看了一瞬,最后还是压抑住汹涌的浪潮,温柔地对待她,让她体会着和风细雨慢慢地变成疾风骤雨,直到溃不成军。 …… 这一次程如山在家呆了六天,等他离开再回来,已经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这日上午姜琳正在家里复习功课,如今她已经不做其他的只专心复习,只等着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 她复习累了,就起来溜达一下,心血来潮拨弄一下姜大哥给组装的十管收音机,能收外国台呢,调台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新华社消息。 姜琳一下子呆了。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可从收音机里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无比震撼。 中央决定恢复高考! 虽然她约摸知道考试在11月底12月初,可确切消息没下来她还是忐忑不安的。万一这个世界不是按照她知道的轨迹来呢?毕竟这一世有些大事和她前世不同的。 现在好了,尘埃落定! 今天是10月21日,高考具体时间和考题各省自己确定。 她又赶紧去调省内电台,可惜还没有公布本省的考试时间。 就在这时候文生和大宝小宝跑回来,高喊着:“娘,我爹回来啦!” 姜琳一高兴丢下书和他们跑出去,她真的好开心,恢复高考,她准备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有结果,不需要再一个人煎熬着。说实话,一个人复习真的需要很大的毅力和定力,一不小心就容易懈怠。好在她自控力不错。 程如山从外面大步走过来,她和大宝小宝飞快地迎过去。大宝小宝已经准备好起飞,要一人一个跳上爹的手臂,哪里知道姜琳比他们快,一下子就跳到程如山身上去。 程如山忙伸手接住她,笑道:“我媳妇儿真是越来越热情了。” 小宝:“琳琳,我来啦!”他一下子抱住姜琳的小腿把自己挂上去,大宝紧随其后挂着另一只。 于是大家就看着姜琳挂在程如山身上,大宝小宝挂在姜琳的腿上。‘ 这一家子! 闫润芝赶紧阻止大宝小宝:“快下来,把妈妈的腿累坏了。” 姜琳搂着程如山的脖子,刚想亲他一下,从他肩头看到后面扛着东西过来的戴国华,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哎呀,一激动有些得意忘形。 她赶紧道:“快放我下来。” 程如山:“我媳妇儿这是害羞呢?” 姜琳赶紧下地,跟戴国华打招呼,她开心道:“国华哥,刚才我听收音机,中央恢复高考,你弟弟不是高中生吗?可以参加高考了。” 戴国华和程如山都盯着她。 戴国华不敢置信:“琳琳,真的?” 姜琳笑得双眼弯弯的,“当然啊,收音机里说的,新华社消息,报纸肯定也有的。” 程如山:刚才那么激动,原来不是因为他回来啊。 闫润芝可高兴,“宝儿娘真有先见之明,为了招工考试学习,没想到可以高考了。准备这么充分,一定能考上!” 文生:“我娘一定会考上的!” 大宝小宝也很开心,围着姜琳转圈,“琳琳要高考咯!” 闫润芝道:“宝儿娘,小舅知道不?赶紧拍个电报过去。” 姜琳笑道:“他们肯定知道的。” 在省城消息很多,估计前些天就在流传,根本不会错过的。最可怜的是乡下插队的知青以及乡下的学生们,他们白天上工,没有收音机,也没有报纸,接收不到最新的消息。只怕等知道高考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开考。而且乡下买书不方便,别说考试大纲、参考书什么的,就基本的课本都不好弄。毕竟谁也没想到中央会突然恢复高考,很多人一毕业就把书卖了,就算不卖也留不住,除非是真爱书的,一般都存不下。 她道:“我去大队告诉会计,大喇叭吆喝一下,通知所有知青和学生。” 等姜琳带着大宝小宝和文生跑走,程如山对戴国华道:“我得弄个省城户口。”省城去哪里都方便。 戴国华啊了一声,惊讶道:“如山,你就那么肯定……”你媳妇儿能考上呢?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就算以前让考,一个班四十个学生,能考上两个就是不错的,还可能一个是大专。如今这么多年不学,突然高考,哪里就那么肯定呢? 程如山笑了笑,“我媳妇儿当然能考上。” 第58章 送媳妇儿高考 姜琳去大队用大喇叭吆喝好几遍,声音随着秋风传遍水槐村, 哪怕听不清楚的只要听着广播说话, 都会跑出来问问怎么回事。 这时候大队正忙着耕地播种小麦,孙清辉等二十几个知青都在村后头的地里帮忙, 听见风里有大喇叭的声音传来,里面来来回回说着什么。他们没当回事,毕竟大队广播都是针对社员的,除了开会就是上工, 也没别的事儿。 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文生骑自行车驮着大宝小宝飞奔过来, 到了地头,三人一起喊:“孙知青, 我娘告诉你们, 要高考啦!” 孙清辉等人虽然听见, 却不敢置信,“什么?他们说什么?什么高考?” 金雷:“竟然是真的?真的要高考?恢复高考了?天呐!天呐!是真的!” 他给孟依依写信关心她,她曾经回信告诉他可能会恢复高考。他根本没当回事,觉得她随便猜的。毕竟自从取消高考以来, 所有人都在猜什么时候恢复高考。68/69年的时候, 猜的人最多, 可一次次都失望。每一年都有人猜,每一年都失望。 没想到今年居然……居然真的恢复高考了! 他们都激动起来, 纷纷问:“什么时间考?” “怎么也得来年吧, 今年恢复, 来年高考, 不得给复习时间啊?” 大家都这样说着。 这么一来他们也没心思干活儿,孙清辉道:“你们先把这里的活儿干完,我去打听一下,回头和你们详细说。” 他拔腿就朝着文生几个跑去,跟着他们去姜琳家。 恢复高考,最激动的就是知青以及乡下的学生们,其他社员却没感觉。 对社员们来说,除了五十年代放卫星,其他的运动和他们关系不是特别大。对于文化运动,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感觉。顶多就是村里来了一些城里知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净拖后腿,要么就搞坏乡下风气,带头走后门、送礼、闹事,要么就偷社员们家的鸡和狗去解馋。 现在听说要高考,知青们要回去,他们巴不得呢。 孙清辉问姜琳考试的时间。 姜琳:“听广播的意思,很可能一个月多就要考试。” “啊?这么快?”孙清辉惊讶道:“才公布呢,就要考试,哪里有时间复习啊?” 姜琳:“中央肯定有中央的考量吧。考试时间紧张,考题因为会容易些?再者,来年应该还可以考。反正能恢复比什么都强,总归有盼头的。” 孙清辉又焦虑起来,“可是……我们的书早就没了,也没有考试大纲,也没有复习参考资料,到底要怎么复习?” 姜琳忙安抚他,“不要急。这样,我们村的知青成立一个复习班,大家借大队的院子一起复习,互通有无。我们也给家里写信,让他们尽量帮忙寄一些参考资料过来。” “对,不能慌。”孙清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看我,一下子慌了神。” 姜琳:“你这是太着急嘛,盼了这么多年,再淡定的人也会慌神的。” 孙清辉对姜琳感激得很,他心里有点底就告辞去地里找别的知青。 闫润芝和程蕴之做饭招待戴国华。 戴国华对程如山道:“如山,你要弄省城户口,有门路吗?要不我们找军区后勤的干部活动一下?” 程如山笑道:“你有格外熟能使上力的吗?” 戴国华:“和我们很熟的李红军,他认识一位姓卞的干部,好像能办这事儿,我有一次约莫听见有人找他办户口的事儿。” 程如山听闻就扭头看姜琳。 姜琳假装没听见什么姓卞的,天底下姓卞的多了去呢,“是不是很难办?”她对程如山笑道:“要是不好弄,大不了我辛苦一下,一定考上。到时候从我这里跑关系,把大宝小宝带去读书应该更容易一些。” 程如山有工作,户口在哪里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们本来也聚少离多,关键是大宝小宝。 程如山看着她,很认真地道:“放心,我会想办法弄个省城户口的。” 戴国华:“弟妹你想好考什么学校啦?” 姜琳:“还没呢,不过我寻思着去省城挺好,娘家也在那里嘛。”她倒是没那个野心必须考首都最好的大学,如果考上那等于捡到宝,考不上退而求其次考省大也行。 省大在全国也是非常有名的大学。 如果读省大,把大宝小宝带过去,娘家也能帮忙照顾,要是去外省就不能带着大宝小宝,那她会舍不得他们,他们也会想她的。 再者,还有文生。 文生和大宝小宝不一样,大宝小宝会长大,然后就不再那么依恋妈妈。文生对“娘”的依赖,却是越来越深的,时间长了看不到她,他就会焦虑,生怕她被谁抓走了或者怎么的,总要看到她才安心。 程如山:“省城好。”他先想办法弄个户口,然后再分个房子,这样一家人可以在那里团聚。媳妇儿考上大学以后,毕业分配工作肯定不会来乡下,他需要提前绸缪规划,尽可能想到头里,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 戴国华:“咱们都试试,尽可能找找关系,看看哪个行就请哪个帮忙。” 程如山:“多谢大哥。” 戴国华:“你说这话就不把我当大哥,帮你那不是应该的嘛。” 虽然这样说,程如山却很高兴,戴国华自己都没想过要去省里,却愿意帮他跑关系,这份情谊他自然领的。 等戴国华走后,傍晚下工十分,孙清辉等知青都跑来找姜琳打探消息。自从姜琳和孟依依决裂,把孟依依送去坐牢,知青们已经将她当成了扬红大队知青点的话事人,有重大事情都会告诉她一声,或者请她出出主意之类的。 姜琳:“时间紧迫,咱们跟大队申请一下,能不能减少上工时间,多一些时间复习。” “可是,我们不上工没有饭吃啊。”有条件的可以请假回城复习,可回城粮油关系却回不去,家里也是按照定额吃饭,没有多余的给他们。而在乡下的要是不上工,大队也不会分粮食给他们,那他们一样是没的饭吃。 可早上最晚八点上工,下午六点左右下工,晚上有时候还有事,他们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复习啊。 如果不复习,报名也没用。 可如果不报名,他们不甘心啊! 姜琳想了想,“这样吧,我去和大队申请一下,咱们借粮食,打个借条,等考完试以后再想办法还,你们看行不?” 孙清辉几个很高兴,纷纷跟她道谢,“我们和你一起去说,不能让你自己为难。” 也有知青不高兴的,觉得姜琳不尽心,居然还要他们还,她开着砖窑厂,赚那么多钱,就帮衬一下知青如何?毕竟当时她分家,知青们也声援她呢。不过孙清辉几个都感激姜琳,心里有不满的也不敢说出来,生怕被喷。 姜琳就和孙清辉、王潇几个人一起去大队,找程福军和程福联。 他们正和几个生产队长开会,商量种完麦子以后,再干点什么,或者干脆也去砖窑厂。 见姜琳等人过来,他们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 听说要借粮食,不上工复习功课,生产队长们纷纷不同意,“要是都不去,这三十几号人呢,耽误工夫。” 姜琳笑道:“只是借粮食,欠的等考完试大家想办法还。考上的话,以后读大学有政府补贴,不用自己花钱,毕业包分配就是干部,工资都不低,还这点钱还是容易的。” 有人却不以为然,说得好像你们能考上似的,扬红大队这么大的两个村子,在还没取消高考的时候,也没有一个本科大学生呢,只有一个大专两个中专生而已。 程福军却道:“这事儿姜知青说的有道理,让知青们上午上工,下午就休息复习,等快考试前十天全天复习,怎么样?” 有生产队长不乐意,有知青还想全天都复习。 孙清辉道:“多谢书记,这样很好,就这样。”他扫了一眼那几个有意见的,暗暗警告他们,如果不满意就自己谈条件,别连累大家。程福军能做这样的让步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在别的那些独断专行的大队,一天也不会给你复习的时间,一个小时也不许你旷工的。 大家具体商量一下,然后写好书面文件、欠条借条等,大家挨个签名按手印,这一次姜琳是中间人。 姜琳看了一眼那些知青,半开玩笑道:“大家在一起这几年也是缘分,能争取来这个条件也不错。希望咱们都能珍惜,好好复习,考试以后想办法还大队的粮食。” 他们纷纷说肯定的。 商量好,他们就道别,姜琳回家。 程如山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在门口玩游戏等她,见她回来,程如山把大宝小宝放下来,揽着她的肩,“谈妥啦?” 姜琳小得意:“那是,山哥媳妇儿出马,谁不给你面子啊。” 程如山伸手在她下颌上捏了捏,自从那封信以后,她有事没事就叫他山哥,绝对不是亲昵的称呼,而是别有用心,他岂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大宝小宝摆开姿势,两人小拳头一握,“妈到成功!” 姜琳:“……谢谢你们。” 第二天,姜琳就收到省城的电报,吕航、潜博、姜兴磊一起给她发的,告诉她本省12月10和11两天要开始高考,这几天就要报名,让她一定留意别错过,他们也会参加的。 电报按字数算钱,能这么财大气粗发一大句话,也就是吕航那二傻子。 曾泓洁得到消息还特意给姜琳送来一套书,她也准备重新参加高考。她原本可以举荐读工农兵大学,但是她受不了人家说她是利用父母的特权去读大学,不公平,所以拒绝举荐留在县文化馆工作。如今恢复高考,她自然也想参加。 她请假回市里父母家去复习备考,临走和姜琳道别。 “小洁加油哦,考上大学就是你自己的本事,没人再说什么的。” 曾泓洁也很兴奋,“琳琳,你也要加油,咱们去省大做同学!”曾泓洁想考省大中文系,这是她擅长的。 过了两天,有通知下来,他们可以去公社报名。 一开始报名条件苛刻,依然要求领导批准,且有年龄限制,如此一来很多人就不能报名。后来紧接着又有通知,修改报名条件,自愿报名不看出身、家庭成分,且年龄放宽到30周岁。如此一来,66/67年的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参加考试。这几届的学生,大的三十出头,早就成家生儿育女,原本他们以为没有参加的希望,没想到政府给了他们机会。 有资格不代表有机会,十年过去,知识早就忘得差不多,书本也都没了,家庭任务繁重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复习,经济也不支持。所以,很多人一开始激动过后,思前想后,不得不认命放弃这个伟大的梦想。 程如山陪姜琳去报名,报名费五角,填写报考的学校就可以领取准考证。 这时候报名有三个志愿,填写文理科、学校,最吃香的是理工科,姜琳喜欢理科多于文科,她报了省大理科。 程如山看她写的志愿,居然三个都是省大,他沉默了一瞬,“第一志愿省大,另外两个还可以写别的。”三个志愿实行的是优等学校优先录取的原则。 姜琳:“你媳妇儿我可专一呢。”她朝他眨了眨眼睛,让他意会。 程如山笑了笑,表示自己领会她对他专一的潜台词,却还是让她填了三个不一样的学校。 “好吧,听山哥的。”她填上两个不如省大的学校。 旁边几个乡下学生在商量报名,他们犯愁,急道:“到底报什么学校啊?我就知道一个京大和清大,要不我报这俩?” 另外一人道:“那是全国最好的,你能考上吗?还是报个省内的。”省外的回家一趟太远,不合适,还是省内的好。 “省内有什么大学,我都不知道名字,报名点怎么也没个指导,我们两眼一抹黑啊。”乡下学生,最远就去过县里,从前也没高考的需求,老师也不会说,学生们也不议论,大学也都停止招生,有一些信息闭塞的学生,真的不知道大学的名字。 姜琳听他们嘀嘀咕咕一副非常犯愁的样子,就把自己列的大学名单借给他们看。 “谢谢你们。” 那几个乡下学生高兴得连连道谢,还有人把自己没舍得吃的煮鸡蛋递给她。 姜琳自然不要,她和程如山回家。 接下里姜琳等人就进入了复习冲刺阶段,距离考试只有一个月出头,必须要拼一把。 其实姜琳还好,她去年就开始复习,一些基础的知识点早就掌握。尤其背诵的东西,如今一点都不用慌,随便怎么提都能背出来。 她就集中精力刷题,也没有什么复习题可以做,所谓的题目都是自己出的。 半个月后,姜兴磊三个给她寄了一套学习资料,这是吕航费了好大力气从省大一个老师手里买来的。那位老师家里有学生要参加高考,他们几个老师一起商量着筹备一份复习资料,划考试重点,还出了好几套模拟题。他们直接用油纸刻版、油墨印刷出来,分给自己家的学生们。结果有人得了消息,就去求、要,关系不到的就买。 吕航一买到就让姜兴磊发电报给姜琳,叫她去省里复习。姜琳想了想,还是算了,她舍不得大宝小宝他们,而且去省里复习,还得回来县里考试,也麻烦。见她不肯回城复习,吕航就要给她寄过来,幸亏姜兴磊想到他们先合伙抄下来,否则寄给姜琳,他们自己没了。 姜琳拿到复习资料,感觉和自己猜的有一大部分重合,心里就更有把握。 她也不藏私,就叫孙清辉等人一起看,还总结重点寄给曾泓洁一份。 在紧张的学习中,时间过的很快,转眼12月3号。 早上起床,姜琳习惯性先看看自己做的高考倒计时,还有7天就要参加高考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激动起来。这些天沉浸在学习中,她一直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并没有别人的那种紧迫和恐慌的感觉。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7天后要参加高考,她突然有点害怕,万一考不上怎么办?不,现在不是从前,她现在过得很开心,有一大家子人疼爱她,她不知道多高兴,多自信呢!她一定会考上的,毕竟报了三个学校呢。 她想找程如山、文生和大宝小宝说说话,却发现下面静悄悄的,连点声音也没有。她下地看看才八点,他们已经吃饭出门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呢。 听见她下来,闫润芝立刻从西间出来,笑道:“宝儿娘,晚上睡得好不好?来吃早饭吧。” 姜琳:“好得很啊,我爹他们都出去啦?” 闫润芝把早饭端出来,“出去啦,大宝小宝上学,文生跟着你爹,冬生也有事情要忙。”程如山前天回来的,要等她考完试再出去。 姜琳听她说话小心翼翼的,关心道:“娘,你嗓子不舒服呢?” 闫润芝清了清嗓子,“好得很。” “我爹感冒好了吧?” 闫润芝紧张道:“你晚上听见他咳嗽了?” 姜琳:“我爹咳嗽吗?咳嗽是有炎症,可不能耽误。让我山哥带去县医院看看,买点药。” 闫润芝:“好了,去什么医院啊。” 前几天程蕴之有点伤风感冒,看着感冒好了,这两天有点咳嗽,白天还好半夜咳嗽厉害些。闫润芝怕吵着姜琳休息,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哪里有精神学习?她就和程蕴之穿上衣服披着大袄,出去溜达,等不咳嗽再回来。程如山觉得她太紧张,姜琳并不在意,而且根本听不见,闫润芝却警告他不许让姜琳知道,免得她分心。 所以姜琳这个要参加高考的没什么,该吃该睡该放松的,倒是闫润芝和程蕴之最紧张。 从报名那天起,闫润芝就和程蕴之每天列菜谱,第二天早上做什么,中午晚上吃什么,上午下午给宝儿娘吃点什么点心?一定要营养又美味,让宝儿娘天天心情好、精力充沛,学习就好。 闫润芝觉得宝儿娘是吃货,只要吃的好气也顺、心情也好,学习自然效果就好。 她让文生和大宝小宝轻手轻脚,不要在家里大声喧哗玩闹,免得打扰妈妈学习。可小孩子哪里会那么注意,说着好的好的,转眼就忘。于是她让程蕴之每天带着文生大宝小宝早出晚归,哪怕学校不开课也去学校讲故事、玩游戏,反正别在家里闹腾就行。晚上也是吃过饭休息一下早上炕睡觉,因为姜琳晚上还会看书做题到到十点多。 时间多少紧张呢。 都说十载寒窗才去考试的,宝儿娘这才一个月就要考试,多少不容易的了。 早饭除了煮鸡蛋、小米粥、红枣核桃发糕,还有各种小菜,姜琳吃得心满意足。 “娘,我山哥干嘛去了?”从前每次回来,开头两天早晚的只要没事,他必然守着她两人一起腻歪,今儿怎么一大早就溜出去了? 程如山大前天回来,过两天本来要出车的,他让戴国华带着朱俊杰和段长安去,他留在家里陪媳妇儿复习考试。他在家,闫润芝还要叮嘱他,“要不你晚上睡西厢?免得吵着宝儿娘学习,影响宝儿娘睡觉。” 吓得程如山安静如鸡,只有饭点的时候亲亲抱抱举高高,晚上她学习他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陪读看书,要么就规规矩矩躺着。睡觉的时候也是盖大被搂着纯粹睡觉,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被请出去睡厢房。 闫润芝当然不知道,姜琳这一个多月不去参加劳动,顶多出去溜达在院子里散散步,体力不消耗,八九点钟还不累不困的。程如山不在家,她睡不着没事儿干,可不就看书学习么。 所以程如山回来这几天居然那么乖,明明忍得很辛苦却还要抱着她睡,她就有些不解。是小雨衣不够了?翻翻炕柜里,明明还有的嘛。或者他也有那几天,不想开荤?可她一撩拨他根本刹不住,热情得不行。现在反而是她主动调戏他,他才会配合接招,而且非常节制绝不会超过11点。 就好比霸王龙突然改吃草,别人请他吃肉,他还羞答答欲拒还迎的感觉差不多。 她咋越来越稀罕他呢? 闫润芝也不知道儿子具体干嘛去,反正她只负责把人赶出去别在家里吵着宝儿娘学习就行,干什么她不管。 姜琳去院子里溜达溜达。 闫润芝:“宝儿娘,你学习累不?累就多歇息。看书学习多少累的,千万不能累着。” 姜琳被她说得心里暖暖的,就好像前世她羡慕的那些同学,要高考了,他们家长一个个陪着小心极尽关心,不像她那样没人过问。 “娘,你不要紧张,我肯定会考上的。” 闫润芝万分自信,“我不紧张,我又不考试,我咋还紧张呢。你肯定能考上的。” 这么一说,她却意识到她是真紧张。真是怪,自己也不考试,自己紧张个啥劲嘛。 姜琳溜达一会儿,然后去看书,两个小时以后,她再去院子里溜达一下。不一会儿,就见闫润芝从外面进来,端着个饭笸箩,用包袱盖着,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娘,你干嘛去了?” 闫润芝:“给你做点吃的,看书学习多累啊,得吃点好的补补。”她放在饭桌上,掀开包袱,里面是几块红枣糕,还有一碗羊奶。 姜琳惊讶道:“哪里来的奶啊?” 闫润芝喜滋滋的,“上一次我和冬生说弄点牛奶羊奶的给你补补,他记着呢。这两天打听着北边泉儿头养着奶羊,他今早开拖拉机去买了一头回来。你现在要考试,每天脑子可累,喝点羊奶补补脑子。” 羊奶能不能补脑子姜琳不知道,闫润芝这番折腾却能补心,补得姜琳心里暖和和的。她道:“娘,咱不用那么麻烦,你每天做饭够花心思的,已经很好啦。” 冬天本来天就短,闫润芝还一天给她吃五顿,上午加餐,晚上夜宵。这一次程如山回来,晚上搂着她都说终于长点肉呢。他以前可是对她身上的肉视而不见,总是说太瘦呢,现在他感觉摸着手感不错,那说明她已经圆了一圈呀! 姜琳把羊奶倒出一半,她喝半碗,那一半让闫润芝喝。 闫润芝笑眯眯的,“宝儿娘你都喝掉,我们在那边喝了。文生大宝小宝,我和你爹,冬生都喝了。” 姜琳才不信! 闫润芝是那种有点好东西就要孩子吃掉,孩子不吃就留着下一顿给孩子吃的人,她会喝了? 才不信! 她一定要闫润芝喝掉,闫润芝拗不过她,只好把那半碗羊奶喝掉。 喝完,姜琳道:“娘,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整天围着我转,我好得很。” 她感觉闫润芝最近有电视剧里说的大太监大宫女们的眼力见——看似不在,皇帝一旦需要,他们立刻出现办得妥妥的。 闫润芝:“好的好的。”我们生怕打扰你,都躲着你,根本没围着你转嘛。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比姜琳紧张,正绣花呢,一会儿就看看时间,是不是该做饭啦?宝儿娘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渴了,是不是…… 商老婆子都笑话她,“你这是养三个月的小孩子呢?” 闫润芝就非常骄傲自豪,“宝儿娘要考大学!考上就是大学生!我大哥那时候跟我说,大学多少难考的,他都考不上呢。每次考试,我嫲嫲、我娘一群人围着伺候他,他都考不上呢。”其实那时候上学什么样,她根本不知道,毕竟她也没读过书,不过是自己想象的而已。 晌午姜琳吃饭的时候,发现怎么又她一个人呢?早上她想找程如山几个说话就找不到,结果晌午还这样。 哎,才一会儿不见,她就想他了,想大宝小宝文生了。 闫润芝坐在一边,慈祥和蔼地看着她,让她多吃点。 姜琳:“……”我怎么觉得怪怪的。本来不紧张,现在反而紧张了呢?闫润芝给她伺候得这么精心,要是考不上,她得多失望啊。 “娘,我爹他们呢?” 闫润芝:“他们在那边吃呢。” 姜琳:“……”这到底是我失去了你们,还是你们失去了我?高考让我孤独吗? 她道:“娘,你别紧张,我肯定能考上的。” 闫润芝:“我不紧张,宝儿娘肯定能考上。” 姜琳:“那你让他们回来吃饭,我要看到他们,我想他们。”她不去省城复习,不就是舍不得他们吗。 闫润芝怕大宝小宝和文生闹腾打扰她,“宝儿娘,你看过几天就考试了,小孩子总是闹一点的。” 姜琳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道:“我喜欢啊。你们怎么样我都喜欢的。看不见你们,我才不开心呢。” 闫润芝心道:哎呀,倒是我会错意,总怕孩子打扰宝儿娘学习呢。 姜琳说要去叫他们回家吃饭,闫润芝:“你坐着,我去。”她去把一家子叫回来。 路上程如山道:“娘,我说琳琳不会在意的,你别紧张嘛。” 闫润芝:“我那不是怕琳琳学习累,听见有人吵吵心烦嘛。” 大宝小宝:“我们不会打扰妈妈学习的!” 程蕴之笑道:“你这样颇有宰相之风。” 文生和大宝小宝立刻问什么是宰相。 程蕴之解释一下,又道:“厉害的宰相能架空皇帝,只手遮天。” 闫润芝:“哎呀,这么一说,我成大奸臣了,我明明是包龙图。” 文生:“嫲嫲不是奸臣,是太后啊。” 一进家门,答应闫润芝要安静的文生和大宝小宝就冲进去,喊道:“娘,我们回来啦!” 闫润芝:“快听听,多吵啊。” 程如山也快步走进去。 闫润芝小声对程蕴之道:“我要是太后,那谁是皇帝啊?” 程蕴之握着她的手,“这还用问?” 闫润芝嘿嘿一笑:“这么说我得了宝儿娘的势,哎呀,不错不错。”她又对程蕴之道:“这两天在家里不许听收音机啊,别吵着宝儿娘学习。” 程蕴之:“……” 姜琳看他们都回来,就开玩笑,“再不回来,我怀疑你们躲着吃好吃的呢。” 小宝在她怀里扭了扭,把脸埋在她颈窝里,一个劲地撒娇,“妈妈,我好想你啊,我感觉一辈子没见到你了。” 文生已经觉得嫲嫲说的高考是个坏蛋,把娘给抓走不要他们了呢。 大宝:“妈妈,我们不会打扰你学习的,我帮你出了一张考卷呢。”他把自己和小宝、文生琢磨的试卷拿出来。小孩子跟着大人学样,看姜琳他们出题,自己就弄一张。 姜琳很开心,“多谢大宝老师,我会好好做的。” 她问问程蕴之感冒是不是好了,要多注意身体,“冬天那屋子冷,要么生个炉子,要么就别去。” 程蕴之:“好几天不去了,这几天在学校给孩子们代课呢。” 知青们都备考,一二年级没人教,他给代课。 一家子说说笑笑的,姜琳那点紧张又散了,听见文生和大宝小宝说笑,心情会格外好。 吃过饭姜琳和他们玩了一会儿,程蕴之带着孩子们去上学,闫润芝去秀坊。走的时候她还给程如山使眼色,让他也出去,不许在家里打扰宝儿娘学习。 程如山要走,姜琳朝他勾勾手指,“亲爱的山哥。” 程如山:“……” 他朝闫润芝笑笑,表示并非自己打扰陛下学习,是陛下召见。闫润芝哼着小曲乐滋滋地走了。 姜琳疑惑地看看他们,“你们背着我嘀嘀咕咕什么呢?” 程如山:“琳女皇是要临幸为夫吗?” 姜琳哈哈笑起来,跳上他的背,“错,朕要骑马出宫巡游。” 程如山语气波澜不兴,“我建议你换个姿势。” 姜琳一口咬住他的耳朵,“你想色诱朕,让朕从此君王不早朝,你这个狐狸精,朕要法办了你。” 于是这个下午琳女皇不读书,改为宠幸皇夫,顺便让他了解一下什么叫霸权主义! 程皇夫领会到特殊运动可以缓解紧张情绪,所以后面几天尽职尽责缓解媳妇儿高考前的紧张情绪,直到高考前夕。 数日前省城监狱女监区。 探视室,孟依依面容有些扭曲,她恼怒地看着对面的卞海涛:“你难道还不信我?” 卞海涛看了一眼外面,狱警收了他好处,给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他微微扬眉:“你不要激动,我信。不过你也知道事情不是那么好办,要把你从监狱捞出来不难,但是需要时间,高考是来不及的。” 孟依依一下子明白,她被卞海涛耍了,他不是不能把她捞出去。去年到现在,她一直都在跟他说这个事儿,他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怕她参加高考有了本事拿捏不住她,所以要把她留在监狱里更好掌控。 她顿时露出伤心欲绝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卞海涛。 卞海涛尽量安抚她,让她相信他是真的尽全力,但是没有那么容易办。 当然,这是骗人的,去年他升职以后,他有好几个办法把孟依依捞出去。毕竟孟依依也没犯什么大罪,不过是造谣、骗钱而已,这是被人故意加重处罚,钻空子多判几年。在她转到女子监狱以后,他只需要活动一下,就可以把她捞出来。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想了很多,起初孟依依先是指明他面临的一些困难和解决办法,后来又告诉他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某大首长去世、四人组被抓、某领导复出,这一切她都说中了。 他问她为什么知道,她借口突然可以梦到一些未来事件。 他才不信! 她根本就没有跟他说实话。 所以,在孟依依要求他把她弄出去的时候,他耍滑头了,每次都说很努力很困难,每每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候有人从中搞破坏。 今年秋天他成功逼得孟依依说出“你要把我弄出去,我才能参加高考,12月就要高考了!” 卞海涛没把她弄出去,却很努力地收集一些学习资料和书本给她,让她可以在监狱里学习复习,做出非常支持她一定要把她弄出去的样子。 终于10月21日广播和报纸都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卞海涛彻底被惊住。这也让他更加怀疑孟依依,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各种角度试探她的确是孟依依,如假包换,可她怎么突然就能做梦预见未来?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本事,那谁拥有了她,岂不是拥有了未来? 他立刻就明白她是想利用他,而他自然也可以利用她。 她不能太强大,否则他就不能掌控她,她必须依附于他才行。 所以他们需要找一个好的合作方式。 她指点他的几个方面都让他受益匪浅,让他避开了四人组倒台以后部队内的一些审查,不但不受牵连反而升了职,得了新领导的器重。他觉得她这样无非是想让他有更大的本事把她捞出去。 可他不想她参加高考,如果她知道未来,那她肯定会考一个很不错的大学,毕业就是干部,等于给她插上翅膀,他还如何掌控她? 所以他不能让她参加高考。 于是一拖就到了现在,他表面很关心她,内心却气定神闲,看得出不能参加高考让她很生气。她越在乎,越需要,这就说明他不满足她是对的。 孟依依刚才听见卞海涛说再一次捞人失败,她很愤怒。不过转瞬她就认清现实,她不能得罪卞海涛,就算她有底牌,可这个底牌不能随便示人。她不了解的不行,不知道对方水平和品行如何,太强的也不行,她无法掌控,所以想来想去只有卞海涛合适。 她不能和他翻脸,只能打感情牌。 “卞海涛,你把我从这里弄出去,我就把我的底牌全告诉你,从此以后咱们绑在一起,互相坦诚一起发达。否则,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受人控制!” 说完她就按铃表示探视时间结束,她要回去。 10号一早,姜琳让商宗慧开拖拉机,送扬红大队参加高考的考生们去县考场。 程如山要陪姜琳一起过去,替她检查过准考证、文具等,一样不落。 姜琳嘻嘻一笑:“亲爱的山哥,送媳妇儿高考的心情如何?” 程如山面色温柔,凑近她,声音却清淡得很,“考完试以后,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59章 录取 闫润芝领着程蕴之、文生、大宝小宝一家子人送行。 大宝:“妈妈,送你一颗红星, 红星送你去战斗哦。” 程如山给她别在领子上。 小宝:“妈妈, 我送你三颗糖,你要是不会答题就吃一颗, 保管就想起来了。” 姜琳收下,“谢谢大宝贝小宝贝。” 文生给她一个拥抱,“娘一定会考上的!” 闫润芝和程蕴之也挥挥手,都相信宝儿娘会考上。 姜琳:“怪冷的, 你们快回去吧。”她都说了没事的, 他们非要送她,搞得可大阵仗呢。 到了县考场, 商宗慧和他们告辞, 先去拉货, 等傍晚再来接他们。 时间不到,他们先在外面等。 有些人很紧张,复习时间太短,他们又没有复习资料, 课本很多还是借别人抄的。这么短短的一个月, 能复习到什么?一点把握也没有。 “啊——”有个人突然崩溃得大喊一声, “我不考了!”然后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吓得周围的考生立刻躲开, 生怕连累自己不能正常考试。很快就有维持秩序的民兵过来问怎么回事, 看他在那里乱吼乱叫神智有些不清楚就给他带走。 孙清辉:“这是太紧张?”可别疯了吧。 金雷跟他们在一起, 他一直盯着姜琳和孙清辉、王潇几个。 突然又有人喊道:“我的准考证呢?我的证呢?”有个女孩子准考证不知道是忘记带还是掉了, 在那里急得直哭,“我明明放在包里了啊。” “你再好好找找。” “啊,我想起来,我……我,我怕丢了,昨晚锁在抽屉里了我以为放在书包了,我……我怎么这么蠢啊……”她捂着脸哭起来。 “回家拿来不及了。” “好可怜啊。”可怜别人的时候,庆幸自己带了。 王潇拿出来看看自己的,对姜琳笑道:“琳琳,多亏你,我们才能这样顺利。”他们和姜琳一起,复习得比较顺利,既有时间又有课本。 孙清辉几个也拿出来检查一下。 这时候金雷问她,“姜琳,你看看你的。”金雷和魏琼芳不和他们一起复习,但是大家都坐拖拉机过来的。 姜琳的在包里,程如山给她收拾的,她自己也检查过,所以她很自信,并不拿出来摆弄。 那边有人在讲他们村的八卦,知道要考试以后,和乡下人结婚的知青们就开始懊悔,有的是乡下男人不让知青媳妇儿去考,有的是乡下媳妇儿不让知青男人去考,反正闹得不可开交,生怕考了对象就飞了。甚至有人把对方的准考证给烧掉,就为阻止对象去高考的。 王潇气道:“这些人怎么这么狭窄,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机会,怎么能不参加呢?” 金雷:“那要是你嫁给乡下人,你考上了,你是不是想回城?” 王潇:“琳琳也是省城下乡的,程如山也没不让她考啊,他们家不知道多支持呢。说到底,还是有些人狭隘。” “好不容易娶的媳妇儿,人家也怕考上就跑了啊。”金雷不服气。 王潇气得不理他。 金雷突然冷笑一声,一把抢过王潇手里的准考证。 “啊——”王潇尖叫一声立刻去抢,孙清辉等人也是脸色大变,“金雷,你干什么!” 金雷举起来就要撕,讥讽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看看没有……啊——” 不等他说完,就被程如山一脚踹在腰上,手里的准考证也飘起来,程如山一抬手把准考证抓回来递给姜琳。 姜琳赶紧递给王潇,“快收起来。” 其他人也赶紧收起来,纷纷指责金雷,“你疯啦?” 金雷怒视着姜琳:“我才没疯,你们都来考试,害得依依不能考,你们怎么这么无耻!” 孙清辉几个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金雷,今年他已经不提孟依依,和大家相处得很不错。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等着使坏呢,怪不得刚才问姜琳的准考证!太坏了!知道提前破坏准考证没用,可以补办出来,所以这会儿要进场才使坏。 “金雷,你太坏了!我们要联名抵制你,不许你参加高考!” “对,你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参加高考那不是要害人吗?不公平!” 金雷想爬起来,结果腰又酸又麻好像废了一样。他吓得大叫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程如山根本不理睬他。 这时候哨子响起来,监考老师站在门口,检查准考证进场,巡逻民兵们也开始清场。金雷急得大声喊,却被俩民兵直接架出去。他这样也没法考试,进场会影响别人,只能当特殊情况处理。金雷又气又急,大声叫着,表示自己一定要考试,不能不考试,却没人理睬他。 姜琳飞快地握握程如山的手,“你忙去吧,别在这里干等。” 程如山解开棉袄的扣子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热乎乎的钢笔塞在她手里。 姜琳一怔,握紧带着他体温的钢笔,心里也暖暖的。大冬天的考试,钢笔很容易冻住笔尖,没想到他居然……她朝他笑了笑,“我进去了。” 程如山点点头,“你复习得很充分,放松就行。” 姜琳美滋滋地小跑进考场,监考老师不满地瞪她一眼,嫌她和男人在门口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姜琳找到自己的座位,摆好文具和准考证,把那只热乎乎的钢笔塞进袖子里。她朝外看看,正好看到程如山朝她摆了一下手,民兵清场,不许闲杂人等待在外面,他要走了。 姜琳双手捧脸,想给他一个飞吻,正好被监考老师看见。 “这女同学,你规矩点!” 姜琳立刻收敛笑容,使劲搓搓脸颊,呵呵气,一本正经地:“真冷啊。” 其他同学也都搓手搓脸的,真的很冷啊。 监考老师哼了一声。 姜琳低头笑,瞅着自己的准考证看看,贴的一寸照是报名的时候新照的。拍照的时候程如山就站她对面,靠在墙上冲她笑,所以照片上笑得格外好看,带着自信。笔袋也是闫润芝新送她的礼物,上面有一家人简笔画刺绣,图案是文生和大宝小宝一起画的。 想起这样可爱的一家人,姜琳心里一片温柔,入场时候的紧张情绪渐渐地平缓下来。 第一场先考数学,下午考政治。第二天上午考语文,下午是理化。她准备了一年,非常充分,知识点没有不会的,也没有落下的。只要出教材范围内的,那她肯定没问题的。 很快,数学卷发下来,姜琳大体看一眼,心里有个底,对她来说并不难。 姜琳,你行的! 接下来答题,她尽量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字。不管字写得如何,一定要端正、干净,这样阅卷老师也能感受到学生的认真态度,心情也会愉悦。 两天时间考完,不管感觉好的还是不好的,也都结束了。大家恍如隔世一般,有些不知道身在梦里还是现实的错觉。 王潇哭得眼泪模糊的,“琳琳,真的考完了吗?考不上怎么办?” 姜琳:“考不上,来年肯定可以再考的。还年轻嘛。” 只有老三届们没机会,因为来年估计要限制考试年龄,不会再允许三十多还参加高考。 孙清辉几个也一副被掏空的样子,感觉一下子苍老好几岁。他们和应届的高考生相比,心态、状态完全不同。应届考生意气风发,年轻气盛,有个考生连化学和物理都分不清楚却自信一定会被京大清大录取。 而他们这些一个个沧桑满身,战战兢兢,老泪纵横。 不少人出了考场就开始哭,似乎有生之年能参加一次高考就算圆满,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来过、考过,就够了。 姜琳考试之前还心潮起伏的,考完彻底平静,回去等通知,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考完试回家,文生和大宝小宝在村口接她和程如山,闫润芝做了一桌菜菜庆祝她考试圆满成功。 第二天知青们把考试题目对一对,商量一下答案,姜琳答得很好,孙清辉和王潇也不错,有几个答得不好的顿时垂头丧气的。不过好在年轻,来年还有一次机会。 姜琳放下有关考试学习的东西,舒舒服服地睡上两天,而陪读家长程如山也放心地和戴国华出车去。 程蕴之趁机教育大宝小宝:“学习就要像你们娘那样认真,等你们高中毕业,也是要考试的。考上大学,就是真正的文化人啦。” 大宝小宝深以为然,大宝:“爷爷放心,我们一定要超过妈妈。”小宝:“妈妈是蓝的,我们是青的!” 姜琳:难道我是只蓝精灵。 一个月后公布过初录线的人数,然后去县医院参加高考体检,其中包括政审,依然要填写家庭成分出身等。 之后再等大学通知书。 姜琳、孙清辉、王潇、梁芳、陶红星等几个知青都过了初录线,一起去体检,然后等待录取通知书。 只要过了初录线,身体没大残疾,没有大的政治问题,基本就会被录取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腊月初五以后,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始寄送分发。 大家翘首期盼,腊月初十五,水槐村的通知书来了,孙清辉被省大机械专业录取,王潇是师范大专,梁芳考得农大……另外陶红星两个考上了另外学校专科。 大家突然发现,姜琳没接到通知书? 对题的时候她成绩比孙清辉等人都好,不可能他们拿到她拿不到!更何况有三个学校呢。 可今年的高考是不公布分数的,谁也不知道考了多少分。一般考完试大家都在家里老老实实等通知书,如果没有通知书,那就是没考上。 一时间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纷纷说一起去县里问问看。也许是通知书在寄送途中出差错被漏掉,也许有其他意外。 甚至有人猜,会不会被人恶意冒名顶替了。 姜琳坚信自己考得不错,她准备了一年多,非常充分,考试的时候她觉得题目并不难,按理不应该拿不到录取通知书。 又耐心等了两天,孙清辉、王潇、陶红星等五六个知青一起坐拖拉机去县里,找负责教育的俞国建查询。 俞国建很不以为然,“你们不满什么啊?没有录取书就说明没考上。有什么好查的?要是每个没考上的都来查,那岂不是要乱套?” 孙清辉:“姜琳和我们一起过了初录线,也参加体检,怎么可能没考上?” 俞国建:“我告诉你们,不是所有过了初录线的都能被录取,有很多门道在里面的。” 王潇:“我们对过答案,姜琳比我们考得好,不可能我们考上她考不上。姜琳的出身也没问题,不可能政审卡一下的。” 俞国建翻了个白眼,“你们报的一个学校?不一个学校分数线也不一样的。” “当然,我们都报的省大!”他们都报了省大,只有孙清辉被录取,其他人是被第二第三志愿录取的。 “那你们去省大问,反正省大没有发录取通知书,我们也没的办法。”俞国建才不信什么你考上了怎么没拿到通知书,你没拿到你就是没考上! 王潇很替姜琳着急,“琳琳,怎么办啊?”她感觉自己都考上了,姜琳不可能考不上。 孙清辉:“咱们立刻给省城的老师同学发电报,请他们找关系帮忙打听一下姜琳的试卷和分数,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对,咱们这就去。” 他们直接去了县邮局,给好几个人发了电报,有高中的老师,有其他认识的人,凡是觉得可能有一点本事、脑子活络,可能办这个事儿的,他们都发了。 姜琳给娘家发电报,大哥是省大毕业的,可以找他的老师和同学帮忙打听一下。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水槐村知青点,发现魏琼芳和马开花正在知青点院子里说话。看到他们回来,立刻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瞅着他们,马开花哈哈笑着:“我就和你说,这是老天爷注定的,哈哈。” 魏琼芳还有点害怕,生怕姜琳没考上迁怒自己,再过来打一顿,所以赶紧躲另一边去。 魏琼芳活动了几次都没能回城,所以现在还在水槐村。她自然也报名的,复习的时候尽量躲着其他知青,并不和姜琳他们一起。她从市里弄了一套资料,觉得很好,生怕其他知青借。所以除了一开始上工,后来她就躲在亲戚马开花家复习。 她初录线都没过,本来还生气伤心的,结果听说姜琳也没考上,她一下子高兴了。 她把姜琳没考上的消息告诉马开花,马开花和常继红在家里又是上香又是庆祝的,就差全大队敲锣大队庆祝。 之前一家子靠着当干部,少干活儿、多拿好处,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现在失了势,新队长不惯着他们,其他社员也盯着他们不许偷懒。他们家需要干从前避之不及的累活、脏活,工分也是按照规定来,分粮食、柴火自然也不能多拿多占。 家里的生活,一下子就从滋润掉到紧巴巴贫困的程度,简直不能再难熬。 马开花和程福万两口子在家里天天关着门诅咒,这么一年下来,两口子都有点神叨叨的,一般人都不爱搭理他们。 现在听说姜琳没考上,他们高兴得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好,马开花听魏琼芳说姜琳去县里问,特意跑来等着看热闹呢。 孙清辉等人不搭理她,对姜琳道:“姜琳,你别着急上火,实在不行,咱们一起去省城,去省大问。” 马开花冷笑一声,还去省大,以为省大你开的呢?考不上就是考不上!还真当自己是凤凰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水槐村多少年没个大学生,你还真当你是文曲星下凡?文曲星也不是你这种狐狸精的模样,搁旧社会就是给地主糟老头子当十八房小妾的贱命! 姜琳立刻就感觉马开花的恶意,她扭头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在幸灾乐祸?” 马开花立刻道:“你别没事找事啊,我什么也没说。”心里却爽的,不过看姜琳依然淡定,没有一点她期待的颓丧、急躁和绝望,她又觉得不爽。这个姜琳怎么就不会失态呢,好想看她在村里发疯,考不上大学疯了才好呢。 姜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跟孙清辉等人告辞,明天再说。 姜琳回家,闫润芝和程蕴之,文生大宝小宝都在,他们比她考试前还小心翼翼,关切地看着她,生怕她难过又烦躁。 闫润芝小声道:“宝儿娘,你饿了吧。下午我去公社拿了一块最好的五花三层,没留着炒菜,直接给你做一碗腐乳红烧肉,你吃不?” 宝儿娘的通知书没来,可能出问题,闫润芝一家都觉得肯定是哪里不对的。 文生很生气,要去打坏人。闫润芝就约束着他,让他不要给姜琳添乱,又祈祷冬生赶紧回来,让冬生去解决。他们帮不上什么忙,这种时候,安静呆着,照顾好自己,不给宝儿娘添乱拖后腿就是最好的。 姜琳看他们都小心翼翼的,比自己高考还紧张呢,她笑起来,“吃,当然吃啊。做梦都馋呢。” 小老太太心灵手巧,虽然没跟着大厨专业培训过,做出来的饭菜却有独特的口味,哪怕一碗蛋花汤都格外好喝,更何况是红烧肉啊! 看她笑得依然那么灿烂,没有一点阴翳和负担,闫润芝心里松口气,她是真怕宝儿娘想不开。 姜琳看文生板着脸,很严肃,大宝也小脸紧绷绷的,小宝也收敛了平日里的嘻嘻哈哈,小脸委委屈屈的。 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却饱含心疼和不忍。 她笑道:“你们这是怎么啦?” 小宝一下子扑到她怀里,心疼得很,“琳琳,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吧。我每次不高兴,我哭一哭就好了。” 大宝:“妈,你哭吧,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文生:“我陪你去省城!”背着我剑! 程蕴之道:“宝儿娘,事在人为,不用难过。” 姜琳笑得更欢沁,忙摆手,“我好得很,你们不要紧张。真的没事,” 她真的没有焦躁、急乱,或者愤怒,她只是在尽力。如果她学习不好,复习不努力,准备不充分,她现在只会觉得自己肯定没考上,自然不会折腾什么。但是她努力了一年,准备得非常充分,考试过程也很顺利,那就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更何况,不只是她,还有一家人为她付出的精力,闫润芝等人对她考大学的付出和期待,甚至超过她本人,她自然不能让他们失望。 哪怕真的讨不到结果,她也尽人事,努力过,就不后悔不愤怒。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顺心顺意,意外每天都在发生,事情发生了愤怒、急乱、伤心都没有用,她要做的就是心平气和地去努力补救。 成功则喜,失败也不丧。 人生不只这一条路可以走,她的未来,也不是只有大学一条出路。 在她的心里,家人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们爱她,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学业、事业,都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而让家庭生活更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只有大学一条路。 有这么多爱她的人,让她更加有动力去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只要他们在,她的动力源泉就不会枯竭。 所以,她根本不会乱。 闫润芝把一大盘红腐乳红烧肉端出来,这个月的份额全买了,就为了犒劳宝儿娘,让她吃着好吃的就忘了烦心事。 “哇!”姜琳看着那一大盘油汪汪,红澄澄的红烧肉,散发着喷香甘美的气息,口水一下子分泌出来。真的是最好的五花三层,猪皮橙红油亮,肥而不腻,色泽诱人,散发着浓郁混着甜香的肉味儿。 闫润芝看她笑眼弯弯的,真的没有勉强,松了口气,跟程蕴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琳帮着摆碗筷,程蕴之对大宝道:“拿头紫皮蒜来,吃肉不吃蒜,香味减一半。” “哈哈,我也要吃!”小宝坐在姜琳身边,先夹了一块颤巍巍的带着一点脆骨的红烧肉给姜琳:“妈妈,快来!” 姜琳低头吃在嘴里,“哇,好香!好甜!好鲜!”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猪皮甜糯,瘦肉软而不柴,一咬就有香喷喷的油脂在嘴里爆浆的感觉,而且因为腐乳的特殊成分会有异样的鲜美,不要太幸福哦。 这碗腐乳烧肉,是迄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一碗肉! 除了红烧肉,还有一碗肉汁烧豆角干,里面加了千张。 一顿饭吃得姜琳幸福感爆棚,可惜皇夫不在家,不能饱暖思淫欲,嘿嘿。 此时,省城姜家。 接到姜琳的电报以后,徐爱梅、姜东渐立刻就急了。本来他们寻思姜琳要是考上会发电报给他们报喜的,就没急,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儿。 别真的有什么问题! 下了班,傍晚时候,吕航、潜博、叶菁、姜兴磊等人就挤在姜家开会。 姜东渐:“我去省大问问。” 徐爱梅:“老大呢,怎么还不回来?让他和你一起。” 姜兴磊:“我大哥还是算了吧。”虽然大哥现在看着好像有点精气神,可他未必会为这种事儿出力,只会觉得一切都是天注定,人类无须挣扎。 吕航:“我去找那位卖复习资料的老师,请他帮忙查查琳琳的卷子和分数,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没考上本科,大专也没,他爸就用他分数给活动一个中专,都觉得他来年也考不上的。 潜博:“我去师范问问。” 姜兴磊就和他一起出去。 叶菁和另外人去农大打听一下看看。 等姜大哥和二哥回家,听说这事儿以后,姜大哥转身就往外走。 姜东渐:“老大,你干什么去?” 姜大哥:“我去找陈教授打听一下。”陈教授当初很器重他,曾经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惜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大家各奔东西。前两年陈教授被调回来,在省大重新任教,姜大哥曾经去看望过,只是因为有些事儿,他没当面拜访。现在妹妹高考出问题,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去问问看。 见姜大哥愿意为妹妹的事儿奔走,徐爱梅两口子也欣慰,老大虽然对自己的事儿不上心,对家里人还是关心的。 吕航坐不住,就陪着姜大哥去,他开着那辆破旧的吉普车,怎么也快一些。 十点多姜大哥和吕航回到姜家,除了小孩子,一家人都在等着。 “怎么样?” 吕航一脸愤怒,“我琳琳考上了,陈教授说在录取名单上看到过她的名字,因为是省城下乡的,还姓姜,特意留意的。她的成绩很优秀,是他们县理科第一。当时还有教授说幸亏她就报省大,要不说不定就被上面学校给优选走了。” 姜家人也顾不得注意他的称呼,纷纷急着问那怎么回事,既然学校已经录取,怎么没有录取通知书? 姜大哥道:“陈教授说明天帮忙查查,有可能是写通知书的时候漏掉,也可能是发通知书的粗心给落下。既然已经录取,那就没什么,让学校检查一下就行。” 姜东渐大大松口气,笑道:“没想到琳琳学习这么好呢。”本来他觉得闺女报考个中专不错的,没想到居然考上省大,和大儿子一样优秀。 徐爱梅:“回头可得好好感谢一下陈教授。” 吕航:“我去给琳琳发电报。” 姜二哥拉住他,“明天,这会儿也没电报给发。”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姜东渐去开门,没想到是程如山。 他惊喜道:“如山,快进来。” 程如山每次出车,如果来省城运货,只要时间允许都会来岳家走一趟,要么送点东西,要么告诉一下姜琳的近况让他们不用担心,再了解一下他们的近况,回去告诉姜琳。 要过年,程如山给他们送点年货,苹果、石榴、梨、腊肉等,装了一篓子。 姜家先急着把姜琳的事儿告诉他。 徐爱梅笑道:“打听清楚,琳琳考上了,估计是写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给落下了,没事,补上就行。” 程如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波折,原本他对媳妇儿有信心,觉得肯定可以考上的。不曾想,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他道:“那我去给琳琳拍个电报,免得她在家里着急。” 姜大哥道:“邮局在我上班附近,等开门我去拍。” 程如山:“多谢大哥。那我去省大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把琳琳的录取通知书带回去。” 他在姜家吃过早饭,也不多呆,就和吕航一起去省大。 姜兴磊和潜博几个都要上班,没得请假,吕航天天游手好闲的,非要跟着程如山一起去。 去了省大,程如山出示工作证,说明来意。很快,他就找到招生办的负责人,打听一下,姜琳果然被省大的建筑土木工程专业录取,成绩优秀,是他们县的第一名。招生办老师喜滋滋的,告诉程如山:“这个成绩,要是报首都的好大学,也是要被录取的。”这么好的学生,认准他们省大,不错,有眼光。 程如山就请他们给姜琳补一张通知书,他好带回去。 那老师道:“已经寄过去了啊,怎么,没收到?” 程如山表示的确没收到,可能是寄送过程中出现了纰漏。从这里寄出去,邮局接收,邮递员分发寄送的,出意外是很正常的。 招生办的老师商量了一下,就重新写一张,让程如山带回去。 程如山没在省城多待,带了通知书和报名须知就赶紧和戴国华回家。 这一次回去的路上程如山开车。车上没带货,一路不停。 一开始戴国华还夸他:“如山开车就是稳当,这么快还这么稳,那是没谁的。”结果等后来,头晕脑胀目眩神迷的他,死死地把着车顶的把手,哀嚎着:“如山,我们还年轻,珍爱生命啊。我开车再也不喝酒了,你这比喝酒还吓人啊。” 等傍晚到水槐村,戴国华发现,这次用不到一半的时间就回来了! 以前到底是谁磨洋工? 老子我特么的要散架了啊。 车拐进水槐村的时候,突然就响起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然后是一阵阵欢呼声。 戴国华笑道:“如山,行啊,知道你过年回来,弟妹还放鞭炮迎接呢。” 他们开车慢慢驶进村里,看到大队前的场院里一群人一边放鞭炮一边手舞足蹈,竟然扭起了大秧歌。 哎呀,这待遇! “社员同志们,咱们水槐村出了第一个本科大学生,这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咱们鼓掌!” “县里决定奖励姜琳同学五百块钱,公社奖励三百块钱,大队奖励两百块!” “感谢姜琳同学为我们县、公社、大队,争光荣,大家鼓掌!” “请姜琳同学上台发言!” 程如山停了车,坐在车上屈肘支头,看电影一样看着他媳妇儿走上开会用的土台子。她穿着红底黄花的袄儿,扎着一条细棉布绣花的围脖,笑滋滋的,俊俏得不像话。 原来今天上午县里接到姜琳迟来的通知书,邮递员工作失误给耽误了两天。俞国建一看,臊得不行,果然是出意外,不是人家没考上。而且还是省大!本省最好的大学! 他因为愧疚,就考虑了一下,考上本科是有奖励的,京大清大是一千,省大就五百。他立刻主动给张罗,原本要过几天才会发下来的,但是他着急当天下午就亲自带人给送下来。他一动,公社、大队也跟着。 得到消息大队会计立刻就要去给姜琳报喜,程福军还喊:“大喇叭,大喇叭!” 于是大喇叭就吆喝姜琳考上省大的消息,一下子全村都沸腾了。 这时候考上省大就和过去中举一样,那可是吃皇粮,从此就是小油头、四个口袋、大皮鞋,正式儿脱离了汗珠子摔八瓣的黄土地。从此以后,吃商品粮,拿工资,当干部,说不出的威风气派呢。 姜知青,好厉害啊,程如山,好福气啊。 下午那会儿姜琳正在家里等消息,寻思等到娘家消息看看,如果不行就自己去一趟省城。为了不让自己焦虑,她就和闫润芝捡豆子,想磨豆腐来着。 结果就听到大喇叭吆喝姜知青考上省大了。 姜琳怔了一下,怎么突然就说考上了?难道大哥把消息告诉大队?不能啊。 她还发怔呢,闫润芝比她高兴,激动得直拍手,“宝儿娘,考上了!我就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他跑不了!” 她激动得抱住姜琳,把簸萁里的豆子打翻都顾不得。 外面正练剑打算要陪娘去省城打坏人的文生,一起踩小人的大宝小宝,他们也听见,纷纷冲进屋里。 小宝一把抱住姜琳的腿:“我琳琳最棒了。” 大宝:“姜琳同志你是最棒的!” 文生一把就将姜琳和闫润芝同时抱起来,“娘,你考上了,哈哈。太棒啦!” 程蕴之也赶紧从大队回来,一群人吆喝着过来,纷纷祝贺姜知青考上省大。 闫润芝听着有人吹吹打打,她来了精神,立刻对文生道:“文生,来,扮上,扭秧歌去!” 大队过年的时候踩高跷、扭秧歌,服装道具都有现成的。两人就跑去呼朋引伴的,很快程玉莲、商老婆子、冯婆子等会扭的老婆子老头子都过来。 看他们比自己还高兴的样子,姜琳眼泪都笑出来了。 听了俞国建的解释,大家都说虚惊一场。拿到通知书,姜琳觉得自己的努力付出获得回报,皇天不负有心人。 热闹了半天,俞国建要求在大队场院开个欢庆会,程福军等人就张罗。 恰好程如山回来碰上欢庆会。这会儿姜琳站上去表示感谢,视线越过人群,就看到程如山他们的卡车,立刻挥挥手。 程如山笑了笑,朝她摆摆手,看样子通知书到了啊,真是虚惊一场。 姜琳赶紧说了几句感谢中央、领导、大家伙儿的话,让大家热闹起来。闫润芝、程玉莲等老婆子,立刻把欢快的秧歌扭起来,大队的草台班子也敲锣打鼓响起来。 考上大学有奖励,这是针对当地的学生,其他下乡知青是没的,他们考上就可以转回城里,不算村里人,所以也没人能攀比。 姜琳赶紧跑出人群,朝卡车跑去。程如山立刻跳下车,接住她飞奔过来的身体。因为在外面人多,他克制着没把她给抱起来,只是用手臂稳稳地揽住她。 “我媳妇儿真棒。”程如山握着她的手,用了好大的忍耐力才没亲下去。 姜琳:“好些干部呢,快去打个招呼。” 程如山和他们也都认识,握手打招呼,他们也不留下吃饭,都各自回去。 水槐村热闹半天,就当过小年了。 外面还在热闹,姜琳一家先回去,程如山和戴国华将近一天没吃饭,路上就随便吃几口垫吧一下,这会儿戴国华要饿晕了,还不敢说。 今日骨头汤煮面条,可把戴国华给过了瘾。 前天大队杀猪,除了买正常的猪肉,闫润芝还特意买人家不稀罕的骨头,上面几乎没肉,拿回来熬汤,给姜琳下面条吃。 结果通知书来了,冬生也回来了,真好! 文生带着大宝小宝在那里咚锵咚锵锵锵锵地排戏,把那个假想的害通知书不能到家的坏蛋给编排一顿。 吃过饭戴国华告辞回家,姜琳和程如山送他离开,回家后,姜琳把通知书拿出来给程如山看,“真是好事多磨啊。” 闫润芝赶紧把马灯拎过来更亮堂些。 程如山接过去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高等学校学生录取通知书,上唐县革委会转红旗公社扬红大队姜琳同志:经省招生委员会批准你入x省大学建筑专业学习,请于一九七八年三月八日至十日前来报名。 文生和大宝小宝也凑过来念,闫润芝听着,道:“三月初八,那还有日子呢,还行,准备也来得及。” 程如山:“娘,不是咱们农历三月初八,是公历。” 程蕴之道:“哎哟,那时间有点赶啊,快看看。” 他们家里有老皇历,也有新买的月份牌,自然是不舍得撕的,拿过来翻翻。 “这么说正月二十五六的就得走啊。” 姜琳又把报名须知念念,上面开头先写着随着四人组揭批的深入,经过统一招生被录取,强调毕业后服从安排,到祖国最需要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然后提醒报到时,必须带户口迁移证、粮油关系转移证、商品供应关系等,要注明原地区停止供应时间,从三月份开始由学校供应。 入学以后吃的就是商品粮啦。 闫润芝让程蕴之给念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自己考上一样开心。 程如山把他拿回来的那一份录取通知书也给了姜琳,“爸妈大哥他们收到你的电报,立刻就为这事奔走。”姜家的努力他要让家里人知道。 姜琳笑道:“我们也去县里问呢,后来据说是在省里过来的时候,被邮局给耽误了,他们发现以后立刻就给寄过来。” 程蕴之:“有惊无险,幸亏不是被人冒名顶替。” 闫润芝欢喜道:“今年咱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娘,咱们生活比别人家已经好太多,还怎么庆祝啊?”姜琳觉得天天跟过年差不多,实在想不出还要怎么庆祝。 闫润芝想了想,对程如山道:“冬生,过了年,你领着宝儿娘去首都采采风?回来正好去报到。” 她听曾泓洁说什么工作需要到处采风,觉得这是很时髦的事儿,只有文化人才做。 姜琳也不纠正,反正采风和旅游也差不多事儿。 她道:“还是以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吧。”刚他俩去,又该惦记家里人。而且程蕴之年纪大,身体不那么好,趁着还能动去首都走走也好。 文生和大宝小宝已经把姜琳作废的第二份通知书拿了去,三个人研究一下,打算给自己也做一份。 闫润芝和程蕴之俩去把黄豆淘洗泡上。 姜琳则告诉程如山他们在家里的事儿,却见程如山的神色渐渐地凝重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凑过去,“怎么啦?” 程如山把她的入学通知书递给她,“你再好好看看。” 姜琳看了看,字、章、时间,没问题啊,她眼神询问程如山。 程如山双眸幽沉,有隐忍的情绪在里面涌动。 姜琳低头又看了看,突然发现了异样,在角落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铅笔字,因为细毛笔填写的人名等内容,所以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那是一个卞字,小小的像给她的暗号! 卧槽!姜琳差点把那苍蝇屎给抠下去。 第60章 军区大院 那个渣男是在跟她示威?暗中提醒她,他有本事给她动手脚让她考不上大学? 呸! 程如山看她脸色一沉, 分明就是生气, 而不是被人发现的尴尬、窘迫,他提着的心先落了回去。他握住她的手, “不要生气。” 姜琳想了想,当着长辈和孩子的面也不适合说这个,便握住他的手,“来。” 程如山拿起挂在墙上的煤油灯跟她去了东间, 闭上门把灯放在灯窝里。 姜琳掏出卞海涛前阵子寄给她的信放在炕上, “你看看吧。” 程如山不看信,却盯着她的脸, “有什么特别的吗?” 姜琳想了想, “叙旧算吗?”有些过于暧昧的叙旧, 但是她可以解释。 程如山垂下眼睫,“我……可以不看吗?” 姜琳居然感觉他眼神缩了一下,这是此前不曾见过的样子,他目光可以锋利、坚定、温柔, 却不曾这样示弱。她忍不住抱住他的腰, 贴紧他的胸口, “对不起。” 程如山搂着她,“你没做错什么, 不必说对不起。” 是他高估了自己而已, 原本她的过去他并不介意。可相处日久, 越发感觉她的美好, 他会忍不住嫉妒一下。 她曾经也会这样投入别人的怀抱,这样紧紧地抱住对方,笑着说亲昵的话……他让自己不要多想,因为胸臆间会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憋闷感,夹杂着锐利的刺痛。 因为他知道她对卞海涛跟潜博、吕航这种人不同,他们处过对象,她是真的喜欢那人。 当然他克制得很好,从来不会表现出来。 姜琳决定跟他深谈一下,趁机把卞海涛的事情说开,免得他不知道情况会乱猜乱想影响两人的感情,她不舍的他难受。 原主虽然和卞海涛情浓意浓,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不过对姜琳来说这个并不重要,她也不会说这些。 她要说的是,当年的确抱着处对象的心思和卞海涛相处,是想结婚的,只可惜他们下乡的时候卞海涛选择了结婚当兵。而刚下乡的时候,她真的很难过,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想要找个人随便嫁掉解决上工太劳累的问题。 于是她利用了程如山。虽然这一切都是原主做的,可她用了身体,背锅也并不冤枉。 毕竟,对程如山来说,这一切就是事实。 她移开视线看着他的下颌,轻声道:“程如山,对不起,我欠你一个解释和道歉。” 程如山垂眼看她,道歉吗?他不需要。毕竟当初知道她讨厌他,他也没有对她付出一丝感情。等后来县城重逢开始他感动于她的等待,开始慢慢了解她,从那开始,她就鲜活地扎根在他心里,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牵动他的心肠。 程如山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斟酌着措辞,“琳琳,你是全心全意在这里的,对吗?” 屋子里有些黑,灯窝里的煤油灯并不能将空间全部照亮,他又太高,眼睛几乎是隐在阴影里。 可他的声音却温柔,让她心安,她道:“当然。” 程如山笑起来,垂首吻她,“这就够了。” 不用解释太多,毕竟他吃醋也是不可避免的,和她在一起久了,原本不知道吃醋为何物的他也会吃醋。看她对别人笑得那么甜美,他也有些嫉妒。可又如何呢,他也不舍的限制她一丝一毫,只想她活得开开心心的。 姜琳抱紧他劲瘦的腰,嘟囔道:“不一样的,我对你和对从前……其他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她不是刻意否定过去,而是遵从内心,程如山是她遇见的最好,她愿意宠着他。 程如山听力敏锐,居然听清她的嘟囔,惊喜地抬起她的头,凝望她澄澈的双眸,“媳妇儿,你说的是真的吗?” 姜琳被他看得竟然脸红了,“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程如山心里欢喜,“那么,我可以理解媳妇儿的意思,觉得我是最好的吗?”虽然她一开始不愿意嫁给他,可几年后重逢,她也开始感觉他的好,慢慢地喜欢上他? 姜琳:“喂,你不要臭美,不许骄傲!” 程如山把她抱起来,“不骄傲,我会努力比昨天做得更好,让你每天都拥有一个更好的男人。” 姜琳心头一热,捧着他的脸凑过去亲他。 片刻,她道:“结婚后我跟他没联系的。他突然给我写信,肯定不怀好意。又在我通知书上动手脚,这是威胁吗?显摆他有本事让我上不了大学?” 程如山一怔,她想的居然是威胁?原本他寻思她会以为卞海涛想和她旧情复燃呢。 “不用担心,这个交给我。”程如山让她放心,再没有半分犹疑不定。 姜琳点点头:“好,程如山同志,男人的事情,男人解决,我全权授权给你解决。” 把卞海涛的那点事儿说开了,姜琳感觉心头一阵轻松,好像放下一坐大山似的。而程如山也明白她的心意,知道她已经放下过去那段感情不再留恋,更喜欢现在他给的生活。他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有一种不知道要怎么疼她才好的感觉。 姜琳看他虽然表情淡定,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欣喜,她也喜欢,勾着他的颈,附耳低语:“程如山,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程如山一动不动,凝神屏息:“我听着呢。” 姜琳低柔的嗓音道:“结婚的时候我的确没有喜欢你,甚至没看清你的样子。但是后来,我了解了你的为人,就越来越喜欢。现在我要肯定地告诉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再没有……唔……” 不等说完,她就被他吻住了,再说不出什么。 这夜对小夫妻俩来说有着深刻的意义,于是水乳交融互宠一夜也不稀奇。 转眼年底,孙清辉、王潇、梁芳和陶红星等知青们都来跟姜琳告别,考上的这就把关系转回城,来年直接去学校报到。没考上的也回家过年,来年二月再回来。 姜琳跟他们约定省城再聚。 过年的时候,程蕴之把姜琳考上大学这事儿记到家族大事记里面。 大队也很高兴,特意请乡下草台班子来唱戏,从初一唱到初五,四外村都来听。程玉莲领着一帮老太太们扭秧歌,商宗慧等小伙子们却张罗着踩高跷。 今年过了一个比过去每一年都快乐的娱乐年,老人孩子都开心。大人们更开心,因为砖窑厂和绣花坊都赚钱,扬红大队大部分人家都有劳力去干活。挣了钱,今年肉鱼蛋菜的都比往年丰盛,家里的布票、工业券、煤油票等也都有钱买不必白放着过期,还能攒钱翻盖自己家屋子,小日子有了奔头! 这都是姜厂长带来的改变,现在她考上大学,他们都替她高兴。 所以今年来姜琳家拜年的人更多,初一一整天不停地有人找她道喜。 要不是程如山怕他们累着她媳妇儿,主动说大家去看戏招呼一声就算拜年,他们能拜一个正月。 初五这天,闫润芝和程蕴之领着文生、大宝小宝出去找人玩儿,顺便去听戏。 姜琳和程如山觉得听戏不如彼此好玩儿,两人喜欢躲开众人四处溜达说悄悄话,腻歪得不行自己却不自知,恨不得当连体人。 晌午两人回家做饭。 正月里前几天基本吃现成的,过年前囤了一小缸大饽饽、豆包、萝卜扁豆皮包子、枣山小饽饽、面鱼等,现在只需要拿出来馏着吃。别看大冷天,却有好几个凉菜,鸡冻、猪皮冻、烧肉等卤肉,另外再做一个芝麻蒜蓉拌菠菜。 菠菜是开水焯出来的,加上一点芝麻酱、蒜蓉、精盐即可,爽口清新,好吃得很。 两人做好饭,日头都老高了,看戏的还不回来。 姜琳:“我去叫。” 他们家现在不养猪,省了很多活儿,家里也就做饭洗衣服,玩一天也没什么,不过饭点还是应该回来吃饭的。 姜琳发现大家都散了,戏班子的人也在大队那里吃饭。 请他们来管吃管住,一天给五块钱,不便宜。以往水槐村从来不请的,现在有拖拉机、砖窑厂、绣花坊,大队赚钱,而且今年考上一个大学生,需要庆祝乐呵,程福军和程福联也就大方一把。 姜琳找了一圈,就看到自家老的小的和人家讨论得热火朝天。 闫润芝和文生跟几个唱戏的正在探讨唱腔,什么梆子、茂腔、京剧等等,都要怎么唱,有什么特点,跟人家学。 程蕴之则和班主在那里说戏,你这个戏本子很多错误,我给你改改。 大宝小宝则央求着人家给他们画了脸,打扮成喜欢的角色,还穿上人家的戏服,拿着刀枪剑棍的在那里嘿嘿哈伊。 姜琳:“大宝小宝。” 两人立刻转身看向她,给姜琳囧得差点后退。 只见俩孩子一个化成关公,一个一半脸是曹操一半脸是包公,我滴天啊! 如今家里生活好,小宝的个子发育起来和大宝一样高,她一下子都分不出谁是谁来。 俩孩子来了兴致,蹭蹭跳过来,一样的动作,双手叉腰对着姜琳,示意她分辨大小。 姜琳看了看,还真是不好猜。 她猜不出,其他人更猜不出。 这时候程如山过来,姜琳笑道:“儿子弄混了,你来猜猜。” 程如山笑了笑,大手在小关公头上胡撸一把,“大宝。” “不对,我才是大宝!”小宝跳出来,学着大宝的样子,惟妙惟肖,一点不差。 程如山:“大宝不可能把脸画成两半,除非故意骗人。要不是故意的,你就是小宝。”他摸了小宝一把,看他一张脸画成两半,别提多滑稽。 “我冬生好棒!”小宝跳起来,“锵锵锵锵cei~~” 这时候传来文生和闫润芝的声音,他俩在那里唱戏呢,一个唱丈母娘,一个唱陪媳妇回娘家的傻姑爷。 文生虽然年纪大,但是他因为12岁就错乱,心智停留在那时候,没有烦恼岁月对他格外优待,看起来份外年轻,声音也带着年轻人的清亮饱满。 闫润芝的嗓音是偏甜美温柔那一类的,年纪大了更是柔柔缓缓,咿咿呀呀适合唱黄梅戏等曲目。她纯粹自学的,不专业,但是听着特别有味道。 姜琳不是爱听戏的,但是因为小老太太和文生爱唱爱听,她现在也听。 姜琳笑道:“以后爹娘跟着咱们去城里,让他们天天去公园,拎着收音机录音机去和人家唱戏玩。” 程如山揽着她的腰,“我媳妇儿真好。” 戴国华就说他婆娘整天想着怎么在男人面前和婆婆争宠,家里斗智斗勇,头疼爹很。 姜琳得意道:“那是咱娘好嘛。” 就搁以前原主那么作,闫润芝都对她很好,从没指责过。现在她和家里一心,闫润芝更把她往心窝里疼。她可以毫不违心地说,闫润芝对她比对程如山好。因为闫润芝知道,儿媳妇儿好,儿子就好,孙子好,一家子都好。 姜琳也明白她的心思,人家对她好,她就对人家更好。他们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满足她对爹疼娘爱的渴望,情感的荒漠得到慷慨的浇灌,她有了活力,自然就会回以慷慨。 初七这日戴国华来找程如山,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本来说得好好的,肯定行,突然又说不行,说犯错误会被审查。你说气人不?”戴国华之前说帮程如山在军区拿一个户口,本来已经跑好关系,差不多的,结果今天突然收到信说不行,让他另想办法。 戴国华都跟程如山夸了海口,吹一火车皮的牛,现在不行,他既没面子又内疚,这不是耽误人家程如山的事儿嘛。 程如山拍拍他的肩膀,“本来就试试,不行另想办法,不必生气。” 戴国华看他这样反而更不得劲。 程如山这人没接触的时候,听人家说多阴多狠,接触以后就发现其实性格很好。他对朋友宽容大方,从不发脾气,更不骂人,绝对不像有些自以为了不起的整天把骂人的话挂嘴边。 就接触这两年,程如山已经帮他不少忙,不管自己有什么困难,只要和他说,他都尽力。自己老娘和婆娘处得不好,程如山都能帮他想办法摆平。 可自己以为有把握的这么件事却没做好。 “要不咱换个人……” “不用,我另外找人试试,有人欠我一个人情,正好可以帮忙做这件事。” 戴国华见他说得笃定,便松了口气,“不耽误你事儿就行。” 等戴国华走后,程如山跟姜琳说一声,他骑车去公社打电话。 这一次还是找的顾明翊,他们从来不寒暄废话,都是有事说事。 “我想要个省城户口。” “小山子,一条命就换个破省城户口,你当老子命不值钱是吧?” “你的命上一次换我家族平反,很值,这一次用舟子的命换。” “……傻舟子的命为什么我还?” “因为你和他睡一个被窝,你应该比较喜欢他漂亮的身体和绝色的爆发力。” “卧槽!程如山,那真不是我写的!是那谁……瞎写的。” “没事,我媳妇儿一眼就识破你们的幼稚游戏,劝你好好找个媳妇儿,不要整天盯着兄弟们打主意。” “嘟嘟……” 电话挂了,程如山笑了笑,心情不错,等顾明翊有媳妇儿,他会送一份更丰富的大礼。 转眼正月二十,再过两天程如山要送姜琳和大宝小宝去省城。 程如山本身在军区有工作,如今升为队长,顾明翊帮他直接把编外改成编制内,这样就可以把程如山的户口、粮油关系转过去,顺便把大宝小宝带过去直接在军区小学读书。 时间太紧,现在还没安排到房子,先借住单间宿舍,后面再想办法。 要去城里大宝小宝很开心。 大宝对文生道:“把你的剑和脸谱戴上,咱们去给芹芹姐他们表演。” 小宝:“咱们家的鸡要不要都带去?” 闫润芝忙道:“你们陪着妈妈去读书,爷爷和嫲嫲带着文生在家里,咱们家还有地,还有花花草草,而且还有秀坊和砖窑厂呢。都得有人看呢,文生负责看砖窑厂,我就看着秀坊。” 大宝小宝后知后觉,惊讶道:“你们不去吗?” 如果姜琳自己去,他们在家里,他们会想妈妈的,想和妈妈在一起。可现在要和闫润芝分开,他们又不舍的。而且他们走了,就剩下文生,那文生多可怜啊。 小宝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文生:“我要替娘看着砖窑厂!” 砖窑厂有商宗慧、程玉莲、大队三方共同管着,姜琳并不担心。其实不过是大队副业而已,规模不大,技术成熟,如今又是卖方市场,只要他们不乱搞,就会一直赚钱。只需要把关不要乱安插人,不要瞎指挥就可以,其他的让他们每天自己运作就行。 闫润芝为了稳住文生,就让他负责帮娘看着砖窑厂,文生答应了。 不过姜琳发现文生格外安静,甚至都有些躲着她的目光,她就知道,他肯定不开心。 只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一家人都去也没地方解决,所以需要克服一下,过阵子再说。 为了避免孩子们情绪波动,姜琳也不说什么,只是安抚他们。 程如山:“不要担心,过段时间一定会把文生和爷爷嫲嫲都接过去的。等过年咱们再回来上坟祭祖。” 大宝小宝还小,对时间并没有太清晰的概念,毕竟才过完年,他们就会觉得嗯,时间很短,过年而已,就和下周下个月的感觉差不多。 闫润芝给收拾了很多行李,被褥姜琳自己一套,再一套她和程如山的,大宝小宝两人一套,另外他们的衣服、书本等。闫润芝还给他们做了很多咸菜,一小坛子腐乳、咸菜、咸鸭蛋、炸酱,米面等都要带上。 虽然说家里没多少东西,也不需要带太多东西,可闫润芝还是收拾了小山似的一大堆,生怕孩子们用什么没有到时候麻烦。 她甚至还想让程如山把家里两只小母鸡带上,养着还能下蛋吃。因为徐爱梅告诉她,在城里每一样都要花钱,到时候开销就大得很。 她还把家里攒的布给姜琳做了一套细棉布的床单被罩,这样套在被褥上,防止脏了被子,不用像家里似的总要拆洗被子。过年前几天,她还赶着给姜琳做了新衣服,按照姜琳设计的样式,做了一件到膝盖的风衣,款式简单大方,现在有缝纫机,她特别会做。 其他什么过日子的碗筷、刀锅铲、瓢盆之类的,她也收拾,尤其大青石蒜臼子不能忘了,不管捣蒜泥还是花生碎、芝麻酱的都方便。 收音机、座钟、自行车…… 闫润芝:“你们都带上,我们在家里也不骑,家里也不用看时间。” 姜琳:“收音机家里好几个,带一个去,剩下的你们听。座钟和自行车放家里,自行车给文生骑。” 文生现在情况很稳定,如果不是年纪大了,真的和十岁出头的孩子差不多。 说着说着,姜琳都有些心酸起来,忍不住要让他们一起去。 程如山揽着她的肩膀揉了揉,“也不是不回来,有些东西去那里也能买。” 闫润芝:“买不是要钱嘛,家里反正有就带上。留着钱宝儿娘上学,在学校里人多总要应酬。咱们从乡下去的,宝儿娘你别太节省,别寒酸着自己,让人家排挤。” 小宝:“我琳琳这么俊,谁敢排挤!哼!” 大宝:“我们去给妈妈撑腰!” 本来还伤感的气氛,被小哥俩弄得又笑起来。 准备了两天,姜琳去砖窑厂跟他们叮嘱一下,没考上的知青继续留在这里帮忙记账,所以姜琳并不担心。 正月二十五那天,戴国华开车来拉他们,这一次他们没运货,等二月以后再说。闫润芝又让把姜琳的手箱、炕柜带上,恨不得把衣柜、衣箱、橱柜都带着,免得到那里没的用。 程如山:“娘,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临上车的时候,姜琳抱抱闫润芝,和程蕴之握手,又抱住文生。 文生一直很安静,没说话,他把姜琳抱起来放在卡车踏脚上,朝她挥挥手。 戴国华跑后面去,把驾驶室让给程如山一家,让程如山开车。 卡车发动起来,姜琳朝着闫润芝几个挥挥手,大宝小宝也挤过来招手。 文生看着车开起来,忍不住跟着车走,等车越来越快,他就追着跑,闫润芝和程蕴之喊他也不肯停下来。 姜琳坐在副驾驶,看着文生朝他们追着跑,就用力朝他挥手,让他不要追了。 文生却听不见,只是本能地追着跑。 姜琳一着急,就把脖子上的红纱巾摘下来让风吹过去。 文生以为她纱巾掉了,赶紧去追纱巾,等捏着纱巾已经追不上车。望着卡车越开越远,他就站在那里一直看一直看。 姜琳从观后镜里看着,好像自己真丢了个孩子一样,心疼得很。 大宝板着小脸,很严肃,看得出来在隐忍,小宝却忍不住哇哇哭起来。 程如山单手控制方向盘,一手摸摸俩儿子,用手背替姜琳擦擦眼泪,握住她的手,“过阵子就能住一起,我保证。” 姜琳亲了一下他的手,让他专心开车。 因为没拉货物,他们去省城速度快很多,晌午就到省军区大院。 省军区大院在省城的西北方,和军营大院虽然在一起,内部却是分开的,两者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路旁是高高的白杨树。军营大院背靠一片起伏的山脉,军区大院也独占很大一片面积,大院有围墙,大铁门,门口有四名哨兵站岗、查岗。 他们和程如山、戴国华都熟悉,举手示意一下就放他们进去。 军区大院前面是办公区,分列着司令部、政治部等,后面是家属区。他们直接开车去家属区,把车停在路边,程如山让戴国华陪他们一下,他去后勤部办手续。 后勤部是一个很大的部门,内设司令部、政治处、运输处等部门。他要先去政治处把户口等手续办进来,然后去财务处,再跑房管建设处,反正一样样繁琐得很。好在他一直跑运输,这一年多也经营了一些关系,他和运输处处长以及军需处、物资处等人都能说上话。先找自己这边的处长给打声招呼,之后就顺利得多。 狄处长托程如山带过不少东西,也请他帮过忙,关系不错。而且他对程如山印象特别好,且还是岑队长关照的,自然很爽快答应。 “如山,媳妇儿考上大学,了不起啊!”狄光明四十来岁,中等个子,穿着军装没扎皮带,小肚腩微微凸起,笑起来很和善,让人如沐春风。 程如山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多谢处长,所以我想把户口迁到咱们军区来。” “要的要的,年轻轻的小夫妻,两地分居不人道。”狄光明乐呵呵的,“走,我去给你打声招呼。” 他陪着程如山大摇大摆地往政治处去。 运输处是一个很特殊的部门,几乎每个部门都用得着他们,关系都不错。当然政治处更特殊,因为每个人的政治面目、出身等都要被政治处拿捏。 “老冯,在不啦?”狄光明走到门口就开始喊。 屋里一人笑道:“狄处长,我们冯处有事不在,你有什么吩咐就找我。” 狄光明道:“哎呀,海涛在啊,副处长一样的,能盖章就行。”他扭头对程如山笑道:“你跑军区也有一整年,应该见过卞副处吧,年轻有为,了不得啊。” 程如山:“没有。” 的确没有正面认识过,以往他们都直接开车去山脚下的军营,到这里来都是去运输处、物资处,根本没来过政治处。而且政治处的办公楼和司令部一起,不在一个方向距离也有些远,自然不太有机会碰上。 当然人却是认识的,毕竟他调查过。 卞海涛这才把视线转向旁边的程如山,见他身高腿长,气质冷冽,眼神锋利,倒像是岑队长那一伙儿的。 他笑道:“这位是?” 程如山淡淡道:“程如山,运输队。” 卞海涛原本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一下子凝固,盯着程如山看了看,复又笑起来,“程如山。” 狄光明:“哎呀,你们认识?”他怎么觉得这俩年轻人见面的气氛有些紧张呢?难道有过磨擦? 两人立刻否认:“不认识。” 狄光明看了他们一眼,不认识却也没有握手说同志好,不正常,肯定有问题。 他对卞海涛道:“副处,给我们程如山把关系转一下,他媳妇儿考上咱们省大,厉害得很。他把自己和孩子的户口转到咱们军区,这样人家小两口就能甜甜蜜蜜,不用分开啦。” 这话让卞海涛听着无比刺耳,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沉,随即笑道:“是嘛,这样合不合规定啊。”他朝着程如山伸手,“拿来我看文件。” 程如山:“我怕副处办不了。” 狄光明主动把文件夹拿过来,将里面的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笑道:“来来来,盖章就行,也不麻烦,盖完还得去财务处。”他问程如山,“房子现在是不是批不到?” 程如山:“先住宿舍。” 狄光明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房子会有的。” 卞海涛把那一沓子各种文件拿起来看了看,挑了挑眉,“程队长,你这个不是很合规范呢。”他指了指其中某处,“成分不清楚啊,咱们部队的政治面目可是要一清二楚,否则谁知道会不会混入什么呢,是吧?” 他一手插裤兜里,一手拿着文件,微微歪头翻着眼朝程如山看去,带着几分轻视几分挑衅。 狄光明笑道:“这个我知道,程如山家平反,现在是革命乡绅,没问题。” 卞海涛却不想盖章,又找别的借口,总之就是不合规矩以及文件不到位。 程如山:“卞副处,你现在不盖章,回头要亲自下去调,不嫌麻烦?” 他转户口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需要两边协调,一边接,一边放,有时候会被故意为难,两边都踢皮球。 他是顾明翊给办的,等于军区主动调他关系过来,需要这边工作人员主动联系,办过来,都不用程如山自己跑腿。 只是程如山知道这些办事人员的习惯,跑程序能跑一年,他们理由多着呢,闲出屁也说忙,没时间,所以他自己带过来,这样能快俩月。 卞海涛脸色一变,随即眯了眯眼不善地盯着程如山。 说实话程如山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虽然他刻意忽略,甚至有意蔑视,可他还是忍不住打探姜琳乡下男人的出身等很多信息。 不过他根本不屑于认识程如山这个人,一个地主狗崽子而已,如果不是因为和姜琳结婚,都不配让他知道名字,更懒得知道模样如何。之前在他想象里,程如山肯定是个猥琐、上不得台面的乡下男人,姜琳必然看不上他,怎么也比不过自己的。 这会儿一见才发现程如山外形出挑,拿到那群靠脸吃饭的演员堆里都格外抢眼,顿时觉得不舒服,下意识就攀比起来。 更何况前阵子戴国华找人走关系,就走到他这里来,他看到是给程如山转户口,当时就拒绝,还点了那科长,让他不要做违规的事儿。 没想到,程如山居然还能找到人帮他把户口的事儿办下来,本事不小啊,这让他非常不爽。 不过就算手续合法,在文件上也能卡个半年三个月的,这是常规操作。 两人视线交汇,隐约有刀光剑影的意味。卞海涛眼神得意,似乎在告诉对方自己是姜琳的初恋,是她深爱的男人,程如山只是她利用的乡下男人而已! 如果以前这样,程如山内心可能会有波动。 现在?并不! 媳妇儿已经给他吃了定心丸,过去她早就放下,她最珍视的是他们一家人,他感受得到她的心意。她已经放下过去,选择新的生活,是卞海涛妄图把她拉回去,他自然不允许。 现在卞海涛对他来说,并非情敌,而是意图对他媳妇儿耍流氓的混蛋。 绝不允许! 卞海涛跟程如山对视,对方目光带着刀锋和冰寒之意,几秒钟以后他就节节败退,低头假意看文件,对狄光明道:“狄处,很急吗?要不等两天?” 他就不信不能给程如山这个下马威。 狄处长已经感觉到微妙的火药味,他笑道:“也没什么,那就等两天。” 卞海涛想让程如山把文件放在这里,程如山却不肯,“两天后也行。” 离开政治处办公室,狄处长忍不住问程如山:“如山啊,你和卞副处有过磨擦?” 程如山倒是也不瞒着他,但是也不想说太多,便道:“我媳妇儿跟卞副处是高中同学。” 同学?狄光明火速明白,他们后勤部这些干部,干得就是后勤的事儿,搞对象也归他们管,所以他一下子就明白程如山的意思。 这么说程如山的媳妇儿以前和卞副处搞过对象啊,然后……狄光明感觉眼睛都亮了,特别想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自己毕竟是领导,也不好追着下属问人家的私事,毕竟还是要注意影响,也没有男人乐意自己媳妇儿以前还有个前对象不是。 “别怕,咱们直接去财务处,然后去房管处领钥匙,户口回头再说。” 后面一切顺利。 拿到钥匙,还要去食堂打招呼办关系,把他和孩子的转过来。姜琳的得先去学校报到,之后再决定是全部放在学校,还是转到这里来一部分。 在程如山去办手续的时候,姜琳带着大宝小宝在家属院那里跟着戴国华溜达看看。 戴国华笑道:“弟妹,如山真是个能干的,这转户口的事儿,这么难办,愣是让他给办成了。” 当初他找人帮忙的时候,人家听说是程如山,就说可以办,他还开玩笑一样问过自己,人家直接说不行。 戴国华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倒是并不嫉妒,相处以后他也知道程如山不是普通人,根本攀比不着。 有些人哪怕一开始和大家是一个起点,可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远远地跑在头里,让人追赶不及。 家属大院有老式儿的小院子、一排排宿舍,另外也有几栋筒子楼,都是红砖红瓦,整洁漂亮。 姜琳看着这环境跟她前世九十年代都不差的,比起乡下来早发展个二十来年是有的。 这时候大家都在上班或者上课,家属区只有一些老年人或者没工作的妇女、不上学的孩子。他们看到戴国华和姜琳,就上来打招呼,问问是不是新调过来的。 戴国华和他们招呼一声,说是的,有人对他们比较友好,但是也有妇女一脸瞧不起的神情。 有两个妇女看姜琳长得漂亮,穿得也新潮,还有俩一模一样又漂亮乖巧的儿子,一下子被吸引视线,想要打招呼,却被另外一个二十来岁的妇女给拉走。 “快走吧,别和这些乡下人打交道,你不知道他们可能占便宜呢,要是让他们沾上,到时候不说借钱,粮油米面,酱油醋都不放过的。” 大宝:“我们乡下来的,也不会占人家便宜。” 小宝:“我娘才不是乡下人,我娘是省城的大学生!” 那几个妇女脸上顿时讪讪的,被人家听见总归是不好意思,她们赶紧走了。 大宝小宝一边一个拉着姜琳的手,安慰她,“妈妈,你不要生气,我们会注意的,不会拖后腿。” 姜琳才不介意呢,她笑道:“你听她说得好听,往上数估计她爹也是乡下人呢。” 爹不是爷爷就是,所以得意啥呢? 要不是乡下人还麻烦了呢。 再说,城里人和乡下人从来不是优劣的分界线,以此来找优越感的不是自卑就是自负。 大宝小宝却很在意让自己表现得文雅一些,免得人家以为自己是乡下来的笑话妈妈。 戴国华看小哥俩那样子,稀罕得不行,“弟妹,你们这俩孩子,真是比大孩子都懂事。” 姜琳也很自豪,看着他俩又想起文生,也不知道他在家里会不会难过。她和大宝小宝走了,只怕闫润芝和程蕴之也会觉得一下子空荡荡的。 戴国华想让姜琳带着大宝小宝等一下,他去看看程如山,结果看到一个瘦高个的军官朝着他们走过来。来人容长脸,面容清瘦英俊,气质略显阴柔,不过有军装加成,并不会太明显,反而显得身形挺拔,意气风发。 戴国华立刻笑着打招呼:“卞处。” 卞海涛和他点点头致意,眼睛却看向姜琳,她比从前更加漂亮,可能因为成熟起来,现在往那里一站漂亮得直耀眼,想忽略都做不到,他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朝她笑了笑,“琳琳,好久不见。” 他非常自信,比起高中时候的青涩少年,自己越发成熟英俊,年轻有为,个子也长高一大块。且作为一名军官,有着普通人没有的从容和威严,会自发吸引女孩子的爱慕。 高中的时候姜琳对他死心塌地,如今更抵挡不住他的魅力,他笃定她会立刻投入他的怀抱。 结果姜琳听见人家叫她,抬头看过来,面色不悦,“你谁啊,直接称呼异性的昵称,你这人思想不正派!” 卞海涛一愣,自己变化太大,她一时间认不出也是有的,他笑得更欢畅,“我啊,卞海涛。”他朝姜琳走近两步,声音越发温柔,“琳琳,我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姜琳冷冷地看着他,他和前世的卞海涛略有出入,个子高了一块,更加人模狗样。毕竟环境不同出身不同,气质也略有不同,但是模样八分相似,一样惹她膈应。 她扬眉,“收到了,正想找你们领导把信交上去,告你骚扰已婚妇女,耍流氓!” 卞海涛脸色沉下来,“你不是琳琳,你是谁?” 第61章 睡错房间 姜琳讥诮:“不听你耍弄,我就不是我?你可真不要脸。”她随即用一种很解脱又轻松的语气道:“卞海涛, 为感谢你不娶之恩, 这封信我不和你计较。不过你碰我录取通知书的事儿,欠我一个解释。” 卞海涛眯了眯眼, 眼神有些阴鸷,瞬间又恢复,笑起来,“你看你, 还和过去那样任性不懂事。我写信是关心你, 至于录取书,什么录取书, 你考上大学了吗?恭喜你!不过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见姜琳对他抗拒冷淡不复从前的迷恋, 当下没再想叙旧, 反而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转身走了。 戴国华本来要去找程如山,结果听见卞海涛叫琳琳,他立刻站在那里没动。这会儿看卞海涛走了,他似乎明白点什么, 怕姜琳不好意思便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赶紧去找程如山。 姜琳自然不会真拿信去告卞海涛, 这事关自己的名誉, 她可不想程如山跟着受委屈。而且这么一封信,对卞海涛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否则他也不会写的。 至于录取通知书上那个卞字, 铅笔字, 细小、不明显, 想必如果她上钩他就承认,她质疑他自然不会认账。别人也会觉得可能是誊录人员或者什么人无意中画上的,至于为什么看起来像卞字只是巧合而已,毕竟一张通知书经手好几个人呢。 看卞海涛的态度,姜琳猜测他要么想用通知书威胁她,要么想显摆他的权势勾搭她,估计后者居多。 只是现在看她态度冷淡,他就矢口否认。 大宝小宝一直乖乖地站在她身边,刚才卞海涛和她说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他们已经8岁,比6岁时候心智长大很多,一下子就知道这个卞海涛是孟妖婆说的那个男人!他撺掇娘抛下他们和爸爸来城里找他! 这是个坏男人,是他们家的头号大敌,一定要小心警惕。小哥俩对视一眼,虽然没说话,却已经了然于心,一定要告诉爸爸! 卞海涛却没走,他只不过做出冷傲的样子,绕过一片院墙站在暗处观察她。 孟依依不对劲,有秘密,他瞧着姜琳也不对劲,会不会也有秘密?还是真的已经爱上程如山?方才见面的时候,她看向他的眼神和过去截然不同,没有任何柔情和留恋,反而像看一个憎恶的熟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时候程如山端着俩饭盒和两个勤务兵过来。 姜琳带着大宝小宝立刻迎过去,“办得顺利吗?”她怀疑卞海涛那个混蛋会不会已经刁难过程如山。 程如山朝她笑笑,“没问题。”他给介绍一下两位帮忙的勤务兵,一个叫高小川,一个叫辛连才。 “麻烦你们啦。” “麻烦啥啊,咱们一个军区就是一家人。”俩勤务兵很勤快,麻溜地跳上车帮忙搬东西。 程如山把饭盒递给姜琳和大宝小宝,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和包子,还有一些咸菜,“先对付一下,晚上再好好吃一顿。” 他带他们去宿舍,里面能有十来个平方左右,放一张上下双层的木板床,一张桌,再放铜盆架之类的也差不多就满了。 大宝小宝进去看看,比家里可小多了啊,不过他们什么都没说,免得让人家以为乡下来的。 戴国华领了一个军绿色的厚床垫子、一床军被和一个铜盆过来。 姜琳立刻招呼他吃点馒头垫吧一下。 戴国华和程如山就着热水,几口把一个馒头吃完,吃掉两个以后继续去搬东西。 大宝见状,立刻咬一大口,想像爸爸那样,他觉得那样很有男子汉气概。 姜琳看见赶紧阻止他,“大宝,你慢慢吃,小心噎着。” 小宝就笑,“大宝,你嘴又没有爸爸的大,你还想吃一样多?” 大宝没吭声,只默默啃包子。 很快他们把东西先搬到门口,程如山跟那俩勤务兵道谢,让他们先去忙,他和戴国华把床归置一下。 一般都是按照屋子的形状,把床东西摆放,但是他们在乡下睡炕,南北方向习惯了,所以还是南北方向摆着。炕柜、衣箱等暂时放地上。房间还有一张公家的桌子,一把椅子,两条能坐两人的条凳。 大宝小宝却在摆弄灯绳,电灯泡发的光昏黄的,但是比油灯要好,不冒烟、不怕风吹,等天黑也更亮一些。在外公家那年他们没好意思玩儿,这一次没人看着可以玩个够。 程如山把床弄好,又把床垫、被褥拿出来铺上,让姜琳和大宝小宝上去歇歇,他则去和戴国华装炉子。 这里没有炕,冬天很冷都要生炉子,生了炉子自己家也能做饭烧水。 装炉子主要看烟道,装不好要跑烟,甚至会导致一氧化碳中毒。等天暖和就不用这样带烟囱的炉子,直接用煤球炉做饭烧水即可。都收拾好差不多也傍晚到吃晚饭的时间。 程如山拿了饭票、钱和戴国华去打饭。 除非夫妻俩都上班,孩子在校,家里没老人,一般拖家带口在这里住的晚上多半自己家做饭。自己做饭不但节省,关键口味好,大锅饭菜刚吃还行,天天吃不用几天就腻歪。 姜琳让大宝小宝进被窝躺会儿,俩孩子累得不轻。 这时候有个勤务兵端着两个饭盒快步过来,敲敲门,“程队长。” 姜琳忙出去,见是高小川,“他打饭去了。” 高小川道:“狄处让我送俩菜来。”他看炉子都安好了,笑道:“程队长动作真利索。” 姜琳拿搪瓷碗出来把俩菜接了,又拿花生瓜子出来给高小川吃,顺便就打听一下狄处长的状况,他爱人称呼工作等,家里什么人。这也不是机密,而且以后女人们总要打交道,高小川主动告诉她很多。 他和辛连才是狄光明的勤务兵,和程如山也熟的,一般人都瞧不起他们这些勤务兵,说好听的是公务员,其实就是打杂的,给领导们打扫卫生、买菜、跑腿等等。可程如山从来不轻视他们,每次如果去外地带东西回来,要给别人也必然给他俩,多少的反正不会落下。 “嫂子,其实你别看有房管处,真管着分楼和院子的,是政治部主任说了算。”高小川告诉姜琳。 姜琳不是很懂部队的编制,就问哪位主任。 高小川:“方主任,不是后勤部的那个冯主任,是方师长。大政治部的主任,除了军区司令就是他呢。” 姜琳寻思知道也没用,他们也没机会接触方师长,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小高告诉她这些。 聊了一会儿见程如山还没回来,高小川就先走了,他还得去跑腿儿呢。 很快程如山和戴国华打饭过来,姜琳把高小川来的事儿告诉他们。 戴国华笑道:“小高说实话,就是那方师长一般见不着。” 程如山让姜琳先吃饭,他又把大宝小宝叫起来。 姜琳尝了尝,虽然味道一般,但是部队伙食量实在。一毛钱打一小盆白菜粉条,里面好几大片肉,另外还有一个菠菜豆腐,三分钱没肉。美中不足,太咸!给大宝小宝吃得一个劲地喝水。 大馒头不小,姜琳一个就饱,大宝饭量大起来,吃得和她差不多。 吃过饭,戴国华问程如山要不要一起去狄处长家坐坐。 程如山道:“今天乱糟糟的,安顿一下,明天去。” 戴国华就先告辞去另外宿舍休息,程如山送他。戴国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卞海涛的事儿,随即想了想程如山这样敏锐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还是别多嘴。 程如山回来,姜琳已经烧好水让大宝小宝洗脸洗脚,正在说文生和爷爷嫲嫲是不是也吃饭在干嘛呢。他们家一直吃饭比较早,一般5点半最晚六点就吃完了。 姜琳:“文生要去砖窑厂,肯定辛苦,这会儿估计吃饭睡觉了。”她哄着他们听会儿收音机就睡。 等大宝小宝上了床,姜琳坐在炉子边出神,文生追着车跑的样子总是让她揪心。 程如山把碗筷饭盒洗刷干净,打水洗漱,回来坐在姜琳旁边抱住她,柔声道:“我想办法尽快让他们也过来。” 爹娘和文生的户口没必要过来,他们的粮食在大队,到时候定期把粮食拉过来就行,所以只需要解决住的问题。 如果能分两间房,或者两室一厅那就最好。只是军区大院人多,房子紧张,不是很好办。而且有一些人搞特殊,分了楼却不把下面的平房退回,一直占着,导致盖楼以后房子也没有得到缓解。 再不济也可以多要一间宿舍,只是初来乍到,这个要求也不好提,得过阵子才好办。 姜琳靠在他胸前,“如果这里分不到,我们就在外面赁个房子住吧。” 省城除了工厂单位等集体或者国有的,另外还有一些私人的住宅,只不过当初被征用当了经租房,集体出租。原说这种房子要还给屋主,只是二十年过去,依然没有归还。现在这种房子有些被改做它用,有的还可以租赁。 程如山安抚她:“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累了一天,收拾一下两人也早点上床歇息。姜琳说她抱小宝去上铺,让程如山带着大宝睡下铺。 程如山却把俩儿子往下铺一放,盖好被子,自己爬上去和姜琳一个被窝。 姜琳:“……” 程如山把她一搂,“明天把上面围栏加高一些再让小子们睡。” 姜琳也就不说什么,毕竟儿子也大了,不能总和妈妈一床睡,小哥俩正好。 有程如山在一起,姜琳既不择席也没有因为遇到卞海涛心情波动,就是有些想家,说了两句话她就沉沉睡着。 今晚吃食堂的大锅菜,那师父打死卖盐的,吃咸了喝水多,半夜小宝在被窝里拱啊拱被尿憋醒了。 小哥俩睡迷瞪,还以为在家呢,小宝爬起来摸索自己的小尿壶。他们现在都能睡整夜,不过有时候晚饭吃了鱼或者肉,喝多了水,下半夜也会起夜。闫润芝怕他们冻着,就准备一个小尿壶放在窗台,让他们晚上自己解决。小尿壶每天都刷得干干净净,并没有意味,他俩也习惯。 屋子里挂着窗帘,外面也熄了路灯,黑乎乎的几乎看不清。 这会儿咋也摸不着,他急了,推大宝,“大宝,咱家窗台呢?我咋摸不着窗台了。” 大宝做梦吃红烧肉呢,小手揉着肚子,吧嗒一下嘴:“被我吃了。” 小宝只好穿上棉袄下地,又想起来他们在城里,“哎呀,咱们搬家啦!” 大宝也骨碌坐起来,摸了摸,咦?爸妈呢? 程如山已经醒了,却依然搂着姜琳不动也不出声,让小哥俩自己解决问题。 小哥俩很快就想起来已经搬家,屋子很小,睡上下铺,他们在下面爸妈肯定在上铺咯。这会儿两人也适应黑乎乎的环境,约莫看清点轮廓。大宝踩着上床的小梯子摸了摸,摸到程如山的后脑勺便放了心,他爬下来:“爸妈睡觉呢。” 小宝憋得不行:“大宝,我要尿尿。” 大宝也穿上棉袄,“院子里也没个茅房,要不咱们去浇树得了。”宿舍外面墙根有一排国槐树,还挺粗的,肯定浇不死。在家里闫润芝不让他们对着花树直接撒尿,说会把它们烧死,不过看这树这么大一两泡尿应该烧不死吧? 小宝憋不住了,赶紧去摸门。 幸亏程如山有数,收拾东西的时候尽量贴里面放,不至于妨碍屋内的动线。 大宝摸索着拿起桌上的手电筒,小哥俩划开插销出了宿舍去找地方撒尿。 宿舍一排排的,每一排之间两头都有围墙和门洞,可以遮挡视线。前排是后排的南墙,屋后有树,他俩就在那里小便。 大宝:“咱就偷摸这一回啊,明天去看看哪里有厕所。” 要不让人家看着,多丢人啊,肯定得说他们乡下来的随地小便。 小宝:“明天把小尿罐放门口好了。” 两人回到门前关掉手电,推门进屋,脱了棉袄相继钻进被窝。 大宝:“小宝,你放屁了吗?” 小宝:“才没有。” 大宝:“那屋子里怎么有股子酸臭味儿啊?” 他们家被褥总是清清爽爽的,干净得很。 小宝:“屋子里潮呗,城里也不见得多干净。” 大宝就不说什么,也实在还是困,小哥俩躺下秒睡。 程如山听着俩孩子出去,嘀嘀咕咕的,过了一会儿拿着手电回来,关掉手电却去了隔壁! 他寻思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走错屋子回来,结果那小哥俩并没有发现走错屋子。 程如山囧了一下,抽出胳膊轻轻地把姜琳放下,给姜琳盖好被子,手一撑轻巧地跃下地,拿自己的衣服到下铺穿。 这时候方澄光值夜交班回来,又累又困,他进屋也不开灯,直接脱鞋脱衣服睡觉。掀被子上床的时候,竟然摸到热乎乎又软和的身体,吓得他赶紧啪一声拽亮电灯,原本以为是哪个女人故意来坏他名声逼他结婚,却见自己铺上睡着俩孩子。 一模一样,白白嫩嫩,又黑又密的长睫毛漂亮得不像话。 卧槽! 方澄光差点炸了,自己什么时候有俩儿子? 他一把将上铺的战友拍醒,“何亮,你他娘搞什么鬼?”他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那俩熟睡的孩子。 何亮睡得死沉,拍了好几下才醒,“啊,澄光你回来啦?怎么啦?” 方澄光拉着他的头让他往下铺看。 何亮迷迷瞪瞪的,弯腰探头看了一眼,惊得他差点跳起来,“啊——” 方澄光立刻捂住他的嘴,“小点声,生怕全大院的人听不见啊?” 何亮惊恐地看着方澄光:“兄弟,你、你、你什么时候生俩儿子?” “你他娘生的呢,是不是你哪里拐来的?” 何亮使劲摇头:“我老早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样的还当兵,被敌人端了老窝都不知道。” “所以我没当兵啊,我这不是在后勤吗?哈哈。哎,澄光,看这孩子,娘俊得很啊,你是不是……哈哈。”他寻思怪不得方澄光死活不肯结婚呢,原来是想喜欢这样的啊。 方澄光翻了他一眼,“你脑子里的想法和你脚丫子一样臭。”熏得满屋子酸臭。 他俩就研究这是谁家的孩子,没见过。 何亮想起来,“是不是隔壁的啊,今天新搬来一家子。我回来的时候听见隔壁有动静。” 方澄光:“然后他们就让儿子睡我的床?” 何亮笑道:“有孩子小夫妻俩不方便吧,你多担待呗。” 方澄光:!!! 何亮说得兴奋起来:“我跟你说,我之前还寻思什么动静呢,这会儿想明白了,哟呵,小夫妻俩可激烈呢。” 外头正要敲门的程如山举起来的手愣是没敲下去。 方澄光:“算了,我在另外床上对付一下。” 何亮继续在那里啧啧称奇,“这小夫妻哎。” 程如山敲了敲门。 方澄光立刻去开门,看到外面的程如山,他扬眉,扯了扯唇角,有些牙疼的感觉,“你是隔壁的?” 程如山:“我儿子出门方便,回来不小心走错屋子,抱歉。” 不等方澄光说什么,何亮蹭得跳下地,热情道:“快进来!”他被自己现编的激动到,非要从程如山身上找点什么来验证自己的说辞。 看!他居然直接套了棉袄没穿背心和衬衣,里面是光着的吧,扣子都来不及全系上,啧啧,这又白又结实的胸脯子啊。 程如山进去,看到小哥俩头靠头睡得那么香忍不住唇角弯了弯,眼神变得异常温柔。他俯身,掀开被子,用大宝的棉袄盖着他,将他抱起来,“抱歉给你们添麻烦,等下我来抱小宝。” 何亮立刻热情地帮忙,“我帮你。”他伸手要去抱小宝。 方澄光挡开他,自己把小宝的衣服盖上抱起来跟着程如山走过去。 回到屋里程如山并不开灯,只轻手轻脚地把大宝放下,又从方澄光怀里接过小宝,低声道谢。 方澄光看他居然把俩孩子都放下铺,心里也信了何亮的话,他转身出去。 程如山给儿子盖好被子,出门去隔壁道谢,顺便自我介绍。 何亮热情得很,他瞅着程如山又高又俊,气质不俗,小夫妻人家活动多点也是应该的嘛。他看方澄光表情有些那啥,赶紧捅捅他后腰,“程队长,我可听说你们运输队了,以后咱们多多帮衬哈。” 程如山笑了笑,“有需要的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尽量。” 何亮高兴得很,把自己和方澄光介绍给程如山。 程如山:“不打扰你们休息,等安顿下来请你们喝酒。” 何亮:“那敢情好。” 程如山告辞回去,帮忙带上门,也不见方澄光出来关门,看来这俩人平时从来不锁门的。 程如山推自己宿舍门的时候,还听见何亮在嘀咕,“澄光你瞅着他媳妇儿了没,是不是可俊啦?” 方澄光没好气道:“人家俊不俊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不过想起那俩小子,还真是挺俊。 第二天很早就从军营传来出早操的哨子以及口号声,在这里谁也别想睡懒觉的。 姜琳赶紧起床,程如山已经出去打水回来燎水让他们洗脸,又熬上一砂锅小米粥。 程如山:“你再躺会儿也行,我去食堂买几个包子和油条回来。” 姜琳:“我睡醒啦。”她下地,昨晚和他挤在一起,睡得很香,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程如山拿饭盒和搪瓷盆去打饭,顺便去叫戴国华过来一起吃。 姜琳看看小哥俩,睡得可真香,她洗脸洗洗手巾,拿了牙缸牙刷出去刷牙,就看到左边隔壁出来俩青年。 一个笑得有点滑稽,一脸打探你秘密八卦的表情,另外一个相貌英俊,表情却有点不以为然。 她看他们一个朝她笑得暧昧,一个盯着她眼神有些玩味儿,她有些纳闷,笑了笑,“早上好。” 何亮哈哈笑道:“早,我叫何亮,他是方澄光,昨晚上认识了你家程如山和大宝小宝。”他瞧着姜琳,哎呀,真俊啊,这要是他媳妇儿,他肯定不会带儿子们来,耽误生弟弟妹妹啊!绝对丢老家没商量!生一个就丢回去生一个就丢回去! 姜琳纳闷地回头看看屋里,“昨晚上?” 何亮嘿嘿笑:“是啊,你们……那啥,俩小子跑他床上来睡。” 姜琳:“我们哪啥?我们有床啊,咋去你们床上?”她怎么也想不通。 方澄光看她那茫然的神情,道:“别听他瞎说,你家小子起夜,回来走错屋了。” 姜琳惊讶地看着他,“走错?”她东西看了看,这一趟排着十来间宿舍,还真别说,晚上她要是出来也找不到地方。 她笑起来,“多谢你们啊,给你们添麻烦。” 方澄光:“没什么,程如山已经解释过。” 何亮也不急着去打饭,就和姜琳聊,热情得给她讲这里怎么怎么,要注意什么什么,买东西去哪里,买菜去哪里,谁家别得罪,谁家你别理睬,哪个婆娘讨人嫌,那个好占便宜,哪个容易嫉妒人,你长得漂亮别和她说话等等,说了十箩筐装不下。 姜琳:“……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初来乍到,我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 她进屋拿好些花生瓜子还有糖块出来给他们吃,“我们自家种的,这会儿还香着呢,没返潮。” 方澄光已经被何亮给囧得说不出话来,知道你八婆,你要不要这、么八婆?人家是长得俊,可关你什么事儿,你看你激动得,好像你媳妇儿一样生怕吃了亏。 他问姜琳:“你们一家子怎么住宿舍?” 结了婚的小夫妻,一般都住宿舍,不过有孩子以后会想办法去批两间的,当然也看职务和工龄。 姜琳笑道:“我们刚转过来,房子没现成的,要等等。” 方澄光:“没现成的?” 他朝西边看了看,那里是一片平房大院,住着一些中层,有些已经搬到楼上去,却还占着下面小院子。他又扭头朝屋里看看,小小的宿舍,单身汗和姑娘挤在一起还行,带着孩子的确不方便。再说,隔壁都有人,夫妻俩要办事还真不安全,哪哪都听得见。 小哥俩这会儿正好醒了,两人从被窝钻出来,也不怕冷下地蹦跶。 看他看瞅他们,大宝小脸一板,赶紧穿衣服。小宝却笑得像傻狍子,光着屁股乱蹦哒,朝着他招手,“叔叔好。” 方澄光不由得笑了笑,“睡得很香啊。” 小宝:“是啊,在部队睡觉可安全,耗子都不敢来。哈哈。” 这时候程如山和戴国华打饭过来,看何亮和方澄光在,就打招呼,给戴国华介绍一下。 方澄光和他们说两句就去食堂吃饭。 戴国华和姜琳招呼,就跟大宝小宝道:“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跟着我出去耍?” 大宝:“谢谢伯伯,我们要先去外公家呢。” 戴国华:“对啊。” 吃过早饭戴国华走了,他先跑趟短途,等程如山安顿好再说。 等他走后,程如山一家吃过饭,收拾一下锁上门,先在附近熟悉一下。 这里略偏僻,本来没有公共汽车,为方便出行后来特意延伸2号线过来,走过去差不多十几分钟。2号线不到纺织厂、汽配厂,但是到无线电厂和省大等地方。 现在按站点多少买车票,孩子也不免费,而是有专门的小孩儿票。 姜琳拿着一张折叠的纸,把军区大院、军营大院,车站,附近的国营菜场、供销社代销点、粮油副食品店等都给标上。 程如山没想到她才来就摸清这么多,笑道:“不当侦察兵浪费了。” 姜琳:“不是我侦查的,是何亮热情,他还告诉我西边有一片空地,我都想去挖地种菜。不知道允许不允许。” 程如山:“我问问看。” 这种基本就是你问有人一定说不许,但是你去种也没人管,除非等真有用途需要清理,否则基本就是先来后到,种了再说。 他们去代销店买了一些罐头、酒水、糖果等。现在家里不少赚钱,姜琳更不管他花钱,毕竟有些钱也是必须要花的。 晌午吃饭之前,程如山带着姜琳和大宝小宝先去一趟狄光明家。 他们住在西边那一片平房院里,虽然也有楼,按照狄光明的级别,可以分两小套,或者一个大套。他老婆巫淑娴是乡下来的,且经历过地震,总担心楼那么高,掉下去或者倒了太危险,死活不肯去。 这大院很多乡下来的妇女,大部分是正常的。有一些感觉自己草鸡变凤凰,恨不得洗掉所有乡下的痕迹,最瞧不起乡巴佬。有一部分恐惧变化,觉得城里人狡诈城里东西会咬人,菜也有毒,恨不得把这里变成另外一个乡下才好。 这两拨人,在大院里互看不顺眼,再加上一部分城里真正的市侩小民,整个大院家属区,堪比前线。时常上演刀光剑影、枪炮轰鸣,甚至还有各种无间道、敌后侦察等等。 男人们为此非常苦恼,简直是不能更头大的。 这是何亮告诉她的秘密。 巫淑娴,听名字是个温柔贤淑的妇女,实际有个外号叫高大全,个子高嗓门高,手大脚大脸盘子大屁股大,整天嘴里挂着要安全第一,全须全尾的比什么都强。 姜琳检查一下,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没什么问题。他们一起去巫淑娴家,独门独院,走到门口敲敲门。 来应门的是辛连才,他是狄处长的勤务兵,帮着打杂买菜跑腿等。 招呼一声,他就请一家人进去,跑去汇报。 狄处长还没回来,巫淑娴和一个老太太在家里。她原本没工作,后来狄处长发现她闲着整天不是打架就是张罗事儿,一帮子老娘们没个消停,就给她找了个工作,在剧团看管道具。她特别看不上文工团那帮子小年轻男女,“一个个眼睛要长头囟上去唻。整天盯着老狄他们这些干部,不想自己好好工作。一心想嫁个男人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想想,咱们好不容易熬过来,没饿死,没被地震震死,没被运动弄死,熬到如今这日子,能让她们那些小狐狸精捡现成的?哼,还说我厉害,我要不厉害,这军属大院不得天天打离婚?” 老婆子耳朵聋,啊啊呀呀的。 辛连才:“嫂子,程队长一家来拜访,昨天说过的。” 巫淑娴一听这才打住话头,从屋里出来,先拿眼把姜琳、程如山、大小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眼神是习惯性的审视,她要用自己老辣的眼神一眼看穿他们,看看是不是和自己一道的,要是一道的以后好好提携,要不事?哼!走着瞧! 姜琳笑道:“嫂子好,昨天我们搬过来就想上门拜访的,只是灰头土脸不好意思。” 她看巫淑娴虽然穿着军裤,上面却是农家的褂子,脖子上还扎着乡下婆娘扎的围脖,头发也没烫卷,土气的头型。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不过因为不善于保养,实际年龄估计应该小一些。 男人们称呼职务,女人们喜欢嫂子大姐的称呼,这是何亮告诉她的。 巫淑娴看她长得奇俊,眼神却清亮亮的,看人也稳重一点不飘忽,心里就有几分好感。旁边的程如山她是见过的,又高又俊的一见面她还想给介绍对象呢。 她又看看俩孩子,长得一样,穿得一样,表情一样,仰着头笑微微地看她,不过一个孩子眼神有点严肃另外一个却娇憨可爱。 这么打量一圈,她选择做个热情的大嫂,笑着对姜琳和程如山道:“哎呀,你们才搬过来,习惯不?还缺什么不,告诉嫂子,嫂子领你们置办。” 她请一家子进屋,看程如山拎着罐头和酒,立刻道:“我说大兄弟,你这是干啥?来嫂子家还用带东西?不兴买这些城里景儿,没意思,白花钱。”说是这样说,却还是收下,毕竟家里也有应酬,老狄也得给人送。 姜琳又把一布口袋的花生递过去,“这是家里自己种的,过年炒的,这会儿还能吃呢。” 巫淑娴一看,这布口袋做得真俊,粗棉布,上面还绣着一支杏花,旁边绣着程如山的名字,口上一根拉绳,这么一拉就能封住。 “大妹子,你手可真巧哈。” 姜琳笑道:“这是我娘做的,我学呢,做得没这么好。” 巫淑娴就和她聊起针线活儿,“这会儿那些小年轻,有几个会做的?都想嫁个军官,到时候有勤务兵给她收拾呢。” 姜琳只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巫淑娴又说起分房子,“你不用犯愁,回头我去给你问问,保管给你们家也分个院子。没我们这么大吧,起码也有个三间房住住。” 姜琳听何亮说过巫淑娴不是和婆娘们掐架就是喜欢大包大揽,办不办得成那可不一定。 她也不抱希望,只满口道谢。 巫淑娴又喊着让辛连才加菜,留客人吃饭。 姜琳忙道:“嫂子不忙,我们要去娘家走一趟,过两天去大学报到。等安顿好,有的是时间和嫂子聚。” 巫淑娴就不留他们,却拉着姜琳的手让她挑些菜去,“都是周边菜农挑着来卖的,新鲜着呢,比菜场的好。” 其实现在菜场卖的也是周边菜农交的任务,不过一批批的总是不那么新鲜,不如单户农家挑过来的水灵。姜琳也不拒绝,顺着她的意挑了一棵白菜一捆菠菜,然后跟她道谢告辞。 巫淑娴送他们出去,对姜琳道:“你要是碰到那些卷毛,别搭理她们,一个个妖里妖道的,保管瞧不上咱们这些乡下来的。” 姜琳只管点头笑。 正好之前讽刺姜琳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妇女经过,用火钳子烫的头,听见巫淑娴的话很是不乐意。 她瞪了姜琳一眼,却也没当面说什么,毕竟巫淑娴在呢。 等她走过去,巫淑娴又对姜琳道:“看见没,整天把自己当官太太呢,两口子上蹿下跳的活动。” 姜琳自然不接话,等巫淑娴一句话说完,就礼貌地告辞。 巫淑娴让她有空就过来玩儿。 大宝小宝虽然不耐烦她唧唧歪歪,却很礼貌地朝她摆手,“阿姨再见。” 巫淑娴还给他们纠正,“以后就叫大娘!” 大宝小宝立刻改口叫大娘,大娘再见。 走远了,姜琳长舒了一口气,大宝小宝也舒了一口气,程如山没异样,却笑了笑。 他垂眼看姜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用想太多,就和在家里一样,好相处的就处,不好相处的咱们不处。我们不靠他们吃饭,不必特意结交。” 姜琳点点头:“我知道啦。”虽然这样说,总归还是要注意,在军区大院这种地方,和乡下自然不同,各种关系不可能不注意。当然,她也不惧的,毕竟他们也没那么大的野心要如何如何,自然也不必委屈自己。 回家简单做点晌饭吃,程如山去借边三轮摩托车,姜琳和大宝小宝收拾一下。 就在这时候,那个卷头发妇女“路过”他们宿舍门外,冷笑道:“才来就削尖脑袋钻营,金刚钻托生的?” 姜琳反唇相讥:“素不相识,见面就恶意指责,不是蠢就是坏!” 她断定这不是什么大干部家的妇女,领导家的妇女不会这么掉价没教养找个陌生人拌嘴。 “你说话咋这么恶毒?你不知道我谁?”妇女眉头竖起,声音尖利几分。 姜琳:“你多了不起我应该知道你?有本事先把你的脸印在钱上再说这话。” 不怕闪了舌头!我怕不是吃饱了撑的,认识你个有病的? 第62章 听墙角 “我叫匡国美!你记起来了吧!”匡国美盯着姜琳。 匡国美? 姜琳仔细打量对方,别说, 还真是国字脸, 方下巴宽肩膀,如果不是烫了个卷发, 会显得方方正正的。 匡国美得意地瞅着她,“你记得了吧。” 姜琳:“不记得。” 匡国美怒了,“姜琳,你别在这里装模作样啊, 我不信你不记得。当年卞海涛不要你, 你不是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丢人!” 卞海涛? 姜琳想起来了, “哦, 你是校主任家的闺女啊。” 说匡国美她不知道, 但是校主任家闺女,嫁给卞海涛,两人走关系当兵,这事儿她知道。 姜琳看她一副你少惦记我那优秀男人的表情, 一阵恶寒。 匡国美:“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手段走后门进来的, 不过我警告你, 离卞海涛远点。他早就不要你,现在更……” “你闭嘴!”姜琳打断她, “你说有那么多嫩豆腐你不吃, 你非要捡豆腐渣。你是不是觉得捡来的豆腐渣喷香得不行?” 匡国美愣了一下, 一下子没接住姜琳的梗。 姜琳却不给她回味的机会, 继续连珠炮,“就他那样的德性,为了攀高枝抛弃结婚对象,把你当踏板踩,你是不是觉得被他踩得还挺光荣?我不怕告诉你,他能为了留城背叛我和你在一起,也能为了升官发财背叛你和别人在一起。你就是一块踏板,他是堆豆腐渣,你们都没什么好显摆的啊。哪里凉快去哪里,别来膈应我。” 匡国美本来还想来刺刺姜琳,羞辱一下找点优越感,哪里知道被姜琳一通抢白,顿时脸色很难看。 因为姜琳说得太对了,卞海涛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 刚结婚那会儿,为了敷衍她还会哄她,后来到了部队离家远,她爸爸使不上太大力气,他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 以前她还和他闹,说话刺他,指责他想着姜琳,一开始他说什么结婚、下乡两人没有任何瓜葛之类的话。后来她爸爸的影响越来越小,他就越来越嚣张,尤其升职以后甚至说出只要姜琳愿意,他会把她从乡下接出来养一辈子的话。 她之前还闹,后来根本不敢闹,因为她怕卞海涛和她离婚! 姜琳看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以为她要发飙,便道:“我根本就不记得你,是你先来找茬的。” 匡国美恨她恨得要命,因为她是自己丈夫的初恋,丈夫一直惦记她。更可恨的是她和别的小狐狸精不一样,那些他只是撩骚并不放在心上。现在自己上门来羞辱,人家居然说不认识自己,这岂不是最大的羞辱? 大宝小宝一直在旁边乖巧地坐着喝甜水小声说话,这会儿见姜琳不说话,那个四方女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大宝突然发脾气,“你们干嘛总来找我妈妈?我妈妈根本不想理你们!” 他突然就把手里的碗朝着匡国美砸过去,匡国美躲闪不及被砸中,她尖叫一声,那碗掉在泥地上,骨碌一下,居然没摔破。 姜琳也被惊了一下,往常大宝虽然有点严肃,其实脾气很好,对人有礼貌,乖乖的不调皮不捣蛋,今儿怎么突然就发这样的脾气? 匡国美回过神来,立刻跺脚骂道:“乡下来的野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 大宝一下子冲过去,一拳就朝着匡国美肚子捣过去,“滚,别再来找我妈!” 匡国美赶紧后退躲开,见大宝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脸愤怒,双眼要喷火一样仇视着她,她竟然忘记继续纠缠,恨恨地转身走了。 大宝对着她的背影发狠,“再来欺负我娘,打死你!” 小宝立刻跑出去把碗捡回来,宝贝地看了看,对大宝道:“大宝,你怎么肥事啦?扔我们的碗!” 大宝似乎也知道错了,低着头不说话,却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姜琳一时间有点怔,她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从前俩孩子都很乖,就算有点调皮也不过火,所以她根本没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犹豫了一下,问大宝:“大宝,你怎么突然打人?” 大宝:“我早就想打!” 打程如海、打刘红花、打孟依依、打卞海涛、打所有想欺负他们的混蛋,打所有想撺掇她离开的混蛋! 姜琳:“……” 小宝拉拉他的手,“大宝,生气也不能打人啦,老师说打人是不对的。” 大宝:我就想打,我就想打,我就想打死他们! 姜琳笑了笑,上前胡撸了一下大宝的头,“干嘛那么生气?做人首先不能生气。打人这事儿吧,你得先看,自己能不能打过人家,要是打不过那不是吃亏?” 大宝:吃亏也打! 姜琳:“娘有时候控制不住也要打坏人,大宝是个好孩子,不会打无辜的人对吧。” 大宝点点头:“当然不会。” “那就没问题,不过打敌人也得保护自己。” 大宝本来以为她会批评自己,都做好被罚站或者打屁股的准备,谁知道妈妈居然不批评他。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对姜琳道:“妈妈,你不处罚我吗?” 姜琳:“为什么要罚你?如果你无缘无故打人家,那妈妈要罚你。今天那个婆娘自己欠打,妈妈不罚你。不过,妈妈还是要强调,打人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要动脑瓜。” 虽然她打刘红花打魏琼芳,觉得打人挺解决问题,至少让他们不敢惹她。不过她当然不能这样教小孩子啊! 大宝可不懂什么道理,小孩子本来就冲动、有脾气,就算大人讲了也不理解、记不住,在他自己领悟之前,大人的道理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反正,那个坏男人要是再来找他妈妈,他就打! 打不过也打! 姜琳以为大宝已经听进去,愉快地结束了这个问题,还开他俩玩笑,“老人都说七八岁的孩子,狗也嫌呢。就是因为七八岁的孩子开始叛逆,不听大人话,有自己小主意,而且好冲动、学一些不文明的东西。你们可不能这样啊?” 小宝嘿嘿笑道:“琳琳不是狗狗,琳琳不嫌。” 姜琳:“……” 哎,没法跟小孩子解释“狗也”的范围。 这时候程如山骑着摩托过来,小宝立刻拉大宝要跑过去,大宝却没动,小宝自己跑过去,爬上摩托车,“爸,你真厉害,会开车会开摩托。” 程如山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放在车斗里,“等你们大了,爸爸教。不许碰钥匙。” 他长腿一迈下了地,走过去看了娘俩一眼,气氛有些微妙,“怎么啦?” 姜琳笑道:“没什么。” 她对大宝道:“快来帮妈妈拿东西,去看外公外婆他们啦。” 大宝看了程如山一眼,“爸。” 程如山大手摁着他头顶,捏了捏,“咋了?” “我发脾气了。” 程如山眸色一沉,“朝你妈发脾气?” 大宝摇头,“没。” 程如山:“男人都有脾气,就是不能朝自己妈妈和媳妇儿发。” 大宝嗯了一声,见程如山也不批评他,他就去帮忙拿东西。 大宝小宝去车上坐好,姜琳收拾一下,顺便就简短告诉程如山怎么回事。 程如山微微蹙眉,“这事交给我。” 程如山用摩托车带着他们去姜家,路宽车少,速度很快。 今天是徐爱梅轮休的日子,她正在家洗衣服打扫卫生。自从换了大一些的房子,家里住得宽敞,而且闺女和女婿还给他们垒了炕和锅灶,冬天睡得特别舒服,姜二哥的身体也好很多,去年冬天都没像往年咳嗽那么厉害。 听见外面响起摩托声音,她还以为是吕航呢,然后就听见大宝小宝清脆地喊外婆。 徐爱梅高兴地迎出去,“搬过来啦?” 大宝小宝过去问好,亲热地拉着外婆的手说话。 姜琳和程如山一起进来,拎了一些吃食。 徐爱梅:“你们以后过来不要拿东西,想回来就回来,不要见外。” 要说以前还有点什么芥蒂,或者像邻居们总嘀咕的闺女嫁出去就是外人,最好不要回来吃饭,回来也得看看带东西多不多,可程如山一直对岳家很大方,徐爱梅早没那么想法,反而想让他们节省点,搬到城里来过日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拿了点心和苹果给大宝小宝吃。 程如山让姜琳和徐爱梅说话,他出去溜达一下。 姜琳让他只管去,她估计程如山要去范慧媛几家走走,问个好,顺便看看莫老太太,老人家特别稀罕他,吕航写信都要特意说说。 徐爱梅切了苹果让姜琳也吃,她道:“你二哥身体好多了,开春儿有人给介绍对象呢。” 吃得好,不生病,身体就会好一点。姜二哥底子好,高个子好模样,哪怕没有正式工作,只要身体健康,也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姜琳替二哥高兴,“要是成了那可真好。” 徐爱梅:“就是工作还不行,如果有个正式工作,哪里用这么愁人呢。” 姜琳道:“工作不要烦啦,现在政策越来越好,我二哥脾气好也有技术,到时候干啥不行?” 八十年代开始,只要勤快肯坚持,摆地摊都赚钱。 姜琳觉得二哥做个体户也不见得差,攒了本钱到时候弄门面开个铺子,这也是安身立命之所,不用大富,小康日子总是可以的。 姜琳前世就不是大富大贵之人,最看重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快乐地过日子,所以哪怕现在穿越,她也并没有一定要发大财、做富豪的想法。 前世接触过不少人,其中不乏身价数亿的,可她瞧着那些男男女女也不是全都快乐,甚至有人抱怨有钱以后反而不快乐。当然,她不会真信,有钱不快乐起码还有钱,没钱也不见得就快乐,贫贱夫妻百事哀呢。但是不可否认,有钱以后诱惑更多,而人恰恰抵受不了诱惑。 所以她觉得过小康日子挺好,不为温饱愁,也不好高骛远,踏踏实实过日子,每天都有小确幸。 她现在就很快乐。 徐爱梅笑道:“你说的也是。现在咱们这里,我瞅着投机倒把的可多了,只要不弄那些大物件太扎眼,都没人管。” 姜琳就道:“妈,你让我大哥二哥多买些零件,组装收音机,乡下现在缺得很。” 整个八十年代的农村,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这些都非常吃香,修自行车的都能养一家子呢。 徐爱梅:“能行?”给闺女家组装就算了,要是倒卖那不是犯事儿?再把临时工的工作丢了。虽然她嘴上说瞅着投机倒把的多了都赚钱也没人管,有些眼热,可到底骨子里还是有些瞧不上。毕竟大家都瞧不上投机倒把,政策也批评,说说还行,真让自己做她还是犯嘀咕的。 姜琳知道她的心思,不是徐爱梅这样,当下绝大部分人都这样。就八十年代,有人赚了钱,那些没赚钱依然受穷的都要关起门来鄙视一下说人家来路不正,丢人呢。 “当然行。你要是怕就先给我。我让山哥拿回去,放在我们供销社,这可是合法的吧?” 徐爱梅见闺女说得这样敞亮,似乎不犯事,她笑道:“那就试试。” 从厂里买配件,总比外头买方便,还便宜。就以二哥的名义做,毕竟老大正式工作不能影响了。 傍晚,芹芹、小科、小罗几个放学回来,大宝小宝立刻有了玩伴,扎堆玩去。 姜琳帮徐爱梅做饭,很快姜东渐和宋丽娟相继回来,看到姜琳和孩子都很高兴,宋丽娟赶紧去抢条鱼回来。 正说话,程如山和吕航、潜博、姜兴磊几个过来。 他们手里拎着肉鱼蛋、面,进门就道:“徐阿姨,我们来蹭饭吃。” 只要程如山过来,吕航和潜博就要找他,姜兴磊都觉得怪得很,潜博明明怕程如山怕得要命!吕航则是二傻子,见了姐夫一个劲地问琳琳呢琳琳怎么着,看得姜兴磊都想揍他,可姐夫却不生气,反而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真是毛病! 吕航看见姜琳激动得跟什么一样,“美琳琳,好久不见,想我没?” 姜琳:“想你骚包?你这穿什么裤子?”吕航居然穿了喇叭裤,这裤子过两年开始满城大街小巷的男人都穿。什么大红色、粉红色、酒红色,要多俏丽有多俏丽,再烫个头、戴个大墨镜,简直不能更时(辣)髦(眼)。 吕航很得意:“好看不?我给山哥也弄一条,港货!” 姜琳脸色一变:“你给我打住!不许你叫山哥!”那是我的专用名称。 她看了程如山一眼,幸好他没穿吕航那上窄下宽的喇叭裤。 程如山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潜博比较安静,他对姜琳已经死心,开始相亲处对象,可惜总忍不住拿现在的她当标杆去衡量相亲的女孩子,觉得这里不行那里不行,相了好些个,把他爸妈要气死,说再这样就不管他。 他看起来有点萎靡。 他们这些考上大学的,见了面自然格外有话说。姜琳没有单位,考上毕业以后会重新分派工作。他们这些从单位去的,基本就是单位继续发工资和粮票,毕业以后再回到原单位。 当然,读过大学,回来就是干部! 最后姜大哥和姜二哥一起回来,两人手里拎着一大堆零件,姜二哥喜气洋洋的,姜大哥虽然还是那么淡定,眼神却亮了几分。 尤其看到姜琳一家在,他俩也格外高兴。 姜大哥道:“我弄来好多淘汰的零件,挑选一下也能用,可以组装好几台四管儿收音机。” 乡下有几个台就行,不需要外国台,四个三极管已经是很好的。 姜二哥笑道:“大宝小宝真是小福星,一来就有好消息。你们大舅舅工资涨了。” 宋丽娟惊喜得手里的鱼都滑溜出去,忙不迭问:“现在多少啦?” 姜大哥笑了笑,“没多少,八十六块五。” 姜兴磊几个都羡慕死了,“大哥你现在十级工啦?86.5啊,我才30块!” 十级工是技术工的最高级别,等再涨一级,大哥就是工程师。他本身就是省大毕业的,当工程师绰绰有余。 徐爱梅和姜东渐也很高兴,大儿子以前浑浑噩噩混日子,这两年一下子开窍,知道为家里着想,工作上也知道争取。尤其琳琳考上大学出事,对他似乎有点刺激,不但主动帮忙,后来还和老师同学们又联系起来。 这也得感激程如山,他每次来只要有时间就会和大儿子聊聊天,老两口虽然不知道他们聊什么,却知道每次和程如山聊天之后,大儿子的状态都不错。现在整个人都有精气神,虽然还是不那么爱说话,笑容却多起来。 姜大哥变得上进、有活力,最高兴的莫过宋丽娟。以前虽然他对她也挺好,可总觉得隔着一层,她摸不到他的心。现在她说十句话,他也能回应三五句,而且还会主动和她聊聊天。 所以她对姜琳和大宝小宝更亲热,让闺女儿子好好招待小客人。 姜琳就跟大哥二哥说收音机的事儿,“大哥,你们的生产速度不能再提高吗?现在不只是城里,乡下需求量也很大。” 姜大哥考虑一下,目前他们厂的生产线,生产速度的确跟不上,别说乡下,就城里的供货量都不够。 “咱们技术太落后,要引进外国技术,又没有足够的外汇。”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目前国内拿得出手的东西很少,根本换不来外汇。好不容易攒够了,要引进某条生产线,最后还要被摆一道。人家根本不给先进的、好的技术,而是给那些淘汰的,三四十年代的旧货。 姜琳道:“大哥,你们就是技术员啊,不能改革整条生产线,改革一个个现实的问题,还是可以的。我相信你们。” 国内的技术员、科研人员从来都不比人家差,只不过以往的积累太少,理论基础也遭到过破坏。但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在生产生活中做出的改进,也会以小见大,改变很多方面。 姜大哥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现在工厂的政策正在改变,从前只抓政治不重视生产技术,现在已经开始往生产倾斜。他不需要去活动,就把该给他的工资涨起来就可见一斑。 他笑道:“放心,我们会努力的。” 姜琳鼓励他们加油,如果不努力,迟早要被淘汰的。等过些年,从深圳等开放口岸运过来的洋货电子产品,会迅速抢占国内市场,将一些工厂击垮,导致一系列的问题。 虽然大趋不可逆转,努力还是要的。 也许提前努力,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 他们几个人商量弄个联合代销点,打算把姜琳他们的绣花品扩大,还有程如山他们运来的一些特产,加上收音机、玻璃、五金件等。 吕航整天不务正业,但是他能折腾,自从巴上程如山,恨不得跟着程如山出车。对他来说,把布匹、棉花拉到南方去,再把南方的茶叶等好东西拉过来,那简直太爽了,中专都不想去上。 可惜,程如山拒绝他跟着。因为程如山觉得吕航这人太跳脱,让他玩闹搞怪,干点不重要的事儿还行,如果很重要的事儿交给他,万一出纰漏谁也担不起责任。 毕竟跑运输,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段长安和朱俊杰可以,吕航却不行。 这会儿弄个倒卖代销点,正好合吕航的意,免得他造作。 吃过饭以后,聊会天儿,他们就告辞回军区大院。 徐爱梅还怕他们初来乍到,大院里那些干部子弟欺负大宝小宝,很想找个关系让俩孩子在这里读书。 程如山只说没事,他虽然看起来溺爱孩子,有求必应,可在某些方便却不会随意妥协。比如,有些问题,要孩子自己解决,成长的麻烦,要他们自己面对。 他自己的人生经验告诉他,人这一辈子永远不会一帆风顺,你做得再好,看不起你、看不惯你的人也不会少。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对你好的,对你坏的,你自己要如何应对? 这些不仅仅听别人说,也不仅仅靠父母护着,都需要他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去摸索领悟,只有摔过才会记住,才能养成适合自己的有用的处事原则。 晚上他们回到宿舍,程如山看了看隔壁,黑着没人,门依旧虚掩着。 程如山把炉子捅开烧水,屋里很快就热乎起来。 姜琳把娘家给的东西归置一下,主要是一些过日子用的和吃的,有几斤面条和鸡蛋。 大宝对小宝道:“咱俩上去睡吧。” 程如山已经把围栏加高一块,而且大宝睡觉比较老实,不会掉下来。 小宝觉得爬上爬下很有意思,就同意了,小哥俩爬到上铺,把下铺留着给爸妈睡。 大宝想起什么,又把他们买的一个黑瓦罐拿出来放在对面的树根下,如果再起夜,就去那里尿。收拾好,他才跑回来睡觉。孩子白天玩得疯,晚上基本沾枕头就着。 姜琳和程如山收拾一下也早点上床,睡不着就聊聊天,说说后面安排。 等夜里安静下来,她听着隔壁甚至隔壁的隔壁传来各种声音,打呼噜声、大声说话、踢踏踢踏,甚至还有哐哐砸蒜的声音。这大晚上的,你们还真是有事儿干。 姜琳躺在程如山怀里,起了坏心思,蹭蹭他。 程如山:“……” 姜琳跟他咬耳朵,捏着嗓子勾引他“想不想啊。” 程如山:你正常说话我都想得不行,你还这样撩拨,看把你能的。 姜琳撩了他一会儿,发现他已经绷得不行,却依然没动作,不得不佩服。她笑道:“亲爱的山哥意志坚如铁,睡吧。”她就是坏心眼撩骚他而已,贼胆是没的,毕竟不隔音呢。 她话音刚落就被他摁着一顿亲,揉得她浑身发软开始哼哼唧唧。 程如山吻住她的唇把声音都堵回去。 姜琳压低声音告饶:“会被听见的!” 宿舍紧挨着都不隔音,最那头使劲打个喷嚏这边都听得见。 程如山嗓音低哑,“继续撩啊?” 姜琳:……不敢了。 然后她听着隔壁、隔壁的隔壁,怎么都没动静了呢?之前明明砸蒜的,踢踢踏踏的,打喷嚏说话的,打哈欠放屁的,干嘛的都有。这会儿居然没动静了? 全部一秒入睡?不妙啊! 一直在反撩她的程如山不动了,亲了亲她,掀被子下地,趿拉着鞋子去开门。 这个时间月亮没出来,宿舍的灯都关了,外面黑乎乎的。 但是程如山还是看见一群男人在他们宿舍外面弓着腰、探着头,一副听墙角闹洞房的架势。 似是谁也没想到他突然开门出来,一个个吓得一愣,立刻装作起夜、路过、散步,打着哈欠,还有人互相打招呼,“哎呀,好巧,你也撒尿啊?” 他们今早吃饭的时候,听何亮说新搬来一对小夫妻,可俊呢,带着俩俊儿子,啧啧,小夫妻俩可恩、爱了。 都是和五姑娘恩爱的狼,一听就明白恩爱的含义是什么。再直的直男,看不出女人穿的衣服有什么变化,你要说某某怎么着,他保管能脑补一堆黄色段子出来。 只要是小夫妻搬过来,哪怕什么也不干,在他们眼里那也是夜夜笙歌的,对程如山嫉妒得很。 所以,程如山第一个念头:特么的,不能住这里! 第二天七点多,姜琳和大宝小宝三个在门口洗漱。 小宝:“妈,我爸呢?” 姜琳:“打饭去了吧。”程如山这两天憋得要命,早上不敢在她身边蹭,五点左右就起床出去了。 大宝咕噜咕噜漱口,去看自家尿灌,打算拎去刷刷,一看就叫起来,“谁把我们的尿罐给尿满啦!” 小宝也跑过去看,妈呀,好气哦! 这时候何亮叼着个包子过来,“嫂子,嫂子,大宝小宝,快去看!” 他对姜琳、程如山特有好感,早上自来熟给姜琳八卦过以后,这会儿就越发亲切。 姜琳:“何亮,看什么?” 何亮笑道:“程哥和人比赛呢。” 姜琳有点纳闷,程如山又不是多么好出风头的,为人也低调得很,怎么就和人比赛去了?他也不是现役军人,他是运输队的,也没有训练任务啊。 大宝小宝却激动得很,也不管尿罐儿了,拉着姜琳就去看。 他们跟着何亮去了操场,军区大院的操场平日里也就是个摆设,毕竟后面有军营,训练都在那里。前面军区大院不是干部、后勤就是家属,也就这边的警卫连和哨兵们在这里训练。 跟姜琳他们住在一起的那几排宿舍,就是他们的地盘。 早上他们来训练的时候,发现程如山也在,他动作干脆利索,力量收放自如,既有含而不发的耐力又有出拳如虎的爆发力,充分展示什么是力量的美感。这下成功惹得七八个青年不满,要跟他比试。 其中就有和他们住一起的隔壁小青年,赵全有、贺长江、杜强、别东山几个,方澄光和何亮也在。 方澄光是去锻炼的,何亮看热闹溜达顺便吃早饭。 贺长江几个青年,十八九岁精力旺盛整天憋得想搞事儿,瞅着程如山新来的,身高人俊媳妇儿美,他们冒酸嫉妒,难免就要挑挑刺。 “喂,你是运输队的程如山?运输队还练这个?敢不敢比试一下啊?”贺长江一头汗,嚣张地盯着程如山。 何亮因为自己大嘴巴,见惹了事就想帮忙说和一下,“贺长江你能耐啊,找编外人比什么啊?你有本事找我们澄光啊。” 揍不扁你啊。 程如山当时已经长跑40分钟,又做各项训练四十分钟,这会儿估计姜琳起床想去打饭。他拿了手巾擦汗打算把棉袄穿上,闻言浓眉挑了一下,看向贺长江:“比什么?” 昨天他们听墙角已经惹到他,他们不找茬程如山都要找机会认识认识。 赵全有也靠过来,起哄:“军体拳!”贺长江军体拳得了优秀,在军营都算优等,这是他唯一一项可以和方澄光比试的。 贺长江睨着程如山:“敢不敢?” 程如山:“摆个架子瞧瞧。” 贺长江不来预备式,却来了一招侧踹双弹臂,以显示自己的潇洒和熟练。 程如山微微蹙眉,“你是卖艺吗?”只有花架子。 贺长江一下子被激怒,“哟,小子什么来头,瞧不起人啊?” 程如山:“你把军体拳当体操玩儿?那不错,对不起不奉陪。”他把棉袄搭在肩上转身要走。 贺长江看他居然敢蔑视自己,顿时忘记一开始怀着蔑视的心思挑衅别人,一拳就冲过去,“来,试试厉害!” 程如山听得他拳风袭至,却不闪不避,身体前倾瞬间后抬腿朝着贺长江狠狠地踹过去。 腿自然比胳膊长,且力道沉辣,迫得贺长江只得招架他的脚。 方澄光见程如山不守只攻,而且都是军体拳招式,招招力道沉猛,迅如奔雷,贺长江根本不是对手。转眼过了五招,贺长江招架不住,可程如山却也不让他出丑,处处留有余地。 方澄光:“贺长江,别丢人了!” 说话间,程如山脚尖已经踢到贺长江喉咙处,吓得赵全有等人大喊:“住手!” 却见程如山迅猛狠辣的一脚在即将踢到贺长江的时候,陡然收力,力道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好!”方澄光鼓掌,格斗术其实并没有什么招式,训练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打、抗打,可以见招拆招,尽快突破敌人的破绽取胜。能保护自己,能打击敌人,就是好的格斗术。 另外有一个最基本却也最难的要求:力道收放自如! 能出拳如虎,也要收拳如意,收住发出去的力道可比狠狠打出一拳困难得多。 贺长江脸色一变,他几乎感觉到凶猛的力道击打在自己的脖子上,下一刻他肯定会被那狠辣的力道踢碎喉咙! 对方手下留情! 贺长江双腿都软了,差点没站住,赵全有一把馋住他。 别东山不服气,“能打还得能跑,你跑得快不?” 程如山:“我不是运动员,跑得一般。” 别东山就想和他比,因为自己百米速度还是很快的,不客气地说去和运动员都能比比的。 别东山就要比百米赛跑。 程如山淡淡道:“五十个伏地挺身之后再比吧。”他估量对方的体力,并没有让人难堪的意思,甚至也没有故意消耗腿部力量。 别东山嘴角抽了抽。 何亮:“东山,别害羞,战!”他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 结果就是别东山引以为傲的短速逃命特长也没有超过别人。 方澄光却知道,其实有些体能优秀的军人爆发力超过运动员,比如百米冲刺这个,他们短期速度堪比百米冠军,只不过他们不会只注重那一项。 他很好奇程如山这样厉害,为什么要在运输队。 他看着程如山把贺长江几个比得渣都不剩,这小子是真厉害,体能优异得让人嫉妒。 赵全有几个还不服气,怎么一个跑运输的就这么厉害?他谁啊,要这么厉害还用得着住宿舍? 你这么牛逼你还跑运输?你咋不去后面当个团长呢?再不济也能混到连长去!老子就不信邪了!他们非得掂量掂量程如山的斤两。 “咱们小组对战!” “敢不敢?”贺长江虽然觉得多对一胜之不武,却也有些不服气,总想找一个项目能打压住对方。 程如山挑了挑眉,除了他早上没吃饭,没有其他毛病。 他想说吃了饭再来,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方澄光嗤了一声,“脸皮比脚底板的老茧厚了啊!” 别东山喊道:“澄光,你别看热闹啊,你可是格斗训练第一名,你上!” 方澄光冷哼:“你长得俊啊我上?别倒我胃口!” 别东山几个就笑。 何亮这会儿已经把姜琳他们带来看热闹,在一边给姜琳和大宝小宝讲解呢,“程哥厉害啊,看那单杠没,八十个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何亮,你哪一伙儿的啊?”赵全有喊他,还程哥,你他娘的屁股歪得还挺快。 何亮笑道:“我和嫂子、大宝小宝一伙儿的。你们就乖乖认输吧,别丢人现眼啦,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要有你们自己以为的那么厉害,不就在后面当排长了吗?” 贺长江那几个人一个小团体,他们一厢情愿把方澄光当老大,可惜他并不热衷。何亮和方澄光是兄弟,自然不怕他们几个,时常开他们玩笑。 大宝小宝激动得要命,一个劲地给程如山加油。 “爸爸,加油!” “我爸爸最棒!” 程如山格斗、短跑、单杠等体能训练,贺长江等人甘拜下风,还不服气地约射击打靶比赛。 程如山:“不好意思,射击真没练过。” 他加入敢死队的时候已经是和平时期,没有大规模战争,也不需要随便动枪,所以没那个条件练习。当然,枪是会的,准头也不错,却没经过太专业训练。 贺长江几个以为抓到他短板呢,非要他应下来。 方澄光道:“没事,改天我陪你去打靶场练练。练两天就能赢他们。” 贺长江:“澄光,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何亮哈哈大笑,“该!让你们不要脸!”听墙角,你们咋那么能呢。他倒是不怪自己大嘴巴乱说,只怪他们堵人家门窗外面听墙角。 程如山对贺长江几个道:“作为后勤人员,你们的体能已经很优秀。” 这话不但没安慰到对方,却让贺长江几个吃了苍蝇一样——他们是从后面军营调来的。 太特么丢人了,到底是自己太弱还是对方太强? 程如山跟他们告辞,要去打饭,他走到姜琳和大宝小宝跟前,“饿坏了吧。” 姜琳:“没有,我们熬了粥,热了馒头片,还有饼,不需要吃食堂。”她拿过手巾给程如山擦擦后颈的汗,免得冷风吹了感冒,又让他把棉袄穿上,刚惊蛰这里还是很冷的。 众人看夫妻俩旁若无人地在那里叽叽咕咕,此前冷淡的程如山在他媳妇儿面前柔软得不行——热血青年们最瞧不上的那种男女情长!对他们来说,真男人必然有女人,但是女人只是陪衬和必需品,不能耽误男人豪情壮志! 程如山带着媳妇儿子离开,何亮立刻跟上去蹭饭。 他刚才都看到姜琳拿出来的炸酱,夹馒头、拌面条,都是非常好吃的。 “哎,澄光,你可真给他面子啊,不过是一个运输队长。”贺长江几个有些不服气,他们和方澄光也算一起长大的,方澄光从来没主动这样对他们呢,贺长江忍不住有些嫉妒。 方澄光:“幸亏他只是运输队长,不然你们有机会和他交手?你们不服气怎的?” 赵全有几个起哄:“澄光,你都没出手,我们就没彻底输!” “对,除非你下场比过。” 方澄光无所谓地挥挥手:“我认输,打不过他。” 就像程如山说的,他们这些人的拳法好看,却只是卖艺的,花拳绣腿而已,并没有在生死面前淬炼过。而程如山学的都是杀人的招式,或者说他学的不是招式,而是打斗的要义,如何保全自己,杀死敌人。哪怕最简单的招式,有了力量和速度,也能杀人。 而且他从程如山的眼神里看到杀气,不是贺长江他们那样的年轻气盛不服输的嚣张之气,而是真正的战意。 这种气质,非常吸引人!尤其好强不服输的人。 姜琳他们回到宿舍,小米粥、馒头片、包子、煮鸡蛋,再下一小盆面条,捞出来凉白开过一下,用辣酱拌面。 何亮得了一碗面条,抬眼看到方澄光过来,得意笑道:“澄光,你来晚了。” 大宝小宝很热情,对方澄光道:“叔叔,我们蹭你床睡,请你吃面条。” 于是方澄光得了更大一碗面条,还有大宝给的半个煮鸡蛋,可把何亮羡慕得不行。不是那半个鸡蛋的事儿,是这俩孩子干嘛不给自己给方澄光? 明明自己和他们说话多,还给他们讲故事讲八卦!在操场那会儿他们一口一个何叔叔可亲热呢! 哎,他们就是看方澄光长得好看,这么点就看脸办事,咋这么精明呢? 听说吃过饭要去给大宝小宝办入学手续,何亮道:“今日星期天,学校不开门。你们不知道,这大院的老师懒着呢,星期六就不上课,今日更找不到人。我带你去跟校长说一声,直接安排一下。” 军区小学的老师是外面学校分派来的,校长却是他们后勤的干部,卫生处贺处长兼任着。 方澄光却道:“吃了小朋友的面条,不能白吃,我带他们去吧。” 何亮嘿嘿一笑,“那贺长江不得发大水啊。” 第63章 大名、、沙猪男 贺长江总一厢情愿把方澄光当成他好哥们儿,见方澄光对别人这么好, 指不定多嫉妒呢。 何亮乐开了花。 因为后勤政治部冯处长没回来, 所以程如山和大宝小宝的户口、关系没有正式落下,不能直接读书, 需要跟学校打招呼,把学生的档案收进去。 最后还是方澄光带着大宝小宝去的,贺处长不在但是他副处长在,也不是什么大事, 彭副处就给办理。 “程大宝程小宝?”彭副处看了看, “你俩还没起大名呢?” 大宝:“有啊,我叫程礼。” 小宝:“我叫程信。” 彭副处笑道:“仁义礼智信啊, 不错。” 大宝:“我爷爷说‘礼, 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 方澄光笑了笑, “你爷爷是私塾先生吗?”这年头读四书五经的可不多。 小宝:“是啊,我爷爷教我们育红班!可厉害呢!” 彭副处和方澄光笑起来。 方澄光:“真的很厉害。那你呢?” 小宝:“我?我是信……诚信、有信、不食言而肥!哈哈。” 大宝:“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是这个啦。” 彭副处有些好奇, “那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这俩小子挺有意思。 小宝对大宝道:“这个我知道, 我来说。”他想了想, 对两人道:“我爷爷说,礼就是礼法、法度、规则。咱们不管干大事还是小事, 都要合乎法度, 不能想一出是一处。信, 就是诚信啊, 这是做人做事的根本,你没有诚信,谁也不要和你玩啦。” 当时程蕴之给他们起名字的时候,想了好多,比如程文程武,程谨言程慎行,程居安程思危,最后还是选择了礼、信。 这其中也浓缩了他对人生、对时代这些年的感悟,以及他对孙子们的未来期许。 大宝小宝自然想不了那么多,反正人都有个大名小名,谁也不去追究什么意思的,叫得顺口就行呗,别叫狗蛋狗剩狗娃子的就好。 彭副处政治感觉敏锐,立刻就猜到点什么,不过他也不说什么,把名字誊录上,让他们继续读一年级。 办好以后,大宝小宝跟着方澄光离开,在路上,小宝从兜里掏出几块糖来递给方澄光。 “方叔叔,我们请你吃糖。”递过去的时候还四下看看。 方澄光笑道:“怕人家抢啊?” 小宝小声道:“嘘,我别让我妈妈看见,看见就完蛋。” 方澄光:“……”他很给面子的拿了一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多谢。” 他们回来的时候,宿舍没人,连何亮都不在。 方澄光有些纳闷,大宝已经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条来,“方叔叔,我爸妈他们去刨地了。” 方澄光:“刨地?刨什么地?” 小宝指了指西北边:“我妈说那里有片地,反正没人不如去刨刨种菜。” 方澄光:“……” 他今日没有安排,就带着俩孩子过去,刚要走,一个勤务兵跑过来,看到他就喊:“澄光,家里让你回去,有事儿。” 这个有事儿,方澄光就绝对不会回去,因为对他而言没有好事。不就是相亲那点破事?他结不结婚跟他们有一毛钱关系?看不得他舒服,整天就想塞个女人给他,他稀罕吗? “你没找到我,来的时候何亮告诉你,我一早蹭了隔壁顿饭就出去办事,不在的。”说完他一手一个牵着大宝小宝快步离去。 那小兵目瞪口呆的,不明白他怎么把谎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大宝小宝路上问方澄光。 大宝:“方叔叔,你为什么不回家?家里有事儿找不到你,多着急啊?” 小宝:“是啊,要是我妈妈有事,我们不在家出去闲逛,我爸爸得揍我们。” 方澄光淡淡道:“我早就没有妈妈。” “啊?”小哥俩探头对视了一眼,没有妈妈,好可怜哦。哎! 小哥俩想了想,当初要是妈妈真和别的男人走掉,那他们俩得多伤心?看来方叔叔的妈妈跟别的男人走掉了哦。 小宝摇摇他的手,“方叔叔你别难过,我妈妈分你一半……哦,不对,是四半儿的一半儿。”他还不懂四分之一怎么说,自己也搞糊涂了。 方澄光:“!!!” 大宝就替他解释,“你不要觉得我们小气哦?我们还有一个大伯,管我娘也叫娘,我们就分给他啦。” 方澄光:“……!!!” “你大伯?管你们妈妈叫娘?”他觉得有些凌乱。 大宝:“是啊,他有些不清楚的,哎,像个小孩子,比我们俩还小呢。” 小宝:“他叫文生啦。我爸爸叫冬生,他可乖呢,长得又俊,还会唱戏。”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抹眼泪,“大宝,我好想文生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哭呢?” 听小哥俩啰嗦一会儿,方澄光明白了,程如山有个堂兄,脑子有些不清楚,管姜琳叫娘,然后他们一家都默许这种关系,真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哄着。他觉得很迷,小哥俩还一个劲地说把妈妈也分给他一半儿。 方澄光:我又不傻!!! 大宝还在说:“我爸妈想把文生和爷爷嫲嫲也接过来,但是宿舍住不开。” 小宝:“我也怕文生来了别人笑话他,欺负他,还是在乡下吧。哎,我好想文生还有爷爷嫲嫲。” 说着话,他们就到了西北边那片空地,有一亩左右,如今没什么规划就空在那里。 姜琳和何亮商量了一下,觉得空着多可惜啊,刨刨地,撒点种子就能长的,就算以后大院要规划起来,一点菜也没什么可惜的。 何亮当然同意,他主动去借了大镢和铁锨过来,帮着他们一起刨地呢。 程如山刨地,何亮用铁锨翻地,他们让姜琳用棍子扒拉一下草就行,不要出力气,免得累着。 正忙着,就有前面平房院的妇女男人们看到,纷纷过来问:“你们要干什么?” 有人笑道:“这杂乱的地方能干啥?种菜?大院里不是有现成的?” 也有人看到别人来种,他们就心思活动,“这么大的地方,你们也种不完,我们也来种点。” “小何,你们多刨点,给我留两个菜畦,我种点洋柿子和小青菜,我们家可爱吃。” “哎,那个谁,给我们也留俩菜畦,我们也种点茄子辣椒。” “那啥……” 何亮大声道:“不是我们,是澄光要在这里种菜,你们问他呗。” 一听说方澄光跑来种菜,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他能来种菜?他给人家拔菜差不多!再说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饿死都不待自己弄点吃的主儿,他种菜? 在他们眼里何亮就是方澄光的跟班,他说是肯定是。 如果真是方澄光种菜,没人敢找他占便宜。别看那小子人模人样的,耍混的时候可不讲道理,惹不起! 他们又打量程如山和姜琳,窃窃私语,想打探他们的底细,看看是怎么进来的。如果是按部就班分来的,那没什么好担心的,大家都比他们有优越感。可如果是走关系来的,就得看是什么关系,硬不硬! 纯粹花钱送礼进来的,那大家要鄙视一下,找机会踩一踩,要是有过硬的后台,那就要想办法交好。 程如山一直在翻地,并不热衷回答那些人的问题,他们就问姜琳,十句倒是有一半被何亮给接了去。 然后方澄光就领着大宝小宝过来,这一下子那群人立刻说笑着该散的散,该招呼的招呼,很快都走了。 方澄光对程如山道:“你想到办法分房子啦?” 言下之意,找到关系没。 程如山道:“我打听了一下,平房这里还有两套,不过是被人预定的。要实在不行,我就去外面赁经租房住。” 当然,出去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已经有自己计划。 方澄光笑道:“你们可以找我啊。” 程如山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怀疑,“你?” 方澄光:“怎么,看不起我啊?” 程如山:“那倒没有。只是我们不想走方师长的关系。”通过方澄光走方师长的关系,未必成,还会得罪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方澄光:“谁说走他的关系?难道这偌大的院子,没有他还办不成事儿?不就一套房子嘛。” 姜琳听他说得好像开垦块菜地那么简单,也笑起来,“我们不沾亲不带故的,你要帮我们,我们还真受宠若惊呢。” 方澄光看了大宝小宝一眼,突然开了句玩笑,“不用怕,这是我和小兄弟的事儿。” 姜琳纳闷地看他,什么小兄弟? 大宝小宝哈哈笑,还跟方澄光交换眼神,那意思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哦。 何亮:“哎呀,澄光,怎么才这两天你就不要我了?你咋的又有小兄弟了?” 方澄光:“那谁家,不是搬楼上去了?怎么还占着下面的房子?不如咱们去要套住住。” 何亮:“澄光!你什么意思?你连兄弟也不放过吗?你说你,为什么不结婚?” 要分房子必须得结婚打申请的,否则未婚小青年住这样的一套房子,是要被指责的,方师长知道轻重,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搬出来,也只能住多人宿舍,单间宿舍都不可能。 方师长就是这么狠! 方澄光一脸嫌弃,“你别发春秋大梦。和狄处长家一排,不是有个大院子?前后两排正房,没厢房的那座。” 何亮一拍手:“有!可那是铁公鸡家分的,他不会让出来的。” 铁公鸡叫铁建成,是司令部的参谋之一,铁参谋,人称铁公鸡一毛不拔。他家原本是夫妻二人带着俩孩子,分房子只能分三间正房,但是为了把那一个大院子都霸占着,他把老家的爹娘、兄嫂、弟弟等都接来。闹腾了一阵子,别人也闹不过他,他就得逞。74年大院盖起楼房,他又如法炮制分了两套,但是,即便老家人走了他依然不肯把这院子退回。 房管处的干部们没实权,真有实权的几个干部又老早认识的,还真不好为这点事儿撕破脸。 毕竟各人都有足够的院子住,谁还去计较其他的,反正碍不着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倒。 谁不服气,自己去撕,撕赢了再打报告。 住那院子,当然比宿舍好啊,院子有围墙,隔音,而且屋子也好,宽敞干净,院子里还有自来水。 何亮也很心动,凑到姜琳身边道:“嫂子,你想不想住大院子?” 姜琳当然想啊,她笑道:“行不行啊?可别给你们添麻烦,到时候惹起乱子可不好。毕竟我们初来乍到的,要低调嘛。” 何亮:你说行不行啊,这不就是逼着我们必须行吗? 方澄光对程如山道:“你只管打申请,剩下的我来办。” 程如山看了他一眼,“你可想清楚,你做什么,跟家里脱不开关系的。”他一猜就知道方澄光想干什么,当然他也不是怕事儿的,本身方澄光不帮忙,程如山也会从这些占着两边房子的人下手。 有几个尾巴到处飘,不是九尾狐也差不多的,让他查很容易抓到把柄。只是需要找一个有身份能管得到他们的人。 他考虑方式要温和一些,不结仇又能拿到房子。单靠他自己,得花费俩月时间,如果有方澄光帮忙,估计一周可以搞定。 他不知道方澄光为什么这么主动帮忙,不过他了解过方澄光不是坏人,虽然毛病不少,却不失新青年的傲气。 方澄光笑道:“怎么想就是他们的事儿了。我和何亮也申请,到时候大家住一个院子,互相有个帮衬,对吧。” 比如说蹭个饭啊,蹭个小兄弟一家亲啊,什么什么的。 方澄光难得的觉得很好玩儿,有了兴致。 程如山答应,说刨完地就去。 方澄光对姜琳道:“姜琳,你去写。”他说了一下怎么写。 姜琳看程如山,他朝她笑了笑,她就去了。 很快,姜琳把信纸和钢笔拿过来在这里写,写几句给方澄光看看。 方澄光:“行的。” 文件合不合规范这事儿吧,他是分人的,升斗小民去,差一点儿都不行的,不让你改个十回八回你别想过。要是有路子的,哪怕交个空白纸过去,也有人给写得全须全尾的,规范得很。 姜琳大体也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她尽量写得规范认真一些,看了看去让程如山签名。 等程如山写好,她拿给何亮签名,然后交给方澄光。 方澄光看了看,从姜琳手里把钢笔拿过去,又写上贺长江、别东山几个的名字,然后还给姜琳,指了指她写的家庭人员那里,“你家不是七八口人吗?你多写几个。” 姜琳一脸疑惑,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宝小宝就嘿嘿笑。 姜琳笑了笑,这俩孩子,她就把程蕴之、闫润芝、程如州的名字写上。 方澄光:“可以再写一个。凑八个。” 姜琳:“我们家总共就七个啊。” 方澄光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何亮哈哈一笑,“嫂子啊,兴许在路上了呢?” 小宝一听,恍然大悟,“对,还有我妹妹呢。” 姜琳:“!!!”你俩在家里说就算了,怎么还拿出来当真事儿说? 方澄光点点头,“可以。” 可以?还能这样操作?姜琳都被惊呆了,这有想法就是不一样哈。 她想了想,写什么名字啊? 小宝还撺掇她,“妈,宝生啊。” 姜琳冷汗哒哒的,就写了女儿,没写名字,等以后再说吧。 她看时间差不多就先回去做饭,“大宝小宝,要不要回去?” 大宝:“我们男人要做男人的事儿,妈你自己回去吧。” 姜琳:…… 小宝:“琳琳,我家去帮你做饭。” 姜琳就带着小宝回宿舍,路过前面平房区的时候,看到一群小孩子在那里玩儿。有几个小孩子看到小宝,觉得他长得俊,穿得干净,就想叫他一起玩儿。 小宝:“不行的,我要回去帮妈妈做饭。” 当中一个男孩子喊道:“都不许和他玩儿,他乡下来的野孩子!”然后冲着小宝做鬼脸,“破烂巴巴野孩子!西瓜拉大便!” 姜琳立刻火了,“你谁家孩子?我去找你爸妈问问,怎么教的?” 那孩子见大人批评他,却也不怵,还仰着脖子嚣张得很,“你们就是乡下来的,你们乡下人随地大小便,全村人用一个茅房,一群人围着一个大缸拉屎,哈哈哈哈!” 这谁家熊孩子,真想打他! 姜琳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尤其还是没教养的。 小宝听不懂他最后说的大缸,好奇道:“妈,他在说什么?咱们大队怎么不是这样的?” 姜琳:“估计他们老家是这样的,他爸妈怕人家笑话,就说自己是城里人。其实乡下城里没有关系的,都要好好过日子。”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门内走出来。 那小孩子立刻蹿过去,告状:“爸,这俩乡巴佬骂我们是乡下人!” 卞海涛一开门就看到姜琳,眼前一亮,刚想说话,却见姜琳翻了个白眼,她切了一声,“我道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呢,了解了解。” 她牵着小宝的手赶紧走,一副生怕被污染的架势,还要大声叮嘱他,“千万不要和这这个品德败坏的孩子一起玩儿,把你也学坏了。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人有毛病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叫耳濡目染,上梁不正下梁歪!” 卞海涛被气得脸都黑了,却憋得一个字吐不出来。 小宝还非常配合地大声道:“妈,我知道啦。我才不和坏孩子一起玩儿,我要做个好孩子,不能给爸妈丢脸!” 姜琳得意:“就是这样。” 母子俩一唱一和的,给卞海涛气得脸色阴沉得很,自己儿子都没敢在他跟前凑,吓得赶紧和其他小孩子跑了。 姜琳带着小宝回到宿舍做饭,这时候只有白菜、土豆等菜,她用猪油炒个白菜,加上几片腊肉,然后添水加粉条和冻豆腐。冻豆腐是娘家拿来的,已经快冻不住,得赶紧吃掉。再把家里拿来的大饽饽、枣饽饽以及萝卜扁豆皮包子馏上。 枣饽饽就是一个饽饽上捏几个小面鼻,把红枣插进去,比拳头大一些的饽饽上能放七八颗枣,小孩子特别稀罕。 姜琳又弄了几个土豆,刮皮,然后切丝,炒个醋溜土豆丝。她刀功一般,土豆丝自然粗细不均,还怕切了手,差不多就行。看着自己切的土豆丝,她又想又开始想小老太太和文生他们。 “小宝,把书包收拾一下,明天该上学的。”她看小宝在宿舍门口徘徊就提醒他。 小宝跑回来,神秘兮兮的,“妈,谁动了咱们家尿罐儿。” 姜琳哈哈笑起来,“小宝,你别笑死我了啊。你俩有点正事儿吧。”这俩孩子,一天到晚儿盯着他俩的尿罐儿使劲。 小宝认真道:“妈,是真的,早上被人给尿满,这会儿被人给倒空,刷干净了。” 姜琳:“……”这是谁跟个尿罐儿过不去啊。 晌午程如山三人回来吃饭,方澄光和何亮还去食堂打了个荤菜过来。星期天大院很多人都休息,不在食堂吃饭,但是食堂还是开伙,只是饭菜很少,一荤一素,量也不多,卖完拉倒。 他们去的晚,荤菜已经没了,方澄光愣是把厨师私留的最好的那一大碗肉给买了一半过来。 一碗肉没几块,方澄光先给俩小兄弟一人两块,剩下的一人一块就没了。 何亮老嫉妒了,这要是不知道的,准以为这俩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吃过午饭,方澄光想去找铁公鸡。程如山在门洞处拦住他,“不要直接逼人家退房子,没必要结仇。” 方澄光:“也不算结仇吧,让他退房子也是应该的,他可霸占了三处。” 程如山:“他小舅子和他弟弟合伙倒卖了一批军需钢材。” 方澄光愕然地看着程如山,“你怎么知道的?” 程如山:“我们运输处负责运输嘛。”他们要是倒卖什么东西总需要车的,好几吨钢材也不是简单就能运走的,总需要做提货单等。程如山敏锐又心细,有时候一点不起眼的线索,只要他怀疑有问题,留意查一查,扯吧扯吧就能扯出一头驴来。 方澄光眼睛一亮,“这更好办,走吧。让他把房子退出来,还得感激咱们。” 程如山:“我们只需要点一下,铁参谋聪明人,自然会知道。” 他并不想多做什么,毕竟倒卖物资不是一人就能办的,甚至可能牵扯很多人,只要上头没严令彻查,基本就是不了了之的。 方澄光自己在大院长大的,自然更加清楚,他不由得看向程如山,笑道:“你为什么进了运输队?” 程如山:“我成分不好。” “成分?”方澄光扬眉,他才不信,他这样的人才上头会放过他?不过也难说,成分这事儿牵扯很多问题,毕竟曾经有那么十年,大家不看生产、不看业务、不看能力,只看出身成分。 程如山却不欲多说,他跟姜琳说一声,就和方澄光一起出门。 姜琳拿了铁锨打算继续去翻地。 何亮:“嫂子,你别忙活,女人咋能干那粗活?”末了自己心里加一句,这样细皮嫩肉漂亮的女人,不应该干活。他跑去逛了一圈,发现大部分都不在宿舍,不过也喊来三个休息日没出去的。 “来来来,澄光要种菜,麻烦大家伙儿帮忙翻翻地。” 何亮一招呼,几个青年就一起去翻地,大宝小宝也跟着。 姜琳便在家里做点零嘴过二月二。 去年深秋收了最好的红瓤地瓜,冬天的时候煮熟,放凉以后切片切条晒干。晒干以后上了一层霜,硬邦邦甜丝丝的当零嘴打发时间。没吃完的这时候就拿出来用细沙子炒焦,就是二月二的地瓜豆,喷香嘎嘣脆,谁吃谁说好。另外,还有用糖水泡发的黄豆,都可以炒来当零嘴。 半小时一锅地瓜豆炒好,周围就弥漫着一股甜香的味道。 “什么东西好甜好香!”贺长江和别东山两人过来,探头看了看。 姜琳认出他们,“地瓜豆,要不要尝尝?” 她端了笸箩给他们,里面有放凉的。 贺长江居高临下地瞅着姜琳,肆无忌惮打量她,肤白胜雪,双眸清润妩媚,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情,的确很勾男人。 他心下冷笑,不就是长得漂亮?能怎么的?至于把程如山给迷得一点大志也没有? “喂,听说你不许自己男人当兵?” 姜琳纳闷地看他,“听谁说?” 贺长江:“这你就甭管,你知道作为一个婆娘,应该懂婆娘的本分吧?不能耽误男人的前途。”他说着就去抓地瓜豆吃。 姜琳脸色一冷,把笸箩拿回来,“行啦,你别吃我的东西,吃了再毒得耽误你前途!” 别东山动作快,抓了几根,嘎嘣嘎嘣嚼着,“哇,真香!” 贺长江很没面子,拍了他一巴掌,“没吃过东西是怎么的?”他气呼呼地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对姜琳道:“你满哪儿打听打听,男主外女主内,有哪个女人能把男人栓裤腰带上?” 姜琳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毛病,无缘无故跑来指责她拖男人后腿儿,“女人能顶半边天,你怕是没听过?还是你把你妈和你媳妇儿当老妈子,就会在家里生孩子洗衣服做饭?” 贺长江:“这不是应该的吗?” “滚!”姜琳不客气地骂了他,转身忙去不理睬他。 贺长江脸色一黑,要教训他,却被别东山拉住。 别东山:“长江,你这是干嘛啊?”也太奇怪了吧,背后嘀咕嘀咕就算了,哪里能当面来指责人家? 贺长江振振有词:“我是看不惯,替程如山可惜!他肯定当过兵,至于什么部队没查到,说不定还保密呢。你说他那么厉害,这会儿怎么也能熬成个营长吧?怎么就去运输队当跑腿儿的?肯定少不了这娘们儿的掺和!要不说得给女人裹脚,裹了脚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生孩子做家务伺候自己男人,再也不能出去乱勾搭。” 他俩边走边说,但是姜琳却听得清楚的。 她走到门口骂道:“大清都亡了,你还想给女人裹脚,你咋那么坏呢!别说的你多男人似的,我看你就是头沙猪!” 贺长江正好推门进屋,听见姜琳骂他猪,气得扭头指着她,“你再骂一句?” 姜琳:“你想听我可以骂一万句,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贺长江:“你这娘们儿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别以为长得好看就能把男人迷住,也不过是个玩……” “长江!”别东山急了,一把将他推屋里去,“你吃枪药了?人家也没惹你,你干嘛这样,太没礼貌了!” 贺长江冷笑,讥讽道:“怎么,你也被她迷住想维护她?不过是觉得她长得俊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和你说,这女人长得丑俊有什么用?一关灯睡起来还不是一会事儿?女人就是生孩子伺候男人做家务的,还指望她打仗还是干什么?这红颜就是祸水,你不知道吧,多少英雄豪杰都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被美色给毁了的。远的你不知道,褒姒你知道吧?苏妲己知道吧……” 别东山不认识一样看着他,贺长江以前是爱说荤话,还主动撺掇大家去听墙角,可也没这样啊。 姜琳还等他过来和自己对骂呢,结果他没出来,她气了一下就不气了。 不能和杠精生气,因为杠精是听不进去道理的,他认定的就是宇宙真理,一切反对者都是异端该死。 她把地瓜豆用笸箩端着,拿去那边地里给何亮等人吃。 几个小伙子很卖力,地翻好一大片。 大宝小宝两人拖着一根大棍子模拟耙地,把土坷垃打碎。 姜琳招呼他们:“好啦,剩下的明天我们自己弄一下。我炒了地瓜豆,你们来吃。” 几个小青年年纪不大,没怎么近距离接触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都腼腆的很,不敢上前凑。 何亮就把笸箩端过去,让他们吃,一个个很秀气地拿了几根,不好意思多拿,生怕自己太粗野豪放。 虽然一堆男人可以胡说八道,晚上还去起哄偷听墙角,可真当着女人的面,他们又怂怂的,生怕唐突人家。 何亮笑话他们,“看你们那点出息吧,一下子变大闺女啦?” 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几个青年嘿嘿笑。 姜琳看他们憨厚的笑脸,纯净的眼神,刚才被贺长江引出来的气早消失了,这人和人就是不同的。这些年轻人让她觉得青春洋溢,活力勃发,一点都不猥琐。那个贺长江,简直就是一只大沙猪,把女人当工具。 祝他单身狗一辈子! 谁瞎了眼才嫁给他呢。 吃了地瓜豆,几个小青年又帮忙翻了翻地,等差不多要吃饭的时候才停下来。 姜琳还想邀请他们吃炸酱面,他们却不肯,一个个推推搡搡地赶紧跑了。 看他们青春矫健的背影,姜琳赞道:“真是一些好青年。” 何亮擦擦汗,“嫂子,是不是我最好?” 小宝:“何叔叔,当然是我最好!” 姜琳笑道:“你们都好,就是那个贺长江最讨人厌。” 何亮:“嫂子,长江咋了?其实他人不坏,要是他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以为贺长江打趣姜琳和程如山小夫妻的事儿,说荤话惹着姜琳。他们这些人都没结婚,闲着凑一起经常八卦人家。何亮自己也不好意思,毕竟是他起的头儿。 姜琳:“没什么,他瞧不起女人就太坏了。” 何亮不知道他们的恩怨,笑道:“别听他一张嘴,其实他不知道多稀罕找个媳妇儿呢。娶了媳妇儿,保管就不这样说了。” 姜琳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也就气两分钟,不会影响别的。 看太阳要落山,姜琳他们收拾一下回宿舍去,程如山和方澄光还没回来,姜琳就先做饭。 何亮拿了饭票给姜琳,“你可别不收,口粮都是定数的,你给我们吃了,你们饿肚子,那我可不敢吃。” 姜琳笑了笑就收下,尽量把晚饭做得丰盛点。过年时候程如山给囤了好些腊肉、腊鸡鸭,还有鱼干等,这时候正好拿出来吃。腊鸡切切直接上锅蒸就行。 现在对大家来说,有细面吃就算好饭,如果再有点油水、鸡蛋,就算丰盛。这个季节当地新鲜菜只有菠菜、韭菜为数不多的几样,且城里量少价高,不好买。姜琳就把昨天买的萝卜拿来切细丝,再烫上一把细粉丝,加香油、酱油和一点橘皮凉拌了吃,萝卜丝清脆爽口,粉丝吸了麻油的香味和酱油的鲜味儿,大宝小宝吃得停不下来。 吃完饭,何亮主动领着大宝小宝去溜达遛弯,告诉他们这里一些消息,比如谁家孩子脾气好,谁家孩子不好,谁家孩子…… 姜琳则收拾一下,又洗衣服。过了一会儿,程如山和方澄光从外面回来,还拎着两捆新鲜的菠菜。 姜琳忙起身,“没吃饭吧,给你们留了。” 她去把饭菜端出来,留了蒸腊鸡,凉拌萝卜粉丝,看新带回来的菠菜便再做个蛋花菠菜汤。 程如山请方澄光屋里坐,他问了问大宝小宝便替姜琳洗衣服。 方澄光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瞅着程如山蹲在外面洗衣服,沉默了一瞬,他在家的时候衣服都是家里洗的,搬出来好像也没自己洗,都是何亮给他洗的。 不说他爸爸,也不说那些处长,就算这大院里有媳妇儿的,这种活儿基本都是女人干。 贺长江那些人要是看到保管笑掉大牙,说老爷们儿干娘们儿的活儿! 人家程如山就不在意,洗得非常坦然,疼媳妇儿和是不是男人,有直接关系吗?不疼媳妇就叫男人?那叫神经病! 姜琳做好,让程如山赶紧来吃饭。 程如山:“再漂洗一下就好。” 何亮带着大宝小宝回来,看程如山竟然自己洗衣服,他立刻跑过来,“程哥,给我,我来洗!” 程如山:“……你是我邻居,不是我勤务兵。” 何亮却不以为意,“洗个衣服又没什么的。我可以呗。” 程如山自不肯,自己洗好,拧水,拿去搭在树之间的铁丝上。 正好贺长江和赵全有、杜强几个回来,看到程如山居然在洗衣服,他就跟抓到什么把柄一样,立刻拿眼瞪姜琳。就看本来应该做家务的姜琳在屋里跟方澄光说话,却让自己男人洗衣服,呵呵。 何亮跟大宝小宝正在门口说笑呢,出去溜达的时候,何亮给俩孩子弄个玩具回来。 大宝一把弹弓,小宝一把木枪。 大宝正学着瞄准儿呢,捏着小石子眯着眼睛扫描,恰好看到贺长江正目不转睛地瞪着某处。 大宝转头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落在姜琳身上,灯光罩着她,温柔又好看。 他居然敢打妈妈的主意! 大宝大怒,捏着皮筋的手顿时一松,小石子咻朝着贺长江的脸打去。 第64章 打架、、新房 那小石子裹挟着疾风朝着贺长江打过去,他躲闪不及, 啪的一声打在耳根处, 疼得他叫了一声。 大宝不满意地蹙眉,没打到脑门上, 歪了! 何亮一把将大宝手里的弹弓抢过去,嘻嘻笑道:“哎呀,不好意思,打偏了。” 贺长江怒道:“不偏你是想打哪里?”他并没有留意刚才到底谁打的, 别人也不会为这点事儿引事端。 何亮:“我想打那个树瘤来着, 不好意思,真的不是故意的。” 贺长江哼了一声, 走到门口, 对方澄光道:“澄光, 你下午干嘛去了?我们四处找不到你。” 方澄光:“有点事出去了,找我干嘛?” 贺长江斜睨了姜琳一眼,虽然她很漂亮,却越看越觉得是个狐狸精、祸水! 尤其向来对女人不假辞色的方澄光居然和她有说有笑, 贺长江心里更不爽, 看不顺眼, 立刻脑补一出姜琳勾搭方澄光,到时候方澄光和程如山为了女人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画面, 顿时膈应得不行。 “咱们去食堂开小灶吧, 你在这里吃个什么劲儿啊?”贺长江对姜琳做的饭菜不屑一顾, 反正现在看她浑身上下都是狐狸精的意思, 在男人堆里一出现,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破坏兄弟情意来的。 姜琳冷冷道:“放心,我既没有下毒,也没有动手脚,不会迷惑任何男人的脑子。倒是你,我也没得罪你,你干什么瞅着我就不顺眼?” 姜琳才不稀罕和他上演白莲花、扮猪吃虎的那一套,他今天下午对她不善,这会儿又凑过来连嘲带讽的,她自然也不会装作不在乎大度地笑笑就过去,她就是要直接挑明了说!她要告诉程如山,贺长江这个人有毛病的,她不欢迎他。她也要借机当众告诉这些人她的态度:有问题,大大方方说出来解决,不要神经病一样冷嘲热讽。 不惯他毛病。 贺长江可没想到姜琳居然敢当着这么多老爷们儿的面儿直接指责他,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她耍女人的心机手段,要破坏兄弟感情的铁证。 “喂,你什么态度?你一个结了婚的婆娘,不好好地相夫教子,你还想骑男人头上拉……” “贺长江!”方澄光看着他,“你他娘的脑子进水了?” 贺长江愣了一下,以往方澄光也骂他,可那是开玩笑而已,大家还是好兄弟,今儿却为一个女人骂他? 而且还不是他的女人,是人家程如山家的婆娘! 他气得叫嚣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被她迷住了?哪里来的狐狸……啊——” 不等他说完,一只手已经扣上他的喉咙,无声无息,快得他没有任何防备和反抗。 程如山捏着他的脖子,声音冰冷,“我以为你只是业务不精,没想到思想肮脏。以后离我媳妇儿远点儿,不要出现在她身边。” 他单手扣着贺长江,后者就无法反抗。 赵全有杜强两人赶紧打圆场,“程哥别生气,长江他就是开玩笑。” “澄光,你说个公道话。” 方澄光气道:“滚吧,不想看到他。” 他本来还想申请那院子一起住过去,这会儿看还是不要贺长江几个,免得到时候麻烦。因为贺长江出言无状,方澄光觉得跟着丢脸,对姜琳道:“他昏头了我替他道歉,你别生气。” 姜琳见他居然不袒护贺长江,对他印象更好,“这不关你们的事儿,是他的问题。” 她走过去对贺长江道:“你是针对我吗?还是针对所有女人?在你眼里,妇女就只是生孩子做家务的工具?你要是这种思想,那么你可离我们远点。” 大宝小宝跑到姜琳身边,大声道:“我妈妈说得对!欺负女人的男人,不算男人!” 程如山松开对贺长江的钳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本来他以为贺长江是个不错的青年,却没想到思想这样狭隘。 贺长江很不理解,脸色黑得够呛,顾不得喉咙难受,“为了一个女人,你们就这样对兄弟?” 何亮:“你快闭嘴别说啦。这不是女人不女人的事儿,嫂子可是大学生,你考个省大我瞅瞅?你说你哪里来的自信瞧不上嫂子啊?我瞅着她奇好,并不是因为她长得俊。” 这两天他和姜琳接触,姜琳既没有乱打听事儿,更没有跟他说任何人的闲话。 最关键的是,姜琳从没有瞧不起自己,对自己和方澄光是一样的。 虽然自己和方澄光是好朋友,可他知道,不少人背后说他是方澄光的跟班,勤务兵,表面没什么,骨子里瞧不起他。 那种眼神儿,他一眼就看穿,没人瞒得过他。人家姜琳就没瞧不起他,也没有因为方澄光长得比他俊就格外好。他觉得单凭这一点,他认她这个嫂子。 贺长江看着方澄光,“方澄光,你什么意思?” 方澄光:“一样的意思。” 你有娘有姊妹的,你哪里来的毛病瞧不起女人?以前咋没看出来你这么扭曲?过去也就是笑话一下大院里哪个泼妇或者说说哪个女文工看上谁谁,也没怎么样。 谁知道,他越来越过分,连刚见面的姜琳也不放过,直接指责她狐狸精。 这就真的太过分,跟他做兄弟都跟着丢人。 贺长江气得咬肌都哆嗦,转身甩开赵全有和杜强的拉扯跑了,一脚踢开宿舍的门,“换地方,不在这里住了!” 听见他在咆哮,方澄光对何亮道:“收拾一下,过两天咱们也搬家。” 何亮激动地看着他,又看看程如山:“真的?你们这速度,也太快了!” 白天才说,这就可以搬了? 方澄光对姜琳笑道:“程哥有办法,我服气的。” 想起程如山和铁公鸡谈判的场面,方澄光觉得开了眼界。从来没想到以下犯上,还能犯得这样理直气壮,最后还让铁公鸡一副感激不尽的表情。方澄光甚至觉得,程如山进了军区大院,以后他们这拨年轻人,只怕要变一变了。 如果一个无名小辈进来,那就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什么浪花。可程如山不一样,他一来就在操场上一战成名,现在满大院儿的小年轻谁不知道贺长江几个一起输给他? 没想到贺长江却那样狭隘,算了,不管他。 大宝和小宝凑过去,大宝对方澄光道:“方叔叔,你有原则,懂礼守信,服你!” 方澄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别给我扣帽子啦,咱们是兄弟,你们维护的人,我当然也要维护。” 众人:………… 别东山没跟着贺长江走,反而过来问:“澄光,我跟你们一起去,行不?” 方澄光:“问大学生。”他下巴点了点姜琳。 别东山一脸歉意:“姜琳,对不住,为之前的冒犯给你道个歉。” 姜琳笑了笑,“算啦,我分得清是玩笑还是敌意,没那么小气的。” 第二天程如山和方澄光带着何亮、别东山出去办事,姜琳送大宝小宝去上学。 她看小宝不背书包,东西都塞大宝书包里,就道:“也许老师不让你们一座,还是各人背个书包。” 小宝嘻嘻笑道:“妈,大宝说啦,除了妈妈别的他都可以让我。背书包而已,小意思。” 姜琳:“……”她看大宝口袋里插着弹弓,小宝兜里揣着糖和小木枪,便道:“弹弓不要带去,小木枪带着玩儿就行。” 大宝犹豫了一下,听她的话,把弹弓放在她手里。 “走吧。”姜琳要领着小哥俩的手。 小宝乖乖地让她牵,大宝却有些别扭,把手插在裤兜里。 大宝:“我是大人了,不能总和妈妈牵手。”小孩子才那样呢。 姜琳抬手就揉他的头,“大人怎么啦,你变成老头,我也是你妈妈。哈哈。” 大宝被她揉乱了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把姜琳的手从他头上拉下来,“走吧。” 姜琳路上少不得要叮嘱一下,如果碰到挑衅的孩子不要理睬他们,实在过分就和老师讲,不要和他们打架。他们在这里时间久,肯定拉帮结派的,他俩打不过的。 小宝欢快地答应了。 送到门口姜琳就回宿舍,上午收拾一下卫生,准备一下她后天报到要用的东西,再完善一下自己的记事本:已经完成的,亟需解决的,之后的小目标等等。她把一些最近就要办的事儿都写在月份牌上,每天翻一下看看不会漏掉。 晌午大宝小宝放学回家吃饭。 姜琳看小宝乐滋滋的,大宝板着小脸,有些生气的样子。 她笑道:“怎么,和人起冲突啦?” 小宝摇头:“琳琳你别担心,没事儿的。我们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的,绝对不打架。” 姜琳笑了笑,想起程如山说小孩子有些事情要自己面对,她也就不多问。 吃过饭孩子去上学,姜琳就去侍弄菜地,等清明节就可以种菜。 傍晚程如山和方澄光、何亮回来。 何亮喜滋滋的,“嫂子,明天就搬家。” 姜琳惊讶道:“怎么这么快?” 何亮得意道:“程哥和澄光有办法。” 程如山帮铁参谋想了一个办法,让那八吨钢材合法化,当然,他们要将款子大半上缴财务处,同时严令亲戚不要再干这种违法的事儿,否则下一次就是牢狱之灾。程如山看得出,铁参谋对小舅子很不满,但是碍于情面不好直说,所以他和方澄光想办法警告一下那小舅子,再让铁参谋出面“摆平”,把这事儿解决得体面一些。 之前如果程如山自己做,肯定要多一些时间,毕竟他目前没有那么多相关人脉可用。现在有方澄光加入,事半功倍,既能展现方澄光的能力,又不至于太得罪人。 方师长就算知道,也不会如何,反而会觉得儿子成熟起来,不再吊儿郎当的。 能搬家姜琳当然高兴,她对程如山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把爹娘和文生接过来?” 程如山:“先送你去报到,过两天我回去接。” 何亮主动请缨:“程哥,我啊,我最近都不忙,换个岗就行。” 程如山笑了笑:“我必须亲自家去一趟。” 姜琳知道他的意思,他得回去交代一下,毕竟有砖窑厂、展览室、还有院子和地,有人帮忙照看比没人照管情况会天壤之别。 明天要搬家比较累,程如山让姜琳不要做饭,他去食堂打饭。 等他们打饭回来,姜琳看看天色,“俩学生咋还没回来?” 程如山:“我去看看。” 方澄光:“还是我去吧。”他溜达着去了小学。 学校放学了,学生三五成群地往家走。他问了一下一年级的位置,就直接过去。走到跟前,就见大宝小宝正站在教室前面罚站呢。旁边还有一堆孩子对着他俩指指点点,而老师则站在那里拿着教鞭斥责他俩。 “你俩才来第一天,就和同学打架,是不是把以前的坏习气带来啦?” 大宝站得笔直,也不肯低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小宝微微低着头,眼睛却左右滴溜转着。 刘英很生气:“说话!” 大宝:“你偏心,我不和你说话。” 刘英被气得脸色都变了,“你就是这样跟老师说话?你叫程礼是吧,你家人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懂礼貌,你就是这样懂礼貌的?” 大宝嗤了一声。 刘英气道:“伸手!” 大宝不肯。 刘英就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跟老师顶嘴!” 小宝立刻道:“那干嘛不打他们?”他指了指卞英雄和另外三个男孩子,“他们先欺负我们的,骂我们。” 刘英:“他们欺负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告诉老师?我就看见你们俩打人!你看你们把王小淳打的,嘴角都破了。他爸妈不得来找你们算账啊?” 卞英雄得意洋洋,起哄:“老师,就是程大宝打的,他最坏了,罚他去跪着!” 刘英怒了,“你闭嘴!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小宝:“老师,你别生气啦。生气老得快,会长皱纹的。你看你皮肤本来就白,怪好看的,你一生气脸色就发黑,容易长斑……” 刘英:“!!!”本来气得要命,被他这么一说,一下子不敢气了。 这时候她看到走过来的方澄光,他身材颀长,相貌俊朗,加上有身份光环,这大院的女人看着他没有不眼睛发亮的。可惜,他总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根本不正眼瞧人。 方澄光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视线落在大宝小宝身上:“犯错误了?” 刘英:“和同学打架。” 方澄光又看了卞英雄几个一眼,下巴点了点,“他们怎么不罚站?只要打架,一人打三棍子不就好了?” 刘英想起匡国美那泼辣样,她却不敢打卞英雄,说实在的,在这军区小学里,哪个都不能得罪。不是家里当官的,就是亲戚当官的,再不就有什么关系的。她也是怕程大宝小宝这俩学生初来乍到,和卞英雄几个打架,如果她不批评他们安抚好另外几个孩子,他们回去一告状。到时候匡国美来闹腾,大宝小宝也得不到好,她觉得自己是好心。 方澄光不用问就知道怎么回事,谁不是打熊孩子那时候长大的?孩子和孩子也拉帮结派,谁厉害、爹官大、娘泼辣,其他小孩子就会往他身边靠拢,听他的。一群小孩子聚堆,就会生事儿,不是去干坏事,就是合伙儿欺负别的小朋友。 大宝小宝从乡下来,长得俊,又有脾气,他们肯定看不惯,不是言语挑衅就是动手动脚。 别的小孩子可能会被吓哭,跑回家不敢上学,大宝小宝却不是那样的。 结果自然是打成一团,大宝小宝人少力弱,会吃亏一些,被人打,但是他们聪明不傻,打不过对方四五个孩子,那就得着一个能打过得打。 所以,被打的那个孩子看起来有点惨。 刘英给方澄光面子,对大宝小宝道:“以后再打架,就不要来上学了,明天让你们家长来一趟!” 方澄光蹙眉,“我就是他们家长,你有话就说清楚。” 刘英看了他一眼,心跳有些快,想笑一下,却又笑不出来,“小孩子刚来,不适应,家里人还是要教育一下,让他们不要打架。” 方澄光:“男人哪有不打架的?谁敢骂我我打死他!” 刘英:…… 他瞥了卞英雄一眼:“你回去告诉你爸妈,你们要是再欺负程礼和程信,我就去打他们。” 卞英雄在家里耳濡目染,听他妈说了不少昏话,他看方澄光居然护着大宝小宝,立刻想通了什么似的,喊道:“我知道,你肯定也看上他妈那个狐狸精了!” 话音一落,刘英都吓坏了,因为原本一副无所谓懒散散样子的方澄光,一下子气势凌厉起来,那眼神锋利得让她以为要把卞英雄给掐死。 刘英觉得卞英雄这是说破了实话,方澄光恼羞成怒了! 只见方澄光大步走进去,一把朝着卞英雄抓去。 卞英雄吓得哇哇哭起来。 方澄光握住他的肩膀,把他拎起来放在课桌上,冷冷地问:“来,告诉我,这话谁说的?” 卞英雄只会哭,使劲摇头,“没,没,我瞎说。”他倒是不敢说自己妈说的。 刘英吓得赶紧过来拉:“方澄光你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小孩子混说的。” 方澄光扭头瞥了她一眼,“你说的?” 刘英吓得拼命摇头:“当然不是!” 方澄光戳了戳卞英雄:“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还有你爸妈,打成猪头!” 说完,他对大宝小宝道:“走啦。” 卞英雄吓得从课桌出溜下来,呜呜地哭。 原本要走的大宝却折回来,猛得冲到卞英雄身前,一个猛子把卞英雄扑倒,骑在他身上,提拳就往他脸上打,“你再说一个我听听!打死你这个猪头!” 卞英雄想反抗,他比大宝大,想把大宝掀下来。 小宝立刻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摁着他的脚踝让他动不了。 于是大宝双膝压着卞英雄的双臂,骑在他胸口,拳头就往脸上招呼。 大宝人小拳头却硬,把卞英雄鼻子嘴巴打破,眼睛也打肿。 刘英急得要命,一个劲地要劝,却被方澄光冷眼瞪得不敢上前。 等差不多了,方澄光道:“走啦,不能打坏了。” 大宝小宝这才起身,小宝主动背上书包,嘿嘿笑道:“大宝,你好帅啦。看他以后还敢骂琳琳的,打不死他!” 方澄光看大宝脸上也有伤,领子也被扯破,就领着他们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小护士看方澄光过来,殷勤地给大宝把衣服都缝好。 回家的路上,大宝:“方叔叔,你不要告诉我爸妈。” 方澄光笑了笑,“我又不是大嘴巴,不喜欢说人闲话。” 小宝拉着他的手,“方叔叔你真好,以后你就是我们大哥。” 方澄光:特么你俩这么点就占我便宜。 “你们是不是需要学点打架的本事?怎么避开对方的攻击,打不到自己的要害。怎么打人打不坏,还能让对方很疼。” “好呀!”大宝小宝很热衷。 “哥”三个一边讨论,气氛友好地回宿舍。 姜琳看到大宝脸上有乌青,哎呀一声抬手要捧他的脸看看,“这是谁打的?” 大宝躲开:“我已经解决了,你不要问!” 姜琳看他小屁孩儿,还一副男子汉的样子,顿时惊讶得不行。 程如山在他头上捏了捏,“怎么和妈妈说话呢。” 小宝:“爸,大宝怕我妈担心啦。” 程如山:“那也要好好跟妈妈说话。” 大宝:“妈真没事。” 姜琳只好不问了,这么多人在,给孩子留面子。 大宝小宝见程如山不追问,松了口气,朝着方澄光眨眨眼。方澄光笑了笑,大家坐下一起吃饭。 何亮:“哎呀呀,我和你们说,打架是有路数的,不能乱打。回头我教教你们。” 大宝看向方澄光:“我们已经让方叔叔教。” 小宝嘿嘿笑:“何叔叔,你能打过我爹吗?” 何亮:我能打过他一根手指头就不错了。 吃过饭,大宝就跟方澄光请教打拳的事儿。何亮瞅着,对程如山道:“程哥,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教啊?” 程如山:“医者不自医听过吧。” 何亮摇头,“这不一样啊?” 姜琳笑道:“我们山哥舍不得对孩子严厉,不严厉又教不好,所以还麻烦你们呢。” 何亮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我更不行。我对大宝小宝只有疼爱,半点也不想严厉。” 姜琳知道程如山的意思,他当年太苦,不舍的儿子们那么苦。大宝小宝现在也不需要那么拼命,他们和程如山学功夫的初衷不同,激励手段自然也不一样。他和孩子环境不同,怕教的过程把自己当年那些压抑黑暗的情绪带给孩子影响他们。而方澄光是干部子弟,人生没经历多大波折也能学得一身不错的格斗术。他有和程如山不一样的经验,让他教大宝小宝似乎正合适。 当然,如果方澄光自己不和大宝小宝主动教,程如山也不会开口说。有些事儿孩子们自己做,和大人说开要求做是不一样的。孩子们自己说,那就是他们和方澄光的交情,是他们的兴趣,学成什么样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如果他去说,那就有了郑重其事的意思,无形中也有压力,这是程如山不喜欢的。 大宝小宝不让说,方澄光自然也不多嘴。 而卞英雄哭咧咧地家去找匡国美哭诉,想让他娘给撑腰。匡国美本来想找姜琳算账,结果却被卞海涛骂了,再听方澄光为大宝小宝出头,她也只得按捺住脾气,就当吃个哑巴亏,以后再说。 卞海涛却气闷得很,他一直想结交方澄光没能成功,没想到程如山一来就巴结上,简直要命。 看来这个程如山,真的不简单。 第二天家里搬家,大宝小宝虽然想帮忙,却还是被姜琳赶去上学。 她有心要叮嘱两句别打架如何如何的,大宝却不是那么爱听,小宝也是笑眯眯的,你说你的,我笑我的,姜琳索性什么也不讲。她决定听程如山的,让他们俩自己解决,实在不行家长再出面。毕竟孩子的事儿,有时候大人一掺和就变味儿。 大宝小宝去学校,看不到姜琳,小宝笑道:“琳琳竟然没教训我们哎。” 大宝又操心,“那她会不会憋得难受?老师说气人憋着难受。” 小宝:“放心啦,琳琳才不会生闲气呢。今天要搬家,爷爷嫲嫲和文生要来,她不知道多开心呢。” 大宝就放心了,寻思以后要是妈生气就让她训自己,打两下也行,反正不能让她生闷气。 嫲嫲说,人不能生闷气,生闷气会生病的,爷爷就是生闷气身体不好的,大舅也是。 他可不想妈妈生闷气。 小哥俩正走着,路旁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朝他们笑,“上学啊?” 小宝嗯了一声,他也没看清是谁。 大宝却看得分明,那是卞海涛,他狠狠地道:“你和你婆娘,离我妈妈远点!不然,我天天打你儿子!” 哼! 小宝:“他再敢找妈妈,就让爸爸把他揍成猪头!” 发完狠,小哥俩牵着手就跑了。 卞海涛如同被人抽了鞭子一样,说不出的憋屈难受。以前只是想起来觉得难受遗憾,姜琳下乡见不到他会思念她对他的迷恋、她的美貌。这会儿近在眼前,她却对他冷若冰霜,视若仇敌。 看来她怪他,恨他,连儿子都教唆着仇视他。 这样是不是说明,其实她心里还惦记他?只是因爱生恨? 当然,他的理智永远在线,他虽然稀罕她的美貌,留恋过去的温情,可他也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前途第一,有了权势财富,还怕她不投入自己的怀抱吗? 他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军区医院,方澄霞在军区医院当护士长,之前他生病两人接触过,他很明显感觉到她的好感。虽然孟依依警告他,不要去招惹方澄霞,他却想试试,他要给自己多一条路。 姜琳回去就开始收拾搬家。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几个小伙子一趟都不够搬的。 姜琳先去那边看了看,真的是一座不小的院子,比徐爱梅家后来分的那套还大呢。 两进的院子,这院子全是红砖红瓦,结实坚固,明亮宽敞,真的相当不错。两排全是朝南的正房,前排三间大房子,后面的带着两个小耳房,没有厢房,但是在外院西南角有两个小房间,是简单浴室和厕所。 因为没有厢房,所以里外俩院子都不小,正好给闫润芝种花种菜。 搬过来以后,姜琳一家住后院,前面就给方澄光等小年轻住。为了符合规定,除了他们三个,另外过来三个小伙子。 姜琳前后勘察了一下,对程如山道:“山哥,咱们垒炕和锅灶呗。” 住平房没有炕和锅灶,她真的不习惯,她在乡下居然睡服了大炕,宽敞硬实,睡着又热乎,腰背也不疼。而且程蕴之和闫润芝老两口身体不好,睡炕有利于他们的身体。 在军区这里,要垒炕、垒锅灶更方便,有人、有砖石水泥,小伙子们一起听指挥,一天就能搞定。 其实这边的平房一开始都是有炕有锅灶的,都留着烟道烟囱呢。目前一半人也在使用,只是有些人不善维护或者追求时髦想睡床买板材家具,好漂亮,生怕烟熏火燎弄坏,就开始抛弃炕。 方澄光去军需处开物资批条,程如山去运输处找狄处长要车,一群今日没任务的青年跟着去省城的建材厂拉砖石水泥,顺便弄点麦草。 而姜琳已经把炕和锅灶的构架研究得透透的,规划好图纸,知道如何垒最美观、最坚固、最安全。 比如她家的堂屋一定要留锅灶,做饭也能生火烧炕,而南边单身汉们的宿舍,只需要炕不需要锅灶,但是可以垒一个壁炉,冬天烧炕,也能烧水,这样不需要生炉子,更加干净安全。 上午拉建材,下午就垒炕和锅灶,顺便还让电工来把院子、屋里的电线检查维修一边,该换的电线灯泡都换上。另外还给大宝小宝的书桌上方扯一根新的,免得小哥俩学习的地方太黑。 姜琳忙得脚不沾地,还要给人们烧水,监督细节,就这样她也留意到匡国美在门口徘徊。 姜琳出去看看,戒备地看了一眼,“你想干嘛?” 匡国美:“我走我的路关你什么事儿?” “你走路就走路,来来回回在我家门口走是什么意思?” “我乐意!” “我怀疑你图谋不轨!”姜琳才不信她吃饱了撑的来自己家门口溜达呢。这大院那么大的地方不去,非要在我家门口溜达? 匡国美从门里能看到一些青年的身影进进出出,里面应该没有卞海涛。 她想找姜琳理论一下大宝打她儿子的事儿,又有些犹豫。因为昨晚卞海涛跟她发脾气,让她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这是在军区大院不是在她娘家。她口无遮拦乱说话,闹出什么到时候一家人跟着没脸。 尤其现在程如山和方澄光搅和在一起,也算有靠山,匡国美还编排姜琳狐狸精的话,那能捞到好? “你若是再这样胡说八道,说些没用却专门得罪人的话,咱们趁早离婚!”一早卞海涛丢下这么句话就走了,把匡国美吓得够呛。 结婚一开始她还敢闹闹的,过了这些年她已经不敢跟卞海涛闹腾。 但是她也不甘心,所以就到姜琳家门口来探头探脑瞅瞅,瞅了半天没瞅到卞海涛,她就放了心。 “你别给自己贴金了,谁图谋不轨你?你别图谋不轨别人就行!” 匡国美还想端起架子,找回对姜琳的优越感。不过和姜琳面对面站着,她一点自信也没有。 她和姜琳曾经是同校的同学,可姜琳本来就比她漂亮,现在大家都生了孩子,姜琳俩儿子,她一个,姜琳看着还像女学生,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雪白娇嫩,花儿一样,自己却像三十。 曾经自己就爸爸身份比她高,可现在姜琳考上省大,以后就是大学生,毕业后就是干部。 自己呢? 姜琳一来,卞海涛看她更不顺眼,一会儿说她这年头还把自己吃得那么粗,吃饭吧唧嘴巴太难看,一会儿说她整天什么也不干皮肤还那么粗糙,她多擦雪花膏他又嫌弃她搽什么劣质雪花膏一股子味儿呛鼻子…… 匡国美心里嫉妒又难过,总想使劲把姜琳比下去,却不知道要怎么使劲。想想相貌身材没的比了,考大学也没的比,生儿子? 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哪儿都不如姜琳,可她又不肯承认,要把自己酸死了。 姜琳本来还想刺她几句,让她以后不要在自己家门口溜达膈应人,看她突然露出一副愤怒又无助的样子,姜琳心里嘀咕一下,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家去了。 匡国美拿眼使劲瞅着她的背影,直到被影壁墙挡着看不见还不肯收回视线。 水蛇腰!走路妖妖娆娆的,哪里是正派女人? 其实姜琳忙起来风风火火的,就差像汉子一样飞奔,只是因为身材好,加上她心酸嫉妒,怎么看都是浪。 匡国美想了想,怎么都觉得和自家太近,以后卞海涛还不得和她有意无意地偶遇? 这可不行! 她立刻去找卞海涛,谁知道他不在办公室,如果不是姜琳在家里垒炕,匡国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去私会姜琳。 她自己找着房管处,表示他们之前审批的楼上房间,现在就要搬过去。 按照规定她家去楼上可以住两室一厅带厨房的,现在没有正好两室的,便分一室一厅另外加一套单间,挨着也很方便。 房管处给了她钥匙,让她这几天搬家,但是下面的平房要交回来,因为领导们开始过问房子的事儿。 匡国美:“你放心,保管还回来。我可从来不耍赖占那个便宜。” 比起自己男人私会姜琳的风险,她宁愿把房子交回去!她趁着下午卞海涛没在家,立刻去找人帮忙搬家,把床、柜子、桌椅等先搬过去,另外零零碎碎的找个箱子装上让人给拉过去。 她邻居们都惊讶得很,纷纷问她,“你怎么突然搬家?” “想去住楼房了,住得高,望得远,舒服!”匡国美表现得乐滋滋的,想着远离姜琳简直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姜琳听来串门看搬家的邻居们说卞副处家很巧地也今天搬家,她笑而不语,匡国美这样果断利索地搬家,免得以后频频冲突,她都有点欣赏。 晚上吃过饭再忙一下,就彻底完工,只是刚垒好的炕不能睡,所以大家还是睡两天宿舍再说。 他们去澡堂子洗了澡回来准备睡觉。 大宝和小宝格外高兴,一家人要团聚,而且今天上学卞英雄没敢再挑衅他们,其他同学也都没有为难他们,反而不少同学主动跟他们说话,请他们一起玩游戏、看画册。还有小朋友说要教他们打乒乓球羽毛球呢,他们也想一起玩儿。 小宝爬到上铺,“爸,明天就回家去接爷爷嫲嫲和文生吗?” 程如山用烘得热乎乎的手巾帮姜琳擦头发,“明天去送妈妈报到,等炕干了再接他们过来,现在没地方睡。” 大宝:“我们不去送妈妈吗?”他得看看学校里有没有坏女人想欺负妈妈,有没有坏男人要勾搭妈妈,他不放心! 程如山:“不用你们,我去送就行。你们只管自己读书。” 大宝:“可是老师讲的我们都会了啊。” “会了也要上学,这是学校的纪律。”程如山不客气地拒绝。 大宝:“好吧。” 小宝就朝着姜琳撒娇:“琳琳,你想不想我们陪你去啊?” 姜琳笑了笑:“等你们休息,妈妈带你们去学校玩儿,现在不行。学生就要遵守学校的纪律,妈妈以后也要遵守。” 大宝小宝感觉和妈妈一起上学很神奇,虽然不在一个学校,可是上学哎,妈妈也和他们一起,坐在教室里,规规矩矩地把手背在后面,坐得笔直,听老师在讲台上讲课。 然后跟着老师一起念书? 想想就觉得好好玩儿啊。 第二天,程如山托方澄光或者何亮,他们中午谁有空就接一下大宝小宝去食堂吃饭。 何亮抢着道:“澄光可能得去相亲,我去接。” 方澄光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去相亲?我是去打靶训练。” 何亮嘿嘿一笑,对小哥俩道:“中午我去接你们啊。” 大宝小宝跟他道谢,摆摆手就跑去上学。 方澄光说借摩托车给程如山和姜琳,姜琳道:“不要,我们今天坐公共汽车去,熟悉一下,以后我坐汽车来回也方便。” 他们坐2路汽车,从军区大院站一直坐到省大,这时候车速慢,车次少,所以上班下班时间车上很挤。 姜琳力气大,她根本不怕挤公交,这会儿不赶时间,车上也还好,人多却不至于拥挤。 姜琳率先上车买票,然后领着他往后去。程如山默默地跟着她,觉得媳妇儿真的是文能考大学,武能铺砖瓦,他想表现都没机会。 等有个座位,姜琳欢快地朝他笑:“累了吧,快坐下!” 个子那么高,把周围人衬得非常有压力,没看几个青年拼命地躲着他嘛。 程如山:“……” 姜琳不容分说拉着他让他坐下。 程如山顺势伸手一抱,习惯性地想让她坐自己腿上,吓得姜琳赶紧摁住他的肩膀,嗔了他一眼,低声道:“注意影响。” 第65章 惊艳省大 他们在省大站下车,走几分钟就到正门口。 省大创立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是继京师大学之后的第二所国立大学, 其医学、建筑、哲学、生命基因等专业全国有名。校舍几经战火洗礼,如今只保留了校址和几座古旧建筑, 其他多半都是后来几经修缮以及加盖的。 中西结合风格的大门非常气派,上面有流畅华丽的线条,如凤凰振翅欲飞。 校门口人来人往,竖着指示牌, 告诉新生报到的路线, 也有老生在门口迎接新生,这些老生都是之前通过举荐入学的工农兵学员。 姜琳和程如山进了校门, 在主干道的两旁摆着一些桌椅, 是迎接新生报名的地方, 他们就走过去。 程如山个子高,两边看一眼,就找到建筑专业的地盘,他回手牵姜琳的手, 却发现媳妇儿不见了——不是不见, 而是被一群学生给围住。 “同学, 你是77届的吗?什么专业的?” “同学,你是应届生吧。真年轻!” 77届的考生从十六岁到三十多, 年龄跨度很大, 甚至还有为了参加高考改低年龄的, 母子、父子、师生同校的情况都有。 来报到的多半都是二十好几的, 二十以下的比例都小。 所以他们看姜琳这么年轻漂亮,顿时就围着她问个不停,尤其那些未婚的,两眼发光。因为有规定,结婚的可以参加高考上学,但是未婚的就不允许在读书期间结婚,当然不阻止恋爱可以毕业后结婚。这规定导致有年纪大些的在高考之前或者拿到录取书的时候,就赶紧结婚,这种情况就是钻空子,学校不会管。 有年轻没结婚的,自然也希望能在校园里找个志同道合有文化的对象,不客气地说刚入学那半年,未婚的简直把大学当成高档相亲大会。 男同学比女同学更奔放一些,看到年轻漂亮可能未婚的女同学,立刻就两眼放光,先上前打个招呼,了解一下什么专业等等情况。 姜琳正在找孙清辉呢,他也考上省大,其他同学有的师范有的农大还有中专的,都不在这里,结果转一圈的时候被围住了。 听同学们热情的询问,她笑弯了眼睛,“不好意思啊,我已婚。” 已婚人士,不许撩哦。 “哎呀,你结婚啦?看起来好年轻啊。”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学生惊讶地看着她,“跟高中刚毕业的女学生一样。” 他朝姜琳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建筑专业的苏行云。” 姜琳刚要和他握手,听见程如山叫她,“琳琳,这边报到了。”她立刻把手举起来朝着程如山挥了挥,对苏行云道:“苏同学,我先去报到啊。”她赶紧朝着程如山去了。 苏行云回头就看到人群中格外打眼的程如山,姜琳跑到他跟前,朝他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程如山扭头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一下,苏行云立刻笑着打招呼,“你好。” 程如山朝他点头示意,牵着姜琳的手去报到。 苏行云很是惆怅,他特意早来一天,就想观察一下有没有优秀的女同学呢,结果刚看到一个最好的,人家已经名花有主。 实在是扫兴。 他已经看过他们班的学生名单,总共将近六十个学生,特么的顶多三五个女同学,简直不能再惨一点。 本身这时候读书的女同学就普遍少于男同学,能够脱产读书考大学的女同学肯定比男同学又少很多,更何况他们还是理工类,那男女比例可想而知有多惨绝人寰。 姜琳跟着程如山过去,他握着她的手,力道有些大。她轻轻挣了挣,好多人都盯着他们看呢,多不好意思啊。 程如山垂眼看她,虽然支持她读大学,可这满校园的高矮粗壮文弱各种型号的青年,他莫名的有些心塞。尽管他知道她不会如何,想到他们前赴后继地要接近她,试探她,他就有些不爽。 所以,他无视她挣的力道,依然握着她的手,反而更紧。 一些男青年看着,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也就不往姜琳跟前凑。 旁边几个女同学也很失望,如今政策放开,社会开始解禁,他们进入了象牙塔,自然而然地就生出意气风发的感觉。大学和知识,浪漫和爱情,这些都是他们内心渴望的,此前一直压抑的那些情愫似乎要破壳而出找个依托。 才子佳人,俊男美女,就是最直接最初始的依托。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以后,过了新鲜期,才会转而学习、研究等等。 虽然挤满了人,程如山却是最抢眼的,他身高腿长,相貌俊秀,气质冷冽,往人堆里一站,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本来有女同学还想大大方方地去问问他什么专业,什么名字,交换个信息呢,结果就看到他牵着姜琳的手。 男子英俊女子明艳,很多人怀着酸酸的感觉避让,免得被比下去自讨没趣。 两人站在桌前,程如山说要报名。 一个男同学拿了一份表格给他,“空格都要填一下。” 程如山扫了一眼,见没有凳子就想找个什么给姜琳坐着。 一个迎新的学生立刻道:“这里有凳子。” 程如山便拿出来给姜琳坐。 几个同学诧异道:“哎,同学,你不报名啊?” 程如山:“我媳妇儿报名。”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悄咪咪地打量两人。 男的圆寸头,脖颈曲线优美,一双手白皙修长掌心指腹红润有血色,非常漂亮。身上里面穿着藏青色的毛衣,外面是姜琳设计闫润芝做的及膝风衣,款式简单大方,不花哨,但是很衬他的气质。 他们猜不好他是什么职业,因为这会儿上班的干部基本都是分头、皮鞋、四个口袋的上衣,大同小异,可程如山都不像。 再瞅瞅姜琳,他们就怀疑是不是什么隐私啊,肯定是干部家的子女,要不怎么能养得这么白嫩莹润? 姜琳看清楚再填写,写得很认真,写完让程如山也帮她检查一下哪里有遗漏。 程如山站在她身后,俯身双手撑着桌沿,将她圈在怀里,帮她把表格检查一遍。 他看她在家庭栏里写得密密麻麻的,除了她的爸妈,连同他和爹娘都写得清清楚楚。 已婚这俩字,让程如山很愉悦,他不禁弯了弯唇角,“挺好。” 姜琳就交给对面工作人员。 他们拿过去凑一起看了看,有人惊讶道:“你是70年下乡的知青?看不出啊。” 姜琳笑起来:“我下乡的地方水土养人。” 他们却觉得她肯定是干部子女,下乡是幌子,一直在城里待着然后结婚的。 已婚的学生还要填写配偶情况,姜琳都写上。 他们继续看,更惊讶,她丈夫居然是乡下人!乡下人!她居然嫁给一个乡下人!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城里不好吗? 女同学瞥了男同学一眼,很不赞同他的表情,示意他瞅瞅人家丈夫,往那里一站,有几个能比过的?乡下人怎么啦!给我我也乐意啊! 男同学服气的,然后就看到成分,这时候成分还是要填写的,革命乡绅。哦,地主啊,怪不得呢。 程如山站在姜琳身后,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几个的眼神收入眼底,却也不说什么。 检查完毕盖章,学姐道:“姜琳同学,你拿着报名表去财务处交书本费,领补贴和粮票,然后再来这里交班费和生活费,我们会给你安排宿舍。” 姜琳就和程如山去财务处,这时候读大学不需要交学费,但是要交十元的书本费,另外还能领一个月30斤粮票23块钱。2块钱交上当班费,3块钱零花,18元要当生活费。毕竟30斤粮票只是资格,要换成粮食还是要花钱的,还要吃菜等,都需要钱。 粮票发下来基本都是一斤一张的,平日用起来不方便,就换成小额饭票,用起来方便。而且饭票不过期,粮票却是一个月过期的。姜琳买了一些饭票和菜票,剩下的留着,不够再买。 另外住宿不花钱,姜琳就办了手续,如果学校有事或者学习忙的时候,她肯定要住校。 她和程如山去宿舍看看,八人铺位,四张上下床,铁架子床比较小,被褥要自己带。 她的宿舍是几个专业凑一起的,到时候人员比较杂,目前只来了两个人,都不在宿舍。 姜琳看了看,已经晌午,她朝程如山笑:“我请你吃饭呗。” 程如山:“一个月三十斤,天天在这里吃肯定不够。” 言下之意,媳妇儿你一定要回去住,山哥养着你,给你吃肉吃鱼。 姜琳笑了笑,挽着他的手臂,“走吧。” 她一高兴加上楼里还没多少人,就没那么注意,而程如山虽然矜持,却觉得媳妇儿挽着他的胳膊没什么不对的,于是小夫妻俩从三楼溜达出去,这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惊讶、羞涩的目光。 很多人看他们跟看多吓人的事情一样,既想看又害臊的。 出了宿舍楼,姜琳放开他的手臂,两人去食堂。 校园里人来人往,有新来报到的,有往届的工农兵学员,这时候食堂人满为患。 程如山想让她坐着,他去打饭,却被姜琳摁在座位上。 她朝他笑笑,“来学校我做东,你等着吃就行。” 她从书包里掏出饭盒去打饭,这时候食堂没有餐盘,都需要自己带餐具的。排队的人有点多,她也不着急,提前看看窗口有什么。炒大白菜、土豆泥、菠菜豆腐,这个季节这个年代,也别想吃什么,这已经不错的。 姜琳排队打饭,前面男生回头看她,眼前一亮,笑道:“同学,你新生吗?以前没见过你。” 姜琳笑道:“是啊,我爱人今天送我来报到。” 男同学表情一怔,随即干笑两声,有些不以为然,显摆什么啊,一开口就说你男人。 姜琳已经想好了,只要陌生的男同学冲着她好看套近乎,第一句开场白一律我是新生,我爱人送我来报到的。 免得他们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这样说一下,也算表明自己的态度,杜绝别人的想入非非的,表示姐姐已婚,禁撩,不约,也免了麻烦。 果然,那个男同学就不再和她说什么,赶紧打了饭就走。姜琳想反正家里粮食够的,没必要太紧巴,总要让程如山吃饱,她就买了五个大馒头,一个得三两,不好拿就用筷子串着。买了一饭盒的土豆泥和菠菜豆腐,总共花了六分钱。 程如山听媳妇话乖乖地坐在那里占座,盯着对面的位子让她坐。结果不等姜琳回来,一个女同学快速坐在他对面,朝他笑了笑,“同学,你什么专业的?怎么不打饭啊。” 程如山想说不好意思,对面那个位子我替媳妇儿占的,又觉得人家已经坐下赶走不太礼貌,他抬眼看到姜琳端着饭盒叉着好几个大馒头,囧了一下赶紧起身去接她。 女同学顿时胀得脸都红了,她主动和他打招呼,结果他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无视走了,多丢人啊。她觉得周围的同学都在笑话她。 程如山找到姜琳,把馒头和饭盒接过去,正好成功阻断一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用帮她端饭盒搭讪的男同学。 姜琳笑眯眯地对男同学道:“你看,我没骗你,我爱人送我来报到的。” 男同学脸一下子通红,“不、不好意思。” 程如山:“你好,我叫程如山。” 男同学个子比姜琳高不了多少,面对高大的程如山压力太大,禁不住都结巴起来,“你、你好,我叫、我叫程如山。” 程如山和姜琳:“…………!!!” 男同学都要哭了,“不、不是,我叫宋玉罗。” 程如山笑了笑:“好名字。” 宋玉罗:“有、有些像女孩子。” 姜琳突然想起来,“哎呀,你怎么过来,占的位子呢?” 程如山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人家坐下了,我不好意思赶人。”没有占座经验。 姜琳看了他一眼,哎呀,山哥你行啊,还有你不好意思的?我才不信!!! 宋玉罗立刻道:“那边,我同学一起。” 程如山就和姜琳过去,果然有几个位子,正好坐下。 宋玉罗就给他们介绍了一下,那几个人听说是77届新考的,顿时露出微妙的表情。 旁边还有人义愤填膺说什么:“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考上来的吗?凭什么为了他们改教学大纲!难道我们76/77届就不是大学生了?” 宋玉罗笑道:“大家应该团结,互相学习,都是校友,没有等级哈。” 姜琳笑了笑,不说什么,她和程如山只管吃饭,“哎呀,我找到一块肉呢。”她把那片肥瘦相间的肉夹起来看了看,“还不错。”然后把肉放在程如山的馒头上。 男多女少的情况在这里也一样,一桌子坐了八个人,就她一个女同学。 他们都在议论时事,就她声音甜美地说什么肥瘦相间的肉,菜……有男同学顿时瞧不上,觉得女人就是女人,目光短浅,眼皮子底下只有吃的,没有大局观念。 当然,这是因为她已经嫁人,名花有主,如果是未婚的,那他们也乐意哄着女孩子大家开开心心的。男人们面对漂亮女人,尤其女人的另一半也在场的时候,总是会比较做作拿捏的。 姜琳自然不管他们,随便他们说去吧,反正杠精任何时候都能杠起来,男女对立之后,这会儿他们就在搞举荐学员和高考学员的对立。 切,有这精力,还不如加紧好好学习,争取不掉队,不让高考的学弟学妹们赶上才是。 吃过饭,程如山陪着姜琳在校园溜达熟悉一下,教学楼、行政办公楼、代销点、大礼堂、开水间澡堂、尤其是图书馆。 凭借图书证就可以进去看书、借书。 姜琳拉着程如山进去:“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借书看了。” 她去借了几本关于建筑、土木工程一类的基础书以及一些建筑名人的传记、故事、随笔等,先培养一下兴趣。 程如山也借了一本。 姜琳瞅了一眼,是本半文言式的旧小说,好像还被破坏过一样,页面发黄,似乎是烧又没烧到就被抢救下来的痕迹。 她凑过去,小声道:“山哥,这里有好多白话文小说、传记一类的,你要不要看?” 程如山:“先看这本,回头看完你再帮我借。” 当然,估计多半是他来接她的时候顺便借书。他寻思,只要不出车,估计会常来省大走动,毕竟媳妇儿在这里。 今明后三天报到,等12号是班主任、同学们集体聚会迎新的日子,这之前没什么事儿,姜琳就和程如山先回家。 后天是二月二,姜琳已经炒了地瓜豆,所以就不用再忙活。 第二天程如山继续去办事,姜琳在家里修整菜地。 种菜不是那么容易的,翻地以后还得把土壤都修整平,不能有土坷垃,不能有石子,都要用个耙子给耙一遍。然后再起垄,不一样的蔬菜,菜畦要求也有点区别。 她还得留意收集一些木棍、竿子之类的,等以后还要架秧子,黄瓜、扁豆、丝瓜、瓠子等都是要架起来的。 何亮、别东山等人,如果有空就会主动来给她帮忙,赵全有和杜强几个却受贺长江的影响,有些故意躲着她。似乎怕和她走得太近,就会带来不太好的结果。 毕竟她长得太漂亮,已经有好几个太太暗中打探提防她,生怕她恃靓行凶或者专门迷惑男人之类的。 尤其方澄光,他可是向来对女人不假辞色,家里几次安排相亲他都不理睬,现在居然对她很维护,不由得他们不多想。 姜琳却不在乎,两世为人,如果还太在意别人的眼光,那她也太不值当。只要自己行的正,问心无愧,不主动害人,自然也不惧别人来犯。 在水槐村她就是彪悍泼辣的知青,在这里她也不会做温顺的小兔子。 吃过晌饭她继续修菜畦,已经有好几个妇女来找她说话,有的借机打探消息,有的试探她,还有的是来说别人坏话拉拢她的,也不乏是来找她显摆秀优越感的。 这会儿还有三个妇女在这里凑热闹,其中一个叫尤红柳的男人在财务处工作,并不是什么干部,却特别能吹牛显摆。 尤红柳:“姜琳啊,你下乡咋就嫁给乡下人了呢?” 其他俩人也附和,都很好奇,“你这么漂亮,还是城里女学生,咋想的嘛?” “是不是图男人长得俊啊?”她们笑起来,自以为善意的开玩笑。 姜琳只是笑笑,一直没正面搭理她们,像这种单纯来聊天并没有其他冲突的,她也不想闹僵。 尤红柳有些不满,因为姜琳一直都不回应她,她可听人说过一些姜琳的八卦呢。 “你们大队是不是工分值特别低啊?我和你说啊,我也下过乡呢,我那时候能干呢,一天能赚两三块钱呢,至少赚15工分呢。” 听她吹得离谱,姜琳就笑:“你是干什么的?” 尤红柳:“我?我什么都能干,领着社员种地,当生产女队长,还当会计,还教他们开拖拉机,还……” 姜琳:“……你下乡几年啊?” “可久呢,十几……” 姜琳:“?!” “啊,13/4个月吧。” 姜琳:我还得给你换算一下年月。知青去乡下,尤其这种一看就不会种地的,说当生产队长,当人家大队都是傻子呢。就算你是农业部的干部或者科研站的,人家也顶多让你当技术员、顾问,不会让你当生产队长的。 队长必须是本村说话管事儿的才行。 尤红柳又在说让姜琳种这个菜那个菜,说得很多驴脣不对马嘴,分明就是没种过地,估计下乡也就是应付一下便回来的。 尤红柳其实情况和姜琳差不多,下乡嫌苦,所以赶着找个城里人嫁了。婆家条件好一些,她没工作也能在城里混着,后来熬出头,她男人调到军区来当财务,她也跟着过来,如今在档案室干活。 “姜琳,你们真有本事,一来就分这么大的房子。”尤红柳酸溜溜地道。 她真的很酸姜琳一来就分了大房子住! 她来这里好几年,住了两年单间宿舍,然后分了两间屋子,还是和另外两家人住一个小院子。 到如今她还没机会改善住房呢,结果姜琳才来不几天就换大房子,她真的不服气。 她听说姜琳下乡受不了苦,所以才一个劲地问,但是终归顾忌面子,不好直接指责姜琳好逸恶劳之类的。毕竟姜琳考上大学,而且程如山现在在这一片也有名,她就算酸也不能直接说。 姜琳才不会故意谦虚呢,对方那么酸,她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道:“是啊,我也觉得我们家程如山很能干的。” 尤红柳和另外两个女人交换一个神色:不就是巴结上方澄光,显摆个屁啊! 这时候巫淑娴走过来,她喊道:“妹妹啊,你有空没?” 姜琳忙道:“嫂子,有呢,你有什么事儿?” 巫淑娴瞥了尤红柳几个一眼,“你们这么空,都没事儿呢。” “哎呀,我们找姜琳认识一下聊天呢。咱们大院又多了一个大美女,当然得认识一下。” 巫淑娴:“快别扯了。”程如山家没和方澄光结交的时候,没分大房子的时候,也不见你们认识一下,装什么啊。 她最看不上匡国美、尤红柳这一伙人了,酸人! 她毫不客气地把三个女人给怼了,看她们生气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很是得意。 等尤红柳三个走了,她对姜琳道:“妹妹,我和你说,不能惯她们毛病。” 姜琳笑道:“她们也没干什么,不过是说说闲话。” 对于这种,姜琳向来是不往心里去的,因为随处都是这种人。 巫淑娴:“妹妹啊,你帮嫂子个忙。” 姜琳:“嫂子说。” “我娘家侄女和侄子,去年底也考大学,结果呢没考上。你看看,你能不能给他们补补课?让他们今年再考一回。” 姜琳半开玩笑道:“报的什么学校?怎么没让狄处长给活动一下?” 这种话不是什么不可说的,这大院里活动工作之类的话题都挂在嘴边的。 巫淑娴笑道:“差分太多,老狄不肯,说丢人。到时候让同学们知道不好。” 要是差几分,就算了,差多了真不行,巫淑娴也知道轻重,自然不会给男人强行添麻烦。 姜琳:“嫂子要是相信我,那我过两天空下来,和他们见见面,摸摸底。针对他们的情况,给他们制定个复习计划。” 巫淑娴高兴得很,“那感情好,可拜托你。” “不过嫂子你可别心疼,我要是带人,可是有脾气的,要是偷懒耍滑不吃苦不勤奋我会骂的。”姜琳笑起来。 “哎呀,你这话太合我胃口了!”巫淑娴拍了姜琳后背一巴掌,给姜琳震得身子都往前趴了趴。 巫淑娴:“到时候你只管批,该打打,该骂骂,孩子交给你了。”后面是一大串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家长对老师的各种重托。 姜琳:“……” “嫂子,咱们尽力,我也不是多能的,不能保证一定考上啊。” “我懂得,你肯教就行,事在人为嘛。考不上本科考专科也行嘛。当大学那么好考呢?”巫淑娴挺高兴的,去年几百万人才考了不到三十万呢。 晚上姜琳和程如山说了一下,程如山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必为难自己。 姜琳觉得还是接触一下试试,说实话她对巫淑娴没缠着狄处长把弟弟妹妹给送大学里去还是略有好感的,在这个关系、出身高于能力的时代,能认准考大学,还是值得另眼相看的。 …… 二月二龙抬头,打春牛、春耕、咬春等习俗,年年岁岁都一样。 即便如此,社员们依然兴致勃勃地围观、参与。因为现在他们有拖拉机,小伙子们干劲十足,老人们被解放出来做轻快活,男人女人都不用再搁肩头去拉纤绳耕地。 有些人都顾不得看打春牛就急着要去砖窑厂干活儿。 这会儿开始化冻,那些熟练工们都急得不行,恨不得赶紧打砖坯赚钱。 好些帮工围着商宗慧和程玉莲几个,“暖和起来了,可以打砖坯了吧?” 程玉莲:“再过两天,化化冻的。” 他们就一个劲地说不要紧的,这会儿可以的。 程玉莲有点扛不住,要是人家耍横耍赖偷懒,她能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可他们这么积极上进要干活儿,她就有些扛不住。 她犹豫了一下和商宗慧商量:“要不就先打一些试试?” 文生:“不行!” 他记得姜琳说过不化冻不让打砖坯,不仅仅是容易裂,关键泥水冰凉,会把男人们的腿脚冻坏。现在年轻不觉得,等老了以后就会有关节炎之类的。 有人看他这么强硬,有些不高兴,“我们这是打砖坯,给砖窑厂赚钱呢。” 文生:“不行!” 他说不行就是不行,商宗慧和程玉莲也只能听他的。 有些人禁不住就要嘀咕,为什么姜厂长要让个傻子管砖窑厂?他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板着脸,看人的时候眼神都有点不对劲,真怕他突然发疯打人呢。 商宗慧喊道:“不行就不行,这会儿我们还得耕地种地呢,都赶紧的,先种地。砖窑厂开在那里又跑不了!” 他最受姜琳器重,这么一说,别人就散了,赶紧去帮忙种地。 商宗慧让别人开拖拉机耕地,他负责监督。他看文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村南边,知道他想姜琳呢。 闫润芝看完打春牛以后,对文生道:“砖窑厂还没开,别去了,咱们回家,二月二要炒地瓜豆的。” 文生:“要去!” 闫润芝哄他,“你娘最喜欢吃地瓜豆,她在家是一定要炒的,不去砖窑厂。” 文生:“回家!” 他推过自行车,手臂一揽就把闫润芝抱上去,骑自行车带她回家炒地瓜豆。 这几天文生每天早早起来练剑,背着他的剑去村南的路口站在那里盯着远方,回家吃早饭,吃过早饭再到路口走一圈便骑车去砖窑厂转悠。 晌午就骑车回家吃饭,吃过饭就去大队展览室看看,再去绣花坊听收音机、唱戏待到要吃晚饭。 他的行动轨迹和姜琳在家时候一样。 闫润芝做饭,他就在村口待着,等做好饭就回家。 吃过晚饭,他便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或者学程如山倒立,然后默默地回屋睡觉。 虽然不过才六天,却好像已经这样做了很久很久,而且会一直这样做下去。 程蕴之和闫润芝知道他心思单纯,只惦记他娘,别人安慰劝也没用,只能随他去。好在他虽然想娘,越发安静,话也不爱说,脾气却还是那么温和,从来不骂人打人,也没有失控,两人也就不担心出事。 到了家,文生停下自行车,主动去拿草给闫润芝烧火。 程蕴之已经给弄好一些细沙子,炒地瓜豆、花生等要用最细的那种河沙,炒过以后是暗红色,可以重复利用。 闫润芝拿了花生、泡好又晾干的黄豆、地瓜豆几样出来,多炒一些,到时候冬生回来让他带城里去。 文生安静地坐在那里烧火,眼睛却忍不住要往外看。 闫润芝:“文生啊,你放收音机听啊。” 文生摇头,不听,要是娘回来,收音机会吵得听不见。娘去了城里,爹要是出车,娘会不会被欺负啊?想到这里,他有些着急,几乎要坐不住。 闫润芝:“文生,家里还有山楂,嫲嫲给你做冰糖葫芦还是山楂罐头啊?” 文生摇头。 闫润芝:“那你娘爱吃什么样的?” 文生:“都要!” 闫润芝:“文生,你咋不爱笑了呢?人不笑就显老,你娘回来再不认识你。” 文生扭头回来,朝她咧了咧嘴。 闫润芝:“……” 炒好地瓜豆,喷香甘甜,她让文生去展览室给爷爷送,顺便给绣花坊的女孩子们也送些去。 文生端着小笸箩去了。 闫润芝看看天色又得准备晌饭了,哎,宝儿娘不在家,大宝小宝不在家,她做饭都没那么多劲头。以往每顿饭宝儿娘都可捧场,吃得赞不绝口,她做饭也格外有力气,每天都开开心心地想做点什么好吃的? 就说面食,别人家就做窝窝头,她却能馒头、饽饽、花卷、窝窝头、擀单饼、发面饼、烙饼、油饼、面条……不夸张地说,一个月下来,一天三顿饭单说面食也可以不重样! 这会儿捧场的宝儿娘不在家,她都懒得换花样,反正程蕴之在农场受多了罪,这会儿只要有口饱饭吃就开心,文生是他娘不在家吃什么都没滋味。 哎,她也没滋味。 二月二本来要擀饼,卷豆芽、萝卜丝、土豆丝、香干丝、韭菜或者葱、酱等,这是咬春。如果生活好,有油,还可以炸春卷,要是乐意动弹,去挖荠菜和马兰头也挺好。 她吃了一根地瓜豆,本来嘎嘣脆喷香甘甜的,这会儿吃着也觉得没滋味。 哎,这人真是不能贪心,她赶紧起来,刷锅做饭。 晌饭做好的时候,文生和程蕴之回来吃饭。 小饼卷菜丝、蘸酱,还有新掐的香椿芽炒蛋,这算很丰盛的饭菜。 程蕴之看看老婆子,看看文生,“你俩咋了?怎么不高兴?” 闫润芝笑道:“哪里看着我不高兴,高兴呢,文生,快吃吧。” 程蕴之:“文生赶紧吃,吃完我带你去上坟。” 清明节扫墓,当地叫上坟。 吃过饭,程如海带着儿子过来,给闫润芝送了炒豆子和一些新鲜的马兰头,然后一起去上坟。 到了祖坟,先除除草、再添新土、换新黄表纸,然后上供、磕头等一系列的步骤。 文生不肯磕头,为什么总要演戏,爹娘不在跟前,他不演,再说坏人都被他打死了,为什么还要演,他爹娘好好的呢,不演! 程蕴之看他突然倔得很,也不强迫,自己领着程如海和俩孙子敬酒磕头。 突然文生蹭得跳起来,一脸的狂喜,惊呼道:“我娘回来了!”他也不管别人,拔腿就往南边跑。 恰好程福万一家子也在上坟,跪在那里烧纸祭拜呢,文生人高腿长蹭得就跃过去,带起一阵风,把烧纸飞起来扑在程福万的头上,嗤啦就把头发给燎了,吓得他赶紧扑棱。 “天杀的啊!”程福万哆哆嗦嗦的,头发糊了一块,指着文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文生却不管,他飞快地跑出坟茔地往南边跑,果然就看到一辆绿色的卡车从东边驶来,“娘!”他大喊着冲过去。 那卡车却没停,直接无视他开走了。 文生:……! 他坐在桥头上盯着东西两边,这时候乡下偶尔有拖拉机过去,卡车都很少。坐了一会儿他就蹲在路边抠苦菜,掐个叶子放在嘴里嚼,苦得很,他就再掐两个放在嘴里嚼。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卡车竟然比较多,有东风有解放,甚至还有运兵的卡车,后面坐满帅气的解放军,他们还朝他笑呢。 他下了公路去地里扣野菜,不知不觉他抠了好些,还不忘回头数着过去八辆卡车。 这时候一辆卡车从远处驶来,文生有些气,又不是我爹的车,你们往这里走干什么? 讨厌! 那卡车越来越近,文生突然心跳如擂,他扔了野菜就往公路上跑。卡车果然在路上停下,从驾驶室探出一张陌生的圆脸来,朝着他笑嘻嘻地问:“大哥,这里是水槐村不?” 不认识你!讨厌!不告诉你! 文生瞪着他不理睬,不说话,生气。 那男人旁边突然露出一张他时刻惦记的脸,她朝着他笑得无比甜美,“文生,娘来接你们进城啦。” “娘!”文生激动得蹦起来,咣当一下子拉开驾驶室的车门,把何亮拖下去,自己跳上车紧紧地抱住姜琳,喜不自禁地喊道:“娘,我好想你啊!” 第66章 甜蜜日常 姜琳抱住他,鼻子酸酸的, 她笑道:“瞎说。娘不是说过, 爹把那边安排一下,很快就能接你们过去嘛。” 文生抱着她不放, 眼泪都流在她脖子里。 姜琳就拍拍他,安慰他,他是个孩子,比大宝还情绪化呢。 过了一会儿, 文生安静下来, 他抬头朝姜琳笑道:“娘,嫲嫲做了好多好吃的, 快家去吃!” 他又想起来什么, “我爹呢?大宝小宝呢?” 姜琳:“你爹在县里下车去办点事, 大宝小宝上学,咱们晚上就过去。”太颠簸就没带着大宝小宝回来。 文生又想起那个被自己丢下去的男人,他扭头看看,朝着何亮笑了笑, “你是谁啊?” 何亮看文生嘴巴里绿绿的都不影响那俊美的脸, 看得他一个男人都心脏怦怦跳, “我叫何亮。” 文生:“何叔叔好。” 何亮:“好,好, 你也好。”他路上已经听姜琳解释过。 姜琳笑道:“文生, 坐过来, 让何亮上来开车。” 驾驶室比较宽敞, 能坐三个大人。 何亮上车,拐进村里,旁边的文生高兴得开始打着拍子唱戏,“冬去春来冰雪融,万紫千红又一春……” 听他唱得那么开心,姜琳知道他高兴的,也能体会到他思念“娘”的那一片赤子之心。 到了胡同口,姜琳和文生下车,文生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温润有礼的状态,还跟何亮道:“何叔叔,请家里坐。” 何亮停车,跟着姜琳和文生家去,他瞅着街上干干净净的,也不见脏兮兮的孩子们,顿时觉得很好奇。这水槐村真不错啊,看看人家街上干净整齐,没有牲口尿粪的。而且家家户户屋顶都盖着瓦呢,有水泥瓦有蓝色的烧瓦,前面这些人家还都是砖瓦房,真是了不起啊。 文生推门,“爷爷、嫲嫲,我娘回来接咱们啦。” 上坟的时候程蕴之看文生跑了,还打发孙子去看,知道他在南路那里挖野菜就放了心。程蕴之回来以后也没去展览室,正在家里和闫润芝说话呢,她想给姜琳缝一双新的绣花拖鞋。 听见文生的声音,程蕴之还道:“这孩子。”然后他们就听见姜琳叫爹娘的欢快声。 “哎呀,是真的啊?”闫润芝和程蕴之赶紧下地走出来,果然看姜琳和文生走进来,旁边那青年是谁啊? 姜琳给介绍一下,何亮非要跟着来看看,程如山就没拒绝。 姜琳告诉爹娘程如山去办事,大宝小宝在那里跟着方澄光,把几个青年略介绍一下。程蕴之和闫润芝见儿子媳妇儿去了大院,立刻就交到朋友也很欣慰。 文生麻溜地把饭菜摆下,“娘,快来吃饭。嫲嫲做的可香呢。” 姜琳:“我真饿了,何亮快来吃饭。我娘做的可香呢。” 原本闫润芝几个没什么食欲呢,晌午都没怎么吃,这会儿看姜琳吃饼卷菜蘸酱吃得那么香,他们突然觉得很好吃。于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又吃一顿饭。 闫润芝卷了一个小菜饼递给何亮,又给姜琳卷,“宝儿娘,饿了吧,多吃点。” 姜琳吃得没功夫说话,“好吃好吃,娘,你不知道,我自己做饭咋吃都不香,每天就对付一下。我看大宝小宝都撇嘴。” 何亮:“嫂子,没那事儿,你做饭也好吃。” 当然,和小老太太没法比啊,这饼怎么那么筋道?那么好吃?还有这菜,不是大家都有的菜?怎么格外好吃?还有这酱,是怎么加工的?怎么这么下饭,吃得停不下来啊! 看他们吃得这么开心,闫润芝可高兴呢,一个劲地给他们卷,把两人吃得肚圆。 何亮:“大娘,不是说话哄你,这真的是我这么大,吃得最香的一顿,又香又鲜!” 闫润芝笑道:“酱里有肉丁,你吃得就香,谁家都一样。” 文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琳,“哎呀,我挖的野菜忘了,我去拿回来给娘蘸酱吃。” 姜琳:“我和你一起去。” 她去拿了个筐子,又拿上铲子,让何亮陪着爹娘说说话,她和文生挖野菜去。 何亮自来熟,自然不怵的,“嫂子你去,我陪咱爹娘说话。” 闫润芝笑眯眯的,这小伙子真不错,她就问问多大了,哪里人,说媳妇儿没,等等。 文生骑自行车带着姜琳,开心得感觉要飞起来,恨不得仰头大喊几声。不过这会儿他收敛得很,就是给姜琳唱戏听,“娘,我过年跟他们学了一曲黄梅戏,还挺洋气呢。” 来唱戏的草台班子告诉他,本地戏曲唱法带着略土的味道,大城市不流行。人家流行的还是京剧,黄梅戏、越剧等,听起来洋气。而文生声音清亮圆润,可高可低,唱黄梅戏非常好听。本地人把外国货叫洋货,后来就把和当地土气的东西不同的比较时髦的称为洋气。 姜琳看自己家人向来是带着八尺滤镜的,怎么看都好,怎么听都好。 他们把野菜装筐子里,又挖了一些其他的,文生拿去河里洗洗,他说水凉,让姜琳在岸上等,他下去洗。 看他那么开心就和小宝大宝得到她关爱一样,姜琳心软软的,“文生啊。” 文生回头瞅她,笑道:“娘,什么事儿?” 姜琳蹲在岸上,朝他笑,“娘跟你保证,以后都不会抛下你的。” 在你恢复自我,拥有自己的人生之前,我愿意把你当一个小孩子,永远呵护着。 文生笑得特别纯,之前酷酷的样子不复存在,连十来岁那正经严肃的表情也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开心,单纯得如河边随风摇摆的花花草草,眼睛里都要冒泡泡。 “走啦,回家啦。”姜琳招呼他。 他们回家的时候,何亮正在帮忙打包行李呢,商宗慧和程如海听到消息也来帮忙。 姜琳要去大队说一声,让大队以后把给家里的粮食换成粮管所的省内粮票,柴火可以按照一半煤炭一半柴火,肉则攒着一起,每年回家的时候再领。 闫润芝和程蕴之两个每年要回来几次,清明节上坟扫墓,夏天避暑,冬天过年肯定都要回来,再说程蕴之也丢不下他的展览室。 姜琳也要回来看看砖窑厂和绣花坊。 她有个计划,想慢慢地把绣花坊做大做精创立品牌,到时候走出口创外汇,而砖窑厂再赚几年钱就可以关掉。 砖窑厂毕竟有污染,而且到了八十年代,大家条件好,对砖瓦的需求太大,又没有什么太高的技术含量,到时候遍地都是各公社的机制砖瓦厂,私人的没有竞争力,肯定要关掉的。 现在绣花坊除了供应县供销社,还要供应省里他们自己开的代销点,那个吕航和姜二哥几个负责。 傍晚时候,程如山从县里回来,姜琳带着何亮、商宗慧几个收拾得差不多。她已经把家里的粮食去粮管所换成省内粮票,剩下的细面和小米等就直接装车带着。 还把闫润芝收在屋里的那些花根也带上,什么地瓜花、美人蕉、一盆盆菊花、月季插条等,收拾了一篓子。 这一次比上一次姜琳他们去带的东西自然更多,装了满满一车。 姜琳把这里委托给商宗慧和两个知青帮忙照看,让他们免费住在这里,乡下房子不能空着,太久没人住很容易破败。 大队干部程福军、程福联等人,如今对程如山和姜琳那是要多客气有多客气。有程如山的人脉关系、跑运输的有利条件,他们大队跟着受益匪浅。大队买化肥、种子,在公社都是头一份,因为程如山会帮他们打点一下,县里有人好办事! 现在他们大队,可是整个公社有收音机最多的人家! 姜琳让人带回来的组装收音机,是市价的一半,还允许赊账用砖窑厂打砖坯的工钱还。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好处,就茶缸子、饭盒这些,程如山也能帮他们买到,轻便结实,多稀罕呢! 程如山他们在家住了一宿,跟大队干部们聊聊,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他们就开车回省城。 一路上最开心的莫过文生,不过他还是很矜持的,因为嫲嫲又跟他排练,让他稍微矜持一些,免得人家以为他们是乡巴佬给爹娘丢人。看到不认识的、稀罕的也别大呼小叫,可以问爹娘。 文生悄悄问闫润芝:“那我能不能叫娘了?是不是在城里都不能叫娘?” 闫润芝想说是,毕竟这么大的人叫姜琳娘,邻居们听到会笑话的。 姜琳听到他们嘀咕,就道:“没关系的,咱们该怎么就怎么的,不要管别人如何。” 不了解情况可以觉得好奇,了解了以后还笑话那就是他们的素质问题,跟自己没有关系。 文生见姜琳允许他叫娘,整个人都轻松得飘飘的,双眼熠熠生辉。 看他那么开心,何亮都跟着更加开心。何亮本来就自来熟,嘻嘻哈哈好热闹,他和文生凑一起更热闹。他跟着文生学唱戏,唱得荒腔走板,却很带劲,逗得大家哈哈笑。 晌午他们到了军区大院,正好大宝小宝放学跟着别东山回来,一见卡车就往家跑。 见面自是一番热闹,大家都开心。 文生主动把两只胳膊抬起来,小哥俩就勾着他的手臂开始打提溜。 “文生,我们可想你啦!” “我也想你们!”文生开心的笑容和他们并无二致。 别东山虽然已经听大宝小宝讲过,但是亲眼见着感觉还是很奇妙的,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却是……傻的?看他那样子,怕是没有十岁吧。 大宝小宝拉着文生给他介绍,“这是别东山,咱们好兄弟!” 别东山:“……”你们占我便宜!我明明是别叔叔! 文生笑了笑,“你好你好,请你吃地瓜豆。”他去抓了一大把塞给别东山。 别东山随手塞了一口,嘎嘣一声就迸发出喷香的口感,“真好吃!”比姜琳炒的更好吃。 文生得意得很:“我娘说,我嫲嫲做饭是最好吃的,满满的都是爱。” 别东山点点头,“爱死了!真好吃。” 他又赶紧过去跟闫润芝和程蕴之问好,帮忙搬东西。 那炕里面是砖石结构,就上面一砖厚的泥,干得差不多,再烧火烘烘晚上就可以入住。 他们先把家具摆进去,堂屋的饭橱、饭桌、卧房的衣柜、炕柜、衣箱等。各自的四季衣物、被褥还有闫润芝囤的布料、丝线等也都带过来。 看似东西多,摆在三间大屋子里,也看不出多来。 闫润芝看还有两间耳房,亲切得很,“我小时候家里房子就有耳房,比正房矮一些,当厨房和小孩儿房。”她问姜琳,“宝儿娘,咱们这两间屋子当什么?” 姜琳笑道:“一间给他们当书房,一间给咱们当工作间,娘可以在里面绣花做衣服。”他们把水槐村绣花坊的缝纫机带了一台来,留下一台在那里干活。 闫润芝见她还给自己单独安排一个工作间,顿时来了荣誉感,“正好还有一些布呢,拿出来给你们做夏天的衣裳。宝儿娘,我再给你做两条旗袍啊?” 宝儿娘身段好,要是穿旗袍才俊呢,胸大腰细还有胯,腿又长又直,小腿曲线漂亮。 “娘,现在没人管,你穿行。我上学穿旗袍不方便,裤子衬衣就行。” 晌午大家一起吃了顿食堂,程如山这两天就要准备一下出车,所以不能在家里陪他们,下午他去运输处检修车辆。 何亮自告奋勇陪着老两口在附近转转,了解一下菜场等位置,一点都不需要姜琳操心。姜琳还想让文生也跟着去转转玩玩,他却不感兴趣,他只想时刻跟着她。 大宝小宝倒是想去,可惜姜琳给他们赶去上学。 小宝:琳琳真狠,星期六都不让休息! 姜琳给文生写了一个卡牌让他时刻放在左胸口袋里,提防他万一在外面发病或者如何,别人可以联系家里。 文生很乖地带着。 姜琳领着他在大院里逛逛,告诉他哪里是哪里,还有她开垦的那片菜地也需要他的关爱,以及左邻右舍,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她道:“文生,要是有孩子调皮捣蛋,骂你傻子,你不要理睬他们。其实他们是傻的,嫉妒你长得好看。” 文生笑得眼里有星星,“娘,我知道的。” 这时候从路口拐过来的尤红柳一下子目瞪口呆。 本来她瞅着姜琳和一个男人散步,一开始以为是程如山,还想酸一下子说小两口整天不干正事儿的?结果一看,竟然不是程如山,再一听,他居然叫姜琳叫娘! 尤红柳感觉自己像被狂风吹乱的柳树,要被连根拔起飞了。 这是什么情况! 姜琳为什么有一个这么大年纪,这么俊的儿子? 她躲在那里,姜琳没看见她,领着文生继续参观介绍。 尤红柳感觉腿都发软,艾玛,这是什么情况啊,她忍不住赶紧溜去找自己要好的妇女们八卦。 走了几步,文生回头看了看,对姜琳道:“娘,刚才有个女人躲一边偷听咱俩说话。” 姜琳笑道:“没事的,你该做什么做什么,爹和娘一点都不怕他们。” 文生点点头,“好的。”不用演戏不用装,他觉得真好。 姜琳带着他回家,正好巫淑娴带着自己的侄子侄女过来。 “妹妹,你们老家这是来人啦?”巫淑娴才从娘家回来。 姜琳笑道:“是啊,我爹娘他们过来。” 巫淑娴看到文生,哎呀一声,禁不住赞道:“这……小伙子长得真俊。 程如山虽然相貌俊秀出众,可他气质冷冽眼神太慑人,一般人也就第一印象觉得哎呀这人好俊,之后相处起来就会忽略他的相貌,只关注他的言行。 文生却不一样,他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单纯天真,原就隽秀的容貌更加引人注意,纯净的眼神与成熟的容貌杂糅出让人无可抵挡的魅力,简直是男女老少通杀。 巫淑娴禁不住多看两眼,哎呀,这……小伙子,看年纪得二十好几了吧。 旁边她侄女和侄子更了不得,尤其侄女,还没见过这样俊的男人呢,紧张得心如鹿撞,躲在巫淑娴旁边偷偷看文生。 文生已经习惯别人的眼光,他不知道人家是打量他的容貌,他只以为人家和他玩儿呢。 目光友善的就是玩,目光不善的就是挑衅,他并不懂爱慕是什么。 姜琳让文生自己去玩儿,她和客人说话。 文生:“那我去整理菜地啦。”他就扛着铁锨,哼着戏曲走了。 巫淑娴惊讶道:“哎呀,唱得怪好听,是哪里学的?” 姜琳笑道:“自学的,我们那里有戏班子,以前总唱戏。文生唱智取威虎山可带劲呢。” 巫淑娴忍不住就想听,不过文生已经走远了。 姜琳请他们堂屋坐,拿炒豆给他们吃,又冲了一壶山楂甜汤水给他们喝。 巫淑娴就介绍一下自己娘家俩孩子,侄女叫巫婷婷,侄子叫巫时进,“妹妹,你好好教教这俩榆木脑袋。” 她对哥哥家俩孩子寄予厚望的,因为她俩闺女还小,大的才上初中小的小学,她没有儿子。 姜琳和俩学生聊了聊,发现这俩孩子真的有些不开窍,或者说目前对学习没兴趣,说起来让人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你说东他理解成西,你说物理他以为你说化学。 巫淑娴还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咋样?还能不能挽救?” 姜琳囧了一下,笑道:“挺好的,学生应该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儿。”她就问巫婷婷和巫时进,“你们平时喜欢什么啊?” 巫婷婷面带羞涩:“听收音机,听……别人聊天。” “收音机听什么节目?” 巫婷婷就说了几个台。 姜琳一听,有戏曲有讲话有唱歌还有评书,也不固定,看不出特点啊。 姜琳就打开大哥给她装的十管收音机,长波短波的调调,看看巫婷婷到底喜欢听什么。 不小心扭到一个台,里面传来叽里咕噜的语言,是日语。 巫婷婷立刻听得两眼发光。 姜琳:“你能听懂吗?” 巫婷婷不好意思地摇头,“听不懂啊,可我觉得好听。” 姜琳又调了一个,英语台,巫婷婷也爱听。 巫淑娴有些尴尬,推了她一把,“你这个丫头,这幸亏是在你姜姨这里,要是别人,还不得给你举报个通敌叛国?走资本主义道路?” 巫婷婷低着头不服气,四人组都倒了,还说这话呢。 姜琳道:“嫂子,没事的,这挺好的。我觉得可能婷婷比较喜欢学外语。这样的话,我怕不是教不了,你送她去懂外语的老师家里学呗。” 巫淑娴一个劲地摆手,“不行不行,哪里能学外国话?犯错误。” 姜琳:“嫂子你太紧张了。这不是犯错误,就算文化运动的时候,咱们国和外国人也是有交集。外国人来我们国内,我们也有人出国,乒乓外交,你也知道的。” 巫淑娴将信将疑,虽然说四人组倒了,现在放松,可……惯性让她刹不住啊。 姜琳又问问巫时进,这小伙子居然喜欢下乡,要去种地。他大声道:“我要种出亩产至少一千斤的麦子来,让咱们都能吃细面,不再挨饿!” 巫淑娴照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打得小伙子脑袋一歪。 她啐道:“你个就会说大话的,那时候放卫星害死多少人?我可是亲身经历的。我们麦子亩产也就七八十斤,你还一千斤,你怎么那么能。小小年纪就浮夸风,真是欠收拾。” 姜琳赶紧拦着她,“嫂子嫂子,你别激动。亩产一千斤不是不可能,等有化肥提高产量,是可能的。” 要别人说巫淑娴肯定不信,但是姜琳是大学生,这时大学生可是千里挑一都不止的,大家都敬佩的很。 巫淑娴对侄子道:“听见了吧,你就会吹牛,学习不用功。” 姜琳看她对侄子比对自己孩子还严格,赶紧劝一下,让她不要太激动,孩子学习真的需要兴趣。 如果一个人自己不想学,你逼着他那就是摁着牛头饮水啊,肯定不行。她自己有切身体会,这一世她能考上省大,因为她自己想学,主动学。同样的还有其他学生,可以说去年那场高考,把憋了十年的考生们的主动性都激发出来。 她道:“考大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大家拼了命地学都不一定能考上,如果自己再不以为然,那更不行啦。你得自己想想,你是不是要学。其实你想种地,没什么不好啊?但是种地谁都能种,研究种子提高产量却不是谁都能干的,必须得有文化有本事的农学家才行。” 巫时进道:“我想考农大!” 巫淑娴又拍他一巴掌,“想学就好好学,别整天劲儿劲儿的,欠打。” 姜琳和他们聊了一下,也知道他们大体的情况,巫婷婷需要跟英语老师学习专门的英语,到时候可以报考首都外国语学院。其他的课程,她可以帮忙辅导。至于巫时进就简单,好好把理科学好就行,多去农业大学转转学习学习。 她只是给他们指点一下,要想靠她教考大学那是不可能的,希望他们能认清这点。 “我只能督促你们,帮你们检查复习成果,却不能代替你们学,希望你们明白。距离下一次高考还有半年,你们必须拼搏啦。” 巫婷婷和巫时进对视了一眼,道:“小姑,老师,我们愿意学。” 他们愿意就最好。 姜琳就和他们约好以后什么时候碰头学习、检查,平时他们自己学习,还要想办法定期去大学图书馆借书看,多去接触一下各自喜欢行业的人。 他们表示愿意按照她的指导来。 姜琳就让他们回去准备,明天她从学校回来,再给他们细说。 等巫婷婷和巫时进走了,巫淑娴和姜琳多聊聊,说起文生和闫润芝、程蕴之来。 姜琳不需要什么都告诉她,只是说一下现状即可,至于过去以及那些伤痛,没必要告诉人。 听说文生精神受了刺激,如今像孩子,巫淑娴很是惋惜,“好多的个人儿啊。哎,那不能结婚?” 姜琳道:“他自己不想,我们也觉得还是不要结婚,他照顾不了媳妇儿孩子,到时候更麻烦。” 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懂什么家庭责任?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和娘、家人一起呢。 巫淑娴告辞,姜琳送她出去的时候,何亮陪着闫润芝和程蕴之回来。他们买了一些菜,菜场限量,幸好在路边碰到一个挑菜的老农。另外何亮还打着方澄光的旗号,去食堂花肉票换了两斤肉和三条肋排回来。 姜琳给他们介绍一下。 巫淑娴立刻热络地表示家里还有囤的豆腐干,拿来给他们加菜。 姜琳想邀请他们晚上过来吃饭,巫淑娴自然不肯,这时候粮食菜肉的不容易得,除非结婚一般也不摆酒。他们搬家过来暖房,热闹一下就行,要留下吃饭自然不肯的。 巫淑娴回去拿了一些菜另外四斤粮票当贺礼。 姜琳只要了菜,不肯要粮票,巫淑娴死活让她收下,她也只得收了。 程蕴之和文生帮忙洗菜,闫润芝在那里切土豆丝。 巫淑娴看她刀法那么好,惊讶得很,“婶子,你这刀功好啊。” 她看闫润芝长得美、气色好、气质娴静,还穿着旧式的褂子,典型的农村小老太太,便觉得很合自己的脾气。 听说闫润芝爱听戏,程蕴之还给人写过戏本子,文生也会唱戏,巫淑娴来了精神。 她笑道:“可巧了,我在咱们省文艺部门工作呢,专门管道具服装这些。不管是省剧院的,还是军区文工团的,都得来我这里批条子呢。回头,你们没事就跟我去听戏。” 闫润芝忙道谢,“要不说大家都爱来城里,这光景见得就多。” 巫淑娴:“其实也不是。你看着城里又大又热闹,也乱着呢,这城里人花花肠子多,咱们可得提防着点。” 闫润芝就笑:“有文化多见识,肯定就精明些,不像俺们乡下人,笨拙。” 聊了几句,巫淑娴就说家去做饭,回头请闫润芝他们去听戏。闫润芝拿了一个绣花的口袋送她,拎着上班装个手巾钱包的,很方便。 巫淑娴看和姜琳拿的那个水桶包差不多,略小,上面绣着金黄的麦穗,一看就喜欢了。 “婶子你送我这个,我可不能占便宜,这得至少两尺布,回头我送你好布。” 姜琳看她们合得来也就放心,她还怕程如山不在家她去上学,闫润芝他们在家里无聊呢。 巫淑娴告辞,姜琳送她出去,顺便去叫文生回来吃饭。 却见大宝小宝领着几个小孩子下了学正和文生玩儿呢,孩子们都跟着大宝小宝叫文生大哥,玩得不亦乐乎。 大宝带他们来的时候已经警告过的,“谁要是敢欺负我大哥,说他是傻的,以后可别跟我们玩儿!” 这几个小孩子喜欢跟着他和小宝玩儿,自然满口答应的,他们还保证,如果有别的孩子欺负文生,骂他傻的,他们就打回去。 文生也会讲故事,还会耍剑,性情和孩子们又差不多,而且温和有耐性,所以他们挺喜欢的。 日头落在西山,在人间撒下最后的温暖,斜照的金色阳光里,文生和大宝小宝一样,笑得份外灿烂。 姜琳朝他们挥挥手,“吃饭啦。” 正在给小同学讲故事的文生立刻起身,“我娘叫我们吃饭,回家了。”他一手一个拉着大宝小宝就走,急得不行,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等。 几个正听故事入迷的小同学都愣了,看着刚才还玩得好好的小伙伴无情地飞奔而去,他们心里那叫一个惆怅。 “咱们明天给文生带个礼物吧。” “我有小人书。” “我有画册。” “咱们拿来让他自己挑。有了礼物,他以后会对我们好一些吧?” 小孩子们一厢情愿地计划着。 他们回家,程如山和何亮、别东山也回来,方澄光最近有训练去了后面军营,不允许回来。 因为是搬家的第一顿饭,闫润芝做了很多,也很丰盛,让何亮把南屋的青年们都叫来吃饭。 踢出了贺长江、赵全有、杜强三个人,方澄光另外加了三个。不过他们经常出外勤不在大院,其实何亮就冲着他们经常不在才把他们名字写上的,名义上他们是六个人住那三间屋子的,实际目前就三个人。 何亮和别东山把粮票肉票都交给闫润芝,另外交了钱当伙食费,“娘,这是规矩,必须的。我们搭伙吃饭,家里的杂活你们别插手,都交给我们。其他的,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咱绝对没二话的。” 别东山也道:“是这样。” 闫润芝和程蕴之很高兴,多好的小伙子啊,跟他们住一起,老两口都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吃饭吃饭,以后住一起就是一家人,你们别和我客气,缝缝补补的,都交给我。”闫润芝很高兴。 她做了一小盆栗子烧肉,还有一个醋溜土豆丝,一小盆白菜豆腐,一大盘芝麻酱拌菠菜,另外一个韭菜炒蛋。尤其那盆栗子烧肉,油汪汪地散发着香气,简直不能更诱人。 别东山尝了尝非常惊艳:“食堂也有肉,怎么就没这么香?” 何亮:“大锅菜和小锅菜能一样吗?这可是咱娘做的。” 别东山也被他划进来,他朝程如山笑道:“程哥,跟着搭伙吃饭,连爹娘都分一半,多谢多谢。” 程如山给姜琳夹了一大块韭菜炒鸡蛋,笑了笑,“我爹娘不是也多了俩儿子吗?” 有他们在,他出车跑长途一个月不在家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儿,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只是没想到现实比计划更加顺利,大家相处融洽。其实他最初了解过,选的是贺长江,这人挺仗义的,就是没想到居然蔑视女人,也只能作罢。 何亮和别东山吃得那叫一个幸福,赞不绝口,“吃不饱的时候,觉得能吃顿饱饭就很好。吃饱了,觉得要是能有肉吃就很好。现在我觉得,这肉也分好吃不好吃。娘,吃了你做的饭,以后我可吃不下食堂了。” 闫润芝笑道:“行,我接下你们的夸奖,以后顿顿搁家里吃,我乐意给你们做。” 做做饭、绣绣花、种种花草、溜达溜达,她觉得自己也是个有用的人。 何亮:“这以后出外勤咋整?” 别东山:“你可以饿着,哈哈。” 大宝小宝捅捅文生,问别东山,“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打靶啊?” 别东山:“你们还小,拿不了枪的,等大……” “我大啊!”文生道。 别东山:“……” 程如山:“打靶场不让小孩子进。” 大宝:“哦,好吧。” 小宝就嘿嘿笑,朝着文生眨眼,文生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也用眨眼回应他,表示了解。 姜琳对文生道:“文生,明天娘去上学,你在家里跟着爷爷嫲嫲,有戏就去听。或者何亮和别东山有空,你还可以跟着他们去训练的。” 文生:“我要送娘去上学!”他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发光,因为大家都说娘考上大学,可厉害呢。 闫润芝:“文生,大学不让外人随便进的,你不是大学生。” 文生眼里的光芒黯了黯,“好吧。” 姜琳笑道:“才开学还没稳定,等稳定了没人管,娘就带你们去玩儿。大学里可好玩儿呢。” 文生立刻又高兴起来。 大宝小宝呵呵,琳琳哄人! 吃完饭,他们玩一会儿,姜琳和闫润芝归置一下家里的东西。程蕴之烧了热水,让文生带着大宝小宝去西南角小屋里洗澡。去澡堂一次要一毛钱,一般一星期去一次,其他时间在家里擦洗就行。他们活动量大,出汗,又在菜地里折腾,必须要洗一下。 等他们洗完,其他人再分男女进去洗。 闫润芝研究那水龙头,笑道:“还真是方便,一拧就出水。就和那时候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龙头一拧,水就哗哗。” 闫润芝看她洗了头,还没擦干,拿了手巾给她包着,“进屋了,吹了风又头疼。” 老两口原本还想带着文生和大宝小宝一起睡,结果哥仨洗完澡直接去了南屋,找何亮他们。 何亮他们三间屋,一明两暗,中间堂屋空着,两边是带炕的睡房。 方澄光自己睡东间,何亮和别东山睡西间。 文生和大宝小宝就跑去和他们扎堆,等方澄光回来再和他睡。 大宝:“何亮,你以后把脚丫子好好洗洗,免得一晚上把我们熏中毒。” 何亮:“瞎说,我天天洗。不是我脚臭,是鞋不好,捂脚。” 解放鞋是捂脚,但是也和他脚脱不了干系,汗脚,一出汗一捂就发酵酸臭。 文生:“我嫲嫲会做布鞋,要是她有时间可以帮你做一双。” 何亮很高兴,随即又道:“算了,做鞋多累眼呢,不要了。” 小宝:“没关系啊,我们村有绣花坊,她们可以做的。” 何亮立刻表示自己要,预订五双。 小宝:“等着,让我娘给他们写信。” 姜琳最后洗澡,洗完程如山帮她擦干。两人经过南屋西间的时候,还听见他们在那里嘀咕做布鞋的事儿。 姜琳对程如山道:“回头我跟村里商量一下,让他们发动一批会做鞋的妇女,做布鞋拿来卖。”做鞋用老土布最好,这些不需要布票。正好扬红大队自己就织布呢,也方便。城里卖一双布鞋比乡下多赚一倍的钱。 初三的夜,月牙早就消失不见,满天星斗汇成璀璨星河在头顶上铺散开,惹人无边遐思。 姜琳兴致勃勃地跟程如山讲这个星座那个星座。 春寒料峭,她穿着睡衣裤,裹着布单依然有些凉。程如山拥她入怀,陪着她看了不到两分钟,看她还是很兴奋,直接将她抱起来回房。 姜琳低呼:“再看一会儿嘛。” 程如山:“外面冷,我们去被窝看。” 去被窝还能有星星看?看狼还差不多! 他回房间把姜琳放在炕上,她立刻爬进被窝裹紧被子,“睡了睡了。” 程如山上炕刷拉扯开窗帘,让银色的星辉洒进来,垂首朝她笑了笑,“看星星了。” 看了大半夜的星星,把她累得直接睡着了,睡得第二天后面出操喊号子她都没醒! 第67章 选班干 “琳琳, 你今天要去上学啦, 不要迟到哦!”小宝在窗外喊她,然后和大宝嘀嘀咕咕琳琳星期天也上学真是辛苦呢。 姜琳一下子就醒过来。 厚厚的窗帘已经被程如山给拉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光线昏暗, 所以她之前睁开眼还以为天没亮就继续睡。 哎呀,真的呢,今天班主任要和同学们碰头的,她得去学校。 她赶紧起来,程如山今天一早就走了, 他们这一次要去南方,估计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小宝嘿嘿笑着拉着大宝去外院找文生,今天他们不上学,计划带着文生和小同学们去疯玩儿。 姜琳穿衣下地洗漱,闫润芝把早饭摆上,又拿给她一个新书包,竟然是皮的。 “娘?什么时候做的?”姜琳翻来覆去看看, 皮包呢, 做工古典,还带着古铜色的铆钉防滑防磨,简直不要太美。 闫润芝笑道:“去年冬生带回来的皮革,娘一直收着呢, 原说给你和冬生做皮衣穿, 你俩不肯要。我瞧着你以后上学, 总得背个好看的书包, 关键这皮的比布的结实,抗磨。” 姜琳摆弄看 看,书包底部还是折叠的呢,书多的话可以撑开,而且里面分三层,边上还有笔帘、暗袋,都有暗扣扣着。 “娘,你太厉害了!我真的好喜欢!”姜琳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把闫润芝好一通夸。 闫润芝也美得很:“你喜欢就好,快吃饭吧。你爹带着文生在外院刨地呢,回头把咱们带来的花栽下去。” 姜琳喝了一口小米粥,“爹娘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小花园。” 闫润芝笑起来,“有花花草草的陪衬着,每天心情也好呀。” 姜琳吃完饭,“娘,你和我爹也别呆在家里,出去溜达溜达。” 闫润芝:“淑娴约我们去听戏呢。” 姜琳笑道:“行的,那你们玩得开心点。对了,带着钱和粮票,晌饭在外面吃就行。” “知道啦,带着呢。” 姜琳背上新书包,带着本子钢笔,又带上一本图书馆借的结构工程方面的书。她绕过南屋就看程蕴之和文生在外院刨地,大宝小宝在捡石子。 “爹,你有没有想看的书,我帮你借。图书馆可多书了。” 程蕴之想了想,让姜琳给借史记看看,看完一本再借第二本。 姜琳答应了,“文生,你有吗?” 文生:“娘,有折子戏吗?” 姜琳笑道:“你跟去剧院看吧,他们有。” 文生放下铁锨,“娘,我送你去坐车。” 大宝小宝也想去,姜琳看他们满手满脸的泥让他们在家里继续帮爷爷吧。 姜琳和文生两人一起去外面车站,刚走到大院门口,就见一辆破旧的吉普车野驴一样冲过来,到了跟前吱嘎一声停下。 吕航和姜兴磊从里面探出头来,朝她嘿嘿笑。他俩今天都不用上学,吕航说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接着她。 吕航:“琳琳,上车!送你去上学。” 他看到文生,朝他挥挥手,“文生,你好啊。” 文生已经忘了他,只是点点头,朝着姜兴磊笑了笑,帮姜琳拉开车门,“娘,快上车吧。” 吕航:“!!!!” 他猛地拿眼看看文生,再看看姜琳,最后看着姜兴磊:什么情况? 姜兴磊:“你总说自己多精神多聪明,呵呵。” 吕航:“你呵呵个屁啊,你呵呵,上一次见他好好的呢。” 姜琳朝着文生挥挥手,“家去吧,跟爷爷嫲嫲一起,刚来还不熟悉,不要一个人乱走啊。” 文生笑得很乖巧:“我知道的。”他又朝着吕航笑,拍拍车窗,“慢点开啊,不要颠着我娘。” 吕航:我已经不会开了。 文生看着车开走了,他才转身回大院,却在门口被人拦下。 今日是贺长江、赵全有、别东山几个站岗。贺长江看着姜琳和文生出来,男人女人亲亲热热的,这简直就是狐狸精的铁证!当时别东山在,他没难为他们,这会儿别东山去上厕所,他就要刁难一下文生。 他拦住文生:“你叫什么?出示证件!” 文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寻思这人眼睛不好使?他道:“我刚从里面出来,现在要回去。” 贺长江:“你想回去就回去?要有证件。” 文生想了想,就从胸袋里摸出姜琳给他做的卡牌给贺长江看。 贺长江拿过去扫了一眼,见上面娟秀的笔迹写着:这是程如山的哥哥程如州,如出现意外情况,请联系xxx。后面是地址联系人等等信息。 贺长江愣了一下,这种纸片一般给痴呆老人备的,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文生,“你是个傻子?” 文生笑微微的:“不啊,我娘说说我是傻子的人才是傻子。” 贺长江:“……”他犹豫了一下,道:“姜琳是你什么人?” 文生:“我娘啊。”你不但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聋的,你才傻呢。刚才我和我娘出来,我叫了好几次的。 贺长江:“!!!”你们这是搞什么鬼? 他刚才真没听见,就留意他们很亲热了。 文生看他领章歪了,热心地帮他正了正,笑道:“你穿军装挺气派的。” 贺长江脸刷地红了。 文生没再理睬他,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赵全有:“长江,他看起来像孩子,不过不傻。以后别叫他傻子,得罪程如山没好事儿。” 贺长江不服气:“他就一个运输队队长,哦,还是长途的,他能干啥?”他觉得程如山真是个傻子,这么大的本事,干嘛要进运输队?进了运输队干嘛不在办公室坐镇?就算跑运输为什么不省内?非要去跑长途,这不是傻子是什么?你整天出远门,处里什么好事都没你的份儿!你那漂亮媳妇还不老实,刚才上了男人的破吉普! 杜强:“我听说他和518的岑队长认识。岑队长有一次来还问他呢,特意让人给他捎了东西。” 岑队长对他们这些人向来是看孩子耍大刀的眼神,半点都瞧不上呢,能对程如山另眼相看,肯定不一样啊。 贺长江:“那你什么意思,让我去巴结他?” 想得美! …… 姜琳也没想到两人能来接她,本来坐公共汽车也挺方便的。 吕航的吉普车真的很破了,毕竟是十几年前从部队淘汰下来的。只听发动机轰轰响,黑烟儿一股股地冒,速度却跟不上。 姜琳急得很,“你会不会开啊?你看那自行车都比你快!” 吕航:“我这不是怕颠这你嘛。” 他一脚油门下去,速度快起来,路宽人少,一口气到了省大门口。 姜琳打开车门跳下车,“行啦,你们俩赶紧去忙自己的事儿吧。” 他们还管着代销点呢,经常走街串巷去,美其名曰打游击。 姜兴磊:“姐,晌午我们来找你吃饭呗,听说你们学校食堂很好吃。” 姜琳:“哪就那么馋?我可没时间陪你们吃饭,我们今天忙着呢。” 她背着自己的新书包走了。 吕航看得痴痴的,“琳琳真俊!” 姜兴磊嗤了一声,“我姐夫揍你你就不说了。” 吕航:“揍我也说,俊就是俊!” 姜兴磊:“你把的那个工农兵女大学生怎么样了?” 吕航:“什么怎么样?哪一年的老黄历了?那时候我就是去看看,看两眼觉得不好看就拉倒了啊。” 姜兴磊:“……”怎么就没人打死你! 吕航刚要一脚油门离开这里,就见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站在车头前,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像要把他戳几个窟窿似的。 姜兴磊:哎呀,说曹操曹操到!好! 他趴过去替吕航打开车门,推吕航,“赶紧下去,找你呢。” 吕航探头出去,“你什么事儿啊?” 郭艳秋冷冷地看着他,“吕航,你他妈的是什么毛病?” 吕航不解,“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粗鲁,动不动就骂人?我怎么你啦?” 郭艳秋瞪大了眼睛,怎么我?那时候她看不上他,他整天死缠烂打,天天换着花样堵她,说什么偶遇,说什么缘分,说什么想看看她,让她不胜其烦。他这样天天偶遇、送礼物、看看什么的,她觉得烦。可某一天,他突然失踪不见,她也是神经病,竟然觉得不适应,情不自禁地会想他是不是出事儿?残废还是结婚了? 结果悄悄打听一下,他好的很,活蹦乱跳,还有空去别人家献殷 勤。 她一生气觉得算了,开始相亲打算结婚。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犯病不对劲,相一个就觉得不如他好看,要么就觉得小气不如他大方,要么就觉得婆婆妈妈不如他爽快,这么一弄倒是给她耽误,气得也不相亲了。 就在她感觉自己可能要孤独终老的时候,居然又在这里碰到吕航这个混蛋,他来送一个漂亮女学生。 怪不得呢! 这个混蛋! 她恨不得上去撕了他。 吕航看她眼神狠辣,吓得有点瑟缩。他从前那点浪荡邪气后来被程如山和姜琳、姜兴磊给治得差不多,老早不敢招惹女人,现在见到女人发狠他都害怕的。 郭艳秋:“你这个混蛋,祝你一辈子找不到媳妇儿!”她扭头就走。 吕航:“哎,你咋那么恶毒?” 姜兴磊:“卧槽,你是个傻子吗?你快去追人家啊。” 吕航:“我追她干嘛?她又没有琳琳好看。” 姜兴磊狠狠地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关上车门,发动吉普车,轰轰地飞蹿而去。 吕航直跳脚:“你给我回来!” 他想了想,这是给机会找琳琳蹭饭吃啊,他就去省大。一进大门,就看到郭艳秋在一旁冷冰冰地剜着他,吓得他心里一咯噔。 吕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以为的凶样,“你瞪什么?” 郭艳秋:“我在这学校工作,你刚才送的那个女学生我记下了。” 吕航眼睛一瞪,“你想干嘛?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欺负她……” “我就欺负了,你怎么的吧,心疼啊?”郭艳秋和他杠上了,她故意激他,果然他就上钩。 吕航:“我不和疯婆娘说话,之前咋看你长得俊?我眼瞎,现在看,你和我琳琳差老远。” 郭艳秋气得上来就挠他。 吕航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毛病的?”以前看她还挺冷艳瞧不起人,半年不见怎么跟疯子似的,吓人。 正好姜琳和孙清辉、曾泓洁路过,她一眼就看到吕航在欺负女同学,喝道:“吕航,你干嘛呢?” 前会儿姜琳进了校门内恰好碰到孙清辉,又看到曾泓洁,三人就聊了聊。孙清辉是机械专业,曾泓洁是文学院文学专业。 吕航听见姜琳的声音,欢喜地要叫,却被郭艳秋一爪子挠在脖子上。 吕航惨叫一声,赶紧捂着脖子,“卧槽,你属猫的?” 姜琳过来,瞪了他一眼,“该。你干嘛呢?” 郭艳秋打量着姜琳,看她眉眼如画,皮肤雪白细腻,就算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漂亮。 “你就是姜琳啊。”她问。 姜琳笑了笑,“是啊。” 吕航:“琳琳,你别理她,疯婆子,再让她挠着你。”郭艳秋那爪子厉害,要是挠着琳琳怎么办? 郭艳秋原本还嫉妒吃醋生气的,这会儿看姜琳坦坦荡荡的,眼神又那般清澈明亮,她也泄了气,觉得好没意思,她道:“没什么。”她扭头对吕航道:“算了,我挠你一下,咱俩就算两清了,以后互不相欠。” 吕航:“我本来也没欠你什么。” 姜琳却知道他的德性,好撩骚漂亮女孩子,她道:“吕航你要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儿,就好好道歉弥补,否则我们和你绝交。看我不让山哥打死你!” 吕航:“……” 郭艳秋看她一眼,有些诧异,姜琳对吕航的感觉分明就是朋友,并非男女之情。 她朝姜琳伸手:“你好,我是郭艳秋,学校医务室的大夫。” 她去年工农兵医科毕业以后,就留在本校医务室当了一名值班大夫。 姜琳和她握手,“郭大夫你好,吕航他有点毛病,你帮他好好看看。”她又对吕航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她跟郭艳秋摆摆手不再管吕航如何就和孙清辉、曾泓洁走了。 三人留好各自宿舍的位置,约好以后有闲暇时间就在图书馆见,一起看书上自习。 姜琳背着书包去自己班的固定教室。 他们专业因为课程特点,有独享的绘图室。 教室里已经来了一些学生,姜琳目测有二三十人左右,估计还有这么多。 苏行云看她过来,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姜琳,这里。”他已经翻过报名册,把班里比较有名的几个都认识了。有名包括漂亮的、学习好的之前工作单位有名的等等。 姜琳过去和他打招呼,听苏行云介绍一下情况,他们班六十来个人只有五个女同学,其中有一个要调专业,到时候就只剩下四个。典型的男多女少,单身的男同学们私下已经哀嚎过。 很快,同学们陆续过来,屋子里拥挤起来。 这时候班主刘建武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他五十左右年纪,秃顶,带着一副黑框圆眼镜,穿着四个口袋的上衣,左胸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 “先来几个同学跟我去搬书。”他挥了挥手,苏行云等十来个积极的男同学就跟着去搬书。 姜琳在一张大桌子旁边坐下,打量一下周围,他们建筑工程技术专业属于土木工程系,因为课业特殊所以教室比一般的更大,里面摆了七八张大桌子,还有一些建筑专业的绘图、测绘工具。 教室里的学生们年龄差别真的很大,有些劳动十来年的,看起来格外沧桑,说四十岁都像。还有一些高中应届生,十六七岁,毛头小子热血青年,嘻嘻哈哈特别有活力。 这会儿教室里气氛就有些微妙,也不是故意的,毕竟人以群分,工作过结了婚有孩子的就会自动一堆,刚毕业的,没结婚的,哪怕结婚没孩子的又会一堆。 年长的比较安静内敛,交谈也是适可而止,轻易不议政,只说学习或者生活。 年轻的更加意气风发,交谈起来眉飞色舞,评论时事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你们都是无知蠢蛋的派头。 所以年长的觉得年轻的嘴上没毛,小破孩一群,年轻的觉得年长的老朽不堪,就该在家带孩子还来上什么学? 另外三个女生看姜琳坐一边,就过来和她打招呼。 四人自我介绍一下,其中有个一眼就看出年纪很小,十六七岁,名叫姚振霞,应届高中生考上来的。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看起来得三十多,叫朱彩萍,却是没结婚的。另外一个叫杨陆,市里来的,孩子4岁。 她们听姜琳说已经25岁,孩子都8虚岁,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朱彩萍惊讶地看着姜琳,大声道:“姜琳,你真的结婚啦?孩子都8岁?你、你看起来好年轻啊,你是下乡的时候嫁的人?” 其他正热烈交谈的男同学全都扭头看过来。 班里就四个女同学,不管她们干什么都会惹人注意。她们凑一起说悄悄话,本来就惹得他们偷摸观察看看谁更漂亮,这下全都光明正大看过来。 姚振霞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拽拽朱彩萍让她小点声。 朱彩萍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太惊讶。姜琳看起来真的好年轻,我看她比姚振霞还年轻呢。姜琳,你真的在乡下嫁人了吗?” 嗓门却依然不小。 姜琳本来就在报名表填写了已婚,自然不怕人家知道,大大方方地:“是啊,有什么问题啊?” “没问题。”朱彩萍忙摇头,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嫁给乡下人,而且现在都没离婚? 这样倒是打退了一部分未婚男学生们的绮念。 杨陆盯着姜琳像大夫观察病人一样仔细,惊讶道:“姜琳你皮肤真好,怎么保养的?你看我爸妈疼爱老公、公婆都宠着,一直也没风吹日晒,皮肤可比你差远了。你快教教我。”她扭头对姚振霞笑道:“姚振霞,你说是吧,姜琳皮肤比你的都好。” 姚振霞正和朱彩萍说话,没回应。 杨陆推了她一下,“喂,跟你说话呢。” 姚振霞哎呀一声,忙道:“是的呢。”她也盯着姜琳看,夸了几句,随即道:“姐姐们,你们以后可以叫我小雨。” “小雨?是你小名?” “是啊,我们班就四个女同学,大家亲亲热热的姐妹一样。你们就是我姐姐。”姚振霞笑得一派天真。 很快,苏行云等人帮老师搬书过来,按照班级名册叫名字发书。 班主任喊道:“叫名字上前面来领书,顺便做个自我介绍,大家认识一下啊。” 班主任先自己介绍一下,在黑板上写下名字,然后开始挨个念。 十几个男生以后,终于轮到朱彩萍,刘建武笑道:“不容易啊,咱们班没打光棍。我可听说有班级打光棍儿了呢。一个女同学都没有,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 朱彩萍自我介绍一下姓名家乡等,最后笑道:“虽然我26岁,其实还没结婚哈。我是个性格大大咧咧,没心眼的人,说话可能太 直,希望同学们以后多多包涵,多多鼓励我。” 大家给她鼓掌,尤其是年龄大又未婚的男同学。 姚振霞对姜琳道:“她不是28了吗?怎么说26?” 姜琳笑道:“可能周岁吧。” 下一个刘建武又叫女同学,倒像是要把四个女同学都叫上去显摆一下似的。 姚振霞介绍完加了一句,“请同学们以后叫我小雨,这样我会觉得更加亲切。” “叫你小雨滴!”有男同学开玩笑。 姚振霞笑道:“好啊。” 轮到杨陆,她介绍一下自己,从妈妈怀着她,爸爸怎么精心照顾妈妈,到她出生家里如何如何宠着她,再到结婚公婆爱人如何如何。 第一个三分钟大家以为结束,结果又一个五分钟…… “我可能一直被家里疼爱着,所以看起来略娇气一些。复习功课的时候,家里人都陪我,我让他们休息,就是不听,哈哈,这就是爱吧。” 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班主任赶紧道:“咱们以后慢慢聊,下一个姜琳同学。” 姜琳刚才听得要睡着,她起身过去,“大家好,我叫姜琳,省城人,70年下乡,已婚。以后和同学们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她干脆利索一句话介绍完自己,然后去领书。 有人喊道:“姜琳同学,你丈夫是知青还是乡下人?” 姜琳:“这个有关系吗?他是下乡村里的。” 乡下人哦。有人很内涵地哦了一声,格外意味深长。下乡的漂亮女知青,肯嫁给乡下人的寥寥无几,嫁的基本就有原因,被逼迫、逃避劳动或者换什么好处。 苏行云见不得几个男人哦的嘴脸,高声道:“哦什么啊?有什么好哦的?我国宪法规定,婚姻自由,禁止包办。姜琳同学下乡嫁人,是她的自由选择,谁规定不行吗?工农兵三结合,谁也不能歧视谁。” “没人歧视,我们佩服姜琳同学的勇气和眼光。”有人笑道。 苏行云:“不怕告诉你们,姜琳同学的爱人个子很高,相貌英俊,放到文工团都是最俊的那个,所以你们不用说风凉话了啊。” “哎呀,没人说,我们真的是佩服。”原来男人长得俊啊,这也可以理解了。 姜琳笑了笑,对苏行云道:“苏行云,谢谢。” 苏行云:“我见过嘛,实话实说。” 刘建武在一旁喜滋滋地看着同学们,他看自己班上既有全校最漂亮的女同学,又有成绩最高的,简直不能再骄傲!他也要抓紧时间学习啊,可不能被这些学生笑话,毕竟之前十年他也耽误了深造学习。 等介绍完以后,时间也晌午,刘建武道:“吃饭,下午来教室选班干部。同学们考虑一下自荐,欢迎为同学们服务啊。” 苏行云就来找姜琳几个,“一起吃饭吧。” 苏行云今年25岁,未婚,相貌堂堂,个子也不矮,而且衣着干净整洁穿着皮鞋,指甲修理得整齐干净,没有黑黑的污垢,一看就是家境也不错的。 朱彩萍笑道:“好啊。” 杨陆道:“你们先去,我得回宿舍一趟,把书送回去。”她一把拉住姜琳,“姜琳,你铺位还空着,要不要一起去收拾一下?” 姜琳被她拉得胳膊有些疼忙拽回来,“好。”她得把书放宿舍去,全带回家太重。 从教学楼到宿舍楼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路上杨陆对姜琳道:“咱们结了婚的一起玩儿,他们未婚的一起,这样比较合适。我和你说,他们没结婚的小年轻,很难弄的,不懂生活的艰辛……” 姜琳笑了笑没说话,自己是来学习的,但是也不会因为已婚就故意疏远同学们,毕竟人还是要交朋友的。谁说已婚就不能和未婚的玩儿了? 杨陆自己说了一路,直到宿舍。 她们宿舍八个人,自己班四个,另外还有一个转系的,再有三个其他系。据杨陆说,八个人没结婚就三个,其他都结婚有孩子的。 这个时间大家都去吃饭,宿舍没人,姜琳的在下铺,上面堆着其他同学的衣箱和一些杂物。 杨陆:“几个小姑娘不太会收拾东西,箱子盆子的满哪儿乱丢。我可见不到乱,每天都要收拾一下。” 姜琳:“没事,等我把被褥带来就好了。”以后学习忙,她也需要住在宿舍,被褥还是要拿一套过来。 杨陆开玩笑道:“姜琳,你来读大学,你爱人没意见吧。” 姜琳:“没啊,我们家人挺支持的。我爹娘在家带孩子,我爱人跑运输,有时候也不在家。” “跑运输?”杨陆眼睛一亮,“司机啊,那可好得很呢。”开车的司机不只是工资好,隐性福利好啊,能拿到很多别人拿不到的物资呢。“他都去哪里啊?” 姜琳:“主要省内吧,偶尔会去外省。我也不懂,很少问。” 杨陆立刻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提醒她:“姜琳,你可别嫌我啰嗦。这男人出远门,可得好好了解调查。我听人说有个干部经常公干去外地,后来就有个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来,他在那边说没结婚又找了个二房呢。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好了。这些年多少知青下乡,现在恢复高考,有的能回城有的可以高考,像你这样还跟着乡下对象的可少。大部分啊,都离婚回城,或者直接抛下男人孩子回城的,反正他们的婚姻也不受保护,根本没人管的。我们家……” 姜琳笑了笑:“我会注意的,咱们吃饭去吧。” 杨陆却还在讲,“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你对象长得很俊吧,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都招人,他不主动人家主动啊。他一开始可能不在意,时间长了难免就心思活动。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给他个天仙女,久了他也腻歪,总觉得外面的野猫儿更好耍。哪些我爱人那么本分……” 姜琳:“谢谢,咱们去吃饭吧。”她放好书就走。 “我和你说,这男人……”杨陆嘴里不停地说着,见姜琳已经走到门口,她也赶紧拿了茶缸饭盒跟上。 两人排队打菜,正好碰到宋玉罗,他喊着让姜琳过去他那里不用排队。 姜琳自然不肯,宋玉罗就跑过来和她说话。 “今天没看到你爱人啊。”他笑。 姜琳笑了笑,“他工作呢。”她给宋玉罗介绍一下杨陆。 杨陆却戒备地看他,“我们姜琳已婚啊。” 宋玉罗有些尴尬,“我知道,我见过她爱人的,一起吃过饭。” 杨陆却还在说什么,宋玉罗有些尴尬,又不好跑,就站在姜琳后面低头研究姜琳的鞋子。姜琳穿着一双黑色跨带圆头皮鞋,穿着白色的袜子,袜子的边缘还绣着一圈小花边,裤脚比较小,也短,估计是布料不够?露出一小节脚踝,纤细白腻,很有美感。 终于轮到他们打饭,杨陆这才停了话头回头打饭去,“师傅,你给我多打两块肉啊。”她把饭盒和饭票递过去,买了一个馒头。 打菜的师傅舀了一勺子洋葱土豆片放在饭盒里递给她。 杨陆:“师傅,你再给我打两块肉。” 她买东西总想让对方多给她来一点,哪怕就一点,也觉得舒服。可现在都是限量,卖方市场,谁管啊。 那师傅脸都黑了,“后面的!” “师傅你……”杨陆还在要求。 那师傅直接把她一扒拉,对姜琳吼道:“后面的!” 姜琳赶紧把票和饭盒递过去,买了一个馒头,也打一份菜。 那师傅舀了一大勺子菜倒在她饭盒里,量明显比刚才给杨陆的多,而且大盆子边缘几块肉全被他舀给了姜琳。 杨陆:“……师傅,你这可不对啊……” 姜琳接了饭盒赶紧示意杨陆走了,大家一个宿舍一个班级,要是在这里为两块肉出丑实在是丢人。她都听见那师傅很明显的哼了一声,显然是故意的,估计最不喜欢别人指挥他多打点什么的。 “姜琳、杨陆,这里!”苏行云一拨人来得早,人多聊天吃得慢,看她们就赶紧招呼。 宋玉罗没人一起来,也跟着她们过来。 “哇,姜琳你菜好多啊!”朱彩萍看姜琳饭盒,比他们打菜都多。 姚振霞笑道:“师傅也挑漂亮同学多打菜啊。” 姜琳:“你们谁不够,分你们点。” “够了够了,我们都饱了。”苏行云让他们赶紧吃,别人也就不好意思要。 姜琳坐下吃饭,他们在一旁聊天,宋玉罗和苏行云居然还认识。 姜琳正吃饭呢,杨陆突然就侧身过来,从她饭盒里夹了一块肉,给姜琳吓了一跳。 杨陆朝她笑了笑,“你饭盒里好多肉啊,那师傅估计把藏边上的肉都给你了。”她就盯着那盆边上的肉呢,让他给多打两块,结果那该死的男人居然无视他! 姜琳囧了一下,反正她馒头也吃掉,差不多饱了就收了筷子。 现在不干体力活,家里吃得好,她不怎么饿。 nb s 杨陆看她饭盒还剩下一些菜,“你不吃了?多浪费啊。” 姜琳刚要说什么,杨陆已经端过去,“可不能浪费。”她把姜琳饭盒的菜都倒在自己饭盒里。 一桌子人,有的习以为常,有的被惊了一下。 苏行云问姜琳:“下午选班干部,你有想法没?想当什么?” 姜琳笑道:“不是选吗?大家不选我,我想当班长也没用啊。” 朱彩萍:“你这么漂亮,肯定能选上的。我选你!” 姚振霞笑嘻嘻的,“姜琳姐姐,我也选你。” 姜琳:“请你们不要打趣我,我结婚有孩子,做班长可没精力呢。还是你们年轻人,单身,有精力有活力,当班长更合适。” 杨陆道:“那也不一定,我觉得我也挺合适。我高中毕业以后,就被请去教学生,很有经验的。如果我当班长,我会……” 她一边吃一边发表了三千字竞选感言。 苏行云示意姜琳,“要不咱们先去教室吧。” 姜琳刚要站起来,杨陆喊道:“姜琳,你等一下,咱俩一起走。”她朝姜琳笑道:“咱们不和他们未婚小年轻掺和。你们先走吧!”她朝着苏行云几个挥挥手。 苏行云感觉噎得慌,大家明明都才第一天见面,怎么她就把姜琳给霸占了?一副感情好得不行的样子。 姜琳虽然在乡下对人泼辣,可只要不是马开花、刘红花那种过分的,一些小事儿,她一般不计较。 可杨陆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从吃饭前非拉着她去宿舍,到打饭的小动作,这会儿又强行让她留下,让她有种被人强行绑定的感觉。 虽然她和杨陆一起来的,一起回去似乎也合理。可杨陆一副你结婚了,不要和小年轻掺和的态度,她就有些不舒服。 姜琳道:“我要去找个朋友,等会儿教室见。” 杨陆:“你等一下,我很快吃完,我陪你一起去。”她赶紧把饭盒的菜扒完,擦擦嘴,对姜琳笑道:“咱们班上就四个女同学,她俩未婚咱俩已婚,肯定咱俩好,对吧。” 姜琳看她要赖上自己,赶紧道:“我真的有事。” 她赶紧去刷饭盒然后离开食堂往文学院方向去,转了一圈感觉时间差不多就回自己班级教室。 一进教室,姜琳就感觉气氛略有些微妙,姚振霞已经在跟她招手,“姜琳,这里!” 四个女同学坐一起,似乎是天经地义的,毕竟班上就她们四个。 杨陆瞅着姜琳:“你朋友什么专业啊?见到了吗?” 姜琳道:“一个文学院的,一个机械工程系的。” 杨陆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班主任进来,“同学们,咱们都做过自我介绍,互相也该认识了吧。现在咱们来选班干部。” 班长、副班长、团支书、学习委员、生活委员、文艺委员、体育委员等,可以自荐,可以推选。 有同学先上去自荐,发表竞选演讲,因为准备的时间短,基本就是简单自我介绍,说一下自己的特长性格等,然后表示一下为班级、同学服务的意愿。 同学们也都是靠着第一印象,基本就是长得顺眼、说话动听、言谈举止比较有范儿的更容易当选。 杨陆上去竞选班长,因为又要把履历讲一遍,同学们反应冷淡,她有些不大高兴,下来撺掇姜琳去竞选。 姜琳表示自己要经常回家,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负责班级事务,所以还是让大家能者居之。 最后老师就和几个呼声最高的,也有特长的商量,暂定苏行云班长,副班长姚振霞和另外一个男同学,其他班干部也有人选,杨陆和朱彩萍一起当生活委员,姜琳是文艺委员。姜琳觉得文艺委员简单啊,这时候大家刚入学,都卯足劲要学习呢,哪里有时间搞什么文艺? 这时候最忙的估计就是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几个,文艺体育基本不受重视。 她虽然不会跳舞,但是唱歌、主持个节目什么,也不犯怵,所以她胸有成竹。 刚竞选完,班主任也很高兴,让大家畅所欲言,热络热烈气氛。 苏行云笑道:“文艺委员给咱们唱个歌儿呗。” 姜琳:“……”我谢谢你啊! 她站起来,大大方方的,笑道:“同学们,咱们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大家要尽情舒展,不要压抑自己,会唱歌、拉手风琴的、吹笛子的、跳舞的,都告诉我。以后咱们有节目,大家都参与进来。每个人,都有机会展示自我。” 她没唱歌,而是给大家讲了一段评书,跟着大宝小宝和文生听西游记之类的,记住了不少。 等她讲完,收获了热烈的掌声。 杨陆:“我给大家来一段歌伴舞。” 她自己开始边唱边跳忠字舞,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一瞬。忠字舞从前几年的确非常流行,从学校到文工团到田间地头都唱、跳。但是动作枯燥简单死板,没有太多美感,除非是任务要求,后来基本没人再表演这个。 乡下社员们即便没有娱乐,都不爱看了。 等她跳完一小节,还要继续的时候,刘建武立刻道:“大家鼓掌,很不错!咱们再给另外同学表现机会。” 其他原本还不想动弹的同学立刻踊跃举手上前面表演起来。 几个节目以后苏行云笑道:“文艺委员,我提议,咱们以后周六晚上,不如就举办班级联谊会如何?” 姜琳:我还以为文艺委员是事情最少的,怎么还每周六就联谊? 她笑道:“每个周六可能太频繁,毕竟大家都要学习,或者我们可以一个月……” “半个月好了!”班主任拍板。 其实从前年开始,校园周六就已经有了联谊会,一些时髦的老师们会在那里举办交谊舞会,很多同学都去参加。不过基本都是文科学院的老师带头举行的,他们理工类的比较少。 如果举办成功,那他们就是理工学院的第一个联谊会!到时候其他学院的学生老师也会来参加的。 刘建武再一次感觉班里有个漂亮女同学让他也跟着长脸,在各院系都能昂首挺胸的。 听着有些好笑?可这就是真的!别的老师都羡慕着呢。 尤其打光棍的班级! 自己班级女生少,可贵在精啊。 之后公布一下课表以及上课的教室。小班专业课就在自己教室,大家五六个人一个小组,到时候一起做作业交流也方便。 这么热闹一下,也到了放学时间,除省城离家近的,基本都住校。 姜琳自然要回大院的。 “哎呀,那谁家男人带着孩子来上学呢?好俊啊!”姚振霞正在窗边整理文具,正好看到楼下。 他们在二楼,自然看得很清楚。 朱彩萍忙过去看,“不认识。” 杨陆也过去看,发现那男人领着俩孩子在附近转悠,挨个楼看呢,然后问过一个路人,就到了他们楼下,三人仰头看过来。 姚振霞:“妈呀,怎么有这么俊的人呢。” 这时候有清脆的童音传来,“琳琳——”正拿着书包要回家的姜琳脚步一顿,自己这是幻听了? 姚振霞:“琳琳,叫你呢吧?” 姜琳赶紧跑过去看看,艾玛,果然是文生领着大宝小宝。 楼下,大宝小宝拉着文生的手,“咱们是不是不应该来啊?” 文生:“咱们接娘放学。” 大宝立刻紧张地左右张望一下,“文生,在这里你不要叫娘。” 文生:“好吧。” 小宝也不知道哪个窗户是,刚才问过说这个楼就是妈妈上课的,他喊了一声仰头看看,又喊了一声。 然后就看到姜琳的脸出现在窗口,三人高兴得挥手,“琳琳,琳琳,我们接你放学啦。” 有些同学比姜琳积极,蹭蹭跑出去看文艺委员的男人和孩子。班上除了苏行云,其他人都没见过程如山,都以为是姜琳对象带着孩子来接她。 有人酸溜溜道:“哎呀,这是怕文艺委员被谁拐走了?看得真紧。” 姜琳也不和他们多解释,打声招呼就先下楼。 一下楼小宝立刻过来拉着她的手,赶紧解释,“琳琳你别生气我们过来哦。我们跟着去剧院听戏,离这里不远,我们就来接你啦。” 姜琳笑道:“万一我走了呢?” “走了我们就回剧院呗。爷爷嫲嫲他们还在那里呢。” 他当然不会讲大宝可不放心呢,说爸爸出远门不在家,妈妈自己在学校,会不会有人欺负?会不会有人想拐她? 必须要去看看! 于是他们三个就来了,嘿嘿。 第68章 联谊会 姜琳听说是和爷爷嫲嫲一起来的,她松了口气, 还要叮嘱他们三个, “不要自己跑出来啊。” 大宝:“我们又不傻,知道啦。” 从来不觉得自己傻的文生笑微微都点头, 看到有人朝他们走过来,就对着他们笑笑。 那纯净治愈的笑容,能融化人心。 苏行云:这不是姜琳的男人吧,这么几天气质不能变化这么大吧?难道自己对长得比自己俊的人嫉妒得发狂, 这就记不住模样? 为了避免尴尬, 姜琳并没有给他们介绍,毕竟过来一堆同学挨个介绍太麻烦。 “姜琳, 这是你爱人和儿子啊?哇, 你儿子双胞胎呢, 好漂亮啊!”姚振霞的眼睛已经盯在大宝小宝脸上移不开了。 男同学则盯着文生看。 文生感觉到别人善意或者不善意的视线,一秒钟就进入演戏状态,今天他们去剧院听戏,还参加排练, 他入戏又快又好。 只要大宝跟他讲不可以叫娘, 他就知道有人会因此笑话挖苦娘, 他就得演戏。演戏对他可不难,学爹站得笔挺, 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是看娘的时候特别特别温柔。 姜琳就匆忙和同学们告别, 领着大宝小宝和文生一起离开。 文生看姜琳的书包里装着书, 沉甸甸的,他就主动拿过去背着。 姚振霞望着他们一家四口的背影,羡慕道:“姜姐姐好幸福啊。” 有男同学逗她,“那就赶紧结婚啊。” 杨陆:“结婚也找不到这么俊的男人!”看看你们歪瓜裂枣的,一副猴急的样子,哼!她扭头走了。 望着她高傲的背影,有同学不解:“谁得罪她了?” 朱彩萍:“估计嫉妒人家姜琳老公儿子长得俊。” 苏行云笑道:“不会啦。杨陆同学估计性格比较敏感较真,没那么多想法。同学们还是要好好相处。”作为班长,他希望班级团结友爱一些。 朱彩萍朝他笑道:“班长说的对,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苏行云:“今晚不成,我得去找高中同学,约好的。” 自己班的女同学他就看中姜琳,可惜人家已婚,他只有祝福咯。姚振霞和朱彩萍这俩未婚女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决定有机会就向文科学院发展看看,能不能找到心仪的女孩子。 姜琳领着小哥仨去图书馆,给程蕴之借史记,给小哥俩借一本民间故事选编。然后在布告栏给孙清辉和曾泓洁留个纸条,告诉他们文生大宝小宝来接她,先回家明天早上去找曾泓洁。 这是他们约好的,约定在图书馆碰面,如不能来就在这里留个纸条。 姜琳带着他们离开,路上大宝问:“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姜琳笑起来,“你妈妈我这么厉害,谁敢欺负我啊?不怕我扇他啊?” 小宝:“我也这样说呢,大宝总是担心,听戏都不专心呢。” 大宝:我那是不爱听!咿咿呀呀的,我不烦的? 文生负责笑微微,要给娘在同学们心目中留下一个美美的印象。 出了校门他们步行去剧院,巫淑娴和闫润芝、程蕴之在。他们早上坐着吉普车来的,现在回去人多坐不下,姜琳就说去坐公共汽车,大宝小宝一定要跟着她。他们要熟悉一下从大院到学校的路线,以后就可以悄悄来看妈妈啦。 看他们那么坚持,姜琳只好同意。 公共汽车半天才来一趟,他们也不急,姜琳就问问他们去听了什么戏。文生小声唱给她听,惹得一起等车的几个人直叫好,让他再来一段。他们看他身材挺拔颀长,唱腔漂亮,还以为是剧团的呢。 文生有些不好意思,“我瞎唱的。” 姜琳鼓励他唱,不要怕人家不喜欢,自己喜欢就行。 大宝:“文生,我觉得你唱得好听,爷爷嫲嫲都喜欢听呢。” 小宝更是彩虹牛皮一个接一个地吹。 姜琳听得直乐,这一路上整车的人都跟着乐呵,售票员一冲动差点自作主张免了文生的车票。 到大院门口他们下车,售票员还喊:“小伙子,你唱得很好听,要一直唱啊。” 文生朝她挥了挥手,送她一个笑脸。 别东山看他们回来,小声打招呼,告诉她爹娘已经回来。姜琳让他们换岗就赶紧回家吃饭。 别东山乐得嘴巴合不拢,刺得对面的贺长江白眼要翻上天去,旁边的杜强一个劲地提醒他不要翻白眼,免得被领导看到,不敬业! 闫润芝和程润芝跟巫淑娴坐车回来的,已经在准备晚饭,巫婷婷和巫时进姐弟俩过来找姜琳复习功课。 巫婷婷学文科,需要单独学习史地,巫时进则是理化,政治是文理科必考科目。 关于英语,去年她高考的时候也有外语,不计入总分自己选择考不考。一般选择报考外语学院的才会答英语笔试,笔试超过20分参加口语面试,选中的就能读外语学校。 巫婷婷喜欢,自然要多花精力学英语。 姜琳把前世老师讲英语的那些窍门教给巫婷婷,补充道:“真的要多听多读多说,扩大自己的词汇量。”她对自己的英语没自信,可其实比班上绝大多数同学的英语水平要高,毕竟其他人有的26个字母都认不全呢。 她把自己之前复习的一些笔记拿出来,告诉他们自己复习的步骤心得,给他们划分几个任务块。第一步,先把基础背诵通一遍,反正复习的第一个阶段就是要把知识点通一遍,做好基础的背诵,要求每一个需要背诵的知识点提起来就能对答如流。 她还教了几个背诵知识点的小技巧,让他们熟练应用,然后布置下一周的学习任务,一周后抽查。 又聊了一会儿,他们告辞回去学习,姜琳送他们出门。 何亮和别东山一起回来,洗手洗脸跑到后院来,正好闫润芝做好饭。 吃饭前,姜琳就和家里人沟通一下,问问爹娘去剧院玩得怎么样。 她希望他们过得开心一些,不必为了她和程如山的人际关系勉强什么。 闫润芝说起剧团眉飞色舞,“好得很,你爹还去和人家探讨写剧本呢。他们编剧写了个新戏,总找不到那种感觉,你爹就和人家聊。可把人家给聊高兴了,拉着他一个劲地请教,说他有文学素养要请他当顾问呢。” 何亮:“咱爹就是咱爹,没的说,厉害!” 别东山笑了笑,“是很厉害,多少人想给他们投稿子都不中呢。” 程蕴之:“别夸我了。我就是闲着没事儿碰上和人家聊聊,班门弄斧。” 何亮:“爹你不要谦虚,给我的话,看都看不明白还帮人改呢,越改越瞎,哈哈。” 程蕴之被人家拉着研究剧本戏词,闫润芝则被人家请教绣花,剧团想添一批新戏服。 文生跟着人家唱戏排练,还被请去扮上客串,玩得很欢乐。他终归不是专业,要上台唱戏还差一些火候,毕竟许多细节都要靠多年基本功培养起来。不过他扮相俊美,身段挺拔,这点剧团没人比得上。为此团长特别心动,想忽悠他去唱戏。哪怕唱功不那么完美,可他往台上一亮相,就特别招人。再说,唱功是可以训练的。 文生问姜琳:“娘,你说我去不?他们说给钱,要是去的话,一个月给四十多。” 能帮家里挣钱,他挺心动。 姜琳笑道:“你跟着去玩,可以帮他们客串,不要当工作。” 如果当工作压力太大,她不希望文生有压力,对他的精神稳定不利。 文生就说好。 别东山笑道:“等咱们文工团表演节目的时候,文生也给咱们来一个。” 小宝:“我可以演潘东子!” 大宝:“那我演高玉宝。” 文生:“我……杨子荣?”他看何亮,何亮赶紧道:“我可不演座山雕,我演少剑波。” 小宝:“嫲嫲演小白鸽。” 何亮:“!” “哈哈哈。” 吃过饭文生、大宝小宝跟着何亮几个玩去,他们年轻人热闹,活力旺盛,玩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姜琳给程蕴之带了书,他看书,闫润芝准备布料做夏天的衣服,她要让宝儿娘是校园里最俊的女学生。 姜琳学习图书馆借来的专业类书籍,了解一下专业的大体知识。 晚上他们回来以后,大宝小宝主动来找姜琳睡觉。 大宝的想法是,女孩子晚上都怕黑,那妈妈自然也怕的,爸不 在家他们就陪妈。 班上有女孩子怕虫子怕黑的,还想让他保护,他哪里有功夫保护她们! 他家里还有两个女人呢! 小宝则是纯粹一到晚上就想找妈,特别犯困的时候,智商一下子跌到三四岁去。很小的时候他就有记忆,那时候妈妈讨厌他,不喜欢他靠近她,所以他总想什么时候能从早到晚地黏在妈妈身上就好了。 现在愿望终于实现了,妈妈爱他,他长大了不需要天天黏着妈妈。 躺在妈妈的身边他觉得特别幸福,闻着香香的味道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仿佛回到小时候,那个很小的自己得到满足再也不害怕。 最后,小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一起香香地美美地睡着了。 转眼过了十来天,姜琳已经适应学校生活。 这日周六姜琳依然有课,放学后要在学校举办联谊会,所以今晚她决定住在宿舍里。早上她跟家里人说好,让他们不必担心,可文生大宝小宝还是不放心,总觉得妈妈睡在宿舍不安全。 大宝:“宿舍楼有老鼠的。” 姜琳笑道:“我才不怕呢。而且宿舍有八个阿姨一起,怕什么啊?”再说根本没有老鼠。 大宝:“那坏人会不会爬进去?” 姜琳:“有舍管每天巡逻的,有人站岗的,不用担心。”她发现大宝太紧张了。 恰好方澄光洗了头过来吃饭,何亮跟别东山昨天出任务今天还没回来。 他听见便道:“晚上我没事儿,可以去接你。” 小哥仨立刻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姜琳:……我被褥带到学校,就晌午歇过两次晌觉,晚上都没睡过呢。我的被褥多寂寞想我啊! 姜琳:“晚上可能会很晚吧。” 方澄光:“十点?最晚不过十一二点,明天你不上课,回家刚好。” 小哥仨:“就这么说定了!” 如果不是嫲嫲说联谊会小孩子不能参加,会让人家笑话妈妈,小哥仨都要去呢。 见他们这么坚持,姜琳笑道:“行,你们不怕麻烦,我有什么怕的啊。” 她当然想回家啊,宿舍有什么好住的?她是怕他们麻烦啊。 她发现方澄光忒听大宝小宝的话。老大不小个青年,跟俩小孩子称兄道弟的,实在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从方澄光特训回来,大宝小宝加上文生就跟着他学格斗技巧,早晚在操场扑棱。姜琳去看过,他们真的挺孩子气的,好些人都说方澄光变了,她不知道他以前什么样,不过估计是变得开心吧,四个人有时候笑得傻狍子似的。 吃过早饭方澄光本来想用车送姜琳去学校,结果被人叫走只能作罢。 姜琳跟家里人告辞,让文生好好帮着爷爷嫲嫲种菜,这几天菜园里开始种、栽,也要忙碌一下。 文生笑道:“娘你放心,我天天给小菜苗唱戏,它们长得格外好。到时候结可甜的洋柿子给你吃。” 小宝:“我也有讲故事。” 大宝:“我帮它捉虫子!” 闫润芝和程蕴之俩也哈哈笑。 住在这里,周围都是一些年轻人,闫润芝越来越滋润,身手都利索起来。程蕴之去年冬天因为沉疴痼疾看着身体精神有所变差,大家还怕他会生大病呢,结果来了这里,每天和一帮小年轻说说笑笑的,身体精神都好起来。 文生和大宝小宝把姜琳送上公共汽车,再去小学,最后文生去菜地,帮着栽种各种蔬菜。 那片菜园很大,各种菜都能种一些,想到这里会变成郁郁菁菁的菜园花园,娘很喜欢,文生就格外有干劲。 他一边唱戏一边种菜,惹得周围没事儿的人都来看。 他们对文生特别好奇,有人不信他脑子不好,试探过之后发现真的有点不正常。 不过谁把他当傻子,最终会被他气得半死,把他当正常人,就发现他温柔又懂礼,简直不要太迷人。 大院里也有一群调皮孩子,七八岁到十二三,不是家里疏于管教就是过于叛逆,猫憎狗厌的。 他们自然也会招惹文生,想笑话他是个傻子,但是文生一点都不生气,更不会因为生气去打人。 他现在和娘住一起,心态就是:哪怕周围都是熊孩子,只要他们不欺负娘,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娘说过,熊孩子不懂事,专门以欺负人为乐子引起别人注意,其实是他们没本事的表现。一个人傻不傻,不是别人说了算的,是他自己决定的。有些人看起来很聪明,专门干傻事,有什么用呢?有些人看起来笨笨的,但是善良本分,从不害人,一点都不傻。 他要不在意,那些熊孩子多半也觉得没意思,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个锲而不舍地刺激他,想让他追着他们打。 这可把大宝小宝给惹着了。 十岁以下的孩子,他俩都敢揍! 小哥俩趁着某熊孩子落单的时候,冲过去,大宝一个猛子把熊孩子扑倒在地,摁住肩膀,小宝上去坐腿摁住脚踝,然后大宝骑着熊孩子一拳拳地往脸上招呼,直到打得熊孩子鼻青脸肿连声告饶才拉倒。 如果熊孩子回家告状?他俩立刻找方澄光,他说了找家长的事儿就找他。就算不冲着他家庭,单纯冲着方澄光那些狠劲,一般人也不会为了孩子打架这种事儿招惹他。 这人看着好像对什么都没多少兴趣,吊儿郎当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可其实凶狠着呢,谁让他不高兴他能让人家不舒坦好长时间。 至于那些十来岁的孩子,大宝小宝是打不过的,他俩也有办法,让方澄光或者何亮领着他们,亲自去找熊孩子的家长! “你们家xx骂我们傻子,我们打不过他,也不稀罕让大人打,你们自己管教吧。” 要是家长想息事宁人?没门的,大宝小宝那两张小嘴,叭叭叭的,能说得大人都直冒冷汗。 最终,家长自己气得把混小子摁着揍一顿鞋底,让他们不许再骂人傻子。 谁骂人傻子,谁就是最大的傻子! 这句话在大院里流行起来,都成了小孩子们的口头禅,拌嘴的时候一个人骂另外一个什么,立刻就会被反击“谁骂人x,谁就是最大的x”。 不过是半个月,再也没有熊孩子敢跑到文生跟前来骂他傻子之类的蠢话,文生每天过得舒舒服服的。 正因为有方澄光、何亮这些人帮衬,所以程如山放心出门,也不需要程蕴之和闫润芝操心,姜琳也能放心去上学。 她坐在公交车上因为太颠簸不敢看书,就闭目养神,把这一周学的知识点过一遍。 刚开学,有些同学还没进入状态,她却是一早就摆开学习的架势。毕竟建筑工程专业,以前没接触过,很多东西都要从新学起,必须投入很大的精力才行,否则专业课容易跟不上。她观察班上有一半的同学早就投入学习中去,早自习、上课、晚自习,风雨无阻的。剩下的有一半正常上课,但是因为才开学所以不着急。也有那么一小撮学生,忙于各种交际、联谊,就算正常上课都有人以各种借口逃课缺席。 比如周六这种没有专业课的时候,他们上课的积极性比参加联谊会可差远。 到了省大,姜琳下车,走到校门口还有几分钟的路程。 “哎,妹儿,你是省大的?”有人拦着她。 姜琳看过去,见是个脸上自带凶相的青年,“你有事?” 青年面带痞气,色眯眯的,“我叫黄翔宇,看着妹儿挺有缘分,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姜琳一眼就看到他腰侧鼓囊囊的,居然有枪!平时在大院她看惯何亮等人上岗的时候佩枪,所以很敏感。 她道:“要交朋友当然可以啊。不过我们家规矩可多,交朋友要查三代出身和成分,品行不端的不交。我爱人在部队工作,我有一群哥哥弟弟,每一个朋友他们都要过目。”她朝他笑了笑,“请问,你没问题吧?” 黄翔宇愣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的,“真是巧了,我亲戚也在部队,师长呢,大官!”他凑近姜琳,一副很机密的口气,“你男人?哎呀,你嫁人了啊,看不出啊?” 姜琳:“对,我有爱人有儿子的。” 黄翔宇眯缝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你男人干啥工作的?要不要哥给你走个关系,升升官?” 姜琳:“我现在要去上课,没时间闲聊。不过放学我家人来接我,到时候你和他们聊聊,看看能帮忙升个什么官。”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姜琳脚下却不慢,到了校门口她就加快步子走了。 黄翔宇犹豫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他经手那么多女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极品,不想轻易错过。她有男人不怕啊 ,踹了呗!他看姜琳和同学一起说笑着走了,便蹑在后面找人打听姜琳的情况。 一般人看他凶巴巴的,都说不认识赶紧躲开走了。 黄翔宇就去找认识的人帮忙打听,很快就知道姜琳的专业、教室、宿舍位置等。他听说今晚在操场上有她们班级的联谊会,立刻来了主意,就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张罗。 姜琳根据课表去了阶梯教室,上午是两堂政治大课,几个班一起上。 看到她进来,杨陆立刻朝着她招手,“姜琳,这里。” 姜琳的视线立刻茫然又机智地略过去,就当没看见没听见,继续找空座位。 座位还挺多的。 枯燥的政治课让人昏昏欲睡,同学们基本都等考试前突击背诵,有些人能逃课就尽量逃课,宁愿去图书馆看书也不愿意上课。 姜琳就在距离杨陆远一些的位置找个空位坐下,正好苏行云也过来,就坐她旁边,姚振霞、朱彩萍和几个男同学一起过来坐在他们身后。 杨陆立刻抱着书包跑过来,挤开一个要坐在姜琳旁边的男同学,“让一下。”她一屁股坐在姜琳另一侧。 姜琳:“!!” 杨陆对瞧不上的人冷傲摆架子,瞧得上的就和人家絮絮叨叨,不仅絮叨,还喜欢打探别人的秘密,把人家吓得不敢和她聊第二次。都说不能让她逮着机会,哪怕别人一言不发,她也可以一直说个不停。 舍友们吐槽她好占小便宜,自己有钢笔水,可她非要灌别人的,被人半开玩笑戳穿她就说看错了。 当然她也有优点,足够敏感细心,当生活委员可以把很小的事情安排到,学习也认真成绩不错。但是同学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躲着她,偏生她自己还没意识到,只觉得同学们挤兑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姜琳还好的,早上来晚上走,顶多在这里吃顿饭。 晌午她基本都和曾泓洁一起,有时候孙清辉或者吕航和姜兴磊来约她。再不就是苏行云找她商量联谊会的内容。反正杨陆愣是没找到机会跟姜琳强行绑定,更没机会再吃姜琳的菜。 这时老师还没来,课堂上都在聊天,嘈杂得很。姜琳从书包里拿出课本、钢笔和笔记本,打算预习一下。 杨陆凑近姜琳,“姜琳,你不觉得朱彩萍鬼鬼祟祟的,有秘密?” “不要和我议论同学,任何人都可以有秘密。” 杨陆看着她,“你有吗?” 姜琳:“当然,我的秘密又大又多。” 杨陆两眼放光,非要问,似乎问不出来就睡不着一样。 姜琳刚才语气有些生硬,一般人感觉到会不舒服,不再和她说话。可杨陆对自己瞧不上的人高傲,对瞧得上的又很会黏,根本不在乎姜琳语气不好。 姜琳看她一眼,道:“咱们都学过物理,那你觉得我是昨天的我,你是昨天的你吗?有没有可能死在昨晚的梦里?今天的你可能是另外一个灵魂?” 杨陆有些茫然:“你在说什么?” 姜琳说的在这时候太超前,却不是鬼神迷信,杨陆的思维一下子被攫住。 姜琳:“你有没有看到某些画面似曾相识?感觉有些人哪里见过?你觉得你的行为是自己控制的吗?有没有可能你是被高等智慧制作出来的?你以为你自己选择了上大学?你好好想想,你这一辈子都是自己决定?而不是有什么不可更改的力量在引导你?” 杨陆:“我……本来不能考大学的,后来……” 姜琳:“错,如果程序设定你一定考大学,不管什么情况都会考,而且设定你只能考省大而不是别的。” 杨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一下子陷进去,越想越可怕。 姜琳觉得她能考上大学,说明智力没问题,学习能力也很强。 她发现杨陆说家里的事儿,经常前后矛盾,比如她说爸妈对她很好,可讲的一些事儿听起来却不算好。她说爱人对她体贴温柔支持,可有些细节又表明其实并不是很好。一切都像她给自己编造臆想的,所以想象力肯定很丰富! 既然如此,请把脑子用在思考上,而不是盯着鸡毛蒜皮的东西。 杨陆果然在一边思考得入迷。 姜琳希望她想不明白,到时候去找学校的哲学老头讨论。曾泓洁有哲学课,说他们哲学老头儿特别能絮叨,简直魔音灌体的感觉,一堂课她头能炸了。 杨陆这堂课醉心于思考那些玄幻的问题,果然没机会再揪着姜琳嘀咕什么。 两堂大课连着,课间休息,后桌的朱彩萍捅捅姜琳:“美女,笔记借我抄抄。” 姜琳就把本子递给她。 朱彩萍一看,姜琳的笔记也太简单了吧,都不按照老师的板书来。 “你这样不都忘了吗?” 姜琳:“不会啊,要点记下,对得上就行。复习的时候串起来,不会乱。”有些知识点本身就要记在脑子里,忘了就查漏补缺,不可能笔记本密密麻麻都记上,那样复习的时候太吓人。 她这个办法对喜欢一个字不漏地把老师板书记下来的同学不适应,在他们看来她这是偷懒、不认真。 朱彩萍忍不住和姚振霞嘀咕:“学习这么不认真,也不知道怎么考上的。” 姚振霞低着头没回应。 朱彩萍和姜琳并没有利益冲突,只是她看姜琳天天那么开心,男人疼儿子孝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且朱彩萍看上苏行云,但是苏行云对她没兴趣,反而对曾泓洁比较有意思。朱彩萍心里不是很高兴,觉得姜琳不应该把漂亮的女同学介绍给苏行云。 之前晌午曾泓洁找姜琳一起吃饭,苏行云找姜琳商量联谊会的节目,大家就认识了。曾泓洁给姜琳出不少主意,还表示要来客串表演,姜琳和苏行云都很高兴。 至于朱彩萍高不高兴?她才不在乎! 一天过得很快,下午放学,姜琳要和苏行云等班干部商量一下晚上联谊会的事情,曾泓洁和孙清辉有客串节目,所以大家约在食堂碰面。 出了办公楼,他们说着话往食堂去,路边的黄翔宇一眼就看到姜琳,立刻挡在前面。 “姜琳,走,请你吃饭。” 苏行云看到黄翔宇脸色一变,立刻挡着姜琳,“黄翔宇,你不要在大学校园闹事,姜琳同学已经结婚有家庭,你不要妄图破坏别人的婚姻家庭。” 黄翔宇伸手扒拉他,“你小子一边去,你算老几啊?敢挡着老子和妹妹说话?” 苏行云:“姜琳?” 姜琳:“没事。”她对黄翔宇道:“你这么着急认识我哥哥弟弟吗?等着啊,我去打个电话。” 苏行云:“我陪你去。” 黄翔宇一把抓住苏行云:“你算老几,我陪着去。” 苏行云:“黄翔宇,你不要太过分。你害了陈悦还不够吗?” 姜琳扭头看向黄翔宇,她知道这种混混和吕航不一样,吕航顶多就是看她长得好,并不会耍无赖也不会耍流氓。这个黄翔宇却是那种欲望熏心的,如果她表现得很敌视、反抗,反而会激发他的破坏欲,所以她不给他机会,尽量让他要点脸。 她把何亮他们叫来,先看看他到底什么背景再说。 有背景,不怕,大家聊聊,他的靠山不可能不讲道理。 没背景,更好办,拖到小树林去打个半死,看他还敢耍混。 现在听苏行云认识他,似乎还害过女孩子,姜琳对黄翔宇的印象更坏,最好将他绳之以法。 “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害她什么?是她对老子死缠烂打!”黄翔宇矢口否认。 苏行云怒道:“人在做天在看,不要以为没报应!” 黄翔宇抽出抢来给了他一枪托,用枪指着苏行云嚣张至极,“咋地,你报应我看看?” 同学们看他掏枪,吓得尖叫着躲开。 姜琳立刻把苏行云护着,冷冷地看着黄翔宇,“你要在校园里耍横?”曾泓洁和孙清辉几个看到,立刻冲过来,其他几个男同学见状也围上来,“报警!” 黄翔宇见他们人多,用枪指了指他们,“都给老子等着啊,老子看上的女人……” “黄翔宇,不管你靠山是谁,如果你害过人,我们省大联名上书,你绝对难逃法网。”姜琳威胁他。 黄翔宇本来觉得她是个漂亮女孩子,和其他骚扰过的没什么不同,却没想到她居然敢这样威胁他。他指了指姜琳:“我不和你生气,谁让你长得漂亮有个性呢,长得漂亮就是勾我,我也没办法。我晚上来接你放学出去玩儿啊。”说完他转身大摇大摆走了。 苏行云气得狠狠擦擦嘴角,啐了一声,“ 畜生!” 大家忙问怎么回事。 苏行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班委几人,毕竟也不是什么秘密。 陈悦和他家住在一条街上,比他小几岁,很善良沉静的一个女孩子。 四年前黄翔宇总去骚扰她,告诉她可以留城不下乡。陈悦不肯答应,他就找到陈悦的爸妈,说陈悦嫁给他可以让弟弟也不下乡,她爸妈就答应。结果他根本就不是真想和陈悦结婚,弄个假身份证骗她同居。一段时间后他腻歪了就对陈悦各种欺负,最好还嫌她碍眼,把她赶回娘家。陈悦爸妈受不了白眼,逼着她回去,陈悦绝望之下跳河,一尸两命。 陈悦爸妈在女儿死后后悔得不行,去找黄翔宇理论却被打了一顿。他们又去报警,黄翔宇反而倒打一耙说陈悦未婚同居乱搞男女关系,后来三心二意和别人偷情等等,愣是让陈悦爸妈赔偿三百块钱,说他养陈悦不能白养。 后来他们还听人说,黄翔宇家里好几个姐姐,嫁得都不错,其中一个据说嫁给某军官。 他是父母老来子,全家宠得不像话,要风得风的,就养成这么个混子性格。在外面胡作非为,被他强奸的小姑娘也有好几个,却没人能治他。 黄翔宇带着一帮小混混,欺上瞒下的,靠山不知道他干什么坏事,下面小老百姓被欺负也告不上去,所以,他一直顺风顺水,滋润得很。 现在他盯上姜琳,苏行云非常担心。 同学们都义愤填膺。 姜琳:“这样的禽兽,咱们如果有办法,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苏行云颓然道:“他有靠山的,就算我们联合人写信告他,也没用的。” 同学们很着急,“那怎么办?他缠上姜琳了。” 姜琳:“我去打个电话。” 苏行云和另外俩同学陪她一起去。 他们去校办处打电话,程如山给她过运输处狄处长的电话,方澄光也给她后勤部保卫处的电话。程如山不在家,她直接要了保卫处的电话,接通电话,她说找方澄光。 贺长江:“你是谁?找方澄光干什么?” 姜琳已经听出他的声音:“我是姜琳,找他有急事。” 贺长江没好气,“什么事儿,他不在,你和我说吧。” 姜琳:“那麻烦你叫何亮。” 贺长江:“我说你可以和我说!你是不是不急?” 姜琳:“……有个叫黄翔宇的人,他……” “卧槽,他纠缠你了?漂亮女人就他妈是麻烦……行了,这事儿我知道,看在方澄光的面子上替你摆平。”他啪地挂了电话。 姜琳再给运输处打电话,让人给何亮和别东山留信儿。 方澄光和姜琳约好晚上接她,这会儿并不在大院。姜琳寻思贺长江虽然看不起女人,但是他对方澄光很敬重,既然说看在面子上应该可以。等她见着方澄光,再说一下黄翔宇的罪行,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他绳之以法。 她跟苏行云几个道:“行了。” 苏行云几个有些不相信,姜琳就打个电话?她怎么厉害? 且说贺长江挂了电话,自己生一通闷气,然后去找赵全有、杜强,他们三个晚上没任务,“跟我出去办点事。” 杜强:“长江,什么事儿啊?” 贺长江:“揍人!都戴个头套,别让黄翔宇那混蛋认出来。” 杜强:“卧槽,黄翔宇?他怎么你了?” 贺长江不肯说为什么,说出来好像自己为姜琳那女人出头一样,他依然坚持那个观点,这漂亮女人就是麻烦、祸水,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她长得丑点,就没有这样的麻烦! “走就行啦,唧唧歪歪什么?” 几个人就不说话了,都去换衣服拿上能蒙面的东西,再弄辆吉普车出去。 黄翔宇正在得意,跟自己几个狗腿子吹牛,“这个妞儿是我见过最俊的,我倒是真想娶她,可惜她结婚了。” “宇哥,怕啥啊,结婚了让她离婚呗。什么男人能比得上你啊。” “就是啊,大不了给他两百斤粮票,让他滚远点。” “可以给他找个工作?让他在厂子里干活儿。” “敢不离婚,打断他第三条腿!” 黄翔宇:“妞儿说她男人是军区部队的。我怎么没听过军区谁家婆娘这么带劲,你们谁去打听打听。” “就怕碰到方澄光那煞星。” 黄翔宇:“那混蛋就是个白眼狼,我姐姐给他张罗相亲呢,他一副我姐姐后娘要害他的架势,还赌气搬宿舍去住给我姐姐下绊子,挑拨夫妻感情。幸亏老头子忙,没空搭理他。” “宇哥,什么时候咱去把方澄光那小子给作了!省得他总碍眼。” “不急,总得等等。等老头子对他彻底失望,再也不管他,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他挥手做了一个行刺的手势,“让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几个人一阵嚣张的笑声。 黄翔宇看看自己的大手表,“妞儿晚上联谊会,哥们儿一起去跳舞,走!” …… 省大的联谊会在操场一角,以往周六就是大家去学交谊舞,跳舞。 这一次姜琳想办个不一样的,她动员班上有才艺的同学,安排歌曲、舞蹈、乐器演奏、说评书、合唱等节目。另外她还请了外援,孙清辉他们吉他伴唱,曾泓洁带着同学诗朗诵等。 “再来一个!”每一个节目之后,同学们都热烈地鼓掌。尤其那些不会跳舞或者腼腆羞涩的,就想看人家表演。 “快去看啊,有个班级在搞联谊会呢,可有意思了。”“有唱歌有跳舞还有评书,和别的不一样呢。”校园里口口相传,一个传一个,同学们就越来越多。 操场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不时地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一个个节目下来,姜琳观察着反响不错以后就这么搞。 她对曾泓洁道:“诗朗诵声情并茂,感情特别充沛,真不错。” 曾泓洁拉着姜琳,“行啦,你就别夸我了,快来,我给你拍张照片。”她让姜琳站在亮一点的位置。 她带着相机,负责给他们拍照,回去撰写稿子发表在校报上——那是她和几个同学一起创办的,名叫《省大新风》。曾泓洁还跟姜琳约稿,让她写一些小文章发表,姜琳非常配合,不但自己投稿,还鼓励班上同学们踊跃投稿。 两人在一边说悄悄话,曾泓洁下巴点了点一直跟在苏行云身边的朱彩萍,“你那个同学有点搞笑。”今晚是姜琳和苏行云一起主持的,朱彩萍好几次生硬地插进去,曾泓洁都替她尴尬。 姜琳笑道:“管她呢。” 不管杨陆还是朱彩萍,只要她们不针对她,姜琳并不在意。毕竟她不在宿舍住,和她们打交道的机会很少。反而在宿舍一起住的她们,更容易起磨擦,她们反而要拉拢姜琳这个局外人给评理呢,可惜姜琳无意参与进去,她在学校就是学习的,没时间搞那些有的没的。 …… 此时一辆大吉普车正开往省大,开车的是方澄光,副驾驶坐着程如山,后面是文生和大宝小宝。 文生很激动,“娘他们开联谊会,我老早就想去看,娘说太晚,小孩子不能去。” 小宝更高兴得跟猴子一样,恨不得蹿到车棚上去,他笑道:“爸回来是高兴的事儿吧?” 大宝:“嗯。” 小宝:“那琳琳肯定高兴,也不会生气咱们晚上去找她咯。” 程如山笑了笑,“偶尔一次不要紧。” 他本来要出去一个月,后来找到关系和铁路局谈好合作方式,能够提前超额完成任务。他让戴国华几个在南边收购一些特产,到时候开车带回来试试,他则先坐火车随运输物资一起回来。 他之前在火车站打了个电话,方澄光就带着文生和大宝小宝去接他,又在那边处理一些事情,这会儿过来接姜琳。 小宝:“爸,你想不想琳琳啊?” 程如山回头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想啊。要不能这么快回来嘛。” 小宝:“那等会儿见了琳琳你就抱着她跳舞哦。还要告诉她,以后联谊会让我们都来呗。” 他们问过了,联谊会是大家一起跳舞,男男女女抱一起哦! 大宝不喜欢! 文生也不喜欢! 他当然也不喜欢啊,万一踩着琳琳的脚呢? 第69章 胖揍 八点左右,联谊会的节目进入尾声, 同学们掀起第三波高潮, 他们开始两两捉对跳交谊舞。 有人朝着姜琳和曾泓洁走过来,想邀请她们跳舞。 曾泓洁把姜琳一楼, “不好意思,我们有舞伴了。” 男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不、不是异性搭配吗?” 姜琳笑道:“这才几个女生啊,你就去找个男同学吧。”她和曾泓洁互相搂着腰走过去, 看到孙清辉在那里, 姜琳就把相机塞给他,“看好了啊, 别摔了。” 孙清辉:“你们俩干嘛呢?匀一个舞伴给我不行嘛?” 姜琳笑:“等我们跳完这支曲子, 我来替你看相机。” 姜琳不想和别的男同学一起跳舞, 她怕程如山吃醋,尽管他不在家,但是如果他知道她和男同学跳舞,他肯定会吃醋的。 虽然他不说, 反正她知道就是。因为如果他和别的女人跳舞, 她也会吃醋呀。 曾泓洁看她笑得眼里都是星星, 逗她,“和我一起跳舞那么开心啊, 小心你们程如山吃醋哦。”曾泓洁跳的男生舞步, 她比姜琳高一点。 姜琳:“苏行云好像对你有意思, 你不考虑一下?” 曾泓洁:“我怕你们班那个女的挠我。”她把姜琳送出去旋了一圈又拉回来, “她去请苏行云,苏行云拒绝了。” 姜琳转了一圈正好看一眼,“其实苏行云挺好一个人,挺正直的。” 曾泓洁:“但是我第一次见他,没有心动的感觉啊。” “那你的意思,爱情必须一见钟情?”姜琳笑,“这也不科学,一见钟情维持不了多久,感情是靠相处培养的。” “像你和你们家程如山吗?”曾泓洁笑,她知道姜琳和程如山一开始没感情,后来才开始的。 姜琳:“对啊,我一点都不否认。其实你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看脸罢了。别不承认哦。” 曾泓洁笑起来,“的确是,如果苏行云有文生那样的脸,我愿意啊。” 姜琳:“你打住吧,文生还是个孩子。” 曾泓洁叹了口气,“好可惜呢。你说我要是等他,能等到他长大吗?” 姜琳诧异地看她。 曾泓洁忙笑起来,“逗你的啦,别吓着你。” 姜琳:“我会害怕?但是从咱俩的关系来说,我是不支持的。” 曾泓洁:“哎呀,你别这么严肃,我真的只是说说。我就喜欢看漂亮的人和物,看文生就和看你一样,你别担心。” 姜琳:“你这样我更担心。我觉得你会因为一个男人长得好看就嫁给他,根本不仔细考虑他的人品。你这样很危险,容易遇到不负责的坏男人。” 曾泓洁赶紧求饶,“我保证不会,我保证如果我要恋爱,会跟你取经讨教,让你帮忙把把关。” 她和姜琳本来就投缘,相处得不错,自从一起考入省大,各自在班级、宿舍都遇到不同类型的女同学,经过对比让她们越发感觉对方真的挺不错,不管性格还是品行很合拍,所以两人的友情是突飞猛进的。 一支舞结束,姜琳替换孙清辉,让他去跳,她保管相机,顺便也给曾泓洁拍几张照片。 就在这时候,黄翔宇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他走到放音乐的地方,伸手就要去摁那录音机。 负责看管的学生立刻阻止他,“同学想跳舞就去跳,不要摸机器。” 黄翔宇骂道:“你他妈多管闲事,老子就是要摸。”他一脚把那个同学踹开,一巴掌把双卡录音机给摁死。 音乐戛然而止,正跳舞的师生们纷纷问怎么回事。 黄翔宇一脚踩着凳子,抽出枪来,比比划划的,大声道:“老子要找姜琳,这个女人耍弄老子,和老子处…………” “黄翔宇!”姜琳打断他。 黄翔宇露出一个自以为帅酷的表情看着她,认为她一定是怕了。他计划当着这么多师生的面宣布姜琳自愿和他搞对象,却骗财耍弄他,所以他要来给她点颜色看看,当着这么多师生的面直接把她抗走。 这样毁了她的名声,她男人肯定抬不起头来,她在大学师生面前也无地自容,到时候还不得投入他的怀抱? 苏行云、曾泓洁等人都围过来指责他。 黄翔宇看到苏行云就来气,用枪指着苏行云,“臭小子,看见你就烦,信不信老子一枪嘣了你!” 看他手里有枪,老师同学们都吓得往后退。 刘建武之前来看节目,跳舞的时候打算回去备课,听见同学喊流氓拿着枪来捣乱,他拔脚就跑回来。 “我说这位同志,你有话好好说,怎么能拿枪比比划划呢?”刘建武不知道黄翔宇的底细,还以为他是派出所的呢。 黄翔宇呸了一声,“你个糟老头子,你懂个屁,给老子滚一边去!”他刷拉一声给枪上膛,倒是没打开保险。 他那几个狗腿子就在一边起哄,拍拍刘建武的地中海头顶,给苏行云一拳,或者调戏一下女学生。 姜琳冷冷地看着黄翔宇,“把你的枪放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黄翔宇仰头哈哈大笑,手里的枪还乱挥着,“真有意思,你怎么不客气我?来啊!”他猥琐地盯着姜琳,朝她挺了挺胯。 姜琳:“你去死!” 黄翔宇正瞪大眼睛欣赏她因为怒气更加明艳的脸蛋呢,姜琳闭眼摁下快门,刺眼的白光随着咔嚓声射入黄翔宇的眼睛里。 “啊——”黄翔宇叫了一声用手去捂眼睛。 姜琳瞬间跃起双手拧住他握枪的手腕,用力一旋,然后来了一个过肩摔,“砰——”一声狠狠地把黄翔宇摔在地上! 枪也被她顺势夺走。 黄翔宇一起来的八个混混都愣住,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他们的眼睛被闪得都还花着呢! 黄翔宇也没料到姜琳居然有这样大的力气,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把抽回胳膊,爬起来就要拿住姜琳:“臭女人,等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快活就……啊——” 曾泓洁一脚狠狠地踢在他裆部,疼得黄翔宇一下子没了斗志,捂着下体狂蹦。 “啊——”黄翔宇一声惨叫却没有余力来反抗。 姜琳却不放过他,上前一把扯住黄翔宇那油乎乎的分头拉下来,屈膝狠狠地顶上去,“砰”的一声,黄翔宇的脸和坚硬的膝盖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一次他连惨叫都没,疼得直接昏死过去。 姜琳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周围的老师同学都惊呆了,姜琳——彪悍得让他们忘记叫好。 “宇哥!”几个混混大叫着,“啊——我们给你报仇!” 他们就要去打姜琳和曾泓洁。 姜琳:“打臭流氓啦!打!” 曾泓洁:“打流氓啦!” 苏行云和孙清辉几个男同学已经冲过去迎战,他们虽然一对一不是对手,可架不住同学们多啊。 这就是人多势众。 八个混混要是合起来欺负一两个人还行,怎么能扛得住这么多同学?他们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正好被周围的男生们狂扁。本来女多男少,很多男同学没有舞伴,只能男男一起跳。这会儿还有人来捣乱,那不是欠揍? 要说白天大太阳的,他们这么八九个混混跑来捣乱,手里还带着枪,学生们可能不敢惹,可晚上光线不亮堂,学生们人又多,自然就没那么怕。 混混们的武器有钢筋和木棍,可惜根本没机会用就被痛扁,武器也不知道掉哪里去。 这时候贺长江三人来了。 他们之前去找黄翔宇 没找到,又问过黄翔宇一个狐朋狗友知道他带人去省大捣乱,三人就直奔省大。本来担心来晚了那女人会出事到时候方澄光和程如山得赖他,结果就看到操场打成一团。 三人手里拿着蒙面的头巾,还怕黄翔宇看见脸,哪里知道是这样的场面。 他们听见操场上有清亮的女声在喊:“这个混蛋,四处欺凌女孩子,仗着有点关系为非作歹,同学们,使劲打!咱们几百个人,打了白打!” 然后她开始数落黄翔宇的恶行,包括害死陈悦,强暴女孩子。听得同学们义愤填膺,把要跑的几个狗腿子都揪回来狂扁。 一开始黄翔宇醒了,他们几个还发狠、威胁、谩骂,到最后只有惨叫哀嚎。 赵全有三人:“!!!” 赵全有:“好像用不上我们。” 杜强:“没想到她那么厉害啊。” 贺长江:“走了。” 杜强:“明天黄翔宇会不会找学生的麻烦?” 贺长江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操场的师生怕不是得有三五百?他找谁的麻烦?这个蠢货,要找麻烦,肯定是多挑一。他们几个人来挑几百学生?失心疯了吧。 他们出校门的时候正好碰到方澄光和程如山开车过来,贺长江下意识地就带着人避开他们。 赵全有:“咱们为什么不让澄光知道?” 贺长江:“我稀罕他们知道吗?你们想去只管去。” 两人就跟着他走了。 贺长江看他们跟上来,再一次强调道:“我还是不改那句话,这漂亮女人就是麻烦,自古红颜多祸水,远的不说,你就说那陈圆圆……” 杜强:“长江,姜琳她不是陈圆圆。” 贺长江:“那是因为没有多尔衮和吴三桂!要是有多尔衮你看他程如山是不是吴三桂!” 杜强和赵全有没读过什么书,对历史更是一窍不通,只听说过陈圆圆是大美人,别的都不懂,随便他瞎咧咧去反正也不知道对错。 “怎么,我说的不对?” 赵全有:“对,你说得可对了。你不找媳妇结婚生儿子?” 贺长江:“我干嘛不找?我不找这么俊的!” 杜强:这么俊的谁敢跟你!你打光棍去吧。 方澄光开车到了省大门口的时候,程如山眼神好使,看到几个人影,感觉有些面熟,不过很快就过去,他也没当回事。 程如山下车和门卫打个招呼,开了栅栏他们把吉普车开进去。 文生和大宝小宝已经激动得不行,“快点快点,正好去跳舞!” 小宝:“大宝,是不是只能咱俩跳?” 大宝:“那你想和谁跳?” 小宝:“咱们班魏萌萌会跳舞。” 大宝:“她最会哭鼻子,看到虫子也哭,打雷也哭,鞋子脏了也哭,烦!” 小宝:“那算了。” 文生:“你俩跳就行。那我和谁?” 小宝:“冬生和琳琳,你和小芳。” 文生:“小芳是谁?” “哈哈哈哈。” 方澄光:“……”再哈哈给你们开沟里去。 他们直接开车去操场,不等到那里就听见嗷嗷的吵闹声。 程如山眉眼一凛,“出事了,快一些!” 方澄光一脚油门轰下去,两个大灯也跟探照灯一样直射出去,就看到操场上有人在打架,有个男人逃出包围圈,然后被几个男人拖回去狂扁。 这场面,让他们想到了66年武斗。 方澄光蓦地抓紧了方向盘,难道历史又要重演吗? 突然,前面拐出一群师生、巡逻人员,他们叫嚷着往操场跑,“有闹事的,打架呢,快去!” 吉普车没法开下去,程如山果断叫停,不等车停下,他已经推开车门风一样跑下去,“澄光看着孩子。” 方澄光停好车,文生已经拎着大宝小宝飞奔出去。 方澄光:“……”他只好赶紧追上去。 等方澄光他们赶到的时候,操场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打架什么的,不存在的。 外圈的同学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有人说俩同学争抢舞伴打起来,有人说耍流氓摸女同学屁股被打,还有人说男人发现自己媳妇儿来和别的男人跳舞跑过来捣乱,还有人…… 方澄光:……什么乱七八糟的。 操场后面放设备的一角,姜琳等人已经把黄翔宇和几个混混用他们自己的鞋带捆起来,九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一个个疼得哎呀哎呀的。 黄翔宇一开始还想威胁这个威胁那个,结果被打得眼睛肿了看不见,牙齿都掉了几颗嘴巴肿得说不出话。 最关键的伤还在下面,刚才不知道那个混蛋又在他裆部狠狠踩了一脚,这会儿那里已经又木又凉,没了什么感觉。 你们都给老子等着,老子、老子弄死你们! 刘建武和姜琳、苏行云几个商量,“把他们押送派出所去吧。” 苏行云:“刘老师,这么晚,派出所就一个值班的,不行的。还是等明天再说。” 他担心黄翔宇本事大,要是晚上送去,说不定就给放了。而且黄翔宇这个混蛋有颠倒黑白的能力,他要是找了关系,到时候说学校学生把他打了,要抓学生,那不是更麻烦? 刘建武:“要是学校出事,老师和校领导不过问,回头……” 曾泓洁笑道:“刘老师,你看哪里有校领导来问?这种联谊会是学生自己组织的,在操场上,远离宿舍,老师们都不知道啊。” “是啊,老师们忙着备课,都没来参加联谊会呢,并不知道有流氓来学校捣乱被学生们打了。” 刘建武看看那几个混混,他们还带了枪,这如果不是姜琳同学机智勇敢,说不定会发生意外呢。 他们肯定是有背景的,如果老师出面被赖上,到时候问责老师不调解不帮助他们,反而对学生不利。 行,撤了! 刘建武也装作不知道,悄悄撤了,还碰到校办处一个老师,大家心知肚明,都溜了。 人已经打了,没必要知道是谁,知道也没用,还能当没打?就算背景硬,难道还能现在处罚学生?这么多学生是好弄的?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明天再说吧。 大部分同学根本没当回事,他们不知道黄翔宇的身份,以为就是混混来捣乱耍流氓。 这有什么怕的啊?继续跳舞啊! “同学们,跳起来跳起来啊!”不知情的同学们已经在外围继续跳起来,虽然没有音乐,并不耽误他们学习舞步。 程如山冲到操场上,见乌泱乌泱的都是师生,根本看不到姜琳在哪里,而且声音嘈杂喊一声也不会听见。 他先抓着一个学生问问怎么回事,得知有人来闹事被学生们打了,并没有师生受伤。 边上有人添油加醋,“我看到了,俩女同学一个大劈叉,一人一脚就把那混蛋的脑袋给钉住了!” 程如山:“?!” “对对对,一个女同学还发出了闪电,咔嚓一声,就给那混蛋劈了!” 程如山:“???” “这是一股神秘的力量!” “哎呀,明天校报肯定热闹,哈哈。” 程如山打听清楚事故发生的位置就挤过去,看到地上躺着几个亲娘都认不出的混子们,有两个被打得衣服也没了 只穿一条裤衩子,还有一个躺那里一抽一抽的捂着下面已经不能干什么。 程如山视线一扫,就看到姜琳和曾泓洁并几个男同学躲在一边商量什么。 他虽然早就知道她没事儿,看见她还是松了口气,忍不住笑起来。他悄悄地转移过去,因为此处光线黯淡且戴了帽子,压低帽檐就没人留意他。 刘建武走后,姜琳对苏行云几个道:“咱们要不也解散?” 她想着等会儿方澄光来了,让他把黄翔宇几个带回去,到时候配合学生们的陈情书,怎么也得治治这个败类。既然黄翔宇说他在军区有靠山,那方澄光应该认识。她和苏行云跟黄翔宇有冲突,如果不把这个败类治了,那他肯定得报复苏行云。 曾泓洁:“我们写稿子投省报去,公开他的恶行,看谁还敢包庇他!” 苏行云:“程如山?” 姜琳:“别闹,说正事呢。” 苏行云:“我说真的。”他瞅着旁边一个男人,昏暗的光线里,高高的个子,帽檐压得低低的,似乎在笑,显然盯着姜琳看呢。 事实证明他的记忆力和识人能力没出错,这是送姜琳报到的那个程如山。 姜琳扭头看过去,哎呀,眼花了?怎么那么像呢?可他不是要一个月才回来吗?她心跳都快起来,忙走过去,“哎呀,真的是你?” 程如山目光温柔,笑容清浅,“那你觉得是谁呢?” 姜琳高兴得一下子朝着他扑过去。 程如山一怔,没想到她竟然敢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往他怀里扑,这是不害羞了吗?他张开手臂接住她香软的身体,恨不得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 姜琳高兴得已经忘了害羞那回事,勾着程如山的脖子,只顾得对他笑。 孙清辉跑过去一把将录音机给摁下去,操场上响起舞曲的声音,有人喊道:“哎呀,继续跳舞,继续跳舞!” “打架不如跳舞,快来跳舞!” 这一下子大部分学生都重新跳起来,把刚才流氓闹事的那段直接抛诸脑后去,好不容易等到周六呢,四人组都倒了,谁、也不能破、坏他们的舞会! 苏行云对曾泓洁道:“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他已经做好准备明天要和黄翔宇死磕到底,如果扳不倒他,以后自己就要被打击报复,未来突然有了惊险。在此之前,他想请心仪的女孩子跳支舞。 曾泓洁笑了笑,“我跳男的你跳女的。” 苏行云:“……” 那边程如山揽着姜琳,带她去一边说悄悄话,听她历数黄翔宇的罪状。 “他居然敢拿着枪跑到学校里来耍横,所以我们打得他亲娘都不认识!”她说起来眉飞色舞,当时根本没顾得上害怕,非常冷静自信地把黄翔宇拿下。 他垂眼看她,“我媳妇儿越来越能干,都不用我操心的。” 听到有人在操场上闹事打起来,那一瞬间他的心脏是无尽地往下沉,生怕她有任何意外,直到看见她平安它才踏实。 姜琳抱住他劲瘦的腰,脸贴上他胸口,“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第一时间保护好自己。你也一样,好吗?” 她仰头,他垂首。 灯光昏暗,并不足以照亮这里,有星光落在她眼睛里,灿烂生辉。 他忍不住低头亲她。 “咔嚓”正好闪光灯亮起,把两人亲吻的画面给拍下来。 姜琳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我滴天啊,自己太欢喜忘了身处何地。 这是谁这么多事儿! 本来黑乎乎的大家忙着跳舞也没人会留意他们,谁知道闪光灯亮起来,他俩一下子成为全操场的焦点。 那耀眼的光芒吸引所有人都往这里看,于是那一幕就被永远定格在大家的双眼中。 高大俊秀的男人,明艳俏丽的女人,他们正深情相拥,男人低下头怜惜又膜拜一样去亲吻她的唇。 孙清辉都石化了,妈妈呀,我干了什么啊?我不过是想给他们留下一张跳舞的照片,我不知道他们竟然敢亲嘴啊。 有几个同学都朝着他竖起大拇指,纷纷赞他,“同学,干得好!” 孙清辉:不知道程如山会不会打我,万一一拳给我打死,再暴尸荒野…… 他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太特么恐怖了好吧。 他拿眼瞅了瞅地上的黄翔宇几个,感觉自己要和他们一样下场了。 那边方澄光领着文生和大宝小宝过来,他也不告诉孩子们发生什么,就让他们在这里玩一会儿,他去找姜琳和程如山。 小哥俩拉着手去学跳舞,文生的视线转来转去寻找姜琳。 有女同学看到立刻凑过来,“同学,能请你跳舞吗?” 文生摇头:“我不会。” “我教你啊!”女同学激动得很。 文生:不要挡着我看我爹娘,可是直接拒绝是不是不礼貌? 这时候曾泓洁和苏行云跳完一支曲子,她看到文生,立刻和苏行云过去。 “文生!” 文生看到她,认出来了:“小洁。” 曾泓洁很高兴:“你居然记住我了,真棒!” 文生笑了笑:“当然。” 曾泓洁:“来来来,我带你跳舞。”她拉着文生进去跳舞。 苏行云:也不给我介绍就走了?!他都认出来这是那天带着俩儿子来找姜琳的男人,果然不是自己记性不好! 他看有人去摆弄黄翔宇,忙走过去,“同学?” 方澄光正俯身看黄翔宇被打得有多惨,要是不够惨再补上两脚,结果发现确实很惨,尤其下面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啊,腿都合不拢了啊。 嗯,干得漂亮! 他听见苏行云的声音,抬头看了看,笑道:“同学们干得不错。这几个人交给我。” 苏行云:“请问你是什么部门的?你能做主吗?我们明天要押送他们去公安局的。” 方澄光:“我不能做主,但是我能把他们交给做主的人。”他扭头看了看想说自己和程如山一起的,结果那小夫妻俩不见了,大宝小宝在一边欢快地跳舞,惹得一众男女同学都不跳,只目不转睛地看他俩然后疯狂叫好。 他只得收回视线:“我和姜琳、程如山是好朋友,都在军区大院。” 军官啊,苏行云松了口气,笑道:“那倒是好,不过你带走对你没麻烦吗?黄翔宇来头不小,据说有你们军部做靠山。我们已经打算联名上书一定要告倒他,绝不让他继续为非作歹。” 他简单讲一下陈悦、谢小曼的事。 方澄光眼神狠厉起来,“行,必须要他死。” 苏行云惊讶地看着他,有些激动,“真的能判他死刑吗?” 方澄光:“拿到确凿证据,越有人保他,死得越快。” 苏行云很高兴,“太棒啦!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吩咐。”他看方澄光气质不俗,带着军人特有的那种器宇轩昂,自然更加相信。 这时候程如山和姜琳过来。 姜琳笑道:“是贺长江告诉你们的吧。我打电话回去是他接的。” 方澄光:“长江?”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你们继续玩还是回去?我带这几个去派出所。” 程如山看姜琳,如果她想继续玩儿,他就陪她。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姜琳这会儿脸热了,说得她只知道玩儿一样,当然是先处理黄翔宇这个人渣啊。 她笑道:“时候不早,该回家,以后有的是机会玩儿 。” 文生和曾泓洁也过来。 文生朝姜琳笑笑,没有叫娘。 姜琳朝他比了比大拇指,“学得真快,跳得真好!” 黄翔宇被打得太厉害,苏行云问了一下有没有医务室大夫来跳舞,请他们来瞧瞧。 正好郭艳秋在,今天省大联谊会,她本想约吕航来的,结果那厮非说有重要工作,开着破吉普拉着姜兴磊说去看货。要不是郭艳秋,吕航死皮赖脸都得来,被郭艳秋吓得连姜兴磊也没捞着露面。 她和姜琳打个招呼,上去给几个人看了看,伤得都不轻,但是死不了。 她指了指黄翔宇:“废了。” 黄翔宇刚醒过来,一听说废了,嗷一声又吓昏过去。 方澄光对程如山道:“程哥你带嫂子他们先回去,我把黄翔宇送附近派出所关起来。” 他和程如山沟通一些信息。黄翔宇的二姐夫是某派出所刑侦大队的队长吴金水,估计下半夜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肯定会来要人,当地派出所肯定扛不住,他要亲自坐镇。 程如山一开始以为社会混子来大学闹事,后来知道是一流氓来调戏女同学,那个女同学还是姜琳,他心里就已经戾气翻涌。 不过他并没有表示出来,尤其在姜琳面前,流露出来的只有温柔,还怕她生气要好好安抚她。 如今得知这个黄翔宇居然是方澄光后娘的弟弟,那可真是缘分。 他道:“我送他们回去,你先顶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方澄光笑:“这要是翻了车,你可跟我一起倒霉呢。” 他也不知道老头子会不会听后妈哭求。 程如山:“为什么是我跟你倒霉?我不管他是谁的亲戚,他敢打我媳妇儿的主意,我就一定要弄死他!” 方澄光和程如山握了握手,“那么让我们并肩作战?” 程如山笑了笑,“你爹娘是白叫的?” 方澄光点点头,没想到程如山居然真的不在乎顶撞首长。这个兄弟,认定了。 程如山拿了钥匙,让姜琳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先回家。 大宝小宝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别人告诉他们混子捣乱被打,大家就继续跳舞。他们和一群年纪不大的学生玩得h呢,听说要回家,立刻和学生们摆摆手:“哥哥姐姐们,以后再玩啊。” “我们周六都有联谊会,你们来啊。”大家邀请他们。 小宝:“只要我妈妈来,我们就来哦。” 大宝:“我妈妈是姜琳,我爸爸是程如山。” 同学们笑道:“知道啦,我们以后邀请你们,周六就找你妈妈邀请你们,好吧?” 小宝:“谢邀!” 大宝: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跟着妈妈来舞会。有他们在,哪个男人还敢厚脸皮勾搭他妈妈! 他俩拉着手跑去和爸妈会合。 文生也和曾泓洁、孙清辉告辞,跟着他们去坐车。 曾泓洁对姜琳道:“你回去吧。我们校记者跟着去派出所全程跟踪,把这件事彻底报道出来。” 姜琳抱抱她:“注意安全。” 等姜琳他们走后,方澄光让人把几个混混押着或者抬着,往附近派出所去。 曾泓洁给拍了一张照片。 方澄光蹙眉,扭头看她,“不要拍我。” 曾泓洁笑道:“不小心拍进去了,回头不洗,把底片给你。” 方澄光点点头,带人走了。 曾泓洁、苏行云等人也跟上,他们要去派出所盯着,免得有人来把黄翔宇捞出去。有方澄光在,他们仿佛吃了定心丸。 …… 程如山开车到家,大宝小宝已经在车上睡着,他和文生一人一个把他们抱回房间。何亮和别东山听见动静出来,“嫂子,以后带我们也去舞会呗。” 程如山:“穿衣服,这就带你们去。” 何亮:“真的假的,散场了吧?” 别东山笑道:“夜场!” 闫润芝和程蕴之也没睡,听见他们回来出来看看。 姜琳没告诉他们详情,只说有点事,程如山再出去一趟,让他们只管睡觉。 老两口经历过风浪的,也不多打听,只叮嘱他们注意安全,然后回房去。 程如山抱了抱姜琳,亲,“你早点休息。” 姜琳仰头,严肃道:“山哥,我从来没这么想让一个人死,我觉得他该死!” 为那些被他祸害的女孩子们。 程如山郑重其事地道:“我保证。” 他垂首亲吻她,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程如山让何亮和别东山先去陈悦和谢小曼家查这两个案子,他则直接去派出所。 之前方澄光亲自带人来报案,原本值班打瞌睡的公安听说军区一个激灵清醒得不能再清醒,麻溜地把案情记录下来。 等记完前面,说是流氓去大学校园闹事,被学生们殴打,他抬眼看了看地上几个被打得爹妈不认识的男人,嘶了一声,打得挺狠啊,都这样了还用报案?一般不是有人闹事打一顿就完了?该报案的是这几个被打的混子吧? 这太特么惨了,打得都……啧啧,惨不忍睹。 苏行云接着往下报案,把黄翔宇其他的案子翻出来,尤其四年前陈悦的案子,还有谢小曼被强的案子。这只是他知道的,不知道的估计更多。 值班公安一看这么大的事儿,他可做不了主,赶紧让人去找孙队长。 孙凯旋就住这附近,骑着自行车赶过来,一听是黄翔宇他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这时候省城也不是特别大,他和高黄翔宇的二姐夫吴金水也认识,对于黄翔宇的一些事也有所耳闻。 以前他说这个混蛋不来他辖区犯事就算了,如果来就让他好看。不过黄翔宇也很懂,只在他二姐夫地盘上耍,很少去辖区外,就怕没人护着翻车。 没想到居然真的来他的辖区,还犯在方澄光的手里! 嘿嘿,搞事了哎! 他和方澄光沟通了一下,让人把几个混子先扣起来,黄翔宇单独关着,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放,不许任何人随便探视。 这时候吴金水就来了。 他得了消息就匆忙赶过来,骑着摩托车都累得满身是汗,一进门他就喊道:“老孙啊,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了啊。” 孙凯旋见他进来,便和他虚与委蛇,大打马虎眼。 吴金水:“我内弟去省大参加联谊会,听说被人打了,怎么的老孙你不去主持正义,还给我弟抓了?误会,纯粹误会啊。” 孙凯旋:“有这会事儿?” 这时候程如山大步走进来,冷冷道:“他一个社会人士参加省大的联谊会,需要带枪和刀?一去就拔枪绑架学生闹事,这是误会?” 吴金水扭头看他,不认识,长得倒是很俊很有气势,可惜欠收拾! 他立刻把脸一沉,一改和孙凯旋说话的笑模样,阴沉地看着程如山,“你算老几?在这里跟刑警队长挑衅?信不信治你个扰乱刑警办案?”他抬手就去戳程如山。 他个子比程如山矮了一大块,要去扇脑袋扇不到,就想戳肩膀。 结果不等他戳着程如山,却被对方捏住手腕,疼得他一下子就弯了腰:“放、放——” 程如山微微扬眉,目光冷厉地看着他,“信不信我告你以权谋私、草菅人命!” 第70章 方师长家【加一千字】 01 吴金水另一只手去掏枪, 却被程如山反手一扣直接下了, “你——”。 程如山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是机会, 手上用力一捏疼得吴金水说不出话来, 他另一只手直接拽下吴金水后腰的手铐咔哒就把吴金水给铐起来。 “混蛋, 你是什么混蛋东西?竟然敢把派出所刑警队长给铐起来!”吴金水想蹦跶, 扭头要去看孙凯旋,让孙凯旋说话。 程如山随手将他往墙根一丢, 跟扔破麻袋一样,根本就没当他是个人, 更别说什么队长了。 孙凯旋和几个公安都看呆了, 小子身手利索啊!虽然吴金水可能疏于业务训练, 却也不是普通人一两招就能制住的。人家程如山一个回合没用,根本就没给吴金水反抗的机会就直接给拿下。 跟吴金水一起来的张文和郑军还想上去帮忙,却被苏行云和孙清辉几个学生拦住,曾泓洁更是直接给他们拍一张照片当做记录。 张文和郑军也不敢和学生冲突, 毕竟学生群体太大, 他们打得过这几个,却打不过他们背后的那一学校。 “孙队长,这样不好吧。”张文急了, 朝着孙凯旋喊话,对他坐在那里不干涉很是不满。 孙凯旋懵着呢,他可没想到程如山胆子这么大, 居然直接把吴金水给铐了, 他想打圆场都说不出话来。 他是搞刑侦业务的, 不是搞行政政治的,嘴皮子不是那么好使,所以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场面实在是太尴尬,怎么圆也圆不上的,只能公事公办。 程如山看向方澄光。方澄光随手把黄翔宇带的警用五四手枪和匕首拿出来,放在桌上推给孙凯旋,“孙队长,怕是有些派出所的公安也没配上这枪吧。” 小派出所的公安用匣子枪的都有呢,自然不可能普及这个,更不用说乡下的公安。 吴金水在那里骂:“妈把子的,快给老子放开!孙凯旋,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起内讧吗?你没有资格扣留我!咱们找常所长说话!” 孙凯旋对方澄光和程如山小声道:“两位,本所的确没资格扣留吴队长。” 程如山面色冰寒,“黄翔宇持枪冲进大学校园行凶,吴金水以权谋私,逼迫我们放人,不放便拔枪相向。孙队长,难道要等他打死人再有资格吗?” 孙凯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小伙子你嘴皮子很利索啊,说话不留面子啊,你知道我脾气好不怕得罪我是吧!不过他的确吃这一套,程如山和方澄光从军部来,在他面前这么强硬,一下子就逼着他打消和吴金水不撕破脸的念头。 必须公事公办! 吴金水:“你们这是恶意陷害人民公安!我要上诉!”他堂堂刑侦队长,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自从他当公安一来,一步步地往上爬,终于爬到队长的位置。那些得罪过他的,都被他整惨,瞧不起他的,都被他踩在脚下。 已经有年头没人敢这么对他! 这个混蛋! 等他回去的,一定要给他们弄死,就算方澄光有背景,也别想逃过他的报复! 他认识方澄光,却假装不认识,“孙队长,你给个说法!” “我哪里草菅人命了?黄翔宇在校园里打了水还是杀了谁?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的,别暗戳戳搞阴谋!” 曾泓洁对两个校记者道:“要把对话一字不差记下来。拍照,留存。”她对着吴金水咔嚓就是一张照片,晃得吴金水眼泪都哗哗流出来。 方澄光冷冷道:“你不妨想想一个叫陈悦的女孩子。” 吴金水立刻骂道:“原来你们是被她爸妈收买的啊。他们贪财,用闺女骗钱,说是结婚,结果要不到钱就跑回娘家,黄翔宇让他们还钱他们就开始耍赖寻死觅活,结果自己真作死了,怪谁??” 他已经完美结案,都怪陈悦父母当初贪财,为了给儿子留城安排工作,要一笔彩礼钱给儿子娶媳妇儿,他们可是写了一个借条的。 当时黄翔宇表示就是随便写写,以后每个月都会给他们钱的,陈悦贪财的父母还乐得合不拢嘴呢。 毕竟,他们钱也花过,这样结案没什么不对! 他深知方澄光能拿捏黄翔宇的最大把柄就是陈悦和谢小曼,其他案子就算有罪也没多厉害。他有些后悔,当时没彻底销毁这案子相关的一切,应该找个机会把陈悦父母赶到边疆区哪个旮旯里。 只是他现在出不去,着实有些着急,他就给张文和郑军使眼色,想让他们提前去那两家打点一下。 可其实张文和郑军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听他说过而已,说的是小舅子被一个贱女人缠上,女人爹娘贪婪无度,小舅子十分哭闹,他不得不出面给摆平。 之前办理陈悦案子的那位老公安早就被他想办法发配下面村里当公安特派员了。 方澄光对孙凯旋道:“孙队长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妨给常所长电话报告一下。” 这事儿孙凯旋的确搞不定,他都看了,黄翔宇九人被打得很惨很惨,可这些学生却没受伤,就算受伤也是打人太过投入蹭破了手背的皮而已。 但是方澄光不依啊,非要治黄翔宇的罪,这就微妙了哎。 黄翔宇就算之前有案子,也在别的派出所结案,今日且论不上。在他的辖区,就只能说今晚上的事儿——黄翔宇带枪去省大闹事。可这事儿,看起来黄翔宇吃亏更厉害呢?人都废了,怕是以后想做男人都没机会。所以闹事这个,孙凯旋还真没法判。要翻旧账,那就不是他能办的,得所长跟局长申请才行。 孙凯旋果断去打电话。 程如山对方澄光道:“你守在这里,我出去办点事。”他招呼那俩公安出去,走到无人的地方,直接把方澄光的身份告诉他们,同时强调黄翔宇持枪在校园意图杀人,省大师生不会放过他,且他之前有案子在身,受吴金水包庇,如今被省大学生翻出来,告到军部去,军部已经受理派方澄光来暗查。 “学生们的战斗力,想必两位都有领教。” 当年武斗的惨烈,学生们的热血、冲动,不冲毁一切不罢休的势头,没人不怕。 张文和郑军交换了个神色,的确如此,两人点点头。 程如山又把陈悦的案子简单说两句重点,“陈悦的案子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吴金水以权谋私草菅人命,肆意践踏公安光荣使命,你们觉得军部会放过他吗?” 两人对吴金水、黄翔宇的事情自然知道一些,他们也清楚派出所所长忙于其他的,案子都是队长管,所以吴金水在辖区一手遮天,没人敢得罪,其权势比所长还大。 他曾经大言不惭地放话“铁打的吴队长,流水的派出所长”,暗示让派出所的人员全部听他指挥,否则都没好果子吃。 谁想进公安局,要找他走后门,谁想调工作,还得他批准,谁家有案子,都得交到他这里剥层皮。 老百姓悄悄流传,吴队长比旧社会那些吃两头的旧警c还厉害呢,吃了原告吃被告,非得让一方破产不可。 两人其实也看不惯,但是为了前途着想,也不得不巴结他,现在有比吴金水厉害的人插手,那就是翻案、抓吴金水的好时机。 所以,吴金水完了。 “我们愿意配合调查!”两人赌了。 程如山已经让何亮和别东山去调查,这边再带着俩公安去派出所把卷宗调出来,真伪一对便知。不少案子被篡改变成小事一桩,甚至都是别人敲诈勒索黄翔宇。 拿到这些,程如山回来找孙凯旋,让他派人重新核查这些案子,一定要快,现在吴金水被扣押,黄家没了打手,没人去受害人家威胁,正好查明真相做好记录。 孙凯旋思考两秒钟就拍板同意,他已经和方澄光带人重新审过黄翔宇那帮狗腿子。 他们都是一些好逸恶劳、妄想不劳而获的混子,欺负人行,让他们保守秘密那可难得很。 都不需要怎么费力,他们就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交代。 听了他们的交代,孙凯旋气得连声说黄翔宇这样的混蛋,枪毙不冤枉他。这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黄翔宇要不是犯在程如山和方澄光手里,只怕也没人能治他,过去的罪行自然也不会大白天下。 从前他知道黄翔宇是个混子,犯了不少事,都是吴金水包庇他。但是他并不知道黄翔宇竟然这样劣迹斑斑。毕竟之前黄翔宇做的事儿,都在吴金水辖区,第一时间就被吴金水摁下去,根本到不了其他派出所去。 他拿到口供就给常所长打电话,汇报黄翔宇的罪行以及姐夫吴金水徇私枉法对他的包庇。 所长得知以后下令让孙队长彻查此案,对方派出所所长以及局长那里,他去说! 孙凯旋立刻让值班公安们去招呼其他公安,两两搭配连夜去访查 受害人,拿到最新口供。整个派出所连夜动起来,其效率是相当喜人的。 方澄光在派出所坐镇,程如山带着曾泓洁、苏行云、校记者等人配合公安查案,留存证据,万无一失。 天亮时候,何亮和别东山直接回去执勤,程如山把学生们送回去,然后带着最有力的证据回到派出所。虽然一夜未眠,他依然神采奕奕,没有半点疲态。 方澄光在长椅上盖着派出所的毯子睡了一觉,听见声音立刻起来,“程哥,拿到证据了吗?” 程如山将一沓子卷宗丢在桌上,“枪毙黄翔宇绰绰有余。” 这时候流氓罪可以枪毙,强奸自然更该死。 方澄光面色沉凝:“能为民除害,也不枉我姓方。” 起码能借着老头子的名声在这里唬人。 02 他们又商量一下,再分头准备,要和回来的公安们交换一下信息,跟孙凯旋商量一下后续的事情。 黄翔宇的案子一点都不复杂,之前苏行云等人觉得难办,是因为上头有人护着。现在方澄光撕掉黄翔宇的那层保护膜,那他就是彰显法不容情的典型例子。 所以,从黄翔宇持枪冲入校园意图制造混乱开始,又引出其他恶行,翻开旧案却是他受害,再扯出吴金水,非常完美。 只需要等上班以后,跟公安局局长汇报,由他批准正式批捕吴金水立案。 这时候派出所常所长接了电话亲自过来,“澄光啊,方师长叫你家去吃早饭。” 方澄光一怔,随即心头一寒,这个时候老头子叫他家去吃饭?不过年不过节不过生日,也不是特殊日子,叫他家去吃饭? 他本来就在怀疑吴金水包庇黄翔宇,会不会有人给吴金水撑腰,他寻思老头子虽然在家庭上不怎么样,可工作业务却是过硬的,并没有什么徇私枉法的事儿。 现在,他却心头一沉,怒火陡然盘旋在胸口挥之不去。 “是我爸爸打来的?” 常所长犹豫了一下,“是方师长叫你回去吃饭。” 电话是方师长的太太打来的,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就说方师长让儿子家去吃饭,听语气似乎不大好。 常所长小心翼翼地争取不给人在中间添麻烦,只是转述原话。 方澄光眼神都冷了,“好,这就回去。”他决定好好地回家“吃顿饭”。 常所长松了口气,还是挺怕方澄光耍公子哥脾气不肯回家的。 方澄光对程如山道:“要不要去我家吃早饭?” 程如山看他一眼,“怕了?” 方澄光:“我是怕的人么?我家保姆做饭很好吃。” 程如山:“有我娘做的好吃?” 方澄光:“真没咱娘做的好吃。” 程如山:“走吧。”都叫娘了,有麻烦他也不能让方澄光自己去面对,更何况这事儿牵扯姜琳,他本身就不想放过黄翔宇。 方澄光跟他强调:“我并不是怕回家,真的想请你吃饭。” 程如山:“知道。” 回去的时候程如山开车,让方澄光坐副驾驶,给他时间理理思路平复一下心情,想想怎么回去应付家里的局面。 方澄光虽然看似无恙,心头却有怒火翻涌,黄翔宇出事,老头子就让他家去吃饭,到底谁在中间主导,不言而喻。 老头子到底有没有包庇过他们? 这个怀疑让他心情沉重,思绪一下子就陷入往事的深渊中。他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回忆过去,这一刻却毫无滞涩地仿佛被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摁进去。 当年他妈妈是军区医院的大夫,爸爸工作太忙,家里的所有事情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运动期间为了不犯错误,家里坚决不用保姆,什么事情都是妈妈亲力亲为。她既要照顾老人孩子还要工作,结果生病而不自知。等她觉得自己有病不得不检查的时候,却已经无力回天。最后的日子她疼得非常厉害,她渴望方建华能陪她最后一段时光,可他却总是工作忙,连一个整天都没陪够。甚至在她最后一个生日的时候,还要去工作。可她依然笑着体谅他工作辛苦,局势艰难,要顾全大局,并且还让他和姐姐不要责怪爸爸。 他怎么能不怪! 等妈妈走后,他一度非常憎恨方建华,都是他私自不关心家庭,才会导致妈妈病重无药可医的。 如果不是姐姐从中周旋,做他和爸爸的润滑剂,估计他很早就叛逆出逃了。 就在他打算原谅爸爸的时候,他居然二婚了,娶的还是军区医院的大夫。 方澄光就觉得吃了屎那么恶心,你年纪不小,想要二婚有个人陪伴,你可以娶个乡下妇女,可以娶个丧偶妇女,可以……为什么一定要娶一个军区医院的年轻女大夫! 一个看起来不是多美貌,却温柔体贴,擅长抓男人心的女人。 她打着关心方建华的健康旗号,每天跟他撒娇,各种哄着他回来吃饭不要忙于工作。向来工作狂的方建华,居然答应了,也真的时常回家吃饭,最后更是天天都在家里一起吃早饭。 这么半年以后,女大夫生了一个儿子,老头子居然高兴得合不拢嘴,方澄光再也忍受不了,和他们关系越发冷淡,后来直接搬出去。 为此他甚至和感情一直很好的姐姐闹翻,不想再和她往来。 他当然不会都告诉程如山,只捡会出现在档案上的资料说说。程如山本身也不是喜欢打探别人秘密的人,他不说,自然也不问。 到了大院,他对方澄光道:“我回去换衣服。” 方澄光揶揄他:“又不是相亲。” 程如山看他心情那么郁闷,笑得那么勉强,就道:“我想回去看看媳妇儿。” 方澄光:“了解。那我也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他们把吉普车开到院门口,文生和大宝小宝正在南墙根下栽种花草呢,扦插几棵以后会开大朵的月季花,栽上两棵大朵的地瓜花,等夏天就一片花团锦簇,漂亮得让人什么烦恼都忘了。文生一边干活一边唱戏,缝插针地练习唱功。 三人看见他们,立刻就往家跑,文生:“娘,我爹回来了。” 方澄光直接回房间拿衣服去洗澡,冲完换上干净衣服,去后面跟姜琳等人打招呼。 姜琳:“你们吃饭没?” 方澄光:“没吃。” 闫润芝:“给你们留了呢,快来吃。”她把早饭从锅里端出来。这个季节的习俗就是擀饼,很大很薄的饼不管是鏊子烙的还是锅里蒸的,卷鸡蛋、卷菜都很好吃。另外还有杂粮粥,放了红糖,甜甜的。 方澄光看着新鲜的豆芽菜、土豆丝、马兰头,还有闫润芝自己做的鸡蛋肉末酱,他没有什么心理斗争地就坐下吃早饭。 程如山:“……”已经八点半了。 姜琳给程如山卷饼,闫润芝给方澄光卷。 程如山看闫润芝要往里面包葱,就提醒她:“娘,澄光一会儿要回家,不要吃葱了。” 方澄光:“为什么不吃?葱蒜一起吃怎么样?够不够味儿?” 程如山:“……” 姜琳笑起来,“不要紧,吃完嚼点花生或者茶叶好了,再刷刷牙。” 方澄光真的饿了,大快朵颐,感觉沉闷的心情都好一些。 大宝小宝把他们在菜地里挖的荠菜、苦菜洗了拿过来,“蘸酱吃啊,新鲜得很。嫲嫲最喜欢吃。” 方澄光:“我不喜欢吃苦菜,太苦。” 文生:“我也不喜欢,真的苦。” 小宝:“嫲嫲,你为什么吃啊?” 闫润芝笑道:“因为苦的东西败火啊。人要是心里窝着火下不去,你吃上一把苦菜,立刻见效。”她看方澄光虽然笑着,可眼神透着火气,藏着一团阴郁。这样的感觉她懂啊,憋久了会把自己憋出病来。 姜琳把根掐掉,给他俩苦菜蘸酱,两人都不主动吃。 程如山瞅着她,眼神带着委屈,“媳妇儿,我也吃嘛?”我的火气和他的不一样,我只需要媳妇儿。 姜琳笑起来,喂了他几棵,“这可是文生和大宝小宝挖来的,别浪费。” 最后两人吃一肚子苦菜,文生和大宝小宝瞎参谋,让漱口刷牙吃糖,结果依然压不下去满嘴的苦涩。这会儿的方澄光,漫说生气憋火,简直可以坐化飞升的成佛。 姜琳看程 如山进卧室,她跟进去,“你一晚上没睡,快睡会儿吧。” 程如山伸手在她腰上一勾将她压在墙上,垂首吻过去。 姜琳眼睛都瞪圆了:苦!!! 程如山笑了笑,又啄了啄她的唇,“你自己喂的啊。” 所以这是自己作的苦,自己要吃完吗? 他又亲她,末了放开她,“我陪澄光回家吃早饭,中午你们吃,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姜琳:“你们要去方澄光家?因为黄翔宇?”神特么吃早饭,她才不信!要回家吃早饭的方澄光,在她家吃了一顿子饼卷菜? 程如山点点头,“他们沾亲带故。” 姜琳就不多问,“那快去吧,澄光等你呢。” 程如山出去,在院子里和闫润芝说一声就去外院。 方澄光看了他一眼,“不苦啦?” 程如山:“苦吗?我吃过两个月的野菜,苦的甜的酸的辣的有毒的无毒的,小意思。” 方澄光:“……” 这一顿早饭对方澄光来说,吃得相当值。他已经不再愤懑,就连积在心头的郁气似乎也被苦菜和他们那暖心的话给冲淡了。 他彻底冷静下来,不会再被愤怒影响情绪,也能很理智地回家跟黄淑柔好好过过招。 他是真羡慕程如山,有历尽苦难不改良善温柔的爹娘,遗传给他钢铁般的意志,有能文能武的解语花妻子让他哪怕再冷酷依然保留心底最深处的温软,有开心果的大小儿子让他生命得以延展。 人生能这样已经圆满,从前经受的种种苦难,就当获得这圆满的历练。 如果他能有这样的圆满,他愿意经受十倍百倍的苦难,哪怕是没顶的深渊。 只要能留住妈妈的温暖。 03 军区大院有一片特殊的建筑,都是独栋小砖楼,三层,中西结合的样式,据说是民国时期流传下来的。司令员、副司令、政治部主任等分在这里住,有单独警卫和巡逻士兵。 方家住在西头那栋,三层红砖小楼,看起来最朴素。 方家如今只有方建华、黄淑柔和小儿子方澄彧在家,大女儿方澄霞自从和弟弟闹翻以后,搬到医院宿舍住,如今回来也少。 以前碰到什么节日或者隔三差五的,黄淑柔也会叫方澄光回来吃饭,不过他基本都不理睬。就算她让方建华出面,如果没有非回不可的理由,方澄光也并不给面子,类似相亲、吃饭什么的,方澄光是肯定不来的。 今早天不亮她接到娘家火急火燎的电话,弟弟和二妹夫被派出所扣留。她一下子就急了,仔细问了问,这一次真的不是弟弟犯浑,他就是去省大参加联谊会,结果和同学起了点冲突,但是也不至于就被派出所扣留啊。 想着弟弟可能被打了,她就心疼得不行,弟弟从小就没挨过打吃过苦,磕一下就疼得不行,这被派出所关起来,还不定怎么样呢。 在黄淑柔的心里,弟弟还是小时候那个娇生惯养怕疼会哭的小男孩。 她又直接给派出所打电话,结果孙队长带人办案不在,她只得等到天亮再打,孙凯旋却说方澄光亲自报案,他不得不慎重,不能随便放人。 没想到方澄光插手,她立刻认定他故意针对自己,拿弟弟下手。她委婉地让方建华叫方澄光回来吃饭。勤务兵去叫,回来说不在大院,出去了,黄淑柔才打电话给常所长。 她看看表,这都九点了,方澄光还没来? 她笑道:“小莲,你去看看澄光怎么还没回来?” 保姆小莲就让勤务兵去看看,回来说方澄光已经回来,先去了宿舍。 黄淑柔朝坐在木沙发上看报纸的方建华笑道:“澄光好久没回来,略等等也是应该的。” 方建华皱眉,“算了,我们先吃。”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 黄淑柔忙拦着他,“不要着急,再坐坐,兴许一会儿就来的。” 过了一会儿,勤务兵说方澄光和一个人过来了。 黄淑柔面有疑惑:“和谁?何亮吗?” 勤务兵:“好像是运输队的程队长。” 黄淑柔:“他来干什么?”难道是帮方澄光害翔宇的人?她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把方澄光叫回来,让方建华说一声就成的。 说话间,就见方澄光和一个青年一起走过来。 方澄光穿着军装,那青年却是略奇特的衣服,和军装一样的布料,但是裤腿两侧有口袋,上衣的口袋是斜插式,左臂外侧有口袋。虽然款式不常见,穿在他身上却出奇的好看。 她怎么不记得运输处有这样俊秀挺拔的一个青年? 她平时上班,回家就在这里,交际的也都是上层的太太们,跟大院那里的人来往不多,所以哪怕程如山在家属区扬名,也只是在小青年堆里,并不会传到这里来。 黄淑柔笑着走到门口,“澄光回来啦。你爸爸等你半天了。”她又朝程如山笑了笑,“这位是?” 方澄光神态冷淡,声音也不冷不热的,“这是程如山,运输队的二队长。” 黄淑柔笑得越发亲切温柔,语气却有些坚持,“澄光啊,今天你爸爸想和你安静地吃顿饭,你看……” 言下之意,你不打招呼就带外人来,实在是有些唐突,不大好。 她要说娘家事儿,自然不想外人听见,哪怕何亮也不行,更何况是她不认识的程如山。 方澄光却没理睬她,而是对程如山道:“这是方师长的继室,黄阿姨。” 黄淑柔眉头微微一蹙,却依然笑道:“程队长,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她觉得也许程如山是来走后门跑关系的,“我们方师长不在家里接待工作……” “程哥是我邀请来吃饭的。”方澄光再一次打断她,已经开始不耐烦。 以前黄淑柔还会对他做做表面功夫,关心一下,后来方澄光因为她总找些女人来给他相亲,他直接撕破脸搬出去,两人就彻底路人。当着老头子的面,她会做好后妈的本分,在背后,两人视而不见的,谁都知道谁,根本不用装。 黄淑柔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请进,就是没提前打招呼家里没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菜。我们家老方节俭得很,每顿大家吃七八分饱,绝对不浪费一点的。” 方澄光瞥了她一眼,毫不掩饰的讥讽。 当着客人的面说这种话,要么是蠢,要么是故意瞧不起人,懒得做表面客套。 他对程如山道:“算了,我家吃不起饭,还是去你家吃吧。”他转身就要走。 黄淑柔脸色一下子垮下来,赶紧重新堆笑:“澄光,你这个孩子,这么……” “臭小子,跟谁摆架子呢?”方建华吆喝一声,“带了朋友还不赶紧请人家进来坐?” 黄淑柔这一次不敢给程如山摆脸色了,笑着请他进去,她让小莲赶紧拿拖鞋,方澄光却大喇喇地走了进去。 程如山倒是没拒绝,换了拖鞋走进去,先跟方建华问好。 方建华看着他,“程如山。” 程如山:“首长好。” 方建华主动和他握手,“小伙子年轻有为,不错。”他又瞪了方澄光一眼,“请朋友落座吃饭。” 方澄光还主动帮程如山拉出椅子,“请坐。” 程如山默默坐下。 小保姆开始上早饭,有海鲜粥、小笼包、豆浆、油条还有豆沙包、馒头,再有各种小菜。 方澄光:“也幸亏家里人少。”这要是人多,一桌子怕摆不下你呢。 方建华要批评他,黄淑柔赶紧笑道:“今天你要回来吃饭,特意让人多买一些。平时我和你爸爸就是喝粥吃馒头咸菜,你回来才略丰盛一些。” 她亲自帮程如山盛了一碗粥,“程如山是吧,来这里随意一些就行。” 方建华对程如山倒是比对方澄光和气,“随便吃,不要拘谨,和混小子做朋友,你要多担待一些。” 方建华虽然早年参军,可他一直从事文职,并不曾带兵打仗,所以不是那种不怒自威孔武有力的男人,自然也不是大老粗。可他对自己儿子,却并不温柔,反而比较简单粗暴。 程如山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他这样,黄淑柔就觉得这人有点看不透,不像贺长江那种愣头愣脑的,也不是何亮那种泥鳅。 很快,饭桌上就只有各人默默吃饭以及调羹磕碰细瓷碗的轻微声音。 黄淑柔放下调羹,对方澄光笑道:“澄光,听说你昨晚出去耍一晚上没回来?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啦?” 方澄光瞥了她一眼,眼神毫不掩饰地讥讽。 方建华皱眉,他虽然表面和儿子关系不好,该关注的工作却不耽误,“你昨天没有任务吧?也没执勤,去哪里了?” 作为军区的军人,一夜不归,又不打报告,这不合规矩。 虽然实际没那么严格,可他们保卫处是有这样的规矩,不查没事,查就要问责。 方澄光瞥了黄淑柔一眼,“你放心,我打光棍也不需要你张罗相亲。” “放肆,怎么说话呢?”方建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方澄光:“行,你们说。” 黄淑柔忙笑道:“不要生气,一家子爷们儿,哪里就那么大的怨气,一见面就掐,有什么好掐的啊。老方你也是,你天天那么关心儿子,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她又对方澄光道:“澄光,你也不要总是和你爸爸对着干,你爸爸都是为你好,你老大不小,也该懂事,不要再让爸爸操心……” “行啦。”方澄光不客气地打断她,声音里却没火气,而是懒散散的,也不吃了,往后靠在椅背上,“这是鸿门宴啊。” “混账!”方建华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有你这么说话的?” 方澄光:“不是叫我回来吃饭的吗?又想让我说好话?好,我不说,我吃饱了,走了。” 他作势要起身。 程如山就在一边默默地喝粥,这粥很好喝啊,里面有虾仁、扇贝,还有什么鱼肉?很鲜美。回去告诉娘和媳妇儿,让他们也做了吃。 黄淑柔忙起身安抚方澄光,她虽然长得不是多美,但是线条柔顺,声音也温柔,所以整个人有一种柔顺的美感,一般人很难对她粗鲁。 “澄光,有话好好说,你爸爸是为你好。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说,我没意见的。” 方澄光没理睬她,要看她到底演哪一出。 黄淑柔又道:“澄光,昨天你去省大找女孩子玩儿,是不是碰上学生们闹事啊?他们为了抢舞伴打起来,结果还牵连了你小……牵连了翔宇,听说你出于气愤帮那群学生,把翔宇给送派出所去了?” 方澄光歪头看她,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脸跟自己说这个。 当然,他还真是因为那人是黄翔宇,所以才主动插手送去派出所的。如果是别的混子骚扰姜琳,根本不需要他出手,程如山自己就能让对方后悔不长眼。 因为是黄翔宇,有姐夫什么的护着,所以他直接出手,让他们没机会插手。 这不,黄淑柔就急了。 还在这里打马虎眼,误导方建华是他故意和黄翔宇抢女学生打架故意陷害黄翔宇的呢。 方建华并不知道这事儿,他只是早上听黄淑柔讲弟弟和方澄光发生了一点小摩擦,想请他来家吃饭,和解一下,方建华就没多问。 这会儿他听黄淑柔说给黄翔宇送派出所去,皱眉,“你这混账小子,越来越混不吝的,亲戚见了不好好招呼,怎么还能送派出所去?实在是胡闹。” 方澄光冷笑,“你们是不清楚内情呢,还是故意歪曲呢?” “混账!”方建华一下子怒了,拍了一下桌子,“你少给老子搞政治那一套,你老子我就是搞这个的!” 方建华是政治部主任,对这种带有攻击性的话头非常敏感,必须及时刹住,否则就会成为一场左右派的争斗。 黄淑柔忙安抚他,“老方,你别激动,你说你身体不好,澄祎好几次都嘱咐你一定不要动气,你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 方澄光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懒散不以为然的模样,“好,我们就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对正在气定神闲喝粥丝毫没受到他们影响的程如山道:“程哥,当着方师长的面,你可以尽情说出真相。” 程如山缓缓地放下勺子,声音不疾不徐,“首长,昨晚上澄光并不是去跳舞,而是我爱人遇到生命危险向他求救,他特意去保护她的。” 黄淑柔眼神一沉,忙道:“小程啊,咱们要实事求是,不能夸张啊。” 她知道自己弟弟是什么德性,直觉是不是又骚扰女孩子,结果这一次踢到铁板上了。 程如山朝她笑了笑,那笑容却凉凉的,“自然不敢有半点夸张,有人带着枪堵截我爱人,逼着她处对象。她再三声明有丈夫儿子,可他依然穷追不舍。在得知他们晚上举办联谊会,便携带刀枪带了八个混子前去捣乱,打算当众毁坏我爱人的名誉,让我蒙羞与她离婚,逼迫她就范。” 他的声音略有点低沉,磁性,是让人耳朵很舒服的那种感觉,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黄淑柔大为反感。 黄淑柔:“小程,我虽然不在现场,不过听你这么说,你爱人交际有些不大妥当啊。” 她倒是想直接说程如山爱人为人不正经,不规矩,是不是主动勾引人家还不一定呢。 方澄光讥讽:“你是什么人,看别人就是什么人吗?” …… 你是什么德性,看别人就是什么德性,心里有鬼,看别人都鬼鬼祟祟。 方澄光这话比直接骂黄淑柔行为不检点勾引首长隐晦,威力却丝毫不减,毕竟黄淑柔心里有事儿,当下就能领会方澄光的意思。 她的脸唰的白了,脱口道:“方澄光,你什么意思!” 方澄光:“字面意思。” 方建华皱眉,“不要吵!”他转首看着程如山,“到底怎么回事?你爱人没受伤吧?” 程如山摇头,然后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当然要突出强调黄翔宇持枪耀武扬威,炫耀后台过硬等等。 方建华脸色阴沉,“那人是谁?” 他听了这些已经猜到是黄翔宇,却还是要证实一下。 程如山:“黄翔宇,因为他与首长沾一点亲,所以我想来请首长主持公道。” 黄淑柔尖声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弟弟虽然有些调皮,却从来不会做那样的坏事。”她对方建华道:“老方,你也见过翔宇,他是有些爱调皮,可并不是坏人,对吧?年轻人像澄光这样的,谁不叛逆?” 言下之意,方澄光也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黄翔宇和他差不多。 方澄光讥讽道:“把公安局的案卷调来看看不就知道?” 黄淑柔脸色青白,恨声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呢?早就看我不顺眼,要搞他来针对我?” 她低头啜泣起来。 方建华的视线在方澄光和程如山脸上逡巡,“小程的爱人可有损伤?” 方澄光怒而起身:“是不是没有损伤就不追究责任?就当那混蛋和女人开开玩笑,教育一下下不为例?” 方建华见他这样跟自己说话,怒道:“你什么态度?这样跟首长说话?” 程如山:“首长不必动气,我爱人没损伤,但是别人有损伤。我们顺藤摸瓜,找出一些被压下去的旧案,可能首长根本没听过。却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借首长的力量,蒙蔽首长,徇私枉法。” 程如山从裤子侧兜里掏出一本笔记本,上面是何亮、别东山去询问的记录,另外还有他他们审讯黄翔宇几个狗腿子做的记录等等。虽然只是要点总结,却也有孙凯旋以及各人的签名、指印。 他把笔记本推给方建华:“详细的卷宗在派出所,首长可以派人调来详细过目。” 黄淑柔泪眼婆娑,“老方,你莫要上当,他们……居然用这样的办法来害我。” 方建华浓眉紧锁,看了黄淑柔一眼,拿起笔记本翻了翻,几页之后猛地拍在桌子上。 黄淑柔恨声道:“焉知不是你们伪造的?” 方澄光冷冷道:“你们能逼着普通老百姓闭嘴,我们却没本事逼着派出所有公安和我们一起伪造。此前没人管,你们打压个小老百姓易如反掌,既然我们知道,就不能不管。” 方建华自然知道这个,方澄光没那个本事,但是……他看向黄淑柔,“你那个妹夫,在派出所的,叫什么名字?” 黄淑柔呜呜哭泣,“老方,你要相信我,金水他向来秉公执法,绝对不会……” 方建华不想看她哭得那样,转身走开,他去书房亲自给常所长、孙凯旋等人打电话,让他们前来军区汇报。 第71章 罪有应得【大胖章求营养液!】 01 黄淑柔坐在餐桌前, 怨恨地看着方澄光和程如山,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嫁给你爸爸, 你一直看不惯我,处处针对我。我一直都体谅你, 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想要……” “不要说废话,我接受不接受你是家事,黄翔宇害人是公事,我没那么大权力可以公事私事混为一谈。”方澄光不想听她唧唧歪歪。 黄淑柔走到书房门口,去听方建华打电话。 他很生气,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非常严肃, 并没有日常工作的虚套话。 她悄悄推开门,看他挂了电话站在窗口一动不动, 就抽泣了一下,用低柔的声音道:“老方。” 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情意, 以往她这样的时候, 他从来都不能拒绝她。 方建华依然面朝窗口站着,“小黄, 你告诉我实话,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黄淑柔心头一沉,他叫她小黄, 这是最初认识时候的称呼, 两人结婚以后, 他就叫她小柔啦。 她啜泣道:“我知道小弟处了一个对象,但是那个女孩子贪慕虚荣,她爸妈也贪财,一次又一次要钱。后来小弟受不了就想分手。那个女孩子就想寻死拿捏他,哪里知道假戏做成真……” 方建华:“吴金水负责这个案子,为此他还把一个老公安发派乡下去,你知道吧?” “我当然不知道啊。你知道的,我在家里从来不见娘家人,在医院工作又忙也不和他们常来往。只有逢年过节,爸妈生日回去吃顿饭,很快就回来的。老方,小弟他没那么坏,他、他就是个调皮的孩子……” “孩子?”方建华回头看她,却见她哭得双眼都红了,一脸的柔弱无助,“行啦,这事你不知道不要掺和。如果真相是吴金水包庇黄翔宇,没人能徇私枉法!” 他和黄家人不熟,现在想得还比较简单,觉得就是年轻人为情争执,结果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吴金水出于护短就帮忙把这件事压下去。毕竟陈家爸妈要黄翔宇的钱也是真的,两人公开住一起也是陈悦自愿的,后来寻死只能是感情发生了变故她无法接受。 这事儿不如强j另外女孩子来得厉害。 “老方!”黄淑柔听他口气竟然要把黄翔宇和吴金水如实查办,顿时被巨大的恐慌攫住,仿佛要没顶一般难以承受,“老方,不行啊,我就那么一个弟弟,我爸妈就那么一个儿子啊,要是翔宇没了,我们家就绝后了。老方,你不能那么狠,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黄淑柔抱着方建华的胳膊一叠声的哀求,缓缓地跪在他脚下。 方建华把她扶起来,“你暂时不要去上班,先在家呆着。” 这时候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走过来,还睡得迷迷糊糊的,“爸爸,妈妈,童童怕怕。” 黄淑柔看到儿子,立刻把他抱过去,对方建华道:“老方,你看在咱们儿子的份上,你救救翔宇啊。你要让童童这么小就没有舅舅吗。” 方澄彧自小身体不大好,今年7岁,看起来和别的6岁孩子差不多,上学也是时常请假。 方建华看着她和儿子,沉默着, 方澄彧朝他伸手:“爸爸抱抱。” 方建华要伸手去抱,却又强忍住,他道:“你带童童回房间去。” 他下楼,见方澄光坐在那里喝粥,顿时一股火儿顶上脑门儿。他深吸一口气,对站在一旁的程如山道:“小程,坐。” 方澄光:“怎么,首长要开始说服我们私了吗?不好意思,我们不私了。” 方建华:“混账东西,揭自己亲戚的皮就那么爽?你就不能悄悄回来先跟我汇报?” 方澄光:“汇报好让你帮着压下去?” 方建华被他气得脸色黑沉,“你老子是那样黑白不分的人吗?我这么多年的工作,何曾徇过私情?” 方澄光:“那让我们拭目以待,首长可不要英雄难过美人关,在大是大非面前心软,让人看笑话。” 方建华敢心软,给黄翔宇周旋,他这个做儿子的就敢大义灭亲,捅到司令员那里去!反正让他知道了,就别想再捂着过太平日子! 程如山替他们缓和一下,“澄光,首长日理万机,肯定不知道这个案子。不过吴金水能把这案子压下去四年,想必也借过首长的名头。” 黄淑柔是方建华的妻子,她去露个面吃顿饭,都不需要表态就是好大的依仗,明眼人自然懂。 方建华心头一紧,四年前,那时候他早已经娶了黄淑柔生了儿子,正是怜惜她的时候。她倒是没跟他提过什么要求,不过她是方太太,在军区自然有面子,如果她…… 方建华不敢想下去。 方澄光:“还有一个情况要告诉首长知道。我们审问过黄翔宇的狐朋狗友,有人交代,黄家的五个闺女都是盯着有权势的男人嫁的,可不是单纯崇拜英雄。” 一个女孩子,什么情况愿意嫁给比自己大将近二十岁的男人? 方建华当年结婚比较晚,后来娶黄淑柔更是四十好几,那时候黄淑柔二十四五岁,要说黄淑柔单纯爱慕他英雄气概估计只有傻子才信。那么多没有权势的战斗英雄,怎么不见她爱? 程如山见事情已经说开,后面就是公安局的事儿,他便跟方建华告辞。 方建华也没说什么,摆摆手,坐在沙发上等常所长和孙凯旋。 方澄光也不需要留下听什么,反正这事儿他已经捅开,就没人能捂住,他和程如山一起离开。 黄淑柔站在楼上,盯着方澄光和程如山离开,恨得牙根都要咬碎。她对儿子道:“童童,你去给姐姐打电话,让姐姐回来救爸爸和妈妈,哥哥要杀了妈妈,妈妈死了爸爸也不活的。” 方澄彧立刻大声道:“坏哥哥,让二姨夫枪毙他!” 黄淑柔忙捂着他的嘴,“童童不可以乱说哦。爸爸不喜欢这种话。” 他点点头,偷偷跑去爸爸书房打电话。 等方澄光和程如山走后,方建华一个人在楼下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常所长和孙凯旋一起过来。 黄淑柔走到楼梯口,试探地用委屈又低柔的声音哀求,“老方,你要相信我……” “回房去!不要随便下楼!”方建华难得的对她疾言厉色起来。 待黄淑柔回房以后,方建华带着两人去楼上书房说话。 黄淑柔从未见过方建华对自己这样凶的一面。 她想想自己和方建华的过去,70年的时候她转到军区医院当护士,那时候他刚死了老婆,人比较低沉憔悴。可她一眼就看中他,因为这样位高权重还单身的可不多见,她就下决心要拿下他。 一开始他对她很冷淡,并不留意,可她不气馁,她制造一切机会出现在他面前。而且只要他看见她,就是温柔体贴的一面,她成功地在他眼中留下一个温柔的代名词。 第二年,他生了一场大病,她终于能够更近距离接近他! 她走了关系,可以贴身伺候他。 她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知道怎么抚慰寂寞的男人,从生活到心灵把他照顾得非常好,让他出院的时候离不开她的体贴温柔。 果然,后来他开始主动跟她打招呼,隔段时间还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他不说是专门来找她,可她知道他是,他根本抵抗不了她的攻势。 只是他不肯更进一步挑破关系,她急得要命。于是她就用别的连长排长什么的刺激他,表示很多人要追求自己想让她嫁。他果然上钩,替她挡了几次,最后他有意无意就开始去医院检查、配药,有一天晚上就在值班室,他们在一起了。 一开始他很抗拒,有些愧疚自责,甚至想躲着她,于是她更主动出击,让他相信自己是爱他的。 她不在乎年纪,她在乎的是他这个人。 他当时还是不肯表态,因为他怕儿女反对,怕她年纪太轻影响不好。 于是她改变策略,不再要求结婚,只求他不要躲着她,只要能见到他,比什么都强。 终于她成功把他钓住,只给他最体贴的温存,终于怀孕,三个月后跟他摊牌,第二年初,他明媒正娶了她。 她如愿以偿! 婚后他对她越发体贴温柔,几乎是百依百顺,从未对她大声说过话。 哪怕方澄光和她有矛盾,他也从来没有偏袒过儿子。 而她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他,让他时刻感受到她对他的迷恋,感受她的占有欲和醋意,不许他再去军医院看别的护士和大夫,不许…… 他就对她越来越死心塌地。 直到……现在! 都是方澄光那个混蛋狗东西! 黄淑柔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她被禁足不能出门,不能打电话,也不能见任何外人,她没法给娘家通信。 方澄霞那个女人怎么还不来?嘴上说着要尽量维持家庭和平,关键时刻就不见人影。 想到方建华这是信了方澄光的话,要搞死弟弟,她就坐立难安,几乎要爆发。 她黄家就这么一个弟弟,绝对不能失去他! 她妈其实身体不好,却接连生了五个闺女,后来掉了一个儿子,大夫说不能再生的,可她妈还是拼命生下黄翔宇。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全家人如珠如宝地守着,自然是掏心掏肺地好,结果养成他这样调皮的性格,一直孩子气长不大。 她绝不能让黄家断了香火! 哪怕去求方澄光,哪怕给他跪下她也不在乎。只要他能放了自己弟弟,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这时候方建华在书房跟常所长、孙凯旋了解案情,让他动容的是并不似他一开始以为的那么简单。 陈悦不是简单的情变,谢小曼不是简单的强j,而是一个黄翔宇在家人的无限纵容溺爱,在吴金水的包庇下,一次比一次厉害地作恶。 一开始他只是欺负女同学,掀人家裙子,摸人家一把,说流氓话,他们家长不但不管,还在别人找上门的时候大打出手护着自己儿子。一来二去,他就越来越厉害,开始堵着女同学动手动脚,直到发展为强j。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起初还害怕、内疚,后来直接觉得是应该的。 黄翔宇的名言:漂亮女人在他面前晃悠,就是勾引他!活该被他x。 他家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儿子弟弟牛逼,好可爱,好调皮。 方建华听得怒火填膺,双手都有些哆嗦,更可怕的是这人是他的小舅子,可惜他对其不熟悉甚至因为年纪刻意避着。 方建华怒道:“xx派出所所长为什么不过问?” 常所长自然要给同事说两句好话,“方师长,吴金水在x地势力不小,他父亲就是靠运动起来的老公安队长,在不允许接班的机关部门都能父传子让他当队长,那派出所倒像他家的一言堂。” 方建华沉默一瞬,狠心道:“我会跟司令员汇报这件事。” 这件事他只能自己主动汇报,而不能等别人汇报,更不能等韩司令来质问,那样就太被动。 常所长和孙凯旋便起身告辞。 方建华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吴金水可曾打过我的旗号?” 常所长忙道:“方师长不必担心,他只是在辖区内横行,并未在外面,根本不必借用方师长的名头。” 吴金水在他自己辖区说了算,不和更高级部门打交道,自然不需要借用方建华的名头。 当然,就算借用也不是直接借用,只要方太太去露个面吃顿饭,谁会不懂呢? 可常所长不能直接说啊,宁愿不知道或者打马虎眼,在他看来谁又比谁更干净廉洁呢?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算好的。 毕竟海瑞也只有那么一个,还被官场排斥得不要不要的。 方建华重重地松了口气,不牵扯他就好,“必须彻查,严查!” 常所长还要去别的领导那里转转,孙凯旋便去找方澄光和程如山。 顺便蹭饭吃。 …… 02 此时已经晌午,姜琳家正在准备吃饭,见孙凯旋过来,都欢迎他一起吃。 饭后,孙凯旋对几人道:“放心吧,首长交代要彻查、严查,绝对不放过一个坏份子。” 方澄光看着他,“孙队长你和我说实话,老头子有没有参与?” 孙凯旋:“绝对没有!澄光,你放心,绝对没有。老首长是经过革命锻炼的,经得住考验。” 方澄光便不再问了。 程如山道:“既然有首长过问,想必会很快结案的。” 如果有人阻挠,没个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是结不了案的。但是有大领导施加压力,可能三五天就结案,因为大家会停下手头的其他工作集中人力先办这一个案子。 姜琳听得都惊呆了,她可真没想到自己也变成个宝藏女孩儿呢,随便路上碰到个小流氓,居然就挖出这么大一个瓜!而且还和方澄光这么有缘,直接把他后妈的弟弟、妹夫、一家子都要牵扯进来。 这是……什么体质哦。 这要写个回忆录,黄小舅舅必然有一章篇幅。 等孙凯旋走后,方澄光指点文生耍剑,告诉他怎么好看。大宝小宝弄来一面小锣和一面小鼓,在院子里咚锵咚锵给文生配乐。 正说话,有人在外面叫门,“澄光?” 是他姐姐方澄霞的声音,方澄光蹙眉,给别东山使了个眼色。 别东山立刻道:“澄光他不在,出去了。” 方澄霞却从外面走进来,她道:“你们别哄我,我还不知道他的脾气?” 方澄光没有半点被抓包的不自在,他不冷不热的,“你要是当说客,免开尊口。” 方澄霞有些尴尬,却也不生气,她看着方澄光:“小光,你要一直这样孩子气吗?” 大宝小宝立刻停了好奇地瞅着她。 小宝小声跟大宝咬耳朵:“孩子气就是我们这样吗?” 大宝:“跟你那样,幼稚。” 小宝:“我才不幼稚。只有小孩子才幼稚。”他都大了。 屋里姜琳和闫润芝看到,不确定要不要过去打招呼,何亮悄悄摇头。 姜琳就专心帮闫润芝做饭。 外面方澄霞看着弟弟,见他一副冷淡至极的样子,也是非常难过。她走到门口,对闫润芝和姜琳道:“澄光给你们添麻烦了。” 何亮见她过来,就赶紧起身,给她们介绍一下。 闫润芝只是笑,一切交给宝儿娘。 姜琳道:“方大夫有话和澄光说,要不要去南屋?” 这里人多,终归是不好意思。 方澄霞看着姜琳:“姜琳,能不能和你借一步说话。” 姜琳犹豫了一下,她不了解方澄光的家事,不好掺和,她想拒绝。 方澄霞苦笑:“不会说过分的事情。” 方澄光走过来,“行啦,你还是回去爸妈弟弟一家亲吧,你不用找任何人劝我,我不吃那一套的。” 方澄霞:“小光,爸爸年纪大了,你也要为他考虑一下。我们已经没有妈妈……” “不,你有!”方澄光毫不客气地讥讽:“你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妈妈。” 他可以对爸爸寒心,可以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可面对曾经最亲爱的姐姐,他却口不择言,只想用最解恨的话来骂她。 当初他不接受黄淑柔,和爸爸闹别扭,后来直接闹翻搬出来,她想让他回去给爸爸认错。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爸爸回家吃饭而发脾气,从前爸爸不回家,他不是最生气吗,为什么现在爸爸回家,他更不高兴呢? 从那时候起,他就对她万分失望,不想再认这个姐姐。 这话仿佛扇了方澄霞一耳光,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嘴唇颤了颤,“小光,你……你为什么不明白,我并不是认她当妈妈,我只是不想再失去爸爸。我们的妈妈已经没了,你不管怎么难过怎么伤心,她再也不会回来的,妈妈希望我们好好照顾爸爸。” 她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小光,难道你要连爸爸也失去吗?他年纪大了,我们做儿女的要多体谅他。我没有让你接受后妈,只是想让你跟她和平相处,哪怕做一下表面功夫,也能让爸爸放心不是?” 方澄光冷冷地看着她,本来他只是生气,并不难过,现在听到姐姐这样说,他就觉得剜心的疼。 他瞬间失去理智,仿佛又回到十来岁最叛逆的时期,不管不顾,只想放出心头的魔鬼。 “我为什么让他放心?做儿女的就要体谅他,他可曾体谅过我们?妈妈躺在床上要死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来体谅我们?” 他所有的体谅都给了小老婆和老来子啦! 方澄霞痛苦地脸都扭曲起来,“爸爸、工作太忙,那时候局势那么紧张,他不能……他只能那样……” “小光,不长大,没经历过那些风雨,你无法想象他的压力有多大,姐姐……” “你不要再说了。”方澄光转身往外走,不想再理她。 方澄霞:“小光,你可以恨黄淑柔,但是你不能不管爸爸,他这么大的年纪,经不起第二次这么大的打击。” 方澄光站定,回头阴沉地望着她,“你错了,我没恨黄淑柔。我压根没把她当家人,没有对她付出丁点感情。我恨的是你们,你们为什么可以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和另外一个取代妈妈的女人那么亲密?” “那你就想让爸爸一个人孤独终老吗?妈妈不能陪他到最后……” “错!不是妈妈不能陪他到最后,是他从来就没陪过她。” 他并不反对老头子二婚,而是反对他找个这样的。找个年纪相当的过日子不好吗?听着黄淑柔整天嗲嗲地方哥长方哥短,得着一切机会和老头子说情话,方澄光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爸爸也很痛苦,他也怀念妈妈,难道你看不见吗?妈妈去世,他正在最艰难的时候,他难过得整宿整宿不睡觉。他后来为什么天天回家吃饭?也是因为你曾经想让他回家陪着,他想实现你的愿望,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 方澄光却没有一点感动,嗤了一声,“快别恶心我了。我妈妈已经没了,说这种话给谁听?做这种姿态给谁看?更何况,你确定他是怀念妈妈?而不是讨好别人?” 方澄霞朝他走过去,伸手要抓他的胳膊,“小光……” “黄淑柔以为我故意针对她,所以让你来求情。错了,黄翔宇必须死,跟他是谁的弟弟没关系,只跟他是不是伤天害理有关系。” 此前他只是从家里躲出来,并没有正面和黄淑柔冲突,难道不是给老头子最后的关怀?他退出来,让他们一家人共享天伦,难道不是他作为儿子对自己爸爸最好的报答? 他虽然讨厌黄淑柔,却从来没有想过用什么卑鄙手段对付她。 他要黄翔宇死,是因为黄翔宇该死!如果他不该死,哪怕他是黄淑柔的弟弟,也不会如何。 方澄霞哽咽:“小光,如果她出事,爸爸……” “如果她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那就该她出事,如果老头子包庇,那他们就该做同命鸳鸯,哪里不对吗?” “你……你就真当这样绝情吗?父子人伦都不顾了吗?” “滚!”方澄光抓着她的胳膊拖着她一路出去,直接推出大门,“方澄霞,从今往后,咱俩再也不是姐弟,更不要自作多情替别人来当说客!” “小光!”方澄霞泪流满面,痛苦地扑上来。 方澄光将大门狠狠地推上,将她毫不留情地拍出去,也把方澄霞伤心的声音挡在外面。 他狠狠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大宝小宝和文生躲在影壁墙旁边,偷偷地瞅他。 文生:“我也好难过。”他摸摸心口感觉闷闷的,随即坚定道:“还好我娘好好的。” 小宝:“小光好可怜啊。” 大宝:“放心吧,他是男人,我们男人是很坚强的。” 小宝:“我也是男人。我们去看看他吧。” 大宝:“不要,男人不要面子的?” 院子里其他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并没有因为方澄光和姐姐吵架就过去劝。憋在各人心里的话,只能他们面对面吼出来,别人无能为力。 小宝跑到程如山那里,“爸爸,小光可伤心了,我要怎么劝他?” 程如山:“男人不用劝,一会儿就好了。” 小宝:“哎,冬生不高兴有琳琳劝,小光好可怜,没有媳妇儿。” 程如山:……你又知道。 小宝掏了掏口袋,掏出一块糖来,跑过去站在方澄光跟前,把糖递给他,“你这么难过,一定是心破了个洞,吃块糖就能补上啦。” 文生说他梦到娘没了,就会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好像心破了个洞。 小宝虽然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但是他小时候也差点没了娘啊,所以他觉得自己能体会到,就好像一口袋的大白兔奶糖,一块都没来得及吃呢,硬生生地被娘一块一块地从指头缝里抢走的感觉。 心都被掏空了好吧! 方澄光靠在门上,原本万念俱灰,被小宝这样一说,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他低头,让眼泪砸在尘土里,激起小小的尘烟。他缓缓地滑落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小宝天真的脸蛋,“小伙子,要是看到男人流泪,你应该躲开假装不知道,给兄弟留点面子。” 小宝拉出自己的线衣袖子,给方澄光擦了擦眼泪,“我就当你馋我这最后一块糖馋的吧。” 他把糖衣剥开,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前阵子吃糖有点狠被琳琳发现。这几天琳琳罚他一块不许吃,所以这是他最后的念想呢。不过为了好兄弟,还是要忍痛割爱啊。 他把糖放在方澄光的唇间,很大方道:“吃吧,吃了就好了。”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过的事儿不是糖能治好的,一块不行,那就再来一块。 可惜,地主家也没余粮,他只有这一块。 方澄光看小宝努力大方却很眼馋的纠结表情,心底的愤懑伤心一下子烟消云散,忍不住笑起来。他张嘴咬住糖块,嘎嘣把糖块咬成两半,把外面一半放在小宝嘴里。 小宝眼睛顿时一亮,抬手揉了揉方澄光浓密的头发,“好兄弟分糖吃,好啦,你别难过了。” 方澄光被他逗得笑个不停,“可我心里的洞需要一块糖,现在只有半块,只能补一半怎么办?” 正嘎嘣嚼糖的小宝瞪大了眼睛,哎呀,要不回去了,我都嚼碎了! 他笑道:“没事的,心会自己长好的。你看我的手割破现在自己长好了。心脏也是这样的,会长好的。”然后再摸摸方澄光的头,以示安慰。 大宝和文生也过来,文生抬手把方澄光拉起来。 文生:“好啦,你别难过啦。我现在真心把娘借给你一半。” 之前大宝小宝说把娘分给方澄光一半,文生是抗拒的,才不舍的呢。现在看小芳这么难过,他觉得自己不能太小气,把娘暂时借给他一半应该没什么的。 方澄光:“谢谢。对不起,吓到你们。你们不要学我发脾气,以后我会控制的。” 大宝:“男人都是有脾气的。” 小宝:“不能对妈妈和媳妇儿发……哎,那个不是小光的媳妇儿是姐姐,那应不应该呢?” 大宝:“我也没姐姐,我哪里知道。” 文生:“要是姐姐不对,也可以发脾气的。” 小宝牵着方澄光的手:“走啦,吃饭了,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啊。” 方澄光:“……” 他已经后悔方才没控制好脾气,像个叛逆少年一样跟姐姐发脾气,这下好,被几个孩子给记住。 丢人。 方澄霞一直站在外面,周围邻居们虽然听到动静,却都不敢出来看,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方澄霞站在外面,听着小孩子和弟弟说话,听着他们说把娘分他一半,听着他们走了……她感觉剜心一般的疼。她明明是爱弟弟的,想让弟弟和爸爸好的,为什么会这样? 妈妈临终前跟她讲,最放心不下小光,小光脾气倔,又叛逆好钻牛角尖,妈妈怕自己死后他会更加逆反,所以让她好好开导弟弟,好好照顾爸爸。 可她什么也没做好,弄得弟弟连她都不认了,她到底哪里错了? 她觉得一切好没意思。 方澄霞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却又不想回那个家。 小莲等在那里,“霞姐,怎么样啦?” 方澄霞没理睬她,失魂落魄地走了。 03 方澄霞走后,方澄光对程如山道:“走,去派出所。” 程如山:“我们不去也会彻查的。” 方澄光笑容带上几分狠辣,“看着他们亲自下地狱,总是比较爽的。” 程如山点点头:“理解。” 姜琳表示也要去学校和曾泓洁等人碰面,便跟着一起去。 程如山和方澄光两人继续去派出所跟踪一下相关调查,结果一查,方澄光都气笑了,这个吴金水才是个真正的地头蛇呢。 他这是把派出所当他家了啊,隐藏在干部队伍里的大毒蛇! 收受贿赂、买卖派出所职位、勾结工厂领导倒卖物资、打击报复、草菅人命、摆布案子等等,黄翔宇的事情在他那里根本就是小事儿,别人有案子都找他帮忙摆平,更遑论是自己小舅子? 程如山:“枪毙他一千次也不过分。” 方澄光:“他老婆也逃不了干系!”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吴金水的老婆黄淑芬已经四处找人活动,想先把吴金水捞出去,哪怕装病装死也行。 可惜,程如山和方澄光在,谁也甭想打主意,因为他俩代表了军区的意思。 程如山还带着方澄光去黄家周围查探更多消息。 他们查到更劲爆的,黄家真特么祖传的给闺女洗脑扶持兄弟,从黄父爷爷辈就这样,到了他这里依然如此。家里舍得花费精力和钱财教导女儿,让她们温柔和顺、知书达理、善于打扮,更会讨好男人。 五个闺女,还不等成年求娶的人就很多,可黄父两口子却不轻易答应。 门当户对的不要,低于他们的穷小子更不要!他们的目标一定要嫁给有权有势有钱的才行,这样才能帮衬儿子。 二闺女黄淑芬年轻轻的先嫁给大她十几岁的吴金水,他们家就跟着改换门庭,帮黄淑柔把工作弄去军区医院当护士。 按照方澄光的记忆,在那里黄淑柔认识丧妻半年的老头子,成功怀孕嫁给他。成了方太太以后,三个妹妹也接连嫁出去,这一次嫁的是有钱的。能够有钱有权的,自然不会是毛头小子,基本都要比她们大十几二十几岁。 街坊邻居们都在背后戳脊梁骨,他们并不在乎。 黄父名言:这年代有几个是靠着本分、劳动过上好日子的? 呵呵,只是没想到这靠别人得来的发达,倒塌得也那么快,不到八九年便家破人亡、臭名昭著。 姜琳则去学校跟曾泓洁、苏行云等人会合商量一下稿子的事儿。 曾泓洁他们只知道黄翔宇的姐夫是吴金水,却不知道他和方家的关系,除非到了一定地位的人,外界也鲜少知道,姜琳自然不会多嘴,但是可以告诉他们军区插手,吴金水和黄翔宇肯定完蛋的。 苏行云拍手叫好:“铲除这俩人渣,大快人心!” 他由衷地感激姜琳:“姜琳,你太了不起了,同学们现在都可佩服你呢。” 姜琳昨天晚上那一个过肩摔简直摔得惊天动地,可把男女同学们吓了一跳,晚上回去不少人都在讨论,女同学羡慕男同学佩服。最关键姜琳面对恶势力并不胆怯也不慌乱,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同学们受她的感染,也嘻嘻哈哈地没当回事,把混子们打了还能继续跳舞呢。 姜琳有些害羞起来,“我哪里有那么了不起啊,我就是被他气得,其实我不知道多温柔呢。” 曾泓洁揽着她的肩膀,“是啊,温柔的琳琳,冬生可喜欢呢。” “哎呀哎呀,你这个小姐姐,”姜琳回手就捏曾泓洁白皙的脸蛋。 这时候有校工来让校报的社长接电话,军区办公室来的。 姜琳赶紧陪着曾泓洁过去,曾泓洁拿起听筒,“首长好。” 对方声音严肃没有任何感情,“曾泓洁同志,公安局感谢你配合调查打击恶势力。所有照片、文稿都要求交给派出所作为证据封存,不允许发往任何报纸。” 曾泓洁:“遵命。” “谢谢配合。”那边挂了电话。 很快派出所的公安过来取资料。 姜琳就和曾泓洁、苏行云等人把底片、连夜冲洗的照片以及写的文稿等交给公安。 不过她把给姜琳、程如山以及方澄光等人拍的给留下来,只把跟黄翔宇、吴金水等人有关的交上去。 姜琳小声问:“是哪个办公室打的电话?”她以为是方师长,确认一下。 曾泓洁附耳:“司令部办公室,你不知道差点吓死我呢。” 司令部办公室,那就是韩司令的意思,如果是方师长,就应该是政治部办公室打电话才对,看来韩司令插手了,估计牵扯到方师长,大领导不能不慎重。 傍晚时分,程如山和方澄光开吉普车接姜琳回家,明天要转战市公安局。只要证据充分,市革委会和市公安局就可以联合审判,将结果报送省革委会和公安厅。 历经十年之后,公检法被砸烂,此时只有公安机工作,受革委会、军部领导。最近开始从上而下着手恢复检查、法院机关,只是准备需要时间,所以在正式恢复之前,依然是公安局负责查案,革委会负责审判判刑。 军队虽然撤出革委会,依然有关键席位,所以也要报送军区办公室。尤其牵扯到军区政治部部长方建华,所以司令部一定会过问的,并且明确下令不允许在审案过程中牵扯军部、方师长。 甚至于吴金水勾结的一些证据确凿的军官也不在案件中出现,不去革委会公安局受审,而是直接上军事法庭。 严惩不贷! 黄家一开始知道儿子出事,还上蹿下跳想去求黄淑柔想办法,可惜不但见不到黄淑柔,连军区大门都进不去。 短短几天的功夫,黄翔宇骗婚致陈悦死、强奸、勒索等案子查得一清二楚,被判死刑。 吴金水数罪并罚,死刑,其妻黄淑芬死刑,没收全部财产。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如今都靠分房子住,不能自由买卖,吴金水居然从不同单位分到十二套房子!另外还有当初政府从私人出租业主手里收起来的经租房,也被他个人强占了十几处!这些房子他有的分给亲戚住,有的租给别人住,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其他帮凶也被一一彻查,死刑的、坐牢的、撤职的,都罪有应得。 黄家另外三个闺女和自己男人做的事情也被翻出来调查,因为有各种金钱交易、倒卖物资等被抓起来判刑。 黄母之前靠着吴金水在街道混上一个街委会干部,在自家周围就是个街霸,黄父靠着几个女婿在工厂谋了车间主任的位置,如今全被撸掉接受审判,加上陈悦的案子,他们俩也被判了三年。 原本风光繁荣,门庭若市的黄家,一下子就变成坟墓,人人避如蛇蝎。 n bs 黄母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直接疯了,“老天爷啊,做了什么孽啊……我的儿啊,疼煞妈妈啊——” 04 方家小楼。 黄淑柔已经几天几夜睡不着,现在形容憔悴,脸色蜡黄,看起来可怜至极。 她拿着菜刀抵着自己的脖子,威胁小莲:“你去告诉他,要是不回来,我就死在这里。” “黄大夫您别这样,别这样,吓着孩子。” 小莲这几天都吓死了。方建华已经连续好些天住在军区宿舍不肯回家,黄淑柔在家里除了哭就是哭,有时候大半夜突然拿绳子要上吊,再不就拿火柴要点火,甚至还有一天要把儿子勒死逼迫方建华现身。 “你去叫,告诉他我要死了,要见他最后一面。”黄淑柔用力划破自己的脖子,有血流出来。 小莲吓得尖叫起来,捂着眼睛跑出去,结果撞在门框上,疼得她立刻哭起来,赶紧往办公室区域去找方建华。 黄淑柔在小莲走后,立刻把刀放下,浑身软绵绵地没有力气,滑落在地。 她知道娘家完了,他们辛辛苦苦经营的繁华的家完了。 她的确没有打着方建华的旗号公开干什么坏事,因为有二妹夫的手段就够了。而且爸爸说过,她本本分分地做方太太,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全心全意伺候好方师长,带好孩子,多给他生几个儿子一切都够了。 只要她在那个位子上,别人就会看她的面子,知道她的娘家,也会照看几分。 所以,真的不用做什么,人的名,树的影儿,足够。 却没想到,不够的,因为方师长虽然疼爱她,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儿。 当初知道弟弟做点事儿,她也规劝来着,他都说再也不做了,结果后来吴金水把事情摆平,她又怨恨那些女孩子,觉得她们不检点,勾引了自己弟弟。 现在她恨毒了程如山和他那个狐狸精媳妇儿,害了自己一家。 她还恨方澄光,像条毒蛇一样隐藏在后面,抓到致命证据就给她致命一击。 一切都完了。 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没有多久,方建华回来了。 “方哥。”黄淑柔泪流满面,恢复了娇柔顺从的样子,她嘴唇颤动着,“让我看你最好一眼。是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也不求你犯错救我弟弟,只求……求你让人把他好好收葬,不要让那些欲望害他,呜呜呜……” 方建华站在她面前,她这样柔弱可怜的样子,如同一把刀插在他心口。 当初他就是因为她那样温柔,跟只小鸽子一样,他没把持住。 后来他觉得这样不好,就想和她断了,她也是这样,不闹,只是流泪,哀婉的眼神望着他,“方哥,是我不好。我……我不该情不自禁地爱上你。我知道,我给你造成很大的压力,让人笑话,说你为老不尊。他们不懂我,不相信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会爱上一位成熟的大男人。我不求你理解我,只求你……你以后,不要躲着我,还来医院,让我……让我可以看到你……” 在她转身走的时候,却掉落一张化验单,她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决定娶她,给她和孩子名份。 她真的很懂事很体贴,知道他对年龄的事情很尴尬,所以从来不让娘家人上门,更不让他和岳父岳母碰面,免得别人说嘴。 而他呢,也因为尴尬,会尽力避开她娘家的亲戚。 虽然他不说,但是行动上却真的不和岳家沾上,生怕太过尴尬。 时间长了,没有什么来往,他也就当没这回事儿。 事实证明,自欺欺人是没用的。 这一次吴金水、黄翔宇的案子牵扯出一大串基层干部、工厂领导们、军区军官违法乱纪的事儿。军区司令部和省革委会直接下令严惩,就算高层和同层的人顾忌面子不说他,底层的不敢议论,可他自己却知道这层老脸被血淋淋地扯下来。 疼是其次,半生经营付诸东流,还要搭上一世英名。 好面子的人,把脸面丢在地上踩,这种感觉,无异于当众凌迟。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如同粗糙的砂子磨过喉咙,火辣辣的疼,“我能做的就是保你平安,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选择回娘家。” 想想她那几个全部嫁给大十几岁男人的姊妹,再回想她说的什么年轻女孩子也会爱上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因为他们成熟、沧桑,带着打动女人心的独特魅力,这简直就是啪啪啪的打脸。 他自然不能继续和她在一起,否则在大家的眼里他算什么?姊妹五个都嫁给老男人,图谋什么,爱情?这不是给人笑柄吗? “建华!”黄淑柔追出来,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上,“我是真的爱过你的,从来没有骗你,结婚这些年,我照顾你,照顾童童,我没有半点虚情假意,从来没有算计你……” 如果是从前,她不需要跌在地上,只要那么哀伤的样子,就足够他心疼的。现在心疼里夹杂着自嘲,同时还有许多无可奈何。 方建华想了许久以后,去司令部主动辞职,接受组织审查。 韩司令亲自接待他,拍拍他的肩膀,“老方,你不要有压力。这个案子我亲自过目,公安局查得清清楚楚并没有你的问题。至于你爱人……”他停顿了一下,“问题也不大,咱们军区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他和方建华是多年的老搭档,一直合作愉快,如果方建华真有严重违法乱纪的事情,他早就警告的。 方建华依然羞愧得无地自容,将心比心,如果是司令员娶了个小的,姊妹五个都嫁给大十几岁二十岁的男人,只怕他心里也会有什么想法。 “司令……”方建华说不出话,无言以对就是这种感觉。 韩司令再用力拍拍他,“不要服老嘛,咱们老当益壮。这样,要是你在这里觉得不开心,我帮你协调一下,调你去别的军区待两年。跟他们政治部主任换换,大家互相取取经。” 军区的司令、政治部主任不是自己军区司令部认命,都是中央规定。但是地方司令部是可以提议的,基本都会被采纳。他这个年纪本来可以拼一把,如果能上去就可以继续,但是现在仕途已到尽头,过两年就要卸职养老。 方建华:“多谢司令。” “这么多年的兄弟,不要说见外的话。老方,越是和平时期,越要提高警惕呢,我们身居要职,尤其要自省。” “是!”方建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知道韩司令已经帮了他。否则就算他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冲着有这样一个二婚妻子,也可能被内退,至少也得离婚的。 不过他不想害黄淑柔,毕竟她跟他一场,他不能休掉她。 方建华被调到西部某军区任职,虽然职务相同,实际已算降职处分。 临走前,他安排一下,结果方澄霞已经主动请缨下乡给赤脚大夫们培训去,方澄光根本不肯见他。 他去见黄淑柔,尽管他不在本省,却依然可以保她衣食无忧的。 黄淑柔见他居然不带自己和儿子去,就知道大势已去,他这是要抛弃自己。 男人啊,再多的怜惜也比不上自己的仕途。 黄淑柔果断选择离婚,“我要带走童童,既然你狠心抛下我们,我不能抛下儿子。” 方建华默然片刻,点头同意。 …… 时间在忙碌和欢笑中过得格外快,转眼到了78年底,12月18日开始,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全面拨乱反正,将全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开启了改革开放的序幕。 这日冬至,姜琳下午没课,所以上午下课她就去宿舍找曾泓洁。 “小洁,冬至节,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咱娘带着他们至少包四样馅儿的饺子。”姜琳想着就馋得不行,虾仁木耳香菇馅儿、羊肉萝卜馅儿、韭菜鸡蛋馅儿、白菜猪肉馅儿……搞不好还有别的呢。 曾泓洁本来打算下午写几篇稿子的,被姜琳诱惑得立刻收拾起来,迫不及待地道:“走走走,正好我之前弄了一些冬笋,拿去包三鲜饺子,馋死我了。” 两人手挽着手下楼,路上遇到杨陆,给杨陆羡慕得不行。 她就想跟姜琳这样亲亲热热的啊,无奈姜琳不知道为什么躲着她。 不等他们走出大门,就看程如山开着吉普车过来接她。 他停下车,姜琳就拉开车门和曾泓洁钻到后排座。她趴在前面椅背上,探头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谢谢程队。” 程如山现在升职为运输处的大队长,负责调度安排,不必再亲自出车。 程队长终于能天天在家抱媳妇了。 他垂眼笑了笑,一脚油门下去,“回家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姜琳都是听程如山给她讲的。 上半年黄淑柔跟方建华离婚带走儿子,给儿子改名叫黄小宇,继承黄家的香火。 她医院的工作没丢,但是不能当大夫,调去管病例,不需要见人。不过她从小被教导要靠男人,根本做不到靠自己好好工作来生活。 最后她故态复萌想要傍上一个有权势的,谁知是个有老婆的,老婆比较凶悍,带人给她打了一顿,还把脸给花了。 她没法再在医院工作,只得回娘家讨生活,结果人变得有些精神不正常,后来街坊们举报她勾引自己男人,打了一顿破鞋以后,她就被街委会做主送去精神病院。 黄母也在那里,疯疯癫癫的,两母女却已经不再认识彼此。而黄父早在儿子被枪毙那天用床单把自己吊死在牢房里。 方澄彧一下子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方澄霞知道以后把他接去乡下,跟着她在乡下过活。 而方建华去西北以后,因为年纪大了不适应环境,加上心头郁结身染疾病,不能胜任工作,只好卸职回原省军区疗养。韩司令对他颇为照顾,虽然没有职务,却依然让他住在原先的小楼里。 姜琳却觉得这无异于公开处刑啊,光荣耻辱、甜蜜伤痛都在其中,足够他慢慢咀嚼后半生的。 到了家门口,刚下车他们就闻到鲜美的饺子出锅的香气,还有大宝小宝和文生以及何亮几个叽叽呱呱的声音。 “我娘爱吃虾仁的,你们别抢!”文生的声音。 姜琳馋得不行,对曾泓洁笑:“看谁跑得快!” 她撒腿就往家跑,曾泓洁不甘落后追上去。 程如山拎着一兜子冬笋,“……媳妇儿,小心点!” 恰好方澄光从院里出来,姜琳动作敏捷立刻躲开跑进去,曾泓洁却躲闪不及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第72章 姜敏 方澄光被撞一下倒没什么,反而是曾泓洁被弹得往后仰去, 他反应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没让她磕在影壁墙上, “小心。” 曾泓洁朝他笑笑,“谢谢。”然后把他手臂抬高直接从他腋下挤过去跑了, 急着吃饺子呢。 方澄光看了看另一侧很宽的过道,沉默了一下,抬眼见程如山拎着一兜子冬笋进来,“走, 先去司令部。” 程如山:“干嘛?” “军区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 军部纪律检查委员会,下面要有行动队, 要认命各队长。” 程如山:“我是运输处的, 不能兼任吧。” 方澄光:“看看再说。” 程如山点点头, 先把冬笋送回家,跟姜琳说一声然后和方澄光去前面办公区。 他俩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卞海涛。 卞海涛觉得自己是后勤部政治处副处长,应该可以兼任纪委监察干部,这样更有前途。他已经从孟依依那里提前拿到消息, 也走了关键人物的路子, 他势在必得的。 看到程如山和方澄光, 他主动打招呼,两人看了他一眼, 敷衍一声就走开, 谁也没和他说话, 给卞海涛尴尬得要命。 程如山不可能搭理他。 方澄光讨厌他那种看什么都带着审视权衡的眼神, 从前卞海涛看他是热情中带着一点想要结交的讨好,如今方建华已经不行,卞海涛看他的眼神就带着幸灾乐祸,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是眉梢眼角却还是露出来。 不少人都在讨论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会议内容,到处都是广播声,报纸,军部也派人学习。 公检法恢复工作,中央从上到下成立纪律检查委员会,工作重心要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每一个都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程如山和方澄光去报了名,然后就等筛选,他们自然不会去找关系,顺其自然。 程如山约莫一下时间,招呼方澄光,“回家吃饭。” 两人一起回家,路过卞海涛连个眼神懒得分给他,气得卞海涛肝儿疼。 家里已经摆好饭桌,外面冰天雪地的,屋里热气腾腾,热闹非常,大家正一边吃一边等他们呢。 程如山在姜琳旁边坐下,方澄光坐在何亮旁边。 何亮跟服务员一样,殷勤地给大家服务,他先给程如山和方澄光倒酒,又给别人倒醋倒酱油的,再不就来点蒜泥。 包这一顿饺子,他和闫润芝是主力呢,闫润芝和面,他给剁馅子,包的时候程蕴之、文生、大宝小宝一起帮忙,包得又快又好。 现在家里吃饭的人多,准备工作也不少,别东山和方澄光负责做力气活儿,其他的干瞪眼,还不如大宝小宝会做呢。何亮倒是不错,已经培养成闫润芝的好帮厨。 曾泓洁笑道:“何亮,你满头的面,快去擦擦吧。”她职业病,随身带着相机,一进门就给他们把忙碌又欢乐的场景拍下来,还有何亮这滑稽样。 何亮得意道:“不能擦,这是我劳动的证明。你们吃饺子,就回想起我的辛苦,吃水不忘打井人!” 文生听他说井,就随口唱道:“朱砂井匿人头暗害人命,可叹宋国士他绝了后根。” 程蕴之叫了一声好,“这京剧文生唱得越来越地道。” 何亮嘿嘿笑道:“文生,吃完饭你给我们来一场呗。” 文生给姜琳捡了一碟子虾仁水饺,放在她跟前,对何亮道:“那你少吃虾仁的。” 何亮把一小圆盖垫的虾仁水饺都递给姜琳,“嫂子,都是你的,谁也不抢。” 姜琳端过去,“大家都吃。可鲜呢。”她给大宝小宝和曾泓洁夹,其他人都不肯要,他们喜欢吃猪肉白菜和羊肉萝卜的,虾仁的虽然鲜但是不够香,在他们看来还不如韭菜鸡蛋有味儿呢。 猪肉是他们用票买的,羊肉是方澄光去弄来的,虾仁是程如山买的,饺子是大家一起包的,全都出力,吃起来格外香甜。 大宝一样的吃几个,好像分配任务一样,不偏不倚,羊肉的吃四个,其他也要吃四个。 小宝一样吃两个,然后吃红糖的饺子,这是他跟何亮偷摸包来解馋的。 姜琳瞅了他一眼,“小宝,你的饺子怎么不一样呢?” 小宝嘿嘿笑起来,给她眨眨眼,小声道:“琳琳,有客人在呢,给我留点面子呗。” 姜琳:“小洁阿姨不是客人哦,所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瞅你吃了十个糖饺子了。” 小宝:“我刷牙的,每天早中晚认真刷牙,牙膏用得都格外快呢。” 他呲着牙给姜琳看。 还在换牙呢,乳牙和新出的恒压大小高矮不一样,看着很好笑。 曾泓洁:“要不要去参加舞会了啊?要是一嘴龋齿,多难看啊。哈哈,小时候我弟弟晚上偷吃糖,结果两个门牙都烂掉了,丑的很。” 小宝脸色一变,“我晚上可不偷吃糖的。”他心虚地看看大宝和文生,让他们给留点面子。 大宝似笑非笑的,“你睡觉不偷吃的,做梦偷吃,不会烂牙的。” 他们现在和方澄光一个房间睡觉,小宝有时候会搞小动作,别人看到就阻止他,看不到他就得逞,整天斗智斗勇的。 嘿嘿。 姜琳端着文生给夹的饺子,虾仁饺子里面有汤汁,咬开一个小口,就有鲜美的汁液流进嘴里,鲜得她眼睛都眯起来,什么醋生抽蒜泥的,都不需要! 而羊肉饺子蘸醋和蒜泥就会有加成效果,解腻解膻,喷香多汁。 他们包了很多,大家敞开肚皮吃个够。 闫润芝笑道:“亮子可能干呢,要是找媳妇儿可占便宜。” 何亮看向姜琳,“嫂子,你给介绍个呗。” 姜琳:“这个周末,邀请你们去参加联谊会,打扮得帅气点。” 何亮把后背一挺:“帅不?” 大宝:“帅得掉渣。” 一头的面粉,不掉渣才怪! 大家笑起来,纷纷举杯庆祝冬至节快乐。 程如山酒量太好,别东山几个都是手下败将,再不想灌他,免得把自己灌醉。 吃过饭,别东山负责刷碗,大宝小宝把他们的行头拿出来给文生伴奏,闫润芝把给文生做的戏服拿出来。 闫润芝现在被巫淑娴请去做剧团戏服顾问,给戏服缝纫师做指导,一起设计新戏服。程蕴之也给提供一些传统戏服的元素和意见,帮他们完善。 文生则在剧团客串唱戏,一开始他唱黄梅戏,后来自己要去京剧班子,不肯唱黄梅戏。大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了,因为他扮相俊美,声线也很适合黄梅戏,而且比起京剧,黄梅戏唱腔要求也稍微简单一些。 后来还是姜琳问,文生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她,“娘,他们老让我唱夫妻,我不喜欢夫妻。” 黄梅戏有很多感情戏,类似天仙配、女驸马、梁祝等,都是男女搭配,且扮相俊美。他觉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不是爹娘那样的夫妻,却扮演夫妻不好。剧团的人给他讲这是唱戏,不是真的,假扮的,不会影响什么的。他还是转不过弯,然后他就去唱京剧了。 他心思单纯,学东西心无旁骛,进步神速,所以哪怕不是大师,但是因为外形俊美,声线出色,依然很受欢迎。 文生打扮成小生,一个人把几个角都唱了,一屋子人都开开心心的,邻居们听到动静也来看,还有会的拿了二胡来给配乐。 曾泓洁忙着给他们拍照,把大家的冬至娱乐生活记录下来,可以给省报投稿子。 她喜欢拍姜琳和程如山,小夫妻俩靠在一起,眉梢眼角都是腻死人的甜意,就她拍照这会儿,都捉到好几次姜琳意有所指地朝程如山使眼色,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而程如山似乎懂一样朝她笑笑,两人心照不宣的样子真肉麻!这一切都被相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而大宝坐得笔直,小宝扶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咬耳朵,不知道嘀咕什么,脸上都是狡黠的笑。 方澄光和别东山坐一张凳子,他靠在别东山身上闭目养神,懒散散的一点都不像别的军人那样时刻坐姿挺拔如松。 等把观众们的姿态都拍下来,曾泓洁的眼睛和相机就被前面的文生给胶住,拍得停不下来,每一个姿态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不能错过。 他怎么这么好看! 何亮端着笸箩,里面装着闫润芝炒的花生瓜子,还有晒得地瓜悠悠,穿花蝴蝶一样为大家服务。 姜琳拿了一把花生放在程如山手里,又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他另一只手里,慢慢磨牙。 她剥一颗花生塞在程如山嘴里,“香吧?” 程如山被酒精烘得眼波要流出来一样明亮,他盯着她玫瑰色的唇瓣,“香。” 她也喝了两盅酒,酡颜如花,惹得他看个不停。大家住在一起很开心,可是不能随时亲亲抱抱举高高,程队长心里敲小算盘,寻思是不是应该带媳妇儿出去。 玩闹了一个多小时邻居们先散了。冬日的下午格外悠闲懒散,哪怕就干呆着打盹都不过分。年轻人们如果没有正事儿,也会聚堆消遣,打打牌之类的。 今天大家都不想看书,何亮和别东山拿扑克牌来玩。 大宝小宝把自己和爷爷、文生一起写的故事拿出来,“小洁,你能帮我们投稿吗?我们也想赚钱。” 曾泓洁接过去看看,之前俩孩子就写不少故事,曾泓洁觉得不错,但是文笔稚嫩,所以就指点一下。经过这一年的学习积累,大宝小宝写故事的水平已经越来越高。让她说,这可不是二年级孩子的水平,比很多大人写得都好呢。 她挑了几篇最好的,无一例外都是冬生琳琳冒险的故事,“我都给你们投一下。” 大宝小宝跟她道谢。 曾泓洁逗他们,“你们赚钱干嘛?你家也不缺钱。” 大宝:“我家的钱也不是我的啊,我要花还得打报告申请。” 曾泓洁笑起来,“你要多少钱还得打报告啊,你想干啥?” 大宝:“要干的事儿可多呢,买书、买玩具、买各种零件……” 小宝小声:“买糖啊!嘿嘿。”然后飞快地瞄了姜琳一眼,看她正趴在冬生肩上商量打哪张牌呢,他松了口气。 曾泓洁小声道:“那你们起个笔名啊,万一发表的话,最好有个笔名。” 文生问笔名是什么。 小宝:“就比如鲁迅,本来叫周树人啊。还有老舍,舒庆春。” 文生懂了,“我叫文生。” 大宝:“我们一个笔名就好啦。” 小宝:“那叫宝生啊。” 曾泓洁就和他们一起商量,最后暂时定下一个名字叫林石。 他们去跟姜琳说。 姜琳诧异道:“为什么叫林石啊?” 小宝:“因为我们都是石头啊,哈哈。” 姜琳:“……” 不过一想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在那里嘀嘀咕咕她都听见啦。 她笑道:“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好好写啊。” 哥仨立刻挺了挺胸脯,“向组织保证,好好写!” 姜琳:“我听人家说要想写好书,就得多观察多思考,多和街头巷尾的老爷爷老奶奶小孩子聊聊天。” 大宝:“这是白居易说的吧。” 姜琳:“……”不好意思我文科一般,不太懂。 小宝已经激动地开始和爷爷嫲嫲商量赚了稿费怎么花,所有的糖、点心,一样来一份!听曾泓洁说写稿子可赚钱呢,一篇小文章能赚五块到十块,如果写得好,甚至可以赚几十块一百块! 姜琳留曾泓洁住下,她不肯,还要回去写稿子。 何亮:“小洁你住下可以的,我和别东山给你腾屋子住。” 曾泓洁:“不要,等程队出差的时候我来给琳琳作伴。” 闫润芝给她装一饭盒饺子,让她晚上在炉子上热热吃,她看曾泓洁穿着呢子大衣,“小洁,你不穿棉袄,冷不?” 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她怕宝儿娘冷,不但有小棉袄,还有大棉袄,还有军大衣。 今年冬天程如山也给姜琳带了一件呢子大衣,虽然压风却不够保暖,闫润芝总担心姜琳冻着。姜琳为了让她安心索性收起来,等开春再穿。 闫润芝又开始担心曾泓洁冻着。 曾泓洁笑道:“姨,不冷的,屋里都有炉子,在外面就一会儿。” 姜琳说让程如山去送。 曾泓洁:“不用,我坐公共汽车就行。”她朝文生招手:“文生,我走啦。” 文生挥挥手。 何亮:“我没事,我去送。” 方澄光:“正好我去办点事,一起。”他从程如山手里拿了钥匙,对两人道:“走吧。” 看着三人走了,闫润芝小声对姜琳道:“不叫亮子回来啊?” 姜琳笑起来,“叫他回来干嘛。” 她知道闫润芝觉得曾泓洁和方澄光挺般配,不过处对象的事儿,是各人自己的事儿。曾泓洁是个优秀的女孩子,是省大的未婚校花,多少优秀的男生追呢。可她一直都很明确地跟追求者表示自己对他们没那个感觉。 她认识方澄光也有日子,却没说过对他有感觉,方澄光也并没有表现出对她的追求之意。 就这会儿去送,估计都是怕何亮送她,孤男寡女会尴尬。 所以,姜琳觉得他们顺其自然吧,毕竟有人的感情是一见钟情,有人的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可能某一天,某个时间,突然就有感觉呢。 别东山领着哥仨去打乒乓球和羽毛球,这样姜琳和程如山就可以自由活动,出去溜达或者看电影。 闫润芝做针线活,程蕴之写毛笔字。他毛笔字写得好,不少人请他写对联,所以他要提前练起来,过几天再裁红纸正式写。 姜琳和程如山牵着手刚要出去,在门口碰到巫淑娴和她侄子。 他们手里拎着好些礼物,麦乳精、罐头等,另外还有一只小公鸡。 “姜老师,冬至节快乐!”巫时进见了姜琳赶紧问好,又问程如山好。 姜琳和程如山和他们招呼一声,请他们屋里坐。 上半年巫淑娴拜托姜琳给侄子侄女复习功课,姜琳尽心尽意,因材施教,俩孩子学得都不错。 今年7月份高考,两人都参加了。巫婷婷虽然没考上,但是因为英语成绩非常优秀,招生办让她去面试,她口语很不错,所以首都外国语学院破格录取她。 巫时进被省农大的农业系种子科学与工程专业录取,去了以后如鱼得水。 他俩考上,最高兴的是巫淑娴,恨不得把姜琳给供起来,逢人就吹姜琳善良、有学问、会教学生,每天都要吹爆她,弄得不少人都送孩子给她教。 只要是过大节日,巫淑娴就让侄子带着礼物来感谢。 巫婷婷也有写信给姜琳,告诉她外国语学院的情况。姜琳鼓励她在学好英语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学几样外语,日语韩语以及欧洲某些语言都可以学,至于这时候老师倡导的印地语、俄语可以不要选。巫婷婷很听她的话,总觉得姜老师高瞻远瞩,她说的就是对的。 巫淑娴嗓门大,只要她一来,屋子里不断响着哈哈的笑声。她来了惯常吹姜琳,然后就和闫润芝程蕴之说话,聊不完的剧团的事儿。 姜琳则和巫时进聊聊学习的事儿,听听他们农学院的趣事。 巫时进给她讲八卦听。姜琳还拿笔记下一些有趣的,因为大宝小宝让大家给积攒有用的素材。给大宝小宝积累素材。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声。 闫润芝:“哎呀,澄光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琳:“娘,这不是澄光,这是吕航。” 程如山闻言拿眼瞅她,黑泠泠的眸子看起来很平静,里面却藏着只有姜琳懂的意思。 姜琳笑,赶紧解释,免得他偷摸吃醋,“就吕航那该报废的破吉普该,一启动十里外能听见轰隆声,打雷一样。” 程如山唇角缓缓漾开一个赞许的微笑,“媳妇儿观察力很不错。” 姜琳斜了他一眼,呵呵。 果然,外面响起吕航的大嗓门:“琳琳,程哥!过来帮忙!” 姜琳和程如山起身,巫淑娴也起身告辞。 姜琳笑道:“嫂子你坐着吧,和我爹娘聊天,没事的。” 巫时进认识吕航,一起参加过好几次舞会,两人还曾经当过舞伴,因为吕航不肯和郭艳秋一起跳舞。 姜琳和程如山出去,就看吕航扛着两卷布料过来。 姜琳:“哎呀,吕航你这是干什么?你可别犯错误啊。” 那两捆布太大,吕航有些吃力,“程哥……” 程如山过去把两捆布帮吕航卸下来抱到屋里去放在炕上。 吕航由衷佩服:“程哥力气就是大。” 姜琳自豪道:“那是,比你大多了。” 吕航:“看把琳琳美的,越来越俊呢。” 姜琳翻了个白眼给他,“郭大夫怎么没和你一起?今天过冬至,你没去她家送礼啊?” 吕航一副非常无辜的样子,“我去她家送礼干嘛?” 姜琳:“咋没人打死你呢?郭大夫挺惯着你啊。” “琳琳,你不能冤枉我,我和郭艳秋那是冤家,可不是处对象!我怕了她!” 姜琳:“男人一般只怕自己爱的女人,是吧时进?” 巫时进哈哈笑:“我怕我姑,应该是吧。” 吕航立刻道:“她又不是我姑也不是我妈,我怕她就是真怕。” 他跟着姜琳进了屋里和其他人招呼一声,然后让他们看布,“好东西啊。” 姜琳:“你先别得意,告诉我怎么来的,可别跟我说是内部处理布。” 吕航一拍胸脯子,“咱硬气得很。这布是我光明正大自己买的,买的知道吧,是咱们代销点赚的钱,我申请资金买的。送来给你看看,剩下的可以拿到二哥那里去卖。” 巫淑娴看了看,惊呼道:“马裤呢,洋货,你们哪里来的?” 吕航得意得似乎有条尾巴要扫屋顶了,他朝着闫润芝和姜琳嘿嘿直笑:“自己织的!” “妈呀,自己织的?”闫润芝也扯起来看看,“纯毛的?不是,是毛涤混纺的啊。” 她现在给剧团做顾问接触很多布料,所以能认出来。 姜琳:“你们纺织厂真的引进了新的生产线?” 吕航点点头:“听程哥的没错,有肉吃!” 自从那一年程如山跟他讲过以后,他回家和爸爸说,父子俩商量着提高工人福利,躲过一劫。后来更是想办法提高产量、效益,去年就计划进口生产线,但是钱不够,所以他们就跟上面申请拨款一部分、贷款一部分、工人们出资一部分,然后就从日本进口了一条新生产线。 虽然不是日本先进的,却比自己原来的先进不少。他们又从西北的羊毛厂进毛线,而棉、涤棉原先就能生产。 现在他们生产布料的速度更快,质量更好,而且还可以生产以前不能生产的一些布料,这种毛涤混纺就是其中一种。 他爸爸本来就是儿子的无脑宠,现在更是百依百顺,试制出来的布一半交任务,一半拿出来不用票卖给自己工人,当还之前工人出资的部分,这样也不犯错误。 不用票直接能买的布,现在有多少要多少,一拿出来不用吆喝就被抢光。 吕航好不容易抢买了一卷,另外还扛了一卷改良的咔叽布,都拉来给姜琳看看。以后代销点就可以固定进布料卖。 咔叽布是加厚的棉布或者涤棉布,一般用来做工作服等。 姜琳看了看,赞道:“真不错,很成熟的技艺。这个呢料可以做西裤西装制服,咔叽布可以做夹克、工装服。” 闫润芝立刻道:“吕航,我现在就支持你们的生意,给我来……多少钱一米?给我来个十丈。” 吕航笑道:“姨,这些都给你。不用钱,我已经付了。”一匹也没十丈呢。 闫润芝道:“那不行,你付的不是代销点的吗?不能让你贴,代销点是生意,要讲生意的规矩。” 她知道马裤呢很贵很贵,十来块一米,普通人根本买不到。她以前听都没听过,还是来了军区以后,在剧团长见识的。据说纯毛马裤呢都是给将军做礼服的,师长以下穿不到的,要买都得托关系呢。 这个是混纺的,那也很好啊,以前可买不到。巫淑娴说他们要买都得托人从上海捎呢,省城的货根本不够卖的,她这个级别都排不到呢。 现在自己厂能生产,简直太好了啊。 姜琳拿了钱给吕航,吕航死活不要,程如山看了他一眼,他麻溜地揣起来,免得程如山说他故意跟姜琳磨叽欠揍。 吕航揣了钱,对姜琳道:“琳琳,我能蹭饭不?” 姜琳:“问你姨。” 吕航恣了,“那还用问吗,肯定中啊。” 闫润芝:“晌午的饺子,晚上给你吃,谁也不许抢。” 吕航觉得自己得了特殊宠爱,乐得不行,在程如山跟前嘀嘀咕咕,给程如山烦得想把他踹出去。 闫润芝拿布料看看,让巫淑娴挑几米。巫淑娴买了几米呢料,剩下的呢料就让闫润芝收起来,好布料不容易得,留着慢慢做。 咔叽布常见,闫润芝留下足够做衣服的,剩下的巫淑娴买几米去,再给娘家买几米,又招呼邻居们来看看,很快就将买光了。 等巫淑娴领着巫时进和买布的妇女都走了,闫润芝就摆弄面料安排一下做什么衣服。 姜琳道:“娘,这么好的布料,咱们做点新样子吧。”她摆弄一下那混纺的毛料,想给大宝小宝做背带西裤和马甲,冷的时候里面穿毛衣,外面有棉大衣,暖和了脱掉棉袄也能直接穿。 闫润芝:“宝儿娘,小孩子长身体快着呢,这么好的料子白瞎了。给你做制服穿,用咔叽布给大宝小宝做夹克穿。” 夹克是姜琳告诉她的,闫润芝给程如山和文生做过,现在给大宝小宝做也很简单。 姜琳拿笔来画西裤和马甲的纸样,闫润芝拿软尺给她量尺寸分别记下,看看料子还有不少呢,闫润芝说给程如山做。 程如山道:“我不用,我有军装呢。”而且他是运输处队长,着装有规定,穿工装没问题,穿毛料的衣服太打眼。 吕航豪气道:“反正厂里还做呢,你们一人一身咱也做得起。” 姜琳笑道:“以后生产速度越来越快,的确可以的。” 闫润芝就给姜琳量好尺寸,可以做一身三件,女式和男式款式有区别,却难不倒她的。 很快文生、大宝小宝和别东山回来,看到吕航在,少不得又是一阵闹腾。 闫润芝说做晚饭。冬至月底天黑得更早,不过晌饭吃得多,下午饿得晚,夜长,所以他们现在晚饭也不那么早吃。 她让文生去院子里拿几条冻着的大带鱼和大黄花过来化着,晚上煎带鱼,做红烧大黄花,另外家常炖菜来两锅,白菜粉条豆腐五花肉,还有白天曾泓洁带来的冬笋,直接做一个冬笋腊肉砂锅。 正准备的时候方澄光和何亮回来,后面竟然还跟着姜兴磊,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满腹心事的样子。 方澄光脱掉大衣,“回来路上碰见的。” 姜琳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和吕航一前一后来。” 吕航看到姜兴磊很惊讶,“哎呀,你咋知道我在这里?我去你家没找到你呢。” 他知道姜兴磊下午没课,冬至节应该回家过,结果去姜家说他没回家,所以吕航自己来姜琳家的。 姜兴磊:“我就不能有点正事吗?” 从姜家到这里没有直达公共汽车,他下了车不想等就直接走过来,正好碰到方澄光他们。 小宝:“小舅舅,来年去我们村打砖坯啊。” 吕航笑道:“你小舅舅现在干别的也能赚钱,不需要出大力气啦。嗨嗨,咱们现在是吃国家粮,毕业以后就是小分头、大皮鞋(xiai),四个口袋抖起来!” 何亮看闫润芝要做饭就过去帮忙,他端盆在一边杀鱼洗鱼。 姜琳看他抠鱼内脏的时候一阵反胃,赶紧走开不看。 姜兴磊凑她跟前,“姐,我和你说个事。” 姜琳看他一眼,“什么事儿这么神秘?”还不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难不成是看上女同学找她取经? 她就和姜兴磊进了卧室,“什么事儿,说吧。” 姜兴磊拿出一张纸递给她,“姐,你看看。” 姜琳拿起来看了一眼,x省财经学院78级录取名单,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人名,其中一个被人用红色的笔圈出来。 那名字是:姜敏。 姜琳惊讶道:“大姐今年考上了,她怎么没来报到……不是,她写信也没说她参加考试啊。是不是重名啊?” 姜兴磊:“不是重名。我央求老师给查了另外录取名单,名字后面有籍贯、报考位置,她在北大荒建设兵团352团,籍贯是咱家的,没错。” 姜兴磊读的是本省的财经学院,这是一个专科学院,专门培养经济、财会人才。 他今天上午去校办处给老师帮忙,结果无意中看到录取名单,竟然发现姜敏的名字,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别是重名的,又央求老师看了看详细资料,居然真的是他大姐。 他们家本来大哥和大姐学习最好,二哥、二姐和他学习马马虎虎。 而且大姐当年是读完正儿八经的高中,如果考大学肯定更有把握。 姜琳:“你告诉爸妈了吗?” 姜兴磊:“告诉爸妈有啥用啊,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寻思你和姐夫有主意,先告诉你俩。” 姜琳:“这事具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暂时不声张也是对的。” 考上了不来报名,要么就是没拿到录取通知书,要么就是拿到了不肯来报名。不管怎么说,要先确定姜敏那边的情况才行。 她道:“我告诉你姐夫,让他带我们去给姐姐打电话。” 姜敏和家里一直保持通信的,虽然路远很慢,但是春节、中秋、端午是必然有信来的,另外如果有特殊情况也会来信。 原主对大姐不关心,姜琳穿来以后有些信息也开始模糊,所以对大姐记忆不是很深刻。不少信息都是她后来问的姜兴磊。 姜敏比姜琳大5岁,今年已经30虚岁,她是67年去的北大荒建设兵团。69年的时候因工受伤,伐木的时候腿被砸断,因为那里气候恶劣,所以得了病假回家养伤。结果因为家里太拥挤住不开,加上原主那时候脾气特别大,被孟依依挑唆爸妈只关心姐姐哥哥弟弟不关心她,总是和姜敏置气。两个月后,姜敏腿好一些就回北大荒,至今没回来。 后来她写信说嫁给一个一直照顾她的当地军官,再后来生了女儿和儿子,婆家对她挺好的,让家里不用担心。 那架势,她是要扎根北大荒不回来的。 她写信从来都是讲开心的,从没说过一丁点埋怨不开心的话,所以家人都以为她是自己想扎根那里的。可现在她居然考上大学却没来报到,就不能不说明问题,从前她可能报喜不报忧。 想到大姐可能过得不好,姜兴磊就有些着急,“姐,你让姐夫帮我弄点饭票,我去看看吧。” 姜琳:“要是真有什么情况,你去也不能干什么。还是我和你姐夫去看看。先打电话问问情况。” 如果只让程如山去,如果有隐情他一个男人和大姐沟通不方便,让姜兴磊去,要是有什么事儿,他根本办不了。大哥他们在工厂上班,根本请不出假,只有她和程如山请假方便一些。 而且她已经融入这个时代和家庭,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大姐也是被原主挤兑走的,她现在就是姜敏的亲妹妹,去解决这件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姜琳就去找程如山。 第73章 北大荒 程如山正和方澄光在西间说什么, 见姜琳面色凝重,便停了话头关切地看她, “怎么啦?” 姜琳就把姜敏的事情说给他俩听,“我想去打电话给那边农场问问。” 北大荒农场归建设兵团负责, 都是军队体系, 他们联系起来比较方便。 程如山握上她的手,“走吧。” 方澄光想一起去,程如山表示不用那么麻烦,打个电话而已。 程如山带着姜琳去了后勤总部,那里每天都有人值班,有一部可以要长途的电话机。 程如山要了北大荒建设兵团的电话,转到姜敏所在团部。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男通讯员, 正在吸溜粉条呢, 声音含含糊糊的, “哪里,找谁啊?” 听对方说是x省军区, 他立刻把一嘴粉条子直接咽下去, 啪得一个立正,字正腔圆地:“首长好。” 程如山:“……同志,我不是首长, 请不要紧张。我们有事找姜敏知青, 请问能联系上她吗?” 男通讯员听说他找姜敏, 立刻紧张起来, “你是她什么人?” 程如山:“娘家人。” “那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程如山捂着话筒和姜琳低声沟通两句, 然后道:“家里有急事,想让她帮忙,明天晌午能打电话给她吗?” 男通讯员道:“这样,我让人给她捎信,让她明天晌午来接电话。” 程如山就约好第二天打电话的时间,中午12点左右,时间宽裕一点。 挂了电话,他揽着姜琳的肩膀揉了揉,“不要担心。” 姜琳点点头,“明天再来打。”她觉得姐姐一直有信回来,人应该没事儿,可能就是什么情况导致没来上大学。山高路远的,急也急不来,也不要瞎猜。 他们回家,姜兴磊已经跟其他人大体说了一下,都很关心姜敏的事情。 姜琳:“明天再去打电话。” 闫润芝让姜琳不要着急,“饿了吧,咱们先吃饭。不管有啥事,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 带鱼用面粉鸡蛋液裹着油煎的,焦黄喷香,还有红烧大黄花,也散发着鱼类特有的鲜美,两个锅子热气腾腾,吸口气都是肉香和冬笋的鲜味儿。 这都是姜琳爱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夹了一块带鱼,突然感觉没胃口,就顺手放在程如山碗里,笑道:“山哥,吃鱼,香着呢。” 程如山看了她一眼,她那么爱吃鱼,竟然吃不下去。看来还是担心,胃口都不好了。 闫润芝:“宝儿娘,怎么不爱吃了?” 姜琳笑道:“我想吃那个笋,鲜得很。” 程如山帮她盛了一碗笋汤,姜琳泡着米饭吃得美滋滋的。 小宝:“琳琳,我有事的时候也愁得吃不下饭,和你担心大姨一样。” 大宝:“你的事就是藏了一兜糖什么时候会被妈妈发现抠了去。” 文生夹了一块大黄花,“哇,这个好好吃。”他看向姜琳,“娘,你为什么不吃鱼了?” 姜琳夹了一块嫩白的鱼肉,鲜美得很,“好吃!你们多吃点。”她还让吕航吃菜,别不好意思。这么一桌子菜,你捧着剩饺子吃得那么荡漾是什么意思? 吃过饭,大家聊了一会儿,吕航带着姜兴磊告辞离开。 天冷程如山让姜琳在屋里,他去送送,回来在方澄光他们屋里说一会儿话,叮嘱大宝小宝晚上早点睡。 他俩现在精力旺盛,冬天冷不能一天在外面蹦跶,憋在屋里很容易毛躁。好几次晚上不睡觉拉着何亮文生不是打扑克就是弹弹珠,再不就是打弹弓比赛准头。方澄光几个被他俩威胁不许告诉琳琳,否则就不是好兄弟。 程如山知道也没告诉姜琳,但是要小小警告一下俩儿子。 他回到房间,姜琳已经上炕,正在闻自己衣服。 他笑道:“媳妇儿这是要去做警犬?”闻闻衣服闻闻被子的,这是要干什么?“前天刚晒过的被子,被套也刚换过的。”他知道姜琳爱干净,所以她的衣服和被套褥单,他都勤帮她洗一下。 姜琳扑过来闻闻他的头发,然后让他闻闻自己的,“你闻闻,我是不是馊了?” 程如山:“瞎说,你昨天晚上刚洗的澡。”头发是用小炭炉烘干的,哪里就馊了? 姜琳却不信,“我总闻着有味儿。”她机警地看看天棚又看看地上,“你说是不是有老鼠死在那里腐烂了?” 程如山把她楼进怀里,亲了亲,“别胡思乱想,入秋的时候刚检查修过屋子,什么都没有。” 姜琳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就窝在他怀里懒懒地不想动,“你说大姐到底怎么啦?” 程如山知道她不是非要问他要答案,只是这样说说,心里就不会胡思乱想。 他搂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明天听听她怎么说。” 姜琳被他摸得很舒服,眯着眼睛朝他撒娇。 …… 第二天姜琳还要上课,但是程如山晨练回来看她还在睡,他去炉子上热乎一下手,伸进被窝摸摸她,“媳妇儿,不上学了?” 姜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睁开眼,“几点啦?” 程如山:“七点多了。” 姜琳:“为什么不九点上课啊。” 看着本来恨不得七点就上课的媳妇儿,现在居然想偷懒,程如山亲亲她,“要不要给你请假?” 姜琳爬起来:“我上午一节课,下了课去一趟姜兴磊学校,晌午回来打电话。” 程如山:“那我去接你。” 姜琳:“不用,你要上班的。” 程如山:“我的工作比较灵活,已经安排好了,不用盯着。” 下面几个小队长都是他熟悉的,能力了解,安排好基本没事儿,就算有紧急情况,戴国华也可以帮忙顶一下。 姜琳便答应。 上午的课是建筑美学,包括手绘,这门课很有意思,姜琳学得很轻松。 快下课的时候,苏行云想跟她商量小组一起去写生的事儿。 姜琳:“班长,我这几天有事,学校活动暂时不参加,你帮我顶一下。” 她把书包收拾一下,等老师一说下课她就从后门溜了。姜琳背着书包出了教学楼,就见程如山已经在教学楼一侧的松树下等她,“来这么早啊。” 程如山看她把毛线帽子塞在书包里,拿出来给她戴上,“刚来。” 他们直接开车去财经学院校办处,程如山出示工作证,找到负责招生的老师询问关于姜敏的事情。 负责接待的周老师听了以后,拿出这两年财会专业的录取名单以及报到名单,未报到的都有统计。 她道:“姜敏并没有来报到。” 姜琳问道:“周老师,我姐姐生病了,因为路远地方太偏,出现意外。请问能否给她办理迟到入学?” 9月份入学,现在已经12月底,等于耽误了差不多一个学期。 姜琳却觉得如果能来参加期末考试应该就可以。现在有种特殊情况,那些666768年毕业的高中生,今年都三十左右,家里爱人孩子一堆,处处都是牵挂。而且除非是工厂的正式工学校的正式老师,大部分社员、下乡知青没有带薪上学这一说的。就算学校发补助,可家里的活儿没人干,没人挣工分,那老婆孩子总不能饿死吧。 于是很多同学尤其是男同学,一到春种、夏忙、秋收,他们就找班主任请假回家干活儿挣工分,等期末考试前一个月回来,借同学笔记突击复习考试。只要能参加期末考试,挂科不多,基本就没问题。 班主任基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法不责众,只要学生能顺利考试,没大问题就行。 周老师看着姜琳,“我们需要开会讨论。” 她翻了翻工作计划,定于下午,等校长、教 务主任都有时间的时候讨论这个问题。 姜琳和程如山跟周老师告辞,去找姜兴磊,告诉他留意下午校办处的讨论会。 姜兴磊:“姐,你说能行吗?” 姜琳:“现在中央正开会呢,要发展经济,没有人才怎么行?正儿八经考上的大学生,每一个都是国家不可多得的人才,肯定行的。” 这时候大学生奇缺,毕业的时候都能分配到不错的岗位,上岗就算干部,福利也是很好的。 姜琳让他留意点,她和程如山回家先吃了个饭,然后去办公室打电话。 这一次依然是那个男通讯员,他喊道:“姜敏,姜敏,你老妹儿的电话!” 姜琳就听着电话里传来蹬蹬的跑步声,甚至还撞倒了凳子发出咣当一声惹得有男人粗声提醒她小心点。 “喂!” 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因为跑得太急而气喘吁吁的,“琳琳?” 姜琳听着姜敏的声音,竟然也不觉得陌生,“姐,是我,你……” 不等她说完,姜敏急切地打断她,“琳琳,家里怎么啦?让我帮上忙只管说。” 姜琳听她那么着急,赶紧道:“没事,没事,我怕你工作太忙,那人不给你传话,故意说的。姐,你好吗?” 果然,那边传来男人不满的哼声。 姜敏松口气,声音也轻松起来她笑道:“好,好得很。你们都好吧,咱爸咱妈好吧?大哥大嫂,二弟小弟都好吧?”她声音清脆,一叠声地问起来,跟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 姜琳:“姐,你真的好吗?” 姜敏笑得更大声,“当然好啊。琳琳,你没急事打什么电话,怪贵的,咋不写信呢?” 姜琳:“你今年考大学啦?” 姜敏:“考啦,去年就考啦,去年没考上,今年也没考上,哈哈,考大学这个吧,也看运气。” 听她笑得那么开心,如果不知道录取名单的事儿,姜琳也不觉得如何,现在却觉得格外难受。 “姐,我在财经学院看到你的名字啦,不是重名的,确定就是你。”姜琳缓缓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快,姜敏又笑,笑了两声似乎觉得不那么好笑,就道:“你咋知道啦?我以为没考上呢……”声音却没底气得很。 姜琳:“姐,你是没拿到通知书吗?我们已经跟学校请求,可以给你补发通知书,你只要过来,赶得上期末考试就行。你现在就准备吧,赶紧过来。” 那头一片沉默,有男人的声音传来,闷闷的,似乎是话筒被摁住,听不见什么。 片刻,姜敏的声音再度传来,“琳琳,其实我收到通知书了。我……就是不想去上了。专科没意思,读大学也是想有份好工作,提高收入,我现在在农场场部上班呢,不错的,没必要去读大学。” 从说自己没考上,到以为没考上,又说拿到通知书不想读,姜琳不知道她有怎样的心里路程,但是能肯定姐姐肯定有难处。 她道:“姐,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们。现在大哥赚钱很多,大嫂也愿意帮衬家里。我和小弟都考上大学,我们还和二哥合伙开了一个代销点,所以家里不缺钱。你妹夫程如山在军区有工作,也认识不少人,你也不要怕有人会欺负你我们管不了。有什么事儿,你告诉我们。” 那头的姜敏声音颤了颤,然后又笑起来,“……琳琳,你懂事了,真好。放心吧,姐姐……挺好的。我真的没事……” “姐,我们已经和学校说过,只要你年前来,可以继续读的,没问题。” 姜敏似乎很急,“电话怪贵的,不说了啊。我晚上就回去给你们写信,挂……” 姜琳还想说话,那边已经挂断。 等姜琳再拨,那边说姜敏已经走了。 程如山帮她把电话挂断,揽着她,“不要担心,咱们亲自过去看看。” 姜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 姜琳下午去上课,程如山去上班,等放学接她去财经学院。他们先去校办处问问结果,周老师表示姜敏高考成绩优秀,不知道为什么会报专科,学校非常愿意给这样的同学特殊照顾。毕竟她路远,也可能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通知书等等出状况,学校批准她晚入学。 “只要能来参加期末考试就行,还有一个月,请姜敏同学尽快。” “多谢老师,多谢学校的照顾。”姜琳连连给老师们道谢。 告辞周老师,姜琳和程如山接了姜兴磊,一起回姜家商量事情怎么办。 姜琳他们到的时候,徐爱梅正准备做饭,姜东渐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溜达。 入冬的时候他上班扭了腰,大夫让他卧床,他躺几天就躺不住,一个人在家呆着上火非要去上班,结果没几天又加重,不得已只好在家歇着。现在恢复得差不多,就是还不能用力,姜大哥给他弄了副拐杖使。 “琳琳和如山来啦,大宝小宝他们呢?咋没一起来?”姜东渐伸着脖子往外看。 姜琳:“他们在家呢,爸,我们有事来的。” 姜兴磊还没把大姐的事儿告诉爸妈呢,他们都不知道。 姜东渐看闺女脸色有些严肃,不禁忐忑起来,“琳琳,什么事儿?” 姜琳:“屋里说。” 徐爱梅也有些紧张,“琳琳,咋了?” 姜琳就把姜敏的事儿告诉他们,“学校答应大姐来参加期末考试就行,还有一个月时间。不过我给大姐打电话,她听起来不想回来。我寻思怕是有什么事儿,回来咱们商量一下,是不是去看看。” 姜敏话说不完就挂电话,姜琳就知道肯定有事,等着她自己说实话是不可能了。高考报名时间过去那么久,姜敏肯定心里也想过很多,可接到她的电话,第一反应还是撒谎应付,这就说明她心里非常矛盾。 姜兴磊表示自己可以去。 徐爱梅:“你去能干什么?反正我要办内退,不如我去。” 她想退休让姜二哥接班,她可以帮忙管代售点。 姜兴磊:“妈,现在那里零下五六十度,你去?怕不是要把你冻成冰棍儿!再说还有我爸我嫂子需要你照顾。” 徐爱梅没去过,却也听过,“少那么夸张,顶多比我们冷点,还能多冷?你爸好了,你嫂子以前就省心,三胎更不要担心。” 姜东渐:“等大哥二哥回来商量商量。” 徐爱梅:“兴业工作那么忙,现在厂里根本离不开他,上一次出去学习都没时间呢。兴来身体才好些,去北大荒再冻出病来怎么办?” 程如山道:“爸妈,我和琳琳商量一下,我们过去一趟。看看什么情况,我俩一起也好处理。” 如果是环境阻止,他来解决,如果是姜敏内心的顾虑,姜琳和她谈谈心。 姜东渐:“那不行,如山工作那么忙,琳琳还上学,这就要期末考试呢,不能耽误。” 程如山:“爸,不要紧的,我现在不需要出车,没事的。” 姜琳:“我更没问题,我们同学有的一学期不见人,就提前一个月回来复习期末考试呢。我平时学得很好,考试没问题的。” 姜东渐还是觉得不大妥当,怎么能耽误闺女和女婿的时间呢。 姜兴磊:“还有我啊,我去总行了吧。” 姜琳:“不用去太多人……” “怎么不用啊?给我准备饭票就行,钱我自己都能解决!”姜兴磊说得很豪气,“我跟着姐夫,就算跑个腿也比姐姐你快吧?” 程如山点点头:“兴磊现在也是大人,一起也行。” 姜兴磊顿时激动得很,“妈,你听见了吧,我姐夫说行。” 徐爱梅想了想,“那我们出钱。咱家这两年花钱不多,攒下一些钱。” 姜二哥身体好起来,家里基本都赚钱,他们也没结婚没买大件,所以攒了一些钱。主要是姜大哥涨了工资,上缴的也跟着多起来。 徐爱梅把家里 攒的三百块钱拿出来交给姜琳,“都拿着,穷家富路,路上不能委屈着。” 其实他们三个路上还真花不了多少钱,程如山现在是部队待遇,就说工作需要出差火车票免费,姜琳和姜兴磊是学生,火车票半价。最大的开销就是吃饭,但是在哪里都要吃饭,路上就是略贵一些。 姜琳就要一百块,另外两百还给徐爱梅:“家里也要用钱,我们有的。” 徐爱梅知道她说不要就是不要,也不和姜琳争执就收回去。 程如山:“既然决定了就不拖延时间。我这就去找人买火车票,明天一早出发。” 姜兴磊:“妈,快给我收拾包,我这就跟着姐夫走了。” 看他那兴奋的样子徐爱梅想捶他,还寻思小子懂事能担当,看他这样倒像是去旅游的。 她道:“你自己不会收拾的?我要做饭给你姐姐姐夫吃。” 宋丽娟、姜大哥二哥也陆续回来,见到姜琳和程如山很高兴,纷纷问大宝小宝文生怎么没来。 宋丽娟现在七个月的身孕,因为生活好起来,吃得营养丰富,肚子比上次怀孕大了好大一圈。姜琳问她是不是双胞胎,宋丽娟说不是,去医院照过b超的,孩子也不是很大,估计是吃得好,肉都长她身上,看着比以前圆了好大一圈。 徐爱梅跟儿子媳妇儿们解释一下大女儿的事儿,“电话里说不清,你们妹妹和妹夫要去看看。” 姜大哥道:“还是我去吧,如山上班也忙。” 程如山:“大哥,已经安排好了,不要争。” 程如山现在脾气越来越温和,对人非常和气,可他说不的时候,气势依然带着压迫感,姜大哥根本扛不住。 姜大哥:“那……你们多带点钱。听说那里非常冷,不但要穿厚棉袄棉裤,最好每人穿一件军大衣。棉被也要带上,万一招待所被子太薄……” 姜琳笑道:“大哥,你放心吧,人家有暖气呢。” 姜二哥:“还是要带上,以防万一。”他虽然想去,不过他知道大家不会同意的。他很有自知之明,照顾好自己,就是不给大家添麻烦。 姜兴磊激动得不行,赶紧去收拾自己的衣服,他没有军大衣,就要去找吕航借。 程如山让他不用忙活,可以把程蕴之的借他穿,大冬天程蕴之基本不出院门,很少穿那么厚的,太沉。 吃饭的时候吕航开车过来了,送来一百块钱,还给姜琳带了一些罐头麦乳精和水果让她路上吃。姜琳就要了几个苹果路上解渴,其他不要,带着怪沉的。 吕航:“程哥、琳琳,你们放心去吧,家里交给我了。” 程如山: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姜兴磊拍拍吕航的肩膀,“明天帮我把请假条送到学校去啊。” “知道啦。琳琳,我也帮你请。” 姜琳:“不用,我已经请过。”她班主任刘建武特别好,她有事每次都是说一声就行,请假时间长短自定。 程如山开车带姜琳和姜兴磊回军区,先让他俩回家,他直接开车去火车站买票。他是运输处的,本身和火车站打交道就很多,也认识不少人,买火车票轻松得很。 要睡两晚上才能到市里,再转车到农场,坐着吃不消,程如山就都买卧铺。 这时候软卧不是想买就买的,需要够级别,他的级别不够,就用狄处长的名义给姜琳买一张。 狄处长给他一张工作证,如果有什么情况就让程如山便宜行事,他乐得程如山能干,自己不操心。 他买的两个车厢紧挨着,隔着一道门,所以也没什么。 等他回家将近九点,大家都在闫润芝那屋里说话呢。 姜琳已经把事情跟孩子们交代清楚,“爸爸和妈妈要去北大荒接大姨,你们在家要好好照顾爷爷嫲嫲。” 文生:“娘,你放心吧。有我呢。”大宝小宝也表态好好学习,好好照顾家里。 方澄光几个凑钱给姜琳,让她多带些,姜琳自然不要。 方澄光他们根本没多少补贴,他们大部分都给了闫润芝搭伙吃饭,其他也剩不下多少,她自然不要。 她自己就是小富婆好吧,嘿嘿,不告诉他们她有多少钱,免得吓着他们。 时候不早闫润芝让他们赶紧去睡觉,爸爸妈妈明天要早起呢。 等大家都走了,方澄光又折回来,交给程如山一件东西。 程如山见是一把手枪,“用不上,我带了两把匕首。” 方澄光:“这是没收的黑枪,没记录的,你带着吧。听说那里有狼、老虎什么的,万一有危险也能应付。” 程如山有配枪,以前出车都随身带着,但是后来不用出车,他也不是站岗的,自然不会随身配把枪。而且工作用枪,只要打出子弹,就需要解释、打报告,解释起来啰嗦又麻烦。 程如山就收下,这种型号的手枪子弹都是通用的,他自己有备用子弹可以带一些。 姜琳洗漱擦着脸进屋。 方澄光就跟他们告辞,“明天我有任务,天不亮就走,就不送你们了。” 姜琳笑道:“没事的,快回去睡吧。” 她看着程如山淡定地把枪管拆下来装在一个布套里,然后把布袋装在他那个大背包的夹层口袋里。 程如山朝她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带着以防万一的。” 姜琳抱着他精悍的腰,“你以前去过吗?” 程如山:“去过。北大荒一点都不荒,广袤、爽朗、富饶。好吃的特别多,炖狍子肉、烤鹿肉、炖林蛙、烧野鸡、老头鱼、各种淡水鱼……” 他笑微微地垂眼看她,果然被他说得眼睛越来越亮,原本的担心都被好吃给填满。 他垂首吻她,然后把她抱上炕。 姜琳还在憧憬那些好吃的,“解决姐姐的事情,一定要好好吃几顿再回来。”再大的事,不能委屈肚子!这是小老太太人生格言。 …… 第二日一大早去火车站,程如山拿军官证领着姜琳和姜兴磊提前检票上车,他们是卧铺车厢不需要拥挤。 他和姜兴磊在家里吃了鸡蛋包子面条,姜琳因为太早吃不下。 程如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吃点吧。” 姜琳接过去,走的时候她看到闫润芝给程如山拎上一小口袋煮鸡蛋,估计得有十几个。她拿着鸡蛋却不饿,就脱了鞋子靠在铺上休息。 这个车厢四个铺位,就她一个人,之前一个下车的,其他人还没上来。 姜兴磊也跑过来坐在对面跟他们说话。 很快,就有乘务员来给送热水,服务很周到。 等她走了,姜兴磊笑道:“这火车真好。” 姜琳:“你去坐硬座试试啊,看看好不好。”硬座热水都不一定有呢。 因为有心事,姜琳也不想和姜兴磊玩扑克,赶他回去看书,要么就和同车厢的人聊聊。这年头能坐卧铺的,都是有身份有本事的,和人家交谈一下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她歪着看了一会儿书又腻歪,就看程如山,他不怕冷已经脱了大衣,腿长腰细的,出来进去不要太养眼。 “吃个苹果。”程如山削好递给他。 姜琳拍拍身边,“来嘛,让我靠会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她特喜欢跟他撒娇,声音都软了许多,柔柔糯糯勾着他心肝儿颤的。 程如山犹豫了一秒钟就坐上去,把她捞在怀里搂着,给她念书听。 白天有人说话过得也挺快的,晚上十点左右火车就熄灯睡觉。 软卧有单独的门,带上又黑又静不影响睡觉。 虽然火车上有暖气,但是晚上烧得不及时,或者传热不行,火车越往北走又越冷。等过了山海关那车窗外面都结着厚厚的冰,和屋里的热气一碰撞,就有微微的冷风自行吹起。 nb s 程如山睡了一觉下地去隔壁看看姜琳,她睡得很沉,似乎扛不住冷,缩成一团。 他摸了摸她的被窝,铺位凉凉的,她的脚也冰凉。他便脱了鞋子坐上去,把她的脚放在自己怀里替她暖暖。 姜琳感觉到热源,就下意识地往下蹭,往他身上靠,那样子不蹭到他怀里来就不肯罢休的。 程如山被她蹭得心里软软的,索性脱掉棉袄穿着毛衣侧身躺下。软卧的铺位比硬卧的铺位宽敞,他侧着勉强也能躺开。 他刚躺下,她便感受到热量的召唤,立刻钻进他怀里,脚放在他双腿之间暖呼呼的,脑袋拱着他胸口,小手钻进他线衣里摸来摸去找个舒服的位置。热乎乎的吸引着她贴得再紧一些,无意识地蹭蹭,最后终于发出心满意足的声音。 程如山被她蹭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某处硬得无比胀痛,简直就是甜蜜的痛苦。 他们在火车上睡了两个晚上,第三天一早就到市里下车。 下车之前,同车厢有经验的人就让姜琳和姜兴磊全副武装起来。 “闺女,好好裹着,要不,冻得你直哭!” “冻僵了千万别揉鼻子搓耳朵,会掉!”有人逗他们。 终于下车。 在车上的时候姜兴磊半真半假地叫着说冷,好冷,怎么越来越冷,结果一下车吹着外面冷硬的罡风,冰冷的空气带着无比霸道的力量,一下子突破他重重保暖防线,瞬间冻了个透心凉! “妈呀!”他下意识地转身就要回到火车上去。 程如山一把将他抓回来,“你去哪里?” 姜兴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睫毛、额前碎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自己的哈气给染白冻住,虽然带着棉帽子,可鼻子还是立刻就提出抗议,太特么疼了,酸疼得要抠下去的感觉。 姜琳来之前程如山特意给她准备了装备,棉裤外面还有护膝,部队发的最厚的棉乌拉,上面穿着新棉花絮的厚棉袄,外面是军大衣,脖子上戴着羊毛线套脖,头上戴着羊皮帽子,然后再裹上羊绒围脖。 货真价实一个球。 姜琳步子都迈不开了。 再看程如山,他还是穿着那些衣服,不过披上军大衣,戴上棉军帽和口罩。 她和姜兴磊裹得只露出眼睛,但是围脖里面被哈气弄得湿漉漉冰凉凉的,着实难受。 程如山:“去转车。” 他算好时间的,不需要再多等,直接赶上那趟去农场的火车。 姜琳裹得太厉害,走路都特别慢。 最后为了赶火车,程如山直接给她扛起来。 姜琳:!!!! 程如山扛着姜琳,拎着大包,姜兴磊背着被子和饭盒,都不如程如山走得快,中间还脚底打滑摔了一跤,幸亏背着棉被穿得厚,也没摔到。 热情的路人立刻就把他扶起来提醒他小心脚下。 他们还要再坐四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农场,然后换汽车或者拖拉机或者什么的去农场场部。 终于,晌午的时候,他们下了火车,从火车站到团部还有一段距离。 并没有拖拉机汽车什么的可以坐,这里太冷,除非好手,开出来很容易熄火、冻住,最后他们搭了一辆马车。 北大荒实际是一整个黑龙江农垦区,土地广袤肥沃,是全国大粮仓,养活无数人口。建国后这里开始垦荒,如今拥有110多个大型农场。 极目远眺,天蓝地阔,道路两边的土地一望无际白雪覆盖,周围散落着大片大片的白桦林。 可惜这会儿姜琳冻得只想赶紧去有暖炉的屋里呆着,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僵的感觉。 赶车的大爷穿着羊皮大袄、带着羊皮帽子,挥着马鞭,用很有韵律的声音吆喝着两头大青骡。 骡子的颈上系着铜铃,叮铃铃,叮铃铃,清脆的格外好听。 姜琳靠在程如山的怀里,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鹰隼在高空盘旋,啼唳惊人。 天高任鸟飞,不管有什么牵绊,都不能以绑住翅膀为代价,她希望姐姐可以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 下午一点左右,他们到了352团团部。这里类似小县城也叫农场场部,下面还有六个连队以及十几个村大队。 他们跟大爷道谢告辞,程如山随手摸了五毛钱给他。 大爷笑得见牙不见眼,笑道:“咋的,瞧不起咱是怎的,还给钱?不用不用,来我们农场就是客人,走喽!”他赶着马车驾驾地跑了。 程如山让姜琳先稍微活动一下,让血液流通流通,然后领着她走,免得摔了。 姜兴磊默默地跟上,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到了团部大院,程如山看到一个男人在院子里铲雪,就过去问问,“请问姜敏是在这里工作吧。” “姜敏?你们是什么人?”那男人浓眉大眼,在听到姜敏的时候眼睛眯了眯。 程如山原本要说是她娘家人,捕捉到男人眼神的不善,他立刻改口:“我们是x省教育局的,她被大学录取,却没有去报到,我们奉命前来调查。” 男人脸色一变,“她、这几天不在这里,下连队蹲点去了。” 程如山:“哪个连队?打电话给她吧,让她立刻回来,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男人浓眉皱起来,一脸怀疑,“你们到底什么人?” 程如山解开自己的大衣,掏出一张军部的证明,顺便把已经组装好插在腰上的枪和匕首也露一眼,淡淡道:“x省军区特办处,专门负责查办高考中的营私舞弊、冒名顶替、以及其他违法行为。” 证明一扫他就收起来,男人并没有看清,更何况他也识不了多少字。 至于x省军区到底有没有这个特办处,他也没有途径核查,这种情况自然是信的。 “你们……去屋里等着吧。我去打电话。”男人扔下铁锨就往一边去。 程如山给姜琳和姜兴磊打手势让他们进屋取暖,他把背包也放下,转身朝着那个男人跟上去。 男人自然觉察到他跟着自己,立刻就开始绕路,反正一定要离姜敏远点。 程如山一眼就看穿他,加快步子追上他,“你是梁排长吧。” 梁铁峰突然身子一矮,一个扫堂腿朝着程如山狠狠地扫过去。 程如山轻松躲开,一脚踹向他肩头。梁铁峰忙错手招架,却感觉对方的腿脚如钢铁般坚硬,他招架不住退了两步。 梁铁峰收势站定站定,道:“果然是部队来的,好手。” 程如山:“没想到这么巧,你就是姜敏的爱人吧。” 如果是别人,不会在听到姜敏的时候露出那样的眼神,就算认识也不至于怀疑或者躲着,而是应该问问怎么回事。 “她没有去大学报到,是你从中作梗?” 梁铁峰:“是又如何,我们扎根北大荒,不需要去那里读大学。我们这里也有大学可以读。” 程如山:“她既然报了家乡的大学,说明她内心渴望那里。” “才不是,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我们被大学给坑了。我们报了三个志愿,想读附近的大学,是你们那个大学非要越过我们大学录取她,我们当然不去!” 程如山:“那叫优先录取权。” 团部办公室那里,姜琳和姜兴磊去办公室和那里的人员打个招呼,自我介绍一下,让人帮忙找姜敏。 那人立刻去喊。 很快姜敏跟人跑过来,她太激动一个劲地跟人确认真的是她娘家人?真的是?不是骗人的?怎么来了呢?她不是说写信回去解释吗? 等看到姜琳和姜兴磊的时候,她眼泪一下子流出来,“琳琳,小磊!” “姐!”姜琳和姜兴磊喊着冲向她。 姐弟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第74章 夫妻 姜敏和姜琳长得有几分相似, 只是姜琳更加精致,姜敏更加大气,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 她拿手帕给妹妹和弟弟擦擦眼泪,笑道:“真没想到你们会来, 冷吧, 看你俩裹得,比那熊瞎子还厚实呢。” 她拉着姜琳和姜兴磊进屋说话。这里天冷了, 白天都零下三十度,晚上零下四十多度, 一般人刚来受不了。屋里生个大火炉子, 玻璃窗都是两层, 下面塞着厚厚的锯末子, 上面一尺高留着透光。 这里下午过了三点半就变暗,屋里基本都要开灯。 三人在炉子旁边坐下。 姜兴磊忍不住, 就问她高考的事儿。之前姜敏往家写信还说好多年不学习已经生疏得不行,就不想考,结果不但参加, 还考上没报名。 姜敏说不能离家远要照顾孩子那一套,根本不能说服人,连姜兴磊都不信, 更何况姜琳。 姜琳担心道:“姐,是不是有人不准你去?” 姜敏忙解释:“ 你们别担心, 我真的挺好的, 没人扣我的通知书, 也没人想对我干嘛。真是意外,就想报个家乡的放在第三志愿,谁也没想到它竟然会优先录取。” “姐,你不去以后没机会了。”姜琳看着她,很认真地道。只有77和78这两年放宽年限,等来年规定不能超过25岁。 本身不爱学习不想考的,她当然不会劝,可姜敏连着考了两年,第一年估计复习不行是真的没考上。可第二年她考上了,这说明她是渴望上大学的。 说实话,老三届比起其他年级的学生更加渴望读大学,因为他们是直接被一刀切剥夺的,根本没有任何心里准备。于是大学就在他们心里扎成一根巨大的刺,如果不拔出来,就是一生都无法越过的心里屏障。 她不想姜敏会这样。 听她的话,姜敏神色动容,刚要说什么看到梁铁峰和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从外面走进来。青年个子太高,看人的时候半垂着眼睛,带着一种让人下意识想后退的压迫感。 她立刻打住话头,起来给他们互相介绍。 梁铁峰面沉如水,不冷不热地和他们招呼一声,可见戒备和抗拒。 姜琳给他们介绍程如山。 姜敏赞道:“真是个俊小伙儿,姐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呢。” 那边梁铁峰的脸色就有些阴沉起来。 姜敏对梁铁峰道:“老梁,妹妹们肯定没吃饭呢,你快去食堂弄点菜肉鱼,咱们煮锅子,烤鱼吃。” 梁铁峰虽然对程如山有敌意倒是听她的话,转身往外走。 程如山说帮忙,跟着梁铁峰出去。梁铁峰瞥了他一眼,“特办处啊?” 程如山:“真是特办处。” 梁铁峰:“你正职是干嘛的?” 程如山:“反正没转业。” 梁铁峰:“……”梁铁峰他们这些建设兵团严格说来就是转业兵,退下来搞农垦屯田。虽然他是排长,还拿津贴,但是跟现役的不能比。梁铁峰想打探程如山的消息,看看怎么对付他,程如山又岂能让他如愿? 梁铁峰就闷着不说话了,程如山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来跟他做兄弟哥俩好的。 梁铁峰去了食堂,找到关系好的司务长,拿钱和票买了面条、白菜土豆、粉条,还拎了一条狍子腿,几条大鱼。再跟厨房要个老式儿火锅子,一个铁箅子,然后和程如山一起拿回去。 “你们在家里吃饭,要按配给吧,一顿三两?”梁铁峰问程如山。 程如山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优越感,笑道:“军区向来是随便吃的。” 说一个人一顿三两,当兵的三两怎么够,从来都是大馒头、大包子管够的,说不上多好,但是不会饿着。 梁铁峰:“我们在兵团农场,人人都能吃饱,不待饿着人的。”姜敏如果回娘家,绝对不会比在这里过得好。 程如山笑了笑,就问他哪一年参军,哪一年退伍之类的,平时他们在农场干什么,摸摸梁铁峰的底,很快找到梁铁峰的话题点,聊着回办公室。 姜琳和姜敏正在说话,说说家里爸妈哥哥嫂子们的事儿。 姜敏给她冲了一杯姜枣茶,开水直接冲老姜,炒过的红枣撕破丢进去,焖两分钟就能喝,又热又解渴。她还给姜琳拿了瓜子出来磕。 姜兴磊:“好大的西瓜子。”姜敏笑道:“这是打瓜,专门吃瓜子的,瓜不好吃。” 看程如山和梁铁峰回来,姜敏立刻把炉子上坐的水壶拿下来,把箅子放上,“先给琳琳烤鱼吃,琳琳喜欢吃鱼。” 那时候家里紧张,好不容易吃一条鱼,一大家子人,真是谁都吃不好的。 姜敏给姜琳烤鱼,程如山帮梁铁峰去洗菜、片肉。冻得硬邦邦的狍子肉,稍微软化一下就能切得很薄,到时候直接在火锅里涮着吃,还能炖肉、包饺子,怎么吃怎么好吃。 姜琳是真饿了,现在见着姐姐看她没事就高兴起来,心情也放松。她一边和姜敏说话,一边烤鱼,撒点盐、辣椒粉。烤鱼没有一点腥气,反而散发着焦香,胃口都好起来。 她招呼姐夫和程如山过来吃烤鱼,“尝尝我的手艺!” 她递给程如山一条,程如山却把上面最嫩的肉都挑下来喂给她吃掉。等姜琳不吃了,他把剩下的连鱼骨头都嚼嚼吃了。姜琳吃烤鱼吃饱了,程如山和姜兴磊自然吃不饱,他们就拿了狍子肉来烤着吃,再烤几个馒头。 姜敏笑道:“先吃点垫垫,晚上吃锅子。现在把锅子放上熬骨头汤,慢慢炖肉,好的时候涮菜吃正好。”她扭头对梁铁峰道:“老梁,妹妹他们晚上住团部吧。” 姜兴磊:“姐,不去你家住吗?我们来了,怎么也得家去看看吧。” 徐爱梅叮嘱过他的,一定要去大姐家里看看,瞅瞅家里咋样,要是艰难到时候就帮衬一下。不过他看姐夫带了这么多好吃的,应该不错吧。 姜敏笑道:“咱们普通人家里小得很,根本没法招待人。还是团部这里住得舒服。” 程如山拎着铺盖和行李跟着梁铁峰去安顿一下。 …… 他们一走,姜琳就问姜敏:“姐,我姐夫对你好不” 姜敏笑道:“好着呢,你看他里里外外张罗,从来不抱怨。” “那他为什么不让你去上大学?”姜兴磊认定是梁铁峰的事儿。 “你们姐夫没不让我去上,是我,真的是我自己……”姜敏低着头去拨弄汤锅里的骨头,热气蒸腾,笼罩着她俊俏的眉眼。 姜兴磊还想问,他急死了,不明白大姐为什么就是不说,二姐又一个劲给他使眼色让他别问,他们不是为这事来的吗? 姜琳问问姐姐婆家诸人好,其实也是了解情况,从姜敏口中判断一下俩孩子性格,梁老婆子脾性,她们婆媳关系如何。她感觉姜敏性子和气,不那么计较,婆婆听着有点问题,她也不在意。姜敏的心思,倒是多半在俩孩子身上,尤其女儿小萌。 姜琳去拿了自己的笔记本,把里面夹着的相片拿出来给姜敏看。 有她的全家福,还有姜家的全家福,其中一张是那一年她带着全家第一次回娘家拍的,还有夏天去湖边看荷花拍的。 “姐,你什么时候也带着一家人回娘家,咱们拍一张更大的全家福。”姜琳诱惑她。 姜敏眼中有光,她真的很期盼,但是随即又湮灭,似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姜琳也不再劝她,只说一些家里的趣事儿给她听,尤其大宝小宝文生还有几个侄子侄女。 “咱大嫂又有七个月身孕了,肚子大得吓人,我怀疑是双胞胎呢。” 姜敏很关心大哥,毕竟她和大哥年纪相仿,当初上学都一起,大哥给她讲题,兄妹感情比和后面的弟弟妹妹都要好。 “大哥现在好吧?”距离她上一次回去差不多整十年。那一次回去的时候,大哥整个人都脱形了,不只是身体,精气神都没了。 可惜,那时候大家都很丧,谁都带着一肚子里戾气,没人肯好好说话沟通。每个人自己都苦不堪言,自然也没那个心力去安慰别人。 当年她也是有怨言的,只是她没说出来。她果断离开家回到北大荒其实也是赌气。只是后来对家人的思念让她忘记所有不快,只想他们一个个都好好的。 姜琳:“大哥现在已经是工程师,工资一百多呢,工厂给他分了房子,他和人家换了还和爸妈住一个院里,可滋润呢。” 姜敏听得很开心,满脸的向往,“住一起好,有人帮衬照顾,大嫂也不用自己带孩子。” 姜琳又把二哥的事情告诉她,“身体好多了,处了个对象,妈说提前退休让二哥接班,过了年就能给他们办婚礼。” 姜敏听得两眼亮亮的,让姜琳给她多说点,说起家里的事儿三天三夜也听不够,所有她认识的人恨不得都讲一遍。 姜琳告诉她,他们合伙开了个代销店。她对姜敏道:“姐,你要是去上学也能和我们一起。赚钱是次要的,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不知道多好呢。” 因为他们经历过比柴米油盐短缺更大的挫折和打击,在沉默中保持了一种这个时代特有的单纯,对他们几个年轻人来说感情胜过钱和票。他们觉得开开心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比什么都重要。 姜敏看她笑得那样开心,说起程如山脸上竟然还会露出少女般娇羞的神色,便觉得妹妹是真的不一样了。也许下乡磨练真的会改变人的性格和人生,让他们变得更加坚强、懂事,知道为别人着想。 她为姜琳高兴,为大哥高兴,为他们每一个人由衷地高兴。 她看向一旁还在啃烤鱼的姜兴磊:“小磊,你有对象没?” 姜兴磊:“我?我还没玩够呢,要对象干嘛?一个人不知道多自在呢。” 姜琳白了他一眼,“别听他瞎说,参加联谊会的时候,他那两只眼都不够用的好吧。” 姐弟三人哈哈笑起来,聊了半天,之前的隔膜生疏因为过去那些趣事和血缘的羁绊,全都消失了。 姜敏也去自己抽屉里拿了几张照片出来,是小萌和小军的。两个孩子长得很漂亮,小萌随妈妈,才八岁就露出小美人坯子的轮廓。小军随爸爸,虎头虎脑的。 正说笑着,梁铁峰从外面回来。他对姜敏道:“安排好了,住在火墙最好烧的那两间。” 姜琳拉着姜敏的手,对梁铁峰道:“姐夫,我好些年没见姐姐了,晚上让她陪我呗。” 梁铁峰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不行!”语气生硬抗拒带着明显的敌意。 姜敏赶紧道:“你姐 夫是说冷不丁不回去,孩子想。你刚来怪累的,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带着小萌和小军过来陪你。”她不满地瞪了梁铁峰一眼。梁铁峰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头,讪讪地去一边收拾东西。 姜琳走到门口看看,“程如山呢?” 梁铁峰道:“他去团部找团长说话了。”随即又道:“是个会办事的,升职不慢吧。” 姜琳:“还行。为了我去读大学,他就想办法从村里搬到军部去,现在也算在编人员。” 她看梁铁峰脸色有些不大好,她就是故意的,谁让他刚才那么生硬地拒绝她?这不是不尊重她,而是不尊重姐姐。 气氛有点尴尬,姜兴磊想打圆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正好有姜敏一起的同事以及知青们过来打招呼,“哟,姜敏,有客人来啊。哪里过来的?” 听说是x省过来,他们惊讶道:“哟呵,不近啊,坐了两三天火车吧。” 大家寒暄几句,他们都热情地回去拿点心、水果来给姜琳他们吃,有山楂、山丁子、冻梨等。那些同事们一个劲儿地夸姜敏和姜琳姐妹俩,“真是姐妹俩,一样漂亮。” “梁排长好福气呢,当时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姜知青这个大美人呢。哈哈。” 梁铁峰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不是很擅长应付别人打趣的话,就没说什么。 有几个知青招呼他们:“大冷天也没事儿干,走吧,去我们那里打麻将。” 猫冬的日子,真的除了看书就是打麻将,而大部分人不爱看书,基本就是扎堆打麻将找乐子。 姜敏笑道:“你们去吧,我弟弟妹妹刚来,累着呢。”那些人就先走了。 姜敏让姜琳和姜兴磊看看书和报纸,她去拿酸菜来晚上炖狍子肉吃。 她招呼梁铁峰,“老梁,走啊。” 梁铁峰杵着没动,看姜敏给他使眼色才不情愿地去了。 两人走远一点,在一个背风无人处,姜敏对梁铁峰道:“你怎么能那么跟我妹妹说话?” 梁铁峰梗着脖子:“我就说不行,也没说别的。” “你那嗓门都震耳朵了,还要怎么样?客人上门,你不热情就算了,还凶巴巴的谁能舒服?要是妹夫这样对我,你能高兴?我妹大老远来看我,想和我说说话,你怎么就那么受不了?” “你们不是一直在说吗?”他认定姜琳是为带走她来的,自然怀着敌意。看她不高兴,他拉她的手,“走吧。” 姜敏甩开他的手,“我自己去拿。” 梁铁峰:“你不说明天晚上陪她?我同意。”他追上去。 姜敏不理他,直接去放酸菜缸的屋里,里面密密麻麻十几口大缸,按照编号排着。 梁铁峰和她说话,她没吭声,梁铁峰急了:“又不理我?” 姜敏有些无力:“……没,我找酸菜呢,看看哪个编号是咱们组的。” 梁铁峰就怕她这样,生气不肯和他说话,只想躲着他,一副看都不想看他的样子。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质问她:“你是不是想回娘家去上大学?” 姜敏:“没,我不上大学。我年纪过了线,以后都不能考的,你真不用担心什么。” 梁铁峰被她那消极抵抗的态度弄得不上不下,气得骂道:“他娘的他干嘛要优先录取,要不咱就能上家门口的大学了。” 姜敏:“你别骂了,我真的不上。大学毕业也是回原单位当个干部,和现在比多点工资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不稀罕啊。” 梁铁峰看她表情,哪里是不稀罕啊,分明就是在说我稀罕可我为了你放心我故意不稀罕。 “你不高兴。”梁铁峰握住了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故意填那个学校的?” 他找人了解过姜敏的成绩,去年她没时间复习考不上。今年,他给她时间复习,她学得很好。了解她的人说了,可能顶尖的那批大学考不上,但是本科不成问题。当时他和她商量,让她把家门口的大学都报上,三个志愿总有一个会录取的。可她却报了一个最顶尖的,后面报了本省一个专科,第三个是x省财经学院。 结果那个财经学院更好,可以优先录取,就把她取中。要么去那个学校,要么不读大学。 她那么聪明,这一定是她算计好的。 姜敏:“没经验,报志愿都是瞎报,还有同学全报首都俩最好的大学呢,根本考不上。” 梁铁峰一点不相信她的解释。 刚接到通知书的时候,他就憋着火,那时候他压下去了。她也很意外,估计没想到第三志愿居然在第二志愿前面录取,她知道他不高兴,所以主动说不去。她没去报到,他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道她家里人打电话来,那天他在场的,听见她妹妹问大学的事儿他就生气。 他帮她挂了电话,她虽然生气,却也没如何,说写信回去解释,可写了撕写了撕,好几天她也没写出来。 他就知道,她其实想去,她怪他。他也憋了一肚子气。 本来今天早上她已经差不多恢复,又和从前一样和他有说有笑,没想到她妹妹竟然来了。 来干什么?他不是傻子,难道会猜不出?无非就是来炫耀她娘家有实力,现在可以带她回去,想让她去读大学。或者,让她离开这偏僻的边疆之地,回到热闹的省城。多少下乡的知青找到关系抛夫弃子、抛弃妻子回城的。77年考上今年初去读大学的,已经有好几个寄离婚报告回来的。 她也想这样吗? 她本来就不想嫁给他,情况特殊不得不嫁,她每天都在后悔吧,得过且过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想去找他吧。”他脸色越发痛苦起来。 他之前说什么姜敏还无所谓,这会儿却变了脸色,她挣扎一下,压抑道:“梁铁峰,我们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那么大了,你还提别人。你不臊得慌,我臊得慌,你这是诋毁人家名誉你知道吗?” “你心里想着他,怎么是诋毁他名誉?他自己说要一辈子不结婚等着你,他怎么不臊得慌?”他尽量压低了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 “老梁,老梁……你冷静点,咱们……咱们别说那些陈年旧事。行吗?我妹妹和妹夫,还有弟弟都来了,你、我求你……不要再提那些事儿了。结婚以后我怎么样,难道你看不到吗?” “我看到有什么用?我感觉不到。”他大手捂着她的胸口,“我感觉不到。你对我,没那么……” 他文化水平不高,突然卡壳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当年她对那个男人笑得又甜又美,他们在一起唱歌写诗,她就跟只百灵鸟一样,活泼开朗,快乐明丽,眼神也是热切的。 可她结婚以后,对自己却不是那样的,她看他的时候就和看别人没区别,没有那样的热切也没有那样的亮光。 她总是在敷衍他,总是说不要,她从来没有主动亲他,宁愿一群人一起也不愿意和他独处。 姜敏笑,眼泪也一起流下来,“老梁,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一把年纪的,别说这个行吗,多肉麻啊。以前小年轻,矫情不懂事,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其实都是没用的,过日子还是茶米油盐。” “我不怕肉麻,你对我肉麻啊?”梁铁峰却跟她较真了,“你说考大学,我支持啊。可咱说好考家门口的,说好的。你呢?你其实就是想逃走吧,你厌烦我们,你恨我,你……” “你还是冷静一下吧。”姜敏推他,“你娘藏我通知书我并没怪她,我也是自愿不上的。你不用因为这个觉得内疚,你没错,是我报名的时候高估了自己,觉得肯定能考上那个最好的大学。我真的没想回娘家那里去上大学,不过就是报一下而已,再说一个专科吗,我也看不上。” 她声音很理智很轻,一点都不生气,似乎还在安慰他。 她越这样,他就越难受越生气,他宁愿她跟他发火。可她从来不跟他发脾气,她对他就和村里那些老婆子说的一样,男人女人就是搭伙过日子,还想干啥? 她虽然嫁给他,可她心里一直藏着那个男人,他知道!她恨他,却从不说怪他,他就更加难受。 姜敏拿了酸菜要走,却听“咚”一声,吓得她赶紧回头,就见梁铁峰拿头用力地撞墙。 “梁铁峰,你住手!”姜敏冲过去,抬手去勾他的颈,“你疯了吗?” “你要是走,我就疯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真的不走。我早就说过,我嫁给你,就是一辈子嫁给你。有孩子有家,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的。你为什么不信啊?” 梁铁峰两眼通红,他撞得太用力,脑门当时就青肿了一块,“你真的不跟他们回去?” 姜敏点头,“不回不回。”她抱着他强壮的身体,“不回,真的不回。你对我妹妹好点,他们住几天就走了。” 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既然当初嫁给他,不管因为什么,也没有办法再反悔,也不能抛弃他。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 梁铁峰抱着她,死死地抱着,生怕失去她。 过了几分钟,姜敏:“快回去吧,妹妹他们该笑话了。” 她挣开,赶紧擦擦眼睛,又去拽了几个辣椒,让梁铁峰拿着酸菜回去。 程如山已经回来,姜琳正靠在他怀里吃山丁子,深秋摘来囤着的,小山楂大小,红的黄的,吃起来酸酸的,带着一点涩味。姜琳觉得很好吃,就让程如山给她剔核,她咬一口,“啊,好酸,好好吃!”剩下那一半就塞进程如山嘴里,“好不好吃?” 程如山抿了一下她的指尖,垂眼看着她笑,“好吃。” 姜敏和梁铁峰俩人正好进来,看到他俩卿卿我我的样子,梁铁峰觉得特别碍眼,恨不得给他俩赶走。姜兴磊被程如山赶出去溜达熟悉环境,让他一个大青年不要窝在屋子里。 姜琳看他们回来,赶紧坐正,“这个好好吃。比山楂好吃。” 姜敏笑了笑,“还有呢,等你走的时候,我去给你买些带上。” 姜琳:“你眼睛怎么啦?”她看姜敏眼睛肿了一圈,因为皮肤白,能看出很明显的一圈嫣粉,这一会儿这是哭了?她蹭得站起来。 姜敏赶紧道:“辣椒辣的。那屋里为了积酸菜,封着窗户黑灯瞎火的也没个灯,你姐夫撞了头,我给他看。我自己一着急忘记刚撕了辣椒,不小心摸了眼睛,辣得够呛。” 姜琳扭头看看梁铁峰,他却转身不给她看,而且戴着帽子也看不见什么。 姜琳才不信,不过她也不会非要拆穿人家,毕竟都是大人,不能太难堪。 …… 晚上 吃锅子的时候,姜敏的同事没来,倒是梁铁峰带来几个人,他们有带酒的,有带烟的,还有带其他吃食的。 一屋子人吆三喝四,吃吃喝喝。 大冬天,门窗都尽量紧闭,他们还抽烟,她呼吸有些不舒服。 “姐,我出去走走,你陪我呗。”姜琳之前吃了烤鱼不怎么饿,刚才吃了点酸菜,几块嫩嫩的肉就饱了。 外面已经透黑了,冷得很,姜敏也不想真带她出去溜达,就要带她去晚上住的屋子安排一下。 程如山让姜兴磊在这里吃饭,他陪姜琳和姜敏过去。 梁铁峰看到,喊道:“媳妇儿,你干嘛去?这么多朋友过来帮忙招待贵客呢。” 他喝了不少酒,说话也放得开,嗓门都大起来。 姜敏:“我送妹妹过去歇歇,两天火车很累人的。”她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道:“你们小点声,少抽点烟,呛死个人。” 就有人笑道:“好的好的,不抽,别呛着大学生。” 外面夜空深邃,繁星满天,清透得跟浸在水里一样。天气却冷得让人抓狂,呼吸进肺子里的空气跟带着刀锋一样。 进了屋里,炉子、火墙、火炕都已经烧起来。 姜敏笑道:“别看你姐夫大老粗,其实挺会照顾人的,都给烧好了。琳琳快脱了鞋上去热乎,离墙面远点,烧得有点烫。” 程如山过去把带来的铺盖打开,自从家里有条件,姜琳出门都不睡别人的铺盖。 姜琳:“姐,这么冷,你来了多久习惯的啊?” 姜敏:“不是土生土长的,一辈子也不习惯。不过,差不多就行,反正这种晚上我基本不出门,太冷。” 程如山去灌水,把水壶坐在炉子上,坐了两天火车,姜琳受不住,晚上肯定要擦洗。 姜琳拉着姜敏在里屋说悄悄话,她问姜敏:“姐,我姐夫打你了?” “没的没的,琳琳,你可别误会。你姐夫看着凶,他对人挺好的,更没动过我一指头的。”姜敏赶紧解释免得她担心。 “那你晚上真不陪我?你们家地方很小吗?要不我和你家去吧。我看看小萌和小军。” 姜敏:“明天我带小萌小军来,晚上一起住这里。你急啥啊。”她捏了捏姜琳的鼻子,“也是俩孩子的妈了,还跟小丫头一样急脾气。” 九点多,那边终于散了,姜兴磊过来休息,梁铁峰接姜敏回家。 姜敏给姜琳饭票,明早直接去食堂打饭吃,想吃多少打多少,不用省着。 姜敏和梁铁峰回那屋去收拾一下。收拾差不多,梁铁峰:“你留下陪你妹妹吧。” 姜敏:“说好了,明天我带小萌和小军过来。” 梁铁峰:“你留下吧,免得说我霸道管着你。” “快走吧,我看你喝多了。”每次都这样,她要求干什么他立刻反对,又怕她不高兴再给一个方案,等她答应了他又同意她之前的要求,说不想让她不高兴。 梁铁峰看她是真的要回家,就没再说什么。等他们到家已经十点,整个靠山屯都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少数人家还亮着灯火。 靠山屯不大,也就三四十户人家错落安顿,家家户户都是半亩到一亩地的大院子,木篱笆墙。 姜敏打开手电筒,推开篱笆门让他把边三轮摩托推进去。 这时候屋里灯亮了,传来梁老婆子的声音,“你们回来啦?” 姜敏应了一声,“娘怎么还没睡?” “哎呀,你们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啊。你们要是一宿不回来,我就一宿睡不着,一年不回来,一年睡不着。”梁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咳嗽起来。 姜敏进屋点了油灯,先去里屋看看俩孩子,问问晚上吃的什么。 梁老婆子:“吃得好着呢,咱家又不重男轻女,小萌和小军吃一样的。我给炖的酸菜肉片粉条子。” 姜敏摸了摸小萌,身上瘦瘦的连点肉也没有,“娘,我和老梁都赚钱呢,够吃的,你别省。” “不省不省,咱家可不重男轻女。我说你怎么还老梁老梁的,都和你说一百遍你叫他小梁。”梁老婆子笑着,“铁峰才三十,叫老梁叫老了。” 梁铁峰今年三十五,在场部都叫他老梁,只有十几岁的才叫小梁。 姜敏也不和她讲道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婆子年纪大,要是不顺着她,她能念叨一宿。 姜敏答应了,又看看小萌和小军的作业。 小萌今年八岁,小军6岁,都在旁边连队上小学。小萌学习认真,小军就调皮得很,这作业和鬼画符一样,还把小萌的画了好一片。 姜敏:“娘你盯着点小军,你看他自己不学还给姐姐捣乱。” 梁老婆子:“有什么关系啊,不就是个作业嘛。这读书不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得过日子?我看小萌也大了,不用非得上学,在家里做个饭……” “娘,别的好说,这事儿没得商量。”姜敏语气有些强硬。 梁老婆子撇撇嘴,“我就这样一说,不是怕你们两口负担重?你一个女人还得天天上班,累不累?你看屯里娘们,大冬天在家里打个麻将、抽个大烟袋、嗑个瓜子,多好?小萌大了也能带孩子,你再生个她就能看。” 姜敏不乐意听,却也不和她顶嘴,不是怕她,是怕她唠叨。梁老婆子要是被人顶了没说痛快,她得变着法儿地把话说痛快才行。 她看小萌的棉袄腋下开叉了,就拿针线来给缝缝。 梁铁峰从外面进来,打了热水让她泡脚。 梁老婆子笑道:“你看,哪有咱小梁这么好的男人,可疼媳妇儿了。” 梁铁峰:“娘你怎么还不睡?” 梁老婆子嘿嘿道:“睡了睡了,你们不回来我睡不着,你们一回来我就安心地睡了。” 他们家正房就一大间,隔成三小间,外面是厨房,进来是卧室,卧室隔成两间。姜敏和梁铁峰睡外间,梁老婆子带着俩孩子睡里间,中间挂个草帘子。 姜敏缝衣服的功夫把脚泡了,然后去洗漱做个人清洁。天冷,家里时刻生着火炕火墙,封着炉子,上面有水壶,随时都有热水。 她进被窝换内衣却被梁铁峰压住,她挣了挣无声地拒绝,他却前所未有的强硬。 她也只得由他。 黑暗中,梁铁峰低声道:“咱们再要个孩子。” 姜敏不想说话,还是道:“计划生育了,不要违背政策,会被双开的。” “咱们这里没那么严格,只是说说而已,要执行怎么也得来年。再说,真双开,就回家种地。”梁铁峰很坚持。 …… 第二天一早,梁铁峰起来做饭,姜敏收拾一下,晚上带着孩子去陪姜琳。 梁老婆子看得心惊肉跳的,“这是干什么?怎么还收拾衣服铺盖?” 姜敏道:“娘,我妹妹和弟弟来了,我让小萌和小军去看看,晚上在场部住一宿。” 梁老婆子皱眉,“亲戚来是好事啊,怎么不请家里来?” 姜敏:“住不开。” “哪里住不开?谁家不是这样俩炕,来了人男一炕女一炕呗,怎么睡不开?” 姜敏没接话。 梁老婆子又问:“他们来干嘛啊?” 姜敏扭头看她一眼,“就是来看看。 梁老婆子却有些心惊,怀疑姜敏这是怪自己给藏通知书呢,难不成他们是来叫儿媳妇儿回娘家上学的?那可不行,这山高路远的,好像坐火车还得好几天。这要是去了,还能回来?再说,姜敏以前还有个相好的,好几次说等她,等不到她就一辈子不结婚,这要是回城,两人见了面,还能有好? 她瞅自己儿子。 梁铁峰道:“就是来看看,好些年没见了。” 梁老婆子听儿子这样说松了口气,不过看儿子脸色不是很高兴,又有些担心。 说实在的,要不是儿子看上这个姜敏,她可没非得这个儿媳妇不可。儿子个子高身体壮,还是排长,要娶媳妇儿整个团部随便挑,可儿子看不上。自从67年姜敏过来,他就惦记,死活不肯娶别的姑娘。这么一来二去给耽误好几年,要不是那年姜敏腿断了回娘家又回来,给他一个机会,估计还够呛呢。 梁老婆子笑道:“也请亲戚来家吃饭,不住下来吃饭还是要的。” 姜敏答应了。 梁老婆子立刻把小孙女和小孙子给叫醒,开始嘀嘀咕咕面授机宜。 姜敏听她说,“给小姨和小舅舅好好讲讲你们爸妈的事儿。那时候你们妈妈去山上拉木头,腿疼走得慢掉队了,大家都不知道,她在雪里冻僵了。正好被你们爸爸给救了,这才有的你们。” 小军:“奶,我早知道,你讲过好多遍。” 姜敏知道老婆子这是说给她听,提醒她要知道感恩,不能忘恩负义。 可谁说救命之恩就得以身相许呢,要不是老婆子耍奸……姜敏心头涌上一阵愤怒,随即深呼吸压下去,自己已经跟自己妥协,说好不再计较,过去就过去,以后好好过日子的。 只是没想到妹妹和弟弟来了,勾起她很多往事,也带给她诸多憧憬,让她心头又起了波澜。 他们一家四口到团部的时候,姜琳和程如山、姜兴磊三人已经起来,散了一圈步,去食堂买了大菜肉包子和煮鸡蛋吃。 因为这里空气冷冽,姜琳胃口变得很好,吃了两个大包子和一个煮鸡蛋,有平时两倍的饭量。 “小姨、小舅舅!”小萌领着小军跑过来,小萌从口袋里掏出小孩子们存的晒酸枣干给姜琳吃。 酸酸甜甜,姜琳很喜欢,“好吃。”她摸摸小萌和小军,小萌和大宝小宝一样大,却瘦瘦小小的,而小军却壮壮的长得白胖。她道:“长得真俊。” 小军指着小萌哈哈道:“她丑死了,塌鼻子,以后肯定找不到婆家。” 姜敏一怔,气道:“你这个熊孩子,谁教你的?” 小军:“我奶说的。”小萌拽他让别说,结果没来得及。 姜敏气得瞪梁铁峰,梁铁峰也有些尴尬,“娘就是开玩笑,她最疼小萌,是吧闺女。” 小萌乖巧地道:“爸,是的,奶可疼我呢。” 小军掐了她一把,哈哈笑道:“ 来,我疼你。” 姜琳牵着他俩的小手,“不许欺负姐姐,闹腾也不行。你小舅舅从来不敢欺负姐姐。” 小军:“为什么?” 姜琳:“我打死他!” 小军吐吐舌头,“小姨你是母老虎。” 姜琳:“我可比母老虎厉害。” 姜琳领他俩进屋去拿糖和点心吃,有这里买不到的,俩孩子稀罕得很。 小军捏一小个点心给小萌,其他的都划拉自己跟前,“这些都是我的。” 小萌很乖的,也不抢,觉得理所当然的。 姜琳从小军跟前抢出来一半,分给小萌,“这样分。” 小军哇哇开始哭,“坏姨,坏姨!我奶说你是来拐我妈的,想把我妈拐走,你是坏姨。你快走吧。我不喜欢你。你别去我家。” 姜敏听着又气又尴尬,“小军,你胡说什么呢。” 小军理直气壮,“我奶说的!我奶说的就是对的!我奶说,你要是再……” “小军!”姜敏拍了他一巴掌,“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军哇哭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不和你们玩。” 小萌赶紧哄他。 姜敏有些无奈,“让奶奶惯坏了。” 她要把他拎一边去罚站,梁铁峰听见走进来,把小军扛起来,“混小子,欠揍!”他虚张声势两下,让小军和姐姐一起玩去,这团部还有其他小孩子。 姜敏也不想当众说他不对,就拉着姜琳的手,“冬天这里猫冬,基本什么都不干,就打麻将嗑瓜子唠嗑,你要不要玩儿?我带你去。” 姜琳笑道:“我跑过来也不是打麻将的,咱们去屋里说话吧。按说今天应该去拜访大娘的。” 姜敏:“明天也一样。你们多住些日子。” 姜琳:“姐,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 姜敏沉默了一下,“那你还是得早点回去复习,别耽误了。” 那边梁铁峰对程如山和姜兴磊道:“我这两天没事,领你们打猎去。我认识林业局的,咱们开车往西北边岭子去。” 程如山:“现在让随便打吗?” “没事,我认识林业局的,我们就是去玩,总共打不了多少,顶多打只狍子和野兔野鸡的。” 男人们要么一起喝酒,要么一起打猎,都可以培养感情。程如山觉得多接触一下梁铁峰和他聊聊比较好,他道:“我问问她们去不。”他去找姜琳。 姜琳和姜敏在屋里说悄悄话呢。 “姐夫说去打猎,媳妇儿你想不想去?” 姜敏:“琳琳咱不去,吓人,如山你带着小磊去吧,注意安全啊。” 姜琳给程如山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和姐夫好好聊聊,劝劝他,程如山会意,笑了笑,“那我们走了。” 姜琳朝他挥挥手,“带着大衣,看着点姜兴磊,别让他惹麻烦。” “知道啊。”程如山说着就走了。 姜敏望着他的背影,笑道:“妹夫对你真好。” 姜琳:“姐,你给我个准信,不管之前你怎么报的学校,现在只有这一个机会,来年你没的上。你想想咱们当初的愿望,现在考上了不去,你不后悔吗?” 姜敏缓缓低下头,“琳琳,说实话,我想,可我……不能去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人有时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没得回头。” 如果当时她不赌气,不被胁迫,死活不嫁,可能不需要这样纠结。可已经这样,那就没得后悔,对梁铁峰对孩子也不公平。 “姐,你和姐夫感情不错,为什么不能好好沟通上学的事儿。你去读两年,过年回家,会耽误什么吗?”她想不通。 姜敏却不肯说太多,实在是难以启齿,她能说梁老婆子知道她拿到财经学院的通知书怕她去竟然真上吊吗?她能说梁铁峰就是认死理不肯她离开家门口?她说不出口。 每次两人闹矛盾,她生气难受想要不就这样拉倒了,他就做一些幼稚的行为。她气他,又心疼他,他们救过她,她不能不妥协。 “琳琳,你就当我没考上,姐姐这辈子认命了。” 她避而不谈,姜琳也没办法,两人一时间也没说话。 姜敏去拿零嘴给姜琳吃。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女孩子的哭声,还有小军和萌萌的声音。 姜琳和姜敏出去看,就见小军拉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过来,小萌让他不要拉他却不听。他把四岁的小女孩拖过来往旁边的门里一推,得意道:“给你关起来,你就是我媳妇儿了。” 姜琳:“小军,你干嘛呢?” 小军朝着她俩笑:“抓个媳妇儿啊。” 姜敏赶紧过去把哭闹的女孩子放出来,安慰一下,给她零嘴吃,让她和小萌在一边玩。她把小军拎屋里去,训他,“你哪里学这样的毛病,乱说话,想挨打是不?” 小军梗着脖子,“我奶说了,老爷们找媳妇儿,看上就下手!晚了就被别的臭男人抢走!” 姜琳:“!!!” 姜敏又气又窘,抬手要打他。 小军:“你打我干嘛?我奶说的!我奶说要不是我爸抢了你,能有我吗?” 姜敏脸色都变了,“你胡说什么。”她用力拍他屁股。 小军穿着厚厚的棉裤,根本拍不疼,可他哪里挨过打,就开始哭闹:“我奶说的,我奶说的,我爸给你关了一个月,你就是我妈了,呜呜呜……你打我,我告诉我奶……” …… 姜琳胸口疼,“姐,咱去找你们团长说清楚!” 姜敏看她脸色都变了,忙对小萌道:“领弟弟去那边吃瓜子吧。” 她拉住要去找团长的姜琳,“你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咋样?他没关你还是没强迫你?”姜琳捏了捏拳头,如果梁铁峰是个强j犯,她不会放过他! 姜敏无奈,如果可以,这辈子她都不想说这件事,可如果她不说,姜琳误会了还不定惹出什么事儿。 当年她回来参加工作,其实腿没好利索。梁铁峰知道,就送她一些草药,让她多休息,两人就这么接触多起来。不过她只是感激他而已,并没有别的想法。 那时候她本来有一个恋人,他向她求婚,她答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农场死活不批,说知青政策不允许。 他想和她一起活动回省城,她恰好腿受伤得病假,如果娘家条件允许,她就能以健康状况不适应边疆环境一直留城。可惜她娘家条件困难,家里也没地方住,没有她的口粮,而他家条件也不好。 偌大的省城根本容不下一对新人。 她看不到希望回农场果断跟他说分手,让他自己谋求更好的出路,他却不肯放弃,说除了她这辈子宁愿不结婚。他申请去苏联边境,那里虽然苦、很危险,却能赚更多钱。 她留在农场劳动,那段时间过得很消极,腿伤一直不利索。70年冬天她又去跟队拉木头,结果腿疼掉队,阴天大雪,同队的没留意,她冻倒在大雪里。本来她以为要死在那里,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她听人家说要冻死的时候人会因为热而脱光自己的衣服。她不想死后出丑,所以恨不得直接死掉而不是慢慢冻死。 在她还没冻僵的时候梁铁峰找到她,大雪天里,他脱下自己的军大衣包住她,把她抱回家。 她记得当他找到她时那喜极而泣的模样,那双晦暗的眼睛瞬间燃烧起来一样,这一幕让她此后一次次感恩,对他们妥协。 等她再醒来已经在他家炕上,她光着身体不能动,躺在被窝里,眼前只有他一个。 她窘得脸都红透了,以为他趁机耍流氓,谁知道他比她还害羞,说是他娘帮的忙,不是他。 姜琳:“他救了你,你就嫁给他,是报答吗?” 姜敏:“算是吧。” “关了一个月是怎么回事?”姜琳问。 姜敏:“别听孩子瞎说,就是我在他家躺了三天。你也知道,未婚女人,在男人家里躺三天,没事……人家也以为有事。” “你一起的知青同学们没回去找你吗?” 姜敏:“他们发现我丢了就回去找,后来知道我被梁铁峰救回去,他们去靠山屯找过我的。那时候我被救了,他们也就放心。” “放心?”姜琳不信,“如果是我的女同学被男人救了,我们来找,总会留下同学照顾,怎么可能把你自己留在哪里?我倒是要问问你们那些同学。” 姜敏没想到妹妹如今越发敏锐,怎么瞒都瞒不过,她只得道:“是他娘把门锁了。把我俩锁在一个屋里,我不能动,身上还有冻疮需要擦药,还要……” 如果不是那时候自己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别说梁老婆子把她和梁铁峰关上破,死也不会被迫嫁给他。那分明是她已经放弃挣扎,向命运妥协,她选择嫁给他成全他的爱念,也好让初恋死心,不要再挣扎等她。 她和初恋从高中的时候互生好感,到最终分别,其实连手都没牵过,他不应该为她耗尽青春。 她低头擦了擦眼泪,握住姜琳的手,“琳琳,姐姐不委屈,你不要替我生气。如果他不救我,我早就死了。我嫁给他不委屈,他对我挺好的,他自己就总介意这事儿……” “他介意?”姜琳不敢置信地看他,“他娘把你们锁在屋里坏你清白,为什么是他介意?他介意你不是真心爱他,不是真心要嫁给他,介意你可能还喜欢初恋情人吧?” 姜敏低声:“也不是。他觉得他娘不对,很内疚,又不善于表达。” 姜琳:“既然你不怪他,那你为什么要单独报一个咱们家的学校?为什么是那个学校?” 姜敏突然痛哭失声,良久,她声音沙哑道:“我就是想报一下,考不考上无所谓,去不去也无所谓,就是想……想完成那么一个事儿。做过了,就放下了,再也不去想。” 当年他们游玩的时候,曾经憧憬过几所大学,本科就是省大,专科就是财经学院。 如今,许诺过的已经做完,青春年少时候的梦想该放下的也都放下。 只是这怎么能和别人说呢,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起,所以,她就是报了,至于为什么报,没有解释。 第75章 上吊 姜琳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便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 再也不问什么。 虽然她不认同姐姐的观点, 但是人和人的性格不同,做出的选择就不一样。 姜敏从小到大乖巧懂事, 体谅父母为别人着想,让她不考虑家人的感受只管自己只怕也不可能。否则当年病假回家,也不会因为妹妹挤兑、家里困难就返回农场。她没有退路, 遇到困难没人能支撑她, 她只能选择一个看似合适的结果。 虽然能体谅姜敏, 可姜琳对梁老太和梁铁峰的行为却不能原谅。要是有人这么对自己, 当时打不过他们,回头打不死他们! 小萌领着小军从外面回来喝水。 姜琳看小萌太瘦了, “姐, 小萌是不是有病啊?” 姜敏:“生她的时候没奶水, 可能给她饿着了。后来她脾胃虚弱吃不动饭, 这两年我带她看了不少大夫,都说长大身体结实些就好了。不过,怎么瞧着这大半年又瘦了呢。” 为看病的事她没少和老婆子闹意见,好在梁铁峰这点支持她, 老婆子就不说什么,只是小萌身体依然没看好,只能养着, 可能长大就好了。 姜琳也看出来了, 小萌吃东西特别细, 跟小猫儿一样。不过就算当年家里穷,小宝比大宝小一些,却也没这么干巴瘦。 “是不是有虫子?”这时候小孩子基本都有寄生虫,就会干瘦。 姜敏:“每年都吃药的。” 姜琳怜惜地拉着小萌的手,“小萌长得真俊,去姨家好不好?姨家里有大宝小宝,和你一样大,还有大舅家姐姐弟弟们。” 小萌懂事地摇摇头,“谢谢姨,我得在家里看孩子呢。” 姜琳一怔,“看什么孩子?弟弟都那么大了。” 小萌笑眯眯地道:“奶说我妈还会生小弟弟啊。” 姜敏脸红了一下,“小孩子别乱说。” 姜琳看小萌的辫子歪了,就拿自己的小木梳给她梳梳头。她头发枯黄,发量少,看着让人心疼。梳了两下,姜琳发现她头上有虱子,“哎呀,怎么有虱子?” 小萌一下子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躲开。 姜敏把她抱过去看看,“怎么又有虱子了?夏天才药过的呢。”她闻着小萌头发有味儿,“闺女,你不是会洗头吗?怎么在家自己不洗啊。” 她要是不上班,在家的时候就会搞搞卫生,给孩子们洗个澡,把家里被褥都收拾一下。而且小萌自己会洗头洗澡,家里天天有热水挺方便的。 小萌咬着唇没说话,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小军:“丫头片子洗什么啊,浪费水。” 他以前说话不怎么利索,今年下半年开始,小嘴巴跟开了闸一样,叭叭叭的尤其会学他奶奶的话儿。 姜敏瞪了他一眼,“过来,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 姜琳道:“给小萌和小军洗个澡吧。”炉子上有水,很方便。 姜琳帮小萌脱衣服,她小声问:“小萌,你爸妈不在家,你奶打不打你?” 小萌摇头:“不打,我奶对我挺好的,她有啥好吃的都给我。” 姜琳想起小军划拉一堆就给小萌一点点的情景来,很怀疑那是老太太的做派,小军这么点能懂什么,无非跟大人学样罢了。 她试探了一下,果然小萌很乖很懂事,认为家里的好东西就应该多给弟弟。 “好吃的我都尝过啦,奶都给我吃的,不会藏着不给的。妈、姨你们别多心。” 姜敏买好东西回去,让奶奶姐姐弟弟一起吃,有时候也会问问小萌吃没吃过,小萌都说吃过了,还说什么什么味道,可好吃呢。 姜敏对姜琳道:“老太太爱乱说话,伙食不苛待闺女的。” 姜琳:“姐,小萌让咱俩别多心。”一个小孩子说得出多心这种话? 姜敏怔住。 姜琳帮小萌洗澡,顺便告诉她,女孩子要讲卫生,“好好学习,以后考大学,去大城市。” 小军又在嘴贱:“丫头片子考什么大学。大学是男人考的。” 姜琳:“姨就是大学生,大学里多的是女孩子。倒是你这个小东西,不好好学习可考不上。” 小军:“姨你不用替我操心。我奶说了,男人讨个老婆生娃就行。” 姜敏厉色道:“你奶什么时候说这么多,我怎么不知道?” 她不上班在家的时候,梁老婆子也没表现得过分。虽然有时候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姜敏都会直接指出来,梁老婆子态度很好,立刻就笑着说什么“哎呀,不能说啊?我不知道啊。” 本来她觉得小军学舌而已,现在却觉得格外刺耳。 小军:“你们不在家就说啊。我奶不让告诉你们,我们和奶是一伙儿的。”以前他听了还不会说,现在他会了啊,小嘴叭叭叭。“我奶说了,我反正有姐姐,以后就算讨不到老婆,还可以换亲呢。” 姜敏脸色一变,揪住小军的耳朵,“从现在开始,不许再给我胡说八道。你奶奶说的这些话不对,妈妈和爸爸要跟她讲。” 姜琳:“姐,你揪他没用,你天天不在家,他和奶奶一起,你说的话两秒钟就飞了。” 姜敏:“明天回去好好跟她讲讲。” 小萌劝她:“妈,你不要和我奶生气。我奶可怜呢。我爷爷老早没的,她辛辛苦苦拉扯爸爸。一把年纪每天要喂鸡、扫地、做饭、生火炉,还要带我们,她天天浑身疼,睡不着觉,可怜着呢。” 姜琳:“!!” 姜敏:“你奶说的?” 小萌轻轻咬着唇,垂下眼睫,算是默认了。奶奶每天都跟她讲,爸爸好辛苦,奶奶好辛苦,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好辛苦。奶还说她一身病,但是舍不得治,要留钱给弟弟上学娶媳妇,还要有新的小弟弟,都需要钱。奶奶这样,所以家里人都要这样,尤其是女孩子。 小萌不懂,但是奶奶这样说,可能就是这样的。班上男同学吃的比女同学好,穿的也好,文具也好,还有零嘴吃。 姜琳都惊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会给孩子洗脑的人,看把小萌给调教的! “姐,你可得好好跟老太太讲讲。”姜琳已经认定老婆子苛待小萌,把孩子洗脑洗得不轻,要是不苛待才怪呢。 她再三和小萌、小军确认,奶是真的不打孩子,顶多吓唬一下说打你,掐一下也是隔着衣服,小萌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姜敏也说,梁老婆子其实人不坏,在屯里口碑特别好,都说她可好一个人呢,脾气好、善良、从来不打人骂人,不是那些乡下泼妇。 她想会会这个老婆子,怎么这么有本事,对孩子不打不骂,就能唆使得这样听话。 等洗完澡差不多就要吃午饭,男人们去打猎没回来,姜敏就用鸡蛋和昨天的狍子肉汤煮面条吃。 姜琳拿了自己的雪花膏给小萌擦上,小军看了也过来让她擦。 “姨,你家大宝哥小宝哥能跟我玩吗?” 姜琳:“那要看你表现,你小嘴这样,他俩是要揍你的。”她给小军擦擦雪花膏。 6岁的小男孩子,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这嘴巴怎么就那么欠揍呢。 小军吐吐舌头,“我告诉我奶……”他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姜琳严肃道:“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说什么你奶说的,你奶怎么的,姨好玩的好吃的都不给你。” 小军:“那你给姐姐,她的就是我的。” 姜琳呵呵,落我手里,不修理得你规矩的我跟你姓! 她对姜敏道:“不是说老太太身体不好吗,你和姐夫上班,都带不了孩子。反正你也不去上大学,总不能把俩孩子也耽误了。不如我带走吧。”姜琳看这样,小萌被养得软懦,小军被教得跋扈,再下去性格定型还怎么改?现在带去,他奶不在跟前没人护着,两天就得乖乖地学会看人眉眼高低。 小军看他姨虽然漂亮,可那么吓人,赶紧就要逃,“姨,我要家去,我可不去你家。” 姜琳一把抓住他,“你哪里跑,给我老实地坐在这里吃饭,看见你姨夫没?比你爸个子还高一块,比你爸爸还能打,谁要是不听话,他专门抓去关起来教育到听话为止。” 小军惊恐地看着她,小孩子学大人样,同样也害怕大人说的一切吓人事物,瘪瘪嘴就要哇哇哭。 姜琳瞪了他一眼,“闭嘴!” 小军听她很凶,瘪瘪嘴,把声音收回去,眼泪却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小萌心疼,小声道:“姨,他不敢了。” 姜琳:“看,你姐姐对你多好。” 小军还想说她要给他换媳妇的,当然得对他好,却怕姨打,没敢吭声,憋得要命,泪珠子更多了。 姜敏就罚他一边站着去,“再敢说回家告诉你奶的这种话,饭也不许吃。” 奶和爸爸不在跟前,妈妈不惯着他,他立刻委委屈屈地罚站。 等姜敏煮好面条,让他们过来吃,小军倒是老实了,嘴也不那么贱,吸溜吸溜吃得很欢。 姜琳给小萌盛一大碗,放了俩鸡蛋。 小萌吓得脸色都变了,“姨我吃不完,太多啦。” 姜琳:“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你妈和你爸吃。” 小萌瞅姜敏。 姜敏怜惜道:“吃吧。” 小萌咬咬唇,“奶说不能剩下。”她就要把面条拨出去。 姜琳帮她拨了,她一直还让拨,等留下碗底的时候才说好了。 姜琳:“你吃这么点?” “姨,我饭量小,吃得少。” 小军撇撇嘴,“反正吃多了也是吐,浪费。” 他看妈和姨都瞪他,赶紧埋头吃面。 姜敏叹了口气,“大夫说她脾胃虚弱,有时候没吃舒服就吐。闺女,慢点吃,嚼碎了再咽啊。” 小萌就很听话地细嚼慢咽,等她吃完姜琳再给她夹一筷子。小萌饭量太小,连6岁的小军都比她吃得多得多。 小萌也觉得面条好吃,里面有鸡蛋还有肉汤,而且和妈、姨一起吃饭,格外开心,不知不觉她就多吃了一些。 吃完饭姜敏刷 碗,姜琳给俩孩子讲故事,很多都是大宝小宝写的,她看了记住讲给他们听。俩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小军一个劲地说再讲再讲。 突然小萌恶心了一声,躲闪不及,“哇”的都吐了。 她吓坏了。 姜琳忙安慰她,“没事没事。” 姜敏拿了撮子过来收拾,姜琳拿水给小萌漱口。 小军:“别浪费了,快去喂鸡!” 姜琳有些内疚,“是不是吃多了?”她不给夹那一筷子就好了。可就这样她吃得也没小军多呢,怎么就吃撑了? 小萌看姜琳内疚的表情,赶紧道:“姨,不是的,是我太馋了。这是不对的,人有多大肚子就要吃多少饭,不能贪心。” 姜琳再不敢多给她吃东西,让她自己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怎么舒服怎么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喊:“铁峰,铁峰,姜敏,姜敏!” 姜敏去问:“大哥,什么事儿啊?” “哎呀,你婆婆不行了,快家去看看吧。” 姜敏纳闷道:“什么不行了?” “心口疼,疼得不行!”那人道。 姜敏以为老婆子发急病,赶紧去团部找大夫,再找车一起过去。她让姜琳和孩子们在屋里,她家去看看。 小萌却急着家去照顾奶奶,“奶奶一直照顾我,她生病,我得家去照顾。” 姜琳:“你妈妈家去,你们在这里吧。” 小军笑道:“我奶装呢。哈哈,她假装,好吓唬我爸妈呢。” 姜琳蹙眉:“你知道?” “我知道啊,我奶经常这样,说自己头晕,咕咚倒了,说自己哎呀哎呀心口窝疼,心口窝疼,咕咚倒了……” 姜琳:“……你这个孩子,咕咚倒了还是装的?脑袋都摔破。” 小军站起来,学奶奶的样子,一手捂着头一手乱划拉,“哎呀,哎呀,我头晕……”然后歪啦两下,一下子趴地上。 姜琳:“……”她跑出去,对正急着回去的姜敏道:“姐,我和你说句话。” 姜敏:“琳琳,你先呆着,我一会儿回来。” 姜琳拉着她下来,躲开一点别人,把小军的话说了一下。 姜敏诧异道:“不能吧,小军才6岁,他瞎说。” “姐,你婆婆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她能锁门,她装病还不是家常便饭?” 姜敏:“以前也没觉得她装病啊。她是真有病,年轻时候动过手术,身体一直不大好。一进冬天就喘不动气,出虚汗,夏天也不敢晒太阳,浑身没力气。”姜敏倒是没怀疑这个,梁老婆子身体不那么好,大家都知道。 姜琳:“姐,有病、慢性病,和不行了可不是一回事。”她觉得这老婆子就是知道自己和弟弟来了,在这里等着作妖呢。 姜敏被姜琳说的也有些嘀咕,“我家去看看就知道了。” 姜琳就回去继续和姐弟俩讲故事,说大宝小宝的事儿,惹得俩孩子心生向往。 虽然奶奶说省城有坏人,有老虎,有专门吃小孩子的妖怪,让他们不要去更不要让妈妈去。可姨讲的实在太好玩儿了,照片上的大宝小宝、文生、芹芹他们都非常有诱惑力。 他们都没被妖怪吃掉呢。 姜琳想着如果姐姐真的放弃,那她就把孩子带走。不是歧视什么,边疆的教育肯定赶不上内地大城市,虽然人的一生成就不能用学历来衡量,但是有机会谁不想让孩子多见识见识呢? 再说这俩孩子留在这里,早晚让老婆子给毁了。 小萌小学读不完就回家带孩子,小军小学就是个小混混,高中都考不上,到时候长成个混子,调戏小姑娘,被抓去坐牢还是枪毙? 说人的一生很长,年轻人的未来充满未知,那是积极奋进的年轻人,堕落无能的年轻人,一生很短,未来很浅。 一眼看穿! 家里困难都想办法为孩子谋出路,现在不管是她还是姜家都不困难,程如山也支持她一切决定。她不能看着俩孩子被耽误了不管。 姜琳趁着俩孩子离开奶奶,就各方面都问问,果然问出不少事儿来。 梁老婆子不但给孩子洗脑重男轻女,让女孩子为弟弟奉献,甚至还教出诸如“不管什么时候,不管爸爸怎么样,都要向着爸爸,因为爸爸和奶一心为这个家想,妈妈却不是!妈妈还有外公外婆,哥哥弟弟妹妹,她心里还想别人,不只是想他们。” 诸如此类,听得姜琳真想去把老婆子打一顿。 这也是小萌和小军还小,尤其小军才6岁。但凡他大一点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再鹦鹉学舌,这话都问不出来。很多事情问小萌,小萌就不敢说,基本都是小军说的。 老婆子给他们灌输妈妈心里不只有他们,还有舅舅们,也给小萌灌输弟弟是最亲的,以后嫁人也要以爸爸和弟弟为先。 姜琳对小萌道:“姨觉得,任何时候自己是最重要的。只有先爱好自己,才有办法爱别人。你们觉得呢?” 小萌一直被奶奶洗脑,并不能想出什么,思路都是往爱弟弟和爸爸上拐的。 姜琳:“你奶奶这一辈子在靠山屯就没出去过,她也没读书,不像你们老师那样能看报纸,不像姨这样读大学。她见识得太少,就总想让你和她一样。小萌,你告诉姨,难道你想长大了也像你奶一样就呆在靠山屯,每天就喊浑身疼,骗小孩子吗?” 小萌眨眨眼,往外看了看,又看了一眼弟弟,趁着小军不注意摇摇头。 姜琳又对小军道:“你若是再学你奶奶胡说八道,说什么把女孩子关起来就是媳妇儿的话,是要被抓起来坐牢枪毙的。知道吗?有个坏男人想抓姨,你姨夫就给他全家送去坐牢枪毙了!” 小军听不懂别的,枪毙坐牢却知道的,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小姨夫那么凶残的? …… 且说姜敏带着大夫家去,就见梁老婆子歪在炕上,屋里有点凉,火炉子都灭了。姜敏赶紧生炉子,又问她吃饭没。 梁老婆子哼哼唧唧的,“哎,哪里……那里吃得上啊。孩子不在家,我还、还吃什么饭啊。别浪费了。” 姜敏气道:“你说的什么话?人活着还能不吃饭?你这么说,倒像是咱家吃不起,儿子不给你吃饭一样。” 大夫也说老婆子这样不对,量血压、听了胸腔,又问了问情况,根本没大毛病,或者说还是之前的老毛病,没恶化也没什么的。 纯粹心病,要么就是装的。可大夫也不能说她装病,只能说老毛病之类的车轱辘话。 梁老婆子还拉着大夫的袖子:“大夫,我喘不动气,我心口窝疼,压着块大石头,你好好给我看看。”好说歹说,开了药,才算拉倒。 “你咋没把小军小萌带回来?”梁老婆子看端着面条进来的姜敏,“我想孩子,从小都是我带着,离了我跟前一会儿就想。” 姜敏:“他们和小姨玩儿呢,好得很。” 梁老婆子:“小姨……和小舅咋不来吃饭?” 自己病了,亲戚过来,都不会问候问候吗自己病得这么厉害,根本离不开人,想让儿媳妇儿去上大学,没门! 除非我死了! 姜敏让她吃饭,“娘,你真病了?” 梁老婆子坐起来要吃面的,这会儿又哎呀一声歪倒了,“哎……疼啊……” 姜敏把碗放下,“你吃吧,别把火炉浇灭了,会冻死的。” 梁老婆子:“我晕倒了,不知道,没添煤……” 姜敏不想和她说什么,那炉子是怎么灭的,傻子才看不出来好吧。 “晚上我住在团部,小萌和小军跟着我。”以前其实也有这样的情况,她带着孩子出去,老婆子就非得找借口把孩子留下不许她带。 以前她觉得也没什么,梁老婆子虽然对她一般,但是对孩子还是亲的。现在想着她给孩子说那些乱七八糟,姜敏不肯跟她妥协,别想演演戏就把小军和小萌送回来,还一天都不撒手? 梁老婆子见儿媳妇突然硬气,知道是娘家人来撑腰开始跟自己叫板,她再装没用就起来吃面条,“那你去吧,晚上让小梁早点回来。明天让亲戚来吃饭啊,杀只小母鸡炖蘑菇,去年我上山采的榛蘑晒了好多呢。” 姜敏:“行。” 她就和大夫又回场部。 姜琳正领着小萌和小军在外面做游戏,用滑石在水泥地上画画。她画了一个大公鸡一样的地图,得益于这一年的建筑美学,她手绘功底有了进步,画得像模像样的。 “这个大公鸡,就是咱们的地图,你们在这里,大宝小宝这里。”姜琳在位置上标出来。 这片农场已经在公鸡头的顶部,距离边境很近。 小萌看得眼睛都瞪起来,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她又指了指下面,以及东西两边的位置。 姜琳一一告诉她,又道:“除了我们的大公鸡,还有北边的苏联,这里的印度、朝鲜……”姜琳说了几个邻国的名字。 小萌就唱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我们老师教过,说去帮朝鲜打美国鬼子。” 小军因为捣乱欺负小萌,这会儿又被姜琳罚站呢,疼他的奶奶爸爸不在,妈妈也不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撒泼哭闹样样失效,只得乖乖罚站。说到打仗就忍不住要哔哔开枪,被姜琳瞪了一眼要求噤声,他就瘪着嘴老老实实站着。 这会儿见姜敏回来,他立刻就喊。 姜敏却不理他,只对姜琳道:“没事。”这就是承认老婆子装病了。 姜琳笑道:“以后不用管她,这样作的老太太,搞不好就狼来了。” 小军急得很,“我知道狼来了。” 姜琳这才给他解除惩罚,让他过来一起玩儿,“还耍赖不?” 小军摇头。 “打滚不?” 小军摇头, “欺负姐姐不?” 小军低着头,翻眼瞅瞅小萌,摇头。 “好啦,我教你们画画。大学教的东西可多呢,还有专门学美术的美术生,画什么像什么,一模一样。你们想不想知道 ?” “想想想,我要画!”小军激动地举手。 姜敏得空也教他们,可她不在家老太太就嫌这些东西没用,领着孩子干她认为有用的事儿。 晚上五点多姜敏焖上米饭,等男人们打猎回来。 六点半左右,吉普车回来,同去的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团部团长等人。姜兴磊背着一把步枪冲进屋里,兴奋地比划道:“姐,我姐夫好厉害,砰一枪把一头独狼给爆了头。要不是我姐夫枪法好,小高就被狼给咬了脖子!” 那边岭子里有狼群,有那些落单的孤狼找不到吃的,还会从岭子里出来袭击附近的村庄,一般都是偷羊吃,当然也会袭击人。这里人都知道,孤狼见了就打死,只扒皮不要肉的。 姜兴磊说得激动,就把手枪架起来学程如山的姿势,可惜学不好,不伦不类的。 姜琳:“你那枪别走火了,收起来。” 姜兴磊肩膀垮了,“没子弹,怕啥呢。”不管程如山还是梁铁峰都不让他玩上膛的,他也就拿空枪过过手瘾嘴瘾罢了。 程如山和梁铁峰回来,他们打了两只狍子,还有几只野兔和野鸡,都拿到厨房去处理,自己家留一些,剩下挂在厨房里明天给食堂加餐。 程如山把狼皮卷着丢在墙角,对姜琳道:“处理一下给你当褥子。狼皮褥子睡在雪地里都不怕。” 梁铁峰道:“一会儿我找人处理。” 姜琳看他态度好了很多,程如山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那人如何,他总能和人家搞好关系。可她却对梁铁峰没有好印象,现在更差!如果姜敏露出一点不想和他过的意思,她就敢闹到团部去给他抓起来! 姜敏道:“娘病了,你带点肉家去陪她吃饭吧。” 梁铁峰:“病了?早上还好好的。” 姜敏讥讽道:“那谁知道呢。” 姜琳:“要不我们一起去吧,大娘生病,我们也得去看看,昨天就来了到现在还没去拜访呢。” 她要去看看小军嘴里那个奶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就那么能呢。 小军嚷嚷:“我要奶,我要家去,我想奶了。” 梁铁峰:“你们在这里吧,我自己家去看看,明天来接你们家去吃饭,晚上还到这里睡觉。” 他已经跟团部说过,借吉普车用几天。 姜琳却坚持,白天去那一会儿能看到什么?她要晚上去会会老婆子。 梁铁峰看姜敏,姜敏笑道:“琳琳,晚上可冷呢,咱们明天再去,你大娘没事,就是老毛病了。” 程如山知道姜琳的意思,“我和姐夫去看看。” 他刚打猎回来,一身寒冽之气未全褪去,小萌和小军都不敢看他。 尤其小军,现在怕他怕得要命。刚才他还想跟爸爸告状说姨白天欺负他呢,结果还不等开口,就看到程如山进来,垂眼看他的时候,吓得他哆嗦一下,立刻就躲在小萌的身后不敢动弹。 听程如山这样说,姜琳才不坚持了,“那你们快去吧,大娘估计还没吃饭呢。你们不在家,她估计一天都不吃饭?” 梁铁峰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跟姜敏和孩子交代两句,额外对小军道:“听妈妈话,不许调皮,否则爸明天揍你。” 被吓得鹌鹑一样的小军乖乖地点头。 姜琳让程如山披上大衣,晚上冷。 她送到门口,程如山让她不要出门,抱了抱她,在她脑门上亲一下,推她回去,“冷,快回屋去。” 梁铁峰站在车旁看了他俩一眼,扔掉烟头在地上碾碎,打开车门上车,然后看着程如山进来。 “你们俩是咋结婚的?”他问程如山。 程如山:“介绍的。” 梁铁峰不信:“知青嫁给乡下男人,介绍的?她愿意?” 程如山:“当然是愿意。再好的,人家不愿意,咱也不能稀罕。” 就算姜琳漂亮,结婚时候她不愿意,他也再没碰她。他认清她是为一方庇护不得不嫁人,而他初始不明白误娶了她,也愿意成全她,但是夫妻是不会再做的。 六年后,是她愿意他才和她在一起。本来他以为她不会留下,没想到她在,如果她要离开,他会给她钱,她没走反而愿意留下来和他过,那他自然疼她爱她。 当然,他和姜琳的事情,自然不会给别人讲,他们之间一样有问题,可问题是用来解决的,不是堆在那里发酵等待爆炸的。 梁铁峰没再说话,发动车子走了。 晚饭时候,姜琳没敢再让小萌多吃,姜兴磊也留意到说这孩子怎么跟喂鸟似的,吃那么两口。好在晚饭吃完,小萌没吐。姜琳问问,小萌说只要吃小半碗饭菜,她就不会吐。 吃过饭姜兴磊被拉去打麻将,等他回来姐妹俩还在说话,感觉她们俩有说不完的话。 姜琳把从孩子那里套来的话告诉姜敏,“姐,你也要多个心眼,别总觉得人家都说老婆子人好,看着不错,你得多留意。” 姜敏:“我记住了。” 等姜琳睡了,她却半宿没睡,快天亮才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程如山开车来接他们去靠山屯吃饭。 姜敏收拾一下,姜琳则拉着程如山去背风地方说悄悄话。 “怎么样?” 程如山:“老太太唱念做打会全套,你姐不是对手。” “梁铁峰呢?”姜琳对梁老太锁了门,梁铁峰无作为很生气。 程如山沉默一瞬,“普通人。” 姜琳一时间有点不解,“普通人?” 程如山点点头:“有着普通人的善良勤劳和敬业,也有普通人的狭隘自私和愚蠢。”梁铁峰和贺长江一样,做男人做兄弟做战士,算得上不错,但是做丈夫,一点都不合格,但是程如山不想直接评价别人。 姜琳有点不满:“山哥,我们都是普通人。” 程如山抱着她,笑道:“我们是能够控制自己私欲的普通人,不为一己之私难为别人。” 姜琳懂了,她冷笑:“梁铁峰这样,也不配做我姐夫。” “琳琳,我们很快就走,与他不会有什么瓜葛。只有你姐姐才能决定和不和他在一起。”程如山道。 “我姐姐觉得欠他一条命,可能就想这样凑活过一辈子吧。” 程如山:“你姐姐这个想法很危险,救人不是为了让别人欠自己一条命。战士们保家卫国,是为了正义和责任,不是为了让人民欠他们一条命。他作为一名解放军战士,救人是应该的,不救反而要上军事法庭,所以,欠命不存在的。” 姜琳仰头看他,“程如山,如果,我说如果,我不想嫁给你,你娘把咱俩关一个屋里……” 程如山笑得把下巴抵在她脑袋上,“你哪里那么多如果。什么屋子能关得住我?你说梁家那破门?再说,你能老实儿让人家关啊?不得把屋顶……” 姜琳扯扯他的衣领,“你严肃点嘛,我和你商量正事儿呢。” 程如山收住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以救命之恩胁迫别人嫁给自己,不是男人所为。梁母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是梁铁峰自己想如此。不信你把他和别的女人关在屋里试试。” 他揽着姜琳,让她不要生气,“还是那句话,这一切都要你姐姐自己决定,别人没有办法替她。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不撞南墙不回头,别人替她抉择,反而多增烦恼。” 姜琳:“话是这样说。但是……山哥,你那么聪明,你帮我姐姐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她别撞南墙?” 程如山垂眼看她,“琳琳,我愿意帮你把孩子带走,你姐姐的事情,需要她自己解决。” 姜敏不是被人所害,也不是被人禁锢没有自由,是她自己钻在牛角尖里。 就算他想办法让梁铁峰放她一次,那以后呢?人生还长,路还是要走。 姜琳也懂,如果是她自己,大不了打个稀里哗啦,可姜敏不是她,她没办法把自己的力气作用于别人的身上。 “山哥,你去和团长聊天的时候,打听到什么消息吗?”姜琳知道程如山的特点,他们是来办事不是来玩儿的,程如山不会真的只去打猎。 程如山:“知道一点事情。可能用不上,回头告诉你。” 姜琳回到屋里。 姜敏已经收拾好,“你要是不怕冷,我带你去后山抓野鸡。” 姜琳却没心情,之前觉得姐姐平安就行,现在看看…… 程如山过来拿行李,姜敏去请假和团部其他人换班。 小军出去,见了程如山,吓得两腿打哆嗦,躲在小萌后面不敢走。 程如山笑了笑,“你怕什么?” 小军摇头,不敢说话。 姜敏:“你就会窝里横,对你姐姐厉害。” 程如山把他拎上车,让他和姜琳几个坐后面,姜兴磊坐副驾驶。 这里虽然是平原,却有不算高的岭,地平线起起伏伏。天高地阔,艳阳高照,风却是冷硬的,所以哪怕太阳耀眼却也并不暖和。 他们到达梁家的时候,姜琳感觉要冻僵了。梁铁峰正在准备午饭,屋里烧得热乎乎的,午饭有狍子肉野鸡肉,还有一些土豆、豆角干,非常丰盛。 梁老婆子拄着一根棍儿,戴着大帽子,裹着围脖,只露出眼鼻,一副病得不行却强撑的样子。见到姜琳的时候,她颤颤巍巍地伸手,“他姨……你、你来了。” 如果是别的老太太,或者不了解她,姜琳出于礼貌也会握着她的手热热乎乎地说说话。这会儿她膈应老婆子还来不及呢,当然不肯跟她握手,只点点头,“大娘好。” 姜兴磊也问好。 梁老婆子本想拉姜琳的手没拉上,也只得作罢,请他们屋里炕上坐。她看着小军小萌,心肝儿肉地唤着说想,就好像一年没见似的。 要搁以前小军还不定得怎么诉苦,这会儿愣是没敢,因为小姨夫拎他上车的时候,他近距离感受到程如山的气势,吓得差点哭出来。 程如山帮梁铁峰做饭,让姜琳和姐姐出去溜达溜达,逛逛。梁老婆子笑眯眯的,“他小姨夫和我们小梁似的,也是个疼媳妇的。在我们屯子里,可没几个老爷们儿做饭。” 程如 山看了一眼他们家那门,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 程如山片肉的时候,梁老婆子凑过去跟他套话儿,想看看他们来干嘛,是不是想打她儿媳妇儿的主意。 程如山听她唠唠叨叨,一直没说话,突然插了一句,“大娘,有件事儿你可能不知道。” 梁老婆子:“啊?” 程如山:“胁迫的婚姻不作数,连离婚都不用,结婚证直接作废。” 梁老婆子脸色一变,假装捂着头,“你说啥?我头疼。”她颤巍巍地去找儿子了。 梁铁峰去前面柴房拿木头劈柴,他们这里都是木头和煤炭对半烧的。 她和梁铁峰嘀嘀咕咕,梁铁峰忙着劈柴,“娘外面冷,你进屋里去。” 过了一会儿,姜琳和姜敏几个回来。 进了屋,姜琳发现老婆子又歪起来了,哼哼着,一副病得不行的样子。她问道:“大娘,你到底什么病啊?” 梁老婆子直哼哼。 梁铁峰听见道:“老毛病的,一到冬天就没力气。我爹走得早,我娘一个人拉扯我,累下病根一直好不了。” 吃饭的时候,老婆子也不出来,说不膈应客人,她就在小屋吃两口,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姜敏对她不满,也没理她,昨天她说要亲戚来吃饭,今天就装着这样。 姜琳跟小萌说肉不好消化,让她先喝点肉汤,“狍子肉有点上火,汤很香的。” 梁老婆子在里屋听见喊道:“他小姨,我们家可不重男轻女,都一样的。男人吃肉,女人也吃的。小萌,你多吃点肉,别让人家以为咱家吃不饱呢。” 她特意强调“多”,让人不是很舒服。 她的话却像摁下小萌某根神经的开关一样,,果然就吃起来,原本只吃个碗底,这会儿吃得比小军还多。 姜琳担心,“小萌,不要吃太多,该吐了。” 小萌还有点犹豫,不知道奶这个多要不要再多吃点,然后就觉得胃里不舒服。 小军看她,突然喊道:“你去外面吐。” 这么一说,小萌果然起身跑出去,哇哇吐了。 姜敏和姜琳忙跑出去给她看看。 姜敏:“你这个孩子,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干嘛使劲吃,吐得不难受啊?” 小萌摇头,“以前难受,现在好像不怎么难受。” 姜琳和姜敏姐妹俩怔了一下。 姜琳问她,“小萌,你总吐啊?” 小萌看了姜敏一眼,低着头小声道:“妈说我瘦,让我多吃点,奶就让我多吃点。” 姜敏心疼得要命,“我让你多吃点,是让你吃饱,也不是让你吃吐,你这个孩子……” 姜琳冷冷道:“你奶让你咋吃的?” 小萌不敢说。 姜琳去屋里把小军哄出来,问他,“你是好孩子,你告诉姨和妈妈,你奶是怎么给你们吃饭的?” 小军在程如山片肉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因为程如山中途看他一眼,给他吓得跟受惊的小鹿似的,觉得小姨夫会杀了自己。 他现在乖乖听姜琳的,“我奶说,你妈怕你个闺女饿着,你多——吃点,免得你妈以为奶不舍的给你吃。奶是那样的人嘛?你快吃,你快吃,你快吃啊!”他学着梁老婆子的声调,模仿着动作,说急了声音尖起来,还做着朝小萌嘴里塞什么的动作。 然后对小萌:“该你吐了。” 小萌果然又哇哇吐,可惜根本吐不出什么。 姜琳气得手指哆嗦,“总这样吗?” 小军:“只要我妈说,让姐姐多吃点……就……” 要是不说就吃碗底,要是说就吃好大好大一碗。 上一次妈发现煮了鸡蛋只给他不给小萌吃,就跟奶说也给小萌吃鸡蛋。结果奶很生气,等爸妈走了以后就在家里骂,还煮一大堆鸡蛋让小萌一口气吃完,吃到哇哇吐为止。 小军并不懂,姐姐哇哇吐了,奶就说你看咱们家姐姐吃得最好,只要喜欢的都吃到吐,正好喂鸡,别浪费了! 以后,姐姐就主动给妈说她吃鸡蛋了。 姜敏抱着小萌,疼得浑身哆嗦,发出似哭非哭的低低咆哮声。 小萌以为自己做错了,赶紧认错,摸着她的头,“妈,妈,我错了,我,我以后忍着……我忍着,不恶心人。” 程如山和梁铁峰、姜兴磊听见声音跑出来问怎么回事。 姜敏突然冲起来朝着梁铁峰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几巴掌,打得梁铁峰懵了,抓住她的手,“你咋了?” 姜敏浑身哆嗦得控制不住,一时间说不出话,哭不出来,只是低声地嘶吼着。 梁铁峰扭头看小萌和小军:“怎么啦?” 屋里的梁老婆子放声哭起来,“……都是我不好啊,没带好孩子啊,我个老不死的,碍眼啊,给你们拖后腿啊……他爹啊,你咋还不来接我啊……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够浪费粮食啦……” 梁铁峰回头吼道:“娘,你别添乱啦。” 梁老婆子更高高低低地唱着:“嫌弃老婆子啦,有了媳妇不要娘啊,老婆子还是死了好啊,人老了遭嫌弃,干啥啥不好,吃啥嫌浪费……” 姜敏哆嗦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一点,她拼力甩开梁铁峰一把将小萌抱起来,“梁铁峰,咱俩离婚!” 她抱着小萌就往外走,梁铁峰一把扯住她,不许她走。 姜兴磊:“梁铁峰你放开我姐!”姜琳也怕梁铁峰上来脾气会伤害姐姐,想过去阻止。 程如山拦住他俩,揽着姜琳的肩膀揉了揉,“外面太冷,去屋里呆着。” 梁铁峰和姜敏的问题只有他们自己解决,别人没办法。 梁铁峰把小萌从姜敏怀里扯下来,放在地上,“进屋去。”小萌吓得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梁老婆子弄得她多吃也是错,少吃也是错,每天都得看奶的脸色。现在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吃多的错还是吃少的错,让爸妈也生气,她吓得拉着弟弟的手赶紧往屋里跑。 奶说要是爸妈打架,一定要呆在家里,不能跟着妈走,妈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姜琳想了想,拉着姜兴磊回堂屋去,有程如山在,没人能打姜敏的。 堂屋里冷,姜琳让俩孩子去卧室暖和,把门带上免得透风。她和姜兴磊在堂屋,闭上门,从玻璃里望着院子。 …… 姜敏冻得脸色冷白,却因为愤怒双眼鼻子都通红,白气在眼前乱飞,碎发和睫毛已经镀上了一层白霜。 她愤怒地瞪着梁铁峰,眼睛里是从前没有的情绪——满满的愤怒情绪,却不是他想要的。 梁铁峰定定地看着她,“你想打,行。”他给自己一巴掌,“我替你打,仔细你手疼。” 姜敏却不像以前那样心疼他,更不再阻止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梁铁峰,你救过我一命,我们也做了快十年夫妻。今天咱们好聚好散,你放了我吧。我要带小萌走。” 梁铁峰剜心的疼,“小军不是你儿子吗?你不要他了吗?” 姜敏声音嘶哑得变了声,“他有你们疼,不缺我一个。小萌再这样下去,就要死了。我是她亲妈,我说要疼她爱她,可在我眼皮底下,我……”她说不下去,痛苦得浑身哆嗦。 是她自己的错,她嘴上说疼爱闺女,却每天心不在焉,眼皮底下发生的事都没注意。只以为多买好吃的闺女就能和儿子一样吃到,问问孩子说吃过就以为是真的,她自己也看到好几次闺女吐了,却只以为是脾胃虚弱,根本没想那么多。 是她自己错了!以为别人都是善良的。 梁铁峰紧紧地抱着她,一叠声地求她,“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不会这样了。”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要她生气,他就认错保证。每一次都这样。姜敏挣扎,却不想再和他说什么,只嘶吼:“放开我!” 这时候小军在屋里喊道:“我奶要上吊了。” 梁老婆子:“哎呀……让我死了吧,省得碍眼,活着拖累人。当个老不死的干什么啊……” 姜琳和姜兴磊在堂屋听见也懒得理睬,整天狼来了,他俩站在门口盯着院子里的梁铁峰和姜敏。 姜兴磊:“姐,咱带大姐家去吧。爸妈会同意的。” 屋里的梁老婆子听着,哭得更凶了。 “啊——”小军继续喊:“我奶上吊了!” 孩子在屋里喊,外面梁铁峰和姜敏在刺骨如刀的寒风里对峙。她眼里燃烧着怒火,心底一片冰寒,不肯如从前那么退却。梁铁峰从她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决绝。 屋里梁老婆子唱念做打,指挥俩孩子帮腔,结果儿子媳妇不像从前那样第一时间跑进来阻止,亲戚也没人来管。 梁老婆子就继续哭,以前只要媳妇生气发脾气,儿子哄不好,她就寻死,说什么“敏敏,都是娘不好,做错事,铁峰他是真心待你好的,娘这就去找你爹,你别生气了,好好过日子吧……” 屡试不爽。 今儿怎么不好使,都是这些混账亲戚害得。 炕前两个凳子,一个腿不大好用绳子缠着,一个结实些。她眼神不那么好,屋里封着窗户光线昏暗,她摸错了凳子,一脚将好凳子踢翻,然后踩着另一只颤颤巍巍地上去。 她让孙女孙子继续喊,自己往房梁丢绳子,拉过来打个结,作势努力地把自己挂上去。 突然,门被一脚踹开,传来姜琳的怒吼声,“你干什么!” 梁老婆子立刻想按套路说什么亲戚都别拦着我,我活着就会拖累孩子……啊、啊……,然后别人来拉扯她她哭得凄凄惨惨,儿子媳妇就被她拿捏了。 可今儿她踩错了凳子! 同时被姜琳咣当一脚踹门加上怒吼,吓得一哆嗦,“我——” “扑通” 梁老婆子猝不及摔下来以奇怪的姿势落地,“啊——” 她发出凄惨的叫声,一动不能动了。 年纪大的人平地摔都会骨折,她从这么高的位置摔下来,怕是多处骨折了。 第76章 离婚、、【补个小剧场发糖】 小萌和小军吓坏了, 要去扶她,姜琳喊道:“都别碰她!” 除非懂一点急救知识, 摔倒的老人不能乱碰,一碰一个老赖。 外面程如山和梁铁峰冲进来, “怎么啦?” 姜琳一头扎进程如山怀里,“呜呜呜, 好怕,好可怕,大娘要上吊……” 程如山:“……” 他抱着姜琳拍了拍,让她看着俩孩子,再看看姜敏,他则和梁铁峰进去看看。 梁老婆子气若游丝, 朝着儿子颤巍巍地伸手, “儿子……娘……娘……” 梁铁峰看她那样又气又疼, “娘, 你干什么又这样?” 一有事就上吊喝农药的,从他爹活着的时候就这样, 到现在还这样。他以为梁老婆子装的。 程如山让姜兴磊点灯过来看看, 他检查一下对梁铁峰道:“胯骨、胳膊多处骨折。” 梁老婆子疼得直迷糊, “哎呀……我要死了……小军、小萌、敏敏啊……你们在哪里啊……” 姜琳拉着小军和小萌别过去, “老人摔了不能乱动,有姨夫呢。” 小孩子果然不敢乱动。 姜敏从外面进来姜敏和姜兴磊在卧室门口站着, 有意无意挡住了她。姜敏就跟姜琳和弟弟说先回场部去。 梁老婆子还在那里喊疼, 一声一声的呻吟, “敏敏啊,娘……娘错了,娘以后对小萌好……” 姜敏冷冷道:“你没错,是我蠢。这么久竟然没发现你这样恶毒,小萌也是你亲孙女,你对我有意见不说,却拿孩子撒气。” “敏敏啊,你别走啊,铁峰和孩子离不开你啊……你走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梁铁峰回头看着姜敏,哀痛道:“姜敏,你别走,先把娘送去医院,回头咱们好好谈谈行吗?” 姜敏扭头避开他的目光,不肯与他接触。梁铁峰就算想和她说话,现在梁老婆子这样的紧急情况,他也只能被迫搁下。 程如山去找了一些板子、木棍和麻绳过来,用刀削断,给梁老婆子做紧急固定,“需要送医院。” 程如山对自己的急救有信心,但是梁老婆子年纪大了,很容易有并发症。 梁铁峰:“吉普车不能坐,我去队部借马车。” 他原本想让姜敏去借车,可她站在那里并没有帮忙的意思,他心里也是无比难过,结婚十年,难道她对他对这个家就没有一点感情和留恋吗? 这时候有屯里人来关心怎么回事,梁铁峰就说老太太摔了,麻烦他们去借马车过来,那人就去了。 姜敏:“小萌,你跟妈妈去团部,以后咱们不回来了。” 小萌一副受惊过度不知所措的样子,喏喏,“妈,那爸爸,奶,弟弟呢?” 姜敏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妈妈和爸爸要分开。” “不要,不要。”小萌吓得连连摆手,“别不要爸爸。” 小军哭了,“妈,妈,我要妈。” 6岁的孩子,真正面临危机的时候,就只有哭着找妈妈。 梁老婆子还想挣扎,“不、不、不能……” 她哭得凄凄惨惨的,让儿子留住他们。 梁铁峰回头看着姜敏,眼神带着哀求,“娘这样了,你也要走吗?” 姜敏:“她这样的次数还少吗?以前没真做罢了。” 梁铁峰:“娘她不是故意……” 姜琳看着姜敏,如果这一次她再妥协,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以后,这样的事情只能重复上演,不会根绝。梁老婆子只要不死,就会以死相逼,小萌和小军都小,小孩子是无法做决定的,对他们来说不改变是最好的,哪怕奶奶对她不好,可爸爸妈妈好,她也不会想爸爸妈妈分开。 有多少人为了孩子将就一辈子,可其实对孩子的打击就小吗? 成年人为了自己结婚生孩子,哪怕离婚或者受婚姻的痛苦也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孩子。 人本来就没自己以为的那么伟大。 她不希望姐姐一辈子为了孩子迁就下去,虽然说为了孩子,可如果自己都不能做一个自强自立的人,不能给女儿做一个好榜样,又怎么说为了孩子呢?难道要孩子复制她的模板? 姜琳:“姐,我代表咱爸妈,尊重你一切的选则。你不是一个人,不要害怕没有退路。” “你、你这个闺女,你怎么……怎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啊……你刚才不来救我,眼睁睁看着我……啊——” 正在给她正骨的程如山手上一用力,老婆子疼得叫不出来了。 姜敏听她说的那种话,本来还在心软,立刻坚定道:“梁铁峰,我们离婚。你不离也没关系,我直接带小萌走。” 小军见状立刻抱着她大腿,“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姜敏:“你不要跟着奶吗?” 小军:“妈回家我跟着奶,妈不回家,我跟着妈。” 梁老婆子没想到自己一直疼爱大孙子居然不跟她,她一下子接受不了,崩溃一样大喊起来,还想挣扎,结果有个地方还没绑住,她这么一折腾,伤势立刻加重,疼得她惨叫不断。 梁铁峰双眼通红,“娘,你别折腾啦!” 姜敏去收拾自己和孩子的衣服,还有她一些个人物品。 梁铁峰攒着拳头,青筋凸起,他想去拦着她。 程如山淡淡道:“这里肋骨断了一根。”他轻轻一摁,梁老婆子就哼哼,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叫了。 梁铁峰看了程如山一眼,眼神有些狂乱,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这场面他根本应付不来。如果顺着他自己的意思,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拦着姜敏不许她走。 他从程如山眼中看到了讥讽和冷意,唯独没有同情。 他明白程如山的意思,只要程如山在这里,他就没可能用强硬手段留下姜敏——除非她自己愿意。 他只得乖乖地不动,任由万千蚂蚁啮咬自己的心脏。 姜敏收拾了东西,对姜琳和姜兴磊道:“姐姐没用,让你们受委屈了,咱们这就去买火车票,你们早点回去。” 姜兴磊急了:“姐,都这样,你还不跟我们走?” 姜敏站着没动,她跟梁铁峰保证过不会去读大学就不会去,哪怕现在要和他离婚,也不是为了去读大学,她不会给他把柄再说什么。 她道:“我带孩子去住宿舍。” 程如山看了姜兴磊一眼,“你能开车吧。” 这里路上没什么车。 姜兴磊:“能的。” 他已经恨不得直接开车拉着俩姐姐和孩子跑回省城去了,可不能再留在这里,太特么神经病了。他咋没早点发现呢,要是早点发现,早就把姐姐和孩子接走了。 程如山道:“琳琳。” 姜琳回头,“啊?” “吃饱了没?吃饱再走。”这里冷,吃不饱一会儿就饿,更冷。 姜琳:“刚才就吃饱了。” 程如山点点头:“走吧。” 梁铁峰跪在地上,却不敢回头怕自己忍不住去拉着她,听着姜敏带着俩孩子走了,他浑身的筋骨就跟被人抽走一样。 程如山看了他一眼,“第一,你救人挟恩图报,非男子汉所为。第二,你胁迫知青嫁给自己,足够上军事法庭。”他点了点梁老太,“还有你,自作聪明,害了一家人。” 梁铁峰嘴唇动了动,想辩解,但是在程如山强大的气场下,他一个字说不出。 梁老婆子倒是想说,气得要命,你凭什么指责我儿子,是我干的!要不是我自作聪明,现在哪里有一家人?可她疼得已经没力气,昏昏沉沉的,脑子都开始不清楚,所以根本说不出话。 梁铁峰问程如山:“要是你,你怎么办?” 程如山笑了笑,“要是我,压根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要是你遇到呢?”梁铁峰很固执。 “之前回答过你了。” 如果她不愿意,不管她再好他再喜欢,他也不要。对于他,除了尊严,没什么是非强求不可的。 姜琳陪着姜敏和孩子上了车,叮嘱姜兴磊开车稳当点,“不行我来开。” 姜兴磊:“我会不行?” 他们一走,屯里马车也来了,梁铁峰让人把家里的棉被厚厚地铺在车上,他和程如山把梁老婆子抬上去。老婆子已经脸色发青,疼得嘶嘶地抽气了。他们直接坐马车去县医院。 姜琳他们坐吉普车要快很多,到了团部,姜敏想去帮他们买火车票。 姜琳:“姐,程如山会买的。好几天,我们要坐卧铺。” 姜敏想自己没那么多钱,只能等程如山自己定,她摩挲着小萌的脸,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掉。 小萌和小军这会儿更老实,小军紧紧地抓着姐姐的手,生怕被丢了。 小萌:“妈,你别生气,我爸就是个大老粗,他对你可好呢。” 姜敏:“闺女,你奶教的这种话,以后不要说,知道吗?妈听着不是个滋味。” 小萌也不知道对错,但是奶一直这么说,既然妈不喜欢她就不说了。 但是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不知道。 nb s 小军这会儿更不敢说什么我奶说我奶说了,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的。 姜兴磊看不过眼,道:“姐,你既然要离婚,就一起回去,离婚还留在这里?” 他不懂婚姻也知道,姜敏带着孩子住在宿舍里,就算离婚也躲不开梁铁峰,到时候还是被他欺负。 姜敏:“我要回去,给娘家丢人。” 离婚的闺女是不能回娘家的,不但会被人指指点点,还会带累娘家的福气,老一辈人都这样讲。 “谁在乎啊,我们不在乎的。”姜兴磊道:“你在这里受苦我们才丢人呢。咱家日子越来越好,你自己在外面受苦,让爸妈知道了多难过?” 他指了指小萌和小军:“你看这俩孩子,一个养得窝里横,一个鹌鹑一样,再这样下去可就真毁了。你毁了自己就算了,你要是连孩子也毁了,你不亏心的?” 姜敏说不出话来。 小军瑟缩在一边,不敢说话,他奶奶、他爸爸,都不在跟前,他完蛋了! 姜琳:“姐,我们说再多也没用。你和梁铁峰需要分开彼此冷静一下,好好想想,理理到底要怎么办。我知道婚姻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十年的时间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如果要断,就断得干脆,如果断不了,就该积极面对不要总是逃避。” 她摸摸小萌的头,“姐,幸亏现在发现,再这么下去小萌真会得厌食症的,那就真的无药可医了。你跟着我们回省城,那里医院好,咱们给小萌好好检查治疗一下,换个宽松的环境,小萌才能好起来。再住这里,她现在吃个碗底,以后可能一天都吃不了一个碗底,会活生生饿死的。” 姜敏也是一阵后怕,紧紧地搂着小萌,“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对,妈妈真的保证,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是她失职,居然让闺女在自己眼皮底下受到这样的伤害。她内疚得恨不得让公安局把自己抓起来判刑才能好过一些。 原本她心里还交织着梁铁峰和梁老婆子的身影,还有对梁铁峰的内疚,现在看着俩孩子,那些纠结成乱麻的情绪就被她摁下去。 她坚定道:“我要离婚,我带小萌和小军离开他。” 她已经毁了自己,不能再让他们毁了孩子。 姜琳:“既然你有决心,我们等你三天。三天后我们就走。” 快刀斩乱麻,没必要拖太久,太久生变。 姜敏点点头,抱住姜琳:“谢谢你琳琳。” 姜琳拍拍她,“咱们是姐妹,是一家人。”你不怪妹妹过去对不起你,我当然也要为你的未来尽全力。 她看姜敏还有些低落,一副人生大起大落不知所措,茫然仓惶的神态,就好似又要经历一次文g下放一样。 她知道,人做改变很难,当初自己从熟悉的现代穿到水槐村也是又惊又怕,不过是忍着不露出来而已。 变化么,适应就好了。 她给姜敏打气,“姐,你回到省城以后会发现,现在外面的世界真的不一样。你在农场天天种地,感觉不出变化。如今全国已经把重心放到经济发展上。不但省城、全国、全世界都会大变样。这就好比文g刚开始带来的震撼一样,同样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变化是更加开放、自由的变化。这些都需要我们有文化有知识,否则我们就要被时代抛弃啦!你觉得我们能错过吗?能为了一点点儿女情长就错过这样的时代浪潮吗?” 他们聊了很多,说的是充满际遇和危机的未来…… 被姜琳说的,姜兴磊都激动起来,姜敏的眼睛里也放射出从前没有的光彩。 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不再沉溺眼前的悲伤和一时的磨难。 …… 程如山帮着梁铁峰把梁老婆子送到医院去,因为他给固定及时,技术到位,所以医院省了很多麻烦,但是梁老婆子的罪还是要受的。毕竟老大的年纪,骨折多处,还需要进行一些技术性的纠正。 胳膊和腿打石膏,脚踝一处断裂性错位骨折需要打钢钉,打完以后她就几乎不能动,医院直接给她插了导尿管。 梁老婆子躺在病床上自然需要人伺候,以前姜敏会主动照顾她,现在心怀怨怼要离婚,加上有姜琳和姜兴磊在一旁,姜敏自然也不肯,所以一切都要落在梁铁峰身上。 他想找姜敏,却又要照顾亲娘,一时间分身乏术,根本处理不开,一夜之间尝到身不自由的困兽滋味。 梁老婆子也没想到,她寻死觅活一辈子,拿捏老头子拿捏儿子,却在这时候失手,把自己摔成这样。 她浑身裹成个木乃伊,导尿管都插上,又狼狈又痛苦。 她昏昏沉沉的,一醒过来就哭着要孙子,要孙女,让儿子去找他们娘三个回来,“他们不回来,我也不活啦,还救我干什么?” 梁铁峰被她逼得死去活来的,他在旁边离不开,她醒过来却赶他去找娘三个。 “你、你去替娘赔不是,你给她跪下,你……”她看儿子胡子拉碴形容憔悴的样子,心疼得又开始骂死鬼老头子,“也不知道保佑家宅平安,让儿媳妇本本分分的……” “娘,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姜敏那么恨你?”梁铁峰也了解姜敏,差不多她就能过去,这一次却咬着牙不肯松口,自然是被气狠了。能让她这样气的,只有闺女。 梁老婆子:“我做什么?我天天在家里给你们看孩子,我还有错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闺女,好吃的东西随便她吃……” 这时候程如山从外面过来,他抬手敲了敲门。 梁铁峰起身出去,问程如山姜敏和孩子如何。 程如山:“她要带孩子离开这里,你没意见吧。” 梁铁峰:“只要不离婚,我同意她去读大学。但是孩子……不能走。” 程如山挑眉,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梁老婆子,“你确定你能照顾得过来?” 梁老婆子本来昏昏沉沉的,这会儿又听见程如山的声音,她努力喊着,却也只能发出哼哼的声音,“要离婚让她自己走,孩子给我们老梁家留下,我……” 梁铁峰痛苦道:“娘,你不要掺和了。” 他对程如山道:“能不能麻烦你,让姜敏过来一下,我想和她说说话。” 程如山:“抱歉。只要她想带着孩子走,你没能力也没立场阻止她,梁铁峰,现在不是从前。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媳妇儿要干的事儿,我一定要帮她。” 梁铁峰还想说孩子,只要孩子留下,她就断不了,不会那么狠心。她可以走,去读大学或者干什么,但是不能离婚。他不想断了这层牵绊,如果断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算什么?一笔勾销吗?他受不了,活生生剜心得疼。 “不行。”他转身一拳砸在墙上,“她不能就这样把一切都拿走。” 没有他们,这个家就塌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梁铁峰,像个男人一样!”程如山已经不耐烦。 梁铁峰不敢看他,“她要是非离婚,孩子留下。她想带着孩子去读大学,就不离婚。就算你有办法,只要我坚持,团部至少会把孩子留给我。”梁铁峰用力抱住了头。 程如山:“你是要她和你撕破脸面,不留一点情分吗?你要我质问你扣留的烈士遗物在哪里吗?” 梁铁峰抱着头猛得蹲在地上,低声嘶吼着:“我不想失去她和孩子!” “再下去你闺女要没命的。”程如山双手插在裤兜里,冷淡地陈述这样一个事实。 梁铁峰猛然抬头看他,不敢置信,“不可能!” 程如山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不是我闺女。” 梁铁峰冲进病房,双手撑着病床上,“娘,你到底对小萌做了啥?” 梁老婆子开始装死,不吭声,连喊疼也不喊,她做什么?她就是听儿媳妇的话,给孩子多吃点,做什么了?有错吗?他们为这么点小事儿来指责她逼迫她?怎么不直接勒死她? 当年儿子不肯娶媳妇,她知道他喜欢那个姜知青,漂亮、有文化、爱唱歌,笑起来特别好看。儿子本来负责劳改犯那边的劳动,他却调到知青团那里去,带领农垦兵和知青们一起劳动。不就是为了接近她?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要是不结婚不娶媳妇,那她不是要断后了?她能不着急吗?她当然要帮自己儿子啊!哪里不对?你凭什么指责! 大家都不欢迎那些年轻的没有什么劳动力的知青。大家都说那些女知青要是嫁给农场青年,那挺好,扎根这里生儿育女。可他们要是自己结婚,那能行吗?女知青本来就娇气,男知青也不当劳力使唤。他们结婚再生孩子,这一折腾,不但女知青不能干活,还得多一个孩子吃饭。咱们农场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哦,困难着嘞。 大家说得多了,渐渐的,这就是农场的规矩。反正团部就是不批知青和知青结婚,给农场增加负担!让你们是来建设搞生产的,不是搞男女关系的! “行啦,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的。”程如山转身走了。他也不想看着一个男人颜面尽失或者难看撕扯样子,梁铁峰能冷静是最好的。 毕竟就算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梁老婆子和梁铁峰对姜敏做的事情也不光彩,再者梁老婆子这样苛待小孙女,姜敏豁出去闹起来,依然可以离婚带着小萌走。 但是,最后的一点维系怕是也要斩断,两人还要在公安面前互相指责撕扯。 程如山回到团部宿舍。 看他回来,姜琳和姜兴磊过来问事情如何。他们怕梁铁峰刁难,不肯让姜敏带孩子走。 程如山虽然逼迫了梁铁峰,却还是把他的两个条件说给姜敏听,一切都要她自己选择。 姜敏神色有些茫然,这两天她想了很多很多,感觉要把一生的路重新走一遍似的。曾经那些梦想以及那些热血、埋怨、愤懑,到了眼前全都消失。她看 着小萌和小军,这俩孩子是活生生的,全新的,不是曾经的谁,也不是曾经的自己。他俩是她的错误造成的,如果她依然那样浑浑噩噩心不在焉,那她又要害两个人在这世上。 她不能! 她看向姜琳和姜兴磊。 姜琳:“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离开还是留下,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你已经三十了,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我们尊重你。” 姜兴磊虽然不理解,却也迎合姜琳的话。 姜敏又看看俩孩子,最后咬咬牙,“我要离婚。” 姜琳:“那就去团部打离婚报告吧。” 姜琳陪她去团部,问了一下才发现其实她和梁铁峰并没有结婚证,只是户口在一起是一家人而已。 这时候很多人结婚都是这样,大家都没有去领结婚证的意识,摆个酒亲戚朋友吃顿饭,然后户口放在一起就好了。 以前离婚只需要一封休书,部里同意,把户口迁出去就可以。 现在公检法恢复,离婚就要跟法院起诉,但是没结婚证,还需要补办相关手续等等,先证明婚姻存续再申请离婚。 没有几个月,这个事儿也没那么容易办下来。 团部工作人员自然是劝和不劝分的,他们和梁铁峰、姜敏关系也不错,乍一听姜敏说要离婚可把他们吓一跳呢。毕竟这夫妻俩在团部那可是模范夫妻呢,谁不知道梁铁峰是有名的疼媳妇,这冷不丁离婚,无异于在团部放了个大炸弹。 但是姜敏不多说,只说感情不合要离婚,团部自然也没辙。 如果只是她自己这样说,团部碍于梁铁峰是绝对不会受理的,因为梁铁峰是军官,只要不能证明他想害她,基本不可能离婚的,打老婆都离不了。 现在有程如山在,他已经和团部商量好,自然就可以。 姜敏打了申请,还得等梁铁峰签字,过审,再送到法院,再批复回来,反正有的等。 姜敏:“那就等吧。” 她已经决心离开,迈出这一步,是不是立刻办下来并不重要。反正她永远都不想再和梁老婆子同一屋檐下,看也不想再看一眼。 她拿出姜琳给补办的录取通知书以及学校接收关系的文件,将自己的户口、粮油关系转到省城学校去。小萌和小军却不能立刻转过去,只能程如山之后托关系办。 下乡的知青要回城,只能离婚,就是因为城里不接收孩子户口。因为城市人口太多,工作岗位、供应有限,又大批量知青返城,会大大加剧城市压力,以及无业游民的数量,增加不安定因素。所以,各城市对此的控制都很严格。 花了两天时间办理这些,第三天上午,他们出发去县城火车站,坐火车去市里再南下省城。 小萌很是忐忑,她紧紧地抓着姜敏的手,“妈,你说我奶,真的会死吗?” 姜敏:“闺女,不要管她。” 小萌:“可她总说,小军是她的命根子,要是小军走了,那她会不会死?” 小军靠在姜琳腿上,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角,生怕被丢掉。 姜敏低头看小军:“你想回去找你奶吗?” 他平时言必称我奶,找我奶,这几天可能深受打击,已经蔫蔫的。小小的孩子受这样的挫折,姜敏也很心疼。 小军微微低着头,摇摇头,不再叽叽呱呱地说话。 这时候梁铁峰从外面跑进来,四下里急切地搜寻着他们的身影。 小萌和小军看到,立刻喊道:“爸。” 梁铁峰跑过来,蹲下抱抱闺女和儿子,眼睛一下子红了,“跟妈去,要听话。”他叮嘱小军。 小军瘪着嘴,不敢哭。 小萌流着眼泪,给梁铁峰擦擦眼泪,“爸,你早点来啊。” 梁铁峰亲亲她脑门,“小萌,爸不好,爸知道错了。” 小萌:“爸上班辛苦,爸没错。小萌不好。” 姜敏把小萌拉过去,“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梁铁峰仰头看她,她明明没有那么绝情,却硬做出绝情的样子,他知道她恨他。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恐慌,他要失去她了。 他不想失去她,他用尽全力对她好,为什么她依然不能放下介怀。小萌,也许只是她的借口。 姜敏不看他,恰好这时候开始检票,姜敏便领着小萌和小军转身要走。 梁铁峰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脑门顶在她的头上,“敏敏,对不起,对不起……” 姜敏咬着唇不肯开口,他跟她说了这么多年的对不起,只有这时候最有诚意。可惜,她已经不想也不会再为了自己的心软回头、原谅。 琳琳说得对,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中央都开始改革开放,形势一片大好。不管学习还是赚钱,都有无穷尽的机会,她为什么要把后半生耗费在过去的阴影里? 她要走出去,不回头地往前走,哪怕心软,也不能回头。 她要走到阳光里,再也不要拘泥于梁铁峰、梁老婆子那点事儿。 “梁铁峰,我已经不欠你了。” “你一直都不欠我,是我欠你的,”时至今日,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放你走,不想放手。 姜敏一点点地掰开他的手指。他虽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再惹怒她,只能忍痛撒手。他看着她领着小萌朝着检票口去,小萌一直回头朝他挥手,他却只盯着姜敏的后脑勺,希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可她一直都没回头。 姜琳领着小军,“跟你爸爸说再见。” 小军:“哇……爸爸……” 梁铁峰再也忍不住,狠狠搓了一把脸,他对姜琳道:“以后每个月我给你们寄钱。” 姜琳:“你攒着吧,等孩子大了用钱再说,现在用不上。”她连再见也不想和他说,领着小军走了。 姜兴磊背着被子和饭盒茶缸,经过梁铁峰的身边,忍不住把梁老婆子对小萌做的事儿告诉他,“真是个狠人心的,不是自己孙女?” 梁铁峰如同被捣了一拳似的,他寻思老太太可能不舍得给小萌和小军吃一样的,却没想到她为了表示对姜敏的不满,竟然这样心狠。 他几乎有些站不住。 程如山托了他肩膀一把,“记住,你是一个男人。”他错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铁峰想起什么,“等一下。”他追上程如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他,“给姜敏的。” 程如山低头看了一眼,“遗物。” 梁铁峰的眼神痛苦又复杂,点点头。 程如山:“你可真够混的。”他拿着信过了检票口,跟上姜琳几个上了火车。 梁铁峰站在那里,早就什么也看不见,却又不想转身回去。 如果回头,背道而驰,他就彻底失去他们。只有跟着往前走,才能看到他们,只要看到他们在前面,似乎就是永远都不会失去的样子。 这几年来,早晨带她上班,傍晚带她回家,晚上有儿女亲亲地叫爸爸。她却要带走这一切,从今以后,早晨傍晚,白天晚上,对他来说再也没有了阳光欢笑,只有无尽的追忆和孤独。 心已经空了,整个人生的希望似乎都被拿走了。 病床上,梁老婆子正在自怨自艾地哭诉,可惜浑身疼、动不了,说话也说不利索了。 她一睁眼就要看到自己儿子,结果没看到就哭,终于等到梁铁峰回来,她看看他后面,“小军呢?” 梁铁峰一副被掏空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想说,看着她这样,他还能说什么,怪她对小萌不好逼走了姜敏?其实姜敏如果不想留在她身边,终究会找机会离开。 “你把我大孙子还给我啊!”梁老婆子气得浑身打哆嗦,想挣扎起来,可惜动不了。 梁铁峰:“娘,姜敏带着他们走了,你就不要再折腾。你已经把他们折腾走了……” “啊——啊——”梁老婆子只能尖叫着抗议,怎么是我,怎么是我折腾他们走了,她本来就不想和你好好过!我早就说你们多生几个孩子,前两年干嘛不多生几个,你非说她上班辛苦,生孩子对身体不好。现在好了吧,她一有靠山立刻就跑了!我说什么来? 梁老婆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脑子却转得飞快,嘴唇也哆嗦着。 我的大孙子啊! “铁峰,你、你……你听娘的……”她朝着梁铁峰张嘴,声音却发得不清楚。 梁铁峰:“你受伤,好好养着吧。” 梁老婆子终于喊出来:“儿子,咱、咱不稀罕,你、你这么好的条件。你赶紧的,再找个、找个黄花大闺女,多少大闺女要给你当媳妇的!” 梁铁峰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让你结婚,找个好闺女,给我生上七个八个孙子!”梁老婆子嘶吼着,用头拼命地撞着枕头,如同一头受伤的母狼一样,声音压抑,目光凶狠凉薄。 梁铁峰感觉不认识她一样,却又熟悉至极,心头一片冰凉恐慌。 在姜敏眼里,他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 从县城去市里他们坐短途火车,所以都是硬座,对面五个座位就够。 姜琳不忍心看小孩子那么紧张,就逗逗他们,给他们讲故事,还有省城好玩儿的,以及姐姐哥哥弟弟们的事儿。虽然没见面 ,先熟悉一下,等见面也不至于太生疏。 她是发现了,小军就是个窝里横,在家里的时候还叭叭叭的,到了外面屁都不敢放一个,看到陌生人吓得一秒变鹌鹑,生怕被人家拐走。 不过以前养成的毛病不会一下子就没,还是需要慢慢纠正,而且也要提防他从一个极端进入另一个极端。 程如山把那个鼓囊囊的信封给了姜琳,让她转交给姜敏。 等程如山和姜兴磊去活动的时候,姜琳把信给了姜敏。 姜敏一开始以为是梁铁峰给她的并不想看,后来看到信封上一个名字顿时脸色一变。 靳海平,这个名字已经有好几年不曾说起来,梁铁峰闹脾气的时候也只用他代替,从来不说名字。 她更不会宣之于口,几成禁忌,就当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封印在那段记忆里。 冬天她嫁给梁铁峰以后,过年他从边境回来一次,她已经没脸见他也不想再耽误他,所以避而不见。 她托团长带话,希望他回城去吧,她已经扎根这里,不会再离开的。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在团部喊她的名字,大声喊这辈子只想娶她当老婆。 后来她才知道,梁铁峰找他打了一架,第二天酒醒,他去找团长做检讨给她留了一封道歉信,然后返回边境,从此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 她当时想不联系挺好,这样她就当他越来越好,回到省城过上幸福的生活。 去年冬天,她无意中看到了一份名单,那是支边知青的牺牲名单,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密密麻麻的名单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名字。 曾经为他虚构的那些幸福人生轰然倒塌,让她有一种这世界都是假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得那一天,竟然一点记忆也没了。最后她假装不知道那名单,他就依然活在某个地方,在边境也好,在省城也好,在某个幸福的家庭做丈夫做爸爸…… 她假装不知道,也绝不让人知道她已经知道。 她以为梁铁峰不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即便知道他也装不知道。 靳海平的遗物里有一部分是关于她的,是一些不署名未寄出去的信,并且靳海平有遗言请帮他烧毁。他的队长还是给寄回来,团长锁起来,没想到最后落在梁铁峰的手里。 那些信与其说是靳海平写给她的,不如说是他自己的心里路程,他对人生大起大落一些感悟。 一开始为了两人奋斗的激情,后来她分手带给他的打击,她结婚带给他的绝望,之后他想通了,爱情不是自私的占有,哪怕她嫁人,也不耽误他爱她。但是他不应该让她知道,更不应该让别人知道影响她的生活。 所以他离开回到边境。 最后他说: 在我们对未来,对人生失去信仰的时候, 青春,热血,奋斗,失去本来的面目。 我们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我以为最低还可以掌控爱情。 可实际,爱情是最难掌控的。对不起,我不应该要求你, 爱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我爱你,却不应该要求你同样爱我。 我愿意为爱情奉献自己,却不该要求你同样固执。 如今,希望你在婚姻中找到爱情的模样,而我,并不悔。 他们与我辩论爱情的时候,得出结论说我爱的不是你,只是爱情本身,虚幻的美好。 是吗? 也许吧,我把那一切美好都想象成你的样子,你就是爱情,成为我的信仰。 谁又能说,我爱的不是你? 姜敏,我爱你。 这是他们相识互生好感,曾经谈婚论嫁,他唯一一次说出来的爱。 那些互相扶持,互为信仰的岁月就在她心里打了一个烙印,怎么都无法磨灭。 …… 在市里转车的时候,程如山用狄处长的身份买了一张软卧,又找了铁路局的关系买了另一张,他让姜琳和姜敏带着俩孩子坐软卧,他和姜兴磊继续在隔壁硬卧。 白天姜敏去姜兴磊的铺位上睡觉,姜兴磊跑过来想跟程如山和姜琳打扑克,却被姜琳拒绝了。 从看完信以后她就看出姜敏心情非常低落精神也有些恍惚,之后更躲在厕所好半天,出来眼睛红肿的瞎子都能看出来。 姜琳并不知道靳海平的具体事情,自然也不会问为什么,哪怕她为梁铁峰为她的婚姻哭,姜琳也不会有意见。 哭一哭,也有利于宣泄负面情绪。 “小萌、小军,困了去躺着睡觉吧,一会儿吃饭我叫你们。” 小萌就帮弟弟脱了鞋子和棉袄棉裤,两个孩子钻被窝乖乖地睡觉。 俩孩子睡了,姜兴磊就去找人聊天海侃去,解决了大姐的问题,他格外放松,恨不得把两车厢的人都认个遍。 程如山有时候去找感兴趣的人说说话,定期来看看姜琳,陪她说两句话。突然,他发现媳妇儿有点不高兴了。 她靠在车厢上,曲着腿,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微微嘟着嘴,拿眼瞅他。 程如山:“媳妇儿,要吃山丁子吗?我给你抠核。” 姜琳:“腰酸。” 程如山:“我给你按按。” 完事,姜琳:“肩膀酸。” 程如山继续按。 按个遍以后,她又开始手酸脑袋胀的,这要是没事儿,程如山才不信呢。 他笑道:“来,说吧,怎么啦。” 姜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朝他撒娇,“腰酸。” 程如山:“……”想了想,他坐下来,朝她张开怀抱,“来,抱抱。” 每次她要是不开心或者有什么烦心事,就喜欢窝在他怀里拱啊拱的,拱舒服就好了。白天人多,他一直没放开跟她腻歪,她就有些不舒服。 这个门里四个铺位都满了,他买了俩下铺,上铺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个女人,男人出去溜达,女人一直蒙头睡。 姜琳果然扑到他怀里,开始跟小宝一样扭,程如山一看就是有求于自己。 他垂眼看她,就见她白净的脸上染着嫣粉色,眼角都粉粉的,一双莹澈的眸子更是云山雾罩一样勾人,这分明是她动情的模样。 程如山摸摸她的脸,“是不是暖气太热?” 去的时候暖气不足,她冷得很,回来暖气烧得很足,热乎乎的棉袄都穿不住。 姜琳:“有点热啊。” 程如山:“要吃什么,我去餐厅帮你看。” 姜琳勾着他的颈,凑他耳边调皮地低笑:“我要你。” 程如山白皙的颈项顿时红了一层,他脑门抵着她的脑门,恨恨地道:“琳琳,说这么不负责的话,你觉得好吗?” 姜琳却逗他上瘾,反正在火车上他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她手伸进他毛衣里开始乱摸。 程如山深吸一口气,把她的手给捉出来,放在唇边亲了亲,“再这样……” 姜琳睨着他,眉梢眼角都带着媚惑,“你怎样?” 程如山刚要趁着没人亲她,余光就看上铺的大叔回来了,他立刻用手指给姜琳扒拉头发,“看你头发乱的,好好梳梳。” 那大叔五十多岁,精神矍铄,虎目精光的,笑哈哈的,“小两口这是走亲戚啦?” 程如山给她捏捏颈椎,放松一下,和那大叔说话。 居然都是去省城的,大家就互通了姓名。 那大叔姓蓝,叫蓝墨轩,是回春堂的老板也是家传老中医。之前回春堂被没收,他也被发到医院去扫地,四人组被打倒以后他就回来,回春堂也拿回来,依旧重操旧业。 姜琳对中意特别好奇,问蓝大叔望闻问切等等,悬丝诊脉。 蓝墨轩笑道:“大医国手,的确能悬丝诊脉,不过我就没那本事了。看闺女你面色白里透红,有喜事啊……” 姜琳:“蓝大夫,你不是大夫吗?咋还相面?” 蓝墨轩笑道:“不是才说望闻问切吧,这观察面相、手相也是其中一环嘛。”他示意姜琳伸手,给号号脉。 姜琳觉得神奇,就让他试试。 蓝墨轩三根手指搭在她脉搏处,微微阖眸,片刻,道:“滑脉如珠交替,往来流利,老头子看得果然不错,可要恭喜你们啊。” 姜琳:“老大夫,你说什么,恭喜什么?” 程如山原本靠在铺上,一副懒懒的神情,闻言突然坐正,双眸清亮迫人,“蓝大夫,我媳妇儿怀孕了?” 蓝墨轩点点头:“对啊,老头子我专门擅长小儿妇科呢,还会有假?” 姜琳懵了。她原本还盘算什么时候到生理期呢,她出门带了卫生用品的,不是怕在火车上来就是怕什么时候弄得自己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结果来的路上没来,在农场几天也没来,她有点担心回来的路上会来。 哪里知道,不来了! 她没听见程如山的动静,就推他,却对上他笑微微的黑眸。 向来精明淡定从容的程如山,居然被这惊喜给定住,跟个傻狍子一样! 第77章 勾引 姜琳推推他, 嗔了他一眼, “傻样儿。” 程如山回过神来, 突然紧张起来, “刚才我给你揉腰,力气会不会太大了?” 她方才不是腰酸就是腿酸的, 他觉得是她撒娇,原来因为怀孕的关系啊。 他对姜琳的身体比较了解,其实之前他就疑惑她亲戚怎么还没来,问她,她说可能有事儿太紧张的关系。这些天又因为大姐的事儿忙碌,她心里自然是紧张的。 蓝墨轩看小年轻俩卿卿我我的样子,也不打扰他们,就在对面床沿搭边儿坐坐。 姜琳跟他道谢,和他聊聊家常, 问问回春堂的位置, 以后也可以去找他看病。 蓝墨轩笑道:“你是大学生,还信我们老大夫呢?我们前些年可是被打倒的呢,都说我们是封建老旧派。” 姜琳笑道:“蓝大夫说笑呢,咱们传统医术有几千年的历史啦, 前人经验也足够我们享受的。”她看了看正睡觉的小萌, 对蓝墨轩道:“蓝大夫, 你能不能给我们小闺女瞧瞧, 她脾胃虚弱, 饭量小, 吃多了就吐。” 蓝墨轩回头看了看,“我瞧着她面黄肌瘦的,不大正常。”他就给号号脉,时间有点久,沉吟片刻,他道:“不是问题,小孩子娇气总归是难养些,这么大了,精心调理着就好了。” 姜琳欢喜道:“谢谢大夫,真的会好起来吗?” 蓝墨轩:“当然是真的,我老头子可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小孩子脾胃大部分都虚弱,吃得又粗糙很容易这样。多吃点软烂的东西就好。” 姜琳:“那我们小姑娘吃多了吐,”她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把梁老婆子的恶毒说出来,只说说小萌的实际情况。 蓝墨轩:“谁吃多了谁吐,不吐她不撑得慌吗?吐是好事,比撑死强吧。欲速则不达,慢慢来,总会好的。” 他给姜琳说了不少建议,姜琳拿笔要记下,程如山拿过去帮她记录。 等聊差不多,也到了吃晌饭时候,有乘务员推着铁皮箱子来卖盒饭,铝饭盒装着,有米饭有土豆白菜加少许肉,等吃完乘务员会来收饭盒。 程如山拿了饭票和钱,按照人数买了几份,他想了想,给姜琳买了两份。 姜敏还没下来,姜琳也不逼着她吃饭,给她放在下面的暖气口上热乎着。 姜琳把小萌和小军叫醒吃饭,让他们俩问蓝爷爷好。 小萌乖巧地问好,小军躲在她旁边不敢吭声。 蓝墨轩也买了盒饭,坐在一边和他们一起吃,顺便和小萌聊聊天,告诉她自己是很厉害的大夫。 姜琳笑道:“小萌,蓝爷爷可厉害呢,给好多人看病,治好了很多人呢。蓝爷爷刚才给你看了身体,也给你治了病,以后你吃饭就不会吐啦。” 小萌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蓝爷爷,你真好。” 蓝墨轩笑道:“吃饭吧,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小萌开心地吃起来,她和小军吃一盒,看到有肉就挑给小军。 小军就夹着吃了。 姜琳看到,“小军,姐姐给你夹肉,你呢?” 小军嘟着嘴,想说家里肉本来就是他吃的啊,可这会儿没有奶,他只能委委屈屈地把肉挑一块给小萌,“姐姐,你吃肉肉。” 小萌笑了笑:“你吃吧,我不喜欢吃肉。” 小军就飞快地夹进自己嘴里了。 因为很多人一起吃饭,氛围又轻松,小萌不知道不觉多吃了两口,不过她还是主动停了筷子,依然没有小军吃的多。姜琳也没再跟小萌说什么吃饭的事儿,让她去过道看看外面的样子,她还从来没走这么远呢。 小萌很兴奋,就拉着小军去看,没有因为吃多要吐的样子。 姜琳松了口气,也许离开梁老婆子的打压,小萌心理放松,很快就好起来的。 蓝大夫说她有时间就带着小萌去回春堂,到时候他帮忙调理一下,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小孩子的肠胃虚弱,就是要调理,吃西药是不管用的。说完,他就出去溜达找人聊天,下铺就剩下姜琳和程如山。 姜琳看自己怎么两盒呢,“山哥,你买多了。” 程如山:“现在你俩人呢,要多吃点。” 姜琳:“!!!”她吃饱就算,才怀孕呢,能多吃什么?他也太夸张了。她把饭盒推给他,“你一盒不够,多吃点。” 程如山看她不吃,就自己吃掉,然后去洗了手巾给她擦擦手擦擦脸,动作轻柔眼神怜惜,弄得姜琳毛毛的。 “哎,我又不是玻璃人,你干嘛呢。” 程如山挑起她下巴看了看,“早知道不让你来了。” 这一路上来返奔波,她有身孕还不知道,心里不舒服身体估计也不舒服,他心疼她。现在想起她在梁家发泄一样踹人家门,他就一阵后怕……那一脚再厉害点,能把门框踹下来,也幸亏她身体结实,并没有什么事儿。 姜琳笑眯眯的用小手指头挠挠他的脖子,“我不来你搞得定么。” 程如山:“我可以快刀斩乱麻。” 要达到目的,办法有很多种,当然未必是最有效的。这么看琳琳姐姐的问题不是快刀斩乱麻能解决的事儿,所以还是琳琳来得好。 他轻轻地捏着她的手指,“去过道溜达一下,一会儿到站咱们下去走走。”两三天憋在火车上,一般人都受不了。 等停车姜琳也没下去太久,外面太冷啦,溜达几分钟就受不了,她拉着程如山赶紧回车上。 看她要往车上跳,程如山默默地扣住她的腰,“媳妇儿,咱注意点儿。” 姜琳:“你太小心翼翼啦,你都要变成老太太了,没那么娇气的。村里怀孕的女人割麦子掰玉米,快生了才回家呢,还有在地里生的。” 程如山还是把她抱上去,“不知道就算了,知道我就紧张。” 姜琳笑了笑,“你放松。没事的,要不你跟蓝大夫请教一下,他是个有经验的老大夫嘛。” 程如山把姜琳送回去,果然去找老大夫聊天。 姜琳看了一会儿书,姜敏过来,她立刻把饭盒掏出来,“姐,快吃饭啦。” 姜敏几乎一天没吃东西,脸色有些憔悴,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道:“睡迷瞪了。” 姜琳就当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你吃饭吧,回头告诉你个好消息。” 姜敏看着她,“什么好消息?” 姜琳笑眯眯的不说,示意她吃饭。 小萌和小军一起回来,姜敏看小萌脸上笑滋滋的,小军也没有闹脾气,她心里就平和许多,摸摸他俩,“吃饱了吗?” 小萌笑道:“妈,我和弟弟都吃饱饱的。火车上的盒饭可好吃呢,喷香,你快吃吧。” 小军:“哪里有家里好吃,家里有大肉呢。爸爸会弄野兔野鸡回来。” 小萌:“这不是在火车上吗,火车上也没有的。” 姜敏低头默默地吃饭。 姜琳道:“姐,你要打起精神来,还有一个月期末考试。回去就让姜兴磊给你补课,可能辛苦点的。” 姜敏抬头对她笑了笑,“琳琳你别担心姐姐,我不怕苦,读书学习对我们来说再累也没有苦只有甜。” 她只是想起一些事情,需要慢慢地清理。有些事情一辈子都忘不掉,放不下,从前她只会逃避,压抑着当没有那回事。后来发现自己错了,这样没用,最好的方式应该一遍遍地梳理,不管多痛多怨,都不应该逃避,梳理顺了才能妥帖安放,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 姜琳看她态度积极,没有任何消沉,也为她高兴。 “大宝小宝和小萌一样大,可以一起上学,小军还小,先不上学在家里也没事。我们家爷爷嫲嫲现在没事,愿意陪孩子玩儿的。” 姜敏之前凭着一口气说离婚回娘家,说实在的心里还是顾虑的。毕竟家里有嫂子,嫂子家也三个孩子呢,再加两个怕照顾不过来。再者,她也怕左邻右舍指指点点,爸妈最受不了人家白眼。可她既然决定要改变,有些问题就必须要面对,暂时依靠娘家和妹妹帮助也是必须的。所以她一定会努力,争取毕业分配个好工作,这样供俩孩子上学也不是问题。 她感慨道:“要不人家说闺女不远嫁。” 娘家有人,哪怕不用干什么,婆家也要客气一些。娘家没人,婆家就觉得儿媳妇孤身一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姜琳笑了笑,“姐你要转变一下老观念,不要觉得离婚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以后社会越来越发达,女人原来越自由,大家也要习惯这种事情。” 虽然八九十年代农村离婚的还不多,但是城里已经不那么拘泥,合不来的也是早离婚早解脱。这么想她还得感激卞海涛的背叛,没等有孩子再露出马脚。 她和姜敏聊着省城的变化,姜敏的情绪就越来越平和,眼睛里的光彩也亮起来,虽然笑得没有之前那么多,但是笑容却更加真实,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笑。 …… 火车一路往南走,与一路往北是相反的,去的时候一层层地往上结冰,回来的时候就一点点地往下化水。 小萌和小军姐弟俩趴在窗户上看得啧啧称奇,一看就是好半天,简直太神奇了。 铁道两边是绿油油的麦田,一块块的不是很大,看起来和农场的不一样。农场的土地,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一望不到头呢。 他们看到了很多村落,泥草房、砖瓦房、炊烟、黄牛、狗、孩子……这一切都是那么新奇,简直就好像进入了新世界一样。 1979年1月1日元旦,上午他们抵达省城。 省城火车站是民国时候留下来的建筑,风格古朴厚重,还带着一个黑色指针的大钟,火车站前人来人往,不但有自行车,还有吉普车、轿车、卡车,一切都让姐弟俩觉得那么新奇。 他们居然有人不穿大棉袄的,竟然不怕冷的?在家里他们不但要穿棉袄还得穿大棉衣呢,要不冻死人。 原来外面是这样的,并不只是靠山屯、场部那样啊,而且省城没有妖怪,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呢。 奶说的果然是假的!之前小萌还觉得可能妈和姨不喜欢奶,所以说奶骗人。现在眼见为实,原来是奶骗人! 小萌心里就越发爱听姜琳说话,觉得姨是大学生,知道得多,不撒谎骗小孩子,比奶说得对。 “哇,好暖和啊!”小军一路上都不怎么高兴,这会儿终于哈哈笑起来,“好热乎啊,一点都不冷!”他要把外面的大棉袄脱下来。 小萌:“不行的,脱了会冻着的。” “这么暖和,怎么会冻着?” 姜琳:“要是火车继续往南,更暖和呢。他们冬天都不穿棉袄的,再往南,和我们夏天差不多呢。” “真的啊?” “当然,不是给你们画过地图吗?好好上学,老师都会教的。” 她跟程如山说去坐公共汽车回去,程如山道:“澄光应该回来接我们。” 买了车票他给方澄光发了个电报告诉自己的车次,方澄光自己没空也会安排别人来接他的。 姜琳拍了拍他的腰:“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呢。” 他们和蓝大夫告别,约好到时候去拜访。 姜敏跟着他们出了火车站,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物,心头感慨万千,十年,她竟然十年没有回来过。就算被从这里放逐,可午夜梦回念念不忘的还是家乡。 本来以为忘记的那些什么,如今竟然非常清晰地一下子涌上心头。第一批下乡的时候,锣鼓喧天,他们胸前佩戴大红花,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被送上火车。 那时候他们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的,以为就是去走一趟,很快就会被召回来,并不知道这个支边就是一辈子。可能埋骨他乡,可能面目全非。 如果不是允许他们也考大学,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 “我回来了。” 她喃喃道,原本沉重的感觉居然为之一松,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姜兴磊:“姐,欢迎你回来。” 姜敏点点头,“是的,我回来了。”没被迫离家的人,不会理解回来的意义。 对有些人平常不稀罕的事儿,却是他们最深刻的期盼。 程如山牵住了姜琳的手,免得她又不老实,一行人一出火车站就看到方澄光、何亮两人站在外面。 方澄光跟何亮带文生来的,火车晚点,他们来得早,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 何亮跟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唯恐漏接了。 方澄光双手插在裤兜里,一点都不着急,“你蹿哒什么?程如山那么高,一打眼就看见,用得着你蹦跶?” 何亮哈哈笑道:“我这不是着急嘛。我瞅瞅嫂子她姐姐是不是和她一样俊。” 方澄光:“俊不俊和你有什么关系?” 何亮:“关系大了!俊的人看着也舒服嘛。” 方澄光:“怪不得我天天不舒服,以后你少在我跟前晃悠。” 何亮一把抱向他,“没事,我舒服就行,管你呢。” 方澄光脸色一变,胳膊一撑把他隔开,这货不分场合乱抱,大庭广众的再让人以为神经病呢。 方澄光个子高,程如山也高,所以两人第一时间看到对方。 “来了。” 何亮立刻朝一边挥手:“文生,文生,快点,你爹娘来了!” 那边正在买糖葫芦的文生一听急了,对卖糖葫芦的大爷道:“你快点嘛,老大个人算账还算不明白了。”他等不及大爷给他找钱,直接举着一堆糖葫芦跑过去。 那么多人出站,文生一眼就看到姜琳,眼里没有别人。 他高兴地喊道:“娘娘娘!”他手里拿着糖葫芦,用身体撞了何亮一下,兴奋道:“看见没,宝生!” 姜琳和他们说去北大荒接大姨,等她和程如山走后,大宝小宝和文生嘀咕爸妈去接宝生了。 何亮:“那不是宝生,那是你娘的姐姐的闺女。” 文生:“我娘的姐姐,是谁?” 何亮:“你大姨。” 文生:“我大姨是谁?” 何亮:“……” 姜琳听见声音,赶紧朝着他们跑过去,后面程如山脸色都变了,赶紧追上她一把揽住她的腰让她慢点。 文生把糖葫芦都塞给何亮,飞奔过来,激动得眉飞色舞,俊美生辉,“娘,我好想你!” 他张开怀抱就要像以前那样把姜琳紧紧地抱起来,这一次却被一条结实的手臂给挡住。 文生疑惑地顺着手臂看向程如山:“爹,你干嘛呢?” 程如山:“你娘有宝宝了,不能勒她的肚子。” 文生一听眉眼都要飞起来,“宝生坐火车来了吗?大宝小宝果然没猜错!”他瞅了瞅小萌和小军,他们俩谁是宝生?他摇摇头又瞅姜琳肚子,为什么爹说娘有宝宝了不是宝生?有宝宝是什么意思?他根本不懂! 他哈哈一笑,直接把姜琳打横抱起来,不让那样抱就这样抱! 反正就是要抱的! 程如山:“……” 这一回来,媳妇儿就不自己的了,他只得去和方澄光、何亮打招呼。 姜琳乐得哈哈大笑,“文生,快放下我,我给你介绍大姨和妹妹弟弟们。” 姜琳在车上已经把家里的情况告诉姜敏,尤其是文生的特殊情况,让姜敏有心理准备。就算这样,姜敏看到文生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不过看他们那么开心,姜敏觉得这样很好,琳琳终究是个善良的女孩子,长大成熟,已经会照顾人。 这种事儿只要程如山不介意就行。 文生挨个和他们打招呼,握手,然后朝何亮伸手,何亮就狗腿地递过去一根糖葫芦。文总接站,挨个关怀握手,一人发一支糖葫芦,连姜琳和姜兴磊都没落下。 姜琳正馋着呢,正好接过文总发的糖葫芦。 这会儿她直接把自己路上馋、发懒甩锅给怀孕,馋得光明正大的,把糖葫芦上的糖浆咬得嘎嘣嘎嘣。 “文生,你真会买,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嗯,比咱家嫲嫲做的稍差一点。” 文生跟姜琳说不完的话,听见姜琳说喜欢吃他买的糖葫芦,高兴得脸都发光。 “娘,我涨工资了。剧团正式给我发工资,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孝敬你。”他自豪地拍拍胸脯。 以前他去客串基本不要钱,或者要点东西。 现在文生表现好,剧团说新的一年要给发工资,一个月46块,还有其他福利补贴。当然,他的户口不在,以临时工的名义发。临时工的福利比有些正式工还好,估计全剧团也就他这么一个。 姜琳惊讶地看着他,脸上写满崇拜和一万个惊叹号,“文生,你真是棒棒的。” 文总颇为骄傲自豪地挺起胸脯,朝着他爹得意地笑了笑。 程如山:…… 小萌和小军吃着甜甜的糖葫芦,看着文生有些好奇,他们搞不懂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个人叫姨叫娘呢?可是,他长得真好看!还给糖葫芦吃,真好!又俊又好的大哥哥。 方澄光笑道:“大宝小宝非要来,上课呢,我们没让请假。” 这时候也没有元旦放假的说法,自然要上课的。 姜琳能想到小哥俩有多委屈。 走之前她跟他们说去接大姨,小宝还嘀咕坐火车接宝生呢,结果……姜琳汗哒哒,被小孩子给说中了。 因为人多,方澄光跟何亮开了两辆吉普车来的,文生一定要和娘一辆车,很自然的程如山和姜兴磊就被挤到一边去。 程如山怕他们坐不开挤着姜琳,就对小军道:“跟我来。” 小军:“!!!”我不。 程如山根本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夹起来丢上车去。 小军吓得浑身抖啊抖啊,却不敢哭。 方澄光回头看看程如山,再看看小军,“你咋给人家孩子吓成这样?” 程如山:“没,这孩子就是老实。”他摸摸小军的头,“别怕。” 小军糖葫芦都不敢吃了。 姜兴磊:“小军,不要怕,你小姨夫从来不打人。” 小军不怕才怪呢,都要怕死了。 方澄光朝小军笑了笑,小军看他长得俊,笑眯眯的,不凶,抹了抹泪儿,又开始吃糖葫芦。 方澄光看何亮开车出发,便跟在后面,对程如山道:“我最近要被调派。” 程如山:“升职是好事。” 方澄光:“也恭喜程队长又多了一个队长职位。” 纪律检查委员会的队长位子也安排下来。他们军区的纪律检查委员会有一定的私设功能,主要是监察自己内部,避免再有吴金水勾结某些人那种情况发生,败坏军队风气,破坏军队威严。 所以,这是一个对内很重要的部门,要求入选的人员忠诚、正直、不畏强权却又要足够聪明。 程如山第一时间就被选中。 他听了方澄光的话并没有表现出特别高兴的样子。 方澄光:“程哥,大将风度啊,这么沉得住气。” 程如山:“何亮开车稳不稳啊,还是我去和他换。”再颠着我媳妇儿! 方澄光看他那反常的样子,从后视镜里和姜兴磊对视了一眼。 姜兴磊笑道:“我姐有一个不出三个月不能告诉别人的好事儿。” 方澄光还在那里想什么不出三个月不能告诉人家的好事儿,转悠了一圈,卧槽,程如山又要当爹了? 这也是那些大老爷们调侃的话儿,谁媳妇怀孕了迫不及待地显摆,又因为媳妇儿叮嘱没出三个月不能说,他们就说“不出三个月不能说”的好事儿。 他后视镜瞅了程如山一眼,“程哥,够有心眼的啊,踩着点儿呢。” 程如山不解:“什么踩着点。”他眼睛盯着前面的吉普车呢。 方澄光:“你瞅瞅大街上。” 程如山这才把注意力分出一点去,就见街道墙上刷着白灰字,全是计划生育的宣传语,还有大红条幅挂着,这架势跟十年前有点像了。 “怎么计划?”程如山根本没关心过这事儿。 方澄光:“我都没媳妇儿,根本没问过呢。” 程如山看了看,走的时候还没这么样,怎么才几天就铺天盖地的,计划生育的各种大标语比庆祝元旦都多呢。 方澄光看他脸色发冷,立刻道:“别担心,咱们军区还没这么密集宣传呢,从各大工厂街道开始的。” 一般都是这样,有什么运动都是从机关、工厂、学校、乡下开始,最好普及的就是市民,因为城市的市民靠工作吃饭。一旦不遵守,就可以从粮食上控制,所以计划生育一推行,职工们是最快适应的。 不得不适应。 姜兴磊道:“这应该有个政策,就算不许生,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许生的。人家是政策之前怀孕的,不可能不让人家生吧。” 程如山没说话,如何执行要看执行的人,他懂其中的诀窍。 当然,以他现在的本事,自然不会连媳妇儿生个孩子的事儿还兜不住,并不需要担心。 因为是军区的车,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回到大院。 闫润芝和程蕴之俩都在家里等着呢,已经活好面,等回来就可以做手擀面吃。 大宝小宝从学校里跑回来,“冬生和琳琳回来没?” 闫润芝:“你俩逃学,小心你妈批评。” 大宝:“下课了啊,课间操,时间长着呢。”反正到底是怎么回事,嫲嫲也不懂,哈哈。 小宝:“对呢,我们请了假,这不叫逃课。” 闫润芝笑道:“看把你俩能得呢。” 很快就看到吉普车开过来,大宝小宝嗖嗖跑过去,“宝生得多大了?” 这两天他们嘀咕冬生琳琳去接宝生了,寻思起码得有两三岁,三四岁? 看到他俩出现在路上,何亮就停了车,推门下车。 大宝小宝已经扑上来,“妈,宝生呢?”俩孩子钻进驾驶室,扭头就看到了小萌。 小萌虽然比他们大几天,但是她长得小,大宝小宝还不会估量别人几岁,看起来跟幼稚园的大孩子差不多。 可能六岁吧,大宝寻思。 小宝则想,宝生咋这么瘦?这是没捞着吃饭?冬生和琳琳真是的,咋不接个胖点的回来呢?嫲嫲说抓小鸡小猪都得看看买个结实点胖点的呢。 小萌被他俩看得不好意思,使劲地靠在姜敏的身上。 姜琳给他们介绍。 大宝小宝立刻问大姨好,妹妹好。虽然姜琳说小萌大几天,大宝小宝也故意忽视了,这么小怎么当姐姐,肯定是琳琳弄错了。 小萌听他们叫她妹妹,下意识地就问哥哥好,一点都没想反抗。而且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比女孩子还好看。 说实话大宝对这个宝生是很失望的,一点也不像他们设想的宝生,小宝也有些失望,本来觉得应该很好玩儿呢。 姜琳道:“后面车上还有小军,是大姨家弟弟,以后一起玩。” 大宝小宝一听就杀向后面那辆车。 小军刚要下车,被哥俩吓得嗷一声缩回车里。 大宝小宝一边一个看他,见他哆哆嗦嗦的很好玩,哥俩一脚踩着踏脚,双手撑在座椅上,“你,叫什么名字?” 小军嗷一声捂着脸哭了,“我要奶,我要爸爸,我要回家。” 大宝和小宝对视了一眼,哎呀,这是哪里来的男孩子,胆子这么小,绝对不是他们的宝生! 哎,好失望,宝生呢? 前面姜琳和姜敏下车,文生已经等在一旁把姜琳给搀扶下来。他虽然不知道姜琳怀孕,也不懂怀孕是什么意思,但是听爹那意思,娘需要好好保护。 这个他愿意啊。要不是姜琳一直说自己没事,文生就想直接把她抱回家。 他搀扶着姜琳,比搀扶九十九的老太太还小心翼翼。 大宝小宝喊着妈妈朝着姜琳扑过来,却被文生给拦住了。 大宝:“宝生呢?” 小宝:“不是说坐火车去接宝生吗?怎么不见啊?” 程如山已经从后面过来,将俩儿子拎起来,“我们去看过了,宝生要九个月以后再到家。” “那么慢?什么火车啊?”小哥俩都惊呆了,爸妈去北大荒接大姨也才几天,怎么的宝生坐个火车还得九个月。 闫润芝和程蕴之出来,笑呵呵地欢迎姜敏和姐弟俩。 姜敏已经收拾好心情,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面色平和已经看不出异样,她跟老两口问好。 “坐好几天火车,可累坏了吧,快进屋歇歇。咱们这就做晌饭吃。” 大宝小宝一听坐这几天火车就累坏了,那宝生坐九个月啊……天啊,那得累成什么样啊。 小哥俩愁坏了,都没心思招待俩小客人。 小军蹬蹬跑来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小萌也不敢去跟小哥俩说话。 最后小哥俩互相嘀咕一下,“这火车速度真不行,得提速。” 他俩回去和姜琳腻歪一下,小宝本来还想扑在姜琳怀里扭股糖一样扭,这会儿爸不让扭了! 小宝:“算了,咱们带着大姨家妹妹去上学吧,把她当宝生。” 大宝:“那个小的是不是更像?”虎头虎脑的,胖乎乎的,有肉。 小宝:“虽然弟弟妹妹都行,可我还是更喜欢妹妹呢。穿着小花裙子,扎着小辫子,像魏萌萌一样。哈哈,妹妹叫梁小萌,魏萌萌,她俩是不是姐妹俩?” 大宝:“一个姓梁,一个姓魏,你说呢。” 小宝就跑去屋里喊:“小萌,跟我们上学去呗。” 闫润芝:“妹妹刚来,让她歇歇明天再去吧,你们快去上学吧,晌午回来吃饭。” 大宝小宝跑去亲亲姜琳,“琳琳,等我们回来啊。” 他俩跑了。 程如山告诉闫润芝和程蕴之姜琳怀孕的事儿,闫润芝呆了一下,一拍手,“哎呀,这可是双喜临门。大姨和小萌小军来了,大宝小宝的宝生也来了。好,真好。”她对姜敏笑道:“大姨贵客上门,给我们带来喜事。” 姜敏哪里好意思担这个,她忙道:“婶子抬举我,不敢当。” 闫润芝:“当的,当的,咱们这就做饭吃。” 程如山:“娘你们去说话,我来吧。”姜兴磊和何亮也跑过去帮忙。山哥做手擀面也很好吃呢。何亮开始口水。 方澄光却还有事得出门,他和程如山招呼一声就走了。 程如山看何亮一副馋样子,“你没吃早饭?” 何亮一本正经:“程哥不在家,吃什么都不香。” 程如山:“等会儿你 吃面条别叫卤子证明一下。” 何亮:“程哥你咋这么爱开玩笑了呢?” 程如山笑了笑。 等吃饭的时候,大宝小宝哥俩跟有千里眼一样又掐着点回来了。 文生:“你俩放学了吗?” 大宝:“最后一节劳动课,我俩之前帮老师擦黑板、摆桌椅,就是劳动,可以提前回来。” 小宝:“嘿嘿。” 小萌虽然乖巧听话,却也腼腆害羞,跟大宝小宝还不熟,加上自卑,看到哥俩又漂亮又活泼两人发光一样,让她都不敢靠前。 小军倒是有点开始恢复,立刻往大宝小宝跟前凑,看小宝裤兜里插着一把小木枪,他道:“我也有,我爸爸给我做的。” 小宝掏出来塞给他,“给你玩一会儿吧。” 姜琳就悄悄给大宝小宝讲讲小萌的情况,让他们平时多照顾一下小萌,想办法让她多吃点又不至于吐。 大宝:“这还不好办?让我爸给我们换大碗!大家都用大碗,看着少吃得多嘛,试试呗。” 姜琳让他们去告诉爸爸,兴许能行呢,小萌吃多了吐一个是脾胃不行,还有一个就是心理作用。如果让她没有觉得吃得多,至少没有觉得比她平时吃得多,那她应该不会吐。 都是碗底,大碗底和小碗底总是不一样的。 等吃饭的时候,程如山特意找几个大碗给四个孩子盛面条,大宝几个是半碗,小萌依然一个碗底,看起来少实际比她平时吃的多一些。 大宝故意问:“怎么你吃那么点?” 小萌立刻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我吃不多。” 小军:“她吃多了就吐,浪费。” 小宝:“我吃多了也吐,那就不要吃多。”他瞅瞅小萌的碗里,“你是女孩子嘛,吃得少也应该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是谁都跟赵小蒿似的那么能吃。” 文生就问赵小蒿是谁。 小宝:“我们班最能吃的女生,比男生吃得还多。” 姜敏一直留意着小萌,这么一起吃饭,小萌比平时多吃了一点,自己也没有觉察,吃得舒舒服服的并没有吐。还是比小军少很多,但总归有好的开始,慢慢地身体应该会逐渐变好。 吃过饭,大宝小宝去上学。 姜琳和姜敏商量,让程如山送他们去学校报到,晚上就和姜兴磊回娘家,以后住在学校专心复习。 孩子就先留在这里,坐了几天火车,再让他们来回跑吃不消。 姜敏万分感激,跟闫润芝和程蕴之道谢,劳烦他们。 姜琳:“我也得回学校呢。” 程如山哄她,“累了几天,歇歇吧。” 姜琳:“我不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也看了,吃嘛嘛香,连孕吐都没有。嘿嘿,这就是老天爷给饭吃!嫉妒吧。” 程如山笑了笑,还是没同意,“明天再去,下午一会儿天就黑了,你只有一节课。” 她的课表程如山记得比她熟悉。 姜琳看他一脸关心,想想还是顺着他,哄他开心点。 程如山果然很开心,摸摸她的头,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 姜敏临上车的时候抱抱姜琳,“琳琳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辜负你们,我会好起来的。” 她不能再什么都靠别人,内心的支撑不能靠别人,生活的支撑也不能靠别人。 她要坚强,不能再沉浸在自己那些情绪里,她要做孩子们的依靠。 姜兴磊也道:“姐,你放心吧,有我呢,这个月我给大姐补课,肯定让大姐及格。” 姜琳笑道:“我当然放心,大姐本来学习就比我们好得多。我看,你给大姐补课的时候自己要多努力才是呢。别到时候还不如大姐考得好。” 姜兴磊目露惊恐。 姜敏抱抱小萌和小军,“跟着姨听话,妈过两天就来看你们。” 小萌和小军以前也是跟着奶奶,和姜敏、梁铁峰也没天天腻在一起,现在和姜琳熟了,他们自然不会黏着妈。 小萌:“妈,你好棒,你和姨一样读大学。” 姜敏亲亲他们,然后和姜兴磊上车走了。 等他们走后,闫润芝就领着小萌和小军,夸他俩长得俊又乖,“以后和大宝小宝一起上学,这大院里的孩子多着呢,都喜欢跟大宝小宝哥哥玩儿,谁也不敢欺负你们。” 现在小哥俩就是学校的小男神,男孩子女孩子都喜欢,恨不得天天黏在他俩身边讲故事,连老师都被他俩的故事给迷住,简直是欲罢不能。 文生搀扶着姜琳:“娘,你小心台阶。” 姜琳:…… 闫润芝瞅着她笑,“宝儿娘,来挑挑布,我瞅着得给你做夏天的新衣服,以前的肯定没法穿。” 姜琳:“娘不要累了,有两件孕妇装换着穿就行。” 闫润芝:“累啥啊,有缝纫机呢。跟以前比比,我这会儿都闲得长毛了呢,太享福。” 姜琳笑道:“娘,这是你和爹应该享的福。” 闫润芝和程蕴之把小萌小军领走,又让文生也去大院的小剧院去玩,不要吵着姜琳。 文生:“我给娘念戏本子听。” 程蕴之帮剧团一起修戏本子,文生也跟着看,他记忆里娘最喜欢听他念戏本子了。 姜琳就歪在炕上听文生念,结果没念完一出呢,她就睡了。 文生看她睡得那么香,就坐在那里看她,越看越觉得娘真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这两天娘不在家,他梦到娘不见了醒来都觉得心里好空,感觉漏风呢。 现在娘回来了,真好。 姜琳一觉睡醒的时候天都黑了,程如山已经回来。他送完姜兴磊和姜敏去了办公室和狄处长几个开了会,还跑一趟纪律监察处,工作效率高得不行。 姜琳睁开眼就趴到他怀里去,跟没有骨头一样腻在他身上,发出软绵绵的勾人的声音。 程如山想了一下,其实自从她怀孕以后特别会勾他,他还窃喜这个月媳妇儿格外热情呢。他特意跟老大夫咨询夫妻的事儿,老大夫说这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只是作为男人需要克制,免得伤害孕妇和胎儿。 他就惊出一身冷汗,想着有几次似乎不太节制,幸好没出什么事儿,要不他…… 老爷子也是个好说笑的,难得见到有不怕害臊的青年跟他问这些事儿,着实打趣了程如山一把,“搁过去,家里有条件的,媳妇儿怀孕就得分房啦,一般有通房丫头,没的就啧啧……” 程如山:“……”你啧啧什么啧啧,老子是不会和媳妇分房的。 他握着她的下颌就恨恨地亲上去,这个只勾却不负责的小女人。 姜琳被他亲得浑身热乎乎的,就开始骚扰他,表示想要他。 程如山摁住她的手,“媳妇儿,不行,大夫说不行。” 姜琳半睁着水濛濛的眸子瞧着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为什么不行?想要你怎么办?” 她真的好想啊,从来没这么想过他,这是为什么,这样的感觉有点可怕啊。 程如山看她那宛若酒熏的眸子,感觉自己要抵抗不住,他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淡然道:“忍着。” 姜琳睁大了眼睛,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低呼:“你让我忍着,这是能忍的吗?” 一晚上翻来覆去不让人睡觉的也是你!让你忍忍,你自己说的,这是能忍的吗? 哼! 程如山呼吸粗重,恨恨地吮她的唇,“没良心的,我为你忍得还少吗?” 他伸手摸摸她,她是真的想要。 这时候闫润芝在外面喊他:“冬生,你来。” 程如山抱着媳妇儿亲得舒服呢,不想答应,不过还是放开姜琳出去,“娘,什么事儿?” 闫润芝拉着他走远点,小声道:“宝儿娘有身孕,前几个月可不能碰她,伤着她和孩子。” 程如山:“……”行了,不用你说,我都懂,我忍,我是苦行憎。 闫润芝:“冬生,你搬出来,去南屋睡俩月。” 程如山:“!!!”媳妇儿怀孕就不是我的了吗?算了还是媳妇说了算。“娘,我不会闹琳琳的。”真搬出去,那些混小子不得笑话他被休了? 程如山回去试探姜琳,看她想不想自己搬出去,结果刚起个头,就遭到她泪汪汪地控诉:“山哥,我变黄脸婆了吗?你嫌弃我了吗?” 程如山赶紧把人捞在怀里各种哄哄,满足她上下其手的骚扰才让媳妇心满意足放过他。他却简直就是煎熬。 他发现媳妇儿怀孕真是对男人从灵魂到身体发出的考验。 她越来越美味,散发着致命的诱惑,还一个劲地勾他,可他偏偏不能吃。 真是要命! 第78章 第 78 章 没想到有一天, 姜琳居然也会尝到欲求不满的滋味,太可怕了。她终于懂得程如山不满足的感觉什么样, 太可怜了,所以又让他加倍体会一下。最后在程如山怨念的眼神里, 她感觉神清气爽,已经达到身心平和, 不再那么躁动。 毕竟她这是受激素影响,非正常的,自然不会持续变态。 晚上吃饭的时候,文生看程如山脸色有点黑,就问他,“爹, 你不高兴?” 程如山:“有点。” 大宝:“为什么不高兴?” 小宝:“我知道, 嫌火车太慢。我也不高兴, 为什么宝生要坐九个月的火车?爸, 你不是认识铁路局吗?去给他们商量商量,把我宝生早点送来呗。” 虽然南辕北辙, 却神奇地契合程如山的心情。媳妇儿刚怀孕时候的狂喜已经平静下来, 继而被看得见摸得着吃不着的煎熬取代。 何亮一副很体贴的样子, “程哥, 要不要搬去和我们一起住?” 程如山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整天站岗太浪费人才, 多去后面参加集训, 回头应该可以在行动处或者转业去公安局安排个位子。”天天骑着自行车出去办案, 应该能让你忙一点。 何亮就直嘿嘿。 大宝:“我宝生那么辛苦,我们心情不好,你嘿嘿啥?” 小萌和小军两人坐在那里安静如鸡,根本插不上话。 小军想和大宝小宝玩儿,强行插话,“你们让妹妹快点来是想换媳妇吗?丫头片子就是要给哥哥换媳妇的!” 大宝小宝一起扭头看他,目光不善,一时间气氛有点诡异,小军咽了口唾沫,“干嘛?我奶说……” “你奶有没有说胡说八道要被打?”大宝拿筷子比划一下小军的手板,“伸手,胡说八道。” 在学校里,老师就是这样的,小孩子们拌嘴打架,老师评理,打手板。 小军吓得把手藏后面,然后求救地看小萌。 小萌伸手,怯怯的,“打我吧。” 闫润芝看到想让大宝小宝不要欺负弟弟,却接到姜琳的眼神,示意她不必管。闫润芝便不管,也只看着,悄悄给程如山使眼色,示意他晚上搬出来。 程如山假装没领会,转首跟姜琳商量去医务室或者军区医院检查一下,确定一下怀孕时间。姜琳坐在他旁边,面色平和,不是和他独处时候的面如桃花目若春水,反而端庄娴静,母性光辉照耀了。 那边小军拿眼睛看姜琳,想让姜琳救他。 姜琳视而不见,只低声和程如山说话。 小军只得收回视线紧紧地贴着小萌。 大宝却不放过他,“伸手,说你呢。老师要打手板,可没人替。” 小军:“我以后不敢了。” 小宝;“以后再说以后的啊。现在的现在就要了呢。” 小萌:“你、你们,打……打我吧。” 大宝:“男人的事儿女孩子别掺和,谁犯错谁负责。小军,你要做个男子汉啊,不要躲在女孩子背后装可怜。” 小军:“哇……我要回家,我要我奶,我要我爸爸……” 小宝:“谁哭,我的水果糖就不给谁吃,还有大虾酥、桃酥、枣糕、米糕、果丹皮……”他说了一串零食。 小军不哭了,委委屈屈地伸手,“呜呜,你……轻点。” 大宝没用筷子,而是用手在他手心拍了一下,不重,却脆响,“下不为例!” 小军见自己认了错,大宝哥没打自己,便松了口气,没那么怕了。 小宝塞给他一块水果糖,“你承认错误,承担责任,奖励你。” 小宝感觉很新奇,还能这样呢?他把糖塞进嘴里,酸酸甜甜,好好吃。 小宝又奖励给小萌一块,“你护着弟弟,奖励你一块。” 大宝:“没原则,不应该奖。弟弟错了,弟弟自己受罚,怎么还要你顶?小宝错了,我从来不替他挨打。” 小宝:“你不上来打我就不错了,我可不敢指望你替我。” 大宝白了他一眼,“你藏……” “哎哎哎,嫲嫲,怎么还不吃饭?”小宝赶紧打岔,不让阿宝说下去,还揽着大宝的脖子,跟他哥俩好,不让他继续说。 大宝看了姜琳一眼,见她似乎没留意也就不说了。 文生好奇道:“你们奶还教什么了?” 小军:“多着呢,女孩子上什么学读什么书,都读坏了,不本分,专门拈三搭四不正经。” 文生、大宝小宝:“……”什么意思? 姜琳:“好了,吃饭吧。大宝小宝明天你们带着小萌去上学,小军就在家跟着爷爷和嫲嫲。” 他们有时候陪着文生去剧团,有时候就在军区这里呆着,这边也有活动中心,在大礼堂附近,里面有健身运动器械,还有跳舞唱戏的地方,文工团定期来汇演,文生也会去那里排戏、表演。 让小军跟着他们,也能学学规矩。 何亮:“我去跟学校说一声。” 小萌就算借读。 晚上小萌吃得依然不多,但是比在家的时候多吃几口,先克服心理障碍,肠胃的毛病可以找蓝大夫调理。 有闫润芝他们,姜琳根本不用管孩子,让他们讲故事或者做什么去。他们还在商量晚上怎么睡觉。因为小萌是女孩子,闫润芝就让跟着她,小军既想追着大宝小宝玩儿,又想和姐姐一起睡。最后大宝拍板,让他先和小萌一起睡,等过几天再跟着他们也可以的。 大宝现在特别有哥哥的样子。 姜琳就拉着程如山回房间去。 说实话程如山是有点抗拒这么早上炕的,今非昔比啊,不过她明天要上学,早点睡觉是对的。 第二天程如山想送姜琳去上学,姜琳果断拒绝。 “山哥,朕没那么娇气,你放宽心哈,别紧张。”为了安慰程如山,她还故意放慢步子,小心翼翼地上车,生怕吓着他。 程如山目送公汽走了才回大院,先去办公区后勤政治处报备登记媳妇儿有身孕的消息。之前自然不必这么麻烦,都是上户口的时候再来就行。 这会儿要开始计划生育么,程如山自然不会等着人家计划到他头上。 他现在是运输处下面的大队长,还是纪检委下面的一个队长,属于年轻有为的,不少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他却沉稳得很,没一点骄傲的样子。 后勤政治处的冯处长和卞副处都在,看程如山进来,冯处长笑道:“如山,稀客啊,快来!” 人家都有事没事来政治处走动一下,拉拉关系,他可好,没事从不了露面。 程如山跟他们打招呼,表示要给未来孩子提前登记户口。 冯处长笑道:“哎呀,恭喜恭喜啊。” 卞海涛的表情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垮下来,姜琳怀孕了。 他感觉从胃里往外翻涌着酸苦的味道,他道:“程队,现在计划生育呢,你倒是顶风……” “卞副处,能把确定的文件拿来看看吗?”程如山针锋相对。 卞海涛:…… 冯处长打圆场,“别激动,咱们还没正式开始呢,现在还是可以的。我去开过会,那意思是元旦开始正式执行。那就是元旦之前怀上的,没事。” 卞海涛:“是真怀上还是先占下啊。” 程如山:“等我媳妇儿有空,我们去医院开检查证明。” 冯处长:“不用,那么较真干嘛,都是自己兄弟。咱们和外面学校、街道、工厂可不一样,不来那一套。” 军区这里真不用麻烦,只要说计划生育,从哪天开始算,之后怀孕不符合条件的要么拿掉要么影响提干、转业等等。毕竟这里带家属的都是干部级别,普通士兵也没家属,或者家属在老家并不能随军。 所以冯处长才不担心呢。 拿了批示程如山就回自己办公处,有了这个就没人能刁难他们超生还是什么的。 转眼过了二十天。 姜琳觉得怀孕也没什么差别,吃得更香睡得更香。 因为还有几天就要考试,她也不敢放松,每天早到学校,晚上回家也要复习,下午还和同学们在图书馆碰头讨论一下考试内容刷刷题目。 这早上她下了车,结果等公汽离开的时候,一股尾气扑面而来,突然恶心得不行。她赶紧快走几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还是有些反胃,要吐吐不出,像是晕车的感觉。 “你没事吧?”一人路过关心了她一句。 姜琳用手帕堵着嘴,扭头看过去,笑了笑,“谢谢,我没事。” 那人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铁盒,打开递给她,“吃颗糖就好了。” 姜琳瞅了他一眼,陌生人在路上给人家吃颗糖?她那么好骗吗?她笑了笑,“多谢,不用了,我到学校了。” 那人囧了一下,“你不认识我了?” 听他这么一说,姜琳仔细看了一眼,果然有点面熟。哎呀,这不是那个很有个性帅帅的食堂师傅。 她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你换了衣服没认出来。” 她拿了一颗水果糖放在嘴里,酸甜味,果然舒服很多。 “我叫田野。” 姜琳含着糖,“田野师傅你好,我叫姜琳。” 田野:“姜琳同学你好。” 姜琳笑起来,感觉他是对自己叫他师傅后缀不满,也没当回事。进了校园,她直接往教学楼去,而他也往那个方向,两人就一路同行。 到了路口,姜琳看他还跟着自己,提醒他:“你不要去食堂吗?” 田野:“哦,我晌午才去帮忙呢,上午有课。” 有课? 姜琳惊讶地看他,“你是学生?” 田野自嘲地笑笑,“是不是年纪太大了?” 姜琳看他,还真看不出年纪多大,毕竟男人的年纪也很神奇,有人十几岁看着像二三十,有人四十多看着像二三十。 田野道:“我是美术学院的老师,我们前阵子才开办招生,校舍……”他指了指隔壁,“暂时借用你们学校的教室和宿舍。” 姜琳忙道:“田老师,失敬失敬。” 田野:“你叫我田师傅也挺好。” 姜琳笑起来,“不好意思。”眼拙眼拙,之前打饭也并没有留意过,不过他每次多给她打一些肉和菜,的确要感激一下。现在他一说,还真是,他头发比别的男生要略长一点的,带着学艺术的人特有的那种飞扬神采。 “没事,我毕竟没你那么有名嘛。”田野也笑起来,“你可是省大最有名的校花之一。” “田老师别打趣我啦,结婚人士不和小姑娘们并列,怪不好意思的。”她对这个也有耳闻,都是好事的男同学们排的。 结了婚还能上榜的就她一个,因为男同学们对结婚的漂亮女同学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敌意,暗地里说她们是被猪拱了的好白菜。 曾泓洁自然是未婚里面的佼佼者,追求者众,可惜她除了和要好的朋友态度随和,对其他人比较高冷,这又伤了男同学们的自尊心,被打上目中无人的标签,冷美人。 所以他们最追捧的就是那些长得漂亮,又愿意对他们和颜悦色和他们聊天跳舞的,并且还评出什么舞会之花,这些就没有姜琳曾泓洁什么事儿了。她俩根本不和陌生男人跳舞。 田野:“曾泓洁同学我也认识,就是经常和你一起吃饭的。” 听说他认识曾泓洁,姜琳对他印象又加深两分,小洁是文学院的,还是校报负责人,交际比较多,认识人自然也多。 要进教学楼的时候,田野道:“对了,我们美院有个女孩子,和你长得有几分像,名字都很像,也真是缘分。” 姜琳笑道:“不过我们家只有俩女儿,并没往外送过呢。” 田野:“哈哈,姜琳同学很幽默。如果有时间,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和朋友给我们当模特?” 姜琳还没从厨房师傅是美院老师这个落差里回过神来,又被邀请当模特,她下意识地就拒绝,“那么坐着一动不动,我们可受不了,真是不好意思。” 田野也并没有不高兴,笑了笑和她告辞。 姜琳去了教室,这节课是建筑设备工程技术,本系两个班级一起上课。 她一进去,苏行云就朝她招手,让她过去坐。 苏行云之前露出追求曾泓洁的意思,但是曾泓洁没给他机会明确表白,而是借着联谊会的时候委婉地说了自己的心思。虽然委婉,却也让苏行云明白,她不会接受他。苏行云也是个洒脱的,从追姜琳到曾泓洁,没开始就结束,他并不受影响。后来把眼神向外扩展,在文科学院找了一个女朋友,看起来和他还是很般配的。 姜琳坐下,“班长气色不错啊。” 苏行云嘿嘿笑道:“我们打算过年去我家,偷偷结婚。”他和姜琳关系好,也知道姜琳是什么人,嘴巴严实从来不随便说人家的事儿,所以他根本藏不住。 姜琳瞅瞅周围,大家学习的聊天的,屋里有些嘈杂。 她低了低头,小声道:“学校现在可不让呢,你们小心点。”现在是同居没人管,结婚不批准,必须等毕业以后。毕业后还有工作分配问题呢,如果不分配在一起,到时候夫妻俩还麻烦呢。 苏行云:“不怕的。” 后面朱彩萍和姚振霞两人不知道在争执什么,她俩一开始好得连体人一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开始出现裂缝,有时候都互相不搭理。姜琳也是偶尔住宿舍的时候看到,或者听杨陆说的,她并没特意留意过。 杨陆凑到她跟前,“姜琳,你知道嘛,咱们学校新来了一个校花,要取代你了。” 姜琳看她,自从她和杨陆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你是不是昨天的你,我是不是昨天的我”,杨陆从絮叨开始转向神秘风,有时候神叨叨的,再结合她喜欢搜集同学八卦、小秘密,简直不能再好了。 “我本来也不是校花,我就一普通学生,还是已婚的,所以不用再带上我啦。” 杨陆:“可那个校花和你很像,你好不好奇?” 姜琳看她,真的很像?这是她一早上第二次听见了。她要不要回去问问徐爱梅是不是有个妹妹送人了? 杨陆看姜琳的表情,就知道她好奇了,得意道:“我看到过,真的很像,要不是知道你不在学校,我差点以为是你呢。” 苏行云道:“杨同学你太夸张啊,我一点都没觉得像。” 杨陆:“你见过?” 苏行云:“当然啊,我前天去文科学院,无意中还见到了,反正我没觉得像。” 杨陆一副你眼瞎的表情,非要跟他争执很像很像,简直就是翻版的姜琳,就是比姜琳年轻些,更加稚嫩单纯。 不等姜琳表态苏行云先不高兴了,“上课!” 杨陆被他吓得赶紧回去坐好。 苏行云还安慰姜琳:“姜琳你别生气。” 姜琳已经看了两页书,课程早就上完,现在是复习准备考试,老师来了答疑,所以她要梳理一下知识点,把吃不透的拿出来跟老师讨论。 “生什么气?哦,你说校花?”姜琳笑道:“我对校花才不喜欢呢,大家都一样,干嘛扣上个特殊的标签,觉得我好看,夸一句就行啦,没必要给贴个标签一直消费,我一点都不觉得有多骄傲光荣。等我考个第一,拿个优等奖学金再夸我哈。” 苏行云竖起大拇指,“姜琳,我就佩服你。” 姜琳:“还有你,现在有女朋友啦,不要总是和我走太近,免得你女朋友误会。” 苏行云和她年纪差不多,不由自主地就会把她当妹妹护着点,再加上和程如山、方澄光也认识,羡慕她身边都是一些强大的男人,忍不住也想靠近。所以哪怕有了女朋友,他也并不会和姜琳疏远,他觉得如果为这这个疏远,完全没必要啊,那是他的损失啊。 再者他和姜琳关系好,全班全系都知道,也没人会误会的,人家程如山都不误会,他们有什么误会? 对于爱学习的人来说,上课时间过得很快。尤其姜琳这种心无旁骛的,既不惦记着下课去哪里玩儿,也不惦记着下课去勾搭哪个同学,只想着霸占着老师不断地问问题,恨不得把老师给掏空。 老师们对她是又爱又怕,生怕被她问倒了,尤其她和班上几个学习顶尖的男同学一起商量着问的时候,那对老师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毕竟很多老师们水平也有限,之前耽误了十年,这会儿也是一边苦学一边教学生,生怕一个不努力就出丑,简直比学生还苦逼呢。 晌午,一下课姜琳就去食堂,苏行云和几个班干跟姜琳一起,杨陆也追上他们。 苏行云:“等期末考试以后,咱们要好好搞一次活动。” 这一个月因为要准备期末,他们班的活动取消了,大家都躁动得不行。 姜琳:“再说吧。”她怀孕了不想张罗,只想窝在家里抱老公。现在她咋那么稀罕程如山呢,他说要出差,不等走她就想,走了就更想,这才两天她就想他,哎,这男人,就是不能宠啊。 到了食堂门口,姜琳笑苏行云:“你不去找你女朋友吃饭啊。” 苏行云:“她说晌午有事儿出去,不一起吃。” 他们去排队,轮到姜琳的时候,她又看到田野。现在真的不能直视厨房师傅了,之前就嘀咕一下这个食堂师傅长得还挺帅的,省大待遇就是好,师傅都这么养眼。这一年来,不少人都会特意去找田野打饭,每次他那里都排长长的队伍。姜琳为了避免麻烦,有时候会特意避开,去别的队伍。 今日她本来随便排了一个队伍短的窗口,哪里知道轮到她的时候田野换了过来,他朝她笑了笑,“吃什么?” 姜琳看了看,就那么两三样菜,能有什么吃的啊。 大冬天的,白菜土豆萝卜,顶多菠菜豆腐之类的,她看那菠菜很老的样子,觉得还是白菜豆腐保险。 田野帮她打饭,照例给她多打几块肉。食堂做饭虽然肉不多,但是切得豪放,肥瘦相间,也没煸过,白白的肉晃悠晃悠的。 姜琳看着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着嘴冲到一边刷碗的水槽去吐了。 一上午胃里早空了,吐也只吐点水,却很难受。 苏行云和杨陆追过来,“姜琳,你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苏行云和郭艳秋也熟悉了,头疼脑热的去拿药很方便。 姜琳摇头:“没事。” 杨陆:“姜琳,你怀孕啦?” 姜琳示意她小点声。 杨陆急了:“现在宣传计划生育呢。” 姜琳:“我是他们宣传之前怀的,不是故意宣传以后怀的。” 前七后八不保准儿,小雨衣更不万无一失,谁也挡不住那颗奋力跃龙门的小蝌蚪。 她去接姐姐之前还没明确说不许生呢,结果回来这几天就发现铺天盖地都是,效率也忒快。 苏行云帮她拿了饭盒和馒头。 今天中午,姜琳主动把肉和菜全分给他们,自己一点都不想吃。她用菜汤泡了半个馒头都吃不下。苏行云看她那样觉得挺可怜的,“女人怀孕都这样吗?” 杨陆:“我就没有。我那时候吃什么都没问题,我姐姐就不行,我姐姐一直吐到生,我……” 苏行云:“小洁,这里!” 他视线一转看到曾泓洁拿着饭盒过来,就跟她打招呼。 曾泓洁穿着墨绿色的呢子大衣,颈上系着乳白色的纱巾,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绒线帽,时髦又漂亮,惹得男女同学都盯着看。她却径直朝着姜琳几个过来,看姜琳正在吃汤泡馒头,微微蹙眉,“琳琳,你这是忆苦思甜?” 姜琳回来第二天上学就和曾泓洁说过怀孕的事儿,还吹自己吃嘛嘛香,一点孕期反应都没的,骄傲得很。结果人真是不能得瑟啊,才得意一个月都没呢,今儿就吐得昏天黑地的,浑身都没力气,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姜琳看了她一眼,程如山不在跟前她委屈得很,见着好姐妹也一样可以撒娇。 “小洁……” 曾泓洁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后背,“难受啦?” 姜琳点点头,把头靠在她肩膀上,“难受。” 苏行云和杨陆几个默默地看着,平时姜琳有多独立能干他们都看在眼里的,在班上那么大的桌子她都自己搬,而且他们从来没看到她在班上跟同学撒娇,这会儿…… 曾泓洁:“我送你去宿舍躺会儿吧。” 姜琳:“你去打饭。” 这时候田野端着饭盒过来,对曾泓洁道:“下午有空吗?” 他们美院和曾泓洁他们的文学院紧挨着,教室宿舍也共用,而且一起排话剧节目之类的,所以两人前阵子就认识了。 曾泓洁看看姜琳:“我下午没课,不过得看看情况,我要陪姜琳。” 她要去打饭,田野拿了她的饭盒,“我帮你打。” 很快,他给曾泓洁把饭盒拿回来,还给姜琳带了一些酱瓜、酸笋,“吃点这个会好点。” 姜琳:“谢谢田老师。” 田野笑:“我现在是食堂卖菜的。” 他又和苏行云几个认识一下打招呼,顺便给他们解惑,他其实是一名美院老师,但是美院被关了以后一直没恢复,他就在省大一边学文学历史一边画画,顺便还能在食堂帮忙赚口粮。 曾泓洁也没吃,看姜琳吃完就带着饭盒陪她回宿舍躺会儿。 一进宿舍,姜琳看自己的床上堆了别人的衣物,就知道是朱彩萍还有陈丽英的。她宿舍八个人,大部分都比较整洁,就朱彩萍和陈丽英两个有些独特。朱彩萍明明没多少东西,却喜欢摆得哪儿都是。陈丽英是东西真多,自己那里放不下就侵占别人地盘。她对面的姚振霞说好几次,两人也闹过。于是姜琳不在,床就被这俩人占着。 曾泓洁过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划拉,也不管是谁的都放在中间的桌上,然后帮姜琳铺了被子让她躺下。 姜琳:“我没事,你快吃饭。田老师给的小酱瓜很好吃。” 曾泓洁看她有气无力虚弱的样子,想起她前几天跟自己吹牛的场景,虽然关心却还是忍不住笑,“你下午还能上课吗?” 姜琳:“能呀,我才没那么娇气的。” 这时候同学们陆续回来,有人看到姜琳躺在那里就关心她。之前没早孕反应,姜琳并没有特意告诉她们自己怀孕,现在反应明显也瞒不过去就说自己怀孕了。 几个舍友都恭喜她。 张庆春是她们宿舍年纪最大的,已经有三个孩子,夏天刚生了一胎,没出月子就回来上学。 她对姜琳道:“今年开始学校在配合计生办抓计划生育的事儿,好像不让怀孕呢。” 曾泓洁:“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过?” 张庆春:“你们系没说吗?我们系主任开了好几次会。” 姜琳:“我们也没说啊。” 这时候朱彩萍和姚振霞一起回来,她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和陈丽英的一起堆在桌上,立刻急了,“姜琳,你怎么把我们的东西混一起了?” 她和陈丽英虽然分享姜琳的床,但是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的,一人占一块位置。虽然她俩东西乱,只是乱别的室友,她俩之间反而泾渭分明,也是怪的。 不等姜琳说话,曾泓洁道:“我放的。” 之前因为苏行云的事儿,朱彩萍就看不惯曾泓洁,说她文科学院的总来参加他们班的联谊会。曾泓洁自然不管她,偏参加得更高兴呢。后来苏行云和曾泓洁没成,有了别的女朋友,朱彩萍才转移注意力。 朱彩萍瞅了曾泓洁一眼,不高兴道:“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嘛,弄乱了都不好分,丢了算谁的?” 曾泓洁:“那你以后不要放在琳琳床上好吧。” 朱彩萍:“姜琳都没说……” 姜琳:“行啦,以后别放我床上,我回来还得给你收拾,累得慌。” 哟,娇气起来了?朱彩萍瞅了姜琳一眼,这才问了一句,“姜琳,你咋了,不舒服?” 姜琳:“没什么事儿,躺会儿就好了。” 有个同学就说姜琳怀孕了。朱彩萍立刻夸张起来,“怀孕?姜琳你这是顶风作案啊,班主任才说了不能怀孕,现在计划生育呢。家里有一个儿子的就不行,家里有女儿的不足五周岁也不行,要是有俩闺女的,也不能再生。你都俩儿子了!” 她嗓门本来就大,这会儿因为惊讶简直要让整栋楼都听见。 曾泓洁对姜琳道:“别听她说,政策是这样,只管以后,之前怀孕的管不着。”就和当初让他们下乡一样,一开始也是先宣传、动员、自愿,并不会强迫,一两年以后才开始强行规定下乡的。 计划生育自然也一样的,一开始宣传,鼓励机关职员、工人、教师等拿工资的先支持少生优生,过两年再强行规定必须计划。 这会儿计生办宣传,大家根本没当回事。 生孩子这个事儿,只要双职工,没人看孩子,已经有俩的还真是不爱生。现在允许考大学,工厂也开始招工,城乡做小买卖的抓得也不那么严格,似乎哪里都能赚钱,谁还爱在家里生孩子?不少人都自愿不生,甚至有人直接结扎、带环的。就算育龄妇女已经生过一个的,不少人也主动吃避孕药或者戴t,他们学校据说还有免费的领呢。 所以在城里推行计划生育根本不困难,毕竟都要靠工作发工资,很少会四处东躲西藏生儿子的。 曾泓洁家里有干部,对各项政策比较了解,她让姜琳不用担心。 姜琳当然不担心,程如山早就在军区问过没事的,她什么都不怕,就是不想听那些人叽歪。 朱彩萍去收拾她自己的东西,有些不高兴,摔摔打打的,舍友们都看出来,人家姜琳怀孕,你不高兴个啥劲啊?搞不懂,大家也都不理她。 姚振霞关心姜琳两句,问她,“姜琳,你之前入党申请书交了吗?” 他们这些读大学一年的,班主任说差不多可以把入党申请书交起来,一年入俩,等毕业也能发展几个。这时候入党可是很光荣的事情,如果是党员,招工、分配工作,那都是很加加分的 。 姜琳:“交了。” 他们班交了十来份儿,四个女生都交了的。 姚振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结果。姜琳你学习好,刘老师特别喜欢你,肯定能入的。我们就够呛了。” 朱彩萍撇嘴,“姜琳长得那么漂亮,到时候政审面试,大家肯定给她过啊。” 曾泓洁就看不惯她老盯着姜琳说事,你有毛病吧,她把饭盒放桌上一顿,“这是实话啊,我买菜买花,还喜欢买好看的呢。歪瓜裂枣,谁喜欢?你是觉得自己漂亮还是不漂亮呢?” 朱彩萍没想到她竟然说话这样直接,顿时脸都红了,如果曾泓洁就说后半句,她也就玩笑式地来一句自己普通人,可不敢说漂亮。 可曾泓洁前面有一句歪瓜裂枣,自己若是说不漂亮,那岂不是歪瓜裂枣? 姚振霞忙道:“入党肯定不看相貌啊,要这样,那所有党员都是俊男美女了。” 朱彩萍:“反正你也入不上,忙活啥?” 姚振霞脸色变了一下,“我也不是一定要现在入,大学四年能入就行呗。” …… 下午还有课,姜琳让曾泓洁去忙,“专心复习啊。” 曾泓洁:“你没事啦?” 姜琳:“没来就没事,快去准备吧。” 曾泓洁看她脸色挺好,已经不像中午那会儿,就先告辞回宿舍。 姜琳起来收拾一下,把被子叠好,用一个蓝色的包袱包着,免得她们乱坐自己的床给弄脏了。 朱彩萍看她把褥子都卷起来,露出现在的床垫子,有些不高兴,觉得姜琳这是做给她看的。 姜琳才不管谁高兴不高兴呢,自己的床,谁管得着呢。她还特意强调一下,“不要把我的床弄乱哈,还要检查卫生呢。”说完她也不管朱彩萍如何,背了书包去上课。到了教室居然好多人都知道她怀孕了,不少人都恭喜她。 这消息传得可真不慢。 杨陆还特意给姜琳表白:“姜琳,不是我说出去的。” 姜琳:“没关系。”反正早晚能看出来,也没什么好瞒的,夏天秋天他们班还生了俩呢。 第二节 课刚下课,姜琳正收拾书包想回家的时候,有学生来说刘老师让她去办公室。 姜琳去了办公楼找到刘建武,他办公室还有一个女干部。 刘建武对姜琳道:“这是计生办在咱们学校的计生干部,孙干事。” 姜琳微微蹙眉,“孙干事您好,有事吗?” 孙干事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齐耳的女干部头,穿着干部制服扎着腰带,脸色很严肃,“姜琳同学,我们收到举报,你怀孕了?” 姜琳:“这是什么违法的吗,还举报?” 刘建武忙道:“不违法,孙干事了解一下情况。咱们学校也开始宣传普及计划生育,提倡少生优生。” 姜琳:“刘老师,我是在宣传之前的。” 她倒是并不抵触他们问,反正很多现代女性找工作都要被用人单位反复询问关于怀孕的事儿,女人怀孕本身就做不到当它只是一个私事了。 刘建武对孙干事道:“我们学校宣传是晚一些,从元旦才开始的。这不怪同学们。只是恰好而已。” 孙干事却有些不满,看着姜琳,翻开记事本看了看,“你第一胎是71年,两个男孩儿,这之前为什么一直不生?” 姜琳:“孙干事,不是我不生,是没怀上。” “那怎么一说计划生育就怀上了?”孙干事却一副你别想糊弄我的样子,“有差不多十年的时间你不积极,现在这样积极,不能不怀疑你对计划生育政策的态度。你这样的工作态度,可不适合做党员。” 姜琳这才觉出味儿来,合着你计生办还管入党呢?再说,之前不怀孕和现在怀孕,也不是我控制的。之前用安全期的办法,没怀孕,现在依然安全期配合tt,还是怀上了,谁失效了? “孙干事,这事儿是你一锤定音呢,还是我们有权力自辩呢?要是允许自辩,我可以等期末考试以后,专门写一篇生育论文来申辩。”真是来脾气了呢。 孙干事被她唬了一下,“你们这些大学生就是喜欢惹是生非!你打掉就行了,月份还小,也不影响什么。打掉以后去做个结扎,以后就不怕了。” 姜琳本来怀孕以后就有点娇气,但是她一般都是对着程如山娇气,和同学老师们可从来不娇气的,这会儿被孙干事这么一说,娇气就变成脾气了。 我家人都那么开心,凭什么你给我决定打掉?你是女蜗啊。一个干事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是吧! 孙干事看她脸色都气得变了,又道:“你要是不结扎,上环也行啊,反正有很多种办法。你已经有俩儿子,也没必要再生,这是最好的办法。都不用去买避孕药,也不需要发避孕套,免得浪费资源,可以留给其他未孕的妇女……” “我说打了吗?我自己的孩子我说了算。我再次申明,我的孩子是在学校宣传之前的,不是元旦以后的。” 孙干事看她居然敢顶撞自己,也不高兴,“我们计生办规定,78年的孩子可以出生,79年需要有计划的生,不能超生一个!” 刘建武赶紧劝道:“孙干事,说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孙干事瞥了姜琳一眼,“刘老师,你们同学态度不好啊,别的班同学态度相当好。现在怀孕不足五个月的,我都建议打掉,人家都很配合。就你们班这个女同学,拖后腿!” 刘建武都火了,“孙干事,你太过分了。工作是循序渐进的,不可能一开始就重拳出击。” 孙干事嗤了一声,“叫我说,就该下放你们不回来,添麻烦!” 她气呼呼地转身走了,“这事儿我会给市计生办反映,计划生育执行与否,和入党、奖学金、工作分配全套挂钩!”说完她气冲冲地走了。 刘建武气道:“这还是文g那一套老做派,蛮不讲理。”他对姜琳道:“姜琳,不要担心,先好好考试,我会跟校办说清楚的,谁也别想欺负咱们学生。四人组都被打倒了,他们还想搞这一套,绝对不行。” 姜琳:“谢谢老师。” 放学后她去图书馆复习一会儿,很快曾泓洁和孙清辉、苏行云几个就来找她。 他们也听说不少事,凡是最近这俩月怀孕的,只要是家里有孩子的,基本都被做工作“自愿”打掉,因为不自愿的话工作、提干、工资等都会影响的。 姜琳道:“我有医院的证明,证明我的宝宝是去年的。” 他们学校从元旦才开始提出明确要求,那就不能去管去年的。 曾泓洁道:“我们联名给市委市政府写信,要求给计生办出具明确的文件,不允许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搞一刀切。不论是对工厂、学校、还是机关单位,都要一视同仁。” 孙清辉也道:“对,政策应该从推行之日起算,而不是往前追。我们也不知道要计划生育,怀孕了还能强行打掉?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他们都安慰姜琳:“不要怕,先考试。总不能因为这个不许你读书吧。” “就是,当时说的是结婚的可以入学,入学以后的不允许结婚。可没说结婚入学的不允许生孩子!” 苏行云道:“不过,要是这样,那以后姜琳就会被他们打上落后分子标签,不管学习多少,工作多努力,所有好事都轮不上了。” 曾泓洁:“那你觉得为了评先进,就要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打掉吗?” 苏行云:“你们别急嘛,我就是这么说。不是说琳琳,而是说整个社会,这个政策一出,不知道多少事儿要因此发生了。” 姜琳:“那我们就做力所能及的吧。建议把政策明确规定下来,而不是让计生办的工作人员自说自话。” 那个孙干事,文件也不拿一份,就来对她指手画脚,真是让人火大啊。这种人一看就是以前在运动中整人整习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拨乱反正没拨着她。 曾泓洁却气是谁举报的,“一般同学们知道就知道,哪里还有人多嘴去举报?这举报就恶毒了。”她问姜琳:“朱彩萍下午在吗?” 姜琳:“在啊。” 苏行云:“课间出去过。” 但是课间大家都出去啊,活动一下,上厕所,或者下去溜达一下。两堂课还不在同一个教室,大家都要换教室,所以没有十足证据,姜琳不想给谁盖章。 曾泓洁:“我去校办、计生办那边打听一下,下午谁去过,把我们怀疑的几个对象列出来问问就是。特么的别让我抓着是谁,抓着就让他校报上出出名!” 第79章 互揭老底 曾泓洁交际广, 她和办公室老师、工作人员打交道也多,要打听点事儿比别人容易一些。 姜琳笑道:“要考试了, 你们也不用太认真。这点事儿没什么的,程如山在军区已经问过, 我们这情况没事的。学校这里不了解,那个孙干事估计是想完成目标任务。” 工作人员都是有任务的,比如每个人要抓几个, 完成就拉倒。至于轮到谁,那就是随机的,或者看关系到不到位。以后计划的重点会转移到乡下去,毕竟城里大部分都是有工作的, 不可能为了生孩子丢了一家人赖以生存的饭碗,计生办不出任务, 就要转战乡下。 姜琳不想让朋友为这事儿生气上火, 毕竟大家都要考试。 她是肯定没事的, 孙干事也不敢来拉她强行去流掉, 她只要把医院证明加上军区冯处长开的条子拿来就没问题。 但是她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督促计生办按照规定执法,而不是干事们自己说了算, 到时候有人被误伤,或者被拉出来填任务。 她和同学们商量大家一起准备,以班级的名义写信给市政府, 尽可能有理有据言辞恳切。写完以后, 班级愿意声援的就可以在下面签名。到时候大家发动一下自己的同学, 差不多能有十几封信几百个签名。 这时候大学生地位很高,毕业后分配工作大小都是个干部,所以他们联名给市政府写信,一定会有作用。 苏行云:“咱们这也算做点力所能及的好事,我再和学生委员会商量一下,发动他们班级都加入进来。” 姜琳道:“班长,一定要掌握好度,千万不要有过激言论,更不要出现什么冲突。我们是写信建议。” 政策是人定的,也是人执行的,有些人执行规定的时候特别死板蛮横强硬,也有人被执行的时候特别倔强,所以很容易发生冲突。后世很多案例都表明当初计划的过程是有多蛮力的,所以大家一定要克制。 曾泓洁看时间不早,让姜琳先回家,她再去找别人碰头开个会,利用校报的号召力发动一下同学们。 这种事情,自然是早做一分钟,就可能早一点帮到人。 他们希望明天下午送出第一批建议书。 五点半,姜敏过来找姜琳。 程如山不在家,她过来住一晚,看看小萌和小军,也能陪陪姜琳。 姜敏适应得不错,学起来不吃力,但是起步晚所以需要全力以赴。很多需要背诵的、需要花时间吃透的东西,她纯靠着高强度的学习来应付。每天四点起床,晚上还要去路灯下学到熄灯为止,一晚上顶多睡四个多小时,从回来到现在瘦了一圈。 闫润芝都心疼她,有时候给姜琳做好吃的,也给姜敏做一份,他们去剧团的时候坐公汽给送过去,让她吃点好的补补。姜敏心里感动万分,也只能更加努力学习,只有顺利通过考试才不辜负家人的厚爱。 姜琳和同学们告辞跟姜敏一起去坐公交车。 姜敏看了她一眼,“琳琳,不舒服吗?” 姜琳:“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开始吐起来。” 姜敏:“是这样的。”其实她自己都忘记当初的具体细节,只记得第一次怀孕反应比较大,第二次就没什么感觉。琳琳是二胎,应该不至于太辛苦。 她们坐上公汽,也讨论一下过几天期末考试的事情,复习得如何。 姜琳帮姜敏抽查一下,发现她学得真的很不错,“姐,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能捡起来,好厉害的。” 姜敏笑道:“在农场的时候也没全丢下,经常看看书。”她在农场就是管账的,有些东西入了门就比较容易。 她也跟姜琳聊起学校计划生育的事儿,他们学校因为分了特殊班,老三届在一起谁怀孕什么的就很明显。 “也有让打的,说是不支持工作会影响毕业分配,有些同学就听了。有的觉得实在照顾不过来,既然有人要求,索性就打了。也有不肯的,一直被做思想工作。” 姜琳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怀孕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就会生出一种温柔的母爱,想无条件对孩子好,甚至听到别的孩子受伤害都觉得不好受。 尤其听到有人不想打掉却被迫打掉的,她会觉得心酸。 所以,他们一定要写那封信,而且要尽快,能帮到哪怕一个人,那也不白忙活。 姜敏却庆幸程如山能干,琳琳这里就不会有麻烦,否则说不定怎么着呢。 有人一起说话,坐车也不无聊,不知不觉就到站。 文生正领着一串小萝卜头在接站呢,看她们下来,孩子们围上去问好,文生把姜琳的书包接过去,大家一起回家。 路上姜敏问问小军有没有调皮捣蛋之类的。 大宝道:“大姨你放心,弟弟现在乖着呢。” 当然,乖是没那么乖的,小军被奶奶养了六年的小脾气怎么可能是二十天就改好的?但是大宝觉得有进步,就要表扬,给小军面子,不要让他丢人。 小宝就嘿嘿笑,哭闹没用,撒泼没人理不乖没零食吃,大家还不和他玩儿。现在小军最怕大宝,也最听大宝的话,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跟着。 可惜,大宝不允许他一直跟着,要求他平时多在家里反思错误,争取都改掉。 大宝把学校老师教育调皮孩子那一套全用在小军身上,神奇的是,由他来说比老师和家人说更容易让小军接受。 见大宝维护自己,小军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自豪感,挺了挺胸脯,“妈,你不要担心,我乖得很,好几天不欺负姐姐。” 小萌使劲点头,“来姨家就不欺负了。” 欺负还是欺负的,不过有文生大宝小宝,小军也没机会把欺负落到实处,顶多撒泼对小萌说厉害话。 可惜,说完以后大宝的惩罚就跟着来了,最后小军发现自己骂小萌,反而是自己吃亏,所以最近他不骂小萌,不高兴也能尽量克制一下。 从前,他可是一秒钟都忍不了的。 姜敏看小萌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小军也乖乖的,心里高兴,特别感激。她庆幸自己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看到孩子这样,一切都值得。 小宝牵着姜琳的手,关心道:“琳琳,你学习累不?” 姜琳笑道:“不累啊,大姨才累呢,一个月要学一年的,简直累得不行。” 孩子们就夸姜敏。 到了家,闫润芝几个已经把饭做好,让他们洗手吃饭。何亮几个都有工作,晚上没回来,就他们一家吃饭。 闫润芝看姜琳只吃咸菜和馒头,并不吃肉,就问:“宝儿娘,不合胃口吗?” 她特意买的筒骨,熬了冬瓜骨头汤,里面还放了一点笋提鲜,汤里飘着一层金色的浮油,漂亮又有食欲。 姜琳也不瞒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开始吐了。”尤其是闻到鱼腥味还有肉的油腻味,她就会难受。 这么好的饭菜,吐了多浪费,反正她吃别的也管饱,等不吐再吃也一样,不会缺营养的。 小萌和小军以为姜琳和她一样,小萌还给姜琳出主意,描述一下自己的感受。 姜琳笑道:“小萌真好,姨没事的,就是暂时吃不了油腻的,过阵子就好啦。你也要吃饱啊。” 小萌点点头,吃了一大口米饭。 闫润芝:“大宝小宝,你们看妈妈多辛苦哟,以后可要好好孝顺妈妈。” 文生和大宝小宝听说姜琳难受肉都吃不下,可心疼坏了。她以前最喜欢吃嫲嫲做的肉,这会儿不吃,不定得多难受呢。 他们几个吃肉都不香了。 姜琳看他们那样,笑道:“妈妈没事的,今天中午在食堂吃多啦,晚上就吃不动了。”她不想让孩子们担心她。 闫润芝起身把小砂锅坐在炉子上,等水开了滴几滴油,扔一把洗干净的小青菜进去烫烫,再加一把细粉丝,加上几个冻虾仁。烫出来以后清脆碧绿,带着鲜甜的味道,一点都不油腻,看着特别有食欲。 省城冬天没有这种青菜,都是从江南顺着运河过来的,只在有限的国营菜场出售,另外一部分送到军区大院来,价格不便宜。 因为冬天的小青菜比夏天的好吃,又嫩又甜,所以就算贵也不够卖的。 闫润芝也去抢了一点寻思给姜琳换口味。 “宝儿娘,要不要来点酱油?” 姜琳:“娘,给我来点辣椒酱。”这几天她觉得嘴里淡淡的想吃点什么重口味的,馋得很。 闫润芝用布垫着端给她,“这个不油腻还爽口,宝儿娘你多吃点。” 辣滋滋的带着淡淡的甜味儿,姜琳吃得很开心,以至于孩子们觉得小青菜是最美味的。 吃完饭闫润芝让孩子们跟着程蕴之听收音机、看书讲故事,都不要去闹姜琳。 姜敏也和孩子们亲近一下,给他们念故事书,大宝小宝对故事的渴望简直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姜琳从图书馆借回来的都不够他们看的,甚至还借了未被销毁的一些古代志怪小说。因为有文言,看不懂,一般都是程蕴之给念,今儿姜敏在,她就负责念顺便解释一下。 姜琳去把医院的检查证明以及军区政治处开的条子都放在书包里,明天去学校给孙干事看,免得孙干事拿这事儿总挤兑刘老师,影响他的工作。 程如山不在家,她也不说给闫润芝等人听,免得他们担心。 闫润芝熬了红薯甜汤给大家吃,姜琳也喝了一碗。 闫润芝看小宝在姜琳身边扭,就提醒他,“小宝,不要总到妈跟前去,小心妈妈的肚子。” 小宝:“妈妈咋了?肚子疼吗?” 闫润芝就领他们一边去说悄悄话,“宝生坐的火车和我们坐的不一样。宝生的火车连着妈妈的肚子,以后肚子会越来越大的,所以妈妈很辛苦的哟。” 她搬出送子奶奶来,说送子奶奶把小宝宝送上火车,火车连着妈妈的肚子,九个月以后,小宝宝到了,妈妈就可以去医院把小宝宝接出来。 文生和四个小孩子听得非常认真,尤其大宝小宝求知欲强,还一个劲地问问题。 小宝:“火车什么样?看不见吗?” 闫润芝:“看不见的,送子奶奶是神仙,我们都看不见的。” 大宝:“神仙不是迷信吗?” 闫润芝:“……” 文生:“戏文里说的,有玉皇大帝、西王母、城隍……”他列举了一堆,“送子奶奶肯定也有的。” 小宝:“我知道了。你们看看哪吒啊。” 上半年他们看了《哪吒闹海》《人参娃娃》等电影,对里面的法术神仙之类的深有感触。他们展开了联想觉得宝生和哪吒那种小仙童是一样的,小宝笑道:“我宝生是小神仙?” 闫润芝:“每个小孩子一开始都是小神仙,慢慢地懂人事,就变成人啦。神仙都喜欢到人间来当人的。” 姜琳听得插不上话,想说点科学的东西,孩子们根本不听。她就随他们去了,小孩子有丰富的想象力也很好玩,等以后突然明白过来会觉得哎呀,那时候怎么那么幼稚呢,真是不可思议呢。 晚上姜琳和姜敏带着四个孩子睡在东间炕上,孩子们都跟妈妈亲近一下。 结果第二天一早,姜琳起来吐得自己胃都抽抽,头晕眼花的,简直不能再难过。 四个孩子吓蒙了,大宝小宝匆忙就要往外跑,“我们去喊大夫。” 姜敏给她端水漱漱口,拦着大宝小宝,“不用找大夫的,妈妈这是怀宝宝的正常反应,过些天就好了。” 她还是简单给大宝小宝讲一下,表示因为宝生要来,所以妈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会难受一阵子。 大宝想了想,“那我和小宝来的时候妈妈岂不是更难过?” 姜琳赶紧安慰他们,“才没有呢,接你俩的时候一点事儿都没的。” 闫润芝过来看看,“宝儿娘怀大宝小宝的时候,总共吐了没几天就好了。这一次肯定也差不多,赶紧考完试就能回家养着。” 在家里有人照顾,总是舒服得多。 姜琳笑道:“你们别担心,我没事的,” 吐过以后又躺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一些。 闫润芝给她做了很清淡的鸡蛋面,另外还多煮了鸡蛋,让姜琳和姜敏带着,上午饿了没到饭点可以垫一下。 “今天我们带小萌去回春堂看看,顺便让蓝大夫帮你弄点什么,不要吐得这么难受。” 姜琳看了看,“文生呢?”早起来没看到他呢,平时他出去吊嗓子会来跟她说一声的。 正说着文生从外面回来,用褂子衣襟兜着几个大桔子,“娘,我给你要了几个橘子,你带着难受了就吃一个。” 这时候的橘子都是柑子,保存不善有些脱水分,但是味道依然很清爽。 看他大冬天跑得居然额头有汗,姜琳心里暖暖的,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你去哪里弄来这么大的柑子?看着好甜呢。” 文生指了指东边,“我去找几个老奶奶打听怀宝宝怎么才能不吐那么厉害,有个老奶奶让我给她唱戏,她送我橘子。” 姜琳看他指的那方向,可是大领导们的独栋小楼区域,都是有警卫的,他居然就进去了?果然现在他在军区受欢迎得很。 她拉着文生的手,“文生真好,娘觉得可享福呢。” 她看了那些精神类的杂志,疾病加上和文生相处得来的经验,每一次他行为之后都给他期待的肯定的反馈,会有利于他的精神满足和稳定。 文生最在乎的是娘,如果娘觉得幸福,在享他这个儿子给的福,他心里就会越发高兴,精神也愉悦稳定。 果然,文生笑得越发满足,“娘,我赚钱了,我孝敬你。给你请戏班子演戏,给你买最好看的衣服,最爱吃的点心。” 姜琳分给几个孩子吃橘子,他们都很懂事的不 要,最后一起分一个,其他留着给姜琳。 大宝以为姜琳病了,情绪有点低落,“妈,你要是难受就别去上学,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小宝:“你这是生病,可以光明正大地逃课!”他不知道多想生病呢,可惜身体好得很,也不感冒什么的。 小萌和小军也猛点头附和。 有这么多家人关心她,姜琳觉得这点难受算什么啊,“好啦,我们上学去了。你们不要担心啦,妈妈没那么娇气的。” 等到了学校,姜敏把姜琳送进去,“琳琳,晚上我就不过去,等考完试再说。” 姜琳:“行,姐你注意身体啊,挂两科也不要紧的。” 姜敏笑起来,“我知道呢,你快进去吧,外面冷。” 姜琳先去曾泓洁宿舍找她。 曾泓洁看她过来,关切道:“今天怎么样?” 姜琳递给她一个橘子,“今天好得很啊,一点事儿没有,吃嘛……”她赶紧拿手帕掩住嘴巴。 曾泓洁:“行啦,别逞能。见了你家程如山就跟小猫儿似的。” 姜琳笑起来,“信写得怎么样?” 曾泓洁:“等会儿有人送过来。”她拉着姜琳在凳子上坐下,小声道:“我去打听过了,你们班的朱彩萍和姚振霞都去过计生办。” 姜琳微微蹙眉,“她俩举报的?应该不会,就算举报估计也是一个人,不可能两人一起。” 她就把朱彩萍和姚振霞最近闹矛盾的事情告诉曾泓洁,这是一个把杨陆撑着的瓜,憋得她受不了非要跟姜琳说的。 朱彩萍年纪大了,一副恨嫁的样子,但是她相貌不突出,所以不可能找太年轻的男同学,都是奔着三十左右又没结婚的男同学。可这个年纪不结婚的男同学,要么是格外有想法格外优秀,要么就是相貌等也十分普通。 朱彩萍好不容易和机械工程系的一个男同学看对眼,感觉男人很不错,两人有意进一步发展。哪里知道姚振霞跟着他们上了几次自习以后,居然和那个男同学关系更好起来,男同学和朱彩萍的关系就迟迟不能更进一步。 朱彩萍很气愤,找姚振霞的茬,两人也闹过矛盾,但是却没撕破脸直接说这事儿。毕竟男同学也没和朱彩萍明确表白,目前对她俩都是朋友关系。所以,朱彩萍和姚振霞两人还是出双入对的。 杨陆还好奇她俩都这样貌合神离,为什么还总是出双入对的? 姜琳寻思可能是怕对方背着自己去找那个钟摆男? 曾泓洁:“我找张干事打听,说是一封匿名信,一看就是左手写的。信是孙干事收的,张干事也看了几眼,不过信被孙干事拿走,说是为了保护勇于举报的同志,将信销毁了。” 这样对笔迹也没法对,但是可以请张干事帮忙。 姜琳:“这人举报我目的不是为了孩子,其实是不想让我入党。这么说,她是不是知道我能入党了?” 曾泓洁:“朱彩萍?”昨天朱彩萍就一个劲地说姜琳肯定能入党的。 姜琳:“朱彩萍看起来没那么关心入不入党。”虽然朱彩萍说话的时候嗓门大,似乎更在意,可朱彩萍从来没主动给她说过这事儿。 反而是姚振霞主动提起这个问题,虽然她极力掩饰,可姜琳还是感觉得出,她非常紧张入党的事儿。 一般来说自己入不了,谁有既得利益,谁可疑。 之前刘建武就说过班上就四个女同学,其中一个名额就给女同学。 如果姜琳不入,其实最大可能就是姚振霞。 曾泓洁:“她?”曾泓洁很惊讶,在她印象里姚振霞是个比较安静和气本分的女孩子,很少和人争执什么,说话也从不呛声。反正曾泓洁出现的时候,姚振霞是这样的,不像杨陆和朱彩萍那么明显。 姜琳:“小洁,这事儿不要和别人说了,其实也没什么。我下午试试,如果试不出来就拉倒,以后也不纠缠,反正举报我也没用。” 姜琳主要是不想为这事儿浪费时间,建议书和考试最重要。 曾泓洁问问她,笑道:“行,让最了解的人来证明,如果最了解的证明不了,那就没什么了。” 曾泓洁让姜琳去教室复习功课,她跑一趟计生办找张干事,按照姜琳的要求准备一下。 上午第一节 大课后,曾泓洁来找姜琳,把建议书和一个纸条给她。姜琳回到教室,把建议书给苏行云等班干看,觉得没问题就当他们班的,然后让大家自愿签名。 男同学们不管结婚没结婚的都签名支持,轮到朱彩萍和姚振霞的时候,她俩不肯,表示自己没生育不掺和这事儿,姜琳自然不强求。 杨陆倒是积极签名,却并不乐观,觉得姜琳他们就是弄一下博个好名声,并不是真的想办什么事儿。 她笑道:“姜琳,你没事就行了,你张罗这个干嘛?我看你这样吃力不讨好啊。市委采纳了别人也不知道是你做的好事,要是市委不采纳还怪你们多事,到时候给你们扣一个反动的帽子,谁和你分担?我和你说,我见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管自己没事就行,别去管别人了。你做了,人家也不感激你。” 姜琳:“我是为人家感激我吗?一个小胎儿他会感激什么?我是觉得在政策出台之前怀孕的孩子,如果妈妈不想打掉他,那他就有活下来的权力。” 爹妈自己愿意打掉的,那没人管,可如果不愿意打掉,既然能争取,那自然要争取一下。 毕竟,人家本身不在计划之列,可能会因为没有关系,到时候被拿去填任务数,这样就苦逼了啊。 如果市委有明确的规定出来,那他们就能得救。 姜琳的逻辑很简单,我觉得值得做,我想做,就够了,干嘛还要人家感激,这跟圣母没关系,这是力所能及的。 姜琳又写了一个版本留给姜兴磊、吕航那些人,让他们也抄一份然后联合签名。 她盘算着,发动自己和曾泓洁的人脉,乐观估计可以有千人签名,这是很有影响力的。 中午的时候,姜琳去食堂和曾泓洁会合,田野也在,就过来和他们一起参与。 姜琳把自己千人签名计划告诉他们,“除了我们学校,另外还可以找找工厂干部,到时候差不多有千人签名。人多力量大,市委也会更加重视的。” 曾泓洁抱抱她,“宝生一定是个小天使。” 姜琳摸了摸肚子,“我也觉得。” 如果不是因为怀孕自己有更直接的感触,她不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田野道:“我可以带着学生们给你们画几幅宣传画,到时候我们美院也签名寄过去。” “太好了,谢谢田老师。”姜琳朝他笑笑。 田野:“也算给未见天日的孩子们贡献一份力量吧。他们的父母可能无法凭靠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们,我们推一把。” 曾泓洁:“下午我们签完字,我和同学送过去,不要邮寄,太慢。” 曾泓洁根本不担心期末考试,文科对她来说非常轻松。 商量好,他们吃完饭就散了。 下午姜琳回去上课复习,从课本里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朱彩萍昨天下午去计生办,是她举报的你。字迹别扭,显然是左手写的。 杨陆眼尖,“姜琳,你看啥呢?” 姜琳看了她一眼,把纸条递给她,“来你看看。” 杨陆看了一眼,嘴巴里还念着:“朱彩萍……她举报你的。妈呀!”杨陆吓了一跳。她这么一说,后面的朱彩萍竟然听见了,扑过来就把纸条抢了去。 杨陆吓了一跳,“干什么?”她下意识地就要抢回来。 朱彩萍拿过去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她朝姜琳喊道:“我可没举报你,谁举报的谁她娘的倒血霉!要是我举报的我喝凉水被噎死,走路掉河里淹死,睡觉……” “你打住!”姜琳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不要激动,我没说是你。” “那这是那个王八蛋……”朱彩萍突然收声,似乎想起来什么,扭头瞪着姚振霞,“姚振霞,你举报了姜琳,回头又跟姜琳诬赖我,你咋这么不要脸?” 姚振霞也急了,“你、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举报姜琳?” 朱彩萍:“那你昨天去计生办干啥?” 姚振霞的脸通得红了,焦急地跟姜琳申辩,“姜琳,你千万别误会,我真的没去举报你。” “你去干啥?你没结婚,没怀孕的,你去计生办干啥?啊我知道了!”朱彩萍跟发现什么秘密一样,喊道:“你是去领免费避孕套的!是吧,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姚振霞:“你、你、你才不要脸,你胡说什么!” “我看就是你举报的,你嫉妒姜琳要入党,你比谁都想入!”朱彩萍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一个劲地指责姚振霞,把对姚振霞勾搭自己意中人的不满悉数发泄出来,“你肯定寄匿名信了,我知道你左手会写字。” 姚振霞:“你左手不会写?你说我寄信,去计生办对字迹啊!” 朱彩萍把那张字条拍在姚振霞的桌上,“你看看吧,别以为我眼瞎,你左手写的字就是这样的。我可记得呢!”她立刻就把自己看到姚振霞有一次在床上躲着用左手练字的事情说出来。 姚振霞自然不承认举报,就算用左手如何,也不是证明就是她举报的。 朱彩萍就让她写几个字,“不,把你之前写的拿出来对对就行。” 姚振霞气得直打哆嗦,“朱彩萍,你别欺人太甚,我和郭岗是清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借题发挥。” 朱彩萍:“我借题发挥还是你不要脸?别人对象你不避讳的?整天和人家嬉皮笑脸勾勾搭搭,你……” “你才勾勾搭搭,你一个已婚妇女,孩子都生了俩,你有什么资格说对象!”姚振霞要气急,口不择言起来,说完,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朱彩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用尽力气地一声尖叫,冲上去就撕打姚振霞。 几个男生赶紧把她们隔开,让她们别打架。 姚振霞嘴里还继续抖喽着:“你好逸恶劳,为了不劳动嫁给乡下男人,生了孩子以后听说能回城,就骗男人把钱都给你,你拿着跑回城。你男人带着孩子来找你,你连孩子都不认,我说的是假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天你们在校外那条小巷子里拉拉扯扯的,我以为是男人欺负你,还想找人帮你呢,结果是你抛夫弃子,呸,不要脸!” 朱彩萍跟被人扒光了凌迟一样,瞬间陷入崩溃暴躁中,她要打姚振霞打不到,打不到又不甘心。于是她想起姚振霞有个很宝贝的小木箱子,每次都很小心地尽量背着人打开看,看完就藏在她带锁的皮箱里。 这样小心翼翼的,肯定有秘密,她已经红了眼,尖叫着冲出去。 一个男生对杨陆道:“杨陆,你快去看看,别让她干傻事,这都要考试了不能出意外。” 姜琳看了姚振霞一眼,这妹子厉害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这么厉害。 姜琳之所以试探她,是因为她撬朱彩萍的墙角。朱彩萍有多想找个同学男朋友结婚,这点班上最迟钝的书呆子都能感觉到。她好不容易找到郭岗,很是高兴了一阵子,那时候还特意跟姜琳显摆呢。 所以其实不用杨陆跟她八卦,姜琳就知道,不过姜琳根本没当回事。 没曾想,才几天就被姚振霞给撬了。 相比起来姚振霞更年轻,眉眼清秀,那郭岗也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自然会顺从本意选择姚振霞这样的。 郭岗吊着朱彩萍玩暧昧,却果断又搭上姚振霞,这俩人都不是什么正经鸟。 所以,姜琳没有心理负担地让曾泓洁去找张干事弄了个字迹差不多的纸条来,她不过是想刺激试探一下。 她寻思两人其实已经处于撕逼边缘,为了那一点点体面还强忍着,只要有一个火星就足够她们炸起来的。 果然,炸得很彻底,还炸出了朱彩萍的秘密。 真叫杨陆说中了,大家都有秘密。 姚振霞还在那里哭,说不知道谁陷害她,她根本没去举报姜琳。 “姜琳,你不会怀疑我吧,我真的没有。”姚振霞委屈得很。 姜琳:“我没怀疑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呢。而且入党申请是刘老师让交的,我也还没确定入上。我真不清楚。” 谁举报谁清楚。 苏行云去联络其他学生会的干部不在,另外一个副班长就维持一下纪律,让大家自己复习。 姜琳则拿了笔悠闲地涂涂抹抹,要画一副建筑结构图,她对古建筑很感兴趣,喜欢画一些手绘图。 约莫半个小时,朱彩萍去而复返,一副得胜还朝的圣女架势,雄赳赳气昂昂的,得意万分。 她举着手里的一个准考证:“姚振霞,这是什么!” 姚振霞脸色顿时惨白,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抽走一样,她赶紧扶住了桌子。 “朱彩萍,我草你妈,你去撬我锁!”姚振霞抄起一条凳子就朝着朱彩萍砸过去。 男同学们立刻拦住,“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杨陆:“朱彩萍,你拿姚振霞的准考证干什么?” 副班长也过去看看,“对啊,这是姚振霞的准考证。” 朱彩萍冷笑,“是吗?你们瞪起眼来好好看看,这个红戳对吗?”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张被撕破的一寸照片,“你们看!” 姜琳看她那表情收拾,感觉是要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果然,那张照片和准考证上的戳才严丝合缝。 朱彩萍哈哈大笑,“姚振霞,不对,你应该叫什么雨?你是咋冒名顶替的,你还是好好交代吧!” 姜琳:卧槽这瓜要把全班、全校师生都撑着了吧。 第80章 抓起来 他们这么一闹, 很快隔壁班级以及老师们都过来,刘建武忙问怎么回事。 朱彩萍那大嗓门发挥到了有生以来的极致,“刘老师,姚振霞她是冒名顶替的!” 刘建武惊了, “什么?朱彩萍不要乱说啊。” 朱彩萍把那准考证给他看, 那是姚振霞的准考证, 上面是姚振霞的名字、住址、考场、考号, 并没有错。朱彩萍让他仔细看,“老师你看红戳啊。” 这时候还没流行全部钢印,照片贴上以后是盖戳,下面一个上面一个。 姚振霞的准考证上她的照片红印和准考证的不能重合,这就证明上面的照片本来不是她的,而是另外一张。恰好,朱彩萍从姚振霞的箱子里搜出证据,和准考证的红印严丝合缝的一张一寸照。 朱彩萍去撬了姚振霞的箱子,那里面和别的女生一样, 基本都是自己的私人物品,日记本、卫生用品、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东西、钱和各种票证。朱彩萍当时直接把皮箱和小木箱全撬开,想找姚振霞左手写字的证据,结果就抖出姚振霞的准考证,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异样, 后来从一堆信件里掉出一张被撕破的小照片, 她一下子就发现新大陆。 果然, 有鬼。 朱彩萍其实也不是无的放矢, 毕竟她和姚振霞从开学就形影不离,两人互相比较了解。 朱彩萍有秘密被姚振霞看到,姚振霞有秘密朱彩萍又怎么会觉察不到? 朱彩萍早就怀疑姚振霞箱子里有秘密! 刘建武和同学们都惊呆了,还是不敢置信,看着姚振霞,“姚振霞,怎么回事?” 姚振霞浑身抖如筛糠,她脸色青白得吓人,“我没、我没有、没有!” 她突然嘶声叫着,满脑子都是东窗事发没脸见人还可能要被判刑的恐惧,她头脑发热一冲动转身就往窗户狂冲过去。 “姜琳!”有同学大喊站在窗边的姜琳。 姚振霞似乎是太过绝望冲动,不管不顾地就冲过去,根本不管姜琳站在那里。 姜琳迅速蹲下。 后面冲过来的姚振霞没想到她突然这样,没了屏障就直直地朝着窗台撞过去,“砰”的一头撞在窗户上,把那一片玻璃撞得龟裂。姚振霞疼得当场惨叫一声,脑门肿起好大一个包,瞬间变成小宝喜欢的肿头龙。 姜琳赶紧溜了。 这时候窗户不大,玻璃更是一片片镶上的,而且冬天都关着窗户,要跳窗哪里那么方便? 刘建武吓出一身冷汗,忙让人把姚振霞拉住,又关心一下姜琳。 姜琳:“姚振霞你朝我撞什么意思?你举报我,我还有错了?你冒名顶替,难道是我让的?” 姚振霞耷拉着脑袋,“我没,我没,我自己考上的。” 如今有了结果,再往前逆推,很多同学也发现了问题。有男同学道:“这么说我想起来呢,刚开学的时候,姚振霞对理化真的不太擅长,当时她解释说考试的时候运气加成,以及蒙对了题目。” 在学习中姚振霞的确理科不大好,更擅长文科,可她偏偏考了理科,而且高考成绩也不算差,否则也不能选她当副班长。 朱彩萍其实并没有找到直接证据,准考证上写着姚振霞,照片也贴着姚振霞,只是她眼睛尖发现红戳不吻合。那张被撕破的小照片,也许是被遗忘没来得及处理掉,现在重见了天日。 这事情太过严重,刘建武也不好直接下断论,他让同学们继续复习功课,他带着姚振霞去校办处核查情况。 姚振霞一个劲地哀求他,“刘老师,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刘建武:“姚振霞,咱们作为文g后第一代大学生,不能不严格要求自己,给后面的学弟学妹们起个榜样作用。” 走到僻静处,姚振霞突然跪地抱住了刘建武的双腿,紧紧地贴着他。 刘建武吓得脸色都变了,“你、你放开、你放开!” “刘老师,你帮帮我吧……求求你帮帮我吧,要是公开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呜呜……” 刘建武慌得跟什么似的,这可是很严肃的事情,这要是被人看到,他还要不要脸和名声了? “姚振霞,你放开!”刘建武赶紧把她扯开。 这时候朱彩萍就冲过来,指着姚振霞就骂:“臭不要脸,还想贿赂刘老师,刘老师是你这样龌龊的人吗?” 刘建武擦了擦汗,“赶紧到校办来。” 教室里同学们哪里还有心情复习,一个个炸了锅,隔壁们都冲过来问怎么回事,同时又在说怀疑谁谁也是这样的情况,因为自己考上来的,怎么开课以后死活不跟班?这个不会那个不会? “姜琳,这事儿你怎么看?”杨陆凑到姜琳跟前,现在班级就剩下她们俩女生啦。 姜琳看了她一眼,“用眼看,坐着看,站着看,还怎么看?” 杨陆:…… “你就不生气姚振霞举报你?” 姜琳:“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一开始不确定是姚振霞还是朱彩萍,所以让曾泓洁弄了个纸条试探一下,本以为试探不出什么也就拉倒,哪里知道不但试探出来,还一拔拔出这么大的萝卜来。 一开始听说朱彩萍抛夫弃子大家就够震惊的,结果这个大萝卜还没啃完,朱彩萍就挖出姚振霞冒名顶替来,这个瓜简直吃不下,要把大家撑死。 现在都还冷静不下来,卧槽声此起彼伏呢。 你问我怎么看? 我特么不是元芳啊! 她低头复习功课,就跟和自己没关系一样。她连遭遇渣男穿越,一来就卖儿子的大瓜都亲自囫囵吞下去,这点算什么?小意思,淡定! 两个班级的同学们聚堆叽叽喳喳,简直比花鸟市场还闹腾,他们发现人家姜琳真是——坐得住。 快放学的时候曾泓洁过来找她,见他们班挤满了人,不禁诧异道:“你们干嘛呢?提前考完试了?” 几个男同学神秘兮兮地对她笑,“曾泓洁,你下午没听到风声吗?” 曾泓洁:“我们下午去市政府了,没在学校。”她坐在姜琳身边,“怎么啦?” 姜琳朝她比了个v,递给她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曾泓洁秒懂,“我……真是她?” 姜琳点点头。 曾泓洁:“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胸口有点涨。”她摁了摁。 杨陆难得地幽默了一把,“曾泓洁,你也没怀孕,怎么还涨奶?” 曾泓洁:“……”你闭嘴吧,我看你可一点都不走眼。这时候她也听见旁边同学们的议论了,什么朱彩萍抛夫弃子、姚振霞冒名顶替。 姜琳问她去市政府如何,有没有见到关键人物当面陈情?如果能带着建议书当面陈情,自然比单纯寄信更好。 曾泓洁:“琳琳,先让我缓缓。” 她定了定神,让姜琳先给她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写了个纸条给姜琳,怎么就惹出这么大的热闹?这样让她觉得自己有去当新华社记者的潜力。 不等姜琳说,杨陆已经叭叭叭地先说开了,可下有一回姜琳和曾泓洁都没有打断她,让她过了把嘴瘾,说得她唇干舌燥的。 曾泓洁看看姜琳,“你没被她撞着吧?” 姜琳:“我是谁啊,她也不是短速冠军,我也不是毫无准备,岂能被她给撞上?” 姜琳懒得说姚振霞,紧着问曾泓洁去市政府的情况。 曾泓洁笑道:“看把你急的,放心吧,现在的政府不是从前的革委会,下去一批上来一批,大部分都很开明的。办公室主任跟我们讲,这个问题提得很好,他们会认真对待,尽快明确政策规定并且会给省委汇报的。” 姜琳轻轻地拍拍手,“太好了。终于可以好好考试了。” 曾泓洁:“我去校办看看,你别急着回家,去图书馆等我跟你讲。” 她背着包就走了,杨陆也跟上去看热闹。 姜琳收拾书包去图书馆,她对期末考试并不担心,平时学的扎实,考试也只是检验一下而已,并不会如何。 她正看书,曾泓洁、苏行云和孙清辉几个一起过来。 姜琳朝他们举手示意。 几个人坐下,曾泓洁坐她旁边,掏了一小盒话梅糖给她,“再难受含一粒,别人告诉我的办法,说管用。” 姜琳道谢,拈了一粒放在嘴里,又递给其他人,他们自然不肯要。 曾泓洁几个就告诉姜琳姚振霞的事儿。 “她原来不叫姚振霞,叫姚振雨,她堂姐才叫姚振霞。” 姜琳静静地听着,“这么说本来是她堂姐考上的,结果被她给顶替了,那真正的姚振霞多可怜啊。学校能给机会再来读书吗?” 苏行云:“不可能的,错过了一年,如果年纪不大,说不定还能给她机会再考一次。不过,从考试题来看,今年就比我们难,来年肯定更难,要求更严格。而且来年英语也要列入考试范围。” 孙清辉也道:“被顶替的,如果当时发现还有救,超过一年的基本就白瞎了。” 姜琳气愤道:“太可恶了。学校不准备通知真正的姚振霞吗?” 曾泓洁:“真正的姚振霞知道,是她自愿让给姚振雨的。” 姜琳:“为什么?”她不解,这样好的机会,可以改变一生的机遇,拱手让人? 实际上姚振霞的爸爸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姚老汉儿两口子把他养大,但是对他并不多好,总是要强调做人感恩不能当白眼狼,要如何如何知恩图报。姚振霞的父母也的确孝顺、报恩,但是一家子跟被套上一层枷锁一样,不管做什么都抬不起头,所有好事都要先紧着姚振雨家。 年轻时候,两口子被压榨支持姚振雨的爸,现在连孩子也被一起压榨帮衬姚振雨兄妹。 有人看不惯背后里说姚老汉儿两口子收养儿子当养一窝下崽儿的大肥猪,盘剥得没头儿。 这一次姚振雨的哥哥说亲,家里彩礼钱不够,他奶就要姚振霞给换亲或者出钱娶媳妇。姚振霞家被爷奶盘剥得家里哪里有钱,根本帮不起。 后来恰逢恢复高考,姚振雨就和爷奶说,不如让姚振霞把考试成绩让给她。 姚振霞学习成绩很好,尤其擅长理科,姚振雨擅长文科,但是成绩马虎。 高考,姚振雨是肯定考不上的。 姚振雨跟爷奶爸妈保证,以后读大学,那就是光宗耀祖的,她考上,哥哥立刻就能娶到媳妇。 爷奶同意了,然后逼迫姚振霞的爸妈同意。她爸妈不肯,觉得压榨别的就算了,闺女的未来怎么能用来填窟窿呢?但是老头子老婆子非要这样,否则就让姚振霞换亲,要么他俩寻死觅活。 最后还是姚振霞发了狠,说做完这一次,两家就一刀两断,她爸妈再也不欠他们什么。 姚振雨的爷奶爸妈同意了。 姚振霞要求白纸黑字写下来,如果以后姚振雨家再弄幺蛾子,就弄个鱼死网破举报姚振雨! 有这件事拿捏,姚振雨爷奶爸妈为了大学生的前途和家里的荣誉,当然不敢再撕破脸。 然后姐妹俩去报名、考试,考完试出了成绩,姚振霞果然考上,姚振雨落榜。 他们就让姚振雨顶替姚振霞报名,用她的名字、户口等,为了更加逼真,姚振雨还把准考证也要了去,把自己的照片换上。也是鬼使神差的,她把姚振霞的照片撕破却没撕碎掉在一堆信件里,结果最后被朱彩萍给翻出来。 姜琳:“如果不是她画蛇添足,非要把准考证也带着,可能就没这样的事儿?” 听那意思,人家姚振霞一家子为和他们恩断义绝,是绝对不会主动告发姚振雨的。她觉得姚振霞是个有主意有魄力的姑娘,就算不读大学,改革开放的际遇抓住了,人生也一样精彩。 姚振雨不是偷摸冒名顶替来上学的,而是光明正大的,一家子给她掩护,要报到转移户口粮油关系那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都知道。所以,只要姚振雨自己不作死,根本就不会东窗事发。 哪里知道,她偏偏画蛇添足自作聪明,非要把那照片留着,又好死不死地和朱彩萍做朋友。 这俩人做朋友的时候,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翻脸的时候也是下毒手不留情。 曾泓洁等人也是听姚振雨交代,大家七拼八凑,也能猜个大概。 曾泓洁:“也许这就是邪不压正,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总有办法给她收回去。” 还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学校说如何处置了吗?”姜琳问。 政府和学校培养一个大学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成本不小,每个月的补贴,免除学费,提供校舍、师资力量等等,这都是投入,为的是等大学生学有所成,能够去合适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姚振雨这样,可是耽误了一个真正的人才呢。 很快到了期末考试时间,对姜琳来说,一切顺利。 考了两天半,最后一天上午考完就可以休息,过两天出分数。 姚振雨没能参加期末考试,而是被学校送去派出所,被学校以欺诈、冒名顶替等罪名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起诉,不只是她,连同他们村的大队书记、大队长一起被起诉,年后开庭。 朱彩萍却没事,她虽然抛夫弃子德行有亏,但是这时候不只是她,很多男女知青都有这样的情况。 下乡,扛不住,结婚,生养子女,恢复高考,回城,城里不落实子女户口,要回城只能离婚。 哪怕她抛夫弃子,那也只能允许她离婚,更何况,他们下乡的知青很多人没有法定婚姻关系,只是在村里跟大队申请户口放一起成为一家人而已。 所以去留简直就是拍拍屁股的事儿。 所以朱彩萍的事儿是桃色八卦,姚振雨的事儿却是民事、行政案件,需要受到严厉处罚。 姜琳和曾泓洁、苏行云等人在图书馆碰面沟通一下意见书的事儿。市政府有消息过来,市委很重视这件事,已经在讨论,所以他们就想是不是发动更多的学生给送签名书支持这件事,督促尽快出台标准政策。 毕竟一个规定从商讨到出台,会经过很多步骤,夜长梦多。 结果就有同学过来说姚振霞的事儿,还问姜琳怎么看。 姜琳就说了一句“我觉得真正的姚振霞既然愿意为摆脱桎梏而牺牲这个大学的机会,可能对她来说,家庭比这个更重要。就算不来上这个大学,她也有更好的办法和家人一起奋斗过好日子。” 然后就有同学觉得她怎么这么冷血呢,这事关一个大学生的前途和命运。大家应该联名跟学校呼吁,让真正的姚振霞来读书! 姜琳却觉得姚振霞是个有个性有原则说话一诺千金的人,既然答应替考换家庭自由,人家做到了,也没趁机去举报姚振雨,肯定做好不上这个大学的一切准备的。 吃瓜群众何必如此着急呢? 这下就惹了几个自诩正义热血的同学们,开始指责姜琳没同情心,结果就引发了一场口水战。 正主姜琳几个人根本什么都没说呢,围观同学们先分成两派唇枪舌剑起来,最后姜琳、曾泓洁等人在一旁讨论自己,其他人在那里争论他们。 如今同学们分成两派意见,姚振雨罪有应得,但是姚振霞呢? 一派同学觉得姚振霞是无辜的,是受害人,被家人胁迫,政府和学校应该给她关照,让她来上学。 反对派认为姚振霞并不无辜,她被家人胁迫,就应该欺骗政府和学校吗?那如果家人用恩情胁迫,让她杀人她杀不杀? 支持姚振霞的觉得反方太过霸道,偷换概念,“替考并不存在害人的目的和结果,她考上大学不来,让姚振雨来,说到底也只是她的损失。姚振雨如果能好好学,学校和政府一样有一个人才,没有任何损失。” “怎么没有任何损失?他们损害了高考的公平公正合理的规则,还不严重吗?对其他辛辛苦苦拼命学习却不如愿的学生们公平吗?如果认为姚振霞无罪,是不是默认替考在特殊情况下有理?那会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以这样的借口让人替考?到时候大学校园充斥着一群没能力没文化,只有一个好爸爸的蠹虫?长此以往,对政府、对学校、对社会,公平吗?” “那如果姚振霞考上被冒名顶替,她不知道这个事儿……” “她不知道,政府和学校自然要为她主持公道,允许她回来上学,可她现在知道,而且还是自愿替考的帮凶!她不是被顶替,而是替考!” 几十个学生在那里唾沫横飞,姜琳和曾泓洁等人躲在图书馆的一角,说完事他们就打算散场。 苏行云问他们,“今晚上大礼堂有舞会,你们去不去?” 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方式,不是看电影就是跳舞。舞会是学校自己师生组织的,冬天冷都聚在大礼堂的大厅里,全校师生多可以去,场场爆满,经常有人去晚了都挤不进去。 姜琳自然不去。 曾泓洁几个文科学院的和美术学院的一起组织去邻省采风也不去。 “等出成绩那天咱们再参加,那时候人少。”放假同学们都回家,只剩下当地学生,玩起来比较自在。 姜琳想起自己带的证明材料还没交去计生办,考试前她带了要去交的,结果去了两次计生办都锁门,就拖到现在。 计生办和学校医务室挨着,还有怀孕的女同学去检查,也有男同学偷偷摸摸去领免费避孕套。 姜琳刚上楼就碰到班上任波成,他手里捏着一包避孕套,正红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姜琳认识他,却没说过两句话,他成绩不错典型的书呆子,不善于和人交谈,尤其和女同学,不等说话脸就红。 姜琳朝他笑了笑,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任波成脸涨得更红,下意识地就以为她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在笑话他!他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好,鬼使神差地塞给她。 姜琳:“!!!”你是活腻歪了吗? 任波成喏喏着,“那、那、送、送你家孩子吹气球。” 他蹬蹬就跑了。 他感冒得厉害,来医务室想开几片药,结果一群男同学在纠缠郭艳秋要避孕套。郭艳秋骂了他们一顿,随手塞几包,她也不管是谁,还顺手塞给看感冒的任波成。 等他们走后他一个人站在楼梯口变成呆鹅,然后就看到姜琳上来,他窘得恨不得原地消失,跟捏着烫手山芋一样。 然后他脑子一蒙失去思考能力,塞给姜琳。 姜琳看他慌不择路地冲下楼梯,差点摔了,还是好心提醒一下:“你可小心点,别摔破头。” 任波成慌得一头就撞墙上,赶紧朝她鞠个躬摸着头跑了。 姜琳经过医务室的时候看到郭艳秋在忙,就和她打声招呼。 郭艳秋走出来塞给她一包避孕套,“免费的,不少人都来领,你咋不来领?送你的。” 姜琳:“!!!”今年送礼新招数? 郭艳秋朝她暧昧地笑笑,“不够用再来要。” 姜琳:“我要什么我要,我怀孕了用不上。” 郭艳秋:“拿回去给孩子吹气球玩儿。” 这时候有些人家经济紧张得很,家里连个玩具也没有,正好宣传计划生育,计生办能领免费避孕套,有人就领回去给孩子吹气球玩儿。 姜琳:“还是留着你和吕航用吧。” 郭艳秋笑了笑拍拍姜琳的肩膀,“干嘛去?” 姜琳:“找孙干事。” 郭艳秋:“走我陪你去。” 孙干事那人不太好说话,尤其看不惯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总觉得只要长得漂亮就是不本分的。 计生办两个主要工作人员,张干事和孙干事,张干事是男同志,人比较和气好说话,孙干事却比较刻薄难弄,脾气不好。 看姜琳过来,孙干事拉着脸,“我奉劝你听话,不要负隅顽抗。你现在月份小,打掉对身体一点影响也没的,顺便做个结扎,寒假把身体一养,很快就能恢复。否则等你肚子大起来,哪怕是要生了,我说不让你……” 姜琳不客气道:“孙干事,你是计生办工作人员,不是刽子手来着。你误会,我不是来结扎的,我是来送证明的,我这胎是合法的。” 孙干事被她抢白的脸色都变了,看姜琳越发不顺眼了。 姜琳和曾泓洁等人给市委提意见,希望计生办能够明确规章制度,不要靠嘴办事儿。市委负责计划生育这块的干部已经认真讨论过,并且知会市计生办,让他们执行计划的时候不要过激,不要激化矛盾,更不要把手伸得太长,要遵循规矩办事。 市计生办也给各下属单位下达通知开了会,孙干事知道是姜琳几个多事就特别不爽。 张干事看她要发怒的样子,赶紧打圆场拦着,让姜琳把文件拿过去。他接过去认真看过,对孙干事道:“手续齐全合法,的确没问题的。” 孙干事不信,一把就抢过那文件仔细检查起来,那架势恨不得用放大镜检查。等她看清是军区政治处处长亲自签名批示,她一下子哑巴了,瞪大眼睛又看了一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立刻把文件放下,脸上艰难堆起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对姜琳道:“姜琳同学,误会,误会啊。” 这时候军区的影响力还没彻底退出。 姜琳有点纳闷,“你之前看我档案,不知道我丈夫是军区人员?” 这会儿误会误会的,还真是有点滑稽呢,之前谁一副要当刽子手的嘴脸? 孙干事心里却很气,还不是怪你!谁让你填你男人工作是编外运输队的,运输队可大了,都是些二五子,编外屁也不是! 她只好道:“主要是各系统自己管,户口所在地说了算。你的户口在我们学校,不在军区。按说……算了算了,既然有这个文件,就可以的,你没事了。” 她一副很大度给姜琳面子的模样。 姜琳却不和她多说,既然没事就先走了。 孙干事还提醒郭艳秋,让她不能包庇那些怀孕的妇女,什么情况都要如实跟她汇报等等。郭艳秋也不想听她叽歪,说自己还有工作,转身也走了。 于是姜琳揣着两包避孕套决定回家,正好碰到姜兴磊和姜敏来找她。 姜琳立刻问问他们考试如何。 姜敏笑道:“还行吧,不是很难。” 姜兴磊看她,“真不难? ” 姜敏:“难吗?” 姜兴磊:“……不难。”你可千万别比我考得好,否则我可真没脸见人。 姜琳就笑,大姐是本科的水平考了专科,姜兴磊是中专的水平上了专科,到时候成绩肯定会有差距,只是时间而已。 他们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姜兴磊顺便告诉一下姜琳吕航和潜博的近况。潜博找了对象,估计年后就结婚。 学校不允许在校的男女同学结婚,但是回家跟校外人士结婚,学校其实并不管。所以不少年纪大的学生都想过年回家结婚的,他们不急,家里老人急,再说二十好几的男人,从前觉得前途无望了无兴趣的,这会儿考上大学意气风发,一股子热血真是没地方发泄,不让他结婚他都想媳妇儿。 姜琳笑道:“吕航和郭大夫也差不多了吧?” 吕航就是个贱皮子,看着贱贱的,其实真是有贼心没贼胆,和黄翔宇不是一样的混混。 郭艳秋等着他开口说结婚呢,他愣是不敢说。 年前这段时间吕航出去跑买卖了,他那个中专读的的,吊儿郎当。他兴趣也根本不在读书上,考上那个中专他都觉得是鬼打墙来的。其实这时候考个中专,分配工作以后,也是很好的岗位,虽然比不上本科和大专,但也是不错的。这时候乡下村里能出个中专都不错的。 他们回家,正好看到大宝小宝领着一帮孩子在那里玩解放军抓坏蛋的游戏,大宝小宝当正副司令,其他每一个也都安排上职务,至于土匪特务,那都是要安排孩子当的,因为谁都不愿意当。 轮到小军当特务,他死活不肯,哇哇大哭,甚至趴在地上打滚。 小萌叫他一点都不好使。 大宝倒是也没批评他,“谁也不爱当特务,算了,咱们散伙吧。” 既然没人当,那就玩不下去了啊,都是司令参谋的,打谁啊?开会疗养好了。 小军听说散伙不玩,又急了,“我要玩儿!” 小宝:“轮到你当特务,你不当,还咋玩儿?” 小军一听,那意思就是自己要是不当,就没得玩,大家都散伙,他当特务,才能继续。 和他一起当特务的几个孩子埋怨他,“行啦,你快点吧,之前你当解放军的时候,你不是玩得很欢儿?” 就这么着,大家又玩起来。 这会儿看到姜琳他们回来,大宝立刻喊道:“攻下阵地,解散。” 小宝:“我妈回来,解散解散。” 他们迎着各自的妈妈,大家一起回家,姜兴磊因为姐夫不在家没意思,就跑去值班室找何亮等人玩儿了。 闫润芝在家里晒被子,今天太阳很好,背风的院子里阳光十足,晒得暖烘烘的,她就拿出来晒晒。 程蕴之陪着文生去剧团,这两天有演出,现在还没回来。 姜敏去和闫润芝说话,聊聊小萌的事儿。前几天闫润芝领着小萌去了回春堂,让蓝大夫给好好看了一下,开了方子,也熬点没什么副作用的药汤子喝喝,加上大宝小宝等人的心理疏导,小萌现在情况很稳定,再也没吐过。 姜琳去北边橱柜上插了几颗腌梅子吃。蜜渍酸梅,蓝大夫给了一罐子,闫润芝根据方子自己腌了一大玻璃罐,等吃完蓝大夫给的自己家的也差不多。 有这个腌梅子吃着,既能消食还止吐,姜琳现在没那么难受。这几天考试,可全靠它撑着呢。 吃完梅子,姜琳:“姐,我有些衣服过阵子穿不了,你拿去穿。” 她和姜敏外形差不多,换衣服穿一点问题都没。姜琳的衣服都是她和闫润芝商量设计的,基本都是大气经典的款式,风衣、女式西装、衬衫、裙子等,现在穿不出格,再过二十年也不过时。 闫润芝笑道:“快穿穿试试,哪里不合适,咱们年前还能改改。正月就捞不着动针线了。” 她和姜敏把衣服抱去西间试穿修修。 姜琳自己在东间收拾一下。这时候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喊着:“爸爸姨父回来了。” 姜琳从玻璃窗看出去,就见一身军装的程如山从外面回来,他身姿挺拔俊秀,步子又大,转眼间就到了堂屋,后面一串小尾巴跟着。 姜琳高兴地快步走出去,笑道:“可算回来了。” 原本说两天的,结果差不多一周。 程如山加快步子上前揽住她,目光温柔却略带无奈地看着她,“我都回来了你急什么。” 姜琳:“我没急啊。” 程如山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再急你能飞起来。” 闫润芝和姜敏从屋里出来,寒暄几句,程如山就把行李包放下,又拿出书包来,掏出一包各色糖果交给姜琳。 孩子们立刻从高到矮排成一排,眼神渴望地盯着姜琳。 小军尤其乖。 姜琳笑了笑把糖果丢给大宝,“大宝负责分,剩下的收在嫲嫲屋里。” 大宝接过去,领着他们就跑去西间,闫润芝和姜敏也笑着回去修改衣服。 程如山和姜琳进了东间,问问她考试如何。 姜琳:“这还用问么,你得问我能考第一还是第二。”嘿嘿。 程如山笑起来,大手摸摸她的脸,感觉小了一圈呢,微微蹙眉,“怎么还瘦了?” 姜琳:“别乱说。哪里瘦了,我感觉腰上都有肉了,娘整天换花样给我做好吃的。”胸都大了一圈! 当然体重一点没长,因为孕反有点厉害,她尽量吃清淡,少吃,免得吐得难受。她虽然跟程如山撒娇,那是不难受的时候,难受她反而不喜欢他们知道,免得他们紧张。 程如山看她气色还不错,就没再问什么,因为坐火车回来的,他先去洗洗。他拿衣服拎热水去浴室洗澡,很快洗完回来问她有没有要洗的衣服。 姜琳朝他招手,“不要一回来就忙活,过来给我抱抱嘛。” 程如山手臂一伸就给她抱个满怀,视线掠过一旁的书包,职业病让他注意到什么东西。他伸手拿出来,竟然是两包避孕套,他囧了一下,“媳妇儿,你上学带这个?” 姜琳扭头看到,脸一下子红透了,当时任波成塞给她,郭艳秋送她,她都没脸红,这会儿可不好意思。 “……同学送的。” 程如山低头看她,声音略低沉,“同学?媳妇儿,你们班男同学这么个性吗?” 送我媳妇儿这个东西,没问题吗?怎么这么想打死他呢。 姜琳笑得浑身抖起来,“任波成送大宝小宝吹气球的,郭艳秋送了一包不占便宜白不占的。我都没机会拒绝。” 程如山恨恨地亲她,:“下一次去给你们学校做个纪律宣传。” 他们部门计划组织一些宣传培训,专门给即将踏上工作岗位、干部岗位的大学生进行培训,让他们恪守职业操守、遵纪守法、以国家大义、人民利益为重,坚决抵御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腐蚀,免得害人害己。 干部队伍,需要从根子上进行教育,免得他们在美色、利益面前把握不住心中的天平。 姜琳乐不可支地靠在他怀里:“过几天大礼堂有舞会,你去不?” 程如山嗓音低柔,“你想我去吗?” 姜琳故意道:“那你自己说,人家谁参加学校活动,每次都带老公孩子的啊……” 话没说完就被他密密地吻住了。 第81章 报复 出成绩那天姜琳没能回学校,因为她一早吐得厉害, 浑身发软, 脸色都黄了,把程如山心疼得恨不得替她。他让姜琳在家呆着, 他去学校帮她拿成绩, 顺便跟她那些朋友同学交代一声她不能去参加舞会。 任波成听见苏行云几个喊姜琳爱人来了, 怕是来质问自己塞姜琳避孕套的, 吓得他哧溜就钻到桌子底下。 他同桌看见, 惊讶道:“任波成, 你干嘛呢?” 任波成喏喏道:“我、我、我橡皮掉了,找找。” 同桌:“橡皮不是在你手里吗?” 任波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橡皮,默默地蹲在桌子底下用橡皮擦自己的皮鞋, 原本已经脏乎乎的皮鞋被他擦得锃亮。 程如山按照姜琳的交代把她留在教室的一些课本笔记本之类的带回去, 来年就是大二新学期, 大一的旧书旧资料放着占地方。 苏行云和杨陆帮他收拾一下, 装在程如山带来的藤编箱子里。 程如山看向杨陆:“同学, 麻烦你去宿舍帮忙把姜琳的东西打包拿下来。” 杨陆立刻道:“好的!”她觉得自己有点紧张, 又忙道:“要不……程队长你上去收拾吧,免得落下什么。” 程如山:“不必,还是麻烦你。” 杨陆就赶紧跑去宿舍给姜琳收拾。 程如山收拾完教室的都装在书箱里搬下去,还有同学把姜琳画的一些图纸练习也给他放上,程如山:“多谢。” 他开吉普车来的, 直接开车去了宿舍, 在楼下等杨陆把东西拿下来。他靠在吉普车上, 低头翻看姜琳的一本手绘练习本。这本子是她自己买了绘图纸装订的,认认真真,封面都是自己画的,简洁大方。 扉页上写着:建筑也是有灵魂的,一座有灵魂的建筑,能让人住得舒服又安全。 后面都是一些她自己想象的建筑图样,有现实的有虚幻的。什么林间小屋,乡村小屋,一个心仪的房间,梦幻宝宝房,别墅、城堡、四合院、吊脚楼、下沉式院落、土楼等等。 程如山很好奇,才一年她居然学了这么多东西?估计是图书馆看书看来的灵感。 尤其吊脚楼和土楼,没去过当地没见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出的。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有人喊道:“江灵,江灵!” 那人喊的声音和叫姜琳差不多,程如山下意识就扭头看过去。正好一个女学生骑着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冲过来,她可能在学自行车,紧张得浑身僵硬,自行车就朝着程如山撞过来。 “啊——让、让……”她急得小脸都白了。 程如山要是躲开她就会撞到他吉普车上,他微微蹙眉瞥了她一眼,在这种主干道学自行车,没规矩。她本来就紧张,现在被他那颇有压迫感的眼神一瞪,吓得直接摔在地上。 “嘶——好疼。”她的脚被自行车压在底下,疼得眼泪汪汪的。 她埋怨地瞪了程如山一眼,这个人怎么这样?看到女同学要摔倒了,竟然也不上前扶一把,还看热闹一样居高临下地欣赏她摔倒的狼狈样,没礼貌! 一男一女从后面追上来,赶紧把她扶起来,“摔着没?” 江灵爬起来,没好气道:“没摔着,吓着了。”她恨恨地瞪了程如山一眼,“喂,说你呢!你怎么能这样?” 程如山一直靠在吉普车上,低垂眼睫看画册,江灵没撞他车上就没事,摔不摔对他来说无所谓。摔跤怎么啦?谁学自行车不摔?军营里那些汉子整天在泥水里摸爬滚打,看摔跤都麻木了,没感觉,自然不同情。 那俩同学就问江灵怎么回事。 她气呼呼地道:“看我要摔了,他也不扶一把,就那么大喇喇地看着,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的。” 那俩同学笑了笑,“咱们去那边学吧。” 这时候杨陆抱着棉被下来,小心翼翼地对程如山道:“程队长,你、你跟我上来拿吧,姜琳东西有点多。” 虽然程如山表面对人挺随和的,尤其跟姜琳一起,对她的朋友都亲切友好,一点架子也没有,可他眼神里透出来的光芒却让人不容忽视。而姜琳不在跟前的时候,程如山身上那种温润随和的气息就跟一层伪装似的不见了。 杨陆一直觉得他挺吓人,虽然他长得俊,她也从来不敢私下里想想这个男人如何如何。 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她又不是受虐狂,整天在自己脑子里嗖嗖嗖扔刀子玩儿? 程如山把被子放在车上,看杨陆可能真的有点困难,就答应和她上去拿东西。 等他们走后,江灵问身边的同学,“那个男人是姜琳的男人啊。” “是啊,部队的,你看他穿着制服呢。” “哎,你们说怪不?江灵和那个姜琳长得挺像的,他怎么就没发现?一点都不惊讶呢?叫我说江灵更年轻漂亮呢。” 江灵有些不高兴:“我说你们不要总把我和那个姜琳比行吗?脸都是爹娘给的,谁也没办法,和不是自己亲姐妹的人长得像真是够倒霉的。” 因为姜琳入学早,长得漂亮,名声在外,被男同学们封为已婚校花。结果她来了以后就被人说是小姜琳,未婚校花,话里话外都拿她和那个姜琳比较,恶不恶心人! 不过程如山看到她居然没露出一点异样,江灵也觉得有点奇怪的,这个男人眼瞎的吗? 她一来气就继续在这里学自行车,还硬要不小心往吉普车上撞。 程如山去了姜琳宿舍,屋里还有几个女同学在打包行李,见了他赶紧问好。 程如山点点头然后去收拾姜琳的书。 现在朱彩萍可再也不敢弄乱姜琳的床,每天还要主动给姜琳掸掸灰收拾一下呢,所以姜琳的床铺整洁干净。不过姜琳一个不天天住宿舍的,东西并不比其他女同学少。 别人主要是衣服和生活用品,姜琳却是书、手工建筑模型。墙上钉的书柜装得满满当当的,地上的柜子里也都是书。 杨陆发现程如山这个人真怪,刚才在下面还一副冷眉冷眼的样子,这会儿看着姜琳的东西眉眼都温柔起来。 程如山对姜琳的课表了如指掌,她的兴趣以及学习习惯也知道,把她喜欢翻来覆去看的几本建筑书装上带回去,还有图书馆的书应该还的还回去,特殊借阅书籍就拿回去看。 杨陆偷摸观察他,发现他比姜琳自己还知道该怎么收拾呢,她不由得怀疑程如山是勤务兵出身。据说勤务兵特别会做内勤,比女人还厉害。 程如山感觉到她偷摸打量的眼神,也不在意,收拾好,把剩下的分门别类放好,还把书架用盖巾盖起来。这盖巾是闫润芝跟人学会了用钩针,用一些不中用织毛衣的线勾的。 杨陆又帮程如山把东西都拿下去放进吉普车里。 程如山跟她道谢告辞,然后上车准备回家,他从左侧观后镜里看到后面站着个女人,正目光不善地瞪着他。 程如山伸手敲了敲车门,“同学,有事?” 江灵哼了一声,“我以为你看不到我呢。” 程如山微微蹙眉,“我们认识吗?” 江灵:“你看我不面熟吗?” 程如山闻言索性推开车门下去,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真的不面熟。” 江灵:…… 程如山:“麻烦你让一下,我要倒车。”他闪身上车,发动车子,却见江灵走到车旁朝他俯身过来。 “请问能搭便车吗?” 程如山:“不能。”他一脚油门,迅速地打过方向盘,掉了个头呼啸而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潇洒自如。 江灵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她总觉得自己和这个挺拔俊秀的男人之间是有缘分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莫名生出来,在胸臆间激荡难安。 程如山回家,姜琳正在吃牛肉粉丝煲,牛肉是方澄光特意帮她弄来的。这时候没有专门的肉牛,牛肉不容易得,他也颇费了一些力气。姜琳吃得鼻尖上都是晶莹的汗珠,看到程如山回来,她笑道:“山哥,你回来晚了,还有牛肉汤要喝不?” 程如山果真就坐下喝了一口,肉汤浓郁味美,很香。 他把成绩单拿出来,用手指给她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媳妇儿这一次并列第一,了不起。” 姜琳得意道:“那是,不看看我背后有多少人支持呢,当然应该比他们学得好点。” 闫润芝和程蕴之在收拾东西,过年要回水槐村去,走之前他们计划去姜家串门,顺便把小萌小军送到外婆家去。 姜琳和程如山俩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大宝小宝几个也在嘀咕。 小军不想离开大宝小宝,想跟着去。 大宝小宝倒是乐意带着他,对于男孩子来说,有人愿意当小跟班,还是很拉风的。 小萌懂事,因为妈说不能去姨家过年,所以她就劝小军。 小宝:“其实我们也不愿意回家,在这里多有意思啊。是吧,文生?” 文生正在整理自己的戏服、行头,这都是剧团给他预备的,他拿回来有时候在军区大院的礼堂表演。 他笑道:“哪里都一样啊?反正娘在哪里就去哪里呗。” 今年过年他也得了年礼,别人都是米面粮油布票肉票等,他用这一切给姜琳换了一块剧团最好的天鹅绒,漳州产、桑蚕丝,花绒,上面是仙鹤纹,漂亮得让人窒息。这本来是剧团买来打算做一套高档戏服的,剩下一块,团长想拿回去哄年轻媳妇儿的。结果文生看上了,说给他娘穿最美了,别人穿都不如他娘好看。团长听文生说好,就让给文生了。文生也不占便宜,把别的年礼换这个,喜滋滋地拿回来给姜琳,让嫲嫲给她做裙子穿。 这么华贵的,姜琳可不敢穿。 闫润芝表示没事,做睡裙,穿着不知道多舒服呢。 等他们吃过晌饭,程如山去安排了一辆卡车,直接把一大家子人拉去姜家,等晚上再让人去接他们。 姜家现在生活过得不错,姜大哥工作积极努力,成了工程师工资也高,姜二哥来年接徐爱梅的班,徐爱梅打算专门帮他们管代销点。宋丽娟过了年差不多就能生,这会儿肚子大得吓人,徐爱梅已经让她在家休息。 见到姜琳一大家子,他们也很高兴。以前大家见面说的是下乡回城、厂子效益福利,现在又加上做小买卖、计划生育。 宋丽娟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们厂子里有个妇女被拉去流了,唉呀妈呀,给我吓得不轻。其实她有俩孩子,才两个月流了也没啥,可她死活不肯,非要硬顶着,那些人也是蛮横不讲理的。” 姜琳蹙眉,“大嫂,什么时候的事儿?” 宋丽娟:“前阵子了,这会儿没了。这两天下了新通知,不允许强行拉妇女人流,不允许往去年追查。”她笑道:“这届市委为咱们老百姓考虑,是好官,不像之前动不动就拉人批斗。” 她文化不多,但是作为普通市民,大家对政策还是有直观感受的。 姜琳很高兴,因为他们倡导的建议市计生办认真听取然后讨论并且做出了最终决策,规定了计划生育的界限,对之前的胎儿不进行追究。宁愿对未怀上的严格,不要对已经怀上的苛刻,这是他们宣传的时候说的。这句话也让很多已经怀孕的妇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至少不会被拉去强行做掉也不会被用工作威胁。 徐爱梅道:“之前大家都说计生办的干部蛮横,不讲理,我们也担心。现在看看,其实挺好的,说话也很客气,不会强迫大家做什么。”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二哥就倒霉了,赶上计划生育,到时候万一只能有一个孩子。” 宋丽娟笑道:“妈你也不要担心。政府不是宣传了嘛,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只要咱们工作在,以后老了就能领退休金,有政府养老,怕啥啊。” 因为和育龄妇女切身相关,姜琳和嫂子他们多聊了一些。 做饭的时候,程如山怕姜琳难受,就说带她出去溜达。 姜兴磊:“走,看电影去吧。我请客。”年底代销点分红利,他也分了钱。姜兴磊用徐爱梅的话说,那就是有一块花两块的主儿,一分钱也存不下。有两块钱在身上要是不花,咬人! 姜琳:“看什么电影啊,一会儿就要吃饭。” 再说闹哄哄的,不利于胎教,才不去呢。 他们在外面溜达,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等吃饭的时候再回家。 …… 离开姜家第二天程如山就带着一家人回水槐村过年。 如今水槐村更是大变样,从村南头一眼望过去,大部分房屋都是砖瓦房,绝大部分都是瓦顶,已经没有纯泥草屋子。 水槐村绿化也好,路边都栽上了树苗,白杨树长得快,两年就有儿臂粗。另外还有之前的柳树、槐树、梧桐树等,如今整座村子都掩映在绿树中,可惜寒冬腊月树叶落尽,一切都光秃秃的。不过天蓝云淡,空气却好得很。 姜琳他们回家受到大队的热烈欢迎,都纷纷说今年正月还得踩高跷、搭戏台子,要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程福军和程福联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他俩现在政绩在全县都数得着。有的大队这年头居然还吃不上饭,成为贫困村,交不起公粮、靠政府接济。而他们村不但公粮交得又早又好,社员们还能有富裕,只要不偷懒耍滑,肯扎实劳动,家家户户都吃得饱穿得暖。 没回城的知青在他们的厂子里当会计、技术员、设计师等,腊月十八的时候每人分了一百多块钱的红利,回家过年了。 如今他们村还有好几样副业。 砖瓦窑经过扩建,效率高、质量好,能容纳全村壮劳力工作,还可以给附近大队的壮劳力提供一部分工作机会。 绣花坊和大队的手工纺织厂合作,绣花坊有好手30个妇女,帮工50个,主要工作有绣花、做手工布鞋、棉布内衣、女式钱包、绣花品等等。这些除了卖给公社、县供销社,还给省城姜琳们的代销点供货,收益很好。 大队除了那台拖拉机,又置办了一台手扶,专门配合耕地种地,如今种地基本不需要壮劳力下手,都是一帮子有经验的老农民跟着,种得又快又好。 年轻男人女人都去大队厂子里干活儿。 既能分到足够的粮食,又能赚到足够的钱,皆大欢喜。 如此,尽管有一些不和谐声音,也被大家伙儿集体给压下去了。 虽然是姜琳办起来的厂,却是大家伙儿共有的,谁要是想插手独吞或者弄个一样的挤兑,那没门的。 程福军和程福联俩人,虽然没大本事,却会看风向,现在很听程如山和姜琳的。再有商宗慧几个有脑瓜的年轻人撑着,那些想耍心机的,还真是无处施展。 大家接了程蕴之等人回家,程福军吆喝道:“好了,咱们可以杀猪分肉了,连分三天。” 村里条件好,粮食多,又允许家家户户自己养猪,除了上缴任务的,还能留下百来头,比起从前多了五十多头呢。 大队一说杀猪,水槐村几个生产队直接弄出五十头猪来,杀猪过年。 男人们就去张罗杀猪,商宗慧等人帮姜琳一家安顿下。 平时大家没断联系,日常写信、急事就电报,程如山还会定期回来看看,给代销点带货,给大队带收音机、城里的稀罕物来。 房子是商宗慧和几个知青给照顾的,维护得很好,花花草草也照顾得很到位,商宗慧还领着人刷了新的油漆。 程蕴之和闫润芝一进门,就觉得焕然一新,没有半点颓败之气,看得心情都格外好。 “可真是感激你们呢。”闫润芝赶紧拿城里带回来的糖果点心分给大家伙儿。 程如海也领着老婆孩子殷勤地伺候着,“爹、娘,那亩闲地和菜园我都给照顾得好着呢。菜园里还有菠菜韭菜,用麦糠玉米秸盖着,过年就能吃的。” 闫润芝也不吝啬夸奖,把他们夸一通,分一些糖果给孩子们。 女人们在家里收拾,程如山陪着程蕴之,带着文生大宝小宝等人先去祖坟填土除草,等年三十再正式祭拜。 休息了两天,姜琳去找程玉莲、程福军几个大队干部,问问扬红大队计划生育的事儿。 程玉莲:“哈哈,大学生,你只管放心,咱们大队妇女都忙着赚钱,根本不想生多少孩子。” 如今乡下也是刷满了石灰水的标语,什么“一人结扎,全家光荣”“一人超生,全村倒霉”“宁可流一千,不可生一个”“普及一胎,控制二胎,消灭三胎”“不结扎,没工分”…… 姜琳他们这一路过来,看得简直无语死。这样简单粗暴的标语,吓唬谁呢?乡下社员多半不识字,你哪 怕刷上一万句有什么用? 只要经济好了,大家有工作赚钱,谁还想那么多呢。 当然,那些天生重男轻女,一定要生个儿子的,谁也没招。 姜琳是经历过后世各种政策洗礼的,所以她觉得哪怕现在计划,大家也没必要一定严防死守不许人家生。那些想生的,你再计划,再扒房子牵牛的,人家该生还是生。不想生的,逼着生也觉得成本太高不想生。 水槐村还好一些,标语也有没那么夸张。毕竟才开始,还没到八十年代那么粗暴直接。 姜琳和程玉莲沟通一下,建议他们工作要缓和,没必要为了计生和人结仇。 程玉莲道:“其实咱们谁乐意去管人家生孩子啊,要是上头没任务,不压下来,真是爱怎么生就怎么生。以前大家都是随便生,家里普遍五六个,怎么来着?我们也不管的。” 姜琳就把省城的计生规定告诉他们,让他们也有个分寸,免得被下面乱要求。 程玉莲:“你放心,咱们也紧跟计生办。我得空去公社也提提意见。” 说实话,现在在厂子里赚钱,程玉莲都不热衷当那个妇女主任了。尤其现在搞计生,整天开会,大喇叭吆喝,要求妇女主任抓任务,每个人多少个任务,流一个、结扎一个等等都有奖励什么的。跟前几年运动差不多,程玉莲根本不稀罕搞。 而程福军和程福联尝到大队副业的甜头,因为政绩好,村民们让他俩一直连任,就算有人眼红想换他俩都换不掉。所以,他们也乐意听姜琳的话。姜琳现在可是大学生,全县第一,县委都尊重的,他们更把她当文曲星一样供着。 说啥听啥。 程福军等人一合计,就把大队标语给改掉,“少生孩子多种树”“少生孩子多养猪”“少生孩子多打砖”…… 一系列的水槐村特色标语出墙。 这两天杀猪分肉的时候,大队会计就领着俩宣传员刷标语。 文生领着大宝小宝几个在看杀猪的,又去看刷标语的。 文生站在墙根上念:“少生孩子多养猪。” 大宝:“我咋听着那么别扭。” 小宝:“这就是说我宝生还不如猪?喵的,我生气了!我要给搞破坏!” 他对文生和大宝道:“晚上出来,敢不敢?” 大宝:“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幼稚,没用。” 人家也没说宝生不如猪嘛,自己激动个啥。 小宝还是不爽,他决定把这个编在自己的故事里,这一次故事的主角是宝生,而不是冬生和琳琳。有那么一个猪猪王国,它们说人类孩子不如猪,把小孩子都抓起来。宝生就是其中一个被抓起来的小孩子,她聪明、勇敢、机灵可爱,克服重重困难,最终打败了猪头三大王,救出了所有的孩子。当然,故事的重点就在宝生是如何一次次克服困难,一次次打败猪头小队的。 哥三个跑回家,就见闫润芝和程蕴之正在处理猪肉。 他们家分的、买的,有半头猪还多! 闫润芝:“文生快来,帮嫲嫲切肉,你们想不想做腊肠、香肠了?”今年猪肉多,他们可以自己做腊肉、香肠,过了年带回去能吃很久,还能分给亲家一些。 文生长腿一迈,就坐在板凳上,郑重其事道:“我决定多弄些猪肉回来。” 闫润芝笑道:“咋了?” 小宝就把宝生不如猪的事儿说一下,真的好气哦! 虽然人家也没说宝生不如猪,是他自己对号入座,可小孩子就是这么直接。我宝生还有几个月要来了呢,你们却说少生孩子多养猪。 闫润芝被逗得哈哈大笑,对屋里的姜琳道:“宝儿娘,你可听见了。” 姜琳正在画一些设计稿子,她用铅笔戳着脸颊,笑道:“真是小孩子戏多。不要对号入座啊,这不是捡骂吗?人家不可能刷标语还得‘少生孩子多种树’加个解释没说你宝生吧。哈哈哈。” 大宝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之前没留意的,现在听人家说多了,他也懂了。 他问道:“妈,那是不是我们只有一个宝生,不会再有第二个宝生了?” 现在铺天盖地都是计划生育宣传语,之前没在意,后来就生气宝生被人贬低,这会儿他回过味儿来。 计划,那意味着妈也要被计划? 那代表他们以后就只有一个宝生,不会有第二个宝生了? 这怎么可以! 他和大宝一起,有伙伴,一点都不孤单。宝生就自己,该多孤单啊? 小哥俩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和怜悯。 他们赶紧跟文生解释一下。 文生:“宝生一个就够啦。我娘很辛苦的,除了你们我不想要太多弟弟妹妹啦。” 姜琳难受的时候吐得昏天黑地,大家都看在眼里,替她心疼。 大宝小宝虽然也心疼妈妈难受,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难受和宝生有关,他们觉得只是妈妈生病而已。 现在听文生这么说,他们又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妈妈难受是因为宝生折腾吗? 大宝:“怎么宝生这么不乖?” 还没来就折腾妈妈,这样怎么行呢?比小军还熊?那等她来了,可得好好教育她呢。 小宝却想:“琳琳好辛苦,要这样那还是算了。就要一个宝生好了,不要第二个第三个宝生了。” 大宝很严肃地点点头,“是要这样的。” 闫润芝和程蕴之已经笑得不行,这俩孩子,戏真多,考虑问题还有模有样,跟大人似的呢。 小哥俩又跑屋里去跟姜琳腻歪一会儿,安慰安慰她,表达一下自己对妈妈的爱和感激以及关心,并且保证,以后更乖,绝对不让妈妈难受。 这样懂事的孩子,简直天底下难寻,可给姜琳感动得一塌糊涂。 “有你们,妈妈好幸福哦。”姜琳笑弯了眼睛,清澈的眼睛映着窗外的光,眸瞳就成了浅咖色,琉璃一样美丽。 “我爸呢?”大宝问:“我们要告诉爸爸,让他去跟送子奶奶还是谁说说,宝生来了以后,不要再送别的弟弟妹妹过来了。” 既不能让妈妈受罪,也不能让人计划到。 因为这个,大宝虽然觉得送子奶奶是迷信,但是自己还没研究明白宝宝到底是哪里来的,暂时也只能用这个说法。 姜琳乐不可支,小孩子总是误打误撞碰对了,“爸爸去县里,差不多该回来了吧。”程如山跟她说要回来吃晚饭的。 大宝小宝就要拉着文生去南路口接爸爸。 文生:“你俩去,我帮嫲嫲切肉。” 大宝小宝就跑了。 闫润芝对文生道:“文生,你想去就去,肉没关系的,等你爹回来切也行。” 程如山刀功好,切肉简直了。 文生:“嫲嫲,我要切,我娘喜欢吃香肠。” 娘喜欢吃自家家灌的香肠,他要多切一些,让娘有的吃。他竟然还清楚地记的娘说做香肠肉要用白酒、辣椒粉、花椒粉、胡椒粉、肉桂、糖等腌,使劲揉搓,把调料都揉进去,这样出来的特别好吃。 闫润芝笑道:“文生真是个孝顺孩子,你娘现在怀了宝宝,嘴挑,可喜欢吃自家灌的香肠。” 文生表情一怔,切肉的动作停下来,他脑子里轰隆隆的,那句话就来回地响,“文生,你娘现在怀了宝宝,嘴挑,可喜欢吃自家灌的香肠,你别偷吃啊,留给你娘吃。这肠衣爹弄来的不容易,你别嘴馋都给偷吃了。你要做个孝顺的孩子。” 闫润芝看他表情有些愣忡,笑道:“怎么啦?” 文生喃喃道:“我爹说,让我别嘴馋偷吃娘的香肠,我娘怀了宝宝……” 闫润芝随口道:“你爹逗你玩的,嫲嫲灌多些,让你们都有的吃。” 她一转眼却看文生怔怔地流下眼泪。 闫润芝忙道:“文生,你咋啦?” 文生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难受。”他好像要想起什么,又记不清楚,脑子里 浑浑噩噩的非常难受,让他胸闷欲呕烦躁不安。 姜琳在炕上听见,下了地走到堂屋,朝着文生笑道:“文生,你难受什么?大过年的,咱们有肉吃,有戏唱,娘不知道多开心呢。” 她笑盈盈的,穿着红底黄花的小棉袄,眉目温柔端庄,气质娴静优雅。 文生立刻笑起来,“娘!”在看到姜琳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那些繁杂的想法瞬间退散。 姜琳上前抱抱他,“谢谢文生,要做这么多香肠给娘吃,娘开心着呢,宝宝也开心。” 文生就越发高兴,“那我多切一些。” …… 此时程如山已经从县里回来正在公社和干部们聊天。 这时候虽然革委会还没正式取消,不过很多地方都开始称呼人民政府,不再用革委会这个称呼。大家似乎从上到下,对革委会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他虽然在省军区工作,却也没有放手不管家乡的事儿。他见惯基层官员的百态,也了解很多人的心思,有些人如果被盯着、鼓励、监督,表现就会越来越好,既不会成为不思进取的官油子,也不会成为削尖脑袋只管往上钻的锥子。 他和公社干部聊了聊,感觉他们还是充满激情和向往的。 “能够让老百姓吃饱饭,这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政绩。”程如山是这样鼓励他们的。 不必说那些虚的,填饱肚子是第一要紧的。说四人组不好,文g破坏了经济建设。那么现在,拿出应有的状态来,把经济搞搞好,让老百姓填饱肚子,不需要教着老百姓说什么话,他们就会发自肺腑地说出现在比过去强,这样基层干部脸上也有光。 “大家都是这个意思呢,卯着劲要为人民服务!”众人笑起来,“咱们努力带领全公社搞建设、发展经济、致富。” 说了一些改革开放的事儿,又说到最近的计划生育。 有个人闲提了一句,程福贵三儿媳怀孕了,时间有些微妙,就在计划生育的杠上,其实是可计划可不计划的。 程如山自然知道什么意思,他也不说破,淡淡道:“一切按规定来。” 程福贵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有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儿子,二儿子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儿子,三儿子一个闺女,才三岁,没有儿子。 按照规定,大儿媳二儿媳都不能再生,她们也没怀孕。三儿媳怀孕,但是时间有点微妙,一胎才三岁,按说得等五周岁再生,现在怀孕就不那么合规定。而且她怀孕的那个月正好是1月份,如果玩弄一下文字游戏,就说去年怀上的也没什么不对,但是如果较真算得日子比较准确,那就在元旦以后。 这就要看计生办的人怎么处置,是想凑任务数,还是卖个人情。一般他们活动一下,基本没人管就那么过去了。 程如山说一切按规定来,有人就解读为:他程福贵还要那么多孙子干嘛? 因为程如山说那句话的时候,虽然还延续着上一个话题留下的礼貌性笑容,眼神却是冷而淡漠的,没有一点笑意。 众人就知道程如山这人和从前一点没变,该狠还是狠,该毒还是毒,不会因为他看起来随和就真随和。 他把程福万的孙子程信达逼疯的事儿,他们还心有余悸,千万不要和他对着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就是这样的轮回。 “程福贵情况不大好,也开始疯疯癫癫了。”有人说起来,“前几天我去农场交接任务,看见他差点没认出来。弓着腰、驼着背、乱草似的白头发,一张脸跟树瘤子似的。要不是他叫我,我真没认出来。” “他也是罪有应得,在劳改农场还惹事呢,挑拨是非,还想聚众闹事,结果被揪出来狠狠批了一通,关禁闭、开会检讨、参加重体力劳动。” 他们没说的是,还有那么一拨两拨人专门盯着他,全天候360°无死角地进行各种照顾。 劳改农场和监狱差不多,要打人不出伤,又疼,有的是办法。要折磨一个人,不用动手,专门进行精神压制,要逼迫他崩溃,也有的是办法。 当年程荣之、程蕴之兄弟在农场有人关照,虽然参加劳动,却没人能害他们性命。 程福贵也算有人关照,不过是负面的,这么关照下来,既要他死不了,还要他活不舒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已经开始疯疯癫癫的,甚至说出“有人天天对着我脑子说什么,让我上吊,让我上吊的,我才不听她的。” 他这样,他侄子程信达早就疯得彻底,时不时地狂躁一下,要放狗咬死所有人!然后就被捆起来打针,关起来冷静,这么下来整个人已经完全木讷呆滞,再也不是个人了。 听他们说话,程如山却不发表任何见解,也不插话,等时间差不多他起身告辞。 “咱们公社的枣园、山楂园不能荒废,现在改革开放,以后对外贸易会多起来。大家还是想想怎么做成更好的新产品,先拿到省城去,如果反应好,再试试对外贸易。” 程如山消息灵通,知道中央正在商量经济特区的事情,要逐步放开对外贸易。根据他的判断,既然工作重心转移到发展经济上来,那出口进口必然会多起来。现今国内工业水平不行,要想出口高科技产品也不可能,政府想出口创外汇,除了廉价劳动力就是农产品。谁在这上面打开对外贸易的通道,谁就是改革开放的功臣,政绩自然会起飞。 “真的?”公社干部们震惊了,他们可从来没想过这么大的计划,没那个野心啊。 按照他们的想法,支持大队副业,让社员们吃饱饭就很了不起呢。 没想到程如山还给他们画了这样一个天大的饼。 程如山:“我们非常有特点的大葱、红根菠菜都可以试试。” 虽然把最好的拿去出口很气人,可为了换外汇做更大的事,也不得不如此。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激动起来,一下子感觉豪情万丈,要冲出亚洲冲向世界了。 程如山也不多说,他只负责提个头儿,具体怎么做还是靠他们,毕竟他也不可能去管什么枣园大葱的,他能做的就是帮他们提出好的建议,然后疏通运输环节。 他走出公社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程福贵大儿子急匆匆过来。 程福贵大儿子连和他对峙的勇气也没用,被程如山看一眼就赶紧袖着手退到一边,哪里敢攘其锋芒?他是来恳求把程福贵接回家过年的,结果遭到公社干部的一致反对。 根本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程如山挑了挑眉,又迅速放下,然后不疾不徐地走出公社。 人生还长,路还远,不应该着急。既要静下心来欣赏沿途的风光,又要好好品味这人生的酸甜暖凉。 要一个人家破人亡境况凄凉,不分时代!他自认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记性又好,端的是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他回家,在村口就遇到来接他的大宝小宝,冷酷的气势潮水般退去,眉眼也变得温柔起来。 大宝小宝看他回来高兴地跑上前,小宝拉着他的手,跟他讲接完宝生就不要再接别的弟弟妹妹了。 程如山笑了笑,“为什么?” 大宝:“我妈妈好辛苦,我们不想她总是遭罪。” 小宝也点头,“是呢,冬生,琳琳好可怜啊,肉都不爱吃了呢。” 程如山心里软软的,大手揉揉他的头,“好,咱们接了宝生,就不要别的孩子来我们家了。” 回到家,姜琳在堂屋设计图样,文生切肉,程蕴之帮着闫润芝揉搓腌肉。弄好以后,静置一段时间,就可以灌肠啦。肠衣是段长安和朱俊杰出车特意帮他们带回来的,足够用的。 父子三人看着姜琳瞅着那一盆肉流口水,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说好的琳琳好可怜,肉都不爱吃了呢? 姜琳回头朝他微微一笑,“晚上咱们炖肉吧,我突然好馋啊,好想吃红烧肉!” 红烧肉、东坡肉、扣肉、坛肉、把子肉、白切肉……姜琳一边咽口水,一边摸着肚子憧憬,真的突然好馋好馋,感觉肚子亏了好久没满足,想起大鱼大肉,一点都不犯恶心了。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啊啊啊啊! 程如山:“……不犯腻歪了吗?” 姜琳严肃道:“大过年的谁那么矫情?吃肉还腻歪?那是没饿着!” 第82章 第 82 章 晚饭闫润芝炖了香喷喷的红烧肉。 喂粗粮长大的农家猪, 最好的五花三层, 用干柴小火慢烧, 炖至油亮酥烂。 姜琳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猪皮弹牙,瘦肉酥烂不柴,肥肉入口即化,口感浓郁层次分明,味道甜鲜丰富变化, 刷新了她高考时候一碗红腐乳烧肉的最好吃判断。 “好吃好吃!”姜琳吃得眉眼弯弯, 眼神清亮,做人简直太幸福了! 看她吃得那么开心让人觉得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闫润芝特意凉拌了菠菜绿豆芽, 清炒韭菜,配着红烧肉吃可以解腻。 程如山看她吃得开心, 便觉得不吃饭只看她就够了,以至于他每夹到一块红烧肉都觉得这块真好, 五花三层卖相完美, 然后夹给姜琳。 姜琳吃了两碗饭, 半碗肉,吃得酣畅淋漓, 幸福感爆棚。 程如山给她夹凉拌菜,“吃点解解腻。” 姜琳笑眯眯:“我不腻, 吃得很香。” 不需要解腻, 不要耽误我回味这么美好的红烧肉。 文生:“娘这是以肉攻肉, 下午看着一大盆肉, 看得再也不腻歪了。” 姜琳笑起来,“我也奇怪,之前想到头就腻歪,这会儿只觉得好香!” 大宝:“因为……” 小宝:“我知道,因为宝生气他们说孩子不如猪,哈哈哈。”什么少生孩子多养猪,猪就比孩子好吗?他想不通,反正宝生拿多少猪也不换!一定是宝生气了,要吃掉猪肉! 大人们都被孩子逗笑了。 文生还想给姜琳夹肉,让她多吃点。 程如山把肉夹在自己碗里,“你娘吃饱了,再吃会撑着的。”他一直盯着她呢,吃多了万一腻着也很难受。 姜琳有数,过瘾解馋就行绝不多吃,免得真吃吐了不划算。 吃过饭,他们出去散步,去绣花坊看看。妇女们趁着年前加班加点地干活,要把正月不让动针线损失的给补回来。 姜琳要跟秀坊的负责人商量试做新产品,她把闫润芝钩针盖巾的方法,结合自己前世的见识设计了一些简单的类似手工蕾丝的花样。 先做一批简单的手工盖巾,盖在电视、书柜等上面,好看又干净,讲究的人家很喜欢买。 这种手工蕾丝民国时候非常流行,只是后来战火连绵,建国后又讲求朴素,基本就被搁浅。 如今开始改革开放,以后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家装摆设,都会受世界影响。 姜琳就想把这块先做起来,国内试试水,做出精品来注册品牌,到时候就可以出口创汇。 姜琳对当资本主义世界工厂被盘剥廉价劳动力兴趣不大,被压榨劳动力还是其次,最严重的是污染,创汇同时给国内也造成很大的环境损失。 等过几年不可避免有太多这种工厂崛起,她就没必要掺和,她想做精益求精的手工品,开发更好的品牌,争取在国际上挣的一席之地。 程如山自然无条件支持她,还给她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 姜琳惊喜地发现程如山有些想法和她不谋而合,确切说不是和她,而是和未来时代的发展线不谋而合——紧追改革开放的步伐,大力发展对外贸易。 这让她更欣赏他。 她和程玉莲等妇女描述一下,有经验的女人立刻抓住重点,拿了材料来摆弄给姜琳看。棉线纱带绕出形状,用大头针固定,然后用针线连接出花型,或者直接用钩针钩出花型,这些都能达到姜琳的设计要求。 但是还有个效率问题。 姜琳笑道:“不着急,出了二月二,你们可以试试,有了成品到时候让人捎去省城,我会根据销售情况加以改进。如果可以,就批量生产。” 聊到八点半,姜琳和程如山回家,文生正在给家人唱戏听,大宝小宝给配乐。 村里还没通电,他们又恢复用煤油灯的日子,一家子都有些不习惯。闫润芝这会儿做不了针线,大宝小宝也不爱看书,费眼。只有文生可以继续唱戏,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姜琳和程如山过去听了一会儿,然后回屋睡觉去。 上了炕,她靠在程如山怀里枕着他的手臂,“山哥,你要不努努力,帮咱们公社争取一下,早日通上电?” 程如山抱着她:“好。”对媳妇要求,他向来无条件支持。 现在乡村还没普及用电,但是只要有能力还是可以通电的。步骤也不复杂,先申请,等上面批准再出一部分钱,上面派技术员下来铺设电线和架电线杆,修建变电所等等。 还要挑选电工,对电工进行培训,安装电表、收缴电费等等,有一系列的工作。 既然要发展经济,通电是必不可少的。 姜琳没想到程如山这么容易就答应,高兴地用手指戳戳他的胸膛,亲亲他线条性感的下巴,“山哥你真好,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程如山托着她,“媳妇儿,感谢要有诚意。”亲下巴算什么,敢不敢往上一点。 谁知道她却往下一点,亲上他的喉结,亲得他顿时有了反应。 他捉住她的手,目光染上一层别样动人的光芒,声音暗哑性感,“点火不负责,你最坏了。” 姜琳笑得很无辜,“负责的,爱妃别怕,朕负责的。”她真是撩他上瘾,就喜欢看他想要还隐忍的样子。 今夜,她决定让他高兴一下。 …… 接下来依然是忙年阶段,大人们准备年货,孩子们跟着瞎忙活,只要不乱说话,不打碎东西,基本都能跟着混点吃喝。 小宝和大宝在省城说回来没意思,可一旦回来也如鱼得水,简直不能再拉风。他们领着一帮孩子去河里滑冰、破冰钓鱼、打雪仗、抓麻雀,去山上冒险,只有姜琳想不到的,没有他们玩不到的。 二十九这天,闫润芝领着家里人继续揉面蒸包子、做饽饽,往年姜琳帮忙,今年大家一致不用她,有文生代替。姜琳也闲不住,就帮忙做别的,还用面捏了座小阁楼,打算蒸了哄孩子。 晌午吃饭的时候,程蕴之从大队回来,他帮人写对联累得手腕子疼,却甘之如饴,舍不得休息。 姜琳跟他招呼一声,就出去找大宝小宝,转了两圈,在东边河里看到他们。 “我也要吹气球,我也要吹!”几个孩子追着跑。 姜琳就看到他们吹了一个个硕大的白色气球,用麻绳拴着当风筝放上天。 姜琳囧了一下,这时候孩子有什么气球!!! 她很淡定地过去叫孩子们回家吃饭。 有几个小孩子就跟她说:“宝儿娘,你能不能给我们带点气球啊?” 姜琳:“……你们的气球哪里来的?” “小宝拿出来的,说你们学校发的。” 有小孩子甚是委屈,“我们学校咋不发呢,是不是城里学校发,乡下的不发啊。” 这么说也没错,城里计生办给学校已婚妇女发免费避孕套,乡下的妇女们可没那么好待遇,都是让去公社医院上环的。 姜琳胡乱哄了哄孩子们,就把大宝小宝叫回来。 小哥俩玩得一头汗,“妈,啥事啊?” 姜琳:“都晌天了,不知道回家吃饭呢,不饿吗?” 大宝:“我们上午那会儿吃了蒸包子,不饿了。” 小宝嘿嘿笑:“妈,你要不要吹气球?” 姜琳窘得不行,却不能流露出来,毕竟孩子们什么也不知道。这会儿小宝拿出来,别说孩子,就是乡下大人绝大多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她摇 头:“妈妈可没那么大的力气,你哪里来的?” 小宝朝她无辜地笑笑,“琳琳你不要生气,我从你抽屉里拿的。我本来是去找蜡笔的,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气球。” 姜琳:“……” 小宝:“对不起琳琳,我不该乱拿你的东西,以后不会了。” 小宝向来是犯错自己知道,认错特别快,不需要别人说着。 姜琳:“……” 她摸了摸他的头,“去找你爸爸吹吧,妈妈可吹不动。” 小宝点点头,“好的。” 姜琳就让孩子们散了,领着他俩家去吃饭。 她也没法跟俩孩子说这东西不是气球,毕竟要是说了不行,他们就会问为什么不行,而他俩鬼精的,她根本招架不住他们的刨根问底。 他们在家门口碰到从大队回来的程如山,姜琳给他眨眨眼,又看了看俩小子。 程如山秒懂,就知道俩小子犯了错,还是有些尴尬的她处理不了的,否则她可以自己说而不是给他使眼色。 程如山朝她笑笑,摸摸她的手,有点凉,便让她先回家,他把俩儿子拦住。 大宝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气球不是他拿的,自己没犯错,心安理得。 小宝因为偷拿了气球,就嘿嘿,嘿嘿嘿。 程如山伸手,小宝就乖乖地掏出来放在他手里。 程如山浓眉颤了颤,年前他看一个队长拿了免费套回家给孩子当玩具,他还觉得囧囧的,没想到这会儿自己儿子就紧随其后。 他问了问,小宝交代拿了五个,是在省城家里抽屉拿的。 程如山:“怎么不问妈妈?” 小宝想,我要是问了琳琳肯定不给啊,家里的玩具和零食,如果是给他们的,琳琳就会放在嫲嫲屋,根本不会藏在她的房间里。她藏在自己房间,肯定就是不给的,那他就得偷摸拿啦。 程如山:“你偷偷拿妈妈的东西,这个问题可严重。” 小宝小脸一下子紧张起来,也不敢嬉皮笑脸了。 程如山:“没收,以后不许吹,也不许吹别人给的。” 他也不给他们解释为什么,父亲的威严就是说不行就不行。 他虽然宠爱他们,可他们也知道,爸爸说不行的时候就是不行,也不全和他们解释为什么不行。他俩也不会和别的孩子那样耍赖试探,闹腾着要回去,被没收那就是不能玩儿。 算了,没气球玩,就玩别的呗。 反正他们还有弹弓、小木枪、小汽车什么的。 等程如山进屋,姜琳拉着他悄悄问他怎么给儿子们解释那个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不能玩儿的。 程如山看她:“想知道?” 姜琳点头,好奇得很,“想啊,我看看你咋教儿子的啊。” 程如山:“那学问可深奥着呢。” 姜琳看着他,不明觉厉啊,求传授绝招。 看她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程如山笑起来,低头亲亲她,“不告诉你,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儿。” 哎哎哎,你们男人什么事儿?姜琳去挠他的腰,却被他反手扣在怀里调戏得笑都笑不出来。 …… 整个正月都是吃吃喝喝走亲戚玩耍,踩高跷、唱戏、串门子,社员们都惦记着砖窑厂和绣花坊开工,往年赌钱的这会儿都没了。 正月不让动针线,绣花坊不能开工,姜琳就设计了一些花样,二月二以后让妇女们先做出来,到时候送到省城试试。 姜琳一家过了正月十五就回到省城,这边大家再热闹一下,基本就准备上班的上学的。 等省大正式开学的时候,市中级人民法院也对姚振雨等人非法替考一案进行了审理宣判。 姚振雨退学,三年内不得参加高考,并且赔偿学校一年的损失共计498元。 姚家村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因为明知替考却不阻止,还帮忙转了户口粮油关系,撤职。 因为路远,姚家村众人都没有到场,只有姚振雨和她爸爸在场。 宣判之后,姚振雨爸爸交上罚款就可以把姚振雨领回家。 晌午姜琳等人吃过饭,就回宿舍休息,等下午上课。 这时候姚振雨和她爸爸一起过来收拾东西。 姚振雨憔悴了很多,原本看起来是个文静的姑娘,这会儿脸色浮肿,眼神飘忽,唯唯诺诺的。她站在宿舍里,对着姜琳鞠了个躬,“姜琳,对不起。” 她举报姜琳,只是想让姜琳入不了党,这样她就有希望。她觉得如果能入党,以后替考的事儿就算被人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党员就是护身符。只是她没想到,却因为这一个贪念,反而害了自己,害得自己被人挖出来。她自怨自艾,懊悔不迭,觉得自己不该举报姜琳,是自己运气不好。 姜琳正靠在床上看书,既然姚振雨道歉,表示知错,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她也给与原谅和鼓励。 看她知错的样子,其他同学也送上祝福,希望她能知耻而后勇。回去好好复习,三年后考上自己喜欢的文科。自己考上来的光明正大,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抬不头来的。 朱彩萍坐在上铺冷冷地看着她,装什么啊,她才不信姚振雨是真改邪归正,不过示弱博取同情罢了。 姚振雨收拾东西,另外俩女同学给她帮忙。 杨陆则坐在姜琳床边,她才不去帮忙呢,她对姚振雨并没有什么同情心,她反而怕姚振雨又出其不意过来伤害姜琳。 杨陆有一种姜琳虽然对她不够热情,但是对她也不差,起码比别人对她好的感觉。 因为这一次过年回来,姜琳给大家带了礼物,简单绣花的零钱包,美观大方。送给杨陆的,无论颜色款式图案,都是她喜欢的,就觉得姜琳对她真好。 姚振雨快收拾好的时候,拿出自己的小木箱,对朱彩萍道:“你撬我的锁,翻我的东西,干嘛还拿走我二十块钱?” 朱彩萍立刻炸毛:“你少血口喷人,我稀罕你二十块钱?” 姚振雨举着小木箱就朝她砸过去,朱彩萍躲闪不及,被砸中了脑门,瞬间破了皮流出血来。 其他同学赶紧上去拉架,不许她们打架。 杨陆:“你们快走吧,别再闹腾,到时候又让公安逮走了。” 姚振雨的爸爸一直哭丧着脸,让闺女别闹了,赶紧收拾回家。 朱彩萍却不依不饶的,要去告她,给自己破了相还怎么嫁人? “你要是不撬我墙角,我能撬你锁?”说到底两人的最大恩怨就是郭岗那个男人,举报姜琳匿名信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如果姚振雨不挖了郭岗,朱彩萍也不那么恨,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个匿名纸条就去撬姚振雨的箱子。 两人一通吵,最后还是舍管来将他们请出去,让他们赶紧走。 等姚振雨和他爸爸带着行李离开,朱彩萍冷笑:“你们别被她骗了,她悔改?太阳打西边出来吧!” 舍友给她上了药,伤口不大,只是破了皮,在发际线那里,有头发挡着以后也不明显。 她愤愤不平,“姜琳,你是真原谅她了?” 姜琳:“真不真能如何?我难道那么闲的要记一辈子?” 她是个有仇就报的人,她绝对不会因为过去的事儿为难自己,过去的糟心事儿只要解决就不要再想。连卞海涛那样的她都能一脚踹开,不再回顾,何况是姚振雨这种和自己牵扯不上什么的? 朱彩萍和姚振雨的纠缠比较深,放不下也情有可原。 朱彩萍看了她一眼,得意 道:“好了,户口回归原位,姚振雨三年后肯定考不上的,人家姚振霞说不定来年就能考上!气死她!” 到下午上课时间,姜琳把书本收拾一下,装在自己的牛皮书包里背着去上课。 下午第一堂课是刘建武的,一进门他就笑道:“现成的实习机会来了,同学们都要准备一下啊。” 大家纷纷问什么好事儿。 刘建武笑道:“学校校舍不够,要扩建,需要新增一动栋教学楼。” “老师,这是好事儿啊,再也不用抢自习室了啊。” 刘建武示意大家安静一下,“更好的消息是咱们校办领导决定交给自己师生设计,不需要请外人。土木工程系的几个专业都可以参与设计,各班拿出自己的设计方案,到时候交给校办评选,最终被选中的,可以在建设基座上留名!” “刘老师,真的吗?”同学们一下子激动起来,能够留名那可是非常牛逼的事情啊。虽然不能像大师那样命名为xx楼,可如果能在基座上刻上xx参与设计、营造,也足够炫耀的啊。 而且有了名,毕业后分配工作也更好,这是肯定的。 刘建武:“真的,咱们班先分四个组,大家各自设计,最后拿出大家公认最好的那一份和其他班级竞争评选。” 他们班平时就有四个学习小组,测绘、建模、画建筑图稿、写生什么的,都是分组的。 姜琳、苏行云、任波成、杨陆、朱彩萍等人一组。 同学们纷纷问刘老师学校有什么要求,比如什么风格,什么特点,了解的信息越多,越有赢的把握。 刘建武:“这几天关注着校办公告栏,会有更多消息出来的。过几天还会开讨论会,我们土木工程、还有他们文科学院、美术学院的,都会参加的。” 给大楼命名以及用什么名言这是文科学院的事儿,楼内如何装潢、装饰等,可以让美院的师生参与。 反正学校尽可能地给学生们创造机会,让他们参与进来,充分发挥聪明才智。 杨陆戳戳姜琳:“你有什么想法啊?” 姜琳看看窗外,对面就是一栋红砖三层楼房,规规矩矩,就像三座房屋摞起来,窗户很小,内里逼仄狭窄,空间分隔也不行。不管结构还是外观,其实都受现有建筑材料的限制。 现在的设计不在于多漂亮美观,而在于怎么修建得更加安全、坚固、耐用。不要没两年开始出问题,什么宿舍楼睡觉的时候墙皮哗啦哗啦砸下来把学生盖底下,什么屋顶漏雨导致墙壁裂缝。 而且放眼望去,学校的楼房建筑,除了从前大师们设计的美观又坚固以外,在大y进期间迅速扩建的校舍于文g时期又迅速荒废,有的挪作他用,有的直接坍塌得不像话。 有的地基不过关,马马虎虎!有的泥沙灌浆糊弄一下盖起来,有的……反正各种建筑事故,惨不忍睹,都是为了赶数量滥竽充数,放教育卫星放出来的。 在姜琳看来,以目前的盖楼水平,第一要求坚固耐用,至于外观,其实略微有点变化,颜值就能比之前的高出一截。 刘建武说完以后,就让大家分组讨论。 姜琳也被围住,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苏行云汇总一下,把那些一看就不实际的意见剔除掉,而姜琳提出来的什么钢筋混凝土,对他们来说却是个非常非常陌生的存在。 虽然在国际上钢筋混凝土已经出现,但是国内这一片还是空白。 前几年开始了各项科研研究,却还没进行到这一阶段。 姜琳:“我不记得是在哪本书看到的了。” 上大学以来很多同学有时间就泡在图书馆,的确看了不少书,有的精读大部分却是泛读的,有时候知道什么,却不记得细节,这也是正常的。 听姜琳这样说,有人就说自己也见到过,还煞有介事地说了几本书的题目,到时候大家可以去找找看。 其实姜琳对传统建筑更加感兴趣,在图书馆看的也是多半与此相关的书籍,以及国外建筑书籍,可惜不管哪种能看的都少得可怜。 大家讨论一堂课,第二堂刘建武讲一些专业知识。 建筑不只是外观,外观只是其次,建筑力学、结构学才是基础。 下课的时候,刘建武对姜琳道:“姜琳,跟我来趟办公室。” 姜琳应了一声,收拾一下书包跟上去,出了教室姜琳问什么事情。 刘建武笑道:“好事。校党委通过的你的入党申请,决定吸收你为预备党员,进入考察期。” 姜琳惊讶道:“刘老师,真的啊?还有谁?不说两个名额嘛。” 刘建武:“名额有限,就你通过了,隔壁班也只有一个。” 这样啊。姜琳道:“老师,我一个人多不好意思,同学们会不会有意见?” 刘建武笑起来:“这是校党委同意的,同学们有什么意见?不要多想啊。” 姜琳就跟着去了校办处,再回答几个问题,填表格等等,然后领思想汇报册,以后要定期汇报思想工作。 离开校办,姜琳想起郭艳秋让她去做个检查,就顺路过去。 郭艳秋今年开学升为医务室组长,其实也没几个大夫,都是去不成医院就在这里混着的,也就看个头疼感冒打个针,看不了的就让送大医院。 姜琳走到门口,见关着门便敲敲,里面没有声音,她以为郭艳秋不在,刚要走里面传来郭艳秋的声音,“姜琳?” 姜琳:“是我。” 很快屋里响起脚步声,然后门被从里面拉开,郭艳秋请她进去。 姜琳看郭艳秋神情有点奇怪啊,似嗔似怨,刚才没动静,她在屋里干嘛?姜琳打量了一眼,没有学生来看病,就郭艳秋自己。 姜琳笑道:“郭大夫,又被谁气到了?” 郭艳秋现在事也很多,要配合学校计生办,还得帮助学生体检、看病、孕妇检查等等,遇到难缠的学生也够烦心的。 郭艳秋捏捏额头,苦笑,“我说出来,你帮我打一顿?” 姜琳撸撸袖子,“说吧。我俩人呢,武力值加倍。” 郭艳秋被她逗笑了,也有心情揶揄姜琳,“你不会是来管我走后门要免费套的吧。” 姜琳:“还说呢,真不够了。乡下孩子多得很,一人一个不够吹的。” 郭艳秋哈哈笑起来,怕姜琳再问自己的事儿就问问她怀孕现在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她给姜琳量了量腰身,“我怎么看你腰还变细了?三个月也得露出点迹象了。” 姜琳:“哪里啊,你看都有肉了呢。”她要撩起自己的衣摆捏捏腰侧的肉,却被郭艳秋挡住。 姜琳觉得她不对劲,然后就听见角落有动静,“谁?” 那里挂着白色的帘子,后面是检查的长椅。 郭艳秋:“哎。” 姜琳回头看她,见她脸色发红,嘴唇红肿,突然明白点什么,揶揄她,“郭大夫刚才和人抢辣椒吃呢?” 郭艳秋原本还没啥,这会儿一下子害臊起来,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忸怩的,脸红一下立刻恢复正常,对着帘子喊道:“你快滚出来吧。” 她大步过去把帘子一拉,就露出躲在帘子后面,趴在墙上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吕航。 姜琳:“……!” 你特么不是傻子吧。 “吕航,你干什么没脸见人了?” 吕航:“……啊?什么,谁叫我,我不在。我在家呢。” 郭艳秋:“……”她对吕航道:“行啦,你走吧。” 姜琳听她的声音怎么有点不对了呢,语气里带着点无力的感觉。这是…… 闹矛盾了?他俩的事儿姜琳也知道,吕航是个重度颜控,说神经病不为过。他迷恋原主的颜,原主下乡那几年,他在城里也没消停,骚扰郭艳秋一阵儿,后来发现根本不像就拉倒,结果郭艳秋却对他有了好感。 从去年开始两人纠缠在一起,郭艳秋心里喜欢他却嘴上不服输表现得半真半假,吕航就是个十足的二傻子,你和他正经说他都听不懂,更何况还拐弯抹角。 不过他除了郭艳秋也没亲近过别的女孩子,对她挺照顾。她让他干什么都满足她,逛街看电影他觉得是酷刑,可只要郭艳秋叫他也去。大家都知道他俩处对象,只是他自己还没转过弯来,把郭艳秋气得半死。 反正正常人看不懂也看不透他们的套路。 吕航扭头瞅着姜琳,笑道:“琳琳,你今天真俊,我请你吃饭。” 他怕郭艳秋揍他,赶紧拉着姜琳就往外走。 姜琳甩开他,“你给我规矩点,毛手毛脚的欠揍呢。” 她看看郭艳秋,郭艳秋喜欢上吕航以后,喜欢是不掩饰的,对姜琳几个也承认,只有吕航这个二傻子根本不相信,总觉得她是想整他。 “你今天来干嘛的?”姜琳问。 吕航:“我……我来办点事。” 他听人家说省大有个小姜琳心里就不服气,今日特意找时间过来看看,结果没看到,他就来找郭艳秋打听。 郭艳秋告诉他根本不像,说像的都是别有用心误导大家,故意拿这个当噱头而已。好事者无聊,一分像能夸张出十分,整天吹,路人也会被带得说哎呀真的很像。 吕航却想去看看,然后郭艳秋就酸溜溜地讽刺他是不是追姜琳不成又想去找个替代品。 吕航当然不承认,琳琳是独一无二的,是独属于程哥的,他追不上就是没缘分,他也没强求非要追姜琳,他就是喜欢看啊。 郭艳秋却觉得他肯定没那么坦荡,要不干嘛非要去看那个江灵?有什么好看的? 吕航就理直气壮地说什么不喜欢人家赖上琳琳沾她的光,要是不像那些人为什么说像? 要是像那是为什么像,哪里像?怎么就那么巧! 吕航自己有一套理论,美人是有些像的,比如说圆脸大眼的美女,鼻子一般不会太高,会略肉,一打眼有点像。 而脸薄、尖下巴、白净的女孩子,鼻梁会高,如果再眼睛形状略像,一打眼看着也会像,尤其那种漂亮白净尖下颌大眼睛的女人更像。 但是,他在省城这么多年,也见过好多好多女人,可能有人一打眼看着像,或者鼻子像眼睛像眉毛像的,可多看两眼根本就不像。 所以,这个江灵凭什么和他琳琳像,他就得来鉴定鉴定,看看是有人乱说还是真的如此。 姜琳白了他一眼,对郭艳秋道:“郭大夫,我先走了啊。” 郭艳秋朝她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想不理睬吕航,还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果然,后者吓得立刻追着姜琳跑了。 姜琳和吕航走出医务室,下楼,往操场去,那里可以溜达。 “吕航,你不要装傻了,郭大夫对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吕航挠挠头:“琳琳,啥意思?我都给她道歉了,她打我、还给我扎针、让我陪她看电影赔礼道歉我都做了啊,为什么还放过我?我也没怎么的她啊,我当时就是瞅着她和你……不过我发现了根本不像啊,是我眼瘸,后来就不骚扰她,哪里知道她还来劲了呢。” 姜琳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你根本就没搞清楚,你喜欢的不是我。” 大家都发现吕航对郭艳秋其实和对别的女人不一样,是独特的,可这个二傻子自己就是不知道,真是想打死他。 吕航:“就是你!” 姜琳站定,朝他勾勾手指头,示意他低头。 吕航不解地看她,“琳琳?” 姜琳:“你仔细看着我。” 吕航就看她,看了两秒钟笑起来,“你别逗了。” 姜琳:“看啊,别怂。” 吕航脸红了,忸怩起来,“琳琳,你别这样,我怪不好意思……” 姜琳拍了他胳膊一巴掌,“继续看。” 吕航低头看她,越看脸越红,然后开始笑,“我以前可想这样光明正大看你,没机会就偷摸看,现在能这么看,我觉得怪怪的呢。” 姜琳:“你看出什么了?” 吕航一副花痴样,“你真俊。” “然后呢?” “越看越俊。” “你看好看的花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吕航:“你比花好看。” “那你要不要亲亲啊?”姜琳问他,很认真地。 吕航吓得蹦起来,连连摆手,“琳琳你可别害我,我不想被程哥打死。” 姜琳抓住了他的手,“你有什么感觉?” 吕航:“程哥!是琳琳主动的,别打我。” 姜琳翻了他一个白眼,“这点出息!你快认清现实吧,你不是喜欢我,你就是喜欢看这张脸,看看也就那样了。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有可能是源于第一眼的感觉,那叫一见钟情,可你对我不是一见钟情。你自己弄岔了,不是爱不是男女之情。你懂伐?” 吕航:“啥是伐?” 姜琳气得给了他一拳,“就是你应该问问自己内心,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要和什么样的女孩子结婚。” 吕航:“结婚?”他脑海里浮现出郭艳秋那张冷艳的脸,吓得一个哆嗦。她想和他结婚,肯定不怀好意。她那时候那么膈应他,恨不得把他踹河里去,这会儿把他摁墙上说想和他结婚,肯定是为了报复他,鬼才信呢。 姜琳问他:“吕航,你为什么单单喜欢看我的脸?” 漂亮女孩子不少,就算她契合了他想象的美丽,却也不应该只有她。 郭艳秋漂亮,曾泓洁也非常漂亮。 吕航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你忘了?” 姜琳:“我忘什么?” 吕航咬了咬唇,“没啥,你快上课去吧,我还有事。” 姜琳懒得再理他,转身走了。 吕航望着她的背影,他才不要告诉别人呢。他小时候有几年长得特别丑,脸上脏兮兮的,大家都说他像个毛猴子,又脏又癞,脸上头上都长脏东西。那时候他就有一种渴望,白白净净,一点杂质都没有,眉眼干净清爽漂亮,那就是最美丽的。 有一次他被人笑话自卑得不行,就躲在角落里不肯回家。傍晚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小姑娘,她穿着白棉布裙子,皮肤雪白细腻和剥壳的鸡蛋一样毫无瑕疵,她眉毛干净漂亮,眼睛清澈明净,嘴唇红润如玫瑰花瓣,就连颈项、胳膊、手的肌肤都是完美无瑕的。 夕阳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如同初绽的海棠花一样纯净漂亮。 他从灵魂里发出最真诚的赞叹:太美了! 于是,他就记住了她,记住了她那张脸,记住了那种美丽的感觉。 对他来说,符合那种感觉的就是美的。 可正如姜琳所说,那不是爱情,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他在自卑时候的一种渴望,可他自己无从分辨,只有本能地向往自以为的美丽。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占有她,只想仰望,方才她说亲亲,他第一个念头是怎么能亵渎她! 可是郭艳秋刚才把他摁在检查凳上亲他逼问他什么感觉的时候……吕航心扑通一下子,赶紧摁住心口窝,那女人太吓人了!!! 他想了想,决定去会会那个江灵,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第83章 出头 吕航正好认识一个美院的男生严茂, 他就去打听一下,结果江灵并不在教室。 严茂以为他是江灵的追求者, 就朝他笑:“吕航你不要费劲了,江灵眼光高着呢, 不会看上咱这样的。” 吕航:“我也没想让她看上,我来看看她到底什么模样。” “漂亮, 相当漂亮!我们美院院花!小姜琳,却比姜琳更清纯!作家协会都有人写文章夸她大美女画家!”几个男同学得意得很。 吕航瞬间黑了脸。 一个男同学立刻把一张人物肖像素描拿过来给吕航看,“瞧!” 吕航探头看过去,顿时吓一跳,他瞪大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卧槽, 这也太像了吧。” 那同学看了看, 立刻不好意思道:“哎呀, 拿错了, 这是姜琳的。” 省大的几个校花都被他们给画下来藏在桌洞里观摩,另外还有曾泓洁、郭大夫的呢。 吕航:“……” 那人要把姜琳的肖像素描拿回去, 吕航却举高, 小心地卷起来, 插在自己口袋里。 “哎, 我的,你这是干嘛呢, 还给我。”那人急了。 严茂也劝他还给人家。 吕航把脸一板:“你画人家的脸经过姜琳同意了吗?我代表我程哥表示不同意。” “你又不是姜琳, 你管人家同意不同意, 你还给我。” 吕航自然不肯,“你小心我告诉姜琳对象啊,看打不死你!” 那人脸色一变,“我们就是练习素描,什么都能画,你拿走我可以继续画。” 吕航和他杠上了,“你画了我就来要!我宣布,以后我要常来你们教室。” 他们美术班有自己专门的画室,各人都有画架画筐,要找很方便。 严茂拉着他,“吕航你这是干嘛啦。我们就是画,别的也没干什么。我去拿江灵的给你看。” 吕航却不看了,他冲到教室前面,拿黑板擦敲了敲桌子,“同学们注意一下啊。我宣布个事儿。” 下面女同学们看热闹,男同学们对他不满,“你谁啊?” 吕航笑得有点邪气,眼神又凶又狠,“你们不用管我是谁。我就告诉你们,以后姜琳、曾泓洁、郭艳秋这三个女人,你们画归画,谁要是有什么龌蹉心思,他么的小心我盯上你,看打不出你屎来!” 教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这都是二十郎当岁血气方刚的青年,谁都知道谁,没女朋友的少不得意淫美女老师和同学,这会儿有人居然直接说破不许肖想,简直欺人太甚。 有两个同学不服气,还想挑衅他,却被吕航捏着胳膊跟拎小鸡仔一样给摁在窗台上。 他冷冷道:“都给我记住了。你们要是想找人画,我可以奉陪。我长得这么俊,不介意给你们画,不穿衣服也不要紧的。”他扭头瞥了一眼,看看那些不穿上衣的身体素描,他哪里懂这些,只以为人家龌蹉想意淫别人果体呢。 严茂冷汗哗哗的,这不学无术的玩意儿,真怀疑他中专是吕厂长走后门给他弄进去的,丢死人了。 吕航丢开那两人,走到一个画架前,那上面是一副男性躯体,修长精悍,并不粗壮,但是胸腹肌肉块垒分明,充满力量的美感,下面两条大长腿,裤子款式略奇怪,侧面有几个裤兜。 吕航跟发现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一样,“哎呀,你们偷画我,谁?” 他把自己的长腿伸出来,“看,和我的裤子一样!” 他现在的衣服款式也是姜琳给家里男人们设计的,除了他们的军装制服,日常就穿夹克、风衣、工装裤等。他们有时候出车,工装裤和夹克衫会很方便,口袋多,可以装不少东西。 吕航最喜欢工装裤和夹克衣,现在看这画上的男人上身……没画衣服,但是裤子看得见啊,就是他! 这时候江灵从外面冲进来,挤到他跟前一伸手就将那幅画扯下来,三两下撕碎揉成一大团扔在废纸筐里。她太过生气,呼吸急促,胸脯起起伏伏,眼神凶狠地盯着吕航。 吕航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一眼就知道她是谁。别说,一打眼是有点像。 她衣服的款式和姜琳的很像,头型也很像,同属于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一类的美女。如果是从前,吕航一定会大呼好像,但是现在他觉得根本不像! 从去年开始他就经受着郭艳秋辣手摧花式儿的磋磨,非常认真地把她的脸记在脑海里。 方才在操场上,姜琳又逼着他仔细看她,四目相对地看,她还牵他的手,问他要不要亲亲,直接把他的冷汗逼出来。这么一弄,倒是让吕航突然认清一点:他真的喜欢看姜琳的脸,不是非要拥有她,更没想过要亵渎她,亲亲抱抱结婚什么的,不敢的。 这么想清楚以后,那张脸就不再像从前那般对他有控制力,让他恨不得找一张一模一样的守一辈子,现在他看着江灵,就非常理智冷静,很简单就将她和姜琳区分开。 是个漂亮女孩子,但是跟姜琳并不像,也没有让他心动。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江灵,还摸着下巴一副品鉴的欠揍样儿,啧啧两声,“乍一看有两三分像,仔细一看……” 江灵冷冷地瞪着他,恨恨地道:“哪里来的臭流氓?你看什么看,这是骚扰你知道吗?我要去公安局告你!” 吕航却不在意,只摇摇头,“一点也不像。” 江灵骂道:“你神经病啊?” 吕航:“对啊,你咋知道?我听人家说省大有个小姜琳,我就来瞅瞅。虽然你故意穿和她一个款式的衣服,扎一样的头发,可我瞧着一点都不像。” 江灵勃然大怒,“你他妈眼瞎啊,谁头型和她一样,谁穿的和她差不多?” 以前大家的衣服款式很土,肥肥大大的没有什么腰身,更没有版型款式。姜琳结合几十年经典款画了图样,让闫润芝帮她做出来,版型好足够修身,更显得腰细腿长优雅大方,不只是曾泓洁用她的样板做衣服,学校里爱美的女孩子都跟着学。 至于发型,大家这时候不是扎长短辫子,就是散着齐耳短发,只有姜琳随意扎个马尾。马尾这种发型现在很另类,不符合大家审美,会让人觉得像老太太。有些乡下大闺女就算扎马尾,也要把头发再编成辫子,类似李铁梅那样。 还有个原因这时候没普及弹力好的橡皮筋当头绳,用没弹力的发绳绑头发,马尾撑不起来,软塌塌的就像老太太。 姜琳扎头发的橡皮筋是程如山帮她弄的,弹力很棒,市面上少见,她自己用布带缠一下,好用又好看,不管扎马尾还是辫子都比普通头绳好用。 江灵的衣服款式和她们类似,而且她也扎了个马尾,用的是同款橡皮筋。 吕航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谁啊,他自认是个混子啊。 当年连让卞海涛和姜琳去纺织厂工作,三人处对象的混账话都说得出来。后来更是看见谁漂亮就瞅着人家这个眉毛像琳琳,那个鼻子像,谁轮廓像,非要把人家看腻歪才拉倒。 现在有江灵这么个奇特的存在,他自然非得好好看看不可。 他今儿就是奔着她来的啊。 他听人家说省大有个校花江灵,长得和建筑之花姜琳可像了,就差拿脑袋打赌 是姜琳翻版,然后无一例外都要跟一句,但是江灵更年轻、更水嫩、更才气、更…… 吕航就非常来气。他一个外校人员都听了不下十遍,那省大得传成什么样了?琳琳整天听人家这样说,能高兴吗?心情能好吗?能好好养胎吗?这不是戳人眼珠子吗? 什么人啊! 为这事儿,他可是特意给程如山打电话请示过的。 当时他电话里说“程哥,琳琳在学校被欺负了,你知道不?” 电话那头程如山的声音一沉,都冷上三分,“怎么回事?” 吕航就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很像但是”的事儿。 那头的程如山初听完似乎并不感兴趣,“我媳妇儿是独一无二的,哪那么多像?我从来没听说过。” “程哥,你来去匆匆,谁会跟你说这些小事儿啊。” 他巴拉一通那些人如何如何说很像但是姜琳不如的话,听着特刺耳,他觉得他们故意踩姜琳捧别人的。 程如山沉默一瞬,“那你去看看。”随即又补充道:“好好看看,是模样像,还是打扮像。” 吕航立刻领会程哥的意思:如果是模样像,那是有底子的踩人上位,如果并不是很像非要说像,那就是恶意踩人上位,不用客气! “程哥,你就瞧好吧!” 虽然程如山什么都没说,他却觉得已经接受其郑重其事的委托。 现在他仔细看过,放心了,她俩根本不像,别人那么说不过是故意制造话题吹捧江灵而已。 他被江灵骂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你别扎这个发型,像个老婆子,不如琳琳好看。” 江灵被他气得一把扯下发绳砸在他身上,“你他妈的神经病吧!” 她越生气,吕航笑得越欢快,“还有啊,你这个眉毛用什么剃的?我看你眉毛本来不是这个形状,你刮了以后才有点像。不过人家姜琳眉毛长得是真好,又黑又长,一根杂毛没有,衬得眼睛又水又亮,真是漂亮。” 他才四目相对那么看过,非常有发言权。 江灵简直被他气得要吐血,挥手就朝他扇去,“你算老几!” 吕航抬手抓起一旁的画架,“啪”一声,江灵的手狠狠地打在画架上,疼得她感觉腕骨断掉一样,当时就惨叫一声,眼泪哗哗的。 吕航笑得三分邪气,真一副痞子样。 郭艳秋打那是他让的,觉得欠了她的,他又不欠江灵的,凭什么让她打?他敲敲画板,“都注意了啊,以后别觍着脸整天说你们班这个人长得像姜琳,一点都不像!谁给你们的大脸,恶心人么这不是!” 江灵被他气得脸色煞白,哭得梨花带雨一样,话都说不出来。 班上男同学立刻打抱不平,指责吕航,只是他强壮有力又会打架,他们不过是文弱艺术生,倒真不是对手。 女同学却没有为她出头的,反而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毕竟江灵的专业水平在班里中下,却因为校花的名头拿到最好的资源,谁不气?而且她这个校花名头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她们会不清楚? 从一开学大家都不认识姜琳,江灵身边就散布出她长得像省大建筑之花,但是更……她一边嘴上不高兴人家说她像,一边却享受这种称呼,并且迅速以此打开省大交际圈,拿到更好机会。 她在外面维持最美校花、最美画家名头,在班级名声并不太好,也就一些男生们为她打鸡血。 吕航啧啧几声,瞅着江灵道:“行啦,哭起来更不像。姜琳的牙齿又白又密,小小的特别可爱。你看你的牙,七歪八扭大的大小的小一点也不整齐,牙齿还黄!” “你有毛病啊,长得像也不是江灵的错,人家姜琳没说什么,要你来强出头献殷勤?你这是对江灵的暴力伤害你知道吗?”几个心疼江灵的男同学纷纷指责他,好几个摩拳擦掌就是不敢冲上来。 吕航:“我本来就有毛病啊,我也没说我是好人啊。你们也没经过人家姜琳同意就说这个人长得像她,我看着不像就得叫你们知道知道,我很、不、高、兴!” 他用手指挨个点着那一圈想替江灵打抱不平的男人,“你们眼瞎?她好看就说她好看,你夸她赛貂蝉、七仙女没人管,干嘛要踩着我姜琳捧她?什么叫很像很像就是比姜琳年轻好看?你们是有毛病?哪里有姜琳好看反正老子今儿把话撂在这里,要是再让我听见谁说她是小姜琳,长得和姜琳像,我特么的就赖上谁,从早到晚地盯着他!都特么的给我听好了!” 他听见有人说“江灵长得和姜琳可像了,比她更年轻好看”,他就不爽!他就无赖了,他就流氓了,能怎么滴吧! 不服气干架啊!老子就不怕呢! 打不过程哥,还打不过你们这些软脚虾! 同学们被他的言论给震惊了,一时间都没有办法反驳。 吕航嗤了一声,冷眼撇着江灵,“你以为你穿一样的衣服,扎一样的辫子,把眉毛刮刮,擦上三斤粉盖着你的痣和雀斑就变成姜琳了?东施效颦!” 他终于用对了一个成语,得意地笑了笑,双手插裤兜里,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离去。 “无赖,流氓!啊——” 身后传来江灵几乎崩溃的歇斯底里爆发声。 …… 吕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儿,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要去找郭艳秋显摆,告诉她,她说得很对,那个江灵和琳琳一点都不像。 郭艳秋已经收拾东西要回宿舍,就看吕航双手插兜,一副欠揍的样子站在走廊里。 她没好气,“你去发疯回来了?” 吕航:“我哪里敢发疯,我不怕你给我扎成马蜂窝啊。” 郭艳秋撇撇嘴不想再理他,转身要走,却被吕航拉住了手腕。 郭艳秋:“你放开!” 吕航一把将她扯进怀里,“郭大夫你怎么这样,你那会儿摁着我的时候……” “你闭嘴!”郭艳秋推了他一把。 吕航就扯着她顺势倒在墙上,抬手捧着她的脸就亲上去。 郭艳秋:“!!!”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凝固了。 隔壁的孙干事出来正好看到,尖声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吕航和郭艳秋异口同声:“有你什么事儿?”气得孙干事只好退回去。 郭艳秋勾着吕航的颈踮脚再一次吻上去,在他沉醉其中的时候,用力咬了他一下。 “哎呀,你属狗的啊,总咬人!”吕航疼得嘶啦一声。 郭艳秋冷哼,“混蛋。” 她转身走开,吕航追上去。 郭艳秋:“怎么,不去追你的琳琳还是灵灵啦?” 吕航:“你咋乱说话?琳琳是程哥的,那个什么江灵根本就不像,你说的对,我看了。” 他感觉蒙在眼前的一层什么东西被抹走了,再也不会看漂亮女人都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样子,眼前的郭艳秋就是郭艳秋,生动鲜活,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郭大夫,咱俩结婚吧。”他说。 郭艳秋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抬头瞅他,“你说什么?” 吕航盯着她笑了笑,一把搂着她又亲上去,将她压在墙壁上不给她反击的机会。 郭艳秋被他亲得头都发晕,好不容易等他放开,楼道里的光线昏暗,却映着他的眼睛亮亮的。 “吕航,你再说一遍?” 吕航:“我说你之前不是想结婚嘛,我觉得吧,你说话还是蛮有道理的,听你的没错,那就结婚吧。” 郭艳秋一下子哭了。 吕航慌了,“你你你、你、你哭什么,我……我又哪里不对了?” 郭艳秋瞪了他一眼,“你说不结婚就不结婚,你说结婚就结婚?你以为自己是皇帝?你把我当啥了?” 吕航:“媳妇儿啊。” 郭艳秋:“滚,我今日有事,要回家。” 吕航立刻狗腿地跟上去,“我送你。咱妈可喜欢我呢,肯定要留我吃饭。” “臭美,你咋那么不要脸。”郭艳秋哼了一声。 吕航:“这话你以前就说过,我后来改邪归正,你又不肯饶我,我这会儿又歪了,还得你负责。” 郭艳秋:“你还想扎针不成?疼不死你。” 吕航哆嗦了一下,“头可断、血可流,媳妇儿不能丢,你说咋办就咋办。”他追着郭艳秋美滋滋地去了,一个劲地说结婚吧,那猴急的样子十分欠揍。可惜,郭大夫不松口,说要先处对象,看看他合格不合格,免得坑了自己。 …… 姜琳并不知道吕航居然又做了这么一件出风头的事儿,她下午上建筑材料课,跟老师讨论得热火朝天,把目前技术应该能达到标准的建筑材料说了一遍。 现在的水泥、钢材的质量不够好,需要改进水泥和钢筋的同时开发钢筋混凝土以及带钢筋的预制件等建材。 她根据现有的技术推测,普及预制件很有必要,尤其这种非高层建筑,预制件可以发挥事半功倍的效果,更加方便、安全、坚固耐用。 老师同学们听了她的论述也很感兴趣。 祁老师对姜琳道:“明天我去建材厂走一趟,问问他们厂长和技术员,能否试做这个预制件。” 下课祁老师先走了,姜琳收拾一下打算坐车去娘家。 她刚走出教室门口,楼道里一个女生冲上来,猛得大力推了她一把,“让一让!” 姜琳毫无防备下被推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朝一侧的护栏撞过去,她立刻伸手撑住护栏,免得肚子正面撞上去。旁边有同学看到,也吓一身冷汗,赶紧过来看她。 这一栋教学楼比较小,南边是教室,北边是过道,过道用腰高的砖墙砌起来当护栏,这种墙因为没有坚固的钢筋所以并不安全。 姜琳看那女生一闪身冲进教室,以为是抢座上自习的,她蹙眉,喊道:“同学,你走路不看人的?” 那女生已经冲到讲台,一拍桌子喊道:“姜琳,姜琳!” 她一边喊就将一张涂鸦的大白纸糊在教室的黑板上,“姜琳,你出来,别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让男人给你出头!” 教室里还有同学没走呢,他们正在讨论设计教学楼的事情,这会儿听有人叫板姜琳,都静下来看向前面。 杨陆:“啊,那个江灵怎么来了!” 苏行云站起来,不高兴道:“这位同学你干嘛呢?” 江灵哭得眼睛红肿,她被吕航那样羞辱简直是奇耻大辱,一堂课都在那里哭,想着怎么发狠怎么报复怎么出气。最后她决定用从前学长们的手段——贴大z报! 她哭诉:“姜琳她欺人太甚,长得像是我的错吗?我也不想和她长得像啊,爹娘生的有什么办法?她干嘛就容不下别人?” 她抱着头蹲在讲台上开始哭,一副委屈万分的样子。 苏行云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道:“这位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姜琳一直在上课,怎么会跟你起冲突?” 江灵只是哭,不说话,哭得伤心欲绝。 姜琳从外面进来,看着蹲在讲台上抱着肩膀哭得可怜兮兮的江灵,冷冷道:“这就是你方才要把我推下护栏的原因?” 虽然只是被推一把不可能翻下去,可既然对方是来找茬的,那姜琳自然也要说严重些。 苏行云几个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江灵一下子爆发了,她抱着肩膀,抬头,满脸泪痕,一副柔弱无助却倔强的模样,“你们就是这样欺负人的吗?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指责我?”她看着姜琳:“我哪里错了?长得像你是我的错吗?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要把自己的脸花了吗?”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让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外面不明就里的围观者议论纷纷。 姜琳看她不讲道理不说经过只以哭示弱,都懒得和她说什么,“你发生什么事儿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刚才要把我从那里推下去,这个你应该解释一下吧。” 苏行云几个对此很在意,因为如果真心怀恶意害人,那可是犯罪! 杨陆凑到很近的地方仔细看江灵,恨不得拿放大镜看,然后她发现其实没有美术班男同学们说得那么像。 被眼泪冲掉了粉的江灵皮肤没那么白一点都不透,脸颊还有雀斑,黑色的痣,虽然也是个漂亮女孩子,但是真的不能说很像啊。 杨陆叹了口气,有些人也太夸张了,害得她听了以后先入为主,也跟着说像呢。 江灵泪眼婆娑,并不认错,“你就是这样咄咄逼人吗?我急着过来,不小心碰了你一下而已。我也不是故意的,更不知道是你,又怎么会想故意把你推下去?” 刚才过道里有人看到,就道:“方才真的很危险,要不是姜琳自己稳住,万一重心不稳,真能掉下去呢。” 其他看到的也点头附和,“真的很危险,同学们在楼道千万不要玩闹,三楼掉下去也会死人的。” 江灵却坚持说只是不小心,并非故意,反正姜琳没事,也不能拿这个把她怎么着。 姜琳:“行,你是不小心的。那你大z报怎么回事?” 上面写得她自己堪比窦娥冤,而姜琳就是煽动男同学对她进行羞辱的校霸。 “你要给我道歉!全学校道歉!”江灵双眼里仿佛燃烧着火焰,用力地瞪着姜琳。 姜琳笑了笑,“你怕不是做梦呢。谁羞辱你的,你找谁。如果有人打着我的旗号去跟你发生点什么,你都算我头上,那我可管不过来。我自己申明一下,只要不是我自己的行为,只要你没证据是我指使的某人,那我概不负责的。” 江灵就开始骂吕航那个流氓混蛋,“他和你关系好,你敢不承认?” 姜琳:“有什么不敢的?他怎么你了?强j你了?那你去报警抓起来枪毙他。” 要是吕航真敢强j小姑娘,再好的关系她也支持枪毙! 江灵:“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可是清清白白地好姑娘。” 杨陆:“那他咋羞辱你了?”真是急死她了,你倒是说啊,还等着听呢。 江灵咬了咬牙:“他不 准我了长得像姜琳!” 杨陆:“你放心吧,我刚才看了,你脸上的粉被眼泪洗掉了,真的不像,你不用担心。” 虽然以前看着非常像,但是这会儿她妆容花了,脸不那么白,唇不那么红润,眼底青黑有眼袋,看着就不那么像了呢。 江灵却觉得她这是故意羞辱自己。 苏行云突然问道:“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和姜琳像?” 江灵也愣了,没想到她因为这个问题来质问姜琳,却再度被另外一个男人质疑自己为什么。 她都说了一万遍了,不是她想像的,是爹妈生的脸,谁能怎么着? 苏行云却道:“你打扮好的时候,看着有点像,这会儿不打扮就一点不像。你说你要不是故意打扮像姜琳,我都不信。” 关于这个江灵的事情,苏行云也算很清楚了。消息都是美院的男生传出来的,说他们新来一个女同学长得和校花姜琳特别像,简直就是双胞胎的像,但是比姜琳更年轻更水润更…… 说她像姜琳,还要但是一下,几个排比句说更如何更如何,作为姜琳的朋友,苏行云是非常不爽的。 江灵因为小姜琳的称号,一来到省大立刻就名声鹊起,成为和姜琳曾泓洁等人并列的校花。因为这个校花之名,她交际广泛,一下子就成了美女画家,还得到格外的实习进修机会。 如果这是她要的结果,那还真是一鸣惊人,最短时间内达成了目标。只是,既然已经达成,为什么还要弄这一出? 苏行云是真生气,他和姜琳关系好,她平时如何最清楚。专心学习,醉心图书馆,研究各种建筑专业知识,从来没争过什么校花名头。可她成绩优异,相貌出众,省大建筑之花的名头在外却是响当当的,只是她为人低调,所以班上同学在她身边并不说而已。 现在既然江灵来指责,那就索性说开。 江灵:“你们……你们……你们不讲道理,偏袒自己同学。” 姜琳以前只听说却没见过江灵,这会儿既然跑到眼皮子底下,姜琳就决定好好看看。 现实生活中,不少人会遇到说“哎呀,看你好面熟,和我一个同学同事亲戚什么的好像”,到底像不像另说,但是人家都是用惊讶的语气,只是陈述事实,绝对不会带有比较、偏见,或者拉捧踩的手段。 这个江灵分明已经用上了后世娱乐圈小花们的艳压手段,谁和谁像,是小xx,但是更年轻水嫩艳压xx。 她不知道吕航那二傻子去找江灵说什么了,但是如果江灵有点脑子也不该来找她质问啊,或者说江灵是想来博同情拆穿自己什么反派面目? 那你倒是拿出有力的证据啊?就会哭哭哭,哭个屁啊,就算原主也从来不是一哭见长,所以你是哪里像了? 姜琳看看腕表,懒得理睬她,跟苏行云和杨陆等人招呼一声就先走了。 她还得去坐公汽呢,耽误她时间。 程如山今晚上有蹲点任务不回家,姜琳就跟他们讲晚上去娘家商量事儿。 今年上班以后徐爱梅就办理了退休,让姜二哥接她的班,她专门帮他们管理代销点,盘货、卖货。姜琳就想和他们商量,去租一个政府的经租房当货栈、货铺,这样就可以多囤一些货。今年形势更好,摆摊的小贩多起来,随便卖点什么一个月都能赚个二十来块钱。他们货源多,如果有货栈,到时候开铺子,那营业额会更多的。 当然,现在大家非常非常歧视摆摊、做小买卖的,觉得丢人、不务正业、上不得台面,还是干部、工人、军人最吃香。 正因为怕人家笑话二儿子,徐爱梅才决定退休让儿子上班她去管生意的,反正她年纪也差不多,该退休,做点小买卖,别人也不能笑话她。 徐爱梅在家有时间,就把小萌和小军接去。 梁铁峰按月寄钱过来,姜敏有津贴自然不肯花,徐爱梅就攒着给俩孩子。她让他们和芹芹姐弟三人一起上学,家里有女孩子,不需要再多加床,让她们一个被窝就好。姊妹俩在一起有人说悄悄话,感情也好。小军虽然不乐意,却也不得不听话,因为大宝说只要他听话,有空就找他玩儿。 姜琳和娘家说好,房子由她和程如山找,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只能程如山帮忙。 第二天一早,姜琳要出门坐公汽,没想到程如山来接她。 她惊喜道:“你不是出任务了吗?” 程如山笑了笑,“这不是回来了吗,顺便接你回家。” 他一夜未眠,却看不出一点疲惫,双眼黑亮没有一丝血丝。 姜琳真是羡慕死他精力充沛身体强壮,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的。 他们告辞姜家,开吉普车去省大。 路上程如山问她,“‘很像但是’怎么回事?” 之前吕航特意给他打电话叽歪这事儿,当时程如山敷衍的味道比较浓。 早前他就知道吕航有寻找模样像姜琳的女孩子的毛病,以为这会儿又差不多。他从来不觉得谁像自己媳妇儿,就算吕航有这个毛病他也并没有介意过,因为姜琳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至于吕航说的那个什么江灵,他倒是有点耳熟,按照他留意信息的习惯,肯定是见过,再顺着一想,就想起那个学自行车的女人。 说她很像很像姜琳,但是比姜琳如何如何? 程如山第一个念头就是踩人借机上位的手段,至于目的,左右逃不过有了名声可以捞到什么好处那些事儿。 这种把戏不只女人玩儿,各行各业都玩得溜,靠着踩骂某顶尖人物说作品比某的更优秀来捧目标人物,简直是不花什么成本的宣传手段。 又狠又毒又贱。 一个校花看似是虚名,但是却能给江灵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只要她有心,美貌名气可以打入更高阶的交际圈,嫁更有地位的男人,安排更高阶的工作,甚至还有其他好处。 姜琳挑了挑眉,却不想说,“没什么,就是一个女同学,大家说她长得和我像,我没感觉的。” 程如山左手扣着方向盘,右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地捏着,“以后不高兴的事儿告诉我。” 姜琳笑道:“我哪里不高兴啊,我每天不知道多开心呢。” 她怀了身孕,一家子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公婆做好吃的,文生大宝小宝逗她开心,程如山对她体贴又温柔,有求必应,不管是不是她心血来潮折腾他,他都能替她办到。在学校里老师尊重她,对她倾囊相授,同学们照顾她,对她十分爱护。她好朋友也不少,做什么几乎都不会落单,都有人陪,开开心心的。 所以,她真的没把江灵当回事。 如果不是江灵跑来闹,她压根就不会和江灵正面碰上,以前听说也并不当回事。 程如山看了她一眼,又目视前方,淡淡道:“我是有点不高兴的。” 姜琳:山哥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她赶紧歪头过去在他肩上蹭蹭,撒娇哄哄他。 程如山抚摸着她的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清冷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的道路,缓缓道:“我不喜欢别人踩着我媳妇儿上位。” 自己如珠如宝的媳妇儿,凭什么给人当垫脚石? 第84章 反击 程如山送姜琳去学校, 他把吉普车停在行政楼下,然后陪姜琳步行去教室。 一路上看到布告栏、大树甚至墙壁上都贴着不少大z报, 不少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 经过一张大z报的时候,程如山瞥了一眼, 看到几个字“两大校花之争,品行高下立判”, 他微微蹙眉,却也没当场发作。 很快,就有几个建筑系同学冲过来,把那张大z报撕掉,然后贴上新的。 有个男同学喊道:“有些人不要太过分,欺人太甚, 以为我们建筑之花没人保护是怎么的, 就任由你们这么欺负?” “就是啊, 踩着我们同学上位, 这会儿又污蔑人家品行不如她,真不要脸!” “昨天下午她还差点把姜琳给推下楼呢, 这么恶毒, 也配说别人!” “怎么回事?”同学们纷纷问起来。 程如山听到那句差点推下楼, 身体猛地紧绷了一下, 他扭头看向姜琳,目光带着探究。 姜琳赶紧安抚他, “别担心, 就是走得急碰了一下。同学们略夸张一下抢占主动权, 真是好感动,没想到这么多人维护我呢。” 既然江灵这样,那也不要怪她不客气,以为她不会生气不会反击是怎么的? 打口水仗?贴大z报? 江灵这是不知道自己和文学院的关系? 虽然曾泓洁这段时间不在,但是校报的朋友在啊,他们个个文采斐然,要写文章难道会认输的? 她不想让程如山担心,更不想让他插手,因为他是部队干部,如果他插手,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曲解仗势欺人,授人把柄影响他的工作。 程如山看着她,“琳琳,你知道我并不怕事。” 只有他不做的,没有他怕的。 姜琳笑道:“我当然知道啊。好啦,已经送到,你快回去工作吧。” 她四下里看看,大家都被大z报吸引视线,反而没多少人被她这个正主吸引,就拉着程如山的手摇了摇,跟他撒娇,让他不要生气赶紧回去上班。 程如山垂眼看她,笑了笑,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啊,不舍她受一丁点委屈。 姜琳让他回去工作,朝他挥手目送他离开。 他穿着军装,外面是军绿色的呢子大衣,背影挺拔颀长,在早春单薄的景色里格外引人注目。 同学们早注意他们啦,每次两人一起出现,就让人觉得周围散发着甜甜的气息。但是没人会在程队陪媳妇儿的时候上去扫他兴的。 大家怎么说也熟悉了一年,参加过很多次舞会,见过很多次程队长陪媳妇,领教过多次程队长的强大气场和冷峻眼神。 他要是不高兴,板着脸一言不发,只拿一双黑幽幽不见底的眼睛瞅着你,就够你心慌意乱的。 他们早就摸着程如山的脾气,当然不敢来打扰啦。 现在他一走,他们就跑过来找姜琳,“姜琳,这一次他们美术班欺人太甚,咱们要反击。” 姜琳先跟他们道谢,“多谢同学们维护我。”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这是我们全体的荣誉。我们选出来的人,被他们这样作践,我们还有脸吗?” 同学们义愤填膺,决定和江灵的拥护者们硬杠。 昨天吕航跑到美术班去大闹,当场羞辱了他们班花江灵,嚣张地威胁全班不许随便画姜琳三人,最后跟个痞子一样扬长而去出够风头,几乎当天就传遍省大各大院系专业班级。 而当天傍晚放学的时候,江灵又带着大z报跑去建筑班闹,当场跟姜琳叫板,将这件校花事件推上又一个高潮。 当时大家以为她就是气不过,或者去扮演弱者控诉姜琳的。 结果吃饭的时候食堂门口竟然贴出好几张大z报,什么控诉姜琳校霸行为、心胸狭窄、欺凌别学妹等恶劣行径,攻击姜琳作为学姐、建筑之花,却对一个学妹咄咄逼人,实在没有风度,丢建筑系的脸面,简直是建筑系之耻,品行不端不配当校花。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感情江灵的胃口大着呢,人家不是去装弱的,人家是去引战的! 打好了埋伏啊! 踩着姜琳上位的同时,再一次把姜琳的品行踩在脚下。这样很可能让不明真相的群众厌恶姜琳,认为她仗势欺人。毕竟很多人都喜欢道听途说判定别人品行。 可惜她失算了。 不只她有追求者、拥护者,姜琳作为77级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代省大本科生,成绩优异、相貌绝佳、为人坦荡,在省大的人气是非常高的。 同学们觉得这简直是把大家当傻子耍,攻击姜琳也攻击了他们,所以他们要反击。 江灵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成为并列校花的,外人不了解,他们只觉得这是一种缘分,是一段佳话。可江灵的同班同学却知道这个“佳话”是如何出炉的,他们是如何制造舆论带节奏的,带起节奏以后还要随时随地踩一脚。 什么姜琳是过期黄脸婆校花,怀孕了,再也没有资格当校花,而新晋校花江灵年轻水嫩,关键是未婚! 未婚,就意味着别的男人有更多的机会,可以敞开追求。 所以,江灵在最短的时间里,集结的一票血气方刚追求美丽的青年也不算难事。 有人联系江灵班上女同学了解情况,尤其那些早就看不惯她的,已经自发组织贴公开江灵劣迹的大z报声援建筑之花。 于是关于江灵如何制造校花舆论、如何诋毁姜琳、如何上位等等,全都被人贴出来,还把江灵昨天恶意推姜琳、故意去叫板姜琳想抹黑人家品行、之后又如何操控大z报等等,一条条全部被人扒出来贴得到处都是,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真相。 姜琳寻思这样就可以了,大家了解真相,江灵也掀不起风浪。 结果曾泓洁从外面回来,听说这事儿以后别的先不管,下午放学先去参加图书馆的聚会。 与会人员:姜琳、曾泓洁、苏行云、孙清辉、吕航、郭艳秋,另外还有其他七八个人,之前姜兴磊和姜敏等人也来过,后来姜琳觉得事情已经解决就让他们不要过来,毕竟不方便。 姜琳:“事情已经解决,今天最后一次开会,以后大家专心学习。” 苏行云:“那不行,她想踩就踩,踩不动就退回去?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儿?” 吕航:“咱们评选有权威的省大校花,把她给踢出去,自己没有个性和风格,只是模仿别人算什么校花?不配!” 郭艳秋瞪他一眼,“你别添乱。” 吕航急了:“我怎么叫添乱?这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姜琳纳闷:“你还能说成语呢?”今天说话水平见长啊,难道和郭大夫处对象两人中和了一下智商? 吕航嘿嘿笑,才不告诉他们自己找程哥取经呢,程哥说的,谁掌握了宣传喉舌,胜利就属于谁,没有就创造出来。 省大校报在他们手里,还有什么不能的?既然他们拿校花说事,那就用权威的校报把什么《省大校花》《省大风云人物》之类的选出来。标准自然不能只看脸,要从成绩,相貌,能力几方面入手。没有江灵名字,气不死她,看她还能以校花名头忽悠人的。 苏行云和孙清辉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曾泓洁你觉得呢?” 曾泓洁赶火车回来,略有点疲惫,她和姜琳靠在一起,笑道:“真是个好主意,打压敌人的同时也要抬高自己啊,让自己取得更大的成绩,让她望尘莫及。” 吕航一拍桌子,“对, 就是这么说的!” 郭艳秋似笑非笑地瞅他,感觉这小子突然开窍一样,人都变聪明了呢,看起来亮闪闪的,虽然还带着点傻样,但是越看越可爱呢。 曾泓洁被吕航打开了思路,瞬间就想好了几个方面,“省大建筑之花,从下乡之日起,就心系社员,做一名坚定的无产阶级劳动模范,要在农村广阔的天地扎根,做出一番成绩。经过五六年的打拼,终于,她带领全大队……” 姜琳听得汗哒哒的,“小洁,你快打住,再说我冷汗都出来了。” 实在是太羞耻了,那么高大上的词汇怎么能安在自己这个低调的人身上。 更何况,什么劳动模范!!! 原主下乡就逃避劳动,五六年就没劳动过好吧。 曾泓洁解读为理想和现实的落差让她痛苦不已,在痛苦中成长成熟,最终破茧成蝶,找到了发展方向…… 不只是在水槐村的事迹,还有来省大的事儿,什么为同学们组织联谊会,提供精神食粮,让他们在学习之余可以娱乐身心,留下美好的回忆,什么参加知识竞赛、帮助开发新的建筑材料设计教学楼、为计划生育出谋划策保护了很多妈妈和宝宝、筹备保护古建筑等等。 他们一一列举姜琳参加的事项。 甚至连姜琳家庭幸福都能被他们拿来花式儿吹捧,孝敬公婆,从未红过脸,比亲闺女还亲,教育孩子成才,让他们小小年纪就有写作天赋,在报纸以及xx刊物上发表过儿童故事,再加上文生的剧团,都有姜琳的贡献,支持文生学戏,鼓励他,开导他,于是在文艺领域也…… 姜琳:“!!!” 你们说的真的是我吗?你确定你要这样吹捧我? “你们吹得太过了,我没那么好。要是人家较真扒起来,那我撑不住的。” 曾泓洁惊讶地看着她,“我们就写你的事实,有什么撑不住的?我也没让你装科学家,也没让你当歌舞皇后,你有哪里撑不住的?” 姜琳:“……”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笔杆子在你手里。 曾泓洁把她的肩膀一揽,笑道:“我和程队长一样迷恋你,一定可以写得情真意切,真实动人,绝无半点虚言。” 曾泓洁等人的工作效率非常惊人,商量好主题,他们研究一下就开始动笔。 《省大校花系列》第一期以建筑之花为题,第二期、第三期排下去,反正不会出现江灵,而且美院之花也肯定不会是她,理由就是没有自己的个性和特点,成绩不行! 校报用了整整一期的所有版面介绍省大建筑之花,除了曾泓洁等人自己写的,还有其他同学的投稿,甚至还有爱慕者写给她的诗歌,曾泓洁又别出心裁刊登了大宝小宝的几个小作品。 他俩在省大可是小有名气的,双胞胎,漂亮聪明幽默,跳舞带劲,只要他们跟着参加舞会,就有不少人专门去看他俩。如今再把才气一露,立刻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夸赞,甚至有人来找姜琳表白,羡慕她有两个那么出色的儿子。 有小朋友这么一比,江灵那点才气算什么啊,直接渣都不剩。 因为校报这么一宣传,不少人知道姜琳他们给市委办公室提建议的事儿,有因此受益保住孩子的妈妈还特意感谢她。 姜琳原本还想自己考上大学,有份不错工作,这辈子过过幸福小日子是妥的。这下好了,被曾泓洁等人这么鞭策着,她都不好意思懈怠。要是不思进取,怎么对得起大家的彩虹吹啊。 校报这么正儿八经地一出,姜琳有点不好意思,江灵却一下子懵了。 原本她觉得控诉姜琳,会让同学们同情她,这样她的名气会更上一层,而姜琳却恶名远播。不曾想她抹黑姜琳的品行,结果反而被人指责恶毒、踩人上位、心机、交际花等等,恶评如潮,连拥护者都少了很多。 不仅如此,她作为校花得来的一些附加好处也开始消退,从前别人会因为她是校花、美女画家而让她参加一些活动、协会、展览,现在听说她不安分,踩人上位等等,印象改观,拒绝她参加。 很快,江灵就从原本省大并列的校花变成恶毒小黑花,成了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去食堂吃饭都会被人围观,然后很不屑地来一句“切,我当什么人呢,不过如此!”她同班的女同学也都排挤她,做什么都不带她,从前她瞧不上她们,现在她们不带她,“她不是会挑拨男生么,做什么都跟他们不就好了?” …… 这么过了一阵子江灵感觉自己要疯了,她不能这样失去来之不易的一切,她一定要想办法挽回。 这日晌午她骑自行车去了老城区,那里胡同弯弯曲曲,房屋鳞次栉比。她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敲了敲,等了片刻有人前来开门。 门一开,江灵就带上了哭腔,“依依姐,你帮帮我吧。” 来开门的人正是孟依依,比起从前她消瘦很多,脸上的婴儿肥彻底褪去,气质阴沉目光都带着几分阴冷之意。 她原本声音偏温柔甜美,这会儿也带上冷森的感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自作主张,犯蠢!” “是她欺人太甚,大家都是校花,她凭什么让吕航来羞辱我?”江灵气急败坏,依然吞不下那口气。 “就你这样蠢,还妄想十年后成为名动全国的美女画家?贴大z报,亏你想得出来,文g都结束了,四人组都倒台了,你贴这个给谁看?你是嫌死得慢吗?” “我……我就是气不过,想让她名声扫地……”江灵被孟依依洗脑多了,就觉得自己应该把姜琳踩在脚下,自己比姜琳更优秀。 “我看你还是滚回去给老男人当玩物吧!” “不、不,依依姐,你别不管我。你让大哥帮帮我吧,我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自作主张了。”江灵急了,如果被抛弃,那她就只能回贫穷落后的山村,这辈子都别想再爬出来。 她不想回到那个充满罪恶、黑暗、凌辱的地方,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留在这光鲜亮丽的世界里。 孟依依厌恶地瞥了她一眼,“你本来和她长得有三分像,借校花名头可以迅速出名。出名之后,你潜心学习苦练画功,让能力匹配名气,这样才不会昙花一现,才能有更大的资本进入更高的圈子。现在……” “依依姐,你教我,我以后再也、再也不敢乱动了。”她哀求。 孟依依坐在凳子上一直没说话,江灵最大的毛病是一点耐性都没有。因为小时候一直苦,自卑得要命,好不容易爬出来成为大学生,她就飘了,骄傲自负,谁都瞧不上。 这会儿摔跟头知道厉害了。 哪怕知道先机都不一定赢,更何况没有耐性的? 孟依依自从被程如山和姜琳送进监狱,她就明白一个道理:做人最重要的是忍耐。 她不应该急匆匆地跳出来针对姜琳,她不应该急不可耐地要抢占程如山。她不应该……她犯了很多错误。她在监狱里虽然痛苦却也是机遇,让她有机会沉下心来思考,想想自己应该如何往下走。 为了让卞海涛将她捞出来,她和他交了底,不过她没敢说自己是重生来的。她怕卞海涛会有其他不好的想法,为避免麻烦,她改口自己可以看到未来发展方向,也能看到亲近之人部分未来,只是这个未来会因为不同选择而改变。 她的决定是对的,对于卞海涛来说,能改变未来,比现实中已经死过一次更容易接受。 她预测的大事全部发生了,所以卞海涛接受这个解释,并且深信不疑。 去年初,他终于松口将她从监狱里捞出来住进这座院子,潜心读书,研究未来动向。 她也知道只能依靠卞海涛,除了他,没人会相信她,就算她展示自己的能力,也难保对方不会直接将她囚禁为己所用。 她陷入自己的思绪,江灵却急了,生怕孟依依放弃她。 她一着急扑通跪在地上,抱着孟依依的腿,“依依姐,我以后都听你的。求求你了。” 孟依依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江灵,心里得到一种扭曲的满足,看了一会儿,她才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跟她争,更不要再强调自己是什么校花。你要洗净铅华,潜心画画,在最短的时间里提高自己的画功,等合适的机会,再一鸣惊人。” 江灵连连点头,“依依姐,我听你的。” “记住,要是再搞砸了,”孟依依咬牙切齿,“我能让人把你带出来,也能把你丢回烂泥去!” 前世江爱娣报考中专却没考上,后被亲哥哥骗到省城做皮肉生意,是吕航把她捞出来的。这一世孟依依因为她的脸和姜琳有几分相似,就让卞海涛想办法把她从老家弄出来找人培训她,让她考上美院,顺便把江爱娣这个名字换成江灵。 她在江灵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疼得江灵立刻哭起来。 “疼才能记住不要犯错,不要再跌回烂泥坑去!” “我知道,我知道啦。”江灵捂着脸抽泣。 “就这样哭,乖巧一些,把之前清高傲慢跋扈的校花脾气都丢掉。” 从前傲慢,现在低眉顺眼、柔顺安静,总会有人发现她的改变和不同,会同情她,会再度关注她。 人生有起落才有美感,她再次一鸣惊人的时候,才会有被人谈论的经历。 “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只管好好学习,期末考试必须进前十五名。至于这一场校花之战,没什么大不了的。学校都没介入,显然是当学生们小打小闹。就算说你踩人上位,那也是男同学们捧出来的,说你害她也没什么证据,没造成什么伤害事实,没人会因为这个追究你。” 孟依依虽然不在省大,却对那些事情了如指掌,早就有人告诉她。 江灵得了指点以后心定了很多,她骑自行车回学校去。 她骑车路过操场的时候恰好看到姜琳和曾泓洁在那里散步聊天,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就算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向往。 她恨恨地瞪着她们,感觉有虫子在啃自己的心。 姜琳和曾泓洁觉察到异样的视线,扭头看过去,就见江灵站在操场外围看着她们。 从前江灵偷窥的时候,都是隔着很远,或者做出偶遇错身而过的样子,因为没有停留,对方并不会太注意。这一次距离比较近,她又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所以姜琳立刻就有感觉。 江灵原本想过去大声给姜琳道歉,好博取一下路人们的同情,让大家看到自己示弱。不过她又想起孟依依那阴冷的眼神,挪出去的脚步立刻顿住。 她不能再得罪孟依依,否则没自己好果子吃的。 她转身骑上自行车飞快地离去。 …… 省军区政治部办公室。 新时期,政府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发展经济上来,对于军队也进行合理地调整,所以从上到下忙着开会。 每有变革,总是有人起有人落。 有人的前途到此为止,有人的前途却才刚开始。 新成立的纪律检查委员会受到了表扬,深受领导器重。同时有指令传来,要求军部、政府、公检法的纪律检查部门互相协作、监督,要求成立合作部门,各方派遣得力干将参与工作。 原本这都是卞海涛的机会,现在因为程如山的到来,几乎所有他看好的机会都被程如山“抢”走,简直不能更气人。 卞海涛甚至觉得,也许自己在军部的前途就到头了?或者听孟依依的果断退出军部去政府、公检法寻求出路? 以他现在的职务和成绩可以去省公安厅谋一个非常好的职务。 孟依依告诉他,未来的时代是经济发展的时代,几十年的和平让军队只是一个安全保障,是一个强大的背景,是一种威慑,而不需要出击。没有战争,军人的机会就是训练、演习、救灾等等,要升级就只能按部就班地熬。 原本他想通过方澄霞上位,哪里知道……方师长自己都不行了。 他靠在椅背上,视线不受控制地就往程如山身上飘过去,他从来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和自己有这样深的纠缠。自己没有改变之前的未来,居然是被程如山打死的!可恶! 虽然这些不会再发生可他还是不可避免憎恨嫉妒。 一个人不知道未来不知道命运,就单靠眼下的情绪也能嫉妒憎恨一个人,更何况他和程如山有那么多纠葛恩怨。 所以,他根本放不下,丢不开,时时刻刻地煎熬,恨不得天上掉下块石头把程如山给砸死。 程如山坐在那里,从卞海涛一看他就有感觉,一直没理睬,结果卞海涛的视线就跟黏在他身上一样,目光阴沉憎恨,那强烈的情感,程如山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扭头看回去,两人视线在半空撞上,程如山目光冷峻,卞海涛躲闪不及有些尴尬,甚至眼中的恨意都没来得及收起来。 程如山轻轻哼了一声,唇角微勾,毫不掩饰地轻蔑。 卞海涛顿时怒火上涌,来自情敌的挑衅,是男人永远都忍不了的。 新上任的政治部孔部长扫了一眼全场,“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程如山举手。 孔部长颔首示意,“说。” 程如山道:“孔部长,这两年我巡视了各大高校。经过十年的压抑,还有一部分学生不能适应高校生活,要么没解脱出来,要么太过放纵自己。在此建议是不是开设一门军事理论课,加强同学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培养。” 他说了一下建议课程内容,军事理论、军事思想、急救知识等等,配合着军训,应该可以让大学生们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更好的培养他们的精气神。 孔部长听得很仔细,连连点头,“这个建议不错,可以跟教育部沟通商量一下,然后由咱们军区派老师讲课、训练。” 后勤部政治处冯处长立刻道:“孔部,那教师由我们政治处安排?” 孔部长又环视一圈,视线在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程如山身上,他道:“程队牵头,组织一个大学军事理论课堂研究组,研究一下。” 要进课堂,教职人员少不了,一个大学总要有固定几个老师讲课,省城这些大学安排下来怎么也要几十人,都是要兼职的,一人身兼数职,做几个人的工作是常事。 当然,省大是重点对象,肯定先在这里推行试点,好的话再全省推广。 会后,冯处长和程如山招呼一声,又叫来几个年轻有为的军官,再把几位退休颐养天年的有经验的老同志也请来,大家一起开个会,商讨一下。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计划来,就可以直接给教育局打招呼。 最后定下这个项目由程如山和卞海涛一起负责,程如山组长,卞海涛副组长,直接对孔部长汇报。 散会的时候,程如山收拾一下打算先去运输处走一趟,他现在手头的工作比较多,忙起来都是连轴转的。 卞海涛站在门口,手里夹着一支烟卷,冷笑地看他,“程队什么学历?进大学课堂不怕没底气吗?” 程如山淡淡道:“放轻松,没让你去给大学生们讲大文大理。还是卞副处连军事业务都没学好,一点底气也没?” 卞海涛被他堵得气结,轻哼,抽了一口烟。 程如山从他身边侧身过去,“卞副处居然没复习参加高考?” 说完他抬脚就走了。 卞海涛气得咯吱把嘴里的烟卷直接咬碎了。考大学无非也是为了奔前程,他们这些有不错职务人,是不会再专门花时间复习高考的,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学习的动力,一般都是靠进修提升。他早几年去首都读过工农兵大学,回来升的职。 但是他做过高考题,结果很惨,绝对考不上。 这事儿他可没跟人说过,可听程如山这意思,分明就是知道。 该死的! 姜琳竟然考上省大已经够让他难受的,在他的印象里姜琳学习根本不好,考个中专的水平,结果考上省大,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当时他特意用点手段,把她的通知书拿去做个记号扣押两天。他甚至还把她高考的试卷从学校拿走,就锁在他的文件柜里。第一届大学生的分数不公布,试卷也不会保存太久,最后终究要处理掉,他拿走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每当他看那卷子,就一遍遍残忍地提醒他,姜琳今非昔比,也许是当年他伤她太深,也许是对他的恨让她奋发上进。 反正就是不肯承认,姜琳因为离开他才变得更优秀。 他一遍遍跟孟依依确认,他和姜琳未来有没有交集,得知他们的未来都偏离了最初的轨道。原本姜琳离开程如山给他做了情妇,还为他生过一个孩子。而他抛弃匡国美娶了方澄霞,后来下场不好,直到被程如山打死,姜琳被程如山丢进监狱。 好在有孟依依指点,未来已经改变,他并没有娶方澄霞。就算有程如山这个碍眼的,他也能闯出一片新天地。 但是这也让卞海涛有些神经质,总觉得姜琳和程如山是不是也能看到未来?为什么他们俩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他们又没有得到孟依依的指点! 不知不觉中,他的心理就越来越失衡。 程如山完全不知道他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开完会去运输处,等忙完差不多晚饭时间,他收拾一下回家。 一进门,他就听见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姜琳在教文生唱歌,“文生,这是歌曲,不是戏曲,不用唱戏那样,你跟我唱。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唉~~” 文生学唱戏很快,听几遍就差不多,让他唱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当戏唱。其实他一开始也不这样的,那时候唱戏只是爱好,偶尔唱唱,并不受影响,能和大宝小宝一起唱儿歌呢。 后来进了剧团,每天吊嗓子、唱戏,太过入迷导致他现在只要唱歌就是唱戏的调调。 他能把所有的歌曲,都用戏曲的调子长出来,还很好听。 但是唱戏累啊,而且受众也小,说实话普通人还是更喜欢听通俗歌曲。 姜琳也喜欢啊,文生嗓音那么好听,她好想听他唱歌啊。 听着文生把阿里山的姑娘唱成戏曲,姜琳几个笑得不能自已。 大宝:“来,听我唱。” 小宝:“我也会了。” 小哥俩才9岁,声音依然清脆悦耳,唱起歌来带着特有的感觉。 姜琳又教他们唱《雪绒花》,看到程如山从外面进来,姜琳欢喜道:“山哥,文生被大导演选中唱电影插曲,厉害吧。” 文g结束,文艺文化事业开始复苏,不只是文学作品,电影艺术也有进步。现在响应政府文化部门的要求,拍一些反思前十年,注重眼下发展变化,以及紧抓计划生育等题材的片子。 请文生演唱插曲的这部片子叫《甜蜜家庭》,说的是重男轻女的曹大婶,为了生儿子各种闹腾,后来让女儿女婿落户家里给老两口养老送终,曹大婶终于响应计划生育去结扎的故事。 虽然在姜琳看来很单薄的故事,但是比起样板戏至少更加生活化,讲的是小老百姓的故事,市民们更爱看。 插曲的名字是儿女都是手中宝,非常符合当下主流宣传意义,但是调子很好听。 程如山揽着她的腰,朝文生道:“给我们唱唱。” 文生揪着自己的耳朵,有点低落,“……我还没学会。”他看看姜琳和闫润芝几个,委委屈屈道:“我是不是有点笨啊。” “怎么会!”大宝小宝异口同声地鼓励他,“那么长的曲子,你唱几遍就会了。” 姜琳:“文生这是太专一,专心一个就不注意另一个。其实唱戏也是分种类的啊,你京剧会,黄梅戏会,梆子还会呢。那唱歌就当是一种评书还是啥的就好啦。” 他这个样子,正常人根本想不通,也无法体会,但是姜琳和他相处久,又钻研那些精神病类的杂志,研究文生的精神状态意识领域等,很容易就理解他的感受。 文生听了她的话,果然就闭上眼开始在脑海里转换感觉。 闫润芝就示意大家都小声点,不要打扰文生,她拉着程蕴之去摆饭。 大宝小宝就搬小板凳,小哥俩挤在一个板凳上等文生露出很惊讶惊喜的表情喊一声“啊,真的可以啊!” 姜琳给他们讲过很多故事,包括聪明的一休以及柯南都。不过为了避免以后会撞上不好解释,她就换换名字背景,瞎编一下,保留了开动脑筋顿悟的画面以及真相只有一个的那种激动场面。 大宝小宝特别喜欢这种场景,听收音机都特别喜欢听说书的“啪”一拍醒木“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甚至在班上,他们都喜欢看同学们恍然大悟解出题目的模样。 这让他们莫名有一种兴奋的感觉,能启发自己的灵感。 等闫润芝摆好饭桌,程如山已经去快速冲澡出来,文生还站在那里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文生喊道:“我会了!”他开始很流畅地像普通人那样唱歌。 大宝小宝“哟呵”跳起来欢呼,“太棒啦!” 最喜欢看人家那一瞬间的惊喜表情了。 吃饭的时候,文生还在哼哼呢,简直停不下来。看姜琳眼睛里满是惊艳的神情,一副听得忘记吃饭的模样,文生简直美得不行。 他对姜琳道:“娘,下一次你们班级活动,我去唱歌吧。” 姜琳鼓掌:“欢迎欢迎。” 大宝:“我去讲鬼故事!” 现在林石那个笔名在省大校报、故事林、半月谈等刊物上小有名气,只是读者们反应此作者笔下的文章风格差别太大,不像一个人写的。 小宝脸色一变:“不行,这世界上没有鬼,我们是唯物主义者!” 大宝瞥了他一眼,“这世上也不再有恐龙,没有魔龙,没有神仙,没有田螺姑娘、没有……” 小宝喜欢那些神仙魔幻的故事,但是独独怕鬼,这是他的弱点,大宝抓得牢牢的。 姜琳瞪着他俩,语重心长道:“大宝,咱说点健康快乐的故事啊,不说那些吓人的。” 大宝:“吓人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吓人。” 姜琳悄悄戳戳程如山,让他出马。 程如山:“从现在开始学四书五经了。背熟会讲,免得你那么空。” 其实只要这小子不来吓唬他媳妇儿,吓唬别人他才不管呢。小宝这孩子鬼精儿的,整天和大宝形影不离,遇到一点危险就往大宝身上扑,他怕才怪呢。 小宝看爸出马收拾大宝,他就嘿嘿,嘿嘿嘿。 大宝瞪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嘿嘿啥啊,嘿嘿,你不怕嘿嘿晚上来找你啊。” 他嫌小宝总嘿嘿得烦人,就给同学们讲一个叫嘿嘿的小鬼,可把小宝吓得不轻,这两天才忘了那茬。 小宝:“爸!” 第85章 胎动 过了清明节天气渐次暖和起来, 草长莺飞桃红柳绿,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生机盎然。闫润芝和程蕴之老两口打理的院子也渐渐恢复了生机, 从现在开始时令花草不断,看得人心情都非常愉快。 到了谷雨节气, 他们的菜园也初露繁荣,再过些天就会郁郁葱葱一片。 今儿周日, 姜琳一早起来带着写生本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坐在菜园的木墩儿上画静物写生。菜园、野花、院落、军营,哪怕是树墩下的一丛小草都可以画。 她现在得空就拿铅笔和绘图本写生,锻炼自己的基本画功。毕竟非美术专业生,从上大学才开始学,手总归是生的, 需要用大量的练习来弥补。 过了一会儿文生、大宝小宝也过来, 他们穿着单衣单裤晨练, 特意路过这里跟她打招呼。 方澄光虽然不在家, 大宝小宝的锻炼也没耽误,常规训练之后小哥俩还有格斗练习。这会儿小宝是绝对打不过大宝的, 这孩子怕疼怕累, 训练都比大宝要偷懒一些。 文生早起要吊嗓子, 还要练习舞台动作, 压腿下腰都有,所以跟着大宝小宝一起晨练。 姜琳叮嘱文生小心点, 没必要非得练习那些危险动作。他总是像个孩子一样, 看起来又年轻结实, 很容易让大家忘记他真实的年纪,姜琳还是怕他万一伤了身体什么的。 等她画完一幅画,就去后面溜达看看,能听到军营里震天的口号声,还能看到这边的警卫连们出早操跑步。年轻的士兵们身体强壮,都穿着背心短裤,热气蒸腾。 “真是活力旺盛的年轻人啊!”姜琳轻轻地摸着腹部,低声说着。 她看看表快八点,该回家吃早饭了。 路边一排垂柳,在蓝天下黄绿色的芽叶特别娇嫩,她抬手轻轻地抚摸过去,就看到程如山从拐角的地方过来。 姜琳欢喜地叫起来:“爸爸来了!” 在她开心地说完以后,腹部突然有了回应,很轻的一下,如同小鱼游过,姜琳惊讶地低头看看,用手摸摸,“宝宝?” 太神奇了! 程如山一早起来去打拳晨练然后去运输处处理工作,看看时间就过来接她一起回家吃饭,却见她站在那里找什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他大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臂,“什么丢了?” 姜琳抬头朝他笑,黑亮的双眸弯弯的,温柔又俏皮,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刚才他动了!” 程如山疑惑地看她,“动了?” 他跟蓝大夫咨询过,还特意去军区医院要了一本关于妇女怀孕方面的书翻了翻,她这时候五个月,胎儿应该还很小吧,会动?他也觉得很神奇,忍不住把手伸进去贴着她的肚皮摸了摸。 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手心很热,而且指腹掌根都有茧子,轻轻擦过她的皮肤让她痒得不行。她让程如山把手拿出来,“我这几天总做奇怪的梦。” 程如山揽着她往家走,“说来听听。” 姜琳就告诉他自己记住的,大前天梦到蓝天丽日下一树繁花,前天就梦到树上结了很多黄黄的果子,昨天晚上梦到两条蛇。 “有吓到吗?”他摸了摸她的腰,依然那么细,只有小腹微微凸起,也不知道别人怀孕是不是都这样。他对梦境可没研究,但是两人一直没分房,晚上睡在一个被窝,如果她做噩梦他会知道,现在她睡眠挺好的,是以他并不担心。 姜琳:“没,一点都不害怕,还觉得很好玩儿呢,心情不错。” 她听很多人说过胎梦,闫润芝和巫淑娴也总跟她讲,说什么梦到这个生儿子梦到那个生女的,不过她似乎什么都梦到过了。她在想要不要去照个b超,看看是不是双胞胎什么的。 两人说笑着回家,闫润芝已经做好早饭。 大宝小宝跑回来,两人一头大汗。 闫润芝:“不要用凉水洗头,锅里给你们留了热水。” 这时候天气看着暖和些,但水温还是凉的,出了汗用冷水洗头容易生病,闫润芝非常注意这个,叮嘱孩子们一定不能贪凉。 小宝洗过头发,用手巾随便一擦,扑棱扑棱,水珠四处飞溅,乐得他哈哈大笑。 大宝:“你弄到妈妈身上了。” 小宝立刻跑去拉着姜琳,“妈,我们好久没一起活动了。我都感觉要被抛弃了呢。” 今年程如山工作很忙,本来就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这会儿又加上高校军事理论课,自然就更忙。 姜琳也不轻松,她现在五个月,预产期是8月份,她就想提前把功课学一下,到时候请假在家里学习,等期末去考试就好。考完试,夏天暑假正好坐月子,秋天上课应该不耽误的。 现在被小宝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冷落了儿子。 她笑道:“今天星期天啊,不上课。你们想去哪里玩儿?游乐园?电影院?” 文生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了一捧野花,他把花递给姜琳,“咱们去春游吧。我好想去春游!” 前些天小学组织了春游,文生也很想去,只是剧团有事他没去成,心里一直惦记着。 既然孩子有诉求,那就要满足啊,姜琳就看程如山。 程如山他们是没星期天休息这一规定,有工作就去忙,很可能好几天不回家,工作少的时候也能自己安排一下时间。他道:“吃了饭我们出去,去哪里自己商量好。” 文生大宝小宝立刻兴奋地去讨论,是去城郊还是公园,放风筝还是怎么的,吃饭都顾不上。 闫润芝笑道:“那我们赶紧吃饭,吃完饭准备饭盒带上。” 姜琳:“娘,饼卷鸡蛋捆好,直接带着就行,反正也不凉。或者我们带个小炭炉,到时候烧热水。” 程如山快速吃了饭,让他们在家等,他去办公室安排一下。 姜琳拿上自己要看的书,带上画板画笔等,去野外玩够了正好可以写生啊。 大宝小宝也收拾自己的玩具,文生揣上自己的口琴。 程如山开了一辆大吉普可以把他们都带上去郊外,那里有一个湖泊,如今荷叶冒尖,在水面挨挨挤挤的很是可爱。湖边还有芦苇菖蒲等水草,这时候发芽生叶,一片新绿。 路过供销社的时候,程如山停车让他们去挑风筝。 结果文生大宝小宝三人意见不统一,文生要大燕子,大宝要个大蜈蚣,小宝要个孙悟空。 售货员看他们穿得新潮长得漂亮,一点都不烦,反而非常有耐心地给他们讲这个如何那个如何,还应他们要求,挨个拿给他们看。 姜琳和程如山在供销社看看买点别的,结果她都买好,他们还在那里商量。 姜琳笑道:“新媳妇儿都能出门上花轿了,你们还没商量好呢。” 三人觉得时间的确有点长了,不好意思起来。 文生摸了摸自己口袋,他有钱,但是不能买。就出来春游一次,买三个风筝太浪费,大家玩就一个够了。家里要多一张嘴吃饭,还得给宝生买花裙子穿,所以他把钱放回兜里没动。 大宝小宝更是这样的心理,虽然他们也有零花钱,买风筝绰绰有余,但是不想买三个!必须三人玩一个才有意思。 尤其小哥俩,这也是他们习惯性地争执,不管干什么俩人都会有点争执,然后再商量解决办法。 兄弟俩对抗又和好,每天乐此不疲,要让他们哥俩好一点矛盾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男孩子的本性就是征服、调皮,尤其性格不同的小哥俩,又各自都优秀,各自有主意,谁也不会乖乖听对方的。 大宝:“咱们三人举手表决。” 小宝:“那就是文生决定买哪个咯?” 文生笑眯眯的,“大燕子。” 大宝:“你只能选孙悟空还是大蜈蚣。” 文生:“要不就大燕子和大蜈蚣,或者和孙悟空,你们出一个人选。” 姜琳:“好了没啊,要晌天了。” 小宝:“要不就让琳琳选,她一票顶两票呢。” 让姜琳选文生一点没意见,她说啥就是啥。 大宝:“这叫作弊,不行。” 每次有矛盾就让琳琳来,大家都是因为爱她,又不是心服口服,总这样不行,不解决问题。 姜琳想过去,却被程如山揽住,带她出去街上和闫润芝、程蕴之说话。 老两口如今心情好,看孩子们斗嘴特别开心。 程蕴之道:“大宝这是想当头儿,小宝不服气。” 小兄弟俩的竞争啊,姜琳笑起来,真是男孩子,不过也情有可原,女孩子也这样,总有人想当说话算的那个。 让他们自己磨合。 程如山拿了水给姜琳喝。 早上闫润芝泡的红枣水,甜丝丝的,解渴还有营养。 等了一会儿,三个人出来,文生拿着一个大燕子的风筝,笑得美如画。大宝小宝气鼓鼓的,互相瞪了一眼,抱着胳膊不说话。 哟,这是小哥俩闹掰了,最后自己不满足也不让对方满足,于是便宜了文生啊。 姜琳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许打架哦。” 大宝切了一声,“他打得过我吗?” 小宝:“只会打架那是莽夫、蛮牛!” 大宝:“那你要不要比赛口算谁又快还对得多啊?” 小宝:“我怕你吗?比就比!” 于是他们让姜琳和程如山给当裁判,结果后来嫌姜琳慢,两人自己互相出题目去。从数学题到背诵唐诗、课文,再到唱歌。 最后大宝一句“就算做鬼你也没我厉害”终结了争执。 小宝一脸不服气,眼神幽怨地瞪着他,“哼!” 大宝:“你哼也没用。” 小宝:“你以后离我宝生远点,别给带坏了。” 文生:“我是小喇叭,今天吵架了,我说你是猪头三,你骂我是大笨蛋,不不不,我是乖孩子……” 大宝和小宝同时乜斜他一眼,“幼稚~~” 文生:“……” 等到了目的地,小哥俩还互相不理睬呢,于是文生和大人们一起放风筝,俩小子抱着胳膊坐在野餐垫上互不服气。 姜琳看得要笑死,她挽着程如山的手臂,“山哥,你不管管吗?” 这俩孩子现在根本不听她的,反而把她当孩子哄,所以她解决不了小男孩子的竞争,必须男人解决。 闫润芝:“宝儿娘你别管,男孩子就这样。大宝儿要强,小宝骨子里和他一样强。” 小宝小时候看着软软糯糯,呆呆萌萌,可怜巴巴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冲着他被亲妈嫌弃,还是一次次凑上去试探黏糊就知道,他骨子里倔着呢,绝对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 大宝更不用说,就差把倔字写在脑门上昭告世人,不仅仅是眼神、语言、动作表达他倔强,头发丝都在宣告,他头发特别硬,要是剃短了扎手。姜琳戏谑他剃个板寸就是刺猬头。 大宝:“你要是跟我道歉,我还当你是弟弟。” 小宝:“你要是跟我道歉,我还当你是兄弟。” 大宝:“那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和我一个被窝,也不要让我给你背书包,上学也不要跟着我。” 小宝:“切~~我才不稀罕,哼!” 小哥俩彻底闹掰,决定分道扬镳。 这时候姜琳哎呀一声,程如山立刻扶住她,“怎么啦?” 姜琳朝他眨眨眼,还给文生眼神让他不要紧张,没事的。 程如山便把她抱起来,让文生他们只管玩,他抱着姜琳回到野餐地方。 大宝小宝一脸紧张,“我妈妈怎么啦?” 姜琳:“给我躺会儿。” 大宝立刻体贴地把带来的线毯子铺下,小宝配合着把自己的外套卷卷当枕头。 程如山把姜琳放下,大宝立刻给她盖上毯子。 姜琳拉着程如山的手,对小哥俩道:“行啦,你俩走开吧,我要躺会儿。” 一直站着她的确有些累的,有时候会扯着大腿根酸酸的疼,所以需要休息。 小哥俩默默地走开,免得碍她眼。虽然两人互相不说话,却下意识地还是一起去了湖边坐着,然后发现俩人怎么又一起,哼一声,故意走开。结果不管做什么,最后俩人还是凑到一起,然后再发现,强行散伙…… 姜琳枕在程如山腿上听他念书,他声音略低沉带着磁性,落在耳朵里很舒服,尤其他心情放松声音温柔的时候,就带上催眠效果。 姜琳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闻到香喷喷的味道,“好香!” 程如山把她扶起来,笑道:“娘带了香肠腊肉,用小炭炉砂锅炖蘑菇,儿子们说要给你弄点新鲜蔬菜吃,一起去挖野菜了。” 他指了指方向。 这个季节野外到处都是野菜,鲜嫩多汁,特别鲜美。 姜琳扭头看看,果然文生、大宝小宝都去挖野菜,小哥俩看样子是和好了,正头头对着头一起挖,小宝挖到一棵大的还要跟大宝显摆一下。 她摸摸肚子,“好期待啊。” 然后肚子里又动了一下。 “哎呀,宝宝也馋了。”姜琳惊喜道。 闫润芝过来问问,笑道:“月份大了,胎动就多起来,等他再大一些,有了小手小脚,还会和你玩儿呢。冬生在肚子里的时候特别乖,晚上睡觉白天动。大宝小宝那时候也乖的,是吧宝儿娘。” 姜琳哪里还知道啊,只是笑,“希望这个小东西也乖乖的。” 闫润芝去照顾砂锅,姜琳就瞅着程如山笑,听闫润芝说程如山小时候在肚子里特别乖,她有一种非常非常奇特的感觉。眼前这个高大俊秀的男人,也曾经那么小……小的一个,真的好怪异的感觉哦。 他太强大,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软弱,不知道什么是困难,总是如山一样挡在他们的跟前,让人有一种他生来就这样厉害的感觉。甚至无法想象,他曾经也是小小的一个胎儿,长成一个小小的婴孩,那样一个小小的学童,就和大宝小宝一样…… 孩子是他的曾经,他是孩子的未来。 姜琳从来没有这样的体会,怀孕以后她感觉自己一下子领会到了许多不曾想到的事情。 哪怕这个钢铁一样严肃冷峻的男人,他也有过柔软的小小的童年。 而小小的柔软的男孩子,也会长成高大健壮正直的男人,或者让人憎恶讨厌的恶人。 谁生来就是坏的呢?一样是一个小小的东西,一天天长大的,都曾经可爱过柔软过,是谁让他们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养孩子的甜蜜和痛苦就在于此吧,你付出的未必就是有用的,你期待的未必就能实现。 她扭头看看已经和好如初,在那里嘀嘀咕咕挖野菜的大宝小宝,看看一边唱歌一边挖野菜的文生,还有程蕴之和闫润芝,最后落在程如山隽秀的脸上。 她靠在他胸膛上,心里一片温柔,怀孕让她变得平和、温柔,对世界心怀感激,谢谢你,谢谢你们爱我,谢谢你们都是最可爱的人。 …… 第二天姜琳去学校,今天学校要公布选中的设计稿。 一共交上去八份,有班级为单位设计的,也有小组设计,还有个人设计的。 他们建筑系有三个专业,建筑工程技术、建筑设计、城建景观设计。这一次,这三个专业都参与了设计,但是因为专业方向侧重点不同,所以最后被选中的还是他们建筑工程专业的两份设计稿。 一份是二班的,一份就是姜琳和苏行云等人设计的。这两份学校拿不定主意用哪份,所以就把他们的老师和参与设计的学生都叫去讨论。 刘建武、祁老师以及二班的师生也都在,他们见到姜琳几个纷纷打招呼。 二班的设计主力叫章邵鹏,也是建筑系的才子,数学、结构力学成绩第一,总体成绩和姜琳不相上下。 校领导让各人阐述一下各自的优势大家讨论一下。 章邵鹏拿着设计稿侃侃而谈,从西学东渐到中国古代建筑的没落、缺陷,再到西方建筑的兴起,要大力学习西方的优秀技术等等,最后拐到设计稿上,“我们打算为学校盖一座具有现代化气息的教学楼,必然会成为省城最有代表性的建筑,拱形门、拱形窗,非常美观大气,挑高的大厅可以供同学们进行其他活动。” 他从设计的角度出发,说了很多姜琳听着哪怕未来装潢都不过时的东西。 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是建筑工程专业,为什么他反而从建筑设计方面来强调,也许是想与对手的设计稿有所不同? 这时候章邵鹏看向姜琳,笑道:“姜琳同学,你是我们建筑系之花,我们都欣赏你,但是设计要讲究专业,我觉得我们的设计稿更加专业。” 他虽然有调侃的意味,但是并没有恶意,笑声朗朗,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苏行云等人却不笑,反而对他不满,凭什么大家一样学的,你就自认为更专业? 姜琳虽然是女同学,可她设计的教学楼都是从安全、实用、耐久出发的,反而没有章邵鹏他们那么注重外表的装饰,因为姜琳说过,装潢、软装修那是设计专业的工作,哪怕城建景观设计专业也可以设计。 当然,他们也可以,但是当务之急却是要保证基础结构的完整性和科学性。 她起身走到前面讲台上,朝着大家笑了笑,先做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说什么建筑之花,真的愧不敢当,都是同学们抬爱说笑,你们太亲切,对我太呵护,让我感激不尽。” 她站在一边,朝着众人鞠躬,“再次感谢大家。” 她回到设计稿前开始讲解自己班级这份设计稿的优势,“咱们国家现在的建筑材料工艺、标准、技术都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有一些高质量的建材却没有普及。就像人民大会堂那种技术、那些优质钢筋混凝土咱们民用是普及不到的。咱们目前只能用砖混结构,冷拔低碳钢丝的钢筋混凝土,这就决定了高度、宽度、深度非常受限。章同学的挑高大厅怕是有难度。所以,我们提议,可以跟炼钢厂、建材工厂合作改进钢筋混凝土的质量,争取做出更优质的钢筋。有了好的基础材料,咱们可以采取现场现浇混凝土承重立柱的方式,配合预制件板材,再加上砖混结构,这样既能保证教学楼的主体坚固,又能灵活分割空间,还能节省成本。” 现在城里的工厂、居民楼技术很简单,基本都是砖混结构,有的则是装配式建筑,就是用预制件直接搭起来,这两年还出现一种大板房,直接三块板一间房,美观是不用想的,保暖、隔热、安全也不用想。这种钢筋含量差、低的预制板很容易脆裂。夏天热,冬天冷,容易裂,还漏雨,反正能想到的各种毛病都有。 省大之前盖的那栋宿舍楼就是大板房,比起简易装配房还是先进的,可惜顶楼漏雨,墙面开裂,窗户还能掉下去…… 章邵鹏:“姜琳同学,你说要改进钢筋质量、混凝土质量,可我们不是科学家,这个不归我们管。我们也只能在现有的条件来盖楼。” 姜琳:“但是我认为,如果能在短时间内改进建筑材料,那我们值得等。用尽可能好的材料盖楼,可能预算要多一些,时间要久一些,但是使用的建筑寿命也长久。只要盖得好,用五十年不成问题。可你看咱们现在的楼,才几年就问题不断?十年都是勉勉强强。” 反正出了问题就修补,哪里有问题哪里补。 六七十年代盖的筒子楼,因为材料和技术问题,存在很多隐患,如果能够取得技术性突破,那么整个建筑业就会得到一个很大的飞升。 不但百姓的住房得到改善,建筑业也能迎来一个飞速发展期。 几位老师听得频频点头,校领导们不是很懂,又问了几个关心的问题,无非是质量、预算等。 建筑预算本身就是姜琳他们课程中带着的内容,都大体算在上面的,这个还得到了姜敏、姜兴磊两位会计专业的帮助,是不会出错的。 最后校长亲自拍板:“就用咱们建筑之花小组的设计方案,但是这是我们学校的教学楼,另一组也要一起配合,献计献策啊。咱们师生齐心协力,盖咱们自己满意的教学楼。” 大家起立鼓掌,纷纷表示全力以赴。 等散会以后,章邵鹏几个就找姜琳、苏行云等人讨论建筑材料的问题。他觉得自己考虑够周到的,却没想到姜琳会想得更多,一个女同学能做到这样,他们觉得挺佩服的。 “不愧是咱们维护的建筑之花啊,果然有过人之处。”他们专业男多女少,二班也只有一巴掌的女生。 所以有姜琳这么一个系花在全校都排的上,他们可是非常骄傲的。 商量了两天,他们拿出最终方案,然后老师带着同学们去建材工厂,现场考察学习,研究现有建筑材料,顺便集思广益。 同时学校调集了一批最优秀的师生和建材工厂的实验室研究员一起,组成了一个新型建材研究室,大家一起合作。 优秀的高校本身就有和研究室、医院、工厂等合作的传统,以后还会开办自己的事业,既能给学生们提供实习机会,也能给学校创收,这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学校立刻就批复同意。 姜琳、章邵鹏、苏行云等人都加入了实验室。 等大家齐心协力研究出眉目来,时间又过了个把月。 暮春时节,繁花锦绣,省大校园跟花园一样漂亮。 当地的春天风沙大,风干还硬,而且有花粉、毛絮以及细菌,脸上容易长癣,还容易感冒。姜琳生怕感冒了影响宝宝,又不能随便乱吃药,所以她处处小心,既要好好吃饭增加营养,还要定期锻炼身体增强免疫力,所以哪怕暖和也不敢乱脱衣服。 天气正式暖和起来,她终于能脱掉大衣,换上了羊毛衫加风衣。 闫润芝给她织了好几件羊毛衫,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领口毛茸茸的缀着一些手工串的珠珠,外面是一件军绿色毛料凡尔丁风衣,下面是同色小脚裤。 虽然六个月,可她腰身依然纤细,只有腹部隆起一些,有衣服遮盖不太明显。 她一进校园就引起女同学们的注意,拜江灵所赐,现在全校没有不认识姜琳的。一看到她,她们就跑过来问哪里做的衣服,好漂亮,她们也想做。 姜琳笑道:“我自己瞎画的样子,衣服是我婆婆做的,你们要是想要,我把图样拿给你们。” “不愧是做设计的,盖得了楼,也设计得了衣服。我们要的!” 姜琳就和她们说笑着去教学楼,认识不认识的,只要大家态度好,都是年轻女人,两句话就熟络起来。 “姜琳,现在好多人都自己开裁缝店,你让你婆婆也开一个呗。我们捧场。”有讲究的女同学不相信外面的裁缝,还是觉得姜琳身上的好看,换个裁缝可能做不出来这样。 姜琳:“我婆婆年纪大了,还要带孩子、做饭,绣花累得眼睛不太好,我也不舍得她那么累,裁缝铺还是算了。回头你们去找文学院的曾泓洁,她有好裁缝介绍你们。” 曾泓洁的衣服都是拿她的图样自己出去做,做得也很好看。 同学们这才放心了,笑着跟她道别。 姜琳今天上午两节是几个班的大课,在两头的大教室。教室大,承重要求高,看起来倒像是几间屋子撤掉了分隔墙一样。 他们的军事理论课开了有俩月,两周一节课,来上课的老师不一样,基本都是军区司令部、政治处派来的,别东山和贺长江都来讲过的。 今天不知道谁。 姜琳坐在那里画q版本的小婴儿,苏行云、杨陆几个陆续过来,坐在她旁边。 苏行云笑道:“程队怎么不来给我们上课?” 姜琳头也不抬:“他现在恨不得一天掰成三天用,还要抽空陪老婆孩子,根本没时间来讲课。” 因为他太忙,政治处直接给他配了一辆大吉普,后勤处那辆普通吉普都不够他使唤的。因为他总要带人出去开会或者出任务,具体什么任务需要保密,姜琳估计是涉及有些违法官员的案子。 杨陆凑过来,“哟,姜琳你这是抱怨程队,是不是冷落你好几天了啊,看这小怨妇的模样。” 姜琳把她的头推了推,“你挡我光了。” 这杨陆好打听、收集别人秘密的毛病估计这辈子是改不了了,甚至打听别东山哪里人、结婚没等等,这要不是她已婚,姜琳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呢。 正说着话,原本嘈杂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然后响起皮靴踏过水泥地的声音。 杨陆:“哇~~这一次来了个官儿!” 姜琳抬头看下去,居然发现何亮和卞海涛来了。 这俩搭配,她有点看不懂啊。 卞海涛站在讲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环视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姜琳脸上。而姜琳在他环顾全场的时候,已经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画画了。 卞海涛做自我介绍,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今天这堂课由我来给大家讲,主要内容我国在朝鲜战争中的战略思想以及我们对越南战争的分析。” 然后他翻开教案,却不说话,而是看了一圈,伸手朝何亮要这两个班的点名册,“先点名。” 同学们立刻叽叽喳喳起来,因为有不少同学逃课啦! 不过他并不是为了点名而点名,所以有些人没来,甚至别人代替答到也无所谓,轮到姜琳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他看着姜琳,舌尖转着她的名字,然后说出声,“姜琳。” 姜琳举了举手,随意的应付着,“到。” 她连给卞海涛一个正眼都懒得给,反而朝何亮笑了笑。 何亮兴奋地给她直挥手,又觉得不够稳重,赶紧抿着嘴立正站在一边。他正跟姜琳眼神示意呢,后门开了,程如山走进来。 程如山只用半秒钟就锁定姜琳的位置,大步走过去,屈指敲了敲桌面,让杨陆去别的地方坐。杨陆赶紧悄悄换个位置,把姜琳旁边的位子让给他。 他一进来,满屋同学都看他,前面的回头看,旁边的扭头看,连点名的事儿都忘了。讲台上的卞海涛想直接把他轰出去。 姜琳拿书挡着脸,悄悄问他,“你咋来了?” 程如山坐得端正笔挺,面色如常,却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侧首朝她笑了笑,矜持道:“想你啦。” 姜琳被他的笑容苏得心脏都抽了一下,明明老夫老妻,昨晚还睡一个被窝卿卿我我的,你这穿上衣服就开始装正经人! 不只是姜琳,她斜后方的章邵鹏看到都感觉麻了一下,卧槽,我是男人! 也许因为程如山突然出现,姜琳太开心,也许是十指交握让她心情愉悦,然后肚子里的宝宝也动得欢快起来。 她居然感觉宝宝似乎在翻跟头! 太神奇了! 程如山看她眼睛都亮了,就知道是为什么,近来胎动频繁,他都能熟练掌握她的信息。宝宝要是动得她不太舒服,她就微微蹙眉,温柔地抚摸着腹部安抚,如果开心,她就会笑眯眯的,也温柔地抚摸着腹部想要和宝宝沟通。 他右手扣着她的左手,自己的左手就放下去轻轻地抚摸她的小腹,六个月的身孕肚子明显隆起一块,能感觉到小东西在动弹。 对他来说,这也是非常神奇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自己眼皮底下孕育一个小生命,每天都能感受不同。 他心怀感激,愿意为此放弃心头的一些执念,让自己全身心地沐浴在阳光中,永离黑暗。 第86章 胎教 第二节 课是程如山和何亮给同学们上急救课, 教给同学们一些处理紧急事件的办法,比如起火、游泳抽筋、野外迷失辨别方向等等。 程如山站在讲桌前, 他的视线掠过学生们的额头发顶,每说一句话视线最后都有意无意地落在姜琳的身上, 看她托着下巴歪着头朝他笑,他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 姜琳觉得他怎么那么好看呢, 而且他讲课干脆利索,几乎没有什么废话,声音清楚吐字清晰,也不存在任何含糊的知识点。 只要是与上课有关的问题,他基本上有问必答,答必切题, 并不会因为自己没读过大学来给重点高校的高材生们讲课就有所胆怯。 何亮在一旁也是心服口服, 他是作为辅讲前来配合的, 都紧张得双腿有些打颤, 让他开口说话他都有些张不开嘴呢,看人家程队, 潇洒自如一点都不紧张。 不过你们眼神也太过专注热切了点吧, 都眼巴巴地盯着我们程队的脸干嘛! 人家是有媳妇儿的!媳妇儿还在下面坐着呢。 “程老师, 您讲了一些意外情况, 那如果我们在路上或者没防备的时候被坏人袭击呢,我们要如何保护自己?您能不能再给我们加一节女子格斗课啊!”二班一个胆大的女同学笑着提要求。 其他人就跟着起哄, “要的要的, 我们男生也需要学习。” 程如山闻言朝何亮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何亮走过去立正, 努力拿出他最器宇轩昂的一面。 程如山拍拍他的肩头示意放松,“有心要学习的同学们,这是你们何教官,跟他商量学习时间和地点。” 何亮立刻给同学们敬了一个礼,文绉绉地来了一句“请多多指教。” 同学们都笑起来,“多谢何教官。程老师不来吗?” 苏行云喊道:“程老师有时间要陪老婆孩子的。” 程如山笑了笑,“这学期期末考试,我会亲自巡考,不及格的……” “啊——还要考试!” “我们就看老师了,根本没听课啊!”惨叫此起彼伏。 “姜同学救命啊!”他们纷纷朝着姜琳作揖。 姜琳:“……” 程如山打了个手势,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大家不用紧张,把平时讲过的知识点过一遍,以你们的聪明绝对没问题。另外,每个人交一篇两千至三千左右的小论文。论文写得好,可以不参加考试。” “哎……”他们是理科生哎,让他们写论文,写文章?杀了他们吧。不少人觉得还是考试吧,反正也不是很难,借笔记看看基本也差不多的。也有人觉得好啊,不就是三千字么,小意思。回头找文科生的朋友们帮忙写一篇,分分钟的事儿啊。 谁知道程如山后面又跟了一句,“必须自己写,如果请人捉刀代笔,被发现就绝对不及格。当然,我会跟文科生的同学们打声招呼,谁若是给人代笔,形同害人不及格,顺便自己不及格。以后的学弟学妹们有军训,你们没有军训,所以课程占的学分会多两几分,请大家认真对待,。” 妈呀!同学们再也不敢吊儿郎当了,跟学分挂钩! 太狠了! “如果有问题,可以跟何教官咨询。”他拍拍何亮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宣布下课。他知道姜琳后面没课,就去帮她收拾书包,“今天要去医院吗?” 姜琳身体挺好的,怀孕以后只去过一次医院,平时都是在校医务室让郭艳秋帮忙检查的。 现在六个月肚子大起来,郭艳秋建议她去照个b超,看看羊水等情况。以后要定期检查,注意胎动,听胎心等。 其实这时候定期检查也就医生嘱咐一下,没问题孕妇才不会去呢,既要请假不能上班,还要花钱。b超现在还是稀罕仪器也不是所有医院都有,需要自己交钱要钱的,并不包含在医疗手册里。 姜琳点点头,“你回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去的。” 不过是坐个公汽而已,乡下妇女这时候还在锄地呢,过几天又要收麦子,哪怕怀孕的只要不是立刻生也没得休息。 程如山:“已经安排好了。” 只要不是非他不可的外派以及会议,其他的工作都可以临时推一推,他正好开车来的,就送她去解放军医院。 姜琳有学生证,程如山有军官证,他们去看病基本不要花钱。 路上姜琳问程如山,“真的要给我们考试啊?” 程如山笑:“怎么,我媳妇儿还会怕考试?” 姜琳:“做学生的没有不怕考试的,你上学的时候不怕吗?” 程如山沉默了一下,“我都不参加的。” 姜琳:“……” “那你出的简单点呗。”姜琳笑嘻嘻地贿赂他。 程如山:“媳妇儿,我不负责出题。”没时间啊。 姜琳眼睛一亮:“要不,我找几个同学帮你们出题啊。” 程如山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戏谑道:“我可以让文生、大宝小宝试试。” 政治处有专门的文职人员,他们负责编写了教程,出题自然也归他们,哪里还用考试的学生自己出题,媳妇儿想得可真美呢。 到了医院,程如山让姜琳等一下他去挂号问问看,正好碰到方澄霞。 方澄霞去乡下呆了一年,今年初回到医院,整个人看起来安静了很多,眼神里带着两分忧郁,却更加随和温柔。 她主动和程如山打招呼,听说是带姜琳来检查,她帮忙联系一下大夫。 “去吧,先去b超室做好了再去妇产科门诊室。”她声音非常温柔,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 姜琳跟她道谢告辞,然后和程如山去b超室。这时候的b超机和后世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屏幕非常小,只能看黑白平面,能看的项目也比较少,主要是看看胎儿大小、羊水状况。 跟b超操作员简单沟通几句,姜琳躺上去,结果宝宝并不配合。 大夫:“他有点害羞啊,一直背对着,看不到哎。” 姜琳:“……”他还会害羞?估计是累了吧,上课那会儿听程如山说话,翻腾得不要太欢快呢。 “大夫你帮看看是一个还是两个?” 大夫:“你家有双胞胎孕史?”她看了看,“一个宝宝。” 就算他背对着,也不可能把另外一个宝宝挡得牢牢的,看到一个就是只有一胎。 姜琳其实也有判断的,胎动的时候只有一处动,而不是两个一起动,也证明只有一个宝宝的。 程如山听说只有一个松了口气,之前她生大宝小宝的时候他不在,听蓝大夫说妇女一下子怀两个会特别辛苦,容易有各种突发状况,尤其后期一定要小心照顾才行。 现在只有一胎,起码她不用那么辛苦。 大夫扭头看程如山,笑道:“爸爸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程如山:“我们已经有俩皮小子。” “哈哈,那就是稀罕女娃娃了,儿女双全好啊。哎呀,你们家这个小宝宝一点不配合啊,一直不肯转过来,估计睡得正香呢。”这时候b超本来就效果有限不那么清楚,他又背对着,根本瞅不见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差不多20分钟结束,大夫看了看,“羊水好的,宝宝大小也正常的,不过他一直不配合,看不到男孩女孩子。” 这时候才开始计划生育,而且来照b超的都不是普通人,孩子是男是女只要能看基本都会告诉,但是宝宝不配合就没办法。 姜琳和大夫道谢,程如山拿着b超单子领着她出去给妇产科大夫看看。 大夫看过也没什么问题,又教姜琳数胎动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如果有什么异常就来医院检查等等。 程如山又问一下饮食方面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 大夫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正常吃饭就行。” 这时候大家也就吃饱,太好的东西也没,所以大夫也没什么特别叮嘱不能吃什么多吃什么,没那个必要。 离开的时候,姜琳又去和方澄霞说一声,跟她道谢。 方澄霞:“一切都好吧。” “好的,谢谢方大夫。” 方澄霞点点头,想问问方澄光,不过想弟弟在首都演习也就没问。 姜琳下午还有课,程如山就送她回去,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 打饭的时候她看了看窗口,问另外一个师傅:“田老师不在这里帮忙了啊。” 那师傅笑道:“说是接了一个什么工作,带学生去画画了。” 姜琳笑了笑就没再问,她和程如山去吃饭。 程如山看看她,“等天热起来,肚子大了很辛苦,要不要请假?可以定期找同学补课。”大夫说七个月开始肚子大得很快,那她还要坐公汽,他总觉得很辛苦。 姜琳却不想那么娇气,“等八个月再请假吧。这会儿还挺轻松的。” “那我尽量安排时间接送你。”他有时间就自己来,没时间就让何亮,反正何亮现在是何教官,要经常出入校园。 …… 转眼过了个月,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姜琳提前在家休息了。 原本姜琳还觉得自己肚子不算大,六个月也没太明显,七个月应该不至于如何,结果证明没有经验,想象和现实真的出入很大。 等她进了七个月,肚子吹气一样大起来,然而腰身依然很细,从后面几乎看不出怀孕的样子。家里人都担心她,总觉得她腰那么细,肚子那么大,能不能经得住啊,肯定很辛苦。 尤其文生、大宝小宝这几个没经验又瞎紧张的,整天凑一起开会,研究姜琳的肚子是不是又大了,怎么那么吓人,要不要帮她托着啊什么的。 大宝小宝纠结的要死,怎么都想不通妈妈的肚子为什么会那么大,宝生不是还没来吗? 所以,这个宝生怎么这么不乖! 等她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行呢。 大宝小宝甚至都摒弃前嫌一起商量要如何教育宝生了,是让她罚站,还是不许吃糖,还是背课文,或者让她参加劳动? 姜琳听他俩商量的时候,能笑死人。 程如山果断让她请假不要再去学校,就算有人接送他也不放心。尤其现在她晚上睡眠不大好,肚子大躺不下去,总要起夜好几次,一晚上睡眠时间零零碎碎的,白天就总犯困,有好几次上课的时候趴着睡着,又压得肚子难受。程如山就替她做主,跟刘建武请了假,到时候去参加期末考试就行。 现在姜琳呆在家里,闫润芝也哪里都不去,专门守着她给做好吃的。 “第一胎咱们家没什么好吃的,亏了嘴,这会儿条件好,总要补回来的。” 闫润芝还在菜园里养了几只鸡,专门下蛋,又发动亲戚朋友,帮她寻摸谁家卖小公鸡老母鸡的,她都买回来,隔几天就给姜琳炖鸡汤喝。各种野生的鲤鱼、黑鱼、鲫鱼的更是不断,她还让程如山定期买点鳜鱼回来。再加上菜园里各种蔬菜长得好,所以姜琳的伙食好得不行。 这日徐爱梅、姜敏带了小萌和小军来看她。 一见面,徐梅惊讶道:“琳琳,你在家养得可见长肉啊。” 姜琳赶紧摸摸自己的脸,“真的胖了吗?很胖吗?” 小萌笑道:“姨,你这样更好看,以前太瘦了。” 姜琳:女人怎么会怕瘦!天天在家吃居然没觉察自己胖了,她还问程如山自己是不是胖了,程如山一本正经地摸着她的腰说什么一点都没胖,全长肚子上了。当然,还有胸,她的胸大了两个号不止。 姜琳感觉自己都要二次发育了! 姜敏也道:“其实没胖,怀孕了都会圆润点,不圆润才不正常呢。” 闫润芝招呼她们进屋吃东西,“我炖了鸽子汤。” 姜琳最近美食吃多了,不那么馋肉,闫润芝就让她喝最精华的汤,肉么家里那么多男人,一点都不会浪费的。 反正程蕴之见长肉,大宝小宝蹭蹭长个子,文生程如山何亮几个都加大了运动量,要把多吃的那一部分消耗掉。 否则,他们都要跟着圆起来,那怎么行! 徐爱梅和姜敏带了一只老母鸡,还活的,可以养几天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杀掉。 闫润芝高兴得很,盛了鸽子汤出来让他们喝。 徐爱梅和姜敏推辞不过,两人尝了尝,让小萌喝了一小碗,小军不稀罕喝汤,要吃肉。 小军:“我大宝哥小宝哥呢?” 姜琳:“他们俩和文生粘知了去了。” 因为她怀孕身子重在家里休息,文生也跟剧团请了假不去,非要在家里照顾她。 现在天热起来,知了多了,他们晚上拿手电筒去找知了龟,白天就去粘知了,说要给她改善生活。 虽然她吃鸡鸭鱼肉的吃圆润了,他们却还是觉得不够,因为嫲嫲说琳琳要把自己的营养给宝生,容易缺营养,所以他们觉得应该使劲吃啊。 一天吃八顿最好了! 快晌午的时候,文生带着大宝小宝回来,拎着好长的两串知了,他们几乎粘遍了这附近所有的树林子和行道树。 文生和大宝小宝穿着兄弟装,都是短袖短裤,戴着草帽,干净帅气。 小军听见他们回来,嗷嗷地就跑去了,“我想死你们啦。” 大宝:“前些天才见过,别那么夸张。” 小军:“一天不见都想!” 小军:“你想吃糖吧,这可不行了,我的糖都要留给我宝生了,等她来了再分你。” 小军:“宝生啥时候来啊,我都等不及要见她了。” 屋里大人听他们嘻嘻哈哈的,觉得特别有意思。 姜敏对小萌道:“小萌,跟弟弟们玩去吧。” 小萌就乖巧地跟姜琳和闫润芝道别,她现在依然那么文静,但是自信了许多,在姜家有芹芹作伴说悄悄话,芹芹厉害,弟弟们不敢欺负,连带着小萌地位也高起来。 看小萌出去的背影,姜琳笑道:“小萌长高了不少,气色也正常了。” 以前干巴瘦,个子小,头发也黄,这会儿个子高了一大块,脸颊白白净净的,头发变黑发量也多起来,身上也有肉,婴儿肥特别可爱。 姜敏对妹妹和娘家感激得很,“现在胆子大起来,敢说话了。在学校里表现很好,成绩也不错,和芹芹一起,人家都说姊妹俩。” 姜敏有时间就去学校看看,跟老师们聊聊,都说小萌进步很大。刚来的时候不敢和同学说话,上课不敢举手回答问题,老师问话也唯唯诺诺的。后来就好了很多,和女孩子们相处愉快,老师们也喜欢她。 徐爱梅笑道:“咱们家就是女孩子有出息,芹芹和小萌也比弟弟乖巧学习好。” 芹芹泼辣又懂事,虽然宋丽娟偏心小儿子,可在徐爱梅这个奶奶眼里,却是个好丫头。 聊了一会儿,姜敏把账本拿出来给姜琳。 之前他们合开代销点,卖水槐村的绣花品、布鞋、内衣、女士小东西等,还有收音机、布料以及程如山让段长安、朱俊杰从外地弄回来的特产茶叶枸杞等等。 今年开春徐爱梅退休让姜二哥接班,她专门负责这个。 程如山就去老街靠着回春堂的地方租了政府几间带后院的门面房,在那里当货栈,也能开铺子。他还去办理了正式的文件,市场管理办的就不会为难。 这时候还没开始办什么个体营业执照,都是自己摆摊、自家当铺子,小东西基本也没人管。 有人每天出去摆摊赚的钱比上班多,只是会被人瞧不起,觉得是不务正业。 开了铺子以后,徐爱梅去守着,生意很好。 姜敏现在学习很轻松,比姜兴磊成绩好,她帮徐爱梅管账,弄得利利索索的,一分钱都不待差的,吕航都说比纺织厂那会计还细心呢。 姜琳笑道:“我不爱看账本,头晕,姐姐管着就行。定期给吕航和郭大夫看看。” 他们算是几家合伙的,她、娘家、吕航。 只要钱够花,姜琳对钱并不计较。 现在她读书好以后工作也不会差,程如山工资很高,水槐村大队还给文生爷爷嫲嫲三人粮食钱等,砖窑厂也给她分红,文生剧团赚钱,大宝小宝写故事投稿还赚稿费。现在他们家没有一个吃闲饭的,钱根本花不完,要不闫润芝也不能这么隔三差五给她炖鸡炖鱼的。 徐爱梅道:“看呢,吕航那孩子,往咱家跑得可勤快。” 姜琳又问问潜博如何了。 潜博年初找了个对象,前阵子结的婚,姜琳没去,让姜兴磊帮她捎了份子钱的,给了五斤饭票五块钱。 徐爱梅:“那孩子……也没啥,反正媳妇儿看着人不错,是过日子的。” 潜博媳妇儿人看着不错,就是脾气有点大,尤其不喜欢潜博有什么女性朋友。她不知道哪里听说潜博和姜琳关系好,结婚的时候不许姜琳去,给潜博郁闷得够呛。可他爸妈喜欢,他也没招,结果人家姜琳根本不去,还让姜兴磊给捎了份子钱。 潜博就给他爸妈和媳妇儿说了一顿,还威胁要住宿舍,家里才消停。 姜琳是听姜兴磊和吕航说的。 她自觉和潜博关系并没有多铁,不过是一起下乡水槐村,他帮衬过她暗恋她后来她通知书出事他也着急出力,姜琳就把他当朋友。他结婚,她自然要表示一下。他媳妇儿不乐意看到她,她当然不去给人家添堵,再说她挺着肚子本来哪里都不想去。 程蕴之和退休老干部们下棋回来,和她们招呼一声,去帮闫润芝做饭。 徐爱梅不让他动手,她给闫润芝帮忙,亲家母热热乎乎地说说话。 姜敏挽着姜琳的手,陪着她出去散散步,一会儿就可以回来吃饭。 她们去菜园那里,看文生正在除草拿虫子,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他认真的样子,格外好看。 姜敏:“琳琳,文生好不了了吗?” 姜琳笑道:“你看,他现在挺好啊。无忧无虑,还能赚钱。” 文生听见她的声音,起身朝她们招招手,拿了两个擦干净的洋柿子给她俩,“很甜。”他又忙着去打理菜园了。这一片菜园,除了刨地的时候文生会让何亮那些人来帮忙,其他时间都是他和程蕴之打理。 他像对待唱戏一样对待菜园,因为这个菜园供他们一家人吃菜,是非常重要的。 看了他一会儿,姜琳问姜敏:“梁铁峰给你写信了吗?” 姜敏点点头,“写呢,都是小萌给他回信。” 梁老婆子那次摔了以后一直不好,反反复复的,逼着梁铁峰再结婚,他不肯,她就作,整天要小军要小萌的。可想而知,娘俩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不过梁铁峰并没有说这些,只是给寄钱,给写信,还把程如山给姜琳弄的狼皮褥子寄过来。 姜琳笑道:“总会越来越好的。” 姜敏:“是啊。我们会计专业特别好分配工作。一毕业就能去大工厂当实习会计,半年就转正呢。” 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和憧憬。 晌午程如山没回来吃饭,徐爱梅等人吃过饭玩了一会儿就告辞,大宝小宝答应等放暑假就让小萌小军小罗他们一起来玩。徐爱梅到时候也要来看看,专门送点小孩子的衣服,这也是当地习俗。闺女生孩子,娘家要送小孩子衣服,有旧的还有有新的。 他们走后,姜琳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小憩,闫润芝在一旁做针线,文生、大宝小宝三个扇形围着姜琳给宝生做胎教。 他们这是跟程如山学的。 姜琳发现每次程如山对着她肚子说话的时候,宝宝就反应敏感,她就让程如山多和他说说话,也不需要讲故事,就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哪怕夫妻俩聊天都有用。 她寻思可能是因为程如山的声音略低还磁性,所以会让宝宝比较敏感吧。 文生和大宝小宝看见也学会了。 文生给唱儿歌,大宝给讲算术题四书五经,小宝念故事唐诗声律启蒙,空里还要听听收音机,反正胎教工作抓得忒紧。 姜琳靠在躺椅上,被他们一人一段哄得竟然睡着了,他们实在太温柔了啊,想不睡都扛不住。 看她睡着了,文生就示意小宝小点声,“娘睡着了。”他把架子上的草帘子放下给姜琳挡风,这样就不会吹到头。 小宝果然小声:“那宝生睡了没?” 大宝:“我摸摸看。” 他摸摸姜琳的肚子,竟然感觉到小宝宝动弹,他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她居然没睡呢,还在听!” 于是他们压低了嗓子,趴在姜琳肚子旁边小声地说,说一会儿还摸摸看,如果对方没回应,他们就觉得一定也睡着了。 闫润芝在一旁缝衣服,吕航给她弄了很多厚纱布,几层绗缝起来可以做小孩子的内衣,她给宝生做几件小和尚服,再给姜琳做背心和裤头穿。姜琳让她不要绣花,可她哪里忍得住,看着素净的衣服就想绣点什么。现在也不绣传统花样,而是用粗线按照姜琳画的那些卡通花样绣,线条带着质朴的拙,很适合小孩子。 傍晚时候程如山从外面回来,就见姜琳盖着毯子在葡萄架下睡得正香,文生大宝小宝三个也在旁边的草席子上躺平,各人衣服上都散发着花露水的味道。葡萄架上还垂下几条彩色布条,有小风一吹就飘飘的,不知道是为了赶蚊子还是苍蝇。 闫润芝在那里摘菜,程蕴之估计出去和人下棋了不在家。 闫润芝:“睡一会儿了,叫醒他们吧,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 程如山俯身看了看,摸摸姜琳的脸,汗津津凉丝丝的。 天热起来,她月份大了也比较容易出汗。 昨晚上她起来三次,躺下去不舒服就靠着被子歇息,又有些热,结果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儿她睡得香,程如山就舍不得叫醒她。 “哇~~”小宝睡着睡着突然哭起来。 程如山微微蹙眉,把他给拍醒,“做什么噩梦了?” 小宝眨巴着眼睛,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一骨碌爬起来,看看爸爸看看妈妈,见姜琳肚子还鼓鼓的。他长舒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自己吓自己。” 文生和大宝也醒了,问他干什么。 小宝一副很惊恐的样子,“你们不知道,我做了个好吓人的梦,这辈子最吓人的。” 大宝看了他一眼,“有多吓人?比被嘿嘿抓走还吓人?” 小宝:“吓人一百倍。” 文生就问他到底什么梦。 小宝:“你们都坐稳当了啊。” 闫润芝也过来听,“到底什么?我好奇着呢。” 自己孩子不管做什么,只要有需要闫润芝就可愿意捧场呢,哪怕没意思都说好有意思,一点意思就各种彩虹夸,给孩子特别大的自信。 小宝:“我梦见琳琳去医院又抱了俩小弟弟回来。” 大宝一脸惊恐和嫌弃,“你会不会做梦!” 文生:“弟弟也挺好啊,你俩不也是弟弟吗?” 闫润芝笑起来,“不是说弟弟妹妹都好吗,干嘛嫌弃弟弟。” 之前大宝小宝说弟弟妹妹都喜欢,这会儿一脸嫌弃,可见是骗人的啊。 小宝理直气壮道:“嫲嫲,家里有俩皮小子够烦人的,再来俩,那你和我爷爷得多烦人啊。还有冬生和琳琳,会受不了的。你看你,做了好几条小裙子,要是小弟弟,哪里还有人穿?你这辈子都缝不上小裙子了。” 小孩子特别喜欢学大人说话,觉得这辈子是个很牛批的词汇。 众人:……这歪理讲的,还怪可信的。 大宝:“妈去拍过b超,说只有一个宝生,不会有俩的。” 小宝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说俩的吗?一个怎么够,你不要和我抢,那是我宝生!” 他俩把姜琳吵醒了。 程如山不满地看了他俩一眼。 小宝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琳琳,你什么时候去照过b超,我怎么不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b超是什么,就算之前姜琳说过他也忘了。但是宝生是一个还是两个,他不记得说过啊。 他咋一直记得是俩呢,谁说的大宝小宝是哥俩,宝生也肯定是俩,难道是他记错了? 其实最初他也觉得宝生是一个,后来姜琳肚子大起来,大院里的妇女们看见就会说是不是俩啊,和大宝小宝一样双胞胎,他听多了慢慢地脑补成俩,自己深信不疑。 大宝坏笑地乜斜他一眼,“你失忆了,我们说过好多次的。” 小宝一头扎在文生怀里,“文生,我老年痴呆了。” 正儿八经中老年都不痴呆的闫润芝:“……!!!” 姜琳笑得捧着肚子,“不行,我不能笑了。”把宝宝都笑醒了,在肚子里打拳呢。 小宝又凑过来,贴着姜琳的肚子,小声嘀嘀咕咕。 姜琳隐约听见,“宝生啊,我的乖宝生,你肯定是个小妹妹,对吧。哥哥会对你好的,你要是小弟弟,大宝会欺负你的!” 姜琳:“……” 到吃饭的时候,小宝情绪有点低落,他叹了口气,“咱们热热闹闹的,宝生就一个,坐那么久的火车,多孤单呢。” 大宝:“她在这里,怎么会孤单?”他看了一眼姜琳的肚子。 大宝特意找人咨询过,已经大体知道妈妈肚子里的就是宝生,并不是什么火车,但是他依然不知道爸爸怎么放进去的而已,也没人敢仔仔细细给他讲。 小宝虽然看着姜琳肚子很大,却还是深信只是肚子大,宝生依然要坐火车来,到时候去医院抱回来就行,至于肚子为什么大,为什么有胎动,他都理解为是神仙火车,无须解释,就和孙悟空为什么能从石头里蹦出来一样。 小宝:“嫲嫲,你给宝生缝个娃娃吧,到时候和她一起作伴。” 闫润芝:“好啊,要不要给你俩也缝个?” 大宝:“我不要。”我有妹妹! 小宝:“嫲嫲你多缝几个妹妹,让她们穿花裙子。” 大宝:“穿裙子的可能是哪吒。” 小宝:心好累,不想和你说话,斜眼看你。 文生:“哪吒一开始是光屁股的。穿裙子的时候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 这一次不只是姜琳,连程蕴之都笑得把汤喷了,只有程如山勉强绷住,拿了手巾给姜琳擦擦胸口,她把一口汤洒在自己胸口了。 程如山:“吃饭的时候不许说笑。” 小宝:“冬生怎么越来越严肃了?是不是孩子多了养家压力太大?狄大伯就说孩子多,养不起,压力大,所以要计划生育。” 大宝:“我可以养妹妹的。” 文生:“那我养娘。嫲嫲,你不要攒钱,都给我娘买好吃的。” 大宝赶紧吃两口放下筷子走了。 闫润芝:“大宝,干嘛呢,才吃这么点。” 大宝:“我要把故事写完,明天去投稿,可以早点拿到稿费。” 姜琳捧着肚子,小东西估计也开心,正欢儿呢。 晚上哥俩不去找知了龟了,小宝拉着闫润芝缝娃娃,大宝拉着文生和爷爷写故事。 姜琳和程如山出去散步,然后听听收音机,九点左右准备睡觉。 姜琳白天睡了,这会儿睡不着,就让程如山先睡。 程如山给她念书听。 姜琳:“山哥,要不你去南屋睡吧。” 程如山:“又赶我。” 她肚子大了,他早就不敢碰她的,但是他一直不想和她分房睡。 姜琳:“我晚上总要起来,弄得你也睡不着。再说,等我坐月子,你也不能和我一起睡的。” 程如山不解:“为什么不能一起?我可以帮忙照顾宝宝啊。” 姜琳:“你上班那么辛苦,哪里还有时间照顾宝宝。娘会帮我的。”这时候她起夜两三次,等月子里只怕孩子整夜不让人睡呢。他一个人做几个人的工作,长时间睡眠不足可不行,而且他还要出外勤任务,说不定有危险呢。 程如山拍拍她,“到时候再说。”还没生呢,这时候争执也没意义。 程如山虽然睡眠时间不多,但是睡眠质量很高,只要确认姜琳不难受,他很快就能入睡。哪怕中间醒了,再次入睡也比较容易,这都是身体素质好,加上常年训练的结果。 姜琳也只能由他,他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却固执得很。 她枕着他的手臂,听着他坚定有力的心跳,不一会居然就睡着了。 半夜姜琳起夜,听见南屋大宝哇哇哭。 文生何亮几个醒了,问:“咋啦?” 大宝:“妈呀!我被小宝传染了,做了个这辈子最吓人的梦!” 第87章 出生 过了几天, 曾泓洁、苏行云等人来看她,给她补课顺便告诉她教学楼的事儿。 “教学楼已经破土动工啦。” 听他们说姜琳也很激动, “新型钢筋混凝土如何?” “我们看过的,好得很, 只是现在钢材价格略贵,相信继续研究, 以后价格会便宜下来的。” 只要成本降下来就可以普及。现在各高校、工厂都要加盖楼房,几百万知青大军返城,对工作、住房都有很大需求。而同样的占地面积,楼房承载人数是平房的几倍,所以楼房在城市普及是必然的。 校办把新教学楼命名为求实楼,以后还要盖更多教学楼, 这样就可以把各学院分开, 各自有自己的教学楼。 曾泓洁看姜琳的肚子, “琳琳, 真的不是双胞胎吗?怎么这么大?” 姜琳笑道:“这是你没经验嘛。我之前也没经验,看到我嫂子肚子觉得好大, 怀疑是不是双胞胎呢。其实月份到了, 肚子就是这样越看越大的。” 怀孕刚到六个月的时候她去医院照过b超, 大夫说一个, 那应该不会错的。后来因为没什么问题,她也就不去照b超。毕竟这时候仪器比较落后, 谁知道辐射多不多呢。不过胎心是定期听的, 用大夫的听筒就可以, 并没有听到两个。 曾泓洁还是有些担心,“你能参加考试吗?” 姜琳:“能啊,放心吧,8月下旬的预产期呢。”她要他们不用担心,一点事儿都没的。她除了晚上要起夜睡眠不那么好,胃口很好,吃东西一点不耽误,就是饭量小了很多,饿得快,一天真的照着五六顿吃的。 同学们也就放心,她学习成绩很好,考试是无须担心的 转眼到了7月初考试时间。程如山必须要出差,去首都十几天,非去不可。 程如山很犹豫,想着要如何请假推掉,可惜试了两次被驳回,上头点名让他去。 他就有些忧郁,虽然行动上看不出,但是姜琳能从他眼神里读出来。 姜琳笑着安慰他,“你就不要担心啦,你看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呢,何亮又细心认真,他负责接送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自从她怀孕以后,她发现程如山有点不淡定,虽然人前还是一派稳重作风,可私底下她知道随着她月份大起来他有点焦躁。也可能是对不熟悉的领域就容易胡思乱想,比如她腿脚开始浮肿,他就会脑补出一堆什么来,当然他不跟她说,却自己偷偷查阅资料。又或者看到资料说孕妇负担重,肝功能、肾功能、心肺功能等等都会超负荷工作,容易多发什么病症,他就会焦虑,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透着担忧。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一个这会儿很少人得的糖尿病。 他还看过人体解剖图,知道孕妇的胃、肠、膀胱等都会被胎儿挤压变形,所以容易腹胀、饿得快、尿频、呼吸困难等等,他甚至能真切感受到那种痛苦,有时候晚上姜琳起夜又睡着,他反而睁着眼一直盯着她睡不着,生怕有什么事儿。 用姜琳的话说,程如山的孕期反应特别严重,甚至有了焦虑的症状。 所以,这会儿让他出差分散一下注意力反而是好事。 何亮拍着胸脯子保证,“程哥,你放心吧,我把嫂子的命看得比我自己重要。” 程如山:“那有何用?你又不能替她生。” 何亮:“……”就算我愿意替,你也不愿意啊。 闫润芝看儿子那么担心,也宽慰他,“你就别紧张啦,你一紧张,弄得宝儿娘也紧张。一回生二回熟的,谁都不用紧张。乡下婆娘第一胎也不去医院,找个接生婆。第二胎接生婆都不用,自己家里就接生了。咱宝儿娘也是第二胎,还去医院生,你担心个啥?别瞎紧张啦。” 幸亏大宝小宝去学校不在家,要不也净跟着瞎紧张。 文生:“爹,还有我呢,我护送娘去考试。” 闫润芝:“我也去,反正我们也没事。让你爹搁家给大宝小宝做饭。”他们从来不让文生自己出门的。 姜琳笑道:“娘你们这是给我首长的待遇啊。”出门这么多人伺候,也太夸张了。 闫润芝:“咱们小心使得万年船嘛。这样冬生也能放心工作。” 看他们安排得那么妥帖,程如山也知道自己紧张过度,“行,我放心。”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程如山就起来,他要走的时候姜琳醒了。她朝他笑笑,“山哥,跟宝宝打个招呼。” 程如山俯身贴着她的肚皮亲了亲,结果发现肚皮竟然被顶起来一块,他怔了一下,用手摸了摸那个小鼓包,不知道是小拳头还是小脚丫子。他又亲了亲小鼓包,“妈妈要考试,爸爸出差,你不许调皮。” 他起身,亲吻姜琳,“我尽快回来。” “不用着急,考试就两天的事儿,快着呢。” 等程如山走后,姜琳又躺了一会儿,宝宝胎动有些厉害她也睡不着。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在打拳还是干嘛的,反正整个肚皮都晃起来,她摸了摸安抚小宝宝,还给他唱唱儿歌。 跟宝宝玩了一儿,姜琳:“行啦,妈妈也要起床,今天考试,你可乖乖的哦。要是让妈妈不及格,那咱俩可一起丢人啦。” 天亮了,太阳露出头来,姜琳穿衣下地。 她穿着闫润芝给做的孕妇裙,白底绿花,腰上是荷叶边加褶皱,宽下摆到膝盖下面,款式大方,穿着很舒服。 她现在脚和小腿有些浮肿,鞋子已经穿不下之前的,都是闫润芝新做的宽松布鞋,千层底,踩着有弹性不硌脚。 闫润芝和程蕴之起来做了早饭,清淡营养,姜琳的凉面,里面放了西红柿、黄瓜丝、苹果丝,加了醋和糖,非常合她的胃口。 大宝小宝和文生跑过来洗漱。 文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书包,他要陪姜琳去考试。 大宝小宝还要上学,他们过两天也要期末考试,所以不能跟着姜琳去,都有点不大乐意。 小宝:“这要是别的时候,也就请假了。” 偏生期末考试不能请。 大宝:“妈妈考试你去能干嘛?你会吗?” 小宝:“我不会但是我放心啊。” 何亮和别东山过来,听见也笑起来,“小小孩子,懂得还不少。”姜琳去考试,家里人不放心,跟着去不就是为了放心么,反正也不能替她考试不能替她难受的。 小宝得意地朝着大宝哼了一声。 大宝:“从今天起,我要和你散伙。” 小宝:“!!!你要起什么幺蛾子?” 大宝:“我要换个笔名,不能被你带累我。”有读者给杂志社写信,反馈林石这个小作者有时候很幼稚,有时候很稳重,太复杂。他们的读者群本来是小孩子,可因为执笔人的风格不同,小读者大读者都有,但是前后风格有差,所以读者们也迷糊。 大宝想和他散伙,写自己的,尽可能多赚钱。 小宝却赖上他,不肯散伙,小哥俩又争起来。 文生:“别争啦。我会保护娘的,你俩好好考试,考不好宝生要笑话的。” 大家笑起来,都让大宝小宝好好考试。 姜琳收拾好书包、文具,检查无误便说出发。文生把她的书包也背上,“我送娘去考试咯。” 大宝小宝一脸羡慕,朝他们摆摆手,“琳琳,考个好成绩哦。” 姜琳和他们比了个v的手势。 何亮给他们送过去,闫润芝和文生就在考场外面的花坛树荫里等着。姜琳还怕他俩无聊呢,闫润芝把收音机拿出来,还有她的针线活儿,真是做不完的小宝宝衣服、鞋子、帽子。文生也不甘落后,带着戏本子,还有人家让他唱的歌,过些日子还要去录歌。 姜琳看他们有事情做不会无聊,就放心地去考试。 考试题目对她来说并不难,唯一的问题还是身体。 农历六月初已经很热,这时候也没空调,教室里风扇也没的,窗户又小,简直是又闷又热。姜琳带了三条手帕,都擦湿了。 她肚子太大,站坐久了,扯着肩膀、后背和胸口都有些疼的,而且腿脚浮肿,坐久了难受,再加上尿频总要去厕所,所以一场考试对她来说还是挺煎熬的。 最后姜琳提前交卷,也不求考第一第二,保持中上就好。 闫润芝和文生在考场外接了她,在花坛休息一下,然后送她去宿舍休息,下午继续考。 夏天女生们不那么方便,姜琳想让文生去苏行云他们宿舍。 苏行云自然乐意,结果杨陆和朱彩萍听见主动邀请文生去宿舍。 “姜琳,没问题的,大家不会有意见的。” 姜琳:“不好,还有别人呢。” 杨陆:“你说她们?她们恨不得你把大宝小宝文生一起带来。” 在一个宿舍一年半,大家都很熟悉,程如山就不说,文生和大宝小宝也来过很多次,同班同学以及舍友们都很喜欢他们,巴不得他们来玩儿呢。 姜琳看她们不介意,她就带着闫润芝和文生去了。 结果文生和闫润芝立刻就被同学们包围了。 有的拉着闫润芝问做衣服的窍门,为什么她们做的衣服领子总是上不好,后背总是吊起来,前后面不一样高。 有的围着文生和他说话,问他唱歌唱戏的事儿,还让他给唱歌听。姜琳宿舍的舍友们还嫌别人来霸占文生,赶紧喊道:“下午考试,午休了啊。” “还没吃饭呢。” “快去吃饭啦。” 文生拿了三个饭盒,对闫润芝道:“嫲嫲你歇着,我去。” 他来过那么多次,同学们也都知道他的情况,一开始大家还惊讶同情,后来接触久了都觉得他既有貌又有才,长得俊唱戏好,能赚钱,除了太过纯真像个小孩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会如小孩子一样笑话他,反而因为他没有心机而格外喜欢他呢。 文生和她们去打饭,闫润芝还有点不放心,姜琳让她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一起回来,舍友们也都跑回来吃饭。 文生特别有礼貌,挨个跟她们道谢,感谢她们照顾姜琳。 只要有他在,气氛就特别好,互相不对盘的俩舍友都和和气气的。 这样两天后终于考试结束,姜琳又可以回家歇着。 几天后出成绩,曾泓洁帮她送到家。 曾泓洁早就计划好的,暑假要出去采风,他们文学院和美院一起组织的,一共十几个同学,这次要去大草原。 “琳琳,等寒假咱们可以一起去南边。”曾泓洁很想让她一起去。 姜琳笑道:“好,我们坐火车一路下去。那现在我就不送你啦,祝你一路顺风。” 曾泓洁抱抱她,“等我回来就能见到宝生啦。”她俯身跟肚子里的宝宝说了两句什么,然后跟姜琳等人告辞。 过了二十天。 这日大暑,日头火辣辣地挂在天上,跟要下火一样,知了热得都不会叫了,躲在树叶底下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因为姜琳预产期还有二十来天,所以暑假他们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呆着。 院子里花开不败,景色怡人,文生还带着大宝小宝折腾新花样,不是弄个帘子就是抬几桶井水摆个桶阵。清凉的井水凉津津的,再津上个墨绿皮沙瓤的大西瓜,等凉透了打开丝丝冒着凉气,吃下去从头到脚都舒坦。 姜琳也格外喜欢吃凉的,天太热,她怀孕身体又热,巴不得整天泡在井水里才好呢。 不过闫润芝只让她用手巾擦,泡是没的泡的,总归怕伤身体。 文生前几天一直在忙汇演,这几天又能休息,他带着大宝小宝去捞鱼了。皮小子们闲不住,尤其这时候暑假,他们又会骑自行车了,一群孩子跑出去老远,疯玩。 不过大宝小宝被教育得很懂事,不去危险的地方,不逞能,天黑前回家。他们还惦记姜琳和宝生,也不会在外面玩太晚,还总要带点什么回来才行。 下午五点多,日头依然老高,晒得很,地面都滚烫的。 姜琳坐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的,闫润芝和巫淑娴在一边聊天做针线。 这时候哥三个回来,“妈,我们抓了鱼,你要不要吃烤鱼?” 小宝率先冲进来,果然拎着好几条用草棍穿着的鲫鱼、草鱼之类的,后面文生和大宝也过来,他们扛着鱼竿拎着水桶、筛子。 大宝:“说去钓鱼,结果还是下河捞的,一条也没钓上来。” 姜琳三人被逗得笑起来,纷纷问他们怎么钓鱼怎么捞的。 大宝白了小宝一眼,“果真是小猫钓鱼了,一会儿来只蜻蜓一会儿来只蝴蝶的。” 小宝:“我没有!” 文生:“就是一会儿撒尿一会儿喝水,一会儿犯困,反正不消停,鱼上钩又跑了好几条。” 小宝刚要反驳。 大宝:“自己沉不住气就算了,还要给我们捣乱,我们刚要钓上来一条,他就来看看是不是钓上来了。结果,全跑了。” 最后大宝一来气,就下河捞鱼去了,文生也放弃钓鱼,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 反正最后这八条鱼都是捞上来的,不是钓的。 小宝甚是委屈,跑到姜琳跟前蹲下,捧着她肚子开始诉说委屈,“宝生,哥哥好可怜啊,他们欺负我,你快点到站帮我的忙。以后钓鱼,咱俩一伙儿,不带他们玩儿。” 大宝:“宝生你不要听他的,他给你捣乱。” 小宝:“你不是好哥哥。” 大宝:“……”我也就比你大一会儿。 小宝看大宝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又高兴了,“还是宝生最乖。” 正说着,突然肚子很用力地晃了晃,小宝感觉被什么怼在脸上。他呆了一下,喃喃道:“她拿屁股怼我的脸。” 姜琳摸着肚子笑,却觉得有些不舒服,肚子怎么突然这么硬呢,跟揣着个大西瓜一样。 小宝也发现了,戳了戳,以前妈妈的肚皮是软软的,这会儿怎么刚硬了呢? “嫲嫲,我妈的肚子好硬啊。” 巫淑娴和闫润芝都赶紧过来看看。 巫淑娴帮忙摸了摸,“了不得,这是宫缩了吧。” 姜琳:“要生了吗?预产期还有二十来天啊。” 姜琳上学的时候常去郭艳秋那里看看,回家以后郭艳秋和吕航隔段时间也来看她,给她检查一下,对于数胎动、用听筒听胎心啊,宫缩之类的也有了解。 但总归不专业,没有经验,容易一知半解吓唬自己。 闫润芝:“我去找人,咱们去医院瞧瞧也好放心。” 因为第一次碰上,姜琳也担心,所以也没怕麻烦人,就去找了人安排吉普车,一家子呼呼啦啦去了医院。 …… 程如山在首都开会原本说十天的,结果二十天才结束。他正好跟出来一直没能回去的方澄光会合,一起回省军区。 方澄光这一次表现很好,回去就有望升职。 方澄光:“程哥,家里一切都好吧。” 程如山:“应该快生了。” 方澄光:“……”怪不得人家邀请他去观看文工团演出他想都不想便拒绝,这心思早跑家里去了。 程如山:“你还有事?” 方澄光:“没。” “那一起回去吧。” 工作的时候还好,现在没事儿闲着,总有各路人马来找他们去玩儿。有邀请他去看歌舞剧的,有去看文工团汇演的,还有看电影的,甚至还有邀请他去跳舞的。 除了他媳妇儿,他不想和任何女人跳舞,因为他本身就不喜欢跳舞,媳妇儿必须陪,其他人拉倒吧。 两人推掉了一切联谊机会买了火车票回省城。 结果刚到军区大院,还没进门呢,正好碰到站岗的几个。 贺长江:“程队媳妇儿生了。” 程如山惊了一下,“你说什么?” 贺长江:“我说去生了,去医院了!” 程如山一听立刻把行李包和带回来的礼物往岗亭那里一放,转身就去安排车去医院。他知道姜琳预产期还有二十来天呢,这会儿说要生了那不是早产么?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他脑子里疯狂地冒着各种可怕的念头,最后强行命令安静下来。 方澄光只知道姜琳怀孕下个月就要生宝宝,别的还不知道呢,这会儿也吓得不轻。 找到车,他和程如山一起去了医院。 贺长江看他俩急匆匆开车离去,忍不住吐槽:“人家程如山的媳妇儿生孩子,你方澄光着什么急?” 赵全有:……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接连升职,你还在这里站岗的原因啊! 方澄光开车很快,程如山却还是嫌慢,恨不得一眨眼就到医院。 他们直接把吉普车开到大厅门口,吓得几个护士以为有急诊,喊着急诊急诊冲过来,结果就看到两人打开车门往医院里冲进去。 他们去妇产科的路上,正好碰到方澄霞。 “程队长,小光?你们干嘛呢?” 方澄光看了她一眼,还是问道:“嫂子生了没?” 方澄霞:“还有二十来天呢,没那么快。” 方澄光长舒了口气,“没事吧?” 方澄霞:“没事,正常反应,月份大了都这样。”她想和弟弟去外面走走,说说话,想劝弟弟去看看方建华。方建华一个人在小楼住得不舒服,方澄霞就跟司令部申请把他接出来住在军区医院的宿舍里。司令部同意了,现在方建华和小儿子跟着方澄霞住。他有退休保障,所以也没有什么生活压力,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想起很多事儿总归是难受。 方澄光却不想说这个,“我还有事。”他追着程如山去看姜琳。 他俩到了妇产科门诊,就见自家一群人在走廊呢,真是浩浩荡荡的。 门诊房里,大夫给姜琳检查完毕,说了句,“孩子有点大,现在开始要控制饮食,不要吃得太多。” 这年头很多人都吃不饱,这个孕妇还得被嘱咐不要吃得太多太好,大夫都觉得好笑,这可是第一次叮嘱孕妇少吃点呢,以前都是叮嘱好好吃饭。 大宝:“八顿有点多?那是不是六顿就够?” 小宝:“琳琳一个人吃三顿,还得加上水果零食的时间。现在俩人,八顿也没啥吧。” 大夫:“!!”知道你们日子过得好,还八顿……能称之为顿,怎么也得吃点主食,里面估计不是鸡蛋就是肉面之类的,不吃多才怪呢!“你们注意点啊,一天三顿正常吃,上午下午加点水果就够啦。晚上不要吃夜宵了。” 姜琳:“……”你咋知道我吃夜宵?我也不想吃啊,我一晚上起来三四次,睡不着,又有点饿,又有人宠着有求必应,可不就吃得欢快了么。 尤其程如山不在家,闫润芝对她更上心。姜琳半夜起来睡不着,觉得有点饿,就在堂屋溜达找吃的。闫润芝听见她说想找口吃的,立刻就起来张罗。本来姜琳想找个西红柿啃啃得了,结果闫润芝来一句“要不下碗青菜面?还有泡好的虾仁呢。”姜琳本来也没那么饿,一说虾仁青菜面,那就馋了呗。 反正怀孕以后她是真的馋了很多,天天都想吃口肉,虽然胃口小,一点不妨碍馋。 结果就是积少成多,胃口小,架不住吃八顿啊。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怪不得最近胎动那么厉害,力气大得很。” 感情这娃娃长得不小啊,咳咳咳,要注意,要不生起来太辛苦。 大夫看姜琳态度特别好,虽然一大家子簇拥着来的,还是坐着军区吉普车,却没有官太太的架子,对她印象也很好,多叮嘱几句注意事项。 “别犯懒,现在开始每天都要活动,散散步。再难受顶多一个月熬完就卸货了。”大夫说。 大宝小宝:“!!!”在乡下,说生孩子不如养猪,这里大夫说卸货。 当我们小孩子是啥呢! 文生扭头看到程如山和方澄光,笑着和他们摆摆手。 程如山已经镇定下来,进去问问,看没事就带他们回家。 何亮笑道:“澄光,你不知道,我听说嫂子要生了,比我自己要生了还急!” 方澄光:“我出去也没一年,怎么你就要生了?” 何亮也不害臊,嘿嘿直笑,他现在给大学生们讲课,觉得自己厉害着呢,脸皮更厚,更敢和人家开玩笑。 学生们都非常喜欢他,而且他觉得自己有望找个大学生媳妇儿,因为已经有好几个对暗送秋波,还邀请他参加舞会呢! 嘿嘿。程队真好,给他这么好的机会。 方澄光一回来,就被编入部队特种系统,归属岑队长麾下,除了自己队的任务,他们还要配合公检法部门的需要执行特别任务,甚至大人物来省城开会访问等,也要让他们执行最高级的暗中保护任务。 所以他很忙,直接被调到后面军营去,不能再如以前那么悠闲地住在大院里。 他搬出去的时候,大宝小宝和文生送他。 大宝:“兄弟你放心,我们会去给你送饭的。” 小宝:“小光,你要是放假就出来看看我们啊。” 文生:“小芳,我们不会让人占你的炕,给你留着。” 方澄光:“……”我就是住在军营里方便训练,没训练的时候依然能出来啊,你们干嘛说得我好像失去自由一样。 大宝:“哎,一入军营深似海,从此媳妇儿是路人。” 众人:“!!!” 别东山:“嗯嗯嗯。”泪眼朦胧,我到现在也没媳妇儿呢。 何亮:“嘿嘿,别急,让组织给你们春风化雨般的关怀,给你们介绍对象啊。”别东山找不到媳妇儿是真找不到,小光是找不到吗?他是自己不要好吧。 方澄光搬出去以后也只是训练更严格,任务更多而已,自由还是有的,只要没事就能来大院里蹭饭吃。 转眼进入闰六月,天气越发炎热,晌午的时候姜琳让他们都不要出去,而是留在家里午睡,顺便胎教。 自从上一次医院回来,姜琳就减少了饭量,当然馋是改不了的,只会更馋。为了避免吃太多,她就吃瓜果和烧知了龟当零嘴。 现在一家子吃过晚饭就去找知了龟,还发动别的孩子找。他们都追着大宝小宝听故事呢,自然乐意帮忙。 于是姜琳烧知了龟、烤鱼、烧麻雀蛋、鸽子蛋,顶替了鸡蛋面、排骨面之类的夜宵和加餐。 她依然细胳膊细腿细腰的,没变得多圆润,肚子却越来越越突出,看得大宝小宝惊心动魄的,每天操不完的心。 之前是程如山孕期焦躁,现在是大宝小宝孕期忧郁,恨不得宝生赶紧来,因为对他们来说现在看着太吓人了。 在小孩子看来,把肚皮撑成那样是非常恐怖、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简直每天晚上都要做不一样的噩梦。 小宝梦到自己肚皮鼓得好大,能从里面掏出恐龙、小兔子、猛犸象、大狮子…… 大宝就开始编小孩子的悬疑恐怖故事,给他同学吓得又害怕又要听…… 俩孩子也算找到自己的解压方式,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 他们对大夫让姜琳多散步也不解,挺着那么大的肚子,那么细的胳膊腿,本来就很危险,应该好好歇着,为什么还要走呢?万一把腿儿累坏了呢? 一点也不科学! 不只是他们,程如山感觉自己都要幻听了,开会的时候,总感觉外面有人喊“程队,你媳妇儿要生了”。 看起来还是文生比较镇定理智,反正他整天守着姜琳,一点都不担心。 他心里有一种别人体会不到的感觉,那是一种圆满。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总担心娘鼓着的肚子突然不鼓了,然后大家就会很伤心。现在看着娘的肚子越来越鼓,这么大,他心里就很开心,觉得这是很幸福的事情。 现在文生是胎教的主力,唱唱歌,唱唱戏,讲讲故事,说说话。 宝宝对他的声音也很敏感,每当他唱歌尤其是磁性动听的低音部分,宝宝就格外愿意回应。 这会儿八个月,那小拳头、脚丫子、脑袋、屁股,甚至整个后背都会鼓出来,端看他高兴如何。 大宝小宝负责在一边记录胎动,一边啊啊啊啊惊讶宝生又踹脚丫子又打拳又…… 之前记得有规律,月份大起来以后纯粹看他高兴,有时候一直动,有时候好半天不动一动。所以姜琳也不管了,随便他去,只有大宝小宝乐此不疲,有空就要呆在她身边嘀嘀咕咕。 姜琳躺一会儿要起来走走,大宝小宝立刻左右护法上身,一边一个扶着姜琳的手。 姜琳:“你们玩儿去吧。” 大宝:“正在玩儿呢。” 小宝:“琳琳,你小心脚下,是不是可沉了?我觉得应该弄个包袱帮你兜着。” 姜琳:“……” 有他俩逗着,姜琳这个孕期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不难熬,除了起夜算得上舒服又有意思。 文生:“娘你要不要吃青苹果?” 姜琳:“吃!”吃水果不要紧,而且她真的好馋,就是有一种念想让她吃东西,只要吃东西就格外开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的宝宝格外馋的缘故。 他们溜达一圈去接程如山,老远就看到他从前面办公区拐进来。 姜琳扶着腰:“爸爸好帅啊。” 小宝:“琳琳你有没有觉得我比冬生更俊?” 姜琳垂眼看看,这会儿要摸他的头都得抬手啦,不方便了呢,她笑道:“可是在妈妈眼里,爸爸是最帅的哦。” 文生哈哈笑道:“小宝,你只能等你媳妇儿了,只有你媳妇儿会说你最帅。” 小宝不服气:“宝生也会说的。”他低头,温柔诱哄:“对吧,宝生。” 大宝:呵呵。想得美。 程如山步子很快,到了跟前先垂眼看看姜琳的肚子,每次看都觉得媳妇儿真不容易,以前怀着大宝小宝的时候肯定更不容易,他就想对她更好。他揽着她的腰,“累吗?” 姜琳:“累啥啊,一天就走几步路。” 这还是大夫让走的,否则她出个门他们能抬着她,实在是太惯她了,她都不好意思。 快到家的时候,姜琳突然觉得肚子一阵抽痛,忍不住蹙眉哎呀一声。 程如山几个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啦?” 姜琳站定,捧着肚子,“没事,估计是扯着韧带疼。” 肚子大了,总会有这样的事情,跟岔气抽筋一样,撕拉一下,一会儿就好。 到家以后又疼了一下,等她坐下准备吃饭,又开始疼得密集起来。 姜琳觉得不对劲,“我不会是要生了吧?” 程如山正在洗脸,差点把铜盆打翻,立刻起身擦脸,“我去安排车。” 他走了两步,就听见姜琳叫起来,他干脆回身把姜琳给抱起来,让闫润芝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他直接去安排车。 他这两天不出门,车就让下属开出去,需要另外安排车。 正好方澄光来蹭饭呢,看他抱着姜琳立刻让他别急,“我去开车。” 很快方澄光开车过来,程如山抱着姜琳上车,文生和大宝小宝也往车上钻,动作麻溜得很。 程如山沉默了一瞬,也没管,就让他们跟着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碰上回来的何亮和别东山,方澄光让他们一会儿送闫润芝过去,不用急。 姜琳靠在程如山怀里,肚子一阵阵抽疼,过会儿它又不疼了。她刚要跟程如山讲不疼了,结果疼得更厉害起来,然后她就不吭声了,看来真的到日子了。 大夫也说过比预产期提前或者晚个十天都是没问题的。 小宝拉着姜琳的手,一脸的担心,“琳琳,你难受不?” 姜琳朝他笑笑,“不难受。” 小宝:“妈妈太辛苦了。”他扭头对大宝道:“大宝,咱们一定要听妈妈话,孝顺妈妈,妈妈太不容易了。” 前座的大宝点点头,他看姜琳脑门都是汗,想必很难过,就把手帕掏出来递给程如山给姜琳擦汗。 小宝:“你以后对我好点,别总欺负我,不要让妈妈担心。” 大宝:“……” 小宝继续道:“你以后不要和我打架抢妹妹,你和我打架,妈妈可担心呢,这样不好。” 文生突然紧张道:“娘你流血了!” 姜琳皮肤雪白,穿着浅色的孕妇裙,羊水破了初始带着一点血色,他以为姜琳流血了,顿时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程如山立刻抬手揽着他的肩膀,安抚他,“不是血,这是羊水,宝宝要生了。” 他感觉文生身体在发抖,就用力握着他的肩头,让他安静。 小宝和大宝虽然也害怕却还是忙着安慰文生,让他不要担心,这就去医院把宝生抱回来了。 姜琳已经开始很疼,有些说不出话来,不是说二胎不疼的么,为什么这么疼呢。 方澄光开车很快,也很稳,但是路面不好难免颠簸。路上时间并不多,只是大家太着急,就有种分分秒秒都被无限延长的感觉。 方澄光依然直接停在门诊门口,文生虽然发抖却没呆住,迅速跳下车打开车门。 程如山抱着姜琳下车,直接往妇产科去。 方澄光先跑去喊大夫,很快助产士、护士们就推着流动病床过来。 “请你把病人放在床上。”护士提醒程如山。 程如山却抱着姜琳不想松手,他从来没害怕过,这一刻却有些胆怯,生怕把她放下就见不到了。他咨询过大夫,结果听了不少接生时候的意外,有产妇大出血的,有孩子缺氧窒息的,有……反正每一种都让他无法承受。 他小心翼翼地把姜琳放在病床上,在护士们要推她进接生室的时候,他身形一闪就跟了进去。 助产士吓了一跳,“解放军同志,你不要担心,我们是专业接生的大夫,不会有问题的。” 程如山眉眼冷峻,“我要亲自守着。” 一个护士笑了笑,“我说解放军同志,你可别吓昏过去。” 多少自以为厉害的男人,结果被女人生孩子吓得昏过去呢,腿软那是一定的。 程如山握紧了床栏,“我不怕。” 吓昏过去比在外面不知道情况心焦如焚要好,而且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在她身边就能保护她。 助产士也没再拒绝,让人赶紧准备,消毒、换手术服等等。 接生比起开刀类的手术,消毒除菌要求要低一些,毕竟很多人在家里根本没有多少消毒措施也照样可以的。 方澄光带着文生大宝小宝等在外面。 接生室是有玻璃窗的,但是产床拉了布帘子他们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看到大夫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他们能看到程如山站在姜琳头边,他高瘦的身影印在布帘子上,像一堵山保护着她,也给他们安定的感觉。 很快闫润芝几个也过来,她带了衣服、吃食等,让他们赶紧吃饭。 文生:“我不饿。” 大宝小宝也不饿。 于是方澄光和何亮在一边吃饭。 闫润芝:“小光、亮子,你俩先回去吧,生了也要在医院住一宿。” 方澄光:“没事,我明天休息呢。” 医院里有长椅,还有休息室,他们都可以去凑合一下。虽然不是自己媳妇儿生孩子,可他们一样激动,毕竟大家看着姜琳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听着文生大宝小宝整天宝生来宝生去的,他们也觉得很神奇,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就和自己家的孩子一样。 病房里的护士看到他们几个在窗户外面站岗一样,就上前敲敲窗户,让他们一边歇着去。 他们哪里肯走,还嫌护士挡着视线,都歪着头尽量看呢。 护士默默地走开。 文生看她们在里面悠闲的聊天,还有个护士在吃饭! 闫润芝:“看人家大夫,就是专业,见惯大场面的。” 这场合还能吃下去,绝对是见多不怪了。 大宝:“我妈还没吃饭呢。” 小宝:“我去送吧。”他好想进去看看。 闫润芝拉住他,“我问问护士。” 她敲敲门,有护士出来,闫润芝就问问。 护士过去看看,“还早呢,把饭拿进来吧。” 等闫润芝把饭递进去,他们又在外面等,闫润芝让他们去别处歇着,“不用都在这里等,还得好半天呢。” 有经验的都知道,从刚开始阵痛、破羊水,到真正生可能好半天呢,有些人从早到晚,或者从夜到白天的。姜琳还年轻,身体也好,时间会快一些,那也要等两三个小时的。 文生三个却不怕等,他们根本不会嫌时间长,只会眼巴巴地等。 闫润芝看他们三个扒在窗上,大宝小宝个子虽然窜高,可毕竟才九岁,探着头有点费劲。 她招呼他们,“过来这里坐着等也一样的。” 文生:“不要,这里离着近。” 小宝:“火车接哪里?” 大宝看了他一眼,“没有火车。” 小宝:“那送子娘娘呢?” 大宝:“没有!” 小宝:“哪吒呢?” 大宝:“没有!” 小宝:“你的脑子呢?” 大宝:“没有……你的笨。” 刚要狂笑的小宝又拉下脸,默默地望着那帘子。 “宫口开得挺快,年轻就是好生养。” “产妇生过一对双胞胎的,能恢复这样真的很厉害,所以生孩子要趁早,年轻恢复好。过了三十就差很多。” “我娘四十多生了我弟弟,生完跟六十似的。” “照这样,感觉两三个小时就能生完了。” 生孩子的时间主要在等待开宫口,只要开了,生生都很快,大夫护士们有经验,所以一点都不急。就是程如山站在那里跟站桩一样,让她们很有压力啊,说话都不敢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的。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在文生几个看来居然也很快。 他们看着大夫突然脚步加速,帘子后面有人喊:“开了,准备接生!” 有个年纪略大的护士又在那里感慨,“年轻就是好啊,看人家这肌肉的弹性,生完很快就恢复紧致,都不用侧切的了。我……” 有她们在那里巴拉巴拉聊着,姜琳都一点不紧张了,本来紧张的程如山都沉默沉默再沉默,握着姜琳的手温柔地看着她。 只是你们讨论的话题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 这时候护士开始教着姜琳呼吸,让她吸气呼气的,结果外面的文生和大宝小宝抓着窗台,也跟着护士的节奏吸吸呼吸吸呼的。 闫润芝:……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们就听见助产士惊喜的声音,“出来了,真是个漂亮小子。” 咔嚓! 大宝小宝感觉晴天霹雳一样,咋的就漂亮小子了!不是漂亮妹妹吗? 然后传来小孩子洪亮的哭声,大夫们说笑声。护士将孩子用襁褓托着送去一边清洗称重,还故意出来晃了一圈让窗外三个看一眼。 三只根本还没看见什么呢,她又抱回去放在姜琳身边给她和程如山看,“好家伙,七斤二两呢,真是大胖孩子。” 窗外的文生喊道:“是个小弟弟,我看到他小鸡鸡了。” 小宝哇的哭了,“我的妹妹呢?” 闫润芝:刚才明明是宝宝的脐带啊。这大夫脐带留得略长一点。 帘子后面姜琳靠在程如山怀里,虽然时间不是很长,却也折腾三个多小时,还是累的。 她低头看了看孩子,软软嫩嫩红红的。可能因为营养好,吃得胖乎乎的,一点都不皱,只是眼睛有些浮肿,鼻子略略皱。 宝宝的眼睛居然是睁着的,虽然无神,却有感觉。 真是个漂亮的小囡囡! 姜琳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拿手逗逗她,小宝宝居然一歪头张嘴叼住她的手指头,小嘴巴努力地嘬着,吧唧有声。 程如山不由得笑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婴孩托起来,生怕从手臂漏下去,把她托到姜琳胸前。 姜琳低头,想亲亲小宝宝,结果小宝宝一张口又吸她的脸颊,小鱼一样。 她小手不知道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扣着程如山的大手,努力地仰头,小嘴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张着。 那架势不知道是馋还是饿! 第88章 养娃甜甜甜 大夫都看呆了, “接生这么多孩子, 这是第一个这么精神的。”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宝宝肉呼呼的小腿, 笑道:“真是个胖孩子, 营养好。” 刚接生出来的时候她只摸着孩子胖嘟嘟的也没顾得看性别就惊呼了一声大胖小子, 弄错了有点不好意思。 姜琳笑了笑, “要是大胖小子, 我们家哥哥们可得失望呢。” 大宝小宝盼星星盼月亮的,小裙子都让嫲嫲准备好几件。 大夫把帘子拉开, 建议姜琳给宝宝喂奶试试看,宝宝这么积极, 开奶会很容易的。 她这么一说,姜琳竟然觉得胸口发胀, 便解开衣服给宝宝吃奶, 小东西立刻凑上前努力地吃起来。 第一口初乳, 根本没什么奶水,可她居然吃得啧啧有声, 发出很满足的声音。 大夫看了一眼, “刚开始这两天先别吃太油腻的,正常吃饭,喝点红糖小米粥什么的,孩子才出生呢也饿不着。” 她刚说完,原本已经停下不吸的小东西又开始拼命吃起来。 姜琳:“……”你听得懂吗你。 事实证明她听不懂, 她就是习惯性地要嘬, 本能, 可见相当馋嘴啊。 大夫观察一下,表示可以送房间去。 程如山看着姜琳给女儿喂奶,这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要麻烦大夫给开个奶水不够的证明。” 大夫一怔,这人是真知道疼媳妇啊,明明有奶都想着买奶粉。这时候奶粉相当贵,不容易买,一般都是尽着母乳喂。 程如山给姜琳盖上薄被子,推着她和孩子出去。 小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嘬累了,竟然含着睡着了。 护士帮忙推门,开门的一瞬间,几个脑袋挤过来,齐刷刷的。 他们自动消音,无声地用眼神和程如山交流,看看姜琳,再看看睡着的小宝宝。 姜琳看小宝眼睛红红的,诧异道:“小宝,怎么了?” 小宝瘪瘪嘴,“妈,我宝生妹妹是不是被火车落下没来?” 护士笑道:“这就是你妹妹啊。方才大夫只看她胖乎,以为是个大胖小子呢。” 妹妹? 小宝眼睛一下子被点燃了,举着手就跳起来,兴奋得想要大喊,却怕吵醒妹妹赶紧捂着嘴。 啦啦啦啦,我也有妹妹啦!!! 他抱着大宝一顿蹦跶,把大宝烦得想把他糊墙上。 “是妹妹啊,没有小鸡鸡!”小宝高兴得很。他探头去看看,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文生你刚才咋看的啊。” 闫润芝笑道:“刚才护士抱着晃了一下,我们也没看清。”她把小布单掀了掀,给大宝小宝看肚脐,打了个结还留着一小块,“肯定是这个。” 大宝:“好像是。” 小宝:“哈哈,笨,小鸡鸡怎么会长肚脐上,吓我一跳。”他去抓文生,文生却没反应。 大宝却担心:“嫲嫲,为什么妹妹肚脐和我们不一样?” 闫润芝告诉他会掉下去的,大宝才松口气。 姜琳看文生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副神游的样子,便朝他招招手,“文生,快来看看小宝宝。” 闫润芝拉他的手上前看。 文生脑子里轰隆轰隆的,有一种自己控制不了的狂喜要破壳而出,关也关不住。 “文生,等你娘生了宝宝,你可不能再犯浑。要听话,帮娘好好带宝宝。” “文生,你喜欢娘给你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文生,等娘把宝宝生下来就好了呢。” 好了,圆满了……小宝宝生出来了呢。 他缓缓俯身,凝眼瞧着那个小东西,软软的,嫩嫩的,睡着了还在嘬自己的嘴巴呢。他跪在地上,双手握着床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亲亲她,又不敢碰触。 姜琳拿手帕替他擦掉眼泪,“文生,是妹妹哦,开心吗?” 文生点点头,笑起来,“开心,真的好开心。爹好好的,娘好好的,妹妹也好好的。” 都好好的,真好。 大宝小宝赶紧把他扶起来,“快让妈妈和宝生去床上躺着。” 等把姜琳安顿好,方澄光跟何亮也过来看,恭喜他们。 何亮:“程队,羡慕啊,两儿一女,赚大发了啊。” 程如山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他帮姜琳摁了摁枕头,拿手巾帮她擦擦脸,“睡一会儿吧。” 文生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姜琳,大宝小宝看看姜琳看看小妹妹,再看看别人,最后互相看看。 小宝:“宝生长得像我。” 大宝:“你长得还像我呢。” 众人看看,这么点的孩子她能像谁?眼睛肿着,鼻子皱着,软软的小小的。 小宝;“你看她鼻子挺高的,像爸爸。” 大宝:“她小嘴巴红红的,像妈妈。” 闫润芝喜滋滋的,“你们留在这里看宝宝,我回去熬小米粥。”姜琳要是半夜醒了肯定饿。她让何亮送她,又叫方澄光回去休息,大晚上的,他们明天还得训练呢。 程如山:“你们都回去休息,我在这里陪着。” 哥三个不肯,非要留下,也只得由着他们。 文生和大宝小宝太兴奋,挤在床边看到十点多,实在熬不住就爬上隔壁床挤着睡了,一点都不怕热的。 姜琳睡到半夜热醒了,出一身的汗,感觉从水里捞出来的。这个大夫也讲过,产妇会出产褥汗,不用担心,用手巾蘸热水擦擦就行。程如山去锅炉房拎热水,帮她擦洗。 姜琳:“我好想洗澡啊。” 程如山:“我帮你擦,娘给你带了衣服,一会儿换上。”他也不支持姜琳洗澡,毕竟刚生完孩子,老人都说骨缝开着容易进风邪,要是骨缝闭合风邪会留在里面,以后冬天夏天的都会疼。他觉得不能冒那个险。 他帮姜琳擦完,又擦头发,用棉布把头发包一下也能吸汗的。 他不忘看看一边小床上的女儿,见她侧躺着,两只小拳头捧在嘴边,居然在吃手。 睡得有多香嘬得就有多香。 姜琳也听见了,“山哥你说她是不是饿啊。” 程如山:“估计是馋。”饿的话会哭。 何亮过来送小米粥,也乐颠颠地去看小宝宝,想把文生大宝小宝带回去,结果他们三个睡得拥挤却酣甜,根本不肯醒。 程如山就让他先回去。 姜琳喝了红糖小米粥,不冷不热,吃得很舒服。喝完以后感觉浑身都是力气,又兴奋又精神,一点也不想睡觉。 “山哥,我想出去走走。”终于卸货,一身轻松,腰不酸腿不疼肩膀不抽筋肚子不沉重,真是一抬脚能飞起来的感觉,好想出去浪。 程如山抱着她,“在屋里走走就行,外面风大。”溜达一下也好,大夫说有利于排恶露。 姜琳下了地开始在病房里转圈,步伐轻盈,身形窈窕,哎呀,简直不能更好了。 她摸摸自己的肚皮,有点松啊,得早点运动锻炼起来,把肚皮收回去,要不可太丑了。 她悄悄对程如山道:“山哥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可多妊娠纹?” 再好的皮肤,总会留下点。 程如山单膝跪地,很认真地帮她看了看,站起来,“没有。” 姜琳不信:“真的没有?” 程如山:“真的没有。漂亮得很。” 姜琳走了几圈,回到床上躺下,睡不着,想吃麻辣烫!又麻又辣的那种! 怀孕的时候她嘴馋,经常不是要吃辣就是要吃什么的,不过为了宝宝健康,她生生地忍住并没有吃辣。尤其后来,因为激素原因,嘴里感觉吃什么都没味道,她就特别馋,想吃重口味。 这会儿突然很想很想吃麻辣烫。 护士过来查房,看她不睡觉在这里溜达,囧了一下,听见她说要吃麻辣烫,而程如山径亮懔闶橛讶?尤缓芘浜纤得魈旎丶腋她做,她又囧了一下? 护士:“你们注意点啊,还得喂奶呢,这些辣的刺激性的不要吃,也不要吃太咸。” 姜琳:我就是想想,过过嘴瘾,并不是真吃,结果过嘴瘾还被无情扼杀了。 配合媳妇儿过嘴瘾的程如山笑起来,“没事,我们可以给宝宝喝奶粉。” 姜琳:“还是母乳吧。”这时候奶粉营养可不如母乳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到吃,宝宝一下子睁开眼,开始张着小嘴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啊啊啊啊……” 护士:“你看她要吃了,你给她喂奶试试吧。没奶就给她喂点水,奶粉也行。” 这时候奶粉也是限额配给的,得生了孩子去申请,每个月一罐,当然得另外花钱买。 护士走后,姜琳又给宝宝喂奶,居然就有了奶水。 小宝宝欢喜得手舞足蹈,吃得特别卖力。 姜琳心里母性油然而生,进而爆棚,“山哥,你看她,还会皱眉呢。” 程如山亲亲姜琳,摸了摸女儿的头,却被小宝宝小手扒拉一下,仿佛嫌他打扰。 小宝宝吃奶太用力,累得一头汗,吃了一会儿,直接累得睡着了。 小嘴还不舍得松开,小手要护着,小脚丫子都努力地贴在姜琳身上不舍的离开。 程如山把她托过去放回小床上,他都不敢抱,她太娇嫩幼小,生怕抱在胳膊上会弄坏她,只能用手掌托着。 姜琳让他睡会儿,程如山就去拎了两条长凳来,他让姜琳睡床,他睡长凳。 夏天热,两人挤在床上她会更热。 姜琳侧身躺着,笑眯眯地瞅着他,“程如山。” 程如山枕着胳膊,看向她的眼神无比温柔,“嗯?”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呢。”每一次以为这就是最喜欢了,后来发现还可以更喜欢。 程如山笑了笑,支起上半身倾过去亲吻她,“睡吧,不许再勾引我了。” 因为累,这一觉他们睡得都很香。 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人都被洪亮的哭声给叫醒,仿佛在说“起床了,起床了”。 文生一个鲤鱼打挺跳到地上,大宝小宝也赶紧爬起来,三人排队惊恐地瞅着小床上的小东西,这嗓门也太大了吧! 小宝宝仰在小床上,小手小脚挥舞着玩得正欢,眼睛朝着窗户的方向,尽管看不清什么,眼珠子却提溜转得欢儿,小嘴一嘬一嘬的,好像吃什么一样香喷喷的。 她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仿佛刚才哭的不是她。 程如山起身下地,把凳子放好,又摸了摸姜琳身上,果然湿漉漉的。 姜琳搂着他的颈跟他腻歪撒娇,“你闻闻我是不是臭了。” 程如山给她一个深吻,“现在你身上有个奶香味,不要勾引我。” 他笑了笑,起身去打水给她擦洗。 文生和大宝小宝已经围在小床旁边跟小宝宝互动。 小宝:“宝生,叫哥哥。” 大宝:“她这么小,哪里会叫?” 文生:“可她在看我们哎。” 小宝宝并没有看谁,只是向着光和声音动,但是他们就觉得她在看自己。 小宝:“我可以抱抱她吗?” 大宝:“不行,大夫说要让她躺着。她骨头很软,不能抱,会坏的。” 小宝:“那我们给她喂点吃的吧,她饿得直嘬嘴巴。” 文生:“我去给她买奶粉。” 姜琳擦洗完,又溜达两圈然后上床躺着,程如山给她倒温水喝。 姜琳:“咱们一会儿就回家吧,你还要上班呢。” 程如山:“不怕的。” 那边大宝已经用奶瓶给装了温水,要给宝宝喝,他们问姜琳和程如山,“能给妹妹喝水吗?” 姜琳:“大夫说可以的,少喝点。” 他们就雀跃地行动起来,把奶嘴放在宝宝嘴边,她嘴唇动了动裹住,吸了一下,立刻吐出来,一脸的嫌弃。 小宝:“是不是你姿势不对啊,我来。” 小宝宝嘴巴都不肯张开了。 文生:“她嫌水不好喝。” 小宝:“我有糖。” 大宝:“大夫说她只能喝奶和水,别的都不行。” 小宝就把糖塞到大宝嘴里,又给自己和文生塞一块,“宝生,哥哥替你吃了啊,等你大了再吃糖。” 小宝宝张嘴就哇哇哭起来,却没有眼泪。 这时候闫润芝跟着方澄光来送饭,把饭菜递给程如山,过去看看小宝宝,笑道:“哎呀,这是不高兴了啊,想吃奶?等妈妈吃饱的啊。” 她用手指头动动小孩子的手,小宝宝立刻抓她手指头。 闫润芝对程如山道:“冬生,你去看看申请买奶粉啦。有奶粉兑着吃,晚上不用总起来喂。” 程如山说等会儿去。 姜琳喝了一碗红糖小米粥,又吃了一小碗鸡蛋面,然后抱了闺女去吃奶。 小家伙儿吃得啧啧有声,眉梢眼角都带着笑,红彤彤的小脚丫子也翘起来,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等她吃完,护士来抱她去洗洗澡,闫润芝领着哥三个去看,顺便学学,还跟着学怎么给肚脐涂抹药水护理一下。 小宝:“以后我负责给妹妹洗澡。” 大宝:“嫲嫲洗,你可以涂药水。” 文生:“那我帮忙打水咯。” 小宝:“我洗脚丫子。”他觉得小妹妹的脚丫子特别可爱,又小又红还嫩嫩的,忍不住在她脚底下亲一下。结果被小脚丫子一脚踹在鼻子上,非常有力。 小宝:“呀,她力气好大!” 突然就闻到一股异味儿,小宝还问:“什么味道?” 闫润芝:“快去拿褯子来。”她都准备好的,带了不少过来。 再一次洗洗干净,扑上爽身粉换好褯子,小宝宝又清清爽爽的。 护士教了他们一些护理事项,文生大宝小宝听得最专心,连拍奶嗝、小心小儿黄疸、不要让光照她眼睛、如何预防红屁屁、湿疹等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盛夏太热,他们就给宝宝系着尿布,衣服也不用穿,免得她生痱子。 等他们把小宝宝推回病房,姜琳商量回家了。 她住在这里,一家子劳师动众的,程如山也不能放心上班,还是回家好。 反正他们离着医院也不远,还有车,真有什么事儿来一趟也方便的。 见她坚持,闫润芝就说回家也行,回家做吃的方便,姜琳也更随意舒服。 他们坐车回家,门楣上已经挂上红布,还贴了个千金之喜的新对联,是程蕴之新写的。他这是老习俗,生孩子在门口挂红布,贴弄璋弄瓦的对联,告诉别人这家刚生了宝宝,除非亲近之人不要串门。 门口的月季花、地瓜花开得侬艳,红花绿叶衬着黑门红对联,格外的喜庆。 家里也洒扫一新,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见他们回来,程蕴之高兴得很,上前跟姜琳道辛苦,送上一个厚厚的红包,还有给小宝宝的。 姜琳笑道:“多谢爹。” 小宝也替妹妹喊:“多谢爷爷。我的呢?” 程蕴之哈哈笑道:“就知道你个小机灵等着呢。”他给了大宝小宝文生一人一个。 小宝乐得刚要揣起来,被大宝一把抢了去,顺手都塞在妹妹的怀里。 小宝一愣,还没捂热乎呢。 小妹妹已经拢住不放,一副进了我的手就是我的,谁也别想要回去的架势。 小宝又笑起来,“给你给你,都给你。” 闫润芝让姜琳赶紧上炕歇着,“坐月子可得注意,一个不小心,现在 不觉得怎么着,年纪大了可遭罪呢。” 姜琳从善如流,麻溜地爬上炕,按照闫润芝的要求躲开窗口,还把手帕扎上包住额头。 闫润芝已经让程如山把后窗关上,绝对不能有穿堂风,“平时门窗开开好的,后窗就不要开,千万别贪凉。再热也热不坏,受了风以后疼。” 姜琳都应着,一定遵守。 小宝:“嫲嫲,妹妹怕热不?让她和我们住南屋行不?” 闫润芝:“妹妹不怕热的。不要把她搬来搬去,就让她在这正房。” 要是姜琳睡觉,就把孩子抱到西间去,她和程蕴之看着,这样也不耽误姜琳和程如山休息。她已经不再说让程如山搬到南屋之类的话了,反正他也不会听的。 夏天热,又有蚊子,所以炕上都挂了蚊帐。 闫润芝指挥着文生大宝给换大蚊帐,可以满炕滚。还给小妹妹单独撑一架带撑子的,白天午休,撑上小蚊帐可以挡苍蝇虫子的。 程蕴之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把饭做好,让程如山几个吃了饭赶紧去上班。 程如山亲亲姜琳和闺女就先去前面办公。 这时候巫淑娴等邻居们过来道喜,都是熟人,差不多天天见面,他们也不进来看孩子免得打扰姜琳休息,而是在院子葡萄架下和闫润芝、程蕴之说话,恭喜一下就告辞。 大宝小宝看大人都有这样的礼节,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去通知一下自己同学们,让他们也道恭喜。 似乎恭喜多了,妹妹就会更好一样。 两人果断行动起来,揣了一口袋糖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各人手里还拿了礼物,有花手绢、一毛钱、一支铅笔、本子、头花等等。他们弄了一个小笸箩,把这些礼物都放进去端给姜琳看。 姜琳笑道:“哥哥们可有心啦。” 她又跟闫润芝商量,让爷爷给起个名字。 闫润芝笑道:“爷爷早就想好几个,让你们挑呢。” 老人家给女孩子起名字,基本不会像给男孩子那样考虑特别深奥的,而是从女孩子自身出发,希望她们健康美丽、幸福安康。 程瑶,程妍,程笙,程康……程蕴之写了一张纸,让他们投票选。 姜琳笑道:“这个不急,上学还早呢,咱们先起个小名。” 一般怀孕的时候家里人就会想起什么名字,不过他们一直都妹妹、宝生的叫,也没说要起名字。 小宝一听急了,“妈,不是叫宝生吗?” 姜琳:“还真叫宝生啊,你们不觉得像男孩子嘛?”她逗他们。 大宝:“那就叫宝妹啊。宝贝妹妹。” 小宝:“叫宝生。”其实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什么给妹妹起名字叫宝生,也不会再觉得是小宝生的叫宝生,而是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个名字,觉得这个才是正版的。 看他那么坚持,闫润芝道:“宝生好听,叫宝生也挺好。”虽然看着和冬生文生像兄弟,不过小孩子的小名,也没那么多讲究,叫得开心就好。 闫润芝是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孩子的愿望都要满足,不舍的让大宝小宝不开心。 姜琳看小宝那么喜欢,也只得如此。 闫润芝笑道:“叫宝妹也对,宝宝的妹妹,以后咱们都可以叫。” 大宝小宝就趴在那里逗妹妹,“宝生,宝妹,宝中宝!小福宝!都是你,哈哈。” 他们哈哈,小宝生就转脑袋朝他们看,玩了一会儿她就累得睁不开眼,虽然努力地想睁着眼皮,却抗不过困意,吧嗒眼皮合上,秒睡了。 小宝:“哎呀,你们看啊,宝生睡着了还会吹气吐泡泡呢。”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神奇,够他研究很久的。 他们盯着她看了很久,一点不想都不想跑出去玩,等妹妹醒了就拿书念故事听。他们觉得妹妹在肚子里都要听,现在岂不是更要听? 他们三个轮流读,也累不着,还能哄孩子,不知道多开心。 而且只要他们念书,宝生便手舞足蹈,听到他们的声音就开心。 最后听的睡着了,念的也睡着了,连姜琳都扛不住也睡过去。 夏日天长,睡一觉醒来依然天光大亮,只是一个个都懒洋洋的。 宝生先醒的,噢噢啊啊地叫着,手舞足蹈,扭头朝着姜琳的方向够。 闫润芝过来看到,还真是吃的本能,饿了就会探着脑袋往妈妈怀里拱。姜琳醒了要抱她吃奶,闫润芝帮忙抱过去让她躺着喂。“不要抱啊,抱多了腰疼胳膊疼。” 等晚上程如山回来,吃过晚饭,大宝小宝又为晚上怎么睡觉开会讨论。 小宝:“妈妈,我觉得你太辛苦了,宝生应该和我们一起睡?” 姜琳笑道:“晚上你们睡得那么沉,怎么照顾妹妹啊?” 小宝:“我们可以轮班啊,一晚上三个人轮班睡觉照顾妹妹。” 大宝:“我可以的。” 文生:“我也可以。” 闫润芝:“好啦,你们还小,照顾不好妹妹,自己也睡不好。” 大宝:“嫲嫲你这样不对,怎么能不相信我们呢?我们可以的。” 小宝:“对啊,怎么能只有你们晚上和妹妹在一起不让我们在一起呢?我也要!” 姜琳:“妹妹晚上会吵,要吃奶,你们有奶吗?” 杀手锏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小宝还想挣扎一下,“我可以帮忙给妹妹泡奶粉。” 姜琳哄他们:“奶粉只能掺着喝哟,不能给妹妹当饭吃,会缺营养不长个子的。” 这样啊?小宝和大宝对视了一眼。 姜琳:“而且你们要是睡不好,以后会不长个子,长不到爸爸那么高的。” “好的,那我们就晚上睡觉,白天帮忙带妹妹。”小哥俩立刻同意。长不高太可怕了。他们班上有个同学个子特别小,一样大,却比他们矮大半头呢,太可怜了。 而且小妹妹基本都在睡觉,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吃奶就是睡觉,有时候吃奶都能睡着,所以可能真的没时间玩儿呢。 晚上九点孩子们去南屋睡觉,闫润芝把房门闭上,姜琳就在屋子里活动一下。 她一天都憋在屋子里,除了看闫润芝做针线就是逗逗孩子,又不能看书,收音机也没什么好节目,现在一点都不困,反而憋得慌,想出去溜达。 但是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也是对自己未来负责,她忍着。 溜达十来分钟,她上炕躺下做做产妇操,其实就是用腿写之字,配合着呼吸,收腹等,尽可能地帮助子宫恢复。 闫润芝过来看看孩子,“宝儿娘,我把宝妹抱走,你好好睡觉。晚上她醒了吃奶我再抱过来。” 姜琳:“娘你够累的,还是好好睡觉吧。” “冬生明天上班,晚上要是睡不着太辛苦。我在家里又不出门,白天也没少睡。”年纪大了觉也少的。 她说为程如山好,姜琳想想那也不坚持,这几天程如山也很累。 看她同意,闫润芝就喜滋滋地去抱宝妹,对闫润芝来说,帮忙带孩子,从软软嫩嫩一天天地带大,让她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感觉时光都被无限地拉长,变得温柔又充满希望。冬生是她带大的,大宝小宝是她带大的,宝妹也由她来带大,她感觉浑身都是力量呢。 程如山去洗澡回来,看到她那乐颠颠的样子,这么多年都没变呢。 哪里知道,姜琳和程如山同意了,宝妹不同意。 她本来睡着,现在闫润芝一抱,她一下子睁开眼,开始蹙眉哼唧。 闫润芝轻轻地哼着催眠曲哄她,抱起来要走。 “哇~~”小宝生张口大哭起来,抗议不经过她同意就抱走。 闫润芝用最温柔的声音哄她,抱着出去,结果她哭声越来越大。 姜琳:“睡觉前刚吃过奶,又饿了?” 闫润芝就抱过来给她试试。 结果刚靠近姜琳,她立刻不哭了,小脑袋一个劲地往姜琳怀里钻。 程如山伸手将她托过去,她立刻窝在程如山臂弯里睡了。 三人一起沉默了。 你说你到底是哭呢还是睡呢,这睡也太快了吧。 闫润芝笑道:“真是个小机灵,比她小哥还敏感。肯定是闻到爸爸妈妈的味儿了。” 小时候小宝总是跟闫润芝说妈妈身上有香香的味道,他要留在妈妈身边,后来姜琳愿意搂着他睡,可把他美得不行,到现在依然说妈妈身上有香香的味道。看来宝妹也是一样的心眼啊。 程如山道:“娘,让她在这里睡吧,你晚上好好休息,白天再带她。” 闫润芝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宝宝的小脚丫子,“这个小丫头,这么点就这么机灵,长大还了得哦。” 姜琳笑道:“也许就是某方面敏感,其他方面迟钝呢。” 有些人对自己关注的就特别上心,对自己不关心的,怎么都没感觉。 她看宝宝睡得很香,就让程如山睡吧。带孩子没那么容易,不只是晚上要吃奶,可能会哭闹不肯睡觉,还有拉尿的都要收拾。前世她就听妈妈们抱怨,说小孩子跟神仙一样,晚上不睡白天睡,一到傍晚、半夜就哭个不停,非要抱着折腾个把小时才行。所以很多年轻的爸爸妈妈有了宝宝以后,每天都顶着俩黑眼圈打着哈欠上班,天天睡不够,困得他们走路、站着都能睡着,感觉要被榨干。 她也提防着宝宝这样呢,生怕吵着程如山,结果一晚上也还好,喂了一次奶,换了两次尿布,跟她之前起夜差不多。只是她一开始不熟练,喂奶的时候动作有些生疏,需要程如山帮忙。 这么几天以后,姜琳就练得非常熟练,能够半睡半醒之中,侧身把衣服撩起来喂奶。后来甚至可以自己不醒,只要睡梦中听见宝宝哼唧,就把中间拦着的枕头拿掉,把宝宝的小被子托过来直接喂奶。喂完以后把枕头再一拦,她只需要翻个身去挤程如山就好。 所以他们三口的状态就是,刚睡下姜琳和宝宝在炕头的位置,中间放个枕头挡着,免得她压着宝宝。等程如山起床的时候,就是他搂着姜琳睡在炕尾,宝宝占了大半个炕。 期间徐爱梅带着姜敏、姜兴磊来看闺女和外孙女,想留下伺候月子。姜琳和闫润芝不用,让她只管忙去。现在货栈那里非常忙,徐爱梅还要给宋丽娟看孩子,根本忙不过来。这都幸亏有芹芹和小萌放学帮忙看孩子呢。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等姜琳出月子,宝生已经粉嫩粉嫩的,雪白中带红润,简直漂亮得不像话,谁见谁都想稀罕。 闫润芝和程蕴之商量着给孩子办满月酒,怎么都要自己人热闹一下,为了方便他们就定在9月9日星期天。 主要是姜琳娘家一大家子,还有好朋友曾泓洁、吕航、郭艳秋等人,也好大一群人,家里摆不开,程如山就联系一下去食堂那里摆上三大桌。 闫润芝想抱着宝生,她却非要程如山抱。 程如山一胳膊托着她去吃饭,让亲朋们看看她,说说祝福的话。 她这会儿刚睡醒,两只乌溜溜的大眼就好像认识人一样,粉雕玉琢的孩子,小胳膊小腿跟藕节一样,手腕上带着两个老银镯子,更加软萌可爱。 曾泓洁看得已经羡慕得不行,“琳琳,你可真幸福啊,有俩……三个那么俊的儿子,又有一个这么好玩儿的闺女,快给我抱走吧。” 她想抱抱宝妹。 宝妹却抠着程如山的衣襟缝不撒手,那意思很明显,不给抱。 曾泓洁一脸委屈,“宝妹、宝生,乖乖,怎么不给姨姨抱呢?” 小宝嘿嘿笑道:“小洁,宝生怕你把她拐走啦。晚上除了我爸妈,谁抱都不行呢。” 一开始她一丁点不肯离开妈妈,后来才允许嫲嫲哥哥们抱。现在白天她都让家里人抱,甚至方澄光何亮都给抱,但是晚上必须跟着姜琳和程如山,谁抱都不行。 曾泓洁这些人声音、气息对她都比较陌生,现在自然还不给抱的。 曾泓洁:“我知道啦,我要多来常来,让宝生熟悉我就好了。” 吕航和郭艳秋也看得眼热,他勾搭郭艳秋:“郭大夫,咱们赶紧结婚吧,再晚赶不上热闹了。” 郭艳秋虽然原谅他,郭家父母也很满意他,可郭艳秋偏不松口结婚。 吕航就不懂了,她也不是故意冷着他,对他比以前更好,亲也亲了摸也摸了,那啥……其实也差不多了,她并不抗拒他,可他想结婚理直气壮一些啊。 谁知道她反而不肯结婚了……呜呜…… 郭艳秋眼神温柔得很,“可惜你也生不出大宝小宝宝生这样漂亮的孩子啊。” 吕航:“这不是还有郭大夫你嘛。”他就给姜琳和曾泓洁使眼色求救,让姜琳帮忙劝说。 姜琳只是笑,郭大夫多潮啊,享受恋爱的感觉啊。 大宝附耳:“我给你出主意。” 吕航眼睛一亮:“怎么说?” 大宝:“你写情书啊,使劲写,一天一封。” 吕航脸一下子垮了,小声咬耳朵:“大宝哎,我要是会写情书,我不就当作家了?要不……你替我写?” 大宝耸肩摊手,“我也不会啊。不过……我知道你可以去图书馆抄。” 文生轻轻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大宝:“文生不行的,这个太古典了,要现代的。最好是资本主义做派的,对了……普希金!莎士比亚!” 他虽然不懂男女之间的爱情,但是对文字的敏锐让他觉得这个适合吕航用。 文生去省大也和他们排练过莎翁歌舞剧,自然懂一些,笑了笑,“我可以帮你抄。” 吕航跟他俩碰了碰拳头:“多谢大宝文生,要是我能结婚,我一定要感谢你们。” 大宝:“都是兄弟,不说外道话。” 旁边的郭艳秋听见:“……” 方澄光和文生坐在一起,听着笑了笑,给大宝眨眨眼,让他不要调皮。 小宝就跟方澄光嘀咕:“小光,宝生好不好?” 方澄光点头:“好,好得很。” 小宝:“那你想不要要一个?” 方澄光:“想啊,可我自己也要不来啊。” “这简单啊,你找个俊媳妇儿啊。你这么俊,再有个俊媳妇,生个小妹妹肯定也俊。”看到妹妹以后,小宝已经火速成长,再听大人们说孩子的事儿,尤其巫淑娴嗓门大,说得多,大宝小宝也悄悄了解了不少知识。 巫淑娴说,大宝小宝、宝妹之所以俊,是因为程如山和姜琳都俊,小宝就记住了。 方澄光:“媳妇儿哪里那么好找的?” 文生:“我们剧团好多,你要不要?” 方澄光:“……” 文生很认真地对方澄光道:“有个姑娘还打听你呢。” 方澄光:“不要告诉她。” 文生笑了笑,“你完了,你要打光棍了。” 大宝小宝就哈哈笑。 朋友们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间过得特别快,五点多他们陆续告辞。 曾泓洁:“琳琳,明天上学不?” 姜琳跟解放一样,“当然上啊,我可憋死了。” 大家说笑着道别。 程如山托着闺女陪着姜琳出去送送,顺便散步,这一个多月可把姜琳憋坏了,后来虽然可以出屋,但是闫润芝觉得既然已经熬过了二十天,干嘛不多熬十天,满一个月她又说为了保险多坐五天十天吧。既然老祖宗说坐月子,那肯定有道理,她难得对姜琳提要求,姜琳再憋不住也要憋一下。 好不容易出月子,用她的话说,简直就是放风啦。 目送亲朋们离去,姜琳就和大宝小宝文生几个赛跑,看谁跑得快。 程如山托着闺女,小小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激动,抠着程如山的大拇指用力,嘴里还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程如山知道,闺女这是催他赶紧。 他抬高手臂,垂眼看着她,轻笑,“你个小东西,要求真不少。” 小东西眼珠子提溜转,“啵”嘴巴吐了个泡泡。 第89章 升职、、小机灵 出了月子姜琳一天也待不住, 立刻就去上课,现在她的功课也挺紧。虽然才大二下学期, 他们已经开始参加实习,除了功课、考试, 另外还有学校与工厂合办的研究室、教学楼施工也需要他们全程跟进。 之前姜琳因为坐月子没参与,现在她除了上课几乎每天都泡在工地上, 跟进每一个细节。既能和老师同学们一起深入学习,又能积累经验,同时对工程随时提出更合理的建议。 转眼过了二十来天。 这日姜琳和老师同学们去工地,老师顺便在工地给他们讲课本理论知识,如此就更加生动形象,记得也牢。 上午十点左右姜琳回宿舍把奶挤一下, 奶水多涨得厉害, 要是不挤掉会发炎。 杨陆看到觉得好可惜, “你白天上课, 宝宝喝奶粉?” 姜琳点点头:“等会吃过午饭可以给她喂奶。” 这些天她早上出门的时候给宝生喂奶,哄睡她然后出门上学, 晌午的时候她回家, 或者闫润芝让何亮开车送她和宝生过来吃奶, 然后就等下午放学。她放学以后基本就全陪女儿, 能喝几次奶。其他上午、下午搀着喝奶粉。她奶水很足,挤掉是很浪费, 可没有冰箱也不能留着带回去。 两人正说话呢, 姜琳听见楼下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 那动静怎么那么像宝生呢?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杨陆也听见了,跑到阳台去看看,惊呼起来,“琳琳,好像是你婆婆带着孩子来了呢。” 姜琳蹭得站起来冲出门去,果然在楼下接到抱着宝生的闫润芝。 姜琳赶紧把哭得直抽抽的闺女接过去,宝生瘪着嘴哭得相当委屈,小手小脚都有点抽抽。姜琳心疼得不行,赶紧哄哄,“这是怎么啦?” 闫润芝叹了口气,心疼道:“咱宝妹大了,骗不住了。” 姜琳低头看看,多大点娃娃啊,怎么就大了骗不住了? 闫润芝告诉她,之前早上喂奶哄睡,上午这时候喂一次奶粉就行。但是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宝生开始不肯喝奶粉。其实昨天下午她就不肯喝奶粉,哭闹得厉害,闫润芝寻思孩子也不能太惯着,哄了哄勉强喝一点奶粉。谁知道今天上午彻底造反不喝了,给奶瓶也不喝,嘴巴都不张的,就是哭。 一开始以为哭哭就好了,哪里知道越哭越厉害,大有要厥过去的架势。 闫润芝可受不了,她就去找人安排车送她和宝生来吃奶,程如山出外勤不在家,方澄光何亮等人也不在,正好赵全有有空就开车送她过来。 而程蕴之陪文生去剧团,她就只能自己抱着孩子过来。 姜琳赶紧领着她们上楼去宿舍,让闫润芝歇歇脚喝点水,她则给宝生喂奶。 宝生饿得狼吐虎咽的,吃了两口还呛着,又是一顿哭,这一次不是大声哭,而是小猫儿一样哼哼唧唧哭。 吃了几口以后,没那么饿,也不知道怎么的,不吃了,只哼哼唧唧,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姜琳:“小祖宗,现在能吃了,怎么又不肯吃?” 宝生:哼唧。 闫润芝擦了擦眼泪,“咱宝妹可聪明呢,谁也骗不了了。这一早上咋哄都不听,一直哭。听到我说抱着来找妈妈,路上可不哭,等到宿舍楼下我说妈妈很快就来她又开始哭。” 姜琳:“不可能吧!她这么点她知道啥啊。” 这才不到三个月呢,她能知道啥?姜琳才不信呢。 可宝生这会儿就是委屈得不肯吃奶,小手死死地攒着姜琳的衣服,所以…… 看软嫩嫩个小孩子,姜琳心软得不行,叹了口气,“败给你了。快吃吧,吃完和嫲嫲在校园里溜达溜达,下午我还给你喂奶,放学一起回家。” 闫润芝立刻哄哄宝生,“宝妹啊,听见妈的话了吗?不赶你走,还给吃奶呢。” 这么哄了一会儿,姜琳又亲亲她,她才开始吃奶,越吃越欢,最后小脚都踢腾上了。 杨陆瞅着笑起来,“都说小孩子不懂事,那是大人不懂小孩子,我瞧着宝生什么都懂呢?” 姜琳:“你别说,你们夸她,她高兴着呢。” 喂完奶,姜琳又哄哄她,“哭得累不累啊?睡吧,等你睡醒我还来给你喂奶。” 宝生勾着她的衣服,等姜琳多哄了几遍才放开,很快就睡着。 闫润芝:“宝儿娘快去上课吧。” 姜琳去上课,等晌午去打饭带回来和闫润芝一起吃,吃饭的时候宝生醒了,打个哈欠,眼珠子提溜转的。听到姜琳的声音,她立刻啊啊啊地叫起来,小手一挥一挥的很是激动。 姜琳笑了笑,把她抱起来,“你这个小祖宗呀。” 喂了奶以后,姜琳觉得自己也轻松很多,不用总是涨得慌,有时候措施做不好还会尴尬,所以,小东西来吃奶,对母女二人都好。 下午也这样过去,宝生在宿舍睡觉,闫润芝守着,等她醒了就抱着下楼溜达透透气,十几分钟再回来。姜琳一下课就回来看看,她醒着就喂奶,睡着就和闫润芝说说话。 这么一下午,宝生乖得不得了,一声都不哭。 放学的时候,因为闫润芝和宝生在宿舍,姜琳也不需要急急忙忙地往家赶,还能把当天的问题跟老师同学们商量一下。 没问题,她就回宿舍。 舍友们基本都回来,宝生也醒了,她们正在逗她。 “真不愧是大宝小宝的妹妹啊,怎么这么可爱啊。” “又俊又软,你看她还对我笑呢,是吧。” “真是个小机灵。” 隔壁寝室的同学们都跑来看宝生,一个个稀罕得很。 “姜琳,你看你出来一天,这样真不行。”同学们听姜琳说宝宝在家哭不肯喝奶粉,非要送来喝奶都开始劝她。 “我觉得阿姨可以抱着宝宝一起来学校啊,白天你上课,阿姨和宝宝在宿舍或者去校园溜达。等你下课不就能喂奶了?” “是啊,这个办法真的不错,姜琳你考虑一下。” “你看小妹妹可怜样儿,才出满月就被妈妈丢在家里,盼着妈妈回家喂奶,多可怜呢。” 姜琳:“……”说得跟真事儿一样,她知道啥啊! 闫润芝很心动,“宝儿娘,这样不错呢。” 姜琳:“娘,你这样来回多辛苦呢。” 这会儿也没有尿不湿,一天尿那么多次,还要洗尿布,在家里有爷爷帮忙,出了门就只有闫润芝自己,根本忙不过来呢。 太辛苦。 闫润芝却不怕,“这有啥啊,我乐意呢。你不知道,宝妹在家里哭的哟,可怜的小东西,哭得脸都青了。” 她这样一说,同学们更受不了了,纷纷劝姜琳。 姜琳本来就心软,心疼闺女,不过是强忍着觉得不能太惯着她,这么点个小东西就会拿捏大人,那以后还能好吗? “好啦,回家啦。妈妈败给你了。”姜琳笑起来,抱着女儿和闫润芝一起回家。 洗过的尿布就挂在阳台上,同学们并不介意,因为闫润芝带了肥皂,洗得干净的。 姜琳看见都不得不说,真是有备而来啊,这是同盟军啊。 她们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正好方澄光开车来接她们。 上了车,姜琳道:“我们坐汽车也方便的,不用麻烦特意来接。” 方澄光开车掉头,笑道:“正好有空嘛。” 他回头看了一眼宝生,忍不住打趣她,“姨这一送,估计就得天天送了。” 这孩子的本事亲近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一旦让她尝到什么甜头,那就要变成常规,谁也不知道这么点一个小孩子,她是怎么这么机灵的,反正就是这么牛。 闫润芝笑起来,“其实也没啥。反正我又不上班,就在家里闲着,带着孩子出来走走也挺好。” 这样宝儿娘也不用一天挤好几次,还容易发炎上火的,对大人孩子都好。 方澄光:“要这样以后早上下午我给安排接送。” 闫润芝很高兴,“冬生有你们这些朋友,真是我们的福气。” 方澄光:“我和……是兄弟嘛。” 文生大宝小宝都是他兄弟,不能不帮忙啊。 宝生吃饱喝足睡了一路,甚至都没给尿在车上,可以说相当乖的。 一到家,大宝小宝就扑上来,“嫲嫲去哪里啦?” 他们现在上学必须和妹妹再见,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看妹妹,然后再写作业出去玩儿的。结果今天回来,家里锁着门,爷爷和文生去剧团,那嫲嫲和宝生应该在家啊,怎么也不见呢? 他俩倒是也没急,就在家里写作业。 这会儿听见动静,立刻就跑出来。 姜琳:“妹妹淘气,非要去学校。” 大宝看看,“妹妹睡得好香啊。” 小宝:“妈妈,你不在家的时候,宝生可想你呢。” 姜琳:“是啊,想吃奶嘛。哈哈。” 等程蕴之和文生回来,他们带了一个大西瓜,还有好几个香瓜、甜瓜,都是人家送的。 姜琳现在还喂奶,有些东西不适合吃,她平时也很注意,虽然馋但是能忍住,只过过嘴瘾,等断奶再吃。宝生的身体也算结实的,从出生到现在基本没毛病,没感冒发烧过,只拉肚子两次,另外黄疸、湿疹、红屁股都没的。 等大家吃完瓜果,宝生也醒了,文生和大宝小宝立刻围过去逗她。 大宝想抱她,却被小宝拦住。 文生:“你俩写作业去,不要抢,我来抱抱妹妹。” 宝生已经朝他伸手,表示要抱抱了。 这孩子出生后第一周基本在睡觉,除了爸爸妈妈不要别人抱,第二周开始才让嫲嫲抱,后来慢慢地接受他们。过了满月,她就已经贪图享受,只要不睡觉就想要人来抱。只要不吃奶,也不缠着姜琳抱,反正只要是气息熟悉的人抱就乐颠颠的。 这会儿被文生抱在怀里,她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片刻就嘎嘎笑起来,还把自己细细的手指头往文生嘴里塞。 之前她是拿姜琳和程如山的手指头往自己嘴里吃,后来不吃别人的,开始把自己手给别人吃。别人要是做出很开心的样子,她就嘎嘎笑,然后大家就会被她逗得笑。 尤其小宝、何亮,跟俩傻狍子一样能嘎嘎半天。 姜琳和大宝小宝在院子里看书写作业,闫润芝和程蕴之俩做饭,文生抱着宝生在院子里巡逻。 前院溜达后院溜达,然后看看三个学生写作业。 宝生也瞪着眼睛好奇地看,嘴里咿咿呀呀嗯嗯哼哼地嘟囔着,文生则跟她有模有样的互动,就好像彼此能交流一样。 小宝碰到一道难题就和大宝商量。 大宝:“等下轮到我抱妹妹,你不要抢。” 小宝:“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大宝:“你是不是忘记你非我不可的时候了?”小时候整天哼哼唧唧黏着他,怎么都忘了?呵呵。 小宝:“……”我就不信我做不出来!哈,我做出来了! 他把作业一丢,就跳起来去抱妹妹。 文生坐在台阶上,把宝生放在腿上,小宝趴在那里,折了一朵艳丽的地瓜花逗她。 “小妹妹,戴花花。” 大丽花碗口大,颜色侬丽,特别鲜妍,很吸引小宝宝的视线,宝妹果然就盯着看。 小宝拿着花轻轻地移动,她的眼睛居然就跟着动,只是看起来还有点费劲,动几下眼珠子就有些无力或者控制不好似的乱转两圈。 “哈哈哈。”小宝看得特别好笑。 大宝也写完了,把书包收拾好,然后过来逗妹妹,“她的眼睫毛好长啊。” 姜琳停了笔,起来溜达几步,笑道:“你俩的也很长。”他们兄妹三个的睫毛都是又黑又密还长长的特别漂亮。 小宝居然很认真地在数,看看宝生妹妹的睫毛多还是大宝的多。 大宝:“幼稚。” 小宝:“你不幼稚你别和我宝生玩儿啊。你不幼稚你和大人玩去啊。嘿嘿。” 大宝白了他一眼,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奶片来塞在自己嘴里。 小宝:“!!!” 大宝又掏出一块,晃了晃,塞给文生吃了。 小宝:→_→ “哇~~”宝生先哭了,眼珠子跟着大宝的手晃了好几圈,结果好吃的也没塞在她嘴里,立刻不干了。 小宝:“哈哈哈,让你得瑟,惹祸了吧。”他扑上去把大宝的荷包抢走,结果里面就剩一个奶片,恨恨地丢进嘴里,狡猾的大宝! 大宝开始吹口哨,声音流畅圆润,调子轻快动听,一下子吸引了宝生的视线。 她骨碌着黑亮的大眼盯着他,不哭了。 程如山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姜琳学习,孩子们哄妹妹,宝生被逗得嘎嘎笑。 看到他回来,他们立刻欢呼起来。 程如山走到跟前,宝生就开始咿咿呀呀地叫,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确实是因为程如山回来才这样的。 姜琳坐在小板凳上,手支着头,“山哥你说咱闺女是不是有点太机灵了?” 按说这么大的小孩子是不可能认人的,眼睛没那么好使呢,宝生就是有那个本事能分辨爸爸哥哥等人,也是怪了。 程如山去洗洗手,顺便把外面衬衫扒了只穿着背心,然后把闺女接过来亲了亲小爪爪。 宝生就啊啊呀呀的把小手往他嘴里塞,给他吃。 程如山吧唧亲了一口,“香喷喷的小猪爪。” 他出去一天,下巴的胡茬冒出头来,扎得她小嫩手很怪异,她就嘎嘎笑。 闫润芝:“吃饭啦。” 姜琳把书本收拾一下,大宝看小宝的扔在那里,喊他来收拾小宝只答应却不动手,大宝便无奈地帮他收拾一下,否则他不是丢课本就是丢作业本,到头来还得烦他。大宝对弟弟,有种认命般地惯着。 程如山托着闺女,经过姜琳的时候低头亲她脸颊,看她唇瓣红润诱人忍不住轻轻咬了咬。 宝生:“嗯嗯嗯。” 姜琳就领会闺女的意思,低头亲亲她,“你说你这么点个小东西,哪里那么多事儿啊。” 听着跟五六个月似的。 吃饭的时候宝生也让程如山给抱着,不肯放下,也不肯平躺着,一定要把头靠在程如山的臂弯里,头高一些让她能看到饭桌上大家吃饭的样子。 她看别人吃饭,小嘴就会跟着动,似乎也在吃什么一样,不一会儿就开始吃自己手指头。 小宝吃得格外香,夹起一块排骨来,“糖醋排骨哦,妈妈最爱吃了,哥哥也最爱吃了。” 他张大嘴巴,一个慢动作缓缓地放进嘴里,好让宝生看得清清楚楚的。 果然,宝生眼睛亮得惊人,红润 的小嘴巴也跟着张开,似乎在等投喂,跟着小宝把嘴巴闭上,学着动下巴。她模仿能力非常强,尽管不知道什么意思,却能学样子。 她甚至还拿小手摸摸程如山的喉结,尤其他吞咽、说话的时候,喉结那里会发出震动,她的眼睛就会亮亮的。 一家子研究她都觉得很有意思,可惜研究不明白,从来没见小孩子这样聪明的。 闫润芝笑道:“这孩子,真是少见。” 小宝:“嫲嫲,我小时候不聪明吗?” 闫润芝:“大宝小宝也可聪明呢,和宝妹一样的。” 说起来都是泪啊,那时候宝儿娘不稀罕儿子,别提多嫌弃呢,小哥俩饿得嗷嗷的,可怜巴巴的。 闫润芝夹了排骨放在大宝小宝的碗里,柔声道:“你俩小时候可聪明呢,所以现在才这么聪明啊。那时候妈妈给讲个故事,你们一下子就记住啦。” 小宝高兴得很,“我也觉得。” 文生笑起来,“孩子聪明都是随爹娘,爹娘随爷爷奶奶。” 姜琳给闫润芝夹一块大排骨,“娘,你吃啊。” 闫润芝欢喜起来,“宝儿娘你辛苦,以后我带着宝妹儿陪你去上学哈。” 文生:“我也去!” 大宝:“早先我就说得跟着去上学的。” 小宝:“还是我宝生有办法。” 其实姜琳上学十来天之后,宝生已经有意见,想吃奶的时候就哼哼唧唧,吃奶粉也不香,一天天地减少到最后终于一口也不肯吃,直到被带去学校吃奶终于心满意足。 大人自然不觉得孩子有这样的心眼,不过是孩子想吃奶而已,有孩子不爱吃奶粉,有孩子吃不来奶嘴,反正孩子们各有个性。 小宝却觉得就是宝生聪明,有办法,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吃过饭姜琳给宝生喂奶。 一喂完,大宝就过来,“妈妈,轮到我拍奶嗝了。” 文生大宝小宝三个分派任务,轮流拍奶嗝,帮姜琳和闫润芝分担不少工作。只要他们三个在家,别人基本没多少机会抱孩子的。 等奶嗝拍拍好,嘘嘘完,换上尿布,宝生就睡了。 姜琳:“谢谢哥哥们,辛苦啦,快去睡觉吧。” 他们走后,屋里安静下来,姜琳就和程如山两人靠在被子上说悄悄话。 “要是我转业……”程如山跟她讲自己的职业规划。 他目前在军区主要负责运输的一块,另外还有纪律检查一块。不过现在政治、军事改革,会逐渐将军队的影响后撤,直到从前台彻底转为幕后,不再直接面对百姓。 如果这样的话,就要求部队将一些部门裁撤或者简化,放开一部分权力,逐渐与政府彻底分开,不再插手政府事务。 这样意味着在部队想升职出头没那么容易。 程如山不是正规部队军人出身,他不必非得在部队里谋求升职,现在有机会另谋高就。 韩司令的意思“以后部队就是国家的后盾力量,经济才是发展的关键,政府直接为社会服务,其职能会越来越强化,需要的人才也更多。” 所以他希望程如山等干才去政府或者公检法部门任职,这样可以发挥更大的能量,目前省运输部门以及新恢复的公检法急需人才。 姜琳枕在他臂弯里,摸着他硬邦邦的腹肌,“那你想去吗?”她对程如山的职业并没有什么要求,他种地也好、当司机也好,或者摆摊什么都无所谓,至于军队还是政府、公检法干部的,她觉得都可以。 关键他想干啥。 程如山:“我要说自己胸无大志,你会不会笑话我?” “哈哈。”姜琳先笑为敬,笑完她翻个身坐起来趴在他身上,“山哥,无数事实证明,有能力没野心,胸怀坦荡没贪念的人,才能在复杂的环境里笑到最后。” 她了解程如山,他不是胸无大志,而是因为过去的那些事情让他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就很好,吃饱穿暖,有闲钱有时间,没必要大富大贵,也没必要权势逼人。在他看来,权力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所以,他对那个领域,并不向往,更无贪欲。 大部分的男人,但凡有点能力,都会想要更大的权力、财富、名气、美色,人之常情。程如山在三观形成的时期被斩断正常培养途径,后来自然也不会和大部分人一样。 她希望他做得开心,不要为权势名利所累,尤其不要被什么拖下水。 哪怕做政府要职,也不必被人裹挟。 程如山伸手将她勾进怀里,温柔地亲吻她。 …… 外面下起秋雨,空气更加清爽,催人好睡。 姜琳昨夜累得很,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小手在抓自己的胸口,就下意识地把孩子搂过来吃奶。现在她熟练得很,吃完一边程如山还会帮她抱过去换个面吃。她睡得迷糊,宝生也迷糊,吃完了两人继续睡得香甜,姜琳似乎还能接上之前的梦。 程如山给女儿换掉尿布,再用柔软的纱布帮她把脸颊上的奶渍擦掉,她柔嫩的小脸带着幸福满足的表情,小嘴巴还动了动。他的心变得异常柔软,轻轻地把她放在小被单上,下面铺着柔软的油毡布。 他给女儿盖上小被子,中间挡上枕头,然后躺下把姜琳楼进怀里,亲了亲,也安稳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姜琳醒来的时候宝生已经醒了,躺在那里自己恩恩呀呀地哄自己玩了好一会儿。 按照程如山说的,他一睁眼就和闺女对了个眼神,换尿布,她也不哭闹就在那里自己玩儿呢,乖得很。 姜琳赶紧下地洗漱,这时候文生和大宝小宝也过来,都迫不及待地先去看妹妹。 闫润芝起来做好饭,悄悄对程如山道:“冬生,方便给我们安排车不?以后我和宝妹要天天去上学啦。” 程如山看她乐颠颠的样子,笑起来,“好啊,何亮要去省大讲课,让他开车去。” 何亮本来是几个班的辅教,现在已经是主讲,负责好几个班,每天都要去。平时他骑自行车,这会儿程如山就让他开自己的车去。这时候还没有公车不能私用的说法,毕竟不是政府部门,规矩也不太一样。 程如山还有工作匆忙吃过饭吻别姜琳和闺女就去上班。 姜琳吃完饭,趁着别人吃饭的时候,她抱着闺女进屋,想试试能不能哄住。 她寻思之前还行,怎么现在不行了?小东西怎么就那么精明? 姜琳有些不服气,她给宝生喂奶,然后低声地嗯嗯嗯着哄女儿睡觉,结果小东西已经半闭着眼睛却抓着她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放。 姜琳想给她把小手指头掰开,她一下子嗷嗷哭起来,半秒钟不到眼泪哗哗的。 姜琳:“……” 大宝小宝已经冲进来,“咋啦咋啦?” 姜琳赶紧哄哄,“好了好了,妈妈不走,不走。”她亲亲宝生的小脸蛋,“你在家跟爷爷嫲嫲玩儿多好啊,跟着妈妈出门会晒脱皮的。” 宝生瘪着嘴抽泣,眼泪继续流。 姜琳发现这孩子是真的变狡猾了,昨天早上还能喂了奶哄哄就去上学。今天就觉出味儿来了,死活不肯睡,哪怕困得睁不开眼也强撑着,一定要抓着妈妈的衣襟或者手指才行。 一听见大宝小宝过来,宝生哭得更凶了。 文生也过来了,哥三个心疼得要命,都问怎么啦。 姜琳看着哭得格外卖力的宝生,这小东西……也太会拿捏人了吧。你才多大!!! 文生:“宝妹不要哭,娘带你去学校的。” 大宝:“妈,你就带着妹妹去吧,我嫲嫲不是也跟着吗。” 小宝:“是啊琳琳,你要是不带着宝生,宝生多可怜啊。你不知道,你走了她天天搁家哭呢。她又不肯喝奶粉,哭也没奶,可怜得嘞。” 姜琳:“行行行,带的带的。”投降,不挣扎了。 闫润芝也赶紧吃完饭,对程蕴之道:“老头子,你收拾碗筷,然后去市场买点菜,中午你自己做饭吃食堂也行,晚上等我们回来。” 姜琳笑道:“要是我爹在家没事,也可以一起去。” 闫润芝:“他咋没事啊,他要帮我们买菜,他还得去跟几个老爷子下棋呢。” 程蕴之之前迷恋看书,这会儿看书累眼,他又和几个退休老干部下棋。他棋品好,棋艺高,深得几个老干部的欢喜,每每都要他去,他要是不去他们都觉得没意思呢。闫润芝也不想逼着他看孩子,再说在女生宿舍,他去也不方便的。 姜琳抱着宝生,坐上车的那一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小东西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你这个小机灵,你说你得意啥。”她用手指拨弄一下女儿的脸蛋。 宝妹立刻笑起来,大眼睛弯弯的,眼睫毛茸茸的,简直要把人萌化了。 姜琳喟叹:怪不得程如山是女儿奴,大宝小宝是妹妹奴,这孩子太会拿捏人了。 大了还了得?绝壁是个戏精啊。 现在宝生跟着上学可开心了,再也不必为吃奶斗智斗勇。 方澄光还送她一辆手工木质折叠小婴儿车,非常轻便,小时候躺下,大一些就折叠起来坐着。 闫润芝在校园里推着她散步,困了就盖着小被子睡觉,饿了就等姜琳下课吃奶,还能去食堂、图书馆参观,甚至还能参加舞会,简直不要太惬意。 没几天,闫润芝推着宝生的画面就上了校报,有学生抓拍的照片,有美院学生的写生。 身段窈窕容貌姣好表情温柔的小老太太,微微地笑着,跟软嫩漂亮的小宝宝说什么,小宝宝乐得笑起来,露出肉肉的牙龈,稚嫩又可爱。这样的画面,引得不少学生去看。 于是宝生和文生、大宝小宝一样,火速在省大圈了一票粉丝,收获了不少小礼物,什么拨浪鼓、小风车、要咬铃、红绒花之类的。 闫润芝带着孩子上学,姜琳也轻松,不需要再挤奶,也不用涨得难受溢乳尴尬,每天上课、去工地,风风火火忙成一道光。但是不管多忙多累,回到宿舍看到闫润芝和宝生,听着温柔的、稚嫩的声音,浑身的疲惫就会一扫而空,幸福感溢满心田。 来到校园的宝生真的特别乖,很少哭闹,即便哭也只是因为不会说话而要求表达,并不会没缘由哭得撕心裂肺。 在这样温暖又充实的陪伴下,时光飞逝,军区终于进行了改制。 省军区终于全面退出对政府的干涉,一些机构也开始改革。 卞海涛在孟依依的指点下,脱掉军装转业,进入省公安厅,觉得如鱼得水,终于可以施展平生抱负。 方澄光进了特别部队,没有父亲的压制,他晋升很快。 何亮则成为专职的军事理论讲师。 另外一些人转业去了公检法部门任职,比如赵全有、贺长江几个去市公安局当公安,杜强几个去了法院当法警。 而程如山则被升调去省政府,在纪检委任职,同时兼任检察院新成立的廉政局大队长一职。他的几个属下也都转业有了别的职位,戴国华、段长安、朱俊杰几个去省政府的运输部门,同时还和军部的运输处保持业务往来。而别东山几个则跟着他进了廉政部门,成为手下干将。 此时的廉政部门,就是后来的反贪局。 卞海涛知道程如山进了廉政局,差点给他怄死。 春节一过,初十程如山就带着一家人从老家返回省城搬家。现在他们要从省军区搬到省府大院去。 如今的省府大院,还不如军区大院齐整,这时候居然还破破烂烂的。 政府部门缺人才,需要从各大高校、部队转业军官等处扩充人才,这就需要提供更多住房。 一时间省城建筑需求极速扩张。 省政府原本的建筑部门根本不能胜任这样的高需求,必须将一些项目外包出去,于是有门路的政府人员的亲戚们便开始施展神通,拉起建筑队伍来承包政府的施工项目。可他们不专业,就算有专业人员却也不够,不能保证大批项目的安全质量等。 最后他们不得不求助于省大建筑系。 于是省大的实验室又开始招兵买马,成立了一个省大建筑工程队,后来又与省政府的建设部门合作,成立中国x省城市建设有限责任公司,专门负责省城建筑扩建等。 姜琳、苏行云等人都在技术设计部门任职。 等经济发展的政策越来越开放,姜琳还以水槐村大队的名义注册了一家纺织品进出口有限责任公司,此公司直接归为省纺织品进出口集团有限公司的下属公司,公私合营。 她还让水槐村关掉了砖窑厂,因为公社书记的亲戚直接内部贷款投资十几万开办了大型机制砖窑厂,砖瓦美观结实、价格便宜,而且生产速度快,足够全公社所用。水槐村的砖窑厂关掉,男劳力们也可以去机制砖窑厂打工,一样赚钱。 80年初夏。 程如山一家搬到省政府的家属大院,这里除了一片小别墅楼,没有其他的平房大院,新的单元楼还在修建,所以大家现在都挤在筒子楼中。 姜琳家人口多,暂时分了两个挨着的单间,程如山直接订制两张大木床,一间放一张。 闫润芝、程蕴之带着文生大宝小宝睡大房间,姜琳和程如山带着闺女睡略小的房间。 卫生间和水房共用,厨房就在楼道。 这是典型的苏联援助时候修建的那种兵营式儿楼房,一般用来做宿舍和兵营的,十分的不人性,舒适度、隐私度为负值! 现在的单元楼是姜琳带领的那个小组设计的,绝对的窗明几净,让省政府的领导和职员们交口称赞,都迫不及待地要竣工早点搬进去呢。 这日端午节,姜琳上午去学校上课,和苏行云、章邵鹏几个商量一下施工问题,然后回家,下午她要去省政府的建筑工地监督。 她走进大院的时候,就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不知道干什么,时不时地就发出轰然叫好和鼓掌声。 姜琳好奇走过去看看,发现大家围着闫润芝和宝生,宝生正在走路! 宝生还穿着红底黄花的小棉袄,下面是黑色针织背带羊毛裤,穿着红色的条绒布鞋,一双小脚丫子很袖珍。 她前几天才会站的,虽然晃晃悠悠却不会倒,几天就站得稳稳当当的,但是还不会走。 今天,她居然会走了!才十个月! 小丫头粉嫩的脸蛋肉呼呼的,眼眉又长又秀气,显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紫葡萄一样格外灵动,挺翘的小鼻子,花瓣一样的小嘴一开一合,嘟嘟囔囔地叫着“爸爸,爸爸。” 她嘴里叫一声爸爸,就缓缓地迈出步子,叫一声爸爸,走一步。 步子很小,却稳稳当当的。 姜琳看得笑起来,躲着逗她:“宝生——” 宝生听见妈妈的声音,立刻幸福地一跺脚,“爸爸——” 她看起来机灵,学话却懒,会了一个爸爸就一招鲜,不管叫谁,不管想干嘛,都是爸爸走天下。 姜琳喂奶的时候逗她喊妈妈,她一边急得要命,一边爸爸爸爸个不停。 这会儿急切地朝姜琳走,“爸爸,爸爸!” 第90章 在宝生要摔倒的时候, 姜琳一把将她抱起来,举高高一下, 惹得宝生咯咯笑。 “爸爸,爸爸!” 姜琳笑着亲亲她的小脸蛋, 跟邻居们打招呼,然后和闫润芝一起回家。 楼道里光线比较暗, 住户摆满了家具,过去的时候都要小心一些,免得撞上柜子或者别人家的炉子、锅子。 今儿端午节,吃粽子、带葫芦、避五毒、喝雄黄酒,闫润芝和程蕴之上午就包了好几个口味的粽子,这会儿程蕴之正在楼道里煮呢, 满楼里都是粽子的香气。 宝生闻着香喷喷的味道, 开心地一个劲地叫爸爸。 姜琳柔声道:“粽子。” 宝生:“爸爸。” 他们回家, 很快大宝小宝也回来吃饭。 搬家以后, 大宝小宝就转到这附近的小学,现在读三年级下学期。他们虽然是半途转学, 成绩却一点都不受影响, 尤其大宝稳坐班级第一, 小宝因为性子更跳脱粗心, 成绩比他略差两名。 一上楼,他们就直奔姜琳和宝生去, “妹妹。” 宝生看他们回来, 立刻开心地拍手, “爸爸。” 小宝:“叫哥哥。” 宝生:“爸爸。” 小宝有些犯愁,叹了口气,“嫲嫲,大宝小时候是不是说话 特别晚?” 闫润芝正在做海带排骨汤,她笑道:“男孩子比女孩子都要晚一些的,你们这么大也就会叫个娘。” 小宝有些不服气,自己难道那么笨?不过看看大院别的小孩子,跟宝生这么大的还没宝生叫爸爸清楚呢。不过也有小孩子这么大就会叫妈妈、爸爸、爷爷了呢。 他去抱宝生玩儿,努力地教她叫妈妈和哥哥,宝生却要够门框挂的艾蒿菖蒲玩。 大宝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递给姜琳。 姜琳惊讶地看着他,“大宝,怎么这么多?” 大宝虽然没露出很得意的模样,但是眉梢眼角的自豪却是在的,“我自己用另外的笔名又投了稿子。” 林石是他和小宝一起用的,主要写一些童话、少年冒险故事,现在连载的是《冬生琳琳历险记》。他觉得一个故事不过瘾,所以自己另外起了笔名投稿,他编辑是知道的。 姜琳忙问他什么笔名,投到哪里,她要去买来看。 大宝露出一丝腼腆,“有什么好看的啊,我有原稿你看不看?” 姜琳:“原稿好好收着啊,可别弄丢了,以后等你成为大作家,那可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呢。” 她接过钱数了数,竟然有将近六十块,大儿子也太能赚了吧。 她拿了一半递给大宝:“大宝,你现在有新马甲了,赚了钱自己留一半,攒着想买书还是买玩具都行。” 大宝:“什么马甲?”他只拿了五块钱,其他的不肯要,“我有钱呢。” 他的乐趣在于写故事,花钱倒是没什么,也就是买书,但是只要他看上的妈妈爸爸都会给他买,根本不需要他自己花钱。他的钱,基本都是给小宝买零嘴吃,以后要再加上宝生个小吃货,所以他留点钱。 姜琳平时也给小哥俩零花钱的,别的孩子一星期可能只有两三毛钱,姜琳给他们一块或者两块。这钱根本不够小宝花的,尤其现在生活变好,摊贩多起来,零嘴的种类也多了,他的诱惑也更多。什么酸梅粉、辣条、唐僧肉、海带丝、话梅、各种糖果等等。 反正爱吃不爱吃的,只要人家卖,他就必须买,不买难受。人家卖十样,他就必须要买十样,漏掉一样都难受。买回来也可能不爱吃全都分给别的同学。 小宝抱着宝生听见姜琳说大宝有个新马甲,他也笑起来,“妈妈说得很形象,大宝多了一个笔名,多了个马甲,哈哈。可是为什么叫马甲呢?” 姜琳就把那个老虎抓蛇,结果从水边抓起个王八骂人家套个马甲就想跑的笑话说给他们听。 “哈哈,你以为你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啦?”小宝笑得格外夸张,“我也要多穿个马甲。” 宝生挣了挣让小宝放下她。 小宝:“宝生,你也想要马甲啊,你还小呢,话都不会说的,马甲得等你识字以后才能穿。” 宝生下了地,开始踱步,晃晃悠悠,稳住,迈步,嘴里啵啵啵地叫着。 小宝还在说马甲呢,没意识到这个,大宝却看得呆掉,“宝妹,你会走路了!” 小宝:“妈呀,是真的,走得稳稳当当的。” 闫润芝笑道:“宝妹走路可比你俩早,稳当。大宝那时候要11个月才会站,周岁才会走,不过大宝也是一走就稳当得很。” 小宝急不可耐:“那我呢?” 闫润芝:“你啊,和大宝一起会站,一起会走,就是着急,抬脚就跑,一跑就磕头,脑门天天带着包。” 小宝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不会吧。我这么狼狈?你们不是都说我小时候很可爱,非常乖吗?” 大宝:“你也就搁妈妈跟前乖。” “你又知道。”小宝朝他伸手,“我要吃奶片。” 大宝想说没有,却还是把小荷包丢给他,让他自己吃去。 等饭做好的时候,文生也回来。 文生还在省剧团。剧团离着省政府大院比较近,步行十来分钟的路程,现在不需要程蕴之天天陪他一起去。 文生一上楼,就看到宝生在楼道里慢悠悠地迈步子,不紧不慢,气定神闲,他惊讶道:“宝生,你好会走哦。”他就拿了个架步,开始围着宝生走戏剧里的步法。 宝生觉得好玩,就盯着他看,然后抬手、抬脚,想跟着学,可惜小腿没那么大的力气,抬起一只脚,另外一只就站不住,摇摇晃晃就朝一边慢慢摔去。 文生长腿以探,就给宝生垫住,让宝生坐在他的脚上,一点都没摔着。 宝生以为他跟自己玩儿呢,乐得一个劲地叫爸爸。 “大家吃饭啦,下午还得上课呢。” 姜琳让他们先吃,她抱着宝生去喂奶,继续这几天的大事业——断奶。 “宝生,妈妈和你商量一下,你现在十个月会走了,大姑娘呢。咱们是不是应该断奶,不能再吃奶啦?” 向来只要姜琳说话不管听不听得懂都瞪着眼睛竖着耳朵认真听的宝生,这会儿一脸懵懂,眨巴着黑亮的大眼无辜地噢噢着,“爸爸,爸爸。” 这意思是要吃奶,吃奶。 姜琳:“咱们吃米糊糊好不好?加一点点糖,甜甜的。”姜琳哄她。 宝生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爸爸,爸爸。” 这意思是好啊,吃米糊糊,不过要先喝奶再吃。 宝生比别的孩子添加辅食要早一些,因为她实在是太馋,看到别人动嘴巴就着急。所以三个半月就开始吃蛋黄,四个月就开始吃鸡蛋羹,消化得很好,并不会闹肚子。然后她就不满足单调的辅食,烂烂的面条、疙瘩汤、小米粥、米糊糊等,她都要吃。 不过她虽然看着小机灵,长牙却并没有比别的孩子早,也是正常的六个多月长两颗下牙。 长出牙来以后,简直给宝生打开一扇吃货界的新大门,自从那时候开始,苹果泥、山楂罐头这些都要吃。只要她能看见的,闻到味道的就要用嘴巴尝尝,如果怕她还小不能吃而拒绝,那没用的,她总有办法吃到。 她吃东西都是先尝,好吃的就会一直要,尝过一口不爱吃的以后看都不要看一眼。 比如苹果好吃,但是梨子和胡萝卜就死一边去!那嫌弃的眼神,如果梨子和胡萝卜有生命的话估计能留下阴影。 现在她已经长出上下相对的门牙,能自己吃不少东西,不过她依然在吃母乳。 姜琳母乳多,后来又有了合适的办法解决喂奶问题,所以她愿意多喂俩月,现在十个月,应该开始了。 其实在闺女七个多月的时候,姜琳是想过断奶的,但是宝生不同意。刚断奶的第一天,宝生没闹,就是有点懵,不明白妈妈怎么不给吃奶了。等第二天,还不给吃,她就开始自己出击,往姜琳怀里扑然后拱。那时候她的小手已经很灵活,一副要自己动手,吃饱喝足的架势。尤其到了晚上,她居然直接爬过枕头,拱到姜琳怀里自己吃奶! 要知道她之前只会坐,并不会爬的,怎么鼓励她爬她都不肯的,只想坐着或者伸手让人抱她。 没想到为了自己吃奶,居然一下子会爬了,不能不说吃货的精神是非常强大的。 这会儿感觉妈妈又想不给自己吃奶,宝生就挥着白生生的小手去解姜琳的衣服扣子。她两只小手肉嘟嘟的手背还带着凹陷的小肉窝,特别可爱。 姜琳看得笑起来,抓着亲了亲。 宝生看她亲自己小手,立刻凑上去再给她亲,还撅着嘴巴亲戚姜琳。 姜琳笑起来,真是小机灵。 等你亲我我亲你玩得差不多,宝生继续扯姜琳的衣襟,那样子分明在说,咱们已经亲亲过了,该给我吃奶啦。 姜琳也觉得开始溢出来,就解开给她吃。 宝生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很乖的,只有长牙的时候因为牙龈痒痒疼,她有时候会不小心咬到姜琳,只要姜琳一喊疼她立刻就知道错了,还会凑上去呼呼亲亲。 现在她已经能控制自己牙齿,吃奶时候不会咬到。 等她过了奶瘾,姜琳继续和她谈判。 “闺女,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断奶?你大了,要是还吃奶,别人会笑话咱们的。妈妈现在工作也忙,总是回家喂奶也不好的。”姜琳知道她虽然听不懂自己的话,但是宝生绝对懂自己的意思,这孩子机灵着呢。 果然,宝生忽闪着大眼睛,慢慢地把长而浓密的睫毛合上,小嘴巴也闭上,开始——装睡。 姜琳:“……” “你看,你这个孩子,小心眼太多了。妈妈和你商量正事呢,你装睡了。你想和哥哥们玩不睡觉的时候,你咋不说呢?” “还有,你现在都会吃东西,能吃粥吃鸡蛋,这些才管饱呢。吃奶根本吃不饱,就是吃着玩儿的,是吧?” 宝生:我真的听不懂我睡着了。 姜琳继续:“你要这样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妈妈可是要采取措施的哟。我看你需要好好反思一下错误呢。” 宝生微微蹙眉,小脸皱起来。她并不能听懂姜琳的话,但是她能感觉到妈妈的态度和情绪。 妈妈这是在批评她! 宝生瘪了瘪嘴巴,小鼻翼都开始呼扇起来,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这时候程如山从外面回家,在楼道看到家人吃饭,却不见姜琳和宝生,就推门进屋,正好看到母女俩眼对眼地在一本正经谈判呢。 程如山:“……”他笑着上前,在床沿坐下,摸了摸姜琳的脸,又用手指头点了点闺女的小脸蛋,“你们这是怎么啦?” 宝生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爸爸,爸爸……” 一连串的爸爸,那意思爸爸,你快帮帮我,我不要断奶,妈妈非要我断奶。 程如山居然心有灵犀,神奇地懂了,因为这话题母女俩已经持续几天,他全程旁观,所以也知道的。 他伸手抱住姜琳,又将女儿也抱住,如此宝生趴在姜琳怀里,姜琳坐在他怀里。 他笑道:“宝生,爸爸也觉得你大了,应该断奶。” 宝生:“爸爸。” 意思:那个小胖子,都好大了还吃呢,反正比我大。 程如山:“如果你想吃,爸爸可以继续给你买奶粉。但是,你大了,再吃奶对妈妈不好。我们要呵护妈妈,你觉得呢?” 他视线越过姜琳的肩膀,看着小闺女,这丫头不能把她单纯当小孩子。如果像对付别的小孩子那样直接命令她,或者直接粗暴地摆布她,她是很生气的。 比如别的小孩子吃什么穿什么,都是大人说了算,怎么安排怎么来,小孩子这么点能有什么主见啊,都是听大人的。 宝生不行的。 现在吃辅食都要跟她讲拿给她看的,今天吃什么行不行,她如果同意就会点点头,不同意就不肯吃,如果是从来没吃过的新食物,就要做了先给她尝尝味道,让她自己判断喜欢、不好不坏、不喜欢。 虽然她喜欢的就那几样,不喜欢的好几样,可是如果跟她好好讲,她会允许吃一般的,不喜欢的偶尔也会吃两口。 再就是,她已经有了自尊。别的小孩子被人说好坏的,他们不懂,根本无所谓。但是宝生不行,从她五个月开始,别人如果夸她漂亮、白嫩、可爱什么的,她就会非常高兴,如果谁说她不好,她就会不高兴。 一开始大家不知道这个,有一次带着去公园玩儿,有个为人比较多事的老太太说了一句“这孩子模样太扎眼,长大了还不得惹是生非啊,可不是好事”。当时姜琳和闫润芝就不高兴,跟那老太太离得远远的。过了一会儿,姜琳就发现闺女蹙眉噘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她虽然听不懂别人的话,但是她能感受到别人的语气态度是夸还是贬。 现在自然更懂的,大人对她的态度如何,她立刻就能知道。 所以,程如山也尽可能和她沟通,并不会粗暴简单地直接摆布她,尽管她小,也尊重她。 宝生果然蹙眉,嘟着嘴巴,一副很纠结的样子。她把脸蛋贴在姜琳胸口,嗅着甜香的味道,看起来怎么都舍不得道别。 程如山:“难道你不心疼妈妈吗?你喝的奶都是妈妈身体的营养变成的,妈妈已经喂了十个月,你需要的奶水越来越多,妈妈的身体会变得没有以前好。这样,妈妈会容易生病的。” 宝生用脸蛋轻轻地蹭着姜琳胸口,依依不舍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 姜琳被她弄得有些心软,低头亲亲女儿的脸蛋。 程如山示意姜琳不要妥协,既然决定要断奶,就应该彻底一些。 他托起宝生的脸蛋,让她抬头看看妈妈和爸爸。 宝生抽泣着,“爸爸,爸爸。” 姜琳知道她这是勉为其难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竟然有点失落。虽然理智让她知道应该断奶,和孩子适当分离,可真要断奶,居然是自己舍不得。 程如山把女儿托在臂弯里,他虽然更惯女儿,却也分什么问题,并不会没原则的宠。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他能把女儿宠上天去。 “要不要吃豆沙?”糯米粽子她不能吃多,但是豆沙、枣泥、鸭蛋黄却可以吃点。 宝生立刻高兴起来,揪着他的衬衣,“爸爸,爸爸。” 姜琳默默给她翻译一下:爸爸,快点! 她跟闺女商量好了断奶,就告诉闫润芝,让闫润芝帮她做点回奶汤喝喝,这样吃几天,差不多就可以的。想到以后不用每天七八遍地给宝生喂奶,她又觉得有些依依不舍,好像正在割舍什么一样,有一种心理落差。 闫润芝帮她盛一碗汤,笑道:“断奶也好,这么大应该吃饭的。每天再喝三次奶粉,够的。” 宝生一听,立刻就指橱柜上的奶瓶子,“爸爸,爸爸!” 意思:嫲嫲,泡奶! 如果孩子的心理活动可以翻译,那就是之前不爱喝奶不肯用奶瓶子,因为有妈妈的母乳吃,当然不要奶瓶子。现在妈妈的奶指望不上,退而求其次,奶瓶子也可以对付一下的。 可以哄哄自己嘛。 因为宝生会走了,大家都很开心,决定互相奖励一下。 闫润芝:“宝儿娘上一次说想吃烤肘子?我看晚上咱们就烤。我早就和小王说过给我留两个前肘子的。” 猪的前肘子筋多胶质多,比后肘子更好吃。闫润芝和附近国营菜场卖肉的小王现在关系很熟,经常让小王给留个肘子、排骨、口条耳朵之类的。买两个肘子,一个烤着吃,一个做酱肘子。 闫润芝这么一说,姜琳几个就开始流口水了,都有些迫不及待。 小宝:“怎么还不到晚上!” 文生:“多大的饭店,做的酱肘子、卤口条,都不如嫲嫲做的好吃。” 文生现在因为剧团关系,也经常跟着去饭店吃饭,别人去可能是其他原因,他跟着去纯粹就是吃饭的。 他发现都不如闫润芝做得好吃。 大宝一本正经:“这是家的味道,不一样的。” 宝生:“爸爸。”吃肉肉。 下午姜琳去工地和施工队负责人碰头,沟通一下进展以及存在的问题,需要解决的问题等等。这单元楼现在还是非常超前的,这时候其他基本都是筒子楼式样。筒子楼就是一种形象的称呼,指的是那种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或者一边分列着好多间小房间的简易装配式楼。 单元楼则是后来常见的小高层住宅,一般不超过五层,没有电梯。原本因为建材、技术受限,楼房基本不超过三层,大部分还是两层。现在省大实验室研究降低了高质量钢筋混泥土的成本提高了质量,省府家属院大楼就可以盖五层。 姜琳设计的每个不同单元,每层的户数也不同。 比如某级别往上的,可以住一层两户的,还有一层三户,四户的。户数少,户型大,邻居少隐私保密性也更好。 下午五点多姜琳回家,就见大宝小宝正在写作业。大宝腿上还抱着妹妹呢,大宝一边单手写题,还轻轻晃晃腿,拍拍妹妹,让她睡得更香。 姜琳忙上去要接下来,“你怎么不把她放下。” 现在宝生沉了,抱着多累呢。 小宝:“妈,你让他抱着呗。”自打宝生出了满月的时候就和他抢,这会儿宝生都这么大还跟他抢,有什么好抢的吗,宝生都会走了! 再也不是三四个月的小宝宝了。 晚上文生回来,他对姜琳道:“娘,你要教我英语了。” “英语?”姜琳惊讶地看着他,“你们唱戏还要唱英语的吗?” 文生:“剧团说是要接待一个国外文化交流团,让我学点英语。” 姜琳笑道:“不要紧张,我相信你可以的。学英语比学戏可简单多了,你每天早上吊嗓子的时候可以练习口语。” 他可以主学口语用来交流,书面语等有了兴趣慢慢学。 她又对大宝小宝道:“正好,你们也一起学,等初中学的时候也轻松一些。” 大宝欣然同意,小宝听见又要学习新的就有点想逃避。 姜琳刚要说他,这时候楼下传来一股浓郁的孜然烤肉的香味,呼吸一口,简直要成仙的感觉。 小宝嗷一声跳起来,“大肘子烤好啦!” “爸爸!”原本睡得正香的宝生一下子醒了。 第91章 后盾 这几天工地遇到点麻烦, 建筑工程师加上省大负责这个项目的祁老师、姜琳等人都日夜泡在工地商量对策。几天后终于合理解决,大家松了口气。 苏行云他们要回学校休息, 姜琳则回家。 走出工地的时候,苏行云追上姜琳道:“姜琳, 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要是再这样下去, 怕是有更大麻烦。” 姜琳:“没什么不对劲的,咱们只能解决问题,无法杜绝问题。” 他们只是工程设计人员,没有决策权,而关系户才是项目负责人,他们想捞钱就会想办法偷工减料。这一次的麻烦, 就是因为他们预定的是新型的钢筋混凝土, 结果有个王八羔子把那批钢材给弄出去卖了, 又以次充好给工地运过来一批。 工地施工负责人检查出来, 悄悄跟他们说了,省大师生们坚决不同意用这批钢筋。 他们设计的单元房, 不是普通的窄小筒子楼, 一户可能是三室一厅, 房间跨度大, 如果钢筋不过关,是有可能楼板塌掉的。 他们据理力争, 那人却让他们将一些不重要建筑用普通钢筋, 重要的单元家属楼用最好的。 最后姜琳等人气不过, 直接把图纸撕了,说了一句“要不大家一拍两散你们另请高明”才把那关系户给镇住,同意弄新的合格的钢筋来。 姜琳撕的图纸只是做样子的,为了让他知道他们的态度和底线,同时也侧面警告他,再这样大家就去省政府对质,到时候全都倒霉,终于把那关系户逼得做出让步。 他原本打算着省政府家属大院用好材料,但是一些不重要的配套周边建筑,就凑合一下,结果却遭到省大师生围攻,还好他们没直接去上头告状。他特意解释一下,表示是自己疏忽没有把好关,让人浑水摸鱼受了欺骗,一定会找负责去钢厂采购钢筋的工作人员要个说法。到时候是开除开始道歉还是如何,一定要师生们满意。 姜琳一眼就看出他做戏,也懒得敷衍,只说下不为例。 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杜绝。 不说省府,就是公社,现在也都是关系户在办厂子。 改革开放启动了经济发展的马达,从前穷惯了的人们现在一尝到甜头,自然刹不住势头,总想靠着关系先跑头里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制止的。 她能做的,就是只要自己经手的项目一定要按照标准来,否则宁愿不做,别想用权势来逼迫她,大不了她去设计民用建筑。 苏行云几个和她聊了一下,各自找地方休息去。 姜琳先去澡堂子洗个澡,然后直接回家。 程蕴之在院里和一些老人家下棋,闫润芝带着宝生在旁边和别的小孩子玩儿。 院子里有几个两三岁的孩子,还没上幼稚园,跟着爷爷奶奶或者保姆在那里耍。宝生不喜欢和比她小的孩子玩,更喜欢看大孩子,看着人家走跑、说话甚至哭闹,她都觉得很新奇。 尤其有小孩子哭闹,她就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还会无意识地咧着嘴学别人的模样。特别一个叫宁宁的男孩子,奶奶根本管不了他,如果违逆他,他就往地上一躺开始打滚哭闹。 一天下来,总能看到三四次。 姜琳来的时候他正在哭闹,原因是想吃糖,奶奶不肯,因为他已经有龋齿,乳牙都烂掉两颗了。 而宝生蹲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看宁宁撒泼打滚,大有跃跃欲试要一起躺下去的架势。 那奶奶哄不来自己孙子,急得直擦汗,“小祖宗哎,快起来吧。看你爸爸回来不打你的。” “我要吃糖,我要吃糖!我要吃雪糕!” “好好好,你起来,起来奶奶给你买。” 闫润芝对她道:“你这样,他不更拿捏你?” 那奶奶无奈得很,“那咋整?让他一直哭,哭得怪心疼的,哎,管不了,这孩子格外皮。” 闫润芝想说皮孩子就是从小被大人纵容的啊,不过她没说出来。 宝生扭头看到姜琳,就朝着她伸手,“爸爸”的叫着。 宁宁被奶奶哄好爬起来,听见宝生喊爸爸,他就道:“那是你妈妈,不是爸爸,笨蛋!” 宝生立刻就听出人家在批评她,顿时小脸一沉,朝着宁宁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扑进姜琳怀里,想叫爸爸,小嘴瘪了瘪,没叫出来,只把脸埋在姜琳颈窝里,很小声地嘟囔:“爸爸。” 对于这么点的孩子有如此强烈的自尊心,姜琳也是很无奈的,她还是很委婉地跟孩子奶奶表示不要这样说宝生。 那奶奶笑道:“我们宁宁就是开玩笑的,这么点孩子知道啥啊。” 姜琳:“大娘,小孩子知道可多呢。知道打滚你就听他的,下一次还打滚。” 她抱着女儿和闫润芝先回家,给那奶奶弄得有些尴尬,“宁宁,你可别说人家宝生笨蛋,人家妈妈不乐意。” 回到家,姜琳逗孩子,闫润芝准备做饭。 闫润芝也知道她这几天格外忙,“宝儿娘,今天回来早,事情忙完了?” 姜琳笑道:“差不多,后面能轻松一些。” 抱着宝生进屋两人躺在床上,她和宝生做游戏,结果自己实在太困,宝生又不断发出恩恩呀呀嘿嘿哈哈的声音,结果把姜琳给哄睡了。 这些天她正在给宝生断奶,喝回奶汤,不过效果不是特别好,可能是因为她奶水多,所以回奶慢,白天还要得空挤一挤。因为喂奶快一年,她也习惯,身体都有一种本能,突然不喂自己都有些失落不适应。晚上还会做梦梦到宝生吃奶呢。 这会儿她睡着,又开始涨,睡得香也没感觉,结果就有汁水溢出。一直在她旁边玩儿的宝生一下子嗅到奶香味儿,立刻嗯呢呀呀地拱着脑袋拱过去,小手开始扒拉姜琳的衣襟。之前玩了半天,衬衣扣子半开不开的,这会儿被宝生扒拉扒拉就开了。她凑上去小手和小嘴并用,拱来拱去扯来扯去,就吃到了。 好甜呀! 宝生吃得美滋滋的,一边吃小身子还晃来晃去的,直到把两个吃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蹭蹭。 闫润芝开门看见,哎呀一声,小声道:“宝妹,你又干坏事。” 怪不得这回奶汤不管用!有你这个小东西趁着妈妈睡着就偷吃,能回奶才怪呢。 这几天程如山出去开会不在家,晚上姜琳带宝生睡觉,姜琳太累基本一觉到天亮,连半夜给宝生把尿都是迷迷糊糊的,把完接着睡。而她因为累,肯定也会多梦,有时候梦到喂奶了或者别的,奶水会涨,就吸引了宝生迷迷瞪瞪地爬起来,掀开姜琳的背心凑上去吃奶。 而姜琳因为梦见宝生吃奶,加上太累睡得沉,所以真吃也不知道。 她还和闫润芝嘀咕那回奶汤怎么不管用呢,特意去找蓝大夫又要一个回奶方子,现在吃这个。 这会儿闫润芝可知道了。 宝生见被嫲嫲发现,还有点不好意思,拿小手背擦擦嘴巴,嘿嘿地直笑。 闫润芝把她抱起来,宠溺地捏捏她的小鼻尖,“你这个小机灵鬼,这样会让妈妈生病的。” 宝生立刻扭头看姜琳。 闫润芝心里有数,晚上就让宝生跟自己睡,这样可以让姜琳回回奶,免得宝生又偷吃。现在宝生大了,并不是很小时候非黏着爸爸妈妈。 这么几天以后,果然奶水就没了,姜琳也一身轻松,再不用提心吊胆心会溢乳之类的。 转眼期末考试结束。 这日姜琳去工地,下午三点多回来,正好宝生睡醒午觉,她就带着玩一会儿。 姜琳一般不给闺女讲故事,因为家里一群讲故事的,根本不用她。她就领着玩儿、做游戏,闺女想玩啥就玩啥。 宝生很喜欢和她玩钓鱼,用一根小棍子,栓根绳子,底下装一块磁铁,再用木头雕刻几条鱼装上磁铁,拿着棍子钓鱼。宝生玩得乐此不疲,钓不到还着急,一着急就直接上手抓。 姜琳就哄着她培养耐心,“不要急,咱们慢慢钓,钓上来的才香呢。不可以用手抓,会咬手的。” 宝生就继续钓,但是磁铁不够大,要对准对她这样的孩子还是有点难度的。 宝生烦了,不肯钓,嘴里叫着爸爸爸爸,小手还往外指。 姜琳给她翻译一下,估计是想等哥哥回来钓呢。 这孩子体力活儿向来喜欢指使哥哥。如果是文生大宝小宝三个人带她,不管要什么,她都不自己拿,嘴巴里嗯嗯嗯的,小手一指,哥哥们就给拿来了。发展到现在,指都不用的,眼睛一看嗯一声,哥哥们就给送到手边,别提多合心。 姜琳想锻炼一下她的耐心,就哄着她继续。 宝生开始在她怀里扭啊扭,一边扭嘴巴一边嘟囔,咿咿呀呀啊啊嗯嗯的,结果不知道合了哪里的韵律,给姜琳哼哼地直犯困。姜琳晌午没午睡,这会儿正好,被她哼哼一会儿,直接睡着,睡得特别香。 宝生就把所有的木鱼都用脚丫子划拉一起,挨个拿棍子敲敲,嘴里还小声啊啊啊着。 傍晚程如山出差回来,上楼跟闫润芝在外面说话。 宝生听见就爬到床尾坐着木滑梯跐溜滑下地,兴奋地蹭蹭往外爬,都忘记自己会走了。 闫润芝正在楼道里炖汤呢,一回头就看她扒开门缝爬出来,“哎哟,宝妹你咋爬上了呢。” 程如山俯身一把将闺女捞起来扛在肩上,他在办公楼那边的浴室洗过澡换了干净衣服,一身清爽。 宝生激动地抱着他的头么么哒,糊了程如山一脸口水。 程如山告诉闫润芝给宝生和姜琳买了裙子,让她帮忙拿出来试试。 闫润芝高兴道:“快来试试。”她怕吵着姜琳睡觉,就去隔壁房间给宝生试。 程如山买的是首都百货大楼里进口商贸区的衣服,那种柔软的蕾丝轻纱裙,姜琳的柔软顺滑,仙气十足,宝生的则是小公主裙。 闫润芝研究了一下才知道怎么穿,她帮宝生穿上,粉色的裙子包裹着粉雕玉琢的娃娃,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宝生很激动,一个劲地拍手,指一边的镜子。 程如山拿镜子给她照照,可惜太小照不到全身,她又指指隔壁,姜琳有一面半身穿衣镜,可以照她全身。 平时她就很喜欢在那里照镜子,一边照一边亲亲自己。 程如山就扛着她过去照。 宝生要求正面照侧面照,还要看看后面,她这样兴奋让程如山觉得这裙子虽然贵却买得很值,看闺女多开心! 闫润芝笑道:“这么点就这么好美,全大院独一份的。” 姜琳醒了,看着程如山举着女儿左照又照的,忍不住笑起来,“哎,谁那么臭美啊。” 宝生兴奋地咿咿呀呀,“爸爸!”她拉着自己的裙摆,臭美得很。 姜琳:“叫妈妈。” 宝生:“啊啊……” 程如山走过去亲亲她,闫润芝去拿裙子让姜琳试试。 姜琳摸着裙子,惊讶地看着程如山,“山哥,你真敢买。” 这料子,孩子的都得二十多块钱,死贵!她的这条估计得大几十块吧。有些人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 关键宝生那么小正长个子呢,给她买这么贵的衣服,今年不知道能不能穿下来。不过裙子很肥,来年让嫲嫲改改应该还能穿的。 闫润芝笑道:“宝儿娘,这个好看,咱们没有这样的布料,穿上多好看啊。” 程如山把宝生放下让她自己照镜子,他过去帮姜琳穿裙子。她前凸后翘,且腰细腿长,穿裙子很漂亮。 他把后背的拉链帮她拉上,牵着她的手转一圈,眼神难掩惊艳,笑道:“比我想象的还漂亮。” 闫润芝也赞不绝口,“咱宝儿娘就是衣服架子,以后多买这样的穿。” 宝生站在镜子前,嘴巴都合不拢了,“美美。” 闫润芝随口道:“叫妈妈,不是妹妹。” 宝生:“美美!” 闫润芝这才意识到,“我们宝妹也知道妈妈好看,美,可真美。” 姜琳笑了笑,给程如山悄悄抛了个媚眼,她想把裙子脱下来,“得洗洗再穿。” 宝生却抱着胳膊不肯脱,一定要穿着,朝着程如山举手要抱。 程如山把她扛起来,她扯扯程如山的耳朵,“嗯嗯。” 要去外面接哥哥们。 姜琳:“叫妈妈。” 宝生看了她一眼,很字正腔圆地叫:“美美。” 姜琳:“哥哥。” 宝生:“宝宝。” 再让她叫爷爷嫲嫲奶奶之类的,她也不正经叫,却已经可以发更多音了。 程如山扛着女儿牵着姜琳的手出去接大宝小宝。 这俩孩子放暑假加入了学校的足球班,平时去踢足球。小宝其实是抗拒的,他喜欢打乒乓球、羽毛球这些看起来没那么累,不用跟傻子一样满场跑着抢一个球的。但是大宝非让他去,还说以后陪他玩别的,他就勉为其难去了。 他们这会儿正在操场上打比赛呢。 大宝小宝个子比同龄人高,比起高年级的自然还是力气小一些,时间长了就处于劣势。好在他俩速度快动作灵活,也能弥补一些短板。 大宝正带球,却被两个高年级的对手截住,他现在也很累,有些扛不住。 突然,那俩人不知道看什么看直了眼,竟然忘记阻拦大宝,大宝带着球轻松冲出去,一脚踢进对方球门。 那守门员跟傻狍子一样傻呆呆地看着,嘴里喊着:“仙女姐姐~~” 大宝回头,就看到他爸妈和妹妹三个人过来,爸爸扛着妹妹,妹妹和妈妈穿着漂亮的新裙子。裙摆被风一吹,轻纱如雾,又如鸟翼一样翻飞,真个翩翩如仙。 现在文艺界也解禁,放了两部带神仙精怪元素的电影,那里面仙子白衣飘飘,凌空飞行,大人孩子都觉得美得不行,孩子们还会披着床单模仿呢。 这会儿他们感觉看到了仙女,简直太美了。 小宝球也不踢了,跑过去看姜琳和宝生的裙子,“哇,好漂亮啊!” 宝生坐在程如山臂弯里,晃悠着白生生的小腿,指了指小宝:“宝。” 小宝立刻伸手,“来,哥哥抱。” 大宝和同学们也都跑过来,大宝拉着小宝:“你身上都是汗,给妹妹把裙子弄脏了。” 宝生指指大宝:“宝。” 大宝:“叫哥哥。” 宝生:“美美。” 在操场溜达一会儿,他们一起回家,正好碰到从剧团回来的文生。 文生哇一声,“娘你好美啊!” 姜琳笑了笑,“你爹新买的。” 文生:“爹你哪里买的,我也要给娘和妹妹买。” 程如山笑道:“没了,只有一件。” 文生:“我问问吕航他们能不能织这样的布啊。” 姜琳的裙摆被风吹起,最外面的薄纱飘起来,大宝用手指勾住,捻了捻,惊讶道:“是不是我们糊窗户的窗纱?” 小宝也拉起来看:“我瞅着像蚊帐呢 。” 文生:“像我们剧团做戏服的,回头我去看看肯定有布料。” 姜琳挽着程如山的手臂,小声朝他笑:“山哥,你买的窗纱蚊帐,好贵哟。” 程如山大手扣上她的纤腰,“还有一件像床单的,我都没买。” “哈哈哈。” 一到家,闫润芝已经做好饭,文生就喊道:“嫲嫲,我上一次给我娘拿的仙鹤,你帮我娘做裙子穿啊。” 那块料子可漂亮了,姜琳一直不舍得剪,留着呢。 闫润芝笑道:“好啊。” 大宝小宝:“我爸爸买的窗纱蚊帐裙子,多少钱啊?以后我们也给妈妈和妹妹买。” 闫润芝:“!!!”你们这些不识货的,快闭嘴! 大家一阵笑闹。吃过晚饭溜达一会儿宝生就困了,姜琳和程如山带她回家睡觉。 盛夏天热,筒子楼晚上和蒸笼一样,程如山拿拖布先把地拖一遍,这样可以凉快一些。 “要不要买台风扇?”这时候风扇还是贵的,差不多四五十块钱,不过他们家完全买得起两台。 姜琳:“给爹娘买一台。” 程如山:“他俩不敢吹。” 姜琳:“那就给文生大宝小宝吹。”她倒是不那么怕热,睡觉前冲凉,穿着裤头背心,摇着蒲扇,开着窗户呢,晚上也还好。等搬到单元房,南北通透就会凉快很多。 程如山拖完地,又把姜琳和闺女的裙子洗洗,怕丢没有挂到公共阳台,而是挂在窗户外面,一晚上差不多就干了。 姜琳给闺女扇着蒲扇,看着程如山忙里忙外,他肩宽腰细,双腿修长笔直,不壮硕却绝对也不瘦弱,养眼得很。 老夫老妻的,她每次偷偷瞧着还是会脸红心跳的。 程如山洗完衣服又来扑扇蚊子然后放下蚊帐。 “山哥,我们建设公司换领导了,你有没有要说的啊?” 程如山回头朝她笑笑,“新领导如何?” 姜琳:“颇威严,有远见,有魄力,很好。” 程如山:“恭喜媳妇儿。”他放下蚊帐,从她手里接过扑扇,把她抱在怀里替她给女儿扇风。 姜琳下午睡过,这会儿一点不困,就和程如山聊天。 省建集团是新型国营集团,现在结构比较混乱,尤其管理层,简直一言难尽。他们技术部门,竟然派了一个对技术一窍不通的人来当主任,整天瞎指挥,又嫌弃他们省大学生没毕业就来任职拿工资,又嫌弃他们上班时间不固定,再不就挑刺他们图样不完全交给他等等。 因为他有来历背景,老师们都不好跟他顶,学生们自然更躲着他。 他四十来岁,没什么能力却喜欢刁难人,尤其对不巴结他的漂亮女职员。 姜琳被他刁难过甚至暗示过别的意思,姜琳直接躲着他见都不见。 她并没有跟程如山说过,哪怕在外面受了气,跟苏行云等人吐槽一下也拉倒,没想到程如山还是知道了。 “你们对他们出手,会得罪后面的人吧。” 程如山亲了亲她,“没出手呢,就跟我们局长聊了聊,局长去喝了喝茶。” 他们局长也是纪委大领导。 而但凡还有廉耻的,基本就会知道怎么回事,不想惹麻烦的也会收敛一下。毕竟文g才结束没几年,大家还是比教怕被人指责不干净。 两人一开始说话还比较正经,后来就歪了越来越不正经,最后直接把闺女挪角落去。 小别胜新婚。 …… 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如山被惊醒了。 睡觉的时候,他躺在姜琳身后,手臂搭在她腰上,这会儿有个脑袋在她怀里拱。他支起身体,借着外面的月光瞅了瞅,就见闺女撅着小屁股一头扎在姜琳怀里,竟然偷摸吃奶。 断奶以后,姜琳吃了回奶的汤药,早就没奶。 但宝生哪怕在吃奶粉也还是想吃妈妈的奶。 吃了一会儿没吃到什么,她嘟囔起来,开始往姜琳身上爬。 姜琳又累又困,睡得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地就翻个身如她所愿放在两人中间。 宝生得到满足,就开始在两人中间拱来拱去。 程如山起来给她把尿,然后把她摆正,让她好好睡。 不一会儿,她又开始翻腾,脑袋扎在姜琳下巴处,还勾着姜琳的颈让她低头两人脸贴着脸,脚丫子却踹着程如山。 一脚踩在他胸口,一脚蹬在他下巴处。 程如山:“……” 为了防止自己鼻子被她踢坏,他翻了个身,随便她怎么睡吧。 等姜琳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闺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摊在她爸的胸膛上,小手还扣着程如山的嘴。 姜琳:“……” 第92章 毕业 每天忙忙碌碌的, 充实又幸福,时间过得就特别快。 转眼82年春天, 姜琳他们77级本科生毕业,毕业前后自是一番人仰马翻, 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毕业生们要安排工作,大家都想留在大城市、好岗位, 有心思和路子的少不得要上下打点一下,争取分一个各项待遇都比较好的单位。 姜琳的同学们也各有安排,因为是省最好的大学,所以分配的工作也比较好,基本都能去大单位。只有少数回到家乡或者去了市、县级单位。 姜琳和苏行云、章邵鹏等同学直接考上本校的研究生,姜琳除了深造自己原专业以外, 还在精力允许的范围内选修建筑设计以及城市景观等设计课程。 她前世就是搞装修的, 现在再学事半功倍。 姜琳知道, 等进入九十年代, 尤其两千年以后,城市高速发展急速膨胀, 城市的建设也呈现爆发式扩张。这就导致了一系列的城建问题, 比如马路下水道天天修天天堵, 道路越拓展越宽行人却无路可走, 各种路面高低不齐坑坑洼洼,各种不合理的电线杆、建筑物四处乱安排最后成为障碍物等等, 引发一系列问题。这些问题如果在最初做城市规划扩张的时候就顾及到, 后来也不至于那么难堪。 所以考上研究生之后, 她立刻着手写关于城市建设合理规划的可行性建议相关的论文,尤其关于城市排水排污的问题。 这时候写论文自然不是后世那样网上七拼八凑,还需要什么查重率,根本没的。每个人的论文,都是自己和导师多方沟通、精心准备、大量翻阅资料以及收集各种一手数据和资料准备出来的。 姜琳的这个课题深受导师们赞赏和鼓励,都给她很多帮助,苏行云等同学也参与进来。同时,还得到省政府相关部门的鼎力支持。 考上研究生之后,她在省建设集团与省大合办的x省建筑工程研究院任研究一科室的副主任,主任是她的导师吴院长,该科室也是省建集团所有施工项目的工程负责部门。 除非他们审核通过,签字批准,否则省建集团的任何一个建筑工程项目都不能付诸实际。 因为省大师生严谨务实,严格追求质量,所以省建集团出品的建筑,造型美观,质量过硬,拥有非常高的口碑,首都和各省的建筑研究院都来参观学习,互动交流。 由此,姜琳认识了很多同行老师、学生、工程师,跟他们取经学习,也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 她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收集国内外、各省市的各种数据,第二年才开始着手正式撰写论文。 她的研究生学制是两年半,82年春天入学,84年夏天毕业答辩。 她的答辩准备充分,很成功,获得了导师们的一致赞赏,本院系最高分通过。 “姜琳,恭喜你!”作为她的导师,看着她如此优秀,吴院长倍感自豪。 苏行云、章邵鹏等人也来恭喜她,她的答辩太过精彩,吸引了很多学生们站在窗外走廊旁听。 “当之无愧的建筑之花啊。”章邵鹏本来一直在心里和姜琳暗暗地较劲,他专业课比姜琳更加出挑,可因为时代局限,在格局和眼界上自然没有姜琳的高度。 这会儿听了姜琳的答辩,他也心服口服,“姜琳,以后省建工程技术处的处长就是你的,我绝对不和你抢。” 现在他们研究生毕业,不管是技术还是行政都能独当一面,以后技术处、技术科就是他们的天下,之前带他们的导师也功成身退,全面回归学校。 姜琳由衷感谢他们,给他们鞠躬,“谢谢老师同学们这七年来的帮助和陪伴,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七年的时光,足够他们结下深厚的友谊,都是良师益友,一生的情意。 吴院长笑道:“姜琳啊,我这里有个要求,你一定要办到。” 姜琳笑:“老师,您让做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敷衍过呢。” 在省建技术一科室,虽然吴院长是主任,其实很多实际工作都是她做的,专业技术过硬,这也是领导和同事们对她的评价。 吴院长:“我这个要求跟以前不一样。你今日的答辩非常精彩,我已经跟学校校长办公室商量过,请你在大礼堂做一次演讲,面向全校、全省。”启迪一下省大师生们的思维和眼界,让他们把格局放大一些,放远一些。 格局,是吴院长从姜琳的论文中看到的最大闪光点。 姜琳吓了一跳,“老师,这是干什么?” 一个答辩而已,就算好,也没必要这样高调吧。 吴院长郑重其事的样子,“你那个人文城市的概念,我们都非常着迷,想要再听你仔细讲讲。不但我们自己学校的师生听,还邀请省报的记者、电台、广播站的记者们前来参加,可以在广播上进行直播,电视台也会报道的。” 一毕业就这么高调,姜琳有点懵。 她一直都专心学习,兢兢业业工作,从来没想过要炒作自己,更没想过要营造一个什么形象。 她只想再过三十年四十年,到时候科技更加发达,建筑技术更加先进,那时候的人们依然在称赞她设计的建筑,造型典雅大方,质量过硬,三四十年也不过时,粉刷一下依然住得舒适开心。 现在居然要把她推到前面去,哎呀,有点……小激动啊。 害怕? 有什么害怕啊,这种事情姜琳才不怕呢,首都建筑工程交流研究会她都参加过几次,中央大领导也见过,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这么重要的演讲机会,她得好好准备一下啊。 “老师,能给我几天准备时间吗?我想把演讲稿再系统地准备一下。” “姜琳,不要紧张,你答辩就很好,照这个来就行。”吴院长给她打气。 姜琳想得却多,答辩多专业多枯燥啊,当演讲稿可不行,除了本专业的乐意听,外行人只怕没两句话就要打瞌睡呢。 吴院长跟她约好在学校期末考试完的当天下午,在大礼堂正式举行,还有十来天,足够姜琳准备的。 姜琳回宿舍收拾一下,东西过几天来拿也行。因为工作特殊关系,她现在住单人宿舍,所以也不用担心东西太多太乱会影响别人,暂时放着也没事。 她背着书包拎着一个手提包走出宿舍楼的时候,竟然在楼下碰到了江灵。 自从五年前那一场校花之争,两人就算碰到,不管什么场合江灵都装作不认识她,所以也算相安无事。 去年初夏花团锦簇的时候,江灵突然就高调起来,在一次美术协会举办的新青年大赛上一举夺魁,再一次被人称呼美女画家。甚至有文章在画报、省报上称赞她是如精灵一样纯净美丽的女人,如她画笔下的仕女图一样优雅高贵,如初雪朝露那样迷人美好…… 反正充满了溢美之词,让人看着都觉得肉麻。 江灵自从在大赛上夺魁之后,在省大也举办了个人画展,卖画、赠画搞得很是热闹,甚至还要拉赞助筹备自己的个人画廊,拉人一起开办一个省文化公司等等,也算搞得风生水起,很有花头。 按说她这样的成绩,外人看来已经功成名就,风光无限,足够她得意的。 可她偏偏没那么开心,因为她的人生是孟依依规划布局的,她的自由在卞海涛手里拿捏着。 朝夕相处,她已经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卞海涛,而他也并没有拒绝她,和她保持着地下恋情。 但是,她一日比一日清醒,她就是一个替身而已。 她想不通卞海涛为什么会那么留恋姜琳,毕竟当初是他抛弃姜琳的,再说喜欢深爱什么的,她才不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得不到的就是好的,她自己感受得到,无法自欺欺人,所以她对姜琳满心满眼的憎恨,不知道诅咒了多少,老天爷却没眼的,听不见她的祈祷呼唤,还让那女人过得舒舒服服,甚至越来越幸福耀眼,让人无法忽视。 现在姜琳31岁,可岁月竟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就如同盛开的芍药,侬艳明媚,越发成熟,那落落大方的气质里依然保持着少女般的纯真。在江灵看来,这是多让人恶心的事儿! 五年前,自己是小姜琳,以更加水灵鲜嫩来踩姜琳。可五年过去,姜琳反而比她年轻,雪肤乌发,水眸清亮,竟然比当年更加容光慑人。 这是为什么? 姜琳看了她一眼,拎着包就要绕路走开。 江灵却故意挡着她的去路,满含酸意道:“姜琳,我的光芒你是打压不住的。” 姜琳惊讶地看她,“你和我说话?” 你是美术学院的,我是建筑学院的,虽然我也学点绘画基础,可专业不在此从来也不会和你比,所以,你是在介怀个什么劲呢? “卞海涛说他会娶我的。”江灵强行得意。 姜琳扬眉,“恭喜。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不说,姜琳都想不起卞海涛这个人,这么多年虽然有时候也会碰到,可她早就对他没有感觉,形同陌路,江灵说这种话简直可笑。 她从江灵身边走过去。 江灵喊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和他好的?” 姜琳却没那个兴趣知道。 江灵去年开始出名,跟花蝴蝶一样穿梭在省城名流圈子里,结交一些愿意捧场政界、商界的男人们,认识卞海涛有什么奇怪的? 关于她的事儿,真不是姜琳故意打听的。主要是吕航那厮,不知道什么毛病,比较关注江灵的事儿。去年江灵高调出名周旋在有权有钱的男人圈子里,吕航作为纺织厂的未来接班人,自然也有幸看个全场。他对江灵踩姜琳的事儿耿耿于怀,比姜琳和程如山介意一百倍,甚至拉着郭艳秋去看江灵的画展,就为了给人家添堵。 也是没谁了。 姜琳走出宿舍楼,就见一辆崭新的军绿色大吉普车沿着校园宽阔的马路疾驰而来,到了她楼下一个漂亮的甩尾调转方向停在道路旁边。 后车窗立刻探出一大一小两张脸来,一张俊美的少年面庞,一张精致粉嫩的洋娃娃脸。 小宝和宝生兄妹俩朝着她嘿嘿笑,一个狡黠一个甜美,把炎热的夏日都染上一丝清爽的凉意,让人身心舒坦。 驾驶室被推开,大宝朝着姜琳走过来,他虽然才14岁,个子却已经超过175,比很多成年人都高。 身材纤长,容貌俊秀,这样的少年一出现就会引起别人的惊艳。 周围的同学们立刻注意到他,纷纷赞叹,“快看,哪里来的同学啊,真俊啊。” 他接过姜琳手里的提包和书包,“我爸让我们来的。” 14岁的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声音微微低哑,已经带上两分磁性,并不像别的男孩子变声那么难听。 他怕姜琳责怪他开车上路,率先解释,只要说是爸让的,妈一般不会管的。 姜琳还是忍不住要说他,“你才14,不是24。不是说过,要等18岁才能开车吗?” 这时候也没18岁才能学驾照上路的说法,所以大院不少男孩子十六七岁就会开车。但是大宝小宝12岁就学会,也绝对算早的。学的时候他们身高不够,不知道多滑稽呢。 小宝已经推开车门,抱着宝生下来,俩人笑道:“妈,你答辩顺利不,我们来接你。” 姜琳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轻轻捏捏宝生的小脸蛋,“大姑娘,不要总让哥哥抱着背着的。” 这丫头明明是个小机灵,出门偏爱装单纯娇憨乖乖女,不是让哥哥背就是让哥哥抱,逢人就甜甜微笑,没有不被她糊弄住的。 宝生直起身子,在姜琳脸上亲了一下,声音软软柔柔的,“妈,宝生好想你啊。” “哎呀,姜琳,儿子闺女来接你啊。” 有认识姜琳的就过来和她打招呼,顺便就近看看大宝小宝和宝生,看不够! 这三个孩子从小就是省大的小明星,大家对他们并不陌生。只不过后来大宝小宝大起来,大宝沉默许多,表情也冷冷淡淡的不甚热情,别人就不敢随便靠近他套近乎了。 看人家,真是人生赢家啊,31岁像20出头,儿子像弟弟,站在一起,一点都不输阵。 还有人盯着宝生的裙子看,识货的一眼就认出来是进口货,要几十块钱一条,不禁惊讶得很。姜琳也太宠闺女了,居然给这么点的女孩子穿这么贵的衣服,转眼就长高,来年就没的穿呢。 宝生一下子就感觉人家看她的裙子,她笑得甜甜的,“阿姨你喜欢我的裙子吗?进口要五十多块,我们自己做二十五块就够呢。你们要是想做,可以找我妈帮忙哟。” 哎哟喂,这孩子,这么点儿就会张罗生意。 同学们都稀罕得不行,“这么贵我们可不舍得呢,宝生你爸妈对你可真好。” 宝生笑得大眼弯弯的,“是啊,我哥哥对我也可好可好呢。”她搂着小宝的脖子,笑得比道旁的紫薇花还好看。 姜琳和同学们说几句,然后就告辞催着小宝上车回家。 这时候宝生扭头看到不远处的江灵,看她眼神阴沉地盯着他们,而且她模样有那么一丢丢和妈妈像。宝生立刻就知道她是谁啦,有吕航整天跟她唠叨,她不知道才怪呢。 宝生咯咯一笑,对江灵道:“这个大妈,你是不是也想要裙子啊?你想要咋不问呢,怎么拿眼睛剜我呢?” 大妈 江灵气得鼻子都歪了,柳眉竖起来,“没教养的小丫头片子!” 小宝:“你看着比我妈妈年纪大,叫大娘大妈不对吗?我们乡下人都这么叫的,要不……你喜欢老妖婆?嘿嘿。” 第93章 骚操作 大宝兄妹三人接了姜琳又拐去省剧团接文生。 文生今天有一场演出, 姜琳去的时候他正在后台排练。文生现在除了剧团演出,还唱歌, 是剧团的台柱子。他已经跟着剧团的演奏老师们学会了弹古琴、二胡,还跟着唱歌团的老师们学会了谈吉他、钢琴。对他来说, 这些一点都不难,触类旁通, 上手很快。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师,日常演奏却是够的。 因为醉心于艺术,且不掺杂任何功利心,所以哪怕这些年过去,他依然气质纯净,眼神清澈, 不沾染一丝庸俗之气。 姜琳听了一段戏, 忍不住接连鼓掌。 大家纷纷叫好, 见姜琳他们过来, 都和她打招呼,恭喜她毕业。 因为喜欢文生, 他们对他一家人也比较了解, 非常有好感。 其实剧团是个充满竞争的地方, 勾心斗角不断, 文生是异类,每个人都愿意和他交好, 也没人会为难他。 文生看到姜琳和弟弟妹妹过来, 高兴地立刻不排练了, “我家有事,先散了。” 他从抽屉拿了一个锦盒跑到姜琳跟前,“娘,恭喜你毕业。” 姜琳接过去,“什么啊?” 文生笑道:“你打开嘛。”他顺手就把宝生从小宝手里接过去。 小宝和文生也兴奋地让姜琳赶紧打开看看。 姜琳打开锦盒,里面居然是一套红宝石的首饰,一对椭圆形耳夹,一根金镶宝石的项链,还有一枚红宝石戒指,有些夸张的大。 现在这种宝石还不贵,70年代的时候老百姓都不稀罕呢,改革开放以后从海外传来的商机,目前价格也没炒起来。剧团买道具的时候会买一些,文生完全买得起。 女孩子喜欢亮晶晶好看的石头,宝生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住,“哇!这是什么,好漂亮!” 文生:“石头。给娘戴的。” 宝生:“我要戴!”宝生现在有一小箱子各种首饰,什么金镯子、银镯子、珍珠、红蓝宝,甚至还有金刚石之类的。当然,不只是这些,玻璃球、好看的小石头、雨花石等等,她也都收在里面。对她来说,这些都是一样的,好看! 姜琳给她比划一下,笑道:“这是文生给我的,不能送给你。” 宝生:“娘,我帮你收着。” 小宝:“宝生,回头我和大宝帮你买。” 文生也笑:“等你生日送你。” 宝生黑亮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样亮晶晶的,“哥哥们真好。么么哒。” 文生和剧团的同事告辞,跟着姜琳上车回家。 路上,宝生贴着他耳朵小声嘀咕,“文生,你能不能给我买个雪糕?好热啊。” 文生:“你问问娘行不?” 宝生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过文生虽然宠她,却依然把姜琳放第一位,像吃雪糕、糖这种东西,都要问过姜琳,免得这个给她买那个给她买,到最后吃坏肚子。 宝生又和小宝嘀咕。 小宝问都不问姜琳,就劝宝生,“上一次你吃雪糕肚子疼了哟。还是别吃了,雪糕可不是好东西呢,就是冻起来的甜水。还不如你小时候喝的奶粉好喝呢。” 听最馋的小宝哥都这么说,宝生决定忍着。 姜琳看了看小宝,“小宝哥现在真是长大了,有哥哥的范儿呢。” 小宝叹了口气,“哎,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姜琳大宝:!!! 小宝继续感慨:“我小时候偷摸吃糖,一点都不怕蛀牙还是牙疼的,现在妹妹要是偷吃,我就可担心呢,生怕她牙齿烂掉疼。” 所以,他现在骗宝生说自己才不爱吃糖,糖不是好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不长个子、会变笨、会蛀牙等等。 反正就是吃多了糖,难看又难受。 有了宝生,他喜欢偷摸吃糖的毛病自动改正了。 姜琳揽着他的肩膀,夸道:“小宝哥越来越懂事,真棒。” 她和大宝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笑道:“都是大宝哥的榜样做得好。” 大宝原本专心开车,神情淡然,被她这么一说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直接开车去了省政府的食堂,闫润芝在那里摆了几桌庆祝她圆满毕业,趁机把亲朋好友叫上聚聚热闹一下。 当初姜琳本科毕业的时候,闫润芝做主摆几桌酒庆祝毕业,参加的都是姜琳的亲朋好友们,程如山工作关系的一律不邀请。这一次研究生毕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聚在一起的好日子。 不过方澄光有任务不能来参加,曾泓洁没读研究生早就参加工作比较繁忙,这几天出差在外也不能来。 吕航、郭艳秋以及姜琳娘家人却不会错过,他们前几天就和闫润芝商量好,今天下午一得空就来了。 姜家全体出动,徐爱梅老两口,姜大哥一家子加上姜二哥一家子。二哥于80年底结婚现在有一个女儿。 姜敏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分配在省纺集团。因为举国上下缺少专业类人才,所以他们毕业后只要成绩中上的工作分配都不错。 姜兴磊依然回纺织厂做会计,至今单身未婚。大学生、工作好工资高,有个头有相貌,不少人给介绍对象,甚至不少女孩子主动接近,可他却没处对象的意思。徐爱梅和姜东渐夫妻俩一开始还着急,想让他赶紧结婚生孩子,结果姜兴磊直接住到纺织厂宿舍区根本没妥协的意思,他们也懒得管他,反正家里孙子孙女一群,不差他那一个。 姜琳下车和哥哥嫂子等亲朋们寒暄招呼,平时大家也常见面,只是工作忙,除非特殊场合不能来的这么齐。 “宝生姐姐。”小郭生一见宝生就蹬蹬跑过来,先跟姜琳问好,然后拉宝生的手。 宝生把手举高,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你小个儿吧。” 郭生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他比宝生小两岁,自然没她高。 宝生拍拍他的头顶,“小郭生,你要多吃饭啊。” 这孩子看着挺乖,就是不爱吃饭,挑食严重。 郭生是吕航和郭艳秋的儿子,他们跟姜二哥差不多时间结婚的。 郭生这名字还是小宝给起的。 当时姜琳带着儿子闺女去医院看望生孩子的郭艳秋,吕航开玩笑一样让小哥俩给起名字,小宝随口就来了个郭生。 这孩子起名特别直接,谁生的就叫什么生,姜琳都不好说什么,让郭艳秋自己起。 吕航却如获至宝,就给儿子取名叫吕郭生,郭艳秋也够惯着他,他说啥就啥,丝毫不管姜琳说谐音是“铝锅生”。大宝就建议可以小名叫郭生,大名叫吕国盛。 吕航又觉得不错,也同意了。 这孩子被爷爷奶奶惯得不轻,不过在大宝小宝和宝生面前却乖得很,不敢耍脾气的。 亲戚朋友聚会,孩子们多,基本都按年龄段分开,大的围着大宝小宝,小的就围着宝生转悠。 姜敏告诉姜琳:“暑假小萌和小军要回农场去。” 去年人民公社、生产队解散,恢复了乡镇村建制。而边疆的建设军团早两年也进行了改制,由原本的军管变成政府管、甚至公私合营的农场。梁铁峰在四年前带人承包了一片连年亏损无力经营的农场,两年时间扭亏为盈,又成立北大荒生产集团,除了粮食另外还发展畜牧业,生产加工乳制品。 条件好了,他就想让小萌和小军回去过寒暑假。 姜琳笑道:“小萌和小军都是大孩子,懂事的,他们有自己拿主意的权力。”不耽误上学,寒暑假回去也没问题。 闫润芝、徐爱梅等老年人聚堆,顺便给厨房帮忙,看时间差不多,他们就喊着上菜。 姜琳让他们先入座,她去看看程如山,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看程如山和别东山、何亮、段长安几个人一起过来。 看到姜琳,他们都很高兴,纷纷恭喜她。 “快入席吧。”姜琳招呼他们,她则迎上程如山。 大夏天的,他依然穿着制服,因为刚开了会,扣子和领带都一丝不苟的,真是难为他。她抬手帮他把领带解下来,“热不热啊。” 这时候着装没那么严格,工作人员有一大半不按规定着装,暂时没人管,大家乐得舒服。 毕竟盛夏那么热,还要扣子扣到顶,领带、大盖帽的,一般人扛不住。 不过她发现程如山有个特点,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就这样的天儿,只要不剧烈运动,他也并不会和别人那样汗流浃背。按照方澄光说的,习武之人,天热也不会恣意流汗,流汗过多说明身体虚。 “今天太忙了。”程如山本来想去看她答辩的,结果一直有重要会议脱不开身。 姜琳笑道:“就是答辩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程如山揽着她的腰,低头在她鬓角亲了亲,和她一起入席。 看他们过来,都纷纷鼓掌,让研究生给讲两句。 姜兴磊:“姐,你给我们讲讲,你咋那么爱读书呢?” 这时候上个中专都很好,专科就了不起,本科就少见,研究生更凤毛麟角。 姜琳笑道:“不是说了么,活到老,学到老。我考个研究生,工资就比本科多好几级呢,学校还会请我回去给本科学生们讲课。” 这时候本科学历就很厉害,研究生自然是厉害中的厉害,具有很大的权威性。在她的工作中,以后外行不能随便质疑她,因为她学历高,代表着知识渊博,专业精湛,就算领导们也不会轻易驳回她,更不会再发生那种关系户对她指手画脚,想随便找个人取代她的情况。 酒过三巡,席间大家说些各自的近况。 段长安道:“最近国道不太平,出现一些劫路的,你们出远门的时候要多注意。我们有弟兄出车遇到几次,都是些地方泼皮无赖,地方公安管不了。” 经济发展起来,总有那么一些不想自己劳动,想着靠坑蒙拐骗偷抢不劳而获。 基本都是文g时期的流氓混混们,被打 压憋得狠了,一改革开放便跟放出牢笼一样,拉帮结派,圈地发财,久而久之也成为地方一害。地方派出所公安人手不够,或者因为某些原因,根本就约束不了他们。 吕航:“这个我们也遇到过,那一次去西边进棉纱遇到的,不过我们人也不少,倒是没发生什么损失。” 程如山听了一会儿,道:“部队政府机关、国营大厂子的都没事。个体户需要注意。” 他们合开的那个代销点81年的时候正式拿到工商局发的个体营业执照,改为小百货商店,现在是徐爱梅、姜东渐负责,吕航、姜兴磊等人有空就去帮忙。 姜琳道:“你们也给公安厅打打招呼嘛,只要领导重视,下发严打通知,总能管住的。以后经济越来越发达,老百姓个体户越来越多,做生意在外的要是遇到,轻的破财受伤,倒霉的可能命都没了。” 现在他们不是普通人,在省城的政界、商圈也算有头脸的,大家一起反映问题,效果还是不错的。 何亮、段长安几个道:“我们写信举报投诉,程哥就不要了。” 程如山现在是副局兼大队长,管这事儿容易被人指责越界,猜疑是不是针对谁,毕竟省公安厅有人散布消息对程如山表示不满,认为他故意盯着公安部门,别有用心。 这种谣言,别东山几个都听好几次了。 时间差不多,姜琳就告诉他们自己十天后在省大大礼堂做关于城市人文建设等方面的演讲,有空的可以去听听。 吕航:“郭大夫,咱们去哈。” 郭艳秋笑道:“那还用你说。” 姜兴磊等人也纷纷表示要去,他问程如山:“姐夫,你得去吧。” 程如山:“去。” 姜琳知道他忙,“你工作那么忙,还是算了。也没什么好听的。” 他升职以后简直忙到晕,老局长因为还兼着纪委书记的职务,直接把这边的工作都压给他,可他们廉政局的人手根本不够,基本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他现在的状态是除了工作,谁找他闲聊都没有时间。 程如山握住了她的手,凝视她的眼睛,“你说的,不管什么都好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琳先不好意思起来,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吕航和姜兴磊等人哈哈起哄。 时候不早,大家就散了。 吕航临走的时候悄咪咪地跟姜琳道:“琳琳,你知道吗?你演讲的时间和江灵画展是一天呢。” 姜琳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欠打。她是你什么人,你那么关心她?小心郭大夫罚你跪搓衣板。” 吕航摊手,“我也不知道,我就看她不爽,看她就不像好人嘛。”他看程如山在跟何亮几个道别,就凑近姜琳小声道:“你知道吧,有一次程哥去参加一个饭局,江灵还去了呢,瞎子都看出她给程哥抛媚眼,就差投怀送抱了。你可当心着点。” 程如山得益于从前的经历和贡献深受军部器重,也占了文g结束政府急需人才的时机,所以不到35已经身居要职。他们自己家人低调惯了,觉得就是一份工作,赚工资养家而已,不觉得如何。但是在外人眼里,他却是炙手可热,不知道多少人想和他套交情和关系呢。 尤其那些想要找个政治靠山来发展经济赚大钱的人,更是频频示好。在他们眼里,金钱美人开路,没有攻不下的阵地,只是筹码大小和时间长短而已。他们觉得程如山虽然在纪委、廉政局任职,不直接负责经济方面,但是他和政府各部门都熟,说得上话啊,拿下他就等于和所有部门搭上关系。 可惜程如山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业内有小道消息流传,想拿下程如山,比愚公移山还难! 姜琳心里有数,她笑起来,“行啦,程如山知道呢。你喝了酒,让郭大夫开车,路上当心。” 那边吕郭生依依不舍地和宝生几个告别,孩子们也纷纷跟大宝小宝挥手告辞。 送走亲朋以后,闫润芝和程蕴之带着孩子们先回家。 程如山则牵着姜琳的手沿着河边散步。不管多忙,只要他能挤出时间来,总要陪陪姜琳,交流一下信息,哪怕不说话,就牵着手散步也是开心的。 自打他进了省政府,要和各路人马打交道,他人是越来越沉稳干练,不苟言笑,做什么都举重若轻。大家都说他喜怒不形于色,比老局长还深沉。结果老局长反而乐得演好人,整天乐呵呵这个不管那个不管,你们找程如山。 只有和姜琳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全然放松,似乎那些工作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琳和他独处的时候,依然如从前热恋那般轻松俏皮,从来不会捕风捉影质问他外面的事给他添堵。 她挽着程如山的手臂,“山哥,你说当初你要是不带着大宝小宝进省城,咱们现在会干什么啊?” 程如山笑了笑,揽上她的腰,“你肯定还是大学生,我就不一定啦。可能……现在就是跑运输的个体户。” 当初他是部队编外人员,按照目前的形势,如果没找顾明翊转成内部人员,那他估计会脱离部队自己干。 政策开放,扶持个体经济,他会成立一个个体运输公司顺便做货物批发零 售一类的,反正不管做什么,肯定不能让她缺钱花的。 至于哪个好哪个坏?没有好坏,对他来说,工作赚钱就是一个让家人过好日子的手段,钱够花就行,他要的是能常陪伴她和父母孩子身边。 从先亏欠她的,他愿意用一辈子的陪伴来偿还。 走了一会儿,程如山看看手表,低声道:“累吗,回家吧。” 老夫老妻,深有默契,姜琳秒懂,故意道:“不累不累,再走走嘛。” 程如山直接给她抱起来,“那正好,本来还怕你答辩累呢。”不累可以晚点睡。 …… 接下来几天,姜琳哪里都不去,在家精心准备演讲稿,还让家人帮她提意见改改稿子,争取老少咸宜,都能听得懂。 宝生:“妈妈,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姜琳笑道:“那你有什么要求啊?” 一个6岁小姑娘,能有什么建议啊,不过姜琳还是哄哄她。 宝生:“妈,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们小孩子多建几个游乐园吗?” 省城现在有一个大的游乐园,但那是给大孩子玩儿的,小孩子并没有。 姜琳笑起来,“好,也把你们加上。” 这时候自然没有那么多闲钱修建小孩子的游乐园,但是可以规划在内,逐渐完善。只要大局规划好,各种配套功能、位置都规划到位,都不是问题。最怕的就是,规划的时候想不到,一切都成定局,过了两三年就发现过时、不够用、不合理,然后就是无休止地拆建,重复浪费。 转眼到了7月4日。 吃过晌饭,姜琳就准备一下,等会儿去省大。 大宝小宝都放假,文生也不去剧团,闫润芝和程蕴之也要去捧场。 程如山去办公室交代一声也回来陪她去,姜琳拗不过只得随他。 程如山把制服脱下来,找了深色长裤和麻料的长袖衬衣换上。这些衣服都是姜琳设计,闫润芝做的,款式简洁大方,多少年也不会过时。因为程如山人高腿长胳膊长,而且他力气大,所以衬衣的袖窿、大臂都要略肥一些。她让闫润芝给做了袖箍,这样衣袖就不会太长耷拉下来。 她帮程如山把袖子挽上去用袖箍挂住,露出他白皙结实的小臂,他身体强健,薄而白的皮肤下全是结实的肌肉,按起来硬邦邦的。 “一个男同志,皮肤这么白,过分了啊。”她调戏他。 程如山大手在她脊背上游走,“等有时间去晒晒,颜色就深了。”他帮姜琳把胸衣扣上,拉上连衣裙的拉链。 这条裙子也是他买的,只是买回来有点后悔,因为这裙子款式比较前卫,前面小v领,后面却有个更大v型开口,露出颈后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被光线一照,白得耀眼。 他在她后颈印下一吻,帮她挑了一条白色的纱巾,朝后打个结,正好可以挡住,“开领太大,皮肤会被晒伤的。” 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姜琳只是笑,踮起脚尖亲他。 两人在腻歪,外面小宝宝生喊道:“爸爸妈妈,快走啦,迟到啦!” 一家人一辆车坐不下,正好别东山几个也去,一起开两辆车。 上班时间,路上是自行车的海洋,路面不够宽,按喇叭也没用。 大宝有些着急,乌龟爬一样,还不如自行车快呢。 姜琳:“大宝哥,不要急吗,不会迟到的。” 宝生挣开文生的胳膊,在座椅下抠来抠去,竟然掏出一个警报器来。 宝生递给小宝:“小宝哥,你放上。” 小宝笑起来,一把接过去,身子探出窗外,把那警报器往车顶上一吸,顺手拨开开关,那自动警报器就一边爆闪一边叫起来。 原本摁喇叭不好使的自行车队伍,现在听见警报响,一秒钟不用全都靠在路边。 姜琳:“!!!”骚操作! 程如山:“这是最新研制的便携式警戒灯。哪里来的?” 这警报器绝对不是程如山的,也不是吉普车配的。 这车是岑队长和方澄光帮程如山弄来的二手车,重新喷漆跟新的一样。但是,并没有配警报器。 那是谁的? 姜琳看看他们。 大宝:“……”我假装不知道。 小宝和宝生都一副我们不知道的模样,谁也不想认账。 姜琳:“小宝哥,宝妹?” 小宝一脸茫然,“啊?哪里来的,我咋不知道呢,是不是爸爸的?” 宝生:我不告诉你们是小光叔叔那次来玩送我的! 其实是方澄光顺路来看他们,宝生和小宝去他车上玩,看上那个亮闪闪的灯,就给……要来了。 方澄光谁啊,别说一个灯,就要车,他要有也给了。 第94章 姜院长 看小宝和宝妹小得意的样子, 姜琳沉默了一下,“小宝哥、宝妹, 你俩这样是违规的,会给爸爸惹来麻烦。” 虽然这时候公车私用公器私用还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 大院很多人都在用政府的车服务自家,甚至最低职位的工作人员也拿办公室的文具纸张等回家给孩子用。 不过程如山很注意, 他既不用公家的车为自家服务,也没拿回家过一张纸一支笔一两茶叶。他还时常约束自己的下属,说政府直接面对百姓,公务员的言行举止关系着政府的脸面和形象。 为了家里人出行方便,他托岑队长和方澄光买这辆二手车。 小宝:“妈,真的不是爸爸的。我们很注意, 从来没拿过爸爸的东西。” 孩子们都注意, 去程如山办公室玩儿, 走的时候也不会拿走什么。毕竟他们自己赚钱, 想要什么都买得起,根本不缺, 也不会眼热别人的东西。 不过看爸妈严肃的表情, 小宝立刻就探身把警戒灯拿回来。 文生笑道:“我瞧着像我们剧团演戏用的呢。” 宝生立刻点头, 抿了抿小嘴, 希望爸爸不追究了。 程如山一眼就看出不是政府机关的东西,也只有方澄光他们才能配备, 他道:“哪怕不是爸爸妈妈的, 只要不是你们自己赚来的, 搞特殊就算违规。” 大宝小宝立刻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宝生抱着程如山的胳膊,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看着他,软软地道:“爸爸,我会还给小光的,再也不要他的东西。” 程如山看闺女懂事的样子,笑了笑,把她抱在怀里,“不只是不问别人要,等你大一些,别人送你东西,一样不能要。” 小宝:“这个妈妈说过的,别人送我们什么,就想要爸爸还他们更大的。我们知道的,绝对不要的。” 在军区的时候姜琳就教育大宝小宝关于迎来送往的一些道理,外公一家还有身边亲近的人,送的礼物都没关系,如果是不常来的,不管送什么都不能要。就算是同学,如果送你一颗糖,以后你也要送他点什么。不白要别人的东西,送别人的东西也不图回报,这才是交朋友。 有些人为了巴结爸爸,因为爸爸不理睬他们,他们就会动孩子和老人的脑筋。爷爷奶奶深谙此道,绝对不会上当的,只有小孩子不提防可能会被利用。 所以,姜琳时不时地叮嘱俩儿子。 大宝小宝表现一直很好,到现在为止,没有被人利用过一次。 借这个契机,正好也教教宝妹,她虽然聪明,还是太小,对人情世故不可能天生懂,需要大人一点点地熏陶。 宝生点点头,“爸爸,我记住了。那一次有个阿姨说要请我去吃巧克力,我就没答应。” 姜琳亲亲她,“宝妹真乖的,知道错了,这一类的错误都不再犯。” 他们拐进省大的时候,就看到路边放了很多醒目的大牌子,上面是一些手绘宣传画:十年磨一剑,美女画家江灵倾情奉献。上面还有江灵的大幅照片,拍得像广告明星。 姜琳也没在意,让大宝直接开去大礼堂那里。 大宝却突然把车停了,他打开车门跳下去,跑到那堆宣传画旁边。 姜琳:“大宝哥,干嘛呢?” 大宝伸手从地上扶起一张半歪倒的宣传板,上面是学校给姜琳印的演讲宣传单,没有照片,只是写了演讲的时间地点主题等等,宣传稿是姜琳的迷弟迷妹们写的,声情并茂,看得很燃。 大宝看完都觉得一定要听这样一场关于自己城市发展的演讲,这是身边的事儿,与生活环境息息相关,大家都想知道未来五年、十年、甚至三十年生活的环境会变成什么样。 提醒我们憧憬未来的时候,不要抛弃现在,珍惜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小草,每一株绿树…… 他把那张牌子拿出来,重新放在路边空地上,小宝也去帮忙,找了几块石头压住,这样就不会被风吹倒。 他们驱车一路进去,路边随处都见江灵的画像,她的画展就办在了大礼堂的旁厅,姜琳他们的演讲却是在大礼堂内的。 苏行云、章邵鹏等人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过来立刻上前打招呼,还有不少学弟学妹们慕名前来,负责帮忙招呼文生大宝几个。姜敏姜兴磊等人也带了同学或者同事来,招呼一声赶紧入场占位子去。 程如山是来听姜琳演讲的,脱下制服就不当自己是什么干部,很低调地在一旁和几个认识的师生聊天。因为他外形太过出众,没一会儿就聚集了一大堆学生在他周围。 江灵忙着接待参观自己画展的人,除了学生是来看画,社会人士尤其那些有点地位的,所为何来她清楚得很。 画展是她出名的手段,也是结交各路人马的机会,还是做交易的掩护。 她有些腻歪就出来透透气,正好看到被人群围着的程如山。 他个子高大,哪怕在人群里也能一眼就被人注意到。 在本来的人生轨迹里,自己和程如山、吕航是有纠葛的,两个男人都想要她。可现在这个俊美优秀男人却跟她形同陌路。 都怪姜琳,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自从上一次之后,她非常听话,不但和卞海涛日久生情,而且也深得孟依依信任。孟依依甚至把自己能预测未来的大秘密告诉她,如今被预测的大事件已经一桩桩得到验证,江灵深信不疑,将她奉为人生导师。 孟依依还告诉她,她的人生轨迹已经改变,是卞海涛和自己救了她,否则她会死在程如山的手里。 江灵望着程如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改变前和他纠缠至死好,还是现在做个美女画家和他无关好。 她心里竟然隐隐地期待着,如果程如山能看他一眼,能发现她比姜琳更美好…… “哎,我说大白天你发什么花痴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吕航出现在她面前,顺着她的视线就看到人群里的程如山,如阳光一样耀眼,他立刻不客气地讥讽。 在江灵看来,吕航是因爱生恨才这样对自己的,因为在本来的人生轨迹里,吕航对自己死缠烂打,根本没和郭艳秋在一起。现在想必是求而不得,就拿郭艳秋凑数了。 她自以为坐拥秘密,站在感情的制高点,所以在吕航面前便有十足的优越感。哪怕吕航和郭艳秋恩爱得很,在她看来也是演戏! “吕航,嫉妒会让你发狂的。”她冷嗤一声,转身走开,去招呼来参观自己画展的学生们。 这一次她把画展办在省大,说要回馈母校,所以来参观的除了一些约好的,大部分是省大学生以及美院的师生们。 吕航:“我嫉妒你?你怕不是还缺点玩意儿。”在这里花痴程哥,当他眼瞎呢?瞅着程如山的眼神都能把人家吃掉了! 他去找和文生等人说话的郭艳秋,拉着她小声道:“我总觉得江灵那女人对程哥心怀不轨。” 郭艳秋笑道:“你别操那些闲心了。程局年轻有为,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多着呢,防不过来的,他自己守住比什么都强。” 她男人紧张程如山可能被别的女人占便宜,比姜琳还厉害呢,郭艳秋都不知道说啥好。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程哥那么忙,难保有个不注意的时候,要是着了道……” “要不……你试试想办法把工作调到机关去?再想办法调到程局手下,这样就可以出入全程保护?” 吕航:“我?我也就去当个司机,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 郭艳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你想到的程局用头发丝都想到了。演讲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吕航赶紧招呼文生大宝他们进场,原本他们听姜琳说主要是建筑系的师生们来听,以为顶多也就三四百人,结果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大礼堂前面的座位都被占满了,他们这些家属都只能靠后。 失算失算,早知道早点进场。 很快苏行云和同学过来找他们,让他们在校领导后排坐。 前面演讲台已经装点好,摆放了各色花篮,装点得花团锦簇。这是学校自己培育的,还有农学院前来听演讲的师生们送的。 时间一到,姜琳准点出现在前面的舞台上,她先给台下的观众们鞠躬致谢。 她穿着淡绿色的长裙,在灯光下长裙上的花纹流光溢彩,越发衬得她皮肤雪白,长发漆黑。 “感谢各位领导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听这样一场不算成熟的演讲,感谢老师同学们捧场。”她笑了笑,“原本我以为只有建筑系的学弟学妹们给面子,怕自家学姐受冷落特意前来挽尊,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早知道大家这样热情捧场,我就不用叫亲朋来凑数撑场面了。” “哈哈哈,学姐你怎么能这么调皮!”有建筑系学生们开始打趣她。 “让我们戏剧才子、大宝小宝宝妹上台亮个相呗!” “听说学姐夫都来了呢!” 这样一个开场白下来,气氛一下子轻松活跃起来。 姜琳笑了笑,示意大家不要激动,“我在咱们省大好不容易读了七年,熬到这么一个露脸的机会,可不能让小孩子抢了风头。尤其我们宝妹,在我做调查的时候强烈要求给他们这些不满八岁的孩子们修建儿童游乐园,要是她上来,指不定要给孩子们建议什么呢。” “哈哈。” “学姐,我请问一下,挽尊是啥啊?” 姜琳:“哦,这是我们小宝哥的话,他每次见到别人说话冷场,就会帮忙活跃气氛,说挽救对方的尊严。如果今天没人来捧场,那学姐的尊严就会大大受挫。所以,多谢诸位前来挽尊。” …… “那天我们大宝哥在路上,看到一个老大爷骑自行车平地摔了,他去扶老大爷的时候特别奇怪,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好好地就摔了呢?那是新修的水泥路,平整得很呢。他发现辅路和主路由有三到六公分的高低差,看似平坦的路面,却埋着隐患,让人防不胜防。” …… “我们学建筑工程设计、做工程的建筑人,首要目标不是追求设计流芳千古的建筑来自己留名,而是人性化、为人服务,以人为本。哪怕紫禁城,它也不是为了流传千古才修建的。更何况,社会在进步,建筑行业也日新月异,你今天修建的,可能明天就拆掉了。如果设计的不符合人文需求,那它就是一个浪费资源的失败品。” …… “我们做建筑的尤其要有大局观,不单单是空间的大局,还要有时间的大局,走在时代的前列。不被眼下一年、十年局限自己的思想,更不被那些虚浮的东西蒙蔽双眼。” …… “质量是建筑的第一生命,没有质量,其他都是空话,一旦你为其他东西放弃质量,就等于放弃你自己的建筑生命。” “当我们的城市开始膨胀,人口爆炸,人心也跟着浮动,希望我们建筑人能和自己的作品一样,扎根大地,稳如磐石。” …… 姜琳的演讲除了对过去现在城市建设进行分析,还对未来进行展望,做大胆的“预测”。 b r 当然她并没有照搬前世的发展,毕竟前世城市发展的趋势是越来越畸形的。她希望把自己和老师同学们的美好理想、祝愿融入进去,哪怕能够影响世人一分,那么在日常学习、发展中,就能发挥十分,一级级的学生们影响下去,积少成多,也会对未来发生很大的影响。 他们是这个时代设计师、工程师的主力,以后的学生都会深受影响,如果他们行得正,以人为本,那后来的学弟学妹们,也会有样学样,共建美好明天。 随着演讲的展开,一开始没坐满的大礼堂,后来过道都站满了人,不但有本校的师生,还有校外下班的工人们也来旁听。 他们对这座城市要发展成什么样子十分好奇,那些破破烂烂的土路,那些低矮破旧的筒子楼,都会被高楼大厦取代? 与其说他们关注城市的未来,不如说关心自己的未来。 他们看着演讲台上出示的那些建筑绘图,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尤其姜琳还展出了一个理想型的生活区,住宅区、工作区、银行、医院、百货商店、菜场、学校、娱乐区等等全都配套,生活在其中,简直不可想象的舒服。 姜琳:“这是我和老师同学们考察各国最发达城市得出的结论。改革开放以后,世界各国的联系会逐渐加强,我们也会走向世界。以后不管是饮食、建筑、工作、娱乐、服装、学校乃至习俗文化等等都会越来越国际化。这是一个很超前的话题,但这是不可避免的。只要我们改革开放不停止,国际化的步伐就只会加快。今天我们把这句话记在这里,等五年十年以后,大家再回头来想,看看周围的环境,是不是印证这句话。” 程如山坐在下面,看着台上的姜琳,神情专注而迷恋。 他们俩时常会聊一些憧憬未来的话题,程如山是心里有想法很少说出来,毕竟不曾发生过,说出来别人不信没意思,信了也不能立刻验证。但是姜琳却喜欢听他讲,经常问他觉得以后怎么怎么样,她真诚,他就会毫无保留地把他的看法告诉她。 每一次,她都深表赞同。 这篇演讲稿里,数次直接引用他的观点,她每次说“我们家程如山说”下面的学生们就会掀起一阵浪潮,气氛越发热烈。 程如山很开心,她认同他,并且不是敷衍,这让他有一种不但身心与她水乳交融,灵魂也会共鸣的感觉。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灵站在门口,牙齿咬得发酸,她原本以为画展和姜琳的演讲放在一起,到时候大家肯定对演讲不感兴趣,更喜欢看她的画展。哪里知道,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去听演讲,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进来听,有那么一会儿,她听得简直入迷。 虽然孟依依也跟她描绘过未来的样子,姜琳讲得和孟依依的有出入,却更加美好。 年轻人憧憬未来,年纪大的怀念过去,这是人之常情不可避免。 姜琳给大家憧憬的那个未来太过美好,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尤其她最后说“城市只是一个载体,生活其中的人才是灵魂。未来的城市到底是一个发展的工具,汲汲营营机械死板没有活力,还是充满人文关怀,积极向上,热情澎湃,这都取决于人,取决于你、我,我们大家的努力。” 这让人觉得他们就是这城市的关键一份子,他们的言行、努力都关乎这座城市的体面和形象。 演讲完毕姜琳本来想再见,结果观众们纷纷提问题,要求交流互动。 原本计划四点半结束,甚至提前,毕竟一个演讲,顶多一小时够了。哪里知道六点半大家还是意犹未尽不肯散去。 最后学校不得不出面清场,表示以后有机会还请姜琳来做演讲。 一连站了四个多小时,姜琳有些吃不消,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 校领导还想一起吃晚饭,大家可以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一下,看看开展一个什么项目。 程如山替她挡了,表示以后有的是时间,大家慢慢学习讨论。 于是,散场。 吴院长对姜琳道:“把内容整理丰富一下,咱们出本书。” 姜琳惊讶道:“老师,还能出书呢?” 她可没想过毕业论文还能出书,毕竟这时候出书很困难的,要求非常高……她视线掠过大宝小宝俩,又把这念头收回去。这小哥俩如今已经是成熟的小作家,故事林专门给他们开辟一个版面连载他们的故事,过往的故事如今也出了合集,销量火爆,根本不够卖的。 吴院长让她好好准备,有问题只管来找他,“毕业了也是咱们省大人,讲课、出书,工作技术支持,欢迎你随时提要求。” “谢谢老师!”姜琳和吴院长握手,“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不给咱们省大丢人。” “你们这些走出去的学姐学兄们,是后来人的榜样,也是大家的脸面。你们口碑好,他们的工作分配也会更好,我代表他们,向你们致谢。” 跟他们告辞以后,姜琳又和苏行云、章邵鹏等人聊聊,他们的工作和她一样都在省建集团,这是本校在本省分配的最好工作。 程如山:“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苏行云受宠若惊:“程局,那可不敢。” 程如山笑了笑,“我是你同学的丈夫,请大家吃饭,有什么不敢的?” 苏行云立刻道:“那也应该我们请。” 程如山:“我们一大家子呢,不好占你们便宜。” 大宝几个过来,他把一瓶蜂蜜山楂水递给姜琳,让她润润喉咙,嗓子都哑了。 姜琳喝了半瓶,对小宝和宝生道: “自己讲讲才知道在前面讲课多辛苦呢。你们老师每天站在那里,吃粉笔灰,嗓子哑的,所以你们一定要尊重老师。” 宝生趴在小宝的背上,软萌萌的,“妈妈,我们知道啦。我们可听老师话呢。不信你问问。” …… 毕业后,姜琳一头扎进工作。 有闫润芝和程蕴之照顾家里,文生大宝小宝懂事,不但能照顾好自己,还能帮忙带妹妹。宝生虽然机灵骨子里有些小调皮,可她在外面都是软软萌萌的样子,深受老师同学喜欢。 姜琳和程如山没有后顾之忧,家里自没有别人家那些鸡飞狗跳,工作的时候能全身心投入,成绩非常出色。 87年初,姜琳成为省建设厅下辖省建集团的技术负责人,带领五十人的技术骨干团队,同时被委任省建集团和省大开办的建筑技术研究院的副院长。她每年都要被请回省大做两三次演讲,给省大建筑学院的学生们讲一下建筑行业的现状。 从79年开始至今,省城也开始展现出日新月异的变化。 要致富先修路,要修路需要有合适的路况环境,省城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水路、铁路、公路可以全面发展,现在城内外都忙于修路。 省城内的道路规划跟姜琳有直接关系,开会、调研、考察等,她都亲力亲为。因为建筑业不能闭门造车、不能凭空想象,必须深入工地,研究路况、环境、建材等,才能找到最合适的搭配。 最近姜琳一直在各地开交流会,沪市、首都、省城转了一大圈。 回来省城正在开扩展开发新城的交流会,她参加了两天,就一些问题跟与会人员展开讨论。她提出一个很新颖的问题——重视环保绿化,保护城内的古树木,禁损毁。以免多少年后大家重视绿化环境,又要想办法从各乡村贱买乱挖导致古树木大批量被毁。 宁愿现在多花一些精力和财力,一步一个脚印落在实处,也不要贪多嚼不烂,导致所有工程都留有遗憾,或者不足十年又推翻重来,造成更大的浪费。 就这个问题,大家展开讨论,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尤其那些只看眼下成绩,并不重视环境的与会人员,觉得纯粹就是女人的感性导致她虚荣、追求外在,不理智。 会上讨论很激烈,有些男人辩论不过便直接上升到性别歧视,“美女就是美女,看起来养眼,工作总归是不行的!女人就该回家带孩子!” 姜琳直接摔门离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最后,省建设厅领导出面,让秘书处设宴作陪,请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吃饭、聊天,培养感情,然后好好地开会,不要动辄就否定别人。 席间,气氛表面融洽,至少有说有笑。 “小姜言辞犀利啊,看着是个文静的大美女,没想到发起脾气来像……”他打了个顿把母老虎咽下去不说,只是哈哈笑起来,“姜大美女,我们敬你一杯。” 他们和姜琳级别差不多,但是却因为姜琳年轻漂亮,就处处占便宜打压她。实际有些人也怀着龌龊的目的,觉得她漂亮耀眼,就想排挤然后示好,收入囊中做个情人是最好的。 对有些男人来说,身边的漂亮女同事女下属,似乎就是为了给他挑的,为找情人准备的。 姜琳起身,端的是牛奶,领导们也都知道她向来不喝酒,大家认可她的业务能力,从没人在这上面挑刺。 今儿几个男人却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哟,大美女不给面子啊。” 姜琳淡淡道:“陈院长、赵主任言重,我对几位的尊重,不表现在喝酒上。咱们在工作上互相多谅解,多沟通,大家一起进步比什么都强。术业有专攻,男女也有别,这在生儿育女、酒量大小上的确有所体现。但是在有些领域,却是大家平分秋色,不分高低的。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亦或者将来,女性,永远都应该和男性一起站在社会发展的最前沿,谁要是想把女人推回去,谁就是开历史的倒车!就是自知能力不足,心虚!” 因为她是女人就来踩一脚,占便宜?没门儿! 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作为口号才喊了多少年,你们这就急不可耐地要排挤女性高端知识人员? 做梦! 那几个男人如同被人扇了巴掌一样没面子,都赶紧打哈哈,纷纷说没有没有,谁也不承认自己排挤女人。 “哈哈,大家齐心协力,共创未来。”领导打圆场,让气氛轻松起来。 一屋子人,的确男多女少,他们个个都是大烟枪,烟气熏天,姜琳被熏得头昏脑胀眼睛干涩流泪。她借口去洗手间,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她顺着后面清净的花廊溜达一下,经过一处大包厢,有人出来门没闭严,能听见里面觥筹交错,吆三喝四,男男女女十分热闹。 “这位美女画家啊,那可不是虚的,实打实。美,艺术大家!” “的确厉害,那画展我们去看了,多少钱也值!” “正好我们在装潢新酒楼,想买一批具有高等艺术价值的画作去撑场面,还请大画家赏脸啊。” 美女画家啊,姜琳下意识的就想到江灵,看来的确混得很开。 她看了看表,已经出来十分钟,太久就失礼,便转身要回去。 包厢里一人出来,看到她,惊讶又惊喜道:“姜琳?” 姜琳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卞海涛,这么多年过去,她跟这个世界的卞海涛并没有什么瓜葛纠缠,自然也不当他一回事。 她微微颔首,并不说什么举步就要离开。 “姜琳,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第95章 监视 姜琳冷淡得很, “不好意思,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她刚走了两步, 卞海涛却追上她,“琳琳, 你这样分明还在恨我吧。” 琳琳? 姜琳头皮炸了一下,低声斥道:“卞海涛, 注意你的称呼。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时过境迁,当年那点事儿早就不算什么。” “是吗?”卞海涛脚步一错挡住她的去路,盯着她,“你是真的忘记还是故意这样说刺激我?或者……”他笑了笑,表情带上几分阴柔,“其实你还是念念不忘……” 姜琳想都没想, 直接在他挂着得意表情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动作快得卞海涛都没来得及反应。 一声脆响, 随即是火辣辣的刺疼, 卞海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他摸着自己的脸颊,却也没有翻脸, 只是盯着她, 目光复杂。 姜琳咬牙:“为了避免你说我惦记才打你, 我要明确告诉你, 我是因为你自以为是的猥琐样才打的!你特么这是骚扰!” 她顿了顿,目光坚定冷淡地逼视他, 没有丝毫闪烁和心虚。读大学这几年, 她越来越自信, 现在又工作几年,哪怕和大领导面对都不待紧张胆怯的,更何况是卞海涛这种男人。 卞海涛刚要说什么,却被姜琳打断,“卞海涛,谁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那时候我小,不懂人心和真情,就当踩了牛粪交学费。但是我从中学到教训,也知道什么是真心真意。并没人会为当年分手记恨一辈子,对我来说,踩到牛粪学到教训,然后把脚洗干净,过去也就过去了。所以,从70年秋天下乡开始,我和你就再无瓜葛。现在正式通知你,除非是工作关系,不必和我打招呼,大家见到就当陌路。” “陌路?”卞海涛挑眉,目光冷了几分,神情却带上几分痛苦和不甘,“如果你真的忘记,不在意,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只有恨,才会让一个人说什么再也不见,再也不联系这类的话。你自己意识不到吗?如果真的不在乎,就应该是陌路相逢,彼此客气又疏离地打个招呼,而不是你这样给我一巴掌说什么不必招呼。” 说到后来他有些恼羞成怒,因为当年姜琳爱他入骨,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他无法接受她真的会放下他爱上另外的男人。 更因为,自从和她分手以后,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再相信爱情。 他既不能爱上别人,也无法相信别人真心爱他。 一旦他觉得某个女人不错,可以发展,他就会用利益来衡量,一旦一个女人对他好,他也会用姜琳曾经对他的感情来衡量,得出他们不像她那么纯真、全心全意地爱他。 他再也遇不到她那样的。 尤其她和程如山那么恩爱,她考上大学,越来越优秀,站在人前的时候,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 这样一个女人,才是完美的妻子,美貌、智慧、学识、地位,毫无瑕疵。 如果作为自己的妻子,才是最完美的,因为他们相爱过,从过去到未来,可以非常完整。 对他来说,不管匡国美还是孟依依、江灵,都不合适。 现在哪怕有孟依依帮忙,按照正常途径升迁也很艰难,因为哪怕知道某些大事会发生,要参与进去立功,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还需要有这样贤内助来加成。可惜,最好的错过了。 姜琳被他气笑了,“行啦吧。卞处、卞主任,再见面,希望你以职务称呼,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千万不要再叫我的名字,咱俩没那交情,否则我就找你们厅长告你骚扰。” 她转身就走。 卞海涛想也没想,下意识就去抓她手臂,“琳琳……” 不等他碰到自己,姜琳已经小跑离开了。 笑话,她和他保持着距离,站得并没有多近,他还想抓她手臂? 只有女人让男人靠近,他才有机会,不想的时候,哪里来的机会? 卞海涛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在胸口乱窜,要说是真爱?还掺着点不甘心不服气不认输。 江灵出来看到他,悄悄地拉他的手,“哥,你……” 卞海涛立刻甩开她,“注意影响。”他转身走了。 江灵表情瞬间扭曲,眼神怨恨又疯狂。 姜琳回到酒席,再待一会儿也差不多散场。领导们走后,其他人意犹未尽,还想约着再去其他地方消遣放松一下。 那位赵主任对姜琳笑道:“小姜,不如一起去吧。开这么多天会,大家都很累。那边有家新开的盲人按摩,手艺特别地道,听说那些港商来了都去那里按摩呢。” 虽然香港还未回归,但是已经有生意往来,他们喜欢到大陆按摩,因为便宜且手法老道。 陈院长笑道:“不如去打球吧。” 姜琳:“各位对不住,我还有工作,要失陪一下。咱们明天会场见。” “哟,小姜怎么这么急着回家?怕爱人有意见啊?哈哈,参加工作的女性,不要怕嘛。咱们好不容 易刚有些了解,还是多接触一下,加深了解,也好更密切合作。我对你提出的人文城市非常感兴趣,咱们……” 他一边说着,白胖的手就要搭上姜琳的肩膀。 姜琳蹙眉,左手扣着皮包的带子抬了抬就隔开赵主任的手。 他笑容更深,手在她胳膊肘上轻轻拍了拍。 这时候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逛画廊吧,有位新起来的画家新锐不错,画作充满了灵气,非常有意境。” 有人不同意,“你说的那位美女画家我也看了,什么灵气什么意境?不过是把名人的画功画技拼凑起来罢了,我看她啊,最缺少的就是灵气和意境……” 不等他说完,就看到江灵和卞海涛等几个人寒暄着从饭店里出来,顿时有些尴尬。 江灵已经听到他的话,却直接认定姜琳在羞辱自己。 姜琳跟他们告辞。 “姜院长,我送你吧。我们公司有车过来的。” 姜琳笑了笑,“多谢,不必麻烦,我爱人来接我。” 今天她出来参加饭局,特意和程如山说过的,程如山说他会来接她的。 他们这种饭局,他都有数,差不多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基本能掐着点来。 正说着,一辆黑色大吉普开过来,转眼到了跟前,稳稳地停在姜琳旁边。 这还是之前家里那辆二手吉普,现在换成黑色车漆,区别于军车和检察院车辆。 程如山从办公室出来,依然穿着制服,不算挺括的料子却因为他高大结实的身形显得份外挺拔气派,大盖帽在他棱角分明的俊容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陈院长和赵主任几个立刻认出他,纷纷跟他打招呼,“程局,幸会啊。” 拿下程如山,难过愚公移山。 有点身份能跟政府机关内部打交道的人基本都知道,而且程如山出色的容貌和他拒人千里的臭脾气一样出名。 程如山正伸手去拿姜琳的皮包,听他们打招呼,便微微颔首致意,并不想多说什么。 赵主任忍不住说了句,“程局这是不放心姜主任啊,哈哈,大美女,的确得多多关心啊。” 要是臭婆娘,保管就不用这么紧张了。姜琳的两个头衔一个主任一个院长,他很自然称呼和自己平级那个。 闻言程如山微微蹙眉,转身看向他,大家还不熟,他这样说算是强行套近乎却也让人觉得失礼,非常不舒服。 姜琳便将几人给程如山介绍一下,她不想占用他太多精力,只是简单介绍一下姓氏以及直接单位。 结果赵主任觉得姜琳有些故意弱化他,赶紧把自己的履历介绍一遍,什么时候考大学哪里下乡就职哪里,有什么贡献,如今如何如何,他要一五一十说一遍。 程如山在他即将滔滔不绝的时候打断他,“几位幸会。” 他幽沉的目光锁着赵主任,淡淡道:“赵主任似乎对我关心妻子有些不解?你们不是这样的?我爱我的妻子,她还是省城扩建的重要负责人,很多项目都需要她亲自跟进,于私欲公,我都应该全力关心爱护她。” “伉俪情深,伉俪情深啊!”陈院长笑哈哈的,赶紧和程如山握手,“有机会一起吃饭。” 程如山扭头对姜琳笑道:“几位主任院长都是业界精英,我虽不专业却也无比向往,下一次聚会,能否算我一个?” 姜琳看了他一眼,如果他来吃饭,赵主任几个喜欢酒桌上灌人喝酒的要倒霉,她还想劝他别计较。 赵主任却又迫不及待道:“等开完会我们还在这里聚,届时请程局务必赏光。” 虽然他热情,可实际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并不太瞧得上没读大学的政府官员,总觉得他们徒有其表,眼里只有利益。 程如山一眼就看穿他,笑了笑,“多谢邀请,一定安排时间前来跟诸位学习。能够了解我们省城未来的发展规划,荣幸之至。” 他跟众人告辞,打开车门送姜琳上车,顺手帮她系好安全带,在几个男人们好奇的目光中上车离开。 姜琳轻笑:“希望他们打探一下你的酒量,回头找个借口不来。” 程如山现在轻易不和人吃饭喝酒,要喝酒也是跟方澄光吕航戴国华等人,这些人一直不服气想灌醉他,结果都是先把自己灌醉。 程如山:“他们和你共事,自然要当面致谢。” 姜琳抿了唇笑,她从右侧的观后镜里看到卞海涛和江灵站在那里望着车辆的方向,两人表情很是难看。 想起什么,她就对程如山道:“程局,我有情况要向你反映,有没有奖励?” 程如山空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眉眼温柔地瞟了她一眼,揶揄道:“我怕你说不要。” 之前他出差,后来她出差,昨天她才回来,他可一直忍着没舍得折腾她。 姜琳:“……” “程局,咱们不是小年轻……” “琳琳是嫌弃我老了吗?还有几年才四十呢。而且,我觉得即便五十岁,也依然可以……” “咳咳咳”姜琳赶紧打断他,她都不好意思,开始脸颊发热了。 他握着她的手,感觉她体温一瞬间飙升,朝她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很想你。” 姜琳一头扎在他胳膊上,“山哥,求你别骚了。”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现在流行烫发,不过她一直都是黑长直,发量多、乌黑顺滑,手感特别好。 “有人逼你喝酒吗?”他问。 姜琳笑道:“谁敢啊,都知道我母老虎呢。让我喝酒不如跟我比赛谁空手画建筑图稿最规范了。” 从业以后,她遭遇了不少性别歧视,对于这种情况,姜琳的办法就是学好专业,正面硬杠! 不服气,来比试。 她现在可以不用工具辅助,只用铅笔就能把建筑图纸画得非常规范,横平竖直,简直跟用界尺界出来的一样。这其中有程如山的功劳,训练过程中的奖罚措施有些…… 两人闹了一会儿,姜琳才说正事。 她把江灵、卞海涛等人的饭局说了一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江灵的画我见过的,不是我贬低她,小洁以及专业人士也评价她的作品只能算画匠之作,算不上什么大画家。但是她居然能这么短的时间名声鹊起,宾客满座,卖画也很火爆,总是有些不正常的。” 程如山一脚刹车到底,把吉普车停在路边的国槐树下。 姜琳惊讶地看他,“怎么啦?” 就算这事儿有猫腻,他也不必如此表现,回家说是一样的。 程如山左手肘搭在方向盘上,侧身凝视着她,缓缓道:“我已经让人调查卞海涛。” 姜琳笑起来,“对,就得查查他,这货我瞅着不干净。” 看她表情轻松淡然,程如山大手扣着她的后颈,凑过去轻轻亲了她一下,“对不起,之前没告诉你。” 姜琳赶紧看看外面,还好没人。 她微微嘟嘴,佯怒,“程局,你这话就不对。” 程如山心头一紧,刚要说什么,却听她道:“不告诉我是工作需要,难道我会生气吗?还是你觉得我会为了卞海涛那个不相干的人和你生气?” 程如山笑起来,“是我的错。只想着你是重感情的人。” 姜琳伸手捏他的脸颊,“我要惩罚你,我重感情是对值得的人,怎么会对不相干的人呢。你说你整天那么忙,还有精力胡思乱想这个。” 这么多年,她和卞海涛再无瓜葛,以为他早就和她一样不介意了呢。 程如山右臂一勾将她揽住,又亲了亲她,他自然不怀疑她什么,只是在外人说他故意针对卞海涛的时候,他不希望她受到影响,哪怕一丁点也不想。 姜琳好奇道:“有没有突破性进展?可以查查他和江灵。江灵的意思已经搭上这个靠山呢。” 出于对卞海涛人性的了解,姜琳觉得这样一个贪婪、薄情、利欲熏心的男人,如今身居高位,不会老老实实为人民服务的。 他一定忍不住。 程如山:“有。”他发动车子,倒是也没瞒着她,把江灵利用画廊替卞海涛收受贿赂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他对工作的保密限度有分寸,只捡能说的告诉她 姜琳惊讶道:“他这是疯了?” 这么愚蠢? 程如山微微摇头,“他并不蠢,相反做得非常干净利索,不留证据。” 某想请人帮忙办事,去参观画廊,拿到价码,然后买画,解决事情,神不知鬼不觉,中间也没有任何直接交易的痕迹。 程如山让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暗中调查,他们一点头绪都没,就算怀疑,或者断定他们有猫腻,却也拿不到证据。最后还是程如山亲自出马,利用一些关系,加上自己的本领,才能调查到一些内情。 卞海涛他们的手段虽然看似高明,却也只是糊弄现有水平的公安和监察员,并不能逃过他的敏锐洞察力。 姜琳:“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抓他?”看他那得意样,就欠扁。 程如山:“时机未到。” 意思就是有效证据不足以治罪,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而且他知道卞海涛在制造关于他俩不合,被他故意针对的舆论,可惜兴不起什么风浪。 他没跟姜琳说的是,卞海涛以前想找方师长当靠山,结果没靠上,后来转业到公安厅,他一直想找人当靠山,但是单靠他自己打不开局面,所以他利用江灵。江灵做掩护替他收受贿赂积累财富,同时帮他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 这一点才是最严重的,程如山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倒是要看看,有哪些是抵不住女人金钱诱惑的。 第96章 小心眼的程局 程如山直接开车回家。 四年前他们就搬到姜琳等人设计的新单元楼。 文生作为剧团的骨干分子, 分了一套两居室,带厨房卫生间, 他和闫润芝程蕴之三人住。 程如山跟姜琳分了一套三居室,为了工作需要, 单位还给装了电话。去年他们添置了黑白电视和电冰箱,都放在老人那屋。 两套房子同层比邻, 非常方便。 两人上楼,先去跟闫润芝打招呼,她和几个老太太在家里看新播映的《红楼梦》。 刚买电视的时候,最流行《西游记》,今年5月开始红楼梦风靡全国。原本聚堆扯闲篇看孩子的老太太们,这会儿都扎堆看红楼梦。 “哎呀, 这闺女可真俊啊, 看看林妹妹宝姐姐的, 都这么俊。要是我, 我也不知道咋选啊。” 闫润芝:“你得看剧情,咋只看演员呢?” “要听戏、听评书我听剧情, 看电视可不就看演员吗?你看, 真俊!” 看到姜琳和程如山回来, 有老太太小声道:“这要是让他俩去拍电视电影, 才好看呢。” 程如山给姜琳倒水,姜琳则过去和老太太们打招呼。 闫润芝:“宝儿娘, 吃饱了没, 要不给你下碗面?”说是去吃酒席, 其实根本吃不饱。 姜琳道:“娘,你们看吧,我吃得饱着呢。”她让闫润芝他们只管看电视,她和程如山回自己屋去。初夏换季的时候,她还真有些困,趁着晚饭前睡一会儿,吃过晚饭再工作。 程如山帮她把窗户关上,坐在床边陪她,等她睡着他又去单位。现在除了吃饭睡觉,或者特殊情况需要陪家人,其他时间他基本都在工作。 等姜琳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隔壁传来家人兴奋的说话声。 姜琳坐起来靠着床靠,听了一会儿,居然是大宝小宝的书又出版了。 自从初中以后大宝和小宝的差异越来越明显,大宝偏理科,更加理性、注重逻辑、文字、分析等,小宝偏文科,更加感性,注重画面、想象力,富有激情。 后来大宝更喜欢写科幻、悬疑推理、恐怖、军旅等题材,有方澄光以及公安局的朋友们当专业顾问,他的悬疑、刑侦类小说写得非常成熟,一点都不像青少年作品。而小宝则喜欢冒险、魔幻、仙侠、传奇等,想象力非常丰富,天马行空,却又极其吸引人,尤其热血少年故事已经风靡全国。 两人的个人风格非常突出,一个笔名会逼疯强迫症读者,所以他们现在各自有新的笔名。 大宝叫姜生,小宝叫林生,这俩名字都是小宝取的。大宝一开始不肯用,最后还是顺从他用了这个笔名。 现在大宝出版的是系列小说《未来之战》的第二册 ,差不多一年写一册。 小宝出版的是《少年英雄》第二册 ,同样一年一册。 这么多年小哥俩已经习惯做什么都保持一致,你出一本,我也要出一本,你物理竞赛第一名,我就要化学竞赛第一名。 他们这样暗自较劲,导致两人基本都是第一第二,后面三四的同学被落下很大的距离,简直都留下阴影了。 因为只要他们在,别人就别想拿第一,噩梦般的存在。 结果俩人得了个外号“第一兄弟”,不过同学们现在喜欢用英语来表达,觉得更加另类。 姜琳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就起来过去。 闫润芝和程蕴之在做饭,文生在给家里所有的皮鞋打鞋油,他喜欢看着什么被擦亮的感觉。他做什么都是认认真真全神贯注的,就好像世上只剩下手上这一件事。 从三年前开始,文生也有变化,如同真的长大一样,越来越安静稳重。只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干净。 姜琳拿手巾给他擦擦脸上的鞋油,坐下和他一起弄。文生笑道:“娘你不要动手,今天轮到我了。”他和大宝小宝三人轮流,他擦得最用心,不像擦皮鞋,倒像是擦看不见的什么。 宝生和俩哥哥请教写作的问题,让他们看她写的开头。 宝生9岁,正读二年级下学期,热爱跳舞,跟着文生学弹钢琴,和俩哥哥一样喜欢写作。 她虽然生活幸福,却有非常强大的共情力,可以对别人的遭遇感同身受。 她现在正准备投稿的故事叫《小芝的奇幻之旅》。 大宝靠在写字台上,17岁的少年已经超过180,修长挺拔,皮肤白皙,整个人干净又隽秀。 他低头看完手里的稿子,抬眼对妹妹道:“宝生,写故事要有逻辑。小芝是谁,为什么来这里,想要什么,做了什么,结果如何,这些都需要呈现。要让我们知道小芝是谁,不能凭空出现一个小姑娘。” 小宝走过去懒洋洋地挤在他旁边,扫了一眼就看清楚,他笑道:“也没什么不好啊。小朋友的故事只需要快乐。让小芝进入那个神奇的世界,写出她的经历和自己的成长,不就够了吗? 我宝生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看啊。”他朝宝生笑了笑,揽着她的肩头晃了晃,“宝生,写你自己,好得很。” 小宝每天花式夸自己妹妹不重样,一点缺点都没的。 大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却坚持,“没有逻辑的奇思妙想,只能是一个个片段,并不能成为很好的故事。” 小宝说自己的故事很多人喜欢,“我从来不刻意检查逻辑,都是跟着灵感来的。我宝生和我一样是灵感型写故事的,嘿嘿。”他朝宝生眨眼,宝生也嘿嘿。 大宝往一边挪开让宝生靠在两人中间,给她指点故事情节节之间的联系。 他反驳小宝,“你自己认为没有讲究逻辑,那是因为逻辑已经是你的本能,藏在你的故事里。你觉得只是为了让它好看才这样写,实际好看就因为他们遵循逻辑,抓住读者的注意力,不要不承认,就是这样的。” 小宝:“才不是!宝生,咱不听他的。”他最讨厌那种按部就班想好每一个情节,然后根据前后逻辑关系如何如何。那样,会失去激情的! 宝生忽闪着黑亮的大眼,9岁的小姑娘,漂亮得像捏出来的美少女,完美无瑕,却比瓷娃娃多了百分的灵气。 她笑道:“小宝哥,你这样不对哦。我们问问妈妈吧。” 她看到姜琳走过来,立刻跑过去拉着姜琳的手,让姜琳给裁决谁对谁错。 的作者把那些痕迹藏起来,不刻意,却互相作用。如果是无逻辑的作品,读起来肯定不会舒服,没有那种流畅感,自然也就没有共鸣。小宝的故事,爸爸妈妈都有看啊,逻辑感非常强,却不会特意强调。” 这是他的天赋,他不需要注意,他的语言本能让他把一切都做好了,这就是小时候打好基础的益处。 大宝瞥了小宝一眼,“好了,你不要误导宝妹了。”有些人,自己会却讲不出的。不是所有运动员都能当教练,也不是所有高材生适合当老师。 宝生趴在姜琳怀里,咯咯笑起来,她附耳对姜琳道:“妈,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小宝哥是大宝哥最忠诚的读者,大宝哥也一样。我看小宝哥偷偷带着大宝哥的书跑出去看,看完才回家。嘿嘿。” 这小哥俩,互掐归互掐,却也互相支持。他们从没像别的兄弟那样真的敌对,所以家人都没干涉,他们斗嘴就斗去,打架就打去,反正小宝打不过大宝,大宝也不会真打他。 小宝虽然不服气,可妈妈在这里显然认同大宝,他就不跟大宝争了。 大宝就继续给宝生讲。 根据他讲的,宝生把自己故事再理一遍给他们听。 小芝是个7岁的女孩子,原本在农庄过着小公主一样的幸福生活。某天月亮变红,怪物出现,它们吃掉爸爸妈妈哥哥以及所有村民,最后把她抓走关在一间阴暗湿冷的小屋子里。 小芝又冷又饿,还想念家人,有个妖怪撺掇她上吊自杀想要吃掉她的灵魂。 就在小芝撑不下去的时候,一个叫小禾的大哥哥救了她,还把自己的棉袄给她穿,一个接一个地给她讲故事一起熬过寒冷的黑夜。当太阳升起来,她的笑容变得又甜又美,一边劳动一边唱歌,把那些糟糕的事情统统抛到脑后。 几个怪物看不得他们那么开心,就换个花样折磨他们。 他们和怪物斗智斗勇,后来,小禾为了保护她,被怪物关起来。小芝偶然间发现一条秘密通道,从那里可以进入另外一个神奇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充满各种想不到的神奇动物、植物,当然也充满着惊险和刺激。 她遇到各种各样的怪物,结识各种各样的朋友,他们说只有打败大魔怪,才能得到愿望成真石离开这里。 小芝要拿到石头,回去拯救小禾哥哥! 宝生开心道:“现在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逻辑是文章的基础,是盖房子的框架,那些精彩的奇思妙想就是血肉,是房子的美轮美奂的装饰。只有钢筋灰砖水泥的房子,没人喜欢。可没有它们,那些漂亮的玻璃、琉璃、彩绘也无所依附,是吧。” 小宝满眼的赞赏,“我宝生这么聪明啊,做你的 哥哥又骄傲又有压力哎。” 宝生嘻嘻笑道:“因为我有非常优秀的哥哥啊,我同学们都可崇拜你们呢。我要向你们看齐。” 程蕴之拿起两本样书来看看,来了一句,“大宝的书比小宝的贵呢?” 大宝立刻道:“爷爷,他的书刊印册数多。”题材不同,受众不一样。 宝生兴奋道:“我要赶紧写,早点把我的故事也印出来。” 小宝:“写了我帮你润色,先拿去故事林发。” 大宝:“还是先去少先队员画报发。” 小宝:“大哥,你真的没搞错吗?那报纸就是……反正我从来没看过。” 少先队画报或者少先队报,就是一份任务报纸,纯粹是给某些人赚钱的,都是规定必订阅的,如果不强迫,看他能卖掉几份? 大宝:“如果宝妹的故事可以挽救这份报纸呢,不是比去故事林更加出色?” 宝生:“我还是先写吧。你们不要吵哦,一吵我脑子都要打结的。” 原本针锋相对的兄弟俩立刻闭嘴,对宝生温言软语主动给她提供帮助。只要妹妹不高兴,不管多想反驳,哥俩都会闭嘴,然后换战场解决。 宝生笑道:“不要,我已经明白,我要自己写。我不问,你们不许发表意见。” 她是女孩子,有女孩子的特性,写出来的文字更加细腻,而且带着孩子的可爱天真,更能拨动人的心弦,哪怕最冷硬的心,都能泛起涟漪。 文生过来,对哥俩笑道:“你俩不要争,寸有所短,尺有所长,应该互补。” 小宝哈哈大笑,扑在文生身上,“谢文老师教导。” …… 几日后,姜琳他们的会终于开完,拿出最终设计方案。 会议组采纳姜琳的几个建议。 保护城内古建筑、古树木、古桥等,因为他们承载着这座城市的历史积淀,是岁月的见证。 如果没有它们,多少年以后,一座座城市全是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全国各地都没有区别,那还有什么意义? 另外道路规划一次性到位,宽、直、平,科学的绿化带齐备。绿化带的意义很大,根据时代不同可以调节车道宽度。比如现在行人多,车少,可以留出很宽的人行道。不同位置,根据情况有不同的设计,尽可能地考虑长远一些。 第三个建议,下水道需要够宽够深,可以采取暗道的形式,而不仅仅是管道。管道质量问题,容易堵、漏、开裂,哪怕几十年以后,各大城市满地面的下水井盖,依然避免不了隔三差五地挖修堵。 会后,陈院长又组织庆功宴,他特意招呼姜琳,“一定要请程局赏脸。” 赵主任已经摩拳擦掌,还叫来千杯不倒当陪客。 姜琳笑道:“陈院长不要客气,程如山年轻几岁,你还是叫他名字吧。” 姜琳不是很适应官场那一套,认为他们属于学术界,不需要和官场挂钩。 姜琳去办公室给程如山打电话,告诉他晚上吃饭的事儿。 程如山正在布置任务,说下班直接去饭店便挂断电话。 下班以后程如山推掉几个应酬,他去更衣室把制服换掉,穿上长裤衬衫,拿了车钥匙出门,正好别东山来找他。 别东山笑道:“程局,张书记攒局你不去啊?” 程如山:“我给他打过电话解释要去陪媳妇。” 下班时间,除非正经工作,大领导他都不用伺候的,大家都知道。这位张书记是新调来的,根基不稳急于扎根也可以理解,只是他不适合去。 他们廉政局,基本不参加闲局,都是自己玩儿,避免被站队。 别东山哈哈笑起来,“程局,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无所畏惧?” 程如山淡淡道:“因为我没有包袱。” 不管是运输队长还是副局,都是一份工作,尽职尽责,拿工资养家,如果不让他干,他就去干别的。只要自己没失职,谁也不能来指责他什么,指责他不去讨好领导? 程如山打开车门,却听别东山说“贺长江几个愿意帮咱们。” “条件?” “程局放心,他们几个我了解的,不用条件。”贺长江几个在刑侦总队任职,他们和方澄光、何亮、别东山几个依然是好朋友,而且他们非常佩服程如山。以贺长江那样的性子,也看不上卞海涛那种八面玲珑结交关系的,之前卞海涛拉拢过他们都没有成功。他们和糙汉子有着天然屏障,壁太厚,不容易擦出火花。 程如山点点头,“一切小心,不要太刻意。” 程如山去陪姜琳吃饭,真是为了当面致谢,尤其陈院长和赵主任,被他一杯接一杯地感谢,都不用赵主任耍花样。 赵主任吐了 好几回最后实在撑不住,他带来的千杯不倒为了不丢面子,直接找借口遁了。 跟着姜琳来的苏行云和章邵鹏已经呆了,知道程如山酒量好,却没想过这样好。 这就是喝水,你也不能喝这么多吧。 姜琳悄悄握住程如山的手,心疼道:“不要喝了。” 程如山酒量大不是天生的,纯粹逼出来的。 去年她和程如山一起出差,路上车坏了没零件修,又逢大暴雨,他带她在野外躲雨。为了安抚她紧张的情绪,他讲了不少当年的事情。 他和顾明翊三人,某一次被敌人关在一个小酒厂个把月,靠酒和酒糟活下来的。在饿死之前他们逃出来,端了敌人老窝成功完成任务。那次任务之后,他们三个身体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他则因为饮酒过多导致变成酒桶,吃多少都没感觉,跟水一样。 姜琳却知道,他轻描淡写的损伤一定很惨烈。所以,她更加怜惜心疼他,一般不让他喝太多,免得身体没有警报喝出问题来。 他朝她莞尔一笑,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没事,再喝这些也不怕。” 他眼波欲流,嘴唇滚烫,烫得姜琳心头扑通一下,漏跳一拍。 她知道他这是喝多了。 他年纪渐长,越发稳重成熟,加上身份缘故自带威严。这会儿却喝得面如桃花,眼神带钩,嘴唇殷红似火,这么一笑,竟让人觉得七分风流三分妖孽。 旁边的苏行云和章邵鹏看得都有些心慌,赶紧扭头去看其他人,除了他们几个,别人趴下,睡着的,摇摇欲坠的,全军覆没啊。 姜琳对他们道:“你们俩安排一下,我和程如山先回去,他喝多了。” 从他瞅她的眼神,她就知道他喝多了,再不走他肯定会在这里亲她。 苏行云赶紧道:“你放心,快送程哥回去吧。我们继续吃,这么多菜呢,不能浪费。” 姜琳跟程如山说先回去,他点点头,非常听话,稳稳地站起来,还主动把姜琳的包拎过去,然后握着她的手,跟苏行云和章邵鹏再见。 看不出一点喝醉的样子,但是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看他笑得那么迷人,没有之前的收敛和清冷,两人就知道程局这是真喝多了。 大家都是老朋友,知道彼此是什么人, 姜琳想扶着他,程如山却不用,反而一手揽着她的腰护着她,“我没喝醉。放心吧。” 到了吉普车旁,程如山给姜琳打开副驾驶车门,让她上车。 姜琳:“你上去,我来开车。” 他们早就约定的,喝酒不开车,连戴国华、方澄光等人都遵守这一条,他自然也不能破坏。 程如山点点头:“好,辛苦媳妇儿。” 他上车坐在那里,低垂了眼睫,不知道想什么。 姜琳看了他一瞬,还说没喝多,安全带都忘了。她俯身帮他把安全带系上,刚要退出去,却被他一下子抱在腿上,紧接着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姜琳好不容易脱开身,赶紧关车门,然后从另一边上车发动车子。 程如山就乖乖地坐在那里。 到了一个大的十字路口,姜琳停车等红灯。 她扭头看看程如山,他居然一直在看她,眼波横流,目光却带上两分迷离,动作也慢了两分。 姜琳轻声道:“你乖啊,一会儿就到家。” 程如山却倾身过来,一下子将她抱住,霸道地索吻。 “灯、灯……”姜琳被他亲得嘴唇发麻,赶紧挂档踩油门加速。 谁知道等拐进光线昏暗的胡同时候,程如山突然抓住方向盘,三两下就把车靠在路边,“琳琳,停车。” 姜琳:“!!!”你要干嘛?她赶紧踩刹车。程如山已经挂空挡拉手刹熄火,一套下来行云流水,绝对看不出一点喝醉的样子。 “程如山,咱们回家哈,快到家了。”姜琳紧张死了,你敢在这里玩车震,不要脸了! 程如山看她吓得眼睛都圆了,哈哈笑起来,直接把她从驾驶座抱到自己腿上。 姜琳伸手抵着他的胸口,威胁道:“程如山、程局,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吧。咱们现在不是普通人,要脸,注意影响。” 程如山亲她,“不想要脸,要你。” 姜琳:“咱回家,回家。” 他还是不放,把她锁在怀里,咬她的耳朵,“回家听我的吗?” 姜琳哪里还顾得考虑别的,先给醉酒的男人哄回家是最要紧的啊。 于是要脸的姜院长落入了不要脸的程局嘴里,夜就很长,很慢。 …… 第97章 路匪 过了几日, 姜琳带着苏行云与赵主任、陈院长一起去外省考察,需要去几个石矿敲定一批合适的建材。 这日一早程如山晨练然后去办公室处理文件, 看看时间就跟姜琳通电话,问问她那边情况, 他们已经安排得差不多,过几天就能回来。 挂了电话他决定先家去吃早饭, 刚出门就见别东山匆忙跑过来。 “程局!” 程如山微微蹙眉,抬手拦住他过快的冲劲,“怎么啦?” 别东山喘了一口气,“何亮跟吕航他俩……出车祸了……” “车祸?”程如山快步往外走,外面天气晴朗,初夏也没什么大暴雨, 路上车也不多, 何亮和吕航也不是那种开快车不要命的, 所以, 哪里来的车祸?“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在哪个医院?” 别东山:“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是郭大夫打来的电话, 她只说在邻省, 想让我们安排车送她过去。” 这么紧的时间出门, 郭艳秋没车, 也买不到火车票,的确难办。 程如山:“去看看。” 别东山开车, 路上程如山买几个包子对付一下。 等到了省大, 他们看到眼睛红肿的郭艳秋, 她神色还算镇定,只是身体抖得厉害,嘴里念叨什么,显然又慌又紧张却强迫自己冷静。 程如山:“郭大夫,先说一下大体情况。” 郭艳秋本来不是遇事慌乱的人,只是真的关心则乱,被吓坏了。这会儿看到程如山,他沉稳镇定的气势让她也冷静下来,她道:“吕航昨天开车去邻省订棉花,何亮正好没事就和他一起去了。他俩昨晚上开车回来,在路上……遇到劫路的,他……说是还昏迷着。” 她也是一早接到那边派出所的电话,派出所只通知家属,并没有详细说太多,挂了电话以后她一下子就慌了,下意识就给两人的好朋友打电话。程如山肯定比吕航爸爸能顶事,毕竟是部队出来的干部。 而且两人路上遇到劫路的路霸路匪,如果程如山出面,应该更容易讨回公道。别东山安慰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因为郭艳秋说得不够清楚,程如山再去给那边派出所打个电话问问详细情况。 他比郭艳秋想得多。吕航和何亮不是普通人,何亮是部队出来的,就算格斗技能比不上方澄光这些有天赋的,也不至于比普通人弱,而且吕航也不是菜鸡。他俩遇到劫路的,除非被人偷袭,否则十个八个男人也不能就把他们怎么着。 他拨通那边电话,先问吕航跟何亮的情况。 吕航尚在昏迷,何亮失血过多经过输血已经渡过危险期,没有生命危险。 报案人是李文忠,他是本省一个公私合营煤炭厂的厂长,他昨夜和会计开车回厂,途径白毛山下的时候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在和四五个手拿铁棍、刀子的人搏斗,李文忠当机立断拿出防身的土枪来朝天开了一枪,结果那五个男人慌忙逃窜了。 他们赶紧抢救那个男人,他却因为失血昏了过去。李文忠和会计发现车上还有一个男人,被什么东西砸破了头,已经昏迷过去。 他们也不敢久留,两人一人一辆车,一个送两个受伤的男人去医院,一个去派出所报警。 公安找到车里的证件,知道昏迷的男人叫吕航,失血过多的男人叫何亮。 于是一早他们根据吕航笔记本上的电话联络他的妻子郭艳秋。虽然何亮穿军装,但这一趟出行带的是教师工作证,所以派出所一并告诉郭艳秋,请郭艳秋联系何亮的家人。 经过调查,他们是在疾驰中被乱石砸中,石头打碎挡风玻璃,两人被飞溅的玻璃划伤。吕航显然是被落石直接击中头部,造成昏迷。而那位何亮则是被玻璃划伤,又与人激烈打斗导 致失血过多。如果不是恰好被李文忠两人路过救下,只怕凶多吉少。 挂了电话以后,程如山神色凝重,眉眼间隐着怒火。 别东山很是气愤,“前几年就出现这种情况,这两年是越发猖獗了。公路上货车司机晚上被打劫,有人在路上扔碎玻璃、钉子扎轮胎,或者在桥上扔石头砸车窗,趁着司机受伤的时候打劫。乡下听说更凶,晚上走夜路都可能被打劫,还有人在路上拦铁丝,骑自行车的都被勒了脖子。地方那些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文g时候经济不发达,大家吃饭都困难,而且因为户口、介绍信、粮票、工分等条件限制,人们也不能随意出门走动,就算有混子流氓,也不至于有劫路的。现在改革开放,经济好起来,老百姓都有了余粮,开始做小买卖。城乡一些流氓混子,总想不劳而获,就捣鼓各种发财之道。要么撺掇乡下女人进城做皮肉生意,要么就偷抢、坑蒙拐骗,各种手段花样出新。 而地方治安,其力量大部分是之前的民兵转化,业务能力底下,甚至和地方的一些恶霸混子盘根错节。 还有一个原因,地方新上任的负责治安的一些干部,不少是外地调派不了解当地情况,或者不想得罪地方势力,想着平平安安混完任期就可以升职,根本不想和那些恶霸流氓们作对,免得惹出什么乱子添堵导致自己仕途受阻。 因为种种原因,民间尤其是农村,恶霸、路霸猖獗,愈演愈烈,大有入夜不敢走路的架势。 段长安、朱俊杰等人跑运输,不但要跑长途,还会经过一些乡村,遇到民风彪悍之地,不出点血是不能平安通过的。 程如山对郭艳秋道:“你去也没用,还是我联系省军区安排把人送回来,你不用担心。” 郭艳秋现在镇定了很多,“多谢程哥。” 程如山:“自己人。” 他们告辞郭艳秋,由别东山开车去军区,直接去跟韩司令汇报案情。韩司令详细听取了汇报并当场下令,让军区直升飞机去邻省医院将两人接回来安排在省军区治疗。 现役军官在国道上被路匪重伤,这是非常严重的刑事案件,韩司令立刻致电省公安厅,要求他们联合邻省公安厅尽快破案。 公检法恢复的时候,里面的干部以及工作人员尤其公安部门,一半是从部队转业过去的。所以韩司令对他们也非常不客气,连句寒暄都不需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你们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何亮也是我的兵,我对你们一视同仁。任何一个兵受到伤害,我韩某人都不答应。虽然你们现在不听军区指挥,也要尽快给我破案,必须将凶手绳之以法!竟然敢打劫现役军人,实在是无法无天!你们搞得什么狗屁治安!都他娘的瞪着眼吃干饭的?” “老司令别动气,我们一定尽快破案,尽快!”于厅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接到韩司令一顿臭骂,少不得先接下来,然后派人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很快,他们打探到是何亮出事,程如山亲自去省军区跟韩司令汇报此事。 于厅长甚为恼怒,让人赶紧去请程如山,怎么回事,有意见不能直接跟省厅提的?现在还往军区跑?还当那时候军管一切呢? 不等他们的人去,程如山已经回来,直接来到于厅长办公室。 于厅长低头批了几份文件,半天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看程如山。 说实在的,他们几个部门虽然是一家,却又壁垒森严各成一体,互不干涉,生怕别人渗透自己。 甚至私下里不对盘的也有。 于厅长早就留意过程如山,都是从韩司令手下出来的,程如山算他的后辈,但是升迁速度却远超过他。 于厅长不喜欢程如山,因为这个人太干净,太刚直又太圆滑。 干净,他严于律己,不违规不侵权。 刚直,他不向任何人低头,哪怕丢官。 圆滑,他不给任何人反击的机会,不给人把柄,只要他出手,自是一击必中。而且证据确凿,让人心服口服,哪怕被他抓甚至还要感激他,终于阻止自己滑向无底深渊。 什么狗屁逻辑啊。 眼前的男人,高大俊挺,档案年纪37虚岁,看模样说他二十七八,三十出头都行,但是那沉稳冷肃的气势,喜怒不形于色,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像一头在官场浸淫几十年的老狐狸,这感觉太违和,明明这么年轻一个人! 于厅长神态和蔼,笑着和程如山打招呼,寒暄两句,请他落座。 程如山道谢,坐下,开门见山把何亮的事儿简单清楚地讲一遍,“因为何亮是现役军人,而且他们伤势严重,所以我先去军区跟韩司令报告一下,请他老人家出面把两人接回来给予最好的照顾。还请于厅长见谅。” 如果于厅长是个好打交道的人,程如山自然会先跟他汇报,再去跟军区打招呼。 可惜于厅长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表面跟你笑嘻嘻,背后翻脸冷凄凄。如果没人施压,单靠吕航跟何亮,这案子没有一年半载是没有眉目的。 现在有军区出面,何亮还是省大军事理论讲师,在路上被路匪偷袭抢劫,影响太恶劣,必须快速破案、严惩不贷! 程如山估计,十天半个月应该能结案,不结案他不介意亲自出手。 在程如山看来,这种案子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纯粹就是干不干的问题。 于厅长既然收到韩司令电话,自然不会不给面子,也不会这时候刁难程如山,反而处处和气,“此事我会督促刘总队全力查办。” “多谢于厅,如果能消除城乡路霸,肃清治安,公安机关在老百姓眼里就是保护神。”程如山希望于厅长能通过这件事,正视乡村治安问题,趁此机会进行一波严打,造福百姓。 于厅长笑起来,“咱们这些孺子牛,都是为人民服务的老牛,何敢言保护神?” 程如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看样不想管,他起身告辞去找刘总队。 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刘队长,原是军队副团级转业来的,他和岑队长有点交情,或者说曾经是被岑队长完虐的。 岑队长这个人护短,虽然程如山没在他手下,可他看上过程如山,心里想当然的就将程如山当成自己手下一份子。更何况程如山的几个生死弟兄有两个在他麾下当队长,方澄光又是他得意干将,所以程如山进廉政局,需要和公安、法院机关打交道。岑队长早就悄悄地知会过几个关键人物,其中就有刘总队。 这事儿谁也不知道,方澄光都不知道,刘总队当然也不会跟人提起,但是程如山有需要,只要不是以权谋私,乐意不乐意他都会配合就是。 所以刘总队对程如山态度不错,主动邀请他参与523案件。 程如山怕他故意配合于厅长节外生枝,直接悄悄指点刘总队一个属下高岩队长,让高岩迅速提出行之有效的方案。 高岩也是军区来的,在军区的时候就和程如山有业务往来,对程如山非常欣赏,如今自然更是鼎力相助。 高岩亲自带着贺长江、赵全有几个去邻省派出所交涉,一起联合办案,让邻省的刑侦总队派人一起下去,联合地方县、乡镇派出所一起撒网查探消息。 其实常办案的公安们都有一套有用的理论,每个地方都有一些不务正业的混子,当地百姓、派出所一清二楚。 什么人,擅长做什么事儿,他们门儿清的。有些甚至有交情,可省厅直接出面,谁也不会为了几个小混混得罪人。 所以,第五天五个混子全部被抓,还额 外抓了几个同伙。 高岩按照程如山的意思,指示贺长江几个就地审问,免得等带回局里夜长梦多,让这些混混想出花样来。 经过审问,他们发现跑了一个叫王猴子的重要人物。 别东山很快就得到消息,他找程如山汇报:“程局,高队和贺长江调查,那个王猴子是我们省故县人。” “我省?”程如山挑了挑眉,“几个打劫的混混,居然还能跨省组团,必须彻查!” 高岩、贺长江等人从邻省回来,顺便把吕航的车开回来,然后亲自带人去故县白石镇抓王猴子。他们是省厅的人,市局、县公安局都不敢马虎,严令镇派出所全力配合抓捕王猴子。 别东山得到消息也跟去,有别东山跟着,就不只是查王猴子的事儿,肯定要把王猴子相关的人都查一遍,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路霸路匪隐藏在周围为祸乡里。 很快,他们查到王猴子是当地镇某干部的内弟。 白石镇一群人合伙贷款开了一个机制砖窑厂,这个王猴子就是他们的保安队长,负责厂内治安,豢养着一帮打手,专门对付那些在砖窑厂打工的民工。克扣工钱、收取私人砖瓦窑保护费等等,打压同行,谁若是敢顶撞,先打一顿再说。 他们闹出过人命,市、县公安局过问,便描补成私下斗殴,赔钱了事。等公安局走后,他们又逼着受害者把钱拿去砖窑厂入股,入股就等于白投钱,别想再要回去。 因此老百姓敢怒不敢言。 虽然此前他一直安然无恙,可现在伤了省军区的人,不管包庇他的人多大,他也栽定了。 别东山按照程如山的意思在当地暗中好好查一下,收集尽可能多的证据,争取将当地以权谋私的几个一锅端了,免得他们继续鱼肉百姓。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当地的砖窑厂、水泥厂、造纸厂等等,凡是贷款开办的厂子,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关系户,没有一个纯老百姓个体户开起来的。 乡镇信用合作社,原本为了鼓励个体经济给个人提供贷款,结果现在却被垄断在一批人手里,以权谋私。 一个跟着一个学,整个镇甚至县都这样。 别东山给程如山打电话汇报,“程局,会不会牵扯太多?” 程如山:“凡作奸犯科,不管牵连多广,该查的查,该办的办。咱们就是干这个的,没什么好怕的。” 有他担着责任,别东山、贺长江等人就放手查,但是虽然他们查出不少事,可证据却止于白石镇,只能证明白石镇的违法行为。显然,有人提前安排了。 别东山和贺长江等人也算配合默契,略施计策,还是给他们查到一个信息。 别东山回来跟程如山汇报,“程局,有一个意外收获。” “说。” “我们发现卞处和故县一位干部有不透明来往。”所谓不透明就是交往不干净,有交易,但是因为掩饰得好,所以抓不到直接把柄。比如说,买幅画一万块,别人也不能说他这一万是送钱,他会说这画就值一万。 程如山:“暗中细查,不要打草惊蛇。”他起身,“带我去看看王猴子。” 他要亲自问几个问题。 王猴子交代,自己嗜赌如命,因为总欠赌债,家里人不肯再纵容。无奈他就想出去捞点钱,他先在国道附近流窜,劫了几票尝到甜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邻省几个混子,几个人一拍即合,他们就流窜作案,四处抢劫开车的司机。这时候开得起车的,不是大款就是拉货,都有油水,他们劫一个就赚一票,来钱又快又容易。 以往他们都是避开吉普车的,这一次吕航开的是纺织厂买的二手轿车,新漆过,他们就觉得肯定有钱。他们原只想砸车抢财物,并不想杀人,谁知道 何亮没昏过去主动攻击他们,他们不得不和他打起来。 没想到还是一个现役军人! 这些和那几个混子交代的信息一致。 程如山和高岩提审王猴子,他又把之前交代的说了一遍。 “真的不知道是解放军同志啊,真的不认识啊,他见了我们就打,根本不说话啊。要不,借我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王猴子大声告饶,请求轻判。 程如山面色冰冷,没有一点宽恕之意,他冷冷道:“晚上国道没路灯,你们怎么照明的?” “我们、带了马灯,还有、那、轿车亮着大灯。”王猴子很是忐忑的样子。 程如山厉色道:“你们既然看得清,却攻击一个穿着军装的现役军人,还说不敢!” “没,没!”王猴子吓得连声否认,“我们没看清,光线太暗,暗得很。再、再说,好多人弄、弄旧军装穿、我们,我们……” 程如山冷哼一声,“何亮的军装上简章、领章齐备,岂是旧军装能比的?”他冷眸凛凛地看着王猴子,目光似能洞察一切。 王猴子吓得心脏一晃悠晃悠的,然后他听程如山冰冷的声音说“你们分明想杀人灭口,连车一起劫走!” 这时候一辆桑塔纳二十来万,就算二手三手也要小十万,赃车处理一下起码也能卖三四万。 三四万,可是一笔巨款。 这时候工人的工资和前几年相比虽然有所提高,却也普遍只有五十元左右。 前些天何亮已经醒过来,告诉程如山事情经过。当他们中招的时候,吕航开车,他头部被石头打中直接昏迷,导致轿车撞在山壁上。何亮被玻璃划破颈部,他自己进行紧急包扎,然后看到几个人拿着武器朝车子走过来。他当即爬出去踹开车门拦住他们,想亮出自己军人的身份,但是那些人却没给他机会,直接就围攻上来。 这分明就是想要命的。 而王猴子编造何亮不表明身份主动攻击,就是想逃脱罪责,可惜,程如山岂能让他如愿。 “不、不……”王猴子吓得脸色惨白,语无伦次,“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我们只是劫路弄点钱花花,从来不谋财害命的!” 抢劫打人,就是坐牢,抢劫意图杀人,绝对死刑! 程如山起身,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扫着王猴子,“你,死定了。” 第98章 摊牌 因为何亮跟吕航出事, 程如山在后续调查的时候就不像之前那么低调。对内部人员的调查,不是那么容易保密的。 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业务往来频繁,人头也很熟, 行踪也没那么秘密,要被对方知道并不难。 更何况程如山因为这件事突然就查到故县一干企业, 简直就是挖出一个“宝藏”,戳一个是脓包,戳一个是脓包,这就不能让人当睁眼瞎了。 贷款被垄断还是其次,很多国有煤矿也被光明正大地私人煤矿开采,中饱私囊, 任谁也没办法说是小事。 而做贼心虚的人, 立刻就会主动对号入座, 怀疑程如山在调查他们。 卞海涛尤甚。 不过他也仅仅知道被调查, 却不会知道具体到哪一步,因为除了正常调查, 程如山还安排了暗棋。 这日程如山开完会, 布置一下配合公安调查故县的案子。 会后, 别东山来汇报消息, “程局,他有动静了。” 这就说明卞海涛跟那边的确有不正当关系, 目的无非就是敛财, 也可能还有别的。 身为一个没有什么太大背景、靠山, 却想大幅度提高自己的天花板,爬得更高一些,那他就必须有很大的天分可以得很大的功劳,要么他就得站队找靠山。 找靠山就需要出钱、出力、出人。 “盯着他。”要盯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熟人,所以程如山从别处借了几个人,别东山直接联系,不经过其他人的手,就不会被轻易泄露。 别东山去安排,程如山收拾一下去看姜琳。 这阵子他和姜琳都比较忙,姜琳隔三差五就出差,要么就睡在工地那里。施工关键时刻,都需要工程师以及拍板人日夜钉在那里,就怕出问题不能及时解决。 程如山一般会安排时间去看她,大宝也会带着文生、小宝宝生去给她送好吃的。 程如山自己开车去了工地附近的简易工装房,姜琳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搞特殊。 即便如此,外人看起来她依然神采奕奕,水灵灵的不见半点疲态。 苏行云等人对程如山出入他们工地已经习以为常,“程哥,晚上我们吃火锅,你要不要一起?” 程如山笑道:“有肉吗?没有我去买。” 章邵鹏拎着一只鸡和两条鱼过来,笑道;“现成的。姜院长说要吃酸菜鱼,我们弄来一些酸菜,做个酸菜涮鱼片试试味道。” 现在他们三个是省建集团的技术部铁三角,关系好得很。三家人都比较熟悉,时常一起聚会。 熬鸡汤做锅底,涮各种蔬菜吃,再另外开一个小锅煮酸菜涮黑鱼片。鱼是程如山帮忙片的,片片薄得透明,一烫即熟,吃起来又鲜又嫩,好吃得没话说。 姜琳吃了一碗鱼肉加一碗煮粉丝就饱了,过了三十岁以后她比较注意饮食,晚上七分饱,不暴饮暴食,饭后散步消食,绝对不能囤积脂肪留下小肚腩。 吃过饭,程如山陪姜琳去散步。 苏行云和章邵鹏还在吃,一边吃一边喝酒,顺便八卦一下。 章邵鹏:“你说程局那么忙,还有功夫来陪姜琳散步啊。” 苏行云:“你要知道,当年他来省城扎根可是为了陪媳妇儿读书呢。” 章邵鹏有些说不出话来,吸溜一口吸饱了鸡汤味儿的粉丝,才道:“这辈子也没见这么惯媳妇儿的。人家都是惯孩子,程局也算特立独行。” 苏行云:“程局也惯孩子,不过他们家更惯媳妇儿。你也不是没见大宝兄妹三个,一个比一个会宠妈。两天不家去,他们就来给送好吃的。那天我还看见,大宝给姜琳钱。说什么……” 他往外看了一眼,章邵鹏凑近了,“说什么?” 苏行云:“大宝说‘我买衣服他们都说不好看,还是你自己买吧。’” 章邵鹏嘴巴都闭不上了,“你……真的?” “那还有假?我和你说,大宝小宝赚钱,比咱们多。他俩还给宝生买了一块欧米伽。” 章邵鹏瞪大了眼睛,“真的?” 苏行云:“……宝生来好几次,你没看到她戴着?” 章邵鹏:“我以为就是一块表嘛。”小丫头戴表就够让人羡慕,还带外国货!可宝生从来没当回事,也并不格外珍惜,所以他跟本没想过那是很贵的洋玩意儿。 他感觉再也不能直视宝生了。 工地这里是拆迁的一片棚户区,修路、盖楼同时进行,探照灯十几米高,照得路上亮堂堂的。 还未进入盛夏,夜风带着丝丝凉意,混着尘土,并不是很好闻。 姜琳一路走给他介绍一下这边以后的发展趋势,程如山听得津津有味。 八点,姜琳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等忙完这阵儿我就能休息一段时间。” 现在是建设的密集区,一直休息是不可能的,搞建筑的并不是升职就能放手不管图自己轻松,她还是需要过问每一个项目,生怕出现任何不可掌控的问题。 程如山:“我在这里陪你。” 姜琳:“这里太简陋了。” 程如山揽着她的腰,“媳妇儿对我可能有误会,我并不是享福长这么大的。” 再说她能住,他就能住。 姜琳笑起来,他总是想和她同甘共苦,只要她辛苦却又不肯搞特殊,他就一定要来仔细体会一下。她道:“这附近有招待所的,我们去那里住。” 程如山依然不肯去招待所,只说要住在那里,连姜琳说回家也不好使。姜琳看他铁了心要享受工地粗糙生活,也就由他,反正 他是风餐露宿过的人,现在当程局也没能让他忘怀过去。 还不到睡觉时间,姜琳就让他开车带自己去看看吕航。 她之前出差,一回来就听说吕航跟何亮的事儿,顾不得休息就去探望,她得给郭艳秋打打气,免得郭艳秋太低沉。 程如山开车带她去医院。 何亮当时失血过多,输血以后恢复很快,回来没几天就出院。他出院后得了一个月的假期,不需要上班,他就帮别东山、贺长江等人查案子。 虽然抓了那五个混子和王猴子,何亮依然觉得憋屈窝囊,有一种老子牛逼这么多年,突然被几个无业混混给弄死的憋屈感。 他宁愿死在洪水、泥石流、地震或者大火救灾中,也不能接受被几个劫路的混子打死。 所以哪怕已经破案,他还是意难平,跑出去继续忙活,丝毫不管大夫说他需要多休息。 姜琳和程如山走进病房,郭艳秋正在辅导郭生写作业。 白天吕航的妈妈爸爸陪床,晚上郭艳秋过来。郭生一下子长大很多,非常懂事,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就来陪爸爸,一边写作业还给吕航讲讲学校的事儿。以前他最讨厌上学呢,小小年纪就会用诸如“你自己学习都不好,干嘛非逼我上学”的理由来反驳吕航,给吕航气得嗷嗷叫唤。 这会儿吕航既不能叫,也不能打他屁股,郭生反而懂事了。 看姜琳和程如山来,郭生立刻起身问好,主动说说爸爸的情况。 姜琳点点头,夸他,“郭生是个小男孩子汉,能照顾爸爸和妈妈,我为你骄傲。” 郭生:“宝生姐姐也为我骄傲吗?” 姜琳笑道:“当然。”她让郭生继续去学习,她和郭艳秋说说话。 郭艳秋瘦了很多,一双眼睛现在惯性红肿着,她也不是故意哭,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触景生情想起过去的事儿。他虽然带着傻样,回想起来却都是欢乐甜蜜。 她对姜琳道:“其实我也不难受了,我已经做好准备,就算他一辈子不……” “别瞎说。方大夫说过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吕航和何亮转回来,方澄霞给了很多照顾,组织大夫会诊、治疗等,都非常周到。 郭艳秋却认为是方澄霞安慰人而已,不忍心家属希望破灭放弃治疗。 姜琳鼓励她,“其实吕航是有感觉的,他能听见什么,只是不能动不能说而已。我看了不少外国的案例,有这种类似昏迷没有知觉的病人,其实是能听的。我们要多用声音刺激他,给他讲每天发生的事儿,开心的事儿,讲过去的事儿,这样可以唤起他的感觉。” 郭艳秋点点头,“好。”她握住姜琳的手,“琳琳,谢谢。” 千言万语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是一句谢谢能表达的,可除了这句话,她说不出别的,也给不出什么实质的感谢。 姜琳:“咱们不要见外,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吕航不是军人,就算有韩司令发话可以照顾,医药费并不能全免。郭艳秋不肯让吕航爸妈挪用纺织厂的钱,所以经济有些吃紧。 姜琳把自己家能动用的一些钱都交到吕航的医院账户上,用来给他治病。因此大宝小宝都觉得她没钱,想给她钱花。 坐了半个多小时,她和郭艳秋说话,让程如山跟吕航说说话。 程如山看看躺在那里无知觉觉的吕航,并不觉得说话有什么用,不过既然是姜琳要求的,他也不会违逆。 他坐在吕航旁边,看了一会儿,“睡够了就起来,还有许多事要做。” 姜琳:“……” 她看看表,就和郭艳秋告辞,安慰的话不必多说,大家都祈祷吕航能醒过来。文生、大宝兄妹三个都隔三差五来看他,给他念书听。 姜琳虽然给郭艳秋打气,可搁在心头的阴影还是沉甸甸的,因为吕航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以现在的医术,如果他一直昏迷,可能坚持不了很久的。 离开医院大楼,姜琳坐上车,表情是无奈和气愤,“坏分子猖獗,就是有关部门失职。老百姓骂他们也是应该的。” 程如山握了握她的手,想帮她平复心头的怒气。 姜琳真的很生气,这是一种怨气,作为普通人的无力和抱怨,“这以后出门最好戴头盔,免得冷不丁被人敲一棍。骑自行车也不安全,可能会被割脖子,开车可能从天上掉石头砸破头!”她越说越生气,眼泪都流出来,“我还得嘱咐大宝小宝他们,不能再开车出城玩儿,万一遇到劫路的。” 自从知道吕航跟何亮出事,她见面就叮嘱大宝小宝不许出城,更不许走夜路,哪怕大宝小宝现在很厉害,在她眼里还是一开始那俩让她心疼的小孩子。 一想到那些混蛋天杀的不知道藏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害她儿子或者别的什么人,她就揪心的疼。 程如山倾身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脊背,温声道:“别怕,会好的。我保证。” 只要多方施压,省公安厅会重视,派出更有能力、手段强硬的干部去县公安局、乡镇派出所坐镇取代那些无作为的公安干部,严厉打击地方流氓混混,不出一年,社会治安定会为之一清。 程如山带姜琳回去,路上她比较沉默,不像以前那样和他说说笑笑,他看在眼里更觉心疼。 唯一的安慰,在他面前她不需要装坚强,也不需要强颜欢笑,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她向他袒露最真实的一面。 他握住她的手,“琳琳,相信我。” 姜琳看了他一眼,侧身过去把头放在他臂弯里,“山哥,你要好好的。平时好好休息,出差也要注意安全。” 程如山摸着她的头发,“他们并不敢对政府车辆下手,都是冲有 钱的个人来的。”他想了一下,对姜琳道:“回头还是管澄光要个便携式警报器,如果你们的车必须走夜路就装上。当然,我希望你不要在车上。” 他从来不限制她的自由,现在他希望她一次夜路也不走,不管多紧急的事情,能坐火车就坐火车。 他受不了那个“万一”。 他已经想着要训练姜琳学习射击,以她研究院的名义向省厅申请允许她配枪。 手上有枪,只需要朝天放空枪,就可以吓退那些劫财的路匪。 他们是为抢劫财物,不是为了硬碰硬的。 姜琳:“我装上,也只能管我的安全。还是要公安部门重视,才能保证更多人的安全。” 吕航这一次如果开吉普车,大抵也不会有事,可这事儿发生了,就说明那些路霸非常猖獗,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遭殃,必须严厉打击才行。 她计划再联合自己的朋友学生们,一起给省政府写信,要求省委高度重视,从上下达严厉打击路霸路匪的命令。 只要自上而下推行严打,就不信那些毒瘤还能安然无恙。 另外她觉得是时候开发更多的防身设备了。 她把想法讲给程如山听,什么防割喉头盔,便携式电棍等等,开发出来让普通人也有机会自保。 程如山:“这个想法很好,我帮你们联系军械专家,给你们提供专业指导。” “山哥你真好。” 找到自己能为此做的事情,姜琳又高兴起来。 她不开心是因为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干着急使不上力气,现在觉得自己能做点什么,之前的颓丧就一扫而空,立刻满血复活。 程如山看了她一眼,又目视前方,单手控制方向盘,与她十指相扣,“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他们没有任何靠山,他就是她的靠山,她也是他的靠山,拥有彼此的理解和支持,任何时候都不会慌。 姜琳现在高兴起来,脑子又活了,给程如山出主意,“乡下还有很多土枪、半自动步枪,最好都收缴。” 人民公社的时候,乡下有民兵武装,他们都配备武器的。后来公社取消,民兵也还归农民,武器上缴。但是执行不严格,很多人家里还藏着。甚至还有人制作土枪公然使用。现在那些路霸、路匪,很多手里都有枪,这是非常危险的。 程如山微微颔首,“这个建议好,我会在省委会议上提出来的。” 他虽是廉政局副局,老局长升迁无望,等退休后就去省人大养老,自然愿意给程如山实权。除非他的级别处理不来的非常棘手的事情才交给老局长。目前还没碰到那样复杂的,老局长乐得舒服。 所以,现在很多会议,尤其省委的一些例会,都是程如山替他出席。 晚上他们就住在工装房,其实她的房间条件还是不错的,能洗澡,有蚊香蚊帐,玻璃窗和木地板呢。 第二日程如山去上班,姜琳则把事情交代给苏行云和章邵鹏,她去找省报副主编。 曾泓洁本科毕业以后没考研,直接进了省报,后来成为主编。最近几年她不常在省城,而是全国四处跑。 姜琳直觉她是有什么事儿,但是曾泓洁不说,别人自然也问不出来,只能装不知道。 虽然曾泓洁不在家,可她和姜琳保持着联系,通信、通电话,给姜琳寄明信片等等,她还交代过自己的副主编,只要姜琳有什么需要,都无条件支持,让副主编代劳。 现在姜琳表示要借省报来揭露地方尤其是乡下路霸、路匪猖獗的情况,副主编当然大力支持。不但支持,他还发动部分常往乡下跑的记者收集第一手资料给姜琳,这样他们写出来的文章就会真实,无懈可击。 姜琳和副主编商量好以后,当天又去找孙清辉以及省大机械工程、电气工程专业的老师和学生,请他们一起开发研究一些防身设备。 孙清辉当初是省大机械工程系,现在是机械厂的工程师,如今开发方向是机械和电气结合。这个跟姜琳的理念不谋而合。 她想让孙清辉帮忙开发民用电击棍,将电压控制在不死人的限度内,但是又能击打敌人,让其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孙清辉:“姜琳,研究出来以后,那些坏人也可以买,那怎么办?” 姜琳笑道:“谁不许他买?现在他们不是也有枪,有棍,有石头?普通人有什么?赤手空拳而已。如果研发电击棍,普通人就有这个武器。而那些坏人依然是枪、石头、棍子,当然也可能是电击棍。” 给普通人一个保护自己的机会。 孙清辉:“好,我帮你。” 姜琳:“谢谢,从下乡认识以来,你们一直都在帮我。” “说这话就见外了吧。你帮我们的更多。咱们这些人,赤着脚下乡,赤着脚回来,咱们不互相帮助,还要找谁呢?” 姜琳笑起来,好朋友不需要天天腻在一起用言语表示,只要有需要就全力以赴,谢谢。 进入盛夏的时候,姜琳终于能轻松些,工程步入正轨,有苏行云和章邵鹏等人就可以保证不出错,她乐得休息几天。 这几天姜琳在家里陪闫润芝看电视,顺便研究美食,把之前瘦下去的肉补一点回来。她还去高中观看了大宝小宝他们的足球比赛,哥俩帅得不像话,给老母亲看得热血沸腾。她还去参加了宝生的校园故事会,这姑娘比她哥哥们还能出风头,在小学组织了一个故事会,听同学们讲故事、分享经历,她既能从同学们的故事中汲取故事,又能安慰同学们的心灵帮他们逐渐打开心结。 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能力,她这么小,并没有学过心理学,也没有研究过,可她与生俱来能走到人们心里去。 姜琳听了都获益匪浅,感觉少女心永远不会老。 这日她去程如山办公室找他,约他以前去看大宝小宝足球比赛,文生、宝生他们也都去,让姜琳不要迟到。 她邀请,程如山再忙也会答应,安排一下,去冲个凉换上衬衣长裤。 程如山去开车,姜琳等在门口。 突然就见卞海涛从外面快步冲进来,他穿着制服,头发湿漉漉的,一脸汗水,看起来有些狼狈。 姜琳微微蹙眉,让了让不想和他说话。 谁知道卞海涛竟然走到她面前,用看似隐忍压抑却又足够让别人听见的音量道:“姜琳,你告诉程如山,他如果继续挑衅,后果自负!” 姜琳本来不想理他,这下冷笑道:“卞处,请你自重,注意身份。你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冒冒失失地跑过来说这么句失礼的话,有失身份!” 进出的人听见,都好奇地看他们,还有人认识他俩问道:“卞处、姜院长,这是有什么误会?” 卞海涛就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姜琳,语气无奈又气愤,“没什么,就是来问问。” 这时候程如山开车过来,看到卞海涛,他目光一凛,脚下油门一点,吉普车轰地一声朝着卞海涛冲过来。 “啊——”卞海涛没有任何防备,吓得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躲避。 程如山自然不是要撞他,将车稳稳地停在姜琳身旁,他侧身推开车门。 姜琳立刻上车,关车门,懒得理睬卞海涛。 时间紧张,他们不能迟到。 卞海涛却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迅速来到车旁,伸手摁住车窗,对程如山道:“借一步说话。” 程如山神色冷淡,“和你无话可说。” “程如山,你不要欺人太甚!”卞海涛表情略有些狰狞,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程如山就要踩油门离开,谁知卞海涛却又快得很,竟然挡在车头处,一副死活不让他俩走的样子。 门口已经聚集一些人在好奇围观,不明白这是发生什么事儿。 “是不是被查不甘心?” “被程局查有什么不甘心的,只要程局拿出证据,被他查的没有不服气的。” “没听说查卞处啊,估计是别的事儿。” “我听着好像是因为感情……”那人压低声音,“姜院长。” 众人立刻盯着车里的姜琳看,按说三十来岁的女人,怎么也是半老徐娘、人老珠黄的,可她依然皮肤雪白如凝脂,脸颊白里通红,一双翦水秋瞳清澈明亮,没有一丝血丝和发黄,要说她二十来岁,没人会怀疑。 难道她和卞处…… “不能吧!眼瞎啊,程局多俊啊,又俊又有能力。” “好像是以前的事儿呢。” 哦,原来是先和卞处有过一段,又嫁给程局,了解。 看热闹的人们用眼神交流。 这正是卞海涛想要的,他得到消息程如山在调查他,那架势分明就是想置他于死地! 他一直怀疑程如山针对他,并且不断地散布这样的消息。只是一直没有证据,程如山也没实际行动,卞海涛就很受折磨。他认定程如山会对付他,不行动反而吊胃口,还不如直接公开调查,让他一颗心落地,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对付。 他故意来找程如山闹一场,不管表面说什么,别人都会被他们和姜琳的关系吸引。 男女关系,尤其美女,这样的花边新闻总是比正事更博人眼球,更让人津津乐道。 他就是要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男女关系上去,让人家觉得程如山调查自己,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做错什么,而是程如山出于嫉妒妄图报复。 如果能证实这一点,那么程如山调查他就会受阻,不被人信任,失去其公正性,甚至会被开除! 他打得如意算盘,演技也算不错,可惜他碰到的是程如山。 程如山在他再一次用那样暧昧的眼神扫过姜琳的时候,立刻推门下车。 卞海涛见他被自己引下来,心头大喜,大声挑衅道:“程如山,你要调查便光明正大,不必挟私报复,我和姜……” 不等他说出姜琳两个字,程如山出拳如风,一个左勾拳狠狠地捣在卞海涛的脸上。 “你——”卞海涛被打蒙了,扑通倒在地上。如果不是程如山有分寸避开要害,这一拳能把卞海涛打昏过去。 程如山俯身,一把将卞海涛抓起来,砰的一声摔在旁边的人工喷泉池壁上。 卞海涛之前还计划自己要示弱,打不还手,结果他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想反抗一下,因为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屈辱,简直被人吊打,太没面子。 可惜,程如山不给他机会,不管他想如何反抗,依然被迫保持被摔的屈辱状态。 程如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鄙夷至极,“卞海涛,我不管你是想制造舆论,还是浑水摸鱼,想拖我媳妇儿下水,我保证弄死你!” 这么多年,卞海涛就算对姜琳旧情未了,可因为姜琳对他半点旧情都没,他一直比较克制,也保持距离,并不曾做什么过火的。 今儿突然跟毛头小子一样不顾及身份来挑衅,难道程如山会看不破? “与其让人猜测和我媳妇儿有关,不如直接公开调查,看看你卞处和美女画家、神秘命理大师、故县一干企业家有没有什么勾当!” 卞海涛瞳孔骤然收缩,然后放大,咬牙:“程如山,你妄图栽赃嫁祸,你这是公报私仇!” 程如山将他丢开,顺便在喷泉里洗了洗手,冷笑,“王猴子会在前面等着你。” 第99章 搅黄 别人说狠话可能就是一句狠话而已, 并不会如何,程如山说狠话那就是一定会兑现, 且只会比狠话加倍兑现。 曾经他小小年纪跟程福贵说一定让他血债血偿,那时候程福贵不信, 现在坟头草三尺高。 卞海涛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会的, 孟依依说未来已经改变,自己不会再死在程如山手里。 自己不会去绑架程如山的儿子,姜琳也不可能和自己私奔,现在只是公事,自己只要没有太多把柄被抓到,程如山就对自己无可奈何! 卞海涛将程如山的狠话理解为恼羞成怒, 怕自己对姜琳出手, 被人知道过去那些事情。 不管是姜琳为了留城答应和吕航处对象, 还是姜琳下乡受不了苦选择嫁人逃避, 哪一条都够她名声受损的。就算对她的工作无碍,可现在人人称赞的姜院长也是白璧微瑕, 那些男女关系足够别人把她归为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虽然嫉妒如今姜琳和程如山琴瑟和谐夫妻恩爱, 可如果重来一回, 他依然会为了自己的前途牺牲她, 或者任何女人。 因为眼前的每一步才是最重要的! 程如山却懒得再理睬他,转身上车。 姜琳拿了手帕给他擦手, “他这是故意的, 想让别人说咱们闲话?”她视线扫了一眼外面围观的那些人, “还是想办法解释一下?” 程如山:“不用。”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遇人不淑不是她的错,再说十七年过去,谁还拿当年的破事嚼舌头? 这大院里也不是普通的村头碎嘴子,就算他们有碎嘴子的本质,衡量一下工作环境,也不敢做碎嘴子的行径。 哪怕扫地的都知道他程如山对自己的事儿不那么在意,但是涉及他媳妇儿就容不得一点挑衅。谁敢背后嚼舌头,那就是自动站到他的对立面。 要和他作对? 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去高中看了孩子们足球比赛,之后又带着一家去饭店吃大餐。就这功夫,闫润芝和宝生还去后面拜访人家大厨,探讨几道菜的诀窍。宝生是个小吃货,也喜欢和闫润芝一起研究,她点评菜式头头是道言之有物,而且能做出非常中肯的评价。加上她皮肤雪白容貌昳丽,笑容可亲,所见之人莫不心生好感,大厨都恨不得收个小徒弟,倾囊相授。 就一顿饭的功夫,宝生拥有一个忘年交大厨,既能丰富自家的餐桌,还能增长自己的知识积累,对写作也有很大的帮助。 回到家,她还兴奋地一口一个“我老哥”。有了这个朋友以后,她又多了一项活动——让哥哥们定期陪她去酒楼找老哥听八卦故事,研究新菜式。 孩子们这么懂事,姜琳乐得轻松,只等着吃婆婆和闺女研究的新菜式,儿子们交给她的零花钱,简直不要太惬意——如果不提工作的话。 一进入工作状态,姜琳就换个人一样,从太后老佛爷变身成女金刚。 这几天姜琳要去首都开一个交流会,内容是关于首都地铁工程的经验和后续发展,顺便可以和外国专家进行交流。 姜琳读本科的时候就非常注意学习英语,研究生的时候更是翻阅大量英文专业图书,写过两篇全英文的论文,加上文生、大宝小宝几个学英语,她也一起参与,所以她的英语水平很高。 比起会议组专门安排的英语翻译,姜琳在建筑专业的水平自然更高,可以精准翻译,不至于翻译得太过生硬让双方无法对接。 开完会,姜琳就和外国设计组熟悉起来,不但一起交流学术问题,还能相约一起爬长城、逛故宫、研究城内的古建筑。姜琳有一个保护古建筑的课题,打算带一批学生,在这方面英国有些学者也非常擅长,可以给她提供很好的思路和学术交流。 这日她和几个英国工程师一起逛完一处清代留下来的大宅子,几个人也不上车,直接步行,说着话往前面大街的全聚德去。 自从全聚德恢复营业以来,这几年发展迅速,已经开了好几家分店,每天客似云来非常火爆。 这时候一只鸭子十块钱,不便宜,不过只要家里双职工的,每周会去吃一次解馋,哪怕条件差一些的,一个月总也要吃一两次才行。 外地来开会的、出差的、经商的,那更不用说,必然要邀请亲朋前来品尝。 姜琳他们一共九个人,还有外宾,便联系经理安排了一个包厢。 落座前,姜琳和一个外国女工程师一起去洗手间,竟然撞见有人在角落的花隔后拉拉扯扯,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笑得很是猥琐,一定要往那女人的脖子上拱。 “我嗅着你比烤鸭香甜,喷喷香,真想立刻吃掉你啊”,男人把纤细的女人压在墙壁上,嘴里还啧啧有声。 姜琳假装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进去,走过去却觉得那女人有点眼熟,拐进洗手间的时候扭头瞥了一眼,正好对上江灵阴沉的目光。 她怎么在这里? 姜琳纳闷,也没理睬,径直去了洗手间,等她出来的时候,江灵和那个男人已经不见。 江灵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姜琳,简直是冤家路窄。 她是来给卞海涛活动关系的,现在省城局势不妙,程如山钉死了卞海涛,简直不给活路,卞海涛被逼得没辙。 卞海涛之前想利用他和姜琳过去的感情制造舆论,让大家八卦,借此打压程如山,让人以为是情敌报复。 结果程如山根本不上当,直接跟他摊牌,他是真的没想到程如山居然这样干脆利索不留余地。难道就不怕事情闹大了,姜琳直接颜面扫地? 最让人气愤的是,他这样做了以后,事与愿违,根本没人背后议论姜琳,就算个别人说起来,其他人也会说姜院长可不是那样的人。 人家姜院长知性大方,这么多年大家有目共睹,业务能力过硬,而且和程如山感情甚笃,有别的男人什么事儿? 不可能的。 而程如山已经彻底和他翻脸,直接光明正大调查他,甚至让省厅同事们配合,这真的是明晃晃打卞海涛的脸。 偏生厅长还让他配合,说什么“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他查!让他随便查,我带头,先查我!” 程如山正儿八经动起来,真没几个人扛得住他查,除非真的一点猫腻都没的。 卞海涛怎么扛得住? 没办法,他另辟蹊径,让江灵和孟依依到首都给他活动关系,不管是用钱还是用别的办法,想办法把他调到首都或者别的省城去。 当然,如果能活动通,他倒是想把程如山给弄走。 孟依依虽然因为重生知道一些未来,可她也只是熟悉自己、姜琳、卞海涛、程如山等熟人的人生,再就是知道一些社会大事和政策,发财更容易些,要想了解政治动向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前世的孟依依也没那个本事。 现在她也想不出好办法,觉得跑关系把卞海涛调走就是最好的。 离开省城,远离程如山和姜琳,才能保证一切平安。 所以江灵就和孟依依来首都活动关系,江灵是美女画家,小有名气,孟依依却是“命理大师”。这几年她一直都在研究各种命理书籍,什么紫微斗数、四柱八字等都研究,再结合自己对未来的了解,也很能忽悠。 她从来不给普通人看,都是给那些有一定地位,遇到麻烦的人物看,这样也能积累人脉。 这一次来首都,就是她的一个客户介绍的,说胡琨能帮他们活动关系,把卞海涛调到经济特区去,那可是油水最大的地方。 客户组织一个饭局,邀请大家来吃烤鸭,先是看江灵的画,那胡琨一眼就瞧上江灵,然后再让孟依依给指点迷津,指出未来的方向。 胡琨立刻将孟依依引为大师,还要介绍更大的领导给她认识。 孟依依觉得不出意外,事情十有八九能成,她让江灵打起精神,不要搞砸了。 那胡琨本就是好色之徒,这会儿看对眼不想再等,吃了几口鸭子就装喝醉将自己肥胖的身子压在江灵肩上,让她扶着自己去旁边的旅馆休息。 江灵被他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天热胡琨爱出汗,还有狐臭,熏得她有些作呕,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强忍着。 走了几步她突然改变主意,她叫来经理,打听一下姜琳和外国人的包厢在哪里,然后扶着胡琨过去。 胡琨扯她的裙子,“怎么的,旅馆到了啊。” 江灵轻笑,“胡大哥,我让你看个有意思的。” 她站在包厢门口听了听,里面叽里呱啦说鸟语,夹杂着姜琳不紧不慢的声音。她朝着胡琨招招手,他立刻贴过去。 “听。” 胡琨就听到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落在耳朵里立刻挠得心尖直痒痒,听其声就想探其貌,想看看是不是个符合自己预期的美人。 他哐当一声,直接把门撞开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屋里姜琳等人立刻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大胖子螃蟹一样横过来,不像工作人员。 会议组负责人立刻道:“这位朋友,你走错屋了。” 胡琨却不管,他迷瞪着那双被酒色泡肿的双眼扫了一圈,立刻笑道:“没错,就是这屋。别欺负我喝醉了耍弄我呢,我没喝醉。” 他看到姜琳的时候眼珠子都亮了,他以为江灵就很漂亮,没想到这个更漂亮,显得江灵个赝是品。 “江妹妹,”他嘴里说着,大胖手就朝着姜琳肩膀搂过去,“我才出去一圈,你怎么就变漂亮了?” 坐在姜琳旁边的威廉立刻伸手格挡,表示他认错人了。 胡琨浑然不理,只是往姜琳身上扑。 姜琳不等他碰到自己,左手攒着筷子回手就朝着胖子插过去,一下子刺中胡琨的大肥肚子,疼得他嗷嗷叫唤。 姜琳这边的男同志们都围过来把胡琨拉开,让他出去,外面经理也跑过来,赶紧告诉胡琨走错屋子,他们的包厢是在另一边。 那经理看到姜琳,对胡琨道:“胡先生,原来你们不认识这包厢的人啊。” 胡琨立刻道:“我认识她。”他指了指姜琳。 那经理忙道:“认错了认错了,只是长得有点像。和您一起的那位女士,不是在外面等您嘛。” 经理并不知道江灵的心思,之前她问几个外国人,他以为他们认识。哪里知道胡琨进来胡闹,人家根本不认识他,他这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别人听了不明白,姜琳却立刻警觉起来,她起身快步出去包厢,扭头一扫,果然看到江灵匆忙躲起来的身影。 看起来她一直在外面偷窥,现在被发现就赶紧躲。 你往哪里躲! 姜琳快步追上去,在江灵要回到包厢之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你做贼心虚啊。” 如果不是江灵故意的,胡琨怎么敢大摇大摆地进去认错人? 江灵怒斥,“你干什么?”她挥手就朝着姜琳扇去。 姜琳手里捏着自制的防狼喷雾,朝着江灵面部飞快地嗤了一下。 “啊——”江灵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被一股水汽喷中,随即眼睛里火辣辣的刀割一样刺疼。 里面的孟依依等人听见动静赶紧跑出来看怎么回事,她就看到站在那里面色冰冷的姜琳。 孟依依下意识地就要躲起来,在水槐村以及工厂和姜琳对阵的那些以为遥远的忘却的记忆,这会儿潮水一般涌上来,清清楚楚。她在骨子里是害怕姜琳的,害怕姜琳的巴掌,害怕姜琳审视的眼神,害怕…… 她甚至都不知道害怕什么,总之就是害怕。 尤其现在姜琳事业有成,身份不俗,更让她自卑又嫉妒。 自卑让她自负,高昂着头,假装没看到姜琳,赶紧退回包厢去。 姜琳已经看到她,冷冷道:“孟依依、江灵,我不管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我决定去有关部门举报你们和卞海涛在省城的不法勾当。诸位,是卞海涛,如果听到这个名字,还请绕道!” 说完,她转身走了,不管孟依依难看的脸色,也不管江灵跌跌撞撞四处要水洗眼睛,更不管那个死胖子在一旁露出猥琐的眼神。 卞海涛现在被调查是公开的事儿,不是秘密,相关部门都知道,她在这里敲山震虎,一下子就把卞海涛的路给堵死。 姜琳虽然不知道孟依依和江灵的具体目的,但是看到这俩跟自己吹嘘和卞海涛有一腿的女人同时出现,再联系卞海涛最近的情况,姜琳立刻就猜这个。 不是也没关系,是就歪打正着。 就算之前还有人想看在钱和美女的面子上帮忙,现在被戳破,谁还敢? 于是,一桌人散得干干净净,孟依依坐在那里,浑身哆嗦,面色如土。 完了。 第100章 劫路的? 饭局的人虽然不知道起因为何, 但是他们和孟依依、江灵也没有交情,不过是有人引荐说这俩女人各有本领大家聚一起玩玩儿, 现在看有麻烦自然走为上策。 胡琨的目标也转移,眼睛被姜琳吸引视线, 再也看不下江灵,只觉得从来没见过这样成熟又娇媚的女人。 他仗着亲戚有权有势, 平日里也算一号人物,所以才敢悄悄地揽事儿。他揽事儿图的是财、色、人脉,只要那些帮一把就能为他所用,甚至能飞黄腾达为己方所用的,他都会帮。这也是他上头教的,让他把好第一关。 做官的, 古往今来, 大部分都要站队、画圈子, 不够灵活的下场基本不大好。 所以, 他一边帮人解决问题,同时也是拉拢能干之人。 这会儿却顾不上江灵和卞海涛, 因为这个姜琳和他们有关系, 直接把卞海涛的情况给公之于众, 在座的都是人精, 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不管卞海涛多厉害,只要他被调查的事儿公开, 那首都这边就不能帮他, 否则到时候纪委或者廉政局查起来, 他们都说不清楚。 胡琨追着姜琳,笑道:“这位女同志,请问……” “我爱人是x省廉政局副局长,你确定要像个流氓一样跟我套近乎?”姜琳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嗤了一声转身走开。 胡琨三层下巴哆嗦了一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默默地离去。 终于洗了眼睛忍着剧痛的江灵忙追他,“胡哥,你喝多了,我扶你。” 胡琨:“拉倒吧,扶不起。”他肥胖的身子这会儿也灵巧起来,哧溜一下子跑了。他没想到姜琳是有来头的,得赶紧回去安排一下,别被牵连到。 江灵看他们一哄而散,气得直跺脚眼泪因为疼哗哗地流眼泪,她回到包厢对孟依依道:“依依姐……” “滚,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孟依依脸都黑了。 江灵用手帕按着眼睛,“怎么是我的事儿?我什么也……” “你引胡琨去看她干嘛?你吃饱了撑的,嫌死得慢?这么些年我都躲着她,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真是美女画家,膨胀得不轻?”孟依依真是要气死。 江灵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 她虽然靠着孟依依、卞海涛读了大学,学了美术,可骨子里的那些东西是改不了的。 她有些茫然,“那、那怎么办?我们找谁?” 孟依依冷冷道:“等死吧。没办法了。” 她要给自己打算一下,如果卞海涛真的被查,她要及早躲起来。这时候有很多地方可以躲,只要小心,是不会被人找到的。 江灵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等看到孟依依绝然的眼神时候,她才意识到可能真的完蛋了。 但是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没杀人没犯法,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是穷人家的孩子,是受苦的妇女!政府应该关照她,而不是对她苛刻。 她原本叫江爱娣,出生在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村里男人懒、打老婆,女人苦、重男轻女。她从小就被奶奶和妈妈嫌弃,养大的唯一目的就是换钱,或者给哥哥弟弟们换媳妇儿。 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家里让她读书想着可以嫁给城里人然后帮衬哥哥弟弟。结果考中专的时候她生病加上哥哥嫉妒她欺负她,导致她发挥失常没考上。 考不上就要嫁给老男人换钱给哥哥娶媳妇,或者换亲嫁给一个傻子,更可能会被带到城里卖身赚钱。 但是老天有眼,孟依依和卞海涛找到她,把她从乡下带出来,给了她一个全新的人生。 这是一个美丽的光辉的人生,她绝对不能失去! “依依姐,你别不管我。”江灵急得赶紧抓着她的胳膊,都顾不得自己眼睛疼。 孟依依眼神阴冷地盯着她,“你只能求姜琳了,只要她和程如山不罢休,咱们都没活路。” 孟依依甩开她的手也走了。 江灵站在包厢里,空气里还弥漫着茅台的醇浓以及烤鸭的甜香气息,那甜香的气息越来越淡,就好像她原本灿烂的人生,越来越 远。她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慌乱,就和当年没考上中专一样,哥哥恶毒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奶奶看肉猪的坏笑,亲娘…… 不、不,她不能再回到过去,她没有办法承受那一切。 都是姜琳!!! 如果不是她,自己就不会这样倒霉,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她抢了自己的人生,抢了程如山的宠爱,如今又把自己最后的机会抢走。 决不允许! …… 虽然有胡琨那么个插曲,却也没影响姜琳他们的饭局,大家一边吃一边聊非常开心。他们从各国的古代建筑,聊到现代又聊到远古时期,话题又广又专业。几个英国人发现姜琳居然都能接上,又惊讶又佩服,这得看多少书?研究多少学术著作? 国内的建筑可以去参观,可国外的没那么容易啊,现在也没多少翻译书籍,姜琳能知道那么多,他们觉得非常厉害。 他们甚至有意要和姜琳一起写书,还请姜琳帮忙把他们的著作翻译成中文,他们也愿意把姜琳的翻译成英文。 大家相谈甚欢,结为好友。 姜琳在首都待了二十天决定返回省城。 她原本想订火车票,结果苏行云和另外一个叫小陈的同事在附近开会,跑到首都来跟她会合,然后决定一起开车回去。 他们在首都又逗留两天,这日一早一起开车回省城。 从首都出来一路南下,开始都是国道,等远离首都又还没进入省城的时候,就有那么一片落后地带。公路也是土路,并没有铺沥青,甚至有雨后被大车压翻的车辙,极为难走。 此时两边农田里都是长成却未熟透的庄稼,高粱、玉米,一片片青纱帐拔地而起,风一吹飒飒直响,就跟里面藏了什么一样。 当走到某处,那路面却积了水,估计是浇地水管子爆裂把路面给浇了。车行驶其上居然车轮打滑,慢慢地陷进去。 “小陈,你先停下,我们下去推一推。”姜琳坐在后面,前面是小陈开车,苏行云坐副驾驶。 小陈:“姜院长,怎么能让你推车,你来开,我去推。” 说着,他就主动下了车,让姜琳直接爬到前面,不用下地踩泥。 这路面看着还齐整,其实已经被泡透,所以车轮才陷下去起不来。 姜琳就爬到前面,她开车,苏行云和小陈推车。 正午时分,这时候路上没什么人。 这会儿老百姓都能吃饱,玉米高粱已经不稀罕,也没人偷,自然不需要再看青儿。 找不到老乡帮忙推车,他们只能自己动手。 小陈和苏行云脱了皮鞋,挽起裤腿光着脚丫下地推车,姜琳则一遍遍地打方向盘、踩油门,试图寻找合适的角度让车爬出泥坑。 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姜琳:“只能去路边折玉米秸铺路,把车轮底垫一下应该行的。” 一斤玉米一毛左右,到时候他们给留下几块钱就行。 小陈和苏行云就赤脚去折玉米秸,姜琳在车里等。他们先抱了两捆玉米秸铺在前面路上,然后继续折放在车轮底下的。 突然玉米地里传来怒吼声,“小偷!偷玉米贼!” 姜琳忙扭头看过去,听见苏行云和小陈解释说车轮陷进泥里,买玉米秸垫一下。 那些人隐在青纱帐里,姜琳看得不真切,这时候一个男人从玉米地出来,朝着她看了一眼。 姜琳在公路上,两边是三米宽的排水沟,沟底有浅浅的积水、淤泥,翻过河沟就是两边的农田。 那个男人径直跳下水沟,趟着沟底的泥水朝着姜琳走过来。 姜琳立刻警觉,她大声道:“你们快回来!” 苏行云和小陈也觉得不对劲,这些男人看着不像朴实的庄户人,一个个目光凶狠,打量他们的时候眼睛贼溜溜的,好像在衡量他们是不是肥猪。 两人刚要往后退却被四个男人堵住。 “兄弟们,别让他们跑了,偷粮食的贼,抓去派出所!” 苏行云更肯定他们不是农户,也不是为了几棵玉米刁难人,他们这是碰上劫路的了。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碰到了劫路的! 苏行云脑子一下就炸了,他大声警告道:“我们是政府机关干部,你们可不要做傻事!现在赶紧走,没人认识你们!” 几个人立刻发出哄笑,一个男人还跟好玩儿似的掏出条破手巾把脸围上,“这样?” 他一招手,四个人就朝着苏行云和小陈围攻过来。 苏行云急得要命,根本没想到大白天会遇到抢劫的,这些人胆子这么大,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乡下流氓混混,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姜琳!”他大声提醒姜琳,却被人敲了一棍。 苏行云红着眼睛嘶吼一声,“小陈,拖着他们。” 绝对不能让他们一起去围攻轿车,那姜琳就完了,他也没有把握两个人打过四个拿武器的男人,但还是要拼。 哪怕拼了命也要拖着他们! 对方有棍子人多势众,苏行云和小陈根本不是对手,瞬间挨了几棍子。可他们不肯放手,与他们近距离撕打在一起,打不过就抱着咬,逮着哪里咬哪里。 被咬得男人也疼得嗷嗷叫,便挥着棍子更用力打过去。 苏行云抢走一人的棍子,他和小陈以二敌四绊住他们。 而之前朝着姜琳走过去的男人已经上了公路站到车旁,他身体健硕,目光凶悍地盯着车里的姜琳,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下车。 姜琳当然不下车! 男人威胁道:“不下车,你可有苦头吃。” 他举了举手里的棍子,那棍子黑漆漆的,看起来像木头,实际是一根钢筋刷了黑漆,还用破布缠出一个把手来,就成了武器。 他盯着姜琳,目光像狼一样冷酷得很,用棍子指了指她,示意她赶紧下来,要不他就要砸车玻璃。 姜琳不断地给自己打气,镇定镇定,不要怕! 他们开的这辆车是原装进口的桑塔纳轿车,车玻璃是原装的夹层玻璃,没那么容易砸破。吕航他们出事,因为他开的二手车,车玻璃被换过,没有用原装的而是便宜的仿造品,所以高速行驶中被石头砸碎导致玻璃片飞溅受伤。 她拿出自己的工作证件,大声喊道:“我们是政府人员。” 男人却不管,反而眼神更加恶毒,“打的就是你们!” 他扬起胳膊,“砰”的一声铁棍狠狠地砸在驾驶室的侧面玻璃上,那玻璃立刻生出裂纹,却没破。 男人似是没料到这辆车的玻璃这样结实,哼了一声,扬手要继续。 姜琳打了个手势,继续大声说,“我能说话吗?” 因为车窗紧闭,声音不是那么清楚,所以她带着手势。 男人放下铁棍,略弯腰低头看她,眼神狠辣。 姜琳把自己工作证拍在窗玻璃上,“我是设计楼房的,和各地领导们都有点交情,如果你们有什么冤屈,我可以帮你们伸冤。” 这个男人这么仇视政府,可能是家里遭受了不公正待遇,或者是被当地干部欺凌过,便仇视所有机关人员。 这时候计划生育抓得正紧,城里人因为工作关系主动配合,乡下却不肯,尤其那些重男轻女的一定要生儿子,少不得就会发生各种冲突。 扒房子、牵牛、抢粮食、抢去流产结扎,也都存在的,如果因此怀恨走上邪路也是可能的。 男人盯着姜琳,她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皮肤雪白,隔着车玻璃都能看到她又黑又长的睫毛,茸嘟嘟的和小孩子的眼睛一样清澈。她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说要给他伸冤,愿意帮助他。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当然不是来找人伸冤的,他是奔着他们来的! 杀了她,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他接到的命令。 消失有很多种办法,他生出一 种要把这个女人据为己有的感觉,想把她藏起来,让她属于他。 他可以告诉上头她已经死了,然后把她藏在某处,他有这个把握,可以将她藏得好好的。 自从改革开放做打手、劫路的混黑一来,他从无失手,这一次也绝对不会。 姜琳看他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她悄悄地打开车门锁。 在男人再度抬眼看她的时候,她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望。姜琳心里怒火更盛,手上运足所有的力气,“砰”的一声猛得把车门狠狠地撞在男人头上。 姜琳的力气很大,当年刚穿过来她可是能上房铺瓦的,干活儿不比商宗慧力气小。 而男人个子高,要低头和姜琳说话,所以车门正好撞在他太阳穴,给他一个狠狠的打击。 男人一阵眩晕,想抬手,但是眩晕感太强,让他动作又慢又失去准头。 然后他看着女人飞快地窜出来,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再看着她手一抬,朝着他哼笑了两声,然后他猛得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一股尖锐的剧痛,一股巨大的电流从腰上猛得传遍全身。 男人立刻哆嗦起来,一个劲地翻白眼,电击持续了几秒钟,他却觉得一辈子那么长。 “唔……”他惨叫都发不出来抽搐着咕咚倒在地上。 倒地以后他的腿正好伸到车轮底下,姜琳迅速上车,关了电击棍的开关迅速启动车子。 “轰”一声,油门踩到最大,车轮碾着男人的腿脚呼啦一下子爬出泥窝,飞溅着泥水朝着前面冲去。 “啊——”原本被电晕的男人活生生地被疼醒了,惨叫着却连滚动都不能,只能在泥水里抽搐不已。 河沟另一边跟苏行云和小陈撕打的四个男人被公路上的变故惊呆了,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要干什么,都呆呆地站在那里。 苏行云回过神来,拉着小陈瞬间冲出去,虽然挨了几棍子,头上还在流血,可他们并没有昏迷。 濒临绝地爆发出来的能量是巨大的,让他们跑在几个男人前面冲上公路。 姜琳已经打开车门让他们直接跳上车,有两个男人跑得快紧追不舍,一个扑着苏行云就要上车。 姜琳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握着电击棍狠狠地怼在他的眼睛上,“你他娘的滚下去!” 男人吃疼,嗷一声,又被苏行云一脚踹出去。 而后面的小陈也打开车门爬上来一半身子,却被另外一个男人拖住后背,两人拖拉着身子在后面撕打。 姜琳把电击棍给了苏行云,他伸手就往男人头上猛敲,出手又狠又准,为报仇用足了力气。 男人也吃疼松手,被小陈双脚并用踹出去。 姜琳一脚油门下去,轰轰地飞奔而去。她从后视镜看到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头还流血,让他们赶紧互相包扎一下。 “我们去前面县城报警,必须抓着这帮路匪!”姜琳之前一点都不怕,这会儿却发抖,后怕。 她感觉这些人是奔着他们来的,单纯的路匪,听说是政府人员基本不敢动的。没有路匪路霸敢跟政府机关作对的,他们打劫的都是一些长途司机,或者做买卖的个人,不会傻到打劫政府人员。 肯定有不可告人的y交易。 苏行云劫后余生还有心情开玩笑,他朝她笑了笑,“姜琳,你可真彪悍,男人也不是你的对手。”他知道姜琳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不但学习工作能力强悍,遇到危险的爆发力和机智也让他佩服。 姜琳:“幸亏你们车上配了电击棍。” 苏行云:“孙清辉给我们的,我……”不等说完他脑袋一歪昏倒在座椅上。 姜琳吓得赶紧放慢车速试试他的气息,还好,没死。 “小陈,你要紧不?” 小陈也是直呻吟,流血流的,“我,我要晕……”他也昏倒在车座上。 姜琳:…… 她油门踩到底驾驶着车子朝着前面的县城飞驰而去。 第101章 死刑 省城。 别东山匆忙前来给程如山汇报, “程局,卞海涛拒不承认。” 虽然他用画廊做纽带收受贿赂帮人做事, 可没有一个是正面直接接触的,表面都是买画。就算买画的人承认是贿赂, 却也不能定卞海涛的罪。 程如山:“那就签发调查令,把江灵和孟依依带来询问。” 在程如山来看, 卞海涛的行为有点超出他本身的水平,按照卞海涛的能力,不应该这么谨慎不露马脚。 之前姜琳打电话告诉他江灵和孟依依在首都出现,他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那个所谓命理大师的孟依依,有问题。 程如山又把卷宗接过去翻了翻,丢下, “让人带匡国美来问话。” 因为卞海涛被调查停职, 匡国美也受到影响, 这几天都么上班。 半小时后, 匡国美被带到安静的小会议室,她坐在那里, 有些心神不宁, 时不时地看看窗外。 很快, 程如山大步走进来, 看了匡国美一眼,直接丢给她一个信封。 匡国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低头打开信封, 里面掉出来一沓子照片, 一看匡国美气得浑身哆嗦。她知道卞海涛不喜欢她,在她失去利用价值以后,他对她不但没有感情,甚至憎恶得很。 而她为了儿子,加上她爸爸早就在文革结束后靠边站没的势力保护她,她要是离婚过日子都艰难,所以她都忍了。 她知道卞海涛外面有女人,可她一直假装不知道,心里的痛苦却是可想而知的,日积月累,好几次都要崩溃。 现在卞海涛又被调查,她更是惊弓之鸟一样。 这会儿看到确凿的证据,卞海涛乱搞男女关系,就凭这一条,也可以撤职查办。 程如山:“卞海涛违法乱纪,给党和政府造成很恶劣的影响。如今已经影响你的工作,难道你想让他影响孩子一生吗?” 父亲的成分会影响儿女,这一点匡国美深信不疑,哪怕现在文g结束十年,也依然没有改变。 她爸爸靠边站以后,从前受气的人都联合起来抵制他们家,冷言冷语,各种排挤,爸妈的日子很不好过。连带着,哥哥的工作,侄子们的学业,都受影响。侄子们在学校里都受别的学生欺负排挤,所以,父亲对一个家的影响有多大,根本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知道。 匡国美咬咬牙,“程局,我要和卞海涛离婚!” 程如山:“卞海涛违法敛财,赃款藏匿之处,你应该知道吧。” 匡国美犹豫了一下,想起卞海涛临走时候的那一幕。 检察院法警去“请”他的时候,他要了几分钟的时间和她说话。 那是他第二次用那样情真意切的目光看着她,他握着她的手,欲言又止,最后道:“美美,我从来没后悔和你结婚,不管我因为仕途需要做过多少事儿,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 因为这句话,她一度非常感动,要与他共进退的。 现在听程如山的话,看到这些照片,她心里嫉妒和绝望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早就知道的事实,如果不亲眼看到,是不会相信的。 这些照片,比卞海涛的嘴可信。 “程局,电话!”办公室秘书小跑过来。 程如山便不再说什么,让匡国美自己拿主意,他起身回办公室。 路上秘书道:“程局,是姜院长电话。”说完这话,他发现原本不紧不慢的程如山突然就加快步子闪进了办公室,那速度就跟前两年大家去抢大肥膘和的确良似的。 程如山抓起电话,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媳妇儿,到哪里了?” 姜琳要回家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说过的,他之前还盘算媳妇儿的车到哪里了呢,感觉傍晚就该到家的。 那边姜琳的声音有些不同,带着点异样的兴奋,“山哥,我们路上遇到点事儿,不过有惊无险。现在我们在平徳县公安局……” “你们遇到了路匪?”程如山的声音跟上劲的绞盘一样一下子紧张起来。 姜琳就怕他担心,原本还想不告诉他,只是又怕不告诉他事后他肯定有意见,有意见还是其次,主要怕他难过。她答应过他,不管有什么事儿都不瞒着他的。 “别担心,别担心,没事。之前我们不是让人开发电击棍嘛,正好派上用场。我把一个劫路的给电了,还……” “怎么了?”程如山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就是我……我可能把他腿压断了,会不会被告故意伤害……”她当时已经把那个男人给电晕,为了逃跑直接开车上路,根本就没管他,忙乱之下把他的腿给压断。 这要是在现代,一定会被一些人指责防卫过当或者故意伤人的,因为劫路的男人已经失去行为能力,停止伤害,可她还是把他的腿给压断。 听她用那样小心、担心的语气,程如山一颗心都被什么给揪紧了。 有几个该死的抢劫犯在路上抢劫她,她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要被人指责故意伤害劫匪? 谁要敢说,他就敢记仇,记一辈子! “别怕。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弄死他,所有责任我来扛。” 他越发坚定要给她申请合法配枪的念头,之前他带着姜琳练习过手枪的使用和保养,只是这一次坐火车去首都,她觉得没问题,自然不肯带枪。 带枪还是很麻烦的,尤其去首都那种地方。如果是去偏远或者乡下地方 出差,程如山让她带枪她说不定会听的,去首都没那个必要。 这时候还没全国范围打击土枪、私枪,乡下不少人都有手枪、土枪甚至是半自动步枪,尤其城乡混混们,基本都有枪。 本来姜琳还有些后怕呢。 当时只想逃走,或者说心里也带了狠意,看到那男人倒在车下她根本就没想过要给他拖出来,反而正好当垫轮胎的东西爬出泥坑。 事后到了安全的环境,她仔细想一下,自己这行为其实是违法的,因为男人已经失去了行为能力。 反正如果有那种自诩正义使者一定会指责她的,所以她提前跟程如山说说,让他有准备,免得到时候被人诘责措手不及。 “我不怕。我们配合公安局调查,很快就……” 不等她说完,程如山道:“你在那里等着,我去接你。” 他立刻回头让秘书安排车,“我要去平徳县。” 他又跟姜琳道:“等我。好好休息。” 他都不问姜琳受没受伤,有没有事儿,因为他问她也一定会说没事没受伤的,与其胡乱担心不如自己去看。 他和姜琳说了两句,然后挂了电话,又去把佩枪戴上。 秘书吓了一跳,程局手枪上身的那一刹那,让他心都有些发寒。 程如山跟他交代一下,又点了两名法警随行记录。 别东山兴奋地跑过来,“程局,匡国美愿意交代了。” 程如山没有半点高兴,淡淡道:“你带人跟这件事儿,我去接姜院长。” 别东山:“嫂子咋了?”他直觉出事,否则程如山不会这样,急得一秒钟都不等的架势。 程如山:“他们在那边遇到劫匪,我要亲自去过问这个案子。” 这种案子当然是公安机关的,法院检察院是没理由掺和前期的,当然也有例外,只要怀疑这案子和他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过问。 路上程如山亲自开车,让俩原本还觉得自己开车很猛的法警彻底目瞪口呆,最后只能闭紧嘴巴抓紧扶手。 天黑前,程如山他们赶到平徳县公安局。 姜琳录完口供,就在公安局廊下乘凉,跟苏行云说话。他和小陈并无大碍,多休息几天就行。 正说话,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吉普车冲了进来,那是程如山他们的办公用车。 苏行云张大了嘴巴,“程局的动作也忒快!” 姜琳赶紧起身跑过去,看到程如山从驾驶室跳下来,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让她都有些紧张。 程如山只飞快的一眼就确认她完好无损,没有受伤没有过度惊吓,心里一颗石头这才落地。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了抱。 苏行云几个是习以为常的,可平徳县公安局的公安们却第一次见,一个个嘴巴都要合不拢。 这也太开放了吧!这要是前几年,这么公开搂搂抱抱,搞不好要判个流氓罪呢。 姜琳轻轻地抚摸了几下程如山的后背,示意他不要紧张,没事儿的。 程如山这才放开她,垂眼凝视着她,无比的怜惜,“公安局去拿人了吗?” 姜琳笑道:“张副局亲自过问,刑警大队长安排人去调查,他们动作很快。” 姜琳把经过说了一下,苏行云和小陈也过来补充。 事后姜琳分析那几个男人选择那个位置打伏击,说明他们对那一带很熟悉。他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都没蒙面都没蒙面,姜琳和苏行云都有很深厚的素描功底,将他们的脸画出来去附近村里辨认即可。知道姓名模样,接下来就可以直接抓捕。其中一个男人被她压断腿,肯定没得逃。他就算不去医院,也得买药,否则那腿脚就别想要了。 公安们有了明确的思路也好有的放矢,所以刘队直接带人去那附近抓人。 听说那几个人好像是故意针对他们打劫的,根本就不顾忌他们的政府单位身份,程如山黑眸蓦地一凛,站在他正对面的苏行云下意识地就退了一步。 程如山:“这事儿怕是和他们有关。” 他说的是江灵、孟依依和卞海涛。 姜琳之前就把在全聚德遇到江灵和孟依依的事儿告诉过程如山,为了不让他生气,她没说胡琨的故意认错人的事儿,只是将江灵等人的事情说了一下。程如山立刻就猜到她俩是去给卞海涛活动关系的,所以他当时就抓紧了对卞海涛的调查,同时还托首都的关系查一下江灵和孟依依在那边的交际。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省城办案的进度。 这会儿他敏锐地感觉到那几个劫匪可能是某人找来对付姜琳的,也可能是想借此打击自己。 那定然跟卞海涛有关! 程如山捏紧了拳头,“我去跟张副局聊聊。” 等程如山和张副局沟通过,他让姜琳三人在公安局等,他要亲自去抓人。 那几个人也有点本事,躲得很好,公安一时抓不到他们。 程如山却不怕他躲,论追踪,他比这些公安厉害着呢。 夜里十点半,程如山带人在一个乡下赤脚大夫家里找到那个断腿的男人。 赤脚大夫以前是跌打郎中,后来就成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现在就是村医生。他接骨手艺不错,所以这几个人就找上他。几个男人可能怕被连累,毕竟断腿的同伙儿跑不动,他们就将他丢在郎中那里。 n bs结果,男人就被抓了。 程如山扫了一眼,因为没有石膏,男人的腿上已经打了夹板。 “名字。”他冷声问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还想逞能不吭声,一副要抓就抓,休想让老子配合招供的表情。 程如山冷笑,长腿一抬一压,皮鞋的脚后跟就狠狠地砸在男人的断腿上,刚绑好的夹板直接断裂,疼得他一下子从诊床上滚下地。 程如山动作太快,其他公安都没来得及反应。有个小公安下意识地出声阻拦他,“他已经投降,咱不能再打,不能滥用私刑。” 程如山瞥了他一眼,目光冷飕飕的,“滥用?私刑?我只是和他打招呼而已。”他又看向地上的男人,冷冷道:“名字。” 男人已经扛不住,哆嗦着,“王……兆龙。” 程如山蹲在他跟前,冷冷地注视着他的脸,“说吧,谁让你们在路上打劫三个政府人员的。” “没、我们不、不故意的。看他们开车,以为、有钱……啊——” 不等他说完,程如山又一拳砸在他另外那条断腿上,疼得他冷汗如雨,差点昏死过去。 其他人都去问郎中做笔录,很默契地当做没看见,随便程如山干啥去,反正只要不弄死男人就行。 “最后一次机会。”程如山微微挑眉,眼神越发冷厉。 王兆龙自诩凶狠厉害,是号人物,打劫过百次,伤人无数,自然也杀过人的。可他面对这样的程如山,竟然从心底里涌上一阵胆寒,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是、是老四。他给钱,让我们只管打劫,把……把那女人……做掉。”他几乎说不出来,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感觉旁边的男人周身的温度都低了好多,大热天的让人直打冷颤。 程如山却没再对他动手,只是轻蔑道:“只会对普通人动手算什么厉害?去监狱里打赢才叫真厉害。” 就算死刑也不会立刻执行,一定会让他们去牢里好好体会一下,尝遍黑暗地狱的冷暖再去死。 王兆龙开了口,后面就好办,就地审问,把老四以及他的几个同伙都交代清楚。 程如山拿了口供看看,他也不回去休息,直接带人去抓那个老四,让其他人去抓另外几个同伙。 至于王兆龙,派个公安盯着他就是,回头捎着一起回公安局。 有程如山的愤怒撑着,公安局第一次办案干脆利索,短短三天就将所有涉案人员缉拿归案,甚至还抓了另外三伙儿抢劫、偷盗的坏分子。 通过王兆龙抓到老四,再通过老四查到首都一个外号叫老歪的男人,他专门接活儿散活儿。 如果走正常途径联系那边的公安机关抓人也很麻烦,要各种打报告、申请、沟通,最后移交材料,正常程序下来起码十天半个月,人早跑旮旯躲起来了。 所以程如山直接托首都的关系,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个老歪给控制起来。 那边帮忙审问,自然也就查出江灵雇凶杀人的真相。 江灵要等消息,所以她躲得不严密,很快就被抓。孟依依却消失不见,暂时找不到行踪。 数日后,程如山和姜琳等人回到省城,与此同时江灵、老歪也被押送至此。 江灵因为买凶杀人案暴露,为了求活命,这会儿不等公安审问就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 最后,她把买凶杀人的主意栽给卞海涛和孟依依,企图逃避罪责。 原本因为匡国美交代的问题,卞海涛已经岌岌可危,现在有江灵的兜底,他彻底完蛋。 相关涉案人员也一一落网。 同时中央重申前几年的文件《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行为》,从前主抓流氓罪等,这一次主抓城乡恶霸、黑社会坏分子等,要求从快、从严、从重处罚,最短时间内予以最有效打击。 省公安厅、市公安局也纷纷派下强势能干的干部下乡当县公安局局长、乡镇派出所所长等,要求紧密配合严打行动,在最短时间内肃清乡下路霸、路匪、强盗等等。 同时政府也掀起反fu的新浪潮,要求广大干部严于律己,反腐倡廉,严惩贪污受贿、渎职、以权谋私等违法行为。 在这种形势下,卞海涛一干人等的案子就要求从重、从严处罚。 经过省、市公安机关配合检察院调查,卞海涛通过画廊、算命等手段非法敛财48万人民币,并且牵扯几桩命案,虽然不是直接凶手,却以权谋私干预司法公正、毁灭证据等等。 经高院审判,故县一干涉案人员十个死刑,十几个有期徒刑。 卞海涛死刑。 江灵因为涉案金额巨大,为了以儆效尤从严打击,无期徒刑。 孟依依搞封建迷信,故弄玄虚,参与了卞海涛的敛财、卖权案子,判处无期徒刑(目前依然在逃)。 几个抢劫犯也全都被判死刑。 最后被判死刑的一共有28人,成为震惊全国的大案要案,其破案、审案以及判决结果,也成为各省相关案件借鉴的标杆。 行刑日期定在一月后,那时候正好庄稼收获完毕,白草枯折树叶凋零,万物肃杀,正符合老百姓们听习惯的戏文“秋后问斩”。 严打期间,若有死刑犯,都是几个或者十几个一起,用大卡车拉着送去固定的场所。 观刑的百姓们人山人海,比逛庙会都不遑多让。 转眼到了行刑前夕,狱警特意为死刑犯们送上最后的 晚餐,一人大一碗米饭,一碗肉炒菜,还有一碟子大葱炒蛋。 吃过,明天一早就上路。 卞海涛自从入狱以来就没怎么正经睡觉,一合眼就是恐怖的拉枪栓声,简直能把人折磨死。 这夜吃了上路饭,他居然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非常神奇的梦。 梦里他和姜琳是领证还未同居的夫妻,她依然那么漂亮,却更加要强、能干、相当泼辣。他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读完博士,而她上学的时候不务正业只考上一个技术学校,后来竟然去搞装修,像男人一样在工地混。 虽然她没多少文化,可她很拼,工作刻苦认真,而且相当漂亮。 他承认自己非常迷恋她,可他骨子里瞧不起她,觉得她是下等人,没文化还强势,简直要命。 他喜欢温柔如水,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这样能给他足够的虚荣心。 他明明是名牌大学的博士,姜琳却并不崇拜他,反而因为她自己学历低心里更加要强,性格无比强势不肯妥协,这让他很不满。 当一个和他有一样经历又温柔的学妹出现的时候,他心动了。 她对他崇拜得很,百依百顺,以他为天,这让他觉得学妹比姜琳好得很。 有文化,文凭高,性格温柔贤淑,是最合适结婚的人选。 于是他们背着姜琳偷偷在一起了。 原本他想坐拥齐人之福,姜琳能赚钱,而且漂亮,也拿得出手,以后对他的事业也会有所帮助。而学妹温柔善解人意,给他最真切的满足感,让他觉得自己非常有男子汉气概。 可惜,学妹怀孕,且秉性大变,逼着他做选择,有她没姜琳。 与已经领证还不肯和他同居的姜琳相比,他内心的天平很自然地就倾向怀有他孩子的学妹,所以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他硬着头皮去给姜琳摊牌。 哪里知道姜琳居然丝毫不留恋立刻答应跟他离婚,这让他非常不满、失落,感觉姜琳并不爱他,甚至已经给他戴绿帽子,否则以自己这样出色的学历,她为什么对他一点都不崇拜? 她的朋友、员工听说他是名牌大学博士,一个个不知道多艳慕呢。 他就开始说房子,他是真的想要房子,自己要想在市区买房子,五年内是不可能的。而学妹说如果没有房子,孩子就没办法落户,也没办法读书。 所以,他就跟姜琳开口,哪怕是借! 不曾想她回应他的是一板砖,他愤怒之下推她,她的头狠狠地撞上桌角、墙壁。 姜琳死了。 他登时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自己脑袋还被打破直流血。后来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自己这是正当防卫! 姜琳拿着板砖拍了他,结果还不肯罢休,要将他置于死地,他不得已还击。 然后,她出了意外,他不是故意的! 这顶多算自己防卫过当,再缓刑两年,到时候根本不需要去坐牢。 他知道姜琳的爸爸根本不会插手这种事儿,姜琳的妈妈重组家庭,有了宝贝儿子,被男人和婆家拿捏得紧紧的,也不可能管这事儿。如果姜琳的妈妈会管她,当年她也不会沦落到只考个职高。 一切如他所愿,夫妻口角导致意外,他自然不会暴露自己出轨的事情,他把责任都推给姜琳,她和亲生爸妈不合,所以结婚的时候不想请他们。他却觉得结婚就这么一次,应该请双方家长做个见证,拥有父母的祝福,婚姻才会幸福。 两人因此吵起来,而姜琳脾气向来暴躁,就拿砖头砸他,他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纯粹无心的。 谁知道赶上寸劲,她磕死了。 原本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思发展,他连过失杀人都不是,这是正当防卫,哪里知道姜琳手下的员工居然合伙说动姜琳的妈妈找律师跟他打官司,控告他为了房子谋财害命。 于是出轨、借钱、争执等等全都被查出来,甚至连他当初让姜琳为两人买的保险都被拿来当他谋财害命的证据。 他的那份保险,受益人是他的父母,姜琳的那份受益人却是卞海涛。 他授意学妹等人在网上制造社会舆论,抹黑姜琳,同时指责姜琳后爸后妈不关心姜琳却在她死后来抢夺房子,闹得纷纷扬扬。 后来姜琳的一个朋友拿出她的遗书,这份遗书是他们几个朋友半开玩笑的时候立下的。 他们觉得如果出了意外,把自己的财产留给不爱自己的人实在气人。姜琳的遗书有限定条件,如果她和卞海涛恩爱,留给他,如果有问题就捐赠给希望工程。 半年后,尘埃落地,卞海涛被判故意杀人罪,死刑。 当拉枪栓的声音响起,他心头的恐惧积累到了顶点,他想逃却无处可逃,子弹尖啸而来,穿透后脑勺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平生未有的剧痛。 “啊——” 他嘶吼着从噩梦中醒过来,天已经亮了。 狱警出现在牢房外面,已经在清点人数,让今日执行死刑的犯人们排队上车。 卞海涛还没从噩梦里回过神来,听见死刑这个词,吓得他一个激灵。 他不要再被打死!!太恐怖了! 狱警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将他押上卡车。 “不、不……我不想死,不想死……”原本还强行镇定的卞海涛,因为那个被枪决的噩梦几乎崩溃。 没人乐意死两次! 第102章 结局 卞海涛等人被执行死刑以后, 整个机关大院都安静了一段时间,很多人看程如山的眼神都带着畏惧, 基本都躲着他走,实在避不开就匆忙打个招呼, 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公检法部门却都忙得很,真正的具有职业操守的人看程如山就非常亲切, 觉得他是省政府的一面招牌,老百姓知道有这么个人以后特别开心,每天都有很多电话打到办公室表达对他的敬仰和感激之情。 尤其那些正当做生意的,现在不需要额外花钱跑关系,走路不需要担心有劫路的。他们往公安局、法院送锦旗,都忘不了给程如山他们办公室送一份。 虽然程如山他们根本不面向老百姓, 却架不住喜欢他的人多, 还有曾泓洁他们报社不遗余力地宣传他, 老百姓对他就了解很多, 提起这个人来都说办实事,有他监督政府工作人员都格外卖力, 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姜琳还怕他被捧得太高, 没事还好, 要是有事, 那不也得怨他啊。 程如山却无所谓,不管外界怎么说, 他该怎么办公还是怎么办公, 并不会被吹捧和荣誉冲昏了头脑。 其他同事们也知道他的习惯和作风, 并不会拿榜样的道德标准来规范他,因为大家夸他也不是夸他品德高尚,而是说他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不畏邪恶等等。 入冬以后,城内的工程建设速度慢下来,姜琳就轻松很多。 她现在时常被学校请回去给学生们讲课,理论联系实际,顺便做课题带一些学生,还要翻译书籍、写书等,也并不轻松。 这日她去找曾泓洁喝茶。 她找曾泓洁喝茶,是有任务的,曾泓洁的爸妈拜托她跟女儿好好聊聊,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啊,什么时候结婚啊。 曾泓洁的爸妈原本在市里任职,到了退休的年龄,虽然曾爸爸还有机会升一升,不过他放弃了。 他觉得要给年轻人机会,他们到了时间该退就退,没必要一直往上爬,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力不从心会耽误工作的。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婚事,这孩子比姜琳小两岁,现在也三十出头,这个年纪还不结婚会让人说闲话。 之前他们还想着女儿这么出色优秀,一定要找个配得上的,后来随着女儿年纪渐长,他们又觉得差不多就行,现在么,觉得是个男人只要女儿愿意嫁就可以。 姜琳也体谅他们,所以他们说她就答应,也和曾泓洁聊,但是有没有效果她不负责。 曾泓洁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是姜琳亲自帮她设计找人改装过的,气派又舒适。 现在经济发展,文化等事业也快速发展,所以曾泓洁忙得脚不沾地。 听到姜琳过来,她立刻结束了会议,看姜琳衣着休闲,她笑道:“姜院长,这两天很空啊。” 姜琳笑了笑,“周末了嘛,也该休息的。只工作不休息,杰克也要变傻瓜哦。” 曾泓洁哈哈大笑,揽着她的肩膀,“苏秦你好,苏秦请坐,喝茶还是咖啡?” 她一下子就知道姜琳是来给她爸妈当说客的,这是有尚方宝剑啊。 姜琳坐下,“白水就行啦。” 她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来看,现在曾泓洁除了是报社主编,还是下面一个杂志社的主编,一个人忙几个人的工作,可她乐在其中,并不觉得累,反而可以大展拳脚,开心得很。 姜琳也为她骄傲。 曾泓洁自己喝茶,给姜琳端了一杯白开水,“来,苏秦大师,开始忽悠吧。” 姜琳被她逗得也笑起来,“你说你啊,自己爸妈要跟你说话,还得让我传话,你是多少天没回家了?” 曾泓洁摊手,“你不知道一回家我脑袋大两圈。我爸妈是干啥的你也知道,一个老师一个机关干部,那个能言善道,十个我都比不过。我除了沉默能怎么着?现在沉默也不行,他们会说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说话你这是消极抗议,你……我可不就得忙工作了呗。” 姜琳歪头看她,“来,那你跟我聊聊呗,你是怎么想的。” 曾泓洁:“琳琳,你觉得必须要结婚吗?” 姜琳:“你要和我探讨人类学、社会学和进化论吗?” 曾泓洁笑着拍了拍自己额头,“好,我和你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结婚。你也知道我喜欢看脸,可脸好看的人多啊,我总不能为了一张脸,就放弃那么多吧?” “你结了婚也可以看的。那么多演员呢,咱们随便看。”姜琳道。 曾泓洁:“可是结婚是为了爱情吧。我没有爱情的感觉,我只是喜欢看脸,所以我为什么要结婚呢?” “爱情……也分很多种。有人是一见钟情,有人是慢慢培养,有人是山崩地裂,大部分人都是平平淡淡。而且,爱情从科学角度来说,是不能长久的,所以需要两人磨合发现优点,亦师亦友,这样才长久啊。”姜琳慢悠悠地道。 “那你和程局,现在还有爱情吗?”曾泓洁水亮的眼睛看着她。 姜琳笑起来,“有啊,还没腻歪呢。” “哈哈。程局的脸和身材可以看一辈子不腻是吧。可我没找到这样的啊。” 姜琳试探道:“小洁,你是不是……心里有人啊。” 曾泓洁立刻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别乱说啊,才没有呢。要是有我能不告诉你?” “你跟方澄光怎么回事?”姜琳问道。 “朋友啊,你们不也是嘛,一样啊。” “那他为什么也不结婚呢” “我觉得吧,他不结婚和我不一样,他是有问题的。”曾泓洁戳了戳心口窝,低声道:“我感觉他是有心理疾病,对婚姻失去信心。另外,一个人过得多舒服,结了婚老婆孩子那一摊子事儿,哪有自己自由自在?反正我现在觉得一个人很好。你看啊,我喜欢 工作,热爱工作,巴不得每时每刻都工作,国内国外的跑。如果结婚,要生孩子,要管夫妻培养感情,要……你说,我还有时间工作吗?” 姜琳:“……那如果你遇到优秀的男人,脸也好,也和你有共同的兴趣,志同道合的,你会不想着把他领回家独享吗?” 曾泓洁:“这样的男人为什么领回家?当搭档当同事当朋友当哥们多好!一辈子都不会变!当爱人谁能保证一直相爱?要是爱情反目成仇更可怕!” 她读书写作做人物专访,还曾经做过一期关于婚姻爱情的专栏,虽然政策要求表现正面的力量,可在调查中她发现绝大多数是凑合着过。所以,她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很好,不需要进入另外一个没有活力没有浪漫整天得过且过的状态中去。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歪话题不正经起来,一手托腮,跟姜琳犯花痴,“琳琳,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文生……咋还那么好看,他多大年纪来着?每次我都会忘记他的年纪,感觉和程局差不多。” 姜琳:“他比程如山大了十来岁呢。” “可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曾泓洁说起文生眼睛都发光。 姜琳:…… 关于文生的问题,她和程如山、闫润芝以及精神医生等人讨论过,如果文生有男女关系的需求,可以让他结婚。毕竟他这么多年都不再发病,看起来也很正常,虽然言行比实际年纪年轻了二十几岁,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文生并不想要,虽然他看起来长大一些,可他的自我认知还停留在十来岁的样子。 他满足于那样的状态,有爷爷奶奶,爹娘,弟弟妹妹,有剧团,朋友,他每天开开心心的,没有任何负担,非常快乐。 也许有些人心理需求可以超过生理需求,只要他开心,家里人根本不会强迫他。 既不会为了传宗接代逼着他结婚,也不会怕别人笑话说闲话让他结婚,更不会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让他做什么,都是他喜欢就去做。 姜琳:“你喜欢他吗?” 曾泓洁:“喜欢啊。不过文生不想娶我当媳妇,他说想让我当小洁。” 姜琳惊讶地看着她,“你问过他?” 曾泓洁哈哈笑起来,“对啊,很奇怪吗?很丢人吗?” 姜琳:“不,一点也不。他怎么说的?” 曾泓洁:“他就说喜欢小洁当小洁,好朋友,不想当媳妇。” 姜琳:“他并不知道媳妇的真正意思吗。” 曾泓洁:“他知道啊。他说和爹娘一样,晚上一起睡,白天一起吃饭,还可以生宝宝。除了媳妇儿,男人过了七八岁不能再和别的年轻女人一个炕。” 姜琳叹了口气,这显然还是孩子的口吻啊,没想到这么多年,文生还是那么固执,依然沉浸在孩子的世界里不愿意面对现实。 “行啦,你不用管我爸妈,回头我和他们好好聊聊。”曾泓洁也不好意思,爸妈逼得太紧,知道她不听就骚扰姜琳等人。 姜琳知道曾泓洁的心思,有人愿意为家庭牺牲事业,自然也有人愿意为钟爱的事业不结婚。一个遇到优秀男人不想变成爱人而是宁愿当一辈子朋友,这也是曾泓洁的个人风格了。 毕竟对有些人来说爱情是美好的,可爱情不能持久,爱情过后是平淡、厌倦甚至憎恶,爱人反目成仇的也不少,朝夕相处无法磨合,由爱生恨则更加可怕。 她尊重她。 曾泓洁:“我请你吃牛排去。” 姜琳起身:“算啦。我今天没事,回家吃饭。最近嫲嫲和宝生研究新菜呢,说要自己做撒尿牛丸,吃野味儿锅子。有时间你来,咱们一起吃。” “好嘞。我先谢谢咱妈和闺女啦。”曾泓洁揽着姜琳的肩头送她出去。 姜琳开车出来的,先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她和程如山朋友多,这会儿都老婆孩子一大群,不是过生日就是什么的,大家经常凑一起乐呵。程如山从来不送,姜琳只给小孩子和女人送。 这两天吕航张罗饭局呢,让大家去他们厂食堂热闹。 在抓到卞海涛那些人的时候,吕航就醒了。因为照顾得好,醒过来没两天他就活蹦乱跳,一天都不想多躺。他被认命为纺织厂的新任厂长,在姜琳、曾泓洁等人的帮助下开拓进出口生意。 这一次就算大家庆祝他当厂长,顺便给他出主意,如何更好的开拓国际业务。 傍晚姜琳买了礼物回家,结果一进家属楼大院就看到闫润芝等人焦急地等在楼下。 看到姜琳回来,闫润芝和程蕴之赶紧告诉她,“宝儿娘,冬生被带走了,说有问题要调查。” 姜琳:“调查他?”她脑子飞快转了一下,程如山既不敛财也不弄权,有什么好调查的? “爹娘你们不要着急,我去问问。” 她立刻去机关大院,就看到何亮等在那里呢。 何亮帮程如山他们调查以后,上了瘾,觉得做这个比当老师有意思,所以他现在也转业调到廉政局来专门做暗中调查工作。 用他的话说,去当老师是为了找媳妇,已经找到就不想当了。 “嫂子,没事儿,别担心。” 姜琳问怎么回事。 何亮左右看看,低声道:“孟依依死了。” “孟依依死了?”姜琳诧异道:“跟程局什么关系?” 何亮:“我们发现孟依依的踪迹,派人去缉拿归案,没想到孟依依以死相逼要单独见程局。” 姜琳:“按说程局不会搭理她的。” 程如山的性格她知道,不可能去搭理孟依依,只会让人抓起来审问。 何亮:“嫂子,程局去了。他 见过孟依依以后,孟依依就死了。” “死了?”姜琳震惊地看着何亮,程如山杀了孟依依?还是他说了什么逼着孟依依自杀了? 要这样的话,那可犯错误呢。 她急了,“谁在跟程局谈话呢?” 何亮:“老局长、公安厅长。” 姜琳:“那只能等着呢。” 老局长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会护着程如山的。 会谈室,程如山坐在一侧,对面是老局长和省公安厅厅长。 老局长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因为他都已经想好,自己退休就力保程如山接班,一个任期以后可以转去特区做两任,然后就可以进中央。这是老局长理想的发展路线,自己无非实线,希望程如山可以。 他把程如山看成完美的接班人,寄托无比厚望。程如山冷静沉稳,聪明干练,狠辣果决,却又正直无私能屈能伸。这样的人,才可以走到高处。 “程如山,你来交代一下,你和孟依依见面到底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自杀?” 程如山:“厅长、局长,孟依依……” …… 昨晚,在程如山的紧密追捕下,孟依依终于落入陷阱,被公安们围捕。 她以自己知道大秘密为由,让程如山亲自跟她对话,否则她就如何如何威胁公安们,大不了自杀,谁也别想知道。 卞海涛相关的案子,省委是直接认命程如山做总负责人的。 贺长江亲自跟程如山汇报,程如山为了解惑就跟贺长江去见孟依依。 她在城郊一户农家地窖里安身,她自认为聪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以她潜回省城郊区躲着,哪里知道还是被程如山给抓到。 程如山来的时候,她靠墙坐在地上一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尖刀抵着自己的颈动脉,让人离她远点,否则她自杀。 “你最好让他们退出去躲远点不要偷听!”孟依依自以为虎落平阳,依然想保持骄傲。 程如山眉梢扬了扬,却也打了个手势让贺长江等人退出去。 他冷淡地看着孟依依,他对孟依依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几年前在水槐村只是觉得她有毛病,后来回省城散播姜琳的谣言,他就直接给送到监狱让她高考都没的参加。 后来就没什么交集。 再后来查卞海涛知道那个所谓的神秘命理大师居然就是她。 可笑至极。 之前程如山没把她当回事,但是她跟着卞海涛以后,算中了不少事儿,这就有点意思,可她算中了一些,却也算不中一些,所以就更加有意思。 如果她那么厉害,怎么会把卞海涛一步步送入死地?莫不是她和卞海涛有仇?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来的缘故,在最适合的机会拿到第一手资料。 “你最好说出有价值的东西来。”程如山都不需要威胁她,他冷寒的目光就说明了他的意思。 孟依依握紧了拳头,这个男人和前世的路截然不同,可人上人就是人上人,他不经商不做运输业,依然是耀眼的存在。 姜琳为什么这么好命! 她肯定有问题! 孟依依近乎疯狂起来,她突然泪如雨下,低声呜咽,“程如山,我才是姜琳,我才是姜琳!……呜呜,我才是。” 程如山原本冰冷的眼神都无奈起来,这人的毛病是好不了了,他冷冷道:“你还是去把牢底坐穿吧。” 他转身要走,孟依依突然就道:“我才是姜琳。我活了一世,然后……又回到了水槐村。上辈子,我们……我们有些误会,我被卞海涛害,被其他人害,我……”她虽然很想说上辈子她和他恩爱如何如何,理智让她说:“我才是真的姜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重生在孟依依的身体里,而我的身体却被别人占了。也许是孟依依!” 她故意做出语无伦次的样子,其实这场面她已经在心里演练几十遍。 她眼眶通红,“程如山,你要不信的话,你问……” 程如山冷冷道:“我管你上辈子是人是狗,我管你上辈子和谁一起,你还是乖乖伏法。” 荒唐,漫说他不信有上辈子,就算有,那上辈子也是上辈子的程如山,他没有记忆没有感受,就和他无关。 看他不信,孟依依急了,立刻就把自己用来证明身份的几件事儿说出来,另外又说了几件即将发生的轰动全国乃至世界的大事,比如八六学潮等,让程如山到时候验证。 “我说过的话全都得到验证,要不卞海涛他们也不会那么信我。”她一脸的哀求,“程如山,你信我。我真的是姜琳。上辈子是我不对,我不该卖儿子,我不该害死小宝,我不该和卞海涛私奔,我不该绑架大宝,我不该……啊——” 她猛地被程如山卡住了脖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如山冰冷的目光就如同丛林的野兽一般,没有一丝人性,只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黑暗气势,他轻轻用力就能把孟依依的脖子拧断。 孟依依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随即程如山却丢开她,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她说她是姜琳,他根本不信,那她说上辈子他俩如何恩爱自然也没用。所以她决定说出上辈子的实情,让程如山知道姜琳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有这个疙瘩在,她就不信程如山还能和姜琳继续恩爱下去! 不让她好,他们也别想安稳!! 程如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依然不能证明你就是多活一辈子的。” 孟依依为了自证清白,立刻开始说前世的点点滴滴,她经常回忆,所以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说得快,自然不会掺太多假。 她要让程如山相信她是多活一辈子的,至于她是谁,他信不信,没关系,只要他肯保下她,她有的是时间让他相信。 她说得足够多,还预测了好几件未来的大事儿,已经完全可以证明她了解未来十几年的事儿。 程如山点点头。 孟依依心头大喜,“程如山,我真的是姜琳。你仔细想想,好好问问家里人,现在那个姜琳,当初是不是有很多不正常的地方?” 原本要卖儿子私奔、对闫润芝大宝小宝冷淡憎恶的姜琳,突然不私奔回家踏实过日子,还对婆婆和儿子那么好。 怎么可能一天之内转变,肯定是有问题的。 虽然姜琳说自己是突然想通,虽然赵家给她作证,可孟依依这些年越想越不对劲。 也许姜琳重生了?不对,姜琳应该不是重生的,如果重生她就知道未来,对自己肯定不是那样的态度。 所以姜琳不是重生的,但是她也肯定不对劲,也许是别的什么情况,自己能重生,保不齐也有别的呢? 她要让程如山怀疑姜琳! 她死死地盯着程如山,想从他脸上看到震惊得不敢置信的表情。可惜她注定要失望,程如山依然面无表情,眼睛里只有鄙夷,既没有震惊也没有好奇,更没有伤痛愤怒,就好似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你,你就不好奇?”孟依依不敢置信,在她认识的那些人里,听说她知道未来的事情,一个个惊呆得半天说不出话。只有程如山,听了依然无动于衷。 程如山笑了起来,成熟俊秀的容貌竟然让孟依依有瞬间失神,他声音却无比冷淡,“我之所以来,并不是受你威胁,只是怀疑你的命理大师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拿到答案。至于你……” 程如山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刀,“重活一辈子,舍得死?你有这样神奇的经历,堪比美国的ufo,所以……”他微微扬眉,懒得说完,转身走出去,示意公安拿人。 孟依依见被他耍了,气得扬手把刀朝着他后背掷过去,“你去死!”她彻底崩溃了,嘶吼着痛哭不已。 程如山听声辨位,那刀根本没有准头,他都不需要躲。 公安控制了孟依依,程如山去给岑队长打电话,把孟依依的事儿告诉他,让他派人带走送去首都特殊实验室。 现在全世界对生命基因、人类精神力、外星人等方面都非常痴迷,实验室一定会好好研究她的。 程如山看着方澄光亲自把孟依依押走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公安厅他们也接到孟依依自杀身亡的消息,所以他被叫来汇报具体内容。 程如山就将孟依依被带走送去特殊实验室的消息告诉他们,却不说具体为什么带走,孟依依有什么特别的,免得引起轰动。 这种事情都是要封锁消息的,当时在那里,他让人躲出去,所以他们都不知道孟依依说了什么,也就不需要格外麻烦。 厅长和老局长惊讶出声,“实验室?” dt实验室直接对最高领导人负责,非常神秘,研究的都是普通人想不到的东西。孟依依何德何能,居然要送到那里去?但是既然牵扯这个,那按照规矩是要保密的,哪怕老局长、厅长也不能知道,所以他们不能多问。 到此为止。 对于老局长来说,只要程如山没责任就好,管他什么实验室呢,他笑道:“行啦。你就出一份过得去的报告就行。她畏罪自杀,没什么疑问。” 此时的孟依依如同一头困兽一样低声地嚎叫着,可不管她怎么拼命努力,声音也只是在喉咙里呼噜而已。她太过癫狂,已经被打了镇定剂,剂量控制得好,又不至于让她直接睡着,免得损伤了脑子。 此后不管是她的脑子还是身体,都不属于她自己,要奉献给光荣的科学研究事业! 程如山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姜琳等在那里。 他笑了笑,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想我了啊,” 姜琳看他面色如常,知道没事,笑道:“想你回家打肉丸呢。” 大宝他们没回家,程蕴之和闫润芝可打不了上好的肉丸子,需要力气呢。 程如山揽着她的腰回家,他没有走日常走的路,反而往旁边僻静的地方去。 这是一条步行道,路不宽,两边却是一些有年头的大树,小年轻们喜欢来这里散步说悄悄话。 初冬凉风飞旋,卷着落叶飘飘扬扬,从身旁落下,发出飒飒的声响。 他把孟依依的事儿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她是当事人,有知道的权利。 姜琳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脚下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程如山突然停了脚步,拥着她靠在一株粗大的皂角树上,“琳琳,你说人真的能重来一辈子吗?” 姜琳心头咕咚一下,她笑道:“你可不要听她忽悠。我听说她还是什么命理大师,多能忽悠傻子呢。” 程如山微微一笑,挑起她的下颌,“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夕阳已经落山,余晖也被大树遮掩,树干枝桠在林中投下大片的阴影。 他个子高,低头垂眼看她,整张脸在暗处,一双眼睛却出奇的黑亮逼人。 姜琳仰头看他,眼里一直都含着笑,“所以你没被她忽悠。” 程如山没说话,却垂首吻她,越吻越深入,几乎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从阴湿的泥潭里倔强地爬起身,就为了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里,她就是他的太阳,是他向往的光。他不管上辈子什么样的,她是不是背叛他,是不是做过什么,他没有记忆便与他无关。如果真的来世,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她的下辈子,下下辈子。 而这辈子,他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第103章 番外:你好,文生【第一人称,心路历程,慎买!】 你们好, 我是文生。 我大名程如州,小名文生, 村里人叫我俊生,娘叫我小文、文文, 皮小子、坏小子、熊猴子、皮蛋…… 原本我住在水槐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爷爷嫲嫲慈祥和蔼, 是和善的老人,乐善好施,村里村外的人都喜欢他们。 我父亲温和又严肃,是个原则至上的男人,如果踩踏底线,任何人不轻饶。 我母亲是个温柔贤惠, 很会管家却也有小脾气的乡下妇女。她美丽、柔和, 却也倔强。村子里那么多男人孩子, 她总喜欢盯着我管, 让我吃面条,让我吃蔬菜, 让我念戏本子, 让我不要下河, 不要抓蛇, 不要…… 反正她要的,都是我不要的, 我要的都是她不让的。 哎, 真是无奈啊。 我爹惯着她, 说男人要对自己娘好,要不就不是男人,尤其我娘挺娇气的。 而且爹说娘有小宝宝,可能会给我生个小妹妹,肯定是个聪明可爱,软软的小妹妹。 可我喜欢和我一样蹦蹦跶跶的弟弟或者妹妹,这样我能领着她去捞鱼、上山、抓兔子、打麻雀! 不过,只要是我自己的妹妹,我都喜欢的,管她是娇气还是假小子呢。 我可是个好孩子,所以我要对娘好点,不能惹她生气,吃面条?吃!念戏本子,念! 我能给你背下来你信不? 你没见过的本子我都能掏澄来,你信不?掏澄不来,我还会自己瞎编呢! 哎,我要不惯着她,她絮叨起来我得疯。我娘絮叨人的时候,声音不大,就念叨,柔声细语的念叨。哎,多少人羡慕我爹,羡慕我,说我娘温柔啊,是个难找的好女人哦。 你们是没听见她念叨! 得疯! 幸亏还有二叔和二婶代替我被念叨。 虽然二婶有些计较小气不那么好相处,但是二叔乐天知命,从来不和爷爷、父亲争执。他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不争当家权,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父亲和大哥会当家,自己养不活那么多人。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们一家就在那古老而平静的村子里生老病死。等我长大,就会娶个媳妇儿,接过父母的账册当家管事。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世世代代如此。 他娘的,太单调、太枯燥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闯闯。 敌人打进国门,我们奋力反击,那么多人参加了红军、八路,为什么我要在家里窝着求平安? 向来正直好强的爷爷和父亲,怎么会允许老程家不参战? 我七八岁的时候就鼓捣二叔偷摸去参军,我俩一起去,结果被爹抓回来关了禁闭。 后来我知道,我们家男人都不能去,因为在日伪军那里挂了名的,家里男人走失一个,都当抗日份子要全村枪毙。 他们说到做到,所以父亲不敢冒险。 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没做,我后来知道,他悄悄地把粮食送给抗日组织,还把家里的钱拿去买盘尼西林送给他们。 商队长和管政委是他认识的两人,他们好几次偷偷潜入我家来寻求帮助,父亲和爷爷都想尽办法帮忙。 后来日军投降,继续打老j。我还参与过几次救人行动,把几个被通缉的地下党藏在我家的地窖里,有我帮忙掩护,g党特务来也找不到。因为那是我的秘密基地,里面装满了我的玩具——我娘说都是些破烂玩意儿们。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应该会重复我父亲的路吧,也不会遭遇那样奇怪的事情。 打土豪分田地,我们家被打了。 我想不通,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我们暗地里抗日、支持抗日,为什么就是反革命分子?肯定是程福贵这个畜生,欺上瞒下。 程福贵怀恨在心,煽动全村批斗我爷爷嫲嫲,仗着特权不由分辨就把我爷爷枪毙。 我嫲嫲一把年纪,一辈子受人尊重,受不了临老还要被人那般羞辱,所以她选择上吊。 她说她走得明明白白,怕爷爷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单,她得去陪着他。 这一辈子她为爷爷生儿育女,他也一直保护她尊重她,虽然她是个小脚女人,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不懂大道理。可夫妻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个道理她懂。 她年纪大了,也不能再拖累儿女,所以她上吊,让家里任何人都不要阻拦她。 我求她不要死,她却笑着让我活下去。 “孩子,你要活到嫲嫲爷爷这个岁数,还有好几十年呢。” 当时看着嫲嫲的尸身,我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要哭哭不出来,心里堵着一大团裹着烂泥的麻,把我浑身都糊住,透不过气,身体越来越沉重。 我爹和二叔都被抓去关起来,批斗、挨打,据说也要吃枪子,我娘和二婶那些女人关一起,打砸抢把家都抄了。 他们把我和夜生香兰也关起来,我怎么会让他关!我逃出来,我要去我找爹娘,我要救他们。 现在日本人已经投降滚蛋,再也没有人给我们家挂上名号不许我们抗日,我要去战斗! 我潜入祖宅,没想到家里有人,我看到程福贵那个畜生,他竟然想让我娘跟他,还说一直喜欢她。 我娘当然不肯!他连我爹一根汗毛都比不上,我娘为什么要跟他! 他就打她,撕她的衣服,还威胁她,说不从他就杀了我爹杀了我杀了我二叔杀了我们全家…… 我娘打不过他就诅咒他。 我怒火攻心,要气炸了,敢欺负我娘,杀了你个混蛋!我去地窖寻摸一把刀,要去砍死他。 可惜我力气不够,打不过他,反而被他打了。 他踩着我威胁她,我大声地喊:“娘,我们家没有孬种,我才不怕他!我才不怕死!” 就是我娘受不了。 那畜生抽了我一顿,打得挺狠,可我一点都不怕疼,也不求饶。 我还得着机会咬了程福贵一口,他滚蛋了,扬言要杀我们全家。 我让娘不要伤心,我不怕死,我爹也不怕。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目光那般不舍又不忍,我就哄她开心,给她唱戏,给她背戏本子。 “你看啊,其实我会得多着呢。” 她终于哭了,抱着我低声地哭。 我妹妹没有了。 我好疼,看着娘疼我更疼,我觉得要疼死了。 我娘说了和我奶奶一样的话,她不能拖累我们,如果她活着,我和爹、二叔就活不了了,她不想让老程家名声扫地抬不起头来。 她说:“我们可以被冤枉,不可以被羞辱。” 我不懂,我恨我怎么想不通,我是个男人啊,为什么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爷爷说,天 亮了,日本人投降了,我们都解放了。谁知道我们被程福贵抄家,他死了,嫲嫲死了。 娘说,她活着我们就活不了,我不懂。 是程福贵那个混蛋吗?我去杀了他就行啦。 今天杀不了就明天,后天,我总能杀了他的! 可娘还是死了,她和嫲嫲一样,是吊死的。 娘死了,我好疼好疼,我真的要疼死了,眼前看什么都血红的,脑子里跟打雷一样轰轰的,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我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那混蛋! 于是我逃出去,又找了一把刀,我要去杀程福贵。结果他不在,我就砍了他大儿子,他们就打我。 我怕疼吗?其实是怕的。棍棒拳脚打在自己的血肉之躯上,那种疼是无法言说的,可我不喊疼,比起我嫲嫲我娘,我不疼。 我爷爷死了,我嫲嫲死了,我娘也死了。 我不疼。 我听着自己的肋骨被打断,听着自己的血飞溅出来,听着…… 我不疼。 我要给我娘报仇! 我要杀了他们全家!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老人孩子猫狗猪鸡都不能放过!!! 那一刻我突然就拥有了一个神秘的朋友。 我有杀程福贵的心,却没有那个力气,我朋友有力气,他让我的身体像大人一样充满力量。 我把他们狠狠地打回去,打断程福万的肋骨,打断程福贵儿子的肋骨,打……直到我自己昏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二叔说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高烧不退昏迷好些天。 幸亏商队长和管政委来得及时,救了我们。 我却不懂,他们为什么不能早点来,为什么不能救爷爷嫲嫲和娘,程福贵那个混蛋为什么就能为非作歹,还有人撑腰? 我不懂,我想不通,我就不服气, 然后,他们说我疯了,说我精神出问题了。 是吗? 也许吧。 我知道我那个新朋友是不对劲的,他力气很大,冷酷绝情,黑暗暴戾,信奉以血还血,只要我想打人、杀人,他就会帮我。 我们在农场,有人护着,但是也有人欺负我们,总想打我爹和二叔。 我受不了的时候,就让我朋友去打他们,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我爹和我二叔。 当然,他们说我彻底疯了。 他们叫我大傻州,大傻子。 没关系,反正我的名字是给我家人叫的,他们随便叫什么。 爹告诉我,我不可以再发疯杀人打人,否则我就要被关起来或者被枪毙,他不想我死。 于是我明白,我那个能杀人的朋友不能常出来,因为那样我会被打死,我死了他就不能保护爹和二叔他们。 我把程如州的名字送给他,因为他像个大人一样会保护我们。 我想我娘,然后我就开始唱戏。 我有了一个会唱戏的朋友,他像个纯粹的伶人,唱念做打,演技唱功俱佳,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尖酸刻薄,非常会骂人。 那些不敢打骂我们,却也想欺负排挤我们的,不能打杀他们,我这个朋友就帮我骂他们。 骂得他们狗血淋头! 我把俊生的昵称送给他,因为他很俊,有魅惑众生的本事——这是农场那些干部说的,他们是文化人。 除了对我爹和二叔,我不想看任何人,俊生会帮我对付他们。 哦,我二婶不要我二叔,走了,这也许就是我嫲嫲和娘说的怕拖累吧。 我二叔后来又娶了个更好的媳妇,俊俏、温柔,是个有点胆怯的姐姐,和我们家门当户对。 我新二婶是个挺好的女人,我觉得她也有点傻的。她本来也想和我娘那样上吊的,是我二叔救了她,开导她,她就想嫁给我二叔。虽然有点波折,两人还是在一起了。结婚以后,她就再也不害怕再也不寻死,每天开开心心的。 她对夜生和香兰很好,可他俩总是说她坏话,她是真有点傻的,傻得很可爱。 要是我娘在,我娘肯定喜欢她。 哪怕被批斗,干很多活儿,她也不哭不难过,整天笑微微的,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烦心事一样。 她感染了大家,周围的人都跟着她开心,给她采野花插,把黑暗的破屋子装点一下。 除了那俩混蛋孩子。 俊生也挺喜欢她的,给她唱戏,她也喜欢听戏,他们就一起去找别的戏子听戏。 有她的陪伴,俊生好了很多,不过,俊生的尖刻是骨子里的没法改变。 他会招农场一些人觊觎,混账们除了听戏总想把伶人据为己有,男人都劣根性!这让我为难,我不想去面对那些无聊的、让人厌恶的、作呕的人。 于是我又有了一个小伙伴,我把文生的名字送给他。 他单纯傻气,整天笑呵呵的,很受欢迎。他似乎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我觉得四五岁的时候最开心快乐,父母不会逼着学习,就算淘气别人也不会骂。 一个男孩子,过了六岁,他这一辈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所以,文生这样挺好的,多快乐啊,有吃的就开心,能听戏唱戏就开心。 不过他太笨了,除了唱戏听戏,其他的都不行。 我得帮帮他,要不他还要被欺负,我虽然管不了程如州和俊生的脾气,但是可以管文生。 文生太傻太单纯,他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程如州和俊生却知道的。 我虽然不能直接改变他,却可以慢慢地影响他,就是不断地和他说话说话,久而久之,他居然也能改变。 这个小傻子很开心,儍吃儍喝,他们说我不那么疯了,不再打人杀人,没必要关起来。 哦,对了,我二叔和新二婶还给我生了个新弟弟叫冬生。 我不喜欢前二婶的俩孩子,不喜欢看他们。 我挺喜欢冬生的,冬生很俊,小时候瘦瘦小小的,眼睛又黑又亮,看人的时候让人发慌。 真是奇怪。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看到我。 我想办法弄吃的给他补身体,免得他被饿死,那就太可惜了。 别人都不放心我和冬生呆一起,怕我害了冬生,只有二婶不怕,还让我帮忙看冬生。二婶说我没疯也没傻,是个好孩子,她喂了奶去干活儿,就让我看着冬生,前二婶那俩混蛋孩子就会刁难她,一点都不帮忙,就知道吃,自私鬼。 我讨厌他们! 我弄了好吃的只给冬生吃,不给他们。 这段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可我有时候还是控制不住会让程如州打回那些欺负我们的人,明明他们欺负我们不对,可如果我还手打他们,反而是我们的错。我不懂,但是父亲和二叔会因此受罚。 我就明白,为了不伤害家人,我自己也不能出现,只有文生是安全的。 我问程如州要怎么才能少出现,不会让人觉察出来大傻州不对劲,他说睡觉。 自从我家出事我就没睡过觉了,很奇怪,我居然不要睡觉吗?反正他们几个睡觉的时候我好像一直警醒着,我怕有人半夜来害我们。 要是我睡觉,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要是我睡着,那傻子被人欺负怎么办?要是被人害了怎么办?我不放心。 慢慢地冬生大了,三四岁就聪明得让人惊讶,他不喜欢和外人说话,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大家都说他是个小魔鬼,小小年纪一双眼睛就很吓人,他会自己编儿歌,能吓哭小孩子。我最喜欢听,只有小冬生的时候,我就和他玩儿,教他一些东西。 他应该不记得的。 有冬生陪着傻子,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身体长大了,文生有力气,冬生有脑子,没人能欺负他们。 然后我就睡了。 后来我又发了一次疯,因为我爹。 我爹也死了。 文生是不知道的,他什么都不懂。 再后来,日子很漫长地过去。 冬生长大了,二婶带着他们回水槐村,傻文生无比失落,可惜他不能跟着去。 他的失落是被我影响的,我太过失落和痛苦,以至于影响了他。 他本来不会痛苦的,痛苦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就像程如州,他只有暴戾,不会冷静思考,而俊生天生风骚刻薄。 文生就只有单纯和傻气,没有其他的,他不会痛苦不会暴躁不会复杂。 他只有真情,那是我所有的爱。 我知道冬生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家的希望,他是如此与众不同,他真的做到了当年的承诺。 他说“哥,你放心,我会接你们回家的。” 他从来不当我是傻子,疯子,他只当我是兄弟。 当他带着一家人来接我和二叔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种圆满的感觉,想要就此消失,不去掺和他们未来幸福的时光,免得被我搞破坏。 然后我看到了琳琳,仿佛看到娘。 她们模样不像,她比娘漂亮,像侬艳的玫瑰花,明媚、活力、飒爽,不像娘那样安静、细声细气、小脾气。 可她们眼中散发的那种光芒,却能直透心底。傻文生对她的眼神和声音,是有回应的,他很激动。 那一瞬间我也迷惑起来,娘是死了还是走了,现在她来接我吗 她就是娘,我想,然后文生就乖乖地跪下叫娘。 大宝小宝和小时候的冬生几乎一模一样,更加可爱灵动。 我又多了两个兄弟! 此后的人生,仿佛可以和出事之前的人生焊接起来,如果我消失不存在,那文生的人生就会一直幸福。 我努力让他看起来像个完整的人,千万遍告诉他小时候那些美好的事,只说美好的回忆。 从苦胆里抽出来的糖,对他却是甜的。 我希望他能重新长大,当然,那只是我的希望,他不可能长大,就和程如州不可能安静,俊生不可能正常一样。 可我希望他能长大,可以代替我快乐地生活下去。 这样冬生和琳琳都会开心的。 我觉得也许我应该彻底消失,这样才能让文生自己成长。 那日琳琳带着我们去铺瓦,大喇叭一遍一遍地刺激我的神经,程如州突然出现,抬手就攻击她,我虽然可以和他交流,可我从来控制不了他,幸亏他虽然暴躁却不伤害家人。 他只想杀了程福贵,彻底了结这件事,让过去的伤痛不再影响现在和未来的生活。 一刀下去,砍在手臂上,咬掉畜生的耳朵,咬死他! 但是那种复仇的心思已经不像当年那么狂烈,因为我不想让冬生和琳琳担心,不想让二叔和二婶担心,不想吓着大宝小宝,我当他们是小时候的冬生当他们是我的兄弟。 最后,我们选择让程如州继续沉睡。 睡着了就不会有痛苦。 也许因为我时时刻刻跟文生絮叨,像我娘当初那样絮叨,文生终于被我影响,开始长大,越来越能够和别人正常沟通。 我为他高兴,每次看着琳琳笑的模样,我就很开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她是嫲嫲是娘是妹妹是媳妇儿是女儿,是我所有的亲人。 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她每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特别慌特别暴躁无法控制自己,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变成程如州或者俊生。 那次她带着大宝小宝被狗追,她被吓得失了神智,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变成程如州,杀尽那家混蛋。今非昔比,他们再也没有从前的力量,我的身体也长大拥有了远超过他们的力量。 我可以做到! 是冬生安抚了我,他杀了那条狗,逼疯程信达,而后又把他们送去劳改农场体会我们的折磨。做了我想做的。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冬生有着程如州的残暴,可他也有文生的单纯和善良,他能很好的控制自己,不会像我这样躲在暗处再也见不得光。 突然我有一种渴望,想站在他们身旁,我也要保护琳琳,再也不让她受到伤害。 可能我愿望太强烈,我居然真的掌控了身体,我比文生大,不会像文生那样幼稚单纯,但是不管我狂暴还是尖刻还是单纯还是安静,他们都不会怀疑,在他们眼里,这都是我。 他们爱我,全然相信我。 这是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可我知道只有文生最适合这个家,虽然他不能和我交流,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他会受我的影响慢慢变好。 我不能毁了这一切,因为我并不能掌控程如州和俊生,不能保证不发疯,只有文生是安全的。 最终我把这一切重新还给文生,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家的美好,包括我自己。 文生越来越懂我,我也越来越能感同身受。 大家都以为他越来越懂事,人人都开心。 时光啊,就这样一天天地流逝,我觉得很幸福,就如同躺在暖洋洋的水面上,舒舒服服的,哪怕下一瞬就消失,也全无遗憾。 文生受我影响越来越深,他会想起小时候的开心事儿,他会在想着开心事儿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冒出那些难过的画面。 我不想他痛苦,那些痛苦,有我来受就好,他什么都不 必记起来。 文生是个好孩子,他爱这个家,爱琳琳,爱唱戏,学英语,学唱歌,学演戏,还拍电视剧,拍电影,这些快乐辛苦,我都感同身受。 而对外人加诸他的排挤歧视,他并没有受我的影响,用暴躁、针锋相对来回应。不管外界如何对他,他始终那样单纯善良,心思专一地做他喜欢的事情。 这样更好。 我感受,我影响,我快乐。 文生越来越受欢迎,可他依然那么单纯,他能抗得住别人的羞辱,也能受得住铺天盖地的荣誉,因为他不在乎。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娘和家人,他唱戏是为了唱给娘听,赚钱养家,为了更开心,不是为了别人开心。 所以,他不在乎别人以为的那些荣辱。 真好。 家里人试探他,想试试他想不想结婚娶媳妇儿,文生是真不懂,哪怕他在我的影响下看起来大了不少,不再那么孩子气,可他的心思依然专一单纯。 俗称少根筋。 我虽然想让他结婚过正常男人的生活,可我自己心里并不想,我只想守护这个家,我对自己组成家庭没有兴趣。 我全部的爱和感情都给了这个家,我只要我嫲嫲,我娘,我妹妹,要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我不适合结婚,我不想骗任何人。 所以当小洁问文生想不想娶她当媳妇的时候,文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想让你当小洁。” 不当媳妇,还当小洁,我们家永远的朋友,而不是某个人的媳妇儿。 对不起,我们已经没有余力去疼爱另外一个女人,我们家有嫲嫲,有琳琳有宝生。 只要琳琳和冬生不赶我们走,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随着时间的过去,我们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幸福,程如州和俊生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然后有一天,他们不辞而别。 他们走的时候,我正在做梦。 我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梦,我嫉妒文生,将他取而代之彻底抹杀,越来越暴躁、邪恶,甚至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后来年底某一天,我在水槐村的戏台唱了一出斩秦桧,然后用自己磨得锋利的剑把程福贵、程福万一家子杀了个精光,男女老少,鸡猫猪狗! 我还把那些人头齐齐整整地码在爷爷嫲嫲、爹娘的坟头祭拜。 在大家四处找我抓我的时候我又悄悄潜回新祠堂,那个纪念馆。 我看遍了那些书籍、画像、照片,最后决定在那里把自己埋葬。 一把火先从自己烧起,然后把整个祠堂烧得干干净净。 冬生和琳琳冲进火里救我,我却把他们赶出去,我在火里唱歌唱戏,祭奠我们逝去的那些血泪。 “我们不需要纪念,我们只需要沉睡。” 然后我醒了,程如州和俊生却不见了,只有我和文生。文生依然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以为我们是一个人,我是他莫名其妙的悲伤和遗忘的过往。 我想把人生彻底交给文生,和程如州、俊生一起消失。 这时候我看到一本书,那是一本翻译过来的书籍,是琳琳托外国友人买回来的。 那本书叫做《多重人格》。 我看了那本书,恍然大悟,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想通了。 按照书里说的,多重人格是我遭受巨大创伤生出来的保护措施,其实就是臆想症。多重人格,多重性格,我对自己的性格失去了统一认知感,认为我们是不同的人。 书上说,唯爱,可治愈心灵创伤。 我躲在文生的后面,感受着他的幸福,被家人时时刻刻地关爱着,让我越来越清醒。 我越来越意识到,我和文生是一个人,他是我最纯真的那一面,我把自己所有的愤怒、黑暗、爱、恨都给分离,造那些朋友出来。 程如州、俊生、文生,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我是最后的理智。 可我仍愿意认为他们是朋友,而不仅仅是我发疯的癔症。这样我沉默发疯半生,就是有人陪伴的,有意义的,不仅仅是傻子疯子。 之前冬生已经报了仇,琳琳又生了一个妹妹。 宝生漂亮得像个小仙女,聪明得是个小精灵。 我有嫲嫲,我有娘,我有妹妹,我有家。 他们都爱我,我真的圆满了。 因为我越来越平和,放下执念,所以程如州和俊生会消失。 现在也许轮到我了,就算消失我无所畏惧,没有遗憾。因为对这个家来说,文生、程如州,依然活在身边。 我跟家里人道晚安,用晚安来表达告别,我挨个抱抱他们。 说实话,对我来说不是很喜欢拥抱,我不是文生那样单纯的性子,我讨厌被束缚,讨厌肢体太过亲密接触。 可我想和他们道别,并且告诉他们,我爱他们。 当我抱住琳琳的时候,她显然有些疑惑,还问我“文生,你怎么啦?” 是啊,她那么聪明,那么敏感,她研究了那么多精神类的书籍,她对我了如指掌。 虽然她没有试图呼唤过我的那些朋友,可她想必知道什么。 我跟她道晚安,默默地告诉她我永远爱她。伴随着文生入眠而沉睡,也许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就会彻底消失。 我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爷爷嫲嫲,爹娘一起跟我告别,朝我笑得很开心,让我好好的。看着他们远去,我没有追上,也没用痛哭,反而一片宁静。 我和他们挥手告别。 当晨光洒向大地,霞光万道映入窗台的时候,我醒了。 我没有消失,因为我就是文生。 我被治愈了,那些怨恨、黑暗、固执、狂躁全都放下,如今身心轻松愉悦。 我再一次与自己的身体完美融合在一起,没有任何障碍,对自己的身份、感情认知也彻底统一。 我体会到文生的那种单纯,心中只有爱。 虽然我彻底醒了,可我并不想回到人们认知的正常规则里,我依然是文生,我有爷爷嫲嫲,我有爹娘,我有弟弟妹妹。 我永远都是我。 我爱你们,我爱人间的一草一木,我爱琳琳,我要去做电影戏剧明星,我要做我们老程家的骄傲,和我的家人一样优秀。 我要每天伴着星光入眠,每天伴着晨光醒来,顺着人生曲曲折折的路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不孤独,不慌张,不怨恨。 不管回头看,还是朝前望,我心里都有光,有爱。 如果人生是一场修行,我经历半生疯狂怨恨,最后愿意皈依天真善良。 你们好,我是文生,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句用了网络语,具体作者不知。】 ——想给文生写个人番外,想了好几个切入点,等打开文档真写的时候,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这个方式。 这是我的写作方式决定的,我是一个沉浸式靠灵感的作者,其实就是写作技巧不熟练的借口。 —— 文生12岁受创,得了精神疾病,可他一直保持着一分理智。表面他是程如州,俊生,文生,内里那份属于他自己的理智和真诚一直在苦苦挣扎,在坚持和放弃中拉锯。 这无疑是非常痛苦的,所以哪怕外在表现单纯傻气,也会偶尔流露无言的悲伤。 这么多年,他都在一个心的圈里转,一圈圈地自我治疗。 最后他被爱被自己的不屈,治愈。 彻底苏醒。 然而哪怕治愈,他心智并不成熟,依然是十几岁的少年,他不会为社会规则活,他选择继续做单纯天真的文生,还是那个少年,一个年近半百的少年。 他和冬生一样,都是了不起的人,有着坚强不屈的意志。他虽然没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他是他自己的英雄。 一个精神病患者能够自愈成功,也许只存在于幻想小说里。 希望人人都有爱,能爱人,能被爱。 第104章番外二:全家福 大宝小宝是双胞胎兄弟。 出生的时候跟俩小瘦猴子一样, 又干巴又小,大宝比小宝还重几两。 大宝一出生就睁着眼睛,小宝却是出生后四五天才睁眼的。 姜知青讨厌孩子,看了一眼就嫌恶地扭开头不想再看第二眼,更不想给喂奶。 那时候生活困难,吃食不够,好孩子都得碰运气, 更别说大宝小宝这种双胞胎,亲娘又嫌弃不给吃奶, 大家都说肯定养不活的。 闫润芝可不信,冬生小时候更苦,不是照样养活了?冬生的儿子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怎么可能养不活? 她想尽办法弄点好吃的给姜知青补身子,鸡蛋、红糖、小米、河鱼、肉渣, 凡是她能弄到, 她就拼尽全力去弄回来, 再加上商老书记和老婆子帮忙,她隔三岔五的都能给儿媳妇做点好吃的。 姜知青瞧不上她,从来不听她的,只管吃她做的饭, 穿她做的衣, 面子是一点不给的。 闫润芝也随她去,冬生不在家,儿媳妇给生了俩儿子, 这是老天爷给程家的恩典,儿媳妇不管怎么的都是老程家的恩人。 闫润芝心怀感激,只管好好伺候月子就是。 不过年轻人不懂坐月子的要紧,尤其姜知青和孟依依俩嘀嘀咕咕总能生出一些什么想法来。 其他的都好说,吃什么也可以,唯独要出去吹风纳凉、下河洗脚洗头的,闫润芝坚决不让。 “就是旧社会那不和睦的婆媳,平日里再打架,儿媳妇坐月子也要好生伺候。因为这坐月子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要是坐好了,前面的病就养好了。要是坐不好,后半辈子就要难熬。这一个来月,你说啥也要听我的。” 有闫润芝伺候着,姜知青之前贫血、手脚冰凉之类的毛病倒是好得差不多。 虽然姜知青嫌弃俩儿子,不想给喂奶,可婆婆好吃好喝伺候着,产妇天生就有奶,不喂自己倒是难过。 就这样,闫润芝曲线救国,大宝小宝也有奶吃。 大宝健壮一些,吃奶吃得又快又多,小宝跟小猴子一样,哼哼唧唧吃不了几口。 因为大宝本能地知道娘不喜欢他,可能不给他吃奶,所以得着机会就要快吃,早早吃饱。 小宝力气小吸得慢,吃得就少。 闫润芝就让姜知青先给小宝喂,可他吃得慢,她就烦,硬性规定吃一会儿就丢开,再给大宝吃。 就这样闫润芝为了俩孙子做小伏低各种哄着姜知青,总归是没给小宝饿死。 等到了五个月能喝米汤吃鸡蛋羹,也就不用那么紧张。 等大宝小宝略大一些,闫润芝就教他们说话,最多的就是“你们娘可不容易呢,你们要快长大孝顺娘”“冬生可能干呢,你们要好好长大,像冬生一样聪明能干。” 因为冬生不在家,她怕俩孙子对父亲没有感觉,就变着花样把冬生从小的事情讲给大宝小宝听。 一开始讲的都是真事儿,时间久了没有那么多讲,她就开始编故事,主角依然是冬生。 就这样,大宝小宝对冬生一点都不陌生,甚至觉得冬生就是他们的小兄弟。 有闫润芝精心呵护,俩孩子虽然没有父亲,缺少母爱,也平安长成。大宝敏感倔强,却也精明,小宝单纯软萌,却也坚韧。 其实,这只是表面而已,实际上小哥俩并不像表面那样乖巧。 为环境所迫的时候,不得不适应环境,这是嫲嫲说的。 嫲嫲说戏文里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小宝为了获得亲娘的关注,总是冒着被她嫌弃、打骂的风险每天黏着她。 她如果不拒绝,他就赖在她身边,她如果烦了让他滚开,他就麻溜滚开。 曾经祖孙三个悄悄地议论,是不是这辈子都捂不暖姜知青的心了。 那是大宝跟商老婆子学的话,他听老婆子骂人,“这么多年捂不暖你的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大宝就觉得姜知青的心是石头做的!又冷又硬! 不对,她对他们是石头,对那个孟知青,还有他们说的那个什么男人可不是石头。 大宝是个精明的孩子,话不多,耳朵却好使,察言观色、听风猜雨。虽然他不懂,但是不耽误他知道。 姜知青有个别的男人,叫什么卞海涛的,虽然他不知道男人的具体意思是什么,肯定不是好事儿。 大宝偷偷和嫲嫲说,嫲嫲却让他不要乱说,不要和任何人说,会害了娘的。 他不说,他还盯着看谁乱说,没人乱说他才松口气。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爹的孩子更早当家。 大宝从一懂事,差不多四五岁上就有一种自己是小男子汉的自觉,要保护嫲嫲和弟弟,哦,还有娘。 嫲嫲告诉他不要计较过去的事儿,要看眼下奔着未来使劲。只要他们一如既往地对娘好,娘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感动的。 他却觉得姜知青不会感动的,她居然还想带着他和小宝去卖掉!!! 别以为他不知道! 一开始他不明白,后来想了又想,他就有些明白了。 他娘那天带着他们去赵家,其实就是想卖掉他俩的。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不但改主意,还改了性子,从赵家出来,她对他们的态度就不一样。 一开始她对他们不亲近,但是也不像原来那么厌恶,反而好奇地打量他们。 大宝感觉得到她眼神里的惊讶和赞叹,这种眼神,他在很多人眼里见过。他们见到他和小宝,会惊讶地说什么“哎呀,这俩孩子一个模样,好俊啊!真是我们见过最俊的孩子了”。 她那时候的眼神,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从那时候开始,大宝就立志:盯着娘,不让她跑,更不许别的男人来拐她。谁来就打断谁的腿!他心里可是有个小本本的,一页页地记着账呢。 小宝那个傻狍子,就会傻乐呵,娘要跑了他都不知道。 大宝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傻狍子小宝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不是! 他有自己的那一套。 从赵家出来以后,从娘抱起他对着他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情况。 他看起来傻狍子,可他心里有一根弦和大宝的一样敏感,只是他敏感的表现就是越发黏着,而不是疏远戒备。 娘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嫲嫲总给他们讲故事,除了各种冬生的故事,就是仙女妖精之类的。什么田螺姑娘、杏花仙、封十三娘、聂小倩、狐狸精、白蛇等等。 小宝在心里已经认定自己的娘,可能是某个妖精、仙女来报恩,所以她对自己和大宝越来越好,对嫲嫲也好。 有一次小哥俩趁着娘不在家,讨论姜琳的问题。 大宝:“嫲嫲,你不觉得娘不一样了吗? 闫润芝:“人都会长大的嘛。这女人啊,有了孩子和没孩子可不一样。” 小宝:“好几年,现在才不一样?” 他的意思,她有了我们好几年,现在才不一样,所以跟你说的不一样。 大宝:“她就是不对劲,她带我们去那个村,估计是想卖我们,弄钱回城的。” 闫润芝:“小祖宗,可不敢胡说。不要让人听见。” 小宝:“关了门呢。” 闫润芝:“那你们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大宝小宝异口同声,“当然是好事。” 闫润芝笑笑,“这不就好啦。你们娘这是猛地发现了你们的好,决定要好好爱你们。她醒悟了。” 大宝是靠观察知道娘不对劲的。 小宝是靠直觉、感觉知道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娘是越来越好的,爱他们,爱嫲嫲,也爱冬生。 嘿嘿。 冬生和琳琳,最好了。冬生回来以后,琳琳就更走不了啦。 冬生是他们的小朋友,是父亲,是兄弟,是这个家的大柱子。 大宝小宝好爱冬生啊,他和琳琳在一起的时候可有意思呢。 等他们把爷爷和文生接回家,家里更有意思啦。文生也是他们的小兄弟哟,他们领着他玩呢。 一家人幸福快乐地一起过日子。这样开心的日子哟,睡觉都能笑醒。 小哥俩健康地长大了,长成俊美帅气的小伙子。 大宝越来越稳重,看似隽雅温和,实际却有淡淡的疏离和高傲。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他太优秀导致的距离感。他不喜欢参与同学那些毫无营养的聊天,诸如“那谁可骚了”“xx漂亮”“他俩处对象呢”“xx对你抛媚眼呢”,那种同学们乐此不彼地讨论女生、男生、恋爱等永恒的话题,都是他厌烦的。 他喜欢写作,构思各种严谨的、富有逻辑美感的、环环相扣的故事。 他愿意花时间把一个悬疑故事写得跌宕起伏,让读者们欲罢不能。大家都说姜生的推理故事环环相扣,局中局、反转剧情和人物,看得大呼惊奇。看完第一遍往往要呆上半天,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头解密,一条条的线索,一个个的人物,全都挖掘出来。就好像他在书里给读者们出题一样,让他们享受阅读的同时还能热衷揭秘。 简直是死忠粉们的至高享受。 小宝和他大不相同,两人个性鲜明,各有特色。 小宝则热衷于和他们谈论那些没有营养的话题,越随性越有激情,说到激动处往往能捕捉到什么灵感。 他的故事不像大宝那样克制冷静、矜持,而是热烈、激情、张扬,热血少年一往无前。主人公聪明机灵、幽默诙谐,和他在一起谁都不会寂寞。他总是能带给读者惊喜,喜欢动脑的不喜欢动脑的,都爱看他的书。 他偶尔灵感迸发,也会给大家出谜题,自制的谜语、对联、迷宫、物理数学等题目,甚至也会挑战姜生的推理。 每每这时候,两人的读者们就会疯狂起来,各报纸都会在副刊把题目列出来给广大市民们研究,谁研究出正确答案报社给奖品。 小宝出的题目,都是灵感迸发,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于是大宝就会悄悄地解题,然后给报社写信,附上正确答案,如果题目有错,他也会充分论证。 读者们对小宝的谜题是很宽容的,就算题目不够严谨,那又怎样?大家乐呵过就行啦。 大宝总觉得他这样不够严谨,就不要再写类似相关的内容。小宝却不服气,然后让大宝帮忙。 他是吃定了大宝的,因为在娘胎里的时候自己被大宝抢了营养,出生以后又被大宝抢了奶水,所以他在十岁之前都不如大宝长得高长得壮。 而大宝从小与他形影不离,已经习惯保护弟弟关心弟弟,被弟弟赖上黏上,替弟弟解决问题,攒着零花钱给弟弟买糖买粮食买玩具。 习惯是很可怕的。 哪怕他嘴上拒绝,身体还是会行动,对小宝妥协,帮小宝构思那些精巧的题目。 但是小宝怎么可能乖乖的? 他又提出跟大宝互相换着写故事,他说大宝的故事太冷静,就跟进了一座恢弘高大壮丽轩峻的建筑一样,能一下子把读者给端起来,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就要拔高自己。 这不够可爱! 他俩中间可以换着写,多好玩啊。 最后还是妈妈和妹妹给裁决,她们俩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大宝在严肃的故事里创造几个幽默风趣的角色,而让小宝在他热血幽默的故事里,创造几个严谨理性博学冷静的人物。这样他们就能彼此帮忙彼此影响。 就这么着,兄弟俩在较劲和扶持中走到了高考前夕。 这时候高考先填报志愿,然后参加考试。 大宝毫无悬念要报理科,首都大学物理系。小宝身子一探,瞅了大宝一眼,就照着抄上。 如果不是大宝懒得理他,他能让大宝帮他一模一样写一份。 大宝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无奈地顿了顿,停下手里的笔,看了他一眼,“你明明不是那么喜欢物理数学,你和我报一样的干嘛?” 他们写书就可以当做事业,赚足够的钱养家,所以报考大学纯粹是为了提升自己,为了学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当年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科,大宝选了理科,小宝明明更擅长文科,可他偏就选了理科。 我要和大宝做同桌,他跟小时候一样坚持。 大宝都有些无奈,两人也不是连体人,没有分离焦虑,他干么一定要跟着自己。 不过看在他陪自己踢足球的份上,大宝决定如果小宝真的学理科,自己就给他补补课。 结果,这一补他就上了傻狍子的当。 傻狍子哪里是非要和他一起学理科?分明就是想找个人写作业! 傻狍子还理直气壮呢“大宝,有时候我不想来上课,你帮我请假啊。或者你就假扮一下我,老师点名给我答一下。” 大宝乜斜他一眼,当时说“我假扮了你,谁假扮我?另外,你要是想我假扮你上课,你不应该报文科吗?咱俩不在一个班,我才好帮你上课。” 小宝认定了什么事儿,那是比大宝还固执的,所以他坚持学理科,依然和大宝一个班,同桌。 好几个漂亮女孩子为了接近大宝报了理科,结果小宝把旁边的位子霸占着,她们真是死活没有一点机会。 他不给大宝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 好些漂亮女孩子对他和大宝感兴趣的,他愣是没领会到。 现在高考在即大家填报志愿,他又要报和大宝一样的专业。 这样两人就能一起写作业,一起做课题,到时候,嘿嘿,嘿嘿嘿。 大宝:“我学物理数学,对我创作有好处。你不如报个感兴趣的专业。” 小宝:“你对什么感兴趣我就对什么感兴趣。”大学四年啊,自己写作业,自己写论文,那不是要死! 从小就写作业作弊的孩子,已经惯性逃避写作业。当然,这一点都不耽误他学得好,哪怕不写作业,依然学得很出色。 大宝:“你报个别的专业,我还能假扮你去替你上课帮你喊到,顺便也学点不一样的知识。” 小宝想了想,“要不我报个西方文学?” 大宝:“!!!那是文科,你是理科生。” 小宝:“我问过老师,理科生也可以考,就是吃亏而已。”他趴过去瞅瞅大宝的志愿表,纤长白皙的手指摸了摸下巴,“这样,我报个历史专业,还可以去考考古、研究一下历史,也有助于我写作。” 大宝:“……” 小宝真的贯彻“我从小就有了毕生的兴趣,并且还是赚钱的谋生手段,所以受教育只是我增加知识的一个途径,学什么如何学无所谓的啦,开心就好”这一基本准则。 同学们都凑过来看他俩,“程信程礼,你们俩报什么专业啊。” 小宝大声道:“我大宝哥可能要报物理或者数学专业。我报个历史或者世界文学什么的。” 有人喊道:“你可千万别报文学,老师说你要是学了文学,你就写不出那么激动人心天然美的小说了,哈哈。” 一开始小哥俩是瞒着同学们自己写小说的事情,但是架不住亲朋们骄傲,以他们为荣。文生会买了他们的书带去剧团发!方澄光、何亮、苏行云等人更不低调,逢人就要彩虹吹。 然后一不小心老师知道,同学们也就知道了。 原本对他俩很有意见的化学老师,发现他俩竟然是林石,是姜生和林生,简直要把自己的眼镜给当场吃下去。 卧槽,自己最喜欢的小作家,竟然是他最看不上的俩同学! 化学老师新转来的,见这俩同学家世好,长得俊,爸爸是机关干部,妈妈是研究院干部,家里钱多,俩孩子没少显摆炫耀,不是请同学们吃糖就是吃冰棍,再不就是开着大吉普满哪儿出溜!! 俩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纨绔子弟! 结果……真香。 人家小哥俩自己赚的钱,都不用花爸妈一分钱,而且是小宝活泼热情,团结同学,对同学和善,并非人家故意炫耀什么。 以前都是自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啊,以为是机关大院的孩子,就肯定是纨绔子弟,就算学习好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恶习。 结果…… 教室里因为报志愿的事儿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这时候化学老师从窗户外探头,对着窗口的大宝幽幽道:“程礼啊~~” 饶是大宝冷静沉稳,都被惊得眉头抖了抖,他扭头看过去,“老师,您有话进来说。”- 化学老师不肯,他把着窗沿,一双不大的眼睛在黑框大圆眼镜后面闪着幽幽的光芒,“程礼啊,你有没有考虑过去研究高等化学啊?你俩可以报化学系啊,化学是一门非常可爱非常严谨非常有前途的学科啊。你知道吧……” 化学老师突然就严肃神秘起来,微微低头,眼睛向上翻,瞅着大宝。 大宝微微吐出一口气,他要尊师重道,不能把化学老师给一拳怼下去。 化学老师继续道:“程礼啊,用人的脂肪是可以造炸/弹的,你说要是你的犯罪分子用这个作案,是不是……” 大宝一听,突然来了兴致,他纤长的手掌在窗台上一撑,整个人就轻巧地跃了出去。 他们高三教室在一楼,说是不浪费高三生爬楼梯的时间,要让他们多复习功课。 “老师,你以前从来不讲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大宝很感兴趣。 化学老师开心地招呼他去办公室密谈,“这样高深又危险的学问,哪里能随便教啊,得等你们升入大学以后才能学。” 傍晚时分,大宝从办公室回来。 小宝嘿嘿笑道:“老范完了啊,又被你给掏空了一个。” 他给大宝起了个外号叫“饿死师父小能手”,就是不管哪个老师,要是有很棒的点子或者学问,大宝只要感兴趣就会去请教,直到那个老师的所知全部变成他的。 小宝说这要是过去,他这样的徒弟得多招人嫉恨,学人家那么多绝招。 大宝知道他开玩笑,却还是配合道:“老师们是文化人,没那么狭隘。” 这时候有男女同学过来邀请他们,说去参加舞会。 他们高中生不少人都混到大学去参加舞会,甚至还有人跟大学生处对象的。 大宝小宝小学时候就是省大的小明星,这会儿长大能跳舞却对舞会没兴趣。 他们要是一去,就被女孩子围住,太无聊,他们才不浪费那个时间呢。 当然,如果宝生要去,他们就会作陪。 小宝看看手表,“大宝快,我宝生要放学了。接人去。” 他随便把书包一划拉就丢进桌洞,都不需要带回去复习的。 小宝不走寻常路,正门绕路太远,他都是从后墙那里直接翻出去的,这样去小学就近便很多。 大宝已经对他的这些小动作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反正一堵墙而已,他随手一搭就翻过去了。 两人刚翻到墙头上,就看到地上的文生和宝生俩。 文生穿着一身白色细棉布的旧式对襟裤褂,脚上是马口布鞋,手里拿着一顶小草帽,正笑微微地看着他俩。 宝生站在他旁边,穿着粉色的纱裙,头上绑着辫子系着粉色的蝴蝶结,穿着白色的皮凉鞋,背着手,歪着头,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 她唇红齿白,黑眸清澈,漂亮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哈哈,抓个正着!” 大宝和小宝哥俩跃下墙头。 小宝:“还不是为了早点去接你啊。” 他们问文生今天这么早呢。 文生:“明天电影首映,娘说让我们早点回去试衣服。” “试衣服?”小宝惊讶道:“看个电影还要试衣服?又不是参加婚礼。” 他可真怕了呢,他娘会让他们穿正装的。 而这时候改革开放、中外交流,所谓正装默认就是西装革履。 要说文生拍电视的时候穿白西装白皮鞋戴礼帽,可是相当俊的,现实让大宝小宝俩穿西装,他俩有些别扭。 宝生瞧着小宝要闹意见,她红润的小嘴嘟了嘟,“呐,小宝哥你是不是想惹妈生气?” “谁敢!谁敢惹妈生气我打他!”小宝拉着她的手笑着往前跑,“快走快走!” 他人高腿长的,宝生哪里跑得过他,小宝就给她背起来,兄妹俩嘻嘻哈哈地往家跑。 宝生虽然已经11岁,不过她自小都是哥哥们带大的,现在大宝小宝也还将她当小孩子。 到家以后,姜琳正在招呼西装高定店的经理和裁缝们。 她和闫润芝看了好几家店,最后才定的这一家。这家是几十年的老店,20年代就在省城开西装店的,后来关门但是手艺是传下来的,文g结束以后,他们又把店开起来。 前阵子她趁着去娘家的时候带着家人一起量了尺寸,顺便拍了全家福。这会儿衣服做好,裁缝们亲自过来送,顺便现场试穿,可以修改一下。 男人们都是西装,里面衬衣、袖箍,中间马甲,然后是西装,一人两套,每个人还有领带以及领结,根据需要搭配。 女人们是小礼服,宝生的是飘逸的纱裙,蓬松粉嫩,像个公主。 姜琳的是黑色礼服,原本设计的是无带露肩款,在后背系一个蝴蝶结,结果程如山看向她的眼神太过幽深,她就麻溜让设计师给她改成斜肩款式。差不多的款式,简单大方,黑白色各一套。 闫润芝也有礼服,一套裙子一套旗袍,她参与了设计的。 除了大宝的略短了一指,需要放量,其他人的都很合适。 等裁缝们走后,小宝看了大宝一眼,走过去比划一下,“你怎么又偷着长个!咱俩明明是双胞胎,你干嘛总想比我长得高!” 大宝:“这是智商带动身高,没办法的。” 小宝:“宝生,他说你笨!” 宝生换上自己的公主裙,踩着舞步转出来,拉着姜琳跳一圈,拉着程如山跳一圈,然后跟家人挨个跳舞,她拉着大宝小宝的手,“明天是文生的电影首映,看完还有酒会呢,你俩不许拖后腿!” 小宝:“yes,麦德姆。” 姜琳看他们兄妹斗嘴耍贫只觉得好笑,她拉着程如山给他试穿西装。 程如山却让她把裙子穿上,垂眼深深地凝视着她,“咱俩出去吃饭吧。我请你吃牛排喝咖啡,然后去听音乐剧。” 现在城里流行小资情调,什么牛排红酒舞会咖啡的。程如山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他对陪媳妇儿出去非常感兴趣。 今天晚上还可以不回家,去体验大落地窗的情侣套房。 省城新盖起了文化宫、时代大厦,都是姜琳他们负责的。文化宫里有剧院、电影院、体育馆等,时代大厦则有星级酒店,专门招待中外客商,价格不菲。 程如山想请媳妇儿去住,媳妇儿他们设计的,还没住过呢。 姜琳就笑,最终没有拗过他,成功被拐带出门,过浪漫的二人世界去。 文生看他们走了,就笑着对大宝几个道:“我出钱,你们去看电影吃饭,我带爷爷嫲嫲去听戏吃饭,怎么样?” 宝生一把拉住程蕴之的手,笑道:“文生,爷爷嫲嫲也要去看电影。然后我们去吃牛排,那里有钢琴演奏。” 闫润芝立刻拍手笑道:“真是太好啦。我们老头子老婆子也要时髦时髦。”她悄悄对程蕴之道:“老头子,你咬得动牛排不?” 程蕴之因为当年受苦,这时候牙齿掉得差不多,已经换上假牙。 程蕴之握着她的手,“我咬不动,我看你们吃,我也香。” 于是程家一家人出去浪漫,家里空无一人。 等他们走后,电话叮铃铃地响起来,先是曾泓洁,然后是方澄光,还有苏行云、姜大哥等人,纷纷打电话来问。他们都收到文生的电影票,明天要去捧场电影首映,听说还有酒会,姜琳说穿得板正点。他们不知道那个板正是什么程度,所以要问一下。 结果程家一个人没有,可让他们大吃一惊,平日里闫润芝和程蕴之总在家呢。 姜琳家电话打不通,他们互相之间再沟通消息。 最后基本都打到曾泓洁那里。 曾泓洁表示:“把你们最好看的衣服穿上,酒会很隆重,有拍照的,还会上报纸。”她已经安排了记者去采访跟拍,到时候正好给他们拍全家福。 这是著名大导演酝酿三十年之作,清末京剧全福班的兴盛与衰落,以及梨园众生相,他们的爱恨情仇,以及最终零落成泥,又于卑微处生出希望,奔向新生,反映了超过半世纪的时代变迁。 文生在里面饰演男二,这个角色和他的经历有共通之处,所以他驾轻就熟,表演得天衣无缝,看不出演的痕迹。 导演、编剧等人都说他的风采盖过了男主。 但是,他们并没有想要压制他,反而任由这种艺术张力在影片里尽情释放。 曾泓洁已经想好了下一期人物专访的标题和内容,就叫《戏生》,人生如戏,戏说人生。 以此记录他们这些人的友情和人生, 相约:时光不老,我们不散。 时代大厦的16层情侣套房里,姜琳透过落地窗俯瞰这座城市的灯火。 静谧的城市,孕育着腾飞的羽翼,星星点点的灯火下,是对明天的憧憬和渴望。 明天会更好。 她看得有些入神,直到被拥入温暖结实的怀抱里,她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哼着曲子。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儿,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她仰头,朝他浅浅一笑,“山哥,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 谢谢命运的恩赐,让她在时光无垠的旷野里,遇见这样一个挚爱的人。 他给她所有,她回他所有。 他深深地凝视她,垂首亲吻她,坚定而又温柔,缠绵而深情。 一生挚爱,一生呵护。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 完结啦。谢谢宝宝们陪伴这么久,恳请宝宝们打高分,给五颗星星。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