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媒官》 第1章 状元郎要做媒官 隆兴七年,盛京城。 御书房内,新科状元凌不语不敢抬头,得圣上单独召见,于新科状元也是罕见之事,皇威之下,哪敢妄睹圣颜。 端坐在御书房上首的正是当今圣上——端木崇,十八岁那年太上皇退位,他登基,二十五岁便在元昌国百姓中贤名远扬。 端木崇指着面前的那堆奏折,随手拿起一封:“这是兵部尚书上奏——兹新科状元凌不语虽才干过人,却是罪臣之后,臣以为不可入翰林院,望陛下三思。” “这一封是礼部侍郎上奏——兹新科状元为罪臣凌启之重孙,恐身有反骨,不可重用,望陛下三思,”端木崇指着面前这一堆,轻笑道:“剩下的就不念了吧,皆是类似。” 凌不语暗骂一声,这些杀千刀的,凌家造反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三代都过了,还值得他们这么忌惮? “陛下,小民深知出身颇受争议,但既是先皇有旨令三代不得科考,小民如今算得第四代,并没有破坏规矩,还请陛下明鉴!”凌不语缓缓道来,不卑不亢。 凌不语不卑不亢地回完话,上首传来皇帝轻笑。 “你倒是个直白的,朕也是头痛,有朝臣进言你乃罪臣之后,不堪为大任,更不可入翰林院,争议颇大,朕也觉得为难,只是你毕竟是朕亲点状元,岂能没有去处?” 凌不语后颈微凉,微微阖眼后张开,伏身而拜:“但凭陛下做主。” “既是如此,朕便替你指一个去处,可以说是史无前例,你若接下,便是那千古第一人!” 凌不语越听越觉得诡奇,自己也好歹在学术界呆过,没少被画大饼,千古第一人,纵观本朝政治制度结构,还有哪个位置称得上千古第一人? 看着凌不语平静的面孔,端木崇突地想看到他看到任命文书后碎裂的表情,他懒散地伸手示意站在一侧的大监将任命文书送下去:“凌不语,打开看看。” 凌不语微一颌首:“小民遵命。” 待打开文书,一道眸光从眼底闪过,虽有诧异,却没能让端木崇成功地看到他任何情绪,端木崇暗道可惜,就见到凌不语将任命书奉于双手感谢圣恩:“圣恩浩荡!” 哈哈哈,好一个圣恩浩荡,端木崇脸上的笑意浓郁,在看过任命书后依旧能如此坦然,这反贼之后有些意思,不愧是他钦点的状元郎:“既是如此,择日便去了吧!” “谢陛下隆恩,小民告退!” 目送这新鲜出炉的状元郎的背影消失,刚才奉任命文书的御前大太监方公公踟蹰几分,才说道:“陛下,为何挑中此人,此人在京中毫无背景,无人帮扶,哪能堪此大任。” “再说,他要是不能参透陛下玄机,岂不是白白浪费一回?” 端木崇把玩着手中沉香木雕,突地一掷:“若是不能参透,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方公公打个寒颤,陛下要使奇招,千挑万选看中此人,要是这人能悟到,将来还有翻身的时候,否则只能沦为弃子。 凌不语走出宫门,外面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正候着,看他出来,穿着短衫的高壮男子迎了过来,面露关切,不等他说话,凌不语就挥手制止,带着他上了马车。 这人叫高凌赫,长得五大三粗,是从小跟着凌不语长大的家仆,说是主仆,就是兄弟。 不管内外,两人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高低之分。 高凌赫拿起任命文书一看,顿时像被雷劈过,话都说不成串:“公,公子,是什么意思?” “不识字?陛下让公子我做千古第一人。”凌不语淡然道:“进官媒,做媒官,去说亲!” 高凌赫差点站不住,脑子里率先想到的是穿得花红柳绿,嘴角一颗夸张黑痣的老娘们。 他没凌不语那么淡定,凌家憋屈了六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小公子靠科举杀出重围,满以为锦绣前程在手,现在居然要让他去做媒官,还是男媒官? 高凌赫一口气冲到喉咙,真是气到呕血:“我的个天爷,这不是老娘们干的活,皇帝他是怎么想的!” 第2章 我偏要青云直上 从皇宫出来便是中心街,驶出中心街是长街,再往前是窄巷、坊曲,从贵到富到穷,一目了然,凌不语独自坐在马车上,手握任命文书,闭目小憩。 凌家住在长街一处三进的院子里,他回来后直接进了厅堂,祖父凌长河与挚友路青云正候着,一见到他,凌长河便问道:“如何?” “翰林院,黄了。”凌不语转而交出任命书。 凌长河看完,面露悲怆:“欺人太甚,堂堂状元郎给人说媒,这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祖父稍安勿躁,孙子倒觉得皇帝另有用意。贵籍的儿女亲事不止是亲事,可以是交易,是同盟,更可以结党营私,往大了说,那是可以影响江山社稷的。” “臣子强,皇权便弱,这是皇家的最大禁忌。” “孙子以为陛下派我去官媒并不单单是被人上书,”凌不语从容地说道:“或许是借这个机会让我去官媒,以后官媒要从他的心意说亲。” 凌长河和路青云对视,要真是如凌不语所想,皇帝这是要用凌不语? “怎么就挑中你?”凌长河守旧,依旧觉得进翰林、入内阁才是状元应该走的路。 “我是状元郎,陛下亲指的,要给我一个交代是其一,其二,凌家是罪臣之后,根基被毁,和朝中的关系断绝,我只能依靠他,其三,我身上流着凌家的血。” “说白了,我身上流着反贼的血,曾曾祖父敢和当初的圣上叫板,是反贼,也有一腔孤勇。陛下也想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这种孤勇,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 “我也好,官媒也好,都是陛下牵制朝臣,阻断他们利用姻亲变强变盛的工具。” “如果傻傻地抱着只做媒人的心思去官媒,不能替皇帝排忧解难,那就彻底没了前途。” “他们不想让我进翰林院,自认为斩了我的后路,我偏要让他们瞧瞧,有朝一日,我也能凌于他们之上,我愿为皇帝棋子博弈一场,反贼之后又如何?我偏要青云直上!” 路青云哈哈大笑,老爷子憋屈六十年后还不能翻身,他们身为反贼之后何尝不憋屈。 就说现在还在盛京城混的这帮兄弟,哪个祖上不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也能登上紫宸殿。 千牛卫大将军,四品明威将军,正三品太子詹士,归德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还有凌家的老祖宗,兵部尚书,一代重臣,结果呢,俱往矣。 “你主意已定,愿意和皇帝下这盘棋,我们在背地里助你,想要哪些信息,我路青云扒了他们的榻上板子也给你翻出来。” 凌不语摸着手指上握笔磨出来的茧:“路青云,你对官媒内部了解多少?” “有一位媒官,你得上点心,这姑娘名叫魏妩,人称五姑娘,如今是官媒所的一把好手,你这一去可是抢了人家五姑娘领头羊的位置。” “官媒所从前以她为主?” “里面原本不设长官,你是当朝第一位男媒官,也是官媒所第一位正儿八经的主事人,从今往后是她们的上峰,以往从说媒来讲,五姑娘属头名。” “此女有何过人之处?” “她的身世背景有些复杂,今日先和你卖个关子,省得你先入为主,不过她说媒的本事的确是有的,如今是各府夫人小姐还要巴结的媒官。” “有才干知进退才是好的合作对象,我去不是和她打擂台,是求合作,”凌不语人还没到官媒所,已经给自己定位清楚:“不是要和她们作对,好男不和女斗。” “此女说媒为何扬名?媒官不止她一位,要出类拔萃不易。”凌不语又问道。 “她能说常人不能说之媒,你可听说过上个月成亲的礼部侍郎之子?” “我倒是知道礼部侍郎也跟着工部尚书参了我一本,阻我入翰林。”凌不语回道。 这是无意中哪壶不开提了哪壶,路青云大笑道:“礼部侍郎之子因事故造成腿疾,不得入仕,因是白身又不良于行一直难寻对象。” 凌不语还没有说过媒,但有两世的经验,说道:“门当户对的嫌他残疾,没有仕途,要是找个普通人家,侍郎夫妇又不甘心,高不成,低不就。” “正是如此!这位五姑娘却帮他牵线了白鹿书院院长之女,先让两人在诗书会上以诗会友初生好感,其实那侍郎家的公子我见过,皮相不错,结果你猜怎么样?” “不是女方看他身体有疾纠结就是男方自觉身残配不上,互相纠缠。” 狗血剧本一般都是这么写。 “凌不语,你是神算子。”路青云服气得很。 “所以那五姑娘是如何让两人修成正果使了什么招数?”凌不语倒想知道那位鼎鼎大名的五姑娘如何化腐朽为神奇,能让个残疾娶到白鹿书院院长之女! 第3章 繁衍才能生生不息 “她在侍郎家公子面前放话说会给那位姑娘另说良缘,还当真张罗起新的相看,小公子本就不是真心放弃,一招激将,顾不上身有残疾,去找人表衷情。” “激将之法。”凌不语说道:“听着是有几分聪明劲,但女家应也有顾虑。” “正是,毕竟身体有疾是不变的事实,仕途无望也是真,书院院长之女本可以有更好的姻缘,这位五姑娘又寻机会将小公子的诗文送到院长面前,得了他的赞许。” 凌不语一沉吟,说道:“院长应不知是何人所作。” “凌不语,你可以改行去当算卦仙人了,怕院长先入为主,她索性瞒了身份才送。” 接下来的事情就知道了,院长也对小公子改观,两人又情投意合,这桩婚事就板上钉钉。 “这位五姑娘是个有想法的,先让书院千金见小公子才华,再暴露其短,最终才华品性胜出。”凌不语反问道:“书院千金饱读诗书又有贤名,定还会看未来的公婆。” “听闻侍郎夫妇乃青梅竹马,一路扶持走来,侍郎大人虽纳一妾有一通房,但始终尊重发妻,从不曾宠妾灭妻,后院平和且婆母仁善,未听说对庶子女及妾、通房苛责之名。” 凌不语道:“这位五姑娘确实心窍玲珑,门户、情感、婆媳关系均考虑到位才步步为营。” “她不仅说媒厉害,在官媒所也如鱼得水,年纪最小,大家都让着她,你这番前去,恐怕其余人都站在她那边,认定你是欺负人的。”路青云的话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心思玲珑的男子我见过不少,如此古灵精怪的女子倒是少见,我前去会会再说。” 路青云笑而不语,突然起身,挂着灿烂的笑容:“我走了,天下第一男媒官,好好干!” 凌不语坦然,凌长河撇嘴,高凌赫急不可待地赶人:“您慢走,路公子!” 次日一早,凌不语从自家宅院出发,马车直驱进入长城与中心街的交界处,那掌管着贵籍姻缘之地就位于这里。 一棵百年老树,一处清幽小院,一块户部尚书亲笔所书牌匾——官媒所! 官媒所前一块空地专用来停靠马车,算是预留的“停车场。” 凌不语刚下车,一辆马车猝然行驶到他身侧,车上的人掀开布帘,露出一张白脸皮。 这人养得跟没见过太阳的小白脸一样,衣饰华丽,看向凌不语时眼带睥睨之色。 来人正是与他同届的探花郎何晋,他还有个身份——兵部尚书夫人的亲外甥。 何晋斜眼看着凌不语,再看他后面大大的官媒所招牌,面露讽意:“我正要去翰林院上值,这么巧遇到状元郎,状元郎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来官媒所?” 其实昨天夜里他就听姨父说了,事情办成了,凌不语没法进翰林院,别想压他一头! 瞧着对方快要咧到天上去的嘴角,凌不语嘴角一挑,不动声色道:“陛下亲调不得不从。” 何晋脸色一僵,他再想多说几句也怕引人说他对陛下指令指手划脚,一时间面色悻然。 附近还有不少人,当初放榜后游街而行,不少人都见过状元郎,眼下也听出中间意思。 堂堂的状元郎没进翰林院,居然进了官媒所,一时间不少百姓围拢过来。 何晋自科考以来一直被凌不语抢风头,总是被他压一头,如今自认为靠着裙带关系让凌不语仕途中断,心中得意,故作叹息道:“真可惜啊,身为状元郎进不了翰林还要做媒官。” 这下子百姓哗然,堂堂的状元郎居然做媒官? “我没有听错吧,状元郎来官媒所是做媒官,这里不是给贵族说媒的地方,全是女子。” “应当是没错,看,那是凌家的马车,就停在那呢。” “自开朝以来从来是前三甲入翰林,就没有状元郎被如此安排的,这怎么回事?” 听着众人议论,何晋更是开怀,这些天憋的一口闷气舒发得彻底,再有才华又怎么样,不一样要靠家世,不过一反贼之后,还想平步青云,哼,做他的春秋大梦! “可惜?”凌不语突然往前一步,直视着何晋的眼睛,声音洪亮:“我并不觉得可惜,且不说这是陛下亲自安排,我且问探花郎——国之本是什么?” 探花郎何晋一怔,脱口而出:“自当是以人为本。” “没错,国当以人为本,断人子息便是断国之根本,百姓只有繁衍生息才有安居乐业。” 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生存之道,繁衍之道从何而来?自然是姻缘,无姻缘没有子嗣,无子便无人,哪能再有人才出,哪有江山社稷,我进官媒并不可惜,是陛下高瞻远瞩!” 好一个巧言令色!何晋憋得脸发红,这是张什么嘴,这么会讲! 什么话都让他扯到了,还顺便捧了陛下的马屁,他自叹不如! 凌不语笑看何晋说不出话来,朗声说道:“我入官媒所乃是为了壮大我朝子民,嫁娶、生育、繁衍,居功甚伟,其功深远,如何谈得上可惜,庆幸才该!” 何晋哑口无言,围观者无不觉得好有道理,没有嫁娶,哪来的子女,哪来的国民! “不愧是状元郎,说得好!”人群欢呼! 凌不语目光一转,身后官媒所大门处有一道青色的衣衫一闪而过,他收回眼神,先朝那探花拱手:“就此别过,探花郎。” 狗屁的探花郎,还想和他辩,当他大学辩论赛白打的,人类繁衍,生生不息! 何晋被堵得哑口无言,愤然将车帘布放下,凌不语啊凌不语,我看你全身上下就只有嘴巴硬,行,看你硬气到什么时候,就在官媒所耗着吧! 没多时,今届状元郎与探花郎的街头对话就以文本形式呈于皇帝端木崇面前。 端木崇津津有味地看完,突地笑了:“今日朕有幸得揽栋梁之才,若他有一番作为,将来未必不是肱骨之臣,若能造福黎民百姓,倒是一桩幸事,可惜为时为早。” 大监看皇帝兴致颇佳,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只是这起点未免太低了些。” 第4章 是个小甜妹 “你晓得甚,官媒看似无品无级,可是接触到的都是朕的臣子,本也隶属于户部,朕可是给他留足了余地,且看他能不能抓住机会。” 凌不语猜得几分皇帝的心思,心底有数,早迈开步子进了官媒所,只见迎面走来一位大约三十出头的女子,不像私媒故意穿得花红柳绿,一身姜黄衣衫,低调端重。 是姜黄,不是青衫,刚才他和何晋打嘴仗的时候,有个偷听的,穿的是青衫。 “见过凌公子,妾身唤柳湘,是官媒所文书,还请公子随妾身来。” 柳湘上下一打量凌不语,心想这就是要压五姑娘一头的人,开天辟地头一回,官媒所里居然来了男人,满屋子红花冷不丁地来片绿叶,还是个俏公子,啧,可惜她早就嫁人。 元昌国自设官媒以来,官媒里就没见过两条腿的男人,开天辟地头一回,姐妹们昨个收到消息就闹翻了天,唯独小五一言不发。 欸,也是,要没有这新科状元郎,五姑娘就是官媒里独一位,现下空降一位过来,又是陛下亲指的状元郎,要是个不好相与的,身为出头鸟的小五就是头一个被打压的! 跟着柳湘登记造册完毕,凌不语主动问道:“不知道五姑娘在何处?” 柳湘好像才反应过来:“哎呀,我们官媒所素来自由,谁知道她跑到哪去了,公子见谅。” 凌不语听懂了,她们自由,您来了可别管太死! 就在此时,一阵风刮过,顺便刮来一阵肉香味,柳湘嘴角一扯,正要开口,凌不语已经循着香气走过去,柳湘咬咬牙没跟过去。 官媒后的后院是块空地,一缕轻烟正从空地上方冉冉升起。 院落里堆了一个土灶,底下生着火,上面是个土包,只是现在被敲开,一名青衫的姑娘从里面掏出一个泥壳试图打开,香气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可惜太烫了,她双手一触就烫得直捏自己的耳朵,这是民间防止烫伤的土方子。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能瞧出十分灵动,衣衫不算贴身,可腰肢太细太软,一弯腰,曼妙的身姿着实令人眼热,原本想要替主呵斥的高凌赫也闭上了嘴巴。 “五姑娘好兴致。”凌不语冷不丁地开口,那姑娘好像吓了一跳,肩膀轻轻颤动。 魏妩转身,白嫩的脸庞上是精致温柔的五官,生着一对笑眸,嘴角两侧还有两个小小梨涡。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不知道是年纪小还是天生就是张嫩脸,那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着灵动万分,清晨压着花蕊的露珠也不过如此。 甜妹,凌不语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个词汇。 本来以为八面玲珑的五姑娘应该是大女人类型,所见为实,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甜妹! 魏妩看着这个挡了自己钱程的状元郎,微微扬唇:“公子怎么知道我是五姑娘?” “方才五姑娘在门口偷听我和探花郎对话,一袭青衫。”凌不语说道。 偷听还让对方捉个正着,魏妩一点没有偷听被抓包的窘迫,也没为自己早知道他是来接管官媒的状元郎而故作不知去尴尬,一扬唇就笑了。 看着她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凌不语也笑:“官媒所超乎想象。” “小女子名唤魏妩,人称五姑娘,状元郎猜得真准,”魏妩的语气极是轻快,丝毫没有自己被空降军压一头的不悦:“官媒所向来随意惯了,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这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哪里需要多说,这小丫头看着嫩,说话老道。 闷闷地给自己下马威,这是告诉他不要玩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她们有自己的玩法。 一个柳湘,一个魏妩,前后配合打得好得很。 凌不语直接走到那只鸡面前:“叫花鸡,江南美食,又称富贵鸡。” 他说富贵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魏妩不晓得这位状元郎是顺口一提叫花鸡的别名,还是已经知道她们最在乎的是什么。 没错,在这里没品级,女子又不能入仕,她们图的不过是银两。 虽说俸银是户部定时定量发放,但她们给权贵子女说媒,事成后收到的好处不少。 高门大户随手一个打赏就比俸银要多,更不要说那些看不见的帮助。 来一个新管事的没什么,就怕这管事急着向上立功,断了她们的财路,比起她,别的姐姐们更是忧心,成家的姐姐占了绝大多数,靠着这份差事赚的银子比自家男人还多。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是给家里做的贡献少了,少不得要挨一通埋怨。 至于她自己嘛,最近还要买宅子呢,别说她做媒厉害,其实进来也不过一年有余,都城像样的宅子涨得不像话,她要买下来也是吃力的。 这好不容易要盼到头,皇帝陛下派来一位状元郎,又是个大男人,这下宅子不好说了! 魏妩灵动的眸子眨了眨,小机灵的样子看在凌不语眼里可爱得很,明明聪明劲都写在眼睛里了,却也不惹人烦。 “公子也喜欢吃叫花鸡吗?”魏妩问道。 凌不语心想没穿越以前何止喜欢吃鸡,还喜欢玩吃鸡。 “民以食为天,哪能逃过一个吃字,不知道五姑娘是否愿意在下沾光?” 魏妩神色无辜地眨了眨眼,故意怠慢没有出门迎接,还挑衅地在这里烤鸡,姐姐们也故意避而不见,就推了一个柳姐姐充门面,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位有自知之明。 眼下状元郎不止有自知之明,还自得其乐,她们的小小心思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好呀,公子不嫌弃的话就一起享用,不过这个时辰吃完,午膳是不用了。” “不碍事,吃完五姑娘亲手做的叫花鸡,我们才好——开诚布公。” 凌不语看着魏妩娇美的脸庞微有变色,那双灵动的眸孔有瞬间凝滞,眼底的神采都像消失了几分,她不经意地撇了撇嘴,虽是极快,仍被他看个正着。 想也知道这丫头定在心中腹诽——新来的不好对付。 第5章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妩觉得自己心眼子多,但都赶不上新来的这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便说道:“陛下亲指状元郎前来操持官媒所,我等自然要唯您马首是瞻,吃只鸡有什么的。” 附近正偷听的柳湘等人面面相觑,五姑娘这是和状元郎杠上了,还是看顺眼了? 凌不语还真没太多心思,大大方方地帮着魏妩把泥巴壳敲开,把藏在荷叶里的鸡取出来。 这位五姑娘的厨艺的确了得,一看就是精心腌制过的,鸡肚子里塞了一堆腌料,香气扑鼻,两人找地方解决了这只鸡,都吃得一嘴油。 擦完嘴,凌不语直接带着魏妩进了自己的办公所,魏妩眼皮子往下一耷拉,叹了口气。 这间房原本是她的地盘,收到宫里传的信,连夜就给腾挪出来。 凌不语第一次进来,但有高凌赫这个给力的随从,立马找到冲泡茶水的地方,一溜烟地给两人泡好茶后乖觉地站在凌不语身边。 “五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身为状元郎本该进翰林院,可惜凌家是罪臣之后,被朝臣建言阻止,陛下又不忍我没了去处才把我指到这里。” “这件事情宫里来人没有提,我们也觉得稀罕,公子如今是元昌国第一位男媒官。” “要谈古论今我凌不语敢称第一,但要论保媒拉纤,我就是一白丁。” “公子过谦了,有状元之资,区区保媒拉纤岂能难住公子?” “我如今既是话事人,那就丑话说在前头——保你们富贵在手,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魏妩灵动的眸子又凝滞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晓五姑娘及众人的心思,这官媒所本就是特别的存在,虽说无品无级,但可以触权碰贵,说媒成功后得到的打赏无数,更能获得他人没有的人脉。” “这些若是被舍弃,余下的仅有户部发放的俸银,前后对比,天差地别。” “我接手官媒后,你们私下如何收授我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前例就好。” “当真?” “虽说古语有云,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小恶不纠,日后必酿大祸,但你们收授的只是人情往来,是人之常情,就算尚书大人来了也无话可说。” 凌不语看魏妩双目露出惊喜,晓得自己切中了症结。 魏妩还未平复心情,耳边就传来那道清朗冷静的声音,似一把长剑出鞘——“也请五姑娘好好想想,你们接下来要效命的,该是何人?” 好一出先礼后兵! 魏妩本来就是极为聪慧之人,当下扬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公子是陛下亲指,以后官媒所自然是唯公子马首是瞻,小女子与姐姐们定当全力相助。” “既是如此最好。”凌不语端起茶杯慢饮一口,心里舒畅,长得甜,还是个识相的。 凌不语了然,魏妩等人就是爱银子、要好处,打蛇要打七寸,他把最关键的一步让了。 其余的,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解决了分歧,接下来才要入正题——“我先要见见官媒所所有人。” 这事好说,魏妩保住了大家伙的好处,立马起身去叫人,包括她自己在内,一共十三人。 十三人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地列成三行,齐唰唰地站在凌不语面前。 “见过公子!” 凌不语眼前一片花,十三个全部是女子,就是年龄不同,他一下子有种绿叶身在花丛中的感觉,他轻咳一声,穿过来后,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的女人包围! 高凌赫更是直咋舌,十三个娘子,不管已婚未婚,老的少的,全是女的,全是女的! 公子这是掉进女人窝窝里了! 再看这十三位女子,除却三位老妇人外,其余十位均是生得各有颜色。 年长些的要么眉眼温柔,要么显露明艳,举止却足够端重,礼仪周全得挑不出毛病。 和这些年长的姐姐们相比,魏妩就好似一朵清丽的沾着露水的茉莉花,清纯得出挑。 凌不语的眼光从这些女子的脸上缓缓飘过,在魏妩的脸上微有停顿,怎么看都有种小白兔混在狐狸窝里的感觉,只是小白兔的清纯单纯百分百是假象。 魏妩也觉得好笑,她这间屋子已经是官媒所里最像样的一间,平时也没有站足十三人! 现在好,十三人都不能一字儿排开,还得站成三行。 幸好她们平时要与高门大户打交道,在着装上颇是讲究,不像私媒穿得花红柳绿,不然状元郎更是尴尬。 “诸位免礼,还劳烦五姑娘介绍一番。”凌不语的态度平定,先让十三人都松口气。 魏妩走出队列,侧身站定:“翁氏、高氏、李氏。” 随着话音,三位年纪最大的老妇人走出来向凌不语施礼,看着四五十岁的模样,穿得朴素,却整洁干练,一看就是干活得力的人。 “三位老妈妈一直负责官媒所的杂务,李妈妈负责打扫,翁妈妈和高妈妈负责厨房。” 提到吃的,魏妩的眼睛发亮:“高妈妈烧得一手好菜,翁妈妈则擅长各种食补的药膳。” “至于李妈妈,实在是一把好手,一人就拿下咱们整个官媒所的清扫,甚是能干。” 这介绍让三位老妈妈都露出满意的笑容。 凌不语对这位五姑娘又有了新的认识,这话术不比现代搞诈骗的差,能把人忽悠瘸了。 “好,”凌不语痛快道:“正好我也是好口腹、好洁之人,以后还要继续劳烦三位。” 三位老妈妈诚惶诚恐地退下,魏妩鼓起腮帮子,看不出来,状元郎挺会哄人。 魏妩又叫出两人:“林氏,李氏。” 林氏与李氏是两个长相温婉的女子,梳着妇人髻,两人欠身道:“见过公子。” “两位姐姐的夫君都考上过秀才,她们是秀才娘子,平时负责官媒所的账务,俸银也由她们发放,账本做得很齐全,公子一会儿可以查验。” 第6章 御史大夫的女儿 凌不语趁热打铁,顺势要来所有登记所造之册及账目来看,大家看他做事痛快,也就一股脑地全抱过来,别看是不起眼的边缘机构,文件数量却不少! 一眨眼就堆满了桌案,凌不语面不改色,顺手拿起一本,却是眉头皱起。 柳湘心头微紧,与魏妩交换眼神后问道:“可有不妥?” 林氏和李氏更是吓得心口乱跳,这账是她俩合着做的,平时也有魏妩帮他们指点。 可对方是状元郎,博览群书,才干过人,是陛下不顾他罪臣之后的身份也钦点的状元。 这样的人肯定会挑出毛病。 凌不语是从婴儿时期就穿过来,对这朝代可以说了解得透彻,古人的智慧超乎想象,在唐朝就已经有《缉古算经》,问题中有大部分都是用高次方程,主要是三次方程解决。 区区记账哪里难得倒古人,但会算数不算什么,分类整理得也好,每页还有单独的汇总,方便后续再累积计算,这种细腻的心思超乎想象。 “敢问公子,是否账目有哪些整理得不妥当?”李氏大着胆子问道。 “非也,只是少有账房先生能如此细化分类,采购条目按不同的类别都区分开来,又有单独汇总,两位姐姐的计算能力也极佳,超乎我的想象。” 李氏大大地松了口气,就接着往下说,魏妩感觉不妙,正要抛眼神,却是晚了一步! “是我们阿妩指点得好,这些都是她想出来的法子,用了她的法子以后可是顺当不少。” 李氏本意是想多替魏妩说些好话,怕新来的这位领头人针对她,却没想到魏妩根本不想出这个风头,更不想引起这位能面见圣上的状元郎的注意! 可惜,晚了一步! 李氏的话都说完了才接收到魏妩的眼神示意,心里一惊,糟了,好心办了坏事! 凌不语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面上不表,心底却盘算起来。 魏妩的头皮一紧,就听到凌不语问道:“大家都称你为五姑娘,是在家中排行第五?” “回公子的话,并非如此,我乃家中独女,与外祖母相依为命,再无其她亲人,所以并不存在排名第五之说,只是名字中带个妩字,与五谐音,姐姐们便唤我五姑娘” 魏妩说得可怜巴巴,眼睛里还冒出些许泪光,听听,孤女寡外祖母,多可怜哪! 凌不语想到路青云昨天离开前的隐晦眼神,不禁冷笑,那家伙就是不老实,只提醒一半。 这位五姑娘的身世怕是不简单,小小年纪这么多的本事。 他暂且按下不表,这小姑娘都如此卖力地展示演技,他要追着不放显得咄咄逼人。 凌不语就只是笑笑,并没有就她的问题继续往下深挖:“那就继续。” 魏妩也不管凌不语有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正他是起疑了,先过一关再说呗,就这么着往下接着介绍:“剩下的八位里,丁氏与柳氏负责文书登记。” 柳氏正是刚才接待凌不语的柳湘,她拉着丁氏大大方方地走出来。 “我二人负责登记都城的未婚男女数量、新生婴儿的资料上报给户部,有成婚者,也要协助签订婚书,上交给所属府衙登记造册。”柳湘笑着说道:“人员变迁管理也归我二人。” 话是如此,进了官媒所就不会轻易离开,自设立起来人事变迁极少,只有进的鲜少有出。 丁氏也补充道:“除此以外,贵族联姻的聘礼、嫁妆也要悉数登记在册,并交予府衙。” 这和凌不语事前了解的基本一致,最后一条和本朝的婚聘嫁妆管理制度有关系,贵族姻缘一旦破裂,牵涉的资产颇多,所以才要提前登记以防万一。 除了她们俩外,剩下的还有六个人,以魏妩为首出列站成一行,依次介绍名姓。 凌不语记忆力过人,一骨碌地记下了,发现这六个人也以年纪最小的魏妩为首,心下觉得有意思,就说道:“看来你们六人就是拉纤保媒的主力军了。” 主力军?魏妩等人面面相觑,虽然没听过这个词,大致一推也晓得是什么意思。 魏妩的反应最快:“不敢称主力军,只是当初户部增设官媒所是觉得私媒满足不了高门大户所需,我等也是照章办事,这成与不成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尽全力顾得两方圆满罢了。” 话不说圆满,留几分余地,这丫头可聪明着呢。 其余五人默默颔首,就是,这高门大户说亲事可不像普通百姓那么简单,说法多了去了。 别看她们好似风光,能出入各大高门,其实受的夹板气也不少。 “极好,看来是陛下恩典,替我寻了这么一处好来处,诸位职能划分明确,又够齐心。” 凌不语突然觉得心下松快了许多许多:“不知最近可有棘手的媒?”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魏妩眉头皱起:“要说您来得正是时候,眼下就有一桩——御史台御史大夫的掌上明珠正要说媒,御史大夫的夫人昨天才来过,正催促我们物色合适的人选。” “五姑娘说媒素来有雅名,这一回也难住了不成?” 光凭她可以让有腿疾的侍郎家公子寻得佳人,还能让两边门楣都觉得合适就不一般。 魏妩却像蔫巴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可这回是真的难呀,御史大夫的这位千金在家中排行最小,性子不是娇纵而是……粗犷。” 御史台是中央行政监察机关,也是中央司法机关之一,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御史台以御史大夫为主官,御史中丞副之,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 所以这位御史大夫是御史台的一把手,一把手的女儿还不好嫁,这得是多大的问题。 凌不语想到这位御史大夫的底细,名为聂正,名字里带个正字就是不一样,风闻奏事是一等一的快,没少给当今皇帝陛下添堵。 这用人之道除了合适,还有制衡之术,端木崇用聂正就是看中他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事情都敢奏,就是没想到他连皇帝也敢参,着实让人头痛! 第7章 皇帝来撑腰? 当今陛下登基三年后聂正就提出三司会审之说,原本御史台仅仅风闻奏事,没有司法权力,三司会审定下来后,凡重大案件,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组成三法司联合审理。 大理寺负责审讯人犯、拟定判词,刑部负责复核,同时报御史台监审。 御史台的地位扶摇直上,御史大夫的女儿哪能不好嫁? 凌不语此时还想到另外一层,皇帝提拔聂正不假,但绝不会想让他和自己作对。 聂正女儿的姻缘绝非小事,此人再刚正不阿,亲情也是难迈过去的一道坎。 看来这桩姻缘大事是自己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凌不语心下有数,先让其余人出去,只留下一脸为难的魏妩。 “你方才说为难在御史大夫的女儿身上,到底难在哪里?”凌不语说道:“粗犷怎么讲?” 提到粗犷,凌不语不受控地想到套马的汉子,要将一个古代的官家千金联想上太诡异。 “公子,恐怕要眼见为实。”魏妩扭头看外面的光景,现在还不到午时:“晚间可有空?” “有。” “戌时云风楼见,届时公子就知道这位聂大小姐的婚事为何成老大难。” “那就不见不散。” 送走了魏妩,高凌赫重重地舒出一口气,赶紧给自己倒杯水喝下:“我的个天,这一堆大娘子、小娘子,幸好她们的脂粉气不重,不然能熏死蚊子。” 凌不语瞪他一眼,高凌赫赶紧给他也倒了一杯,摸摸头道:“嗨,站了半天,口渴了。” 两人看似主仆,私下相处完全没有主仆的样子。 一口气喝光了茶水,高凌赫突地打趣道:“公子怎么还和五姑娘约上了?你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的,这走在一块也不合适吧?” “公事为上,”凌不语白他一眼,顺手将一叠文书扔到他面前:“赶紧开看。” 高凌赫赶紧坐在一边,开始翻看,凌不语更是翻书有声,一页接着一页,速度快得吓人。 再说外面,十三人安静地退出去后,一进去院子,个个都倒抽口气。 李氏拉着魏妩的手,一脸歉意:“小五,我刚才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不应该说那些。” 魏妩堆出清澈的笑意,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怎么会,我知道李姐姐是想让我出头。” 柳湘却嗤笑一声:“可惜好心办了坏事,虽说凌公子看着是个温润的,不像会使手段之人,现在还是能低调则低调,少在他面前显眼才是。” 李氏更加懊恼,想当初魏妩小小年纪便应征进来,她们都觉得她年纪小不堪做媒官。 结果自从她来以后,搞定无数棘手的姻缘,又帮着整理官媒所内务,她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李氏尴尬道:“以后我谨言慎行。” 魏妩扯了扯柳湘的袖子,她这才不吱声,在家各自散开,各自忙活去了。 柳湘和魏妩的关系好,大家习惯她俩留在最后。 “反正话都出口了,你为难李姐姐做什么,我看这位不是想象的刚愎自用,又承诺不断咱们的财路,且看一看再说,我的来历如何,他要是有心,迟早会知道。” “小丫头,你这心也太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他心怀不轨拿你身世说事?” “他是状元,又是陛下亲自指过来的,有句话姐姐可知道——金鳞岂是池中物。” “什么意思?” 魏妩眨了眨眼睛,不肯多说,抬脚就走,倒是屋里的凌不语竖起了耳朵,将她这番话听得真切,他收了内息,耳朵也不再轻轻颤动,嗤地笑了,有意思! 因为吃了富贵鸡的缘故,凌不语中午吃得很少,只等吃完就钻进房间继续看那些文书。 临到天黑前,凌不语带来的小厮就将那些文书各自归还,顺便说了一句全看完了。 同时附上的还有一纸说明,有哪些错漏,哪些能更改进,一律写在纸上。 指向清晰,指点明确,把柳湘和李氏又惊了一把。 等到想去呈明情况时,就听到门口有动静,还以为是哪家夫人又上门求助,出去一看,竟是宫里来的人,等凌不语出来,才发现来的居然是皇帝的御前大太监——方公公。 百姓平时哪有机会见到宫里的公公,这附近又有不少商肆,一时间人群涌了过来。 带刀侍卫们站在四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方公公抬头看着官媒所三个鲜红的大字,抬脚欲进,就见凌不语带着一帮女子急步走出来,抬出去的脚就收了回来。 他一边叹这凌不语是个知事的,一边说道:“凌公子,咱家带着陛下的口谕而来。” 凌不语率众跪下迎皇帝口谕,方公公见状满意道:“陛下口谕——今有状元郎天资绝卓,却甘为国之根本屈就官媒所,特赐令牌一枚可入宫门面圣,状元郎,可听明白了?” 百姓们一时间躁动,本来以为陛下让状元郎入官媒所是因为不喜,现在再看,哪是! 这分明是集陛下恩宠为一身,那腰牌哪是一个没有官身的白丁可以领的? 魏妩等人跪在后首,更是瞠目结舌! 凌不语心道皇帝也是懂的,就凭他被看似轻待地扔到官媒所哪能服众,关键时刻跑过来给他撑腰,不仅能帮他治下,接下来还能让那些权臣及眷属衡量几分。 他可是能随时面圣的人,随时能在皇帝面前说小话,打小报告,就问他们担心不担心? 凌不语忙谢恩接过腰牌,无需使眼色,高凌赫便忙道辛苦,将一锭金子兜进方公公衣袖。 方公公在御前伺候,什么样的宝贝没有见过,本来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一瞥见到金子的成色,本来到嘴的话就咽下去,将那锭金子往底下溜了溜:“状元郎好福气得陛下看中。” “全是陛下恩赐,请陛下放心,小民定当倾尽全力。” 方公公轻声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打陛下登基以来,凌公子还是头一个让陛下开恩赐入宫腰牌的白身,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就不必理会了。” “公公说得是,”凌不语心道看来早上和探花郎的对话这就传进宫里了,“有些不该入耳的话,我自当全不理会。” “好,好,好。”方公公完成任务要走,临走前凑到凌不语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陛下说了,御史大夫家的喜事还得公子好好操心。” 凌不语眉头扬起,果然如此! 第8章 隐形的富豪 送走方公公,凌不语看着手里的腰牌,这道令牌是给他的底气,他的腰杆子更直了。 虽说只是口谕,但凡面奉上谕,直书圣谕、诏等项都要备录本文。皇帝的口谕还是会被文字记录下来, 这道口谕堪比圣旨。 方公公来得架势特别大,有意引起围观,刚才传口谕时更是用了十分力气,该听到的都听到了,那可是清清楚楚,字字入耳! 上午有凌不语坦然辩驳探花郎,傍晚时分有御前大太监带来入宫腰牌及皇帝口谕。 在信息靠口口相传的元昌,围观的每一位百姓都成了信息传播源,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状元郎入官媒所的信息传开,而陛下青睐于他的信息也同样传开。 而早间挑衅凌不语的探花何晋及那帮上书以反贼之后不堪大用阻拦凌不语的臣子们听闻后面色难看,更是心思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触到了陛下的霉头。 凌不语是既来之则安之,因为和魏妩有约,当天下值后就赶回凌宅。 一番收拾后赶在戌时到达云风楼。 说起来这云风楼其实也有他的一份子,凌家虽是罪臣之后,但当年的先皇只把他们贬为良籍,还是留了不少空间。 家财被查抄,凌家人过上了为生计奔波的日子,颇是艰辛,直到凌不语开始利用不同时代的信息差帮凌家暗自赚钱,才重新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后来因缘际会结识贵人,私下将生意做得飞起,说他是隐形富豪也不为过。 来到云风楼前,只见白天见到身着青衫的魏妩换了一身男装,还别说,换了壳还真像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公子,正踮着脚向外张望,瞧着就是个鬼灵精。 “哟,扮得还真像。”高凌赫不由自主地荡出笑容,这有些人天生就讨喜,魏妩就是。 魏妩扶了扶自己的簪巾,左右顾盼后说道:“我与凌公子都未婚,孤男寡女岂可私下相约,虽说是为了公事也敌不过外界闲言闲语,私下场所还得注意。” 就差没直说我以后还要嫁人的呢,可不能被你家公子拖累! “是是是,本朝民风虽然较以前开化,但于人生大事还是谨慎又谨慎,五姑娘做得对。” 高凌赫堆着笑,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嘴巴还是不停,微妙地换了称呼:“五公子真有眼光,云风楼好推陈出新,新鲜菜式多,不让人腻。” “不止如此,还有从各地请来的戏班子,一边吃,一边听曲儿,可悠哉着呢。” 魏妩提到的时候却是在皱眉,刚一进门就带着他俩直奔二楼,坐在靠边的位置,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底下的光景。 因为戏台设在一楼大堂,一楼极为开阔,二楼吃饭的地方也设计得巧妙,一圈正好围着戏台,不管坐在哪里都方便朝下看。 “五公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凌不语轻车熟路地点完菜,笑着问道。 魏妩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正好这时候好戏上演,她眼神朝底下一扫,下巴轻轻努着。 顺着她的指点看下去,底下最靠近戏台的那一桌上坐着一个“少年”。 凌不语一眼瞧出也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公子,此时正兴奋地站起来,那戏台上的花旦刚一张口,她就兴奋地叫道:“好!” 她这一领头,一楼的宾客们纷纷附和,一楼都会得满满当当,一附和,叫好声雷动! “看赏!”聂正的掌上明珠聂明珠看着那花旦,双眼直冒精光,叫来伙计就是百两银。 高凌赫看得瞠目结舌,谁不知道聂大人两袖清风,性情耿直,就连朝廷发放给他的职田,也是用低价租借给因为天灾流落到都城的百姓。 “我的天爷,这要是让聂大人知道她这么挥金如土地打赏戏子,不得呕出血呀。” 高凌赫说完发现凌不语没看聂明珠,而是看着台上的戏子,若有所思。 “看来聂家小姐喜欢的不是温润书生,不是铁骨铮铮的武将、武官,是喜欢长得好看,还会嘤嘤嘤的撒娇怪。”凌不语说完,对面的魏妩噗地一声,茶水都喷了出来! 听听,听听!不愧是状元郎,嘤嘤嘤的撒娇怪,前所未闻的说法,但是,好贴切! “我跟着聂大小姐已经十多天,她个性爽朗,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大不相同,倒像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平时扮男装去溜鸟、斗蟋蟀、听曲儿,琴棋书画完全不理会。” “女纨绔?”凌不语瞬间明白了,那曲正不阿的聂御史却生出这么一位混不吝的女儿。 魏妩只想拍手叫绝,可不就是女纨绔? “御史夫人可是愁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这两个月往官媒所跑了好几次,偏偏又好面子,不好意思提及真实情况,这位在外面行走又隐瞒身份扮作男装,知情的人不多。” 魏妩说着说着口渴了,给自己倒茶就喝,叹息道:“我跟她跟得好辛苦。” 凌不语立马说道:“怪不得都说五姑娘擅做媒,说一个成一个,原来背地里这么辛苦。” “那是,哪有不开花就直接结果的,尤其这些高门大户有多少事是不会在外面宣扬的,想要知道真实情况不能光听他们讲,得自己去查,要是偏听偏信,后患无穷。” 凌不语心想自己初入这个行业其实就是个白丁,真要上道还得和这位五姑娘好好学着。 不过他本来就是学术派,学任何东西都快,倒是一点也不愁。 “御史大人可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幅样子?”凌不语问道。 魏妩的脸色有些复杂:“大概不知,当朝贵籍大多醉心于朝堂之事,后院的事情交由主母打理,御史夫人都不肯在我们面前说实话,怎么可能告诉御史大人。” 凌不语觉得有道理,御史大人那脾气,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怎么可能纵容女儿成女纨绔,这是母女二人齐心瞒着他。 身为当家主母,女儿养成女纨绔,当有不教之过,御史夫人还能不知道自己夫君的脾气? 惧怕之下也不敢直说,最终就形成这种局面。 第9章 找她喜欢的皮相 事情一旦揭发,御史夫人也要受责怪,现在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就想着赶紧给女儿找门合适的姻亲,嫁出去让婆家管教去。 “她喜好长相柔美爱撒娇的男子,但当朝推崇的不是温文尔雅就是孔武有力,”凌不语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再加上一个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的那都是朝臣之家,高门大户,对子女的教养更是看中,断断是养不出让聂小姐满意的男子,但若不是门当户对,那是低嫁,御史大人与夫人怎会同意?” 魏妩接上凌不话的话头,一脸的纠结,就差没把“这桩亲事是个麻烦”写在脸上。 凌不语扬了扬眉:“五公子可知道陛下的御前公公临走时交代过——陛下极看中御史大人家千金的婚事,务必要好好处理。” 魏妩一惊,霎时想到那位公公和凌不语耳语的情景。 她本来就是极聪慧之人,瞬间说道:“陛下如此关切可是有其它考量?” “兴许是朝堂权衡之考量,我未入朝堂不得而知,但既然陛下有带话就需小心行事。” 魏妩的眼眶泛上一层微微的红,她一着急就是这模样,看着就像雨打过后的芭蕉,鲜艳却无助,此时,楼下又传来一阵锣鼓声——“多谢聂公子打赏!” 刚才百两银,现在又是百两银,风头无两! 女扮男装的聂明珠意得志满,台上的花旦忙躬身道谢,再看这位公子生得唇红齿白,神情爽朗,心里也有些微动:“多谢聂公子打赏。” 魏妩几乎是哀嚎一声,这位小姐姐如今如此畅快,哪里愿意嫁人啊? 为什么这桩姻缘还惹来皇帝陛下的关注,真是好难办! 她双眼虽然依旧有神,但为难到时而抿嘴,时而扬眉,嘴边的两个小梨涡不时显现。 好在饭菜很快上来,魏妩突然抬头:“今日可是公子结账?” “自然。”凌不语说道。 魏妩重重地松口气,她还要买宅子,最近正勒紧裤腰带过活,眼瞅着就要凑到数。 虽说凌不语是陛下亲指的上峰,明晃晃地压自己一头,但在钱财面前,什么人情世故还是放一边去吧,都比不过她要攒银子的心。 “多谢公子,云风楼的饭菜是好吃,就是太贵了些,我这点银子真不够花的。” 高凌赫忍住了笑,这还是凌不语出的主意呢,说要做就要做有钱人的生意,这样利润空间才大,结果真被他说中了,客如云来,银子哗啦啦地进口袋。 凌不语看过文书,魏妩等官媒的俸银是最高的,一个月五两银子,最少的是三个打杂的老妈妈,一个有三两银,其余人等都是四两银,听说这是户部尚书亲自定的。 五两银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一笔巨款,但进了云风楼只能吃上一顿最普通的饭菜。 动辄十两、五十两银、百两银,还有那表演的打赏也是开销。 什么戏台、说书、奏琴、舞艺,只要看得开心,听得开心,就得敞开口袋。 “云风楼不是我这种人可以花得起银子的地方,今天是沾了公子的光。”魏妩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夹起爆香的牛肉放进嘴里:“多谢公子。” 她吃得满意,眼睛眯成月牙儿,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凌不语心道被打发到官媒所的日子也许不会那么差劲:“既是难得沾光,那就再加两个菜。” 凌不语满意地看到魏妩瞪大了眼睛,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惊喜毫不加掩饰。 而高凌赫见到那位聂家小姐结账离开,借故就下楼,再上来的时候和凌不语耳语一番。 聂正家的这位千金真不是一般地豪爽,今天晚上仅是打赏两百两,饭菜酒水一百两! 三百两就这么轻飘飘地花出去,凌不语听完,颌首道:“她是女纨绔,要么找一个与她性情相投的,要么要找一个能克得住她的,再要不然就多皮相入手,找一个她喜欢的长相。” 不仅如此,那个人还得利于陛下,上哪找这样的人? 对面的魏妩正沉浸在那道口感奇怪的上汤豆苗里,听到这话抬头道:“打听打听?” “那就交给五姑娘了。”凌不语顺手又点了两道云风楼的新菜:“现在先好好吃饭。” 大概是吃人的嘴短,早上的魏妩还浑身带刺,想着要给这位状元郎来点下马威,结果到现在突地使不上来劲,觉得这位既大方又有气度,也不断人财路,好似可以相处相处? 吃完饭,魏妩心情畅快地走了,凌不语则和高凌赫去了云风楼的内室。 没一会儿功夫,云风楼的杜掌柜就进来了,把一本册子放在他面前:“凌公子,全在这。” 云风楼每日流水里分为两个大顶,一个是餐饮流水,一个是打赏流水。 餐饮不分桌,当日汇总,但打赏有记录,哪位打赏的,赏的谁,给了多少赏银一目了然。 高凌赫刚才就问过,原来聂明珠在这里行事都用聂风这个化名,查聂风的打赏记录就好。 “一个月也不过来两次,打赏金额不一,最少十两,最多是今晚,两百两。” 凌不语再一翻:“自从这个叫云晓生的戏子来了以后,她的打赏额直线上升,杜掌柜,叫云晓生卸了妆、洗了颜,换身衣裳来见。” “好咧,公子稍等。” 杜掌柜现在对凌不语服气得很,要不是他,自己哪能打理这如日中天的生意,何况凌公子还替云风楼找了个大靠山,这才能在都城安然存活。 这里是都城,不缺皇亲贵胄,不缺权臣富贾,但终究是钱不敌权。 他马不停蹄地去找了戏班子,班主听说是云风楼的幕后大老板要见,赶紧让云晓生收拾好自己,到了内间,云晓生低头进去,就听到清朗的声音响起:“抬头。” 云晓生猛地抬头,对上那双仿若能窥得一切的双眼,心头一颤,马上就要低头。 凌不语却说道:“辛苦你,我需得画幅丹青,你只需要坐着不动,抬头就好,若是渴了饿了说一声,绝不让你受口腹之屈。” 云晓生一怔,还以为要询问自己戏班子的事情,居然是要——画丹青? 第10章 女人其实也好色 凌不语的话不多,笔墨砚准备完毕,上来就开始,云晓生也是最近在都城颇有名气的戏子,是戏班的头牌,红是红了,但身为贱籍,平日里也要陪酒周旋。 进来他就做好伏低做小的准备,没料到只是如此,倒让他措手不及。 为让他舒服一些,凌不语让高凌赫给云晓生拿了软垫让他坐得舒服,又在边上支了小桌。 看着桌上摆放的点心茶水,云晓生微微咽下口水,将头抬得更高一些。 刚才眼对眼的时候,他才知道云风楼的幕后老板居然是当朝的新晋状元,状元骑马游街那天,他就混在人群里,满眼艳羡。 昔时不可触及的人物如今就在眼前,表面风光,暗地凄苦飘零的云晓生莫名紧张。 只是紧张之余又有些许欣慰,状元郎正如他想象的那般有气度,自不会看轻他是贱籍。 凌不语的手法极快,其实是用了速写技巧,这种快速的写生方式将云晓生的模样迅速呈现于画纸之上,魏凌赫早就见怪不怪。 完成后凌不语将画像收好,伸手道:“云先生请喝茶。” 被尊称为先生,云晓生受宠若惊,忙说道:“不敢当,奴婢不过贱籍,担不起先生二字。” “戏剧也是艺术,日后必定流芳,不管外人怎么想,你在我这里就担得起。” 云晓生不懂什么是艺术,凌不语也没解释,他踟蹰道:“其实云风楼里有关于凌公子的传说,据说公子晨间与探花驳辩,早些时间又得了陛下亲赐的入宫腰牌。” “哦,风声传得这么快?”凌不语其实是明知故问,就是他安排人在云风楼扩散消息。 皇帝给他撑腰的事必须广而告之! 云晓生突然气闷道:“公子不入翰林院便罢了,居然要做男媒官,实在令人不解。” 看他是发自内心地替自己抱不平,凌不语暗自称奇,难道这人是自己的脑残粉不成? “那我与探花郎的对话你也听到了,可觉得有理?” “自然有理。” “此话怎说?” “不管在何处都是替江山、替陛下分忧,公子眼光深远,非奴婢可以比拟。” “云晓生,你是好样的,都城的戏班子这么多,你能脱颖而出可见实力,不要妄自菲薄。” 云晓生眼角湿润,旁人只看到他在台上唱戏时底下有喝彩声,更羡慕他能收到打赏。 无人看到他与权贵周旋时的苦楚,被人轻贱时的凄凉。 他心内突有如擂鼓,摆开双手躬身道:“多谢公子宽慰,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请公子不要嫌弃,云风楼里愿得公子庇护。” 眼前是个聪明人,凌不语便也直接道:“你们既然是在云风楼谋生计,我定当全力相护。” 云晓生大喜,高凌赫拿了十两银打赏给他,这些比起豪客的打赏其实不算什么。 “多谢公子,奴婢告退。”云晓生却是欣喜若狂地离开。 凌不语把刚才的画卷扔给高凌赫:“让路青云按着他的样子去找,从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挑出与他气质相近的,先从皮相上靠近。” “原来公子打的这主意。” “人皆有爱美之心,男人好色,难道女人就不好色?” 凌不语心想后世那些小姑娘们追男星可吓人了,爹妈都可以不认也要认本命,为本命生,为本命狂,为了本命咣咣撞大墙。 聂明珠独独对云晓生打赏这么多,起码在皮相上是有倾向性的。 高凌赫竖起大拇指:“公子高明。” “另外告诉路青云,赶紧把五姑娘的真实底细告诉我,不然我揭了他的皮!” “好咧。”高凌赫立马将画像一收,出门而去。 凌不语想到今天这一天官媒所的经历,虽说只是上岗头一天,也算是波澜起伏。 他从云风楼的后门出去,一路步行着回了宅子,脚步轻快,路上也没人认出他这落魄的状元郎,等到了凌家门前,才发现对面的巷子里停靠着一辆马车。 四周气氛突变肃穆,他正要叩门,早有听到动静的管家过来拉开门,一脸的仓惶之色。 “公子,陛下微服私访,早就等着你了!” 皇帝大晚上居然摸到他凌家来了? 凌不语庆幸晚上没喝酒,光陪着魏妩吃菜,整整衣冠,却也是不慌不忙地进门。 再说端木崇坐在凌家这不算大的宅院里,心中冷笑,这位状元郎真是玩得一手,若不是要用他才把他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他都要被凌不语忽悠过去了。 这处宅子不显山露水,在都城不算位置最好,但却是核心位置,不管去哪里都方便。 还有这凌宅,看似与普通人家无异,就符合罪臣之后该过的日子,其实不然,不然! “小民参见陛下。” 端木崇正心有所思,习惯性地转动手上的扳指,就被这声音拉回神:“舍得回来了?” “小民惶恐。”凌不语说道:“实在料不到陛下亲临寒舍,请陛下恕罪。” “朕不过是随便走走,今日有些烦忧,放眼一看,居然没有什么地方是朕能放心大胆去的,倒是状元郎不算正式入朝堂,与朝堂也没甚关系,就顺便过来坐坐。” 端木崇心里不爽,哪怕登基七年,贤名已生,在一帮老臣眼里他还是太年轻。 即便是有些能耐,他们认为端木家的江山是他们给扛下来的,一个个动辄便想拿捏他。 端木崇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气,是以晚上才私服出宫走走,绕来绕去,直接绕到了这里。 对陛下亲临虽感异样,但凌不语知道皇帝查过自己,不要说住址,怕是他私底下做的那些小动作全部被知晓,现在也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安然以待。 端木崇看了一眼恭敬的状元郎,抬起手道:“坐下,陪朕说话。” 第11章 上书乞骸骨 凌不语默然地坐下,书房里只余下他们二人,侍卫们都在院落里守着,凌家祖父早有交代,无关人等不能出来闲逛,老实待在屋里。 “真羡慕你,虽说凌家到你这一代独你一个男丁,偏就成了状元。” 提到自己的亲人,凌不语才说道:“回陛下,小民是家中独子,叔伯舅舅家中也均是女儿,父亲与母亲未来得及再给小民添个妹妹就双双撒手人寰。” 端木崇叹道:“兄弟不多也是件好事,尤其在皇家,朕今朝出宫,连兄弟处都不能去。” 当今陛下还有三位兄弟,均封了王爷,尚未到封地去,内中也有不少原因。 当年四子夺嫡可是热闹非凡,如今那三位封了端王、厉王和齐王,却都还赖在都城。 这中间也有各方势力阻拦,今上未必是真心想留,只是赶不走罢了。 就冲着这种关系,皇帝出宫散心,自然是不可能去兄弟府上的。 至于权臣,他要是去那性质可不一般,意味着重用,必定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凌不语并没有扯什么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鬼话,身为皇帝,出宫还得偷偷摸摸,后宫里的妃子都是权臣硬塞进去的,目前就皇后之位空置。 为何空置?立谁家的都不好,都会让局面失控,索性不立后,不封皇贵妃,一律封妃嫔。 连找女人、宠幸女人都要看朝臣的脸色,这皇帝当得多多少少有些没意思,且不扎心了。 “小民未入朝堂,虽不知朝堂诸事,但陛下想来小民这里散散心,自然是万分荣幸。” 端木崇很是满意他的说话,突然喃喃说道:“自太上皇颐养天年,朕登基以来,时不时就有朝臣上书乞骸骨,你说,他们当真是想乞骸骨?” 凌不语晓得所谓的乞骸骨就是申请提前退休,古人大多七十致仕,也就是辞去官职退休。 也有些人因为称病而提前致仕。 凌不语想了想,终是说道:“陛下,小民乃局外之人,依小民看,他们未必是真心想提前致仕,不过是想试探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更甚者,是敲打。” 砰,端木崇手上的茶杯陡然落下,敲出一声脆响。 这话说来大逆不道,哪有朝臣敲打皇帝的,但偏就是如此! 端木崇双目放出精光,突地哈哈大笑:“凌不语啊凌不语,你真是个人才,可惜你先祖犯下过错,没错,你说得没错,他们就是试探与敲打。”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往朕都夺回所请,宽慰嘉赏以示恩宠,做到所谓的以退为进。” “但如今……”端木崇双目微沉:“试探便可,若是想要拿捏朕,是他们想错了。” 凌不语心里有数,这次不管是哪个想要故技重施再玩一招以退为进,是不可能了。 明天一早上朝,必定会收到雷霆一击,皇帝会允了他的上书,假的这次变成真的! “看来陛下已下定决心,反复上书乞骸骨足可见其诚心,陛下不过是让其如愿罢了。” 端木崇只觉得心里痛快,状元郎也是一肚子坏水,偏就坏到他的心坎里! “老臣操劳,他们既然疲累不堪,便当如他们的愿,早些致仕享清福。”端木崇心里痛快,他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瞻前顾后下不了决心,凌不语一番话只是促进他做下决定。 心思落定,端木崇心里痛快得很,又问起聂家掌上明珠的婚事。 “小民在民间也听说过聂大人的声名,聂大人曾放言勤学苦读只为支撑朝堂、造福百姓,终生只敬天地与社稷,真正是刚正不阿之人,想必不愿意攀权附贵。” “是啊,当年武安侯何等猖狂,朕登基后的大殿都尚未修葺,武安侯的府邸却建得富丽堂皇,堪比王府,也是聂爱卿正直上书,才让武安侯贪污霸欺显露于世。” 嗯,这事凌不语晓得,武安侯被处以极刑,家产被抄,其家人及三族被流放千里。 一个侯爷的府邸赛过皇帝大殿,这不是作死吗? 当年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深,想要拿下武安侯也是困难重重,好在有聂正起头后有根引线,从此引爆,一把将武安侯拿下。 “朕以为聂爱卿是难得的刚正之人,也希望他的女儿能有好姻缘。” “小民初入官媒所,且当这桩姻缘为要务。” “聂爱卿的性子太过刚直,偶尔也在朝堂之上让朕为难,可叹朕对他是既爱又恨。” 凌不语心里一动,说道:“依陛下说,小民以为诸位大人对他恐都是如此,要是与他结亲,不知道会如何?敢问陛下,聂大人可有什么死敌?” “死敌么……”端木崇瞟了一眼凌不语,总觉得他没安好心:“当属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乃正三品,掌管天下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 可以说吏部一动,朝堂上下均受影响,每逢聂正觉得升降不妥、调动不宜、任免有差,就会上书进言,言辞激动,轻则辩驳吏部尚书,重则牵连皇帝变相挨骂。 吏部尚书有一次被聂正气得当朝晕厥,醒来后大骂聂正,两人彻底成为死敌。 “他与何人有怨,还与他的儿女亲事有关?”端木崇来了兴致。 “结亲结得不宜就是结仇,首先就得避过仇家和怨家,两人如此合不来,若是做了儿女亲家,要么能化干戈为玉帛,要么步入另一种极端——儿女亲事化解恩怨。” “做了姻亲,就算是心有怨怼也要有所考量,毕竟在当朝,姻亲可谓是休戚相关,或许考虑到这点,聂大人能嘴下留情。” 端木崇略有所思:“结为姻亲可让聂大人嘴上留情的话可就太好了,如何能让他少在上朝之时让朕难堪,那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东西!” 按年龄,聂正都能做皇帝的父亲,但论地位,君臣是天壤之别。 端木崇骂聂正东西,聂正就算是在场也只能垂首认账。 凌不语则恍然过来,看来这就是皇帝的用意——用姻亲让聂大人服个软,最好能真正地为皇帝所用才好,刚正可以,皇帝想要的是他有所偏倚的刚正! 第12章 魏妩的来历 可想想聂家掌上明珠那迥异于寻常闺阁女子的作派,凌不语眉头深锁,若是对象不符合要求,那位聂家小姐未必应允,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这桩姻缘并不简单,凌不语双指轻轻摩挲着,思绪有些飘,俨然忘记九五至尊还在身边。 端木崇习惯自己在的时候众人以他为尊,无论身心都挂在他身上,还是头回被遗忘。 这种新奇的感觉让他倍感新鲜,他年少登基,彼时不过十八,太上皇曾说他智多近妖。 但在他看来,这位状元郎比他更有那种意味。 “看来状元郎对这桩姻缘很头痛?”端木崇问道。 凌不语也不客气,将聂家小姐在云风楼挥金如土的情景呈明,又说道:“那云晓生长得的确俊美,俊美的男子在本朝不在少数,症结在于他对看客极擅长撒娇卖好。” 私底下见到的云晓生却又没有那般作态,要不是举手投足间有多年登台的风流劲,看着也是位翩翩公子,但聂明珠迷上的是他的皮相,是他在戏台上举手投足间的风流韵味。 端木崇虽有后宫但哪晓得这些官员后院中的事,对各家的女眷了解也不多。 后宫那些嫔妃都害怕他过度宠爱一人,绝不轻易在他面前提及旁的女子。 “世间还有这种奇女子?还是聂正的女儿。”端木崇哑然失笑:“怪不得聂夫人屡次主动前往官媒所,这是心急如焚了。” 女儿到了适嫁的年龄,若是迟迟不能说上人家,会被拖成老姑娘,声名受损。 一般高门大户要说媒,极少会主动登官媒所,而是差家中仆人去知会一声,官媒登门拜访,双方见面再细谈。 凌不语想的却是皇帝连聂夫人主动去官媒所的事都知道,看来这些朝臣皆被盯得紧。 “聂夫人知情,聂大人未必知情。”凌不语直接把聂正卖了个干净:“毕竟忙于政务。” 端木崇笑出了声,被朝臣频频上书乞骸骨的行为带来的烦闷一扫而空! 一想到在上朝时慷慨发言,谁的面子也不给的聂正有这么一位叛逆的女儿,他心情大好! 皇帝果真是出来散心的,两人一番聊,眼看着时辰不早,方公公在外面提醒了几句,端木崇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也没有惊动凌家其余人。 送走皇帝,凌不语折回院子里,只见路青云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皇帝身边可是高手如云,他眉头皱起:“刚来的?” “放心,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我才翻进来。”路青云立马安抚道:“没惊动别人。” 路青云得了高凌赫的通知故意拖延了一阵子过来,结果看到守在外面的人吓了一跳。 他藏在暗处等马车走了才翻墙进来,现在还心有震撼,向上指了指:“真是那位?” “如假包换,”凌不语说完,补了一句:“是来散心的。” “哼,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嘛,大晚上偷溜出宫散心,还只能来你这个无品无级的状元郎家里,满堂文武,只有臣,没有朋友,后宫姝华,唯有利,不见情。” 谁不知道皇帝的妃嫔都是权臣之女,就有几个生得好的小官之女,入宫后都不得宠爱。 而且皇帝去哪个妃子宫里都要看朝堂的变化,要用谁了,就去谁的女儿或外甥女那里多。 凌不语听他越说越没谱,赶紧打住:“你迟早毁在你这张嘴上。” 虽说他也觉得皇帝憋屈,要睡哪个女人还要看朝堂变化,不能随心所欲,悲催得很! “收到你的信了,我已经把画像传下去,让底下的人搜集气质或长相相近的贵公子,对了,你和那位五姑娘相处得如何??” “她到底什么来历?废话少说。” “关子才卖了一天你就忍不了了?看来和五姑娘相处还算好。” 凌不语不想上他的套,见他还顾左右而言它,转身就走,路青云不敢拿乔,赶紧过去。 “行了,和你说了吧,你以为她小小年纪为什么能拿到官媒这肥差,今天你过去瞧见了吧,都是半老徐娘,以往最年轻的是柳湘,她魏妩可是十几岁就入官媒所。” “引荐她的是户部尚书——左成泰,这位曾受她外祖提携,和她父亲也是同门。” “她外祖父魏韦曾任闽浙总督,那时候朝廷国库吃紧,他向闽浙当地巨富提出要他们义捐,送银子充军饷,后又提出要加税粮,把当地的巨富们得罪了个干净。” “后来他被指控通敌,说是证据确凿,但当年争议颇大,不少人认为魏韦乃是被人构陷,只因为他所提改革触及他人利益。” “可惜没有翻案,最终罪成,五姑娘的母亲是魏韦长女,事发后婆家迅速将她休出门。” “母女二人被迫离家,而魏韦为保全夫人,感觉不对劲的时候便与她和离,这才让五姑娘还有外祖母可以投靠,后来其母亲郁郁寡欢离世,她愤然改姓魏,再不姓卓。” “卓?她生父是何人?” “工部尚书卓久然。” “卓家也是世家,关键时刻因为岳丈出事就将妻女赶出家门,实在为人不耻,倒是魏韦在出事前有所感觉能保全妻子,我就觉得此人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应不会通敌。” “不止你凌不语这么想,他此前种种哪像会通敌之人,此案在太上皇在位时发生,如今都易了新帝,想要翻案也难,如今魏家就只剩下和离的魏老夫人和外孙女魏妩。” 凌不语想到之前在云风楼里吃着饭菜就满足到微闭眼睛露出小梨涡的魏妩,叹息一声。 他身为罪臣之后,哪怕都过了三代依旧要为人阻挠前程,魏妩外祖出事的时候,她是才几岁的稚童,要不是有外祖提前准备让外祖母脱身,她们母女不知道要落入什么境地。 女儿出嫁后虽不受娘家牵累,但婆家往往担心遭受圣上不喜,不是休,就是和离,要么就把媳妇送进庙里,美其名曰修行,实则幽禁,孤苦终身。 更有甚者送到家里的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总之就是一个翻脸无情,就算勉强能留在婆家,也会因为再没有娘家依仗看人眼色。 第13章 少欺负人家 外祖父是闽浙总督,生父是工部尚书,外祖母出自文豪大家族谢家,母亲是闽浙总督长女,名副其实的世家千金,可惜命运兜转,魏妩与父亲家断绝关系,与外祖母相依为命。 “怎么,觉得同命相怜?”路青云打趣道:“可比下来她比咱们还要惨。” “生父同在都城却不得见面,见面不相识,本来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父亲家丢弃她们母女俩,这位五姑娘小小年纪却如此早慧,果然是因为经历不同一般。” 路青云说道:“小的时候出身名门世家,接受的教导好,后来受外祖母教导,外祖母本身也是文豪之女,书香门弟,可见她底蕴之深。” 想到她能教官媒所的姐姐们理账、记录,又能与各大高门的贵妇坦然相交,答案全在此。 虽说她与生父断绝关系,但她毕竟是工部尚书亲女,那些夫人也要看卓家几分薄面。 毕竟指不定哪天卓久然要认回亲女,不让亲生女儿流落在外,而如今卓久然正被重用。 凌不语颌首道:“虽说是户部尚书引荐她入官媒所,但此事陛下一定知晓并默认。” “好了,五姑娘的底细你都知道了,说起来也同是天涯沦落人,以后少欺负人家。” 凌不语也懒得与他多说,他今天也瞧出来了,魏妩在拼命地赚银子,他不斩她们财路。 从古到往后,都奉行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夜深人静,窄巷里的一处普通民居里依旧有药香缭绕。 “好了,你辛苦了一天,就早些歇着吧。”曾经的总督夫人,如今仅是魏妩的外祖母,谢氏满头银发,双目慈爱地看着外孙女。 魏妩正低头吹着碗里滚烫的药,娇俏的下巴被掩住,露出光洁的额头,看着更是小巧。 “不烫了,外祖母,可以喝了。” 魏妩眼光一转,看到一边桌上摆放的一扎码得整整齐齐的点心,眉头微微皱起。 “他又来了?” 谢氏只是闷哼一声,当初外孙女才几岁,卓家为了保全自己就将女儿和外孙女扫地出门。 此事虽说卓老夫人是瞒着卓久然办的,但他没有护好妻女也是事实。 当初的小姑娘已经知事,后来愤然改了姓氏,再不愿意姓卓。 卓久然后来再娶,育有一子,之后便再没有孩子,醉心于工部事务,终从侍郎升任尚书。 都说他后院干净,是个不折不扣的廉官,便再没有人提过被他休弃的前夫人及女儿。 似乎这样一位廉洁奉公的好官员有一位姓魏的夫人便是白纸沾黑墨,被玷污了一般。 “他倒是记得你最喜欢吃枣泥卷,这次买了不少,还送了些新花样过来。” “谁稀罕。”魏妩嗤笑完,起身将那些糕点拎起来,快步走出去,打开后门,手一扬便全部扔出去,在静寂的夜里砸出好几道声响。 不远处的马车里,卓久然看着被扔出来的一包包糕点,长叹一声:“阿妩啊。” 那个幼时在他下值后总是会飞奔而来扑进他怀里娇声叫着“爹爹”的小粉团子再没有叫过他一声爹爹,不要他一两银,不要他半口食,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就连她母亲去世,也不允许他插手身后事,就连老夫人也只是淡淡一句:“罢了吧。” 无论他如何解释休书上的印章是母亲私盖,他事前并不知情,老夫人的眼神终是那般淡。 时间一转,距离当年已经九年,九年,昔时的小粉团子亭亭玉立,看他的眼神冷漠陌生。 “哟,这不是卓大人吗?” 一辆马车徐徐驶来,刚好与掀帘查看的他看个正着,看到街上散落的糕点,来人露出欣慰的笑容:“阿妩这丫头就是爱憎分明,不应该拿的绝不就手,和她娘亲一个性子。” 听着户部尚书左成泰的嘲讽,卓久然的腮帮子一紧:“你来做什么?” 虽说左成泰想法子让妩儿进了官媒所,让祖孙俩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但眼前这人和他不对付多年,现在见面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老夫人感染风寒身体不适,我过来探望,也带了一些上好的药材过来,卓大人呢?” 左成泰明知故问,卓久然连祖孙俩的门都进不了,又要顾及自己母亲与续娶妻子不敢明目张胆地过来,也就像只老鼠似地偷偷摸摸,偏偏小丫头还不会领他的情,痛快啊痛快! 卓久然被嫉妒与羡慕冲昏了头脑,硬吞下一口气:“多谢。” “多谢?卓大人凭什么身份道出这句多谢?是老夫人的前女婿,还是妩儿只生不养的生父?要不是今上登基后不计前嫌,只择良才,你我二人哪有升迁的机会。” “如今我们看似平步青云,得皇上重用,但也别忘记前尘旧事,我当年得魏大人提携才返回都城,而卓大人也是与魏家结了姻亲才入了太上皇的眼,啧,可惜啊,忘恩负义之徒!” 卓久然面色发白,左成泰又说道:“对了,陛下特指状元郎入官媒所,也不知对妩儿有何影响,你与其在这里送点无用的糕点,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妩儿认祖归宗,再不过苦日子!” 这番话又是对卓久然的一番打击,父亲病逝后,家中以他为尊,按理说这件事情不难。 关键在于魏妩的态度坚决,早早改姓以示态度,直到现在不肯多给他一个眼风。 看他不吱声,左成泰更是觉得痛快:“也是,毕竟你休妻后又再娶生子,怎么看也不像念旧情的人,罢了,我夫人极喜爱妩儿,待她想嫁人时让夫人收她做干女儿。” 以户部尚书夫妻的义女身份就能找个好婆家,不至于嫁得太低! 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却要落到不相干的旁人身上,卓久然更是几欲呕血,他与女儿之间是无解的难题,偏还有左成泰这个要报恩的外人衬得他更不像样。 他凄凄地一笑:“其实,我是信岳父的,他绝不可能通敌,只是太上皇他……” “行了,与其说这些,不如想想更实在的。”左成泰的声音压下去:“状元郎才华卓然,陛下亲点为状元又如何?因是罪臣之后,哪怕隔了三代,还是被人挡了前程!” 第14章 或能押注? 陛下赐新科状元郎入宫腰牌的事早在百官中传开,那几位上书要挡凌不语前程的官员都落了个好大的没脸,遇到同僚都埋着头。 皇帝暗戳戳地打了他们的脸,为了一个白身的状元郎! 两边对比,可见陛下对他们的不喜,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得夹紧尾巴做人。 “我虽然看不惯你,一会也会问问妩儿与这状元郎相处如何,官媒所虽是户部统管,但人是陛下亲自指派过来的,我虽是尚书也拿他没有办法。” 今天这一出大家都明白了——皇帝陛下就是状元郎最大的靠山。 左成泰白了卓久然一眼,冷冷地看着他的马夫去捡散落在街上的糕点,嗤笑道:“以后少做这些无用功,倒让人心烦!” 卓久然没吱声,默默地行了个礼,放下马车帘布,双手紧握着放在身侧,一口气难平。 左成泰成功打击对手,颇是得意地进了魏妩祖孙俩的小院子。 “左伯伯。”魏妩对待左成泰俨然是真心热切,从嘴角露出的两个小笑涡就能看出来。 都说墙倒众人推,亲爹亲祖父祖母都是这样,左成泰当年毅然伸出援手,帮扶到现在。 魏妩也懂事,不止一次婉拒左夫人要认她为义女的要求,她顶着魏姓,不能给人添麻烦。 放下药,左成泰只字不提卓久然,而是问起凌不语的事。 魏妩歪着脑袋瓜子,虽仅是一日相处,她对凌不语也有不少了解。 “是个聪明人,上来并未斩断我与姐姐们的财路,也极懂得安抚人心,擅攻人心,就是做人做事太过完备,倒让我觉得不够真,让人瞧不透。” 魏妩的敏锐度一向惊于常人,左成泰欣慰地点头:“若不是深不可测,也不会被陛下看中,此处没有外人,便直说了吧——陛下安排他去官媒所其实是一步棋。” “那依左伯伯看,我要如何做才好?” “你想想。” 魏妩双手交错在一起,有件事情不提,但都藏在心上——替外祖平反,替魏家平反! 此案发生在太上皇在位之时,如今是新帝掌管天下,要让他掀自己老子的锅谈何容易? 但太上皇年事已高,又能撑几年? 左成泰也不避讳在他面前谈及国家大事,此时说道:“伯伯有个大胆的想法——陛下专挑状元郎去官媒所定有所图,而有朝臣上书不过是刚好给了行事的筏子。” “所以凌不语要为陛下所用,他将来或许是最亲近陛下的人,对否,左伯伯?” 魏妩一点就通! 魏老夫人听得心中激荡,扬起头来:“要押状元郎一注吗?” “可是外祖母,我们须得知道这位状元郎想要的是什么。”魏妩说道:“他家祖上犯了谋反的罪名才让他背着这壳不能入朝,我想,他要的定是——翻身。” “可是他如今傍上了今上,有陛下给他撑腰,我们能给的又有什么?” 魏妩说着说着就丧气起来。 左成泰却是笑了:“傻丫头,伴君如伴虎,他若是聪明,岂能将荣辱系于陛下一人?” “原来如此,我懂了,左伯伯。” 魏妩一点就通,左成泰欣慰地笑笑:“妩儿,好好与状元郎相处,各所取需也是不错。” 夜色深沉,左成泰也没有耽误太久便匆忙离开。 魏妩送他到后门,发现那里散落的糕点都不见踪影。 左成泰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才不想提那个晦气的人,柔声说道:“回去歇着吧。” 凌不语倒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两位尚书大人和魏妩祖孙的嘴里嚼了好久,若是听到,他也会认为这次入官媒所是件好事,有人想阻他进翰林院,但端木崇给了他另一方天地。 可以光明正大接触这些权贵的机会! 一夜过去,该布置下去的都已经布置下去,天色将明,又是新的一天。 一早,凌不语已经是轻车熟路地到达官媒所,途中遇到不少同科进士,他也坦然相对。 昨天还有人能借故羞辱他一通,等到晚间他得了御赐腰牌的事传开,还有何人敢? 在这王朝圣恩就是好用,凌不语深谙此道理,用起来也是格外顺手。 因着多了他的缘故,官媒所的姑娘与老妈妈更是勤劳,他到的时候,院落里都清扫干净。 倒是魏妩晚他一步进来,柳湘见到她如此,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哪有比上峰还晚到的理? 魏妩也是无奈,昨天卓久然和左成泰相继过来,又谈及凌不语,害她心绪难平,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又入了梦,梦里全是当初她苦求祖母的情景。 被闹腾了一晚上,她起得比平时晚些,紧赶慢赶还是慢了凌不语一拍。 柳湘到底是对她好,赶紧冲过来说道:“公子,今晨就收到聂夫人的邀约,让咱们今天务必去聂府一趟,好好商谈她女儿的婚姻大事。” “聂家小姐的婚事就由我和五姑娘负责,我二人今日前去拜访就好。”凌不语痛快道。 柳湘心想这是块难啃的骨头,依以前也是落到小五身上,现在倒是多了个人分担。 魏妩看着凌不语的痛快样儿,赶紧说道:“可是公子,聂夫人此前来官媒所主动商谈,我们也没有给出足够合适的对象,这次去上门恐怕要惹人恼怒。” “不怕,既然没点明具体时辰,我们午时后再去。” 看凌不语信心满满的样子,魏妩也想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押一注,坦然一笑:“好。” 看她这乖巧的样子,要不是知道她的底细真要被她蒙骗过去,真以为她天真无邪。 昨天一天闷在官媒所,凌不语大致了解了官媒所的流程,今天大半天则晓得这边快乐多。 各媒官手上都有要负责的事情,一一向凌不语汇报后就各自出门,前往该去的人家。 而剩下的人员则留在官媒所,不时有人上门登记新生婴儿的资料,还有些要打和离官司的找上门,吵吵嚷嚷,柳湘摆着杨柳腰去协调。 路青云进来的时候就是一番热闹的景象,柳湘正被激动的女方家人往后挤,一下子跌入来人的怀抱,她扬眉看到来人,忙不迭地退开:“哟,这不是路家公子?” 第15章 就像爹爹带女儿 路青云和柳湘其实算老相识了,但关系一般,起码在柳湘看来是如此,这位八面玲珑的路公子是都城下九流人士都认识的主,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就鬼话。 柳湘原本是宫中服侍过太上皇后的宫女,备得恩宠,年满二十五放出宫,嫁过人。 她嫁妆里还有一部分是太上皇后恩赏,可惜丈夫出外行商遭受山匪惨死刀下。 太上皇后怜她出宫后生活不顺,打点她进了官媒所,毕竟成婚不到三个月就成了寡妇,这运气太差,太上皇后听说后也直叹气! 柳湘在宫里的人脉延伸到了宫外,可惜因为寡妇的身份不好去帮人说媒,恐被视为不吉。 所以纵然她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也只能呆在官媒所里负责文书登记之类的事务。 路青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柳湘有些撑不住了,笑着说道:“我找柳姐姐有事,请移步?” 也当是为她解围了,柳湘心里受用,立马朝那帮拉扯不清的人说道:“稍候。” 她脚下是像装了风火轮,这种扯皮的事是最烦人不过了,非要跑过来掰扯,要是真想和离,直接去所属府报官,让府尹大老爷来主持公道呗。 都城十二府,属于哪府报哪府,就不能痛快的! 偏要跑到官媒所里闹腾,说白了就不是真想分开,就是双方打对台,博弈一把。 哪边占了上风,以后在婚姻关系中便占了上风,欸,这就是一笔理不清的债。 从纷争里暂时脱离出来,柳湘难得对路青云有了好脸色:“今天就多谢路公子了,不过路公子怎么会来官媒所,若是没有记错,公子是良籍?” “我来找你们状元郎,”路青云看着柳湘妩媚的眉眼,嘴角轻轻扬起:“柳姐姐。”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柳湘和路青云相识的过程并不愉快,说是冤家也不为过。 今天他客客气气,又是来找凌不语,她也就不和他计较,迅速把他引入凌不语的房间。 里面,魏妩正坐在凌不语的下方,手撑在下巴上微仰着头,两人正低语着什么。 路青云其实是头一回见到魏妩的真容,瞧见他们这姿态,一时间也怔在那里。 也算是一语成谶,就这小姑娘,眼睛跟小鹿的眼睛似的,看着就是稚嫩的小芽儿,自己这兄弟哪能下得去手欺负人家,瞧这柔声细语的,啧,没眼看! 柳湘轻咳道:“公子,路公子寻您。” 路青云手里拿着一叠画像,干笑道:“依你的交代,所有合适的人都挑出来了,你们手上也有名单,可以一起核对核对。” 官媒所有贵族所有剩男、剩女的名单,全掌握在柳湘手中。 弄明白怎么回事后,柳湘立马取来名单,把画像一展开,不知情的她有些愕然,好像! 画像上的公子都有几分眉眼如画的感觉,全是漂亮的儿郎,关键是,一水的目似朗月! 见过云晓生的魏妩就知道画像上的公子除了眉似云晓生外,都各有五官中的部分神似。 “乖乖,这不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吗?”柳湘的话夸张了些,但也不为过,反正神似。 惊诧过后,柳湘捧着名单和路青云迅速核实,每张画像属于何人弄得一清二楚。 路青云是个信息通,平时柳湘看他不顺眼,今天倒觉得他的确有些本事,这样去御史大人府中总算有个交代,她冲魏妩挑挑眉:“这下能安心些了,不过怎么全一个样?” “聂家千金好的就是这一口,皮相上先盯上,这也是公子的打算。” 她们此前提供的儿郎名单和画像里倒有聂夫人看上的,但一拿到聂明珠处就被否定,迟迟没有进展,这才逼得聂夫人几次主动上门。 要不是聂御史皇帝的面子都不给,谁都敢参,别家早就开始冷嘲热讽了。 凌不语收好这些名单及画像,道声“多谢”,路青云的眼神在他和魏妩脸上扫过。 魏妩和柳湘觉得他俩有话要说,自觉地退出。 门一合上,路青云就坏笑道:“今日得见五姑娘真是觉得翻天覆地,本以为在官媒所混得风生水起之人那是何等老道,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 “有话就说。” “刚才进门瞧见你俩说话,知道我想到甚?爹爹带女儿。” 噗!凌不语嘴里的茶喷了路青云一脸! “你!”路青云也是骂自己欠,这一出就是自己招来的,拿出帕子擦完脸,一脸怨念地看着他:“凌不语,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天上麒麟子,人间状元郎,这小子闷着一肚子的坏水!还麒麟子呢。 “想想你刚才说的话,喷你一脸水已经是轻的。”凌不语说道:“你认识柳氏?” “她可是在太上皇后身边侍奉过的大宫女,太上皇后开口放她出宫可见是真喜欢,就连死了丈夫入官媒所也是太上皇后交代手底下人办的,她对皇家事知晓得不少。” 这话是提点凌不语了——小小官媒所藏龙卧虎。 凌不语夸赞道:“以德报怨,高风亮节。” “不然呢,话说回来,我刚才说的也是认真的,猛地见到你和五姑娘相处,真像爹带女儿,不是说你长得老成,而是那姑娘看上去真小,好像也十七了吧?” 有些人就是天生脸嫩,基因问题,凌不语心想魏妩能让人放下戒心,这张脸功不可没。 “九年前,她改姓魏,彼时当今陛下还未登基,是太上皇执管朝堂。”凌不语说道。 路青云一推,那出事的时候魏妩才八岁。 “太上皇现在居西行宫,带着太上皇后及一众太妃颐养天年,不过,全是假象。” 凌不语听到路青云这么说,微微一笑道:“太上皇虽禅位,可是仍频频干预陛下决策,不少朝臣还是唯太上皇马首是瞻,当初虽成功登基,但后患仍在,皇家哪有亲父子。” 端木崇深夜出宫,恼的何止是朝臣动不动就威胁要提前退休,内里原因复杂很多。 凌不语的声音压得极低,仅两人间能听到。 路青云倒抽了一口凉气,所以如今只有太上皇后,没有太后之说,毕竟太上皇还健在呢。 第16章 成何体统? 太上皇后,顾名思义,是对太上皇帝的皇后之尊称,老皇帝禅位给新皇帝后,自己做了太上皇,妻子则为太上皇后。 太上皇帝驾崩后,太上皇后则改称为太后,更尊者为皇太后,皇太后的称号只有皇帝的生母可以享受,是太后所不能比拟的。 如今的太上皇后就是端木崇的生母,太上皇一旦薨逝,其必定尊为皇太后。 嫡子登位,端木崇继位无可指责,只是当年禅位也有一番内情,埋下的隐患并不少。 路青云只想告诉凌不语柳湘背后的价值,她在太上皇后身边侍奉了那些年,又得信任,皇家隐秘之事定是知道不少,此人可以为他所用。 结果状元郎就是状元郎,从点到面的本事从来不小,一下子就想到太上皇和陛下之争。 路青云羡慕凌不语的脑瓜子,赶紧提醒道:“行了,你小声点。” “已经够小了。”凌不语笑着说道:“今天下午我先去聂府走一走。” 为了让聂家人有所准备,柳湘差人先去打了声招呼,就说下午是状元郎和魏妩同去。 所以等到他们俩正式踏入聂府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引到后院,而是引入聂府的议事厅,距离后院仍有一院之遥,显然因为凌不语是男人的原因带来了变化。 聂夫人早就候在那里,见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近了,正要说话,眼神就顿住了。 魏妩自不用说,作为母亲大多是逃不过这种类型的姑娘,看着乖巧,又聪明懂事,长得还好看,一笑甜滋滋地,看她比对着自己女儿舒心多了。 状元郎的俊朗着实超过聂夫人的想象,不愧是陛下亲指的,才华相貌都是绝佳。 聂夫人心思一转,抓紧手里的帕子,有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起,子女的姻缘要先有父母之命,再有媒妁之言,首要的不还是她这位母亲的意愿? 依她看,这位状元郎就很好! 反正聂家不需要高攀,她那位好夫君把满朝堂能得罪的全得罪光了! 凌不语只是和聂夫人对视一眼,见着她眼底的精光就暗道不好,这分明是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他喉头一紧,不说聂小姐是否中意,他肩上还有端木崇压下的担子,需得谨慎。 聂夫人差点藏不住笑,连两人主动与她打招呼时仍在走神,还是被身边的老妈妈提醒。 “公子、五姑娘请坐,来人,奉茶!” 聂夫人总算是找回神智,看着两人一脸忧愁:“凌公子,五姑娘,这次还要麻烦你们。” 有凌不语在,魏妩将发言权交给他,自己乖乖巧巧地坐在边上。 正值妙龄的少女如此乖巧可爱,看得聂夫人一阵心酸,只恨这不是自己的亲生女。 “聂夫人,五姑娘已经与我交代过情况,这是我们为聂小姐物色的人选,如若可以,能否先请聂小姐过目,她若满意,我们方可进行下一步。” 这话可是说到聂夫人心坎里去了,别人家是父母做主,自己家这个可好,就是一逆女! 她要是看不顺眼,别说相看了,连提都不能提! 状元郎上来就对症下药,还让她又滋生出一丝希望,她本人都没有打开那些画卷,直接找个丫鬟让送去小姐房里,再三交代一定要小姐亲自过目。 等待的时间里,三人不过是闲常叙话,凌不语进来的时候就打量过聂家宅院。 御史大夫的家宅虽说是位于中心街,但宅院面积与园林、内饰来看其实算普通。 都城的居住鄙视链从中心街到长街,再到窄巷和坊曲,从富到穷,从贵到贱,一目了然。 但在每个区域里又有比较,就拿中心街来说,撇去王府、公主府之类,剩下的都是权臣府邸,侯府、国公府等等,都集中在中心街。 聂府在中心街着实是不起眼,位置都快接近长街不说,所占面积也小,陈列园林都普通。 聂夫人的衣饰也不是多华贵的料子,主打一个朴实低调。 再想想聂明珠在云风楼动辄几百两银子的花销,实在与聂宅不搭,不晓得哪来的银子。 丫鬟去送画像一去不回,时间一久,聂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好在凌不语和魏妩都是识趣的人,一直平静地找话题聊着,未冷场,也未追问。 只是聂夫人自己心急如焚,终是按捺不住哀叹道:“这个月不说别人家的婚事,听到耳朵里的全是满月剃胎发、百日命名、周岁抓周等诸如此类的话题,听得我是心急如焚。” “我家这个不说满月、百日和周岁了,连亲都未定下,再拖下去就年岁不小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格外清朗的声音——“母亲这话说得像是女儿不孝了。” 众人闻言均抬起头,只见一位穿着水粉衣裙的女子正徐步走过来,远看那就一个娴雅。 略施脂粉,娇而不媚,五官绝不说是绝美,但清秀有余,且有一股子莫名的洒脱劲。 或许是见过她扮男装的原因,凌不语觉得她有几分英气,就是穿了温婉的女装也遮不住那种中性的气质,他与魏妩均起身,聂夫人赶紧说道:“这位就是我的女儿,聂明珠。” “见过聂小姐。”两人异口同声道。 聂明珠毫不意外地回礼,笑道:“上次见到状元郎还是在放榜之时,仍记得游街之时多少少女向状元郎投掷簪花,不料今日能离得如此近,状元郎并未被榜下捉婿?” 聂夫人看女儿过于大方的表现不禁头痛,一个女儿家家上来就调戏状元郎,如何是好! 凌不语倒是想到那日的情景,的确有不少人对他感兴趣,不是朝臣便是富商之家。 与其说他们捉的是女婿,不如说是在投资,在押注。 “聂小姐说笑了,我家世普通,祖上又是反贼,哪家敢捉我这女婿?”凌不语所言非虚,遇到对他有兴致的,他只要报上祖上的名号再一一说明,那伙人立马作散。 聂明珠双眼微微亮起,突地轻咳道:“按理说儿女婚事由父母做主,我不应该抛头露面。” “你还知道……”聂夫人气得双眼发红,这丫头,气死她得了! 按理说是暗地里母女商量的事,她现在直接跑出来,成何体统? 第17章 皇家纨绔 “不碍事,这里只有我们几位,守口如瓶就是。”凌不语不以为然地说道:“陛下登基以来颇提倡开放之风,再说夫人治下严厉,想必下人不会犯口舌之错。” 他话一落下,周边侍奉的丫鬟婆子全部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魏妩挑了挑眉,用最淡的语气说最狠的话,绝了。 “不是家生子就是卖身契在府上,若有到处乱嚼舌根的,我们自有安排。”聂明珠大大方方地说道:“不过,余下的事还是让他们下去再说。” 聂夫人早觉得该如此,立马一声令下,连自己的老妈妈和丫鬟一个不留,迅速清场。 只余下四人后,聂明珠才将所有画像返回,独独留下一幅——“请问这位是?” 凌不语看了一眼,手指轻轻蜷起:“齐王爷。” 太上皇有四子,端王为长子,当今陛下为次子,厉王为三子,齐王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九年前那场争斗中四子均有参与,唯独年纪最小的齐王是被母族裹挟着去争,毕竟这位齐王今年才十九岁,九年前,他才十岁,哪来的能量和三位哥哥争? 尘埃落定,他成了货真价实的王爷,对他来说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彻底退出争斗。 另外两位或许还心有不甘,但这位是真的过起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怎么会有齐王爷的画像?”聂夫人大惊失色! 魏妩也抿住了唇,王爷是皇亲国戚,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又健在,婚事当然是由他们拍板,再不济还有皇帝呢,虽说没有立后,哥哥关切弟弟的人生大事也在情理之中。 “回夫人的话,是我初到官媒所,对官媒所事务不熟悉,这才犯此错误。” 凌不语起身,对着聂家母女作揖赔罪:“实在是我的过错,这的确是齐王爷的画像。” “是我不知官媒所的具体行事范畴,这才误让王爷画像混入其中,实在是过错,过错。” 魏妩听凌不语的解释,心中像明镜一样。 那天在云风楼里,凌不语就和她说过陛下也关切聂明珠的婚事,此桩姻缘还暗藏着陛下的私心,凌不语分明是故意让路青云把齐王爷的画像也弄进去,玩的就是明知故犯。 还别说,齐王爷年纪不大,先前娶过一位王妃,但那位命不好,新婚一年就去世。 而且齐王的长相与云晓生有五分神似,最要紧的是听说这位齐王爷也是个爱玩的,如果说真正的聂明珠是个女纨绔,这位齐王爷就是皇家纨绔。 皇亲国戚也不是寻常千金能接触到的,除非宫宴或狩猎日,也只是远远地遥望,聂明珠此前并没有见过齐王爷。 “原来如此……”聂明珠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摇头道:“欸,没有缘分。” 皇家的大门岂是容易进去的,就算齐王爷如今正妃虚位以待,想补上去的千金大把。 论端庄秀雅,聂明珠自认为在最底端,论持家有道,家中中馈自己从未帮上过忙。 自己这样,还想嫁齐王? 兴致勃勃冲出来的聂明珠悻悻然地收起画像,将画像交到凌不语手上:“竟是乌龙一场,王爷画像岂能外传,还请状元郎收回。” “聂小姐客气,此事是我的不是,自当要负起责任。”凌不语正色道:“此事我会入宫向陛下呈明,若有责罚,我一力承担就是。” 原本看中凌不语做女婿的聂夫人心拔凉,她看好的,女儿就没看上。 这人生得千千万,合眼缘这事真说不好,有丑女嫁美男的,也有丑男娶美人的。 凌不语在她眼里是绝顶的好对象,家中又不在朝堂,其又受陛下看中,将来说不定还能入朝堂有一番前程,就算不能,也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简直是女婿佳选,可惜,可惜了。 “入宫?”聂明珠想到传言,愕然道:“传闻是真的?” “是陛下恩赐。” 聂明珠心潮涌动,一时间涌起好几个念头,她捏着手指,突然说道:“今日是我冒昧,让两位见笑了,母亲,我回房了。” “好,好,好。”聂夫人都快愁坏,恨不得马上推女儿回去,求之不得。 凌不语手里仍拿着齐王的画像,神色淡然地目送聂明珠离开。 “真是,我家明珠也是无法无天,居然敢觊觎王爷,得亏是在下人退散后才知道是王爷。”聂夫人倒抽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坐下:“欸。” 可怜天下父母心,魏妩想到自己早逝的娘亲,眼底蒙上一层雾气。 要是母亲在世,自己这个年龄也正是她替自己操持的时候。 她是真心羡慕聂明珠,母亲哪怕知道她私底下的性子,也能帮着打掩护,真正舔犊情深。 “夫人放心,此事由我去向陛下陈明有, 陛下护着,对聂小姐不会造成名声上的影响。” 凌不语直接顺水推舟道:“只要夫人能管制好手下人就好。” “这个你们放心,府里的事情我拿手。”聂夫人正自信满满地说完,余光一扫,赶紧起身,嘴上嫌弃,眼底却是笑意:“哟,我们家真正做主的人来了。” 御史大夫聂正从正门进来,步伐轻快,脸上还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笑意。 或是心情太过好,一时间也没有留意夫人身边还有两名陌生人,一进来就扯开了嗓子。 “哈哈哈,夫人,今天真是大快人心啊,李首辅不知死活上书乞骸骨,结果陛下应允,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笑至极!” 凌不语眉眼微动,让端木崇气到深夜出宫散心,上书乞骸骨的居然是首辅李拜! 元昌国没有丞相制度,而是设立内阁帮助皇帝处理政务。 其性质等同于后世的秘书办,但最接近权力中心,元昌国发展近百年,内阁权力逐步扩大,内阁首辅可以说是没有宰相称谓的宰相。 李拜早在太上皇还在位时就居于首辅之位,接连辅佐两朝帝王,在朝堂地位非凡。 算上这次,他已经是第三次上书乞骸骨,前面两次都被陛下驳回,其后还送了赏赐入府。 独独这一次,端木崇允了! 第18章 百闻不如一见 聂正早瞧李拜不顺眼,居功自傲,平时摆的架子十足,最近更是连连上书乞骸骨,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故意的,要真想退,就该长跪紫宸殿,求得陛下应允才可。 一请二请,适可而止的道理他却不懂,还要来第三回。 这下好,陛下如了他的愿,如今允了不说,更是只字不提新任首辅的事。 今日下朝时各方阵营那叫一个心思涌动,这官位素来是空一个,升一个,他走了有人上。 但首辅之位责任重大,陛下只字不提,李拜因为事情发展超乎预料瞠然不已,也根本没有备案,无从开口推荐人选,最终是硬着头皮叩谢皇恩。 自然也有忧的,那便是与李拜早就结营的一帮官员,再三上书只是给皇帝施压,哪是真走,前两次屡试不爽,巴结李拜之人更多,孰料这一回,居然玩砸了? “李首辅为元昌国鞠躬尽瘁,岂能如此匆忙致仕,还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聂正想到紫宸殿里的李拜之党跪地请求皇帝收回成命的样子,心头爽快,他们的哀告之声犹在耳边,但李拜已经咬牙谢恩,他当时一激动,直接出列说道:“金口玉言岂能撤回!” 哈哈哈,聂正想到李拜一党灰败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转身才看到两张生面孔。 刚才洋溢在聂正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这二位是?” “小民凌不语、民女魏妩见过聂大人。” 聂正忙收敛笑意,这两人他都晓得,卓久然的亲女,魏家的外孙女,另一个就更晓得了。 所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新鲜出炉的状元郎是也! 想到朝堂上还有人上书阻挠新晋状元入朝堂,不禁叹息着拍向凌不语的肩膀:“欸,可惜了,那几个老匹夫想得太深远,你可知为你这位状元郎,朝堂争执不休三日?” 不仅仅是单纯的上书,关于是否让罪臣之后的状元即入翰林院成了朝堂所议事之一。 凌不语还是头回知道如此:“竟是如此为难?” “事情过去六十年,只因你祖上当年名声太盛,对他心生仰慕者太众,竟有朝臣担心朝堂之上仍有支持凌家者,担心凌家再起祸端,简直是无稽之谈!” 聂正本就是极为耿直之人,说在本朝排在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他现在提起此话题,依旧是当初的态度,气恼这些人借题发挥,无非是怕状元郎挡了自己家儿郎的路:“那榜眼出身一般,但探花郎也是燕京城大世家的儿郎。” “你太过扎眼,自是挡了某些人的路,自然就成为别人眼中钉,偏出身能被人挑出毛病。” “老夫效力朝廷多年,最看不得如此龌龊事,贤才入朝堂才有利于江山社稷,若朝堂无后起之秀,江山迟早亡矣!” 聂夫人一听,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动不动就扯江山要亡,江山要亡,怪不得老头子不受别人待见,莫说被他参的那些官员了,就是陛下听了也不顺耳。 “陛下才登基八年,你一口一个江山要亡,我看不是江山要亡,是我们聂家要亡!” 她是真担心老头子哪天干不成这御史大夫,不是被贬就是被免,她现在气得直偷掐聂正。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能把端木崇弄出心病来的聂正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今天也算是知道关于他这状元郎被人参的来龙去脉。 再想想挑衅自己的探花郎,凌不语轻笑,裙带关系和马太效应总是绑在一起,好的越好,差的越差,出身的确能让不少人赢在起跑线,人脉和资源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后世有高考,如今有科举,看似公平,内里还不是污糟一片? 看似能鲤鱼跃龙门,等到大学毕业踏入社会又是新阶段,科举也是如此,只是自己遭遇的更不公,就因为出身被判死刑,好在有端木崇捞了他一把。 至于能不能上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被夫人当场下了脸面的聂正尴尬地直摸胡子,赶紧转移话题道:“状元郎不是进了官媒所吗?今天过来是为了我女儿的婚事?” “正是如此。”凌不语也不绕弯子:“只是事情出了些岔子,小民现在需得进宫请罪。” 聂夫人刚才还想留人,现在巴不得他俩赶紧走,省得再看聂正的笑话。 “可不是,时间不早了,凌公子赶紧去吧,莫要耽误正事,都是我家明珠不懂事,倒让你费心了,要是陛下责罚,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凌不语心道这正是自己自找的,但也不能捅破,赶紧道谢带着魏妩离开。 聂正刚才在兴头上,满是李拜把自己玩坏了的亢奋,又替凌不语抱不公,现在才回过味。 “什么事情还得进宫请罪?”聂正问完,夫人的脸色微变,他顿时觉得不妙! 凌不语进宫请罪本就是入宫的幌子,魏妩看穿了他的打算,一出凌家大门就主动提出自己回,让凌不语抓紧时间去皇宫,毕竟入宫还得上报,虽有腰牌也只能进最外面的宫门。 魏妩是个痛快人,说完后直接没上马车,转身就走。 高凌赫忙对凌不语说道:”公子,咱们去哪?” “入宫,抓紧。” 端木崇今日刚允了内阁首辅李拜乞骸骨的上书,心情定然大好,这个时候进宫正是时机。 事实如他所料,听侍卫来报状元郎进宫,端木崇虽然诧异他这么快就用上腰牌,立马交代让侍卫将他带到御书房。 凌不语也是头回入后宫,因为是胎穿,从小就适应这个朝代,加上脑子里的知识,礼仪规矩根本不在话下,侍卫都觉得这位状元郎比不少官员举止更恰当,更有气度。 进了御书房,凌不语先拜,立马就被赐座,除了御前大公公,旁的人一个不留。 只是凌不语并没有入座,反而双手托着那画像缓缓跪下:“小民有罪,特来请罪!” “请罪,你何罪之有?”端木崇握笔的手一顿。 第19章 跳脱是什么意思? 凌不语将画像展开,赫然露出齐王的模样——“小民替聂御史家千金说亲,却让王爷画像混入其中,还被聂家小姐看中,实属犯上!” 端木崇嘴唇轻抿,似笑非笑地看着凌不语:“为何会混入其中?” “小民知晓王爷亲事无需官媒所操持,自有太上皇、太上皇后及陛下做主,但小民一时心急,拜托朋友四处搜集聂家小姐感兴趣的男子,依长相来寻,万没想到会有齐王。” 砰!端木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放笔之时碰到了一边的琅琊紫金砚。 方公公都吓得一哆嗦,心想状元郎是疯了不成? 等他平静心神小心翼翼地瞥了皇帝一眼,才发现端木崇的嘴角带笑! “好一个万没有想到,看来是要误打误撞成一桩姻缘了,朕这弟弟今年不过十九,朕登基后也顾不上他,前年方才娶得一正妃及两侧妃,另并两个侍妾。” “可惜齐王妃是个福薄的,没有留下子嗣就撒手人寰,正妃之位空缺,也不好让侧妃及侍妾先生下孩子,至今府里人丁不兴,也是太上皇后的一桩心事。” 凌不语心道果然是中了皇帝的下怀,他此时嘴巴闭紧,多说多错,先听皇帝怎么讲。 看他不言不语,端木崇都有些许疑惑,难道真是误打误撞吗? 不过那夜凌不语就与他说过聂家千金私下的模样,又晓得她偏好云晓生那样的皮相。 凌不语依着那戏子的皮相来找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王弟与戏子长相相似,此事不可提。 皇亲国戚岂能与一戏子相提并论?实在辱没了齐王。 “此次虽说是你越了级,但若能解决王弟的人生大事也算是一桩好事,朕以为未尝不可。”端木崇笑道:“本朝春时放榜,如今正是春光曼妙,流莺娇啼之时,有喜事才应景。” “陛下说得是,草长莺飞之时正是男女相看的好时机,只是齐王爷并非普通百姓……” 凌不语直接将难题抛给端木崇——这桩婚事成不成,好歹先让男女双方碰个面。 齐王是王爷,聂明珠想和他碰一面可难,这件事情要么太上皇后出面,要么皇帝出面。 端木崇笑笑地看着凌不语,不愧是自己选中的人,不过简单的一句提醒,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再加上今天心情的确愉悦,想到李拜一党在早朝时的丧气,他倒是乐于成全。 “好说,朕与四弟通个气便是,至于太上皇后那边,朕明日探望时自会提到此事。” 端木崇也懒得和凌不语左右言它:“聂夫人反应如何?” “自是觉得高攀而不抱任何指望,聂小姐本人亦是如此。”凌不语说道:“小民以为此乃正常反应,嫁入王府可不比嫁入寻常人家,聂小姐本性跳脱……” 该死,凌不语暗道穿来这么久了,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说些新鲜词汇! 端木崇是何许人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反问道:“跳脱,是何意?” “是指聂小姐不按套路出牌,并非普通闺阁女子,她性情洒脱不亚于男子,在知晓画像上的公子是齐王爷后,表现得颇是淡定,显然虽有意动,但并非齐王爷不可。”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出语成词,跳脱二字用得甚好。” 凌不语惊得汗都要出来,故作镇定道:“小民与聂小姐不过见得两面,也是暗叹不已。” “如此性子的女子未必愿意入皇家做主母。”端木崇手指在桌案上轻点:“你如何看?” 凌不语默然片刻后才说道:“若是事成,于聂家来说倒是满意,虽说是续弦,但对象是王爷,聂小姐届时是上了皇家玉牒的王妃,地位摆在那里,聂家不能不满意。” “且聂小姐性子跳脱,做了王妃自然会有所收敛,聂夫人也能稍放心些,就是不知齐王爷在朝堂之中处于何位置,御史大人是否介怀。” 关于齐王的信息凌不语早听路青云提过,但他如何能在皇帝面前泄露半分,只作不解。 “朕那四弟本是个无野心之人,不过是受其母族所惑才走了弯路,其本人倒是喜欢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于朝政之事毫无兴趣,如今更只是在工部领了个小小的闲差。” 这年头说起闲差大多觉得是吃空饷,就是只领俸禄混日子的虚职。 在元昌国,工部作为六部之一平时还要看户部的脸色,要钱时格外艰难,干的全是苦活。 工部不仅要负责元昌国上下的土木水利工程,同时还要负责研发,然而在一些士大夫眼里与工人无甚区别,到处干活,不够雅,但于江山社稷来说至关重要。 而工部的开销也极大,因为户部尚书左成泰与工部尚书卓久然的一些渊源,工部要支银子总是格外艰难,美其名曰是把关,守国库,真相么,也没少为人议论。 齐王爷端木宏正是入了这样一个部门。 “敢问陛下,齐王爷领的是何职?” “水部郎中。” 水部是工部的内设机构,设郎中、员外郎,郎中既为主事官员,为正五品,品级正好。 要说是闲差可真不是,水部主管水利之事,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于经济也大有作用。 “陛下,水利之事岂是小事,看来齐王爷是务实之人,水利工程影响农业生产,江河大海运输更有利于商业发展,不仅如此,更涉及水文知识,齐王爷实在是上佳良婿。” “哼,废话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王爷并不愁娶,如今愁嫁的是聂家千金!” 端木崇扶额,这么一想可不是如此,如今是聂家千金瞧上了四弟的皮相,刚才凌不语一番追问,恰是暴露了四弟的优势,这样的出身岂愁没有王妃? 所以这桩姻缘虽说深得他心,但四弟是否接受,太上皇及太上皇后又会如何看待? 端木崇皱起了眉头,好半天才说道:“那依你说,如何?” “请陛下给小民行个方便——让齐王爷和聂小姐先见上一面,只是如何见,何地见,何时见,还请小民做主。”凌不语伏身,语气坚定。 第20章 赏你了 端木崇点头应允,正要接着商议,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端木崇使个眼色,方公公立马一脸不悦地出去,顺手带上门,隔绝外面的声音。 凌不语此时也在提醒下起身,终于坐上御赐的座位,也狠狠地松口气。 揣测帝心就像赌博,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从到官媒所到聂明珠的亲事,起码现在看来都猜对了,走对了,担忧的只有后续。 凌不语从小练习内家修为,耳力过人,端木崇并没有发现他的耳朵微微耸动,将门外的动静尽收耳底。 方公公出去后见到来人,不禁面露难色,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方公公,这是本宫替陛下亲手准备的汤水,陛下可在忙要事?” 贵妃娘娘正是刚刚乞骸骨成功的李拜之女,前脚父亲致仕,后脚就来送汤,其心思可谓是放在明面上,此时皇帝见与不见意义重大。 方公公心道状元郎进宫的时机刚好,这下成了陛下的挡箭牌。 “回娘娘的话,陛下正召见状元郎叙话,还请娘娘让奴婢进去通传一声?”方公公能在深宫做到御前大太监的位置,心思也是个极深的,起码脸上看不出半分异常。 宫中拜高踩低是常事,只有他坚持不小瞧任何一个人,当初牛马,后来也可成神。 陛下虽是不喜李拜一党,但他们在朝堂上扎根颇深,想要彻底拔除也不是今朝之事。 虽说让李拜退位,但首辅人选若是不花点心思,恐怕还要落在李拜党营。 方公公行完礼后就进去禀告,只是避讳着凌不语在,大太监是与皇帝耳语,端木崇听完微微一笑,顺手拿起手边的一碟没用完的点心:“告诉贵妃,朕今日不便,劳她辛苦。” 凌不语一怔,将没用完的点心赏给前来送汤的贵妃,此举真是杀人诛心。 贵妃老子在朝堂上让皇帝不痛快,在后宫还要被她步步紧逼,端木崇老早就不耐烦。 方公公心细,把点心盘子里的残渣处理掉,又将剩下的糕点重新摆放,看上去体面一些才端出去,端木崇低哼一声“多余”,但也没有动怒。 凌不语略一想也知道现在还不是皇帝和李家撕破脸的时候,方公公果然厉害。 四妃以贵妃为首,四妃的顺序是贵、淑、德、贤,被称为皇帝的四夫人,位列皇后之下九嫔之上,相当于正一品。 李贵妃能得四妃之首位,与她父亲在朝中的地位脱不了干系,只是离皇后有一步之遥。 目送方公公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李贵妃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既是如此便不打扰陛下。” 人是走了,汤还是接了,端木崇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指着凌不语说道:“赏你了。” 凌不语略一想,皇帝金口玉言,也只有从了的份啊,可惜李贵妃一番心意倒便宜了他。 方公公立马堆着笑意将汤送过去,还体贴地帮忙打开盖子。 能送到御前的汤水温度事前都控制好了,方便端木崇能直接入口。 凌不语谢恩过后便一骨碌地喝了,内有参翅鲍肚,汤色金黄澄亮,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端木崇心头的气突然就顺了,难免觉得凌不语是自己挑中的人,真是做什么说什么都让他格外顺心,比他后宫的这些妃嫔还要省事。 “朕与贵妃其实八字相克并不合,夫妻宫里带刑字。”端木崇突然说道:“宫里的夫妻不像外边,内里牵涉过大,不合也成了合,要是四弟能不受其累就更好。” “小民倒是觉得若真能与聂家结亲不失为一件好事,聂大人的口碑民间皆知——刚正。” “是啊,聂正刚正不阿,谁都敢参,也不怕得罪人,今晨他就帮了朕一个大忙。” 要不是聂正突然跳出来挺他,李拜一党激烈陈辞,真有可能逼着他收回成命。 那帮人逼得越狠,端木崇越是恼怒,李拜因为是自己上书所以没办法开口,他手底下的那帮门生倒是慷慨陈词,好像元昌国离了李拜就不能行,可笑至极! 端木崇扶着头,手指在太阳穴处微微转动,也就在此时,凌不语突然悟到一些事。 端王、厉王和齐王久不去封地就有李拜的支持,而这三人无疑都是暗雷! 说句难听的,若是李拜有别的心思,将这天下易主也不无可能,身为首辅权力过盛如何不令人忌惮,仍旧在都城呆着的三位王爷如何能让陛下心安? 这三人间齐王的威胁是最小的,但若能让他安定下来,彻底排雷最好。 所以除了拉拢聂正以外,齐王的婚事还涉及到其它层面,比如不能让齐王迎娶权力过甚的朝臣之女,以免生乱,齐王妃的人选必须慎重! 看来端木崇的确认为聂正之女最适合为齐王妃,能让他一举两得。 聂正的风格注定他为孤臣! 还有谁比孤臣之女更适合齐王爷的?结为联亲,聂正也不能给齐王任何助力,也不用担心齐王再受蛊惑做出不应该的事,比迎娶任何一位朝臣的女儿都要合适。 凌不语晓得自己是误打误撞将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往一块凑,凑对了。 “齐王爷在工部鞠躬尽瘁,若是能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王妃,便是天作之合,当下只看聂家千金是否能合齐王爷的眼缘。”凌不语说道:“小民定当尽力。” 端木崇觉得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不管状元郎洞察了多少,方向总是对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凌不语立马告辞出宫。 方公公十分殷切地送他出御书房,又叫来自己的徒弟送一程。 看他对凌不语这么殷勤,等他折回来,端木崇便冷笑道:“你个老狐狸。” “哎呦,奴婢是哪里做错了,要让陛下责骂,奴婢不懂。” “明知故问,你就这般看好他?”端木崇说道。 “状元郎不是陛下挑中的人吗?前面不过是顺水推舟,眼下看来,陛下觉得好用否?” 第21章 我要见的是水部郎中 端木崇眼光一瞟,看到空了的汤盅,眼睛微眯起,是否好用不敢说,但的确是个懂事的,想到这么快就来献好的李贵妃,端木崇一声冷笑! 今日因为李拜的事情下朝比平时要晚许多,而这一盅参翅鲍肚从处理食材到真正煲出成色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朝堂的事情这么快传入后宫让贵妃有所行动,呵! “这到底是朕的后宫,还是朝臣们的后宫?”端木崇突然出声,方公公连忙低头。 狡猾如他晓得今日李贵妃着实失策,令君颜不悦。 她动得越快,越说明后宫在李拜眼里就是摆设,消息能迅速出入,六宫尚无主,李贵妃只是代掌凤印,可眼见得这后宫就要姓李了,下一步呢,是不是紫宸殿也要改姓李? 端木崇抚弄着那端琅琊紫金砚,眼神变得幽暗。 另一边,凌不语出宫时步伐比进宫还要快,一出宫门,登上马车,高凌赫就赶紧赶车。 公子很少把急色显露在脸上,今天这一瞅,的确是忙着回去办事。 等到了府上,凌不语匆忙去向祖父请安就回到书房,等了半柱香时间,路青云总算来了。 “你这步子迈得太快太急,我都快跟不上了。”路青云无奈地说道:“怎么样?” “陛下愿意配合,毕竟这桩亲事在他看来十分合适,太上皇后那边他去讲,但仍旧棘手。” 这一切在路青云预料中:“毕竟是王爷的亲事,觊觎那位置的人还不少。” “元昌国休沐是逢十休一,元日和冬至最长,可享七日休沐,五月更有十五日的田假,九月有十五日的授衣假,老子诞辰、佛诞各放一日,皇帝诞辰放假三日,休息的时间不少。” 元昌国对假期的安排可堪比后世,除了凌不语刚才所提的主要假期外,还有些特色假期。 父母住三千里外,每隔三年有三十日定省假,父母住五百里外,则每隔五年有十五日的定省假;儿子行冠礼时有两日假期;儿女行婚礼时有九日假期。 父母亲去世,解官戴孝三年,若身有军职则为一百日,亲戚去世,根据关系远近设不等的假期等等,就这假期安排,比起后来后世的各种调休不知道强到哪去。 “怎么扯起这一出?哦,接下来便是五月的大长假?”路青云的脑袋转得比较慢。 凌不语瞥他一眼:“田假也是都城官吏办婚事最集中的时间,得赶上五月的时间才行。” “啧,凌不语,你这话好像势必要将齐王拿下,那位齐王可不是那么简单。” “大智若愚?他现在勤于工事也是做给陛下看的,他如此是真想避开争斗,还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还要再看,要是前者,他应该知道如何选,我要先会会他。” “你准备怎么会?”路青云实在想知道凌不语要怎么做,这桩亲事太难。 凌不语不说话,而是拿出纸笔再不理会他,高凌赫磨墨,他执笔就开始书写。 凌不语的祖上作为兵部尚书可以说是文武双全,这一点也体现在对后代的教育上。 凌家虽败,但注定文武兼修,到他这里更是写得一手好字。 等他开始动笔,路青云凑过去瞧,这才咂舌道:“天老爷的,不愧是做状元的,别说翰林院,就是工部你也入得!” 凌不语不理会他油嘴滑舌,待墨迹干了才封存,交给他:“你门道大,想法子送过去。” 看着信封上面写着——“水部郎中亲启”,路青云骂道:“真当我只手通天了,哪里的信我都能送得,欸。” “若是送不得,你这些年在都城也就白活了。” 凌不语知道他一定会插科打诨,他们当年伙同的罪臣之后后面也是互相扶持着走下来。 虽说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但到现在仍旧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 从一开始被龙卫紧盯到后面发现他们的确没有异动才放松,足足二十年后才被放过。 没被盯梢后各家才试着接触,此前哪里敢联络? 路家是第一个找上凌家的,其后越来越多,凌不语出生后就听祖父说过,实在是祖上那位本事太大,威望太深,这才让他们的后代也以凌家马首是瞻。 “虽说三代不能科举,但能从军,所以听你的建议,不少儿郎都入了军营,留下来的其实不多。”路青云说道:“如今在军中崭露头角的也有不少,他们让我代问你好。” 凌不语是个奇人,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替众人指点江山,当初的罪臣之后,有从商的,有开书院的,有开民间书局的,有办练武场的,有从军的,最特殊的莫过于他路青云。 围在凌家四周的人看似不多,但早就如火星溅出去。 凌不语觉得要是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这些罪臣之后的愿景,只有一个——翻身。 六十年来,他们一直想要翻身。 原本最大的希望寄托于他,他得陛下亲点为状元的一刻便是他们这些罪臣之后的高光时刻,可惜如烟花一般璀璨的时间太短暂,瞬间又归为破败,要从头再来。 “也愿他们安好。”凌不语将书信交给路青云:“务必送到水部郎中手上。” 他要见的不是齐王,而是身为水部郎中的端木宏! 路青云的路子广,自有他的人脉和法子,他收好信后说道:“李拜丢了首辅之位,这事今天突然流传到民间,现在连老百姓都在押注谁是下任首辅。” “当朝信息不通达,朝中这么重要的信息这么快就传入民间引起关注,看来有人想要提前造势,但是造势还是捧杀,现在不能下结论。” 路青云被凌不语的谨慎惊到了,是啊,若是风头太盛并不是一件好事:“捧杀?” “正是,过分地赞扬和吹捧会让被赞扬者变得虚荣自负或招致他人反感,百姓押注之人都应该更谨慎才是,小心掉进他人的陷阱里。” 路青云突然觉得一阵悲痛:“凌不语,你有这番悟性却不能入朝堂,这什么世道!” 第22章 砸了自己的脚 路青云无意碰触凌不语的痛处,但其实本人早就看开:“如今翰林院分两大类,一类起草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称为内制。” “中书舍人所起草的则是一般臣僚的任免以及例行的文告,称为外制,那个当街奚落我的探花郎去了哪处?” 路青云吓了一跳,心想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他的德行再清楚不过。 “嘿,那小子科举考不过你,当街奚落就是为了让你难堪,你忍得,我忍不得,所以专门打听了一下——他进了外制。” 凌不语突然看向路青云,眼底如今没有半分遗憾:“多谢。” 路青云从小到大都当他的尾巴,他不便出面的都是路青云唱红脸,成全他的品行。 凌不语毕竟两世为人,清楚这些不是理所当然,他更不能接受得坦然,总要心怀感激。 “其实我现在没有那么遗憾,都说不入翰林院不入内阁,但自从内阁与翰林院分立之后,可以清楚地看到内阁地位在翰林院之上。” “内阁有票拟之权,具有直接的决定作用,翰林院相比内阁而言,其作用则要小些,说是做内阁漏下来的杂事也不为过,更重要的是,我若入了翰林院,根本拼不过那帮人。” “就拿探花何晋来说,他就是世家子弟,陛下之所以收到反对我进翰林院的折子,是为了给他移除障碍。”凌不语嘴角带着一抹讽刺的意味,这一点在多少年后也不会改变。 凌不语也是从聂正口中猜到了真实情况,而陛下则是顺水推舟将他送到官媒所。 路青云的脸色一沉,现在连百姓都知道探花郎当街奚落状元郎,他哪里能不晓得? “呸!一个关系户还敢这么嚣张?”路青云的火气腾地上来了:“就算你不入翰林院,榜眼的身世比比他的还要好,这岂不是专挑软柿子捏?” “正是这个理,我无身世傍身,祖上有污点,最容易下手,先弄走一个是一个。” 这话就扯到边上去了,凌不语说道:“总之,我进了翰林院也会沦为边缘人物,身边一群虎狼,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头,如今冷静一想,现在这条路说不定能出人意料。” 就当是阿q精神吧,至少冲淡了心中的不甘与愤懑,皇帝赐下的腰牌更让他释怀了些。 路青云却办不到他这么淡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这不是飞来横祸吗? 凌不语也只能笑,他刚才都解释半天,这小子还是气性大于理性。 “好了,赶紧想办法把信送过去,不早了,我也要歇着了。”凌不语直接开始赶人。 路青云把信往怀里一揣,突然笑出声来:“行,注定要走一条不寻常的路,咱就往下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高凌赫耸耸肩:“路公子还是这么皮。” “你不也一样?”凌不语看着高凌赫,又问道:“果真不参军?” 高凌赫祖上是和凌家一起造反的武将,后来的境遇极不好,是凌家祖父出手相助。 高凌赫就随自己的祖父、父亲一起成了凌家的家仆。 虽说有主仆之别,但属于凌家半个家人,从来没当奴仆看待过,尤其在凌不语双亲去世后,凌不语可以说是被高凌赫的母亲带大,比自己叔伯家的两位婶婶照顾得更多。 “不去了,你身边总得有个合适的人跟着。”高凌赫双手抱在胸前:“我跟定你了。” “那就准备一下参加武举。”凌不语说道:“本朝武举包括武学、骑射、射艺、拳术、器械五科,你不能一直只做个仆从。” 不从军就武举,凌不语不是和高凌赫商量,是通知。 高凌赫脸上的肉抽抽,撇撇嘴,低下头。 “武举一年一次,今年……” “我准备一年,明年参加。”高凌赫抢先说道:“你这边初初开始,前景如何仍不可知,我哪能抛下你去奔自己的前途,而且你明明也可以再参加武举。” 要是一举拿下文武双状元那将震惊全朝,这不也是凌不语的另一条路吗? 而且武举一年一次,更容易出头,但凌不语果断选择了文,而非武。 凌不语不和高凌赫解释太多,他擦拭掉手上的墨迹,高凌赫这才恢复平时,不说了。 每每睡前,凌不语会进练功房里练习练习,再盘腿调整内息,这才安然睡去。 当天夜里,首辅府邸里灯火通明,刚刚卸任的首辅李拜看着面前的任免书,眉头紧皱。 坐在他下首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翰林院的动作够快的。 整整一天过去了,他们没有等来皇帝收回成命,反而收到了正式的免职文书,就在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贵妃娘娘也被挡在御书房外,不能成功面圣。 一而再,再而三,终究是他们太过自信。 以为皇帝忍了一次、两次,第三次也必将咽下这口气,清楚知道他们还要倚靠内阁。 原本计划着三次就收,如今这情况,到底是让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拜如今还不到一甲子,辅佐了两朝帝王,在官员中威望甚高,他之所以频频上书乞骸骨,正是察觉圣上有废首辅之意,若真等到那一日,他岂不是为刀下鱼肉? 诸人都注意到李拜两鬓的头发似又白了一些,心中黯然,终究是那兵部尚书率先开口道:“恩师以为陛下如此是想做甚,当朝并未提及下任首辅之事。” “恐是要废首辅一职。”李拜的声音难掩颓败,心中却是冷笑。 自己手底下这些人看似对他恭敬,其实也打着不小的主意,他是彻底惹恼了陛下,若有下任首辅,为保自己阵营不倒,他必定要从他们中间选出下任首辅,方能保住自己。 但李拜是何许人也?他最清楚不过,权力唯有握在自己手上才属于自己,他能成为别人的依靠,但若成全了他人,那人难保不会返身捅他刀子。 谁会愿意登上高位后依旧要听他这位前任首辅指手画脚,唯他马首是瞻? 第23章 凤印轮流掌管 李拜的眼神冰冷地扫过堂下这群人,懒洋洋地说道:“贵妃前去被拦门外就足以说明陛下的决心,要怨只怨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陛下的决心。” “那恩师难道就准备束手就擒?”兵部尚书依旧不甘愿,他自知难以登上首辅之位。 他们看似如一铁桶,实则内部也四五分裂,各有心思。 原本他们就有猜测,认为李拜会扶持如今的内阁大学士萧正作为下任首辅人选,如今陛下不提,李拜未开口,此事是否还有余地? 但若是如李拜所说陛下有废首辅的打算,他们恐怕都落不到好。 “今日贵妃求见圣颜时,陛下是用正召见状元郎的理由打发了她。”李拜轻咳一声,面容上的憔悴更盛:“这位状元郎未进翰林院,为何还能如此受陛下看中?” 曾上书的兵部尚书面色微变,心虚的他说道:“他祖上是兵部尚书凌启,是当之无愧的逆臣,但当年也极有盛名,若非有他在,当年也起不了那般风浪。” “你上书不是为了何家那探花小子?”李拜轻笑一声:“何家是你的姻亲吧。” 被戳破的兵部尚书脸一红,尴尬道:“正是。” “为自己家族打算也没什么不是,我只是好奇陛下明明采纳了你们的进言却又对他如此看中,此人恐怕不可小瞧。”李拜看向他们,眼底有些不屑。 纵然是他也觉得此举登不了台面,手段下作了些。 李拜自认为信息通达,后宫于他而言也不是难事,毕竟有位当贵妃的女儿在那里,她手里还握着凤印,这些年都公认他的女儿迟早登上皇后之位。 今这一遭,他羽翼被斩,急的何止是他,还有他那与自己一般野心的女儿。 “恩师,那小子虽有状元之才但进的是官媒所,一个男媒官能有什么作为?”兵部尚书提起来就一脸鄙夷:“与一群娘们为伴的玩意。” “话是如此……”李拜就是觉得心口微闷,又觉得说不出所以然,罢了,罢了。 他堂堂两朝首辅,何至于在乎一个连朝堂都进不了的小子? 只是心中莫名激跳罢了,毕竟他也不知晓凌不语在皇帝下决心的路上也推动了一把。 “我明日去拜见太上皇。”李拜终于给今夜商议下了结论:“于今之计是归位最紧要。” 闻此言,堂中所坐之人面色不一,有人欣慰,自盼得李拜能回归首辅之位,继续保他们阵营立于不败之地,也有人黯然神伤,若李拜重登首辅之位,他们便失了机会。 李拜不动声色,只用手中杯盖抹开杯中浮沫。 屋顶之上,两道黑影正如疾电般离开,避过李府家院,迅速朝皇宫疾弛而去。 不消半柱香时间,李拜府上的对话就摆在端木崇面前。 听说李拜明日要去见太上皇,他嘴角荡起一抹笑意:“不愧是太上皇一手提携上来的人。” 方公公嘴角轻抿,就见端木崇挥手示意龙卫起身:“恰好朕明日也要去见太上皇后。” “龙卫何在?” “请陛下吩咐。”龙卫历来只服从于帝王,太上皇也驱使不得。 “盯紧太上皇那边,只字不能漏。”端木崇眉头一皱,说道:“还有贵妃宫中,也是时候给她提个醒,真拿自己是后宫之主了,传朕的令——即日起凤印由四妃轮流掌管。” 方公公一惊,这可是说明贵妃以后不可独占凤印,四妃轮流管理后宫,不就是分权吗? 看来今日贵妃父女举动是彻底激怒了陛下! “奴婢这就去。”方公公心里和明镜似的,夜半去传口谕可比天亮后再传效果更佳。 李贵妃宫中见到方公公还以为是陛下临时来幸,没想到天降雷霆,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得李贵妃宿夜未眠,倒是另外几宫收到消息喜不自禁。 李拜府中如何,宫中又如何,全不在凌不语考虑之中,他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就和祖父共用早膳,祖父凌长河看着他眼下无乌青,暗自点头,适应得倒不错。 早年凌家三兄弟分家,凌不语父亲、大伯、叔叔各占一处宅院,他轮流跟着三兄弟。 后来凌不语父母去世,只剩下他一人,又是这一辈唯一的男丁,凌长河索性住进来和孙子相依为命,顺便亲自教导,令他意外的是,这孙子从小就表现出过人之处。 过目不忘,对不少时事有独特的看法,从小就对朝政极有兴趣,更会好几门语言。 本朝使用的是官话,但凌不语还会叽里咕噜好多种语言,各地方言也不在话下。 问他是从哪学来的,凌不语说是梦中有仙师,这不是扯淡吗? 但有一年在海边遇到外面过来行商的异乡人,用的竟是孙子说过的同样的语言,十二岁的凌不语和那男子从容对话,才让他们相信那些语言果真存在。 只是梦中仙师是什么说法,至今无解,用路青云的话说,凌不语恐怕是将星转世。 将星文武两相宜,禄重权高足可知。 “不语啊,这是厨房给你熬的茯苓粥,补而不峻、利而不猛,可平补脾胃,多喝点。” 来自祖父的投喂是常事,凌不语看着里面不止放了茯苓还有许多种中药的粥,无可奈何地端起来,一口一口地抿着,看他这么乖巧,凌长河十分满意。 就算是年满二十做了状元,不也是自己的孙子? “若有什么为难的及时告诉我们,”凌长河说道:“这说媒也不是那么简单,你看你叔伯二人,不也因为成亲费了老大的劲,结果是罪臣之后对罪臣之后,也算门当户对。” 这话说来就远了,凌不语闷声说道:“暂时倒没有让家里人帮忙的,叔伯也各有操心事。” 想想自己那两个儿子还真不如自家孙子,凌长河也就打住了。 今天到了官媒所,凌不语就将魏妩和柳湘叫来,大略说了一下昨天进宫的事。 “陛下没有动怒?”柳湘不愧是在宫里呆过的人,瞬间喜笑颜开:“皇家婚事轮不到咱们官媒所,但王爷画像都混进去了陛下也未动怒,咱们官媒所是要扬眉吐气了!” 第24章 主动上门的齐王 魏妩极迅速地挑挑眉,哪里是混进去的,分明是状元郎故意而为之,不过正像柳姐姐说的,要是说成了,这是官媒所头回说成地位这么高的婚事,足够她们吹好长一阵子。 凌不语视线一转,见魏妩脸上并没有喜色:“五姑娘可是有话要讲?” 魏妩回过神来,素来清澄的眼神里有几分郁色,更是直直地望着凌不语:“敢问公子,这桩婚事背后到底藏着多少细枝末节,能否一一告知?” 不愧是有魏、卓两家血脉的人,凌不语嘴角轻轻掀起:“自然是可以。” 于是,凌不语毫无遮掩,将所有细节,甚至于自己的猜测也一并告知两人,瞧着两位姑娘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终是失了颜色。 “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陛下承诺会亲自向太上皇后呈明,也会帮我们制造机会。” 柳湘长叹一声:“这宫中的事素来是不能只看表面,齐王爷的婚事其实也是太上皇后的心头大事,陛下与齐王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在诸兄弟中关系也是最缓和的。” 这就是柳湘在宫里待过的长处,能瞬间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 “齐王爷的母妃是如今的赵太妃,赵家当年怂恿年幼的齐王爷夺太子之位,太上皇也迁怒于她,她如今在西行宫的日子不太好过。” 凌不语心里微动,反问道:“柳姐姐如今还能与太上皇后见面?” 柳湘的心里一激灵,说来也怪,明明凌不语生得极为俊秀,被他称声姐姐该是激动。 但她心底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更像是心惊胆颤。 “回公子的话,太上皇后与我也算主仆深情,若有想见时也会召我入西行宫,只是一年也就一次两次,完全看太上皇后的心情。”柳湘说道。 “依你看,太上皇后应允这桩婚事有几成可能?” 柳湘一顿:“我以为足有——六成以上。” “愿闻其详。” “陛下是太上皇后的亲子,哪有不希望自己儿子坐稳皇位的,说句大不逆的话,太上皇仍健在,而陛下原本并非太上皇最喜欢的儿子,太上皇最中意的其实是厉王。” “厉王生母是贤太妃,当初也位列四妃,贤太妃虽不太深得太上皇宠爱,但厉王却受宠,一度威胁陛下地位。” 凌不语瞬间松了心:“看来太上皇后那里断不是问题了。” 柳湘正想说话,李氏急匆匆地过来叩门:“公子,齐,齐王爷来了!” 这两天真是见了鬼!不是宫里的御前大公公,就是王爷亲自造访,状元郎才来两天,引得贵客频频,她们在官媒所呆了这么久也没有接待过皇亲国戚! 说话间,那齐王已经大步流星地进来,手里还握着凌不语的亲笔信,目光直看向主位的凌不语:“你就是状元郎?” “正是小民。”凌不语与柳湘、魏妩起身:“见过王爷。” “你的信是写予水部郎中,本王今日是以水部郎中的身份过来寻你。”端木宏和陛下长相并不太相似,年纪不大,显得也要稚嫩些,毕竟才十九岁。 不过出自皇家从小养出的尊贵之气是寻常人没有的,魏妩忙领着柳湘告辞,拉上目瞪口呆的李氏出门,秀才娘子现在还没有合上嘴巴。 “瞧你这出息。”柳湘和魏妩把李氏夹在中间,几乎是抬走! 端木宏将那封书信放到凌不语面前,语气急切:“这些是你所写?” “回大人的话,正是。” 端木宏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居然通水利,还懂得防洪排涝之法,果然,你不应该去翰林院,应该入工部。” “大人说笑了,陛下亲指小民来官媒所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不过是昨日面圣听闻大人任水部郎中,便想建言,小民虽未进朝堂,也想替百姓做些实事。” 端木宏玩味地盯着他,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要不是家族败落一定会混得风生水起。 “你说水闸可有挡与节制之用?可能细化?” 凌不语大松了口气,看来齐王爷是真的实干派,他心里就有数了,立马请端木宏入上座。 “回大人的话,本朝水闸大多是引水及泄水之用,引水为灌溉、通航、供水,泄水闸为排泄多余的水而设,以便把引水闸前多余的水泄出,保证入闸流量不超过渠道的过流能力。” “此两种可保证用水及渠道安全,但对抵御天灾来说,并不足够。” “若等到洪水肆虐之时再泄洪难免为时过晚,且造成的损失太重,小民以为应再增设分洪闸、挡潮闸、冲沙闸,这样才能更好地管制水利,抵御天灾。” “比如分洪闸,当河道上游出现的洪峰流量超过下游河道安全泄量时,将部分洪水通过分洪闸泄入预定的湖泊洼地或水位较低的邻近河流,以免淹没农田,冲毁村庄。” “而挡潮闸可设于感潮河流的河口防止海潮倒灌,涨潮时,潮水位高于河水位,关闸挡潮;汛期退潮时,潮水位低于河水位,开闸排水。枯水期闸门关闭,既挡潮水,又兼蓄淡水。” “而冲沙闸可设于泥沙过重的河流口,减少进入引水渠的沙量,令水质更澄清。” “若增添这三种水闸,定能……” 凌不语突然啉声,迎向端木宏看向他的眼神:“大人可有什么要问的?” “我要问的甚多,不知道你能回答几何,仅是构想不足以让我信服,”端木宏也没有端架子,语气还算和缓:“若是纸上谈兵,还是罢了。” “若小民能替大人分忧绘出更详细的图纸,大人可否答应小民一件事?” 端木宏就觉得头顶乌云,他觉得若是自己答应了,肯定会发生了不得的事,双指摩挲。 屋外,对这间房间再了解不过的魏妩早偷摸着绕到后面贴窗偷听,身边是沉默的柳湘。 她们竟不知道凌不语有这么大的本事,对治水也有见解,引得齐王爷主动找他。 魏妩更是瞠然,这凌不语也太贼了,分明就是给齐王爷设坑,就等着他往里跳! 第25章 男人的新鲜感 齐王本人的感受就更复杂些,眉头耸动,表情有些诡异,这几日关于状元郎的轶事不少,有好有坏,百姓对他既惋惜又同情,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端木宏小小年纪就经历过惊天之变,心智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他也悟到了。 这封突然呈上来的信,信末直接挑明来自官媒所凌不语。 “是你将我引来。”端木宏挤出一丝笑意:“凌不语,你好大的胆子!” 凌不语扫过端木宏的面孔,心道这就是聂明珠喜欢的样子——与名角云晓生五分形似。 但也仅仅五分罢了,两人云泥之别,气质截然不同,一个贵不可言,一个低入尘埃。 皮相再相似也抵不过骨子里的血统,这就是这个朝代无法更改的事实。 “请大人恕罪,依小民的身份想见到大人谈何容易?不得已才请大人前来。”凌不语直接认罪:“只要大人答应小民一个请求,定当奉上图纸。” “你真是……”端木宏气得脸色怒变,但一想到信中所言又蠢蠢欲动。 若真能将设想成真,那是何等功绩! “你果真能绘出这三大水闸的图纸?”端木宏收拾心情,问道。 “不瞒大人,小民有入朝堂之心,当真是带着满分赤诚,如何报效朝廷都早早想好,图纸其实早就成形,只是际遇这般便没有机会,今朝因为私心不得不利用引大人前来。” 端木宏这一瞬间对凌不语是同情的,尤其在见识过他的水木见解后更觉得惋惜。 裙带排挤让这位状元郎落到此等境地,满腔才华不得施展,他面色稍缓:“说来听听。” “小民想替王爷说媒。” “你说什么?” “小民想替王爷说媒,对象为御史大夫聂大人之女——聂明珠!” 噗,端木宏笑出声来,千猜万想也没想到是这个请求! “凌不语啊凌不语,你可知我是何人?我是当朝王爷,陛下的亲弟,本王的婚事自有太上皇后、太上皇和陛下作主,再不济还有我的太上母妃。” “小民自然知晓,所以昨日进宫面圣请求,陛下也允了,太上皇后那边自有陛下请命。” 这更让端木宏诧异,皇兄居然答应了? “皇兄都答应了,你还求我什么?” “自然是希望大人能与聂家小姐相看。”凌不语语气微顿,反问道:“大人难道不想知道为何陛下会欣然同意?” 端木宏陷入了沉思,屋外,魏妩与柳湘对视,只觉得骇然无比,状元郎实在生猛。 下套引齐王前来,又用图纸相胁,现在更使上了攻心之策,用帝心来令齐王犹豫摇摆。 就算是柳湘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见多了牛鬼蛇神,也不得不叹服。 而魏妩思虑得更多,左成泰那日的建议在她脑子里盘旋,若凌不语真是陛下掷下的棋子,若他真能成为陛下的利刃,或许真如左成泰所言,他能成为魏家翻身的一线希望。 她心思涌动之时,里面突传来一声冷嗤。 屋内的氛围陡然直降,端木宏微阖双眼,凌不语自觉噤声,这冷静的气氛持续许久。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端木宏:“可有聂家千金画像?” 屋外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听齐王的口气,居然也有意动? 魏妩右手手指轻拂过左手虎口,心中有所估量,齐王还是想通了陛下心结,准备顺势而为,不愧是聪明人,这是准备娶一位孤臣之女做继王妃,让陛下彻底放心。 “官媒所的确有聂家小姐画像,不过小民以为不足以大人看足全貌,请大人稍等。” 柳湘就闹不明白了,聂夫人对女儿的婚事极为看重,早早地送来画像,凌不语却不用? 魏妩却侧头一笑,不愧是他。 她和凌不语都见过聂明珠私下的模样,绝不像聂夫人送来的画像那般温婉,千篇一律的闺阁小姐模板,那样的娴雅根本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只是当朝对主母的要求是大气端庄,擅掌中馈,更要为夫家绵延子嗣,能生养更好。 画师都知道内里的事,故意把女子往温婉里画。 一时间,魏妩特别想知道凌不语会绘出聂明珠的哪副模样。 聂不语下笔极快,速写本来就是快,只是没有着色,仅是几笔就勾勒出一个极有生气的女子,端木宏只是看了一眼,眼神就顿住:“这是聂家小姐?” “聂家长女聂明珠是也。” 凌不语故意突出了聂明珠的英气,一对眸孔似能刺透纸背,更像是从纸上活了一般。 仿佛那个生机勃勃的女子就站在这里,眼神透着几分不羁。 端木宏微握手指,喉间涌动,凌不语将墨迹吹干,故作叹息:“可惜笔墨也绘不出聂家小姐三分风范,在小民见过的女子当中,她极是独特。” 不就是吊胃口吗?男人除了喜欢长得好看和身材好的,还图什么?新鲜。 高门大户的这些贵女个个端庄得很,从小接受古代的精英教育,言行举止都相似。 聂明珠就像一帮整容网红脸里杀出来的纯天然,胜在与众不同,不博人眼球才怪。 尤其像端木宏这种长在深宫,生在皇家的男人,从小过得也挺憋屈的,这要注意,那要小心,要是来个喜欢管事的王妃,他在后宅也是憋屈,但聂明珠不一样啊,像氧气。 凌不语当了两辈子的男人,对男人那点心理还是了解的。 端木宏从一开始的气愤到排斥,现在明显神情缓和下来,眼睛更是往画像上瞅了好几次。 凌不语暗道有戏,故意把吹干的画纸收起来,不让他接着看,期待值拉满先。 “大人如今身在工部公务繁忙,府上总要有人打理,王妃人选不比寻常人家的主母,但小民以为如果主母是自己的心上人更好,绝非合适二字就可的,有个合心意的陪着轻松些。” 到底是男人更懂男人,端木宏的眼角酸涩,他这些年过得太苦了! 自己若是真有野心就好了,以前年纪小,被母妃和母族的人逼着去争去抢,落败后母妃被冷落,母族被贬被流放一批,他虽是因为年纪小而被放过,但终究成了皇兄心里的一根刺。 第26章 像小兔子 端木宏眉眼一红,看上去和云晓生更像了,这憋屈的小奶狗模样让凌不语信心大增,这不正是聂明珠喜好的类型?虽说没到嘤嘤嘤的程度,接近了! “更何况陛下也看好这桩亲事。”凌不语一提,端木宏脸上的委屈之色荡然无存。 今日皇兄便去找太上皇后呈明此事,就是同意让官媒所、让凌不语来操持他的婚事。 “可以一见。”端木宏心里的别扭劲并未散去:“随状元郎安排就是。” 凌不语深深一躬:“多谢大人。” “切莫忘记了图纸。”端木宏的语气冰冷:“你以它为饵,着实……卑鄙。” 凌不语面对指控不卑不亢,只是叹息一声:“还请大人见谅,大人何止是朝廷命官,更是皇亲国戚,小民虽有状元之名,却依旧是白身,要见大人一面谈何容易。” “虽说有陛下应允,但陛下岂能亲自料理这等小事,还得小民自己想办法,也是无奈之举,何况要将图纸奉以大人也是真心。” 端木宏用水部郎中的身份过来图的就是这水闸,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你快些。” “小民定当尽快交予大人,只是大胆一问——往后如何联络大人?” 端木宏也听说状元郎得了皇兄的入宫腰牌,他腰杆子一挺,也掏出一面令牌:“往我的王府去就可,此事也不可张扬,你自己看着办。” 他堂堂水部郎中要用状元郎的图纸,说出去也丢人,还有这婚事,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多谢大人。”凌不语见他眼睛还往画卷上瞟,依旧当没看见:“小民就不留大人了。” 端木宏嘴角一抽,一拂衣袖,走了! 握着齐王府的令牌,凌不语转身道:“都听到了?” 藏在屋后的魏妩和柳湘吓了一跳,都不知道凌不语的耳力如此惊人,她俩可大气未出! 两人灰不溜秋地回到房间,凌不语脸带笑意:“刚才可都听清楚了?” “咳,公子真是好胆量,居然用图纸相胁,胆识过人,妾身佩服,佩服。”柳湘说道。 偷听还让当事人抓个正着,又是自己的上峰,着实尴尬。 魏妩则显得自在许多,一脸镇定及无辜,完全没有被逮个正着的窘迫,那双清澈的双眼还微微转着,低头时睫毛几乎盖住双眼,遮掩住情绪。 凌不语瞧出她不服的小心思,只当作不知:“既都听到了,那就往下进行,小五?” 小五?魏妩一愣怔,耳边传来柳湘的轻笑,她抬起纤白的手指指向自己:“我?小五?” “抱歉,一时嘴快,”凌不语满意地看着她愠怒的眼神,神情端正,瞧不出半分捉弄人的意味:“幼时曾养过一只幼兔,方才五姑娘低头时颇像那只幼兔,一时勾起回忆。” 魏妩觉得不对劲,又听到凌不语说道:“那只幼兔名唤小五。” 信你就有鬼了!魏妩咬咬牙,哪有这么巧的事。 分明是他发现她们偷听,明着不责怪,暗地里打趣,还有,怎么不说柳姐姐,偏说她! 柳湘伸手捂住嘴,故作惊喜道:“还别说,小五这别称也是有趣。” “说回正事,齐王殿下既然同意,我们也该张罗两边见面一事。”凌不语打开画像:“还请五姑娘去一趟聂家将此事告知,也请聂小姐看看此画像。” 魏妩本就是精明之人,瞬间会意:“王爷是看了画像上的聂小姐才有意动。” 是以两人见面时,聂明珠务必要像画像上的这般生气勃然,可不能学那些大小姐在相看时故意打扮得素雅端庄,一个个瞧着像泥捏的人儿。 流水线式的闺阁小姐注定无法让齐王动心,他从小到大看过无数,在审美上已经麻木。 魏妩接过画像,立马恢复平时的模样:“请公子放心。” 柳湘和魏妩走出房间,她立马拉拉魏妩的衣袖,语气促狭:“小五?” “柳姐姐!”魏妩经历多,活得很是波折,心性比一般姑娘成熟:“你就没瞧出来吗?哪有什么幼兔,分明就是他故意捉弄我,报复我们偷听,可他偏针对我。” 柳湘捏捏她饱满的脸颊,这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啊,掐着真舒服:“我看不像。” 凌不语生得俊秀异常,骨子里自带一股正气,任谁看都是温润中带着凛然的模样。 魏妩心道一般人能着了他的道,她却不会上当,不过眼下仍是办正事要紧。 凌不语大感轻松,能把齐王诱过来何止是说亲能顺当一些,也侧面证明这位的确是认真在工部任职,首先水部郎中并非闲职,二来他能瞧出三种水闸的大作用欲求之,可见有心。 眼下倒还有一桩是未解之谜,他手指轻叩在桌上,不禁好奇,路青云竟还没有查到? 时间一转就到了下值的时候,魏妩独自去了一趟聂家,回来的时候眼底有光。 魏夫人听说齐王居然愿意与女儿相看,一时间喜不自禁,而那聂明珠就是个一点就通的性子,拿过画像后就明白凌不语的意思,母女欢喜,出门的时候她就被塞了五两银子。 整整五两啊,虽说她以前也收过更重的礼,但眼下看宅子的紧要时刻,五两是雪中送炭。 这时候她才念及凌不语的好,没一来就要分一杯羹,不然她还得打点新来的上峰留得少。 被打趣成幼兔的不欢喜也没了,她回来时蹦蹦跳跳地进了凌不语的房间,满心欢喜地回禀,凌不语是真觉得她像只小白兔,进来的时候偏还蹦着,嘴角轻轻上扬:“如何?” “公子放心,聂夫人说了一切听我们安排,聂小姐更是一看画像就明了。” 魏妩说得兴起,但眉宇间也有些急色:“公子,我可以走了吗?” “有急事?” “有呀,约了牙郎看宅子呢。” 在当朝从事中介工作的机构称为牙行,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就是古代的经纪称为牙郎。 “去往何处?” “长街西。”魏妩心想他倒是想去长街东,那边可贵着呢,西边虽说位置没有那么好,但也属于长地街,从窄巷到长街,居住条件还是上了一层。 “巧,我家也在长街西,顺路载你一程,走吧。” 魏妩一听傻了眼,与他同行? 第27章 金牌牙郎 魏妩要是直接去见牙郎就罢了,她还记挂着长街的食坊,那食坊里有许多她钟爱的糕点,尤其最近新推出的陈皮糖她与外祖母都很是喜欢。 本想借着这个机会顺便带一些回去,但跟着凌不语就是跟着上峰,哪那么自在。 可是,不用花银子的马车欸,魏妩眨巴着眼睛,在自在和省银子间纠结不已。 凌不语看她半晌不作声,就起身道:“若是不便……” “便的,便的!”魏妩终究是选择省银子,毕竟从这里去往长街西若是步行不知道几时。 魏妩跟着凌不语上了马车,两人泾渭分明,上车后就一东一西坐着。 “五姑娘不必如此小心,你我在官媒所共事,不过是顺道载你一程而已,若是路上要停要靠随时都可。”凌不语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字字句句都说到她心坎上。 魏妩心想不止如此呀,男女共乘一车也引人遐想! “若是五姑娘担心未婚男女同乘一车令人误解也不必,现在城中百姓大多知道我凌不语进了官媒所与一帮姑娘共事,同乘一车也不过是为了公事。” “以后我们这般出行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只要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就好。” 凌不语说得铿锵有力,倒让魏妩觉得自己不够果断。 可不是这个理,说媒者本都是女子,她不能扮成男装出行,难道要让凌不语扮成女子? 她看向凌不语,突然在脑子里勾勒出他抹胭脂、描红唇、穿女装的模样,似也不错? 魏妩瞬间将腰杆子挺得笔直,她接受的教养极好,虽行纤巧但身姿挺拔:“公子说得是。” 盛京城分为十二府,从中心街到长街,再到窄巷和坊曲,从富到贫,各有所属府。 每府都设有府尹、县令等官员,负责管理府内的政务和民生。 长街东西都分属于不同府,东比西富,这是盛京城公认的,魏妩看着马车往西驶去,心头叹息,一步步来罢,先从窄巷搬出来,再往更好的地方去。 “五姑娘要买宅子的话不知道准备花多少银子?”凌不语突然问道。 魏妩惊愕之时睫毛就微微抖动:“大人是何意?” “或许是冒昧,但在长街西我有相熟的朋友开设牙行,说不定能有好介绍。” 凌不语早就看出来了魏妩的为难,盛京搁在后世就是超一线城市,房价肯定是不便宜的。 元昌国在都城普通人家标准住宅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平左右,普通地段需要四百贯。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相当于一两银,四百贯就是四百两银子。 但这里可是长街,四百两只能买到最差的那种。 魏妩的脸微微发红,暗骂凌不语越矩,非要戳破她穷鬼的本性才行么,她红润的唇微微张开,或许是气恼得狠了,脸上也浮起两朵绯云。 “牙郎说今日这套宅子仅二百两便可以,虽说位于长街西,但周边有菜肆、药房,便是去往官媒所也不算太远,起码比我以前住的地方要近些。” 两百两,长街西一套宅子? 凌不语淡淡地说道:“若真有这种宅子,我劝五姑娘要摸清楚底细才好。” 没有宅院会无缘无故地折价出售,虽说有那种急卖的,但也不会降得如此离谱。 魏妩被凌不语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她要搬宅子主要是为了外祖母的身体着想,如今住的这个宅子太紧密不说,朝西,长年没有阳光,长此以往于身体不利。 自从左大人牵线让她进了官媒所,她极卖力办事,除了每个月的俸银外还有许多打赏,这才在短短的时间里存了不少银子,但要买上极为心水的宅子也是难事。 虽说她理智仍在,晓得两百两买在长街不现实,但指不定有这种运气? 凌不语见她不肯讲,也不会为难,只是他有心帮她一把,毕竟这小姑娘极合他的眼缘。 因再世为人的原因,凌不语总觉得自己内心不止二十岁,对上十七岁的魏妩真就像路青云说的像爹爹带女儿,才认识几天时间就操碎了心。 奈何魏妩提防心极重,不肯透底。 直到快到她要去的牙行,她也没出声,要下马车时,她咬咬唇,好像下定决心:“公子可否与我一道去看看宅子?” 凌不语真没料到她这么能屈能伸,不顾高凌赫诧异的眼神:“好。” 牙行开在长街西街边上,正是迎来送往的好地方。 牙郎见到魏妩极是兴奋,立马迎上前来,准备取来钥匙带她去看宅子,结果一抬眼看到凌不语,心道这次怎么还带了人:“这位是魏姑娘的兄长?” 魏妩灵机一动,应道:“是我堂兄。” 要说机敏还得是她,她上次来已经说自己是独女,亲大哥是说不过去了,但要说表兄,这年头表兄表妹说不清道不明的,还是堂兄最为合适。 魏妩这次是嘴巴比脑袋快,回过神来极是担心凌不语拆台,赶紧投掷哀求的目光。 “正是。” 凌不语的话让魏妩底气十足,那牙郎面色微变,不自觉地抬手抚过鼻子,凌不语见状心中冷笑,魏妩更是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真被凌不语言中了——低价定是有妖蛾子。 此前她一个人来询问,这牙郎看她是女子又年纪不大,应对得十分娴熟。 如今见她带了帮手过来,看上去又是个不好惹的,这就现形了。 魏妩心中怒火升腾,正欲发难,一道大咧咧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朱大哥吗?怎么,手头上那套凶宅卖不出去,这就开始骗小姑娘?这是哪家的姑娘呀,可别上当了。”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平白无故杀出来的牙郎正是相隔半条街的同行。 这牙郎一听,血冲上头,此前他对魏妩的说法是原来的主人急于离开盛京城才低价出手。 如今让人戳破,不禁恼羞成怒:“姓肖的,你想做甚?!” 半道跑出来的这位肖牙郎是这条街上鼎鼎有名的,一年到头从他手里过的宅子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搁在后世就是所谓的金牌销售。 第28章 富的越富,穷的更穷 肖牙郎微微一笑,不看这狗急跳墙的人,反而对着魏妩说道:“不知姑娘中意的可是西街丁字六号宅院?此处宅院隶属凤翔府,姑娘可去凤翔府府衙询问去年中秋之际发生何事。” “姓肖的,你岂可如此无耻……”那牙郎眼看着买卖要黄,终于不顾颜面撕扯。 啪,凌不语手中的扇子在掌心轻轻一敲,似有所悟:“我倒是想起来了——情仇灭门。” 魏妩的眼皮狂跳:“我怎不知?” “你不知也在情理之中,只因那凶手是位世家子弟,其家人不愿意此案张扬。”凌不语收起笑意,不忍心在她伤口撒盐:“此案低调结案,这宅子就是那一间吧?” “正是,虽是低调处置,但知晓的人依旧不少,现在看来不知情也众,小的看这位小姑娘年纪轻轻,恐怕阳气不足,是镇不住这凶宅的。”肖牙郎笑眯眯地说道。 何止,魏妩心想家中就只有自己和外祖母,且都是女子,阴气森森地如何能住? 一时间魏妩如霜打的茄子,而前来牙行办事的百姓不少,此时听到这一番对峙,看待刚才那位牙郎的眼神俨然不对,代入自己客人的身份,更加不忿。 “这也太缺德了,凶宅还敢往外卖?” “何止,这是故意欺瞒,想着出手再说,这牙郎的品性如此,怎能让人放心?” “为了赚取佣金,也太不厚道,走,我们还是换一家。” 听得议论声四起,这牙郎终是气得跺脚:“姓肖的,我和你无仇无怨,你管什么闲事!” 肖牙郎淡然一笑:“许是见不得你坑害如此纯良的小姑娘,在下仍有良心?” 好一个反嘲,不就是说他没有良心,这牙郎还想纠缠,高凌赫一个箭步过来将他拦住。 魏妩这才庆幸自己没有一时意气独自前来,有这对主仆帮忙,她腰杆子都硬些。 “欺瞒客人,隐瞒凶宅,你倒还想找人麻烦?”高凌赫挽起袖子,音调提了老高:“今日是我们姑娘仁心,不与你计较,否则就该砸了你的牙行!” 这话是真当魏妩是凌家公子的堂妹,扯谎的魏妩脸蛋微红。 那牙郎素来欺软怕硬,敢把凶宅栽到魏妩身上,无非是见这小娘子看着柔弱可欺,又是家中独女,能让她露头买宅子,想必家中无人可依,没想到阴沟里翻船。 这人立马收了脸色,忙作揖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此番有所隐瞒其实是有苦衷。” “凶宅难卖,便想柿子挑软的捏?”肖牙郎偏要拆他的台,说完后还对魏妩说道:“这位姑娘若是还有意购宅,不妨让小的替姑娘解忧,相逢便是缘,佣金么,免了。” 魏妩吓了一跳,睫毛都在抖:“当真?” “众目睽睽,在场的都是证人,小的自然不敢作伪。”肖牙郎笑着说道:“姑娘,请。” 魏妩这才将肖牙郎仔细打量一番,凡事都要比较,有刚才无良牙郎在前,她只觉得那位是面目可憎,而这位肖牙郎虽说生得普通,但身姿始终挺拔,腰杆挺得笔直。 更不要说神情肃然正义,没有那般油嘴滑舌的精明样。 魏妩觉得这人身上的气度倒是与身边的凌不语有些相似,心里就像着了魔似地应了。 等到抬脚才发现自己居然跟着这肖牙郎走了好远,身后还传来那位牙郎的愤怒骂声。 凌不语和她并肩走着,肖牙郎则轻声细语地说道:“见过公子,许久未见公子,可还好?” “看你在牙行混得风生水起,俨然成了招牌,看来不错,倒是我,你应该都知晓了。” 魏妩大惊,这两人原来是相识的吗? “五姑娘,我们公子是怕你上当受骗,这才让小的去通知肖牙郎,就盛京城在售的宅子没有他不知道底细的,那座宅子的确是死过人,且是六口人。”高凌赫咧开嘴笑了。 一阵风刮过,此时就如同阴风,扫得魏妩后颈发凉,六条人命! 那该死的牙郎,死了六口人的宅子还敢售她,也怨自己没本事,银两不够才动了心思。 魏妩颓然,本来就娇小的她这一缩,更显得小,像只蜷起来的兔子,看得三人哑然失笑。 “五姑娘放心,看在公子的面子上,小的说免佣金自然不会食言,只是大胆一问——姑娘预备拿多少银子买宅院?”肖牙郎笑着说道:“小的手上确实有些在售宅院。” “三百二十两。”魏妩说完有些丧气:“可也不能全掏空了呀。” 买下宅子还得有些额外的开销都得算在其中,外祖母的身体还得靠些补药养着。 普通地段还得四百两,三百二十两只能捡漏,肖牙郎转头去看凌不语的脸色,只见凌不语打个手势,他心领神会:“倒不算太难。” 魏妩今天是大起大落,又恨自己没有免俗,掉进贪便宜的陷阱,在凌不语面前抬不起头。 凌不语看她神色复杂,把她的心思猜了个透:“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看看。 肖牙郎不愧是金牌牙郎,手上的宅落多得数不过来,既摸清楚了魏妩的底,推荐的都是紧凑实用的宅院,尤其照顾到她外祖母的情况,均是离药局不远。 只是价格都在四百出头,就没有一套低于四百两,看着看着,魏妩不禁伤感起来。 “盛京城的宅院怎么涨了这么多。” “姑娘有所不知,一来这长街本就是仅次于中心街的好地段,二来长街也是贵籍们投资的地段,再加上盛京城越发繁荣,人口越来越多,这可不就节节攀升。” “小的建议姑娘还是早日决断,这价格只怕短时间内是降不下去的。” 肖牙郎一番话让魏妩的心陡然变凉,左大人也曾要借银子给她,甚至提出要将自己在长街上的一套宅院送予她,她哪能要,至于生父卓久然那边的示好,她更是无视之。 “这真是富的越富,穷的更穷。”魏妩撇撇嘴道:“这世道!” 第29章 大人,跳车! 凌不语心道魏妩无意中提起了马太效应,可惜这理论后世才有定论,元昌国虽在古代,但大家的感悟和后世其实是相通的。 “姑娘也不用心急,这天都黑了,今天就暂且到此,等有合适的小的再通知姑娘。” 肖牙郎作揖道:“小的就先不打扰几位了。” 盛京城并没有设宵禁,比起长街,窄巷和坊曲的治安要差些,魏妩得尽早回去为妙。 这般娇美的小娘子容易惹火上身。 送走肖牙郎,魏妩看向对面的食街:“公子稍等,我要去给外祖母打包些点心。” “一起。”凌不语脱口而出,魏妩轻咬嫩唇,诧异地看着他:“打包点心没有危险。” 高凌赫赶紧说道:“姑娘可不能这么想,盛京城拍花子时常出没,像姑娘这样的小娘子可是有风险的,那些拍花子擅用药,混在人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把人带走。” 魏妩有种无力感,要是刚才没被牙郎骗倒罢了,现在在凌不语面前就低他一头。 毕竟一个能被牙郎骗的女媒官能安全到哪去? 她怀疑凌不语和高凌赫故意吓唬她,可偏没有证据,欸。 “要一起就一起吧。”魏妩不情不愿地转身,凌不语瞅见了她暗自咬牙的小模样,嘴角上扬,一摆袖子就跟了上去,高凌赫朝他竖起大拇指,高,公子实在是高! 公子初入官媒所,必须得收拢人心,这位五姑娘是她们的核心人物,所谓擒贼先擒王。 这姑娘不是要买宅子吗?公子必定会让她如愿,等她知道自己低价买入的原来是公子的院子,到时候不服也得服,这就相当于得了公子的好处,以后还不唯公子马首是瞻? 高凌赫觉得自己的分析准没错,不然公子干嘛让他去叫老肖过来,又折腾这么一出? 不愧是状元郎啊,深谋远虑! 魏妩钻进食街,一家家食坊走过去,专挑外祖母喜欢的口味买,最后才买了陈皮糖。 看她抱着一堆,眼睛笑成月牙儿,凌不语说道:“可是买齐了,现在送你回去。” “多谢公子。”魏妩只想着这下又能省一笔。 两人上了马车,魏妩将买来的糕点规整规整,方便一会儿好拿,她今天占了凌不语不少便宜,想了想,终于从那一兜里掏出一颗陈皮糖:“公子尝尝?” 凌不语看着那一大包糖,再看她手心这小巧的一颗,径自被气笑了。 载她两程,又帮她解决宅屋问题,接下来便是要借着肖牙郎的名义把自己名下的宅院低价卖给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得到的回报仅是这一颗小小的陈皮糖。 凌不语仍在无语中,魏妩都要收回手,眼看着是连这一颗都不想给,他太阳穴直抽抽。 “那就多谢五姑娘了。”凌不语眼疾手快地从欲收回的小巧掌心里拿起那颗糖,笑道。 魏妩心叹可惜,明明瞧着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最后关头还是损失了一颗。 不愧是魏家祖孙俩都喜欢的糖,古法制作,没有添加剂,入口便是浓烈的陈皮味道,浓烈的气味后又有一股明显的回甘,这时候才体会到“糖”的蜜。 “嗯,好吃。”凌不语的赞许发自内心,连带着眼角都变得松弛。 横贯在两人之间的年龄差骤然消失,虽说只有三岁之别,魏妩面对状元郎时总有一种面对长辈的感觉,见他居然也像自己一样钟情这陈皮糖,又小心翼翼地摸出一颗。 “那公子再吃一颗?” 魏妩似下定决心般地搬出这颗糖,凌不语哭笑不得:“既是舍不得,还是免了罢,收好。” “哪有……”魏妩说到一半便觉得心虚,悻悻然又速度极快地将糖收好,又给自己找补道:“非我抠抠搜搜,实在是为了买宅子费尽心血,每一文钱都舍不得。” “你对外祖母却是极好。” 这坦荡承认自己穷的少女却为外祖母买了许多喜欢的点心和糖,丝毫不见穷酸样。 “外祖母照拂我长大,如今身体不佳,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跟着我过好日子,自然要孝得一时是一时,绝不能让自己后悔。”魏妩抬头,眼神坚定又倔强。 凌不语心头微动,正要说些什么,突听到外面的高凌赫说道:“公子,前面不太对劲。” 从长街到窄巷间有一段格外漆黑的路,好似将两个世界切割开,马车行驶到了这里明显要寂静些,前方传来的躁动声令人不安,高凌赫已经降缓速度。 凌不语立刻撩起车帘,侧耳听过去,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车轮滚动声。 那声音掺杂着杂音,哧哧的声音听着就是车轮紧贴地面狠狠磨擦才能发出来的。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就连魏妩也听到了,她面色微微发紧:“什么声音?” 凌不语略一迟疑,突然从马车的桌案底下取出黑色面巾蒙上面后跳出车外,只剩下余音萦绕:“好好呆在车上,不要露面。” 魏妩抬头看过去,只见凌不语已经如箭般消失在马车外,见他步伐如飞羽,她心下惊叹。 她幼时因为父亲和外祖父的原因见过不少高人,那些人的脚步甚至不如凌不语! 凌不语从马车上跃下,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一辆失控的马车从前面飞弛而来! 马车夫显然已经驾驭不了失控的疯马,马车倾斜,仅靠一边的车轮滚动,正是刚才听到的掺有杂音的刺耳声音,车上传来一记浑厚的声音:“先停下!” “大人,停不下来!”马车夫将缰绳缠在手掌上,早就将掌心磨出血。 那马却像疯了一样,无论怎么吆喝或勒住绳索都没用。 “大人,跳车!” 马车里的人早被甩到马车一侧,根本无法起身,谈何跳车? 凌不语见状轻点脚尖,马车夫抬头,便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从他身侧擦过,马车帘掀起,人已经钻进去,车里的人正是那御史大夫聂正,看到突然出现的蒙面人,心中大骇。 这也不怨得他,他耿直进言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吾一身正气,不惧你等奸邪之徒!”聂正双手死死抓着马车,厉声喝道:“滚开!” 凌不语几乎笑出声来,不愧是连皇帝也头痛的御史大人,以为死到临头依然嘴硬。 第30章 口技 凌不语蒙着脸是因为不知道详情以免惹祸烧身,现在一看是聂正就觉得无所谓,一把扯下面巾,急声说道:“是我,聂大人,跳车要紧!” “状,状元郎?”聂正刚才大义凛然也只是硬撑,此刻哽咽道:“有人害我!” 他话音刚落,就被凌不语扳住双肩,可怜这位刚正不阿的御史大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拉拔着冲出去,身子一倾便从马车上落下。 那马车夫也是个忠心的,见到自家主子无事了,也顺势弃车而逃。 只余一匹疯马拉着空荡荡的马车疯狂前奔! 凌不语身手了得,有心护住这位刚正不阿的聂大人,聂正自然没受什么伤,只是凌不语眼神一扫,便发现不远处有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聂大人,呼痛,假装受伤。” 聂正听了反而怔住,他这样的性子根本做不来这样的事! 就在此时,一道纤细的身影靠近,弯下腰的瞬间,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吟。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聂正和凌不语同时惊到,只见魏妩蹲在两人身侧,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两人噤声,但同时她嘴里却呼出与聂正极为相似的声音。 “痛死了……”魏妩嘴里跑出来的是聂正那浑厚的嗓音! 民间有口技艺人,可模仿动物声音,或可风可电,魏妩竟然是完全模仿出聂正的声音。 她与聂正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就将其声音模仿得完完全全! 聂正本来就为难,现在有人替自己出声,顺势倒在凌不语怀里,高凌赫则去看那车夫的情况,不像聂正一样有人护着,车夫摔得不轻,正躺地上痛苦低吟。 至于那疯马拉着空空如也的马车不知道跑到哪去…… 御史大人与马车夫被送回聂家,凌不语叫来了自己相熟的郎中,做戏就要做全套,那郎中本也是与凌不语同样的身份,十分娴熟地替御史大人“包扎”腿伤。 待完毕就去替真正受伤的马车夫包扎,此事聂家也报鄜州府和凤翔府。 马车是在鄜州府失控,最终疯马是跑向凤翔府地段,都得报。 聂正躺在榻上仍关心那疯马的情况:“幸好是夜间,路上车少人少,也不知道那疯马的情况如何,只怕万一是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凌不语对聂正的印象更佳,那马是聂家自家养的马,哪能随便就发疯,他方才已经叫高凌赫去找疯马,抢在他人前面查看马匹情况,不能让人毁了证据。 聂正刚才也是稀里糊涂地被凌不语、魏妩弄成了“受伤”,现在躺在榻上才回过味来。 “不,不,不,我这岂不是骗人?”聂正憋得满脸通红,为难地看着自己的“伤腿”。 “父亲此言差矣。” 聂明珠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安神茶:“若不是遇到状元郎,您现在就是真伤,我方才去问了车夫,若不是聂公子及时救下您,您伤的何止是腿。” 就父亲这身子骨被甩出车外,伤筋动骨是轻的,最怕的是伤及内脏。 “我们家的马从来温顺,怎么会突然发疯,父亲其实心里有数的吧?” 聂明珠将安神茶奉上,语气果断:“定是父亲最近又得罪人,这是有人要给您一个教训。” 畜生失控,罪魁祸首难追,打得一手好算盘。 聂正顿时哑巴,因当着这御史大夫,又提出来三司会审让御史台的地位上升,自己早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但要说最近得罪的人,他脱口而出:“前首辅李拜。” 凌不语眸光微闪,并没有说话,聂正此时拍着大腿说道:“若真是他,其心可诛!” “上书乞骸骨的是他,既是乞了,陛下应允有何不可,再三试探实在是猖狂,我就是看不过眼才力撑陛下,此事若真是他所为,我定要与他没完!” 原本没受伤,这一气倒气得胸口疼,聂正伸手按住:“此事报官,就依法办。” “应当的。”凌不语说道:“大人的马车本就疑点重重,何况若是那疯马万一伤到人,此事还要栽到大人头上,到时候有理说不清,报官最好。” 聂正心思耿直,还真没想到这层面,一时间瞠目:“这真是,歹毒!” 凌不语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他让高凌赫先一步行动,只盼能抢先控制疯马! 聂正这才明白过来:“所以你让我装伤?” “正是如此,若大人安然,疯马却伤到人,大人才真真是冤枉,何况此事既怀疑有人栽害,不妨引蛇出洞,此事闹得大了更好,就让陛下来断决。” 聂明珠眼睛亮起,聂夫人拍着胸口道:“你可真是有些运气,幸好遇到凌公子和五姑娘。” 魏妩站在边上,聂正想到自己装伤都不会,还得小姑娘帮忙,一时间脸色微微发红。 原本就天黑,现在一耽搁更是时间不早,幸好两府府尹听说受伤的是御史大人,大晚上的也亲自料理此事,半个时辰后,凌不语就知道后续。 高凌赫还算给力,在最后关头守住了疯马,和后来赶过去的捕快一块将疯马控制住。 聂夫人身为家属在聂正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亲自赶往现场,凌不语一行人也跟着去了。 那疯马现在就躺在凤翔府的街道上,口味白沫,身躯无力地躺在地上。 凤翔府府尹大半夜起身赶过来,见到聂夫人赶紧说道:“夫人,聂大人如何了?” “伤了筋骨,如今正躺在榻上,所以不能亲自前来,敢问府尹大人,这马究竟如何?” 聂夫人气得现在心血难平,一想到自家夫君是被人暗害,几欲呕血,在人前还装得出端雅稳重的样子,口气不卑不亢,倒也没有问罪的意思。 凌不语与高凌赫眼神交汇,他往前走了几步,鼻子微抽:“这可是辛辣味?” 凤翔府府尹忙说道:“正是如此,似是有人往马身上抹了东西,刺激得马匹失控,这才让聂大人受了这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聂明珠听得不乐意:“既是有人往马身上抹了东西,不就是故意坑害?” 第31章 疯马 凤翔府府尹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又听到凌不语说道:“此物应是辣椒碱,本朝并不产此物,能弄来对付聂大人,也是花了心思的。” 猛地一听这事情还闹得大了,凤翔府府尹激得汗都出来:“这马匹是落在我们凤翔府不假,但应是从鄜州府过来时就已经中招,还请聂夫人明查。” “别别别,您才是府尹,”聂夫人的脸色微转,说道:“这马奔了一路,也的确涉及好几个府,今日就先让大家做个见证,有什么事等天明再说?” 不等凤翔府府尹说话,聂夫人又转向凌不语:“凌公子,您刚才说的辣椒碱是何物?” “此物从辣椒中提取,将此物涂抹在马体表皮肤上,能够促进僵硬肌肉的血液循环,会使马匹产生热辣辣的感觉,直接诱导马体发热,躁狂不安。” “此物最早出现在海外,元昌国也是引入而来,使用者极少。”凌不语说道:“各位可仔细闻闻,此物的气味到了天明时恐怕就散了。” 等味道散尽还谈何证据? 聂夫人心里一动,晓得凌不语是为了让大家做个见证,正在此时,魏妩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在马身上轻轻一抹,只见白帕子上出现一抹淡痕,刺鼻的味道也沾在上面。 她又将帕子折叠起来交给聂夫人:“夫人可先收藏,小女子愿意作证。” “好姑娘。”聂夫人心下大喜,抓着魏妩的手说道:“多谢你。” 凤翔府府尹大汗淋漓,全城上下都知道御史大人是个难缠的,没想到其夫人也不遑多让。 那马匹连同空了的马车都被拉走,余下的事情也要等到天明再说。 凌不语叫上高凌赫和魏妩上了马车,此时已经深夜,想到在家中等待自己的外祖母,魏妩心急如焚,坐上马车后对上凌不语探究的眼神,她缩了缩肩。 “五姑娘擅口技?” “正是。” “可是听到过声音就能仿出?” “只是早年与外祖母存活于市井,遇到一位师父相授,不敢说全部,但大半可以。” “五姑娘倒是谦虚了,只不过见过聂大人两回,便可仿得九成,厉害。” 魏妩抿抿唇,反问道:“公子要让聂大人装受伤,可有自己的用意?是因为……陛下?” “此事恐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聂大人受伤比没受伤好,”凌不语说道:“事实上也受了些擦伤,只是在此基础上略有加工,让事情看起来严重些罢了。” “聂大人似乎不明白,幸好聂夫人与聂小姐似乎想通了。”魏妩突然笑了。 凌不语笑笑,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聂正如此刚直还能在盛京城安然,其夫人的作用不小,方才面对府尹恩威并施,让对方拿捏不住,也是厉害。 想到此事已经报了两府,凌不语行先将魏妩送回家中,马车在窄巷入口不远处停下。 老远就看到一位老妇站在路边张望,虽是年事已高,但身姿气度依旧出众。 “外祖母。”魏妩匆忙拎着点心下马车,飞奔而至。 凌不语知道这位夫人的来历,出身文坛世家,本身也是才华无双的妇人。 他也紧跟着下车,谢氏眼见得外孙女身后又跟着一位年轻男子,脸色难免有些复杂。 “外祖母,这位是我新来的上峰——状元郎凌不语,今日是他送我一程,只是路上又发生些事,所以耽误了。”魏妩匆忙解释完,又关切道:“可喝了药?” 谢氏这才舒心,看向状元郎,见其虽然年轻但气度遮掩不住,心下暗惊:“多谢公子。” “老夫人不必客气,今日已晚,晚辈不便打扰,下次再来拜会老夫人。” 如此礼遇让谢氏又心生好感,忙施礼道:“多谢公子体谅。” 凌不语站在原处,目送祖孙俩进入低矮的宅院才转身离开,高凌赫立马凑过来。 “公子神机妙算,幸好我去得及时,不然那马就得让人拖走了。”高凌赫说道:“我大声喧哗吓引来路人才吓走了那些人,后面等来官爷。” “又是一出好戏。” 虽说聂正口口声声称是李拜所为,实在是因为他最近得罪明显的只有李拜。 但凌不语并不以为前首辅会如此明目张胆,尤其是他还想着回归原位的紧要时间,何必多此一举,这样一来岂不是将自己置身于火架? 今天这桩闲事他为何要管,一来是不能让聂正这种直臣真的中招,既然遇上便出手相助。 二来,聂正身为御史大夫出了这样的事,一定会报至皇帝处。 冲着陛下,这桩闲事也有管的必要,那位可是他眼下最大的靠山。 至于让聂正装重伤也是为了后面的事,他不伤,如何让这出戏唱得更热闹? 今天晚上可谓是精彩纷呈,还有魏妩,又让他耳目一新,那口技说来容易,一般人等只能用口、齿、唇、舌、喉、鼻模仿自然及动物之声,模仿人类声音谈何容易? 而她临时上阵,仅见过聂正两回,这一次更是来不及对话就直接出声代替,可见了得。 而魏妩扶着外祖母进了家门,外祖母立马张罗着给她热吃的,被她按住:“我自己来。” 温好饭菜,魏妩一边吃一边讲述今天发生的事,听得谢氏默然不语。 “外祖母,您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过刚易折,你外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聂正与他同类,你外祖父结果如何也看到了,这位聂大人如今虽然不是再是当年的小兵小将,位列御史大夫,却成了孤臣。” “这样的大臣难免是他人的眼中钉,只怕他步上你外祖父的后尘。” 所谓兔死狐悲,丈夫的死对谢氏来说仍是心头伤,他临死前为了保全她更是甘做恶人。 “聂大人虽说刚正,但身边的夫人却是个精明的,今夜的事情又有凌不语帮忙,这件事情想必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魏妩说道:“事情做得太过明显反而不对。” “你是说暗害聂大人的人?” “聂大人口口声声称是前首辅所为,但依外孙女看未必,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栽害。”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魏妩最清楚一件事——目之所及,耳之所闻,未必为真! 第32章 假的,极好 凌不语与魏妩都有相同见解,当天夜里却是躺下就安然入睡,横竖这事情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不如费心思想想如何计划齐王与聂家小姐的首次相看。 只是天明之时,两人前后脚刚到官媒所,聂家就过来递话,请他二人一同过去。 这才一夜莫不是情况有变,两人也不敢耽搁,迅速收拾行容就上马车。 现在官媒所有人对他二人同进同出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原本与魏妩搭档的小嫂子有些愤然,她与魏妩搭得好好的,状元郎一来就把人给抢走了。 如今少了魏妩这个大助力,让她觉得事情要艰难许多。 目送两人离开,小嫂子身子一歪靠在柳湘身上:“阿湘啊,你瞅瞅,我被抛弃了。” 柳湘啪地给她一下:“有胆子嘀咕,没胆子抢人?刚才怎么不说,人走了,你开口了。” “那可是皇帝陛下给撑腰的状元郎,我可不敢抢。” 大家哄然一笑,马车上,没睡好的魏妩眼角下落,马车走了没有多久她就昏昏欲睡。 平时精神抖擞的小兔子现在蔫巴得不行,衬得人更小了。 昨天夜里折腾得不轻,先是被牙郎骗,又后经历疯马事件,中间还去了聂府,等到回府都快子时,今晨又要按时来上值,也不怨她这般没精神。 魏妩腰上挂着个精致小巧的荷包,里头装得鼓鼓囊囊,眼看着就要到聂府,她突然坐直。 随后,她便从里面掏出两颗糖,这次倒不是陈皮糖,闻着就有薄荷的清凉味道。 “公子来一颗?” 凌不语又失声笑了,要是真心想给,何必问,直接给就是了,不过他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于是状元郎大大方方地从她手心捡起一颗:“多谢五姑娘。” 魏妩的眼睛眯起,真是的,这人就不晓得谦让一下,堂堂状元郎怎么这么喜欢糖? 看她匆忙掩去失望的神色,凌不语好笑至极,将薄荷糖扔进嘴里,穿越到这边后最大的感慨就是食物没有太多科技与狠活,全部原汁原味。 两人嚼完薄荷糖后嘴里一片清新,正适合进聂府说话,只是今日的聂府给人的感觉不同。 上次过来仍觉得聂府散漫自由,处处不奢华,但透着舒适,今日府中下人尤为紧绷。 两人一进门,就有管家过来,只见管家的衣衫尤其整洁,与上回的随意不同。 按理说府上最大的人物卧“伤”在床,下人还有心思打理衣衫?不合理,凌不语突生出异样的感觉,随口问道:“府上可有客人?” 管家明显是吓到的样子,眼睛在瞬间瞪得老大,连支支吾吾都不曾有,直接哑然。 凌不语刚才只是猜测,眼下便在心里下了定论,微微笑道:“我知道了。” 管家赶紧将两人带入聂正的房间,刚一进去,魏妩仍无反应,凌不语便大步往前,直接叩首:“拜见陛下。” 魏妩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雷之声,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下意识地跟着凌不语动作。 她曾经做梦都想过的面圣突如其来,一点准备也没有! 理智提醒她仍不是时机,她暗自咬牙,埋首:“民女拜见陛下。” 此时坐在床榻边,一身便服的端木崇满脸兴味地看着两人,目光落到跟着凌不语进来的小姑娘身上,一身淡紫衣衫,跪在地上就是小小个,头也垂得深,倒是不见得慌。 比起聂家人,这小姑娘倒称得上大胆。 “起来吧,朕不过是出宫探望聂爱卿,听闻你们二人是昨天夜里事件的见证者?” 半躺在榻上的聂正暗自叫苦,天晓得皇帝居然出宫看望他,他腿上的伤是临时包扎出来的,幸好陛下没带上太医随行好心替他医治,不然全穿帮。 可他到底不适合演戏,心虚到直发汗,脸色因此看上去苍白无力,平添几分信服力。 聂正心虚得不行,看凌不语淡然自若,心下有点想骂人,这小子出的鬼主意,现在倒好,是他架在火上烤,吓得自己魂不守舍,始作俑者却这般淡然! “起身说话吧。”端木崇呼他两人起身,这才看清楚魏妩的脸,对上那双有些愣怔的眸子,端木崇莫名觉得顺眼,因为要安排凌不语进官媒所,里面众人的底他都清楚。 魏妩诡奇的身世自然也在其中,太上皇经手的事他不多做评价,但也心知肚明。 那双明亮的眸孔在不小心与他对视后马上移开,端木崇心下叹息,有多久没见过这般澄清的眸孔了,后宫众人,不论嫔妃还是宫女,眼神大多不够纯净,算计太多。 但这仅仅是一瞬的走神,端木崇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说说吧,昨天夜里到底何事?” “回陛下的话,昨夜疯马事件的确是小民与五姑娘一同见证,也是小民出手相助,还有一事禀命陛下——小民救下聂大人时,聂大人并未伤重。” 空气仿佛凝滞,聂正的表情极是好看,他还想藏着掖着,这小子就给捅破了! 就是端木崇也诧异得很:“并未伤重?” “因为搭救及时,聂大人只有轻微擦伤,并未伤筋动骨,只是小民发现有人在暗处窥探,所以才让聂大人假装伤重。”凌不语说道:“此举若不当,还请陛下责罚。” 若不当?魏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若”字,显然当与不当,要看皇帝陛下如何决断。 “不,”端木崇脱口而出:“你办得极好。” 聂正更傻眼了,怎么骗了人还是极好,陛下这是打哑谜呢? 他平时话最多,上朝的时候听谁的折子不合情理,上去就是一通批,就算一人对阵多人也不在话下,不过是据理力争,口沫横飞。 今天他直接让凌不语给整成了哑巴,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望着凌不语。 造孽呀,亏他还替这位状元郎抱过不平,现在就让他坑了自己,一时间,聂正都不知道该谢凌不语,还是恨凌不语,皇帝在边上,他只能装死,气得眼角直抽。 第33章 罪魁祸首是皇帝 “那小民便安心了。”凌不语说道:“那马匹上有异味,小民与聂夫人、聂小姐及魏姑娘都有闻过,是辛辣之味,马匹正是因为此刺激才失控,而小民大胆推测为辣椒碱。” “此物元昌国并不原产,偶有流入是通过市舶司主管的海外贸易流传而来,数量不多。” 端木崇着实被他吓了一大跳:“你竟知道辣椒碱?” “小民知晓此事是知道元昌国曾试图引进辣椒但被拒绝,其后通过贸易方式购入辣椒,至今为止,元昌国仍未成功培育,小民以为是件憾事,才多有关注。” 端木崇手指拂过手指上的扳指,笑着说道:“不愧是有状元之材,所知甚多。” “只是凑巧罢了。”凌不语品了品皇帝的话,略有所感。 一边的方公公现在看着也不太像公公,倒像个衣着光鲜、生活优越的老爷,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抿着嘴巴笑了笑。 魏妩觉得自己看透了什么,但也是一瞬间的事,来不及细想。 但她瞧着凌不语的神色,觉得状元郎应是已经参透。 聂正被凌不语的一番操作弄得也是尴尬,此时才尴尬道:“老臣糊涂,还请陛下恕罪。” 端木崇轻笑一声,阻止聂正起身:“爱卿何出此言,你这番装重伤,装得好极了。” “当真……吗?”聂正觉得自己只是嘴巴上的功夫强,若真论脑子,他似乎拼不过凌不语,更拼不过皇帝陛下,为何好,好在哪里? 凌不语若刚才还只是疑惑的话,现在就彻底知道怎么回事,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若没有装成重伤,而是被他解救毫无无损,则是乱了计划,自己会失了圣心! 这粗大腿还没有抱牢,自己就要被甩开了。 “总之既然是装上了,那便装到底,索性在府上好好歇着,此事我们几人知晓便好,也误不了你一世英明。”端木崇大手一挥:“凌不语,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凌不语早料到有此一出,忙应声道:“是,陛下。” 端木崇扫过魏妩一眼,见她神色平定,只有那双眸孔似在发亮,也不知道是否猜到实情。 “魏姑娘也一起。” 魏妩愣住,忙颌首道:“民女遵命。” 聂正正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心下庆幸不已,赶紧让管家给皇帝等人准备一间说话的地方。 府里最好的地方莫过于聂正的书房,端木崇进去看了一圈,不禁乐了,聂正真可谓是两袖清风,书房里挂着的是“至臻至善”四字,也不是出自名家,是聂正本人所书。 没有名贵的瓷器,没有价值连城的砚台,纸张也不过寻常所见,装饰摆件均是普通。 府里的用度显然一般,端木崇笑着说道:“不愧是聂爱卿,对了,王弟之事朕已经向太上皇后陈明,你们官媒所全力以赴就是。” “多谢陛下。”凌不语和魏妩上前道谢。 身为嫡母的太上皇后松了口,齐王的生母也无可奈何,再加上凌不语已经借水闸图纸钓到齐王,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得多。 “凌不语,你觉得暗害聂爱卿的会是何人?” 方公公擦拭完聂正书房的椅子,端木崇撩开衣衫大大方方地坐上,一如在自己的御书房那般自在,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看着有几分虚无。 “聂大人昨日遭难后第一时间便称是前首辅大人害他,但小民不以为然,”凌不语说道:“因要准备进入朝堂,小民也时刻关注朝堂之事,坊间称前首辅大人成功乞骸骨。” 此事端木崇与他说过,凌不语提起来极为自然:“而聂大人在紫宸殿里与盼着前首辅大人归位的臣子们据理力争,得罪了这位前首辅大人。” “从明面上的矛盾来看,最想让聂大人吃些苦头的的确是这位前首辅大人无疑。” 凌不语一口一个前首辅大人,这称呼是称到了端木崇心坎里,听着格外舒爽。 “事实如此显着,且用的又是普通百姓无法接触到的辣椒碱,就进一步将范围缩小,必是朝中的达官贵人无疑,前首辅大人的嫌疑就更大了。” “只是小民以为此事太过明显,反而不应该是前首辅大人所为,他就任首辅这么多年,岂会做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在这紧要的时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他的拥护者仍在为他重归首辅一职而努力,他却在这空当去整聂大人,不合理。” “此绝非明智之举,不是两朝首辅会做的事,小民以为——此事另有隐情。” 魏妩将字字句句听得分明,深以为然,只是她心中所想恐怕与凌不语一致。 若是如此,聂大人将成为重要的一环,他可不是伤得真好? 端木崇轻笑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在安静的聂家书房里犹如贯耳:“看来你猜到了。” 凌不语埋首道:“陛下英明罢了。” “李拜身为两朝首辅的确劳苦功高,可惜此人心术不正,所谓门生遍布朝堂,内阁、翰林院、六部乃至军中都有他不少拥护者,此人,必不可留。” 端木崇淡淡地说完,不顾得眼前两人并非自己的臣子,而是普通的子民,举重若轻。 凌不语默然,魏妩就更无话可说,她头回见到皇帝,正眼也只看了一眼罢了。 刚才一句“陛下英明”就足以说明凌不语猜到聂正受难实是皇帝亲为,目的就是要让事情说不清楚,无论如何接下来李拜会成为第一嫌疑人饱受争议。 端木崇也猜到依聂正的脑袋瓜子想不透真正罪魁祸首,直臣不代表聪敏。 恐怕他现在只在庆幸陛下不追究他假扮重伤之举,反而窥不透自己在其中的重要。 且让聂正将矛头直指李拜,给妄想还回到首辅之位的李拜迎头一击,这就是他的用意。 只是半道上杀出凌不语和魏妩这二人,好在凌不语搭救及时后还让聂正假扮重伤,若没有这一出,他的满腹心思就要打水漂。 想到自己亲自点的状元郎——安插下去的暗棋若坏了自己的事,也只能暗自吞黄连。 第34章 帝王心术 如今只要聂正伤得越重,事态便越严重,那辣椒碱的确少见,他国流入,持有者少,而身为前首辅的李拜府上便有,这又是一条佐证。 种种证据都将指向李拜,他当然是无辜,但质疑会铺天盖地,伤的又是聂正这直臣。 民间的舆情同样重要,只要舆情于李拜不利,就将成为阻止李拜归位的阻力。 帝王心术,便是如此。 而凌不语从后世而来,最清楚——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这句话可适用于国,也适用于个人,鱼生活于渊中,水有边界,一旦离开,对鱼来说无异于自寻死路,而国之利器不可示人,真正的利器该如宝剑一般藏于鞘中,隐其锋芒。 而于人也是如此,真正的实力总要隐藏几分,于皇帝如此,于自己也是如此。 凌不语来到这个世道后就知道自己必须遵照这里的游戏规则生存,身为罪臣之后,身上又多加了一层禁锢,而对皇帝而言,更要玩弄心术。 这一盘棋,无论是被动主动,他和魏妩作为昨夜的见证者,都被卷进来,无从逃避。 此时皇帝直接挑明用意,直言李拜不能留,可见其除掉李拜之决心。 “陛下所言极是。”凌不语淡然说着,魏妩低头不语。 凌不语窥得真相,在皇帝面前也不卑不亢,一句“陛下英明罢了”,一句“陛下所言极是”让端木崇都差点接不上话。 本以为还要暗示一番,这状元郎竟没有废话,看透了,承认了,如此而已。 “哈哈哈,凌不语啊凌不语,你可真是妙人!” 端木崇满意地停下,不再转动扳指,顺势躺在椅子上:“你二人配合聂爱卿扮重伤,实在是时机巧合,魏姑娘。” 被叫到的魏妩脸色微白,没想到聂正是个嘴巴不把门的,把她拟声的事也说了。 “民女在。” “没想到魏姑娘还有拟声这等本事,也是帮了朕一个大忙,”端木崇说道:“可惜现在事情不能明目张胆,待事情完毕后,必定有赏。” 在凌不语看来这是先许了支票,事后兑现,魏妩应是不会大胆提出替外祖父翻案。 正如他所想,魏妩虽然比他年纪小,但心思谨慎,只是从容谢恩。 她才不会蠢到和皇帝第一次见面就大胆妄为地提出任何过分的请求,脑海里也并未出现什么天人交战的情景,她异常冷静,只是对左成泰的提议又看重几分。 今日来看,陛下对凌不语的确不一般,或许凌不语将来会成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可知,若是如此,自己能与凌不语交好,将来行事的确如左大人所说——是条出路。 时日尚短,没人敢断言未曾发生之事。 对凌不语来说,他必须靠自己的实力才博得皇帝的信任,成为他的幕外之臣。 凌不语就是那枚变数极大的棋子。 “请陛下放心,小民与魏姑娘均会守口如瓶,定不会坏了陛下大事。”凌不语说道。 魏妩也是附和道:“民女自知此事重大,晓得分寸。” 端木崇对两人表现极是满意,他也不能出宫太久,今天过来探伤也不过是想给聂正一点甜头,登位七年,他对这位直臣还是颇为了解——好哄。 正如端木崇所想,聂正对陛下出宫探伤大是感动,知晓自己扮伤也没有动怒。 逃过一劫的聂正对自己如今的待遇很是满意,纵然觉得有些古怪,比如为何陛下说他扮伤扮得极好,直到端木崇带着凌不语和魏妩再度出现,他也没有弄明白。 看到端木崇,聂正满腔感动,晓得陛下就要回宫,忍不住热泪盈眶:“陛下,臣……” “好了,聂爱卿放心,就安心在府上养伤,这次的事情,朕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只是苦了聂爱卿,必须装伤,你若不伤,罪魁祸首岂不是能辩白?所以,你必须伤重。” 聂正也不至于蠢到世事不知,想到自己的马车夫是真的摔伤筋骨,还有疯马,心头暴怒。 “陛下放心,这次的事情臣与他们没完!” 看他上了劲,端木崇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朕便回宫了。” 聂正一听欲要下榻相送:“臣恭送陛下!” “不必了。”端木崇暗自好笑,亲自将他扶上榻:“爱卿可是伤重着呢,岂能随意移动。” 聂正一边感动,一边暗道自己是个蠢的,脸都憋红了。 皇帝低调回宫,凌不语和魏妩也准备离开,今天夜里聂夫人与聂小姐均未出现,想必是为了避嫌,尤其聂明珠,未出嫁的女子更不会贸然出现在皇帝面前,恐会被认为有心机。 聂正再看他二人真是如同看再生父母般,一个让他身体发肤安全,一个助他得陛下欢心。 他再三感谢,完事也问了一句:“若后面要指证,两位可愿意作证?” “当夜所闻所见必定全盘托出,聂大人大可以放心。”凌不语笑道:“陛下会主持公道。” 凌不语心想皇帝真是把聂大人猜得透透的,这是准备咬死李拜不放了。 两人来得匆忙,也没想好如何设计齐王和聂明珠的相看,与聂夫人打个招呼便离开,步出聂府,两人都觉得府外的空气尤其清新,两人肩膀同时松下来。 等上了回官媒所的马车,魏妩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有一事不明,公子那天明明发现附近有人,为何还要拉下面巾,不怕暴露自己?” “事件能将聂大人牵扯进来,势必与陛下有关,反过来想,这难道不是一次机会?”凌不语低声道:“我如今被人挡了前程,天底下还有比陛下更大的靠山?” 魏妩心头微动,抬头看向凌不语,她只觉得凌不语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颇有深意。 回到官媒所,两人颇有默契地没向众人提及遇到陛下,只说是去商讨聂明珠的婚事。 凌不语为了吸引齐王,也为了亮出自己的实力,那水闸的细化图纸还是要交出去的。 只等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高凌赫磨墨,他开始绘图,但也是一心两用。 一边细化图纸,一边想着如何策划齐王和聂明珠的相见。 第35章 肖牙郎的主意 路青云曾经说过齐王是皇家纨绔,除了在工部任职外,闲暇时间常在郊野打转,至于忙活什么,做什么,他让路青云深挖,结果这就没了下文。 再想到另一件事,凌不语叫来高凌赫让他抓紧时间去办。 高凌赫素来机敏,现在也是不解:“公子,需要这么急吗?” “怎么能不急,我要施恩,再晚一点就有陛下给她的赏赐,她得了赏赐拿下长街的宅子不是轻而易举,还用得着记上我的恩情?”凌不语轻笑道:“除非陛下赏些不能用的。” 比如内务府打了皇家标记的首饰,这些是不能流传在外的,得了赏赐就得自己用着。 想换成真金白银是绝不可能的,看着荣耀,对魏妩这个小财迷来说只是好看。 不过凌不语既想收拢这位五姑娘,肯定不愿意冒险,干脆抢在皇帝前面把自己的宅子挑一处低价卖给魏妩,先坐实这个人情再说。 “公子为何如此拉拢她,说媒厉害,还是……”高凌赫想到魏妩娇俏的小梨涡,抓了抓 头发:“因为她的身世?” 凌不语细想想,若说有什么这些全是原因,他要在官媒所站稳脚跟,离不开这位顶梁柱。 自己身为男子,与后宅夫人们打交道肯定不如女子方便,需得有她配合。 何况她本身就是优秀的媒官,找个强手联合是正常的思维逻辑。 魏妩的身世纯是意外之喜,虽说与他一样是罪臣之后,但那位魏总督的事迹他是知晓的,勇于改革,只是侵犯了他人利益被陷于不义,但朝中暗中支持他的不在少数。 魏妩为何能进官媒所?正是因为户部尚书相助,这位也是看在她外祖父的恩情上回报。 也就是说,魏妩身后有看不见的人脉关系,均在朝堂之中。 要说私人方面,也有眼缘这回事,魏妩生性就是个易招人亲近的长相与性子,做事利落又聪慧,偏又有国民妹妹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惹人怜爱。 “还是公子厉害。”高凌赫佩服得很,他以后见到五姑娘也得更客气点。 高凌赫立马去办,到了傍晚时分,那肖牙郎就寻到官媒所,点名要找魏妩,听闻有套价格合适的宅院,魏妩二话不说就跟着走。 看着那辆简陋的马车越行越远,凌不语哑然失笑,小没良心的。 且让她交了定金再说,等到要办契书转让的时候再揭晓谜底,他倒想看看她是何反应。 再说魏妩觉得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要轮到自己,也不知为何,兴许是觉得肖牙郎认得凌不语的缘故,也或是肖牙郎昨天的慷慨帮忙,让她对肖牙郎信任许多。 肖牙郎虽说是金牌牙郎,但其实话不算多,不会夸夸其谈,在马车上简要地说明情况。 昨日他便放话说自己手上的宅院的资源多,得亏有话这个话,不然今天就冒出几套合适的宅院,他都觉得急了些,凌不语说要弄就弄,差点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魏姑娘,根据姑娘的要求,小的帮你挑出三套来,这三套都位于长街西,有一套偏中段,除近均有药房,其中一间更是距离食街、医馆较近。” 有药房是最低标准,听闻还有离医馆近的,魏妩的眼睛都亮了:“医馆?!” 肖牙郎直叹凌不语料事如神,提供给自己的三处宅院里,只有这一套靠近医馆。 这分明是拿捏了魏姑娘的需求。 “正是,”肖牙郎咬咬牙,说道:“只是这一套也是三套中位置最好的,价格也略高些,好在这屋主也不是个计较钱财的,若真看中,小的去谈便是。” “还有不计较钱财之人?看来是不是巨富就是心性淡泊之人,这次总不会还是凶宅?” “姑娘说笑了,这城中的凶宅哪有小的不知道的,这一套宅子的主子活得好好的,家人健在,而且也居住在长街,姑娘先去看看便知晓了。” 这送到口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虽说皇帝陛下说事后有赏赐,虽说是金口玉言,但皇帝欸,日理万机之人,事后哪能记得这种小事。 要等拿到赏赐不知道猴年马月,更有可能只是空口白话,难道她还能找皇帝提醒不成? 所以魏妩压根没把端木崇的话放在心上,满怀期待地跟着肖牙郎去看宅子。 等到地方才知道那医馆居然是赫赫有名的济慈堂,内有名医坐诊,平日里也是客如云来。 一看到济慈堂的招牌,魏妩就挪不开脚:“听闻济慈堂是少有擅女子之疾大夫坐堂的医馆,就连王公贵族也会前来请诊,民间更说里面的大夫不亚于太医。” “小的哪有机会接触太医,是否比得过太医不知晓,但对民间百姓来说那是神医在世。” 肖牙郎眼珠子一转,随即指向一边的宅院:“喏,姑娘看,就是那一间。” 只是一眼,魏妩就蠢蠢欲动,这距离医馆极近的宅子距离长街主街仅一路之隔,既避开了闹市,又极为便利,简直是闹中取静的一处好地方。 她嘴唇轻抿,随即为自己干瘪的口袋忧心,又有些雀跃。 等进了宅院,一进门就看到不算大的庭院里居然有花池,看着也是空宅,可花池像是有人打理过的,庭院极是干净,家具竟是齐备的。 肖牙郎听凌不语说过一个新式说法,说道:“宅子主人就在附近,时常派人来打扫。” “这房子基本的都齐备了,姑娘若是买下来便可以拎包入住。” 魏妩迅速走了一遍,主房、配房、客厅、书房、门房,两个庭院都有单独的门,佣人房虽小,但整齐,这是一处标准的二进二出的宅院。 她突然长叹一口气:“我与外祖母住在此处是否太大了些?” “长街的房子最小的也是二进二出了,”肖牙郎看她打了退堂鼓,脑子一转,立马有了主意:“姑娘若是嫌大,其实不妨考虑将其中一个院落租赁出去,不也是一笔收益?” 魏妩的眼睛亮起,的确如此! 第36章 龙卫指挥使 这二进二出是两个落院,都有独立的房间,只要把连接的门一封上,就当是两处独立的宅子,这里的地段属于长街中,租赁行情好。 尤其是靠近医馆和药房,外祖母就医方便,如果买下来,不止改善了住宅条件,将其中一个院子租出去还能多笔收益,何乐而不为? 这么一算这宅院买得也划算,魏妩再看家具,不得不说宅子主人的审美极好,简直是配到她的心坎上,简洁舒适。 如此一来只有价钱了,略一问,肖牙郎伸出三根手指头:“姑娘,三百八十两。” “可我只有三百二十两……” “好说,好说,剩下交给小的就是,若有好消息,小的再通知姑娘。”肖牙郎笑着说道。 看肖牙郎自信满满的模样,魏妩不禁扬眉道:“为何你如此自信?” “不瞒姑娘,房屋主人在盛京城有多处宅院,这不过是无人居住的一套,于他来说不过毛毛细雨,不值得一提,少几十两又如何?小的有七八成把握可说服他让价。” 肖牙郎看她目色存疑,不禁笑道:“姑娘,小的有句话虽说难听,但却是事实,在贫乏之人眼中六十两银可压破天,可在富贵之人眼中,六十两不过云风楼一顿饭罢了。” 这贫富差距注定对银俩的感观不同,这一点极大地说服了魏妩。 是啊,就如她一般,与上峰同进云风楼都吓极了要请客,但那些权贵却连眼睛都不眨。 魏妩想到这里有些走神,满脑子都是聂明珠女扮男装在云风楼肆意挥霍的情景。 这几次去聂家,真未觉得聂家的家底子有多厚,所以聂明珠定有自己的生财之道。 魏妩心思转移,想着要摸清楚聂明珠的底,这位小姐是她说过的所有媒里最与众不同的高门千金,对象又是王爷,可得要慎重。 “魏姑娘?”肖牙郎发现小姑娘居然走了神,赶紧拱手道:“还有宅子呢,咱继续看?” 所谓先入为主,这第一套就如此合心意,凡事又怕比较,接下来的宅子让魏妩心如止水。 思来想去,唯有拜托肖牙郎去还价,只是六十两,虽说牙郎自信,魏妩也依旧忐忑。 晚些时候,凌不语就收到肖牙郎的信息——那位果然是看上了,三百二十两是她早就暴露的底线,凌不语不过是让他俩走个过场,让魏妩感受下买宅子的快乐。 “公子也是良苦用心,不过怎么拿捏得这么准?” “她早就暴露自己的需求,住的条件在其次,首要是考虑自己的外祖母,按需提供需求才是成交的关键,肖九的本事你我也清楚,死的都能让他说成活的,不难。” “让利六十两,真想看看五姑娘知道宅院主人是公子后是何反应。”高凌赫乐了。 凌不语没这种恶趣味,只是担心魏妩戒心重才不提前表明身份。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等事情成了以后,魏妩有多大的戒心和防备都得软下来。 高凌赫收走洗脸的面巾就出去了,凌不语练习内息后便躺下入睡,只是后半夜时,他突地睁开眼,手指微抬,帐外黑影一顿,骇然欲死。 床榻上的状元郎未发出半分声音,他却难迈步伐,被隔空点中的穴位酸麻不已! “来者何人?”凌不语倏地坐起,掀开床帘,只见站在外面的人已经膝盖微软还在硬撑。 他嗤笑一声:“能避过外间我的随从,有本事。” “在下龙卫指挥使令明。” 元昌国皇帝禁军有四,天卫、武卫、神卫、龙卫,是为天武神龙。 前三均属御前卫,为皇帝亲卫,只有龙卫是听从于皇帝的的暗卫,阴暗,见不得光。 凌不语对龙卫二字耳熟,只因祖上犯事,被赫免后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均被龙卫暗中盯梢,以防有后患,后来他们是真的彻底消停,龙卫方撤。 四十年后,龙卫在凌家再现! 凌不语不慌不忙地下榻,穿好鞋后在这位指挥使前站定。 此人避开高凌赫,悄无声息地摸进自己房间,本事不凡,但这一点并非最重要。 重要的是这位被发现后能光明正大地报出自己的名号,龙卫可是暗卫。 凌不语略一沉吟,便给出结论:“是陛下让阁下前来查验?” 他救下聂正险些坏了端木崇的事,但又出主意让聂正扮成重伤,等于力挽狂澜,让事情往端木崇预设的方向行进,一功,一过,按理说是抵了。 但凌不语知道他与魏妩还是人证,又是一功。 但他以一介书生的身份救下聂正,又让端木崇心生怀疑,这才让龙卫前来试探。 令明身为龙卫指挥使能自曝名号,岂能不是皇帝的授意。 看来端木崇要让他明白——要为他所用,必不能有所藏,要彻底了解他这个人。 令明不露半分情绪,让他堂堂的龙卫指挥使来探一个白身的院子,他初开始只觉得大材小用,那些权贵的府院尚且有身手不错的家丁,而这不过一处二进二出的院子。 宅院里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轻视之下却栽了个狠狠的跟头,此人竟会隔空点穴封穴之术!一指弹中他的鹤顶穴。 更别说这位状元郎竟能在他入室之时便醒来,此人内功深厚,定在自己之上。 令明的沉默便是答案,凌不语一弹指解了他的穴,令明膝不再弯曲,立马站得笔直。 “还请回陛下的话——小民救下聂大人只是偶然,但这一身功夫却是打小练成的。”凌不语字字句句铿锵:“内外兼修,但从未想过从武。” 凌不语的坦荡让令明愕然,内心骇然之时问道:“请问师从何人?” “琅山祖越大师,先师已经仙逝,但其名声想必令指挥使听过。” 琅山,在元昌国被奉为仙山,而祖越大师更是一代宗师,在武林界是仙人一般的存在。 只是三年前便仙逝于琅山,其死后尸骨化灰,随风散于山林之中。 “传闻祖越大师此生只收过一位徒弟,居然是你。”令明心底的不痛快劲瞬间散去,败在祖越大师弟子手上,不冤。 “令指挥使深夜奉旨前来也是辛苦,若是没有别的事,在下是否可以继续休息?” 第37章 贵妃称病 凌不语懒洋洋地打个呵欠:“还请令指挥使离开的时候也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家中老人年事已高,受不得惊吓,多谢。” 令明嘴角微动,终是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凌不语脱掉鞋,重新躺在榻上,真是一个不让人安睡的晚上啊。 皇宫里,端木崇终于等到前来回话的令明,听完转达,他嘴角似带着一分笑意。 令明伏首,半晌没有动弹。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状元郎,原来是文武双全。” “陛下,属下与他未曾过招一招半式便输得彻底,甘愿受罚。” “罚你什么?朕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你虽有轻敌但他内功深厚,你不是他的对手朕倒是欣喜莫名,一个不能自保的状元郎也非朕想要。”端木崇叹道:“他总能让朕意外。” 令明暗中松了口气,脸上依旧紧绷:“属下谢陛下不罚之恩。” “你们说,这状元郎是不是长在朕的心坎上?朕要什么,他就能做什么,不论是老四的婚事,还是聂正的事,他就像钻进朕的心眼里,有心思,也有误打误撞,终究是合心意。” 方公公在边上笑道:“老奴觉得是陛下慧眼识珠,状元郎以后还有大造化呢。” “就属你会耍嘴皮子,好了,令明退下吧。” 令明忙告退离开,待走出去老远,才望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真是,丢人! 待回到龙卫所呆驿所,副指挥使立马迎过来,见他神色不佳,说道:“这是为何?” 令明与他亲如兄弟,将今夜之事全盘托出,这人惊愕道:“祖越大师唯一的弟子居然是状元郎,看上去八竿子打不上关系。” “早有听闻祖越大师曾收一徒,那人破解了他设的棋局才让他破例。” “这脑瓜子聪明就是不一样,不愧是状元郎,可惜倒霉呀,偏是那反贼的曾曾孙。” “你知道甚,依我看他如今倍得陛下欢心,以后进入朝堂也有可能。” “罢了,罢了,你今夜吃这亏也不算憋屈。” 端木崇也批完奏折,想到凌不语还有这层身份,心下有些欢喜。 元昌国明面上不允许朝臣与江湖人士往来,但规矩是人定的,难免有漏洞,不说别人,就说四卫中就有不少出自江湖,功夫高超,岂能不用? 祖越大师的江湖地位堪比仙人,凌不语是他唯一的弟子,这重身份极具号召力。 他现在觉得凌不语不惧剥皮,若是将他的皮一层层褪去,总能让人意外。 对要用他的自己而言,俱是欢喜。 方公公见陛下心情不错,晓得是大计成功,又得了凌不语助力,关键这凌不语真是个聪明的,面对试探毫不畏惧,有一说一,毫无藏私,这种大大方方的态度才让陛下安心。 只是现在时辰不早,他正欲劝端木崇早些回寝宫歇着,外面有人来求见。 是李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称是贵妃染疾。 端木崇不禁于心中冷笑,她染疾叫自己过去有什么用,难不成他是太医? 那大宫女不敢抬头看,若是抬了,就能瞧见端木崇脸上嘲讽的神情,还有嘴角的冷笑。 “奴婢前来时,娘娘还在病中唤着陛下。” 端木崇本来不想配合,听到这里气出声来:“朕一会就去瞧她,你先回吧,让她等着。” 宫女得了应允,心下也松快,要是请不动陛下,回去受苦的也是她,自打凤印由四妃轮流掌管,贵妃的脾气日渐不好。 方公公见状有些不喜:“陛下,老奴要不要去传个太医?陛下就不必过去了。” “她是傻的吗?堂堂贵妃还请不动一位太医?不过是想见朕,给朕吹吹枕头风罢了,李拜那老夫现在还想挽回,什么招都使上了。” 端木崇一拳砸到桌案上,那小山般的折子里有近半是上书替李拜求情的! 拖延了半柱香时间,端木崇才启驾前去贵妃宫中,贵妃居乾祥宫、淑妃居贤灵宫、德妃居晨夕宫、贤妃居锦乐宫,当初封妃赐殿都是一门大学问,愁煞端木崇。 天都快亮了,乾祥宫里还掌着灯,依旧摆足了迎驾的姿态。 端木崇不急不缓地进去,宫女太监跪了一大片,一见到就行礼,他也不耐烦地摆手。 撇开这一大帮人,他直接往榻边走,近了,见还有帷幔落下,他直接撩开! 称病中的李贵妃穿着清凉,烟罗软纱,轻薄透,脖颈之下,胸口上是一片微红,看着似乎由高热引起,几缕青丝垂落在胸前,正半起身要行礼。 不得不说柔弱可依的女人看着比平时嚣张跋扈的贵妃要顺眼很多。 起码她眼中还泛着莹润温柔的光,眼中倒映出端木崇的身影,仿佛眼中仅他一人。 在身后烛火的衬托下,李贵妃的脸庞更红,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臣妾见过陛下,恕臣妾无法起身相迎……”李贵妃本名李柔青,是李拜长女,长相倒是不随李拜,勉强算清秀佳人,但要说颜值高低,在四妃当中其实是最差的一个。 她之所以能封贵妃无外乎是有个好爹,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觉得不好给太低,就这么着。 两人此时身影几乎交叠,互相依偎着,近得不能再近。 可两人都心知肚明,彼此都各怀心思。 “太医怎么说?” “不过是邪风入体,加上思虑过重导致。”李柔青的声音低落,眼角红着。 思虑?还能思虑什么?端木崇只觉得好笑,慢悠悠地说道:“幸好朕将后宫事务略作调整,不然爱妃此刻哪有功夫养病,说起来也要感谢淑妃她们。” 李柔情握紧拳头,皇帝完全不按套出牌,她的脸色微青,看上去似乎更加不适。 “臣妾自是省得,陛下是为了让臣妾轻松些才将后宫事务分发出去,”李柔情埋下头,只能自己剖白道:“只是父亲致仕后欲要返回原籍,臣妾实在不舍得与父亲再难见一面。” “这有何难?”端木崇横竖不上套,笑着说道:“大不了朕允你一年返原籍地一次。” 第38章 应大理寺审 “你们父女情深,朕岂能坐视不理?”端木崇故作体贴道:“一想到爱妃不舍父女分离至病气入体,朕实在心痛,法理还容情,自然有解决之道。” 李柔青心下微怔,哪能料到端木崇半真半假这般回答,掌心凉,心中更凉。 端木崇早就怒火冲天,李拜那老匹夫再三以乞骸骨要挟之,三次未果反踩了自己的脚。 如今又打着返乡的幌子惺惺作态,想要将他一军?呵,可笑至极! 看着李柔青惨淡的脸色,端木崇丝毫不为之所动,再看摆在边上冷掉的汤药,微皱眉头:“既是生病,为何不用药?这样拖下去可如何是好,你父亲临走时,朕会允你出宫相送。” “可你若是一直在病中,如何出宫门?” 端木崇的话语越发温柔,听者却寒凉彻骨。 “爱妃早些休息,明日精神头应会好些。”端木崇轻握她的手,毕竟明日还有一出好戏。 李柔青大失所望,端木崇揣着明白装糊涂,将她的算盘掀了个满地! 待端木崇离开,李柔青不复刚才的娇弱,立马坐起来唤来随侍的太监:“速速传信,让父亲不要再坚持返回祖籍,莫要再像上回一般弄假成真,陛下如今可不吃这一套了。” 李柔青体热是真的,如今正值春时,她却揣着手炉许久,等身体的温度上来才传太医。 至于心中有忧本更是属实,她老早觉得父亲太过得意,如今果真是祸害了自己。 虽说父亲收拢了不少朝臣,但一旦失去首辅之位,无异于大厦将倾,人走茶凉。 后来者谁还记得他的提携?真心相随者本就寡,不过是唯利为前程罢了。 从乾祥宫出来,端木崇的步伐轻快许多,方公公刚才也没退下,把陛下和贵妃的话全程听完,也觉得痛快,他与别的公公不同,打端木崇还是小皇子时就跟着,一直跟到东宫。 直到陛下登基,他成了内监里的头号人物,他的荣辱与陛下一体。 这满宫的宫人哪个不要看他的脸色,就连后宫的这些嫔妃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但方公公清楚地晓得,他这一身荣辱经不起消耗,陛下登基,要考虑这天下子民,要考虑江山社稷,要权衡朝堂,与外邦的关系更是重中之重,他断不能拉后腿,拉,便被弃之。 端木崇才小睡一个时辰便要上朝,待到紫宸殿上,看着比平时要攒动的人头,他才反应过来——今个是望日,也就是十五,九品以上、五品以下的官员也来了。 元昌国入朝参与朝会的品级均在六品以上,不包括六品,所以五品以上的官员每日都需上朝,而只有朔日与望日,即初一与十五,九品到六品的官员才需入朝。 “爱卿们都入座吧。”端木崇大手一挥,满朝文武均落座。 落座有先后之分,依品级来排,端木崇眼风一扫,突朗声问道:“御史台聂爱卿何在?” 御史台中丞立马起身出列:“回陛下,聂大人昨日坠下马车,尚在府中养伤,今早托臣向陛下告假,此是聂大人告假书。” 他双手奉上告假书,方公公走下台阶,立马取来奉予端木崇。 心知肚明的端木崇打开,不愧是聂正,果然不教他失望,因未参透,他自认为定是李拜所为,这不止是一封告假书,更是一封指控书,说是字字泣血也不为过。 底下,凤翔府、鄜州府两府府尹心都提到嗓子眼。 “凤翔府、鄜州府两府府尹何在?” 啪地一声,端木崇合上折子,两府府尹应声而出:“臣在。” “聂爱卿此事为何还牵扯到辣椒碱?此物乃舶来之品,持有者甚少,那马是受刺激才失控狂奔,将聂爱卿甩下马车,若非有人搭救,恐怕致死也不一定!” “陛下,”鄜州府尹也是近一宿没睡,顶着眼下乌青道:“臣宿夜未眠查探此事,马车在进入鄜州府时失控,最终一路狂奔至凤翔府将聂大人甩下马车,疯马瘫倒在地。” “正是如此,臣得报后迅速前往现场查验,马身有刺鼻味道,可确认为是被抹了辣椒碱。” 想到当夜之事,凤翔府府尹又添佐证:“查验之时聂夫人也在现场,还有状元郎与官媒所的魏姑娘在场,均是人证,疯马发现及时,并未被人挪动,直到臣等赶到查验方才移动。” “此事确为有人意图谋害聂大人。”两位府尹异口同声。 紫宸殿里一片哗然!谋害朝廷命官,此乃大罪! 聂正为了出气,难得和端木崇同流合污,端木崇昨夜也是悄然出宫,未惊动任何人。 现下君臣两人也算隔空合作,以前被聂正气得哽气的端木崇今日终于顺畅了一把。 “谋害?”端木崇咬住这两个字,意味尤重:“两位爱卿可知道此为何罪?” 凤翔府府尹是个人精,立马说道:“依臣以为,此事该移交大理寺处置。” 鄜州府府尹道:“臣附议!” 大理寺负责审理百官或徒刑以上的案件,复核或者重新审判刑部移送过来的死刑和疑难案件,聂正可是御史台大夫,此案移交给大理寺再合适不过。 他二人现下统一心思——赶紧将这烫手的山芋甩出去。 诸臣心思转开,谁不知道聂正是直臣,平日里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如今此举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报复,再一细想,若说最近得罪何人?众人面色各异,岂不是前首辅大人? 能进这紫宸殿的大多是人精,哪能看不出来李拜就是故意拿捏陛下,谁想弄假成真。 那日不少李党站出来请求李拜勿要致仕,剩下的臣子里不少都保持沉默,唯有聂正不同! 他跳出来以理力争,弄得李拜一党颜面扫地,无脸再提归位一事,更让李拜吃了哑巴亏。 这才短短几日,聂正就被暗算,很难不让人联想。 大理寺卿脸上的肉抽抽,他虽非李拜一党,但也深知此事接下来就烫手,不怪两位府尹迫不及待欲甩开,但职责所在,只能应声而出:“臣也以为此案应由大理寺接手。” 第39章 闭嘴! 李党均心中骇然,偏他们也不知晓是否李拜所为,还是有同党要出气而为之。一时间李党诸人不敢出声,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心虚,其余人等更是理所当然以为。 “既是如此,此事就移交大理寺处置,诸爱卿还有何事要禀?”端木崇将此事定下不表。 大理寺卿默默退回,两位府尹则对视一眼,心满意足地回座。 而水部郎中,即齐王爷端木宏则步出道:“臣请命收集各利水利工程文书图纸,对水闸改造,防沙,防洪,更可提升灌溉之法。” 端木崇微惊,说道:“为何有此想法?” “臣最近从民间得到建言,臣与尚书大人研究过后觉得可行,由此觉得可借机将水利工程全数改造,利民利农。” 卓久然也出列附和道:“臣的确以为如此,看过水部郎中所呈方案,以为可以一试。” “是何人所献?”端木崇有了兴致。 “回陛下,是状元郎凌不语。”端木宏毫无隐瞒之意,此事后面还需要凌不语大力协助,他和卓久然都没有居功之意,直接将凌不语抬到人前。 端木崇并不知晓此事,手心微顿,而堂上曾上书力阻凌不语进入翰林院的诸人面色难看。 尤其那兵部尚书,此事乃是他牵头,为助自己姻亲家的探花郎,故意以反贼之后的名头阻拦凌不语,如今这人却将间接将功劳献到了陛下面前,让他如何心安? 他们的确如愿让陛下将钦点的状元郎指到了官媒所,但其后的发展让他们看不明白。 一块御赐的入宫腰牌让兵部尚书大人心内惶惶! 此刻,他极力缩着肩膀,不让自己打眼。 提及状元郎,又是一阵嘈杂之声,不外乎元昌国开朝以来,还是头一次状元郎是白身。 终是有人叹息道:“能让卓大人认同,可见其确有水利之才,可惜了。” “男媒官提起来也有碍风化,一男子怎么可以出入后宅,替人说媒也难登大雅之堂……”也有人小声说道:“陛下是否想要羞辱于他?” “若是羞辱,为何又要赐入宫腰牌为他撑腰?” “毕竟是反贼之后,万一也是一身反骨,让他入了朝堂,以后势大会不会随了祖宗?” 底下吵吵嚷嚷,如蜜蜂一般聒噪,方公公撇了撇嘴,一个个闹腾什么。 端木崇只觉得凌不语又让自己刮目相看,让他给老四说个媳妇,他却把水利之事都揽到身上,更为难得的是得到卓久然的认同,显然建言有效。 “下朝后卓爱卿与四弟留下,”端木崇说道:“既是事关水利,需得再细细商量。” 卓久然忙施礼道:“是,陛下。” 端木宏捏着玉扳指,对凌不语此举在心中未作评价,只要于民有利,听他一回又如何。 工部事宜事关重大,元昌国占地广,各地气候不一,旱灾洪涝多,受害的总是农户。 有天灾就有流民,流民安置又涉及多部,实在令人头痛。 还有因为天灾沦落成山匪者,还得劳动朝廷剿匪。 日子好过,百姓哪里会反,于天灾,要是能防自然是好。 此事告一段落,按理要商议其它事情,那御史台中丞突然说道:“状元郎真是了不起,被使绊子未进翰林院,但还能为工部献计,又挺身而出救下御史大人,难能可贵。” 御史台的这帮人都是硬骨头,都随了最大的上峰聂正,一张嘴就能呛死人。 这番话可以说是打了上书的工部尚书等人,也间接扇了端木崇一巴掌! 陛下未能顶住压力力撑自己钦点的状元郎进翰林院,错过如此良才,岂不可惜? 但金口玉言就是泼出去的水,岂能轻易收回,这位中丞大人与御史大夫一样,嘴太直。 顿时不少朝臣幸灾乐祸地看向他,端木崇也是一样,瞟了他一眼后笑道:“不仅如此,朕这四弟的婚事也由他操持,想必能替四弟择位合适的王妃。” 端木宏眉头皱起,朝堂之上为何要提起他的婚事,这是要敲打诸人么。 自从王妃故去,觊觎四王妃之位的人不在少数,他不想再次陷入争斗,索性一律拒绝。 如今婚事才刚提上日程,自己尚未与聂姑娘相看,皇兄就大大咧咧地扔出来,这是告诫那些人不要再打主意,还是替凌不语撑腰? 纵然是被人耻笑的男媒官,那也是皇兄亲自点的,且是史无前例的第一男媒官! 容不得他们当街奚落,背地嘲讽! 端木宏归位后还在思索,无论如何,凌不语提供的水闸图让工部群情振奋,研究过后认为可行,尚书大人也支持,只是户部就要头痛了,新建或完善旧设施都要银子。 他往户部尚书的方向看去,果然,户部尚书左成泰已经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端木宏抿嘴轻笑,这各部各司其职,离了谁都不行,工部一动,户部就得动,没辙! 头顶传来皇兄的声音,对重要的奏折给以回复或让百官商讨,一时间气氛热烈。 看似和谐的一幕下暗流涌动,李拜一党哪有心思安坐,比平时要沉默许多,只等下朝,他就看到好几个李党几乎小跑着出宫,唇角微扬。 以工部尚书为首,他几乎是一出紫宸殿,便小跑着往宫外走,等出了宫门,身后早陆陆续续地跟了一群人:“鲁大人可知道内情?恩师并未提及计划……” “闭嘴!”鲁尚书怒不可遏:“谁告诉你是恩师所为?” 他们自认为是李拜门生,平时以恩师称呼,现下仍觉得李拜有官复原位的机会,依旧崇敬有加,只是今日之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预备好的事情一件都未做。 询问之人陡然闭上嘴巴,此事事关重要,都移交到大理寺,若真与恩师扯上关系,不妙! 兵部尚书埋下头,手握成拳放在嘴边上:“记住了,此事我们不知情,一无所知,这本是实情,莫要胡乱猜疑,我一会儿会让人传信给恩师验证,你们莫要慌!” 第40章 阴阳怪气 一群人似找到主心骨,不再慌乱,各回各处,往政事堂而去,这一幕自然落在有心留意的端木宏眼中,旁的不说,李党今日步伐紊乱,好一个慌! 他扯扯嘴角,若没有猜错,如若没有聂正的告假书,今日李党要么提让李拜官复原位,要么就要提议新任首辅之人,奈何事出突然,这两件事情都夭于腹中。 顶着头号嫌疑,李党吓得五脏俱焚,只字不敢言,根本不敢往前凑! 看着前方皇兄的身影,端木宏沉默不语,此事真是巧合吗? 进入御书房,端木崇又将两人的折子拿出来看,同时呈上案的还有凌不语写给齐王的信件,里面详细阐述了各类水闸的结构原理与功效,有理有据。 不过信件是原封不动呈上来的,看到署名为“官媒所凌不语”,端木崇嘴角扬起。 这封信就是诱老四的饵,钓上来的何止是老四! 连他这个皇帝老儿也一样被钓住,还有工部尚书卓久然,全被钓住。 这是凌不语悄然亮剑! 端木崇不由得想,若是老四和卓久然藏私,对上不明说,抢了这份功劳,凌不语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终是工部要有求于他,是越不过去的。 凌不语给老四的只是基本构想,详细的图纸并未给出,工部如何从无到有? “老四,你去找过凌不语?”端木崇慢条斯理地问道。 端木宏一惊,说道:“臣弟觉得他说得有模有样,就想去了解一下,这位状元郎也是个胆子大的,让臣弟答应他相看,才肯把更详尽的图纸交出来。” 端木崇听得笑出声,依凌不语的身份想见到堂堂的齐王的确不容易,更不要说让老四听他的安排,此事虽说得了太上皇后的允许,但太上皇其实不太乐意。 他有时候也不太懂太上皇的心思,明明当年是他自愿退位,让他尽早登基。 看似放手,却又不肯放得干净,一群旧臣还时不时去西行宫探望,回来后总有幺蛾子。 “他果真能弄出图纸?”端木崇漫不经心地说道:“此人在策问之时的确有许多非凡见解,这也是让朕钦点他为状元的主要原因。” 端木崇重视科举,要广纳人才,于策问中询问的是民政、司法、财政等实际问题。 既是要选拔栋梁之才,那些只会死记硬背四书五经的进士乃是无用之人,策问文章是依照往年模仿而来,毫无深度,注定只能成为炮灰。 当面策问更具考验,何止是随机应变的能力,没有深度见解,也入不了他的眼。 “皇兄,臣弟还未见过有人能有如此详尽地说明水闸原理,分洪闸、挡潮闸、冲沙闸,每一样是如何运行,如何达到目的,他均说明得有理有据。” “臣弟与尚书大人以及一帮同僚做过模拟验证,发现确实可行,不敢想若是真正建造出来会有何等效用,天灾若能挡,人祸便小,流离失所的百姓少了,国库也能充足些。” “若是动工必定是要消耗不少银子,但于长久来看,实乃百年大计。”卓久然也附和道。 端木崇不知道想到什么,笑道:“怎么,在你等看来,朕是个不知道轻重缓急之人?银子就要花在刀刃上,若真可行,国库挤也要挤出银子来。” 卓久然的唇微动,对新帝的满意可以用喷涌的江水来形容:“是臣不是。” 不信君,便是不是。 端木崇说道:“凌不语既有水利之才,你们尽管用之,他既有心亮剑,成全他就是。” “多谢陛下!” “谢朕做什么,想出这些主意的是凌不语,你们谢过他才行,老四,你的婚事也可以大胆放心地交给他,你既答应相看,那便听他的。” “皇兄放心,臣弟既然答应就不会食言,何况这家伙精明着呢,如今只给我看了基本的构造,详细的图纸仍未交给臣弟,迟早要去求他。” 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端木宏和卓久然兴高采烈地离开,今日想法得到陛下支持,后续左成泰还敢刁难? 而此时的李拜府上,先是贵妃女儿传来不好的消息,陛下似乎真要允他返回原籍,完全没有挽留的姿态,如今紫宸殿里更是风起云涌,那聂正负伤,为何他们都来询问自己? “混账东西!”李拜将杯子掷到桌上,愤然道:“难道我是那般愚蠢之人?” 李拜夫人忙上前道:“看鲁尚书所书,陛下并未言及是何人主使,只让大理寺彻查,但他们如此慌乱,岂不是自乱阵脚,倒将麻烦引来,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与此事撇开关系,夫君,女儿在宫中日子也不好过,陛下虽未完全夺了她的凤印,但以前她独掌凤印,只是没有皇后之位,却有皇后之权。” “如今四妃轮流掌管,情势不妙,陛下是否因为此次乞骸骨之事彻底厌烦了女儿?” 李拜气急攻心,先不理会夫人,赶紧提笔书信一封让人送到鲁尚书处,此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们若乱了阵脚,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等送走了信,李拜神绪归位,在厅堂之中来回走了几圈,双手背在身后:“不对。” “哪里不对?” “聂正此时负伤,我岂不是最大嫌疑,他在紫宸殿里与我门生辩驳,压得他们喘不过来气,当日若非他横插一脚,我岂能落到现在的田地?” 当时那么多门生建言,还有其余朝臣也觉得缺了首辅不妥,集体请陛下收回成命,眼看着就要成功,聂正却冷笑着跳出来,直呼不可以。 李拜直到现在还记得聂正说过的话,他说什么来着? “诸位大人真是有趣,分明是首辅大人再三乞骸骨在前,一而再,再而三,祈求得如此迫切,陛下允了,怎么倒成陛下的不是?” “如今这情景不是首辅大人所求吗?再三上书,不就是图此?” “明明首辅大人达成所愿,诸位不为他高兴?” 李拜思及,胸口一阵气闷,直臣?既是直臣,为何会如此阴阳怪气?! 第41章 寡妇与鳏夫 当时被聂正将了一军,他的确心中不满,但也没蠢到这时候节外生枝,岂会派人去暗算聂正,于他有什么好处,可连自己人都觉得是他或同党所为,那位又会怎么想? 李拜强撑着一口气坐下:“此事不对,究竟是何人欲栽害我?” 李夫人不作声,自家夫君任首辅辅佐两任帝王,心气颇高,她一介妇孺哪敢多言。 不知道过去多久,李拜扬手道:“去,吩咐下去,接下来不接待访客,是自己人也不见。” “夫君这是?” “我断不能让这件事情牵扯进去,我就不信了,我站得正,行得端,真有把柄不成!” 李府闭门,不接见任何人,也不再提自己要回祖籍,首辅之位继续空缺。 大理寺卿接下这桩案子后,先找两府府尹移交相关物证,其后便亲自去拜访聂正及所有目击证人,聂正卧榻休息,腿上包扎得严严实实,听说要来查案,便慌了。 他一身硬骨头,现在要扮重伤,哪那么容易入戏。 聂夫人得了方公公的提点,晓得要配合作戏,亲自陪同大理寺卿进入两人的卧房。 聂正半倚在床头,手上还拿着公文批阅,边上有人伺候笔墨,满屋子书墨气和药味,见到大理寺卿亲自前来,也有几分愕然,这等小事让手底下的办不就好了。 “聂大人可还安好?”大理寺卿名为柳韶峰,进屋后先吸了吸鼻子,闻到浓重的汤药味,眉头先略下放,再看聂正此时的情状,不禁说道:“聂大人何苦如此,不如安心养伤。” 聂正叹息一声:“柳大人莫要见怪,我如今这模样也不便见礼。” “大人伤重,应当卧床休养,至于公事稍缓就是。”柳韶峰说道。 聂夫人忙说道:“我家这位就是耳朵根子硬,哪这么容易听劝,何况这心里憋着口气。” “陛下下旨令本官彻查此事,方才已经见过两府府尹,也查验过疯马及马车,确定是辣椒碱无疑,如今正追查多少户人家里有这辣椒碱,再一一排除。” 聂正原本是心虚的,毕竟身上仅有擦伤,要说多严重也没有。 他只是认定是李拜所为,心里鼓着一股子劲要和李拜僵持,这才能安安生生地“休息”。 “柳大人,本官得罪的人的确不少,但论品级,没有几个人敢对本官下手!”聂正说到激动处,愤慨道:“满朝文武都可以做证——本官近期得罪的只有前首辅大人!” “除却他,还有他的门生,柳大人都要好好查查!” 柳韶峰暗自叫苦,聂夫人则快步走到聂正身边,安抚道:“你莫要激动,多大年纪了。” “怎能不怨,那疯马狂奔之时,我是命悬一线,若非凌公子搭救,后果不堪设想!” “以往他们参我倒也罢了,这次可是要我的命,怎能不计较!” 聂正气恼无比,气急时脸红脖子粗,丝毫没有掺假,聂夫人哭笑不得,既无奈又安心。 若真表现得无动于衷,反而不像真的。 柳韶峰见聂正直指前首辅李拜,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又询问了一番事发时的情景,与两府府尹说的一致,匆忙起身准备去官媒所会会那位状元郎。 偏是不巧,等柳韶峰到达官媒所时,才听那柳娘子称两人去了郊外,不在官媒所中。 柳韶峰是何许人也,位高居权重,若不是陛下发话,他也不至于屈尊亲自办理,一时间只觉得一把火烧在胸膛里,无处发泄。 天杀的下手之人,偏要招惹这位聂大人,如今事情压在他头上方知道是桩麻烦事。 他办理过的案子无数,就这一桩看似简单,内里千头万绪,如何处置需得小心再小心! 柳湘见这位大人全身冒着冷气,忙说道:“大人不妨先回?待凌公子和魏姑娘回来,妾身通知他们前去大理寺寻大人如何?大人事忙,岂能一直耽搁。” 柳韶峰瞟一眼柳湘,不知为何嘴角泛起一抹生硬的笑容:“柳姑姑大义。” 柳湘一怔,心道这个称呼好久未曾听到,她侍奉太上皇后时,宫里的人都这么叫她,出宫后就再没有听过,也就路青云晓得她的底细,打趣过几次,让她怼得不轻。 再说这柳韶峰也姓柳,都说同姓之人五百年前是一家,柳湘可不敢套近乎。 “大人谬赞了。”柳湘说完就欲送客,结果发现柳韶峰坐着一动不动,这是? 柳韶峰又瞟她一眼:“无妨,本官就坐在这里等着。” “可是他二人不知何时归来,岂不是浪费时间,何况问话这种小事何必劳烦大人?” 柳湘在宫中时没少听说这位大理寺卿的传闻,听闻是个鳏夫,早年丧妻,膝下有一子,年仅十岁,如今正在书院就读,也未续弦,无妾室通房。 据说此人克死了两任正妻,从此落得一个克妻的名头,没有再娶。 原配妻子难产而死,后来再娶,不到一年又病死。 在元昌国官吏之家中,人丁不兴的两大代表,一是聂正聂大人,仅有一女,再就是这位。 都说这位身上煞气太重,如今才三十出头,官居高位,可却是孤星之命。 柳湘在心里想着,突然想到自己也是个寡妇,这鳏夫和寡妇,说到底还是女人不幸。 鳏夫续娶无人编排,但在本朝虽允许寡妇再嫁,仍能招来是非。 “不必了,本官就在此等候。” 柳湘赔着笑,心道你要等,哪能不从?只能上前替他续上茶水,又将自己私藏的点心贡献一些出来,再欠身道:“妾身还有文书需要整理,就不陪大人了。” “你自便。” 柳韶峰漫不经心地说完,柳湘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看着温热的茶水,柳韶峰的手指在桌面上弹动,再看那碟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芝麻薄片,嘴角曲起,罢了,就当偷得半日闲。 此时的郊外,魏妩看着眼前的光景仍在发呆,被凌不语拉到这荒郊野外,直到现在都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公子,这地方和齐王与聂家小姐相看有什么关系?” 第42章 不成文的规矩 “聂大人伤好以前,这公开的相看是不要想了。”凌不语说道:“父亲伤重,女儿还在相看人家,传出去对聂小姐声名有碍。” 魏妩顿时傻眼,元昌国重视孝道,在朝官员若是传出不孝的名声轻则喝斥,重则贬官。 而未出嫁的女子若是不孝,声名受损,难说婆家,要进皇家就更难了。 聂正虽说是假扮重伤,外界又不晓得,如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这时候聂明珠若是还在外面出入,没给父亲侍疾,给大众的印象自然是不孝,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铺天盖地的指责,不要说嫁入王府,就是说个合适的婆家都难。 这种时候凌不语也自觉得很,没有太积极张罗相看的事,但有些事还是要做。 孝这一点不止在古代社会,就算是在后来的现代社会,如果父母病重,孩子还出去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网民也能激动地把键盘敲飞。 “此事岂不是要耽搁,既然如此,公子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天可都要黑了。” 魏妩一百个不解,凌不语笑笑:“可我们知道——聂大人伤重是假的,他现在之所以能按捺住性子做戏,完全是把气撒向李拜,为了和他杠上。” “聂小姐也是知情人,她不至于抛头露面,但改头换面行动还是会的,而且,你不好奇吗?聂家不像能支撑她挥金如土的样子,她的银子是打哪来的?” 魏妩抿唇,聂大人真是刚正得过分,被皇帝当了棋子还不自知,连自家女儿也不了解。 “我让路青云查了查,每逢十五,聂明珠都有出城,”凌不语抬头望天:“今天恰好是满月之日——刚好十五,五姑娘想不想揭晓谜底? “自然想,若是聂小姐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早些揭破好过替她说媒成功后曝出来。” 魏妩以前就见过官媒所的姐姐没弄清楚双方底细,成婚前才被发现男方在外面有外室,或是男方故意隐瞒早就有了庶长子,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在元昌国贵族联姻中,庶子不能早于嫡子出生,哪怕是庶长女也不行,此是大忌。 府上有通房可以,但那就是给主子解决基本生理问题的,谈不上有名份,但要先行纳妾绝对不行,至少要等主母进府以后再由主母安排妾室,这是给女方的体面。 纳妾不行,在外面养人也就是外室就更不行了,足够说明男方品行不端,女方哪愿意? 这就跟包养情人和去嫖一样,前者你情我愿,不涉及法,而后者是要进局子的。 想想也是不懂,不都是钱、性关系? 光明正大地在府里弄个通房是大家族的通用做法,而养外室被视为见不得光的行为。 “此前官媒所发现此类问题是如何解决?” “自然是如实告诉女方,这婚是成与不成还要看双方的意愿,好在上两次均是两家先有了联姻的意愿才来找官媒所说谋,我们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去查查。” 魏妩想到那闹得不可开交的两次:“上两次一次是被曝出来男方养外室,后来不过是打发了外室,加上没有留种,所以两家将此页翻过,照旧成婚。” “另一次是发现男方早就有了庶长子却故意隐瞒,想要哄着女方先成婚,被发现后还想要欺瞒过去,这件婚事就此告吹。” 凌不语品了品,反问道:“大多是男方家有问题?” “官媒所主贵族姻缘,贵族的千金小姐从出生起就被悉心教导,尤其是嫡女,那都是将来的主母,言行举止、打理中馈是从小学起,少有出篓子的。” 这一点凌不语早晓得,毕竟自家往上数六十年,那也是真正的高门大户。 “嫡女配嫡子,庶子配庶女,要么庶女给比自己门第高的嫡子为妾,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庶女若想做正妻,那就得低嫁,”魏妩说道:“这些我们也得清楚,不能犯了忌讳。” 凌不语听得兴起,扬眉道:“多谢五姑娘指教。” 魏妩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发现自己真有几分带教的意味。 “公子迟早要知道这些的。”魏妩赶紧轻咳道:“但要说女子这边没什么事也不可能,我来官媒所时间不长,但听柳姐姐说以往也有出过事。” “女方家也有小姐私奔未果被逮回来强行嫁人,此事也是瞒着男方,如今还未事发。” 魏妩也不说是哪家哪户,只是叹息道:“若有朝一日此事被揭露,也是一团乱麻。” “无非是男方大气忍下,对外做个恩爱夫妻,但要说休妻或和离的机率不高,”凌不语说道:“贵族联姻内里牵涉甚多,彼此都有所权衡。” “除非一方败落,否则……” 凌不语突然发现自己碰到了魏妩的痛处,当初她外祖父出事,她祖母立马代替儿子休妻。 本朝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做主,所以也有父母替儿子休妻或和离,只要儿子配合在休书或合离书上画押,当初卓久然是被家丁按着在上面画了押,虽说是强迫,但也成了事。 这便是一方败落,另一方立马翻脸无情的实例。 魏妩的睫毛轻颤,凌不语暗骂自己嘴快,他虽说有拉拢魏妩之意,但绝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把她的底细查了个底掉,便叹息一声:“审人度势也是逃不掉的规则。” 不过是短暂的失神,魏妩压下心中酸楚与愤怒,说道:“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时各自飞,此话果然没差。” “倒也未必,一日夫妻,百世姻缘。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真正夫妻的缘分这么深厚,岂是寻常事与人能打败的,经不起考验的就并非良缘。” 凌不语话锋一转道:“五姑娘将来定能寻到良人。” “可惜我对成婚并不感兴趣。”魏妩冷笑道:“婚姻若是审时度势,大难来时便可放弃,这样的姻缘有何意义,尚不如朋友可靠。” 后世有多少姑娘喊着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没成想在元昌国还有这么时兴的不婚主义,不过现实却是要让她失望了,元昌国有配婚令。 第43章 那就去当姑子 “五姑娘可知道本朝有配婚令?年二十不嫁要入刑。”凌不语提醒道:“不少女子在年满二十前都匆忙找婆家,民间百姓均觉得如此,不如早嫁为好。” 元昌国女子十五岁及笄,及笄后代表成人便可以说婚事嫁人,生儿育女。 魏妩不以为然,俏眉轻挑:“那公子可知晓有一类可以免刑——出家者不在此列。” 她冷哼一声:“大不了我就出家做姑子呗。” 得,被秒杀。 不过凌不语听听就好,这姑娘心中压着事,凡尘缘断绝不了,说什么出家,所以虽说出家者不在此列,但真没有几个姑娘为了躲避姻缘主动出家的。 十五岁后就迅速说亲出嫁,在偏远的地方更有十三四岁就先说亲的,成亲后有良心的就暂时不圆房,等到及笄后再同房,有的则迫不及待,姑娘家家的颇为伤身。 “不过五姑娘说话且要公道,这世间男子薄情多,但女子也有薄情的,攀高者不在少数。”凌不语说道:“纵然有渣男,也有渣女。” 魏妩一怔,倒是痛快道:“的确如此,不过渣男渣女,此说法有些古怪。” “何止,还有捞女一说。” 后世曾有某欣欣,故意骗婚诈财逼得老公跳楼自杀,好好的一个前程无量的程序员加创业者惨淡收场,这才让捞女这个词进入大众视线。 也有某名牌大学男学生pua女友,逼得女友自杀,恶之存在,从来不限于男女。 话题扯远了,凌不语说道:“总之摸清楚聂小姐的底细才能安安生生地促进这桩姻缘,不让人抓咱们官媒所的把柄,说咱们媒官的不是。” “公子所言极是。”这一点,魏妩认同。 两人刚才若有若无的一番较量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 魏妩的话音落下,又觉得不对,还是没说他们过来这荒郊野外干嘛呀,而且马车和马车夫高凌赫都不见了,就剩下他俩在这,还缩在这边上,也不知道要干嘛, 眼瞧着天都要黑了,孤男寡女,荒郊野外,实在容易引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状元郎,你才华八斗,品行应该也值得相信吧?”魏妩捏着自己手臂上的肉肉,忐忑道:“你来官媒所时,我的确有过不爽,毕竟以往都是平级,姐姐们唯我独尊。” “你一来就压我一头,我心里当然不爽快,又担心你断了我们的财路,也不是没想过要分你一杯羹,但除了第一天我有意给你个下马威,其后可是解开心结再无他想。” 不对劲,凌不语几乎是瞬间知道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魏妩,你的脑瓜子能不能想点中用的?”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叫她的名字,魏妩肩膀缩缩:“若说为了公事,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前后无人烟,除却你我便没有第三人,若你有歹念,我如何自保?” 她又不是没见过他如何飞身搭救御史大夫,显然他是个练家子。 凌不语被他气得笑出声,正要说话,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刚才还放话称前后无人烟的魏妩瞪大眼睛,看着疾弛而来的两辆马车,不久后,就在他们附近停下。 她眼睛瞪得滚圆,不敢置信地看着凌不语,这就是他让高凌赫弄走马车的原因? 凌不语也不解释,只见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两人一眼瞧出,正是女扮男装的聂明珠,她身边还跟着两人,一男一女,那小丫鬟也是扮成男装。 倒是这男人年近三十,显得老成,看穿着打扮不像读书人。 “聂公子需要多长时间?”这男人问道。 聂明珠环顾四周,懒洋洋地说道:“丑话说在前头,我找到多少,你们就得收多少,价格要比上次的高一倍。” “好说,好说。”这男人对着聂明珠很是恭敬。 眼看着三人进山,走远了些,魏妩说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谈及银钱,看来这就是她的生财之道。”凌不语果断起身:“跟上去看看。” 两人立马跟上前,凌不语控制着步伐,魏妩直吐舌头,她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再说那聂明珠扮成男装,俨然一个俊秀公子,本就不是生得娇弱的类型,五官自带英气,扮起男人来比身边的小丫鬟更像那么回事。 只见她在山里走动着,不时俯身闻着,夜幕降临,那小丫鬟立马提起油灯替她照明。 没多时就见她蹲下开始用工具刨起地来,哪有高门闺秀的样子。 从凌不语和魏妩的角度看过去,只能见到她将挖出来的东西扔进那男人提着的竹筐中,走几步有发现再挖,至于挖的何物,本就有距离,天又黑,看不真切。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聂明珠似没了耐心,终于在挖出一部分后放弃。 “时辰不早,我不便在外面逗留太久,今天就先到这里,总共就这些,你看着给。” “聂公子平日里可不止这些呀,欸,是夜间,罢了。”这男人清点着竹筐里的数量,从怀里掏出银子给她:“野生的地黄如今水涨船高,不少达官贵人都想要,价钱的确涨了些。” 地黄,原来是在找药! 地黄只有根部可以入药,被称为地黄金,采挖之后泡酒喝,具有滋阴补肾、养血补血、凉血的功效,而且还可用于治疗肝肾阴虚,腰膝酸软,骨蒸潮热,盗汗遗精等症状疾病。 其药用价值极高,这聂明珠摸着天黑出城来找药换银子,真是绝了。 那男人拿了药就走,聂明珠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可惜,父亲这一伤,我连跑出来的机会也少,远一点的山也去不得,这些野生的药物才能有价码,偏我又不能出来。” “小姐……”丫鬟规劝道:“若是大人知晓你偷偷种药采药卖药,事情可就不妙。” “可父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朝廷给的职田他都低价租给农户或逃难而来的百姓,又舍不得收他们的租子,收成不好也听之任之,父亲是直臣,时常被罚俸,让全府上下怎么活?!” 第44章 皇城有山匪 凌不语听得真切,那聂明珠是发自肺腑地头痛,聂家再清廉,人丁不兴,府上也养了一群人,丫鬟管家老妈妈一群,每个月都要按时给银子。 不仅如此,那职田收益不佳,几乎全被聂正拿去做了慈善,他那点俸禄就不够看了。 这些年聂夫人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嫁妆来贴补,也不敢用干了,毕竟女儿还要嫁人。 “我若不靠自己,聂家哪能运转?”聂明珠说道:“我做了什么?不过是假借别人的名义租下自家的职田再去种药出售,种植的药偏没有野生的药卖得起价。” “要想银子来得快,还得出来寻药,我天生对药材灵敏,岂能不用?” 聂明珠拍拍贴身丫鬟的脑袋瓜子:“你这丫头片子,以为自己的月银是怎么来的?” 丫鬟吐了吐舌头,这下也不敢再啰嗦。 这番话听得凌不语和魏妩感叹不已,聂家是真穷,穷到聂明珠不得不出来想法子。 想必去云风楼挥金如土也不过是放松心情,反正是自己赚来的银子,花起来毫无压力。 魏妩正要说话,凌不语面色突然微变,示意她噤声,他耳朵微动——有脚步声! 他二人未动,聂明珠与丫鬟站在原地说话也未抬脚,这脚步声却听着纷繁,人数不少。 凌不语屏息侧耳,听出足有七八号人,脚步虽轻却急,正从右手方向朝聂明珠二人靠近! 等那阵脚步声近了,聂明珠也感觉到不对,想到最近的传闻,拉着丫鬟的手便说道:“不好,快走!” “哈哈哈,大晚上的还有两条肥鱼,真是便宜咱们了!” 话音才刚落下,一道白光闪过,斜刺里冲出一帮人,为首那人拿起钢刀便朝聂明珠劈去! 聂明珠再洒脱也只是闺阁女子,见状仓惶退后,眼看着刀刃离自己脖颈不远,不禁心下骇然,今天难道要折在这里不成!若是父母知晓,该如何痛不欲生。 最可悲的是,她此时想到的还有聂家的名声,女儿在荒山暴亡,父亲的仇家该是欣喜! 聂明珠绝望地闭眼,耳边寒光闪过,待回神才发现刀刃没砍上自己的脖子,倒是那山匪被人从后心窝里给了一记,噗地倒地,手里的刀更是被人夺走。 凌不语蒙着面,聂明珠只觉得天降神兵救她一命,同时骇然不已,好险! 只是她来不及道声多谢,就见恩公持刀冲入流匪之中,刀面翻转,只以刀背频频出击! 那伙山匪只看到一道黑影闪出,未能抬手反击就被刀背击中要害,痛苦落地,无法招架。 其后更是穴位一麻,整个人便失了知觉,身子瘫软在地。 原本凶神恶煞的山匪一个个倒地不起,腿还抽着。 聂明珠早就惊出一身汗,正要道谢,那蒙面的男子来到她面前说道:“先撤。” 这声音?她只觉得熟悉万分,待看到同样男装却娇小的身影,一个朦胧的念头浮现。 凌不语迅如疾电,考虑除了他都是女子,仅以刀背击之,并未见血。 他如今不想惹麻烦,率先走在前面,带着三人去找马车,那丫鬟提着灯,全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到达停马车的地方,凌不语才扯下面巾,露出真容。 三个姑娘都有乔装,倒是他是真面目示人,这些土匪胆大妄为,报复心极重,他也蒙面挡去面容,见到是他,聂明珠既是意外也是庆幸:“是你们。” 显然也知道另一个扮成男装的是魏妩了,此时的她仍来不及细想为何他们也在此,匆忙上马车返回城中,耳边传来凌不语的声音:“请小姐低调回城,今夜之事我二人自然会保密。” “多谢。” 马车里传来聂明珠略显低沉的声音,而那扮男装的丫鬟驾车,看她动作熟练,已是老手。 送走他们,凌不语方才手放唇边吹起哨音,没一会高凌赫便驾马车过来。 两人上车,魏妩倒是还算淡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里离皇城不远,竟有山匪横行。” “只是一小队人马,应是流匪,暂未盘踞山头。”凌不语一思量,说道:“但这也是不好的信号,皇城脚下仍有流匪,假如他日敢占山头为王,也是祸事。” “财不外露,方才两方交易露了银子,看来那伙人也在附近盘旋,今夜聂小姐若是有事,又是一桩麻烦。”魏妩整个人瘫倒在马车上:“正三品家的女儿,王爷,这亲事真难呀。” 接连有变,魏妩整个人失了精神,不顾形象,懒洋洋地摊倒在马车里,双眼失了神采。 凌不语笑笑,从马车的桌案下掏出一包糖,正是魏妩喜欢的陈皮糖,递给她一颗。 魏妩闻到熟悉的味道终于恢复一些精神,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满足地闭上眼睛。 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在凌不语面前会变得很松弛,没有预想的紧绷。 “如今的难点在于两人尚未相看,不知道真见面后又会如何,彼此若没有好感,此婚事则难,麻烦的是陛下极看好他二人,我们定要全力撮合。” 魏妩哪里不懂,陛下是看好聂家这个姻亲,也想借此机会让聂正能站在他一边。 而王妃之位也不会旁落他人,起码不会落在心有野心之人族中。 “如今倒是解了心头的疑惑,看来聂小姐玩闹归玩闹,也是个有本事的,她擅识药草,擅寻药草,你可知道这一点也有用处。”凌不语没有说破:“许是突破口。” 魏妩都累了,精神涣散,这时候早听不清凌不语在说什么,只是脑子里模糊有个想法。 状元郎好像抓到了关键,可是,她好困,实在是不想说话。 魏妩当真是在马车里就睡着,等她突然打个哆嗦惊醒的时候,发现身上披着一件披风。 披风上的松香不算多么浓烈,仍依旧钻入鼻子,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与女子常用的熏香不同,松香的男子气息浑厚,她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向对面。 对面,凌不语也困乏得很,手撑下巴上,双眼微闭。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魏妩脑中突闪过这诗。 第45章 初见工部尚书 凌不语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倏地睁开眼,对面的魏妩眼神仍未收回,又带着初初醒来的懵懂,宛若清晨沾着露水的花蕊。 凌不语坐在马车上迟迟没有说话,良久才露出一丝笑意,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原是如此。 “公子,五姑娘,到了。”外面突然传来高凌赫的声音,马车也缓缓停下。 又是一个晚归的晚上,想到外祖母会担忧,魏妩瞬间收回眼神,赶紧告辞离开。 几乎在同时,魏妩抬头,望进停在路边的另一辆马车,凌不语刚好掀帘欲要交代几声,也顺着她的眼神过去,那辆马车上倒有标记——卓。 车上的主人显而易见,魏妩正眼都不看,径自进了窄小的宅院。 对面,卓久然一脸复杂地看向几乎深夜才返家的女儿,再抬头看向凌不语,面色不喜。 凌不语权当没有认出他,正欲放下车帘,卓久然低声说道:“状元郎为何这么晚才携女返回家中,本朝民风再开化,也不便如此。” “请问阁下是?”凌不语故作不知,卓久然要认女,还要看魏妩同意与否。 女儿尚且没有认他,他却要在自己面前摆足父亲的架子,凌不语突然间反骨作祟,故意反问,眼看着卓久然的神情有些绷不住。 他若介绍自己是魏妩的生父,便要扯出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时间竟是怔在那里。 “本官乃工部尚书卓久然。” 终究是为了脸面,不敢称魏妩生父。 “原来是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误解了,小民如今入官媒所,与魏妩姑娘乃是同僚,今夜也只是一同去办公事,与私事无关。” “那便好。”卓久然看他一脸坦荡,其谈吐风范又颇有大家之风,因为有那水闸建言在前,早就先入为主有些好感,强撑的怒火并没有维持太久。 何况他眼睛看得到,魏妩下马车时衣冠整齐,发髻毫无松动,显然两人恪守礼仪。 “倒是大人,为何深夜在此?” 这下可把卓久然问倒了,这几年除了能这样过来看一眼,送的银子不要,东西不要,就连说句话都是奢望,看着日渐长大与妻子越来越像的女儿,他痛苦得五内俱焚。 看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凌不语见好就收,不再追问:“时辰不早,小民先告辞。” 卓久然忙说道:“公子稍候,此前公子曾向王爷建言水闸之事,请问那图纸?” “小民正细化图纸中,一来还要忙于官媒所事务,二来王爷曾与小民达成协议,他如今尚未履行,小民就算事成也暂时不能交出,还请大人见谅。” 凌不语依旧是坦荡的姿态,说完后一颔首,便离开。 卓久然见他傲气又端重,不禁愕然,等马车消失在视线中,随从的小厮才说道:“大人,这就是那新晋的状元郎吧,够傲气的。” “恃才傲物之人才令人不虞,他却是坦荡,也让人挑不出毛病,罢了,回吧。” 小厮看着卓久然颓然的神色,也是有些心疼:“小姐她总有一天会想明白。” 魏妩进门,外祖母果然又未睡,一脸忧色,见她进来,长长地叹息一声。 “外祖母……”心虚的魏妩赶紧安慰道:“是状元郎送我回来的,今日出城一趟出了些岔子,外祖母听我慢慢讲可好?” “先吃点东西。”谢氏心疼她,早将热粥煨着,起身去热小菜,却被魏妩拉住。 她自己去热了小菜,又将粥盛出来,嘴里仍残留着陈皮糖的甜,等吃完,一边收拾,一边说起今天晚上的事情,听得谢氏直感叹:“这位聂小姐也是位奇女子。” “外祖母,这也是被亲爹逼出来的,直臣的家眷可真不容易。” “状元郎是个心细的,虽未做过媒官却有条理,如今摸清楚了聂小姐的底细,也大致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就看王爷会不会中意这样的女子。” 谢氏有大才,魏妩从外祖母处受教不少,此时也说道:“外祖母说得是,状元郎心可细不说,还能打,一个打七八个呢,今天要不是他,我和聂家小姐主仆都够麻烦的。” “你们所去之地离皇城如此近,竟然还有流匪,新帝登基以来万事诸宜,他也力争拨乱反正,只是太上皇仍在……”谢氏抬头,双眼不见浑浊:“太上皇若有实权,家国则乱。” 山中遇匪一事让聂明珠大感后怕,深夜悄然回府,进了自家院中就赶紧沐浴换回女装,暗道最近是非太多,为免万一还是借父亲病重在府中侍疾得好。 想到今夜的经历,冷静下来,她才觉得在山中遇到凌不语和魏妩绝非偶然。 坐在榻边,喝着丫鬟送过来的参汤,她不禁嘴角勾起:“那二位,有意思极了。” 凌长河也等到晚归的凌不语,看他风尘仆仆不见半分疲意,一边令下人送上饭菜,一边说道:“入了旁人以为无足轻重的官媒所,你倒成了日理万机之人。” “祖父说笑了。”凌不语净手后坐下开始用餐。 凌长河看着孙子不卑不亢的举动,心里难免窝气,等到他吃完才问起,听说皇城外的山里都有流匪出入,凌长河也是一惊:“怎会如此?” “看似不成规模,但担心有后患。”凌不语说道:“我朝剿匪之事向来是看匪在何处。” “正是,山匪在何郡县,先由当地处置,如果当地处置不来才会向朝廷借兵,你这次虽有发现,但不好向外呈明,此事只能先按下不表。”凌长河指证道。 凌不语点头,此事涉及聂明珠,的确不好张扬,唯愿那些土匪只是流匪,不足为惧。 “还有,你成日带着魏家那姑娘到处走,也要注意言行,莫要耽误了她。”凌长河吹着胡子道:“人家小姑娘可比你小三岁,其祖父也是值得尊重之人。” “孙子知晓,今日出城她也是着男装,平时走门串户才是女装,彼时是为公事,谁敢指摘?”凌不语说道:“若有,孙子定当面怼回去!” 第46章 他二人一唱一和 “怼?又说奇怪之语,罢了,早些歇着吧,齐王这桩婚事可不好弄。”凌长河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悠悠哉哉地走了。 直到第二日去官媒所,两人才知道大理寺卿亲自前来之事,柳湘更是想起来就觉得离谱。 “你们有所不知,那大理寺卿坐在厅堂里如同坐镇金刚,姐妹们连路过都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喘,不是说大理寺繁忙,刀尖舔血?我看这位柳大人倒是闲。” 柳湘本来就喜欢损人,一想到昨天全所上下陪着这位大理寺卿不得自在就来气。 “这位大理寺卿尚未续弦,难不成也想咱们给他说门亲事,那满身的煞气啊,上面又没有父母做主,底下又有个孩子,坐在咱们这也没用,哪家高门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盛京城里大理寺卿克妻的风声极响亮,真不知道谁能成为这个不怕死的。” 柳湘说得兴起,没发现凌不语和魏妩的神色都有些不对,魏妩更是急使眼色。 “柳娘子说得极是。” 一道冷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柳湘汗毛炸起,天杀的,真是不能背地里说人,青天大白日的,这位大理寺卿怎么又来了? 这句话真不是阴阳怪气吗?柳湘的脸直抽抽,面色涨得通红,不过到底是在太上皇后身边伺候过的人,转瞬间就调整好脸色,转身之时面色已经变得从容:“妾身见过柳大人。” “柳娘子不必寒暄,刚才所言本官听得清清楚楚,的确如柳娘子所说,本官素来有煞星、孤星之名,当下盛京城没有人敢把女儿嫁给本官,除却卖女求荣外。” 不顾姑娘死活的那种想必也是不入流的家族,大理寺卿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柳湘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刻,天晓得这堂堂的大理寺卿在昨天吃了闭门羹后怎么还会主动前来官媒所,她昨日就说过,会让凌不语和魏妩主动去大理寺寻他。 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 “妾身说话素来直爽,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海涵。”柳湘心动面上不动,端得住。 凌不语暗自佩服柳湘的处变不惊,此时也适时向柳韶峰行礼:“小民见过柳大人。” “民女见过柳大人。” “咳,柳大人,这两位便是官媒所的凌不语及魏妩,也是大人所寻之人。”柳湘的反应快得很,立马侧身道:“大人,还请里面叙话。” 柳韶峰眉眼如刃,眼神冰冷地扫过柳湘的脸,嘴角微动:“嗯。” 天杀的,要折寿了!不愧是有煞星之名,这眼神扫过来就像冰块似的。 凌不语在心中大笑,这就是柳湘的社死时刻了。 几个人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进了内室,柳湘赶紧去布置茶水,魏妩也去帮忙,两人凑在一起,柳湘拍着胸口道:“看到没有?杀气腾腾,还好他有正事要办,没收拾我。” “身居高位者有欺凌弱小者,也有不屑一顾者,祈愿这位是后者。”魏妩笑着安抚道:“姐姐不觉得奇怪吗?他为何主动前来两次?” “可不是,昨天过来等了你们许久,天都黑了也没走,他不走,我们哪敢动。”柳湘也觉得纳闷:‘你们昨天到底跑哪去了,四处寻不到人。” “说来话长,以后再表。”魏妩的嘴巴封得严实:“赶紧奉茶。” 柳湘是不想待在里面的,反正人家要找的也不是自己。 房门紧闭,柳韶峰居于上位,凌不语与魏妩列在下首,一左一右,面前热气缭绕。 “两位应该知晓本官过来是为何了,昨日紫宸殿上陛下将御史大人被暗害一事指给大理寺,事关朝廷正三品命官,还请两位知无不言。” 凌不语未出声,此事移交给大理寺早在预料之中,也幸好他对柳韶峰有所了解,此人并没有在朝中站队,唯皇帝马首是瞻,深得端木崇重用。 或许,这就是皇帝明知道他自己是始作俑者,却能让柳韶峰接手的原因。 凌不语心中突有定论,也在此时,魏妩看过来,两人目视之下竟有心有灵犀之感,看来他两人应该是想到一处去了。 凌不语别开眼神,将当夜的情景先掠去细节讲了一遍,与两位府尹所说无甚差别。 柳韶峰听完没有出声,凌不语突看向魏妩,魏妩似有所感,微微颌首,两人同时起身! “我二人有事要禀!” 柳韶峰问道:“还有何事?” “聂大人虽然擦伤,并未伤筋动骨,之所以卧床养病,此事有我二人之过。”凌不语抬头道:“是小民建议大人佯装。” “是民女以口技配合,坐实聂大人重伤之事。” 他二人一唱一和,老实交代得彻底! 柳韶峰堂堂煞星都听得怔住,哑然失笑,正要说话,凌不语又抛出重磅之言。 “此事陛下也知晓。” 这下柳韶峰笑不出来了,手指轻弹,凌不语又说道:“陛下还曾出宫探望聂大人,小民与魏姑娘均在聂府见过陛下,陛下并未怪罪。” “好一个状元郎,这是用陛下来压本官?”柳韶峰轻笑出声:“你可知本官素来有煞星之名,手上沾染的人命无数?” “大人该杀应杀之人。”凌不语断然道:“小民与魏姑娘均不在此列。” 柳韶峰虽是杀神,但也是个有脑子的,否则也不会三十有余就坐到这个位置,凌不语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悟不到就是愧对于自己。 原来陛下知晓,既是知晓依旧在紫宸殿上故作不知,任由事情发酵,这意味着什么呢? 结合最近朝中与后宫的变化,不难推测得出来。 “状元郎,怪不得有人要挡你入朝堂,你这等奸滑之人若是入了朝堂还不搅得风起云涌。”柳韶峰嗤笑道:“看来今日本官来对了。” “大人不来,小民与魏姑娘也会主动前往大理寺。” 柳韶峰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也变化得极快:“无妨,本官就当出来散散心。” 凌不语和魏妩对视,眼中带笑,这果真是闲得慌?从来不知道大理寺卿还是个闲职?! 第47章 太上皇与皇帝之争? 话都说开了,看这位也是懂事的,应该不会给皇帝添堵,况且他是能直接面圣之人,一会就得将碰面之事告之,柳韶峰知道他有入宫腰牌,断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既然话都说明了,本官也知晓要如何做,不过是需要剑指那位。”柳韶峰说道。 凌不语颔首,柳韶峰让他两人起来,各自入座。 “陛下心思本官晓得了,但是这件事情可没那么容易过关,据本官所知太上皇已经在过问此事,陛下能不能担得住压力且要另说,不过,本官这里定不会拉后腿。” 太上皇吗?在另一个世界待过的凌不语是知道的,太上皇是历史上一个神奇的存在。 历史上获得太上皇称号的依次是庄襄王、刘太公、北魏献文帝、北齐武成帝、北齐后主、隋炀帝、唐高祖、唐睿宗、唐玄宗、唐顺宗、宋徽宗、宋高宗、宋孝宗、宋光宗、明英宗、清高宗,算上那些乱世君王,大致有二十三位。 虽说都是太上皇,待遇却是千差万别,有人是被迫退位形同囚禁,还有的被拿来充门面。 贞观四年,太宗被西、北诸侯部酋长共推为天可汗,太宗宴会诸酋长于长安,恭请其父高祖参加宴会,向其炫耀自己的功德,高祖在席上就不过是个摆设。 除此以外,手上握有实权的太上皇也不少,比如北齐武成帝、南宋高宗、清高宗等人。 因手上握有实权,皇帝、臣子、百姓都难忽视他的存在,平时倒也罢了,若遇国祀,太上皇必定出场,文武百官先拜太上皇,再拜皇帝,主次分明。 别的不说,凌不语最为知晓的是清高宗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乾隆皇帝,为了不打破祖父康熙在位61年的纪录,公元1796年正月,乾隆正式传位于嘉庆。 但乾隆并未放松,依旧是最高统治者,乾隆年号甚至仍在皇宫和宗室内部使用,小事嘉庆可断决,大事依旧乾隆做主。 直到公元1799年,89岁的乾隆去世,嘉庆才正式掌权。 如今的元昌国是太上皇与皇帝同时存在的王朝,听柳韶峰这么说,李拜还有机会回去? “看来太上皇对前首辅大人极为看中。”凌不语若有所思道。 柳韶峰瞟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李首辅是太上皇一手提拔起来,说是重臣,不如说是近臣,近臣被陛下允了致仕,太上皇如何能坐视不理?” 话点到为止,凌不语是听明白了,李拜何止是首辅,更是太上皇皇威仍在的象征。 陛下针对李拜,自然会引来太上皇的不喜! 如今要真正将首辅复职一事压下去仍是前路漫漫,但对陛下来说,此举意义重大。 若是熬过去了,代表着他与太上皇的较量终于占了上风,若是熬不过去,太上皇的势力在朝中只怕控制不住,欸,这皇家哪有亲父子? 凌不语不禁想到当年退位之事,太上皇既然这么舍不得皇权,居然还能退位,其中定有隐情,可惜路青云的门道再多,也打探不了皇家的事。 出宫的王爷还行,起码活动范围在外面,真正涉及皇家秘闻,就难了。 柳韶峰说这些给凌不语听也没有别的意思,他不站队,忠于皇权,谁在皇位上他就给谁办事,博一个自己的前程,他不过是给状元郎提个醒,省得他走错连累自己。 有时候别看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说不定就成为重要一环,他审案诸多,早有了解。 “多谢大人提点。”凌不语领了他的情,也叹息道:“是小民眼界窄了。” “那倒未必,不过你知之甚少罢了。”柳韶峰说道:“今日本官也算欠你个人情。” 若凌不语不如实告之,他稀里糊涂地认真查探,势必会得罪皇帝陛下,好在能及时悬崖勒马,不过接下他要如何做自然就与这二人无关。 柳韶峰目的达成,起身就走,说来也是巧,他刚出去,就遇上迎面走来的柳湘。 两人在走廊遥遥一望,柳湘立马止住脚步,真是巧了,不是还要谈么,今日怎么这么快? 有了方才那出,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咬咬牙后站在原地冲柳韶峰行了个礼,笑着说道:“大人好走,有凌公子和五姑娘相送,妾身就不相送了。” “送送也无妨。”柳韶峰冷冷地开口。 嗯?凌不语三人面面相觑,柳湘险些咬碎一嘴银牙,险些烧红眼:“那妾身就送一送?” “可。” 魏妩看一眼前方伟岸的身影,再看看气得有些晕头的柳湘,不禁靠向柳湘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柳湘摊开手,莫要问她,她可不知道这位大人发的哪门子疯! 若说小气吧,人也未说别的,不过是让她送送,也谈不上折辱,平日里她们这来得最多的都是女眷,要不就是各家府上的奴仆,最近可热闹多了。 柳韶峰到了门口,冲三人一颌首,直接就翻身上马,他素来不喜马车,骑马方便快捷。 “驾!”柳韶峰出声,勒紧缰绳,驾马远去! 柳湘仿佛被扼住的喉咙终得轻松,长吁口气:“老天爷,这煞神可算是走了。” “柳姐姐以前可认识这位柳大人?”魏妩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大人对姐姐的态度有些古怪,以前似乎有过交集。” “天地良心,我可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不就是背地里说了他几句嘛,天,幸好没事。” 柳湘拽着帕子按在胸口,她心到现在还在猛跳呢,就怕柳韶峰翻脸不认人,拔刀相向。 “要说没关系倒也不是,你们都姓柳,五百年前也是一家。”凌不语打趣道。 柳湘抿嘴直笑,再看柳韶峰离开的方向,那一人一马早就不知所踪,人是单枪匹马来的。 果然是有古怪,但,管他呢。 宫中,端木崇正翻看着面前的折子,果然,自打聂正受伤后替李拜上书的折子少了许多。 不仅如此,今日朝会之时,李党突然全部噤声,一本正经地商议起其它政务,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端木崇尚未天真地以为此事尘埃落定。 正欲继续批奏折,方公公突进来,面色有几分微妙:“陛下,西行宫来人了。” 西行宫,太上皇所居之所。 第48章 摆驾西行宫! 太上皇身边的高公公踏进御书房,砰地叩倒在地:“陛下,太上皇他晕厥倒地至今未醒,太上皇后令奴婢速来通知陛下,还请陛下移步西行宫!” 与预想的情况不同,端木崇大感惊愕:“可召了太医?” “李太医已经到达西行宫。”高公公的嗓子尤为尖利,满头大汗,神色惶惶。 端木崇略一沉吟,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起身:“摆驾西行宫!” 西行宫虽说是行宫,但不出皇宫,更不出皇城,位于皇宫西的宁寿宫是太上皇与太皇皇后的居所,太妃们则居于附近的宫殿,组成了西行宫。 端木崇踏入宁寿宫,目光率先所及却是宫中那一片片花团锦簇,其中又以一花尤其吸睛。 花形奇特,瑰丽多彩、高贵优雅。 那是地方上贡的菩提花,又称——帝王花。 端木崇掩去眼底的情绪,抬脚迈进太上皇端木长卫的寝殿,刚刚进去,迎面便掷过来一个茶杯,方公公手脚麻利地转到端木崇身前,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 砰地一声,那上等的瓷器从方公公身上摔落,砸了个粉碎! 身后不远处的高公公面色惨白,惶惶不可终日,带着满宫宫人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而他口中昏迷未醒的太上皇却是好生生地站在寝殿中,双目有神,傲视端木崇! 端木长卫如今刚五旬,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头发依旧乌黑发亮。 此时他双眼带血一般怒视着端木崇:“谁允你批了李拜的致仕?内阁无首辅,无异于群龙无首,你是想让朝中大乱不成?” 端木崇看向地上的瓷器碎片,示意方公公退到一侧,这才面不改色地来到太上皇面前。 “太上皇明鉴,李拜他三番请命愿乞骸骨,朕不忍让老臣为难,这才允了他,如今内阁并不算群龙无首,朕提拔了次辅暂代首辅事务,如今看来颇为得手,并未影响。” 端木崇嘴角溅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民间有言事不过三,李拜他既能来第三次,想必下定决心,朕又岂能让老臣寒心,不过是顺了他的心意罢了。” 说完,他扫一眼仍旧跪地上的宫人,冷漠道:“你们还跪着做什么,不知道做何事?” 底下那帮宫人终于起身四散开,高公公唤来宫女清扫地面。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仿佛太上皇刚才怒砸皇帝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端木崇的心情似乎没有起伏,只是语气中带了几分冷洌:“太上皇何必装病?” “吾若不装病,你愿意踏入这西行宫?”端木长卫怒喝道:“你如今可不是以前的二皇子,天下尽在你手,自是不同以往,我这生父又如何唤得了你?” “太上皇此言差矣,儿子坐的这江山是父皇与先祖一同打下来的江山,江山稳固也是先祖们的功劳,只是事务的确繁忙,春闱刚刚结束,如今马上是旱涝之季……” “好了,你勿要与我说这么多,我且问你——你准备置李拜于何地?” “敢问您是以何等身份询问,若是父亲,该是父亲替儿子想想这成命如何收回才不损皇家威严?若是太上皇,也请太上皇想想,儿子出了西行宫便收回成命,百官如何想?” 端木崇意味深长道:“父子不合,太上皇揽政?亦或是以后上朝不在紫宸殿,不如改到西行宫,太上皇可知流言可毁江山?” 端木长卫双眼瞪大,骇然不已,什么叫上朝不在紫宸殿,改到西行宫,什么父子不合,太上皇揽政,这些若是爆发,他声名何在! 压抑心中那突如其来的怒火,端木长卫低喝道:“你这……” “太上皇后驾到!” 方公公眼见得情况不妙,恰好看到翩然而至的救命稻草,扯开嗓子直呼:“恭迎太上皇后,奴婢给太上皇后请安!” 太上皇后冬季刚过了四十岁的寿辰,她十五便诞下端木崇,其后又生了两位公主。 她虽到了四旬,但神情仪态依旧有年轻时的影子,尤其一双眼睛更是清冷,偏偏生得娇柔,抬步时宛若仙人,似要随时飘然而去,与太上皇其实年龄差不小。 父子剑拔弩张之时,她一进来就似将一股清风带进寝宫,让父子两人不约而同地噤声。 “这是怎么了?怎地如此安静?”太上皇后说道:“听说崇儿来了,我便来看看。” 自从退居西行宫,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在私下不过是寻常称呼,对外才讲究些,但偏偏这对父子倒是太上皇、朕什么的叫个不停,显然心中隔阂仍在。 “高公公说太上皇晕厥,是太上皇后召儿子前来,”端木崇与太上皇后站在一处,母子二人的眉眼看着便有八分相似,气性上来的时候冷清的气质更是明显:“原是假的。” 当着妻子的面被儿子戳破,端木长卫的神色尴尬:“这逆子这两年来得越发少……” “李拜前脚来过西行宫,太上皇后脚便要训斥我的儿子,这天下到底是姓端木还是姓李,太上皇到底与何人才是家人?”太上皇后反问道:“李拜是真心乞骸骨吗?太上皇心知肚明。” “这天下是姓端木的,可非姓李!” 太上皇后掷地有声,与她娇弱的外表不同,每个字都似掷在端木长卫的心间:“太上皇扪心自问,果真不知李家打什么主意?李拜只怕烧香拜佛盼着自己的女儿诞下皇子!” 李贵妃至今无子,那是端木崇千防万防的结果,若有皇子诞下,李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端木长卫一时语塞,端木崇嘴角泛起轻笑,果然提前通知太上皇后是明智之举,如今她不再是后宫之主,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谨言慎行,行事大胆,更是什么话都敢说。 “你,你们!”端木长卫手按着胸口:“那我再问你,聂正受伤是怎么回事??” “时机凑巧,聂正直觉是李拜所为,事情由大理寺卿柳韶言亲自查证,太上皇不放心?” 端木崇说道:“此事尚未盖棺定论,李拜就坐不住了?太上皇不觉得他是心虚?” 端木长卫哑口无言,端木崇伺机说道:“太上皇可知他为何要乞骸骨?不过是为了要挟朕,朕此前驳了他两次上书,一次为立后,一次为调动市舶使!” 第49章 混账东西! 立后不用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成为后宫之主,而那市舶使之位可是个香饽饽,李拜也妄图换上自己人,端木崇岂能让他如愿! “市舶司管理海上对外贸易,海上贸易线打通后贸易活跃,国库也因此丰盈,市舶使丁荡并无错处,李拜却试图将他易位,他想做甚?!” “朕不允,他便再三上书乞骸骨,又是想做甚?!” “太上皇若是还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儿子也只能作罢!” 端木长卫哑然失语,那李拜不仅来过西行宫,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辛苦与艰难。 女儿嫁入皇家这么久仍是为妾,也是他心头大事,又因为陛下似要冷落他而心中耿耿于怀,如今不过是气性一把却真的致仕,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李拜毕竟是自己亲手提拔上来,对他忠心不二,有些事情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说为何如此大动干戈,还是因为李拜的一句话——“怕不是陛下以为臣忠的是太上皇而非陛下,对臣心生芥蒂,臣实在是冤枉啊!” “敢问您是以何等身份询问,若是父亲,该是父亲替儿子想想这成命如何收回才不损皇家威严?若是太上皇,也请太上皇想想,儿子出了西行宫便收回成命,百官如何想?” “父子不合,太上皇揽政?亦或是以后上朝不在紫宸殿,不如改到西行宫,太上皇可知流言足可毁江山?” 李拜与端木崇的声音在耳边交替响起,他头痛欲裂,再对上太上皇后质疑的眼神,肝胆俱焚,不禁后退几步,咣地撞上身后的摆件,咣当! 方公公眼疾手快,冲过去护住那花瓶:“太上皇当心!” 端木长卫气急:“笨奴才,你扶花瓶做甚!” 方公公嬉笑道:“太上皇恕罪,这不是太上皇最喜欢的花瓶嘛,乃是孤品,若是碎了陛下可没有办法再找来一个孝敬您,就算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这花瓶是陛下搜罗来送给太上皇的礼物,单说是孤品就可见其诚心。 方公公话里有话,父子情谊若是破裂,就算请大罗神仙来也无用,以后也只能是表面关系,对外做做样子,陛下最近故意冷落太上皇,就算过来也只去见太上皇后,表现得明显。 不愧是跟着自己的老奴,端木崇故意冷冰冰地说道:“只怕是比不过李拜送的《万里江山图》,要不然,太上皇认李拜做干儿子……” “混账东西!”端木长卫呆了几息,嘴上骂着,心里到底冷静下来。 都说当局者迷,他的确被李拜搅动心思,乱了心神,现下冷静,细想下来很不是滋味。 那句“怕不是陛下以为臣忠的是太上皇而非陛下,对臣心生芥蒂,臣实在是冤枉啊!”根本就是挑拨,不值得一提! 太上皇后与太上皇夫妻多年,他一皱眉,一扬眉,就知道他悟到了。 “太上皇也未老,怎么就变得昏聩了,”太上皇后本名苏澜,名门闺秀,却有一张刀子嘴:“得亏这次崇儿借题发挥,否则坐等李党壮大,夺了你端木家的江山?” 端木崇报以冷笑,太上皇哪里受得住母子二人夹击,偏是个好面子的人,心中想到嘴上也不愿意服输,咬牙道:“罢了,此事我不再理会就是了。” “那就多谢太上皇。”端木崇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是想到宫中的帝王花,心中仍有些不虞,太上皇之所以退让,不过是不愿意让自己被臣子耍罢了。 李拜千算万算也不会料到,他的一番挑拨之言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父女二人均自以为聪明却拿捏不住皇家心思,愚蠢! 这一关暂过,气氛却变得古怪,高公公吓得是冷汗直流,太上皇交代,他不得不从,但现在父子修好,他却是难做人,站在边上当成了缩头乌龟。 方公公冷眼看着这昔日的内宫红人,心道他也有今天,以前狂妄时恨不得把全宫的宫人都踩在脚底,如今保得周全到了西行宫,也不过是养老度日。 要是他够聪明,好生服侍太上皇不再多事还能安享晚年,不若就是给陛下祭旗! 陛下动不了太上皇,血缘与孝道摆在那里,还动不了太上皇身边这些多嘴多舌的下人?! 方公公收回眼神,默默地退到一边。 太上皇后见多了父子博弈的场面,今日又是她的皇帝儿子占了上风,心下稍安,转身看向端木崇:“宏儿的婚事如何了?” “原本要与聂家小姐相看,如今聂正重伤卧床,身为女儿自然要在榻边照顾,相看就此耽误,不过母后放心,那状元郎是个有本事的,出动的还有官媒所的第一女媒官。” 提到这事,太上皇又有话要说:“聂正伤重,查得怎么样了?” 端木崇耐着性子将事情缘由细讲了一遍,又说此事现在由大理寺卿查着,正循着辣椒碱的线索往下追,只字未提聂正剑指李拜之事,省得再起波澜。 太上皇也是累极,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四的情况说个直臣的千金也是件好事,就怕老四眼高于顶瞧不上,那聂家千金也没听说过什么贤名,似乎不显山露水?” 端木崇正想喝口茶润下喉,差点哽住。 依凌不语说,那位聂家千金并非寻常闺阁小姐。 “若是个招摇的也当不得王妃之位。”端木崇知道太上皇能这么说,多半是太上皇后已经说服他,若说太上皇的心结,无非有二。 一是正值壮年就退位,如今后悔却晚矣,二是绝不愿意看见他们几个兄弟阋墙。 他早丑话说在前头,只要那三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他绝不会残害手足,但若还有其它盘算,就休要怪他心狠手辣! 老四能娶直臣之女就等同于放弃强大的姻亲,失去一大助力,其母族又早不足为患。 这样一来,老四踏实地做他的水部郎中就好。 如今只有一桩——太上皇依旧享受着朝臣对他的忠心,对朝政之事干涉颇多。 临走时,端木崇又从那摆满帝王花的庭院中经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衣角扫过那帝王花,花瓣簌簌落下! 第50章 对峙! 端木崇从西行宫里匆匆出来,方公公紧随其后,不料衣衫被人拉住,正是他刚才腹诽过的高公公:“方公公行行好,替咱家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切莫要计较今日之事。” “这话说得,高公公,咱家与你一般也是个奴才,岂能在主子面前想开腔就开腔?” 方公公可是油盐不不进,轻笑道:“不过今日之事陛下必定不会算在你身上,毕竟你也是听命行事,太上皇命你扯谎,你不得不从,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高公公如遇大赫,匆忙道:“高公公所言极是!” 方公公更是在心中嗤之以鼻:“不过以后莫要做这种蠢事,陛下政务繁忙,岂能让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折腾来折腾去,这次能不计较,以后可不好说,对不对,高公公?” “正是,正是。”高公公不计较对方话里藏的锋芒,只求今日能轻松过关。 正是正是,就知道正是! 方公公望他一眼,客客气气地告别离开,他可没姓高的这么蠢,得势时就目空一切。 无形中给自己树敌,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快步跟上端木崇,随即听到陛下的声音:“朕记得那姓高的此前欺辱过你。” 冰天雪地的故意找事,让方公公在雪地上跪一个时辰,如今膝盖关节只要逢冷天便会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时候他是御前大监,老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他在高位,老奴也无可奈何。”想到往事,方公公叹息一声。 好在后来他遇到了如今的陛下,这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你倒是大度。” “陛下高看老奴了,老奴也只是悟到罢了,走到高处又如何,也得防小人,与其处处树敌,不如将事情做得圆满些,也算是一种自保。” 端木崇想到的是刚才方公公替自己挡那一掷,又借那花瓶在太上皇面前帮自己说话。 纵观整个皇宫,除了太上皇后外,方公公恐怕是宫里待自己最好的人。 他眉间的戾色少了许多:“他可是收了李拜不少好处,没少在太上皇耳边吹风,李拜不得官复原职,他倒是急得很,今日也该给他提个醒。” “陛下说得是。”方公公眉开眼笑,陛下能领他的情是最好不过。 大理寺,柳韶峰看着这份从市舶司送来的文书,听着手底下的人汇报:“大人,辣椒碱此物最近半年才进了一次,数量不多,并未流入民间。” “拿到手上的除了皇宫内务府外,便是各位王爷、公主以及首辅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不过,聂大人不在此列。” 柳韶峰并不惊讶,这东西市价高,而且稀少,一要足够富有,二要人缘够好。 聂正两袖清风,得罪的人又多,能拿到才怪。 “依属下看,聂大人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府上没有此物不说,就依聂大人那平时的脾性,也很难做出这种事情。” 柳韶峰看着面前的名单,上面哪个单独拎出来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李拜也在其中。 “怎么,怵了?”看属下一脸忧色的模样,柳韶峰冷笑道:“咱们大理寺什么时候成了怕得罪权贵的地方,过往什么样的案子没有办过?” “是属下愚昧!” “依此名单,一个一个去查,查此物的使用用度,查府上家丁及下人的动静,府上有侍卫的,也得查得清清楚楚,无需惧怕,天塌下来还有本官给你们担着!” “是,大人!” 目送属下离开,柳韶峰手指抚在眉心,状元郎揭晓谜底后他反而有了底气,大理寺不过遵照律法去查,后续发生什么便是什么,足矣! 他照章办事,让人挑不出毛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没办法! 李府里,李拜见过太上皇之后便不再出府门,也谢绝访客,李党众人也按他的吩咐不再上蹦下跳,各司其职,这种时候,李拜做好了几手准备。 最好的莫过于自己能复首辅之位,若是不能,新任首辅必须是自己器重之人。 虽说权柄旁落总是不爽,总好过落到自己的对头手里,此是次选,而最下等的,莫过于李党勿要触怒陛下,能保全一个是一个,省得陛下借机拿下几个,卸他臂膀! 这正是他要兵部尚书等人按兵不动的原因,这种时候绝不能再掉以轻心。 也愿太上皇那边能掺一手,最好压着陛下收回成命。 如此一想,李拜又觉得胜算多了不少,悠哉地品着茶,不过是闭门歇息一阵子罢了。 只是可惜前阵子在首辅之位时没能让陛下立柔青为后,否则现下还能多个助力,柔青那丫头本也是个精明的,可惜颜色差了些,总不讨陛下欢心,入宫这么久,连个皇子也没有。 悠哉中带着一丝焦急的李拜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呆在书房提笔作画。 这份清静并没有保持多久,立马就有管家来报,大理寺卿来人,要查府中的采购账目。 砰地一声,李拜气恼地将笔扔在桌案上:“猖狂至极,我府上也是他们可以胡乱来的!” 他才卸任几天啊,大理寺那帮狗贼就敢踩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查他府上的采购账目? 不过是气恼片刻,李拜的脸色微僵,也是突然间心思贯通,难不成! 李拜的气恼丢到一边,立马冲出去,却听得外面人仰马翻,嘈杂不已,俨然是自己府上的家丁和大理寺的人起了冲突,他暗道不妙,这帮蠢材,也不看看府上是什么处境! “查什么案,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大理寺又怎么了?算哪根葱?” “来人啊,拦住他们!” 大理寺众人气恼不已,分明不再是首辅,这府上众人还拎不清楚,替李拜摆着首辅的架子,他们是奉皇命查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依当朝律法,阻拦办案视为不奉法,轻则杖一百,重则徒一年,尔等敢以身试法吗?!” 大理寺少卿掷地有声,唰地抽出配刀:“再有拦者,一律拉走按律法治!” 第51章 拉走! “大人息怒!”李拜匆忙出现,一脚将阻拦的下人踹到地上,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还不退下!” 大理寺少卿程风哑然,真是有人唱红脸,就有人唱白脸。 他想到柳韶峰的交代,刀归鞘,拱手道:“还请大人交代一声,我等只是正常办案。” 听得这声大人,李拜心里舒服了不少,他如今可是致仕之人,不再是官身,看来余威仍在,大理寺少卿见了他也不敢怠慢。 “府里人管教不严,让程少卿见笑,程少卿需要什么尽管说,对了,叫夫人过来!” 李夫人匆忙赶来,先看李拜的脸色才与程风对话,听闻是要看府上的采购账目,还有库存登记的册子,立马叫来各自负责的两位老妈妈。 这两人都是她的陪嫁,当初娘家精挑细选之人,程少卿亲自翻看,果然在采购的账本里看到有辣椒碱:“敢问大人,采购辣椒碱是为何用?” “程少卿有所不知,这辣椒碱可以镇痛,极为有用。”李拜说道:“尤其骨痛,关节痛。” 程风应了一声,说道:“此物的确稀少,普通人家府上没有,能否让下官查探一番。” 李拜此时心中微凉,不知怎地,手底沁出一层薄汗:“自然是可。” 因其属药物,平时就放在存药物的库房里,库房的钥匙在掌管中馈之人手中,李夫人正是此人,而她为了方便管理,将钥匙交给器重的老妈妈。 打开库房,大理寺诸人均在心中惊愕,首辅大人用来存放药物的库房竟有如此规模! 程风进去,只见那一个个抽屉上写着标签,不乏雪莲、何首乌、野山参等等名贵药材。 大理寺诸人见多识广,个个喜怒不假于色,只看辣椒碱的存量有多少。 “大人,和账上的对不上,少了两盒。”底下人清查后来汇报,程风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拜等人:“大人,这空缺的两盒到底去了何处?” 李拜一时间晕头转向,府上家丁看守严实,这账更是多年来未出过问题,怎么会有少? 李夫人顿时看向掌管库房的老妈妈,那老妈妈仍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振振有辞道:“怎么可能,这进出有账,府上的人都守规矩,更不会冒领!” 说完她拿着账本前去清点,点着点着就面色铁青,虽还不明就里,但知道事情不妙。 “夫,夫人,的,的确少了两盒。” 李夫人勃然大怒:“怎么回事?怎么管的库房?” 李拜面如死灰,只听得程风说道:“还请大人好好想想,府上若是失窃,没道理放着那么多珍稀的药材不拿,偏要拿两盒治骨痛的辣椒碱。” “此物是舶来之品,非元昌国本土产,普通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程风又补了一刀。 李拜脚下一晃,在聂正出事后,他立马打听消息,知道此事与辣椒碱有关,就让人查了府上的存货,发现完全对得上,并未有遗失,如今再查,怎么就少了两盒?! 他冷汗直冒,强忍住心头的强悸:“不久前刚对过库存,并未缺少……” “大人莫要为难下官,既是有失,大理寺势必要将涉及之人带走询问,还请大人行个方便。”程风极为有礼,退后几步,躬身请求! 李拜紧咬牙关,看向一边不知所措的老妈妈,闭上眼道:“程少卿请便。” “大人!”那老妈妈吓得身子直打摆,都快要站不住,仓惶得不行:“大人明鉴呀,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丢的……唔!” 程风岂容她吵嚷,一摆手,便有两名手下上前将老妈妈制住,同时捂住她的嘴不让发声。 这下子程风才满意,笑着说道:“不愧是首辅大人,深明大义,下官佩服,那就告辞了!” 走到库房门口,程风突然看了一眼锁具,若有所思,只字不言地走了。 李夫人眼见得是自己最为信任的老妈妈被带走,汗毛竖起,不敢置信道:“夫君,这是怎么回事,府上几时进过贼,那账……” “休要再说话!”李拜的脑袋胀得痛,怒喝道:“查,查,查,赶紧查!” 众目睽睽下,一队大理寺人马杀入李家,发生争执不说,又浩浩荡荡地押送府上的人离开,这场动静闹得不小,不多时就传开,李家出事了! 那可是堂堂的前任首辅,府上的人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下被带走,大理寺丝毫情面未给。 这件事情传到官媒所时,凌不语正和魏妩商量如何计划齐王与聂家小姐的相看,聂夫人来了讯息,说是事情耽误不得,准备过几日就让聂正“好转”。 聂家母女对聂正的伤情清楚得很,聂夫人甚至懊恼聂正在这时候出事,这不是耽搁大事嘛,知道凌不语与魏妩也是知情人,便也顾不得许多,私下通气。 现在是夫君也比不过女儿的婚事重要,既是如此,他们二人就得好好上心。 官媒所其她媒官巴不得把这件事情交给他们,此时被柳湘一番生动的描述打岔,两人的思绪暂停,此事实在是在意料之中,大理寺那位也是个精明的,准确拿捏住了陛下的心思。 “你们说,这位柳大人是不是号人物,就算是前首辅,那朝中多少大臣是他的人?” 柳湘提起来就眉飞色舞:“本来那日觉得他性情古怪,这会儿倒是觉得他人不错。” “果真?” 这声音一响起,柳湘汗毛都炸了起来,苍天,这什么孽缘! 那柳韶峰是什么神出鬼没的东西,一声不吭地就进来了,而且,怎么也没人通个信! 柳湘回头,看到站在柳韶峰身边的李氏正苦笑着看向自己,罢了,晚矣! 柳韶峰身着官服,威风凛凛,眉眼凌厉,凌不语起身相迎,问道:“大人此行是?” “有一事遗漏,特来向状元郎请教,状元郎那日救下聂大人之时曾见过附近有鬼祟人影,可曾记得他们身穿什么衣服,身上可有标识?” 第52章 红契 凌不语仔细回想了那夜的情景,盛京城只有极少数路段有所谓的路灯,不过是在路边找个空间放上油灯,再就是打更人手里拿着的灯可沿途照耀。 但这些灯里面烧的是油脂,油脂燃尽,也就一片乌漆麻黑。 “大人,小民那日见到的有五六人在暗街窥视,身上都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不见华贵,但要说身上有没有佩饰或是有明显标识,不曾有。” “大人也可以想想,若真是别有用心之人,恐怕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份挂在身上。” 的确如此,这正是皇帝高明之处,普通段位的会将线索大咧咧地指向李拜,可皇帝不一样,他只要隐戳戳地指向,让李拜说不清、道不明就足够。 在场四人,三人心知肚明,就余柳湘摸头不是脑,听得不时皱眉,看着有几分傻劲。 柳韶峰嘴角微抬,迅速落下:“的确如此。” “大人,以后有这种小事何必亲自过来,派人过来问句话便是了。”凌不语故意道。 “无妨,本官今日也是沿着事发地点走一程,询问当夜是否还有别的目击证人,既是顺路,不如过来问问两位最直接的现场证人。” “可惜了,我们二人没法再提供更有效的信息。” “无妨,刚才你们也听到了,前首辅大人府上遗失了两盒辣椒碱,如今有了新线索,本官也要回大理寺,就先告辞。” 柳韶峰突然看向柳湘,又说道:“柳娘子能对本官改观,也算本官没有白来一场。” 说完,他也懒得再寒暄,快步离开,留下一个如遭雷击的柳湘,还有一边看好戏的二人。 “咦,这人好生奇怪。”柳湘回过神来,目光有些愣怔:“他这是几个意思?” 凌不语和魏妩默契横生,均又整齐地摇头:“这位大人深不可测,我们也看不懂他。” 柳湘心有所动,只在心中惊呼不可能,对上两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时间心虚得很。 她嘴上说着忙,转身就走,差点被门槛绊住,听到身后两记轻笑,更是疾步如飞! 等她走了,魏妩上前将房门关闭,转身,凌不语果然说道:“李家有动静,看来这出戏就要到尾声,陛下这盘棋下得极好。” “可我二人却是陛下意料外,”魏妩一想到他二人险些坏了皇帝的事,仍有些后怕:“幸好你临机一动,聂大人倒也听了,不然这出棋一毁,我倒是无所谓,你却失了君心。” 失了君心还怎么翻身,好好的状元郎真要泯灭于众人。 “不得不说咱们还是有些运气的,好了,这些事情自有朝廷的人去查,我们说回正事?” 这几日他们摸清楚了聂明珠的底,晓得她的银子打哪里来,而齐王那边的情况更透明。 他如今明面上是个闲散王爷,闲暇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遛鸟、玩核桃。 在元昌国,这两大爱好也谈不上不高雅,但都是要有银子才能玩得起的项目,鸟的种类五花八门,主打一个稀罕,核桃也是一样,一要稀罕,二要会盘。 等到了夏天,齐王又会多出一个爱好来——斗蛐蛐。 “因为蛐蛐有季节性,这爱好只是短时出现,过季就不再有。”凌不语说道:“如今还未到季节,如今他的两大爱好便是遛鸟、玩核桃。” 虽说是要花银子的爱好,但因为看着不太上台面,也被称为纨绔子弟的玩乐,皇家纨绔的名号也是因为这两大爱好而来,陛下对这位四弟的爱好倒是喜闻乐见,并不曾苛责。 “你想借此发挥?可如何能让他们二人相会?” “聂姑娘不是擅扮男装,虽仍有几分女相,倒也比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女扮男装强得多。” 凌不语想到曾经看过的影视剧极不负责任,把观众当傻子,女扮男装还化着妆,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是女的,活脱脱的睁眼说瞎话。 倒是聂明珠在扮相上做了很大的改动,妆容、声音、举止都向男性靠拢,满分是十分的话,可以打个六七分,至少没把人当傻子。 “盛京城里卖鸟和文玩核桃最盛的其实是一家,名为珍宝阁,”凌不语说道:“我准备把相看的地方放在那里,届时你去带聂小姐过去,两人都着男装。” 女子在珍宝阁出现可不是好事,虽说他们晓得聂明珠是个女纨绔了,但外人可不知道。 “珍宝阁人流量极大,又多是纨绔公子,岂能相看?”魏妩当下反对。 “我自有办法,不会让人察觉齐王与聂小姐出现,神不知、鬼不觉。”凌不语说道。 魏妩可是半信半疑,那珍宝阁是寻常百姓都不会踏入的地方,是权贵子弟玩乐的场所。 凌不语一位罪臣之后,家境只能说普通,岂有如此自信? “怎么,不信?”凌不语突然扭头看着窗外,时辰快到了。 魏妩正要说话,柳湘又来了,说是有客人找,来者正是那肖牙郎,进来就一脸喜色,好像他才是说媒成功的媒婆:“魏姑娘恭喜呀,那宅子可以签契书了。” “只要一手交银,一手交宅子,其全后去登记造册,姑娘就是那宅子的新主人。” 肖牙郎一边说,一边将契书摆出来,只见那契书上,卖方已经按下手印,再看看这合同契,就是货真价实的红契,魏妩着实吓了一跳:“这么快?” 因盖有官印,官印又是红色,所以官契被称为红契,而民间的私人合同契被称为白契。 私下交易只有白契而没有红契,买卖双方均可反悔,因此多产生纠纷,唯有这立了红契的才对双方都有保证,受官府保护,无论是谁都得按契约办事,不得反悔。 魏妩之前也打听过这肖牙郎的底细,知晓他是牙行响当当的人物。 但也没料到他有这般本事,果真说服屋主以三百二十两的价钱成交,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来了官契,以此保证双方利益。 不对,若是这个价钱,这纸契书保证更多的其实是她的利益,毕竟,是亏本卖卖啊! 魏妩心中感慨,下意识地看向那卖方盖的印,全身汗毛突然炸起,这是! 第53章 哪里污了? 元昌国的印章可刻姓名或字号,如今为了方便更倾向于刻姓名,以便契书一目了然,她这一看,自然是看到那印章上的名姓——凌不语! 魏妩缩了一下,若是头上有耳朵的话,定会耸动不已,活脱脱地受了惊吓。 肖牙郎笑呵呵地看着她:“姑娘,时不再来呀。” “凌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魏妩突生警惕,转身说道:“那个宅子莫说四百两,就是五百两都使得,你如今竟要三百二十两卖给我,你二人本就相识,岂不是早就商量好?” “姑娘,你这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还不开心?”肖牙郎见凌不语没有开口的打算,说道。 魏妩摇头:“这白捡的便宜让人捡得不安心,如何敢要?” 啧,这姑娘真有意思,寻常客人若是遇到这种好事恨不得立马画押事成,就怕错过。 这位倒好,肥肉送到嘴边上居然不啃? 凌不语也没料到她买宅子孝敬外祖母的渴求如此重,现在居然打了退堂鼓。 “方才你问我如何有法子让两人在珍宝阁相会,不瞒你说,那珍宝阁本也有我一份。” “这宅子不过是我诸多宅子中的一处,平时也是空置,少它一处不少,多它一处不多。” 魏妩听得眉头大皱,听起来这位状元郎身家颇丰,但平时不显山露水! “肯低价卖你自然是有私心——拉拢你,你擅说媒,是官媒所第一女媒官,值得。” 凌不语索性把话说透:“你若是承了这份情,你我二人以后是搭档,我要的不过是你倾力相助,助我在官媒所站稳脚跟,这便是我所图。” “比起财,我更在乎的是五姑娘的能力与配合,既是这般,这情承与不承皆随姑娘。” 话说到这份上,魏妩眉心却没有半分松动,脑子一转便说道:“你知晓我身世?” 凌不语讶然,这姑娘果然拥有与普通女子不一样的聪慧,已经能做到联想,“如何说?” “路青云。”魏妩长话短说。 路青云就是凌不语在外面的耳与目,他能摸到那么信息可见其本事。 凌不语要来官媒所,路青云定会将官媒所上下的情况摸个干净告诉他。 而自己的身世在盛京城来说不是秘密,所以凌不语的话并不算完全坦白,她此时松弛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公子不止是想在官媒所站稳脚跟。” 话留三分余地,这状元郎真不是表面看似的良善。 “五姑娘如此聪慧,倒显得我小人了。” “我身后站着生父——工部尚书,能进官媒所也是承了户部尚书左大人的情,不仅如此,我的外祖父虽告罪,魏家没落,但朝堂上仍有不少朝臣钦佩于他,认为其无辜。” “抛开这些不说,我的外祖母谢氏出身文坛世家,在民间书院里仍有号召力,这些难道不是公子所图?”魏妩索性将剩下的三分戳破! 肖牙郎一会儿看凌不语,一会儿看魏妩,脑袋都忙不过来。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句句抠重心,抓重点,有些虽然听不懂,但是,听着好厉害! “所以,姑娘,这契书你签还是不签?”肖牙郎终于打岔。 “签!” 为什么不签,反正她也有心用他,他也有算盘,彼此也算一拍即合,不签白不签! 只是签之前话得说明白,省得他以为自己是个好蒙骗的! 魏妩利落签字画押,又取来银票,当场就银货两清,至于佣金,肖牙郎自然是看在凌不语的面子上免了,又让魏妩占了便宜。 凌不语直接将钥匙交给魏妩,反正说开了,也就更直截了当:“你在坊曲的宅子是租来的,早搬早省银子,钥匙交予你,登记造册自有肖牙郎去办。” “肖牙郎对公子言听计从,莫不是那牙行也有公子一份?”魏妩接过钥匙,问道。 凌不语笑道:“不过是入了些股。” “股?” “只投入银子,不参与经营,肖牙郎也有一份,他既是牙郎,也是老板之一。”凌不语说道:“五姑娘也算是自己人,怎可收佣金。” 啊,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魏妩不得不承认凌不语这一招漂亮极了。 她现在是话都说不出来,往深处一想,这牙行若没有一点背景在盛京城也是开不下去。 除却他二人以外定还有更大的靠山。 看来这位状元郎的秘密也不少。 魏妩想到左成泰所说,不禁想他二人倒是半斤八两,都各怀心思,说难听些是互相利用,好听些是抱团取暖,抱,呸,抱什么抱,呸呸呸。 “那就多谢凌公子。”魏妩接过钥匙后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亲爹虽是工部尚书,但我自打出了卓府便与他没有交集,如今的我姓魏不姓卓。” “可卓大人没事就在你宅子外面候着只为看你一眼,不像无情之人。” “有情无情又如何,审时度势,冷血无情,护不住妻子女儿,此等父亲不认也罢。” 魏妩想到卓家的那位小公子,轻笑道:“公子既是查过,应该知晓那卓大人又再婚,娶了新妻,又有幼子,而我如今不过一与外祖母相依为命的孤女。” 一个孤字,绝然得很。 凌不语说道:“那姑娘也知道我们的身份,皆是罪臣之后抱团取暖,若说所图,图的不过是振兴家业,洗去身上罪臣之后的污名,这污名虽过六十年仍成阻碍。” “五姑娘应也知晓,这次正是有朝臣用罪臣之后的名头挡我仕途,我有心入仕却被拦。” “公子是说除了陛下以外,还想有人在朝中支持你?” “若有,自然是锦上添花。” “公子将野心诉之于口,就不怕我反咬一口?” “受卓、魏、谢三世家影响,五姑娘岂是见识浅薄之人,而且,姑娘不想翻案?” 肖牙郎微眯着眼睛,好家伙,又是一番不见影的针锋相对,不,是坦诚相对才是。 “看来公子是想拉我与你同流合污。” “非也,非也,不过是共谋大事,我二人所图均是阳关大道,哪里污了?”凌不语笑了。 第54章 惊世骇俗的魏韦 魏妩莫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可又挑不出刺,那肖牙郎见事情成了,满意道:“嗨,总归同归天涯沦落人,大家不都求个好前程嘛,不用计较,不用计较。” “敢问肖牙郎,祖上也是罪臣?”魏妩问道。 肖牙郎收了笑意:“小的祖上不过正六品昭武校尉,当年仅带几百兵,不值得一提。” 只是这几百兵也为造反出了一份力。 “原来如此,你们都出了三代,我这里可没有。”魏妩说道:“外祖父身死,三位舅舅举家流放,此生恐没有返回盛京的机会,至于我……” 魏妩心情突然低落,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坚定道:“公子既知道我所想,那便一起。” “自是应该。”凌不语冲肖牙郎使个眼色,肖牙郎利落地离开。 走到官媒所门口,正好见到在马车上打盹的高凌赫,听到脚步声靠近,高凌赫睁开眼。 “签了?” 肖牙郎扬起那契书,说道:“成了,拿去府衙登记造册就算彻底成功,再将契书交由两人保管,不过刚才甚是精彩,那姑娘真是令人惊讶。” 能和凌不语的嘴皮子抗衡,又大大方方地签了,丝毫没有受人恩惠低人一头的感觉。 那气势,不愧原本就出身名门,如今落魄也自有风骨。 高凌赫咧嘴一笑:“那就滚吧。” “嘿,你这小子,公子都没有你这么无情。”肖牙郎与他嬉笑几句,揣着红契扬长而去。 高凌赫继续闭目歇息,官媒所里,达成一致的凌不语和魏妩相对无言。 凌不语从一开始便有目的,魏妩则是在左大人的提醒下动了心思,两人都各怀鬼胎。 如今这层不算薄的窗户纸被捅破,两人间滋生了几分微妙的气氛。 “凌公子既然剖白,我也实话实说——我的确想押注于公子,得到与陛下接触的机会,谋求一个替外祖父申冤的机会,只是在那以前,我需得找到有利的证据,证明我外祖清白。” 这姑娘是个脑子清醒的,的确是这个逻辑。 “五姑娘明智,若无证据,陛下就算能下令重审也难翻身,到时候若再次被钉死,只怕再难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在那以前搜寻证据才最重要,何况,那位还在世上。” 魏妩俏眉轻挑,没错,太上皇在位时外祖父被定罪,若要陛下同意翻案,是与生父作对。 她现在何止是没有充足的证据,还要面对这道人伦壁垒。 “听闻你外祖父曾任闽浙总督,在当地提出义捐,后又加税粮,也是在任期被揭发通敌,不少人认为他是触犯了当地富贾利益而被构陷,只是太上皇还是将他治罪。” 民间有言——闽浙之地出皇商。 皇商背后又与朝廷势力联系十分紧密。 “不,绝非如此,此事朝廷喜闻乐见,当时就算是太上皇也是乐见其成。”魏妩坚定道:“外祖父在出事以前就若有所感,与全家商议后坚持与外祖母和离保全她。” “外祖母本就体弱,她不从,外祖父便要予她休书……” 魏妩哽咽了,彼时她虽然年幼,但也知道变了天,卓家老夫人本就不喜母亲只生她这么一个女儿,那些时日连府上的下人都敢苛待她们母女。 “彼时三位舅舅中也有两位婶婶选择和离,唯有三婶以死相逼不愿意和离,最终与三舅舅一道流放,我的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也难逃此劫,……” 魏妩顿了顿,又说道:“之后的事情凌公子应有耳闻。” “你外祖父在三司会审时疾呼冤枉,更是……自尽以证清白,临死前写下血书,后传入民间,其实何止是朝中官员,不少百姓也因为他生前名声相信他清白。” 凌不语曾听闻那遗书内容,字字泣血! 割肉奉君奉丹心,唯愿陛下常清明,半世戎马半世萧,生前伴君作良臣,尔今冤死黄泉路,牢中作鬼终不见,臣在九泉心无愧,忠魂依旧守元昌! “魏大人死后,此案依旧被以通敌罪惩处,但不知是因他身死,还是那血书内容流传于世让太上皇心生忌讳,并未将魏家满门抄斩,而是选择流放。” “在那之前,你们母女被卓家老夫人做主休弃,投奔魏老夫人。” “正是,之后母亲郁郁寡欢终早逝,我与外祖母相依为命,外祖母靠抄书卖画供养我长大,而暗中我们接受了不少大人的悄然相助,其中以左大人帮扶最多。” “后来新帝登基,外祖父的事似乎成为过往,左大人才从暗转明,与我们祖孙俩来往甚多,其后将我安排进官媒所。” 时间线弄清楚,凌不语反问道:“你们都认为是得罪了闽浙富贾背后势力而被人构陷?” “公子,元昌国四籍——贵、良、商、贱,就算他们身后有贵籍牵扯,但外祖父当时压他们一头,他们岂敢如此张狂,有件事情公子应当不知。” “外祖父一直上书提议太上皇改税法,彼时元昌国赋税以税粮和商税两项为主,税粮又分丁税和地税,而丁税则占了绝大多数,所谓丁,便是以人丁为准的人头税。” “人头税针对男丁征收,年满十六以上、六十以下均要征收,毕竟元昌国十六成丁。” “外祖父主张取消人头税,不仅如此,主张避免向穷人征税,国之税收应当让权贵承担。” 凌不语当场愣住,这些事情是他们在外面从未听说过的,作为曾生活在五千以上月薪才交税世界的人,在现有的环境下听到这样的主张,就像有电流击打身体,震撼了,轻颤了! 元昌国公田多,私田少,公田掌握在权贵手中,丁口极少的权贵掌握的土地十之八九。 而没有土地的丁口却要承担人头税,赤贫无比。 什么藏富于民是不可能的,老百姓无银两交税,日子过得贫苦不堪,穷得想造反。 在这个封建的朝代,魏韦是第一个跳出来说要取消丁头税不说,更倡导不要向穷人征税,而是向权贵征税以充盈国库,其主张可谓惊世骇俗! 第55章 夺命符 “丁税取消本就牵涉盛大,而外祖父之后的提议更足以震撼整个朝堂,不仅如此,他对商税也有改革之意,商税有市税与关税。” “市税是针对流通的商品征收,哪些商品征收元昌国设有名单,而关税中的关是称关津,原本指陆路关卡,设于国境交界之处,行商便要缴纳课税。” “外祖父先是建议对常用商品免税或减税以降低商籍经商之成本,于关税又提出要增设海上贸易关税,而之所以提出这些,与他在闽浙地区任职有关。” “他见过富庶之民,也见过贫穷百姓,贫富差距甚大,以为长此以往,百姓必反。” “可惜他种种构想虽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为了江山稳固着想,却不知要得罪多少权贵。”魏妩的眸眼里似藏着无尽的火焰:“他为国为民,偏不为人所容!” 魏韦不是死于某人之手,而是死于无数双手,他甘愿自尽,也不愿意背着污名上断头台,这是他最后的抗争,他早嗅到了危机,却不想逃,自然,也逃不掉。 凌不语默默地听完,眉头微皱,若是这起因,可比在当地搞义捐榨了那些富商的钱财严重得多,魏韦的死是那些双手共同织网,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就没打算让他活。 而太上皇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他作为皇帝,自然是有收到魏韦的折子,所有内容均呈现在他案上,不对,还有李拜,身为首辅,他也能看到,所以,李拜,李拜?! 凌不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税改,这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无法达到平衡的存在。 哪怕是在后世税收经过多次改革,总是会让一部分人叫苦不迭。 已经逝去的魏韦不会知道,在另一个空间,另一个世代,他的构想已经实现,税往高收入人群倾斜,这样也导致那些人群疯狂避税漏税,更有甚者转移财产到国外。 但受益者始终是大众,魏韦的思想极具有前瞻性,他只是生错了时代。 凌不语要科考,自然对政事了解,端木宏登基后其实有对税收做改革,但幅度不大。 比如丁税并未撤销,仅是在原来的基础上降低了税点,而商税也的确减免了一部分商品的税收,更是将商品税更细化,比如流通的商品税与成交的商品税不一概而论。 幅度虽小,但在重重阻碍的元昌国已经是难能可贵。 至于海上关税,端木宏倒是将它发扬光大,成为与邻国博弈的工具之一。 倘若魏韦遇到的是如今的陛下而非太上皇,结果或许有不同,所谓时也命也,所以才有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种说法。 “当年左大人还不是户部尚书。”凌不语说道:“他也是个厉害的,能升至尚书。” “新帝登基以来,左大人一直试图以外祖父的改革之意促进税改,陛下采纳部分,推行却受阻,进展极为缓慢。” 身为魏韦的忠实拥护者,左成泰做梦都想推行他生前未能实现的税改,可惜熬到两鬓斑白,也未能实现过半宏图,尤其在取消丁税这一块,难于上青天! 丁税尚且难,更不要说倾于向权贵征税,就盛京城里的权贵都得罪不过来。 时间线、事情起因也弄明白了,凌不语微微抬头望了魏妩一眼,慢条斯理道:“之后?” 说来也怪,凌不语分明未说太多,但魏妩就是知晓他关切的是什么,心思通明。 “外祖父丢了信件,是其与北安国宰相克敏来往书信,”魏妩说道:“其中难免会提到政务之事,虽是寥寥几句,却被人拿来大作文章,至于书信是否被人篡改,不得而知。” 彼时外祖父被挟制得厉害,密不透风,无人在乎他说的真相是什么。 当时有心帮外祖父之人均被裹挟,不是动弹不得,便是总晚一步。 北安国宰相克敏,凌不语知道其人,如果说魏韦是执着于税改,那克敏就执着于军改。 克敏主张强军强国。 他与魏韦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是真正的身居高位,有一定的主张权和行使权,而魏韦太急了,他还没有走到那个高度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改革,触碰到了他人的利益,导致被吞噬。 克敏算是正面的例子,时机成熟才下手。 如今一人依旧居于丞相之位,受皇帝信任,受朝臣拜服,百姓敬仰,一人却入黄泉。 “看来唯一的证人不在元昌,倒是在北安国,但元昌国与北安国敌视已久,不死不休。” 魏妩颌首:“而信件早就被焚毁,烧了个干净,且不说当时事发时的信件是否外祖父亲笔,还是有人冒伪,信既然已经不在,便缺了物证。” “如今的人证却是敌国的丞相,怎么看都是死结。”魏妩不甘心道。 凌不语才知道魏妩虽说要接触端木宏,却不急着翻案的原因,真正的症结在于此! “这个问题的确难解,元昌与北安乃是死敌,分明接壤却未通关,更未通商,可谓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敢问五姑娘,魏大人是如何与克敏相识?” “我曾听外祖母提过,克敏年轻时曾经乔装进入元昌,与外祖父与外祖母相识,三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友,彼时并不知晓他是北安国人,但后来知晓,已是知己。” “多年情谊并未因为国与国未通关而阻拦,其实他们一直保持着通信的习惯,早些年外祖父与外祖母未成婚是三人通信,后来则是夫妻二人与克敏通信。” “乃到后来,外祖母不再写信,外祖父与克敏保有单独的书信往来。” 魏妩看一眼凌不语,似是洞察了他的心思,说道:“往年我听外祖母讲起来也会觉得三人之间岂有纯粹的友谊,但外祖母告诉我,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纠缠,他们三人情感分明。” “包括外祖父与外祖母初开始也只是神交,彼此欣赏,后来生情才成婚。” “克敏此生只来过一次元昌,返回北安国后便步入仕途,从此高升,但再未踏足元昌。” 第56章 假装纨绔? “他于外祖父与外祖母而言是人生中短暂相处过的朋友知己,又是多年笔友,你可知元昌与北安国之间有一堵墙,两边百姓可在墙边交换物资与书信。” “看守边塞的士兵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信件是由此而来,千里迢迢进入盛京城,后来随着外祖父外放,又传达到不同的地方,这些信却成了外祖父的夺命符。” “尔今要替外祖父鸣冤,谈何容易?”魏妩叹道:“太上皇仍在世,仍不时将手伸向朝堂,一个孝字就足以让陛下不敢置喙太上皇当年决断,而证据又何在?!证人又何在?” 魏妩说到伤心处,眼角微红,更像只红眼的小兔子,她的言语与眼神却透着刚毅。 “当年我外祖父手中书信是证据,后来被焚,等同于死无对证,唯有北安国丞相克敏手中的书信或许能恢复真相,可他无法前来元昌国,二来,两国始终对立,他又是敌国丞相。” “就算能见到他,他又能否顾着几分情谊弃国之利益?于北安国而言,元昌国内乱是他们喜闻乐见之事,如今的我们连见到克敏一面都难,翻案,谈何容易。” “就算见到,他是否同意帮外祖父翻案,又能否交出手中信件,或是他保存的信件里还有能让人断章取义的内容,一切都将打水漂。” 魏妩的思绪异常清晰,每句话都切中要害! 凌不语听着也皱起了眉头,魏韦之事虽是构陷,证据并不充足,说是人祸更为贴切。 再加上克敏的身份,这桩案子与寻常冤案不同——涉及他国。 魏妩一骨碌地说完来龙去脉及心中顾虑,仿佛卸下心中大担:“我如今依然有此志,但也晓得此事不宜妄为,需徐徐图之,或有一日终有转机。” “若能与陛下走近些,的确如我所愿,而状元郎你确是一大契机。” 从凌不语能拿到陛下亲赐入宫腰牌起,就可见他在陛下那里起码有些份量。 “陛下给予我机会,我却不能让他失望,他是我眼下最大的靠山不假,但若我是无用之人,遭帝王弃之也是旦夕之间,与魏大人要翻案一样都需要一步步来。” 魏妩默然,然后说道:“齐王婚事至关重要,公子定在珍宝阁见面自然有你的道理。” “不过一试罢了。”凌不语说道:“齐王此人看似纨绔,实则心中有乾坤。” 为何?能因为他书信一封,因为那水闸建言就亲自造访官媒所,这样的人真是纨绔吗? 不仅如此,他还将此事告之工部尚书卓久然,欲将改良水闸工程之事置于台前,那夜在魏妩家宅外与卓久然一见,听他提到此事,就知道齐王并未隐瞒实情。 没有独占功绩,没有独揽功劳,此人心性与格局根本不是传说中的那般。 可他刻意营造出纨绔的模样,为何? 怕是为了让九五至尊打消对他的疑虑,过个舒坦日子。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 两人坦白心迹,魏妩面对凌不语的戒心少了许多,此时也问道:“我等该如何做?” “待聂大人好转,便安排罢。” 当天夜里,聂家就进了神医,正是来自那济慈堂的名医,极擅长骨科,次日便听说聂大人的腿疾可加速复合,给那位骨科名医增涨了声名,聂夫人也松了口气。 只是那骨科郎中明知聂正伤情是假,但表现自如,往聂府走了一趟,就像真会诊一般。 聂正问起,这郎中笑着说道:“大人无需担忧,状元郎担心您躺着碍事,早些恢复也好处理政事,朝堂之上可少不了您,岂能在榻上浪费时间。” 这话说到聂正心坎里,他躺在榻上,心急如焚! “状元郎与草民有些交情,不过是卖他一个人情,请大人放心。” 无非是放心他会对实情闭口不言,守口如瓶,聂正惊奇状元郎的能量之大,却也舒坦。 他本来就不擅长说谎,此次借伤休养,躺在榻上百般不适应,只想尽速上朝。 听说中间查到了李拜府上,这让本就猜疑是李拜所为的他极为兴奋,恨不能亲自走上朝堂痛陈一番,那李拜就是无耻小人,曾为两朝首辅,手段如此下作,岂能官复原职! 唯有聂夫人与女儿聂明珠面面相觑,看聂正如此兴奋,既是无奈又心下欣喜。 若是想通关节,聂正表现必定不能自然,陛下要的不就是他这份发自内心的愤然? 齐王收到凌不语传信,见里面书写的内容,眉毛直跳,珍宝阁相看?这凌不语真是疯了吧,寻常相看不是去庙里烧香,便是湖上泊船,珍宝阁?! “王爷,那还去吗?”贴身小厮是齐王奶娘的儿子,从小一起长大,摸头问道。 齐王将信折好,想来想去还是烧掉,一边烧,一边说道:“去,怎么不去。” 反正他也是珍宝阁的常客。 珍宝阁,位于长街东,与中心街相邻,曾有人打趣能占据此地开商铺的不止要富,更要贵,否则哪里能占得此地段,方便的就是权贵名流。 齐王这张脸在珍宝阁是货真价实的熟脸,两日后,他一走入珍宝阁,那掌柜的就迎上来。 “王爷,许久不见。” “久?久吗?”齐王吊儿郎当地说道:“不是五日前刚来过。” 掌柜生得富态,肚皮微微腆出,听这话哈哈一笑:“今日来了一批极品狮子头,还请王爷移步赏鉴,必定让王爷心满意足。” “精明如你,这是又要本王消耗一笔了。”齐王瞥他一眼,扇柄敲打在手心:“走!” 齐王在珍宝阁有如此特殊待遇早不是稀罕事,皇亲国戚,既是官又是王,还舍得花银子。 目送齐王主仆被掌柜的引走,无人感觉诧异。 而这珍宝阁其实一分为二,一边是文玩,一边是珍禽。 齐王进了文玩区,七弯八拐,进了一间他此前都未进过的包间,而里面正儿八经地摆着一排文玩核桃,清一色的狮子头核桃! 狮子头核桃中是四大名核之首,形状饱满,花纹漂亮,品种更是繁多,白狮子、蛤蟆头、大龙、平谷闷尖、铁锤妹妹、四座楼等等。 身为皇家纨绔,齐王对这些品种如数家珍,只是一眼也能瞧出全部是极品好货。 第57章 珍宝阁的相看 珍宝阁的实力他知晓,更隐约知道这一间珍宝阁与郑国公脱不了干系,他应是珍宝阁的实际所有人,郑国公来头不小,对朝廷有重大贡献方可封国公,仅次于亲王、郡王之下。 国公乃三等爵位,公爵第一等,从一品。 郑国公年近古稀,比起两朝首辅李拜来更是德高望重,历经三朝,如今颐养天年,不涉朝政之事,业余时间就爱玩,他开这珍宝阁在知情人看来再正常不过。 齐王上次见到郑国公仍是一年前,在太上皇的西行宫里,看上去是太上皇请他老人家入宫叙话,想到那时精神矍铄、面庞红润的郑国公,齐王嘴角扬起。 能在太上皇面前硬气的人不多,郑国公是其一。 收回思绪,齐王再看这狮子头,这文玩核桃要凑成对,需得讲究个边、高、肚相差极小。 眼前他看得顺眼的只有这官帽核桃,形如官帽,大宽薄边,器大纹路也霸气,标标准准的麒麟纹,他看得眼热,立刻拿在手上细细把玩。 掌柜的笑意盈盈:“王爷请看,除了这官帽核桃外还有一对极品三棱核桃,虽说是鸡心核桃,却是少见的三棱,也是弥补不足了。” 核桃大多是两棱的,但要凑足一对,也得在三五百里挑出一对。 三棱的则更少见,少见又要尺寸匹配成一对就更难。 眼前这一对三棱鸡心核桃综合来说还真不亚于那对官帽核桃,齐王来了兴致,早就忘记来这里的目的,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掌柜的,拿尺来。” 若是量到1.4寸,那便是极品中的极品! 随着他声音落下,一只手探过来,捧得正是那专门用来丈量核桃的卡尺,他正欲接过,目光朝这手上一望,登时呆住,倏地抬头,印进一双清澄眸孔里。 一时间他忘记接尺,女扮男装的聂明珠将尺子往前微送:“王爷,请。” “啊,多谢。”齐王回过神来,接过卡尺,一时间又有些愣怔,这核桃量,还是不量? 齐王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四下一看,掌柜的早不知道何时退出,仅余下他们。 “王爷客气。”聂明珠突然移步,径自坐在对面,纤指轻挑,开始煮茶。 齐王不禁嘴角上扬,此时的聂明珠俨然当自己是男子,不卑不亢,神色从容。 听凌不语说她经常女扮男装,显然已经积攒了不少经验,齐王觉得这核桃是不必量了。 将尺子放下,齐王说道:“聂姑娘,初次见面。” “王爷,初次见面。” 因是男装,但离得如此近,能清晰地看到她未施脂粉的脸蛋柔滑,而她煮茶的手法极为熟练,显然在家中也没少练习茶道,齐王轻咳了下嗓子:“姑娘是如何进来的?” “一切听从凌公子与五姑娘安排。”聂明珠避重就轻道。 毕竟她也不知道凌不语和珍宝阁的老板有什么瓜葛,能让掌柜的全力配合,据说这一间茶室只有郑国公来时方可以用,凌不语竟然可以调用。 她根本不是走正门进来的,这间茶室后面有一道暗门,可以直达后面的小巷。 从那里进来不会惊动任何人。 齐王顾不得深思,突生兴致:“听闻姑娘懂得药理?” “非也,小女子不过是懂得药材,医理方面略通,若说懂得还称不上,”聂明珠知道自己的底细都被凌不语晓得了,也不愿意再遮掩:“看来凌公子对王爷知无不言。” 齐王失笑,那信中的确写了些内容。 “姑娘可知道本王的情况?”齐王说道:“先王妃去世后,本王一直未再迎娶,但府上有一位侧妃刘氏,性情温柔,另有两位侍妾,另外,本王还不曾有子女。” 聂明珠心中倒是有些好笑,这女子在当家主人的面前自然是温柔,在后院就未必。 刘侧妃在齐王面前定然是温柔有加,但不知晓她对三位侍妾又是什么态度。 只怕这位王爷也未必看得清楚,这些话她只准备听听罢了,所以只是轻声应了一句。 看她兴致不太高涨,齐王有些坐不住:“聂姑娘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并不曾。”聂明珠叹道:“小女子本来只想寻个可心之人,没想到一眼相中的画像居然是王爷,也是始料未及,也没料到凌公子有这么大的能耐,真能将王爷请来。” 齐王心道那位的能量可不止是说媒,同时也捕捉到细节,对他的画像一眼相中? 人皆有虚荣心,哪怕是外貌带来的也值得飘飘然,齐王抿嘴微笑道:“你倒是实诚。” 一般大家闺秀都含蓄得不得了,在男子面前不管是否真娇羞都要扮得羞答答,看男子画像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提,她不仅提,还敢提自己率先看中他的皮相,有趣极了! “小女子只是觉得人活一世若要装腔作势太累罢了。”聂明珠突然一顿,慢悠悠地说道:“倒是有一事好奇,王爷可愿意一解?” “你说。” “听闻前太傅之女赵安兰有咏絮之才,又生得温柔美貌,擅咏诗吟怀,真正的才貌双全,更闻得她衷情王爷,曾为王爷作诗多首表达情意,王爷可曾心动?” 齐王仔细想了想,愣是想不起来赵安兰长的是什么模样,那些诗他倒是知道。 一首首全是无病呻吟,在他看来矫情得很。 这年头也是风气不好,不少女子非要打出贤名,而贤在何处?从才开始。 而要显才,首选是诗与琴。 盛京城里有诗会,年轻男女参加者众,聂明珠说的这件事情正是发生在诗会上。 那位赵家千金故意在诗会上作出暗含他名字的诗作,令得她爱慕自己的传闻传得到处都是,他偏不愿意上套,此举与逼婚无异。 纵然看出她的打算,齐王只当不闻不知,若有人提起,他也立场坚决地表示是大家断章取义,此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更令众人不得妄议,以免耽误赵姑娘姻缘。 时间一久也没人再提这件事情,他也将其抛诸脑后,今日又一次听到这桩传闻。 第58章 这姑娘真有意思 “此事只是旧闻。”齐王略一沉吟,觉得要好好解释一番:“赵姑娘的诗作里误打误撞地暗含本王的名讳,也许就是因为此引人联想,本王如今都不知道她长的是何模样。” 啧,聂明珠确实对那些诗作印象深刻得很,写得相当凄美,就差到闻者落泪的程度。 当时不少人觉得齐王若是不娶赵安兰事情都没法收场,要是娶,前太子傅的脸面得保,那赵安兰必定会成为正妃。 彼时的赵安兰对外是衷情的形象,在一群闺阁千金那里可是摆出了未来王妃的架势。 当时不少不长眼的姑娘还对她百般恭维,提前拉拢。 聂明珠当时就想着呢,哪个皇家的人能愿意被裹挟着娶王妃,虽说她父亲曾经是太子傅。 那是当今陛下在东宫时的老师,但陛下登基后赵大人就去了内阁担任大学士一职。 太子傅本就是要教导皇子,当今陛下并无皇子,更没有太子,所以就充了内阁,也算是继续辅佐昔日的学生,因为父亲带教过陛下,赵安兰一向引以为荣,自视甚高。 后来的走向则是齐王避之不及,更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撇开关系,丝毫不愿意沾边。 齐王此举打得赵安兰措手不及,偏她前面的算盘打得震天响,不少人都听到了。 盛京城关于她爱慕齐王的流言就没有断过,早期的流言还是有利于她,觉得她如此深情,理应嫁给齐王,其父亲又曾是陛下的老师,也配得。 就在齐王一次次否认后,风向立马就转了,赵安兰的形象从衷情变为心计深厚。 开始讲她故意制造舆论达到嫁入王府的目的,其心计颇深,这样一来,算盘尽失。 聂明珠细算下来,赵安兰这次的损失可不小,除了没法如愿嫁到齐王府外,还连累自己的名声,谁家愿意娶一个心中爱慕王爷的女子? 所以赵安兰活脱脱地把自己耽误到现在,眼看着就要到二十,赵家人急得不能行。 毕竟本朝实行配婚令,女子二十岁不结婚可不行。 “原来如此。”聂明珠说道:“王爷睿智,与外面的名声并不相符。” 齐王一愣,突然间心如鹿撞,眼睛不自觉地眨了几下,聂明珠笑着说道:“小女也曾听说过不少关于王爷的传闻,只是见面方知道传言不可尽信。” “至少那个在外界眼里的闲散王爷,喜欢遛鸟玩核桃的王爷绝不是真实的您。”聂明珠说道:“一如大家眼里的小女子。” 此时,一墙之隔,凌不语和魏妩正蹲在地上,光明正大地做着偷听者。 两人的对话尽响在耳边,也是没有料到聂明珠如此主动大胆,听齐王的反应,好像有些招架不住,凌不语不晓得齐王有没有燃起一丝胜负欲? “聂姑娘不愧是聂大人的千金,耿直劲也像极了他。” “小女子并不这么认为,家父耿直之中又带着几分愚蠢……”聂明珠叹息道:“家父恐怕只能做孤臣,从直臣到孤臣也是他一门心思要走的路。” “身为他的夫人与女儿,要说没有压力绝不可能。” 聂明珠想到别家小姐对她避之不及甚至嫌恶的模样,自嘲道:“小女子在盛京朋友不多。” 她结交的大多是武将之家的女儿,文臣家的小姐没几个愿意与她往来,见面能和颜悦色的也就那么些,毕竟父亲树敌太多。 噗嗤,齐王直接笑出声来,发现自己失态赶紧收敛笑意:“对不住,对不住。” 聂明珠对他的反应并不觉得讶异,默默地替他斟茶:“无妨。” “所以姑娘才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操持中馈?” “小女子从小就对气味极为敏感,后来发现可以用于识别药材,不过是借此优势赚些银两贴补家用,父亲的职田转化不了多少银两,府上的开销太大,不得不做计划。” “聂大人能撑到现在,姑娘功不可没,本王佩服至极!” “王爷不嫌小女子粗鄙?” “本王一个纨绔有什么资格嫌弃,若不是本王有这张脸和王爷的身份,也是多少女子避之不及的对象。”齐王也自嘲了一把:“聂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这张脸吗?聂明珠想到云晓生,虽说是相似,两人也是截然不同,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喜欢这样式的脸,要是会撒娇就更好了,可惜他是王爷,应该不会嘤嘤嘤。 聂明珠微微一笑,自己也端起茶杯,她本就生得英气十足,男装之下五官依旧有几分女气,举手投足间阴阳莫辨,自带风流。 齐王看着看着入了眼,眼睛一时间没有挪开:“所以姑娘真有种植药田?” “正是,是父亲的职田,不过他有心帮扶流民,小女子以他人的身份租下来种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如今一些药房的药就来自药田,小女子偶尔于山野寻药。” “野生药物比种植的药物价值高许多,聂姑娘极有想法。” “不过是迫于一个字——穷。” 齐王这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姑娘真是有意思极了! 一墙之隔的凌不语听到这忍耐不住的笑声,终于将心落下——端木宏动心了。 果然从小见多了端雅温柔的女人,又见多了心思深沉的姑娘,聂明珠给他的感觉一定是焕然一新,是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初步印象是拿捏住了! 魏妩也是肩膀一松,在她看来聂明珠比赵安兰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里面还在絮絮细语,他们俩也就着面前的糕点和茶水听着,多少心里也有了底。 魏妩没想到凌不语和郑国公居然是忘年交,能在郑国公的帮助下暗自经商,就在刚才,她才知道云风楼也有他一份,还有珍宝阁,也是如此! 她现在不敢想凌不语到底弄到了多少产业,而且表面上能不显山露水,让人瞧不出来。 再想到自己低价买到的宅子,更是哀叹一声,同样是人,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自己混得一贫如洗,状元郎在被打压多年的情况下还能混得风生水起,银子赚得飞起,还顺便参加科考拿了个状元,欸! 第59章 一拍即合 魏妩仍在感叹人比人气死人,那边厢,齐王和聂明珠相谈甚欢,虽说丝毫没提两人的亲事,但俨然十分投契,两人对视一眼,终于起身前去叩门。 齐王听到叩门声,这才打住话头,见到两人进来,神色有些不虞。 这一幕落进凌不语的眼中是丝毫不生气,反而觉得开怀,嫌他们碍事?那就对了。 他只装作不知,一躬身道:“王爷。” “咳,坐下吧。” “多谢王爷。”凌不语带着同样是男装打扮的魏妩入座,聂明珠对他们笑笑,丝毫没有架子,主动替他们倒茶,凌不语说道:“多谢聂小姐。” 聂明珠笑笑,凌不语说道:“今日会面小民会回禀陛下,不知两位如何想?” “凌公子是问我们本人?”聂明珠反问道:“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公子可知?” “自然是知晓的,该守的规矩自然是要守,只是若彼此没有互通心意,没有初步的好感,未达成共识就强行因为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捆绑在一起,岂有安乐日子可言。” 齐王与聂明珠交换个眼神,默然颌首,的确如此! “不知公子觉得何为达成共识?”聂明珠问道。 凌不语轻轻一笑,说道:“一是情,二是意,这三嘛,自然是因为利。” “官媒所奉命为贵族子女说亲,既是贵族便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各惠各利,但若是在此基础上能有情意则是最佳姻缘,在我看来,二位便是如此。” 魏妩抿嘴,的确如此! 齐王兴致来了,不由得身体放松,扬手道:“说说看。” “您二位初次见面,若说有情自然是不可能,但敢说一句有意,聂小姐能从诸多画像中一眼相中王爷,且是在不知道王爷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这是好感。” “而王爷初见聂小姐,能相谈甚欢,也是如此。” “至于这利嘛,还请王爷先恕小民无罪,小民才敢斗胆进言。” 齐王被逗得无言以对,说道:“你尽管说。” “王爷与聂家结为姻亲是陛下喜闻乐见之事,此是其一,其二,对王爷虎视眈眈者不在少数,王妃之位空悬一日便是多麻烦一日,其三,王爷需要有能理解王爷爱好之人。” 这回是轮到聂明珠一愣怔了,要说理解,还真不排斥,不就是遛鸟玩核桃,再斗个蛐蛐? 聂明珠嘴角一挑便笑了。 “这第四嘛,王爷府上的侧妃及侍妾可都是有些身份的,需得挑一个能镇得住她们的,后宅才不会生乱。”凌不语意有所指:“这聂大人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看。” 管那侧妃及侍妾来自何处,家里是什么背景,聂大人要是晓得自己的女儿在王府受了委屈,也能不依不饶,这盛京城就没有他不敢参的! 侧妃不说,侍妾听起来地位不高,但王爷的侍妾可不是一般人家的侍妾能比的。 聂明珠一看就不是会受人欺负的,又有个御史大夫的爹,想给她下马威是不太可能。 王府的后宅之安定还真能交给聂明珠。 凌不语一番剖析,齐王居然觉得大有道理,此时,魏妩则转身对聂明珠说道:“这桩婚事对聂家也极为有利,聂大人身为孤臣与直臣,若无人庇护后果不堪设想。” “但若聂小姐与王爷成亲,那便是陛下的弟媳,陛下便也是聂大人的姻亲,于聂大人、于聂家不失为一种保护,而另一条来说,王妃乃王爷正妻,是正一品。” 余下的话不说,聂明珠也懂,正一品妃可是有——年俸! 聂明珠还没有出声,齐王先笑出声来:“你们二人可真是会挑人死穴,凌不语啊凌不语,皇兄让你进官媒所看来是误打误撞办对事了!” “王爷说笑,”凌不语淡然道:“若是换成其他人,小民也不敢如此直言不讳,不过是因为对象是王爷和聂小姐,小民觉得如实说来更为重要,王爷以为呢?” 齐王唰地打开手中的折纸,扇骨是上等的白玉制成,莹光油润,看着便是不凡之物。 他手指在扇骨上轻轻一弹,说道:“本王以为可,若是聂姑娘愿意,本王立马去西行宫请太上皇后做主,如何?” 这次的变数在聂明珠那里了,聂明珠叹道:“小女子入了王府后可还能种植药田?” “这有何妨,不仅可以种,王府的地都可以给你安排。”齐王说道:“药材于百姓有利,你不便出面,底下人任你差遣,本王花着王妃的银子遛鸟玩核桃,更能坐实纨绔之名。” 聂明珠噗地笑了,他两人真是一拍即合,真要感谢凌不语送去的画像了! 原本看的只是皮相,如今倒是误打误撞,弄了个正着! “如此,恭喜王爷,恭喜聂姑娘!”魏妩是最懂得流程的,立马喜形于色:“既然如此,民女也往聂府走一趟,通知聂夫人这个好消息。” 齐王像松了口气,想到刚才伸过来的那只柔白手,颌首道:“应该的。” 元昌国婚事有六礼,等他知会了太上皇后,就该带上媒人前往聂家商量婚事,所携之礼称之为采择之礼,这一步称之为纳采,此乃第一步。 但于皇室来说,在六礼之上又有多一礼——便是册妃,有专门的册妃大典。 不过无论如何先走第一步最为重要,见双方都认可,凌不语心下大感痛快,身为男媒官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第一桩说的婚事也能帮陛下解决一块心头大石。 “只是婚期恐怕还要往后,聂大人腿伤未愈。”凌不语轻咳道。 魏妩心领神会,说道:“聂大人若知道这等喜事,伤情应该愈合得更快才是。” 他两人打哑谜,听得懂的只有聂明珠,虽说请了名医又放了风声,前阵子毕竟称是病重在床,好得太快也引人怀疑,想到此,凌不语说道:“纳采之事恐怕还要晚些。” “也是,”齐王以为自己懂了:“聂大人正负伤呢。”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默然几息,齐王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怎么,自己说得不对? 第60章 郑国公其人 请问,气氛突然凝滞怎么办?凌不语略一想,笑着说道:“这等喜事理应迅速通知各方,小民这就入宫面圣,五姑娘去聂府,那王爷就去面见太上皇后?” “如此也好。”齐王突然往桌面上一看,有些舍不得这些极品核桃,唤来掌柜的,让他将桌上的悉数送到王府,找管家结账。 聂明珠心想自己和他比起来算什么,齐王这才叫挥金如土,这些极品核桃要费许多金。 不得不说魏妩提到的王妃年俸令他动心,且不说她和凌不语分析的那些,就冲着这一条,她也有意动,既然王爷愿意娶,她就敢嫁! 只是这一出宣扬出去,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会咬碎一口银牙,更是视她如洪水猛兽。 这或许还是轻的,像赵安兰这种铁了心也要嫁到王府的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才好。 罢了,此事还要回禀双亲,后续之事且要再看,齐王率先离开,临走时突然回头望了男装的聂明珠一眼,嘴角翘起,笑容未明。 直到他走了,聂明珠才说道:“五姑娘,我们一同走?” “能顺路最好不过,多谢聂小姐,我先回官媒所,”魏妩的话音刚落,他们进来的那秘门突然大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迈进来,身未至,声先到:“凌不语!” 这记嗓声洪亮,如撞钟之响,待看到人,魏妩和聂明珠都目露震惊,来人满头白发,竟无一根黑丝,身形魁梧,行走如风,一瞬就来到凌不语面前。 “见过国公。”凌不语拱手施礼:“聂小姐,五姑娘,这位是郑国公。” 两人赶紧行礼,不说魏妩,就是聂明珠也从未见过国公爷,仅是听说过他的事迹。 历经三朝,一身功绩,曾戎马半生,后又弃武从文,一生传奇,偏又在人生巅峰之时激流勇退,过起了悠闲的国公爷日子。 现在除非震动朝堂的大事,太上皇也好,皇帝也好,都不可能轻易让他出山。 没办法,在百姓的心中,他就是神,比起李拜来,郑国公才是无法撼动的神话。 若国公爷愿意继续留在朝堂,还有李拜什么事? 凌不语庆幸齐王走得早,不然到了国公爷面前还得尊称一声国公爷,影响他在聂明珠面前的形象,一走神间,郑国公蒲扇般的巴掌猛地拍向他的右肩:“事情可办得顺利?” 若是寻常人,这一掌下来只怕要麻半边身子,凌不语微一摆身,用内劲化解其掌力! 见凌不语身形未动半分,郑国公悻然一笑,摸了摸鼻子:“你这小子真是……” “今日多谢国公爷相助,事情顺利。”凌不语说道。 郑国公本就是冲着凌不语来的,现在才看到两个假扮成公子的姑娘,虽说都是女扮男,但看着就各有千秋。 一个真有几分男子的英气,另一个则太精怪,眸孔太有灵气,让人难以移目。 “聂正的闺女居然都这么大了。”郑国公提起朝臣就像提起小辈:“好啊,好,咦,这丫头呢?看着古灵精怪的,灵气满满,是哪家的丫头啊?” “国公爷,五姑娘的外祖是魏韦老先生。”凌不语说道。 郑国公怔住,嘴巴微微鼓起,突地叹道:“原来是他的外孙女,要是他还活着,哪有你凌不语的份,陪我快意人生的该是他啊,可惜,可惜了。” 说起来魏韦比郑国公要小十岁,但他能和凌不语成为忘年交,何况魏韦? 魏妩心中激荡,郑国公提到外祖的惋惜之情便是最好的回响,有人欲将外祖父按在断头台上,定下他的罪名,也有人始终铭记得他的功绩,心知肚明他的清白! 她轻呼出口气,眼角那一抹微红只是一闪而过,极快地调整好绪,不复刚才激动。 这一幕尽在凌不语的视线中,只觉得她心性极为坚强,心下微动。 魏国公想到往事,对魏妩说道:“你外祖父是个好的。” “多谢国公爷。”魏妩忙说道。 若说之前魏妩对左成泰的提议还有几分犹豫的话,今日能托凌不语的福见到郑国公,更让她下定决心走近凌不语,凭她现在的身份,除非认回生父,否则哪有这般变化? 偏她是个硬性子,和母亲一样,母亲当年是没有半分求情的话,直接带着她离开卓家。 后来郁然,更多的是因为难以为父亲鸣冤。 “国公爷,小民现在还要入宫面圣,今个不能陪您叙话,还请见谅。” “要去见皇帝?”郑国公摸了摸鼻子道:“最近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连我这真正的闲散之人也听到了,那李拜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江山还是姓端木的!” 这话是他们能听的吗?凌不语挑挑眉,郑国公能听说,他们只能在这里听听。 看来民间都认定是李拜对聂正不利,这风向是刮得稳稳的。 “当年的黄口小儿如今也成了九五至尊,还有本事让他老子提前退位,真是个有本事的,李拜两朝首辅我看也要折在他手里,不稀奇,不稀奇,其实,换换人也好!” 郑国公所言让凌不语默然,看他不搭腔,郑国公闷哼一声道:“瞧你这样,走吧。” 从秘门离开珍宝阁,三人也是各自分开,魏妩先回官媒所换上女装,这才正式造访聂家。 聂明珠则独自返家,换好衣服后也没和聂夫人多说,钻进闺房不动静。 这就让聂夫人在见到魏妩后着实喜不自禁,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事情就这么成了?! 自家女儿不仅能嫁,还能嫁进王府? “我没有听错吧?”聂夫人抓住魏妩的手,再三确认道:“此事果然为真?” “今日相看,王爷与聂小姐均是满意,现下凌公子去面圣,王爷去面见太上皇后,而小女子则来回禀夫人,若一切就绪,就该纳采,还请夫人静待佳音。” 面圣、太上皇后,这显然是真的了,聂夫人把魏妩的手抓得更紧,突想到家中还有个碍事的,不禁低语道:“可我家那大人还伤着呢!” 碍事,真是碍事! 魏妩被逗得险些笑出来,安慰道:“不是有神医前来看诊,大人想必会尽快恢复。” “也是。”聂夫人是真心开怀,立马叫丫鬟奉上十两纹银:“五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对了,还有凌公子,这状元郎果真是干什么都行,男媒官怎么了,也能造福百姓!” 第61章 见到活的了 聂夫人才不会说自己当初还看中凌不语做女婿,要不是女儿一眼瞧中齐王的画像,她肯定将主意打到凌不语头上,现在也算尘埃落定,此事就不提了。 魏妩笑得眯起眼睛,双眼似月牙:“夫人说得是。” 啊,十两啊,真好! 凌不语去面圣肯定不会有打赏,还是自己赚大发了。 魏妩初开始这么想,可等想到凌不语隐藏的身家,喜悦之情荡然无存,自己还买了他的宅子呢,说到新宅子,魏妩又开心得很,这几日正张罗着搬家。 另一头,凌不语入宫面圣时等了许久才在天黑之时见到陛下,在老地方——御书房。 今日的端木崇心情显然不错,眉宇间神采飞扬,待听到好消息,他更是笑出声来。 “老四居然对聂家千金一见钟情?倒是让朕欣喜,若是听到好消息,聂大人也能尽快痊愈,好,好事!”端木崇差点拍案而起,他突看向凌不语:“凌不语,干得漂亮!” 这条线牵得正合他心意,美! 老四的丈人家没什么可倚靠,而聂正为了女儿着想也要替皇家说话,一举两得! 再听凌不语所说,两人分明是相看看对了眼,彼此有意,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知晓也阻拦不了,至于老四的生母,那里不存在任何障碍。 “陛下满意,小民便放心了,王爷毕竟是皇家人,纳妃之事本不应由官媒所操心,如今破了这个例,若是事情办得不妥当,实在是有负陛下。” “行了,少说这些漂亮话,老四满意就最好不过,接下来便是要纳采吧,待朕见过太上皇后再说,这么说,老四现下也在西行宫了,走,一起过去!” 凌不语愕然,眼皮猛然跳了一下,他今日和齐王、聂明珠开诚布公,那些话若是端木崇晓得了,心中必定不虞,此时再见齐王着实是份考验。 圣命不得违抗,他只能默然跟从,待到西行宫,里面欢声笑语,与端木崇上次前来截然不同,凌不语也见到那帝王花,余光瞟过端木崇,果然,端木崇神色有些微妙。 而殿中,太上皇后正和齐王说笑,太上皇的神色也颇是轻松。 “陛下驾到!” 方公公一声传喝,里面的笑声停住,太上皇后欣喜的声音响起:“看来是崇儿晓得这桩喜事也过来凑热闹了,快,迎陛下进殿!” 齐王一眼就瞟到跟着端木崇进来的凌不语,两人眼神短暂相对,虽未言语,心中有数。 凌不语上前拜见:“小民见过太上皇、太上皇后,见过王爷。” “这位是?”太上皇后仔细一瞧,突然笑得咧开了嘴:“这不是我们元昌今届的新科状元郎吗?怎地来了,没想到哀家还有机会看到活的!” 因着身份的原因,太上皇后不好去街头凑热闹,但宫外有传言,说新科状元郎不仅文采斐然,更是生得俊朗非凡,气度不比皇族子弟差,仰慕者众。 往年都说探花皮相最好,今年这状元郎把探花也压下去,着实令人好奇。 她不出宫,便让手底下人出宫去看个热闹,顺便弄了一幅状元郎的画像。 因此太上皇后虽说是第一次见到凌不语,却因看过画像而一眼认出来,满心欢喜。 凌不语心想自己也成了被追的星,还是太上皇后,便是微笑道:“正是小民。” 得,在西行宫来了一场活脱脱的追星现象,还是当着太上皇、陛下和王爷的面,这些人可是这个国家最顶端的人物,太上皇后更是当朝最尊贵的女人。 此时此刻大概是凌不语穿越到元昌国后的最高光时刻! 说时迟,那时快,刚四十依旧柔美不减的太上皇后快步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便叹道:“如此俊杰,实在可惜了,不知状元郎可有婚配?” 糟糕!莫不是看他没进仕途要给他弄个皇家女婿当当,端木崇有两个女儿,均是四妃以外的妃嫔所生,如今才几岁,但是,端木崇有姐姐和妹妹仍未找驸马! “母后休要乱牵媒。”端木崇突正色道:“您一向不是最反对盲婚盲嫁吗?” “哀家不过逗逗这孩子罢了。”太上皇后不悦道:“瞧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当真了。” 端木崇这才松口气,笑道:“今日过来是听凌不语称官媒所帮四弟相看成功,对象是聂家的千金,一同过来告知太上皇与太上皇后,一并沾沾喜气。” 太上皇眯着眼睛,只看了凌不语几眼就挪开,太上皇后刚才那跳脱的样子许久未见,却是因为一个年轻后生,他既欣喜又见到太上皇后天真的一面,又别扭是因为年轻后生的缘故。 “臣弟再娶妃,此事还需要太上皇后操持……聂家千金端重大方,实在超过想象,臣弟实在忍不住动心,而且,她也不嫌弃臣弟皇家纨绔的名声。” 齐王摸了下鼻子说道:“臣弟只是觉得眼下聂大人负伤,这纳采之事?” “无妨,先让状元郎要来聂家小姐的生辰八字问名,合一合你二人的八字,虽说也要与对方父母协商成亲的日子,但你是皇家人,由钦天监来算最好。”太上皇后道。 齐王与凌不语忙一前一后应声,按理说要先纳采再问名,但皇家要看八字,就不得不先走一步,此事悄无声息地办了就行。 太上皇仰躺在宽大的椅子上,笑意盈盈道:“皇家许久没有这样的大喜事,也好让太上皇后发挥一二,这下可有得忙了。” “要是每个月能多出几次宫最好。”太上皇后眉毛微挑,笑着说道。 太上皇眉毛一跳,正要说话,高公公一脸难色地进来,先是望了端木崇一眼,这才硬着头皮说道:“太上皇,陛下,太上皇后,王爷……李,首……前首辅李拜前来求见!” 凌不语紧角轻抿,今天是捅了马蜂窝了,齐聚一堂!怪不得刚才眼皮直跳! 高公公咬紧牙关,天杀的,这样的事情怎么总是落到他的头上,上次太上皇装病请陛下是他出面,这次李拜来得也太不是时候,陛下可在这,这不是撞个正着,又是他通传! 第62章 修罗场 高公公胆颤心惊,实在不想因为这事在陛下这里留下印象,项上人头还需保着,偏今天也是巧了,陛下和王爷都来了,还有那位新科状元郎,听闻他还是现场的目击者。 “李拜?”太上皇下意识地先瞥端木崇,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又来了?” 端木崇心中好笑,为何又来,这位前首辅大人是太上皇在位时一手提携上来的,能为何? 李拜现在也是走投无路,来了一次又一次,上次过来未达到目的,反倒让大理寺那边抓住所谓的马脚,如今民间猜疑四起,就连李党都心虚不言,能不急嘛。 “既是来了,就让他进来。”端木崇率先开口道。 高公公汗滴欲落,硬着头皮出门,外面李拜正焦灼等候中,见到他出来:“公公?” 原本要讲“陛下传您进去”都到了嘴边,高公公赶紧打住:“您请进。” 李拜心中狐疑,但心急如焚的他哪里顾得上这措辞与平时不同,匆忙抬脚进门。 待一只脚刚迈入殿中,便迫不及待地疾呼出声:“太上皇,草民冤枉啊!” 偌大的宫殿中似有回响,他埋头后方发现殿中静寂得可怕,而头顶传来一记令他五雷轰顶的声音——“不知道我们的前首辅大人冤在何处?” 这?!李拜骇然欲死,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何人,一边怒骂高公公,一边懦懦道:“陛下。” 端木崇冷笑道:“进了殿中也不抬头望望,看来前首辅大人是有备而来,这戏码是已经编好,只待上演,倒是可惜了,朕等人不应该在此处。” “陛下,陛下……”李拜此时如同炸裂了一般,后悔得直咬牙。 太上皇对他始终有几分护犊子,毕竟他当年义无反顾地站在太上皇的阵营,有从龙之功。 他也的确借着这份情,知晓太上皇对他心软,所以才会一哭二闹,只是不上吊。 最近民间流言越来越盛,他不得不来,如此下去,官复原职彻底无望,李党被压,新任首辅想要用上自己人也难上加难,陛下必定会借题发挥。 最让他无奈的是他根本没有下令去对付聂正,他堂堂两朝首辅,岂会如此冲动? 但府上的确丢了辣椒碱,而库房没有破坏痕迹,管理库房的老妈妈更是百口莫辩。 府上的家丁一个个查过了,没有问题,更没有发现过外来闯入者,这东西怎么会如此离奇消失,他现在淌在浑水里,原本闭府门不见客,但信却是一封封来,均是急切。 经不住他们一催再催,原本铁了心要冷静的李拜不复理智,又上西行宫。 奈何老天爷不作美,偏赶上陛下也在此处,他是一头撞上了铜墙铁壁! “李府涉及聂正受伤案,如今大理寺正在查办,仍未出结果,你就贸然前来西行宫喊冤,这是置大理寺于何地?”端木崇厉声说道:“又是置朕于何地?!” 李拜骇然,跪地不语,太上皇抬抬眼,欲要说话,一边的太上皇后瞥他一眼,他闭嘴了。 齐王和凌不语均当作自己不存在,目不敢乱视, “陛下,臣……不,草民只是,只是……” “好了,你既如此不服,朕就宣大理寺卿入西行宫,好好问询问询。”端木崇懒得废话,直接唤起了方公公:“去,跑个腿,勿要让前首辅大人好等。” “老奴遵命。”方公公大摇大摆地离开,还不忘记对着高公公叹息一声。 这人啊要么作死,要么运气不好,高公公前面作死,现在则是运气不好,不管先后,反正是把两者都占齐了,算他识相的是没有事前通知李拜陛下在此,这一点或能救他。 凌不语也是心中狂笑,不过是跟着端木崇来凑个热闹,还能看到这等好戏?! 这不正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大理寺卿柳韶峰来得极快,踏入西行宫时面色严峻,看到李拜也毫无变化,行礼后便站在显要位置,闭口不言。 李拜看到这活阎王也是头皮发紧,这人素来狂傲,从不站队,但也不是像聂正那般刚正。 柳韶峰更像是狡猾的狼,同时拥有狐狸和狼的特性,并非好惹的人物。 “柳韶峰,聂正受伤之事查得如何了?”端木崇语气不悦,但这火气明显不是冲着大理寺卿:“李大人来西行宫喊冤,可是你们办得不妥当?” 柳韶峰看也不看李拜,沉声说道:“陛下,臣接手此案以来一切依流程来办,除却手底下人在李府办案时曾遭家丁阻拦,后续再无踏入李府一步,都是召人入大理寺询问。” 这话对李拜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李府的家丁都敢在大理寺面前放肆,这绝非陛下想听到的,足以说明他手底下的人何等猖狂! 柳韶峰此人也不是个好的,什么叫只召人入大理寺询问,仿佛怕了他的势要,这不对! 他柳韶峰何时怕过谁?但凡退让必有原因,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难不成,他是故意? 为何?李拜此时脑子有些混乱,他来西行宫是精心算计过的,每一步都会按计划走,偏没有料到变化如此巨大,陛下在这里,齐王在这里,就连凌不语也在。 凌不语此人,可是出事时救下聂正的关键人物,也是人证! 想到府上的人,他更是气血难平,那帮不长眼的废物,关键时刻尽拉他的后腿,一口血猛地冲上来,他狠狠地抽口气,硬生生地咽下那口腥甜。 他欲张嘴,但嘴里只有泛着的腥气,一股气堵塞在胸口,凝滞不散。 “嗯,李家真是好大的派头啊!”端木崇嗤笑道:“连大理寺也要避让三分。” 这回连太上皇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太上皇后眉头微颦,也是有些不悦:“人不是泥塑的,都有几分气性,可若是过了便不妥当了,不过区区家丁而已。” 柳韶峰听出话外之音,做母亲的肯定要替儿子出头,便应道:“太上皇后说得是。” 他经凌不语点拨,清清楚楚知道陛下的打算,心中既然和明镜一般,何需扭捏,皇帝为君,他为臣,臣忠于君,便让君如愿! 第63章 李拜是个蠢货 “是府上的下人不懂事,冲撞了大理寺的各位大人。”李拜现在是有口难言,没了官职,他也不过白身,现在在场的人里除了凌不语外,个个都比他高一截。 当初的狂妄自信早就扔到一边,李拜闭上眼睛,想到家中儿女的前程,再想到宫里的女儿,气焰少了好几分:“还请柳大人见谅。” “本官无所谓此等小事,只是碍于查案必要探究一番,毕竟有所阻拦,谁知道是否为心虚之举,所以也只是为案情调查较真一把。”柳韶峰慢悠悠地说道:“本职而已。” 凌不语对柳韶峰更是高看一眼,此人看着不近人情,满身肃杀之气,但心有乾坤。 若是与此人为敌,断不可小瞧。 “罢了,那说说查探的结果。”端木崇不耐烦地说道:“李大人既然如此冤屈,早些水落石出才好。” “陛下,”柳韶峰突然跪地:“是臣无能,线索断了!” 凌不语大感惊讶,但看柳韶峰丝毫不乱,颇有兴致地想听下文。 “李府的确少了两盒辣椒碱,但库房的锁具未被破坏,查问过相关人等,确定附近府上没有进过外贼,而其它户拥有辣椒碱的人家都经过盘查,账目与库存对得上,并无缺失。” “看似剑指李府,但李家却无一人在聂大人事发时到过相关场所,个个都说得清楚去处,且有人证,而作案工具更是无从查询。” “事发时聂大人使用马匹乃是府中家养多年的老马,聂家的伺马人从未更换过,乃是老奴,并没有陷害聂大人的动机,据其说,夜间也并未发现异常,或是其不曾被惊动。” “臣自然不敢相信,派人查了这马奴及聂府能接触到马匹之人最近的往来及开销,发现均无异常,聂家奴仆不多,均是老实本份之人,且大多受过聂大人恩惠,不像会背主。” “如今线索卡在李府便断了去处,最近迟迟没有进展……还请陛下恕罪!” 查无可查,探无可探! 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更多科技技术力量的加持下的朝代,想要查案谈何容易? 如果没有猜错,帮着皇帝干这件事情的是龙卫,来无影、去无踪的龙卫怎会留下痕迹? 柳韶峰陈述完毕,跪在原地未动。 端木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冷眼看着李拜在一边冷汗直流。 线索到了李府便中断,而李府的确少了两盒辣椒碱,这事是很难说清楚了。 “依柳爱卿看,此事该如何决断?”端木崇问道。 柳韶峰汗毛竖起,几乎是一瞬便脱口而出:“臣以为此事应到此为止,既无实证,无从定论,李大人又是两朝首辅,功绩无数,此事不妨轻拿轻放,就此了结!” 李拜还的心是提到嗓子眼又落回到肚子里,只是对柳韶峰这态度有些不解,就这样? 按理说他应该庆幸才对,但不知怎么地,心就是不踏实! “轻拿轻放……”端木崇依旧转动着扳指,好像转得越快,他心里越有定数,他突然看向太上皇:“太上皇以为呢?” “不妨听大理寺卿的,虽说让聂正受了些苦头,但这件事情闹大了对哪方都不好。“太上皇赶紧说道:“如今首辅空缺,不妨想想提拔何人才好,内阁不可无首。” 李拜心头本来松快,此时一听,腰间一松,看来官复原职无望,太上皇也已经放弃! 虽是不再深查,看似放他一马,但也同时宣告他这首辅之位是彻底扔出去了! 说一千,道一万,当初是自己高估了对时局的掌控,低估了陛下的魄力,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皇威,也仗着有太上皇的支持肆意妄为,如今终咽下苦果! 直到现在,李拜才承认自己棋差一招,但到底谁会这般陷害自己,府上的两盒辣椒碱是何时丢失,又是何人作怪? 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全身轻颤不止,终是压下心头狂悸,埋首道:“陛下……” “罢了,太上皇与柳爱卿说得对,此事再往下查也不妥,柳爱卿看着办吧。”端木崇懒洋洋地说道:“李大人虽然致仕,但还是贵妃生父,也要顾及这一层。” “臣定当谨慎处置。”柳韶峰忙道。 李拜却听出弦外之音,如今他致仕成了定局,而女儿却还在宫中,荣辱全在皇帝一念间。 他若不生事,贵妃无碍,他若生事,由贵妃起,再治贵妃娘家! 李拜全身抖瑟,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这盘棋,是他输了! 原本第二方案是向陛下推举下任首辅之人,此番被这样敲打,哪里还能再开口? 唯愿太上皇能发力,让李党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李拜,端木崇语气才轻快些:“原本是件喜事,倒是让此事打了岔,四弟放心,绝误不了你的人生大事,凌不语?” “小民在,今日已晚,明日便去聂府问名,断不会耽误王爷喜事。” “好,就这样罢。”端木崇起身道:“不再打扰太上皇与太上皇后清静,朕等先告辞。” 太上皇面色辨不出喜怒,看似平静地挥手,倒是太上皇后的兴致不错,径自起身相送,倒像个寻常母亲,送走众人后,她才折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太上皇:“李拜是个蠢货。” 太上皇的脸色憋得像猪肝,太上皇后偏不怕忤逆他,挑起一抹笑:“自作聪明得很。” 这次让皇儿抓了他马脚,顺势将他拉下马,能怨谁呢? 端木崇回宫,柳韶峰和凌不语相约出宫,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快出宫门,柳韶峰才正色道:“多谢状元郎提点,陛下满意,本官这也能落心。” “是大人聪敏。”凌不语道:“能临场悟到君心,令小民佩服。” 轻拿轻放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也是柳韶峰在百般思索后得出的结果,并非临时起意。 恐怕在知道皇帝要做什么后,他就在苦思冥想怎么料理此事,事情该往哪个方向走。 事实证明柳韶峰的确有几把刷子,精确地猜到皇帝的打算,这一步棋,他走对了。 第64章 大事化无? 柳韶峰此人看着冰冷,心思滚烫,凌不语回答淡然又从容,他起了几分探究的心思:“状元郎不觉得自己可惜吗?被有心之人阻拦在朝堂之外。” “若说没有半分不忿倒也是虚伪,但如今看来,小民觉得也不错,若真进了翰林院,不过是苦捱,哪有机会与陛下如此亲近?更不可能与大人相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凌不语看向紫宸殿的方向,悠然道:“一切为时过早。” 柳韶峰心中微定,品出些不一样的意味。 的确,如若凌不语进入翰林院,顶多是一个小小的编修,上面还有一群身世挑不出毛病的权贵之子,纵有一身才华和抱负也使不出来,更别提能轻易面圣。 路有千千万,他倒是觉得能杀出一条来就不错,凌不语此人说不定有极大的造化。 “本官坐等着状元郎的大造化,”柳韶峰说道。 “大人说笑了,但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将此事盖棺定论,”凌不语小声说道:“这最后一步棋并不好走,真要大事化无,恐怕难如陛下所愿。” “状元郎果然不同凡响。”柳韶峰叹道:“若是大事化无,前首辅大人岂不是还有风浪?” 既要轻拿轻放,也不能真正消散于无形,这凌不语的心窍果然玲珑! 凌不语只是想到自己差点坏事,若是最终结果不如皇帝所愿,难保不会想到他横插一杠子险些坏事的过往,所谓伴君如伴虎,帝心难测,让皇帝如愿最紧要。 两人出宫各自分开,夜幕来临,官媒所是不用回了。 凌不语回到家中,凌长河正对着一盘子点心眉开眼笑,见到他回来,招手道:“听说你把对门的宅子卖掉了,今个一对祖孙过来看宅子,顺便给邻居们送了礼,瞧瞧这礼数。” 盘子里的点心是红豆糕,看着就绵软,且捏成了小兔子的形状,小巧又精致。 点心没有外带的油纸,不像是点心铺子出品。 “是那个乖巧的小姑娘亲手做的,瞧瞧这手艺,人长得美,嘴巴又甜,一笑还有一对小梨涡,欸,我也不是没有孙女,怎么就没一个长成这姑娘的模样?” “祖父,她就是魏韦之外孙女,那位老夫人正是魏韦的原配夫人谢氏。”凌不语说道。 凌长河的笑凝在嘴边,哎呦一声:“那可惜了,魏韦还敌不过咱们老祖宗,当年起码运气好,赶上新帝登基保了一命,魏韦倒好,以死明志。” “孙子倒觉得魏大人以死明志是明智之举,他若不自裁也难保命,若是安心任由那些人纵他上黄泉路,声名尽毁,家人再难翻身,不如一死为自己及家人搏个余地。” 如今民间和朝堂上为魏韦抱不平的可是大有人在,未来方有绝境逢生的机会。 只是若如魏妩所言,人证在敌国,实在难办。 “割肉奉君奉丹心,唯愿陛下常清明,半世戎马半世萧,生前伴君作良臣,尔今冤死黄泉路,牢中作鬼终不见,臣在九泉心无愧,忠魂依旧守元昌!” 凌长河念着魏韦遗书内容,这段话在他心中犹记许久:“这字字句句可都有深意。” 先表自己对太上皇的忠诚,后又对太上皇所为表示愤慨,再是对自己一生做总结,一句“半世戎马半世萧,生前伴君作良臣”可谓精准提炼。 他欲作良臣,可惜照样冤死黄泉路,与君王不复相见,哪怕是死,在九泉之下也无愧于心,最令人动容的是最后一句,但依凌不语看来,也是大有深意。 所谓“忠魂依旧守元昌”与第一句“割肉奉君奉丹心”形成鲜明对比。 魏韦此前忠于君,但此后只忠于元昌! 他所提倡议也是为了元昌的黎民百姓! “他这外孙女也是个有气性的,和外表截然不同,以后能关照就多多关照。”凌长河拈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糕点也做得不错。” 吃得不少,自然也吃出经验,自己动手也能得成果。 凌不语笑笑,拿起一枚,这兔子捏得十分生动,尤其那红眼点得极为逼真,与本人颇像。 魏妩还真不知道对门其中一户就是凌不语家,按着规矩这一街道上的每家她都带着外祖母跑了一趟,除却要搞好邻里关系外,想的是外祖母以后有邻里关照。 那户姓凌,老人家生得十分和气,说话也斯文有理,收了礼物后一直请她们进去坐。 今日只是简单地搬过来一些东西,要过不少天才能搬干净,且要等肖牙郎。 肖牙郎已经拿着红契去官府报备,这桩买卖就此板上钉钉,再无纠纷。 回到位于窄巷的家中,祖孙俩都十分兴奋,尤其是谢氏,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外孙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她们迁到长街,她心情一好,气色也好看了不少。 “当初左大人建议你进官媒所,我还担心你做不来官媒的事务,没料到你风生水起。” 谢氏叹息道:”如果没有当年的变故,你在卓家长大,现在理应也到了嫁人的时候。” 不仅如此,依着卓家的门户和魏家的门户,外孙女必定能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好郎君。 如今这一切都打了水漂,像样的男子是看不上她们现在门户的,而让外孙女去将就嫁人,她也是万万不允的,好在今年才十七,仍有三年。 谢氏甚至想到,若到了十九仍无变化,那便找个有潜力的读书人嫁了便是,对方是否有前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知书达理,与外孙女能有话讲,贫寒些也无妨。 朝廷为了繁衍人口,推出配婚令本无可厚非,但偏有妩儿这等特殊情况的姑娘,无解! 次日一早,官媒所里准备就绪,凌不语大清早地听了各位姑娘们的汇报,查阅了登记资料,最近说媒的不在少数,大多是双方父母达成共识,仅需要官媒所上门提亲,相对简单。 等大致了解最近官媒所的动态和进展后,凌不语才与魏妩出发前往聂家。 待到聂家门口,才发现门口聚集着不少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个个朝里面张望。 “请问这是发生何事?”凌不语问起身边的男子。 第65章 缘分来了挡不住 那男人着短衫,肩上搭着一条汗巾,一看就是街边等苦力活的大哥:“听说是宫里来的赏赐,从刚才起,一直在往里抬呢!” 聂家何时能有这番待遇,这附近的人从未见过聂家来过宫中赏赐。 民间百姓都知道聂大人的俸禄经常被罚,聂家的日子过得颇是紧巴,他们更是猜聂大人何时惹怒陛下被贬或被黜,没料到,今天光耀门楣了! 凌不语和魏妩这才进门,果然瞧见聂夫人喜上眉梢,正打赏宫里来的小黄门。 凌不语进宫也有好几回,乍一看,觉得这些小黄门有些眼熟,待他们走后,聂夫人才眉开眼笑地过来,拍着胸口道:“真没有想到,太上皇后赏了这么多东西。” 她正愁女儿要嫁进王府怎么办,嫁妆不能太寒酸,到时候还丢皇家的人。 身为母亲,她也担心女儿因嫁妆太薄在王府站不稳脚跟,正发愁呢,太上皇后的赏来了。 “太上皇后是王爷嫡母,自然会为他着想,早听闻太上皇后贤淑,对皇子们一视同仁,看来果然如此。”魏妩说道:“这下也解了夫人的燃眉之急。” 聂家什么情况,盛京城还有多少人不清楚的? 不知道聂夫人是否知晓聂明珠私下的买卖,聂明珠的私房钱应该是存了不少。 “是啊,是啊,这下我心里有底多了,凌公子,昨天只感谢了五姑娘,还未向你道谢。” 聂夫人忙上前道谢,又将两人引入会客厅,她大概猜到他们今天来做什么:“是过来要明珠的生辰八字吧,我们都准备好了,小莲,呈上来。” 看着凌不语将姓名和生辰八字收起来,聂夫人又有些不安,皇家素来讲究,这八字只怕要拿去和齐王的八字测算一番,要断个吉凶才行。 她捏紧手上的帕子,现在将心放进肚子里似乎太早? 凌不语抬头就看到聂夫人眉心的川字,笑道:“夫人不必担忧,相看顺利,聂小姐与王爷甚是相配,想必生辰八字合出来必定是大吉。” 皇帝满意的亲事,太上皇后满意的亲事,就算不是大吉,呈现出来的结果也注定是。 聂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就拿现在的皇帝端木崇来说,他所纳的每位妃嫔都曾经测算过八字,与他的生辰八字合过以后才可入宫。 因为八字不合被挡在宫门外的一共有三位,至于那结果是否真实谁人知晓? 皇帝广纳后宫本就蕴含着明争暗斗,孰知有没有人买通钦天监? 如今齐王的婚事也是如此,聂夫人的反应倒是提醒了凌不语,他得交代齐王和陛下多留意留意,若有人不愿意齐王与聂小姐成事,恐怕会在合八字这个环节上做手脚! 凌不语心下有数,压下不表,转而问道:“聂大人的伤情如何了?” “神医过来看诊开了几贴药,现在每日熬着。”聂夫人也是谨慎,小心翼翼地说道:“反正戏都唱到这了,得继续不是,他听说事情和李府有关,更是气愤,恼着呢。” 凌不语慢悠悠地说道:“但也没有实证,聂大人这次只怕要吃个闷亏,不过这样也好。” 聂夫人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可不是,都说浑水才能摸鱼,是不是?” 三人相视一笑,各自将话咽下。 凌不语是没想到像聂正这样的直臣还有这般聪颖的夫人,生下的女儿也是个灵活的。 都说夫妻性子互补才能更长久,现在一看果然不假。 两人也没有坐太久,得先将聂明珠的生辰八字送入宫中,经聂夫人一提醒,凌不语起了防备心理,索性将此事告知端木崇,现下还有什么人比他更能护着这桩姻缘? 端木崇经历过昨日一桩,心情颇好,让方公公收下生辰八字,迅速安排钦天监干活。 不过十日后,聂正终于宣告可以行走,也在同时,齐王带着两位媒人大摇大摆地前往聂府,经过之处无不有人恭贺纳彩之喜,聂明珠嫁入齐王府终成定局! 之后的纳征之日更有看头,王府给聂家的彩礼似流水一般,聘书与礼书也一并进了聂家,纳征便是定亲,这一回是铁板钉钉了。 而在监天钦的测算下,两人八字极合,是为大吉,婚期定在百日之后! 这个日期对迎娶王妃来说可以是极为急切,聂家颇是意外,但齐王有话说,王妃之位空缺已久,他对聂明珠一见钟情,迫不及待想要迎娶,百日后正是最近的吉时,不可错过! 此话一出,关于两人的姻缘顿时蒙上一层不一般的意味,对聂明珠羡慕者不在少数。 更有往昔对她一屑不顾的千金登时改了态度,不再敢像以前一般怠慢。 聂明珠自然是意气风发,因为沾了喜事,聂正也恢复得极迅速,再度出现在朝堂之上。 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成了皇亲的聂正收获不少祝福,往昔与他不对付的朝臣都硬着头皮前来恭贺,若说谁最不爽,莫过于内阁的赵大学士。 前年,赵大学士的女儿赵安兰算计王妃位未果已经不是新鲜事,事情没成,名声尽毁。 如今赵安兰年满十八,再过几个月更是要十九,眼看着就要超过配婚令的年龄。 赵家人急不可耐,如今却眼睁睁地瞧着同样被认为是老大难的聂明珠嫁入齐王府,嫁的正是自家女儿心心念念的齐王爷,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赵大学士苦笑着上前,对着聂正拱手道:“聂大人伤愈,家中又逢喜事,幸事,幸事。” 这话聂正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幸事,好像自家女儿不配似的。 他一挑眉道:“可不是幸,天晓得王爷一眼相中我家女儿,这缘分来了挡不住啊。” 赵大学士笑容微敛,步伐匆乱地离开,等到了下值,赵大学士归家就听到自家夫人的哀凄之声:“这种时候你还要出去丢人现眼,还嫌赵家的脸丢得不够干净啊!” 他一听就晓得是自家女儿又在发作,三两步进去,果真见到赵安兰眼下垂泪,悲悲凄凄! 第66章 招牌诞生 “女儿不活了,王爷他怎么会瞧上聂明珠那个女人!”赵安兰长得娇美,但一双眼略有下三白,显得有几分刻薄,此时她头发微乱,眼角也红着,止不住眼泪。 赵夫人正在边上懊恼不已,女儿自作聪明毁了名声,如今害得自己脸上无光,也害得她父兄连同自己这位生母也落了不好的名声,常有别家夫人嘲讽她教女无方。 赵安兰的父兄皆在朝堂,也被她气得不轻,急功近利,毁了自己,害了赵家声名! “你哭什么?”赵大学士进门来,呵斥道:“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太上皇后亲自操办齐王婚事,甚至给聂家小姐添妆,可见这桩婚事皇家满意得很!” “如今尘埃落定,你还要闹腾,幸好是在自家,若是传出去你还想不想嫁人?” 赵夫人一听这话就愣了,也顾不得安慰女儿,叹息道:“是啊,安兰,你想想以后。” 赵安兰的心凉透了,心里说不出来的凄楚。 她不仅仅是不服聂明珠,更是不舍王妃的位置,三位王爷,此前仅齐王妃位空出来,而且齐王,她一眼就相中了他的相貌,那就是她的如意郎君! 赵安兰到现在都想不通,明明自己计划得周全,当时的走向也如自己所想,为何? 为何到最后功亏一篑?齐王的态度令她心寒,风向一夕转变,什么都变了。 到头来倒是便宜了聂明珠,她算什么东西? 若说文才气度,自己哪一样不比她强,她虽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平日里也没见她吟诗写文,书画本事也未见端倪,倒是她那位父亲擅长得罪人,想必她也是个厉害的泼妇。 王爷怎么偏瞧上她呀! 赵安兰死活也想不明白,盛京城最近最热门的事件除了聂正受袭可能与前首辅大人有关,就是这桩婚事,两件事情都与聂家有关,看着就是出尽了风头。 “你安生些,你如今十八,再有两年不嫁就等着做姑子吧!”赵大学士气恼道。 这话点到赵安兰的死穴,她算计齐王不成自毁名声,如今像样的门户都瞧不上她。 往年她还是儿媳妇的第一人选,踏门说亲者不在少数,如今不同往昔,她赵安兰倒成了各家夫人嫌弃之人,要是让她腆着脸再去攀高门,她也畏手畏脚。 上回在齐王那里吃过的亏太大了,赵安兰顿时像蔫了的茄子,不复刚才猖狂。 赵夫人有些沉默,突然想到最近各家夫人一起饮茶时谈到的话,说道:“齐王婚事如今定下来,安兰也该死心,我听闻这次的婚事是那位新科状元郎和官媒所五姑娘促成。” “凌不语?”赵大学士不知道五姑娘,对状元郎还是知道的。 “对,没想到他竟有这本事,安兰如今的年纪实在是等不得了。”赵夫人说道:“这位状元郎说媒的本事如此了得,不如我们也主动一把,找去官媒所?” 她可是听说了,聂夫人当初就是主动找上官媒所,正好赶上状元郎去官媒所就职,王爷的婚事哪里轮得上官媒所负责,偏偏就成了。 再想到那位状元郎有皇帝亲赐的入宫腰牌,这其中不难想到有他的一份功劳。 若是如此,状元郎说不定能替女儿寻门好亲事,如今真要想办法了! 原本事情过去得差不多,聂明珠这一高嫁,过去的往事肯定要被重提,自家女儿做过的蠢事又要被拿出来说道,这样可怎么是好! “这……倒也不是不行。”赵大学士说道:“此前也有上门来说亲的,你们母女二人眼光高,又看不透彻,一再错失机会,现在齐王娶妃,安兰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 赵夫人闻言连连点头:“咱们女儿说亲的事情传出去,也好让人家知道她没有再妄想王妃之位,赶紧与旧事撇清关系,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明日就去一趟官媒所,找下那位状元郎和五姑娘,让他俩想想办法。” 如此一说,已经是将凌不语和魏妩当成官媒的的头号媒人! 正在官媒所的凌不语狠狠地打个喷嚏,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又被惦记上了,高凌赫正在一边奉茶,美滋滋地说道:“公子发现没有,自从王爷的亲事定下来,官媒所就变得热闹了。” 那些达官贵人以往都是让媒官去府上聊,现在都肯屈尊降贵主动前来,图的是什么? 凌不语这一战,可以说是一战成名,彻底打响了名头! 如今都想着自家的儿子或女儿能找个像样的对象,也不顾得许多,进来就点状元郎五姑娘,指明让他俩说媒。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别之处——还没有有意向的对象,空白。 负责接待的柳湘可不会让他们如愿,什么叫奇货可居,来个人就能接待,那招牌还能是招牌吗?如今这两人都成了官媒所的招牌,可不是随便就能约到的。 官媒所上下统一口径,来了一出欲擒故纵,先把凌不语和魏妩藏起来,无关紧要的就不接待,普通的说媒就让其她媒官去做,难的才留给两人,这样才能打造招牌。 任由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官媒所里迎来送往,凌不语独自待在这里,图个清净。 路青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凌不语的悠闲模样,他笑呵呵地说道:“你可真行。” “不就是说了个媒,瞧把你们惊讶的。”凌不语说道。 “你这可不止是说了个媒,王爷的婚事还让你和五姑娘弄成了,这可是破天荒,几时听说过王爷的亲事能让官媒所做主的?就连太上皇后也只能操持婚事,说亲也没管。” 凌不语不慌不忙地放下笔,说道:“总得有头一回,以前不也没有男媒官?” “哈哈哈哈哈……”路青云放声大笑,完全停不下来! 说得也是,凌不语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男媒官! 高凌赫瞪他一眼:“路公子,你到底站哪头的?” “我自然是站你们一头的呀。”路青云大咧咧地坐下,吊儿郎当道:“还不奉茶?” 瞧他这姿态,就知道必定是带着信息来的。 “有话就说,没事就滚。”凌不语懒洋洋地说道。 第67章 顶罪的拍花子 路青云一听就撇嘴:“聂大人的案子结了,罪魁祸首找着了,是一个拍花子。” 拍花子就是一群拐卖妇女儿童的人,他们能通过迷惑人的药物让未经人事的孩童或柔弱女子乖乖地任其摆布,拐卖到他乡贩卖得财。 “据称这个拍花子想要谋财所以把主意打在深夜返家的聂大人身上,他并不知道聂大人是朝廷命官,没想到事情失控,如今案子已经结了。”路青云说道:“这事就了了。” 凌不语抬头:“恐怕不止如此。” “你这人真是……”路青云说道:“但他解释不清辣椒碱从何而来,一个拍花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弄到舶来品,所以百姓并不信服,认为此人不过是只替罪羔羊,” 拍花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对聂大人下手,又上哪弄来辣椒碱? 这本身就矛盾得很,岂能让人相信?且办案细节流出,这本身就是有人故意泄露。 所以此案虽然落定,但民间的议论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有发酵的走向。 “那位大理寺卿实在是个厉害的,看似结案,实则漏洞百出,故意露出破绽给外界,前首辅大人看似清白,实则逃不开嫌疑,罪名未定,却是大家口中的罪人。”凌不语说道。 路青云摇头晃脑道:“所以,这样的结果能让那位满意?” 路青云指的是九五至尊那位,他自然会满意,至于柳韶峰,他果然如自己所想。 凌不语与柳韶峰上次见面还是在宫门外,分别后再没有见过。 这些时间他与魏妩尽职做着本份,柳韶峰也没有闲着,脑筋大开就把事情结了。 “自然是该满意,看似顾及老臣,实则留下破绽,两头都占齐了。”凌不语说道:“这位大理寺卿若是谁的对头,那谁的日子可不好过。” “柳韶峰其人有克妻之名,擅查案,私生活也极为干净,比起聂大人的刚正到底得罪人,还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对头,身在大理寺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就知道他不简单。” 路青云收起浪荡劲,说道:“你呀以后和他相处多长几个心眼,别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知道了。”凌不语说道:“你就为了这个来的?” “那倒不是,主要是你和五姑娘最近声名赫赫,我过来凑个热闹,”路青云说道:“五姑娘搬家了,你可知晓?” “自然是知晓的,她外祖母与我祖父还有往来,两人都擅棋,如今多了一位志同道合的棋友,我祖父开怀得很,你也知道,他本身极钦慕魏大人。” 路青云又说道:“五姑娘为了外祖母才要搬到长街,但这样一来,也离生父近了些。” “卓久然不是住在中心街?”凌不语终于抓到了重点。 “嗨,你有所不知吧,卓久然的老府邸自然是在中心街,但自从妻离女散又被迫娶妻生子后,他就在长街置办了宅子,没大事的时候不回老宅,一个人呆着。” 路青云嗤笑道:“你说他这是何苦,要么扔掉过往好好过现在的日子,现在两头不靠,新娶的妻子生下一子后就被他冷落,偏女儿也不肯原谅他。” “你倒好,转手卖的这套宅子可离卓久然的私宅近了不少。” 凌不语轻笑一声:“人心不近,宅子再近又有何用,卓久然现在也只能候在宅子外面,能得个正眼相待就不错,连句话也捞不着说。” “这小姑娘也是个倔的,要是肯接受生父的帮助,哪里用得着给这些权贵跑腿。”说完,路青云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糟,凌不语现在不也是个跑腿的。 早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凌不语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这误打误撞地成全了魏妩买宅子的愿望,倒间接地帮了卓久然一把,着实意外! 路青云正要继续说话,柳湘进来道:“哎呦,公子,快出去吧,上回那公公又来了!” 来过官媒所的公公只有一位,凌不语赶紧出去相迎,果然见到方公公笑呵呵地坐着,身边围着官媒所的姑娘们,有递茶的,有送水果的,一个个殷勤得很。 是个人就喜欢被人捧着,公公也不例外,方公公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哎呦,状元郎真是好福气呀,这地方一般男人可进不来,瞧你在这里,一群红花衬你这片绿叶。” “公公说笑了。”凌不语心里打个激灵,不知道方公公这时候过来所为何事。 方公公乐呵呵地说道:“这不是最近皇家有喜事嘛,陛下一高兴呀,想找凌公子聊聊天,但今日宫中不便,所以……” “原来如此,那依陛下所想,随时可以。”凌不语会意,皇帝是要出宫来找他。 一回生,二回熟,皇帝是要把凌家宅子当自己后院逛! 边上的人都没有听明白,就听两人话里打着机锋,三言两语就结束。 方公公出宫还另有要事,没一会就撤了,柳湘看得一脸懵,拉住魏妩道:“几个意思?” “咱们何需懂,只要状元郎懂了就行,依我看他是要成陛下身边的红人了。”魏妩面不改色,微微舔唇,再想到现实的困难,小声在心中对自己说着稍安勿躁。 官媒所里说说笑笑,一天很快过去,路青云不知何时就溜了,也没打个招呼。 凌不语主仆早习惯他这般来去无踪,应提前得了迅息晓得皇帝要出宫找他,一到点他就早早地离开,待回到凌府先沐浴换了一身舒爽的衣服。 一直等到用了晚膳,凌府也没有半点动静,凌不语挑挑眉,索性回屋。 高凌赫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默然退出。 这就是皇帝和普通人的区别,皇帝爽约他一平头百姓有什么办法,忍着呗。 时辰是越来越晚,凌不语嗤笑一声,得,睡吧。 他脱了鞋,躺到榻上,双手工工整整地放在胸前,闭上眼睛运行内息,不久后便酣然入睡,窗外,明月高悬,月光洒落在凌家的院落里,一地白光。 一呼一息间便是一阴一阳,这是祖越大师教他的内息之道,想要提升内修,呼吸也是练。 一个时辰过去,凌不语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坐在床头的人,缓缓起身——“陛下。” 第68章 一出好戏 深更半夜,月下柳梢头,这个王朝最至高无上的男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床头,凌不语起身后也没有半分异色,眼神也不似刚睡醒之人那般懵然,清明得很。 “醒了?带你去看一出好戏,”端木崇说道:“令明,带路。” 话音落下,龙卫指挥使令明从阴影处步出。 凌不语瞧得分明,这人见到自己还有几分不甘,并没有手下败将该有的姿态,看来上次没有把他打服,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端木崇能在令明的帮助下自由进出凌家不足为怪,作为没落的大家族,凌家现在人丁不兴,又因为与叔伯分开而居,现在的凌家不过是寻常百姓家,也就一处两进两出的院子。 没有家丁,更无人守夜,一到晚上,主仆各回各屋,安然入睡。 夜半三更的,一行三人悄然离开凌家,无一人察觉,包括高凌赫在内均酣然梦中。 凌不语上了一辆无任何标识的马车,那令明身为龙卫指挥使亲自为他们驾车,四处却不见其他护卫,与上次过来的架势小多了。 既来之,则安之,凌不语也不问到底要去哪里,寂静的街道上,良久才听到打更人的动静,除此以外,便只有一些经营夜宵的路边摊和食肆、青楼酒馆仍有响动。 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马车在一处窄巷停下,令明停下拴好马,便在前面带路。 凌不语跟在端木崇身后,刻意收敛了脚步声,而他瞬间发现令明也是如此,让他意外的是,端木崇的步伐也极为轻快,虽说比不上他与令明,却显然不像普通人落地有声。 可见皇帝他也是个练家子,只是次于他与令明。 三人从一间不起眼的小铺子进去,里面药味浓郁,瞬间遮掩住皇帝身上的龙涎香。 掀开布帘,令明伸手道:“陛下,请,凌公子,请。” 凌不语也不客气,尾随在皇帝身后进去,推开里面的暗门,竟是石阶盘旋而下! 令明从怀里取出一根白蜡燃上,再次走在前面引路。 是的,元昌国如今已经有了蜡烛,但此物也像那辣椒碱一样,非普通百姓用得起。 从古到今,购买有些东西不仅是有钱才可以,还得有地位,有人脉。 元昌国的蜡烛分为黄蜡和白蜡两大类,黄蜡用蜜蜂的分泌物制作,颜色发黄,品相普通,而白蜡用白蜡虫的分泌物制作,颜色偏白,品相要好得多。 白蜡的熔点较高,燃烧后的烛液不易下淋,品质胜于黄蜡,价格自然也更高。 其中品质最佳的自然是在宫里的内务府。 看似照明的工具,其实也有不少玄机,不说蜡烛,就说油灯,凌不语记得元代的《庶斋老学丛谈》记载:“每夜提瓶沽油四五文,藏于青布褙袖中归,燃灯读书。” 也就是说元代人每晚的灯油钱就得耗费四五文,读书的成本里就包括这一项。 油灯的成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蜡烛了,在宋时,官用蜡烛的价格是每条四百文,民用蜡烛一支二十文,元昌国如今的蜡烛价格也与之接近,但民用蜡烛并未推行开来。 一是产量低,二是老百姓哪怕是盛京的老百姓用蜡烛也颇是费力,他们更倾向油灯。 只是那油灯燃的油也分三六九等。 这么一想,端木崇在登基后能在盛京城的主干道放上油灯充作短时间的路灯,其实是一个不小的举措,每夜虽说不添油,只要燃烧便是成本,那烧的哪是油,全是银子。 但此举于盛京秩序有利,治安有好转,百姓对此也支持,但户部尚书左成泰就提着心。 朝廷的开支都出自户部,他这管钱袋子的人压力山大。 “到了。” 这声音打断了凌不语的联想,蜡烛依旧亮着,他们则站在一堵墙后,上面早早地开了两个孔,如今他与端木崇一人站一个,透过空隙看进去,凌不语汗毛倒竖! 里面一张桌子上摆着酒食,围坐之人他几乎没有见过。 但所谓相由心生,周身的气派可以靠衣衫装出来,但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是很难作伪的。 这张桌子上坐着的人都周身透着贵气和官气,在官场浸染过的人身上自有一股独有的味道,而这些人的中央,那两鬓有些许白发的人,凌不语仅凭直觉就想得到——李拜。 龙卫的本事竟然这么大,能够摸到他们暗中集会的地方,更是提前就在这里开了眼! 要是里面的人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只怕骇然欲死! 李拜虽有贵气和官气加持,但毕竟失了位置,现在精气神大不如以前,眼下更有乌青。 这显然是李拜一党私下聚集之所! 虽不再是首辅,李拜依旧居于中央,四周围坐着朝堂上一干要紧之人,凌不语毕竟没涉过朝堂,不少事情都是民间听说或路青云刻意搜集而来,要将人脸与名字对上不可能。 他屏住呼吸听着,看着,身边的端木崇嘴角挂着冷笑,看着这群还不知道自己暴露的蚱蜢,缓缓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恩师,如今这情形如何是好?民间的舆论对恩师十分不利。” “大理寺那姓柳的也不是好货色,如此漏洞百出的断案结果,如何让人信服?” “只要略一推理就知道此事不同寻常,这分明是将大家的猜疑引向恩师,如今真是看似清白,实则满身脏污,洗都洗不干净!” “那两盒辣椒碱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恩师府上,必定是有高人出手,纵观之下,除非武林高手,不若就是宫中龙卫,那龙卫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家丁哪是对手?” 提到的主角就在自己身边,凌不语扫他一眼,令卫面无表情,双手环抱在胸前。 “所以此事其实是陛下他……”有人惊呼出声。 “太上皇的态度也陡然大变,宫中发生的事情毕竟不在我们掌控范围内,但现在看来,我这首辅之位想要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了,要怪,只怪我小瞧了陛下。” 第69章 狗咬狗,一嘴毛 李拜终于出声,声音又沙又哑,满是颓然疲劳:“看来陛下早有动我之意,此前不过韬光养晦,倒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前两次上书乞骸骨,陛下都有麻痹之意。” 端木崇嘴角轻扬,暗藏嘲讽之色! 李拜自以为对朝堂重要,才敢要挟于他! 端木崇的确故意极力挽留,又故意给下赏赐,让李拜感受自己焦灼,以为自己离不开他。 这种为官多年,身居要位之人往往自视甚高,他有意而为之,李拜果然上当。 “想不到当年稚子如今玩弄权术如此娴熟,”李拜颓然道:“我早为陛下心头刺却不自知,这才犯下大错,更错的是后续掉入陷阱,聂正之事并非我所为!” 李拜说得铿锵,一众李党闭嘴不言,他见此状,骇然道:“连你们也不信我?” “恩师恕罪!”忙有人说道:“并非不信恩师,只是物证去向无法解释,实在令人难以信服,那被大理寺弄来顶罪的拍花子本身作恶多端,又是下九流之人,他为正凶难以服从。” 这正是柳韶峰高明之处! 他没有随意找个人来顶罪,拍花子本是百姓痛恨之人,令多少家庭家破人亡,但可恨之余,身份却是下等,此人伏法固然是令人称快,但前因后果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你们都被柳韶峰、被陛下愚弄了!”李拜此时有剜心之痛:“聂正之事非我所为!” 见他气得胡子都在抖,一众李党忙劝慰道:“恩师切莫动怒,现在正是需得从长计议之时,如今太上皇态度暧昧,我等需得尽快商议对策。” “薜平等人可是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又有人说道。 凌不语虽少见这些人,但对朝中各人的名字及底细知道,薜平此人可是公开和李拜不对付的,他仅是吏部尚书,正三品,位列李拜之下,但他对李拜门生故吏众多的事十分看不惯。 聂正参李拜之时薜平总是煽风点火,让李党颇是头痛。 偏薜平是吏部尚书,六部之首,吏部主管天下文武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牵涉极大。 李拜等人曾想从薜平手中分权,将武官任免调动移至兵部,尚未成功就遇到现在这出。 薜平哪愿意让他们从自己手上分走一杯羹,如今看他们李党颓然,恐怕正躲暗处笑。 薜平身世极佳,是世家大族子弟,坐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也是情有可缘,但吏部在后世可等同于组织部,凌不语还是觉得薜平的顺利升迁是皇帝的默许,甚至推波助澜。 “罢了,如今我不得不退,接下来的当务之急是新任首辅之人,近日上朝可有人提及?” 兵部尚书忙说道:“此前案子未结,我等不敢涉及此话题。” “如今不提也不可,恐怕会错失良机,依你等看,陛下属意何人就任新任首辅?”李拜手指屈起,时隔多日,他依旧接受不了自己已经致仕的现实,提到首辅二字心中绞痛。 “门生以为当属赵大学士,他本是太子傅出身,如今又身在内阁,熟悉内阁事务,当为陛下心中首选,且是不折不扣的陛下一派,陛下对自己人当然放心。”有人大胆说道。 凌不语一细品,巧了,这位赵大学士不就是赵安兰的父亲,赵安兰还打过齐王的主意。 “薜平也有可能。”又有人说道:“他底蕴深厚,又掌权吏部,不过,他若升至首辅,这吏部尚书的位置却也空缺,自元昌开朝以来,还尚未有同时兼任首辅及六部之职之人。” 里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皇帝的心思,哪里知晓皇帝本人就在一墙之隔?! 凌不语悄然打量端木崇脸色,见他面容不变,但眼底翻涌着滚滚戾气! 这江山是姓端木的,里面坐着人的却试图指点江山! 从凌不语现代的思维来看,这就相当于给皇帝打工的朝臣想要手握乾坤,结党营私不说,还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始终掌握在手,对皇帝而言,这是何等讽刺。 他们本该为君分忧,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稳固江山,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惜啊可惜,凌不语只叹万古不变的永远是权势惑人,足够蒙蔽人心。 李拜突然抬手打断众人说话,看向兵部尚书曹陆:“依我看,不如推举曹陆,若是事成,兵部尚书空缺,可推高成上位,如此一来,首辅、兵部尚书之位均不会错失。” 兵部尚书曹陆喜不自禁,察觉到几束灼人的目光,克制住情绪:“恩师,门生不才。” “这……恐怕不妥。”立马有人出声道:“尚书大人不久前为了自己夫人的外甥,也就是新任探花郎何晋参了状元郎一状,拦了他入翰林院,可陛下却踢他入宫腰牌。” 曹陆面色微冷,这人又说道:“陛下虽未力撑那姓凌的小子入翰林院,却这般给他撑腰,你们不觉得此事有古怪吗?” “这有什么有古怪的,不过是安抚人心,本来状元郎也是陛下亲指,总要弥补一二。” “可若是陛下原本是中意那位入朝堂,偏被尚书大人坏了事,是否会记恨在心?”这人不依不饶道:“依我看,推举尚书大人就任首辅一事成算不大。” 一时间里面吵吵嚷嚷,凌不语暗道那可是首辅之位,就算是一党,好不容易熬到李拜退下来,谁愿意把机会让给旁人? 看着他们现在四分五裂的样子,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看来端木崇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才大半夜地出宫,还要叫上自己一道欣赏。 里面争得你死我活,原本的第一候选人曹陆被冲击得不轻,到最后不欢而散! 看完这出戏,直到李拜等人离开,令明方才按下机关,那堵墙一分为二,端木崇走入其中,来到刚才李拜坐着的位置,摆开衣角,落座! “两年前,龙卫就查到了这里。”端木崇靠在椅背上,刚才李拜也是这般坐着。 凌不语和令明站在他身侧,一左一右。 整整两年!端木崇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却未打草惊蛇! 第70章 抱团取暖 “李拜两朝首辅,门生故吏众多,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又在朕登基时送了女儿入宫,太上皇极力支持立李拜之女为后,朕觉得太上皇是昏了头,与太上皇后携手阻止,只封贵妃。” “她虽仅有贵妃之名,但掌管凤印,后宫实权在手,一时风光无两,李家以为后位在即。” “除了李拜为首辅,女儿为贵妃,李家的儿子也入朝堂,大儿子如今在兵部,娶了礼部尚书的女儿,小儿子则成了武将,迎娶的也是高品级武将之女。” “这是他的两位嫡子与一位嫡女的结果,而其庶子也有官职在身,庶女们也纷纷成为李家固权的工具,纷纷嫁入高门为妾或正妻,寻常庶女哪能为高门妻?你也知道为何了。” “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不仅是李拜,李党众人子女姻缘皆成为他们结党私营的工具。” “凌不语,朕知道你悟到了——朕明明可以力排众议让你入翰林院,为何要反其道而为之,让你入官媒所,朕望你在朝堂之外助朕一臂之力。” 凌不语忙道:“小民愿为陛下效劳。” “朕知晓你心窍玲珑,不比寻常人,能点中你为状元乃是你策论之时说的一番理论——均田之法,以此改变如今百姓困苦的结果,朕其实深以为然。” 凌不语埋头,此前魏韦欲要改革,便是因为元昌国的土地制不合理,土地集中于权贵手中,他们占地广,而农民反而无地可耕,租地来种却要承担沉重的赋税。 而均田其实是凌不语熟读历史的结果,并非他原创,他在这个朝代有思维、观念的优越性,再加上他学者、学霸的背景,能在诸多领域提出远超现在的见解。 与自己专业有关的领域,他则能给出更详细的方案——比如水利工程。 凌不语主修环境科学与工程专业,后又修土木,但他涉猎极广,对历史偏爱,原本在大华夏时小朋友们都能将历史说得头头是道,何况他这样的学霸,后来更是学者。 况且在另一个世界的见闻与经历搬来元昌,许多都能吊打如今的思想,当然,古人的智慧也不能小瞧,凌不语也曾经遭受过莫大的冲击。 在科学技术不发达的王朝,反而能激发人的思维,无论是技术还是思想,都有令人惊叹的存在,别的不说,后世奉为至理的名言,有多少来自古人? 凌不语比魏韦好一些的是他知道分寸尺度,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背景截然不同。 在这个封建的朝代下,过于超前的观念会触及他人利益,招来的可能是祸事,而非是过远大的前途,而魏韦,不正是最好的反面例子吗? 所以,凌不语从小就知道一定要沉下心来,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 在没有把握以前,少暴露自己的优势,一步,一步来。 均田是他冒的第一个风险。 均田制来自唐代,出自唐太宗李世民,凌不语承认,自己的确是拿来主义,因为均田符合当下元昌国的背景,他在参加殿试以前把脉过端木崇的脉,算是投其所好。 端木崇是有意向动土地制,他曾借着天灾人祸之时从权贵手中剥出近两成的土地分配给农民,算是试点,虽仅两成,但在元昌国,已经是极大的一步。 且能在做了以后没让这些权贵反弹,便是莫大的成功。 基于这一点,凌不语推测出端木崇肯定有土改的打算,只是碍于情势不得不暂时隐忍。 土改以后随之而来的还有税改,将是更大的变动,端木崇可以说是极为理智了。 他才敢在策论中提到均田制,将土地按照地理位置、人口等因素进行分配,确保分配的面积相等或数量合理,或是像南北朝那样按男女分配。 在南北朝时期,北魏就施行授民以田,15岁以上的男子授田40亩,女子20亩,除此之外北魏政府还给予桑田,种植三年以后就可以变为世业田,可以传承给后代继续耕种。 凌不语将这些全部写入策论,大胆了一把,结果他押中了,端木崇指他为状元! “其实就算曹陆不拦你的路,你真进了翰林院也难以为继,迟早要被清理掉。” 端木崇说道:“你所论述为世家大族不容,考官可都见过你的文章,不是夸夸其谈,你所表述竟是要动真格的一般,岂能不让人忌讳。” “不过有些人尚未动,却让曹陆为了姻亲利益将你拉下马,朕尚在想如何保全你,成了。” “你不入朝堂,于你,于朕都是件好事。” “贵族婚事里面的玄机大了去了,若是能合理妥当地处置,能影响朝堂格局,朕思来想去,先推你入官媒所,其后再做打算。” 端木崇突然话锋一转:“朕也知道你们在抱团取暖。” 哗啦一声,凌不语脑子里巨响,但随即释然,李拜等人在此处暗中集会都能被龙卫发现,自己被皇帝关注,定会将自己的底细查清楚,凌家背后的事情还有什么查不到的。 他们一直在盛京城活动,更是在皇城脚下,想查,容易。 否则也不会有山高皇帝远这句话了。 “陛下,虽时隔六十年,先皇与先祖父都不在人世,但罪臣之后四个字犹如我们身上的紧箍咒,紧得我们喘不过来气,小民还好,小民的父亲与祖父的经历更深。” “当年曾经一起起事的罪臣之后都度过很长一段煎熬的日子,除却彼此,无人敢接近。” “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得不走向彼此抱团取暖,在这世道谋一条生路,小民得中状元,曾让他们燃起过信心,或可以扔掉这道身份好好地与这个世道融合,可惜……” “若说没受打击是不可能的,但如今他们也有自己的生路,或从军,或经商,或教书育人,或是摆摊做点小买卖,也有租了大人们的职田好好种地的。” “虽托先皇仁慈保有我们的良籍,但为了生存也不得不从事与过往身份不同的行当!” 第71章 原来是年上 “抱团取暖是不假,但也有走散之人,不少人远走他乡谋生存,告别盛京,”凌不语说道:“但无论是否身在盛京城,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能重振门楣。” “包括小民在内也是如此,科举为陛下看中,成为当朝筛选人才的重要手段,小民便潜心苦读,无非是想一朝进入朝堂,重新振作凌家,至于如今这结果,时也,命也。” “小民只幸依旧为陛下看中,仍能在朝堂之外替陛下分忧效劳,请陛下放心,官媒所该怎么说媒,小民心中有数。” 皇权之下,威慑力无形,凌不语背上一层薄汗,既是被查过,不如坦然对待。 端木崇缓缓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一边的令明更是面无表情,比那柳韶峰身上的肃杀之气更重,这一君一从两人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 凌不语运着内息,呼吸不见急促,表情更是从容,身体不见半分颤动。 端木崇终于笑了:“凌不语,你是聪明人,朕就喜欢聪明又识趣的人,是以,你过关了。” 凌不语并未如释重负,这仅是开始罢了,他主动说出当初罪臣之后的实况,只是博取了端木崇的初步信任,日子还长着呢。 他没有谢恩,只是保持刚才的情态,反问道:“小民有一事不懂。” “你说。” “太上皇。” 亲眼见过那场修罗场,太上皇既然不肯真正放权,为何当年正值壮年却要传位于太子,又在太子登基后搞出这种种,弄得新君与老君不和,朝堂分裂? 今天,他势必要填充这片认知空白。 “你那日在西行宫里瞧出来了。”端木崇淡淡地说道:“朕并非太上皇第一个孩子,在朕未出生前,先有端王,而朕要晚一步出生,是嫡子,并非长子。” 凌不语还没品出味道,端木崇又问道:“你看太上皇后如何?” “恕小民冒昧直言——太上皇后保养得宜,虽有生育,但依旧姿容卓绝,远在寻常夫人之上。”凌不语说道:“虽为太上皇后,若说比未出阁的千金也不逊色。” 令明嘴角轻抽,不愧是状元郎,拍起马屁来也是卓绝,不过,他所言倒是真的。 但凡见过太上皇后的人都会惊异于她的气质容貌,但她令人折服的点并非如此。 “朕的母后并非太上皇元后。”端木崇说道:“早年太上皇曾经有过皇后,但内中牵涉旧事,不过六年时间就宣告其薨逝,且死后被贬,不得以皇后身份葬入皇陵。” 这件事情曾经轰动一时,但当年凌不语年纪不小,只是隐约听说。 “端王正是元后之子,本是嫡子,后因生母被贬,成为庶子,太上皇后其后被选为后,力压原来宫中的一列妃嫔成为后宫之主,这才诞下朕,是以朕与端王的关系颇为微妙。” 一个原本是得天独厚的真正嫡长子,于长,于嫡,占尽先机,可惜一朝尽毁。 而端木崇后来居上,一跃成为嫡子,端王内心可想而知。 但他的生母及外家犯下大忌,在地方拥兵自重,惹恼了太上皇,不得不咽下苦果。 至于那位在后位六年就匆忙离世的元后死因也并非病逝,而是自缢,算是用自己的命保了端王一命,无论如何,太上皇当年的后位空悬。 那可是让多少权贵女儿觊觎的位置,也是原本就入宫有了封号的妃嫔们心心念念之位。 位列四妃者更是妄想踏到那至高的一步,女人和男人在权势上的渴求也是一样。 谁也没有想到,太上皇没有在入宫的嫔妃中选中一位,反而迎娶了一位极为年轻的皇后——苏家女苏澜,当年年仅十五岁,而太上皇当年已经二十六岁,年长皇后十一岁。 或许是因为如此,民间不怎么提到两位的年龄差,凌不语才会在西行宫里受到冲击。 原来这一对是年上组。 十五岁的小皇后令人轻视,但没料到她第二年也就是十六岁便诞下端木崇,让太上皇迎来了新的嫡子,在当时举世轰动。 “太上皇相中母亲绝非因为姿容,母亲当年年仅十五,说句不孝的话,仍未长开,太上皇看中的是朕的外祖父不过区区太常寺少卿,正四品。”端木崇嗤笑道。 这下子凌不语懂了,太上皇的元后娘家可是一品大将军,真正的第一武官,难怪得后来会干下拥兵自重之事,不论文官武官,地位高了,权势重了,心思便多。 如这位前一品大将军,如现在的李拜。 太常寺属于五寺之一,包括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 而少卿的主要职责是祭祀宗庙,并率太祝、斋郎安排香烛,整理揩拂神座与幕帐,迎送神主。举行祭礼时,与良酝署令共同斟酒。 说句直接的,是个闲职,十分悠哉的闲职。 太上皇当年吃过一次亏后在挑选皇后的人选上换了标准,娘家无权无势,本人年纪小无心机,这样的皇后好控制,将来若是能生下皇子,由他来亲自培养,不会受外家影响。 一切都如太上皇所愿,苏澜也是个有福气的,一年后就生下皇子,货真价实的嫡子。 太上皇喜不自禁,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苏澜虽有个闲散没有野心的父亲,苏家上下可以说都是过得一日就一日,比上不足、比下就余就行的乐观心态,苏澜却是个有本事的。 没野心可不能和没本事挂钩,苏澜年轻纪纪就管得了后宫一帮比自己大不少的妃嫔。 软硬刀子都能使,反正她爹打她进宫起就说了——“皇上要娶,咱也没办法不嫁,但你放心,爹和你哥哥们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肯定不会拖你后腿,你在宫中莫要受欺负。” “要真惹了祸,大不了我们的官不做了,不用畏手畏脚,这年头呀,人善被人欺!” 苏澜没把父兄的话当假话,她从小到大就见识过。 她彻底放开手脚,反而走得顺顺当当,而当初只把她当成工具人的太上皇也慢慢沦陷。 第72章 原来是君无戏言 生下端木崇后,苏澜的姿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再青涩,展现出惊人的美貌,所谓杏脸桃腮,眼若秋波,而眉如春山浅卧,纤腰长腿,微醺时更胜似风中海棠。 从少女到少妇,苏澜的气质大变,不变的是她坦荡的心机。 该娇憨时娇憨,该有上位者的威严便有威严,而悲伤时也会梨花带泪,毫不掩饰情绪。 太上皇端木长卫心机颇深,但人算总有遗漏之处,他贵在吃亏过后必定不愿意重蹈覆辙。 偏偏在苏澜身上栽了跟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与皇后的相敬如宾变了味道,目光不知不觉地就落在她身上,在她管理六宫时更是无条件站在她一边。 年长十一岁,身为君王让他无法像少年郎一般肆意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无形中仍有变化。 待到太上皇发现自己像少年人一样陷入感情便大呼不妙。 “太上皇挑选朕的母后其实是看她好拿捏,外祖无实权,可这动机一旦在有了真感情后被挑出来便是致命的打击,所以他一直刻意模糊当年的动机,对母后极尽宠爱。” “不仅如此,一直没有立下太子的太上皇欲定太子,这下子纷争四起,先有端王余党试图以长挑事,后有外家实力雄厚的厉王、齐王蠢蠢欲动。” “不过与前两者不同的是,齐王当年年幼,卷进来是因其母妃及外家,而另两位是铁了心要与朕这位嫡子争太子之位,”端木崇提到当年之事,嘴角泛起冷笑:“朕当年不容易。” “陛下说得是,但大局不也定下?”凌不语说道。 俗话说得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最终仍是太上皇后和端木崇笑到最后。 令明一直没有说话,作为皇帝的龙卫,他身为统领对当年的事情清楚。 端木崇却是笑了:“凌不语,你是聪明人,当的的情势于朕来说不算完全处于下风,但要说完全的优势也并非如此,除去端王,厉王和齐王的外家都比朕的外家要强。” “但首先排除掉的是端王,他不具备竞争力,端王一党起不了风浪。”凌不语说道。 “你说得不错,继续。” “剩下两王,齐王年纪摆在那里,就算外家支持也难当大任,所以当年陛下最大的竞争对手其实是厉王。”凌不语在皇帝面前对他们连声殿下也不称呼,但显然端木崇对此满意。 “而陛下虽有嫡子之名,又被太上皇亲自带教,但毕竟外家势力单薄,想必厉王一党觉得自己大有成算,小民大胆一推,既不是外家出力,那陛下能赢是因为太上皇。” “又或者说——其实是因为太上皇后。”凌不语补了一句。 “哈哈哈哈!”端木崇放声大笑道:“凌不语,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 “太上皇后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太上皇对她的情谊,但太上皇最大的漏洞就是迎后时的动机不纯,给这段感情蒙上了一层阴霾,虽说是帝王,若是动心与常人又有何区别?” 凌不语毕竟是经历两世之人,坦然道:“所以,太上皇后应是利用了这一点。” “那伙人铁了心要阻你入朝堂果然有理,你这脑子若是不为他们所用,该让他们夜夜难眠,岁岁难安!”端木崇说道。 “你说得没错,当时缠斗之时有流言传出——指皇后其实是虚设,不过是太上皇为了平衡朝堂所为,他不会提拔宫中的任何妃子做皇后,也不能再选权力强盛朝臣的女儿。” “换言之,皇后是太上皇权衡利弊的结果,根本无足轻重,更有言,陛下还有去母留子之意,此流言一出,最慌的不是朕的母后,而是太上皇。” 凌不语心中微动:“放出流言之人是?” “自然是厉王一党的人,意图以此打击朕,令朝臣动摇。”端木崇笑着摇头道:“却不知这般倒中了母后下怀,母后索性自请废后,逼了太上皇一把。” 这种宫廷秘事外面丁点风声也没有,而当初的皇后现在稳居太上皇后,就知道结果如何。 “太上皇为向母后表衷情,不仅驳回她的废后之请,并以迅雷之势迅速封了朕为太子,送入东宫,甚至承诺三年后自请退位,将这江山让朕作主。” 十五为太子,十八便登基,三年之约,太上皇倒是履行了。 不过当初的意气之言,最终却是君无戏言。 太上皇虽是履行,但从时间线来推断,端木崇出生之时太上皇二十七岁,太上皇后十六,十八年后退位,太上皇也仅四十五岁,正值壮年。 只怕在退位后又有悔意,任谁坐上九五至尊位后在壮年时闲置都会觉得全身不适。 这时候还有一帮老臣总想用太上皇牵制新帝,可不就是慢慢加速父子的分裂? 西行宫为何会出现修罗场面就有理可循了。 凌不语说道:“原来如此,但只要有太上皇后在,太上皇总能做出正确选择,这次李拜之事就是最好的例子,无论如何,这江山始终是姓端木,这是太上皇的底线。” 太上皇再纵着老臣,也不容许他们生出别的心思,李拜是错算了。 “两年前朕就发现李拜的野心越来越大,连同他的女儿也试图算计朕得皇嗣,朕岂能容他们得逞,这地方是李党秘密集结之地,内中谈话早为龙卫知晓。” “两次乞骸骨,朕均故意极力挽留又给赏赐,真以为朕是怕他甩手不干?哼!” 端木崇嗤笑道:“想要登上首辅之位者众,真以为满朝文武都支持他?骄兵必败!” “方才见李党分裂,陛下可是为此而来?”凌不语说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史书素来由胜利者书写,小民大胆说——若李拜有不轨之心,假若事成……” “凌不语,你好大的胆子!”那令明听闻此言,嗖地拔出配刀,刀锋闪过,却是凌不语双指夹住刀刃,嘴角泛起笑意:“令统领忘记自己曾经是在下的手下败将了?” “是你胆大妄为,江山稳固,岂容你胡言乱语!” 第73章 可废首辅之职! “令明,不得无礼!”端木崇喝斥完,令明想要收刀,却是纹丝不动,端木崇轻咳一声,说道:“凌不语,令明是过于忠心端木家族,并无恶意。” 江山易主四个字对龙卫来说是莫大的刺激,凌不语朝令明挑挑眉,终于将内力松开。 收回刀,令明喉中似含着一口血,强行咽下。 “好了,不过说说罢了,这里又没有外人,朕能带凌不语来就是准备坦诚以待。” 凌不语也说道:“所谓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如此而已。” 令明终于是不说话了。 端木崇说道:“李拜现在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了,太上皇也暂时收了心思,如今的问题是首辅之位将是最大的纷争,李拜想推举兵部尚书上位……必然是不可能成的。” 凌不语并非圣父,对于这位阻拦自己仕途的兵部尚书并无好感,冷冷一笑:“陛下英明。” “但推何人上位?他们方才提到的吏部尚书也不可能,吏部如今是牵制李党的最大帮手,薜平之位不可动,可惜了。” 看来端木崇的确想过提拔薜平,只是如今的时局,薜平停在原位最好。 “他们还提到赵大学士,他虽有见识,但真要统领内阁,还要与李党抗争也少了些魄力。” 看来李党并没有猜透端木崇的心思,他们认为最有可能的两位都被皇帝排除在外。 凌不语没有出声,事情涉及具体的官员,难不成他要表现得对朝堂一清二楚?这就超过一般考生对朝堂的了解,只要发表策论必有研究,但非出身世家,研究必定不深。 凌不语心中有数,凌家都离开朝堂六十年,他对朝堂的了解不能深入,否则自露马脚。 所以在这个话题上他只字不言,仅是做一名合格的聆听者。 听端木崇絮叨了一阵子,凌不语突然抬头,突问道:“陛下可觉得,内阁并非一定要设有首辅之位?” 此言无异于石破天惊,令明再度抬头,这状元郎的骨头是真硬,什么话都敢说。 凌不语说这番话有自己的根据,其实并非每朝每代都设有内阁,起码在另一世的储备知识里,内阁在明代才建立,初开始仅有顾问的身份,最终决定权依旧在皇帝手中。 到明仁宗、明宣宗时期,地位日益受尊崇。自此,内阁的权力日益增大,到明世宗中叶,夏言、严嵩等人执掌内阁,地位赫然为真正的宰相,亦可压制六部。 元昌国现在的情况,内阁已经压制六部! 不过比明朝好一点的是,明朝的内阁必须与宦官合作,才能执掌大政,如张居正结合冯保,这就助长了宦官的权掌。 明朝内阁拥有票拟之权,这就使它对皇帝权力的限制超过了过去的宰相。内阁学士要想有所作为必须先巴结太监。 当时的制度是内阁学士见不到皇帝,必须通过宦官在中间传信,甚至为了达到目的,还要给太监行贿方能传达信息,这种流程实在是不合理,就连张居正都要屈服。 好在元昌国虽设有内阁,皇帝却不宠信宦官,没让宦官来掺和朝政之事,省事得多。 凌不语的话让端木崇一震,这些天他一直在思索何人为下任首辅最为合适,却没有想过更进一步,他火速地转动扳指,是啊,为何内阁非要定下首辅之位? “内阁本就是辅佐之机构,可称为顾问,但决定权应在陛下手上,陛下可令朝臣集思广 益来做最终决定,为何要让内阁有如此重大的权力在手?” 端木崇喃喃道:“顾问?” 元昌国如今自然是没有顾问的说法,凌不语解释道:“能做顾问之人需得在各领域有深刻认知,见识过人,且能解决疑难,助陛下解决问题。” “而他们提供意见的态度必须以独立、中立为首要,不得有偏倚,更不能谋私,而如今的内阁,小民虽了解不多,但跟从陛下这几次见闻,恐怕早失去顾问的作用。” “内阁需要回归顾问的本真,才不致权力偏移,更不会出现首辅结党营私之乱象。”凌不语说道:“小民大胆建言——可废首辅之职!” 令明真是被这小子惊到了,但顺着凌不语的话一想,又觉得极有道理,就是眼皮跳得慌! “改制吗?”端木崇心中微动,这些天他为首辅人选想破了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群臣更是各有打算,李党是铁了心也想将下任首辅之位囊括在自己范围内,这样就算失了李拜,他们还能继续抱团营私,但若是直接连根拔起,断了他们的念想,岂不是……绝! “有意思,但若废了首辅之职,又差点什么……” “陛下可知前朝曾设有丞相一职,史书有记载,前朝曾设百官之长,称为丞相,更可以增设左丞与右丞,共同辅佐君王,如今陛下之下便是内阁,内阁之下为六部五寺。” “内阁的位置太高,首辅之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间久了,无人可以制衡,内阁权力过盛,迟早会失去平衡,不若趁这个机会改制,废首辅,增丞相,且增两位。” 一位又难以避免像李拜这样的情况,若是提拔两位,可以左右制衡。 “内阁以后只辅政,不可过多参与决议,正式的决议该由丞相领问百官后再与陛下商议,真正了解所需再下决定,避免内阁决策偏颇,慢慢削弱内阁的过盛之权。” 凌不语说完,令明咽了咽口水,这果真是未涉入朝堂之人该有的想法? 端木崇更是双眼亮起,是他步入了困局,迟迟走不出来,一直在想新任首辅该是何人,却没有想过干脆借此机会让内阁回归本质。 就像凌不语说的,只做那个什么,顾问?!甚好! “咳,陛下,小民只是一时之兴,未涉朝堂便大放妄言,还请陛下恕罪!”凌不语突告罪道:“只是谏言,小民不过官场菜鸟。” “菜鸟?”端木崇先听顾问,后闻菜鸟,满脸的不解:“菜鸟又是何物?” 第74章 你的福气在后头 “不过是小民胡编乱造,大意是指新人,水平较浅之人。”凌不语苦笑,刚才怎么就一时嘴快又说出这个词来,这个比起顾问要难登大雅之堂些。 “菜鸟,有意思,你刚才的表现可不像菜鸟,看来为入朝堂也做了不少准备,不过事情从来是柳暗花明,凌不语,说不定你的福气在后头。”端木崇说道:“今夜,辛苦你了。” 福气在后头?凌不语此时才说道:“这墙也是建得精妙,里面的人毫无察觉,若说辛苦,小民以为搭建这里之人更辛苦。” 令明又挑眉,这状元郎套话都套得如此清新脱俗。 “两年前发现后便悄然动工,他们自以为隐蔽,早就暴露无遗。”端木崇得意道。 这真是自以为嚣张,蹦跶得欢,谁知道一抬头,自己只是在皇帝搭的戏台上子唱曲儿。 李拜他日若是知情,该是何等惊愕! “由龙卫一手进行。”令明终于忍不住出声。 凌不语偏无视他的说话,看向端木崇:“今夜多谢陛下带小民长见识,也解了小民心中疑惑,官媒所本就要替贵族们牵姻缘,小民定当尽力而为。” “老四的事情就办得不错,工部那边也记得你的本事,来日方长,今夜就到此吧。” 凌不语回到凌家宅子的时候,天都快蒙蒙亮。 皇帝比他还要辛苦,看看时辰,他一回宫就得准备上朝,自己还能钻回去睡个回笼觉。 高凌赫进屋来替凌不语准备物件时,丝毫未察觉自家主子大半夜出去,天快亮时回来。 几乎一夜没睡,只抢着去官媒所上值前睡了个囫囵觉,凌不语脸上没有半分疲惫。 高凌赫还觉得今天的凌不语状态尤其好,那双眼睛,贼亮! 他是有所不知,凌不语得了皇帝的坦诚以待,心底有数,接下来行事会更有章程。 等来到官媒所,凌不语看着与平时无异,丝毫没有熬夜迹象。 倒是魏妩一脸的萎靡,柳湘正给她的太阳穴擦着药油让她提神,李氏在边上则给她倒了参茶:“这可是好东西,姐姐省下来给你的,快喝了吧。” 魏妩纤白的手又被丁氏捏在手上,正替她按压着穴位,还一脸怜爱。 被三位姐姐包围的魏妩蔫蔫巴巴,一双有神的眼睛今天也难得没了光彩,整个人缩成团。 幸好她生得纤细,这才看着不像个球。 高凌赫见状噗嗤笑了:“这看着怎么像……” “团宠。”凌不语说道。 得,公子又出新词汇了,不过据他了解,自从五姑娘来了官媒所,官媒所才爆发生机。 大家心疼五姑娘不是没有道理的,哪怕是公子来了也夺不走五姑娘招人疼的地位。 毕竟没人敢疼公子,男女有别,上下有别! 见到凌不语过来,丁氏还是有些难为情,先行撒开手,李氏和柳湘迟疑了一下,正要行礼,凌不语懒洋洋地说道:“不必了,都是自己人,不必要的规矩就省了。” 柳湘听得明白,不必要的规矩可以省,必要的可不行。 她早就瞧出来,新来的这位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但事情一定要做到位,比如这阵子就让这位查出不少毛病来,新生儿登记就出了问题,她和丁氏可是挨了一通训。 现如今说媒的算上凌不语一共是七个人,大家都默契地把权高位重的留给他俩。 原本是对魏妩能力的认可和对凌不语地位的认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俩真成了官媒所的活招牌,不少高门大户都点名让他二人出马。 魏妩原本就有本事,可凌不语是男媒官,现在是用实力证明人家不止科举厉害,干什么都行,原本看轻凌不语的那帮人现在可傻眼了! 就那什么探花郎何晋,他有皇帝赐的入宫腰牌吗?他能和王爷套上近乎吗?呸! 原本凌不语来了以后就没有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也未断她们财路,此举深得人心,如今能力绝卓,无形中让她们这些在官媒所的女子地位上升,对凌不语当然是心服口服。 柳湘是个有主意的,平时也由她负责对外接待,自打改了口径,现在凌不语和魏妩更火。 原本要起身的魏妩也省了,懒洋洋地继续靠着,她这样子倒真像受到惊吓的兔子,眼角红了一片,凌不语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近日拿到红契,搬了新宅,宅子里需得好好收拾,所以熬夜了,现如今还得把两个院子彻堵墙,弄扇门,将一半租出去。”魏妩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正是肖牙郎给她的启发,近日除了忙齐王和聂明珠的事,她就在张罗此事。 外祖母身体不好,她不愿意谢氏操劳,每次下值后都在收拾宅子,又要找工匠来砌墙。 昨天夜里不知道为何,心绪涌动,一夜没怎么消停,大概是想到离开卓府后种种,如今从窄巷搬到长街,初时的兴奋过后,小小年纪的她突生感慨,一夜未眠。 凌不语觉得这真是巧了,两人虽然经历不同,但都是几乎整宿没睡。 不过他有内力加持,所以才让人看不出痕迹。 一群人正说话,又来访客,柳湘忙出去接待,同时示意两位活招牌赶紧避让,可不能让人轻易见了去! 不消一刻,柳湘面色复杂地找凌不语,这次还是来主动请媒的,来的却是块烫手山芋! “你说,是何人?”凌不语问道。 “来者是内阁赵大学士赵成林的夫人,为其女赵安兰说亲。”柳湘提到这个名字直叹气。 这真是巧了不是,昨天夜里这位在李党和皇帝嘴里都反复提及。 真是不能背地里说人,晚上说完,白天人就找过来,赵安兰,这个名字他也想起来了。 最早还是出现在聂明珠口中,那他就能理解为何柳湘一脸不虞。 赵安兰,设计齐王不成,没做成王妃倒毁了自己名声,如今在合适的门户里无人问津。 “赵夫人既然来了,我们也避无可避,那便去见一见吧。”凌不语说道:“叫五姑娘来。” 这是准备两人齐齐出马了,柳湘心道那赵安兰何德何能! 第75章 赵夫人的择婿标准 这种心地不纯善的千金小姐她们以前也见过,那心眼比绣花针的针眼还小,说媒不成反成仇,反过来数落她们不是,让她们没脸的也有。 柳湘虽因寡妇身份不出面说媒,但姐妹们的遭遇都看在眼中,对这种类型实在没好感。 赵安兰肯定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但也是难缠的,据说她还打过当今陛下的主意呢,详情虽然不知,但未得逞才将目标转移到齐王身上,总之是个有野心的。 就这样的姑娘,哪怕是落得现在的下场,估计心气也高着,给她说媒,难! 话虽如此,官媒所干的就是这个活,凌不语和魏妩整理仪容后出去见客。 来者是客,地位也高,两人出去后先行礼,再看来人,被视为内阁首辅候选人的赵大人内眷果然是贵气逼人,穿着华丽,虽不是珠翠满头,手腕上的玉镯却来头不小。 该高调的高调,该低调的却在隐隐高调,这是对自家底气十足的表现。 到底是为了展现实力,还是平素就这样,凌不语不得而知,但相较于聂夫人,这位难缠。 “赵夫人,在下凌不语,这位是官媒所五姑娘魏妩。”凌不语到底是主,请赵夫人上座,这才说道:“请问夫人是要为家中公子说亲,还是为家中千金说亲?” 知也为不知,凌不语就拿自己当个啥也不知道的白丁。 赵夫人品着官媒所的茶,只是当季新茶,不算名贵,不功不过,眼底略有嫌弃,但也是一闪而过,放下后说道:“我来是为了家中女儿亲事,目前尚未有属意的对象。” 魏妩一夜没睡好,临时抹了些胭脂盖住疲累,此时眼睛方才有神:“敢问赵小姐名讳?” “赵安兰。”赵夫人在提到女儿名字的时候有几分不自然,说道:“再过五个月,便是她的十九岁生辰,如今尚未婚配,也……未有合适的人选。” “赵夫人安心,来我们官媒所的不少都是这种情况,官媒所职责所在,必定会帮赵小姐挑选一位如意郎君。”魏妩嘴甜,上来就打消赵夫人的疑虑。 这些夫人哪个不是要面子的,若不是聂夫人开了头又有好结果,她们也不愿意抛头露面亲自前来官媒所,以前是掉价的事,现在倒成热潮了。 也有不少夫人其实是冲着凌不语来的,聂夫人曾经动过的心思,某些夫人也有意动。 毕竟是状元郎,现在似乎格外得陛下看中,将来说不定就离开官媒所,进入朝堂了呢? 谁也没有想到凌不语一来官媒所就弄出个大的,现在提起男媒官,都得说到状元郎。 赵夫人在看到凌不语的一刻便想到那些夫人的议论,心中微动,她比聂夫人要世故些,一想凌不语现在的处境,那刚冒头的想法立马压下去。 魏妩的话说得体面,但赵夫人并不太领情,她骨子里的傲气令她瞧不上魏妩。 卓家弃妇所生的女儿,外祖家又告罪,舅舅们全部被流放,这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 赵夫人轻哼一声,说道:“五姑娘也是声名在外的,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亲事也是你说成的,还请五姑娘这次也要费心。” 话说得客气,但神情可没有半分客气,魏妩早习惯了,并没有被刺到,抱之以笑。 说起礼部侍郎,其实也是参了凌不语一状的人,这事是他从端木崇拜那里听来。 但凌不语知道此事是兵部尚书挑头,动机明显,礼部侍郎为何要针对他,倒不知为何。 只是皇帝也不避讳他知道此事,独独挑了上书的少数人来说,然后把他打发到官媒所。 魏妩敏锐地感觉到赵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很别扭,也是,她瞧不上自己,却又有求于她,面不改色道:“这是当然,不知夫人对未来的女婿有何要求?“ “这门当户对是必须的,相貌周正就好,身体无残缺,不要白身,毕竟我家大人是内阁大学士,若是亲家是白身也说不过去,至于他本人嘛,屋里有通房可,但不可先行纳妾。” “若是府上早有庶子出生,这样的人家也不可,若是学了些品行不端的在外面养外室,更是不可取,我家女儿气性大,是受不得这种委屈的,还有……” 赵夫人苦苦思索,丝毫未留意在场人的反应,“最好是家中嫡长子,如今哪家哪户不是兄弟众多,嫡子一堆倒也罢了,庶子也多,这若不为嫡长嫂,实在日子难过。” “虽说身为长嫂将来迟早要接手中馈,打理府上事务实在辛苦,但总好过嫁给次子看大嫂眼色过日子。” “如今开始流行分府,但若自身没有什么本事,分府也是难过,纵观整个盛京城,又有几个敢开府另过的?”赵夫人越说越来有劲:“所以嫡长子最好!” 魏妩听得面无表情,嘴角带笑,笑容和煦,一边的凌不语更是颇为肃穆,听得入神。 只有在外面偷听的柳湘等人面面相觑,各自翻了个白眼! 听听,听听,这都什么要求,妈呀,就知道这位夫人的要求不会少! 前面都还好,自家姑娘肯定不能嫁个品行差的,但最后一个,离谱了不是? 每家每户都只有一位嫡长子,一位!这一下子就把范围弄得太窄了,让公子他们怎发挥? 凌不语和魏妩对视一眼,心中有数,这赵家母女的眼光可不是一般地高,母亲如此尚且是收敛了的,要是赵安兰本人,不知道会提出多少更离谱的要求。 赵夫人一气呵成地说完,口有些发干,这回也不嫌弃那茶叶普通,端起来抿了好几口。 凌不语沉吟一番后说道:“夫人的要求我们知晓了,还请夫人提供一幅赵小姐的画像。” 这年头没有照片,画师吃香,尤其为说媒服务的画师更是供不应求,收了银子,务必会将人画得比本人要帅上三分,美上三分,但也不敢过度。 否则人画不对版,那画师照样会没饭吃。 毕竟两家迟早是要相看的,等到真正相看那天,发现人与画像相差甚远,闹得没趣,两家为了颜面也会将责任推给画师,总得有人背锅不是? 第76章 是个下三白 赵夫人是有备而来,立请拿出女儿画像,凌不语双手接过,徐徐展开,却是一个颇符合后世审美的美人,脸蛋颇尖,双目含情,还有个美人尖,手执桃花,目眺远方。 凌不语自然不会对其相貌做出评价,将画像交给魏妩。 魏妩看了一眼便将其收起来,面上不露痕迹,她小的时候其实是见过赵安兰的,其从小就自视甚高,喜欢当领头的,让其她千金围着她转。 当时她仍是卓家的小千金,性情沉着,从不出头,年纪小,所以倒没招来这位什么针对。 但亲眼见过赵安兰恶意栽赃某家庶女,害得人嫡母当面向赵夫人道歉,弄得颜面无存。 让主母在外面丢脸,那位庶女难得被主母带出门应酬,回府后定没有好果子吃,且以后再有正式露头的场合就没有她的份了。 都说三岁看老,那时候的魏妩就知道赵安兰长大后不是好相处的,避而远之。 魏妩常觉得母亲将自己教得过于早慧,但如今的她十分感谢母亲的教导,也佩服母亲的果敢,一封休书,母亲没有任何祈求,只是临终前仍念念不忘替父亲翻案,让哥哥们返乡。 母亲的最大执念不是重回卓家,而是替外祖父平反。 想到儿时见过的赵安兰,再看这画像,她微微颦眉,已经想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儿时的赵安兰是下三白眼,在她发怒的时候尤其显得刻薄。 但画像上的眼型丝毫没有体现,虽说赵安兰的下三白也没有那么明显,靠着妆容能弥补过去,但仍有不少夫人介意这种面相。 因着权贵人家也讲究个面相吉凶,魏妩也小有研究。 这三白眼也分上下,下三白之人眼珠子靠上,个性突出,容易出人头地,但却有破财或大难之相,个性方面则爱驾驭他人,酷爱炫耀。 所谓三白眼有剑难,赵家显然知道这面相不宜突出,画像上直接遮掩。 魏妩看破未说破,将画像收好:“夫人费心了。” “若能帮我女儿找到合适的夫婿,必定有重赏。”赵夫人再三强调道:“本朝配婚令限定女子二十必成婚,我家安兰的时间可不多了,拖延不得。” 凌不语心道若是如此就该放低标准,偏要求如此严苛,想要迅速搞定恐怕不易。 只是他将此话按下不表,先安慰赵夫人一番,后来才和魏妩将赵夫人送出门,站在官媒所的门口目送马车离去,那马车上的家徽明显,光天化日大咧咧地从官媒所扬长而去! 看来这是丝毫不忌讳让外界知晓她要替女儿寻夫婿,这是真的急眼了。 两人折回官媒所,见柳湘等人正打开那画像查看,其中有位尤氏曾经见过赵安兰,自然是一眼瞧出不对劲:“早几年我曾登过赵家的门,那时想向赵家提亲的人不少。” “赵家的姿态高,赵夫人及赵小姐更是眼高于顶,不过我记得这位赵小姐略有些下三白眼,这画像上却无体现,且将美貌夸张了三分。” 尤氏是个老实人,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届,届时男方见面若是瞧见那长相不如预想,岂不是更不妥?” “尤姐姐莫要忘记了,这赵家的家世不凡,其父以前是太子傅,就是当今陛下的老师,如今更是内阁大学士,内阁如今的地位不得了,这些就足够弥补她相貌的不足。” 说这话的人是魏妩,她显然另有考虑:“我现在担心的是赵家仍想高攀,或是勉强接受门当户对,问题是如今可不是赵家可选的局面。” “若是赵小姐愿意低嫁,其实婚事不难,问题就出在这里,只肯高攀或门当户对,且又要求是嫡长子,这样一来,名册上多少男儿就得被划去。” “她又自视甚高,看上的都是王爷这种地位的男儿,要在有限的范围内帮她挑得一位入眼的,还得对方不在乎她算计过王爷,不计较她心眼多,难上加难!” 魏妩的话说得直白,也说出大家的心声,这桩亲事,难办! “不用着急,负责说亲的几位姐姐随我进来。”凌不语一声令下,六位负责说亲的媒官悉数跟进去,柳湘不在其中,再好奇也只能退下。 进入房间,凌不语拿起工作薄,这是他接手官媒所后做出的为数不多的改变。 在原来的工作基础上做出了每日工作汇报,方便他了解官媒所的动态,除却后勤,财务及文书工作,最大的工作量汇集在六位媒官身上。 他和魏妩搭档是众人默认,他对二人的工作范畴是清楚,但身为官媒所如今的管理者,他还要了解其余五位媒官的工作范围。 在皇帝开诚布公后,他需得更近一步,是以在研究过五位媒官的工作后,发现还有可操作的空间,比如最近说的亲事里有两桩——陛下一定不愿意成功。 这是李党之间的联姻,若是成了,岂不是更铁桶一块? 凌不语拿起朱笔在工作薄上标出两桩:“打今个起,官媒所所有需要说亲的亲事我都会过目,有些乐得其成,有些不必成,比如这两桩。” 除却魏妩心知肚明外,另外五位媒官都瞪大了眼睛,这说法实在令人惊骇! 尤氏直接说道:“可我等负责的亲事大多是双方父母均有默契,无需费力,走个流程。” “不瞒诸位,陛下派我来官媒所便有深意,”凌不语说道:“官媒所以后唯陛下马首是瞻就好,陛下想要它不成的婚事我们若是办成了,会如何?” 话音落下,尤氏等人汗毛倒竖,她们本就灵活,话说到这个份上,瞬间会意。 果然,陛下让状元郎来官媒所是有所图!她们目光交错,眼底又带着一分笑意。 “姐姐们无需担心。”魏妩娇俏的声音响起:“成有成的法子,不成也有不成的法子。” 尤氏心中微动,说道:“妩儿有办法?” 妩儿,凌不语听得这称呼,倒是觉得和她本人的气质更相符,五姑娘,小五,妩儿…… 凌不语嘴角微扬,还是妩儿好听些,只怕是亲近之人才能如此唤她。 第77章 不简单的官媒所 “我儿时也长在所谓的高门大户,内中之事知道不少,整个盛京城靠联姻稳固权势的贵族不在少数,儿女之间是否有感情倒放在其次,讲究个合适、互惠互利。” 魏妩所说她们五人早有领教,就这些权贵能是因为感情走到一起的极少,或是为权势,或是从小就有默契,让儿女凑到一块玩,主打个青梅竹马,待长大后水到渠成。 “但若说十分稳固倒也未必,比如有更合适的对象,更高的门户可攀,说弃便弃。” “又或者一方名声受损,另一方为自保也会弃之。” “能让他们放弃的原因倒也不少,真要拆婚也没有那么难办,揪出一方的错漏或是给出更好的选择。”魏妩心有成色,面色从容:“姐姐们可以品一品。” 这年头还是皇权最大,五位媒官都是灵活之人,这会儿已经悟过来了。 本就觉得让状元郎来官媒所就透着古怪,现在一切可解! 其中一位姓元的媒官叹道:“陛下真是算无遗策,不怨得登基七年便赢尽民心。” “官媒所能突然间炙手可热,也要多谢陛下派了公子过来,如今地位水涨船高,这些贵妇人也愿意屈尊亲自商谈,以后我们行事便听公子的。”尤氏坦然道。 林氏笑道:“我等本来就是元昌国的子民,忠于陛下有何不可,请公子放心。” 魏妩不知道凌不语哪来的底气愿意在所有人面前直接亮出底牌,但想到路青云就觉得没什么了,柳湘是知道路青云的,此人的门道极多,早把她们的情况摸透了吧。 官媒所的促成本就有陛下一份功劳,现在不过是更进一步。 官媒所的媒官其实都是精挑细选而来,是左大人亲自挑选拍板,包括自己。 不过姐姐们的话好像听着都有深意,她侧头看过去,只能瞧见右手边的五位姐姐侧脸。 她们的眼神比起平时多了几分坚毅,周身似乎散发着不一样的气韵。 魏妩的眉心一跳,抬头对上凌不语的幽深的双眼,霎时悟到许多,果然,皇帝从登基开始就在下一盘棋,七年,整整七年,都在推进! 每一步看似无意,人与事都在棋盘之上。 凌不语是悟到这一点,才决定完全押注于皇帝,让官媒所和他一起站队,站到九五至尊的那一边,那自己身边的这些姐姐呢,为何也能如此坦然接受。 她们聪颖是一定的,否则也不会被挑中成为媒官,接受得如此快,又是为何? 魏妩感念于她们对自己的照顾,从未想过她们的身份背后或许也有深意! 元氏与尤氏带了头,剩下的三位你看我,我看你,那林氏直接笑道:“天底下还有这样 好事呢,看来陛下对我们官媒所抱以厚望,必定不能让陛下失望。” 不对,不对,不对,魏妩心底的疑惑更重,虽说她刚才也是顺着凌不语的话往下讲。 说的也是解决问题之道,但五位姐姐为何表现得如此坦然? 她们,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凌不语一脸深意地看着魏妩,不愧是谢氏亲手带大的外孙女,悟性极佳,虽说进官媒所晚,但能独挑大梁可见不一般,这一小会的功夫,她又悟到新的了。 “几位姐姐能如此坚定,倒让我安心了。”凌不语笑着道:“既是如此,以后还要多劳烦几位姐姐,赵家小姐之事,诸位怎么想?” 大家齐唰唰地看向魏妩,魏妩说道:“赵夫人既有要求嫡长子,这一下子名录上就要去掉大半,可选择的对象不多,再刷下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范围进一步缩小。” “的确是难。”尤氏说道:“这赵夫人可是挑剔得很,那位赵小姐也是不好弄的。” “这件事情还得劳烦公子和小五。”林氏大大咧咧地说道:“咱们不得还要拆婚吗?” 凌不语指的那两桩真要拆散也不容易,他们也要得费老大的功夫,这么一算,彼此相当。 魏妩赶忙说道:“林姐姐说得是,咱们各有各忙,结果还都得如愿。” 此时的凌不语笑而不语,原本只是猜测,这一试,几位媒官倒是暴露无遗,彻底解了他的疑惑,而魏妩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她和自己一样是后来者,但均悟性不差。 给众人通了气,试探也完毕,晓得他二人还要商量赵安兰之事,尤氏等人离开顺手关门。 魏妩听不到脚步声了才开口道:“公子几时想到的?” “昨夜我见到了陛下,陛下亲口承认他早有把我送入官媒所的打算,兵部尚书等人上书不过是让他有了借口顺水推舟,若非他们,陛下还要再费一番心思。” 凌不语指着自己的脑子说道:“我这人思虑重,总觉得自己低估了官媒所,再想到柳氏。” “柳氏出自宫中,曾侍奉过太上皇后,对否?” 魏妩点头,这一点柳湘从未隐瞒过他们。 凌不语却将这件事情与官媒所、皇帝、太上皇后联系起来,再结合路青云所说的官媒所上下的情况,终于确定一件事情——“官媒所是陛下的棋子之一。” 魏妩是最后一个加入的,但她的出身背景也很有说法——魏韦的亲外孙女。 魏韦的身份那又牵涉大了,可以牵累到太上皇,如今陛下和太上皇心有隔阂,太上皇虽君无戏言退位,但现在显然心有不甘,他都瞧见了,西行宫里的帝王花开得多盛哪。 就连后院的三个老妈妈,都曾在高门大户里做过事,后犯错被赶,而除却做账的两位秀才娘子,说媒的五位媒官均是落魄世家的女儿,父兄不是告罪就是被贬。 “就算我不说,那几位也是忠于陛下的,我今日小试一把,她们果然不见惊愕。” “显然他们知道官媒意义所在,只是以前并不显山露水,想必不想引人注意,一切如常,但我一来,官媒所也是时候发挥作用。”凌不语叹道:“户部到目前为止也是中立派。” “可是,几位姐姐是何时知晓的?这些年完全履行本职,也未见马脚。”魏妩自认为聪 明,但一想到几位姐姐进来的时间虽有长有短,但均能沉得住气,只能佩服! 纵然如此,魏妩依旧倒抽了一口气,小小官媒所,竟被抱以重望! 第78章 看谁急! “别人不知道,你的柳姐姐承了太上皇后的恩情,给了她稳定的生活,本朝寡妇不少,过得好的却不多,大多只能草草改嫁,却是低人一等。” “你说她要不要回报太上皇后恩情?至于其余人,或许和五姑娘你一样,家道中落也与朝上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能有现在的安稳都直接间接承了陛下的情。” “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琚,于己于恩,都会在官媒所有所为。”凌不语说道。 凌不语目光落到门外,音量突然提高了几许:“所谓殊途同归,如此一来,我也放心了,不论来路为何,来了多久,都有同样的心思。” 屋外五人的确“离开”,却放轻脚步回来偷听,发现凌不语将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们自然觉得惊愕,但心下又觉得安心。 “爱者尊若神明,恨者秽如粪土,她们也是敢爱敢恨,我能来到这样的官媒所,也是一件幸事。”凌不语说道:“五姑娘也应该觉得庆幸。” 魏妩心下松快,说道:“若是如此,想来我进入官媒所也是陛下默许,若真是如此倒好。” 她聪慧,左成泰因外祖照顾她进官媒所是一回事,但若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推动她进官媒所,那就大有不同! 或许她也是陛下要制衡太上皇的筹码,也在等待着时机,那外祖父平反才有望! 原本整宿没有睡好的小丫头突然间神采飞扬,一双眼睛里波光流转,下巴也扬起来。 外面的脚步声这才真正地远去。 凌不语知道自己打消了她们的疑心,这才言归正传道:“可是有信心了?” “比起之前倒是有了。”魏妩说道:“不知道姐姐们是何种情况,平时未听她们提过家人,除了柳姐姐,她倒是将过去全抖落出来。” “她们想讲的时候再讲也不晚,当务之急还是这位赵大小姐的亲事,五姑娘可有人选?” 魏妩抬手拿朱笔,另一只手将撩开袖子以免衣衫沾墨,翻开那未婚男女的名册,朱笔轻点,在几个人名下面添上小小的红点:“仅这五人是嫡长子,且门户相当。” “但依我的了解,他们未必瞧得上赵家小姐,除非赵大人能平步青云,更进一步。” 魏妩对朝堂也多有关注,左成泰夫妇在她面前也不避讳。 显然臣子们都觉得赵大学士有机会登上首辅之位,若借此东风,赵安兰还能觅得良人。 “真是不甘心呀,赵安兰这样秉性的姑娘居然要嫁得好了吗?”魏妩低声抱怨了一句。 凌不语被她逗笑,小声说道:“未必。” 魏妩的眼睛亮起,扑闪着亮晶晶的眸子问道:“陛下透气了?” “嗯,昨夜见过,赵家是没机会了,借东风不能行。”凌不语说道:“若我没有料错,陛下必定会快刀斩乱麻,不给李党反应的余地,赵夫人的主意要落空,这于我们不是好事。” 魏妩心说可不是,要赵大人真的升任首辅,谁还计较赵安兰以前的那点破事?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赵安兰立马会成为盛京城的香饽饽,何愁亲事不成。 但若是此事落空,赵安兰还是那个坏了名声的赵安兰,他二人就难办喽。 这真是一根麻绳两头拧,都紧得很。 魏妩既不想赵安兰再次鸡犬升天,又不想她的亲事太难,哀哀地叹了口气,刚才好不容易来的精气神又散了:“公子,此事好难呀。” “嗯,难。”凌不语附和道:“可此事有人比我们急。” 魏妩的眼睛亮起:“的确,若赵大人不能升任,那的确急的是赵家人。” “所以标准归标准,会随着现实而一步步打破自己的底线,咱们只要再等等就好。” 无论什么时候,婚恋都讲究个合适的时机机缘,就不得不承认无论男女,只要剩下了就更难解决,而无论哪个世道,女子都更艰难些。 这是生理的不同导致的,在古代社会,女子生育是头等大计,年纪大了不好生,男方家庭就得考虑考虑,往往女孩子剩着剩着就真单了。 而男性剩下就好吗?可以说要是有权有势的大龄男性无所谓,年纪长了照样有人扑。 但若是无钱无势又年长,那只能孤苦一生,或是降低标准,没见社会新闻有多少男人娶二婚带娃的姑娘,自己还是头婚。 总之是各有各的难,但女人因为生理原因更难些,现代文明社会尚且如此,不要说古代。 在女子二十岁就被视为大龄的元昌,赵安兰的优势眼看着就要荡然无存。 凌不语敢押一注,若是久无动静,赵夫人的标准一定会往下走! “啊,所以现在只能等。”魏妩嗷嗷叫一嗓子,突然将头埋进双臂,只余双耳朵在外面。 凌不语看着魏妩通体洁白的耳朵,真想上手捏捏,看是不是像小兔子耳朵那般柔软,她乖萌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可叹母亲未能给他添个妹妹就离开人世。 想到路青云曾调侃他是带女儿,凌不语不悦,哪里是女儿,分明是带妹妹。 两人的年纪差也还好,只是三岁,不过是魏妩生得太过娇俏,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 “等便是了,横竖不是我们着急。”凌不语按捺住冲动,这里可不是大天朝,女儿家家的耳朵不能随便碰:“稍安勿躁。” “公子说得极是,赵安兰现在心气高得很,又想和聂小姐相比,自然要稳住面子,再加上现下朝堂的传言,她恐怕也盼着父亲高升,自己再挑三拣四。” “等她盼着的事情落空,再想想自己的年龄,那只能步步降低要求,不会再执着于什么嫡长子了。”魏妩想想那场面就觉得开怀:“那咱们也不急了。” “不急归不急,先了解这五位公子的情况,但想办法找一些备选的公子,不必拘泥于文官之家,武官也可。” 凌不语说完,魏妩摇头:“本朝文武互轻,赵家哪里看得上武官之家,赵家人的眼光可高着呢。” 第79章 遇祖母 “看不看得上,可不是他们说了算。”凌不语冷笑道:“我何止要找武官,还要找华而不实的候选人。” 魏妩是什么人,一点就通:“有公爵之名却无实权之人?” “聪明。”凌不语夸赞道:“那些国公爷也不止郑国公一人,但有公爵之称却在朝中没有实权的大有人在,但日子过得舒坦,他们的嫡长子还可袭封国公。” “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孙子,只要不犯大错,便可以袭封,做国公家的儿媳或孙媳,也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这样的人家拿给赵家面前也不为过。” 魏妩又来了精神,直接抚掌笑道:“公子,你真是太厉害了,这果然是男子与女子想法的不同吗,以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她原本头绪有些紊乱,现在经凌不语一点拨,有云开见日之感。 “晚间可有空?带你去郑国公府上。”凌不语说完,魏妩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既愿意与我一道,人脉资源自该交换,你那边有左尚书,我这边有郑国公,互相推荐一番有何不可,不过,我来官媒所这么久,也不见左尚书?” 两人早就把话挑明,现下一起就职,互相搭档是定局,但还未入深到两边的关系网,凌不语如此坦荡地提出要求,并率先将她带到郑国公面前,着实表达了诚意。 “左大人一月才来一次,尚未到时间,且公子你刚来,刚接手事务,他也要给公子时间。” 魏妩想到过往,说道:“不过我接近公子是受左大人启发。” 凌不语不是傻子,知道魏妩也不是,她这般说其实也是怀疑左成泰鼓动的动机,才会当场出卖左成泰,他略一想,说道:“你可怀疑他是故意而为之?” “或是真心要替外祖父翻案,又或是陛下在其中有推动,毕竟陛下是这般深谋远虑。” 经过凌不语深度剖析官媒所,她才晓得皇帝的心思有多深远。 “但不论哪种动机,左大人都是用心之人。”魏妩说道:“这一点无可置疑。 凌不语抱之一笑,的确,人活在世上哪有真正的白纸,看待事情总要多层次才不至于钻牛角尖,魏妩虽然经受过苦难,但心性并未走到极端,遇事冷静。 “依你看,左大人可以信赖,而在我这里,如今最值得信任的并非当今陛下,而是郑国公,这也是我要将你引荐给郑国公的原因。”凌不语如实说道。 “陛下如今要用官媒所,要用我,我尚在他的眼中,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也明白。” 这份信任与用能维持多久,其实没有定数。 魏妩仰头看向凌不语,那他们这种抱团取暖又能走多久?罢了,且走且看吧。 等到下值后,魏妩就托人给外祖母带话晚归,这才收拾好自己上了凌不语的马车。 现在对他二人同乘一车,起码官媒所没人说半句闲话。 坐在马车里,魏妩突然俏脸一变:“我们就这样空手去吗?” 那里可是堂堂国公府,他们两人活像打秋风的穷亲戚,空手而至实在不体面。 凌不语笑道:“不必。” 看来他与郑国公的交情已经到了不必拘泥于礼仪的程度,魏妩一边好奇,一边撩开车帘看着中心街的光景——曾经,她也住在这条街上。 偏巧马车从卓府驶过,看到熟悉的门楣,魏妩心中不悦,正要放下布帘,冷不防有人从宅院里出来,打头的恰是卓家老夫人——曾狠心将她们母女休弃之人。 这些年她再没有见过祖母,只觉得她苍老不少,头发大半变白,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台阶,也是巧,卓老夫人抬头,恰对上魏妩的脸。 一老一小隔空相望,魏妩料想她也认不出长大的自己,眼神平淡无波,缓缓放下布帘。 倒是卓老夫人似有所感,看着远去的马车收不回神,一边伺候的丫鬟问道:“老夫人?” “无事,许是看错了。”卓老夫人心道那丫头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她只是时不时会想到年幼的魏妩伏在她腿边唤她祖母的情景,刚才那姑娘就像是妩儿长大的样子,她若在卓府长大,应就是这般模样。 但那姑娘的眼神是那般沉静,没有半分波澜,她看到自己应当愤慨不已,岂能如此平静? 她在众人簇拥下走向马车,想到又是多日未归府的儿子,心如刀割! 凌不语其实早瞧见刚才一幕,只是与魏妩默契地不提,郑国公的国公府占据的位置比卓府要好得多,远远地望见国公府的巍峨,魏妩下意识地挺直腰身。 早听闻国公府前有讲究,百官到此也要下马,但凌不语所乘坐的马车却是直接驶到侧门。 一见到驾车的高凌赫,那看门的老仆手脚不停地将门打开些,竟是直接将马车驶进公府! “公子?这是为何?”魏妩迅速朝外张望,所见之下,只叹青砖黛瓦凭虚构,古韵清雅雅且神,不愧是三朝功臣,一等国公爷,所住的宅子好生气派! 马车驶到空旷的地方就停下,高凌赫跳下马车,拉起缰绳,便有仆人过来:“凌公子来了,今日备了好粮草,小的牵马前去。” 高凌赫摆摆手:“不必,今日吃够了过来的,小心撑着它。” 魏妩心想国公府招待客人就算了,还要招待马匹,在门口还觉得礼数不算大,这会儿又觉得大极了,毕竟传说中国公府大门闭门不开,众人都需从角门入。 大门一般逢春节中秋、还有主子婚丧嫁娶,或是德高望重、极有权势之人前来方得打开。 比如皇帝陛下若亲临国门府,那必然正门敞开相迎。 但看今天这架势,这些下人也没有多大的架子,再想那正门实在巍峨,又似乎沉重,兴许平时不开只是因为麻烦罢了。 “好小子,怎么才来!” 又是熟悉的人未至,声先到。 郑国公走路威风赫赫,好似要上战场一般,他大步流星地过来,眼神一扫看到魏妩。 第80章 一道开水白菜 “呀,还是女装好看。”郑国公频频点头,显然一眼瞧出魏妩:“男装也颇有看头,就是娇小了些,衣服实在衬不起来,倒是那位还可以。” 那位说的是聂明珠了,聂明珠个子较高,也不算纤细,眉眼透着英朗气,更适合男装。 魏妩并没有羞涩,躬身道:“小女子见过国公爷。” “客气了。”郑国公突然面色和缓,却是对着魏妩:“你今天一起来实在是妙极,跟我来,有件东西让你瞧瞧。” 魏妩还是第一次来国公府,郑国公待她却像旧友,丝毫架子没有不说,仿佛认识多年。 高凌赫早不见踪影,凌不语和魏妩两人跟着国公爷进了书房,书房里面又设有内室。 国公爷进去许久才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当年我夫人未仙去,正值她的寿辰,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还在外放不在盛京城,托人送来这份礼,她视为瑰宝。” 外祖母和国公夫人也有交集?魏妩着实是惊呆了。 “孩子,看看吧。”郑国公面有难色:“当年你外祖出事,我是想出手的,但你外祖托人来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死局难改。” 魏妩看向此物,原来是个八角镶宝石又雕花嵌寿字的梳妆奁。 上面的雕花嵌字是数个寿字,但每个字体都不同,且都似花卉,看上去栩栩如生,如果细看,花蕊虽然如蝇头大小,但细小的蕊清晰可见,妙不可言。 这些花蕊字正是外祖母所创,而这精妙的雕工正是外祖父的风格。 这个梳妆奁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合力而为,是真正的绝作! 魏妩眼中含泪,伸手轻抚着梳妆奁,郑国公见状更起了怜爱之心,论年纪,这小姑娘可以叫自己一声爷爷了:“上回见你有外人在,不好意思多讲。” “于魏家我所做不多,白搭了我们一场交情,这是我心头憾事,上回听不语介绍你来历,我当真是又喜又愧,你外祖母也是个清明之人,不愿意连累我们郑家,不肯来往。” “我夫人去世得早,府中事务交由儿媳打理,我本人虽有国公之名但早退出朝堂,为让陛下放心,儿孙均在朝中领的闲差。”郑国公说道:“但若说无用,也未必。” 魏妩闻言大喜过望,抬头望向凌不语,只见他也颇感意外。 显然这结果也并未在他意料之中。 郑国公看向凌不语:“你小子说要带五姑娘过来,我就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这是要用老夫的声望啊,我今天答应你们就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把好钢要用到刀刃上。” 言下之意是到关键时刻再出面。 能得到这样的承诺,魏妩已经是喜出望外,忙跪下要行大礼,双膝刚下去就被郑国公托住:“好孩子,你祖父在天有灵,一定以你为荣。” 那天从珍宝阁出来,郑国公就打听了魏妩的现状,听完后感慨万千,母女俩有气节,谢氏更是不容易,独自拉扯魏妩长大,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魏妩如今极孝敬谢氏。 魏家和谢氏都有意将郑国公府拦在是非之外,后来谢氏更是带着魏妩深居窄巷。 而自己,送走了夫人,子孙满堂是真的,事多也是真的,谢氏又有意避开国公府,这些年他仿佛忘却了魏韦这位知己。 在珍宝阁听到久违的名字,郑国公又愧又憾。 凌不语垂下头,魏妩余光扫过他的动作,心内惊讶不已。 她从珍宝阁想到今日,再看到那个梳妆奁,将一切都梳理清楚,凌不语精妙地利用了郑国公的心理,将他拉入她的阵营,成为她的助力! 只是郑国公如此爽快,是凌不语也没有料到的,这对魏妩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好了,今日既来了,那便留下来用晚膳。”郑国公懒洋洋地说道:“府上膳食尚可。” 凌不语嘴角一扯,尚可? 若不是郑国公好美食,他也没有机会合伙一起开云风楼,更没有后来的珍宝阁等产业。 凌不语靠着一道麻辣鲜香的毛血旺就收服了郑国公的心,说白了,两人是吃友。 郑国公不在朝堂任职后到处游山玩水,于窄街小巷寻找美食,满足口腹之欲,碰巧进了凌不语让路青云出面开的食肆,尝到了毛血旺,认识了凌不语。 其后两人一拍即合,郑国公又曾是武将,为守住元昌边关立下汗马功劳,凌不语师从祖越大师,祖越大师那是郑国公也触摸不到的存在,美食加一身修为,俘获了郑国公的心。 “五姑娘可不要信国公爷的话,什么尚可,这凡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就没有国公爷府上弄不来的,一道开水白菜都大有讲究。” 郑国公听这话不乐意了:“胡说八道,这菜不是你教我的?你凌不语就没有吃过?” 明明是一丘之貉,这时候装什么大尾巴狼! 凌不语看郑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笑着说道:“是,是,是,何止吃过,现在更在云风楼里推广,赚得盆满钵满。” “开水白菜是什么?”魏妩小时候也吃过各种山珍,这道菜却从未听说过。 郑国公拂着胡子大笑道:“来得好不如赶得巧,今天府上就准备了这道菜,五姑娘可以亲自尝尝,这开水白菜呀,大有玄机!” 两人被郑国公奉为上宾,府里的下人也有眼色,魏妩还真没感觉到这门户的高低。 上了饭桌,魏妩才等到开水白菜,看着就是清汤里放着一颗精心修饰过后的白菜,有丫鬟过来提着一壶热汤浇下去,那包裹得紧实的白菜突然徐徐绽开,仿若白莲! 不过,“就是汤汁冲开白菜,有什么过人之处?”魏妩着实是不解了。 餐桌上只有他们三人,不见国公爷的亲人,魏妩也没有多问,猜也猜得到国公爷喜欢自在,要是家人都在这里,要按尊卑规矩办事,束缚死他了。 凌不语直接给她装了一碗,这道菜的精华就在于那“开水”,魏妩看他亲自给自己动手,心下诧异,但凌不语的动作仿佛做了千遍万遍,十分自然,让她把客气的话给咽回去。 第81章 打我孙子的主意? 元昌国虽说民风比以前开化了许多,已经有了允许寡妇二嫁的规定,但依旧以男子为尊,像凌不语这般主动替女子布菜的并不多。 魏妩看他形色从容,似乎不以为罕见,微微低头轻抿,嗯? 果然,这汤水把魏妩惊到了,凌不语这才揭晓答案:“这汤是由鸡,鸭,排骨、火腿、干贝等熬煮,并用鸡肉蓉,猪肉蓉澄澈的高汤调味。” “仅是调制就要两个时辰,再将鸡胸脯肉剁烂至茸,灌以鲜汤搅成浆状,倒入锅中吸附杂质。反复吸附两三次之后,锅中原本略浊的鸡汤呈开水般透彻清冽之状。” 凌不语指着魏妩面前的清汤说道:“才能出现你此刻所能见到的开水,看似清冽,香味浓醇敦厚,且不油不腻,五姑娘继续享用。” 其实这道菜在后世列入川菜之列,更成为国宴名菜,最早是川菜名厨黄敬临在清宫御膳房时创制,后来由川菜大师罗国荣发扬光大,打了不少称川菜俗气之人的脸。 魏妩素来节省,又爱银子,听了这道菜的来龙去脉只脱口而出:“这道菜得费多少银子。” “哈哈哈哈。”没想到魏韦的外孙女如此可爱,郑国公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来了我府上做客,吃就行了,你管它成本如何。” “欸,只是感慨罢了。”魏妩难得吃到这么珍贵的菜,美滋滋地小口喝着汤,耳边传来凌不语的说话——“我记得国公爷有位孙辈在大理寺任职,只是品级不高?” “怎么了?”国公爷的孙辈可多了去了,想了好一会才把人对上:“你说老大家的那个?” 魏妩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拐得太快,突然对上两人之前的合计,一下子惊到了。 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刚说要给赵安兰特色有名无实的公子,这就算计上国公爷了? “老三家的长子的确是在大理寺就职,不过是区区主簿,你提他做甚?”郑国公还不知道凌不语打的什么主意,他有妻有妾,子孙成群,老大是嫡长子,这个孙子也是嫡长孙。 元昌国设有六部五寺,五寺当中大理寺为首。 魏妩一算,大理寺里的主薄负责大理寺的印章、抄目、文书、簿籍及案件档案的建立等。 其实就是个文职,要说闲不至于,负责大理寺办案无数,仅案件档案都无数,但手底下还有录事可以使唤,也不算太累。 知道凌不语在打什么主意后,魏妩有些心虚,埋头吃饭,眼珠子也不敢乱转。 瞧她这心虚小模样,凌不语闷哼一声,还是年纪小,胆子小了些,他不过是广撒网罢了。 “听说他尚未定亲,官媒所刚好有合适的姑娘。”凌不语说道:“年方十八,是内阁大学士赵成林赵大学士家的千金。” “赵成林?”郑国人虽退出朝堂,但云风楼、珍宝阁等接待的都是权贵,朝中不少人士又想着法子和他套近乎,自然是知道的:“他家的姑娘?有什么说法?” 凌不语也没有藏私,把赵成兰什么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就连自己的算盘也合盘托出。 这话听得郑国公笑出声来,砰地一声,蒲扇一般的手掌拍到饭桌上,笑骂道:“好你个黑心肠的臭小子!把主意打到我郑国公府来了!” 凌不语面对滔然始火也不动半分,苦笑道:“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么。” “我那长孙二十三岁,屋里现只有一个通房,早些年说过亲事,结果那姑娘父亲去世,她得守孝三年,这才耽误了成亲,你少来扯媒,再说了,这不省心的孙媳妇,老夫不要!” 虽说没有立下婚书,但两家颇是认同,小年轻也看对眼,不是定亲胜似定亲,孙子还在苦等姑娘,明年开春就可将成亲之事提上日程! 国公夫人是去世,但府上还有当年纳的一众小妾,只是由不得她们来打理府中中馈。 现在是他大儿媳管着全府上下,不敢说挑不出毛病,但还是服众的,儿媳妇看中的孙媳妇,他自然没有拆台的道理。 长孙是她所出,视为心肝宝贝,说句难听的,这个大孙子的确符合赵家的要求,如无意外,这公爵代代承袭,迟早要落到长孙头上,孙媳妇迟早是国公夫人。 嗯,这么一想,自家孙孙的确是个热饽饽,但偏要为那姑娘苦等,品格高尚! “你这脑袋的确会想,如意得很哪,娶妻当娶贤,这心思深沉倒罢了,用到正道上老夫也不嫌她,这净走歪门邪道,不可,不可!”郑国公头摇得像拨浪鼓! 赵安兰若是在这里只怕要气得五脏俱焚,她自视甚高,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声败累到此。 “不说老夫,就老夫儿媳过来听也也不会同意,”郑国公板着一张脸说道:“你做了男媒官,怎么这般不靠谱,尽祸害自己人!” 凌不语不过是试试罢了,横竖只是合适的人选再少一人,赔罪道:“原来郑公子早有心上人,是小辈不知,还望国公恕罪。” 郑国公这才消气,嘀咕道:“罢了,你也是着急牵线罢了。” 魏妩一直大气不敢出,被凌不语的直白吓到,索性拆凌不语的台:“他才不急呢。” 她到现在才相信凌不语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和国公爷牵线,提到亲事只是顺便。 娇俏的声音一响起,郑国公的火气下去大半:“不急怎么问起我孙子?” 魏妩三言两语把赵夫人的要求提了,又将他二人的分析一讲,郑国公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俩可真行啊,也是,现在就看谁耗得过谁,赵夫人既然这么挑剔,女儿品性又一般,那就好好磨磨,省得眼高于顶,”郑国公最烦后院里有这种不让人省心的女人。 他话一说完,突然咦了一声,坏笑道:“我家这孙儿不行,但还有一个倒是合适。” 凌不语瞬间来了精神:“国公爷有推荐?” “哼,要不是你小子做了男媒官,我才不理会这种琐碎事。”郑国公半怒半嗔道。 第82章 宁国公世子 郑国公此话不假,古代男子称呼妻子为内子,妻子则称呼丈夫为外子,一内一外,就可说明男女双方的分工不同,男主外,女主内,这一思想传袭了许多年。 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在四方,不能耽于儿女情长,对婚后女子的要求是贤良淑德,三从四德,几千年文化的熏染,一直影响到后世。 郑国公功勋在身,地位不凡,平时真不会关注这些姻缘之事,也就是冲着凌不语的面子。 “好了,您就不要再卖关子,究竟您觉得合适的那位是何方人士?”凌不语真急了。 “宁国公世子。”郑国公嬉笑道:“你应当是知晓的吧?” 若为君下臣子,封爵国公是臣子极限,郑国公历经三朝,从武转文,功劳赫赫。 宁国公不一样,纯正武官,军功起家,他当年曾与太上皇一同征战,并从死人堆里背出太上皇,救过他的性命,如今依旧父子领兵镇守边关。 “宁国公世子?”凌不语在脑子里搜刮了一番,此人若是未婚,怎么没在官媒所的册子上,他看向魏妩:“名册上可有?” “此人特殊,并不在名册上。”魏妩赶紧说道:“其实连郑小公子在名册上也是因为与女方未交换婚书,作不得数,至于宁国公世子,他此前并不在盛京。” 人不在盛京城,怎么相看,怎么说亲? 所以依官媒所素来的经验,人不在盛京的暂时未登记,等外放返城再由家中主母托人前来登记,这才提上说亲日程,是以宁国公世子压根没有出现于名册。 “大概六七日后他就回来了。”郑国公见没有旁人,大咧咧地说道:“父子同守边关固然是件美事,但边关之重岂能让一家独掌太久,是时候换将。” 凌不语听得心里一咯噔,果然是端木崇的风格,既要用,又要防。 宁国公父子在边关威望太深,也担心他们生出异心,若是如此后果极不妙,时间差不多就召回盛京城,另行换将,但此举也有风险,固若金汤的边关或由此产生缝隙,教敌国伺机。 “这次换防应是陛下深思之举,换去的将领倒也算可。”郑国公没说这个话题太久。 凌不语举起酒杯:“多谢国公爷指点。” “那宁家小子驻守边关这么久,有没有在那边找个相好就是未知之数了。”郑国公与他碰杯后说道,因魏妩还在这里,有些话就不宜直说。 据他所知道的,宁国公本人在当地还找了个小妾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只是没弄出个孩子,毕竟是男人,又是武将,一身欲望无处纾解。 老的如此,小的有没有照样学样,离得太远实在不知。 魏妩其实什么都懂,入官媒所后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但姐姐们言传得不少,此刻她意会。 不过到底是脸皮薄,她又低垂着头默默吃着那道炙羊羔,郑国公一看这样,自己的耳朵根子也红了,一大把年纪还在小姑娘面前说这个,老不知羞! 后面就别开了话题,聊了些生意和朝堂上的事,等两人从国公府出来已经不早。 坐上马车,魏妩长纡了口气,今天来得真是太值,又觉得自己应该投桃报李:“公子有心,待过几日左大人会来我家做客,到时候请公子陪同。” 凌不语笑她够实诚,说道:“述职时间未到,可方便?” “私下相聚罢了,与官媒所事务无关。”魏妩有些疲累,微闭双眼,后来发现马车正朝她的住处驶去,赶紧说道:“公子顺路吗?” “你搬了新居这么久,外祖母频频到我家中与我祖父下棋,竟还不知道我们就住在同一条街上,步行不过数米?”凌不语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呀,大事精明,小事糊涂。” 凌不语也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宠溺,听者如魏妩这般赤诚的姑娘也没感觉,倒是赶车的高凌赫听得清楚,挑了挑眉。 魏妩早听外祖母说过对门有一户姓凌,有位老者棋术颇佳,却没想过那是凌不语祖父。 两家居然住得如此近? 魏妩脸红,她从小就是一脸红就容易眼角红,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凌不语轻咳道:“以后随我的马车上下值可好,也省得你步行或自行租车,反正于我而言没有半分浪费,倒可以帮你省下银子和气力。” “这样不太好。”魏妩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偶尔载我是客气,若是日日如此,我也要付些银子才好,但这样一来于我便是多余的开销,因为我本可以步行上值。” 高凌赫听得腮帮子疼,就听到自家公子说道:“也是,我本来以为是帮你,但也剥夺了你选择的权力,罢了,你若有急事时可以提前说,我再载你。” “多谢公子。”魏妩心下松了口气,且不说男女有别,若非公事而日日蹭车始终不好。 于她而言,付银子求一个心安理得最好,但这样一来明明可以省的银子却省不了了。 凌不语本来就擅长换位思考,魏妩说得坦荡,他就直接骑驴下坡,这件事情就不再提。 马车在凌府前停下,魏妩下车后道声“多谢”便往对面走,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凌不语的视线里,凌不语若有所思,一转身,对面高凌赫铜铃一样大的眼睛吓了他一跳。 “大晚上的你想吓死人?”凌不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高凌赫双手抱在胸前,看得直摇头:“路公子说公子你像带女儿,我本来觉得他说得过分,不过是对女子体恤些罢了,今天一看还真像,公子是不是也想成婚生个女儿了?” “滚。”凌不语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他才二十,要什么女儿! 路青云那个嘴上不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高凌赫也是个不动脑子的。 高凌赫耸耸肩:“和她一起说媒便罢了,您又管住又管行,公子,你俩就算达成同盟,这般关切也太过了,照顾过头到时候撇不下,未来的夫人哪里忍得了,以后若娶了媳妇,可不能与五姑娘这般亲近!“ 第83章 针尖对麦芒 凌不语被他说得气结,一反思,自己好像的确对魏妩动了怜爱之心,关切得多些,照顾得多些,但他不以为然:“未来的夫人尚且不知在何处,我只是敬魏妩,怜魏妩。” 看凌不语正气凛然,再想想魏妩的回应,的确瞧不出猫腻,高凌赫摸摸头:“也是。” 不说公子,官媒所的姐姐们,老妈妈们见着魏妩都喜欢得不行,心性好,又坚强,长得又是个惹人爱的,不疼才怪。 只是公子是男人,这男人太爱怜惜就显得怪,两人在一块又十分磊落,加上魏妩的长相太幼态,衬得只大三岁的公子年长许多,可不就像爹爹带女儿? 现在瞧着凌不语对爹爹两个字极为不悦,高凌赫不准备学路青云故意踩他,摸头憨笑。 眼看着凌不语就要踏入宅院,他又追上去:“不过公子以后还是收敛些的好,你是不知道,你有时候看魏姑娘的眼神真像爹爹看女儿,着实是过了。” 爹爹,爹爹,爹爹,这一个两个真是没完没了,凌不语气炸,甩开袖子把他撇开。 “不是,公子别生气,小的以后不说了,不说了!” 再说凌不语和魏妩存心晾一晾赵家母女,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赵夫人本来就没有几分沉着心,屈尊跑了官媒所一趟,再让她拉下脸面去找媒官,自然是不肯。 赵安兰看着母亲越来越垮的脸色,心中也是不忿:“母亲何必如此,女儿在想,是不是那状元郎与齐王、聂明珠交好,所以故意怠慢女儿亲事?” 所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赵安兰上来就把人往最坏的方面想,却不知道自己母亲提出了多严苛的条件。 “他敢!就算是状元郎又如何,不过也是个白身,就算博了陛下几分青睐,也不是能得罪我们赵家的。”赵夫人听不得这种话,张扬道:“只怕是城中儿郎没几个配得上我女儿。” 看母亲颇有得色,赵安兰心中微动:“母亲是何意?” “最近朝中有风传——你爹爹恐怕要提升首辅。”赵夫人喜不自禁道:“那首辅之位空悬多日,李拜是难以归位,总得有人填补上。” “父亲原本是陛下恩师,现又是内阁大学士,本就熟悉内阁事务,是爹爹也情理可原。” 赵安兰顺着这条思路一想,心思活络,若父亲升任首辅,以往瞧不起自己的那些夫人还不争抢着上门提亲?官媒所现在没有动静就没有吧。 这么一想,赵安兰又抬头挺胸:“母亲,此事何时有结果。” “朝堂之事我们后院女子岂能多问,你父亲现在正风口浪尖不敢多说,还再三交代我们不得在外宣扬,不过依我看,陛下若无这份心思,岂会有风声传出?” 赵夫人只觉得她的首辅夫人之位跑不了,心下快意:“女儿,我们稍安勿躁,好日子在后头呢,官媒所敢怠慢我们,总有一天自食其果!” 赵安兰听得心中畅快,便说要出去转一圈。 未出阁的千金出去转悠无非是转转成衣铺子、看看胭脂水粉、瞧瞧最新的首饰,赵夫人大手一挥便允了,赵安兰步伐轻快地带着丫鬟离开赵府。 盛京城最负盛名的胭脂水粉铺子名为烟雨阁,白天里面挤满了夫人小姐及诸家丫鬟。 诸人争抢购买也要看对手是何人,要是比自家门户高的就得退让几分,赵安兰一进来,里面的喧嚣突然消失,仿佛静默。 无其它,不少千金都与这位或多或少地有过交集,有些以前曾与赵安兰走得近,后来因齐王之事怕受牵连而疏远,有些是曾交恶,还有一些,虽不曾亲近却知道赵安兰其人。 名声由好转坏后,赵安兰极排斥出现在众人面前,今日是父亲要升任首辅的传言令她信心大增,再度高调地踏入烟雨阁。 殊不知,楼上几束目光悄然落在她身上,颇有几分兴味。 赵安兰环顾四周,意外地发现聂明珠与其母亲也在其中,而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围在她身边的人明显多些,看来即将为齐王妃,聂明珠的地位水涨船高,与往昔大不相同。 在母亲安抚下本来平静的赵安兰再度失去控制,难抑的嫉妒涌上心头。 凭什么?她满腔算计落得一场空,名声尽毁,聂明珠倒得偿所愿,即将嫁入皇家! 聂明珠早在看到赵安兰的一刻就知道今天消停不了,虽然聂夫人再三和她交代要接受宫中教礼,来日才好做好王府主母,但是吧,聂明珠冷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不是未来的齐王妃吗?”赵安兰凑过来,她所到之处,人群散开,给她留出一条道。 聂明珠只觉得好笑,这些闺阁小姐或是因为怕,或是要看热闹,一个个让路倒积极。 “成婚在即,聂小姐不在府中安稳呆着,迫不及待地出来抛头露面,也不知道皇家的规矩学会了没有,小心到时候丢尽王爷脸面。”赵安兰阴侧侧地说道。 闻者只觉得好大一股子酸味,个个面面相觑,赵安兰久不露面,一出来就令人惊骇。 对方可是未来的齐王妃,她今个是吃错药了?!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庞,聂明珠淡淡地应道:“我当是哪家小姐嗓门如此粗犷,倒是令我意外,原来是赵家千金,以往以诗才闻名,如今怎么也不收敛着了?” 诗才二字实在是赵安兰不堪的记忆,她一下子红了脸,恼羞成怒道:“聂明珠你好生没有教养,都要做王妃之人,张口闭口粗犷?” 聂夫人就在边上,听着这小辈说女儿没有教养,脸色霎时不好看。 她不禁冷笑一声:“赵家小姐名不虚传,眼底无我这位长辈倒也罢了,当着未来王妃母亲的面也敢指责她无教养,请问一句,明珠若无教养,王爷与太上皇后岂会相中?” 这话好似一记重重的巴掌扇在赵安兰脸上,四周议论声四起! 第84章 边关大将军 楼上,在隐秘包间里的凌不语和齐王将楼下一幕看得真真,听得真真,凌不语摇头笑道:“这位赵家小姐对王爷真是一往情深,面对聂小姐不能安之若素。” 齐王不怒反笑道:“大错特错,她好的不是本王,而是王妃之位,若是皇兄及王兄们能给她腾出位置,她一样欢欣,哪怕是现在,只怕也是眼高于顶,要找个门户比自家高的。” 齐王挑眉说完,不禁想到传闻,这位当年还想入宫为妃,只是皇兄觉得她是恩师之女,心头总觉得怪异,亲自将她的名字划掉,未让她参加选秀。 这件事情之后不久才传出她对自己情根深种,这不得不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退而求其次。 “聂夫人与聂小姐也是厉害的,怪不得聂大人这些年能在朝堂上全力以赴,府中事务有这母女管着,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凌不语不禁有些羡慕聂正。 齐王听着听着嘴角翘起起,若说对聂明珠没有好感不可能,若说有感情不可能。 两人才见过一次,彼此信息都靠凌不语和魏妩两人传达,今日不过临时起意,让凌不语他们帮忙见上一面,才约在这最不可能的烟雨阁,孰料会看到一出好戏。 魏妩也在此间,凌不语本担心她看到这帮世家千金会勾起伤心事,毕竟若无意外,她原本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底下非富便是贵,而她却落入尘埃。 没想到这丫头没有半点失落,在赵安兰进来的瞬间眼睛还亮起来。 现在看得这一出好戏,正双手撑在下巴上,兴致勃勃。 楼下的好戏的确没有唱完,聂夫人的话让现场陷入静默,一时间众人竟是大气不敢出。 临出门前的得意荡然无存,赵安兰这才发现失控,聂家母女临危不乱,反倒将她置于尴尬处境,身边的丫鬟也匆忙出声:“小姐,不可。” 自从赵安兰自作聪明砸了自己的脚,赵夫人就将她身边的人换了一遍,如今伺候在旁的是赵夫人精心调教过的丫鬟,聪慧胜过之前那帮下人。 赵安兰猛然清醒,忙应声道:“聂夫人见谅,是晚辈久不出门与人打交道,嘴变笨了。” 聂夫人冷哼一声,暗道这赵安兰倒也没有蠢到家。 “是词不达意,晚辈原本也是为聂小姐着想。”赵安兰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浑然不顾众人看穿她嫉妒的本质,咬牙说道:“还请聂夫人、聂小姐勿要误会。” 不急,不急,此前吃过的亏历历在目,耽误了自己姻缘,如今父亲高升在即,待到以后,曾经轻视自己的人都将自打嘴巴,就算是聂明珠也不例外。 届时就算她是王妃,自己的父亲可是首辅,她又能奈自己何? 除了身份看上去显贵些,齐王如今不过是水部郎中,不过是托生得好罢了。 现在的赵安兰俨然忘记齐王也是她念而不成的白月光,倒是鄙夷上了。 魏妩在楼上听得分明,摇摇头道:“她还是嘴硬,道歉也不诚心,倒说是聂夫人、聂小姐误会,欸,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就算是演,也演得不彻底,不过世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彼此要给上几分薄面。 正如她所想,楼下的聂明珠看着脸色灰白的赵安兰,到底是见好就收,若不是对方眼光不善、语气不善地过来挑事,她并不稀罕沾染她。 “母亲息怒,赵小姐许是真的许久不出门,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聂明珠说道:“您别动气,赵小姐以后多出门走动走动就好了。” 一句话又掀了赵安兰的老底,赵安兰咬咬牙:“聂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话,我不过是替你解围罢了,今日过来都是为图心中所好,我不想败了大家兴致,还请赵小姐见好就收,我们各自为营,互不牵扯,不若,我会以为赵小姐对王……” “你胡说!”赵安兰终于失了分寸,一步往前,突然有人拦在她面前,笑意盈盈道:“事情过当就不好了,赵小姐。” 看着突然出现的美貌娇俏的女子,赵安兰一怔:“你是何人?” “小女子官媒所媒官魏妩是也,今日原本是来寻聂小姐,万没想到会遇到赵小姐,”魏妩转身对聂明珠淡淡地说道:“小女子寻聂小姐有事,还请聂小姐行个方便。” 聂明珠眸光微闪,她刚才只顾着对付赵安兰,真没有发现魏妩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但福灵心至,她突然会心过来:“既然这样,母亲您先回府,女儿和五姑娘说说话。” 聂夫人颌首离开,赵安兰悻然地转到一边,余光看到那女媒官带着聂明珠上楼,转瞬间就消失在走廊,楼上是一个个小包间,许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去说话了。 进了包间,聂明珠一眼瞧见齐王和凌不语,脸上也有些臊热,他俩都看到刚才那幕了。 “聂小姐好生厉害。”齐王将扇子拍打在手心,颇是痛快地说道:“那赵安兰以前就让本王不胜其烦,偏自视甚高得很,如今遇上聂小姐根本不是对手,这下本王就放心了!” 聂明珠轻咳道:“让王爷见笑了。” “怎么会,我府上那三位也不是小油的灯,聂小姐若虽良善之人,恐怕也不是她们的对手,到时候府上不安宁,我也会头痛,今日得见反而安心。” 这话说得,就像自己跟个泼妇似的,聂明珠正要说话,这间临街的包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底下有百姓疾呼道:“边关大将军回京了,快!” 凌不语和魏妩极快地交换眼神,算算日子,和郑国公说的倒是对上了。 今天是宁国公及世子抵达盛京城的日子。 镇守边关数十年,后来连世子爷也前去,一去就是五年,父子同时镇守边关的壮举让百姓颇是动容,而在这数十年间边关固若金汤,没让敌国有机可乘。 宁国公父子在民间声望极重,这一进城,百姓激昂,街道上一传十,十传百,群情涌动! 凌不语快步来到窗边,打开窗户,只见原本就喧闹的街道上现在直接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更有为了一睹宁国公父子英姿的百姓爬到了树上! 第85章 小有醋意 这情景和后世的追星族没有两样,凌不语倒是觉得这样的追星未尝不可,将军凯旋,三军欢歌,万人空巷,这才是镇守边关大将应有的待遇。 “只是换将而归,并非战场而回,宁国公父子仍有如此待遇,”齐王突然出声道:“看来这数十年没在边关白待。” 话音刚落下,就听到百姓欢呼:“来了,来了!” 从城门驶入,宁国公一行人只带着亲卫,不过百余号人车马而行,此番换将,大部队依旧留在边关,宁国公父子仅带亲随护卫返回盛京城! 就在今夜,皇帝在宫中设宴为父子俩接风洗尘,此等荣耀,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将军归来,恭迎将军,将军安康!” 底下不知道何人起了头,百姓们振声齐呼,宁国公父子骑马走在最前列,两人皮肤较常人要黑些,但生得英武,尤其宁国公虽近五旬却英姿勃发,而其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位尚未在官媒所登记的世子爷一身戎马,威仪不亚于其父,只是双眼虽有神,不难看出其意志消沉,凌不语暗道世子爷的凌云壮志在战场,此番被召回,恐怕是不情愿。 魏妩和聂明珠也好奇这对父子长什么模样,两人紧挨在一起,透过打开的窗户往下看。 齐王一扭头就看到两人迫不及待的小模样,直接被气得哼出一声来,这聂明珠怎么回事! 自己定了亲的亲未婚夫还在这里,好歹也是个王爷,她正眼没瞧几眼,脑袋都快探出窗户,巴巴地要去看小将军,气死个人! 凌不语看魏妩也凑热闹,小脑袋瓜子也跟着聂明珠探出去,不禁扶额。 这男人好女色,女人也一样好男色,后世的姑娘们有兵哥哥情结,现在的姑娘也一样。 她们对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就是有倾慕之情,有人好斯文公子,就有人好鲜衣怒马小将军。 自己倒还好,魏妩不过是下属,聂明珠居然当着王爷的面也收不住,他轻咳一声:“世子爷风采不一般,郑国公眼光不错,王爷觉得若是给他和赵小姐牵线,如何?” “什么?”齐王还没有说话,聂明珠率先有了反应:“这等好事要便宜赵安兰?!” 提到说媒的事,魏妩现下回了神,立马就觉得聂明珠的话不妥当。 抬眼一看,齐王的脸黑成炭,眼神里还有几分委屈,她先悄悄地掐了聂明珠一把,找补道:“是啊,赵安兰如此品性,世子爷风采卓绝,倒觉得两人不匹配了。” 聂明珠手臂被掐,吃痛后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说了蠢话,一时间有些发懵。 这也不怨她,当朝除却青梅竹马外,绝大部分姻缘都是盲娶哑嫁,听说前朝还有成婚时才见到真人的,元昌国还有相看这个环节就算不错,起码能看到相貌。 和齐王定亲以来,聂明珠也知道他并非真纨绔,不过是前头犯错,如今要低调行事。 他有他的苦楚,人对弱者素来有易生同情,两人起码在性情、相貌上是看对眼的,再加上这点怜惜,聂明珠觉得他二人的开端好过不少未婚夫妻。 此时心道自己是个糊涂的,怎么能当人面好奇其他男子的长相? “王爷莫要生气,依我看那小将军也不过如此,许是在边关晒了许久,皮肤黝黑,瞧着五官都不突出,就剩下一副身子骨还算结实。”聂明珠一脸正气地说道。 魏妩心想倒也不必如此,虽说皮肤黑了些,但样貌明显周正,而且身材是真的好。 就连她看着也觉得顺眼,而且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聂明珠一脸正气地说完,齐王垮下去的脸色顿时阴转晴,眼珠子一转,突地冷笑道:“原来如此,聂小姐是觉得本王这身子骨不如小将军了。” 聂明珠的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离谱至极,齐王是疯了不成? 怎么能当着凌不语和魏妩的面说出这等虎狼之词! 齐王嘴快,说完也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自己真是中邪了,竟讲出这种浪荡子的话来。 “奇怪,没有女眷的马车。”魏妩脸上还有些发热,替别人尴尬的情景又发生了,赶紧转移话题道:“风传宁国公在边关纳有一小妾。” “这种岂会让她入京,虽说是人之常情,但是陛下召回本是件好事,若是风评受损反倒不美,不过妾室,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接回来,或是直接用钱财打发了就好。” 齐王说得理所当然,魏妩终究有些不忍,那小妾好歹也照顾宁国公这么多年,若沦为弃子多可怜,不过一想,只要活着,还有钱财在边关也不失为件好事。 听说边关民风与都城截然不同,女子泼辣,民风更为开化,二嫁之风更为盛行。 凌不语发现魏妩这个小聪明成功地化解尴尬,起码两位当事人的脸没刚才那么红。 聂明珠尴尬就算了,没想到齐王还是个纯情的。 凌不语听着街道的躁动,目送那一列车马消失于视线,百姓太过激昂,一路尾随着欢呼,俨然欢迎着凯旋的将军,如此景象比上次放榜游街更为热烈。 他上次仍是焦点,是主角,如今也只是看客。 因着看小将军的插曲,齐王和聂明珠偷摸的相见匆忙散场,等送走两人,魏妩才不解地说道:“王爷都没说找聂小姐做什么,就这么结束了?” “太丢人,不想再呆下去了。”凌不语冷静地说道:“依我看是个好迹象。” “如何说?” “王爷吃醋了,若是对聂小姐同有半分私情,仅是合适走在一起,怎么会如此?喜欢一个人是不会乐意见到她对别的男子有好奇,有关心,咱俩牵的这条姻缘线走向是好的。” 凌不语觉得自个毕竟是媒官,牵一对良缘总好过孽缘。 魏妩恍然过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细想刚才的场景,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甜。 原来两情相悦竟有这样的滋味,连看客都觉得甜,好在自己和凌不语仅是上峰与下属的关系,清清白白,才不算出丑。 魏妩觉得自己长了个教训,以后若有未婚夫君,可不能当着他的面看别的小公子。 着实学到了! 第86章 只图海宴河清 烟雨阁生意兴隆,两人离开时里面仍是熙熙攘攘,宁国公父子的归来在不少人心底掀起阵阵波澜,这番阵仗,不知陛下是喜是怒? 所谓功高盖主从来易招祸端,父子俩民间声望如此鼎沸,端木崇作何感想? 凌不语虽说要抱皇帝大腿,却对他不甚了解,几番相处只晓得他心计深远,布局极有远见,恍若棋局设计之人,凌不语坐上马车的一刻看向皇宫方向,心有坠落之感。 魏妩要和他一同回官媒所,看他面有忧色,手撑在下巴处,她也有忧。 今日亲眼目睹赵安兰的咄咄逼人,对为赵安兰说亲事又有了几番抵触,在看过宁小将军后,她更觉得赵安兰配不得这鲜衣怒马的小将军。 就她这性子,进了宁国公府还不把人家后院搅得天翻地覆,家无宁日? 欸,他们是说媒,又不是拆家。 两人各有所忧地回到官媒所,此时按下不表。 齐王从烟雨阁出来后就晓得自己的反应不对,活似吃干醋的女子而失了体面,他今日本是休沐,好好的日子让自己给搅和了,还不知道聂明珠怎么想他,妒夫? 齐王恼羞成怒,突然想到凌不语欠他的东西,又从王府折向官媒所,气呼呼地闯进来。 凌不语看他这样,只是淡淡地施礼,不等他说话,就拿出一叠图纸:“初版在这里了。” 一路上酝酿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齐王的脸耷拉着:“你小子……” 气没了,别扭没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是在生自个的闷气,刚才表现得太明显。 顺势翻开图纸,齐王也顾不得别扭了,一下子呆在那里。 他的反应在凌不语的预料之中,古人的建筑工程图纸虽然没用上高精度的平面坐标,但同样经过详细的区域堪舆、位置考究,极注重细节。 在测量方面则利用成规制的丈量仪器,墨线工具等众多工具仪器来进行辅助。 古人智慧无穷,早在秦汉时期就利用浑仪观测天体,要测量建筑主体的位置和尺度也是手到擒来,小到建筑的斗拱大到建筑群落的间距都有成系列的尺寸规制。 凌不语为了不显示出违和感,极力用元昌现在的绘制方法来,配合了大量的彩绘来绘制图纸,再加上三翻九染的工笔技法,再繁复的设计也能呈现出来。 “时间有限,不然小民还能制作出烫样。”凌不语对上齐王惊愕的眼神说道。 所谓烫样便是缩小比例的模型,凌不语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仅是这绘制图纸的手法就让工部一众人自叹弗如,还能制作烫样,他不入工部实在可惜! 刚才为了儿女情长惆怅恼怒的齐王一巴掌拍到桌上:“可恶,那些上书的臣子脑袋里装 的是水吧!居然让你进不了朝堂?” “进了也是入翰林院,入不了工部。”凌不语说道:“祖制难改,进士们尚可以去各部应征,而前三甲却是要入翰林院,熬一熬,再入内阁。” 以前的内阁自不用说,只是自己促使皇帝削弱内阁权力,端木崇看着是动心了。 后续能不能成不知,但若是成了,自己没入内阁倒是件好事。 齐王不知道这里头的小九九,越发觉得凌不语呆在官媒所实在是暴殄天物,突然拉扯住他的手臂,急匆匆地说道:“不行,我带你去见皇兄,让你破格入工部,尚书大人肯定愿意!” 他用了不少劲,结果发现凌不语的身体就没有动弹半分。 不仅是如此,凌不语更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虽未说一个字,这神情分明就是拒绝。 “你……”齐王说不出话来了:“你不想争取一把?” 官媒所种种及皇帝的算盘,凌不语没办法和齐王一一交代,这王爷好不容易自保成功,既然愿意在工部勤勤勉勉再做个皇家纨绔,于他是最好的结果,何必淌这浑水。 “小民在官媒所呆着也不错,倒也适应了,王爷不必再为小民打算。” “你真是……算了!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只是看不得你沉沦在此,一身才华无处可施。”齐王哀叹一声,也是无力地坐下,捏着那叠图纸感叹:“凌不语啊凌不语。” 他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叹道:“你本可以成为肱骨之臣。” 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身为臣子,谁不想做那肱骨之臣! 凌不语曾以为自己身为学者必将青史留名,后世提到他也是着名学者。 孰料一闭眼、一睁眼就来到这全然陌生的元昌国,生来便是罪臣之后,又负有家族重任。 心中有宏图,但背上有沉石,须得一步步来。 他没法和齐王说自己的盘算,看到他是真心为自己打算,内心始终感动:“王爷无需如此,不是有王爷和尚书大人在工部,以后小民有何构想,直接向你们托出就行。” “只要有利于江山百姓,我也宁愿深藏功与名,只图海宴河清。” 齐王只差感动得眼泪哗哗,越发替凌不语不值,想到下台的李拜,心中一阵畅快。 “听皇兄说你是被兵部尚书等人参了一本才没成事,兵部尚书是李拜一党,现在李拜致仕,他们这帮人将来怎么样还不好说呢。”齐王幸灾乐祸道:“我看他迟早完蛋!” 皇兄绝不可能让兵部落在李党之手,清理是迟早的! 这一点凌不语深有同感,齐王拿到图纸,早就将自己在烟雨阁吃干醋的事抛到一边,替凌不语鸣过不平后坐着品茶,倒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比在珍宝阁还舒服。 府里的侧妃自打他定下聂明珠做正妃后就成天呼疼喊痛。 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疼,成天叫丫鬟来叫自己过去,开什么玩笑?! 真当他是傻子吗?邀宠也不是这么邀的,真要看病可以宣太医过来,反正侧妃有权力宣,他过去能怎么的,给按按小胸口? 第87章 宫中看戏? “今夜给宁国公和世子接风洗尘,我身为王爷也要出席,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全数到场。”齐王想到此事,说道:“皇兄给足了宁国公父子脸面,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安排。” 宁国公所带的军队留在边关,意味着他手上无将无兵,父子俩可以说是成了光杆司令。 皇帝接下来如何安排宁国公及世子是不少朝臣关心的事情,今天晚上这出宴肯定不单纯,皇帝有没有赏,赏的是什么都牵涉着不少人的心思。 官场便是如此,上面没有空缺,底下的人怎么上?若是强行塞人,那便是事少人多,还得开支俸禄,长此以往便是累赘,不利于朝堂运转。 皇帝的心思凌不语不好猜,既是武将肯定是往武官里挤,民间拥护率如此高,皇帝总不能马上卸磨杀驴,何况边关刚换将,万一磨合得不好,还得宁国公回去补漏。 今天晚上应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凌不语想得入了神,齐王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看他没什么心情应对,以为是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也有些不好意思,新鲜的图纸到手,他急着去找卓尚书,索性说道:“那我走了?” “恭送王爷。”凌不语回神,淡淡地说道。 齐王也不管他态度如何了,他现在被凌不语的能力折服,只想与他称兄道弟,以后多从他这里榨取些不一样的东西,好让自己的水部郎中好做些,往大了说那是造福百姓。 一时间,齐王觉得自己的腰杆子都挺起来了,步出官媒所时,胸膛里滚烫一片。 凌不语看着齐王的背影,似乎瞬间两米八,那步伐迈得不是要归府,而要去拯救地球。 他噗嗤笑了,既然打定主意要晾一晾赵家人,他也不急,下午就翻看官媒所的档案,查看工作纪要,一下午就这么囫囵着混过去。 待到晚间下值,他发现魏妩早早地步行返家,压根没打算蹭他的车。 话都说开了,他也没有强求,只是佩服她小小的身板里蕴含着莫大的能量,回府的路上从马车上刚好瞧见她悠哉地一路走着,步伐轻快,神情惬意,他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待回到凌府后如常用过晚膳,与祖父下完几盘棋,他刚回到自己房间就抬头望向屋顶。 “何必做梁上君子。”凌不语朗声道:“下来吧,令统领!” 眼前一道影子闪现,令明嘴角抽搐着出现,依旧腰有佩刀,但手上多了一套衣衫。 “陛下有令——着我带状元郎入宫,还请状元郎换套衣衫。”令明的话简洁得很。 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套衣衫与令明的一样,全套玄色,唯独袖子上暗藏哑金线绣成的小龙,抬手间碰到烛光方可显现,十分隐秘。 “让我着龙卫衣衫,陛下意下为何?”凌不语接过衣服,皇帝有旨他定然要从。 今夜宫中要给宁国公父子接风洗尘,偏要让他易装入宫,不似平常大摇大摆地持腰牌出入,这就颇耐人寻味,他脑筋再活络也猜不出皇帝心思。 “状元郎入宫便知晓了,此番入宫你伪装成龙卫,有我陪同在侧。”令明总算话多了些:“陛下可能是钟意上带状元郎看戏?” 此话暗指上次暗室秘观,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二回。 凌不语前去换衣衫,令明双手背在身后转身,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凌不语的动作极快,转瞬间就换好龙卫的衣衫,待令明转身也是眼前一亮。 龙卫的衣衫类似于夜行衣与劲装的合体,既方便隐藏也方便行动,对男子身材要求极高。 凌不语穿上后没有半分不合适,比他统领的龙卫更有几分风采,凌不语这身甚至比他更适合,打,打不过,穿,拼不过,令明长吁口气:“请吧,状元郎。” 等高凌赫进屋来找凌不语,才发现房中空空如也,他一下子怔住,随后退出关上门。 端木崇设宴之地在麟德殿,麟德殿总体由台基、殿身、方亭、楼、廊等几部分构成。台基有上、下两层,下宽上窄,由土砌筑而成,有前殿、中殿、后殿三部分。 前殿正是皇帝举行大宴之地,中殿则供皇帝使用,后殿则是侍从、宫女们休息之所。 凌不语入宫便与令明藏于二层极隐秘之处,出人意料的是还摆上了一桌,桌上的酒菜与下方百官即将享用的一样,酒水更是内务府安排的御酒——鹤酒。 “此乃贡酒,往年祭祀可用,今朝设宴,陛下特令内务府安排。”令明简短地说道。 “陛下有心了。” 凌不语瞧着地上的软垫,这里空间窄小,只能席地而坐。 看这摆设,有种小板凳、瓜子、啤酒前排坐,吃瓜群众的氛围就到了,凌不语发现令明也没走,与他一样席地而坐,从这里看下去,底下百官正陆续入座,热闹得很。 舞姬、乐师就绪,殿内一派和气,而主人公——端木崇与宁国公父子尚未到达。 人声慢慢躁动,弦乐声起,起的是轻淡悠扬之乐,盖不过人声,令明挑眉:“陛下正单独召见宁国公与世子,若无猜错,一会儿会偕同入场。” 好大的脸面!凌不语听完只有这种感觉,他心中纷乱,实在拿捏不准皇帝的心思。 令明显然不会多说,指不定他也无从知晓。 等了小半炷香有余,底下终于传来方公公尖利的声音——“陛下驾到!” 哗啦啦,入座的百官们纷纷起身相迎,只见圣驾在前,紧随其后的正是一身华服的宁国公父子,没了盔甲和佩刀,父子俩的煞气散去,骨子里透出的锐气仍在。 父子二人与陛下亲随入场,令群臣心里一咯噔,如此礼遇,看来坊间传言不足称道,什么忌惮,什么卸磨杀驴应是没有,也有臣子嘀咕皇帝阴晴不定,谁知道会如何? 宁国公本名宁还山,世子名为宁应麒,父子俩紧跟着皇帝进入殿中,群臣先迎皇帝,后贺父子,底下气氛瞬间热络,只等皇帝入座,扬起手来:“宴席开始,诸爱卿随意。” 宁还山与宁应麒均是坐在陛下右首,以往这个位置雷打不动为李拜所有,自皇帝登基以来从未变过,破天荒地第一回,换人了! 第88章 臣有一人举荐! 凌不语淡然看着底下诸人,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颇是奇怪,底下坐着九五至尊,坐着这个王朝最举足轻重的一帮臣子,他和龙卫统领令明呆在暗中窥视,但他们比不得底下这些人。 不要说凌不语,令明也觉得现在的感觉有些怪异,不自然地活动肩膀,有些无所适从。 龙卫素来以皇帝马首是瞻,忠诚的是端木家族,今日的安排他不敢多问一个字,不过依令行事,他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晓得陛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令统领看来也一无所知,也好,我们二人就好生等着。”凌不语瞧出来了,故意说道。 令明清了清嗓子才说道:“龙卫只需按令办事,陛下只交代我将你带至此处。” 凌不语看着底下的阵仗,感叹道:“我一介白身用这种另类的方式参加宫宴,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等见到陛下我得好好谢恩才是。” 他话中意味却不仅仅是铭谢,分明透着几分无奈,令明读不懂这种情绪,不懂凌不语的自嘲从何而来,默然地闭上嘴巴,大概是他读的书少,不懂另类是何意,不如闭嘴。 宴席不过是有人说着祝语,上菜,歌舞升平,一切都按正常的流程走,凌不语在想,到底有什么值得让端木崇专程让自己来看? 今年这种重大场合少了前任首辅,李党诸人都有些不是滋味,何止是内阁无首,他们更是群龙无首,倒是吏部尚书颇是活跃,说了许多追捧宁国公父子的话,惹得君心大悦。 凌不语远远瞧着端木崇的笑容,总觉得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吏部尚书薜平突然端起酒杯,起身面向皇帝:“陛下,臣今日重见宁国公,实在敬佩,想敬宁国公一杯。” “敬酒而已,何需多问,随意便是。”端木崇的心情极佳。 薜平端起酒杯,双手捧着,一步步迈到宁国公面前:“这一杯敬宁国公驻守边关多年,熬尽多年苦寒,望乡思归,我不得请长缨,唯有佩服二字,先饮为敬!” 薜平一鼓作气地喝完,酒杯朝外,果然见底。 宁国公本来就是豪爽之人,也跟着一饮而尽,从容道:“梁大人过奖了。” 这份从容与淡然让凌不语颇是动容,以前学古诗词时念到“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时总觉得尤为慷慨,但仅停留于书面与想象。 直到此刻看到真正驻守边关的大将气度,才觉得纸上说来都是浅。 虽然知道宁国公看不到自己,凌不语还是微抬酒杯以示敬意。 扫过凌不语这个动作,令明颇有些动容,神情不似刚才不耐,他此时仍是当值,不敢碰酒,面色凝重,底下,宁国公开始喝第一巡。 有薜平带头,群臣争相敬酒,也不忘记吹捧皇帝,说有这样的边关大将是皇帝的福气,也是皇帝能人善用才有边关稳固,话术用得妥妥的。 倒是上面的凌不语在经历了激荡的心情后觉得索然无味,皇帝让他进来就为了看这个? 对了,还没赏赐呢,也没有安排宁国公父子接下来去干什么! 凌不语又来了精神,结果底下又开始歌舞表演,丝弦一响,舞姬入场,香鬓云影,诸臣看得投入,手边的酒食都美味几分,凌不语的眼皮狂跳,应是快了吧? 端木崇今天的兴致极高,甚至和着丝弦乐声打着拍子,颇是投入,那些舞姬也抱着能不出错且能引来贵人留意的念头,一个个舞得投入,水袖飘飞,底下真是预想的歌舞升平。 一舞结束,端木崇一拍桌子,大喝道:“好,看赏!” 方公公应声下去安排赏赐,倒没错过这些舞姬失望的眼神,一个个怕是想被陛下赏给宁国公父子吧,可惜喽,陛下今天的重点可不是这个。 宁国公夫人独守盛京城,苦撑门楣,陛下可不想寒了宁国公夫人的心,搅得宁国公府上下不宁,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赐美人,她们是妄想了。 端木崇看着有几分醉意,那些美人们下去领赏,大殿里变得空旷,他端起酒杯,见着众人脸上的醉意,沉声道:“宁国公为国驻守边关多年,一朝回京,朕欲有赏!” 这早在诸臣意料之中,一个个放下酒杯等下文。 兴致上来,一个个多喝了不少,醉意酣然,脸色酡红。 “朕欲封宁国公为左丞相,以后辅佐朕左右,元昌国废除首辅之位,改立左右之丞,分封左丞相与右丞相,文武兼具,方助元昌万世兴盛!” 凌不语手里的酒杯霎时松开,在酒水抖落之时以迅雷之势将其握住! 这皇帝,太绝! 再看对面的令明,更是瞳孔震动,呆若木鸡! 底下的群臣更是傻眼,三位王爷都怔在那里,宁国公已经被灌得少了六分清醒,听到有赏,便挣扎着起身,拜谢皇恩:“臣拜谢陛下!” 宁国公世子倒有几分清醒,想要抓住父亲却在瞬间缩回手,入宫前他与父亲合计过陛下的态度,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情景,而父亲就这么借着醉意谢恩! 不过霎时,除少数清醒的臣子外,绝大多数人都还在云里雾里,那薜平率先反应过来,却不知作何反应,这些时日,都在盘算着首辅该是何人,这一朝,首辅居然没了? 凌不语作为提议之人,想过端木崇或许会采纳这一建议,但绝不会想到他要推上来的人竟是刚刚返回盛京城的宁国公,这一步,妙极! “好!”端木崇哪像喝多了的样子,声音洪亮:“左丞相之位已定,不知诸位对右丞相人选有何建议?一文一武乃朕之所想……” 席上,赵成林双目瞪大,这些天的流言颇多,关于他和薜平都有可能成为首辅的消息不绝于耳,也有人说曹陆会升任首辅,兵部尚书之位将要空出,种种传言,也令他心猿意马。 陛下此举实在太过突然,一众臣子均未反应过来,只是等皇帝话音落下,聂正突然步出,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有一人举荐!” 第89章 不愧是他 首辅之位要废,要改立左右丞,此举未曾与内阁商议,陛下直接提出,又直接立了宁国公,如此迅速令众人措手不及,因为喝了酒,脑子转不过来弯,清醒者寡。 齐王见到未来岳父率先出列,心头一震,眼睛都忍不住眯起,紧张得心脏狂跳。 现在是一荣俱荣,聂明珠是齐王妃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未来岳父若是闹出幺蛾子怎办! 凌不语从高处朝下看去,能见到齐王的脸蛋煞白,天可怜见的,自己这个提议者都被震得有如五雷轰顶,就差外焦里嫩,皇帝心思真是不可捉摸! 现在想想,先酒过三巡,再歌舞升平,就是为了弄醉这帮臣子,让他们反应变慢? 还有宁国公,这次民间声威如此大,皇帝不仅不怒反而喜,还加以利用,说要文武兼重,武,这一块还有谁比宁国公更有威望,趁着这股热度,直接把他左相的位置坐实! 剩下的右相,凌不语不知道皇帝有什么打算,但依聂正的性子应该是自动自发地出列,自有他的盘算,而不是皇帝与他事前勾连。 聂正出列让所有人的心卡在嗓子眼,就连端木崇也是一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今夜原本太上皇也要出席,端木崇怕太上皇误了自己大事,和太上皇后打声招呼,太上皇后赶巧地提前三日染了风寒,卧榻歇息,这才帮他把太上皇留在西行宫。 本以为打消了一个麻烦,却忘记这还有一个重伤刚愈重返朝堂的御史大夫! 凌不语居高临下,将底下情景看得分明,及时捕捉到端木崇脸上的错愕。 他马上去看齐王的反应,只见齐王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未来岳父,白天刚在女儿那里吃了干醋,晚上还要看岳丈搅乱朝堂,也是难为他了。 “聂爱卿有何人举荐,可在此间?”端木崇倒抽一口气,问道。 聂正抬头,眼底居然泛起泪光:“臣举荐之人名为景泰,在陛下登基前被贬岭南,如今任岭南太守,但往前追溯,此人曾任礼部尚书,兼资正堂赞读。” “其人又是注经大师,擅注解诗练,通其文义,还其经句,治学严谨,曾主张光复太学。” 景泰!这个名字如掀起千层浪,早就消逝于众人脑海中的身影再度浮现,不少老臣都记得他,此人本可以平步青云,却因违逆李拜而被太上皇罢免礼部尚书之职,后将其贬至岭南! 当年被贬,他未辩解,只是直呼内阁权重终毁社稷,惹得太上皇大怒。 出城之时不允许他乘坐马车,只允许其步行,岭南位于南蛮之地,路途遥远,太上皇可谓心如铁,但景泰毫无怨言,也不求情,携一家老小步行离开盛京,前往岭南! 因条件艰苦,其母亲还未到岭南就病故,他背着母亲尸体一路行至目的地就地安葬。 消息传回盛京,太上皇与李拜都扫了颜面,从此对此人绝口不提。 至于他当年为何触怒李拜,源自对科考改制,景泰所图违背李拜意愿,意图抹平世家与寒门差距,太上皇又偏信于李拜,再一经设计,景泰落得个凄凉下场。 在场老臣都记得这号人物,事情发生于陛下登基以前,这些年盛京城就没人提及这号人物,但聂正一呼,众臣都记起这桩往事。 凌不语托路青云的福对这位是晓得的,有种传说中的人物突然在现实中出现的违和感。 聂正举荐之人超乎所有人想象! 工部尚书曹陆此时反应过来,疾呼道:“聂大人何等糊涂,那景泰触怒太上皇不说,又离开盛京城多年,岂能担此大任,离谱,离谱啊!” “久不在盛京不是更妙?”聂正吹着胡子说道:“不在盛京但曾在朝堂,又深知百姓疾苦,且无党派,干干净净!” 不说端木崇,凌不语都大感震撼,这意外的人选的确有他的长处,聂正举荐并非无根无据,只是这恐怕与端木崇最初打算相悖。 曹陆说完后一片寂静,无人敢答腔,也不知道是酒意未散,还是景泰此人出现得太过突然,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真不愧是御史大人。”凌不语佩服得出声:“出人意料。” 令明一直冷静得很,此时表情也出现裂缝:“状元郎以为陛下原本是考虑何人?” “若是保持首辅不动,我不好说,若是左右丞,又定了武将来做左丞,右丞可能是吏部尚书薜平兼任,”凌不语说道:“机会难得,陛下一定不会选李党,不再考虑平衡。” 如今聂正挑出景泰实在是大大的意外,而陛下似乎有所意动? 此事还需内阁过手,而内阁如今无首,最终不还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李拜致仕是天赐良机,断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还请陛下三思呀。”赵大学士拖着沉重的步伐出列,叩首道:“景泰此人桀骜不驯,岂能担当重任,此人,此人……” “多年未见,不是吗?”端木崇打断他的说话,淡淡地说道:“聂爱卿不提,朕都要不记得这号人物,此事也要从长计议,待朕了解此人再说。” 曹陆突然怔在原地,此事不妙,不妙! 原本重心应是为何要废首辅改立两丞,因聂正挑出景泰,重点却落到右丞该是何人,仿佛群臣都默认改制,他往前错出一步,想要出声却似被扼住喉咙! 一步错,步步错,此事走向完全与李党初衷背道而弛,根本不在计划当中。 此时若是出声,恐怕,恐怕会被陛下拿捏住马脚,无法善了。 曹陆本想着有恩师原是提携于他,他还有争一争首辅的机会,没想到陛下他釜底抽薪,直接撤掉首辅之位,要学前朝设立左右丞辅佐于他,迅速敲定左丞! 现在右丞人选又提出讨论,直接给改制盖棺定论,再看在座的李党,有不少喝得醉醉醺醺,不要说表态,恐怕连话都听不清楚,神智早飞到九霄云外,这情状,可叹,可叹! 一时间,曹陆周身彻底寒凉! 第90章 撞死在紫宸殿! 曹陆身在局中方才悟过来,凌不语与令明身为局外人看得分明,虽棋局有乱,但大局已定——改制已经被端木崇按死,宁国公已经领命,如今只余右丞未定! “鹤酒,岭南所贡。”令明突然说道:“普通人等一杯可醉。” 岭南,景泰,贡酒,这些事联想起来不得不令人服气,这或是天数所定,岭南来的贡酒放倒了李党,清醒者仅有几个,话都说不清楚,还妄图改变大局? 曹陆是少有的清醒之人,也是李党,此时清醒者才最痛苦,尤其以为自己有机会一登高位,却亲眼看着幻想被打破,竹篮打水一场空,有如挖心剐肝。 孰不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那仅是李拜单方面的意愿,在皇帝眼中,他毫无存在感。 可悲啊,可叹,凌不语也当此事给自己提个醒,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高。 曹陆突然背部佝偻,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能就此服输,右丞之位仍在,还有一争! “陛下,武有宁国公,臣等深以为然,但若右丞需文臣,臣以为非前首辅大人莫属,首辅大人辅佐过太上皇与陛下,历经两朝,纵观全朝堂,还有谁能比其更适合?” “臣恳请陛下深思,让前首辅大人位登右丞为元昌国效命,为万千百姓效劳!为陛下效忠,为朝堂效力!”曹陆奋死一拼,扑通跪倒在地上,狠狠地叩下头! 殿内本就沉寂,叩头之声响彻大殿! 曹陆心狂跳,他必须奋力一搏! “若是这么说的话,臣倒是想到一人比前首辅大人更适合右丞之位。”吏部尚书薜平冷冷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曹陆,微微一笑。 凌不语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一个人名,果然,下一刻,薜平嘴里迸出一人来——“郑国公历经三朝,岂不是比历经两朝的前首辅大人更合适?” 薜平是懂得指哪打哪的,曹陆能说两朝,他便搬出有三朝资历的郑国公,轻松破之! 郑国公现在悠哉地很,顶着郑国公的名头,手上资产无数,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自然不会来淌现在朝堂的浑水,就连郑家子弟都领闲差,主打一个太平无事。 但要压得住李拜,也唯有郑国公。 曹陆果然脸色青白,但既是出了招,哪能半途而废,咬牙道:“梁大人所言差矣,郑国公年近六旬,年事已高, 再返朝堂太强人所难。” “未必啊曹大人,我前阵子在云风楼见到郑国公,那看着年仅四旬,还是年富力强,只要说是为了朝廷效力,只怕二十年也绰绰有余!”薜平笑呵呵地,声音越发地大。 “梁大人所言极是!”聂正往前一步,大声说道:“依臣看,就是郑国公也比前首辅大人强,毕竟郑国公可干不出背地伤人这种龌龊的事!” “聂大人莫要胡言乱语。”曹陆心口一慌,忙说道:“聂大人,你受伤之事已经结案,大理寺卿亲审,莫要牵扯旁人。” 聂正至今没有悟出自己受伤之事的内情,早早地将此事按在李拜头上,现在听到曹陆还想助李拜重回朝堂,不做首辅也要做那右丞相,岂能让他们如愿? 毕竟要不是凌不语出手,他非死即伤!这是血仇,这仇就结下了,结大了! 看着狗急跳墙似的聂正,曹陆的头一阵阵疼,还要往下讲,就听得聂正一声冷笑,他心往下沉,暗道不妙,聂正再度开口:“可不是结了,拍花子所为,哼,谁信?” 现在闹到这份上,刚才的欢乐气氛早就消散,唯一的受益人宁国公现在酒也醒了三分,在儿子的提醒下板着脸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聂正提到此事就有心结,他是笃定自己出事与李拜脱不了干系,大理寺说是拍花子? 那柳韶峰是煞神在世,旁人怕他,自己可不怕,想息事宁人,随便找个替罪羊羔就结案? 休想! “那辣椒碱是拍花子能够拿到的?若说是从李府上偷来的,试问李府那训练有素的家丁是一群拍花子可以对付的?他们能进入李府,还能进入库房?” “如此漏洞百出的结案我不认!”聂正梗着脖子激动地说道:“这分明是顾及李拜的名声故意如此结案,老臣不服,不服!” 一直不动静默默吃菜饮酒的柳韶峰挑了挑眉,不少目光已经聚集在他身上。 这件事情终于被扯出来,柳韶峰望着上首的皇帝,心下叹息一声,他欲为刀,但御史大夫的脾气都是知道的,丁是丁,卯是卯,他认定是李拜就是李拜。 而且,漏洞是他故意留的,就是为了污李拜声名,现在好,这锅落到了他的头上。 “柳爱卿,出来说说吧。”端木崇淡淡地出声。 柳昭峰出列,也不看气急败坏的曹陆和气愤填膺的聂正,朗声说道:“臣有罪。” 聂正闻言眼睛一亮:“陛下,您听到了吧?” “哦,你何罪之有?”端木崇神色从容,问道。 “聂大人被害一案实则为悬案,证据查到一半便没了去处,最终停留在李府,辣椒碱的来处也锁定在李府库房,奈何库房并无被破坏痕迹,府上家丁也没发现闯入者。” “东西是如何消失得不得而知,人证也没有,臣以为此事牵涉前首辅大人,他毕竟是两朝功臣……臣擅自做主找了拍花子结案,成全各方脸面,臣失职,还请陛下恕罪!” 聂正鼓起腮帮子,听听,听听,就知道不可能是拍花子! “聂大人若是不能消气,臣愿意领罚!”柳韶峰的声音斩钉截铁。 凌不语轻轻挑眉,柳韶峰实在是个聪明人! 聂正闻言更是激动,直接跳到柳韶峰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柳韶峰,好人你自己做全了,就让老夫受苦是不是?你顾全李拜的名声,怎么不想想他做过什么?” “此人心思不纯,其心狠毒,清名已毁,这样的人不要说不能重回首辅之位,怎么可能担当得起右丞相之名?纵观前朝,哪位右丞不是德高望重,李拜,他有德吗?” “若李拜能登相位,老夫就撞死在紫宸殿!”聂正的声音似响彻云霄! 第91章 大势已去 人群哗然,不愧是最刚正的聂正,以死相争,李拜,完矣!柳韶峰面无表情,头也不抬,曹陆面色惨白,几乎瘫软在地上,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聂大人扫兴了。”薜平眼珠子一转,赶紧上前抱住聂正的手臂:“还有柳大人,这无定论的案子就此了结不是皆大欢喜吗?” 聂正还要说话,薜平又补充道:“那顶罪的拍花子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和孩童,死不足惜,让他来顶罪是便宜他了!” 聂正被他东一道、西一道地打岔,一时间把自己要说什么也忘记了,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诸位爱卿说得是,李拜的确不适合再回归朝堂,右相人选还需从长计议。” 端木崇这话算是给事情做了定论——李拜是真的致仕,大势已去。 刚才还在醉意中的臣子现在都或多或少地清醒了些,又听到端木崇说道:“至于柳爱卿,虽说此事处置得有欠缺,但终究是为了大局,罚俸一月,好好自省。” 本来是替皇帝办事故意留了漏洞,自己还要贴上一个月俸禄,柳韶峰面上毫无波动:“臣领罚,谢陛下恕罪。” 端木崇不着痕迹地挑挑眉,又说道:“聂爱卿今个是气头上,朕也谅解,但今夜始终是给宁国公和世子的接风宴,右相人选之事改日朝会再议,来,继续饮酒!” 将刚才的一幕翻篇,曹陆、薜平、聂正各自归位。 齐王的这个心七上八下,就看未来岳丈要把命都搭进去,他是大气都不敢出,还有皇兄,分明是他故意布的局,现在倒想起来是接风宴了,怪不得他们仨当年都没玩过他。 这出戏落下,令明收回眼神,见对面的凌不语正陷入深思,便说道:“陛下着你宴后稍晚些时候出宫,若是太晚也可在宫中留宿。” “听陛下安排就是。”凌不语一口酒入喉,看着兴致极高的端木崇若有所思。 因着今日的插曲,宫宴结束的时候极晚,凌不语晓得今天必定是要在宫中借宿,等跟着令明进了御书房,就看到端木崇正持笔写着什么,面容疲惫但眼神清亮。 “改制之事已经落定,凌不语,朕给你记一功。” “是陛下英明。” “现在你身份不显,这一功暂且记下,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朕确定改制后一度在想何人适合左右丞,今日宁国公入城只差万人空巷,朕便觉得左相非他莫属。” 原来是临时起意吗?虽不是深谋远虑,凌不语觉得这个安排极妙。 既能安抚宁国公笼络臣心,又能文武并重,元昌国文武相轻由来已久,都瞧不上彼此。 左右丞一文一武最好,而宁国公归来也得有个安置,闲差不可取,重要的差事都有人,总不能随意撸掉一个再把宁国公安插进去,现在好,一个左相全部解决。 “小民斗胆一问——陛下原本中意何人为右相?” “原本心中有两位人选,一为吏部尚书薜平,二为内阁大学士岳林。” 看来他猜中了一半,薜平的确在端木崇考虑当中,只是内阁中皇帝考虑的是岳林而非赵成林,赵成林的美梦到头,赵夫人的择婿标准怕是只能降低。 “景泰完全在意料之外,小民还以为陛下用鹤酒做宴会用酒别有深意,原来真是缘分。” “聂正那老匹夫真是……虽说他临时提出景泰把朕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他咬死李拜不放也忙了大忙,就算功过相抵吧。” 可怜聂正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皇帝嘴里被咀嚼了两回,在赏罚间走了一趟成平局。 动不动就以死相搏,端木崇扶额,幸好聂正接下来也算是皇家姻亲,但他怎么觉得是倒赔一位王爷,也难能让聂正开窍?今天他误打误撞,以后呢? 罢了,端木崇现在不愿意去想聂正的事,他长吁口气,突然想到被罚了一个月俸禄的大理寺卿,叫来方公公:“明日送一千两银去柳韶峰府上,不要声张。” 柳韶峰这回是划算了,明面上被罚了一个月俸禄,私下得了皇帝一千两的赏银。 方公公领命后出去候着,夜这么深,皇帝不歇,他也不能歇着,而且陛下看着谈兴正浓,状元郎今日应该是出不了宫,宫门就要落钥,他立马叫来小徒弟:“去,把偏殿收拾出来。” 凌不语耳朵微抬就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出不了宫,心里也落定了。 端木崇今天晚上这一出玩得十分漂亮,他不过是想找个人抒发下内心的痛快,当然了,右相人选未定,聂正搞出来的事情还得解决,这是要找他商量? ”凌不语,我原本是想让群臣商议二选一右相人选,聂正提出的景泰你知道多少?” 凌不语知道的也是民间百姓都知晓的那些,他一一地说完,端木崇问道:“你以为何?” “陛下真动了这份心思?”凌不语直言不讳道:“若要用景泰,也不能听聂大人一面之词,还需深入了解此人再做定夺,何况,若是真用此人意味着……” “直说无妨。” “陛下与太上皇关系恐会因此更加岌岌可危。” “更?”端木崇轻笑道:“如今关系微妙,皇家哪有亲父子,父皇为守承诺退位,事后却心生后悔,朕若是提拔景泰这个曾被他贬职之人只能是火上浇油,对否?” 皇帝心里也是清楚的,凌不语默然点头。 “但是,若陛下真能让景泰登上右相之位,也可昭示陛下皇权稳固,纵是太上皇也不能左右。”凌不语说道:“景泰此人实在是双面刃——有利有弊。” “继续。” “听聂大人所言,此人心性坚强,一身傲骨,但这是曾经的景泰,被贬数年,如今他是什么模样陛下不得而知,他如今的实力担不担得起丞相之职也未知,陛下不妨先暗查。” “终究右相之位关乎利害,所用之人要担得起可用二字。”凌不语坚定地说道:“若不然,此人并没有陛下将其召回都城的必要。” 第92章 不服输的令统领 端木崇听出些意味,凌不语思虑得周到,几乎每个方面都考虑到,此人能否用是其一,用此人对他与太上皇的影响在其二,但凌不语着重的仍是——回归景泰本人。 此时回想起聂正提到景泰时自己的心境,端木崇其实并不像现在这般平静。 景泰被贬实则是与李党抗争失败所致,是被太上皇亲自贬至岭南,能让景泰步行去岭 南,可见对他厌恶至极,但若是自己将此人召回并予以重用,太上皇一定会气得跳脚。 端木崇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阴暗面,但他能意识到自己的蠢蠢欲动。 父子博弈,太上皇能用李拜恶心他七年,自己为何不能用景泰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好在凌不语的话让他冷静下来,他是皇帝啊,任何举动都要考虑后果。 与太上皇的这点博弈在江山社稷上不值得一提,右相的人选至关重要,一些小小的心思倒可以放在其次,这才是为君之道。 凌不语见他冷静下来了,这才说道:“是以,陛下若是倾向于用景泰,就先了解此人是否可用,其是否有真才实学,眼下看来他的确是有优势。” 曾经做到礼部尚书,六部之一的最高位置,本身又才华绝伦,后来更是沉淀到基层。 从高到低,这样一来,他是什么样的经验都有了,基层的经历能让他做出更正确的决策。 只是不知道他被贬后心理是否有失衡,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一往无前地走在改革前列。 不论是现在还是后来,有多少改革者,思想先烈的下场都不好,重则丢命,轻则潦倒一生,郁郁不得志,有几个能在饱经风雨后依旧怀有初心? “右相之事不得耽误,朕这就让龙卫前去岭南探查。”端木崇突地扯起嘴唇:“若是他可用倒是一举两得了,但若是不可用,朕便二选一。” 这就不关凌不语的事了,又听到皇帝说道:“只是采用被贬之臣争议不小。” 凌不语对此不以为然,清朝还有出自死牢的重臣——阿克敦。 章佳阿克敦,满洲正蓝旗人,出生于满清权贵之家,这样的出身就相当于元昌的世家二代,但他选择与汉人一样科举取士。 后来他于殿试中取得第六名,在不擅科举的满族文官中为佼佼者,倍受康熙赏识,升至内阁学士、兵部侍郎,到雍正四年,他还身兼国子监祭酒。 不过此人两度进死牢,又被人死牢里拎出来重用,共一生可谓传奇。 进了死牢的人都能捞出来重用,何况只是被贬? 可惜,凌不语不能和端木崇提康熙雍正,不能提阿克敦,在这个王朝没有他们的存在。 “景泰还有个好处——被贬多年,与朝中的联系应该不多,聂大人能举荐他,目的单纯,仅仅是觉得他可惜,毕竟聂大人也不是会结党营私的类型,倒是可信。” 这话说到端木崇心坎里去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他还得冷静冷静。 余光扫到凌不语的脸上,看他这么久了一点疲累之意都没有,倒是自己终于有些昏沉。 明天还要上朝,他大手一挥:“让方公公带你去歇着吧。” 方公公早候着呢,听到这话赶紧进来:“咱家这就带状元郎去偏殿歇着,那边收拾好了。” “你倒是快。”端木崇白了他一眼。 方公公笑道:“宫门都下钥了,状元郎也飞不出去,老奴就顺势而为了。” 凌不语道谢后进入偏殿的寝房,这里离皇帝的寝宫都不算远,里面收拾得整齐,茶水也备上了,洗漱有专门的净室,换洗衣物都摆好。 不愧是御前第一人,功夫细致:“多谢方公公。” “客气什么,陛下今个心情好,也有状元郎一份功劳,咱家可是知道的。”方公公低语道:“咱们陛下走到如今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状元郎的福气在后头。” 对这话凌不语可不敢应,祖上当年也是有福之人,结果呢,一朝妄念,满盘皆输。 当时哗啦啦倒了一大片,虽说是六十年前的事了,皇帝都换了三个,教训是切肤之痛。 祖上也是记录在册之人,但是叛臣,是反贼,是恶名。 送走方公公,凌不语准备去净室洗漱,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不让宫女或太监随侍,不自在,虽然是胎穿来的,从小在这个世界长大,骨子里的认知但他不习惯被人伺候。 手刚放到襟间,他突然转身:“令统领不容易,憋了一晚上。” “和我打一场。”令明如鬼魅般出现,看着凌不语尚未脱下来的龙卫制服:“出去。” 凌不语的手放下,一言不发,刚出门口,两人一前一后脚尖轻点,直朝更远处的花园! 夜间皇宫的隐秘花园里亮着幽暗的灯,远处,宫中巡视的侍卫脚步声对凌不语而言清晰入耳,咣地一声,令明扔下腰间佩刀:“你手无寸铁,本统领也不欺负你。” 凌不语顺手折下一根树枝:“谁说我手无寸铁?” 园林深处传来几息微弱的心跳及呼吸声,凌不语挑眉,看来在宫里的龙卫集体出动,要来看他们对决的好戏,令明则是面红耳赤,这小子好生嚣张! 自打夜探凌府被点穴,令明心头憋了这些天的火无处发泄,他不能说凌不语上次制服他是胜之不武,点穴功夫也是实打实的功夫,但未真拳真刀,他不服! 好不容易等到这家伙入宫,他非要和他好好地较量一番:“嚣张至极!” 话音落下,令明捞起地上的佩刀直冲向凌不语,挥刀砍下! 哗,那刚折下来还带着绿叶的树枝在凌不语的手中舞出重影,虽不似刀花凌厉,也没有刀剑的杀伤力,但偏轻巧地打在令明的刀上,稳稳地挡住他的攻势。 龙卫佩刀自不是普通货色,不说削泥如泥,斩断树枝轻轻松松,可今天就是见了鬼了! 那佩刀居然不能动凌不语手中树枝分毫,藏在暗处的龙卫齐齐低呼…… 第93章 认输! 凌不语下盘极稳,单手背在身后,仅用一只手执着树枝与他周旋,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在夜色中更是分不清你我,仅凭手中“兵器”能辨一二。 令明见自己持刀仍近不了凌不语的身,又心知部属在暗处窥视,心中一急,提劲八分! 配刀带着迅雷之势攻下,凌不语顺势抬手,以树枝挡之,这一幕看得龙卫们哑然,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树枝焉能与钢刀相比? 砰地一声,随着一声轻响,一道白影盘旋着卷出,咔地一声嵌入树干! 几乎在同时,凌不语一招猛虎下山,单拳压向令明肩膀,骤然下压,在令明双膝即将落地之时伸出脚来手住:“令统领,可服?” 只差丁点他就要双膝落地,颜面无存! 凌不语适时出脚,没让他尊严掉地,再看手中树枝,那绿叶居然都没掉! 令明只想分个高下,现在已经无话可说,这一次他心服口服。 古人都知道穷寇莫追,做人要留三分余地。 令明虽是好胜,但毕竟是龙卫,是端木崇身边的暗卫头子,凌不语岂会让他颜面扫地。 刚才一记足以让令明双膝跪地,他却不准备受。 令明面色突变,终于借着凌不语的双脚的力道站起来, 目光晦涩,暗处窥视的暗卫们更是大气不敢出,齐齐屏住呼吸。 能做他们的统领,令明的本事可想而知,在凌不语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 “我输了。”令明的声音沙哑。 凌不语将手上的树枝扔到一边,淡然道:“我毕竟被师父悉心教导过,令统领不止是输给我,更是输给我的师父——祖越大师。” 这话算是替令明解围,让他的属下知道他们的统领为何如此不堪。 令明的神色更加复杂,庆幸夜色已深,对面的人应该看不真切。 凌不语淡然地拍拍手:“时辰不早,令统领,我也该去歇息,无事我们便就到此为止。” “状元郎慢走。” 送走凌不语,令明来到那棵树前,目光所及又是身形轻颤,刀刃完全没入树干,仅余刀柄在外,他面色一沉,费尽全力才将其拔出! 凌不语回到殿中就真的洗漱歇息,第一次在皇宫睡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得了,无非是换了个更空旷的地方,闭上眼睛还不是一样? 他是睡得舒坦了,出宫的臣子们有的安然入睡,有牵扯的哪里睡得着。 这其中最失落的莫过于赵成林赵大学士,今日宫宴上陛下也好,朝臣也好,竟没有一个提到他赵成林,首辅?陛下要立的是左右相,现在仅右相空缺,他似乎无望? 带着满心的失落回到府上,对上赵夫人眉梢的喜色,赵大学士只觉得万分讽刺。 “夫君这是怎么了?”赵夫人打发走丫鬟上前替赵大学士宽衣,好奇道:“陛下给了宁国公什么赏赐?” 这话可是戳到赵大学士的痛处,他闷声不语,赵夫人终于察觉不对:“可是有事发生?” “首辅没了。” 赵夫人直接愣住,什么叫首辅没了?李拜死了? “元昌国以后再没有首辅之说,改立左右丞相,左丞相的人选定下来了——宁国公,这就是陛下给他的赏赐,至于右丞相之位,李拜也甭想了,我也甭想了。” “什么?”赵夫人脱口而出:“你若不做首辅,安兰的婚事怎么办?” 是她得意得太早,以为赵成林升任首辅不是铁板钉钉也有六七成成算,毕竟风声已出。 一场宫宴下来,怎么就落空了? “行了!”赵成林也是烦闷,也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风声,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别人放出来的幌子,陛下没考虑过他,他就是推出来给人做挡箭牌,迷惑众人的。 赵夫人的眼神几近涣散,不敢想女儿若是知道此事会何等失望,她不禁捂住了嘴巴。 听她提到女儿的婚事,赵成林总算收回神,他再不关注后院也知道自家夫人和女儿是什么德行,事情还没有落定就当成事,恐怕在外面没老实。 “你和安兰又做了什么?”赵成林一瞪眼,儒雅的气质全无:“快说!” “无非是女儿觉得你升任首辅有望,下意识地高调了些,你是知道的,她骨子里也有几分跋扈……从来得理得势就不饶人。”赵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次可怎么办?” 赵成林一阵晕眩! 他要真做了首辅,女儿肯定是不愁嫁,名声有损又如何,也拦不住那些想结姻亲的。 但如今做不成,她又在外面跋扈嚣张一回,名声更是不好,如何嫁人? 赵安兰的年纪已经不小,还想挑三捡四? “你,你们母女俩真是无可救药,自作聪明反误了自己的蠢事做了一次还不汲取教训,居然又来第二次?你明日就去官媒所找状元郎好好说道说道,尽快把亲事定下来!” 赵夫人面色悻然,自从上次去官媒所后那边就悄无声息,她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风声一传,她们母女俩自信满满,只想等着赵成林升任的好消息定下来,盛京城的好儿郎还不是任选,谁料心愿没有达成,她还得跑官媒所。 拉下面子一回容易,但把架子都架起来了,现在又要屈尊去找状元郎,这才是真憋屈。 一想到凌不语和魏妩可能用嘲弄的眼神看她,赵夫人已经受不住,一屁股坐到榻上,灰头土脸地说道:“早知道便沉住气,也不至于如此。”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赵成林拂着下巴说道:“你若是不能好好解决,我亲自上。” 赵成林以前就说过要把赵安兰说给一个仅六品的文官之子,说是那家门风清正。 赵夫人知道女儿的眼光高得很,哪里看得上这样的门户,她自个也瞧不上。 顾不得失落太久,赵夫人抹着眼泪说道:“夫君莫要动气,妾身明日就去官媒所,状元郎和那位五姑娘很是能干,定能为安兰寻个好夫家。” “但愿如此。”徐成林闭上双眼,胸口绞动。 他哪能不知不到尘埃落定时不能掉以轻心,但人皆有妄想,他有妄想才会沉溺其中。 现在梦醒了,他是难受,但盛京城里比他更难受的大有人在,这么一比,心底舒坦些。 人比人会气死人,但有时候比较之下能找安慰。 第94章 名声早坏了 的确如此,比赵成林更难受的还是李拜,深夜被门生拜访,知晓大事发生,也晓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的计划全部落空,皇帝算计一场,直接改制! “哈哈哈哈哈……”李拜沉默许久,突然仰头大笑:“妙,妙,妙啊!” 曹陆等人身上还沾着酒气,先前不清醒的现在也回过神,一个个呆若木鸡。 “恩师回归首辅之位已经不可能,右相之位也因为聂正和柳韶峰落空,接下来还是要力推我们的人登上右相之位,此局才不算输。”曹陆的嘴巴就没有停过。 他今夜没能辩过聂正,急得嘴角冒出水泡。 李拜被抽干了精气神,彻底萎靡,柳韶峰给了他重重一击,定案与他无关,却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声名一毁,右相之位还和他有什么干系? 直到此刻,李拜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落入死局,再不得翻身。 “恩师,那景泰离开盛京城这么久,又是太上皇亲贬,他定不能成事,右相轮不到他。” 曹陆的嘴巴还在叭叭叭,李拜早就意兴阑珊,浑然不放在心上。 “恩师……” “你们自求多福吧。”李拜突然打断他的说话:“老夫现在能保住一条命已经不错,女儿尚在宫中但成了废棋,老夫准备返回祖籍颐养天年。” 曹陆的脑子一懵:“恩师准备放弃?” “如今还有老夫的余地?”李拜咬牙道:“陛下现下还不会对老夫下手,尚且能保住一条命,若再折腾下去,来日你们进府就是祭奠老夫。” 他大意轻敌导致如此境地,输得一塌糊涂,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曹陆本想一争,现在李拜这边没有半点助力,他不甘心道:“那就眼睁睁地等着陛下另立右相?那什么景泰我看机会不大,陛下似乎中意薜平。” 他们都是人精,宫宴上薜平有意出头,而陛下有意纵容,那几分默契让人多想。 “老夫准备三日后启程,迅速离开对你们是件好事,应能让陛下放松对你们的戒心,余下的事情你们自行处置,不过记清楚了——打蛇打七寸,捏人就要抓把柄。” 曹陆一听瞬间悟了,是啊,景泰的可能性不大,薜平倒更有可能。 他们能用污名让恩师无法复职,他们也能用同样的招数让薜平的计划落空。 “恩师这一去不知何时能返盛京,还望恩师保重身体,贵妃仍在宫中,往后只能期盼贵妃能替陛下开枝散叶,如此才能扳回一局。”礼部侍郎说道。 李拜的眼角下垂,恐怕是……难了。 陛下不再是初登基的毛头小子,这一回较量能让他输到这个份上,羽翼已丰,这次更是直接釜底抽薪,就是不知是陛下自己所思,还是有人建言。 而回到冷清府上的柳韶峰就显得格外平静,柳府冷清,进门也只有随侍过来侍奉。 “言儿睡了?”柳韶峰提起独子时话里才透着几分温情。 柳言声是柳韶峰的独子,今年十岁,府上没有女主人,平时都是奶妈带着,说是奶妈,其实都快四十,也是管家的媳妇。 夫妇俩都是柳家的家生子,从父辈起就呆在柳家,夫妇二人现在一个打理府上事务,一个负责带小公子,尽心尽职,空闲下来就会劝柳韶峰续弦。 “小公子睡了,一直盼着大人回来给他讲讲宫宴的事呢。”管家说道:“熬不住才睡。” “宫宴倒是热闹,不过,我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柳韶峰说道:“府上的开支还好?” 管家硬着头皮说道:“尚可。” 尚可就是一般了,柳韶峰这才微微地叹了口气。 都城都叫他一声活阎王,却不知道他擅查案却不擅打理府中中馈,若没有管家日子早过不下去,见他头痛,管家说道:“大人还是再娶妻吧,这府上没有女主人真是不妥。” “克死两任妻子,何人敢嫁?”柳韶峰轻哼道:“名声早坏了。” “大人不可如此想,门当户对不可,那就将就往下找,最近官媒所的状元郎和五姑娘不是还帮王爷娶妻,明日老奴去官媒所走一趟?”管家急切道。 管家是真急,别看大人身居高位,不少人忌惮尊重,但父子俩看着孤苦,就连小公子也学了大人五六分,才十岁,小小的人儿一张小脸成天板着,没点孩子样。 提到官媒所,柳韶峰的神情又温和了些:“不急,眼下朝中不稳,恐有大事发生。” 管家不懂朝堂之事,主子发话就不得不听,心底还是心疼大人被罚的一个月俸禄。 柳韶峰走进儿子房间,十岁的孩子睡觉还有些稚气,手指放嘴边上就差没含着,嘴角能看到几分水渍,是被口水打湿的。 他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看着儿子的睡颜。 他娶了两任妻子,都是般配才娶,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还是自己真的克妻,两任妻子都死去,第一任难产而亡,一尸两命,第二任好歹还留下个孩子,但刚出月子就病没了。 柳言声是第二任妻子所生,说起来他和这两任妻子的感情都不深,唯独这个孩子和他相依为命,是他的心肝,若是续弦,民间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他始终担心自己成后爹。 柳韶峰叹了口气,脑子里闪过一道身影,唇角紧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柳韶峰正准备上朝的时候方公公就来了。 收到口谕,再看那千两银,管家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罚了一个月俸禄算什么,直接赏了一千两,但偷摸着赏是怎么回事,管家也不管了,有银子就行! 送走方公公,管家笑成了一朵花:“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对外声张,就当没有这回事。”柳韶峰嘴角轻扯,自己背了这个锅,陛下领情了。 状元郎凌不语,有意思,这一千两其实是承他的情。 凌不语不像柳韶峰一样要上朝,睡到天亮才起,收拾齐整到了官媒所,没想到刚坐了半炷香时间,赵夫人就来了。 这些天他们故意怠慢就想等着赵家母女认清现实降低标准,一场宫宴如意了。 赵夫人这一夜都没怎么睡,眼下乌青用胭脂挡了还能看出神色憔悴。 第95章 真能打算 凌不语心知肚明,他还没来得及和魏妩通气,小丫头只当赵夫人等了这些天没有下文所以才急着过来,心平气和地给赵夫人倒茶。 没了上回的从容,赵夫人干笑道:“凌公子,五姑娘,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们这些天有没有进展,可有合适的相看对象?” “赵夫人,在下是直爽之人,依着夫人的标准严苛筛查了一番,门户要与赵家相等或高些,又要求是嫡长子,人选实在不多。”凌不语仗着自己是男人,不拐弯抹角。 赵夫人听得表情微妙,这些要求是她自个提出来的,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尴尬地轻咳道:“人选实在不多,并不代表没有。” “正是如此,但筛选出来的几位都是嫡长子,家中看得重,我原本计划准备周全便上府一一拜访,但是……烟雨阁之事偏偏传出。”凌不语故作叹息。 赵夫人还真不知道烟雨阁发生什么事,眼神就看得出来:“烟雨阁怎么了?” 这下就得轮到魏妩出马了,魏妩一副为难的样子:“夫人,那日我正好在烟雨阁,亲眼看到赵小姐与未来的齐王妃发生冲突,还和聂夫人发生口角,现场可不少人目睹耳闻。” 赵夫人的脑子轰地一声,这件事情她压根不晓得,亏她把女儿身边的丫鬟换了个遍! 看来是安兰买通了那些丫鬟,阻止她们向自己通风报信。 被亲生女儿背刺,赵安兰面色铁青,魏妩故意说道:“因为此事,公子与我商议后决定事情暂缓,毕竟正风口浪尖,此时说亲肯定不妥,还请夫人见谅。” 赵夫人能说什么,这是自己女儿作的,也怨她沉不住气,传出丁点风声就透露给女儿。 赵安兰算计齐王事败后沉寂太久不肯露面,好不容易鼓舞了士气,一朝得意又毁了。 “夫人,那毕竟是太上皇后都认可的齐王妃,赵小姐这般作为又让情况恶化,我与五姑娘虽有心也要避开矛头,请夫人稍安。”凌不语说道:“或是夫人有具体人选?” 凌不语相信昨天夜里赵成林肯定是意不平,赵夫人也跟着没睡好觉。 对赵大学士来说无非是高迁无望,但最大的麻烦还是赵安兰的亲事。 本来以为可以借东风让女儿攀上高枝往高处走,现在东风没了,赵安兰又作死,凌不语也想看看这位后宅夫人还有什么招数可使。 赵夫人现在是躁得肝火升腾,就觉得舌尖滚烫,这是要生火疮的前奏。 烟雨阁的事是火上浇油,烧得她心肝疼。 凌不语和魏妩对视一眼,魏妩悄然打个手势,比起凌不语她更懂得这些后宅夫人小姐的心思,既然有说亲的打算,自己也会提前物色人选。 只是碍于面子不会主动说出来,等着官媒所揣摩她们的心思把人选送到眼前,她们再隐晦地点中目标,主要是为了面子,也是博弈之道。 赵夫人都没睡好,肯定在盘算合适的人选。 “宁国公世子如何?”赵夫人一咬牙,将挑中的人点出来。 凌不语和魏妩同时哑然,真是会选! 宁国公父子昨日才回都城,当夜宁国公就成了相爷,赵夫人的算盘打得全盛京城都能听到了,罢了,人家有位大学士的夫君,又从宫宴上获得第一手情报。 现在还有不少臣子并不知晓大变天,赵夫人是准备捷足先登,率先拿下宁国公世子! 魏妩不动声色,她是见过那小将军的,一表人才,满身正气,否则也不会让她和聂明珠看直了眼,老实说,她觉得赵安兰人品不太好,不堪为良配。 但是吧,她眼珠子一转,叹道:“赵夫人好眼光!” 凌不语一噎,就听到魏妩接着说道:“昨日宁国公父子返回都城,小女子也凑了把热闹,匆忙间瞥了一眼,宁国公世子生得好相貌,与赵小姐是相配的。” 赵夫人听得心里畅快,对魏妩的轻视都少了几分:“果然!” “此事我们定会放在心上,只是宁国公他们刚刚返城,我们还是待他们休整完毕再登门拜访,赵夫人觉得如何?”魏妩提醒道:“若是太过着急反而不妥。” 老百姓都知道上赶子的不是买卖呢,赵家这么急,倒让对方瞧不起。 赵夫人本来就和她女儿一样自视甚高,把面子看得重,一听这话就愣了。 她是着急不假,听赵成林说宁国公成了左相,宁家现在可谓是炙手可热,她想夺得先机,赶在其他府上前头将女儿画像递过去,听魏妩这么一讲,她又迟疑了。 凌不语暗中朝魏妩竖起大拇指,绝,不愧是官媒所的杠把子! 魏妩瞥他一眼,眼中的得意之色一闪即逝,立马恢复寻常,似乎是替赵夫人着想:“有些议论来得快,去得也快,也正好让烟雨阁的事情过一过,您觉得呢?” 赵夫人听得口干舌燥,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让安兰不懂事,非逮着聂明珠不放。 “五姑娘说得有道理,就依五姑娘说的,那就再等等。”赵夫人说道。 赵夫人前脚刚走,柳湘后脚就进来,偷听是官媒所的家常便饭了。 “嘿,这真是会算计啊,前面非得要嫡长子,这次更绝,直接瞧上宁国公世子了。”柳湘双手掐腰:“一次比一次过分,小五啊,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了?” “我可不是帮着她说话,只是我们说不合适会惹得这些贵人不高兴,能有好果子吃?就算要拒绝也是让宁国公府拒绝,”魏妩眨巴着眼睛说道:“况且,本来就太急。” 看她一脸无辜样,柳湘和凌不语同时嘴角上扬。 “宁国公父子昨天才返城,晚上又参加宫宴,府上还得归拢,人也得歇着,咱们现在急吼吼地杀过去,人家能瞧咱们顺眼吗?对不对,公子?” 听她像嘴里含了小炮弹一样噼里啪啦,凌不语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凌不语一脸的宠溺:“再说昨天夜里并不太平,宁国公府现在哪有心思给儿子说亲事,你拒绝得很对。” 这事就不在魏妩的了解中,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公子也入宫参加宫宴了?” 第96章 一大一小两块冰 柳湘是太上皇后的人,凌不语也不避着她,直接把昨天晚上的事讲了,魏妩刚才的拒绝是误打误撞,却是正确的选择。 “宁国公突然接了左丞相的好处,现在估计没缓过神,”凌不语说道:“宁国公是长年不在都城,可女眷一直在,对各府上的情况都有所了解,赵安兰的事情定有听说。” 所以何必过去找不痛快呢,这事拖得一时是一时。 魏妩狠狠地松口气,还好,还好,赵夫人来得太急,她都没来得及和凌不语通气。 柳湘的眼珠子一转,正要说话,结果说又有访客,这次来的是名管家模样的人,一进来就朝着凌不语拜,然后自报家门:“凌公子,老奴是大理寺卿府上管家柳江。” “柳管家有何贵干,请坐。”凌不语招呼入座。 柳江迟疑了一下,目光突然落到柳湘身上,有些走神。 “您老人家认识我?”柳湘诧异道,她可是头回见到柳府的人,除柳韶峰外。 柳管家一惊,赶紧摇头道:“不不不,老奴不曾见过姑娘。” 但就是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看到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就收了心神,尴尬道:“其,其实老奴是背着主子来的。” “是为了柳大人的亲事?”凌不语一语戳穿。 “正是,状元郎,我家主子丧妻多年不曾再娶,这府上没个女主子是真不方便。”柳管家提起来就是一肚子的苦水:“主子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 “老奴都劝了主子好几年续弦,他都置之不理,昨夜提起又被他拒绝。” 柳管家敢来也是因为得了陛下的千两赏银,千两于别家不多,于柳府可是泼天富贵。 因为有了这千两银,柳管家的腰杆子一下子挺直了,送走上朝的柳韶峰后和自家婆娘一合计,他就偷偷摸摸地过来了。 “老奴知道没有奴才替主子求亲的先例,但我们家大人情况特殊,双亲不在,又没有别的亲人,膝下只有一幼子,老奴才不得不僭越。” 柳管家的父亲被赏了主家的姓,他作为家生子把自己视为柳韶峰的亲人,突然对凌不语施个大礼:“还请状元郎帮忙留意合适的人选,助我家大人早日迎娶新妻。” “好说,好说。”凌不语一抬管家的手臂就化解掉他的力气:“本就是职责所在。” 柳管家进来的时候忐忑不安,发现状元郎及媒官们态度可亲,一下子卸下心头大石。 “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有个不好的名声,外面的人说他克妻,其实就是巧合罢了,”柳管家提起来就心窝子疼:“事实并非我家主子克妻,而是本朝生产不易。” 凌不语一下子懂了:“两位夫人都是因生产而亡?” “正是,大人原配夫人生产去世,一尸两命,其后的继妻虽顺利生下孩子,但身体消耗极大,只等孩子出了月子就撒手人寰,都是生产惹的祸。” “这女子生产就是闯鬼门关,两位夫人均没有挺过来,这怎么就成大人的罪过了?” 柳管家提起来就气愤填膺:“当真是冤枉啊!本朝因为生产去世的女子不计其数,难道都是被丈夫克死的?公子千万要记得这点啊。” 不洗涮克妻之明,自家大人难找到媳妇,柳管家把这点捏得死死的。 噗嗤,一边的柳湘忍不住笑出声,魏妩嗔怒地白她一眼,柳湘赶紧说道:“这个,实在没忍住,柳大人难寻妻除了这名声有碍外,还有一点——长了一张凶悍脸,吓人。” “这……”柳管家也无言以对,自家大人不苟言笑,一双眼睛更是阴沉。 在凌不语看来,柳韶峰其实是硬汉风格,五官硬朗,尤其一双眼睛尤其深邃,如果眼神没那么凶的话,完全可以走温柔路线,可惜身上的煞气太重。 那是长年在大理寺任职养出来的,早就嵌入骨血,这一点想改够呛。 “据我所知,不少姑娘都不敢直视柳大人的眼睛,看到他撒腿就跑,这样自动相看?” 柳湘一边说一边摇头:“得找个不害怕柳大人的姑娘,还要门当户对,难。” “姑娘说错了,我家大人说过不需要门当户对,主要是考虑膝下还有一位小公子,小公子他性情和大人相似,这就不太好办,两人都不易与女子亲近。” 魏妩恍然,原来是一大一小两块冰呀。 柳管家越说越头痛,大人除了官位以外好像没什么优势,一时间汗如雨下。 “其,其实我家主子也不是全无优点,比如他不计较门户,平时也不轻易找人麻烦,还有,还有他对吃住穿都没有什么要求,是个好伺候的……” 凌不语听乐了,反问道:“这是你看待主子的角度,但若是女子来看,可不仅仅是好伺候这么简单,我虽然尚未娶妻,也知道后妈难当。” 柳管家一怔,脱口而出:“我家大人还有一个优势——双亲去世,不用伺奉双亲,不用担心被婆母蹉跎!” 凌不语差点大笑,他记得自己上辈子就听不少女同事嘀咕最好的择偶条件是对方无父无母,嫁给无父无母的男人,可以避免婆媳关系这个千古难题。 “呸呸呸!”柳管家脱口而出后又后悔得直扇自己。 柳湘笑道:“柳管家也是实在人,此话说来可不假,婆母总喜欢给媳妇立规矩,真是烦得很呢,虽说是对死者不敬,但无婆母的确省心,就是这小公子是个什么情况?” 魏妩见柳湘颇感兴趣,心里微动:“柳姐姐这么感兴趣吗?” “我是看柳大人像黑面神一般,好奇罢了,将来什么样的女子能收服得了他。” 柳湘其实是想到柳韶峰几次若有若无的戏弄恼羞成怒,想逮住他的把柄,下次好还回去。 柳管家赶紧说道:“我们家小公子年仅十岁,如今在书院就读,除了性子冷些并没什么难伺候的,说来也是可怜,出生刚一月就没了娘亲,父亲又忙于公事,从小随老奴媳妇长大。” 孩子是女人的软肋,虽说不是自己生的,这么一听,魏妩和柳湘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年幼冰冷的小公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第97章 金吾卫中郎将 柳湘想抓把柄的心就淡了,莫名地叹息一声,她那夫君是个短命鬼,都没来得及给她留个种就去了,要是她也像柳韶峰一样有个孩子,啧,她指定能把日子过得更好。 “我家主子房里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真是可怜,小主子也成天板着张脸儿。” 柳管家越说越心酸,凌不语觉得他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是真心要替大理寺卿找媳妇。 “柳大人的情况我都晓得了,就是不知道大人他对未来的娘子有何要求?”凌不语问道。 这下把柳管家整不会了,一脸难色:“大人他素来不肯说。” “这就难办了,柳大人本就对成婚不太热衷,若是无法投其所好恐怕难。” “这,要不然我问问主子再说?”柳管家心想自己都厚着脸皮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最好不过,柳大人开了尊口,我们官媒所必定为他挑位贤妻。” 柳管家心里这叫一个美,虽说女主子连影子都没有瞧见,但状元郎看着很有信心,他一激动,扑通一下给凌不语跪下了。 凌不语哭笑不得,古代等级森严,但下人背主的事情时有发生,柳管家是真的忠心。 替柳韶峰打理府上事务不说,还要操心他的终身大事。 凌不语将管家扶起来:“此事急不得,毕竟娶妻是柳大人自己的事,若他不愿意,我们把全盛京城的姑娘捧到他面前也不能成事,还请管家回去问问大人喜好。” “若是大人愿意亲自前来最好不过。”魏妩突然补了一句。 柳管家欣喜若狂地起来,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身在紫宸殿上的柳韶峰强忍着喉咙的痒意,从刚才起他就想打喷嚏,奈何现在气氛凝重。 就在刚才,方公公正式宣旨——内阁此后再无首辅,改立左丞与右丞,且左丞人选已定。 非但如此,陛下还下旨任命宁国公为辅国大将军,从一品。 宁国公世子为金吾卫中郎将,正四品。 金吾卫属城卫,主要职责是巡察治安、警戒都城,手底下有近千人,中郎将为最高长官。 父子俩从此以后一位是陛下心腹,一位帮陛下守护都城安危,同时重用! 昨夜就知晓宁国公有大造化的臣子们又被惊了一把,宁国公倒也罢了,就连世子也得了好差事,中郎将是个肥差事,空缺出来后一直有人盯着,没想到,陛下又让人惊愕一把! 薜平对此变化毫无反应,此事陛下早和他商议过,听着群臣们嘀嘀咕咕,他心里舒服。 知道得比别人多、比别人早,就是痛快。 “右丞之位暂无人选,由朕暂代,”端木崇又出惊人之语,底下的躁动瞬间就停了。 端木崇的目光从诸臣脸上徐徐扫过,只有他暂代才能让这些各怀心思的臣子消停。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堵住了不少准备出列之人的嘴。 最终仍是曹陆出列:“陛下,恩师意欲返回祖籍颐养天年,不日即将出发,臣等欲出城相送,还请陛下首肯。” “这是好事一件,有何不可?朕也会允贵妃出城相送。”端木崇开口,众人惊呼。 后宫的妃嫔要出宫并不容易,此举算是给了李拜最后的体面。 曹陆心头复杂万分,叩地谢恩,默然退下。 所谓兔死狐悲,这一次较量李党败得一塌糊涂,以后的路如何他们都不敢讲,现下右相之职又由陛下亲自揽下,他们也不敢贸然再提人选,一个个先缩回壳里做人。 散朝之时,赵成林快步去追着宁国公套近乎,曹陆哪有这个心情,他突然看到了柳韶峰。 看他不紧不慢地往外走,曹陆心火沸腾,三两步地追过去:“柳韶峰!” 柳韶峰转身,一记眼光抛过来,曹陆打个颤,鼓足勇气说道:“为何针对我恩师?” “针对?”柳韶峰眉风不动,声音冷咧:“宫宴上据实相告怎么就成针对了,曹大人再气急败坏也不应该如此,让人看笑话。” 曹陆往左右一看,果真有不少人正指指点点。 他老脸一红,仍咬牙道:“若不是你跳出来,事情不会至此……” “我哪句说得不对?曹大人若是觉得我查案不妥,那就申请复核,我等着就是!” 柳韶峰冷冷地说完,拂袖就走,半分情面不留。 曹陆一口老血哽上心头,他何尝不知道大势已去,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啊,明明恩师属意他去接任首辅,会大力支持,怎么就风云突转,全部落空。 另一边的赵成林正跟着不少官员簇拥在宁国公父子身边,如今这位可是新贵。 那夜他与夫人提起女儿亲事焦头烂额,赵夫人就想到宁国公世子,这位跟着父亲在边关,一直没有娶妻,府上也干干净净,女儿要是嫁过去是妥妥的高嫁! 现在他们夫妇二人双管齐下,一个盯着官媒所,一个主动和宁家套近乎,先把关系搞好。 宁还山的脑子还是胀的,本来就没有歇息好,刚回盛京就砸下来一个接一个的好差事。 他多年武将,镇守边关,哪里受得住这弯弯绕绕,眼前这些意欲求好之人更让他烦扰,恨不得用他蒲扇一般的巴掌把他们拍飞喽。 幸好陛下还宣了他,他出殿不久就转方向去御书房,好歹是甩开这些人。 只是刚被封了中郎将的宁国公世子宁应麒却逃脱不得,被赵成林抓住手臂:“世子稍等。” 宁应麒面露疑惑,赵成林知道他对朝中大臣们还不熟,讪笑道:“我乃内阁大学士赵成林是也,世子可要记住了,世子与宁国公颇让我敬仰,改日去府上拜访。” 周边的人听得一阵轻笑,赵成林的年龄比宁国公还要大上一岁,这么大的年纪对一个小年轻说敬仰,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虽都是要对宁家套近乎的人,但彼此又都瞧不上。 “赵大人言重了,只是府上还纷乱不堪,不少物件都没有归置好。”宁应麒比他父亲要圆滑些,拱手道:“眼下还不便待客,待府上休整好了,晚辈再去拜访。” 这话说得十分体面,赵成林更是用看女婿的眼神瞧他,越看越顺眼。 第98章 公子别生气 宁应麒暗自摩挲着手指,心底起了盘算,赵成林的态度过于殷勤了,与寻常讨好之人又有不同,不等他深思,吏部尚书薜平及时过来:“世子,还请去吏部一趟。” “是,薜大人。”宁应麒求之不得,跟着薜平立马离开。 赵成林的心狂跳,自己与首辅之位失之交臂无所谓,但若是攀上宁国公府,往后几十年直到致仕也不用发愁了,这强大的靠山此时不靠何时靠。 不行,他拍了自己一下,得提前了解下这宁世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好让自家不争气的女儿好好准备准备,若这次再不成,只能…… 宫中的事情凌不语是听令明来讲的,皇帝有心让他知晓朝堂变化,令明成了传话人。 自打御花园里真正较量一番,原本眼高于顶的令统领老实了不少,起码不敢用那种睥睨的眼神瞧凌不语,现在站在他对面老实得很。 “所以陛下把右丞相之位揽下来了,高明,不愧是陛下,李拜也准备以退为进了。” 令明挑眉:“你怎么知道他是以退为进?” “宫里还有位贵妃,还能殊死一搏,现在情况对他不妙,当然要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 “他这一退是给自己的女儿留个余地,省得他一倒台贵妃也失势,现在他能指望的也只有贵妃能一拼,要是真能生个皇子,他这外祖父就能顺理成章地回到盛京城。” “毕竟现在李拜在外人眼里是自乞骸骨,又不是陛下卸磨杀驴,虽说闹了聂大人那一出,但总的来说,两人算和平分手。” 令明的眼皮狂跳,这个词新颖,但他听得明白,就是彼此没有撕破脸的意思。 “现在陛下要成全贤名就不会对李拜赶尽杀绝,允许贵妃出宫送父亲就是最好的证明,李拜辅佐了两代帝王,把陛下的心思摸得清楚,这就是他的以退为进。” “不淌现在的浑水,反正首辅之位没了,换谁上都比不过自己上,走了还有余地。” 令明嘴角一扯:“怪不得陛下说你该懂的都懂,他还让我转告你——最近事忙,没空召你,但赵成林家小姐的婚事得放在心上,赵成林最近不太消停,陛下不喜。” 凌不语秒懂:“回陛下——小民知晓。” 想到满腹心机的赵家母女,凌不语摇头,没辙,皇帝大哥都不想让赵家如愿! 令明来得快,走得也快,反正不走大门,都没人知晓,魏妩拎着刚烤好的叫花鸡进来的时候,窗户还在微微晃动。 “今夜左大人去我的新宅做客,这鸡晚上吃。” 凌不语刚伸手,就听到魏妩这么一句,悻然地收回去。 瞧见他的小动作,魏妩抿嘴偷偷地笑,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说到左大人,说好的要帮魏妩庆祝搬新居,结果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给了确切的信息, 户部现在也是焦头烂额,这事和魏妩生父有关,因为要改造水坝,卓久然正追着左成泰要银子,两人私怨本来也重,正较着劲。 左成泰上次直接爽约,拖到现在终于定下来,说是要好好地帮谢老夫人和魏妩温宅子。 香喷喷的叫花鸡就在眼前,还得等到下值后。 凌不语悄悄地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到官媒所的第一天,魏妩就在后院弄鸡。 想到初入官媒所的日子,凌不语直接笑出声,魏妩好奇地看着他:“你笑什么呢?“ “我来官媒所这么久,你总共做了两次叫花鸡,第一次是为了给我下马威,故意不去迎我就算了,还躲在后院鼓捣叫花鸡,仗着我刚来不敢罚你,是不是?” 魏妩的俏脸一下子就红了,嘀咕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你算什么好汉。”凌不语看她耳朵根子都红了,笑着说道:“不过当时看到真没有半分生气,你猜得对,我初来乍到不敢拿你怎么着,五姑娘可是大名鼎鼎。” “你没挡我们的财路就让我们放了一大半的心,又有陛下给你撑腰,我和姐姐们更不敢拿你怎么样了,现在好,你身为男媒官在外面的名声比我还要响亮呢。” 魏妩并不介意凌不语抢了她的风头,毕竟男媒官就是稀罕,开天辟地头一回。 魏妩生怕凌不语偷吃,把弄好的鸡推到自己这边,还用大半个身子遮住,看得凌不语一阵无语,这小气巴拉的,自己能馋她一只鸡?真馋也不至于现在抢。 “外祖母身体不好,我提前做好叫花鸡,晚间回去加热就好,再顺便打包几个熟食,”魏妩早就打算得妥妥的:“左大人对我恩重如山,定要好好招待。” “没有左大人,也没有我和你的相遇,”凌不语顺着她的话说道:“这么说来,左大人于我也有恩,我也应该表示表示,不如我让云风楼送几个菜过去,更省事。” “欸,公子你怎么不早说?!”魏妩的眼睛瞪得滚圆,委屈巴巴地说道:“这只鸡可花了我不少银子呢,罢了,今日我做东,原本也是应该的。” 还好,虽说小气了些,但基本的认知还在,今个到底谁是主家,凌不语觉得自己的一腔好意这丫头根本就没明白,倒嫌自己说得晚了,真是对牛弹琴。 该精明的时候她是一点不精明,把自己的好意当空气,凌不语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察觉自己的反应不对,魏妩鼓着腮帮子道:“公子别生气,我其实没那么小气。” 呼地一下,一肚子的气就这么消了,凌不语突然伸手掐住她鼓起来的腮帮子,冷哼道:“怎么能不生气?把我的好心当什么?” 女孩娇嫩的肌肤和男人的手指无间隙接触,感觉到凌不语手指的冰凉,魏妩瞪大了眼睛。 从小到大,只在儿时父亲这般戏弄过她,踏出卓府后,再没有让男子这般亲近过。 凌不语是年长自己三岁的男子,更是自己的上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的耳朵都红透了,不自禁咽下口水,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话音落下,凌不语也愣怔了,魏妩抬抬眉,小心翼翼地,声音轻得可怜:“公子先放手?” 第99章 好像有不同? 落花低泣,蝉蜕哀鸣,凌不语感受着手指间的滑腻,听着她的低语,想到的是这八个字,他淡淡地松开手,面上依旧是一本正经,完全不像一时脑热做出冒犯之举而心虚的模样。 魏妩也没从他脸上瞧出半分造次,就像刚才仅是不经意的玩笑,无伤大雅的那种。 但她依旧觉得古怪,毕竟是被男子做了亲密之举,只是想想这动作好似逗孩童一般,她自己生得小,姐姐们也总爱拿这一点开玩笑,想必凌不语也是这样? 魏妩抚过自己被掐的脸蛋,嘀咕道:“柳姐姐她们也爱这么掐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十七,心性成熟,但脸上就是带着稚气,笑起来甜甜美美。 柳氏也常说都是历经千帆的人,偏魏妩没有显现在脸上。 凌不语指腹上还有她的气息,把手放下来后就藏在桌案底下,双指间轻轻摩挲。 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凌不语淡然道:“叫花鸡就等着晚上吃吧,我让高凌赫去云风楼一趟,晚间你就不用费神,今夜好好招待左尚书。” “还有赵安兰的婚事,暂且弄几位嫡长公子的画像先应付过去,陛下不愿意赵家和宁国公府成姻亲,这桩婚事必定不能成。”凌不语一语宣告赵安兰的结局:“成了也要拆。” 他说得公事公办,早让魏妩把刚才的异样抛诸脑后,等她红着脸出去迎面遇上柳湘,才从柳湘的眼底看到自己是何等仓惶娇羞。 柳湘平日里极为敏锐,此时看到她拎着鸡,这般地从凌不语房间出来,打趣道:“啧,你又偷偷烤鸡了,还让公子逮着了?” 她真没发现这样的魏妩有什么不同,在官媒所她拿大家当亲人,时常露出真实的一面。 动不动就害羞,大家都见得多了。 “嗯。”魏妩含糊地应付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心虚,大咧咧地提起手里的鸡。 柳湘爱怜地揉揉她的脸蛋,走开。 一个掐,一个捏,都显得亲昵,魏妩长长地吁出口气,有了对比才知道,好像不同? 因为晚间要一起招待左成泰,魏妩下值后登上凌不语的马车,两人对视一眼后无话。 高凌赫办事妥当,两人前脚到达魏妩的新宅,后脚云风楼就把饭菜酒水送过来。 谢氏知晓宅子的来历,对孙女和凌不语的交换心知肚明,加上和凌老爷子成了棋友,对凌不语的态度不算热络,但显亲切,毕竟是文坛世家出身,底蕴摆在那里。 凌不语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拜见谢氏,自然不会空手而来,早有准备的他给谢氏的礼物是一方砚滴——龙泉窑青瓷舟形砚滴。 全器作舟形,有仓棚和艄棚,船舷两侧置有栏杆,仓内塑有人物,为男女二人席地而坐呈交谈状。仓棚沿左边搁油以木浆,棚顶落有一笠帽,左边一着蓑衣艄公作取笠帽状。 器身内外施釉,色青绿亮泽,底无釉露火石红。 谢氏不动声色地收下:“凌公子有心。” “贺乔迁之喜,还请老夫人不要嫌弃。” 这方砚滴颇有趣味,市场价格不低,但未到不菲的程度,送礼刚好,不会令人有压力。 谢氏暗道这位状元郎心思玲珑,礼送得刚好。 “怎么会,凌公子有心了。”谢氏收好砚滴,看着一边呆呆的小孙女,轻咳道:“妩儿,快去门口候着,左大人他们应该要到了。” 如谢氏所料,没一会儿左成泰就带着夫人前来,两人打扮得低调,随从帮他们提着不少礼,两人看着这两进两出的院子都惊叹不已,尤其是院落里的花草更让左夫人惊叹。 凌不语不卑不亢地跟在谢氏身后,左成泰夫妇却一眼看到他。 左夫人不着痕迹地拉拉左成泰的衣袖,瞧瞧,状元郎呢,长得好俊美的状元郎。 左成泰无言地吹了吹胡子,都成婚多少年了,看到好看的小公子还是这德行,死性不改! “小民见过左大人,见过夫人。”凌不语行礼,左成泰还是忍不住笑了。 左夫人更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在老夫人这里还弄这一套做什么,哎呀,这不是云风楼的招牌菜?小五,你可是下了血本了呀。” “夫人!”魏妩被打趣得脸通红,尴尬道:“这是凌公子弄来的。” 左夫人一边咂舌,一边不满意魏妩对自己的称呼:“早让你认我做干亲,非得叫夫人。”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其乐融融,谢夫人没像对凌不语那般客气,直接收了左大人夫妇的礼。 人有亲疏远近,凌不语对谢氏祖孙来说是意外闯入的陌生人,还需进一步熟悉。 酒足饭饱,谢氏极为识趣地带着孙女和左夫人参观这处别致的院子,凌不语跟着左成泰进了谢氏的书房,一进去,两人脸色都陡然变化,左大人就不复刚才和蔼。 “尚未到一月,所以不曾述职,也不曾见过左大人。”凌不语率先打破沉寂。 “想必你也知道,陛下安排你进官媒所本就是有意而为之,现在看来你适应得极好。” “还要多谢五姑娘她们。” “她们进入官媒所也是陛下默许,还有,听闻工部改造水闸工事之事由你而起?” 凌不语听出一些怨怼,点头道:“正是。” “按理说是利于百姓的好事,但卓久然那狗东西要的银子也太多了!”左成泰终于按捺不住愤怒:“我看他就是借题发挥,故意难为户部,公报私仇!” 凌不语不吭气,左成泰是个清醒的,气归气,也知道这工程改造事关重大,就是憋屈。 卓久然见魏妩与他们家亲近,一直不爽,但这孽,不正是他们卓家自己造出来的? 左成泰气愤,见凌不语不出声,冷哼道:“罢了,此事你也是好意,此举也关乎百姓根本,若能避过天灾是件善事,银子也该花在此处。” 身为元昌国的钱袋子管理人,左成泰是个拎得清的,不然也不会挤走上任户部尚书到这个位置,他也是端木崇精心挑选的人物。 “左大人英明。”凌不语说道。 第100章 索要名单 左成泰的面色稍缓,凌不语想到宫宴那晚,六部尚书里只有兵部和吏部最为活跃,曹陆和薜平可以说是正面对上,互不相让。 左成泰与卓久然倒是怡然自得,只当了一回看客。 “你暂且安生在官媒所待着,将来总有机会进入朝堂,你这一身本事,不要说工部想要你,我户部也急缺你这样的人才。”左成泰说道:“就是不知道陛下如何打算。” 在凌不语不知道的时候,卓久然已经三番两次找过端木崇,希望让凌不语进工部。 结果说了三次被挡了三次,左成泰暗道卓久然是个傻的。 人是陛下亲自塞进官媒所,这才一个月不到就干了大事,用得正顺怎么舍得挪走? 他左成泰就喜欢和卓久然对着干,他知道陛下要把凌不语放进官媒所后就把状元郎所有的策论研究了一遍,不得不说,和恩师魏韦路数一致,并远超于恩师。 他心内有些澎湃,越发觉得让魏妩好好配合凌不语是条正确的道,或许能殊途同归? “小五和我说过了,她已经和你透过底,那我就实话实说,自打我知晓你是陛下亲自安排,就想让小五和你同盟,现下知道你们互相交底,甚好。” “不瞒你说,我与卓久然都是陛下提携挤下了李党,现在李党败落,首辅之位再不存在,可算是大大地将军了一把,宫宴……” “左大人,宫宴之时小民其实在现场,全程目睹。” 左成泰这回是真的惊到了,陛下信任凌不语已经到了这个份上? 这下连他也要好好想想怎么和凌不语说话:“你在现场?” “废除首辅之位改立左右丞相,也是小民向陛下提及,但没想到陛下如此迅速解决。” 左平道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这,还怎么聊? 他咽咽口水,问道:“那陛下可曾向你提过他心属的右相人选?” “有,但尚无定论。” 左平道更是晕眩了,有本事归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但有本事还能让陛下信赖就难,能做到这个份上的才有机会位极人臣,眼前这位莫不是池中麒麟,将来前途无限? 他扶额道:“亏我还以为可以向你说道说道,原来你与陛下是宫宴事变同谋,哈哈。” 这干笑可谓是尴尬至极了,凌不语没有出声:“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尚书大人。” 左成泰在心里翻个白眼,这样下去,将来谁仰仗谁还不一定。 “妩儿的身世你知道,恩师之事始终是块心头大石,但想挪走并不容易,事关敌国想要翻案不易,还牵扯到太上皇,但若有机会还请状元郎多多帮忙。” “必定。”凌不语说道:“小民还想知道在朝中有多少人支持魏大人?” 左成泰心头震撼,凌不语如此直白倒省了事:“这个嘛,虽说我看卓久然不顺眼,卓家也的确不做人,但他本人其实是支持恩师的,也为翻案做了些努力。” 其实不止一些,但心头别扭的左平泰岂能轻易认可卓久然的努力。 看来左成泰和卓久然是坚定的挺魏党,偏他们都是端木崇提拔起来的。 凌不语抓到核心,突然起身施礼:“小民要麻烦左大人一把,还请左大人将朝堂之上挺魏一派的人员名单拟一份,好让小民心中有数。” 左成泰的眼皮狂跳,这一来就玩这么大的,他摸了摸鼻子,不自觉地点点头。 说来也是怪,他都是身居高位的人了,面对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总有一种被支配的感觉。 关键总是被他说服,真正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倒是可,但你要知道恩师出事近十年,当年的挺魏一派到如今还有几个坚守初心,我可不敢做保证,这年头人心易变,名单上的人也未必能全信。” “多谢大人提点,小民一定小心行事。” 先拿到再筛选,总得有个过程,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是一步一步做。 左成泰既然答应,还给自己设了个期限,说是三日内就可送到官媒所,交到凌不语手上。 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今日凌不语故意释放自己的底气,也让左成泰不好看轻他。 等到两人就如今的局势交谈完毕,出去找其她人时,恰好传来左夫人爽朗的声音:“小五你居然不记得自己儿时曾经定过亲,可惜了。” 魏妩定过亲?凌不语一怔,这次连左成泰都有些懵了,他怎么不知道? 院落中,魏妩更像是受到惊吓,就听到谢氏说道:“不过是儿时的戏言,作不得数,那时候两家孩子还小,都未知事,如今这般情状就不能再提了。” 魏妩也不去问是谁家,反正她是毫无印象,倒是左夫人一脸遗憾的样子:“真是可惜。” “妩儿的婚事还可再缓缓,那配婚令虽说是规定二十前必须成婚,眼下还有三年。” 谢氏的面色沉着:“若真到时候没有找到良缘,老身也有法子。” 看外祖母说得如此笃然,魏妩将一颗心放到肚子里。 左夫人更是坚定得很:“怕什么,还有伯母在呢,真要嫁人不可,定会帮你择个好夫婿。”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妩儿你也是名门之后,若有高门子弟要你做妾,你就大巴掌扇过去,咱们宁入贫家做正妻,也不给高门做小。”左夫人想到府上的小妾,鼻孔朝天道。 左成泰悻然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吱声。 凌不语见魏妩在两位长辈的夹击下面色淡然,只是露出无奈的苦笑,赶紧走出去道:“老夫人,时辰不早,晚辈也该告辞。” “今日多谢凌公子,招待不周了。”谢氏赶忙说道。 凌不语朝左夫人行礼,又正儿八经地和左成泰告别,这才在众人目视下离开。 只是刚走出巷子就看到大道上停着卓家马车,这卓久然也算是阴魂不散了,魏妩搬来这里离他的私宅近了些,这就沉不住气了。 卓家的家仆抱着锦缎和茶叶等物站在巷口,没主子吩咐也不敢进,卓久然更是不敢踏入。 第101章 路青云去贩海 卓久然的鞋底都快磨破,看见左家的马车后踟蹰又踟蹰,现在进去肯定讨不了好,还要被左成泰看笑话,但搬新宅这种拜访的机会少。 “卓大人。”凌不语和他见过,顺势打个招呼。 卓久然面色微红,眼底的红色清晰可见,凌不语暗道在这朝代要做个完人谈何容易。 一边是孝,是家族利益,一边是情,是小家的情谊,顾得一方就要失去一方。 取舍之间,卓久然有几分是被迫,又有几分是认命? 现在想要补救实在是太晚。 本来想走,凌不语改了主意,折返回来:“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些举动都治标不治本。” “你是何意?”卓久然站得腿发麻,声音沙哑。 “这些所谓的好处老夫人和五姑娘根本不看在眼里,她们唯一的心事只有一桩——替魏韦大人平反,告慰魏氏在天之灵,卓大人若要求得原谅,不如做些实在事。” 卓久然听到魏氏两个字,仿佛瞬间失去精气神。 “小民言尽于此,还请大人好好思量。” 说完,凌不语转身走上对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卓久然依旧陷入莫大的悔恨里不能自拔,凌不语今天的话有如抽筋扒骨,让他痛不欲生。 他一直不敢面对根本,现在被凌不语直截了当地扒开伤口,鲜血淋漓的一面被扒开。 “大人,东西还送吗?”仆人问道。 卓久然从愣怔中清醒过来,说道:“不必了,回府吧。” 院落中的诸人并不知晓卓久然的到来,送走凌不语后,左夫人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他们替齐王说亲的事,这件事情打破了皇家传统,成就了凌不语和魏妩的声名。 “你可不知道,以前那些眼高于顶的夫人现在都巴巴地向我示好,指望你和凌公子替他们家公子千金说个好的,哼,以前可是没把官媒所放在眼里过。” 左夫人和魏妩亲近是不少夫人知道的事实,也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故意提起魏妩逝去的母亲,说是惋惜,其实就是幸灾乐祸,还有几分要看好戏的意思。 “小五啊,你休要将那些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左夫人是知道的,过往魏妩说亲曾被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明里暗里嘲讽过。 “她们不敢,亲事拿捏在官媒所,说句难听的,若是我从中做个手脚他们的子女亲事就完蛋,自打我警示过后,她们就收敛了。”魏妩淡定地说道。 或是她长成这幅模样会让人以为好欺负,但如今都知道她五姑娘做事周全。 但没人晓得她也会亮爪。 左成泰满腹心事,着急回去给凌不语写名单,突然想到凌不语他们在张罗赵安兰的婚事,提醒道:“小五,那赵安兰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本质上也是偏向李党,亲事不可贵。” “赵夫人可是打着宁国公世子的主意。”魏妩说道:“心气可高着呢。” “呸!”左夫人直接翻了个白眼:“就她家那女儿还想进宁国公府呢,想得怪美。” “原本应是瞧不上宁国公府的吧,顶着国公的爵位,父子俩却长驻边关,成亲就是守活寡,要不就得从军去边关一道过苦寒日子,现在宁家非比寻常,赵家又看上了,哼。” 左夫人一脸鄙夷,魏妩倒是淡然:“依赵安兰的性子是铁了心要攀高枝,只是因为烟雨阁她又干了蠢事,我与凌公子用这件事情做理由暂且拖住她们。” “干得漂亮。”左成泰说道:“宁国公世子的婚事接下来也要提上日程,得小心行事。” 左夫人蠢蠢欲动地想说什么,左成泰将她拽过来:“不打扰老夫人歇息,我们回了。” 直到上了马车,左夫人甩开左成泰的手,不悦道:“你拦我做什么?” “小五儿时的婚事只是两边母亲开玩笑,连个信物都没有,你多嘴做什么,还嫌小五不够难的,现在日子好不容易过好了,少生事。” “就是觉得可惜罢了。”左夫人转念一想说起凌不语:“老头子,你觉不觉得状元郎和我们小五挺配的?你看两人如何?都是罪臣之后,多般配。” 左成泰的胡子跳了跳,还都是罪臣之后,真敢想,不过一回想两人相处,有种别样的默契,他抚抚下巴,突然间摇摇头:“夫人不觉得他俩有些奇怪吗?” “哪里怪了?” “凌不语虽仅二十却智多近妖,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成熟稳重,要是不看皮相,说他是百岁老人都不为过,反观小五却显得天真烂漫,不知为何,总有种爹爹带女儿的感觉。” “噗,”沈夫人被逗得大笑:“胡说八道,怎么就爹爹带女儿了,两人才差三岁而已。” 凌不语在自家宅院里又狠狠地打着喷嚏,今天与左成泰见面大有收获。 等拿到名单就能知道哪些朝臣是站在魏韦一边,待有机会接触再进一步筛选。 这些将来或许都能成为他与魏妩的助力。 高凌赫端着洗脸水进来,看凌不语心情不错,美滋滋地说道:“公子这下安心了吧。” 端木崇依凌不语的建议废首辅,改立左右丞相,明确表明要给他记一功。 “陛下给我记的那一功暂没有说明是什么,但若有要功劳的一天,我必定要有所图,绝不能浪费。”凌不语面色微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履行。” 虽说君无戏言,但凌不语有自知之明,自己在皇帝那里现在算是颗能用的棋,有了存在感,以后如何安排他恐怕端木崇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既然这样,不如自己给自己安排,揪准时机重拳出击,拿自己该拿的。 高凌赫的脑袋装不了这么多东西,只将一封信交给凌不语:“这是路公子送来的,说是要外出一趟,短时间内回不来。” 接过信一看,凌不语说道:“这小子,他居然跑去贩海!” 自市舶司成立,海上贸易成为诸多商家的生财之道,商船队屡屡成立,路青云居然也整了一只支队开始跑船,不声不响地就离开盛京城! 第102章 幻灭 路青云早前就说过想要贩海,如今海运盛行,港口发展迅速,利益之下发展出大小海商无数,而这些海商以沿海居住的海船户为主。 海船户有上、中、下户之分,上户为大海商,中下户为中小海商。 海上的情况如今是大海商占据主导地位但数量不多,中下户的中小海商占绝大多数。 元昌国对市舶制度很是开放,巨大的商业利润吸引无数子民加入贩海行列。 就连居住在海边的普通乡民,本身虽然不具备贩货出海的人力财力,但也能托人带货,只要转卖出去就让海船队抽成,自己也能赚些钱。 这么庞大的海商队伍,路青云以新人之姿闯入,不怪得在信中说——“暂无归期。” “路青云走了,接下来你顶替他的位置,外面的生意你来盯着,打听消息的那帮人由你来管。”凌不语迅速做了安排:“他手底下叫冯四的多接触,尽快接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前首辅李拜离开的日子就到了,大清早地在城门外,李党聚集。 李拜如今一袭布衣,故意穿得朴素,没有官服傍身,整个人的气势都少一截。 李贵妃的马车出现时,李拜面色微变,而不少闻风而来的百姓也不禁惊呼:“是宫里的马车,听说陛下允许贵妃娘娘出宫相送,这可是天大的恩赐。” “李大人历经两朝,这也是应得的,可惜,为什么非要上书乞骸骨,又干出糊涂事。” “可不是,险些晚节不保,幸好聂大人的事最终没有牵扯到他。” 李拜是上了年纪,但耳朵又不聋,听着这些议论面部抽搐,险些端不住神情。 他双手背在身后,见到女儿李柔青步下马车,只是看一眼她的神色就知道不妙。 往昔不可一世的李贵妃如今也颇有萧索,虽仍打扮得华丽富贵,但身形俨然瘦了一圈。 华服在身也遮挡不住李贵妃的颓然之色,看在百姓眼中只当她是哀泣父亲的离开。 “小民参见娘娘。”李拜上前施礼,抬头时见到李柔青不甘的眼神,轻咳提醒她收敛。 “父亲此去遥远,千万保重身体,陛下不便亲自前来,着女儿给父亲带话——去至家乡安生颐养天年,另外,凤印已经回到女儿处。” 虽说凤印归还,不再四妃轮流掌管,李柔青也没有多少欢喜之意,这凤印是用她父亲的前程换来的,皇帝他是打一巴掌又给一颗甜枣。 李拜心头一激,示意女儿和他走到一边,两人对视一眼,他低声说道:“如今你后位无望,但只要皇帝一日不立后,你不再出错,这凤印就在你手中。” “当务之急仍是诞下皇子,方有一搏的机会,否则我李家将彻底消亡于盛京城。” 李柔青眉眼微红:“父亲有所不知,陛下这些天来从未翻过女儿的牌子,除偶尔过来看望女儿,从来不会留宿,父亲,他是铁了心不让女儿有后!” 李拜虽早有预料,这是最坏的结果,但他人还没有真的走,端木崇就把自己女儿架空! 皇帝如此狠厉,怕是自己再难翻身,女儿这贵妃以后也徒有空名。 本想着可以以退为进再搏个机会,直到现在,李拜觉得自己或许是空想了! 他嘴唇哆嗦着,自作聪明终于作茧自缚,这样的结果又怨得了谁,要怪也要怪皇帝心思太重,假装离不得自己,装得那般像,终将他蒙骗过去。 要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进了套就枉为人,什么聂正遇袭,什么辣椒碱丢失全是布好的陷阱,就等他掉进去,马失前蹄,大意失基业! “父亲此去保重,若能真的颐养天年倒也不错,未来之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若是指望女儿怕是难矣。”李柔青仿佛看到自己的结局,孤老宫中,不得善终! 李拜心头一堵,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奔马之声,一队人马突然从远处奔来。 为首之人手执令牌,大声呼喝:“传太上皇令!” 李拜心头大喜,太上皇,对了,还有太上皇! 他不禁往前奔出几步,迎着马匹奔来的方向站定,只见那领头的马匹一路狂奔,到了近前才勒马停下,马上的人一跃而下,来到李拜面前:“传太上皇令赏千两黄金!” 什么?千两黄金,李拜脚下一错,太上皇这是接受现实,屈服于陛下? 最后的希望在这瞬间破灭,李拜一沉吟,朝着皇城的方向扑通跪下:“老臣谢太上皇!” 按理说他现在不是官身,也无资格自称臣,但谁不知道他对太上皇效忠,这一声老臣依旧是对太上皇的表示,只希望传话之人能将这细节报予太上皇,能让太上皇莫要忘了他! 然而,一代枭雄终究落幕,英雄末路黯然离场! 半个时辰后,李贵妃回宫,李拜携家眷离开的消息传进西行宫。 太上皇端木长卫端起茶杯,看向一边的端木崇,冷笑道:“你可算是如意了,终于拔除这枚眼中钉,大计成,你心头一定痛快吧。” “太上皇言重了,李拜虽走,但其嫡庶子均还在朝中任职,李贵妃也重执凤印,李家并未败落,太上皇不也默许他离开?”端木崇反问道。 端木长卫的手一顿,突然说道:“他错在不该借刀杀人。” 就算退位,他也是当过帝王的人,李拜想借他对付端木崇是太过狂妄了,这江山若还是由他掌管自然是好,但若不是他,也得是姓端木。 要借他的手对付亲儿子,李拜这一步棋走错了。 端木崇刚才听到暗报,听说那李拜听说太上皇有传令,当街就喜出望外,根本遮掩不住。 他大概以为绝处逢生,太上皇要拉他一把,结果也是大势已去。 太上皇不过是成全他最后的脸面罢了,现在城门一开,李拜一行人已经离开盛京城。 他以后或许还会回来,但与朝堂无关,不过是返回探亲,至于他留下的在朝常任职的嫡子庶子,冷待即可,至于剩下的李党,端木崇抚过手上的扳指——慢慢收拾。 第103章 断后路 “你改首辅为左右丞相,左丞定下宁还山倒是无妨,他镇守边关多年,不论是稳定军心还是让百姓安心都是好事一件,但这右相为何迟迟未定?”端木长卫问道。 听太上皇只字不提景泰,端木崇暗自好笑,那些不长眼的臣子肯定会向太上皇说明情况。 现下太上皇恐怕正在心中狂骂聂正多事,景泰是他亲自所贬,眼下李拜被除,景泰要是再被召回都城,他太上皇的脸面往哪里放? “古来重文轻武或重武轻文都有弊端,儿子只想文武齐头并进,太祖开朝以来曾一度重武轻文,但也没出太大的纰漏,相较之下,的确是重文轻武的弊端更多。” 端木崇想到凌不语,只想知道他若是在这里会如何评讲文武之治。 想到这个,端木崇又想夜探凌府了。 端木长卫不语,右相人选他也有所想,这些天李拜虽然不敢再来,但也时常传话过来。 先是赔罪,自觉影响了他与皇帝的父子情,二是为自己那点小心思道歉,三为右相之位。 李拜却不知他犯了大忌讳,端木长卫很是不喜,这才任由李拜返乡,再不插手! “你如今兼任右相也不是长久之计,迟早要定下一人。”端木长卫终于切入正题:“还是说,你真要用聂正那老糊涂提议的景泰?!” 端木崇直接套用了凌不语的话:“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景泰此人我并不了解,正着龙卫前去暗探 ,若非可用之人,自然不会让他返回都城。” 端木长卫的手微顿,不敢置信道:“你竟真有此想法?” “太上皇,我只看此人是否可用,别的心思一律没有,还请太上皇莫要多虑!” 不等太上皇说话,他又说道:“儿子若真用了他也不是想与太上皇较劲,而是此人确有治国之才,若没有才干,就让他呆在岭南。” 父子间虽谈不上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油然而起,一边侍奉的方公公手心疯狂冒汗。 “又在闹腾什么?”这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方公公狠狠地松了口气。 太上皇后迈进来,见到父子俩同样铁青的面孔,不禁嗤笑道:“刚刚送走李拜,太上皇莫不是为了外人要为难自己的儿子吧?” “并非如此。”太上皇一时语塞,这些年他面对自己的继妻总是底气不足。 “那是为何?” “为右相之选。”端木崇有亲娘的支持,瞬间占据上风:“如今右相空缺,聂正举荐景泰,儿子正派人深查此人,太上皇似有疑虑。” “能有什么疑虑,无非就是这人是被你父亲打发走的,但此事你有误解,李拜不想留景泰,但你父亲心里清楚他实则才贤之人,顺势给过台阶。” “只要景泰愿意低下头颅,尚书之位依旧是他的,说不定还能入内阁,可惜,一个犟的碰上另一个犟的,景泰不肯屈服,你父亲恼羞成怒着他出城不得乘马车。” “那是块硬骨头啊,当真步行出发前去岭南,一路波折还让其母受苦去世,就这,景泰若是归来,你父亲能好想?”太上皇后难得站在太上皇一边,说道:“不过人之常情。” 端木长卫心里瞬间舒服,端木崇颇是意外地看着太上皇后。 太上皇后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母亲并非偏袒哪一方,李拜的确是得你父亲重用,但他不至于昏聩,不知道臣子好坏,不过是好面子罢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端木长卫的痛快劲又没了:“分明是景泰不识好歹!” 君王退让他居然不领情,他当年好歹是皇帝,九五至尊,他都给了台阶,景泰竟不领情! “你是给了台阶,但李拜欲除他而后快,可今李拜不再是首辅,我也就直话直说——他背着你做的勾当多了去了,你能保证每一桩、每一件都清清楚楚?” “他今日愿意返乡养老,不过是看盘面已输,以退为进,只怕还想着女儿再生个皇子,这样他还有机会回来。”太上皇后眼神微变:“皇帝,你会给她皇儿吗?” “莫说皇子,公主也不会给,冒不得这种险。”端木崇冷笑道。 这是彻底绝了李柔青的后路。 太上皇后是经历过后宫争斗的人,嫔妃们为了子嗣可用的阴狠手段不计其数,此时提点道:“既然想清楚了就早早安置,省得闹出祸端。” “儿子知晓。” “如今为了皇家仁厚的名声,你将凤印又移回到贵妃手中,但此举不是长久之计,上回是为了敲打,如今李拜都退了,你还用什么理由收走凤印?”太上皇后意有所指。 “是啊,也是时候立后了。”端木长卫刚说完,想到太上皇后也不是自己的元后,轻咳道:“不过也不用太急,眼下还是立相要紧。” 太后皇后轻哼一声,把太上皇的那点小心思摸得清清楚楚。 李贵妃送走父亲返回宫中,坐在自己的寝殿中魂不守舍,父亲临行前的交代她如何不知,但皇帝甚至不肯留宿,她哪来的机会生下皇子? 难道要用秘药? 此前就听说有宫妃用药怀上龙子,但事后去母留子,此举无异于下招。 “娘娘,陛下来了。”宫女突然来报,李贵妃猛地坐起,迅速对着铜镜整理妆容,不让他看出自己的颓然之色。 端木崇走进来,看到李贵妃又是那乖巧服贴的模样,不禁好笑,要说慌,这满宫上下最慌的就是她了,母家失势,她再没有做首辅的爹,几位兄长的官职也不可能再升迁。 他们想做她的助力,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她现在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自己。 “陛下。”李贵妃抬头,脸上是不复颓然,但眼角还有适当的一缕红,悲伤之情尽现。 “爱妃还在为了李首辅离去而感伤?” “陛下,父亲在都城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返乡,臣妾担心他无法适应,况且他这一走,臣妾不知道何时再见他一面,实在是难掩感伤,还请陛下见谅。” 第104章 杀鸡儆猴 李柔青不过是中上之姿,但贵在会示弱服软,端木崇拜也是男人,平时也会吃这一套,但他不是昏君,不会在温柔乡里就丢失理智,何况这人可是李拜之女。 “李柔青。”端木崇直呼她的名讳:“你父亲这回是怎么回事,想必你也清楚。” “臣妾……”李柔青正要说话,望见端木崇了然的表情,心下一紧,不敢再说一个字。 端木崇冷笑着,扬起手来:“带进来。” 下一刻,侍卫押着一行人进来,殿中的宫女见状惶然失魂,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柔青! 进来的有宫女、有侍卫、也有公公,数十人被押进来,就被龙卫粗暴地踹到地上:“跪!” 听着膝盖落地的清脆之声,李柔青面色惨白,端木崇不动声色地欣赏着她的惨白脸色,谩声说道:“这些人想必贵妃都认得,有在朕御前伺候的,有藏书阁的,有内务府的。” “对了,这几个是替朕守皇城的,”端木崇双手背在身后,来到那几名侍卫前:“朕的身边藏了这么多内鬼,时时与贵妃通传消息,宫内宫外信息通达,李家辛苦了。” 扑通一声,李柔情哪敢狡辩半个字,能一口气揪出这么多人,想必做了许多时的准备。 “陛下,臣妾知罪!” 刚刚送走父亲,凤印也拿到手中,难道这也是皇帝使下的障眼法? “陛下恕罪,李首辅权可通天,我等不敢与他为敌,他们又用财色诱之……唔!” 不等那看守皇城的侍卫话说完,龙卫就堵住他的嘴巴,一道寒芒闪过! 嗤地一声,鲜血抛出,飞溅! “啊!”殿中惊叫连连,眼睁睁地看着那背叛了皇帝的皇城侍卫被龙卫一刀割喉! 这里是贵妃寝宫,除了皇帝,还有谁敢让这里见血光,刚刚惊呼出声,一个个就捂住自己的嘴巴,只余惊恐的双眼露在外头。 李柔青与其父亲一样,其实不死心,否则也不会盘算如何算计皇帝生下子嗣。 只是方才还绞尽脑汁,现下只吓得瘫软在地上!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传递信息的。”端木崇悠哉地坐下,方公公立马招呼宫女奉茶。 尸体依旧停留在贵妃寝宫,一屋子血腥味,冲得人脑壳发昏。 李柔青嘴角挂着苦笑,最主要的几个环节都抓了人来,说明皇帝早把其中的关联摸得清楚,现在当着她的面再审一次,不过是对她的敲打罢了。 “陛下,贵妃娘娘身边的绿荷姑姑每个月给我们五十两银子,我们会告知她陛下最近偏好的膳食,时不时也会替她传递消息到监门卫。” “临门卫再将消息传递给宫外的人,也,也就是李家的人。”另一名侍卫眼看着同伴身死,骇然欲死,埋头道:“陛下,贵妃娘娘宠冠六宫,首辅大人权可通天……” 噗通一声,令明一脚将这人踹到地上! “不知所谓,陛下的天下,还有何人敢说权可通天!”令明嗤笑道:“不知死活!” 一时间底下众人连连叩头乞罪,又有不知死活地扑向李贵妃:“娘娘,我们平时唯您马首是瞻,还请娘娘救奴婢等人性命,若非娘娘,奴婢等人也不敢如此啊!” 李柔青大气不敢出,这些平时任她踩在脚底的下等人此时却牵连着她的命运。 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端木崇一摆手,龙卫们将那些眼线拎出去,那尸首就这么拖着脚往外拉,地上拉出一道鲜明的血线,看得人心惊肉跳,李柔青是不敢直视,直接垂下头,微微闭上眼睛。 好在方公公及时指挥人进来清理,不消半柱香时间殿内就恢复得干干净净。 此时看,似乎殿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雁过无痕。 只有李柔青脑子里轰轰直响,所有的算计都在这一刻化作烟云。 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他能适时出现提醒自己利害,就是告诉她,李家和她做过什么,他都清楚,此前不清算,只是在等待时机,现在首辅没了,他还有什么顾忌? “陛下,臣妾知罪。”李柔青吓得眼角泛泪:“臣妾千不该、万不该窥视陛下行踪,打探朝堂讯息,更不应该与父亲互通有无,请陛下恕罪!” “现在终于知道认错了?”端木崇冷笑道:“若你父亲依旧在首辅之位上,你会认?” “陛下!”李柔青终于失去分寸:“臣妾如今失了庇护,陛下终于不演了吗?” “你父女俩与朕演了这么多年,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父欺人太甚!他为何敢再三上书乞骸骨,不就是仗着自己门生众多,朝臣大多巴结于他?” “他自以为朕离不了他,真是可笑,说起来,朕真要感谢他如此一举,让朕有机会将他拉下马,而这孽,是他自己造下的,至于你,朕当真不知道柔嫔之子是死于你手?” 那是端木崇的第一个皇子,却胎死腹中,太医将其取出来的时候已经成型,是个男婴。 端木崇忍了,时机未到,李家羽翼太丰。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能一吐心中的烦闷:“你暗害皇嗣,害得柔嫔体弱,恐怕再不能生育,其心狠毒,与你父亲有何区别?” 端木崇拂袖道:“李家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你一人,朕今日可以告诉你,在未有皇后以前,凤印依旧为你所有,你照样可以统领六宫,但作为代价——你不得有子嗣。” “他日有末位的嫔妃生下小公主可交由你教养,这是朕对你最大的仁慈,若再有盘算,凤印收回,你自有去处,可知晓?” 李柔青呆怔好久,父亲前脚走,后脚皇帝就毫不留情地打碎她所有的希望,她的肚皮是生不出皇嗣了,作为养母也不可能拥有皇子,赏她一个公主养着就是皇帝手下留情。 还得是末位的嫔妃,往往排在末位便是母族没什么权力地位,这样生下的孩子也没什么依仗,不愧是皇帝,细致如斯。 若不同意,自有去处?还能有什么去处,寻个由头就能将她打入冷宫! 第105章 记一功 左右权衡,李柔青看着刚才血流满地的地方,现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但龙卫下手如此残辣,当着她的面就有用如此血腥的方法杀鸡儆猴。 她的确还有兄长,但兄长不过是依靠父亲才有现在的官职,若真单挑出来,她心知肚明。 凭他们的本事,就算耗尽半生也到不了五品以上,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谢陛下隆恩!”李柔青屈服了,身子一歪,双手伏地,狠狠地叩在地上! 端木崇转身离去,李柔青直接瘫倒在身边的大宫女怀里,痴痴地一笑,摇头道:“完了!” 什么以退为进,当父亲步出城门的那一刻,就休想再回来! 李家,完矣! 端木崇迅速离开后宫,他走得飞快,龙卫们火速跟在后面,方公公更是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节奏,他深知这一天对陛下来说意味着什么,多年忍耐,终于移除心头大石。 这该是何等地痛快! 端木崇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凌不语在忙什么?” 令明忙说道:“回陛下,状元郎正张罗内阁大学士赵成林之女的婚事,看着颇是难缠。” “赵成林啊,朝堂之中隐有流言,说他有希望成为内阁首辅,如今不会还有流言称他可以高升右相吧。”端木崇突然笑道。 令明没有说话,就听到端木崇说道:“那些钉子,都拔了吧。” 说来数量并不少,上百人,全是李家安插在宫里或是收买之人,今日拎去贵妃宫里的仅是几个最活跃之人,活着从贵妃宫里出来并不意味着逃过一劫。 这皇宫里容不得这些背主之人,令明领命后带着龙卫离开,御前侍卫继续护着皇帝离开。 这一回,端木崇的步伐终于慢了些,他心境平和了些,方公公也能追上他的步伐。 夜间,凌不语收到了左成泰送来的名单,上面足有二十余号人,品阶不一,但均是支持魏韦之人,其中还有多少秉承初心又不得而知。 只是在上面见到聂正的名字倒是情理之中,而令凌不语意外的是里面竟有不少武将。 刚刚被封过左相的宁国公也在其中! 未等凌不语再细细查看,他双耳立起,听到些微动静便将名单折起来,下一刻,窗户被推开,令明默默地站在那里:“状元郎,陛下有请。” 凌不语轻吁口气,等到了云风楼的包间,他看到的是半倚在座位上少了几分龙威的皇帝。 他面前摆着两个酒壶,面前的酒杯尚未空杯,再看菜色,这是把招牌菜全点上了。 凌不语上前,淡然道:“恭贺陛下。” 端木崇抬眼,笑容荡起:“的确值得恭贺,朕等今日,等了七年。” 从登基那日起,端木崇便能感觉到李拜如同一道影子与自己如影随行! “他若是老实辅佐便罢了,偏要拉党结派,满朝文武他要拉拢个干净,仗着身后还有太上皇撑腰,誓言要朕离不开他,真是荒唐!” “陛下所言极是,皇权不固,朝纲不稳,居功自傲之人再有才干终不是可用之人。” 凌不语想到了乞丐皇帝朱元璋登基后的种种,情况虽有不同,但同样是从龙之功的功臣们难以认清形势,不仅贪图享乐,更扰乱民生。 就拿蓝玉来说,此人狂妄至极,不仅目无法纪,更破坏盐法,侵夺民利,多蓄庄奴、假子,纵兵毁关,这等功臣,不杀更待何时? 李拜此人相较蓝玉而言同样是犯了大忌,将自己看得太高,虽未到目无法纪之地步,但却纠集众臣,算计皇家子嗣,犯了皇家大忌。 而离间太上皇与皇帝父子情谊,更是让他失去太上皇信任。 太上皇虽说不舍皇权,但正值壮年,又不是昏聩之徒,怎会一味地替他撑腰? “今日畅快!”端木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凌不语,朕今日真的痛快极了,李拜临走前仍想着算计一把,但他留在宫中的也仅一位贵妃,朕要让她有名无实!” 不愧是皇帝,凌不语在心里嘀咕道,那骄横的蓝玉最终没能逃脱诛杀,洪武二十六年被锦衣卫指挥蒋瓛告谋反,最终蓝玉被抄家诛族,更诛连不少文武官员。 其实与文臣相比,手握兵权的武将对朝纲更有威胁,一旦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朱元璋作为平民皇帝致力于巩固君权,而作为世家出身的端木崇最知道世家强盛,朝臣强盛对君权的冲击,要拿下李拜是头等大事,如今一偿心愿,如何不喜! “小民再次恭贺陛下。”凌不语也顺势一饮而尽。 端木崇玩味地看着他,说道:“凌不语,你有功,其一——李拜再三乞骸骨之时,你让朕可将错就错,这是一功,其二——你推波助澜,让聂正之事发酵,此为一功。” “其三——你建议废首辅之职,改立左右丞,助朕打破僵局,此又为一功。” “但陛下说过只给小民记一功,这说起来可是三功了,三功合一,陛下是准备给小民一次绝佳之赏吗?”凌不语直截了当地说道。 “哈哈哈哈,你竟如此贪心?君无戏言,朕说一功就是一功,只是这一功要如何赏,也要看看你想要什么,”端木崇说道:“凌不语,你可想真正入朝堂?” 凌不语抬头,双眼如星光澄亮,但他反问道:“陛下觉得何时为时机?” 好一个何时为时机,这小子是知道自己不会在现在提拔他了! “朕那皇弟和工部尚书卓久然都想你入工部,只要朕松口,你可入工部,”端木崇说道:“但眼下李党未除,朕心头大石并未真正落下。” “在你入官媒所之前,李党互结姻亲早就开始,如今他们的关系有如蛛网,李拜虽走,他们又岂肯轻易罢手,右相之位如今仍是空悬,这一仗还有得打。” 凌不语说道:“既是如此,小民想得陛下一个应允——允小民可入朝堂,但时机由小民来定,小民也定会在替陛下解忧后离开官媒所,或是有两全之法更佳。” “君无戏言,允你就是!” 端木崇捉起酒杯与凌不语狠狠一撞,酒水飞溅! 两人碰杯后,端木崇说道:“朕知你在操办大学士赵成林之女的婚事,现下如何?” “赵夫人慧眼识珠盯上了宁国公世子。” “嗤,”端木崇直接笑出声:“赵家真是敢想。” 第106章 可不能恩将仇报 “赵家千金唐突未来的齐王妃在前,小民以此为理由暂时打发了赵夫人,但依这对母女的性子,定会咬死宁国公世子不放,但小民以为这一桩并非良缘,势必不能成。” “你有数便好,赵成林此人在内阁还颇有地位,他虽非真正李党,但倾向于那边,此前首辅之位空缺,不少人看好他接任首辅,无非是琢磨朕的心思。” “赵成林并非真正李党为其一,其二他身在内阁许久,熟知内阁事务,若接任必定顺畅。” “他们揣摩着朕的心思,朕也就由得流言四起,好混淆视听。” “陛下没想到的是赵家因为这流言自视甚高,赵夫人更是以未来的首辅夫人自居,其女也有了气性想要高攀门户,眼下这愿望落空但依旧想让女儿嫁入宁国公府。” 端木崇轻笑道:“赵家倒是想得多。” “赵夫人原指明要门当户对或门弟高于赵家,还要求嫡长子,老实说,依赵家小姐的名声实在是难为我们了,但现在的要求更是让我们为难。” 凌不语直截了当地说道:“本朝以来文武鲜少通婚,彼此瞧不上。” “的确,虽然有文武臣联姻通婚者,但其实少,一般文通文,武通武,也不知道是从哪年开始的传承,倒像是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陛下说得是,但要是门弟够高,一切可破。” 凌不语的话可谓是说到端木崇的心坎上,他轻哼一声,此时觉得这儿女亲事也挺有意思。 “本来这门弟是破了,但问题在于陛下想赵、宁两家联姻吗?”凌不语说道:“赵成林偏李党,内阁权力被削,内阁不可能坐以待毙,这时候内阁之大学士再攀上宁国公不妥。” 刚才是说到端木崇的心坎上,现在是钻进端木崇的心眼里。 端木崇一叩桌面,面前的饭菜突然没了香味,“的确如此,内阁众人不宜再托大。” 赵成林要真是攀上了宁国公府,那还得了? “不瞒陛下,小民原本的思路是替赵家小姐寻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侯之家,宁国公世子的确在考虑当中,但没有想到他们得了陛下荣宠,原有的计划便行不通了。” “有名无实的公侯之家,不是还有郑国公?” “郑国公恐怕瞧不上赵小姐的……名声,此女性情一般,郑国公府上如今管理中馈的是长媳,郑夫人她也是武将之女,就赵小姐那作派,难。” 再说了,“赵夫人又指明要嫡长公子,郑国公的嫡长孙已经有了说亲的对象,不过是因为对方有孝在身才未成亲,郑国公府是可以排除了。” 端木崇眉头皱起,倒像是真在考虑还有什么人可以让赵小姐嫁出去。 凌不语手心有汗,他所说郑国公府的情况属实,也有几分偏袒,郑国公是自己的贵人。 若非有郑国公在,他私下哪能赚那么多银子,在盛京城再富贵也得败于一个权字,有郑国公挡在前面,他藏在幕后默默赚着银两,有钱财傍身,还能救济下落魄的罪臣之后们。 让赵安兰嫁进郑国公府,这叫什么?恩将仇报! “罢了,这事朕也想不通,你和五姑娘看着办就是。”端木崇的脑袋隐隐作痛。 “谨遵圣命。” 端木崇心情大好,突然说道:“首辅一撤,无论左右丞也不能在内阁办公,朕已经下令设立政事堂,内阁决策先递往政事堂,再转到朕前。” 凌不语听完觉得心情激荡,这样安排直接划分了上下级,以后内阁先对政事堂负责。 内阁再也无法直接面圣,隔了一层,自然就将他们的权力弱化了些。 “小民斗胆一问——宁国公可适应左丞一职?” “朕擢升了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两位进驻政事堂辅佐于他。”端木崇说道:“如此一来,内阁大学士之位空缺两人,朕又从翰林院擢升两人。” 这一番变化不可谓不大,但提升的人里没有赵成林,翰林院进内阁的两位就不知道心情如何了,若是以前,能从翰林入内阁那是光宗耀祖之事,现在斗转星移,不同于以前。 上面莫名多了一个政事堂,连面圣的机会都少了,前途大打折扣。 凌不语难免想到搬走自己这块“绊脚石”的何晋,他让姨父出手之时,有否想到今日? 他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会以德报怨,眼下只觉得畅快。 朝堂变化瞬息万变,要立于不败之地谈何容易。 端木崇今天纯粹是因为开心出宫找人说说话,倾述一下自己的快意,几杯酒下肚,他脸色也有些亢奋的红,咬着牙说道:“朕等今日足足七年,七年!” “陛下得偿所愿,小民再敬陛下一杯。” 端木崇突然按住凌不语的手腕,声音沉低:“凌不语,你可有不甘心?” “小民甘愿为陛下棋子,有何不甘心?若真入翰林院,里面的世家子弟还不是压小民一头,何时才能出人头地,如今另僻蹊径,倒不失为另一条路。” 端木崇只是薄醉,脑子其实清楚得很,陡然间听到这大实话,不禁大笑起来! “好你个凌不语,朕没有看错你,你放心,今夜朕说的话算数——待你认为有时机迈入朝堂,朕自然允你,也相信你是个有分寸之人。” 不愧是皇帝,分寸二字的范围可大了去了。 他可以要,可以入,但要入什么位置,要什么官职,得有分寸。 “陛下,小民知晓了。”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爽利,随便一点拨就清楚明白,端木崇满意了,又痛饮一杯。 屋外,方公公和令明面面相觑,今天陛下是真放开了喝,以往哪里会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在状元郎面前能放松许多,大概是因为状元郎未入朝堂。 若有朝一日他真入了朝堂,有了官身,陛下还会这般待他吗?那可就未必了。 方公公内心是盼着两人关系莫要变化,陛下除了太上皇后外,唯有状元郎能让他放下心防,身为帝王,这一辈子都得提防着他人,能信任的人不多! 第107章 真是千里马 方公公所想其实凌不语早有预料,今日端木崇能在他面前无所顾忌,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一旦这身份变化了,相处又要换一种模式,到时候会如何,他不敢下结论。 只是现在能离皇帝近些就近些,先从了他的心思再说。 夜深人静,心满意足的端木崇终于从云风楼离开,凌不语送走他,默默地喝完杯中酒。 路青云执于要走海路,他一走,凌不语感觉像失了半条手臂,虽说有高凌赫可以取代他的位置,但生活中少了那个话多的家伙就少了几分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不语正要起身,突然听到门响,抬头望过去,他陡然起身:“你!” 来人一袭布衣,胡须满面,生得精瘦个高,看着风尘仆仆,一见到他,就松开手里的包裹,咧嘴露出好几颗大白牙:“路青云离开盛京城的时候给我去了封信,让我回来帮你。” 看着桌上的酒,他大步走过去,提起酒壶,对着壶嘴就往嘴里倒! 都说满身风沙,这汉子身上的确有不少沙粒,看着就灰扑扑。 等他半壶酒下肚,大咧咧地擦去嘴角的酒水道:“我方才就到了,不过高凌赫说你和皇帝在这里碰面,我只好缩起来,好不容易等到皇帝走人,看得出来,皇帝现在倒是信任你。” 来人是肖风,是金牌牙郎肖牙郎的亲堂哥,和自己一样,也是当年的反贼之后。 当年为谋生计他去往边关,一直在元昌国和北安国的交界活动,行商走马,已经在边关建立起一支马队,专门从富庶之地贩卖物资到边关,也将边关的特产带回其它地方。 今夜皇帝高兴,提前在这里等他,凌不语出门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马车,高凌赫随行。 “你是疯了不成?”凌不语不喜反怒:“肖风,你好不容易建立起马队,居然放弃?” “你说什么呢?”肖风摇了摇手里空了的酒壶,说道:“当初说好的,兄弟们各寻出路,但你若是有需要,我们无论身在何处都得回来帮你,路青云跑了,我不得回来?” 凌不语咬咬牙:“路青云走海路,是不是提前和你商量过?” 肖风不吭气,他没修面,胡子拉碴的,看着凶神恶煞,被凌不语戳穿后有些狼狈。 “你们偷偷合计着什么?”凌不语觉得路青云招呼都不打就跑去贩海,不可能是为了赚银子这么简单:“你要不说,就滚回边关!” “别呀,”肖风一下子急了,把酒壶一放,说道:“我说还不行?” 肖风咬牙道:“四大皇商,乔、常、曹、侯四家中乔家如今主打海船队,乔家可是当年害咱们老祖宗事败的元凶,乔家承诺帮咱们的老祖宗运兵器,结果呢?” “他乔家临时倒戈,害得咱们老祖宗功亏一篑,这笔账我们从小听祖辈们讲,眼下咱们有银子了,路青云就想去贩海和乔家较量较量,就算不行,也是给你锦上添花。” 凌不语被气笑了:“行,你们真行,六十年的老账也要算。” “那可不是,虽说是隔了六十年,你怎么让人用反贼之后的名头从翰林院拉下来?” 肖风说得理直气壮,事实也的确是这么个事实,凌不语叹口气:“你回来能帮我什么?” “要是我猜得没错,你肯定让高凌赫去接手路青云那一堆吧?”肖风说道:“依我看他不妥,这下九流的活还得我上,我比他强。” 高凌赫正好进来,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你放什么屁呢,怎么就比我强了?” “你也不看看我在边关是和什么人打交道,你一直跟着凌不语,公子,公子成天伺候着,能做那些活?”肖风鄙夷道:“你觉得你行?” 高凌赫这几天其实正试着接手路青云的摊子,除了一些明面上的生意外,最重要的是一些走偏门的活计,他真不算顺手。 “路青云早料到你不行,这才呼我回来,你放心吧,我走了以后马队还有老杜看着,出不了大事,但你们这边就未必了,盛京城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 肖风话锋一转,问道:“再说了,你还是准备一下武举。” 高凌赫参加武举本来也是凌不语的意思,只是他习惯跟着凌不语,咋然要离开不适应。 今年不打算参加,现下一听也不吱声。 “既是这样,那就让肖风去接手路青云的摊子,你暂且留在我身边,同时准备武举。” 高凌赫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总算是不再犟嘴。 肖风突然兴致勃地拍上高凌赫的肩膀:“我这次从边关过来可是给你带了一样好礼物,凌不语都没有,独独为你准备。” “少卖关子,准备了什么东西?” 肖风引着两人下楼,出了云风楼拐到对面的车马场,远远地看到一匹尤其高大的马系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边上。 “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前看胸膛宽,后看屁股齐。当腰掐一把,鼻子捋和挤。眼前晃三晃,开口看仔细。赶起走一走,最好骑一骑。” 肖风一边念着顺口溜,一边一巴掌拍在这骏马的马背上。 “寿旋顶门高过眼,鬃毛茸细万丝分。面如剥免肋无肉,鼻如金盏食槽横。耳如柳叶根一握,颈长如凤似鸡鸣。口叉深牙齿远,舌如垂剑色莲形。口无黑靥长命,唇如垂箱两合停。” “本朝武举五项——武学、骑射、射艺、拳术、器械,高凌赫你骑术最弱,需得好马。” “这可是千里马中的翘楚,我不远千里为你带回来,如何,是不是感动得要哭鼻子?” 高凌赫目瞪口呆,肖风这样子就是疯狂赶路,竟还带回了一匹千里马! 他还真不是吹牛,这马相说是贡马都有人信,一时间他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这马是怎么一路带回来的,这不得三十两银子?” “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爷我从北安弄过来的,花了整整三百两。”肖风竖起了手指头。 这下轮到凌不语惊愕了,北安骑兵赫赫有名,依托的就是这战马,北安擅养马,出产不少名马,偏两国不通商,不能在明面上购买北安的马匹。 第108章 只管挑嫡子 肖风居然有法子从北安弄来这马,一路从边关送到都城,还是有不小的本事,况且这马的成本可不低,三百两仅是买马的价格。 外加马鞍、马具、鞍绳和马蹄铁,一路送过来的吃喝成本,这都不是小费用。 高凌赫心中受用,嘴上还是不服输:“看来你在边关赚了不少银子,出手如此大方。” “哼,那是当然,当地物产哪有这边丰富,不过那边又有这边没有的物产,一来二去,两头的银子都能赚,不然也不能送你这大礼。” “都城这地方哪有边关适合跑马,也养育不出这上等的马,总之你收好,好好武举。” 肖风打趣道:“你若成了武状元,和凌不语也算平起平坐,一文一武。” 话是如此,当朝其实还是更重文,文武状元的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凌不语想到自家三进三出的院子,说道:“你如今也是马队的大当家,现在却要屈居于我这小院,也是委屈你了。” “要论吃喝住还得都城。”肖风赶紧说道:“边关的房子和吃住都比不上这边,我现在回来是享福,好过风吹日晒,还得闻那畜生气味。” 肖风身上其实就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高凌赫现在才闻到,立刻捂鼻道:“真有味!” “刚收了爷的大礼还敢嫌弃爷身上有味,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肖风往自己身上一闻,也是皱眉:“不行,赶紧回去洗洗。” 凌不语领着高凌赫和肖风回到宅子里,凌长河听说皇帝又召见了自家孙子,又是在云风楼,心下也是直打鼓,再听说皇帝应允凌不语在合适的时机进入朝堂,心下直喜。 和肖风打完招呼,老人家就去后院给老祖宗们上香,请他们保佑孙子能如愿,保佑凌家能再次光耀门楣。 肖风住进了高凌赫隔壁的房间,正值夏日,肖风直接用冷水冲洗,又刮去满面的胡子。 等到肖风整理完毕再来见凌不语,俨然换了一个人。 满身的粗犷散了不少,倒是个浓眉大眼的忠仆,只是比起高大的高凌赫来,他瘦了些。 “现在似模似样了,那你明日就过去接手,让高凌赫带你过去。”凌不语说道:“今天时辰不早,你且好好歇着。” “行,对了公子,他们还让我给公子带句话——若有用处千万不要客气,若是都城混不下去,兄弟们还在异乡等着你,过去一样能过得不孬!” 高凌赫一听就来气,什么叫做混不下去,不吉利,赶忙呸了好几声,把人赶出去。 不得不说,肖风赶回来帮忙让凌不语心里有了底,因为路青云的离去带来的不踏实少了。 李拜的离去为盛京城的百姓提供了谈资,只叹这李家兴盛几十年,随着李拜的出城也化为烟云,宫里的贵妃娘娘怕是升后无望喽。 李党诸人如何不清楚,但得了千两赏银的柳韶峰明罚暗赏,心情大好。 这一日早起,前来伺候的管家看着尤其小心翼翼,好几次又欲言又止,他乃大理寺卿,这种细节哪能逃过他的眼睛,问道:“府上有何事?你如此忧虑?” “大人,老奴有罪。” 管家突然跪下,忙不迭的说道:“老奴托大为大人跑了一趟官媒所,请官媒所的状元郎和五姑娘替大人寻良缘,状元郎让老奴问问大人的喜好,这……” 柳韶峰听得哑然,噗地落下衣衫,不悦道:“你去官媒所?” “正是,小公子如今正是缺少家人关爱的时候,我那媳妇虽说是陪着小公子长大,但毕竟不是亲母,年龄也摆在那里,哪能弥补得了母亲的位置。” “大人为了公子也好也应该成家,府上实在是缺个主母,”管家叩头道:“婚姻大事应该父母做主,由不得老奴来僭越做主,还请大人恕罪!” 柳韶峰系好官服,看着仍未大明的天,低嗤道:“天底下还有人为了我真心着想之人,我有什么可怨怼的,只是你也知道关于我的流言不少,克妻之名早悬于我头顶。” “寻妻?哪家的女儿愿意嫁给我这样的克妻之人?” 他示意管家起身,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管家说道:“大人可不要这么想,状元郎和五姑娘说了,只要晓得大人的喜好,按着大人的条件去找,总能寻到合适的。” “这才让老奴来问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对了,他们还说若是大人亲自过去更好。” 柳韶峰一怔,戴上官帽:“对着我的喜好来找?” “是啊,大人,所以大人要不要抽空去一趟,自从官媒所给齐王爷牵线成功,如今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都不避讳着过去拜访,您去一趟也无妨。” 柳韶峰挑挑眉:“只怕他最近顾不上我,不过过去倒也可以,再挑时间。” 管家得了他的应允就高兴不已,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愿意去,柳府主母才有希望。 另一边厢,凌不语上值后正和魏妩闷头翻看册子,所有未成婚的公子都挑了出来,皇帝一席话,赵安兰想高嫁是绝对不可能。 事情要做,面子上又不能太明显,凌不语准备先挑几个候选的。 晓得赵家母女难缠,凌不语也不敢考虑庶子,毕竟赵安兰怎么着也是赵家的嫡女,嫡女若是嫁给庶子,依赵家的门户也不乐意。 内阁大学士地位卓然,虽说现在顶上多了政事堂,但长年累月的影响在那里,一时半会也难消散,他倒不至于这么着折辱赵家。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庶子就算了。 魏妩对凌不语的这番理论也是认可的:“咱们只管挑嫡子,是不是长子也无所谓了。” 放弃嫡长子,这下子可说亲的对象就多了不少,凌不语看着手头上的这些名单,扬眉道:“但宁国公府还是要去一趟。” 魏妩心领神会,趁着烟雨阁的事还没消散,现在去拜访正好,只要宁国公夫人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赵安兰最近干下的好事,这样的儿媳宁国公府岂能看上? 第109章 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咱们在赵夫人那说着要等烟雨阁的事情过去再动作,这边厢又主动拜访宁国公府,两面三刀让咱俩玩得明明白白。”魏妩托着腮帮子说道。 “那咱们岂不是一丘之貉?” “这话可不妥当,罢了,先往宁国公送帖子再说,现在宁国公府炙手可热,寻常人等根本没法进去,据说最近宁国公府都被吓到了。” 魏妩所言并非有虚,宁国公府现在是炙手可热,一门出了左丞与中郎将,正处于风头中。 官媒所的帖子送过去的第二天就得了回话,约好上门的时辰,显然宁国公世子的婚事也迫在眉睫,两人收拾一番,次日就杀了过去。 比起郑国公府,宁国公府的位置没那么好,宅院也没有那么恢弘,显得低调许多。 因是武将出身,不像郑国公那样文武双全,府院里看着有几分硬朗之气。 就连庭院里的花草都被修整得过于有棱有角,诺大的院子里还设立了练武场,白日就有一排兵器摆在那里,刀枪剑戟一应俱全。 两人被管家客客气气地引入会客厅,宁国公夫人穿着朴素,远远地迎上来。 只是看了魏妩一眼,她眼神有些闪躲,凌不语心中纳闷,大方地迎上前:“宁夫人。” “凌公子,五姑娘。”宁夫人年过四旬,因长年独自操劳,丈夫儿子不在身边,又要教导家中其余子女而显得有几分憔悴:“请坐。” “夫人客气了。”凌不语知道他们现在有这种待遇全是因为有皇帝的原因,否则依媒官的地位,到了宁国公府也要点头哈腰做人。 他自然是要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待遇,才不枉端木崇给自己撑腰。 魏妩的神色从容,没有半分异样,凌不语瞥过她之后这才说道:“夫人,在下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今日来是为了世子的亲事,赵大学士家有女名安兰,年方十八。” 凌不语开场白后直接展开画像,正是赵夫人亲自送上来的那幅,抹去了赵安兰的下三白。 宁夫人瞅了一眼画像,面色犹豫地接过来:“内阁大学士中唯有一位姓赵,名为赵成林,可是这位大人,我与他夫人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有就对了,看来心里有数? 凌不语本来就是抱着不成的心思来的,顺势说道:“那夫人见过赵家小姐?” “也只有寥寥数面罢了。”宁夫人眉头皱起,说道:“关于赵家小姐的流言倒是听了不少,听闻她被皇家厌弃,前阵子又冲撞了未来的齐王妃及齐王岳母。” 魏妩和凌不语交换个眼神,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看来夫人们之间的消息往来也非同一般,凌不语仗着自己是男人,故作不知道:“这个在下倒是不知。” “你是男子,自然不去烟雨阁,不知道也是应该的,听说五姑娘也在现场?” 宁夫人此言让魏妩颇是意外,这位宁夫人知晓得也太多了吧。 “正是,赵家小姐的脾性的确是直接了一些,但想与宁家结亲的诚意是有的,”魏妩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女子在街上见过世子爷一回,与赵家小姐相貌倒是般配。” 魏妩的话术素来高明,到这里提到的也只有相貌而已。 宁夫人面有忧色:“夫妻之道岂是简单的相配就足以的,脾性更是重要,否则日子过得不安稳,家宅不宁后患无穷,我听人说起过这赵家小姐几回,评价都不太……良善。” 魏妩心下一松,这真是注定好的,前面的因才有现在的果,这算是赵安兰自找的。 “况且这位赵小姐眼光颇高,以前看中的可是王爷,我家儿子随他父亲驻守边关,不懂得怜香惜玉,说是个粗人也不为过,她是大学士之女,又素有诗名,是我儿不配。” 这话算是给足赵家面子了,魏妩叹息一声:“看来这桩缘姻是成不了了。” “多谢二位替吾儿说亲,他倒是到了适婚的年龄,还请两位替他另寻佳人,对了,也请官媒所将吾儿登记入册,”宁夫人说道:“原本我就要去造访官媒所。” 奈何宁国公高升,近日递过来的帖子不计其数,不是要上门拜访的,就是邀请她与府上的小姐去赏花参宴,她应酬都应酬不过来,反而耽误了。 魏妩满口答应下来,宁夫人多看她几眼,说道:“五姑娘对宁国公府没有印象了吗?” 这话问得突兀,魏妩一怔,说道:“小女子不太记得,许是小时候来过?” 一番反问,宁夫人反而无言,又猛地松口气:“的确,你五岁时曾经来过一次,我与你母亲也曾是相识的,府上设宴,你母亲带着你来过,彼时你还坐过府里的秋千。” 毕竟是卓家的女儿,魏家的外孙女,凌不语能深刻感受到魏妩的特殊性。 在魏韦事发前,魏妩也是受尽宠爱的高门小姐,五岁时的她正是最快活的时候。 “时过境迁,还请夫人见谅,小女子那时候年幼,实在记不清。” 魏妩正要继续往下说,就见到一年轻男子疾步走来,迈进厅堂,见到有访客才停下。 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再看来人,正是那鲜衣怒马的小将军,不,现在应该叫他中郎将大人,宁应麒!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凌不语脱口而出就觉得不妥。 果然,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虽未开口,眼神里分明写着——曹操是何人? 凌不语轻咳道:“老家谚语,是说正谈论何人,何人便来了,世子来得刚刚好。” 宁应麒离开盛京城好几年,对这边的人事不通,宁夫人想了一会才说道:“这两位是官媒所的媒官,这位是凌不语凌公子,这位是魏妩,人称五姑娘。” “竟有男媒官?”宁应麒脱口而出道:“为何有此先河。” “陛下亲指,在下也欣然相往。” 宁应麒应了一声,面色依旧如常,只是突然看向魏妩,冷不丁地说道:“魏妩,以前应该叫卓妩吧,我记得儿时母亲曾与令堂打趣要结儿女亲家,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一语言毕,宁夫人、魏妩和凌不语表情各异! 第110章 他这是自我攻略 “应麒!”宁夫人疾呼出声,更是不顾体面地迈到儿子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衣袖,眼里有威慑更有祈求:“你怎可胡言?!” 魏妩冷不丁地想到上次左夫人在自家新宅里与外祖母所言,当时外祖母严辞打住,她虽然不知道内情,更不记得这回事,从外祖母的态度里也能瞧出一二。 “世子说笑了,不过稚子之时的事,岂能作数,这个玩笑话还是莫要讲。” 魏妩坚定地说道:“世子还要娶妻,小女子也还要嫁人,世子或许不知盛京风气,女子名节大过天,还请世子莫要再开这种玩笑。” 她神情坦然,话语可谓不敬,宁夫人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她缓缓松开手,抱之一笑。 “五姑娘所言极是。”宁夫人不知道想到什么,讪笑道:“彼时你才五岁,那时候是个小小的粉团子,哪里到说亲的时候,倒是我家这小子长你几岁,当了真了。” 宁应麒抿紧唇,盯着魏妩的双眼,突地咧嘴一笑,却不再言语。 宁夫人刚才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好在宁应麒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未婚妻的话。 凌不语在这几人的话语和眉眼中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宁夫人与魏妩的母亲应是旧识,彼时感情应该还不错,不然不会拿儿女打趣。 可惜后来魏家事变,宁夫人起码是选择了避而远之,对这桩所谓的儿女亲事更是避讳。 魏妩是何等心窍玲珑的人,洞察人心的她直接避开麻烦,宁国公府既是选择了避而远之,她便以同等的态度对之,这不是也合了宁夫人的心意? “今日我们来原本就是为了世子的亲事,但赵家小姐既然不符合宁夫人对儿媳的要求,便也作罢,赵夫人那边自有我们去交代,至于世子的亲事,若有需求,我等自然顷力而为。” 凌不语说完便要告辞离开,宁夫人正要打发仆人相送,宁应麒大步上前:“我送两位。” “世子留步。”凌不语笑意盈盈,话里带刀:“不敢劳驾世子。” “无妨。”宁应麒甩开衣袖:“我本是武将出身,从来不理会那些条条框框,请。” 宁应麒率先走到前面,一伸手,这就容不得凌不语与魏妩拒绝。 看着三人走远,宁夫人差点绞碎手里的帕子,这逆子,到底想干嘛?! 走了没有多远,凌不语就挑挑眉,这条路俨然不是他们进府里的路线,根本换了一条。 宁应麒突然停步,指向一边小花园里的秋千架子:“那就是你儿时坐过的秋千,当年你还小,像个小团子,叫着哥哥推推我,我就陪你在这里玩了一柱香的时间。” “伯母与我母亲看得欢欣,说是结为亲家也不错,”宁应麒突然转向魏妩,眼神坚定:“自那日起,我便视你为未婚妻,始终不变。” 魏妩眉心狂跳,且不说她对这情景早就没了记忆,若真是坚定,为何宁家人在后来从来没有出现,宁国公一直在边关,但他呢,是不是也受制于他母亲。 宁夫人此前的试探加上刚才的紧张神色,分明是不愿意的。 魏妩摇头道:“世子何必执着儿时的戏言,以前的宁国公府瞧不上我这罪臣之后,现在的宁国公府炙手可热,世子婚事恐怕会举城瞩目,我就更配不上了。” “方才我便已经说过——女子声名大过天,还请世子慎言。” “你可是怨我们宁家袖手旁观?”宁应麒看着这张宛若桃花的脸庞,急切道:“父亲钦慕魏大人,只是他身在边关,我当年也是年幼,所以作不得主。” “世子,”凌不语适时地开口:“容在下一言,方才宁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她看不上赵家小姐,也同样看不上我们小五,何况,小五对你并无太多印象。” “不顾对方意愿而想制造事实并非君子之为,世子是功勋之将,如今更是掌管城防的中郎将,地位远在我们小五之上,若要强娶豪夺,小五也难有招架之力。” “但依宁夫人的想法,还有宁国公如今的门第,小五如何自处?世子若是真心怜惜儿时的妹妹,就该知进退、晓分寸,勿让我们小五为难。” 我们小五,魏妩和宁应麒同时心口一跳! 宁应麒面色微变,总算是明白了一些:“对不住。” 凌不语实在是不赞同宁应麒的这番作为,罔顾对方意愿自说自话,只会给人造成困扰。 这和那些自我洗脑、自我攻略的人有什么区别? “世子,告辞!”凌不语拱手道别,给魏妩递个眼神,两人携手离开。 魏妩心中愤懑,只是有些话男子能说,她自己却不能讲,凌不语帮她述诸于口。 她心里舒服,望着比自己错开半个肩膀的凌不语,突地想到那四个字——我们小五。 平日里姐姐们护她护得紧,也曾经这么说过,但这次由凌不语的嘴里讲出来,她的心境又有所不同,想到凌不语对自己的诸多关照,而自己当初还怕他来抢了自己风头,何等可笑。 她快步追上前去:“公子,多谢你。” “有什么可谢的,我不过是看不惯他自说自语,还有他那亲娘,防你跟防贼一样。” 凌不语只觉得可笑,宁国公府水涨船高,宁夫人只是看着良善,骨子里其实和赵夫人一样,罢了,这也是这个朝代所有贵妇的共性,想找出几个跳出传统的人,难! 好在魏妩也不是想攀龙附凤的人,她一直在推却,试图摆脱关系,可见她清醒得很。 反观宁应麒,倒是个让人跌破眼镜的,竟是个拎不清的主。 直到上了马车,凌不语才说道:“本以为宁国公父子为边关吃了不少苦头,想着体面的打掉这桩婚事,宁夫人如此倒让我大失所望,我书信一封送去赵家。” 这是连面都不准备见,直接一封信断了赵夫人的念头。 身为状元郎,笔下生花小事一桩,就是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坑宁夫人一把为她出气? 第111章 图你什么? 她好端端的,并未有嫁入高门的想法,被宁夫人和宁应麒这么弄了一出,要说心里舒畅肯定是骗人的,凌不语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改主意了。” “为何?” “书信易留把柄,还是我们亲自走一趟。”凌不语甚至懒得等,直接对高凌赫说道:“去赵府,我们现在就去拜访赵夫人。” 赵夫人对凌不语和魏妩突然拜访大感意外,但心生憧憬,收拾一番才出来见客,倒是让两人等了好一阵子,相较于聂夫人和宁夫人的礼数,赵夫人显然傲慢不少。 “两位怎么突然过来,也没提前打个招呼。”赵夫人略显不悦道:“可有急事?” “我们从宁国公府出来便马不停蹄地过来。”凌不语压着性子,不慌不忙地说道:“赵小姐恐怕要另寻郎君——宁国公夫人婉拒了。” 砰地一声,赵夫人手里的茶杯撞击到桌面上,她脸色有些难看:“为何?” 赵夫人再不舒服也不得不忍着,毕竟宁国公夫人如今可是三品诰命夫人,她得罪不起。 但面对凌不语和魏妩,她就丝毫不遮掩了:“还请两位给我个说法!” “宁夫人曾与您有过几面之缘,对赵小姐也不是全然陌生,过往的事一打听便清楚。” 凌不语才不理会赵夫人恶劣的态度,自家女儿不争气,她冲他们发什么火? 赵夫人一下子扬起眉来:“你这是何意?” 魏妩本来要开口,凌不语朝她使个眼色,缓缓开口道:“夫人,其实是我们天真了,以为缓个几日便能让风声过去些,但宁国公府如今访客如云,我们也坐不住。” “既受了您的委托,岂能让别人捷足先登,换句话说,若是宁国公府与别家达成共识,到时候折过来让官媒所直接提亲,那也是符合规矩的,我等也不得不办。” “这才在今日赶紧上门,省得让他人占了先机,孰料刚开口便被宁夫人给堵了回来。” “赵小姐与齐王那段旧事,还有最近烟雨阁之事,宁夫人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凌不语故意叹息一声:“在下以前对宁夫人不甚了解,原来也是如此玲珑之人。” 魏妩看着凌不语长袖善舞,心中大感震惊,这不就是挑拨么? 一想到凌不语要引得赵夫人不悦,将矛头对准宁夫人是为了替自己出气,她索性肩膀一松,挑拨就挑拨吧,谁让她们一个人不做人事。 “哼,真是了不得了,”赵夫人本来就眼红宁国公一跃成为右相,倒是赵成林做首辅成了一场空,眼下听说宁夫人嫌弃自己的女儿,气得口不择言:“也太过得意!” “咳,赵夫人当心呀,如今宁夫人可不同往昔,宁国公父子圣宠正浓,得罪不起。” 这是往火上又浇了一把油,赵夫人冷哼道:“不过是一朝得势罢了,朝中局势哪是他一个从边关回来的武将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赵夫人终于找回理智,陡然收声,憋屈地闷哼一声,扶着太阳穴道:“我头痛,今日就暂且如此了,不送。” 事情没成,赵夫人也顾不得后面还有求着官媒所的时候,直接翻脸不认人。 凌不语也不以为然,起身后微微颌首,带着魏妩就走,赵夫人一看他这般傲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身边的老妈妈说道:“你看看,他一个媒官而已,居然敢对我如此!” “我的夫人呀,您可要悠着点,这位可是陛下护着的人,还有那五姑娘,再怎么着也是卓尚书的亲生女儿,她不认卓家,尚书大人还想把她认回去呢。” “咱们小姐还没有成亲,婚事避不过官媒所,您消消气,断不可把人得罪狠了。” “万一日后故意怠慢小姐的亲事可如何是好!” 赵夫人还没有这老妈妈想得通透,她只知道自己自荐女儿被拒,就连媒官也能给她脸色瞧,气得拿起茶杯便往地上掷,咣当! 赵安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色也是铁青。 她一直藏在后面听得仔细,说来说去就是自己风评已坏,赵家瞧得上的门户全看不上自己,再看母亲愤怒至此,她一下子白了脸。 赵夫人发泄一通后,有气无力地坐下,再看突然出现的女儿,咬牙道:“当初为何沉不住气,烟雨阁的事情一出又对你有什么好处,现在的聂明珠是你能挑衅的?”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聂家是孤臣之家,聂明珠连几个相好的朋友都没有,现在呢? “这还不是母亲的错,”赵安兰也是觉得憋屈:“分明父亲做首辅的事并不稳妥,为何要提前告诉我,现在好,首辅被废,父亲也没升至政事堂,倒让政事堂压了一头。” 这事倒提醒赵夫人了,内阁的地位恐怕以后难以保持,若不趁现在把女儿嫁出去,以后只怕越来越难,她瞬间也反应过来,红着脸道:“我方才就不应该……” “母亲。”赵安兰凑过来说道:“如今可怎么办呀,难道真让女儿低嫁不成?” “你若高嫁,盛京城有几个你看得上的?”赵夫人也失了耐心:“平日里你父亲与兄长总提醒你低调行事,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偏要出风头,玩心机,如今可好了?” 事情没成,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真正是得不偿失。 赵安兰的算盘接连不成,吃了两次亏,现下也急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成为世家千金里的笑话:“不行,母亲,快想想办法呀。” “齐王有妃,宁国公府无望,我本想替你物色嫡长子,现在看来也难,只要是嫡子就好,你觉得如何?至于品级,只要和我们家相差不是太大就好,你觉得如何?” 这岂不是一降再降,从王爷到宁国公世子,再到差不多的门第,嫡长子降到嫡子! 赵安兰眼眶一红,丝毫没有是自己把一手好牌打烂的觉悟,埋怨道:“聂明珠都能做王妃,我岂能比她差……” 真要低嫁,以后见到聂明珠,她只能钻地缝里了! 第112章 你拿本王当替身? “你真是无可救药!”赵夫人也失了耐心,反问道:“你也不看看如今的情况,内阁即将被政事堂压一头,地位若降,你父亲身为大学士又还有多少份量?” “世家亲事本就大部分为联姻,着重利益,无利可图,图你什么,图你现在年纪大,还是图你名声不好听了?”赵夫人也是急了,直接口不择言:“论姿色,你算绝色?” “母亲!”赵安兰被气得差点喘不上来气。 偏赵夫人正在气头上,宁国公夫人瞧不上她女儿这件事情无异于奇耻大辱,顺便看自己作天作地的女儿不顺眼:“你还想挑什么,心气也该下来了。” 赵安兰又急又气,反讽道:“母亲难道不是与女儿一般?以为首辅夫人唾手可得,如今这番变化,母亲难道早有预料?如今怎么尽数落女儿一人?” 赵夫人一时哑然,的确是她先沉不住气将赵成林有机会升任首辅的事告诉赵安兰。 她语气中更有几分笃定,现在回想起来只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够了,这话不要在你父亲面前讲,他如今已经很是烦忧,”赵夫人不得不服软,语气放缓了些:“宁国公府如今是了不起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因为夫君和嫡长子都在边关,宁夫人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在一众夫人里不起眼,更是早早地熬得憔悴,赵夫人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孰料如今人家成了三品诰命? 母女俩心气不平,彼此相看都有些倦意,终是在默然中达成一致。 赵安兰不得不承认母亲的话有几分对,还是趁着内阁现在余威仍在,借着父亲大学士的名号给自己寻个婆家,若真拖到二十更不可取。 而马车上的凌不语正心满意足地靠在马车厢上,对面的魏妩歪着脑袋瓜子,仍在回味赵夫人气急败坏的样子,看着贵妇失态挺有意思。 看到放在马车上的名录,魏妩才说道:“公子刚才并没有带进去,是准备磨一磨赵夫人,等着她主动过来?” “她和宁国公夫人半斤八两,我也想看看她们以后怎么较劲,后宅妇人并非都是这般目光狭隘,戳人痛处,自己地位上升了就生怕自己瞧不上的人粘过来,自己却要攀高枝。” 凌不语这番话把宁国公夫人和赵夫人都卷进来。 魏妩想想宁夫人防自己有如洪水猛兽的样子也觉得好笑,还有宁应麒的执拗,不禁扶额。 凌不语挑拨了一把宁国公夫人和赵夫人,心里是一点不内疚,搁在上辈子也好,穿来元昌的前二十年也好,他也没干过这种阴损事,偏这次他气不过。 这些上了年纪的女人怎么就这么烦人,就不能学学聂夫人? 两人刚到官媒所,远远地看到齐王不顾自己王爷身份蹲在门口,瞧着可怜兮兮。 凌不语和魏妩对视一眼,不晓得今天吹的是哪门子风,把这位亲事已定的齐王吹到官媒所来,凌不语心想自己交出去的图纸不够细? 没道理,他这双料博士出的图纸远比元昌国的精细,还能让工部挑出毛病不成? 两人一下马车,齐王爷就冲了过来,嘴唇一抖又没吭声,还是凌不语让进去说话。 看他脸色灰败,凌不语觉得和图纸无关,等进了他的房间,齐王瞟一眼魏妩,魏妩识趣地说道:“小女子告退。” 门一合上,齐王才气怵怵地坐下,没好气地说道:“聂明珠她欺人太甚!” “发生何事了?”凌不语说道:“聂小姐怎么惹到王爷了?“ 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事,齐王又撇嘴,这小委屈的样子看得凌不语失笑,果然,聂明珠何止是喜欢这种长相的男人,还喜欢这种爱耍小性子的。 他正要说话,外面传来魏妩的声音:“公子,聂小姐来了。” 还没等他说请,门就被推开,聂明珠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眼瞧见齐王还没收回去的委屈神色,不过齐王也不甘示弱,直接收回表情,重新摆出王爷的架子:“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王爷,没想到王爷真往这里来了。”聂明珠也是猜的,一猜就中。 魏妩打量着两人的脸色,官媒所是管理一些婚姻官司,但这两人还没有成婚哪。 “敢问王爷与聂小姐,你二人这是?”凌不语挑挑眉:“这是来找官媒所做主来了?” “凌不语,你给我找的好媳妇,呵,她还敢给我玩找替身,敢情本王还比不上云晓生那个戏子?”齐王一想到昨夜目睹,气血涌上心头。 云晓生,魏妩抿嘴,当初他们就是依着云晓生的样子才摸到齐王,刚好又对了皇帝的心思,这才积极促成两人,这事情都成了,齐王却要翻这旧账? “王爷此言差矣,云风楼对外营业,所有客人都可以看戏饮酒吃饭,怎么就我不行?” 聂明珠微微地叹口气,看着闹小别扭的齐王,无奈道:“昨夜也不止我一人打赏,何况云晓生的戏腔不少人喜欢,我也仅是其中一人罢了。” “聂明珠,你我成婚在即,怎么还敢看别的男人?”齐王气得眉毛直跳,恨不得吹胡子瞪眼:“你还打赏他?我问过了,你在他身上砸了不少银子!” 聂明珠扶额,他竟然还去查过往打赏?云风楼居然告诉他,还有没有天理。 “王爷定是用皇权压人,云风楼不敢得罪你才不得不全盘托出,那王爷应该知道打赏他的不止我一人,何必揪着这一点不放,我纯欣赏戏曲而已。” “可那云晓生和本王长得如此相像!”齐王终于嘶吼出声:“聂明珠,你不能低嫁个戏子,所以才把本王当替身?是不是!你太欺负人了,我,我……” 要退婚三个字在嘴里含了几遍也讲不出口,魏妩见势不妙,一个箭步将两人隔开。 “王爷冷静啊!”魏妩忙给聂明珠使眼色:“稍安,稍安。” “我安个鬼啊!” 齐王和聂明珠并不是相约在云风楼,而是不期而遇,聂明珠虽是男装,但齐王一眼就认出来,后来看着她又喝彩又打赏,对那云晓生格外不同,他就上了心思。 越看吧,他就越觉得哪里怪怪的,等到瞧见云晓生卸了妆容出来谢客才知道哪不对劲。 那云晓生和他的眉眼居然有六七分相似! 第113章 哄王爷 齐王的脑袋一下子就轰轰直响,前因后果一联系,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这个聂明珠,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欺负人! “宁国公世子回城,你看得目不眨睛倒也罢了,这云晓生是怎么回事?”齐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拿本王当他的替身?” 聂明珠呵呵直笑,神情不见一点慌张。 魏妩说道:“王爷可要慎言,请容小女子先问一句聂姑娘——可是喜欢那云晓生,可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我喜欢云晓生的戏!而非他本人,若说你二人相似,那是因为我天生就喜欢这种类型的长相,不论男女,”聂明珠坦坦荡荡地看着齐王的眼睛:“你换个姑娘来也一样。” “难道说王爷也是那姑娘的替身?”聂明珠叹息一声:“您实在是多虑了。” 凌不语作为罪魁祸首,最清楚自己当初玩的心机,他非不解释,看着齐王暴露本性,看他像个小学鸡似的谈恋爱也觉得十分有趣,索性作壁上观。 “你,你,你强词夺理!”齐王嘴皮子微抖,气得两眼发晕。 聂明珠冷哼一声:“王爷偏要曲解,将我爱好某一类指向某一人,本就是曲解,你我二人既然沟通如此不畅,恐怕成亲后也难和睦,王爷若是不喜,请太上皇后做主退婚就是。” 齐王一听,瞪大了眼睛:“你休想,本王非要娶你,娶你再好好蹉跎,你别忘记了,本王还有侧妃,还有侍妾,偏不宠你!” 凌不语适时地开口:“《元昌律疏议》规定:妻妾不得乱位,违者处徒刑。” 气氛一时冷滞,齐王的脸抽搐着,好半天说不出话。 聂明珠气定神闲地坐下,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带笑:“王爷非要和云晓生做对比,我也无可奈何,我也是真心欣赏云晓生,会唱戏呀,我爱听戏,仅此而已,爱信不信。” “哼!”齐王说不过他们,也气呼呼地走到一边坐下。 魏妩和凌不语一对视,她淡淡地说道:“我倒觉得聂小姐所说的是实话,毕竟我们当初将王爷画像误放入其中,聂小姐一眼看中,当时甚至不知道王爷是何人。” “若是别的男子顶着这样的脸也是会被看中的。”凌不语火上浇油道。 “那更足以证明聂小姐只是中意这样的长相,并非特定的对象,王爷更不必纠结云晓生的存在。”魏妩坚定地说道:“这人与人的想法本就千差万别,不过是误会罢了。” “我以为是误会,但王爷并非这么认为。”聂明珠淡然地看着齐王,叹息道:“我给云晓生打赏是真,爱给他捧场也无从辩解,这桩婚事是否继续,全凭王爷一念。” 齐王哑然,突然发现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妒夫,自觉颜面无存。 魏妩看着聂明珠,发现她没有丁点慌张,反倒是一脸的兴致,果然,齐王这番发作,反倒让聂明珠喜欢到心坎里去,她就是喜欢会嘤嘤嘤的男人啊! 她顺手拉了凌不语一把,示意把空间留给两人,凌不语给了她脑门一弹指,鬼灵精! 聂明珠斜眼看过来,倒也没有对他们的举动表示反对,只是觉得这两人亲昵的样子毫不违和,她看着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直到房门关上,她才走到齐王身边:“真生气了?” “哼。”齐王双手抱在胸前,身子一仰。 “大不了我以后不去捧他的场,你比他可有气度得多,看你不是更赏心悦目,再说了我看他真是听戏,再无其它,”聂明珠说道:“以后更不会拿你的银子去赏他。” “本王是这么小气的人?”齐王脱口而出道:“这根本不是银子的事。” 事实上,在听到看他更赏心悦目那句话时,齐王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聂明珠暗道一声好哄,继续再接再励:“王爷对我的要求是否太高了,那日在珍宝阁不是说过了嘛,我们俩走在一块正合陛下的心意,各有所得,也是一拍即合。” “换言之,我们还得互相磨合脾性,如今这仅仅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天啊,聂明珠在心中嚎叫,怎么会有这般长在她心尖尖上的人,这赌气的小模样真是绝了,她愿意哄,愿意哄,他要当闲散王爷,要打消陛下疑心,她陪着就是了。 “王爷消消气吧。”聂明珠说道:“往后我再去云风楼就是与王爷一起,绝不避着。” 齐王的嘴角差点又翘起来,良久才闷哼一声。 屋外的凌不语耳朵微动,听得直咂舌,相貌是聂明珠喜欢的类型就算了,性格也是。 这是完全对上聂明珠的性子了,反过来看,齐王也吃她这一套,这回误打误撞,倒是牵了一对真正的有缘人,这二人前景妙不可言。 魏妩不像凌不语内功深厚,站在外面只隐约听到说话声,含混到听不清。 足足半柱香后,凌不语突然拉着她走得远了些,就看到那门被推开,齐王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阔步地走出来,一脸的神气,身后,聂明珠满脸笑意地跟出来,冲他俩笑笑。 齐王也不知道中了什么迷魂药,神气是神气,看着像找不着北,走了老远发现不是正门。 他灰溜溜地折回来,佯装无事:“那个,我没事逛逛。” “官媒所就这么大点地方,哪值得王爷转悠,”凌不语笑道:“王爷,门在这边。” “我,我知道!”齐王恶狠狠地说完,一甩袖子:“当我稀罕来这里。” 啧,那刚才是谁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 凌不语心想你是王爷,我不和你计较,轻咳道:“恭送王爷!” 齐王斜了聂明珠一眼,发现她没有跟上来的意思,想想两人还未成亲呢,只好悻然走人。 “聂小姐,你是怎么哄好的?”魏妩对聂明珠一个大写的服:“王爷这般性情,以后可少不得你哄着他,哄人的招数可不能一次性使完了。” 凌不语挑挑眉,这小丫头还挺有经验?晓得留一手的道理。 聂明珠抿嘴一笑,将魏妩拉到身前,手指点向自己红润的唇:“没想到,他都娶过妻,又有侧妃和侍妾的人还这般纯情。” 凌不语一品,哦,原来如此! 第114章 被压的折子 聂明珠和齐王这一出倒是让官媒所有了乐趣,陆续送走两人,凌不语又翻看一遍名录,最终将目光落到一个名字上:“若是此人,赵夫人应允的机率有多高?” 魏妩凑过去,瞟到那个名字,低语道:“七成以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懊恼,可惜此人的身份背景,恐怕陛下不允。 “此人是家中嫡子,但不是长子,如今入了翰林院,翰林院的年轻后生可是不少贵籍看中的乘龙快婿,此人又有个实力雄厚的姨父。”魏妩对这人背景其实了解。 “此前赵家看中的不是王爷就是丞相之子,国公世子,目光放得太高,这才没有看中此人,眼下情况转变,要是官媒所重推此人,成的机率极高,眼下就怕是陛下不喜。” 凌不语说道:“我入宫拜见陛下试试他的想法,若陛下首肯,我们也能早日抛了赵安兰这枚烫手山芋,赵夫人这脾性,我也懒得招架。” 凌不语上辈子是搞学术为主,里面的人际关系虽然也弯弯绕绕,但还是不喜欢赵夫人这种浮于表面的老女人,阴晴不定,都是利己主义,表现的形式不同,讨人喜欢的程度不一。 赵夫人是太瞧得起自己,已经是一叶障目的程度,丝毫没有自知之明。 赵家一大家子都是这样的人,满腹心机偏又沉不住气,还总是自视甚高。 赵安兰随了自己的家人,虽然有些小聪明,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却不清醒,尤其对自己的定位不准确,人有野心不是坏事,但拎不清只会败事。 凌不语想想赵夫人今天的发疯,实在是烦躁! 名单上的名字映入眼帘,凌不语的手指轻轻划过,说道:“罢了,我现在就进宫!” 知道凌不语来找自己,端木崇看着站在对面的宁国公,见他眼底满是诧异,淡然道:“凌不语虽是状元却被人参了一本,说他是反贼之后不能入朝堂,朕安排他进了官媒所。” “他如今的俸禄对应着翰林院的编修,但无品无级,不过此人极有头脑,我们商议之事,不如听听他怎么说。” 宁还山立马拱手道:“臣愿闻状元郎其详。” “你莫要小瞧他,最近工部的水闸改建之事便是他起头,就连工程图也由他交予工部。” 宁还山如今是左相,这些事宜都在他的案头摆着,他是武将,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就算不通工部事宜也知道这件事情于百姓有利,一时间对这位状元郎充满了好奇。 凌不语进来进便感觉到一束凌厉的目光,他不卑不亢地目不斜视,先拜见皇帝要紧。 这才转身迎向宁还山:“小民见过左相大人。” 宁还山皱了皱眉,这左相的位置来得突然,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真正适应,被人叫着左相总是不如被人称将军来得顺耳。 “凌不语,你来得正好,”端木崇淡淡地说道:“御史大夫聂正举荐一人为右相,只是这人早些年被太上皇贬至岭南,朕着要去查探一番,如今已有回报。” 方公公将那信捧至凌不语面前。 凌不语一边暗叹龙卫之效率,一边打开信封,而方公公又眼疾手快地往他手里塞东西。 定睛一看,竟是米粒,他虽不解,还是沉下心来先看信。 待看完后,再看手底的米粒,脱口而出:“陛下,这是丝苗米?” “你居然知晓?”端木崇有些讶异:“此米正是景泰在岭南推广种植之米,如今可种植双季,产量已经超过碧梗米,岭南靠着种植此米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荒蛮之地。” 凌不语听出一丝弦外之音,景泰在那边大有所作,恰好证明此人可用,皇帝动心了! 此前聂正虽然举荐景泰,但端木崇岂能轻易就用? “不仅如此,陛下与我一番探查,才发现这些年景泰上书的折子都被内阁压着。”宁还山的声音洪亮,这是带兵多年的习惯:“从未传至御前。” 凌不语直言不讳道:“此前内阁会提前筛选外放官员的奏折,由内阁再将重要的议题转至御前,不少折子其实到不了陛下面前,只是不知景大人的折子是否重要?” 宁还山多看了凌不语一眼,这家伙好像……有点意思? 端木崇何尝不知道凌不语的意思,不少折子其实毫无意义价值,有些官员仅仅是问个好也得写封拆子,废话一大堆。 这种折子要是送到御前,他能忍? 内阁本就是辅佐之用,自然会提前筛选。 景泰若是为了无用之事上书倒也罢了,到不了御前也在情理之中,但若是惠国惠民之事也被阻拦,那便是李拜与内阁之私心,景泰被打压得不轻! 景泰被贬这么多年,写过的折子不下百封,竟无一封到达御前,就连大面积种植丝苗米的事也是这次龙卫暗探才知晓,简直匪夷所思! 端木崇一想到此就气恼不已,转头问李公公:“人到了吗?” 方公公赶忙说道:“陛下稍安,应是马上就到了。” 不消时,内阁一众大学士前来,哗啦啦地跪在御书房,凌不语和宁还山都不得不避到最边上,省得影响端木崇发挥。 赵成林也在其中,如今内阁无首辅,又调走了两位大学士,剩下的人里就以赵成林资历最深,自然而然地由他来开口:“陛下召见臣等,不知所为何事?” “朕问你们,为何景泰这些年的折子从未送到朕面前?”端木崇问道:“若没有呈上来,他的折子你们作何处置?” 赵成林身子一垮,糟了! 景泰,这人都被前首辅大人和太上皇赶出盛京城多少年,呆在岭南后就没有一步离开过,朝堂中甚至没人提起他,现在因为聂正举荐,他倒是重新进入陛下视线。 眼下开始算起旧账,那他们此前为所,哪里能摊开摆在陛下面前,赵成林一下子慌了。 看着他惊惧的面孔,端木崇冷笑不止:“看来赵爱卿清楚得很!” “陛下恕罪,此事前首辅大人一手安排,那景泰得罪了前首辅大人,自然是讨不到好,大人一气之下将他的折子按下不发或是打回去。” 赵成林身子微抖,其实不仅如此,有的更是直接焚之一炬! 第115章 奏事制 端木崇气到极点,长叹一声,内阁这些年权力稳固,首辅大臣一人之下,由此产生的恶果何等明显,他本以为奏事制度完备,结果呢? 凌不语更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元昌国的奏折制度,正五品以上官员可上朝,不少事情可在紫宸殿里直接奏请,这是其一。 每个月两次的大朝会是在都城的官员皆可上朝,看似上朝的官员更多,但能在紫宸殿里说上话的极少,大部分只是走个形式,当面奏事所占的比例实在是太小了。 最终能让皇帝了解全国各地事情发生的只有各地官员送到盛京城的折子,但因为折子质量不一,所以要求在进内阁以前先在奏事处先过一遍。 奏事处是独立的奏事机构,由奏事官、奏事员组成,他们负责审核、收发、传递奏折。 奏事处主要审核奏折的内容、格式、文字、称谓等。如果奏折不符合规定,将会被退回。 最终筛选过一遍的折子才会被递进内阁,由内阁再根据内容的轻重再呈到皇帝面前。 “内阁二审奏折,就审出这么些玩意?”端木崇气恼道:“岭南种植出二季产稻,丝苗米可缓解荒饥之情,此是一等一的好事,你们居然按下不呈?” 赵成林等人一听,赶紧叩头:“陛下恕罪,内阁此前都听首辅大人的,官大一级压死人,臣等也不敢违背啊。” “是啊,陛下,这筛查奏折之事本就繁琐,景泰与前首辅大人恩怨颇深,前首辅大人若有私心,臣等身为属下也无可奈何,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臣等也有难处,内阁以前唯首辅一人为尊,许多事情臣等也做不了主。” 内阁这些大学士们一个个替自己辩解,均将原因指给李拜。 凌不语嘴角挑起,这一个个的,反正李拜大势已去,人也不在盛京城,尽情甩锅。 不过这件事情的本质还就是李拜想压死景泰,不给他翻盘的机会。 不管景泰在岭南有多少建树,山高皇帝远,奏折又被压,他这辈子别想自己的功绩传进皇帝耳朵里,想要借实绩翻身更是不可能! 李拜可真是够狠的! 但是这些大学士可别忘记了,他们忠的是皇帝,可不是李拜,李拜不许,他们当中竟然没有一个敢想办法告诉皇帝这件事,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闭嘴!” 他们不辩还好,越辩越让端木崇来气:“你等究竟是李拜的臣子,还是朕的臣子,你们要守的是元昌的江山,还是李拜的江山?!” 赵成林等人瑟瑟发抖,大汗淋漓。 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就是这样,走了的倒是省事,留下的却要遭受雷霆怒火。 宁还山多少年没见过这种事,军中的事情虽然繁杂,但他以为比朝堂的这些破事要简单得多,他现在任左相才多久,就绕得脑子转不过来弯,别提有多愁苦。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想着赶紧来一个能干的右相,他这左相也能歇口气。 宁还山这么想着,扭头一看,边上的状元郎正一脸兴致地看着皇帝训大学士们,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一时间打个寒蝉,真是后生可畏啊。 再说赵成林等人现在是无比惶恐,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就怕一个不小心连官帽子都被摘了,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到上首传来的声音——“你们是时候想想清楚。” 赵成林等人心如撞钟,大气不敢出。 “看来这奏事制也要改。”端木崇冷冷地说道:“你们好好寻思寻思,三日内呈给政事堂,朕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汲取教训。” “臣等遵命!”赵成林等人忙不迭地说道。 端木崇不耐烦地摆摆手,赵成林等人赶紧撤了,再不走,皇帝正在气头上,撸了他们的乌纱帽就完蛋了,好歹先保住。 其实他们多虑了,现在内阁人本就少,还得需要他们给政事堂做辅助,动不了他们。 端木崇也是真的气到,一想到景泰这样的人才被按在岭南这么多年,他早年肯定也盼过返过盛京城,能将自己的才干晒在新帝面前,但一天天失望,后来,奏折只是例行公事。 反正这些折子根本到不了皇帝面前,不过是按章办事,沦为形式。 这么一想,端木崇双眼发红,抬头看向凌不语:“奏事如此,可知根源为何?” “陛下,奏折呈递和办理先要经奏事处一审,再入内阁,再到陛下案前,花费的时间较长,奏折积压也是常事,这些倒也罢了,主要是撰写的内容到审核。” “奏折内容的撰写由当地的官员决定,其是否准确,又能否表达真实情况?恐怕要迎合陛下及内阁的立场,多少有些粉饰太平,另就是审核之时对内容的把控也大多是人为。” “这就注定陛下不可能洞察全局,总有遗漏,”凌不语说道:“此外,奏折还有可能暴露机密,也不得不防。” 从地方到都城,这些反应当地吏治的折子跋山涉水而来,若是中途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端木崇手指捏紧,那宁还山听到这里,不禁附和道:“状元郎所言极是,此前臣驻守边关,军机要务以奏折形式发往盛京也是提心吊胆,必有小将一路护送,唯恐让人截了去。” “若要改,除却审核之人也要接受监督外,这一路上的防泄密也得再加强,据小民所知,北安国一直在元昌安插探子,如何能不防?”凌不语说道:“好在陛下增设政事堂。” 地方官员通过奏折反应的底层情况才更有价值,能让皇帝洞悉下情,为制定政策、任用官员提供较为可靠的根据。 君臣之间更能过过奏折讨论吏治,集思广益,能减少决策失误,这本是一件好事,凌不语觉得奏折制倒不用改,只是要优化罢了。 这次景泰被内阁压奏折的事恰是个提醒,“奏折制应保清明,奏折奏事须更有保密性,才可使上奏之人无所顾忌,审核奏折之人也需有监管与赏罚,方有震慑。” 第116章 先削后均 “景泰之事除却他与李拜的私怨外,还能反应出内阁权力过于集中,监管不足,如今透过此事发现缺漏,弥补及时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凌不语笑着说道。 端木崇微闭双眼:“农桑也是国之根本,农作物增产本是件大好事,值得推广,但地方若没有朝廷支持,也难做到最大的程度。” “盛京城一带的土地能产出碧粳米,但能产出最好碧粳米的农田都在贵籍手中,土地所有依权势划分而逐渐递减,百姓所占有的耕地数量少,而且土质一般。” 那宁还山是个直性子,听到这里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便收田归于农,也能解决百姓赋税之苦,陛下,臣在边关多年,是亲眼看着百姓为不能丰收头痛,为赋税而家贫。” “若不能将田地归于农,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宁还山是武将,说不出那些好听的话,但话糙理不糙。 从奏事到土地,端木崇的话题拐得很快,他又问凌不语:“朕记得你的策论里曾经提到过均田制,朕读后大感震撼,你可再详细说给左相听听?” “小民遵令,左相大人,小民曾在殿试时提及均田之制,本质是将土地归于朝廷统一管理,不再由贵籍掌握绝大多数,十八岁以上的中男和丁男可分配田地。” “每人受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老男、残疾受口分田四十亩,寡妻妾受口分田三十亩;这些人如果为户主,每人受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三十亩。杂户受田如百姓。” “工商业者、官户受田减百姓之半。道士、和尚给田三十亩,尼姑、女冠给田二十亩。此外,一般妇女、部曲、奴婢都不受田。” 宁还山听得诧异,双眼亮起:“如此还田如民,甚好,只是如今土地大多在贵籍手中,哪有多余的田地分配给百姓?” “那就只能削减他们的田地待遇,若是想要一骨碌地收回只会引来大乱。”凌不语说道:“从亲王到公侯伯子男,受永业田降低,而官员的职田也削减,从中节出来的还于百姓。” 他微一顿,又说道:“甚至,陛下可作为表率,亲自将皇家土地分配一部分出来还于百姓,以让百官效仿,推进削减贵籍的田地持有,方才能推行后来的均田之制。” “若不还田于民,迟早大乱。”凌不语想到魏韦,说道:“太上皇执政时,曾有魏妩之外祖父魏韦试图改革,虽未事成,但其不少论点均可施行,小民斗胆建议陛下研讨其论点。” 宁还山乍听到魏韦的名字,精神为之一振,正欲说话,突然发现凌不语斜了自己一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噤声不语! “朕记得魏韦当年被告通敌之罪,与敌国丞相克敏有通信,后魏韦自尽而亡,遗书广为流传,此事发生时朕尚未登基,当年他所奏事应也有折子,不知有否保存。” 凌不语松了口气,端木崇并没有直接了当地拒绝,反而要找魏韦昔年的折子,是好信号。 “陛下若有心田改,找来参考一下也好,毕竟小民见识短浅,均田、削田均是不成熟的想法,”凌不语说道:“就怕李首辅当年将其奏折毁于一旦。” 李拜能压着景泰的折子,一个被贬多年的官员都值得他这般大张旗鼓,何况是魏韦? 提到李拜,端木崇的脸色更不好看,若不是李拜门生仍在朝堂上有如蛛网密织,他必定会将其挫骨扬灰,何至于为了大局而放任他返乡颐养天年! 虽说将李拜拉下马后极是痛快,但朝堂之上李党依旧实力雄厚,占据不少重要位置。 仍让他心存忌惮,如今要削田再均田,这李党一派的风怎么吹也是重要,端木崇突地想到皇家田地,嘴角轻扯:“看来朕也要当一回圣人,率先还田于民。” 凌不语一听这是有戏,准备自己先上阵,皇帝都还田于民,百官能不效仿? 不过这次下手可不能太重了,意思意思开个头就行,要是上来就发力过猛,世家反扑,那可就不太妙。 凌不语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宁还山说道:“臣愿意效仿陛下,与陛下一同带这个头!” 这倒是好了,若是有一帮臣子与皇帝一般让田于民,自愿削减,那岂不是正好? 眼下就有一个最好的人选,宁还山多年不在盛京城,久在边关,看多了百姓凄苦,如果他还当这个领头的人最合适不过,而且他现在是左相啊,左相为民为社稷,理所当然。 如果皇帝能再带动一波官员一起,那削田之事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往下推进,不说削得太狠,先从虎口里夺出一部分再说,有一便有二! “左相大人果然好魄力,小民佩服。”凌不语真切地说道。 宁还山看着这年轻后生,说道:“是状元郎有谋略,先削后均,好计谋!” “左相大人谬赞了,小民不过一点浅薄见识而已,”凌不语该谦虚就谦虚:“倒是左相大人能率先自愿削田,才是真正深明大义。” “行了!”端木崇打断两人的你来我往,“你二人互相追捧,听得朕耳朵都在发麻。” “陛下恕罪。”两人异口同声。 端木崇现在才心情平复,一想到李拜敢肆意处置底下官员的奏折,这些年让他耀武扬威,心底一点也不痛快,就算怒斥赵成林等人又如何?景泰被压制这么多年是不争的事实。 宁还山看着凌不语,怎么也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将他放在官媒所,这样的俊才不好好用实在是可惜,想到皇帝刚才所言,宁还山嘀咕道:“那帮人也太爱管闲事。” 这番话被端木崇听得清清楚楚:“宁爱卿说什么呢?” “臣是说参状元郎的那帮人不是好人,都有私心,不该管的事瞎管。”宁还山气恼道。 “怎么会是瞎管,那兵部尚书可是为了自己姻亲的外甥而参凌不语,担心凌不语挡了探花郎的前途,凡是有因必有果,凌不语身上最大的污点莫过于是罪臣之后,只能参这个。” 第117章 不可效仿 宁还山听完迟迟不语,不禁感叹还是边关好,虽说要防着北安,还要和兵部斗智斗勇,但事情可比盛京城少多了,他哀叹一声,自己怎么就被架到左相的位置上。 要说治军,他敢拍着胸口称老大,但要管这么多政务,他光看折子就脑袋疼,更不要说还要帮皇帝排忧解难。 就拿这田改来说,要不是凌不语来,宁还山都想不到自己还有带头的用处。 现下右相无人,陛下兼任,但他比任何人都着急来一个能主持大局之人,好让他消停下。 现在他除了要处理政务,成天与皇帝打交道提心吊胆外,还要应付前来巴结的百官,他是真不擅长和这些文武百官打交道,尤其是有心奉承之人,怎么看怎么假。 他自认为是个一来二去的直肠子,不胜其烦。 端木崇晓得凌不易找自己还有别的事,又和宁还山交代了几件要务这才打发他先走。 凌不语这一来就看了一出好戏,又从刚才宁还山听到魏韦名字的反应里判断得出来,起码这人如今对魏韦依旧有钦慕之情,他本就是左成泰奉上的名单成员之一。 这下他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只待宁还山一走,凌不语才说道:“陛下,小民进宫其实还是为了赵大学士之女的婚事。” “怎么说?” “说来也巧,今日倒是接连见到宁国公和赵大学士,赵夫人相中了宁国公世子,但宁国公夫人婉言谢绝,赵夫人可是为此大动肝火,甚至迁怒于小民与五姑娘。” “她好大的架子,只想着攀高枝,倒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被选择,”端木崇说道:“你这是又和五姑娘想了什么好主意?” “小民与五姑娘觉得有一人兴许能让赵夫人松口,不瞒陛下,小民实在是被这赵夫人弄得烦扰,巴不得赶处理这桩婚事一了百了,但此人归根结底还是李党!” “不是与你说过,切莫要避开李党?” “原本应是如此,但小民一细想如今的李党再怎么着也成不了过去的气候,而内阁如今上面又有政事堂,他们联姻前途暗淡,也好过将无关人等牵连进来。” “你这脑瓜子,阴也是你,阳也是你,说说吧,这回看中的是何人?” “新晋探花郎——何晋!” “何晋?凌不语,你确定自己不是公报私仇,他让兵部尚书的姨父参了你,毁你前途,如今你要把赵家小姐嫁到何家,啧,你的心肝肺都是黑的。” “陛下此言差矣,这说媒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赵夫人一心要女儿高嫁,这何家也是世家不说,最大的靠山就是正三品的兵部尚书曹大人,何晋更是探花郎,本人前途无限。” “何况小民听说何家为了保证这嫡子的前途,房里也干净得很,不准他因色误了科举。” “若是何晋,小民以为赵夫人一定会瞧得上,内阁失势只是时间问题,但眼下还有余威,而赵家失去筹码,如今能选择的余地也不大,何家应该能入了他们的眼。” “况且,他们联姻也好过再打起旁人的主意,赵大学士虽看似中立,其实倾向李党,小民以为不能给赵大学士倒墙头的机会。” 他既要倾李党,那就和李党抱团,省得再祸害别人! 好一个倒墙头,倒是生动形象,赵成林今日也沾染了他的怒火,恐怕正忧心忡忡。 “赵成林是个狡猾的,这也是朕不愿意让他去政事堂辅佐宁国公之故,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何晋,凌不语,你我如今倒要多谢这位小心眼的探花郎。” “那就还他一贤妻,以表小民谢意。” “哈哈哈哈,还他一贤妻,凌不语,真不愧是你,罢了,这桩婚事你要说便去说,要是成了朕定不会拦着,乐见其成!” “小民多谢陛下通融!” “对了,景泰此人在岭南建树不少,除却大力培育丝苗米外,他还在当地推行免费书墅,以自己的俸禄资助有潜力的学子读书,助他们科考。” “小民记得聂大人说过,景泰曾任礼部尚书,兼资正堂赞读。其人又是注经大师,擅注解诗练,通其文义,还其经句,治学严谨,曾主张光复太学。” “他被贬其实是试图改革科举,让科举能更大范围地选拔人才,不拘泥于世家,让寒门子弟能有更多机会,”凌不语说道:“因此触怒了李拜等人,不知实际举措为何?” 端木崇默然,良久后才说道:“景泰是大力推行殿试之人,殿试后来成为科举最后选拔的关口,由皇帝进行最后一关的把关,殿试选拔出来的人才真正适用于朝廷。” “殿试从太上皇执政时就确定,小民其实也是受益之人,看来小民也要感谢景大人。” “只是后来他又提出改善批卷,推行密卷制,不再公开名姓评卷,而是要将名字封存,直至批改结束才能揭开,防止主考官徇私舞弊。” 凌不语心想这密卷制可是一大创举,景泰这是防止世家子弟通过循私获得好成绩,怪不得惹恼了李拜等人,李拜要拉拢朝臣,就要替他们的孩子谋前程。 凌不语说到:“陛下登基后也推行了此法,不仅如此还改善了考生的考试环境,若是景大人知晓应也欣慰,小民觉得陛下是否对景大人越发……认同?” 了解越多,不论是过去的景泰,还是如今在岭南的景泰,都让端木崇为之向往! 一想到这样的臣子居然被贬多年,在岭南做出的功绩被打压不报,端木崇几欲泣血! “实在可悲,因为一己私欲打压人才,若景泰心智不强必将郁郁,哪还能在岭南做出种种功绩,此人心性坚韧可见不一般,凌不语,朕要召他回都城!” 凌不语大骇,说道:“陛下是要效仿对宁国公那般,入城就给予右相之位?” “有何不可?!” “陛下,宁国公功绩百姓皆知,朝臣皆知,声望之下此事方可成,但如今谁人知晓景泰?知晓景泰之才?他在朝堂消匿多年,毫无影响力可言,此事不可像宁国公那般照行!” 第118章 让太上皇还朝? 景泰的声望太小,支持者又寡,那日宫宴上仅聂正一人为他发声,这样的景泰要被直接推上右相之位,阻力定然会比宁国公做左相要大。 端木崇默然,他也是让内阁气了个半死,一想到这样的能干之人憋屈在岭南多年,心里好似着了火,奏事处那边要改,内阁要改,政事堂也要更完备。 他扶着额心,冷静下来后就晓得凌不语所言极是。 景泰和宁还山不一样,宁还山在民间的声望本来就高,再加上驻守边关多年的功勋,回到盛京城有百姓相迎,他的声望足以震慑一帮牛鬼蛇神。 宁还山在武将中的影响力极大,让他做左相,一是安抚于他,二是他本身能坐得住,这第三,自然是为了安抚军心,利用宁还山的武官中的影响力,让朝堂更为稳固。 据他所知,武将们因为宁还山做左相一事深感皇帝圣明,在文官面前更是挺直了腰杆。 可其实,右相人选更至关重要,他这才谨慎又谨慎。 “小民斗胆请陛下三思,景泰此人可用,但如何让他回归盛京城仍需好好考量,不可操之过急。”凌不语说道:“小民再问一句,除种植丝苗米和帮扶学子外,还有何建树?” “当属他如今正在修建的岭南与中原之间的道路,”端木崇脱口而出:“实有远见。” “要想富,先修路。”凌不语脱口而出这句在现代社会广为流传的标语:“岭南本地资源其实丰富,只是山高路远,地广人稀,又与中原之间横亘着山岭,道路险峻。” “一旦打通道路,岭南物产便可源源不断地运出,当地财政必定大为好转,这是千秋之功,陛下,若要景泰为右相,小民以为应该提前为他造势。” 凌不语说完,端木崇茅塞顿开:“细讲讲。” “那小民便展开说说了——景泰在朝堂的助力不多,与小民一样,最大的靠山便是陛下,但他若是做了右相也要治下,总不能只靠陛下,小民还在工部盖了个章呢。” 端木崇觉得他的说法有些奇怪,但也懂是他给工部献图纸,让工部众人知晓他本事。 “不瞒陛下,此举当时的确是为了引王爷上钩,好安排后续的亲事,但也有小民的私心——小民进了官媒所,总不能真的仅仅和说媒扯上关系,这才安排图纸一事。” “先提前给自己打个基础,毕竟陛下还欠小民一个功劳呢,对于景泰来说也是如此,如今知道景泰的本事,但仅限于极少数人,这可不够,小民以为要肆意宣扬他的功绩。” “让人都知道景泰有何等的本事,在岭南做了多大的贡献,让百姓、让朝臣均知晓。”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小民以为民间的说书人还有食肆的客人最适合散布信息,不过此事需得有个引头。”凌不语摸摸鼻子:“其实小民有一招可一举两得。” “一来可以帮着赵家拿下何晋这位乘龙快婿,二来,可以以此为作引线让百姓和朝臣更了解景泰及他在岭南的建树,只是小民有一个顾虑——太上皇。” 又是太上皇! 动李拜要考虑太上皇,如今要重用景泰也要考虑太上皇,景泰还是太上皇亲自所贬! “太上皇那边有朕处理……” 想到太上皇,端木崇也是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若是太上皇晓得景泰要回来,难免要把这笔账记在他头上,认为亲儿子又要和老子对着干,下他的面子。 “其实……”凌不语把心一横,大着胆子说道:“太上皇之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太上皇正值壮年禅位,如今又困于西行宫,难免有些躁郁,若是,太上皇有事可做就不会多想。” 总而言之,人若是事多,多半是闲的。 端木崇一怔:“你是说,让太上皇还朝?” 元昌国开朝这么多年,不说鲜少有太上皇,就是纵观前朝,也没有听说过太上皇再次还朝,回到朝堂任职的,不是照样还握有权柄,就是颐养天年,要么就惨淡收场! 凌不语的提议实在是石破天惊,凌不语也晓得自己的提议太过骇人,毕竟封建王朝的等级制度森严,遵循旧例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要打破陈规需要莫大的勇气。 端木崇作为古代的帝王其实算思想比较开明的了。 其实凌不语的灵感来自于返聘。 那返聘不就是让退休人员重新回到岗位上,太上皇就算地位再高,也等同于退休人员。 当然了,太上皇回原岗位是不太行了,但是朝廷这么多闲职呢,给太上皇安排一个,让他每天能上上值,人一旦忙活起来就不会这么闲得慌,想得多,干涉得多。 端木崇真想把凌不语的脑袋瓜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能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让太上皇去任职?他仔细想想,倒觉得也没有什么不行的,现有的官职没法给,那就给一个无品无级的?媒官肯定不行,堂堂太上皇呢。 “若是实在为难,可以弄一个编外的,只是挤进去占个位置做点闲杂之事,不耗神伤脑也不影响原有官员。”凌不语轻咳道:“是小民斗胆了。” 原本是要说怎么搞定何晋和赵安兰的婚事,招还没有出,就先想着安排太上皇。 方公公在边上听得汗毛倒竖,状元郎真是好胆量啊!这都给陛下出的什么主意! “好了,太上皇之事且不说,你先说说怎么给景泰造势,还有怎么同时让赵大学士的千金有个好归宿,且说来听听。”端木崇摇摇头,把太上皇归朝的事先放到一边。 凌不语一顿,先在心里整合了一下想法,缓缓道来。 端木崇听得先是一怔,随后摇头,但最终却是应允,长舒了口气:“凌不语,朕让你去官媒所有所作为,你是动真格的了,这回还要动朕的私库不成?” “陛下,虽说是要打赏,但口头嘉赏也是赏,您应知晓群臣有多会察言观色,您只需要稍微放点信号,他们便会胡思乱想,也好让小民趁乱把事情做成了。” 第119章 泼脏水? 凌不语今天是火力全开,先是就景泰重用给予意见,要给他造势,又要趁机把赵安兰说给何晋,不仅如此,还安排上了太上皇。 不得不说他给的信息太多,端木崇都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整理清楚。 这些事情看似没有关联,仔细一品,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三件事情一环扣一环,还能互相影响,端木崇眸光亮起:“你方才所说之事朕愿意全力配合,你要是能伺机把你媒官的事办成了,还能助朕一臂之力,朕再记你一功!” 上一功还没有兑现,现在又来一张空头支票,凌不语只能靠君无戏言来安慰自己。 “陛下,那可就两功了。” 方公公抖了抖下巴,这状元郎现在的胆量是越来越大了,做事还得要记功劳。 “怎么,觉得朕是那等不信守承诺之人?这第一功朕允许在你在自己确定的时机返回朝堂,朕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至于现下这一功,你就莫要贪大了。” “真当朕看不出来,你烦透了赵家母女,迫不及待要将这桩婚事结束,如今是帮朕,其实也是帮你自己,这一功可记,但就不算大功。” “金银少不了,”端木崇笃定道:“晓得你不缺银子,但皇家赏赐的意义可不一般。” 就冲着皇帝说自己不缺银子,凌不语晓得自己和郑国公一起做生意那点事就没瞒过龙卫,他正色道:“那是当然,皇家赏赐不在于多少,而在于皇威浩荡。” “什么好话全让你说了,你所提之事朕会办了,但你也要助朕一把。” 凌不语叩首离开,方公公亲自送他出门,一脸的震惊之色:“咱家如今是知道为何陛下敢如此安排状元郎了,就状元郎这脑子搁在哪里都好使。” 凌不语笑着和他寒暄几句,往宫外走,走了没有几步,就见到前方宁国公正双手背在身后候着自己,带他出宫的小黄门见状知趣地走开了。 宁还山急匆匆忙地过来,拉着凌不语的手说道:“刚才得亏有状元郎在,不然我哪应付得了,欸,凌公子,以后我们多往来往来?” 这话就差点没直说让凌不语把脑子借给他用用。 看凌不语不说话,宁还山直截了当地说道:“治军之事我是懂,兵部那一抖落我也懂,但要是其它方面,我这欠缺的可就是一点半点,实在是做不来这左相。” 依他说,还不如像自家儿子那样领个差事在盛京城混饭吃行了,反正有国公爷的名头,差不到哪去,谁想到陛下一下子给了这泼天的富贵,可把他愁得不行,就怕吞不下这富贵。 “可陛下想要的就是文武双治,左相大人是过谦了,等右相上位,您就轻松了。” “至于晚辈,如今不过是一小小媒官,不过是陛下有问,小民便答,如此而已,当然了,小民乐意与国公往来,还请国公莫要嫌弃。” 宁还山对这小伙子很是满意,想到他媒官的身份,嘀咕道:“我家那小子的亲事也该说。” “还真是巧,小民与五官姑娘近日去过国公府,只是国公夫人不喜,如今就算作罢,后续媒官所会替世子物色新的人选,定能促得良缘。” “那就好,那就好,往后去我府上多坐坐。”宁还山说完还送了凌不语一段路。 出了宫门,凌不语立马上马车:“先回官媒所。” 官媒所里早过了下值的时间,凌不语到的时候,只有魏妩一个人守在里面,燃着油灯。 灯光下,魏妩手撑着下巴,脑袋瓜子一点一点,正打着瞌睡。 凌不语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进去,高凌赫更是大气不敢出。 不过魏妩的警醒度也极高,突然就睁开眼,看到他们,喃喃念道:“就猜你们还要回来。” “你怎么等在这里,如今我们两家住得近,有事直接到家里说。”凌不语说道:“稍等下,我安排些事再一起回去。” 凌不语进了房间,高凌赫手脚麻利地替他磨墨摆纸。 魏妩掐了掐自己的脸,走过来看着凌不语在纸上书写出一段话,看清楚后讶然不已。 “陛下这是真的要重用景泰了。” 不愧是她,一看就通。 “景泰缺少声望,从民间声望开始做起,还要解决太上皇那边,并不容易。”凌不语说道:“景泰若真的回城也要耗费不少功夫,他这一回来,等同于空降。” 凌不语下笔如有神,写完等墨一干,将那信纸交给高凌赫:“拿给肖风,让他扩散出去。” 高凌赫一看,叹道:“人都走了,这脏水还要拼命地泼。” 凌不语冷笑一声,李拜敢压景泰的折子,一压就这么多年,他敢干,怎么就不能说了? 高凌赫自知话多,好像自己瞧不上凌不语手段似的,赶紧闭嘴:“我这张破嘴不会说话,他反正不再是首辅,人走茶凉,应该的!” “此计甚妙,不仅能帮景大人造势,还能痛击李党。”魏妩说道:“公子说云风楼和珍宝阁均有份,恐怕不止如此。” “我名下食肆众多,想将这些话传出去不难,明日午间就可见成效。” 不过一夜间,从边关赶回来的肖风就接到返回的第一个大任务,他正想证明自己能把路青云留下的担子的接得稳稳地,连夜安排。 次日中午,凌不语带着魏妩、高凌赫来到一间不起眼的食肆。 这间食肆位于闹市区,和云风楼比不得,是平民百姓也能消费得起的地方,且是半开放式,因有说书人说书,外围有些不吃饭的也凑在外边听个热闹。 肖风早就安排好,凌不语三人坐在角落的位置里,最为清静。 那说书先生正口沫横飞,引得客人们竖耳聆听。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树上鸟多音杂乱,河里鱼多水不清。话说咱们盛京城最近最大的事莫过于首辅返乡,贵妃相送,太上皇赏金。” 魏妩抬头,这番话正是昨天晚上凌不语亲笔所书! 第120章 岭南有景泰 “话说这首辅大人乃为两朝首辅,功不可没,三乞骸骨,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可惜人不在盛京城还惹了陛下烦忧,原是这岭南出了一位景大人。” “这景大人此前是礼部尚书,主张兴太学,本人更是注经高手,因主张科举密卷而被贬。” “孰料这景大人也是号人物,虽去荒蛮之地却不改初心,兴农业,产丝苗米,一季两稻,愣是让当地百姓富足,不仅如此,他私人助学子,开设免费书院,一心为民。” “岭南路险,他毅然打通道路,要助岭南物产通达中原,”说书人越说越有兴致,脸上突然有了几分不忿:“惜最近有岭南人言这位景大人如此大的建树,朝廷却一无所知!” 别的不说,那丝苗米提了产量可是大事,当朝依旧是以农为重。 听着的食客里就有人说道:“这么大的事,这景大人就不向朝廷上折子?不表功?” “就是,这天底下哪个做官的不是想着有番建树好飞黄腾达,这景大人做善事不成。” 魏妩瞟了一眼凌不语,这人真是写得一手好话本,抛砖引玉玩得极妙。 李拜返乡这件事情在老百姓当中本就流传甚广,当天又有不少百姓亲眼目睹贵妃出宫相送,后来又有太上皇派人飞马来赏,这些仍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说书人一提,食客们纷纷质疑。 “这个人大家伙就有所不知了,这景泰一身本事,一番建树,哪里有不写折子的道理,可惜,这十来年的折子都被发回或压下不表,硬是没有一封到达御前!” “直到近日陛下才知晓此事,雷霆大怒,各位也莫要问老夫是如何知晓的,今天晨起,有钦差直往岭南,让老夫撞个正着!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这话可不是假的,皇帝的确派了人过去岭南,要让景泰回都城,也得正儿八经地召回。 景泰被贬本就委屈,十年被打压更是痛苦,郁郁不得志下还能否效忠陛下? 端木崇既晓得这人本事,也不愿意错过人才,拿出了十成的诚意。 虽说有龙卫在岭南,龙卫毕竟是隐卫。 “哪有这么巧的事,还有这什么景泰的这么有本事,此前都没有听说过,要真是被压了十年,那岂不是白白浪费十年呕心沥血?” “说书而已,大多是编造而来,不可信,不可信。” “非也!” 众人议论中,有一人起身,大声说道:“说书人并非夸张,景大人的确十年如一日励精图治,从未有过一日懈怠,我等岭南学子都受他恩惠,百姓都以岭南有景泰为荣!” 站起身的年轻男子个头不高,生得斯文,穿着不起眼。 这人却不在凌不易计划中,他看向高凌赫,高凌赫直摇头,这人也不是他安排的啊。 “小伙子,你莫不是这说书人的托吧?”有人高声质疑道。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红着脸说道:“我敢证明,说书内容只有过而无不实,我便是景大人资助的学子之一,此番入盛京城,也是受景大人恩惠!” “我的身份好查,如今正在白鹿书院借读,名唤高博。” “还有我,我也是景大人资助的学子,同样在白鹿书院借读,名唤程远。” 身边的年轻人也起身,为景泰发声:“景大人是岭南一等一的好官,若没有景大人,哪有岭南百姓如今的好日子,大人修路是为了让丝苗米能走出岭南,让更多物产走出岭南。” “没错!大人说过岭南要长治久安,需得先富起来,若要富足,先得有一条平坦大道!” “只是我们不知大人这些年的功绩朝廷居然不曾知晓,实在是令人寒心。” “若岭南百姓知晓,该是何等痛心!” 两位学子初时还有些内敛,也当是鼓足勇气出口,到后来是真的替景泰打抱不平,变得越发激昂,说到动情处,两人眼角微红,甚至双拳握起。 这份真情显露,还有谁敢置疑? 凌不语只觉得庆幸得很,他原计划就是从说书人开始扩散,将景泰在岭南所为让百姓知晓,再利用李拜的声名让事情引起讨论。 两朝首辅逮着一个地方小官欺压,让其十年功绩不得表露于圣前,他们是深受景泰恩惠之人,更钦慕于景泰,如何能不气?不愤慨? 古往今来学子都是热血之人,不然也不会在每次变革时学生都冲在最前面摇旗呐喊。 “难道是真的?”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要真是十年没有一封折子到圣前,这可不是小事,十年功绩无人知晓,这是要困在岭南困到死呀。” 凌不语听闻,朗声说道:“的确如此,若是庸才倒也罢了,听来也是个良官,满腹心思,如此贤才却要被打压,实在可惜,朝廷现下是用人之时,前首辅大人此举不妥。” 魏妩正喝着茶呢,差点喷出来,凌不易又开始上大招了! 好好的话题一定要扯上李拜,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引发讨论,传播得更广。 毕竟李拜是热门人物,前阵子的话题中心。 魏妩不晓得凌不语这一招其实也叫蹭热点,蹭的就是李拜,至于他的声名毁不毁那就不是他考虑的事,反正皇帝乐得看李拜晚节不保。 “这不是状元郎吗?” 有人认出凌不语,连带着魏妩也被认出来:“那个小姑娘就是官媒所的五姑娘。” “状元郎可是有陛下亲赐的腰牌,连状元郎都这么说,那肯定是真的了,前首辅真的打压地方小官十年,这气度太窄了吧。” “嘘,小点声,前首辅是走了,但他手下的门生还在朝堂任职,你不要命了。” 凌不语内功深厚,满厅堂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他嗤笑一声:“可悲,可叹啊!” 那说书人也是个来服明的,见有人搭话,就问道:“这位客官何以为此?” “不论前朝当代,贤能者并不寡,但入朝堂者却不多,难得有如此贤才却贬荒蛮之地,励精图志,只有百姓知晓,此人若能大用,受益的何止是岭南百姓?” “却因为与前首辅大人有私怨就被打压十年,能在十年间依旧不改初心,在下佩服,也为他不服,不甘!如何能不叹?!” 第121章 营销的高手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颇是共情,均为那素未谋面的景泰叹息,而那两名岭南学子没料到还有人能为他们的父母官发声,一时间感慨万千。 两人一对视,居然起身来到凌不语桌边,冲着他深深鞠躬:“多谢公子仗义执言。” “不过是一时感触罢了,”凌不语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一介平头百姓也觉得前首辅大人不齿,景泰大人憋屈,看不过眼,不吐不快!” 两位岭南学子更是感动,又朝凌不语拜谢。 直到两人转身,魏妩大骇,低语道:“你疯了,你可知这般会成为李党的眼中钉?” “他们也不是没有坑过我。”凌不语说道:“参我的那些人不都是李党吗?说有私怨也不为过,小五你要是害怕,离我远些?” “那倒不至于。”魏妩轻笑道:“我的处境还不如你。” 凌不语有皇帝撑腰,她背后虽有生父和左大人,但前者几乎没啥作用,左大人身在朝堂也得小心行事,还真没有凌不语的靠山强大。 魏妩看了凌不语一眼,事后她有听左大人提过,他将支持外祖父的一众官员名单都交给了凌不语,她对此自然是没有意见,凌不语心中有沟壑,她只需要紧密相随就好。 必要时,那些官员若要魏家人出面,她义不容辞。 那说书人其实也不认得凌不语,但前面冒出两位岭南学子,这边又有人出声,他一下子来了精神:“话说这景泰当年被贬也是大有深意,诸位听我细细道来……” 这话就要扯得远了,要说到当年的科举舞弊案,到景泰愤然决定要弄密卷,最终惹恼了当朝首辅,事后揪了他的错处将其贬至岭南。 不得不说肖风找的这个起头的说书人极有本事,他仅是给了引线,说书人就将其补得周全,细枝旁节说得活灵活现。 瞬间就塑造出景泰悲凄的官场生涯,而且最重要的是起因——科举。 在古代科举的影响力莫大,学子众多,也是古代筛选人才的重要手段。 和高考一样,科考也是不少普通子弟鲤鱼跳龙门的捷径,科考的公平性一直是争议点。 魏妩听到这里恍然过来,原来这说书里面还有大招——利用科举再来博取关注度。 涉及前首辅李拜,涉及科举,合二为一! 凌不语悠哉地品着茶,他虽然不是营销专业,但看多了也知道怎么操作,那微博热搜多少真真假假混着来,蹭热点,傍热度更是看得多,在元昌国玩一下还是轻松得很。 一顿饭下来,凌不语听着客人们的议论,终于满意地离开。 这里离官媒所不远,一行人直接步行回去,魏妩对凌不语的手段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公子为何对这些手法如此了解?”魏妩说道:“有李拜和科考在里面,接下来必定会引发诸多关注,要是再去诸书院宣扬一波,效果应该会更好。” 凌不语骤然停下脚步,双眼亮起:“书院?” “对啊,刚才不是提到景大人是因为要改善科举而被李拜迁怒?科考的考子大部分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依旧占据大多数,所以要是能让学子们关注,不是更好?” 魏妩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丫头要是生在现代一定是营销的高手! “高凌赫,去找肖风,让他安排安排在书院动点心思。”凌不语被提醒后精神一振。 高凌赫兴致勃勃地离开,魏妩扬了扬嘴角:“公子反应神速,所以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人可以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排好说书的事宜。” “肖牙郎的兄弟刚从边关过来,接过了路青云的摊子,说起来这些人和我们一样,都是罪臣之后,在底层混生活,科举这条路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走,我只是比他们更幸运些。” “如今这些兄弟都是为谋生活混迹在各个行业,也不是全在盛京,抱团取暖罢了,要说是我手底下也不尽然,他们只是觉得读书人地位高些。” 凌不语话说得如此,魏妩也只信一半。 她早感觉得出来,虽然都是当年一起反的,但都是以凌家为主,而后来以凌不语为主。 说是唯他马首是瞻都不为过,她眨巴着眼睛:“公子不怕陛下不喜吗?” 朝臣抱团是大忌,而凌不语这帮反贼之后聚众发展,会不会惹来皇帝不喜? 凌不语陷入沉思,魏妩的担心其实他也想过,所以他早早地在端木崇面前提过他们这帮人是抱团发展,当时的端木崇倒没有太大反应。 他们不过是混迹三教九流的一帮人,成不了气候,起码现在在皇帝眼中是如此。 “眼下陛下应觉得无所谓,将来的事谁能说得谁?”凌不语说道:“你是女子,脑中思虑却这么多,也是少见。” 毕竟当朝虽然民风算开化,男女大防不像有些朝代那么厉害,但对女子的要求还是那样。 不图她们有大才,只要贤良淑德为重,若是再有些才华,就足以打响贤名。 而更多普通家庭的女子只要嫁个好夫家,操持家务,再替夫家传宗接代就好,当朝还是以男丁为重,生男孩还是要务。 “不过是经历与寻常女子不同罢了,且我的外祖母教导我身为女子也该有自己的志向,不过我倒也在坊曲里学到些本事,口技仅是其中之一。” 凌不语再问她,她却闭口不言。 上回合在聂正受袭的事件中,若没有魏妩的口技也难成事,那件事情给凌不语留下的印象极深,后来发现魏妩极少使用口技,甚至官媒所的其她媒官似也不知情。 就知道她对此极为谨慎,凌不语也再没有提过。 至于她其它的本事是什么,留待以后发现。 这城中的流言也不是一天兴起,直到三日后才慢慢发酵,景泰的名字开始屡屡被提及。 而岭南学子成为重要的一环。 原来像高博、程远这样的岭南学子不在少数,仅在白鹿书院借读的人数就有数十人。 那日两人在食肆听说书人一讲,两人回去就将景大人的过往转达给同乡,一帮学子替景大人打抱不平,这才晓得为何景大人这般良官为何沦落岭南。 再加上有好事之人宣称要将景泰过往写成话本,这个话题一下子引来学子关切! 第122章 热度飞起来了! 科考密卷后来实行,原来不止是新帝给力,最早的发起人竟是景泰,而他为此被贬岭南,学子们方知道他们如今享受到的相对公平原是有人牺牲。 在这种前提下,学子们对景泰的好奇心更重,对景泰的敬仰无与伦比。 再有岭南学子在学子中宣扬景泰这些年在岭南的建树,如何让吃不饱饭的岭南百姓能裹腹,更肃清当地山匪恶霸,还百姓清明,种种事迹,他们唯恐盛京学子不知。 魏妩的提醒无异于是锦上添花,让本来就蹭了李拜和科考热度的凌不语又更上一层楼。 如他所愿,别的食肆见这个话题有人热捧,也到处搜集旧料,真真假假汇起来说书,可能说是越底层的食肆,传播得越广,百姓间口口相传,真正掀起了一番风浪! 但云风楼一直未动,魏妩看下来也觉得奇怪,而就在此时,赵成林却是得意得很。 那日在御书房被皇帝一通训斥,内阁赶紧查档寻找景泰送进都城的折子,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为数不多的几封,呈到了皇帝面前。 赵成林本来提心吊胆,就怕皇帝一个不高兴把他们的官帽都给撸了,呈上去后只盼皇帝不要那么生气,内阁诸人本来就阴云密布,现在更是坐立难安。 不曾想,皇帝收到那几封折子后心情大好,对他们一一嘉赏,其中,以赵成林赏得最重。 当然,端木崇到底是舍不得花真金白银来赏,都是口头之赏。 而赵成林府上是方公公亲自造访,一番口头嘉赏后又和赵家人聊了好一阵子,当真是所有大学士里的佼佼者,这一下子又让赵家人信心大增。 能入朝为官的都是人精,皇帝这一番动作又让不少人嘀咕起来。 虽说现在内阁之上多了政事堂,但已经有两名大学士进入政事堂,这说明以后的走向是什么? 翰林院到内阁,内阁到政事堂! 赵成林或许做不成内阁首辅,但他能进入政事堂,以后辅佐丞相,那是什么? 不就是三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时间,赵家的门庭又热闹起来,沉寂许久的赵夫人又再度扬眉吐气,好不得意。 从龙卫那里收到消息,凌不语直接笑出了声,端木崇那天说舍不得私库是真的,这次行赏,一个子儿没掏,就靠几句话把人心搅得浮动,服,大写的服! 由此可见权在这个朝代有多重要,至尊之位的人哪怕是几句话也能让局势变动。 凌不语也是个会掌握时机的,这边赵家得了嘉赏,让赵夫人高调了几天,他立马带上魏妩再登赵家的门,上次不欢而散,这次见面双方还是有些尴尬。 赵夫人经过这些天的沉淀,到底变得冷静了。 情况对自家女儿不利的事实也认识得清楚,现下媒官重新上门,赵夫人的态度好转了。 不仅及时到达,就连茶水也升级。 “凌公子,五姑娘,你们来了。”赵夫人笑意盈盈道:“不知这次?” 魏妩直接没有二话,上前将画像展开:“赵夫人,我们替赵小姐考虑了一番,觉得这位倒是与赵小姐极为相衬——新晋探花郎,何晋。” 赵夫人对何家的情况还是知道的,首先,何晋不是嫡长子。 不等赵夫人挑剔,魏妩便笑道:“探花郎虽然不是长子,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嫡子,且上面的兄长科考未中,所以虽是次子又如何,前途可赛过嫡长子。” “虽说嫡庶有别,长次有别,但家族门楣最终看的还是前程,赵夫人可觉得有理?” 魏妩本身就是高门大户出身,对这些贵籍夫人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 别看赵夫人口口声声说要嫡长子,但她清楚得很,家族的未来都掌握在官职最高的人身上,有前途的儿子才值得看中,就算是庶子,要是拼得出来,也能翻身。 看她意动,魏妩又说道:“夫人有所不知,何家对二公子一直上心,所以房中连伺候的人都是小厮,房里清静得很,就怕他乱了心。” 这些事情赵夫人也有听说:“倒是听人提起过。” “而且探花郎本人相貌不错,姨父又是兵部尚书曹陆曹大人,在朝堂之上有人可靠可比单打独斗来得好,这前程自不用说。”魏妩说道:“如今他人在翰林院,为翰林院编修。” “虽仅是正七品,但职责不小,将来前途无限,夫人觉得如何?” 凌不语看魏妩熟悉,也没有多说话,直到最后才补了一句——“何家本身也实力雄厚。父亲也在官场,而母亲本是江北巨富之女。” 若非巨富之家,也难嫁入高门做主母,何晋母亲背后的财势不可小瞧。 赵夫人眉眼微动,魏妩是何等老练的,这一年多看多了各家夫人的表现,晓得她意动了。 “夫人,何家那边我们已经去过了。”魏妩又抛出一记狠的。 就在昨天,他们趁着赵成林现在正火热,她和凌不语带着赵安兰的画像紧急拜访,何家果然意动,但推辞要让孩子先相看再说,这不就成了第一步? 在宁国公府吃的闭门羹还历历在目,如今接收到何家的善意,赵夫人更是心有所动。 “夫人若是不能确定,不如问过赵小姐再安排相看,我们再等等?” 魏妩说道:“其实最近刚好有个时机,鹿鸣寺主持云游归来设坛讲经,鹿鸣山必定热闹,若是以此为契机相看倒是个好日子,当天更是良辰。” 赵夫人自然知道这鹿鸣寺的来头,香火旺盛,据说求姻缘更是灵验! “不如就那一日吧。”赵夫人心念一转,也没有问赵安兰,直截了当地说道:“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做主,还请五姑娘回何家——讲经当日相见。” “多谢赵夫人!”魏妩忙施礼,抬头时余光一瞥,就见到赵安兰的影子一闪而过。 两人也算是快刀斩乱麻,事情往凌不语预想的方向发展,形势大好。 告别赵夫人,两人离开之时,赵安兰突然杀出来,面色不虞地盯着魏妩:“听说你才是宁国公世子认定的未婚妻?” 第123章 这张小嘴叭叭叭 魏妩一个头变作两个大,那天在宁国公府的纠缠怎么就会传进赵安兰的耳朵里?她本来就嫌麻烦,此时颦眉道:“道听途说,不知赵小姐哪听来的,我本人都不知晓此事。” 赵安兰身边的丫鬟眼神闪烁,她心下有数,定是宁国公府的下人嘴碎传出来! 她暗叹口气,赵安兰上下打量着魏妩,愤然道:“真是个狐媚子,卓大人为了你娘亲与生母生了隔阂,你如今还勾着宁国公世子不放,真是家风不正。” 凌不语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正要开口,魏妩轻笑一声,他倒是愣住了。 “赵小姐何必如此编排于我,当年的事情如何,都城的贵籍哪个不晓得?赵小姐越是这般,越是会叫人瞧不起,原本就不太好听的名声只怕要更坏。” “如今我们尚能与赵小姐说探花郎,若赵小姐再不收敛,只怕婚事越来越难,谁也不想娶一个名声有损的新妇,赵小姐,还请慎言。” 魏妩冷笑道:“前阵子烟雨阁之事已经让赵小姐的旧事被重提,若是这个烙印打下去,以后又会如何?我是何等人,与我打过交道的夫人们都知晓,何需赵小姐多说?” 魏妩是有这个底气的,她加入官媒所后说成的亲事无数,还大多和谐美满,不少夫人对她另眼相待,若她有心宣扬赵安兰的种种不妥之处,实在是轻而易举。 赵安兰是没有脑子才会想着这样为难她。 赵安兰也不是个蠢笨的,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她立马反应过来魏妩话里的威胁之意。 若是魏妩找各夫人宣扬她的错处和短处,她怎么办? 赵安兰瞬间慌张,她是听了丫鬟所说才气恼不过,宁国公夫人瞧不上她,宁国公世子盯上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落魄的丫头,她怎么服气? 要是以前的魏妩,她的确比不得,魏家那是何等的门楣,卓家又得重用,外祖母家又是文坛世家谢氏,身份非同一般,但现在呢? 一个被打进尘埃的魏妩居然把她盖了下去,虽说宁国公夫人也瞧不上魏妩,她依旧不爽。 魏妩看赵安兰想明白了,撇撇嘴道:“赵小姐最近还是深居浅出得好,赵夫人还盼着小姐事成,家里能办喜事呢。” 魏妩软硬兼施,愣是把赵安兰弄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凌不语还想着帮忙,一看,这哪有自己的用武之地,这张小嘴叭叭叭,把赵安兰压下去。 “赵小姐,五姑娘也是用心良苦,还望赵小姐能深思,谨言慎言,以免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手底下的人嘴碎可不是件好事,话能传进来,便能传出去。” 凌不语适时地开口道:“今日就不叨扰了,我二人告辞!” 赵安兰目瞪口呆,傻眼地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魏妩憋了一口气,只等出去后兴冲冲地说道:“公子瞧见没有,她脸都变了,还敢吓唬我,别说我和那个世子什么事都没有,就算有,关她什么事!” 看她把自己气成了仓鼠,凌不语只有笑,魏妩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知道自己的优势。 亲事可大可小,现在贵籍的亲事绕不开官媒所,官媒地位不高,但他们也得罪不起。 “你不喜欢她,她若是和探花郎成了,以后岂不是尾巴翘到天上去?”凌不语靠在马车上,慢悠悠地说道:“这桩婚事,我看七八成有戏。” 赵家母女在外面会装,陛下又配合他故意对赵成林嘉赏,把赵成林的声势抬了抬。 这微妙的变化有心人自然会看在眼里,何家本来就擅钻营,不然就不会为了儿子的前程让曹陆参了自己一本,这种天赐良机,岂能放过? 赵成兰闹了一番,倒让魏妩有些不爽:“可惜了,这桩婚事若成了,我倒觉得便宜她了。” 凌不语想到在官媒所前拦住自己耀武扬威的何晋,摇头道:“未必。” “公子何出此言?” “何晋表面光鲜,但其人沉不住气,家教是严,但那是以前,他现在好不容易入了翰林院,是正七品编修,哪里还容得了家人管制,依他那性子,指不定哪天就闯出祸。” “赵安兰也是个不安份的,真要成了,这两人能过成什么样子可不好说。” 凌不语绝不是安慰魏妩,路青云没走以前,就听他讲何晋曾跟着姨父出入青楼。 其实说起青楼史,也是相当有意思,早期开设青楼一是为了解决社会问题,二是创造财政收入,说起青楼的发明人,还是大名鼎居的管仲。 青楼这一行业也被称为女闾。 元昌国现在的青楼和唐朝十分接近,对从业人员要求变高,要核实基本身份,还会对她们按特长进行细分,嗓子好的唱曲,腰软的跳舞,不少青楼女子都才貌双全。 曹陆喜欢腰软的,何晋和这位姨父走得近,也随了曹陆的喜好,就喜欢腰软的姑娘。 以前为了科举不得不收敛,现在一旦放开,恐是来势汹汹。 只是现在还不明显,暂且为了前途安分,再说是曹陆带着去的,表面上也只是简单的听曲儿看献舞,喝点小酒,私下做了什么不得而知。 那管仲开发青楼的时候首要的是解决社会上娶不上妻的男子基本问题,就算再改进,也丢不掉这个本质,总是要酿酿酱酱的。 魏妩气血难平,现在才冷静下来:“按理说我身为媒官应该盼自己说成的婚事都和美,但有些人实在不配!” “稍安勿躁。”凌不语突然抬手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光景。 马车缓缓驶出,就听得窗外传来一记声音——“听说了没有,还真有和景泰有关的话本子出来了,走,我们也去买一本来瞧瞧。” “这么快,这潇湘书局的动作够快的。” “这不是正火着嘛,趁着这个热度来本话本子,卖得好,得赚多少银子。” 还有些话被风一吹,倏地没了,凌不语放下布帘,转头对上魏妩清亮的眸孔。 她看着他:“公子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潇湘书局也是公子的产业,还是那写话本子是公子的人,亦或是,那话本子本就是公子所写?” 第124章 送银不如送种子 凌不语抿抿唇,真是什么都让她看透了,正要说话,魏妩突然对高凌赫说道:“停一下,我要去买松子糖。” 好家伙,这话题拐得也是够快的! 魏妩下了马车不一会就回来,怀里抱着纸袋装的松子糖,一脸笑意。 看她捂得严实,就猜她不会把松子糖与自己分享,凌不语笑着看她:“也喜欢这个?” “你可知这松子糖粒粒金黄色如松花,脆清甜,入口即化,又称酥化糖,松花糖,其还有另一层寓意——轻松花钱。”魏妩说道:“糖吃多了不好,但我喜欢它的寓意。” 凌不语怔住,好半天才大笑出声:“魏妩啊魏妩,真有你的,你就这么缺银子?” “当然了,除了要买宅子,给外祖母治病,我还得想法子给流放的三位舅舅捎银子。” 凌不语笑不出来了,对上她清澄的目光有些自惭。 人难得能设身处地,要是换成是自己,也会把银子看得很紧。 魏韦的三个儿子悉数被流放,孙子孙女也难逃一劫,只有魏老夫人谢氏被和离而留在盛京城,再就是魏妩及其母亲被保全,可惜其母亲又病弱去世,祖孙相依为命。 流放之地苦寒,魏妩辛苦送往那边的银子能不能顺利拿到手还要另说。 “可知你三位舅舅如今的情状?”凌不语说道:“听闻流放之地气候寒冷,谷物难以长生,更是人烟稀少,当时的农作物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正是如此,当地的农作户能满足本地人的生计就已经不容易,流放者很难获得粮食。” 魏妩幽幽地叹口气:“被流放之人不得不自力更生,或是成为奴,为人差遣,换取粮食和银两存活,我舅舅舅母他们岂能甘为奴,有违魏家风骨。” “所以他们选择自力更生?”凌不语说道:“你送过去的银两,他们能得到多少?” “恐怕仅仅四成,中间要打点人,中间人还要抽成,十两银子他们能拿到四两就算多。” 魏妩眉头紧皱,就听到凌不语说道:“既然如此,你下次再捎银两的时候,不如顺便再送些别的——比如种子,能在苦寒之地也能发芽生长的种子可能比银子更管用。” 魏妩头痛如何救济舅舅等人,一直费尽心思往那边送钱送衣物,却从未想过送种子! 这下子可谓茅塞顿开,魏妩双眼亮起,顺手打开油纸包,取出松子糖,眼睛也笑成月牙儿一般:“多谢公子提醒。” 凌不语也是心安理得地拿了松子糖放进嘴里,还别说,酥,脆,甜! 他心情一好,也顺便替魏妩答题解惑:“你刚才所说的话本子的确是我所为,但不是我本人亲自写,不过是列了个大纲让路青云手底下的人迅速加工而成,印刷的页码不多。” 凌不语看魏妩感兴趣,索性让高凌赫把车赶到书局附近。 其实这民间书局和凌不语和郑国公真没有关系,但仅仅是熟识,书名的掌柜明知道最近景泰的事情火热,怎么可能错过相关的话本子,二话不说收下来,迅速加印。 潇湘书局前已经是人满为患,伙计们直接把人拦在书局外面,站在一张小板凳上。 “客人们,客人们请听我说一句,咱们书局印刷的数量有限,首期只有两百本,售价六十文,已经全部售罄,还请大家不要再挤了,真没有货了,可以预定!” 门口的百姓一听,率先往前冲出一个人浪,那挤在前排的人说道:“怎么才印两百册?” “就是,上回的《海上风云录》首期便是五百册,你们这印得也太少了!” 那伙计哭笑不得:“客人们哪,那《海上风云录》从收稿到印刷可是费了足足一个月有余,但这次《景泰传》才几日哪,能出两百册都是工坊紧赶出来的。” 看着书局门口聚集的三四十号人,魏妩惊呆了,随即灵光一闪:“书局印刷不够数,接下来手抄本会大行其道……”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凌不语,凌不语哪能不知道这小财迷的打算,叹口气:“服了你。” “公子行行好,也就赚这一波,等后续印刷的出来,手抄本也就不值钱了。” 魏妩耷拉着眼睛,哀哀凄凄地望着他,一对妙目里又有讨好又有坚定。 凌不语觉得她把自个整不会了,这丫头骨头硬是硬,不贪图宁国公世子夫人的未婚妻名头,能利落地划开界限,也不畏惧赵安兰的刁难,唯独在银子和吃食上没有节操! 这把架子都放下来,直接求上他了。 凌不语两辈子不怕女人哭,不怕女人强势,就怕女人撒娇。 魏妩大概不自知,她这湿漉漉的眼神杀伤力有多强。 一卷印刷书的价格是一卷手抄书的十分之一,魏妩刚才想到的正是自己若是手抄几份,一份就能卖上几两银子,而景泰的故事应该不会太长,这就足够她赚一笔。 问题就在于他得拿到原本,书局都售罄,她只能从凌不语这里弄到原稿,才能手抄。 其实凌不语清楚得很,这什么手抄本就和盗版一样,就是非法印刷物,但这个朝代哪有什么盗版的说法,而且手抄本还贵。 魏妩是精明得很哪,凌不语叹口气:“行,原稿我给你,但你也不要贪多,小心伤眼。” “知道了,公子果然大义。”魏妩心满意足,又取出一把松子糖给他:“公子再吃一点。” “你这笔账可是划算,几颗松子糖就能换来一笔好收益,对了,你那宅子租得如何了?” 潇湘书局门口的人群散了一些,不少人正进门掏银子预定关于景泰的话本子,魏妩看着门口张贴的话本子名字,没有回答凌不语的问题,而是盯着《景泰传》三个字。 “这名字如此直白,也是公子的主意?”魏妩问道。 “要混熟,首先得让人知道景泰此人,话本子直接嵌入他的名字才能加深印象。”凌不语老神在在道:“有时候直截了当更有用。” 话本子一热起来,接下来又能让景泰的名字变得耳熟能详。 第125章 押景泰,准没错! 这一波宣传就算到位,没看这些预定的客人一口一个《景泰传》,回头话本子再传播一二,盛京城的人都会好奇景泰长什么样子,有什么三头六臂! 魏妩是彻底服气了,突然笑道:“原本左大人奉劝我投奔公子时,我还犹豫不决,如今看来左大人比我更慧眼识珠,早就看出公子有大能。” “不过是互相成就,有五姑娘在,我这边行事方便很多,不然就我一个男人单枪匹马和这些后宅夫人打交道真是难为我了,更不要说五姑娘身后还有一帮助力。” 左成泰给的名单里,率先向他示好的已经有了一位——宁国公。 虽说宁国公是为了向他借主意才亲近,但不妨碍他可以边与宁国公走动,再试探他对魏韦之事的看法,为以后做筹谋。 所谓投桃报李,魏妩及身后的人向他递交的诚意既然收到,日后必当有所回报。 告别潇湘书局,魏妩跟着凌不语回凌家取原稿,在凌家门口走下马车,正好赶上肖牙郎带着租宅子的人出来,好巧不巧,那跟着肖牙郎身后的正是岭南学子! 那天在食肆中几近落泪的两名学子,当时有自报家门,一人名为高博,一人为名程远。 “五姑娘!”肖牙郎看到魏妩回来,兴奋地大迈步过来:“五姑娘回来得正好,这两位学子想租宅院,正好看中,只是这费用么还得找你商量商量。” 高博与程远看到他们两人也是一惊,程远更是作揖道:“有缘再见,幸会,幸会。” “原是你们要租宅子?”魏妩有些大喜过望,眸孔放光。 凌不语看她一眼,两人心领神会,这两人可是景泰资助的学子,是能在景泰面前说得上话的,将来皇帝重用景泰,他二人也能在景泰面前亮个相! 魏妩只要看凌不语的眼神就知道他在盘算什么,皇帝要不是想重用景泰,也不会由着凌不语搞东搞西,押景泰,准没错! “正是,我们本就是在书院借读,那里没有我们的住处,一直在城中租住,近日房主要腾房,我二人三日内就得搬出来,这才四处寻宅子。”程远说道。 借读这事凌不语熟,一般是成绩不够或户口不在当地而借读。 这些岭南学子是外地人,白鹿书院又不是什么学生都接收的,可见不是才学不好,而是因为是异地人才得用借读的名头呆在书院。 本就是外来者,再给他们提供住宿怕书院自己的学子心中不虞,才让他们自己想法子。 这一批岭南学子都是受景泰资助而来借读,囊中羞涩可以想得到。 肖牙郎听到这里一脸为难道:“其实不止他两人住,本是五姑娘二进二出的院子隔出来的一处单独院子,如今一下子要住六个人,也怕屋主不同意,正要找五姑娘商议。” 魏妩一听就懂了,这是准备多住几个人好分摊租子。 对于这批家境普通的岭南学子来说,这种方式倒也恰当。 要是之前,魏妩未必乐意,但他们来自岭南,是景泰举荐过来的学子,她看得出来,最近城中关于景泰的风浪闹得这么大,皇帝却纵着凌不语作为,可见是铁了心要用景泰。 魏妩押的何止是凌不语,更是凌不语身后的端木崇。 她眉眼微动,笑着说道:“原来是这等事情,我那宅子要是收拾收拾,住六个人也是绰绰有余,你们又是景大人举荐过来的学子,我为景大人事迹感动,租子也好商量。” 一听这话,程远和高博大喜过望。 盛京城是都城,这里的开支可比岭南大得多,除去租房,还有交通费用也是一大笔开支。 他们之所以来这里租宅子,也是想着可以离书院近些,步行即可,无需再租用交通,这样将省下的银子可以用来租宅子,关键这处闹中取静,方便他们静读。 只是这附近的屋主一听要租六人,都嫌弃得很,更要在原来的租子上再加码。 这地段的租子并不便宜,也算是长街比较好的地段。 “你六人可愿意抄书售卖?”魏妩灵光一闪,说道:“最近《景泰传》正火热,可惜印刷还跟不上需求,你们抄书,我帮你们售卖,抽你们两成,如何?” 凌不语真是被这丫头吓到了,这脑瓜子真是一等一的灵光! 自己什么也不用干,从他这里拿走原稿,再利用这六位岭南学子抄书,自己白得两成! 这不就是妥妥的空手套白狼吗?只是这姑娘还是有几分良心的,只抽了区区两成。 凌不语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算了,还能怎么着,自己都答应给原稿,忍着。 魏妩的提议让两位学子眸光一闪,他们早听闻有《景泰传》发售,一来是数量有限,二来是囊中羞涩,尚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哪有多余的银子来买话本子。 笔油纸墨哪样不要银子,他们还得吃喝拉撒。 “你们是学子,将来要科考,抄书售卖之事必不可声张,如今只有我们这几人知晓,肖牙郎也不是外人。”魏妩说道:“由我出面售卖也不妨碍你们声名。” “至于租子,肖牙郎与你们谈的应是我原本想要的租子——四两银子,看在景泰大人的份上,我便收个三两,如何?”魏妩说道:“你六人分租,一个月五百文。” “抄书我也不是付固定费用,而是看售卖的收成,看收益分成,你们八成,我两成。” “若是做得好,这收益说不定能抵掉租子,你们看如何?” 魏妩的提议简直是天上掉馅饼,高博与程远不敢相信! 四两的租子在这个地段本来就十分便宜,要知道相同地段,类似的院子他们跟着肖牙郎看了好几处,无不是六两起步,平均下来一人还得一两以上,更甚者还有要加到十两的。 凌不语是最了解行情的,正七品编修才十五两的月俸禄,要是单独租一进这样的院子还得十两,所以不少底层的官员大多是租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再想办法与人拼马车上值。 这些学子哪里能承受得起都城这样高昂的租子,不过是碰碰运气。 第126章 妖盐与恶钱 从来都是位置决定价格,盛京城的长街就相当于一线城市的次中心位置,没有什么地方是便宜的,吃住用行皆要贵些。 白鹿书院的位置就在这附近,所以附近的出租行情也看涨,他们能遇到魏妩也是运气。 而这丫头也给他们想到了赚银子的法子,她自己也能摆脱出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能借此机会与景泰先攀上些关系。 此时,肖牙郎突地说道:“你们二位还不知吧,这位凌公子便是今届状元郎,得了陛下亲赐腰牌,如今在官媒所任职的凌不语。” 程远和高博一听,眼睛比刚才还要亮,他们来岭南的时间其实不长,恰好在放榜之后。 所以无缘得见当初骑着高头大马的状元郎,但听书院的学子听说过这桩令人瞠目的轶闻——状元郎未入翰林院,反入官媒所。 提到这件事情的学子们有的替凌不语惋惜,也有的觉得罪臣之后本就不应该入朝堂。 也有人觉得凌不语其实是明降暗升,毕竟哪届状元郎能得陛下亲赐的腰牌,想进宫就进宫的,这明明是无上恩宠。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他们这些外来的学子对这边的情况不了解,又是借读身份,从来都是谨言慎行,说多错多,他们也能明显感觉到书院学子对他们的排斥。 自身处境困难,他们对凌不语的感觉复杂。 一方面自然是佩服,能成状元自然有非凡才干,但也发现门弟出身也何等重要,明明都是陛下亲指的状元,还能因为祖上造过反,隔了三代还能被挡前途。 这让出身普通的他们对前途惴惴不安。 程远大着胆子打量着状元郎的神色,发现他坦然处之,被提到之前的事时完全没有不虞。 高博则要表现得激动些,等听到凌不语就住在这边时更是兴奋,那以后不是可以请教? “肖牙郎是我的旧识,这次的佣金就象征性地收一些吧。”凌不语开口,肖牙郎自然应允,反正凌不语会在别的方面给他弥补。 看肖牙郎点头,两位学子又激动又羞愧,人在异乡生活艰难,如果没人照拂实在艰难。 魏妩得逞,凌不语也顺手献了个人情,两人四目相对,都瞧出对方的心思。 凌不语也是不甘落在人后,他手指一摩挲,说道:“既然来得这么巧,不如进我家坐坐,顺便聊聊《景泰传》,毕竟此稿大纲由我出,不过是由他人的笔写出,若有不足还请赐教。” 这下子又把两位学子吓得不轻,那程远的心思要细腻许多,问道:“状元郎就不怕李党找你算账吗?这般宣扬景大人功绩,实则会得罪前首辅大人,或许还有太上皇?” 凌不语多看了这位身形瘦削的学子,年纪不大但悟性高。 “我现在不过一白身,他们都挡了我的前程,还能坏到哪里去,我替景大人不平,不过是用自己的能力鸣一鸣他的委屈,至于其余的,我不做他想。” 程远和高博对视一眼,都在眼底看到了对凌不语的佩服,也有一丝羡慕。 他们的借读生涯并不轻松,从岭南到盛京城才知道两地的差异有多大,白鹿书院不少学子从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从不用愁笔纸油墨,可以专心进学。 而他们不一样,要愁生计,要愁用计,还要抓紧时间弄学业,可谓是双重压力。 程远进入凌家,坐在厅堂,有种被奉为上宾的感觉,这阵子受到的轻视与压力在瞬间爆发出来,不禁红了眼眶:“多谢状元郎。” “不必这么称呼我,我们这届已经是过去时了。”凌不语说道:“唤我一声凌大哥就可。” 魏妩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她以为自己就够聪明了,凌不语在人情世故上更绝,自己都用让利及考虑他们生计做了拉拢,凌不语直接称兄道弟! 好吧,魏妩平静地放下茶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她技不如人。 “那我们就冒犯了,凌大哥,《景泰传》的大纲是大哥写的,不知我们可否再补充一些?”程远说道:“大人在都城的事情我们不清楚,但他在岭南的事情我们还是晓得的。” “如此最好,我且听听。”凌不语痛快道。 魏妩听了,说道:“不如先看看原稿,再说补充的事。” 这个提议大家都认同,高凌赫取来手高,交给两人查看,两人看完,对视一眼, 高博推了推程远,让程远说话:“我以为《景泰传》虽然交代了景大人的前尘往事,但对于景大人在岭南的功绩写得并不全面,大人还曾经大力查私盐、私铸钱及打击租妻。”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凌不语说道:“盐利是当朝财正不可或缺的部分。” “但景大人说过——国之将亡,必有妖盐 ,他对私盐盛行十分不满,他管不到其它地方,但可以管得上岭南,打掉岭南私盐,让百姓能用正常的价格购置到盐。” 程远目露憧憬:“大人所为的确让百姓受益。” 凌不语不说话,元昌国看似举国昌盛,但其实在皇城以外乱象频出,私盐就是其一。 盐价如今是每斗三十钱,比起以前的十钱已经涨了三倍。 但盐是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盐价涨,便有不法之徒利用此需求制贩私盐,更有官盐流出沦为私盐高价出售,市场上乱相频出。 凌不语听到这里正要说话,耳朵突然微耸,便朝厅外看去,果然瞧见令明站在那里。 令明在此,那皇帝会在哪里? 凌不语目光一转,竟真看到端木崇站在花园里,藏身立柱后! 他刚才听得入神,竟也没有发现他们是何时来的,刚才这小书生所言岂不是全让皇帝听了去,再想想小书生说的话,凌不语倒也坦然,没有什么不能听的。 “那私铸钱是怎么回事?” 程远想到私铸钱给岭南带来的乱相,愤然道:“岭南穷困,恶钱横行,百姓深受其苦,景大人说过——私盐与恶钱不除,不止岭南乱,元昌也会大乱!” 第127章 典租妻 这话可说得重了,魏妩就见到凌不语皱起了眉头,迅速地往外面瞟了一眼,她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正要回头,却被凌不语一记眼神拦住。 魏妩也是个聪明的,就算没有完全参透也反应过来,端坐不动。 “私盐不止岭南盛行,哪怕是在盛京城也有官盐流入私盐市场,若我没有记错,陛下登基第二年就曾经罚处过长公主的驸马。”凌不语说道:“长公主因此愤而去往封地。” 站在暗处的端木崇挑挑眉,的确有此事,元昌国的驸马爷可以入仕,这恐怕是开朝先祖最不明智的决定,虽说有为了保全人才的用意,但有皇家站在身后,总有守不住底线的。 他那长姐的驸马爷便是如此,仗着自己是皇家女婿肆意妄为,被他拿来祭旗。 自己不仅将那姐夫斩首,还抄了他的家,虽说提前让长公主与他和离,但依旧伤了长公主的心,认为他铁血无情,一气之下去了自己的封地,久不回盛京。 不过端木崇倒是无所谓,虽说长公主占着他长姐的名头,但其实并非一母所生。 “利字大过天,就算管控如此严格,也有人愿意铤而走险,”程远哪里知道皇帝就在跟前,他满腹都是对凌不语和魏妩的感情,直言不讳道:“皇城脚下尚且如此,何况岭南。” “所谓山高皇帝远,总有陛下顾及不到的地方,那就要看地方父母官的良心了。” “我们岭南有幸等到了景大人,那其它地方呢?是否也有相同的父母官?”程远说道:“我们从岭南一路向北,也经过不少地方,看过不少景象,越是下面的地方乱象越多。” “我们才知道景大人对岭南做了多大的贡献,才知道大人有何等的委屈,被贬本就是为了科举公平,被贬后的功绩又被前首辅大人压着,竟让岭南外的人无知知晓,更不要说陛下。” “大人除了打击私盐,让老百姓有正儿八经的低价官盐可买,还打击私铸钱,凌公子与五姑娘没出过都城,大概不知道地方上的私钱有多肆意横行。” “这种私钱在我们当地被称为恶钱,所铸成本比官方发行的钱币要低上许多,早期曾有父母官提出以五换一的换率,就是以五恶币换一官方币。” “但此举效果并不佳,盗铸现象使恶钱价格过于低减,许多百姓为了避免损失都将恶钱收起来,不愿意兑换,此举的效果并不佳。” “景大人说过,此举实是纵容,无论是允许高质量的私铸钱流通,只打击低劣的私铸钱,或是这种回收方式,都让私铸钱更加盛行,要么不除,除便要彻底。” 端木崇听得入神,的确如这小书生所说,朝廷对于私钱的态度比较暧昧,并未完全根除。 必要的时候还会允许质量上乘的私钱在民间流通,仅会打击那些低劣的私钱。 景泰显然认为这种退让不可取,在他所管辖的岭南界内,绝不允许。 “你方才所说的租妻,又是怎么回事?”魏妩问道。 程远和高博的脸都微微发红,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顾忌到魏妩是姑娘,不好开口。 “这租妻其实就是典租妻。”凌不语是从现代社会穿过来的,说话倒不像他们考虑这么深,他和魏妩又是伙伴关系,考虑的比较少:“本朝曾经明令禁止典租妻之制。” “若没有记错,开朝皇帝在开朝后不久就曾明令禁止,其后的诸位陛下也未中止禁令。” 凌不语不去看端木崇和令明,慢悠悠地说道:“只是实际情况却不能禁止罢了。” “这典租妻,是指有些家贫的家庭在娶妻生子后,为了家庭生计将妻子典当出去,租给其他娶不起老婆的家庭,一方面获取报酬,一方面也可以节省妻子的口粮,一举两得。” 魏妩听得微微张唇,她出身好,哪怕落魄后也一直呆在盛京城里,哪能听说过这些? 这对贵女出身的她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早些年听说官僚之间有换妾的做法,后来也被禁止,还有那吸食五石散也被先帝严令禁止,抓到者一律中止仕途,若普通百姓吸食,还要入刑。 在偏远地区,竟然还有这等违背天伦之事?! 看魏妩神情大变,程远和高博都尴尬地抬不起头,只因为这典租妻在北方在南方多些。 “租过去是为了给租赁的家庭生儿育女?”魏妩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正是,此举尤其在南方偏远地区盛行,当地生产力低,贫富差距也大,娶不起老婆的人只能用这种法子来传宗接代,除此以外,其实还有一种……”凌不语欲言又止。 魏妩早就坦然了,问道:“除了典租妻,还有一种什么方法来延续香火?” “合力娶妻,一妻……多夫。”凌不语说道:“只是这种比起典租妻来还是少。” 那种是合伙出钱,一起下聘娶妻,妻轮流所有,但比起典租制来不够灵活,所以还是后者居多,且在南方更有严格的环节。 通常也有媒证、订约、下聘、迎娶等环节,期限一般是三五年。 毕竟是为了生儿育女,一旦有生育,后续也就能结束。 魏妩虽然是调整过来了,但心底的不适依旧存在,这岂不是将女人当商品一样吗? “时间长为典,时间短为雇,在南方此种制度已经成风,景大人去往岭南后便禁止这种行为,也曾引来百姓不满。”程远说道:“但景大人说不应以人为物,女子也不可。” 凌不语内心是震撼的,毕竟在古代,女生被当成物品被交易比男性更多,男性要为奴后才会被任意交易,但女子不一样,比其更艰难。 景泰一个古代人能尊重伦理,尊重女子权利,这已经走在不少古代人前头。 凌不语故意说道:“典租妻虽说不符天道伦理,但也是为了生儿育女,一个地方想要发展,若无人口也不可能,那景大人如何解决当地的生育问题?” 第128章 皇帝也被砸? “景大人用了奖励农田、宅院、银子等方法鼓励生育,同时开设了媒所,想法设法替当地贫困的男子取亲,但他也说了,娶亲的前提是自己有谋生的能力。” “所以先富,才有一切可能。”程远说道:“大人花了足足三四年的时间才逆转这种现象,如今典租妻虽然没有彻底消失,但比起以前已经少了不少。” “景大人在岭南所做的事情都是利国利民之事,我等也是惋惜,这些事情居然没有一件能让陛下知晓,若是此事传回岭南,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替他打抱不平。” 魏妩心想打抱不平又怎么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要说打压景泰的是以前的首辅大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只手遮天! “有两位的建言,接下来的话本子又有内容可写,别的不说,世人喜欢香艳之事,桃色事件总是博人眼球,”凌不语说道:“典租妻之事会引发更多关注。” “虽说此手段不太磊落,但是能让更多人关注你们的景大人,你们曾惋惜景大人功绩不为人知晓,如今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知晓,你们就放宽心在书院借读。” 程远和高博对视一眼,他们也知道状元郎自己的处境谈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 他能在这种情况下替景大人筹谋,他们作为受景泰恩惠的学子,对凌不语感激不已。 另一边,魏妩陷入了沉思,眉头不展。 端木崇看看凌不语,再看魏妩,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一声。 那程远和高博在肖牙郎的指导下和魏妩签了租赁的契书,魏妩也将钥匙交予他们,让他们迟早搬进来,抄书之事也交予他们,便送走了他们。 肖牙郎兴致勃勃地带着两人离开,丝毫没有察觉院子里多了两人。 他们一走,凌不语这才拂去身上的轻尘,朝魏妩使个眼色,带着她走向皇帝所在的位置。 “小民参见陛下!” 魏妩这才惊觉端木崇也在这里,之前的谈话也全被他听了去。 “民女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凌不语,你干得倒是不错,如今话本子都千金难买。”端木崇皮笑肉不笑道:“朕着大监去买,居然也要排队预约,真是好本事。” “陛下请进。”凌不语哪怕让皇帝站着和自己说话,赶紧请进去上座。 这会儿天还没黑,皇帝就急着出宫,不过,魏妩眼尖,目光一瞟就看到皇帝额头有块乌青,虽说闻着药味儿,但仔细看还是能瞧见有血点。 察觉到魏妩的眼神,端木崇尴尬地侧身,魏妩这才挪开眼神,皇帝这是挨揍了? 其实不难推测,皇宫里还有什么人敢对皇帝下手,只有那位了。 魏妩看到血点点出来,心里一悸,生怕皇帝当着他们的面流血,情急下就拿出一方帕子奉到皇帝面前:“陛下,您的伤……” 端木崇也感觉不对劲,偏偏方公公又不在跟前,还在书局交涉,他赶紧接过来捂住伤口。 魏妩不敢直视,赶紧挪开眼神,堂堂的九五至尊还被收拾成这样,不敢看。 凌不语强忍着笑,令明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也是轻咳一声,提醒凌不语不要太过分。 “陛下是见过太上皇了?”凌不语亲自给皇帝奉茶,没让老仆人出来。 端木崇轻笑一声:“这不是很明显吗?你在民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李党可是急坏了,早就把事情捅到西行宫,太上皇大为恼怒,认定朕是要与他对着干,让他颜面扫地。” 二话不说就把一方砚台砸过来,他不避不让,硬生生地挨了一记。 这次有太上皇后在也不管用,太上皇就像失控的疯马,和他肆意闹了一场。 他也知道现在和太上皇说什么都没用,所以索性不争辩,由得太上皇发泄,这不,太上皇后给他包扎了伤口后,他没多做停留就出宫散散心,不然得憋屈死。 眼下最大的安慰莫过于凌不语的推进十分有效,太上皇恼归恼,也拦不住往事重提。 放下手,看着帕子上隐约的血迹,端木崇眼底闪过一丝嘲意:“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陛下是铁了心要召景泰,刚才听那两位学子一言,只怕心意更是坚定。”凌不语说道:“前有魏韦魏大人改革之念走在前头,现在这景泰也有这般迹象。” 听说景泰种种,就像看到另一个魏韦。 魏妩也说道:“民女也有私心,的确如公子所说,小女子在这位景大人身上找到了外祖父的影子,私心希望这样的贤臣能辅佐陛下左右,陛下不会因为太上皇施压就改主意吧?” 令明心中狂呼这两人好大的胆子,这不是逼着陛下向他俩表态吗? 他正要出声,就见到端木崇拿下手帕,将其握紧后说道:“朕几时说要改主意了?” “他们反扑越是明显,越是说明忌讳此人,朕偏不让他们如愿。” 凌不语和魏妩这就放心了,端木崇看着手里的帕子,也未归还,倒是折得整齐收起来。 其后才端起面前的茶水慢慢地饮:“李党着急了,一是因为右相之位要轮空,二是因为这景泰可是和李党作对之人,当年是被他们整出去的,如今要回来,他们怎么能不急?” “敢问陛下,景泰那边可有放出风声?”凌不语说道:“若是这般,小民有个担心。” 端木崇瞟他一眼:“你想得全面,放心,那边有龙卫盯着,护他安危。” 凌不语是怕李党狗急跳墙跑去岭南暗害景泰,一了百了! 令明此时插嘴道:“这次派过去的均是龙卫精锐,凌公子大可以放心,身手不亚于我。” 凌不语望他一眼,想到那夜在宫中的比试,令明的脸色微黯,轻咳道:“自然是不如公子,但也不至于寻常的刺客也对付不了。” 凌不语就不多说话了,省得令明多想,这家伙自从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心思格外敏感。 “掐算下时间,朕的口谕也快到岭南。”端木崇说道:“不知景泰本人听到会如何?” 第129章 火烧得再旺些 “陛下,地方官员被召回早有前例,小民斗胆一问,陛下这回是召景大人回京履职再慢慢打算,还是直接调任?”凌不语问道。 端木崇都不记得自己今天瞟了凌不语多少次,懒洋洋地说道:“依你看呢?” “自然是先履职再调任,名正严顺,空降的话不妥。” 端木崇是第一次听说空降这个词:“此为何意?” “不在众人预料之中,突然从天而降的意思,”凌不语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这番造势对景大人来说有利有弊,能让他在百姓之中耳孰能详,但也让百官忌惮。” “他在朝中本就没有根基,一步登天成为右相,如何服众?” 凌不语面露难色:“这一点恕小民见识浅薄,不知如何解决。” “凌不语。”端木崇把玩着手指上的扳指,低语道:“话本子要出新版本了,刚才两位小书生所说的要一并写进去,朕不怕他声势低,就怕他声势不够大!” 魏妩眉眼一动,明白端木崇的意思了,造势,继续造势,偏要让朝臣们都知道景泰在岭南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非得让朝臣们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选择景泰! 路都走到这里了,不妨碍他们再往前走走。 现下太上皇恼了,这件事情便没有回头的余地,若是不成,太上皇只怕将来更凌驾于陛下之上,让陛下如何打理朝政? 身后还有一位隐藏的太上皇能左右陛下选择,于长久也不利。 “陛下所言极是,既是要做,便做大做强。”凌不语看着魏妩的神色,料想她也猜到端木崇的计划:“话本子索性再弄个增强版,把新知道的内容补进去。” 魏妩这下子急了,忙朝凌不语使眼色,凌不语说道:“不过为了五姑娘着想,先让五姑娘弄手稿,再交给书局印刷,不过五姑娘的手稿数量不宜太多。” 这就相当于把《景泰传》的升级版交给魏妩先弄出手抄版,让她和岭南学子生们先赚一笔,这样的让利相当厚道。 魏妩一听,实在忍不住笑意,一对笑眼越发明显,小梨涡也闪现:“多谢公子!” 竟是个小财迷,端木崇看着她的笑眼和梨涡,默默地说道。 “陛下,小民还有个想法,不如现在物色一批可以支持景泰的臣子,除却聂正聂大人外,需得有一批朝臣能站在景大人身后,方能安稳。”凌不语说道:“不知陛下可有人选?” “宁国公,左成泰,吏部尚书也可争取,除此以外,还有朕提拔的一批官员皆可以。” 端木崇并不意外凌不语有这想法,这一点他也想到了,昨夜便召几位官员入宫商谈此事,不出意外,宁还山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他现在担任这左相压力巨大,亟需有人来分忧。 而左成泰一向看贤看才,对景泰早有惋惜之情,再加上他也是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人,自然也站在自己一边,而吏部尚书考量的更多一些,更像是押宝。 薜平和聂正不和,但早就和李党撕破脸皮,现在比起让李党如愿,他更愿意景泰上位。 “这位薜尚书有些意思。”凌不语想到宫宴上薜平的表现,不由得说道。 “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省得我白挨这一下。”端木崇扶着额角,直到现在还痛得很。 太上皇是真的怒火中烧,手下不曾留情,太上皇后看到时眼睛都气红了,愣是一句话没讲,默默地给他上药,而他也是个犟的,上完药一言不发,拂袖离开! 凌不语和魏妩都不敢出声,堂堂的皇帝陛下还要在太上皇面前受这种气,于君来说的确是憋屈,但以父子之道来说,也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出宫后哪里也不想去,直接过来商议景泰的事,若说之前是为了客观,是为了大局,现在只怕是出自私心,也更倾向于景泰上位,现在是陛下和太上皇的较量。 “还请陛下放心,小民这就安排新的话本子。”凌不语说道:“陛下这伤还是尽快再召太医治治,省得留下疤痕。” “你这是下逐客令?”端木崇有些不悦,但还是起身,他堂堂皇帝让人赶还有脸继续耗在这里吗?他也要脸:“罢了,朕这就回宫。” 魏妩看皇帝疾步离开,嘴巴动了几下没敢吱声,走归走,倒是把帕子还给她啊! 她也没有胆子叫住皇帝,只庆幸上面没有绣自己的名讳,只有普通常见的花纹绣,不然让皇帝的宫妃看到可不得了,还不分分钟弄死她。 宫闱后宅阴毒的手段可多了去了,魏妩轻叹口气:“罢了,不要了。” 端木崇出了宅子,方公公正好抹着大汗过来,看到他就轻扇自己的脸:“陛下,老奴办事不力,那书局实在是没有现成的话本子,或是老奴想法子弄手抄本?” “不必了,快有新的话本子出来,等新的便可,先回宫。” 上了马车,端木崇立刻放松下来,哪怕是面对凌不语,他也时刻保持着观察的姿态。 凌不语用得极为顺手,甚至超过他的预料,此人有大局观,且细致入微,只是他身边的那群反贼之后倒让人不安心,据龙卫所查,分布极广。 有从军的,有从商的,教书的,最离谱的是还有为了生计做了山匪的,其中有不少这些年都和凌家保持联系,不过凌不语倒是没和那些走了歪路的保持联络。 端木崇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凌不语,他固然是有野心,但野心有多大,边界在何处? 这些反贼之后聚集在一起,是否有弊端? 如今他正是用人之际,既是推了这步奇棋,暂且用着,但若凌不语有不臣之心,留不得。 他想得入神,方才又只顾得讲话,现在口渴得很,伸手就要去取茶具,怀中的帕子落下。 端木崇看着落在车撵上的手帕,不禁想到魏妩眸孔突然放大,又手忙脚乱奉上帕子的情景,那双眼睛纯澈,不过几息之间,惊恐、担忧和后怕都在眼眸里闪现,一目了然。 第130章 他俩必须锁死! 想到这里,他轻笑一声,将帕子拿起来,展开一看,上面除了自己留下的斑斑血迹,再就是一朵绚烂的木棉花,看着就不温婉。 这木棉花盛开时如同燃烧的火焰,艳丽似火,和魏妩的风格并不太相符。 俗话中知人知面不知心,外貌与性子也未必相同。 端木崇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帕子折好收起来,重新放入袖中。 再说送走了皇帝,魏妩就知道此前的手稿不作数,现在要出新的版本,当然是以新版为重,凌不语决定这次自己来,在原来的话本子上再添加新的内容。 看魏妩那眼巴巴的样子,凌不语说道:“放心,一定不会食言,保准你拿到最新鲜的第一版,让你们抄了卖了银子我再拿去书局。” “刚才不曾问,书局的掌柜可愿意?”魏妩皱眉道:“这样是否侵犯他们的权益?” “倒也不会,有新版手抄本在前面造势,后面正式印刷后价格更低,自然会更受捧,但也有人为了尝新原是付出更高的代价,你们和书局掌柜都能受益。” “那你岂不是给人做嫁衣?”魏妩问道。 凌不语笑道:“怎么会,事情办成以后我在陛下面前又得了一功,这些功劳以后要么助我飞黄腾达,要么能保我的性命,比现成的银子有用。” 这下子魏妩才安心,目光扫过一边的松子糖,略有些得意:“看吧,就说这糖寓意好。” 这不就来了钱花? 凌不语被她逗乐,没等他笑出声,魏妩已经抱住那包糖,欢快地说道:“那我走了。” 没等他回话,魏妩就开心地往外走,看她这样,凌不语的心情也大好。 高凌赫看他嘴角笑得都咧巴开,似有所悟:“这五姑娘也是个妙人,一般人见到她都会觉得心情畅快,人长得就讨喜,性格也讨喜,我看刚才陛下眼神都透着慈爱。” 啪,高凌赫直接挨了一下! 慈爱,这词用得妥当吗?端木崇也就比魏妩大了八岁而已! 皇帝老儿要是听到该会不喜了,当皇帝的一怕臣子说他太年轻,太嫩了没经验,二就怕被人说年纪大,哪个做皇帝的不想万古千秋? 高凌赫自知读书少,用词不当,庆幸皇帝走得早。 他现在也是又担心又后怕:“公子这次玩得太大了,那升级的话本子还要自己写,万一景泰不能上位,以后李党翻旧账可怎么办。” “原本就是搏一把,况且事到如今——景泰必须上位,陛下倾尽全力也要让景泰做右相。”凌不语的眼神坚毅:“他已经和太上皇撕破脸,不能白撕这一次。” 在这场皇帝和太上皇、李党的博弈中,皇帝若是不能赢,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们要不要让一些兄弟盯着景泰,他从岭南到都城的路上肯定不太平。”高凌赫也有些紧张:“他要路上有了差池,那公子眼下的努力就打了水漂。” “不可!”凌不语疾声打断道:“若是陛下知晓我们这些反贼之后如此有组织,难免会多想,不要多此一举,以免带来麻烦。” 高凌赫一阵后怕,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如此多,他哪有凌不语的心思,一时间闭口不言。 “别看我和陛下如今相处似乎自然许多,但君就是君,伴君如伴虎绝对没有错,我现在不能走错一步,但是,我等现在要唯皇帝马首是瞻,这一点绝没有错。” “小人知晓了。”高凌赫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以后绝对不会擅自做主! 这一夜,凌不语没有入眠,书房的灯亮了整夜,有着上一辈子看文献,看小说,看名着、写论文的经验,他轻轻松松就整出了《景泰传》升级版。 等到魏妩从他手上拿到升级版的原稿时,眼睛珠子差点没地方放,这也太神速了! “让那些小书生抄快些,陛下可等不及要发行。”凌不语窝在官媒所的椅子里,熬了一夜,再有内力加持也显得懒洋洋:“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回你运气好。” “岭南小书生们就是我的福星呀,这次租子算便宜点也划算。”魏妩心满意足道:“我先誊抄一遍,再交给他们抄,如何?” 这是不让原稿流到那些小书生手里的意思,毕竟这可是凌不语的亲笔所书。 算她还有点良心,凌不语唇角扬起:“可以。” 两人刚把这事合计好,外面就传来消息,说是赵夫人传来消息,想安排女儿和何晋相看,日子就定在魏妩提到的讲经日! 这下可算有把烫手山芋扔出去的希望,魏妩一下子来了精神,腾地站起来:“去何府。” 何晋的父亲说起来也是个文官,从品级来看是正四品,军器监置监,受兵部管辖。 军器监乃军事装备制造管理机构,其主要职责是裁定各类兵器的制造方式,统一兵器的制造规格以提高兵器质量,时不时就得改革军械制式,甚至改革兵器生产方式。 这个部门的意义可谓重大,与兵部也息息相关。 何家夫人的姐姐嫁给了兵部尚书曹陆,何晋要叫曹陆一声姨父,他爹和曹陆又是上下级。 凌不语现在不想提他们恶心自己的旧事,只是绕了一圈,何晋的婚事又落到自己手里,这也算因果循环,于公于私,凌不语真想把这桩婚事说成。 好虚张声势的探花郎何晋和那满腹算计又将自己看得很高的赵大小姐就是绝配! 两人必须锁死! 这次说媒说得顺畅也要多谢端木崇,他对赵成林另眼相看,惹得本来低沉的赵成林又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都在传皇帝要重用赵成林。 没有首辅之名,以后也是内阁的头号人物,这就把赵成林拱上去了。 要说端木崇这人是能处的,为达目的,只要不碍于他皇帝的颜面,他是真的愿意配合。 两人趁热打铁,立马去何家通知消息,刚进门就撞见何晋,说来也巧,今天是他休沐的日子,见到凌不语,何晋倒没有像之前那般耀武扬威,收敛了许多。 不过在看到魏妩的时候,何晋的眼睛一亮,明显泛起了贼光! 第131章 道德绑架? 魏妩对这种目光并不陌生,毕竟她正值最好的年纪,长相突出,在一众媒官里尤为引人注目,早期加入官媒所时也有夫人对她的长相年纪颇有偏见。 这些倒也罢了,她也不止一次被些高门公子纠缠,但好在她有分寸,又有些聪明劲,在往常都能顺利地脱身,不让自己被卷进去。 那些公子哥不过是她的色相有想法,娶为正妻怎么可能,一个个不过是打着纳妾或养为外室的龌龊念头,她岂可毁了自己清誉,让魏氏与谢氏蒙羞? 恰好是因为不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目光看着,魏妩立马会心何晋的眼神是什么意味。 她心里顿时涌出一股不适及厌恶。 凌不语不动声色地站到魏妩身前,适时地替她挡住何晋不怀好意的目光:“何公子。” “原来是状元郎,今个的事我母亲已经说了,不就是相看的事嘛,赵家的千金,对否?” 魏妩没和何晋打过交道,但能是三甲想必学识不俗,但他这一张嘴就令人不适。 这番话听着尤其轻佻,丝毫没有探花郎该有的气度。 反正和凌不语相比,这人落入下风实在是情理之中,陛下是个有眼光的,怎么就没有点这位何晋做状元郎,而是挑了凌不语呢? 这么一想,魏妩心里舒服多了,耳边传来凌不语的声音:“看来何公子已经知道了。” 当事人这副样子显然已经将赵家的事情摸了个底朝天,是有联姻的倾向才同意相看。 这些贵籍哪个不是把算盘打得啪啪响,把婚姻当成政治资本,尤其像何家这样的人家。 何晋面对凌不语还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在他看来,自己是翰林院编修,品级不高但好歹入了仕途,而凌不语只是个白身,就算是状元郎又如何,也是个白身! 这种心思他几乎写在脸上,丝毫没有遮掩,至于还能内敛几分则是因为那块御赐腰牌。 对,他最后的顾忌是端木崇带来的。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双亲也要问过当事人。”何晋在提到赵家时颇有几分兴致:“赵大学士圣眷正浓,赵家这运道也是没谁了。” 满以为赵家要沉沦,从此也就那般,谁能料到皇帝突然间就对赵家另眼相待? 凌不语作为知情人笑而不语,皇帝恼死赵成林这种墙头草,也难为他愿意配合自己演这出戏,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起码何家相信了。 何夫人立马过来了,见到儿子和状元郎攀谈,脸上也有几分得意。 原本高低分明,现在还是高低分明,不过是颠倒过来了,被一个罪臣之后压了一头,何家人心里其实是不爽快的,但现在的结果却让他们痛快。 只是他们忘记如今的结果也是他们何家和曹陆算计得来,不记得自己狭小的心性。 凌不语面对何家人其实不痛快,这份不痛快虽然没有表现在心里,却表现在他撮合何、赵两家亲事的迫切上:“何夫人,赵家回话——讲经日相看。” “这真是太好了!”何夫人的喜色直接摆在脸上:“晋儿,你可要安排好时间。” “母亲放心,那一日儿子定会向上峰告假,不会耽误了正事。”何晋当着他亲娘的面还是像模像样的,刚才看到魏妩时的轻浮样就不见了。 哼,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魏妩在心里骂着,越发觉得这两家人实在是相配,赶紧凑一块,省得祸害了别家! 魏妩眉毛微动,凌不语就猜到她在心里骂人,只觉得好笑,又和何夫人聊了几句,这何夫人也是个精怪,笑着说道:“我听姐夫说过他参凌公子的事,还望凌公子莫要生气。” 这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他在中间捣乱,坏了何晋的好事? 凌不语心中暗自好笑,故意叹息一声:“我不知晓曹大人对我的误解如此深,居然要写折子上告,还联合那么多大人一起,陛下也是难做啊。” 何夫人心里一惊,她当然知道皇帝给状元郎撑腰的事,心里直激灵! “凌公子,我这姐夫一向思虑颇多,这次也是不小心误了公子前程,您看这,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还望公子海涵。”何夫人说着就起身施礼赔罪。 魏妩是极力端住自己的仪态,不让自己翻白眼,这一招她打小见得多了。 不是恶人先告状,而是恶人先用伦理道德绑架住受害者,让受害的人反而不好意思。 她正要往前一步,就见到凌不语轻轻抬手,不过一股巧劲就让何夫人无法起身,他压下心底的厌恶,不经意地说道:“夫人无需如此,此事又与夫人何干?” 何夫人起不来身,只好僵坐在座位上,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妄图用后宅的手段来对付凌不语,好让他安安生生地切莫坏了她儿子的好事,却忘记凌不语可不是后宅妇孺,他不吃这一套。 一句与夫人何干,潜台词不过是——账要算在谁身上,他清楚得很。 何夫人的汗一下子就停不下来,显得有些狼狈。 凌不语的举动看上去却毫无破绽,甚至突现几分气度,只有魏妩知道,他是被惹毛了。 何夫人也不是寻常人,立马就调整呼吸,干笑道:“也是,我们后宅妇人如何去管当家做主之人的事,是我失礼了,只是晋儿的婚事还请两位多操心。” 凌不语这才松手,语气平淡:“后续如何,终究是要看何公子与赵小姐的相看结果,官媒所给人说媒,其实大多只管牵线,这成与不成还要看两家人的意思。” “虽说要奉父母之命,最终一起过日子的终究是年轻人,也要看双方的意愿。” 至于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那就与他们这些媒官没有关系了。 何晋被按头考科举这么多年,不知道压制了多少火气,刚才看到魏妩眼底冒精光,这人揣着什么心思一目了然,若真成婚,短时间内他还能安份,时间长了,谁知道? 第132章 王八看绿豆 想到赵安兰那脾气,凌不语倒是期待看看两家联姻以后,这两人是谁压得过谁。目前就两家人的意向,父母双亲显然是乐见其成,唯一的变数就只有何晋和赵安兰自己。 何夫人送走了两位媒官,转身时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还倒抽了口气。 这位状元郎不是个好惹的,若是之前没有陛下庇护,还能轻轻松松拿捏,现在好,儿子的婚事握在官媒所处,若是他有生心乱,还真不好说。 何晋倒没有想到这么多,他满脑子都是魏妩那张脸,此时正心猿意马。 “晋儿,你再来看看赵家小姐的画像。”何夫人收回心神,转身就看到何晋正在走神。 何晋回过神来,虽说他见色生了心思,但也晓得父亲和母亲极看中这桩婚事,不敢怠慢。 其实他此前看过赵安兰的画像,也听家中姐妹说过这画像的猫腻。 画像中的人有多好看,都不如私下亲眼一睹。 何晋看着画像,脑海里印入的是另一张脸,他不禁想,等娶了赵安兰,过些日子再找那小媒官,不过一个罪臣之后,纳妾是瞧得起她了,还能攀上工部尚书这根枝。 他算盘打得啪啪响,却不知道魏妩出了何府就脸色一沉:“那狗东西!” 魏妩实在是恼火何晋的唐突,什么探花郎,就是披了一层皮的龌龊东西,正妻还没娶呢,就快藏不住自己的色心,真是恶心到她了! 自己最近也是烂桃花运不断,那宁国公世子非说她是未婚妻,还招来赵安兰的不善。 那可是他自说自话,她想切割开来都来不及,哪愿意给自己招来麻烦。 心中存着为外祖父申冤的志向,男女之情并不在她考虑之内!何况宁夫人态度摆在那。 她才不会委屈自个,没成想前面一个宁应麒,现在又来一个更让人瞧不上的何晋。 “消消气。”凌不语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块糖塞到她手里:“暂且让他得意。” “嗯……”魏妩接过糖塞进嘴里,果然,甜滋滋的东西能让人心情好转。 马车开动,凌不语若有所思:“看何、赵这两家急吼吼的样子,这桩婚事成的机率有八成以上,除非两家突遇变故,一方失势便会分道扬镳,你我二人等着看就是了。” “那我要回去烧香拜佛,祈求上苍把他俩绑得死死的,讲经日那天可要让他们看对眼。” 魏妩现在和凌不语熟了,在他面前时常表露真性情,说话越发地直率。 眼看着就到了两家人相看的日子,那边厢,岭南的六位学子也如约租进了魏妩的另一出院子里,按照约定,也开始替魏妩手抄《景泰传》的升级版。 转头魏妩就拿着这些手抄本去售卖,赚了一笔不少的银子,毕竟热度正在。 她才提两成,另外八成抛去成本分给六位学子八成,让他们自己分去,她就不管了。 收着租子,又赚着这意外来的银子,魏妩心情大好,更不要说收到何、赵两家通信,说是两人看对眼,这桩亲事已经板上钉钉,开始走程序。 啧,魏妩当天就在家中的院子里跪谢上苍,这两人成了,再好不过! 因为何晋给自己添了堵,魏妩也不愿意再掺和,让别的媒官顶替自己过去赵家提亲。 等亲耳听到两家人落了婚书,何、赵两家算是正式落定,她才心安。 消息一出,有人对这桩婚事赞不绝口,也有人心下有数,这是何家攀死了赵家,看准赵成林会得皇帝重用,而曹陆对这桩婚事是再满意不过。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凌不语还能替何晋攀上这门亲事,当天定完亲,晚上就叫了何晋过去。 何晋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在讲经日相看那天,他远远地望了赵安兰一眼,还别说,姿色是中上等,不说是绝色佳人,但的确比不少千金要强。 那天赵安兰也晓得事关重大,若再不嫁人自己下场不会好到哪去,弄不好就得低嫁。 虽说何晋现在品级一般,但前途无量,何家背后还站着兵部尚书,这么一想,她顺从了。 相看当天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因自己有下三白的特征,当天眼睛低垂,看着娇羞,还能不让人瞧见她的下三白眼,这男人么素来先只看外表,皮相过得去就能迷惑人。 何晋本来也是个肤浅的,先看的又是赵成林的圣宠,再看皮相算中上等,心下就满意了。 在魏妩看来,他们俩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这边算是传出了喜事,而在江南,一处富庶的宅院中却是别样风景。 砰! 听着这脆响,管家模样的人赶紧冲进厅堂,只见不久前致仕的前首辅大人李拜正胸膛起伏,手里拿着信纸,而就在脚边,杯盏碎裂,一地狼藉。 “老爷。”管家习惯性地想叫大人,终是改口:“您着着别动,小心伤着自己。” 管家忙叫人进来收拾,等下人们走了,这才说道:“您这是怎么了,大夫不是说了么,让您安心静养,以防肝气郁结。” “陛下竟然要召景泰回都城,且有让他担任右相之意!” 李拜转身,砰地一掌拍到桌上,震得自己手心发麻:“皇上他是铁了心要将我那些门生致于死地,不让我有翻身之时,我既已致仕,他何必如此!” 管家在李家多年,早就不止是管家这一个本事,李拜不少见不得光的事都由他去办。 当年的事情怎么回事,管家最清楚不过:“这若是成了事,景泰若真做成右相,必然会清算当年的事情,曹大人他们以后可就前途难断了。” “依你说,我该如何?”李拜早前也接到女儿李柔青的书信,她在宫中的处境也是不好。 皇帝小儿直接与她摊牌,断了她后位之想,就连皇子也成了水漂,要靠女儿东山再起是不可能了,李拜还想着朝中无人可用,皇帝最终屈服,请他再度出山! 但若是景泰归来,又得皇帝重用,哪有他什么事,假致仕成了真致仕本就让他憋屈,如今这情况,李拜更是气急攻心,无法接受! 第133章 景泰必须死 一边的八仙桌上还摆放着《景泰传》,据传此话本在盛京城中热卖,不少达官贵人都留心着它的发行,意图抢买到手,城中百姓更开始传播其在岭南的功绩。 依信中所言,就快到百姓集体歌颂的地步。 以前盛京城中何人知晓景泰?如今居然到了这般地步,他哪能不知道是皇帝的授意。 “我轻视了皇帝小儿,被他玩了这一出假戏成真,到如今不得不服,但景泰,不可以!” 不止是他认为不可以,曹陆等人更是心急如焚,也来信请他想想办法,眼下有什么法子? “景泰必须死。” 管家闻言骇然,扑通跪下:“老爷三思,如今也算是激流勇退……” “放屁!”李拜说道:“如今他未入都城就引起如此大的声浪,我和他的旧事重提!” “等他真成了右相,当年的事情更是会被人拿出来说道,我晚节不保,皇帝是一举两得,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两人均是他的人,接下来清理我的门生顺其自然。” “更不要说毁了我的名声,让我再也抬不起头,柔青那边已经没有助力……” “贵妃娘娘她也没有办法了吗?”管家骇然道。 “皇帝当初纳柔青入宫本就是不情不愿,如今我致仕,皇帝小儿索性对柔青摊牌,不会给她子嗣,将来会抱来公主让她养,让她孤老于宫中,皇帝老儿,欺人太甚!” 李拜双手背在身后仍止不住地发抖:“他只想留一条命给我的女儿,仅此而已。” 管家听得后背大汗淋漓,不敢再出声。 “景泰不死,后果不堪设想。”李拜说道:“虽说皇帝一定不会用我的门生来担任右相之职,但好过景泰此人,纵然当年也有太上皇的一份,但他是太上皇,全数推给我就行。” “皇帝为了太上皇的颜面也必定要将我踩到底,我李拜两朝首辅,岂能落得此田地?” 李拜刚才只是大略地翻了翻《景泰传》就气血难平,就差没有当场吐血。 “老爷还是冷静冷静,若老爷出手让陛下抓住马脚,岂不是更不妥?”管家苦口婆心道:“说不定他就想激得老爷出手,老爷这般正中了陛下下怀,不妥啊!” 李拜现在其实冷静下来了,他为官两朝,自然是生过野心,如今败局已定,他剩下的只有最在乎的声名,他李拜的名字是要光耀地记录于史书之上,而不是遗臭万年。 “皇帝小儿真是害人不浅,可恨,若早知道如此,当初……” 李拜话还未落下,外面一小厮过来说有访客,李拜自从落势,又因是返乡,门庭冷落,一直以来没有什么访客,正欲打发,这小厮迟疑道:“来人说景泰之事另有推手。” 小厮不过是重复来客的话,李拜和管家都愣在那里。 “请进来。” 来客在这大热天的还披着斗篷,宽大的帽子盖住了大半张脸,李拜仔细瞧,这人的脸皮明显不太自然,想必是易过容,他一时间起了警惕之心。 李拜在朝廷这么多年,也养了一帮好身手的人,他一个手势,那些人便警戒在四周。 看他如此防备,来人嗤笑道:“草民从盛京城而来,不过偶然间撞破一些事情,想以此与大人换点银两花花,大人未免太大惊小怪。” “你是何人?” “事关重大,岂可直报名讳,草民不过一江湖流匪。” 李拜一脸深思地望着来人,这人身上确实有几分悍气,又故意遮掩面目,一看就不是正经来路,他说道:“你方才说景泰之事另有隐情?” “景泰这个名字最近在盛京城里了不得,传得到处都是,话本子都卖得断货,还得先缴银子预约才能排到,大人可知为何如此?” “你有话就说,想要银子,如实说来,一百两够不够?” 李拜是致仕又不是被抄家,身家富足,一百两打发这人轻轻松松,可看对方神情,居然是一脸鄙夷,显然是嫌他出手不够大方,李拜顿觉耻辱:“五百两!” 他有这个运道拿到,也未必有这个命花! 来人这才满意,双手抱在胸前,目光落在那本《景泰传》上:“据草民所知,如今帮着皇帝陛下在民间替景泰造势之人其实并非朝臣,而是那官媒所的男媒官——状元凌不语。” 李拜眉头一皱,凌不语,就是那个让曹陆坑了的状元郎,对方连个翰林院都没有捞着。 “怎么是他?一媒官为何做这些……” 话还没有说完,李拜已经反应过来,那凌不语可是得了皇帝所赐的腰牌,可以随时入宫。 换言之,他本就是皇帝的人,凌不语在宫外不仅仅是做媒官而已,还能是枚移动的棋子。 有官身自然是好,但有官身也处处受限,许多事情不能碰,不能挨,不然就要挨御史们的参,但若是白身呢?李拜捏紧拳头,所以! 皇帝从一开始就想用凌不语,刚好曹陆参凌不语,皇帝小儿便顺水推舟,给自己在宫外找了一个好帮手,那状元郎才华横溢,他也是认的,所以这《景泰传》和他脱不了干系。 李拜身子一软,一屁股跌落在椅子上。 来人嘴角轻轻一扯:“那状元郎本就是反贼之后,当年的一帮反贼余后都混迹于三教九流,他身边是有人可用的,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这帮人居功甚伟。” “巧的是草民也是三教九流之人,无意中撞破原来是这帮人在城中推波助澜,把景泰的事情宣扬得到处都是,草民不站队,只图利。” 李拜审视着这人,说道:“你就为了这点利找来江南?” “不瞒大人,草民在盛京城得罪了人,仇人正欲杀我,我一路逃亡来了江南,刚好身上没了银子,就顺势过来卖个情报,换点银子花花。” 这人突然笑道:“这仅是草民知道的一部分,若大人还想知道更多,那就得表示表示。” 李拜眉头又皱起,这不知道哪来的刁民,这是铁了心要讹他一笔! 第134章 借刀杀人计 来人能感觉到李拜对他的轻视,进来后便是居高临下的语气,别说一口水了,从始至终就让他站着说话,他也不计较,此时就默默盯着李拜。 李拜觉得这个透着古怪,看似下九流之人目光却带着异样的坚定与自得。 自己好歹是两朝首辅,就算退下来官威仍在,这人也没有半分怕的,要么是真打赤脚不怕穿鞋的亡命之徒,就是另有底细。 他心里盘算着,挥手叫来管家:“拿银票。” “我要现银。” 李拜咬咬牙:“取现银来。” 管家忙应了一声,等端了一盘白花花的银子过来,那男人才轻笑一声:“大人爽快。” 李拜晓得自己的居心让这人洞察,他给银票就是因为这银票还得去票行兑换现银,还有拿下这人的机会,但这人根本不打算让他如愿,拒绝要银票。 李拜一摆手,管家想了想,先取了一百两交给这人。 那人也不客气,拿出准备好的布兜将银子装上,这才说道:“大人此番被迫致仕其实也有状元郎的手笔,聂正大人马车遇袭之事并非他自个的手笔,而是宫里的人所为。” 这件事情李拜早有猜测,能从他府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辣椒碱的人少之又少。 他早怀疑过是皇帝的暗卫——龙卫。 奈何当初证据指向李府,虽未定罪,却是隐隐地将他污名坐实,这件事情看似洗清了他的嫌疑,以一个拍花子行事作为结案,实则对他不利。 李拜的脑袋一懵,来人又说道:“那日我可是亲眼瞧见的,聂大人是被那凌不语给救了,根本没受什么重伤,后来传出来聂大人受袭,我还觉得纳闷呢。” “所以此事估计是那凌不语为了配合皇帝而让聂正扮受伤,后面的事情民间都知道。” 这人笑意盈盈地望着李拜,眼睛里的那点不怀好意也不藏着:“所以大人真是憋屈啊,民间都说陛下是为了大人的颜面才找个拍花子来顶罪。” “这罪名虽然没有被落实,但怎么比落实了还要不妥?” 这人咧着嘴,露出白晃晃的牙:“反正这些事情看下来,草民觉得都和那状元郎脱不了干系,他可是皇帝的一把好手,大人是不是低估他了?” “你所说的这些就要值五百两,剩下这四百两,你靠什么拿?” 李拜心中憋闷得隐隐发疼,但这些事情不过是坐实他此前的猜测,五百两,不值! 聂正那狗东西一向爱与他作对,不是自诩清白刚直,怎么这次也知道扮伤,还有那柳韶峰,看似中立,实则也是投机之人,在这次事件中,分明扮演了皇帝小儿的走狗! 还有那凌不语,李拜最不甘心的就是此人! 一个他根本没有看在眼里的白身,一个反贼四代,居然也能把他拉下马? 李拜的脸色极为难看,不禁握拳:“凌不语……” “古人有言,千里堤坝毁于蚁穴,您这两朝首辅毁于一白身之手,也是罕见。”这人语带嘲讽:“他们还不肯放过大人,您都跑回江南了,还要赶尽杀绝!” “您是不知道,草民从盛京城逃出来的时候,您的风评在百姓中已经大变样,说您得权后得意忘形,谋图私立,结党营私,啧啧啧,草民听了都替您不平。” 这人又说道:“大人觉得我说的不值这剩下的四百两,那我就再说一句吧——您收到的这本《景泰传》早就是过去时,状元郎又亲自撰写了新版,比之前的更全面。” “我出发离开时,手抄本已经在开卖,书面那边也在印刷,可以想象不久后的都城又有多少本新版《景泰传》盛行,大人若不想想办法,这名声真的要扫地了。” 李拜胸口滞气,更是闷闷地疼,现在的版本已经把过去的事掀了个底朝天,还有新版! “那凌不语……简直是狂妄得很,真以为有皇帝撑腰就可以对老夫为所欲为。”李拜气恼道:“他不过一白身,掐死他不过弹指一间!” 管家在边上一抬眼,赶紧低头不敢多说话,李拜的气息平稳下来,一挥手,四百两奉上。 这人捧着足足五十斤重的银子咧开了嘴:“大人该早有防备,省得到时候毫无招架之力,草民就厚着脸皮笑纳了,告辞!” 这人抱着这么多银子,生怕后有追兵,走得极快,但他前脚出李家,后脚就有几人跟了上去,李拜看着那些人消失的身影,面露狞笑:“想讹我的银子,做梦!” 四名李家的家丁出门去,就瞧见那下九流的汉子背着那五十斤的银子朝城西走。 得了这么多银子他连马车也不雇一辆,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步行在街上。 江南地区经济发达,人口也多,李家的宅子自然是在最好的地段,这里人流量也大。 那汉子走进人群里中央,没一会的功夫居然失去了他的踪影! 几名家丁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四个人盯着一人,还在光天化日下,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明明上一刻还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人! 四人面色灰白,这下子完蛋了! 而那汉子早就神速地摆脱身后的尾巴,钻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再进入一户人家。 推开门,里面立马有人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布袋:“哗,够沉的!” 进来的男人掀开不符合时宜的斗篷,露出那张粗糙的面孔,脸上还有刻意弄出来的伤痕。 “李拜的五百两。” “还是爷厉害,这也算是空手套白狼了吧,不过,咱们为何要和一个状元郎过不去?” 这屋子里足有六七人,均是短衫打扮,一看就是在底层做苦力的。 听闻这话,这汉子微微一笑:“此人心性稳健,计谋深远,如今一白身且能搅得了朝堂的浑水,他日若为皇帝重用,成了朝臣,还有何人能挡他的锋芒?” “这样的人不早日除掉,迟早是我们的心头大患,这次不用耗费我们动手,自有人在前面解决他,我们还能用他的命换来这五百两纹银,岂不美之?” 第135章 一举两得 这人并未撕去脸上的伪装,只是把斗篷扔掉后就大咧咧地坐在中间位置,手下人给他奉上茶,他在这群人当中俨然是个领头的。 手下人接过那五百两银子,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不论是盛京还是江南,都是极耗银子的地方,这五百两够他们花一阵子了,这就跟白捡的一样。 还能挑拨李拜去对付主子视为未来威胁的凌不语,一举两得! 当然,他们其实觉得主子有些过虑了,他们这些天暗中调查来的事情虽说能看出来那凌不语有些本事,但视他为心头大患,说不定是主子妄想,一个普通的白身而已。 就算将来皇帝要用他,在一群世家之臣中间,他又能有什么好的前程,说不定没等走到高位就让人捏死,主子偏要亲自出马挑拨一番,就想借刀杀人,提前弄死凌不语。 他们不懂,但主子素来是个深思熟虑的,心思极深,听他的准没错。 “主子,那李拜应该是对景泰动了杀心,那我们还要动手吗?”一人问道。 “你以为景泰是那么容易杀的?”这人顶着一张面具,终于露出一对清明的眼睛,从眼睛来看其实是个年轻人,与刚才三四十岁的 眼神截然不同,精光毕露。 “元昌国皇帝豢养的龙卫皆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们的人对上只会吃大亏,李拜自己也吃了龙卫的亏,莫名地污了声名,你猜,他说要杀景泰,敢不敢真的下手?” 不过是一时的意气之言,李拜一生都在玩心眼,只要冷静下来就知道伸手必被捉。 他现在还能在江南颐养天年,但并不是一劳永逸。 一来他自己不死心,还妄图回到朝堂,二来这些人他留下的漏洞不少,要是皇帝想将他李家赶尽杀绝,还有不少空间,他此时若敢出手杀景泰,被龙卫逮住马脚,必死无疑。 “两相权衡,李拜不会那么蠢,”这人轻笑道:“不过,皇帝迟早要杀他。” 他暂且看不出来元昌国这皇帝准备怎么动李拜,但李拜必须死。 只有他死了,他的门生才会真正离心,各自为政。 他活着,李党才存在,李拜都不在了,还有什么李党? 一帮手下不敢说话,都说小主子智多近妖,果然不错,他的思虑非一般人等可以及。 或是有能比得上的,恐怕只有他们最近发现的那位状元郎。 两人俨然有许多相似之处,一样细致入微,一样智多近妖,都不好惹! 如今主子率先一步发现凌不语的卓绝之才,誓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中,他们在暗,那人在明,未等他知道怎么回事,就要湮灭于世! 想到凌不语,这人嘴角勾起,天才难得,可惜,可惜,他非死不可。 远在盛京城的凌不语白天就狠狠地打个喷嚏,看着面前的谢礼。 赵、何两家顺利结亲后,两家都派人送来了谢礼,相较于赵家,何家出手更大方些。 “哗,百两银,布匹十匹,还有这么多糕饼?”柳湘扭腰进来,看到这些眉开眼笑。 倒是赵家就小气得多了,一盘五十两的银子,没了。 “想聂家那么不景气,聂夫人在得了太上皇后的赏赐后还给咱们送了两百两银子,这赵家可真是抠门。”柳湘说道:“齐王的婚事还帮咱们打响了名气,我们倒贴银子都应该。” “知足吧,这谢礼按理说也应该上缴,不过尚书大人给咱们多点好处,陛下也睁只眼、闭只眼,你按例给大家分一分,我就不必了。”凌不语说道:“倒是不缺银子。” 柳湘的眉头一跳,她早从魏妩那里知道凌不语的身家,他背后还有郑国公依托。 但这话让凌不语用不经意的语气讲出来,真让人又好笑又好气。 凌不语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炫了下富,不过他现在晓得官媒所的规矩。 媒官上门说亲那种小小的打赏就算是个人的收益,但像这种谢媒礼,正儿八经送进官媒所的就人人有份,她们早就有自己的分配标准,反正人人都有拿。 凌不语当初既然答应不挡她们的财路,索性退出不参与,让她们按以前的规矩来办。 他这么识相,官媒所上下都对他的空降再没有异议,最近更发现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大的变化,无非是五姑娘被凌不语霸占了一样,别的媒官都拉不动魏妩。 好在魏妩实在是生得太稚嫩,看着不像十七岁的姑娘,而凌不语自带沉稳的气质,两人凑在一起倒不容易让人产生风月联想。 柳湘和魏妩交好,没有亲人的她更是将魏妩看成亲生妹妹,过往也是担心她和凌不语地同进同出影响声名,现在发现居然没有什么影响,心下也安定了。 魏妩过再一两年也得出嫁,不像自己寡妇一个,嫁过人,配婚令就对她无效了。 “那我就去安排了。”柳湘叫来丁氏他们,拿着银子出去分配。 “其实这种上门礼也不是次次都有。”一直没出声的魏妩说道:“毕竟给贵籍说亲是官媒所的本份,有些人是理所当然,事后不会有这种专门的谢礼。” “有些人家觉得送些谢礼是添喜气,有时也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实力,展示大方的气度。” 魏妩说道:“赵家这次虽然出手不算大方,但对我们来说是意外之喜,许久没有这种谢礼了,不过和以前的谢礼来比,赵家这五十两真有点拿不出手。” 凌不语是听明白了,要不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呢,这凡事就怕比较。 本来这谢礼是额外的惊喜,但就算同类相比,不说和以前的谢礼比,就是和何家比,赵家这出手都小气巴拉,也不怨得柳湘说得那么直白——赵家就是抠门。 “赵安兰这次可满意了,”魏妩说道:“不过这人也是奇怪,以前总爱和聂明珠相比,这次居然不动声色,定亲后就安份地呆在府里待嫁,婚期定得也紧。” 两家人好像生怕有变,默契中就赶了进度。 两人对视一眼,这两家结亲真是妙极,都各有盘算,算盘打得啪啪响,反倒合上了! 第136章 书院冷暴力? 两人正谈着这美事,就听到外面笑声不断,显然是进账丰厚,众人欢喜,魏妩微微一笑,她也要分一份呢,那六个岭南小书生已经搬进来,六人合力抄书,效率好得很。 今晨她就拿到几份手抄本,晚些时间就准备开始出售,算上分的银子,啧,赚死了。 看她不言语,只是无声无息地笑得眯起眼睛,眼睛像小月牙一样,凌不语也扬眉头。 怪不得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搭的还是个性讨喜的小美女,这一天天心情也怪好的。 魏妩照着答应凌不语的那样,抄出三十本后就停手,先让书局那边印刷,这边则将出售的价格提得高些,一本手抄本就得卖一两银子,三十本直接卖了三十两。 按照事前说好的,魏妩只抽了六两,剩下二十四两他们六个人平分,一人得了四两。 原本说好要算成本的,因为得了赵、何两家的谢礼,魏妩将这个环节也省去了,只要了六两就拉倒,不去算自己买那些纸墨花了多少银子,所谓知足常乐。 程远他们喜出望外,这四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尝到甜头的他们在魏妩下值后便找上门,和他商量后面的生财之道。 而他们也是在入住以后才知道谢氏居然是谢大文豪的女儿,过来拜访时态度尤其恭敬。 谢氏对学子关照,搬到这边后身体也好些,偶尔也会提点他们几分。 程远等人只觉得老天爷待他们不薄,前有景泰资助,现在又能遇到谢氏和魏妩,一个让他们暂且囊中不羞涩,一个能给他们指点迷津。 程远等人只想好好感谢凌不语和魏妩,那手稿其实是凌不语的新作,没有他同意,他们也赚不到这份银子,他们也知晓魏妩收的租子比旁人要便宜许多,更给他们生财之道。 拿到银子后,六人合计要宴请凌不语和魏妩表示感谢。 云风楼他们是消费不起的,但次两级的酒楼还是可以,一人凑一两出来,也有六两银。 收到六人邀请,凌不语是满口答应,就约在当天晚上——福宴楼。 这福宴楼虽比不过云风杰的名气大,但因为擅长做湖鱼海鲜而闻名,拥有不少粉丝。 六人毕竟是普通出身,虽得了意外之财也不想挥霍,没敢定包间,只订了安静一隅。 好在凌不语和魏妩并不计较这些,八人刚好一桌,谢氏原本也在邀请之列,但她知晓自己年纪大,不愿意影响他们的节奏,婉言谢绝。 魏妩进来的时候就打算离开时打包一条糖醋鱼给外祖母,以前外祖父仍在世时,哪怕外放之时也会带外祖母来这间老字号吃糖醋鱼。 这帮学子显然以程远为中心,程远将菜单拿给凌不语,双手奉上:“请凌公子点菜。” 魏妩以为凌不语会谢绝,没料到他果真接过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魏妩心惊,程远显然也没有想到,事实上,为了请这一顿,他事前研究过这里的菜单,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请得体面,耗费了不少精力。 一般来说客随主便,但状元郎却一反常态,直接做主。 凌不语目光横扫过众人的目光,看连魏妩都露出惊异的神情,不动声色地点菜。 他点着点着,程远的眼眶微热,心中这才明了,原来如此! 凌不语所点的大多是平价的菜系,仅掺了三道招牌大菜,价码略高,可以说比程远计划的菜色要便宜不少,这是为了帮他们省银子! 不仅如此,凌不语不要酒水,仅要了一壶茶,如此而已。 凌不语全程面色坦然,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表现得从容自在,就算是抢了主人的点菜权也没流露出半分不自然,洞察了他的用心,程远等人又感动又感慨。 为何世间有做事如此周全之人? 程远的眼眶依旧热着,直到饭菜上来,程远六人起身给两人敬酒:“多谢凌公子,多谢五姑娘相助,我等若有青云时,必定有所报!” 话音落下,豪气横生,八人碰杯,砰! 八人一起一饮而尽! 那高博一杯酒水下肚,胆子也大了很多,红着眼睛说道:“若是陛下能重用景大人就好了,我等在盛京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魏妩听出些弦外之音:“你们在书院不顺?” 其实这话问得多余,想也知道,作为外来人,又是贫寒出身,他们岂能如意? “白鹿书院权贵子弟不少,寒门子弟及普通学子依旧占少数。”凌不语倒不曾在书院上过学,他可是双料博士穿过来的,天生学霸脑子。 小时候象征性地上了私塾,他不想在里面浪费时间,直接显露天才之资,从此自学。 他没有经历过古代版“校园”生活,校园霸凌什么的也没有见过。 但看这六位的表现,显然校园生活不怎么愉快。 “不过是些奚落之词,再有一些我们这些蛮荒之地出身的人都瞧不上的排挤手段,这些倒也罢了,只是……”程远欲言又止:“是先生们的态度。” 白鹿书院名声响亮,院长更是有贤才之明,又说他擅慧眼识珠。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白鹿书院作为第一书院,学生众多,需要的先生也多,于是大量扩招,不论带教能力如何,人品自然也会参差不齐。 书院的有些先生对他们“另眼相看”。 涉及到古代校园,凌不语的面色有些凝重,他也经历过许多类似的事件,冷暴力并不比身体伤害的危害小,恐怕这些学子在有色眼光中会丧失自信。 学习的过程中一旦丧失信心,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无形的冷暴力会摧毁一个人的心志,或使三观扭曲。 好在,他们还愿意讲出口,凌不语正要说话,突然有人走过来,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 “哟,这不是我们的岭南学子吗?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居然舍得使银子在这里吃席?你们平时只使得买麻纸用,哪里来的银子,莫不是逼急了做些见不得人的营生?” 第137章 对峙 凌不语定睛看过去,只见过来的这帮小年轻年纪虽不大,个个穿着绸缎,腰间玉饰都是好成色,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身上都透着一股相同的味道。 但他们出言不逊,那麻纸在当朝是便宜的纸张,质地粗糙,一般只用来做底稿用。 岭南学子囊中羞涩,他们租宅子都是六人合租,以此降低成本,这和现代的群租一样。 要不是遇到魏妩,在长街上恐怕没人愿意以如此低廉的价格租给他们。 刚刚提到这个话题,便遇到同窗前来羞辱,不说程远等人,凌不语眉头皱起,十分不喜。 “凌照,你休要胡言乱语,我等何时做过什么勾当,你可知勾当两字为何意?恐怕是先生教你的根本没有记住,不擅用词至此地步。”程远起身,奋力反驳。 凌不语看着勇于反击的程远,心中叫好。 人的劣根性其实明显,比如恃强凌弱,还有柿子捡软的捏,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 你若一再退让,遇到知进退的还好,遇上蛮不讲理的只知道得寸进尺。 凌照长相有几分风流,看人时更是睥睨天下的姿态,凌不语看得真想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满罐子不响半罐子荡,这凌家可没什么名声,就算是官身,应该品级不高,或是富商之子? 白鹿书院虽不拘学子出身,但进去就读的始终是权贵之家的孩子多些,所谓生源好。 程远既然知道反击,凌不语也就没有吭气,倒是那帮岭南学子突然起身,明摆着是要给程远助势,看来内部还算团结。 凌照在书院的成绩本就是丁等,也就是最下等,程远的话无异于戳他的痛处。 “你们这群蛮荒之地过来的土包子,以为这科考是什么人都能考的,笔墨油砚都买不起,还想着靠科考飞黄腾达?”凌照嗤笑道:“收拾收拾你们的妄想,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不知道这科考考的不是才学,而是出身、家世?” 这道声音响起,凌照这帮纨绔看过去,这才发现背对着他们坐着的竟是新科状元! 不知道程远这帮人什么时候和状元郎打成一片,凌照有些猝然,不知道如何反应。 等他想到凌不语现在的处境,他胸膛一挺,正要奚落,身边的同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当心点,这位可是能直接面圣之人。” “是啊,万一他在陛下面前提我们几句,将来我们若有幸殿试,只怕后果不妙。” 只要凌不语在皇帝面前说他们的不是,后果可不敢想,虽说皇帝未必会处理他们这种小人物,但耐不住说的次数多了,万一留下印象了呢。 嚣张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灰溜溜地咽下去,讪笑道:“原来是状元郎。” 为了讨个好兆头,放榜之时,这些学子都跑到街上看前三甲,图沾个喜气和福气。 认得出凌不语这张脸的人不少。 “我虽未入过白鹿书院,书院清名却传天下,鲁先生之名更是桃李满天下,有人说他有谢老风范。”凌不语所说的谢老,正是魏妩的曾外祖父,谢氏的生父,真正的文豪。 “院长半生清明,不知他是否知晓书院教出了你们这帮侍强凌弱的……学子?” 凌不语故意咬重学子二字,面带嘲讽:“恰好今日五姑娘也在这里,我记得院长的千金嫁给子礼部侍郎的公子,恰好是五姑娘说的媒,那岂不是认识院长夫人?” “的确见过鲁夫人,不得不说,夫人也颇有其夫之风范,鲁小姐更是清明之人,才华过人,处事清明,但可惜,这几位并非鲁家人,说是白鹿的学子,却让人大跌眼镜。” 魏妩本身就遭受过世态炎凉,对这帮富家子弟并无好感,说话轻轻柔柔的,每一句都是在骂人,意有所指。 她搬出书院夫人及千金,这帮人更是仓惶,院长的千金成亲就在不久前,说媒人正是这位五姑娘,听闻夫人与她交好,千金也视她为友,这下可糟了! 本来是想拿捏拿捏这帮贫困户,结果踢到两块铁板,凌照后悔不后悔不好说,跟着他的人都下意识地与他拉开距离,站得远了一点。 原本看似紧密的一帮人,现在稀稀落落,好生难看! 所谓现实在此刻一目了然,事情于他们有利时自然是聚成一堆,当事情朝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也能瞬间四散,不堪一击。 凌不语和魏妩一前一后替他们出头,这帮岭南学子本就感动,这下更是觉得两人简直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总能救他们于水火。 那帮人终究是仓惶而逃,要是继续对峙下去指不定遭受反噬,可不就逃了。 这帮人今天敢在这种场合对程远他们出言羞辱,可见平时没少干这些事情,再联想他们之前所说的事,凌不语面色微凛:“白鹿书院如今的风气竟是如此吗?” “人太多,难免会有些品行不端之人。”魏妩其实见怪不怪。 她和书院院长一家人打过交道,才干品行均是上等,但现在书院又不是院长亲自带教,手底下的人难管教,总有害群之马。 “我等都习惯了,唯愿景大人能入都城,我等作为他资助的学子,境况或许能好转。” 高博叹息道:“我等就担心景大人人还没有露面就出尽风头,反倒不是好事。” 凌不语对这帮岭南学子颇有好感,此时听到这话更是欣赏——凡事都有两面性。 就像高博说的,现在他和皇帝联手给景泰造势,但也会让他成为出头鸟及他人眼中钉。 现在想除景泰而后快的人无非是李党,或许还有太上皇,太上皇与陛下的关系也是微妙。 这也是皇帝要把龙卫派去岭南的原因,最终会一路护送景泰返回都城,路上顺不顺利且要再说,但愿景泰能平安到达都城,成功上位。 不然,他和皇帝的计划要落空,这帮学子的期盼也要成为泡影,外地人在都城生活不易,这些外地学生在这边求学也不易,但是谁叫在古代也是教育资源不平衡的情况! 第138章 斩首! 在元昌国,越富有的地方教育资源越好,而且百姓也相对富庶,能供养得起读书的孩子。 反观经济不发达地区,读书人的数量就少,质量么也参差不齐。 “景大人之事事关重大,你们切莫多提,至于那话本子,如今转至书局,你们勿再牵涉。” 赚了这一笔银子就当自己是无关人等,这样于他们更有好处。 只是刚刚尝到甜头的程远等人有些失望,毕竟还要考虑接下来的生计。 如若可能,他们不想每月盼着从岭南捎来的银子。 那些银子本就是景泰私人赞助,而景泰本人的俸禄并不高,又不行贪污之事,过得清贫。 “那我们后续还能抄书吗?”高博红着脸说道:“只是不想让书院的同窗知晓。” 明明只是想着法子赚些银子好维持在盛京的生活,却让凌照扭曲成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心里着实苦,以前也想过抄书,但在街头给人代写书信难免会遇到同窗,这次不同。 有魏妩在人前操持,帮他们出售,他们只要在住处动笔就行,无人知晓他们在做什么。 “不过是要赚银子,我有许多法子,你们不便出面,我出去就是。”魏妩说道:“只是照旧我要两成,如何?” 程远等人大喜过望:“那就多谢五姑娘。” 凌不语看她这么爽快之下也没有助人情节,该拿的拿,该要的要,十分欣慰。 所谓的助人情节必定会遭受反噬,人心经不起检验。 这种丑话说在前头的做事方式正是他喜欢的,魏妩竟也是这样,他和她从一开始就十分投契,解决问题极为迅速,和她打交道实在是省心。 这顿饭除了刚才的插曲外,后半程十分和谐,只是这一吃就到了食肆打烊时。 程远等人似乎误解了他们俩的关系,只等结束就匆忙结伴离开,明明同路也不愿意同行。 魏妩此时也会心过来,他们干嘛避嫌的样子! 凌不语暗自好笑,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走吧。” 高凌赫走过来,也是笑眯眯地望着他俩,魏妩的脸腾地红透,像被火燎了一般。 程远他们六人也没有说什么,但在结束后突然看向他俩,便仓惶地说先走,那躲避的眼神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妥,她和凌不语明明清清白白! 还有此时,高凌赫这如同老母亲一般亲切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魏妩双指摩挲,不自觉地看向凌不语,发现他正横眉冷对高凌赫,面露不爽:“你笑什么?” 高凌赫如何不笑?方才八人出来,凌不语和魏妩令仅错开半个身子,他就瞧见公子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落到右侧,原是那酒楼门口有台阶,他就紧盯着魏妩脚下,眼神并未错开。 他二人浑然不知,这一幕却落到程远等人眼中,高凌赫前来相迎,自然也看个正着。 程远他们虽是书呆子,但在白鹿书院经历冷暴力这么久,察颜观色的本事上升,看在眼里后自然以为他二人有猫腻,怎么好意思再挤在两人中间,这才匆忙辞别。 至于高凌赫,原本和路青云一样打趣凌不语是爹爹带女儿,但方才那刻,分明瞧见自家公子眼睛里的宠溺之色,乖乖! “公子,五姑娘可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过个门槛而已,你还怕她摔着?眼睛珠子都要粘到五姑娘鞋底了。”高凌赫嘻嘻哈哈地笑道。 凌不语的脸难得一红,一回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脸色有些放不下:“马车呢?” “来了,来了。”高凌赫看他动气,再看魏妩的脸像煮熟的虾子,不敢再乱说话了。 魏妩心细,但对信任的人却是大大咧咧,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两人的确有些怪异,似乎太过亲近,这些天她习惯凌不语在她前面挡风挡雨,自己则在后面献谋献策,锦上添花。 时间一久,她对凌不语竟是开始不设防,不会过多去想两人的相处细节。 今夜这一出,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也觉得两人虽是同僚及搭档,却显得过于亲热。 以至于让程远等人不自在,高凌赫上来打趣。 直到上了马车,魏妩的耳朵根子也还微微热着,听着马车的车轮声,竟觉得马车里安静得吓人,抬头便看到凌不语正垂着眼睛,似在沉思何事。 她捏着手指,想着刚才众人的神色,不禁自审最近是否和凌不语太过亲近。 虽说男女大防不像以前那般严苛,他们两人毕竟是未婚男子与未婚女子,若是闹出绯事,以后见面也尴尬,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要互相帮衬的关系。 她正想得入神,马车突然晃动,毫无防备的她朝一头栽去! 凌不语眼疾手快,一手揽住她的腰,顺势撩开帘子:“向左!” 魏妩还没有反应过来,马车便瞬间转了方向,飞速地将他们两人又甩向一侧。 这一次还是凌不语快人一步,伸手挡在她的后脑勺后,这才没有撞到,她这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既是庆幸和凌不语呆在一块,又担忧道:“怎么回事?” “有刺客!”凌不语说完也不禁扪心自问,什么人会朝他下手?! 高凌赫将马车赶入一条暗巷,就听到凌不语的声音——“停下,探探底。” 把手都伸到他这个不显山露水的人头上,怕是他给皇帝卖命的事暴露,既然如此,与其避之,不如当面对上,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 他掀开布帘,只见屋顶上几道黑影闪过,步法极快,落地时轻不可闻,凌不语刚探出头,就听得头顶风声霍霍,一道寒芒斩向他的颈间,还真是冲着他来的! 高凌赫双目圆睁,那剑分明是冲着斩首而来,下手狠绝,不留半分活路! 凌不语眼底寒光闪过,在那剑刃即将到喉咙这时,以迅雷之势伸出双指夹住剑刃,冷咧道:“来者何人,竟敢在盛京城内行凶,眼中可还有王法!” 那蒙面刺客见刀刃分毫不能动,嘴里吹出一阵哨声,随即又有三名蒙面人从不同的方向杀出来,手中提剑,竟是齐唰唰地一同道凌不语砍过去! 第139章 造了什么孽 四把剑同时指向凌不语,高凌赫一下子懵了,这是要置人于死地,不是普通的劫财,再说这可是都城,多少年没出过如此胆大妄为的狂徒。 剑芒直逼凌不语,就在此时,附近传来一阵马叫声,竟似马队狂飙而来! 听着这声音,四名刺客的动作明显一顿,凌不语趁机躲闪,手指间同时用力,咣! 那被他夹住的剑刃被生生折断,断开的一截又飞出去,如同回旋镖打在另一把剑刃上。 借着这力将那剑刃击落,对方显然没料到凌不语有这本事,动作更是顿住,借此机会,凌不语夺过剑柄,翻转后飞掷出去,狠狠地打向依旧持剑的两人! 两声闷响过后,两人被莫大的力道击打得飞弹出去,狠狠地坠在青石板上。 魏妩这才跳下马车,方才的群马奔腾正是她的口技而成,帮凌不语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高凌赫本来想着依凌不语的功底那人哪里伤得了他,没料到后面还有三人,以四杀一。 这下子把他也给整懵了,幸好凌不语还是凌不语,还有刚才的马声,高凌赫看向魏妩,真是真人不露相,这是压箱底的本事呀。 凌不语此时已经将四人击倒在地,顺势一脚踩在为首那人胸膛上,高凌赫也上前制住两个,唯有一人起身欲逃,刚奔出去没多远就被一队人马拦住去路。 看向来人,凌不语眼睛微眯起,来人也是同样诧异:“怎么是你们,这是为何?” “宁世子,勿要让他逃了,他们当街杀人!” 魏妩一声大喝,马背上的宁应麒立刻拔刀,以刀背击打在那人肩上,扑通一声便让那人跪倒在地,他一声令下,属下纷纷跳下马,将那人按住。 见所有人都落网,魏妩这才安心,宁应麒如今是中郎将,金吾卫管的就是城防安全。 这本就是他职责所在,她丝毫没有多想,奔过去后说道:“这四人突然要截杀我们。” 凌不语和高凌赫听到我们两个字都在心中默契一笑。 宁应麒神情一顿,就在此时,凌不语突然弯腰掰住所踩之人的下巴:“他要服毒!” 高凌赫和宁应麒两人同时动作,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瞧着没有招架之力的人突然七窍流血而断了生气,当场死去! 宁应麒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劫杀,此时一看,这些人分明就是死士! 涉及死士,此事就牵涉重大,宁应麒这才抿唇道:“迅速搜查附近,看是否还有同党!” “是,大人。” 中郎将一开口,手底下的人立马策马搜查,凌不语拱手道:“多谢中郎将大人。” “职责所在,你们可有受伤?” 宁应麒开口关切,眼神却止不住地落在魏妩身上,魏妩对他的关切倒不排斥,说起来也是儿时的玩伴,只是印象不够深刻,加上他母亲那般态度,哪有什么旧情可讲。 她现在只想与他拉开距离,在明面上有个像样的往来便可。 “不曾受伤。”凌不语倒不避讳自己的身手:“这些人还伤不了我,只是此事是否应该上报府尹?凌某不以为自己有什么价值能招来死士的刺杀,这件事情恐怕另有隐情。” 高凌赫和魏妩都各有猜测,魏妩想到的便是凌不语替景泰造势的事情暴露,是李党。 还是说太上皇?或是已近去养老的前首辅大人? 脑子里似有一团乱麻,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凌不语突然给了幸存那人一下,让他晕死。 看状元郎这般手起刀落,宁应麒的表情很是精彩:“状元郎好身手。” “凌某曾经师从祖越大师,是他的关门弟子,在我之后,师父再也没有收过徒弟。”凌不语淡然道:“这些人是找错了对象,凌某并非普通书生。” 宁应麒眉头深锁,不知怎么地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不好惹的味道,更有一丝警告他的意味,他将目光一转落到魏妩身上,似有所感。 大半夜的,凤翔府府尹一边骂娘,一边往事发地赶。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又是事发在凤翔府,上回聂正也是这样出事,结果呢? 谁也没有想到一桩夜马奔袭案牵扯出那么多事,后续的风波大得吓死个人,这回居然又在他管理的辖区内惊现死士,那可是死士啊。 什么人会豢养死士?王侯贵族最多! 死士大多是江湖侠客,为了荣华富贵或是报恩,为王侯贵族卖命。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要碰那位状元郎啊,凤翔府府尹总觉得这位状元郎还会有大造化。 不过现在看看,这位也是个能惹事的,他在哪,麻烦就在哪! 等他到现场一看,心头大石落下一半,四名死士死了三人不假,但还有一个活口。 他差点跪下来谢天谢地,只要有活口,这件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怕的是啥?就怕牵扯出了不得的人物,他不敢查,不能往下查,这位可是会找陛下告状。 凤翔府府尹把最坏的结果一想,抬头看到新上任不久的中郎将,便有了主意。 “中郎将大人既在现场就好办了,这件事情虽发生在凤翔府,却也是中郎将大人在巡城中发现,后面还请中郎将配合。”凤翔府府尹笑得脸上跟开了朵菊花一样。 宁应麒眉头一皱,父亲这些天叫苦不迭,直呼盛京城不比边关简单,官场博弈让父亲苦不堪言,每次回府都要躲在书房继续处事政事。 他入了金吾卫也遭受一些老人刁难,好在他本就有驻守边关的功劳在,不少金吾卫认同,再加上这里认拳头,谁的拳头便谁更能说得上话。 直到这一刻,宁应麒才感受到了父亲的痛苦,这凤翔府府尹想把这事踢给他? 凌不语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站在边看着两人拉扯,这凤翔府府尹不是什么好货,上回和另一位府尹也是互相推诿,眼下居然想把中郎将拉下马。 “府尹大人此言差矣,金吾卫负责城防安全不假,但查案是府尹的职责,这幸存的死士就交给府尹大人,我等只能做个见证,府尹大人可要看好这位还活着的死士。” 宁应麒望向凌不语,正色道:“我虽回归都城不久,但也知晓状元郎可是陛下看中之人。” 第140章 肯定没安好心 魏妩猛地抬头,上回在宁国公府与宁应麒相见并不愉快,贸然冲上来说她是未婚妻,还间接导致她被赵安兰找麻烦,她对宁应麒不可谓不烦。 毕竟是被他平白无故地添了麻烦,再想到宁国公夫人那防贼似的姿态,她更是不爽。 本以为他是个莽夫似的人物,眼下却没掉进府尹大人的坑里。 “……”府尹的算盘没打响,讪笑道:“是,是,是,中郎将大人说得对。” 这四名死士一死一活,可真是不妥,唯一的活口若是没有保住,他可怎么办哟! 上回事关聂正还能踢给大理寺,凌不语又不是朝廷命官,还怎么推? 府尹一边安排人把活口带回去,交代严格看守,为免再出漏洞,直接把人嘴巴堵上。 他也是气,这伙人也不换个地方,怎么又来凤翔府,真他妈的气人。 府尹大人气恼得不行,看人被五花大绑又被塞上布条,顾不得还有这么多人在,直接一脚踹过去,嘴里骂骂咧咧:“让本官查出是何人指使你们,这事可没完!” 直等府尹把人带走了,凌不语才嗤笑出声,府尹知道死士为何,他不知道? 凌不语朝宁应麒拱手道:“多谢宁世子相助。” “不必。”宁应麒看向魏妩,说道:“上回在府上是我唐突,还请五姑娘见谅。” 魏妩心想这人是吃了什么药不成,怎么瞬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她微微抬眉,眼底的疑惑毫不遮掩,宁应麒看得心头发躁,他不是蠢人,他本以为依魏妩现在的处境会欣然接受宁国公世子未婚妻的名头,他错了。 “事情弄清楚便好,世子刚回都城可能不知道人言可畏,我如今是罪臣之后,若是与世子扯上关系,何止是宁夫人不喜,于我也不是件好事。” “高攀、狐媚、心计深沉等词都能与我扯上关系,我如今在官媒所待得挺好的,安逸自在,实在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陷入泥沼,请世子见谅。” 魏妩此时的发言与她娇弱毫无攻击性的外表截然不同,字字落地有声,十分铿锵。 她越是如此,宁应麒越发惭愧,脸上一片躁热:“对不住。” 但是,还是喜欢,从幼时起就莫名地想要护着她,如今自以为是的好意非但没有让她开心,反而让她无法亲近自己,是他太急了。 两帮人最终分道扬镳,一直憋着气的高凌赫这才开口:“公子可有头绪?” “且再看。”凌不语抬头望月,只觉得奇怪:“若是盛京城的势力,为什么会这么大摇大摆地让死士暴露?还选择在大街上刺杀,难道不是应该潜入府中更为隐秘?” 魏妩抬头:“莫不是想故意搅浑水?” 高凌赫骇然,凌不语点头:“我的确如此想,刺杀我之人一是想要我的命,二是故意在外面行刺,以此将事情闹大,把水弄浑,此刻让我判断是何人所为,难。” 高凌赫看他俩默契横生,自己愣是一个字也插不进去,他抓抓头皮:“那就让府尹查。” “不止要让府尹查,还得告知皇帝陛下。” 凌不语摸着腰间的令牌,这牌子不就是这么用的? 再说宁应麒巡查后终于返回府上,见父亲书房仍旧亮着灯,快步走进去,果然见到宁还山正仰在座椅上,手里提着笔,但嘴巴半张,涎水粘在嘴角。 在边关警戒性奇强的父亲在他进门后依旧未醒,可见累得不轻。 再看书案上堆放的折子,宁应麒长叹口气,真是为难父亲了,这哪是他干得来的。 宁还山终于清醒,看到儿子还有些发愣,好半天才坐直了,不好意思地抹去嘴角的口水。 “他奶奶的,陛下是疯了不成?居然让我当这个左相,政事堂的事务快让我头裂开。”宁还山出口成脏:“实在不行,我向陛下请辞,像郑国公那般退隐!” “父亲,万万不可。”宁应麒忙说道:“眼下正是陛下要用父亲之时,您若是退隐,哪怕放权也会让陛下心生不悦,宁国公府前途何在?” 父亲想效仿郑国公,却不想想郑国公彼时是年龄到了,顺理成章。 且这些年郑国公都沉得住气不问朝政之事,转而经商,又不与朝臣过多来往,这才让陛下及太上皇放心,皇帝既敲定主意让父亲做左相,必有他的考量。 若是在这个时候请辞,等同于拆皇帝的台,皇帝如何能忍? 宁国公府这次被捧得太高,宁应麒也担心摔得太惨,如今必须谨言慎行。 “这些折子,若是与兵部事宜有关的倒好说,文官那边的事宜简直是愁煞我也。”宁还山想到那日凌不语在书房出谋献策的样子,感叹道:“就是状元郎也比我强。” 提到凌不语,宁应麒才说道:“父亲可知晓就在刚才,儿子撞见凌不语被死士刺杀。” “什么?”宁还山现在彻底清醒,毫无睡意:“是何人所为?” “三死一生,活口让府尹带走,此事能不能水落石出且要等等,但死士出现,儿子内心不安稳,父亲最近在朝中还得更加谨慎,当心祸从口出。” 宁还山不吭声了,在边关多年的习惯让他经常话不经大脑便出口,他已经收敛很多,但多年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他尽量。 “为父看得出来,凌不语虽然没有入朝,但皇帝会征询他的意见,他想的法子也让陛下欣赏采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出身不太好,让人摆了一道。” “依我看,他迟早要入朝堂,你呢和他年纪相近,和他把关系搞好,”宁还山说道:“我们这武将之家缺的就是好用的脑子,结识他准没错。” 想到今夜凌不语望向自己不爽的眼神,还有隐约透出来的他对魏妩的保护姿态,宁应麒一口气哽在喉咙,那只黄鼠狼,对魏妩肯定没安好心。 宁应麒抛开这一点儿女私情,点头道:“儿子不会与他交恶,陛下既然不避着父亲就表露对凌不语的信任,我们与他走近些也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第141章 这是用了多少麻药? 宁还山看着自家儿子,自打返回盛京城,宁应麒正以飞快的速度成长,对轻重的拿捏好过自己,他心下稍松:“还有五姑娘的事你想开些,你母亲也有自己的难处。” “儿子可否斗胆问一句——父亲当年为何没有出手?” 宁还山陷入沉思,说是外派其实是个幌子,当年的事情外人看到的仅是表面,魏大人身死,他何尝不痛惜,魏氏三代的遭遇,他何尝不想出手相助? “这是魏大人的意思,他不想因为自己牵连到他人,当时的情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若是熬到定了罪再死才真正没有余地,索性自尽而亡。” “不愧是魏韦,总是出人意料,我们都比不过他,但也觉得他死得不值,似是而非的罪名,就因为那几封书信?哼,谁知道有没有被篡改?” 宁国公这话可是大不讳,宁应麒忙说道:“父亲慎言。” “知道,知道,不过你母亲也真是的,担惊受怕,只想和魏家有关的人撇开关系,原本和卓夫人也就是魏氏走得亲近,还口头定下亲事,结果避而远之。” 宁应麒脑海里闪过那张灵动的面庞,微微握拳,母亲手毁了他和魏妩的将来。 现在魏妩对他避而远之,而他入了军营历练,只是时不时托人送些东西过去,但据说谢氏并没有接收,只是后来才开始接受左成泰等人的暗中资助,那是许久以后的事情。 “你母亲其实也没有坏心,不过是太看中宁国公府的将来,你莫要与她计较。” 府上的事情管家都告诉了宁国公,宁国公有些无奈,但也知晓自家夫人的脾气,这些年又有愧于她,知晓他在边关纳了妾后,宁国公夫人就再也没有给他写过信。 他这次回都城,识趣地打发了边关小妾,并没有带回来庶子庶女,这才让宁夫人消气。 “眼下你的亲事可要谨慎而为,咱家现在看似炙手可热,可从高处跌落太容易。” 现在不少朝臣都在刻意给他使绊子,就等着看他出丑好失帝心。 宁应麒看着父亲两鬓的白发,终于应允:“儿子接下来必定不会再冲动,只是儿子的婚事还请父亲同意暂缓,如今还看不透都城的情况,何苦现在结亲。” “也好。”宁还山也是纳闷:“你也就儿时见过魏妩几面,怎么就放不下了?” “或是她那时拉着我的衣角唤了我一声哥哥,也或许是听到了两家母亲的结亲之言才会对她多加关注,知晓她是何等坚韧,气性颇高,越关注,越是放不下。” “儿子心中有人,再娶别家姑娘也是祸害他人,眼下局势又未明,宁国公府的亲事想必陛下也会多加关注,总之是不能高娶,只能娶得门楣普通的姑娘。” 这话说到宁国公心坎里去了,宁国公抚着胡子道:“那就依你的缓一缓,我与你娘讲。” 宁应麒心下一松,这宁国公府终究是父亲说了算。 宁夫人知道后如何惆怅愤怒自不用说,心里晓得儿子还是因为那魏妩,原本幼时也讨她喜欢的粉团子现在也成了她的心头刺! 状元郎街头被死士袭击的事被识趣的凤翔府府尹在早朝时现场禀给皇帝,百官哗然。 端坐在上位的端木崇心内骇然,面上不表:“区区媒官,何人派得死士?” 他的声音飘荡在紫宸殿,豢养死士本就是被禁止之事,如今还能在盛京城作乱,杀的还是他布置下去的暗棋,端木崇如何不恼? “此事交予大理寺办理。” 凤翔府府尹大喜过望,他都没怎么用力呢怎么就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他赶紧朝向柳韶峰施礼:“那就辛苦柳大人了。” 柳韶峰微微抬眉,暗道凌不语那闯祸精终于惹出大麻烦,这下牵累到了性命,起身出列。 “臣定当尽力追查。” “这,不合规矩吧,陛下。”兵部尚书曹陆眼皮直跳,身为给凌不语下过绊子的人,现在听到状元郎或凌不语这个名字,他心都要抖几抖:“状元郎并非官身,大理寺怎可插手?” “曹大人此言差矣,这状元郎为何不是官身,你不是最清楚吗?” 说这话的人是聂正,凌不语是谁,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他女儿的媒人! 聂正一开口,曹陆也要抖三抖。 曹陆本就心虚,此时只好闭上嘴巴不敢吭气。 聂正这个敢撞死在紫宸殿的御史大夫才懒得理会曹陆这等小人,转而说道:“陛下,本朝明文规定朝臣不得豢养死士,偏有人故意为之,还试图抹杀良才,此等行径实在不齿!” 聂正是个直肠子,直接就抛出朝臣豢养论,柳韶峰挑了挑眉——聂大人是先入为主了。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端木崇眉头早沉下去,现在正是凌不语发力替景泰造势之时,偏在这时候有人致他于死地,哪能是巧合。 这事交给府尹办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查个端倪! 柳韶峰表现得平静,只和府尹说一会儿去提人,就归位。 聂正对这结果是心满意足,他最近可是神清气爽,看那些死对头都顺眼得多,就是可惜没买到《景泰传》,一会儿还得让家仆去排队。 端木崇稳居高台,心中想的却是和凌不语一模一样——哪个傻子会在此时动手? 柳韶峰得了这烫手山芋,倒是一点也不嫌麻烦,退朝后就亲自去凤翔府提那唯一的活口。 等看到人,他不禁笑出声,这位府尹大人实在是个有心思的,直接用麻药把人给药翻了! 府尹把人押回凤翔府后就没有审过,任其昏迷,就怕人死在他手里,他会被问责。 听说要提人,看管犯人的狱头接连踹了好几脚,那死士居然纹丝不动,看得人尴尬不已。 “这……”府尹大人也尴尬了,讪笑道:“要不然就这么送去大理寺,也省事,对不对?” 这种极端的做法柳韶峰也见过不少,他嗤笑一声:“府尹大人这是用了多少量?” 第142章 双双陪讯 “哎呦,柳大人你是不知道,这帮人真是穷凶极恶,对状元郎下手狠,对自己也狠,上来就服毒,我这不是怕他醒来就寻死,只能出此下策!” 柳韶峰懒得理会,直接让属下上前查探是否还有呼吸,这才把整个人直接抬走。 活口要,加外三具尸体也一并带走,拿得是干干净净,对了,还有当天的供录,都没了。 送走了这烫手山芋,府尹大人的脸上笑开了花,他突然想到,这状元郎被刺杀都要劳烦大理寺,啧,这状元郎看似落魄,可他怎么觉得是倍受圣眷? 再说这三死一生挪到大理寺,死的先扔给仵作验尸,活的就扔进审讯室,先等人醒来。 那府尹也是个绝的,真是喂了不少药,直到天黑,用冷水都泼不醒! 柳韶峰看完凤翔府的记录,手指在案上轻叩,叫来属下:“派人去官媒所请凌不语和五姑娘过来,客气点。” 他倒是想亲自去,但这次的事件不比上回,上回是假伤讹上李拜,这次可是真正的死士。 凌不语和魏妩过来的时候,仵作刚好送来报告,柳韶峰也不避着两人,那仵作便说道:“大人,死去的三人是吞服暗藏在牙齿间的毒药而亡,毒乃见血封喉。” “此毒又名箭毒木,其汁液一但接触到人畜伤口,就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液凝固,最终窒息而亡,小的在三人口中都寻到伤口,应是之前就留下。” 箭毒木,凌不语晓得这玩意,古人经常把它的汁液涂在箭上,制成毒箭,射杀敌人。 “他们身上还有大小不一的伤口,均是陈年旧伤,大多为器械所伤。”这名仵作十分有经验:“其中一人颇为特殊——他右脚为六趾,但第六趾被强行割掉,仅余伤口。” “三人身上没有任何其余的物件,从双手的老茧来看,确是训练许久之人,专业的刺客。” 柳韶峰挥手令人下去,这才示意两人入座:“两位受惊了。” “倒也没有。”凌不语的话让柳韶峰一噎。 魏妩轻笑,柳韶峰看着小姑娘的笑容心情才又好些,说道:“状元郎可有头绪?” “千头万绪,心中有怀疑的对象,但于情理又觉得他们不应该这么蠢。” 凌不语得知这桩案子移交大理寺时就知道皇帝的用心,经过上回合的事,柳韶峰算是对皇帝表示了忠心,以后是坚定不移的皇党,自己可以对他直言不讳。 于是乎,凌不语将自己最近所做的事情挑重点和柳韶峰讲了讲,听得对方面色越发凝重。 “原来这满都城的传闻出自你的手。”柳韶峰知道这城中的舆论是为了景泰造势,但背后推手竟是凌不语,还是有些惊讶:“所以,你怀疑是李拜或是其党?” “李拜要杀我于自己不利,我总觉得他没有这么傻,还有,陛下早在两年前就盯紧李拜,他若有豢养死士早就被发现,事实上……”凌不语坚定道:“他没有。” 就在刚才,龙卫统领令明找过他,李拜及其党均可以排除。 端木崇登基以后严查私兵及养豢养死士之事,原本针对的是厉王等人,顺便把一众权臣也查个底朝天,他们有养护卫,但私兵和死士,还未踏出这一步。 倒是厉王不死心有养私兵的嫌疑,被端木崇发现后收缴私兵及武器,在太上皇力保的情况下并未动他根基,卸其臂膀,此事就算揭过。 这件事情凌不语就没有与柳韶峰提,看着柳韶峰眉头皱紧:“凌公子可还有得罪人?” “人活在世上哪能十分清明,得罪人是难免的,但能满足有死士和要致我于死地的实在是说不出来,有嫌疑的偏偏不满足条件。”凌不语说道:“看来只能指望那位活口。” 凌不语当然怀疑李拜及其党羽,连太上皇也一并放入嫌疑人名单。 端木崇显然与他想得一致,龙卫第一时间排查的正是这些人,结果却是一场空。 令明过来找他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许是没有捞出半点线索挨了训斥。 魏妩在边上不语,她曾听外祖父提过审讯之事,前朝曾用酷刑,到了元昌朝,用刑宽缓,热衷酷刑的酷吏变少,但眼前这位——是个手毒的。 “不知我们可否旁观大人审讯?”凌不语突然说道。 他有些跃跃欲试,以前熟读历史时就对古代刑罚感兴趣,但魂穿过来就是没有机会。 古代酷刑很多,后世闻名的不少,比如请君入瓮,比如人彘。 对了,还有那腰斩、车裂、凌迟等刑,都是只有听闻,不曾见过。 明成祖杀方孝孺就是用腰斩,传说一刀下去之后,方孝孺还能以肘撑地爬行,以手沾血连书篡字,一共写了十二个半才断气,看来这腰斩并不是斩下去人就会死。 活着等死才是最可怕的,凌不语对这些血腥的事不排斥,但身边的魏妩突然全身绷紧。 柳韶峰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笑着说道:“凌公子素来是个细心的,却不懂怜香惜玉。” 凌不语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身边的魏妩:“小五,你要是不想看,就先回去。” 这声小五是最近才开始叫的,混熟了,称呼就和以前不一样,柳韶峰挑挑眉,见怪不怪。 “我想看。”魏妩说道:“想看看我外祖母曾经呆过的地方。” 柳韶峰脸上的笑意凝固,差点忘记这一出,这位的外祖父可是在大理寺自尽而亡的! 当时他仍是大理寺不知名的小人物,当年的那位大理寺卿后来告老还乡,据说在返乡的途中遇到土匪,一家人被谋财害命,这事,也是巧了。 柳韶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意味未明地看向凌不语:“那便一起?” “一起。” 半柱香后,那唯一的活口终于醒转,睁开眼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绑在架子上呈大字。 而嘴里依旧塞着破布,呼吸并不顺畅,他想用舌头抵一抵藏毒药的地方根本不可能! 第143章 来人,有刺客! 不仅够不着,身体无力,凤翔府府尹是个狠人,下的麻药过量,把人药昏了这么久不说,后遗症也不轻,看这人的反应明显比正常人慢一拍,脑子看上去不太好使。 “大人,此人头脑尚不清醒,可是要现在审讯?” “不清醒?”柳韶峰嘴角轻扯,倒是满意得很:“如此不是更好。” 那死士虽然没有力气,但人还清醒着,听到这声音抬起头来,眼里布满血丝,但头不受控制地左右轻轻摇晃,这是被下了麻药的后劲。 这人也是个倔强的,还想着吞药,嘴巴诡异地耸动。 “勿要动作了。”柳韶峰慢条斯理地说道:“嘴里的毒药已经取出来。 魏妩好奇地看着柳韶峰,民间都说这位手段毒辣,虐杀犯人虽不至于,但看他现在闲然自得的模样,显然应付犯人十分在行。 那死士其实看不清楚眼前的情状,多年训练让他知晓自己身处的环境不妙。 他奋力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刑室,便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杀了我!” “当今陛下不允许官员豢养死士,你们光天化日行刺,明摆着要将脏水泼到官员身上。” 柳韶峰一开口,凌不语就表示愕然,不愧是大理寺卿! 那死士眉眼微动,眼角微微下垂,看得出来也受到不小的震动,但毕竟是训练过的人,不过些许就将情绪遮掩,不让人瞧出端倪,可惜,那微微一动,也没瞒过现场几个人精。 “指使你们杀害状元郎的人并非当朝官员,说说,是谁?想搅搅这滩浑水?” 柳韶峰走近这人,这人的相貌实在是普通,扔在盛京城街头立刻能泯灭于众人,他嘴角扯起一抹笑:“来人,老规矩办!” 立马就有属下过来,手脚麻利地蒙住这人的眼睛,堵住他的鼻子,只余耳朵和嘴巴。 那蒙眼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蒙上后居然丁点光都透不进来,完全置身于黑暗。 凌不语和魏妩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位大理寺卿玩的是哪种套路。 但凌不语看过的刑侦电视剧和小说也不少,略一细品,倒也想到了——黑暗中人的意志力更薄弱,面堵鼻,仅仅由口呼吸,呼吸不畅的情况下更容易崩溃! “本官掌管大理寺以来,想在本官面前玩花样的人太多了,什么招数没有见过,你们身为死士却当街行凶,真当本官是傻的吗?” “能入朝为官者,如此愚蠢者本官还没有见过,得意忘形之人是有,但是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非朝官所为。”柳韶峰的语气极为笃定! 就连凌不语也从中得到些许启发,手指一错,猛地想到一个可能! 怎么会?凌不语眉头皱起,那个念头仅在脑子里稍微过了一瞬,实在是太过骇然! 魏妩突然走上前,凑到柳韶峰耳边一番耳语,柳韶峰显然吓了一跳,却是侧身:“请。” 魏妩来到那蒙着眼的人身前,久久地凝视着此人,良久后才轻启樱唇。 下一刻,在场所有人均听到一声破空之响,似有一柄长箭划破长空凌厉而来,嗖地一声! “来人,有刺客!” 这一声粗犷的声音响起,柳韶峰瞪大了眼睛,世间竟有这种神乎其神的口技! 接下来便是兵荒马乱,似有人群消散,而那死士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僵直得不行。 就算看不到他的神情,也能猜到他有多么慌张,杀人,灭口! 刀剑之声骤然而起,那呼呼的剑啸声突然响彻在耳边,尖刃刺入皮肉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贰拾甘愿赴死!啊!” 伴随着这一声疾呼,这死士分明听到箭矢而来的声音,他身子一松,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贰拾,以数字代为死士代号者,我只知道一个地方——北安国。” 那嘈杂的声音骤然消失,室内一片冷寂,只有柳韶峰冰冷的声音响起:“北安国真是好样的,时刻盯着我元昌国动静,这种时候还要来搅一搅浑水。” 晓得自己暴露了重要信息,那死士愤然欲死,恨不得了结自己以谢罪。 柳韶峰亲自解开他的蒙眼布,这死士看向四周,原来什么都没有,这刑室连窗户都没有! 他面如死灰,柳韶峰此时倒要多谢那凤翔府府尹,这麻药下得好极! “北安国死士,这就说得通了,”凌不语说道:“元昌国内部动乱,于他们自然是好事。” 但若是仔细往下想,他们能挑准这个时机下手,可见元昌国的动静被他们掌握得十成。 细思之下,如何不令人毛骨悚然! 在他们丝毫没有察觉的地方,有人正紧盯着他们的动静! “杀了我……”那死士心知中计,愤然不已。 凌不语微微摇头:“你死与不死,与我们有何关系?” 柳韶峰转身看向魏妩,正儿八经地拱手道:“多谢五姑娘相助。” “客气。”魏妩今天才真正亮了一手何为真正的口技,这口技原本是街头艺人谋生之用,但在她这里,却能救人性命,刑讯犯人! 柳韶峰是觉得耳目一新,心里早盘算起以后要与这位五姑娘打好关系,说不定还有需要她的地方,此时就听到魏妩说道:“大人,小女子有个不请之请。” 凌不语跟着魏妩在柳韶峰的带领下去了最里面的一间囚室,如今里面并未关押犯人。 魏妩询问过后便直接进去,站在这间窄小的囚室里,抬头只能望见一方极为窄小的窗户。 那窗户小,不足以人身穿行,且外面的光线极难照进来。 不难想象关押在这里后捱的是什么日子。 地上铺着厚厚的杂草,却不知道过了多久,草都发黑。 魏妩狠狠地吸口气,转身离开,原本个性开朗的她终于显露内心沉重的一面,步伐也不再轻快,柳韶峰挑挑眉,示意手下人锁上这间牢房。 离开大理寺的时候,魏妩已经步伐紊乱,丝毫听不见身后凌不语叫她的声音。 “小五!” 在这声疾呼下,魏妩转身,一个不稳就扑进凌不语的怀里。 这时候也不顾得什么男女大防,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理寺的牢房,见到真实的刑具,一想到外祖父最后是呆在这种地方,心如刀绞! 第144章 原来是衷情 魏妩扑进凌不语的怀中后默然落泪,泪水打湿他的衣衫,凌不语一个闪身将她挪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这才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他知道魏妩因何悲痛,在她提出要看当年关押魏韦的牢房时就猜到她所想。 只是真实情况永远比想象来得猛烈,一代贤才最后居然居于此等践踏尊严之地! 更不要说魏韦就是在方才的牢房里自尽而亡,一封血书道尽委屈,说尽悲怆。 “凌不语,”魏妩还是头一次叫他的名字,不再是客客气气的公子,她低喃道:“我帮你,你也会帮我外祖父洗清冤屈的吧?” 心痛浮上心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凌不语的胸膛里冲撞着,心扉突然洞开。 所谓豁然开朗,不过如此! 大家的打趣,那暧昧横生的眼神,在他脑海里飘浮着,他不禁自嘲地笑了,活了两辈子,居然这么蠢,分明是心动不自知,连她走路都怕绊着她,哪是普通的关照。 以往不是没有相熟的姑娘,但他却未曾这般过,凌不语想通后,不禁叹息自己上一世只顾得搞学术,根本没时间谈恋爱,这一世又忙着撑门楣,折腾科举,成了情感白痴。 凌不语总算是理清楚心头的情绪,压下心头快要扼制不住的狂喜,对上魏妩微红的眼角。 她现在正陷入悲痛,哪里他表衷肠的时候。 再就是她拿自己当合作伙伴,当搭档,当上峰,若是突然告白,只怕会吓坏她。 确定自己对魏妩那份额外的关照是出自喜欢,凌不语哪有被刺杀的恼怒,就连深思下去的心情也淡了几分,如同他上辈子完成项目后如释重负又快乐无比的情景。 原来是衷情! “必定。”凌不语平复心情后,才听到魏妩在说什么,这本就是两人当初说好的事情,他坚定道:“这次的事情涉及北安,正好。” 魏妩闻着他身上的松香,后知后觉地抬头,本想顺势掏出自己的帕子,才想到上次顺手给了端木崇,尴尬地转头用衣袖擦拭,这才退后两步,红着脸道:“对不住,公子。” “不用这么客气,像刚才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叫他凌不语听上去都顺耳些,魏妩的脸一红,越发觉得自己不像样。 凌不语刚才恍然被雷击,瞬间开窍后就知道自己的心意,反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只想把阻融在两人中间的隔阂撕得干净。 “我们也算同生共死,又是街坊,叫名字又有何妨。” “这样哪里成,你终究是上峰,不如在外面我仍然叫你公子,私下叫你的名字,如何?” 魏妩是尤其拎得清,这和她的自身经历相关。 如同原生家庭对一个人个性极三观的影响深入骨髓。 凌不语只好退让:“如此也可,那我便像柳姐姐一样叫你小五,可有异议?” 想到自己本来就比凌不语小三岁,魏妩哪有什么异议,忙不迭地点头:“小五就小五。” “那就再叫我的名字来听听?” “凌不语?”魏妩眨巴着眼睛,眼角还有些许未干的泪渍,刚才施展过口技,喉咙还没有恢复,略微沙哑,听着凌不语心头微热,心动,情动,意动,欲动,本就是一体啊。 “挺好。”凌不语颌首道:“听着自在许多,我刚才恰好想到一件事情,现在说与你说。” “何事,可是与外祖父有关?” “魏大人虽然在大理寺自尽而亡,但也在这里留下血书,血书能流传出去,说明大理寺有人替他暗自张罗,否则留下血书又怎么样,一个字也传不出去。” 凌不语一提醒,魏妩心下大喜:“的确如此。” “上任大理寺卿已经身亡,当年是谁护着你外祖父,帮他将血书内容公布于世倒成了谜。”凌不语皱眉道:“你与谢老夫人可有线索?” 凌不语想把事情简单化,要接触北安谈何容易,要见到克敏更是难上加难,不如从当年魏韦最后接触的人里入手,刚才他进入魏韦生前呆过的牢室,便有这么一想。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禁闭如此严格,魏韦的血书却能流传于世,还是在李拜权势在手时。 再往下一细究,显然明里暗里支持魏大人的不在少数,小人物也能起到关键作用。 要是能发动这些小人物,或能找到以前不曾发现的线索。 魏妩冷静下来,眼角余有泪痕,但心内震撼,她是触景生情,凌不语却以小见大。 身后是巍峨肃穆的大理寺,凌不语往前一步,凑到她耳边说道:“路青阳虽然不在盛京城,但如今有肖风执掌耳目,我让他去打听打听当年的事情,只打听小人物掀不起风浪。” “好。”魏妩双眼亮起,心里的难受劲散去不少:“可是,为何北安国要刺杀你?” 凌不语嘴角的笑意淡去,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天:“是啊,为何呢?” 事情这么快水落石出,柳韶峰控制好那死士,匆忙进宫回禀皇帝。 他身为大理寺卿,倒也没有独揽功劳,将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一五一十地回禀给皇帝。 “北安国……”端木崇脸上的笑意不减:“他们的手伸得够长的,这死士可还有交代?” “陛下,此人嘴巴甚言,实在撬不出来,臣担心他一心求死,先缓一缓再说,只要他活着就能让他开口。”柳韶峰说道:“今日若非五姑娘相助,也难让他露出破绽。” 以口技制造杀人灭口之乱象,让这人匆忙开口,虽是短促一句,足矣! 提到魏妩,端木崇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没想到她还有这等本事,上回聂正落马……” 提到这件事情,端木崇的话又打住了,这件事情是他设计,凌不语和魏妩误打误撞推进了一把,李拜都远走江南,这件事情便不提了。 “五姑娘口技过人,臣有个不请之请——若日后大理寺办案有用到口技之时,希望五姑娘能相助,她是姑娘,出入大理寺有太多不便宜,若陛下首肯,此事问题便不大了。” 柳韶峰直接把主意打到皇帝头上,皇帝倒也不介意:“你倒是想占便宜。” 第145章 窗户是漏洞 “臣实在是大感惊愕!”柳韶峰说道:“臣那一套今日毫无用武之地,仅五姑娘一人便足矣,此等绝技,岂有不用之理?” “本朝还没有女子入官者,给她官身也不可能,”端木崇皱眉:“此事容朕再想想。” “臣静等便是,只是不想五姑娘这绝技白白浪费。” “北安……看来北安探子在本朝实力非凡,竟敢对朕钦点的状元郎下手!”端木崇也不是寻常人,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他们无非是想君臣相斗,元昌大乱方得他们之心。” “陛下,臣以为是时候清一清这北安国的探子,省得他拉搅风搅雨。”柳韶峰说道:“状元郎可是罕见之才,若是让他们得手,岂不是可惜。” “他是祖越大师之徒,北安那群人倒是错估了。”端木崇只觉得痛快:“他们想混水摸鱼,倒是碰上一块铁板,北安这些狂徒,凌不语也是他们可以暗算的!” 听皇帝话里的意思对凌不语是极为信赖,柳韶峰着实吃了一惊,看来凌不语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比自己预想得还要重。 国与国之间安插探子是常规的事情,更有潜伏几十年之久的前例,但像现在这样舞出这么大动静的,可谓嚣张至极,端木崇说道:“你可知今日有朝臣上折子?” “他们又参何事?”柳韶峰挑挑眉,颇有些不耐烦。 柳韶峰的话让端木崇失笑,但不得不说这话让他满意,成天大小事都要参,闲的! “他们参凌不语并非朝臣,他遇刺这事不应该交由大理寺来审,不符合规矩,你说怪也不怪,朕当朝宣布之时并无一人反对,事后倒一个个扮贤明。” 显然皇帝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这次领头最狠的还是曹陆,既是他拦着凌不语进翰林院,如今也看不得他受皇帝看中,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柳韶峰笑而不语,曹陆实在是看不清形势,仍在上蹦下跳。 殊不知李党这时候就该低头做人,老实向陛下投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们参得也太晚,如今此事已经告破,事关北安,他们还能说什么?”柳韶峰有些幸灾乐祸,想看看曹陆等人知晓实情后是何反应。 皇帝想听的就是这个,柳韶峰说到他的心坎上,这些天他本就心气不顺,太上皇和李党没少给他施加压力,表面上景泰的声势越来越大,内在的阻力却并未减少。 他虽拉拢了一些臣子暗中支持景泰,但事情尚未到明朗的时刻,也不能太明目张胆。 “北安想搅这浑水,倒是让朕有了别的想法,不失为一件好事。” 柳韶峰不敢问皇帝又有什么想法,上回皇帝一动念头,李拜就声名受损,复职无望。 这一次又有新想法? 柳韶峰从宫里出来,如释重负,正想着要不要给魏妩送些谢礼,就听到前方马蹄声紧,看到来人,他本能觉得不妙,来人翻身下马,扑通半跪在地:“大人,出事了!” “快说何事。” “那死士刚刚死在牢房里。”来人大声说道:“七窍而亡,是暴毙!” 不过是进宫一趟,人就没了?柳韶峰心狂跳,立刻上马:“回大理寺!” 关押犯人的牢房里,那原本还未完全清醒的死士身体尚未僵硬,刚断气不久,血迹未干。 “可有何人进出?” “押进来后便将其绑住,为防其咬舌自尽将其口也堵住,再无人进出。” 属下心惊胆颤,供讯出与北安国有关,此人便是敌国探子加死士,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柳韶峰入宫前再三交代,如今人却暴亡在大理寺,一众属下纷纷跪下:“大人,属下敢以命担保,绝非有人混进来,绝非内部所为!” 柳韶峰不语,手紧握住刀鞘,眼神横扫过这间窄小的牢房。 这一间与曾关押魏韦的那间并无不同。 纵是皇亲贵族,或是朝臣高官,一旦犯罪便会被打入其中,与寻常大理寺关押的犯人一般,而这间牢房与刚才刑室最大的不同在于…… 柳韶峰抬头,看向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户,脚尖一点便纵身跃上去,单手抓住窗棱! 只是一眼,便看到上面落着一层白色的颗粒。 属下对柳韶峰的举动不解,只看着他跃上去后又跳下来,来到一名属下身边:“帕子。” 接过帕子,柳韶峰犹豫了一下,又取出随身的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随后令属下退出。 再次跃起,他用属下的帕子包了那白色的颗粒下来,这一幕看得属下心里直犯嘀咕。 以前大人也没有这么讲究过,还有,两方帕子,大人居然用他的来碰脏东西,那可是他娘子给他绣的,大人怎么不用自己的帕子包! 这被掏了帕子的属下心里嘀咕,哪敢吭声,直到柳韶峰归位,他才眼尖地发现大人用来捂住口鼻的那方帕子上绣着几行柳叶,淡雅清新的浅绿,看着就不是大人该用的。 他们这位大人冷情冷性,又是活阎罗,这么秀气温婉的帕子根本不像他的风格。 这名属下是成了家的,对凡事都要敏锐得多,心下不禁打个激灵——大人是有女人了? “满大理寺的人居然让一扇窗户给蒙了。”柳韶峰冰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出去,离这里远些,牢房里皆是毒粉!” 什么?一时间所有人均后退十余步,这才你看我,我看你! “蠢货,来人透过窗户利用风向让毒粉吹进牢房,杀人灭口!”柳韶峰不耐烦地将帕子扔进属下怀里:“找人一验便知!” 这间牢房俨然是不能呆了,一众人脸色突变,刚才在里面呆了这些时候,可否有碍? 柳韶峰一声令下,所有人一哄而散,赶紧去漱口,清理面部,只要是露在外面的均不放过,柳韶峰咬牙,方才在皇帝面前表功,这下还要去请罪! 柳韶峰一日内二进皇宫,头一回是昂首挺胸出宫,第二回则是挨了仗责,皇帝罚了他二十杖,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打的时候还是留了些情面。 等到出宫,马是不能骑了,柳韶峰无奈叹息,只能牵着马默默地往家走。 第146章 天作之合! 前面人稀少还好,等到了人多热闹的地方,不少人见到这一人一马都是满身煞气,不由自主地就让开一条道,让柳韶峰穿行。 柳韶峰冷着一张脸,闻到四周飘来的香气,也忍不住肚子直叫,抬头一看,对面一人正捧着一包热气腾腾的食物仰头看过来,瞧见那水蛇腰,柳韶峰的手握紧了缰绳。 柳湘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位大理寺卿,也不知道为何,虽说这人看着还是一样的冷,但瞧着怎么有几分可怜,这马也不骑,神色傲然又透着丧气? “柳大人?”柳湘正欲将这好不容易排队买来的酱肉包子收好,就听到对面传来咕咕声。 她忍俊不禁,原来这活阎罗也是会饿的嘛。 顾不得想太多,柳湘试探性地说道:“大人要不要来一个,这家的酱肉包子可是全城闻名,我今日可是好不容易才抢到六个。” 本来以为这人会面不改色地道声不必,再冷冰冰地走人,结果出人意料。 柳韶峰似乎累极,也不想多说话,直接伸手,这下倒把柳湘弄得不好意思,直接摊开纸包,就看着这位活阎罗直接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一手牵马,一手拿着包子啃起来。 这人吃东西的速度极快,似乎没有嚼就直接咽下去,转眼间一个就被消灭掉。 既是开了口,柳湘也不好意思拦着,就这么看着柳韶峰接连吃掉了三个,还算他有良心,留了一半给他,柳韶峰似乎是吃得极为满意:“的确不错。” 这好美食之人最爱与人分享,若是能得到对方认同便会心花怒放,柳湘也不例外。 以往她就喜欢和魏妩约着到处找好吃的,互相认同之时那份开心简直无法形容。 如今她喜欢的得了这活阎罗的称赞,更让她欣喜,不禁笑得开怀:“大人果然有眼光,那就不枉我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才等到。” “一个多时辰,那我岂不是占了你半个多时辰?”柳韶峰说道:“今日得柳姑娘相送,改日再答谢,今日多有不便,暂且告辞。” 柳湘刚才就发现他的脸色不佳,现在吃了三个酱肉包后看似好了许多,但仍旧不比平时。 而且,牵着马却不骑,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挨了二十刑杖。” 二十杖,这人居然还能安然走路? 怪不得他没有骑马,柳湘暗道不愧是活阎罗,这二十杖打在一般人身上起码得养好一阵子,看他这么骑马行走居然没有半分异常,起码她是没有看出来。 “大人……厉害。” “我厉害的地方还很多,能挨打算是其中之一。” 柳韶峰冷静地说完,柳湘的眉毛扬了扬:“大人这样何时才能返府,不如叫人来接。 “来接也不过是马车,让我趴着,我还不如走着,今日多谢柳姑娘,改日再谢。” 柳韶峰说完,骑着马安静地从她身边走过,从背后看,才能瞧出他走路姿势果然与平时不一样,能隐约瞧出拖着一条腿,她不禁好奇,这刑杖打的到底是哪里? 一般不是臀便是后背,这怎么腿不便利? 不过这么一看,堂堂的大理寺卿也是凄凄惨惨,再想到他管家上门来说的话,柳湘又叹了口气,这回到家也只有管家帮忙上药,还怪可怜的。 柳韶峰伤的不是腿,皇帝念在他一功抵一过,所以只罚了二十,打的是背。 行刑的人知道是要做样子,所以下手也不重。 等走出柳湘的视线,他的背挺直了些,腿脚也比刚才利索很多。 进了门,管家看到他惨白的脸色才慌了神,一问还受了伤,赶紧去库房里取了药。 扒了衣裳,管家才看到伤情,比起以前伤过的还算好的,管家才松了口气:“大人这是被杖打的,好在打得不轻,上药好得快。” 柳韶峰对这些皮肉伤早就习惯,根本不放在心上,趴在榻上就由着管家熟练地上药。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刚才的场景,无意识地笑了一声。 管家被他的笑声惊到,大人挨了罚,倒如此开心? “父亲。”柳韶峰的独子不知何时进来,小小的人儿和他父亲一样冷情冷性,看到父亲受伤,也只是微微皱眉,面上就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进来了,药味太重,出去。” “儿子过来看看父亲,听下人说李伯取药,就猜到父亲应该受伤。”小柳公子看着父亲的后背,微微抿了抿唇,小小的人儿眼里划过一抹担忧。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 这父子两人这般表现,看得管家心碎,不禁又想到上回的事:“大人后来可曾去过官媒所?凌公子可是说过了,只要大人说明条件,必定会帮小公子找位好母亲。” “难道不是替我找夫人,怎么是帮他找母亲,嫁予我之人必定先是我的妻,其次才是他的母亲,这一点你们务必要记住。”柳韶峰突然强调道。 管家汗毛倒竖,明显听出主子语气中的不快,赶紧赔不是。 等回过头一想,大人连个说亲的对象都没有,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这一细想不得了,管家大喜过望,手上的动作不停,嘴上却问道:“大人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如此可是好事呀,老奴去官媒所再跑一趟,让状元郎帮忙提亲?” “不可。”柳韶峰一激动,直接伏起上半身,牵动到了伤口也没有吭声。 “这就是有了?”管家是个人精,一下子听出些弦外之意,提亲是不可,但大人没有否认前半段,那便是有钟意的姑娘了! 柳韶峰哑然,只是回头望了自家儿子一眼,看见小小的人儿眼里也有好奇,才叹口气说道:“我钟意她,但她一无所知,且——她还嫁过人,只是夫君早逝,没有子女。” “这不是绝配吗?”管家听了非但没有异议,反而兴奋道:“大人有克妻之名,这女子是寡妇,说明是个命硬的,你二人走在一起,天作之合!” 第147章 代笔花魁 柳韶峰实在是被管家的话惊得愣住,这话若是女方听见,如何能喜?就连十岁的柳小公子也皱眉头,柳言声说道:“对方若是听到,哪肯做我娘。” 管家忙拍着自己的嘴:“是,是,是,老奴这张破嘴,就说不出好话。” “爹,你要去官媒所吗?”柳言声不知道哪来的怯意。 柳韶峰前阵子有所意动,原本是要奔官媒所去,但遇到一桩贪墨案——青州知府勾结巡抚,两人合伙墨赈灾银十五万两,后又趁朝廷拨款修秦河河堤,又贪三十万两白银。 而秦河河堤并未得到妥善修葺,后再次决堤,淹没良田无数,此等要案,陛下下令让大理寺严查,如今青州知府及巡抚两人都被关押,从他们口中还能扯出一批官员。 他眼下重查的也是此案,凌不语出事是皇帝亲指大理寺探查,不然也轮不到他出马。 柳韶峰此生最瞧不上的便是贪墨之人,丧尽天良,那两名贪官落到他手里吃尽苦头。 而有各方人马欲前来打点,也都被他闭之门外。 本以为最近查获此案能立下大功,没想到杀出死士刺杀之事! 最要命的是本以为是顺风顺水,临最后一脚却出差错,让人死在大理寺,皇帝不可谓不动怒,只赏了他二十杖的确是轻的,但死士一死,追查北安探子的事情只能打住,可叹! 看柳韶峰时而皱眉,时而苦笑,柳言声和管家都不敢吱声,只是默默地给他上药。 那药膏清凉,抹上去后的确舒服不少,管家乐得见父子俩亲近,赶紧收拾一番出去了。 柳言声这才靠近床榻,默默地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俨然一个老成的少年郎。 父子俩都是一个模样,彼此对视后陷入沉默,居然没有什么话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柳言声才垂下眉头:“父亲的伤要养多久?” “不过小伤,不妨碍父亲进行公务,明日正常上值就是。” “嗯。” 柳韶峰得了这么冷淡的回应,这才正眼瞧着自己唯一的血脉:“为何愁眉不展?” “府上无人,父亲受伤也无人照顾,儿子其实也想要位母亲,儿子不怕。” “怕,你怕何事?” “府上的下人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柳韶峰无言,这府里的确是无人管束,底下的人什么话都敢讲! “父亲或许对你关切不够,但若说娶了妻就视你为无物,怎么可能,底下的人乱嚼舌头,你不必理会,或是告诉管家将他们打发出去,我们府上不留这样的人。” “父亲有钟意之人?” 面对儿子的问询,柳韶峰罕见得无言:“小孩子何需管大人之事,父亲自有主张。” “父亲好生歇着,儿子告退。” 小大人一般的柳言声躬身告退,柳韶峰扭头,只看到小小的身影迈过门槛,当初的小肉团子竟也长成了这般模样,回想起自己两位离世的夫人,柳韶峰长叹一声,将头埋下。 夜深之时,一家青楼里依旧是人声鼎沸,脂粉香、酒香、美食香混作一团。 一间考究的包间里,一名衣饰华丽的男子正提起酒壶往嘴里灌着美酒,放下酒壶,边上陪同的妓子才看清楚他的眼睛,居然微微泛着绿光,再细看,瞳孔又如常人一般。 “爷,妾身给您再上一壶?”如烟姑娘是这楼里的花魁,今日这客人抛洒百金才博得她陪同的机会,看他生得英伟俊朗,如烟心中大喜。 不能挑客人的她们遇到年迈或相貌丑陋的男子只能强忍,但遇到多金英俊的客人,就是倒贴钱也陪得开心,如烟此刻脸上的笑容是十分真切,不见半分勉强。 要是凌不语在这里的话,也要感叹一句高富帅在哪个年代都是吃香的存在。 “再来两壶。”这生得俊朗的男人身形健壮,手指在披着薄纱的如烟腰间弹动,震得如烟身子一软,不自禁就靠在他身上,软香温玉贴身。 上酒这种事情自有婢女,只是这喜春楼里的婢女都千挑万选出来的姑娘,个个眉清目秀。 不过她们和青楼没签卖身契,仅仅打杂。 提酒进来的婢女个子骨架不小,但身形纤细,垂眉顺眼地给把酒送上来,微一欠身就准备下去,没料到这男人突然挑住她的下巴,强制她抬头,看清她的长相后笑了。 “不愧是盛京城,连个婢女都姿容出色。” 如烟听着瞟了这姑娘一眼,眼底的不悦之色明显。 这婢女却像是哑巴一样,一个字不吭。 客人扫了她一眼,道了声“无趣”就松开她:“滚吧。” 如烟这才松了口气,她堂堂花魁若是让一个婢女抢了风头,传出去后脸就丢大了。 那婢女出去后回到后厨,找个无人的地方才展开手心,手心里赫然是刚才那男子塞给她的纸条,看清楚内容后,她迅速将纸条烧掉,闭上眼睛,主子的任务失败了。 状元郎凌不语竟是位高手,四名死士同时出动竟也没有要了他的命,让活口落入大理寺。 好在那活口现在也说不了话,也不知晓他在大理寺是否有开口。 从即日起,所在在盛京城的探子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楼上,那气宇不凡的贵公子正任由如烟伺候,如烟擅弹得一手好曲,据说还能画得一手好画,琴画无双,不过在如烟拿出一幅最近的画作时,这公子却摇头道:“一般。” “靳公子……” “我此生见过最好的画莫过于谢大文豪之作,除却他以外,只有他的亲生女儿谢氏能有其几分风采,可惜,这位谢氏如今不知去向,谢氏一派的弟子虽尚可,但不够。” 这位靳公子看着如烟,手指在她吹弹可破的脸上划过,摇头道:“你有心模仿,但连三分都不够,这是你的新作,敢问你当初一战成名的旧作真是你自己所画?” 如烟心下一惊,直接瞠目结舌,看她这样,这位靳公子嗤笑道:“果然是有人代笔。” “靳公子何出此言,只是最近许久不练生疏罢了。”如烟哪能承认这种事。 第148章 就是个西贝货 “好了,此事你知我知便好,本公子又不会对外张扬。”靳公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表情,将她借他人之画扬自己之名的罪过坐实:“没人规定女子不能沽名钓誉。” 如烟一时间成了哑巴,不知道这人知道多少,不敢试探,越发喏喏。 靳公子噗嗤一笑:“何需紧张,听说你当年的那幅名作被人以千两金收藏,可知道是落到何人手中,便是我呀,我找人拍下来,如今正收藏在我的府上。” “可惜啊,当年我本想亲自一睹这画师的风采,奈何没有缘分,今日一见……” 满身风尘,毫无清骨,更遑论新作极为平庸! “不过如此。” 靳尚留下这然话,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告辞。” 如烟仿如筋骨被人抽出,披上的面皮被人揭开,听到房门被人关上后,再看那锭金子,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看到最卑劣的一面,一时间面色煞白。 当年让她名声大振的那幅画是她找人花了一百两银子收来的,根本不知道是何人所作,但没料到,那幅画却让她成为花魁,这两年她才暗自找老师教授,奈何天赋有限。 让她画出与当年水平相同的作品,谈何容易,糊弄一般人可以,若是行家哪里行得通? 如烟失魂落魄,老鸨看贵客离开,赶紧进来一探究竟,看她脸色不好看,顿时恼了。 “那靳公子可是一掷千金的主,你怎么就没有陪好,怎么回事?” “妈妈,靳公子知道那画不是我本人画的了,他瞧不上我。”如烟泪眼朦胧道。 老鸨一听急眼了:”他可有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只要看到我的新作就知道无法与旧作相提并论,妈妈,你当年是从何处弄来的画作,可还能找到主?” 当年经手的人正是这位老鸨,她有心将如烟打造成花魁,暗地里扶植,引权贵为她折腰。 她背后的主子更是希望青楼能笼络人心,如烟便是他们挑中的工具。 “当年不过随手挖掘,哪里顾得上是什么人,只晓得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如今两年过去,想必早就嫁人。”老鸨安慰道:“你放宽心,大不了我再找名师过来教你。” 如烟有些恼羞成怒,她这些年权贵结交了不少,就没有一个愿意为她赎身给个正经名分。 现在又被人洞察是代笔,若是事情传出去,她才女的名声被毁,花魁身份名不符实,更是难办,再说了,就算请来名师又如何,她这天资,还能学出朵花来不成? “画是不成了,琴技我还可,以后就说自己弹琴伤了手,不方便作画。”如烟也是个头脑灵活的:“以后只宣扬琴技,再不提作画,也可省了请名师的费用。” 老鸨暗道这姑娘还是个聪明的,不然也不会挑选她来做这花魁。 可惜对自己的身份弄不清楚,那位主子就是借她笼络权贵,顺便打探消息,她却只想着从春喜楼逃离,给权贵做妾,真是白日做梦! 再说那靳尚步出青楼,悠哉地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迅速驶离这片风月之地。 不知道走了多久,外面传来一记低沉的声音——“主子,是凌不语。” 听到这个名字,靳尚胸口一阵刺痛,手执扇子撩开布帘,只见凌不语正带着一个小姑娘从一家店铺里走出来,两人衣衫联成一片,看着就颇是亲密。 靳尚在心中轻哼一声,他本想借刀杀人,但没想到李拜却是按兵不动。 他对凌不语只有忌惮之心,不愿这人羽翼丰满再成大器,只好亲自出手,却是折戟。 深夜的马车本来就稀少,这一辆又看着华贵,凌不语和魏妩同时抬头,恰巧与马车的主人对上眼神,那翩翩公子朝他们微微一笑,也就是打个照面,就此错过。 “啧,好一对郎才女貌,元昌国这状元郎身边还有佳人相伴,也没传说中的那般清正。” “主子说得是。” “十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也不是?” 赶车的车夫默然,靳尚轻笑道:“忘了,你们成为死士后便将生死红尘置身事外。” 外面的声音骤然消失。 “你这次干得很好,不过我还要知道一件事情——他临死前到底说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大理寺里总有人能说漏嘴。”靳尚的声音透着一股莫名的阴森。 “属下定当倾尽全力。” “那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靳尚闭上眼睛,身上沾染了那花魁如意的脂粉香,这使得他十分不快,害得他浪费那么多银子,竟是个西贝货,最近竟没有一件事情顺心如意! 而凌不语和魏妩也刚好从肖风那里出来,登上马车,并未将刚才见到的男人放在心上。 偌大的都城,走在街上偶然相遇的人太多,并非每张面孔都值得记住。 凌不语带魏妩过来是与肖风聊聊往事,让肖风从不同的角度寻找过往线索,这无异于海里捞针,但不做更没有进展,魏妩今天心情极好,坐在马车上,甚至开心地哼起了小曲。 凌不语看着她,突然将车帘打开,就这么挂上,这样还有种坐敞篷车的感觉, 以前上学太累的时候,凌不语就喜欢坐同学的车出去转悠,专门挑深更半夜。 那时候还有个玩笑,把手伸出去顺势一捏,捏到多大,将来就找多大罩杯的媳妇。 这些都是学累的情况下找的消遣,现在再想体会一小时一百二十迈的感觉是没有任何途径了,就算是跑得最快的马,那也比不上汽车。 看凌不语突然把手伸出去,魏妩有些纳闷:“凌不语,你干嘛呢?” 大理寺后,两个人好像打开了暗置的开关,魏妩对他直呼其名后好像找到了其中的乐趣。 不时就叫他的名字,叫着叫着越来越顺耳,凌不语索性也开始叫起她的昵称——小五。 还别说,这称呼一改,卡在两个人中间的那点上下级隔阂就这么消融了。 “大概是在测……罩杯?”凌不语突然就想用现代语言调戏一把,果然如愿见到魏妩皱眉,她迎着他的目光——“罩杯是何物,你测到了吗?” “不曾。”凌不语心想,古代人捂得这么严实,哪里瞧得清楚,而且,他又没经验。 第149章 亮了贼心 高凌赫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是听不懂,有过被刺杀的经验,他今日格外小心,手捏着缰绳还朝四处张望,唯恐再跑出几个刺客。 好在今日顺利,马车到了家门口,魏妩先下车,在凌不语的目视下朝家里跑去。 她小小的人儿在月光下,又是一袭月牙白的衣裳,看着就像月中狡兔。 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就这么定睛瞧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作罢,嘴角扬得老高。 “公子,小的准备去拿面镜子过来让公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嘴巴都要笑歪了。” “闭上你的嘴,以后多照看着对面,尤其谢老夫人一个人在宅院的时候,”凌不语说道:“她们祖孙二人过得节俭,也不肯买个丫鬟,若是老人家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谢氏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最近好转也仅仅是治标不治本,老人家睿智,绝口不提生死。 “公子这么担心,买一个送过去不就好了?” “她们不会接受。” “那是因为公子没有名分,要是有了名分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公子不会认为自己看五姑娘的眼神很清白吧,不知道的觉得你是当女儿疼,知道的……咳!” 凌不语一拳打在高凌赫胸膛上,突然挨了这一下,高凌赫的血都要吐出来了。 “公子真是重色轻友,你这一拳,小的不知道要养多久。” 高凌赫突然发现凌不语没有反驳自己的话,恍然过来:“公子,你真是亮了贼心啊!” 啪,高凌赫又挨了一下,他不仅不气,反而乐了:“咱们凌家要有女主子了?” “什么女主子?”凌长河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老爷子刚才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发现孙子好半天没有进来,忍不住出来找,恰好听到最后一句。 “公子有心上人了。”高凌赫毫不犹豫地出卖凌不语。 凌长河双眼亮起:“不就是魏家那姑娘?我一个大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早瞧出你的眼神不清白,处处关照,哪有这样关照的,要说对方身后有魏家和谢家的影响力,不够!” 凌不语哑口无言,初开始他真没那心思,这不是越看越顺眼? 主仆三人就站在这里说话,祖父的声音又洪亮,凌不语只担心魏妩听到,赶紧进门。 魏妩如今满脑子都是替外祖父雪冤,哪怕是风头正劲的宁国公世子追上来都不假于色。 对宁国公府的门楣能置之不理,这姑娘看着可爱和气,心却冷着。 凌不语虽然两辈子没谈过恋爱,但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做保,如果他敢提,魏妩一定会瞪大眼睛,连连避退。 “你们休要声张,小五和普通姑娘不同,她心中哪有情爱,只有深仇大恨,我要暖热她的心并不容易,这媳妇能不能娶到手还要另说,她可是连宁国公世子都不放在眼里。” “哼,没出息!”凌长河怒道:“当年你爹追你娘时可是干净利落,可惜他俩命不好。” 凌不语提到爹娘就一阵黯然,上辈子他就没有亲缘,这辈子又是父母难全。 魏凌赫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小的以后对五姑娘可得客气些了。” “闭嘴,”凌不语被他们吵嚷得头痛,说起来他还要感谢那派死士来暗杀他的人,不然也没大理寺那一出,魏妩悲痛欲绝,他跟着一块心疼,这才晓得怎么回事:“八字还没一撇。” “快了,快了,公子从小学东西就快,这追姑娘学学就是。” 凌不语懒得和他们说话,凌长河见好就收,不再打趣自家孙子。 凌家门户落败后,凌长河早不计较什么门第,只想着儿孙能娶到贤妻,门户不说多兴旺,最好过得和和美美,少些烦心事便好。 魏妩祖孙搬来后,他和那对祖孙打的交道不少,祖孙俩看似性格相差甚大,但骨子里的气韵极为相似——一身傲骨不容折。 生活再过清贫,腰可弯,气节不可丢。 这样的长辈及姑娘,凌长河求之不得,就看自家孙子能不能追到佳人。 “自求多福。”这开窍且是其一,其后还是漫漫长路。 送走祖父,凌不语淡淡地看向高凌赫:“好好管住你的嘴,不然我就换人,你好生准备武考,元昌高手如云,你莫要眼中无人。” 高凌赫一听像霜打了的茄子,想到路青云送来的信,赶紧转移话题。 路青云跑海之后,信件过来得极少,且都是挑重要的事件说,凌不语这才不恐吓高凌赫,进书房先拆信,这一次的信封要厚许多,信封一开,咚地一声响。 一样东西从信封里掉出来,凌不语捡起来一看,双眼冒光! 路青云的发现让凌不语何等心潮起伏且不说,升级过后的《景泰传》果然如预想得那般卖得火热,因为新增加的内容涉及典妻,更是引发议论。 一切如凌不语预计得那般,人还是对三俗的东西最感兴趣。 凌不语在官媒所都听到姐姐们议论这典妻之事,一个个气不打一处来,尤其那柳湘。 他进门时刚好听到她抱怨:“这穷乡僻壤出刁民,风气怎地如此,本以为贵籍以前有那换妾之风就够恶心人了,如今还有典妻的,把妻子当物品典卖出去,着实恶心!” “柳姐姐消消气,这景大人真是不错,如今看过话本子的都觉得他是个贤才之人,这样的人却被压在岭南,这不是大才小用么。” “我等虽是女子,但也是明晓事理之人,要是陛下能知道这些就好了,赶紧启用呀。” 凌不语眼光一扫,就见知情人魏妩坐在一群姐姐的边上,一边捧着茶杯小口小口抿着,一边兴致勃勃地听着,好像与她无关。 这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才是好事,他们眼下张罗的事情莫要让官媒所其余人知道才好,万一事败,连累的人才少,大不了他一人顶锅。 “公子来了。”柳湘眼尖,扫到凌不语进门,立马收起埋怨,丝毫不知这升级版的话本子就是眼前之人所撰:“恭喜公子呀,最近又成就一桩良缘。” 噗,凌不语差点笑出声来,何晋和赵安兰也就将就算一对良缘吧。 第150章 替父求亲 两家定亲以后,他们总算不用再面对赵家夫人那攀炎附势的嘴脸,至于何晋么,就在翰林院好好呆着吧,内阁暂且都要被弱化,他想平步青云更是难矣。 如此一来,自己向皇帝献言要废掉内阁首辅,倒是间接替自己报了仇。 凌不语想想就觉得心情大好,他被刺的消息并未张扬,柳湘等人还不知道他以一敌四,更不知道魏妩在其中充当了重要角色。 “听说两家已经算好日子了,赶得倒是紧,还赶在齐王与聂小姐前头?”凌不语问道。 丁氏挑挑眉,不屑道:“还不是图压着聂家小姐一头吗?我就不懂了,这二人分明各有归宿,尘埃落定,偏还要较劲。” “赵安兰也是个不省心的,这样会得罪皇家,他是真的不知道吗?”蒋氏也说道。 魏妩一直吃着点心,喝着茶,这个时候才说道:“她知道呀,可她觉得自个父亲刚得了陛下夸奖,圣眷正浓,自己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才目空一切。” “那齐王和聂家小姐怎么说?”柳湘说道:“真让她先成婚?” 这定亲之后的事情和官媒所有关的也就是登记彩礼嫁妆,但齐王的婚事自有内务府操持,也由那边登记,顶多会送过来让他们临摹一份就了不起了。 皇亲的亲事本来就办不上他们,这回也是例外说成了一次罢了。 “暂且不知。”魏妩和聂明珠其实很合得来,上次就约着一起又逛了烟雨楼:“可这成亲的日子皇家难道也管,岂不是显得太没有气量?” “赵安兰应该就是抓着这一点才故意定在聂家小姐前面。”丁氏也是有些年纪的,阅历颇深:“这位真是玩心眼玩到天上去了,什么都要算计一把。” “我怎么听着她是对王爷还余情未了,自己都定了亲,还对别的男子如此执念,不妥。” 凌不语笑了,这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要是自家的媳妇同床异梦,虽不是真的戴了绿帽子心里也膈应,就是不知道赵安兰此举,何晋知道几分,心里又如何想了。 眼下别的亲事都有别的媒官负责,倒没有棘手的上门,凌不语和魏妩落得清闲。 他现在倒想到之前要求她们拆婚的事,一问,还都拆明白了。 有杜家的公子欲与蒋家的小姐联姻,这两家均是武将世家,品级颇高,手上握有军权。 也是这武将的脑子不如文官灵活,就想不到他二人一联,皇帝心头会不顺畅。 “如何拆的?”凌不语问道。 蒋氏一笑,说道:“那杜家的公子原有个爱好不为人所知——好赌,这赌字可不比别的,但凡沾上就难戒掉,身家性命都能扔进去,我不过是对蒋家略有提示,他们便索翼查到。” “在咱们元昌啊,男子若是好色,常人不以为然,谁家不是三妻四妾?但这好赌可不行。” “除去好赌,还有那吸食五食散的也是避之不及,这次算这位杜公子不走运。” “这话说得,分明是蒋家姑娘有福气,差点就折进去。”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官媒所里这么多姑娘聚集在一起相当于搭了戏台子。 凌不语习惯以前清静的环境,现在发现这么热闹也不错,他说得少,听得多,听她们叭叭各家八卦也挺有意思,突听到丁氏说道:“咦,这是哪家的孩子?” 正说得来劲的众人一起抬头,只见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长相稚嫩,能瞧出长相不俗,但小小的年纪却一身老成,尤其眉眼之间更透着一股熟悉的冷气。 “欸,这是不是走错门了?”李氏率先走出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问道。 “我找凌公子和五姑娘。”小小的人儿一开口,所有人哑然失笑,小小人儿扮老成,有趣有趣,他见众人均是戏弄的神色,脸也胀得通红:“我是柳韶峰之子——柳言声。” 柳韶峰亲访官媒所几次,大家对他的名号还是熟的,一下子反应过来,大理寺卿之子? 这就怪不得了,柳湘看了一眼,如那位管家所说,父子俩一个模子出来的。 这孩子看着也就十来岁,却颇有其父风范。 “原来是小柳公子,快请进。”李氏浑然没当这小公子是来办正事的,笑嘻嘻地去拉他的手,没料到这一板一眼的小大人迅速闪避,一脸提防地望着她:“男女授受不亲。” 噗嗤,这下子所有人哄然大笑,这小小的年纪,讲究倒是多。 “好,好,好,我不碰小公子,柳小公子若是有事要讲,不如进去好好与我们说说?” 李氏撇开手,果真不再碰他。 柳言声仿佛松了口气,眼神却没有停下,一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众人。 他认认真真地把现场的人全部看了一遍,这才入座,看他人小,上椅子的时候颇有腔调。 柳家虽然没有主母,但这孩子教养得并不差。 “柳小公子来我们官媒所,看来不是误入,我就是凌不语,她就是你要找的五姑娘。” 凌不语一番示意,柳言声看看他,又看看魏妩,嘀咕道:“为何如此年轻?” “民间媒婆才年纪长些,我们这里可是官媒所,自然不一般,你小小年纪不能说亲,可是来替你父亲寻娘子?”李氏笑着问道。 柳言声应道:“正是,只是我父亲受伤不能前来。” “柳大人受伤了?”凌不语倒不知道这事,诧异道:“为何?” “听说是被陛下杖责二十,不过我父亲皮糙肉厚,素来恢复得快,”柳言声对柳韶峰动不动就负伤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我父亲还说他有衷情之人。” “我想请媒官帮忙说亲。”柳言声的语气越发像个大人:“我父亲忙于公事,又有……不好的名声在身上,所以一直未能成亲,我也不计较有继母。” “若继母与父亲有了新的孩子,作为长兄,我必定照拂弟弟妹妹,断不会以长欺人。” 他小小的年纪说出这番话,所有人都大感震撼,柳韶峰竟生出这般懂事的儿子?! 第151章 你父亲衷情何人? 柳湘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都说家贫才出孝子,三品大员的家中也养出这么懂事的孩子,还知道替父亲求亲,她笑着说道:“小公子,你父亲衷情何人?” “我……不知。” “哟,这不知可不行。”柳湘摇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知可如何行事?” 柳言声沉吟,说道:“我自然知晓,所以才想请凌公子和五姑娘去我府上亲自问问我父亲,撬开他的嘴巴后便可以提亲。” 这孩子越说越靠谱,凌不语也被他吸引:“胆子不小,你父亲可知道此事?” “我父亲岂会知晓……呀!”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从后面拎起衣领,直接提溜起来! 柳言声猝不及防,两只脚在半空中胡乱地蹬:“放开我!” “柳言声,你做的好事!”柳韶峰是怒发冲冠,一稚儿竟敢跑来官媒所替父说亲,谁给他的胆子:“先生说你告假,我找了一圈,我看你是欠收拾!” “父亲饶命,儿子只是前来替父亲说亲,儿子想要母亲!” 柳韶峰这冷面阎罗一怒,亲儿子也要抖三抖,刚才还在奋力挣扎,现在动都不敢动。 一群人兴致勃勃地看大理寺卿收拾亲儿子,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柳大人就这么一位独子,下手可要悠着点,”柳湘看那衣领子把柳言声勒得够呛,赶紧出声道:“弄个不好,心疼的不还是大人吗?” 柳言声循声看过去,心中饱含感激,他现在就快被勒得断气了! 柳湘说完,柳韶峰总算是微微松手,但依旧把儿子拎着:“犬子无状,给大家添麻烦了。” “哪里就无状了,小公子才这个年纪就知道替父亲分忧,大人该夸赞才是。” 柳韶峰瞬间沉默,终于把亲儿子放回到地上,凌不语仔细瞧着,这大理寺卿有些扭捏? 柳言声第一次胆大妄为就被父亲逮个正着,不禁埋怨先生给父亲通风报信,却忘记自己仅仅只有十岁,他站直后立马挺起腰杆子,父子俩一大一小,站着的姿势竟是一模一样。 “大人既然来了,不妨聊聊?”凌不语说道:“先是管家,后又是小公子,府上的人为了大人的终身大事也是操碎了心,大人就不必客气,请。” “来人,”柳韶峰唤管家进来:“送小公子去先生那里。” 柳言声这课是逃不掉了,他悻然地撇撇嘴,突然朝柳湘躬身:“多谢。” 多谢她替自己说情,说完后,他才佯装无异样地离开。 柳湘抚嘴偷笑,这小子可真有意思。 柳韶峰是一息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停留,那臭小子把他的脸丢大了,他铁青着一张脸跟在凌不语身后,柳湘推了一把魏妩:“去啊,好好操持操持我们柳大人的亲事。” 进了凌不语的房间,柳韶峰入座时才微微皱眉,经过刚才的折腾,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这点痛感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大人这伤?” “陛下赏的,二十杖,死士没了。” 简洁明了,凌不语一听就明白:“看来这北安国的探子本事了得。” “可惜自作聪明,此番害人不成反暴露,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接下来必有清查。” “他们如何成功灭口?” “牢房窗口飘洒毒粉,这要算计风向才可成事。” “心思如此细腻,看来北安国派来的这帮人极擅筹谋。” 说到这里,柳韶峰沉默了,清查探子自有专人负责,有府尹和金吾卫从旁协助,接下来就没有他大理寺什么事,但这次大理寺的脸的确被打得不轻。 “二十杖后还能如此行动,看来陛下没下死手。”凌不语发誓自己没有看笑话的心思。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罢了。” “但若是探子活动在明面上呢?岂不是更难察觉。” 无论古今,谍战都难以避免,有人可以潜伏敌国几十年,甚至能混到上层,左右政事。 柳韶峰这才露出愤怒的一面:“若能揪出幕后主使,本官定让他不得好死!” “此话也是小民想说,本以为会对小民下手的应是李党或是前首辅大人本人,但没想到招来的是敌国的探子,细想之下,他们是想趁机搅浑水,挑起元昌内斗。” “小民不过是沦为他们的棋子。”凌不语说道:“除此以外,我倒想不到还为了什么。” “你最近帮着陛下在城中为景泰造势,此事知道的人有多少?” “除却我与五姑娘,陛下及陛下信任之人,就只有替我们抄书的岭南学子。” “岭南学子受景泰资助才能来盛京城借读,对景泰更是维护得紧,应该不会主动出卖。” 凌不语听明白了:“大人担心是他们无意中泄露我在其中的作用?” “人多嘴杂,捂嘴素来是不管用的,有时候无心之举、无心之言足以招来祸事,若是北安国探子知晓状元郎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认定你是陛下臂膀,定会除之!” “这倒是瞧得起我了。”凌不语为柳韶峰的这个猜想心脏狂跳。 他有鸿鹄之志,但自认为是白身,如今并不打眼,否则何晋也不会当街伺机羞辱自己。 若是有人提前看出他欲进朝堂,这人是当之无愧的强劲对手。 “若真如大人此说,此人也是我们元昌必铲除之人,心性了得,将来必成敌手。” 柳韶峰对此深以为然,正要说话,魏妩端着茶水进来,他便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与五姑娘有关,五姑娘这口技的本事了得,我向陛下恳请能让五姑娘参与大理寺事务。” 魏妩的手一颤,托盘险些端不住,她强压住心头的悸动:“敢问大人陛下如何回复?” “陛下有心提拔姑娘,但本朝尚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也没有途径,是以还要深思姑娘以何种名义参与大理寺事务,或许姑娘的本事不仅仅拘泥于大理寺。” 魏妩心中狂喜,若能进入大理寺,哪怕没有正儿作经的名分,对外祖父平反也有好处! 第152章 大人三思! “多谢大人引荐,若凭这口技能助大人一臂之力自然是极好,只是大人可否答应一件事情。”魏妩将茶水放下,真挚地说道:“我若能助大人,大人能否帮我查看当年通敌案卷宗。” “你心不小。”柳韶峰轻哼道:“倒是光明正大地想利用本官?” “大人不也要利用小女子的口技?” 一句话把柳韶峰堵得无话可说,他手指轻弹在桌上,魏妩将茶水奉上:“大人请喝茶。” 适当的让步让柳韶峰的脸色好看不少,他接过茶水,说道:“恕我直言,魏大人之事并非简单的通敌,而是皇权博弈、权臣博弈之结果,另一方更是敌国丞相,想要翻案难。” “若不试如何知晓。”魏妩坚定地说道:“大人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否决。” 凌不语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柳韶峰的反应,暗叹魏妩心思细腻。 的确,身为大理寺卿,柳韶峰应该最反感翻案这两个字,这意味着推翻大理寺和刑部决断,还有渎职之嫌疑,假若柳韶峰当年也在大理寺任职的话,也会牵累进来。 柳韶峰的沉默颇有意味,凌不语略一想,事发大约在十年前,那时的柳韶峰才多大年纪? 他并未坐到如今的位置。 “敢问大人,魏大人案发时大人也是在大理寺就职?” 凌不语发问后,魏妩忍不住看了柳韶峰一眼,柳韶峰的手轻轻地顿了顿,她眸眼下垂。 此时,她想到凌不语在大理寺前与她的推断,亲自进了大理寺就知道里面看守森严,外祖父的遗书是如何泄露的,凌不语的解释是唯一选择——大理寺有人故意散布。 “当年我倒是在大理寺任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柳韶峰淡淡地说道。 “十余年时间便成为大理寺卿,大人果然不凡。”凌不语也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转移话题:“身为魏大人的外孙女,坚信亲人清白也是理所当然。” “我们小五有这份心思也实属正常,大人不必过度放在心上,若有不方便直言就是。” 柳韶峰挑了挑眉,什么叫我们小五? 这些天不见,这两人的关系就如此亲近了? 魏妩也被惊到,扭头之时恰好跌入凌不语带笑的眼神里,她一时间有些心乱,不由得想到他上次突然掐上她的脸,那一回,其实就有些过于亲近。 心突然跳得极快,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胸膛里跑出来…… 她奉完茶水默默后退,悄然将手按在心脏处,果然,好快! 凌不语用余光瞥到魏妩的眉头紧锁,心下叹口气,得,还是要给点时间让她自己悟。 柳韶峰一直冷眼看着,现在嗤笑出声,原来如此,这位状元郎心细如发又如何,不一样要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枉他情深似海,魏妩却无领会,哈哈! “小五所说之事柳大人可再思量,我们现在言归正传——柳小公子人小却思虑成熟,想到代父说亲,虽说有违纲常,其孝心感人,他说大人有衷情之人,不知是哪家千金?” 凌不语咬咬牙,他要看不出来柳韶峰的幸灾乐祸就有鬼了。 一方面既佩服这位大理寺卿的敏锐,也得要适当还击:“柳大人不会是单相思吧?” 分明是半斤八两,竟还五十步笑百步? 凌不语心中咆哮,来吧,互相伤害! 柳韶峰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抿口茶水,将心里的那点愠怒用滚烫的茶水压下去! 看他这说不出口的样子,凌不语在心中狂笑,还敢嘲他? “大人方便说是哪家的千金吗?”魏妩在边上发现这两人的氛围突然有些怪异,她一向是个机敏的,此时插嘴道:“我们也好帮大人打听一二。” “打听什么?”柳韶峰淡淡地问道。 “打听女方是否婚配,家中情况为何,父母情况如何,其品行如何,这都是我们事前要做的事情。”魏妩一骨碌地说道:“若对方出身与家境没有问题,我们可以上门商议。” “不必。” ??魏妩和凌不语对视一眼,心里本就存着的那点猜测又冒出来。 “大人说不必的意思是?“魏妩的眼睛腾地变亮:“莫不是对女方情况了如指掌?” “敢问五姑娘一句——若是对方不愿意嫁会如何?” “这……强扭的瓜不甜,若是罔顾对方意愿,往往成的不是良缘,大人还是不要了吧。” 魏妩看这活阎罗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赶紧说道:“当然了,依大人如今的地位,若对方只是普通出身的女子,欲要强娶豪夺倒也行得通,但怕两败俱伤。” 魏妩进官媒所一年多,见过不少男方在外面养外室,有些姑娘的确是为权为财甘愿。 图的是将来能进府做个妾室也好,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后半生就有依赖了。 高门大户大多重视子嗣,尤其是男丁。 但也亲眼见过有的姑娘是被强夺,本就不愿为贵门妾,男主索性强制养在外宅,令其沦为外室,待到要成亲时,轻则将外室打发,重则直接抹没掉存在,有孩子的去母留子。 高门大户的子弟都晓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不同,容不得污名,就算对外室有情,也就两三分,与未来的前途哪能相比。 若有那种犯了糊涂对外室有情有义的,那恐怕会被家族抛弃,沦为弃子。 代价太大,所以一般人都得拎得清,自己不愿意切割,自有家人前去处理,反正惨的还是那为外室的女子,尤其是那种不是自愿的,真是红颜薄命了。 魏妩隐约猜到柳韶峰的心思,越发着急:“大人可要慎重!千万三思!” 柳韶峰面色如锅底,冷哼道:“五姑娘太过小瞧本官,本官岂是行那等小人行径之人!” “那就好,那就好。”魏妩后怕地捂着胸口:“我柳姐姐……” 话一出口,凌不语就重重地咳了一嗓子,柳韶峰何等敏锐之人,听到这个柳字眼角泛红。 原本看似云淡风轻的人突然坐立难安,腾地站起来! 第153章 亡夫是幌子 凌不语匆忙起身,再一看魏妩,这小丫头片子嘴角溅出一丝得逞的笑意,这才恍然过来,敢情她是在诈柳韶峰,堂堂大理寺卿,上了她的套! 柳韶峰一番过激行径后才反应过来,难掩失态:“五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不知道大人是何时生了这样的心思?我那柳姐姐可是丝毫不知,难不成两人以前就有过渊源,”魏妩眨巴着眼睛说道:“我家柳姐姐说过要替亡夫守寡,不二嫁。” “哼,她那亡夫本就只是个幌子,”柳韶峰冷冰冰地说道:“看来五姑娘并不知情。” 幌子?凌不语和魏妩都吃了一惊。 柳韶峰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起身道:“我认,那是因为我的亲事暂且无需两位操心,我自会打理,若我那小儿再来,你们勿要理会他,告辞!” 上了套的柳韶峰还是气急败坏了,转身走掉的时候步伐急得很,好像后面有追兵一般。 说来也是巧,柳韶峰刚出来就看到出来领笔墨的柳湘。 柳湘今日一袭紫衫,寻常姑娘压不住这颜色,穿上总是被衣服压住自己的颜色,她却极适合穿这紫色,看着有三分风情,七分飒爽。 明明是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周身都没有一点规矩的样子,极是洒脱。 哪怕是做了外人眼中的寡妇,依旧是不以自己的身份为耻,安然自在。 柳韶峰微握手指,怀里那方绣着柳叶的手帕突然变得滚烫,他自知是上几回来官媒所才让凌不语和魏妩瞧出猫腻,但若说提亲,他手指轻颤。 “柳大人这是要走了?不知几时能听闻大人的好事。”柳湘过来时眼底满是笑意。 她素来爱与人开玩笑,与路青云也是偶然相识后不打不相识,见面总要掰扯几句,面对这位身居高位的大理款卿,她也没有怵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其实说来也是简单,她也是看菜下碟,这位大人看似冷冰冰,其实不拘小节。 柳韶峰并不是那般以权压人之人。 “早不了,也晚不了,若有好事,柳姑娘必定是第一时间知晓。”柳韶峰说完转身就走。 这一次倒没有与她多费口舌,不像前几天似有若无地刺她。 柳湘领完笔墨,正要回自己的屋子继续整理文书,凌不语的房门推开,魏妩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一把将她拽进去,她疾呼道:“欸,我的墨!” 手上的东西并没有掉落,她气恼道:“小五,你做什么呢?当心洒了我刚领的物件。” 魏妩拿走她手上的东西,一本正经地问道:“柳姐姐,你以前在宫中可见过柳大人?” “胡说甚,姐姐以前在宫里是伺候太上皇后的,当时她是皇后,皇后宫中哪容臣子随意进出,我一直陪着太上皇后在后宫,更鲜少有机会见到前朝臣子。” “干嘛,”柳湘也是个机敏的,立马察觉不对:“想从我这里知晓一二?没问出来?” 魏妩的心扑通直跳,就怕柳湘察觉她的真实用意,说白了,这感情之事本是两人之间的事,外人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还未到提亲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戳破。 就是好奇啊,这好奇心上来,就像猫爪子在心上挠一样,难受。 “好嘛,还以为可以从姐姐这里打听一二, 这位柳大人的嘴可严实了。” 魏妩假装埋怨,心中笑开了花,世人皆知的活阎罗竟是如此纯情,和那有侧妃和侍妾的齐王有得一拼,上回聂明珠不过是主动亲了齐王一口,齐王腿软得差点走不动道! 这位大理寺卿更是反差极大,都有过两任妻子,还玩暗恋! 魏妩看着柳湘一无所知的脸,忍了又忍,因为柳湘也是个精明的,担心露出马脚,她只好转移话题道:“这次凌不语遇刺,我用了口技,被柳大人发现。” “口技?你……”柳湘反应过来后说道:“他怎么着你了?” 听这话是以为柳韶峰刁难魏妩了。 “姐姐放心,他是觉得我这本事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所以把此事告到陛下面前,让陛下给我个合理出入大理寺的身份呢,不过如今还要等陛下决断。” 柳湘这才松了口气,知晓魏妩身世的她随即一喜:“那岂不是有机会接触卷宗,若有可能,还能与刑部接触,等等,凌公子被刺杀?” 柳湘是被一重又一重的信息砸得彻底头晕,原本心里还冒出丁点怀疑,现在也顾不上。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事情已经解决,就没有惊动姐姐们。”魏妩乖巧地说道。 “你们这是拿我们当外人了?”柳湘说道:“反正凌公子也知道了,官媒所上上下下都是陛下亲自筛选的人,不是罪臣之女,就是和宫里有些关系,说来说去都是陛下的人。” “我呢,不止是听陛下的,更要听太上皇后的,公子是陛下亲自指来的,我们都要以公子为重,做好手上的活以外,也可以为公子效劳。” 这件事情其实在官媒所都是公开之事,自从凌不语戳破这层窗户纸,大家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但凌不语也没有随意指使大家。 凌不语一直站在两人身后,看着魏妩小心翼翼地试探,又在柳湘略有察觉时卖了他才转移话题,也只能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听着,看着。 自己挑中的小媳妇,自己也和柳韶峰一样,单恋,还能怎么着,忍着,宠着。 “好了,柳姐姐莫要生气嘛,只是这件事情说来复杂,不想连累姐姐们。”魏妩一旦说不过就开始扯着姐姐的袖子撒娇:“这件事情已经翻篇了。” “果真已经翻篇?”柳湘说道:“刺杀,这可是要公子的命!” 柳湘这才发现凌不语也站在边上一样,转身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毫发无损?” “正是。” “公子厉害啊,可是身手了得?” “以一敌五应不成问题,毕竟单拳难敌众手,若说天下无敌,不敢。” “啧,是我们以前低估公子了,竟不知道公子还有这本事,罢了,横竖人没事。” 第154章 揪一个,杀一个! 柳湘既然知道这些,定是要问个清楚明白,听说是死士,眉头皱起道:“这死士与私兵可是陛下最不能容忍之事,当年厉王就因为私兵之事差点被打发到封地去。” “那死士其实在陛下登基时也是有的,后来打了几只出头鸟,才从死士改为养护卫。” “换汤不换药。”凌不语断然道。 “可不是,不就是换了层皮,照样收揽一些江湖高手,公子可要当心,现在不少朝臣府上的护卫都是武林高手,别哪天说亲说到别人府上栽了。” 柳湘直言不讳,却让凌不语受益,他的短板就是对朝堂的了解不够深入。 他虽然和郑国公交往甚密,可称为忘年交,但郑国公退出朝堂太久,对新近发生的事情了解得不够多,倒是前尘旧事晓得不少。 再就是路青云打听来的信息,这信息拐了一道又一道,到他这里时可能都有三分走样。 三分,且是少的。 “多谢柳姐姐提醒。”凌不语将这一点记在心上。 他替景泰造势的事情是捂不住了,肯定是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后更要小心。 柳韶峰的心思算是被他俩巧妙地掩过去,没让她察觉半分,柳湘拿着领来的笔墨离开。 “柳大人说柳姐姐的亡夫是个幌子,这是何意?”魏妩说道:“难道说她成婚是假的?” 现代社会是有形婚、假结婚一说,但在古代哪敢玩这些把戏,尤其对女人不利,若是假的,柳湘居然甘愿认下寡妇这个名头,又是为何? 柳湘的夫君身亡是假的,还是说从头到尾就没有这个男人? 这些就算了,柳韶峰一个和柳湘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居然了解得更多,这是否说明他很早以前就开始留意柳湘,偏柳湘说以前从未在宫中见过他,怪也不怪! 两人眼对眼,八卦的熊熊之火在他们眼中疯狂燃烧。 到如今,城中升级后的《景泰传》仍在加印出售,一书难求,西行宫里,太上皇端木长卫也拿到一本。 此时,端木崇端坐在其右手方,目光落在桌案上的《景泰传》上:“太上皇看过了?” “不愧是状元郎所书,妙笔生花,”太上皇瞟着皇帝的额角,上回被他砸的地方已经好转,如今只留下浅浅的一道疤痕,他说道:“他这般出风头,不正是你的授意。” 端木崇淡淡地说道:“状元郎其人风光霁月,不同凡夫俗子,还请太上皇开恩。” “你怕我对他动手?”太上皇的气又腾地上来了:“你要弄走李拜,事情已经成了,如今还要做什么,景泰,你可知景泰是我亲自远贬之人?他若是回来,我这脸往哪放?”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百姓若知道太上皇肯拨乱反正,只会称颂太上皇!” 父子俩又杠上,方公公站在边上呆若木鸡,只想自己变成聋子,变成瞎子。 那高公公更是胆颤,虽说皇帝没有问罪于他,但凡撞上皇帝的眼神,他总觉得脖颈发凉。 这颗项上人头哪日就要被摘去的恐惧一直打转,扰得他坐立难安,短时间内竟是消瘦不少,今日皇帝过来时差点以为太上皇换了身边侍候的公公。 “朕今日来也不是为了与太上皇较劲,惹您恼怒,如今朝中右相空缺,朕必用景泰。” “你是昏了头了!”太上皇顺势又要去捞东西,却听到端木崇说道:“上回的伤刚好,这次若再砸,切莫再砸同一个位置,您先看好了再动手。” 本来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太上皇只在心中怒骂一声逆子! 他被皇帝气得头脑发昏,扶头不语。 “朕这次来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状元郎与朕走得亲近不假,这次替景泰造势也的确是受朕指使,但他也因此招来横祸,想必太上皇已经知道——竟还涉及北安。” 提到北安国,太上皇的脸色越发难看。 “无论太上皇喜不喜欢状元郎,他都是我们元昌的状元,是朕亲指的状元,北安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当街派出死士刺杀,何止是想致凌不语于死地,更是要制造元昌内乱!” 端木崇不敢说李拜没有动手的打算,但元昌国内部的事内部解决,与他北安国何干? “既是如此,你着力去清一清,揪一个,杀一个!” 父子俩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同仇敌忾。 “若是如此,更是让北安国知晓朕有多看中这位状元郎,太上皇就莫要为难他了。” 原来真正的用意在这里,太上皇轻嗤道:“你莫要看低我,虽说他令我不喜,但写的这本《景泰传》属实不错,若不是为景泰造势之用,我倒要赞他一赞。” 皇帝的心一沉,看来太上皇对景泰回都城一事始终耿耿于怀,他转动玉扳指,默然不语。 “其实凌不语倒是大力称颂太上皇,还建议让太上皇还朝。”端木崇淡淡地说完,见太上皇身体轻颤,眼神迅速抬起,便知道太上皇果真有这心思。 太上皇刚才还对凌不语满腹牢骚,玩弄笔杆子的人尤为可恨,三言两语便搅弄人心! 他对凌不语其实动过杀心,但此事不能让皇帝知晓。 “还朝?” “正是,他以为太上皇正年富力强,不应该屈居于西行宫颐养天年,朕觉得有理。” 太上皇心跳如擂鼓,这人啊,一旦尝过权势的滋味就难放手,他刚禅位时只觉得放下千斤重担,带着太上皇后移居这里更是觉得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但时间一久,他心头空荡,每日醒来,睁开双眼,一片茫然空寂。 他没那么昏庸,怎么会李拜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只是李拜偶尔会戳中他的心管子。 慢慢地,那点不甘心化为愤怒,不知道从何发泄,他不能、也不敢埋怨太上皇后,只好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折腾。 现在听到皇帝儿子所言,对凌不语的那点埋怨和不爽化为不解:“他竟如此说?” “凌不语只是提议有能力者就算年事已高又如何,只要能为元昌效力便是好事,何况太上皇正是刚强之时,他以为太上皇可以还朝。” “不可!” 这记娇喝响起,太上皇和端木崇都回头望去。 第155章 既来之,则安之 只见太上皇后仅着轻薄的浅蓝衣衫进入,她今日衣衫不比平时华丽,轻装上阵,但更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太上皇一见着她,就心里发颤。 上回他实在按捺不住砸伤了端木崇,太上皇后便不搭理他这些天,害得他无精打采。 “原本就有一帮朝臣想借太上皇生事,若是还朝,岂不是让他们忘乎所以,届时不知道生出多少乱子,那凌不语你我都见过,乃是一代俊杰,如今身处逆境也甘愿为皇帝效命。” “我看他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这次招来杀身之祸,不也是因为皇帝?” 端木崇连声称是:“确是因儿子而起,让这位状元郎险些丧命。” 太上皇后叹息道:“元昌朝开朝这些年世家也出过不少俊杰,但能一心扶持者寡。” 这话戳中了两位皇帝的心思,不说别的,就凌不语的先祖不也有扶植的皇子而伙同造反?得一贤臣不易,得一忠心的贤臣更不易。 “太上皇不说,但我是晓得的——本也没想留李拜,此人多次试探太上皇心思,妄图利用太上皇裹挟皇帝,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也知晓此人现在不能死。” “朝中李党诸多,他一死,他们若趁机生乱,反而麻烦,但如今放虎归山也是心头大患。” 太上皇后的直言不讳让在场的宫人们纷纷低下头! “如今好不容易暂时稳固朝堂,怎可在这个时候让太上皇归朝,这不是让诸人心思浮动?小的糊涂,老的也一并糊涂?” 父子俩脸色灰败,端木崇抬头,偶然间瞥见母亲嘴角的笑意,突然心中有所耸动。 “太上皇后误会了,儿子此番前来的确是凌不语启发想要请太上皇出山,但并不影响朝堂稳固,更不会让李党以为有机可乘,再度抱团生事。“ “哦,你倒是说说,这朝堂上下哪个位置能接纳太上皇,不损太上皇威严又不影响朝堂,若是没有,你还是快快打消这个主意!” 太上皇后的态度坚决,护子之心赫然,高公公在边上直抖,太上皇后对他与李拜互通消息一事十分不满,明面上什么都没说,对他却总是冷着脸色。 “这……朕倒有一想。”端木崇正要说话,太上皇后说道:“不如召凌不语入宫。” 端木崇一顿,太上皇后说道:“怎么,此事因他而起,我也想听听他的想法。” “倒是应该,不过朕在想若是召他入宫,还有一人也可以顺便入宫,正好有事寻她。” “何人?” “官媒所的魏妩,此前曾是官媒所头号媒官,如今与凌不语搭档,皇弟的婚事便是他二人促成,这魏妩人称五姑娘,本也是魏韦的外孙女,工部尚书卓久然的亲生女儿。” 咣,太上皇手里的玩意儿掉到地上,太上皇后瞥他一眼,嗤笑道:“诺,又戳心管子了。” 太上皇一脸无奈,当年他屈服,留下的烂摊子不少! “召她有何用?” “这次死士能暴露身份,这位五姑娘立下功劳,大理寺卿看中她的本事,替她求个机会,朕考量许久,也未得结果,今日也好让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一同做主。” 这话说得就极巧妙,太上皇不就是喜欢做主? 太上皇后似笑非笑道:“我也许久没见过宫外的姑娘,召进宫一道见见吱。” 方公公立马识相地出来:“那老奴出宫去传。” 接到入西行宫的口谕,凌不语倒是提前洞察召他们二人入宫的原因,魏妩虽说进过皇宫,但没有进过西行宫,尤其要对上太上皇,她不禁双拳微握。 她可以从容面对端木崇,那是她拎得清,晓得外祖父的事与他无关,但现在是太上皇! 那些世家要害死外祖父,太上皇不说是同谋也是默许,甚至可能伙同,这让她如何安然面对太上皇,但口谕在此,不得不从,她心情浮荡,竟是半天没有回神。 “凌公子,五姑娘,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呢,莫要让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等急了,走吧。” 方公公连声催促,凌不语低语道:“既来之,则安之,像平时一般就好。” 魏妩登上马车,坐在内里半响没有出声,就连外面的喧闹声也似在九霄之外。 一张熟悉又清丽无比的脸浮现在眼前,耳边又响起一老妇人尖利的声音:“你父亲有通敌之嫌,如今证据确凿,你带想连累卓家不成,卓家世代基业岂能因你魏家而坍塌?” “你若识相,签了这和离书,与我们卓家断绝关系,还有这小儿,也一并带走。” “母亲,我愿意和离,但妩儿是卓家血脉,您也要如此狠心?” “但她身上流着一半魏氏的血液,陛下日后若是想起,如何是好?走,全都走!” “祖母,父亲不在府中,不要赶我们走,不要赶我们走,祖母,你不要妩儿了吗?” 魏妩闭上双眼,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虽早就提醒自己不要再回想,但如今要见到太上皇,又一次被勾起来,母亲离开前始终挺胸抬头,只为自己求过卓家老夫人。 仅这一求,卓老夫人也断然拒绝,纵然是亲孙女也毅然弃之。 再往后,母亲为外祖父奔走,又要持家,又要顾及流放的舅舅们,终是染上沉疴。 而在母亲临终之前,生父卓久然就站在屋前哀求见她最后一面,母亲却未曾见他。 小小的自己站在榻边询问母亲为何如此时,母亲是那样回答的——“阿妩,唯有遗憾与内疚才能持久,娘亲要让他此生内疚不得消解,遗憾永存,他方能记得亏欠于你我。” “你父亲是对娘亲和你有情,但他又有肩上的担子与责任,注定不能两全,娘亲这一去,只余下你与外祖母相依为命,唯有此举,方能让他牵挂于你,永生不得放下。” “往后你是否认回父亲全凭自己心意,但娘亲要告诉你——轻易的原谅注定不得珍惜。” “娘亲愿有一日能替你外祖父平反,但勿要成为执念,娘亲盼你平安,喜乐……” 第156章 小五姑娘,可否抬头? 一行清泪从魏妩的眼角滑落,母亲临终前还在替她打算,不惜拒绝与曾经恩爱无比的夫君见最后一面,至于说放下执念,如何能放下? 就算死者已逝,外祖父的声名已经毁于一旦,三位舅舅仍在苦寒之地捱日子。 外祖母的身体最近虽有好转,她却提心吊胆,唯恐外祖母有一天就离开世间,留她一人。 而最过遗憾的莫过于外祖母不能亲眼见到外祖父洗清罪名。 她越想越难过,思虑时双手紧握,难道就真的无解?! 太上皇,想到当初给外祖父盖棺定罪的就是他,而自己接下来马上就要见到他,魏妩狠狠地吸口气,让自己迅速恢复平静。 “再深呼吸几口,或是吃点甜的镇定情绪。”凌不语的声音突然响起。 魏妩身上还真有梅子糖,酸酸甜甜的那种,她取出来后放进嘴里,一边嚼咀,一边平静。 方公公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凌不语自然不好多说什么,手指在腿上微动。 西行宫是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居住之地,皇帝也在那里。 想到最近皇帝额头被砸的伤,想也知道是为什么,景泰啊,景泰。 “擦擦,毕竟是面圣,还要见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总不能眼角带泪,若是造成误会可不妥。”凌不语递上自己的帕子,魏妩看到后若有所思:“我的帕子还在陛下那呢。” 凌不语想起来了,是皇帝额头受伤那次,看着怪惨的,伤都没处理好就愤然离开西行宫。 “皇帝有多少帕子不成,估计也没想着还你,“凌不语心里有些古怪,要是皇帝把帕子处置了还好,“上面没绣你的名字吧?” 魏妩自信道:“怎会,深宅里利用贴身之物栽赃陷害者不在少数,还是不绣为妙。” “还有这些事?” “仅是从布料、绣法上就能判断是出自何人之手,若是再绣上名讳,更是实打实的证据,以往就有同一家的姐妹互相攀扯,利用的不是贴身衣物就是这随身的帕子。” “若是落到外男手里便有不少说法,就算没有实证,传出去风言风语,名声也是毁了。” “进官媒所这一年多,也有同一家的姐妹因为争抢良婿撕破脸,不是故意阻碍相看,就是横插一杠子,相较于我们之前所说的两桩亲事,场面要难看许多。” 凌不语心想这女人撕巴起来有自己的玩法,虽然路数不一样,但一样是杀人于无形。 在这个声名大过天的朝代,女子的声名一旦被毁或是清白丢失,不是走向死路,便是生不如死,多少庵堂里孤老的都是这种女子。 要是实打实的犯了错就算了,要是被冤的,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所以不少女子在声名或清白被毁后,宁愿以死明志。 这是如今大环境下的悲哀,凌不语作为一个后来人,在现代文明社会里摸爬滚打过的双料学霸,也不会愚蠢到妄想改变这个时代的固有观念,只有抱以叹息。 “小机灵,总算没有坑自己一把,不过陛下自有分寸,再说了,寻常人也近不了他的身。” 要是落在别的男人手中还真不好说,但一来没有她的名字,二来是那样的身份,给他就给他了吧,反正这丫头当时也是看皇帝可怜。 毕竟身居至尊之位还要被太上皇打,碍于父子伦常也没法还手,想想也觉得挺可笑。 百善孝为先,就算是皇帝,若是传出不孝的名声,百官岂能让他安坐于龙椅之上? 再疼,再怒,也只能忍着。 凌不语在这种情境下再想那方帕子的意义,突然有些坐立难安。 没等他回味过来心中这怪异的感觉,外面就传来方公公的声音——“状元郎,前面就是西行宫了,这马车只能停到这里,还请二位步行前往。” 两人这么一低声闲聊,居然就到了地方。 从官媒所到西行宫显然比去皇帝那里要近些,不用过正宫门,从这一角便可以直接进去。 魏妩刚才还涌出不少情绪,眼下赶紧扭头,示意凌不语看自己:“我发髻可整齐?” 衣衫可以自己整理,但头发却在头顶上,哪是她自己能瞧见的。 凌不语双手抱在胸前,看她梳的这未婚少女的发髻,上面连发饰都只有寥寥,实在是素得可以,点头道:“素雅端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 魏妩的脸一红:“端庄,那是假的。” 凌不语未置可否,魏、谢、卓三家的血脉,骨子里的底蕴哪里少得了,她要是不端庄,这么年轻的姑娘出入高门后宅,那些夫人岂能放心? “好看。” 凌不语又扔出两个字,魏妩心道哪里好看了,今天没料到会入西行宫,她不过是平时的打扮,甚至比平时还要敷衍,但嘴角仍是止不住地扬起:“嗯。” 两人这一耽误,方公公在外面都有些着急了,这两人怎么还不下马车。 正要再催促,就看到凌不语先跳下马车,随后转身,手伸出去却并没有触到魏妩半分。 就那么虚虚地护在魏妩后背,小心翼翼地盯着她下马车。 方公公摸了摸鼻子,这画面看着莫名眼熟,像极了当初的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呢? 魏妩跟在凌不语身后,与他错开半个身子。 这是她第一次进西行宫,才发现这里的奢华不比皇宫差,但园林景致极为雅致,仅走的这一路上就见到不少平时罕见的花草,这么一中和,倒显得西行宫格外地雅。 太上皇早等得不耐烦,在两人被方公公带进宫时,直接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这般难请?” 扑通一声,凌不语直接跪下行了个大礼:“小民拜见太上皇,太上皇后,拜见陛下。” 魏妩也赶紧跟上,这两人倒是识趣,太上皇这才脸色稍缓,倒是太上皇后轻哼道:“好了,何需行此大礼,你们二人还是宏儿的媒人呢,我还没有谢过你们。” “不敢,王爷婚事是太上皇后给的机会,小民还未谢恩。”凌不语不卑不亢地说道。 太上皇后早见过凌不语,此番是第一次看到魏妩,说道:“小五姑娘,可否抬头?” 第157章 魏氏凌霄 魏妩道声“遵命”,便抬起头来,对上那双灵动的眼眸,倒是让苏澜想到那位故人,一样的眼眸,一样坚毅的眼神,她不禁叹道:“都说女肖父,但你肖母亲多些。” “凌霄未出阁时便与你一样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可惜了。” 魏妩的生母就叫魏凌霄,名字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凸显贤、淑、雅,倒有几分男子气。 “太上皇后识得我母亲?” “是啊,我母家家世不显,还未嫁入宫中时也遭受不少排挤,遇到的冷眼无数,给予我和善的人少,自然要记得清楚。”太上皇后的语气平淡:“你们起来说话。” 太上皇后发话,两人这才起身,被赐了座。 太上皇刚才还有些不虞,在听到太上皇后称自己在少女时被排挤时早就把这点情绪淡忘,不悦道:“当初哪些不长眼的瞧不起你?” “这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太上皇后倒是没有放在心上:“父亲没有实权在手,空有官职,出身可不就是一般,在世家贵籍里不受人待见,更让人觉得好拿捏。” 这话是捅了太上皇的心窝子,他也是那些认为苏澜和苏家好拿捏的人之一。 “那你之后成了皇后,难道她们也敢对你不敬!”太上皇突然有些恼了,恨不得回到过去把那些对苏澜不敬的世家贵女好好收拾一番。 当了皇后就该被人敬?太上皇后瞥了太上皇一眼,实在懒得搭腔,当年苏家都有自知之明,晓得她入宫就是给皇帝当个挡箭牌,省得被塞个母家的权势的皇后。 苏家能看明白,那些世家哪能不明白情况,对她有敬也只是表面上。 背地里都在嘲讽她坐不稳皇后之位,等皇帝物色了更合适的人选,她必定成冷宫弃后。 太上皇后直接没搭理这个话茬子,倒是太上皇自己悟过来,才晓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端木崇暗自好笑,虽说太上皇当年对母亲动了真情,但他还是更看好厉王,撇开母亲来挑继位人,这也是太上皇有本事的一点。 厉王的母亲是淑太妃,当年虽不受宠,但因为家世原因太上皇也不敢冷落她。 而他挑中厉王的原因很简单,担心苏家帮不上自己,他坐不稳皇位,反倒误了端木家的江山,而厉王不一样,淑太妃的母家不像先皇后那样招摇。 若不是后来自己坚持要立端木崇,卢家应该也不会踏出红线? 罢了,俱往矣,如今大局已定,而从这几年看下来,端木崇竟有坐稳之势,看来他也有走眼的时候,太上皇后不说话,太上皇也心中悻然,不敢再提旧事。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话里打机锋,他们哪敢插嘴,太上皇后静默以后,他们也不说话。 太上皇更是意识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话锋一转道:“凌不语,你被敌国死士刺杀之事我已经知晓,没有受伤就好,你毕竟是皇帝钦点的状元,岂能让他们得逞。” “回禀太上皇,小民无事,只是未料到此事会有敌国手笔。”凌不语坦坦荡荡的说道。 看着这个将盛京城搅得沸沸扬扬的元凶,太上皇眼底闪过一道冷意:“话本子写得不错。” 凌不语进来时就看到摆在桌案上的《景泰传》,从封皮来看还是升级版,他心中隐有猜疑,难道这就是起因? “回太上皇,小民不过是根据岭南学子的描述在前作上略有修改,不敢居功。” “岭南学子……”太上皇微微眯眼:“你与他们有接触?” 这话可就难了,若说有,会被太上皇认为他主动接触岭南学子,本就介意景泰之事,现在听到岭南二字只怕都心中有芥蒂,要如何回答才好。 “回禀太上皇,这些岭南学子租了民女的宅院。” 魏妩突然开口,成功吸引太上皇的注意力:“租?” “盛京城宅子不便宜,民女虽买下一套,却因此囊中羞涩,才将其中一处院子封闭后出租,赚取些银两度日,岭南学子是六人合租,民女觉得能利人利己,就允许他们合租了。” 太上皇颇有兴味地看着这丫头,心头还是因为她是魏韦的外孙女有些别扭。 但听这丫头所讲,她是个有头脑的,又有怜悯之心,说道:“听说是借读白鹿书院,怎么,书院没有地方给他们住?” 魏妩本来就对程远等人的遭遇有同情,此时直截了当地说道:“书院大多是本地学子,对外来贫寒学子有偏见,自然是泾渭分明,书院也没有多余的住处给借读学子。” 好一个泾渭分明!太上皇后颇是赞赏地看了魏妩一眼,叹道:“原是如此,六人合租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只是住得将就了些,可是距离书院较近?” “回太上皇后,正是如此,那些学子既要解决住的问题,也想省下出行的费用,这才找到长街中,只是其余屋主一听说是多人居住便拒绝,要么开的租子比寻常高。” 魏妩说的本来也是实情,所以神色从容,没有见到太上皇与太上皇后的惧意与不安。 她这般表现让端木崇的目光几度落到她身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扳指,似是听得入神。 身居高位者哪能知道底层百姓疾苦,太上皇后虽说家世不算显着,也是贵籍子女,此时听到不禁感叹:“不远千里前来求学,也是不易,小五姑娘也是善人。” “那倒也没有,民女也不是免费给他们住,也是要收银子的。”魏妩直通通地说道。 太上皇后噗嗤笑出声,这还是她与太上皇冷战后头一回笑得这么开怀,太上皇眉头都舒展了不少,嘴角噙着笑看向自己的妻子。 “如今白鹿书院确实有学子太多且阶层太多的原因。”凌不语此时慢悠悠地说道:”其实若是能分开倒是更好,书院风气日渐走低,倒也是不争的事实。” 就拿今年来说,前三甲仅有一位来自白鹿书院,便是何晋,而状元,是他这个野路子。 第158章 太上皇是最佳人选! 端木崇听到这里才开口道:“看来你们从岭南学子那里倒是听说了不少,白鹿书院是元昌国民间第一大书院,求学者无数,怎么到你这里倒是参差不齐之地?” “陛下,你来我往、人情世故不论在何处都难以避免,有凭真才实学进去的,那关系户也应该有不少吧,对了,这关系户陛下应该听得明白——硬塞进去的。” 好的学校抢生源,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也是一样。 就上回刁难程远一帮岭南学子的纨绔子弟,看着像有才学的样子吗? 端木崇的脸色有些难看,突然说道:“可惜了太学。” 短短五字,凌不语霎时领会,抬头与皇帝的眼神短促相接,俨然心中有数,便附和道:“太学之事实在是可惜,倒不是小民为景大人说话,景大人曾大力主张复兴太学。” “小民记得前朝曾设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分别面向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僚子弟。” “律学、书学、算学这三学则面向八品以下子弟及庶人,而国子生、太学生、四门生学习儒家经典,律学、书学、算学学生则学习专门技术。” “如此一来,身份高低一目了然,而所学各有所长,至于入学年龄,从十四到十九不等。” “这样一来,便可将官员与庶人分开,也能学有所长,毕竟不是所有学子都适合科考走仕途,若能学得一技之长也是好事。”凌不语叹道:“只是张罗起来难。” “除非陛下亲自出马,否则民间书院乱局依旧会存在,歧视事件将会不绝于耳,可叹。” 端木崇差点在心中笑出声,凌不语如同听得他脑中所想,从魏妩提到岭南学子开始,一路将话题拐到了太学,妙得很! “民间书院现在乱象横生,将各籍子弟放在一处有优也有弊,”凌不语又说道:“小民曾亲眼与小五见到岭南学子如何被霸凌,此等环境下,如何安心求学?” “若是恢复太学体系,小民以为是件好事,求学氛围更好,小民以为无论提出建议的是何人,只要有益于元昌培养栋梁之才便好,何需考虑太多。” 凌不语真挚地说道:“小民妄议,还望陛下见谅。” 太上皇后眼底有光,原本就觉得这状元郎生得芝兰玉树,十分养眼,未料到还有这般真知灼见,又敢于献言,不知道强过朝堂上多少只想糊弄皇帝的官员。 “朕日理万机,哪有功会再来折腾此事,还是说,等景泰归来……” 端木崇的话还未说完,凌不语轻咳道:“其实西行宫里就有最合适的人选,再说远水解不了近火,陛下何必舍近求远?” “除了朕,还有何人?” “太上皇!” 凌不语和端木崇一唱一和,直接把端木长卫架了上来! 太上皇后不动声色,双目微微瞪大:“太上皇?” “回禀太上皇后,其实小民此前就曾经建议太上皇还朝……小民以为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太上皇正值壮年就颐养天年实在可惜,若太上皇愿意振兴太学,最为合适!” 有太上皇这面招牌在,那些朝臣还能不乖乖将家中学子送入国子监、送入太学? 复兴太学,非太上皇莫属! 凌不语是练习过内力之人,刚才刻意内力出声,那声响听着不大,却振聋发聩,太上皇都闻之一震,他细细沉吟,反问道:“你们可是商量好的?” 太上皇后斜眼看他一眼:“是我召状元郎入宫,若说商量,难不成是与我商量好的?皇帝有多久没有来西行宫,你不知道么,罢了,横竖我们做什么在你眼中都是居心不良。”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过随口一问,此事暂缓吧,我如今不过一闲人,与你在西行宫也呆得顺畅,这兴太学什么的事关重大,岂能轻断。” 太上皇说完,目光却怔怔地看向殿外,目光幽深。 凌不语也是点到为止,叹道:“是小民鲁莽,其实上回与陛下提起也是一时之念,今日只是凑巧提到岭南学子,提到景大人,才想到他往年曾主张兴太学,这才有此一念。” 太上皇后轻吁口气,她还真怕凌不语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说服太上皇。 事情做得太满反而不好,留点余地才妥当。 “其实我召你入宫也是听说你竟建议太上皇还朝,自打他禅位,就算是以前的忠臣也未敢提及此事,你一白身倒成了第一人,我也想听听你何来此念。” “真正的声音藏在民间,太上皇后。”凌不语说道:“小民长于市井,接触的都是平民百姓,听到的声音更真切。” “的确,方才一听确有几分道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一下子牵涉两件事情,太上皇说得很对,不能匆忙决断,若是弄得不妥后患无穷,对了,皇帝不是说召魏姑娘有事商议?” 端木崇都没怎么插嘴,任由凌不语一个人对付,此时才说道:“五姑娘有口技之能。” “回陛下,不过一点上不得台面的本事罢了。” “但此番你先是救了凌不语,又帮大理寺审了犯人,用处不小,柳韶峰有意抬举你,朕却不知如何处置,本朝还未有可进出大理寺的女官。”端木崇说道:“女子入朝不可取。” 现在景泰还没重用,又让大理寺进女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端木崇不敢想象。 “民女不敢奢望有官身,以草民的身份便可。”魏妩早看透种种,无所谓道:“柳大人看中民女有瞒天过海之计,也并非次次所需,若有需要民女再配合不迟。” “若是民女以女子之身频繁出入大理寺,只怕招来非议,民女倒也不想惹麻烦,且以后每次去大理寺都能扮男装以避人耳目,将影响降到最低,这样才妥当。” 凌不语在边上越听越不是滋味,太上皇后要召自己,理由还算充足,因为是自己提议太上皇还朝,但皇帝偏要叫上小五,就让他不太好想。 小五说的全是实话,依元昌国现在的国情哪能让女子自由出入大理寺,依她所说的处置最好,用得着她的时候她乔装一番,这不就行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专程宣小五入宫? 第159章 百千儿哭,百千犬吠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余光一眼,陡然间瞧见皇帝袖中藏着一物,虽是匆忙一瞥,待看清后心头一麻——那是不是小五的帕子? 世上帕子千千万,长得都相似,男子与女子所用风格截然不同,可惜看不真切。 “民女只有一个请求——若是助大理寺必定会占用民女的时间精力,所以大理寺也该有所表示,若无进账,民女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就算是柳大人,也要和民女算清楚账目。” “哈哈哈,你这姑娘真有意思。”太上皇后忍俊不禁,她好久没有这么开怀笑过! “这是自然,哪有让你白出力的道理,”端木崇也难掩笑意:“你与柳韶峰商议就是。” “多谢陛下,对民女而言有银子就好,名义并不那么重要。” 太上皇后越看她越有故人的影子,虽是当年的寥寥善意,却能让她铭记多年。 再看到故人之女,纵然她现在身份尴尬,她也懒得理会太上皇的心思,现在能不提魏韦就算是给他面子了,当初这案子是如何被按下的,是因为李拜为首的世家抱团所给的压力。 在世家和力争变革的魏韦之间,端木长卫选择了风头正劲的世家。 魏韦是否通敌,重要吗?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魏妩松了口气。 她方才打量了太上皇两次,已经是相当冒进,这位将外祖父扔进大理寺的昔日帝王看上去并不昏聩,年纪虽长却生得神朗,但他偏偏就是元凶。 她现在越发体会外祖母所说——外祖父通敌不过是世家与变革派的对峙,而皇帝只是在当时的形势下选择了更强势的一方,外祖父做过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那时的她年纪小,只知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世间万事黑白分明。 如今的她在官媒所打转一年多,最近与凌不语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想法早就翻天覆地。 纵然进入西行宫前有多忐忑,勾起多少旧事,真正踏入这里,见到元凶,反而平静。 甚至在这三位拥有至高地位的人面前,许多以前悟不透的事瞬间通透,她倒要多谢今天有此机缘,若不见端木长卫,仍困在自己的牛角尖里出不来。 “方才说有你有口技之才,可否让我见识一二?”太上皇后的目光灼灼。 魏妩的脑袋瓜子微微一歪,在场之人她和凌不语最熟,余下的便是方公公,模仿太监却不像样,只有凌不语最合适了。 “国当以人为本,断人子息便是断国之根本,百姓只有繁衍生息才有安居乐业。” “生存之道,繁衍之道从何而来?自然是姻缘,无姻缘没有子嗣,无子便无人,哪能再有人才出,哪有江山社稷,我进官媒并不可惜,是陛下高瞻远瞩!” “我入官媒所乃是为了壮大我朝子民,嫁娶、生育、繁衍,居功甚伟,其功深远,如何谈得上可惜,庆幸才该!” 熟悉的声音响彻在西行宫,凌不语一下子呆住了,这不是自己与何晋在官媒所前争论之时所说的话吗?字字句句,一个字不差! 不仅如此,魏妩就连语气都掌握得精细,每个顿点,每个惊叹都恰到好处。 此时,凌不语仿佛又回到去官媒所报道的第一日,他在人前刻意张扬,她藏在门后窃窃偷听,一门之隔,两人的缘分就此拉开。 魏妩与凌不语相处这么多天,听到他所说的金句何其多,但她偏偏挑了这些来模仿。 原因无它,她想替凌不语在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面前立个忠心。 凌不语并未因为未入翰林而对皇家心怀不满,他坦荡,他从容,依旧有忠国之心! 端木崇的神情淡然,嘴角挑起,此时此刻,他竟是羡慕凌不语。 有这样一人,在这临时关头都能为他打算。 端木崇抚过手指上的扳指,不发一言,这些话早在当日就经由龙卫呈到他案前,每个字他都不陌生,可现在听来,又有了不同的意味。 凌不语将顺势而为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要用凌不语,凌不语难道不是猜透了他的心思,顺应他的心意进官媒所,他布局,凌不语入局,心甘情愿。 两个人,半斤八两。 太上皇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她以前不是没听过街头艺人表演口技,但像魏妩这般活灵活现,与凌不语的声音毫无差别者,真是头一回见! “民女不仅可拟人声,万物之声均可。” 魏妩说道:“公子遇刺当晚,民女正是靠拟群马奔腾替公子分散刺客注意力,太上皇后可还想听?” “不必了,好孩子。”太上皇后的眼神越发怜爱。 可以想象这姑娘和母亲离开卓家后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在三教九流中学会了这等本事。 惋惜之情油然而起,太上皇后又不自禁地瞪了太上皇一眼,造孽啊! 虽说当年之情势逼人,但终究是太上皇一念之间造就了魏、谢两家悲壮的局面,而个人在其中会遭受什么后果,早就不在太上皇及那帮世家的考虑当中。 魏妩及谢凌霄均是牺牲品,当年无人关注,如今看来却格外引人叹息。 魏妩心知自己过了这一关,施礼后才退回原位,凌不语将茶水推到她面前:“润润喉。” 口技是利用声带的变化来发声,凌不语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本中学到过,擅口技者仅靠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便能模拟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 练习口技的过程他了解不多,但应不是仅练基本功就够,还要积累声音素材,听得多,才能模仿得足够像,而魏妩才十七岁,十七岁的年纪练出这等水平,耗费了多少心力? 凌不语突然想到自己还从未问过她为何会去学口技,一时间有些走神。 “凌不语,你所提议太上皇主持太学复兴之事,朕会好好考虑,至于五姑娘这口技应用之事,朕会让柳韶峰亲自商议,五姑娘倒莫要便宜了他。” 端木崇笑意盈盈,似在话寻常,语气亲切得不像一个皇帝。 第160章 真正的太上皇 太上皇瞥他一眼,再次怀疑今日的事情是否他们二人早就筹谋,周身气压便往下走,瞧出他周身郁气,太上皇后唤来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对她耳语几句。 大宫女出去后再回来,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支无瑕白玉簪子,通体雪白,却是暖玉,温润有光:“我与小五姑娘极为投缘,这就当我的见面礼吧。” “长者赐,不敢辞,民女谢恩。”魏妩淡定地谢恩。 短促的一句话将两人的关系定位为长者与晚辈,更是拉近了距离,太上皇后嘴角翘起,凌霄妹妹,你的女儿果然有你的风范。 魏妩这次进宫收获颇丰,在太上皇后面前露了脸,又得了赏,只要将消息放出去,后宅的那些夫人、小姐都要对她客气几分,要说不开心是假的。 有些夫人愿意维持表面上的客气,骨子里实则对她们看不起,有的甚至不假于色,直接表露在脸上,在说亲的时候还能给几分薄面,一旦事成,后续见面当不认识的都有。 更有像赵成林夫人与赵安兰这样的势利小人,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以羞辱他人为乐。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魏妩更有了发现:“不是内务府所制……” 太上皇后赐他的这枚白玉簪子并没有内务府的标记,她眉头皱起:“难道是太上皇后入宫前的私人物品?” 再一翻转,她又倒抽一口气,簪子上镂刻着一朵木棉花,正与她帕子上绣的一样! 这下子她喉头涌动,“木棉花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 “太上皇后与你母亲有交集?”凌不语也纳闷的,按理说太上皇后的用度都有宫里的内务府操持,对初次见面的小五有赏也该是用宫里的物件,偏偏赐出来的是私人物件。 上面的木棉花又能和小五的母亲扯上关系,这只是巧合? “若说这簪子是你母亲的物品,有几分可能?”凌不语还记得一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做人就要敢想。 “我不知道。”魏妩完全陷入迷雾:“在盛京城的贵籍女子有过往来,但看走得亲不亲近,除却宁国公夫人外,我母亲也曾与一帮夫人、小姐亲近,但印象中并没有太上皇后。” “也许是我那时候年纪小,记不清,出事后,母亲吃遍闭门羹,就与过往的人断了联系。” “太上皇后能在母族毫无势力的情况下让太上皇收心,且能助力陛下登基,她并非普通人物,或许有一个人能解决你的疑惑。”凌不语说道。 魏妩眼睛亮起:“柳姐姐。” 西行宫里人去楼空,凌不语和魏妩走了,皇帝也离开,就连高公公等一众宫人也退出。 太上皇许久没有和太上皇后独处,宫人们都很有眼色。 “澜儿。”太上皇轻声叫着,顺势执起太上皇后的手,心中暗自叹着,他二人其实算是半路夫妻,苏澜作为他的继后,两人却能相守后半生,他早想好了,将来两人同丧皇陵。 生同榻,死同穴,这就是他二人的最终归属。 “复兴太学之事你如何想?”太上皇望着苏澜的脸,其实苏澜对他就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似和煦,实则疏远。 现在她的儿子登基,她才懒得与他虚与委蛇,比如此刻。 “太上皇心中不是很清楚嘛,是皇帝不想让你再伸手至朝堂坏了他的大计,所以给你找个差事,当然,这主意是凌不语想到的,他可真是位奇人。” 太上皇后的目光越过太上皇的头顶,望向殿外的那片花圃:“抛开一切不说,太上皇执管太学是最佳的选择,你明知道他们的献言有私心,但更是为了大局着想。” 只要端木长卫一声号召重启国子监、太学等等,官员必定第一时间将自家学子送入。 民间书院的资源被释放出来,像岭南学子这样的贫苦学子才会真正受益。 于大局看,自然是有利。 但是,兴太学是景泰当年极力呼吁之事,要是顺应这个发展,太上皇等于扇自己的脸。 太上皇沉默了,太上皇后嘴角翘起:“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招这凌不语做女婿倒是不错,有他在,能克住太上皇你。” “哼,此人分明有狼子野心,岂能引狼入室,再说了,本朝可规定驸马不得入仕,他若做了驸马,一腔抱负只能空谈,你这是欣赏他,还是要害他?” “太上皇此言差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凌不语能做我的女婿,为他废了规矩有何不可,此人眼光长远,见识广博,又擅长一举多得,肥水不留外人田!” 太上皇看她说得眉飞色舞,已经许久不见她这样情绪外露,她虽然总是在笑,可笑容里充斥着寡淡和冷漠,他忍不住将她的手又抓得紧些:“澜儿,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太上皇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太上皇后指着院落中的帝王花,反问道:“太上皇难道不是故意种在进殿的必经之路上,好让皇帝看到?让他以为你一心还想干政,还想揽权?” 太上皇的手一顿,故作轻松道:“难道不是?” “你总觉得他不如厉王,难以权柄在握,难以扼制权臣,当初也不想立他为太子,也觉得我苏家无人可助他一臂之力,你满腹心思,却从未将真正的心思暴露。” “换言之,你不是不喜皇帝,是担心他握不住端木家的江山,如今频频伸手,也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应对的法子,怎么样,太上皇,如今对我生下的孩儿可还满意?” 不愧是做了皇帝的人,纳她为后是满盘算计,定太子也是满腹算计。 要是皇帝表现得稍稍逊色些,只怕要换人了! 在太上皇的坚持下,另外三位王爷可一直没有去封地。 “端王、厉王和齐王若没有太上皇撑腰,岂可能一直呆在盛京城不走,齐王倒也罢了,他那性子倒也适合呆在工部,但另外两位几时安份过,太上皇还想等什么?“ 太上皇后也是疲累了,今天看到魏妩又勾起往事,端木长卫的算计太深,他不仅算计朝臣,算计敌国,连自己枕边人、亲生儿子一律算计! 第161章 姜还是老的辣 太上皇眉眼微动,他的小妻子不愧是能俘获他真心之人,早就看出他的用意,那帝王花就是他故意放在那个位置,偏要让皇帝看个正着! “厉王和端王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的母族也不是。”太上皇心想都被看破了,也懒得遮掩,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们的母妃都曾妄想过皇后的位置,朕当年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 太上皇后冷哼一声,的确是没有办法,才会在诸多的官员之女中挑选自己,挑上苏家。 好一个退而求其次啊。 太上皇后哼完后就不说话,太上皇悻然地摸下鼻子,说道:”澜儿,若是设身处地,你自己说,后宫中妃嫔母家实力太盛,挑哪个都要得罪人,那还不如挑一个完全事外的姑娘。” “是,太上皇当年英明。”太上皇后懒洋洋地说道:“是妾身的运气啊。” 太上皇后说得一嘴阴阳话,殊不知当年这泼天的富贵落到自己头上时,当时是既忐忑又不安,好在苏家上下都豁得出去,她也豁得出去,没想着当贤良淑德的皇后。 反正后宫她最大,谁敢挑她的事,她就敢用皇后的身份压着谁。 那些人也只能在背后嚼舌根,拿她母族不显来羞辱她。 “我虽看好厉王,也觉得厉王的外祖家能助他坐稳皇位,但他有个极有野心的舅舅,朕担心这江山以后不姓端木,我也不是不喜我们的儿子,只是担心他无法稳固江山。” 端木长卫是帝王,端木家族的老祖宗打下这片江山也是流血流汗换来的,牺牲更是无数,当年的开朝皇帝更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斩于阵前,才终结内乱,终一统江山,登帝为王。 那时前朝大乱,诸侯割据,端木仅是其一。 能在混乱中厮杀出来,着实不易。 “你可知自打开朝以来,皇家便以养蛊的方式来养继承人?若心计不够深远,手段不够狠绝,如何能坐稳这帝位,厉王他足够心狠,而咱们的儿子初时心性不坚,不堪为帝王。” 太上皇后是懂了:“太上皇始终是以挑选继承人为先,护住端木家族的江山为先,即便你对我有情,也只会用看待继承人的标准看待我的儿子。” “正是,先祖骑在马背上以武而统,尔后在曾祖父时才重视文治,让元昌开始兴盛,殊不知这中间隔了几代人的心血才有如今暂且稳固的江山,继承人必须足够强悍。” “他若担不起这帝王之责,换人又何妨?!” 太皇后倒没有恼怒,所以,他一再逼迫皇帝,甚至让朝臣都认为太上皇不肯放权,频频干涉皇帝决议,内阁前首辅李拜也以为此,才会频频借太上皇的势与皇帝抗衡。 而他呢,人坐在西行宫,乐得看皇帝和李拜内斗。 远在江南的李拜做梦也没有想到吧,他其实是皇帝的试金石,磨练皇帝的工具罢了。 “李拜此人野心不小,还在我在位时就发现不对劲,可惜李党势大,不少事情我也只能权衡利弊而为之。”太上皇说道:“留着李拜是如此,魏韦是如此,而景泰又何尝不是如此。” “有魏韦的先例在前,景泰若不远走,留在盛京城只有死路一条!” 太上皇后瞟一眼外面,手指轻轻拂过杯壁,反问道:“依你这么说,倒是魏韦之事在前,你是为了保全景泰,才打发他去岭南了?” “正是!”太上皇气愤道:“为了让皇帝坐稳,让他长长本事,我都把自己演成了反派。” “景泰之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他和那凌不语的确下了一步好棋,可也把景泰推到浪尖风口,皇帝以为景泰人在岭南就无事了,哼,他是小瞧了李拜带出来的那帮人!” 太上皇后有些听不下去了,反问道:“你莫不是以为皇帝不会考虑景泰的安危,你们端木家养着的龙卫难道是吃闲饭的不成?” 太上皇后一发飙,太上皇也怔住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露出这么彪悍的一面! “你可知防不胜防?景泰一死,皇帝可有备用人选?”太上皇嗤笑道:“你可不要说那凌不语,他现在连个官身都没有,想一步登天,更不可能!” 太上皇后沉默了,太上皇装腔作势这么多年,在皇帝亲儿子面前也一样,甚至瞒过皇帝这么多年,此时倒是说了句真话——景泰若死,皇帝还有何人可用? 凌不语确有才干,但他根基太浅,朝堂阅历不如景泰,更难上位! “咱们这个皇帝儿子行事够狠够快,但给自己留的余地太少,他若不能顾及这一点,总有一天会吃大亏,这次他最好能保景泰平安,不然,朝堂必定大乱!” “至于这兴太学之事,那状元郎说得极有道理,这样下去太学不兴,民间书院风气大乱,如何还能教出品行兼优的学子,以后能选拔的人才越来越少,这是百年大计,不能轻待。” “看来你已经动心,凌不语说得是——放眼整个朝堂,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此事。” 太上皇不语,太上皇后又说道:“不过最好的时机并非现在,而是景泰重用之后。” 不愧是他第一次动心的女人,一下子挑出了重点——“的确,澜儿,若景泰能顺利返回都城,能顺利坐稳右相之位,我再接手太学,一来替他助势,二来彰显我不计前嫌。” “我与皇帝各取所需,如今就看他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护得了景泰,能不能真正重用。” 太上皇后笑道:“太上皇好计谋。” “澜儿是何时察觉?” “李拜告老还乡之时。”太上皇后直言不讳道:“你大可以用顾念君臣之情的名义留下李拜,却仅是给了赏赐却默认他返乡,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赐赏告别,分明是顺应了皇帝之意。” 殿外,去而复返的端木崇喉中发涩,好一出大戏! 方公公整个人都僵住,此时再看那帝王花,只能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第162章 走一步,看一步 端木崇敢打包票,定是太上皇后发现他折回来才与太上皇摊牌,只是这答案令他的心情说不上好坏,若说无怨,岂会就这么轻易释怀? 方公公大气不敢出,仍记得上回端木崇初次见到帝王花时何等恼怒,离去时更是差点用衣袖将那花掀翻在地上,怒气冲天,如今回头再看,当时的愤怒竟显得有些可笑。 这些念头他只敢放在心里,此时抬头望着皇帝,只见到他迷茫的神色,竟是迷茫吗? “澜儿果然深懂我心,那李拜,我也忍他许久!”太上皇目露不屑:“他还真以为我是他的靠山,我与他虚与委蛇这么我,也甚是委屈,还要遭受你的误解。” “那也是因为太上皇入戏太深,瞒过所有人,若非这次你断了李拜的后路,我还以为你与他伙同对吾儿不利。”太上皇后毫不留情地说道:“李拜也算是被太上皇你背叛了。” “从来未曾伙同,何来背叛?他得意太久,自视甚高,才有此一出,不然皇帝也不可能逮到这次机会,自然,那凌不语也是一名奇兵。” 太上皇想到皇帝最近种种所为,还是有几分赞赏:“皇帝行事激进了些,但也有奇效,除却这景泰之事,倒都在我预料之中,确实有些长进。” 太上皇后扭头,在太上皇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登基七年,若无长进,他只怕又要出邪招,扶植新的皇帝,端木家的人归根结底,眼里只有江山。 “你用这样的法子历练皇帝,就不怕他与你离心吗?”太上皇后看着那帝王花,频频摇头道:“不论你的苦心是为了什么,我能感觉到,皇帝与你渐行渐远。” “这根本不重要,澜儿,儿孙自有儿孙福,按伦理纲常,他也不敢对我不孝,他的功过对错自有史书记载,若对父亲不孝,后代子孙皆可唾骂!” “若能稳固元昌江山,我做坏人又何妨!” 端木崇听到这里,默然离去,方公公放慢手脚,默默地跟上去。 “景泰之事,你实际的盘算是什么?” 西行宫里,太上皇后也懒得与太上皇虚以委蛇,直截了当地问道:“此事不在你意料之中,其实又何尝是在皇帝预料中,那聂正也不是甘愿受人指使之人。” 聂正的性子油盐不进,他举荐景泰的原因纯粹,就两个字——合适。 面对太上皇后的询问,太上皇有些沉默,他也没有想到那聂正能抛出景泰来,完全不在他的预想之中,凌不语又掺和一把,把他也牵扯进来,事事难料! 太上皇后偏要戳他的心窝子:“看来太上皇也是准备静观其变,罢了,我这儿子步步走来不易,如今该宣扬的也宣扬,景泰之名已经在盛京城里传开,开弓没有回头箭!” “凌不语被刺应也与他为景泰造势有关,如今虽审出与北安国有关,是敌国探子所为,但若是李党故意混淆,岂不是被他们得逞,转移了皇帝注意力。” 何为草木皆兵,人若疑心重了,不见暗影也觉得有鬼,太上皇后这些天寝食难安。 唯恐此事脱离控制,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太上皇早知道凡事不可能全在控制内,他一边拍着太上皇后的后背,一边安抚道:“事情发展至此,你满腹忧思又有何用,不然你让皇帝找个由头罚罚那聂正出出气?” “胡言乱语!”太上皇后憋屈道:“聂正他如今是齐王的岳丈,再说,此人虽然性子直了些,但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百姓着想,他举荐景泰也没有私心。” “哼,否则我怎么会容忍他那么多年,还在皇帝登基前将他提拔为御史大夫?” “那我要夸你高瞻远瞩吗?” “不敢,不敢,只是我毕竟退居帝位,许多事情由不得我,他既坐了这皇位,能不能坐稳,且要看他自己的本事,朝中还是有一帮忠臣可用,那宁还山他不就逮着了吗?” “宁还山救过你的命,”太上皇后说道:“可是当真?” “夸大其词!说什么我是被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哼,不过是我当时伤了腿,行走不便,但神智清楚,他若不来,我也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倒是成全了他的名声。” 太上皇抑郁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一些:“说得好听!” “千真万确,之后没有辩驳,只是觉得此人有些憨劲,武将若是雄心勃勃岂是好事?这样的人不提拔提拔谁?我这才任由流言发酵,成全了现在的宁国公。” 太上皇后越听越不是滋味,这么说来,每一件、每一桩都在端木长卫的算计当中,她和皇帝儿子都逃不过,这样的人,若非他自己心甘情愿退位,又有何人能左右于他? 这么一想,她终于松了口气,表面上看是一时之气,端木长卫定是想通以后才决定将皇位让给他们的嫡子,而在退位之后又多番敲打,故意制造太上皇与皇帝之争,混淆视听! 他苦心的确有,只是可惜,太上皇后想到皇帝对上父亲时的淡然,只怕是皇帝早凉了心。 皇帝从小就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父子情,这一生,怕是不会有了。 太上皇后望向殿外,皇帝消失已经好久,她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另一头,凌不语和魏妩离开皇宫后,一回到官媒所,除却打杂的老妈妈,所有人一股脑地转上来,尤其是柳湘,双眼冒光:“太上皇后的身体如何?” “太上皇后美貌动人,哪里像有陛下那么大儿子的人,身体看着安健得很,而且毫无太上皇后的架子。”魏妩看向柳湘,说道:“柳姐姐,我有事问你。” 留下凌不语和一帮姐姐讲西行宫的见闻,她将柳湘拉到一边,取出那支玉簪,一一道来。 柳湘听得入神,正色道:“你有何疑心?” “我母亲——魏凌霄。”魏妩说道:“假如这簪子真与我母亲有关,为何会落到太上皇后手中,她与我母亲不过几面之缘,这哪里说得过去,柳姐姐,你以前见过我母亲吗?” 第163章 与皇帝喝夜酒 柳湘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瞬间明白魏妩的意思,若是几面之交,哪有私物落到对方手里的道理,她反问道:“那这簪子确是你母亲之物?” 魏妩敏锐地发现柳湘并未提及遗物,按理说她母亲已经去世,这若是她的,当是遗物。 她一怔:“并未。” 仅凭一朵与自己帕子上相同的木棉花,哪能作为实证。 “太上皇后入宫以前的私物我倒也见过,的确没有见过这样的簪子,但若笃定这就是你母亲所有,也不应该,小五啊,你先向谢老夫人求实一番?” 魏妩一路上想得脑壳仁疼,被柳湘这么一提醒才彻底冷静。 是啊,若这簪子真是母亲的才有往下追索的意义。 “我知道了,柳姐姐。”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柳湘拉过她的手,轻轻抚了好几下,年轻小姑娘的手又嫩又滑,就像刚做好的嫩豆腐:“骤然见到疑似自己母亲的物品,太过激动,咱们要慢慢来。” 不知为何,魏妩总觉得柳湘话里有话,但她打小就是个经事的。 冷静下来,魏妩突然感叹道:“太上皇后果然与众不同,怪不得太上皇如此宠爱她。” “傻丫头,女人以色侍人岂能长久,太上皇后是有智慧之人,苏家人又拎得清,太上皇若没有动真心,也不会后来再无宠妃,现在还守着太上皇后呆在西行宫。” 柳湘可不是白跟太上皇后这么些年:“太上皇后可不仅仅凭着年轻美貌而服人。” 魏妩笑得甜,露出那对惹人喜爱的小梨窝:“明白。” 看似没从柳湘这里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魏妩却心如鹿撞,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浮现。 这些年,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现在,石破天惊! 她将双手放在身后,甜甜地笑:“多谢柳姐姐。”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太上皇在西行宫为是否还朝而辗转反侧,身边的太上皇后看似酣然入睡,却不自觉地念着故人。 魏妩回到宅院后除了去取程远等人新抄的书,回来后便钻进外祖母的屋子,迟迟未出。 而凌不语一切照旧,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算还有人过来把剑逼到他的脖子上,景泰的事情还得继续办,现在只有始作俑者聂正睡得最安然! 临睡前打了一段八段锦,凌不语正要运息再入睡,刚褪掉鞋子,头顶就传来一声轻响。 “令统领。” 令明无奈地跳下来,双手抱在胸前,维持龙卫统领的尊严。 “凌公子,陛下有请。” 他们主仆时不时就半夜相请,把凌家当成无人之境自由进出,也就这朝代没什么隐私权之说,不然他都能控告他们好几回,不尊重,还扰他清梦! 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皇权至上,凌不语才神色如常地跟着令明离开。 皇帝不是闯入凌家,就是约在云风楼,今天罕见,约在一片废弃的城楼附近,四周无人烟,到处黑漆漆,也就皇帝脚边放着一盏油灯,在夜色中显得微不足道。 在那丁点微光之下,凌不语瞧见地上的一片狼藉。 空了的酒壶斜倒在地,仍滴答着酒水。 城楼之上的这块空地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但皇帝要在这里谈心,自然有人提前清扫得干净,凌不语刚走近些,一个黑色的物件抛进他的怀中:“喝!” 凌不语扬手,月光之下,考究的白瓷竟也泛起一层光辉。 酒器非凡品,想必美酒也醉人。 凌不语二话不说便扬起手来,那醇香的酒液浸入喉头! 两人相见无语,倒是一人先喝下一壶,四目相对,端木崇许是喝多了,眼角微红,反问道:“凌不语,你觉得朕如何?” 这就好比空泛的命题作文,看似有题,实则范围大了去,再有才的人也要考虑从哪个角度开始写,凌不语不知道皇帝从何而起这个话题。 今天两人重叠的行程只有西行宫,难道是因为太上皇? 他抓住这仅有的一丝线索,说道:“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先说假话来听听。”端木崇倚靠在墙边,看着他,醉意只有三分,若是仔细瞧,他眼底还是一片清明,并不像身体姿态表现出来得有醉意。 凌不语心内轻笑,这才是皇帝啊,无论何时都不会放松警惕。 “陛下登基以来任贤革新、体察民隐、省刑减赋、权略善战、内政修明、明章之治,实乃一代明君,他日必定君临天下时,万国朝拜日月知!” “哈哈哈哈!不愧是状元郎,纵是假话也听得朕舒坦,真话又如何?” “帝王业艰难,陛下今夜举杯独醉,醉知酒浓,醒知梦空,看尽繁花心亦有愁。” “你说我有愁?”端木崇嗤笑道:“朕九五至尊,何愁之有?” “几多帝王,千年江山,到头来终是风流云烟;也不见九州四海,无数繁华,尽成灰烬落花。小民斗胆一言——陛下的烦忧终将湮灭于岁月长河,借酒消愁不过愁更愁。” 端木崇心内怦然一动,这人好大的胆子! 当着他这九五至尊的面敢说这大逆不道的话,终成云烟,尽成灰烬落花? “凌不语,你就不怕朕砍了你的头!” “陛下是明君,不会。” 端木崇转身,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着酒壶,站于这高台放眼看过去,远处的盛京城还有灯火未眠,他突然说道:“你看这景如何?” 凌不语在心里直叹气,这古代人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行吗? 就现在都城的夜景,哪能和他见过的相比,那才叫盛世繁华,不过眼前的毕竟是古代建筑,完全返璞归真,另有一番韵味。 “小民在梦中曾经见过更繁华的景象,不仅有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更有四个轮子的东西坐着人在路上跑,赛过马车无数,还有奇怪的轨道,天上更有飞行物可以载人。” 端木崇听得入神,突然似笑非笑:“凌不语,你骗我?” “陛下,小民不说谎。” 何况那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另一个世界。 第164章 太上皇一直在做戏 “每到夜间,四处灯火通明,远看竟像火势燎原,整夜不绝。”凌不语闭上眼睛,回想着另一个世界:“梦境里,那个世界的孩子拥有基本的免费教育权力。” “税收更合理化,富人承受的比例更高,低收入人群可以免除税收,如若有赡养的老人、有要接受教育的未成年孩子,需要负担房屋的费用,还可以申请免税,最终退税。” 端木崇笑了,夜间的风清凉,夏季最舒服的其实是晚上,清风徐徐,刮走躁热。 他嗤笑道:“你莫不是在痴人说梦。” “或许是吧。”凌不语说道:“从盛京到岭南遥远,但在我的梦里,因为开发了新型的交通工具,当天就可抵达,要想富,先修路,这话总是没错的。” 端木崇想了想,断然道:“果然只能做梦。” 凌不语断了回味,反问道:“陛下为何借酒消愁?” 他刚才的一番操作已经成功转移了端木崇的注意力,端木崇愤懑地再拿起一壶酒。 这次他没有喝,只是提在手上,望着皇城方向:“今日朕折返西行宫,恰好听到太上皇后质问太上皇,凌不语,你敢相信——太上皇一直在做戏。” “请陛下明言。” “他并不信任李拜,也从未想过要纵容李党,这么久以来,不过是想给朕人为制造麻烦,逼迫朕成为他理想中的帝王,他在与世家们虚以委蛇,也在与朕虚以委蛇。” “在他心中,没有什么父子情谊,他要培养的是眼中合格的皇帝。” “若朕不能担当大任,这皇帝的位置也可以换人来坐。” 凌不语听得这话,沉默不语,心中却是震撼,那位正值壮年的太上皇居然是在做戏? 演一日,一月,一年,一辈子,区别大吗?大! 不仅要演,还要骗过所有人! 果然是千年的狐狸,把皇帝都骗过去了。 凌不语自认为对太上皇了解不多,之前听到的便是太上皇总爱搅水,他当时也有不解,这可是自己的亲儿子,自己的儿子坐稳皇位,于他有什么不好? 同样是姓端木,端木江山稳固比什么都强。 没看那秦始皇,到了他的二代就开始乱,什么千秋万世的,全是空谈。 也不怨得秦始皇想要自己上,找个不死药自己千秋万古,一统江山,这才叫千古流芳。 “陛下,太上皇如此也是为了迷惑李党,不正是为了助陛下一臂之力?” 凌不语才没那么蠢,就算皇家没有父子情,但关上门他们就是一家,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离间父子感情,自然是把话往好的方向讲。 “凌不语,你可知道养蛊?”端木崇说道:“制蛊之法是将百虫置器密封之,使它们自相残食,经年后独存便可为蛊,尔今,太上皇正在养蛊。” “而朕,如今尚不能称为那只最后的蛊虫,仍被封于器具之中,静待观察。” 这番话背后的寒凉之重,重到凌不语都不禁心生同情,生在帝王家,注定孤独。 “陛下所指的是厉王与端王、齐王三位王爷尚未去封地?太上皇刻意留他们在都城,其实是存了再磨炼陛下的心思。”凌不语想到齐王,说道:“小民以为齐王爷并无野心。” “朕知晓,但端王与厉王可不一样,现在想想,此前厉王豢养私兵被朕抓住马脚,若这一关朕没有过,太上皇是不是就考虑顺水推舟,让厉王顺势解决了朕,让这江山换个主子。” 端木崇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反正他也是姓端木,也是太上皇的儿子。” 凌不语低下头,反问道:“但太上皇终究是选了陛下,当初是他主动禅位,陛下此前说是因为太上皇自觉亏欠太上皇后才做下承诺,但现在看看,太上皇哪是耽于情爱之人。” “他能忍辱负重,也情愿在陛下面前做个坏人,丝毫不顾及子不孝的后果,何尝不是一种付出,那这样心性的太上皇,当年禅位果真是因为亏欠太上皇后?” 凌不语的话语冷静,在这仲夏之夜伴着微风,似擂鼓一般响彻在皇帝耳边。 都说当局者迷,他的确也困在其中。 “陛下试想想,假若换个角度,太上皇何尝不是用心良苦,小民斗胆问一句——假若陛下觉得担不起这重担,又会如何?” 端木崇没有动怒,竟是在仔细思臣,良久后凄然一笑:“朕会觉得愧对先祖。” 凌不语心中震撼,竟是先反思吗? “然后会挑选合适的妃子生下子嗣,从中培养合格的继承人……原来朕会做出与太上皇一样的选择,”端木崇低头痴痴地笑起来,自嘲道:“果然是同姓端木之人!” 凌不语喉头滚动,说不出话来。 端木崇抬手,将酒壶举得高高地,酒水如涓涓细流滑入喉中。 就是再好的酒水也会辣口,端木崇受不住,终于咳了起来,凌不语劝道:“陛下,这酒不可解千愁,还请陛下以身体为重。” “朕原来会与太上皇做一样的选择,可惜啊,太上皇选择的毕竟是心爱之人的子嗣,而朕,只能在后宫中挑一合适的人选,连太上皇都比不过。” 端木崇的后宫里全是当年登基时被塞进来的,皆是对他坐稳皇位有利之人。 她们的母族均是世家,入宫为妃,一来可以收拢人心,二来可以让世家互相抗衡,端木崇又故意让后位空悬,后来又为了证明不是自己不行,后妃给他生了两个女儿。 其实端木崇也是真害怕,害怕生出个男丁来,就有后妃会母凭子贵,妄图登上后位。 “陛下,无论如何,如今是陛下闯过考验登上帝位,大局不稳但已定!” 厉王心怀不轨又如何,不一样被抓住马脚现在也掀不了天,而那端王,虽是长子,但因为母族落魄,当年被治罪,现在也翻不起风浪,而齐王本就无野心,当年年纪小被充当幌子。 这么细数下来,其实皇帝已经是那只存活的蛊虫。 第165章 治好皇帝的矫情! 端木崇心结太深,凌不语叹息道:“陛下,生在皇家与生在寻常百姓家终究是不同,有所得,必有所失,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端木崇念着这句话,“怪哉,虽然这说法新奇,但一听便明。” “世间万物的道理本来就一样,就像修道之人总说世间万物均是阴阳,一呼一吸也是阴阳,”凌不语说道:“其实小民刚才的话也不准确。” “就算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也有同胞兄弟为争夺家产反目者,父子背刺,还有那贫苦家庭为了生存不惜卖女儿,或是重男轻女,卖妹卖女求荣者比比皆是。” “出身或有不同,但世间凄苦总的来说还是劳苦百姓尝得更多,陛下尝的只是别样凄苦,其实较于普通百姓,陛下就已经处于云端。” 所谓投胎是门技术活,为何后世总有人说这句话,出生即是别人的终点,这事存在。 原生家庭的痛楚是多少平台上的热门讨论话题。 有人靠着自己奋斗能改变原生家庭的状况,也有人无法摆脱,最终成为传说中的凤凰男、扶弟魔等等,还有的,则是完全抛弃原生家庭,独自漂泊。 在凌不语看来,当皇帝是不容易,但要和活在底层的老百姓来说,还是优大于弊吧? 皇帝投胎得多好呀,一出生就是皇子,现在却因为被太上皇算计喝闷酒,喝的还是上贡的佳品,欸,人家没钱的只能喝最便宜的二锅头,甚至没得喝。 在凌不语看来,他居然莫名地共情太上皇,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当然要好好守着,挑个能干的继承人理所当然,皇帝到底在矫情什么? 他要是不够格,后面还有人排队呢,厉王正摩拳擦掌! 凌不语早把皇帝当成自己的靠山,还要依托他往上爬,最终让凌家重振门楣,看皇帝这么忧伤,他急啊,恨不得过去晃晃的脑子,清醒点吧,陛下! 就问你税改了吗?灾安了吗?世家平衡了吗?农作物产量提上来了吗?贫富差距解决了吗?百姓的医疗资源提升了吗?任重而道远,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哀伤春秋啊! 凌不语不敢扯这些,现在是封建社会,皇帝的地位摆在那里呢,而且,人都有情感需求。 现在是皇帝需要情绪价值的时候,正是他趁虚而入的时候! 顺着这条思路一想,凌不语觉得自己要做那甜言蜜语的渣男,哄的还是同性的皇帝! “陛下,小民出生时家族就已经败落,为了谋生,小民的父母在市井卖过猪肉,叔伯给人在庄子里种地,而祖父教人下棋,为了活下来可以说是无所不其极。” “凌家上下只有一个想法——存活,只有存活才有其它可能,陛下的地位自然不是我们平头百姓可以相提并论的,但无论何时何地,也是相同道理。” “既然陛下已经胜出,那便是已经存活,无论太上皇当年或现在打的是什么主意,从长远来看其实与陛下契合,既然太上皇乐于作戏,乐于向世家表明与陛下不和,那就顺应。” “总之是利大于弊,于陛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端木崇叹息一声,凌不语也叹息一声。 看来他给的情绪价值还是不够,一沉吟,他又说道:陛下,太上皇对自己的孩子固然是有情,但因为身份的不同考虑的事情必然是多面性,孰重孰轻,太上皇只是拎得太清。” “但现在太上皇为了陛下甘愿扮作坏人,又是为何?” “他曾是这天下的主人,更是陛下的父亲啊,陛下!” “还有太上皇后,陛下,这世间仍有真心待陛下之人,还有小民,小民一腔赤城,愿意追随陛下,为陛下所用!”凌不语说道:“陛下,饮完这酒,明日依旧天高云朗!” 凌不语举起酒壶,端木崇不知为何被这状元郎的豪情所感染,也举起酒壶。 砰地一声脆响,两人同时举起,同饮! 见了壶底,端木崇抹去嘴角的酒渍,大呼痛快! 他平日里端着皇帝的架子,从小接受皇子的教导,鲜少如此放松,肆意放纵自己饮酒,偶尔来上这么一次,又有人陪着,这种感觉实在妙得很。 端木崇眯起眼睛,看着凌不语,眼底的清醒比刚才少了几分:“凌不语,你要什么?” 两人从一开始是靠着默契合作,从未坦白过。 “小民要什么,要看陛下想要什么,”凌不语直言不讳道:“小民的身家性命系于陛下一人,如今小民已经没得选了,刺杀之事挡不住,小民已经暴露于人前。” “往后小民的名字就要与陛下绑在一起,小民啊,是真真正正了上了陛下的这艘船。” 端木崇闷哼一声,暗道算这小子识相,没说是登上他的贼船。 不过又如何,正如凌不语自己所说,这位状元郎已经没得选,以往他还不算太显山露水,这一次可以说是暴露无遗,都知道景泰之事的幕后黑手是这位状元郎! “是啊,你做了男媒官却还不老实,如今要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 “陛下是在幸灾乐祸吗?小民有如今这身份,是陛下亲手安排,还有官媒所的那些姐姐,也是陛下千挑万选之人,哪怕是小五,也是如此。” 凌不语索性把话说开:“陛下安排这些,是为了对付李党?” “正是。”端木崇不再加以掩饰,借着酒意说道:“可惜,你暴露得太早,聂正真是捅了好大一个马蜂窝!” 凌不语这枚暗棋暴露得实在太早,李党必定会重新评估凌不语,弄不好,除之而后快! 这并不在端木崇的预料之内,依他估计,至少要等到一两年后才会让人瞧出痕迹。 凌不语摸了摸鼻子,这能怎么办呢,优秀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打眼。 虽然是魂穿,但他保留了上辈子的记忆,能将古今融合,双料博士的经历能让他在这个朝代的科举里如鱼得水,优秀才是穿越必备的第一要素。 第166章 刺龙! “唯一的刺客活口已经没了,凌不语,你觉得真凶到底是谁?究竟是李党借着北安国的名义来刺杀你,好摆脱自己的嫌疑,还是,真的就是北安国探子所为?” “小民曾在大理寺亲眼目睹刑讯现场,以为那人脱口而出的话应是真的,北安国的死士以数字编号,当时那人五感尽失,小五以口技制造纷乱场面,完全属于应激反应。” 凌不语稍不留神就说出专业名词,不等皇帝反应过来,解释道:“俗称情急之下。” “朕明白了,大概是指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好比酒后吐真言,更有可信度。” “正是如此,当时那人五感尽失,本就没有安全感,再加上现场凌乱,又在先前被用过麻药,大脑的反应不比平时,会暴露马脚也合理,是以小民以为他的确是敌国探子。” 大脑,端木崇又听到一个新名词,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再细问。 提到魏妩,端木崇挑了挑眉:“对了,五姑娘的确令人出乎意料。” “的确。”凌不语同样嘴角挑起:“那死士此前是骨头硬得很,刑讯逼供不管用。” “要真是北安所为,着实令人心惊,如今龙卫一分为三,一队前去护着景泰,一队正暗中盘查盛京城的探子,还有一队盯着李党诸人,你可要人手?” 皇帝这是要派人保护自己,凌不语转身,望向幽暗之处,令明就站在那里。 察觉到那束看向自己的目光,令明不明所以然,凌不语转身:“小民以为——不必。” 端木崇哈哈大笑,这一晚上下来,这一刻居然笑得最为欢畅! 令明远远地听到皇帝的笑声,对着身边的方公公说道:“陛下愁闷了一晚上,这凌不语一来,他就开心了,这凌不语又不是糖块,吃了能心里变甜?” 方公公恨铁不成钢,嘟嚷道:“你知道个鬼,能把话说到人心眼里去,这也是一种本事。” 令明双手抱在胸前,闷哼道:“行,就他凌不语有本事!” “哟,令统领这话敢不敢去凌公子面前讲?”方公公阴阳道:“在这里和咱家抱怨有什么用啊,那边两位又听不见。” 令明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斗嘴,他比不过凌不语,也比不过这老太监! 凌不语和皇帝这一番交谈,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沉,端木崇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他突然想到凌不语刚才所说的梦境,问道:“你果真做了那梦?” “陛下,不过是小民的一番妄言,或许人人都有念想,不过小民的念想夸张了一些。” “比如魏韦?” “魏大人在世时最大的举措不是在时任总督时的变革,而是提出了要让富人承担绝大部分税收,填充国库,这才让他走入绝路,而小民此前提出的还田于民其实也是一个路数。” “那你不怕死?” “怕,所以才让陛下冲在前面,陛下也有意动,但也没有实施,并未急着将皇田还予百姓,显然顾虑仍在,这才暂时放下,陛下不动,小民哪有动的资本?” 他只能在一边怂恿喝彩,真要办事,可不是他能办得了的,魏韦就是失败的典型。 端木崇都要瞻前顾后,他一个白身,算什么? “先前看你策论时便觉得你智多近妖,如今听下来,更觉得你实在狡猾,但朕缺的恰好是你这样可以游走四方之人,凌不语,朕有一个想法。” “小民愿洗耳恭听。” 深夜返回的路上,路上马车稀少,人烟稀少,凌不语与皇帝同坐在一辆马车里,两人都有些醉意,尤其是端木崇,他直接闭眼小憩,凌不语倒是心潮起伏。 皇帝又给他画饼了,但这次的饼,实在是……诱人。 他本想在回程的路上好好思量,耳尖微耸,突然朝皇帝伸手! 端木崇猛地伸开眼,凌不语已经抓住他的右肩,他骇然道:“你做甚?” 话音刚落,凌不语一言不发地将他往下一拉,嗖地一声,一柄利箭穿透马车,直直地射进来,凌不语飞起一脚,将那箭踢开,大喝一声:“有刺客,护驾!” 那伏在屋檐之上的蒙面客骇然,正欲撤退,令明从马上纵身跃起,远处,马蹄声响! 蒙面客立马从怀里掏出一物扔至空中,哗地一声爆开! 这是撤退的信息,令明抽刀劈向对方,那蒙面客举起手中弓弩,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竟是挡住龙卫的配刀,只是那人却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一众悄然潜伏的龙卫从暗处杀出来,另有一队黑衣人也同步从各处屋檐之上跃出,令明疾呼一声:“留一活口足矣,其余格杀勿论!” 此时又听得唰唰唰,无数支箭羽正从另一方向射向皇帝所乘马车! 竟是声东击西! 但不知为何,令明丝毫不慌,仅是提刀疯了一般砍向杀人,一众龙卫杀红了眼,竟是不去管还在马车里的皇帝! 远处,一高大男子戴着银色面具,手执那西洋舶来的望远镜看着马车,眉头紧锁。 “主子,有何不对?” 那在青楼执杯的丫鬟此时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站在男人身边,看着主人的神色问道。 “堂堂元昌皇帝怎么会缩在马车里不逃,将自己暴露于敌人视线之中也无所谓,他的暗卫竟也对他不理不问,着实不对劲。”靳尚握紧望远镜:“那马车!” 马车上方早就被射成了筛子,却停在原地不动! 方才还在外面候着的老太监呢,竟也消失! “叶十三。”靳尚一声疾呼,那女子立刻单膝跪地:“主子。” “通知所有人,撤!” 叶十三俏眉轻锁,匆忙出去传令,而靳尚再次拿起西洋镜,这回则看到一队人马正从远处奔来,那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刚刚上任不久的中郎将宁应麒! 宁应麒远远地看到这边出了乱子,率领金吾卫前来,看到屋顶缠斗的两帮人,率先认出来的还是龙卫,虽不识得龙卫长得什么模样,但他们的衣衫上的标识还是认得。 再看那辆插满箭羽的马车,宁应麒飞身前往,撩开车帘,里面空空如也,不见一人! 第167章 古代版防弹车 宁应麒来得晚,见里面没人,只以为人都撤了,这才抬头报出名号:“在下金吾卫中郎将,闹事者一律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手底下的人心领神会,个个从马上跳起来,直奔向屋顶,加入乱战! 看似纷乱,这帮金吾卫却晓得谁是敌,谁是友,就凭着龙卫衣衫上的标识来出手,令明得此助力,更是气势如虹,早瞅准这帮人里身手最好的那个打。 他打不过凌不语,还打不过这些来历不明的刺客么? 令明死咬着那高手不放,两人所到之处,脚下瓦片裂开,碎瓦片飞溅! 那人就手握着弓弩,竟也阻挡一路,始终未处于下风,令明突然想到凌不语对付自己的那招,便是一个跃起,单脚踹向对方肩膀,趁着对方躲闪之时却是并非踹,而是压! 一记猛踢之下,那人扑地单膝跪地,手上的弓弩也举不起来。 令明趁机抬脚,飞速地接连踹向对方的心口,逼得此人一路滑退,跌落! 他飞身跃下,将配刀翻转,直接将其击晕! 一时间,那帮刺客被打得落花流水,因担心重蹈覆辙上次的死士之乱,逮到的一律击晕,不让他们有服毒的可能,更是将这伙人拖到更隐秘的地方,防止为暗箭灭口。 远处的阁楼上早就人去楼空,靳尚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此处七零八落,死的死,晕的晕,好在龙卫等人只有外伤。 龙卫等人在有外人时往往掩面,此时也是一样,他提着佩刀走到宁应麒面前道谢。 “今日之事多谢中郎将,我等会如实回禀陛下。” 宁应麒忙说道:“不敢,最近城中不太平,金吾卫加强巡视,今天才能有所发现。” “这帮人由我们处置,今日之事不请中郎将切莫声张。” 宁应麒答应下来,再看那辆空置的马车,终于把要问的话压下去,先告辞离开。 一帮龙卫迅速处理现场,令明才来到马车前,对着空荡荡的马车说道:“陛下,结束了。” 咣地一声,那马车底板被掀开,凌不语从底下先爬出来,立刻转身将惊魂未定的方公公拉出来,最后才将毫无发伤的端木崇请出来。 凌不语也是在刚才才晓得这马车内有玄机,底部竟可以藏人,且不仅仅是木制结构,这不就是古代版的防弹车吗?那些箭羽可击破普通的木板,但底部应是夹了金属。 要不说古人的智慧无穷,看着与普通马车无异的家伙居然藏着这么大的防身空格。 古代版防弹车啊,端木崇居然都有这个概念,牛! 刚才就算是刺客接近,看到空荡的马车也得晕,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吓人不吓人? 端木崇看一眼从容的令明,问道:“如何? “回陛下,一共十三人,死八人,余五人,全部活捉,悉数击晕。” “干得好,你们损伤如何?” “无人死亡,受伤六人。”令明颇是自得道:“均是外伤,不打紧。” 端木崇冷笑道:“朕就猜到最近连番追查,他们可能会狗急跳墙,出宫时故意给了一点动静,他们果然得信策划这场刺杀,可惜,这里终究是元昌!” 凌不语后脑勺一凉,所以,这其实是在皇帝的算计之中? 回想自己今天晚上的表现,凌不语微微出一点汗,好在没有太大的失误,应该还让皇帝满意,这事不容得他多想,他现在最大的大腿就是皇帝,要是失了他的信任,一切成空。 “今日是收获颇丰,辛苦你们了,先送状元郎回府吧。” 端木崇扫过他略微发白的小脸,笑道:“可惜了状元郎的好身手,没有施展的机会。” “以后总有机会。”凌不语收拾好心情,替北安国在盛京城的探子头目掐把汗,这次北安国可是吃了闷亏,接连损失手下大员,不得吐血? 事实如凌不语所说,靳尚大动肝火,身边的女暗探不发一言,看着他撕碎了面前的画! “好不容易等到狗皇帝出宫,竟是有备而来,又失手!” 靳尚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李拜倒是出乎我所料,他是个沉得住气的,居然没有动作。” 要不是李拜隐忍不发,他也不会让死士出手,结果倒让对方抓了活口。 虽说成功地在大理寺眼皮子底下把人弄了,先折戟后补救,依旧是失败。 靳尚恨不能将那未能自裁之人抽筋扒筋才能解恨! 如今尚不知晓那死士临死前有否吐露什么,但从最近城中风声骤紧,他们的据点被捣了五六个来看,怕是已经知晓凌不语刺杀之事是北安所为。 那狗皇帝正急着出气,毕竟好久没有这么下力气和敌国探子较劲,现在基本上是发现一处,捣毁一处,来不及撤的被杀了个大半!留下的活口也是在刑讯过后再次斩杀! 下手之狠,之快,远超从前! 叶十三低语道:“主子,李拜现在处境艰难,前怕狼,后怕虎也在情理之中,小的只是不解,为何一定要杀凌不语,他本是个小人物。” “能在盛京城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你竟以为他是个小人物?若当他是大人物时,还得了?”靳尚对叶十三的浅薄不屑:“妇人之见!” 叶十三身躯轻抖,埋头道:“十三不懂事,还请主子责罚。” 靳尚不语,看着一身劲装的叶十三,倒是想到她在青楼的装扮,嗤笑道:“你这身打扮,倒是丝毫瞧不出在青楼的样子了,怎么,在那边,可有恩客顺带着瞧上你?” 叶十三心里微颤,一股痛意浮上来,依旧低头道:“小的伺候在如烟姑娘身边,有她在,恩客们哪能瞧上我这等平庸之姿,主子,如烟姑娘她……” 靳尚花真金白银让如烟作陪两次,第二次便不耐烦地戳破如烟买画的事实,就没有第三次了,本以为靳尚失了兴趣,这次又听他提起,叶十三心里直发酸。 “一个略有姿色,玩弄把戏忽悠男人的下贱货,你说,我这心里一口气憋屈得不行,不如拿她来出气,好不好?”靳尚的手指敲在叶十三的手背上,问道。 第168章 服侍过主子 叶十三心中狂喜,她自知自己的心思瞒不过主子,她对如烟不喜,自己是出身不高,但一个青楼女子却摆出高傲的架子,更是为她不齿,她还吃定主子,痴人说梦! 她知晓靳尚是因为刺杀元昌皇帝未果而心情不虞,此时急需要发泄出气,如烟不过是运气不好沦为靶子,她嘴角挑起又迅速放下:“全凭主子心意。” “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太差了一些,那凌不语一个文弱书生竟能从我们训练有素的死士里逃过一劫,你说,我如何能不杀他?” 靳尚扶着额头,又说道:“这狗皇帝啊登基才几年居然也成了气候,今日故意自曝痕迹,是我大意了,在凌不语身上刚栽了跟头,心急了。” “主子不必着急,不如再度蛰伏,以后伺机而动,这凌不语以前何人把他放在眼里,如今他自暴锋芒,往后不用我们动手也会有人代替咱们除掉他。” “咱们?”靳尚的一对桃花眼满是深情,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深情,尤其能令人大意。 叶十三心尖一颤,扑通跪下:“主子,是小的不该,小的哪有资格与主子称咱们。” “你慌什么,”靳尚极是温柔地拍着她的手背,说道:“这么多暗卫,唯有你伺候过我,我以为你早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叶十三瞪大双眼,主子竟是知晓的? “我还同来元昌以前曾经被那杂种暗算过,他给我下了药,当时是你帮我解的药,对不对?”靳尚的声音温柔无比:“你本是我亲自带出来的暗卫,上下有别,不敢让我知道?” 叶十三埋下头,连脖颈间都是红的,那一夜春宵本以为只能深埋在自己的记忆里,没想到主子居然是知晓的! “主子,当时情况紧急,小的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慌什么,此事发生多久了,若是要发落你早就动作,何必等到现在,我来元昌,不也将你一并带来?”靳尚说道:“十三啊,莫要低估自己。” “主子,小的事后有喝避子汤,不敢坏主子大事。”叶十三主动说道。 靳尚一怔,嘴角勾起:“十三,你是否忘记,但凡加入死士之人,男不得成婚,女不得嫁人,为防万一,女子在及笄后都被喂过断子药,孕育不了孩儿。” 叶十三面如死灰,是,她怎么会忘记这一点,只是为了显示对靳尚的忠诚才故意这么说。 可惜啊,靳尚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他悻然地收回手指。 “我冒进两回已经打草惊蛇,今日损失惨重,传我令下去,所有人进入蛰伏不再妄动。” “是,主子。” 叶十三领命出去,并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靳尚取出一方帕子擦拭着刚才碰过她的手指。 他脸上的嫌恶之意明显,与刚才和煦的面容判若两人! 凌不语夜半回到凌家,次日一早罕见得没有起来,凌长河让高凌赫进去叫人才闻到他满身酒气,睡在榻上半梦半醒,罕见得的不清醒。 “凌不语!” 气得老爷子拿起拐棍就冲过去,一棍子不由分说地砸下去,直接把还没清醒的凌不语敲得坐起来:“疼!” “你还知道疼,你大晚上的去干嘛了,去吃花酒了?” 凌长河是恨铁不成钢,多少年修身养性的孩子,如今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一听就是祖父误会,其实凌不语大可以用内劲把酒气逼出来,但想到没有喝太多,这点酒算得了什么,天杀的,鬼晓得这酒的后劲这么大,皇帝那里净是好货! 明明喝得也不多,没逼出酒气,自己堂堂祖越大师的关门弟子,让酒放倒了。 好在他现在清醒过来:“冤枉啊祖父,是皇帝找我喝夜酒!不是花酒!” 皇帝要是带着他去青楼,他二话不说不抱皇帝这根粗大腿,沉溺于酒色的皇帝,有什么跟头,就算是押潜力股,也不能什么皇帝都押。 “是陛下啊。”凌长河这才放下手里的拐棍:“约在宫外?” “深更半夜能让宫门起钥的除了陛下也没有别人了,我们凌家在陛下眼里连门都没有,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凌不语没提陛下遇刺的事情:“什么时辰了?” 凌不语迟到了!从来官媒所第一天就遵守时间的凌不语来晚了,魏妩抱着一兜炒栗子坐在院落里的秋千上,嘴里哼着小曲儿,腿还轻轻晃动。 凌不语进来后余光一瞟,便见到院子里这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院落里有微风,本就是打理得极好的院落,绿意盎然,那些安静静谧的繁花绽开,秋千上的姑娘微微靠在秋千绳上,发髻上系着两个不会响的铃铛。 两条粉紫色的发带垂落,与她今日穿着的紫色衣衫极为相配。 白皙的面孔上透着异于平常的欢喜,她看着那包栗子笑得极是开心,这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买来的,街上的铺子开不了这么早才是。 这么想着,凌不语已经抬脚往院子里走,高凌赫跟了几步就拍了自己一下,不识趣! 高凌赫转身就遇到柳湘,想到柳湘也是个心眼多的,生怕被她撞破,他忙走过去说道:“柳姐姐,公子说想看看最近的登记文书,麻烦你去整理一下。” “这么快?”柳湘一怔,倒也没有起疑,凌不语本来就盯文书盯得紧,顺势转身。 高凌赫得逞地笑笑,还得是他! 听到脚步声,魏妩抬头,下子从秋千上跳下来,她手里还抱着烤栗子,眼看就要站不稳,语一个箭步过去,单手扶住她的腰:“当心。” 夏日衣衫薄,温热手掌的温度烫在腰间,魏妩像受到惊吓,一个踉跄往前冲,鼻尖撞到他的胸口,好硬,好痛! 眼看着刚才还惬意的人儿突然泪花直涌,凌不语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哪来的栗子?” 重点分明不是这个,是他的胸太硬撞疼了她的鼻子,魏妩一边泛着泪花,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凌不语,你也太硬了。” 第169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话有多大的歧义这姑娘怕是不晓得的,男人倒是喜欢听到这个字眼,凌不语虽然上辈子是个双料博士,在外人看来那是顶尖的学霸,但也喜欢俗气,也有俗人的一面。 他嘴角勾起来:“的确,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只是平时不显罢了。” 魏妩心想撞上去跟撞上石头没分别,叹道:“你要是不去考武状元,就是双状元,现在哪能呆在官媒所,起码能混个武官当当。” “我要这么干,不给别人活路了,文也走,武也走,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机会本来就不多,我要这样干了,多招人恨,更要立敌无数。” 魏妩倒是认同,摸了依旧酸痛的鼻子一把,却听到凌不语说道:“高凌赫会去武考。” “不还是你的人?” “身为反贼之后,我们头上被贴了三代的标签,想要挣脱出来不易,比起科举,武考能让更多人走这条路,如果能是我的同行之人,不是更好?” 魏妩脱口而出:“你这么地为他们着想,不怕陛下觉得你在纠结势力,对你心生忌惮?” “陛下眼里有江山湖海,我们这帮乌龙之众他会在意却不会介怀,若是我们这样的伙同就能在元昌掀起风浪,那陛下也不值得我追随。” 魏妩吓了一跳,跳起脚来捂住他的嘴:“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附近有陛下的耳目?” 凌不语不着痕迹地在她掌心轻吻,不过魏妩只能感觉到掌心有微微热气,毫无察觉。 意识到两人的举动太过亲昵才挪开手,无可奈何地说道:“你胆子是越发地大了。” “陛下的确曾在官媒所里布下耳目,现如今,你的那些好姐姐们也是他的耳目,不过于我们都无碍,大家都想着振兴门楣或替父兄洗清冤屈,本质上是一条绳上系着的蚱蜢。” “你不会以为你的柳姐姐他们都是省油的灯吧?”凌不语说完,看她这么疼也没有腾出一只手来摸鼻子,还是护着那包栗子,他问道:“还没说哪来的?” “祖母知晓我喜欢吃栗子,专门早起给我烤的。”魏妩今天异常地开怀,从头到脚都写着开心两个字。 这丫头无利不起早,要么赚到银子了,要么就有好吃的,这两件事情才能让她开心。 要说最开心的事,除了魏韦平反以外,还有何事? 凌不语心思一转,想到太上皇后赏她的那枚簪子,上面有木棉花的那支,心思浮动。 “你如此开怀,可是从谢老夫人那里知晓了什么事情?” 凌不语的敏锐让魏妩吓了一跳,她微微抿唇,平素那般淡定藏得住事的五姑娘都没发现自己在凌不语面前极易显露真实的一面。 毕竟,他从认识她开始就护着她,许多事情都挡在前头。 两人搭档,一开始说得好听,是她协助他,帮着他说媒,结果看下来,全是他在主导,在她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也能不着痕迹地挡在她前面,替她化解。 她不知道,她只是看着凌不语深邃的眼神,双手轻抖:“凌不语,你不要问了。” “那枚簪子果然是你母亲的。”凌不语心中了然,断然道:“它既然能落到太上皇后的手里,说明两人起码见过面,你母亲病重之后,太上皇后却没有出手?” 凌不语一直有件事情想不通:“左大人帮扶你家的时间并不算早,而依左大人给我的名单,朝中站你外祖父的臣子不在少数,但为何都像说好的一样冷眼旁观。” “上回在宫中见到宁国公,宁国公称是你外祖父事前放出风去,不让他们沾染此事,以免惹火烧身,我彼时不能理解,现在倒是想明白了。” “你外祖父的事情发生时,正是李党最为猖狂的时候,这时候谁出手必定会被李党抓住不放,如此一来,反倒给了李党清理魏党的时机。” 凌不语原本不想将支持魏韦的官员称为魏党,比起李拜等人故意结党营私,支持魏韦的不过是一群认同魏韦理念,他们是零散的,并未真正集结。 “你祖父不让他们伸手,甚至最后对你们祖孙二人伸出援手的还是那位并不是与你祖父走得太近,仅是有过寥寥一次提携之恩的左大人,都是为了保全他人。” “你试想想,假如当时群臣出动替你外祖父鸣冤,会是何等景象?这等同于他们同时暴露在李党面前,李拜会记住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就算不能一下子连根拔除,慢慢收拾!” “到时候,还有何人能与李拜对抗?”凌不语的话让魏妩如遭雷击,却也醍醐灌顶! 经历过昨天晚上皇帝所说,太上皇的作为都完全翻了一个面,太上皇只是在履行天下之主的义务,对皇帝的亲情淡薄不假,但为了皇帝与李拜虚以委蛇也是真。 所以,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太上皇能隐瞒自己用意,不惜制造出与皇帝不和的假象,是为了麻痹李党,那魏韦的支持者们为何又对她们祖孙俩置之不理,平时毫无存在感? 昨天夜里,凌不语悟了。 他不是穿书,不能用上帝的视角来看待自己所处的环境,但经过太上皇的实例后就能看出来,事事皆有因果,种种不合理之处,实则都有它的用意。 那些官员的冷漠与坐视不理并非世态炎凉,而是出于一个字——保。 如果当年他们贸然为魏韦申冤喊屈,被清扫的何止是魏家?! 凌不语甚至想,魏大人之所以在大理寺自尽而亡,是否也是想着他若一天不死,那些支持他的臣子就日日煎熬,还不如以死明志,一来能为自己喊冤,二来让那些支持者彻底死心。 魏韦用自己的死昭告众人,他忠于元昌,忠于陛下,从未背叛! 他也用自己的死告诉试图搭救自己的人——勿要过度投入精力保全他, 以免遭受损伤。 勿要被他牵累导致自己暴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魏韦之死,哪里是简单的以死明志啊! 第170章 狗腿子身份藏不住了 凌不语只叹自己缺少政治的敏锐度,心思再细腻也是后知后觉,要不是太上皇后故意让太上皇暴露,皇帝也还被蒙在鼓里。 顺着这条线一想,许多事情自己以前只看到表面,现在想想,太上皇了不起,魏韦也了不起,在生死之际依旧考虑长远。 若是换成自己,是否能考虑到更久远的事? 他扪心自问,此时的自己,尚不能。 魏妩更是震惊,这比她昨夜从外祖母那里得知的真相更是震撼:“凌不语,我外祖他真的很了不起,我从未后悔放弃卓家的身份,从未!能改魏姓,更不悔!” “所以,那支簪子真是你母亲的?”凌不语问道。 “是。”魏妩说道:“确是我母亲所有,外祖母也认得出来。” 凌不语听出些意味,魏妩知道的事情想必不止这一桩,但她显然还有顾虑,不准备告诉他全部,罢了,两人相识才多久,指望现在就掏心掏肺,的确激进了些。 魏妩见他没有追问,既松口的气又心中有愧。 她扪心自问,凌不语待她可谓是极好,是上峰,更像是兄长,几乎要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可她偏不能敞开心扉,不能凡事据实以告。 凌不语看穿她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方才喜形于色,极容易叫人看出端倪,这里是官媒所,刚才出现的人是我倒也罢了,在外面还是要恢复如常,尤其是如今。” 刺杀之事让他彻底暴露于人前,朝臣们知晓他为皇帝爪牙,不再是单纯的媒官。 这件事情带来的动荡现在仍不明显,等到有风才起浪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知晓了。”魏妩的脸色变得极快,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又恢复成平时那个七窍玲珑的姑娘:“那我们接下来如何行事?” “我这皇帝的狗腿子身份是藏不住了,以后一举一动都会教人盯着,”凌不语突然凑到魏妩身侧低语几句,魏妩扬起头来,双眼微亮:“好!” 这一日前来官媒所的人不少,聂明珠闲来无事也过来一趟,听说赵安兰把婚期定在她的前头,谣言骤然又起——都说赵安兰此举是故意,嫁不了齐王,便要赶着抢在他们前头成婚。 要说聂明珠无事倒也不是,她是带着东西来的。 “这是我的嫁妆单子,其余物件都由内务府在负责,送过来的彩礼是内务府所出,全是按王爷的礼制来定,唯有我这继王妃的彩礼嘛,有些寒酸。” 聂明珠嘴上说着寒酸,脸上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幸好有太上皇后的赏赐,不然王爷就要丢脸了,对了,这皇家的亲事攀上了还真有好处。” “底下的人都是人精,想尽各种办法打听到我的药庄,现在都绞尽脑汁要从我这里买药材,我呢,也不用抛头露面,只要坐在家里收银子就好!” 在赚银子这件事情上,聂明珠和魏妩可谓志同道合,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凌不语也识趣,把嫁妆单子拿过去让手底下的人照实登记,在元昌,嫁妆是女方明确的财产,怎么支配在于女方,男方不得盗用,否则能罚刑途。 嫁妆也能继承,由母亲传给女儿,聂明珠的嫁妆里就有聂明人当年嫁到聂家的嫁妆,有新添置的,还有一部分来自太上皇后的赏赐。 凌不语一走,聂明珠彻底放松,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上:“哎呦,累死我了。” “你方才还说痛快呢,借着齐王的势赚了不少银子,这怎么又累了?” “别提了,嫁给他还得学习宫规礼仪,太上皇后派来的女官快把我折腾死了,据说这还是太上皇后交代不准过于苛刻的结果呢,我的脖子,我的腰,我的腿,都快不是我的了。” 送嫁妆单子哪里需要她跑,也不符合规定,她就是借机过来找魏妩说说话。 这满盛京城的闺阁小姐,没几个和她投缘,少数的几个还因为她要嫁王爷突然变脸,想必是以前大家的处境差不多,有几分抱团取暖的意思,这一下子她算是飞黄腾达。 另外几位小姐妹心里不平衡,话里话外透着疏离。 聂明珠本来就不是一般高门千金的性子,和她们虚以委蛇了几回觉得没意思,对方表面说着漂亮话,字字带刺,她听得也不舒服,索性她们再来,就直接门闭不见。 正好要受宫里的教导,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小五。”聂明珠现在和魏妩亲近得很,直接叫起她的昵称:“你说这些人为何如此,分明以往看似有交情,如今一番变化,关系就变了。” 关于聂明珠与几位好友不尴不尬的事情魏妩倒是听姐姐们有提到。 聂明珠的地位水涨船高,无论齐王地位如何,毕竟是王爷,皇帝的亲弟弟,聂明珠的齐王妃必定会坐得稳稳的,她这一高嫁,以前差不多境遇的小姐妹都心绪复杂。 “但凡失去的或许本就不该得,”魏妩语气笃定地说道:“她们不为你高嫁而真心恭贺,这样的朋友要来何用,真正的朋友岂会因为你得志而心里不舒坦?” 聂明珠本来还有几分气郁,这时豁然开朗,也是,既不是真心的,丢了便丢了! “对了,最近有些事情传得没影子,说那《景泰传》其实是凌不语写的?” 果然,一场刺杀,藏不住了…… 见魏妩点头,聂明珠拍着胸口道:“我父亲倒是高兴了,回到府上对他大加赞赏,但这样一来,凌不语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你们是不知道这些权贵的手段啊,脏得很!” 魏妩的心一阵乱跳,此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难不成要怪凌不语的胆子太大,手段太多? 陛下用他是用得顺手了,但危险接下来肯定会接踵而至。 聂明珠也有些不好意思,论起来,他爹聂正才是这件事情的元凶,要不是他在宫宴上举荐景泰,哪有后来的这些事,她也只是没想到,“我是挤破头也没有想到凌公子做了这么多。” 第171章 破坏配婚令? 聂正这几日心情尤其激昂,他是一根筋,但也尝到女儿嫁给王爷的甜头,以往那些明着挑衅他的人少了,甚至还有过来巴结的。 他这性子,对于巴结自己的人自然和平时一样,才不会因为这短暂的示好改变自己。 而少了那些和自己明着作对的人,这日子过得比以前舒畅多了。 至于他提议景泰,随后景泰便在盛京城广为流传,一句岭南有景泰更是连几岁的稚童都能念叨,这变化他哪能不知晓。 聂正的脑子不会转弯,就连聂明珠都感觉这件事情没这么巧合,聂正却把这件事情归功过岭南学子,聂明珠就无奈了,区区几个学子,哪有这般能耐? 现在好了,一切水落石出,幕后高人终于浮出水面,原来是熟人——凌不语。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魏妩和聂明珠亲近,但毕竟事关皇帝筹谋,斟酌道:“但关于景泰的功绩并未虚构,一切属实,凌不语也是觉得身在岭南太过可惜。” 聂明珠是什么人,聂家实际上是她当家更多都不为过,她抬起下巴,望了魏妩一眼。 以前客客气气地称公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凌不语?这就直呼其名了? “若是这人真能成功返回都城倒也好了,我爹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但要是不能,以后他在朝中就更艰难了,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与娘亲快愁出白头发,就他还在乐。” 聂明珠提到不争气的老父亲也只能叹息! 另一边,聂明珠的嫁妆登记结束,入册,从此以后,这些嫁妆将受官方保护,由聂明珠主理,将来可以传给自己的子女,就是齐王也不能擅自动用。 凌不语觉得古代在这一点上倒是做得极好,保障了女子出嫁后的权益,嫁妆就是女人的身家性命,是最可靠的保障。 但可惜的是因为在所谓伦常的影响下,不少女子都养成了为夫家着想,为夫君奉献的性子,许多女子的嫁妆都用来补贴家用,最后所剩无几。 这时候她们要赌的就是男子的真心了,遇到感恩的男子自然是付出值得,反过来,失了夫君的宠爱,再没了嫁妆傍身,过得凄惨者不在少数。 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聂明珠身上,聂明珠在知道事情办妥后直接笑了出来。 “我这些嫁妆王府是用不上的,迟早还是我自己的,若是将来有了女儿,也是要传给她的,将来出嫁底气足些,不像我,还得太上皇后撑腰。” 说到这里,聂明珠说道:“我前些天见到了太上皇后,简直惊为天人,哪里像陛下的母亲,说是姐姐也不为过,她为陛下生下一子两女,依旧如此美丽动人。” 提到和皇帝一母同生的两位公子,魏妩才后知后觉道:“鲜少听说这两位公主的事情。” “你有所不知,这两位公主都尚未成亲,”聂明珠说道:“怀景公主今年便是二十岁的生辰,据说是有婚约在身,只是对方不愿意尚公主,正拉锯中。” “至于怀珠公主,今年不过十六岁,年岁还小,尚未定下来,两位公主都还没有出宫立府,尚在宫里住着,平时也鲜少出来,只是偶尔会去西行宫里陪伴太上皇和太上皇后。” “前一件事情倒是听柳姐姐说过,怀景公主非那位不可,那位却是为了仕途不肯尚公主,原本陛下一纸赐婚就能解决的事情,但陛下却不肯强人所为难,这才推到现在。” “说起来也是着急,若是再不履行婚约,怀景公主就要到配婚令的年龄,身为皇家公主若是第一个破了配婚令的规矩,如何服众?我倒是不清楚陛下是怎么想的。” 聂明珠从来就是大不逆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魏妩听得兴起,但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陛下定是早有打算。” 这话像是和皇帝熟得很,聂明珠又听出一点意思,反问道:“你倒是对陛下极有信心。” 魏妩一时语塞,怎么就忘记这位不是好糊弄的,找补道:“陛下登基这几年变化明显,大家都看在眼里,他有贤君之相,对付这种事情应该早有乾坤。” “表面上看只是怀景公主的婚事,但背后却能影响国策,她是公主,第一个破坏配婚令定然不妥,陛下不可能坐视不理,我们且等着瞧吧。” 这番话倒也说得过去,聂明珠是欣然受了,等到凌不语再进来,听到他叫魏妩小五,她又挑了挑眉,怪啊,今天实在是怪,不论是小五和凌不语,还是小五提到皇帝的语气。 聂明珠今天心情大好,决定请他俩的客,就去云风楼。 凌不语冷笑一声:“怎么,现在不敢独自一个人去云风楼了?” “……”聂明珠被呛得说不出话来,谁知道齐王是个大醋坛子,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可不能轻易就让他复发:“有你二人盯着我,他才可以放心。” 他二人大婚在即,如今不能见面,就算在街上遇到还得互相避个嫌。 但她的一举一动肯定会传进齐王耳中,现在拉两个证人最好,她真的只是去听戏吃饭,可不是为了给云晓生打赏! “看来王爷与聂小姐的感情越来越深笃,那我就可以放心了。”凌不语说道:“我现在才体会到做媒官的乐趣,乐见其成好人成良缘,坏人成怨侣。” 这话说得也太露骨!聂明珠笑得眼睛眯起来:“凌不语,你这是说何晋和赵安兰呢。” 听到她这么直呼自己的名字,凌不语一怔,聂明珠却是坦然:“我是听到小五这么叫你,我也跟着一起叫了,我们是朋友,对吧,朋友之间何需客气,直呼其名也是应该的嘛。” 来自现代的凌不语觉得自己被内涵了一把,他怀疑聂明珠看破了一切。 “好了,今日我高兴,这嫁妆都盖棺定论,以后本姑娘的底气有了,王爷还说要将府上的中馈给我管呢,只要那侧妃和侍妾不给我找麻烦,一切好说,走吧,本姑娘请客!” 第172章 这花魁怕是要废了 凌不语倒是愿意和齐王走得近些,毕竟他都在工部那里交了些功劳,以后还要靠他们揭露在人前,对于这位准齐王妃的脸面一定是要给的。 等到官媒所下值,天蒙蒙黑,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官媒所,朝着云风楼而去。 平时魏妩都会和凌不语同一辆马车,今天有聂明珠,她自然是与聂明珠同乘,聂明珠打量着她与平时无异的脸色,心里纳闷,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看魏妩这神态,分明不像是和凌不语有勾连的样子,她转念一想,突地笑了。 这小五是清清白白,就连眼神也是清明的,可凌不语看小五的眼神可谈不上清白! 啧,亏他还是状元郎,原来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主,也是,瞧小五这小白兔的样子,她都觉得男人要么想要独占,要么想要疼惜,哪里舍得轻易下手。 聂明珠猜透了内情,对凌不语的印象又刷新了一层,这近水楼台的事,他还这么保守? 再想自家那个爱吃醋的王爷,聂明珠的脸微红,自从上次为了哄他亲了他一下,就像打开了端木宏的小性子,偶尔几次见面,竟都哄着她亲他,非得她主动。 若说原本两人成婚有几分彼此考量处境的原因,现在倒真滋生出不一样的意味。 端木宏是为了顺从皇帝的心意,也顺势借自己摆脱其余世家的逼婚,娶世家权臣的女儿只会节外生枝,娶自己就没有那么多顾虑,还能帮着皇帝收揽自己的直臣父亲。 而自己就更简单明了了了,借势,所得好处还真不少,结果现在相处成这样也是意外。 聂明珠想着想着,连自己脸上爬上了红晕都没有察觉。 “明珠,你热?”魏妩突然出声,聂明珠才察觉自己的脸居然发烫。 “是太闷了。”聂明珠说着,顺手就撩开车帘,却发现外面闹腾得很,当即瞪大眼睛:“外面好像出了什么事,走慢些,瞧点热闹。” 魏妩瞧出去,只见那都城赫赫有名的青楼门前人头攒动,不少人竟是齐声喊着什么。 “沽名钓誉,春喜楼竟是用这种手法欺瞒客人,什么名花,简直是不值得一提!” “就是啊,让如烟姑娘出来说道说道,这令她扬名天下的画作可是她亲手所画,不如现场给我们来画一幅,好验证验证!” “这话说得没毛病,我们花了这么多真金白银,到头来全是假的?什么丹青手,全是你们春喜楼吹出来的,我们的银子是白砸了?” 聂明珠什么消息不知道,一听到如烟两个字就来了兴致,这可是满盛京城知道的名妓,一手丹青画作震惊全城,当年那幅画可是令人过目难忘,如今这是怎么了? “停,看看热闹再走?”聂明珠转头,发现魏妩早凑过来,趴在身侧盯着外面。 两人算是瞬间达成一致,前方等着他们的凌不语发现他们停下,也让高凌赫停下来了。 春喜楼前,那老鸨急得出了一头汗:“诸位郎君行行好,里面说话,这哪传来的流言,我们的如烟姑娘可是如假包换的才女,岂容他们泼脏水?” 聂明珠这下子会意过来:“原来不止男人要沽名钓誉,这做妓子的也要玩这一手。” “那么多附庸风雅之人,她们自然要投其所好,越有才学越与勾栏女子不同,才好坐地起价。”魏妩的话语冷静,聂明珠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魏妩眼底的平静吓人,聂明珠觉得自己看不懂魏妩,这姑娘时而天真,时而深层,倒是让人看不清楚她到底是哪种类型的女子,但她就是觉得——魏妩值得信任。 比起她那几位左右摇摆的朋友,她更乐于与魏妩相关。 “如烟姑娘来了!” 有人呼了一声,只见打扮妥当的如烟抱着她的琴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不起眼的丫头。 凌不语不出入青楼,对这位如烟姑娘也仅是听路青云提过几次,琴画双绝。 画排在其琴艺前面,现在曝出她的画作乃并非本人所作,对她名声的打击可想而知。 如烟站在众人面前,依旧是烟视媚行,看着一身媚气,穿着打扮并不露骨。 要是平时,她一现场必定是引来惊声一片,男人们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不能自拔,但如今流言四起, 光顾过如烟的都是权贵,一个个有头有脸。 曝出这等事情,说明是他们看走了眼,如今损失的不仅是银子,更是他们看错人无眼光。 “如烟姑娘,如今有流言称你的旧作《梦江南》是代笔,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魏妩抬了抬下巴,《梦江南》? 如烟眼皮直跳,想到那日靳尚所说,心里直抖,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果真瞧见靳尚站在人群中,贵公子模样的人就这么沉静地站在那里,手执一柄玉扇,眉眼带笑。 看着依旧是和煦的模样,但如烟心里晓得,这件事情和他脱不了干系! 是气恼受了蒙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是要将这件事情公布于众,让她名声扫地! 她一时间仓惶不已,靳尚迎着她的目光,眼神里竟带着莫名的狠辣。 “公子,这花魁挺有意思的,原来是个西贝货吗?”高凌赫笑着对凌不语说道。 凌不语对这一套倒是熟悉得很,不就是玩人设吗?那些明星们不就是立各种人设。 什么姬圈扛把子,什么宠妻人设,又有什么吃货人设、毒舌人设等等,玩得好的话就吸粉,但有时候人设立过头就会遭受反噬。 凌不语的脑子活,看如烟刚才的神情就知道这流言是真的。 春喜楼用琴画双绝的名头包装出了一位花魁,赚银子赚得不知道天南地北,早就忘记当初的手段,现在被人揭发,一旦被坐实真相,怕是这位花魁要废了。 凌不语扭头看着一边的聂明珠和魏妩,这两人还和上次当街看宁国公父子返城一样,都迫不及待地把脑袋钻出马车,这八卦的神情真是令人叹服。 他回过头,突然感觉到一束灼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抬头看过去,只见一生得极邪魅的公子朝着他微微一笑,两人眼神对上,那人扬唇轻笑,极是儒雅。 第173章 背后是厉王 凌不语和靳尚曾在街上匆忙一瞥,彼时的凌不语并未将萍水相逢的人记下,这一刻却与对方凝视了好几息,两人才双双挪开眼神。 那人看似生得儒雅,眼神却带有攻击性,而他移开与自己对视的眼神后就直接看着处于风口浪尖的如烟,眼神更是嘲弄,不难让凌不语想象这出闹剧是不是这人所为。 《梦江南》是如烟当年名震四方的名画作,据说一亮出来就引来轰动。 再配上如烟的琴技,一时间琴画双绝的名头彻底打响,再加上她本人姿色摆在那里,一时间名声大噪,春喜楼花魁的名号被她一举摘下。 一连三年下来,虽说春喜楼每年都有举办选花魁的活动,但她年年蝉联,从不失手。 现在却被曝出《梦江南》并非她的画,对她的声名将是致命的打击,如烟的脸色惨白! 看着站在人群里的靳尚,如烟脚板心都在冒冷气儿,她莫名觉得此事与他有关。 因为看出她的破绽,觉得受到自己的戏弄,所以不惜坏了她的名声? 她喉咙发苦, 这些年她秉承着奇货可居的道理,从不在人前绘画,就说《梦江南》是她的巅峰之作,巅峰再难复制,若是想让她动笔,非万金不可。 越是这样,追捧她的人越是多,她尝到甜头以后早忘记这画是代笔,抛诸脑后。 三年迷醉,如今竟是要被人拆台,她一时间有些慌张。 但毕竟是做了三年花魁的人,她强装镇定道:“简直是无稽之谈!不知放出此等流言的人是何目的,想必不是同行所为,便是看我不顺眼之人,大家勿要偏信。” “是吗?”人群里一个黑瘦的男子说着,往前一步。 看清他的脸,如烟一阵晕眩,这男子笑着说道:“如烟姑娘可还识得小人?当初小的抱来十来余画让姑娘选,姑娘可是好眼光,一眼挑中了《梦江南》,付了小的百两银子。” 魏妩挑挑眉,百两银? 聂明珠现在的身份是不方便下马车去瞧热闹的,好在这事是闹在春喜楼门口,坐在马车上一样能凑热闹,听到这里就咋舌道:“这投入与回报相当可以,比做什么买卖都强了。” 对面的魏妩只是轻声应了一声,聂明珠也没在意,自然没瞧见她撇了撇嘴。 人群哗动,那老鸨暗道不妙,这人可不就是她当年找来的中间商? “如烟姑娘,在下是看在你琴画双绝的名声才在春喜楼挥金如土,你若没有画画的本事,岂不是欺骗我等,拿我们当什么了?” “就是啊,一个青楼女子还敢沽名钓誉,欺骗我等,春喜楼此举实在可恶!” 这帮人也不是傻的,一个如烟岂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蒙骗人,还不是春喜楼故意而为之? 老鸨一听急了眼,忙冲着那男人喝斥道:“休要胡说八道,我们几时的你买过画?” 说完,她就欲去拉那男子,只要与他低语几句,多花点银子封住他的嘴就是了。 孰料到,她刚抬脚,那男子就亮出一本账薄,赫然是本封皮已经陈旧的账薄:“小的实在是看不过眼这么多贵人被这青楼女子欺骗,今日前来也是带了证据的。” “小的这书画出手必定有记账,何人何时,多少银子成交的尽在其中,这账薄可不是小的临时造出来的,大家看看,这三年来的账都在里面呢,诺,哪位贵人先来验证?” 一时间,老鸨急得直翻白眼,这事要是收不了场,不仅这些客人饶不了她,幕后的老板也不会放过她,她一时间着了急,匆忙说道:“这事春喜楼可不知晓!” 如烟一听,脸就哗地白了,好一个老鸨,这是准备弃车保帅! 这就倒戈相向,凌不语这时候才觉得有意思,这包装花魁的事春喜楼肯定是知情的,但事情被捅破,这花魁说被弃就被弃,这不就是和资本捧明星一个样。 捧你的时候,可以把你捧到天上去。 一旦摔下来,反正资本的实力摆在那里,顺手再捧一个也是分分钟的事,要是不具备被保的价值,那就沦为弃子,以后如何与资本无关。 没想到啊,一个青楼还玩出了明星与经纪公司的感觉。 事情如何凌不语倒是不知道,元凶是谁她也不感兴趣,从现在的走向来看,代笔是真的。 这花魁的本事是青楼一手包装出来的,可惜了这三年来为她投掷千金的豪客们。 个个受了蒙骗,这些豪客还仅是掏了银子,更是伤了脸面,其中不少还是官员,这件事情势必不会善了,不过,这件事情恐怕还会有别的牵连。 高凌赫在此时也想到,压着声音说道:“公子,这间青楼的幕后老板听说是——厉王。” 厉王,正是皇帝口中太上皇曾经看好的皇子。 郑国公地位高,但也有他不愿意做的生意,那便是青楼,在他看来利用女子赚钱有违大丈夫准则,青楼再附风雅,也是要做皮肉买卖的,郑国公不肯,凌不语自然也没沾到光。 而能在都城这种地方开设青楼的都不是普通人,要么极有财势能打通各路关节,要么自己就财权在手,厉王倒是符合做幕后老板的资格。 今天这一闹,厉王肯定也会头痛,这一下子得罪多少权贵朝臣! 有意思,凌不语突然发现,今夜之事是牵连诸多,这场闹剧闹的何止是春喜楼! 再说如烟晓得被春喜楼抛弃,心如死灰,那老鸨也庆幸自己当初买画的时候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有好事者接过账簿查看,也没有找到如烟的名字。 “你们可是扯谎,这上面哪有如烟姑娘的名字?”这恩客倒是有些怜香惜玉。 如烟顿时松了口气,就是,她当年哪有亲自出手,是老鸨找人,他人取画,她并未露面。 更不可能留下自己的名号在他人那里,刚才还觉得走入绝境的如烟又挺直了腰杆,正欲说话,一个轻颤颤的声音响起——“奴婢可以作证,当年买画的经手之人正是奴婢。” 第174章 日久生情 听着这话,如烟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转身,便是一巴掌挥过去:“贱人!你竟敢如此!” 那丫鬟也不捂着脸,任由五根手指印清晰地印在脸上,坚定道:“奴婢实在看不过眼。” 如烟脚下虚浮,有这丫鬟作证,她是真的完了! 这丫鬟看也不看如烟,笃定地说道:“诸位可以看看那账薄上可见着竹青的名字,当年奴婢代替姑娘登记的时候,临时取了这个假名,上面登的也应是这个名字。” 有好事之人立马去翻找:“果真有,竹青,一百两,《梦江南》。” “好呀,堂堂的春喜楼竟也干这种勾当,拿我们当什么了,赔钱,赔钱!” 一时间群情激涌,要知道这春喜楼有达官贵人做恩客,也有些走商贩夫攒得银两前来捧场,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欺骗更是愤怒,他们的银子来得更不容易! 如烟仓惶不已,匆忙后退,这时候哪有闲暇去找这丫鬟的麻烦,转身就逃进春喜楼。 老鸨带着一众护卫拦也不敢拦,只能凭着眼力劲挑那些地位不高,财力不显的拦。 门口嘈杂一片,看热闹的人群直摇头,这都是什么世道,这些达官贵人的银子就这么好骗,一幅好画就让他们趋之若鹜,现在晓得是骗局,一个个倒知道要脸了! 凌不语看着这出好戏,突然扫向人群,刚才与他对视的那位贵公子不知何时就不见了。 “公子,这事要是闹大了,厉王脸上就不好看了,有不少人是冲着他的脸面来的。” 高凌赫突然说道:“难不成真是冲着厉王?” 凌不语眉头微敛,高凌赫一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次倒是说到点子上。 拆穿一个花魁固然像同行使的手段,但最近发生的事情由不得他多想。 不过现在正是饭点,肚子饿得慌,后面聂明珠催促先去云风楼,此事就暂时搁到一边。 要是平时,凌不语顶多坐在大厅,今天有未来的齐王妃在场,他直接仗着自己股东的身份去了楼上的包间,要了一个绝佳的位置,说来也巧,今日又是云晓生登台。 现在的聂明珠是闻云晓生色变,只往台下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对两人说道:“你二人可以替我作证,我今日只是简单地来吃顿饭,做东罢了。” “聂小姐这是惧怕王爷吃醋?”凌不语说道:”你二人将来谁是妒妇,谁是妒夫不一定。” 聂明珠难得羞涩,随即笑道:“我与王爷的情况别人不知,你们二人还不知晓?左右不过一个合适,我要借他的势,他用我做挡箭牌,还能让陛下满意,以后都能过安生日子。” “事事总有意料,成婚在即,你二人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凌不语说道。 聂明珠不好意思讲他们两人虽然没有见面,但齐王这些天时常派人送信给她,说些有的没有的,大部分是讲婚事的进程,内务府准备了什么,再就是聊自己工部的事。 工部尚书卓久然终于从户部口袋里掏出来了银子,正大力改建各地水闸。 身为水部郎中的齐王也落不得闲,虽说因为婚事不能离开都城,但也没少操心,一时间倒是忙得抽不开身。 凌不语听闻倒是嘴角轻扯,他的图纸终于被采纳并进行实际动工,这比任何嘴巴上的花活都要管用,说得天花乱坠不如实绩一件。 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有伙计进来与魏妩耳语几句,原是有位夫人见到魏妩,想请她过去说几句话,想来也是为了家中儿女婚事。 魏妩立马起身,包间里只留下凌不语和聂明珠。 聂明珠早就按捺不住,笑着问道:“公子几时打上我们小五的主意?” 凌不语的手一顿,聂明珠也不容他认不认,笑言道:“所谓旁观者清,何况小五本就是招人喜欢的,她小的时候就长得可爱,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当时有多少夫人想定下儿女亲事。” 宁国公夫人也是在当时就中意,无论是出身还是长相,都十分喜欢。 “要不是家道中落,小五恐怕早就为人妇,也等不到公子出现,可见凡事都讲究机缘。” “就这般明显?”凌不语觉得奇怪。 “啧,公子看小五的眼神不清白,是真有几分怜惜,还是由怜生爱,是何时的事就不得而知,只是我与你们多日未见,今日一见,与以前天翻地覆,想来是公子悟到了。” 不等他说话,聂明珠就叹息道:“可惜我们这个小五妹妹却没有深思,恐怕只觉得公子对她诸多照顾是怜惜其经历,毕竟她遭受的恶意与怜惜同样多。” 旁人的关照会被她视为同情,这就是如今魏妩依旧眼神清明的原因。 凌不语是觉得聂明珠说得透彻,低笑道:“第一次见到小五时便觉得惊奇,外人嘴里那个八面玲珑的女媒官竟是个如此可爱的姑娘,出人意料,实在是可爱得很。” “后来在知晓她身世后的确又怜又佩服,所以多些照顾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后来……” 大概是发现这姑娘身上有股劲,明明可以与生父搞好关系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但她偏不屈服,又始终要替外祖父申冤,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学了一身市井的本事。 她看着娇柔,关键时刻都没有怯过场,柔中有刚,反差极大。 越看,越觉得她有意思,不自觉地关心就多了些。 “看来这日久生情果然有道理,不像我与王爷被你们乱点鸳鸯谱,不过比赵安兰和何晋那对好多了。”聂明珠突然转了话锋,眼神往下一瞟,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楼下不就是何晋? 要说这何晋也算是情场事业双双得意,此时坐在楼下大厅,正与一帮翰林院的同僚饮酒。 “何晋,你马上就要娇妻在怀,还是赵大学士最看中的女儿,真是令人羡慕。” “可不是,听说赵大小姐还素有才女之名,与你这探花郎也是相配。” “赵大学士最近倍受陛下看中,你这亲事说得极妙。” “看来这官媒所也是靠谱,回头我也让我娘赶紧去官媒所催催,帮我找个又有才学又有姿色,出身还好的娘子,助我平步青云,哈哈哈!” 第175章 给我做妾 何晋听得心里舒坦,突然看到一道清丽的影子,瞬间放下酒杯:“我去去就回。” 看何晋像被鬼追一样地跑开,刚才还在恭维他的几位同僚收了笑意。 “哼,瞧他这得意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捡了什么宝,那赵家大小姐以前想当王妃,求而不得才和他们家结亲,真以为自己捡到了金凤凰。”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家难道不知道那赵家大小姐的过去,打听打听便晓得了。” “当然,不过是看赵大学士收到了陛下的嘉奖,这才动了心思,想着攀赵家的势,再加上他的尚书姨父才好平步青云,罢了,不提了,不提了。” 何晋跑得飞快,在楼梯处将那道清丽的影子拦下来:“等等。” 魏妩的脚步一顿,看到是何晋,便是后退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何公子。” “五姑娘,”何晋看着魏妩,心里一动,说道:“五姑娘一个人来的?” 魏妩轻哼一声,正要说话,何晋就涎着脸说道:“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我的亲事是五姑娘说成的,还没有谢过五姑娘,听说五姑娘现在官媒所,年方十七。” “还有三年便到配婚令的年龄,我实在不忍心姑娘耽搁到那时候,待我成婚后便纳了姑娘可好,这样姑娘就不用发愁配婚令的事,那赵家大小姐实……” “何公子!”魏妩气得全身发抖,上回见面晓得他没有安好心,现在看来,竟是存了纳她为妾的心思,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但放到和赵安兰定了亲的何晋身上,尤其恶心! “何公子还请慎言,你如今是即将成亲之人,若不想节外生枝,该好好管好自己。” 魏妩冷笑道:“那配婚令存在,我也不敢不守规矩,到时候年满二十嫁不出去也不劳公子费心,倒是不知道翰林院这般闲散,还能让何公子抽出空来思虑不相关之人的婚事!” “五姑娘,你可要想清楚,是想予平民百姓做妻,还是嫁予高门做妾,你不会以为如今敢的自己还是以前卓府的大小姐,有的是人排队娶你……啊!” 何晋的话还没有说完,脖颈一麻,腿也瞬间无力,扑通跪在魏妩面前!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探花郎怎么跪在地上,这成何体统啊。” 凌不语手里抓着一把花生,似笑非笑地站在他们两米远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不堪的何晋,打趣道:“还不快起来,探花郎这腿可金贵着,怎么能跪不相关的姑娘。” 魏妩那滔天的怒火就这么地消散,笑得嘴角的梨窝都闪现:“说得可不是。” 何晋恼羞成怒,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抬头怒视着凌不语:“凌不语,是你是不是?” “是我?”凌不语故作不知:“探花郎,你可要在真凭实据啊,我怎么着你了?” 何晋看着落在地上的花生,指着这花生说道:“你,你手里也拿着花生!” 噗嗤,又一声嘲笑响起,何晋抬头,只见那聂明珠高高地昂着头,冷笑道:“真是可笑,就凭地上的一颗花生就想给凌公子定罪不成,自己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倒是好意思。” “你是谁,”何晋一怔,就听得对方说道:“聂明珠。” 聂明珠,不就是未来的齐王妃,何晋肯定不想和未来的王妃起龌龊,那是将来可以可以出席宫宴的人,是陛下的弟妹,他立马讪笑道:“误会,误会。” “哪件是误会,我可是亲耳听到探花郎口口声声要纳我的小五妹妹做妾呢,这正妻尚未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要纳妾,还敢纳我的小五妹妹,不知赵家大小姐听到作何感受。” 何晋和赵安兰的相处不多,现在又处于要成亲前,按规矩更不能见面,但对她还是有些了解,那是个心性不大的,若是闹起来只怕没完没了。 怕只怕今天喝了几杯酒就不知道天南地北,看到魏妩的时候魂儿都跑了几个。 何晋也的确是昏了头,他第一次见到魏妩就觉得这姑娘简直好看得不得了,恨不得上手捏她的脸,可爱得不行,与心机都写到脸上的赵安兰相比,简直就是清澈如溪水。 这男人爱美本来就是天性,有人喜欢风情万种的,就有人喜欢清纯的。 何晋本以为魏妩不过是罪臣之后,又和卓府脱离了关系,若是能纳为妾室轻轻松松,没成想对方拒绝得这么干脆,还有齐王妃为她做主!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也听母亲说过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和齐王妃有怨,麻烦! 聂明珠见不少食客看向这边,倒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是她想息事宁人,而是此事闹大了对何晋无关紧要,却对魏妩不好。 没法子,世人对有官身的男人尤其宽松,但对女人可不一样。 “看来探花郎是真的喝多了,才误以为凌公子对你做了什么,相隔这么远,倒也不想想这事邪乎得可以,还有小五,她可是我认下的干妹妹,探花郎也该看在我的面子上勿要为难。” “我真是喝醉了!”何晋看自己的同僚已经好奇地往这边走,生怕今日的事情闹大,忙说道:“我这边还有事,改日再向五姑娘赔罪!” 话刚说完,他立马转身就走,两条腿还跟被人砸过一样,走道都不对劲。 倒是让人看得出来几分醉意,这时候他才在心里咒骂,刚才不对劲,就是让人使了暗招! 翰林院的同僚看他许久不归,都急着找过来,倒不是有多担心他,今日就是为了庆贺何晋定金的事,这做东的人要是走了,这一桌酒菜谁买单? 云风楼的饭菜可是真金白银,谁付都觉得心疼。 “何晋啊,你怎么一去就不回来,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有人打趣道:“莫不是看到你的未婚妻,便走不动道了?” 何晋哪敢提刚才的事,哼哼唧唧地含糊带过,故作无事道:“刚才遇到熟人,过去聊了几句,来,我们继续喝酒!” 直到坐下,何晋的两条腿仍在打颤,他怎么想都觉得落在地上的花生和凌不语手里抓着的那一把就是一回事,就是凌不语害了他! (十分抱歉本书的更新将调整为一天一章,目前数据难以维持生计,阿醉得另谋生存,本该选择放弃,但我个人太喜欢这个设定,而且有那么多读者坚持为阿醉送为爱发电,虽数据不佳却收到三百多个打赏,为了诸位也能坚持写到完结,如果后续时间有余,或能恢复到两章,目前先坚持不断更,感谢大家!) 第176章 小五的苦衷 何晋强装镇定的场景落在凌不语三人眼中尤为好笑,魏妩看着地上的花生,抬头道:“还好你们来得及时,这探花郎简直是不入流之人,偏这样的人人前装模作样!” 凌不语冷哼一声,抛起手里的花生米,这也就是打中何晋的麻穴,要是再往上,直接弄瞎他的眼睛才好,竟敢口出狂言,要纳小五为妾,谁给他的胆子! “今日要不是为了你的清名着想,此事必定不能善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有得是机会。” 方才仅是让他吃点小小的苦头,下次场景合适,就不仅仅是如此了。 聂明珠附和道:“这人自以为有个做兵部尚书的姨父,如今又攀上了赵大学士,便以为天下都是他的,得意忘形,那赵大学士不过是得了陛下的口头嘉赏,哪有实质性发展。” 聂明珠不晓得自己一语中的,那口头嘉赏其实是凌不语替赵成林求来的。 图的就是给赵家一个虚名,好让何家这等势利之人好应允儿女的婚事,后续?哪有! 有凌不语和聂明珠为自己出头,此事也算是悄无声息地压下来,魏妩的气才渐渐消散。 而那何晋落荒而逃的样子,真像一条狗! 聂明珠气恼不过,刚才要不是担心影响魏妩,她真想把自己的面皮撕下来,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倒动了心思,下去把魏妩牵上来,说道:“小五,不如我就认你做干妹妹。” 凌不语一想,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此前他就听魏妩说过她以前被贵籍公子骚扰的事情。 何晋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以后断不会完全消失,除非小五嫁人。 但眼下她哪有嫁人的想法,凌不语附和道:“聂小姐若是愿意,再好不过,小五以后再面对这样的情况,聂小姐就能光明正大地为她出气,而我终究是不宜出头。” 他和魏妩是上峰与下属的关系,男未婚,女未嫁,说出去名不正、言不顺。 聂明珠眨眨眼,噗嗤笑道:“好呀,我正好缺个知心的妹妹,再说了,我可不介意外面的人说三道四,小五,你就从了姐姐吧。” 魏妩心中暖热,知道他们是全心为自己打算,只是以前为了不连累左成泰夫妇,她婉拒了左夫人收自己为义女的想法,现在会不会连累聂家,连累齐王? 她的迟疑看在凌不语眼里又是一阵心疼。 说来也怪,她一犹豫,凌不语就猜到她在想什么,许是又担心麻烦聂家。 他让两人先回到包间,这才说道:“其实反过来想想,你若是成了聂小姐的义妹,自然也是王爷的义妹,以后你仰仗的是齐王,那些想打你主意的人也得好好思量思量。” “而且,对聂大人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不喜欢听我也要讲,你那生父卓久然一直对你挂怀,只要你要一句话,就会立刻迎你回卓府。” “卓大人对左大人虽是又气又介怀你对左大人一家的亲近,但关键时刻却没有为难左大人,此番翻建水闸,卓大人还是顶着压力批了银子。” “可见卓大人是口硬心软,他若知道你受聂家和王爷的照拂,必定会对聂家有所看顾。” 这样一来,也算是投桃报李,并非魏妩单方面享受照拂。 聂明珠听得目瞪口呆,不愧是状元郎,分析得头头是道,便是她听着也觉得十分有理! 什么是口若悬河,什么是三寸不烂之舌,见识了! 魏妩闻言,双指摩挲,反说道:“此事得失我也有打算,只是有件事情至关重要,我若不坦诚,只怕日后会连累明珠姐姐。” “但说无妨。”聂明珠看她神色肃穆,也不禁收了笑意。 魏妩不言,只是从怀中取出太上皇后赏她的那枚玉簪子:“我深信你们,也不妨告诉你们——我母亲魏凌霄并未身死,如今身在北安。” “什么?”聂明珠腾地站起来,说话舌头都在打结:“不,不是病死了吗?” 魏妩说道:“盛京城确是这么传,但只是诈死,我娘在太上皇后的帮助下诈死成功,成功地潜入北安,做了元昌国的探子,也是为外祖父平反而潜伏敌国,只是……” “只是什么?”聂明珠与凌不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她与太上皇后在三年前便断了联系,她如今是生是死无人知晓,我外祖母也知道此事,只是碍于我以前年纪小不愿意直言,此番从太上皇后赐的玉簪子里取出暗信,方才知晓。” 怪不得那天魏妩开怀得很,原来是知道母亲并未病亡。 “小五,这与我要认你做义妹有何关系?”聂明珠又举手起誓道:“今日之事我定会隐瞒,就算是齐王也不会告诉他。” “我不知晓母亲现在是生是死,若是她生,身在敌国如今是什么身份,怕有后患。” 凌不语和聂明珠听完只有满腹的心酸,小五啊小五,她怕的还是牵累他人! 聂明珠不禁红了眼眶,掐着魏妩的脸蛋,哽咽道:“你怎地就只是为他人着想,你现在的处境有多难,你可知道不是所有的贵族子弟都清明,有一个何晋,还有李晋、陈晋!” “明珠姐姐,你我本就不是……” “闭嘴!”聂明珠喝斥道:“我聂明珠认定你这个朋友,就要护你到底,这件事情没什么可商量的,明日我就昭告众人你是我的义妹,还要在聂府宴请,把这事办成了。” “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与你彻底分裂,你是要我这个姐姐,还是不要?!” 聂明珠都说得动气了,她心疼啊,以前她心疼自己有个直臣爹,搞得自己没朋友,只好和几个处境艰难的姑娘抱团取暖,如今呢,她过得好,那些人就走散了。 比起自己,最难的还是小五,她自己都这个处境了,却总替他人着想,她聂明珠身无长处,混得不怎么样,但认准谁做朋友,就是认准了! 魏妩同样心中暖热,被人无条件地这样护着,除了亲人以外,凌不语外,就是聂明珠。 第177章 好戏还在后头 想到凌不语,魏妩突然心中讶异,自己竟是将凌不语放在亲人以外的第二位置?她心中诧异之时,聂明珠已经执起她的手,坚定道:“你这个妹妹我认定了。” 这一刻,魏妩内心涌起一股冲动,又听到聂明珠说道:“你不信我,也要信你的母亲。” 魏妩又是心里一动,聂明珠晓得云风楼包间的隔音好得很,依旧压低声音说道:“我听父亲提过你外祖的案子,本身就疑点重重,不过是强行栽在你外祖父头上的罪过。” “你母亲是何等人我更是有听说,她一身傲骨,你不就是随了她,她若平安,岂会连累你及你的朋友,更不会做出有损于你与魏家的事来,放心,放心。” 聂明珠堆满笑意,拉过她的手:“小五,你不知道,刚才摆未来准王妃的架子真是痛快极了!你若不认我这个义姐,以后我哪有机会耍这种威风?你就从了我吧。” 魏妩从未想过聂明珠与自己的关系会这么突飞猛进,但内心又觉得理应如此。 或许两人就该成为朋友,她轻声叫道:“姐姐。”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我说凌不语怎么会……”聂明珠说到这里接收到一束吓人的目光,话锋一转道:“你生得这般秀色可餐,怨不得那些男人心生邪念。” 聂明珠不知道何为保护欲,但是凌不语知道,不说何晋,就是他第一次看到魏妩的时候都觉得她清纯可爱得要命,完全不是想象中的媒官模样,天生就能激发起人的怜惜之心。 但这份怜惜大多来自男人,这对魏妩来说就不是好事情了。 幸好魏妩外表如此,内心却不是软弱可欺。 “明日我便传出去,你魏妩以后便是我的义妹,以后再敢有人欺你、辱你,搬出我的名号来,再找人通知我,我才能帮你出头,凌不语虽能护着你,但这些事他一个男人岂能出头?” 说白了,他们两人只是上峰与下属的关系,凌不语一旦出手,难免会传出风言风语。 不是所有场合下,凌不语都适合,同为女子的聂明珠就不一样了。 魏妩颌首,又听聂明珠说道:“你母亲生死未断,只晓得她潜入敌国,如今是何身份,究竟是否还在北安都未定,此事如今知晓的人有限,你能告诉我,我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聂明珠晓得魏妩怕未来的不定数牵连自己,再有自己那几位闺中密友的对比,如何不想结交魏妩? 看她两人眼底冒光,大有通宵长谈的迹象,凌不语轻轻地叩响桌子:“时辰不早了。” 姐妹俩分开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站在马车边上说话。 凌不语感觉自己就像陪媳妇逛街的无辜男子,除了等,还有什么法子? 高凌赫快步走过来,一脸的畅快,小声说道:“公子,今天是那何晋宴请同僚,他那帮同僚也是厉害,尽挑贵的菜品点,方才何晋买单的时候,脸都没快没颜色了。” “不知死活。”凌不语慢悠悠地说道:“好戏还在后头。” 皇帝不喜赵成林,前阵子做的戏如今还有效应,待到赵成林真正被冷落时,何家才知道自己攀上了光有虚名的家族,届时扯下遮羞布之时,才是好戏上演之时。 赵家也不想想,皇帝不喜李党,何晋的最大靠山并非他生父,而是兵部尚书曹陆。 曹陆是什么人?李拜的心腹之一,试图左右右相人选之人,那夜宫宴,皇帝对奋力相争的曹陆是何观感?势必不是好的,这兵部尚书的位置迟早要换人。 而赵家呢?赵成林本就是墙头草,两面倒,皇帝也不喜,这种奸滑小人说不定何时就会倒戈相向,皇帝岂会真正信任他? 若是真重用,便不会在政事堂需要两位大学士协助时便没有他的份了。 皇帝对自己的提议欣然同意,不过是因为这两家都非他心喜,乐得两家儿女凑在一起。 皇帝的配合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他乐见其成的,才会如自己的愿。 “那咱们就好好等着了。”高凌赫还不知道魏妩被何晋骚扰的事,纯粹看他不顺眼。 何晋当初在街头故意挑衅凌不语的事,高凌赫至今耿耿于怀。 好不容易等到聂明珠和魏妩姐妹俩分开,凌不语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问道:“聊完了?” 魏妩个子小,凌不语能瞧见她的头顶,忍不住就想揉两下。 扼制住这股冲动,凌不语示意她先上马车,看她情绪并未为何晋那龌龊的心思影响,这才说道:“陛下有令,你我不得不从,可有与谢老夫人交代清楚?” “不敢全部交代,只说奉命出城一趟。”魏妩说道:“有公子陪同,外祖母放心。” 看来自己在谢氏那里的形象尚可,凌不语心里稍安。 另一边,聂明珠收获满满,兴致勃勃地回到府中,聂夫人一见着她就不喜,忍不住喝斥道:“都要成婚的人了,宫里的女官还在府上,你怎么又偷溜出去了?” “不过偶尔一次罢了,娘,我可快要憋坏了,再说今日是去官媒所交嫁妆单子,顺便宴请了两位媒人,外人知晓又有何挑剔?”聂明珠不爽道。 聂夫人揪住她的耳朵:“你给我悠着点,你爹最近又成出头鸟,我这心里都不踏实。” 家里出了一个格外能惹祸的男主人,害得她们娘俩成天提心吊胆。 “娘,陛下才是最大的主子,只要爹提的主意是陛下满意的就好,就算要遭殃,也不会全遭,好了,您也知道女官还在府上,女儿得赶紧回房。” 往前走了几步,聂明珠又折了回来,在母亲耳边说了几句,聂夫人白她一眼,却是笑道:“那姑娘我也喜欢得紧,是你的干妹妹,那便是我的干女儿,好得很。” 聂明珠原本担心母亲有顾虑,到头来却是自己心生醋意:“想必小五那般的姑娘才是所有母亲心中讨喜欢的女儿,女儿这般的让母亲嫌弃了。” 第178章 闯香闺的王爷 “去去去,我去备点礼,明天大张旗鼓地送过去。”聂夫人心思早就在别处了:“打着你的名义,以后你就多了一个妹妹,我也算多了一个女儿。” 其实认义妹和认义女完全不是一回事,不过聂夫人喜欢魏妩,才会如此欣然。 聂明珠心满意足地离开,想到女官就住在自己隔壁的院子里,进屋的时候刻意放轻脚步。 她出行就图低调,连丫鬟都没有带,此时小心翼翼地回来,随侍的丫鬟早就熬不住睡了。 聂明珠叹口气,自己不着调,身边跟着的丫鬟也不是散漫。 她没去叫醒丫鬟,而是自己走进净室,前脚刚进去,就听到外面一声轻响,她虽然不会功夫,但之前乔装在外面走动也有不小的警惕性,顿时喝道:“谁?” 一道人影闪进来,以迅雷之势捂住她的嘴巴:“别吱声,我!” 齐王!聂明珠怒向胆边生,这个登徒子,居然夜闯她的闺房,亏他还是个王爷!‘ “你莫出声,我松手?”齐王看她没反应,着急道:“你点头,我松手。” 聂明珠终于微微点头,齐王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开手,她的呼吸打在他的掌心也怪怪的。 “王爷,你是忘记了何为诗书礼易乐春秋,还是忘记了何为伦理纲常,你可是皇室子弟!” 聂明珠迈出好几步,赶紧和他把距离拉得远远的,又不敢大声,压着声音道:“做甚?” 这是又生气了,齐王有些憋屈,翻墙进未来岳丈的家,夜闯未婚妻的闺房,哪一样都不是以前的他会做的,可是他气不过:“你又去云风楼。” 今天晚上刚好又是云晓生登台。 “你怎么知道晓?”聂明珠一听,顿时明白了:“云风楼里有识得你的人?” 齐王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聂明珠无语道:“那应该知晓我今夜并未打赏云晓生。” 她都说过多少次了,她只是偏爱云晓生那般长相,并非偏爱云晓生,怎么就不听呢? 齐王不语,他知晓后连王府都来不及回,就从工部直接杀过来,结果这女人竟然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认错的模样,他气急攻心:“与你同行的男子是谁?” “告状之人居然不认得与我同行之人?”聂明珠噗嗤笑了:“没说那是状元郎吗?” 齐王顶着一对辛苦累出来的黑眼圈,刚才又凶神恶煞,现在一下子蔫巴了:“是他啊。” 这话要是凌不语听到就要问一句了,是他怎么了,是他就能放心了? 是他长得差了,还是怎么嘀了,他的名字就能和安全两个字放一块了? 聂明珠只觉得好笑,倒是看他累成这副模样,不忍心再让他心烦,轻咳道:“还有小五。” 齐王心口有些闷,那同僚认得聂明珠,在云风楼蹭了他人的宴便回工部值班,遇到他后便好心相告,这人固然是不知聂明珠打赏云晓生的事,只是在离去时感叹了名角的魅力。 偏他听了以后心里极不痛快,下夜值后便过来要个说法,结果,竟是如此? “王爷这是白生气了?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聂明珠看他这憋屈样,心里倒是痒痒的,虽不是撒娇,但这傲娇着吃醋的样子真有意思,这亲事比想象得强。 可以想见,依齐王这性子,成婚了以后也不会无聊。 聂明珠却不知道齐王在侧妃及侍妾面前却不是如此,还是端的王爷架子,偏在聂明珠面前使小性子,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是知道聂明珠不是寻常的千金小姐,她的性子和一般人不同。 此时,两人眼对眼,双双陷入沉默。 也是啊,堂堂王爷夜半闯未婚妻的香闺,还是为了争风吃醋,传出去都要沦为笑话。 “本王并非惧内之人,只是以为你既是未来王妃就该慎行,以免让人抓住把柄,日后若是被责罚便不好了,毕竟身为王妃也要面临种种束缚,不若你现在自在。” 齐王憋了半天可算是扯出个理由。 聂明珠暗自好笑,守规矩归守规矩,她不是正学着嘛,先学,进门再守。 现在乐得一时是一乐,再说了,说好要一起当纨绔,怎么着,又想让她做端雅王妃? “那王爷以后不会带我去珍宝阁看狮子头,不去斗蟋蟀,也不去遛鸟,我一直盼着进了王府的门,能扮男装和王爷一起做纨绔,别人是恩爱夫妻,我们做一对纨绔夫妻!” “你……” “王爷原本想的不就是如此吗?”聂明珠眨巴着眼睛,作无辜状:“那日在珍宝阁,还有状元郎和小五作证,王爷需要我如此啊。” 齐王的眼皮狂跳,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好了,时辰不早,太上皇后派来的女官还在隔壁院子呢,若是知晓王爷这般,挨罚的可就是王爷了,趁没人发现赶紧走吧,什么云晓生,王爷莫要多想。” 聂明珠直接上手推他出去,齐王咬咬牙,反握住她的手,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老实些。” 说完,齐王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等聂明珠追出去,人都不见了,她也后知后觉,原来齐王也是个有身手的? 齐王翻墙来,翻墙走,从聂家的后围墙跳下去的时候还在庆幸聂府没护卫。 倒是随从看他跳下来,一脸难忍的模样,赶紧上前将王爷引入马车:“王爷,下回可不能这般了,要是被人误当成小贼,那可成了大笑话,婚前不能再出乱子。” “知道了,知道了。”齐王说道:“赶紧回府。” 时间太晚,路上的马车都少得可怜,他们在往中心街走,却有一辆马车在深夜与他们背道相驰,齐王听到动静撩起帘子,诧异道:“这么晚还有在外面晃悠的。” “可不是,”随从笑着说道,就见那辆马车从中心街一直往长街走:“许是回府。” 那辆许是回府的马车却是一路长驱到了长街,等到长街中,接上人,便往城外走,待到城门前遇到盘查,一只手从马车里伸出来,看清令牌,守城的将士立马恭敬地打开城门! 第179章 杀无赦! 城门大开,那辆马车离开都城,沿着官道驶去,有好奇的守城士兵好奇地问道:“这么晚还能执令牌离开都城,是何人?” “不该问的少问。”这话偏让守将城的将领听到,怒喝一声。 一时间,无人再敢出声。 那辆出城的马车里,赫然坐着令明及凌不语、魏妩三人,赶车的则是一名龙卫。 不久前还和聂明珠坐在云风楼包间谈笑风生的凌不语和魏妩都安静地坐在马车里,为方便,魏妩换了一袭黑色的劲装,作男装打扮。 将头发完全束起来的魏妩像极了俊俏小生,第一次看到她穿黑色的劲装,这才发现她的腰肢竟如此纤细,看得令明直叹气:“五姑娘这男装实在是……” 到底骗得了谁呀,这模样都能卖进青楼做男倌了,哪里像男人?哪个男人有这细的腰! 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魏妩也是尴尬,自己这身高身段长相怎么扮也不可能有男子气概,她只能叹息:“女扮男装着实是太难为我了,怎么扮也不像。” “无妨,有我在。”凌不语说道:“你伴在我身侧就好。” “只怕我会被人认出来,第一个遭殃。”魏妩转动着手上的一把锋利小刀,这刀是母亲留给她的贴身之物,不仅是把普通的刀,还内藏玄机,留给她护身用。 “说点吉利的。”令明冷不丁地说道。 魏妩扬眉,倒是意外龙卫居然也这么迷信,讲究个好兆头。 啪! 魏妩双手合什后突然伸手在马车壁上敲了三下,凌不语好奇地看过去,她小声解释道:“我娘亲教的,若是说了不吉利的话,只要在木头上敲三下便可破除。” “妙得很。”凌不语笑得嘴巴咧开。 令明的眼角抽搐,直翻白眼,哪里妙了? 夜色深沉,马车驶出城外四十里地后才停下,一路飞驰丝毫没有减速,他们三人待在马车里尚能歇息,那赶车的龙卫是大气不敢出,直到停在林间才松了口气。 凌不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沙漏放在马车的桌案上。 看着沙子一点点地漏下去,他手指在腿上轻敲。 令明双眼微闭,而魏妩手指抚过喉间,眼神坚定。 天蒙蒙亮之时,官道上又传来声响,令明睁开眼,率先跳出马车。 魏妩与凌不语跟上,令明与凌不语都生得高大,跳下车后就将魏妩挡死在后面。 若是有人在前头盯着这边,也只能看到三个男人罢了。 魏妩伸手扶额,默然地往左侧移动,好歹与两人站在一条横线上,不至于消失无踪。 官道上的动静越来越近,终于在接近他们的时候停下,凌不语这才大步往前,看着那列马车,前面尚是载人的马车,后面则是载物的,车轮上满是尘土。 “凌不语奉陛下之令前来相迎,景大人。”凌不语上前躬身,车上的人却毫无动静。 魏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面上,就在此时,对面飞来无数飞箭,齐刷刷地射向马车! 那辆简陋的马车顷刻间就被射成了筛子! 几乎在同时,林子的深处,同样射出密布的箭羽,与对面而来的箭羽相迎! 令明提刀喝道:“有人行刺景大人,杀无赦!” 一时间林子里冲出不少龙卫,对面的密林中则传出阵阵惨叫声! 魏妩跟上凌不语的节奏,轻巧地避过射来的暗箭,在凌不语的掩护上登上马车,掀开布帘,里面无人,她心下稍定,这才出声道:“吾愿身先士卒,惜近城门,不得尽忠!” 这声音浑厚无比,带着些许沙哑。 凌不语忙凑过去,惊呼道:“大人!” 魏妩看他声音动情,这一声悲壮的声音来得正是时候,声音便低下去:“不必管我。” 这次的声音则带着几分痛楚,似乎负了重伤,凌不语抬头,只见又一批暗箭袭来,一把拉住魏妩顺势往外一倒,避在马车一侧,听着那箭砰砰砰地射在马车上! 对方是真的下了死手,分明是听到他们的对话,料定景泰受了重伤,还要再来?! 魏妩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心脏直扑通,却也没有忘记继续发出声音——“呜……” 这一声低鸣像极濒死之人的轻呼,听得凌不语都心里一紧,好像身边的人真要乘风而去。 那箭雨稍停,令明早就带着一众龙卫冲进对面的密林,对面藏身的刺客四散而去,令明提刀就追,挥刀便是斩首,那人头带着血迹滚滚而下! 凌不语这才又跳上马车,疾呼一声:“大人!” 不擅口技的他是演技了得,尤其这声音的感情甚是饱满,倒是把魏妩都吓到了,绝了! 对着空空如也的马车,一个扮景泰,一个扮看着景泰身亡却无能为力的状元郎。 情感完全把控住了,魏妩拍拍胸口,幸好凌不语是自己的朋友,若有这样的对头才恼火。 景泰过得清贫,用的马车也是最便宜的那种,那箭羽根根刺进来,直接穿透了车壁。 马车里面已经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这是铁了心要置景泰于死地。 另一边的密林里,龙卫大杀四方,令明已经杀红了眼,与前回都不同,这次不留活口! 不再有暗箭袭来,魏妩起身,只朝对面望了一眼,便瞧见令明正一刀捅向刺客的后背,亲眼见着那刀捅穿对方心肺,人便似纸片一般飘然落下。 血洒下来浸没入土地,原来不是鲜红的颜色。 凌不语跳下马车后本想替她遮眼,结果瞧见这丫头居然没有露出惧色,反而若有所思。 “令明虽然是我的手下败将,但他所率的龙卫并非无能之辈,这次也不需要活口。” 皇帝不需要知道是何人要对景泰下毒手。 那边令明杀红了眼,脚下又陈尸一具,放眼看过去,刺客们不是被斩首便是被捅个对穿。 凌不语这才感叹龙卫之狠绝,这才是皇帝最需要的暗卫。 那令明满身沐血,提着刀,杀气腾腾地走过来,身上的煞气未减,脸上一脸的不虞。 凌不语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问道:“未能全歼?” “跑了一个。”令明一扬手,手里的刀狠狠地掷入脚边,小半截刀刃没入土中! 第180章 真雁羽,精铁 看他如此不忿,凌不语反而乐了:“跑了一个也好,放心吧,令统领,陛下不仅不会责罚,还会欣喜如此结果,水至清则无鱼,眼下水越浑越好。” 令明又看魏妩,要说之前对魏妩的口技不过是听听就算,刚才也算开了眼。 不说那帮刺客了,他亲耳听到那疾呼与痛苦之声,只觉得逼真至极,景泰重伤,成真! 令明手按在刀柄上,刚才杀得痛快,这帮人意图截杀景泰,哪个不该死? 不管他们是何人派来的,景泰大人路上遭袭之事成真。 至于跑掉的那个,令明听了凌不语所说也悟到三分,他心窍不多,也就悟到三分。 现在再看这马车已经是狼藉不堪,凌不语微顿:“这真是景大人的马车?” “如假包换。”令明早收到手下回报,这一列马车都是景泰所有。 凌不语不说话了,马车是元昌国最重要的交通方式,日行千里的好马,舒适的车厢,是当朝最便捷的交通工具,运货出行的首选。 他早发现元昌人为了让马车发挥最大效力,一直改良设计,增加效能。 马有蹄掌,能让马跑得更快,蹄铁比起之前的革鞋更加坚固耐磨,保护作用更好。 而为了增强马的负重牵引能力,肩套式挽具产生,此种挽具对马匹的压迫性更小。 这两样小小的改进就足以让马车的效能更好。 普通百姓大多以驴车为代表工具,所谓衣服车马,易贵从贱,去马而驴,去驴而徒,从马到驴,从驴到徒也就是步行,就能看出贵贱之分。 景泰是官员,倒没有落魄到像平民一般用驴车出行,但见这马,提到马,凌不语才看到倒地身亡的马匹,可怜它身上中了数箭,血尽而亡。 看这马身虽瘦小但腿部肌肉明显,一看就是在岭南之地爬山走地过的马,可惜远道而来,却惨死在刺客的箭中。 凌不语只觉得可惜,这马可是百姓重要的财产,再看这马车,心头更是感慨。 “这马车是我见过最普通的,材质如此单薄,难怪箭支能轻易射进来。”令明倒不知道凌不语在想什么,感叹道:“盛京城普通百姓家中的马车也不至于如此。” 当朝马车的材质多种多样,把金玉铜放在马车上的都不在少数,像景泰所用的这种马车扔在盛京城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耻笑。 笑穷不笑娼,自古以来的风气就是如此。 凌不语抬手拔出一支箭,上面光滑如初,皆是新箭。 “没有铭刻任何标识,对方准备得倒是齐全。”他冷笑一声。 令明眉眼森然,顺手也拔出一支,他身在龙卫,看得就比凌不语更深入:“此等做工并非普通私铸的水平,真雁羽,精铁。” 凌不语闻言抬头:“言武事者,首曰弓矢,依令统领看,这箭羽可入兵器库?” “自然。”令明手指抚过箭头:“虽没有任何标识,但此事也可深查。” 私造兵器本就是大罪。 凌不语倒是意外令明能想到这点,令明已经下令将箭搜集,这些尸体如何处置自不在凌不语与魏妩的考量之中,皇帝令他们混淆视听,如今景泰“重伤”便是皇帝想要的结果。 留了个活口更好,不是要刺杀么,那就让他们以为刺杀差不多得手! 景泰入城路上被刺杀重伤一事立刻传入城中,不仅是皇宫里的端木崇晓得, 连城中百姓都知晓,消息仿佛瘟疫一般肆意传开,程远等岭南学子痛心疾首! 魏妩那日偷偷出城后又悄然返回,等到消息传开,程远这帮学子坐不住,过来拜访。 他们租住的这段时日十分满足,祖孙俩从未催租,有时做了多的吃食还会送些过去。 谢氏更是会时不时指点学津,偶有请教也颇有耐心。 如今坐在魏妩的院子里,六位学子眼角发红,担忧之色没有半分虚的,看得魏妩感慨。 她是知晓那不过是顺应幕后黑手的一场戏,马车是景泰的,但人在何处,就连她和凌不语也不知晓,陛下另有安排,既是底牌,又岂会轻易让人知晓? 但她觉得,景泰肯定是无事的。 “你们都在这里?”魏妩还没有说话,凌不语就过来了,他提着两兜点心极是大方地走进来,顺手就将它们交到魏妩手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热腾腾的点心配上清茶刚好。 程远一下子激动起来:“凌公子可以面圣,可否打听一二,景大人到底是否还在人世?” “陛下事忙,我身为一白身不可能说见就见,如今出了这等大事,想必陛下也是头痛。” 凌不语反问道:“我若这时候去制造烦扰,只怕更让陛下烦心。” “那……”高博说道:“可有别的打听渠道。” “我倒是听郑国公提到人还活着,”凌不语不忍心看他们饱受折磨,本来就在书院不好过:“只是如今行程稍滞,短时间内无法进城。” 程远如何不知这是好听的说法,既是重伤必定不好移动,无法进城,余地太大了。 看他们忧心忡忡,凌不语道:“吉人自有天相。” “现下有不少学子对景大人都抱有同情之心,对他遇袭一事大感愤慨。”程远抬头,双眼赤红:“我也想替大人做些事,公子,我们先告辞。” 程远没说他们要做什么,急冲冲地走了。 谢氏颇有些担心:“这帮学子倒有赤诚之心,切莫要好心办坏事。” 凌不语还是进来时那般淡然的模样:“老夫人放心,他们的举动都有人盯着。” 聪明人只需要一句话就能点醒,老夫人只朝着皇城的方向望了一眼:“当今圣上是个心有乾坤的人物,不怪乎能熬过来。” “太上皇后功劳不小。”魏妩低语道。 谢氏知晓魏妩对太上皇后的谢意隆重,当年若非太上皇后帮忙,魏凌霄也无法诈死前去北安国,如今谢氏也把凌不语当自己人,说道:“太上皇后亲自操办此事,未经他人之手。” “只是如今连太上皇后也不知道小五她娘是生是死,如今在北安国是何身份。” 第181章 三次刺杀! 谢氏要说不烦忧是假的,此前魏妩年纪小,许多事情未让她知晓,但她时不时能收到讯息,或是来之不易的小玩意,都是女儿想尽办法带给小五。 要知道两国并未通商,那些物件得来不易,是以一年也就两三次,而这三年,竟是全无。 太上皇后这次恐怕也是因为时间太久,终于按捺不住才在魏妩面前暴露了痕迹。 谢老夫人要说不担忧是假的,女儿诈死离去,无异于破釜沉舟,又身为女儿身,不知道在北安国会有何等遭遇,三年无音讯,如何让人不烦心? 魏妩现在掐算时间,两年前是外祖母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时刻。 现在一计较,方知道那时正是母亲与外祖母失去联络一年的时间,思虑过重才急转直下。 “谢老夫人莫要着急,”凌不语说道:“也有可能是因为盛京城的北安探子太多,伯母才谨慎不少,毕竟他们都敢当街刺杀我这个新科状元。” 谢氏点头称是,心中晓得凌不语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凌不语和魏妩出城以身试险之事对谢氏瞒得极紧,魏妩只称陛下有私事委托他二人去办,事关陛下私隐,不得泄露,谢氏丝毫没有怀疑,根本未将此事与景泰重伤之事联系上。 而这消息沸沸扬扬之时,次日早朝之上,端木崇捏着那箭,一言不发! 底下坐着的君臣们大气不敢出,以曹陆为首的一帮李党更是紧闭嘴巴,不敢出声。 景泰入城的紧要关口遇袭,如何不让人浮想联翩? “陛下,”聂正一开口,不少臣子都觉得后背发凉,说不出来的烦闷,“景大人返城在即却遭重创,如今生死未卜,此事还请陛下明察!” 聂正提到景泰就双眼泛红,如今连景泰身在何处都不知晓,生死难料! 他自责,他后悔,他懊恼,更是愤怒! 若非他举荐景泰,景泰还好好地在岭南做他的地方官,哪能遭此横祸,起码会好好活着! 聂正终于落下眼泪,这让百官们好奇,聂正何等硬骨头的人,哪怕上次重伤也没这么悲凄过,如今因为景泰被刺杀,居然洒下热泪! 聂正是当真心痛,心痛自己间接连累了景泰,比起景泰能不能得到重用,活着更重要! 如今却是生死难断,他一时间哽咽道:“陛下,是臣的过错,臣不应该举荐景泰!” 扑通一声,聂正直接跪倒在地,狠狠地叩首,砰地一声,脑门直接磕到地上,听得人心里发悸,聂正抬头,涕泪横流:“陛下,臣恳请为景泰雪冤!” 紫宸殿中一片寂静,端木崇抬手示意,方公公大步迈出将聂正扶起来:“聂大人莫要心急,陛下已经了解情况,必定会替景大人做主。” 方公公是何许人也?虽只是个太监头子,但比在座的诸人都要与皇帝亲近。 他的话便是很大程度上代表着陛下的态度。 聂正心里一喜,但想到生死未定的景泰又愁得眼泪直掉:“陛下,未知是何人所为,臣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本朝正是用人之时,难得有一贤才!” 这话说得极是得罪人,难道在座的百官们均不如景泰?不少人都面露不悦。 柳韶峰在人群里笑而不语,不愧是聂大人,得罪人的本事始终不减,这是越发地会气人。 端木崇扶额,一示意,方公公就将聂正拉到一侧,他这才开口道:“皇城外就敢如此对官员下手,此事自然要深查,不过,诸位爱卿可识得这箭?” 他手中一直握着令明拿回来的箭羽,手指轻轻抚过:“精铁所铸,这雁羽倒是比得上兵器库出品,这样的私铸兵器倒也让朕心惊。” 方才还沉浸在悲痛中的聂正瞪大了眼睛,望着皇帝手中的箭,心下一惊。 这件事情何止是对景泰的刺杀,还暴露了私铸兵器的事,这事牵扯更大,早年前厉王原本还在朝中任职,就是因为被逮到私铸兵器、养私兵才被撸了官职,如今仅挂着王爷的名头。 “此事还需严查,另外,凌不语被刺杀案如今证实是北安探子所为,此事也事关重大!” 诸臣又是心惊,敌国的刺客都敢在盛京城动手,实在嚣张! “不仅如此,朕也在最近遭受刺杀,诸位爱卿说说,朕不过是偶尔微服出宫一次,却能让人知晓安排刺杀,一而再,再而三,从凌不语开始,到朕,再到景泰,这是为何?“ 端木崇的语气听不出喜乐悲怒,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致我们于死地的是何人?” 提到这事,柳韶峰哀叹一声,自己到底是撇不干净,他正正官服后出列:“臣请罪。” “你的罪不是罚过了,朕让你挨了二十杖,算是功过相抵了。”端木崇说道。 “若非臣大意,那刺杀状元郎的活口也不会死在大理寺,是臣应得的。” 柳韶峰毫不顾忌自己失职之事公布于众:“那死士确定是来自北安国,敌国探子在盛京城如此横行霸道,实在令臣瞠目,只是不知他们为何要向状元郎下手。” “臣愿将此事继续深查下去,还状元郎一个公道!” 端木崇是真的意外柳韶峰的反应,这人平时看着油盐不进,但关键时刻从来未掉过链子,未曾属于任何阵营,如今看来,他俨然与凌不语一样——选择了九五至尊的他。 端木崇心情大好,柳韶峰是个聪明人,他又得了一柄真正的利刃! “中郎将何在?”端木崇摆手示意柳韶峰归位,又唤了宁应麒。 人群哗动,宁国公早就从儿子处知晓皇帝遇刺之事,自家儿子是功臣,他挺起胸膛,转身看着儿子从位次中走出,嘴角轻轻挑起,儿子有救驾之功,宁家暂时还能安稳。 宁应麒站出来之时,赵成林的眼皮跳了一下,真是可惜,若是宁国公世子做了自己的女婿该有多好,虽说对女儿来说嫁入何家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但终究何家强势了一些。 何家仗着有曹陆在,那隐隐约约的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心中不爽,尤其那位何夫人也不是个好对付的,有了对比再看宁应麒,赵成林心肝扯得有些痛,痛失爱婿! 第182章 愿者方能上钩 宁应麒面色从容,不卑不亢道:“陛下,臣在此,臣已经加强城卫,夜间巡逻防次增强了三倍,如今在城中觅得可疑人员十六人,已经全员交给大理寺。” 柳韶峰颌首,这宁国公世子不愧是做过武将的人,做事极为麻利,是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这十六人查得又如何?” “回陛下,”柳韶峰再次出声:“其中四人确为普通百姓,另外十二人中有七人确定为敌国密探,而另外五人则来历不明,鱼符为假,大理寺正严加审讯。” 五人来历不明,要是探子早就直接审出来,毕竟大理寺都能让另外七人松口。 一时间群臣心思复杂,不少臣子四处张望打量着其余人的脸色,试图从中看出些端倪。 柳韶峰的一番话让端木崇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抚弄着手上的扳指:“景泰虽只是地方官员,但也是朝廷命官,他遇刺之事大理寺便接手了吧,三桩刺杀,一并查之!” “臣遵旨!” “另外这羽箭来历蹊跷,又用它来刺杀景泰,务必要查到底!” “臣,遵旨!” 一处华丽的宅院中,一道清丽的身影跪在地上,堂上上首,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正眉头紧皱,冷冷地看着堂下的女人——“没用东西!” “王爷恕罪。”说话的正是青楼花魁如烟:“妾身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人,让人把底子给掀了,王爷,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整治妾身,妾身也冤枉得很呀。” 琴画双绝的名声被毁,如烟现在成了不折不扣的骗子,春喜楼里自然要另外栽培人。 作为弃子,如烟只得求到厉王这里来,厉王才是春喜楼最大的主子。 她如愿进了王府,甘愿跪在男人脚下,但招来的只有厉王不屑的眼神:“你说有人整治你?就凭你,你也配?” 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真以为有人故意戳穿她是为了毁她的名声?可笑至极! 这事分明就是冲着幕后的他而来! “王爷……”如烟的头皮发麻,她若是在春喜楼没有立足之地,马上就会沦为不入流的妓子,她这几年顺风顺水又得罪了不少人,往后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如烟只能跪着一步步挪向厉王:“妾身这几年为了春喜楼付出不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王爷看在这一点上,给妾身一条活路!” “你说是被人整治,可知是何人?” “是一个叫靳尚的公子,来历并不知晓,但出手极为阔绰,必定是他买通了妾身的丫鬟,让她当面指证妾身。”如烟恨那丫鬟至深,咬牙切齿道:“他是知晓真相第一人。” “靳尚。”厉王念着这个名字,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你可能联络上他?” “王爷是要见他?”如烟哪能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激动道:“此人曾经说漏嘴——他在城北有一间名为墨居的清修宅院,王爷或能在那里找到他。” 哪里是说漏嘴,分明就是借这女人的嘴给他传话。 厉王冷笑一声,他如今连个朝廷的闲职都没有,连齐王那个废物都比不过! 可惜啊,厉王心里不舒坦,可惜了自己养私兵、私铸兵器的事情被捅破,让皇帝抓住了这个把柄,直接把他的官职给撸没了,他现在除了一些私产,还能做什么? 享受着王爷的称号,却再也不能再涉朝堂,倒是老四在工部如鱼得水,最近还定了新王妃,自己这日子也只能和端王相比,端王过得比自己还惨些。 但岂能相同?厉王皱眉,自己可是太上皇一度看好的继承人,怎么就成了这般?! 如烟跪在下首这么长时间,一直没看出厉王的意思,她心如擂鼓,若是厉王不愿意护她,她这样回到春喜楼,哪有好下场? 一想到自己当了这些时间的花魁却要落得这般下场,她恨不得勒死那个靳尚及丫鬟。 最可恶的是事后那丫鬟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一样,本来就不是和春喜楼签的死契,人跑了也无可奈何,现下最惨的只有她,平时和颜悦色的妈妈都对她换了张脸。 这事说来也是厉王与妈妈合谋要推个花魁出来,她原本是幸运儿,现在成了倒霉蛋。 她能不能脱身,只在厉王一句话。 厉王摩挲着手上的茶杯,这精致的茶具在他手里看着也金贵,吐露完靳尚的住处,如烟的心七上八下,没有着落,她看着厉王的眼色,哀凄道:“王爷……” “你暂且脱了春喜楼,就留在本王身边,不过本王府里也没有你什么名分。”厉王冷漠道:“依你的身份进府连个侍妾也做不得,可知晓?”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王爷大恩大德,如烟一定会回报。”如烟又试探道:“那妾身的契书要如何处置?” “从春喜楼转到本王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厉王说道:“你再怎么落魄也面着春喜楼前花魁的身份,本王觉得,你尚且有用。” 这话残忍至极,如烟打个寒颤,只埋头说道:“是。” 厉王挥退如烟,一名黑衣打扮的男人从内室走出,站在他身侧说道:“王爷觉得靳尚此人是否故意引王爷上钩?” “愿者方能上钩,你说本王是愿还是不愿?”厉王冷笑道。 黑衣人说道:“此人能摸出这么深久的事情可见其本事,最近盛京城里不太平,小的以为此人在其中或有发挥作用,此人若想拉拢王爷,不妨接触一番。” 说话的人正是厉王的亲信罗左,罗左跟随厉王多年,私兵之事原本也是他来负责,可惜被查破,罗厅推了替罪羔羊出去,自己倒是摆脱麻烦。 厉王看中的正是他这份胆大心细,关键时刻够狠毒,那替罪羊也是他打小玩到大的兄弟。 只是此人对自小长大的兄弟都能如此无情,也让厉王不得不防他几分。 “去,先查查这靳尚到底是何许人也,”厉王也不急着与他接触,先抛诱饵出来的人才最心急,他既是目标,有何可急。 罗左突然望向如烟离去的方向,拱手道:“小的还有一个不请之请。” 第183章 当街喊冤 “怎么,瞧上她了,也想尝尝花魁的味道?”厉王打趣道:“你倒是不嫌弃本王用过。” 罗左讪笑,厉王摆手道:“事情办好了,人赏给你。” “多谢王爷!”罗左一拜,立马出去了。 再说三件刺杀案的事情立马在盛京引起不小的争议,状元郎、陛下、景泰接连遇刺,件件都是迷雾重重,引人猜想,如今仅状元郎遇刺之事有结论——北安探子所为。 而对陛下和景泰下手之人仍未确定,此时无人去想皇帝为何出宫,只对刺客的胆大包天大感诧异,皇城之下,也敢如此猖狂? 对于刺龙之人,百姓更多地认为与刺杀状元郎的为一伙——应是北安之人。 再其次,也有人暗戳戳地怀疑到厉王头上。 毕竟厉王此前便不老实养私兵,还被撸了官职,现在成了闲散王爷,再加上厉王原本是争夺皇位的有利人选,与当今圣上可谓是早有恩怨,厉王如何不成嫌疑人? 至于端王与齐王,前者因为先皇后的去世而母族被毁,不成气候,齐王则正得圣宠,又得太上皇后亲自指婚,看似相处融洽,自今上登基,从未逾矩半分,如何自趟浑水? 城中风声再起,说书先生的素材又多了不少。 这一次不用凌不易或肖风出手,各说书先生抢着编段子,说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愣是把三次行刺事件讲得亦真亦假,生死难断,刺激万分,听的百姓是如痴如醉,更坠其中。 凌不语和魏妩坐在食肆里,听着满堂喝彩声,再看百姓群情激愤,对视一眼,均默然。 “北安国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们元昌国的主意,我敢赌上全部身家,陛下遇刺也是他们所为,要是直接出兵灭了他们就好了!” “你说得轻巧,咱们的开朝皇帝就曾经攻打过北安,当时两败俱伤,元气大伤。” “对方的骑兵可是一绝,很是棘手。” “再说了,开战对咱们百姓有什么好处,到时候赋税还得加重,日子可就难过了。” 这种事情总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凌不语有两世记忆,对战争的想法有自己的一套——无论在哪个时代,总是老百姓付出的代价更大。 没看某两国百年相争,战争连绵,死去的平民比士兵要多,其中以妇女儿童为多。 但如今这情况,对方把手都伸到老虎屁股上了,还想让元昌国冷静以待,绝不可能。 “你们说会不会是咱们自己有内鬼?”一名食客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争权夺利之事,咱们普通老百姓也看不明白呀。” “杀状元郎有什么好处?我是看不明白,刺杀陛下和景大人倒有理可循。” 魏妩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凌不语。 事到如今,百姓们仍不知道凌不语在暗地里助推了多少事,真正藏在幕后,甘为陛下推手,惹来杀身之祸,百姓们仍不知道他的价值。 她是替凌不语委屈的,只是看他如此淡然,哪有半分计较?又觉得自己心性还是不如他。 凌不语是真不在意这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懂。 其实事后他也想了一下北安国探子为何要对自己出手,原本以为他们或是为了搅一搅盛京城的水,但事后发现自己有所遗漏——或许,北安国发现自己是皇帝爪牙。 再颇自傲一把——北安国觉是他是皇帝手下比较厉害的爪牙,才想要将他拔除。 “欸,时局这么混乱,不会真有一天咱们和北安打起来吧?要是打得过还好,要是打不过,岂不是安平日子到头,说来说去,老百姓哪愿意打仗。” “真要打,咱们在都城,皇帝陛下在这里呢,还怕守不住城门?” 这话说得十分乐观,凌不语都笑了笑,历史上被攻破都城城门的先例还少吗?兵临城下之下,还有皇帝自个了结自个的,哪里顾得上百姓? 凌不语一直静静听着,时不时将魏妩喜欢的菜往她面前推。 判断姑娘的喜好其实不难,仔细观察就行,今天桌上的这些菜,魏妩最喜欢的是那道松子鱼,酸甜可口,属于女子喜爱的口味,凌不语就默默地换了盘子。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高凌赫默不作声,自家公子居然这般体贴姑娘,可惜对面的小五姑娘根本没瞧出公子的用心,这两人中间的这层窗户纸不知道何时捅破。 不过现下一个懵懂,一个揣着心思,看这两人在一块也怪有趣的,看着也心里舒坦。 那说书人正说得口沫横飞,外面突然有了响动,不少人哗然,更有坐在临街位置的食客探出头去,随即愕然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声响还远,听力不一般的凌不语却听到有人喊着口号,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发生何事?”魏妩是一会之后才听到外面的动静,随着客人们一道起身,恰好看到人群乌涣涣地杀过来,而为首的人她认得——程远! 程远头绑白色布条,上面不晓得是血字还是朱砂所写的红字,而他手中更是扯开布条,上面的红字才更清晰——“自古贤能多遭嫉,景大人冤矣!” “自古贤能多遭嫉,景大人冤矣!” 程远振臂高呼,身后一百余名学子纷纷附和——“大人冤矣!” 这程远!凌不语都着实吓了一跳,这不是拉人搞游街抗议吗?这下岭南学子的风头出够了,不仅如此,这又给景大人出了一把力! 等等,凌不语嘴角挑起,岭南学子才多少人,眼下出现在街头的有一百余人! 这说明什么?景泰在学子中的影响已经提升,除却岭南学子以外,其余的学子也为他的事迹打动,愿意为他声援! 凌不语难掩心中激动,快步走出去,恰好程远等人到了食肆,见到他,程远一个箭步过来,站定在他面前,扯开手中的白布:“凌公子,大人冤啊!” 程远双目通红,哽咽道:“大人一心为民,从未徇私,被贬后丧母,尽管如此,他未曾对朝堂失望,在岭南鞠躬尽瘁,为何一朝要返回都城,却要遭奸人所害!” 这奸人是何许人也,凌不语也不好说,皇帝也没给个准话。 但猜来猜去,无非是内奸或外贼。 第184章 皇帝他大舅 “凌公子,”程远说道:“在下晓得凌公子高义,也曾为景大人鸣不平,同为读书人,在下只盼凌公子能再为景大人出面,面见陛下,为景大人申冤啊!” 凌不语不说话,是啊,都晓得他有御赐腰牌,能入宫面圣,程远自然也该知晓。 毕竟如今也算是邻居,他们把自己基本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这真是临街看出戏还把自己扔进去客串,顺带着有角色。 “你们当街游行固然是为了景大人喊冤,只是眼下盛京城局势未明,你们只是学子,也要学会自保,要知道刺杀陛下与景大人的元凶并未确定。” 凌不语这番话说得恳切,程远却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魏妩也在一边说道:“若是幕后之人厌极了景大人,说不定会迁怒于你们,引来不必要的祸端。” “你们的声音百姓都听到了,景大人若是知晓也定会欣慰,但不会盼着你们涉险,程远,你我相识一场,我不想看着你们身入险境,景大人也盼着你们高中。” 凌不语看着沉默不语的学子们,他们还太年轻,容易气血旺盛,殊不知他们的热血也容易成为敌人的工具,现在连他和皇帝都不好说是谁出手要杀景泰。 刺杀皇帝的真凶其实早有结论,只是皇帝故意没有放出结论,也想搅一搅这浑水。 北安国不是心怀不轨吗?不是想看着元昌朝堂纷乱?他便顺水推舟! 眼下唯一不明的刺杀案只有景泰这一桩罢了。 这帮学子的确是好用,不论古今都能成为最容易行动的一份子,但过犹不及。 凌不语不想程远等人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视线中,便说道:“你们的声音城中百姓都听到了我, 应允你,一定会进宫向陛下陈言,势必要找出幕后真凶!” “多谢凌公子!”程远忙举起双手行礼,身后的一众学子都附和着他的动作,齐齐作揖。 程远转身,又向着自己的同窗施礼:“多谢诸位。” 这就是要散去了,凌不语心下一松,目送这帮学子离开,身边的魏妩说道:“程远这人是个有志向的,他日若能高中,也不枉景大人培养他一场。” “过于刚直了些,不过能理解,”凌不语说道:“多少人踏入朝堂后就忘记当初的赤子之心,程远本人的才学不错,若真能高中也不意外。” 这里毕竟人多,因着程远挑出凌不语身份的关系,不少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也有不少人对这帮学子的作为持不同意见:“树大招风,现在景大人生死还不知道,要是活过来了,陛下要重用,这帮学子又站在他一边,得让多少人心里不踏实。” “这还没有提拔就招人嫉恨,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要二说,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景泰出事的消息是传得沸沸扬扬,就是没人知晓景泰现在伤情到底如何,人在何处? 魏妩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那重伤的动静本就是她伪造出来的,刺客中又留了一个活口,那活口想必也把景泰“重伤”之事带回给幕后的主子。 他们作为参与者也不知道景泰身在何处,但人必定是没有受伤。 凌不语也没有继续用餐的心思,结账走人,等回到官媒所,柳湘早急不可待,这两人中午跑出去,偏巧就有人上门点名要见他们。 “来人可不一般,是太上皇后的亲哥哥,皇帝陛下的亲舅舅。”柳湘疾步过来:“太常寺少卿苏大人,在家中排行老大。” 原来是太上皇后的亲大哥,上一任太常寺少卿也是太上皇后的生父,中间是他人担任此职,再然后,居然又是苏家人,苏家人好像和太常寺就撇不开关系了。 凌不语和魏妩忙进了内室,只见那白面书生长相的中年男子一团和气,笑起来眼睛眯起来,看着就十分亲和,虽说是中年男子,但不过四旬左右,正四品,不功不过。 因在家中居长,平素对弟弟妹妹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对迟迟没有露面的凌不语和魏妩并没有太多责怪,倒是打量了两人一番,夸赞道:“真与寻常媒官不同。” “还请苏大人原谅则个,方才外出觅食,又恰逢书院学子游行,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凌不语说完,苏则若有所思:“方才本官过来的时候也听到些许动静,竟是学子游街,不知他们所为何事?” “是岭南学子领头,为了景大人遇刺之事抱不平,只是凑巧遇到小民,又知晓小民能面见圣上,所以请了一番愿,想让小民入宫替景大人鸣冤,小民倒是答应了。” 苏则笑意盈盈地望着凌不语:“你倒是不害怕淌这摊浑水。” “小民早就淌了,如今想撤也来不及,倒不如迎难而上,横竖还有陛下在上面顶着。“凌不语这话其实有些大不讳,却逗得苏则哈哈大笑。 都说外甥肖舅,见到苏则后就能发现端木崇与苏家的舅舅有好几分相似。 “好了,本官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家中次子的婚事。”苏则言归正转道:“此事本应由我夫人出面,可惜她被逆子气得病倒在床,只能本官亲自来了。” 凌不语对苏家的情况了解不多,路青云不在,肖风刚接手那边的门道,再加上苏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实在是在各大世家中并不出挑。 哪怕家里出了一位皇后,如今的陛下又是苏家外甥,照旧让自己湮灭于众人。 这是苏家的聪明之处。 “敢问苏公子对未来的娘子有何想法?”凌不语直截了当地说道。 苏则冷笑一声:“他若是对未来的媳妇有想法,就不会是本官坐在这里了,这逆子居然放话说终生不婚,不准备娶妻生子,把他娘亲气得卧病在床!” 凌不语听得头皮发麻,听这意思,这位苏家二公子居然是个不婚族? “苏家二公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坚持不成亲的?”魏妩眉头皱起,以往她也遇到过类似情况,但是吧,那情况实在特别——那位公子是个断袖! 第185章 哀莫大于心死 那位公子不喜女子,有分桃之好,偏捂得严实,家里人全然不知,其母亲来到官媒所想为他说亲,她们一番探查才发现不对劲,此人竟养了一个清风楼的小倌。 那小倌生得眉清目秀,要是穿上女装比女子还要娇美,偏这公子又出身世家,门楣哪里容得了他这分桃之好?只能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但这样一来,将来要嫁予他的那位岂不是可怜,白白做了他们的筏子? 当时这亲说与不说可是难为人得很,用柳湘的话说,若是说了,那便是造孽,良心何安? 但若不说,官媒所便是失职,必定会给左大人带去麻烦,虽说户部平时对官媒所不怎么管理,真要得罪了人,也会牵累左大人。 魏妩的眼睛眨了眨,想到旧事还有些激动,最终的解决之道是寻来一个“同好”。 既有男子钟爱同性,也有女子如此,她们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才物色到一位五品小家的女儿,那姑娘听闻她们的去意着实吓了一跳,结果可好,一拍即合。 那姑娘不想带着秘密嫁人,但不得不嫁,也不想做姑子,男方也想找个幌子。 最终这桩婚事成得也不算太艰难,但这种机缘来一次就够了,难道说陛下的这位表兄弟也有相同的爱好,才不愿意成亲? 凌不语身为一个现代人也和魏妩想到一块去了,正要开口,苏则叹道:“冤孽啊。” “此话说来话长,这老二以前钟意府上的一个丫鬟,他若是喜欢纳了就好,可他不干,偏要娶为正妻,我们苏家再不在乎门第也不能干出这种世家不容之事。” “不考虑自家,也要考虑太上皇后和陛下的处境,如此胆大妄为,外人岂不是要说我们苏家是仗着陛下和太上皇后的势?” “一个丫鬟出身的姑娘是断不能做正妻的,那姑娘也是个有骨气的,说宁做穷人妻,不做贵人妾,”苏则笑道:“但我家夫人真要将他许配给管事的儿子,她又不肯。” 凌不语何等精明,一下子听出其中的意思:“不过是故意装刚强,以此来吸引二公子?” “此等手段又岂能瞒得过我们,既是不嫁,那就不嫁吧,扔在府里耗着,耗了一年多,发现的确无望,除非做个妾,还抬举不了贵妾,突然就转了方向。” 这话听得凌不语和魏妩都来了兴趣,不知道这丫鬟又产生了什么想法,一时间竟想不到。 苏则脸上嘲讽的笑意越发明显:“她竟妄想爬上陛下的龙榻。” 什么?凌不语和魏妩一时间失语,这丫鬟真是绝了,居然敢打皇帝的主意! “陛下每年都会去苏家探亲,小住一夜,次日一早就会离开,这是他登基后一直以来的习惯,那丫鬟说着不做贵人妾,那是不做寻常贵人的妾,陛下的妾还是愿意的。” 要是能勾上皇帝,入了宫也是真正的贵人,苏则说得没错,寻常人家的妾是妾,皇帝的妾却是妃嫔贵人,地位哪能一样? 这真是不管什么身份,也分三六九等,妾也一样。 这丫鬟想爬龙床,哪能得逞,端木崇是何等人物?且不说暗地里还有龙卫看着。 端木崇与舅舅家亲近,自然是晓得苏家二公子的心思,当下就让二公子看了个正着,亲眼目睹,耳有所听,这下也容不得那丫鬟狡辩。 原来以为的与众不同也不过如此,什么不做贵人妾全是鬼话,自己这不起眼的正四品之子哪里比得上真龙天子,他的妾做不得,皇帝的妾却做得! “我家这小子心思简单,大受打击,好在陛下有一双慧眼,晓得那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们顾及孩子不敢下死手,但他是陛下,当场下令杖杀了那丫鬟。” 人死了?凌不语不说话了,皇帝到底是皇帝,不会让这祸水留在苏家让苏家人为难。 更不可能让苏家因为这丫鬟坏了声名,苏家再低调也是皇亲国戚,不能出这些没体统的事,舅舅为难的事到他这里不过是一死了之,简单得很。 “陛下出手倒是好事一桩,彻底没了后患,但我家这小子大受打击,竟是宣称从此再不娶妻,你们说这可如何是好?”苏则叹息道:“这是哀莫大于心死。” 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苏家二公子如今心死,这事可就难办了。 “大人希望我们替公子物色哪样的女子,若要门当户对,官媒所登记的贵女数量不少,但要是想挑动二公子心中的这滩死水,倒是难。” 凌不语直言不讳,苏则大为受用,普通的媒官只看是不是能匹配,双方父母满意就好。 到他这里,更看中的是让苏二公子能再度燃起对婚姻甚至爱情的信心。 如今的苏家不缺荣华富贵,既是选择了低调行事,以后也不会有太大的前途,就图个安稳,别的都是次要,嫁入这样的苏家,若能与苏家理念一致,必定会安稳一生。 但婆家家人好相处,枕边人若是个冷清冷性,断了烟火气的,这日子算安稳吗?不能。 初开始为了门第和安稳愿意嫁进去,时间久了便是一滩死水,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丈夫的作用,相敬如宾听上去不错,但少了情意,这夫妻也是做不长的。 碍于现在的礼制,和离的始终是极少数,那就是将就过一生,这样人生太过漫长。 将就两个字真是横亘古今,哪怕是后来的社会,不少人也是因为将就或合适两个字在一起,但终究是有情在一起的还是过得有意思些。 苏则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这次伤得太深,恐怕对女子也会有所提防,觉得接近他的大多心怀不轨,毕竟苏家与皇家能扯上这么近的关系,如今闭锁心门,实在难办。” “大人可愿意接受公子终生不娶?”凌不语问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要是真抱定决心一辈子不成亲,心也如死灰,那不如就这样一个人过。 何苦再去牵累另一位女子,让人家好端端的姑娘过上这种不如意的日子。 第186章 且看看 苏则看着凌不语,眼神幽深,良久后才笑出声:“状元郎果真是与众不同,竟有如此想法,可惜我那夫人不能接受,若不然,也不会被气到卧病在床了。” “二公子顶上还有位哥哥,自有长兄顶住门楣,再说有陛下在位一日,苏家哪里用发愁。”凌不语说道:“若找不到让二公子再度心动的女子,不妨随他去。” 这就和大号养废了还有小号一样,在二公子这里就反过来了,反正苏家的大公子已经成家立业,何苦再为难二公子,但凌不语也知道,和逼婚的父母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苏则不语,只是轻叹一声,他是不能理解为何状元郎能说出这般莫逆之言,与世道不容。 成婚,生子,继承家业,这是男丁在这个朝代应背负的责任,虽说上有长兄,但同为嫡子,理应兄弟和睦,共同振兴家业。 虽说苏家为了避嫌没有封爵侯,没有爵位侯位可以继承,但苏家毕竟是太上皇后的母家,不能太过强盛,也不能太过落魄,这个火侯要掌握好,并不容易。 瞧出凌不语的为难,苏则倒也大方:“本官来也不是强行要替我家老二说亲,若是能想法子让他自愿成亲最好,如若不然,只能另想办法。” 苏则身为这个朝代的人,身为大家长能有这种开明的态度实属难得,从来都是家主做主,儿女婚事更是要听父母之言。 苏则听了自己的话后并没恼怒,反而真觉得要以儿子的心意为主,这就不难想象得到,为何太上皇后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她必定不同于一般闺阁千金。 “敢问苏公子如今在何处高就?”凌不语突然问道。 “在户部领了一个员外郎的官职。”苏则说道:“他如今是户部和家里一条线,就连与同僚应酬都少,若是能够靠成亲让他走出来,甚好。” “当然了,若是他执迷不悔,我家夫人恐怕要去求太上皇后做主强行赐婚,但这人正拧着劲,若是这般一来,只怕母子离心,是以本官才想到先找你们再说。” 找陛下,找太上皇后都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这让凌不语想到后世的情况,逼婚两个字成为年轻人绕不过去的坎儿,在结婚成本、生孩子成本、养孩子成本上升以前,不少年轻人其实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想将就着结婚。 可父母长辈不知道,在他们看来结婚生子就是必然的人生程序,缺一不可。 强加到头上的意愿怎么能和自愿相比?人都有反骨,越压迫,越反抗,而那些逆来顺受的孩子,看似温顺听话,但内心是如何想的,谁知道? 要是过得好倒也罢了,若是过得一地鸡毛,到头来也会恨逼婚的长辈。 苏则这样的态度让凌不语大感佩服,头回和苏家人打交道倒也觉得顺畅,立马表态:“苏大人放心,小民与五姑娘必定想办法,只是今日姑娘的画像就不必看了。” “为何?” “二公子若不想成亲,就是把九天上的仙女请下来也无用,首要的还是解决二公子的心态问题,否则一切成空。”凌不语直言不讳道:“敢问二公子何时休沐?” 这是要亲自和苏二公子面对面沟通的意思了,苏则又来了兴致:“再过三日。” “好。”凌不语也没说要上门:“那且看看。” 苏则倒不觉得对方是在卖关子,他自己都棘手的事情也没想到有人过来就迎刃而解。 得了这句话,苏则就大大方方地走了,凌不语和魏妩送他到门口,苏则看着魏妩,突然说道:“谢老夫人可还好?” 这关切的话引得凌不语骤然抬头,魏妩大大方方地说道:“最近身体有了不少好转,精神头也好些,多谢大人关切。” “那就好,那就好。”苏则笑着说完,终于登上马车离去。 官媒所前的大树树荫极大,站在底下就觉得清凉,凌不语说道:“以前觉得你们藏在市井之中,却不知道原来早暴露在人前,太上皇后,苏家,左大人。” 是啊,魏无抿唇,从太上皇后知晓母亲未死潜入北安国开始,她才觉得过去的岁月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坎坷,但这段坎坷之下,其实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又保她顺畅。 “凌不语,苏大人刚才单独问起外祖母,”魏妩皱眉道:“这是否说明苏大人其实对外祖母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母亲的事他也知晓,毕竟苏家是一家人。” 凌不语恰好也是这么想的,点头道:“切莫着急。” 知晓母亲还活着是件好事,但生死未卜却不是,魏妩嘴上不说,额头上冒出一颗痘。 比起魏凌霄,如今最近的生死未卜其实是景泰,景泰此人,又在何处呢? 再说何则离开官媒所,直接回到何府,进了房间,看到躺在榻上紧闭眼睛的夫人,长叹一声,走过去问道:“夫人还准备装到何时?” 何夫人睁开眼,一脸不悦地将手里的帕子扔到他身上,不悦道:“装什么装,我本来就气急攻心,肝火升腾,何来的装?” “好好好,夫人不是装。”何则叹息道:“你这般,他不照样下值就来照顾你,当真是个大孝子,只是一个不肯成亲的大孝子。” “那贱婢害我儿至此!”何夫人一下子坐起来,脸上的病容倒不像是假的:“当初怎么就买了这样一个丫头,心思太大了,什么不当妾,怎么就要爬陛下的榻。” 虽说人都死了,但留给自家二儿子的却是无尽的气恼,如今更是失望得连成亲都不肯,再这样下去,真要去庙里做和尚了。 “夫人何需气恼,本朝的配婚令也是针对女子,并不针对男子,他就是三四十岁也能娶妻,如今只是看他本人是否愿意罢了,今日去官媒所,那位状元郎也是这般说。” “外人上来就看清楚情况,你身在局中反而看不真切,逼迫无用,既是如此,不如交给官媒所,那凌公子和五姑娘可是声名在外,咱们姑且等等看。” 第187章 投其所好 “那凌公子当真这么厉害?”何夫人的眼角还发红,微微肿着,倒是冷静了不少:“你与他们是如何商谈的,他们那里可有合适的姑娘?” 苏则将凌不语所说一转达,何夫人万念俱灰,这不是和苏则一个说法? “难怪得你满意,他和你就是一个道上的!”苏夫人气恼道:“等他开窍,等他改了心意,这要等到猴年马月,你也不看看他的年纪,与他一般大的都抱儿抱女。” 苏夫人越说越哀凄,家中本来一路太平,偏这么一个丫鬟坏了事! “夫人莫要着急,也不要急着去找太上皇后,如今陛下后位空缺,后宅之事还暗藏玄机,不排除有人想走苏家的路子觊觎皇后之位,你莫要乱,更不要病急乱投医。” “此事有官媒所接手,那就让官媒所负责,不要节外生枝。” 苏则的提醒让苏夫人打个冷颤,真怀疑这些姓苏的是不是与常人生得不同,他们的脑袋就与众不同,自家儿子的小小婚事,还能让他们如此忧患! “夫君是否太过谨慎了,尘儿不过次子,苏家如今也低调行事,官职最高不过正四品,前三品大员不入,若还能招来祸事,真是奇了。”苏夫人撇嘴道。 苏则嗤笑道:“你以为父亲当年为何连太常寺卿都要让出来?某些人哪,那是无孔不入!” 苏夫人一听缩了缩肩膀,声音都小了下来:“那尘儿的婚事?” “就让凌公子和五姑娘出马吧,陛下看重凌公子,那五姑娘也太上皇后要护的人,他们心里拎得清,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劝解尘儿愿意娶妻,不然,娶进门也是一桩孽缘!” 苏夫人抿抿唇:“除却尘儿,还有两位庶女要出嫁,不若一并交由官媒所,让她们寻个合适的人家,咱们不高爽,也不低就,门户差不多,人品好就好。” 苏则心里舒畅,这夫人说起来当年不是经过妹妹苏澜的把关,果真是个有大局观的姑娘。 “三姑娘和四姑娘的婚事就劳烦夫人出马,按正常流程走就好,最近都城里事件不断,陛下都遭刺,景大人的事情又牵连太重,办事不要大张旗鼓。” 苏夫人撇撇嘴:“知晓了,还用你说。” 又不是新嫁进来的新妇,苏家该怎么活着,她最清楚了。 而官媒所里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魏妩将此前最离谱的说亲和凌不语讲了讲,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上回那公子是龙阳之好,为了帮他找到合适的姑娘,可费了不少心思。” 凌不语的眼皮直抽抽,他穿来二十载,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同的,这小五也是绝了,能帮忙成就一桩形婚,倒是女方也是好女子,两人凑一块,妥妥的形婚。 男的没祸害正常的姑娘,女方也没祸害正常的男子,两人凑一块可是好得很。 “这两人如今过得如何?”凌不语还真有些好奇。 魏妩的脸微微发烫,这事官媒所捂得严实,事后也因为好奇特别关注了一番,得知的实情实在是令人惊异——“四人姑且算是生活在一起。” 凌不语手里的茶杯险些翻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在封建王朝还能实现四个人的he?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说来也简单,那位姑娘把自己喜欢的姑娘召入府中成了自己的贴身侍女,那位公子也从中得到启发,把自己的相好召进府里成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四人心知肚明,一起生活。” “就在年初这位姑娘诞下男丁,也算是成全了父母的心愿,从此以后便可以各过各。” 真是跌破眼镜!来自现代的凌不语都惊呆了,冷静下来一想,这种情况也适合在封建王朝实现,毕竟是贵籍,与普通人家不同。 “如今这位苏二公子可比这一对棘手得多,他被那丫鬟弄出心理阴影,直接不想成亲。” 魏妩苦着一张脸道:“我们若是强行说亲,岂不是按他的头?岂能让我们如愿。” “不急,他能喜欢上那丫鬟必定有原因,我倒有个思路——先不要急着找这位苏二公子说服,先找苏家的知情人弄清楚他当年是如何被吸引的,这男人嘛……” 对上魏妩清澈的眼神,凌不语有些说不出口,偏魏妩挑挑眉:“公子怎么不说了?” 得,不叫凌不语,叫公子了,好不容易混熟又客气上了。 “咳,这男子的喜好其实统一,从头到尾喜欢的人或许不多,但都能找到相同的影子,是以若是能知晓苏二公子喜欢的那位丫鬟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我们再找一个试试。” “所谓的投其所好?”魏妩是一点就通:“公子果然在行。” 这话听着怪怪的,凌不语纠正道:“此言差矣,不过是男子与女子的感受不同,我也是站在男子的角度解析苏二公子的心理路程。” “若他中意那种类型的女子,只是不小心遇到欺骗者,那我们找到相同类型的女子,而那女子是足够磊落,心性光明之人,岂不是更值得他钟情?” “只有这样,才能让苏二公子重新燃起爱慕之心,有成家之意,小五,你觉得如何?” 魏妩早听得魂都要飞了,这主意他是怎么想到的? 果真是如他所说男人才够了解男人? 她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痛快,反问道:“那难道说男子真正喜欢的女子其实总是同一种类型,他们所钟情的并不是某一个,而是某一类?” 不愧是身上留着魏家人的血,看问题如此尖锐,凌不语大大方方地说道:“这倒未必。” “如何说?” “男子第一次动静的女子往往便是他喜欢的类型,若是得到了自然是一生挚爱,但若是得不到,因为这份遗憾,后来总是会不自觉追逐类似的影子,你可以说这是人的劣根性。” “也可以说这是人的忠诚,毕竟从头到尾喜欢同一种类型。”凌不语说道:“当然了,这世间的事情哪能事事如意,就算要留下影子,也未必能成功。” “不过我若是真爱一人,断不会将他人视作她的影子。”凌不语的眼神扫过去,魏妩心里一跳,莫名地想要避过,凌不语却又坚定地说道:“定会牢牢守住。” 第188章 公子他心悦于我 魏妩听得口干舌燥,竟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这一番赤诚之言听着有些别扭,她捧起茶杯喝茶,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开,不对,太不对劲了! 凌不语方才是对自己示好吗?魏妩也不是傻子,过往种种亲近的行为,她一直以为是像柳湘等人一般以哥哥的身份多加怜惜,还有几分是看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份上。 但直到此时,魏妩才耳尖微红,恐怕不止如此。 她掌心滚烫,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是什么样的品性,我们自然知晓,不过为何一直没有说亲,以前是为了科举,如今是为何?” “大概是我心属之人尚未有成亲的打算,她大事未成,哪有成家的心思。”凌不语笑着说道:“等她找到亲人,替亲平板后再说正事不迟。” “你……”这么明显的指向性,魏妩要是还不清楚就真是傻子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小五,”凌不语说道:“我心悦于你这件事情,有这般不明显?” 魏妩的脸全红,那双灵动的眸子里不知道是羞怯多些,还是不解多些,她竟是一时无语。 “何晋放话说要纳你为妾,我真想扭了他的脖子,就凭他,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妄想你,还只是纳妾?”凌不语想到何晋那嘴脸,只恨当天人太多,那般小小惩戒根本不够。 “小五,我钟情你,将来必定会八抬大轿迎你入门,断不会做出令你伤心之事,只是……” 凌不语说到这里也是欲言又止,反问道:“我只是不知晓你对我可有情意,感情的事情还需两厢情愿,你若是对我无意,我便退让一步,做你的上峰,做你的兄长。” “他日你若有心爱之人……”凌不语想象了一番,莫名地有些动气:“你若有……” 魏妩眨巴着眼睛等他有下文,结果他说到这里就卡住了,她突然明白他在想象什么,忙不迭地说道:“凌不语,你的确是我最亲近的男子。” 可以让她毫无负担,不用在乎闲言碎语亲近的男子,只有凌不语。 正是如此,她才会分不清楚,这信任缘自何处,又与情谊有几分关系,她搓起双手,踟蹰道:“你容我品品可好?” 凌不语小小地松了口气,此前就发现这姑娘冷情冷性,无论是急着要认未婚妻的宁国公世子,还是当面要纳她为妾的何晋,她都表现得极是冷静。 面对自己陈言,她的反应已经算是好的,说要品品…… 站在屋外偷听的高凌赫急出一身汗,这怎么还要品啊?公子之心,路人皆知,小五姑娘就没有看出来吗?连程远那帮书呆子都瞧出来了! 这一个比一个呆滞,也是绝了! 屋里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古怪,本来是讨论苏家二公子这棘手的婚事,话题突然就拐偏了。 “高凌赫,进来!” 凌不语呼了一声,高凌赫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进来,凌不语交代他去找肖风,迅速去查苏家那搅风搅雨的丫鬟是怎么回事。 高凌赫不动声色地望了自家公子一眼,这才离开,欸。 另一边,魏妩也起身:“我也去找姐姐们商量,她们的人脉也广,一起打听打听。” 说完,她面不改色地迈出门去,抬脚,落地,平稳地离开这里的时候,魏妩还轻轻地吁了口气,没走几步却撞上柳湘,见着她脸蛋这般红润,又看清她是从何处出来,柳湘笑了。 “这脸蛋红成这般,发生何事?”柳湘为人直爽,看着魏妩眼角的微红笑道:“你这模样若是让男子瞧见,还不想生吞了你。” “柳姐姐。”魏妩本来就紧张到手心冒汗,现在更是羞怯半分:“我与公子商量正事。” “什么正事能让你脸红成这样?”柳湘嗤笑道:“说来给姐姐听听。” 魏妩生怕她再招来别的姐姐,将她拉到一边:“公子说他心悦于我。” “很意外吗?”柳湘反问道:“但凡长眼睛的都瞧得出来,一个男子无事对一个女子这般殷切,无心是心里有鬼,你见公子对官媒所其她姑娘如何?” 有礼有节,那是真的有礼有节,反倒是心思清白,哪像对小五,眼神都要藏不住了。 这种事情本就是旁观者清,魏妩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就明白为何她和凌不语都猜到柳韶峰的心思,而柳姐姐却毫无察觉,果然是当局者迷! 魏妩不作声了,柳湘噗嗤笑了,屈起手指弹她一个脑门:“以前别的男子向你表白你回绝得那般直接,这次这么犹豫,可知道这代表什么?起码不是心中无他。” 魏妩就更困惑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看她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柳湘笑道:“怎地如此丧气,他未娶,你未嫁,还都是罪臣之后,出身背景匹配得很,依我看啊,你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就该在一起。” 更不要说他二人并肩站在一处着实养眼,一个玉立临风,一个玲珑可人,般配得很。 这人么都有好美之心,观景如此,观人亦是如此。 “我的好姐姐,这件事情切莫声张,”魏妩拉着她的衣衫正要撒娇,余光一瞟看到来人,更是拉得更紧些:“柳姐姐,柳大人来了。” “哪个柳大人?”柳湘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扭头一看,可不是大理寺那位活阎罗! “原来是这位柳大人。”柳湘变脸也是极快,立马转身相迎:“柳大人安好。” 柳韶峰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闻着就有喷鼻的香气,顺手递给柳湘:“上回多谢柳姑娘,今日还礼——酱肉包子。” 这人真是古怪,柳湘大大方方地接过来,一看,还真熟悉的食档所出,这家食档可是要排队的,不过想他堂堂大理寺卿,势必是有人替他跑腿,便不以为然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不客气,五姑娘,可否挪步一叙?”柳韶峰说道。 他余光看过去,柳湘看看着她怀中的酱肉包子,似还在数数,他捏紧拳头,也不晓得买的是否少了些? 第189章 见靳尚 魏妩这才记起她和大理寺还有一桩买卖要谈,立刻请柳韶峰去了会客厅,两人都没有居上位,就于下首位置面对面坐着,柳湘送来热茶后便离开。 柳韶峰收回目光,这才说道:“想必五姑娘知晓本官要说什么。” “帮助审讯,大理寺有用着小女子的地方必当全力以赴,只是价钱嘛也得说道说道。” 不愧是官媒所的小财迷,柳韶峰挑眉道:“小案审讯,一两一次,大案审讯,二两一次,若是需要外出陪同查案,三两一次,且食宿行全包,若是要离开都城,则是十两。” “也是食宿行全包?“ ”自然。“柳韶峰说道:“只要于案子有益,付出些许银两又如何。” 魏妩微微一笑,自从猜到柳韶峰的心思后,她也不再惧后这位活阎罗,颌首道:“柳大人开的条件极好,小女子就认了, 不过空口无凭。” “小五姑娘。”柳韶峰终于现出几分无奈:“此事有陛下为你作担保,这可是世间无二的靠山,你还担心什么?柳某就是穷上全府上下,也不会亏了姑娘。” 陛下啊,魏妩这才安心:“原来陛下有过问,那我就放心了,大人,不知道景大人遇刺案查得如何?小女子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说起来也是不划算,上回合她和凌不语帮忙转移视线,那场景何等刺激,可是半两银子没有落着,不过那次是龙卫出动,倒与大理寺没什么相关。 “景大人遇刺案并无活口,仅有箭羽一枚。”柳韶峰眉头皱起:“不过其工艺精淇,只要从工匠入手,倒也不算太难,只怕对方早有准备,藏得太深,不过陛下倒是有说……” “不用太急。”柳韶峰顿了顿后,说道。 “不急?”魏妩就不懂了,都刺杀得如此明目张胆,陛下就不急着将幕后之人揪出来,惩之以后快?皇帝陛下怎么反倒不急! 景大人遇刺只能令人悲哀,有此等良臣,似其有人要除之后快,毫不顾忌到如此地步! 看魏妩露出愤怒的神情, 柳韶峰说道:“如今反倒是景大人入城更为重要。” 魏妩这才无话可说,只是这位让都城群情沸腾的景大人究竟身在何处? 柳韶峰走时,只有魏妩相送,凌不语不知在忙些什么并没有出来,也不见柳湘的身影。 柳韶峰倒是没流露出半分不同,只是转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魏妩听得真切,笑而不语,就在此时,熟悉的声音响起——“柳大人这是要回大理寺了?” 柳湘的声音极有特色,柳韶峰忍不住握紧刀柄,转身看过去,凌不语与柳湘正一前一后走出来,柳韶峰的手一松,说道:“告辞。” “大人慢走。”柳湘笑眯眯地说着,柳韶峰嘴角扬起,终于转身离开。 魏妩几乎要笑出声来,就听到凌不语说道:“谈得如何了?” “小案审讯,一两一次,大案审讯,二两一次,若是需要外出陪同查案,三两一次,且食宿行全包,若是要离开都城,则是十两,公子觉得这价格如何?” “相当合理,就是不知道这银子是柳大人个人掏腰包还审计入大理寺。”凌不语笑问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里,过得最清苦的只有两位。” “聂正聂大人和柳大人?” “正是如此。”凌不语说道:“聂家尚有聂明珠替家中打算,私下做些事,这柳大人府上连个主母都没有,府中中馈管理得颇是不易,这也是管家及柳小公子头痛的地方。” “说起来这位柳大人依旧没有告诉咱们他好哪一口,替他找主母哪那么容易。” 柳湘一开口,凌不语和魏妩齐刷刷地看过去,盯得她心里直发毛:“你们看我作甚?” 两人双双摇头:“无事。” 此时,城北,一外名为墨居的宅院外面停下一辆马车,一穿着华贵之人从马车上步下。 抬头看着墨居上悬挂着的牌匾,挥毫间可见豪迈,却是能瞧出几分猖狂,厉王眉头皱紧。 据探子来报,这靳尚出身江南世家,祖上也曾在朝廷里做过三品大员,后来子孙不知为何不再参与科举考试,从此再无人入仕,仅在江南一隅做起了名流之士,醉心于文坛。 据说靳尚是个极有文采之人,尤其喜画,自身也是书画高手,这一次之所以对付如烟,实在是因为认为受到欺骗,愤然所致。 厉王是个谨慎之人,在未查清此人来历之前一直不敢前来,如今把这靳尚祖上三代都查了个底掉,这才安心前来,只是,他一抬手,隐藏在各处的护卫便各自就位。 仅留两人跟在他身后,站在墨居前,一人上前叩门,门一打开,里面便传来一阵丝乐之声,听着极是清雅,院中的景象也露出端倪,园林雅致,极有风范。 “厉王殿下大驾光监,小民实在是荣幸。”这声音响起,靳尚迎出门来,脸上的笑容和煦,哪里像那会背地里刺人一刀的卑鄙小人。 厉王眼神微微一敛:“看来靳公子早知道本王要来。” “小民有眼不识泰山动了如烟姑娘,还请王爷见谅,实在是小王一时愤然而起。”靳尚侧身站到一边,伸手道:“王爷请。” 进入墨居,内里的布置让厉王一悸,那摆在庭院中央的太湖石一看就造价不凡。 他一个避居江南的风流才子,哪来这般财力? 压下心头疑惑,厉王跟着靳尚进了庭院,庭院一湖上有一延展出去的亭子,前面是开阔的湖景,亭子里面摆放着茶台,一名美婢正煮着茶,见到他们,立刻起身施礼。 厉王见过多少好颜色的女人,但眼前这个依旧让她眼前一亮,全身上下这种清冷的劲儿就与众不同,不是如烟装出来的那种高冷,而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劲。 偏这样的女子在他们面前依旧要低头,仅是这份征服感就让人心里痛快。 “王爷,小民这次多有得罪,此次奉上母树大红袍一盒,还请王爷笑纳。”靳尚一摆手,那美婢立刻奉上一精美的木盒:“小民费了些心思才拿到手。” 第190章 十万密钥 厉王心中讶异,母树仅仅几棵,所谓物以稀为贵,要弄到如此珍稀的茶叶必定要上万金,这靳尚的财力果然不凡! 厉王从如烟嘴里知道靳尚可能在此处后一直按兵不动,直到靳尚大大方方地将帖子送到厉王府上,厉王又刚好摸清楚此人的底细,这才大大方方地过来。 “那本王就受之不恭了。”厉王示意手下人收下,这才说道:“如今如烟的花魁地位是让靳公子给毁了,本王精心打造出来的人物却因为一幅作伪的画作毁于一旦,可笑。” 这是还没有真的消气了,靳尚却笑道:“王爷,请恕小民无礼,但如烟姑娘终究是底子虚,总有露馅的一天,如今是她名声尽毁,那就再推出一个新鲜的就是。” “这男人么,无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一个如烟,过些时日便忘得一干二净,去青楼的男子哪个是为了什么才艺,那才艺不过是对颜色的加持,若无颜色,有多少才艺也吸引不了人。” 这话是说到厉王的心坎里去了,当初力捧如烟的确是因为她容貌过人,琴画不过是加成。 但终究是培养了这么久,她也为春喜楼出力不少,如今一朝被毁,终究是可惜。 “靳公子看来颇有心得。” “不瞒王爷,小民在江南也经营着青楼,书画馆、书局、商号也颇具规模,自从祖上不再从仕后,便一门心思地想要谋财。”靳尚着重咬了咬“财”字。 “财?可本王知晓江南首富并非靳家。“ 靳尚笑了,淡淡地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我家祖上毕竟在朝堂做过官,且是三品大员,其后代却从商,这件事情说出去多少不好听,为免让老祖宗泉下不灵,我们方才低调行事。” “这大富大贵之事也不宜外露,而小民本人除了爱好书画之外,倒也没有别的爱好,就连去春喜楼,也是冲着如烟姑娘扬名的那幅画而去。” “谁知道从江南奔入都城,却是空欢喜一场,实在是失望至极才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这话说得有情有理,是春喜楼造假在先,而他靳尚有何错之有? 抱着一腔热血前去春喜楼,见到的却是个西贝货,他怒,其实在情理之中,而如烟本身就站得不直,腰杆子不够硬,这才让靳尚有机可乘。 “你如何知晓春喜楼的幕后东家是本王?”厉王可不是普通人物,会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反问道:“倒不知道靳公子有这么大的能耐。” “王爷这就冤枉小民了,小民欲将生意做到都城,民间还有拜码头一说呢,小民也有拜。” “哦,你拜的是何人?” “小民初来乍到,本想拜会郑国公,可惜郑国公有另外投缘之人,小民只好转拜新的码头,最终与兵部尚书曹陆曹大人联系上了。”靳尚如实说道。 厉王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倒不是曹陆能与商户勾连有多稀奇,那本身就是一个贪的。 能有好处捞的地方必定少不了他曹陆。 他介怀的是曹陆居然将自己的底细往外透露,当初他养私兵,养死士,私铸兵器之事能进行得顺理成章,这中间也有曹陆发挥作用,不然他能瞒天过海? 那些兵器的制式图纸掌握在谁的手里?不正是在曹陆的妻妹夫手上? 厉王竟有些拿不准曹陆对此人透露了多少! 眼看着厉王的脸色越发难看,靳尚说道:“上回与曹大人在春喜楼楼饮酒,他喝多了便不小心透露了些,小民这才知道春喜楼的真正话事人是王爷您。” “王爷想想,既然早就知晓春喜楼的情况,小民为何还要戳穿如烟姑娘,若不是真的被她气到,失望至极,也不敢得罪王爷。”靳尚为自己的动机给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他要是不知道幕后之人是厉王,这么做还有延展出许多理由,既是知晓反而动机单纯。 厉王都不得不承认此人的逻辑缜密得吓人。 “这么说,确实是因为那幅画了。”厉王说道:“不过是一幅画罢了,何以如此执着?” 靳尚脸上的笑意越发盛,摇头道:“您有所不知,在小民遭受人生重创之时,曾亲眼得见一书画,大受震撼,从此振作,自那之后,便想寻到那画的主人。” “如烟姑娘的那幅画作风格与小民曾见过的极为相似,小民这才深究,未想到一场空。” 他说得如此真挚,倒让厉王不好断言:“你倒是真正风雅之人。” “可惜啊,至今不知道当年让小民走出泥潭之人是何人,小民这次也循着如烟姑娘买画这条线往下查了查,中间人都找到了,但那人竟说画的主人也没有真正露过面。” “每次都是托不同的人将画带过去,再将银两带回。” 靳尚看上去的确是失望至极,厉王竟有些看不懂他的路数:“你找本王来就为了说这?” “一是赔罪,二还是赔罪,小民不才,论地位自然是无法与王爷相提并论,但要论财力与自由度,小民还有几分优势,日后王爷若有用得着小民的地方,小民定当尽力。” 厉王心头一动,靳尚的诚意他是感受到了,若是想到更长远的地方,的确是有些用处。 靳尚也不急,而是又取出一物:“王爷,小民名下有不少票号,您凭着这把密钥,可随意调动票号的银子——上限为十万两,这是小民的最大权力了。” 那黄铜铸成的密钥是靳尚的私人所有物,整个靳家不超过三个人执有,靳尚直接将自己这一把送给厉王,可见其诚意! 厉王接过那把密钥,看清楚上面的印记,瞳孔微动:“四海票行竟是你们靳家所有?” “正是,王爷,小民说过,靳家只是低调,此言并非妄语,”靳尚的诚意看上去又重了几分:“四海票行遍布五湖四海,十万两虽然不多,但王爷可留到救急之时使用。” 这一回,厉王脸上的笑意比刚才要真切许多:“你的赔礼本王就收下了。” “多谢王爷!” 第191章 赠美婢 送礼还要多谢对方收下,靳尚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王爷,小民还准备了一场宴席,还请王爷移步细聊。” 厉王心情大好,收了母树大红袍,又收了这可调动十万两现银的密钥,此时的心情比刚来时要好上无数,等到了宴会厅,看到站在厅中一列的美貌婢女,他一时挪不开眼神。 只是这其中并没有刚才在亭子里见过的那位。 眼前这些美虽美矣,但少了几分清冷的味道,厉王坐下后忍不住抬头,依旧没瞧见刚才的姑娘,不禁问道:“敢问靳公子,方才亭间的那位?” “哦,王爷是说小民的那位贴身婢女?”厉王立马传令下去:“让小怡过来。” 没一会功夫,那位婢女便进来大厅,在靳尚的指领下坐在厉王身侧,贴身照顾。 她的照顾十分体贴,但神情举止完全不像普通婢女,厉王越看越觉得心痒,便看向靳尚:“你这婢女不愧是从小随侍,比我府上的婢女要强得多。” “王爷若是喜欢,送予王爷就是。”靳尚说完,那婢女立刻低下头,看不清面容。 厉王大喜,嘴上却是说道:“这女子毕竟是你的贴身丫鬟,本王带走似乎不太好。” “王爷多虑了,小怡与小民从小一起长大,小民最清楚不过她的性情,有她照顾王爷,小民才放心,小怡,你说呢?” 那婢女立刻跪在地上,对厉王恭敬温柔地说道:“能侍候王爷,是奴婢的福气。” “好,好,好。”厉王今天收了这么多好处,心情好得不得了,端起酒杯道:“今日能与靳公子结交也是一件美事,过往的事情便既往不咎!” 如烟的事情就算揭过去,靳尚眼底闪过一丝嘲弄,不过一闪即逝,便端起酒杯。 不多时,便有琴师与舞女进来助兴,那被称为小怡的婢女始终坐在厉王身边侍奉,半步不曾离开,这更让厉王十分满意。 只是临走时他本要直接带走小怡,小怡却后退一步,恭敬道:“还请王爷见谅,小怡自小在靳家长大,所以随身的物品不少,能否请王爷给点时间奴婢收拾?” 这不过是件小事,厉王摆手道:“去吧,可需要多久?” “半个时辰足矣。”小怡也痛快道:“奴婢定会快些行事。” 小怡走出去,转个弯,突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走进房间,包裹其实早就收拾好了。 身后的门被推开,靳尚走进来,她立刻半跪在地上:“主子。” “十三,从今天起你就是靳怡,你的契书我已经交给王爷,以后你就是她的人,还有,如烟也在府上,你知道如何对付她吧?” “主子放心,如烟见过的我是易容之后的样子,如今奴婢以这副模样出现,她定不能认出来,若有必要,奴婢会让她消失,主子不喜欢她,不是吗?” “还是你聪明。”靳尚十分受用她的听话:“可若是厉王发现你并非第一次,怎么办。” “主子放心,奴婢准备了药物,也知晓如何混过关。”叶十三捏紧拳头,强忍下心头的酸楚:“务定让厉王满意。” “十三,你可恨我?” “主子何出此言,十三身为死士,本就该为主子鞠躬尽瘁,这条命也是主子的。” “你知道就好,只是上次你以身替我解毒,毁了你的贞洁,本以为你会多想,看来你依旧是一名合格的死士,此番前去厉王府上,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叶十三难以说明自己的心情,只是不停应声,等靳尚离开后,她才虚脱一般地坐下。 面前的包裹似在嘲讽她的多情,本以为自己以身侍过主子就会不同,结果是一场空啊。 怪不得其余人都会不时敲打她让她勿要多想,如此看来,多想的人果然是她! 厉王在马车等了一小会,就看到那清冷的丫鬟提着包裹快步走出来,她步伐虽急,但仪态完美得没有话说,头上的钗环仅是微微舞动。 这靳尚是个有意思的,府上的婢女都能教出这等模样,不愧祖上也是朝廷要员。 改名为靳怡的叶十三直接与厉王同乘马车,待到厉王府,厉王更是亲自牵着她的手进入王府,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她侍妾的名分。 此事一出,尚住在厉王府的如烟骇然欲死,她住了这些天,王爷始终没有一个准话,现在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就直接给了名分,这让她情何以堪! 如烟在自己的院落里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瞅准时机出去想找厉王要个说法,刚出去没有多久便被一道身影拦住,如烟对此人还有几分眼熟,却不知道他的名讳:“你是何人?” “在下罗左,是王爷的贴身护卫。”罗左微微笑道:“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去找王爷。” “在下提醒姑娘一句,姑娘在府上可没有任何身份,今天是王爷带着美人回来的日子,还请姑娘不要去触霉头,另外告诉姑娘一句——王爷已经将姑娘赏给在下。” “你说什么?”如烟不敢置信,她堂堂花魁居然要跟着这个糙汉子? “意思就是——你是我的人了。”罗厅一个箭步往前便将她抱起来扛在肩上,如烟奋力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要见王爷,王爷!” “你若还有用处,王爷自然会留着你,但如今王爷与靳尚有了交情,化解了其中恩怨,你还有何用,若不是老子求了你,你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 迈进如烟的院子里,罗左直接将她扔到榻上,这男人哪懂得什么怜香惜玉,这一下差点没让她痛得叫出声。 “你说什么?王爷与靳尚有了交情?怎么可能,那靳尚包藏祸心,根本不是好人!” “人家是江南隐富,家世清明,为何不能结交?”罗左冷笑着看着她:“你一介妓子,真以为自己可以攀上王爷飞上枝头,做你的春秋大梦, 好好从了爷,还能保你平安!” 如烟完全怔在那里,这一刻,靳尚那充满嘲意的眼神赫然出现,她心中直抖! 第192章 靳尚就是他 原来还在这里等着她,她本想着王爷能替她出气,解决了那靳尚,那人倒是和王爷结交。这下自己成了什么,到头来只有自己沦为最大的牺牲品,什么都没有剩下! 如烟突然间就没了锐气,看她不再挣扎,罗左极是满意,手指划过她柔嫩的皮肤。 他手指粗糙,手指又有茧,如烟接待的客人大多权贵,个个皮滑肉嫩,哪像他这般糙。 “你松开……”如烟挣扎了几下没有如愿,心如死灰地瞪着这个男人:“我要见王爷。” 罗左嗤笑一声:“还在做白日梦呢,你现在就是一个没有用处的女人,像你这样的女人若没有人收留,只怕王爷二话不说处理掉你,直接弄死还是轻的。” 罗左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扯开她的衣衫,皮笑肉不笑道:“你可知出了青楼是什么地方?你进了那里会是如何?勾栏院里招待的都是什么样的客人?” 如烟如坠冰窖,那里招街的都是贩夫走贩,有时候还有乞丐也去光临,如何忍得! “实话告诉你,你之前还有点用处,王爷暂且留着你,如今那位靳公子主动投诚,你还有什么用处?乖乖听我的,我保证你继续吃香的,喝辣的。” 如烟双眼一闭,终于懈了劲,任由罗左胡作非为,厉王真是狠绝! 原本她以为厉王重点培养自己做花魁多少有几分偏爱,现在看来是痴心妄想,这几年她也抱着入王府的心思痴痴盼着,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时间过去许久,罗左心满意足地从如烟身上爬起来,顺手捞过一边的汗巾擦拭着双手,这才说道:“我现在去见王爷,你的契书现在已经在我的手里,明日就搬出王府。” 看如烟侧着身子一动不动,罗左说道:“皇家无情,咱们王爷也是你能肖想的。” “既是无情,为何要将靳尚的人带回来?”如烟反问道:“还给了他侍妾的名分。” “你出自烟花地,就算是不用上皇家玉牒的身份,王爷要你也有辱她的声名,事实摆在眼前,是你拎不清,早说这些,收拾东西吧。”罗左嗤笑道。 这边厢如烟黯然神伤,另一边,化名为靳怡的叶十三同样失魂落魄,只是多年死士经历让她面色如常,晓得厉王好她清冷的样子,索性冷到底。 入了厉王府,立马就有了自己的院子,还有一帮侍候的人,叶十三也做上了主子了。 第一夜厉王就宿在她的房中,看到有“落红”,厉王自然是喜出望外,虽说早料到靳尚不敢拿残花败柳糊弄自己,依旧高兴了一把。 叶十三用药过关,心里也松了口气,她的干净身子早在靳尚被人下药时交代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没有站在靳尚身边的资格,又被送到了厉王府上做暗探。 而墨居之中,得知叶十三成功过关,靳尚一边逗着笼子里的鸟儿,一边说道:“看她的本事不错,能把见多识广的厉王给糊弄过去。” “主子,厉王为人十分谨慎,断不会轻易相信主子,小的有探查过,厉王的人早就前往江南探查主子的底细,就连出生的时辰都没有放过。” 一名暗卫站在离靳尚不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说道。 靳尚嗤笑一声:“随他查,尽管查,我还怕他不去查。” 自然是查不了所以然,这世间本就有靳尚,现在的靳尚就是他! 墨居之外,两道影子悠然离去,晚间,皇宫,御书房里,凌不语端坐在皇帝下首,看着手里的折子,眉头微皱,他被急召入宫,看到的便是这道参聂正的折子。 “凌不语,你怎么看?”端木崇问道。 凌不语合上折子,摇头道:“胡说八道!这脏水岂能泼到聂大人头上,程远等人分明是自动自发地要替景大人鸣不平,哪有人从中怂恿,这些人只怕事情不乱,不多。” “不过是趁机找个由头罢了,聂大人能在紫宸殿里公开替景大人叫冤,还能稀罕用这种手段?”凌不语气得笑出声来:“这些人简直无理取闹!” 这些折子正是参聂正的,说他怂恿学子当街游行,居心不良! “真是笑话,就算真是聂大人所为,什么叫居心不良,难道景大人暴亡在皇城之外就好?”凌不语对这些人无力吐槽:“一个个不长脑子!” 就皇帝带着这样的臣子还想怎么搞事业?凌不语的太阳穴都被气得胀痛。 他仍记得那日程远说有法子帮到景大人,其后匆匆离开,想必他就是想到游街鸣冤的主意,只是在书院里活动了一番,号召了一帮人,做了一次领头羊。 分明就是学子们的自发行为,却要将锅扣到聂正头上,真是滑稽。 再看参聂大人的官员,竟不分党派,凌不语只能长叹,聂正这性子真是得罪了多少人! 落井下石者居然如此多,最重要的是根本没做过的事,还要被硬扣上帽子。 “他们参聂正是假,阻景泰入城才是真。”端木崇冷笑道:“朕早有安排,他们起不了什么水花,朕召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令明!” 令明随即进来,施礼后半跪在地上:“陛下,厉王今日前往一处名为墨居的地方,与江南前来的一商户靳尚交谈甚欢,其后领走一名美婢。” “这靳尚的祖父在太上皇在位时曾任礼部尚书,后退居江南,其后更由仕转商,靳尚是靳老爷子的嫡长孙,从小好书画,自小在江南出生,江南长大,两年前进入盛京城。” “其在盛京城主要开设画坊与书局,如今在商户中颇有名气,其人也生得俊雅,此前多次光顾春喜楼,但此番将花魁如烟拉下马的也是他。” 凌不语的手一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面孔,却是看不清楚面貌,就只记得那双眼睛。 他想仔细回想,但发现惊鸿一瞥,不记得真容。 他只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深幽,眼神也能代表一个人的气场,此时再回想,凌不语觉得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不俗。 第193章 毫无破绽 “此人为一幅画光顾如烟姑娘,但此花魁竟画不出相同风格的画作惹恼此人,干脆戳穿花魁代笔之事,让这位花魁颜面扫地,此事发生已久,花魁已经离开春喜楼。” 端木崇若有所思:“此人倒很有气性,春喜楼是厉王的地盘,此人莫不是事后得知得罪了幕后之才,这才打点?” “依小的来看,正是如此,不过那靳尚送人……”令明咬牙:“小的总感觉古怪。” 端木崇挑眉,终于有一丝欣慰之意,那厉王是什么人物,能让太上皇瞧得上的继承人,怎么会轻易接受一个江南商户赠送的婢女? 但凡进入厉王府的,不论是东西还得人,厉王都要筛查好几道,这次接收得如此痛快? 端木崇手指叩着桌案,嗤笑一声:“这可不像厉王。” 作为曾经最强劲的对手,他何等了解厉王,若不是自己有舅舅他们暗地里关照,险些让厉王瞒天过海,这样的人物,岂会轻易相信靳尚,还把他送的人带回府中? “只怕是先引君入瓮,再慢慢探虚实,这才是厉王应该的风格。”端木崇冷笑道:“他最会玩这一手,表面上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却在暗地里蓄力,给敌人重重一击。” 凌不语听得心惊,他对厉王的了解不多,晓得太上皇曾经担心皇帝母家不够强盛会不稳皇位,曾想立厉王为东宫,但最终还是咬牙立了当今陛下。 而厉王在与皇位失之交臂后并不甘心,封王后暗中养死士、养私兵、铸私器,却被陛下逮个正着,趁机撸了他的官职,让他闲散在王府。 现在听起来,这位厉王的心计极深,表面上接受靳尚的示好,但并没有放下戒心。 眼下太平的一切只是演给人看的。 而陛下,并没有对这些王爷真正放心,始终在暗地里盯着,恐怕对齐王也没有百分百的信任,也是一边走,一边看,不怪乎齐王为了避嫌,做到那个份上。 就连继王妃也要挑中直臣的女儿,迎合陛下的心思,也表达自己毫无野心的态度。 欸,身为君王,要考虑的事情真多,不知道皇帝的脑容量够不够用, “这个靳尚再盯盯,送进厉王府的那位也盯紧些。”端木崇说道:“看着有因有果,找不出漏洞,倒让朕不安心。” 令明领命,就听到凌不语说道:“令统领可有靳尚的画像?” 令明到底是龙卫统领,信息搜集得齐全,立马打开一幅,看清画像样的人,凌不语这才想到此人就是在人群中与他对视之人,当时只是一眼之缘。 本以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倒是撞上了,凌不语多看了几眼。 不得不说画像画得传神,若下次再见,凌不语必定会一眼认出:“陛下,小民记下了。” 这就是端木崇喜欢用凌不语的原因,无需多说,他就知道要做什么。 依他的身份断不可能揪住一个江南富商不放,凌不语在民间才更好行事,凌不语这就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小民定会多多留意此人。” “还有一事。”端木崇说道:“大理寺几番追查都未查到行刺景大人的羽箭来自何处,依你看,这是为何?” “小民记得当时曾有一活口。”凌不语说道:“看来此人也难寻觅,弄不好早被灭口。” “那羽箭的工艺相当精湛,可如此干净利落地隐藏起来,实在是少见。”端木崇说道:“你也知朕一直暗中查探不少官员,这一次,偏与他们都无关。” “或是他们还未露出痕迹,怪哉,怪哉,按理说最有嫌疑的应是李党,如今右相空悬,他们都盼着自家阵营里能出一位右相,但这次并未抓住他们的马脚。” 听皇帝的口气,甚是遗憾! 凌不语忍俊不禁,方公公在一边笑着,陛下在状元郎面前还算放松,能显露真实的情绪,难得呀,虽说景泰遇刺之事没有下文,起码有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但凡觉得自己有点嫌疑的人都不敢动作,一个个老实地缩起来。 凌不语听着听着也动了心思,难道真的不是李党所为,李拜及其门生并未动手,那还有谁会想置景泰于死地,难不成……又是陛下自导自演? 呸呸呸,心里刚冒出这大不逆的想法,凌不语就咽下这念头,那可是皇帝,不可妄自猜测,而且要真是自己人做戏,龙卫可是下的死手,横尸无数,仅留一个活口! 这么一想,凌不语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到底是李党做得太隐蔽,还是仍有暗手? 端木崇的疑惑并非是装出来的,这件事情确实不是他所为,景泰是真正的贤臣,他岂能在他头上动这种心机,只怕景泰晓得后会生出反骨,不视他为可效忠的明君。 这才叫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万分地划不来。 三桩刺杀案,前两桩都明明白白是北安密探、死士所为,唯有景泰之事实在是猜不透。 凌不语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时辰不早,方公公亲自送他到了宫门,一路上方公公的兴致都极高:“状元郎有所不知,自从那夜陛下与您把酒夜话,第二日便卸下心头大石。” “就算臣子万万千,都不是陛下可以倾吐心事之人,咱家是真心庆幸有公子的出现呐。” 凌不语心想这方公公是真心心疼皇帝,不由和说道:“您也了不起。” 话说得淡,但方公公听懂了,无奈道:“陛下生来就是皇子,是嫡子,后来又成了太子,如今又是皇帝,从来不曾像普通人家那样享受过父爱。” “凌公子也晓得的,太上皇不仅是陛下的父亲,更是一国之君,总要为江山社稷着想。” 对,所以皇家无父子,更似君臣。 太上皇可以挑选自己的继承人,无论亲厚深厚,只看适合与否,更看能否坐稳江山,让端木家族的江山稳固千年万年,端木崇生来就不会有普通人的父爱。 方公公看得清楚,也心疼皇帝,凌不语站定,笃定道:“只要陛下信小民,小民可以效忠一生,若为子民,敬他,拥他,若为臣子,助他,利他。” 第194章 类瘦马 凌不语出宫后,端木崇才从方公公处听到原话,手里的狼毫微顿:“这小子是记得朕答应他的条件呢,为民为臣,不都是朕的人。” 方公公听得笑死,轻咳道:“陛下,臣看这状元郎可是顺眼得很,不知道陛下觉得呢?” “算是个拎得清的,朕用得还算顺手,若是可以,朕也想给他一个顺理成章进入朝堂的理由,且看时机如何。” 凌不语借着方公公之口给皇帝表达了一番忠心便甩着膀子回到家中,等进了书房,没一会的功夫,高凌赫就领着肖风进来了。 边关回来的男人吹了盛京的风居然顺眼不少,尤其在刮了胡子后还显出几分清秀来。 身上的粗犷之气淡了许多,站在这么多天没有见过的凌不语面前,肖风有些尴尬,有种手脚不知道往哪放的感觉,别扭得很。 “都市盛行风雅公子,我变成这模样更好行事,所以就把胡子刮了,换了衣裳。”肖风尴尬地解释道:“对了,公子交代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此女实在有名。” “你是说苏家的那丫鬟,怎么这么快?”凌不语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日未到。” “只因为此女玩的也是下九流的套数,在盛京城里略一打听就晓得,原来像她这样的女子不止一位,是团伙出现,各自以丫鬟的身份进入各贵籍府上。” 这可是新鲜了,凌不语说道:“接下来便伺机成为主子的宠妾或通房?” “心思没那么重的就图成个良妾,重些的就想成正妻,不过套路都差不多,一开始就把姿态摆得高些,非要个正妻不可,这样一来,就算标准往下掉,也掉不了多少。” “公子想想,若是上来一个宠妾的身份就能满足,还能怎么往上走,要冲就冲最好的,实在冲不下来再往下退,但要求都摆那么高了,再往下退也没什么空间。” “这一招倒是妙,那苏家府上的丫鬟叫什么来着?” “进入苏家后名叫绿袖,画像在这里呢。”肖风展开,一看,凌不语就明白了,原来是温柔小意的类型,不管本性如何,起码从画像上看是极温柔的类型。 “苏家这位二公子是喜欢善解人意型的啊。”高凌赫咂舌道:“好一朵解语花。” “到底是因为他喜欢绿袖这种姑娘才证明他喜欢温柔小意的,还是他本来就喜欢温柔小意的,绿袖才变成这类型的姑娘?”凌不语一问,两人愣住了。 ”要是前者,说明他只是喜欢绿袖这个人,若是后者,他喜欢的是这个类型,不一定是绿袖,说不定也是摸清楚他的喜好后,绿袖才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这两者可差得太大了。” 凌不语说道:“这些姑娘可都有上家?” “有的,是一个叫皮老二的男人,这男人不知道从哪拐来的姑娘,从小养在手上,只等十二三岁就卖进各家府里做丫鬟,等她们上位以后还要供奉他。” “不然的话,他就将她们的出身暴露出去,这些姑娘为了好不容易到手的荣华富贵,自然会对他言听计从,银两奉上,也不是没有想弄死他的,可这人狡猾得很。” “他既然干了这行,就知道潜在的风险,早就防着她们,到如今还如鱼得水呢,这绿袖姑娘就是他手底下的姑娘,据说也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成功进入国舅爷府中。” “何止,差一点就爬了龙床,若不是遇上拎得清的陛下,说不定就入宫为妃为嫔,这一下子可就成了她们当中的佼佼者,了不得。”凌不语想到这结果,不禁毛骨悚然! 瘦马者都知道,但此人的手法不就是和瘦马一个路子? 养瘦马,是为了给有钱人家做妾,目的就是冲着妾去的,从小就教导他们琴棋书画,攀上贵人就此上岸,而这皮老二的手法更低端些。 送进贵人府中做丫鬟,能攀高枝就攀,不能攀起码能赚到银子,完全是准备了两套方案。 “这个绿袖最是胆大,心也最野,偏偏拿捏了苏家二公子的喜好,苏家府上的佣人说二公子经常夸她有风骨,啧,这就沉迷了,没想到啊,人家是有风骨,但只是对他。” 肖风亲自出马蹲守在苏家府周边,他本来就擅长套话,从府上几个老婆子那里打听了不少消息:“听说绿袖爬龙床那天,是被苏家二公子亲眼撞破,亲眼目睹。” “绿袖被拉下去赐死的时候还求着二公子救她,但二公子心如死灰,没有替她求情。” 凌不语反而松了口气:“这说明他不傻,只是受到打击罢了,若是他还替绿袖求情,那才叫冥顽不灵,不过绿袖闯出这么大的祸,那皮老二……” “皮老二最近收敛了,藏起来了,听说他还一直抱怨绿袖野心太大牵累他,竟然敢打陛下的主意,他是怕陛下把他连根拔起,性命不保,我派人去找了一番,尚没有找到他下落。” “我倒不在乎此人下落,只要知道来龙去脉便好,再看看这苏家二公子到底喜好哪一类的姑娘,”凌不语说道:“你最近可有听说关于景大人遇刺的议论?” 眼下龙卫和大理寺都束手无策,可见棘手情况,但明明令明说那羽箭不是一般工坊可以打造,那就从全城的工匠来查就是,偏也没有下文。 “有,大多是替这位景大人抱不平的,公子前面铺垫了这么久,总算是发挥作用。” 肖风想了想说道:“还有那些学子上街游行,不少百姓赞颂他们有勇有谋呢,敢于出头,还说要是他们将来入了朝堂,元昌才能更兴盛。” 凌不语一顿,若是陛下不介意,游行之事确实是他们将来的资本。 “那最近城中有没有什么异常现象?”凌不语又问道。 肖风接手路青云的摊子这么长时间了,各种渠道都尽在掌握,他搞马帮也擅长与人打交道,的确是比高凌赫更适合接手,如今看来,果真是挑对了人。 “异常……”肖风眉头皱起,突地说道:“南风巷那边前阵子少了一些人,算不算?” 第195章 南风巷 “南风巷,南风巷那边住的全是杂耍艺人。”凌不语说道:“他们本就是走街串巷卖艺之人,有来有走不是寻常之事?” “但公子也说了,有走就有来,但这次南风巷居然有空出来的房子,那就不同寻常了。” 肖风就算离开都城多年,也知道南风巷主打一个便宜,南风巷位于本城最便宜的地段,是这个城市的最底端——坊曲。 在凌不语看来,坊曲就是后来的贫民窟,小五落魄的时候和外祖母也没沦落到那个地方,只是在窄巷救生存,落入坊曲的人才是真正的最底层。 凌不语原本只是顺口一问,现在才打起精神:“空出来的房子,少见。” 既是贫民窟,那边的租金也是最便宜的,从来都是一空就有人搬进去,甚至还有学子为了省银子也住进去,突然间少了这么多人? 凌不语总觉得此事不太一般,立马对高凌赫道:“走一趟,将此事告知柳大人。” “得咧,公子。”高凌赫立马出门。 肖风见状颇是满意,看来自己还是有些用处的,等高凌赫走了他才说道:“其实都说大隐隐于市,这混迹到下九流才是最高明的,鱼龙混杂,不易暴露。” “这点你说得极是,因为那羽箭的精湛程度倒是混淆视听,让人摸不清楚头脑。” 凌不语心想他们似乎都陷进去了,一旦认定那箭非一般人可以打造,自然而然往中上阶层查,但这样反而陷入误区! 肖风今天来不止是带来了那绿袖和皮老二的底细,倒误打误撞提醒了他! 肖风这才得意洋洋地说道:“嗨,还是公子有慧眼,瞧得出来我比凌赫更适合接手路青云的这一摊子,对了,路青云这家伙消失这么久了,最近有消息吗?” “他这一趟走得极远,还抢了死对头的生意,”凌不语算算时间:“再过一个月有余,大概就能回程,他这一走,城中风云变化,恐怕不是他了解的盛京了。” 柳韶峰大晚上收到凌不语的传信,身上的官服还未褪,在高凌赫前脚出门后,他后脚就返回大理寺,而另一边,魏妩在外祖母的陪同中给外祖父的灵位上香。 原本那边上摆放着母亲魏凌霄的灵位,以往谢氏为了将戏做全,从未揭破,就这么供着。 如今魏妩知道详情,虽依旧是生死未明,却死活不愿意再将母亲的灵位摆在这里,早早地就将母亲的灵位搬走,放入箱中。 在魏妩看来,人未定生死就被供奉灵位,实在是不吉利。 祖孙俩上完香,谢氏悠悠地叹了口气,对着灵位说道:“魏韦,你我夫妻一场,最后头头你仍要护我周全,这一世我们却未能善了,可惜你轮回在前,下辈子我们恐怕无法遇上。” 这话听得魏妩莫名心酸,又听到外祖母说道:“我本想追随你而去,但我们有妩儿,还有三个儿子远在关外,还有凌霄以身试险,个个都让我难以割舍,不能与你同行。” “如今新帝即位,太上皇彻底归政,就连李拜也告老还乡,他这一走,李党诸人都束手无策,你可还记得那景泰,若无意外,他要回来了。” “你在天若有灵,护他平安,让景泰回来坐稳这右相之位,也愿景泰仍不忘初心。” 谢氏说得情动,又叹道:“如今小五与陛下也算有了联络,中间还有状元郎帮手,想来你不久后就能沉冤昭雪,也不枉我在这世上多活这些年。” “外祖母。”魏妩忙说道:“外祖母为何说这么丧气的话,外祖母必定长命百岁。” 谢氏只是笑,将魏妩搂进怀中:“在你未寻得良人以前,在老头子未冤雪以前,外祖母必定好好保重身体,如今这药是一餐不落,好好吃着呢,我们小五有出息了。” 如今魏妩不仅买了宅子,又赚得不少,她不必再挑书画,熬夜辛苦,身子自然是好转了。 “外祖母,凌不语他……”魏妩埋进谢氏怀中,低语道:“他说他钟情于我。” 谢氏被逗得大笑:“你方才知道?这男子喜爱一个女子,眼神里是看得明白的,他初看你之时是怜,那叫同情,最近看你早不相同,这是喜爱,只是你身在局中看不透彻罢了。” 果然如此,魏妩心叹此前她也没有这么明显的感受,凌不语初开始对她不过是晓得她身世经历油然而起的同情怜爱,那种怜爱与男女之情还不搭边。 “外祖母觉得你二人相处下来,定是慢慢产生了变化,凌公子才确定对你是什么感觉。” 谢氏扶着外孙女的头发,欢喜道:“外祖母觉得凌公子是极好的。” “外祖母,我也觉得他是极好的,”魏妩叹口气:“只是他将来必定入朝堂,岂会娶罪臣之孙之妻,对了,他自己也是罪臣之后。” “傻孩子,人生在世何必顾虑太多,人有旦夕祸福,若不及时抓住想要的,难道要等没有机会?”谢氏坚定道:“你分明也对他有意,不然为何嘴角上扬?” 魏妩连忙伸手按住嘴角,谢氏哈哈大笑,一向早慧的外孙女也有这般傻的时候。 “傻孩子,既来之,则安之,你若是不喜也不会如此愁闷,更不会想到两人将来成婚的事,何必想那么多,两人相处,合则来,不合则散罢了。” 魏妩原本犹豫迟疑,现下是什么顾虑都没有了,这才点头道:“外祖母说得是。” “凌公子是个好的,还知道提醒我们往流放之地不要只给银钱,最近收到你三位舅舅回信,他们收到了种子,你寄的均是在苦寒之地也能成活的种子,如今又是盛夏,正是好时机。” “他们先行种了一批,来信的时候已经存活。”谢氏感慨道:“以往捎银钱,一层层盘剥下去,到他们手上已经没有多少,如今不止有银钱,还有种子。” “就算银钱所剩不多,只要种子能种植,于他们更是有利。” 魏妩听得心中激动:“舅舅他们可还好?” 第196章 回礼 “好,如今已经适应流放之地的生活,虽说是苦了些,但咱们一直有救济,你三舅舅又是个灵活的,至于你的表亲们,表兄与表弟一直强身健体,不曾懈怠。” “只是你大表姐……成婚了。”谢氏提起来仍有些不适:“你舅舅说她是被人哄骗着有了身子,为了名节不得不嫁,虽未提太多,但感觉此事并非好事。” “她所嫁之人恐怕未入你舅舅的眼,但珠胎暗结也是棘手,只能应了他们的婚事。” 魏妩记得那位表姐,和她关系其实称不上好,那位表姐对她总是嫉妒,曾经说过许多不中听的话,但别的表亲都是极好的,她也懒得与她计较。 流放之时,这位表姐更是流着眼泪质问为何魏妩无需流放,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心累。 虽合不来,但听到这事仍旧心里不痛快,魏妩说道:“如今木已成舟,若那位姐夫对她不好,三位舅舅还在呢,也不会便宜了他。” “你这丫头,说得极是。”谢氏心中欣慰,抱住魏妩道:“我们小五一定会苦尽甘来。” “你这样好,才能让凌不语动心,只是丫头,你心头的思虑太重,大可不必如此,太上皇归政,我们的日子能好过不少,你且轻松些。” “对了,今日收到聂家小姐送来的认亲礼,她是大张旗鼓地过来,惹来不少人围观。” 魏妩差点把这事抛到脑后,当初聂明珠在云风楼提到要认她做义妹,但这些天并未有动静,谁料到会在她在不在家的时候弄出大动静。 谢氏将魏妩引到偏房,打开,里面居然一连放了三个大红箱子,魏妩忍俊不禁。 这是认亲礼啊还是聘礼,大红色,好生吉利! 一个箱子里装满了绸缎,全是上好的料子,摸着就顺滑,谢氏不曾打开看过,现在才晓得里面装了什么,见是这么上好的料子,不由得咋舌:“这是否太奢侈了些?” 魏妩对聂明珠还是有些了解的,这是当成了准王妃后弄来的福利,就笑道:“要还是以前的聂家小姐,这礼就太重了,现在于她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她送这么大的人情给我,我怎么能不收?”魏妩说道:“以后我就多位姐姐。” 谢氏眼角带泪,只觉得外孙女快要苦尽甘来,有齐王妃做义姐,又有凌不语钟意她,她现在才算放心,就算自己年迈,突然离世,也有人照料她。 这么一想,身心竟莫名地轻快,再打开第二个箱子,里面竟是话本子! “噗!”魏妩乐得笑出声来,不愧是聂明珠,真干得出来这些事,她大概是把最近时兴的话本子全搬过来了,这些她得看多久啊。 再看第三个箱子,第三个箱子里明显要精致些,是好一些头面! 头面一般一套有一支顶簪、一对鬓钗、一对长簪、一支挑心、一枚分心、一对掩鬓、一对耳坠、一对手镯、一对戒指、花钿、小钗啄针若干对,数量越多越精致奢华。 就这一箱里足足配了三套头面,赤金累丝梅花头面六件式一套,赤金累丝嵌红玛瑙头面五件式一套,赤金累丝镶祖母绿宝石头面五件式一套! “这,这也太华贵了……”谢氏着实吓了一跳,这三套头面哪一套都精致到极点,用的材料更是同材质里最好的,“这哪是认干亲,这是要给你置嫁妆吗?” 魏妩也沉默了,那箱绸缎就够大手笔了,这三幅头面实在太过了,她不禁扶额叹息。 “咱们毫无身家,这可如何是好?”谢氏不禁说道:“掏不起这对等的回礼。” “外祖母且放宽心,我们是什么情况,聂姐姐一清二楚,”魏妩说道:“往后寻到机会,我定投桃报李,外祖母,原来还有人疼我呢。” 谢氏听得心酸,将外孙女搂在怀里:“好,好得很,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收到聂明珠的大礼,魏妩第二日向凌不语告假,带着些东西上门,聂明珠及聂夫人笑脸相迎,看到她手里拿的,聂明珠板着脸说道:“你这是来回礼了?” “聂姐姐说笑呢,我那家底你还不知道?”魏妩苦着脸说道:“就连现在住的宅子也是凌不语手下留情卖给我的,超低价,今天来,只是带了一些我曾外祖父早年的书画。” 砰,聂夫人吓了一跳:“你曾外祖父不就是谢老吗?他可是文坛大家,他的遗作千金难求,这可使不得呀,昨天送的那些算什么,如何能收谢老遗作,孩子,你快拿回去!” 要知道魏妩和谢老夫人本可以将这些遗作变卖,但他们从来不曾如此做过,宁愿过着清贫的生活,如今慷慨赠送,这情意太重! 魏妩手捧着那画轴,郑重其事地交到聂明珠手上:“聂姐姐是不认我这个妹妹吗?昨日这么大的动静,附近的邻居都知晓,既是姐妹,这也是咱们曾外祖父的宝贝,一起保管。” 聂明珠双手轻颤地接过,她本以为自己做得够好了,大庭广众下送出认亲礼,又故意广而告之魏妩是自己认下的妹妹,做得如此周到,但魏妩的回礼令她动容。 这是魏妩及谢老夫人最宝贝的珍藏,是真正要留给后人的宝贝,非亲人不能拥有! “小五……”聂明珠将画作郑重地交给母亲,这才一把拥住她:“我现在无比庆幸母亲主动去官媒所替我说亲事,否则无缘与你结交。” 聂夫人抹去眼角的泪水:“好,真好,我不仅能嫁女儿,还多了一个女儿,以后若是谁敢为难你,看我怎么对付他们,反正我们聂家也就这个德行,不计较多得罪几个。” 魏妩被这娘俩逗乐,噗嗤笑道:“夫人说笑了,可不敢到处得罪人,现在朝中局势未明,因为聂大人举荐景大人的事,您几位也劳心,我呀,还是不给你们添麻烦。” 提到这事,聂夫人神色一怔:“可这景大人到底在哪呢,城中因为他都闹翻了天,这位景大人却似消失一般,生也好,死也好,好歹给个明话!” 第197章 反为声名误 这题无人知晓,聂明珠也是想得开,拉着魏妩的手进厅里再说话,聂夫人捧着那画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到不肯交给丫鬟,亲自跑去书房收起来,准备给聂正一个惊喜。 如今聂明珠贵为未来的王妃,府上还有管教女官,不过有太上皇后的交代,对她并不严苛,见她带客过来,也是规规矩矩地过来行礼。 魏妩看着她们,缓缓回礼,看她这行礼的架势,宫中的三位女官均是吓了一跳。 这姑娘看着颇是青涩,但这礼仪却挑不出毛病,可以说比聂明珠还要好,让他们如何不惊讶,她们不晓得魏妩的来历,更是对她客气不少。 聂明珠在心里直赞叹,拉着她进了自己的闺房,这才翻个白眼道:“都不愧是在宫里待过的,一个个张嘴就是规矩,我是活怕了他们,就等着赶紧成亲。” 等进了王府,成了当家主母,总比现在好些,有在聂家操持后院的经验,她倒是不怕。 “赵安兰即刻要与何晋成亲,你且再等等。”想到这事,魏妩倒是讶异,许久未传出赵安兰的动静,好像定亲后她就低调了起来。 “哼,她故意抢在我前头,成亲的日子定得这么急,哪有闲功夫在外面晃悠。”聂明珠一语中的:“听说纳采之时便有插曲,不过是赵家想了些法子强行按下去,未让流传。”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捂得再紧也能透出些来,赵家对何家的纳采之礼不是特别满意。 两家险些起了龌龊,而提亲之时的聘礼更是让人诟病,那赵安兰挑剔提亲时的大雁并非何晋亲自猎来,认为何晋敷衍。 “噗……”刚才还礼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魏妩直接笑出声来:“怎么会这样?” 魏妩不在贵女圈子里打混,所以很难听到这些事,聂明珠最近虽也深居简出,但聂夫人还在外面游走,身为齐王的岳母,现在地位非同凡响,不用她问,自然有人和她说道。 “赵安兰除了想要赶在我前头成亲以外,还有个缘故,再拖下去就真要二十了,不过她架子摆得这么高,就算将来赵大学士真有一番作为,如今也惹得婆母不悦。” “等她进了何家的大门,何夫人自然有法子整治她。”魏妩是见过何晋的母亲的,虽说提到何晋有些恶心,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何家全家就没有省油的灯。” “婆母不良缘,何晋更是徒有其表,并非表面上的那般清明,而他的妹妹们也与何母一般作派,试想想,赵安兰如今这般不收敛,日后进了何府的大门,如何是好?” 魏妩一说,聂明珠开怀得直拍巴掌:“想想就觉得有好戏看, 上有心计深的婆母,中间有与自己面和心不和的夫君,下有难缠的小姑子,啧啧,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聂明珠让丫鬟端来小吃和茶水,那松子仁是齐王最差人送来的,一盒子每颗大小几乎一样,果仁饱满,是极佳的上品,聂明珠给魏妩一颗一颗地剥着。 “除了景大人遇刺案,城中的事情还真不少呢,你那生父……”聂明珠说到这里瞥了她一眼:“嗯,就是卓尚书最近也出件事情,卓老夫人往他府里塞了人。” 魏妩眉眼不抬:“不是已经有了男丁,卓老夫人还想人丁再兴旺些吗?” “听说卓大人大为恼火,直接将人赶出来不说,更是冲回老宅朝卓老夫人放了狠话,若是再干涉他内宅之事,宁愿丢掉官职,也要出户!” 魏妩心情复杂,如今的卓久然倒是坚定得很,当初干什么去了。 聂明珠瞧她神色从容,倒是小心翼翼地提到另一件事情:“说起来卓大人后来的继妻倒是没什么存在感,鲜少在人前露面,似乎只是教养孩子,卓大人在人前出现也只是一人。” 魏妩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为了繁衍后代,好让老夫人放心,但不过是又一个苦命的女人罢了,那位如此喜欢管事,只怕以后也难以瞑目。” 卓老夫人最害怕的就是提到旧事,让世人说她翻脸无情,但更怕卓家无后,以死相逼才有了现在的长孙,但人的贪心哪有终点,有了一个孙子,就想更多。 既然现在的儿媳没有再生育,再就再塞几个妾室或通房,这当母亲的手伸到儿子房中的事多了去了,也不缺这一位,不过卓久然忍得了一次,忍得了两次,哪能再来第三次? 这人又不是泥人捏的,总有些脾气。 两人许久不见,再见面就聊得停不下来,但魏妩也不是完全过来回礼的,提到苏家二公子的事情,她现在是瞧出来了,要论后宅的事情,消息来源还得找聂明珠。 聂明珠说道:“苏昂尘?” “你怎么直呼他的名字?”魏妩说道:“熟悉?” “大名鼎鼎的痴情种呀,都说他为了府上丫鬟守身如玉,誓要娶为正妻,如今这丫鬟没影了,他也不娶妻,就算家中长辈做主,也无人敢嫁呀。” 这一点,魏妩倒是想到了:”他这般痴情,倒让女方长辈不好想,谁嫁过去都像是守活寡似的,他这名声传出来,是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了。” “正是这个道理,看不透的说他痴情,肯定是个值得一起过日子的,看得透的都明白,痴情又怎么样,那又不是冲着自己,虽说貌合神离的夫妻多了去了,但不摆在明面上。” “他这是直接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嫁过去的姑娘都知道他另有心上人,人就算没了,也在苏二公子心上有一席之地,自己过去成了什么?” “所以就算苏二公子愿意娶,也得有人敢嫁才行。” 魏妩这话一出,机敏的聂明珠就听出来了:“怎么,他还不肯娶妻?” 魏妩应了一声,聂明珠拍着手道:“这不是正好嘛,省得祸害了无辜的姑娘,再说苏家有名无实,为了避嫌,这些年一直低调行事,官职也不做不到多大。” “话虽如此,但国舅爷都找到官媒所,我们官媒所职责所在,不得推辞。”魏妩说道:“如今知道前因后果,也想对症下药,但一时间没有头绪。” 第198章 真觉得这是运气吗? 魏妩说着说着,聂明珠嗤笑道:“虽然这话说来冒犯,但苏家全家上下就没有一个是真蠢的,看太上皇后就得知道,看着无实权,但能助太上皇后坐稳皇后的位置,后又有陛下。” “小五,你真觉得这是运气吗?” 魏妩大受震撼! “这盛京城里大凡能富贵三代以上者,都不可小瞧,而能坐稳太平局面三代以上者,那更是潜在的智者,可不能小瞧了任何一位。” 聂明珠此时老辣得像成了精,魏妩暗自佩服道:“聂姐姐聪慧至极,是我愚笨了。” “所以啊,你们得想想这苏家二公子是真的为情所伤,而是甘愿自毁名声,分明这名声对他并没有好处嘛。”聂明珠怎么也想不明白,双手抱在胸前:“古怪,古怪得很!” 聪明的苏家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张扬出来的后果,怎么还任由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成了一个痴情人,还是闹着要娶自家丫鬟的痴情人,实在不像苏家人的风格! 魏妩早就沉默下来,原本简单的为情所伤不愿意成亲,现在倒是有别的可能,但国舅爷看上去是真的忧心,这内里真的还有内情? 婉拒了在聂家用膳的美意,魏妩急匆匆地回了官媒所,和凌不语一碰头,她就急不可耐地去牵他的袖子:“快进去,我有话和你讲。” 凌不语任由她牵着自己的袖子,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怀子里,砰地一声,那门就合上了。 虽说平日里早习惯他们二人单独一处,再说还有高凌赫在,也不算孤男寡女,但今日两人明显相处的氛围有所不同,李氏看得目瞪口呆:“他,他们……” 柳湘噗嗤笑道:“怕是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不愧是状元郎,这做事啊就是这么干脆。” 房间里,魏妩把聂明珠所说的话又讲了一遍,凌不语眉头皱起,他这边也有要告诉魏妩的,便是那皮老二玩改良版瘦马的那一套,听得魏妩直咋舌。 “这么说,根本是蓄意而为,那绿袖玩的是欲擒故纵?”魏妩也算是开了眼了! “要依聂小姐所说,苏家二公子没有这么昏聩,又为何在真相被捅破后还摆出对这丫鬟深情至极的样子,甚至不愿意再提嫁娶,这倒是让我也迷惑。” 苏则为了儿子的婚事亲自过来官媒所,不像不重视儿子婚事的,凌不语又听说苏夫人气得病倒在府里也是真的,肖风找苏家的下人打听的时候都将这信息带出来了。 还是说,苏家二公子的婚事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凌不语头回觉得自己的脑子被堵住,想不出所以然! “侧面打听的信息就是如此,只是哪些真,哪些假,如今并不明确,凌不语,我们不如直接杀去苏府,会一会这位苏二公子?”魏妩说道:“何必在这里猜来猜去。” 凌不语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倒是个直爽的。” 魏妩如今也有些恃宠生娇的味道,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嘀咕道:“不然如同雾里看花,国舅爷登门岂能不被人留意,到时候传出去又得说咱们没本事了。” 如今凌不语显山露水,不少人瞧他不顺眼,若是再背地里编排编排,以后不要混了。 凌不语摸摸手背,这丫头终于亮爪子了,还好她薅的是自己。 不过,如今陛下那边没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自己如今都成了官媒所的头牌,本职工作还是要干的:“这又是一桩棘手的婚事,若是成了,你我二人真要名动都城!” 魏妩才不在乎名不名的,罪臣之后要什么名,还是利更重要,摸得着,看得见! “我不在乎名,要是给国舅爷家的公子说成了亲事,得到的好处肯定不少,冲着这个也要主动出击,”魏妩说道:“今天听聂姐姐一说,总觉得聂家二公子没这么简单。 “那就听你的,主动登门拜访,直截了当,省得猜来猜去!” 凌不语刚说完,突然一个箭步起身,脚尖点地,身形轻得像一阵风,魏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冲到门后,骤然将门打开! 就听得哎呀一声,门外的人全部窜进来,以李氏为首,就像串糖葫芦似的,滚了进来! 魏妩吓得站起来,就见李氏扶扶额头,刚才正贴着门听着,正听得兴起,这门就开了,脚下根本收不住啊,收不住。 “哈哈哈哈。”柳湘站在她们后面放声大笑! 李氏尴尬得很,凌不语倒是心下了然:“几位姐姐想听什么?” “没有,没有,”李氏忙摆手道:“我们只是路过,对吧?” 林氏和丁氏立马附和道:“对对对,只是路过,顺便侧耳一听。” “好了,诸位姐姐的好奇心重,我就一次性说明——我钟意小五,正追求之,你们可满意?”凌不语说完,魏妩冲了过来,凌不语一挥手臂将她拦在身后:“她尚未同意。” “诸位好姐姐,我这头回追妻,路且漫长,还请各位姐姐如常相待,省得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凌不语笑嘻嘻地说道:“偷听大可不必,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 魏妩从凌不语身后冒出头,朝柳湘她们使使眼色,柳湘笑得合不拢嘴:“我们这天天说亲,天天说亲,没想到自家要出一对,行了,以后有得是热闹看,不急在这一时,走了!” 还是柳湘老辣,立马把人全部叫走,魏妩这才气得跺脚:“凌不语,你故意的。” “嗯,”凌不语点头道:“迟早要让她们知道,还不如早日告之,官媒所上下都在一艘船上,还怕什么?” 魏妩心道我还没答应你呢,但想到自己内心那点微妙的变化,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掐了他一把,她也就仗着凌不语喜欢自己,才敢这么肆意妄为。 所谓侍宠生娇,没有宠,哪来的娇,魏妩也不矫情:“你是不是一早就想骗我上你的贼船,凌不语,我还有三年才满二十。” “怎么,要学赵安兰,年满十九才急着嫁人?”凌不语说道:“最近朝中纷乱,陛下有随时用到咱们的地方,倒也不急着成亲,但可以先定下来。” 魏妩刚才也就是嘴快,没想到他立马要定亲,不禁犹豫起来。 第199章 激将法 凌不语看她这迷茫的样子,忍不住又敲了她一下:“好了,我听你的,你说几时定亲就几时定亲,几时成亲就几时成亲,全听你的。” 反正她才十七,按现代社会的年龄算,甚至都没有成年,他要现在就把人逮回去,那实属禽兽,谁让他骨子里还是现代人呢? 魏妩得了他这话才满意,两人合计着要见一见苏家二公子,提前递话过去,隔了一天就上门拜访,站在堂堂国舅爷府前,两人都傻了眼。 就这,还比不过郑国公的宅院,这属实也太低调了吧?反正从外围看,完全看不出皇亲国戚的架势,不就是一清幽小院,而且虽位于中央大街,但与长街不远,距离皇城也不近。 位置说不上好,但也不赖,取得这一隅静寂而居,两人正感慨这苏家如此谨慎小心,门就开了,那原本卧病在床的苏夫人小步地跟出来,看到两人,直接站到魏妩面前。 她碰不得凌不语,还碰不得魏妩吗?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就是五姑娘吧,终于等到了。” 魏妩被抓住手,都没办法行礼就被苏夫人连拉带拽地引进苏府,凌不语哭笑不得地跟在后面,只是一进府,凌不语就感觉有两道影子在暗处一闪而过。 他内功深厚,那两人的呼吸、心跳都仿佛响在耳边,与寻常人的心跳略有不同,也是有内家功夫在身的人! 苏家内里居然藏龙卧虎,这也是让凌不语没有想到的事,等进了大厅,终于见到传说中封情锁爱的苏二公子——苏尘昂。 太上皇后生得那般绝色,苏家人的皮相都是极好的,苏尘昂的皮相自然没话说。 看到凌不语目露惊艳之色,苏夫人说道:“凌公子看到了哪,我家这老二呀虽说是个一根筋,但长得还过得去,应该能哄骗得到媳妇,可他偏偏运气不好。” 苏尘昂别扭道:“母亲。” “怎么,还不让人说了?”苏夫人气恼道:“不知道凌公子知道多少?” “外界流传的知晓,内里的一些原因也打听了一些,恕小民鲁莽,毕竟要知道前因后果,只是觉得苏二公子实在委屈,那皮老二本就是行下九流之人。” “但往往下九流的招数最容易让人迷惑……” 苏尘昂好像吓了一跳:“等等,凌公子说的皮老二是何人?” “收养稚龄女童,养大成人后将其送入各府中做丫鬟,再让她们攀上主家,若是能成为妾室或通房,就要反过来供养他,皮老二这些年一直以此为生。” “至于这些女童从何而来,恐怕就是拍花子拐卖来的,这皮老二也可可能就是个拍花子,曾在贵府的绿袖正是这些女童之一,但因为她事发,皮老二如今藏匿起来。” 砰,苏夫人一巴掌拍到桌上,气不可遏:“好啊,居然把这算盘打到我们苏家头上了,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丫鬟意图攀附权贵,没想到幕后还有人!” 苏尘昂面色也是微变,头微微低下,不知道在深思什么,苏夫人看他这样,又来气了。 “我和你说过什么,所谓妾,上头是个立,下头是个女!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是站着的女人,妾也不过是奴婢罢了,她一个丫鬟不甘为妾,我也懂,但你觉得合理吗?” “当朝重视门第,她若不想做这要立着的女人,就应该要回身契,出府去找个与自己门当户对的做妻,但偏缠着你,原来是不满足原有的计划,可恶!” 母子二人都是这样的表现,凌不语才算相信他们真的不知道皮老二其人,至于绿袖,都是一滩白骨了,不提也罢。 “这皮老二虽混迹于下九流,但对人心揣摩得好,懂得投其所好,虽然不会像培养瘦马那样琴棋书画样样都来,抛开这些,低成本培养通情达理,擅暖人心。” “对于贵族子弟来说,哪家的贵女不是才华过人,打小经过精细的培养?见得多了便不觉得稀罕,反倒是一些普通性质的关切更容易打入人心,二公子觉得呢?” 苏昂尘面色有些发白,凌不语目光一瞟,扫向他的鞋底,心里一动,怪啊。 刚进门就有人影闪烁就算了,这苏二公子也是贵籍,出入都有马车,可是这鞋子的边缘却很脏,凌不语若有所思,总觉得哪哪都透着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苏家这宅子不显山露水,却处处透着玄机,像是小五听聂明珠所说,难道以为苏家人是靠运气走到现在的吗?凌不语手指轻叩,自然不是。 “凌公子看问题果然透彻,我以为的善解人意原来全是假的,这女人心如海底针,让我如再敢冒险?两位算是白来了。”苏尘昂说道:“母亲,就不要为难两位媒官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我看苏二公子并非此类人,毕竟是能教养出太上皇后的家族,小民以为苏二公子定是心中有所想,不如坦白告之?” 凌不语的话让苏尘昂抬起下巴,眼底闪过一道诧异的光,魏妩扭头看着凌不语,不解。 他方才是在用激将法吗? 苏夫人瞪大了眼睛,颇是兴奋地看着凌不语,妙哉啊! 苏尘昂的眼皮抽抽,凌不语说道:“二公子流着苏家人的血,我并不以为会糊涂到为一个女骗子到不娶的地步,更不相信能痴情多年,这不是痴,而是……傻。” “你……”苏尘昂差点坐不住,又听到凌不语说道:“这样下去,恐怕流言四起,到时候就不好制止了,比如说二公子有分桃之癖。” “胡言乱语,”苏尘昂的脸终于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这绝不可能的事!” 看苏尘昂脑门上的青筋都要迸出来,而且眼神坚定,凌不语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可以排除此点,小民就放心了——二公子心性坚韧,并未因为受到打击改变本质。” 苏尘昂几乎要呕出血来,这传说中的男媒官真是绝了,换成以前的媒官,哪会如此! 第200章 当我没来过 苏尘昂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凌不语说道:“公子既然没有因此事而遭受打击,坚定不婚是惧怕再次遇到类似的事件?” “也有这么几分,娶妻实在麻烦,都说娶妻娶贤,她若贤,可是我不喜又怎么办?若是娶个不贤的,家宅不宁,我们苏家低调惯了,也经不起折腾。” 苏尘昂刚说完,苏夫人不乐意了:“若是正妻你不喜,那便纳妾,难道我们不允许你纳妾吗?你这样推推推,推到猴年马月才肯娶妻?” “为何一定要娶妻,听闻也有人一生不娶,逍遥一世,反正上头还有大哥,也断不了苏家香火。”苏尘昂仰起脖子道:“不娶就不娶呗。” 苏夫人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凌不语和魏妩对视一眼,这天底下最难说成的亲事就是这种了,他压根是不婚主义,任由旁人怎么施压也没有用,这不就和逼着丁克主义生孩子一个性质? “凌公子,小五姑娘,你们说如何?”苏夫人斗不过自己儿子,赶紧找外援。 “夫人,强扭的瓜不甜。”凌不语直截了当地说道:“二公子是个活生生的人,头上又没有延续香火的压力,他若是不想娶,还真的头痛,还不如让二公子自由一段时间。” “这人生际遇就是四个字——事事难料,既然这样,不如躺平了,让公子自己感受感受,若有一天再遇到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姑娘,再说亲不迟。” “小民看二公子如今的表现,也并非是对那位绿袖姑娘有多执着,不过是从中觉得女人麻烦,不想再沾惹麻烦罢了,这种情况,只有等二公子哪天觉得女人不再是麻烦再说。” 这话说到苏尘昂心里去了,他直接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状元郎,妙!” 苏夫人闻言起身:“我,我管不了你了,罢了,你就去庙里做和尚吧!” “母亲别气,大嫂不久后就要临盆,您就要当奶奶,这可是好事一件,我们苏家后继有人,我去当和尚也好,替我未来的小侄子祈福。” “你……你要死气你老娘,行吧,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得罪不起!” 勒个乖乖,凌不语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不论古今,父母逼婚的样子都差不多,见识到了。 想到自己早逝的父母,凌不语叹口气,上辈子搞学术,有理由拒绝逼婚,这辈子好,没人逼自个,倒是找到喜欢的姑娘,这运气真是绝了。 送走了苏夫人,苏尘昂这才笑着说道:“不好意思,让两位白跑一趟。” “怎么会白跑呢,其实有所收获,二公子看来心情不错,鞋底的泥偏软,还有细砂,应当是去过离河水较近的地方。”凌不语说道:“这是去郊游了?” 苏尘昂的脸色急剧地一变,但也极快地调整好表情:“是啊,我们苏家上下都是闲散之人,我这没事就往外面跑跑,不比成亲有意思?” 凌不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笑:“极好,二公子这日子小民都觉得羡慕。” 苏尘昂笑笑,既然没有结果,凌不语和魏妩也不耽搁,起身告辞离开,走到院子里,刚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这回凌不语直接迎着两道目光看过去,对方倒是先撤了。 目送两人离开,苏尘昂咂舌道:“此人怎么如此敏锐?” 说完,苏尘昂双手摆在身后,立马朝后院走,方才隐藏的两人迎过来:“二公子。” 另一边,凌不语和魏妩刚出去,就朝高凌赫打个手势,主仆从小生活在一起,默契得很,等他们两人上车,直接将马车赶到离苏家相隔不远的地方停下,还找了一处景物遮蔽。 凌不语快速步出马车外,纵身一跃就跃进家的后院! 魏妩掀开布帘看到这一幕,惊得捂住了嘴巴,他好大的胆子! 高凌赫对这一幕则是见怪不怪,还顺便安慰道:“五姑娘放心,咱们公子保准不会让人发现,不过区区苏府罢了。” 凌不语的确不会让人发现自己,但高凌赫也低估了苏府,就这后院居然还有人暗中布防,刚刚浮起的一点猜测越来越明显,苏宅里的仆人们个个都藏着好身手! 不愧是苏家,凌不语的耳朵微微耸动,听到远处传来苏尘昂的声音,他正要过去,两道暗影骤然出现,领头的正是那令明! 凌不语便也不遮不掩地亮出真面目,已经拔刀在即的令明脸色一变:“怎么是你?” “多谢令统领,刚才还只是猜测,现在便能猜个十成——原来如此。”凌不语说道:“为免破坏陛下大计,令统领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 令明像挨了一耳光似的难受,狠狠地咬住牙:“行!” 凌不语一笑,纵身跃起,回到马车里,魏妩问道:“怎么回事?” “无事,不过是看看苏公子有什么小秘密,这公子的婚事我们就先搁在一边,实在不行就先搜集些善解人意类的姑娘画像送给苏夫人,解解渴。” 不怨他敷衍,当事人不愿意成亲嘛,关于在后院遇到令明的事情,凌不语只字不提,待到第二日,凌不语早早地起床,准备去接魏妩上值。 他把自己和魏妩的状态归于恋爱开启时,要是搁在现代,那就是接送上下班,放假的时候一起吃饭看电影,感情深厚到一定程度就能同居,再结婚生子。 正常流程是这样,但凌不语站在魏妩宅子外面等他的时候觉得不太对,这种感觉在魏妩急冲冲出来时更达到了顶峰,在魏妩准备登上马车时,凌不语拦住了她。 “怎么了?”魏妩一扭头看向他,不解地眨着眼眼睛。 “你我二人现在算什么?”凌不语大咧咧地挡在她面前,抬起下巴道:“你总得给我一个名份吧,我说订亲,你说太早,但我可不能不明不白地献殷勤。” “名分?本朝得订亲才有名分,不订亲哪来的名分?” “那我现编一个——从今日起,你魏妩就是我的女朋友,女朋友的下一步便是未婚妻,之后成亲,你是我的妻子,如何?” “哪朝哪代的说法,几时说过什么女朋友?”魏妩睁大了眼睛,无措至极,这是何说法,闻所未闻! 第201章 不坠青云之志! 魏妩可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女朋友的说法,这年头男女大防再不重也要讲究个名分,没媒就是私,就算男女双方交好,也得彼此走个过场,才算未婚夫妻。 未婚夫妻之间再有情义都不作数! 凌不语说道:“我凌不语编的,首创,反正你得承认咱们情投意合,不然我这天天接送的,不合适,听闻远方有国度有男、女朋友之称,确定情意后互称男女朋友,最适合你我。” 魏妩被他无耻的嘴脸惊呆,愤然道:“认认认,我就是你的女朋友,所以,能否登上你的马车?男,男朋友?” 不行,魏妩觉得羞耻极了,这话说出来根本就烫嘴,舌头都要打结! “哈哈哈哈……”高凌赫在边上笑出声来,凌不语还要说话,突然响起一阵锣声,远处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景大人入城了,景大人要入城了,大家快去迎接!” 景泰入城??! 这一出如同白日惊雷,凌不语大感意外,怎么会?? 难道昨天自己的猜想是错的,明明,他以为景泰藏身在苏府,所以苏家才会被看管得那么严实,一夜之间,景泰入城?! 景泰被刺杀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本以为皇帝会借题发挥一场再让景泰入城,来得这快? “走,我们也去迎一迎!”现在还去什么官媒所,迎这位景大人要紧! 有百姓刻意声张,不少百姓闻名而动,自发地前往城门口相迎,书院那边也得到消息,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城门口的路都要被堵死,凌不语直接弃了马车。 三人下马车走了没有多久就与匆忙赶来的程远等人遇上,程远出来得匆忙,衣衫不够整齐,他一边整理,一边激动地朝凌不语跑过来,执起他的双手道:“公子,大人来了!” 程远激动地双眼泛红,这是他们盼望太久的事情,大人生死未卜,遭受刺杀,他们这帮岭南学子痛在心上,可惜他们太过渺茫,除了等待,无法做任何事情。 盼得一日,又盼一日,景大人入城,说明他安然无恙! 凌不语心里被触动,看着程远等人,心下恍然,这种赤诚之心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公子,多谢你,多谢你!”程远知道景泰能回来这中间凌不语出了多少力,那些话本子能顺利地在城中风行,凌不语付出诸多,他一时间说不出更多的话:“小生无以为报!” “走,先迎大人!”凌不语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景大人若见到你们,定当欣慰。” 他资助这些学子是为了让他们在都城发光发热,而他也没有看走眼,这帮孩子个个赤诚,为了他的事情东奔西走,还敢集结上街游行,为他发声,不枉他的一腔付出! 前来相迎的百姓越来越多,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那宁应麒身为中郎将,正领着金吾卫积极布防,以防再有意外发生:“还请诸位分立两旁,勿要阻拦道路,让车马通行!” 金吾卫们训练有素,火速将如此多的人群分列两侧,硬生生地让主干道保持通畅,有事出城的车马不受影响,如此果断,也让人耳目一新。 人群中,宁应麒看到并肩而站的凌不语与魏妩,神色微微一变,在对上魏妩毫无变化的眼神时,心下悻然,依旧冲她微微颌首,这才转身离开。 凌不语以前是没有资格,如今男女朋友的名分都有了,这才冷笑道:“还不死心呢。” 魏妩听到了只当没有听到,本来就是双方母亲的戏言,何况现在的宁家炙手可热,自己沦为罪臣之后,那宁夫人还瞧不上自己,如此正好。 “车马来了吗?”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更有人心急得很:“景大人可还安好?” “看不见,没瞧见车马呀,这谁放的消息,会不会是假的?” “我是听到有人传才来的,这么久了没来,难道真是假的不成,哎呀,听说景大人这么久,还未见过景大人真容, 候了这一会儿不见城门外有动静,不少人都等不及,偏有人提醒道:“你们个个问来问去,可是谁也不知道景大人长什么模样,谁人识得,莫不会进了城,无人知晓?” “怎么可能,景大人被刺杀之事闹得这么大,如今进城陛下必定会派人保护,岂会来得无声无息,咱们再等等,我想啊,这阵势肯定不会小。” 人群正争执中,就听到有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正是那守城门的将军,他手中执有一旗:“奉陛下令,迎景大人入城!恭迎大人!” 城墙上下的将士齐刷刷地列步,转身:“恭迎景大人!” 一时间群情汹涌,百姓们都踮起脚尖看着,不见有马车进来,凌不语眉头微皱,人呢? 正在此时,那将军站到一侧,伸手道:“景大人,请!” 百姓们不由自主地又往两侧相让,急着出城的车马也自动避让到一边,从未见过景泰,却能如此相迎,这是铺垫许久的缘故,众人期待下,只见一清瘦男子缓缓走来,却是步行! 他不过寻常身高,但不知为何周身有种莫名的气势,而一袭灰衣,衣角甚至有些翻白,令人心惊的是,仍未老矣,却是满头白发! 烈日之下,景泰就这般出现,毫无官员的架子,一袭布衣,施然入城,却不知为何,半凌不语想到景泰当年背井离乡之时,也是毅然步行离开,一步一步,步行至了岭南! 如今,斗转星移,皇位都换了人坐,景泰又不同的方向而来,依旧是一步一步行至都城! 这一刻,与前尘往事骤然关联,一呼,一应! 当年景泰是步行离开盛京城,如今他也是步行入城,恰与当年一般! 一官来此四经春,不愧苍天不愧民。神道有灵应信我,去时犹似到时贫。人生惟有廉洁重,世界须凭气骨撑,原来,这就是风骨! 凌不语也莫名地热了眼眶,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这是景泰的骨气,是他的风骨! 第202章 见过大人! 据说景泰出身普通人家,并非名门望族,能年纪轻轻做到三品大员实属不易,天道酬勤四个字放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除此之外,大概是就是四个字——赤子之心。 凌不易最佩服他的是当年位居三品依旧不忘初心,没有因为一朝成名而居功自傲,名利还是被他抛诸脑后,只想为百姓为朝廷谋福。 哪怕当年被李党暗害,被太上皇抛弃,他依旧能昂首挺胸,不失傲骨地离开,虽说在路上就失去了亲人,依旧能在岭南之地做出一番建设。 此时,再度归来的景泰不复当初年华,但远远地看去,他的身姿依旧如青葱挺拔。 凌不语心内感慨,而围观的百姓无不为他的出现而激动,此前一直在话本子里听说这位的存在,如今是活生生的存在啊,是切切实实的景大人! 都知晓他遭受重伤,如今看他身形瘦削,脸色也一般,料想是当初受伤未愈。 “大人!”人群中迸发了一阵呼声,岭南的学子们在程远带领下挤出人群,远远地朝他呼着:“大人,我们是岭南学子,在此见过大人!” 程远他们深深鞠躬,久久不愿起身! 景泰站定,人群喧嚣,他却依然精准地认出自己帮扶的这帮学子,远远地朝他们抱拳。 “大人!”程远轻呼出声,眼泪止不住地落下,许久不见,大人的两鬓白发成了满头! 无数心酸、心痛浮上心头,程远只能深深作揖以示敬意,人太多,大人身边又有人保护,纵然他们同样来自岭南,到底有官与民之区,不能轻易靠近。 人群哗然,只觉得眼中所见的景大人与话本子里写的一致,如青葱,如翠竹,仅风骨就令人敬仰,这满头的白发更是他在岭南呕心沥血的证明。 凌不语与魏妩对视一眼,他们何尝不是与路人一样,虽说亲自构划了他的功绩,将其推到人前,仅凭的是岭南学子的口述,龙卫的调查,如今一见,气度果然与都城大官不同。 浙浙地,人群的骚动开始沉寂,不多时,人群突然再次躁动,远处有人飞马前来,手执一旗:“陛下驾到!” 众人惊愕,便跪倒相迎:“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木崇并未乘坐辇车,也是骑马而来,一袭骑装勃然,一路疾驰到此,翻身下马,转身伸出手来:“诸位平身,今日朕只是来迎景大人入宫,无意叨扰百姓。” “多谢陛下!” 景泰抬头,入目的陛下与端木长卫长得并不像,大概更多地是肖母,只有一双眼睛颇有端木长卫的风范,景泰心头难言,施礼道:“参见陛下。” “景大人,随朕入宫吧。”端木崇早知道景泰是步行入城,心下多少有数:“朕就陪你来走这一程,顺便也看看如今的盛京城。” 百姓们闻言愕然,这是要一路步行至皇宫,这可要走上多久?穿越全城? 凌不语轻笑,诺大的盛京城怎么可能步行,这不过是皇帝向景泰的表态,与投诚无异。 不愧是皇帝,知晓如何拿捏人心,景泰一个地方官员哪会让皇帝陪同自己步行回皇帝? “陛下,不可,臣不敢当。”景泰说道:“臣骑术也可,可与陛下一同骑行。” 端木崇满意地颌首,那方公公立马安排,不久便牵来一匹骏马,凌不语心道这出戏也是刚刚好,彼此都有分寸,这景泰其实比聂正要圆滑些。 他正思忖,就听到景泰说道:“臣有一事启禀陛下,臣在返城之时偶遇一队奇怪的商人,领头的还有一位也来自盛京城,只是苦于语言不通,彼此无法沟通,隐约猜到来自异国。” “异国邦,此事……臣以为应由礼部接手,还请陛下恕臣冒昧,将这行人一并带入都城。” 这事凌不语刚刚知道,但一路在龙卫保护下的景泰举止都在皇帝掌握之中,想必早就知晓,要是有问题,也不会让那些人和景泰一起入城。 “朕会着人安排,”端木崇突然看向这边:“景大人返城,有两人居功甚伟,凌不语,魏妩,随朕一道入宫,也让景大人好生感谢你们二人。” 凌不语和魏妩大感惊愕,在百姓们纷纷在右张望寻找被陛下点名的两人时,凌不语施然从人群中走出,回头示意魏妩:“小五,还不过来?” 等看到人群中走出的一男一女,百姓哗然,原因无它,竟有一名女子! 被陛下嘉赏的女子还未听说过有平头百姓的,众人无不惊叹,经此一出,这女子恐怕是一只脚踏进了富贵门,以后都要过上好日子了。 而男子则有不少百姓识得,不久前状元游街时曾经见过,今届的状元郎是也! 他们二人站立在一处,不少人也生出郎才女貌之感,就连端木崇也是一样,莫名觉得两人间的氛围较之前有所不同:“走吧。” “小民遵旨。”凌不语心头一动,这是皇帝故意让他和小五在人前露面,公开的抬举!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皇宫,魏妩是姑娘,但她居然也是会骑术的,有护卫让出两匹马,本以为要护着这姑娘上马,没想到魏妩利落得很。 她虽然个头不高,但身手灵活,端木崇余光看到她矫健上马,嘴角一挑,倒是厉害。 景泰拽着缰绳,眼神却是收不住,这里的每一寸他都有印象,但却是多年前残留,行走在街道上,左右两边的民居与过往有了大不同,街道是真的比以前齐整许多。 而越往前,越是都城繁华的地方,御驾亲临,街上人群避让,但仍可见道路两边商铺繁立,而不同的生意铺子开得如火如荼,新帝登基后,都城确有新面貌。 接到圣旨召他返回都城,他确实愕然不已,更令他惊讶的是陛下似乎早有安排,连他的接班人也帮他物色好,事后他一细想,若是他要走,欲要提拔的话,也非那位不可。 只是到了都城,却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或许是自己在岭南呆得虽是清贫苦寒,却是完全按自己所想行事,倒少了许多桎梏,如今再次返回这龙腾虎跃之地,才知道虎狼仍在。 刺杀之事非是小事,是冲着他的命而来。 第203章 不为人知的接风宴! 经过长街时,景泰终于长叹了一声,他在长街也有一处宅子,如今不知道如何了。 一直跟在景泰身后不远的凌不语说道:“都城这些年物价攀升得极快,房宅的价格更是一路看涨,不知道景大人是否持有宅院,若是有便是水涨船高。” 景泰神色一松:“此番前来不知为何,所以将亲人暂置岭南,并不曾返回,宅院倒是留了两位老仆打扫,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看他说得云淡风轻,显然没把这市场行情的上涨看在眼里,果然是与众不同之人。 只是,凌不语看着景泰的满头白发,他在岭南如此操劳,不知道身子骨如何,维持成什么样子,凌不语便一路跟随,不时替景泰讲解城中的变化。 景泰对凌不语的了解可谓是零,但听他出口成章,态度不卑不亢,心下多看了几分。 而那个姑娘更是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凌不语看他注意到了魏妩,便说道:“这位是魏韦大人的外孙女魏妩,大人想必听说过。” 凌不语的试探其实不算藏着掖着,景泰果然眉眼微动,一抹哀伤一闪即逝:“魏大人……” 余下的路程颇是平静,直到近了皇城前,凌不语才发现宫门前早有准备,一列小黄门早就准备着,更是呈上华服,带着景泰去更衣。 景泰这一身旧衣的确登不了大雅之堂,他本人也没有排斥,跟着小黄门走了。 洪公公这才说道:“陛下,亲眼目睹这位大人,感觉如何?” 端木崇避而不答,反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不知道在回味着什么,而景泰换好衣衫出来,还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这回终于显出几分官样儿。 “爱卿,走吧。”端木崇走在最前面,凌不语和魏妩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帮小黄门给景泰准备的衣服倒是合身,他如此瘦削,若没有提前量过,岂能如此?! 凌不语原本就怀疑苏家宅院防得那么严实就是因为将景泰藏在其中,那苏昂尘更是经手人,不然龙卫统领令明为何在苏家? 难不成是因为被自己发现,所以提前计划,但不应该,自己并没有在苏家见到景泰,而皇帝也应该相信他会守口如瓶,所以,到底是什么推进了景泰的入城? 凌不语一向料事如神,现在也像坠入迷雾,看不清,道不明。 魏妩则更是心事重重,上回进西行宫是一回事,如今进的是皇宫,又是另一回事了,她掌心早就沁出了一层汗。 “凌公子,五姑娘,陛下早有交代,今日宫宴请二位入正席,请哪咱家来。” 方公公笑嘻嘻地过来,把两人往上回凌不语居高临下见过的地方带,等到入内,才发现里面居然坐得满满当当,所有称得上的官员全部就座。 “拜见陛下!” 跟在皇帝身后顿时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而景泰双眼微热,不等看清楚眼前的景状,便有一人跳起来:“景泰,你终于回来了!” 一阵吸气声从堂上响起,无外乎今日宫宴没有由头,一帮人突然被请到宫里,坐在这里又不见皇帝现身,一个个正忐忑不安,就见到进来的皇帝及一帮人。 看到凌不语本来还在愕然,又看到皇帝身后多了一名女子,愕上加愕,但都不及聂正刚才吐出的这个人名,景,景泰!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这群官员才知道上了皇帝的当! 回想上次宫宴便是陷阱重重,如今又来一回,他们全为了这没有名头的宫宴入宫,端坐在这里等着酒席开始,却是给景泰的接风宴? 他们如今有苦说不出来,现在说要离席,不是正招了皇帝的眼? 天啊,他们不知道当年刚刚登基,还那般青涩的皇帝如今也成了这忽悠人的老手,把一群臣子戏耍得团团转,而其中总有些人是坐立难安,终于把目光落到景泰身上。 而聂正完全是在事外,他只是欢欣鼓舞地认出景泰,等不顾礼数地冲到他面前,才发现他已经是满头的白发,居然连一丝乌发都无! 他不由得心酸,一下子扳住景泰的肩膀:“你,你,你怎么……” 景泰终于看到一张面熟的面孔,忙说道:“聂大人,下官惶恐。” 聂正忙抹了一把眼泪,声音颤抖:“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哈哈哈哈,原来今日是给你的接风宴啊,怪不得呢。” “是给下官的接风宴?”景泰眉头微微皱起。 百官开始骚动,看这情况,景泰并不知晓自己被召回城是为了什么? 这下连聂正也愕然,依他的性子倒是敢直接问皇帝,但今天难得多个心眼,担心自己的话对景泰造成不好的影响,总算是管住嘴巴。 “这不是状元郎吗?还有这位五姑娘,都是官媒所的媒官,是属于左大人麾下?” 聂正不好说景泰的事,话锋一转就对准了凌不语和魏妩。 左成泰这才起身道:“聂大人说得是,官媒所隶属于户部,严格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本官的管辖之人,但他二人入宫,陛下,臣不知啊。” “此事与你无关,这两位是朕请来的,前些时日景爱卿被刺杀,多亏他们二人才救其于水火,他们还朕一位明臣,朕请他们前来共同见证景爱卿平安返城!” 凌不语和魏妩对视一眼,默契地跪下:“多谢陛下。” “还愣着做什么,两位既是归左爱卿管辖,便与他坐在一处。”端木崇说道:“还不快归置归置。” 凌不语咬咬牙,这皇帝在搞什么东西,左成泰可是三品官员,与他一块的都是六部的尚书,小五的亲生父亲也在其中,这是嫌事儿不够乱么。 但九五至尊的话无人敢置喙,不过是座席之类的小事,不过凌不语还是看到曹陆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心里反而痛快了,不爽,不爽就对了。 凌不语和魏妩谢过恩后就坐在临时安置的左成泰身侧,比他要次一个身位,算是躲在了左成泰的后面,左成泰瞟一眼身后,低语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仨也算亲近,马上,凌不语就感觉到一束复杂的目光。 第204章 到底唱的什么戏? 左成泰是真的懵,接到通知要参加宫宴,收拾一新就来了,然后就是坐着冷板凳,迟迟不开席,好在宫里准备齐全,还备了些小食,不然哪能熬到现在。 发现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毫无准备,他心里才安慰,可现在的走向他也没有任何预料。 现在想想,是皇帝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人也高估我们二人了,我们确实帮景大人化解了刺杀之事,但对今日的安排完全不知,原本只在街头看热闹,临时被陛下召过来,景大人入城是突发之举,后来的事也是。” 凌不语小声说着,他身边的魏妩则更难些,她是女子,一个姑娘坐在这满朝文武中间,好不难过,而卓久然就坐在离她两个身位的地方,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 事实上从刚才起,卓久然就朝他们所在的位置侧了好几次身子,欲看又刻意收敛。 魏妩目不斜视,只是仍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卓久然知道母亲还有可能活在世上,会如何想?只是一想到这里,魏妩就在心底嗤笑一声,还能如何,他已经另娶生子! 左成泰也是心里直犯嘀咕,陛下要打大家一个措手不及,迅速将景泰推到人前理解,但为何要现在就将凌不语甚至小五拉进来,这图什么? 凌不语要用是必然,但小五一个姑娘家家,这不是为难人嘛。 左成泰瞟了卓久然一眼,冷哼一声,随后眉毛一挑,看到景泰被陛下直接带到上位,就坐在了宁国公的对面,虽说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仍旧震撼! 归来便是右相! 这座列让所有出席宫宴的官员都惊愕不已,宫宴此前都是在晚间召开,今日偏在午间,不少官员甚至不是休沐时间,本来就议论颇多,此时才恍然大悟。 皇帝为了景泰坐稳这右相之位,真是用心颇多,在无人知晓景泰生死时,突然亲自出马将他迎回宫中,又提前让他们出席宫宴,让该出席的人都没有缺席的机会。 因不知道景泰返城的事,所有人都没有提防之心,支持者倒也罢了,本就不想景泰归来的官员哪里愿意给他捧场,偏皇帝算计了所有人! 现在是木已成舟,若是临时退出宫宴是万万不可,如今这冷寂的一幕,又有何人在意? 端木崇端坐在上方,看着景泰稳如泰山,并没有露出多少惶恐的神色,心下满意,如果此人到了这份上却压不住阵,此人不用也罢! 底下一群豺狼虎豹,他若是今日就露怯,日后也难是他们的对手。 再看凌不语和魏妩,料想他们对今日的变化也是毫无察觉,现在坐在这里也是一派从容,凌不语倒也罢了,他本来就不是个好惹的,但连魏妩也稳得很,就令她惊讶。 不愧是流着魏、卓两家血的姑娘,临危不乱,只是这姑娘硬气得很,始终不看生父一眼。 聂正还处于震惊与狂喜之中,此前因为他的举荐让景泰成风云人物,正得意时就听闻刺杀之事,景泰生死不明,下落不明,聂正为此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他不止一次懊恼自己的妄言让安居于岭南的景泰遭受大难,梦中还能见到景泰横尸野外的场景,等梦醒来又是无尽的怅然。 不少同僚也发现聂大人最近的火力稍有减弱,心不在焉。 “嗯……”聂正实在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曹陆翻个白眼,故意说道:“聂大人,这天大的喜事面前怎么还哭上了?” “我这是喜极而泣,我与景大人多年未见,见他满头白发,怎能不泣?”聂正冷笑道:“那岭南是什么地方,在座的各位不要说不知道!看过税收变化,就知道何其难也。” 凌不语暗自颌首,的确,一个地方的经济好与不好,除了百姓的口碑外,最能直观体现的就是税收,税交得越多,说明地方经济发展得越好。 不过,他也发现了漏洞,御史大夫是怎么知道岭南税收变化的? 在座的都是人精,曹陆立马揪住不放:“这可不对,聂大人还能知道岭南的税收变化,不知道左大人如何想?” 左成泰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前阵子关于景大人的功绩在都城广为流传,我不过是顺口和聂大人提了一句实至名归,毕竟税收记录摆在那里,一年比一年高。” “至于具体数额聂大人并不知晓,如此也不算泄露机密吧?曹大人如此激动,倒让我看不明白了,岭南的变化翻天覆地,不是一件好事?” 左成泰四两拨千斤,反驳得头头是道,曹陆一时哑然——他倒是认得干脆! 聂正抹了抹眼角,怒气冲冲地说道:“景大人被刺杀之事还没有定论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是在皇城外,如此近的地方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谋杀官员,此事万万不能结束!” 提到皇城外有人刺杀,凌不语就想到以前皇城外还有土匪盛行,还误打误撞地救下过聂明珠,这时候倒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心里猛地激突了一下。 凌不语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恰在此时,端木崇轻笑一声:“聂爱卿说得极是,刺杀官员可是重罪,如何能草草结束,不过,今日乃是给景爱卿洗尘之宴,来,宴席开始!” 端木崇只字不提立景泰为右相的事,这分明是所有人公认即将发生的事,偏皇帝还在卖这不必要的关子,明知道这把剑要落下来,却不知道何时才落,令人不爽得很。 看着皇帝把这群人牵着鼻子走,耍得他们团团转,凌不语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都说伴君如伴虎,不知道那些在新帝登基时就想拿捏他的臣子如今作何感想,这样的皇帝,他们日后若不及时矫正态度,只怕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凌不语不禁想到自己,也是打个冷颤,日后相随,不知道又会如何? 正好酒菜上来,凌不语默默地抿了一口,酒气上头,而就在此时,一个戏班子突然步入殿中,方公公笑着说道:“酒席开场,这是陛下为了欢迎景大人特别请进宫的戏班子。” 戏班子,唱戏,凌不语和魏妩再次对视,皇帝到底在唱什么戏?! 第205章 搭戏台,唱大戏 古时皇帝召民间伶人入宫早有惯例,今日这般大张旗鼓在诸位官员看来全是皇帝为了抬举景泰所为,作为当事人,景泰却是从容不迫。 他此时身在其中,还没有在骑马越过盛京城时来得激动,这满朝的官员让他回想到了过去,你争我夺,暗中算计,倒有几人是醉心于政务,立志于宏图? 如今再回到盛京城,他竟觉得没有兴奋,也没有在岭南呆着的安心,只是面对聂正时仍有几分激动,仍有人记得他,看重他,他终究还是在一些人的心中留下涟漪。 “这戏班子看着不太眼熟,可是那云晓生?”有人窃声说道:“若说唱戏,那一等一的还得是云晓生,不过他早放话说只在云风楼登台……” “李大人这话说的,和皇宫比起来,云风楼又算得了什么,陛下传召,难道他云晓生还敢不来吗?”另一人说道。 听到云晓生的名字,凌不语稍稍上心,另一头,齐王也抬头,试图在这群伶人中间看到熟悉的影子,时隔这么久,听到这个名字依旧不爽。 不过两人同时在人群一打量,那帮谨慎小心入宫的伶人里并没有云晓生的影子! 不仅没有云晓生这家喻户晓的人物,其余叫得上名号的戏子也不在其中。 齐王皱了皱眉,作为皇家纨绔,数得上名号的戏子他都晓得,皇兄是从哪里扒拉来的戏班子,数得出名字的愣是没有一个? “草民见过陛下。”这帮戏子进来后头都不敢抬,一个个耸着肩膀,毫无名伶风采。 方公公直挑眉,不屑的意味毫不遮掩,显然对这帮人的礼数不满意得很。 跪在地上的人迟迟没有听到回音,个个吓得头也不敢抬,脑袋垂在地上,一声不敢出。 景泰这时候也察觉出不对劲,抬头望向皇帝,只见皇帝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朕有一戏,不知道你们可否演——名为《隐》。” 底下的人跪着不敢出声,直到此时,凌不语终于感觉到不对,殿外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侍卫,而龙卫也混在其中! 这些戏子跪在殿中央,一个个没有表演的兴奋,倒是一个个颤抖得不行,分明是战栗! 凌不语眉头皱起,这些戏子中突然骚动,一道身影突然冲起来,口中高喊着奔向前方,朝着皇帝的方向而去:“狗皇帝,我杀了你!” 噗! 那人飞奔出来不远,就被投掷出来的利剑贯穿身体! 鲜红的血溅了一地,离得近的宫人被溅得一脸都是,人群骚动,一声声尖叫响了起来,宴席之上,沸腾的喧闹难以平息,还是聂正严词道:“成何体统,不过一歹人!” 厉声之下,殿中终于恢复平静,那些文官哪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白了脸,倒是那些武官乐得看热闹,顺便瞧瞧文官们被吓破胆的熊样。 余下的戏子们骇然不已,顾不得一地的血,个个叩起头来:“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一列侍卫冲进来,迅速将尸体抬出去,又有宫人迅速打扫现场,殿中的血迹一扫而空! 凌不语再平静,也不得由咽下一口口水,突然想到什么,往四周探看,果然不见柳韶峰。 殿中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还有隐隐不绝的低泣声,想必是被刚才的场景吓到,但马上那声音就骤然消失,凌不语闭上眼睛,应该是某个被吓到的宫人,这就被拉出去了,生死不知。 这就是皇宫大内,稍有差池就有可能丢到性命,害怕原本也是人之常情,但这种情绪出现在不恰当的时机就是死路一条。 这一幕让百官们瞠目结舌,宁国公骇然道:“哪来的狂徒,居然敢在皇宫内院行刺,陛下,这些伶人究竟从何而来?” 剩下的戏子们被侍卫们牢牢控制住,动弹不得,端木崇端起酒杯,骤然起身! 他这一起,百官们也接连起身,不敢就座! 宁国公的反应慢了一拍,眼见对面的景泰都施然起身,他赶紧站起来,这怎么回事啊? “柳爱卿何在?” “臣在!” 刚才并不在宴席上入座的柳韶峰从殿外走进来,一身便服,腰上的佩刀依旧醒目,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分明是匆忙赶来,他进殿来,率先看了凌不语一眼。 凌不语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不知为何,脑子里闪过三个字——南风巷! 南风巷,三教九流中下九流才会混迹的地方,上回还是肖风提起南风巷突然空了许多人,他让高凌赫转告给大理寺,难道说,这些就是从南风巷里逃离的人? 凌不语大感兴趣,而柳韶峰进来后,身后还跟着一群部属,他们抬着十来个箱子进来,咚地放到地上,这下子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柳韶峰怎么才来?这箱子里装的是何物?” “刚才还真没有留意他不在,此人平时就喜欢独来独往,不爱与人打交道。”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要迎景泰,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到底发生何事啊。” 不明所以然的众人心内忐忑,凌不语想通其中关节后,只想看着这箭终究朝哪里射! “陛下,这帮人便是暗中刺杀景大人的刺客同谋,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南风巷子假借戏班之名暗中铸器,这是我们从南风巷挖出来的兵器!” 柳韶身下令,所有箱子一律打开,露出整齐的弓箭与箭羽。 “经查,与上回刺杀景大人的箭羽为同一材质,做工一致,尺寸一致。”柳韶峰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尤为醒目:“这帮人在事发后搬离南风巷,臣在江南附近将他们抓获。” 砰地一声,酒杯落地的声音尤为刺耳,凌不语循声看过去,还未看清,就听到端木崇的声音响了起来——“卢爱卿甚是忧心啊。” “陛,陛下……”被点名的官员全身抖如筛子:“臣惶恐。” “惶恐,为何惶恐?” 那官员却是说不出话来,不小心撞翻在地上的酒杯也不敢捡,就那么僵持在那里,见他神色有异,不少官员都难掩揣测! 第206章 狗,狗男女? 这姓卢的凌不语不识得,正一头雾水,左成泰小声说道:“此人是兵部侍郎,曹陆的一把好手,看来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冒出头的是李党,但却是李党里不算得多显眼的角色,凌不语却有种莫名的感觉,李拜当真敢在这时候下手?被捉住马脚,李党势必再被下一城! 李拜再昏聩,不至于在这个时机下手,根本就是给皇帝送人头。 还有这卢侍郎,别人犯了事,还会极力隐藏,生怕被瞧出来,他倒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生怕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没瞧见曹陆的脸色已经不大好,恨不得撕了这姓卢的? 凌不语心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只觉得这件事情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下意识地望向上首,端木崇端的是帝王威严,根本瞧不出所以然。 左成泰却是兴奋得很:“今天这戏是唱不成了,但接下来的戏肯定好看。” 作为无关人等,自然是乐得看好戏,但李党等人哪这么好过,露出马脚的是卢侍郎,公认的李党,他们一个个如斗败了的公鸡,脸上一片死灰! 卢侍郎早跪下,头埋在地上,柳韶峰大步流星地过去,不顾及此人好歹也是一侍郎,徒手抓起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般将其提到那帮戏子面前:“好好认认!” “陛下,不是臣,不是臣,臣冤枉啊!”姓卢的现在晓得喊了:“刚才臣只是失礼罢了!” 话音才刚落下,那戏子里的一人指着他说道:“大人,正是他,每次钱财过手都是他过来,我们出去的人仅回来一个,转头就让我们掩埋兵器,所有人撤离南风巷!” 此时,端木崇说道:“当初刺杀景大人者中唯有一活口,此人可还在?” “陛下,便是此人。”柳韶峰顺手一甩,将卢侍郎摔到地上,顺手拎起那人:“经龙卫辨认,此人便是上回行刺时的唯一活口。” 这人脸上还有妆,看不出本来面目,凌不语那天也没瞧到正脸,他就是想啊,上次那些行刺的人都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鬼才认得出来! 再说了,那活口逃走的时候依旧戴着蒙脸布,怎么认,就凭一双眼睛吗? 还是说皇帝仅仅需要那个活口,至于是谁根本不重要,屈打成招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只要有人认下来就行,只要能成功地指认目标就好。 至于这姓卢的,要是真无辜也不会惊惧到此,但是,这人还是有哪里不对,比如——他露马脚露得太快了!丝毫没有自保的意思。 那唯一的活口跪在地上,突然说道:“没错,就是我们奉命狙杀景泰,大事未成,都让那对狗男女搅合了!” “狗男女”本尊都愣在当场,凌不语和魏妩面面相觑,狗男女,指的是他与她??! “放肆!”柳韶峰一脚踹上去:“若不是凌公子和五姑娘大义,挺身而出,景大人已经遭了你们的毒手,此番你能活着,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还敢口出狂言?” “太上皇、太上皇后驾到!” 高公公尖利的声音一来,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但凌不语皱起了眉头,看陛下的意思,今日是非要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出席不可,又是为何? 刚才的谜团还没有解开,现在又有新的,凌不语越来越不懂皇帝在布什么局,最终又是指向何人,总不能是太上皇吧! 皇帝与太上皇的父子情谊是寡淡了些,对于太上皇要择优的路线,凌不语本质上理解。 祖宗几代人守下来的江山总不能交给败家子,从诸多儿子当中挑个最合适的符合帝王思维,只是于亲生儿子而言,这般做派有些令人寒心。 可是太上皇已经退居二线,皇帝再针对也无用,何况上回皇帝醉酒,也说太上皇其实在明面上演戏,暗中替他铺路,不然李拜也不会告老还乡,彻底离开都城。 作为李拜最后防线的太上皇,临了可是给了李拜重重一击。 娘的,都说皇帝难伺候,看来是真的,他必须给皇帝交底,但皇帝做事可不用给他交代,接下来要有他的事,得想破头揣磨皇帝的心思,走错一步便有可能失去信任。 前面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好感值,可能一回就刷干,真是头痛! 端木长卫和苏澜的出现更是掀起轩然大波,为官久的都知道景泰正是被太上皇亲自贬至岭南,他愿意出席给景泰准备的接风宴,不就代表太上皇也认可皇帝的选择?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这是什么阵仗?”太上皇吸了吸鼻子,闻到殿中仍存的血腥气:“大好的日子却见了血光,晦气。” 大好的日子,不少人捕捉到这个词汇,心内更是震撼。 太上皇后倒是眼尖,一眼瞧见了魏妩,并未事前晓得,她心下也是纳闷,立马冲魏妩招手:“原来小五也在这里,过来。” 太上皇的表态并没有太上皇后的这一声来得更有冲击力,方才就引起各方注意的少女此时更成为众人焦点,一身朴素衣衫的少女与城中普通百姓家的姑娘打扮并无不同。 她衣料的材质甚至不如太上皇后身边的宫女,只有一身气度能瞧得出来受过良好的教养,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毛病。 仅仅是从座位到太上皇后身边这段短短的路程,魏妩的第一步都走得十分稳重,但每一步都落进有心人的眼里,个个眼底颇有深意。 还有几步之遥,太上皇后抢得先机,赶在魏妩行礼以前握住她的手,顺便责怪了一句:“殿中凉,穿得单薄了些。” 卓久然眼中酸涩,他方才也感觉到殿中要比外面寒凉一些,姑娘们夏日穿得单薄,可他连过问一句的勇气也没有,此时这话由太上皇后讲了,他心内更是涩然。 自己亲生的女儿与他生疏到这个份上,可府上那个也是自己骨血的孩子,他却再难投入那么多的感情,只是拿他当卓家的继承人培养,关注教养引导,旁的却是给不了。 第207章 泼脏水 “多谢太上皇后关心,民女不冷的。”魏妩俏生生地说道:“太上皇后也是来参加景大人的接风宴吗?” 明知这丫头是故意问的,太上皇后依旧说道:“正是,不过看此情此景,似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皇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上皇后。”皇帝过来扶着太上皇后,凌不语扫了一眼,心底却觉得古怪。 原本太上皇后与太上皇并肩而行,但因她叫了魏妩过去,魏妩被她牵着手,而端木崇又站在另一侧,这一幕就不得不令人多想。 卓久然是生父,左成泰也算是照拂着魏妩了好几年,是看着她长大,两人心跳如擂鼓,而最为震惊又在意料之中的是凌不语,他极力控制着情绪,才不让自己神情有异。 好在太上皇后终于松开魏妩的手,她则用最快的速度退到远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凌不语就从座列中走出来,她也就顺势退到他身侧,两人并肩站立。 这微妙的一幕有人察觉,有人不曾发现,左成泰不禁咧起了嘴角,好一个凌不语! “太上皇,太上皇后,不久前三桩刺杀案都尘埃落定,今日借着这接风宴正好给景大人一个公道,状元郎与朕被刺均为北安国探子所为,至于景大人被刺杀,说来话长。” 人群再次骚动,敌国刺杀陛下在情理之中,为何对一个没有官身的状元郎下手! “借此机会清查了北安设立在盛京城的据点十三处,捉拿敌国暗探、死士近百人,可惜未曾捉到大鱼,不过以此为契机,想必他们短时间内也不敢在盛京城搅风搅雨。” 端木崇倒没有提那些被抓暗探的下场,只是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一个说法:“至于此次刺杀景大人的元凶,朕正在推进。” “上回留下的箭羽找到了出处,竟是将工坊藏在最为混杂的南风巷,而工坊的工匠伪装成戏子,一直藏身于南风巷,事败后将兵器掩埋于地下,所有人借戏班外出排演离开。” “若非发现及时将他们阻截,景大人遇刺之事就要成一桩悬案了,您二位也来得及时,上回刺杀时逃走的活口指认了——兵部卢侍郎。” 皇帝的话一落下,卢侍郎叫得越发凄惨:“陛下,他们是血口喷人,臣哪里与什么工匠识得,更不可能给他们银子,曹大人,曹大人,你替属下说句话呀!” 曹陆听了直骂晦气,干嘛要牵扯到他,他脸色铁青,还在迟疑间,聂正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也是,那箭设计得如经精良,若说是兵部出产都可以了。” “聂正,你休要搅浑水,此事我根本不知晓,更不要说参与了,如今这情况,你当我是傻子么?”曹陆一下子跳起了脚:“全是没有的事!” 看他俩又要开始攀扯,端木崇笑道:“柳韶峰,让他们死个明明白白。” “是,陛下。”柳韶峰扔下那所谓的活口,另掏出一本账薄:“这是南风巷所藏工坊的账薄,往来支出,以及仓库备料,人工支出均在其中。” “臣在其中除了发现可与卢侍郎扯上关系,还有一人也在其中——端王殿下。” 太上皇一怔,就连太上皇后的脸色也有些莫名,端,端王? 凌不语的惊愕一点也不比两人少,怎么就扯到了端王,先皇后留下的儿子,比起厉王和齐王,这位的处境更惨,母族被灭,生母也不在世上,又不得太上皇待见,不折不扣的废王! 除了享受着王爷应有的制式待遇,平时丝毫没有存在感,也不像齐王到处捞珍宝,遛花鸟,更不可能在朝中任职,可以这么说,要不是因为厉王他们挡了一道,他早去了封地。 就这么一号蜗居在府里的端王,居然也能掀起风浪,还敢在暗中私铸兵器,又着人暗杀景泰,这怎么想都觉得古怪,首先,他没有动机! 论竞争力,厉王都比他强些! 凌不语哑然,太上皇说道:“如何牵扯?” “这些南风巷的戏子均是暗中培养的死士,还有一部分是精挑细选的工匠,工匠的银两大多是出自卢侍郎,但这些死士的费用却是绕了几个圈。” “每次要打点时从不用银票,均是现银,从端王府的管家开始,一连拐了七道弯,最终才会落到这帮死士手中,这七人臣都关在大理寺,均已经招认。”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活阎罗,上回让敌国死士死在大理寺,颜面扫地,如今找回面子。 知晓南风巷异动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盘枝错节弄得清清楚楚,这七人间如何转接,身份为何,都一清二楚,全部写在供纸上,上面是七人招供的手印。 那卢侍郎完全不复刚才的慌张,原本萎靡的神态骤然大变,冷哼一声:“了不起啊。” “客气。”柳韶峰看向卢峰,说道:“卢侍郎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能够屈居于曹大人之下,且又成天摆出狗腿子的样子,谁不知晓你卢峰为曹大人马首是瞻。” “可谁能料到你哪是曹大人的狗,分明是忠于端王爷,如今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是真的要致景大人于死地,还是要将这脏水泼给曹大人?” 曹陆的脑子嗡嗡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扭头看到卢峰坦然的神色,显然是承认柳韶峰所说,不禁大骂道:“卢峰,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 “哈哈哈哈……我所为不是正中了你们的下怀吗?听说景泰遇刺,你们一个个不是巴不得他死,我做了你们不敢做的事情,要不是事败,你们偷着乐还来不及。” “如今怎么倒怪起我来了?”卢峰嘲讽道:“分明想要下手,不过碍于这个关口太醒目,担心自己被发现,只能强行抑制,看着我好生想笑!” “你们一个个虚伪至极,今日这接风宴,你们当真欢欣?”卢峰自知死路一条,完全豁了出去:“你们的算计早就落空!右相之位,非景泰莫属!” “你们一个个对李拜看似恭敬,实则不满,有他在,你们何时才能翻身,如今好了,他这一走,给你们空出了位置,一群疯狗厮咬内斗,如同一盘散沙!” 第208章 你们,配吗? “若我们这位前首辅大人知晓你们如此不中用,不知作何感想,哈哈哈哈,废物,全是一群废物,既想要,却瞻前顾后,既是想要,一个个该做良臣,你们,配吗?” 卢峰劈头盖脸地将这帮李党骂得狗血淋头,复又看向太上皇:“先皇后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能为端王洒热血,也算是偿了这恩情,太上皇,端王也是你的儿子啊!” “还请太上皇饶他一命!” 说完,卢峰转身飞扑,一头撞向大柱,噗地一声,血溅当场! 凌不语眉心乱跳,直到此时才知道为何太上皇会来,事情涉及端王,那也是他的儿子,如何处置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而这卢峰,原来是个谍中谍! 表面是李党,暗地里一直为端王效忠,事情一败,以死来求端王的一线生机! 如果不考虑对错是非,这卢峰对端王忠心耿耿,也是号可歌可泣的人物,可惜,成为王,败则宼,端王这奋力一斗,实在是自不量力! 曹陆刚才险些去掉了半条命,他现在仍旧腿在发软,差点支撑不住。 从明面上看,他们李党实在是最有动机,自己又掌管着兵部,那兵器的图纸全在自己手上,工艺也在其中,要说私铸兵器,他最有便利。 刚才被逮出来的还是兵部侍郎,平日里与他走得极近,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要是他被定罪,自己难逃,天啊,天,曹陆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想给柳韶峰磕一个。 曹陆像被捞出水一般,大汗淋漓,难掩不安,现在看着地上没了声气的卢侍郎,终于打起精神:“陛下,臣对其所为真的一无所知,也是被蒙在鼓里。” “人前,他从未表露过与端王相识,更无人知晓他们两人交好,这,这实在是藏得太深。” 曹陆说完,迎来的是太上皇一记莫测的眼神,他这才反应过来,该死,心神一乱,又出错,正如卢峰临死前说的那样,端王再怎么样也是太上皇的骨血,是陛下的兄弟! “臣,臣……” 不等他找补,端木崇便说道:“此事暂告一段落,来人,收拾殿内,继续宴席,太上皇,太上皇后,请上坐。” 他是只字不提端王,恭敬地请父亲、母亲上坐,太上皇后在经过魏妩时,顺势牵了她的手:“好姑娘,倒是没被吓到,来,与我一道坐。” 那卢峰以命相抵,之前又死了一名死士,分明是倾刻间之前的事,但现在殿内一清扫,又似无事,一个个再心乱如麻,也不得不乖乖坐下。 那柳韶峰更是离开后再度回来,一脸严正地入座,刚办了大案,身上的煞气更重,左右两侧的官员极有默契地往左右挪挪,省得被那煞气冲到。 柳韶峰不是没察觉他们的小动作,嗤之以鼻,端起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良久,他一抬头,恰对上凌不语探究的眼神,索性抬手抱拳表示感谢,凌不语轻笑一声,还真是肖风立下汗马功劳,南风巷里藏了如此大的秘密。 可惜,竟不是李党众人,看来这些人也是能忍的,晓得关键时刻不能再露出把柄。 这回要让皇帝捏住,以后更没有翻身的时候。 欸,凌不语说不可惜是假的,虽说他和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仇怨,但毕竟曹陆害他没进仕途,做了这举世无双的男媒官,这道怨,还是不能放过。 所以看到曹陆死里逃生,还幸运存活,凌不语只觉得可惜,可惜得很! 没人敢触太上皇的霉头,去问接下来要如何处置端王,看那位活阎王的架势,想必端王也在他的控制中,逃不了,齐王和厉王并肩而坐,心内骇然。 齐王这皇家的小纨绔只觉得王兄作死,这都什么时候了,尘埃落定,他母族被杀的杀,被流放的流放,自己还保了个王爷的名号,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人心不足非要作,这下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一条命,齐王小心翼翼地去看厉王的脸色,发现厉王的神色十分悠哉,不禁好奇道:“王兄,你就不好奇吗?” “那位是先皇后的嫡子,好端端的嫡子没了嫡子的身份,看着陛下稳坐王位,他身心千疮百孔,欸,明明有我这前车之鉴,你说他怎么就没有汲取教训。” 厉王自揭伤疤,齐王都不好意思说话了,干笑道:“呵呵,他想不开呗。” 厉王没有再出声,齐王心想自己哪个也不想得罪,少说话为妙,但今天这事怎么收场啊,太上皇都来了,再看太上皇后对魏妩那么亲切,不少人都大感震惊。 也是,一个罪臣之后,小小媒官,几时和太上皇后搭上的居然没人留意,只怕刚才她与太上皇后,皇兄站在一处的画面引人遐想,陛下这是要将人收进宫中吗? 齐王都如此想了,底下那帮臣子个个都起了心思,卓久然心乱如麻,即便是见了两次血也没压下心头的担忧,无论如何,阿妩是绝对不能进宫的! 理智告诉他绝没有这种可能,阿妩的身份摆在那里,岳父一天不洗清冤屈,她一天就是罪臣之后,怎么可能入宫,虽说如此,卓久然依旧忐忑不安,愁绪涌上来,不能自抑。 看着卓久然开始喝闷酒,左成泰挑挑眉,没被喊一声爹,倒是成天没少操心。 因为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殿里哪里还有宴席的氛围,明明应该是核心人物的景泰反倒无人关注,直到这时候,太上皇才说道:“我有愧,当年让一贤才远走岭南。” 众人哗然,太上皇竟率先认错? 太上皇再看到景泰说没有半分触动是假的,那满头银发说是拜他的赐也不过分,但当年容不得他选,李党太盛,而景泰的想法过于大胆,不比那魏韦少多少。 兴太学就罢了,科举改革岂是那么容易的事,要触动多少人的利益,世家的优势要被淡化,他们如何能忍,太上皇叹息一声:“回来就好。” 不少人的手顿住,此话,竟是出自太上皇之口? 第209章 功在千秋! 太上皇后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看来戳破那层窗户纸后还是有用,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他儿子撑腰,不像以前,故作敌对,让儿子多了多少愤恨。 不过如今想要冰雪消融也没那么容易,多年隔阂岂是说散就散的,还有眼前的景泰,流放途中丧了母亲,失去亲人,这笔账,人家要不要记? 景泰起身,默默无言地弯腰:“臣见过太上皇,许久不见,太上皇可还好?” “如你所见,我不是皇帝,如今移至西行宫养老罢了,若不是你回来,我也懒得出来露面,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天下交给年轻人便好。” 太上皇话里有话,席下有人立刻低头,这是明晃晃地公开支持皇帝,此前谁说皇帝和太上皇不和,太上皇不肯放权?全是子虚乌有。 也有人心下终于恍然,为何李拜离开时太上皇仅仅是打赏送别,丝毫没有挽留,原就是父子一条心,只有李拜被耍得团团转! 凌不语左右看了一圈,众人神色不一,有喜的,有怒的,也有一脸麻木的,恐怕只有自己是看戏之人,不在仕途,只觉得这是一出连环戏,好戏! 不愧是皇帝,抓住南风巷后果断出击,既是牵出了端王,那就逼得太上皇不得不出面,这一出面,岂不是直接面对景泰,化解两人当年恩怨,一笑泯恩仇以示支持。 再来能震慑李党,打破他们的最后幻想,所谓的最后靠山,最大靠山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早就不牢靠了,还做什么痴心梦,妄想有人能脱颖而出坐上右相之位,痴心妄想罢了。 至于太上皇,他可以让儿子们互相厮杀,但不能杀手足,厉王如此,端王也是如此。 要保住端王一条命,太上皇必须有所付出,这才是皇帝要请太上皇过来的原因,至于太上皇后,自然是和陛下一条心,无论何时都会站在儿子一边。 这种无形的交换无需讲出来,一旦设身处地,该懂的都懂,太上皇方才主动与景泰交谈,便是示弱,以此来保端王一命! 交易达成,皇帝这一计又成了,欸,凌不语心想以后在皇帝面前更人谨言慎行,这家伙的心计真是深沉,当然,太上皇也不差。 再想到刚才那引得众人遐想的一幕,凌不语眼角微垂,不知道小五那丫头发现没有。 景泰面对太上皇依旧平静,他坦然以对,让人看不出喜恶,只有太上皇看着他的满头白发仍旧感慨,端起酒杯来:“景泰,保重身体。” 既是要归位,这身子骨必须得好好调养调养,否则右相之位坐不了几年又得特色新的人选,皇帝儿子的如意算盘岂不是打不了几年。 太上皇后抬头,端木崇说道:“朕已经让太医院好好安排,先着景爱卿好好料理身体,待身体好转再就职不迟,另外,景家老宅也需要修葺,朕另赏了一座宅子。” 看来皇帝把景泰的后路都想好了,衣食住行是彻底不用担心,另一边,宁国公两眼冒出精光,太好了,终于有人来分担公务,这些天他可是食不下咽,鼻头冒出个红包。 “多谢陛下,臣……” “右相之选,非你莫属,景爱卿不必多虑,你在岭南的建树朕已经着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岭南提拔了你一手带出来的属下,你无需担心,以后在都城尽心尽力就好。” 端木宏说得轻飘飘,早将之前的事情翻篇:“事实上,如今的科举已经采用了景爱卿曾提出来的密卷批改制,而兴太学之事,朕也准备提上日程。” 没有什么比预想能成为现实更能打动人,景泰的种种构想都曾是他做梦也想实现的,如今在皇帝的着手下正演变为现实,这不正是最好的发展方向? 景泰这些天得到的信息并不多,但构想被具象化,这种诱惑无法阻挡。 偏在此时,端木崇又一脸欣慰地看向太上皇:“何况,太上皇准备亲自出马主持太学,恢复太学制,将民间书院的资源还予百姓,景爱卿觉得可好?” 景泰难掩心中激动,不禁激动地看向端木长卫:“太上皇若是愿意,实乃民之大幸!” 凌不语暗道皇帝真是懂得攻人心,景泰扶植岭南学子就是为了让他们避免教育资源的不公平,但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他能管得了多少学子? 根源还是要将生源分流,教育资源哪怕在许多年的后来也做不到公平,学区房的出现注定贫富差距决定教育资源的差距。 既然做不到绝对公平,也要相对公平,太学制取消后,权贵子弟纷纷涌入民间颇有口碑的书院,对比白鹿书院的现在与从前,弊端已经开始显现。 不同阶级的学子聚集在一起必要分个等级高低,程远等人在书院遭受冷暴力就是最大的弊端显现,再若有先生不能一碗水端平,不看学业看家世,书院的作用毁矣。 白鹿书院名声在外,院长出名的清明都尚且如此,何况是其它书院? 凌不语环顾四周,不少人还沉浸在血光的冲击中未能恢复,还有不少官员正侧耳听着上首的说话,刚才三言两语中就将他们后代接受教育的方向逆转。 不过凌不语觉得若是自己倒也会欣然这种变化,以后权贵子弟聚集在一起,由皇家主持的太学必定师资差不到哪去,以后不仅是读书,还是一个小小的名利场。 各种官员的孩子聚集在一起,孩子的交往也会影响大人,啧,想想就觉得热闹。 但对于程远这样的普通学子来说,这样的改革还是有好处,起码民间的教育资源更大的还给需要的人,且太学不仅仅是按阶级教学,还有按能力教学,也能体现因材施教。 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适合进学,学一门技术不是也很好?而且新的太学制开始,想必也会将门槛放低些,让真正有技术天赋的孩子能进去学习,获得更好的利用。 这样对元昌国培养栋梁之材更有帮助,复兴太学实在是明智之举,功在千秋! 第210章 终有用武之地! 景泰的话将端木长卫架了起来,太上皇后颇有兴致的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太上皇居于西行宫也是可惜,我也觉得若由太上皇主持太学,极为合适。” 呵,你们倒是一唱一和,太上皇颌首道:“倒也不错,反正我在西行宫闲着也是闲着,若还能替社稷做些事情也是件善事,此事听皇帝安排就是。” 妥协是没有底线的,一旦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屈服景泰入城,屈服兴太学,太上皇的底线正被皇帝一点点突破,真正地为他所用。 而太上皇么,凌不语本以为他会流露出一丝不甘,但观其形容也是完全平静,反正是看不出脸上有丁点不情愿,仿佛一切是他心甘情愿。 而魏妩全程只是安静地听着,不时与太上皇后侧耳交谈,颇是自在,她明知道有许多打量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也不当回事,既来之,则安之! 相信宫宴结束,哪怕是那些不知道自己来历的官员也会迅速摸底,她这还能令人拎出来说道的身世必定会再被人攀谈,但她不是以前的稚嫩少女,如今这场景,小场面罢了。 她余光一扫,刚好与凌不语的眼神对上,眼神对上的瞬间仿佛知道对方所想,竟是同时用眼神示意对方安心,默契过后,双双心安。 端木崇没放过他们二人的对视,心下略苦,再看座下群臣个个都各有所思,少有的几个没心眼的就只顾得吃喝饮酒,他唇角抬起,拍手示意。 方公公立马召得真正的乐师与舞姬入场,这一回才是真正的歌舞升平,酒气酣畅之时,大家终于推杯交盏,之前的事情这才略过,真正的宫宴终于拉开了序幕。 比起上回先礼后兵,这次是调了个顺序,先兵后礼,两条人命、两具尸体才换得现在的平静,凌不语心有惧然,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他不过一白身,自然无人攀谈,与他一样寂寞的只有柳韶峰了,这人也是个不爱理人也没人理的,就大家离席互相敬酒的时候,只有他和柳韶峰居于原位。 最终,也是凌不语主动靠过去:“柳大人厉害。” “多谢你的提醒,若没有查到南风巷那帮人,此事没这么快有进展。”柳韶峰端起酒杯喝了一满杯,凌不语隐约听到他的一声低叹。 “还是大人厉害,不过是给了一根线头却能扯出全局,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端王。”凌不语说道:“民间百姓都知道他是废王。” 一个废字,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但谁能料到呢,不过凌不语还是不知道端王为何要刺杀景泰,动机不足,假如没有牵出这帮人,真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他头上。 柳韶峰说道:“陛下今日将你们召进宫也有深意,状元郎可想过以后的路如何走?” “大人莫不是以为小民有自己选择的余地?”既然是穿越到了这个皇权时代,凌不语早做好最坏的打算,他自然不会告诉柳韶峰自己还备了一条退路。 皇帝答应给他一个时机,而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想要切入谈何容易,这次他卯足了劲帮助景泰登上右相之位,一是给皇帝做牛马,二是给自己铺路。 但做了这么多,如果无法切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给人做嫁衣裳,自己又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伟人,疯了不成? 柳韶峰对他的直白大加赞赏,主动与他碰杯:“真小人也。” 凌不语也没理这句话是夸他还是骂他,轻笑一声,就在此时,那景泰终于说道:“陛下,臣这次返回都城时曾经偶遇一队他国商队,但因语言不通只能暂时同行。” “哦,你刚才也说过这事,礼部尚书已经安排人员过去接洽,不过你说语言不通?”端木崇说道:“我们与附近的邻国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不同。” “陛下请看。”景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展开,离得太远,凌不语看不清楚,却听到太上皇后说道:“这并非汉字,这细长细长的是何文字?” 凌不语打个寒颤,有个直觉破土而出,难道是?! “启禀陛下,能否让小民一见?”凌不语骤然起身,险些扑倒面前的酒水,见他如此激动,端木崇冲他招手:“过来。” 他立马冲了出去,上前,只瞟了一眼,差点压抑不住笑意,天可怜见! 来了这么久了,终于见到了英文,自己考的级,总算没有白考! “回禀陛下,此为西洋语。”出于谨慎,凌不语用了不同于现代的说法:“小民在很早以前游学时便曾发现相关用语,出于兴趣自行研究过,颇通一二。” 曹陆嗤笑一声:“既是无人见过,那随便状元郎怎么说都可以,通一二?谁能作证?” 凌不语想把这封信扔到姓曹的脸上,他虽然不是本专业是英语,但也修到了六级,而且在决定继续升学后,为了在国际上发表论文,一直苦啃英语,实际的水平早就不止六级。 如果他是英语专业的学生,想必拿下八级也是分分钟的事,这姓曹的连西洋语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在这里放屁,啊,平静,平静。 凌不语穿过来后一直在想到底有没有更远一些的国家,既然连海航线都开辟了,走得再远一些也有可能,到时候就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可惜,等到现在才有发现,终有用武之地! 魏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兴奋的凌不语,平时的他看上去总是凡事了然于心,没有什么可以激起他太大的情绪,甚至,她觉得凌不语像一个看透世事的老人。 那种非凡的洞察力让他显得比同龄人要沉着许多,像今天这般失控的表现,还是头回。 “这位是曹大人吧?”凌不语让自己冷静下来:“方才景大人说过是遇到同行的异国商人,既然如此,那说明是有异国之人亲临元昌,小民是否真的精通,与他们见面便知。” 曹陆悻然,没有出声,倒是太上皇后意外道:“异邦之人?元昌史上许久未曾出现。” (祝大家新年快乐,初三后看看能不能加更几天!) 第211章 迎外邦之礼 “太上皇后感兴趣的话,不如宣进宫来一见?”端木崇说道:“正好验一验我们当朝状元郎的西洋语,是否如他所说的精通。” 凌不语笑道:“小民求之不得!” 提出质疑最多的曹陆撇了撇嘴,一副小瞧的模样,魏妩却晓得凌不语从来不会打没准备的仗,势必会让这些不信他的人当场后悔自己的质疑,也朝太上皇后说道:“民女也想见。” “好,好,好,”太上皇后对魏妩是极宠溺的语气:“小五难得进宫一回,就当给小五开开眼,率先看看这些异邦人长什么模样,说的是何种语言,皇帝,派人去请吧!” 端木崇想了想:“原本交由礼部,但对方毕竟是外邦之人,此事还是应该由鸿胪寺来处理,鸿胪寺卿何在,前去安排,一切依照迎外邦之礼。” “臣遵旨。” 鸿胪卿之职,掌宾客及凶仪之事,领典客、司仪二署,以率其官属,而供其职务;少卿为之贰。凡四方夷狄君长朝见者,辨其等位,以宾待之。 在凌不语的理解里,这个职能部门相当于后来的外交部,至于礼部嘛,其实更多的是对内,鸿胪寺才应该对外,不过从城里请到宫中还需要时间。 宴席已经到了尾声,皇帝一声令下撤了席面,转而奉上水果及点心,众臣慢慢等待。 看到现在的走向,景泰得到右相之位是铁板钉钉的事,太上皇现身只是为他添砖加瓦,另一边嘛,端王的命应该是保住了,皇帝为了景泰也是费尽心思,机关算尽。 因要迎外宾,皇帝一旨令三品以下的官员暂且撤出,三品以上的留待等候。 景泰倒是怡然自得,并未提出要离开,安然地与宁国公居于皇帝与太上皇、太上皇后之下,俨然左右相共同坐镇,别人不说,宁国公是求之不得,肩上的担子陡然就轻了。 卓久然心事重重,今日的酒饮得有些多,大多是闷酒,现在撤了酒菜,开始品茶,他的脑子才清醒许多,看着坐在太上皇后身边的女儿,心思恍然。 时间过得真快,九年一闪而逝,卓久然心中苦楚,想到近日家中闹出的事情,也是一阵烦闷,如今他都过了不惑之年,母亲依旧要伸手管他的后宅之事。 哪怕他已经给卓家留下了继承人,母亲依旧不甘不休,他实在不敢想,当年凌霄一个人面对他母亲的时候,又是何等情况,女儿又在其中受了多少气。 看他如此郁闷,左成泰就高兴了,卓久然身为工部尚书实在是让他无刺可挑,除了要银子的时候太烦人,他对得起工部尚书之名,可身为丈夫,与父亲,哪怕是儿子都令人诟病。 说了孝吧,不还是闹得母子不和,那当初的退步又有什么意义?说他是个好丈夫吧,关键时刻没有保住妻子,倒让妻子郁郁离世,自己也没承受住压力继弦生子。 说他是个好父亲吧,这些年来他的确坚持着关爱小五,只是小五不领情,他就束手无策。 这些年来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帮到过小五,这父亲,合格? 反正左成泰瞧不上卓久然,看他过得不安心,自己就开心了,他甚至示意凌不语靠过去,低声说道:“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太上皇后为何对小五如此亲近?” 啧,看来这也是一个不知道实情的。 太上皇后小小年纪就入宫做了继后,和小五哪有什么渊源,因为自己那未来岳母罢了,未来岳母深入险境,想必是与太上皇后做的交易,现在她生死不明,太上皇后内疚罢了。 她现在是把对未来岳母的情意转嫁到了小五头上,但是今天这一出,得让多少人生出揣测,只怕以为皇帝要纳了小五的人都不少,至于皇帝,凌不语不好说。 此前种种迹象表明皇帝对小五的关注颇多,但依他这阵子对皇帝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情意之事对皇家人来说并不是必需品,总不能让自己和皇帝抢女人吧? 凌不语心思有点乱,上次上帝视角看宫宴纯纯看戏,今天自己成了戏中人,心思也乱。 “此前在西行宫里,太上皇后曾经见过小五,头回见面就有了眼缘,这人和人相处不就讲究一个顺眼吗?”凌不语故作轻松道:“这事没有多大,顶不住多想。” 左成泰这才松了口气,大事未成,要是小五就进了宫,这可不妥,再说了,皇帝为人谨慎,从来不愿意后宫掀起多大的浪,嫌烦。 这么一想,左成泰心里舒服了些:“那就好,那就好,现在李贵妃失势,后宫里的情况有所变化,我可不想小五进去淌这浑水。” “左大人,小五有我呢。”凌不语不忍了,说道:“我与她情投意合刚刚确定,只是碍于大事未成,小五还不愿意我上门提亲,日后我自会倾尽全力护着她。” 左成泰跟吞了个整鸡蛋似的,这两人也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好了?! 看他这么惊愕,凌不语又说道:“所以大人尽可以放心,若真有什么事,小五可以拿我做挡箭牌,还是货真价实的那种。” “行,你小子真行,以前小瞧你了,以为你仅仅是心中有沟壑,原来也晓得尽捡窝边草啃,还让你啃着了。”左成泰早就拿自己当魏妩半个父亲,面露不悦。 若是单独看凌不语,自然是除了身世外哪哪都好,才学、相貌、为人处世都挑不出毛病,可要是做小五的夫婿,那标准自然是节节高。 凌不语笑笑,这等待的时间不过是以叙话为主,端木崇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兴致,时不时就过问起政事,随时抽几名官员问询,顺便还要问问景泰的意见。 那景泰倒也不客气,耐心听完给自己的意见,果然是心中有沟壑之人,不论是哪个职能部门的政务,他都能评说得头头是道。 殿中的气氛逐渐正常化,当那外邦之人入殿之时,凌不语只瞟了一眼,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那混在外邦人中的居然有个老熟人! 第212章 不礼貌 异邦人看着就与元昌国人长得不同,身形高大壮硕不少,穿着在他们看来极为怪异的奇装异服,更是一头黄毛,眼珠子也和他们不一样——是蓝色的。 头回遇到这样的异邦人,殿中一下子炸开了锅! “快看,这些人的皮肤怎么如此白,白得吓人啊,从未见过如此白皙之人,这男人竟也如此吗?他们的眼睛?” “是蓝色的,头回见到蓝色的眼睛,看有颜色的琉璃珠子一样,乖乖,看看他们的手背。” 凌不语差点笑出声,这些人也是朝中为官多年的三品大员,一个个也像没见过世面的,这帮人在他们眼里就跟动物园的猴子一样。 这年头自然没动物园,也没这说法,但每年朝贡,地方上会进献一些珍禽奇兽,眼下这帮外邦人在元昌国人的眼里就是珍禽奇兽,不过,恐怕反过来亦之。 就连魏妩也看得入神,但看到他们手背上那茂密的体毛,面露不喜,挪开了目光。 非我族类,还是觉得古怪,不像后来有些女人看到外国男人挪不开眼睛,凌不语就听自己在外企上班的大学同学说过,公司有国外的员工,手机里有大量女性的手机号。 他本来以为是那外国的同事钓鱼,熟了以后才知道这位同事只要走在大街上,总有不同类型的女人过来要手机号,他因为存不过来,对中文名字又不够敏感,索性编号。 从1开始,都过百了,同学转诉的时候直让凌不语咋舌,也觉得这帮女人败坏了所有国办女性的名声,开放是开放了,但这也开放得太过了。 反倒是现在,不管是太上皇后还是魏妩都是新奇为主,随后而来的是不适,看不习惯,或许以后看久了能习惯些吧。 凌不语不仅想到大唐,那时万国来朝,何等风光,现在的元昌远没有达到当时的鼎盛,异域邦交的范围有限,而且局限于同一种语言。 现在的元昌第一次面临另一个语言系种的国度,可谓是不小的冲击! 凌不语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这些黄毛还真挑不起他的兴趣,他惊愕的是走在其中的居然有路青云,这家伙不是还在海上吗? 想到他上次捎回来的信和物件,凌不语一顿,陡然将前后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再说宣的是外邦之人,里面竟然混了一个本地人,皇帝也觉得纳闷:“堂下这位不像是外邦人,不知道是何人?” “陛下。”凌不语率先出列:“此人乃是小民的义兄弟路青云是也,不久前离开盛京前往海上经商,小民也许久未与他见面。” 路青云也点头道:“回陛下,草民与状元郎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也不为过,此番出海,草民倒是没有走多远,但意外遇到外邦船只,就此返回。” “这初初登岸,又带着这么多车马人,实在难弄,后面又偶遇了景大人,托了景大人的关照才一路顺利。”路青云面露苦色:“就是一桩,这帮人讲话草民实在听不懂。” “没事,你的发小听得懂。”端木崇放眼看去,只见自己的臣子们像没见过世面一般,盯着这帮外邦人猛瞧,再一扭头,发现太上皇后都看直了眼。 别的不说,这些外邦人生得异常高大健壮,着装也颇是不同,鼻子高耸,五官深邃。 就像是另一种程度的英俊,看习惯了本国人,冷不丁地瞧见这些异域风格的男子,自然是不一样的,端木崇正要说话,这帮外邦人开始叽里呱啦地开始说话。 这下是真的热闹了,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语速又快,只能凭肢体动作判断他们的话。 一个个看似不解,还有些屈辱的意思,从神情能看出愤怒。 凌不语立马上前,与为首的那人开始交谈,当那些异样的语言从凌不语的嘴里熟悉地讲出来时,原本抱有质疑的臣子们立马闭紧嘴巴,原来,他真的会! 凌不语的口语其实弱于书面,发表纯英文论文时主要用到书面,口语的能力要相对弱些,但在元昌国来说是完全够用的,主打一个敢于开口,不做哑巴。 看着凌不语与那帮外邦人沟通,魏妩又新奇又有种莫名的不真切感,原本的凌不语是真实的,就是会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此刻的凌不语让她觉得陌生。 不久后,凌不语终于弄明白过来,转身道:“陛下,他们在海上航行了半年才到达元昌,但此次是因为风暴弄错了方向才误打误撞地过来,他们原定的计划里并没有元昌。” 彼此对对方都是第一次,并不熟悉,这帮人就像乱入了一个方外世界,语言是陌生的,风俗习惯也与他们大不相同,因为语言不通寸步难行。 在风浪中被路青云搭了把手,他们就赖上了路青云,接下来偶遇景泰纯是在入都城的途中的机缘,发现景泰是入城的官员后,路青云脑子一动,赖上了。 没想到中了,现在看到景泰端坐在高位,他内心的既骇然又庆幸,看向凌不语的神情满是得意,凌不语看也不看他,继续说道:“他们的货船停靠在码头,由剩下的人看守。” “但他们等不及按流程上报,索性跟着路青云一道进城,与景大人是不期而遇,而他们刚才着急是因为——不喜被人围观,觉得被冒犯,而且,他们连座位都没有。” 凌不语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可没办法,这帮人可是骨子里都没有入乡随俗的习惯。 高低尊卑什么的他们毫无概念,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强与弱,要想让他们服气,就得比他们更强,打得他们服气,拳头才是硬道理。 而拳头不单单指简单的武力,军力与经济两手都要硬,两手都要抓,凌不语不晓得这帮人现在的实力如何,但从他们的表现可以看得出来,骨子里还是满满的优越感。 “陛下,这帮人是吃硬不吃软的,软,可能会让他们觉得咱们元昌国好欺负。”凌不语就是欺负这帮人现在听不懂自己的话,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们太傲气了。” 对付这种傲气的人,自然是要折断他们的傲骨,毕竟这里是元昌国的地盘。 端木崇是何许人也,一听就懂,故意拖延与凌不语说话的时间,看着这帮人越来越急躁。 第213章 小民不愿! 其中两人不停地做双手摊开的动作,嘴里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单词,凌不语回头低语了一句,那两人目瞪口呆,但扫一眼殿外带刀的侍卫,悻然地闭上嘴巴。 凌不语这才转身道:“陛下瞧见了吧,这帮人就是如此,货真价实的贱骨头。”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太上皇颇是满意,这才觉得自家皇帝儿子的眼光不错,挑的这状元郎有些意思,而一边的太上皇后更是欣慰地直笑。 端木崇刻意晾了他们半天,后面才让他们入座,反正一记巴掌一颗枣,这种招数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等他们入座,照旧有点心和美酒。 这帮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还不屑动手,但也没人搭理他们,除了凌不语,没人听得懂他们说什么,但凌不语有两世的经验,最晓得这帮人的德行,能不理就不理。 反正主打一个冷处理,这些人就是骨子里贱里贱气的,不理他们的时候,一个个反而老实了,等终于尝了尝点心,一个个像八辈子没吃饱过饭一样,一个个狼吞虎咽。 这也就是宫宴结束,只有点心和茶水,要是像刚才一样是满桌子宫廷盛宴,还不让他们流出哈喇子,不过嘛,算了,他们不配吃肉! 路青云是兴致勃勃地坐到了凌不语身边,问道:“捎给你的信和东西没有收到?” 距离上次捎东西已经好久,这家伙上了岸敢没有和自己说,冷不丁地来了这一出,还和景泰提前认识,凌不语想到上回信封里掉出来的国外银币,算了,也算是说了。 当时他就认出那些银币上的英文,知道是外国的钱币,只是他对海外的地图全无了解,不知道怎么着能让路青云弄到这些银币,当时以为是偶然得来,没想到他有这种机遇。 “东西是到了,以为局限于海上,你居然把人给带上岸。” “他们要找登岸的地方,又是真正的外邦人,我觉得有机可乘,最重要的是儿时我曾经见到你写过相同的文字,猜想一下,是不是普天之下只有你懂他们的语言。” 路青云端起酒杯,斜眼看他:“有没有觉得我出息了?” 也托得这次的机遇,自己还有进皇宫,还能在殿内坐着饮御酒的机会,不用光复门楣,这一次真是划算了,正如他所料,凌不语又出了风头! 自己可是一等一的功臣呢。 凌不语的确要给路青云记一大功,以为他只是一时意气去了海上,结果带来这惊天一举,让他独有的优势显现,凌不语一想:“长街西你最想要的铺子给你。” “真的?”路青云就喜欢这种实打实的谢意:“不许反悔。” 比起那间铺子,路青云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举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何等重要。 接下来便是凌不语充当翻译的时刻,这帮人的货船上堆满了本国的商品,以各种珍宝、香料、药材、毛织品、棉织品、棉花及各种杂货为主。 他们的货船一共有七艘,暂且停在港口,因为是从未登记过的船只,那边已经报给了市舶司,但按流程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朝廷知道。 这帮人提前入城,倒让皇帝先行知晓这事,既然有商品,就能有交易。 “凌不语,你觉得如何?”端木崇问道。 “尽快进行官方贸易为妙,以免与此国私人贸易盛行,反倒于朝廷不利。”凌不语想到现在海上盛行的走私行为,皱起眉头:“清点货物,定价。” 至于交易的方式是黄金还是白银,或是以物换物,都可以。 眼下的情况是只有凌不语通晓他们的语言,恐怕要随行做个翻译官。 端木崇突然看向凌不语:“市舶司,总管海路邦交外贸,派专官充任。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关税,代表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舶来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监督和管理、抽分。” “以往从未有过不同语言的邦国交易,凌不语,你可愿意入市舶司?” 路青云喜不自禁,看吧,天无绝人之路,他就知道凌不语一定有步入仕途的一步,如今不正是时机,他侧头去看,却听到凌不语朗声说道:“回陛下的话,小民——不愿。” 此时殿中的人虽然不多,但依旧变得嘈杂,这小子疯了不成??! 曹陆的脸色更是难看,当初是他带人拦了一道凌不语的前程,如今这小子前程在手,握有他人没有的优势,陛下将前程送到他嘴边上了,他不咽,还要往外吐? 这算什么,是对当初上书参他的人的报复?故意而为之? “不瞒陛下,小民虽懂得他国语言,但不熟悉市舶司职能,除了充当翻译以外再无用处,但语言可以学,如今的确只有臣一人懂得此国语言,但日后会有更多人通晓。” 总结来说,凌不语知道自己目前的语言优势只是一时,并不长久,若两国保持正常通商,时间一长,学会英语的人会越来越多,对他来说实在不是好的选择。 魏妩初开始不懂,凌不语只是大略一提,她就明白了,凌不语会的很多,但这一门语言绝对不算最稳固的优势,他可以靠这门语言获得短时间的重用,却难以长久维系。 凌不语会这么拒绝,一定有更好的想法。 端木崇大感意外,虽说他承诺会给凌不语自己确认的时机,但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 现在这情况,提拔他进市舶司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竟是拒了! 端木崇也算是吃了一个软钉子,也弄不明白凌不语所想,比起默契,他其实是比不过魏妩和凌不语,自然,他是浑然不知,反问道:“你要是有更好的想法?” “小民通晓这门语言也是误打误撞,但语言这东西听久了自然能找出规律,人人都可以学,”凌不语说道:“小民愿做传播之人,但不愿以此为本钱进入市舶司。” “小民不才,但也想为元昌社稷尽一份力,小民更想入的是——工部,小民于水利工程等等更有优势,只是未能如愿进入仕途,若能入仕,小民唯愿入工部!” 第214章 皇帝小气了些 曹陆几乎吐出一口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要不是他通晓这什么西洋语,哪有他这般好的机会,要知道那市舶司可是好去处! 送到手的机会他不要,还点名要去工部,陛下不过抬举他一二分,他就能倨傲到如此? “陛下,”此时又有人出列,郑重地躬身:“臣一直有此念,工部此前对水利工程大改造,其图纸正是由凌不语提供,臣早觉得他是大材,只叹其未能有机会入仕。” “臣斗胆请陛下恩准——让凌不语入工部为民效劳,他实乃少见奇才,若是流落官媒所,实在可惜,虽说官媒所拉媒也是利于人丁兴旺,但工部人才紧缺,实在……” 卓久然想了一下用词,坚定道:“不愿见暴殄天物。” 诸官员齐齐噤声,原本想起身进言的也退了回去,又有那齐王说道:“不仅如此,就算工程在建,有些细节问题也是由凌不语解决,他不入工部,谁入工部?” “臣身为水部郎中与凌公子详细聊过改造的图纸,可以说,他的想法绝不是纸上谈兵,尽都可以化为现实,全部可以投入使用,陛下,臣也以为凌不语不入工部实在可惜!” 从一开始,凌不语就剑指工部,否则也不会借着齐王的婚事故意将图纸进献出来,而且他早观察过六部,户部左成泰算是自己人,但自己读的又不是经济金融,难以派上用处。 而其它五部,兵部是绝对插不进去的,曹陆人在那呢,吏部肥缺,执管吏部的薜平虽说效忠的是皇帝,但他平时就严防死守,就怕李堂朝自己的地方塞人。 为此,薜平提拔的全是李党之外的人,也算是自得一派,自己若是强行进去也是被排挤,而礼部嘛,自己志不在此,刑部,自己又没有学过刑侦之道,也派不上用处。 只有工部和他的专业对口,卓久然又是个只看能力不看出身的人,齐王和自己有交情,现在又认同自己的能力,能进工部,是最佳选择! 端木崇是看出来了,凌不语是准备借机让自己履行承诺,用意也明显,市舶司并不在他目标之列,拒绝得干干脆脆。 “朕倒是想答应你,但如今唯有你一人通晓他们的语言,这又如何是好?” “陛下,听这帮外邦来使说他们在海上走了半年之久才到达元昌,一来一去一年之久,所以用得着臣的时候不多,且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若是复兴太学,正好可以研究其语言。” “小民愿为复兴太学出一份力,也为拓展新的海上商贸尽一份心,但也不愿意放弃自己最擅长之事,”凌不语大言不惭道:“小民可以一人多用。” 这回是太上皇先抬起头来,看看那帮交头接耳,面色依旧不怎么畅快的西洋人,说道:“景泰回归,复兴太学之事的确可以操办起来,若是增设西洋语一科的学习,非凌不语不可。” “其实论西洋海上贸易其实所占份额必定不高,交通运输太久,他们若有长期交易的打算,那一年也就一个来回,西洋语擅长之人无需太多,可择有语言天赋卓越者先教授。” 这也是凌不语要拒绝的原因,真进了市舶司,他的用处一年发挥一次,剩下的时间就是闲置在那里,这特么地和废掉有什么区别? “小民可教授这些天生语言天赋较强之人,将他们培养出来,日后若真有更大的需求,便可以由他们去教授新人,这才是真正的传道。” 凌不语说得有理有据不说,还显得格外大气,若不是知道他真正所思,路青云都要被他忽悠进去,这家伙从小就有一张巧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说白了,他就是不想进市舶司,别人眼里的香饽饽,凌不语根本瞧不上。 端木崇听得入神,他心乱如麻,要是进市舶司,能借着凌不语独家擅长的西洋语给他一个不错的位置,但若是工部,现在工部满满当当,能给他的并不多。 自己要用的人若是位置太过低,如何起用?端木崇眸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既然我们状元郎自称可以一人身兼多职,那朕倒有个想法,不知太上皇意下如何。” 这小子居然问自己的想法,太上皇颇是讶异,面色也好看不少:“皇帝说来听听。” “凌不语可入工部,朕有意让他做个水部主事,七品。”端木崇说道:“用以辅佐水部郎中,至于官媒所的事宜凌不语可同时兼得,利用太学教授西洋语,也要一人身兼。” 太上皇有些纳闷,他早早猜到皇帝要重用凌不语,但只给一个七品主事,是不是太低了? 可转念一想,若凌不语当初顺利进入翰林院,也不过是个七品编修,和现在的榜眼探花一样,七品作为起点,倒像是让凌不语回归正途,终于与何晋一样的起点! 路青云在心里怒骂小气狗皇帝,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结果就是回到原点?他在心里默默叹气,不过总算是入了工部,让凌不语得偿所愿,姑且就算成功。 一想到是自己在海上救的这帮西洋人帮上大忙,自己这功劳可不小,还能得凌不语一个铺子,心里也美得很,端起酒杯朝凌不语示意,这西洋语,他第一个要学! 凌不语心想自己一人身兼三职,皇帝有几分后来资本家的嘴脸了,但他也无所谓,抬头道:“那小民在太学教授西洋语,可有应得的酬劳?” 噗,太上皇正饮茶,险些喷出来,他们皇家就这么拿不出手,连这点钱也会赖不成! 太上皇后更是笑得前仰后俯,难得失了仪态:“我们这位状元郎有趣得紧,你为海上商贸尽心,又助力于复兴太学,更不要说你和小五一道替景大人挡了杀劫,本就有功。” “不要说酬劳,给你七品主事我都觉得皇帝小气了些。” 太上皇后话音一落,殿中静谧无声,女人不可参政,但太上皇后可没说要改变皇帝的决定,只是顺口提一句凌不语和魏妩的功劳,这七品都给得小气,堂下之人就莫要计较了! 第215章 一碗水可要端平喽 再说了,凌不语七品的主事本就是应得的,本就应该是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只是拿回自己应得的待遇罢了,那设计之人也好,不平之人也罢,都该闭上嘴巴! 魏妩这时候却是想到聂明珠所说——苏家哪是靠运气培养出一位皇帝及太上皇后,这举家老小都没有省油的灯,个个都是聪明人。 堂下若有对皇帝决定有争议的人,也都被太上皇后这席话堵住嘴。 那吏部尚书薜明倒是笑呵呵地对凌不语说道:“恭喜凌公子,别的且不说,这事本官必定抓紧理,让公子早日入职工部。” 他又不瞎,这皇帝和太上皇后都拿凌不语当心肝一样护着,他本来就站队皇帝,如今就算凌不语只是个七品主事又如何,日后他若前途无量,自己也算投其所好。 若是这小子扶不起来,自己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也没有投入多少,划算得很。 倒是左成泰斜了卓久然一眼:“哎呦,这么一来,凌不语算是同时为工部和户部效力,以后我和卓大人都是他的上峰,这以后一碗水可要端平喽。” 素来只有上峰对下属得一碗水端平,到凌不语这,倒要让他对上司把一碗水端平。 这左大人是无时无刻不要对卓久然针锋相对,能添点堵就添点堵。 卓久然面无表情,左成泰的话丝毫没对他造成半分影响,左成泰见目的没有达成,故意俯身过去小声说道:“卓大人,恭喜得一干将,可惜与本官共享。” “无妨,凌公子才干我早亲身体验过,只要他肯入工部,我求之不得。”卓久然丝毫不在意他的恶意:“江山辈有才人出才是正道。” “啧,如今倒是道理一大通,就数你清明,你那点不清明的劲全用在魏家人身上了。”左成泰知道往哪捅他最疼:“凌霄若知道你再娶又生麟儿,不知作何感想。” 卓久然双眼猩红,握紧了酒杯,左成泰冷哼一声,不悦地转身,看他还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一对冤家让凌不语哭笑不得,一个是货真价实的真丈人,一个是野生岳父,这两人凌不语都不想得罪,所谓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以后还要承蒙两位大人多多照顾。”凌不语也是精明,先起身感谢皇恩,再朝两人所在的方向一躬身,看不出主次先后,一股碌地全照顾了。 那殿中的一帮西洋人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偏偏语言不通,便也来找凌不语,询接下来的安排,凌不语请示过皇帝告诉他们,先会将他们安置下来,不用担心吃住问题。 接下来要弄清楚他们的货物明细,最好立马转移到盛京城,清点查验过后再询价,最终决定能否进行交易,他们这一行人也正好看看都城的风景和物产,了解物价。 这帮人现在是把凌不语当成了救命稻草,恨不得将他绑死在身边,凌不语这翻译官不想当也得当,皇帝一声令下,凌不语没辙,只能答应这帮人等将他们安置下来再撤。 至于景泰为右相,凌不语要入工部水部主事,都是接下来要走流程的事,景泰今天的表现可谓冷静自若,从头至尾没有太出挑,但能镇定处事,也让皇帝心下大安。 至于遇到这泼天的富贵,景泰也没有表现出大喜,或是人生经历这起起落落,临走时来到凌不语和魏妩面前深深一躬:“多谢二位,若非你们,我恐怕已经是一堆白骨。” “景大人客气了,是陛下思虑周全,赶在事情发生前让我们挡了一道,能对大人有所助力,我们求之不得,小民有个不请之请,大人安顿下来后可否见见程远他们?” 想到街头高呼的岭南学子们,镇定到此的景泰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凌公子与他们相熟?不知道他们在盛京城可好?”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凌不语说道:“大人主张兴太学,小民只确定一点,若兴太学,于岭南学子有利无害。” 景泰终于落心,他倒也不会向初次见面的人说自己这些天到底藏身何处,郑重其事地表示感谢后便离开,颇有两袖清风不拘于世俗的感觉。 在岭南呆久了,这位大人身上的气质与京官们大是不同,目送这位大人离开,凌不语和魏妩也去请辞,皇帝倒是不急:“你二人留下。” 那些脚还没有迈出殿的官员全身一震,不敢回头,顶着一肚子的疑惑抬脚走了。 凌不语心想接下来是你们的家事,留我们有什么用啊,他可真不想搅这皇家的浑水,知道得多半点好处都没有! 这场宫宴一波三折,事态颇颇发生变化,一场宴席结束,殿内皆空,太上皇眉头皱起:“你王兄现在何处?“ “自然是在端王府里,父亲放心,他现在安安生生地,满府人丁一个不少,”端木崇终于露出一丝疲惫之色:“这次凌不语和小五姑娘是苦主,他们总要得个说法。” 这是解释为何将他们俩留下来的原因了,凌不语微露无奈,他倒不是特别想知道…… 太上皇身体绷紧,今日这一出让他频频退让,但端木崇显然早有打算,若是不能按他想的走,他必定会让端王不好过,他也是捏紧了拳头:“那好,也给他们一个说法!” 这下凌不语更是无语了,父子斗法偏要拉上无关人等,他和小五好苦啊! 端王府外满是禁卫,将府上围得水泄不通,府里上下个个胆颤心惊,但最重要的地方是端王与端王妃的主院,其侧妃、侍妾及一众嫡子女庶子女均在这里。 大一些的孩子已经懂得克制情绪,小一些的因为害怕闷头抽泣,不过一日间,王府的变化翻天覆地,前途未卜! 端王是太上皇长子,为先皇后所生,原本占嫡又点长,天时地利人和,可惜先皇后的母家太过强势,野心太盛,反倒是将一盘好局尽毁。 看到端木崇一行人进来时,端王依旧稳稳地坐着,丝毫未动,倒是端王妃扑上前去:“陛下,太上皇,太上皇后,这到底是为何啊!” 第216章 应该直接刺龙! 这端王妃一带头,满院的人都开始哭天喊地,哪里还有皇亲的仪态,凌不语被哭声闹得耳朵都在发麻,太阳穴那里都是胀的,有事说事,没事嚎什么,有理又不在声大,声多! “端王私养死士、私铸兵器,更下令行刺朝廷官员景泰景大人,证据确凿,隐藏在南风巷的工坊被发现,兵器库被查,而隐埋在地下的兵器也被查获。” 柳韶峰从殿外离开后并没有返回大理寺,而是直接来了这里,此时掷地有声:“人证、物证俱在,端王妃可随时查证,还是说,端王妃对这些事是浑然不知?” 端王妃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柳韶峰所说的每个罪名都足以让端王府彻底玩完! 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忙说道:“此事我们一无所知,端王府上上下下这些年克己本分,从未有过逾越之举,还请陛下明察!” 一瞬间,这端王妃又恢复冷静,仿佛刚才的慌乱不曾存在。 这前后变化之大也让柳韶峰颇是佩服,他微微一顿:“兵部侍郎卢峰于今日宫宴当堂供认不讳,并以死效忠端王,当场撞柱身亡。” 一直稳稳坐着的端王终于起身,眼里闪过一抹隐痛,双手颤抖,太上皇见状,最后一丝期待也破灭,摆手示意柳韶峰退下:“卢峰素来有些本事,可惜为你犯了糊涂。” “前程尽毁,自己还丢了命,他的家人还要遭受牵……” “父亲。”端王往前走了几步,狠狠地跪下:“孩儿认罪,还请不要连累卢大人的家眷。” 听闻此言,端王妃面如死灰! “不要连累卢大人的家眷,那你自己的家眷呢?”太上皇扫视着自己的儿媳及孙儿、孙女们,反问道:“你有为他们考虑过吗?” 此言一出,方才消歇些的哭声再次响起! 端王无异于认罪,太上皇重重地吸了口气:“这些年皇帝也没有亏待过你,虽不能再入仕,但你们端王府从未少过应有的待遇,也未阻止你的儿子们科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太上皇,曾经唾手可得却失去,这种感觉太上皇没有经历过吧?”端王比皇帝年长,加上长年郁气难消,面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长许多,看着像是快四十的人。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更像是老翁,语气阴沉沧桑:“我打出生占着嫡,又占着长,原本一切顺理成章,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无数次在想,太上皇为何对母亲那般狠绝。” “其实也想得通的,在太上皇眼里这江山更重要,舅舅他们野心太重,您如何能容得,可我是您的亲儿子啊,您就没有想过我以后要如何自处吗?”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仅仅就差那么一步,我也悔,悔在当年没有阻止外祖和舅舅们,让他们走错一步,坠入深渊,但这些年,儿子实在不甘心!” “那你为何要对景泰下手?”太上皇问道。 “呵,当然是儿子早就瞧出景泰并非池中物……”端王哈哈大笑:“父亲将他远贬至岭南时,儿子就知道可惜,没想到他还有回来的一天,这次要辅佐的是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凌不语和魏妩藏在后面只想让自己变成聋子,什么都听不见最好。 “儿子岂能让他得到良臣,本想着看李拜等人动手,没想到他们倒缩了起来,儿子杀人,他们背锅,不是刚好?可惜,可惜,败在了南风巷!” 凌不语没有作声,严格说起来他是败在自己多问的那一句,仅是多问了一句,就牵出了人员异动的南风巷,竟是扯出这么多事。 “王兄是觉得既然得不到皇位,也要让朕在皇位上坐不安稳,你心里才能舒服些?”端木崇没有半分气愤的神色,神色从容得吓人:“王兄这次失望了。” “不仅没动到景泰半分,倒让朕得了两位良臣,多亏王兄这一举,才让朕看中的状元郎入仕,而景泰更是能稳居右相之位,今日哪有人敢置喙一句?” 皇帝是懂得捅人心窝子的,“你再看看自己满府上下,你一人有私心却要连累满府,不顾及妻儿,这就是你的不甘心?今日是太上皇保你一命,不然你们还能安居于此?!” 太上皇这才重重地舒了口气,太上皇后适时地抚着太上皇的手背加以安慰,这对父子也是一人退了一步,太上皇助推景泰,皇帝让步——留端王一命。 偏端王看到太上皇后安抚太上皇的动作,冷笑一声:“太上皇后真是命好啊,后来居上!” 凌不语脑子里迅速闪过一句话——不作便不会死。 “混账东西!”太上皇提起一脚便踹向端王心窝子:“无能之辈!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我若是你,应当一击即中,你刺杀景泰让皇帝失一良臣又如何,你应该直接刺龙!” 额的个乖乖,这话也只有太上皇敢说了! 端王被狠踹在地,一时间呼吸不上来,眼前几乎茫白一片,只有太上皇愤怒的声音响在耳边——“你与你那不成器的外祖一家没甚区别,天资不过如此。” 好一句天资不过如此,没有配得上野心的天资,便只能是输家,端王狠狠地呕出口血! 端王妃在边上听了半天,此刻也没有关心自家夫君的心思,面色冷寂地跪倒在地,怀里拥着自己的嫡长子,冷静下来的她没有嚎哭,而是面对太上皇后叩道:“太上皇后!” 她甚至没有多说几句话,太上皇后也明白:“此事皇帝自有主张。” 端王终身幽禁王府,不得出! 皇帝说祸不及妻儿,其家眷算是逃过一劫,至于他们的孩儿能否重回仕途,皇帝虽说没有断其后路,但凌不语隐约猜得到,不论天资如何,怕是难了。 从端王府离开时,凌不语和魏妩双双无语,登上马车后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暗,从景泰入城到此刻,短短的一天犹如一出跌宕起伏的悬疑电影,处处转折,处处意料。 马车行驶到热闹的长街,凌不语拉着魏妩下了马车,高凌赫识趣地驾车先回府。 第217章 不是福,是祸 夜间时分,街上的行人摩肩擦踵,各种食摊都有行人光顾,看着热闹非凡,素食与荤食都有,而现下还有不少甜品,比如樱桃煎、豆沙糕、果糖之类。 不过今日倒也有些稀奇的,居然有人弄来了冰鉴来卖水饭,这算是古代版的冰饮了。 魏妩本来就是个小吃货,又是个小财迷,现下盯着那些吃食直咽口水,小份的吃食一份十五文,最贵的却是那水饭,凌不语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请你。” “当真?” “男朋友请你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凌不语说着走到那大冰鉴边上,略一交代,就看着那小伙计用小铁铲将冰鉴中的冰块敲碎,琼屑倒进冰镇过的木桶。 那木桶自带寒气,看着就舒服,这年头的女人已经对女子属阴有深刻的认识,平时都不让吃冰,魏妩馋得很,外祖母也再三交代不可食冰。 但一月下来也没有一次,就当是解馋了。 小贩对操作烂熟于心,手脚不停地开始处置,这年头已经有了牛乳,只 见他将牛乳、酒酿和白糖迅速搅拌,待稍稍凝固后就盛进荷叶状小碗中,淋上了梅酱,就此完成。 捧着小碗,魏妩笑得眼睛眯起来,这是满分的满足,不过她也不敢贪多,仅吃了一半就将碗递给凌不语:“你要吃吗?” 欸,果然是像后世的一样,女朋友吃不完的都要给男朋友,凌不语无奈地接过:“也就我愿意吃你吃剩的,不分你我。” 魏妩的脸一红,丝毫未察觉一辆路过的马车里,有人正收回眼神,默默转动手上的扳指。 太上皇后朝外面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他二人倒是般配。” 端木崇并没有应,太上皇后继续说道:“你今日借机抬举他们,可以助凌不语入仕途,走回正道,那小五呢,宫宴结束,不知道传出多少流言。” “有太上皇后在,自会处理好一切。”端木崇扫向身后不远的马车,太上皇独自乘坐,太上皇后打着让他独自冷静的借口与他同车:“这次让你算计成功了。” “太上皇的底线在那里,他可以让我们互相博弈,却不能自相残杀,要留活路,仅这一条,他就不得不退后一步,今日景泰能成功上位,太上皇居功甚伟。” “至于端王,本就是秋后的蚂蚱,怪只怪朕小瞧了他,没想到快蹦跶不起来了还能整这么一出,太上皇后说得对,既然是最后一搏,应该来把大的,这一次不痛不痒。” “反倒助了朕一臂之力。”端木崇闭上眼睛。 太上皇后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模样,心底叹息一声:“阿崇。”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叫过端木崇,“人的真心不能辜负,若无法避免辜负,何必强求,成人之美也是件美事,她已经不易,你的私心于她不是福,是祸。” 端木崇没有睁眼,只是手指触碰着扳指,没有作声。 魏妩今天晚上是吃美了,凌不语既然坐实了名分,也光明正大地给谢氏打包了好些吃食,说是要提前孝敬,惹得魏妩一阵阵轻笑。 不过凌不语刚到宅院前就被拦下,原是那鸿胪寺来人,原本凌不语要陪那帮西洋人去入住,但皇帝有令,凌不语就留下了,鸿胪寺这帮人手忙脚乱。 现在那帮人虽然安置下来了,但双方沟通不畅,完全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就凭肢体语言和画图沟通,现在那帮人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见凌不语,连等到明天再说都不行。 虽说凌不语现在只是七品的主事,但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对付得了那帮西洋人,鸿胪寺的人对他极为客气:“凌公子,还请您辛苦一趟。” 鸿胪寺的马车就候在边上,凌不语一想,自己虽然没在市舶司和鸿胪寺正式入职,但皇帝的话是放了出来的,鸿胪寺卿也听得真真的,他说道:“那就走一趟。” 那帮西洋人住在使节驿站,说是驿站,可比普通的驿站要豪华得多,毕竟是接待国外使节的专用驿站,一路上凌不语就听那位叨叨个不停。 无非是抱怨那帮西洋人提的要求多,而且到处嫌弃,又说他们准备的吃食让人难以下咽,又说睡觉的地方太过炎热,总之,就没有一处让他们满意的。 凌不语耐心地听着,没有现出一丝不耐烦,直到进了驿站,那人高马大的西洋人的头子立刻冲着他奔过来:“你为什么没有跟着我们过来?不是说好的吗?” 他叽里呱啦一通输出,凌不语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四周的人因为听不懂也没有反应。 这就像一拳打在软棉花上,自己感觉出了力,结果没听个响。 这人终于有些沮丧:“我叫汉斯,你叫什么名字?” “凌不语,你可以叫我凌先生。”凌不语只用了几句话的功夫就找回了口语的感觉,这就是学会了的意义,学会了的东西刻在骨子里,扔都扔不掉。 “我们只能住在这里吗?”汉斯皱眉道:“这里的一切都让我们觉得不习惯,当然,这里的一切也让我们觉得很新奇,这里与我们的国家大不相同。” “我们有句古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诸位既然来了这里就是客人,而这个地方是我朝针对外来的客人专门招街的地方,换句话说,呆在这里,你们是来使,离开这里……” “是什么?” “你们只是普通的外来商人,我朝没有负责招待你们的义务,这两重身份的差距就摆在这里,你们想要哪种身份,取决于你们住在哪里。”凌不语耸肩道:“还有我。” “你又怎么样?” “我只为来使服务,如果你们只是普通的商人,我没有义务给你们做翻译,需要你们自己在城中摸爬滚打,如果你们住在此处,地位自然不一般,我会适当地帮助你们。” 凌不语说得不卑不亢,就算听不懂,那鸿胪寺的官员也瞧出两人的气势在这瞬间有了翻转,原本气势凌人的西洋人居然看着处于下风。 第218章 一个个够贼的 一直不急不躁的凌不语看着倒更有主导权的样子,这一下子也不慌了,挺直腰杆站在凌不语身后,他也是个乖觉的,听上峰说了今日的事,对凌不语十分殷勤。 汉斯看着这年轻人,这个与自己世界的人截然不同的年轻人,今天白天的经历让他们十分难忘,但也感觉受到了轻视,他们并不是主角,被冷落在一旁。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国度,这让他们坐立难安,这时候能有一个通晓他们语言的人在十分重要,他咬咬牙,说道:“我明白了,这扇门决定了我们接下来的际遇。” “正是这样,汉斯先生,你们花了半年的时间,一定不想空手而归,但你们必须晓得一个道理——谁的地盘谁做主,你们安心住在这里,才能享受宾至如归。” “这里对你们来说是一个新奇的国度,在等待货物到达以前,我会带人们领略这里的风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本人还有别的职务在身上,不可能全天作陪。” 汉斯不免失望,又听到凌不语说道:“这里有专人招待你们,如果你们不能通过语言沟通,可以通过绘图的方式,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笔墨。” “若是有事找我,可以通过预约的方式,我会按约定的时间过来。”凌不语说道:“至于接下来的交易,这一切取决于你们带了什么过来,有没有交易的价值。” “而且也要按我朝的规定缴纳关税。”凌不语说道:“我们还有一句老话——入乡随俗。” 汉斯皱起了眉头,原本准备好的一通牢骚被狠狠地按下去! “所以,汉斯先生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凌不语堆起了笑容。 汉斯像吞了一万根针般难受,此时居然说不出话,好半天才说道:“我原本想问交易的事情,你们既然要等货物到达再说,那就等着吧。” “我们要先休息几天,再说出去转转的事。”汉斯咬牙道:“会提前与你预约。” 看这西洋人咬牙切齿又没有发作的样子,一边的鸿胪寺官员心下满意,也不枉自己跑了一趟,这麻烦看来是解决了,送凌不语离开的时候千恩万谢。 “凌公子,在下姓林,林正,此次大人着下官负责这帮西洋人,以后还需要多多仰仗凌公子,不对,应该称凌大人了。” 林正是鸿胪寺里等级最低的九品小官,凌不语七品,在他面前,林正还真需要称下官。 凌不语有些恍然,这迟来的七品终于让他感觉到了官场的严酷,他一拱手道:“林大人客气了,这帮人高高在上,切莫随了他们的气焰,否则后患无穷。” “凌大人的意思是?” “满足基本的需求就可以,别的请求只要不合理的一律拒绝,这些人吧……骨子里就是欺强凌弱的特性,虽说我们待客要令其宾至如归,但他们不会领这个情,倒觉得我们好欺负。” 凌不语是什么人啊,对后来的历史那可是如数家珍,这帮后来的对头骨子里是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说一套做一套,就是两个字——伪善。 要说什么还能让他们折腰的话,也只有两个字——利益。 这帮人就是记打不记吃,凌不语这一交代,林正有些惊愕,这,认真的? 他们负责接待外邦来使,一向是有多热情就有多热情,就算遇到刁难,那也得当面笑嘻嘻,要骂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骂,这凌不语是个特例,居然要求这么招待? 林正有些腿软,凌不语扶住他的肩膀:“放心,有我担着呢,毕竟如今只有我通晓他们的语言,等驯服了他们,以后这一桩也翻得过去,翻不过去,还有我顶着。” 林正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要是按凌不语的来,他们就不用受这鸟气,这帮人说话的姿态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好像高高在上,呸!林正打定了主意,坚定道:“下官晓得了!” 天色都晚了,要不是肚子里填了一肚子的小吃,凌不语的肚子早就应该开始抗议,他这才告辞离开,回到凌家夜是真的深了,没想到还有访客。 柳韶峰端坐在厅里,凌长河已经陪着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实在受不了他这冷洌的气质。 见孙子回来了,赶紧把客人留给他,自己先撤了。 “柳大人怎么现在过来?”凌不语说道:“端王府那边的事都结了吗?” “那边容不得我插手,自有陛下的旨意。”柳韶峰峰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这是连夜去通知卢峰的家眷离开都城,陛下念他有气节,此次还私下给了一笔,让孤儿寡母好过些。” “为何要离开?”凌不语愣了一下。 “卢峰自己可以为了端王慷慨就义,但还没有浮现水面的人依旧在,一个卢峰还不足以完成这么多事,余党仍在,卢峰的枕边人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 “这些人一个个看着大义,怎么可能真的不顾及双亲妻儿,卢峰想用死来保全的难道是端王吗?这家伙心里门清,事败之时他在殿中,如何能逃得过一死?” “他要护的是自己的家人,既然如此,其家人应该知道不少内情,我过去与他们做了一番交易,拿到了一份名单,他们立下此功,也值得陛下手下留情。” 妈的,凌不语难得骂了一句,还以为自己算是个精明人了,这一个个够贼的。 连死都能拿来当筹码,不过也是,皇帝和太上皇今天暗地里一场交易,又有多少是摆在台面上的,靠的全是默契,这又给凌不语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柳大人这次立下大功,可以一洗前耻了,”凌不语指的是敌国死士猝死在大理寺的事,柳大人可是实打实地挨罚,屁股蛋子都被打开花,“可放宽心了。” 那敌国探子拔除干净可不是大理寺的事,柳韶峰闻言嗤笑一声,如何不知道凌不语是在打趣自己,只是他也不排斥就是了:“对了,还要恭喜凌公子入仕。” 第219章 她并非寡妇 绕了一大圈,避过了翰林院,没当成七品的编修,现在是七品的主事,起点倒也对得起状元郎的出身,更何况工部虽然苦活多,但最容易出功绩。 “我只是不解,市舶司可是不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的,你为何不愿?” 凌不语将自己白天所想大致讲了一遍,说完术业有专攻的道理后才说道:“大人也说市舶司是倍受欢迎的地方,那里面肯定是固如水桶,我一个外来人进去能讨什么好。” 里头的关系户不知道多少,而且涉及收关税,一步及到银子就有多少说不清楚的东西。 “我若是进去,难以有建树不说,还得被这些人情关系所连累,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头,还不如去工部,做的是我擅长的领域,而且卓尚书出了名的清明,只看能力不看出身。” “何况还有齐王爷在,工部不少人忌惮着他能与陛下说上话,也不敢胡作非为,不管从哪个层面讲,我都应该将工部作为第一选择,尤其现在的翰林院可不比从前。” 如今凭空多了一个政事堂,别说翰林院了,就是内阁那帮大学士都前途莫测,现在的翰林院和内阁更像是文员聚集地,一个个干着办公室文书的活。 能帮皇帝出谋划策的已经是政事堂,这是真正的国事顾问聚集地。 凌不语的算盘打得清清楚楚,柳韶峰不再说话,说来说去,这小子给自己挑了一个好去处,而且就连卓久然和齐王都能出来为他正名,可见其在水利工程方面确实有一手。 不过,柳韶峰脑子一转便觉得不对劲,一个为科举苦读多年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通了水木?科举考的毕竟是书面知识为主,虽说有策论,也仅停留在口头,真实用就未必了。 但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卓久然都向户部要了银子在修葺现有的工程,说明什么? 凌不语提供的图纸可以直接使用,这真是一个主攻科举的学子办得到的事? 事实如此,只能说明凌不语是土木方面的人才,不,从他可以剖析陛下心思,按着最好的结果给人拉媒牵线来看,这人还有洞察帝心的本事,这人就应该入仕。 “大人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恭贺我?”凌不语反问道:“还是有其余的事情?” 柳韶峰的脸色有些僵硬:“陛下令你两边同时任职,还要兼顾那帮西洋人,你可顾得过来,官媒所的事情还会继续办?” “说起这个,苏大人还令我们替他们家二公子说亲,可那位本人并没有成亲的意愿,我当然要履行职责到底,不过若二公子真无心成亲,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凌不语盯着柳韶峰,打了半天机锋,就是不切入主题,难道是要等自己先揭开话? “所以大人也想成亲了?可惜我看柳姐姐并没有成亲的打算,而且她如今可是寡妇,”凌不语说道:“我与小五均是好奇,大人是何时瞧上柳姐姐的?” 听他一口一个柳姐姐,柳韶峰心里不太痛快,等凌不语说到柳湘寡妇的身份时,他更是不悦:“寡妇又如何,当朝允许寡妇二嫁。” 凌不语看他急眼了,冷哼一声:“的确是允许寡妇二嫁,但听说过寡妇二嫁高嫁的吗?” “柳姐姐心性爽朗,最看不惯世家贵妇们虚以委蛇的一套,且不说她对你有没有好感,就算有,她可愿意嫁入你家做当家主母,再去应付那些贵妇?” “何况她入官媒所本就是太上皇后的意思,你我都拿不准其中是否还有其它深意。” “柳姐姐的婚事不是你情我愿就能解决的,你就算能说服她本人,后面还有太上皇后。” 一番话说得柳韶峰哑口无言,一时间陷入沉默,不知道过去多久,柳韶峰才坚定地说道:“若我说,她其实并非寡妇呢?” 这下轮到凌不语吃惊了,柳湘没嫁过人? “她那夫君是假的,死了也是假的。”柳韶峰说道:“我堂堂大理寺卿,这点事还瞒不过我,从头至尾,她就没有什么夫君,就是有,真是寡妇,又如何?” 假的?凌不语的手一顿:“大人是何时知晓?” 柳韶峰一下子没了话,凌不语的心里一沉,下意识地说道:“难道说从柳姐姐成婚时你就去探过底,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夫君只是名义上的,后来的死也是假的?” 柳韶峰的沉默肯定了答案,凌不语更是悚然,为何要如此安排,难道是为了掩护那名义上的夫君,看来柳湘在入官媒所以前就有外面做了不少事,这些,她却是从来没有提过! 也是,虽说自己在官媒所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但对于各位媒官的过往没有细究过。 自己不问,她们不说,而柳湘的身份更是特别,有太上皇后这层关系,凌不语和柳湘相处和谐就可以,现在听起来,哪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柳姐姐的亡夫,大人可有了解?”凌不语又问道。 柳韶峰似是极烦闷亡夫二字,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是假死,大人。” 提到假死,不得不想到小五的亲娘,这又有一个,而且都能与太上皇后扯上关系。 凌不语手指轻叩,这两者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柳韶峰这边厢变了脸色,想到柳湘那名义上的夫君,心里头一百个不爽,他这回立了大功,皇帝的赏赐明天就能到府上,借着这股东风,他想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原本就是自己属意的人,按理说依他的官位不难,又是个鳏夫,和寡妇也配,但这是外人眼里的,身为知情者的他反而觉得自己不配。 成过两回亲还有孩子的老男人凭什么要一个黄花大闺女,虽说在当朝,柳湘的年纪称得上老闺女,但他还有个克妻的名声,还有一个小拖油瓶。 “大人,恕我直言,若大人能获得柳姐姐的同意,我们再行动不迟,据我对柳姐姐的了解,她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大人不妨试试直抒情意。” 第220章 借音问道 柳韶峰陷入了沉思,看着是在认真考虑凌不语的建议:“你身为媒官,不应该为我们撮合么?凌不语,你如今入了工部,官媒所这没有品级的活就瞧不上了不成?” “大人冤枉在下了,只是对象可是柳姐姐,有太上皇后护身,寻常的法子在她那里可行不通,且柳姐姐上无父母,能做主的只有她本人。” “你……” “大人休要动气,不同情况不同处理,而且大人总得让人瞧瞧你的诚意,你们二人的情况特殊,不比寻常人家,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有何不妥?” 柳韶峰被堵得说不出话,他虽人称活阎王,又被叫做煞神,但从未正儿八经地追求过女人,过往妻子都是父母在世时帮他娶的,左右不过一个合适。 如今对上柳湘他束手无策,凌不语竟准备作壁上观! “既是如此,我也不为难你,我还有事去找五姑娘,告辞。”柳韶峰强行按捺住怒气。 只是出门时终于是拂了下袖子,怒气冲冲的,凌不语看得清清楚楚,反倒是乐得笑了。 柳韶峰找魏妩自然是有正事,第二日,凌不语与魏妩双双缺席,一个去了驿站,一个则是去了大理寺,再度来到大理寺,魏妩心情早不如当初那般起伏。 目光看到外祖父临死前呆过的牢房时也能保持镇定,在大理寺门口便有人来接应,此时她跟着这人来到一处牢房前,见到一身官威的柳韶峰。 大理寺给人的感觉其实是威严中又带着威严,里面的刑室里,一名男子正被绑在行刑架上,身上伤势斑驳,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此人是青州知府赵明安,”柳韶峰说道:“他与巡抚郑青达合伙贪墨,贪走了赈灾银十五万两,随后又借着修建河堤贪了三十万两。” 魏妩不禁愤然,那修建河堤关乎百姓身家及生命,若是偷工减料,一旦洪水来袭,河堤垮塌,多少良田、宅院会毁于一旦,百姓无家可归! 因此导致的后续问题更是需要朝廷再拨银子解决,于民于朝都是重大的损失,这些人为了满足私欲,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无所顾忌,实在该死! “小女子能帮上什么忙?”魏妩看着刑架上快没有声气的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就算将大理寺所有刑法用在他身上也不足为过。” “赵明安与郑青达虽说招供,但查获的银子远远达不到他们贪墨的银两,本官怀疑他二人将贪银隐藏,但审讯了这么些天,两人的嘴巴实在是硬。” 中间他又被别的案子分心,这件事情就此耽误,如今也是时候了结。 “相较起两人,这赵明安的嘴巴要松动一些,如今本官想让他们狗咬狗,还需要五姑娘帮忙,借音问道!” 魏妩颌首:“听大人吩咐。” 刑室里,那赵明安刚遭受过一轮讯问,身上都快没有一块好肉,依旧将嘴巴闭得死紧,死活不承认还有藏银,只说宅中查抄的便是全部,剩下的都花掉了。 “青州的消遣还不足以赵大人花耗那么多,如今我们查抄的仅仅二十万两,且是你们两家之和,余下的不过是你们府上的一些珍藏,文玩字画,折算下来也不过十万两。” “贪墨之款与你们正常所得加起来,岂能只有这些?” 里头传来大理寺少卿的声音——“赵明安,你身处大理寺,以为还能脱罪?或是,你想留些银子给家人庇护?让他们过得好些,可惜啊,身为罪臣之后……” “赵某自知罪孽深重,愧对陛下,愧对百姓,但彼时的确犯了糊涂,挥金如土,十两当一两,挥霍得毫无感觉,哪有剩下多少……” 赵明安痛得说不出话,但语气坚定,死活不肯交代:“柳大人何等手段,该查的不都查出来了吗?赵某的全部身家也被查抄,家眷也被收押,等待发落。” “若是大人将赵府刨地三尺也挖不出来,足以证明赵某说的是实话,”赵明安有气无力地说道:“总之,赵某认罪,静等发落,但赃款什么的,已经全部交代。” 魏妩听得入神,耳朵微耸,眉头也轻轻皱起,柳韶峰也不多说话,四周的人更是屏息。 “赵大人是否忘记,这大理寺中何止关押着你啊,还有郑青达郑大人,你不说,难道他也不会说吗?你们二人谁先开口就算谁先立一功,这般死咬着是何苦呢。” 赵明安反而是闭上眼睛,死活不肯再开口。 柳韶峰扭头看着魏妩,她微微点头:“大人放心。” 这话一出,柳韶峰与周边的人都闻之色变,这声音竟是与遭受刑罚后的赵明安一模一样! 柳韶峰心下踏实了不少,一挥手,立马就有人将写好的稿纸送上来:“那就麻烦你了。” 魏妩心想又不是干白活,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何况这两人真是令人想诛之而后快,但若能替国库挽回些损失,最终能用之于民,也是一件美事。 拿着手稿进了另一间刑室,柳韶峰摆开架势坐在她的对面,手指指向隔壁,郑青达就在另一边,魏妩眉眼微凝,再次看向手稿,便深吸口气:“大人,赵某实在没什么可以交代。” 隔壁,郑青达惊愕地抬头,听到的俨然是赵明安的声音。 “没什么可交代的?”柳韶峰端坐如松,手指在桌上轻轻地叩着:“赵明安,从你府上搜出来的文玩字画都鉴过价了,入手价多少也一清一楚,你确定这些就是所有?” “盛京里有珍宝阁,你们曾经将部分古玩字画转手卖入其中,这么干的理由不用本官多说吧——把贪污得来的东西出手,换成现银,这样不容易暴露。” “可惜啊,珍宝阁素来对外来的物件审查严格,这些物件来得异常,珍宝阁早早上报,每一笔交易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不要银票,只要现银,真亏你们想得出来。” 魏妩看着手上的纸张,抬起头来:“大人是疑心我们将所有贪银化成了别的东西?” 比起现银,不如换成值钱的物件,黄金白银都太扎眼,古董字画最好,全是隐形财产。 第221章 还后继有人? 如今,从两家人家里查出古董字画却还远远达不到应有的水平,柳韶峰就认定一件事情——还有赃款没有查获,这两人必然要伏诛,但损失也要挽回! 魏妩的声线太像赵明安,隔着一堵墙,郑青达的心七上八下,他知道这是大理寺的常规手段,将两人分开审讯是避免串供,但这样挨得近,是为了各自击破。 郑青达不停地提醒自己这就是个圈套,也相信赵明安不会傻到毁了自己的后路,偏偏柳韶峰的声音太过清晰,且将怎么查到他们的细节一一放出来,听得他胆颤。 “大人,”魏妩突然抬头:“大人明察秋毫,不仅是赵、郑两家的家宅,恐怕连在外置办的宅子、庄子都清查了个底朝天,还有哪里没有查到的,如此仍在怀疑,就说不过去了。” 柳韶峰眼底的兴味浓郁,这丫头真有几把刷子,不仅模仿着赵明安的语调,就连受罚后有气无力的语气也像十成,她为了更入戏,更是让自己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猛地一看,好像真是个脸色煞白的受过刑的囚犯。 “呵,赵大人真是嘴硬得很啊,本官也奇怪,你全家伏法,家眷都收押中,难不成还在想着他们能有自由的机会,出去后还能捞到本钱过活?” “本朝刑律你应该是知晓,如此重罪死路一条,你的家人,男子流放,女子充入教坊,你以为他们还有出去的机会,留得多少钱财,他们也无运可享。” 魏妩心里一动,突然朝柳韶峰打了个手势,嘴唇一开一合,柳韶峰本来就识得唇语,这一看之下,心有所动,立马坐直了腰,脸带笑意:“大人说对不对?” “柳大人……该交代的赵某都已经交代,只等着提交刑部早日定罚,就算是人头落地,赵某也心甘情愿领罪,到如今赵某实在是无话可说。” “嘴硬得很啊!”柳韶峰看向魏妩,挥手表示自己知晓,唤来手下一番耳语,那人立马出去了,“无妨,本官就继续陪你们玩儿,一日不交代,此案就停在大理寺。” “只是可惜你们的家眷仍要羁押,如今这天气,牢里可不好受得很,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现在可是遭罪了。” 魏妩看着稿纸,上面可没说这个! 这位活阎王随机发挥,还得要自己配合,她略一想,说道:“我赵家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落得如此下场,可谓是罪有应得。” 叩叩,外面突然传来轻响,柳韶峰心下有数,立马说道:“赵大人的反应实在让本官不解,本朝并未取消连坐之制,一人犯法,全家遭殃,赵大人是忘记自己子女仍在牢中?” “你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他们,若有隐瞒,主动交代,本官还能上陛下陈情轻罚你的家眷,你那嫡子如今已经是举人,这条路算是让你给堵死了。” 魏妩不作声,听着隔壁的一片沉寂,郑青达倒抽了一口气,双手握起,紧张的神色一目了然,正在此时,隔壁柳韶峰的声音响起——“为何赵大人非要死守最后的底气?” “难不成……还后继有人?” 郑青达险些一口气提不起来,而“赵明安”慌乱的声音同时响起:“大人休要胡言!赵甘全家不都被大人亲自所抓,哪来的后继有人!” 这声音分明又急又怒又害怕,就连郑青达都听出来了,他不禁骂了一声蠢货! “哈哈哈,赵大人真是好样的,本官得你这一句话就够了,看来郑大人也是一样,不然哪来的底气与大理寺如此较劲,罪名都认了,偏不肯交代剩下的赃银。” “就是不知道你们二人的夫人子女知道此事会如何感想,或许,本官该去探望一下你们的夫人,看看他们是否知晓息的夫君还在给外面的子女留后路。” “可叹他们却要遭受流放或充入教坊,或成为官奴,啧,可叹啊,可叹,可赵大人和郑大人却为了外面的子女死咬住各种刑罚,这份为人父亲的心却不是给自己的嫡子庶子。” “偏偏给了外面的子女,本官也想知道两位夫人及那些小姐、公子知道如何想,这条路若是走不通,本官也想换一条路子,不在你们二人身上浪费时辰。” 方才魏妩也是一时之念,正如柳韶峰所说,他们两人必死无疑,家人也必被牵累,这种情况下为何还不交代剩下的赃银在何处。 犯如此大的风险贪来的银子交给亲戚那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她不以为这两人有这般大的胸襟,还不如上交国库以求轻罚。 能让他们这般死咬的只有亲生子女,但该抓的都抓了,那剩下的只有一桩了。 好在魏妩在官媒所也见识过不少,比如——外室之子。 不为人知的外室及外室生下的孩子,平时不显山露水,但这种情况下反而会成为两人最后的指望,当朝门户都讲究后继有人,香火必须延续,若为他们拼一拼,还是值得。 砰,隔壁传来一声响,柳韶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进隔壁刑室,原本还油盐不进的郑青达欲要起身就被按住,他厮吼道:“柳韶峰,你要多少好处,我都给你。” “怎么,这就忍不住了?”柳韶峰的手按在佩刀之上,冷笑道:“其实何必呢,虽说是外室之子,但以后能不能有出息还得二说,再说了,你有名分的儿子也只是流放。” 郑青达神情大骇,那死在流放路上的人还少吗?他是贪官,底下的人最痛恨的就是他们这样的贪官污吏,对他们的家眷极为苛刻,古往今来,多少贪官之子死在流放路上! “柳韶峰,你要什么,你要多少都可以!” “啧,郑大人多虑了,此案陛下十分看中,可是着本官与刑部加速审理,”柳韶峰说道:“只有你们交出赃银,看着它们充入国库,陛下或许还能对你们的家眷手下留情。” “这刑律再大,也大不过咱们的天不是。” 第222章 他,是我的人 柳韶峰的提点到此为止,起身就走,郑青达在他身后狂呼,他充耳不闻,门外,魏妩端正地站在外面,见他出来,魏妩一拱手,笑嘻嘻。 他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魏妩带得远些,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大案,二两。” “多谢大人。”魏妩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接过银子便收起来:“大人以后有这样的好活,记得多叫小女子呀,发家致富就靠您了。” “不愧是在官媒所呆过的,一下子想到外室之子,这两人埋得够深的。”柳韶峰说道:“今日辛苦五姑娘,我安排人送你回官媒所。” “多谢大人。”魏妩目光看向尽头的那间牢房:“还要多谢大人给小女子的机会,这里毕竟是外祖父最后停留的地方……” 她收回目光:“当年外祖父的血书也是从大理寺传到民间被广为流传,直到如今依旧有人记得,也不知道是大理寺的哪位愿意将外祖父最后的声音传出,还要多谢他。” 柳韶峰眉眼不动:“多年前的旧事了,彼时我还不是大理寺卿,不过也要劝五姑娘一句,魏大人之事还需谨慎,五姑娘,请回吧。” 魏妩微微一笑,倒是欢快地朝他一颌首,告辞移步,走了几步就折回来,郑重其事地躬身道:“无论如何,多谢大人。”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今日赚的银子,还是说的什么,柳韶身眼风不动,只是闷哼一声。 魏妩心满意足地离开,快步走出大理寺,再回头看这肃穆森严的地方,早就不像之前那般心悸,她在心中郑重地道声多谢,这才上了大理寺的马车。 此时,凌不语则呆在驿站,昨天晚上他说得很清楚,有事要预约,结果一大早这帮西洋人就巴巴地请他过去,说是要预约三日后的一日游,想转转都城。 他现在仍未接到工部的任命书,还不知何时上任,但他去往驿站的途中,顺便转了一道肖风那里,让他关注最近城中的动向,随时向他汇报。 这么一绕,凌不语到驿站的时候就比预计得晚了半个时辰,汉斯在驿站大堂绕来绕去,虽说是一脸的不耐烦,但林正早得了凌不语的真传,反正听不懂,听不懂,不搭理,哈哈。 汉斯憋了一肚子的气,看到凌不语不急不慢地进来,不悦道:“你怎么才来?” “汉斯先生,本朝没有手表,都城的街上也是会堵车的——堵马车,不过,你们不是预约三天后的导游服务,怎么还让我过来?” 汉斯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得不轻,奈何还有事相求:“我想见见那位在海上救了我们的先生,不知道能不能将他找来。” “他一直在海上奔波,颇是辛苦,如今正在家中休息,如果你想见他的话,也需要提前通知,另外告诉你一句——他,是我的人。” 汉斯目瞪口呆,发现怎么发展都避不过这个叫凌不语的男人。 “不知道你找他有什么事,来到这里,就是我的地盘,汉斯先生有什么诉求都可以提出来,话说回来,路青云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谢过他?” 汉斯一愣,凌不语说道:“知恩图报是我们当朝的风俗之一,按理说你们应该郑重向他表示感谢,并给予一定的礼物,现在看来,汉斯先生连上回的恩情也没有报又有新的请求。” 一番话说得汉斯面红耳赤,其实哪个国家都是一样,面对他人的帮助应该表示感谢,但他记得自己当时只是简短的一句多谢就没有下文。 尤其在看过路青云的船只后觉得这人所属的国家科学技术远不如他们,下意识地轻视。 现在却被凌不语三言两语弄得尴尬无比,无论经济、科技发展水平如何,基本的道德品质要有,这是为人最基本的道理。 路青云昨日就和他说过,这帮西洋人小气得很,就连他寄回来的货币也是他用布匹换来的,救命之恩连个狗屁都没有拿到,提起这帮人,路青云就来气。 现在这汉斯倒说得和路青云关系有多亲近一样,凌不语直接替他拦了一道! 凌不语的脑子转得飞快,这帮人虽然自私自大,但一直以来脑子好使,只要有利可图就能迅速行动,这也是他们能率先富起来的原因之一,再就是心黑,手狠。 汉斯要见路青云,肯定不是为了迟来的道谢,依他们后来的子孙那做事逻辑和思路,肯定是发现路青云身上有利可图! “你之前说过入乡随俗,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要探望的话,我自会准备礼物,还请凌先生给我们领路。”汉斯从怀里取出一块怀表:“这是我的诚意。” 这时候他们已经有了怀表,凌不语挑了挑眉,直接伸出手。 汉斯大惊,也未料到这人的脸皮这么厚,竟要替路青云收下礼物,偏凌不语坦然得很,收下礼物后还笑着说道:”汉斯先生放心,这礼物我必定会当着你的面交给路青云。” 不等他回答,凌不语侧身道:“请。” 汉斯无奈,只能跟着凌不语上马车,林正见状追过来:“凌大人,你们这是上哪啊,剩下的那帮人怎么办?” “他要去见在海上救过他们的人,那人恰好是我的发小,我领着他去,至于剩下的这帮人由着他们吧,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在这里走丢了也没有办法。” 这话说得林正直接成了苦瓜脸:“若是真丢了……” “那就是他们的命。”凌不语说完,就带着那汉斯出门去了,剩下林正哑然以对,要真是听这凌不语的,会不会不太好? 出气是出气,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凌不语是真不将这帮人当回事,只要代入后来的历史,他心里是一百八十个不乐意与他们打交道,现在是迫于无奈,借着会英语的契机让皇帝兑现了承诺,但也甩不开这帮人。 路青云今日得了皇帝亲赐的赏,虽说只是黄白之物,在世人看来比不上凌不语能步入仕途,但对于路青云来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第223章 硫磺,狼心 接宫里赏赐的时候特别让下人在门前敲了许久的锣,就怕动静不够大,那锣声震天响,惊到了四周的街坊,这一下子都传开了,路家的那小子带回来一帮西洋人! 这路家的小子还接了宫里来的赏赐,可是了不得呢! 路青云正在家里翘着脚清点皇宫来的赏银,外头就说凌不语来了,他把手里的银锭子掂了掂,赶紧让手底下的人抬进库房。 他倒不是担心凌不语眼红他这些玩意,主要是凌不语来他这里的次数少得可怜,一年不超过三次,只要来,肯定是有大事! 看到凌不语身后跟着的汉斯,路青云撇了撇嘴:“他怎么来了?” “人要见你,我还想问问你身上有什么他可图的,这帮西洋人唯利是图,没有好处是懒得费心思的,但一旦要图利,无所不用其极,反正我对他们没有好感。” 这种情绪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不在原来的时空,照旧流淌在血液里,凌不语看到这帮人就生理性、心理性不适。 汉斯见两人说话的样子果然验证凌不语所说——他们二人熟识。 他忙说道:“这位先生船上的一样物件,我们有些感兴趣,后续如果可以交易,我们希望大量采购,之前语言不通,现在有了翻译,希望我们可以保持沟通。” 这话说得倒客气些了,“你那船上装的到底是什么,让这洋人瞧上了?”凌不语大咧咧地当着汉斯的面问道。 “那就直接问他嘛,瞧上我船上的什么了,”路青云吊儿郎当地说道:“画出来,我对照对照,要是真能交易,我倒也瞧上他们船上的一些东西。” 虽说不确定是否货物,但看他们用过,当朝还没有呢,要是允许民间买卖,他也想采购,但凌不语都建议皇帝一定要进行官方买卖,自己哪有机会? 一想到这,路青云恍然过来,这些话凌不语应该翻译给汉斯听了,他为什么还要来找自己,是没把他们皇帝的话当回事,还是想探个虚实? 仗着这人听不懂他们的话,路青云直接问凌不语,凌不语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说道:“你出海时带的货物应有名单,拿过来看看,我一一翻译给他。” 路青云小跑着拿来清单,汉斯在凌不语的帮助下一一看下来,最终手指着其中一物。 凌不语一看,好家伙,他想要的居然是硫磺! 此物如今作为药用,在寻常药店也买得到,但此物还有其它用处,药王孙思邈曾说:“以硫磺、雄黄合硝石,并蜜烧之,焰起,烧手面及火尽屋舍。” 这东西在本朝是药用,但落在这汉斯手里,恐怕,不,是百分是用来做火药用,凌不语不禁看向这男人的腰间,偏他穿着宽大的外套,看不出腰间是否有佩枪。 凌不语一边将手伸过去收起商品名录,一边佯装无意地甩开手臂,一股内劲打出,掀起汉斯的衣角,隐约一瞧,凌不语气血冲天! 这汉斯的腰上分明就别着一把类似手枪的东西,这时候还没有后来那么讲究,没有精致的皮壳,但能看出宋代突火枪的管状模型,果然,西洋人已经制造出了初级的枪具。 他的心直往下沉,拳头要硬,技术要新,这帮西洋人都把主意打到硫磺上了,那后面是不是要用从元昌国采购的原料制成武器,又将枪口对准他们? 凌不语直接沉了脸色! 路青云抬头,凌不语是站在汉斯的身后去收那清单,所以那神情只有他看到,凌不语是何许人也,那表情也就在瞬间出现,马上就消失不见。 他暗道不妙,看来这西洋人想要的东西不简单,就听到凌不语说道:“告诉他,这东西非官方不得出售,两国交易还要等朝廷列出可以交易的商品名单再说。” 凌不语当然可以直接说,但这样戏就太假了,路青云装模作样地瞎说了几句,凌不语翻译给汉斯听,完事还补了一句:“那天在殿中,我已经将皇帝的意思转达给你们。” 妈的,听到当没听到,故意跑来试探,这是打算将强盗行为搬出来运用在元昌朝吗? 打发走了汉斯,凌不语直接进了宫,在皇帝的御书房里将此事告之,当朝还没有鞭炮,更不可能有火药,更别提枪支这玩意了,端木崇听得是一头雾水。 “硝石、硫磺、木炭,雄黄这些东西凑在一起,可起爆裂之势?”端木崇说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方子,可知道得更具体些。” 这就难为凌不语了:“小民在汉斯身上看到的那物应就是利用火药制成的发射器,陛下若想研究,不如让令统领走一遭,要是小民猜得正确,不就有实物可供研究?” 方公公在边上嘴角抽搐了一下,让堂堂的龙卫统领去行鸡鸣狗盗之事,那位知晓只怕要气得咬牙,不过看陛下的神情,似是十分赞同? “小民对这方面并不擅长,仅是以前在游学时偶然得知,若真能成事,我朝又多一利器,何乐而不为,何况小民与这西洋人打交道下来,直觉他们不是普通商人。” 凌不语沉吟一下,说道:“更像是借着从商的名义在前头探路,路青云船上装载了大量的布匹、瓷器等常用物资,但这人偏偏盯上硫磺,小民在他身上又看到那突火枪。” “种种下来,不容得小民不多想,这帮人要是真为了交易获利还好,要是强盗……后果不堪设想,国门被人攻破是一回事,要是被人偷了家,又是另一回事了。” 后者比起前者来更让人无法接受! 端木崇也是头回听说偷家一说,但字如其意不难理解,他放下手中杯盏,心绪如潮! 看着皇帝双指摩挲,就知道他把话听进心里去,凌不语才继续说道:“或许只是小民多心,只是多年前看过的杂记便忧心如此,但若真是如此,不妨我们自己发展火药以做防备。” “你说得甚是有理,只是此事按理该交由兵部。”端木崇嗤笑一声:“若这火器真有你说的威力,朕如何放心交给曹陆等人!” 第224章 皇帝的疑心 这次端王偷铸兵器虽说是有卢峰交代,以命交代,让曹陆等人脱身,但前有厉王,后有端王,还有那李拜是否私下也有铸造兵器,都不好说。 兵部如今在端木崇这里早没了信任,假若这火药真如凌不语所说的这般厉害,若真研究出来,也不敢交予兵部来做,他眉眼一动:“交由你们来做。” “工部?可能服众?”凌不语刚说完,转念一想,多少工程也需要爆破,若是借着施工的由头来做研究火药之事,未尝不可,谁规定这火药一定是武器了? 就是后来,军用民用不都用上了? 他将头绪一讲,端木崇极为赞同,不过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眼下先要弄来那西洋人的火枪,再搞出来火药的精确配比才行。 端木崇也想看看传说中可以爆裂的所谓火药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只是他一眼扫过来,凌不语的后背寒凉,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他也想过要如何向皇帝陈明情况才能不让他怀疑自己的来历,毕竟会西洋语已经够惊人,现在还知道火药的用处,与本朝百姓格格不入,与普通人的认知也大不相符。 所幸在大殿之上,还有路青云给自己证明从小就识得西洋文字,还能增添几分可信度。 可现在知晓火药及火药的威力,如何让认识以外的人觉得合理?凌不语刚才说的话在来的路上就反复研磨,刚才讲的每个字都是提着心。 皇帝看似认同,但从他一闪即逝的眼光里,凌不语依旧感觉到了怀疑。 凌不语知道皇帝不好糊弄,也庆幸自己是胎穿而来,就算扒到他祖宗十八代也没有疑问。 他下意识地觉得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来处,问便是游学,偶然,反正查无可查,自己会西洋文,偶然间看过西洋文记录的文本,有何不可,反正当朝无人再像他一般。 端木崇的确起了疑心,不停抚弄着手指上的扳指,凌不语的见识、能力,甚至于一些未经验证的想法总能出人意料,似乎……凌驾于这个王朝之上。 两人一时间无话,方公公也不知道两人怎么突然就冷了场? “既然如此,朕会着手安排,先让令明去探个底,若真是你猜测的那般,需得想个法子好好应对。”端木崇突然没了兴致,摆手道:“就如此吧。” 凌不语暗道不好,看来皇帝还是起了疑心,他也不多说,立刻拜辞,只等他走出御书房,方公公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可是累了,奴婢去让御厨做些醒神的食物,可好?” “你说凌不语的猜测到底从何而来?”端木崇说道:“那火药若真像他说的那般有奇效,这帮西洋人打的主意不正,的确要早些防备,甚至我们将火药也做出来才更可靠。” “陛下,这凌不语可是状元,天生奇才,这世间总得有几个天赋异禀之人吧?奴婢还未入宫前就听老人家说过凡间有将星入世,说不定状元郎就是神仙投胎而成呢。” “这样的人无需太多,要是有,只要忠于陛下那便是好事一件。”方公公一边替端木崇添茶,一边说道:“奴婢见识浅,但看得出来状元郎是真心效忠陛下的。” “毕竟陛下可是这天下之主,他凌不语再有能耐也得有机会施展,陛下可是他的伯乐,再说了,陛下想让他生就生,想让他死就死,状元郎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选。” 这一点是说到端木崇心里去了,凌不语从一开始就坚持地选择了他,毋庸置疑! 看着皇帝的面容变得平静,不再像刚才那般犹疑,方公公也偷偷地松了口气,缓缓地退到一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伸展伸殿,总算是打消了皇帝的疑心,不容易! 方公公垂下眼眸,这人情也算是还了一回了,凌家老祖在天若有灵,护你后代子孙凌不语平安,这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江山还能易主,权贵又算得了什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不,凌家的四代孙不就卷土重来? 凌不语一身汗地离开宫门,上了马车后伸开手心,掌心一片潮湿,皇权为大,被皇帝猜忌怀疑可不妙,但他真是冤啊,今日入宫还不是为了元昌? 他闭上眼睛,手捂向心脏,果然跳得厉害,马车外,高凌赫皱起了眉头,鲜少看到公子这么忧虑,快要驶出中心街的时候,他才问道:“公子,是回府还是回官媒所?” 自然是要回官媒所了,皇帝是让他进工部,但任命一天没下来,他就不是七品主事。 就算是,到时候也要兼任这边的活。 马车停下,刚好看到魏妩送那苏夫人出来,凌不语一顿,故意避开,等到苏夫人离开才下马车,惹来魏妩一顿怨怼:“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凌不语笑而不语,苏尘昂那是无解的结,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按头成亲。 苏夫人来也是不想死,硬是在魏妩这里挑了一些待嫁千金的画像瞧,还真让他瞧中一个,说来也巧,最近凌不语还和他打过交道,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之女——林正之女。 鸿胪寺林正是个九品小官,虽说都城的九品比地上的九品强,但也处于官场的最底层。 要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去伺候那帮西洋人,但偏偏这林正长得端正,女儿也生得十分秀丽可人,看魏妩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凌不语说道:“林正之女有何不妥?” “看画像和那丫鬟绿袖有五六分相似,苏夫人这是病急乱投医,准备找个替身来解决儿子的终身大事,我并不认同。”魏妩说道:“虽说是九品之女,也是清正之家。” 好好的姑娘家家要给人做替身,这一辈子可就出不来了,不过眼下也只是苏夫人的一厢情愿,抱着救急的想法挑中了林姑娘,最终还要看苏尘昂的想法。 “五姑娘,凌大人。” 这声音突然响起,两人回头,看到来人,两人的面色均是微妙,凌不语倒是嘴快了一步——“如今尚未入仕,称不起一声大人。” 第225章 世子爷致歉 来人正是宁应麒,这位也在陛下面前显了脸的宁国公府世子,如今的中郎将,平日是甲胄裹身的年轻武官,今日却是一身常服,猿臂蜂腰,下了马车便招来无数目光。 凌不语抬了抬眉,论品级,自己还真比不过这位中郎将,比身世,更没得比了,好在他的祖父乐见于他与小五走在一起,若不是自己拦着,都要与谢老夫人互称亲家。 而宁应麒却有一个扯后腿的母亲,足以让小五打消所有念头,何况,儿时不作数的指腹为婚,就不应该作数,不过女人也是好色的,凌不语可记得魏妩和聂明珠当初那花痴样。 “大人言重了,小民如今还不是什么大人,”凌不语不慌不忙地说道。 宁应麒手里提着几包点心,顺势塞到魏妩面前:“前些时日忙,一直未能来致歉,今日休沐,这才赶过来一趟,五姑娘,此前我与母亲无状,让你困扰,对不住你。” 魏妩心下一凛,想到宁夫人昔时的嘴脸,心头不适,但眼前的人却是诚意满满,她终是叹息一声,接过点心,说道:“既是如此,想来宁大人是想通了。” “儿时戏语本来就做不得准,是我一时冲动,给姑娘带来不良影响,还有我母亲,她为旧俗所困,一时间难以控制情绪,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不得不说这番道歉的确是真心切意,就连凌不语也觉得宁家除了那位宁夫人外,这对父子还是说得过去的,面色稍缓。 “我与宁夫人的交集仅限于儿时,如今已经记得不太真切,我在官媒所这么久,了解这些夫人的心思,想替儿子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并无过错。” “也请宁大人放心,我自知如今家道中落,配不得宁国公府,也从来没有这种妄想。” “还请大人回去转告宁夫人——请她放心。” 宁应麒没想到儿时那般可爱的小团子长大后有了一张利嘴,每个字都是原谅,都是不在意,却字字刺在他们宁家的脊梁上,让他难为情得很。 一想到母亲提到此事的反应,宁应麒一阵难过,喉中微堵:“好。” 宁应麒最近其实忙得团团转,因为敌国死士暗杀皇帝和凌不语两件事情,他们配合着清查全城,巡护更要加紧,这么久了才休沐一次。 他思来想去,终于要为这件事情做个了断,否则真断了和魏妩的儿时情意:“既是如此,往后也是朋友,可是如此?” “自然。”魏妩是真心地松了口气,少个麻烦,多个朋友,何乐而不为? 撇开陈年的麻烦事,其实与宁家结交并无不好,尤其宁国公对外祖父其实也心存佩服,对她更是心存内疚,说句难听的,这些都有可能成为助力。 若能打消宁应麒成亲的想法,让宁夫人一口气平下去,做朋友是最好的结果。 宁应麒终于松了口气,卸下了心头大石,但对魏妩入宫之事仍旧不解:“那我能问一句吗?为何你们二人会助景大人一臂之力,让他避过了刺杀?” “自是陛下旨意,令我们二人替景大人转移注意力,毕竟朝堂局势复杂,不想景大人返回都城者众,倒是我们二人不在朝堂之中,能撇开所有关系。” 魏妩说完后说道:“陛下大概是不想我二人之功被埋没,才想在人前公布,或许,也是想助凌不语入朝堂,更增加说服力。” 宁应麒的心思凌不语笑而不语,不就是看到昨天宫宴上的一幕让他心里直打鼓,也怀疑皇帝是不是想让小五入宫,嘴上说着要放下,不强求,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要是真的放下了,何必像妇人一般纠结于此?现在讨论小五入宫之事的应该是以后宅的女眷为主,宁应麒一个男人纠结什么? 魏妩三言两语解释完,便急着进去,一躬身道:“那就不送世子了。” 宁应麒忙应了一声,双眼切切地看着魏妩进去,凌不语看着这中郎将,今天过来还是用心打扮了一番,鸭青斜领箭袖,金澄玉带收着腰,任谁看也是翩翩儿郎。 幸好自家的那位真是个直女,就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估计只看脸了,可惜这脸加的分又让宁夫人给霍霍光,没成负分就不错了。 现在这一道歉,也就是彼此关系回到原点——儿时认识的人。 “还没恭喜凌公子入仕,”宁应麒收回目光,真切地说道:“凌公子愿意舍弃市舶司入工部,着实令人意外,也令在下佩服,家父说公子有谋略,早该入朝为官。” 工部大多是苦活、实干的活,被称为泥腿子扎堆的地方,凌不语认为明智的选择在不少人看来是错过了肥差,自讨苦吃。 听出弦外之音,凌不语说道:“本人对水利、土木都极感兴趣,只要能对百姓有利就好,至于能否有更好的前程,或是能捞多大的好处,倒是并不在意。” 论钱程,有郑国公做后备,如今存下来的银两就够养老的了,但人若只是为了养老,有什么意思?凌不语不在乎钱程,倒是想上一辈子那样留个名儿,这样才有意思。 宁应麒实在是看不懂凌不语,一个落魄的罪臣之后不想着尽速重振门楣,不想着多弄点好处养活全家,却能这般悠哉地进苦衙门做个苦差事,到底图什么? 他感觉自己和凌不语实在说不到一块去,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讲几句就各自散去。 凌不语进了门,看到柳湘正和魏妩说着什么,看到他眼睛就亮了,他这就想到柳韶峰所说的柳湘的夫君是假的,这件事情真相如何,柳韶峰还卖了个关子。 而看小五的样子,根本不知情。 这位柳姐姐身后的秘密不小,又和太上皇后有关系,到底是让好奇害死猫,还是故作不知,等着有一天能谜团解开? 凌不语正走神,柳湘已经快步地朝他走过来,笑着说道:“恭喜公子,如今就进入仕途,公子日后必前前途不可限量!” 第226章 上哪找来的? 柳湘说话一向大咧咧,但人不可貌相,现在看来她是个心里放得下事的,也能担得起事,从这点来看,柳韶峰极有眼光,撇去身世不说,柳湘能挑得起大梁。 丝毫未觉凌不语心中的波涛起伏,柳湘抬眼一看:“哟,原来公子没有准备呢?” “准备什么?”凌不语还真被难上了。 柳湘这下子笑开了花,无可奈何地说道:“自然是准备赏银呀,公子要入仕,还是七品官儿,这可是不小的喜事,而且官媒所还得继续操持,等同于工户、户部同时任职。” “我们上下都替公子开心,自然也要讨个吉利。” 得,凌不语乐了,给高凌赫打了个手势,那小子立马去安排,凌不语又补充道:“不仅如此,还临时给市舶司那边充当翻译,不过这活不多,一年顶多一次。” “我还没有见过西洋人呢,听说有人看过几眼,那头发和眼珠子颜色都和咱们不一样?” “咱是黄皮人,他们是白皮人,而且毛发旺盛,眼珠子也和咱们不一样,讲的是西洋话,我也是以前凑巧学过,能和他们说上话,不得不当这个译者,不过嘛,这帮人架子够大。” 这种骨子里的傲慢真是多少年都改变不了,国人就是内敛,又讲究个宾至如归,这时候又不知道他们是一帮什么样德行的人。 柳湘一听挑了挑眉:“架子大?怎么,瞧不上我们元昌,可是没有办法呢,来都来了。” 是啊,来都来了,要是不客气那就是自找苦吃,当朝皇帝可不是软货。 高凌赫出去一趟,换了些碎银回来,官媒所上上下下一人打赏了二两银,一时间都开心得不行,个个都喜气洋洋! 尤其那管后勤的两位老妈妈,更是专程过来道谢,事到如今,凌不语也知道这两位老妈妈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侍奉过先皇后,也就是惹事的端王的生母。 对于她们两人呆在官媒所,凌不语又有了新的认识,只怕也是大隐隐于市了。 恭贺完毕,这才说起正事,那苏夫人不是看上了林正家的女儿,居于常理,他们也要去林家询问一番,不过凌不语听完后摇头:“先问苏二公子。” “也好,我们上门必须会引人留意,若是事情不成,对林家小姐不妥。”魏妩是女子,自然是多为女子考量,尤其那苏尘昂的情况,真不敢让寻常女子沾他的身。 搞得大张旗鼓,喜欢他不娶,这世人不会说这男子如何,倒是更多的会说女子不好,毕竟苏家的地位和身份又摆在那里,谁敢多说? 就算是苏尘昂险些中计,外人还夸他一句痴情种呢。 凌不语要来了林家千金的画像,说来也是可怜,毕竟是九品小官的女儿,画像进来三个月,虽说相貌出众,气质也可人,居然无人看中。 这一次被苏夫人瞧上还是因为气质像极了绿袖,看着画像里十六岁的小姑娘,凌不语也摇头:“小五说得对,先试过苏二公子的态度再说,他若能坚持,倒也是件好事。” 省得祸害良家姑娘,毕竟与林正接触下来,凌不语对林正的观感不差,虽说有点软怯的感觉,毕竟品级太低,不得不低头做人。 而且身在鸿胪寺,升迁的机会少得可怜,这样的门楣在贵籍里实在不够看的。 凌不语现在正闲着,马上就走了一趟,他也对苏家后院好奇,那日令明在苏家,足以说明许多事情,就算景泰不是藏在苏家,苏家定有其它秘密! 魏妩有其她夫人的约,两人一起出门,却是分开行事。 坐在马车上,魏妩才将大理寺的事告知,提到最后试探,凌不语倒不意外:“当年的柳大人还未登高位,想不到这人看着冷,心眼倒不错。” 当初还是太上皇掌权,柳韶峰这一手可以说是顶着天大的风险,身为当年大理寺的小人物敢来这么一出,无非是仗着心中热血让魏韦的遗言诏示于天下。 “可惜,当初一腔热血的柳大人现在成了冷面阎王,”凌不语不敢想柳韶峰还有那么愤青的历史,不过心里也吞了一颗定心丸:“不过柳大人一向中立,只忠于陛下。” 言下之意柳韶峰起码不会与他们为敌,如今虽谈不上友,但必定不会是敌人。 而说起那两个贪墨之人,凌不语自然是嗤之以鼻,不管在哪个空间,哪个朝代,他对这些贪官污吏都是恨不得诛之而后快,对魏妩的直觉也颇是赞同。 不论古今都以有后为重,古代更是视男丁为重要的财产,赵明安与郑青达全家入狱还嘴硬死扛,外面还有种的机率很高,从最终的试探结果来看,他俩必定是有外室子了。 没交代的那些财产必定是要留给外室子,好歹也能延续香火,他二人不断子绝孙,毕竟亲生子就算不死,还会被流放,更会被贬为奴籍! 那非奴籍的儿子还有机会往上爬,一旦被贬为奴籍,这辈子算是完犊子了。 魏妩听他也猜想,不由得期待起来:“且看柳大人能不能将赃银尽数查出,不仅能还百姓一个公道,也能充盈国库。” “我们小五不错,开始忧国忧民了,不愧是进了紫宸殿的姑娘。” 凌不语的打趣让魏妩眉头深锁:“这紫宸殿不进也罢,如今不知道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两人双双沉默,魏妩到了地方,先行下车,回身朝他摆摆手,端起金牌媒官的架子走向那府邸,凌不语放下车帘,这又是一户急着嫁女儿的。 凌不语见到苏尘昂的时候,苏尘昂正在后花园里钓鱼,真是顶上有兄长他就可以任性。 苏夫人识趣地让他们俩谈,要说这陛下也是明智,有了男媒官不是方便许多,比如遇上自家儿子这种憨货,寻常女子哪里能行,再说男人还是了解男人的。 凌不语也不多说,展开画像,正是那家小姐林芷云的画像,苏尘昂瞅了一眼,不禁扶额:“状元郎啊状元郎,你们可真行,上哪找来的?” “这是苏夫人亲自去官媒所挑的姑娘。” “啧,这是照着绿袖的气质找的,五官没那么像,但这娇柔温柔的模样倒是有八九成。” “那苏二公子觉得如何?” 第227章 太过警醒 “不如何,我这样的人何必再去祸害一个无辜的姑娘,实话告诉你吧,我是真心不想成亲,并非说说而已要,可惜世人均不理解。” “不婚主义,也是丁克主义?” “不婚听得明白,丁克是何意?” “可以结婚,但绝不要孩子,不是不能生,就是不生。” “哦,不婚我倒是确定,但我并不排斥孩子,啧,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苏尘昂这样子,凌不语不禁笑了:“或领养,或是去母留子,总是有办法。” 苏尘昂像是第一次见到凌不语一样,双目幽深地看了他许久,他突然说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些新奇词汇,丁克,头一回听说。” 糟,凌不语想到皇帝对自己的疑心,暗道不妙,这可是皇帝的外家兄弟,要是一通气,那疑心岂不是更重,他平定心神道:“西洋的说法,不过是小民自行译过来,音译。” 为了让苏尘昂信服,凌不语脱口而出原来的句子,苏尘昂的眉心终于展开。 “所以,苏二公子是真心不婚主义,无论将来任何女子,都不会成婚?”凌不语说道:“敢问一句,难道真是被绿袖伤了心?” “哼,怎么可能?”苏尘昂说道:“比起伤心,更多的是恶心,这女人说起甜言蜜语来比男人不遑多让,可为了权势能无所不用其极,欸,没劲。” “二公子准备游戏人生?” “非也,非也,我不过是找到了另外的乐子。” 凌不语立马想到看管森严的后院,脱口而出:“想来二公子也知道我身手不错,上次冒犯了一把,在后院遇到了令统领。” “你不必试探于我,景大人是从城外入城,并非绕了个弯,”苏尘昂突然开心起来:“陛下说状元郎智多近妖,原来也有猜错的时候。” 后院藏的不是景泰,那是何人? “凌公子如今要入仕,还要为我的婚事所累,请放心,接下来我必定向双亲老实陈明心中所想,此事不怨官媒所不给力,实在是我不想成亲,与官媒所无关。” “也好。”凌不语收好手中画像:“对林姑娘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尘昂一时语塞,竟也觉得凌不语说得没毛病,顺势收杆,还真钓起一条鲤鱼,尾巴一扑愣,溅了苏尘昂一脸水! 凌不语忍俊不禁,苏尘昂暗骂一声,把鱼取下来扔进桶里,抹了一把脸,哭丧着脸说道:“瞧,我没有辜负一位少女,却还要被这般惩罚,欸。” 这一刻,凌不语想到了齐王,这两人有些相似之处,明明是七窍玲珑之人,却都扮成淡泊之人,不过略有区别。 齐王是真的想淡泊,做个纨绔王爷,做着水部郎中的活计就行,丝毫不想多惹是非。 而苏尘昂不一样,他是扮作淡泊,就冲着令明会出现在苏府,还有苏家那些分明有内家修为的高手看,苏尘昂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绝对不能小瞧。 “既是如此,苏夫人那边就请二公子给个答复,二公子的婚事官媒所就先放下了。” “好得很,好得很,我求之不得呢,以后可算不用为这种事情发愁了。” 凌不语突然身子僵立,顺手拾起脚边的干树枝放在手上似把玩,拍着拍着手心就飞掷! 啪地一声,湖边的树木上传出一声脆响,一人猛然跳下来,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惊讶。 “你竟知道我在那里?”声音一出,凌不语也着实意外了一把,声音稚嫩,面容也同样稚嫩,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但身手显然不错,气息内敛,看来起码练了十来年。 “气息收得还可以,但起伏过大,虽有风声遮掩也难你的心跳与呼吸,虽然只有一瞬,也足以对手听到,取你的性命。” 凌不语的话让这少年面色煞白,一双眼睛瞪起,看着不服气又无可奈何。 “好了,连令明都不是他的对手。”苏尘昂懒洋洋地说道:“你就休要班门弄斧丢人了。” “怎么可能,令明大哥可是一等一的高手!” “但他的师父是祖越大师,且是大师的关门弟子,现在可知道了?” 没想到这时候还要拼师父,祖越大师的名号一出,这小子立马蔫了,不情不愿地低下头。 “苏府藏龙卧虎,实在令小民意外。”凌不语越发想知道苏府里藏了什么人,奈何这苏尘昂的嘴巴死紧,和他也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自然不会全盘相告:“这位是?” “不过是我从他乡捡来的小乞丐罢了。”苏尘昂依旧是这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被称为小乞丐,这少年一点也不生气,甚至颇是赞同地站在苏尘昂身侧,骄傲地抬头。 “府上有高人,能将小乞丐调到此种程度,了不起。” 苏尘昂皱眉,凌不语分明是在试探他,罢了,令明也说过在后院与凌不语相遇,可见这状元郎对苏府已经起了疑心,便直言不讳道:“状元郎,知道得多了并非好事。” 凌不语笑道:“小民无意冒犯,不过是担心未来有所冒犯。” 苏尘昂抬头,这人说话真是有意思极了,他沉吟道:“凌公子只要知道我苏家忠于陛下,无论做什么均是为了陛下就足矣。” “巧了,小民也是如此想。” 凌不语暗道自己刚好引来皇帝的疑心,借着苏尘昂表一把忠心也不错。 面对凌不语的剖白,苏尘昂嘴角挑起:“我那皇帝外甥是个心深的,能公开为你撑腰可见是认定你可用,将来如何不得而知,但眼下你显然是倍得圣心,望你长久。” 这话说得尽显语言的艺术,撇开这位坚持不婚主义外再看,实在是个妙人。 凌不语笑而不语,皇帝疑心又如何,不还要用他,他只能让时间和行动力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就算自己来历不明,也是可用之人。 “小流,送一下凌公子。” 苏尘昂看着脚边的木桶,里头的鱼儿游得正欢实,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走远,这才擦拭双手,树后又走出一人,此人却是戴着帷帽,全身被遮得严严实实。 这人的声音沙哑异常:“这位太过警醒。” “好在他是陛下的人,不然真会带来不少麻烦。”苏尘昂叹了口气:“只是辛苦你了。” 第228章 教训少年郎 “能苟活于世已经是万幸,如今事情未定,只是暂时藏身,有何辛苦。”这人说着轻咳起来:“多谢二公子收留,我这身子骨能撑到现在,不知道耗了多少银两。” 苏尘昂一摆手道:“只要你安全无虞,我这心才能真正放下。” 一墙之隔,凌不语的耳朵竖着,听了再听,这声音居然辨不出男女,但能听出喉咙沙哑,好像被人灌了药,听着格外压抑。 有一瞬间,凌不语甚至想到会不会是岳母,但立马摇头否定,若是她的话,太上皇后岂能忧心到将她的物品交给小五,只为给小五打个预防针? 那人不应是魏凌霄,凌不语正思忖着,突然感觉脑后生风,他一低头,偷袭的少年目瞪呆呆,这迅雷之间少年居然从腰间抽出条软鞭,直接朝凌不语扔过来。 “偷袭非君子之举,小子,哥今天教教你小小的道理——勿以鸡蛋碰石头!” 话音刚落,少年感觉手里的软鞭突然一飘,抬头一看,软鞭的一头已经被凌不语牢牢握在手中,他尚未反应过来,凌不语嘴角一挑。 在少年骇然的目光中,那软鞭竟是断成一截一截! 虽不是摧枯拉朽之势,却让少年心痛如刀割,这软鞭是苏尘昂花了大价钱给他弄来的! 凌不语松开手,最后一小截软鞭也在他手中掉落,他的眼神异常地冰冷,哪怕是面对冷明时也能做到有进有退,不会完全折了令明的面子,但这少年需要敲打敲打! 今天这一幕必定会对让他知道分寸、懂进退! “你……”少年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气得胸膛上气起伏不定,恨不得要剥了凌不语的皮才好,失了武器,愤然挥拳相向,偏凌不语笑嘻嘻的,丝毫不以为然。 那拳头挥来的时候,凌不语还是笑呵呵地:“你叫小流?底子不错,也有些天赋,可惜性性浮躁,学了内家功夫不是为了与人争出高低,你的修为还差着呢。” 他并不挥拳硬拼,反倒是将双手背在身后,仅是脚法变得极快,看似身体未动,却让少年的拳头一下下挥空,惹得这少年全身冒汗,这才知道二公子的话当真属实! 拳拳使尽全力,但无一拳打中! 凌不语的身形就像一阵风,随时都能飘散,他自认为天赋奇高,府上的一众护卫里就属他进步得最快,但在凌不语面前,自己就像一只被猫逗着玩的耗子,上不得台面。 凌不语看着这少年灰败的脸色,其实也想到曾经的自己,谁还不曾是一位少年呢? 他也就点到为止,终于将身形稳住,只是一掌拍到少年的肩上:“你还有得整呢,阿流。” 龙流面色一变,膝盖已经被压下去,单腿跪地! 相较于刚才的亢奋,听得这一声响,他反而冷静了许多,抬头对上凌不语笑着的眸孔:“我信了,你真是祖越大师的亲传弟子,不,还是关门弟子。” “锋芒太露是兵家大忌,你且要收着些,比起常人,你的确天赋异禀,这条路却还长着。” 说完这番话,凌不语看着地上的软鞭,摇头道:“这软鞭实在不怎么样,不耐击打。” “可这是二公子费了一番功夫才给我找来的,花了百金!” “我赔你一条,事后会有人送来。” 凌不语才懒得和这小子争,没见过世面自然就觉得好,当然,主要是苏尘昂的心意无价。 想当初他也觉得自己是个练武奇才,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结果进了祖越大师的私库,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师傅说得没错,就算要露锋芒,也要在合适的时机。 而不是随时晃晃在人前,告诉人家自己有多厉害,但人都有少年轻狂时,他能理解。 撇下那少年,凌不语扬长而去,徒留这少年继续单膝跪地,头也低垂, 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少年才看着地上的软鞭,撇嘴道:“我看你赔我一个什么样的!” 凌不语坐上马车时心潮起伏,苏尘昂几乎是承认了苏家正替皇帝办事,只是不知道藏在后院的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是皇帝要下的哪步棋。 现在事态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凌不语盘算着最近的事情,缓缓地闭上眼睛。 在他的马车驶向官媒所时,另一辆华贵的马车与他交错而行,最终停在看守森严的端王府附近,那厉王用扇子挑开马车帘布,咂舌道:“这是真幽禁了啊。” “王爷,如今端王与家眷分开而居,有太上皇说情,端王家眷出入不受限制,只有端王幽禁的院落里看守最为森严,防止端王出院。”罗左说道。 偌大的端王府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可以让端王出去喘口气,想要离开自己的院子是绝无可能,这一隅是皇帝留给他最后喘息的地方。 倒没有学那前朝皇帝幽禁自己兄弟时的狠劣做法,那可是连房门都不让出,吃喝拉撒全在屋里,一年不到,就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厉王嗤笑一声:“蠢货,有个聪明的开头,却不知道一击即中,弄这些不痛不痒的把戏,杀什么景泰,直接杀了皇帝不就好了。” 寻常人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必定惊慌失措,罗左却是没当回事,颇是赞同道:“王爷说得是,厉王能想到利用南风巷与下九流之人,只要循序渐进,再择一时机就好。” 这要做恶人,就得做到底,做成半吊子最要不得,这不,皇帝依旧身居龙椅,自己损兵折将,还将把柄送到皇帝手上,讨了一个终身幽禁的结果。 要是换成他,藏了人,藏了兵器,找个机会直接刺龙! 若是太上皇在此,必定会古怪不愧是自己最先看中的继承人,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罢了,看来本王也无缘与王兄一叙,隔空一望就好,”厉王本来就是来看个热闹的,当初他的事也闹得不小,幸好手底下的人机敏,替他背了锅。 虽说自己也不是全无损失,也算是全身而退,比起端王这莽夫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第229章 迫在眉睫的王世子亲事 而此时的端王府里,端王妃站在端王的院落里,看着丫鬟手上端着的托盘,丫鬟面露难色:“王妃,王爷还是不肯进食。” 端王妃本以为一切是场误会,看着本份老实的王爷怎么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还让皇帝逮个正着,那卢峰一死了之,却是将王爷的罪名彻底坐实。 幸好有太上皇护着,不然她们这些后院的女人连同子女也要被牵累,现在虽然保住了封号,除了端王都还享有自由,但日后也要看人脸色过活。 皇帝一个不高兴,或是太上皇薨了,还有谁护着他们?太上皇后虽宅心仁厚,但毕竟不是端王生母,且端王一直憎恶太上皇后,关系恶劣,若有那一日,他们的日子岂能好过。 偏端王不为连累家眷而心慌,反而为死了的卢峰悲痛欲绝,眼下听说端王绝食,端王妃气不打一处来,夺过托盘推门而入,看到端王的头发,当场愣在那里。 本就比皇帝大不了多少,不过三十多岁,一夜之间,头发斑白! 凭空跑出来的白发让端王妃心肠微软,但想到自己的孩子,她往前一步:“王爷能为了死去的卢峰悲伤感怀,为何不看看自己的子女?” “你可以一死了之,可是我们要怎么办,你的子女要怎么办,陛下手下留情只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但王爷若是一再如此,只怕太上皇的脸面也不管用。” “王爷若是真想死,有许多更痛快的法子,比绝食来得更迅速,可王爷并没有,既然没有抱定决心的求死之心,不如想想怎么给自己的子女谋后路,才不枉太上皇一番苦心。” “那卢大人为了先皇后的一点恩情赔上了身家性命,在妾身看来实在不值,”端王妃叹道:“他若知道王爷如今这般模样,只怕后悔自己在殿中撞柱。” 端王目瞪口呆,端王妃一向要强又善妒,搅得后院不怎么太平,眼前这侃侃而谈的模样完全不像平时的她:“你……” “王爷是觉得这这番话不像妾身能说出来的?”端王妃将托盘放下:“为母则刚,女子荣宠寄于父兄、寄于夫君,寄于儿子。”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父兄是过去时,他端王也不值得依赖,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儿子了,既然如此,事事都要以儿子为先,而端王既然没有太大的用处,至少要替自己的儿子铺路! 端王气得直大喘气,端王妃说道:“王爷要么自尽而亡,一了百了,反正有太上皇上,也不会迁怒于自己的儿媳、孙子、孙女,要不然,就安份老实,不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故意绝食给谁看,不还是故意使小性子给皇帝看,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看,但这样一来,只会惹人厌烦,本来有的余地说不定都能被折腾没了! 这满屋子的人还要活下去,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折腾? “王爷要是不能像卢大人那般毅然决然地抛开妻儿老小寻死,就请进食。”端王爷将托盘往端王面前推推:“王爷,请吧。” “你,你这妇人……”端王说着说着突然红了眼睛,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我这是生不如死啊,以后这一辈子要怎么好?” “王爷忘记了,咱们王府不像普通人家,外面的院子大着呢,王爷要是觉得日子难过,不如弄些种子过来,挖挖地,种下地,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时间流逝得还快些。” “陛下仁慈,太上皇健在,不会让太上皇见到兄弟残杀的景象,王爷就该抓住这个时机,等有一天陛下消气了,说不定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端王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说道:“我们的长子也要到定亲的时候,你若是有个好歹,他的亲事也会被耽误,王爷,你素来不喜妾身,但妾身求你顾及顾及咱们的孩子。” 这下是真的耗尽了所有力气,端王妃头也不回地离开,等走出端王的院子后才单手扶墙站住,外面候着的丫鬟赶紧过来扶她:“王妃。” “你去一下,请凌公子和五姑娘后日是到王府一趟。” 刚才本来是为了说动端王勿要生事才提到孩子的事情,这一想,端王妃只觉得牵肠挂肚,趁着儿子还有王世子的身份,赶紧定下一门亲事要紧! 她现在只想对太上皇千恩万谢,端王的王爷名分还在,不管实际情况如何,王世子的地位是铁板钉钉,这次处罚分明是分开行事,做了切割,这是给端王以外的人一条活路啊。 为防生变,应该马上将王世子的亲事定下来! 端王妃终于找到头绪,快步地往自己的院子去,至于那端王,管他! 凌不语前脚回到官媒所,后脚就见到了端王妃的丫鬟,听到这请求也是瞬间晓得端王妃的想法,一时间犯了难,那天殿中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略像样的人家哪个不知道? 前有苏尘昂这个不婚主义,后有这个落入尘埃的王世子,虽有王世子之名,前程却难估让,凌不语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魏妩也是皱起了眉头:“算起来端王事败我俩也有责任,还要登上门,这位端王妃要给王世子说要的时机也太在风口上,如今哪有像样的人家愿意联姻的。” 凌不语手指一错:“未必,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魏妩抬头,凌不语打开手边上仍未来得及放回去的画像,看到画像上的女子,魏妩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 夜深人静,凌不语再一次从床榻上醒来,再来一次看到坐在自己榻边上的皇帝,他已经完全处变不惊:“陛下可是得手了?” “起来看看。”端木崇的眼角微红,一看就是兴奋使然。 令明站在一侧,十分的傲然,依他的本事从汉斯身上掏出这玩意再容易不过,凌不语连忙坐起来,在皇帝面前衣衫不整可是大忌。 等他整理好衣衫,这才点灯,令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凌不语面前,凌不语一惊,白天只猜到汉斯身上佩戴着像手枪一样的东西,现在才看得清楚些,这玩意像极了掌中雷! 第230章 西洋火枪 形似大炮,枪身中的小孔可以塞火药,后端有一个点燃火药用的小孔,上面有引火用的火绳,而主体两侧靠上方有两个圆柱形把柄, 凌不语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称手! “纯黄铜。”凌不语发现口上还有些余温:“你们试过了?” 他们也是胆大,也不怕嘣了自己,凌不语看着这玩意,说道:“此物工艺不算复杂,难的是造出火药,不如交给工部先拆解绘出图纸,再研究火药配比,总有复原的机会。” “引燃后爆出的力量相当可观,朕信你了——此物可以大有所为,若是有朝一日这些西料有人意侵占元昌,此物将是心头大患!” 离得近了,凌不语才发现端木崇手上有伤,想必是不了解结构被烫伤,好在伤情不严重。 端木崇也没有遮掩手上的伤,叹道:“朕是长了见识了。” “陛下,此事知道的人还不宜多,小民以为卓大人是可信之人。”凌不语说道:“小民对此物也略有了解,可以加以辅助。” “也好。”端木崇正有此意,这东西不能交给兵部,一个兵部,除却有曹陆这个众所周知的李党外,居然还有卢峰这样的端王一党,天知道水的深浅。 兵部侍郎一位空缺出来,如今该提拔还是该调任仍未有定论,但端木崇早有预想的人选,只准备与景泰、宁国公商议过后便公布于众。 因为端王生事,倒是替景泰转移了注意力,就任右相之事的阻力变小,曹陆平日与卢峰走得极近,如今也是脑壳仁疼。 一方面要和卢峰撇开关系,另一方面,卢峰在紫宸殿中的一番陈言也让李党胆颤,如今更是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阻拦景泰就任,也不敢推荐兵部侍郎的人选。 端木崇案上相关的折子都少了许多,这帮人倒是老老实实地操持起了政务,端木崇又看着凌不语,想到那日方公公所说,心头虽然仍有疑云,但总算能知道该如何行事。 那大监说得极有道理,凌不语就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也是过人之处,好比他懂得的西洋语,还有他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旁人所不知的见识,均为他所用就好! 这么一想,端木崇终于散去心结:“等你入了工部,跟着齐王好好研究水利……” “陛下,小民不仅精通水利,那土木也不在话下,这火药我看西洋人的记载可用于水利土木工程的爆破,不如打着这个幌子光明正大地进行研究,以免让兵部找茬。” “妙。”端木崇大喜:“如此一来也算是名正言顺,既如此,朕让吏部尽速安排,这帮人也是动作缓慢,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 凌不语笑而不语,在朝为官做事就是做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权衡之术不得不考虑,不然有那么多人入了仕途也再难进一步? 这件事情算是这么说定了,皇帝对火枪大感兴趣,也坚定不移地要研究火药,就不枉自己引来了皇帝的疑心,他顺便提了提端王妃的邀约。 “这位王嫂虽说为人处世不算太大气,但对自己的子女而言是位尽职的母亲,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太上皇愿意让步为景泰背书,助他一臂之力,朕也就遂了他的心愿。” “不杀手足,保留王爷的称号,让端王府上下还能生活无忧,其余的就要看其子女自己的造化了,与普通人一样能科举入仕,朕也不会拦着。” “王嫂既然有此心思,就劳烦你与五姑娘多费些心思,替朕那侄儿寻个能过日子的好姑娘便可,这件事情也算帮了朕一个大忙,不过朕这位王兄终究是少了些魄力。” 不过几句话,凌不语也猜出了个大概,不过皇帝也应该猜得到,端王世子现在的情况也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姑娘,只能低娶。 “另外,景大人那边你帮帮忙,他如今独自回来,虽说有新赐的宅子,但他暂且歇在以前的住所,毕竟空置了这么多年,各种不便,你名下商铺众多,可帮他归整归整。” “至于银子,花了多少找方公公取就是,总不会让你吃亏。” 行,凌不语都懂,这是让他和景泰多接触,也是帮他积累人脉了,这样的好机会求之不得,凌不语忙声道谢,不过他看着那火枪道:“此物就不还了?” “还?”端木崇倒奇怪他还有这么一说:“西洋人自己不小心掉了的东西,怎么还?” 对,是掉了! 他们是这么认为,但在盛京城丢了东西的汉斯可不这么想,次日本来发现自己的火枪丢失,立马闹了起来,林正带着一帮人在驿站搜寻了一番,又询问昨日守夜之人,均没有线索。 想到昨日汉斯曾经出去过,林正觉得这人或许是自己在外面弄丢的,偏要赖死在驿站! 凌不语赶来的时候,林正正和汉斯比划,他分明听不懂西洋话,却被汉斯高亢的语气及不善的表情气得不轻,此时已经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撸起袖子和对方干起来。 “凌大人,你可算是来了。”林正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过来抓住他的手:“这西洋人丢了东西,非说是在驿站弄丢的,可是天地良心啊,驿站从来没有闹过贼!” 谁不知道这里的驿站是为了招待外使的,谁敢在这里胡作非为,被逮住后可了不得。 可这西洋人怒气冲冲,晨起后拎着他的衣领子就讨要说法,两人比划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当然了,也只能看明白基本的意思,一个非说是在驿站丢的,一个就死活不认。 现在两人僵持着,又没有别的法子沟通,凌不语的到来无异于漠中取水,林正委屈得喉头发紧,声音发颤:“我负责接待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离谱之事。” “凌大人你帮我好好说说,门锁可是完好无缺,他们自己睡得雷打不醒,门窗也是好好的,丢了东西怎么能怨驿站呢,况且昨日凌大人陪同这位出去过,怎么不说是在外面丢的?” 凌不语拍拍林正的手背以示安慰,这才走到汉斯面前:“汉斯先生丢了东西?” 第231章 咬牙吞黄连 “是,是我随身携带的物件,一觉醒来就不见了!”汉斯的语气急切:“此物是我的家乡独有,我也担心得到的人不懂伤了自己,所以还是尽快找到为好。” 真有这么好心,还担心伤到人?凌不语自然是不信的,只怕是发现元昌朝并没有此物,所以才想着不要落到他们的手里,伤人死人什么的哪有可能在他的考虑当中。 凌不语早就修炼成精,脸上反正是看不出所以然,他沉吟了一会问道:“可是我听林大人说房间门锁完好,门窗也没有异常,丝毫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所以基本能判断并非外人来强行闯入窃走,这就不是偷盗,依我看,先生丢失的可能性很大,近日去过的地方倒是不多,皇宫里,路青云家,路过的街道,以及驿站。” “驿站素来看守严格,普通百姓并不能随意进出,若有遗落,驿站的人员定会拾起上交,而驿站其余的来使想必也不会做出这种辱没国格之事。” 凌不语说到这里,又说道:“汉斯先生,请问丢失的可是价值万金之物?若是相当值钱的物件,我此前的推测倒是可以推翻,毕竟天大的好处面前人性难以保持。” “……”汉斯咬紧了腮帮子,他现在可不好说丢的是什么东西,神色闪躲! “忘了,我们两朝有莫大的区别,兴许你讲出来我们也未必知晓,这样吧,我让林大人找来纸笔,先生可以画出来给我们看看,如何?” 汉斯突然看向身侧的伙伴,对上彼此的眼神后,他突然松了口气:“若是遗失就罢了。” 等凌不语把这句话翻译给林正听了以后,林正咬了咬牙:“这西洋人真是古怪,刚才还死逮着不放,好像丢了十分重要的物件,你一来,他又说罢了?” “我看这人不会是故意逮着下官欺负吧?”林正不得不怀疑这西洋人看人下菜碟,气怵怵地说道:“方才还要撕人一般,这就算了?” “好了,息事宁人罢了,林大人中午给他们好好准备一顿宴席……” “凌大人别说了,这些西洋人就一直挑刺说咱的饭不好吃,可是吃的时候又没少吃,还给他们准备宴席,我看准备些新鲜的青菜让他们生着啃就得了。” 林正也是真烦了,反正他们也听不懂,自己想说什么说什么! 凌不语笑呵呵地,好像在和林正话家常一般,让那些西洋人也看不出所以然,就冲他这演技,以前留在学术界都是屈才。 汉斯瞧着凌不语和林正的互动,一个是愤然无比,一个则是笑呵呵地安抚,汉斯终于无奈地对同伴说道:“难道真是我遗漏在外面的街道上吗?” 他分明记得睡前还见过自己的火枪,并且放在离枕头略远的地方,可睁一眼一扭头,,居然就没了,最要命的是门窗完好,锁具完好! 就像一样东西在自己身边无声无息地消失,自己却浑然不知,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这种事情的发生总让人心中不适,身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摊开双手,事发之后,汉斯急得出汗,火枪丢失总是不好! 他早发现元昌国还是冷兵器时代,此物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必定会产生不小的震动,他现在只盼是自然遗失,且拿到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何物! “汉斯先生果然大度,无论东西是不是在驿站丢的,接下来驿站都会加强防卫,不如这样吧,以后你们出去,除了我以外,我再向陛下请命派人跟从保护?” “不必。”汉斯断然拒绝道:“我们喜欢自由的感觉。” 自由你个憨批,凌不语心中暗骂,真正把表里不一发挥到极致:“这样啊,那就尊重各位的想法,无论如何对汉斯先生丢失了东西表示遗憾。” 汉斯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又担心凌不语真的按头让他画出火枪的样子,干脆咬牙吞黄连。 看他这么倔强,凌不语就放心了。 林正只想对凌不语竖起大拇指,还是状元郎厉害,精通西洋语就是不一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让这西洋人哑巴了,林正强忍着笑,对凌不语说道:“实在多谢了。” 凌不语虽是拿捏住了汉斯,但从这人这变化的态度看得出来此人的心思很深,不愿意绘出丢掉物的模型还是有所顾忌,起码是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火枪的存在。 你有,我没有,这就是优势。 凌不语心想这人的心思这么深,幸好皇帝下手快,令明也够给力,才没让这伙人揪住马脚,但这帮人看着真不像正经行商的。 汉斯又和凌不语扯了几句便上楼,林正看他们走了,这才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麻烦,招待了这么多外来使臣,都没见过这么摆架子的,他们还不是使臣呢!” “可不是,他们手上并没有官方文书,严格意义来说只是异邦商人,并非来使。”凌不语十分赞同林正的说法:“陛下也在考虑如何与他们交易。” 林正松了这口气,凌不语看着他,突然说道:”林大人,冒昧问一句,我在官媒所见到了令千媛的画像,看来是尚未说亲?” 林正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这才想到凌不语的身份,赶紧将他拉到一边:“不瞒凌大人,我虽有官身,却是个小小的九品,实在上不了台面。” “我家这女儿虽说是个官女子,但地位不高,平日里也害羞内向,也进不了那多大的圈子,有些宴席也接不到请柬,这婚事嘛,高不成,低不就,就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林正也听说过凌不语和魏妩的本事,心中微动:“凌大人可是有想法?” “眼下倒有个高嫁的机会,但是否为高嫁也要看大人一家的想法。”凌不语说道:“不知道令媛可愿意做端王世子妃?” 啪,林正退后一步,碰到一边的桌子,上面的物件一下子掉到地上,就和林正的心一样,砰地掉到地上,林正咬牙说道:“您说的可是陛下的王兄——端王殿下之子?” 第232章 高嫁与低就? 端王府都围成那样了,该有的风声也流出来,不要说朝堂之上,就是百姓间也有传言,端王被幽禁于王府的事情林正已有听说。 “正是,林大人不必惊慌,实则是端王妃亲访官媒所,想赶紧替王世子定下一门亲事,大人也在朝堂,我就不打诳语,我觉得这是令媛高嫁的一大时机,赌的是陛下仁慈。” 林正还像被砸昏了脑袋一般,现在还未清醒,自己家的女儿做世子妃? “端王此次惹了这么大的祸却依保留了王爷的封号,且家人也并未受到牵累,如今只有端王幽居于一隅,其余人等不受影响,端王世子依旧有世子之位。” “说句难听的,将来若是端王不在了,王世子也有可能被封郡王,除非太上皇不在之后陛下不想仁慈,但我觉得这样的可能不大,身为帝王也要考虑名声。” 所以,凌不语才说要赌陛下的仁慈? 林正哪晓得凌不语这么敢说,恨不得去捂他的嘴:“大人呀,你小点声。” 凌不语笑看四周,附近只有一名杂役正打扫卫生,他反问道:“这里哪有人,再小点声也无用,总而言之,林大人回去与夫人商量商量?” “大人不要看端王府如今蒙难,但该有的还有,若不是有这般变故,令媛绝没有这样的机会,要不要一赌就看大人的想法了。” 在仁途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听不明白了,再是落难的凤凰也不会沦为山鸡,只要陛下不杀兄弟,这端王世子的名号就会一直有。 “那敢问一句,陛下可允许王世子参加科考?” “端王府全府上下除了端王被罚以外,其余人等自由进出,该享有的一个不少,大人可去打听打听那位王世子的为人,不急不急,这婚事毕竟也要双方都乐意才好。” 林正动心,还要看端王妃愿不愿意,毕竟是个九品之女,若不是出了这次的重大变故,凌不语也不会把目光放到林正之女身上。 凌不语点到即止,便急着要走:“林大人还请好好考虑考虑,若是有意,我再去探探口风,也请大人放心,事情没有眉目以前,势必不会闹出动静。” 林正觉得这位状元郎简直贴心,这男女说亲事最怕闹到最后不成,而受其害的往往是女子,会说这女子一说亲就不成事,一说亲就不成事,好像犯了天大的过错一样。 对男方的非议倒不是没有,但比起女子来处境要好得多。 这次对方还是端王世子,行事更要谨慎,林正忙送凌不语往外走,两只手只搓搓,凌不语的提议太让他惊恐又受宠若惊,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端王再怎么犯事,依旧是王爷,他的儿子还是王世子,再怎么着也比他要高许多。 这可是女儿以前怎么也碰不到的亲事,林正甚至想现在就回去与家人商量,若是同意,不如一试,说不定就能促成了呢?世子妃啊,林正想都不敢想! 当然了,他也没有天真到以为没有一点坏处,比如人家再落魄也瞧不上九品之女,再或者,陛下如今手下留情不过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将来还有彻底清算的一天! 以那时候,王世子是否能保住身份,端王府上下能不能全身而退又是一回事,这就是这桩婚事里最大的变数。 送走了凌不语,林正一颗心晃悠得厉害,这利弊两端他都想得清楚同,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试一把? 而端王妃既是动了心思,也不可能将希望全部寄托于官媒所,原本有意联姻的几家都去打听了一番,果然如她所料,个个都避而不见要么就是婉言谢绝。 原本一个个巴巴地要攀上来,现在对她是避之不及,端王妃探听了一圈,只尝到世态炎凉的苦,又等了几日,官媒所也没有上门,一探听才知道——凌不语正式入了工部。 吏部把文书弄下来,凌不语这次是真的光明正大地入了朝堂,身为水部主事,自然是与齐王一同办公,卓久然并没有露面,齐王亲自带他在工部办了流程。 待回来的时候,齐王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说道:“从今个起,你就是拿双倍俸禄的人了。” “总算有个官身。” “啧,你小子的出息就在这里?对了,皇兄他可找过我和卓大人了,那东西现在就放在卓大人处,待他忙过来了咱们就商量。” “卓大人在忙何事?” “自然是冬旱之事。”齐王叹了口气:“咱们大人从来是把事情做到前面,这才入秋,就要开始着手应付冬旱,甚至有可能到来的冬春两旱。” 冬旱,这个凌不语熟,一般发生在当年的十二月至次年的二月,降水稀少,各地都较为干旱,但这时候北方农田已经进入停滞状态,没什么作物生长。 但在华南和西南地区仍有农作物继续生长,冬旱对这些地区的危害就比较大。 比起冬旱,春旱的影响更大,毕竟春季是所有地区开始播种的季节,也就是说,卓久然提前应付了冬旱以后,更要开始筹备预防春旱之事,忙得连轴转。 “我身为水部郎中也要关注灌溉工程,这引水之事十分重要,你若是有好的法子赶紧呈上来,反正我不会抢你的功劳。” 齐王这话说到凌不语的心坎里去了,这不就是他的专业嘛,“大人,我能否看看工部所存的所有工程图,只要关乎土木水利的,都要看。” 齐王的嘴巴都合不拢:“你可知道有多少?” “无事。”凌不语说道:“知道现存的工程如何,才能更好地改进。” 好一个口出狂言!齐王扶额,这家伙说得好像所有的工程都有漏洞一般,不过想想此前他改进的水闸工程,齐王一颗心又平复下来:“可调。” 凌不语这才安心,齐王又说道:“对了,今日也是景大人正式进入政事堂的日子。” 第233章 龙骨水车 说起景泰,皇帝让他帮着景泰在都城好好落下来,他哪有不听的道理,只是他并没有亲自出马,而是安排了肖风和路青云过去帮忙。 原本景泰只想住在景家原来的老宅之中,但肖风会劝人,明说若是住在老宅未免太不给陛下面子,陛下都搬来太上皇给他抬轿了,岂能辜负这番美意? 景泰这才着手搬家之事,景家现在哪有什么奴仆可以使唤,到头来还是肖风叫来了手底下的人帮忙,短短一日就搬得七七八八,三日内就让景泰入了新宅。 凌不语也听肖风说了,景泰还给了书信程远等人,交代他们安生在书院就读,待空出时间来便会安排与他们相聚。 “好事一件啊,内阁首辅是彻底废黜了,左右相均有合适的人选,一文一武,完美。” 凌不语说得真心,齐王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问道:“我现在是真的自愧不如,皇兄是处处想得精妙,每一步都走得妥当,还把太上皇也算计进去了。” “大人这话说得不对,陛下每一步是在算,但也是在赌,并不一定会成功,比如景泰被刺杀之事居然是端王所为,若非南风巷有异常人流涌出,只怕也揪不住端王。” “这件事情并不在陛下意料之中,只是陛下反应神速,知晓此事后便顺水推舟拉出了太上皇,太上皇最忌讳兄弟相残,为保端王的性命,也就甘愿为景泰抬轿了。” “反正下官是真的佩服陛下深思,就算事发突然也能为自己所用,下官要学的太多了。” 齐王发现凌不语是认真的,一时间哑然。 “嗨,你是真不把我当外人,什么话都敢在我面前讲,也不怕我转头就告诉陛下和太上皇,凌不语啊凌不语,你是不是吃定了本王?” “别人不知晓,端王都可以貌似低调却暗中生有不轨之心,厉王那更是野心外露,早些年就暴露了野心,只有王爷您是真心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不想被扯入任何麻烦。” “但这样其实也不易,下官是真心佩服王爷,所以如今能在王爷庇护之下,实在三生有幸, 要是还在王爷面前遮遮掩掩,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行,你可真行。”齐王必须承认自己心花怒放,让这位状元郎哄得嘴巴都快合不上! 他先下令让人去取工程图,这边拉着凌不语回到水部办事的地方,说道:“我听聂明月说你和小五姑娘互通了心意,这是一件大好事,不过咱们顶头上峰可是卓大人。” “王爷放心,该办的事情我是一件不会落,卓大人是咱们工部的头,咱们自然是要唯他马首是瞻,至于其它的嘛,我得听小五的。” “她若是有朝一日会叫卓大人一声爹,我也就跟着叫,她若死活不认,我也如此。” 门外,卓久然挥手示意身后人停下脚步,面色复杂万分,一来他刚知道女儿居然有了意中人,这人还自投罗网到了工部,二来这凌不语的态度与女儿一模一样! 他能跟随女儿的步伐于她自然是件好事,但是这样下来,何时才能让阿妩再他叫一声爹?卓久然听得心中发苦,挥退手下走进去,见到他,凌不语暗道不妙。 这真是不能背地里说人,这刚讲完正主就进来了? “大人不是……”齐王也傻眼,忙行礼道:“大人,凌不语今日入职,下官刚带他熟悉工部环境,他要调看所有工程图纸,我们正说这事呢。” 王爷欸,凌不语都想堵住他的嘴了,现在说这些根本是欲盖弥彰,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六部各有办公场所,而工部掌管山泽、屯田、工匠、水利、交通、各项工程等,下设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水部司。 各司又是分开办公,按理说水部司只管水利之事,但凌不语全才呀,齐王和卓久然都有默契,早就商定好不会过于限制凌不语,至于各部郎中是否有异,且再说。 公事时间谈及上峰私事本就不妥,还被逮个正着就更尴尬,好在卓久然是为了公事过来,事关水部,问安之后便各自坐下。 “凌不语,你看看。” 卓久然撇开心头怪异的想法,将图纸摊开:“这是本朝最常用的翻车。” “下官知晓,此风车又名龙骨水车,”凌不语说道:“可手摇、脚踏、利用风转或水转进行驱动,起到关键作用的是龙骨叶板,其卧于矩形长槽中,车身斜置河边或池塘边。” “下链轮和车身一部分没入水中,驱动链轮,叶板就沿槽刮水上升,到长槽上端将水送出,本朝几乎全是这种龙骨水车。” 卓久然早知道凌不语必定对水利颇是精通,不然也不会想到那么多水闸改造的点子,现在听得精神为之一振:“那依你说,这龙骨水车如何?” “下官直言了——弊端太多,龙骨水车对水质的要求太高,水质必须清澈,如果浑浊就会影响水车的运转,达不到灌溉的作用,而且龙骨对车对环境、场地也有需求。” “场地如果不能满足铺设龙骨水车轨道的条件,就不能安置,就算勉强安置也会影响水车的正常运转,而且如今的龙骨水车动力不足,依靠原始力量……” 卓久然听到这里打断了他的说话,疑惑道:“何为原始力量?” “不是靠水就是靠手再或是牛,这些都称为原始力量,因为依靠的是这些原始力量,移动的速度注定不会太快,灌溉的效率低。” “灌溉之术必须加以改进,这样才能有效地改善旱地,当然,只是改善,毕竟龙骨水车也有自己的好处,比如它只需要原始动力,比较节省成本。” “二来操作也比较方便,只要在水流源头接上水管,将水车放在流水中即可,而其适用于各种土质,对土质的要求并不高,也适用于各种农作物。” 古人的智慧是何其多,能创造出来自然有它的道理,只是凡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就像某重大的发电工程,当初也是牺牲了多少宅田换来的,多少人离开故土,到其它地方定居,最终结果利大于弊就好。 第234章 是捅了马蜂窝吗? “可若没有水源,龙骨水车就不实用了,不少旱地附近并没有水源,只能靠人工取水,这样效率太慢,等全部人工灌溉完成,农作物早就干枯。” “本官这次深入田间,方知道龙风水车弊端太多,但要改造的话不知道从何改起,这才过来找你们商量,冬旱及有可能的春旱在即,此事需得抓紧。” 凌不语对卓久然肃然起敬,这不就是防患于未然吗?把事情做在风险前头才能更有效地防备风险,凌不语想了想,说道:“不如挖渠通水。” 也是在此时,凌不语脑子里轰地一响,要是在水车无法运行的地方挖渠引水,那一般是陡峭之地,那就必须用上火药了! 以前办不到的事如果有了火药就不是无稽之谈,这样不就是刚刚好了吗? 凌不语将自己的构想一讲,卓久然和齐王都兴奋到不行,卓久然更是直接站起来转了好几个圈:“筒车也好,龙骨水车也好,都有局限性,有些旱地的面积太大,水源太远。” “这种移山式的挖渠引水看似古老但最实用,若是火药真如你所说有这般大的作用,那必须快马加鞭地研究出来,还有那火枪……陛下没有交给兵部。” 齐王赶紧说道:“此事大人没有告诉工部基余人吧?” “陛下有口谕,此事只能你我三人知晓,本官自然不能再对外透露,本官正准备拆卸火枪,弄清楚它的结构,此事并不难,难的是配比出凌不语所说的火药,能真正派上用处。” “到时候不仅能成为武器,还要为工部所用,到时候就算是深山野岭,也能开渠!” 龙骨水车和筒车去不了的地方,那就开渠引水,如此一来,就能很大程度缓解场地安置不了水车和筒车之地的旱灾,如此一想,卓久然兴奋莫名:“这帮西洋人倒也有价值。” 卓久然嘴里提到的筒车也就是水转筒车,用竹木制成大型立轮,由横轴架起, 安于水边,下部没人水中,上部高出于岸。 轮周槽内斜装若干小木桶或竹筒,水激轮转,轮周的小筒不断把水戽起,流到水槽后灌到田间。 这种筒车不需要人力去踩车,可以自行提水,很大程度上节省了人力,但是和龙骨水车一样,无法直接给距离太远的地方供水,还是需要水渠。 所以开渠是最终的解决方法,而现在的开渠手段还是最大程度上利用人力,效率可想而知,卓久然乍一听到这火药可以爆破山石,如何能不喜,只觉得凌不语就是工部的福星! “此物得来不算正道,驿站的那帮西洋人今天还闹腾了一番,鸿胪寺林正大人应付他们也算是疲于奔命,两位大人可千万守住秘密,不然也是下咱自己的脸面。” 提到这火枪的来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齐王轻咳了一声,笑道:“是龙卫吧?” 凌不语颌首,齐王便拍着胸口道:“龙卫出手自然不会留痕迹,随他们说破天也就是自己丢了,只是这东西落到普通百姓手里没什么,落到咱工部手上是有点说不过去,得捂着。” 三人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了然二字,卓久然如此一想,大手一挥:“这样,凌不语迅速看完所有的图纸,若有更好的方案迅速提出,不限水部之事!” 这才是当官的样子,只要是对大局好,不局限,这样才能最大化地利民不是! 要是所有的官员都有卓久然的认知,那天下何愁不安? 只是嘛,想到小五,凌不语只能感叹一句人无完人,卓久然再是个有良心的官,也是被世俗压垮的成年人,在取舍间就选择了世俗,牺牲了小五娘俩。 事后的后悔是没有半分用处的,如今未来岳母生死未卜,但知情人不多,在卓久然的心里,自己的发妻早就遗憾离世,这也是他人生中莫大的遗憾,只怕每次想到都心肝抽痛。 有这两尊大神护体,果然就是舒服,凌不语越发觉得自己来对了! 相较于工部的其乐融融,兵部则是相当不好过,那曹陆三番两次地跳出来,却接连遭受打击,经过刚刚的宫宴,总算是知道李党大势已去,只怕再难复起! 原本还指望着恩师能有太上皇撑腰,结果太上皇却是为了护端王性命选择了景泰。 这些事情想必身在江南的恩师已经知道,李党从前还蠢蠢欲动,现在只庆幸没有因为意气而对景泰下手,不然后果绝不可能像端王这般幸运。 端坐在工部,曹陆心思涌动,昨夜一帮人聚首,却是个个一言不发,那暗室少了李拜,就少了主心骨,现在就是坐在那里也觉得是一盘散沙,接下来肯定是自顾前途。 曹陆越想越头痛,正欲提笔,府中的一名小厮突然闯进来,曹陆一看是熟面孔,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兵部做什么?” “大人,不好了,刚才有人闯进了咱们府上,见人就捉,我是从后门跑出来给大人报信的。”小厮急得脸红脖子粗:“您快回去看看吧!” 怎么会?曹陆倏地起身,正要抬腿,柳韶峰走了进来,见到这位活阎罗,曹陆暗道不妙。 “曹大人这是要去哪呀?”柳韶峰大手一挥,手下人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外面,兵部诸人都围拢过来,个个面色仓惶。 毕竟兵部刚出了一个刺杀当朝右相的卢峰,现在大理寺的人又亲自来兵部拿人,拿的还是他们最大的上峰曹陆,兵部诸人都有泰山压顶的感觉,这天,是要塌了啊! “柳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曹陆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双手藏在官袍袖子里。 柳韶峰一抬眼,似笑非笑道:“大人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在和本官装糊涂呐,也好,那便直接说了吧——《春山图》。” 原本毫无头绪的曹陆心头一震,双手颤得更狠! 柳韶峰看他这样子是想起来了,便叹口气:“你们兵部最近是捅了马蜂窝吗?曹大人?” 第235章 六赃之说 前有卢峰伙同端王行刺景泰,现在兵部尚书收受地方官员贿赂,柳韶峰也没有想到赵明安与郑青达的贪墨案还能查到这里来。 一幅《春山图》就把曹陆扯下水,不仅如此,他如今是真的查到赵明安和郑青达的外室及外室之子,他二人藏起来的赃银、字画古董、金银器都被查获,真是出一口大气! 其实何止是曹陆,这两人贿赂的官员不少,如今清单一一盘查,官场势必有一场动荡! 至于为何要先拿曹陆开刀,柳韶峰嘴角一挑——想来陛下乐见其成! 兵部里一片兵荒马乱,而凌不语则是在工部度过了良好的一天,齐王为人仗义,带着他在工部转了一圈,和各部的人都打了照面,凌不语也是给力,一一把人记下来。 而卓久然在凌不语到任的第一天就亲自过去水部,三人密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这份看重摆在那里,凌不语也不算是空降了,人还没到,功劳就在工部。 经手过水闸改造或知道此事的人现在都晓得图纸是凌不语提供的,细节也是他优化的。 这种有本事又有皇帝罩着的人,不管工部是不是所有人都服气他的空降,起码脸上是真诚的欢迎,凌不语活了两辈子,反正真真假假的事太多了,不该较真的时候别较真。 只要工作上不给他使绊子,能够达成表面的和平就好,凌不语想得开,自然就让人这人是天生混官场的料子,一天下来就如鱼得水。 这一点让齐王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下值时接着凌不语要去云风楼喝酒:“这可是咱们水部的规矩,来了新人就得有接风宴,顺便也同僚们好好认识认识。” 酒肉培养交情的方式历史悠久,凌不语也不排斥,再说云风楼还是自己的地盘,就这么地一群人杀向云风楼,而官媒所也经历了凌不语缺席的第一天。 等到酒席散了,凌不语直接去了自己常待的包房,推开,里面是肖风和路青云,两人也喝了两巡,看到脸都没红的凌不语,肖风咂舌道:“这是没喝多少?” “都用内劲逼出来了。”凌不语说道:“你们这么晚还有兴致,可是发生什么大事?” 路青云挑挑眉:“这次的事可不小,陛下赐了我一块令牌,可在海上通行无阻,市舶司的人亲自送来的,你说,这皇帝想干嘛?” “挤兑皇商,”凌不语毫不犹豫地说道:“海上经商的人数虽然多,就连普通百姓也能从中分杯羹,但依旧是四大家占比最高,尤其是乔家。” 凌不语还记得路青云非要折腾海商的原因除了牟利就是针对乔家,乔家当年对他们的老祖宗出尔反尔,临到紧要关头背叛,兵器不足导致事败。 “贩海是为了出口气,但更多地是为了利,这次在海上救了这帮西洋人居然还能和四大皇商一样有皇家的令牌,陛下真是够意思,不过凌不语,我要组建规模更大的船队。” 路青云一涎着脸,凌不语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要银子。 肖风在边上不说话,他也有些银子,要是真有搞头也愿意投入一些,毕竟路青云都进了紫宸殿了,要是真像凌不语猜的那样,大有可为! 凌不语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情,对皇帝的心思大略猜得到一些,这几年皇商的影响太大,这财富永远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财哪里大得过权,但财过盛又涉及到朝堂必定会让皇帝心生警惕,现在正值李党下台之时,但内部的隐患仍在,不排除再出一个包藏祸心的李拜。 瓦解四大皇商的财势不易,他们的根太深,且现在牵扯太多,那皇帝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再培养出一个得力的来,与他们形成制衡之势。 不愧是皇帝,总是懂得借势而为,这一点让凌不语佩服得五体投地。 “的确,六十年的老账无关紧要,但海上牟利的确大有可图,何况陛下也有栽培你的意思,也只能顺势而为了,你算下账,还差多少银子,我们给凑一凑。” 肖风也是这个意思,他带着马帮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银子,接走路青云的那一摊子后其实也有收益,开支也不少,毕竟要养不少线人。 凌不语这边算是最顺的,搭上了郑国公的线在都城顺风顺水,银两也是最丰富的,路青云缺银子,不找他找谁? 这桩事情解决了,路青云拍着胸口保证道:“你们放心,绝不会让你们的银子打水漂,就等着我给你们赚大把的银子吧,对了,今日听说动静不小?” 这事肖风熟:“今日查抄了不少官员的宅院,听说搜出来不少赃物,涉及到贪污受贿,百姓围观了一天,街头巷尾正在流传,起码这个数!” 肖风一比就是个六字,查了六名官员? “全是五品以上,听说官位最大的是兵部尚书曹陆,收受贿赂当朝是什么清算来着?” 凌不语脱口而出:“本朝有六赃之说,也要看是什么情况,对于官吏来说,最常见的有两种——受财枉法与受财不枉法。” 受财枉法,官吏收受贿赂,为行贿人作出歪曲法律的处断。律典对此种赃罪处罚严峻。 “若这些人收了底下人的好处有枉法行为,两百两以上便要处绞刑,两百两以下则按贪银的多寡来处罚,要么徒刑,要么流刑。” “若是受财不枉法,那就是指官吏收受贿赂,没有为行贿人作歪曲法律的处断。它比受财枉法的罪轻,同样是收受两百两以上的纹银,杖一百,流三千里,其家人不受牵累。” “不过若是他们曾到地方去过,那恐怕还涉及一桩——受所监临,官吏出差,不得在所到之处接受礼物;主动索取或强要财物的,加重处罚,若是收银三百两以上,绞刑。” 凌不语是如数家珍般地娓娓道来,听的人却是惊呆:“这么重?” 第236章 要走实干路线 “元昌一直对贪腐重拳出击,所以制定了六赃刑法,六种贪腐情况各有对应的刑罚,这些官员虽是被连累的,但势必让陛下震怒,今天就是最好的证明。” 丝毫没有讲究情面,众目睽睽下就冲进府院里搜查,这是要借机震慑群臣,以遏贪腐。 说起来那两人招供还有小五的一份功能,凌不语想到这里,突然说道:“对了,乔、常、曹、侯家中是不是有一家与兵部尚书曹陆也有些姻亲?” 众所周知曹陆的夫人是何晋的姨母,但曹陆有个庶子却是娶了四大皇商家的嫡女,这权与财联姻不少见,但一般是用庶子去娶商女,甚至还有商女给贵籍庶子做妾的。 但毕竟是皇商,比起一般的商籍还是要高大上许多,曹陆这算盘打得也是极响。 “没错,就是姓乔的,要不然说这乔家人骨子里就是不老实的,从老祖宗开始就做事就不地道,把嫡女嫁给庶子也要攀这门亲事,还不是为自己找靠山。” 路青云不知为何就对乔家极有心结,这时候突然拍着大腿说道:“哈哈哈, 这次乔家的算盘可算是完犊子了,就算这曹陆真是清白,我不信皇帝不借题发……” 对上凌不语提醒的眼神,路青云讪笑道:“多说多错,我晓得了,反正这次曹家讨不了好,哎呀,最近喜事连连,我们来干一杯?” 三人举杯,临走时凌不语叫了云风楼的三道招牌菜打包带走,看他提溜着上马车的样子,肖风笑言道:“这是给小嫂子带回去的?” “她就两个毛病,一爱财,二贪吃,财嘛我已经有了不少,这贪吃也好解决,省心得很。” 瞧见他这得瑟的样子,两人都闭上了嘴巴,情场事业双双得意,美了他了! 目送马车离开,肖风捏了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省心得很,哈哈,他凌不语也有今天,为了一个小娘子跑来跑去,我以为他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读圣贤书呢。” “他又不是泥塑的,有七情六欲不是很正常,我就是在想啊,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继续?”路青云在海上漂了这么久,刚上岸的时候总觉得地面在晃,现在却是贪酒贪鲜。 “走!”肖风揽住路青去的肩膀,微醺的两人马车也不乘,直接往另一酒肆走去。 魏妩打开大门时,凌不语将食盒提起来:“吃夜宵了,老夫人呢?” 谢老夫人却借口自己困乏不肯和他们一起,这份善意让凌不语感动,和魏妩在院子里张开了桌子,隔壁院子里还有灯光透过来,是程远等学子仍在苦读。 景泰的归来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复兴太学之事想必他们也听说了吧,以后再不用担心权贵之子挤占民间书院的资源,让民间的教学资源回归于普通百姓,妙哉! “恭喜呀,凌大人。”魏妩俏皮地看着他:“被曹陆等人阻拦的前程终于回来了。” “倒要多谢他,他拦这一道让我避过了翰林院,如今的翰林院可不是什么香饽饽了。”凌不语大概猜得到端木崇将来的路线——务实,实用。 只会纸上谈兵的内阁只会慢慢被边缘化,“看看现在的政事堂,除了宁国公是实打实的武将出身,的确对武官体制熟悉,带兵打仗那一套也在乎,边防防务更不在话下。” “而景泰更不用说了,早先就是官居三品,对都城的官场熟悉,后来在岭南又积累了大量的实干实验,说是又从基层干出来的也不为过。” 魏妩眉头一皱:“基层?” “就是地方,你想想啊,他曾经站到高处,也曾经站到最底层,哪里的风景都见过,这样的人看问题能更综合,不会局限于某一个阶层,当然了,前提是此人的确愿意为民首着想。” “看来你对如今政事堂的人选很是满意。” “不如说我对皇帝选择的路线满意,只有这样我才有用武之地,上头不正,底下也好不到哪去,皇帝要实用性的人才,要淡化世家的传袭,优化科举制度,让筛选人选更公平。” “资源不再集中于世家时,普通百姓中的人才才能脱颖而出,能有更多机会,太学复兴是件好事,但是要是太学的教育资源好过于民间书院,又将是一种倾斜。” “如果科举对太学里的学子没有偏倚,而民间书院依旧有白鹿书院这样的质素,也能称得上相对公平了,我反正是期待皇帝接下来要走的路。” 魏妩听得明白,又听到凌不语说道:“苏家后院藏了人,又养了许多高手,这件事情肯定和皇帝有关,现在还看不出所以然,那藏着的人是男是女我都辨不出来。” 这就是地位不对等的弊端,皇帝能对他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他想要窥探皇帝却会被定罪,最终失去皇帝的信任,前途自然就惨淡了。 现在就算好奇得抓心挠肺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再往下探究。 魏妩心里一动,抬头时目光里已经有内容,凌不语却摇头:“我不认为是你娘。” 也是,若真是娘亲,太上皇后何必因为怜悯给自己透露这些,还不是因为娘亲生死未明,太上皇后可怜她们娘俩才释放了些信息。 “若不是我娘,还能有谁会让陛下捂得这么严实?”魏妩细想下来:“李党现在是彻底成不了气候,对了,贪墨案如今牵累了大量官员进来,就包括那曹祟,真是活该!” 那曹陆身为李拜最活跃的爪牙终于落到了这个田地,只要想想就觉得痛快,别的不说,他可是为了何晋还斩断了凌不语的仕途,可恶得很。 “今天清查了不少官员,但仅仅是开始,柳大人接下来可有得忙了,刑部那边也要打起精神,这六赃中可有量刑贿赂一类,紧要关头也不能将自己折进去。” 大理寺负责审,如何量刑是刑部的事,在元昌朝,律法虽比凌不语想象得健全,但漏洞也太多,只要钻空子还是有机会把刑罚弄得轻些,走关系就在所难免。 刑部众人不知道能不能顶住这次考验,事情要是办好了,刑部在陛下心里的地位自然要上一层台阶,要是出了纰漏,又是给皇帝递刀! 第237章 抢得好,抢得妙! “看着吧,今天才是开始,这就像一根藤扯扯不知道能扯出多少葫芦,大的小的一提溜,就看怎么处置了。”凌不语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我呢,就安生待着看戏。” 横竖和他没有关系,现在主要的任务是研究出火药的配比,改良各种工程图,自己所学终于能派上用处,还有比这个更开心的? “官媒所的事情有我在,你大可以放心,各位姐姐也不是吃素的。”魏妩说道。 提到这事,凌不语就将给端王妃看上的人选顺口讲了,听说是林正的女儿,正好是苏夫人瞧中的人选,魏妩也是没想到他转头就能把人推到端王府。 不过细一品,好像也有些道理,就是不知道端王妃会不会觉得他们官媒所辱没王世子。 “这些夫人对自家的地位极为看中,门当户对更是刻在骨子里,这骤然出现变故,但骨子里的想法难以改变,若说给她拉的是九品官之女,不知道会怎么想。” 这一点凌不语倒没有想到,还是女人的心思细腻些,而且魏妩是在这里土生土长,更懂得这些后宅夫人的心思:“所以你怎么想?” “先让王妃感受下世态炎凉再说,只有这样才能降低标准,再提林正之女,只能等着王妃择儿媳的标准慢慢降低,我们才好行事,而且林正之女也不能做为唯一选择。” 凌不语越发觉得是自己昏头了,步子迈得太大。 也是最近事情太集中,自己一下子身兼三职,考虑得不够周到:“还是你说得有道理。” 魏妩正要继续说话,突然有人叩门,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过来? 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带着丫鬟过来的聂明珠,身后跟着同样鬼鬼祟祟乔装过的齐王! 苍了个天,大婚未成前这两人按理是不能见面的,偏这两人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主,大晚上的乔装成这样子过来? 齐王和凌不语才刚分开不久,大半夜的在魏妩院子里看到凌不语也露出一脸兴味,哼,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强些,这么一想,本来心虚的他腰杆子都挺直了。 今天晚上说来话长,齐王是借着酒劲偷摸着进了聂明月的闺房,两人一聊,听说曹陆倒霉,可把聂明月高兴坏了,非要来找魏妩说道说道。 齐王也是憋坏了,这明明是自己的女人了还非要按旧俗不能相见,偶尔偷偷见一面也只能小小的解下馋,索性就跟着一起来了。 结果没想到啊,这都几更天了,凌不语还赖在人家小五姑娘的院子里没走,啧,啧,啧。 两个男人眼对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神色,就默契地一个字也不问对方为什么会一起来,对方为什么又呆在姑娘家家的院子里。 聂明月是兴奋到不行,非要找个人说说心中的痛快,一个箭步过来拉住魏妩的手! 幸灾乐祸的人太多了,但像聂明月一样幸灾乐祸到这个地步的还是少见,主要是她憋屈得很,三番两次地被针对,还都是因为齐王这个家伙。 “听说了吧,曹陆被捉拿下狱了,赵安兰要是知道不得急成什么样子,可是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她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聂明月是真正的幸灾乐祸,赵安兰一心想做齐王妃,聪明过头没成事却眼红自己这个捡漏的,三番两次地做出倒胃口的事。 “我本来以为她自己说了亲事就消停了,结果在定婚期的时候还想着压我一头,非要抢在我们前面,这下好,日子抢在前头是抢了,现在嘛,就尴尬了。” 赵安兰已经正式嫁为人妇,成了何晋的正妻,婚事办得还算风光,在接连打过齐王、宁国公世子主意未成后,嫁了探花郎,原本也算是不错的结果。 之前灰头土脸的赵大学士肉眼可见地面色红润,这些天都有些抬头做人的感觉。 “事情坏就坏在她非要抢在我前头成婚,好像这样就能压着我一头似的,抢得好,抢得妙,抢得呱呱叫,现在有她哭的时候!”聂明月拿出一盒果仁,她可是有备而来。 凌不语和齐王对视一眼,双双默契地低头,不敢打扰聂明月的谈兴。 “她成婚不足七日……”魏妩才想到这个关键点,“七日后曹陆出事,这真是时也,命也,不管怎么看,曹陆这次在劫难逃,就算能逃过一死,官职是保不住了。” 作为何晋最大靠山的曹陆一倒,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何晋的本事也就那样,而且现在翰林院的性质也不比以前,看来这金龟婿要成鸡肋,抢婚抢得自己尴尬得很了。” “没错,就是这样,小五啊,你说这算不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不能扇她,不能骂她,还要顾着自己的名声,可她非自己作死,抢婚期,好得很!” 凌不语和齐王都打了个呵欠,在没被聂明月发现以前悄悄地掩下去,倒是一边的魏妩看了一眼他们,说道:“明月姐姐不如在我这里留宿吧,把他俩打发走?” 看看,还是自己媳妇可靠,晓得自己待不下去,凌不语一束意会的目光投过去,魏妩的耳朵发烫:“他们在这里咱们也聊不开。” “也是。”聂明月浑然不觉魏妩的小小心机:“你俩就走吧,我今个住这了!” 齐王心里沮丧,他今天连小手都没有摸上,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墙入室这种事情偶尔干干还行,干得多了也失体统啊。 虽然不情愿,但是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当摆设,只能和凌不语出门,只等出去后才发牢骚道:“看到没有,只有她才能管得住我齐王府上下,现在就安心等她入门了。” “你这是变相地说聂小姐彪悍?”凌不语想到自家软软糯糯的软团子,嘴角的笑都藏不住:“还是我家小白兔可爱。” “呵,小白兔?你可不要被五姑娘给蒙骗了,她平时只是把爪子收起来罢了,就凭她这么多年过苦日子也不肯接受亲爹救济来看,也是个狠角色。” 谁的女人谁来护,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让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王松了口,打着哈哈说道:“百花齐放,百花齐放行了吧。” 大家都有自己的心头好,谁也不用说谁的更好,都好! 第238章 回娘家 两人这算是打成平手,和平分开,而聂明珠第一次在魏妩家留宿,她也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讲,两人下半夜几乎没怎么睡,第二日爬起来的时候,魏妩眼下是一片乌青。 她算是看明白了,聂明月能熬啊,不仅能熬自己,还能拉着别人一块,将别人熬得更狠。 谢老夫人也是起身后才知道聂明珠有来,倒是欣喜得很,赶紧进厨房给两人准备早膳,聂明珠见状说道:“不如从聂家找个老妈妈过来照顾外祖母。” 两人义结金兰,真正成了一家人,她是完全当这祖孙俩是亲人:“你不在的时候放心。” “如果是姐姐府上的人最好,可以放心,人在聂家拿多少月银,我这边也一样,过来肯定不会让她吃亏。”魏妩的眼睛亮起:“这件事情我就不推却了。” 聂明月就喜欢这样,都成姐妹了有商有量的就好,昨天一吐槽,心里什么气都没有了。 而被聂明月幸灾乐祸了一晚上的赵安兰日子的确不好过,昨日噩耗传来,何止是曹家大慌,何家也一样大乱,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何家作为亲近曹家的姻亲也受到了盘查。 幸好没从何家搜出什么相关的赃物,但全府上下受惊不小,又派人去打听曹家的事,才知道曹陆被收押,而其家人被暂时幽禁于府中,只准进,不准出。 这大的阵势弄得何家上下人心惶惶,何晋的父亲一直忧愁要不要正常上值,若是去,谁不知道曹陆是何家的姻亲,出了事,他还有心情上值,肯定会被人说道。 若是不去,此事闹得这么大,昨夜又有大理寺的人过来清查,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现在的何家被架在火上炙烤,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怎么做都只有被人怀疑的份,何晋看父亲如此忧愁,也为自己的前程担忧。 原本翰林院就不如以前,毕竟内阁被冷置是不争的事实,说是架空也不为过,重心朝政事堂转移是不争的事实,现在想要出头谈何容易? 好在自己还有一位可以倚靠的姨父,没成想,这座大山眼看着就要倒了! 原本新婚不久的何晋看着府中还未来得及撤下的灯彩,心里头像有一万匹马在狂啸,踩的还是地上的湿泥,好不狼狈。 他现在与父亲也是一样的处境,不知道要不要如常去翰林院,心急之下没看到自己新婚的妻子,顺口一问才知道赵安兰回了娘家。 何晋顿时火上心头,何家现在正棘手状况中,她还有心情回娘家?? 何晋的新婚喜悦之情骤时消失,而此时的赵安兰已经回到赵家,对比回门时的风光与得意,现在的赵安兰一脸的愤懑,赵夫人一看到她便拉她拉到自己的房间:“你回来做什么?” 说完,赵夫人甚至甩开她的手,后退了好几步。 赵安兰骇然欲死,一个箭步冲到赵夫人面前:“娘,怎么办,早知道不嫁进何家了,要 是早知道就不把婚期定得这么早!现在曹家出事了,何家昨天晚上也被清查。” 赵夫人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对女儿也有不小的埋怨,婚期赶得这么紧不也是她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倒知道后悔了。 “现在事情还没有定论,曹大人一天不定罪,谁敢说他是罪人,再说了,何家昨夜被清查,不是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嘛,不然你哪能出府?” 赵夫人也是强行镇定,安抚着新婚不久的女儿:“还有,你怎么现在跑回来?何家正是慌乱之时,你不陪着婆母?岂不是落人口舌?” “要是何家挺过这一关,忆起今日之事,你怎么办?” 赵安兰这才反应过来,不过她立马说道:“知道了也不怕,我就说自己是回府求父亲去帮忙了解案情的,也不是为何家奔走? 赵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自家女儿还没有彻底糊涂,但现在赵成林已经去上朝,要说打听,恐怕他也不知道多少,就连他本人也是听别人提起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看女儿急成这样,赵夫人心里冒出个念头:“你可不要冲动提出和离什么的,现在情况不明,若是曹大人逃过一劫,你在何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那要是曹大人定了罪,失了官职又如何?” 这下把赵夫人也难住了,原本他们哪里看得上何家,不过是因为何晋的探花郎身份还有身后的曹陆,现在曹陆要是没了,那当初嫁的初衷就也没了呀。 失去曹陆支持的何家接下来还能怎么样,前程注定难测,弄不好泯灭于都城,可要是和离,元昌朝虽然鼓励和离的女子再嫁,但失过身的姑娘哪里还能找到好的人家? 不是给人做继室就是下嫁到不怎么样的人家,再想高嫁是一分机会都没了! 现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赵夫人也是想得嘴角冒出火泡,不禁埋怨道:“你也是,若是按照正常的婚期,不赶得这么紧,刚好可以避过这一劫,你偏要和那聂明珠较劲!” 赵安兰自知理亏,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再想到聂明珠,她差点呕血! 只要略想想就知道,聂明珠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会笑得何等开怀,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要和未来的王妃一较真下,自认为把婚期定在她前面就算赢。 现在一看才知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还要喊疼,岂能让人心疼? 赵安兰听出母亲的埋怨,不禁抹起了眼泪:“若何家真有事,女儿和离归家,母亲可能收留女儿,嫂嫂们可愿意接受女儿住在府中,女儿知道的,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赵安兰性情跋扈,又受父兄、母亲宠爱,在府里可以说是从来高人一等,不把下人放在眼里就算了,就算是嫂子也没瞧在眼中,一想到自己种下的因,她如何不急。 赵夫人恼怒,但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何况女儿落到这个田地她自己也有责任。 真是造孽呀! 第239章 世态炎凉! “这府里如今还是我当家,府中中馈不曾交到你嫂嫂们手中,不过你莫要乱来呀,一会儿就好好回去和姑爷好好说道说道,解释你今日回娘家的缘由,莫要结下心仇。” 想到何晋,赵安兰也颇是嫌弃地挑挑眉:”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赵夫人恨不得捂紧她的嘴,这种话也是可以讲的吗?真是无遮无拦! “还有我那婆母,真把自己当根葱,新婚第二日便急着给女儿立规矩,让女儿的膝盖受了不老少的罪,这何家真是官职不怎么高,架子却摆得大。” “依女儿看,这次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也好杀杀他们的威风,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赵夫人不禁扶额,自己究竟教出来个什么样的女儿:“你婆家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怎么能不盼着何家一点好?你再好好想想,娘总有一日不可能把持府中中馈,你又如何?” 赵安兰不禁打个冷颤,是啊,母亲总有老去的一天,到时候嫂嫂当家,还有自己什么事? 平日里与她们处得又不好,还能拿她当亲妹子看待不成。 赵夫人也是直接点中她的软肋,终究是将赵安兰劝回何府,也是不凑巧,赵安兰刚出府,就遇到正好从魏妩家归府的聂明月。 聂明月其实坐在马车上,只是经过赵家就想撩开帘布瞧瞧。 原本以为只能看到赵家的门脸,没成想还看到正主了,一夜过去,聂明月的亢奋刚下去就遇到这女人,她不禁拍着腿暗叹一声,只叹刚才把魏妩送去官媒所送早了,没赶上。 “哟,这不是赵家小姐……呸,现在应该说是何夫人了。”聂明月靠在马车上,慢悠悠地说道:“前几天不是刚回门,这又回娘家了?” 赵安兰的眼皮狂跳,今天是走了什么运,怎么就遇到这个疯婆子! 看她这躲躲闪闪的劲,聂明月心中嗤笑,似是刚刚想起来:“对了,现在何府应该上下乱成一锅粥,何夫人还有闲情回娘家,也不知道何夫人会怎么想,欸。” “聂明月,你少幸灾乐祸!” “哟,你还知道我在幸灾乐祸呢,你瞧瞧,我怎么就不对别人这样呢?偏偏就对着你。” “聂明月,你心知肚明?” “当然清楚了,不过是你算计我家王爷不成反误了名声,这人啊就是这德行,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心念念,你求而不得的男人和王妃之位都让我得了,这心里不舒坦啊。” “当初人前奚落我你又得到什么好处,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气,欸,何夫人对我家王爷如此深情,我真是恨不得涕泪横流,可惜王爷只能辜负你一腔深情。” “你……”赵安兰本来就心中憋屈,被损得如此厉害也只能咬牙:“你莫要嚣张。” “嚣张?我不过说的是实话啊,哦,何夫人这是要急着回何家吧,毕竟新婚燕尔呢,对了,你两家结连姓之好,我还没有道贺呢,今日当面恭喜一次。” 这两人可要锁死呢,一个有了未婚妻还在外面嚷着要纳小五为妾,一个只想心气高又没有真本事,心量狭小,这两人在一起一定能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聂明月扔完这番话就放下帘布,马车立马驶远,独独留下一个赵安兰在原地气得直跳脚。 而那边的魏妩则与凌不语商量的那样,并没有急着将林正之女的画像捧到端王妃面前,而是拿着正五品以上的官女子画像到端王府请她掌眼,端王妃挑中了其中三位。 魏妩依次跑下来,果然是一无所获,对方不是说有了意向要说的亲家,就说女儿年纪尚小,暂时不考虑结亲,这无非是对外的说词,内中原因懂的都懂。 三个回合下来,端王妃被现实击打得面目全非,在魏妩又登门时,就发现端王妃早就没了当初的心气,愁容满面,就连眼里的光都少了许多。 之前几回还能提到端王,这次连端王提都懒得提,想来是恨极了这祸害。 看端王妃这意兴全无的模样,魏妩早心中有数,只是不提,从凌不语那传来的消息,林正家倒有这个心思,毕竟对九品小官来说攀高门的机会少得可怜。 他们想要一搏,且要看端王妃能不能向下求娶了。 “王妃,恕小女子无能,这三家均是婉拒。”魏妩也不主动提,将手中的画像又一一展开:“小女子根据王世子的情况又挑了一些合适的贵女,还请王妃掌掌眼。” 魏妩有备而来,这一次挑的均是四品、五品家的官女子,明显比之前的三位要低些。 端王妃只是看了几眼就觉得没了兴趣:“恐怕全是婉拒吧。” 魏妩知道其中原因,但哪能提呢,默默地闭上嘴巴不说话,端王妃头痛欲裂,眼下才刚出事,世子的身份仍在就有如此情况,真是世态炎凉! “五姑娘,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外界都说你七窍玲珑,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亲事,是吗?” “王妃缪赞了,这世上还真有我解决不了的亲事——比如前阵子的苏二公子,那是真心不想娶,就连父母也压不住,父母之命都能抗下来,媒官也只能撒手不管。” “原本苏夫人替他瞧上一位姑娘,按理说那姑娘家世一般,只是生得温婉,打听之后也知晓个性温柔,且能持家,手也巧,可惜苏二公子是真心不想成婚,才就此作罢。” “如今我们官媒所已经将苏二公子的婚事放到一边,也庆幸当初没有去那家提及此事,在人家不知道的情况下此事便也作罢,不然倒误了那位姑娘。” 魏妩的语气极淡,听不出半点弦外之音,倒是端王妃入了心:“苏家是太上皇后的母家,虽说官职不显,但论地位整个都城没有几家能赛得过苏家,可惜了。” “但对那位姑娘而言,并非可惜。”魏妩语出惊人:“小女子倒觉得是件好事。” 端王妃本来惊愕无比,突然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或许是联想到自己的小半生,居然笑了起来:“是啊,有时候错过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了,苏夫人瞧上的是哪家的女子?” 第240章 硝与炭的不同 魏妩心中微喜,但脸上没有表露半分,咽道:“是鸿胪寺九品主事林正林大人之女。” “九品……”端王妃果然微微摇头,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说道:“可有画像?” “不曾带来。” 端王妃似是有些惋惜,但也仅仅只有一瞬罢了,就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魏妩也拿不准端王妃是否动心,但据她了解的,全城的贵妇都对苏夫人的眼光极是欣赏,她替家中长子挑的长媳是出名的贤淑,举止礼仪让人挑不出毛病,处事大气,又擅管中馈。 自从长媳入门,苏家的那点产业被她打理得极好,更甚从前。 能让苏夫人主动低就的门户,她不信端王妃没有意动,还是被她猜中了——拉不下身段。 没事,这一点早在预料之中,刻在骨子的身份尊卑岂能短时间内就忘却,高高抬起的头颅岂能轻易低下,魏妩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若是等不到,再寻他法就是。 魏妩开了个头没有继续,端王妃心乱如麻,终于还是细看了一番今天带过来的画像。 无论如何,也要再试一把,要是连六品官员都瞧不上端王府了,再说。 端王妃果然又挑中了两位姑娘,魏妩什么也没有说,领了赏钱就走,只等到第二天就上门,这一次对方果然不像之前的门户一口拒绝,但也没有断然同意,只说要问过女儿的意思。 要是以前,听说是端王世子求娶,还需要犹豫吗? 这个消息传进端王妃耳中又是一番打击,魏妩也在此时中止进程,再没有送新的画像过来,准备冷一冷端王妃,总得看清楚现实不是? 而另一边,凌不语安心入了工部,每天除了看图纸就是研究火药配比,身为高知人员,对火药的成份还是清楚的,不清楚的只有配比,这只能在一次次的试验当中获取数据,修正。 “硝石,硫磺、木炭都给你找来了,可是试了这几天,才刚刚燃起来了,但没有你说的那种爆破力,是不是配方还是不对?”齐王用帕子捂着鼻子。 这地方是卓久然专门给两人腾挪出来的,平日里没人来,也下令工部其余人等不能擅入。 这里成了凌不语的实验场地,这些天原材料是没有断过,一次次的配比,现在将范围进一步缩小,但仍没有达到最好的效果。 毕竟在这地方魂穿了二十年,上辈子的知识有所遗漏,凌不语也想一鼓作气地搞定,奈何脑子里只有大概的配方,更精确的配比也难。 而且这朝代也没有精确至极的测重仪器,那配比的范围也粗糙许多,凌不语只能耐着性子好好地尝试,不仅是配比,还有原料的类型。 现在的硝石其实就是后来的硝酸钾,自然界中的硝石往往是土壤中含氮有机物质在细菌作用下分解、氧化成硝酸后与土壤中的钾素化合而成的。 能够自然析出硝石的地方,往往也都是人畜聚集区,元昌朝硝石产量最多的地方在永济,每年二至十月份中天气晴朗干燥时,地表便会析出皮壳状的深褐色硝土。 此外,内陆盐湖或盐碱地也是硝的重要自然产地,但产出的往往不是制造火药所需的火硝,而是芒硝,仅可作为药用。 具有泻下通便,润燥软坚,清火消肿之功效,与可用作火药的硝石完全不同。 元昌朝对硝的认识还没有细分,更不知道这两者差得有多大,所以一开始送来的居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硝石,凌不语也就按着性子做试验证明两者的不同, 但就这一步,就让齐王对凌不语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看着凌不语对着那木炭发呆,赶紧上前一步,说道:“怎么,这个也有问题?” 可不是有问题,大概是自己实在是不记得化学方程式,加上计量问题,自己没法精确地弄出质量比,所以一直导致配出来的火药不能彻底燃烧。 在区别出了两种不同的硝以后,凌不语现在将目光放在炭上,他记得麦粒黑火药的爆破力最强的,既然要将来用作武力,就应该往最强的配比走。 “这炭是用什么木材烧出来的?”凌不语问道。 这可把齐王为难坏了,凌不语说要炭,送过来的就是成品炭,他还能从这乌漆麻黑的玩意溯源出是什么树木来?他这双眼睛也不过是普通人的眼睛,看不出来! “凌不语啊凌不语,你可真是我的克星,等着,我去问问!”齐王立马甩开袖子走了。 现在区分开了硝石,还要排除炭的种类,一般柳树烧的炭可以用来制造火药,但要是用赤扬则会更好,用恰当的温度焖烧过后,这种炭才是最适合做火药的木炭。 而硫磺是三种原材料里问题最小的,当朝将其作为药用,所以提取得很纯净。 凌不语知道以当下的工具和工艺只能做出早期的火药,但他要的不是最早期的那种像面粉一样的玩意,飘扬的粉尘容易爆炸,他可不想刚进仕途就把性命玩完。 所以最好加入一点水、酒或者是硝溶液让其成形,而不是面粉状,这样安生性能更高。 现在这原料先得够纯,再说配比的事,他那天看过那帮西洋人的火枪,从枪膛来看,用的应该是填充式的麦粒,那元昌起码也要弄出对等的玩意来再说。 麦粒的火药就是在原始的面粉型里加了溶液,后面再碾碎成糕饼的形状,用磨床再次碾碎,最终形成谷粒的大小,再筛成各种规格的颗粒,最小的能像黄米一样。 这一套工艺其实不难,而且更安全,这一套工艺不仅安全,麦粒比起粉末燃烧效率高两倍,而且没什么杂质,不容易受潮! 果然如凌不语所料,那木炭用的就是普通的杨树,齐王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找到根源,结果听这小子说要换成赤杨做的木炭才行,气得一脚就踹过去:“你不早说?!” 第241章 这不就是临时居住证 凌不语轻巧地避过,反问道:“要是早知道,我们何必吃这么多苦头,绕这么一圈,当下不就是正在试验中嘛,发现错处再及时修正,直到得出正确的结论为止,王爷莫急。” 齐王也觉得费劲,但之前看过那燃烧的情景,虽说威力不够,但也知道要是真的造出来和西洋人一样的玩意,才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也庆幸这些材料元昌朝都有,不必求爷爷、告奶奶,而且现在最累的其实是凌不语。 “罢了,罢了,费劲就费劲些吧,按照你说的走就是,不过咱们成天待在这里,闻的这味道让人胸口不适,你可有法子?”齐王觉得身上都是一种刺鼻的味道。 呆在这里还不觉得,刚才走出去有工部的下属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都来问为何,齐王这才发现身上一股子硝烟味,这不是自暴痕迹吗? 身上沾味儿倒没问题,凌不语更担心粉尘对身体的危害,其实已经在着手制作防尘面具。 他这话一说,齐王的心思才放下,拍着胸口道:“就知道你小子能信得过。” 刚才那个拿脚踹人的好像不是他一样,凌不语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叩门声,还有一道声音响起——“大人,鸿胪寺派人传话,那帮西洋人想找凌大人过去。” 凌不语现在一人多用的事整个工部都知道,还有好奇的人询问过他西洋语要如何学。 他现在哪有功夫研究这个,只说等太学复兴之后自有安排,他现在得先忙工部和官媒所的事情,甚至对西洋那帮人,他都是放在最次要的位置。 “知道了。” 外面的人不能擅自进入,齐王应声以后就听到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凌不语暗骂一声麻烦,自己这一身硝烟味儿一定会露馅:“王爷,我先回府沐浴更衣。” “嗯,看来以后得在工部备些你的换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日后晚间回不早,还得应付这帮西洋人,又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齐王关切道。 看吧,就知道齐王只是装作纨绔,其实该懂的都懂,在西洋人面前要做戏也是知道的。 “多谢王爷,”凌不语飞速回府,沐浴后换了衣衫才去驿站,碰头的还是林正,两人都算是熟人了,凌不语也不客气:“他们又出什么幺蛾子?” “这次应该是正事,市舶司也来人了,那边的大人说是要与这帮西洋人解释清楚贸易关税的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林正说道:“来人姓吕,吕方,吕大人。” 哦,那就是让自己做个单纯的翻译了,正好,自己刚入股了路青云的海运船队,也可以趁机了解一下相关政策。 凌不语进去的时候,那吕方明显一脸的不爽,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凌不语也不急,现在看在皇帝的面子上还能给自己脸色看的人可不多了。 “吕大人,这位就是凌大人了,也是我朝目前唯一一名懂得西洋语的大人。”林正故意强调道:“大人如今身兼三职,刚从工部赶过来。” “是吗?”吕方说道:“可却还有时间沐浴?” “身上有味前来见大人及外宾有失礼仪,”凌不语说道:“至于是什么味道,事关工部机密,恕不能向大人道来。” 一名话把吕方堵得无话可说:“你来了就好,正好我们要向他们宣讲本朝的海上关税之事,劳烦凌大人翻译一下,为以后做个准备。” 这关税说来也是历史悠久,起源要追溯到春秋时期鲁国的大夫臧文仲,臧文仲为弥补财政不足,在鲁国设了十六个收税的关。 这十六个关是诸侯各国交往的必经之地,商品与人员流通必定要经过, 以前互相往来多,所以这一笔收益十分可观,但此举无疑是与民争利,弊端也不少。 后来西汉初年为了活跃经济,关卡被撤,关税撤免,直至对外贸易兴盛,关税又东山再起,凌不语对另一个空间的关税了解就只有这么多了。 而在元昌,有从量计征和从价计征两种关税方式。 从量计征是针对可分割、可储存的实物商品如布匹、丝织品、粮食、茶叶、金属等以商品货物的数量或重量为计税依据,征收实物关税。 而对骡、牛、猪、羊、鸡、鸭、皮革和药材等不能分割的商品,以实物形式征收关税不现实,只能从价征收,即以商品货物的市场价值为计税依据,以货币形式来征收关税。 关税税率一般为一成,但有些特殊的商品税率极高,要实行累进税率,比如粮食、盐等需要垄断的商品,出口也需征税,主要为了防止外流。 而市租以市租以买卖成交额为计税依据,市租率约百分之二,这是城中的商户零售的税率。至于海上贸易的关税则又有不同,市舶司今日是有备而来。 从陆上关税到市租都讲得清清楚楚,那汉斯倒也听得认真,还用纸笔做记录,讲到海上贸易关税时更是竖起了耳朵。 “汉斯先生生,我朝向外商征收的关税名为下碇税,外商交纳舶脚之后,可以在境内自由贸易,税点与我朝地上的关税一致, 为一成,但不从量,只从价,另外,本朝设有六个商贸码头,由地方管理。” “以前曾有外商试图以行贿地官方员来避税或逃税,恕我提醒一句,若有此等行为是触犯我朝律法,无论是我朝的地方官员,还是行贿之人,都将问罪。” “还请汉斯先生牢记这一点,切莫行错道,另外我朝还有互市监管理陆路的外商贸易,会对外商进行稽查,此举只是为了防止偷漏国税、逃避赋役、拐卖人口,以及查清来自境外的破坏活动,实行严格的过所制度。” “过所,这是何意?”汉斯的眉头越皱越紧。 还能是什么,就是针对外来人的人口登记呗,相当于在境内通行的通行证,这样可以对外来人进行跟踪调查,也不至于失控。 凌不语得知元昌还有这种制度的时候都叹为观止,再一次佩服古人的智慧,这不就是给外国人办的临时居住证嘛! 第242章 这是互市监的事 元昌朝所有外来人的过所证由地方颁发,失落过所须审查后才予补发,每到一地就得盖官印方能在区域内畅行,这样就能监控他们的行动范围。 “汉斯先生,你们初来乍到,且是第一批我朝没有登记的外域之人,所以一直没有给你们办过所证,但现在既然了解了我朝相关政策,接下来就要按规矩办事了。” 凌不语说道:“考虑到你们语言不通,会有人上门来替你们办理过所证,先熟悉熟悉这边的流程,至于税收方面,诸位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 吕方看着凌不语和这帮人侃侃而谈,对凌不语晚一步过来的不喜也淡了些,还是林正小声说道:“大人放心吧,凌大人靠谱得很,他就是不想太巴着这帮人,省得他们得意。” “这是敲打?” “对喽,大人不知道这帮西洋人之前有多不可一世,自从凌大人对他们爱搭不理,要他当翻译还得预约之后老实了不少,毕竟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什么事都干不成。” 吕方这才收敛了刚才对凌不语的不虞,毕竟慢吞吞地来于礼不合,看着有些傲气了。 现在听这林正所说原来是故意而为之,而且说什么身上沾了味道,这个他不做评判,毕竟不知道真假,但现在看他能和西洋人流利交谈,此事于他有利,就不计较了。 汉斯对于这些规定是听得脑袋疼,更有些刮目相看,本来以为是个没有开化的王朝! 结果在关税制度上已经有不错的规模,不敢说健全,但该防的都防了,尤其最后提到的过所制,分明就是针对他们这帮外来人设定的。 如此一来,所有外来人都在他们的监管之内,如果不办过所证,只怕寸步难行! “凌大人,那关于贸易的范围呢,几时才能商定?”汉斯说道:“我们的货物早就到达,你们的人看过以后就没有下文,我们的时间有限,也要尽快返程。” 原来放在码头的货物都挪过来了,但这事凌不语不知道呀,想来是自己呆在工部废寝忘食,这边也没有通知他,凌不语转身去问吕方,吕方却说这是互市监的事情。 这要是说人家踢皮球就不对了,市舶司负责对外贸易管理及征税,这互市监才是真正交易的地方,由他们来判定哪些物品可以交易最合适不过。 管税的就过来宣讲税收政策,顺便说明外来人口管理条例,别的事就交给互市监了。 看来也是岗位明确,职责明确,该谁管的谁上,凌不语觉得自己反而成了那个分工最广泛的存在,在元昌朝来说也是异类一个。 那吕方来就是图动个嘴皮子,借助凌不语翻译给那帮西洋人听完后就没什么事。 凌不语和林正送他到门口,吕方都要走了,突然折回来说道:“我听说陛下有意将来在太学推行西洋语,可是由凌大人教授?” “正是,”凌不语说道:“不过我如今在工部任职,也接到棘手的任务,如今还抽不出时间来编写教纲,何况这帮西洋人以后还会不会来也是未知数。” 对于这种不是铁板钉钉的事,凌不语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在上面,省得浪费精力和时间。 所谓要事第一,现在没有什么比研究出火药配比更紧要的了。 那火枪只要拆卸研究好结构就能复制,只有火药对于他们来说是从无到有,还在路上,皇帝对这件事情抱以莫大的期待,自己进入工部第一个重要任务可不能砸锅。 这西洋语推广什么还得看这帮人将来要不要再来,要不要和元昌做生意,这就和男女恋爱一样讲究个你情我愿,回头人家不来了,他还教什么西洋语? “所以具体的推广还要看这帮西洋人的态度,若没有后续,这西洋语学来又有何用?” 吕方听他小嘴叭啦叭啦,看着不着调的人说话全在点子上,剩下的那点不悦也腾地消失了,他不由自主地点头说道:“倒也是,那就先告辞了。” 凌不语也懒得想这位吕大人在打什么主意,想也知道他今天沐浴耽误了时间惹得这位大人不快,但他又不能说自己是为了洗去身上的硝烟,只能瞎编个理由。 这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自己,于大局有利就可以了。 “多谢林大人方才替我在吕大人面前说话。”凌不语转身看着林正:“今日事发突然,身上的确是脏了,毕竟身在工部。” 这句话惹得林正笑了,大家都说工部是泥腿子扎堆的地方,最容易灰头土脸,要是下到底下还能沾得一身泥,反正看上去就不够体面,凌不语才进去几天啊,竟也这么说。 两人一笑气氛就好了不少,林正迟疑了一下,说道:“凌大人现在兼职这么多事情,想来官媒所的事情也顾不上了吧?” “那边有五姑娘,端王世子的事情正由她负责,不过林大人这是做好决定了?” “欸……这不是觉得也算个时机嘛,我这小小九品官实在是不够看的,家里的姑娘其实真不差,可惜门户低了些,偏偏又是个官女子,又不舍得下嫁,实在左右为难。” 林正压低了声音:“不怕大人笑话,那日听说大人的建议后,下官斗胆去打听了一下王世子的事,发现此人心性淡泊,也没闹过什么事,听说还在准备科考。” “正是,听说是端王妃管教甚严,所以一直没出过什么纰漏,可惜这次为父所累,不过陛下仁心,并未剥夺他科考的权利,将来就要靠他自己奋进了。” 林正若有所思,隐隐地有些期待,凌不语直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此事勿要操之过急。” 小五那丫头说得对,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与清高哪能那么容易放下,现在的情况和当初的赵安兰又不一样,端王世子毕竟是王世子,皇亲国戚。 赵安兰是自己声名有损,年龄又摆在那里,外在条件实在是着急,所以赵夫人等不得。 现在是端王世子本身没有毛病,只是其父亲犯了过错,但王世子的身份又在,这就让外人矛盾纠结,端王妃更是不愿意太低就。 第243章 样品 凌不语还没来得及和小五碰头,不知道事情进展到哪个地步,但他了解魏妩的行事方式,所以由得她去安排,现在对林家的心思有了解,心下也有数。 林正发现自己想得太久了,才察觉自己好像居高临下在挑剔王世子一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下官鲁莽了。” “为人父母者,则为之计深远,我能理解。” “凌大人年纪轻轻就如此稳重,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林正这次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 凌不语一听就知道这位肯定是摸过自己的底了,自己进工部是有理有据的,那些水闸改造的图纸没白费心思,现在工部诸人也没法对他挑毛病。 何况皇帝给的是个七品,如果当初他入翰林也是七品编修,品级上来说是对等。 这么一想,凌不语更是服气,皇帝这心思无敌了。 离开驿站,凌不语又回到工部继续对着那堆材料发呆,看着纸上写的最新的数据,硝石的占比现在已经调到了将近65%,硫磺是15%,木炭20%。 但效果不佳,不佳的原因有材料的原因,更多的是配比的问题,凌不语将最近的数据划算,又重新演算,再调整三成的比例,脑子里灵光一闪,硫磺占比是10%! 久违的记忆袭来,这一次终于帮他确定了最关键的一点,这一次硫磺的占比肯定没错。 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则是硝石和木炭的对比,凌不语是冷不丁地记起当年导师提到的一句话,这句话猛地在脑海里浮现,倒是帮了他的大忙。 现在想到上辈子的求学经历还像在做梦一样,他挑挑嘴角,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在这个截然不同的时空里都活了二十来年,一切都该习惯了。 齐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凌不语正嘴角挑着笑看着稿纸,一巴掌拍到他肩上:“这么快就回来了?那边怎么回事?” 听说是市舶司去普及海上关税,齐王若有所思:“皇兄绝不会这么着急,除非有好处,看来这帮西洋人带的货物有他感兴趣的,有意向推进合作。” 啧,不愧是自家人,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下连他也好奇了,这帮西洋人到底带来了什么,凌不语正想着,宫里来人了,来的还是方公公。 齐王直叹气,这凌不语品级不高倒是个大忙人,这里找,那里找,现在想想只有官媒所好像离了他也没事,魏妩把事情全扛住了,啧,贤内助啊。 再想到自己家的那位,齐王悻然地摸摸鼻子,突然底气不足,那位啊,母老虎,虎得很。 “行,去吧去吧,正好抽时间给你把木炭给换了,咱们再继续。” 凌不语感觉自己成了车轱辘,这呼啦啦地直转悠,这下又马不停蹄地去见皇帝,好在工部办公的地方离皇帝那里也不远。 方公公一路上都是笑嘻嘻的,问凌不语是否适应,又说他穿上官服更显精神。 凌不语想了想,总觉得方公公对自己是有几分偏爱的,不少时候都默默地关照自己。 初开始不明显,但无论是提点自己成为皇帝的知心伙伴也好,还是在皇帝对自己出现犹疑态度的时候总会出言缓和场面,凌不语隐约觉得方公公对自己的善意很大。 一开始他以为是这位御前大监心疼皇帝父子兄弟情谊浅,想帮皇帝找个知己,可现在看着方公公像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凌不语却有些若有若无的其它感觉。 凌不语进入御书房时吓了一跳,里面堆满了各种商品,桌案上,地上,全是! 他一下子脚都没有地方放,小心翼翼地找个空地站定,微一躬身:“臣参见陛下。” 端木崇正拿着一个小物件琢磨,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有些怔住,以往凌不语都自称小民,这还是第一次两人确定了君臣关系,听他称臣,心里怎么这么痛快呢? “自从你进了工部,还是头回入宫,那腰牌在你身上也不必收回,仍和以前一样。” “多谢陛下。” 凌不语朝地上看了看,突然反应过来:“陛下是将那帮西洋人的货品取了样品过来?” “样品?原来这样就叫样品吗?以前不知道你到底从哪学来的稀奇古怪的说法,现在想想,是从西洋人那里得来的吧,听着怪稀奇的,不错,的确是各自取了一些进来研究。” 端木崇说道:“你算是对他们的东西比较了解的人,依你看,哪些值得咱们交易?” 凌不语上前,发现地上堆着的主要是一些西洋人的餐具,刀叉之类的,他摇头道:“这些是西洋人所用的餐具,用来进食的,他们的食物与我们有很大的区别,不适用于元昌。” “怪不得,朕还觉得这些刀不够锐利,原来不是暗器,是餐具。”端木崇又说道:“那这些呢,你也细看看?” 凌不语哭笑不得,这些就是吃牛排用的刀叉,虽说在元昌国起不到用处,毕竟也没有人吃西餐呀,他也不乐意推行,不过这些刀叉虽然不怎么样,但材质不错,都是银的。 “这些是西洋人的珠宝,是些珍贵的宝石,对于城中贵人来说应是有价值的,能卖得不错,倒是有收下的价值,届时必定能掀起一股风潮。” 凌不语又指着地上的一堆珠宝玉石说道:“这个应该称之为绿宝石,还有这个,称为变石,又名猫眼石,具有特有的变色效应,白天呈现蓝绿色,在灯下呈现紫红色,变色效果明显,可用来制作项链,戒指等物,适用性特别广。” “还有这些是极为罕见的黑色珍珠,且是异形,这些珍稀的宝石若是推广出去,肯定能赚不少银子,若是官方交易,内务府可制造后投市。” 凌不语都能想象出这些东西制造出来的轰动效果,有钱人就喜欢这些新奇又能保值的玩意,他甚至想着珍宝阁能不能也跟着分一杯羹? 有郑国公出马的话应该还有点希望,大不了自己和皇帝也卖下脸? 第244章 害人不浅! 除去一些原材料类的宝石外,还有首饰的成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金属粒制成的首饰,“这些首饰表面都覆着细粒金粉,里面是玻璃和彩釉珠子。” 还有一些祖母绿的首饰,凌不语越看越觉得珍宝阁应该想办法介入其中,不行,一会儿就得去找郑国公和他商量商量这件事情。 “还有这种绢,这种绢是用某种油浸染丝线织成的,能防雨不漏,实用性也较强,建议引进。”凌不语说着说着,又看向其中一样物件,脸色便不大好看。 “怎么了,这又是何物?”端木崇看他脸色不对,也不由得双手一紧:“快说!” 凌不语拿起那黑褐色的膏状物质,咬紧了牙帮子,妈的,就知道这帮人干不出人事! 扑通,凌不语突然面向端木崇狠狠地跪下:“陛下,此物乃是大不利之物,千万不能让人沾上,否则后患无穷,臣在书中曾经看到,吸食此物者可致命!” “你说什么?”端木崇看着那方方正正的膏状物体,哪里能看出有多大的杀伤力? “此物他们对外销售时称为福售膏,本名其实是鸦片,源于罂粟植物蒴果,因产地不同,或呈黑色或呈褐色。其气味强烈,有陈旧尿味。” “一般经烧煮和发酵,便成了可供人吸食的熟鸦片,并被制成了条块状或饼状,此时它呈棕色或金黄色,吸时会有香甜气味,令人欲罢不能。” “陛下可知道前朝曾经盛行一时的五石散?” 现在提到五石散可以说是人人色变,前朝若不是五石散盛行,兴许还能灭得晚些,五石膜片本身是中药散剂,它的主要成分是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和辅料。 这种散剂据说是是给伤寒病人吃的,因为这个散剂性子燥热,可治伤寒,但这种药吃下去讲究很多,服食后一定不要静卧,而要走路,称之为行散。 除了要行散,服散之后全身发烧,之后变冷,症状颇像轻度的疟疾。一定要穿薄衣,吃冷东西,以凉水浇注身体。所以五石散又名寒食散。 总的来说,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所以这五石散才又称之为五寒散。 “前朝突然对五石散服用成瘾,在服食五石散初期会让人变得容光焕发,精神亢奋,很多风流名士为了追求仪容俊美偷偷服用。明明知道五石散久服有弊,但在前朝依旧风靡。” “不少达官贵人吸食不说还带动了百姓效仿,久而久之,官不官,民不民,全员颓然,朝不朝,国不国,前朝不济虽不说全是五石散的过错,但此必定是推动其衰败的重要因素。” “前朝后果如何,如今是晓得了,此物比五石散更恶毒,绝对不能流传于元昌,否则后患无穷,严重的话……”凌不语抬头:“令百姓无家可归!” 端木崇一惊:“这帮西洋人……” “他们绝不是普通的商人,为获利不假,但这些东西恐怕本国并不服用,仅仅是拿来对外外朝之人,若是遇到不了解的便会着了他们的道,到时候他们得真金白银去祸害他朝。” “如此一来,一举两得,若不是臣懂西洋文,早前看过相关的记载,他们大可以瞒天过海将此物在元昌推行,到时候真的一切晚矣,这东西是真的害人不浅!” “所谓福寿膏只会让人精神颓靡,无所事事,成日只想吸食,并为此倾家荡产,而且吸食过多还能毙命,此物还请陛下尽快销毁,切莫流入民间!” 端木崇握紧手中的笔,突地握笔狂书,尔后将其落印扔到方公公怀里:“给令明。” 看皇帝如此相信凌不语的话,方公公松了口气,立刻出去通传,端木崇又说道:“此物如此歹毒,这帮西洋人果然如你所说,不是普通的商人。” “臣以为是来探路的。”凌不语说道:“不过幸好现在航行一来一去也要一年,我们要防患于未然也来得及,比起他们,我们与真正邻国的关系才更紧要。” 把这个最大的隐患给拔除掉后,凌不语的心里舒服了很多,此时,端木崇突然看向屏风处:“景大人,出来吧。” 凌不语眉眼不动,从刚才起他就发现那里有人,呼吸与心跳是藏不住的。 景泰整理好衣摆出来,如今已经是右相的他依旧是归城时的模样,只是官服威严,虽依旧是满头花白的头发,但气势俨然不同,果然是红气养人。 凌不语忙拱手道:“下官见过右相大人。” “凌大人不必多礼,今日能听见凌大人这番见解,着实令我叹服,若不是你通晓西洋语言,我们可能落入这帮人西洋人的陷阱之中,那所谓的福寿膏会致元昌于不利。” 景泰的语气极为笃定:“此物万万不能留!” 凌不语暗自惊讶,本来以为景泰奉行的是中庸之道,没想到如此果断,但马上想到景泰之前呆的可是出名的南蛮之地,那地方尚未开化,景泰都能降得住,自然有他的能耐。 “大人所言极是,下官是不用担心了。”凌不语说道:“这帮人的确棘手,今日已经宣讲了海上关税之事,接下来只要互市监与他们尽快谈判,先把这帮人送走再说。” 余下的话他不知该讲不该讲,皇帝示意道:“火枪之事右相已经知晓。” “接下来能有一年的时间让我们准备,至少获得与对方相匹配的火力,只有这样,才能牟利之下仍不立于危墙之下,下官对火药的研发极有信心。” 凌不语暗自啐自己一口,配比还没有研究出来呢,不过这是迟早的事,确定硫磺的比例后,剩下的两种依次调配,总有测出来的一天。 他一直都擅长控制表情,只要将语气放得重些,便是志在必得的语气。 景泰眉眼微动:“陛下对状元郎委以重任果然有理有据,凌大人,我还要代替岭南学子多谢你与五姑娘,你们对他们的照拂我都知道了。” 第245章 仅供参考 看来是见过程远等人了,说起来自己倒没做什么大事,“下官并没有做太多,倒是五姑娘是直接照拂,解决了他们的居住和生计,程远等人也潜心苦读,从不负右相所望。” 凌不语听小五说过,隔壁院子的灯经常亮到后半夜,为节省灯油,几个人总是只点微弱的一盏凑在一块苦读,或是有人作伴,他们也不觉得苦。 景泰心中自有计量,他所说的五姑娘的确做了不少事,但这并没有抹没他凌不语的功劳,比如,他曾将自己科考的手记送给程远等人研究,更时不时与他们讨论时政。 仅凭这一点对这些学子来说就是莫大的帮助,是无法用价格来衡量的价值,从中也可见一个人的胸襟,景泰便说道:“你与五姑娘都对他们有大恩,景某也铭记在心。” 这些学子能得到他的资助,自然是过了他的眼,从学业到天赋到品行都挑选过,不仅如此,还看过他们的家人品行,有些学生纵然有天赋却有家长拉后腿,也难走远。 程远等人虽然家境贫寒,父母却是通情达理,想要孩子通过科举这条路改变人生的走向。 仅凭这一点,就比当地不少只想让家中儿女尽快嫁人、尽快赚银子,不想将收入投入到读书一事上强,而凌不语同样,身为当届状元郎,能办到不藏私也是少见。 两人又方归正转,景泰说道:“状元郎刚才所说极有道理,那东西除了会祸害百姓,令民不民,国不国,还能让我们的真金白银流出,于国库不利。” 这就是贸易顺差与逆差的区别了,这时候虽然还没有这种概念,但也能辨出好坏。 景泰显然是想到这一重影响,凌不语说道:“的确如此,而且我朝一些有价值的商品也不能出口,尤其涉及朝堂安全,百姓福祉之物。” “可能举例?”景泰来了兴趣。 “金属矿产,尤其是稀有金属为先,能出口的最好是常见品而西洋人没有的,比如我们的茶叶、白酒、丝绸、瓷器等等,西洋人的技术目前比元昌要发达。” “有些金属矿产落到他们手上或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还不如提前防范,至于那火枪,将来若能量产最好,将来可助我们守边关,抵御外敌。” 凌不语似有所指:“但绝不能枪口对准自己人。” 端木崇与景泰对视一眼,朝堂之乱的根本就在于官场争斗不休,皇权与权臣各有心思。 内忧外患,若无内忧,哪来的外患?一致对外时才足够强悍。 “臣只是一家之言,”凌不语也不忘记给自己找补:“可是说的话——仅供参考。” 端木崇第一次听说仅供参考这四个字,倒觉得颇有意思:“这也是从西洋人那里学的?” 凌不语心里直感谢路青云几辈祖宗,真亏得他在海上捡来汉斯这帮人,让自己所有的怪异之处都能归结于西洋国,西洋人,西洋语! 看来皇帝此前对他萌生的那点疑心是彻底消除,他一颌首:“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哈哈哈哈,好一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端木崇的心情大好,命人将地上和桌案上的东西挪走,这就显出桌案上的那堆折子来了。 景泰眉眼微动,端木崇说道:“最近正清查赵明安与郑青达贪墨之事,却清查出不少不干净的东西,欸,如今这折子是像雪花一样飘进朕的面前,凌不语,你猜猜都是些什么?” “百姓最憎恶贪墨之事,柳大人办案严谨,若无十成的证据也不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略清醒些的应该不会替这两人求情,想来必不是辩驳的折子。” 要真有拎不清在这种时候还替两人辩驳的那真是自寻死路,真有这么不清醒的撞上来,那说句无良心的话——蠢死,活该。 “如今一案牵扯出这么多人,接下来最受影响的便是吏部了,官员调动在所难免,想必是举荐新人选的折子居多。”凌不语不卑不亢地说道。 其实他心里也觉得古怪,以前自己是编外人士,皇帝和自己讨论什么都可以。 因为他没有任何品级,根本不在朝,可以说是旁观者清,但现在自己都入了工部,占的是水部主事的位置,皇帝还像现在这样什么事情都有自己商量就不太好了。 说句难听的,要是景泰和宁国公是心量狭小之人,见得皇帝越过政事堂来询问自己的意思,心里能不膈应吗? 虽说这左右相人选都挑得极好,但终究是不合适,凌不语咬紧牙关,皇帝到底想干嘛? 现在他可只是个七品的小官呀! “嗯,猜得没错,现在推举新人选的人最多,就是可惜了,你现在初入仕途,最擅长的又是工部之事,入工部是理所当然,如今想提拔你也没有机会。” 啊?凌不语被这话惊得不轻,他赶紧叩首道:“陛下,臣可担不起,入工部才几日呀, 不敢被提拔,万万不敢!” 端木崇和景泰都忍俊不禁,端木崇说道:“瞧把你吓的,你在工部,从工部开始提拔倒还好,但如今六部之中,居然独有工部最为清明,就连户部也没逃过一劫。” 户部居然也有人被牵累吗?那左大人岂不是? 凌不语不敢探听更多,等出宫再说,但看来工部还是选对了,专业对口,一群干实事的人聚集在一起,省心省事,虽说累了点,现在干什么不得付出点什么。 就那些不干实事的,也得想破头琢磨怎么巴结上峰,苦心钻营,人家也是费了心力的。 皇帝这是要试他进了仕途后能不能掌握好分寸?还有暗示他这条路并不会因为有皇帝先挑中他而比其他人顺遂,景泰功绩如此,不也费了这么大的周折? 虽然想通了关窍,可真到与皇帝面对面虚与委蛇,还是心内惴惴,这种天然的防备取决于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皇帝的问话岂是普通的问话,句句是试探,字字是心机。 第246章 都该敲打 景泰微微抬头,只在心中叹了口气,在君威之下才华满腹也要知进退,从前的他便是不知道进退有度,硬着头皮硬杠,结果如何? 如今苦尽甘来,他的心却再难像从前那般赤诚,看似身居高位,内心却有空洞。 现在的凌不语却是自己后来悟到的样子,过刚易折的道理,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放心,你好好研制那火药,事成之后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外面的事情你能顾就顾,顾不上也要有自己的判断,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朕还是信你的。” “多谢陛下体谅。”凌不语说道:“臣此前散漫惯了,现在一时半会还改不了多嘴多舌的毛病,也亏得遇到的是陛下,不然这脑袋瓜子不知道掉几次了。” “好了,知道你现在时间紧要,退下吧。” 等凌不语消失在御书房后,端木崇看向景泰:“如何?” “见识渊博无人能比,确有为国为民之心,但不是一腔孤勇,凭着满腔热血做事之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却无伤大雅,臣觉得——甚好。” “相较于以前的臣,凌不语知进退,懂得取舍,这种聪明劲只要用对地方便是栋梁之材,只是人心易变,唯愿他能保住如今的这份初心,始终清醒,那臣就能恭贺陛下了。” 听他提到过去的自己,端木崇说道:“你可是对太上皇仍有心结?” 景泰面色一变,仍是叹息道:“臣……不敢。” 终究是耿直之人,不敢,而不是没有,怪不得能让聂正对他惺惺相惜,骨子里这点气性是很难改了,端木崇说道:“当年李党壮大,太上皇也有他的苦衷。” 说完这话,端木崇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话有给太上皇推脱之意,他心内悻然,又说道:“景爱卿,你对宁国公提交上来的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人选有何想法?” “臣觉得——甚好,臣在岭南多年,最大的感受便是只有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官员才最了解真实的百姓所需,只要品行端正,心怀国民之人,便可以用。” “宁国公这次举荐之人均在前线驻过防,或是与邻国曾交战,对军士真正所需了解,且对军队结构熟悉,臣以为他们可尝试一把,若是可以,可用暂代二字。” “考核过后再正式任命,若是担不起兵部的担子,再另行择人,只是这兵部的空缺却不能让弄权之人占了去。”景泰双眼灼灼:“臣以为元昌该以实用二字为重。” 实用,端木崇只觉得这暂代两个字好得很! “除了兵部以外,户部也有空缺,户部郎中之位虽不算高,掌户籍、土田、赋役、蠲复、婚姻之政,牵涉较多,又该如何?” “臣以为可从户部员外郎中提拔,正好给下面的年轻官员锻炼的机会。”景泰的语气笃定:“进屋锁门之举要不得,若是人人都想占着高位,年轻人如何出头?” “而人居高位久了,守不住本心便是大祸,前有李拜,便是最好的例子,就算是臣与宁国公也要常日躬身,自省内心,新老交替势在必行。” 景泰为年轻官员请命,端木崇心有所感,人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本来就是应该的事,但正如景泰所说,大部分官员身居高位久了,玩弄权术上瘾,倒不知本职为何。 当初的一片丹心早进了狗肚子,无所作为,或是只图没有过错。 “尸位素餐者是时候让位,这次倒是个时机。”景泰说道:“那吏部自己也出了问题,这一回是该好好敲打一番,其身不正,其心不正,都该敲打。” 这话说到端木崇的心坎里去了,要是趁这个机会大面积撤职更换也不妥,毕竟李党刚刚失势,局面尚未稳定,这一波又牵扯出这么多大小官员,不宜再有更大的变动。 是以真正有证据要定罪的要薅了官位,更换新人上位,其余的小打小闹倒可以轻拿轻放。 借这个时机敲打一下众官员,同时释放出自己的新打算——以后以实用为主,干得好自然能稳住局面,干得不好,随时滚蛋! 端木崇突然吸吸鼻子,御书房里虽没有那福寿膏的气味,但因凌不语描述时太过详尽,他心内不安,总觉得御书房里还有那玩意的味道。 福寿膏猛于虎,比五石散更不妥,还好凌不语有所见识,这家伙……真是个宝啊。 凌不语坐在马车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后背也是一层汗,心里甚至骂起了娘。 那帮西洋人真不是东西!又想搞以前的那一套,慢慢侵入,慢慢祸害,把这玩意当商品带到海外,居心不良,偏以前还当了宝贝,这一刻,他只想向徐大人致敬,了不起! 再有后来,看来贪墨案牵扯不小,那曹陆是真的翻车了,这一次,有好戏看了。 自己是谁,一个七品主事,藏在底下看热闹就好! 这一天折腾下来折腾得不轻,好几份活一起干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好在回到凌府,凌老爷子说市舶司派人送来了十两纹银,看来是给他的报酬了。 这银子是出自谁的荷包,是私人掏还是公家掏,就不是他操心的事,他让爷爷收下银子,自己先去净手,出来后见到凌长河正对着凌家的灵位们祭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列祖列祖在上,凌家后世孙终于重回朝堂,虽说只是七品小官,当初咱们的老祖宗也是从九品开始的,咱们不语还高了两个品级呢,老祖宗都能官居兵部尚书了。” “咱们不语将来说不定还能超越老祖……” “咳。”没等祖父说完,凌不语就打断了他的说话:“祖父,不要说出口啊。” 这在现代叫立g,一般是不会实现的,凌不语自认为还是个有梦想的人,可不能夭折。 凌长河笑得胡子都在抖:“怎么样,这几日感觉如何?” “工部是个清明的地方,以务实为主,所以上下的氛围很是不错,虽然有些勾心斗角的小事,但不会带入公事,更不允许在公事上做手脚,这也是尚书大人立下的规矩。” “卓久然此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凌长河说道。 第247章 走水啦 “治下有方,这次才能在贪墨案中逃过一劫,六部有五部都有人被暗中收买过,唯独工部上下一心,居然逃过一劫,祖父,这位卓大人是小五的生父。” 凌长河一吹胡子一瞪眼:“我能不知道?” 也是,祖父和谢老夫人是棋友,现在他和小五又算是定下了关系,祖父肯定把小五的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不过,凌长河说道:“说起来,你也是在未来岳丈手底下干活了。” “小五认他,他就是我岳父,不认,那只是上峰,是我顶头上的大人。” 凌长河嗤笑一声,摆手道:“走,用膳去。” 晚间的膳食不错,凌长河还让厨房准备了几个好些的菜送去对街,凌不语也乐得如此,这样一来小五能省事些,也能让谢老夫人吃得好些。 自从小五搬来这里,谢老夫人就诊也方便,她荷包鼓了以后谢老夫人的用药也好了不少。 这些天能看得出来谢老夫人的气色红润,病气少了许多,这人就是要心情好,眼下小五的情况好转,老夫人看着也宽心,要不是岳母大人生死未卜,估计情况能更好。 凌不语是真的累,主要是用脑子太费神,睡前打了一段八段锦,调整好内息才好睡。 结果一躺下全是火药的配比,两种要怎么分配,能产生多少个比例,百分比在脑子里窜来窜去,窜得凌不语根本睡不踏实,他不禁想,以前是怎么想着一定要入仕的? 没等他转移重心到这个问题上,外面突然敲锣打鼓,那邦邦邦的声音直接破开了空气,穿过了墙面,直传进屋里。 凌不语立马坐了起来,他本来五感就比一般人强,外面动静闹得这么大,他听得实在清楚,立马披上外衫冲出院子,凌长河也被惊醒,高凌赫是比他们更快,他是住在离门最近的。 “走水啦!”高凌赫喊着跑过来。 凌不语立马吸吸鼻子,空气中果然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大步流星地冲出去,外面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街坊,正仓惶地看向一处,原本漆黑的街道上现在正陆续亮起灯火,这才能看清远处的浓烟! “盛京城有多少年没有发过这样的大火了,这是哪里失火了?” “不知道呀,这大半夜的被惊醒,大家可都准备好了,可不要让火势蔓延到咱们这里。” 这是都城很多年的规矩,因为木制结构的房子多,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全城需要警惕,这才会敲锣打鼓提醒众人,这不,各府已经张罗着大家准备好水源,以备不时之需! 而官方的救火自然早就奔赴起火的地方,凌不语朝那浓烟滚起的地方看过去,隔得太远,也无法判断到底是何处着火,但终究不是件好事。 魏妩和程远他们也扶着谢老夫人出来,谢老夫人面色忧然,程远看了一眼说道:“怎么瞧着是书院那边?这么大的烟,火势却不大。” 这话让凌不语一惊,心里好像打开了一个口子,又有人说道:“可不是,咱这房子不是木质的么,一燃应该是极大的火,可这会儿不见有多高的火光,倒是烟气冲得挺高。” 程远眉头皱起,心里也有些轻快,看这火势不像会蔓延到这里的样子。 “我起得早,刚才看到金吾卫和军巡铺都过去了。”有名街坊说道:“现在的金吾卫对城防抓得可真是严啊,听说也是他们先发现失火,通知了军巡铺。 元昌国的消防机构就叫军巡铺,消防员叫铺兵,这些铺兵经受过专业的训练,在这时候已经实现了分工协作,各有职能。 除了救火时各有分工外,平时也会有巡查,每到入夜大家熟睡之时,军巡铺便开始巡视易起火的地方,不仅如此,军巡铺的装备也是下了大功夫的。 虽说没有消防车,但人家大大小小的桶、梯子、绳索等等准备得齐全,而最重要的是水囊,水囊是最常用的灭火装备。 用猪或牛的膀胱做成,里面装着水,起火时把水囊扔到着火点上,水囊被烧破,里面的水就能流出来灭火。 如今都城的军巡铺足有千人,担负着整个都城的灭火工作,自端木崇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大型火灾,可见军巡铺的厉害。 凌不语知道除了专业训练外,军巡部内部有一套完善的赏罚制度,听从指挥表现突出者予以嘉奖或提拔,而表现平平或是贪生怕死者不仅会被赶出军巡铺,更要依律法罚治。 但相应对地,军巡铺的俸禄也比普通的士兵要高,若是不幸殉职,其家人也能拿到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其子成人后也有优先进入军巡铺的资格。 这么一来,虽说是份危险的工作,应征者依旧无数,只是筛选的条件也严格,除了初选时的筛选外,军巡铺还定期进行二次筛查。 这就让军巡铺的铺军不得不保持强健的体魄,防止自己被淘汰,这样一来,军巡铺如何不强?今日看这火势的情况,对他们来说是不在话下了。 “咱们有军巡铺,咱们的铺军几时让咱失望过,依我看呀,府尹大人白操心,你们看,那烟是越来越大了,火怎么不见了?” 可不是,原本还能瞧见隐约的火光,现在只有烟,不见火光,魏妩看着远处,对谢老夫人说道:“外祖母,火应该是灭了。” 这火来了蹊跷,来得不算快,灭得也算快,但终究是与平时的火势不同,引来的讨论也多,更有好事的人直往往火点去,想弄清楚到底是哪里着的火。 凌不语和魏妩他们站在一块儿,两帮人尤其引人注目,程远松了口气:“凌大人,看来是没有问题了,要不然,我们先回去?” 他这一改口,凌不语都不太习惯,因为祖父的高调,附近的街坊都知道他现在不仅是在官媒所任职还进了工部,是七品主事,这一声大人倒是担得起,就是听着怪别扭的。 第248章 军巡铺的失职?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这算什么,平常称呼就好。”凌不语说道:“我们也是老相识,就不用搞虚头巴脑的那一套。” 程远笑了一下,知道凌不语讲的是真心话,他不像别人那样冠冕堂皇,虽说有时候也会说些场面话,但表情真挚,语气真诚,看一个人是否真,还得看言行是否合一。 程远没来得及客套,又听到一阵锣鼓响,有人一边敲着锣,一边小跑着:”好消息,火都灭了,没事了,大家伙去睡吧!” 人群一片欢呼,有人问道:“到底是哪里失了火?” “是驿站那边。” 驿站?!凌不语一怔,骤然回头望向浓烟滚滚的地方,心里一动,难道是令明动手了? 要是只偷走那些鸦片太过于突出,还不如一股脑地放把火,全毁了,这样就让汉斯等人瞧出所以然,要是这样的话,就行得通了。 驿站那边,宁应麒看着史龙等人收起工具,那史龙正是军巡铺的首官,见到宁应麒,愉快步过来:“今日多谢宁大人。” “不敢,只是巡城之时恰好发现罢了。”宁应麒说道:“不愧是军巡铺。” 动作利落,灭火及时,不曾让驿站的火烧到别处,不过他也有些疑惑,军巡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房一所,铺兵五人。 军巡铺在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卓望。铺兵轮流更替,昼夜值班,风雨寒暑不避。发现火警,及时报告,并奔赴失火地点扑救。 如有夜间祭奠死亡者,均须在子夜以后进行,且要事先报告军巡铺,使铺兵记录在案,以免误将祭祀烧纸钱当作火警,在城内引起惊恐混乱。 官府坊巷,近二百步,置一军巡铺,建立望火楼二十多处。为准确辨明失火地点,还特地规定了报警信号。 如白天发现哪儿失火,立即用旗帜指明方向;夜间则以灯笼代旗指之。为激励防隅军在灭火中奋力向前,将损失控制在最小限度。 招街外使的驿站位置如此特殊,附近刚好设有望火楼,但第一时间军巡铺却没有发现? 反倒是他这个巡城的金吾卫先行发现,这才示警,不知道是否他的错觉,今日军巡铺的反应比以前要慢些,分明是训练有素的铺军,今日灭火时并不算迅速。 宁应麒看着因大火而站在街头的驿站住客,尤其是那帮激动的西洋人,正手脚并用地比划着什么,嘴里用西洋语极迅速地说话,听语调就不像是好听的。 那林正正急着直抹汗,马上互市监就要过来,眼看着就能送走这帮瘟神,偏这时候驿站失火,好好的驿站烧得只剩下三分之一,大半个驿站都没了! 这帮西洋人现在如此愤怒也是因为他们的货物也一并焚毁,这下子可怎么办呀,现在林正只庆幸自己听不懂西洋话,但衣襟突然被人揪住,那口水狂喷到他脸上! 汉斯的愤怒无法言表,只能恶狠狠地揪住他最熟悉的人:“我们的东西全没了,你们要怎么办,谁来赔偿我们?这场火是怎么回事!” 林正气都快喘不上来,依旧笑呵呵地说道:“这位西洋大人,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挺好,也不用请凌大人过来,听不懂才好! 啪地一下,汉斯感觉手背一片发麻,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只见刚才带队灭火的那人还有方才骑着高头大人看上去官威不小的男人过来,出手的正是那位骑马的男人。 “中郎将大人,您看看,这起火也不是咱们想的呀,这么多来使流落街头,还焚烧了那么多的物品,不都算在咱的头上,欸,天降横祸,天降横祸啊!” “先安置这帮来使,让他们居住下来再说吧,此事也要上报给你的上峰,我们能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宁应麒说道:“至于这帮人,明日再说!” 林正这才有了主心骨,其实他早就去通知上峰了,现在他顶在前头,汉斯那帮人的怒火太盛,而且驿站何止他们,还有别朝来使,眼下先将这帮来使安置下来,别的明天再说。 林正心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九品除了能干杂活,什么主也做不了呀。 宁应麒还要巡城,立马骑马离开,而那史龙拍拍身上的灰尘,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身后的一名铺军:“兄弟们辛苦了,这点银子拿去喝点小酒。” “谢大人!”那帮铺军欢天喜地地去收拾物件,等手底下的人走了,史龙才快步离开,等到穿入另一条小巷,看到站在那里的人,这才拱手道:“不负所托。” “干得漂亮,此一功,陛下必然记住了。”这蒙面的男子正是龙卫统领令明,他说道:“明日自有人去对付那帮人,军巡铺功成身退。” 自有人的那位除了凌不语也没有别人了,不过一夜之间,那场火势的情况就明了了,百姓都确定烧了的是驿站,可惜那些别朝来使大半夜地顾不及穿衣服,衣衫凌乱地就到了街上。 不仅被元昌百姓指指点点,还蒙受了不小的损失,有些来使没来得及取回自己的通行证,还损失了一些财物,而其中受损最严重的就是那帮西洋人了。 他们的货物全部放在驿站的后院,结果烧得干干净净,只余一片灰烬! 凌不语晨起时,那互市监的人就来了,死守在凌家的会客厅里,随行的还有景泰,右相。 景泰三言两语说了昨夜的情况,又说道:“昨夜陛下急召我等,已经商议出来具体的应对之策,就是要请凌大人帮忙翻译,务必要促成此事。” 互市监来的可是最大的头头沈大人,可见对这件事情的重视,这两人官职都比自己大,亲临他凌家可见事情紧急,凌不语面容也是严正:“两位大人尽管交代。” 昨夜火起,驿站毁了大半,剩下的那部分也摇摇欲坠,哪里还能住人? 原本住在里面的来使都被临时安排进了盛京城里最好的客栈,说来也巧了,又是郑国公所属的,凌不语他们到达的时候,郑国公正双手插腰站在楼下看热闹。 “啧啧啧,我郑某活了这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金毛绿眼的人,这些人是打哪来的?” 郑国公的声音洪亮,偏偏那帮西洋人也听不明白,郑国公更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第249章 你们想赖账? 汉斯也算是本身有些气场的人,但郑国公上过战场,杀过人,双手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这也使得他一身煞气无人可敌,哪怕退隐多年依旧不改骨子里的杀伐之气。 难得看到汉斯居然有犯怵的一天,凌不语无声地笑笑,伸手请景泰和沈大人先进,自己这才抬腿,结果被郑国公看个正着,他直接越过景泰和姓沈的直奔凌不语而来! “好你个凌不语啊,亏老夫以为和你是忘年交,你这一做七品的官儿就把老夫抛到脑后?”郑国公说着还给了他一拳,咚地一声,听着就疼! 凌不语脚下未乱,笑意盎然道:“国公爷不要笑话我了,不过一七品罢了,还有,我今个还有要事哟,这帮外使昨天晚上遭了罪,陛下急于安抚他们。” 原来是有公事,郑国公是个拎得清的,立马让开,凌不语这才快步过去,一看到他,汉斯立马冲了过来:“告诉你们的人,我们的货物没了!” 凌不语早猜到事情有异,这火起得蹊跷,早上通过气,自然什么都晓得了,这事军巡铺干得真是漂亮,毫无痕迹,戏好! 当然也少不了放火的人的功劳,那令明还是个得力的。 “汉斯先生,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所以陛下派了我们的右相大人以及互市监的沈大人过来,我们的右丞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互市监最清楚你们的货物情况。” “驿站居住的来使不少,唯独你们是存放了货物,这次的损失也最大,所幸没有人员伤亡,这是最大的庆幸,您说是不是,我们元昌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比起那些货物,你们的生命安全才是最宝贵的,货物可以再航运,但若是人身安全没了,那这辈子可就没有了,汉斯先生觉得呢?” 汉斯气红了眼,他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像找不着北的苍蝇,没人听得懂他们说话,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人在异乡,无人理会他们的愤怒,这一夜过去,情绪消散了许多。 看到现在才出现的唯一翻译,汉斯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我们的货物是在你们的地方出了问题,你们应该庆幸没有死伤,不然……” “不然如何?”凌不语的面色微变,嗤笑道:“你也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出海时间漫长,你们与本国的联系少得可怜,说句难听的,我们若真心怀不轨,你们有命回去?!” 汉斯的脸色彻底变了,景泰在边上听得认真,虽说听不懂这些西洋语,但从两人的脸色就能瞧出对话间火花四溅,并不和平,而凌不语显然没有半步退让,气势逼人! 景泰双手轻抚,与身边的沈大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先让凌不语开这个道。 “你们,你们……”汉斯被气得说不出话。 “汉斯先生急什么,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话。”凌不语转身说道:“国公爷,借您的茶室一用?” 郑国公现在是个会享受的,在这间客栈里有一间专属于自己的茶室,平时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进入,凌不语也在其中,自然是晓得的。 郑国公一拂袖子,眼珠子一转道:“借我的地方可以,我总能旁听一下吧?” 这个凌不语做不了主,景泰倒是大方:“国公爷肯赏脸,自然是极好的,必要的时候也能帮我们镇镇场子,国公爷的气势何人能比?” 郑国公早知道景泰了,毕竟他是前阵子全城的风云人物,景泰入城的那天他也凑了个热闹,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看到景泰满头花白的头发,当时心内一阵悲怆。 现在近距离看,这景泰真是比同龄人要苍老些,身形又瘦削,眼神里的毅然倒是明显。 郑国公对景泰也算是有些天然的好感,被他这么一夸倒是不好意思:“走,走,走。” 进入茶室,景泰着实吃了一惊,这茶室堪比普通人家的一处屋宅了,里面装修得并不算奢华,但处处彰显品味,墙上的字画自不用说,都是名家出品。 各式茶具摆在一侧,而茶叶也是应有尽有,汉斯那在人一进来也倒抽了一口气,虽然不懂元昌朝的这些字画器具,但中式典雅之美是如此地深厚,焉能无动于衷? 这间茶室够大,也足以容纳十余人,大家坐下来后,凌不语亲自奉茶,汉斯等人先低头交耳低语,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凌不语面色不改,听得懂也当没有听见。 姓沈的大人有些沉不住气,景泰举起茶杯,微抿一口:“好茶。” 看着身边的右相大人如此气定神闲,沈大人长呼一口气,不就是一群黄毛绿眼怪嘛,有什么稀奇的,听不懂也没事,有凌不语在,还有景泰拿主意! “凌大人,我们的货物在这次火灾中全部焚毁,损失巨大,按道理你们应该进行赔偿。” 汉斯结束讨论,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们必须负责。” 凌不语将这话翻译过去后,景泰便示意沈大人将他们的货物清单拿出来,互市监早清点过这帮西洋人的货物,品类与数量一目了然。 “请诸位核查清单是否正确,我们再往下谈。”景泰从容道。 凌不语却率先接过去,掏出笔在上面用英语做了备注,方便这帮西洋人理解,这才递到汉斯手里,对他这个举动,汉斯倒是满意,难得说了一句“多谢”。 看完清单,汉斯点头,凌不语看了一眼景泰,景泰说道:“既然货物的损失都清楚了,那我们接下来来谈谈赔偿——贵国的物货是第一次流通进元昌,对其价值我们并没有概念。” 凌不语将这番话一翻译过去,汉斯就急了:“你们是想赖账?” “非也,我们元昌朝不至于如此狭隘,事情是在我们的管辖之地发生,给你们造成了损失,势必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只是难在货物的定价上,我们两朝货币定不相同,如何换算?” 景泰的话让汉斯也陷入沉默,这也是他们之前私下商议过的话题:“你们想怎么做?” 第250章 是请求,不是条件 “以物偿物。”景泰说道:“这也是建立在以物换物的传统交易方式上,你们的器具我们可以用瓷器偿还,你们的布匹可以用我们的丝绸偿还,而你们的药材用我们的药材偿还。” “至于你们的宝石之类可以用我朝的玉器偿还,还有我们的茶叶等等,全部以物偿物。” 景泰口中的药材正是这帮人带来的福寿膏,知道内情的景泰并未过度强调,淡淡地以药材二字笼统称呼,而对面的汉斯显然也没有瞧出端倪。 到这时,凌不语才叹服,单独销毁福寿膏太扎眼,还不如一股脑地全烧了,让这帮人挑不出毛病,同时受到影响的还有其余来使,也不止他们这一帮人。 而且汉斯这帮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提前洞察那福寿膏的猫腻,如今还以药材的名义推广,真是可笑至极,他们既然玩了心眼,就不怪元昌也有同样的法子来反制! 这一次,令明事情办得漂亮。 只要他们好好收尾就算完成闭合,是以凌不语立马将景泰的意思完完整整地表达过去,甚至补充了一些:“以物换物是从古到今都有的交易方式。” “在我们两朝货币没有明确兑换比例以前,最古老的方式也最保险,而关于物品的价值现在也难以匹配,只能凭自己的认知与感觉来进行补偿。” 以物易物这种交易不涉及金钱,只要双方愿意什么都能换,与一般的等价交换不一样,换物并不是以物品的实际价值作为交易的衡量标准,物品能交换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需求。 “你们若是不同意这种方式,我朝也难以再退步,还请你们好好商量商量,我朝过错在前,现在摆出诚意,也希望得到同等的谅解。” 凌不语的语气不卑不亢,但总让汉斯觉得哪里不对劲:“假若我们不同意呢?” “那就只能让诸位在盛京城多待些日子,我们慢慢协商,直至得到彼此满意的结果。” 至于何时是何期,天晓得。 汉斯如此精明,听出弦外之音后脸色极其难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诚意?” “正是如此,”凌不语说道:“为免你们狮子大开口,我们也只能攻防并用,我们丞相大人提出的建议,还请你们好好考虑,互市监也拟出了一份赔偿名录。” 凌不语一示意,沈大人就将拟好的赔偿名单取出来,凌不语一一进行翻译,汉斯的脸色也越发地见好,起码从数量上完全对上了! 景泰一直观察着汉斯的表情,从对方神情的微妙变化来看,从一开始的急怒到兴师问罪,再到愤怒,再到此时的心平气和,凌不语肯定是加工了他们的语言才有这样的效果。 凌不语笑着看着汉斯目瞪口呆的神情,也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皇帝未免太大方了吧。 虽说两边的价值不能完全对等,但这份赔偿完全是按对方的货物品类进行匹配,真算下来说不定还有可能吃亏,可这帮人的货物都烧…… 等等,凌不语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难道说是先调包再烧的? 要是这样的话才不会吃太大的亏,皇帝那也是算盘珠子打得响亮的人,凌不语越想越觉得是这种可能,心里倒抽了一口气,是自己想得太浅了! 就说嘛,皇帝要防福寿膏祸害他的子民也不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些东西也是国库支出,能省则省,还不如先掉包,再私下销毁福寿膏,剩下的收入国库,再进行所谓的赔偿。 这不是以物偿物,根源上还是以物换物啊。 皇帝,绝! 是不是这么安排得事后再去验证,现在的凌不语收回思绪看向汉斯:“这就是我朝最终拟定的赔偿清单,倒也不急着接受,但这是我朝给出的最大诚意。”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爱要不要,就是这个意思。 汉斯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好几下,突然说道:“赔偿方面可以按这个执行,但我们有一个条件——我们的人要留下来两位长驻盛京。” 这事凌不语拿不了主意,立刻去问景泰,景泰纠正道:“这是请求,而不是条件。” 凌不语亢奋到热血沸腾,这右相,可以! 他迅速将这句话翻译过去,汉斯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起来,景泰又说道:“请凌人大告诉他们,他们的身份只是商人,没有任何文书证明他们的使臣身份。” “我朝自开朝以来欢迎外来的商人在我朝进行贸易,但要长驻需得使臣身份才可以,所以请他们下次再来的时候务必带上相关文书再来与我朝协商。” 凌不语在心里笑得乐开了花,这可是有理有据呀,在哪地方就得按哪地方的规矩办事! 汉斯这帮人本来就心里有鬼,行事不磊落,打着商人的幌子想谋财又想埋下祸害,都被戳穿了还想留人?全员必须全部返航,不得留在元昌! 汉斯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凌不语说道:“汉斯先生,你们这一次因缘际会地到达我们元昌,便是一个好的开始,虽说过程有些起伏,但你们也是发现了元昌。” “我朝素来就有对外通商的习俗,在你们之前已经有许多王朝前来通商,并保持着长久稳定的外交关系,我们元昌欢迎任何一个友好的国度前来通商。” “希望你们下次过来的时候能准备好正式的外交文书,帮助我们两朝正式建立起正式的商贸关系,对了,在我朝的硬货币是黄金与白银,下次来不妨可以试试货币交易。” 凌不语看着景泰微微颔首,表示将话全部带到。 那汉斯沉吟了许久,才开口:“我们接受这些赔偿之物,希望你们尽快履行,并即刻安排我们离开这里,或许下一次,我们的身份会有所不同。” 凌不语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这是还要再来的意思了,也行吧,开放的风险是存在的,但利益也有,总得往外看:“欢迎你们再来。” 景泰听完,嘴角扯出一抹笑,对凌不语说道:“一年时间,对吗?” 第251章 旧友之子 汉斯一行人并没有来势汹汹,但一举一动都有些不对劲,尤其将福寿膏也放在货物里就其心可诛,现在又想留下两个人驻扎在元昌,那哪能行? 一年是这帮人往返本国与元昌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有一年时间来布防,研究火枪火药,甚至组建出一支火药队,同时加紧沿海布防! 凌不语笑而不语,一边的沈大人也听不出来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倒是松了口气,这件事情能圆满解决最好不过,最近朝堂混乱,谁想的不是先自保? 郑国公一直在边上听着,凌不语会西洋话的事情他是早知道的,但头回亲眼听到他用西洋语和这帮金发蓝眼的人沟通,还是觉得稀罕,一直瞪大眼睛听着。 汉斯等人又提出要将赔偿的货物直接送到码头他们的船上,只要能送走这帮人,元昌是求之不得,自然是满口答应。 对这帮人来说在元昌的经历谈不上好,他们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丝毫不想多待! 这倒是中了凌不语等人的下怀,别说只是将货物送上他们的船了,就是护送他们出海都可以,这不就是送瘟神么,倒要多谢他们将火枪送到元昌! 汉斯一行人总算是平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离开后,郑国公才叹了口气:“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讲什么,但我大概听明白了,凌不语,你几时会西洋话的,还藏了这么久?” “早就会了,但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会,我和谁讲?”凌不语说道:“他们要是再来,我还能多带几个学生,多培养几个翻译,他们要是不来,我还是独孤一人。” 郑国公哈哈大笑,他从商多年,今天这一看,这些西洋人的商品里定有商机,他也想分一杯羹,不禁意动:“不若先教教我?” 凌不语苦着一张脸:“国公爷就不要为难我了,我现在一人身兼几职,忙得团团转,哪里抽得出来空,或是等我有空了就编写教材,到时候能统一教学。” 郑国公也知道他现在不易,便说道:“那到时候要是真统一教学,我去报个名就是,就是不知道太学那边收不收我这样的老龄学子。” 景泰笑道:“活到老,学到老,终身为学子。” “你这话我爱听,不愧是咱们的右相大人,不过这兴太学之事真提上日程了?”郑国公说道:“民间像样的书院里一堆权贵子弟,普通百姓的孩子太难了。” 一边的沈大人白了脸,郑国公权当没看见,大咧咧地说道:“这一分开多好,也不用挤占普通百姓孩子的资源,供一个孩子上书院可要不少银子。” 沈大人的脸色就更尴尬了,想来他自家的孩子也是挤占中的一员,而且仗着身世地位在书院里也是高人一等,是受益的一方,现在重新整合,那问题就大了。 首先不能享受民间最好的资源,当然太学复兴,太学里面自不用说,教学资源肯定差不到哪去,但里面学子阶级更加分明,原本占有优势的地位进去就沦为下等。 这是再度重新洗牌,对沈大人来说,孩子从高处跌落低处,复兴太学就未必是好事了。 但是吧,凌不语觉得这就是大人的思维,无论是什么出身,不管在哪里,学得好才是第一要素,将来科考能考得好才是第一要素,不然都是白搭。 皇帝明摆着要筛选真正的人才,还能容他们在这里玩弄家世,总之,复太学不可逆转。 景泰不卑不亢地说道:“此事我已经与太上皇面谈过,正加紧复兴,太学复兴后不仅仅是学子能更好的区别,还能让昔年的进士有更好的去处。” 这就涉及到解决就业问题了,毕竟能入朝堂为官的终究是少数,这太学一复兴,就多出来不少职位,那又是一次大型的就业场景,妙啊! 郑国公高兴得直撸胡子,也不顾及这里的三人全在仕途中:“今上果然是个有本事的,比他老子强多了……” “国公爷。”凌不语适时地打断他的说话,再说下去就要对太上皇不敬了,要是以前他俩在一块吐槽就算了,这会儿还有景泰和沈大人,景泰和太上皇那关系就更尴尬了。 郑国公一哈哈,从鼻子里面喷出一口气:“行,我惹这麻烦干嘛,你们活干完了,也该把我的茶室还给我了,走吧。” 郑国公的身份摆在这里,右相也得对他毕恭毕敬,道声多谢就回去回禀皇帝,送走了沈大人,凌不语才小声说道:“相爷,昨夜可是使了调包计?” 被凌不语猜中,景泰倒也不意外:“陛下深思熟虑,这帮人居心不良,但我们也不能白白受损,所以该留下的应该留下。” 得到了验证,凌不语瞬间安心,许是心里对西洋人天生有偏见,总是千万分防备。 景泰突然转身,对凌不语正式地躬身:“还没有谢过小凌大人,这次我回城你暗中助推,搬宅之事又大义出手,还有对岭南学子的关照,景某都不曾正式拜谢,此番正式谢过!” “相爷,这可使不得。”凌不语双手托住:“您这是要折煞下官吗?” 景泰突然握住凌不语的手腕,急切道:“我知道凌大人在城中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那位肖风就是你的耳目,对吗?凌大人,请帮景某寻一人。” “何人?” “此人名为郑霄,是我旧友之子,失踪多年,生死不知,若有可能,还请你帮忙。” 景泰眼角泛红,凌不语却不知道这郑霄是什么来历,居然能让景泰牵挂多年,也在此时想到苏家后院藏着的那个,无来由地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他心跳得厉害,但依旧镇定地说道:“相爷给我多些信息,我才好让肖风寻找。” 景泰认识肖风也是因为搬宅子的事,但他能从细微处发现肖风是混下九流之人,手上可能握着人脉,这也是他的厉害之处,但这郑霄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252章 欲夺官媒所? 也不知道怎么的,凌不语又想到小五的母亲,名字里也有一个霄字,这也是巧了不是,又是一个生死不卜之人,但景泰应该是知道小五母亲的,当年的事闹得那么大。 “晚上若方便,景某上门拜访。” “那请大人晚些,避过耳目,下官可不想让人多想。” 他说得直白,景泰反而是噎住了,自己现在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被底下的人盯着,不,不止,还有皇帝和太上皇,他应道:“晚间相见。” 凌不语目送景泰离开,正要走人,高凌赫过来努了努下巴,他登上马车一看,齐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里面,正双眼灼灼地看着他。 想来也听见刚才景泰要晚间会他的话了,齐王往外面看了看,凌不语说道:“附近没有可疑的人,就算有龙卫在,也逃不过我的双耳。” 齐王悻然地放下帘子,这才说道:“我这不是怕……” “新上任的相爷与我一个七品小官走得近,你是怕有人注意到难为我?加上你皇兄此前又赐我入宫腰牌,我一个七品不够和人斗的,没等升上去就被人给弄死了。” “你知道就好,不过我主要是怕耽误火药的研制,”齐王欲盖弥章道:“才不是关心你。” 齐王的眼珠子乱转,这傲娇的样子让凌不语笑而不语:“王爷就直说吧,怎么过来了?” “你真要帮景泰找人?景泰现在虽然被重用,但皇兄定会考察他一段时间,能力与品行挑不出毛病才会真正信任他,而你凌不语早在替他编写话本子的时候就和他绑在一起。” 齐王忧心忡忡道:“他若有异,你也讨不到好。” 原本上一关就没过,现在景泰又急着要找人,甚至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齐王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牵挂起凌不语的安危富贵。 “王爷应该听到了,刚才我也没有满口答应,正如王爷所说,我虽与景相爷绑在一起,但那也是时事所逼,当时也算是给陛下的投名状,事实上我与相爷相交不多,仅仅相识。” “这种情况下让我毫无防备地为相爷鞍前马后也不太可能,是以一定要弄清楚缘由,查清楚底细才好,只是这位相爷的洞察力也是惊人,肖风与他不过一日之缘,居然……” 景泰就瞧出肖风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能耐,直接求到他面前,实在是厉害。 “行吧,对了,那帮西洋人怎么样了?”齐王按捺不住好奇心:“他们的货物都烧了个干净,这次还不大恼火?” “陛下果敢,给的赔偿足够匹配他们的损失,不过他们想留下两人呆在元昌,被相爷直接否决,这帮人揣着祸心,在我们没有足够的知根知底前,断不能将人留下。” 齐王暗忖刚才肯定也是一番争斗,看凌不语一身轻松,想必也解决了,他这才欣慰道:“解决了就好,这帮人走了,你才好收心好好地准备工部的事。” 凌不语其实也着急,火枪和福寿膏的事是他捅破的,这些人虽打发走了,但若是贪图元昌领土或资源,必定重卷土重来。 这次是偶发事件,他们准备不足,若是再来,必定是做足十成的准备,到时候元昌必须有充足的实力应对,留给自己的时间俨然不多。 凌不语的心绪沉定,对高凌赫说道:“去官媒所看看。” 他总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现在左大人因户部有人涉入贪墨案而焦头烂额,官媒所平时不显山露水,遇到不好的事情时就会被人挑出来隶属于户部。 凌不语现在没有上早朝的资格,也只有大朝会的时候才能进紫宸殿,如今还未到时间,也就没尝过穿着官服参加朝会的滋味,但听卓久然提过,最近有人提出来要整改官媒所。 早不提,晚不提,偏在这个关口,也不知道图的什么心思,说要整顿,怎么整? 凌不语和齐王到达官媒所时,才发现鲜少过来的左成泰也在,身着官服的左成泰少了几分常服时的亲切,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三个人见面照例行礼,齐王打趣道:“左大人这是愁坏了?” “不像你们工部这次可以独善其身,那该死的赵明安与郑青达,真是害人不浅!”左成泰提起来恨不得杀了他二人:“兵部前尚书曹陆已经正式下狱,你们可知晓?” 两人双双摇头,大理寺办案又不需要向他们知会,如今这案子牵连太大,闹得沸沸扬扬,偏这两人不仅贪墨,还行贿,为了隐藏真相将不少银两换成了名家字画。 因为涉及到珍宝阁,就连郑国公都被大理寺传召问话,不过事实证明郑国公可没心思掺和这些事,只是的确出售了一些珍贵之品,且都是那两人着人冒名购买,以摆脱自己嫌疑。 只是购买人可以隐藏身份,那货品却是珍宝阁有记录在案,也是证据链条中重要的一环。 如今连那两人的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儿子也一并查到,隐藏的赃银和赃物都被一条藤子扯出来,而涉及的官员也是一骨碌地被挖出来,其中就有户部的一位侍郎。 左成泰猝不及防,户部本就是钱袋子,平日里就被盯得紧,这次更有人想趁此机会将他从尚书的位置拉下来,幸好那位侍郎声称是自己一时糊涂才收贿赂,声称上峰并不知情。 就算如此,左成泰也进了大理寺一趟,被那柳韶峰好生盘问了一番。 虽说没有上刑,但毕竟不是多光彩的事,何况自己终究是治下不严,再看工部上下竟无一人遭受牵累,与他们其余五部形成天壤之别,他脸上哪还有光? “大人今朝怎么过来了?”凌不语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左成泰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树大如风,陛下虽允你身兼多职,但有人看不过眼,意图拿下这官媒所,取而代之,又说本官治下不严,官媒所涉贵籍姻缘,牵涉重大。” “说什么户部本就管理税收,事关重大,这两件事情不能同时放在户部,还意图将官媒所从户部剥离出去,这些人怎么不说官媒所还涉及户籍呢?” 第253章 皇帝也搅浑水 凌不语总算是弄明白了,就是不知道还有谁想下这个黑手,便说道:“李拜退隐江南后,现在也就曹陆蹦得欢实,偏他也下狱,自身难保,还有何人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说出来你们不信,是礼部尚书,居然意图夺走官媒所,真是让本官始料未及。”左成泰轻哼一声:“不过你们放心,这一次他是误判了。” 魏妩和柳湘对视一眼,魏妩说道:“官媒所是陛下的一步棋,既然当初归在户部之下定有陛下的考量,礼部是发现官媒所背后的价值才欲夺之,注定不不能成功。” 柳湘也闷哼一声:“咱们官媒所的成员都是陛下亲自过目之人,这位大人是昏了头了,居然想朝咱们下手,真是想得美。” 左成泰的脸色不太好,蔫头巴脑地说道:“最近朝中动荡大,盛京城多久没有起火,还莫名地起了火灾,欸,最近这动乱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看左大人如此忧愁,凌不语说道:“自然是利大于弊了。” 李党败退,余下的爪牙这次又能借机拔除不少,接下来更是掀不起水花,而这次官场震动,势必要撤换一批官员,皇帝不正好安插自己信任之人? 左成泰的属下罪成,自己也在今日朝会上挨了一通训斥,罚俸一月以示效尤。 算下来还是轻的,而兵部则没有那么好彩了,刚出了一个大闹紫宸殿的兵部侍郎,紧接着头号交椅上的尚书大人也落水,如今一彻查,兵部底下还有两名官员居然也收受过贿赂。 不过倒不是赵明安与郑青达直接收买,中间还涉及到已经死去的兵部侍郎,为了替端王平事情,这位在生前在兵部内部做了不少手脚。 他一死,端王被幽禁,兵部的这两名主事本来就慌得不行,这回彻查贪墨之事,两人心虚,居然不打自招,自行暴露,事后知晓根本不是查他们那件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死死地闭上嘴巴还能保住官身,毕竟死人已经无法开口,这下好,完犊子。 “眼下兵部是千疮百孔,尚书、侍郎,两名主事,一下子空出四个,如今都翘首以待看谁能上位,谁能获得进入兵部的机会,不过眼下也没人敢上书,除了聂大人。” 聂正引荐景泰,结果景泰成了右相,这绝无仅有的成功让聂正精神大振,在这个不少人都谨言慎行的时候,聂正偏偏敢上书举荐合适的人选,不管不顾。 此外就是这礼部尚书欲夺官媒所,其余人嘛,皇帝提及的时候就适时地开开口,小心翼翼地推举出几个人选,皇帝也是个滑头的,打着太极不会当场说什么,只是颌首表示知道。 只是这兵部缺职太多,皇帝下令另一位侍郎暂且代管兵部,“是否会正式提拔为尚书,目前倒不可而知,但我敢说, 这一次过后,李党是七零八落了。” 凌不语仔细数了数,这次贪墨案还难以将李党全军覆没,但大的气数肯定没有了,要说七零八落似乎有点过:“是不是……” 他话才刚出来,齐王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凌不语这才噤声,行,看破不说破才活得久。 李拜那帮人有几个清白的,趁着这次事件一骨碌地查了,总能查出点猫腻,趁机一股脑地撸一串,这就就让李党再无还手的余力了? 这就是皇帝在其中搅浑,甭管真的假的,有证据能挖就行,搞走一个是一个! 皇帝真是好深的心计呀,凌不语的后背都冒出一层汗,还是齐王警醒,这官媒所本来就是皇帝的地盘,他们在这里议政事无所谓,但可不能揣测皇帝的心机! “所以大人来官媒所是为了?”齐王赶紧转移话题:“不会是为了过来散心吧?” “当然不是,陛下突然下令要查看官媒所最近成婚的贵籍登记册子,本来着人来取就是,本官想着好久没来,就亲自过来了。”左成泰有气无力地说道:“也给某人看看。” 这官媒所还是户部所管,礼部算个球! 说话间,相关册子已经送进来,左成泰大略地翻了翻,这官媒所也不止凌不语和魏妩两个人说媒,剩下的媒官也没有闲着,打从科考放榜以来,还真说成了不少亲事。 左成泰大略地扫了扫,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整体依旧是门当户对,他合上册子问道:“最近可有棘手的婚事?” 魏妩说道:“最棘手的莫过于端王世子的婚事,说了好几回,女方都是婉言拒绝,如今是建议端王妃向下看看,但哪有那么容易,门第难以抛却。” “陛下仁慈,又有太上皇护着,端王世子以后的日子不会坏到哪去,要是聪明的就得抱紧这个机会,搁以往,四品以下的官女子都没有机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左成泰吐槽道:“可惜我家中的女儿年龄都不太合适,不难也能凑个热闹,那现在如何?” “先将此事晾着,等端王妃考虑清楚再说,不过我和凌不语倒是物色到一位不错的姑娘,原本是苏夫人替苏二公子看上的——鸿胪寺林正之女。” “林正,怎么没有听说过?” “九品主事,想必大人没有机会接触。” 啪,左成泰手里的册子扔到桌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妩和凌不语,痛心疾首道:“你们也太胡闹了,九品!那可是官阶最末之位,九品的官女子,端王妃能同意就有鬼了!” “大人放心,我们还有备选。”魏妩一看真生气了,赶紧说道:“六七八品的官女子我们也物色了一些贤良之女,只是那位林正之女确有过人之处。” “说说,有什么过人之处?” “其长相有七八分,在一众官女子当中本就出众,不然也不会让苏夫人瞧上,我们去打听了一番,此女通诗书,晓五经,写得一手好字,可不是沽名钓誉那种。” 魏妩为了确保万一,还想法子亲眼目睹过那位林姑娘的作品,的确属上等,可惜身世差了一些,不然早该被定下了,想必林正也是纠结万分,才迟迟未定。 第254章 陛下没这么糊涂 依着自家女儿的相貌入才学若只是门当户对,也就是小官之家,末流之家,未免觉得可惜,低嫁更不可能,再低嫁只能嫁入平民之家,若高攀,自家又拿不出手。 “那也……”左成泰想到魏妩,一下子闭上嘴巴,小妩现在的出身也难找到合适的对象,这人啊就怕设身处地,事情搁到魏妩身上又和林姑娘有什么两样? “那端王妃处处碰璧,如今可有别的想法?”左成泰又问道。 说到这个,魏妩就来了兴致:“王妃今日就差人来取了新的画像,我把林姑娘的画像也混在其中,而且据凌不语说,那位林大人也是有意。” “对,这个我可以做证,这些天我在驿站给那帮西洋人做翻译,随侍的就是这位林大人,询问过他的意思,一开始觉得高攀不起,担心反误了自家闺女的名声,可后来想通了。” “他想一试?”左成泰撇撇嘴:“这可给闹的,这原本是苏夫人看中的姑娘,倒让你们使劲往端王府踹,行,你们就胡闹吧,我先把这些呈给陛下。” 左成泰有种隐隐的感觉,要看这些找凌不语或魏妩就可以,怎么还能把话风递到自己这里来,虽说他来大部分是自己的意愿,但总觉得皇帝的心思有些微妙。 想到那日迎景泰的宫宴,再看看魏妩,左成泰的心脏好一阵乱跳,皇帝对小五…… 他着实吓得不轻,手心也出了一层汗,他虽未正式拜在魏韦门下,但承过魏韦的恩,内心深处视他为恩师,恩师之外孙女进宫,万万不可! 左成泰此时不敢直视魏妩的眼睛,其实这阵子流言传出来不少,不过是因为魏妩不在高门之中,没有机会出席那样的场合才隔绝信息。 他这阵子没少听自家夫人提起——外界都在传魏韦外孙女得了皇帝和太上皇后的青睐,说不定会有大造化,能得圣令进入紫宸殿还能与百官同席而坐的女子,还有谁? 就算是这些年风头无两的李贵妃也不曾被这般厚待过,虽说有理有据,说是帮了景泰。 但魏妩毕竟是女子,女子有这样的机会就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流言的方向自然而然地朝着入宫为妃这样的方向走,左成泰弄不明白的是皇帝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分明知道让魏妩这罪臣之后入宫宴必定会招来闲言碎语,可他偏偏这么做了! 左成泰突然心乱如麻,最近麻烦缠身都不如此刻令他慌张,他匆忙拿起那册子说道:“行,我尽速交给陛下过目再还回来,你们最近做事警醒些。” 凌不语看着匆忙离去的左成泰,转身就看到魏妩脑袋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心里也隐约有些猜测,柳湘在边上也似有所悟,良久后才说道:“这不会是陛下故意找的由头吧,官媒所成立这几年,陛下从未亲自过问。” 柳湘看一眼魏妩,说道:“陛下几时把官媒所当重心过,我们可一向循规蹈矩。” 凌不语都被说得心烦意乱,连魏妩都眉头皱起,她当作不知道,但身边有聂明珠在,哪能不晓得最近的传言,她断然道:“陛下没这么糊涂。” 柳湘一时噤声:“也是。” 今上要是昏聩之人,也不能最近连胜,接连达成自己的目的,再说了,小五可是罪臣之后,魏韦两个字实在太过敏感,怎么可能让小五入宫?皇帝图什么? 而左成泰取了那册子,左右一寻思,也不耽搁,迅速入宫见皇帝,把册子呈上去,顺便把在官媒所探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上来。 “九品官之女?”端木崇实打实地笑了:“还是我那舅母看中的女子?没给苏二说成,倒是想说给朕的侄儿,他二人这是胆子大了,尽围着朕的身边人打转。” 左成泰一想,可不是这样,那苏二公子是陛下舅舅的儿子,正儿八经的表兄弟,而端王世子更是亲兄弟的儿子,正儿八经的侄儿,凌不语和小五可不是围着皇帝的身边人打转。 那位九品官之女倒是有福气,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消受得了了。 “罢了,随他们去吧,如今的端王府只要太平就好。”端木崇的神情淡然,仿佛重兵围守端王府之事不存在一般,端王名份在,但形同虚设,端王世子的前程还要自己闯。 左成泰心里一松,就看着皇帝翻着册子,看得极其专注,他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兴许是谁家和谁家结了姻亲有后患,陛下这是要揪一揪罢了。 听着纸张翻页的声音,左成泰的心思有些飘乎,他这个刚被训斥并罚俸的户部尚书现在要为了从前从不上心的官媒所等着下文。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御书房外跪着好几个,都是跪求见皇帝的,但皇帝不召,他们只能继续扛着,想也知道最近出了不少事,这些人多半是来自白或是求情。 还有那西洋人,听说是景相亲自出马,刚才也没细问凌不语到底是怎么谈的,那场火把人家的货物烧了个干净,不得赔啊。 “左爱卿。”皇帝一声唤把左成泰吓得不轻,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已久:“陛下,臣在。” “凌不语如今身兼多职,依你说,这官媒所可否继续交由他管理?”端木崇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意有所指:“朕怕他难以一心多用,那帮西洋人要走,但若是再来,也要他出马。” 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会西洋语,这件事情始终是横亘在他心中的一根刺,这种独一性实在太过罕见,事后他派龙卫将凌不语这些年的痕迹摸了一遍。 的确,凌不语年少时四处游学是真,也曾在闽、浙一带呆过许多,倒是去过海域。 至于他所说的西洋古籍,找遍整个元昌都未曾寻到。 皇帝如今信的是这凌不语再邪性也是忠于他之人,如洪公公所说,只要他忠于元昌,忠于自己,有些事情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还有凌不语坦白的一日。 左成泰摸不清楚皇帝的想法,让凌不语身兼多职的不也是皇帝吗?现在又想着剥权了? 第255章 甜死了 “依臣看陛下之前的决议挺好的,凌不语是男儿身不假,但事实看来有状元郎的名头在央上,那些夫人对他礼遇,倒比普通媒官更好些,再说古话也说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余光瞥到皇帝眉头迅速皱起,左成泰的魂差点飞了! 皇帝的不悦只是一闪即逝,他谩声说道:“以往官媒所不显山露水,归于你户部之下不引人注目,如今因朕一时之念倒让人注意到了官媒所。” 这是说最近礼部尚书的动作了,越来越多人怀疑官媒所成立的初衷,再加上皇帝对凌不语的另眼相待,不难牵连上官媒所,不止,还有小五入宫一事。 杂七杂八的事情聚集在一起,让曾经只让后宅注意的官媒所也为百官留心,隐约察觉到皇帝的动机,也有人看出这官媒所大有可为,想要据为己有。 此事虽然被端木崇打发过去,依旧让官媒所留在户部,但他也知道,往后官媒所的事情不会像以前那么简单,也不禁反思自己当初让凌不语去官媒所太过高调。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道后悔已经来不及,这官媒所以后何去何从,端木崇又有考量。 左成泰刚才一番胡思乱想,现在终于将心思扯了回来,原来不是为了小五入宫啊,话说回来,皇帝就是不一样,的确,要不是看到官媒所牵涉重大,那礼部尚书能来抢? “陛下,他人生了心思无非是看官媒所名目不够大,说是属于户部管辖,沾了一个官字,但全员没有品级在身,就像一间茶楼,随时可以易主,这不就让人生了抢夺的心思?” 左成泰说道:“不知道陛下如何想?” “朕着政事堂查了前朝关于媒官之事,前朝倒只有民间的媒官,而再往前一朝,也有设产官媒的举动,朕想将官媒所媒官设为女官,效仿前朝媒官居九品,名正言顺!” 这正是左成泰所想,但他不敢吱声,只管起个头,这时候大胆道:“两位相爷如何想?” “媒官有品级方能更好地约束,只是于媒官来说就不自在了。”端木崇说完,惹得堂下的左成泰来了一个大红脸,小五她们私下收好处的事情他是一直知道的。 这种算是不成文的规矩,收也就收了,但若是成了正儿八经的女官,这种行径就不行了。 那是收受贿赂,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一时间,左成泰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不禁讪笑道:“小五可是个小财迷,以后是万万不敢收受人家的银子了,这成了女官再收就得量刑了。” 端木崇一顿,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谩声说道:“本朝还从未设立过女官,后宫中虽有女官,但与要在人前抛头露面又不同。” 后宫里的女官是侍奉后宫妃嫔的,不与外人打交道,官媒所要是一变,那就是顶着官身在人前活动,左成泰才说道:“这种破格之举,不知道其余臣子们如何想。” “那就且放一放,你最近对他们多加约束,莫要太招摇,如今树大招风,再不是从前。” 没等左成泰回过味来,皇帝便挥手示意他下去,又对一边的方公公问道:“他们可走了?” 这说的是跪在外面等着召见的臣子们了,左成泰不想听太多,他自己好不容易脱身,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干嘛,等快步走出去后才想到刚才的微妙变化。 原本听皇帝的意思是心意已决,后来又说放一放,这中间仅是他提了一句小五是财迷! 左成泰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到听夫人提及凌不语和小五通了情意的事,不禁有些着急,他回到户部后立马书信一封,本想着人送去凌家,思来想去揣进怀里。 这事还是要他夫人出马,哪天去找谢老夫人时再说! 这边厢左成泰心里如同翻江倒海,另一边,凌不语难得呆在官媒所,就安心等着小五下值,两人坐在马车里,凌不语顺手掏出一包梅子糖:“经过西市买的,尝尝。” 中心街的西市物价比其它集市要贵,但货品的质量要高不少。 魏妩把银子看得重,恨不得全省下来给外祖母买上好的药材,平日里从来不去西市消费。 郑国公开设的客栈就离西市不远,占据了好地段,凌不语临走的时候就顺手买了几样,没等她打开梅子糖,又递上一包松子仁:“听说是从北方送过来的,去了壳的。” 看到这东西,魏妩的眼睛有些发红:“我的舅舅们就在盛产松子的地方,据说全是流放之人料理那些松籽,说不定这一包也有我舅舅们的手笔呢。” 凌不语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就当有舅舅们的手笔吧,那更得好好品,最近有他们的信?” “有,舅舅们收到了种子,如今正尝试着播种,要是能成,他们在那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听说是你的主意,还托我对你道声多谢呢。” 这收到信不知道多久了,现在才知道转达,凌不语直截了当道:“结果你给忘记了,现在是真把我当自己人,礼数也不讲了。” 魏妩笑得拍他的手心,顺手将一颗梅子糖塞进他的嘴里,入口先是一阵酸,随后甘甜。 看他酸得先皱眉,魏妩嘴角一挑:“好吃?” 凌不语掐了捏她饱满的脸颊,又怜又疼,欸,他是认命了,都说他对小五像极了爹带姑娘,他嘴硬说不像,结果还是买糖哄人,她撒娇,他受用,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 要是女人分很多种,那种大女人适合一起搞事业,他还是喜欢娇娇俏俏的,一笑就甜,看着都心情好,不过他也晓得了,眼前这小丫头也是会咬人的兔子。 “甜。”凌不语手快,话音一落,顺手捞起一颗也塞进她的嘴里,看她酸得直闭眼睛,就迅速地亲了一下她的眼睛:“甜吗?” 正酸得闭眼的魏妩感觉眼睛上一湿,意识到是什么之后红着脸睁开眼,瞧见凌不语得逞的得意样儿,慢悠悠又有点咬牙切齿说道:“嗯,甜死了。” 第256章 梅子糖 两人一对眼,凌不语哈哈大笑,好在魏妩是真的品到了后来的甜,这种味觉的交替刺激让她抿了抿嘴巴,叹息道:“一分钱一分货,这梅子糖的味道果然正宗。” 凌不语看着她把两包吃食收好,知道她是要带回去和谢老夫人一同分享,世间有多少他们这样的祖孙,凌不语不知道,但他和凌长河不是这种温馨的氛围。 凌长河更多的是用长者的威严来教导他,从小给他灌输着凌家家史,如何落魄,如何可惜,家门毕竟荣光过,凌家想要重振门庭,有他这天才孙儿,如何不寄以厚望? 小五和谢老夫人的相处方式又不一样,因为是胎穿过来,凌不语因为血脉的关系对凌家的老祖宗们还是很有感情的,只是在想到上一世的时候会有种割裂的感觉。 两人坐在马车里是有情有调,赶车的高凌赫则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两人是浑然不管别人的死活,梅子糖还能吃出花样来! 不过凌不语和魏妩还是有良心,小打小闹后就开始说正事,毕竟行动的马车里才是最容易避人耳目的地方,两人现在碰面的时间少了,要逮住这难得的机会。 凌不语说得极快,魏妩也听得认真,嘴里残留的梅子糖的味道也慢慢淡去:“那福寿膏如此骇人,陛下还欢迎这帮西洋人再杀回来吗?” “对外贸易可以帮助我们活跃交易,征取海上关税,于商贸、税收都有好处,自然是欢外来的商人,但不欢迎这些可以为祸我朝百姓的东西存在。” “倘若下次他们还将福寿膏送来又如何?” “这次互市监会确定交易商品种类,这帮西洋人走的时候自然会拿到,不在名单上的商品我朝拒绝入境,不得登岸,他们想在元昌交易,必须遵从我们的规则。” “那场火起得蹊跷,原本以为损失惨重,原来陛下也不肯吃亏,幸好偷梁换柱在前,否则白送给西洋人这些东西,那才叫亏大发了,陛下真聪明。” 凌不语心里浮起一丝微微的酸意:“陛下在绝大部分的情况下的确是明君。” “那贪墨案牵涉这么大,也是陛下故意顺水推舟,顺势扯出自己看不顺眼的人除之而后快,再将自己看好的人提拔上来?欸,朝堂之事错综复杂,真没有纯粹的对与错。” 晓得她又想到自己外祖父通敌之事,凌不语也直言不讳:“本朝虽有律法,但有太多事情没有按照律法来办,时事逼人,被迫屈从于时事之下,有些人不得不牺牲。” 魏韦就是太上皇执政时的牺牲品之一,还有景泰,何尝不是在时事威逼下的牺牲品? 车厢里陷入沉默,凌不语说道:“如今研制出火药才是重中之重,只等送走这帮西洋人,我便要抓紧研制,早日量产,这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魏妩这才知道他肩上挑了多重的担子,脱口而出:“官媒所这边你就不要操心。” “小五,官媒所现在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默默无闻,户部尚书出手正是看中官媒所背后的价值,接下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更加谨慎。” 魏妩沉默片刻:“我与姐姐们定会小心提防,不过陛下定不会让我们离开户部,陛下如今应当是信左大人多些,让官媒所居于户部之下才是上策,而且所有人均是过了他的眼。” 她能感觉到陛下是个心思细致的皇帝,他喜欢将一切掌控于手中,官媒所既是他的创举,又怎么会让他人在右,谁又能越过他来动官媒所的人? 左成泰和他们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旁人却看不穿,礼部尚书只瞧出一丝端倪就按捺不住,却是不知不觉中就触怒了皇帝。 “景相求我找人,我没有拒绝,但如今陛下对景相也是观察之中,我与他的交往必须适当,否则连累我也被皇帝疑心。” 魏妩说道:“景相要找的这位故人之子有何紧要,他初回都城,眼下最着急的应该是如何稳定自己的位置,迅速做出重要举措,证明自己的实力。” “仍旧不知,我尚未得到任何讯息,只是景相无人可选,才想到我,御史大人对他有举荐之功,但那位大人哪能做这种事,也没有相关的人脉,景相是从肖风身上有所发现。” “凌不语,你现在真成香饽饽了,”魏妩莫名地叹了口气:“总觉得涉入太多。” 参与的事情多了,沾染的麻烦就会多,她忍了忍没讲出口,凌不语可比自己聪明得多,这些事情他早有预料,既要往上走,便要承受比常人更多的压力。 “如今我对你倒也没有什么助力,只能竭力解决官媒所的棘手事情。” “大错特错,你可记得左大人交给我的那份名单,名单上的官员皆是崇敬你外祖父的官员,其中有些是他的门生,也有些仅仅是心中敬仰,我入官场,这份名单就有了价值。” “姑且不说上面还有多少人守着初心,但多少是对魏大人有好感之人,我会一一筛选,必要的时候暗自结交,这些全是因为有你在才有的利好。” 高凌赫缩了缩肩膀,真是人不可貌相,自家公子这张嘴哄起人来也是一等一的好! “若是我认了生父,对你的帮助是否更大?”魏妩突然问道。 凌不语断然道:“不必,卓尚书看中的是我于工部有利的才学,其余的都不重要,只要我在工部能有奉献,他心里自然有杆秤,你不必为了我勉强与他修好。” 魏妩抿了抿唇,心中浮起莫大的热流,平日看人就专注的那双眼睛里此时有了更多柔情:“凌不语,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真好?” “不对你好对谁好?”凌不语直接乐笑了:“虽说从血缘上来说,那位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岳父,但除非岳母亲口告诉我们可以接纳他,不然我与你的态度一致。” “我在工部,他是我的最大上峰,只是从属关系,再无其它。” 提到魏凌霄,魏妩有些沉默,突地说道:“最近有人在寻找与我曾外祖父画风相似的画手,我曾委托人对外出售我的字画,但这世间与我外祖父画作最相似的其实是我的母亲。” 第257章 男人的第六感 凌不语一下子想到那花魁的事,正是请人捉刀被发现而落得声名俱毁的下场,现在早就消失在青楼,不知道去了何处,如烟的那幅画实则是魏妩所画。 凌不语的神色瞬间变化,他轻叩着手,脑海里飘过一张面孔——靳尚。 此人正是让如烟坠入深渊之人,而起因就是那幅魏妩经手的画作,被如烟用来打响了自己的名声,而靳尚居然能知道此画作是如烟请人代笔,恼羞成怒,公开戳破。 “这件事情刚过去不久,便有人打听那画的原作是何人,因为我当初也是借了他人去找中间人售画,那位也不知道是我,那边无果以后,又开始直接打听风格相似之人。” “那位中间人觉得似我的画风,便四处托人寻我,还想再收几幅,可惜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便放出了悬赏榜。” 魏妩的眉头皱得很紧:“这般上心思总让我心思不定,曾外祖父还在世时,我母亲虽然年幼,但曾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教授,才是真正得了曾外祖父真传的弟子。” “这件事情让我心有不安,”魏妩压了这几天,也不敢和外祖母谈及,她的身体刚有好转,再禁不起这些意外事件的打击:“我对外售画起了个字号,名为——春山先生。” “如今有人正打听春山先生是何人,我有种莫名的担心,这件事情怕不是找我,而是冲着我母亲,她的画作风格比起我来更像曾外祖父。”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灵,凌不语是有些相信的,以前读博时的一位师妹就是靠着第六感发现老公出轨,就凭老公进洗手间带了手机这一个举动就千里捉奸,结果一捉一个准。 “靳尚……”凌不语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第六感好像也发挥作用。 念及这个名字时,凌不语只觉得胸口泛起一股莫名的感觉,马车也在这时候在街边停下。 两人交谈甚欢,不经意间就回到了住处,附近的街坊对他们两人同进出出已经习惯,一开始还有些流言,后来凌长河对外称两人同在官媒所任职,办的是公事,有何不妥? 时间久了,街坊们都信了这套说辞,哪怕两人后来的关系质变,反而无人说闲话。 魏妩提起两兜糖,一扫刚才的愁容满面,欢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朝凌不语摆摆手,便脚步轻快地朝对街走去,她有再多担忧,在进门的一刻绝不会让谢老夫人瞧出来。 凌不语心里一阵酸楚,是极心疼这个丫头,想到如今的情状,立马下了马车进府。 凌长河最近心情大好,每日都要在老祖宗的牌位前再三强调他们的后代子孙又进了朝堂,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在饭桌上也能瞧出心情大好,饭盛了两次,以往才吃一碗。 不过说好的晚上见景泰,景泰却没有来,他府上的老厮送来了一批岭南特产,一同送来的还有画与信,不过都藏得隐密。 见到这样凌不语才放心,不愧是景相,做事滴水不漏。 那老厮直接在府门前说要多谢凌不语,身后还有些物件说是要送去岭南学子处。 高凌赫给了那老厮赏钱,看着他欢天喜地地离开,这才张罗着将东西搬进府,也没有避人耳目,画与信则进了凌不语的书房,展开,只见画上的人年约三十,断眉。 断眉,这么明显的特征要是找起来也是方便,而早收到信的肖风进来,刚好看到画上的人,脱口而出:“看着是位江湖人士,这身姿不像普通人。” 只有练家子比如凌不语这样的姿态,肖风和凌不语待了这么久,自己也是半个练家子,一眼就能瞧出来:“公子啊,怨我。”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这里是盛京,你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从中探寻出信息,怪只怪我一直在给景泰造势,让你觉得我和他是一路人,放低了对他的警惕。” 这话说到肖风心坎里去了:“公子你有所不知,那景大人看着像个关公爷一样,身子骨不怎么好吧但人家威严摆在那里,再加上公子之前出力不少,我下意识地拿他当自己人。” “没想到被他套了不少话,猜出我手底下有人,这位相爷也太不厚道了,仗着自己现在名声好,真是为所欲为,但愿不要将公子卷到什么不应该的事里。” “来不及了……连你都觉得我和他是一路的,能在他面前放下警戒,别人会怎么想?” 肖风一下子哑巴了,看着画像上的人说道:“那这人咱要不要帮相爷找?” “先找找看。”凌不语说道:“倒不用当要事,我也好奇相爷刚回都城就忙着找这位故人之子有什么深意,肖风,能在岭南扎根做出一番建树的人,哪能是什么单纯之人?” 只是这人聪明就罢了,要是存心不良或是有心去做坏事,那就是一代枭雄! 景泰过去如何那是过去的事,现在的景泰是否还有从前的赤子之心,他也想看看。 肖风收起画像:“这画别搁在公子身边了,省得有猫腻,还是放在我这里宽心些。” “那你便带走吧,要是真涉及江湖,自己多小心。”凌不语笑着打趣道:“实在不行用我师父的名号吓退人,对了,帮我查一个人——靳尚。” “那个江南富商?”凌不语一提,肖风就有反应:“这人最近在都城可是有名,最近砸钱拿下好多商肆,说是挥金如雨都不为过,其祖上是做过官的,官居三品呢。” “不过辞官以后后世子孙没有进入朝堂,反倒开始从商,可惜这商籍到底是地位低贱了些,他祖上有灵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富商,年轻,祖上当过官,靳尚的底细听上去没有半点不对劲,但这样的一号人为何死揪着文坛大家的作品不放,尤其要找类似的画作,这都要找到小五了。 要不是那丫头警醒,卖画的时候倒了一手又一手,弄不好现在就让人揪住。 第258章 我小媳妇 凌不语想了想,交代道:“这件事情暗中查,这个靳尚一定不是省油的灯,性情有些古怪,因为一幅捉刀的画就能把赫赫有名的花魁拉下马,还有,那青楼后面可是厉王。” 他不畏不惧,区区商籍就敢和厉王作对,这件事后还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照样在都城顺风顺水,这就值得玩味了,凌不语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忽视了这号人物。 原本嬉皮笑脸的肖风这才正色道:“对哦,那春喜楼的幕后老板可是厉王,他得罪了厉王最近还能在都城如鱼得水,这事古怪,难不成他暗中搞定了厉王?” 这个推测靠谱,凌不语朝他竖起大拇指:“一个花魁看似无关紧要,但这是明着打了厉王的脸面,事后他能全身而退,肯定是私下与厉王有所接触,不仅如此,还拉拢了厉王。” 肖风倒抽了一口气:“公子,这人身上可是藏有秘密?” “他为了一幅画为难春喜楼花魁,惹出这么多事,要是真的借机接触了厉王,此人心计深厚,一来我怕日后遇上低估了他,二来,那画原作是我未来的小媳妇。” “他现在四处寻找她,居心有些不正,尤其此事看上去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我的小媳妇不能暴露,也要对此人知根知底才好对付,你心里有数就可,别暴露了我小媳妇。” 听他一口一个小媳妇,想想五姑娘那娇俏可爱的模样,又时常听到路青云和高凌赫打趣他们俩的说法,不是爹带女儿,就是哥哥带妹妹,不禁乐了:“放心,誓死保卫小嫂子。” 凌不语无语地嗔他一眼,肖风拍着胸口道:“这两件事情势必办得悄悄地,行了吧?” 这才像样,肖风心里跟兜了面镜子一样,把凌不语那点心思照得明明白白,经过被景泰看穿的事,肖风也有些后怕:“这都城的人太可怕。” 且不说好人坏人,就说这些洞察力,他实在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长出来的,或许天生就与常人不同,能将普通人看得底掉,洞察内心。 凌不语看他收好了画,送出五锭银子:“你的银子都让路青云忽悠走了大半,这点拿去打点手底下的人,要想上马儿跑不能没有草吧。” “还是公子好,路青云那狗东西这次是掏得真狠,重新组建一支船队他自己掏的银子却是最少的,真他娘的狠。”肖风可不和凌不语客气,把银子也收了起来。 路青云回来后一直没有闲着,先是想着能不能插手西洋人的那些货物,不过事后知道福寿膏的事情后决定先放在一边,天大地大也没有国泰民安的事重要。 先保元昌太平,私利倒可以搁在后面,把西洋人的货品扔到一边后,路青云正在都城采购货物准备送出海,他忙得团团转,和他们鲜少见面。 送走了肖风,凌不语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跑去厨房让厨娘弄了碗素面吃了这才回房。 凌长河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孙子出书房,进厨房,又回房,良久叹了口气:“不易啊。” 次日一早,凌不语又收到一封信,却是左成泰差人送来的,大清早偷偷摸摸地在后门打转,被高凌赫发现后逮住才晓得就是个送信的。 待看完信,凌不语胸口闷闷涨涨,左成泰说皇帝本想将官媒所的位置抬一抬,全员给个九品的品级,这样好固定在户部之下,但因左成泰提了一句小五以后收好处不方便就此搁置。 左成泰在信中说原本是想给谢氏祖孙俩提个醒,他觉得皇帝——对小五有意。 凌不语叹了口气,真情难遇,皇帝还是没藏住心思,如果说那方帕子只是若有若无的动意,现在这样分明是动了心,他为小五暂且搁置计划,这性质就不同了。 左成泰还是有些心思的,思来想去,这件事情不能让小五知道,小五是个太过刚直的姑娘,若是晓得以后面对皇帝难免束手束脚,这反而不好。 这封原本要送到对街的信件便转了个头,送进了凌家,到了凌不语的手中。 比起魏妩,左成泰更相信心机更深厚的凌不语,凌不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原本觉得端木崇是个有野心有手腕的皇帝,必定不会为小小的情意而改变,可是人终究有七情六欲。 他现在不好说皇帝是几时动了这份心思,但从现在左成泰的描述来看,他对小五的兴趣是越发浓厚,显然还动过更甚于现在的想法,只是他是君王,总要不露痕迹。 看完信,凌不语将其焚毁,又写了一封信交给凌长河,交代送出的时机后这才作罢,小五看似活泼可爱,其实心思重,这事情要是让她知道了必定会压在心上,还不如不知道。 关于这一点,凌不语和左成泰是想到一处了,不知情不罪,这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那一边,汉斯等人终于等来了元昌王朝对他们的“赔偿”,查验过货物后,汉斯决定率队返回,要说这次最大的不爽莫过于损失了那么多的货物,上岸时还被迫交了税。 现在这结果终究是吃了亏,这个不知名的王朝比自己想象得棘手,他们的强硬态度远在自己想象之外,而莫名消失的火枪更是压在汉斯心上的一块石头。 想要留下两个人的想法也破灭,可以说没有什么让汉斯觉得顺畅,这里的一切,糟透了。 他们迫不及待地要走,端木崇求之不得,让忙得不可开交的凌不语去送一程,凌不语只好又洗了澡换上衣衫,让身上闻不出火药的味道才匆忙赶往城门。 汉斯一行人带着诺长的马车队正准备出城,百姓们闻名而至,倒不是热情相送,都没怎么见过黄发碧眼的人,就跟围观看热闹一样,把城门拥得水泄不通! 要是汉斯能听懂他们的语言,就会听到百姓是多么肆意地指指点点,眼底的兴奋比起他们语言的表达根本算不得什么,此时的这帮西洋人不过是元昌百姓眼中的珍禽异兽! 第259章 送瘟神 凌不语来的时候百姓们已经兴致勃勃地看了许久,就连看守城门的将士们都管不住眼睛,不时地瞟向这群西洋人,汉斯的脸色已经沉得像墨汁一般。 “汉斯先生,久等了。”凌不语快步前来,拱手道:“本官着陛下口谕前来相送,祝各位一帆风顺,顺利返回家乡,若有机缘,我们再会。” 汉斯神情复杂地看着凌不语,他沐浴的痕迹明显,若是问起来,想必说辞和上次一样。 看着满满当当的马车,汉斯的脸色稍缓:“多谢贵国陛下,这份诚心我们收到了。” “我们的将士会护送你们到码头,帮助你们顺利登上船只,”凌不语笑着说道:“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弥补这次的不足,陛下说了,下次携带贵国君王文书,诸位便是来使。” 汉斯咬咬牙,都要走了这人还要莫名地刺他们一刀,暗贬他们的身份! “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这台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这不是灰太狼的口碑台词吗?凌不语这一瞎联想,眼前的汉斯就变成了灰太狼的光辉形象,他差点没控制好笑容。 自己是昏了头了,他赶紧轻咳道:“我们到时候一定好好欢迎诸位先生。” 围观的百姓双手束在身前,听到凌不语用如此熟练的西洋语与这帮人交流,个个都惊得不行:“咱们的状元郎居然能和这帮西洋人对话,真是厉害,不愧是状元。” “状元郎如今可是翻身了,是七品主事呢,我听人说还身兼几职,官媒所依旧管着。” “啧啧啧,咱以前还觉得状元郎憋屈,这不就翻身了,这人啊还是要有真本事。” “我看这帮人都觉得害怕,这身上的毛也太多了,状元郎和他们说话不卑不亢的,要是我,他们一开口,我就觉得像要吃了咱一样,心里慌得很。” “可不是,那眼珠子咱都没有见过这种色的,看着真跟野兽一般,看着就起鸡皮疙瘩。” 凌不语听得清清楚楚,此时的汉斯等人就和动物园的猴子之流没两样。 汉斯听不懂元昌话,但从百姓们按捺不住的指指点点也能捉摸点东西出来,突然恼羞成怒,冲凌不语一摆手,转身就高呼一声:“走!” 城门大开,在众人的目光中,车队越走越远,那林正也是相送的一员,看着车轮滚滚,这行人终于消失在视线中,肩膀一松,脱口而出:“这帮瘟神可算是走了。” 百姓们却是意犹未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到这群人,低头议论着纷纷散去,要是以前,还有人敢围着凌不语问起他怎么会西洋语,但那是以前没有官身的凌不语。 现在是七品官员,百姓们不敢造次,远远看着凌不语的姿容,轻声讨论着走开了。 此时凌不语才真正感受到官与平民百姓的区别,他现在没了亲和力,不再是百姓心中和蔼亲近的年轻状元郎,是官爷了。 林正可是兴奋得不行:“自打这帮人住进驿站我的日子就不好过,驿站多年来平安无事,还走了水,欸,幸好上头没有追究下官的责任,不然这九品乌纱帽都要不保。” 提起来林正就哭丧着脸,他为何没丢乌纱帽的原因凌不语是不会告诉他了,让他觉得自己是庆幸,上峰仁慈就好,没让当他个背锅侠。 不过这次林正却没有追问自家姑娘有没有入端王妃眼的事,好像淡化了此事,凌不语反而对这林正刮目相看,有野心,有想法,但不强求,有点随波逐流的意思,这算不算佛系? 怪不得他的姑娘也品性特别,子女的教养和父母的关系极大。 多少孩子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原生家庭的影响? 送走了那帮西洋人,凌不语又迅速赶回工部,换了炭,他又开始调整配比,一次次记录数据,再三地缩小范围,眼看着就要成功。 看到堆在库房的硫磺,想到汉斯他们曾对此物感兴趣,他摇摇头,他们感兴趣的原因也是想要低价采购后去加工火药,而有朝一日,那些火药可能对准元昌的百姓。 无论何时都是强者说话的时代,这东西势必不在赔偿名单里,这次送给他们的药物不过是些寻常治疗伤风痛骨的玩意。 “凌不语!”身后的门被推开,齐王兴冲冲地闯进来,他挥着手里的信,兴奋地说道:“看看,这是地方传来的信件,新改造的水闸扛过了这次的洪水!” 齐王太过兴奋,迈进来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 凌不语也空不出手去扶他,就看着这尊贵的王爷自己站稳,一点不改脸上的笑意,还是兴高采烈地过来,兴奋地扳住凌不语的肩膀:“凌不语,你真是工部的福星!” “最近怎么会有洪灾?不应是旱灾居多?”凌不语刚说完,就拍了拍自己的头:“懵了,是秋汛,洪峰流量一般不及伏汛大,但有时次洪水总量大,持续时间长。” “正是,从立秋到霜降这段时间,秋雨连绵,江河涨水,这一次总算是平安渡过,”齐王说道:“接下来要应地的是冬、春两旱,今日朝会,陛下特别夸赞了工部,提到你。” 齐王又想到一点:“再有几日就是大朝会,你也要穿上官服上朝,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怎么样,心情如何?” “我以前可以直接面对圣上,且是在御书房里,如今不过是和文武百官一起上朝,又有什么可激动的,按着站位,我只能遥遥地远望一眼,说句通俗的,就是去打个酱油。” “你这人真没劲,什么叫打个酱油?” “就不是主角,在边上和百姓没什么两样,装腔作势地上回朝,数着时间等着下朝,回到工部该干嘛干嘛,常朝非五品以上不能参加,这种大朝会嘛,我就是去混混罢了。” 值得庆幸的是元昌朝是坐着上朝,比某朝站着强些,不至于劳肌劳损或伤了膝盖关节。 第260章 内幕消息 凌不语这么淡定,倒让齐王悻然,这为官者哪个不想上朝啊,就算是大朝会,那也是无上的荣光,好歹进过紫宸殿。 这一想,齐王突然反应过来,人家凌不语还是白身的时候就进过了,所以才不稀罕。 “好吧,不过今日你虽不在场,却得了口头嘉奖,最近真是风头无两了,我和卓大人都觉得脸上有光,待你把火药弄出来,又该何等地惊世骇俗。” 他在这里絮絮叨叨,发现凌不语根本没怎么用心听,眼神全在那些硫磺上,不禁恼火道:“你小子真视名利为粪土不成,什么消息都让你高兴不起来?” 高兴就有鬼了,晓得自己的小媳妇被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惦记,高兴,怎么高兴? 齐王大概是忘记自己还有一重身份了——皇帝的弟弟,一家人。 见着他,凌不语极难控制自己不想到皇帝,再想到左成泰信中的内容,心情好才怪,什么大朝会,都敌不过皇帝要抢他的小媳妇! 可惜不能讲,不能说,这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越平静越好,他和左成泰想得一样。 这一口气凌不语死死地憋在心里,他倒要看看皇帝能忍到几时,现在弄得大张旗鼓对谁都没有好处,他狠狠地倒抽口气:“朝会我不感兴趣,当务之急还是火药。” “你在这里挑原料半天了,西洋人都走了,官媒所有小五呢,你也能收心好好研制。” “硫磺的比例基本确定在一成,只有木炭与硝石的比例还未确定,但从之前试验的比例来看,木炭所占的比例不能超过两成,而硝石不能超过八成,在这个范围内再试。” 凌不语能感觉已经摸到最关键处,自从换了木炭的种类,燃烧的效果更佳,但爆裂的效果还差点意思,他也准备效仿西洋那边将火药做成饼状,再磨成颗普,这样才好填充。 至于工部要用的再按需求来进行配比,他现在看着齐王有些迁怒的意思,语气莫名地生硬,这点异样也让齐王有所感觉,没好气地说道:“这火药还没制成,你就先吞了?” 后来还真有吃了枪药这种说法,凌不语平复心情,问道:“你快要成亲了。” “对,那赵安兰非要抢到明珠前面惹得她不喜,不过那位抢到前面去又怎么样,现在不也一样遭了报应,曹陆要被行绞刑,死路一条,现在的何家……” 那一幅《春山图》要是放在珍宝阁可售三千两以上,这可是重罪,按律法便是死路一条! 而曹陆又哪里经得起查,因为收受了一幅《春山图》,又扯出无数枝节,齐王知道些内幕消息,家肯定是要抄的,家产全部充国库,曹陆绞刑,男丁流放,女眷充奴籍。 只是这充奴籍还分许多种,有些入教妨,有些入宫为奴,还有一些会发卖,有人买便卖。 如今这罪名基本就定了,就等着结案,关在大牢里的曹家等人不过是在等最后的尘埃落定,“何家倒是没有查出什么厉害关系,但经此一事,何晋的父亲在兵部就为难了。” “还有何晋本人的前程,只怕要在翰林院里呆上终生,再难有前途。”齐王幸灾乐祸道。 齐王是不参与这些争斗,但本人有喜好,赵安兰恶心了他一把,他一直觉得心里不舒服,和聂明珠的婚事定下来后还惶惶不可终日,就怕赵安兰又出什么奇招。 幸好赵家权衡过后选择了何家,他俩成亲锁死,表面上最高兴的莫过于聂明珠,其实齐王才是最安心的那一个,现在看到曹陆涉律法,绞死难逃,而何家自然讨不到好。 这一次算何家幸运,是不是真没涉入不得而知,起码没让大理寺查出个所以然,虽说保得了性命,但前程却是就此玩完,好呀,真是好! “这件事情何家人还不知道吧,刑部尚未下定论,查案是大理寺的事,但真要立刑还要看刑部,咱们这边走流程也有一段时日。” “我这不是向刑部打听了一下嘛,他们知道我是个不管事的,和我多说几句也无妨,我也就与你多扯几句,出了这个门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让他们等着去吧。” “还有以往判案是要费不少时日,但这次皇兄震怒,力要扫除贪腐,只会从快从急处置,赶上秋后问斩。”齐王只觉得尤其痛快:“你入朝堂,千万记得勿要行踏就错。” 开什么玩笑,凌不语自问经受过二十一世界最大规模的反腐教育,那大小老虎落马的新闻还历历在目,再说了,“下官如今可不缺这点银子,和郑国公一起合伙做的买卖都用不完。” 齐王顿时语塞,自讨了个没趣的人原来是他? “行,你这是要继续?” 凌不语没法上朝,但有卓久然和齐王替他在堂前显功劳,他也就能安心在幕后好生地研制,这几天他像热锅边上的蚂蚁团团转,稍有不同的是他还是条理。 他可不想做默默无闻替他人做衣裳的主,干实事的是自己,领功劳的人是别人,这种破事他凌不语第一个不干,选择工部除了合适,不就是看中卓久然和齐王不会占功劳? 这点小小的心思他还是有的,面对齐王询问,凌不语极是自然地说道:“三日内。” “这军令状还是别立了,给自己留占余地吧,兄弟。”齐王大咧咧地说道:“那帮西洋人走得好,他们走了你才能专心。” 这话说来不假,凌不语取了材料,和齐王像兄弟一样肩并着肩往外走,一路上看过来的同僚不少,也有人对着两人的背影酸道:“这位可真是前程无量。” “嘘,小点声,我听父亲说今日尚书大人又在紫宸殿替他表功,话说回来,那些图纸的确帮了咱们的大忙,这次洪讯平稳度过,和水闸改造关系莫大,若说不服也是假的。” 只是服归服,这仕途人人艰难,来了一个看似轻松的,心里难免有些酸。 第261章 弥留之际 凌不语哪能不晓得后背聚集了多少目光,但他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竞争无处不在,也只有幼儿园时期老师会一碗水端平,小红花都是轮流给,表现不好还有安慰和鼓励奖。 成年人的世界就没有这么一片祥和,明面和暗地里的厮杀就没有停过,凌不语才不理会这些人的目光如何,比起同事如何,上峰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 何况他可是做了实绩的人,并准备用实绩继续说话! 甩开了西洋人,凌不语的生活节奏明显慢下来,而朝堂这股反腐之风越吹越旺,一时间就连外出用餐的达官贵人都少了许多,青楼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郑国公对此是最有感受的,毕竟他经营的大多是针对富人与贵人才买账的生意,这生意一落下,营收自然大受影响,和凌不语通过气后,郑国公倒也沉得住气,准备等这股风过去。 眼下这个当口,他可不能为了一点营收去影响皇帝反腐的步伐,虽说他现在不在朝堂,但天还是天,而反观那些被查抄的大小官员,一天一抄,大理寺忙得团团转。 原本柳韶峰就有活阎罗之称,这回是更上一层楼,据说路上的小孩看到他就苦着脸。 等柳韶峰靠近,那孩童更会哇哇大哭。 在这种情况下,齐王与聂明珠成亲的日子也慢慢靠近,而曾经的“情敌”赵安兰却是日子极其不好过,在曹陆被收押仅半月后,判罚便下来了,如齐王探听的那样。 曹陆被判以绞刑,家产充国库,其家属男丁被流放,女眷贬为奴籍,大部分进了宫中掖庭为奴为婢,一同被罚的还有不少官员,差不多是同等情况。 余下的则是撸了官职,被判了徒刑,绝大部分是三年以上,而贵籍不在,贬为平民。 这也就是贪得少才有这么轻的处罚,也幸而没有像凌家那样三代不得科举,比起曹陆等人,已经是值得庆幸的结果。 这结果一出来,朝堂一片哗然,个个更是谨言慎行,唯有皇帝是最大的赢家,不仅充实了国库,更是趁机拔除李党羽翼,再一次重创李党,李党是真的被打得七零八碎! 远在江南的李拜得知后当夜便吐出鲜血,昏迷不醒,有大夫上门后诊断其时日不多,这消息传到皇宫,端木崇正批折子的朱笔落下:“果真?” 令明颌首道:“龙卫拿了那大夫问询,的确是时日不多,李拜自从远走江南,前面确实暗中筹谋想要推举自己人为右相,但景泰之事曝出后他便失了壮志。” 见皇帝不说话,令明又说道:“曾有人上门引诱其行不轨之事,但其却按兵不动。” “聪明人,聪明了一辈子。”端木崇不得不承认李拜还是有些本事,“若非后来聪明过头,自认为拿捏了太上皇,低估了太上皇,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李拜最后的救命稻草便是太上皇,结果关键时刻却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此人还要动吗?陛下。”令明看着桌案上的朱笔,下一步应是借着曹陆等人的手深挖到李拜,顺势问罪,问斩,但现在,李拜要死了。 端木崇的手指在桌上弹了几下,他盯着那朱笔,良久后问道:“还能熬多久?” “三月内。” “三月,长了。” “属下懂了。”令明立马说道:“听闻门生陆续落马,前内阁首辅大人气急攻心,病情恶化,七日内身亡。” 端木崇这才满意道:“七日,甚好。” 方公公也笑着说道:“七日后应是良辰吉日。” 七日后,还未施刑的曹陆在狱中撞墙自杀,而在同一日,远在江南的前首辅大人李拜也因病情恶化昏迷不醒,李府上下一片慌乱! 当夜,一直为李拜治病的江南名医带着弟子匆忙赶来,一进府中便见得全府上下都一片哀痛,那李拜的夫人小妾等人都在府中仓惶不已。 而其子女绝大部分都在都城,仍在赶来的路上,留在府中的不是未及冠的嫡弱子,便是还未出阁的庶女,除了李夫人以外,没一个能拿主意的。 那名医拎着药箱进入房间,一进去便闻到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一个瓷盆放在榻边的凳子上,里面赫然是刚刚吐出来的鲜血,床榻上曾经不可一世的权臣紧闭双眼,脸色乌青。 李拜的嘴唇血白,不见血色,但鼻息还正常,心脏仍在跳动,现在还有一口气吊着。 这名医叹了口气,要不说人的气运与其寿命也相关,有的人啊,就是命硬。 “大夫,我家老爷这怎么办?”李夫人在妾室的搀扶下进来,忧心忡忡道:“最近他忧思过重,晚间也睡不好,吃不好,今日突然吐血,这……” “夫人,恕老夫说句不好听的,李大人这是到了弥留之际,若是奋力一拼倒也可以,保有最后这一颗药丸,不过是记猛药,伤身,结果也是极端。” “要么再拉上一口气,要么就此离去,是以老夫也不敢下药啊!” 那妾室想到还没有分得清楚的财产,心下着急,怂恿道:“若能让大人清醒半炷香的时间也好,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夫人,这药还是用吧。” 李夫人犹豫不决,那妾室忙说道:“咱们宫里还有位娘娘呢,您不为这满府上下着想,也要为娘娘着想吧,万一大人对娘娘还有安排呢?” 其实李夫人哪能不知道这妾室的心思,她还有嫡长子和在宫里的女儿撑腰,这些妾室能分到什么才是真正要争的,她面色一变,说道:“那就用药吧。” 名医看着榻上的李拜直叹息,生前呼风唤雨又如何,临死了,这帮人关心的是财产分配。 这就没有法子了,名医一摆手,弟子将李拜扶起来,他从药箱里取出一颗洁白如雪散发着芬芳气息的药丸填进他的嘴里,尔后便掐算起时间。 小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一声咳嗽声响起,原本毫无反应的李拜胸膛一起伏,睁开了眼! 第262章 不甘心啊 李拜眼前一片模糊,李夫人立马俯身过来,欲要喂水,名医一瞪眼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吧,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夫人匆忙对李拜说道:“老爷,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尽快对妾身讲。“ 李拜挣扎着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一切,还有站在边上一脸关切的原配夫人,揪住胸口的衣料子:“都城可有消息过来?” 李夫人想到刚送过来的讯息,捏紧衣衫后摇头:“并没有。” “哈哈哈哈……皇帝这是要赶尽杀绝呀,下一刻……不会就是来江南捉拿老夫吧。”李拜为官多年,又处心积虑,与清白两个字毫无关系,皇帝借题发挥再正常不过。 这些天自打知道曹陆等人为贪墨案所累,他就晓得情况不妙,偏偏悬在头顶上的剑迟迟没有落下,他寄往宫中的消息更是有去无回,宫里的女儿处境可想而知。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大夫都说需要静养,这潜台词下便是他的身体靠药是不管用了。 所谓静养,不过是让日子过得舒服一些,临死前不必再受折磨。 李拜此时气都喘得极困难,他只庆幸自己没有在那陌生人的怂恿下就起事对任何人下手,否则如今的李家哪能维持这表面的安宁。 他死后子女会如何,他如今是真的管不着了,此时回想这一生,他痴痴地笑出声来。 “夫人,我这一生出身名门世家,一出生就比旁人站得高,年少科举也是连中三元,入仕后在父亲叔伯的帮扶下平步青云,一路走来要多顺畅有多顺畅。” “我对太上皇不敢说忠心耿耿,但敢说是他一把最锋利的刀,他不愿意出面的事,要脏了双手的事,我替他干!他不能做恶人,那我就做那令君王昏聩的元凶!” “可我不是要平白无故地付出,李家要壮大就要更多的权力,可惜啊,可惜,我这么多孩子,竟无一人可以继承我的衣钵,皆是平庸之辈!” 此话一出,李夫人及边上的妾室们个个无力地低下头。 “咳,咳。”李拜激动地连咳好几声,一边的名医凑上前,他摆摆手,原本灰暗的眼眸里泛出一抹奇异的精光,面容上现出红光,这一幕看得人心惊肉跳,这是回光返照了! “我替太上皇做了多少次的刀!哪怕他要改立当今圣上为太子,我也从了,弃端王而不顾,魏韦之死,是我推波助澜,但太上皇敢说自己不想以魏韦之死平息众怒?” “还有景泰……”提到这个荣登相位的故人,李拜眼底的不甘越发浓烈,原本要喘着气说话,现在气息都平复了:“他要兴太学,助科考公平,也是触了世家霉头。” “我李拜一生对不起任何人,但唯独没有对不起太上皇!可他!关键时刻太上皇背弃了我呀,他背弃了我,我的女儿仍在深宫,这些年看似受尽宠爱,却不能坐上皇后的位置!” 想到还在深宫的女儿,李夫人也是悲从中来,不禁抹起了眼泪。 “我悔呀,当年就不应该顺从太上皇的心意弃端王而改立当今圣上,就算是厉王,也好过现在,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如今的皇帝小儿誓要将我李家铲除!” “你们……你们交代下去,”李拜捏紧了夫人的手:“此后与我那帮门生切割关系,莫要违反元昌律法,或许还能保得官身和性命,还有我的女儿……” “皇帝不会让她有自己的子嗣了,除非是女儿,若是可以,要一个女儿也好,足以让他在后宫生存,为了自己的声名,皇帝也不会将她逼上绝路。” “还有,你附耳过来。”李拜示意李夫人低头,在他耳边低语,一边的名医师徒站立不动,李夫人听完李拜的话双手紧搓在一起,忙说道:“知晓了。” 李拜这才像卸了一口劲似地躺在榻上,两手无力,又说道:“府中中馈一向由你管着,管得极好,待我走后,就此分家,让姨娘们随着儿子出去自己过。” 一边的妾室想要说话,李拜一记目光过去,她们都悉数闭上了嘴巴。 “我知道了,必定不会亏待你的庶子庶女。”李夫人说道:“以后各自安生,若能互相提携就互相提携,若是不能,各自安好。” “多谢夫人,幸好庶女们的婚事也都定下,只是我走以后不知道他们的夫家会否悔婚,若是悔了,你们也不必气恼,这世间总是拜高踩低,怪只怪我太过大意,刚愎自用。” “更是我太笃定太上皇对我的深信不疑,败便是败了,我李拜两朝首辅,这一生,值了!”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脸上却泛起不正常的苍白,他突然扭头,看向窗外,也不晓得是不是望向盛京的方向,眼底迸现一抹不甘:“太上皇,臣不甘心啊!” 话毕,李拜头一歪,又呕出一口鲜血,李夫人想拿瓷盆接着却没来得及,那口血就这么喷溅出去,落得到处都是,满屋子的血腥味让李家人低落至极,一时间兵荒马乱! 当夜子时,李拜不治身亡,一代权臣,就此落幕! 那位名医看了看自己的弟子,叹息道:“此药太过猛烈,不知夫人可是听清了交代?” “够了。”李夫人抹着眼泪:“来人,即刻将讯息报往都城,传给贵妃娘娘。” 以往的讯息进不去皇宫内院,如今是贵妃生父死讯,难道也进不了宫吗?皇帝总不至于如此心狠,李夫人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悲从中来,终于放声嚎哭! 人都死了,也没人理会名医师徒,那两人在管家的带领下离开李府,好在人家还有最后的礼数,奉上了百两白银,待坐上马车,那名医突然膝盖一软,直接给徒弟跪下了。 “不知大人可否满意?我都按大人吩咐的做了,只求大人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今日之事断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第263章 隐居江南! 这名弟子眉眼不变,淡淡地说道:“郑大夫说笑了,你可是给前首辅大人治病的最后一人,他前脚暴亡,你后脚就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郑郎中听得头皮发麻,这人一直披着自己徒弟的面孔,本来长什么样子他无从知晓。 眼下的情况他也清楚,他也不能知晓,他只是埋着头,听着马车行驶的声音,突然听到砰地一声,一锭金子落到身前:“你干得不错,管好嘴巴,你家人方能平安。” 等他抬头,马车突然一轻,骤然停在路边,赶车的马夫和方才的“弟子”都不见了! 郑郎中胆颤心惊地捞起那锭金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左右环顾,见四周无人,顾不得自己名医的风范,背着药箱一路狂奔! 一日后。 后宫之中,面容憔悴的李贵妃听得通报,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你说什么,父亲怎么了?” “贵妃娘娘,您的母亲传信过来,李大人……病重身亡,此前就缠绵病榻,昨夜子时突然暴亡,如今已经在准备后事了。”传信的公公胆颤道:“请娘娘节哀!” 李贵妃默然地坐下,自从父亲远去江南,皇帝连最后的脸面也懒得给她,虽说她手上还有凤印,从四妃手里回收给她,但这是父亲离开都城换来的。 自那以后,皇帝一月都不来他宫中一回,后宫诸人明面上对她毕恭毕敬,实则轻蔑。 没了父亲撑腰,长相在后宫实在称不上出色的她举步维艰,以前还想着用子嗣护住自己,但皇帝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如今好,父亲一亡,而外面也变了天,自己孤立无援! 她步伐一错,就听到通传——“陛下驾到!” 李贵妃强打起精神,原本就红了的双眼如今看着更是凄楚,端木崇迈进殿来,看到她这副样子倒不惊奇:“看来是收到信息了。” “陛下,恳请陛下允许臣妾出宫悼念父亲。”李贵妃扑通跪下:“父亲一生有功有过,但始终辅佐过太上皇与陛下,纵然有错,他已经身死,臣妾斗胆请陛下放臣妾出宫。” “你倒是孝心可嘉,只是你可知你那好父亲临死以前还在替你们筹谋打算?” 端木崇冷哼一声,若不是龙卫个个擅读唇语,倒要让李拜把这秘密带进坟墓,李拜私下居然藏了两处金矿,一处铜矿,私自采矿可是死罪! 这人真是表里不一极了,想一死了之,私下却还给自己的后代留了后手,有三矿在手,后世纵然荣华不在,富贵在手! 这李拜聪明一世,除了在太上皇这里蒙受了最大的欺骗,其余时间倒是清醒得很,临死还在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筹谋,若非看管得严实,倒要被李家蒙下这三处金矿。 “你父亲心思深远,早早地为你们筹划,他倒是清楚我为了声名不会对李家赶尽杀绝,还留了三处矿业,你可知,私自采矿形同谋逆,若朕细查,你李家足以灭门!” 李贵妃双膝一软,此时想的哪是出宫门,而是保住李家上下的头颅:“陛下,父亲一时糊涂,如今他已身亡,此事还请陛下轻拿轻放,放李家一条生路!” “想保你李家上下的性命好说,且不说金矿之事你是否知情,如今你父亲将线索交由你的母亲,想必你知道该怎么做。”端木崇入殿后说道。 “臣妾这就宣母入宫,让母亲交代金矿所在,悉数交给陛下处置!以后李家上下必定不再生事,远离朝堂纷争,请陛下入心,臣妾必定能说服母亲。” 端木崇冷嗤一声,是啊,如此才是一举两得,李拜毕竟是两朝首辅,要是结局太惨,将来还有何人愿意为皇家效劳,兔死狐悲,难免生出忌惮之心。 景泰刚刚归入自己麾下,这右相之位始坐上,要是对他的狠辣有所忌惮,如何忠于他? 他能对李党下手狠绝,但独独对李拜会有所留情,只是未料到李拜如经有心机,还藏着三座矿,好在这李贵妃也是个聪明的,知晓自己的依仗只有自己,投诚才是上上策。 “景嫔有孕,若是女儿,便抱到你宫里养着。”端木崇又抛出一记筹码:“身为李家女,你需在宫中好好活着,未有皇后以前,凤印依旧由你掌握,就算有了皇后,你也能辅管六宫。” 李贵妃的头深深地垂下去,这是她最后的价值了,由不得她挣扎! “臣妾知晓了。” “那朕就等着贵妃的好消息了,节哀。”端木崇扔下这话,转身离开。 身后的李贵妃彻底瘫软在地上,一边的大宫女跪在地上,半天不敢起身,听到这种事情,命还保得住吗?但看皇帝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大宫女才胆颤心惊地过来扶人。 李贵妃身子像煮烂面条,好半天都直不起来,执掌六宫的气势是一点也不剩。 被父亲临终前留下的坑吓得不轻,好半天后,她才说道:“快侍候本宫笔墨,此事要快,趁着母亲没有任何动作以前,需得让陛下满意,否则李家休矣!” 眼下不是保全荣华富贵的时候,而是要保全全家上下的性命,三座矿换李家上下的性命,换他余生能在后宫里安稳度日,值得! 李拜身亡的消息传开,李党残党是如何惶惶自然想是到,而与李党走得近的官员也是惊慌失措,后悔以前趋炎附势,给自己埋下隐患。 凌不语对皇帝临了还得了三座矿的事情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李贵妃获准在宫中祭拜亡父,更在李拜头七后召母入宫,母女一番密谈后,李家便有了大动静。 李家所有男丁辞去官职,淡出朝堂,从此隐居江南! 李拜死都死了,其子,不论是嫡子还是庶子居然全部辞去官职,举家迁往江南,这还不说,迁往江南后不久,李拜的夫人便做主让这些儿子们分家。 有儿子的妾室都跟着儿子出去立府单过,没有儿子的妾室则留在李府养老,这事传回都城,都让人惊愕不已,这李家呀,是彻底完了。 第264章 地动了? 李拜谢幕的事在凌不语的心里并没有掀起太多波澜,依皇帝的性情肯定不会留他,但能留他家人,这件事情就在他意料之外了。 此时蹲在实验的空地上试验着火药,听着一边的齐王念念叨叨,他神情平静,面对同样不解的齐王,凌不语说道:“许是不想寒了臣子的心,毕竟两朝元老,许他死后一个清白。” “也是……”齐王咂巴着嘴说道:“本王的婚事也略提前了些,不然就得赶到秋后,和那帮问斩的罪人一起,到时候血光漫天,不吉利。” “李家人也是清醒的,全员退出朝堂做普通人,李家这些年的积累只要他们自己不败家,还能过得安稳,陛下这次是下手重,但放手时轻,给李家留足了颜面,也让自己得了贤名。” 齐王赶紧扭头看四周有没有人,回过头来恨不得捂住凌不语的嘴。 “你是真敢讲,幸好四下无人。”齐王叹息道:“当年我母家还想借我妄图一争,现在看看,争得过吗?我是真心承认——皇兄比我们更适合王位。” 凌不语没有说话,正将一块瓦片扔出去,齐王又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再开口,砰地一声,一声巨响震得他脚下一晃,直接后退了好几步! 齐王只觉得身子不受控制,狠狠摔到地上,天旋地转! 他回神定睛一看,那厚实的瓦片被炸得七零八碎,连同地上铺设的石板都飞了出来! “地动了,地动了!” 远处传来不少人的呼声,似乎乱成了一团,凌不语竖起耳朵就听到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 距离这里最近的是工部屯田司,那边的官员集体护着头跑出办公之地,集体窜进了院子! 只是那阵地动来得快,去得也极快,他们蹲在空旷的地方好一会儿,才狐疑地你看我,我看你,这与寻常的地动不同,并没有后续的震动? “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地动?”有人率先站站起来:“刚才这响声是打哪传来的?” 有人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看,抬起手来:“是东边。” 众人带着恐惧的余韵你看我,我看你,终于回神过来,那东边的话正是尚书大人强调闲人不得靠近,唯有齐王和凌不语可以到达之地。 里面在鼓捣些什么他们也不晓得,只是总能看到水部司的人搬运些东西到门口,但把东西放下就走,丝毫没有多停留。 “不如,去看看?”有人小声提议道。 工部被其余六部称为贱部,说他们是泥腿子,里面的人也大多实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就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慢慢地,人群开始移动,直至到达那片他们被禁止入内之地! 听到外面越来越明显的脚步声,凌不语将跌落在地上的齐王拉起来,帮他拍去身上的灰尘,看着他又噗噗地往外吐嘴里的烟尘,这才说道:“成了,王爷。” “成,成了?”齐王这才回过味来,突然就跳了起来,一把搂住了凌不语的脖子:“真的炸了,真的成了啊,凌不语,你真是厉害极了,这真是,这,这能炸死人吗?” 不等凌不语反应过来,齐王又跳起脚来:“不行,我得赶紧告诉皇兄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们工部这次要闹翻天了!哈哈哈哈,有了这东西,兵部都要傻眼!” 他真是极兴奋,顾不得自己一身的土,兴奋得转了好几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把将凌不语抱得紧紧地:“咱们是不是能在山上修水渠引水了?那山区的旱灾就有救了?” “是。”凌不语又正色道:“不过具体用量及操作还要实践,慢慢确定用量和操作规范。” “对,对,对,要是使用不当可是会死人的。”齐王仍处于激动的余韵当中,舌头根本停不下来:“你那位兄弟真是有好机缘,感谢他把西洋人带上岸!” 这话一出,齐王又后悔了:“不,最应该感谢的还是你,你投胎生在元昌真是太好了!” 当事人凌不语都没有这般激动,看他这么难以自控,凌不语终于笑了,他能谢什么呢,感谢上辈子受的教育足够多,感谢这辈子还能带有上辈子的记忆。 门外,那些脚步声早就驻足,停留许久,凌不语这才朝齐王打个手势,刚才炸得这般透,地动山摇,外面的人想要不注意都难。 齐王拉开门,门外,屯田司众人瞪大了眼睛,恨不得透过齐王的身子看清楚里面的光景。 “大人,刚才地动山摇,可是这边发生何事?”屯田司郎中好奇地问道。 “好事一件,稍晚些你们就知道了。”齐王说道:“马上便是大朝会,你们上朝就知晓。” 这帮人身子前倾,个个脑袋都想探进去,齐王毫不客气地挡住门:“诸位是否忘记大人交代,此地无关人等不能进入。” “大人说笑了,我们没进呢。”大家伙发现里面空气浑浊,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这好奇心是越发明显了,上峰有令,不得违抗,齐王又防守得严实,他们只能后退几步。 “好了,没什么事就散了吧,这边厢的动静是大了些,接下来就不会了。”齐王乐呵呵地说道:“你们屯田司大把事情要做,有这么闲?” 这话可是刺到人家心坎上了,在工部,哪个能闲?! 赶走了他们,齐王立马来到凌不语面前:“方子可确定了?” 凌不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全在这里。” “好,好得很,我们这就去回禀陛下。”齐王想了想,又说道:“不,不行,再等等。” 这一等,便是大朝会的日子,也就望日,也是凌不语入仕工部以后经历的第一个十五,这一天,九品以上的所有官员都要上朝,凌不语也是第一次要穿着官服入紫宸殿。 一大清早,高凌赫便替他准备好了整齐的官服,一整套工工整整地送进来,为了方便实验,卓久然特许他上值时可以着便服,如今还是头回正儿八经地着官服上朝。 凌府前,魏妩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自打确定关系,今日是尤其地早,要不是为了看看凌不语穿官服的样子,她才不起这么早,毕竟天还没亮呢。 第265章 送上朝 大门一推开,扫到门前娇俏的影子,凌不语冲高凌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快步走到魏妩身后,轻咳了一声:“咳!” 魏妩吓了一跳,一转身,还未待嗔怒便瞧见一身浅绿官服的凌不语,面色微红。 凌不语是七品,七品着浅绿长袍,无花饰,看着素净得很,一般七品是进士及第后的最低官阶,算是元昌朝默认的给三元的等级。 官服极为修身,拿到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这么合适,因为最近不用穿着,被高凌赫拿去改了改,更适合凌不语的身材,所以此时玉带环腰,显得风流倜傥。 魏妩眨了眨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平日里看习惯了的人突然官袍加身,本来就俊秀的人仿佛拔高了许多,更显得英姿勃然。 “好看。”魏妩真挚地说道:“你着官服果然比便服还要好看。” 这话真是甜到心里去了,要是说着官服比便服好看就算了,一句还要好看,简直是夸上加夸,小丫头这张嘴是懂得夸人的,凌不语的嘴角都翘了起来。 “我今日第一日上朝,虽然只是七品,坐的位置比较朝后。”凌不语心想就是第一次上朝,才想让小五也看看他启程的样子,特别交代她要过来。 魏妩还没有睡醒,眼神原本有些懵懵懂懂,听到这话下意识地说道:“坐在哪里有什么要紧的,满朝文武都在堂下,三六九等都越不过陛下。” 行,行,行,这张巧嘴是真的说话好听,凌不语本来就心情好,现在更是嘴角扬得更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她也是听话,让她早起送自己上朝就真的起来了。 看她还迷瞪瞪的样子,凌不语想到左成泰差人送来的信,心中沉甸甸,再念及要进紫宸殿,心情就比平日要复杂许多,掌下不禁用力。 魏妩被他压得头顶不舒服,抬头道:“你莫不是紧张了?又不是第一次面圣。” 不过她立马就笑开,眼眸里满是喜悦的光:“是我说错了,虽说不是第一次面圣,但今日意义大为不同,凌不语,你第一次正式上朝呢。” 凌不语笑了笑,推着她往对街走:“时辰还早,再回去睡睡。” 魏妩这才提起手上的盒子:“昨夜做好的糕点,凉了也可以吃,上朝这么早根本来不及用早食,你先在马车上垫巴垫巴肚子,下朝时间可不一定。” 上朝时间固定,但下朝时间却要看当天的议事是否顺利,魏妩毕竟在卓家度过儿时时光,记得这些事情,她双手奉上食盒,眼底有光:“我们备不时之需。” 凌不语心头感慨,上辈子没来得及成家,光想着立业了,大概就是攒着福份遇小五。 就是可惜,好的姑娘也不止他一个人有眼睛看得到,皇帝和他也算是志同道合,偏偏在看女人的眼光上也一致,他是臣,他是君,现在只能指望皇帝顾大局的信念不变。 魏妩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眉头微微皱起,凌不语今日有些古怪。 看得出来初次上朝的欢喜,也能瞧出满腹心思。 不过她只当他是刚入朝堂有压力,以前官媒所纯纯养老的地方,又没什么规矩,现在进了朝堂可不一般,随时暗流汹涌,想必是压力太大了。 一无所知的魏妩倒是真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边回味着凌不语穿官服的样子,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对街走,凌不语掀开车帘看到的正是她蹦蹦跳跳的样子。 不知者不畏,不知者才有幸福感,凌不语笑笑,庆幸左成泰把信送来凌家而非谢老夫人手中,李拜身亡,也解了小五心头一半的心头大恨。 放下车帘,凌不语闭目深思,眼下的情况显然于自己有利,西洋人不怀好意,但给自己带来了新的筹码,而李拜身死,其门生不少涉入这次的贪墨案,都被撸掉职位。 如今换上来的人不敢说全是皇帝中意之人,为了权衡朝堂必定会有所退让,但大局肯定利于皇帝及新上位的两位丞相,而自己显然必须与他们站在一起,目前也的确如此。 大局于他们有利,便是于自己有利,还有自己手上的那份名单,是时候展开必要的交际。 到达宫门前,凌不语下车,此时天仍未大明,但已经有不少车马抵达,都是纷纷下车令马车迅速离开,省得挡了道,凌不语下来后,高凌赫突然有些激动:“公子,好好的。” 第一次来宫门前,听到的却是五雷轰顶的消息,高凌赫当时何等的气愤不甘? 如今几个月过去,虽说中间没少送凌不语来宫门前,但这次的意义不同——这是凌不语第一次以官身正式参加早朝,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凌不语哪能不晓得他的心思,扭头看到他微红的眼角,只能感叹现在没有相机、没有拍照功能的手机,不能随时记录下这一刻,但人心就是最好的记录器。 “走了。”凌不语笑着朝高凌赫摆摆手,穿着他的浅绿官袍走进宫门。 高凌赫抹了抹眼角,迅速地驱马离开,嘴角却是含着笑,今天这心情,真是好极! 凌不语对皇宫不少地方已经熟悉得很,尤其紫宸殿与御书房,他走了没有多久,齐王就追了上来,看着他这副打扮也是赞不绝口:“不愧是状元郎,才华无双,相貌也是没得挑。” “王爷说笑了。”凌不语在马车上吃了小五做的点心,现在也是精神抖擞。 齐王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聂夫人还动过撮合聂明珠和凌不语的事,这是他翻聂家墙头后听聂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提及的,当时真是惊得他两腿打颤。 现在一想,幸好没成,不然他日子过得哪这么舒坦,他不得不承认,聂明珠的性子太对他的胃口,她不那么名门淑女的风范别人不喜欢,他爱啊。 两人正并肩而行,就看到前面的何家父子,何晋与他的父亲,兵部的军器监置监正走在一起,父子俩长得相似,就连走路的样子也像。 哪里还复平时的意气风发,今天连背都是佝着的。 第266章 古代的党校? 家族姻亲不外乎此,一帆风顺的时候一荣俱荣,如今自然要吞下一损俱损的恶果,何家父子清楚得晓得此后前程难卜,除非他们能有过人的功绩,不然再难出头。 何晋余光瞟到身后不远处的凌不语,身形一顿,对上他的目光后莫名地缩了下肩膀。 身边的父亲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何晋不敢说自己曾经在官媒所外面奚落过这位前途不如自己的状元郎。 现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自己瞧不上满心奚落的人却与自己一样是七品官阶,虽说官阶一样,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被皇帝重用,工部又捧着他,与自己的情况完全不同。 现在的何晋想想死去的姨父,还有满面愁容正想法子想将姨母他们买出来的母亲,以及为此正与母亲闹得不可开交的父亲,更不要说突然变脸的赵安兰,他现在是一肚子的憋屈! 想到此,何晋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逃一样地从凌不语他们身前走开。 冷眼看着这一幕的凌不语其实内心并没有什么起伏,贬高踩低本来就是人的劣根性,何晋只是恰好有这种劣根性的人,他从来没把何晋当成对手。 齐王双手背在身后,笑意盈盈:“今日会有许多新面孔,一会儿坐在我身边,给你介绍。” 凌不语了然,今日提拔上来的官员也要全部露面,平日见不着的人物今天都能见到了。 进入紫宸殿,座位设置在两侧,今天摆得尤其密集,七品以下的甚至进不了殿,只能在殿外入座,六部也是各自为政,各居一隅。 工部左手边是户部的人,右手边是兵部的人,兵部过去是礼部、吏部、刑部,一字排开。 凌不语落坐在齐王身后,左右手都是工部的七品主事,彼此不算熟但也是熟面孔,凌不语坐在这里就像披了层保护膜,只要不是坐在前排,就没有被老师盯着的压迫感。 不愧是大朝会,平日里刚好的紫宸殿现在坐得满满当当,身为其中一员,凌不语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急跳了好几下。 “陛下驾到!” 伴随着方公公尖利的声音响起,文武百官悉数起身叩拜:“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木崇今日容光焕发,看着格外朝气,凌不语距离御座较远,但眼神好,远远地看过去,总觉得今日的皇帝宛若新生,整个人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的皇帝身上像压着千斤重担,虽说精神但眉眼里总有化解不开的郁色,今日一看,那郁色去了大半,整个人看着伟岸不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事情一顺畅,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众爱卿平身。”端木崇端坐在龙椅上,嘴角扬起:“今日是大朝会,文武百官悉数参加,想来最近朝堂变化诸位爱卿也多有关注,趁着今日不妨给众爱卿一个交代。” 话毕,端木崇朝着刑部方向说道:“首先是最近的贪墨案,牵涉重大,损失重大。”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双双出列,看,这就是身为臣子的警觉性。 那刑部尚书面容憔悴,柳韶峰也没有好到哪去,活阎罗的眼底下乌青一片,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日夜,但他一站出来,依旧让不少人定睛看过去。 两人是当殿宣布最近查办的官员,贪墨案牵累的官员高达十七人,其中十人绞刑,罢官,一人畏罪自杀,还有六人涉案银两较少,徒三年,再无官身。 那刑部尚书展开手里的折子,就开始念:“畏罪自杀者——原刑部尚书曹陆,十人绞刑者——刑部侍郎范士举,吏部郎中郑鹏……” 紫宸殿里寂静无声,听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名讳,不少人如坐针毡,好像被提上绞刑台的 是自己,只有内心无愧者方坐得堂堂正正,更庆幸自己坐得正,站得直。 工部的氛围是最好的,一个个面容轻松,只是故作严肃地听着当堂宣布。 而何家父子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何晋的父亲坐在兵部列席中是越来越沉不住气。 自己心虚就罢了,同僚异样的眼神让他屁股底下有针,坐得丝毫不安稳。 足足十七人,光是一个个宣布就耗了不少时间,而刑部尚书宣布完毕,柳韶峰适时地说道:“陛下,此次贪墨案足以证明元昌贪腐严重,臣以为应当提高刑罚。” 刑部尚书一顿,才缓缓说道:“臣附议。” 端木崇看向一边的左、右丞相,问道:“两位丞相以为如何?” 宁国公一个大老粗,哪里知道这些玩意,赶紧抛给景泰一个眼神,景泰面不改色地起身。 “陛下,刑罚固然有用,提高刑罚却不是根本之道,若满朝文武能奉公守法,不以私利为先,方能公平正直,自身廉洁,臣以为不仅要提高贪腐刑罚,更要革弊。” “哦,说来听听。” “为官者先要清心,平心待物,不为私利或个人喜怒爱憎左右政事,奉公之外更要修德,想要政务通达必须体察民情,务实为上,勤于政事和农桑之务。” “唯有革除各种弊端方能保朝堂清明,不然仅靠刑罚,总有人铤而走险。” 景泰一席话让凌不语吃惊不已,这番话也就是后来的群众路线! 他一个古代人就有这么卓远的群众路线,实在是惊人,不体察民情哪能说政务,眼睛只往上看是不可能解决百姓的基本问题的,这就是何不食肉糜的来源。 “但此事说来空泛,要如何施行?”有人说道。 端木崇同样好奇,就听到景泰说道:“太上皇如今正着手太学复起之事,臣以为可以设立为官员修身养性的太学机构之一,学习如何为官,如何奉身廉守,定期结业。” 凌不语的嘴差点合不拢,这景泰真是神了,要是放在私企,这就是岗前培训还有不定时培训,要是放在公务员里,那就是党校的职能啊! 把这一套搬来元昌,再结合刑律,要得,要得,一边是律法限制,一边是道德培养! 第267章 不会伤到人吧 这两者并不冲突,互相成就,这景泰真是个妙人啊,聂正真是做了一件功在千秋的好事! 宁国公立马说道:“臣觉得可行,不过右相大人,这学院应该定为何名?” “廉正院。”景泰毫不客气地说道:“既是要让百官奉身廉守,不如就叫廉正院,日后百官定期学习,省得为官久了不知道本职为何,如何清正。” “好极!”端木崇显然不知道景泰还有这种好法子,这一下子说到他的心坎里,立马说道:“刑律要再改,廉正院也要设立,此事就这么定了。” 刑部尚书和柳韶峰对视一眼,便也退下了。 景泰这一建言让皇帝龙颜大悦,作为举荐人的聂正也脸上有光,坐得更笔直,要没有他举荐,景泰还在岭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熬着呢。 这事皇帝是开心了,凌不语朝左右一看,可有不少人笑得僵硬。 此举对管措百官是件好事,被管制的人心情哪能好? 交代完了这件事情,端木崇又一挥手,方公公立马呈上一物,凌不语离得远,看不太清楚,直到皇帝开口才晓得这是福寿膏的样品,仅留的一样。 除了他以外,殿中坐着的人都不知道这玩意的由来,皇帝说道:“此物是西洋人带上岸,险些混淆视听,幸好我们状元郎精通西洋文,也晓得这西洋物件,此物乃是祸害。” “此物能令人上瘾,服食过多则暴亡,比五石散更害人不浅,尔等今日知晓,以免那帮西洋人卷土重来,诸位不知上了他们的当,此物万万不能在元昌盛行。” “元昌建朝起就禁止吸食五石散,此物既比五石散更毒,没有不禁之理,这也足以证明这帮西洋人其心不正,今日让诸爱卿认认,省得他日着了这帮西洋人的道。” 殿内一下子轰然,在场接触过那帮西洋人的官员极少,更不知道货物的详情,如今这事实一挑出来,就如同被人在后脑勺敲了一记! 一群不知道来历的西洋人怀有祸心,而他们险些被瞒天过海,事后一想汗毛倒竖。 而互市监的那帮人更是汗毛倒竖,市舶司更是被直接点名:“尔等上来好好认认,以免日后摆到面前也不认得。” 船人上岸以前过的第一关就是市舶司,那市舶使赶紧带着所有官员上前仔细辨认,并且闻了气味,皇帝这才满意:“众爱卿可是明白了?” 紫宸殿里响起整齐的回应——“臣,明白。” 端木崇这才摆手,方公公便拿出准备好的火锅上前,将那东西扔进盆里,当场点燃焚毁。 这最后一块样品也随之消失,不复在元昌存在! 凌不语是不得不服气的,本以为这些东西早就挥之一炬,皇帝还留了样本给臣子们做普及,早日防范,就这格局才像做皇帝的。 太上皇当年是怎么觉得皇帝不是他的第一人选,居然瞧上了厉王? 在凌不语替当年的皇帝打抱不平时,就听到皇帝的声音——“这帮西洋人虽有祸心,倒不是全无好处,此次带了一物过来,还被我们的状元郎发现,小施技谋弄到手。” “此物名为火枪,内含有火药,可伤人,致人于死地,这东西再加上这所谓的福寿膏,可见这帮西洋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尽早送走他们是上策。” “如今凌不语正研究这火药,昨天略有所成,今日也向大家展示展示它的威力。” 凌不语听到这里腰杆子都直了起来,四周蜂拥而来的目光也逼得他不得不注意仪态。 操持这事的还是方公公,昨日试验成功,凌不语就将最近的块状炸药送到了皇帝手中,不过方公公站在殿中央,有些不确定,老成的脸上显出一丝犹豫。 他转头看向工部的方向:“凌大人,这东西咱家也没有弄过啊,万一有个好歹可不好,要不然还是凌大人亲自来点?” 这老太监真是惜命,凌不语一直对方公公有些好感,便也起身道:“那便让我来。” 皇帝颌首默许,凌不语才出列,近了,方公公扯住他的衣角:“我说凌大人,这炸归炸,可不要把紫宸殿弄个好歹,要不然换个地方,去殿外?” “这点用量不至于,不如这样,方公公替我找一块这么大的石头过来?”凌不语双手一比划,方公公了然,又看向殿中坐得密集的文武百官,还是忧心忡忡:“不会伤到人吧?” 这事倒是真的,要是平时的紫宸殿还好,今天是大朝会,殿里的空间被挤占得不少。 凌不语想了想,说道:“我一会看着办。” 方公公心道状元郎一直是位有章程的,想必心里有数,这才转身带着徒弟去搬石头。 且不说殿外的官员,殿内的都看得一头雾水,原本就没有听说过所谓的火枪、火药,而工部不知情的那帮官员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凌不语和齐王一直鼓捣的就是这个东西? “咱们尚书大人也是捂得严实,就说嘛,这凌不语要是没有一点过人之处也不能进咱们工部,咱们大人别的不说,从来不要没有用处的属下。” 这话说的是卓久然,在工部,各行其职是最低要求,本职工作能做好是基本,而有过人之才的官员更是卓久然能拉下身段求进工部的对象。 卓久然看着站在殿中还一身自在的凌不语,再想到亲女儿,双拳微微握紧,那左成泰为了刺激他,特意告诉他凌不语与小五已经确定情谊,恐怕不久就要成婚。 左成泰此时斜眼看过来,正好瞧见卓久然的复杂神色,心中轻哼一声,不枉他特意通知小五这生父一声,这女儿的一切他都干涉不了,偏偏又放不上,能不受折磨么? 再说方公公派人搬来一块薄些的石块,凌不语将炸药塞下去,又环顾四周:“还请坐在前端的大人们稍往后退退,省得误伤了各位大人。” 那坐在前排的都是官阶三品以上的官员,凌不语一个七品小官却面色自若的指挥他们! 第268章 设一司 卓久然自然是支持自己人,率先起身后退,顺便把自己后排的人也往后赶了赶,但其余官员的脸色就没有这么好看了,直到皇帝开口:“退!” 原本只有工部动静的殿里现在动静才大了些,凌不语也算是被人当面给了难看,但他一点情绪也没有,一脸的平静。 看这小子镇定如厮,柳韶峰颇有意味地笑了笑,这性子倒是对他的胃口。 等到确定了安全范围,凌不语才示意方公公后退,自己则点燃引线后不急不慌地走到工部处,站在卓久然的后方,整个大殿里就听到“嘶嘶”的声音。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那燃烧的引线,直到烧到尽头,砰! 一声巨响,不少人吓得突然抱头蹲地,顶在前面的官员这才知道为何凌不语非要让他们后退,那石块被炸得稀碎,余劲让石头屑飞得到处都是,站在前面的率先遭殃! 那些不爽被凌不语左右的官员没退得太狠,为了心底的这点小小不爽买了单,一个个被灰扑得灰头土脸,更有感觉喉咙不适的,顾不得皇帝还在殿上就噗噗吐起来! 端木崇原本心情大好,看着这群臣子的蠢样,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再看自己的两位丞相,一个呆愣地看着爆炸的场面,又呆又惊讶,一个则是满脸泰然,但眼底有光,这才觉得欣慰不少。 凌不语无可奈何,他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了,但这些大人要面啊,这要面就得付出代价。 柳韶峰也是惊讶,他此生还未见过这种东西,脱口而出道:“这就是炸药?” “可以任意变化形状和剂量,就能拿来做不同的用处,大可以开山凿道,小可以填入火枪成热兵器,于战场杀人,若是民用,也可制成玩耍的鞭炮。” 元昌国至今仍未有鞭炮,有喜事都是敲锣。 “如此神奇?”兵部新上任的尚书大人惊异道:“此若为武器,我兵部应当监制。” 卓久然眉头皱起,这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现下就想着来弄现成的好处,哪有这么容易? 他正要说话,凌不语笑道:“此物用处多样,但若不开战,此物应是大范围地运用于工部,对我朝敌意颇重者除却北安就是西元,这两国一直觊觎我朝领土,但未有战事。” “此物可备不时之需,平日里却用处不大,要是依使用率来看,放在工部应更合适。” 兵部尚书还想说话,端木崇说道:“朕倒有个主意,依凌不语所说,此物用处广泛,不妨私设一处,由凌不语管辖,下属于工部,就为——火器司!” 工部如今有工部下设营缮、虞衡、水部、屯田四司,要是再新设一司便是五司,这一下子就打破了此前的规则,一时间,满殿哗然! “即日起,凌不语为火器司郎中,升五品,火器司官员由你亲自挑选,依说隶属于工部,由卓尚书统一管辖。”端木崇的话彻底打消了兵部尚书的念想。 凌不语也是个懂得趁热打铁的:“回陛下,火器司需得专门的工坊及工匠,也请陛下恩准火器司设立火器工坊,集中生产火药及火枪!” “准!” 凌不语大喜,一边的齐王目瞪口呆,这么说,以后凌不语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多谢陛下,陛下英明!” 凌不语谢恩完毕,那帮被火药炸裂弄得灰头土脸的高官们面色悻然,敢情受苦受难,失了仪态的是他们,好处都让凌不语得了,欸,早知就第一时间退让,何需让陛下开口。 方公公立马带着小黄门上前收拾残局,不忘记恭喜凌不语:“凌大人高升两级,恭喜。” “多谢方公公。” 方公公突然压着嗓子说道:“我与凌大人祖父也有过几面之缘,虽是多年前的事,但结下了善缘,凌家的事情我都清楚,如今算是苦尽甘来。” 这渊源凌不语吃了一惊,但毕竟是在紫宸殿中,还知晓分寸,所以没有露出半点诧异。 方公公也是个滑头,说完就带人收拾,迅速走开。 人群里,何晋双眼充血,双拳紧握,坐在这里仿如被抽了三魂七魄,九五至尊的话听到耳朵里也是嗡嗡声,凌不语,连升两级,皇帝为他增设火器司! 他才入朝堂多久啊,这甚至只是凌不语第一次进紫宸殿上朝,而等他官牒正式下达,将与自己的父亲一样,每日觐见皇帝,呆在这紫宸殿里。 何晋的脑袋一阵眩晕,仿佛回到了凌不语去官媒所报道的第一天,如今回想那一日,自己真是不折不扣的笑话,何晋有些支撑不住,双手死死地撑在地上。 凌不语站在紫宸殿上,向众人进述这火药的妙用:“若是用于军队,可制作枪弹,通过火枪发射以杀敌,也可单独制作进炸药包,可投掷入敌军。” “而在工业上可以用来采矿、修路、兴修水利,广泛利用于工程的爆破,甚至在金属冶炼方面也有作用,昨日事起,工部诸同僚以为地动,其实火药也可以用于地动探查。” “这火药的好处还留待各位大人见证,火器司日后必定不会让陛下、让诸位大人失望!” 凌不语说完,双手一拱,深深鞠躬! 卓久然听得心潮澎湃,眼底隐有光,如此一来,元昌何愁不昌盛,他只恨不得这天底下再多几个像凌不语这样的人才,他双手紧握,忍不住低语道:“好极。” 凌不语出尽风头,见好就收,他又不傻,方才凝向自己的目光有赞赏有警惕,还有不少是不悦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想要升上一级,谈何容易,他却直接升了两级! 这素色没有花纹的官服才刚穿上,接下来就要换新装,到时候又要让小五送一回,让她瞧瞧自己换上新官服的样子,这么一想,凌不语心里还怪美的。 不过鉴于现在元昌朝人对炸药的认识不多还有知识的局限性,凌不语不敢将炸药的用处全部说出来,比如炸药还能作为火箭、导弹的推进剂! 第269章 全员影帝 凌不语坐下的时候仍觉得可惜,火药能成为驱动装的能源,这可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可惜在元昌朝最大的用处只能到自己刚才所说的领域。 “臭小子,你也飞得太快了,这帮西洋人做梦也没有想到成全了你吧。”齐王小声嘀咕道:“以后咱俩还能不能一块好好玩了?” “自然能,难道说有了火器司,我就只造火药和火枪了?”凌不语反问道。 齐王悻然一笑,当然不可能,他肯,尚书大人也不肯呀,最近还让凌不语查看工部的所有图纸,让他找出能修改的部分一律完善,这也是项大工程。 接下来是各官员上书的时间,皇帝也会拿出一些主要议题商量,凌不语敏锐地发现,皇帝正有意识地将一些话题抛给景泰,由景泰来主持大局。 在接下来的六个议题里,足足提到政事堂十一次,再一次凸显了政事堂的地位! 反观翰林院和内阁那帮大学士,一个个面如土色,垂头丧气,而其中有一条让凌不语有些意,金吾卫似乎还在暗探敌国探子的行踪,显然前阵子揪出来的还不够份量。 不得不承认,宁应麒虽说行事鲁莽,不够细致,但在公事上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上回驿站失火还是他率先发现,就是不知道他要是知道那本是一场戏作何感想。 也亏得他的真实表演才让西洋人相信那场火是自然而然,至于军巡铺嘛,全员影帝。 凌不语也瞧见了那位军巡铺的史大人,生得高大健壮,穿着官服都掩不住两臂发达的肌肉,早听闻军巡铺纪律严明不亚于军队,看这上梁,就知道下梁歪不了。 有些功劳能见光,有些却不能,军巡铺的伟大功绩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这位史大人倒也不觉得憋屈,提到西洋人和驿站的时候是一点不平都没有。 想到此人也在左成泰的名单上,凌不语挑挑嘴角,看来这位可以结交! 大朝会后面凌不语就相当于隐身,听着百官议论各种要事,最后是皇帝拿出一些要紧的地方官员呈上来的折子来议,紫宸殿里也算热闹。 而有些官阶低未能入殿的官员虽是端坐在外面,却也有被点进来的时候。 凌不语放眼一看,有两位进来的时候腿都在颤,进殿迈过门坎的时候差点绊着自己,也是,这就像以前自己被老师点名一样。 后半程凌不语看得极是开心,尤其是地方呈上来的折子真是五花八门,反应各种问题的都有,但这些显然都在景泰的范围之内,听他道来解决之法,淡定从容,就是一出好戏。 不过这大朝会的时间维持得太久,凌不语幸好是吃了小五准备的吃食,这才熬得住。 有些起得晚了根本没来得及用任何食物的官员显然有些抗不住,只等大朝会一结束,听到一声“退朝”,皇帝前脚一走,后脚,人群就像潮水一般涌出大殿! 要是百姓看到此情此景,只怕都要丧了对这些官威的震慑,凌不语反正是不急,同僚们纷纷涌上来贺喜:“凌大人,恭喜恭喜,连升两级,实在是可喜可贺!” “多谢诸位,我这也是托了西洋人的福罢了。” 齐王撇嘴,那可不,不然皇兄都找不到理由给你升,这火药一成,现成的功劳,要是那帮西洋人晓得凌不语升官的理由,只怕要呕出几升血。 “对了,凌大人,这火药真如你说的那般神奇,可以用于工部所有工程?”问这话的是屯田司的郎中大人:“凌大人,不知我们屯田司可否先行试用?” 凌不语想起来了,屯田司应该正修建皇陵! 屯田司掌陵寝修缮及核销费用、支领物料;主管本部汉官的任免以及四司工匠定额、钱粮等事;管理各地开采煤窑及供应薪炭;征收通永道船、木税、西山官窑、煤课税等。 说起来,这修陵是一项漫长的工程,要是先拿来试用也好。 凌不语也晓得自己说话不算数:“自然是好,不过要先问过大人,下官这火器司刚成立,还没有章程,事情恐怕要往后押,要是大人急用,不妨先问过尚书大人,若允,定全力配合。” 这位大人喜笑颜开:“那就这么说定了。” 要有这火药助力,那皇寝何愁不顺利,还能节省不少工钱! 一场大朝会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升官,有人挨了训斥,也有人将问题迎刃而解。 原本凌不语想象中的朝会会更多地流于形式化,端木崇却是实打实地冲着解决问题,再加上景泰和宁国公都来自一线,这效率就快得多。 这样的元昌才让人感觉到希望,凌不语也趁机观察了名单上的官员,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从行为举止也能看出个几分,默默地将一些人的名字在心里划去。 这一天下来,凌不语可谓是春风得意,而何晋则是一天都打不起精神,等下值回到府里,便听到赵安兰正和母亲争论不休。 “母亲还是执意要去赎曹家的人?”赵安兰的声音尖利:“且不说要打通多少关系,花费多少银两,她们是罪臣之后,沾染上能有什么好处?” “身为曹家姻亲,本就在陛下的怀疑范围内,如今好不容易自证清白,还没听说过自己去找麻烦的,母亲可要三思!” 何夫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道:“这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你嫁进来才多久,便对府里事情指指点点,真当这里是你赵家吗?!” 赵安兰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嫁进来才多久,何家就要成落破户,公爹能不能守住现在的位置都不好说,现在是自证清白了,但真以为她是傻子吗? 和曹家来往这么紧密,何家怎么可能干净,不过是公爹有些手段,加上曹陆自尽身亡,不少事情查无可查,这才没有牵累到何家。 如今好不容易摆脱出来,婆母却要再去赎人,这不是又凑上去让人挑毛病? 第270章 三日内戒食! 何况现在赎那么多人,可要耗不少银子,最近为了脱罪,府里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再这么花下去,府里都要入不敷出。 赵安兰在赵家可以说是锦衣玉食,哪怕现在内阁地位不如以前,被政事堂压上一筹,但大学士的待遇依旧如从前,没想到进了何府,却是这种结果。 何夫人已经被这儿媳张狂的态度气得不轻,一扭头看到自家儿子还呆站在那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这就是你讨的好媳妇。” 此时的何夫人完全忘记赵安兰是他们全家经过商议后迎娶进门,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赵安兰和何晋对上眼,两人都颇是嫌弃地挪开眼神! 何晋见证了凌不语的飞黄腾达,憋屈了一天,回到府里还不得安宁,没好气地说道:“赵安兰,如今是我母亲掌管中馈,你好生做个孝顺儿媳就行,别的事情不用你管。” 赎与不赎是父亲与母亲协商的事,关她什么事? 何晋现在细想下来,总有一种被人忽悠的感觉,可婚事最终是两家自行同意定下来。 当时是为什么同意呢?政事堂刚立,也从内阁调了大学士过去辅助,初期并没有选上自己的岳父,但后来陛下突然嘉赏赵成林,这让他们觉得赵成林或有机会得到重用。 甚至他们想过,当时的右相空缺,或许赵成林有登上相位的机会,不过是赌一把。 如果没有陛下的那次嘉赏,他们有大半的机率不会选择赵安兰——一个在都城名声狼藉的贵籍之女,现在回想,难道是陛下耍了他们一道? 何晋默默地摇头,不可能,堂堂的九五至尊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还是说凌不语故意而为之?可凌不语再得重用,也不可能左右皇帝为他做这种事吧? 何晋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就因为猜想太过大胆不敢触碰,瞬间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总之,他娶了这恶妇。 赵安兰也是恼火,何晋没有想到底,她更是连边都没有摸到,选择何家是权衡利弊的结果,齐王没有成,还坏了自己声名,而宁国公府公开表示看不上她。 一退而退,满以为何家是最好的结果,到头来一看,笑话一场! 现在真是悔极,为何要赶在聂明珠之前成亲,若是缓缓,正好等到贪腐案爆发,何家遭受牵连,靠山倒塌,届时解了亲事就好,悔,真是悔啊! 她一时恼怒,拿起一边的茶杯掷到地上,啪地一声,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你们何家拎不清,欺人太甚,偏要朝死路上走,以后陛下哪里还会信任你们,赎吧,你们就去赎,白花银子,以后要是不得好死,可不要牵累我!” “混账东西,以下犯上,你赵家的教养就是如此?来人啊,给我押到佛堂让少夫人好好抄抄经文静静心,三日内戒食!”何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在赵安兰的拼命呼喊声中,两名老妇上前死死地按住她,这出嫁了的姑娘还当自己未出阁,居然敢在当家女主人的面前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谁管着府中中馈! “何晋,你就看着你娘欺负我吗?”赵安兰挣扎着看向何晋,何晋却是嫌恶地扭过头。 赵安兰心如死灰, 怒喝道:“你们何家迟早完蛋,等着瞧吧,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何夫人越来越气恼,这女人是疯了,何家不好,她赵安兰又能好到哪里去,这蠢货居然是赵大学士夫妇教出来的,真是离谱得很! “还由得她发疯,还不赶快给我关进佛堂里,三天内只准给水,我看训不训得服她这性子,就算是赵大学士过来,我们也没什么心虚的!” 两名老妇中的一个立刻伸手捂住赵安兰的嘴巴,没想到这位少夫人却是泼辣得很,根本控制不住,赵安兰疯狂地喊道:“我要和离,鬼才要和你们何家绑在一起。” 何夫人脸色一变,赵安兰又厮吼道:“你们何家一定会倒霉的!” “和离?”何夫人这次倒也不急了,冷笑道:“行啊,但不是和离,是被休,身为儿媳对婆母大呼小叫,这不孝的七出之条你是犯定了,想要和离书?没门,休书一封,你要不要!” “你本就声名狼藉,若不是靠你父亲,你以为我们家愿意娶你过门?真以为是你自己的斤两足够不成?”何夫人的笑容越发地灿烂:“好呀,三日后你回娘家告诉他们你不过了!” 赵安兰一时语塞,何夫人冷笑道:“你能嫁进我们何家就是祖上烧了高香,还敢闹和离,真是可笑,我何家如今安然,你就能如此,若真是落魄了,你岂不是更加过分?” “看着烦心,给我押下去,再不听话,家法伺候!” 赵安兰被何夫人的说法震慑住,一时间忘记挣扎,两名老婆子正好动手,她忙对何晋说道:“夫君,救我,夫君!” 何晋心内嘲讽,刚才不还趾高气扬,现在在叫谁? 听着那呼救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何晋才说道:“母亲,父亲也不同意现在走动。” 何夫人哀叹一声:“我如何不知道,儿呀,如今你兄长撑不起门庭,你父亲虽保住官职,但难保以后平安,你在翰林院又难以出头,本以为姻亲能帮上忙,结果也是一场空。” 何夫人越想越哀切,在娘家亲人和自家门庭里纠结不已,终是低声哀泣起来…… 她刚才在赵安兰面前也是强撑,事实上何家将来如何,她也心中没数,这次只是偶然逃脱,若不是姐夫自尽而亡,何家是一定会被牵扯出来的。 何大人也回府,正听管家说刚才发生的事,这些时日下来,何大人眼底的乌青越来越明显,兵部换了新尚书,且是将领之才,一上来就有大刀阔斧改革之志。 他身为曹陆以前最亲信的人,现在兵部的处境极为艰难,如今回到府里又是混乱不堪的景象,心中暴躁得很:“哭哭哭,哭有什么用?成天闹闹腾腾,让外人看笑话!” 第271章 上门的大伯父 何夫人一时间收了哭声,不敢大声,只能用帕子擦着眼角,想替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们求情,男丁流放是无可逆转,但女眷发卖总能想想法子,能买得出来一个是一个。 她们都是养尊处优习惯了的,充入掖庭为奴为婢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何况皇帝的后宫看似平静,暗地里也有不少龌龊事,有些人就爱看这种从高处跌落的戏码,恐怕受尽折磨。 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回事,无论如何,姐夫也是以死护住了何家。 她小心翼翼地说出这番话,何大人冷笑道:“妇人之见!你真以为曹陆自尽是为了护住我们?他身上的事可大了去了,不知道能牵累多少人,如今这十七人而已。” 何夫人听得心惊,就连何晋也吓了一跳。 “他死是肯定的,但何时死,怎么死都有讲究,他死得晚了,遭殃的人也更多,还不如早点死,能换自己家人一个活口,你姐姐他们尚且能活着,也是因为他死得早。” 曹陆跟着李拜这么长时间,是怎么走到现在的位置,他自己最清楚,事后牵累的人不说数百也有几十,大大小小的查下去,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能松嘴,但大理寺的手段谁人不知?只有一死了之。 这样那些人才能放过他的家人,何家不过是凑巧被拯救的一员,“你真以为我们家就平安无事了?皇帝疑心重,这次仅揪出来十七人,不过是见好就收,这次暂且如此。” “若不是我提前做了准备,平日里也较为小心,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呆在此处?” “这种紧要时刻还敢妄动?这样吧,等她们充入掖庭后,我们再想法子替她们打点关系,多送点银两进去,让她们在里面过得好一些,至于流放的外甥们,我自会打点。” 何夫人这才收了哭声,总算是欣慰不少。 何大人看着何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当初进翰林院的意气风发,盖过状元郎,得意一时,如今可好了?” “那凌不语也是厉害,藏着杀手锏,会西洋语一桩就让他占尽先机,如今步入仕途不说,又借着研制出火药平步青云,连升两级,把你抛在身后!” 何晋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禁想,若是自己也晓得制作火药的本领,若是也通晓西洋文,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就不用在翰林院里死熬,是不是还有一线希望? 可惜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若没有找姨父帮忙将参凌不语,他应是与我一样进入翰林院,一样在翰林院做编修苦熬,哪有这么快的机会立下功劳,父亲,是我们错了,反倒是助推了他一把!” 何晋胸口闷得不行,脱口而出:“父亲,我和大哥这前程看着是没有长进了,以后何家该如何是好?”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那火药分明可以用作热兵器,而为父掌管的正是军器监,按理说凌不语就算要负责火药,也该归拢于兵部,置于军器监下,可陛下为他独设一司,归工部。” 何晋心里一动,已经有了结论:“陛下不信兵部,不信父亲?” 何大人默然,何夫人在一边听着,虽是一知半解也晓得自家的当家人失了圣心,何家以后的日子是真的要不好过了,默然无语。 何晋长叹一声,朝堂风云变化,这风,终究是不向着何家顺风的方向吹。 “老爷,那儿媳赵安兰如今极不安分,又要如何处理?”何夫人恼怒道:“何家还没倒,她就迫不及待地想独善其身,此女闹得宅院不宁,实在让人恼怒。” “她心气太高,原本是想着做王妃,如今屈居七品的编修夫人,怎么能甘心?不过此女现在休不得,你方才说的只能是气话,他父亲依旧是大学士,我何家如今是什么情况?” 何夫人一下子哑了火,是啊,休了这儿媳,儿子上哪再娶个大学士的女儿,难矣! 最近听到风声,就连端王妃想替端王世子娶妻,五品以上的官女子都没有成事,这还是王世子有世子名分在的情况下,要是换成自家……她实在不敢想。 一时间,何夫人一口气冲到喉咙,真是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罢了,先留着她! 何家闹得如何不关凌不语的事,皇帝既然放话要增设火器司,此事就要从紧从急。 当天卓久然就提交文书到了政事堂,景泰也知晓此事的重要性,迅速批阅再递交到御前。 凌不语头回穿着七品官服上朝,马上就要换成五品,回到府里一讲,凌老爷子直接笑出声来:“好呀妙呀,这次路青云办了大好事!真没有想到,还有这种造化。” 凌老爷子在凌不语小的时候曾经听他嘀咕过几句西洋语,当时只当是稚儿的臆语,没有任何意义,没成想这世间真有讲这种语言的国家,还能因缘际会来到元昌! “仍记得你儿时说那些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我们以为你魔怔了,这么久没听你讲,原来你一直会,这次还派上了大用处,哎呀,这活该是咱们凌家命好。” 凌长河笑呵呵地,想到今天过来拜访的长子,也就是凌不语的大伯,眉头皱起:“你那大伯也是个有意思的,此前一直对你理不问,听说你如今做了七品官,今日居然登门送礼。” 高凌赫听到,在边上翻了个白眼。 凌家老爷子其实有两儿一女,女儿出嫁到江南,两个儿子,长子现在就是平头百姓,略有点小钱,娶了个七品的官女子,人家算是下嫁。 次子就是凌不语的父亲,英年早逝,只留下这唯一的儿子。 大伯家条件好,却不愿意接收弟弟的孩子,凌长河只好自己一大把年纪带大凌不语,从小由他亲自教导,当年他也没有想着凌不语能成什么旷世奇才,能把次子的血脉带大就好。 落魄之时不见他登门,凌不语如今翻身,他倒是来了! 第272章 无需锦上添花 没成想啊,凌家老祖显灵,儿子留下的孩子居然是个小天才,从小就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天生聪颖,发现这一点后,他也怕孩子在自己的手上毁了,想让长子代养凌不语。 结果长子凌安是一口回绝,不仅如此,这些年来女儿还时不时从江南捎些笔墨油纸过来,就帮衬侄儿读书科考,而大伯家却是对凌不语不闻不问,和断亲了没两样。 “伯父曾经嫌我是个拖油瓶,不愿意投入半文,每年除了逢年过节也不曾过来,就算过来,那位伯母也不愿意过来,仅仅大伯父一人而已,今日非年非节,他倒是来了。” 凌不语的话直接,凌长河有些尴尬,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老爷子摸了摸鼻子:“他那岳丈是个七品官,他自己也与荣共焉,一直觉得凌家是翻不了身,他也没这个本事,可不是要依赖岳家,对自家亲爹也就行个本分。” “可没想到呀他的侄儿能有今天,与他岳丈平起平坐,他现在还不知道你又升了两级,等知道,不知道是什么反应,欸,依你看,以后如何与你大伯相处?” “不至于断亲,断亲对我名声不好,但是想亲近是不可能了。”凌不语说道:“就当是个远房亲戚,倒是希望他像以前一样,逢年过节过来见见祖父您就好。” “大伯没有雪中送过炭,我自然也不需要他的锦上添花。” 凌长河叹了口气,他当初想让大儿子养着凌不语是有让两边都好的想法,结果老大错过时机,现在他自己的孩子倒是资质平平,现在肯定是悔的,悔在没养,悔在这些年置之不理。 他对长子的做法也不爽,是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如今当家做主的早不是自己,只是提前给孙子提个醒罢了:“你姑姑那边怎么安排?” “我会书信一封告知她这个喜讯,也当娘家对她的撑腰,姑姑顶着婆家的压力一直资助,这份恩情我不敢忘记,”提到江南,凌不语想到另一件事情,有些恍惚:“姑姑在江南。” “对啊,在江南。”凌长河说道:“她不是还时常托人送江南特产。” “姑父在江南也是从商。”凌不语说道:“正好,也顺便向姑姑打听一个人。” 凌不语让高凌赫去珍宝阁挑些首饰,又挑了一些上好的补品,准备随信一同送往江南。 等吃完晚膳,写完信,高凌赫也回来了,把挑选的东西一字儿摆开,凌不语满意地点头。 “公子,大爷家也太过分了,当真是脸皮都不要了。”高凌赫对凌安是一肚子的牢骚:“我记得公子十二岁时准备参加乡试,大爷还冷嘲热讽,这些年来毫无做伯父的样子。” “如今公子仅是谋得七品官位,他就按捺不住想要重修旧好,哦,对了,今日是大朝会,大爷的岳丈也在,岂不是知道公子又升了两级,弄不好明天就要过来。” 凌不语才懒得理会:“于我有恩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于我冷漠者,何需理会?” “话虽如此,这不是要防着大爷粘上来?” 这倒是真的,凌不语一想,说道:“那就把伯父一家以及他岳父一家的情况摸个清楚,以防我不小心掉进坑里还不自知,以前不来往就罢了,现在他想往来,兴许会有麻烦。” 这正中高凌赫的心思,立马点头。 “还有,送往江南的东西和信着可靠的人亲自送,打着我的名头。”凌不语说道:“以后也该由我来撑起门楣,对了,对面还不知道……” 高凌赫嗤笑道:“那五姑娘的确不知,公子亲自过去报个喜呗。” “恩,好主意。”凌不语顺便取出一对耳饰,起身就走。 高凌赫哑然无语,本就想过去,还装腔作势,也不知道装给谁看,罢了,他去睡吧。 凌不语轻车熟路地敲开对街宅子的门,现在府上多了一个小丫鬟,是聂明珠派来的,待遇和在聂府一样,平日里就是给谢老夫人做个伴,打个下手干这一个小院的活。 开门的正是这个名叫小影的丫头,看到凌不语还觉得眼生,还是谢老夫人闻声出来,笑着说道:“不碍事,这是咱们今届的状元郎将不语,对街的街坊,也是你小五姐姐的同僚。” 凌不语一听倒是笑道:“也不止如此,你家小五姐姐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谢老夫人并没有被这冒昧的说话冒犯,反倒是笑着摇头:“你呀,言之过早,也就自家人说说罢了,这位是聂家小姐的亲近丫头,倒是无妨。”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就把小影归为自己人,小影立马喜笑颜开:”原来是未来的姑爷。” 原本被打发过来的时候小影还有些害怕,没想到过来后待遇一如从前,而且活儿比较轻,谢老夫人又是名流之后,学识渊源,闲暇的时候还会教她读书写字。 如今在这里过得比在聂府更自在,不像以前那么绷着,不知道有多自在。 尤其她现在能识得不少字,还能凑合看个简单的话本子,只有写字仍像蚯蚓爬,太丑。 小五姐姐又尤其豁达可爱,她就没有见过这般可爱的姑娘还沉稳的,和聂家的明珠小姐完全不同,但都招人喜欢,没想到连未来的姑爷都玉树临风。 “小五姐姐,姑爷来啦!” 魏妩从房间出来,就听到十三岁的小丫头稚嫩的声音,脸色一红,赶紧捂住她的嘴。 “休要胡说八道,没有过礼,是什么姑爷,可不能在外面乱讲。”小五又瞪凌不语一眼:“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她原本想说早上不是见过,又觉得心虚,还是凌不语大方,先将那首饰盒子递过去:“在珍宝阁发现这对耳饰,觉得适合你,这才送过来。” “另外,还有件事情告诉你——我今日升官了。” “你说什么?”小五和谢老夫人同时诧异道,这怎地第一次大朝会,就升官了? 第273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凌不语将事情简要地带过,谢老夫人感慨道:“陛下不拘一格用人才,实在是目光深远,凌不语,你是遇到了贤王,这一身本事总算是不会被埋没。” 凌不语看看一边的小影,示意老夫人进去说话,小影也被打发去休息,等进了那间不算大的小小书房,凌不语才说道:“老夫人,我一直未忘记答应小五的事情。” “左成泰大人给我的名单,每一位我都清晰记得,只要有对魏老先生有利的线索,我均会留意,总有一天会还他一个清白。”凌不语说道:“如今敢确定的有一件事情。” “大理寺卿柳韶峰正是当年将魏大人血书内容公布于众之人,此人虽被称活阎罗,但心中有乾坤,我以为可信,此事我们彼此有默契便可。” 谢老夫人看向魏妩,见她点头,她不禁双手合十:“真是多谢这位大人,若非有他,老爷子也不过平淡一死,引不起任何波澜,多亏血书内容横空出世,让他保留清名。” 虽说有污名在身,但没有多少人相信,此事也成了罗生门。 这种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谢老夫人激动得抹下眼泪,又说道:“可如今也只能到此为止。” “非也。”凌不语说道:“岳母那边仍有希望,晚辈在想,或许先行找到她才有突破口,我手底下有一人名为肖风,他在边塞呆过不少年,在那里颇有人脉。” “与北安底层百姓有联动,我在想,不妨先试着打听下消息,总好过坐以待毙。”凌不语又说道:“另外,有人正在寻找与魏循老先生画风相似之人,指向小五。” 谢老夫人与魏妩对视一眼,魏妩本不赞同将这件事情告知外祖母,但凌不语说道:“我想普天之下除了小五以外,最与老先生相似的应是老夫人您,此事您必须知晓。” “对方身份背景暂时没有可疑,只是江南富商,祖上曾经为官,久居江南,不久前方来都城,但已经有了大动作,不仅将花魁拉下马,还能与厉王相谈甚欢,总觉得不简单。” “但他这般大张旗鼓地一定要找到那代笔的画作原作之人,总有几分诡异,偏那幅画是小五当初替花魁如烟捉刀,如今小五尚未暴露,老夫人也要多加小心。” 谢老夫人拉住外孙女的手:“怨我,当初我身体欠佳,小五为了凑齐药费才去替人捉刀,怎么就惹来这不知底细的人,还揪着不放,欸!” “我已经着人盯着这位江南富商,此人为名靳尚,老夫人以后若是遇上也要避让着些。” 谢老夫人心有余悸,点头道:“知晓了,惹不起,躲得起。” “如今景相也托我找人,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一起找找我那岳母。”凌不语笑着说道:“真亦假来假亦真,到时候有人挑刺,只能拿景相顶着了。” 说起景相要找的人,凌不语还没有得到任何线索:“还有苏家后院藏着的人,李拜虽死,李党也败,这都城的水依旧浑着。” 提到苏家,魏妩说道:“我本想将林正大人的爱女说给端王世子,但苏家二公子不知为何,突然和林姑娘偶遇,之后居然主动求娶。” 什么鬼!说不婚的是他,说不要的也是他,这就又娶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午后。”魏妩说道:“说什么他对林姑娘一见钟情,又重燃对姻缘的信心,所以想要求娶,我这明日就要登林家的大门,苏夫人知晓后在我们下值前也来了一趟。” 喊着不成婚的儿子突然要求娶媳妇,她比任何人都兴奋,难为的是魏妩。 “我这前脚在端王妃面前举荐,后脚苏家就要迎娶,也就庆幸现在端王妃仍在等待更好的选择,并未急研究林家的姑娘,但后面也要去交代一番。” 魏妩的脸都皱成了一团:“端王妃那边我要抓紧物色,你说,我要不要找陛下帮忙?” 凌不语心里一激灵:“你怎么会想到陛下?” “上回若不是陛下配合嘉赏赵大学士,何家也不会接受赵成兰,如若陛下愿意给端王世子一点支持,让外间看到端王世子本人并未受到其父的牵累,说亲应该顺当不少。” 理是这个理,但凌不语岂能同意? 皇帝如今也就靠着利益权衡在控制自己,小五这一接近,后果不堪设想! 凌不语有苦说不出来,谢老夫人却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哪能用这种小事去叨扰他,端王妃经历了这些时日也应该晓得自家的处境如何,而且那原本就是苏家先行看中的人。” 魏妩本来就是个听劝的,立马点头道:“外祖母说得是,陛下哪是我想差使就差使的。” 说完,她还瞥了凌不语一眼:“以前也只有凌不语有这个本事,那是他有大才,陛下想着用他,我擅长的不过雕虫小技。” 什么口技,什么书画,也就书画能称上雅,口技是下九流的技法,偶尔有用罢了。 凌不语见她打消了这个主意,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接下来我会繁忙,见面的机会会少些,那升两级的官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你看到。” 魏妩偷偷起早送凌不语上朝的事谢老夫人并不知晓,此时被戳破,嗔怒地看向他。 谢老夫人也是过来人,这种事情无非是小情侣之间的趣味罢了,轻咳一声:“不语他生得好,想必穿官服也好看得紧,五品官服,老妇也想看看。” 其实魏韦不是没穿过,魏妩会心过来,揪着外祖母的衣角道:“五品的官服是有花纹的,今日凌不语穿的是素色,也好看呢。” 哎呦,谢老夫人不禁翘起了嘴角,摸摸外孙女的头,这可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们现在正情浓,别说着的是官服,就算披的是麻袋也好看! 夜毕竟太深,报完喜讯,送完礼物,凌不语步伐轻快地离开谢家,回头时,魏妩正站在门口瞧着他浅浅地笑,凌不语抬头一看,头顶的月亮,真圆! 第274章 势利的大伯父 凌不语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当天晚上睡得极为舒服,第二天一早却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凌家还有人比自己起得更早? 等他爬起来,洗漱完毕,走进院子一看,脸便黑了几度,来的正是自家那个不怎么亲近的大伯和大伯母,一见着他,两人都笑得像朵花儿。 站在一边的高凌赫脸早黑成锅底,祖父凌长河也是板着脸,双手束在身后,一脸不悦。 偏偏这两位始作俑者像没事人一样,全当看不见这样的脸色,朝着凌不语走过来。 “不语啊,听闻你如今高升,真是可喜可贺,今晚在云风楼里替你摆上一桌,为你贺喜,你可千万要到场。”凌安一脸得意地说道:“那云风楼可是达官……” “大伯父有所不知,那云风楼是我与郑国公合伙开设,本就是我的资产之一。”凌不语打断他的说话,“当年困顿不堪,笔墨都难以维持,因缘际会认识郑国公才有这般造化。” “说郑国公是我再世恩人都不为过,”凌不语眼瞧着大伯父的脸色越来越垮,笑着说道:“当年的我何尝不希望有亲人能出手相助,可惜出手的只有我的姑姑。” “大伯父如愿娶得官家女,就把自己的父亲、妹妹与侄儿抛到一边,如今我也是官身,长大成人,也就不稀罕以前未得到的亲情。” “想必当初我中了状元,大伯父就该来的,但为何没来?那是因为我入了官媒所,不过一白身,不值得,一转眼间过了这么久,我有了新的造化,二位就闻风而动?” 凌不语嗤笑一声:“附近的街坊有眼睛,有耳朵,多久没见过两位,这两日间却得见两次,想必心中有数,两位仅是我的伯父,并非我父母。” “当朝律法也没有规定侄儿对伯父、伯母有赡养的义务,所以总结来说,我们仅是亲戚,这亲戚的亲与疏全看过往,我们哪有什么过往啊,伯父。” 凌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所有的话全让这小子说完了! 他本来就精明,岂能不晓得他话里的意思,直接挑明过往他对侄儿、父亲不理不问,并未在他们危难之时伸以援手,只顾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如今他们过得好了,与自己无关,而且他也不惧怕自己会败坏他的名声,这条街的街坊都可以为凌不语作证,此前他们从未来过,显然毫无交集,现在是闻风而动。 这一对比,凌不语对他们冷淡有缘由。 凌长河重重地松了口气,就知道孙子对付长子这种人有绝招,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的路堵死了,大清早起来迎来这两口子,他心气也不顺。 人家说养儿防老,结果呢?帮他娶了媳妇以后就闹着要自立门户,要分家,分就分吧,分完以后只以岳家为主,成天围着那边转,把自己家忘记得一干二净。 弟弟弟媳妇意外身亡,他这个做大哥的无动于衷,侄儿天赋异禀,却苦于没有足够的银两上书院,他求到长子面前,长子却冷眼旁观。 幸好孙子是个给力的,不用去书院照样识得四书五经,顺利启蒙,待大一些更是有各种奇缘,顺顺利利地完成学业,备战科考。 他们不曾在凌不语成长的路上添加助力,现在等果子熟了想来摘现成的?门都没有! “大伯父,大伯母,我凌不语也不是什么格局大的人,儿时的经历仍萦绕在心,实在难以忘记大伯父对儿时的我的冷待,再加上云风楼的饭菜我都吃腻了,就不赴约了。” 什么恭贺之宴,多半是打着如意算盘,不知道又请了什么人,或是替他岳丈拉线,凌不语只怨自己太聪明,能早早地预判,这样或许少许多乐趣,但能减少麻烦。 “侄儿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呢?”那位长相秀丽的大伯母突然尖着嗓子说道:“我们家以前也有难处……” “若侄儿没有记错,大伯母嫁与大伯父时父亲就是七品官员吧?”凌不语说道:“不知道如今在哪里任职,官至几品了?” 凌长河险些笑出声,他那位亲家自视清高,一向瞧不起他们这落败的门庭,但是自己官运却不怎么亨通,至今仍是七品。 对于白身的长子而言,那不管是七品还是八品,都是官老爷,能不把岳父捧在手心,对生父冷漠?现在看着儿媳妇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凌长河心里大呼痛快! 大伯母的眼皮直跳,凌不语也不负她所望,慢悠悠地说道:“我算是朝堂晚辈,刚被陛下提点过,就不好与官场同僚过往甚密,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大伯母不必费心了。” 高凌赫嘴角一翘,嗨,真当他们公子是好捏的玩意呢,上门自找晦气,活该! 凌安咬紧牙关,还想再说几句,凌不语抬头望天:“哎呀,这天也不早了,还急着上值呢,难为两位长辈赶这么早过来,以后就不必如此为难了。” 说完,凌不语直接奔向膳堂,头都没回一下。 凌长河见状,叹息道:“早干什么去了,但凡你们以前有点良心,就算不多,不语也能记住你们的好,如今只会惹人厌烦,平时既然不愿意往来,那就继续!” 高凌赫见老爷子要走,也快步跟过去,还不忘记扯着嗓子说道:“还是姑小姐靠谱,要不然公子也不会连夜从珍宝阁挑那些东西送到江南,要给姑小姐报喜。” 珍宝阁,凌安夫妻俩面面相觑,是他们知道的珍宝阁吗? 这些年不怎么往来,居然不知道凌不语暗地里攒下了这么多家财,还有郑国公关系亲密! 无人搭理,夫妇俩灰溜溜地离开凌宅,等坐上马车,大伯母才懊恼道:“真是羞人,这凌不语也是个狠人,居然丝毫不顾忌你们的伯侄身份。” 凌安涎着脸说道:“夫人不急,以后我常回来走动走动,总能把关系修复好。” 凌夫人咬紧嘴唇:“我父亲多年来未有升迁,一直是七品,那小子肯定是知道的,不然不会故意问出来,他是明摆着羞辱我,羞辱我父亲……” 第275章 管控 凌安不吭气,可不是嘛,这些年来一直七品,岳丈大人一点长进也没有,而凌不语进来就是七品,等到了晚上,听岳丈说陛下直接提拔了他两级,现在都是五品了。 这人比人,气死人。 岳丈亲眼目睹凌不语在紫宸殿里出尽风头,想到家里还有这层关系,立马动了心思。 可惜,凌不语从小就不会受人拿捏,自然不会如他们的意,况且前缘没有结好,这也是无法逆转的事实,凌安叹了口气:“怨我,当初给点笔墨油纸也不至于这样。” 凌夫人心虚,当初凌安是准备给点银子备点所需物品,是她瞧不起他的家人,哭闹着不许凌安花银子,她绞着帕子道:“那就慢慢来吧。” 凌家的膳堂里,高凌赫嘟着个嘴,正数落着那对不知羞的夫妻:“大爷两口子真是有意思,算盘珠子都快溅到我们公子脸上了。”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凌长河脸上无光:“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玩意,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把他扔茅坑里,亲爹不管,侄儿不顾,如今倒是贴上来,不要脸。” “祖父勿要动怒,大伯以后若是安份,我也不会对他如何,但他若是拦了我的道,或是给我挖坑设陷阱,我恐怕就顾不得伯侄之情。” 这算是给老爷子提前预警,凌长河和凌不语祖孙情深,不是那个逆子可以比拟的。 无论何时,他都站在亲孙子一边:“晓得了。” “谢过祖父。”凌不语舒心了。 大清早被两位所谓的长辈弄得心情不虞,凌不语进入工部的时候还有些无精打采,刚进水部,齐王就抬头道:“尚书大人找,哟,你这是怎么了,让鬼打了?” “别提了,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以前对我们祖孙不理不问的大伯找上门,大清早地让人不痛快,我这心里烦腾着呢。” 凌不语和齐王如今也算是平起平坐,品级一样,本来也熟,早就是不用宣之于口的朋友,关上门就是自己人,说话没讲究那么多礼仪。 “习惯就寻常了,不过你这伯父也是精明,反应够快,你才刚被提拔,他们就上门。” 凌不语摇头,想以办正事要紧,说道:“我先去见尚书大人。” 齐王摆摆手,只叹两人上下级没有几天,这人就跑了,而凌不语出门后想到刚才在门口遇到了兵部一帮人,没办法,工部办公之所就挨着兵部和吏部,边上还有鸿胪寺。 再往前面,就是钦天监和太医院,而翰林院与他们隔了一条甬道。 兵部新上任的尚书想要火器司,奈何皇帝心意已决,今天刚好又迎面遇上凌不语,也不晓得是否怀才不遇,还是不能成功将凌不语收至麾下,那位大人满眼的遗憾。 与他打招呼后还叹了口气才走,凌不语想到这里不禁笑笑,心情突然好了。 这人有本事就是不一样,到哪朝哪代都能行得通。 底气十足的凌不语走进卓久然的办公处,卓久然正将文书送走,见到他进来,说道:“来了,先坐吧,陛下金口玉言,增设火器司十分紧要,是以我们早些走流程。” 工部得先上书到政事堂,再获得批准后送到陛下面前,获批后再回到工部,得到批文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而增设一司需要考虑的事情不少。 “如今需要单独设立一处办公之地给你办政事用,你且需要配备几个人手,你看看,这是工部的地图,如今空置的地方我都做上标记,你看看何处合适。” “还有设立工坊一事,工部原本就有些工坊,有几处闲置的,就是不知道用来制作火药是否合适,这些是图纸,你一并看看,咳……” 卓久然还没有说完,突然猛咳起来,一时间居然止不住,咳得身子直往前仰。 “大人,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太医院一趟?” 上司都在自己面前咳成这样,怎么着也要关切一番,而且太医院就在隔壁的隔壁,也近。 卓久然摆摆手,喝了口茶平息下来:“最近案牍劳形,有些咳嗽罢了,无事,你仔细看看,火药之事涉关重大,须得谨慎,我是外行,一切听你的,我们全力配合。” 凌不语看着卓久然的眼下乌青,心想撇开他那些假道学不说,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官。 他低头看着工部的地图,手指一叩道:“原本就有一处用来试验火药,只是那地方仅适合小规模的试验,将来若是大型火器,能把工部夷为平地……” 卓久然骇然,那日在紫宸殿里看到火药将大石炸得稀碎,此时凌不语又说能把工部夷为平地,那得多大的威力! “下官记得这处地方边上有一间空置的房屋用来堆放杂物,将此处改来作为办公之所就好,火药司的重中之重其实是工坊,而非办公之地,能用便可以。” 凌不语如此好商量,卓久然心中颇是欣慰,便拿朱笔勾画起两个圈,除了杂物间外,再就是那片空地一并划为火药司的地盘:“那就如此定了,你需要几名下手?” “若是办公之所,我只需要两名主事便可。”凌不语说道:“且是需要奉行保密之人,这火药的配方不可外泄,与火药相关的原材料需得管控起来。” 卓久然悦然,“的确如此,此物甚关重大,其原材料的重要性不亚于盐与粮食,你所说的原料是指哪几样?” “硝石、硫磺与木炭,”凌不语说道:“木炭就罢了,前两者极需要管控,以防配方泄露后有人私下配制火药,随着火药的量产,其存在与配方很难不泄露。” 说白了,火药的配比没那么复杂,在现在信息技术不怎么发达的元昌很难做到绝密保护。 这个道理卓久然深以为然:“你所言极是,这一点本官会上报政事堂,尽快确定下来,那你准备挑选何人作为你的下手?” “工部如今都是各司其职,再难有变动。”凌不语说道:“下官想从今届进士中挑选两人进入工部,不知大人可否允许?” 第276章 哪位是林正之女? “你说的是那些庶吉士?”卓久然问道,中榜的进士除了前三甲外,都会被安排在其它衙门实习,名为庶吉士,要想继续做官,需得在实习期间表现优异。 有些未能顺利通过实习的要么转战另的衙门,要么转战地方,以为中了进士就能一劳永逸是不可能的,前三甲的地位不同,一般进入翰林院就能留任,除非自己作死。 “正是。”凌不语说道:“其中有两人我以为可以担当火器司的重任。” 卓久然沉吟了一番:“如此,你且将两人找来本官看看,若是品行能力没有问题,便向上请示留任于火器司,最终能否堪大任,由你来判断。” “多谢大人!”凌不语喜不自禁:“既然如此,下官就先行绘制工坊图纸,以及需要的器具,先行准备,恐怕要费些银子。” “你和左大人关系匪浅,想来你主管的火器司不会像本官要银子这么为难。”卓久然的语气酸涩:“尽管安排就是。” 这话讲得,凌不语故意笑着说道:“左大人对官媒所管控不严,给了媒官们更多的空间,想来也是因为小五在其中,给予的特别关照,基于这一点,下官还是感谢他的。” “至于火器司接下来的用度,想必左大人也是公事公办,这一点大人尽可以放心。” 卓久然紧密盯着魏妩的动静,哪能不知道凌不语和她的事,眼前这位将来或许就是妩儿的夫婿,打量他的时候就多了几分考量:“此事你先操持起来,本官全力支持就好。” “说句题外的话——你和妩儿……” “我们刚定了情意,提亲只是时间问题。”凌不语心想后半句也不能讲啊,要是这位大人知道前妻未亡,不知道又掀起多少事,再说了,他都再婚有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为何不马上提亲?”卓久然有些不爽,看向凌不语的眼神有如见到负心郎。 这也不由得让他多想,以前凌不语与妩儿身份相当,都是罪臣之后,同是媒官,可以说是地位相当,但如今凌不语步入仕途,又步步高升,两人地位差异又变大。 这小子如今也是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人选,若他变心,自家女儿岂不是…… “小五还有心事未结,眼下不想成亲,我遵照她的意愿,大人放心,小五是长在我心尖尖上的姑娘,见过她以后就觉得别的姑娘不过如此,我对她,是妹妹,是女儿,更是情人。” 卓久然瞠目结舌,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说法! 凌不语离开卓久然的办公之所,站在工部,有点不知道朝哪去的感觉,新的办公地点还没有腾挪出来,还要走流程,这火药的配比又已经先行出来,他该做什么? 想了想,凌不语又回去和卓久然打了一声招呼,准备先回官媒所看看,再去找人。 官媒所里,魏妩手撑着下巴看着林正家千金的画像,柳湘在边上嗑着瓜子,她是文书,画像本来就由她搜集管理,这位姑娘的画像也是她取过来的。 另一边,正是苏家二公子的画像。 “还别说,这两人的画像放在一块还有几分夫妻相,就是觉得纳闷啊,这位苏二公子不是口口声声不愿意娶妻,这怎么说变就变,端王妃那边咱还要给个交代。” 提到这事魏妩就头疼:“如今只庆幸九品太低,端王妃还真犹豫,并没有真的瞧上。” “诺,这是我给端王世子又物色的人选,”柳湘拍拍魏妩的肩膀,说道:“现在大家对端王府避之不及,王妃的心气磨磨就快没了,这些画像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说是精挑细选,其实是往下走了走,都是六品到九品的小官之女。 门户对不上,那就从相貌、才学、品性上入手,柳湘所说的精挑细选其实是对后者的挑选,长相肯定是不能偏艳丽的,看着就不够稳重。 相貌要中上等,但必须大气端庄,而才华品性更要是上等,这样才能中和门弟的不足。 “姜还是老的辣,柳姐姐厉害。”魏妩收起这些给端王妃的画像,心下有数,余光一瞟,看到凌不语背着双手进门,呀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明明昨天晚上才见过,现在在官媒所看到还是有恍如融世的感觉。 看她喜笑颜开,柳湘也跟着笑了,这两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腻乎劲猛地一瞧不明显,但细品,啧,真是够腻歪的。 凌不语过来就看到画像,心里一动:“今日不是约了去林大人家?” “约了午时后。”魏妩说道:“一会儿先去端王府。” 凌不语心里一动:“我今日得空,那火器司要张罗起来尚需要时间,我每天只需要看看图纸,改改图纸便可,我陪你一起去。” 魏妩这就将画像收好,柳湘目送他们二人离开,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以后不多了。” 上午端王府,下午林家,等两人进入端王府时,凌不语敏锐地发现虽然围在府外的人没了,但府里的护卫明显气质不一般,就是宫里出来的。 这是准备将端王围困一生啊,好在端王妃是在单独的院子里,瞥过身后那些道慑人的目光,凌不语才开口道:“陛下是真仁慈,也是真的心狠。” 这留了一命卖了太上皇一个面子又如何,端王余生生不如死! 端王妃里与往常一般,只是院子里众人的气场比较低,见到有男媒官,端王妃还愣了一下,还是身边的丫鬟附耳说了一番,她才面容一变,甚至有些激动。 “凌大人,小五姑娘,”端王妃亲自出来相迎,脸上堆满了笑意:“早就听闻今届状元郎才华绝伦,相貌不凡,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小五姑娘,可是带来了好消息?” “王妃,今日来是我们官媒所的姐姐们又帮世子爷物色了新的对象,这次重品行与才学,还请王妃过目。”魏妩不敢提林正之女,先将带来的画像一一展开。 “不知哪位是林正之女?” 第277章 进了大理寺的世子爷 “王妃请恕罪,林正之女与世子爷的缘分还是浅了些,苏家二公子不知为何又相中了林姑娘,”魏妩硬着头皮说道:“苏夫人更是誓在必得,小女子觉得避其锋芒较好。” 燕王妃顿时不喜,这是说如今的端王府和苏家一争的资格也没有吗? 她正欲发作,魏妩继续说道:“苏二公子原本决意不娶妻,要孤独终老,这好不容易相中一名女子,苏夫人大喜若狂,如今的苏夫人恐怕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惹不起,惹不起。” 端王妃顿时噎住,差点就要出口的话默默地咽下去。 魏妩早暗中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果然变了脸色,心里的石头才落下去,她才是谁都惹不起,故意又叹了口气:“所以小女子心生胆怯,不敢去抢人……” 端王妃终于被逗笑,突然想到苏家二公子长得也是不凡,没想到是个这么反骨的公子。 “罢了,原本九品官员之女也太低了些。”端王妃横竖没亲眼见过林正家的姑娘,刚才的不悦瞬间淡化,将重心放在眼前的画像上。 凌不语和魏妩配合默契,两人一个左,一个右,将所有画像一一打开,全数摊开。 画像上的女子个个稳重端庄,不见轻浮,端王妃看一幅,魏妩就介绍一番,等看到最右侧的第二位的时候,端王妃的脚步一顿,只见画像上的姑娘清秀婉雅,双手交握。 放在腿上的是一卷医书,她问道:“这位是?” “太医院常医丞之女常婉婉,自幼熟读诗书,受其父影响也颇通医理,虽不擅琴画,但对古文、医术都有了解,小女子打听过,街坊都对她评价很高。” “颇通医理……”端王妃重复了这句,不知道想到什么,双手将画像拿起,对着一边的贴峰丫鬟说道:“看着与世子倒有几分相像。” “可不是,尤其这眉宇之间的感觉,倒有几分夫妻相。” 魏妩一喜,朝凌不语看过去,凌不语说道:“陛下看中太医院,太医院医丞除了诊病以外,还是太医署的老师,教授太医署的学生,民间声望颇高,不亚于大学士。” 太医署属太常寺。太医令是这所医学里的最高领导,其下是太医丞,再往下则是医监和医正,也就是说太医丞是太医院的二把手。 这样的出身其实不错了,只是太医院平时好像不在朝堂一样,不是治病救人,就是教导学生,太医署那边的流程已经很正式化。 这所古代的医学院有自己的一套秩序,一般师生控制在三百人左右,分设医、针、按摩和咒禁等部门,医又分为体疗、疮肿、少小、耳目口齿、角法等科。 学习课程在共同学完《脉诀》、《本草》、《明堂》、《素问》等基础后,即分科学习各自的专业;学制分别为七年、五年、三年。 与现代医院院一样,太医署也有自己的考核方式,考核分别由博士主持月考,太医署令、丞主持季考,太常丞主持年终总考。 视其成绩的优劣,予以升、留、退。教师的职称分别为博士、助教、师、工等。 古人在制度的制定上具有与生俱来的优势,太医丞在太医院也好,在太医署也好,都是属于核心人物,据说这位常太医更是陛下最为信赖的太医之一。 因为其身份还能时常进出后宫,端王妃动心再正常不过。 她现在唯一的指望是世子,要保住世子的位置,寻一门颇得圣心的姻亲也是方法之一。 这门姻亲地位不能太低,为何端王妃能弃林正之女弃得这么快,无非也是因为那个九品,骨子里仍旧看不起,其次才是不想和苏夫人争抢。 凌不语的补充是锦上添花,端王妃果然意动,拿着画像不撒手:“这女子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与我们世子也颇有夫妻相,小五姑娘,还请帮我们去常家递个话?” 这是相中了,魏妩松了口气:“请王妃放心。” 他们正说话间,门外响起一声“母亲”,众人回头,只见一名十七八岁和年轻人走进来,一身劲装,身上穿的居然是大理寺的衣裳! 这位端王世子生得倒是好,和端王妃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神有些锐利,进来后看到陌生人,再看到桌上的画像,神色一顿。 “这位就是世子爷吧,”凌不语看向端王世子端木克:“在下凌不语。” “小女子魏妩。” 端王妃见到儿子眼神里才迸出光,曾经为天的端王已经坍塌,她后半生的荣光就靠眼前的儿子了,她立马招他招手:“过来看看,觉得哪个顺眼?” 端木克吞咽口水,却听到凌不语说道:“世子这是进了大理寺就职?” 端王妃叹了口气:“原本属意他进太常寺换得个安生日子,可这孩子铁了心要进大理寺。” “大理寺爱柳韶峰深得圣心,又是个铁面无私的,虽有活阎罗之称,但在下曾与他私下接触过,本人不过是面冷心热,世子爷进大理寺未尝不是件好事。” 起码柳韶峰干不出那拜高踩低之事,他也不屑于做! 端木克眼睛亮起,不复刚才的冷漠,凌不语趁机说道:“今日商谈的是世子爷的婚事,请世子爷先掌掌眼,我们也好安排。” “克儿,你快过来看看,这位太医丞家的千金熟读诗书,又懂得医理,娘倒觉得不错。” “通医理?”端木克终于往前走了几步。 凌不语和魏妩对个眼神,看来比起别的,通医理三个字更吸引这娘俩,奇了怪了。 难不成端木克有这方面的癖好? 端木克原本只是因为通医理三个字上前,待看清楚画像上的女子,脸突然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尚……尚可。” 凌不语也是男人,还能不清楚男人心里的那点门门道道,这男人和女人的第一眼当然是始于颜值,食色性也,这是人类的本能反应,这什么尚可,就是瞧中了呗! 第278章 我还有帮手 凌不语只庆幸没再遇到苏尘昂那样的不婚主义,这位一看就是正青春时,春心萌动就挡不住,一边的魏妩说道:“既然如此,小女子明日便走一趟常家。” “好,好,好。”端王妃激动地搓着手帕:“希望这次能成。” 这嫁女娶媳妇再有长辈做主,也得双方达成一致,现在的端王府不能行错一步路,更不可能依靠自己的身份去强娶,端王妃想到前些日子那些贵籍女子的拒绝,笑容又淡了些。 “王妃放宽心,如今的世子爷若能娶得贤妻必定能将日子过得好,毕竟这时候愿意嫁入王府的定不是寻常心性,都是官女子,其父母也知道朝堂的变化。” 凌不语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世间从来是雪中送炭者寡,锦上添花者众。” 端王妃顺着这条思路一想,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由得说道:“凌大人现如今也在朝堂,我就不多说了,端王府这次能保住也亏得太上皇出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家克儿本分守己,偏有个不顾家人死活的父亲惹下这弥天大祸,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居然想要刺杀陛下想要重用的臣子,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被幽禁都是运气好,可怜我们要从头开始,尤其我的克儿。” 端王妃也是憋屈了太久,平日里要做这端王府的主母,只能端起架子,有多少眼泪也不敢在人前流,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实在压抑不住心头的苦楚,眼泪哗哗地流。 魏妩默默地递上帕子,端王妃摆摆手,取出自己的手帕,这种时候仍旧有大家风范。 她轻拈着眼角,又挤出一丝笑:“不过无事,克儿如今在大理寺虽是最低微的品级,但他还年轻,我们可以等,等到他复兴端王府的一天。” “常家那头请两位好好说道说道,若是成便了,不成,就将他的婚事暂缓,等待以后的缘分吧。”端王妃突然间大彻大悟:“就当是缘分没到。” 凌不语与魏妩是惊讶的,万没有想到这位有这样的胸襟,要不说苦难才最能验证人。 一时间,两人对端王妃刮目相看,态度比刚才更真挚:“请王妃放心,小女子必定会全力以赴,小女子也觉得王妃和世子有这样的心性,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 端王妃心情大好,看魏妩尤其顺眼,只叹可惜她现在身份敏感,又疑似被皇帝看上。 不然,魏妩也是不错的儿媳人选。 魏妩正沉浸在这对母子的魅力当中,兴奋地收起画作,转头看着凌不语,凌不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行告辞。” 端王妃这才招来人给他二人行赏,一人十两银子。 魏妩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是要还是不要啊! 端王妃笑道:“五姑娘不必介怀,陛下仁善,我王府的用度与以前一模一样,这点不过是我们的小小心意,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魏妩这才行礼:“多谢王妃。” 端木克双手背在身后,神情高冷,猛地一看和柳韶峰还有几分相似,倒不是说相貌,而是这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度:“慢走。” 送走了两位媒官,端王妃这才坐下,显出几分无力:“但愿这次能成。” “母妃不必忧心,此时强行嫁进来的又岂是良人,只怕将来也留不住,面和心不和,这日子过得又有什么意思。”端木克小小年纪却已经看透人生:“儿子先打拼要紧。” “你可去看过你的父亲?”端王妃突然问道。 端木克眉眼皱起,显然不愿意提及端王,冷冷地说道:“陛下不许父亲出院子,但许我们前去探望,但父亲如今仍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不是谩骂就是斥责儿子。” 端王妃扣紧了手:“若非他心有不甘,岂能让卢大人赴死,害死一名良臣,又让我们全家陪着他受罪,更要连累你如今抬不起头,他倒好,只知道训斥他人,不知反省!” “罢了,他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往后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去探望便可!” 端木克小心应了一声“是”,又说道:“那位凌大人……儿子想与他走近些,他如今不仅是陛下看中的人,儿子觉得柳大人提到他时也不一般。” “我儿子也有这种心思了。”端王妃既欣慰又心酸:“好,好,好。” 而凌不语早领着魏妩出府,今天也算顺利,又得了赏银,魏妩捧着银子笑开了花。 凌不语将手里的十两银子也给她:“拿着吧,你如今还要养个小丫头,可不能少拿。” “这是你的呀。”魏妩像烫到了手,恨不得把银子甩开,凌不语哪里容她挣扎,把银子按死在她掌心:“如果猜得没错,不久后我就不能再呆在官媒所了。” 魏妩会意过来,所以他才要抽空和自己出来,两人搭档的日子以后将一去不复返。 “今天是专门过来陪你的,当我是个不起眼的七品主事时可以兼任官媒所,如今升了两级成了火器司郎中,再想兼管官媒所也说不过去,一是没有空闲,二是于理不合。” “我现在树大招风,要是再兼任,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折子,我会主动提出退出官媒所,让官媒所恢复此前的状态,只是此前就有户部想争,以后也不会太平。” “你放心,我省得的,官媒所所有的亲事只要陛下默许便好,若是他看不过眼,定会派人提醒,我们避开就好,这些时日见识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也学会不少。” 想到官媒所的那帮来头都有说法的姐姐们,魏妩的笑意真切了许多:“我还有帮手。” 凌不语一想也想,忍不住摸摸她的头,这丫头的头发丝儿又黑又细,现在还梳着未婚少女的发髻,因为长得娇小,脸也显小,凌不语总觉得自己比她年长许多。 时不时就涌出这股怜爱的心情,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他也是尴尬地收回手。 这动作哪像情郎,真像老父亲,不怨得高凌赫他们总是嘲讽自己。 第279章 伴君如伴虎 魏妩却是心安理得地受了,全是因为凌不语平时这动作不少,时间久了,她便也习惯,丝毫不觉得不妥,只是偶尔会看到姐姐们在边上捂嘴笑得快意。 中午两人去了云风楼,高凌赫识趣,进去后自己闪去厨房找点吃的,不耽误他两人,中午云风楼没有戏子表演,魏妩看着台下,突然笑了。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明珠姐姐和齐王结缘还要多谢云晓生呢,现在想到初见明珠姐姐的场景,还像做梦一样,她如今倒真成了我的姐姐。”魏妩撑着下巴,想到的是聂明珠挥金如土的样子。 那个穿着男装,私下做着药材生意的御史大人的千金,肆意,大胆,完全不是做王妃的料子,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成了齐王妃,也成了她的靠山。 “云晓生如今也是我的耳目之一。”凌不语突然说道:“是他自愿而为。” “可是陛下最不喜臣子结谋。” “是啊。”凌不语哪能不记得皇帝带着他站在李拜等人密集的密室外,居高临下看着那帮人自以为聪明地聚集议事,那时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可你为何还要如此而为?” “以前是为了活命,我们这帮人全是罪臣之后,不仅是不能科考,在百姓中也是人人喊打,沦为食物链的最底端,如果不互相扶植帮助,哪能在都城立足。” 凌不语仿佛陷入了回忆:“打从我记事起,身边就有不少处境相同的人,大家聚集在一起,哪怕是租房子也要挨在一块,互帮互助,抱团存活。” “祖父告诉我,大家都是当年谋逆案的后代,都曾经祖上显赫,但当时不要说重振门楣,就连存活也成问题,盛京城寸土寸金,租房子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生活开支更是远大于下面的郡县,纵然如此,也鲜少有人愿意离开都城,大家都清楚——一理离开,再难踏足都城。” “可现实困难,那时我年纪小,做不得主,只能闷头苦读,那时候仍有不少叔伯带着家人离开都城,仅仅是为了生存,再多遗憾和不甘也只能放下。” “待我十余岁后才小心翼翼地带着他们从商,给他们出主意,日子方才一天天好起来。” “那时候,亲大伯与我们疏远,倒是我们这一帮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成为了没有血缘的亲人,我十余岁开始成为他们的主心骨,为大家筹谋,且大家生存。” “小五,你说,这样算结谋吗?”凌不语突然问道。 凌不语摇头:“是扶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聚集在一起,那之后呢?” “人啊不能有执念,执着于呆在盛京城但又难以生存只会让自己越发痛苦,所以,除去一批自愿离开的,还有一批是我出主意让他们离开再谋生路。” “久而久之,以我为中心,形成了一帮以当年罪臣之后为主要力量的派别,但都以三教九流为主,比如路青云,比如肖风,比如当初帮你拉线的肖牙郎等人。” “你说,这样的结私陛下会否介意?他们没有位居高位者,都是普通百姓,不少人为了生存甚至做了下九流之事,像云晓生这样主动投靠的更是极少。” “这就要看你怎么用了。”魏妩快人快语道:“这些人若是在你手上能做出有利于陛下,有利于元昌之事,陛下定然不会介怀,可你若是用得不当,那便不好说了。” “确实是个聪明的丫头。”凌不语又在她脑袋上薅了一把:“我必须对皇帝忠。” “可若有一天皇帝不信你的忠又如何?” 凌不语双手抱在胸前:“丫头,我从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永远觉得活着最重要。“ “你有后路?”魏妩讶异得很,现在任谁看凌不语正青云直上,居然想到会失圣心的一天,提前做好准备? “不可说。”凌不语笑着说道:“毕竟,伴君如伴虎。” 他活了两辈子,就算是第一次体验古代生活,学过历史的他也清楚最是无情帝王家,太上皇对魏韦那般,就是最好的前例! 魏妩眼底直冒星星,不禁说道:“你比我外祖父更有远见,外祖父从未想过给自己留后路,才会被人设计,凌不语,你千万、千万不要覆我外祖父的后辙,一定要平平安安 。” 本是朴朴实实的话,听着让人心酸,凌不语抬头,盛京的天比他上辈子见过的天空都要晴朗,这是仍未被重工业污染的天空。 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耳边传来小五轻快的声音:“但愿不要有那么一天,可那位是皇帝啊,我们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的。” 傻丫头,凌不语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你外祖父的事情不要急,你母亲的事肖风已经开始打听,要是她平安无虞,等她回来,我们就订亲,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身为女儿,自然是想人生大事有母亲见证,否则便是遗憾,不然他也懒得等,他不确定皇帝对小五的兴趣浓烈到什么程度,但上次端木崇罕见得冲动了。 好在他后面收敛了自己,最近流言近消,虽还有人议论,但见皇宫迟迟没有动静,猜测又慢慢平息,这对小五和他都是件好事。 云风楼最近新推出一道甜品,凌不语叫人送进来给魏妩:“吃完我们去林家。” 林正今日休沐,自打送走了那帮西洋人,他这心气都平顺许多,听说凌不语造访,本来在躺椅上悠哉晃着脚的他立马跳了起来,看向丫鬟:“你说谁?” “凌不语凌大人,还有官媒所的小五姑娘前来拜访。”丫鬟穿着普通,看着老实巴交,看自家老爷这么大的反应,结巴道:“不,不能放进来?” “乱讲!”林正连忙扯着衣裳:“快,人在哪里?” 丫鬟战战兢兢地说道:“请到客厅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林正脚底下装了风火轮似的,飞一样地奔向客厅! 第280章 就苏家了! 林正身为一个九品官员,勉强住在长街的最西边,眼看着都要被挤出去,当初买这套宅子耗费了他为官多年的积蓄,买完以后多年没有请过下人。 这两年缓过劲来府里才有一个小丫鬟,一个烧火的婆子,再没有其余。 魏妩住过这里更差的地段,看林正的宅子还算寻常,而凌不语发达已久,看着眼前这套两进两出,面积较魏妩那套还要小的宅院,就觉得寒酸了一些。 只是他面上不表,坐在简陋的客厅里,品着和外面食肆味道一样的茶水,耐心等待。 “凌大人!”林正兴高采烈地冲进来,脚下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面红耳赤地站直了身子,这才拱手道:“今日吹的哪阵东风,把我们凌大人吹来了。” 不愧是在驿站招待外宾的,这张嘴跟抹了蜜一样,凌不语笑道:“好久不见,林大人。” 林正自认为和凌不语是有交情的,共同面对过那帮难缠的西洋人,大朝会虽然没有资格进殿入座,但也有太监及时传达殿内的信息,是以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 原本只比自己高两级的凌不语现在愣是高了四级,林正自惭形秽,人比人啊,就是气人。 “今日的确有东风,但不是吹来了我凌不语,而是吹向了你们林家。”凌不语趁机介绍魏妩:“这位是官媒所的五姑娘,我们今日来是有好消息。” 林正心头一震:“可是端王府那边……” 这件事情说来惭愧,凌不语有些不好意思:“阴差阳错,并非端王府,而是苏府,我们的国舅爷府上,这次是那位苏二公子相中了令千金。” “啊?”林正转念一想,原本的纠结悉数抛在脑后,不自禁说了一个字:“好!” 魏妩一看,这是极为乐意啊,不像提到端王府时眼神里还有纠结,她立马道:“此事苏二公子与苏夫人均达成共识,我这次来带来了苏二公子的画像,请大人过目。” 展开画像,林正的嘴巴都笑得不合不拢嘴,加上和凌不语熟,嘴巴有些锁不上门:“当初太上皇后便是绝色,听闻苏家人都长相上乘,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苏二公子……” “父亲慎言,岂可妄议太上皇后。” 这记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紫衣姑娘正快步走过来,眉宇间还有怒色,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此前和父亲说了多少次了?” 林正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道:“我家这闺女就是少年老成,小小年纪就像个小大人,从来爹管女儿,几时听说女儿管爹的?” 凌不语却是知道林正为何升迁不了,就这一张嘴就能得罪不少人,岂能不受人打压。 “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凌大人,这位是官媒所的五姑娘,是为了你的亲事来的,画像上是国舅爷府上的二公子,名……” “苏尘昂。”凌不语接道。 “儿女亲事由父母做主,母亲怎么不在?”林家小姐问道。 林正摸了摸鼻子:“许是又去绣坊了,我这就叫人请她回来,你来看看,你怎么想?” “属实高攀。”林家千金生得纤细,但个子挺高,比魏妩要高出半个头,虽然生得温婉可人,从几句话中却能听得出来这位是个有主意的,可不是苏家那丫鬟一个类型。 这看面相果然是难看出性格。 林正瞬间蔫一下来:“姑娘,你不愿意?” “女儿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这样的机会对我们家来说难得,女儿此前被人挑挑捡捡,害得母亲伤心落泪,如今有这样的门弟愿意接纳女儿,岂能不愿。” 这话听得魏妩一怔,话语间充满了无奈,可见这位姑娘此前的姻缘应该不顺,但未惊动官媒所,想来是双方长辈仍在试探期间就谈崩,根本到不了后面那一步。 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自然就看淡了,面对国舅府这三个字也能坦然。 凌不语心里也有计较,这位长相气质的确像神了苏家二公子曾经忠心的丫鬟,可惜这性子就太过淡泊,有几分冰美人的感觉,这样一想,倒也好。 一个差点看破红尘,一个淡然从容,倒也配。 等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林夫人从外面回来,这一看也是令人惊讶,这位九品官员的夫人穿得极为朴素,头上的钗环仅有一支银制的,耳上的耳环更是不知道戴了多久,有些陈旧。 这才是普通盛京城低阶官员的日常生活,一套都城的宅子就能掏空积蓄,家中的生活仅靠俸禄难以维持,这样一想,当初暗中从商的自己太过明智,反正不过明路。 林夫人见到两人有些尴尬,说是去了绣坊,其实并没有买任何东西,或许去绣坊其实是为了出售自己的绣品换些银子? 听说两人的来意,再看画像,林夫人显然吓到:“这可是皇亲国戚,怎么会看上我们家女儿,这……这得需要多少嫁妆。” 林正赶紧咳了一嗓子,见夫人愁眉苦脸,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苏家她就怕了,自从凌不语提到端王世子的事,他还幻想过女儿做世子妃呢。 现在换成苏家,他这颗惴惴不安的心反而踏实不少,苏家不是普通人家,家风清正,平日里低调,反而不重视这些俗物,要是王府,就算现在地位尴尬,那也是过度讲究的人家。 原本他还在拉扯,要不要去王府争取一把,现在尘埃落定,什么都不想了! 苏家主动求娶,还有什么不好的,就苏家了! 这家里还是林正做主,他一表露态度,林夫人虽然不安,发愁嫁妆的事,但也默默应许。 林家小姐则是淡然道:“女儿愿意听从父母亲的安排,就请五姑娘和凌大人操心了。” 魏妩对这位林家大小姐的观感极好,这位姑娘闺名林嫣,看着比她母亲要大气许多,实在不像九品官员家里养出的千金,她立马说道:“那先恭喜林小姐。” “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去苏家报喜。”凌不语说道:“暂且告辞!” 第281章 真,丢人! 林正喜出望外,正要示意林夫人打赏,凌不语说道:“林大人不必与我们多礼,此前多亏大人,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地送走西洋人,虚礼就不必了。” 林正脸上发烫,分明是他倚仗了凌不语,还要客气,凌不语带上魏妩就走。 林夫人感叹道:“这位凌大人好生大气。” 再看女儿林嫣,林夫人拉着她的手说道:“女儿,苏家公子听说是个闲差,平时也不参与朝堂争斗,你进了苏府也能轻松些,若是外面说咱们高攀,不理会就是。” “嫁人的是我,容不得她们讲,就是讲又如何,我也是苏家自己看中的儿媳。” “就是我们家贫,拿不出多少嫁妆,欸,娘亲怕你受屈,被婆家瞧不起,”林夫人抹着眼泪说道:“娘觉得这是天上掉下的莫大的馅饼,心里也慌得很。” 林嫣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父亲刚才有句话说得对,太上皇后当年是绝美的人物,苏家人不仅生得好,更懂得避世,一直在朝中地位不显,这样的人家想必不会为难女儿。” “太上皇后仍是皇后时,苏家也没有趁机飞黄腾达,如今太上皇后避居西行宫,苏家人 就更低调了,也不太可能会苛待儿媳,母亲且放心。” 凌不语决心趁热打铁,趁着天没黑,带上魏妩直奔苏府,这好消息让苏夫人喜不自禁,当着两人的面就笑出声来:“好极,好极啊,我家苏二终于要有媳妇了!” “母亲笑得未免太过大声。”苏尘昂无可奈何道:“两位可见过林姑娘?” “林姑娘的确如画像上那般温婉,但性情并非会小意逢迎之类,淡定从容更多些,这样的女子有大将之风,也镇得住门楣,在下也好奇,苏二公子怎么一改前态?” 凌不语料定苏家有秘密,且全在这苏尘昂身上,语气就直白了些:“苏公子此前是看破红尘,不愿意再涉男女之事,这突然娶亲,在下只怕耽误了林家姑娘。” “啧。”苏尘昂不悦道:“你这话可说岔了,你能把林家姑娘说给端王世子,那端王府现在的位置多尴尬,我苏家不比端王府强?” “二公子如何知晓?”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是好奇,这位姑娘有何过人之处能让我母亲看中,又让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往端王府推,这一好奇,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苏尘昂老老实实地说道:“乍见之下的确是我中意的类型,但一细瞧,原来大不相同,反差极大,我就偷摸跟了她几日,越看越觉得中意,一想到自己差点错过,真是心痛。” “趁着你们没把人给我弄到端王府去,我还不出手截胡?”苏尘昂瞪了凌不语和魏妩一眼:“她那父亲没甚主见,你们一提,他就上心,危险得很。” “公子相中就出手,主打一个短平快,在下佩服得很。”凌不语也算是松了口气,看来苏尘昂对旧时的丫鬟也没有什么执念:“在下只怕林姑娘到时候以为自己是替身。” “我自会与她说明白,我们苏家从来不做稀里糊涂的事情,有些传闻我自会打破。” 是么?那苏家后院护卫森严是怎么回事?藏着的那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有多脸大才敢讲出这种话。 察觉到凌不语嘴角凝滞的笑意,苏尘昂清咳道:“还未感谢凌大人送来的软鞭,我家那个小护卫喜欢得紧,他天赋虽有,但年少轻狂,亏得凌大人出手让他长个教训。” 想到那小侍卫,凌不语轻笑道:“苏家卧虎藏龙。” 他意有所指,苏尘昂却不接招,一边的苏夫人见两人突然剑拔弩张,有些不解:“这说着大喜事,怎么就拐偏了,小流是我家老二捡回来的孩子,怎么得罪凌大人了?“ “凌大人身手不凡,小流非要比试结果自取其辱,长鞭也被折断,凌大人事后送了他一条软鞭,是上品,小流开心得不行,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感谢凌大人。” 苏尘昂三言两语地解释完,苏夫人笑道:“小流的心气高,少年轻狂,就得这样吃个教训,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眼皮子不能太浅喽。”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的苏夫人看什么都格外顺眼:“五姑娘,依你看,两家都达成共识,还要不要再相看?” 魏妩对苏夫人的心思捉摸得清清楚楚,笑道:“小女子觉得不必要这么麻烦,不如直接择个吉日去纳吉,把成亲的事情提上日程。” “可是齐王马上也要大婚,咱们这婚程是不是不能抢在他们前头?”苏夫人实在是怕,万一这老二哪天又突发奇想不想成亲,那不是一切都打了水漂? 苏尘昂挑挑眉:“依母亲的意思,当是明日就成婚?”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般怠慢我未来的儿媳及亲家?”苏夫人气得把帕子拍到儿子脸上:“混账东西!你给我闭嘴!” 苏尘昂面上无光,捂了捂脸,真,丢人! “那便约定时间按流程走,成亲的日子自然是要合下日子,挑个黄道吉日,至于齐王那边倒不用多考虑,合上好日子就从快从紧,夫人,您以为呢?”魏妩笑着问道。 这话是说到苏夫人心坎里了:“对,就如此安排。” 魏妩笑得眼睛都眯在一块,苏夫人也是看她格外讨喜,笑眯眯地说道:“小五姑娘,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过那时候你还小,几个月大,小的时候就长得好看。” 相较于对宁国公夫人还有些印象,魏妩对苏夫人是全无印象。 见她没有想起来,苏夫人也有些遗憾:“可惜了,我们两家往来并不多,说起来,你父亲和母亲以前也是一对神仙眷侣,欸……” 魏妩的脸色未变,淡然道:“我母亲有自己的命运,至于生父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听她将卓久然称之为生父而非父亲,苏夫人就后悔自己不应该一时感慨而说出这些话。 第282章 四位哥哥 “看我,真是年纪大了,动不动就忆当年,总之今天全是好事情,对了,让小流过来见见凌大人,收了礼岂能不谢?”苏夫人打岔道。 苏尘昂无奈地看着自家母亲,自家母亲什么都好,就是这脑子不过事,稍微动下脑子就不应该提及魏妩父母的前尘往事,要是不了解真以为她是要刁难人。 毕竟是自己亲人,苏尘昂骑驴下坡,迅速叫来小流。 那少年不知道缘由,只听说是苏二公子找,兴冲冲进来,嘴里还没有停下来:“公子,你找我什么事情,对了,后院的那位……” 声音戛然而止,苏尘昂额心直跳,恨不得撕了这小家伙的嘴! “后院的那位?”凌不语故意重复道:“不知道我们是否耽误了苏二公子的正事?” 小流的脸色极其难看,笑意还没有从脸上收回,五官微微抽动:“是,是你。” “软鞭可收到了?” 小流的表情就更精彩了,他本来就不擅长说假话,凌不语派人送来的软鞭胜过他以前那条无数,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看似柔,打起来力道十足,沾过水后更是吓人。 他心中满意,但面对打败自己的人又别扭得很,半天吭不出一个字。 苏尘昂瞪他一眼:“该谢谢凌大人。” “大人?”小流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大人?” “如今他是工部新增设火器司郎中,以后主导火器生产,官居五品,你不称大人称什么,上回比拼输赢既定,你要是不服气,再打一回?” 小流忙说道:“不必!” 再打?!再打不还是他输,他才不会再自取其辱! “多,多谢凌大人赠鞭。” 小流红着脸说完,迅速地让到一侧,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看着是口服心不服,起码心底不是完全服气。 凌不语只当看个乐子,转而说道:“苏家素来低调行事,但苏家后院却有这么多身手高超的护卫,这一点倒与外界传闻的截然不同。” 苏尘昂未开口,苏夫人先笑了:“这事说来也是巧,全是我们府上捡来的孤儿,从老爷开始,捡来养着倒也无妨,时间久了不是也耗银子嘛,索性送出去学武再当护卫。” “做府上的护卫也是自给自足,时间久了,就成了传统,又可以帮扶孤儿,又能让府上不用再请旁人做护卫,全是自己人,信得过。” 苏夫人说得极为顺畅自然,显然不像说谎。 但这么做的动机真的只是如此? 凌不语还是在心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不愧是国舅爷,这么优良的传统的确值得继承。” 苏夫人笑得极骄傲,一边的苏尘昂也在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少了几分真心。 凌不语见好就收,示意魏妩和苏夫人谈谈接下来的细节,对流程熟悉的魏妩马上和苏夫人聊得火热,他刚一言不发地拿着茶杯,慢慢地品。 那小流在边上蠢蠢欲动,眼神更是不时地就瞟向凌不语。 凌不语只当不知,笑意盈盈地看着攀谈的苏夫人和魏妩,这苏夫人也是欢喜极了,生怕此事不成,又怕唐突了未来儿媳,准备在礼节上周周到到,绝不委屈林嫣。 “我这里有一套首饰,还请五姑娘帮我送到林家,先表示一下我的诚意。”苏夫人派人送来一套精美的首饰:“说起来,这还是太上皇后当年赏我的呢。” 那时候,苏澜刚登皇后之位,处境艰难,在后宫里举步维艰,又还未得到端木长卫的真心,被人称为傀儡皇后,苏夫人身为长嫂,时常入宫陪伴,两人情谊深厚。 凌不语这才想起来,太上皇后有四位哥哥,除了长兄在都城为官,其余三位不是驻守在边塞,就是在地方上为官,个个都低调得紧。 苏夫人这是撇开所有身份架子向林嫣表示示好:“你让林姑娘放心,我虽有长媳,但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以后她要想管理中馈,那就一人一半,若不想,就让长嫂代劳。” “这一点我和她长嫂早就谈过了,更不用担心我催着生育,我绝不是那等难缠的婆婆。” “对了,我要不要也求求太上皇后替尘昂和林姑娘赐个婚?”苏夫人自言自语道:“齐王虽未太上皇后亲生,但为了抬举未来的齐王妃,专门赐婚了呢。” 魏妩心道太上皇后如此也是为了替皇帝拉拢聂正,一举两得。 她对太上皇后有种莫名的好感,但也必须承认她极有智慧心计,否则当初如何翻身? “母亲。”苏尘昂突然语气转得严肃无比:“苏家不需要如此高调,您这不是公开告诉她,因为她母家只是九品,所以才要赐婚替她抬身份?” “我看林姑娘并未因为自己是九品之女就如何自卑,您这般大张旗鼓反而不好。” “听上去二公子对林姑娘颇是了解。”凌不语冷不丁地说道。 苏尘昂面色微变:“谈不上了解,只是猜测罢了,毕竟跟了人家姑娘那么久,对不对?” 苏夫人听他又口不择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正好那套首饰也送来了,她转身和魏妩继续说话,无论如何,这次的小儿媳必须顺利地娶到手,婚期越快越好! 那套首饰在出了苏家门以后,凌不语和魏妩就将它送到了林嫣手上。 林嫣仅仅迟疑片刻便收下,又抬头道:“我收下才能表示我的决心,这桩婚事板上钉钉。” “林姑娘,苏夫人要的恰是你这样的回应,她必定欣喜。”魏妩总觉得林嫣身上的清冷劲儿很带感,这样一个姑娘和看上去有些混不吝的苏二公子不知道能不能擦出火花。 她不自觉地将端王世子和苏二公子做了对比,默默颌首,还是苏二公子和她有看头。 林嫣笑着看向魏妩:“多谢五姑娘,我知道苏夫人是为了安慰我的心,你们辛苦了。” 林夫人更是感激得眼睛发红,苏夫人如此大度,她也不用发愁嫁妆的事,苏家显然不在意这些,她双手合十道:“这桩亲事真是好极了!” 第283章 我的鸟! 魏妩终于解决一道难关,想到明日还要去太医丞家中,离开林家的时候握起了小拳头:“要是端王世子的亲事也解决,官媒所又能振一口气。” “现在的官媒所炙手可热,新生儿还要先在官媒所登记,再移交户部,要不是看上官媒所的价值,礼部尚书何必来抢?”凌不语说道:“依我看,少出点风头才对。” 其实在凌不语看来,太医丞未必会同意这桩亲事,成功的机率并不高。 两人这一天下来,跑了好几趟,眼看着天蒙蒙黑,凌不语带着魏妩去吃了简单的晚膳,便令高凌赫往郊区赶,魏妩不解:“现在是去哪里?” “找两位庶吉士,大人允我给自己找帮手,我有两个属意的人选,挖过来到火器司给我做主事。”凌不语说道:“工坊的事情其实好解决,我准备用我的人。” 他之前就和魏妩说过他手底下有三教九流之人,不少都是工匠,火药之事至关重要,用自己的匠人总比外面的强。 “这两位也是值得信任之人?” “不算,但心性单纯,而且有些不一般的癖好。”凌不语说道:“我和他们交集并不深。” 魏妩按捺下好奇心,发现马车都快驶出城,现在虽然还不到城门关闭的时候,但都住在郊区了,可见手头比自己还紧,庶吉士就是尚未正式为官,留任待用,处境尴尬。 一旦过不了这一关,就要重新物色去处,能不能留在都城都是问题。 车子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停下,这处小院远离城区,附近还有菜地,要是从这里到官衙,走路都得一个多时辰,他们是怎么上值? 来到门前,看到门上的锁,凌不语挑了挑眉毛,没打招呼过来,就吃了个闭门羹! 他正要悻然地和魏妩说先回去,耳朵竖起来,听到从后面菜地附近传来的欢呼声。 “看来老天爷对我们不薄,没有让我们跑空。” 就着夜色,他直接牵起魏妩地手快步地朝后面走去,高凌赫本来跟了几步,瞧见两人牵着的手,识趣地停下,转身回到马车上。 这宅子是当地菜农的宅子,和城里的房屋自然没得比,租金也要便宜很多。 两人走了没有多远,就听到兴奋的议论声。 “多少只?” “一,二,三,四……哈哈哈,十一只,够咱们吃上好几顿了。” 凌不语和魏妩对视一眼,这两人是在抓鸟! 离得近了,两人才看到月光下的菜地上摆着一个三角形的架子,那网里已经钻进不少鸟雀,一只只扑楞着翅膀,飞不出来,困在里面放声啼叫。 魏妩不惊奇这种现象,以前没搬到长街时,她也见过不少街坊到野外捕鸟,以鸟肉代替猎肉弥补伙食,只是,她抬头疑惑道:“是他们吗?” 见凌不语点头,她心内才觉得震撼,毕竟她以前的街坊是普通贫困百姓,可这两人看着二十出头,长得不说多俊俏,但也是温雅的读书人,庶吉士,准官员,居然捕鸟代食?! 走近些能看清楚两人的样子,一个国字脸,看上去憨厚,另一个则是干瘦,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宽宽大大,两人站在捕鸟的工具前面,看得战果投入得很,丝毫没察觉有人靠近。 再看这捕鸟的器具,魏妩也暗叹一声,此前从未看过这样的架子! 凌不语更是眯起眼睛打量着,这是用木头制成的,网挂在上面,只有将木头架子放在地上时才会呈现三角形,上面挂着的网是渔网。 再将吃食放在渔网下面,等鸟为了吃食钻进来的时候就能拉动一边的绳索,收网! “恭喜啊,两位。” 凌不语突然出声,吓得那两人差点松开手里的绳索,双双回头,看到凌不语,两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绳子还是撒开。 网一松,就听到扑楞愣,网里的鸟儿伺机飞了出去! 这一下子,努力全打了水漂,白捕了! “我的鸟!” 来不及,全飞了,一只没剩! 两人面面相觑,凌不语轻咳道:“没了就没了吧,这也是命定的事,我一来,他们就飞。” “凌不语,不,不,凌大人……”两人心痛至极,抬头望着远去的鸟儿,心如刀绞,改善伙食的念想是落空了,掩去脸上的失落和凌不语打招呼。 看他俩过得如此落魄,凌不语心里也不好受。 这年头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好的机遇或是好的背景,就算成了进士又如何,一样要从零开始,能出头的是极少数人,而这极少数人中,又有不少是靠着家世背景。 公平吗?其实是公平的,对于普通人而言,科举依旧是出头的方法之一,哪怕多年以后,高考也是普通孩子出头的捷径。 大体上的公平就算是公平,想要绝对公平?没有。 “赵起,白秦,”凌不语叫着他们的名字:“事情紧急,我长话短说,陛下下令成立火器司,我为火器司郎中,如今缺两名主事,尚书大人着我自行物色,我相中你们二人。” “此时前来,只想问你们二人一句——可愿意加入火器司,做七品主事?” 啪哒,那赵起站不稳,一脚撇到边上,白秦不敢置信:“七品主事?凌,凌大人,你是认真的,为何是我们二人?” “你们能考上进士,才学自不用说,我更看中的是你们的灵活变通能力,这捕鸟的器具是你们二人琢磨出来的吧?寻常人或许会嘲讽你们,但我看到的是聪慧,动手能力佳。” “工部急需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才,为何不能是你们二人?” “你们来工部火器司无需实习,可以直接转正,我与尚书大人言明便可,不知你们二位是否同意?”凌不语摆出自己的诚意:“若是可以,明日我便上报,尽快走流程。” 捕鸟器还在地上放着,捕鸟的网子早松开,但凌不语给的这张网把他俩缠住了。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两人晕头转向! 第284章 泼天的富贵 赵起和白秦自认为和凌不语不算有交情,说是同窗也谈不上,他俩是小地方进都城赶考的人士,家远在几百里外,而凌不语一直在都城活动,家中有宅。 他的情况比他们要好许多,而他们进都城之后就听说过凌不语天纵奇才的传说,此人的科举之路也比他们要顺畅很多,几乎是碾压的存在。 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天才,他们二人也仅是几面之交,小地方来的他们总有些自卑,感觉和都城的考子有条沟壑,平日里也不会凑堆。 以地域为界,平日里都是泾渭分明,都城的考子嘴上不说,但举止间总有股子优越感。 有些恶劣的更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外地来的,阴阳怪气便罢了,有的更是故意捉弄,如此一来,虽还有外地学子想攀附家世好的都城学子,最终两方阵营有些水火不相融的意思。 凌不语算是他们当中最和气的那个,给他俩的印象很深,后来,才知道这位底气足,不仅是都城考子,更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后来么,如他们预料得那样——他摘得魁首。 因为凌不语在那一众都城学子中太过和气,以致于后来知晓他的经历,两人还为这位状元郎打抱不平过,也才知道这都城的水有多深。 拿了状元的人还能被人打压下来,翰林院都进不得,而他们二人就更不用提有多不顺利。 如今说是庶吉士,但两人都知道能过过的机率不高,大概率还是要返回原籍地寻找机会。 现在,这泼天的富贵从天而降! 两人面面相觑,飞走的鸟,到不了嘴里的肉都不重要了。 凌不语见他们还要捕食小鸟来加餐就知道他们的处理不妙,现在冷不丁地听到这消息还没缓过神,他也不急,站在那里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可以再想想。” “凌大人,你是认真的?”赵起仍旧满脸震惊:“当真可以这样吗?” “事情从急从紧,火器司是陛下亲自下令增设的一司,事关国家重器,需得立马筹备工坊,生产火药,我急需要人手,也要特色工匠,繁文缛节就可以略过。” “至于你们二人,许久以前我就留意过你们,赵起,你极擅长做手工,尤其是木工,而白秦,你极擅长绘制纸图,过目不忘,能将见过的东西百分百还原绘制。” “更重要的是你二人还有赤诚之心,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你们这样的处境还能苦中作乐,只怕会唉声叹气,满腹牢骚,方才看你们捕鸟,更是确定自己的想法。” “只是有句丑话说在前头,火器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工作内容大多需要严格保密,若有泄密,恐怕会惹来杀头之祸,进了火器司就没有回头路。” 凌不语说完,赵起和白秦突然面对面,脸对脸,眼对眼,下一刻就爆发出一阵不合礼仪的尖叫声:“啊啊啊,我二人也有出头之日!” 魏妩看到这景象,就知道事情成了,这两人是答应了! “凌大人,我们明日便可去工部报到吗?”白秦说道:“听闻这次贪墨案牵涉重大,六部当中唯有工部没被祸及,我二人就觉得工部实在是向往之地,万没想到有这种缘分。” 贪默案已经传至百姓之间,老百姓对贪官本来就是一路喊打,见陛下如此痛快地惩治贪官污吏,对今上更是拥护,端木崇这一次可谓是一举多得。 而卓久然也因为工部这次没被牵累,形象上升。 “对,明日一早便去,我带你们二人见见尚书大人,便要开始工坊的筹备。”凌不语说道:“在此之前,我先带你们了解了解火药。” 赵起这才发现他们仍站在菜地里,又看向一直默然不语只是笑看着他们的魏妩。 “凌大人,这位是?” “这位是官媒所的五姑娘,本名魏妩,她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我凌不语的心上人,未来的妻子,为免你们以后从别处听到一些流言,我可提前告诉你们,小五,你自己说?” 魏妩向前一步:“小女子魏妩,原名卓妩,工部尚书卓久然是我生父,但因外祖父魏韦被定罪,父母和离,我与母亲离开卓府,我也从了母姓,与生父决裂。” “如今是官媒所媒官,与外祖父谢氏相依为命,也是未来的齐五妃聂明珠的义妹,我与生父多年来未有交集,我与凌不语虽情投意合,未来也有……” 魏妩的小脸蛋微红:“未来也有成亲的的算,但这一切与卓家无关,凌不语在工部与尚书大人也仅是普通的从属关系,未有别的牵连。” 她心里清楚这两人是凌不语为自己挑选的左膀右臂,也强调道:“你们二人将来与凌不语必定同出同出,与我、尚书大人能免有交集,为免尴尬,所以提前告知。” 赵起和白秦完全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弄懵了,两人消化了半天才知道鸟飞了,差事来了。 眼前这一对更是身份背景复杂,而且这位可是魏韦大人的外孙女,他二人是坚定不疑地认为魏韦大人绝不可能通敌! 一时间,两人越发激动,好一会才想到要将两人请到屋里,只是打开门,看到足够简陋的农舍,两人又红了脸:“大,大人,条件不佳,还请见谅。” 来都城科考就一直租住宅子,身上的银两不知道耗了多少,后来成为庶吉士又要继续,两人实习的报酬不高,实在撑不下去,两人一商量,索性搬到这最远的地方。 这农舍低矮破旧,屋子里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唯有两张榻还像样,还堆砌了不少农具。 白秦手忙脚乱地去准备茶水,没有热水不说,就是茶也是茶叶渣,两人平时能将就着喝,解解渴,但用来招待客人太不像样,正迟疑间,凌不语说道:“不必忙活了。” 两人尴尬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抬头,没瞧见两人脸上有嫌弃的模样,才松了口气。 “从这里到工部距离太远,”凌不语的话让两人如遭雷击:“你们租这里多少银子?” 两人面面相觑,伸出手来:“五百文。” 第285章 择人之道 不愧是在都城,虽说是快要出城的郊区,这种农舍也要半两银子,不过两人合租,平分下来成本更低,问题是如何通勤? “我们二人早上会乘附近菜农的驴车,每人三文钱,菜农可收六文,反正只是顺道,他也不损失什么,一个月下来他也能收一笔。” 成本倒还可以,但驴车并不舒适,耗费的时间也长,在路途上就是对身体和精神的损耗。 凌不语说道:“你们需要早起。” 两人默然,的确,漫长的通勤时间让他们俩身心俱损,极大地耗费了精神力,是以上峰对他们的表现颇是挑剔,同僚们也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们。 “居住问题由我来解决,你们要搬家了,只有住得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工部,没必要浪费时间,至于租金,与这里一样,五百文即可。” 两人感慨万分,说不出话来,对着凌不语深深鞠躬! “好了,明日午时后我去接你们。”凌不语需要半日时间去安排,只求尽快解决人手问题,眼见得时间不早,一边的魏妩都耗费了不少精神:“我们先告辞。” 送走凌不语和魏妩,赵起和白秦还如同在梦里,原本饥肠辘辘的他们根本顾不得肚子扁扁,良久,白秦站起来道:“我去热两个馒头。” 今夜就算没有肉也值了。 没一会,两人坐在堆满农具的院子里,一人拿着一个白面馒头啃起来,直到将最后一口咽下去,赵起突然哽咽一声,抬头的瞬间,眼泪落下。 白秦也好不到哪去,迅速低下头,两行清泪落到脚下…… 他们二人本是同乡,家中是农户,但两人的父亲都颇有远见,一起举全家之力供养他们读书,赵起的父亲是乡中的木匠,他本人也极有做木匠的天份。 赵起想到儿时不愿意看到家人操劳辛苦供养他读书,便想帮父亲做木匠活分忧,结果反被父亲抽打一通,如今想想,他要感谢父亲的真知灼见。 寻常农户哪有这般远见,只是,赵起抹掉眼角的泪:“以前总想着科举出头就好,若是一朝得中进士才能光宗耀祖,来到都城才知道人外有人。” 白秦应道:“的确,当初得中进士有多欢喜,后来就有多大的落差,满以为可以步步高升,却是步步维艰,科举结束便是从头开始……” 尝过了现实的残酷,两人按理说早该磨灭心智,但心中仍燃着一腔火,若是就此打道回府,岂能对得起家中亲人?如何给家中晚辈做表率? 要知道在他二人的以身作则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同族幼童愿意读书,如今苦中作乐也是为了咬牙在都城坚持下去,哪怕在个不起眼的府衙做个文书也好。 他二人如今就在不同的府衙实习,但步步难行,如今居然能入工部……还是七品主事。 “凌大人的意思是直接让我们?”白秦到此刻仍然不敢想:“他有这么大的权利吗?” “方才凌大人说此事涉及国家重器,特事特办,可是如此?” 赵起捂着胸口,刚才吞了馒头嘴里有些干,但他的心情却是激昂:“应是如此,状元郎若没有章程,不会贸然来找我们,明日我们静等消息就是。” 他们俩在不同的府衙,此时倒是有些遗憾,要是凑在一起等消息更好。 “白秦,我仍觉得像做梦一样,大喜过后却是担心,你可懂。” “你是担心我们不能帮上状元郎?” “方才状元郎提到的火药,你我二人应是从未听说过,更未见过,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显然从万分的惊喜中脱离出来,逐渐变得冷静。 白秦显然比赵起要乐观些:“凌大人挑中我们必然有自己的理由,我想,他要的是能真正信任的人,也认可我二人的学习力,我二人不是更应该全力以赴,赵起,这是我们的机会。” 赵起猛地站起来,看着院落里凌乱的农具,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凌大人的知遇之恩重如泰山,我二人必定要有所回报!” 回程的马车上,魏妩仍在回味那两位庶吉士喜出望外的场面。 “你如何判断他们两人是至纯至善之人?偏偏挑中他们?”魏妩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们两人家境普通,来到都城更是艰难,自己都难过,但我不止一次见到他二人将自己的食物分给来自更贫困郡县的考子,当时并无旁人,无需作秀。” “能发自内心地如此,可见两人良善,况且他们如今作为庶吉士恐怕难过这一关,在都城都不得不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都快出城了,但仍旧苦中作乐,不想放弃。” “他们若是失败,打败他们的是这等级森严、阶层分明的都城,而非他们不思进取。” 凌不语说道:“昔时外地考子被都城的考子阴阳,绝大部分人选择闭口不言,息事宁人,有一批却能站出来理论,不卑不亢,其中就有他们二人。” “那除去他们二人,其余人不也站出来了?” “那帮学子要么未中进士,要么返回原籍地,留在都城的屈指可数,或许是不想在这里一争高低,在这里也看不到前途,得中进士不过是人生的一大步,也是新生活的新开始。” 这就像大学生毕业后要面对社会一样,你以为靠高考实现了鲤鱼跃龙门,毕业后才知道不过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还得用脚一步步丈量新世界。 “另外,我也的确了解过他们二人的背景,一个懂工匠生活,一个过目不忘,绘制图纸的本事强,我就更属意他们二人了。”凌不语说道:“至于以后,且看。” 忘本是老祖宗早就发现的现象,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想那么长远干嘛? 魏妩听着凌不语侃侃道来,眼神却变得迷蒙,看她犯了困,凌不语打住了话头,也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高凌赫的声音:“公子,有辆马车一直跟着咱们。” 第286章 求见五姑娘 高凌赫也是练家子,否则凌不语也不会催着他去参加武考,这一路驶过来,刚开始还好好的,后面便多了一道尾巴,这大道朝两边,谁爱走就走,他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发现后面的马车越贴越近,他索性放慢速度等着对方超过去,对方却未行动。 他这才觉得有问题,出声警示。 “停下。”凌不语声音落下,马车停靠在路边。 后面那辆马车显然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停下来,霎时减慢速度,纵然如此,依旧慢慢地贴上来,直至差点撞在一起! “来者何人,这是何意?”高凌赫怒骂道:“你们眼瞎了不成,没看到咱们停在哪里?” “误会了,小哥。”一人从里面探出头来,摇一摇手中的玉扇,笑呵呵地说道:“我们的马车车轮毁坏,这一路左摇右摆,所以才控制不当,并非故意,不信,你过来看看?” 高凌赫狐疑地看着对方,凌不语则跳了出来,慢悠悠地朝那辆马车走去:“那便看吧。” 街走近些,凌不语突然亮出双掌,死死地夹住一柄刀刃:“果然有诈!” 掌心翻转,那刀刃脱手之时,握着刀柄的人也狠狠地摔到地上,凌不语上前一步踩在他心窝:“鬼鬼祟祟,跟我去府衙!” “慢着!”里面又出来一个人,正是那靳尚! “公子是真的误会了,车轮有损是真的,我这手下想试下你们高低也是真的,而我嘛,只想求见马车上的那位五姑娘。”靳尚笑着说道:“来呀,给凌公子掌灯!” 凌不语脚下并没有松开,依旧死死地踩着,在听闻五姑娘三字时,更是往下压了压。 脚下传出一声闷哼,凌不语嗤笑道:“看来你们的情报有误,我如今并非白身,而是朝廷命官,刺杀朝廷命官罪该如何?” 高凌赫心内大叫一声好!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呢!极有用! 靳尚的脸一白,失误了! 脚下的人更是面色发青,这顶帽子扣下来不得了! “误会了,凌大人。”靳尚改口极快:“我手下这人不知深浅,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与他计较,我愿意向大人赔罪。” “行贿受贿可都是大罪,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本朝律法啊,视王法于不顾,今日这事看来不能善了了。”凌不语像换了一个人,咄咄逼人得很:“怎么样,随我们去府衙?” 靳尚眯起了眼睛,信息有差,害他至极! 最近他外出一趟,居然错过了都城这么大的变化,这凌不语竟然不再是白身,手下人也没有及时通报,想想也是,皇帝跟疯了一样到处拔除他的暗桩,信息通达不如以前! 这几日他不在都城,回来后收到的消息是找到了替如烟捉刀之人,名为魏妩! 巧的是这位魏妩恰是魏韦的外孙女! 他心急如焚地找过来,却发现魏妩外出,一路尾随,却是撞上了这位,凌不语这时候又看向他,说道:“你方才说给凌公子掌灯,你如何知道我姓凌?” 靳尚面色微僵,的确,他和凌不语除了打过几个照面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是如何得知他姓凌的,他讪笑道:“凌大人说笑了,今朝状元郎,何人不识?” “那你又是何人,找五姑娘有何事?” 凌不语对靳尚的来历清楚得很,刚才没露痕迹,现在更是摆出官老爷的架子:“要是说得过去,今日的事就且罢了,若是说不过去,今日必定不能善了!” 靳尚捏紧了手中的玉扇,骨节发青!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从马车上下来,郑重地朝凌不语行礼:“草民靳尚,江南商人,近日才在都城活动,极爱书画,曾为春喜楼花魁如烟姑娘的一幅画作前来都城。” “可惜那花魁竟是个弄虚作假之人,草民极钟爱那幅画,是以一直想找到原作,费尽心思才知道这幅画原是五姑娘化名而作,草民收到消息,一时激动上门拜访。” “结果知晓五姑娘外出,这才一路寻过来,本来以是要空手而归,没想到在这地段又遇上,实在是控制不住地追上来,我这随从是个练家子,并不认识大人。” “不过是瞧出大人是高手,一时技痒想要过过招,看,这不就是他自取其辱!” 好一张巧嘴! 凌不语要不是事前摸过这人的底,知晓他能在毁了如烟后还能与厉王化干戈为玉帛,从中就能瞧出这人本事不小,此时就要放下戒心了。 听听,一个为书画而狂的民间商人罢了! 被踩着的那人立马说道:“正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大人,但并非有意,真的只是想切磋一番,实在不知大人身份,只以为是武林中人,误会,天大的误会!” 靳尚这才觉得错失信息并不算件坏事! 凌不语也想到这一块去了,慢悠悠地挪开脚,心道自己明明交代下去要守好小五的秘密,这人还是查到了小五的头上,可见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还有,这人的本事是不是快要通天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商人,但肖风去打听过,这位靳尚的来历挑不出毛病,且从小在江南长大,在当地也是个名人。 他缓了缓脸色,终于挪开脚,那人重得自由,赶紧一溜烟地爬起来,仍不忘记嘴上抹油:“大人好胸襟,是小的不长眼!” 说完,这人往自己脸上左右开弓连扇了几巴掌,啪啪直响! 靳尚看凌不语的脸色缓和,再看向始终没有动静的马车,按捺不住道:“大人,就看在草民一腔热切的情况下,让草民得见五姑娘?” “如若不然,草民明日、后日、大后日也要登门拜访,也是迟早的事情。” 高凌赫不爽,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五姑娘是我们大人未来的夫人,是要娶进门的人,岂能容你如此造次,你想见就见,刚才的事还想不想了了!” “欸,草民愿以千金为偿求得一见……不,求得五姑娘作品,便也了了这桩心事。” 靳尚说道:“既是大人未来的妻子,想必也不能现在就替五姑娘做主吧?” 凌不语端详着靳尚的脸,真是,气笑了! 第287章 精明过了头 “这位公子说笑了,凌不语自然能做得我的主,这是我本人允许的。”马车里传来娇俏的声音:“我既是捉刀,便是不想现于人前,至于千金求画,如今我已经不缺银两。” “这位公子不论是有多大的爱好也请打住,也不论你登门多少次,我也不会卖画。” 靳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听这声音娇俏又果断,实在矛盾至极。 虽说没看到本人,但也觉得不是个好拿捏的。 高凌赫笑得嘴巴翘起来,瞧瞧,这就是他们公子找的姑娘,多好,关键时刻二话不说地给公子管她的权力,这不就把靳尚堵得无话可说! “你听到了?以后莫要打扰我家小五。”凌不语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看着马车走远,咣! 靳尚手里的玉扇狠狠地砸在马车上! “公子……”刚才被踩着的男人咬牙说道:“此人不是个好惹的,身手好身厉害。” 说完,他奉上自己的刀,那刀刃俨然缺了一块! 徒手裹刀刃,竟还能让刀刃缺了一块,刚才是凌不语手下留情,要是下狠手,他内伤在所难免,现在不过是被抛到地上,背疼胸口胀。 “啊……他居然有了官身,该死的!我早知此人不是池中之物,只恨当时没有将其拔除,如今想要动他就不容易了!“靳尚又气又恨,猛地将玉扇砸到车上。 这一次竟是动了大怒,玉扇被砸得稀碎! 斩杀一个白身不算什么,但若是朝廷的官员,必定麻烦! 还有那魏妩,竟是魏韦的外孙女,画风如此相近,呵,买画不过是由头,靳尚立马刻钻进马车,拿出纸笔,书信一封吹干后卷起来:“迅速送出去。” 凌不语的马车里,还能听到高凌赫不痛快的声音:“这人真是无孔不入,是怎么找到五姑娘的,一个寻常商人有这等本事,也是少见。” 车厢里没有声音,高凌赫赶紧闭上了嘴巴,料定公子是在安静地思考。 魏妩现在困意全无,不知为何手指轻颤:“他定不是为了求画,必有所图,但图的绝不会是画,寻常商人哪来这么大的本事,我绕了五六个圈才卖出去的画,还是化名。” 靳尚居然能突破一层又一层,直接找到她跟前! “此人太过恐怖……”魏妩说道:“他的来历真的没有可疑?” “肖风去查过,毫无漏洞,他祖上退隐江南,他便在江南出生长大,一路上无数双眼睛盯着,从商后风生水起,结交了不少权贵。” 凌不语摩挲着手指:“商人大多精明,他精明过了头,与厉王交好,难不成还想以黄白之物资助厉王……夺位?” 魏妩吓得瞪着他:“你可真敢说。” “古来就有商人如此投机,”凌不语是没提吕不韦的名字,也没法讲奇货可居的故事,在这个空间里,元昌人的历史和自己读的不同:“扶植新主,自己便有从龙之功。” “由此从商人翻身,这可是个好剧本。”凌不语沉吟道:“但咱们陛下现在手握利局,厉王哪有成算,尤其现在还有了火药。” 魏妩心口乱跳,说不出来的心悸,凌不语也是默然,不时转动扳指:“再查!” 靳尚此人,必定有鬼! 凌不语虽说被皇帝口头提拔两级,但流程并没有走完,如今仍是七品,是以不用上朝,到点就往工部去,等卓久然下朝便递上名单,卓久然也是个干实事的,立马安排调人。 工部向府衙要人轻轻松松,陛下又看重新设的火器司,底下的府尹无比配合,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赵起和白秦走出府衙门,在街头汇合。 两人站在街头,上峰告诉他们即刻去工部报到,从这里去工部办公的地方还有不近的距离,两人拿着从府衙收拾出来的东西,你看我,我看你。 “咱们现在就去?”白秦说道:“会不会太过贸然?” 赵起要大方得多,拉上他的袖子就去找牛车:“凌大人不是说过了,事情要从急处置,现在急着用人,咱们就走吧!” 两人也顾不得手上没有多少铜钱,迅速赶往工部,工部里井然有序,最先看到这两人在门前踟蹰的还是齐王,他大咧咧地走过来,一问来干嘛,立马乐了。 “你们就是凌不语搬来的救兵,看着像咱们工部的人。”齐王乐呵呵地说道。 这话听得两人有些晕乎,没辙,工部称泥腿子部,里面的人总带着一股子地气,和其它地方的官员不同,也就尚书大人和齐王算是最有贵气的。 这话是暗地里说这两人够接地气,齐王调侃归调侃,还是热情地将两人带去找凌不语。 今日卓久然拨了些人给凌不语使唤,正将看中的库房腾空,又将闲置的桌椅放进来,凌不语经过卓久然同意,从家里拿了几幅画挂在里面当作装饰,现在看着已经像模像样。 两人到来的时候,凌不语正双手背在身后,指挥着高凌赫将“火器司”的铭牌挂在门口。 “太高了,眼睛略微一抬就能看到就行了。” 凌不语刚说完,就转身,看到来人,立马笑道:“欢迎加入火器司,多谢齐王殿下帮忙。” “你入我水部才多久就把我扔了,看你这么得意我就放心了,”齐王乐呵呵地说道:“先带这两位去登记入册,我可等着看你们大展身手。” 原来这位竟是齐王,头一次写皇亲国戚,两人背立马绷紧:“原来是齐王殿下。” 齐王发现自己呆在这里尤其碍事,赶紧找个理由离开,凌不语带他们俩去登记,又带他们去见过卓久然,介绍了一下他们的履历,这才回到火器司。 “火器司是皇帝陛下下令兴建之司,接下来会有下属工坊,我们接下来重点筹办的便是此事,你们过来,我先带你们认识一下火药。” 凌不语挑的就是原本做实验的地方,那是工部最大的一块空地,他只用小份量的火药就让赵起和白秦知晓这未来的国家重器到底是什么性质! 第288章 五姑娘真是难请 凌不语将上次残留的火药埋在地下,只将引线留在外面,两人看着不解其意,直到看着引线被点着,都还没弄明白,直到嘭地一声,地面翻开,泥屑满地! 两人直接飙出了家乡话:“这是啥子?” “火药,这是小剂量的火药,若加大剂量可以炸山开道,也可致人死亡,火药量产以后也可成为武器,制成火枪、炸药包,你们说,这是不是国之重器?” 闻着硝烟味,两名新加入的成员兴奋莫名:“大人,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东西!若是加以运用,即将发挥莫大的用处,利于江山社稷,还可巩固边防!” 白秦甚至想,若有了这东西,还怕谁? “工坊不能设在人流量大的地方,一要便于运输,二要够空旷,四周无密集住户,你们二人接下来便在城中物色这样的地方,多多物色,尽快将地址确定下来。” “因为我们仍旧属于工部,所以也不能离工部太远,方便我们往返及监督工坊,运送方便是为了顺利运输原材料,选址之后我们便可租赁或重建。” 一进来就有活干,两人反而安心,最害怕的情形是进来后不知所措,像之前在府衙一样,名义上是实习,但分到手里的全是边边角角的活,有时候这点都没有,只能坐冷板凳。 “太好了,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我们这就外出转转,物色合适的地方供大人挑选!” “行,去吧。” 凌不语又补了一句:“放心坐车,费用工部自会报销,以公事为重。” “多谢大人,我们必定不会为了省钱而误了大事,大人,我们走了!” 送走了两人,凌不语很是满意,眼里有活的人就是爽,他这才走进刚收拾出来的办公室。 “公子,你看看,怎么样了?” 除了墙上的画,其余都是工部自己的,那些办公用品都自行去申领,直到现在凌不语才有古代公务员的感觉,他端坐在郎中的位置,下首左右是两位主事的席位。 高凌赫只是编外人员,现在站在门口处美滋滋地看着凌不语:“公子,如愿了。” 凌家被撸掉的官身,终于在三代后归来! 凌不语这边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魏妩那边也没有闲着,快刀斩乱麻地定下苏尘昂和林嫣的婚事,又抓紧时间去太医丞家,没成想也是一拍即合。 这阴差阳错地,一边是绕了一大圈回到原点,依旧是搓合到一起,另一头,端王妃也对定下来的亲事极为满意,太医丞家不论是地位还是品级都衬得起自家儿子! 从端王府里出来,魏妩揣着怀里的银子无比地开心,除了十两打赏,王妃一高兴,还赠了她一支白玉簪,价值少说也是五十两。 她兴冲冲地出了府,一辆朴实的马车停在她面前,她正好要坐车回去,兴冲冲地上了车。 “五姑娘真是难请,如今终于得见。” 魏妩寒毛竖起,欲要下马车,对方伸出手扼住她的手腕:“姑娘可要想清楚了,你与我乘坐同一辆马车,若是闹开了尽失清白的是谁?你那五品官员的小情人可乐意?” “靳老板,我不卖画。” 靳尚痴痴地笑了起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手镯:“不知姑娘可认得此物?” 魏妩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反问道:“你这人好生奇怪,这镯子可是你家中女眷的,为何要让我认得?你明知道我和凌不语是什么回事,柿子挑软的捏,是不是?” 那不是上好玉器所制成的镯子,颇有异域风格,用的是斑斓的孔雀石,已经有磨损。 靳尚看着魏妩的脸色,连她的指尖也没有放过。 “昨夜求画,尚且愿意偿付千金,今天就拿这么一个破镯子打发我?凌不语不在,你就这么欺负我一个女流之辈?呵,靳老板不愧是富商,这无商不奸,不奸不富吧?” 魏妩突然伸手撩开布帘,往外大喊了一声:“来人呀……” 靳尚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巴,低语道:“五姑娘莫要动气,在下求画也是真的, 不过是觉得姑娘像极我曾经见过的一位故人才有此一问。” “故人?什么故人?我家在东南可没什么亲戚,你去一打听就知道,爹形同虚设,娘早死,我和外祖母相依为命,亲戚都在远处,哪来的故人!” “你想找事是不是?看我是个姑娘家家的不敢对你怎么样?”魏妩余光一瞟,突然朝外面大喊一声:“宁应麒,救我!” 宁应麒,靳尚一愣,手下一松,魏妩趁机撩开布帘,他不禁一笑:“五姑娘是糊涂了吧……” 唰地一声,刀刃砍开帘布,劲风吹得魏妩耳边的吹发也起伏,一只手伸进来,径自抓住魏妩的手腕,一扯,将小巧的她带了出去! 靳尚一怔,待回过神来,刀已经落在他的颈上:“大胆狂徒,竟敢白日虏人?” 魏妩得获自由,迫不及待地要从从宁应麒的怀里出来,没料到他却将手收得更紧,魏妩一时间慌张,她刚才急于脱身,恰好看到他在附近巡醒,抱着一线希望求助。 但在这大街之上,被宁应麒这般揽在怀里根本不妥,她挣扎了两下,宁应麒并没有松开手,魏妩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宁世子,请自重!” 碍于附近有人,她低着头,不想露出自己的脸! 求救是一回事,但要是和这位扯上关系,又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事,这可不是她想的! 宁应麒激动不已,上回合道歉之后本以为和小五于无牵连,今日得她求救,无异于天赐良机,他搂紧小五:“等我收拾他再说。” “不要生事……”魏妩说道:“我不想惹人注意,放他离开,再松开我,拜托了,世子。” 她已经是接近哀求的语气,宁应麒嗖地收回刀,那靳尚惊出一身冷汗,认出来宁应麒金吾卫的制服,立刻说道:“误会,在下只是想向五姑娘求画罢了。” “我岂能不知元昌律法,更不会当街犯法,”靳尚暗骂了一声娘,这小丫头看着自己一只手都能拎起来,劲这么大,脾气也大!” 第289章 牵连! “他捂我的嘴!天知道要做什么,我都说了不卖画,他还想强买强卖,大人,此人心机不良,为免日后再受他打扰,还请大人做个见证,此人名为靳尚,是江南富商。” “我以后若是有个好歹,第一时间便要找他!” 靳尚气得太阳穴直跳,魏妩抬头,露出小半个脸,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大人可要记好此人的长相,好好记住,日后才能替小女子伸张正义!” 宁应麒突然回过神来:“那今日可要找他麻烦?” “今日我未曾受到伤害,不过是些许惊吓,但有大人做见证,小女子心里放心不少。”魏妩笑着说道:“下次就不能轻易地放过了。” 宁应麒这才作罢,靳尚的脸色稍缓:“多谢五姑娘手下留情。” “再没有下次了,要是还敢肆意乱为,定不会放过你!我管你是不是什么江南富商,你有银子关我什么事,我的画只要是你靳尚来买,千金不卖!” 说完,魏妩趁机攥出宁应麒的手,郑重地向他道谢:“多谢大人搭救,也多谢大人愿意当我的见证人,但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应该保持距离。 ” 怀里一空,宁应麒满心失落,强忍着心头的失望:“还好你机敏。” 魏妩余眼一扫,发现不远处有两道熟悉的影子,心头一热,那是与高凌赫曾往来的人,看来凌不语早在自己附近安排了人,就防着这靳尚! 官媒所里和外面是两个世界,在官媒所,她可以肆意自由,在外面的世界里,她其实地位低微,又是女子,处处是危机! 那靳尚见势不妙,道声“得罪”离开,魏妩向宁应麒道完谢,正要走,这位世子就不甘心地说道:“五姑娘,你与谢老夫人如今处境艰难,为何不让宁国公府做你的依靠。” “必然是因为高攀不起,况且我已经有意中人,宁大人也认识——凌不语,我与他情投意合,虽未过明路,身边长者均已经知晓,将来必定水到渠成。” 魏妩后退几步,郑重道:“愿世子爷能觅得良人,小女子先行告退!” 生怕宁应麒纠结,魏妩转身就跑,刚过拐角,一双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腰,她瞬间汗毛竖起,朝着那两人的身影喊道:“救命!” “是我。”身后的人出声,魏妩的身子软下去,转身就给了凌不语一拳:“你吓死我!” 凌不语将她带到马车上,不难看出他还在喘气,可见是急忙赶来的。 魏妩不复懊恼,急忙说道:“靳尚有我母亲的手镯,凌不语,我母亲是去了北安,为何东西会落在靳尚手中,靳尚此人必定有鬼,他可能是北安的探子!” “不,他从小长在江南,或许是被北安收买?还是说我母亲已经回到元昌,或是……”她的脑子有些懵,只能不断地排除可能:“我母亲前往北安时遗失……” 凌不语不急不恼,拍拍她的手背:“我在听。” 魏妩的所有冷静都在靳尚拿出那手镯时用上了,她能在靳尚面前保持镇定自若,绝口不承认自己认得那手镯,几乎是凭着直觉否认! 现在到凌不语面前才能彻底地敞开心扉,暴露所有情绪! 魏妩冷静下来后还是那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将所有事情整理一遍,就不难发现这靳尚身上的疑点,无需凌不语开口,她自己便有所了解。 “这靳尚必定和北安有关!”魏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但他能这么快速地找到我,又要确定画的风格,还有那镯子。” “我敢保证,凌不语,他一定见过我的母亲,或许是我母亲不小心暴露过自己的画作,才会让这人想要索冀而来,他看到我给如烟画的那幅画,想以画寻人。” “找到我,再从我这里查起,”魏妩越想越兴奋:“他必定是想确定我母亲的身份,想知道他是否元昌人,那靳尚一个土生土长的元昌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不语,靳家是不是被北安买通,还是说靳尚此人有猫腻?” 魏妩的思路清晰,几乎全踩在凌不语想到的点上! “他方才拿出的镯子是我外祖父送给母亲的及笄礼,当时孔雀石极为少见,并未在元昌流行,我祖父应是从故人那里得来,后来送给了外祖母,母亲出嫁时又转赠给我母亲。” “镯子内圈有磨损,但有一处特别明显,那是我亲自造成的,自然能一眼认出,可我不知靳尚底细,此人给我的感觉尤其不好,只能咬牙称不识。” 这番话听得凌不语汗毛都竖了起来,后知后觉地怕! “干得好,小五,你母亲定当还活着!一定是遇到了麻烦,可惜边塞与都城距离太远,消息往返太慢,肖风那边还没有收到回信,不过有这镯子证明,靳尚定然不干净。”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魏妩问道:“凌不语,我要求见太上皇后,帮帮我!” 凌不语在刚才已经将皇帝的名字划去,皇帝正对小五有些不纯洁的心思,现在还端着,这当口把人送到跟前去不是羊入虎口么? 弃皇帝选择太上皇后,绝对是步更好的棋。 “看看我那面令牌能不能敲开西行宫的大门!”凌不语转身向外:“高凌赫,走!” 西行宫也在皇宫中,只是独占一隅,凌不语靠着自己的那面令牌敲开了皇宫大门,一路前行,来到西行宫时天已经蒙蒙黑,率先发现他们的是太上皇身边的高公公。 “状元郎?”高公公显然不晓得外面的变化翻天覆地,并不知道凌不语现在的身份。 凌不语赶紧说道:“高公公,还请通传一声,我与官媒所的五姑娘求见太上皇后,有要紧的事,千万火急,事关故人!” 高公公知道太上皇后对眼前两位另眼相看,赶紧去通传,两人顺利地见到正在用膳的太上皇后,苏澜连晚膳也不用了,迅速走过来:“小五?” 魏妩快步上前,双腿跪下,叩首道:“太上皇后,请太上皇后帮帮民女!” 第290章 以死撼动! 苏澜大惊,连忙将她扶起来,下意识地觉得和魏凌霄有关,挥退下人,太上皇也在一边,魏妩有些难以启齿,苏澜见状心中有数,叹息一声:“既然如此,请皇帝来。” 魏妩一惊:“太上皇后!” “好孩子莫怕,有些事是时候坦白,不仅是对你,我们一家人也是如此。”苏澜凄然地笑笑:“这件尘封的往事总该要有人知晓,事关凌霄生死,我岂能再置之不理。” 见她猜到,魏妩说道:“有人拿着我母亲的贴身物件过来探听消息,但此人分明是江南土生土长的人氏,民女觉得此人与北安有关,事关敌国,不敢隐瞒!” 听到北安二字,太上皇端木长卫踱步过来:“北安又在生事?” “等崇儿过来再说吧。”太上皇后这次尤其坚持,太上皇瞥她一眼,神色变得肃穆! 凌不语也是烦闷,本想避过皇帝,结果太上皇后做主还是将皇帝召过来,他心事重重地摩挲着手指,狠狠地呼出一口气! 端木崇过来时,魏妩的心情已经平复,端木崇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心中微动:“这是?” “皇帝来了,那便把事情说个清楚吧,事关过世的魏韦大人,”太上皇后并不意外看到太上皇的眉间郁色:“魏大人是冤枉的,大家都清楚,对吧,太上皇?” 太上皇面色一白,淡然道:“时也,事也。” 短短的四个字让魏妩心头大痛,又听到太上皇说道:“当年我已经准备好替身,他根本不会死,李党势大,他们一心想致魏韦于死地,他难逃这一劫。” “是以,我才与他商定演一出戏骗过李拜等人,改革之事推迟再说,先让他活下来。” 魏妩猛然抬头,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太上皇后闭上眼睛:“此事你可以相信太上皇,你母亲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连我也被蒙在鼓里,但不知为何,你祖父改变了想法,留下血书后以死效忠!” 凌不语同样震惊,此时才想到一点:“原来如此,如果没有太上皇的允许,血书的内容不可能轻易流传开来,这本就是太上皇故意纵容?” “正是。”太上皇后叹道:“当年我与太上皇心思也没有往一块使,因为立东宫之事生过嫌隙,满心以为他纵容李拜给魏大人安上无亡的罪名,多年来未有理解。” “直到那年,凌霄前来找我,主动提出要前往北安,我才知晓魏大人之死另有隐情,他本人生了去意,想以死撼动李党声威!” 太上皇后叹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凌霄虽是女儿身,但有青云之志,不输给男儿,我至今记得她请愿离去时的话……” 那时,她仍是皇后,那个一身素衣的女子站在她面前,字字铿锵:“皇上,民女的父亲对得住陛下,对得起天下子女,对得起元昌社稷,但他唯独辜负了自己与家人。” “但民女不会恨他,更没有怨,唯愿有朝一日父亲身上的污名能够洗去,今日他以一死晃撼人心,但父亲要的不止是扳倒李党,更愿江山稳固,推进改革,国富民强。” “民女愿意‘身死’,前往北安为间人,一来搜集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二来为元昌效力,民女这一去,不知何时为归期,请太上皇后照料民女的母亲与女儿。” “民女,叩谢。” 太上皇后的眼睛模糊了,前方仿佛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她一闭眼,再睁开眼,眼前方是清明,才是眼前人,看着魏凌霄的女儿,她说道:“此事便是如此。” “怎么可能……”这事实的反差让魏妩愣了好久,好在她心性聪颖,只要往细节里一想,也觉得哪哪不对劲,比如外祖父的血书,比如左大人对自己的关照。 还有官媒所,明明是皇帝精心布置的结果,她还是如愿挤了进去,除了左大人的帮助外,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的一切纵容是母亲换来的! “此事为了真切,连你祖母也不知情,她仅知你母亲要为父正名离开故国,但也不知魏大人之死另有玄机,太上皇,可否召那人一趟?” 太上皇后知道口说无凭,看向太上皇。 太上皇当着这些晚辈的面也是有些难堪,当年他迫于李党,不得不向臣子屈服,提起来也是黑历史,而魏韦赴死也是他无能的结果:“那便召来!” 殿里众人都是心思各异,头一回听说这事的方公公惊诧万分,魏大人之死竟如此复杂! 民间对太上皇最大的争议便是他偏信李党,害死忠良! 没成想太上皇背着这莫大的黑锅这些年,原来是暗中达成的默契,欲保良臣,良臣却愿意以身殉朝,撼动李党! 不得不说,当年魏韦身死,血书内容传得到处是后,民间对李党生了怨念,李拜风评受损,就连太上皇也遭受诟病,若非在其它方面还有建树,只怕君威不在。 当年的案件也被刻意处理成了罗生门,证据缺失,被李拜焚烧,所以魏韦之死被轻拿轻放,其三个儿子被流放,但也没有流放到最差的地方,也只是做给李党看的。 “你三位舅舅在那边过得并不差,只是缺少回都城的契机。”太上皇在等人的空当说道:“你以为那里是什么地方,若没有允许,你捎带的银两与种子哪能安稳地落在他们手上!” 太上皇连种子的事情都知道,更为太上皇后的说法增添了证明! 方公公在边上都愣怔了,端木崇也在此时反应过来,急问道:“所以太上皇后一再暗示朕要将魏家女放进官媒所,也是为此?” 果然是太上皇后的指示! “魏大人舍身忘死,他的儿子都被流放,女儿又请命去了北安,留下祖孙俩在都城相依为命,我如何能不照顾?”太上皇后说道:“不过是怕露了痕迹,我才不敢出面。” “还好左大人有意向报恩,那便顺水推舟!” 第291章 四位替身 “我与太上皇后各有心思,他以为我一定要致魏大人于死地,不肯向我说明魏凌霄假死之事,若不是我发现她对魏家祖孙也多有关注,还藏着魏家女私物,还不曾知晓。” 太上皇明显怨怼太上皇后不信任他,太上太皇如今也不是一国之母了,白他一眼道:“你当年戏演得真,连我也蒙骗过去,怎么到头来倒是我的过错了?” 太上皇笑眯眯地望着她,现在两人是彻底不设防,真正有寻常夫妻的相处模式。 “罢了,罢了,横竖我在你们心里就是个恶人,是个叫权臣拿捏过的昏聩皇帝,”太上皇叹息道:“但你们莫要忘记了,若非如此,如何能麻痹李党,尤其李拜视我为靠山。” 靠山山倒,这就是李拜最大的意外,他本以为太上皇会始终如一地站在他身后,就像当年,在魏韦和他之间,皇帝舍弃了魏韦一般。 他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太上皇的权宜之计,只怕要从坟墓里跳出来。 凌不语想着,再想到太上皇挑选继承人的方式,种种磨练,练蛊一样的绝然,丝毫不顾自己和太上皇后的感情,只想替元昌挑一名合格的继承人,这般心性,恐怕如斯! 他本以为端木崇就是罕见的君王之才,原来强中自有强中手,能隐忍多年,顾全大局的是端王长卫,太上皇是也! “你们可知他返回江南以前曾给西行宫寄过密信?”太上皇瞥了一眼高公公,高公公这时候知晓真相,自然是全身打颤,哆嗦着说不出话,帮李拜递信的人就是他! “太上皇饶命!”高公公跪倒在地,一头磕到地上:“太上皇,老奴知道错了!” 方公公暗自摇头,这人啊,早些时候挑拨太上皇和皇帝,被皇帝敲打过后,还是仗着自己是太上皇身边的老人为所欲为,这下太上皇把他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扯下来了! 高公公骇然欲死,他是精明大半生,在自己的老主子身上栽了跟头,太上皇看着长吁短叹,似乎不舍得李拜离开,但又有坚定地选择李大人,原来是早有预谋,是他枉做小人。 本就在陛下那里失了信任,但他以为只要拴住太上皇的心,后半生无忧,孰料是如此! 太上皇耍了李拜,耍了天下人! “若没有你,李拜如何能相信我是真的重用他?说起来,你也算有一功,功过相抵,李党落败,你也算是一大功臣,以后留在西行宫里好生伺候,莫要出错,不然……” 太上皇面带微笑:“再也保不住你了。” “是,老奴知道了,老奴多谢太上皇开恩!”高公公汗流浃背,晓得是保下命来。 他不敢抬头看皇帝的神情,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让皇帝另有定夺。 端木崇只是默默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此时还不知道太上皇要召的是什么人,但从太上皇后的表现来看,太上皇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魏韦之死是他大无畏的牺牲。 在太上皇看来,他的那些小小伎俩都算什么? 凌不语默然地看向魏妩,小丫头平静得不像话,想必正在消化这个事实,半柱香时间里,殿里无人说话,方公公紧张得大气不敢出,这到底在等什么人? 余光看向方公公,凌不语想到自己向祖父求证,祖父哪里记得自己与御前太监有什么交集,只是提到多年前曾经求助过一个遭受灭门之祸的少年郎,收留过他几日。 后来少年郎说有了去处,祖父就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好好谋生,那时候凌不语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尚未出生,凌家自己的处境也艰难,那十两银子的份量极重。 凌长河更是说若是方公公就是那位少年郎,十两银子给得太值了,虽说当年付出时并未有过让人家回报的念头,但时隔多年,这位居然成了御前之人。 后来想想,凌不语才觉得这位方公公对自己始终亲善,更不止一次为自己解围,倒是他自己小人之心,以为这位大监不过是看皇帝想用自己才押个注,没成想是投恩以报。 “陛下,人到了。”方公公看着殿外走来的人,小声提醒道。 魏妩循声看过去,忍不住往外走了几步,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眼泪浮上来! 太上皇后也好不到哪去,一时间瞠目结舌,那侍卫带来的人人一共四人,个个都与魏韦长得一样,全是当年太上皇为魏韦准备好的替身! 时隔多年,见到与外祖父一模一样的人,魏妩内心翻涌! “这便是最好的证明,当年没有派上用场,我也觉得遗憾,但不得不说魏爱卿之死的确造成了莫大的影响,李党逼死良臣的事情成了一个缺口,让李拜民间声威降低。” “属实对不起你们魏家……”太上皇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我从不后悔默许你外祖父死去,君王之道从来如此,不能存在儿女情长。” 端木崇本转动扳指的手停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四名昔年就为魏韦准备的替身,他们一字儿排开,身高所差无几,面容与魏韦一模一样,只是较当年更老迈些。 魏妩立刻发现不对劲:“他们为何不开口?” “被下了哑药,这辈子都开不了口。”太上皇轻描淡写道:“你外祖临死前交代要保留他们的性命,不应该被他牵累,他也知道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密。” “他们如今也在宫里生活,安份养老,他们大字不识,又不懂得写字,也算能保密。” 高公公又开始冒冷汗,他又是一无所知,自己这些年的一举一动在太上皇眼里就是笑话! 魏妩看着四个与外祖父一模一样的男子,心中再震撼也知道他们不是自己的亲人,只是朝他们深深地鞠躬,他们也是为外祖父牵累。 见她如此,太上皇令人带这四人下去,又说道:“你倒不必内疚,他们原本也是重刑犯,本是死路一条,若非长得像魏爱卿,早就上了黄泉路,如今还能在宫里养老,也算有福。” 第292章 父子博弈 魏妩对上太上皇有怨,对李拜有恨,这一刻,怨恨消散,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外祖父瞒着外祖母是为了让戏更真一些?” “正是,魏爱卿倔强,谢家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文人风骨最是清高,你外祖父也是担心你外祖母配合不来,索性瞒着,他存了死志之时对她也最是愧疚。” “坚持和离也是为了保她平安,但没想到牵累你们母女,其次愧疚之人便是你与你的母亲魏凌霄,他未曾想到卓家如此绝情,急着撇清关系,将你们母女赶出卓府。” “至于你流放的三位舅舅,他倒是觉得如此才能保命,李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唯有流放千里才能让他们安心,留下的妇孺李党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错估了情势,才能给皇家可乘之机,而且他们大概也没有料到今届状元郎还能成为一把捅向他们心脏的刀,一白身倒是推动得他们大厦倾倒,当然,皇帝功不可没。” 端木崇沉静几许,还是开口道:“太上皇高瞻远瞩,魏大人心存大义,朕佩服,敬仰。” 太上皇难得听到儿子有句好话,也难得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同时挥手示意将那四名哑巴带下去,又对魏妩说道:“他们终身不得出宫,死后自有安排,不会亏欠他们。“ “太上皇,过往之事小女子多有误会,还请太上皇见谅。”魏妩说道:“我母亲志愿为间人深入北安,如今贴身物品却流出,且许久未曾有讯息,还请太上皇允许小女子追查。” 端木崇也在此时来到魏妩身侧,仅仅比魏妩多站出半个身子,从凌不语的角度看过去,两人俨然并肩而站,他心里头别扭,微微撇了撇嘴。 “太上皇,朕也有错,这些年为立东宫之事、为政见不同对太上皇心结颇深,如今想来,是朕太过狭隘,太上皇心中不是没有亲情,没有道义,只是将江山安稳看得更重。” “朕如今知道了,日后必定会慎行,成为一代明君,只是,魏大人生前倡导之事朕必须推行,朕要的不仅仅是江山稳固,更要国泰民安,于远,于长!” 我的个乖乖,凌不语也是吓到了,这父子俩看似和解,其实在较劲啊! 太上皇行事是求一个稳字,方才说到的也是江山稳固,而皇帝在乎的是破,不破不立! 他要的是江山渊远,青出于蓝! 太上皇凝视着儿子的脸,不知道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一生经历与北安大战,与南疆和谈,又不得不与臣党相争,这一生不说如履薄冰,也是步步难行。” “于我,自然是要求稳,能稳下来,保百姓不裹入更大规模的战乱,便是为计深远。” “而你,站在我的肩膀上,自然能开口便要求长久,敢破敢立,但是,崇木崇,你要知道,你破也好,立也好,都是站在前人为你打下的基础上,成与不成,都是端木家的江山!” 凌不语想说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端木崇说道:“朕知晓了,惟愿太上皇身体安康,长命百岁,也好与儿子一同见证!” “必定!” 父子俩只差没打起来,但中间又有微妙的平衡之感,太上皇后在一边看着,唇角微扬。 儿子心中有怨,她不是不知道,母亲入宫是父亲权衡利弊的结果,稍有不慎就会沦为牺牲品,后来有了他,他身为嫡子却不是父亲的第一人选,排在厉王之后。 没有成为第一选择是皇帝心中的痛,登位七年有余,他一门心思要拉下李党,除了不想受了李党裹挟之外,何尝不想向太上皇证明自己。 到头来李党落败也有太上皇的一份功劳,就连他以为的太上皇的最大污点——良臣魏韦之死也是另有隐情,一场窝囊的退让,却是魏韦的舍身取义! 皇帝的心呀,恐怕是百转千回,现在是不出来的滋味,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苏澜扪心自问,哪怕知道皇帝对她动了情以后,她也只是将这个男人视作自己的夫君,并非爱人,前者只是尽夫妻义务,后者才是真正信赖。 她不曾真正信赖过端木长卫,才会将魏凌霄去北安的事情当作儿子的一枚筹码,从未告知过他,直到他发现,也是心底失望,但从未提及,直到现在才真正敞开心扉。 “太上皇,陛下,靳尚此人着实可疑,臣以为应该尽速查明,一来要保护好魏大人的后人,二来魏夫人手上应该握有北安不少情报,此番生死不明,定有内情!” 凌不语打断众人僵局,沉声说道:“臣虽入朝堂不久,但也在民间听闻过,北安这些年来一直不安分,试图重新挑起战争,魏大人的故友克敏现在身居丞相之位,同样目光深远。” “他主张军改,强军强国,本就透露着野心,北安不得不防,此次通过西洋人带进来的火药与火器,元昌必定要迅速推进,火枪队也要组建,而南疆,甚至海上邻国,都要防备。” 太上皇和端木崇同时精神一凛,又听凌不语说道:“于公,要尽速找到魏夫人,于私,臣也希望尽速让她回归故土,见证臣与小五的婚事,能亲自送女儿出嫁!” 端木崇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语气倒是听不出异常:“你二人的婚事?” “正是,臣与小五情投意合,又都是罪臣之后,也算门当户对,相处下来臣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娇俏可爱,古灵精怪,初开始只觉得似妹妹,臣后来起了不轨之心。” 魏妩瞪他一眼,也是不懂怎么就扯到这里了。 凌不语自有自己的小算盘,当着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面把他和小五的关系公开,也让皇帝知道他和小五早就情投意合,他的那几分小心思,就继续憋着吧! 果然,皇帝那点微妙的脸色还是被他发现,虽然一闪即逝,那诧异又震惊,还有些许失望的样子尽数被凌不语看在眼里,他是既意料之中又有觉得沉重,果然,是这般。 君王动心,于普通百姓而言毫无招架之力,但若是臣妻,他又如何选择? 第293章 皇家父子兵 端木崇内心的惊异远比凌不语想象得浓烈,他关注魏妩的时间远比众人想象得早,太上皇要求他多多照顾魏妩时,他就知道她了。 也曾听说她是如何跟随母亲毅然离开卓家,又如何在母亲“离世”后与外祖母相依为命,当外祖母不愿意牵累魏韦门生,甘愿过苦日子时,小小的她也乖乖地跟从。 明明也是出身极好的娇娇小姐,小巧的身体里是怎么蕴含着如此强大的能量,出于好奇,刚登基的那一年,他趁着微服私访的时间远远地看到过魏妩。 那时候的她方才十岁,梳着双髻,发髻上只系着粉色的飘带,再没有任何装饰。 小小的她提着竹篮,里面装着外祖母的绣品沿街叫卖,更是在街头支开一个小摊子,陪着外祖母在那里替人写书信,两文钱一封,小小的她也会上手,坐在外祖母身边帮忙抄写。 每次当谢老夫人不忍心困苦人群的钱,仅收一文时,她也会面露怜悯,还会偷偷把钱退还回去,被外祖母发现时就会撒娇,惹得老人家不忍责怪。 明明自己都陷入那样的境地,从高门贵女,倍受父母宠爱的嫡女成了这般,她还能笑。 那时的端木崇十七岁,自然不会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这一面,就不禁想将来若有女儿,纵然是公主,也要养成像魏妩这样的风骨。 那一面之后,他再没有见过魏妩,但关于她的消息却有听太上皇后不时提及,是以太上皇后提出要让长大的魏妩顺应左成泰的动作进入官媒所时,他欣然同意。 官媒所本就是他的设计之一,这等同于将魏妩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有何不可? 他本就对太上皇纵容李拜害死魏韦有所不平,只想着对魏妩多加照顾,但没想到的是多年后见到长大的魏妩,对上那双依旧如儿时一般干净的眸孔时,他竟心如擂鼓。 后宫那些女人全部是为了权衡朝堂塞进去的,只有几个末位的嫔妃是看着顺眼纳进来,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哪来的感情,优点不过是不汲及朝堂,过去歇着毫无压力。 不像面对四妃,字字句句都要斟酌,他前脚出宫,后脚她们就能将消息传到自己的母家。 这样的情况下,突然闯进他世界的长大后的魏妩就像一缕清泉,哪怕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她的眼睛还像小时候一样清澈,当然,她也长了不少本事。 聂正遇袭案里也有她的手笔,这让端木崇惊讶得很,又有种理所应该的感觉,她就是颗明珠,哪怕在黑暗里也能散发光辉,这样的魏妩能和七年前的那个小小身影完全重合。 直到那一天,她拿出帕子一脸真诚地要他按住伤口,眼里透露出的担忧完全单纯,不像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一举一动都存有目的,那一次,他的心狠狠地动了。 他堂堂帝王居然藏起那方帕子,也猜到她肯定不好意思要回去,私下珍藏。 上次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思,召她和凌不语入宫,看她成为第一个坐在紫宸殿的女子,他也兴奋得很,他也清楚这会为她带来什么影响,事后的流言他也有派人处理。 后来发现这姑娘心大得很,丝毫没有理会那些流言,当然,这也是因为她不再是高门贵女,不会再出席那些宴席,他不能太过度替她处置。 他仍在纠结是否更进一步,更为了她要让官媒所继续原来的位置,可谁知,他亲自将凌 语送进官媒所,送到了魏妩的身边,倒是成全了他们两人! “这是件好事,要是凌霄回来直接参加女儿的婚事,该有多好,可惜,魏大人之事尚不能公布于众,不然我认小五为义女,风风光光送她出嫁!” 太上皇后的话让皇帝回到现实,他不知道自己骨节被捏得分明,露出青白…… “太上皇后,那靳尚可要查?”魏妩并不计较要不要做太上皇后的义女,成为皇帝的义妹,她只在乎母亲的安危,她要平安归来。 端木崇双手紧扣,要是母亲认小五为义女,自己岂不是成了名久上的哥哥,这一刻,他倒要多谢魏凌霄仍未有下落了! “自然要查,一商人而已哪来这么大的能量,背后必有所谋,小五你放心,皇家欠你魏家良多,此番若找到你母亲,替你外祖父洗冤,推行改革之制,慰他在天之灵!” 太上皇后又转身看向太上皇及皇帝:“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过往有多少嫌隙我不管,接下来父子一心,这天下还能安稳地姓端木,若是再生嫌隙,教人有可乘之机,便结束罢。” 太上皇本就心虚,过往他暗中做了太多事情,让这对母子受了不少委屈,当初退位时也故意表现得不情不愿,让皇帝心中有结,至于李拜…… “你是我的妻,岂能与我有嫌隙,至于皇帝,我亲手了结了他,皇帝难道不知?” 魏妩和凌不语对视一眼,李拜死亡的消息已经传至盛京城,民间讨论甚多,都说他是因为曹陆等人被牵累进贪腐案气死的,但真相孰能知晓? 太上皇后也吃了一惊:“你这是?” “皇帝想派人下手,但他不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要是被抓住马脚,又该引起多大的风浪,也能让臣子心塞,李拜是该死,但不应该由了来杀,这最后一根稻草应该由我压下去。” “李拜生平刚是真,我派人伪装成神医的弟子,与他一道进府,在他吃的药里混了些药,并非毒药,却能与其所服用的药相克,加速病情,至于那神医,他是知情之人。” “为何要如此?”太上皇后不悦道:“你方才还说要不留痕迹,难道你杀了那神医?” “怎么会,此人乃是真神医,太医院所有太医加起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他与他的弟子一同害死了前朝廷重臣,你觉得他能如何?此人医术了得,我还真怕他把李拜治好了。” 凌不语听得是冷汗一阵接着一阵,都说上阵父子兵,虎父无犬子,皇家这对父子,绝了! 第294章 神医杜仲 “那位神医现在何处?你难道准备把他放进太医院?”太上皇后也是无奈,这男人前半辈子征战杀伐,一身煞气,后来则绞尽脑汁挑选继承人,为继承人垫铺基业。 到现在,他还能算计一把,把那位民间神医坑进来,要是李拜知晓,八成能从坟里跳出来,儿子在他死后算计了他深藏的矿,老子不仅亲自安排他的死,还利用这件事情得位神医。 “已经接到都城,此人名为杜仲,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神医,不过此人心性小心,权贵贫家都能请他医病,但此人有个软肋——好酒怕死。” 太上皇说道:“太医院也不可尽信,精通药理之人也可以害人无于形,杜仲此人就权当给皇帝的双保险,如今北安如此不老实,岂能不面面俱到?” 太上皇后这次彻底哑巴了,就是端木崇也不得不服,他本派令卫安排,要趁机致李拜于死地,但他们的人刚开始行动,李拜就病死,本以为是老天开眼,竟也是太上皇的手笔! 这么一想,端木崇内心的怨念少了许多,再看现在的情形,他也知道轻重缓急。 “太上皇,靳尚此人颇有些复杂,他最近与厉王有不少接触。”端木崇直截了当地说道:“朕尚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但太上皇应该还记得厉王曾经养私兵的事情。” “他一直自认为是第一人选,后来被朕抢走皇位,至少在他看来朕是抢,而不是正儿八经地嫡子继位,靳尚这样接触厉王,朕以为其中必有所图。” “如今又能拿出魏夫人的贴身饰物,朕准备盯紧此人,若能从他身上找到魏夫人的下落最好,若是不能,也能扒出他的底,但愿这次不要再牵涉厉王。” 端木崇也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端王的事例在前,他心慈手软,所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厉王的手段太上皇是清楚的,若他出手,势必是你死我活。” “太上皇若不愿意看到我们自相残杀,那不如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中,若厉王有什么多余的念头,让他趁早打消,至于靳尚……让我们揭开他的皮看看骨子里藏着什么!” 太上皇默然,可见是默许了。 凌不语趁机说道:“魏夫人也是我未来岳母,既然如此,臣想用身边的人去边塞打听她的消息,还请陛下首肯。” “允。” “多谢陛下!” 魏妩心知凌不语早就将人手安排下去,只是因为距离的原因才导致信息一直没有回传。 现在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就是走了明路,后面办起事来能更光明正大! 太上皇后执起魏妩的手,脱下手上的紫玉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这些年苦了你们魏家人,姑娘,无论凌霄是否能回来,你都要记住,我就是你的靠山,好孩子,和凌不语出宫吧。” “多谢太上皇后。”魏妩没有拒绝,深深地施礼:”那民女告退了。” 两人一一行完礼,太上皇后甚至一脸怜爱地将两人送到门口,直至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挥退高公公和方公公,这才对皇帝说道:“跪下!” 端木崇二话不说,撩开衣角跪倒在地,太上皇后眯起眼来:“你可知错?” “情难自禁,何错之有?” “混账,你可知前阵子的流言有多盛,若非我没有出面,不知道还要多多少话,你是天子,没人敢舞在你面前,可是小五不同!” “她如今本就没有了贵女身份,在那些贵夫人、小姐面前还要低一等,还要遭受他们的敌对吗?你后位空悬,还有多少人盯着,又有多少臣子还在重提选秀!” “以前你不知道就罢了,如今晓得内情,就该知道魏家为端木家付出了多少,你这泥潭,还要让小五踩进来吗?”太上皇后可谓是痛心疾苦:“何况,她心属之人并非是你。” “可是我天子,想要一个女人难道不容易?” “然后呢?让她入宫,看着你满后宫的女人,日复一日,她还会是你当初喜欢的样子?”太皇后长叹一声:“你难道看不出来今日凌不语的用意?” 端木崇沉默了,凌不语啊凌不语! 他早知道凌不语智多近妖,顺水推舟的本事一流,其目光更是长远,在处理儿女情长时也能利用这种优势,顺势就在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面前将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上次紫宸殿之后,太上皇后就旁敲侧击过他的想法,他并没有遮饰得太狠,透露些许。 现在想想,当时太上皇后的神色就相当复杂。 太上皇不知为何看了太上皇皇一眼,就听到自家媳妇训斥道:“他二人情投意合,你除了是皇帝,还有什么比得过凌不语,你比他年轻,比他长得好看?” “你年长小五多少?自己心里没数?” “你若不是皇帝,拿什么和凌不语比?你还是一个娶了多少妃子的男人,凌不语房里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你怎么比?人要有自知之明。” 太上皇在边上摸了摸鼻子,怎么听这番话将自己也一并骂了进去! “总之,你若是不老实,我便认小五为义女,将来她唤你一声皇兄,做你妹妹,你好自为之吧,回宫吧,别呆在这里,我看着心烦。” 端木崇这才起身,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去,看他怅然若失的模样,方公公有些不忍,只等出了西行宫,才大着胆子说道:“其实太上皇后的建议不错。” “你这老奴也看我的笑话?”端木崇憋了这半天,终于发泄出来:“朕是皇帝,为何这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陛下,”方公公咬牙道:“比起强行让五姑娘入宫,你二人终有一日两见相厌,还不如听太上皇后的安排,到时候成了妹妹,这种情谊可是一辈子的。” “成了兄妹,她以后的日子陛下您还能有名义关照,看着,若不然,他日她若成了臣妻,您又如何自处,再说……您不是还想用状元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岂能改变?” 第295章 子随父? 端木崇下意识地沉默了,不得不说,方公公所说的话极是,凌不语那个混账玩意儿堵死了他的路,他现在必须在凌不语和小五之间做个选择。 “该死的凌不语……”端木崇双手紧扣在一起:“他属实给朕出了个难题。” 方公公点到即止,不敢说太多,他也存了报恩凌家的心思,如今这情况,说多错多,万一哪天皇帝回想起来觉得他不对劲,他便前功尽弃。 不知道过去多久,端木崇在西行宫前徘徊许久,终于离开。 西行宫同样不同寻常,太上皇后狠狠地训斥了一番皇帝儿子后依旧没有消气,坐在地里失了仪态地大口喝茶,依旧是气血难平。 太上皇在边上踱着步子,不时瞟她一眼,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何需动气,男人嘛,总有那么意乱情迷的时候,他不也什么都没有做,想必会明白的。” 说完,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想不到我们端木家还出情种。” “呵,”太上皇后冷笑道:“你们不过是在权势之后再考虑自己的情意,他是你的儿子,想必这一点随你,不过一夜之后,他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要江山不要美人。” 太上皇哑然以对,曾经的他也是如此,但后来不也栽在她手里,直到此时,他也拿不准苏澜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澜儿,你莫不是还在怨我?” “太上皇,臣妾是你选的,你是帝王,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一纸圣旨就能让我入宫,不管是否情愿就要坐那后位,成为一块挡箭牌。” 苏澜反问道:“若非我父兄是闲职,我出身不高,岂能入你的眼?” “……”太上皇不敢吱声,的确动机不纯, 这是抹不掉的黑历史,现在提起来也只能赔笑:“那后来我不是真心实意?倒是澜儿,你不会到现在仍在怪我?” “怪?不至于,若换成太上皇的处境,种种举动本就正常,若是我也会那样选择,只是被迫选择的人多少有些可怜罢了,正因为此,我才不想小五与当年的我一样。” “明明是一对璧人,为何要拆开?”太上皇后坚定地说道:“你儿子若是犯糊涂,我定让他好看,好好的姑娘让他弄进宫,以后能是什么好下场。” 太上皇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好像一句句都在骂自己,神色尴尬,最令他有心结的还是苏澜始终不肯正面回答如今的她对他是什么心情。 太上皇心情往下沉:“魏凌霄之事你瞒着我且罢了,她终究是为了元昌才冒险去北安,如今生死不明,为了魏韦也该出力,你绝口不提如今对我……” “太上皇。”太上皇后抬起眼皮道:“我们现在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今日起。” 太上皇心中大喜,他知道这些年太上皇后只是作为妻子的本分,以前是皇后,现在是太上皇后,但内心的亲近并没有多少,两人年龄差在那里,他又曾经满腹心机。 “澜儿,我无数次后悔我们的开始不够完美,在立太子的事情上我也坚定地要以合适为主,从未给予你们母子俩偏爱,但后来,崇儿入主东宫之后,我一直替他打算,你要信我。” “今日,我信了。” 魏韦之死的背后才是他对儿子的爱意深远,也是在刚才那一刻,她真正释怀。 太上皇喜出望外,一把搂住苏澜,看着这张几乎与年轻时没有差多少的脸,只觉得感慨:“我们往后有大把的时间,助我们的孩儿坐稳江山,他得凌不语、景泰、宁国公,如虎添翼!” 太上皇后乖顺地伏在他怀中:“希望崇儿能够冷静下来,夺臣之妻,不可,尤其那还是魏大人的外孙女,凌霄的女儿,卓久然对她也并未放弃。” 太上皇默不作声,那是自己的种,性子多少和自己一样,当年他真心实意地动心以后,苏澜还主动提出废后放她自由,但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儿子既是钟情那姑娘,忍得一时,能不能忍一世?这可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西行宫外,魏妩心如擂鼓,马车外,高凌赫大气不敢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俩这般严正的神情,马车里,凌不语掐紧了手指,他今天太过冒险! “经过刚才,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人去找你的母亲,消息就算从北塞传进都城也不用顾忌,还暴露了厉王和靳尚的关系,最要紧的是,暂时护住了你。” 凌不语说完,魏妩指向自己:“我?” 差点说漏嘴,凌不语赶紧补漏:“以后你在都城可以横着走,现在何止是齐王妃是靠山,太上皇后才是你最大的靠山,皇帝和她儿子,太上皇后是她丈夫,你说你厉不厉害?” 魏妩轻笑着,又朝凌不语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趁着这个时机把所有都陈明。” “不过是赌一把罢了,我和你也算是过了明路,世上最尊贵的三个人成了我们的见证人,日后谁敢质疑我们,那就等同于质疑他们三人。” 再就是,能把皇帝的心思暂时堵上! 这一趟来得极为合适,魏妩肚子极饿,凌不语带她去云风楼用了夜宵,这才送她回府,一进门,魏妩就迫不及待地将外祖母带进房间,一番说话后,谢老夫人呆若木鸡! “你说的可是真的?”谢老夫人不敢置信:“他竟是……与太上皇合谋,这些年来,我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为何,他这是为何呀,为了这天下,竟是连命都愿舍掉吗?” 还有他们的儿子,现在还在流放之地捱日子,女儿更是生死不明,而小五,最可怜的小五啊,失了贵女的身份,从小吃尽苦头,这都是老头子一个人拿的主意! “你说,我倒底要敬他,还是恨他?于大义,他无可指摘,可于家人,他太过亏欠!” 魏妩说道:“外祖母,太上皇与陛下都会帮助寻找母亲,这是最好的事情,还有小心那个叫靳尚的人,此人心术不正,来历有些古怪,最近少出门为好。” 第296章 南兴,玉林 谢老夫人连连点头,她素来拎得清,知道现在情况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给孩子们添麻烦就是最好的帮助。 这一夜,诸人无眠,凌不语第二天到达工部,少见得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看得赵起和白秦都纳闷,这两人已经搬进凌不语名下的宅子里,象征性地收他们的租子,和白给差不多。 他俩住的地方离凌不语现在的住处也不远,步行半柱香的时间,不大,一进一出的小院子,两个人住绰绰有余,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两人仕途一顺,精气神大不一样。 “凌大人,您让我们找的工坊位置,我们正着手找着,现下有四个备选,您先看看,我们今天再继续。”赵起兴奋满满地说完,关切道:“大人没有睡好?” 可不是没有睡好,他梳理了一下在西行宫里听到的所有事,一梳理就到了天蒙蒙亮时。 毕竟是坑了皇帝一把,要说一点也不担心是假的,上辈子有多牛那都翻了篇,到了这个朝代,皇帝就是最大的大佬,昨天那一出,皇帝要是想不通,自己这五官朱纱帽够呛。 见凌不语有些蔫巴,赵起和白秦面面相觑:“大人?” “哦,没事,你们按原计划寻找工坊就好,”凌不语揉了揉眉心:“顺便走访一些民间的工匠,尤其打过铁的,与高温有关的工匠。” “是,大人!” 两人对凌不语佩服得紧,他说什么,他们俩都愿意去做,恨不得立刻把工坊张罗起来,迅速量产火药和火枪,他们一走,凌不语取出图纸。 这些全是要看的,但他心绪有些不宁,高凌赫进来奉茶,看到他这样,小声说道:“公子,陛下那边没动静?” 昨天夜里凌不语和魏妩在马车里说的话不难懂,高凌赫不是多聪明,但又不是傻子。 公子好像得罪了皇帝? “我只能赌——端木家的人重江山过于儿女情长,只有在放下以后才能豁出去只要儿女情长,陛下和太上皇当年的情况不同,高凌赫,皇帝瞧上了小五。” 什么?回想昨天夜里的对话,高凌赫聪明一把:“可五姑娘好似不知情?” 看公子点头,高凌赫的喉咙发紧,话都说不出来,要是这样,公子真是犯着触怒天颜的风险,怪不得今个没什么精神,在这里,皇帝一句话就能要人命! “不过我倒是想通了,皇帝还得用我,火药的配方我可以给他,但他不会放心让别人来经手。”凌不语说道:“他要用我,就暂时不会打破现在的局面,我的确是在赌。” 高凌赫说不出话来了,给凌不语添茶的时候茶水直接溢出来,凌不语瞥他:“莫慌。” 怎么能不慌?高凌赫嘴巴笨,要是肖风或路青云在这里肯定会不同。 凌不语打发走了高凌赫,埋头开始看图纸,就算他现在是火器司郎中,整个工部的图纸都要过目一遍,尤其是现在建或是即将开建、维护的工程图。 卓久然有野心,上回水渠的事情让他信心大增,想在眼下最急切的工程里进行改造。 凌不语是他的最大助力,利用自己上辈子的专业,凌不语这两天还是整理了一批,主要是在建直接可以输入,不需要大动的工程图,迅速移交给卓久然。 看了一会图纸,凌不语才开始写折子,这次送到政事堂的折子主要关于兴建火器司后的相关保密措施,关于这个,凌不语想借鉴宋朝的经验。 火枪宋朝就开始大肆兴建,根据记载,宋朝建立了两座生产火药武器的部门——广备攻城作,一个位于开封,一个位于洛阳,隶属军器监管辖。 广备分工很细,总共十一项,细分百余项,有火药、猛火、油、火炮、火箭、突火枪等。广备攻城作,应当说是世界上最早、最大的兵工厂。 广备攻城作不止分工细,对产品质量要求严格。此外,特别重视技术的保密。军器监下达的旨令,其它官员不得传写。 如今凌不语就要借鉴火器司下达的旨令,官员不得传写,而且根据广备的分工进行火器司的分工,只是想赶上宋代的规模是不可能了。 他们眼下能做的是先量产火药,分为军工用和工业用,先行生产出火枪,再说火炮、炸药包的事,一步步来,急不得。 凌不语写完折子亲自去了政事堂,景泰听闻他来,直接出来收了折子,甚至当着他的面打开查看,看完后说道:“监管原材料,严格管控,以防民间滥造火药?” 这是凌不语写出来的第一条,此前也在皇帝面前提过:“正是,此物适用范围大,一来防止民间滥造,二来防止朝堂之间有不轨之人私造,这三来……忧心敌国间谍。” 景泰很是赞同:“此物最大的杀伤力仍未见到,但可推断若是加大剂量,作用不可估量,你的考虑很在理,我一定会与陛下好生商量细节,看如何管控。 ” “多谢相爷。”凌不语忙说道:“火器司推进必须要快,方能有利于我元昌,最近边塞似乎不太安稳,南疆虽然归顺,但口服心不服,也很能保证不增是非。” “海上邻国你如何看?”景泰突然来了兴致。 “如今我们的海上邻国有二,一为南兴,二为玉林,这两国的国土面积不大,自身拥有的资源不多,尤其在粮食种植上极受限制,不得不从元昌购买。” “仅是粮食这一样就能卡住他们的脖子,南兴颇有野心,一直兴建海上军队,整个国家的税收收入据说有五分之一砸在海上,野心可见一斑。” “但他们人口稀少,海上军队的兴建并不顺利,越穷越要生育,人口就是最好的创造力,可以称之为人口红利,而当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口过盛才会成为问题。” “南兴一直用各种政策鼓励生育,想必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反观玉林,目前从他们对外公开的国策来看还算平稳,并没有跃进,海上的军力始终是平稳水平。” 第297章 何大人的主动让贤 “比起元昌,玉林更危险。”景泰说道:“南兴还不足以与我们元昌一战,但恐怕会先吞并玉林,所以我早前也向陛下呈言,希望振兴元昌水师。” “极妙,相爷,火药一旦研制出来,也可以运用于武装船只,南兴再有野心,到时候也无力与我们匹敌,除非……他们也有火药。” 景泰听到这里,问道:“既然那帮西洋人能有火药、火枪,我在想,或许其它王朝会比我们更早研发出来?” “并非首创,所以难保其它王朝也会得到火药,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快。”凌不语说道:“所以还请相爷为火器司开开绿灯。” “开绿灯?”景泰若有所思地看着凌不语:“尽量提供便利的意思?” “正是。”凌不语笑道:“西洋人是送走了,但难保还有其它王朝的人怀有不轨之心,我们要强,还要更快地强。” 景泰又埋头看折子,看着凌不语的一条条构想,心中大感赞赏,他突然低头咳起来,凌不语问道:“相爷身体不适?” “无妨,老毛病了,陛下已经派太医为我调理,”景泰说道:“上面说要禁止官员传写,我想再加一条——利用刑律来约束会更有效,违者入徒刑甚至极刑。” 凌不语大感佩服,这才是货真价实的相爷! “相爷所言极是,那就再加一条。” 两人靠在一起,将凌不语的构想又细化了不少,宁国公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两人亲亲热热地呆在一块,不禁眼热,他也想和凌不语亲近! 宁国公不久前才知道凌不语居然是祖越大师的亲传弟子,关门弟子!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和凌不语交交手,讨教几招。 “哈哈哈,小凌大人来了?”宁国公迫不及待地说道:“难得来一次咱们政事堂,不如与我过几招?” “宁公莫要说笑,这里是政事堂,”景泰的脑壳有些疼,宁国公的确正直,但时间一久,这不受拘束的性子暴露无遗,他不得不多加管束。 宁国公撇撇嘴,倒是十分听景泰的话,立马老实地坐在边上听他们议事,大概了解之后,突然说道:“按理说这些事情都应该由军器监来负责,陛下这次真是厉害。” “不过啊,那位军器监的置监恐怕难干长久了……”宁国公不小心说漏了嘴,想了想,见景泰也不排斥,继续说道:“他毕竟是曹陆的姻亲,如今处境也是艰难啊。” “军器监这么重要的位置怎么可能交给他?对不对,右相大人?” 景泰默然,并没有否认,更是直接反问道:“若你是何大人,又该如何?” “我?我要是他,在曹家散了以后,前首辅大人去世,自己就该主动请辞,或是申请调任。”宁国公说完,这才诧异道:“难道说他……” “何大人已经主动提出调任,退出军器监,能够从曹陆案中逃脱,这次又主动离开,此人比我想象得要聪明,若是真有本事,将来说不定能东山再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凌不语轻笑道:“大人并未对何大人有偏见。” “哪有绝对的黑与白?何大人的确有几分本事,若这份心计能放到正确的地方,未尝不能再度重用。”景泰突然又咳了几嗓子,听得凌不语心中不安。 对上凌不语关切的眼神,景泰说道:“喉咙总是痒,控制不住,不过太医给了一个熬梨汤的方子,看看后效如何。” 凌不语突然想到太上皇提到的那位杜神医,心念一转:“大人可听说过杜仲,此人就在盛京城,若是无成效,不如去寻寻这位名医。” “杜仲……好,我记得了。”景泰合上折子,看了一眼凌不语身上的素色官服,说道:“吏部的动作也太慢了些,好几日了,新的官服还没有下来?” 那吏部尚书薜平最近神清气爽,死对头死了,虽说他也有拜相之心,但景泰一来,各种举措连连,倒也让薜平服气,他在朝堂之上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最神的是一个主管官员迁动的部门老大,在上次的贪腐案里也没有被拉下马,手底下的人让薜平丢了脸,但也仅仅让他黑了这些时日的脸,那两人退下,又提拔了自己人上来。 对新补位上来的官员,景泰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一一做了背调,最终的名单也是政事堂与皇帝再三协商过后才敲定,可谓是取了平衡中的最佳结果。 “才几日而已,相爷,下官倒是真的不急,这东西也跑不了,如今急的是工坊的迅速成立,新来的两位主事正积极物色工坊的建址,接下来还有种种细节。” “此物威力巨大,安全防卫也要有所准备,下官还有一道折子。”凌不语出其不意,又取出一封来:“也请相爷过目。” 景泰是被这小子惊到了,虽说早听皇帝提过此人智多近妖,又有程远等岭南学子对他和魏妩多加赞赏,他为人谨慎,也担心是凌不语沽名钓誉以求政治资本。 但现在看下来,这后生以干实事为主,的的确确是个省心的。 就拿现在来说,一般人会觉得文书并未随官服一道下来,此事会不会有变,心生担忧,这后生却是不管不顾,只看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为何,一门心思地去做。 在第二道折子里,凌不语提到了另一件事情——工坊的安全问题,需要与军巡铺合作。 工坊选址一旦敲定,必须在离工坊最近的地方设立军巡铺分铺,负责监管工坊的消防安全,他希望陛下能够同意此举,并允许他其后与军巡铺洽谈! “下官愿意称其为消防安全,只有此举才能保工坊人员的安全,以及仓库的安全,万一出现好歹,起码不能祸及附近的百姓,未雨绸缪在所难免。” “好,”景泰激动道:“你能想到这些极好,我今日便面见陛下,将这些折子呈到他面前,也要催催吏部那边加快进度,你如今无法上朝,实在是一憾事。” 第298章 皇帝悟了 凌不语笑笑,这也没辙,不管哪朝哪代都得走个流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要不拖沓得太狠就无可厚非,有景泰在这里传达,凌不语也放心。 就是今天这一小会的功夫,听景泰咳成这样,他其实有些担心景泰的身体,临走时再三叮嘱景泰去寻那位杜神医,景泰望着凌不语离去的背影,手握成拳,又咳了起来, 宁国公都有些担忧,知道景泰在都城没有多少可用的下人,立马叫来自己的下人去打听杜仲的下落,完事后又一脸遗憾:“不知何时才能和凌不语过过招。” “宁公,你那边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景泰突然发问,宁国公这才回神。 与刚才不着调的样子相比,现在的宁国公总算是变得严肃:“已经开始了,军中有对方的探子这种事真是要不得,初拟了一份名单,正一一排查,右相大人,此事……” “此事陛下有令,必须从快从紧,暗中处置就好。”景泰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又忍不住咳了一嗓子:“宁公辛苦了。” 景泰刚登相位不久,就开始有所举动,第一顶自然是复兴太学,此事后来交由太上皇主持,第二顶则是处置贪墨案,刑部和大理寺给力,也处理得完善。 第三顶则是处置军中贪腐,原是因为兵部有事顺势一查,结果没料到这一查查出个大的,军中何止有贪腐之事,更藏有邻国混进来的探子。 能让探子进入军营,这实在是一大丑闻,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宁国公对军中情况熟悉,此事就交由他来处理,他刚才来也是为了此事,碍于凌不语在才只字未提。 方才凌不语提到将火药用于陆军与水师,实在是妙得很,更让景泰坚定全力支持他的心。 凌不语有了景泰兜底,回到工部的时候心情已经没有像之前那般沉重,但事实证明他高兴得太早,一步入自己的“办公室”,就见到等在那里许久的方公公! 方公公苦着脸看向他,一见面就叹气:“我的状元郎啊,你可是惹了大祸了!” 凌不语叹了口气,一夜过去,皇帝还是没过那个坎? “我是现在入宫?” 方公公干笑着伸出手:“请吧,凌大人。” 再次进入皇帝的御书房,气氛与以前截然不同,方公公都觉得冷气入体,缩着肩膀往后退,凌不语不卑不亢地行礼:“臣拜见陛下。” 臣,这个字狠狠地刺痛了端木崇的心,他摆摆手,方公公犹豫了一息,还是默然退出。 门一关上,诺大的御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凌不语双手束起,站在原地不吱声,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端木崇才说道:“凌不语,你好深的算计。” “请陛下恕罪,臣从幼时为科举做准备,一直未尝过儿女情长,初次尝到情爱的滋味便认准了她,偶尔窥查陛下对小五的心思,臣真是有如五雷轰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何时发现?” “陛下藏了小五的帕子,是也不是?”凌不语现在就像摆足了正夫的架子,毫不客气地说道:“陛下比小五年长八岁,又是有后妃的君王,为何要私藏一未出阁女子的绢帕?” “臣想不出来别的理由,不瞒陛下,小五至今不知陛下的心意,那丫头精明时是极精明,但在有些方面实在是不开窍,比如对臣,臣若不是直截了当,她恐怕至今拿我当上峰。” “好一些的话,顶多是当个能说上话的哥哥,陛下藏得深,小五是丝毫没有察觉。” 这话无异于又在端木崇心上又插了一刀,端木崇气恼道:“在西行宫,你是故意的!” “是,臣不想隐瞒,也知道依陛下的智慧必定能猜到臣的用意,太上皇后与太上皇也会如此,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臣的心上人,臣更以为陛下明事理,不会夺臣妻。” “你……”端木崇气到双眼发红,此生以来第一次想揍人,什么体统,统统滚蛋! 凌不语站直立正,坐等挨打,还闭上了眼睛! 端木崇实在是无言以对,扬起来的手又狠狠地放下,他居然拿这个家伙没有任何办法! 是自己挑中的这人,他还懂得研制火药,懂得西洋语,脑子里还有许多想法,那些都是他想用的玩意,此人,杀不得,弃不得! 他太聪明了,知道自己的位置有多重,才敢这么着在西行宫说话,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觉得对不起魏家,魏大人之死是大义,他若夺小五,则是私欲! 他想做贤君,不想做暴君,不想做一个品行被人指责的皇帝,必定不能在臣子挑明心意后再故意去夺其爱人,凌不语好算计,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过往他觉得自己心计深远,心细如发,再加上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想行事什么不行。 如今看来,自己君王的位置也有太多限制,反倒让他放不开手脚,君有君的行事之道,臣子也有臣子的为臣之道,这两者放在一起,足以匹敌! “陛下,社稷江山比美人更重要,何况太上皇后若真有心认小五为义女,她将来是陛下的妹妹,一辈子的兄长,不也有一份情谊。” 凌不语索性坏心到底:“要怨也只能怨陛下没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思……” “那要如何早,当初朕瞧见她的时候,她才多大?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如何使得?” 端木崇提到这个反而来气,时也,命也,这一夜,他被不甘的情绪控制,几乎是整夜未眠,晨起后上朝时还有些恍惚,在听到满朝呼他万岁之时,突然惊醒! “凌不语,你赢了。” 内心的情感渴求终究是敌不过这江山,端木崇说道:“朕答应你,只要你一朝有利于元昌,朕就绝不会对小五下手,朕会疼她,怜她,绝不会陷她于不义。” 凌不语苦笑着摇头,好一个只要一朝有利于元昌,这哪是让他吃下放心丸,等同威胁! 第299章 与卓家何干? 他唯一能与皇帝谈判的筹码,除了皇帝的声名以外,只有自己的可用之处,一旦消失,皇帝将不再忌惮自己,他深叹一口气,至少现在太平了。 “陛下可能将小五的帕子还给臣?”凌不语大着胆子说道。 端木崇这次没有忍让,轻笑道:“一张帕子也不能留吗?你未免太贪心了一些。” “或陛下不肯归还,那臣有两个不请之请——其一,不要让小五察觉陛下的心思,其二,莫要让这张帕子给小五带来麻烦,臣不想多加评论陛下的后宫,但李贵妃之流并非她一人。” 现在李贵妃空有其名,但其余宫妃却想趁此机会上位,她们容不下陛下的心仪之人。 身处高位的她们想对付一介平民的小五,太容易。 “此前已经有风言风语,如果陛下愿意,能让太上皇后尽早站出来认她为义女的话,臣就更……不,是对小五的安危更有利。”凌不语笑道。 端木崇也是气得无话可说,凌不语说的种种都是往他心窝子里插刀,但自己此前的鲁莽的确给小五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现在流言也没有彻底灭绝。 一旦让太上皇后认下小五为义女,就算是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起码在小五是魏妩的时候,他是绝不能再做多余的事,这就是凌不语的用意。 “陛下,您也算是看着小五长大的,忍心她遭受风言风语吗?”凌不语问道:“宫里有宫妃们虎视眈眈,宫外有高门贵女对她敌视,您身上还藏着她的帕子。” “此前紫宸殿的事可以解释为她有功在身,以后要如何?不如就让太上皇后认下她,一劳永逸,如何?” “凌不语,你防我?” “臣不得不防,这世间最难评估的便是人心,人心易变,陛下今日可以为了得一良臣而放弃心爱之人,将来的事情哪有定数?还不如现在就定下来,省得生变。” “陛下,臣也想心无旁骛地尽忠尽责,做一名良臣,而不会为了其它事情与陛下隔一道。” 端木崇不想做傻子,既然都是聪明人,那就要扯开一切说清楚,凌不语如此将他一军,他顿时又觉得憋屈,但他若是拒绝,凌不语转头告诉小五,他岂不是成了小人? “算你稳,这样吧,此事朕报予太上皇后,由太上皇后定夺!” “臣,多谢陛下!” 凌不语撩开衣摆,直接跪倒在地:“臣多谢陛下成全!” “你少给我戴高帽,你若是对她不忠,不诚,不义,朕也有法子让她离开你。”端木崇沉声说道:“朕到底是九五至尊,能做的事情很多。” “臣谨记陛下教诲,也替小五多谢陛下!” “你刚去了政事堂,聊了什么?” 凌不语顺便把在那边与景泰商量的事情提前告知,端木崇听得入神,终于无精打采地说道:“好了,朕会与右相好生商议,你去吧。” “臣叩拜。” 凌不语走出御书房,心里一松,这才察觉后背的汗水汇成了一条沟,不知何时打湿了后背,对上方公公关切的眼神,他打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多问,快步离开。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方才分明感觉到皇帝眼底的杀气,虽仅是一瞬,修习过内力的他哪里察觉不到,皇帝权衡了利弊,终究选择了妥协。 他方才最大的冒险是在皇帝的底线上又蹦跶了一下,皇帝既然打消了要弄死他的心思,那就顺便再让他和小五做兄妹! 凌不语越走越快,恨不得迅速离弄开这权力的牢笼,如果再来一次,换个时机,他未必能有与皇帝叫板的底气,不过是碍于现在他于皇帝有用罢了! 旁人说话或许不会做数,但他是皇帝,君无戏言! 魏妩这一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前一天收到的讯息太过复杂,惊得她不能回神,今日还是打起精神去了端王府,后来又去何家,这是她手上负责的两桩最要紧的亲事。 等从端王府出来,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她正要离开,里面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妩儿。” 魏妩转身,率先看到的是马车上的家徽,马车里的老人家掀起了布帘,双眼浑浊,与她记忆里的面孔快重叠不起来,正是她的祖母卓老夫人。 就算时过境迁,无论过去多久,她始终能记得这位老人家当年绝情的模样,于是微一施礼:“见过老夫人。” 仅是老夫人三个字,连姓婚都不屑得提,卓老夫人身边的老妇训斥道:“小小姐如今好没有礼数,离开卓……” “小小姐?哪来的小小姐?”魏妩嘲讽道:“小女子与你们府里没有任何关系,可要小女子自我介绍一番——我姓魏,名妩。” 卓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低声说道:“你改了姓又如何,骨子里仍然留着我卓家的血,你最近与宫里有所走动,你若妄动……” “老夫人想太多了,如今小女子与卓家有什么关系?最近与宫中走动,顶的也是魏姓,与卓家有何关系,当年老夫人不是将我们母女俩扫地出门,图的就是分割干净?” “现在忧心忡忡又是为何?小女子实在是不懂了,若是没有其余事,小女子该回了。” 魏妩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卓老夫人怎么叫她她也没有停下。 看着消失的孙女身影,卓老夫人捂紧了胸口,魏妩的绝情是她意料之中的,但对着她的冷脸,听她冷漠地叫着老夫人,她依旧有些失望。 “当初我为了卓家赶走她们母女,有错吗?”卓老夫人说道:“世家荣耀要靠代代传承,我儿本就不擅于与人相处,过于刚直,要是被牵累进去定会让全府遭殃。” “只有与她们母女切割关系才能保下卓家平安,保我儿前程……何况魏氏进门后不曾生子,我儿后继无人,如此不是正好,可是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坦。” 身边的老妇不吱声,最近老夫人参加宴席,时不时听到魏妩入紫宸殿的事,后宅妇人都说魏妩要麻雀飞上枝头,恐怕是要入宫为妃! 听到这消息的老夫人心如擂鼓,如此一来,她岂不是成了笑话? 第300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当天她就去儿子府中询问,未料到卓久然也是与方才和魏妩一样的说话,问他这事与卓家有何关系,亲手斩断关系的不正是她? 儿子无情,被她以死相逼续娶生下一子后就不顾御史台参他也要搬到自己的私宅,不愿意再回老宅,这也让她遭受了不少笑话,明明卓家后继有人,但她却似孤老。 虽有新娶的儿媳留在老宅中孝顺自己,看着不得儿子喜欢,成天苦着脸的儿媳,她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至于新得的孙儿,卓久然担心被她带歪,坚持带出府自己教养。 那一日她去儿子府上,还见到孙儿对着魏妩的画像叫姐姐,儿子竟是给孙子灌输那是他姐姐的思想,让他日后与她亲近。 母子相见不欢而散,她心口堆积着郁气,回去还要对着成天搭着脸的新儿媳,此时再想到魏氏,只叹魏氏命不好,肚子也不争气,要是她有儿子,自己也不至于那般绝情。 真想起来,现在的儿媳与魏氏实在比不得,也就肚皮争气罢了,真要带出去倒不如魏氏有面子,可惜,卓老夫人越想越难受,她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心思。 那魏韦不是私通敌国吗?这么大的罪名盖下来,谁能承受得了?虽说他死后倒有人因为他那封遗书怀疑他是被李党陷害,但罪就是罪啊。 没有人比卓老夫人更不希望魏家翻身,更不想魏妩入宫为妃,若是她有了地位,卓家岂不是成了笑话?魏韦要是被翻案证明清白,她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搁? 卓老夫人的脑袋瓜子一阵阵疼,她手扶着额头,无奈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等他回到府里,看到停在门口的马车,心头一喜,走入厅里才发现卓久然坐在厅里,她的儿媳孙氏正殷勤地奉茶,说是新娶的媳妇,其实也不少年。 但卓久然与她看着还是生疏,完全不像寻常夫妻应该有的模样。 “久然,你回来了。”卓老夫人激动地上前:“今日可是休沐?既然来了,今日就住下?” 孙氏在边上听得心里一动,绞着帕子盯着卓久然,自从她有孕以后,卓久然就不再碰她,她已经记不清楚两个人上次同床共枕是什么时候。 她知道卓久然为什么娶她,是迫于家族的压力,是老夫人用命相搏来的,而她本是小官之女,想着可以做尚书夫人才美滋滋地进门。 没想到新婚夜里这位大人就告诉她等生下男丁就此做一对形式夫妻,他在外面会给她正妻应有的尊重,但私下两人并不会有更多交集,仅是孩子的父亲与母亲罢了。 彼时她天真地以为两人长年累月地相处,必定能日久生情,他日生下孩子更是无法摆脱关系,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干系呢? 结果证明自己是真的天真,这位尚书大人果真办到生下孩子就与她没有干系,私下如同陌生人,他对她极是客气,他越是客气,她越发难受。 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结果也只是在老夫人这里能被高看一眼,府里的人私下议论说她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前夫人,也越不过前小姐,大人心尖上的只有那对母女。 孙氏听久了,原本不甘的心更是难以平静,她偷偷打听前夫人的事,得知前夫人和离后去世,而其女儿也与卓家断绝了关系,她偷偷地跟去曲坊,见到了那位小小姐。 一见之下,她突然自惭形秽,能将女儿生得这般优秀,母亲又该是何等的气度,不怨她离开这么久,府里的下人提到仍旧可惜,甚至视她为多余的人。 在老宅尚且如此,在卓久然的私宅那边,她更像是一位陌生的客人,每次找借口过去都如坐针毡,但让她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她依旧不愿。 “多谢母亲,住下就不必了,只是经过进来看一眼,一会儿还有公事要忙。”卓久然的语气平静中透着生疏,对面的卓老夫人双手微紧,讪笑道:“原来如此。” 卓久然说道:“母亲最近少参加些宴席,孙氏,你也是。” 卓老夫人眼眶微热:“你这是听到什么,过来敲打你母亲?又是和小妩有关?” “小妩以女儿身进入紫宸殿,前所未有,关于她的流言也越来越多,卓家女眷现在不适宜出现在人前,低调为好,母亲,您说呢?” 卓老夫人鼻子发酸:“你还在怨我……” “母亲,凌霄死了,她的后事我甚至不能去张罗,岳母不许,女儿不许,您能懂儿子的心情吗?为了卓家,您趁我不在府中逼迫她离开,那是我的妻,我的女儿!” “您以死相逼让我再成婚,让我生子,不惜给我下药!您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母亲,儿子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孝字让儿子失去了太多,您非要把儿子逼上绝路不可?” 一边的孙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是的,她与卓久然的圆房还是靠下药,更是老夫人找大夫算好了她易受孕的日子,掐着日子下的。 这些事如今被卓久然亲自曝出来,孙氏的脸红到底,更说不出挽留卓久然的话。 卓老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卓久然一直不愿意提这件事情,这也算是后宅的污浊之事,老人人这般做其实称为下作,自己把手伸进儿子的房中事里,传出去便是贻笑大方。 卓久然乐于凌不语进工部,他知晓此人于工部有多大的价值,但每日见到他,便会想到魏妩,内心折磨得很,他哪能不知道凌不语时常进出女儿的院子。 他一打听还能知道那院子还是凌不语折价卖给女儿的,他本就一直关注魏妩,凌不语这个男人突然闯进女儿的世界,并占据了一席之地。 自己本该是凌不语未来岳丈,但凌不语说过,魏妩不认他,他便不认,两人仅是上峰与下属关系,他没有权力对凌不语挑挑拣拣,更不能说三道四。 “母亲,如今这局面如您所愿,就请您给儿子的女儿一点通融,远离流言中心,若是非要出席,也请母亲记得妩儿的身体里也流着卓家一半的血,诚儿也要唤她一声姐姐!” 卓诚是卓久然和孙氏唯一的儿子,刚满六岁。 第301章 这结果,满意! “你日日拿着画像给诚儿看,教他是姐姐,可是那丫头几时认过这个弟弟!她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孩子……”卓老夫人突然停下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卓久然。 这位在紫宸殿里都能镇定从容的尚书大人手捂上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母亲,儿子心里太苦了,只要想到凌霄,心如刀绞,我的良心,卓家的良心早丢了!” 人至中年,政事上遇到多少难事也不会如此,被皇帝斥责也不会从容以对,唯独在夜深之时想到魏凌霄和魏妩,他辗转难眠,他无愧于元昌,无愧于卓家,独独欠她们母女俩的! 伊人已逝,他还能用什么方法求得凌霄的原谅,没有余地,再没有余地! 对上儿子的眼泪,卓老夫人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的私心毁了那母女俩的生活,难说魏凌霄之死不是因为这件事情,那是一条人命啊,如今害得父女离心,母子生怨! 她看向一边不甘愿的孙氏,何止如此,何止如此,她还害得这对夫妻,夫不夫,妻不妻! 只有卓诚这个孩子得了儿子的怜惜,认为他无辜,一直好生教养,并没有将他带偏,这结果,是她一手造成的啊! “你告诉我,为什么陛下要召小妩进紫宸殿,皇帝真有纳了她的想法吗?若是如此,儿子,你以后在朝中该如何自处……” 卓久然没想到这关口母亲还在想着所谓的前程,卓久然对此事也没有定论,他只是身心俱疲,不想再与母亲掰扯下去,行礼过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儿子啊!”卓老夫人追出去,脚下一个踉跄,幸好身边的老婆子拉了一把才没摔地上。 卓久然显然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但他头也没回地走了。 卓老夫人见他如此无情,终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在母亲的哭声中,卓久然只想从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里迅速离开,站在卓府前,他才感觉到呼吸能自由,待在这府里的每一息都让他痛苦不堪。 尤其是以前住过院子,更是不想进去,里面有他与魏凌霄、魏妩的所有美好回忆,一走进去只让他肝肠寸断,这正是他为何要搬离老宅的原因。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于孙氏,他早早地与她交代过,她偏要嫁进来,母亲以死相逼更是压断了最后一根稻草,卓久然频频摇头,一步错,步步错,他死后无颜面对发妻! 远处,魏妩看着悲痛摇头的卓久然,心情莫名沉重,她也是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看着父亲悲痛的模样,心头的怨恨其实早消散了。 儿时的她对祖母等人怨意极深,待长大些为了生活东奔西走,终于体会到人生的不易。 这世间的种种事不是非黑即白,若是换个角度,对方的动机就变得有理可循,但作为受害的一方,如何原谅?理解却不能原谅。 尤其以前认为母亲死去的魏妩,更无法谅解卓府的所作所为,如今知晓母亲仍在世,只是生死未卜,原是假死去了北安,她心绪又起。 魏妩正准备离开,就见到一道身影从卓府飞奔出来,拦住了卓久然,看她的举动应就是卓久然后来迎娶的新夫人,她自以为聪明,其实在以前去窥探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看着这对并不亲热甚至显得并不熟悉的夫妻,魏妩替母亲心酸,就算她平安归来,与卓久然也再难回到从前,一切面目全非! 她终于毅然转身离去,卓久然正不耐烦地越过孙氏,远远地看到女儿的背影,激动地跑上前,奈何等他过来的时候,魏妩已经离开老远。 魏妩接连搞定了苏家二公子和端王世子的婚事,这消息一传开,官媒所里热闹非凡,过来主动要求说亲的贵人多了不少,其中更有不少人指明要找魏妩主事。 官媒所里,魏妩送走了第四位寻自己的贵人,重重地坐在椅子里,柳湘笑兮兮地给她倒水:“你呀现在是风头出大了,那两家都交换了庚帖,不日就要下礼,板上钉钉。” “最重要的是苏夫人和端王妃满意,柳姐姐,我这终于可以歇口气了。”魏妩说道:“让其余姐姐忙活忙活吧。” 柳湘哈哈大笑,正要打趣时李氏奔进来:“小五,快出去,宫里来旨了!” 魏妩心脏狂跳,不知道是好是坏,她也不知道怎么迈的步子,迷迷瞪瞪地跟着两位姐姐出去,跪下接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响在耳边,她隐约听到太上皇后义女,封为县主等字样。 等谢恩后将圣旨接到手中,魏妩才回过神来,她竟是成了县主?清平县主?! 皇族女子方可为县主,一般亲王的女儿才能被封为县主,或是有过汗马功劳的奇女子,虽与皇族没有关系,但也能破格成为县主。 “小五,你成县主啦,太上皇后突然认你为义女,是因为你前阵子立下的功劳?”柳湘激动地招呼着:“快,去买点点心回来,我们好好庆祝庆祝!” 这次来的不止有圣旨,据说还有赏赐,宫里的人是兵为两路,一路来了官媒所宣旨,一路去了小五所住的地方送赏赐,听说太上皇后还送了小五一套宅子,位于中心街! 这可真是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啊! 小五这头稀里糊涂,那边凌老爷子作为街妨,亲眼见证了小五飞升的一刻,立马着人去工部给了消息,老爷子是怕这未来的孙媳妇水涨船高,若被人截胡该如何! 凌不语收到信,却是诧异皇帝的速度之快,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才落下,打发走来人,他缓缓地扬起嘴巴,是县主,刚刚好,不过太过火,也不至于太低看,合适得很。 若是封为公主,他将来岂不是要做驸马,本朝虽允许驸马入仕,但还是会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觉得你是关系户,县主嘛,就没有这一说了。 而且他可不想将来小五自立一府,自己要得召才能入府过夫妻生活,所以这结果,满意! 第302章 双喜临门 看来皇帝没有昏聩,再怎么纠结心塞,也是江山为重,人才为重!这倒不是凌不语自以为是,事实如此,火器司可是重要的职能部门,任谁来说都是这般。 “公子,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呢,五姑娘地位提升,倒是与公子更般配了。”高凌赫兴高采烈地说道:“公子,吏部的公文下来了,还有官服也送来了,这下好,双喜临门!” 凌不语可以说是重重地松了口气,他和皇帝的第一个大坎终于过去了,两人当面博弈还是第一回,皇帝退让并非没有条件,他必须尽快让火器司走入正轨! “公子,你看这官服,有纹的!”高凌赫展开官服,兴奋地与凌不语现在的官服做对比。 吏部这次的程序走得其实算快,高凌赫催着凌不语去换上,凌不语不想扫他的兴,换官服的时候高凌赫说道:“大人,不如晚上张罗一桌吧,正好肖风和路公子有事找你。” “那就下值后去找小五,接上一起过去,对了,白秦和赵起回来的话,也一起叫上吧。” 拉拢人最快的方式就是让对方迅速走入自己的交际圈,熟悉了才好真正走近。 白秦和赵起并没有赶回来,凌不语和高凌赫在去接小五的路上倒是意外遇见了他们俩。 两人看着极为疲惫,双腿无力地在街上行走,白秦手里还拿着一叠单子,脑门上全是汗,凌不语招呼他们上马车的时候,两人神情怔然,稀里糊涂地上来了。 “大人……”白秦抹去额头的汗,两条腿已经完全无力:“我们不回工部了?” “都下值了,回去做什么?”凌不语说道:“看你们的样子今日走了不少路?不是说过了,能坐车坐车,费用可以报给你们?” “可是走那么远,费用太高了,”白秦实在是个老实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都问过了,工部各部每个月报销的额度有限,照我和赵起这么跑,早就超额了。” “超过了自有我料理,我只想办好事,成本不用过多考虑,怎么,你们担心我俸禄不够?”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切尽在不言中,可不就是担心凌不语负担不起! 看来他俩对自己的实力并不清楚,凌不语也懒得解释,拐去官媒所接小五,一进去就被一大帮姐姐们围住:“凌大人,大喜事呀,我们小五可是县主了!” 凌不语早有准备,取出两锭银子,惹得一众人欢呼起来:“不愧是凌大人,够大方!” “姐姐们自行安排,替我们小五庆祝一番,为何是两锭,今日双喜临门,我凌不语也升至五品郎中,今日官服也收到了,姐姐们就替我们一道庆贺了吧,不过……” “不过什么,还要给你找零?”柳湘故意说道。 凌不语气笑:“柳姐姐说笑了,只是今日我得带走小五,你们缺两名主角罢了,改日再亲自请姐姐们,如何?” “走走走,”林氏笑着挥手:“有银子就好,不缺主角。”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魏妩和凌不语被赶了出去,站在门口的白秦和赵起几时见过这么多的姑娘聚集在一起,见里面闹闹腾腾的,两人不敢进来。 柳湘望了一眼,问是何人,凌不语大略地介绍一番,她便笑道:“原来是你亲挑的下手,想来人品不错,否则如何入你的眼?” 这两人不像老鸟,瞧着就是生瓜蛋子,柳湘望过去,两人对上她的眼神,赶紧行礼。 瞧他俩拘束的样子,柳湘就笑得合不拢嘴,突然感觉凉嗖嗖地的,抬头一看,立马又笑得更开怀了些:“柳大人怎么来了?” 柳韶峰远远地就瞧见柳湘盯着两个小子乐呵,手握成拳,压抑住内心的不爽走过来。 凌不语都打算走了,这人突然杀出来,柳韶峰郑重地朝两人撒手:“见过凌大人,见过县主,恭喜二位,今日反倒要来叨扰,不知凌大人可还记得本官的诉求。” 求,求什么?求柳湘呗,凌不语现在还没有离开官媒所,倒是有责任接待这位柳大人。 “自然是记得,不过下官今日有事,柳大人或是寻其她官媒姐姐,或是等下官得空再安排?”凌不语都摸清楚他的花花肠子了,也无所谓遮掩:“或是大人自行其事?” 柳韶峰皮肤不像寻常官员那么白,总在外面查案,肤色自然要黑一度,此时脸上薄红也不够真切,他双手背在身后:“也好。” 这倒让凌不语有些意外,这人极是端着,今日是准备果断出击了不成? 但他还有事情要办,也就留下柳韶峰,带着魏妩三人离开。 官媒所里一派喜气洋洋,虽说只是魏妩被封了县主,但官媒所里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以后谁还敢小瞧她们,一群人正美滋滋地约着如何庆祝,柳韶峰就来到了柳湘面前。 “柳姑娘,本官有事与你相商。” 他这般严正,一般姑娘就歇了今天庆祝的心思,约着明天再细聊,正值下值的时间,官媒所里立刻人去楼空,关门上锁。 和堂堂的三品大员走在一起,柳湘还是颇有压力,幸好今日柳韶峰不是骑马来的,而是一反常态地乘坐马车,一来到马车边上,柳湘趁着四下无人迅速钻进马车。 瞧见她这做贼一样的姿态,柳韶峰哭笑不得,随后长腿一撩上了马车,和柳湘面对面。 虽说不是第一次面对这闻名的活阎罗,但是两人同处在一处封闭的空间里还是首次,柳湘有些莫名地紧张,问道:“大人若想说亲,应该找媒官才是。” “媒官的确可以说亲,但我的事情很难避过柳姑娘。”柳韶峰说道:“前阵子忙于贪腐案,实在抽不开身,如今不想拖下去了。” 柳湘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今日的走向会超过自己想象,她素来爽朗,看似无所顾忌,此时难得收敛了笑意:“大人请讲。” 柳韶峰手里甚至有过人命,此时面对柳湘娇美的脸庞,还有那双期待又紧张的眼神,竟是有些紧张,不停摩挲着双手…… 第303章 求娶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柳湘终是忍不住,抬起下巴:“柳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弄得气氛如此凝重,为何如此?” “我知道你并非寡妇。”柳韶峰说道:“你那夫君只是障眼法,恐怕是太上皇后授意,他更没有死,对不对?如今不知道去到何处,倒让你背个寡妇的名头。” 柳湘手轻抖,迅速双手交握在一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 “柳姑娘不必如此紧张,其中内情我虽不知道,但想必有你们的道理,我只是想说你总不能为此耽误了自己,如今虽然允许寡妇二嫁,但难嫁好,柳姑娘将来,将来有什么打算?” 要是凌不语在这里,必定会为柳韶峰的表现感慨,柳韶峰竟结巴了?! 柳湘只觉得古怪得很,这人真是奇怪,为何要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最令她惊愕的还是他竟然知晓自己与那“夫君”是假夫妻,此事知晓的人何其少,她连魏妩都没有透露过。 每每魏妩为她将来忧心时,她还会反过来安慰小五,这个此前与自己毫无交集的人,却是知情,这如何不令她如坐针毡! 柳湘是被吓得魂不守舍,哪里知道对面的柳大人其实“不怀好意”,两人俨然不在一个频道,各有所思,各有所想! “大人是何意?”柳湘难忍心头惧意:“我那夫君早亡是众所周知之事,大人……” “柳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柳韶峰终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凝视着她的眼睛,瞧见她眼底的惧意,终于有些明白:“你以为我要追查你夫君之事?” “难道不是?”柳湘瞪大了眼睛,有些弄不明白了:“大人,你既然知晓我那夫君的死另有隐情,还是劝你不要再深究……” “是太上皇后一手安排,对否?”柳韶峰说道:“此事事关贵人,我岂会轻易追问,柳湘,我的意思你本不是寡妇,更不应该为这个身份所累,你该像普通女子一样。” “普通女子?”柳湘歪了歪脑袋,轻笑道:“大人既然知道我身上没这么简单,何来的简单啊,更何况,我这不是让大人盯上了?” 柳韶峰紧握双拳,越发觉得自己开了个不好的头,为何要先提她那“去世”的前夫!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歪,柳韶峰咬咬牙,掏出一个盒子:“还请姑娘打开。” 是什么东西?!柳湘吓了一跳,踟蹰许久才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她猛地松开手,抬头道:“这是……大人办案的证物?” “是我母亲祖传之物,她的嫁妆之一,要传给儿媳妇,柳湘,嫁我可好?”柳韶峰的声音有些哑意:“你我之事凌不语和五姑娘早就知晓,只是他故意捉弄我,不肯说媒。” 柳湘的脑瓜子一阵阵嗡,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怔怔地看着盒子里的白玉手镯。 “柳大人,你莫要开玩笑,我?你可是三品大员,而我不过一宫女出身,且不论前夫是真是假,外人眼里我就是个寡妇,你竟要娶一位寡妇,就不怕众的口水淹了你?” “还是,”柳湘想到那曾经替父说媒的小小少年,突然反应过来:“我懂了,你只是想给你的孩子找位母亲,替你的府上找个出苦力的,帮你管理中馈?” “若是如此,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柳湘,与柳言声无关,我娶你,只是因为心心念念,或许你不记得,在你出宫前的一年,太上皇后居住的西行宫里曾经出过一件人命案,牵涉到朝廷命官。” 柳湘的回忆被拉回到从前,西行宫管理有章法,鲜少出过乱子,那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你我二人并非在宫外第一次相见,我们的第一次相见是在西行宫,那时我办案不力惹恼了太上皇,太上皇罚我跪在西行宫的庭院里,是你看我满头大汗。” “经过我身边时用帕子沾了水甩到我头上,我抬头只看到你头也不回地离开,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就在想宫里居然有这么胆大的宫女,而你显然并不在乎我长什么样子。” 柳湘终于记起来了,却是脱口而出:“大名鼎鼎的活阎罗居然如此纯情,事情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是炎炎夏日,看着你要中暑,我才有顺手之举,大人何必放在心上。” “要说因为这一恩情就要娶我,也太儿戏了!” “怎么会,后来你出宫,我去找过你,但你居然成婚,可你和那丈夫的相处怎么看怎么可疑,我不费什么功夫就知道你们二人不过是假成婚,哪有成婚后还不睡在一处的?” 堂堂大理寺卿竟说得如此露骨,柳湘的柳眉扬起,怒斥道:“你竟那么早……” “许是那时候才觉得柳姑娘与寻常女子不同,后来你那丈夫突然暴亡,死得不明不白,你却乐呵呵地做了寡妇,受太上皇后照拂进了官媒所,是也不是?” 柳湘相信了,相信这令人惧怕的活阎罗早就视她为猎物,而她自认为聪明却一无所知。 “我并没有去查你那所谓前夫的身份、下落,但敢肯定他还活着,至于为何死亡,想必是另有事情,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必再细查,或要触碰不应该触碰的事情。” “但我觉得你有勇有谋,出宫后仍敢行这种大胆之事,柳湘,我对你的兴趣越发浓烈。” 柳湘心道幸好他不是要查案,心情放松了不少:“原来如此,大人你可真是让人意外。” “我求娶你是早有预谋,凌不语早瞧出我的心思,就连五姑娘也知道,或许这正是旁观者清,柳湘,我身上有不好的名声,都说我克妻,两任妻子均被我的命格相克。” “我无所谓这样的名声,但我可以告诉你, 这些是无稽之谈,我不会克你,只会护你。” “你也不用担心言声的存在,他一直渴望有位母亲,而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柳姑娘,柳湘,你收了我的手镯,便是答应了。” 柳湘诧异抬头:“你胡说什么,我几时收……” 第304章 请柳姑娘赏个面 柳湘惊愕地低头,这才发现那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手镯不知何时套在她的手腕上,她大惊之色,试图取下来却发现卡在那里不能动弹,真是奇了,他怎么办到的! “柳大人,你这是耍赖,我并没有收下!”柳湘取手镯把脸憋得通红:“你太无赖了。” 柳韶峰无奈后退:“你不肯?” “大人!”柳湘只觉得无言:“你莫不是以为我不知道说亲的程序,我是无父无母,但你当面求娶也得我本人同意,哪能如此先斩后奏!” “那便不当定亲的礼物,当作我们重新认识的见面礼。” “这也不行,此物乃是你母亲的祖传之物,我怎能收下,”柳湘又往下撸了好几次,也不知道怎么套上来的,戴上来便取不下去,这贵重的物件又不敢用蛮力,唯恐弄坏。 柳韶峰实在是给她出了个难题,柳湘难得急得双眼发红,恼怒道:“竟不知你……” 还未等她话说完,柳韶峰叹息一声,伸手捂住她的嘴:“欸,你莫要说些难听的,实在与你不匹配,今日求娶冒昧,但我不想再等下去,原本要比现在更早才是。” 男人手心的温度很高,柳湘像被烫到,一下子不愿意吱声。 见她沉默了,柳韶峰感觉了一下她柔软的嘴唇,这才放下手,索性将这只手放在身后。 柳湘自然是看不到他那只手在身后的拘束,她只是又想到凌不语和魏妩居然早就窥得真相,不禁说道:“那两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居然也瞒着我。” 柳韶峰看她如此气急败坏,反而扯起了嘴角:“凌不语告诉我,他不肯帮我说媒,因为我与你情况不同,需得两厢情愿才可以,他是为了我们好。” 我们,柳湘心道这人真是看不出来,平时铁面无私,一皱眉都能吓倒一屋子人,现在还会好言好语地说话,还有,几时听这位大人讲过这么长的话? 她心里浮上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才发现这位大人居然双手一直握着,还有一只手藏在身后,耳垂居然是红的,成过两次婚,孩子都有了,居然还如此纯情。 “柳姑娘,我们均上无父母,能为自己做主的只有本人,今日只是向姑娘表衷肠,我们不必着急,可以慢慢来。”柳韶峰总算留有余地:“这镯子你先戴着,不急。” 柳湘哭笑不得,眼神扫过柳韶峰的腰身,心道这男人的腰倒是好看,瞧着就劲瘦有力。 察觉自己想到什么,她扭头掀开布帘,发现马车已经驶出老远,官媒所的影子都瞧不见。 “我要回去。”柳湘激动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柳韶峰沉默了,柳湘立刻发现马车其实是往与自己住处相反的方向走,她突然想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方才不是说慢慢来?” “的确如此,但我也想带你先回府看看,真实地了解我的情况。”柳韶峰的态度不可谓不真诚:“请柳姑娘赏个面。” 柳湘在官媒所呆了这么久,什么情况没见过,头一回遇到这奇葩事,完全不按传统流程,还是自己摊上这种事:“你让我去你府上?” “正是。”柳韶峰坚定地说道:“去我府上,才能更清楚柳府的情况,更能助你做出选择,顺便也再见一次我儿子柳言声。” 柳湘想笑,却是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柳大人,你过分了。” 柳韶峰却是沉默以对,马车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马夫本就是柳府上的人,将方才的说话听得清楚,晓得马车里坐着的是将来的女主人,更是快马加鞭朝府上赶。 柳湘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跳马车,只能无声地倚靠在那里,无可奈何。 直到马车停在柳府前面,柳湘才反应过来,紧张地看向柳韶峰:“你真是胡来,这般拜访算怎么回事,我可是空手来的!” 寻常礼数什么的都没有了,柳湘真是气急,看她这慌乱的样子,柳韶峰嘴角溅出笑意。 他大咧咧地撩开马车帘子,说道:“柳姑娘,请吧。” 管家是早收到讯息,迅速从府里走出来,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喜笑颜开地上前:“柳姑娘来了,快,里面请,今日就在府上用膳吧。” 柳湘一怔,这全府的人都不按常理出牌,先是被骗上马车,又被骗来府里,说好的只是看一看,现在怎么成了还要用晚膳,下一步该做什么,难道直接进洞房! 看她脸色都垮了,柳韶峰忙说道:“先进去看看再说。” 管家反正是高兴得话都要说不出来,美滋滋地往里面引,柳湘抬头一看,府门倒不低,虽然说门前有些摆设,但一看就是新添的,新得很。 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柳韶峰的一番剖析令她意外,这番操作又完全超过她的想象。 柳湘是稀里糊涂地被带进去,她可是从未见过这般冷清的宅子,宅子的位置固然是不错但里面却是没多少人,下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年轻的丫鬟居然没有一个。 见她神情诧异,管家说道:“大人不喜欢女人多,嫌闹腾,所以府上的丫鬟都是些成了家的,稳重些,另外,大人也没有什么通房小妾,就有一子,名为柳言声。” 柳湘头一次走进柳韶峰生活的世界,只觉得宅如其人,人是这般冷,宅子也是一样。 就连这满府的下人脸上都写着憨厚二字,因为没有女主人,看着的确冷清得吓人,少了几分生气,她又跟着管家朝里面走,进入会客厅准备入座,柳韶峰握住了她的手腕。 管家眼尖,惊声道:“这不是老夫人的……” 柳韶峰一记眼刀过去,他立马收声,但嘴巴笑得咧开,那可是老夫人的遗物呀,都戴上了,这夫人是跑不了了! 柳湘就知道会出这样的误会,气得跺脚,柳韶峰好不容易把人拐来了,哪能让她跑掉。 难得赔着笑带她继续转悠,管家一行人哪见过大人这般模样,平时黑着脸能把女人孩子吓哭,今天像没脸没皮一样,但也没说让姑娘坐下来喝杯水,还是差了点意思。 第305章 有些穷 管家想提醒,柳韶峰已经领着柳湘去了他的房间,这可是男人的房间,柳湘哪里愿意进去,直接在外面站定,柳韶峰也无所谓,打开房门,里面的情景也是一览无遗。 里头就只有极简洁的家具,床榻铺得相当整齐,连一个褶子都无。 管家在边上说道:“这是我们大人亲自铺设的,从来不让我们插手,与别的大人不同,大人喜欢自己动手,并不需要他人的服侍。” 柳湘心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看到手上的镯子收了声,唉。 “隔壁是小公子的院子,虽然年纪小,但如今也是独立住在一院,大人说了,公子不必太娇气,所以小小年纪就送出去上书院,同时习武,就是脾性与大人相像。” 管家说这些话时难免露出几分嫌弃,柳韶峰的脸立马板起,管家自知失言,不敢再讲。 柳湘想到那个代父说亲的孩子,虽说像个小冰块,但还是招人喜欢,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那孩子倒是不错,只是年纪这么小却过于老成,少了些童真。” “可不是。”管家心想可算来了一个明白人,迫不及待地说道:“待姑娘进府,说不定就能好些,我家小公子其实是个懂事的。” 柳湘一听,好家伙,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我没有……” “管家,你的话太多了。”柳韶峰不悦道:“再如此,不如归乡去吧。” 管家也不惧怕他,干笑着退到一边,彻底不提,柳湘现在的感觉有些怪异,虽说是鲁莽了些,但她倒认真在看柳家的府院,府里的下人如此,给她一种当了女主人的错觉。 看过柳言声的院子,又是厨房,还有后花园,最后则是柳韶峰的私库,管家取来钥匙打开门,里头的一幕令柳湘瞠目结舌,与柳韶峰的卧室一样,里头略显空荡。 管家有些难堪,与旁人府中的私库相比,大人的实在不值得一提,但这是无可回避的缺点,迟早会暴露,管家正想着如何找补,自家主子就发话了。 “与他人相比,我有些穷。” 柳湘叹息道:“三品大员,私库如此空当,实在是少见。” “你若不嫌弃,以后由你打理,兴许还有填满的一日,”柳韶峰实在地说道:“不若然,依我的能力恐怕只会一日穷过一日,私库的东西已经变卖了不少。” “大人名下不是还有职田,那边的收益如何?” “不太佳。” “什么不太佳,就是不好的意思吧?”柳湘没好气地说道:“职田分配给你们,你们可以出租,也可以自行种植,前者可以收租,后者靠收成吃饭,你们总得吃上一样。” 柳韶峰一时间哑然,还是管家说道:“这……大人哪有家打理,我家内人又忙着照顾公子,老奴则要顾全府上,庄子里的事务就耽搁了,此前请过人,却不得力,所以……” 得,看来府里府外就没有像样的人,柳湘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这是准备丑话说在前头! “这,府里的情况实在不像话,所以大人也不想蒙骗姑娘,”管家的眼泪都快落出来:“但若有个女主子,依大人的情况肯定会比现在好。” 柳湘抿唇不语,第一次有人把一切摊开在自己面前,要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但要让她嫁给柳韶峰,她始终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俩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身份地位相差甚远。 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当得了三品大员的妻子,要主持这一府事务,何况,要当继母! “父亲……” 柳言声不知道何时来到这里,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大人似地看过来,瞧见柳湘的时候双眼微微亮起,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儿子见过父亲,见过这位姨姨。” 管家心中狂喜,自家的大主子、小主子都明确表达出对柳湘的喜欢,就看对方意思了。 柳湘的脑壳仁隐隐作痛,正要说话,那柳言声过来扯住她的袖子:“姨姨留下用膳吧。” “好,老奴这就去准备。”管家不等柳湘回话,马不停蹄地窜出去。 柳韶峰难得露出一抹笑意,今天这管家倒是给力:“这么晚了,就留下来吧,一会再送姑娘回住处,有我们大人在呢,一切好办。” “你们倒是什么都摸清楚了,”柳湘无奈道,折腾这么久,她肚子也属实饿了:“府上如此冷清,可有厨娘,能有吃食吗?我饿了。” 柳韶峰大喜:“有。” 看着父亲今天不要银子一样的笑容,柳言声默然,柳湘突然摸摸他的头,这才朝外走。 那私库看着烦心,且看看就行。 厨房里如临大敌,知晓要招待的是大人的心上人,厨娘使出了浑身解数,等看到餐桌上摆放的是自己偏好的食物,柳湘又小小地震撼了一番。 她老家本是江南人,鱼米之乡,偏好河鲜,今日餐桌上大多是河鲜,柳湘不禁嘀咕他哪来的自信自己一定会来,居然早早地准备好食材。 要知道河鲜的关键就在于一个鲜字,若不够新鲜,做出来味道也会打折扣。 “柳姑娘,请用。”柳韶峰看着一边的儿子,柳言声的眼睛不时骨碌碌转动,小心翼翼地瞧着柳湘,他敢确定,以前是见过这位姨姨的,就在官媒所。 他从未想过这位会这么突然出现在柳府,而且他也不排斥,没有那些所谓贵女的做派,但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很舒服,柳言声的动作声音都放慢了。 柳湘是真的饿了,这一桌河鲜又对她的胃口,拿起筷子就享受起来,她从来就是这样率性的人,不会矫揉造作,这般自然的姿态让柳韶峰心口发热。 在他看来,成日和柳湘混在一起的魏妩虽说沦落,但骨子里仍有贵女风范,一言一行仍有克制,但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的柳湘在出宫的瞬间就抛却了宫里的束缚,活得更自我。 她活成了入宫前的自己,一个普通的市井女子,顶着寡妇的身份又有许多自由度,不会像对未出闺阁的姑娘家家诸多约束,但一旦有违道义论理,便是致命的灾祸。 “姨姨,这个你吃。”柳言声罕见得在用膳的时候开口,以往父亲都不允许他这般。 第306章 不可招摇 柳湘对柳言声是下不了狠心拒绝的,温柔地将碗推过去,看着落入碗中的那块鱼腹部的肉,她眼角微热,好家伙,上阵父子兵,这对爷俩是不给她退路了! 柳言声给柳湘挑的是鱼身上最好的那块肉,柳湘送入口中时难以言喻自己的心情,咀嚼之间竟生出一种不舍,明明是一大一小两块冰,怎地会让她有暖心的感觉? 柳韶峰身为大理寺卿,洞察力一流,察觉到柳湘的柔软时刻,心中一喜,看来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动心,自家这小子或许就是最大的助力。 一顿饭下来,柳湘对这对父子还是有了改观,不过应允是不可能的。 站在柳府门前,柳湘的声音笃定:“柳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你我二人不够匹配,何必硬凑在一块,若是因为当年的举手之劳,大人更没必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我心甘情愿,何来的有无必要,既是想不明白,那回去慢慢想,我等你便是。” 这男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柳湘觉得他冷静一下再说,转身上了马车,余光看到站在后边的柳言声,心中叹息一声,容她也想想吧! 另一边的云风楼里,则是一片欢声笑语,路青云和肖风久不露面,见面就开始灌凌不语的酒:“凌不语你好样的,这阵子不见居然就成了五品!” 白秦和赵起听着,再看他们所处的云风楼最好的包间,惊掉下巴。 就在刚才,他们才知道自己的上峰居然是云风楼的幕后老板之一,这可是整个盛京城最好的酒楼,权贵名流出入之地,怪不得大人总说不要计较成本,办事要紧。 就算是工部报销不了,他自有办法,原来不是故意安抚人心,而是事实。 两人面面相觑,肖风勾上他们的肩膀,笑言道:“两位大人以后就是我们公子的左膀右臂,日后还请多多关照,我肖风虽是马帮出身,但消息灵通,可效犬马之劳。” “我就不用太多指望了,不日就要启租,组建的新船队也差不多,”路青云说道:“如今有乔、常、曹、侯,日后定会多个路!” 白秦听得惊奇,乔、常、曹、侯是当今四大皇商,所以这位志在成为新的皇商? 路青云借着这次带西洋人登岸的事情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又得了赏赐,而皇帝也的确生出一些别的心思,四足鼎立已久,也是时候注入一些新鲜血液。 送赏赐给了路青云一些暗示,他岂能错过这个机会,在陆地上难以与四大皇商匹敌,但海上却是百花齐放,谁都有机会脱颖而出。 这次扒了凌不语和肖风的皮,路青云得以顺利地组建新的船队,马上就要扬帆起航。 这次他带的货品更多,为了安全起见,更让肖风帮他物色了一位能人,此人能观星象判断天气,保证航运安全。 随着对凌不语的了解,两位主事才觉得他们对凌不语的了解太过片面。 “所以无需替你们大人节省银子,他后面可是郑国公,生意做遍全城,工部的报销他都不看在眼里,日后有什么花费,只要于公事有利,都可。”路青云乐得不行。 凌不语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两个宝儿,憨厚得可爱。 “大人,是我们不对,光想着省银子放不开手脚,以后就知道如何了。”赵起坚定道:“工坊的事情我们必定加把劲,早日开设。” 凌不语的目的达到,两人吃得差不多就先告辞,余下都是自己人,便可以放开说话。 路青云说道:“没想到借由这次西洋人,你我均得利,从此峰回路转,还为小五姑娘博来了县主之位,可谓是三喜临门,值得我们再开一杯!” 凌不语自然不好说自己与皇帝的博弈,只是苦笑道:“我本想你留在我身边,但你志在海上,要与乔家一争高低,那就预祝你旗开得胜,打得乔家落花流水!” 砰地一声,两人杯子碰得酒水都洒了出来,再一饮而尽! 肖风则盯着魏妩,举杯道:“还未恭喜五姑娘,得封县主,来,我敬县主一杯。” 魏妩自然是赏脸的,但喝完后也是疑惑:“若说我对贪腐案有功,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怎么突然就封我做县主?” 她内心是有怀疑的,难道是外祖的事情让太上皇后心中不安,所以才顺水推舟? 凌不语却不想她知道太多,皇帝既然有了决断,就能再让他在小五心中引起波澜:“哪有占了便宜还怀疑便宜怎么来的,这县主不做白不做。” “就是,听说县主可是有俸银的,每年还有不少粮食分,要是得宠,日后还可能有自己的封地,乖乖,五姑娘前途不可限量,那口技的本事没白练,来,五姑娘,我也敬你!” 路青云平时就话多,今天更是口不择言:“待我下次从海上归来,说不定就能喝你们的喜酒,皇帝这次真是干了好事,来,我们也要敬陛下一杯!” 看他越说越没谱,凌不语打断他的说话:“你此去海上,多带些人……” 他附在路青云耳边:“我送你的东西可以收好了,用来自保,但不可招摇。” 那些是他试验火药时的废弃物,虽说爆炸力一般,但用来自保足矣,凌不语将它们伪装了一番送给路青云用,虽说是废物再用,但也难保被人揪住把柄,说他公器私用。 路青云知道轻重,立马点头:“放心。” 他心里也有些惆怅,从放弃科考开始,他就知道必定会走上和凌不语不同的路,但两人的关系是绕不开的,他以后从商,少不了要利用凌不语的人脉,利用之余又不能连累。 这种分寸与尺度极难把握,他举起杯来:“你们在都城千万保重。” 四人一起举杯,刚饮完,高凌赫在外面敲门,说道:“公子,云班主来了,说有事要表。” 云班主,这些天不见,云晓生已经成了班主,他进门来,不见平时的脂粉气,看着已经是一位圆滑的商人,见到凌不语,他忙施礼:“凌大人。” 真是时光荏苒,上回两人相见仍是布衣与卑贱戏子,现在地位倒都有所提升。 “大人,肖风大哥要找的那人,小的这里有线索。”云晓生说道:“此人去了边塞。” 第307章 都在边塞? 肖风要找的人只有两位,一位是景泰所托,说是旧人之子,另一人是小五的母亲,但云晓生在都城,小五母亲离开多年,他所说的只能是——郑霄。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凌不语让他坐过来,一起饮酒。 云晓生客气了几番,终于坐过来,郑重道:“此人生父是景相的乡友,同一地方出生长大,郑霄是年少时失踪,失踪时十四岁,最后的行踪出现在边塞。” “最近边塞来了一个戏班子,是小的在接洽,顺口一打听,那些人居然见过郑霄,说他曾在边塞活动,干的好像是护卫之事,但不是家宅护卫,而是私人护卫。” 凌不语一听,这所谓的私人护卫不就是保镖:“身手不错?” “嗯,听说不亚过武林好手,听那班主说曾有镖局请他入伙,但他受不了拘束,坚持单打独斗,也因为此,此人行踪不好追索,但此人的确名为郑霄。” “据他说自己家乡在北乡,与景相正是一地,他是被人牙子骗走的,骗到矿上做了劳工,逃出来后也曾经回过家乡,但父亲已经去世,他便再度离开,前往边塞。” “至于是与何人学习身手,他没有说过,那位班主知道的仅仅如此,”云晓生不无遗憾地说道:“大人,可惜小的仅打听来这些。” 凌不语并不觉得遗憾,这倒是件好事,原本肖风就动用在边塞的人脉查找魏妩母亲的下落,现在不过是多一个人,力量不会分散,不是更好? 云晓生能为凌不语帮上忙也是兴奋得不行,当初凌不语还是状元的时候就未瞧不起他戏子的身份,见面照样客气,不仅如此,后来云风楼给了他许多照顾,他都是知道的。 他或许可以不缺银钱,但戏子终究是下九流,被世人打为卑贱,又有几人真心敬重? 就像现在,凌不语都成了五品官员,依旧能与他同席而坐,与他推杯交盏,依旧不见官架子,云晓生觉得自己这一生看淡富贵名利,唯一想要的只是他人的尊重。 这些东西,是凌不语给他的。 喝完两杯酒,道完贺,云晓生也离开了,肖风似有所悟:“怎么回事,怎么都在边塞,那鬼地方虽说有机遇,但条件可比这边差多了。” 肖风就靠马队从江南、盛京等富庶之地输送商品过去,从中赚了不少,在那边结识的人也多,但摸着良心说,那边的生活远不如这里,过得不怎么舒适,气候还差。 凌不语也疑惑:“景相虽说感谢过我的相助,但我们两人的交情也不过泛泛,说起来,还不如我们与岭南学子之间密切,但他突然登府让我帮忙寻人……总觉得不太对。” “对与不对你都接下来了,现在后悔也无用。”路青云是个爽快的,不以为然地说道:“既来之,则来之,兴许有意外之喜呢,能为景相办事,该是个机会才对。” 这位的人生也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几度沉浮,终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景泰正一步步坐稳位置,关键时刻,皇帝又彻底铲除了李党根基,给他充分发挥才干奠下基础,现在他如鱼得水,若能得他支持,自然是件好事。 于公于私,找这位郑霄只有好处。 “你小子说得对,反正人情都做到这里了,索性做到底,找到这人最好。”凌不语喝完这杯酒,知晓明日一早,路青云就要离开,交代道:“你这次前往的是哪国?” “南兴。”路青云说道:“玉林王朝商贸保守,不像南兴,南兴现在积极发展海上商贸,机会更多,玉林则是老一套,一直不肯放开更多商品交易,没劲。” 凌不语想到景泰关于南兴的示警,提醒道:“南兴颇有野望,你过去也多加留意。” 路青云点头,这不是两人第一次离别,上次一去就是好久,这次离开恐怕又得好几个月,等他再回来都是来年,他心生感慨:“你也保重,凌不语。” 夜深人静,魏妩坐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眼看着就要睡过去,凌不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凌不语轻轻拍着她的肩,这丫头并不如预想的那般欢喜,想来对自己县主的来历很有怀疑,她太聪慧,不好蒙骗。 睡梦中的魏妩还是皱着眉头,显然睡得并不安稳,凌不语偷吻她的额头:“丫头,哥这次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连皇帝都敢威胁,日后他要是清算,可就麻烦了。” 魏妩无意识地哼了一声,好像在回应他的话,凌不语轻笑,也闭上了眼睛。 他今天的酒喝得太多,反应其实不如平时,所以在他合上眼以后,并没有发现靠在他肩上的姑娘也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清明,为什么,凌不语要威胁皇帝? 自己这个县主来得果然蹊跷! 魏妩被封县主的消息立马传开,恰逢齐王与聂明珠大婚在即,聂明珠喜不自禁,让魏妩过来陪自己和待嫁,要是往时还担心魏妩受憋屈,现在不怕了,县主呢! 再加上魏妩最近接连搞定了端王世子和苏二公子的亲事,她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媒官,不少夫人都想与她亲近亲近。 齐王的正妃之位空缺这么久,终于要正式娶妻,纵然府里还有几个不省事的,他反正只认聂明珠,魏妩到聂府时,聂夫人欢喜地叫着县主,惹得魏妩都不好意思。 “干娘,您就不要笑话我了,我这个县主其实不算什么,”魏妩说道:“明珠姐姐在我落魄的地时候施以援手,给我撑腰,这恩情我此生难忘。” 人这一生从来不缺锦上添花者,雪中送炭者寥寥无几,聂明珠的举动足以她铭记终生。 明日就是聂明珠的大喜之日,魏妩现在也是有身家的人,送来了自己的添妆,这惹得聂明珠一脸的不乐意:“你还添什么呀,这一盒子珍珠……” 聂明珠看了一眼,想要退回的心思立马散了,这,还是收了吧。 第308章 宁毁不弯! 这盒子里有三十颗滚圆的东珠,淡水珍珠常见,产量也大,一个贝壳里往往会有十余颗,甚至是数十颗,这些珍珠在形状、饱满程度、光泽上,就要比东珠要逊色。 且这些东珠非皇族不能使用,民间更不可能买到! 魏妩现在是县主,也是太上皇后的义女,名字是要被写入皇家玉牒的,东珠自然不好转送,但送给聂明珠却没有问题,她是未来的王妃,也是皇家人,能用东珠。 “太上皇后赏的,太上皇后说这些没有内库的印记,可以赠送,也可以变卖。”魏妩说完,刚才还想客气的聂明珠把盒子抱过去:“全是上等的珍珠,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品,我要。” 聂夫人在边上一脸的无语,自家这女儿真能坐稳王妃的位置? 魏妩要送嫁,这一夜和聂明珠宿在一起,两姐妹有说不完的话,城中八卦聂明珠知道得不多,但魏妩在官媒所,各种后宅隐私晓得太多,两人凑在一块,聂明珠听得津津有味。 “你是说,柳大人居然中意柳湘,我的个天,一个克死两任娘子,一个死了丈夫,也算是绝配,后续如何?” “柳姐姐说事出突然,以前从未想过柳大人对她有非分之想,两人身份相差太大,而且嫁进去还得给人当后妈,她一个没做过妈的,心里没底,借口说要考虑,暂且拖着了。” 聂明珠听得坐起来,直叹息道:“竟还有这件事情,真是绝了,对了,你可听说何晋的父亲辞去了兵部官职?如今居然领了一个闲差事?” “知晓。”魏妩听凌不语说道:“他是公认的李党,曹陆事败,他倒没有受到牵累,现在更是断臂自救,赵安兰这位公公倒是个有魄力的。“ “可惜赵安兰并不这么想,她现在觉得自己嫁进何家倒霉透顶,一腔怨气,听说何晋实在受不了她,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已经破罐子破摔。”聂明珠道。 对何晋,魏妩提起来只有恶心二字,仍记得他在云风楼对自己大放厥词的丑恶嘴脸。 这两人本都不是什么好人,凑一块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也在情理之中,她和凌不语的确有意埋坑,但说句难听的,决定一脚踩进去的仍是她自己。 现在落得这样的田地,只能说她算计得太狠,绝不肯吃亏,什么都要想,一心想靠嫁人实现飞黄腾达,心计是有,可惜全写在脸上,终是落得现在的下场。 如今两人刚成亲不久就闹得不可开交,又没有孩子,日后如何真不好说。 聂明珠现在想到以前的事还觉得像做梦,突然凑到魏妩耳边:“小五,你如今是县主了,以后遇到不喜欢你的人,大可以给他们脸色,现在给你撑腰的人可多了。” 魏妩不禁笑了,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是有事说事,不针对人,但真有人敢对她不好,她也能还以颜色,从未让自己真正吃过亏。 即将大婚,聂明珠难以入眠,内务府送来的嫁衣就挂在窗这,按照正妃制式而成,她给自己绣的嫁衣就派不上用处,现在躺在榻上,看着那婚服,她还觉得像做梦一般。 “小五,他府上还有女人。”聂明珠说道:“我又是继妃,听说那侧妃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我说,我嫁过去后还能像现在这般吗?” 魏妩突然觉得不对,不禁说道:“你对王爷生了情?” “……”聂明珠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 以前觉得两人一拍即合,不论有没有感情就是搭伙过日子,可以让皇帝乐见其成,一个不用愁嫁,一个不用被迫娶自己不愿意娶的姑娘,多好呀。 可齐王太纵容她,药庄的事找人帮她打理,偶尔也会纵着她女扮男装继续找药,又动不动半夜爬墙进来给她送吃的喝的,两人隔着墙头说话。 这样的齐王如何能不让她动心?一旦有了别的心思,想要的就多了。 聂明珠说道:“不论是先王妃还是侧妃、侍妾,她们都是先来者,我一个后来者,能否后者居上,我又能不能忍受他雨露均沾?” “明珠姐姐,为什么一定要渴求王爷一心一意,若是不能,你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你的身份将是义父的倚仗,是你们家族的依仗,你还有打理王府中馈的权力,这些才是实打实的。” 聂明珠有如醍醐灌顶,刚才的犹豫不决简直是不应该,她反过来问道:“小五,若是你家凌不语将来要纳妾,你又如何?或是他不愿意娶你,又如何?” “自然是当断则断,再不复见。”魏妩的答案如聂明珠所想。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魏妩外柔内刚,这性子也如同她母亲一般,宁毁不弯! 另一头的凌不语狠狠地打个喷嚏,面前的图纸喷上了他的口水,他自己嫌弃地拿布擦了擦,这是他设计的火药工坊图。 凌不语设计这个时是参照的王恭厂,王恭厂是皇家的兵工厂,又称火药局。是专门做火药的地方,同时也是兵工厂。 明代设置王恭厂时,因其重要性不敢安排在城外,但又担心意外爆炸影响皇宫安全,是以放在城中偏僻的地方,距离皇宫大约三公里。 凌不语以此为灵感,同样是采取城内但偏僻之所,何止要远离皇宫,更要离百姓群居地远一些,而与军巡铺合作,更是为了消防安全,提前防备,以备不时之需。 白秦和赵起功夫不负苦心人,走访了这几天将符合条件的地方列出来,一共找了六处。 两人心细,在地图上将地方标注下来,以及征用的费用都问得清清楚楚,附近的民居距离预用地址有多远,他果然没有挑错人。 这六处里面,有一处最符合凌不语的要求——附近有一处池塘,如果选址定在这里,可以通过一条水渠引水过来,再架设水车方便取水。 凌不语用朱笔将这一处标注出来,先放到一边,接下来是工坊的内部设计局。 第309章 齐王大婚 要设有原料库,且不能混杂而放,按原料区分,且要做好防护,而用来混合的方法在当朝最好的方法是泥灶,圆形最好,可底部用砖石,上面再用泥土。 这种熬硝的池子得经久耐和,至于口径如何到时候打一个试试就知道,凌不语看着图纸,按着构想一点点修改。 高凌赫进来看到埋头的凌不语,赶紧端过来一杯参茶:“公子,明日齐王大婚,是去齐王府上还是聂府?” “去齐王府上,那边有小五,我们分头行事。”凌不语说道:“她现在是县主,还有谁敢像以前一样轻待她?她也得学会如何立威。” 高凌赫看着图纸:“公子告假一天参加齐王婚仪,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你不懂,我和陛下刚刚博弈了一把,现在他正恼火,我也不敢去碍他的眼,迅速将工坊开起来平息他的怒火,不然你公子我哪有好果子吃。” 高凌赫是后来才知道公子干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关键人做了好事还没有告诉五姑娘只言片语,那县主来得不易,公子是豁出去了! “公子,早些睡吧,齐王都交代公子明日早些过去,一起去迎亲。”高凌赫提醒道。 大婚之日,盛京城里的百姓也争相出来看热闹,一大清早,凌不语就穿着新装出门,到达王府之时,齐王已经一身婚服,喜气洋洋地准备出门迎亲。 看到凌不语,他立马将他拉过来:“今日有闯诗会,你可是状元,一会儿看你的了!” 凌不语余光一瞟,瞧见几名衣着光鲜的女子在不远处,个个神情怏怏,想必是齐王的侧妃与侍妾,今天是齐王的好日子,可不是她们同喜的好景象。 看着自家男人喜气洋洋地去迎王府新主母,扎心了呢。 齐王对凌不语今日的打扮很是满意,等吉时快到,立马出门迎亲,这王府的手笔也是大,一路上都在散喜饼,百姓也跟着高兴,一路簇拥着朝聂府去。 聂府,天不亮的时候,聂明珠和魏妩就起来了,新娘子要绞面、要梳发,要上妆。 聂明珠大清早就吃了一碗面条,就开始被安排,魏妩全程留在她身边,等到上完妆,喜服上身,天色才刚明,宾客们也纷纷到来。 聂府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过,聂正带着夫人在外面应酬,一边负责男宾,一边负责女宾。 聂夫人眼尖,瞧见卓老夫人带着儿媳进来,立马拐了身边的丫鬟一下:“去小五那里通知一声,卓家来人了,让她有个准备。” 丫鬟一溜烟地跑进聂明珠的房间,小五听说后莞然一笑:“没事。” “还有赵家,不对,是何家那位也来了呢,婆媳俩一起来的。”这丫鬟也是聂家的老人了,知道小姐和赵安兰不对付:“瞧着脸色不大好。” 聂明珠正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妆容,听闻这话是乐了:“她脸色不好可就对喽,她不开心,我和小五才够开心,对不对?” 赵安兰将主意打到宁王府时也曾经羞辱过小五,和她的恩怨更是深远,今天她能忍辱过来,想必也是因为婆家的压力,何家如今举步维艰,身为女眷,更要为男人交际。 魏妩的心态平静,一会儿也会见到凌不语,他答应齐王一同来迎亲,没一会儿,女宾们便涌进来给新娘子贺喜,这是固定流程。 魏妩离开卓府后再没有集中见过这些官夫人和官女子,这也是她得封县主后第一次公开露面,进来的女眷们看到她在此,都面色复杂,好奇、惊讶与不屑都有。 聂明珠起身抓起魏妩的手:“诸位应该知道了,这位是我的义妹,近日刚得封县主,太上皇后也认她为义女,这下呀,真是说不清楚了,反正是亲上加亲,最终都是一家人。” “见过县主。”这些贵妇,但凡比魏妩身份低的都不得不向她请安。 魏妩一眼扫过去,其中就有自己的亲祖母及生父后来娶的新妇,她淡淡地说道:“诸位不用如此,今日是我义姐大喜之日,诸位多多恭贺我义姐就好。” 魏妩和聂明珠相视一笑,这帮女眷神色各异,赵安兰看着这两个女人,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她方才见过母亲,提到想和离,却被母亲一口拒绝。 如今的情况对何家不利,赵家也又何尝有前途,赵成林在景泰面前露了两回面,却都没有获得他的认可,进入政事堂无望。 而何家现在虽然艰难,但总算全身而退,若再和离,赵安兰还能嫁到哪家,赵夫人清醒得很,现在不是纵容女儿胡来的时候了,赵家不复从前! 赵安兰的想法被否,她又没有蠢到极致,现在老老实实地混在人群里,本以为聂明珠和魏妩会报从前被刁难的仇,她悲哀地发现,这两人眼里居然没有她。 没有伺机报复奚落,更没有故意冷待,两人像生有默契,同时选择了无视。 这种处理更让赵安兰难受,斗转星移,她们三人的生活翻天覆地…… “小姐,王爷来啦,迎亲的队伍来啦!” 人群涌动,大家都开始向外走,聂明珠被盖上盖头,喜娘在边上伺候着,魏妩则来到门口,聂正亲自堵在门口,拦着王爷女婿不让进。 聂正是出了名的二楞子,虽说是女婿,但对方可是王爷,他也照拦不误,凌不语亲自上前与他对阵,拱手道:“聂大人,下官今日得罪了,咱们是走文,还是走武?” 不少夫人小姐是第一次见到凌不语,瞬间被吸引过去,这就是当朝升迁最快的状元郎! 魏妩敏锐地发现不少未出阁的小姐都将眼神往凌不语身上放,心里直冒酸水,微微嘟嘴。 凌不语早瞧见这丫头的一举一动,难得瞧见她吃醋,心头暗自好笑,连回答聂正问题的反应都慢了一拍,挨了齐王一脚。 魏妩这才转怒为喜,偷笑不止,一片热闹非凡中,那卓久然的新妇孙氏一直不停地瞅着魏妩,见她漂亮夺目,举止又与别的小姐无异,甚至更要优雅沉着,心中长叹。 想着自己活寡妇一样的生活,孙氏心中不甘,但她要如何和一个死人争? 第310章 太上皇后驾到 门口热热闹闹,不愧是当朝文状元,聂正想尽了一肚子的主意也没能难上凌不语,齐王一声吼直接冲进门,大吼一声:“聂明珠,吉时到了!” 众人哄然大笑,趁着混乱,凌不语挤到魏妩身边:“见过县主。” 魏妩悄然掐他一下,到底是在外面,又是男女有别,两人凑到一块又分开,赵安兰瞧个正着,捏紧手里的帕子,这两人是搞到一起了? 那可是朝廷新贵,魏妩的运气怎么这么好,说是在贪腐案中立下大功得封县主,如今又和凌不语打得火热,所有的好事都不站在自己这边,真是烦透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何夫人扭头看到儿媳愤懑的神情,不悦地提醒道:“你不怕旁人说三道四,我还怕何家再得罪王爷、王妃,如今何家与你是何处境,你当真不知?” 赵安兰压下这口气,强行挤出一个微笑:“母亲说笑了,儿媳只是累到了。” 何夫人未置可否地冷笑,儿媳心高气傲,上次为自己去赎姐姐一家人而产生冲突,事后她还是如愿将自己的亲人赎出来,但付出的代价极大,自家夫君还主动离开兵部。 自那之后,赵安兰仿佛老实不少,但私下她听到儿媳与陪嫁丫鬟称要与何家和离,还哭诉自家儿子在外面养外室,还说何家上下都欺负她。 何夫人不否认自己对她的手段狠了些,但何家不能再内乱,何家必定要东山再起! 聂明珠在喜婆和魏妩的陪伴等着齐王,齐王快步过来,心中难耐,他这些天和聂明珠极合得来,在她身上找到了难得的快乐,恨不得早日抱回府。 偏偏是宫里算好的日子,不能再违背,他刚拉住聂明珠的手,外面一片轰然——“太上皇后驾到!” 一时间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哪怕是新郎倌和新娘子也不例外,苏澜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笑道:“都起来吧,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没有错过。” 她随即朝人群里的魏妩招招手:“好姑娘,快过来。” “义母。”魏妩娇俏地叫道,一边的苏夫人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与太上皇后都成了小五的义母,这样一来,岂不是……平起平坐? 苏夫人一时拘谨,太上皇后不以为然,对苏夫人贺喜,又说道:“我们如今都是小五的义母,也算是姐妹,今日我也沾沾苏家的喜气,齐王,你可要做个好夫婿,好女婿。” 齐五乐呵呵地说道:“太上皇后放心,能娶到明珠实在是太可心。” 赵安兰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当初齐王有多嫌弃自己,这满堂的人里有不少都知道。 如今一对比,一个被捧到天,反观她,当初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现在站在这里,她能感觉到周边刺探的目光,脚下摇摇欲坠!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太久,出门的吉时就要到来,聂明珠钻进花轿,齐王胯上高头大马,喜乐声起,唯独少了鞭炮声,凌不语觉得差点意思。 好在锣鼓喧天,还有唢呐助阵,人群都往让外涌去,目送聂明珠被抬向齐王府,无人再留意赵安兰那小小的自尊心,魏妩只能送到这里,站在聂府门前看着义姐离开。 从今日起,聂明珠不再是准王妃,而是货真价实的王妃。 “五姑娘。”这记声音响起,魏妩扭头,见到是苏夫人,立马赔上笑容:“苏夫人。” 苏夫人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美滋滋地拉着魏妩,眼看着太上皇后过来,笑道:“太上皇后, 这可是咱们苏家的大恩人呐,不对,如今该叫县主了。” “小二的婚事也是我的心头大事,如今抓紧了办,省得他再出幺蛾子,”太上皇后交代道:“对了,我四哥几时回来?” 魏妩听到耳里,才记得太上皇后和母亲一样有好几位哥哥,除了苏尘昂的父亲在都城为官,其余三位都在地方,最远的则在边塞。 “再有四五日恐怕就到了,他这一去就是这些年,好不容易回来,这次可不能再让他离开,他这年纪也该成亲了,除却尘昂外,他才是我们苏家最扯后腿的。” 魏妩站在边上插不上话,其余女眷更不敢对太上皇后的娘家事说三道四。 看魏妩沉默,太上皇后说道:“我与你母亲一样,你母亲有三位哥哥,我有四位哥哥,都是最小的妹妹,我这位四哥一直在边塞为驻将。” 边塞,怎么又是边塞?魏妩心里嘀咕起来。 一众女眷因为太上皇后在这里不得自在,苏澜心里有数,笑道:“小五,嫂嫂,跟我去西行宫坐坐吧,对了,改天也让我见见那位林姑娘,能收服尘昂的姑娘,我必须见见。” 苏夫人立马应着,魏妩去向聂夫人告辞,顶着卓老夫人和孙氏的目光,不卑不亢地上了太上皇后的马车,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聂夫人笑呵呵地转身道:“诸位,里面请吧。” 卓老夫人心事重重,直到坐在宴客厅里才觉得心里头古怪,太上皇后竟在公开场合提起魏凌霄,这是不是代表着什么?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魏妩,她正当面询问:“太上皇后为何在刚才提及母亲?” 太上皇后抚弄着她顺滑的头发,笑道:“你都是我的义女了,叫我义母就可以,当年的事情既然清楚,总不能再对魏家的人避之不及,不止要提,更要常提。” 魏妩若有所思,一边的苏夫人左看看,右看看,不禁想老二家的好像还有没成亲的孩子,若是能娶到魏妩也不错,她是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 太上皇后笑出声来:“凌大人若是知道嫂嫂挖他墙角,该想法子霍霍尘昂的亲事了。” 另一边,凌不语正狠狠地打着喷嚏,他看着在马上的齐王,今日他可真是春风得意啊,原来迎娶娇妻这么有意思。 他随着人群往前走,突然感受到一记凌厉的目光,骤然转头,人太多,刚才那束目光随之消失,凌不语掐起手指,怪哉,若说有敌意,倒也不是,并没有攻击性。 第311章 整治侧妃 人群里,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身侧的男子说道:“那位就是你想看的人,如何?”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玉树临风,比我想得要好。” “总归是比你的眼光要好些。”这个男子说完,引来身边人的转身,隔着那层布幔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怨意,他立马笑道:“不提了,不提了。” 凌不语放下这件事情,一路跟着齐王返回王府,两人赶在吉时垮了火盆,行礼,让凌不语意外的是太上皇后大度到让齐王母妃亲自前来接受叩礼,太上皇也到了。 齐王刚才在聂府见到太上皇后时就有所猜想,此时见到生母,双目含泪,心中道谢。 这种场合,侧妃也好,侍妾也罢都不能露面,一切和和美美,凌不语功成身退,没想到齐王拉住他:“凌不语,你怎么千杯不醉?” 有他帮着挡酒才让齐王现在仍是清醒,凌不语坏笑道:“王爷不急着去洞房,缠着我说些有的没有的,莫不是临阵退缩?” “胡说……”齐王红了脸,这次成亲与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奉行公事一般,洞房都是草草了事,如今面对聂明珠,他竟是紧张得不行,眼看凌不语要走,他便慌了。 都是男人,凌不语其实是懂的:“王爷,这不对吧,如今该紧张的不是王妃吗?你不是说身经历战,毕竟不是童男……” “呸呸呸。”齐王烦他烦得不行:“这时候提这个干嘛,明珠是初婚,我都是二次娶王妃,你少提这个,不识趣。” 凌不语作为两世童男,脸不红、心不跳地在这嘲讽齐王,齐王也没察觉不对劲,最终还是凌不语把他推进洞房,一打手势,王府的下人就把门给带上了! 坐在新房里的聂明珠早就按捺不住,等到齐王过来掀了盖头,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噗嗤。”聂明珠不解道:“王爷怎么还这么害羞,又不是头一回。” 这话凌不语说可以,从聂明珠的嘴里讲出来又是别的意味,齐王岂能容自己落入下风,扯着她就往榻上带,聂明珠也算是自己惹火烧身,这时候才真的慌了。 “王爷……太急了。”聂明珠指着自己身上的嫁衣,正要说话,外面传来隐隐的声音——“王爷,王爷,李侧妃病重……” 聂明珠在心中冷笑,早不病、晚不病,偏在王爷洞房的时候病,哪有这么赶巧的。 “王爷的两位侧妃里就数这个李侧妃难对付吧,胆子也大,主母入府,还没等到请安就想给主母下马威了,我这王妃能不能坐稳都不知道。”聂明珠推开齐王,笑道。 齐王直在心里骂娘,他就知道这娘们不会老实,一直想要侧妃升正妃,没成事就跑来捣乱,要是让她成了,以后聂明珠怎么在府里立足! “都死哪去了,给我把那不知死活的弄走,”齐王一声令下,府上护卫立马出动,将那李侧妃的丫鬟死死按在地上,齐王整理衣衫,拉着聂明珠的手走出去。 齐王现在是怒火冲天,这大好的日子偏要给他俩添堵,就不不想他客气了,那丫鬟还叫了起来:“王爷,奴婢没说假话,侧妃她真的不舒服……” “不舒服你去给她请郎中,跑来我房里叫什么叫,来人呀,给我打板子,大喜的日子留条命就是了。”齐王冷笑道,那女人不是要闹,给她一次整个狠的,看以后还怎么闹腾! 等到把那丫鬟整走了,齐王又把守院门的下人一通喝斥,让他们看严实一些。 处理完这事,他才笑看着聂明珠:“王妃觉得这样可还行?” “算你过关。”聂明珠勉强满意,没好气地说道:“看在你还算给力的份上,今天就不和你算账了,不过明天等他们过来请安,你的态度要始终如一才好,不然压不住他们。” 齐王拍着胸口直保证,顺便把聂明珠拉进房,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这么浪费喽,聂明珠才知道男人如果不是第一次有多可怕,经验丰富,她一个新手完全不是对手…… 另一边等着好消息的李侧妃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也没有等来好消息,更别提看到齐王的身影,一时间有些不安,齐王平时嘻嘻哈哈,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她就拿捏了齐王心善,也想试一试自己在齐王心里的位置,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齐王不见人影,自己的丫鬟也一去不回,她终于有些不安。 身边的丫鬟也在门口紧张地来来回回,李侧妃终于按捺不住从榻上坐起来:“还没来?” “侧妃,真的没来。”这名丫鬟有些不安。 “没来,你再去请,就说我病得起不来了。”李侧妃已经是失去理智,嘶吼道:“请不来就不要回来了。” 这名丫鬟其实冷静得多,只觉得这样的日子侧妃就不应该生事,这是直接惹怒新王妃,若是日后算账,侧妃也只是妾,岂能与正妃相比? 这丫鬟迟疑了一下,不敢动作,恰在此时,听到外院的声音,她忙说道:“回来了。” 李侧妃大喜,她计谋得逞,给新王妃一个下马威,以后看她怎么翻身? “啊!” 外面的丫鬟突然惊叫一声,突然转身扑进房间,险些跌落在榻边:“侧妃,紫玉……” 话还没有说完,两名护卫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进来,径自扔在地上! 其中一名护卫更是开口道:“王爷有令,紫玉在王妃面前无状,本应杖毙,可惜今日大喜不宜见血光,只能留她一命,王爷还有话要小的带给王妃。” “莫要再舞到王妃面前,否则下次就不止是惩治丫鬟这么简单,还请侧妃谨记。” 人走了,只剩下被扔在地上只剩下口气的丫鬟紫玉,李侧妃现在哪顾得上自己是不是还在装病,全身抖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快叫府医过来!” 新房里,聂明珠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榻上,十根手指头都抬不动,齐王得意洋洋地附在她耳边道:“还敢挑衅,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一边去……”聂明珠有气无力地说道:“明天我要收回中馈,一天都不能耽搁。” 第312章 补你一场 “你放心吧,明天所有的都交给你,王府的管家也是我母亲那边的老人,对了,今日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允我母妃接受我们的拜礼,这个恩情我们一定要记住。” 按理说封了太妃的母亲也是妾,万万没有机会接受儿子、媳妇大婚之日的跪拜,但今日太上皇后主动退让,这份胸怀令人佩服。 “难怪得太上皇后当年能护住你的皇兄,没让厉王得逞……”聂明珠心直口快,猛然间闭上了嘴巴,以后不同往时,她得管住自己的嘴才行,像皇家这种秘辛不能随意讲出口。 齐王叹了口气,他喜欢的不正是聂明珠这心直口快的性子,但嫁给他,就得管住这张嘴。 “以后多和小五来往,我呢多和凌不语靠近,他二人说不定还能成为咱们的护身符。” 齐王这话让聂明珠一惊:“你就这么看好凌不语?” “如若我没有押错注,他将是未来的一代良臣,这小子一定会平步青云,我皇兄将来离不了他,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他主动用图纸诱我进官媒所,与他结交。” 聂明珠第一次见到齐王如此严正的神色,低声说道:“你还在防备陛下?” “君心难测,如今有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在,若以后仅他一人,这人在高位待久了难保初心,更何况他是九五至尊,欸,明珠,我这位皇兄非寻常人等……” “当初父皇最看好的皇子并不是他,不想顾嫡,想立厉王为东宫,虽说太上皇后在其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但若不是他本人展现出过人之处,父皇并不会选择他。” “明珠,你有所不知,我那位父皇心中江山最重,他心计深远得可怕,对我们的父子情谊极浅,在他看来,我们只是被筛选的对象,在我六岁时……” 齐王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头,聂明珠心里一动:“你那时就知道你父皇的真实想法?” 聂明珠第一次有种隐隐的感觉,自己这位夫君并非无贤无能无才,他不过是不想卷入纷争,不想去争罢了,所谓人各有志。 为了安抚皇帝的心才会成为纨绔皇家子弟,欸,聂明珠突然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难为你了,王爷。” 听闻这话,齐王的眼睛发酸,无法扼制自己的情绪,一头扎进聂明珠的怀里:“明珠,这些年,我也很辛苦啊。” “往后有我陪着王爷呢,你是男纨绔,我是女纨绔,咱俩就是天生一对,往后余生,我们性命相连,还有,我相信小五,相信凌不语,若是他们系我们一半命运,心甘情愿。” 齐王听得心头发热,聂明珠也有命运同系的宿命感,正在感动中,突然发现齐王的手正顺势向下,她眉头皱起,没好气地拍下去:“端木宏,你干嘛呢?” 刚才好好好的,他就这样,聂明珠无力地翻个白眼,齐王已经急上了:“都怪那个李侧妃坏了咱俩的事,本王对不起王妃,再补你一场。” 谁要你补……聂明珠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齐王堵住,她索性躺平,罢了,挣不过,享受。 在齐王大喜的日子,凌不语直接回府,顺便去对面转悠了一圈,结果听说魏妩并没有回来,西行宫里派人来传话,说小五在西行宫留宿。 “刚认了义母就连家都不回了,这丫头。”凌不语笑着对谢老夫人说道。 谢老夫人若有所思,反问道:“凌不语,你说太上皇后此举是否有什么深意?如此急着在人前给小五撑腰,是因为对魏家有愧吗?” 凌不语没有出声,一来是因为皇帝的原因,太上皇后也不想皇帝为了儿女情长做错事,二来自然是有魏韦大人的原因,但恐怕除了这两方面外,还有他们想不到的原因。 皇家人个个心思深重,凌不语不得不深想太上皇后此举,但未免谢老夫人担心,他淡然道:“太上皇后许是正在兴头上,在聂家遇到就顺便带走,听说随行的还有苏夫人。” “说起来小五还是苏家的恩人呢,能帮他们把苏二公子的亲事定下来,全家上下都开心,夫人莫要担心,另外,所有信息都指向边塞,我将人手都倾向那边,看看能否有消息。” 边塞的情况复杂,凌不语不敢说十成把握,省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告别谢老夫人,凌不语离开,推开门的瞬间又眉头皱起,他压住心头的警觉,等到大门关上才迅速脚尖点地,飞速向西边飞去,待到来到街边,一辆马车正驶离这里…… 凌不语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进了凌家的大门。 马车里,一名男子放下布帘,拍着胸口道:“那小子不是文状元么,怎地如此可怕!” “文武双修,却只露文藏武,这也算是一种自保,知道他会武的人恐怕不多。”这名女子说道:“若他也在皇帝面前隐藏就不妥了。” “你且放心,皇帝应是知晓的,他要是聪明,早期绝不能在皇帝面前有所隐藏,只有这样才能博得皇帝的信任,否则啊,他是走不远的。” 马车里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彻底消失…… 凌不语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这一夜,皇宫的御书房里灯火未熄,端木崇一直坐在案前,一本又一本折子从他手里滑走,方公公在一边看着,眉头越来越皱。 “陛下,子时都过了,该歇着了。” 端木崇按着眉心,今日是端木宏大婚,太上皇后退贤,此事他倒谈不上反对,太上皇后有收安抚齐王,毕竟他能演这么多年也不易。 “小五今日去送嫁了?”他突然问道。 回答他的是站在不远处的令明:“回陛下的话,凌大人陪同齐王迎亲,县主在聂府送嫁,太上皇后带县主回了西行宫,今夜留宿。” 端木崇的笔尖一顿,终于没了心情:“回宫吧。” 案上还放着贤妃送来的补汤,想到刚才收到的建议早立皇后的折子,端木崇冷冷地说道:“倒了吧。” 方公公暗叹一声,只好倒掉,又可惜了美人的一番心意。 第313章 妇唱夫随 凌不语这一夜罕见得没有睡好,呆在西行宫的魏妩也是一样,第一次在皇宫过夜,睡在宽大许多的床榻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飘的全是今天发生的事。 两人在不同的时空,却是同样不眠,以致于第二日的晚间遇到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眼睛下面还有乌青,魏妩直接笑了出来:“凌大人,你是几日没歇?” 凌不语今天其实收获满满,终于确定了火药工坊的选址,只等政事堂审核后就可以批下来,而工匠的人员名单也报上去,用现代的知识来说,其实就是要政审。 火药将来是国之重器,能进入工坊的工人都要接受审查,对这一点凌不语早有预料。 比起在外面筛选,凌不语决心用自己人,那些与他一样是罪臣之后的兄弟们如今也是时候出头了,给皇家办事比在外面打零工合适。 何况他们的质素还比普通工匠要强,毕竟祖上都不是一般人儿,让他意外的是皇帝居然没有否定他的提议,只说要拉一遍人头,拉就拉吧,这事可算是有进展。 虽说是有人在中间传话,凌不语在皇帝博弈过后并未见过面,不对,凌不语拍拍头,他还是有上朝,现在不用等大朝会,只要不休沐就得进紫宸殿。 “在西行宫睡得可还行?县主几时搬家?” 圣旨下来的时候还赐了魏妩一处宅子,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但魏妩刚在这里住得顺风顺水,对面又是凌家,她哪里舍得,只是太上皇后赐的宅子,她若不搬又是不给皇家面子。 她一时间踟蹰,扯着凌不语的袖子说道:“真不想搬,舍不得你。” 这可怎么办好,凌不语心如擂鼓,突然乐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撒娇,那不如我们一起搬,太上皇上赐你宅子附近也有我的宅子,比现在这里更大些。” “你是地主吗?”魏妩没想到问题这样迎刃而解,差点原地蹦起来:“凌不语是有钱人。” “对,有钱得很,郑国公帮我大忙。”凌不语心道这宅子赐的位置不知道有没有皇帝搞鬼,离这里太远,倒是离皇城更近了些,要是有,呵。 虽说臣不能与君斗,但某些时候,君也要处处受到掣肘,他未必会输。 “小五,最近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你与老夫人身边可有出现一些奇怪人或事?” 魏妩只以为凌不语担心那靳尚,摇头道:“或许是你们有所动作,那靳尚最近并没有来烦我与外祖母,外祖母也听你的建议,最近鲜少出门,除了去医馆。” 其余生活类的小事都由小丫鬟代劳,倒是她每天很难避免东奔西走,比如明天,她还要去苏家,最近两家人将婚事正式定下来,苏夫人昨夜让她再去一趟。 凌不语想到那苏家后院,不禁提醒道:“你去苏家时多留意,苏家后宅养了一群高手,府里还有一名不知来历的人,又不露头脸,神秘得很。” “你几时知道的?”魏妩被他吓了一跳:“苏家这样做,陛下和太上皇后知道吗?” “不知,人心隔肚皮,就算你成了陛下的义妹也要提防些,那位是君王,不是你寻常大哥。”凌不语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皇帝这次是不甘心地退步,他得再下一剂猛药。 魏妩在贵门长大,又经历过外祖父之事,亲人都能背弃,何况是帝王,她嗔怪道:“你真当我是三岁稚童,岂能不知这些事情,其实这次圣旨我总觉得来得蹊跷。” “虽说太上皇直说了当年的旧事,我也知晓外祖母是以死明志,皇家对魏家有亏欠,但这亏欠又不是一日两日,为何偏偏现在?” 魏妩的提问直刺凌不语的心脏,他尴尬地轻咳道,总不能和这傻姑娘说是我保的你?不然你差点就让皇帝带进宫做宫妃,和偌干个女人同侍一夫?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搬宅子。” 凌不语说到做到,当天夜里就和祖父说了搬宅子的事,凌长河听说是为了迁就魏妩,二话不说应承,第二日就亲自带人去新宅子那里打扫卫生。 凌不语在工部的事宜正式迈入实干阶段,向卓久然请了款在最终敲定的地址开建火药工坊,从此过上了灰头土脸的日子。 搬迁的事情只能交给祖父打理,好在路肖风给力,拉了一帮人过来,赶在魏妩迁宅的第二日,直接搬到了只隔了半条街的新宅。 这消息传出去后,原本就对两人的关系有所猜测的众人都敢断定这两人有了私情,若是以前,必定会有些不好的流言出来,但如今的魏妩有太上皇后撑腰,谁敢? 而魏妩原本定在第二日去苏宅,却得苏夫人来信要晚几日,恰好赶在她搬宅子之后,至于原本的院子也像租给程远等人一样,也便宜些租给了外地来都城借读的学子。 凌不语动了动心思,让肖风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也算给她积累了声名,一时间 ,魏妩竟也成了城中有名的奇女子。 苏宅,已经是奇女子的魏妩刚进苏府,就被苏夫人拉住手,一路快步到了小花园,与平时会见的厅不同,这里是露天的花园,里面仅有一座小亭子。 “小五,这里坐。”苏夫人现在对待魏妩如同亲女,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热切,这让魏妩又感异样,虽说两人一同在西行宫夜宿过,也不至于如此。 她本就心中存疑,此时面上不表,心里却留了个神,想到凌不语的交代,她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见远处有一道暗门,那里似乎通往凌不语所说的后院? “多谢夫人。”魏妩说道:“夫人,端王妃准备让世子尽早成亲,所以二公子的婚事恐怕要让一让,您看?” “好说,好说。”苏夫人喜笑颜开道:“如今尘昂与林姑娘的感情日渐深厚,我倒不担心他反悔,再说了,那位可是世子,虽说端王……好了,不说了,让就让吧。” 魏妩早料到这事不难,心下也松了口气,正好有丫鬟端着点心过来,她一眼瞧见上面的水晶马蹄糕,心下讶异:“这东西在都城可是少见。” 第314章 熟悉的马蹄糕 “会做的师傅已经不多了,以前在都城开过店铺的老师傅搬去了晋城,这个呀是我苏府新请来的厨子做的,就是那位师傅亲传的。” “怪不得。”魏无第一次不想顾及礼仪,这马蹄糕是她儿时最喜欢吃的点心之一,彼时她还是幸福的卓家大小姐,家庭圆满,她拿起一块放入嘴中,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起。 她微微闭眼,眼角酸涩。 苏夫人关切道:“觉得如何?可有那老师傅做的味道?” “一模一样。”魏妩说道:“我有许多年没有吃到了,多谢苏夫人。” “看来这位亲传弟子可以嘛,并没有欺瞒于我,他可是号称自己学会了不少呢,这个仅是其中之一,以后多来,对了,再试试这个豆糕。” 魏妩小口小口地吃着,苏夫人叫她来是想请她做林嫣的送嫁,待到成婚那日帮林嫣抬抬身份,毕竟九品之女的地位始终低了些,她倒不是瞧不起林嫣,是怕她受委屈。 如果有人撑腰,最好不过。 “夫人放心,如同去给明珠姐姐那里一样,我再走一次就是,夫人能体谅我们的难处也万分感谢。”魏妩是真心实意的,调节成婚日子也是媒官的服务之一。 苏夫人愿意为端王府让道,也省了她不少事。 两人相谈甚欢,魏妩离开时步伐轻快,只是走到门口处迟疑了一下,突然抬起目光看着坐在树上的少年,那少年盯着魏妩,双手抱着一把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魏妩根本没有理会他,抬脚就走,那少年冷不丁地跳下来,准准地拦在她面前! “你是何人,有何事?”魏妩脸色都没变一下,看着这少年的眼神就像看着顽皮的弟弟。 “你和凌不语有一腿?”小流语气有些冲:“他今天怎么没有来?” 魏无知道这少年是谁了,淡然笑道:“他如今是朝廷的五品官员,身在工部,哪有时间过来,你就是小流?” 少年的脸突然红了:“你为何知道?” “凌不语对我提过,你身手不错,极有潜力,他还赠过你长鞭,对不对?” “哪里是赠,分明是赔。”少年不服气地说道。 魏妩笑了,对这少年的态度并不以为然,道声“告辞”就要离开,那少年不好意思再拦他,只是嘴里嘀咕道:“最近府里来的人够多的。” 她脚下一顿,转身道:“府上要有喜事了吗?” “不知道,只是府上的四爷要回来了,就是苏大人的四弟,听说在边关退职,最近也住在府里,倒是提前到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魏妩总想打开话匣子。 原来是太上皇后的第四位哥哥,论起来自己还要叫一声四舅舅,在西行宫夜宿时,太上皇后就说到时候要带上她一起参加苏家的家宴。 得到答案,魏妩快步离开,少年目送他离开,正要转身,苏尘昂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狠狠地给了他一下:“生事!” “我只是看看凌不语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祸害这样的小姑娘,哼,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小流坚定地说道。 苏尘昂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又一名身着青衣的男人走出来,看到来人,他忙道:“侄儿见过四叔,小流,叫人。” 出来的男子三十五六,玉身长立,要不是眉如剑,周身透着杀气,倒像个儒雅的文官,只是苏尘昂知道四叔镇守边关时手里沾过敌国北安人的血,满身煞气。 这一身青衣虽然让他褪去了不少杀气,但他一抬眉,还是让苏尘昂收敛了几分。 “见过四爷。”小流极听苏尘昂的话,立马叫道。 苏正珉双手背在身后,望向魏妩离开的方向,说道:“让你们跟的人如何了,正事不办,在这里对朝廷命官妄议,岂是我苏家人该做的。” 苏尘昂汗颜,小流更是头都抬不起来,苏正珉又冷笑道:“听闻你还是凌大人的手下败将,既是如此,更该精进功夫,难道靠嘴巴能打服对手?” “四爷……”小流直接语塞,一个字说不出来,苏正珉摆手道:“此番我回都城是为了办大事,在这件事前,所有事情都微不足道,你们可知?” “是,侄儿知晓了,侄儿这就去安排,小流,走!”苏尘昂不敢耽搁。 苏正珉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子,她正朝着魏妩离开方向怔怔地看,目露不舍。 “已经离得这么远,为什么不和她见面?”苏正珉不解道:“事情远比我们想象得简单,太上皇后给的信息十分积极,你大可以……” “我若高调出现,那人只怕会逃了吧?”这名女子的声音沙哑:“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 苏正珉双手摆在身后,看着这女子的眉眼:“做好准备了吗?” “七年……足够了。” 时间一转就到了次日,凌不语早早地起来,吃了高凌赫准备救急的早餐——一张芝麻薄饼,水只顾得上喝了两口就匆忙上了马车。 天可怜见的,以前只能参加大朝会觉得自己官阶太低,现在才晓得凡事都有好有坏,起码不用像现在,只要不休沐就得定时上朝,起得也太早了! 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元昌朝上朝的时候其实是早上七点到九点,但算上路上的时间,以及查验身份,排队入宫的时间,起码五点就得起来,至于下朝的时间其实不一定。 说是九点,但要看当天的议事有没有重要的,若是有当场拿不了主意,就会拖堂,几点能散朝就不好说了,而且上朝必须保持衣着规整,不然是会被罚板子的。 凌不语准备好了,上了马车闭目深思,今日上朝恐怕会提到火药坊的事,到时候若是临时问起来,自己也要准备得齐全才行,顿时又有种学生时期被老师抽作业的紧张感。 马车朝宫门而去,一路上马车极少,碰到的都是和他一样要上朝的人,等到一辆略显破旧的马车与他们的车并行许久之时,高凌赫低语道:“公子。” 第315章 投诚 既是往相同的方向去,前后错开才是合理,这辆马车却故意与他们并行,且维持了很长时间,对方的马车上又没有明显标识,高凌赫有些拿不准。 凌不语撩开车帘,对隔壁马车说道:“阁下快行一步,请。” 他是有君子之风,不愿意争这一时之快,马车里的人略显惊讶,轻咳道:“承让了。” 高凌赫虽心中不服,还是勒了缰绳降慢速度放着那辆马车超越他们,高凌赫啐了一口:“真是的,什么人,这么嚣张。” “非也,对方倒没有挑衅的意思。”凌不语并未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刚才那声音也是略显意外,显然没料到自己这么快退步,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仅凭声音无从判断。 高凌赫将凌不语准时送到宫门前,就找了个地方停靠马车,正准备闭眼补觉,发现边上的那辆马车就是超他们的那一辆,同样是有马夫守着。 他思绪一转,大摇大摆地朝那辆马车走过去,对那比自己矮小一截的车夫说道:“兄弟,你们哪府的,刚才路上咱们见过。” 那车夫瞧了一眼高凌赫,眼神一闪:“练家子?” 高凌赫只是不服气,见不得有人不讲理,此时一看这车夫,虽说个头不大,看似不强壮,但手臂有力,虎口处有青筋突起,一看就是练过的。 “略有身手,我是工部火器司主事凌大人府上的,敢问兄弟是?” “苏府。”这人淡淡地说道:“我竟不知工闻还有火器司。” 高凌赫一听,还有不知此事的,终于是聪明了一把:“看来贵府那位大人对朝堂最近的变化不了解,这是回都城述职?” 对方没有再答话了,高凌赫悻然离开,心里直嘀咕,苏府,谁啊? 直到坐下马车,他才反应过来,整个都城不是只有那一个苏家,但不对啊,苏家人素来低调,哪来的这冷酷苏家人?! 再说凌不语对上朝也算是轻车熟路,迅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身边少了齐王他还不适应。 齐王新婚,如今还在休婚假,凌不语有空的时候也算过本朝人的假期,不算不知道,可比后来的人幸福多了,各种名目的假期数都数不过来。 就拿齐王来说,他这次可以休息九天,整整九天! 这年头的假期简直是现代人羡慕嫉妒恨,还要照常上值的凌不语默默地羡慕完后,如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今日的朝会顺利完成。 上了这些天的朝,凌不语适应了这节奏,一般是皇帝先开腔,问有没有事要禀,这时候就有大臣会跳出来,开始举列一些重要的事或是自己搞不定的事,请诸臣商量或陛下定夺。 皇帝也会适时地充当主导者,询问臣子相关事务,这就和老师抽查一样,考到谁,考到什么都是随机,谁也估不出皇帝的心思。 今日凌不语被点中,身为最受瞩目的火器司,火药工坊的进度是所有人关注的,凌不语自信满满,进度自然是让人满意,工部一向务实嘛。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完流程,家里刚办完喜事的聂正起身,就这么一瞬,凌不语有种笃定的感觉——有大事。 聂大人出手,便知有没有! “启禀陛下,边关云麾将军苏正珉返都城述职,另有要事要禀,只是事情牵涉重大,又带了人证,并未入殿,在殿外候着,等待陛下传召!” 凌不语双手微顿,苏正珉,是苏家人! 他抬头看向端木崇,只见他似乎也是意外,此事他不知晓?凌不语莫名地后颈发凉。 云麾将军,三品大将,但未来也只能止步于此,因为他是苏家人。 “宣!” 方公公立马站在紫宸殿前,大喝一声:“宣云麾将军苏正珉进殿!” 众目关注下,苏正珉带着一人走入紫宸殿,与威风凛凛的苏正珉截然不同,跟在他身后的男人戴着女人才用的帷帽,此举让不少臣子倒抽口气。 要来面圣还敢遮掩面目,并不脱冠,实在是大逆不道! 聂正见此情形也有些意外,赶紧迎上前,对苏正珉说道:“苏将军,这与你说的不同呀。” “聂大人不用担心。 ”苏正珉带着这人行礼,解释道:“请陛下见谅,此人面目受损,恐怕会污了陛下双眼,臣才着他遮掩面目。” “苏将军回都城是件好事,只是此人是何人?”端木崇问道。 苏正珉示意那人上前,这人叩拜道:“见过元昌陛下,草民乃北安人,原本从属于北安宰相亲自调教出来的暗卫,后潜入盛京城,十年前因任务失败遭受刺杀。” 紫宸殿里一片哗然,这人是北安探子! “苏将军,你将一名北安探子带入殿中是何意?”有大臣激动道:“你快说清楚。” 端木崇眉头皱起,差点将四舅舅呼出声,终于按捺住心情:“北安宰相克敏?” “正是。”这人自报名号道:“十年前被刺杀后重伤失忆,便一直稀里糊涂地留在盛京城,不久前方恢复清醒,便开始寻找同在盛京为探子的昔日同僚。” “可惜时过境迁,盛京城的布局已经大不相同,草民好不容易摸到同伙,却又遭刺杀,这才知道时局已变,草民多年不露面,他们唯恐草民投了元昌,欲杀之后快。” “情急之下我逃进了苏家院落里,为苏家所救,但因伤重一直养伤,最近才可走动。” 这人说道:“草民本为故国效劳,甘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却接连两次被自己人所伤,心灰意冷下,这才决定投诚,草民知晓当年北安一计,想必已经实施,特来禀告。” 满堂又是一阵哗然,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这人身为北安人却主动投诚,还是克敏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若是真的,远在北安的克敏岂不是要气到呕血?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让凌不语心情复杂,此人与魏韦大人、谢老夫人原本是知己,也因为他,才让魏韦大人遭受灭顶之祸,被李党构陷后放弃假死之计,以死明志! 第316章 七人 聂正只晓得自己要开个头,没成想上来就这么爆炸,整个人都云里雾里,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正珉,他真是绝了,回都城第一次上朝,就带来这么一个人! 苏正珉拱手道:“陛下,臣从边关返回府里才知道此事,此事是臣那好侄儿经手,恰好臣在边塞也救下一人,此人与北安宰相克敏同样有关联,索性就一并由臣负责。” 端木崇沉默些许,才问道:“苏大人在边塞救下的人是?为何没有入宫?” “陛下,她身份有些特别,而且又是女子身,怕引起争端才没有随臣入宫。”苏正珉说道:“说起来,她在元昌本就是个死人,死而复生,本就骇然!” 凌不语的脑内有如五雷轰顶,边塞,在元昌是死人,死而复生,还能有谁?!想到在街上感觉到的那关切的眼神,还有离开魏家时离开的那辆马车,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此人名为——魏凌霄!” 砰,就在凌不语前方,工部尚书卓久然失态地站起来,却将面前的桌案踢了出去,他仿佛失去了神智,竟是在殿里走了几步才回神,赶紧赔罪:“请陛下恕罪。” 议论声同时响起——“魏凌霄,她不是魏韦之女,不是早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死而复生,何等离谱,我仍记得当年她去世时谢老夫人不允许卓大人送葬,如今一瞬眼,好像已经七年了,当年她还留下一女,至今不肯认生父。” “世上哪有真的死而复生,莫不是当年那一死另有玄机?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边塞?” 卓久然的脑子恍然,所有声音都离他很远,倒是自己的声音在脑子里不停地响起——凌霄没死,他的凌霄没有死! “苏将军,她在何处?”卓久然是彻底失态了,顾不得满堂喧哗,顾不得皇帝还在上面坐着,来到苏正珉面前:“凌霄,在哪里?” 苏正珉的眼神微变,单手放在身后,冷冷地说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卓大人与魏凌霄早就和离,死无关系,卓大人后来也娶了新妇,又生了儿子传宗接代?” 卓久然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双眼发红,他这凄惨的情状让端木崇都看不下去,冷声提醒道:“凌不语,卓大人此时不清醒,扶他入座。” 凌不语迅速上前,只是去扶卓久然的时候刻意握住他的脉,果然,刚才那讯息出来,激得他脉象都紊乱,怪不得行为举止略显失控。 卓久然还想倔强,哪里敌得过凌不语的身手,直接被拉了回去,苏正珉刚好扫过凌不语的动作,对他多看一眼,这才继续回禀:“陛下,魏凌霄当年的确是假死,但是奉命假死!” 端木崇早知道内情,也没有太多神情,只是震惊了不少官员。 聂正到现在还是懵的:“奉旨,奉谁的旨?” “太上皇后。”苏正珉说道:“当年魏大人以志明志,太上皇后也觉得此事难以断定,魏氏女凌霄主动求见欲以身试险远赴北安为间人,太上皇后助她假死离开。” “魏氏在北安潜伏多年,一直潜伏到了宰相府上,拿到了他与魏大人的通信,足以证明当年的通信乃是造假,原件分明还在克敏府上,另有新的发现,此发现与这位北安人一样。” “北安耗费多年时间将他们的探子送入元昌,与此前派成年人进入元昌不同,他们用了一招李代桃僵——用婴孩替换婴孩,用少年替代少年,土长土长在元昌才最不让人起疑!” “此事正是由北安宰相克敏主导,魏氏查探出来,他们如此输送到元昌的婴孩或少年多达七位,这七人深度潜伏于北安,伺机而动!” “可惜的是魏氏的行动被人察觉,而这七人之中的一人与克敏有联络,显然对她伪装的身份生疑,正在盛京调查她的身份,察觉到不对,魏氏逃离北安,却在边塞为人阻杀。” “是臣在边塞救下她,待她伤愈才带回都城,没料到府里还有意外发现,两边倒是对上了,臣这才敢向陛下呈明情况,这七人实乃祸端,必除之而绝后患!” “这一人……莫不是靳尚?”凌不语已经脱口而出,他是练家子,现在殿里又寂静,这声音就格外引人留意,苏正珉看向他:“这位大人是?” “在下乃工部火器司主事——凌不语,见过将军。”凌不语抱拳相对:“下官从刚才将国所描述中,不得不想到这人,此前这人就想尽办法接触魏氏之女——魏妩。” “他通过魏妩的画锁定魏家,现在想想,想必就是借此来断定魏氏身份,想要击破她的伪装,”凌不语说道:“此人来历并没有任何疑点,江南的身份挑不出毛病,也如将军所说。” 端木崇听得一身冷汗,凌不语猛然说道:“陛下,此人实在可疑,不能让他逃脱了!” “哈哈哈哈,凌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请凌大人放心,我既是得了信息,岂能让那人逃之夭夭,还要从他身上找到另外六个人,是以入宫前就有了安排,大可以放心。” 苏正珉带来的消息炸晕了所有人,这朝会注定是不能按时结束,方公公不无担忧地看向皇帝,这苏将军是怎么了,未免过于激进,事前也没有和陛下商量! 就在此时,苏正珉猛然跪下,不愧是武将,跪下时几乎要将殿中的地砖都碰碎:“臣请愿——魏韦大人实在是冤枉,其忠心天地可鉴,当年本就疑点重重,蒙冤多年,是时候正名!” “臣恳请陛下重启魏韦通敌案!” 苏正珉一叩首,那一声脆响响彻整个紫宸殿! 凌不语二话不说,同样跪下:“臣同样恳请陛下允许重审魏韦通敌案,还魏家一个清明!” 聂正也同样跪下,卓久然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冲了出来,魏家的事苏正珉都能第一个跳出来,他为何不能,都让凌不语和聂正抢先,他若再不出来,如何对得起岳父和凌霄! 就在此时,景泰与宁国公同时起身,飞速地来到众人前面,一左一右,齐齐跪下! “臣也附议!” 第317章 均是大人认命 柳韶峰与左成泰对视一眼,也起身,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臣子出列,跪倒在地,一转眼间底下就跪了一大片,剩余人等你看我,我看你,慢慢地不再犹豫。 当朝两位丞相都带了头,再看皇帝并不排斥的神情,跟风也是自然之事。 看着越来越多的臣子站出来,端木崇终于重重地松了口气,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听旨——即刻起,重审魏韦通知案,中郎将出列!” 宁应麒立马应道:“臣在。” “金吾卫加强城卫!” “臣遵旨!” 凌不语心下松了口气,起身时对上苏正珉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微微颌首,苏正珉双手背在身后,走向武将列席,他一过去,众人纷纷让座,态度尤不一般。 这件事情作为朝会的结局,给所有人的震撼可想而知,等皇帝摆驾离开,所有朝臣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而引爆这一切的苏正珉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快步离开,卓久然立刻拦下他:“苏将军。” “卓大人有何指教?”苏正珉是武将,威风凛凛。 “凌霄在哪里?”卓久然迫不及待地说道:“她在哪里?” “自然是在苏府了。”苏正珉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原本就不想带她入宫,这些破事有我和他未来的女婿挡在前面就行,至于此时,我已经请我大嫂带五姑娘入府……” 卓久然没有听完就往外跑,这显然是今天要告假了,凌不语一沉吟,便要跟上去,结果被苏正珉拉住:“臭小子,你就不用去凑热闹了,前一家人的事。” 凌不语笑意盈盈道:“岳母归来应该去县主府才是。” 苏正珉笑笑,凌不语的脸色便一沉,这是要昭示主权不成? 此时,苏府,又被请过来吃点心的魏妩看着再次摆在面前的四种点心,看着面前做成蝴蝶样的点心,不禁抬头道:“苏夫人,这些也是那位师傅做的吗?” “可不是,而且师傅点名就要你尝尝呢。”苏夫人难掩眼底的笑意,美滋滋地看着她。 魏妩心头疑惑再起,说道:“我可能见见这位师傅,好好谢谢他?” “稍等,马上就来了。” 魏妩心如鹿跳,她难以自抑地吞咽着口水,紧张到微闭双眼,待听到身后轻缓的脚步声后,她才起身,却是不敢转身,苏夫人见状急切道:“人来了。” “妩儿。” 这世间还有谁会这么叫她呢,魏妩转身,看到一袭青衣站在身后的母亲,她不禁哽咽:“娘亲,你终于回来了。” 魏凌霄的心提到嗓子眼,看到看似平静的女儿,她张开双臂:“娘亲回来了,过来。” 魏妩投向母亲的怀疑,闻到母亲身上的墨香,闻上眼睛,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还是熟悉的味道,她突然想到那靳尚:“母亲,可是有人想要害你?” “都过去了。”魏凌霄故意淡化那段回忆,轻抚着她的头发:“娘亲带着证据回来了,你外祖父可以沉冤得雪了,妩儿,娘以后再不会离开了。” 魏妩突然觉得不对劲,问道:“娘亲为何不回去找我们,为什么住进苏家?” 苏夫人在一边听着,正要解释,外面有人进来通传,苏夫人听完眉头皱起,走到魏凌霄身边低声说了一句,魏凌霄叹道:“请他进来吧。” 卓久然看到和女儿并肩站立的魏凌霄时,脚步顿住,强烈的思念与失而复得的感觉油然而起,他想更进一步,但不知为何站在原地握着拳头,老半天都没有踏出这一步。 年轻时的魏凌霄并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美,却像一幅水墨画,越看越有韵味,如今的她自然不比从前青春,经受了这么多事情的她眼角已经生出细纹,但韵味一如从前。 甚至脸上的笑容更加从容,更散发着平常女子没有的魅力,见到故人,魏凌霄往前走了几步,淡然道:“好久不见,卓大人。” 卓久然如遭雷劈,这一声卓大人将两人的距离拉开老远,他对魏凌霄死而复生的喜悦就这么被冲淡,怔怔地站在那里不能动弹:“凌霄……” “卓大人还请谨言!”一个利落的声音响起,苏正珉大步流星地进来,一个箭步就来到魏凌霄身侧,与她肩并肩不说,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魏妩惊讶地站在两人身后,从这比肩的姿态也能感觉到一二,她立马看向苏夫人! 苏夫人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冲她笑了笑,只是眼神里有些许不好意思,魏妩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进来的男子,心里有了猜想。 卓久然也不傻,前面苏正珉要替魏家发声,现在又以宣誓主权的方式站在魏凌霄身边,他全身都凉透了:“你,你们,苏将军?” “卓大人不是已经续娶,又生了儿子?”苏正珉说道:“你与凌霄已经是和离多年,彼此都该有自己的人生,若是卓老夫人知道大人如此行径,这污水又要泼到凌霄头上。” “苏正珉……”魏凌霄半是无奈,半是恼怒:“妩儿还在。” “她不是小女孩了,早就及笄,懂事了。”苏正珉说完,转身对魏妩道:“小五姑娘,我也可以叫你妩儿吧,我叫苏正珉。” “见过苏将军。”魏妩眼尖,刚才就听到卓久然对他的称呼。 看她这样的平定,苏正珉暗叹不愧是凌霄的女儿,这模样与她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看她眼神俨然猜透真相,但依旧能镇定自若。 卓久然如哽在喉,明明到了嘴边上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只他又到娶生子一事,他在凌霄面前就无地自容,如今见她死而复生,狂喜过后是无尽的失落与后悔! 魏凌霄叹了口气,正色道:”卓大人,我此番能回到都城着实不易,如今再没有比给我父亲洗清冤曲更重要的事,其余事情均可以放到一边,另外,恭喜大人喜得子。” “不是,那是母亲……” 魏凌霄的脸色微变:“我素来与卓老夫人不和,但如今也不得不为她说句话,她的确有施压,但最终应允的不还是大人自己?无论是以前还是后来,均是大人认命。” 第318章 收拾行装 卓久然失魂落魄,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还是苏正珉提醒道:“大人莫要忘记如今工部事忙,还是不要告假得好。” 魏妩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也大概把事情整理得清楚,看着卓久然失魂落魄地离开,甚至步伐都变得紊乱,她心下虽然不忍,但并没有觉得不妥。 正如母亲所说,卓久然娶了孙氏,又生了孩子,和母亲就是不相干的人,他这样贸然找过来,若是传出去,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这世道对女子是不公平的,届时所有的议论会落在母亲身上,魏妩看着苏正珉,又看看母亲,微微抿了抿唇,苏夫人突然抱住她的手臂:“五姑娘,先过来坐。” 魏凌霄叹了口气,此时才嗔怪地看向苏正珉:“紫宸殿里怕是被你扰了一番风雨,不知道现在如何?“ “陛下答应重审案情,我也将人证与物证全部提交,大理寺与刑部双双出马,这件事情想必不久后就能结束,不过,你还要入宫一趟。” 魏凌霄对此早有预料,魏妩说道:“娘,陛下之所以如此痛快也有原因,其实太上皇也一直知道祖父蒙冤,如今不过是借机下坡。” 她将在西行宫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包括太上皇为外祖父准备的那些死囚,还有放出外祖父遗言的是柳韶峰,但如果没有人刻意放水,柳韶峰也很难办到。 魏凌霄与苏正珉同时愕然,两人对视一眼,苏正珉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说道:“不愧是太上皇,揣着这么大的秘密忍了这么多年,我说今日皇帝答应得这么痛快。” “老四,你小心些。”苏夫人赶紧提醒道:“你不知道都城什么情况么。” “大嫂放心,我这次回都城也想着卸甲,只要能替魏大人鸣冤,后面如何我也不在乎了,不在朝中任职,求个痛快。”苏正珉有几分混不吝的劲,这又让魏妩见识了。 苏夫人不得不提醒他:“瞧你,一点长辈的长子也没有,五姑娘还在这里呢。” 魏凌霄轻轻拉过魏妩的手,淡淡地说道:“事情既然已经禀给陛下,我也应该与母亲、女儿团聚,明日再进西行宫见过太上皇后,我魏家能有今日,要万分感谢太上皇后。” “我今日就收拾行装和女儿走了。” 魏凌霄说完,苏正珉沉默良久,分明就把不乐意三个字写在脸上,还是苏夫人打了圆场:“这天下虽说没有不散的宴席,但若是有缘定会再聚嘛,是不是?” 说完,苏夫人还拐了四弟一下:“我先去帮妹妹收拾收拾?” 魏妩眉毛扬起,连妹妹都叫上了? 这次连魏凌霄都觉得脸发烫,拉着女儿的手就走,时隔这么多年,曾经才到自己腰上不远的地方快赶上她了,不过用盛京姑娘们的身高相比,女儿属于小巧型的。 她心中叹息,想必是儿时营养不够才会如此,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却逢家变,被卓家扫地出门,她又不得不去北安取证,终究是两难全。 一想到这里,一直坚强的魏凌霄不禁红了眼眶,一直与母亲走着的魏妩终于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到母亲眼角的泪水,轻轻摇着母亲的手:“娘,别哭。” 这一声将魏凌霄带回到从前,以前小小的魏妩与是这样哄着自己,在她被卓老夫人刁难没有生下儿子的时候,看她强忍泪水故作坚强时,小小的魏妩总是第一时间察觉。 “娘亲对不住你和你外祖母,你们这些年太辛苦了。”魏凌霄说道:“这次你外祖父能洗脱冤屈,你就不再是罪臣之后,往后娘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母女俩红着眼睛牵着手在前面走着,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后面的苏夫人都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她是极喜欢魏妩的,灵活可爱,脑子也好。 如今没想到能有机会做一家人,真是喜出望外,看着母女俩的背影,再看身边沉着脸的四弟,提醒道:“你若想凌霄心安,就得安抚好人家的女儿和母亲,你黑脸给谁看?” 苏正珉立马调整脸色,想到刚才贸然跑过来的卓久然,低语道:“那请嫂嫂费心。” “你为了魏家都敢当堂给魏大人申冤……” “嫂嫂说错了,要不是有凌霄潜入敌国,一直拿到情报,我当堂鸣冤有什么用,现在证据摆在那里,又挖掘了其余情报,陛下才能重视,况且,那位已经退位。” 苏夫人气得打了他一下,苏正珉笑着看向前面的魏妩:“早就听闻这位千金外柔内刚,与她父亲一样,今日一见果然有名流风范,真是白捡了一个好女儿。” “何止,还有个好女婿呢。”苏夫人也从魏妩嘴里确定她和凌不语的关系:“新上来的那位状元郎可是五姑娘的心上人,对方护她甚多。” 苏正珉想到那年轻人,只道可惜:“我苏家注定不能招摇,想成为他的大助力是不能了。” 魏凌霄本就是借住在苏家,顶着苏家下人好奇的目光也是难受,如今能离开也是松口气,她的行李并不多,一个小小的包裹就包纳一切,这里面还全是苏正珉的置办。 魏妩也被母亲的行李吓了一跳,魏凌霄安抚道:“说来话长,等回去再和你细说。” 魏妩不语,看着母亲伸手整理包裹,却露出手腕上的一截伤,一时间惊呆,她不敢想母亲身上还有多少伤痕,悲痛与欢喜交织。 两人收拾好行装,苏正珉进来道:“我送你们,顺便认认门。” 苏夫人是拦不住小叔子,只能安排马车,堂堂的三品将军给母女俩亲自赶马车! 魏妩已经搬到新赐下来的府邸,一同赐下来的还有一众仆人、丫鬟,纵然如此,魏妩也留下了聂明珠送她的小丫头,两人一进门,那小丫头立马跑出来,看到来人就呆住。 “这是我娘亲,”魏妩痛快地说道:“去给我娘亲收拾房间。” 小丫头又看向苏正珉,魏妩介绍道:“这位是苏将军。” “见过夫人,见过苏将军。”小丫头嘴甜,虽然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先叫了人再说。 第319章 见岳母 苏正珉站在这三进三出的府邸前,暗道不愧是自家姐姐的手笔,这院子取静,不算特别大,内里幽静清雅,恰好适合魏家的身份。 “凌霄,我就不进去了,”苏正珉说道:“你先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小五姑娘,我就先走了,告辞。” 新家不错,有魏府以前的风格,魏凌霄心中有了猜想,这大概是太上皇后照着以前的魏府赐下来的:“在我抵达盛京城前,太上皇后并不知情,她还能赐你这样的宅子,用心了。” 她甚至看到院落中的秋千,眼前模糊:“你外祖母呢?” “娘亲,我先进去和外祖母讲,”魏妩为了保险,以免外祖母太受刺激,先一步往外祖母的院子里走,“娘亲,你先等等。” 她是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一如从前的小姑娘,站在这院落里,魏凌霄抬头,手遮挡在眼睛上,阳光穿过,过往的种种一幕幕划过,她有些恍然,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凌霄!” 听着母亲的声音,魏凌霄转身,眼前却不够清晰,直到母亲朝她奔过来,她声音沙哑,双膝跪下:“不孝女魏凌霄愧对母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谢老夫人老泪横流,将女儿拉起来,一把拉入怀中:“总算是平安归来了,可有受伤?” “一点小伤罢了,总算是保住命,多亏了苏将军。”魏凌霄说道:“若非他搭救,女儿这条命就要舍在边塞了,今日也是他替女儿将证据呈到紫宸殿。” “你说什么?”谢老夫人激动地问道。 “当年父亲这边的信件被毁,但克敏那里还留有不少与你们的书信往来,最后的通信可以显示父亲与他有了莫大的分歧,如此这般,怎么可能与克敏合作?”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关于北安的情报,女儿都要陆续呈上,才不枉这些年蛰伏,母亲,父亲冤屈必定能够洗清,还有,如今的北安绝对不容小觑。” 谢老夫人抱紧女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魏家终于能重新见光了。” 魏凌霄最终搬进了谢老夫人的院子,决心与母亲同住一处,好好侍奉母亲,一进房间,谢老夫人就将魏凌霄的衣服掀起来的,看到她腰上的刀伤,心下骇然。 “母亲勿要惊慌,都过去了。”魏凌霄放下衣衫道:“这也是最严重的一次,其余伤情都无关紧要,母亲,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了。” 谢老夫人抹去眼泪,将女儿和外孙女同时抱在怀里,絮絮叨叨说着城中的变化,又提到了凌不语:“小五的心上人,你晚上就能见到了。” 凌不语也是心心念念下值,但火器司的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那施工图是提前准备好的,但采购、施工,工人的报酬都要一个个确定,等他忙到一脸灰,好不容易心到下值。 他先回家洗澡收拾东西,这才收拾一新,拎着茶叶和点心去往县主府,他甚至没有和魏妩约过,也没有让高凌赫提前给信,等来到府前的时候,就看到魏妩在门口徘徊。 这也是奇了,看到他出现,魏妩飞奔而来:“就知道你会来。” 这大概就是独属于两人的默契,凌不语摸摸她的头:“没想到启动一切的居然是苏家人。” 他们还在边塞使劲找人,苏正珉堂堂正正地带着人回来了不说,又成为替魏家鸣冤第一人,这可是抢了他的风头啊! “我也没有想到。”魏妩还是喜大过于悲痛,她现在只想把凌不语迅速介绍给母亲,便也顾不得府里还有别人,拉着他手直往谢氏的院子走。 看着两人牵手进来,谢老夫人笑笑着站在原地,倒是魏凌霄看得很开,反而笑着迎过来:“这位就是我们妩儿的心上人——今届的状元郎凌公子吧?”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魏凌霄上下一打量,第一眼就觉得极合眼缘。 “晚辈见过伯母,”凌不语说道:“今日工部事忙,只能等到这个时候才来拜访,还有些事情也希望与伯母交代一二。” 坐在会客厅里,凌不语感觉到双手微颤,科举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今天面对丈母娘,他难得有些拘束,先简地要将此前派人在边塞试图寻找她的下落简要地讲了讲。 魏凌霄数了下时间,说道:“那时候我已经得苏将军所救,正在边塞养伤,并没有在外面现身,恐怕你们的人找个几年也难以找到我的下落,况且,我是从北安偷跑出来。” “有人怀疑我的身份,看破我的伪装,只差证据罢了,我可是凭着与父亲类似的处事方式及书画才博得克敏的另眼相看,但未料到这也是我的漏洞。” “果然是他……”凌不语立马想到纠缠如烟和小五的靳尚,想到苏正珉说的七人之事,这靳尚正是其中之一,而另外六人李代桃僵,还不知道取代了何人! 要是这些人混入朝堂,那后果不堪设想! 凌不语急切道:“怪不得靳尚四处寻找那画作的原作,许是想证明夫人与魏家有关,幸好夫人成功出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克敏此人对我父亲、母亲的情感复杂,他的确与他们相交、相知,所以骨子里还念着他们,但也知道敌我分明,所以既在我身上找着他们的影子,又处处防备我。” “我隐瞒身份耗了整整六年时间才成功接近他,六年时间才拿到那些书信并得到其他情报,可他终究是起了疑,传信到盛京调查我的来历,查到的是独女死亡。” “我知晓此事后就一直计划出逃,可惜遭到追杀,这些年我虽练了些防身术,但也不敌专业的杀手,所以负伤进了边塞便脱力,幸好得见苏将军……” 魏凌霄讲到这里有些迟疑:“有件事情也需与你们交代,不语,你与小五情投意合,以后也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可以隐瞒,我与苏将军在边塞通了心意,这次回来准备成亲。” 谢老夫人措手不及:“是太上皇后的母家苏家?” 第320章 北安有火枪 “正是,是太上皇后排名第四的哥哥,一直在边塞驻守,此前跟着宁国公,后来换将,他也依旧在边关,不过知晓小五和凌不语的事情后,我已经与他说好,暂且让让。” 哪有长辈赶在晚辈前面成婚的,传出去还让人笑掉大牙! “那他可愿意?”魏妩对怎么称呼苏正珉仍不确定,有些为难道:“母亲,你与他成婚恐怕会引来不少人的议论。” “人生在世,不过一睁眼、一闭眼,若是要考虑所有人的看法与想法,这一生便太没有乐趣可言,我有前半生顺遂平安,后来又为给父亲翻案而活,如今要为自己而活。” “与志同道合之人度过余生,陪伴母亲和女儿,接哥哥们回都城,此生便无憾了,至于其余人如何评价于我,与我何干?嘴巴长在他们身上,由得他们说去!” 凌不语对魏凌霄佩服得很,能在这个世道洒脱地做自己,说起来容易,做到却难。 没想到这位岳母是性情中人,想到今日紫宸殿里苏正珉的表现,他笑着说道:“怪不得苏将军愿意做这鸣冤第一人,晚辈只能附和几分而已。” “不过,当时出列的官员几乎占了大半……”凌不语说道:“左大人给的名单上的官员几乎出来了八成,另外两成,只能说人心易变,各有所思,各有所想罢了。” 这正与凌不语此前的预料差不多,魏凌霄也是想得开:“时隔这么久,还能有这么多大人愿意站出来,已经十分难得。” “有大理寺、刑部同时出马,想必会三司会审,届时可以洗清冤屈,三位舅舅回都城也只是时间问题。”凌不语说道:“在那以前,为免夜长梦多,晚辈想尽早提亲。” 此事他没有和魏妩商量过,此时有如石破天惊,但魏妩以前就曾听他说过等她母亲回来就将两人的婚事提上日程,此时倒有种靴子落地的感觉,她嘴角微微挑起,满心欢喜。 魏凌霄是何许人也,嘴上虽然答案,但在凌不语临走前将他带到一边询问他为何如此着急,凌不语将皇帝心思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听魏凌霄眉头皱起。 那皇帝小儿居然敢瞧上妩儿,真是令人意外,还好这凌不语急中生智,与皇帝博弈一番,如今这结果才算稳住,既然如此,的确只有两人迅速定亲才稳妥。 “你便安排吧。”魏凌霄说道:“我母亲对你颇为认可,你为他们所做的事情我都知晓了,多谢你照顾她们,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多谢岳母!”凌不语的嘴甜得很,立马叫上了。 送走了凌不语,魏凌霄快步往回走,见到女儿站在院子里,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她不禁双手背在身后,这丫头看似聪明,却在感情方面不太开窍,她的智慧倒没有生在这方面。 皇帝在她眼皮子底下觊觎她,她竟没有丝毫察觉,要不是凌不语,她早被掠进宫。 魏凌霄叹息一声,就听到魏阮说道:“母亲明日是要入宫吗?” “我需要去西行宫,有要事要禀告,有件事情并没有吐露出来,我想当面向太上皇后陈明,妩儿,你随我一起去。”魏凌霄道:“此事还需要凌不语到场。” 魏妩想不明白为何刚才凌不语在母亲不提,但听口吻就晓得事情不简单,便满口应允。 次日一早,母女两人双双进了西行宫,太上皇后提前收到信,再次见到这刚毅的女子,不禁眼角发红,她大步走过来,紧握住她的手:“凌霄,辛苦了。” “太上皇后,民女不负重望,终于回来了。”魏凌霄道谢道:“多谢太上皇后照顾妩儿,大恩大谢民女都记在心上了。” “往后就是一家人,何需说这么多,我本以为四哥会孤独终老,没想到临了却将你拐回家,凌霄,真是太好了,我万万没想到我们会成为家人。” 太上皇后拉着她的手,扫过她眼角微显的纹,暗道时光到底不饶人,岁月的磨练给她增添了不一样的气质,但也在她脸上留下了时光的印记。 想来她在北安也是步步惊心,这次大难不死,才有如今的重聚。 两人这才留意边上还有太上皇,知晓内情的魏妩再次见到太上皇时心中的愤然已经消失,从容许多:“民女见过太上皇。” 端木长卫终究有几分尴尬,神色古怪地应了一声,就默然退到一边,看着三个女儿大谈特谈,他终是有心保住魏韦,但没能改变结果,也没指望魏家人能彻底放下心结。 欲成大事,必定有枯骨,他心有歉意,却并不后悔。 魏凌霄与太上皇后一番耳语,太上皇后便招来高公公交代一二,高公公看了一眼太上皇,见太上皇颌首才领旨出去。 这高公公以前是李拜买通的耳目,如今能活下来得亏太上皇不与他计较,现在更是唯太上皇马首是瞻,哪怕是面对太上皇后也没有对太上皇的恭敬。 好在太上皇后对此不以为然,她若是计较这些小事,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现在还能安稳地呆在西行宫,皇帝又是自己亲儿子,只要不作死,必定能死得善终。 凌不语早有准备,皇帝却是临时得到太上皇后求见面的要求,只是听说魏妩也陪同母亲一道进了西行宫,他还是放下手中的朱笔:“起驾。” 凌不语比皇帝慢了些,他所在的工部要来西行宫还是比皇帝要远一些,姗姗来迟的他一进来就先赔罪,不过这事真要等他到场才能展开。 “民女刚刚返回元昌便知道新近成立了火器司,但是在北安……他们已经有了火枪。” 凌不语一惊:“火枪?” “正是,这是民女从克敏书房偷出来的火枪设计图纸。”魏凌霄取出图纸送到皇帝手中:“他们有此利器,将来必定所向无敌,火器司必须尽快制造出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器。” 凌不语早在之前西洋人出现带着枪的时候就在想既然西洋人有,指不定还有国家掌握了这门技术,没想到这么快就验证,还是元昌国最强劲的对手! 第321章 太上皇多了个儿子? 现在压力全到了凌不语这里,面对众人的灼灼目光,凌不语叹息一声:“若是陛下能多增派些人手,火器司应该能追上北安的节奏,或许能比他们的火枪更进一步。” 凌不语警惕地用了或许二字,他不想张口就来把自己的路给走死了,要超越火枪的话,只能大炮换火枪,这难度就更上一层楼了。 “准,朕即刻就安排。”北安有比他们更好的火器,此事哪里能忍得了。 端木崇又提到另外一件事情:“四舅舅帮我们逮住了那靳尚,夫人可想去见一见?他直到此时仍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不过,此事还涉及到厉王。” 太上皇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子:“他自己犯蠢,我不做理会,你大可以放心。” 得了这话,端木崇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多谢太上皇。” 这话还是有些嘲讽的意味,太上皇也是无奈,只能微微耸肩,太上皇后默默地投递过来一束怜悯的神情,他还能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这位是那七人之一?”魏凌霄说道:“看来与克敏通信之人是他了,他一直在元昌试图核准我的身份,也好,见一见就是。” 如今脱离北安,她卸下心头大石,也想知道这险些害她多年潜伏失败的人到底是何面目。 “也请夫人帮忙撬开他的嘴。”这才是端木崇最想要的结果。 “民妇定当尽力。” 压力陡然上升,直到这时,凌不语才知道魏凌霄为什么没让苏将军在紫宸殿提到此事。 一来紫宸殿还是人多口杂,万一消息传到民间,必定会引来骚乱,万一有人中从捣鬼,故意散布可怕信息,民心必定大乱。 二来火器司的进度才刚刚开始,魏凌霄也知道此事一旦公开,必定会给凌不语带来莫大的压力,若他是无人关等倒也罢了,可他是女儿的心上人。 早在她还没有返回都城以前就让苏正珉打听了这边的消息,知晓女儿和新晋状元郎走得极近,她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防备心其实极重,若不是信任如何敢依赖外男? 既然是未来的女婿,她断不能给他挖坑让他跳,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省得有臣子趁机刁难他,给他压力,皇帝他们则不一样。 他们本就是这天下的主子,身为主子必定要有知情权,她知晓能瞒别人,不能瞒他们。 现在这结果才是最好的,也算是顾全了两方。 凌不语几乎很快清楚魏凌霄的用意,感激之情自不用说,也理解为何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俘获苏正珉的心,不计较她乃二嫁之身。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苏正珉就算退出朝堂也依旧是皇帝的舅舅,国舅爷的称号就戴在头上,虽说在古代称得上大龄青年,也是优质老青年。 未来岳母能和这样的优质大龄男青年结亲,是相当好的婚事,一想到这里,他就是大写的服,论处事老辣程度,小五还真敌不过她娘,老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嘛。 虽说有岳母替自己转移了一部分压力,凌不语依旧觉得沉重的担子压在肩膀上,看来要双管齐下甚至三管齐下才行! 不过,既然未来岳母的事情解决了,只需要派一队人留心景相要找的人就好。 “魏夫人,此番若是去见靳尚还需小心,此人是我们不着痕迹收押,目前他紧锁牙关,不肯吐露是如何取代了原来的靳尚。”端木崇说道。 魏凌霄一沉吟,说道:“据说最小的那一个甚至是在婴儿期就被调换,或许,可以用滴血认亲?” 凌不语摇头:“恐怕他们早有防备,这滴血认亲其实是可以做假的,不信,臣可以向陛下显示一二——哪怕是臣与太上皇,也能血液相融。” “哦,”太上皇顿时来了兴趣:“你有何办法让我与你成父子?” “若是太上皇想知晓的话,臣可以冒昧一试,只是要去取些东西。”凌不语自信满满地说道:“一会儿便与太上皇做父子。” “你这小子!”太上皇反倒是笑了:“好啊,就让我看看如何再多一个儿子。” 凌不语领命离去,这一去耗费了不少时间,再回来的时候直接着端着一碗水进来,摆在桌上后笑道:“臣就先咬为尽了。” 说完他便咬开手指将血滴下去,端木长卫是何许人也,也是曾经亲上战场的武将,这一刻虽不是歃血为盟,也生出几分豪情,不甘示意地咬破手指,也将血滴下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见两团血在水中慢慢靠近,慢慢地合二为一! “哈哈哈哈……”太上皇后抚掌大笑道:“太上皇,这下怎么办,你真的多了个儿子?” 太上皇瞠目结舌,明明是无关之人,怎么会鲜血相融? 这在元昌广为流传的验亲方法居然不管用了吗? 凌不语暗笑,他穿越剧看得多不说,基本的化学原理还是懂的! “这到底是如何而为?”端木崇也是惊讶得很,双手背在身后,俯身去看碗里的两滴水血,确定是真的融成一团,不分彼此! 凌不语笑惨了,这滴血认亲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那时候用的方法是滴骨法。 《洗冤集录》有记载,此方法就是将活人的鲜血滴在死者的骨头上,观察血液是否渗入骨头中。若渗入,则为亲生;若不渗入,则为非亲生。 这种滴骨法,先不说是否靠谱,很明显最大的弊端就是,当事人双方必须是一生一死才可以,那为了验个亲,还非得死一个不成?所以后来又出现了更为简单的合血法。 合血法也就是现在这种方法,只要将双方的血同时滴入盛有清水的器皿中,观察血是否融为一体。相融便是亲生;不相融就是非亲生。 这种合血法也是后来在影视剧里出现最频繁的场景,用这个法子判断孩子是否亲生,在凌不语看来真是好笑得不行,太草率了。 “回陛下,臣只是在水里加了白矾。” “明矾,此物不是为了净水而用?为何会……” 第322章 那就今夜 古代哪有饮用水,为了净化水,就会用白矾混入水里让水变得纯净一些,就算是古代人喝的纯净水了,只要拿一大块白矾在盛满水的大水缸边缘来回摩擦数下就可以静等奇迹。 一般静待数分钟后,水就会变得越来越清亮。 白矾的净水原理其实很简单,溶于水的白矾会水解生成氢氧化铝胶体,该胶体具有吸附性,可以有效吸附水中杂质,让杂质沉入水底,由此一来,水自然变得澄亮。 “所以将白矾混入清水中,原本飘浮于水面上的两滴血会变成晕染,也就是融合的状态。”凌不语说道:“不管怎么看,都是先融合,后散开,也是融了。” 而实际上,这是由于白矾水解生成的氢氧化铝胶体,将血液中的蛋白质、纤维蛋白等成分吸附、凝结、沉淀下去。 血液排除了这些成分后,就只剩下大量的水分,自然是容易溶于水中。 “既然那靳尚自认为北安的计划无懈可击,我们便可以用这一招以牙还牙。”凌不语也想坏一把:“他不是坚信自己的身份出身毫无疑问,恐怕证人也早没了。” “他们敢这么确定不被找到漏洞,说不定也破解了白矾的作用,我们固然可以不加白矾,让靳尚和靳家人重新验血认亲,但是这方法本来就有漏洞,很难不能保证不再相融。” 刚刚见识过惊人一幕的皇帝一家人都懵圈了,魏家母女也有不解:“那怎么办?” “要让绝对不相融其实也有法子,陛下,臣以前曾在古书上查阅过,冬月以器置冰雪上,冻使极冷,或夏月以盐醋拭器,使有酸咸之味,则所滴之血,入器即凝,虽至亲亦不合。故滴血不足成信谳!” 说这话的人是纪晓岚,凌不语就直接奉行了拿来主义,这一说,不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容器上做手脚,不用等冬月,那就是是——盐醋抹容器! 殿中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为了验证凌不语的说法,当下就找来盐醋试验,还是用了凌不语和太上皇的血,这么多双眼睛下,两人的血果然——不相融,这才对嘛! “这样还不保险,臣冒昧请陛下与太上皇来试试,若是亲生也会不相融。”凌不语这话一出,魏凌霄心口都微抽,想要提醒都来不及,冒昧,太冒昧了! 太上皇却是极为兴奋:“来,试试!” 魏凌霄这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太上皇对太上皇后的信任,心下微松,魏妩更是全程脸都没有变过,似乎对凌不语的主意早在意料之中,她不禁有些怔然,尔后是欣慰的笑容。 有太上皇和皇帝亲父子出马,立马就验证了凌不语所说——一旦用了盐醋抹上容器,再装水融血,无论如何也不相融,再用凌不语的试,也不相融。 “看来,靳尚死不认账也没用,臣以为只要用这一招就可以破除他的谎言,我们可以告诉靳家,这人是李代桃僵,根本不是他的亲儿子,他们才会配合我们调查。” 凌不语说道:“请陛下批准——速召靳家人前来都城,也允许魏妩随她母亲一道去见靳尚,此人曾经一再试探魏妩,想必早就怀疑到了魏家。” “既然如此,不妨让他知道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对付这种人击溃他们的心防是第一步,至于其后的靳家,才是摧毁他的根本,一环套一环,臣不信问不出来。” “不过,就怕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人一死,倒是不好了。” “你一个工部的郎中倒是操心起审讯的事了。”太上皇今天看得过瘾,玩得过瘾,尤其好说话,丝毫不像以前那个杀伐果断的君王:“不过讲得甚有道理。” “多谢太上皇认同。”凌不语状态轻松:“臣也想多套套情报,好知道北安到底进行到哪一块,虽说晓得他们有了火枪,不晓得实际火车,存储量、生产能力如何。” 这次连端木崇也不得不承认道:“的确如此,尤其他们本就有上等的好马加持,骑兵擅战,本就是一大威胁,若再有火枪,如虎添翼,万万不能小觑,凌不语。” “臣在!” “朕特准你火器司之事以后可以越级直接报往政事堂,与景相回禀,此事朕也会以文书通知卓尚书,此事必须从急,从紧!” “臣遵旨!” 凌不语感慨这朝代也有好处,特事特办,皇帝一句话就能解决了,不用走那么多流程。 “夫人和小五几时方便?”端木崇说道:“那靳尚嘴巴硬得很,关在大理寺后一直没有松口,朕想尽快让他松口,将剩余的六人挖出来,朕不信他们没有联系。” “随时。”魏凌霄说道:“民妇也想尽快水落石出。” “那就今夜。” 魏凌霄拱手道谢,此时,凌不语说道:“还有件喜事,臣与小五决意订亲。” 端木崇的神色微微一变,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涌上心头,他强挤出一丝笑意:“既是如此,朕自会恭喜义妹。”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什么叫恭喜义妹,将自己放在何处? 凌不语心中有数,又不能再和他计较,默然地鞠躬行礼,领命而去,而魏妩和魏凌霄又陪着太上皇后说了好久的话。 太上皇和皇帝也算识相,差不多就撤了,将空间留给三人,太上皇后一直紧握着魏凌霄的手:“你因苏家去了北安,又因苏家回到元昌,与我四哥这段姻缘也是天注定。” “待凌不语和小五的婚事举办以后,你们的喜事也该提上日程,凌霄,我是极欢喜与你成为家人,普天之下,像你这样的奇女子再难找到第二位。” 太上皇后仍记得当年这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的坚定模样,孰能料到两人还会有进一步的缘分,“我四哥此人一向轻狂,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能为你收服,你定有过人之处。” 第323章 我曾名尔都 魏凌霄脸色一红,当着女儿的面也不好讲苏正珉是如何像毛头小子一般死缠烂打,更说当年本就对她有意,若不是卓家抢先一步,她是谁的媳妇还不一定。 既然卓家不珍惜她,他又何需客气,二话不说就抢! 两人性情同样洒脱,一番相处下来居然格外投契,苏正珉不似卓久然那般被陈规陋习拘束,他随心所欲又性情中人,一旦认定理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夜深人静,柳韶峰从大理寺出来亲自相迎,将母女二人带入靳尚的牢房,为防止他自尽,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嘴里塞着白布,看到母女两人出现,他抬起头来,双眼发红! 魏妩和靳尚是第二次相见,再度相见,靳尚突然唔唔出声,显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不甘地看着魏妩以及她身边与她相似的女子。 “靳公子,第一次见面,请多关照。”魏凌霄双手背在身后,笑意不达眼底:“想必你还知道我另一个名字——尔都。” 靳尚双目欲裂,柳韶峰在边上轻笑,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呀,这个靳尚自打进来后就极沉得住气,而且还有一死了之的破釜沉舟感,如今居然情况起伏如此巨大! “看来你是清楚了。”魏凌霄说道:“没错,北安丞相克敏让你调查的人正是我,我本名魏凌霄,而魏妩,是我的亲生女儿。” 靳尚早把魏妩查个底掉,当然知道她的母亲早就去世,如今死而复生还能为什么,他不甘心地看着魏凌霄,第一次想要解除口中的封禁。 柳韶峰偏不让他轻易如愿,这家伙自打进了大理寺,把他们折腾得不轻,如今岂能轻易解除封印,瞧见他痛苦地想要开口,他甚至轻笑道:“如何,靳公子?” 靳尚双目欲裂,拼命挣扎,却听得魏妩说道:“从你拿出我母亲的随身物品起便知道你不是善茬,但没想到你们李代桃僵这么多年,怎么,是觉得一定会瞒天过海?” 柳韶峰看够了热闹,终于拿出靳尚嘴里的白布,冷笑道:“靳公子抓紧时间。” “你,你是北安的尔都女夫子……丞相对你如同亲女,你为何要背叛他?”靳尚不敢置信:“这些年,他几乎从来没有怀疑你,这是第一次……” “大概是我以为他与我父亲是真正的惺惺相惜,但他分明有机会替我父亲洗涮冤情,却在收到线报的情况下坐视不理,这些年他一直保留那封线报,不就是心虚?” “如今这线报及上面的批注都被我送到陛下手中,足以证明当年的事情克敏在其中充当了不正当的角色,而你的暴露,纯是自取灭亡,如今不仅有你,另外六人也难逃追缴。” “另外,你以为的靠山靳家人也救不了你,马上你非他们亲子的证据就会呈现在他们面前,”魏凌霄说道:“我知晓你们有法子让血相融,但如今我们能让血无论如何不相融。” “你可知此举代表着什么?你在元昌只是一个窃取他人身份的贼,偷来的人生要原数奉还,听闻靳公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对靳家来说是何等幸运。” “少了你一人,仍有两名亲子,只是可惜了你在元昌这些年的苦心运营,全部毁于一旦,你一消失,你手下的暗探已经被围剿多人,仅仅金吾卫那边就抓捕二十多人。” “接下来,还有多少人会落到我们元昌国手里?”魏凌霄道:“陛下有令,你若招出另外与你身份一样的六人,尚可以留他们一条活路,若是不能,只能……杀无赦。” 魏妩有些忧心,那些暗探中间本来就有不少是死士,这一招真的管用吗? “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一死,但接下来又如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总有一天能把我们的人清剿干净,第一步,斩断你和靳家的联系。” 魏凌霄也懒得多说话:“接下来,我们慢慢玩,不用着急。” 靳尚双眼瞪大,柳韶峰也是个机敏的,时机一到就用布塞了靳尚的嘴巴,不屑道:“给你一次机会就该好好珍惜,净说废话。” 靳尚失去了发声的机会,魏凌霄则是转身就走,待走出去后不久,她才转身,对柳韶峰拱手道:“还未多谢柳大人,当年若非大人,我父亲的遗书内容也不会传遍天下。” 也托那封遗书的福,才让不少百姓认为魏大人死得冤屈。 “不过是举手之劳,像我一样想为魏大人做些事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只是碍于身份和当时的环境不便出手,这件事情,我从来不曾后悔,能得魏家人一句多谢,死而无憾。” 魏妩笑道:“柳大人放心,我是知道知恩图报的,定会在柳姐姐面前多多替你美言。” “那就多谢五姑娘了。”柳韶峰面露无奈:“她最近对我可是避之不及。” 他是真的把柳湘给吓到了,柳湘如今在街头撞到他都会立马窜进小巷躲起来,柳韶峰的追妻路实在是坎坷,要是有魏妩帮忙,兴许还有成算。 据他所知,魏妩就是柳湘最亲近的朋友了。 回到县主府,刚下马车,魏凌霄突然顿住,只见一位妇人县主府门口探头探脑,魏妩说道:“是孙氏,卓大人后来娶的那位。” 魏凌霄是真的放下了,听到这话也没有半点情绪的起伏,朝那妇人微微点头,便大大方方地上了马车,魏妩微一颌首,也是头也不回。 本来想一睹魏凌霄是什么模样的孙氏讨了个没趣,对方看他的眼神如同普通人,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她悻然地上了马车,赶紧催促着离开。 “那孙氏的气度还是差了些,若是此举被卓老夫人知晓,不知道要挨多少骂。”魏凌霄显然知道卓老夫人的做派。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孙氏回府后就被下人出卖行踪,得知她去了县主府,老夫人差点吐血,直接把孙氏叫过来,孙氏本不以为然,进屋后发现老夫人目光不善,扑通,跪下了。 第324章 凌家终于要办喜事 “你这不知羞的妇人,为何还要走到人家门前让人看笑话,如今都知道魏凌霄死而复生,还要为魏家翻案,证据都呈上御前,如今谁家不是在看卓家的笑话。” 卓老夫人的眼神浑浊,她实在不愿意接受这现实,现实却容不得她逃脱,如今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故意向她提起此事。 更有人说,魏妩之所以被封县主也与此事有关,皇家早就知道魏大人是被冤屈的,如今是要全数补偿给魏家人,如此一来,当年强行要替子休妻的卓老夫人便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如今不敢出门,就怕听到大家的嘲讽,自己这儿媳却不识好歹跑到县主府去,若是让人瞧见,不知道又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孙氏早就知道婆母其实看不上自已,不过小官之女,长相平庸又无甚才学,若不是卓久然当初是二婚又上了年纪,也轮不到自已,但长年累月的打压也让她身心俱疲。 夫君对她又极是冷淡,连房中之事都无法得到满足,长年累月下来,她一个年岁不大的女人看上去与中年老妇没什么区别,明明,自己也才二十五六啊。 今日见到那魏凌霄,算起来也是三十多岁的女子,往难听一点说是要奔四旬而去的女子,可看着如此新妍有活力,以致于她自惭形秽,生怕她会突然回头看到自己。 此时老夫人的数落听起来尤其刺耳,她突然说道:“儿媳不知羞,但这一切不是婆母种下的恶果吗?当年是婆母代夫君休妻,赶走亲孙女,这些事又不是儿媳妇干下的。” “如今婆母怎么反倒将所有罪过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儿媳做过的事情和婆母比起来算什么呢?这些年,儿媳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婆母不知道?” 孙氏今天见了魏凌霄受了不小的刺激,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日子像个笑话! 卓老夫人气急攻心,手按在胸口,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还是她身边的老妈妈喝斥道:“夫人是疯了不成,什么话都能朝外讲。” 孙氏也怕酿成大错,赶紧退了出去,站在院子里,一时间怅然不已,竟不知何去何从。 相较于卓家的惨淡,县主府里一片欢腾,凌不语下完值带着祖父过来的时候,还在老远就听到谢老夫人的笑声,这是真正开怀、再无沉重的笑声。 谢到他们祖孙二人,谢老夫人忙说道:“这位就是不语的祖父了,凌长河老先生,小五不在的时候,他们对我颇多照顾。” “见过凌老先生,多谢凌老先生对我母亲的照顾。”魏凌霄道:“快,请坐。” 凌长河双手一背:“好,好,好,我就长话短说了,今日来是为了两人的婚事,再过三日就是黄道吉日,我们凌家在那一日前来提亲,如何?” “好。”魏凌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妩儿能找个可靠的夫君实在是件美事,如今谁不知道状元郎得皇帝陛下重用,独掌火器司,前途不可限量。” “嗨,这不过是眼下罢了,若说起来我们凌家还是罪臣之后,这重身份也让不语走了不少弯路,好在现在守得云开,才敢上门提亲。”凌长河哈哈地笑道。 “其实以前又如何?”谢老夫人说道:“魏家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两家人想到以前的日子都是一阵怅然,真是往事不可追忆,现在只能慢慢回味,这股子后劲实在是太大,两人家拥有着共同的背景,倒是难得一见。 “我家妩儿从小就天真幼稚,这脑子里装了不少东西,但在某些方面却憨直到天真,不语与她极为互补,论起来,我只但愿将来不语莫要她嫌太过蠢笨。” “伯母,小五不是蠢笨,只是有原则罢了,她世故但不圆滑,就算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依旧一往无前,身边鲜少有女子能似她这么刚强。” 魏凌霄突然沉默了,若非她下定决心去北安找证据,不得不假死,也不会让女儿受这些年的苦,凌不语这番话何止是在维护女儿,更是在提醒自己女儿的苦难。 也好,也好,这样的男子才值得托付终生! “的确如此,我家外孙女长大了,长成了外祖父希望的样子,真是太好了。”谢老夫人欣慰地擦拭着眼角:“那便按凌老先生说的,就定在那一日。” “多谢夫人。”凌长河不禁喜上眉梢:“哈哈哈,我凌家终于要办喜事了。” 魏妩抬头,亮晶晶的眸孔里有一丝不可思议,神情莫名地可爱,凌不语不禁在想穿上嫁衣的她是什么样子,明明这么小巧的人儿,马上要成为妻子,将来,甚至是母亲。 要是能给她弄来一套带兔子耳朵的睡衣就好了,那种一扯兔子耳朵就能动的最好,那东西和小五最配的,有了这个念头以后,凌不语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突然不稳重,凌长河瞪了他一眼,赔笑道:“我这个孩子啊从小就显得比同龄人成熟,没料到要成亲了也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候,这儿女情长果然是好东西。” 大家一哄而笑,都没猜到凌不语刚才为何乐得跳脚。 凌不语掩饰好情绪,就怕吓唬到小五,两家人坐在一起也是和和美美,临走时,凌长河又颇有深意地说道:“我家不语和他大伯的关系一般,那对夫妻俩我也不想多说了。” “若是他们过来攀近乎,不用看我们的面子,他们哪,在我们这里没有面子可言!” 若说极品亲戚,也只有这一位了,凌长河也不怕家丑被亲家知道,将凌家大伯昔时的无情一讲,魏凌霄如何不懂,她也是饱尝过无情的人:“原来如此,那便不用给面子。” “正是,正是,那是千万不要沾染,虽说也是我亲生的,我宁愿没过过……” “还不如生块叉烧。”凌不语脱口而出。 这年头哪有叉烧啊,大家伙儿一起回头,凌不语才发现自己说漏嘴,吭哧半天才说道:“就是说,还不如生块猪肉,好歹还能吃。” 第325章 卓尚书的夜访 凌不语再次蒙混过关,离开县主府时,凌长河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出息,不就是要娶妻嘛,瞧你失态成什么样了,我都担心人家嫌弃你反悔。” 瞧孙子还在傻乐,凌长河无奈道:“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状元出身,朝廷命官!” “一想到将来若能生个像小五一样的小闺女,心里实在是美,忍不住。”凌不语直截了当地说道:“刚才一想,就失态了。” 想到有个粉粉嫩嫩的小孙女,凌长河心里也是一热,也快要笑出声来。 另一边,魏妩的脸上还滚滚烫烫,不敢相信母亲这么快平安归来,这么快祖父就能沉冤昭雪,凌不语祖孙俩都走了许久,她才回过神:“娘亲,就这样决定了?” “你别忘记你是县主,就算成亲也比普通女子多许多权利,而且我看凌不语也不是那种刻薄的男人,会阻拦你和娘亲往来,而且,新宅不就在附近?” 魏凌霄知道得太多了,魏妩扑进母亲怀里,以往有多坚强都不如有母亲可以依靠,“那外祖母呢,以后怎么办?娘亲不也要嫁苏将军。” 魏妩对母亲二嫁没有任何意见,尤其那位是将母亲从死亡边缘带回来的大恩人,又是太上皇后的家人,苏家这些年来的低调和唯陛下路线众人都看在眼里。 从未借自己是皇帝舅父家就为所欲为,人品自然是信得过,在给苏二公子说亲事打过的交道更是验证了这一点,苏夫人更是直接把她们当成自家人。 “外祖母有母亲照顾,你大可以放心,你和凌不语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魏凌霄说道:“还有许多事,母亲仍要仔细了解。” 她不会告诉女儿,凌不语与她在云风楼私下见了一回,将他与皇帝的“交易”全盘托出。 凌不语接下来的路只有一条——尽忠。 这条路会比预想得更难走,她唯愿不让女儿、女婿有任何后顾之忧,能全力往前走便好,而她,也正好趁此机会好心伺奉母亲,弥补遗憾,何况三位哥哥也马上要回来。 她甚至与女婿私下协商好了成亲的日子,要赶在三位兄长归来以后,务必要让家人见证小五成亲,让哥哥们背着自己,这一次,将自己送进良人手中。 只是刚想到此事,便有人来报,说是卓尚书求见,魏妩坐起来,说道:“怎么办?” “娘去见他一面也好,只是此事可不能让那个老醋坛子知晓。” 卓久然坐在县主府的会客厅里,如坐针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忙起身,见到熟悉的面孔,他一个箭步往前,魏凌霄率先看到的是他脑门上的伤,却没有过问。 卓久然不禁黯然,若是以前瞧见他身上有伤,最紧张的莫过于他,还有他如珠似玉的女儿必定会第一时间冲过来,说要替父亲吹吹。 “卓大人这么晚过来,有何事?”魏凌霄问道。 “凌霄……”卓久然叫出这个名字后又沉默良久,只有低低的一句:“对不起,当年……” “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魏家的劫难也即将成为一场泡影,你我更是前尘往事,好好待你的夫人孙氏,还有你的儿子。”魏凌霄说道:“我与苏将军生了情意,也将成婚。” 卓久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要嫁他?” “正是。”魏凌霄说道:“昔年你母亲一心要与魏家撇清关系,但虽有挣扎却终究服在一个孝子上,此是其一,其二,你另娶佳人,又育有一子,你如何认为我们还能再续前缘?” “如今你过来,或许是因为心中的遗憾,或许是不甘,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你都对不得你现在的夫人,过去你不够果断,我们母女不得不离开,如今,你依旧不果断。” “在官场,你是诸人挑不出毛病的清廉好官,但在后宅,你无论是为人夫,为人父,皆是不足,”魏凌霄说道:“尔后余生,我们令是相识之人。” “可我们之间还有个女儿,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这些年来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我再生子不过是圆母亲一个梦,她想要一个卓府的继承人,给她以后,我便替你守一辈子。” “凌霄,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我便独自居住,孩子亲自教导,他从小就知道妩儿是他的姐姐,至于孙氏,她留在老宅侍奉母亲,凌霄,我是真心想着余生为你……” “那孙氏呢,你置她于何地?”魏凌霄并不赞同,摇头道:“我不需要你守着,我与你不会再有任何后续,你若想做名好丈夫,把孙氏接到孩子身边,做完整的一家人。” “如若不然,你应该放她自由,哪怕她二嫁也好过现在孤身一人,她看似有家人,但实际呢?”同是女人,魏凌霄不难想到孙氏在卓家的处境。 “他留她一个人在老宅,你可知你的母亲有多少磋磨人的手段?卓大人,你好好想想。” 卓久然越听,越觉得自惭形秽,他知晓,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就算她死而复生,他们之间的线早就被多年前的自己和母亲亲手斩断! 不仅如此,还有他和女儿的父女情,一样是没有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卓大人真是发兴致啊,这么晚不在府中陪自己的幼子,倒跑来凌霄府上叨扰,怎么,我家未婚妻不用歇息的吗?” 这个声音响起,卓久然瞬间红了眼,苏正珉像是属于这里的一员,十分自在地走进来,顺势就站在魏凌霄身侧:“我是不是来晚了,凌不语他们走了?” 魏凌霄暗笑他玩的这把戏,还是配合道:“嗯。” “凌不语他们是来?” “商量提亲的日子,我们准备给他们两个小年轻让让路,让他们先成亲,我们的事往后放一放,”苏正珉抢答道:“最好是能赶到魏家人都回来后。” “不过他们赶不上小五的婚事不要紧,还有我和凌霄的婚事呢,还是能汇聚一堂。” 第326章 羽毛与泰山之别 这话真是要把卓久然气到晕厥,他一界文官敌不过这武将的嘴皮子,苏正珉和魏凌霄有商有量的样子实在是让他看不下去,只能强忍着心痛道:“凌霄……” “欸,这样称呼可就不好了。”苏正珉笑呵呵地说道:“且要分得清楚一些,不然让外人误会了不好,你可以叫她苏夫人,反正是迟早的事。” 可她该是卓夫人的啊,卓久然想到孙氏,霎那间什么底气也没有,只能灰白着脸离开。 “苏正珉,你好歹也是凌不语的上峰,他还要在工部任职,你这样气他有什么好处?”魏凌霄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凌不语还在工部呢。” “你急什么,耽误不了咱们这位乘龙快婿的前程,你伤还没有好透……“ 苏正珉话没有说完就被魏凌霄捂住了嘴巴:“不许再提,母亲与妩儿知道得不多。” 苏正珉顺势在她手心亲了一口,心下满足:“我就是不喜欢你这前夫动不动来找你,欸,可惜,让凌家那小子抢先,若不是给他让路,我何至于还要等着。” 去而复返的卓久然看到浓情蜜意的两人,终于踉跄着离开,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凌家按着约定的时间登上县主府提亲,此事一出,全城哗然,毕竟这三日内早有风声传出——魏家要平反! 如此惊天动地的消息下,凌不语要娶魏妩的消息又让全城惊愕,一个是最近攀升最快的状元郎,一个是要复起的世家之女,门当户对! 提亲那日,由凌家祖父亲自出马,身后跟着的人却不少,据说全是这些年跟在凌家附近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是靠着凌不语支招才存到生存之路,一路上热闹非凡。 更不要说那提亲的礼数了,两人如今都在官媒所,是的,直到现在,凌不语仍挂在官媒所, 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处置这事。 两家人定好的成亲的日子——三个月以后的一个黄道吉日,至于两人婚后要住的地方,正是凌家如今搬来的所在,距离县主府只要走路片刻即可。 这自然是凌不语的主意,以后小五往来方便,走路不过十来分钟,再方便不过。 这也是他名下所有宅子里位置最好的一套,他虽有钱,但缺少地位,以前的他没有资格购买更好位置的宅子,往后的事,谁知道呢? 这边喜事传出,另一头三司会审也进行得顺昨,通过人证、魏凌霄提供的真正魏韦与克敏的往来书信,足以证明魏韦的真正态度——他从未有过背国之为。 当初的证据本就不清不楚,更是被毁,现在新的证据出现,便是最好的证明,再加上瞧出太上皇退让,陛下本就有为魏韦翻案的打算,一时间为魏韦请命的折子如纸片一般。 这种时候反倒没有凌不语这个准魏家婿的身影,在他看来,现在尽速完成火器司便是对魏家最好的照拂,以后他便是魏家的依靠。 因晓得北安提前在布置火枪队,他更是心急如焚,北安一直有吞并北疆的打算,如今他们有了火枪图纸,他准备更进一步,不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制出火枪,还要再上一层。 不过是十日后,皇帝一纸诏书还了魏韦的清白,魏家不再是罪臣之家,而其被流放的三个儿子及家人也将不日返回盛京城,原本查封的老宅也一并还给魏家。 收到魏家老宅钥匙的那日,魏凌霄带上母亲、女儿及未来的女婿带着香烛火纸回到老宅。 破旧的老宅里早就是杂草丛生,当初被查封后也没有被变卖,应该是太上皇的意思,知晓内情的他下令一直保留着魏家老宅。 谢老夫人站在院落里,看着院中的一片萧条,缓缓地跪下,凌不语将准备好的火盆放到她面前,燃起了香烛火纸。 魏凌霄将父亲的灵位拿出来摆放,谢老夫人将诏书摆放在灵位前:“魏大人,我们如今又身处老宅,这里是魏家的起点,我们终于又回来了。” “当今陛下一纸诏书还了你的清白,我们的三个儿子也将结束流放要回到盛京,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了你的冤屈——太上皇也向我们呈明了情况,你原本,原本是可以活的啊。” “你用你的死让李拜名声受损,百姓不再像从前那样奉他为神明,夸他一代神辅,他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首辅之位不保,后有贪腐案动了他的根基,他下黄泉向你请罪去了。” “你若是见到他,就在黄泉之下好好地告诉他,如今景泰为右相,宁国公为左相,文也有,武也有,而内阁如今只是帮助政事堂处理文书的下属,再不复从前。” “他以前重用的那些大学士都想进政事堂为荣,这世道啊,变了。” “还有他最器重的曹陆,兵部尚书也下去了,昔时的李党七零八落,散得差不多,上次贪腐案后,越来越多的新人被提拔上来,这朝堂终于如你所愿。” “老头子,我还是你的妻吧,那纸和离书谁会放在心里,”谢老夫人的眼角微红:“老头子,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连我们的外孙女都觅得良人。” “今天带着你的外孙女婿凌不语一道来了,你若在天有灵,保他仕途平安,往后余生,他与我们的妩儿平平安安,和乐喜美。” “还有我们的女儿凌霄,她身在北安多年,如今也与苏家结缘,仍记得你在世的时候总夸赞的苏家人吗?我们凌霄啊这次正是嫁给太上皇后也就是当年皇后的四兄。” “还有我们的儿子,他们也要从流放之地回来,再不用在那苦寒之地捱苦日子,可惜啊,如果你还活着该有多好,此时,也不知是怨你一根筋还是恨你如此绝情。” 谢老夫人说着埋怨的话,却是笑容满面:“可你若是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便不是你了啊,老头子,你可以壮烈而死,却不愿意在李拜的眼皮子底下苟活,我懂的。” 凌不语听着谢老夫人的话,原本对魏大人的选择不理解,此时才知道羽毛与泰山之别。 第327章 陈棉填充 他撩开衣衫跪下:“魏大人,外祖父在上,孙婿凌不语在此立誓,定与魏妩做一对恩爱相持的夫妻,定为元昌效忠,定会助陛下稳固江山,海宴河清!” 话音落下,门外突然响起锣鼓声,这一刻仿佛震天,且听着动静就朝着魏家老宅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欢呼声——“魏大人雪冤啦!” 魏妩和凌不语对视一眼,走到老宅的大门后,拉开一看,以左成泰和宁国公、景泰为首的一帮官员走在最前面,就连柳韶峰也在其中,身后跟着自发而来的百姓! 魏家人和凌不语看着看着就热泪盈眶,那宁国公高兴得像个孩子,几乎要跳起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魏家老宅门口便停下。 “老夫人,我们前来拜祭魏大人。”景泰上前一步,说道:“途中遇到这些百姓便一起。” “是啊,老夫人,魏大人终于雪冤,我们都替魏家感到高兴。” 谢老夫人红着双眼道:“诸位请进,只是老宅尚未修葺,我们也仅是在院中简单祭拜。” “不碍事,不碍事。”左成泰笑道:“心意到了便可。” 跟随过来的百姓们中间不少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四五十岁的中壮年也多,年轻的大多是学子,凌不语看到景泰,微微拱手,景泰点头。 如今太学与火器司可以说是齐头并进,太上皇愿意做太学的主事,一呼百应,愿意入太学的贵籍子弟名单已经出炉,而相关的师资更不用担心,已经就位。 唯一的遗憾便是景泰一心要找的故人之子仍未有下落,此事实在是可惜。 一群官员与百姓在魏家老宅祭拜完魏韦过后便离开,凌不语看着这满院子的狼藉,还有屋里,虽说家具仍在,但蒙了这些年的灰,一脚踩进去就是灰尘尽飞。 “外祖母,我找人来收拾收拾,日后舅舅他们归来也有地方住,”凌不语甚至都算好了:“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院子,刚好可以住三家人。” “如此甚好。”谢老夫人感慨道:“一直以来都幸好有你在。” 凌不语没有这么多时间,事后接手这宅子的其实是肖风,为帮凌不语讨好妻家人,他可是使出浑身解数,偌大的院子,硬生生地在十天内收拾一新,连院里的杂草都给除了。 这还不算,等凌不语去看了一眼后,又决定重新上漆,这新漆一上,魏家老宅焕然一新。 几乎在同时,凌不语主持的火器工坊正式成立,开始批量生产火药,所有工人均实名登记,其中大部分是与凌不语一样的罪臣之后,算是凌不语的自己人。 此事和皇帝报备过,两位相爷也知晓,在这个关口,凌不语又拿到了魏凌霄从北安带回来的火枪图纸,这不是打瞌睡时就有人送枕头么。 端木崇一向忌惮北安,比起海上的两个邻国来说,北安才是最要紧的对手。 如今知晓那边更比他们走得快些,如何不急,凌不语肩上的担子自然是重了,等到工坊的事情告一段落,开始稳步生产,他便开始着手设计——火炮。 要想压北安一头,火枪有什么用,不如更进一步,火炮和炸药包更有攻击性。 炮和枪都是利用火药产生动力来发射弹丸的武器。根据现代对枪炮的定义,口径在20毫米以上的被称为炮,而20毫米以下的则为枪。 在凌不语的记忆里,古代早期的火炮是从炮口装填弹药,它们都是前装滑膛炮,没有膛线,而且缺乏先进的瞄准和反后坐装置,射击速度慢,精度低,射程近。 既然要弄,自然就要弄出带有装线膛的火炮,凌不语开始想着如何设计火炮以及炮架。 看着他在纸上画画涂涂,赵起和白秦都不敢打断他的说话。 外面的事情纷纷乱乱,他们的大人只要踏入工部就地入工作状态,绝不分心。 凌不语正在想如何走,那种杀伤力太小的火炮是直接pass,既然攻击力不强有什么用。 这一次,应该直接来个有装线膛的,比如y国某陆军少校发明的第一门后装线膛炮——具有两条螺旋膛线,使发射后的弹丸能够旋转并稳定飞行,提高了射击精度和射程。 “尾部炮闩,实现了炮弹的后膛装填,发射速度能更快。”凌不语自言自语着,迅速在纸上写下备注:“炮弹的话,我记得是卵形的。” 卵形的炮弹具有圆柱型弹体、船尾形弹尾和锥形弹头的特性,除此以外还有炮架。 弹性炮架的采用使火炮在发射时受到的后坐力得到缓冲,大大提高了火炮的精度和速度,并减轻了火炮重量,操作上会更便利。 设计再好,也要的看元昌如今的锻造技术,凌不语只能尝试一二,先将图纸绘出来再说。 等到基本的雏形出来,凌不语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先拿着去政事堂再说。 刚进政事堂,就听到里面传来宁国公不爽的声音——“简直是离谱,这批军中所用的棉衣居然如此不堪,底下这帮人实在放肆!” 景泰长叹一声:“以次充好,此次必须严惩一批,以儆效尤。” 凌不语听到这里才走进去,两位大学士见到他来如遇大赦,能把两位相爷气得不轻的事情极少,今日是头一遭。 “凌大人,快进去看看吧。” 凌不语进门时,一件冬季军用的棉衣摆在桌案上,两个袖子和后背都被拆开,而填充的棉花都被两人刨出来,狼藉地堆在桌案上。 看着这一幕,凌不语立马说道:“这填充的是陈棉。” “正是。”景泰气恼道:“兵部收集而来的棉衣经过抽查,这样的棉衣足足占了两成,若是真送去边关,收到这等棉衣的将士哪有心情镇守边关?” 凌不语心里有数,既然是兵部抽查发现,说是监管到位,问题出在底下的供应商手里。 到底是沉苛旧疾,以前就是这般操作,还是要给新来的兵部尚书下马威,那就不得而知,但事情发生,两位相爷大怒,这是哪家的供应商,何止要没有供应资格,将会被问罪! “宁国公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也有遇到此等情况?”凌不语问道。 第328章 火炮 宁国公摇头叹息:“知道又如何,回回反馈后就没有下文,或是等有新衣送到都过了需要的季节,这种情况算是好的,以前曾有棉衣两只袖子里面没有棉花!” 曾在边关的宁国公摇头叹息:“军中腐败不除,只会影响将士的士气,长此以往不堪设想,若有人背弃元昌都有可能,此事不能小瞧啊,右相大人。” 景泰眉头皱起:“此事必定严查,敢在兵部的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这样的商家不要也罢,只是不知道查出来会是哪一家……” 凌不语精神一凛,能给兵部供应的商人不是皇商便是与皇商有关的商家,不知道这次是哪一家倒霉,不过此事与他无关,他将话题转了回来。 “相爷,这是下官临摹的火炮,用以抵挡北安的火枪,虽说我们也可以生产出火枪,但两方只是匹敌绝不够,我们要生产出比他们更先进的热武器,此就是其一。” 景泰和宁国公被吸引注意力,早把棉衣的事情抛到一边,宁国公问道:“这东西如何发射火药,可是像弓箭一样能射到遥远?” “正是,”凌不语说道:“火炮的结构通常包括一个筒形的炮管,用于装填和点燃推进剂。火药在炮管内部被点燃后,迅速燃烧产生大量的高温高压气体。这些气体推动炮弹沿预定弹道飞行,从而实现了火炮的发射,至于能发射多久,杀伤力如何,有待实验。” “此物若是能制造出来,岂不是一炮抵千枪?”宁国公兴奋莫名:“这东西好!” 凌不语说道:“火药与火枪基本能步入正轨,得亏了下官岳母带回火枪的图纸,这下子能事半功倍,下官才能投入更多心思到火炮上。” “火药工坊那边也少不得军巡铺的帮忙,史大人在附近驻防,也给工坊安置了许多灭设施,如何使用也一并教导给工人,真正做到人人能灭火,懂得如何逃生。” 凌不语没说的是自己借鉴了现代的消防通道,设计了一条最快的逃生通道,关键时刻还是人命重要,其余的都可以从头再来。 史大人被他消防通道的说法惊到,如今正借着他的点子仔细琢磨,准备在全城的商铺里推行安全通道之说,提升火灾逃生的成功率。 两人交谈甚欢,合作得融洽,凌不语自然从他嘴里套出烧西洋人货品的火正是他所为。 不过是奉旨办事,事情功功以后军巡铺暗中接到封赏,只是不为所人道也。 “好,好极,火炮之事迅速推行,只有这个方法才能给元昌再加一重保险,凌不语,此事一成,你有大功,本相会在陛下面前替你呈功!”景泰激动莫名。 凌不语本来还想说可以将这些武器安装在船舰之上,到时候元昌水师必定如虎添翼。 他不想把饼画得太大,到时候履行不了自己还得背锅,适可而止吧。 “凌大人定亲,我们还未恭喜你。”宁国公想到在家黯然神伤,还有忐忑不安的自家夫人,直叹气,儿子是有缘无份,夫人是有眼不识珠,做了拜高踩低的俗人,如今都难受。 魏凌霄死而复生,又干了利国利民的大事,如今是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还有传言说她会做女官,这些流言也无人阻止,倒是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待舅舅们归来,婚期也就差不多到了,如今下官还是兢兢业业得好,”凌不语说道:“往后可是要养家糊口,更要做出一番建树才行。” “好,好样的,等到了好时辰,我们都过去凑个热闹,”宁国公笑着说道。 凌不语留下一份火炮的图纸,这才从政事堂离开,那兵部的事自有两位相爷处理呢,他就等着看是哪家倒霉。 他离开后并没有回工部,而是去了工坊,一进门就被工人们拉过去看他们新弄出来的块状火药:“大人,您看看,这是首批生产出来的火药,如何?” “拿几块跟我走,一试就知。”凌不语带着新一批的火药去了无人处。 这里是专门用来测试的地方,四周都备好了防震袋,又有军巡铺亲自过来安置的灭火设施,不仅如此,工坊里还有基本的防烫伤和外伤药物,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凌不语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更喜欢把事情放在安全的范畴里,把火药埋在石头下面,一众工人不知何时都涌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 待点燃引线,砰地一声,看到那石块炸开,人群欢呼:“成了!” 凌不语拍拍手,闻着空气中的硝烟味,第一次觉得这味道是如此地美妙! 首批生产出来的火药也引来卓久然的关切,收到消息赶过来时,卓久然身形似乎又小了一圈,眼下有一片乌青,俨然没有睡好的样子。 “大人,下官再给您演示一遍。”凌不语说道:“这批货便可以封存起来暂时收着。” “也好。”卓久然说道:“这首批火药之后会如何?” “待火枪制造出来,会再次加工成适合火枪使用的弹药,余下的下官考虑制成炸药包。” “那火炮之事政事堂如何说?” 虽说皇帝下令火器司的事情他可以直接报予政事堂,但他毕竟属于工部,凡事要上报以前都会呈给卓久然一份,让他该知道的事情也知晓,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两位相爷均是支持,只是工坊就仍要扩建,毕竟制造火枪、火炮需得铁匠,模具也要设计,这些请大人放心,下官定会仔细设计。”凌不语说完,发现卓久然整个人怔怔的。 “大人?” 卓久然恍然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婚期定了吗?” “定了。”凌不语说完日子,这才发现卓久然在痛苦什么,女儿的人生大事却不容他插手,如今岳母还要另嫁他人,卓尚书该是何等难受。 虽说有几分同情,但凌不语只叹世事弄人,毕竟是卓家先休妻弃女在前,如今岳母和小五做出什么选择都在情理之中,谁敢说句不对? “那就好。”卓久然双手背在身后:“魏家如今平反,日子也该往好了过。” 只是再与他无关。 第329章 查到了厉王 “大人,”凌不语说道:“大人不防试着退后几步,如今的情形,您与岳母再难续前缘,此事也对您家中的夫人不公平,何况小五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她若是想原谅您,何需要这些年来都不接受您给予的任何照顾?您再执着于大家都不好看,还不如退几步,或许还能平和些相处,也免得带来些议论。” 卓久然苦笑道:“本官早就知晓了,只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如今这结果是卓家,是本官咎由自取,又有何话可说。” 或是瞧出凌不语的心思,他又说道:“你放心,你我同在官场就是普通上下级关系,只要你所为是有利于元昌,本官定当支持,无关其它。” “只是,本官毕竟是妩儿的生父,是她的父亲,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你若是负她,本官定会替她出头,凌不语,本官将女儿交给你了。” 凌不语此时也替他觉得心酸,本该和和美美的日子居然过成了这副模样。 魏凌霄归来,两人见面也只能当陌路人,女儿更是怨他至极,凌不语叹息一声,小声说道:“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说完,他退后一步,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岳父今日之言,小婿都记得了。” 卓久然的眼泪涌出来,他立刻高高抬起头,不愿意让眼泪落下:“火器司的事情你自行安排,本官日后会鲜少过问,有事你就直接报上政事堂。” 卓久然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那赵起不知道什么情况,担忧道:“大人,尚书大人怎么看着有些颓然?” “往事难忘,现状难挣,不颓然就有鬼了,少议论上峰的事情,还是正事要紧。” 大理寺中,靳尚等待了几日,等来的却是靳家父母与他当面验血,当看到血液不相融时,被堵住嘴的靳尚骇然欲死,他们竟不是骗他! 那从江南远道而来的靳家父母及兄长都不敢置信,靳夫人更是捂住了嘴巴:“怎会!” “靳夫人,虽然很遗憾,但您护如珍宝宠大的孩子的确不是靳家人,”柳韶峰说道:“如今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北安国早在数年前就将靳家的孩子掉包,换了人。” 那靳夫人万没有想到有这事,一想到自己精心抚养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时间天旋地转:“那我的孩子……” 柳韶峰不语,靳夫人按住了胸口,想想也知道,既是要李代桃僵,自己亲生的孩子必定是没了,必定是没了啊,自己这些年居然认贼做子! 这些话都是柳韶峰当着靳尚的面问的,靳尚看着熟悉的面孔,心里居然有一丝刺痛。 他在江南的日子极是自在,父慈子孝,母亲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在他决心经商时也是全力支持,如今,他在最熟悉的人眼里看到了骇然与痛恨! 靳老爷与靳夫人都是年近花甲之人,对出息的靳尚一向偏爱,如今看到血不相融,又有大理寺摆出的证据,一时间气血冲脑门! “我的儿子呢,你把我的亲生儿子弄哪去了。”靳夫人冲到靳尚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子:“你有没有良心,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你怎么可以瞒我们这么多年……” 靳老爷过来抱住妻子,作为当事人之一,他也是两眼猩红,看着熟悉的面孔,声音哽咽:“靳尚啊,靳家和我们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如何能办到如此绝情。” 一边扮演着靳家的好儿子,一边替北安卖命,好好的家被弄得七零八落!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不知道多少年前就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一直宠的是个西贝货,这让两老实在难以接受:“今日起,我们就不是你的家人了,你与靳家再无关系。” “靳尚这个名字是我们给亲生儿子的,你不配,你不配……” 靳老爷扶着自家夫人,转身离去,那句你不配在靳尚脑子里回荡,他看着双亲离去的背影,心头害然一阵悸痛,柳韶峰蹲在他身侧:“从今日起,你不再名靳尚!” 这个原本就不属于他的名字将就此被剥夺,和他再无关系! 先切断他的后路,便是如此了。 “你几时想交代,戴罪立功再说,我现在可没空理你,是时候去会会你欲要拉拢的……厉王。”柳韶峰冷笑道:“真好啊,你一个人倒是干了大好事。” 陛下正愁没有机会弄厉王,这靳尚倒是帮忙把厉王扯进来,真是正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厉王坐在大理寺里也是气得腮帮子都在抖,真是离谱至极,大理寺来请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不是误会,等进来后知道靳尚的真实身份,他险些呕血。 那该死的靳尚把他拉进了浑水里,且不说皇帝一直看他不顺眼,他也的确有些心思! 眼下这关口,皇帝还不趁机将他连根拔起? 柳韶峰进来的时候,厉王正双手背在身后,在不大的审讯室里转圈圈,他毕竟是王爷,就算没有官职在身也是皇亲国戚,现在又没有被正式安上罪名,无人敢管。 见柳韶峰进来,他忙说道:“如何,他可招了,是他先来拉拢的本王,本王和他可没有做不应该的事,柳大人,你可要明察呀。” “他现在根本不开口,看来只能指望厉王殿下了,您多说些才有利,否则,那真是跳进黄河也不洗不清,陛下对殿下与北安的探子混在一起可是……” 柳韶峰点到即止,厉王却跳了起来:“本王可说的可全是实话呀,当真没有与他做什么,顶多是收了此人送的礼罢了,他投其所好想在都城好好做生意,仅此而已!” 柳韶峰心中冷笑,并非是没有什么,而是来不及做什么,这靳尚是什么身份,接近厉王图的是什么?就主打一个内部分化,或是借厉王之手完成一些事。 可叹的是魏凌霄提前回来,他们内部又有人反水,厉王大事未成就夭折,现在只能咬死不放,柳韶峰一番探查,却是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第330章 事关铁矿 但是陛下可看着呢,无论有没有,厉王都必须在大理寺走一遭,让世人知道此事厉王被涉及,如此就足够了。 “刚刚滴血认亲,靳尚与他父母的血均不相融,掉包一事基本属实,此人嘴紧,对于另外六人的去处不提,不过那日投诚之人倒有发现,就是不知道能查出几何。” “厉王殿下,靳尚身份一定,对殿下尤其不利,殿下与其交往中若有什么发现,最好一五一十地托出,否则实在……” 柳韶峰一边说,一边摇头,俨然对厉王的前景不太看好。 厉王心惊,这靳尚真是害人不浅! 本看他财力雄厚,刚好可以弥补自己的不足,用他的钱财做些事,谁料到能看走眼,事情还未成,已被他拖下水:“什么?这真是冤了,冤死了,此人是想借本王的力啊。” “本王承认,见他实力雄厚,本王的确动了些心思,但相交不久就出这事,还远没有到相知相交的程度,柳大人大可以放心地去查。” 看他说得如此笃定,柳韶峰反而是笑了:“但是,从江南过来的那批铁匠又怎么回事?” 厉王的面色一僵,柳韶峰说道:“这批铁匠是靳尚替王爷物色,均是江南有口皆碑的匠人,如今这批工匠都被大理寺控制,还请王爷见谅。” 厉王心里一咯噔,不禁微握拳头,柳韶峰笑笑:“王爷再好好想想?” “这靳尚曾经暗示我他曾在元昌境内发现铁矿……”厉王喉中一紧:“他想拉拢本王一起开采,至于那些匠人,都是他亲自带过来的,可与本王无关!” 私自采矿,这厉王真是疯了! 柳韶峰双手抱在胸前:“除了此矿以外,他是否还想邀请王爷开发别的矿产?不知王爷现在欲要开发的矿产有几处?” 厉王的脸色铁青,这个话题再往下就有些不合适了,他拳头叩紧:“此矿本王都未动,何谈其它的矿,柳大人,你莫要给本王扣更多的帽子。” “私自采矿形同谋反,这罪过可是大得很呀,若是不谨慎,本官可背不起这责任啊。” 柳韶峰索性坐下,双眼如鹰眼似地盯着厉王,意有所指:“可能是本官心量狭小,实在不懂王爷为何如此,有前车之鉴还不够吗?如今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欸。” “太上皇如今也是完全交政于陛下,厉王殿下还不如学齐王殿下真正淡泊,这样还能过过安稳日子,怎么连矿也敢碰的,虽说还未开采,但这心结……” 柳韶峰意有所指:“怕是陛下难以放下了。” 厉王想到皇帝对付端王的手段,脸色一白,心里把靳尚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还想着借靳尚的财,没想到靳尚给他一个大惊喜。 他还想捂着那矿,结果还没怎么着,靳尚本人就直接栽了,还把他给牵扯进来! 现在他只庆幸自己的动作慢,担心皇帝盯得紧,所以迟迟没有开采那矿,才有一线生机! “这矿在何处,本王愿意全盘托出,但请柳大人和陛下美言几句,本王实在是被蒙在鼓里,就是一时昏了头,所以才犹豫不绝,一直没有真正采矿,这……不算是知法犯法吧?” 柳韶峰一笑道:“这就要看王爷接下来怎么做了,关于靳尚的一切,关于所有的矿产都得全盘托出,不能有遗漏呀,否则……后果真不好讲。” 两人似闲话家常,话中却是锋芒毕露,厉王心如刀绞,还没开始就要将那座矿交给皇帝。 这靳尚真是聪明过头,柳韶峰突然将纸笔拿到厉王面前:“那就请王爷先绘出那座矿的地图,方便本官向陛下回禀,也算是王爷戴罪立功了。” 妈的,厉王心里飙了句脏话,到底是提笔绘图,皇家子弟都接受过良好的教导,绘图根本不在话下,拿到地图,柳韶峰笑着拱手:“王爷稍候,本官这就入宫面圣。” “你要让我留在这里?”厉王大惊,起身之时被柳韶峰按住了肩膀:“王爷,莫急啊。” “待本官回来再说,王爷且在这里先歇歇。” 事关铁矿,岂能大意,柳韶峰下令看好厉王,自己则立马翻身上马求见陛下,在御书房里见到凌不语和景相、宁国公,他先是一惊,随即双手奉上图纸。 听柳韶峰说完前因后果,凌不语先乐了:“这铁矿来得也太是时候,火枪和火炮的原材料是不用愁了,陛下,厉王也算是立下一功呀。” 端木崇脸色一变:“他们居然在挖掘元昌的矿产,如今仅曝出一座,但朕想,靳尚他们蛰伏多年,必定不是只有这一处,再往下深挖。” “那厉王……” “靳尚没交待清楚,他就留在大理寺吧,不是喜欢与富商做朋友,那便做到底!”端木崇极是恼怒,几乎要控制不住表情:“他居心叵测,也就多谢靳尚被早早揭发吧。” 柳韶峰庆幸自己没放了厉王,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再看凌不语喜不自禁的样子,心道这事事都在为凌不语开道,凌不语缺什么就来什么! 这正要大批量生产火枪、火炮呢,这边厢就跑出一座矿来,不仅如此,这矿的数量可能不止一座,这岂不是给凌不语添翼? 时也,运气,依他看,凌不语这前程是不用说了,魏凌霄的回归更是助推了他一把。 “那厉王殿下是配合调查还是收押?”柳韶峰小心翼翼地问道。 端木崇的目光变得凛冽,手指往桌案一叩:“暂时收押。” 柳韶峰暗自叫苦,这一收押,那厉王还不在大理寺称王称霸,肯定会闹腾得没完没了。 “那收押到何时?”柳韶峰小心翼翼地问道。 “等到靳尚等人手中掌握的所有矿均掌握在我们手中为止,眼下只有一座,朕不信只有这一座,靳尚想尽办法拉厉王下水,岂能没有后手?” “是,臣,遵旨!” 凌不语和景泰对视一眼,他们坐在这里本是为了商量火炮之事,凌不语正提到火炮的制造离不开铜铁,这就冒出一座铁矿来,简直就像及时雨。 皇帝也立马拍板:“先行开采这座铁矿,务必助火器司一臂之力!” 第331章 凌不语,我升了 从皇帝的御书房出来,柳韶峰的脸立马拉下来,凌不语上前道:“辛苦柳大人了,要对付厉王那样的人物,要是再能挖出些矿来最好。” “这烫手的山芋啊,可是不好接。”柳韶峰无奈道:“我方才从大理寺出来前,他咬死靳尚只拿这一座矿诱惑于他,他也没有正式开采,谁知道是真话假话。” “不是还有小五嘛,实在不行,就用小五诈诈他们。”凌不语为了帮小五创收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她现在可是县主了,出入大理寺不用像以前一样遮遮掩掩。” “你们夫妻俩真是绝了,就使劲地逮着大理寺欺负?”柳韶峰气不打一处来:“还有,说好的要帮我搓合,结果到现在没有进展,又该如何?” 凌不语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你自己都开诚公布,柳姐姐也不愿意接受你,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不敌她的前夫,一个死人都斗不过……” “那人没死,两人也不是真夫妻,此事还有内情,”柳韶峰不悦道:“那算什么前任夫君,狗屁不是,不过是占了一个名份罢了。” “啧,可惜某位大人连个名份都没有,又该如何说?”凌不语笑道:“大人加油,下官还等着铁矿用呢,走了。” 看这家伙得瑟得走路都要弹起来,柳韶峰再想到要将厉王收押,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暗自啐了一声,迅速抬腿。 那厉王呆在大理寺里如何心安,已经来来回回地走了无数遍,等到柳韶峰归来,他忙上前道:“皇兄如何说?” 皇兄?这种时候不称陛下称皇兄,无非是亮出自己的皇族身份,可惜,柳韶峰说道:“要委屈王爷了,陛下有令,暂时收押厉王!” “怎么会……”厉王后退一步,配合审问倒也罢了,牺牲一座铁矿也罢了,如此都没有换来皇帝的信任,反倒要将他收押:“本王要见皇帝陛下!” “王爷还是配合一些得好,陛下是知道所有详情以后才下的旨,”柳韶峰说道:“陛下说了,给王爷一个合适的环境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漏掉的,否则,我这大理寺的门不好开呀。” 皇帝居然做到如此,借机弄掉了端王,现在是要朝自己伸手了,厉王心知自己并不冤枉,眼下却不得不叫冤:“本王真是让靳尚害得不浅!” 柳韶峰心中好笑,心道你冤不冤自己没数吗?要不是有所图,岂会和靳尚打成一片。 在靳尚说有铁矿以后不立刻上报,反而捂下来,图的是什么?真把所有人当成傻子,若不是靳尚身份败露,那铁矿早就被他偷偷开采,私下不知道要囤多少。 “王爷知道本官也是难做,就请王爷委屈委屈,早日再交代些,也好早日得自由。” 柳韶峰亲自将厉王带到关押处,毕竟是王爷,又没有定罪,这算是大理寺里最好的牢房,也是以前关押魏韦大人的房间,等牢房门一关上,厉王气得一拳砸到墙上:“可恶!” 事情未成反倒将自己暴露无遗,一座铁矿还不能让皇帝放过自己,看来皇帝这次是准备斩草除根,彻底摆脱自己这个麻烦。 若是自己有伸手被捉倒也罢了,偏是让靳尚连累,他实在不甘心! 这座铁矿外自然还有别的事,那些事比起铁矿来更麻烦,根本不能诉之于口! 柳韶峰出来后长松了一口气,王爷这么棘手除了皇帝还有谁能压他,现在先把人收押了,能不能交代出来什么且看,但愿事不要太大。 他仍记得上次贪腐案引发官场动荡,直接把李党搅得稀碎,这次如何走,他是不敢预估。 白天遇到凌不语的余韵还在,凌不语现在是春风得意,魏家平反,魏妩被封县主,如今连流放的魏家人也要返回都城,魏宅还予魏家人,现在正重新修葺。 反观自己,又接了烫手山芋不说,柳湘那边全无进展,自从上次把她强行带进王府,之后居然再没有机会单独相处,他又事忙,原地踏步的感觉让他愁闷得很。 其实凌不语倒没有柳韶峰想象得这么轻闲,北安国的情报对他来说是压力,他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里尽速完成火药、火枪的制造,同时要进行火炮的试制。 与此同时,还要照顾着魏家的事,倒是有人抢着要帮魏家老宅修葺,便是自己的便宜岳父苏正珉,只是碍于两人关系尚未过明路,哪能抢得过自己这个提亲成功的女婿? 好在肖风给力,不仅把得力的工匠都调到火器司,又找来一帮人帮忙打理魏宅,至于自己和小五的婚事,聘礼自不用说,有珍宝阁在,想要多少聘礼没有? 郑国公对魏家平反欣喜不已,非要表示一二,硬是抬了两箱宝贝进凌家,让凌不语送聘礼的时候一并带过去,最绝的是,他还弄了两箱送到了谢老夫人处,说是给小五的嫁妆。 魏家哪敢要啊,要退回去的时候倒惹了郑国公不爽快,非说这是他给魏韦后人的礼数,若是退了,他郑国公以后绝不踏入魏家大门。 这一尊活神仙世人都敬着,巴不得与之相关,岂能真的弃而不顾,最终也是收下。 眼看着婚期要近,端木崇大手一挥,正式宣布让凌不语从官媒所离开,官媒所的主事花落魏妩,成为首席媒官及主事人,就连俸禄也涨了一级。 这其中意味凌不语不想多说,他硬逼着皇帝和小五做了义兄妹,剩下的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这道旨就是皇帝对义妹的照顾,他是绝不能想多的。 话是如此,私下他仍旧有些酸,只是小五的确不知皇帝的心思,和他在魏家老宅相见时,小兔子还单纯到兴高采烈:“凌不语,凌不语,我升了。” “嗯,还是我给你让的位。”凌不语调笑道:“我若不走,哪有你的份啊。” 魏妩撇撇嘴,欢快地看着平整的院子:“肖风他们真是能干,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院子收拾得这么干净,我娘说了,要给他们报酬以表心意。” 第332章 边关换了将? “岳母有心,自然是好的。”凌不语说道:“这屋子里的家具都是以前的,擦拭一新后倒还不错,也不用换了,留着也是外祖母的念想。” 里面的每个物件都是外祖父用过的,这些物件谢老夫人根本不舍得扔,凌不语早看透,自然是支持,至于银钱,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他这些年与郑国公一起赚的银子不计其数。 仅是都城里的固定资产就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宅子无数,否则也不能说搬就搬。 “凌不语,你真好。”魏妩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就勾起他的手指,只是在瞧见他的眼下乌青后吓了一跳:“你是不是没有睡觉?” “火炮的初模型刚弄出来,现在要试制出一台,比预想得要难。”凌不语实话实说:“火枪有岳母带回来的现成的图纸倒不是难事,火炮几乎是从无到有,为难死我了。” 基本的原理他知道,但细节要一次次试验,把好端端的状元郎磨得老了近五岁,怪不得都说入了工部就是泥腿子,他现在可是深有感触。 “卓大人是把我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既要顾着火器司这边,那边还要帮着看水利工程图纸,能改善的都要改善,我这为了婚期,只能日夜不停歇,睡的时间极少。” 凌不语都未察觉自己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魏妩却敏锐地抬头,嘴角的笑意掩不住。 另一边,不走寻常路进来的苏正珉和魏凌霄站在大树底下看着这对未婚夫妻打情骂俏,苏正珉忍不住去牵魏凌霄的手:“这兔崽子,老子是给他让路了。” “休要胡言,他二人一路携手过来,是凌不语对母亲和妩儿照料颇多,他二人能情投意合实在不易,我这女儿我是晓得的,从小虽古灵精怪,但对男女之事并不开窍。” “若不是凌不语主动出击,恐怕她还傻傻地不知所以然,她满脑子只有生存,照顾外祖母,还有就是搜集证据,可惜,她不知道此事有多复杂,牵涉多少。” “所以你才在多年前坚持要去北安。”苏正珉说道:“甚至不惜假死,让自己消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这结果不是很好吗?”魏凌霄绝口不提那些让自己险些丧命的苦难日子,其实是留有痕迹的,她身上满是伤痕,尤其腰间的一道,几乎致命。 苏正珉最清楚她经历了什么,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奇迹,若没有遇到自己,她就没了。 “现在想想,我带回来的证据如何哪里重要,太上皇原本就心里拎得很清楚,只是时机刚好罢了。“魏凌霄早就看透一切:“我此次最大的价值是那七人还有那火枪图纸。” 苏正珉直咋舌,魏凌霄总是如此聪颖,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转而浮起来的就是无尽的怜惜,上苍对魏家不公,但他会护她余生。 凌不语离开时,苏正珉早提前一步离开,是以他在走出魏家老宅时就看到在马车边上站着的苏正珉,高凌赫站在另一侧,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没有打过。 “苏将军。”凌不语上前打招呼。 苏正珉眉眼未动:“马上就不是了,我已经准备解甲归田,以后就做个悠闲散人。” “是因为陛下吗?” 这小子,苏正珉说道:“苏家不会再出高官显贵,有个闲差,能悠闲度日就可以,苏家注定如此,但你不一样,你小子要护住小五,就得往高处走,往后苏家会助你。” “苏将军,苏家既然要在官场隐身,一位位又不身居要职,如何助我?”凌不语故意调笑道:“是靠养在苏家后院的那些高手吗?” 苏正珉皱起了眉头,凌不语说道:“往后也算是拴在一处的人,我岳母到时候是外嫁,但论起来我也和叫苏将军一声岳父,苏家藏着什么秘密,还是不能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为了帮陛下留意几位王爷而养的人罢了,如今权当是陛下在宫外的暗卫,”苏正珉说道:“其中不少是被遗弃的孩子,如此也算一举两得,不是吗?” 好家伙,苏家居然养着这么一帮人替皇帝办事,不过,凌不语挑挑眉的,挑刺道:“这些人是忠于苏家,还是忠于陛下,或是忠于太上皇后?” 苏正珉虽然喜欢直来直去,但此时也听出一些弦外之音,不由得皱起眉头,又听到凌不语道:“这天下是姓端木的,这些人将来是利是弊,并不好说。” “你小子……”苏正珉悟到以后颇是感慨:“我懂了,凌不语,你果然不一般,只是你如今这走向,当真能一帆风顺吗?” “我不知道。”凌不语直言不讳道:“我有今日是阴差阳错,也有陛下暗中筹谋,若我没有如今的价值,恐怕早就被弃,如今的我只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真正坐稳江山。” 苏正珉叹息道:“姓端木的有几个不精明的。” 虽说那是自己妹妹的孩子,苏正珉也不得不说只要掺了端木家的血,就能变得面目全非。 那权衡之术玩得极溜,他有种莫名的感觉,总有一天,端木崇会变成太上皇的样子。 送走了苏正珉,凌不语才登上马车,直到进了自家的新宅子,高凌赫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公子,那位苏将军身手了得,小的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可是在边关驻守多年的人,身手哪能一般,说起来他和宁国公是老相识。”凌不语突然想到这一点:“宁国公交权,他又回来,边关现在谁守着?” 高凌赫摸摸头,这可把他问倒了,凌不语一拍头,这是皇帝又一大手笔,边关换将! 他自身难保,还没有这么大的格局去想边防之事,满脑子都是那火炮的事,临睡前听到祖父在门外徘徊,但也没有进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是为了布置新房的事。 家里没有女主人,老爷子又不想让老大媳妇过来主持,大儿子和大儿媳早寒了他的心,找他们还不如自己操持,就是担心搞不定! 第333章 真乃人生赢家 凌不语一想,拍板道:“直接请我未来岳母来安排,她最是了解小五的喜好,又是亲生母亲,定不会委屈她,以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不对?” 在元昌哪有这样的先例,但凌不语铁了心要和魏家亲如一家,实在不想让大儿媳插一手,老爷子又觉得这样不妥,思来想去道:“还是不行,不如请齐王妃和柳姑娘帮忙。” 凌不语一拍大腿,还是祖父想得周到,聂明珠是小五的义姐,柳湘和小五私交又好,还有官媒所的一帮姐姐们,这不是正好了么。 这事说办就办,等聂明珠和柳湘等人收到讯息,都巴不得凑个热闹,尤其凌不语说了,事后定有重谢,聂明珠嫁进齐王府已经有段时日。 这阵子府里的那位侧妃没少闹幺蛾子,成天争宠不停,非得齐王去她房里不可,新婚夜差点闹出人命也没让她收敛,聂明珠送走凌家的人后,就沉思起来。 此事既然是委托她和柳湘等人,她就得去官媒所一趟,刚出府门,就遇到临时跑回来的齐王,看她面色忧然,齐王一脸担忧:“是不是她又搞花样了?” “人不是被你禁足了吗?”聂明珠都没把李侧妃放在心上:“再说了,我是正妃,如能容她蹦跶,我去趟官媒所,对了,你怎么一身泥?” “城外护城河要重修,我刚从那里视察回来。”齐王见她急着要走的样子,不禁心酸。 两人成婚这么久,府里的侧妃和侍妾闹了不少事,他清晰地感觉到聂明珠待他不像从前,甚至是疏远了许多,有时候看自己都没有以前那种眼神带钩子的感觉。 他就知道,那几个女人不会让他和聂明珠消停,“我和你一起过去。” 看着他身上的泥,聂明珠啧啧出声:“你这样怎么去官媒所?” “那你等我不行吗?”齐王委屈道:“聂明珠,咱们成婚以后你就变了,你没以前重视我了,我早出晚归,你不理我,还想推我去侧妃和侍妾那里……” “我这不是怕惹上妒妇的名声,你可是王爷,我身为王爷若是名声不好,咱俩还能混?” 聂明珠扶着头说道:“她们都比我早进府,我一进来就没她们什么事,也说不过去,别人都嫌正妻管得多,你倒好,我拿绳子把你拴裤腰带上好不好?” “也行。”齐王厚颜无耻地说道:“你就拴着我吧!” 聂明珠噗嗤一笑,行吧,看来这王爷还行:“那妾身在马车上等着王爷,一起为我义妹的婚事操持操持。” 好家伙,原来为了将来的凌夫人效力啊,齐王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隙:“也是,凌家也没个女主了,你是好义姐,我就是姐夫,应该的,应该的,等我!” 聂明珠转身,余光瞟到府里探询的眼神,心下一笑,谁说齐王是纨绔了,人家晓得给王妃长脸,新婚夜就帮她立了威,成婚这么久,更是在府里处处为她撑腰。 就刚才这一幕,一会儿就会传进侧妃和侍妾耳中,还有府里的下人也亲眼目睹,都得说一句王妃威武,这么一想,聂明珠心里的怨气少了些:“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齐王拔腿就进了府,聂明珠坐上马车,心里开始盘算着要如何替凌不语和小五布置新房。 等到夫妻俩同进官媒所,柳湘等人也收到信,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见到王爷夫妻过来,柳湘等人行完礼就将聂明珠拉过来:“王妃, 这是大喜事呀。” “凌家搬了新宅,成婚的地点也设定在新宅,那里离县主府不远。”聂明珠是成过婚的人,经验丰富,官媒所更是一群老练之人:“本就是新宅,只需要布置一二。” “不如这样,民女先写采购单子,按着县主的规制来,接下来我们便开始采购,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凌府的下人不够用的,不过我们可以填补这个空缺。” 齐王听到这里,痛快道:“齐王府的下人也可以拨过去用,他们刚布置过,清楚做什么。” 这人手的问题迎刃而解,柳湘拍着腿说道:“王爷给力。” 给力这个词还是她们跟着凌不语学的,齐王笑得眼泪都合不拢,突然又想到件事:“凌不语以前一人占着两个位置,现在好,把这边腾出来给了自家媳妇,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不也是陛下对小五的补偿……” 柳湘话一出口就赶紧收声,皇家对不住魏家是百姓皆知的事实,心知肚明的事却不能诉之于口,自己这是犯了大忌! 齐王听完却是乐呵道:“本王这位皇兄还是拎得清的,只要结果是好的便可,魏家平反,小五成了县主,又和凌不语结了良缘,这不是好事嘛,就是可怜凌不语累得够呛。” 为做出功绩,凌不语成天泡在工坊,没比自己这个打理护城河修葺的好多少,一个是泥腿子,一个成天身上都是火药味,大哥不用笑二哥。 本以为从西洋人身上发现了了不得的玩意,结果让北安先行一步,这事真是让原本以为自己占据上风的元昌措手不及,如今所有的压力都在凌不语肩上! 凌不语知晓他们齐齐出手帮自己操持婚事后,心也落下大半,而魏家老宅俨然成了盛京百姓的打卡点,几乎每日都有人去宅前送花供奉,谢老夫人不得不在门前挂牌劝阻。 说书人也有了新的故事,这一出故事特别长,从魏大人如何主张改革,如何以身撼动李党,而魏家女如何忍辱负重卧底敌国数年,如今魏家又如何意气风发,魏氏复兴。 而与之传开的还有传奇的凌家,身为罪臣之后,三代后终于翻身,从状元郎到第一位男媒官,再到五品官员,直接越过了翰林院,如今更要迎娶县主,真乃人生赢家! 这些事传进凌不语耳朵里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去找了肖风,满以为是他的手笔,结果肖风一脸懵圈,这是说书人自己搜集而来,凌不语和魏家这次是彻底火了。 第334章 迎舅舅们 几乎同时,魏家的三位舅舅偕同家人正从流放之地赶往都城,一路上的辛苦艰难自不用说,魏家上至谢老夫人,下至魏妩,都无比盼着亲人回归,千盼万盼才收到信。 三位舅舅及家人已经到了都城三里外,眼看着就要进城,谢老夫人等不及,叫了马车前去接应,盛京城门前,不知为何聚集了许多人,在看到谢老夫人时都纷纷上前行礼。 “谢老夫人,学生有礼。” 原是书院的一帮学生不知从哪里得知魏家人要返回都城,特别过来相迎,为首的正是那岭南学子程远等人,程远真挚道:“我们都为魏大人风骨所折服,想替大人迎接亲人返城。” 不止有岭南学子,还有许多知晓魏家事的学子一并前来,自从景相登位,太学复兴,书院的风气大改,原本的霸凌现象也减少许多。 这帮岭南学子因有了最大的靠山景泰,日子也好过不少,如今他们仍住在魏妩此前买下的院子里,有凌不语这现实的翻身样板,个个埋头苦读。 “多谢诸位学子,”谢老夫人正色道:“亡夫在天之灵必定欣慰。” 程远等人激动不已,谢老夫人一手书画双绝,尽得文豪真传,住在魏家宅子里的时候,她也没少指教,如今魏家平反,他们是真心替魏家觉得高兴。 原本经过的百姓不知为何,听到程远的话才知道是魏家家人从流放之地返回,个个都过来凑热闹,连声道着恭喜,陪同老夫人一道等待。 魏凌霄母女二人许久未见亲人,站在一侧望眼欲穿,凌不语也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出发前还专程调整了着装,只图给舅舅们一个好印象。 足足过了半柱香时间,方见得几辆简陋的马车从城外驶进来,为首的那辆马车上,一名中年男子与马夫同坐,身子半起不起,一直往前张望。 远远地看到谢老夫人,那人从马车上一跃而起,顾不得马车仍在行驶,居然就跳了下来! “母亲!”这一声疾呼惹得谢老夫人眼眶微热,不禁往前走了几步,那唤着母亲的男子迎而而来,扑通跪下,原本青春的面孔如今也沧桑不已,耳边生了白发。 “儿啊……”谢老夫人按着胸口,她知晓自己老迈,儿子又岂能一直如少年,但多年未见,这咋一见面瞧见的光景居然是儿子初老,一时间心如刀割。 这世上许多问题都不能用简单的对错划分,这时候再去回顾往事,又有何意义? 马车相继停下,马车上的人一一走下来,不论男女老少,看着熟悉或陌生的都城,一个个眼露陌生,所谓近乡情怯便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让他们仿佛身处于陌生的世界。 “大哥。”魏凌霄上前一步,那魏家长子魏凌风不敢置信地看着死而复生的妹妹,虽说从信中知道详情,但亲眼见到仍旧震撼,他鼻间酸涩:“委屈你了。” 他们在流放之地虽然不好过,但魏凌霄是用自己的命去拼,随时都能丢了性命,有她,才有如今的归乡,这让他百感交集,拍着妹妹的肩膀黯然落泪。 凌不语抬眼看去,又见两名年纪略轻些的长者过来,相较于大舅舅的沉重,这两人明显轻松些,一一见过母亲、妹妹,还有许久没有见过的魏妩。 魏妩的眼睛早就在发热,见到三位舅舅和三舅母,一众表妹姐弟,她强忍着眼泪。 当年家族问罪,三位舅舅都效仿外祖母要与妻子和离以保全她们,大舅母和二舅母都选择离开,唯独三舅母,出身江湖世家的三舅母决然与夫君同生共死,甘愿一起流放。 是以如今回来的女眷里,除了表姐表妹外,就只有这位三舅母了,时隔多年,吃了那么多苦,三舅母依旧满面春风,除了眼角的细纹和粗糙的双手,笑容依旧。 “见过母亲,小五?”三舅母朝魏妩招招手,伸手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豪爽地笑道:“我们小五个头可真不怎么样,舅母一只手就能把你抱起来。” 魏妩扬起嘴角,三舅母依旧是以前的英姿勃然,多年的流放生涯也没磋磨掉她的风采。 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群里最醒目的莫过于身怀六甲的大表姐,也是让谢老夫人极是忧心的珠胎暗结不得不仓惶成婚的长孙女,如今肚子高高隆起,俨然有六七个月的样子。 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让凌不语微微皱眉,这男人的长相凶相毕露,不算踏实。 收起心中的疑惑,凌不语在谢老夫人的介绍下与他们一一打招呼,三舅舅魏凌云说道:“原来是你出的主意让小五给我们寄种子,还都是北边能成长的种子,妙极了。” 他们靠那些种子自给自足,能吃到新鲜的菜,在流放之地就算是过上神仙日子了! 凌不语庆幸自己好歹有过贡献,今天面对三位舅舅的底气还足了些:“不过是临时一想,能帮上忙最好不过,舅舅、舅母远道而归,想必是累了,尽速回老宅歇息吧。” 另一边,程远等人也过来问好,得知是父亲的忠实拥护者,三人感慨万千,人走名流,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命的延续,如今风去变,魏家损失惨重,但终归是团圆。 凌不语走到程远身前:“好好备考,不要丢景相的脸。” “凌大人放心,我等在书院尽心苦读,定不辜负景相心意。”程远拍着胸口说道:“当今圣上有谋略,一心为民,我等只想替百姓效力,不做李党之流。” 这家伙真是敢说,也就庆幸李拜一党再也掀不起风浪,凌不语心道还是学生伢儿敢说敢做,要不然每次运动都是学生顶在前面。 他是个大方的,立马让他们去云风楼吃饭,账挂在他头上就行,程远不像以前那么拘束,道声多谢后就带着同窗们过去了。 这一边,三舅母拐着自家夫君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瞧这外甥女婿如何,年轻有为,相貌堂堂,人情世故也很精通嘛,是个会做人的。” 第335章 找营生 魏家三子,长子魏凌风,次子魏凌雨,幺子魏凌云,而唯一的女儿名为魏凌霄,取风雨凌霄四个字,而唯一没有离开的三舅母名为胡月娘,是江湖山庄独月楼的长女。 一身武艺的她一见到凌不语就晓得这是位功夫好手,偏又是状元郎,这不就是文武双全嘛,女子也有好色之人,看到如此俊秀之人也要高看几眼。 “妩儿是个有福气的,这些年她独自照顾母亲也不容易,当年那般受宠的玉人儿,如今也长大了,我们能赶上婚期,想必也是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一众表姐表兄表弟表妹都欣喜得很,唯独有孕的魏玲儿撇了撇嘴,她本就对魏妩不喜,觉得为何她不用流放,而她却要捱苦日子。 本以为在那地方寻得了一个不错的夫君,现在见到凌不语才知道两人的男人是云泥之别,一时间心中愤懑不已,根本笑不出来。 魏妩对长辈热切,对比自己年龄小的弟妹自然是亲切,比自己年长的表哥表姐就要守礼得多,一一问好,看到魏玲儿隆起的肚子时,她仍是诧异了几息。 而在看到魏玲儿的夫婿时,她也只是叫了一声表姐夫,并没有追问这位的身份背景。 但能想到既然是在流放之地认识的,不是本人犯过罪,便是受累于家族,细问便是戳人痛处,索性略过。 看着魏妩如今成熟的模样,三位舅舅都不禁感慨,舅舅疼外甥女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更不要说魏阮儿时就是个极可爱的粉团子,三位舅舅都宠着呢。 如今一眨眼过去,这孩子居然要成亲了,所幸凌不语还算拿得出手,也挑不出毛病。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魏家老宅,庆幸这老宅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三位舅舅一家各占一个院子刚刚好,魏凌风不禁说道:“母亲与阿妹呢?” “我们就住在县主府。”谢老夫人说道:“是陛下刚给小五的宅子,如此一来就住得开了,宅子里的用度都备好了,也买了些丫鬟和老婆子过来,每个院子里配了两个。” “时间紧,暂且只能配到这了,往后再细看……” 谢老夫人说到这里才发现众人诧异的眼神,便解释道:“她被太上皇后认为义女,又被封为县主,如今也算是陛下的义妹,所以才有县主府一说。” “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们没有住处。”谢老夫人道:“这事没在信里提及,魏家也不会因此就得意忘形,这县主之位不过是太上皇后的恩典。” “本就是欠我们魏家的……”魏玲儿更是一肚子酸水,刚开口就被父亲狠狠地瞪了一眼。 凌不语挑挑眉,看来魏家家风严明,但还是她出了歹笋,这大表姐对小五得封县主可是酸得不行,他扭头看魏妩的表现,这小丫头果然是早慧,一眼洞察的表情,他就放心了。 自己家还出了一个不成器的大伯,魏家出个歹笋也正常,只要不妨碍他们就好。 这时候凌不语就想叩谢皇帝了,得亏他松口给小五封了县主,赐了宅子,现在不用混住在一起,这三家人在一起融合了这么些年,多半有自己的相处模式,他们就不掺和了。 让女眷和小辈去收拾行李,三位魏家舅舅则留下来商量事情,魏凌风自有难处:“母亲,回归都城固然是件好事,但接下来这全家老小的生计也要解决。” “是啊,我们总不能待在老宅等着妹妹和妩儿来养。”魏凌雨也道:“说出去也毁了我们魏家门风,孩子们的亲事后续也要一一解决。” 这可是难倒谢老夫人了,魏妩一沉吟,说道:“开设书院如何?” 三位舅舅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有惊喜:“开设书院?” 凌不语也想到一处去了,魏家的子女岂能没有才学?又有谢老夫人坐镇,选择教书育人再合适不过,他便附和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他对这三位舅舅好感度瞬间拉满,能在第一时间考虑到生计,而不是想着安逸,这就是魏大人与谢老夫人的教导有方。 “如今为了春闱,进都城借读的学子太多,书院的资源明显不够用。”凌不语分析道:“太上皇主持太学后,转移了不少学子进了太学,书院这边才缓解不少,但仍旧不够。” 这也就是在都城,地方上的教育资源少且水平较低,所以地方的学子想要出人出头,都不惜成本和时间奔来都城,导致都城的教育资源严重不足。 地方与中央的资源分配不均太过明显,但这对魏家人来说恰是个机会。 “若是外祖母愿意出面主持,必定有号召力,至于场地,晚辈可以帮忙。”这可是凌不语的硬实力:“或许,郑国公也可以帮上忙。” “三朝元老郑国公?”魏凌云提到这位满脸的兴奋:“你和他也有联络?” “晚辈在未科举前就与郑国公有了渊源,之后一直合伙做生意,我能在都城攒下这么多资产都是托郑国公的福,况且……依他现在的立场与地位,开设书院最为合适。” 凌不语的建议简直是及时雨,魏凌云看他是越来越顺眼,这脑子转得极快,他们兄弟仨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如何安生,只是起个头,这个小子就直接想好后续,啥都安排上了。 如何选址,如何招生,全想到了。 三兄弟眼对眼,都对妩儿这未来的夫婿极是满意! 魏凌霄微微一笑:“三位哥哥好生休息,对了,玲儿那夫婿是什么来头?为何玲儿非他不可,方才看她的肚子,许是……快生了?” 提及女婿,魏凌风叹息一声:“他叫赵克林,其父原是五品大将军,因涉及军中贪腐败而被问罪,家被抄,作为其子被流放,他与其母、其妹本是一起,但最终只剩下他一人。” “我看他孤苦无依,仅他一人,平时就多加照顾,也不知道玲儿何时与他珠胎暗结,待发现时已经晚了,只能为他们举办了简单的婚仪,先把名份定下来。” 涉及军中贪腐,凌不语只听到这重点,最近两位相爷正着力整治军中乱象,巧了不是。 第336章 风雨欲来 凌不语只觉得那位面色有些郁郁,但经历了这么一遭,又是托岳家的福才能脱身,作为大男人,心理上多少有些微妙,至于为人如何,只待慢慢观察。 “舅舅们这次回来是消了罪奴之籍了,接下来就在府衙先把鱼符重新办下来,户籍重新登记,这是要事,有了这个后面办书院才能顺利,这些事左大人自有安排。” 三位舅舅都松了口气,眼看着时间不早,凌不语还要去工坊操持火炮的事,立马告辞。 送走了凌不语,只剩下魏家人,魏凌云大咧咧地说道:“咱们妩儿挑的夫婿倒是不错,这小子可也是个能耐人啊,他家曾祖宗当年干的是掀翻皇帝的大事,我看他倒不像有反骨。” 魏妩只笑不语,不是身无反骨,他是顺势而变,真要反的时候,他未必没有这个胆子。 其实得封县主这件事情她也有所怀疑,凌不语分明有事瞒着她,她不过是难得糊涂。 反正这结果也不赖,就这样呗。 外祖母说她人小鬼大,也的确如此。 厨房那边心得不可开交,整了老大的两桌,一家人热热闹闹,待到酒足饭饱后,各归各家,各自规整,谢老夫人再不舍也只能暂时离开。 三家人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开,再看着这熟悉的街道,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马车里,魏凌霄闭目深思,谢老夫人看着窗外的街景,突然说道:“你那表姐夫……” “再观察观察?”魏妩并不意外外祖母的忧心,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位表姐夫着实不像魏家的人,但人不可貌相,外奸内忠者有,外忠内奸者也有,现在下定论仍太早。 谢老夫人颌首:“魏家平反了,再不是罪臣,又有不语在,且看看吧。” 魏家老宅里,魏氏三兄弟各自返回院子里,该归整的归整,个个都是喜气洋洋,胡月娘当初才刚嫁进来魏家就问罪,这老宅对她来说仍算陌生。 住在这院子里,她满意地左看右看,见所有家具都被清理得一尘不染,咂舌道:“母亲与小妹他们费了不少功夫……不对,该是凌不语主导的吧。” “我们这次回来也该去看望岳父岳母,可惜我们现在没有身家,只盼他们不要给我一通揍。”魏凌云笑着说道:“你当年死活不肯和离,他们也没有异议,月娘,是我对不住你。” 胡月娘非但义无反顾地跟他去流放之地,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还为他生了一对儿女。 如今终于苦尽苦来,胡月娘是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妹妹魏凌霄的功劳,她拍拍巴掌道:“小妹九死一生换来我们的生机,咱们也该尽快定下来以后,不给她添麻烦。” “可惜啊,今天不能和凌不语过过招,我和你讲——他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胡月娘一脸的惋惜:“我好歹是长辈,总不能开口求打。” 魏凌云嘴角的笑容都压不住,摸摸自家夫人的头:“等混熟了咱们再和他打。” “他可是朝廷命官,五品呢,这个年纪做到五品的有几个?”胡月娘笑道:“若是把他打坏了,我还得被问罪。” 胡月娘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突然说道:“你说,若是大嫂和二嫂知晓魏家平反,如今更是重获圣心,她们会不会后悔当年离开魏家?” “她们离开也是人之常情,大哥和二哥也看得开,当年那种情况,能保全一个是一个。” 胡月娘挑挑眉,说得好听,其实早在大哥和二哥开口前,两位嫂嫂就有离开的心思,早想顾全自己,是两位哥哥高风亮节,抢先一步说出来才算是正常和离。 此时的皇宫里,端木崇将今日的最后一道折子批阅完,这才揉了揉眼睛,一边的方公公立马奉上参茶:“陛下请用。” “魏家如何了?” 此话一出,站在暗处的令明走出来,神色有些难辨,他堂堂的龙卫首领现在却要亲自盯着魏家的动静,那魏家平反后也是普通度日,横竖进不了官场,还有什么可盯的? “回陛下的话,魏韦大人的三子及家人都顺序抵达都城,入住魏家老宅,凌大人也前去相迎。”令明觉得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陛下的脸好像有一瞬黑了些,但抬头又不见异常。 端木崇只觉得嘴里的参茶发苦,凌不语这是以魏家孙婿的身份正式加入魏家,名正言顺! “凌家现在请了齐王妃和官媒所的女子们打理凌大人与县主的婚事。”令明又狠狠地戳了一刀:“至于凌大人,最近频频出入县主府,还有……国舅爷,属下是说四国舅爷。” 啪,端木崇把茶杯放下,方公公打个颤儿,这令明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开窍! 他就没有察觉陛下对县主的心思,还傻愣愣的什么都说,欸。 今日最后一道折子便是苏正珉所呈,他上折子说要辞去官职,正式解甲归田,往后与魏凌霄做一对闲云野鹤,苏家一向如此,他自然是批了个“允”。 “朝中可还有什么异动?”端木崇觉得最近朝中太过平静,李党根除后似乎一片祥和。 但山雨欲来之前何尝不是异常的平静? “最近的确太平,就连何大人主动调职后也没有任何异动,”令明正色道:“但属下觉得不太对劲,此人与曹陆的关系如此亲近却能全身而退,而且极有眼色,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仅如此,令明跟了何家这么久,发现探花郎的这位父亲处事极为老练,这样的人物居然能甘居于何晋之下,完全不抢他的风头,这也是一种本事。 等令明把这话说出口,端木崇双眼亮起:“如此,给朕宣柳韶峰来!” 方公公大为吃惊:“陛下该歇息了才是,况且……后宫也许久没有掀牌子,这……” “你个老阉奴,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却管得带劲,是不是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宣过你?” 被说中的方公公埋下头,这有什么办法,皇后之位空缺,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这东宫迟早得有人坐进去,今日呈上来的折子里,就有不少劝陛下早日立后! 第337章 亡夫再现 端木崇刚听完凌不语去迎魏家人的信息,转头就看到建议他立后的折子,现在连身边的大监都要提醒他早日立后,早日生子,可他这一生,连真正喜爱的人都错失! 这让他心情如何好转,眼见得皇帝不悦,方公公识趣地闭上嘴巴,太上皇后和太上皇现在哪顾得上他的人生大事,太上皇沉迷于太学不可自拔。 太上皇后呢成天在西行宫料理花花草草,偶尔还学几道新菜,日子过得极是悠闲。 唯独陛下,如今活得像个入定高僧,后宫不去可还行,都多大年纪了,马上二十六岁仍没有皇子,方公公也是愁,但现下不敢再捅皇帝心窝子,闭嘴吧。 再说那柳韶峰接到通知赶到宫中,那宫门都落钥了,也就是皇帝下令重开,他才进宫。 他肩有千斤担,沉着脸进入御书房,看到一脸疲态的皇帝心中有所平衡,这年头还有比他更累的人,还是九五至尊:“臣见过陛下。” “靳尚那边如何?”端木崇说道:“另外六人可有眉目?” “回陛下,靳尚的口风甚严,但仍有突破——此前状元郎被刺杀之事,还有陛下被刺杀之事都是他的手笔。”柳韶峰说道:“他手上握有北安死士、暗探的名单。” “好!”端木崇终于听到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面色比刚才好看许多:“给朕看牢了,别再死在你们大理寺,上回的脸可是丢够了。” 上回的事是柳韶峰的心头刺,人在大理寺还让人灭口,如今知道这笔账也是靳尚的,他自然会多加“关照”,不过,“陛下深夜召臣,可还是想知道厉王那边是否有交代?” “那有吗?” “厉王殿下始终宣称仅知道这一处铁矿,另外收了靳尚赠送的一名美婢,只是他交代得太晚,臣的属下追至厉王府时那女子已经逃走,身份为假,代号十一。” “看来已经逃出城了,许是在去北安报信的路上,罢了,此女子不必在意,就让消息传回北安也好。”端木崇冷洌道:“让北安知晓他们安插的暗桩已经暴露!” 柳韶峰知道这是对北安的宣战,立马说道:“遵旨!” “这次宣你进来,是觉得有一人可疑。”端木崇说道:“探花郎何晋之父何九安。” 柳韶峰眉头皱起:“陛下怀疑他?” “此人能在贪腐案里脱身着实不简单,事后又揣摩朕的心思毅然调职以保何家,他有这样的能耐却一直忍耐曹陆,此人心性实在令朕有些不安,去查一查他。” 柳韶峰一直没能让靳尚全盘交代,关于另外像他一样的七人仍无头绪,仅是将城中的死士和暗探拔除一批,虽说可以交代,另外六人是重中之重。 如今还要皇帝亲自奉上嫌疑人,柳韶峰有些尴尬,又听皇帝说道:“如此心性之人却在朝中不显山露水,朕才觉得稀奇,突地对此人生了兴趣,有龙卫暗中助你,小心行事。” 柳韶峰听得心中激荡:“是,陛下。” 两人突然间无话,柳韶峰暗道奇怪,若只是交代如此让方公公或龙卫传个信就是,偏要让他半夜还跑一趟,他总觉得这一趟有些深意。 君臣二人突然无话,端木崇不知道想到什么,说道:“当年你将魏韦大人的遗言放出去是为个人之举还是太上皇授意?” 柳韶峰心中微紧,叩首道:“臣当年年纪尚轻,为魏大人风骨政见所折服,一时冲动才犯下此举,太上皇应是事后知晓,但并未责罚臣,反倒将臣提拔。” 说完,柳韶峰里一惊,或许这才是自己步步高升的原因?! 一时间他不知道如何评诉自己的心情,端木崇发出一声轻笑,说道:“多谢你。” 柳韶峰不知道这声多谢来自何处,难道说陛下也是站在魏韦大人一边的?直到出宫,他都觉得稀里糊涂,只是回到大理寺便叫了两人进来交代盯着那何九安。 此时都是下半夜,他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这才离开大理寺往府里回,照例是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离开,他本不用经过官媒所,也不用去往长街以后,却鬼使神差地往那里走。 不知不觉中,他便到了柳湘的住处附近,她背后是太上皇后,加上官媒所的报酬,她的居所在都城来说算是中等,他不过过来转转,并未想着叩门。 深更半夜的并不合适,一想到凌不语和魏妩都修成正果,他心中滞闷,在人家门外守了一会正准备悻然离开,发现柳湘的院落里传来一声呼,随即便是一阵惊呼:“谁?” 柳韶峰一踩马蹬子,飞进柳湘的院子里,砰地踹开门,只见一道身影站在柳湘的榻边,隐约瞧见柳湘已经坐起来,他飞速出手揪住那人的衣领一个倒摔便将他摔到地上。 柳湘本来被吓得魂飞魄散,见又进来一人,惊声叫道:“救命!” 柳韶峰一脚踩在这男人的背上,忙说道:“不要叫,是我。” “柳大人?”柳湘赶紧抓起被子捂在胸口,这一人是柳韶峰,还有一个人又是谁? 柳湘迅速拿起外衣穿好,听得地上的人闷哼不止,知道这位柳大人下了重手,迅速跳下榻去点灯,灯一亮起,看清楚地上的人,她狂咽口水:“怎么是你?” “柳湘,快让他松开。”地上的男人被踩得喘不上来气,疾声说道:“要,要死了。” 听得这人和柳湘说话时的熟悉程度,柳韶峰酸水直冒,听这口气像是熟人,若是熟人,还能半夜进入她的屋子,那岂不是…… 不知不觉中柳韶峰脚下的力道更大,柳湘匆忙推了他一把:“大人,会死人的!” “你,你推我?”柳韶峰的语气有几分委屈,听得柳湘一怔,庆幸被踩着的人没事,先将他拉起来这才说道:“不瞒大人,这位正是我那死了的……亡夫。” 柳韶峰知道此人,甚至知道此人并没有真的死,但从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现在就着灯一看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他心下一堵,她亡夫就竟是长这模样? 房间里异样的沉默让柳湘都觉得尴尬,她先看着自己的亡夫:“你怎么回来了?” 第338章 你们跟了我一路? “呃,我除了来你这里还能有何处去?”这小公子看着黑着脸的柳韶峰,磕嗑巴巴地说道:“你为何叫他大人?” “他是大理寺卿柳大人。” 小公子一听,身子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柳湘目瞪口呆,嘀咕道:“出息!” “死人死而复生?”柳韶峰咬紧牙关道:“既是名义夫妻为何要夜闯柳湘闺房,若是惊动四邻又该如何,你能负责吗?” “可大人不也进来了?”小公子有些不服气,抬头说道:“大人为何半夜出现在此处?” 柳韶峰一时间语塞,看着这氛围微妙得吓人,她倒抽了一口气:“大人,他身份特殊,前来投靠我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大人勿要声张。” “你要留他住在这里?”柳韶峰咬紧牙关:“你现在可是寡妇,夫君早就死了。” “他除了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此事我会报给太上皇后,请太上皇后定夺,柳大人既然知道他的存在,就应该知道我与他成婚是受命而为吧,勿要让我难做了。” 柳韶峰胸口气得直疼,一个死而复生就够了,这又来一个,魏氏死而复生是件天大的好事,但这人呢,他凭什么!他捏紧拳:“敢问这位姓谁名谁?” “不可说。”小公子看着这恶煞一样的男人,藏在柳湘身后,还摆出怯生生的样子:“柳湘,这位大人太威严了,受不住,受不住。” 柳韶峰见识过多少人物,心思深沉者、老奸巨猾者,但像这弱鸡一样矫揉造作的男人还是第一次,他被气得胸膛直滚烫,看着这小弱鸡还敢抓着柳湘的衣服,而她仅披着外衣……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柳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浮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时候,身后的小公子才摸摸鼻子道:“姐姐怎么会认识这位活阎王,刚才他那样子好像要生吞我一般,实在是可怕。” “你怎么会回来?”柳湘拢了拢衣衫,有些不悦道:“先去偏房歇着,明早再说。” 小公子摸了摸鼻子:“姐姐,我饿。” “你……”柳湘无可奈何,先轰他去了偏房,这才进了厨房给他煮面,并未走远的柳韶峰看着厨房的灯亮起,无奈地站在门外,这前夫竟是这般模样。 当初他对这人倒是晓得,也知道两人只是做戏,其后这人假死离开都城,但今日一看,这两人分明亲密无间,就算没有多深厚的夫妻情谊,也好过自己和柳湘。 堂堂的活阎王心底是百感交集,只能无奈策马离开,如今皇命在即,要事为先! 厨房里,柳湘一边煮着面,一边出神,柳韶峰闯入得突然,走得架势却大,弄得她心神不宁,等煮好面端进那小公子的房间,她才嗔怪道:“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最近古怪,我总觉得有人在盯我?”这小公子摇着头说道:“见势不妙我就赶紧撤回都城,对了,姐姐,我什么时候能见太上皇后一面?” 柳湘正色道:“当初安排你离开时是怎么说的,你可有要呈给太上皇后的东西?” 这小公子抓抓头,为难道:“可我总不能把性命交代在那里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欸,再说那里面真不是人过的,黑着呢。” 柳湘咽了口口水,看着他狼吞虎咽着,问道:“你进城时可还好?” “好着呢,我都是摸黑进来的。”这小公子说着,还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姐姐放心,我机敏着呢,后面保证没有尾……” 砰,听到这一声响,柳湘的寒毛炸起,不会是柳韶峰又杀回来了吧,对面的小公子嘴里还嗦着面条,一截露在外头,看着憨憨傻傻:“姐?” “娘的,找死我了。” 这个声音响起,柳湘抬头,说时迟,那时快,这人进门之时,又一道身影冲进来,一把将这闯入的人放倒在地,底下那人一看,忙叫道:“柳大人,是我!”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躺在地上的居然是高凌赫,看着去而复返的柳韶峰,柳湘心头突然有些柔软,再看地上的人,再脸熟不过,这下把柳湘给整不会了。 今天晚上这一出又一出的,自己这寡妇屋里闯进来三个男人,要是惊动四邻是全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她脑袋一阵阵晕,扶着头道:“你们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柳韶峰的拳头都扬起来又打住,顺手把高凌赫拎起来:“你不是跟着凌不语?” “临时收到信过来,想着我和柳姑娘是相识的所以让我进来,谁知道上来就给我整倒。”高凌赫倒是有身手,而且不赖,但对方是三品大员,他有多大的胆敢对上。 那小公子又是一副不太行的样子,再度藏在柳湘身后,看得柳韶峰全身都难受:“堂堂男儿有如稚童,丢人现眼!” “姐姐,他凶我,”那男人眸光一闪,故意说道:“这些人怎么回事啊,一个两个的,我是犯了什么大罪还是怎么着?” “误会,误会,兄弟,我们是受人所托到处寻人,敢问你是不是从边关刚刚返回?”高凌赫说道:“我们为了找你不知道发动了多少人,都要将边关翻一圈!景相,景泰可知晓?” 这小公子一怔,面色终于缓和:“是景叔?景相?他,他封相了?” 高凌赫无奈,公子一直苦心在找的两个人都自行返回都城,这叫什么事啊,这人一进城就鬼鬼祟祟,结果进了柳姑娘的院子,高凌赫这才让肖风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进来看看。 没想到暗地里还有一位柳大人,这,高凌赫摸摸头:“大人,恕草民愚昧,您怎么在这?” 好好的一个晚上被这几个男人折腾得翻天覆地,柳湘的脑壳仁都在疼,柳韶峰听出一些意思,转身道:“你们受景相所托寻人?” 高凌赫从怀里取出画像,正色道:“大人,的确如此啊,景相说要寻故人之子郑霄,我们查到他去了边塞,在边塞搜寻许久才发现他踪迹,结果却是往都城而来,一路到了这里。” 被叫做郑霄的小公子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你们跟了我一路?” 第339章 淡定的何九安 “跟你的人在外面没进来。入城后他们就通知了咱们。”高凌赫苦恼道:“郑公子真是让我们好找啊,幸好是进了熟人家中,不然郑公子能不能与我们去见见景相?” 郑霄目瞪口呆,他显然是认识景泰的,但现在第一时间是看柳湘的眼色,凌不语一直嫌弃高凌赫反应慢,但这次连他也察觉不对劲:“公子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不是,只是……”郑霄摸摸头,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么受欢迎的人:“我的情况比较特殊,请替我转告景相,多谢他牵挂晚辈,待时机到了定会亲自上门感谢。” 高凌赫怔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郑公子不会是犯事了吧?” 毕竟大理寺的活阎王都在这里,要是这样可就麻烦了,景相不像是会徇私之人。 “怎么会,你莫要想太多,”柳湘焦急道:“郑霄风尘仆仆而来,且让他先歇着,明日再说,景相那边劳烦带句话——晚些再去登门。” 高凌赫本来也只是想找人,现在晓得人的落点就行,虽然仍旧一肚子的疑惑,也只能抱拳离开,临走时扫了一眼柳韶峰,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遛之大吉吧。 “咳,柳大人怎么又回来了?是误会高凌赫是不轨之人?”柳湘故作轻松道。 柳韶峰死死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郑霄看得惊呆了,只觉得刀都横在自己脖子上,柳湘则是松了口气,看着碗里砣掉的面条,问道:“你还吃吗?” “哪还有胃口。”郑霄吓得直拍胸口:“刚才真是吓死人了,我一路回来,居然还有人盯着我进了你家,又有那位在,真是吓人。” “好了,明日赶紧带你去见太上皇后,省得夜长梦多。”柳湘没好气地说道:“当初为了保你,太上皇后可是让我与你成婚,又安排你暴亡,害得我占个寡妇的名头。” “姐姐,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瞧着你这门前是非也不少啊。”郑霄的话刚说完,就被柳湘把碗拿走:“歇着吧你!” 柳韶峰离开柳湘家时,看到伫立在门口的高凌赫和肖风,肖风赔着笑过来拱手道:“柳大人,里面的那人没犯事吧?” “能有什么事?闯私宅?你我不也一样?”柳韶峰说道:“你方才为何不叩门?” 肖风一愣,刚才闯进去的人也不是自己啊,他把高凌赫扯过来,高凌赫无奈道:“刚才门没关呀,我寻思着这么晚还敞着门,怕不是有事,所以才进去瞧瞧。” 这话把柳韶峰给堵着了,方才他负气离开,柳湘还要哄着那小白脸,给他煮面,讽刺! 柳韶峰沉着脸翻身上马,扬长而去,肖风和高凌赫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肖风算是松了口气:“上次做公子找岳母,结果一点忙没有帮上,这次好歹守住一个,你回去和公子交代一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是不管了,横竖人都找着了。” 凌不语直到第二天才知道郑霄“自投罗网”,只是没想到人进了柳湘家里,这一男人不打任何招呼就直接冲进一姑娘的院子里,这关系得有多亲密。 他整理着其中关系,上朝时看到脸色铁青的柳韶峰,难得没有上前打招呼,省得招人烦。 今日也是苏正珉最后一次上朝,今日之后他就真的成了归闲野鹤,于人群中看到凌不语,他也是似熟人一样过来按着他的肩膀,喜气洋洋。 走在一侧的卓久然只能当成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步步地往前走。 柳韶峰眼下乌青一片,昨天晚上他是妒火中烧,回府后躺下又睡不着,晨起后才觉得自己跌了大份,懊恼之时把这腔怒火准备放到靳尚身上,那厉王虽说收押又未定罪,动不得。 今日柳韶峰才是重点,如今都在关注靳尚李代桃僵一事,敌国都把人安插到这么深了,元昌才刚刚知晓,所有人震惊之余也是憋了一口气。 而面对皇帝质询,柳韶峰只说了铁矿之事,至于其余六人并未提及,再就是北安的死士、暗探被拔除多少人,凌不语听着暗道柳大人也不能够俗,这不正是报喜不报忧? 端木崇听着柳韶峰汇报,目光扫过人群里的何九年,此人真是低调得可怕,申请调职以后虽仍是五品,但是个闲差,又失了靠山,朝中拜高踩低者众,与其来往者顿时寡了不少。 此时,他听得认真仔细,脸上没有半分涟漪,端木崇本就怀疑他,此时看他这般,也不知道是真的心性极好,还是应了他的疑心。 柳韶峰归位时特意看了一眼何九安,与皇帝也是想到一块,此人好生淡定! 朝会没什么特别,凌不语依旧是去了工坊监督火药、火枪的生产,顺便带着工人一起打板火炮,元昌铸铁的工艺还算不赖。 凌不语在火药工坊的隔壁又圈了一块地盘做加工炉,在这里可以将生铁融化,这是一种圆形熔炉,通过鼓风机鼓风,将温度提高一千三百摄氏度以上。 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能将生铁块顺利融成液态,就这玩意都试了多少次,终于达到预期。 现在可以开始上模具铸真正的铁器,凌不语这一忙碌直到深夜才回府,而另一头的何九年也在龙卫和大理寺的暗中盯梢中返回何府。 如今的何府低调得吓人,就连前阵子闹腾过的赵安兰都不再外出,用她的话说现在顶着何晋夫人的名义出门只会让人看笑话,与其如此,不如安分地待在府中。 她倒是想和离,但父亲、母亲不同意,而她突然有孕,这下子更是离不得。 何九年走进自己的院子里,何夫人上前替他接过外衣:“辛苦了,老爷。” “无妨,最近朝中多事,我不过是个闲差,也没我什么事,好生呆着就是,只是连累你们也要一起受苦,”何九年叹道:“如今压力全在火器司和大理寺。” “哦,怎么说?”何夫人关切道。 第340章 夫人这是认了? “火器司正在加紧制造火药、火枪,那帮西洋人倒是成就了凌不语,至于大理寺,那江南富商靳家被李代桃僵的事情不是传得沸沸扬扬?如今人在大理寺,一天吐露一点。” 何夫人听得直皱眉:“真是匪夷所思,孩子打小换了哪能察觉?” “这次能发现也是误打误撞,要不是靳尚揪着魏家女不放,岂能暴露,北安这一招实在是狠绝,”何九年坐下,他微微闭目,何夫人转身将他的外衣悬挂起来,转身看到夫君闭眼。 ”大人可是饿了?妾身让厨房给你备膳。”何夫人问道。 “不,我先去洗漱。”何九安突然说道:“夫人,我有辞官的打算,不如我们举家离开朝堂,返回家乡生活?” “你怎么会这样想?”何夫人摇头道:“阿晋还在翰林院呢,你这一退,他处境更是艰难,何况除了他,还有庶子年幼。” 何九年睁开眼,盯着何夫人看了几息,笑着说道:“也好,你我都要做祖父、祖母,我再忍耐几年,看看能不能让晋儿再奔个好前程,不若然,这官,不做也罢!” 何夫人温柔地笑笑,她在何九年面前一直是十分温柔的样子,出了这道门就是威风凛凛不好惹的何夫人,连彪悍的儿媳赵安兰也能压得下来,不若然,何家早乱套了。 何九年躺着,闭着眼睛,直到晚膳准备好了才起身,他一边用膳,一边和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朝堂上的事。 “今晨陛下追问大理寺,其余人等并没有什么要事,看来陛下对北安安插的这七人是恨之入骨,若不是还有六人没有找出来,靳尚不知道死了多少遍,敢把元昌人耍得团团转。” “不过倒也好,现在凭空得了一座铁矿,倒是便宜了火器司,那边正愁没有铁矿,还有兵部一直被问责,新上任的兵部尚书为难得很,看来我离开兵部倒是对的。” 何九年说着话,何夫人在边上默默地照料他,叹了口气:“可惜时局易变,那内阁说散就散,政事堂说设就设,好好的翰林院突然没了前途,我们的晋儿命真的好苦呀。” “废内部首辅就是为了铲除前首辅,李家势大,陛下岂能容之?怪只怪咱们与你姐夫成了一派,不得不受牵连,幸好我平时谨慎,有些事能不碰则不碰,否则,你以为能脱身?” 何夫人抹起了眼泪:“纵然如此,你也不必离开兵部啊,如今的火器司本应是由你来管理,怎么就判给了工部,便宜了那状元郎。” “好了,都是这去的事,不必再提。”何九年听得烦闷,眉头一直紧皱:“晋儿本该前途无量,可惜赵家对他再难有助力,那儿媳成日闹闹嚷嚷,心比天高,幸好如今有孕。” “如今何家就算蛰伏,寻找合适的时机东山再起,不必拘泥于眼前的困境,夫人,你打理后院不易,辛苦了。”何九年说道:“夫人早些歇着。” 何夫人颌首离开,何九年喝了一口酒,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后才露出一声笑。 令明亲自看守着何府,与一众龙卫将何府看管着,尤其几个出口,守到后半夜,原本紧闭的何府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玉身长立,双手背在身后,正是那何九年! 令明精神一振,陛下灵机一动,难道误打误撞了不成? 只见那何九年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就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过来,一时间令明全身血液仿佛滞住,正欲藏起来,那何九年突然停下脚步,说道:“令统领。” 令明不知这人是如何知道是自己在此处,要是换成凌不语他固然不会如此吃惊! “令统领不必多虑,本官只是有事交代。”何九年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请现身吧。” 天蒙蒙亮时,何夫人从睡梦中醒来,一摸身边,触到的是一片冰凉,她下意识地坐起来,唤道:“大人,您先起了?” 今日有朝会,大概是走了?何夫人犹豫了一下起身梳洗,待拉开门,面容微变…… 外面的院子里,柳韶峰一身官服站在那里,身后跟着诸多下属,何夫人仿佛想到什么,朝远处看过去,只见平时淡定从容的何九年双手背在身后,,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同床共枕多年,何夫人如何不知这是为什么,她竟是不自觉地溅出一丝笑意:“好。” 不见慌张与匆忙,柳韶峰说道:“看来何夫人心中有数,本官倒是省事了。” 何夫人从容得很,竟是长长地吁出口气,朝着何九年走去,何九年看着多年发妻,双手背在身后,不等她开口便说道:“我觉得夫人说得对,何家需得东山再起。” “你是何时知晓的?”何夫人皱起眉头道:“是十一离开前来寻我那次,还是何时?” 何九年想着,是何时发现枕边人的古怪的?何夫人看似端庄又泼辣,与寻常的后宅夫人无异,但她时不时能给自己一些好的建议,出人意料的建议。 他如何能在曹陆的事件中脱身,他思来想去,这与自己听从了夫人的建议脱不了干系。 要是放在别人府上,只会觉得是夫人旺家宅,但他心中留了个心眼,暗地观察枕边人。 何夫人听到答案后闭目苦笑,只听到柳韶峰说道:“原来十一离开都城前还来找过夫人,真是巧了,这位十一正是靳尚手下的死士之一,夫人这是认了?” “此事与何家无关……”何夫人说道:“我生来便有自己的责任,但何家是被迫选择。” 何九年诧异地看着她,何夫人今年也有四十有余,虽说保养得宜但仍能看到眼角的细纹。 从十七岁嫁到何家开始,他们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又如何能想到身边的人早换了壳子,一晃这么多年,何九年自认为还是自私的,为了何家,为了前程,留不得了。 他主动检举还能博个活路,要是被动被发现,不敢想会如何! 第341章 下第二刀? 何夫人嘴角扬起,夫妻多年,她如何不知道何九年的心性坚如磐石,这样的男人她也是服气,既然为了自己的子女,她也无憾。 何夫人转身之时,突然一个侧身来到柳韶峰身边,伸手去抽他的佩剑,哗地一声,柳韶峰眼前闪过一道白芒,佩剑已经被拔出! 何夫人毅然赴死,扬起剑就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一道影子突然跃到何夫人身后,挥掌砍向她的手腕,咣当! 何夫人寻死不成,反被捉住双臂,她凄然一笑,事发突然,她来不及服毒,自刎也不成! “夫人还是识趣一些,有靳尚在前,岂能容你自裁。”令明拴住她的双手,说道:“为了自己的儿女也该识相一些,你与那靳尚不同,如何能抛却七情六欲。” 令明不知道这位夫人是何时李代桃僵,但能为了子女赴死,想必孩子还是她亲生的。 何夫人这才知晓为何柳韶峰丝毫没有反应,任由她拔剑,原是暗处仍有人,这层层防备! 何九年快步走过来,眼底古井无波,朝柳韶峰拱手道:“大人,容下官与夫人说几句话。” 柳韶峰点头,令明不情不愿地撒开手,何夫人见众人盯她盯得极紧,无奈地笑笑,她是寻死不能,生?她如何自处! 何九年快步上前,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何夫人紧闭双眼,待何九年退开,她才颌首道:“大夫不愧与我多年夫妻,知晓妾身的软肋在何处,妾身佩服。” 何九年不言不语,拱起手来:“拜托夫人!” 柳韶峰颇有意味的挑挑眉,这位何大人真是个狠角色,关键时刻出卖夫人都如此磊落! 眼睁睁地看着夫人被带走,何九年背在身后的双手轻颤,那令明来到他面前,说道:“陛下有令,今日何大人全家就暂且呆在府里,不得外出。” “臣,遵旨。” 直到半炷香后,意图出门的何晋才发现府上已经是翻天覆地,他居然不能离开府邸,这才跑过来找父亲,知晓母亲被带走,他如遭雷击:“父亲,母亲她为何会被大理寺带走?” “她是北安安插进元昌的七人之一,晋儿,是为父检举她。” 何九年一说完,何晋退后两步,最近朝堂之上最沸沸扬扬的事莫过于此,他岂能不知。 这把火却烧进了何家,烧到了自己母亲身上。 不是他不孝,若说是自己父亲他还信些,但说是母亲,他只觉得匪夷所思,就母亲那普通后宅妇人的作派,如何能是元昌安排的必探,潜伏多年! “父亲,这是不是搞错了?”何晋此时腰杆子都直不起来:“母亲身家清白……” “那是原本的李氏,但你母亲确确实实是北安人,早就代替了原本的李氏,就连你,身上也有一半的北安血统,她若不主动投诚,何家以后完矣!” 何九年难得露出一丝恼怒:“她于何家有功,若不是她,何家难以逃脱李党之乱,但她本身就是最大的危机,陛下要挖出剩余六人势在必得,那靳尚又能支撑多久?”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投诚,何家还有一线生机,不瞒你说,你母亲本欲寻死一了了之,但为了你才选择束手就擒,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何晋万没有想到引事还能牵涉到自己家,只是听到自己有一半北安血统时脸色大变,若是如此,以后如何晋升,元昌与北安可以说是不死不休:“父亲……” “你母亲和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晋儿,莫要怨父亲无情。”何九年说道:“此举也算是以进为退,否则陛下追究下来,我们何家恐怕要全家覆没,如今算将功赎罪。” 就算这样,现在何府上下依旧被围,他们不能自由进出,还要等待皇帝的旨意。 这是刀悬在头顶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何晋还没有从一重打击中脱离出来,现在心又被提起来,此时此刻,他都顾不上母亲会如何了。 赵安兰大清早地也发现自己被幽禁,挺着刚刚隆起的肚子就来找何晋,看到公公和夫君都一脸沉默,又发现不见婆母,心里直打鼓:“父亲,外面……是怎么了?” “你们回去吧,何晋,把事情和你媳妇交代一下。” 何九年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筋骨,有气无力地说完,就转身进了房间。 何晋直道不可能,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仍沉浸在莫大的打击中,赵安兰早被何夫人收拾得沉静许多,也知道现在和何家解绑是什么后果。 她原本就认命,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冷不丁来了这一出,她只觉得心脏扑通乱跳。 何晋余光扫过她的肚子,总算是顾及她怀孕,把事情简要地讲了讲,赵安兰听得脑壳仁疼,无论如何不能把婆母与北安划上等号。 原本泼辣的赵安兰也难得陷入沉默,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如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父亲检举母亲,以此还给何家一个喘息的机会。”何晋提到这事竟有些庆幸,庆幸父亲敏锐,对于母亲……他实在心绪复杂。 赵安兰始终还是那个赵安兰,一下子想到了主意:“告发哪里够抵消罪过的,除非……” “除非什么?” “戴罪立功,不是说七人吗?除去靳尚与母亲,仍有五人。”赵安兰说道:“我不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络,母亲必定有线索,她若愿意检举另外五人,何家有功!” 何晋罕见得没有嫌弃赵安兰聒噪,反倒是认真地估评起她的建议,父亲下了第一刀,他身为母亲的儿子,要不要下这第二刀? 见他动心,赵安兰说道:“父亲检举母亲是为了保住何家,母亲为何默许?无非是为了孩子们的前程,既然如此,你去劝劝母亲,哪怕是为了她将来的孙子,时不可失。” 柳韶峰做梦也没有想到天掉馅饼,原本事情陷入僵局,何九年亲手奉上一刀,让事情有了转机,那何夫人一投案,瞬间让靳尚的心理防线垮塌! 第342章 逃过一劫 何夫人投案,何晋主动去了一趟大理寺,堤坝垮塌,一发不可收拾,靳尚死守了这么多天,终究敌不过何夫人为人母亲的慈心。 被关押在大理寺的靳尚只知道大理寺突然将他抛到一边,一连三日都不曾审讯。 每日有人进来给他喂水,喂食物,一个字没有,转身便走。 靳尚心如擂鼓,隐约觉得情况不太对,但仍强忍着一口气,另一边,厉王也被收押至今,知晓自己收下的那丫鬟逃走,也是差点呕出口血。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是又折在这里了,当初看那丫鬟清冷可人,独特的气质与众不同,就按捺不住色心收下,谁知道是个探子! 厉王原本还在大理寺摆眼色,现在十一的身份曝光,自然矮了一截,面对柳韶峰时也是多多交代,原那靳尚曾经给他送过一批上等的马匹。 他如今知道定是来自北安,决心上交给国库,这算是皇帝示好求饶。 柳韶峰上报以后,再回来时带来了皇帝的意思,“王爷,陛下说了,王爷这次与北安人搅和在一起,影响极不好,为免让王爷身处旋涡,请王爷退居封地!” 厉王最害怕的莫过于此,双眼瞪起:“本王要面圣!” “陛下说了,您见他也好,去找太上皇也罢,若想脱身,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柳韶峰暗自骂娘,这样不好弄的活偏要交给他来干,皇帝要借机弄走厉王,却是他来出这个头! “王爷好好想想吧。”柳韶峰说道:“若是等到陛下下旨,这事情闹到明面上多不好看。” “柳韶峰,你变了。”厉王突然道:“可是与那凌不语走得近了,近墨者黑,心思多得一重又一重,你们倒是与皇帝沆瀣一气,我倒要看看,你们将来能不能顺当一辈子!” 这是恼羞成怒了,柳韶峰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笑笑:“在下只是转达陛下的话罢了。” 端木崇!厉王气恼不已,交出一座矿,交代一个人,交出那几十匹汗血宝马,他依旧要赶尽杀绝,将自己赶至封地! 柳韶峰拱拳一躬身,转身便走,厉王气得将桌上的一切挥到地上,哗啦啦! 纵然这边再狼藉又如何,柳韶峰心中轻笑,皇帝能圈端王,将厉王赶到封地又算得了什么,至于他和凌不语能不能善终,现在还为时过早,谁能断定? 一石激起千层浪,元昌因为第二人的揪出而惊惶不已,北安竟然将手伸进了臣子的后院! 若非何九年主动检举,谁能想到何夫人居然也是七人之一? 众人感慨恐惧,凌不语却对何九年刷新了认识,此人真是了得,细致入微,从容不迫,在这种时刻还能以何家前程为重,就算是陪伴多年的发妻,依旧能下得去手。 好听一些是拎得清,难听点自然是无情。 一时间对何九年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皇帝是什么心思凌不语猜不透,何家父子双双告假,窝在何府,倒不是外面还有人盯着,令明等人早就撤了,令人看不明白。 倒是厉王主动要求自放去封地,说是自惭,呵,凌不语不禁乐了,皇帝又除一后患。 齐王听到这消息时倒抽了一口气,先将自己最近干的事整理一遍,确定没有不妥之处,没有触怒皇兄的地方才落下心,那俩不老实,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老实人呀。 端王被圈,厉王去封地,如今就剩下自己还能在都城呆着,他下定决心日后必定还要老老实实,不可行踏就错,不想升迁,老老实实地在工部养老!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以说是令所有人震惊,靳尚闭口不言,但何夫人主动求见皇帝,在与皇帝一番博弈后以保住何家后交代出了另外六人的身份。 就在当天夜里,靳尚发现自己的束缚被解开,就连嘴里塞着的布也被拿开,被狠狠地控制了这么久,突然一身轻,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们这是在什么?”靳尚发现自己被推出去后有有些慌张,那押送他的人笑道:“恭喜啊,不用硬撑,大人有令——将你转移至刑部牢房,等待刑宣。” 靳尚一听骇然,又听到这人说道:“你不肯开口,自有人愿意将功赎罪,为子女积福。” 靳尚一听,这些天绷紧的弦瞬间断掉,整个人瘫倒在地,完了,全完了! 七人之案轰动整个元昌,就连官媒所也有听说,魏妩一边说媒,一边待着自己的婚事,因她身份的原因,还有母亲的开明,她不用像其余姑娘一样呆在府里备嫁,足不出户。 不过有一桩还是有所要求,那便是她与凌不语从现在起不能见面。 “小五,你敢想吗?赵安兰的婆婆居然也是七人之一,真是没想到。”柳湘一边检查文书,一边看着发呆的魏妩:“不过她倒是为了何家豁出去了,一口气交代了剩下五人。” 如住了是满堂哗然,这五人里有三人在盛京城里经商,有一人魏妩更是熟悉,她最爱吃那家点心铺子的东家居然也是五人之一。 另外两人则更令人恐惧,居然混进了翰林院,能接触到相关文书,都不知道向元昌传递了多少信息,皇帝大怒,除却何夫人外,另外六人全部处死! “何夫人逃过一劫?”魏妩抬头:“陛下放她一马了吗?” “这不是检举了剩下的人吗?皇帝看在她戴罪立功的份上免她一死不说,还下令给她一个新的身份,继续做她的何夫人,你说,怪不怪?对她是否太仁慈了。”柳湘反正不太理解。 “她交代的不仅是这五人吧?”魏妩一语中的:“或许还有其它不为所知的东西。” 柳湘愕然地抬头:“我的个小五啊,怎么越发聪明了,我看也是,厉王昨日就收拾行装带着全府上下去了封地,这下可清静了。” “柳大人这次立了大功,不知道要赏多少银子,柳姐姐真的不考虑这位大人吗?” 魏妩问完,发现柳湘神色极不自然,她敏锐地说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第343章 引敌 柳湘实在难以启齿,顾盼四周后说道:“小五妹妹,我那死去的夫君回来了,还被柳大人撞个正着,你不知道,他像捉奸一样闯进来,把我那死去的夫君扔到了地上。” 柳湘说完,魏妩只是眨巴了一下眼睛,见她没什么反应,柳湘诧异道:“你不说点什么?” “欸,只是同情柳大人罢了,一腔情意还没得到回应,你那死去的夫君就回来了,而且这位夫君好像还是凌不语一直替景相找的人,柳姐姐,你身上的秘密也不少呀。” 柳湘面露为难:“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郑霄的事情太上皇后是清楚的,其实我所知也不多,再说我只是庇护他,给他一个身份和藏身之所,他离开,我便宣称夫君暴亡。” “谁知道他又杀了回来,还被撞个正着,说也奇怪,我当时也觉得尴尬,有点……” 有点像偷汉子被自家夫君捉住的感觉,虽说她当时肯定是护着郑霄,毕竟那可是活阎王。 万一伤了郑霄,她如何向太上皇后交差? “那郑霄还在你的家中?”魏妩问完,见柳湘的神色不太自然,便了然了:“还在啊。” 柳湘没说的是自打那一夜后,以前时不时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的柳大人就失了踪影,虽说是为了办案,但以往再忙也会送些吃食过来,如今倒好,完全不见影子。 “柳姐姐可是觉得心里不适,是习惯使然?”魏妩小心说道:“若我是柳大人该是心寒。” “为何?” “他一腔情意还敌不过一个名义上的亡夫,如今那亡夫还与你日夜同住,虽说不同房,仅是在同一屋檐下,换哪个男人都会不自在吧?” 魏妩歪着脑袋瓜子,天真地说道:“不过柳姐姐对柳大人无意的话也无所谓了。” 柳湘默然,只是默默地低头继续处理文书。 魏妩微微笑着,起身道:“柳姐姐,我去尚大人府里啦。” “赶紧走吧。”柳湘说道。 柳湘心里乱得很,想到还在府里的郑霄,索性值班到深夜才离开,官媒所里只剩下她一人,外面天都黑了,寻常姑娘这么晚哪里敢出门? 她仗着自己是寡妇,披着成过亲的壳,不用像普通姑娘那样约束,她锁上门,一转身,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棵大树下,她脚下一顿,这人真是不经念叨,念着念着就来了。 柳湘都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勾起,马车里的人却是看到了,心下一松,依旧板着脸说道:”这么晚?上来,送你回去。” “大人如今了不得了,立下大功。”柳湘一边说着,一边上了马车,两人眼对眼,一时间都有些尴尬,她埋下头,嘀咕道:“今天不能再打架了。” 柳韶峰听着这嘀咕,反倒是唇角上扬,这叮嘱的话语里有几分嗔怪,他仰靠在马车里,面容无情:“那小子老实的话,我才不会出手。” “他此番回都城有要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本就没有旧情,他比我的年纪要小许多,一直唤我姐姐,哪怕是夫妻名义时也是守礼相处,整个都城,他也只能来找我。” “还有,我那宅子本就有两间卧房,我与他一人一间,有何问题?” 柳湘的语气急切,柳韶峰舔舔嘴唇,摇头道:“是,是我妒火中烧失了理智,你我尚无亲密之举,却让那小子捷足先登,偏赶上我最忙的时候,我岂能不恼怒。” “这几日大理寺忙,三司会审的事耽搁不得,满朝都等着处置那七人,”柳韶峰叹道:“若非如此,我早就想来寻你,说说那天的事,是我不对。” 柳湘诧异地抬头,这男人认错认得如此快,但一细看,才瞧见柳韶峰的耳垂都是红的! 这强烈的反差让柳湘胸膛里有如擂鼓,她低咳道:“我那天也不是故意凶你,只是郑霄以前受过重伤,身子不好,他年纪又比你小,所以我才要护着他些,不过是当弟弟罢了。” 柳韶峰轻哼一声,那天晚上就听到那小子叫柳湘姐姐,叫得那番亲热,就算当年两人是假夫妻,恐怕情谊也是有的。 两人一番剖析,说是把心结打开也不算,好歹能自然相对。 马车在静寂的道路上缓缓行驶着,那赶车的马夫也知道自家大人的心思,当家主母至今未能迎回府,要想成功,大人仍需努力,故意将马车驶得极慢极慢。 两人隔了几日,心境都大有变化,尤其是柳湘,要是再不知道自己动了心思就白活这么些年,此时两人眼对眼,柳湘正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就看到柳韶峰脸色突然一变。 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男人突然跃过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顺势按下她的头! 嗖嗖嗖!无数次箭羽射在马车上,外面传来马夫的惊呼声:“大人,有刺客!” “躲起来。”柳韶峰一把将柳湘推进桌案边上,顺手拎起放在边上的刀便冲了出去,柳湘抬头,只看到柳韶峰在掀起布帘的一刻,一只箭羽正射向他的胸口! 刚才还能出声的马夫早就不见了声息,她全身的汗都涌上来,那马夫多半是凶多吉少。 那柳韶峰出去岂不是危矣? 柳湘从未你此时这么担心,而那柳韶峰出去,便看到中了箭的马夫藏在了马车底下,仍留着口气,心下稍安,就在此时,四周突然杀出无数道黑影,挥刀朝柳韶峰砍过来! “无耻之徒!”柳韶峰心下有数,自己最近侦办了北安探子的重案,定是招了他们的眼人,这些天本以为将他们绞杀的绞杀,收押的收押,剩下的应该是鼠窜回了北安。 这帮人居然还潜伏在盛京城,意图报复!这种暗杀手法和此前对凌不语和陛下的如出一辙,柳韶峰看了一眼马车,心潮涌动。 要是他一人还好,马车里还有柳湘,柳韶峰一咬牙,突然解下马车的马,飞身上马,勒起缰绳策马狂奔! 听着外面马蹄声远去,柳湘恍然过来,他竟是以身引开那些贼人! 第344章 救他一命! 确定外面没有动静,柳湘失魂落魄地走下马车,看到伏在地上受伤的车夫,先上前将他扶起来,幸亏得远处有人策马过来,是金吾卫! 她才回了神一样,大声叫道:“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直到马夫被人带去医馆,柳湘靠在马车上心有余悸,更是吓得冷汗直流,柳韶峰怎么办? “柳姐姐。”这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柳湘抬头,看到凌不语从马车上跳下来,她才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奔过去:“有人刺杀柳韶峰,怎么办?他一个人骑着马引走了刺客,怎么办!” 凌不语看着张惶失措的柳湘,还是头一次见着这样毫无镇定的柳湘,他问清楚方向,便将柳湘交给高凌赫,学着柳韶峰一样解下马,骑马追过去! 柳湘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对方那么多人,持有弓箭,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孤身引敌,会如何?恐怕是凶多吉少。 高凌赫看着柳湘面如纸色,有心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半天才喃喃地念了一句:“柳姑娘,小的先送你回去?”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两辆马车都没有马匹,现在怎么回?根本没有办法! 他不晓得为何柳湘会如此悲恸,只能安静地站在一侧陪同。 另一边,凌不语已经听到不远处的动静,刀剑相抵的声音是那么地清晰,空气中甚至已经有了清晰的血腥味,他夹着马肚子,远远地看到一队金吾卫正与刺客缠斗。 冲得最狠的莫过于那宁国公世子,一眼看过去居然没有见到柳韶峰,眼见得一人要从宁应麒身后下手,凌不语纵身飞起,一脚踹向那人,咚地一声,那人摔到石墙上,昏了过去! 宁应麒将刀挡在胸口,望向来人:“多谢。” “可见到柳大人?”凌不语一运内劲,又将三人掀翻在地! 宁应麒惊愕不已,这位状元郎居然有这种本事! 凌不语一来就搞定四人,这让金吾卫们大开眼界,也减轻了不少压力,他一扭头看到地上的血线,又见宁应麒指向那边,他飞速朝那边走去,待看到地上的一枝断箭,眉头深锁。 绕过一个街口,看到一双露出来的靴子! “柳大人!”凌不语迅速过去,还未靠近,一支箭嗖地从那角落里射出来,凌不语一个侧身,顺手抓住那只箭,在那人闪出来之时反手一掷,正中那人心口! 踢开这具尸体,凌不语走进去,看到的是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地上的柳韶峰,离他心脏不远的地方正插着一支箭,他忙上前探着柳韶峰的鼻息,幸好,人还有气。 眼下止血才是第一要务,凌不语手指轻点迅速封锁穴位,心中不停地多谢师父教了他这一手,这才将柳韶峰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医馆冲去! 柳湘等到宁应麒过来时已经是大半炷香之后,没有见到凌不语和柳韶峰,她颤抖不止。 “凌大人呢,柳大人呢?”柳湘紧张到手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宁应麒叹息一声:“柳大人身中多箭,已经被凌大人送去医馆,柳姑娘,本官送你回府?” “不用,我要去找他……”柳湘顾不得许多。 医馆里,凌不语正陪在大夫身边,帮着替柳韶峰止血,那大夫直念叨:“这位大人真是运气好,中了三箭居然还有一口气在,这一支差一点就命中要害。” 刚进来的柳湘只听到命中要害四字,双腿一软,泪眼婆娑地冲过来,看到一身血迹的柳韶峰,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哗哗往下掉。 凌不语见状叹了口气:“人还没死,晚些再哭,但伤得着实不轻,一共三箭,三箭啊。” 再多几支都能把人射成筛子了! 凌不语不说还好,一说,柳湘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一想到柳韶峰拍马离去的场景,那瞬间就像要生离死别,现在还真应了她那瞬间的感觉——生死难料。 柳韶峰失血太多神智昏沉,隐约听到柳湘的哭声,竟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哑着嗓子道:“没,没死,别哭……” 凌不语瞬间无语,柳大人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还安慰人家,这真是恋爱脑上身了! 柳湘泪如雨下,这才知道柳韶峰被射了三箭,其中两支箭是他自己拔下来的,还有一支位置太危险,刚刚拔除,现在正由大夫拼命地止血。 凌不语帮忙封穴止血,这才保住他一条命,今天这帮人穷凶极恶,就是冲着取他的命来的,除却北安那帮死士,再不作他想。 凌不语虽说暗骂这活阎王节操掉了一地,但还是救他的命,立马让高凌赫去自己府里把所有能止血消炎的药物全部拿过来,有些是这医馆根本弄不到的好东西。 那大夫听完才松了口气,直说道:“要是有这些神药,这人还是能救回来的。” “这位可是三品大员,陛下重臣,你若是救了他功德无量,你这医馆也能声名远扬,”凌不语说道:“你最好使出浑身解数。” 这大夫看着那些金吾卫,也认出眼前的状元郎,原本还算淡定,现在手都直抖,处理伤口时紧张到不行,凌不语看着眯起了眼睛,那柳韶峰也是个硬汉,伤成这样也没乱哼哼。 柳湘这回算是知道什么是关心则乱,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洒脱,如今才知道那是没有在乎的人与事,一旦有了,哪哪都是软肋。 看她这神魂不在的样子,凌不语叹了口气,终于是附在柳韶峰耳边低语道:“大人可要撑过去,否则到手的媳妇就飞了。” 半昏半醒的柳韶峰微微动了动手指,凌不语又说道:“大人若是撒手离去,下官必定会好好照料你的儿子,但柳姐姐的事,我和小五会替他择个好夫婿……” 这一下子,柳韶峰终于握紧手指,关节青白,凌不语这才放心,人若没有求生意志离死便不远,他唯愿高凌赫能够快马加鞭地把药快点取过来,救他一命! 第345章 美死他! 这注定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晚上,靳尚管理的残余死士疯了一样展开报复,天亮以后凌不语才知道不仅柳韶峰一人遭受刺杀,刑部尚书、宁国公、景相那边都有动静。 其中景相的防备最薄弱,一位老仆为救景相而亡,景相受了轻伤,好在性命无忧,至于宁国公自然是无事,刑部尚书倒是凑巧,没歇在平时的院子里,避过一劫。 数来算去,居然是活阎王柳韶峰受伤最重,如今人回了柳府,但府里的大夫就没有离开过,各种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府里,不仅如此,凌不语也掏出了不少家底。 这件事情令皇帝大动肝火,下令但凡逮到北安暗探或死士,一律诛杀,不留活口! 一时间城防加重,那金吾卫布防越发严格,城门进出更是严出严进,城中氛围突然紧张。 无人知晓夜深人静的时候,柳湘会悄然进入柳韶峰的卧房悉心照顾,常常一照顾就是半宿,陪在身侧的只有柳府的老管家和柳言声,没有惊动别的人。 柳家上下都拎不出几个像样的能照顾人的,柳湘的到来是解了他们的大急,换药、擦身,喂水,除了不太方便的洗澡换衣,柳湘基本上都包了。 她心知柳韶峰为何会伤得这么狠,一连五日,柳韶峰都没有醒过来,就连大夫也急了,失血的确严重,但也没到这份上,再加上皇帝赐了上好的外伤药,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 最终还是惊动了杜仲神医,这神医自打帮着不名人氏弄死了李拜,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难逃控制,只是没想到控制自己的居然是太上皇,幸好太上皇只想留他在都城做个可用的神医。 如今得到通知要来替这位大理寺卿治病,为表忠心,立马屁颠颠地来了。 与众人对神医的想象不同,以为他清高、傲气,视金钱如粪土,全是狗屁,要是没了命和银子,不是白瞎学了这些年的医,还怎么治病救人? 没节操的杜神医来了柳府,一看诊直跳脚:“这帮庸医,不是说还有太医院的太医过来?这哪是箭伤的事,这分明是撞到了头,不消脑内淤血,哪里醒得过来?” 一番话听得老管家和柳言声脸色发白,柳言声人小但主意大,恭敬道:“能治吗?” 杜仲挑了挑眉道:“老夫尽力一试,先用药和针灸试试。” 柳湘就站在一道屏风后面,听到这话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人再不醒,她什么事情都没法做,原本还要替凌不语张罗布置新房,出了这事以后只能退出。 守了这几日几夜,除了能看到伤口正在愈合,但人还是昏迷不醒,她担心不已。 杜仲开了药,又顺手给柳韶峰扎了针,这才离开,只等他一走,柳言声迅速来到屏风后面:“柳姨,这杜神医是什么来头?” “一直在江南活动的神医,如今是为太上皇效命,有他在,你父亲醒来的机率又高了些。”柳湘心知这番话也是对自己说的:“如今城中正四处搜索北安余孽,你也要多小心。” 那帮人狗急跳墙,敢暗杀元昌的朝廷命官,只怕凶残到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是以这些天皇帝派了龙卫保护经手过七人案的府邸,丝毫不敢大意。 柳言声说道:“那柳姨呢?” 柳湘一怔,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家人,哪里有事。” 话一说完,老管家和柳言声都默然地看着她,柳湘的脸红透,凌不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诡异的一幕,他因为贡献了不少珍稀药材,被老管家奉为上宾,现在柳府自由出入。 “凌大人来了。”老管家抹着眼泪上前:“多谢凌大人替我们请来杜神医。” “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凌不语说道:“你们大人是为元昌办事才遭受报复,这要是醒来,陛下必定要给他立一功。” “要什么功呀,要命!”柳湘急切道:“有功劳有用么?命都没有了,拿什么享?” 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柳湘才觉得自己太急切,尴尬道:“我说的本也是实情,他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还有言声这个孩子,他才多大,以后可怎么办。” “府上无人打理的确麻烦,但柳姐姐你名不正、言不顺,也不能公开替他打理府上的事务,也不能照顾言声,成天这样偷偷摸摸地晚上过来,也不是长久之计,除非……” “除非什么?”柳湘也忧心忡忡,依杜神医所说现在只是尝试性治疗,不敢断将来。 “除非柳姐姐以柳大人未婚妻的身份入府主持照料,”凌不语说道:“但在元昌,一旦如此就相当于你绑死了柳大人,对柳姐姐来说就为难了,据我所知,柳大人早就求过亲?” 柳湘怔住,凌不语说道:“大人醒来没有期限,大理寺现在也有人暂代他的职务,假若他不能尽速醒来,如柳姐姐所说,有再多的功劳又如何,说不定连官职也不保。” “以后,这柳家会如何?”凌不语叹息一声:“众人都称他一声活阎王,说他克妻,可相处下来就知道柳大人外冷内热。” “多年前,他能暗中宣扬魏韦大人的遗言,为保魏大人的清名暗自奉献却只字不提,于公职,他奉公守职,何时错杀过一人?活阎王一说实在是夸张。” “若他有事,元昌损失一名良臣,言声也没了父亲……” 凌不语说到这里打住了,柳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下眼泪,完全控制不住:“我可以。” 那老管家和柳言声听到这话都喜不自禁,老管家是直接体现在脸上,柳言声则是和父亲一样平时就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底的震惊明显。 老管家推了推他,他一步上前,扑通跪下:“母亲!” 柳湘平白多了一个好大儿,除却一开始有些慌乱,马上适应下来,伸手将他扶起来,一边的老管家更是直接叫起了夫人:“夫人,以后就请夫人多多指教。” 凌不语看着还昏迷不醒的柳韶峰,心道我可是送你送到这了,如果他没有断错的话,顶多三五日,柳韶峰就能醒了,啧,想到这家伙睁开眼就能多个媳妇,美死他! 第346章 往死里用 凌不语虽然不通医理,但能把脉,也能探查身体里的真气,他能感觉到柳韶峰的真气越来越浑厚,再有杜神医替他施针,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柳湘第二日就公然坐着马车进了柳府,为了让柳湘更光明正大,凌不语和魏妩更是对外放了消息,众人才知道原来柳韶峰早就亲自求娶,只是婚期未定罢了。 如今柳韶峰出事,府上无主,柳湘这才登门主持大局,有好事之人专门去询问柳家的老管家,得到的回答也是一样——“我家大人早就登门求娶,本来好事将近,未料到出了这事。” 众人这才知道,那鼎鼎有名的活阎罗竟然要娶一个寡妇? 元昌素来讲究门当户对,就算柳韶峰死了两任妻子,毕竟是三品大员,一时间众人对柳湘的来历颇是好奇,有多事的人去深扒她的来历,倒是终于知道她原是太上皇后身边的人。 宫外不知,宫里却知道柳姑姑,众人知晓柳韶峰求娶的原是太上皇后身边的柳姑姑,一时间又有新的说法——柳韶峰这是间接地靠上了太上皇后,靠上了苏家。 魏妩早知道女人口舌多,就爱乱发挥,两柳结姻被编造出这样的理由,最后还牵涉到了柳姑姑,柳湘直接每日告假半日,抽出时间去柳府照顾柳韶峰。 柳言声也暂时不去书院,每日成了柳湘的小尾巴,帮着打下手,柳湘不好意思做的事,就由他来料理,两人一番配合,倒是横生了不少默契。 凌不语再来的时候,瞧见那小冰块的脸色都和缓许多,终于有了孩子样儿。 “四天了,凌大人。”柳湘已经快要丧失希望,在她身后,躺在榻上的柳韶峰就像在熟睡:“凌大人,如果他醒不过来怎么办?” “我也想问问柳姐姐,如果柳大人以后就这样甚至……出现最坏的结果,你准备怎么做?”凌不语望了一眼柳韶峰,眉毛微耸:“我给你出了一个不太好的主意。” “无妨,我原本就不打算再成婚,所以就算他醒不过来,我做这个空头的柳夫人又如何?”柳湘看着不远处的柳言声:“这个孩子我也喜欢,就当养子也无妨。” 柳言声抿了抿嘴唇,凌不语叹息道:“小五要敲破我的头了。” “怎会,”柳湘说道:“知晓他生死难断的时候,我才知道有多希望他平安,要是他醒过来,我断不会像以前考虑那么多,成婚就成婚,我都是寡妇了,怕什么?” 凌不语挑挑眉,身后传来一记断断续续的声音——“这次要说话作数。” “爹!”柳言声率先扑了过去:“你醒了?” 柳韶峰还是虚弱得很,他无视了自己的好大儿,目光定定地落在柳湘身上:“你刚才说的话凌不语可以做证人,不能反悔,柳湘,你让我好等。” “不赖账,这次怎么也不赖了,外面都知道我都登堂入室了,要是不嫁,以后真的嫁不出去,”柳湘说道:“你差点命都没有了,还是少说话吧。” “北安那帮死士如何了?”柳韶峰咬牙道:“老子和他们不死不休!” “陛下下了诛杀令,除了早早逃出元昌的那一批,后来揪出来的一律格杀,那天夜里何止是你被刺杀,景相他们也一样。”凌不语道:“只是你的情况最糟,为爱献身。” 这说法很新颖,但不难从字面上理解意思,柳湘嗔怒道:“你说什么呢?” “这话可与我无关,金吾卫那边传开的,柳大人为了护住心上人以身试验,单人单马引开刺客的事情是真的吧?不然依柳大人的本事想要自保轻轻松松。” 凌不语的话让柳湘更为内疚,气呼呼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怨我,怨我,我把自己都赔到他家了,够不够?儿子认了,爹也要了。” 凌不语哈哈大笑道:“我够不够无所谓,柳大人满意就好,这次北安着实惹恼了陛下,下官也很不好受,这些天都没睡过几个好觉,瞧瞧我这眼袋和黑眼圈。” 柳韶峰挣扎着坐起来,半靠在榻上,看到柳湘紧张的神色,他极是受用:“为何?” “我岳母从北安回来,确定北安比我们更早拥有火器,这也是如今北安嚣张至极的原因之一,我们需要在最快的时间里组建火枪队,生产出足够的火药,开发出更多的火器。” “只有在武器上优于北安,才能保元昌百姓太平,就在凌大人昏睡的期间,下官已经试验了元昌的第一座火炮,”凌不语长叹一声:“但陛下并不满意进度。” “你不是要成婚?”柳湘才反应过来:“此事不是应该从长计议,陛下急在一时也没有用,真想赶进度,多招些工人就是。” 凌不语撇撇嘴,最近皇帝极忙,但他还是想拖得一时是一时,就算这样又如何,他和小五的婚期定下来,定不会拖延,他义妹出嫁都板上钉钉了,容不得他再做手脚。 现在的小五顶着皇帝义妹的名头,他要乱来就牵涉到道德伦理,凌不语都想夸自己一句英明,这一招堵上了皇帝的后路,现在北安如此猖狂,得打得他们服气才行,这才是要事。 这其中的事没法和柳湘说,凌不语笑道:“国事为重,现在火枪军已经成立,宁国公亲自带队,只要火炮试用成功,立刻量产调往边关,不仅如此,军船也要布置火器。” 柳韶峰轻笑一声,这就是皇帝的作派,用人时是往死里用,只要用不死就可以。 “大人还在休养当中,这些事就不必操心了,现在大理寺有少卿大人暂管大理寺,至于那帮北安余孽,现在继续清查,肯定有漏网之鱼,毕竟潜心隐藏了这么多年。” “但这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只能徐徐图之,如今此事有龙卫、有金吾卫,大理寺也可以脱手了。”凌不语安慰道:“大人专心养伤,伤愈后正好参加下官的婚礼。” “之后,就该考虑你二人的婚事了。”凌不语说道:“只是有句话要问柳姐姐。” 第347章 恐有一战 他语气一顿,柳韶峰就示意儿子和老管家离开,只余下他们三个人,柳湘早有准备:“你可是要问郑霄?郑霄的事情我知道得并不多。” “皇宫有规定,二十五岁的宫女可放出宫,我家人全无,原本想着在宫中养老,太上皇后却坚持送我出宫,顺便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但事前说好,此桩婚事只是假的。” “太上皇后对我有恩,若不是呆在她身边哪能活到出宫的时候,我自然是满口答应,等见到人才知道离谱,那小子比我小了足足六岁……” 柳湘说到这里瞟了柳韶峰一眼,看他眼睛又耷拉下去,这是心里又不愉快了,真没想到这活阎王还是个醋坛子:“当时虽然惊愕,但有太上皇后的命令,我也就和他成了亲。” “郑霄当年才多大,我们又是奉命成婚,人前夫妻,人后姐弟相称,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郑霄突然就要诈死离开,他一死,我自然就成了寡妇,之后又被安排进了官媒所,一直到今。” “郑霄去了哪里,甚至父母是什么人我都一无所知,这次他突然回都城更没有提前与我商量,但要求见太上皇后一面,我已经通传,想必他们已经见过了。” “现在人还在我院子里住着,但太上皇后让他把户籍落到我的名下,成为我的弟弟,如今也办成了,至于接下来的走向,我是真不知道,那我也要问凌大人,景相为何寻他?” 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自从晓得郑霄的下落,他通传给景相后,这事就像成了半截儿。 他虽然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但总觉得这事不一般,那郑霄的来历应是关键,不过罢了,景相为了他找到郑霄,还送了好多绝版的古籍过来表示感谢。 不愧是两袖清风的景相,断不会送黄白之物。 凌不语才知道朝中发生了许多事,最近讯期,各种调度,凌不语累成狗,其余官员也好不到哪去,又赶上北安行刺,皇帝大动肝火,个个都怕触霉头。 “看来本官现在躺着倒是清静。”柳韶峰一醒来就白得个媳妇,还是心心念念许久的人,这喜事一来,精神都好转,尤其在看凌不语的黑眼圈,居然笑了出来。 “大人在阎罗殿外走了一圈,那阎王看到大人这尊活阎罗都怕了,”凌不语笑道:“可怜下官又出力又出药,还得顾及小五的心情。” “怎么说?”凌不语有些不懂了。 “小五视柳姐姐为亲姐姐一般,听闻我把柳姐姐推到你府上,气得写信来骂我。”凌不语嘴上说着,脸上全是笑意,不能见面的两人现在全靠信件联络,纸短情长。 提到小五,柳湘顿时内疚:“何止,原本答应替你准备婚房,如今却没有做什么事。” 柳韶峰赶忙说道:“等你成亲,我必定奉上厚礼。” “啧,你二人现在就夫妻同心了。”凌不语也不好打扰他们一人,柳韶峰这一醒,他也应该往宫里报个信,柳韶峰如今倍得圣宠,皇帝也念着他的安危。 送走了凌不语,柳湘和柳韶峰面面相觑,柳湘只觉得尴尬,自己也算是趁其昏迷登堂入室,虽说满府都认了她这位夫人,如今面对正主,她这位夫人着实害羞。 “你过来些,我伤口还在疼。”柳韶峰半靠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得很。 柳湘心底一软,走到床榻边站着,柳韶峰将她拉下来,她只能顺势坐下,她红着眼睛看着这个男人:“算你狠。” “没死,还得了媳妇,划算。”柳韶峰是真心觉得值得,以往他拼命往上爬,只图平步青云,但从未享受过人间欢爱,娶妻全凭父母做主,奈何天生没有这方面的运气。 连娶两妻,不知欢喜为何物,她们却相继暴亡,给他留下克妻之名。 直到遇到柳湘,虽是她一时的善心之举,却如暖阳照进他原本无趣的人生,从那日起,他便萌生出浅浅的爱意,可惜晚了一步,等到她出宫便成亲。 “当年听闻你成亲,我即刻查了你的夫婿,这才知道你们二人是假夫妻,我一直耐心等着你们分开,果然他暴亡,你恢复单身,奈何你始终不肯接纳我。” “不敢高攀……”柳湘又说道:“何况每每遇到你总是如冰块一般,吓人得很。” “若不吓人如何做这大理寺卿,面对嫌犯没有半分震慑之力,安能坐稳这位置?”柳韶峰果然还是大冰块,只是语气轻柔许多:“我们婚期怎么定?” “你三婚,我二婚,难道大办不成?”柳湘不以为然地说道:“到时候把熟人叫过来吃喝一顿,把婚书递到府衙就好了。” 柳韶峰瞬间默然,柳湘一看大事不妙,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你怎么想?” “你上一段本是假的,这次就是初婚,那定然一步也不能少,你身在官媒所,最知道流程,若少一步,这婚就不算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要让所有的高门贵妇都知道。” 柳湘盯着这男人,难得脸红:“那就听你的吧。” 柳韶峰其实老早就累了,突然搂住她的腰,一把压下来,等她的脸离他近了,在她额头极珍惜地一吻:“你回去歇着吧。” 柳湘心潮涌动,反常地没有挣开,两人正眼对眼,突然听到门响,柳言声突然迈进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先是一愣,下一刻转身便跑! 元昌经历了最兵荒马乱的一段时间,端木崇觉得自己继承皇位以来,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无措过,北安军力大增,又谋划深远,在元昌插入七根钉子! 恰好在此时迎来了汛期,恐怕又有一批百姓流离失所,天灾人祸无可奈何,只能全力应对,最近朝中可以说是全面临敌状态,就怕哪里出纰漏。 而此时的北安同样是遭受了莫大的打击,那北安被视为中流砥柱的丞相府里,克敏手指颤抖,满头白发的他看着密信,身形微颤。 送信过来的护卫疾声道:“丞相,此一回,元昌几乎拔除我们安置的所有密探,逃回来者寥寥,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元昌大怒,最近恐怕将有一战呀!” 第348章 吉时到 克敏捂紧胸口,这件事情早在他预料之中,从魏凌霄逃出北安开始,这件事情迟早要发生,没想到她竟能活着回到元昌,当时来报称她尸首无踪,但血流满地,许是活不了。 万没有想到她竟能活着回到元昌,带来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时隔好几个月,平地惊雷起,两朝局势再起波澜! “丞相,那女子果真是魏家女,乃魏韦的女儿魏凌霄,据活着回来的暗探来报,她上交了火枪图纸,戳破了七箭之事,元昌皇帝已经给魏韦平反。” 听到魏韦二字,克敏微微闭上眼睛:“罢了,此事既然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如今可还有情报传来?” “不曾……”这护卫犹豫了一下,说道:“如今元昌守紧边关,哪怕是百姓私下的往来也被禁止,真正锁死,至于盛京城那边,信息完全中断。” “如此看来,那边已经被除得七七八八,就算还有残余也难通过边关,蛰伏多年,终究是败了,竟是败在故人之女手上。”克敏突然猛烈地咳起来:“老夫进宫一趟。” 如今的北安帝王也是正值壮年,正是由克敏当年一力推举,最终登上皇位,克敏也曾是他的先生,担任太子傅,师生档将北安治理得井井有条,国力强盛之时也想更进一步。 朝堂里关于南下的呼声不断,克敏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 待入了宫,克敏站在殿外,徐徐除帽,再缓缓跪下,叩头道:“老臣克敏酿下大错,以致多年心血沦为泡影,老臣惭愧,特来请罪!” 此进正值午时,阳光炽烈,克敏年事已高,跑了小半个时辰就有内监出来扶人:“丞相莫要如此,陛下方才正在小睡,醒来后得知惊惶不已,丞相快进去吧。” 克敏这才起身,抬腿时只觉得膝盖酸痛得很,跟着那太监进入御书房。 北安的皇帝名为洪烈,他的面容瞧不出睡眼惺忪的样子,在克敏进来时,他快步上前扶住自己恩师的手臂:“恩师不必如此。” 克敏如何不知要真不必如此,就不会让他在外面跪上小半个时辰,如今不过是给一巴掌又给一颗枣,他叹息道:“臣有罪。” “恩师,朕以为如今正是南下之时,不知恩师意下如何?”洪烈说道:“如今元昌正闷头处置朝中事务,无暇顾及边关,正是我等夺回边关之时。” 克敏不语,原本酝酿好的话都咽了回去:“老臣听陛下的。” “好,好,好!只要恩师支持,那些保守派自然也会听从,我们与元昌争夺这些年,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时机!”洪烈说道:“此番必定要将边境线往前推进数里!” 克敏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老臣祝陛下马到成功!” “有恩师发明的火枪,何足为惧?”洪烈笑道:“就算他们拿到图纸,又如何研制出火药,依他们的老旧武器,根本没有办法应付我们的火枪!” 克敏从御书房出来,出宫,在宫门前站了许久,他凄然一笑:“稚子终成虎……” 遥远的元昌都城,凌不语终于交差,迎来了自己的魏妩的婚事,这边厢,小五已经在母亲和祖母、婶婶的帮助下缝好了嫁衣,只等良辰吉日到来。 这一天,也不过是十日后,十日后,满城知晓——状元郎要迎娶魏家女! 到这一日,魏妩在县主府里起了个大早,穿好嫁衣,由得喜娘给她化好妆容,看着铜镜里面带绯红的少女,她呆了。 “我们小五越发地出挑了。”谢老夫人看着外孙女,不禁感慨道:“可惜凌不语要等些时候才能看到这样的小五,凌霄,你看看这妆容如何?” 魏凌霄与三婶过来,两人一瞧,都不禁笑道:“从前看着是少女,天真烂漫,这妆容上来,俨然是待嫁娘,我们家妩儿就是好看。” 三婶是江湖中人,说话大胆:“这新婚夜也知道要发生何事,母亲可有教导?” 谢老夫人捂紧了嘴巴,魏凌霄拍她一下:“你好歹也是长辈,太上皇后交代了宫中的教养嬷嬷,亲自过来教导,况且,那避火图也是准备好的。” 最重要的是男人在这方面素来是无师自通,根本不需要教导。 三婶哪能不知道这种事,就是故意打趣魏妩,今天魏家的全部到场,三位舅舅更是准备好好刁难凌不语,还被三婶给打趣了,人家是状元郎,文武双全,能为难得上吗? 魏妩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母亲归来,祖父平反,自己能寻得如意郎君。 现在回想起凌不语刚到官媒所的时候,她视为他劲敌,是过来挡大家财路的拦路虎。 那只拦路虎没拦住,反倒是冲进了她的家,将她给叼走了。 另一头,凌不语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祖父在边上老泪涕零,新郎官今日意气风发,一扫此前的疲累,迎亲在即,他盯着手心,居然也有紧张到此时的时刻,竟是冒汗了。 “大人,吉时到,该走了!” 高凌赫和肖风喜气洋洋地走进来,那齐王早就兴致勃勃,自家媳妇一大早就杀去县主府,说要给妹妹送亲添妆,他则杀来凌不语这里,帮他去迎媳妇。 今日可以说是极为震撼,不仅工部诸人来了,各官员都极给面子,最醒目的莫过于郑国公,郑国公这位三朝元老带头去迎亲,对方敢拦吗? 人群里,唯有宁国公世子宁应麒心思复杂,儿时说过的娃娃亲,他儿时就认定的小媳妇。 世事变幻,物是人非,他心知母亲仅是一方面原因,终究是缘分不到,他站在人群外,看着众人族拥着凌不语往外走,听着外面锣鼓喧天,众人道贺声连连,自己却不在其中。 有人撞上他的肩膀,他听到大家都在议论:“凌大人真可谓是传奇,以前曾跌落谷底,现在却一朝翻身,虽只是五品官职,但其研制的却是火药重器,前途不可限量。” “听闻宁国公亲自前往边关,边关最近躁动得很啊。” “大喜的日子就莫要提及这些了,凌大人要娶的可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啊,魏家、谢家、太上皇后、齐王妃都撑腰的姑娘,强强联手!” 第349章 即刻出发! 他们不知晓的是凌不语只是娶了那个一眼心动小兔子一样的小姑娘,骑上高头大马,他只想着尽速将那个小丫头带回家,如此而已。 人声鼎沸,街上的人群不少,不久前他们是看凌不语摘得魁首,如今是看他迎娶娇娘。 一路上恭贺声不断,郑国公作为凌不语的隐形金库,更是大手一挥,着人一路上发放喜饼:“大家都恭贺到位,凌大人不会委屈了大家。” “恭祝凌大人新婚大喜!”有个孩子嘴甜道:“早生贵子。” 凌不语嘴角扬起,郑国公哈哈大笑,从身边丫鬟的篮子里掏出一把糖给这小家伙:“这嘴甜得,该赏。” 百姓们见状更是来了劲,一路簇拥着迎亲的人群往县主府去,明明不算长的路硬是走出了十万八千里的气势,县主府前也是热闹,太上皇后亲自带队拦截。 一见到她,郑国公就吹胡子瞪眼:“太上皇后,你们可是不讲武德了,怎么可以如此?” “我义女出嫁,我岂能不来坐镇?不过请郑国公放心,我不出题,有三位舅舅在呢。”太上皇后也是喜上眉梢,今日她和魏凌霄一道嫁女,同样都是迎喜事。 魏凌霄在里面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这迎亲诗做了足足十六首,坐在房里等着的魏妩微微闭上眼睛,聂明珠推了她一把:“心疼了?他可是状元,哪里难得倒他。” 魏妩笑起来时心口突然微疼,她按住胸口,聂明珠关切道:“可是饿了?” 谢老夫人与魏凌霄也过来,外面传来三舅母的声音——“来呀,给我挡住,听说状元郎文武双全,得闯过这百人阵才行!” 百人?魏妩听得心脏微悸,刚才的痛感一闪即逝,她随即笑道:“三舅母可是叫来了她的娘家人?” “可不是,你三舅母在苦寒之地熬了这么久还是不失童性,今天为了为难你夫君,直接叫来了百来号弟子,一来为你增添人气,二来守大门。” 魏妩不禁笑了起来,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呼喝声,随即是一阵瞬间爆开的欢呼声! 外面,凌不语已经飘然落地,双手背在身后,一身新郎装未受丝毫影响,百人又如何,他这一身轻功从名师传承,根本不费任何功夫。 “三舅母用心了,”凌不语一落地便转身抱拳:“我去接新娘子了。” 说完,他身形一闪,竟是越过拥挤的人群,直接消失在门口,也是在此时,谢老夫人的笑声传来:“这咱们实在是拦不住了,凌不语,接人吧。” 凌不语脚下顿住,那门一打开,熟悉的身影慢慢显现,他胸口狂跳,是他的新娘子啊。 魏妩蒙着盖头,喜娘也没用,就由聂明珠牵着她的手,聂明珠看到凌不语出现,就自然而然地松开,她朝凌不语挑挑眉,后退一步。 下一刻,魏妩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牵住,掌心的温度烫得她面红心跳:“小五,我来了。” 明明只是简短的五个字,魏妩不禁握住他的掌心,以示知晓,凌不语笑得像不要钱一般,牵起他的手,郑国公一声喊起:“吉时到,迎新娘回府!” 众人嬉笑着让开一条道,凌不语牵着魏妩的手到了魏家人面前,引着她一起行礼:“外祖母、母亲、舅舅、舅母,晚辈带小五先行一步,往后凌、魏都是她的家。” 谢老夫人眼眶发红,摆摆手道:“将小五交给你我们放心,去吧。” 凌不语笑笑,牵着魏妩的手往外走,一到门口,他便将魏妩打横抱起来,惹来魏妩的一阵轻呼,太上皇后赏的陪嫁丫鬟吓了一跳,生怕盖头掉下来。 若干年后,盛京城依旧记得今日破天荒的一幕,新娘子没有乘坐花轿,被她的夫君抱到巴,两人同乘一骑,无比亲热地朝他们的新家而去。 凌家布置一新,柳湘和柳韶峰今日同在凌家等候,一众官媒所的姐姐们也在这里等着。 这也是凌老爷子的意思,她们为凌家出了不少力,务必要留在这边见证两人的婚仪。 父母不在,姑姑从远方赶来,与祖父一同坐在高位,主婚人则是郑国公,吉时一到,在热闹的氛围下,两人依礼相拜,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那最后一拜,凌不语才觉得自己在这个不一样的空间里扎了根,他趁人不备,在魏妩耳边道——“叫夫君。” 魏妩忍不住捶他一拳,这动作哪能逃得过这么多火眼金睛,一时间哄笑起来。 郑国公中气十足,提起气来——“送入洞房!” 那话音刚刚落下——“皇上口谕到!” 这记声音响起,原本热闹的凌府鸦雀无声,郑国公皱起了眉头,随即说道:“莫不是陛下的赏来了,也是,魏妩可是陛下的义妹。” 那方公公一路小跑着进来,脑门冒汗,凌不语生出不好的念头。 离得近了,方公公歉意地看一眼凌不语,说道:“宫中收到急报,北安突然挥师南下,攻打至边关,元昌边关报急,宁国公率队的火枪队及原有驻军难以匹敌。” “陛下有令,命凌大人迅速押送火药、火枪、火炮前往边关援战,即刻出发!” 什么?郑国公这个主婚人傻眼,这可是两人的大婚之日,连洞房还没有进呢:“这,这怎么好才行,刚行完礼,两人还没进洞房呢。” 众人张惶之时,凌长河长叹一声,凌不语皱起眉头,就在此时,魏妩拉住他的手:“夫君,替我揭了盖头便出发吧。” 国之有难,她怎么可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大事,凌不语心头一热,立马掀开她的盖头,这还是他初初看到她的新娘妆,相较于平时的清纯可人,面庞艳丽妩媚。 他一恍神,赞道:“美极。” “放心去吧,我在都城等你回来,平安。”魏妩转身看向方公公:“还请方公公稍等,我替夫君收拾简单的行装便出发,可以吗?” 方公公叹息一声,若是可能,他如何想此时出现,偏那军报来得太急,边关的确紧要无比,“好,五姑娘快去收拾,除了凌大人外,咱家还要再去通知几家,告辞!” 第350章 凌某告辞 凌长河万没有想到孙子迎妻之时会有这惊天一转,双手束在袖子里无奈叹息,边关将破,帝命难违,不要说刚拜完堂,就是正在洞房也要叫停,这是身为臣子的命运。 方公公急着再去通传,忙不迭地走了,在场的客人都议论纷纷,一边叹息一边担忧。 北安有火器的事情早不是秘密,最近又刚刚拔除北安安插至元昌的暗探,牵涉颇广,本以为是对北安的重重一击,没想到北安狗急跳墙,在这关口南下! 凌不语朝众人抱拳道:“我与小五婚事已成,诸位照常饮喜酒,权当对我二人的贺喜,酒喝照,宴照吃,我先行出发边关!” 说完,他拉着魏妩进了房间,迅速倒下两杯酒,两人一句话也没有,喝完交杯酒,魏妩将酒杯放下,转身就替他收拾起来,可她对这间房并不熟悉,打开衣柜后才发现束手无策。 她甚至没有在这里生活一天,对凌不语的物件也不熟悉,只是看到衣柜里放了不少女装,全是她的尺码,这些都是凌不语让官媒所的姐姐们给她准备的。 其中一件奇怪的衣服最吸引人眼球,上面毛茸茸的,还立着两条耳朵,一只手伸过来,拉扯着两边的带子,那两只兔耳朵就一动一动的。 “本来是专门为你设计的,但来不及看你穿了。”凌不语说道:“行装我来收拾。” 皇帝的口谕来得太急,即刻出发四个字份量太重,凌不语立刻开始整理,这个时节,北边已经转寒,防寒的衣物必不可少。 魏妩只能去找厨房查看库存,将好保存的肉干全部整出来,凌长河也赶过来帮忙,没想到孙子身为工部官员还要赶赴战场,偏又赶上这大喜的日子,老人家沮丧得很。 但魏妩反而平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帮着收拾,还安慰着老人家,凌长河转忧为喜,又被魏妩催促着去前堂陪客人,前面有郑国公和齐王帮盯着,却代表不了主角。 凌长河叹道:“孩子,只是苦了你。” 要是这圣旨早来一步,两人没有行礼,小五还能有退路,现在礼成,万一孙子在边关有个好歹,那她白白担个寡妇的由头,岂不是误了她? 魏妩真心没想这么多,有魏家凄惨的前例,最坏的事情都经历过,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口谕除了让她心生失望外,更多的是担忧凌不语的安危,至于自己的未来,根本没在考虑的。 凌不语的动作极快,他叫来了肖风和高凌赫,重要的事情一一托付,肖风说道:“边关我熟,这次让我跟着去,凌赫呆在都城护着小嫂子。” 高凌赫难得没有争执,这种时候头脑清醒得很:“好。” 凌不语收拾好东西,大多是御寒的衣物,藏在行李里面的还有两把火枪,这玩意是他私下替自己准备的掌中雷,小巧,方便携带。 提着这不多的行李,肖风倒没有带什么,边关是他的大本营,等回到那里什么都不会缺。 两人这么地走出去,魏妩将准备好的食物递过来,还有两壶他们婚宴的酒:“酒可以御寒,越往北走越冷,还有这些银票。” 凌不语不禁笑了,这傻丫头,他哪是会缺银子的人,不过这倒是提醒他了,他将一把钥匙放进她的手中:“这是我库里的钥匙,所有东西都在里面了,想用随时取。” “你就是这府里的主子,谁也为难你,高凌赫自然会帮你收拾。”凌不语还有千言万语也来不及交代,外面已经有人来报,皇帝的人等在外面,接他去工部。 他现在必须与那位大将军一起去工部调集所有能用的武器前往边关,他拿起背包,走出去,外面的宾客们突然寂静无声,个个目送着凌不语。 “诸位不用担心,凌某告辞!” 凌不语大步流星地离开,钻进那辆马车,即刻消失在众人视线中,郑国公双手背在身后,哀叹一声,心中沉重,此一番边关必定是你死我活,那北安图谋多年只想吞食元昌疆土。 这一次必定不死不休,他征战多年,深知这一战的重要性,他大袖一挥:“都愣着做什么,新郎倌让咱们替他贺喜,咱们一贺凌不语和魏妩新婚大事,二祝边关大捷!” 齐王举杯:“好!” 这两人一唱一和,气氛又陡然好起来,柳湘等人也杀去洞房,陪着魏妩,这一夜,注定是个不一般的新婚夜,魏妩怀里抱着凌不语的衣裳沉沉睡去。 宫里,端木崇收到凌不语与那飞虎将军带队出城的消息时莫名地松口气,如今各种战备物资都在输送中,皇帝紧急调配大军前往边关支援,但能否得胜的关键还是在于火器。 那火器威力皇帝亲自见证过,如今根本不是拼人力、冷兵器的时候,而是比拼火力的关键时刻,端木崇看着手边上还没来得及放下去的圣旨,这本是为魏妩抬轿的旨意。 赏赐也还在自己的私库里,这一出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这旨也不必送了,送了倒让魏妩多想,那方公公犹豫了半天,说道:“奴婢去的时候,刚行过礼,两人都不来得及洞房……” 方公公说到这里顿住,也觉得此话不妥,好像专门暗示陛下两人不算真正成事一样。 好在皇帝似乎在想边关的事情,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凌不语调用了仓库里刚刚生产的所有火药和火枪,连同那四架刚刚产出的火炮及炮弹,这是火器司目前的所有库存,因为时间紧急,他召来赵起和白秦,着他们监督继续生产。 在火器司,凌不语挥毫写下尚未来得及的安排,吹干墨迹交给白秦:“替我转交给卓大人,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请大人放心!”两人忧心忡忡地目送凌不语消失在眼前,他们两人甚至还穿着今日出席婚宴的新衣裳,抬头时看到对方眼底的忧色,但当下要事要紧,催工赶产才是第一要务。 第351章 我们一同前去! 凌不语和肖风坐上马车,外面是骑马而行的飞虎大将军洪应召,他也是宁国公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如今宁国公在前线吃紧,他心急如焚,看着身后的马车也不禁皱起眉头。 就在此时,马车里传来凌不语的声音:“马车太慢,我二人骑马就可。” 洪应召大喜:“那就辛苦凌大人。” “如果将军想日夜兼程,我二人绝不拖后腿。”凌不语说道:“将军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尽管直言,这一路我们互相照应。” 洪应召本就不喜文官,嫌他们墨迹,没想到凌不语这么快人快语,刚才的不悦立马抛到脑后,不过赶路的两三天功夫,就儿凌不语混熟,在了解凌不语的身手后更是热情许多。 从洪应召的嘴里凌不语知道了不少信息,先是宁国公率亲卫返回都城,边关由苏正珉把持,但其后再次换将,如今镇守边关的是苏正珉以前的副将刘卫。 这位是苏将军亲信,带军也是一把好手,从洪应召的口气中可以听得出来颇是信任。 “如今还有宁国公带队的火枪队,怕只怕北安的规格远胜于我们。”洪应召说道:“但我们有这四门火炮,现在必须尽快赶到边关,所以只能辛苦凌大人了。” 带上凌不语是最好的选择,他最了解火炮及火药、火枪。 说完,洪应召收起水壶,跳上马:“整军出发!” 凌不语一行人为了节省时间,放弃官道,专挑小径,宁愿翻山头也要节省时间,终于紧赶慢赶往边关,凌不语还是第一次到达这么遥远的地方。 越往北走,温度越低,穿上厚棉衣的凌不语只骂娘,北安挑个这个季节攻打边关显然精打细算,长年驻守边关的将士还好,从盛京调派的援兵还得适应这严寒的天气! 待到边关外,那闻名的石头城里凌乱不堪,不少百姓正从城中往外奔走,看到有军士过来,一个个奔涌而来,有人高呼道:“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听到这呼喝声,凌不语从马上朝远处看去,乌压压的人群疯了一样朝他们跑过来,他们衣衫褴褛,拖家带口,不多的行李背在背上,女子在脸上涂了黑炭,男人背着大包小包。 那些小小的婴孩被抱在怀里,略大些的被老人家牵着,一路艰难地跟着大部队。 这些是石头城的百姓,为了躲避战乱往中原去! 洪应召勒住马,立刻派出一队小分队保护这些百姓离开,凌不语叫住一位气质端重的老者:“老人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到处轰轰轰,已经响了无数天,听说宁国公也负伤,现在石头城就要守不住,北安人要打过来了,咱们的郡守让我们先行撤离,以防万一!” 宁国公负伤,凌不语严正道:“老人家慢走,莫要惊慌,陛下派我们前来支援,必定能守住城门,守住边关,走吧。” 这老人家看着后面奇怪的四门火炮,不知为何信心大增,朝凌不语拱拱手,拉着自己的小孙儿匆忙离开,无数人群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有百姓大声叫道:“诸位大人保重!” 将士们纷纷点头,咬紧牙关,与出城的百姓擦肩而过,那些孩童好奇地看着大炮,眼中充满了希望,凌不语看着这一幕,心内震撼不已,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战争。 还没有看到战争的场景,但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是什么?流离失所,失去财产和亲人,现在不知道流向何方,要是能保住石头城,他们还能返回故土,不若然…… 凌不语这才知道和平的不易,理解为何太平盛世下的华夏在军力强盛的情况下依旧不愿意参与战争,何尝不是为了国泰民安! “驾!”凌不语夹住马肚子,飞速往前,洪应召急不可待,到了城门前,那守门看到来人,还有洪应召亮出的令牌,高呼道:“援兵到了,快去通传,朝廷的援兵到了!” 那声音几乎要撕裂空气,凌不语跟在洪应召的身后,那半开的城门原本只能出,不能进,现在完全敞开,将进城的大道打通! 出城的百姓们仍在鱼贯而出,洪应召勒住马,放声说道:“大家伙暂时出去寻个藏身之处,不久后就等着回家!” 百姓们连连应好,带着满眼期冀离开,凌不语吹着这边关的寒风,脸上像被刀子在刮。 风寒刺骨,伸手都觉得困难,还要在这种情况下与敌人厮杀,困难可想而知,凌不语更急切地要带这批物资迅速进城,给前线补充弹药火炮! 石头城的郡守大人立马出城来迎,凌不语见到洪应召的脸色微变,再看这郡守大人,这种紧要的时刻,还换了一身新的衣衫,脚上的鞋子一看就没有沾过尘土,心内腹诽不已。 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他还有空换衣服,城中百姓正撤离,他不安排人手护送,出城的地方就只有寻常列兵,没有加强人手,万一出现骚乱怎么办? 凌不语碍于身份原因没有说话,在这里做主的有宁国公,退有刘将军,再有洪将军,自己不过是过来打配合的,不该喧宾夺主。 “秦大人,宁国公在何处?”洪应召压下心头的火,驱马上前,闻到这郡守大人身上的一缕香,差点绷不住表情,大敌在前,百姓流离失所,这郡守大人竟还流连花丛! 郡守大人大汗淋漓,他收到消息援军将至,但大军到达的时间比预计得早了四五日。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刚从美妾的被窝里钻出来,根本来不及沐浴,他不敢抬头,忙说道:“宁国公并不在城中,在离战场五十里处暂歇,伤情,伤情……” 好家伙,凌不语眉头深锁,宁国公为国征战,如今更是堂堂的左相,他居然不知宁国公的伤势如何,他狠狠地捏住缰绳,眼神凝重。 洪应召轻轻笑着,突然双目圆睁,一拍马,马嘶叫一声向前,他猫腰下去,一把抓住这秦郡守的腰,将他带上马,听得他惊呼出声,嗤笑道:“麻烦郡守大人人陪我们一同前去!” 第352章 自投罗网的秦郡守 凌不语嘴角扬起,那郡守大人带来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得不行,凌不语好心地告诉他们:“维持好城中秩序,安置好留下的百姓,余下的,稍候再说。” 秋后算账也不是现在,凌不语悠哉地看着这些人变了脸色,这才夹着马肚子,追上去。 后面的车队与人马迅速跟上,四架火炮碾过街道,人群里有人朝那火炮盯了一眼,突然转身就走,凌不语余光看过去,立马驱马过去,那人扭头一看,突然面色一 变,撒腿就跑。 他要不跑凌不语还不会怎么着,只是好奇看看,这一跑倒是暴露无遗,凌不语纵身跃起,直接扑向那人,待将那人死死地按在地上,低头之时,这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刀芒毕现。 “凌大人当心!”背后传来洪应召的呼喝声。 凌不语闷笑一声,一个肘击便将那这人手上的刀击打在地上,直接将这人打晕了扔到马上,洪应召惊魂未定:“没想到凌大人有这身手,我记得大人是文状元……” 他后知后觉,要是依凌不语的身手去参加武举的话,魁首也不能是别人。 事情紧急,一行人默默地朝城西走,越过西门再往前五十里才是真正的驻军,宁国公就在那里养伤,一路奔马飞驰,这次连停军整顿都没有。 眼看着就要到驻地,有斥侯先行往前探同时传递消息,等到十里地的时候,守将刘卫带着一小支人马前来相迎,看到那一辆辆马车的装备及粮食,刘卫眼底泛光。 等看到凌不语,武将之间都熟悉,对凌不语这张生面孔则是诧异,刘卫并未下马,远远地抱拳:“洪将军,请!” 和武将打交道就是省事,不像和文官那样绕来绕去,没有过多的寒暄,直奔军营! 到了地方,第一时间彼此交接清点带来的物品,凌不语等人立刻进入主帐,一进去就闻到刺鼻的药味,宁国公正捧着药碗,看到他们进来,激动地将碗一扔,直接下了地! “宁国公……”刘卫大惊失措地上前,宁国公撇开他,他衣衫敞开,腰间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但仍可看到快要渗出来的血:“凌不语,你可算来了,家伙什带来了吗?” “狗日的北安皇帝,坑死我们了。”宁国公直接越过刘卫,一把按住凌不语的肩膀:“火炮呢?弄过来了没有?” “仅有四架,比之前的要成熟些。”凌不语说的是实话,宁国公把之前打样的火炮都弄过来了,但那仅是初代,使用不如现在的方便:“所有的存货都弄来了。” “好,好,好!”宁国公咬牙道:“此仇不报非君子,他们不就是仗着火药充足么。” “国公爷,要想取胜还有个方法,从都城千里迢迢地送家伙什过来太远了,我想就地取材,直接利用石头城的工坊制造火药和火枪、火炮。” 凌不语说完,宁国公等人眼睛亮起:“那城中可有相关材料?” “那就要问郡守大人了,不过郡守大人忙着怜香惜玉,怕是不知道城中的情况。”洪应召冷笑道:“我等提前四五日赶来,就为增援,未料到郡守大人却还在女人窝里享福。” 秦郡守失魂落魄,两腿一软,想要叫屈却不敢,宁国公闻言大步上前,在秦郡守身上闻了闻,除了那一缕女人香,还有一丝男人才懂的腥膻味。 这是真没来得及沐浴,带着那味儿就来了,真是被洪应召给猜透了,宁国公脸色怒变,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来呀,将此人羁押,待本相书信一封,押送此人回都城受审!” 凌不语双手抱在胸前,那秦郡守再三叫唤,宁国公却冷笑道:“你的事情可多着呢,需要本相一一道来吗?朝廷运送的军用冬衣,为何近半被调换?” 提到这事,刘卫最有发言权:“本以为是朝廷里有人不做人,但一番深查下来,中间是一波三折,东西到了石头城却被人调换,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此事,此事早有前缘,做手脚的官员已经被本官揪出来……” 秦郡守没说完就看到宁国公的冷笑,底气越来越不足,那人不过是个背锅的,几年前就被判了徒罚,结果死在牢里,没想到过了这几年,事情又被翻出来。 看宁国公的样子,已经完全掌握了证据?今天这一出,不过是顺水推舟! 宁国公其实忍这家伙许久了,石头城是边关的第一城,如果能打好配合,这场仗根本不至于这么凄惨难熬,可惜遇到上孬种和不中用的家伙,一直在拖后腿! 凌不语心里一动,宁国公说道:“你说的是那位郑姓官员?他本想向朝廷告发你,却被人反过来嫁祸,他的死也是你一手所致,你真以为瞒得了所有人?” 郑姓官员,郑霄,凌不语将这两者联系起来,突然间就明白了,太上皇后为何要保郑霄,为何安排柳湘与他假成亲,他又为何来到边关,又突然回到都城,还称被人追杀。 至于景相,不仅仅是郑霄父亲的同乡,恐怕他曾经向景相求助,可惜景相身在岭南,手伸不到这里来,但景泰如今身为丞相,自然能帮同乡雪冤! 郑霄必定是掌握了证据才会被追杀中回到盛京城,再次投奔柳湘,想必现在已经将证据交给太上皇后,转达给了陛下,可惜在此时北安南下,倒是让这位郡守大人多喘息了几日。 秦郡守上气不接下气,惊惶得不行,援军到来第一刀就斩向他,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传本相的令,即刻押送罪臣秦江入都城受审,接下来就由凌不语负责石头城的相关事宜,镇守后方!”宁国公说道:“本相出城前陛下曾予我令牌,允本相全权做主!” 凌不语一怔,忙拱手道:“下官必不辱使命!” 那秦郡守还想叫冤,被人堵上嘴巴,如丧狗一般被拖出去,宁国公按住伤口,急匆匆地说道:“弄来了多少火器,快让我看看! 第353章 意图炸城! 凌不语忙拦下他:“相爷不必着急,那边厢正在清点收货,我这边有一份备用的清单,凡是我火器司出来的都有记录,冬衣、粮食那些下官就不知晓了。” “都要紧,药物呢?“宁国公咬牙道:”北安重创我军,伤员实在是太多了!” 凌不语早把火器司的单子抄了一份,宁国公接过去一看,心知肚明,这就算是把火器司的仓库给掏干了,但是,“四门火炮?” “正是,相爷此前调走的是样板火炮,火力没那么猛烈,使用上也不算顺手,但这四门是改造过的,填充火药更是改良款,火力更足,射程更远。” “目前所有火枪、火药都运了过来,但应该远远不够,下官准备在石头城改建工坊,迅速在本地生产,所以这次带了些原材料过来,剩下的只能靠就地取材。” “好,好,好。”宁国公如同吞下一颗定心丸,这就是陛下把凌不语派来的重要原因,原本丧气的心情也好转:“北昌人欺人太甚,老子憋了这些天,总算可以反击!” 他一激动伤口隐隐作痛,一边的刘卫将军说道:“相爷保重身体,关键时刻您可不能倒。” 凌不语也是压力陡生,现在人手不足,又撸了那郡守,自己以前就操持一个官媒所、一个火器司,但如今是整个石头城,那郡守能在本地为所欲为,底下的人必定是沆瀣一气。 他接管石头城要一身多用,也是考验,瞧出他的压力,洪应召拍着他的肩膀道:“辛苦。” 两人一路北上,他也看得出来凌不语并非矫情之人,精力比他这个武将还要充沛,平时文官和武官要掐得你死我活,但凌不语这位文官显然能吃苦。 这一来就直接解决问题,直接援助前线,洪应召心底就佩服几分,不过他又提醒道:“方才凌大人在城中逮到的那人十分可疑,不如拎进来问问?” 凌不语还真把那人给暂时忘记,立马转身将绑好的男人拎进来,扔在了宁国公面前:“石头城的百姓都在往外走,他不走就罢了,还一直尾随大军,尽盯着火炮看。” “被下官发现后居然意图行刺,分明存有不轨之心,不知真实身份为何。”凌不语说完,一脚踩在这人后背,毫不留情地一压,这人生生地被踩醒——“唔。” 待这人抬头,顿时被几名官员的气势压得心脏几乎停滞,凌不语毫不留情:“若没有猜错,你是潜入石头城的北安探子。” 他的语气笃定,根本不容这人有半分拒绝,他突然抬起手指迅速点下去,那人只觉得身体的血好像停住,不禁骇然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封了你的死穴而已,半个时辰内不解开穴位,你将血滞而亡。”凌不语冷漠道:“你若不老实交代,就把命交代在这里,贱命一条,想必北安并不介意。” 这下把宁国公都给吓到了,他虽听说凌不语身手不凡,居然连这种江湖奇术也精通,本想大笑,念及伤口还是忍住了。 洪应召和刘卫两位将军更是闭口不语,就怕打乱了凌不语的节奏,在这完全静默的氛围下,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等奉命潜入石头城埋下火药,意图炸城!” “什么?”宁国公雷霆大怒:“说,都埋在何处?” 凌不语也没想到自己顺手抓来的探子曝出这惊天大计,一时间他退让到一边。 宁国公气不打一处来,虽说出城的百姓不少,但仍有不少人舍不得离开故土家宅,决心死守在石头城,一旦引爆火药,后果不堪设想! 这人怕死,一骨碌地吐露出不少,刘卫将军立马安排人手出营,该找火药的找火药,该抓人的抓人,简直是片刻不能停。 凌不语和洪应召刚到,急需要休整,事情交给宁国公和刘卫将军处置,两人被引入帐营。 顾不得身上还穿着脏的衣服,凌不语倒头就睡,风餐露宿无数夜,这一次终于有个像样的地方能躺着休息,睡梦中,他又回到了拜堂之时,方公公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千里之外的盛京城,魏妩放下手里的文书,对面的柳湘正打着转,面露不悦:“已经快二十日了,怎么没有一点消息?” “从这里到边关需要一个月有余,二十日,恐怕还在路上。”魏妩的神色倒是从容,丝毫没有担忧之色:“既来之,则安之,凌不语常说要事第一。” 没想到魏妩如此淡然,柳湘对她是真的心疼,好端端的婚仪愣是被中断,小夫妻俩连洞房都没来得及,事后凌老爷子也让她住回县主府,身边有祖母的母亲陪着能好受些。 凌不语走后,魏妩像没事人一样,在县主府和凌府间来回打转,两边的长辈都瞧不出她的异样,就连官媒所那边也没有告假,正常出入,继续说媒,竟还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你倒是从容,欸,这信息不够通达,前线如何也无人知晓。”柳湘说道:“我最担心的还是边关有敌国的探子,你想想,就连都城都能渗透,何况边关?” 柳湘一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魏妩说道:“探子这种事情其实是相互的,如果我们的边关之城有他们的人,他们那边亦如是。” 好家伙,的确是这个道理,柳湘乐得拍手道:“你这是跟凌不语混久了,把他的性子也学到了,欸,那何夫人后面如何,你可知晓?” 柳湘的地位到底是低了些,接触不到这些事,魏妩一顿,说道:“何夫人主动检举,保住了何家上下的性命,但何大人还是因此丢了现在的官职,又被贬了。” “切,能活命就不错了。”柳湘说道:“那何晋呢?” “依旧在翰林院不死不活,如果没有猜错,接下来永远无法晋升,除非……”魏妩说道:“他主动提出外放,愿意去外地从底层官员做起,不过他显然没这个魄力。” “他父亲已经提出来外放。”这个声音响起,一道身影快步走进来,站到柳湘身边。 第354章 耗光凌不语的家底? 柳韶峰现在已经能下地行走,但还有病假,这几天没事就来官媒所守着,生怕柳湘反悔似的,事实上大理寺还是有事要忙,大理寺的两位少卿时常来官媒所找人。 他倒也不急,借着伤口未愈合一直拖着,反正假期未销,他是理所当然地过来堵柳湘。 “这位何大人真是豁得出去啊,是个狠角色,关键时刻让夫人自曝身份保全何家,这女人呀就是不能有儿有女,一旦有了便是软肋,要不是为了孩子们,何夫人何至于此。” “何九安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以嫁为进,何况他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外放的话陛下也能放心,他也能保住重来的机会,听说他还在说服何晋一同外派。” “那赵安兰能同意?听说有孕在身,这时候让她跟着一同外放,岂不是杀了她还难受,但要是留在都城,依那何晋的尿性指不定在外地放纳几个小妾,还有她什么事。” 何晋对赵安兰早就难忍,正好借机摆脱她,想到何晋还曾经试图染指自己,魏妩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微微颦眉。 “何晋已经同意了,何家入仕的也就这父子二人,他二人愿意外放,陛下龙心大悦,还有那何夫人……”柳韶峰说道:“陛下特别赦免了她的罪,允许她一同外放。” “陛下竟如此仁慈?”柳湘意外道:“那可是敌国的探子。” 魏妩低头一思索,说道:“陛下何必亲自收拾她,免她的罪,允她一同外放,等出了城,她也活不成,北安不会放过她,她的命会有人来收,何大人会保她吗?” 柳湘听得心里一凉,不禁骂道:“好一个何九安啊,他的心居然这么狠,这是把何夫人拿捏得死死的,虽说何夫人是暗探不假,但也是他的发妻,孩子的母亲。” “比起世家前途,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人不狠,站不稳,何九安这人心计深远,懂得避让,将来说不定真有再次出人头地的时候,至于何夫人,陛下本就不会留她。“ 一个反正是要死的人,皇帝也不想动手,留给北安自己清理门户,而何九安也能担个不离不弃的名头,这么看来,皇帝是想用何九安的,不然何必留这么一手? 柳韶峰说完,突然略带同情看着魏妩:“最近大理寺在查军中贪腐,当初认罪的郑大人是冤死的,其子郑霄潜伏边关一年有余,带着证据回到都城,正好景相要重查劣制冬衣。” “这次凌不语他们去边关带去的冬衣仅是所需数量的三分之二,三分之一的冬衣都是劣质棉花制成或双袖是薄棉,填充得不够,根本不能抵御严寒天气。” 柳韶峰说道:“此事不是这一次刚开始,贪腐现象太过严重,前兵部尚书又身死,新上任的尚书大人接过这个烂摊子,才刚刚深入北安的大军就挥师南下,意图突破边境线……” 柳湘气得扯了一下:“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说这些是要请五姑娘做好心理准备,凌不语这一次去危机四伏,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困难不少,他这一去何时回来是未知数,五姑娘早日做好心理准备。” 柳韶峰说完,魏妩的眼睛反而亮起:“我要进宫。” 柳湘一怔:“进宫做什么?” “兵部给不了的,我以妻子的名义给他准备送过去如何?”魏妩断然道:“他缺什么,我送什么,只要陛下允许就可以,冬衣我可以找人来造,找镖局押送。” 肖风不在,但高凌赫在,他肯定知道路数! 柳韶峰挑起眉来,没想到这位县主大人看着小巧可人,但想法不少,胆量还大,他本是看在她和柳湘交好的情况下提醒一二,她却直接奔着解决问题去了。 不怪是状元郎看中的姑娘,魏妩施礼道:“多谢大人提醒,待大人与柳姐姐大婚时必有重礼,对了,你们何时办好事?” “如今大战在即,还是不要了吧?”柳湘迟疑道。 “先下订。”柳韶峰等了这么久哪能轻易放过她,他这条命都折了大半,好不容易重新喘气,若不能得偿所愿他白挨那三箭:“日子我都看好了,今日过来就是通知你。” “等战事稍缓些,我们再挑日子成亲,郑霄那小子如今有专人保护,也用不着你了。”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石头城的郡守正被押往都城,郑霄马上就要大出风头,正值边关大战,军中贪腐被曝光,百姓深恶痛绝! 魏妩去见了太上皇后,说明来意后,太上皇后诧异道:“你要私人出资筹措冬衣和粮食?” “正是,太上皇后,听闻这次送去边关的冬衣不足,凌不语他们肯定在边关十分为难,而且战乱之时总是缺粮,边关的百姓也需要粮食,将士更不能饿着肚子打仗。” 太上皇后没想到看上去小小巧巧的魏妩居然有这般打算,不禁红了眼眶,半开玩笑道:”你可能筹集多少银两?” “凌不语把私库的钥匙都交给我了,随我使用,他跟着郑国公赚了不少银子,还有……”魏妩眨巴了一下眼睛:“苏家四叔也愿意支援一把。” 太上皇后差占被茶水卡住,四哥这是拿自己当货真价实的继父,还没正式和凌霄成亲就摆起了继父的谱,能出力出力,能掏银子掏银子,务必要拉拢小五。 “既然如此,本宫来带这个头,事关边关战事,不能小瞧,而且这次战事紧急,元昌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又赶上军中贪腐未查清,边关的情况可想而知……” 太上皇后说道:“凌霄。” 魏凌霄说道:“民女在。” “就由你和谢老夫人代替我举办一场宴会,我亲自出席号召这些世家夫人、小姐募捐,自然不能让小五败光凌不语的积蓄。”太上皇后笑着说道:“以后还要过日子的。” 魏凌霄不禁笑了,魏妩在边上轻咳,千里之外的凌不语狠狠地打个喷嚏,不晓得自家的家底都要被小媳妇给弄出去,他此时正坐在石头城的府衙里,看着手底下的这帮人。 第355章 接手府衙 秦郡守没了!被押解上都城定罪去了!这是这位大人进来后宣布的消息,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盯着凌不语身后的将士发懵,这是宁国公批派给凌不语的人。 凌不语大老远地过来,就只带了肖风一人,虽说肖风也是石头城的地头蛇,但想震慑这些官员依旧是难,宁国公大手一挥,给他指派了六名小将,都是刚上过战场,手里有人命。 那铠甲一穿,身上又沾过人命,看着就不太一般,这帮府衙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当第一个开口的人,凌不语也懒得与他们废话:“府衙建得不错。” 众人不知道凌不语的意思,这边关小城却将府衙建得恢弘,有一堂、二堂、三堂,大堂前还有庭院建筑,从北到南,是个南北向的四合院。 四合院东西两侧布置了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等建筑,大堂前设置月台,还是九檩无廊式硬山结构,高峻威严。 凌不语心中嗤笑,一个边远小城,才创造多少gdp,就敢这么着建造府衙,瞧瞧这青砖灰瓦、梁枋彩绘,哪一个像是这座石头城应该有的。 可见这姓秦的在石头城这么些年,借着转运军资的机会不知道和军中的人伙同弄了多少好处,又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在座的都是老油条,听出凌不语话里的意思,一个个垂着头不敢出声。 “主管户籍之人出列。”凌不语说道:“即刻起立刻统计城中留下多少百姓,一一登门统计清楚,尽快完成,战时一切都需从快从紧!” “粮仓又归何人所管?”凌不语再开口,一个小胡子走出来,神情却不自然,凌不语说道:“城中存粮几何,带我这位军士前去查看并清点数量,务必要能保证城中百姓需求。” 他一挥手,就有一名军士走出来示意他跟着小胡子去清点粮仓,根本不容小胡子拒绝。 这府衙的人里有多少鬼,势必要尽快揪出来,可用的留,不可用的除,就这么简单。 现在是特殊时刻,宁国公既然让他放开手就去,就要替他们守好这城,“城中防务由谁负责?出列。” 看到那人走出来,凌不语难得看到一个顺眼的人:“城门加紧防护,进出者严查,若有假造身份者迅速羁押,万万不能大意,以免再有不轨之徒混进城。” 这人领命离开,凌不语再看着剩下的人:“城中可有废弃的工坊及得力的工人,迅速召集,本官要在这里直接改造火药工坊,在这里生产火药,加工火炮!” 这话一出,有两人立马从队列里出来:“大人,我们对这一块最了解,请把这件事情交给我们来办,务必尽快能生产火药!” “好!”终于有挺身而出者,这两人看着地位不高,年纪也不大,正是热血之时。 凌不语接连安排下去,总算是把这一堆事情梳理得清清楚,至于其余人允许他们各司其职,是否涉及秦郡守的案件,都只能押后再算,现在正值用人之时,只能忍一忍。 打发走了许多人,肖风才上来说道:“大人,那小的做什么?” “找些人手过来,要信得过的。”凌不语说道:“工坊里必须有我们的人时刻盯着,万一混进一个不应该的,就全完了。” 在这里生产最利于供应,但要是被元昌的探子发现,只要一把火就能将一切毁灭。 肖风立马明白过来,临走时交代道:“大人再歇歇吧。” 凌不语苦笑,现在哪里有歇的功夫,他则才只是择最急的事情先处置,但府衙还有哪些事仍要摸清楚,比如府衙的结构,人员组成,职能。 当然了,现在这种情况让府衙正常运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急前线所急,安留下来的百石的心,这些才更重要。 凌不语抬头,看到大堂上挂着牌匾——公廉堂。 为政戒贪,贪利贪,贪名亦贪,勿鹜声华忘政事;养廉惟俭,俭己俭,俭人非俭,还从宽大保廉隅!真是可笑,那姓秦的居然还玩这种把戏,也不担心这玩意掉下来砸坏自个。 凌不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郡守大人底下最重要的两个角色一个是县丞,一个是主簿。 县丞的主要职责是掌一县之粮马、税征、户籍、巡捕诸务,并设攒典一人协助其办事,刚才他一番安排,一个去查户籍了,一个去点粮马,都派出去了。 那底下还有管各种各样的属官,有典史、巡检、驿丞、闸官、税课大使、河泊所大使等,这些就按在原位不动,该干什么干什么,维持这里的正常运转。 剩下的就是一帮书吏了,这府衙设置有六房,吏、户、礼、兵、刑、工,书吏各有归属。 六房各有职差,吏房保管人事档案,这些档案记载着该县所有衙门中,所有人员的姓名、入衙日期以及是否有奖励、处分等记录。 户房负责收税及所有与钱粮相关的事务,同时也保管着历年来税收的档案;礼房负责祭祀仪式、寺规、学校、考试及荣誉授予。 兵房保管城门警卫、皂隶、马快、民壮、邮差的档案以及驿站档案;刑房保管诉案、囚犯、捕快、仵作和狱卒的档案,并负责当地保甲管理事务。 工房负责维修官舍、谷仓、监狱、驿站、桥梁、渡口、道路等等。 凌不语看得脑袋发懵,小小的一座城,府衙里居然分得这么细致,要维持一座城的运转果然不易,他呆在区区的工部火器司真的算容易了…… 他不禁佩服起景相,能在岭南呆那么久,并带着岭南打破重重难关,直至发展到现在的水平,着实是不易! 这种时候还要紧防监狱,想到这里,凌不语又叫来那掌管狱囚的典史,谨防犯人在这个时候趁乱逃出,让石头城陷入混乱,必须加派人手。 见凌不语细致到这个程度,所有人不敢大意,更担心被扯进秦大人的事件里,就算心里有什么小九九,也暂时按捺住,何况这位可是宁国公指派过来的! 第356章 请陛下增兵 宁国公的厉害,他们此前就领教过了,手持尚方宝剑,代陛下执政,可以先斩后奏!现在来的这位又是宁国公一力撑的大人,等同于间接持着尚方宝剑,他们得罪不起。 有些心怀鬼胎的更觉得要是巴结一二,万一以后落到他手里,也能通融一二。 就这么着,或是迫于宁国公的淫威,或是碍于自己心中有鬼,或是真心实意地想为石头城的百姓做些实事,凌不语就这么着安抚了众人,这才去了府衙的休息之地。 过来后事情忙得团团转,这几天他都没怎么合过眼,现在合衣躺在床榻上,半上眼睛就是新婚那天的大红色,多喜庆的日子呀,全让北安给搅了! 所有的物资都移交,火器司库存已空,临走时交代他们加速生产,但运送过来的时间摆在那里,不如两边同时进行,在这里直接设立工坊生产最好不过,只要原料到位。 想着想着,凌不语沉沉睡去,等到他醒来时,肖风已经带着一帮兄弟过来,足足有四五十号人,堂堂地迈入府衙! 好家人,凌不语都不知道肖风在这里弄了这么大的阵仗,肖风笑呵呵地说道:“大人,这就是我在边关打下的江山了,也是你的江山,这些兄弟都跟我走过货。” “还有一批兄弟在走镖局,已经通知他们回来了,至于大人需要的工匠,我物色了一些,就是没弄过火药,”肖风面露为难:“要辛苦大人带一带。” 凌不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干得漂亮!” 凌不语大张旗鼓地在石头城里开设工坊,火速赶工,迅速支起了火药工坊,而留在城中的百姓名单也被呈上来了,让他震惊的是出城的人不少,但留下来的更多。 他们不舍得离开乡土,更不愿意流离失所,凌不语在街上听到不少百姓议论说最近城中安分了许多,援军来了以后秩序也有好转,也有留意府衙里换了人。 “姓秦的不见了……”坐在街头的茶摊上,凌不语听着隔壁摊拉的几位百姓议论着。 “新来的那位大人管理也井井有条,听说把粮仓都看管起来了,以免生乱。” “最近进出也严格许多,巡城的力度也大了许多,就是不知道战事如今,但如今二十来日了,北安军并没有攻进城,是不是稳住了?” 凌不语和肖风对视一眼,一边的高小将军微微一笑,这位小高将军也是往来石头城与前线的中间人,自然对前线战事知晓一二,自从援军及物资、火药到来,尤其那火炮,绝了。 虽说补过来的只有四门,但这四门的火力强,赛过对方的火枪无数,一下子压倒对方军力,令得北安大军大乱,不过对方毕竟先行弄出火药和火枪,他们不缺火药和枪。 现在仍在僵持中,那北安皇帝这么多年终于下定决心要攻打元昌,岂能轻易放弃? 一阵寒风吹过,凌不语捧起手里的热茶喝下,高小将都不禁打个哆嗦:“大人,城中能弄出来的冬衣基本上都送过去了,再加上都城送来的,现在也只是勉强。” 凌不语也是在等,等着皇帝还能再补充一些物资过来,现在天气一天天冷,前线又有损耗,实在是难,凌不语把自己的几件冬衣都捐出去了,自己才留了一件将就着穿。 “从都城到这里路途遥远,再加上时机不对,现在要筹措物资也要时间,只能等了。” 还是现代社会好,飞机火车高铁一应俱全,这古代赶上战时运输不力真是要了老命了,前线吃紧,啥啥都缺,这一片大冬天的有什么?全靠存粮。 凌不语叹息一声,高小将军笑着说道:“大人一来就把石头城接管得顺当,宁国公可是满意得很,现在这小小困难,咱就忍忍吧。” 凌不语心道自己可以不吃,但工坊的工人接下来要承接大任务,他们不能不吃,不能挨冻,他长叹一声:“现在只有这热茶还能顶顶。” 一晃又是十来天过去,工坊总算是能开始生产火药,但要制造火炮和火枪急需要铁,厉王交代的那处矿现在仍在开采,哪有那么快,凌不语只能优先生产火药。 不过他倒是没有闲着,既然火炮和火枪难整出来,那可以先弄点简单的,图纸一画,就将炸药包设计了出来,等到把这玩意输送给宁国公,原本胶着的战势终于有了倾斜。 那北安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凭空杀出两大他们没有的武器,原本火枪、火药充足的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火炮虽然威力强大,但因为不方便运输,所以攻打的范围有限。 但那炸药包是想攻哪里攻哪里,更活动迅速,火炮已经让北安进攻计划大乱,炸药包的出现更是雪上加霜,北安从一开始的优势到旗鼓相当,再到无能为力,不过一月有余! 宁国公趁热打铁,直接将北安大军打到这界线十里以外,硬生生地将国境线推进了十里! 北安皇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宫殿的灯火亮了一整夜,文武百官悉数陪着,一夜未眠。 那名振天下的贤相克敏如青松一般屹立于殿中,四周是文武百官们的议论声,轻轻直响,殿上,皇帝洪烈头痛欲裂,看着殿中的百官,更是心烦意乱:“爱卿们有何办法克之?” “陛下,他们的火器武力均在我们之上,尤其那扔出来的不知道是何物,一扔即爆,灵活机动,我军将士防无可防,这才节节败退!” “现如今元昌大军押进十里,硬是重新界定了边境线,这……陛下,臣恳求再增兵!” “请陛下增兵!” 洪烈听得太阳穴隐隐作痛,那地方一直鼓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那两样神器到底是如何制造出来的?本以为只有北安拥有,为何元昌更上一层楼? “丞相,那元昌的女探子盗走的仅仅只是火枪图吗?为何他们连火药都制造出来,不仅如此,还有比我们更厉害的火器,这该如何解释?”一名官员站出来,逼问道。 克敏虽然年迈,但扭头看过来的时候仍旧双目烔烔,眼神刺得那人退后一步。 第357章 中招 “所以,你是怀疑本相通敌吗?”克敏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外有人罢了,我们北安真是拥有火药的第一人吗?未必,对方能制造出我们不得而知的东西,就是证据。” 洪烈眉头皱起,不得不承认克敏的话没错,丢失的只是火枪图纸,对方如何造出火药,还有,那火炮,还有那一扔即爆的炸药包,北安根本没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也早早具备了生产火药的技术,比他们更胜一筹,那女探子潜伏北安多年,并不了解元昌的情况,带回去的东西其实不值得一提。 克敏说完,满堂寂静,洪烈闭上眼睛,良久后才说道:“丞相有何想法?” “对方的火药似乎绵绵不绝,可见从都城已经有补给运过来,而火炮和那火药包的出现,我朝将士根本无力抵挡,臣以为……该求和!以避免无谓的牺牲。” “这场战事以来,我朝已经陷入不利局面,再这样紧咬下去,只怕……全军覆没。” 克敏所言引来骚动,有人大声呼喝道:“丞相此言岂不是灭自己威风?我们何至于此,不拼一场,难道要放任元昌打到我们的都城吗?” 一时间附和声卤起,克敏心里清楚,主战派早已经占了上风,而这一切的主导正是皇帝,这些年的韬光养晦让皇帝野心大涨,而助长皇帝心思的正是自己,正是自己提出了强军。 如今兵强马壮,又有火枪、火药加持,皇帝自信满满,曾经没有完成的征伐势必要重新开始,但是,情况却不如预想得那般顺利,而皇帝似乎……克敏抬头,他终究是变了。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允许别的臣子质问自己,恐怕连皇帝也觉得自己不中用,或是要摆脱自己多年来的所谓“控制”,克敏默然不语。 洪烈紧扣住手指上的扳指:“继续,势必要抢回我们的边境线!” 石头城,凌不语听林小将报来的消息,骂了一声娘,都退到十里外了,居然还想反攻? “他们作死吧,”凌不语忍不住飙了一句现代话:“现在停战,割地赔款还差不多,居然还想着反攻?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林小将点头道:“宁国公让末将和大人说说,能不能再赶赶……工?” “林将军,我的兄弟们已经累褪了几层皮,他们再卖力也得原材料供应得上,这附近能搜刮的材料都刮得差不多,正等朝廷援助,还有那铁矿也要抓紧。” 这一块不归他管,现在是强行抽出一支队马去挖矿,等铁到位才能生产火枪和火炮,总而言之一句话——补给太慢,援助太慢! 粮、衣、兵、武器弹药,就没有一个来得快的,凌不语那一件冬衣都穿得开了线,现在都没有替换的,宁国公还在催催催,凌不语再镇定也有些火气。 林小将军也不敢多说,凌不语有多拼他看在眼里,除了操心火药的事,还要管理城上的大小事务,这些又全部是从零开始,自己连吃喝也将就,人来了石头城都瘦了一大圈。 凌不语也是气恼,宁国公为了他的安全不让他去前线,但他还是因为好奇在近处看了看,那箭乱飞,两边对射,他亲眼看到一名士兵的手臂被砍得飞出去,鲜血淋淋。 看着两方士兵纷纷倒下,他径自离开,不忍再看,战争能带来的是什么,总说虽远必诛,但要是能和平,谁愿意举国之力去打这什么仗,守着自己的土地过日子不香吗? “大人,这是百姓们送来的。”肖风进来打断了凌不语的深思,一个碗里装着三个煮好的鸡蛋:“我不要,那家伙,放下碗就跑了。” 肖风无奈道:“现在想弄到肉都难,乡下的鸡都被捉得差不多,现在就剩下母鸡,母鸡能生蛋,不让捉,也不卖不吃的,其余能支援出来的都送到军营里了。” 现在想到肉味,肖风的口水直往外涌,实在是馋,但他知道眼下谁最重要,把鸡蛋往凌不语面前一放,拉着林小将军就走了。 他们不走,凌不语肯定会跟他们一起吃,这可不行! 凌不语看着碗里的三个水煮蛋,长长地叹了口气,跑得真快,生怕和自己争食,人是铁,饭是钢,凌不语还是把三个鸡蛋填入肚子里。 等到他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头重脚轻,他暗道不妙,想要运气,咚地栽倒在地! 凌不语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从自己穿过来睁开眼看到的父母的脸,这陌生的世界,自己婴儿时期有苦难言的尴尬状态,还有后来适应后的种种生活。 最后在脑子里萦绕的是一大片的红,凌不语曾经听人说过,人在弥留之际会看到自己的一生,会看到这一辈子的执念,他心口涩涩地疼,小五啊,甚至没有洞房…… 原来濒死之只是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不舍人间。 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好不容易入朝为官,好不容易有所建树,明明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好多的工程要修葺,还有好多建议没提…… 他还想看着景相完成外祖父魏韦的志向,还有那帮岭南学子,他们还要科举呢。 太多事情在心头打转,凌不语一口气喘不上来,突地吐出一口长气,感觉到四周的阴冷,他猛地坐起来,一时间不敢肆意呼吸,四周是不见五指的黑。 但他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呼吸与心跳,他哑着嗓子说道:“谁?” 凌不语从对方的呼吸和心跳能判断得出来,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心跳的幅度与他有明显的差距,对方的呼吸也比较沉重:“老人家,我与你无怨无仇,这是为何?” 鸡蛋里面有药,但他现在还活着,并没有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并不是致人于死地的毒药。 回应他的是一阵咳嗽声,听着动静不小,一盏烛光亮起,凌不语慢慢适应光线,看到对面的老者,一头花白的头发,一身朴实的布衣,只是坐在那里就气势十足。 第358章 背叛北安? 凌不语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于山洞,他不禁以为此时是虚无缥缈的梦境,明明之前身在石头城,这一觉醒来,就在山洞里了? 府衙的看守那般森严,这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运出来? “老人家厉害,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将我请来这里?”凌不语也是抬举自己,用了一个“请”字,对面的老者微微笑了了下,反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要是想杀我,直接在蛋里下毒药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费这个事?”凌不语叹道:“战时的百姓最为凄苦,是我们不对百姓不设防,活该有这一劫。” 他自己一身的内力,防备心这么足,结果败在百姓送来的三颗蛋上! 凌不语暗忖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好几天没有洗过澡,身上的冬衣还开了口子,没洗脸,没刮胡子,经这么一捂,身上都有味了,偏偏对面坐着的又是这么一位气质老人。 他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对面的人说道:“我这一生有三大所望之事,望重铸江山,让天下百姓可过安逸日子,富足日子,二望我朝军力强盛,不受外敌侵扰,永保河山。” “三望……再见人生知己。” 这人说完,凌不语突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浮生:“你到底是谁?” “你们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之人。”老者说道:“而如今的你,对我朝亦是。” “你是克敏?!”凌不语终于敢笃定。 被直呼其名,克敏并没有动怒:“最近战事急转直下,于我北安来说不是好事,知晓是因为凌大人后,我实在好奇凌大人是什么人,为何能这样顺利地制造出火药。” “火药是谁先造出来的还真不好说,克丞相,我朝发现火药是从西洋人的船上。”凌不语不动声色道:“所以,这东西到底是谁先占得先机,并不好说。” “至于火枪,丞相比我更清楚吧?”凌不语真往克敏的心口插刀子:“那位是您的故人之女,她为何在北安潜伏,我也想问一句——丞相当年为何不肯出面替魏大人洗清冤屈?” 当年的情况,只要克敏亲自现身,或是交出手上的所有和魏韦的书信,魏韦的困境就能解决,但他没有,他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选择,在知己和家国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不悔,身为北安臣子,必有取舍。”克敏笑道:“魏韦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若到了地下问他一句悔不悔矣,他必定是不悔,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家国!” “他有改革大志,有家国情怀,有许多见解均与我一致,我们才能成为知己,才能成为朋友,但是, 这样的他对我北安是一大威胁,注定会成为我北安的大敌。” “于家国而言,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我们立场不同,这一天迟早到来,魏韦他为元昌而亡,悔吗?至于我对不住他的地方,待我下了九泉自会请罪!” 凌不语长叹一声,他竟是无言以对,无关对错,只有立场不同! “丞相将地俘虏至此,既然不杀,想必有自己的打算,不如开诚布公。”凌不语心道这人必定不知道自己一击之下就能要他的性命,现在是彻底不慌了。 正如凌不语所说,克敏将他带过来并非是要杀他。 凌不语也知道自己多险逃过一劫,在当时的不设防情况下死于中毒,可怜他刚过门的小兔子就要做寡妇,如今既然有一线生机,他绝不会断送自己的性命。 从此刻起,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关涉性命,甚至……元昌社稷。 “停战。”克敏沉声说道:“两朝必须停战。” 凌不语心里一动:“愿北安愿意停下来,元昌哪里愿意继续征战,但如今你们分明处于下风,依旧不死不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战乱之苦。” “的确,仗是在边关打,看似牵累的百姓不多,但是丞相也知道,这打仗一要人,二要银子,银子从何而来,国库,国库的银子从何而来——税!” “如今每一枚火药,每一把火枪,每一把刀,每一把剑都要来自百姓缴纳的税,战争会让百姓穷苦,元昌这几年的发展将会化为泡影,甚至出现倒退。” 凌不语看着克敏,一字一句地提醒道:“丞相明白这个道理,可惜有人不懂,仍要推进战争,仍要拉长战线,丞相如今这么做,岂不是与他们对抗?” 克敏看着凌不语,叹道:“我们的探子说我们是败在一个二十岁的小年轻身上,我原本不信,如今见到你本人,才觉得理所当然。” “若没有我制造出火药、火枪、火炮,想必你们北安已经攻破边境线,拿下石头城,一路向南,直攻都城,可如今,国门难破,你们的计划一定不会成功!” 凌不语斩钉截铁道:“所以停战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最大的反噬是元昌北上!” 克敏要说的全被这小子讲完了,他又咳了几声,捂住嘴角道:“没错,老夫虽有心推动停战,但陛下主战,陛下……” 凌不语隐约猜到一些,虽然克敏一力推动了北安发展,但显然又要老调重弹,皇帝开始忌惮这位丞相,再说重要的武器已经制造出来,克敏又年迈,总要找人取代他。 “这天下是丞相所担忧的,但却不属于丞相,这就是丞相如今处境的缘由,若不然,丞相也不会费劲心思请我前来,”凌不语越来越自在:“丞相有何妙计?” 克敏觉得和聪明人打交道十分省事,直言不讳道:“我要叛逃。” 什么?!凌不语不竖起了耳朵,只想再听一次:“丞相要背叛北安?” “大错特错,我并没有背叛北安百姓,我只是背叛皇帝罢了。”克敏浑浊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只有停战才利于北安百姓,我是做正确的事情。” 凌不语沉默了,他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应该是外祖父魏韦,他没有任何怀疑,如果此时是他在这里,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第359章 百余岁的灵魂 “此事要从长计议。”凌不语说道:“止战,我倒也认同,丞相能从北安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城,可见有自己的门道,那日送蛋至府衙的百姓是……” “正是我本人。”克敏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但也知道君心难测,所以早早培养了死士,否则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只能坐以待毙。” 凌不语头皮发麻,不禁想到自己和端木崇,自己现在还没有走到高位,但若是真到了那么一天,自己和端木崇的关系是不是也会像克敏与北安皇帝一样,最终走上歧路? 历史上功高震主者都不得好死,现在克敏和北安皇帝走在不同的路上,皇帝必定不会容他,而他这是……凌不语想到故去的外祖父,心里一个激灵。 这两人为知己,克敏曾经为国为朝见死不救,但如今,俨然要走上一样的道路! “丞相与北安皇帝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就算能止战,丞相想过自己以后要如何吗?”凌不语说道:“真准备舍了这条命?丞相能制造出来火药,能知道强军……” 凌不语反问道:“难道丞相知道奇变偶不变……” 克敏一惊,脸色大变:“你,你……” 凌不语的猜想成真,不敢置信道:“所以丞相也是一样吗?” 空气中传出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克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你还想欺瞒我,说是那西洋人给你的灵感,就算他们有火药和火枪,那火炮,那炸药包,从何而来?” “我以为自己是世间无一,原来不是,不是!”克敏突然激动地咳起来,他快步走过来,扳住凌不语的肩膀:“你,何时过来的?” “胎中。” 克敏摇摇头:“我与你不一样,我过来时,这身体的主人已经十六,正科举中,你没有想到吧,北安这蛮荒之国也与元昌一样有科举制度,我靠着这具身体走向仕途。” “可惜……”克敏年迈的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情:“这世间与我经历的太不同,我原本是一个搞学术之人,法学教授,我穿过来时已经是五十高龄,身体却只有十六。” 凌不语还在消化这惊人的现实,比他更早的前辈就在眼前,法学教授,且内心年龄远比这身体的高的话,算下来其实年龄已经过百。 眼前的人年近花甲,却是一百余岁的灵魂! 怪不得他能在当年的情况下冷静地做出选择,并声称自己绝不后悔,一个拥有上帝视角,实际年龄远超于现实的人,他知道何为大局,何为将来。 只是眼前的将来与他的预想不同,他始终保持着现代人的思维,更深受华夏现代思想的熏陶,深信以和为贵,深信自保不等于主动攻击,绝不会主动发起战争。 这是他与北安皇帝的最大隔阂,这是思想观念上的真正沟壑,包括自己也是一样。 有人来侵略,自然要狠狠地还击,但要是皇帝决心去侵略他国土地,他接受的思想也很难接受,在这一刻,他是理解克敏的。 “小伙子,你来以前是做什么的?”克敏终于找回一丝以前的感觉,和一个核心是现代人的晚辈对话,他的语气甚至因此放得柔和。 “双料博士,土木、水利方面,所以,我要称您一声教授。”凌不语说道:“我的火药的确来自于西洋人,由他们带来元昌,至于火枪,确实是拿来主义。” “只有火炮和炸药包是我的作品,但也建议在前面的基础上,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生灵涂炭,但只要北安皇帝不歇了这条心,两朝必定不死不休!” “而眼下,很显然,北安并没有招架的能力,让士兵白白送死罢了,丞相有什么好法子尽速停战?”凌不语直言不讳道:“或是,我带你去见宁国公。” “宁国公,原本的驻守大将,”克敏自然是知道他的:“在他之后是苏正珉,如今换成了刘卫,我要止战是认真的。” “那只有这一条路了。”凌不语说道:“只是关于我二人的来处,你我都保守如瓶。” “自该如此,否则将会被视为异类。”克敏突然说道:“她可还好?” 凌不语不费什么功夫就知道他说的是何人,“岳母虽身受重伤,但得贵人相救,如今平安返回都城与亲人团聚,而外祖父也沉冤得雪,他的三位儿子也成功返回都城。” “魏家或许不能重新振兴,但起码不会是罪臣之后!” 两个从异世而来的人,隔着两个世代做了最快的交流,彼此交了底,笃守一个秘密。 宁国公得知凌不语失踪,心内大乱,眼下战事刚刚占据上风,对方却派了大量援兵,大有反扑之势,凌不语却在这个空当失踪,他自然觉得是北安搞的鬼。 这是直捣黄龙,在府衙里把人带走了,肖风等人更是仓惶,好在他也见过世面,晓得凌不语不在也得继续生产,工坊那边不敢耽误,一边派人去找,剩下的人照旧加工。 一边找了一天一夜不见影子,府衙的人胆颤心惊,就怕宁国公一个恼怒要他们的命。 宁国公急得像热锅边上的蚂蚁,别的不说,失去凌不语这个大助力,陛下该是何等愤怒,边关战事又该怎么办,他像是失了主心骨,惶惶不安。 “宁国公大人,凌大人回来了!” 宁国公嗖地往外冲,和洪应召险些撞个正着,看到凌不语,宁国公哎呀一声,直接骂道:“你这家伙跑到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都找疯了!” 凌不语闪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宁国公猛地停下脚步:“这是……” “进去再说,宁国公。”凌不语将宁国公请进帐篷里,一个眼神过去,所有人悉数退下。 看着帐篷被掩上,洪应召与刘卫面面相觑,凌不语突然失踪,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回来,还带了一个糟老头子,搞得神神秘秘,这是做什么? 不过半炷香后,帐篷里传出一声轻呼,两人立马要进去,却听得宁国公的声音响起——“无需惊慌,小事而已。” 第360章 我够本了 帐篷里,宁国公看着克敏,不敢置信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这算什么事啊,敌国丞相居然主动投敌,而且还主动要去做劝说北安大军的说客? 宁国公长呼出一口气:“你果真愿意?” “自然是如此,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与凌大人接洽,只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虽老迈,但家人无辜,如今我也将他们带来边关,还请宁国公好好安置他们。” 凌不语心中微动,宁国公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着实没有想到,丞相你居然有此勇气,丞相放心,只要丞相愿意履行承诺,你的家人必定能元昌获得周全。” 克敏微闭上眼睛,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不再容他,他全家迟早要走上绝路,与其这样,先止战,再保全家人,至于他自己…… 本质上不过百岁老翁,活了两辈子,够了,克敏又说道:“我还有一个请求——我的人交给凌大人,从此以后凌大人就是他们的主子。” 克敏取出一枚令牌交到凌不语手中,附在他耳边说道:“他们都是我培养的暗卫死士,以后归你所有,你我才是同源同宗,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应该知道皇权为何物。” “我的今日,说不定就是你的将来,如何自保,看你自己的了……” 克敏说完露出凄厉的笑容,他为了北安呕心沥血,却换来如此下场,皇帝公开与他唱反调,故意抹他的面子,不久后,就是他全家灭顶之灾! 他岂是甘愿就范之人,只是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如今却有儿孙夫人,不得不顾忌几分。 “我与北安皇帝的分歧并非最近开始,我尽全力助他,却换来离心背德,既然注定死路一条,不如护家人一个周全先,也不枉我白来这里一场。” 宁国公并没有听懂这句话,凌不语心里清楚,既然来了,便要在这里添上厚重的一笔! 夜深人静,克敏与凌不语在军营里的一处帐篷里下棋,这是军中数不多的消遣,想到那令牌,凌不语说道:“您老人家既然培养了自己的暗卫,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带家人离开?” “躲到任何一处桃源之地也能隐居,这年头又没有摄像头,也没有数据库。” “你不懂,是我给北安造出了火药,制造了火药,助长了皇帝的野心,如今踢到铁板,将士死伤无数,情势既然不妙就应该止战,但皇帝容不得我,我主停,他便主打。” “遭殃的只有普通百姓和前线将士,我可以一走了之,但他们的生死怎么办?”克敏叹道:“我起的头,便由我来结束,有何不可。” “凌大人,我有两子一女,还有孙辈四名,夫人年迈,我只图他们能在元昌安稳度日,我相信魏家兴地斩尽杀绝,却不知道元昌皇帝能否留他们的性命。“ “有我和宁国公在,定会保着他们,如若陛下不喜,只能另辟蹊径,我们两人也算是霍真正的老乡,丞相的经历也给我提了个醒——不适合这个朝代的理念与发明不必存在。” 克敏愣住,突然爆发出笑声:“的确如此,我竟是没有悟到……依你的学历见识,想要自己发明出火药其实也轻轻松松,但你依旧借着西洋人和我的图纸的机会才正式开启。” “你有前有因,我却是无中生有,岂能不让皇帝心生忌惮,如今看来,你在元昌并未露出任何破绽,反倒是我在北安显得格格不久,恐怕皇帝早有猜疑。” “我这样的异类迟早要除掉,这次便是最好的时机,过错在前,主张停战在后,朝中憎恶我者不在少数,他们都盼着将我除之后快,取而代之。” 可怜,凌不语脑海里飘出这个词,更替自己捏了把汗! 魂穿到这里以后,他没有展露出过多的异常之处,顶多是在学业上显得突出,对工部的图纸改造虽有不同于本朝之处,但好在这个朝代的水利技术早有雏形,不算过分。 而火药的制造建立在西洋人带来的契机,没有人觉得他是无师自通,如今听到克敏的最大错处,便是过早地暴露实力与这个朝代的差异,这是给他拉响了警钟! 看凌不语面色微变,克敏轻笑道:“看来还是凌大人稳妥,我犯了大错,有这结果也无话可说,皇帝他要除掉我是迟早的事,如今我老迈,又和他对着干,自然就要下手了。” 他早有预料,所以才默不作声地忍了这么久,直到暗卫告诉他凌不语来了石头城,他才动作,趁着皇帝忙于调兵调物资,他将家人送过来,自己也遁走。 “敢问丞相,北安在元昌埋下的所有钉子也是丞相所为?”凌不语说道:“那靳尚、还有何夫人都是丞相一手选拔?” “此事虽是我接手,但主意并不是我出的,”克敏叹道:“我既成为弃子,告诉你也无妨——北安皇帝亲自打造了天机阁,是北安的情报机构,多年来一直负责间谍工作。” “后来皇帝指派由我来负责,但其实真正的话事人依旧是他,我只是做个传声筒罢了,天机阁里还有多少死士、间谍,只有皇帝本人晓得。” 凌不语听得头皮发麻,克敏说道:“如今看来你比我好,又有我这个失败的例子在前面,以后只要晓得避锋芒就好。” “丞相,我有还有一事不懂——那些暗卫真的愿意追随我吗?令牌在手又如何,恐怕无法让他们心悦臣服,换主这种事影响太大。” “你不必忧心,他们自小由我教导,我教授他们的是现代化的知识与古代融合,他们的想法理念与这个朝代同样格格不入,以后能理解他们的只有你。” 绝,真是绝了,没有什么比思想渗透更管用的法子! “所以你无需担心,”克敏突然又咳起来,看着他青白的脸色,凌不语有几分担心:“丞相的身体不适,就在这里吧。” “不,我没有大碍,难得与你相见,我不想浪费这个机会。”克敏突然望向帐外:“活这两世,我够本了,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岁,高寿。” 第361章 沦为罪人 凌不语和克敏的营帐里没有熄灯,而在宁国公的营帐里,宁国公也没有睡着,洪应召和刘卫都皱着眉头:“国公大人,这也太匪夷所思,那人真是克丞相吗?” “如假包换,我还是见过的。”宁国公说道:“我曾经潜入过北安,见过他一次,当时的他可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现在一看,老了。” “国公爷,人是真的,但这人不会有问题吧,真能劝降北安军?”刘卫的头摇得像咕噜一样:“别把咱们给耍了。” “你以为那凌不语是什么人?真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宁国公现在把凌不语的底也大概摸清楚了,是个深藏不露的,“要是敢糊弄他,命早没了。” “那明天……” “且试一把,我们怕什么,传我的令——所有火炮架设在龙湾,就把地点定在那里,”宁国公断然道:“再给敌军喊个阵,明天有好戏!” 洪应召笑道:“我们怕什么,人在我们这里,不是我们占尽上风?咱们的火炮和炸药包炸得他们无计可施,来再多援兵也没用,一顶炮顶多少把火枪,哈哈哈。” 自从最近战局逆转,元昌士兵士气大涨,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面对北安士兵时杀气腾腾,而另一边被骇人的死伤率吓到,明显攻击性不足,但因为皇帝有令,不得不继续坚守。 要是克敏此时公开站在元昌一边,对北安将士来说意味着什么? 宁国公双手背在身后,坚定道:“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你们觉得呢?” 刘卫对凌不语的身手真没有了解,他都多少年没回过都城,但有宁国公做主,轮不到他多想:“就听国公爷的,反正咱们现在不急。” 第二日,边境线,那北安的领军看着敌方送来的书院,脸色惨白,一掌拍在案上:“绝不可能,丞相大人一直在都城,怎么会跑来边境?我们不曾收到任何讯息。” 一边的副将犹豫道:“会否时间上有拖延,或是……” “或是什么?本将军不信!” “但对方言之凿凿,不若去认个真假?”这名副将犹豫道:“将军,最近死伤无数,药和军医都短缺,我们的死伤实在是太大了,偏在此时他们打着丞相的名义送来劝降书。” “你是说这是计划好的?”阮南天沉思道:“要是混水摸鱼……” “只能硬拼了,现在援军未到,物资短缺,将军,我们也撑不了多久。”副将说道:“相较之下,对方的死伤远比我们的少,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后勤保障如何。” 阮南天一掌将劝降书拍到桌下:“那就去瞧个清楚,我倒要看看元昌在卖什么关子!” 次日,两军对垒,摆出阵型,宁国公亲自押阵,看着对面的残兵弱将哈哈大笑:“阮南天,你不再做缩头乌龟了?可算是把身上的炮灰抖干净了?” “姓宁的,你休要张狂,居然胆敢送来劝降书?哄骗我们自己的丞相要做你们的说客,真是可笑……”阮南天看到一人骑马上前,突然噎住:“丞相?!” 阮南天一出声,将士们纷纷愕然不已,竟是真的克丞相? 本以为是敌方虚晃一枪,故意挑事,故意挑衅,但阮南天如何会不认得克敏,他不止一次曾经返回都城述职,不止一次见过克敏,还接受过他的单独问询。 “正是我。”克敏幽幽地叹了口气:“阮将军不必意外我在此,我知道战局如何,也知道我军死伤无数,且援军未到,物资迟迟不能到位,药品缺失……” 宁国公听得心里舒服,看来不止元昌如此,北安也没好到哪去嘛! 阮南天被克敏弄得不会了,他前来的一切提前是元昌人胡言乱语,现在成真,他彻底知道如何反应:“丞相!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为何,为何?” “为了止战。”克敏短短的四个字让两朝将士都默然! 阮南天岂能不知这样扛下去是什么后果,但君无令,仗便要打,硬着头皮也要上,但把两军叫到一起说要止战,闻所未闻! “诸位有所不知,我北安大军最近死伤严重,朝廷关于是停是攻争论不休,本相主张停,不忍我朝将士再做无谓的牺牲,但依旧有人主战,继续地对战,战到只剩最后一人!” 凌不语抬起头来,这台词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这句话无疑对北安的将士们打击极大,什么叫战到只剩最后一人,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他们的家人还在故乡等着他们,这是不拿他们的命当命啊! “本相实在不忍,屡次向陛下提出及时休战,以和为贵,保全前线将士性命,奈何不为陛下赞同,只能铤而走险前来与宁国公商谈,若两方愿意休战,可短时停战!” 凌不语心道这位老爷子穿过来久了,已经习惯用符合这个朝代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好一个短时,短时的余地不是更大么。 “至于本相为何会出现在这边……不瞒诸位,陛下不愿意止战,坚定地不愿意,本相与陛下的裂痕太大,只能擅自做主与宁国公先行谈判,如今宁国公愿意暂时歇战谋求停战!” 克敏看向阮南天:“阮将军,你愿意自己的将士化为枯骨吗?” “宁国公说他不愿意,他怜惜自己将士的性命,怜惜他们的家人,战争于哪一方均是不利,阮将军,请三思!”克敏郑重地抱拳鞠躬:“暂时止战,双方求和!” 阮南天摇摆不定,克敏出现在对面已经让他凌乱不已,皇帝的坚定,克相的背刺,这都让他左右摇摆,当他抬头,看到不远处架设的火炮,炮口俨然对准他们…… “丞相,此事来得突然,还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如今并未得到陛下的旨意,身为臣子岂能随意决定,还请丞相先返朝!” 阮南天说完,克敏凄厉地笑笑:“阮将军说笑了,如今本相还如何返朝啊,陛下如今用不着本相了,也容不得本相,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阮南天无法出声。 克敏牵着缰绳,微微一笑:“我本欲强军自保,万没想到助长陛下野心,终让我朝将士遭受灭顶之灾,损伤数量将军想必有数,本相终是沦为罪人……” 第362章 国虽大,好战必亡 阮南天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忙说道:“丞相!若没有丞相,哪有如今强盛的北安军队,您只是与陛下有短暂的分歧,这是可以解决的,丞相,还请丞相归朝啊!” 许是阮南天的声音太过悲切,要知道北安军队都知道丞相克敏为强军做出的贡献,更是他一手创造出了火药和火枪队,让他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他们对克敏感激涕零。 这份浓厚的情感令他们对克敏有着特殊的情感,如今听到他心死的发言,心内胆颤。 阮南天既然听了不对劲,正准备驱马上前,克敏挥起手来,眼底泛有水光:“阮将军,请帮我带句话给陛下——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丞相,不可!” 阮南天和宁国公同时呼喝出声,凌不语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克敏微微一笑,脖颈间的血喷溅而出,阮南天惊呼不已:“丞相,你这是何苦啊!” 克敏嘴角带笑,身子却在马上不动,他笑着看向凌不语,刚好与睁开眼的凌不语眼神对上,他嘴唇轻启,虽未出声凌不语却读了出来——“保重。” “驾!”凌不语一声呼喝,驱马上前,一把搂住马上要倒下来的克敏,他是真的存了死志,凌不语猜到如此,却没有拦,两世为人,克敏的对错如何都不重要。 但他今日一死,护家人、暗卫安稳,致力于推动两朝停战,这是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举。 也是惊天一举,凌不语胸膛暖热,低语道:“丞相在黄泉之下与外祖父相见的话,你二人还可继续畅谈天地,这人间,由我继续来闯,自会保重。” 克敏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嘴唇一张一合,却是难以出声,凌不语俯耳去听,不过一息之后,克敏的手无力地垂下! “丞相!”阮南天不敢置信,他们主心骨居然自刎于阵前。 凌不语闭上眼睛,明知道这是克敏自己选的路,他依旧难以平静,抬头道:“阮将军,贵国君王定不会原谅丞相所为,丞相遗体就由我朝处置,定不会委屈他!” “将丞相尸身还来!”阮南天如何能让他们的丞相遗体落在北昌人手中,厉声喝道:“丞相遗骨需还乡,需返回他的故土!” 凌不语毫不退让,故土?克敏的故土哪里在北安,哪在这个世代? 克敏咽气前说出了他的本名——宋志安,这才是他真实的身份,死前倒罢了,死后自然是要做回他自己,关北安什么事? “将丞相遗骨送回去让你们北安皇帝挫骨扬灰吗?”凌不语冷冷地说道:“你们皇帝什么做派自己难道不知,你们的丞相公然与皇帝作对,会是什么后果,你难道不知?” 阮南天悲中从来,又不得不承认凌不语所说不差,若是皇帝知晓丞相今日阵前所为,只怕是尸骨难保,他倒也不知道克敏早转移了家人,替丞相的家人担忧起来。 “请阮将军记住了,务必将丞相的话带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说完,凌不语伸手将克敏的尸身抱起,一人一尸调转马头离开! 阮南天失魂落魄,看着溅落在地上的血与刀,只是驱马上前捡起那把刀,刀刃边缘的血仍在滑动,他想起克敏所说,仍不敢相信,那位传奇丞相居然自裁于阵前,只为止战! 虽是对手,宁国公看着失魂落魄的阮南天,也心有戚戚焉。 他们的士兵都是血肉之躯,看着他们倒下,心中岂能不痛,但国土不能让,边境不能输,只要输,只会助长对方的野心,一发不可收拾! 宁国公淡然道:“阮将军节哀,丞相自愿赴死只是为了百姓,今日既无心相战,那便止战一日,但你们若不肯止战,我等大不了继续耗着,我们元昌的大炮可不是吃素的!” 阮南天悲中从来,策马率军离去! 宁国公倒抽了一口气,直到目送敌军离开,这才咬咬牙,当他想打,他们还缺物资呢,都城的应援现在还没动,呸,但是,克敏是真敢呀,这和叛国有什么区别! 凌不语带着克敏的尸身回到了营帐,将遗体在自己的帐中,他呆坐在边上,扶额深思。 过于先进的理念与技术与这个时代其实是格格不入的,推动历史前进的车轮固然有益,但带来的反噬也一样巨大,克敏没有死不瞑目,他此刻的眼睛闭得紧紧的。 凌不语感觉到一阵脱力,昨天夜里他还在与这位同乡彻夜交谈,虽然洞悉了他的念头,但今日亲眼所见,仍旧悲痛震撼。 “宋教授……”凌不语压低了声音:“在这里只有我这么称呼你了。” 营帐突然被人掀开,宁国公大步地进来,手里仍旧握着马鞭,他也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凌不语啊,现在怎么办?”宁国公对这种情况不擅长解决:“克敏是疯了啊,他真的敢死,他真的自刎在阵前劝和!你说,他是图什么呀。” “他不后悔在北安推行了火药和火枪,但后悔让这场战打得停不下来,超过了预期,害得百姓困苦,害得那么多将士阵亡伤残,多少家庭家破人亡,所以,他不赞同继续战。” “但他拉不住北安皇帝,而且他势力声望太重,皇帝忌惮他太久,正好会借这个机会将他除之而后快,他想做个忠臣,但北安皇帝不这么想……” 宁国公听得颇有共鸣,做臣子的哪个不想位极人臣,但纵观历史,又有几个能办到全身而退?要不是极有智慧,难矣! 不说克敏,就是自己,得封宁国公,又做了左相,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战战兢兢,生怕有差错,让自己全家都不得安宁,如今看到克敏自刎,他又惊又惧又佩服。 这里没有别人,宁国公没让他人进来,他自己平静了很久才发现凌不语比自己还要失魂落魄,他倒是没有想到更深的地方:“昨夜你刚与他深聊,今日就……” 第363章 姓剑 凌不语抬头道:“我知道他会死,昨夜他已经透露,他唯有一死才能在史书上留名,不论美名恶名,都将有人永远记住克敏这个名字,至于这战,止不止得住再说。” 宁国公倒抽了口气:“元昌那狗皇帝是真不知死活啊,明知道火器拼不过咱们还要打?” “国公爷,咱们要做好长期对战的准备。”凌不语说道:“北安皇帝要是听劝,就不会让克丞相寻这么一条路,如今他一死,只怕会激怒北安皇帝。” “娘的,朝廷的支援到底什么时候到,他们到底行不行!”宁国公一想到将士们要缺吃缺穿缺药品,急得一头汗:“依你说,北安还要继续打?” “八九不离十,做最坏的打算呀,今日克丞相之死于我们只有一个好处——动摇了北安军心,方才宁国公也看出来了吗?他们的军心本就不稳,今日越发动荡。” 宁国公眼睛亮起:“没错,尤其是克丞相说他们的狗皇帝要战到只剩下最后一人时,多少人眼底都没了光,哈哈哈,哎呀!” 他后悔得直拍大腿:“那你还提醒他们一定要把克丞相的话带回去,就那句学还是在劝吗?要是狗皇帝听了可怎么办?” 凌不语摇头:“不会,现在的皇帝刚愎自用,就不想让人说他是靠着丞相起来的,迫不及待地要证明没了丞相他也行,丞相越劝,他越躁动!” “好家伙,你是料定这一点,所以反复强调让姓阮的务秘把话带到?”宁国公自觉没有这么多的心眼,后知后觉道:“你居然算计上了。” “军中对皇帝坚持要打下去已经生有不满,这边又有丞相为了止战,为了他们的生死不惜牺牲性命,这种情况下北安皇帝还要罔顾他们的性命,国公爷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心生不满,厌战!”宁国公拍手称绝:“还得是你啊,状元郎出身就是不一样。” 宁国公在帐里转了几圈,说道:“我们要防守好,对了,克丞相的遗体你准备怎么处置?” “国公爷,我想替他收尸敛葬,他与我外祖父毕竟相交一场,我就当代替长辈送他一程,还请国公爷同意,另外他的家人自有安置,若得空我也想去见一面。” “应该的,应该的,此事我也要呈上折子交代一番啊。”宁国公也有些惋惜:“你说他怎么这么死脑筋呢,都进了元昌境内,保住命替咱们元昌效劳也好呀。” “换作是国公爷您,愿意投降吗?” 宁国公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宁可战死!” “克丞相也一样,不管北安皇帝怎么给他定罪,但他在将士面前要表态,他不是降,他只是为了劝和而牺牲,并不是叛徒,公道自在人心。” “对啊,北安皇帝给他泼脏水,也要看这帮将士同不同意,这么多张嘴呢。”宁国公叹道:“你说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心眼怎么这么多呢?真是玩不过你们。” 他顿了顿,说道:“行,就随你处置吧,不是老夫无情,他毕竟身份敏感,我们不便出席,你顶着魏家婿的身份也好处理,一切就交给你了。” 凌不语得了应允,一人一马,就这么载着克敏的尸体返回石头城,等人进入府衙时,群情振奋,失踪的大人终于回来了! 肖风急得都瘦了一圈,眼睛都红了,等看到尸首一惊:“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先去城里帮我物色一副棺木,要好些的,另外,买套寿衣成衣,按他的身长来办,”凌不语说道:“尸首先安置在院子里吧。” 外面的温度氏,凌不语这么想着,直接让人找来不用的床板,就将克敏的尸首放在自己房间外面,底下的人也不敢问,听着他安排。 凌不语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进了房间就一头栽下去,直接睡到天黑,中间肖风叫都叫不醒他,知道情况不对,由得他睡,等他再睁开眼的时间,是察觉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你是克丞相所说的暗卫……”凌不语二话不说:“来得正好。” 凌不语亮出令牌:“克丞相将你们交给我,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主人。” “我知晓。”这人说话不用敬语,怪不得克敏说他们与常人不同,只能接受像凌不语这样的主子,平等想必是他们奉行的第一原则,克敏也是用这个原则对待他们。 哈哈哈,宁国公说得没错,读书人心眼更多,一理尝过了平等的滋味,想让他们再低头做人奴仆,难矣,他们到哪里都不会适应的。 凌不语这么一想,心里有数,说道:“我今日疲累至极,无法与你说太多,你们先行照管着丞相家人,待我头脑清晰些再与你们沟通,我要怎么唤你?” “我叫剑英,是丞相取的名字,是暗卫之首,我们一直陪在丞相家人身边。”剑英说道:“我们的姓氏就是剑,以前是丞相的剑,往后便是大人的剑。” 凌不语心头感慨,克敏真是给他留下了了不得的财产,这算是两人的缘分。 “知晓了,剑英,丞相的事情在宁国公面前过了明路,请丞相家人放心,宁国公应允会安置他们,是愿意待在这里还是去往他处,我都可以安排。” “知道了,大人。” “另外转告他们,大人的丧事我来办,他们可有交代?” 剑英沉吟了一下,道:“丞相早有准备,所以曾经交代过——不欲将肉身留在这世间,他欲火化,将其骨灰扬于尘世便好。” 不愧是现代人,想的就是火化,尘归尘,土归土。 凌不语叹道:“也好。” 剑英不过二十来岁,看着十分年轻,凌不语这会儿也没有心思细究他们是怎么样的来头。 “我就在石头城,你们机敏些。” 剑英点头,随即消失在房间里,凌不语躺下,心绪依然浮动,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凌不语盘腿坐在榻上,迟迟没有回神。 “大人。”肖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饿了没有,出来吃点东西吧,怎么不点灯啊?” 第364章 小五搞众筹? 院子里突然多了一首尸首,胆小的都不敢来,林小将都觉得吓人,这会儿林小将甚至不知道这尸首是何人的,只有肖风无所忌讳,只想着要照顾好自己的大人。 凌不语这才起身点了灯,原本要好好土葬,现在要随了他的遗愿,选择火葬,这样也好。 到时候皮囊留在这个朝代,灵魂想去哪去哪,不再被拘束于躯壳里。 瞧出凌不语的情绪不对,肖风急得抓耳挠腮,都不好意思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人怎么就失踪了这几天,再回来又拎着一老头的尸体,也太诡异了。 好在凌不语平静下来后就把事情和他讲了讲,自然是免去他和克敏私下的交流,还有他给予自己的令牌,现在还不是向肖风陈明的时候。 肖风也听得目瞪口呆,堂堂的北安丞相就这么落幕了? “虽然是敌国丞相,我怎么觉得也可敬?”肖风摸着胸口说道:“欸,都是为了百姓。” 休整了一夜,第二天凌不语就和肖风用马车载着克敏的尸首去了城外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这是他问过本地的百姓才知道的一处依山傍水之地。 一把火,一场尘世,就此结束。 从中取得克丞相的骨灰后,凌不语攀到最高的地方,一阵风吹来,他双手捧着的骨灰迎风吹散,飘散在峡谷中,凌不语深深地作揖:“好走。” 肖风在底下等着,他是猜不透凌不语有兔死狐悲之感,看到凌不语一脸深沉地下来,关切道:“大人,那这仗还会打吗?” “会。” “那他不是白死了?” 凌不语对此十分坚定:“他不会白死,他的死对北安是莫大的冲击,瓦解了军心,北安皇帝在明知道战局不利的情况下依旧要拉长战线,本来就是不顾前线将士死活。” “丞相以死相劝都没有拦下来,前线的将士只会失望愤怒,这样的他们还怎么打仗?” 凌不语看向都城方向:“只要我们的应援军需、物资到来,我们的胜算很大,现在就看朝廷给不给力了,不然没粮没火药没药品,咱们也难受。” 提到这个肖风就一肚子的气,这么久了,到底走到哪了? 凌不语和肖风返回石头城,也算是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正要入城,就遇到了远而而来的押送物资大队,而押队前来的居然是——宁国公世子宁应麒! “凌大人!”宁应麒见到他,迅速跳下马,一脸风尘:“久等了。” “总算来了。”凌不语看着长长的马车,脸色终于好看不少,扯开自己冬衣给他瞧:“最后一件也磨破,看看,这洞,透风啊。” 宁应麒面色微红,神色有些不自然,又马上解下两个包裹交到他手上:“这是……县主委托我转交给你的,另外,火器司所需的原材料这次也一并带过来了。” “那药呢?”凌不语急切道:“我朝将士受伤无数,药物和军医都急需。” “有,第二批也在路上,怕前线吃紧,陛下着我们先行一步,”宁应麒说道:“许大人与我各送一批,火器司的原材料由我来交接,大人,走吧。” 这部分要留在石头城临时的工坊里,还有些粮食和药品要留在城中,剩下的全部送到前线驻地,分好货,两列车队分开行驶。 宁应麒倒是不急着去见自己的老子,凌不语来到这里也两个多月,这边要转暖起码要等到四月,三月春寒依旧吓人,这批物资来得太是时候。 将原材料收整好,交接完毕,凌不语才安排他们的住处,他好奇的是宁应麒怎么会负责押送,一问才知道他是主动请缨。 “兵部没人了,需要你中郎将亲自出马?”凌不语说道。 “我原本就随父亲一道在边关驻守,对这里很熟悉。”宁应麒说道:“金吾卫的事自有属下安排,陛下也觉得我最适合,同来的当然有兵部的人,都不耽误。” 凌不语让他和自己住在一处,反正有空余的屋子,兵部的那帮人就安排去了别处,是府衙用来招待都城官员专门的客栈,自有专人接待。 宁应麒对自己还有这种待是讶异得很,凌不语倒没有想太深,宁国公世子是过来支援的,这又不是他的本职工作,想必很快就会返回都城,况且人家替他捎了包裹。 看凌不语专心致志地拆着包裹,宁应麒才开口道:“这批物资里有一些是五姑娘在民间筹集的,她请动了太上皇后出手,带着谢老夫人和魏伯母一起号召大家捐衣捐款。” “哈?”凌不语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像小兔子一样的丫头无师自通弄起了众筹! 宁应麒想到魏妩奔走的样子,脸上也浮上了笑容:“她不仅有主意,还知道如何实施,借着自己县主的身份,有太上皇后支持,各官员家眷,还有民间富商的夫人都在邀请之列。” “后来趋势越来越好,普通百姓也愿意捐冬衣,而且五姑娘还放话说所有银与物都会公示,用到哪里也会一一标注,欢迎大家监督,得到一笔就记一笔,公示一笔。” 凌不语听得胸口发热,不愧是他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了支援的好主意,官方与民间合作才是王道,她实现了。 “不仅如此,五姑娘有位舅母是江湖人士,这次也帮了大忙,所以这次筹集的物资前所未有,”宁应麒激动地说道:“陛下还在紫宸殿夸赞了五姑娘。” 是么,这个凌不语就不怎么开心了,珍宝被越来越多人的看见,他又不在都城…… 宁应麒好像不知道凌不语会忧心,仍旧不停地说:“这一次五姑娘,不,是县主,县主彻底扬名,在民间立了威望,不少姑娘都以她为榜样。” 凌不语心里烦躁,顺手打开包裹,两件针脚细密,用料讲究的冬衣赫然在眼前,一看就是好好用心缝制的,手摸到夹层,里面还有两封信。 第365章 家书 一封来自他的小妻子魏妩,一封来自祖父凌长河,凌不语这些天累到虚脱,又经历了克敏的事情,现在更是被寒风刮得脸发干,嘴开裂,这一刻,这两封信暖了他的心。 看着凌不语珍惜地看完两封信,宁应麒心里也有些酸涩,那定是魏妩一针一线给他缝制。 看完信,凌不语发现里面装的大多是冬衣、鞋、袜,全是加厚版的,还有一些皂角,没有香胰子,估计是想着皂角才实用,另一个包裹里就是肉干,可以保存很久。 都是用心准备的,急边关之所急,没有一点是多余的东西,凌不语不禁失笑,不愧是在市井混过的小五,晓得底层的生活是什么样。 “对了,请问世子,兵部的贪腐案查得如何了?”凌不语郑重地说道。 这件事情是元昌的一件大事,他立马说道:”那位郑大人是被冤枉的,其子郑霄被带进紫宸殿当场指控,吓尿了一帮人,顺着这件事情一查,倒还有意外的一人牵涉进来。” “和我有关,还是和魏家有关?” “五姑娘的表姐夫——赵克林,此人也随同魏家人一起从流放之地回来,他也站出来做了人证,若不是郑霄出手及时,赵克林险些杀人。” 什么?凌不语早觉得那赵克林眼底的戾气很重,本来防着他生乱子,还真被他猜中了。 “他要杀什么人?”凌不语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不小:“我记得他的父亲是正五品将军,当年也是因为贪府被斩,家人流放。” “他父亲也是个顶罪的,被上峰推出来做了替罪羊,这小子一直心怀不满,记得仇人呢,这次也是故意攀上魏家的姑娘,借着这个机会一道回了都城,暗中谋划着要刺杀董将军。” 凌不语对官场还没有熟到文武百官都熟悉的地步:“这个姓董的有问题?” “他伙同前兵部尚书私吞了不少军需物资、军饷,事情败露时就手底下的人推出去担了罪,自己逃之夭夭,他当初提交的物证、人证全是假的,让赵家蒙难。” “赵克林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可能放过他?一直在暗中谋划要杀了姓董的,好在景相已经过问此事,三司共同审查,抽丝剥茧翻出赵家的案子,找到他,及时阻止。” 凌不语倒抽了一口气,真是好险啊! 魏家好不容易团聚,总不能刚回到都城就有亲人招惹人命。 宁应麒说道:“魏家这次是真的险,赵克林的妻子听说后大闹了一场,结果早产,我离开都城的时候听说生下一个不足月的女儿,这夫妻俩能不能走到最后不太好说。” “赵家平反,赵克林也不是罪臣之后,按理说朝廷也会补偿,那位闹什么?” “说是赵克林不是真心对她,哄着她是想借魏家返回都城报仇,既然不是真心就不过了。”宁应麒提起来也是摇头,这件事情在都城闹得沸沸扬扬,本是家丑,却全城皆知。 大众普遍觉得赵克林为父报仇没什么过错,闹和离大不应该,闹到早产更是不该。 凌不语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的确应该关起门来解决,依外祖母和岳母的风范应该是小事一件才对,怎么会闹得全城皆知? 他一问,宁应麒摇头道:“还不是那位魏姑娘心气不顺,到处宣扬,说谢老夫人偏心,又说魏家大房对他们不好,如今连自己的夫君也蒙骗自己。” 啪,一想到小五一个人在都城面对这些,凌不语一肚子的火:“这样的姐妹要来做什么?” “总之,郑霄和这赵克林的出现让陛下拔除了不少军中腐虫,时机不失,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要等多久,所以耽误了物资准备,来得晚了些,事实上陛下比谁都着急。” 凌不语明白了,军中贪腐牵涉人员诸多,官场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查到谁就就得挪位置,空出来的位置得有人填上,新人上来得重新适应,工作效率和节奏必然打折扣。 但要是放下,就错失这次大清扫的机会,端木崇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所以东西要补,贪官也要查,他们才来得晚了些。 宁应麒字字句句说得很清晰,凌不语也能理解,道声:“辛苦了,你休整一番明日可去营地见宁国公,他前些时日受伤,如今才好转。” 宁应麒这才露出几丝急色,突然一拍头,说道:“对了,五姑娘还让我转告你,柳湘柳姑娘已经和大理寺卿的柳韶峰大人定亲,等你回去喝喜酒。” 好一个柳韶峰啊,这种紧要关头居然把事情搞定了?终于是抱得美人归了。 宁应麒又絮絮叨叨地和凌不语讲了许多城中的变化,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恐怕朝堂上会多不少新面孔,而景相也趁机提拔了不少寒门子弟上来,中和了世家势力。 听到这里凌不语心口也是微顿,景相下手实在是太快了,也不怕世家反扑,不过以李拜为首的世家都被折得差不多,眼下的确是个时机。 “何九安呢?”凌不语说道。 宁应麒没想到他还念着这个倒霉蛋,如今朝中提起他来都说他倒霉,怎么北安埋下的七根钉子里偏偏就有他的夫人,现在主动外放,只是听说那位夫人半道病亡。 城中人对于何夫人的死各有说法,有说是何九安自己痛下杀手,也有人说是在大理寺和刑部受了不少罪,外放路途遥远,在路上受不起折腾死了,更有说是北安痛下杀手。 皇帝果然厉害,早知道何夫人必死无疑,但人家主动投诚,他要是下手就显得太过狠毒。 现在名声没毁,人还是死了,“何晋呢?” “离开翰林院到地方做一个九品芝麻官,他那位夫人大腹便便,居然也跟着一块去了。” 不怪宁应麒诧异,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赵安兰哪能吃得了这种苦,偏就打了所有人的脸。 赵大学士也是个心狠的,听说为了说服赵安兰,夫妻出动让她离开都城避避风头,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何晋作为补偿,这次就没带上小妾,只带了她。 第366章 绝不和谈! 一手好牌打到烂说的就是赵安兰了,凌不语听了这半天也是倒打一耙:“想不到世子对城中的八卦这么了解,以前是小瞧你了。” “你……”宁应麒一番好心换来奚落,本来想怼上几句,看凌语眼下乌青,一脸憔悴,知道他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心软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了。”凌不语的心情好转了些:“只要我制作火器和火枪、大炮的材料充足,什么都好说, 不然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宁应麒起身,拍着屁股去房间里歇着,凌不语又把信看了两遍,刚才宁应麒在,他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现在他走了,他才把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祖父在信中是交代他务必要小心性命,保命要紧,不然凌家要绝后,凌不语笑了,不是还有大伯吗?显然祖父已经不拿他当后代。 而小五的信更长,看得出来很为难,隔着信纸就能瞧见纠结的她,大概不想写得太过亲密,担心信会被朝廷查验,但又有心心念念的事,不像祖父那么放得开。 字迹自然是好看的,一直给人抄书,又有谢老夫人指点,她在信里没提自己如何筹措物资,而是向他提起了大喜事,她的柳湘姐姐定了亲,也没提表姐如何令人心烦。 这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姑娘,凌不语一想到披着红嫁衣给自己送行的丫头,心里头暖热得很,隔着几千里,她还为远在边关的自己思虑,唉。 肖风进来,看到凌不语的包裹,眼前一亮,凌不分了一些衣物给他,肖风把冬衣还回去,就换了两双厚些的袜子:“这可是咱们小嫂子精心缝制的冬衣,我就要这点就够了。” “放心吧,你们现在虽然不是正式人员,也委屈不了你们,预留了。”凌不语说道:“临时工坊的兄弟都不能缺衣少食,这一点必须保证。” 肖风笑得合不拢嘴,凌不语挥笔写了信让肖风想法子走他的渠道送回都城,小五的担心不无道理,朝廷恐怕会监管他们的信件,有些内容么,他只想让小五看见。 不过他另外写了两封走官方驿站,随便他们看去。 相较于元昌这边的一片欢欣,北安显然愁云惨淡,先是丞相失踪,再是边关传来讯息,他们的丞相居然悄悄跑到前线劝和,并自刎于阵前! 等皇帝洪烈反应过来才知道克敏早有准备,全家上下及有牵连的人都消失了…… 这是早早预料到他会秋后算账,但如今消息突然在百姓间传开,北安百姓都痛哭不已,认为丞相以命劝和是为了百姓生灵,开始身披素衣走上街头哀悼丞相! 更是在听闻丞相尸身被元昌带走后,哭嚎着让北安去把丞相的尸首要回来! 身在皇宫中的洪烈气得摔了几方砚台,前线递来的消息让他大怒,还没回神,民间舆论四起,每条街道上都是哀悼丞相的人群,还有人家在门口挂上了白灯笼,并有蔓延全城之相。 洪烈气得差点喘不了气,他早有拔除克敏阵营的心思,但只想徐徐图之,克敏主和,他主战,只要仗打赢了,克敏的威严自然扫地。 “丞相他……果真是死了吗?”跪在堂下的群臣们终于有人出声。 “恐怕是真的吧,是阮将军的情报,他就在前线,难道有假?丞相这是何苦,可以好好和陛下商议,这白白豁出去一条命,有什么用啊。” “话不能这么说,陛下是铁了心还要继续打,但是眼前局势的确不利于北安,若不止战,这仗没得打,只会越打越穷,弄不好把元昌惹毛了,一路南上就麻烦了。” “听说丞相府都空了,其家人不知所踪,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丞相突然这么一弄,我们如今可怎么办?现在百姓们都慌了神了。” “看陛下心思吧,这仗依我看也不好打,对方的火力太强了,如今节节败退,以后可怎么办才好,这要是硬打下去,恐怕国库会被掏空,民怨沸腾,别的不说,马上就要强行征兵。” 听得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洪烈头痛欲裂,克敏一死抛下了所有问题,要是如克敏所愿脑停战,自己此前放出去的话成了什么?况且,这是唯一瓦解克敏阵营的方法。 让他们看看克敏也不是无坚不摧,他的思想并不是完全适用于北安,如今却是棘手的很,前线通报——元昌的军援到了,正如虎添翼! 突然冒出来的新型武器让他们节节退让,死伤无数,此时征兵的话,正应了克敏的预料。 百姓的舆情也难控制,洪烈越想越急,喉头涌上一股鲜血,他咬牙道:“不能退,必战,否则我北安以后再难在元昌面前抬头,绝不和谈!” 说完后,洪烈往后一仰,竟是晕厥了过去! 这一切是在半个月后战局仍未和缓体现出来,凌不语把人心揣摩得透透的,那洪烈怎么甘心让死去的克敏左右,就是憋着这口气也要和元昌打下去。 打吧打吧,既然是处在对立面,自然是要盼着自己家打赢,原材料一来,他们的输送更顺利,铁矿那边也有进展,真是一切向好,反观元昌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在这中间,他与宁国公去见了克敏的家人,他们应该是接受了克敏的建议,准备去江南隐居,宁国公大手一挥,请了折子去都城,端木崇当下同意,并悄悄赐了一套宅子。 知晓此事的人暂时不多,端木崇暗中知会了谢老夫人,谢老夫人得到消息后在院中烧了纸钱,暗自悼念了一番,魏妩和魏凌霄跪在她身后,默默地叩了三个响头。 “克敏与你外祖父皆不是寻常人,他们的每个选择或许都太惊世骇俗却在情理之中,他们二人都遵循了内心所想,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谢老夫人叹道。 魏凌霄将母亲扶起来:“如今北安坚持要战,不愿意求和,一来是率先提出求和的一方必然要做出退让,二来那皇帝显然与克丞相有了分歧,不能如他的愿,可惜了百姓啊……” 第367章 教女无方 魏妩心有所动:“凌不语研究的火炮威力胜过火枪无数,北安之所以大着胆子要南下,无非是以为自己的火枪天下无敌,哪能想到会现在的局势,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了。” “只盼尽快结束战局,既然如此,也不得不下狠手,快打才能快点结束。”魏凌霄呆在北安这么多年,对北安帝王也有所了解:“北安皇帝钻了牛角尖只会祸害百姓。” 毕竟是曾经相处过的人,又是父母的挚友,魏凌霄的情绪十分复杂,她的确心疼那些无辜的百姓,有几个百姓愿意被战事裹挟过穷苦日子的?但于大局,元昌必须赢。 这次赢得彻底,方能换来百年和平,一旦北安耗光了国库,再想起战事就难了! 魏妩挂念凌不语,现在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祖母,战事一日不停,凌不语一日不能回来,我这成了亲又像没成亲,总觉得怪怪的。” “欸,战事来得急又快,凌不语是满朝上下最精通火药的人,他不去谁去?”谢老夫人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外孙女:“再等等吧。” 凌不语去了已经有半年,去的时候是最严寒的时候,现在进入春寒,最后的寒季就要过去了,就要迎春,边关依旧处于胶着状态,起码从上次的战报来看是如此。 魏妩一直等着边关大捷的讯息,三人聊着聊着,便有下人来报,说是魏妩的舅母来了,说话之间,那胡月娘早直接进来了,这县主府的规矩对她来说就是没有规矩。 谢老夫人也老早就习惯这位儿媳妇的风格,重义气,危难之时都没有抛弃谢家,在这种事情上并不加以苛责,再说这么晚了,必定是有事才会赶过来。 果然,胡月娘一进来就说道:“母亲,玲儿把孩子给扔了!” “什么?”魏玲儿和赵克林吵得不可开交,结果把自己折腾得早产,生下一个女儿,现在才刚满月,那小姑娘天生不足,本来应该精心细养,魏妩还专门请了位大夫守着。 这还不够,她去求了太上皇后,又让神医杜仲去了两趟,这才让小姑娘越来越健康。 赵克林的父亲平反以后,赵家的老宅子也还了回来,虽说初衷不明,但现在结果不错,经历过流放生活的魏家人倒是佩服赵克林的决心,只要他以后踏实地过日子就好。 没想到赵克林放下了执念,魏玲儿却死活不肯,她是一肚子的怨气,和赵克林时常绊嘴,又说赵家能平反全是因为她,字字句句直戳人心窝子。 看谢老夫人吓到了,胡月娘忙说道:“母亲别急,夫君和大哥、二哥已经把孩子找回来了,只是现在……赵克林心如死灰,决心和玲儿和离,还请母亲去做主。” 谢老夫人直叹气,本来以为一家人团圆可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更不要说这阵子书院都张罗起来了,凌不语留下的高凌赫去请了郑国公,郑国公二话不说抱揽此事。 如今开设的书院已经收留了不少外来的学子就读,本地学子的数量上升,她原本想着等凌不语回来看到他的设想成真也算个莫大的惊喜,特别交代魏妩和凌长河信中不要提及。 “真是胡闹!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把孩子随意丢弃,现在是什么天气?”谢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那赵克林是真心要和离?” 胡月娘顿了顿:“儿媳觉得他八成是动了真格了。” 毕竟那是他的女儿,险些冻死在外面,如何不气恼?再说她也瞧出魏玲儿那点晦暗的心思,不就是不服命么,她只看自己流放苦,却不知道魏妩也苦。 只看所得,不看所付,这心里早就失去了平衡,只怕时时刻刻将赵克林和凌不语进行对比,如今又曝出赵克林找上魏家的动机,可不是彻底失衡。 至于说要和离,恐怕,“依儿媳看,玲儿只是发泄怒气,并不是真心要和离,她如今的情况若是二嫁哪有好归宿,若是以前他人不知她名声还好,如今……” 谢氏叹气,如今满城皆知,如何再嫁? “走吧,一道去看看吧。”谢老夫人叹息道。 从县主府去魏家老宅倒也不远,走进魏玲儿的院子时,魏凌风就迎了过来,一脸愧意,扑通跪下:“母亲,是儿子教女无方。” “罢了,叫他们过来吧。”谢老夫人说道:“事情总得有个解决。” 失魂落魄的魏玲儿率先出来,赵克林抱着女儿跟在后面,可怜这小小的孩子因为遭受了一桩磨难离不得人,尤其是离不开父亲。 “玲儿,你犯下大错,险些害死自己的女儿,我也不想多说,你说要和离,我只想问一句——可是认真的?”谢老夫人双目凝视着脸色苍白的魏玲儿:“若是真的,明日就办。” 谢老夫人一生清明,如今却朝着赵克林深深一躬:“此事是我魏家教女无方,险些害了孩子,和离之事我听你们的,绝无怨言,至于你们父女以后的生活,魏家自有主张。” 魏玲儿发出一阵悲鸣:“祖母,你……” “所以,想好了吗?”谢老夫人说道:“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你不想好好过日子,倒要埋怨别人,自己要祸害自己,我也无能为力,如今全城都知道你是何等德行。” 魏玲儿全身一颤,看着跟在谢老夫人后面的母女俩,悲从中来,哇地一声蹲在地上。 看她这样,大家伙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是舍不得离,根本不愿意离,魏凌风扑通跪下:“这么晚还让母亲过来实在不应该。” “不说这些了。”谢老夫人又对赵克林说道:“你就再给她一次机会,若她还无悔改,我做主让你们和离,绝不二话,如何?” 赵克林自知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当初的确动机不纯,如今得偿所愿,又有了孩子,自然不愿意家散了,点头道:“我听祖母的。” “玲儿呢?”谢老夫人说道:“这次再给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是还像这般没有体统,祖母也无谓再维护你们的小家,散就散了吧!” 第368章 话本子 魏玲儿欲哭无泪,余光扫到沉默的魏妩身上,突然抹了眼泪,从赵克林怀里抱起孩子冲进房间里,赵克林无奈地施礼,转身跟了过去。 魏凌风直叹气,又是一通自省内疚,谢老夫人替魏玲儿争取了最后一番,也不再多理会。 回到县主府都深夜,送谢老夫人进了屋了,自有人进去照顾,母女俩走在县主府的花园里,也不让旁人跟着,好说些体己话。 “孩子,你应该瞧出来了,玲儿对你并不友善,从小她就嫉妒你,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虽说是姐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魏凌霄说道:“心不用太软。” 魏妩倒没想到母亲会有这番劝解,这朝代一般都要求兄友弟恭,姐妹和爱,不得针锋相对,若是这样干了,传出去便是名声有碍,被说不大度。 “多谢母亲,她要是执迷不悟或是对魏家做出不利的事情,女儿定不会轻拿轻放,人生总得汲取些教训才能成长,”魏妩说道:“尤其是当下。” 凌不语入朝为官,魏家若是不太平会影响他的仕途,魏凌霄不禁沉默,她总将女儿当成当年十来岁的孩童,殊不知她也在这些年蜕变了许多。 魏妩大婚时,卓久然虽然不能作为父亲出席,卓家人更没脸出现,但在事后还是送来了厚重的礼物,卓久然出手极为大方,给出了自己名下最有价值的三间商铺。 这三间铺子不像一次性的现银,是每年都能赚,年年累积,那是多少?卓老夫人听说后罕见得没有吱声,要是以往肯定闹开了,至于现任卓夫人,一直就说不上话。 铺子送过来的时候,魏妩第一反应是不要,但魏凌霄发话了,就冲着这些年女儿受的苦也得要了,为这事,苏正珉转头也送了魏妩三间铺子,丝毫不亚于卓久然。 生父和继父打擂台,得利的只有魏妩,她是占了便宜也不卖乖,只是她不擅长打理,就让高凌赫出马,现在高凌赫忙得团团转。 原本高凌赫还觉得凌不语不在都城自己得闲着,结果得了个意外的差事,忙前忙后。 卓久然那边见女儿收了礼,心下也舒服不少,他是铁了心就算女儿怨恨母亲和他,他也要尽父亲的责任,只要活着就一定会看顾着她,至于凌不语,当然是尽力支持。 其实魏妩事后一想就明白魏凌霄为何劝她收下,何止是为了弥补她这些年的苦难,同样是考虑到凌不语如今的处境,与卓久然的关系不能闹得太僵。 这就是时局变化了,回到房间,魏妩轻轻地叹了口气,新年都来了,北边的战事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凌不语发来的信里只字不提困局,但她又不是小姑娘了。 独自躺在榻上,魏妩辗转反侧,这样的日子一日日过,直到收到凌不语的回信,魏妩才安心许多,只是等到传信的人离开,另一封信却由高凌赫悄悄送来。 “县主,”高凌赫奉上信后说道:“这是另一封信,是咱们自己的人送过来的。” 魏妩眼睛一亮,接过来打开,这一封信里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这封信就算快马加鞭送过来也走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恐怕时局又发生了变化。 看完信,她二话不说将信件烧掉了:“没过其余人的手吧?” “县主放心,大人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详情,用的全是自己人,”高凌赫其实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看魏妩的神情凝重,不禁担忧道:“是不是发生了大事?” “若是用好了是件好事,不然……是祸。”魏妩微微皱眉,只挑朝廷也会知晓的大事和高凌赫讲了讲,一些太详细的细节就捂着不说,她本来也是个沉着气的人,不急,再等等。 高凌赫知晓接下来还要低调行事,大咧咧地说道:“县主放心,我们大人心里有数,这次大人最需要的原料都送到,还不大展神威?那北安撑不了多久!” 战况不可能第一时间被百姓知晓,许多信息都是滞后的,等到军需到达,战局发生变化时,关于克丞相自刎劝两朝止战的事才慢慢传开,足足晚了将近两个月。 克敏虽然是敌国丞相,但关于他的故事里有不少神化的色彩,比如说他当年如何托举现在的北安皇帝洪烈登上帝位,如何提出强军之说,并真的武装了一支盛世骑兵和火枪陆军。 甚至于克敏与魏韦这两人的很知己情也被拿出来被说书人加工,两人敌我难分,终究各自奔向黄泉,人生都充满遗憾,以悲壮的方式告别人间。 一时间多少读书人为两人的气节倾倒,以两人背景为主题的话本子陆续登世,只是这其中也有魏妩的手笔,她现在除了是媒官以外,又要打理凌不语的所有生意。 这么好的时机,又是最清楚内情的人,还能替外祖父扬名,何乐而不为? 至于这些话本子会递到端木崇的案前,并因此被皇帝义兄查到她是始作俑者,倒是始料未及,等到入宫见驾时,魏妩是真的吓了一跳。 进入御书房看到那些话本子,她不动声色,其实心如擂鼓:“见过陛下。” 虽说两人有义兄妹的名义,但其实魏妩鲜少见到他,自然也没有叫过义兄两个字,一时间让她改口也太别扭,看着那些话本子,魏婚心一抖,还是怂了:“义兄。” 方公公心里一颤,抬头看着皇帝,只见皇帝先是皱了下眉头,又不知为何嘴角泛着笑意。 想到皇帝一直珍藏的那方帕子,方公公直叹气,希望皇帝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义妹,又是臣妻,有些雷池是万万越不得的。 “认得这些吗?”端木崇看着这只小怂兔,故意板着脸说道:“现在一本难求,印刷坊的工人手都快干断了,你可知晓?” “知晓的,义兄。”魏妩有些恍神,不知道如何自称,但和皇帝真没那么熟,想来想去,说道:“臣妇接手了一些凌不语的铺子,不是追随时事嘛,所以就想了这些话本子。” 第369章 能言善辩的县主 臣妇两个字像针一样刺在端木崇的心里,“不必这么见外,朕虽有姐姐,但大多成家,像你这么和太上皇后亲近的妹妹倒没有,以后就称皇妹。” “那皇妹此举可是不妥?”魏妩是什么人,其实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精怪,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做成赫赫有名的媒官,见势不妙嘴也就甜了。 端木崇说道:“是否过度美化克敏?毕竟是敌国之相,如今民间对他多有称颂,与你外祖父齐名,可是不妥?” “义兄,皇妹不这么认为,如今元昌越是抬举克丞相,北安只会更恼火,那北安皇帝心里自然不痛快,这人一不痛快就会头脑不清醒。”魏妩正色道:“这不是件好事吗?” 方公公差点捂嘴,县主真是能言善辩! 端木崇一时语塞,他本来是存有一点私心,想要看看魏妩,真等她梳着妇人髻,对着他自称臣妇的时候,原本平复的心情再起波澜。 他自然是知道的,大婚之夜凌不语和魏妩刚刚行完礼就不得不奔赴北关,两人没有洞房。 这也是为什么魏妩梳着妇人髻看上去仍旧别扭的原因,脸依旧清纯,没有成熟妇人的意韵味,这么看着的端木崇心里又舒服了些,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别扭,但他没有法子。 身为九五至尊却有太多不能,他其实清楚地知道凌不语借着他皇帝的身份拿捏了事情的走向,但那又如何呢,他终究是以江山地位为重,皇帝岂能失德? “你说得也有理,那朕传令让这件事情发酵到北安去,那北安皇帝丝毫不顾前线战士的死活,逼死丞相,倒行逆施!”端木崇眼睛亮起:“传朕的令!” 魏妩立马欢欣,对啊,这些话本子要是传进北安,北安百姓肯定能流传开,对北安皇帝的声名来说绝不是好事,止战就有戏了! “义兄,元昌也不能让战争持续下去,北上也不可能,对吗?”魏妩大着胆子说道。 方公公一惊,哎呀,这县主是疯了吧,岂能对政事肆意评价,这女子不得干涉是多少年的规矩,她竟在御书房里大谈特谈,要是被言官知道了还了得。 端木崇看了眼方公公,方公公立马找个借口退了出去。 突然间和皇帝单独处相,魏妩初开始有些不自在,开口后就好多了:“皇兄,皇妹早些年一直生活在曲坊,那里也是都城最贫穷的地方,见过人间疾苦。” “这几年城中的流民越来越多,都是贫穷之地流离失所之人,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天灾不得不背井离乡,所以虽不知国库情况,但觉得持续战争并非好事,对吗?皇兄?” 端木崇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皇兄,心里炸开了烟花,突然有些想开了,虽不得其人,但这一辈子都是兄妹,可以用皇兄的名义看着她,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夫妻尚能日行日远,但兄妹不会,她这辈子都将是他的妹妹,让凌不语看着吧。 “皇妹说得有理,如今百姓困苦,那克丞相临死前说的那句话的确有道理,可惜北安皇帝没有悟到,他若是主动求和,不过是谈判割地或是被我朝索赔便可止战。” “若无意外,接下来便是数十年的平安无事,”端木崇说道:“你想替凌不语分担一些责任,好让战事尽快停止,让他早日归来?” 魏妩的脸微红,露出一丝羞怯,她自然是看不到皇帝藏在袖子里微微握紧的拳头。 “确有这方面的意味,但更想战事早日结束,让边城的百姓能早日返回家中,我元昌战士能荣耀归来,与妻儿父母团聚。”魏妩的眼睛亮晶晶:“如此而已。” “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 “那话本子还能继续发行吗?”魏妩小心翼翼道:“还有好多编好的没有印刷,要是不能让百姓看到岂不浪费,而且这些故事越多,北安皇帝越心焦。” “一并留个底给朕,朕会酌情往北安传达。”端木崇正要继续说话,外面有人传话,只是言行有些古怪,遮遮掩掩,方公公过去一番交涉,无力地叹了口气。 李贵妃失宠,后位空悬,一帮嫔妃的心思活泛,争相献宠想要更上一层楼,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边关的战事刚刚好转,皇帝哪有心思踏足后宫? 还赶上县主在这里的时候,今天来的不知道是哪位,反正以后不会好了。 魏妩虽然在宫外如鱼得水,但对皇宫的道道摸不清楚,只感觉到皇帝义兄的脸色突然就不太好,她想了一下,正要起身,外面就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声音——“陛下。” 本来抬腿的魏妩迅速坐回去,方公公都替她尴尬,怎么就赶上这种时候了,外面这声音听着是柔妃,赐个柔字肯定是温柔似水了。 端木崇不耐烦地摆摆手,方公公哀叹一声,又得帮忙去打发女人了。 外面有一番拉扯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消停,方公公束手进来,一言不发地站在御前,倒是识趣地一个字没讲,但余光看到县主瞪大的一对好奇眼睛,这是纯当看戏了。 这也不怨魏妩,她第一次看到妃子向皇帝这样邀宠,只想着又有了素材,回头可以写出新的话本子,宫廷戏是她最不擅长的,世家后宅的倒是擅长。 端木崇是绝对想不到魏妩的脑子里在盘算什么,本来是打着幌子召人入宫,能多看几眼就可以,等到送人走的时候,又顺手赏了不少东西,看得方公公直咋舌。 这让想尽办法也没有见到圣颜的柔妃情何以堪,而出宫的魏妩也丝毫没有察觉皇帝的不妥,满心雀跃的只有见识到了妃子邀宠,等回到县主府还和魏凌霄兴高采烈地说起来。 魏凌霄看着自家哪方面都机敏就感情方面不开窍的闺女感慨不已,想凌不语为免万一还和自己交了底,而太上皇后更是磊落,早就独自召她去西行宫说明情况。 第370章 战局 他们一帮人忙得不亦乐乎,当事人却浑然不觉,还美滋滋地炫耀得来的新素材,完全把皇帝当成了素材池子,听得魏凌霄失笑不已。 不过等过了这桩事后,魏妩才终于和母亲低语几句,这一次说的是凌不语偷偷塞来的信中所提,众所周知的事情是克敏自刎劲双方止战,亲人也投奔元昌。 不为人所知的是克敏将自己的暗卫交给了凌不语,以后这帮人只忠于凌不语! 魏凌霄倒抽了一口气,因魏家是克敏故人,克家人要来定居的事情早就接到通知,但暗卫一事实在耸人听闻,克敏居然全数送给了凌不语? “这件事情可还有人知晓?” “除却凌不语外,他只着我们知晓,再不可透露,君心难测,克丞相是怕凌不语步他的后辙,若有龙心大变的一天,凌不语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许,也是给魏家的。” 魏妩倒是误打误撞猜中了克敏的心思,但不知晓的是克敏在最后的时间知道凌不语和自己一样来自另一个空间有何等庆幸,他本是要暗卫保护起魏家,凌不语是最好的新任主人。 克敏没有开口说道歉,他说过不悔当年的决定,他只是站在北安的立场上做出正确决定。 但他仍旧对魏家有补偿,借凌不语之手给他们留了后手,凌不语如此通透,自然能猜到克敏的用意,专程用信告知。 “你和凌不语不和离便是一家人,魏家和凌家拴在一起,”魏凌霄听说信也烧掉了,更是欣慰,女儿做事周全:“此事一定要捂住。” 伴君如伴虎,当今圣上是先帝最终的选择,可见其心性,无情帝王家,岂能真正相信? 克丞相留下的这帮人或许将来能救命,唯愿没有用到的那一日! 魏妩连连点头,今日有了皇帝的许可,她立马与聂明珠商量出新的话本子,没错,话本子这买卖也拉上了齐王妃入伙,反正府里安顺,她闲着也是闲着。 在端木崇的操作下,克丞相在元昌为人称颂的事传到了北安,北安百姓一听不乐意了,敌国都能认可丞相的风骨与气节,他们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没错,洪烈岂能让百姓将克敏捧成神仙一样的人物,在城中处处挂白灯笼着素衣哀悼丞相时,他勃然大怒,只忍了七日便让城卫强行卸下所有白色灯笼,说是前线仍战,不吉利。 有心之人自然窥得其中深意,笃定皇帝对丞相不满,后来又见到援兵南下,就知道这战事是停不了了,日子一天天过下来,始终没有传来更好的消息。 倒是北安的老百姓发现开始征兵了,这代表什么?前线死伤过重,兵员不够用,没兵怎么打?到了这份上还要拉人上阵?再后来,要求每家每户捐粮捐银,百姓这就不能忍了。 原本说的是去南下,靠战争征服元昌,获得更多土地,如今倒被元昌推进了边界线,他们一再后退不说,现在连人都不够用了。 刚开始还算是和平征兵,后来是强行拉壮丁,这下可把老百姓气坏了,又拉人又薅银粮,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一拉壮丁,家里人都出来反对拉扯,总有失手的时候。 于是,有一次强拉壮丁的过程中死了人,这下子被压抑的群愤瞬间爆发,打什么仗,越打越穷,而家里的男丁越打越少! 于是乎,百姓和朝廷站在了对立面,不仅都城大乱,底下的郡县更是出现了兵民对峙的情况,那洪烈登位本就是克敏呕心沥血之作,处处为他筹谋,才让他坐稳皇位。 中间自然也打压了其余人,斩草不够除根,眼见得时局大乱,这些余党又开始兴风作浪。 一时间北安陷入两难境地,这仗要打,但死伤太重,援兵不足,强拉壮丁又引起民愤,更不要说国库渐空,而克敏生前要求治腐,洪烈性引起世家反噬迟疑不定,终遭恶果。 国库空虚外,就连粮仓也出了问题,关键时刻要启用粮仓,发现登记的粮食不是不翼而飞就是粮食没有保存好,悉数发霉,这样的粮食送到前线,不是引发将士震怒吗? 再说那前线伤亡惨重,药护及军医却跟不上,只能看着一条条生命流逝,到了这时候,克敏临死前的呼吁才更击人内心,每每想起丞相止战的呼声,将士们的斗志便磨灭一层。 边关的战报时时传来,元昌显然是士气大增,凌不语是把火器司直接搬到了石头城。 只要原料不断,他带着一帮工匠日夜赶工,不断地生产火药、火枪,甚至在最短的时间里又造也了两门火炮,那火炮的难度也是最大的,全是生手,不得不一一磨合。 端木崇每每收到战报,便会转一份到县主府,更会透风给百姓,要说这场战争给北安的百姓带来的是苦难的话,在元昌是俨然不同的氛围,居然间接带动了手工业、制造业! 为了给前线供给,皇帝下令加速生产,不少工坊成立,带动了就业及商品的流通,这是这场战争带来的意想不到的发展,更因为此,军工生产能力大幅提升。 端木崇如今是彻底不急了,就连克敏的家人也好生安置,这克敏的举动是神来之笔! 龙卫也勘察到谢老夫人曾经去往江南见了克敏的家人,但端木崇无意继续窥察,见好就收, 这两家人的恩怨随着魏韦与克敏的相继去世彻底烟消云散。 那克敏是个深思熟虑之人,察觉到北安皇帝对他的不信任及斩草除根之意后,早早地做了准备,其家人不仅保全了性命更是带走了克家在北安攒下的所有现银。 想也知道其名下的宅田肯定被悄悄处理,而现在住的宅子又是皇帝偷偷赏下来的,只要不胡作非为,想必也能下半生无忧,至于他们要不要在当地谋生,且看。 江南曾经迎来过同样隐居的李拜,但其下场凄惨,后来又有江南富商靳家被换子之事,这江南说起来是富庶之地,但出了这两桩事情后,关于江南的传闻就变了。 第371章 不速之客 克敏大概生前到过江南,知道这里的美景,了解这里的民俗,也曾经和魏韦夫妇在这里畅谈人生,快意得很,才会反复告诉家人江南是最适合隐居之地。 谢老夫人第一次见到克夫人,说起来也不稀奇,克夫人对她极是熟悉,不过是一个从克敏口里描述过多次的人走入现实,两人谈了什么龙卫没有探查,端木崇也不关心了。 克敏死了,造福元昌,就好。 魏妩听着一次又一次的战报,心中欢欣,想必凌不语就要归来,他们错过了新婚后的第一次落雪,第一个新年,第一个春天。 在新年的除夕夜里,太上皇后给县主府和凌府赐菜,皇帝也是如此,这双份的荣宠在外人看来就是给凌不语的荣耀,无人知道其中蕴含着皇帝的私心。 而看透一切的太上皇后自然是训斥了皇帝一通,却被皇帝的一番剖白打乱了阵脚。 皇帝竟声称自己真拿魏妩当妹妹,才会如此宠着,难道要处处避着让人觉得古怪才好?一番话把太上皇后都堵得无话可说,只盼凌不语迅速归来,和魏妩有了孩子就好了。 到时候自家儿子还有什么念想?再说了,等这一仗打完,也该立后! 战事结束得并不意外,北安大乱,洪烈此时回头才发现最值得信赖的人早已不在,而他从噩梦中醒来,也无数次后悔自己居然有了铲除克丞相之心,还让他察觉。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后悔的是什么,是自以为羽翼丰实后不应该除掉声名太盛的丞相,还是应该晚一些,起码在战事没有结束前不让丞相察觉,晚些再下手? 洪烈无法言语,除掉丞相是迟早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只是挑错了时机,而克敏果然是智多近妖,早早察觉后留有后手,保了自己家人安危。 与克家有关的人,他全数安排好了!克家只留下一些空宅! 后知后觉的洪烈在收到边境线再度被推进十里的战报后终于在朝堂之上呕出一口气,眼前一黑,当场晕倒,醒来后便下了圣旨——停战!谈判求和! 得知此事,元昌都城罕见得燃了一场烟花,全城百姓奔走相告,魏妩和母亲、外祖母站在街头,看着百姓们欢呼雀跃,同样是狂喜,终于等到这一天! 端木崇也趁着这时候宣布即将立后,正式大选,好早日诞下皇子,让元昌有后! 皇帝终于想通了要立后,群臣欢欣,喜上加喜,虽然早就过了新年,却觉得前途光明,元昌的前途无量,至于立后,立谁,是在原有的妃嫔里抬举,还是选秀?不得而知。 如今的关键是如何与北安谈判,如何拿到更多的好处! 为此谈判,景相亲自前往北边,预备与北安好好聊聊,而凌不语本欲返回都城,却知得皇帝令他协同景相参与谈判事宜,不得回都城。 “砰。”凌不语着实是被皇帝惹毛了,皇帝要不是故意的,他把头都割下来,这是真看不得他和小五和和美美,那洞房都耽误多久了! 看他这么恼火,肖风在边上缩了缩脖子,最近停战,工坊也有足够的存货,所有兄弟都抓紧时间歇着,本来以为这就是要回去的征兆,结果呢? 这下好了,还得在这里等景相过来,谈判就是拉锯战,这要等到猴年马月? “大人,这陛下是怎么想的啊,有景相和宁国公不就好了嘛,大人在这里也说不上话。” 凌不语心里叫苦,皇帝太记仇,当初被自己算计了一把,断了他最后的念想,现在他就憋着劲整自己,明知道自己急着圆房还故意卡在这里。 正如肖风说的,自己一个五品官参与和谈?哪有自己说话的份! 凌不语这一急,急得嘴角都起了泡,恨不得穿回紫宸殿指着皇帝的鼻子问一问,自己好歹是他的义妹夫,何至于?他都三宫六院了,就馋他家小五? 生气还没地方发泄的凌不语真是恼火至极,只能一边等着景相过来,一边安置返回的百姓,这战事一停,原本逃难去的百姓都争先返回城中,人流猛增。 这种紧要的时候要防止北安探子或军士混入城中,关键时刻更要严防死守,丝毫不能掉以轻心,凌不语不满归不满,但为人臣就是这样不由自主。 他让自己投身于其它事情,以此来冲淡心中愤懑,好在现在物资是不用愁,最冷的时节也要过去,不然小五送来的冬衣又要穿到起毛。 等了十多日,终于迎来了谈判的大队伍,景相带着谈判团队赶来,凌不语出城相迎,又要安置,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只是好几个月不见景相,总觉得景相比以前更瘦。 以前只是管理岭南,现在要管理整个元昌,自然是更加憔悴,凌不语关切了几句,问及杜仲神医有没有替他医治,景相笑道:“杜神医仁慈。” 这五个字似乎有深意,凌不语便沉默了,要较于李拜,景泰为元昌效力的心思更纯粹。 这也意味着要付出更多,而景泰在岭南受的苦早就在身体里留下痕迹。 看景相疲累至极,凌不语将他们安置下来后便离开,进入府衙的书房时只见里面一道影子闪过,他的书房素来不让不亲近的人进来,看到是不常见的身影,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凌不语双手按在那人肩上,顺势就将人完全制服,对方的头撞到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刻,凌不语一怔,随即将这人搂起来,对上那双湿漉漉的双眼,完全呆住:“小五?” 朝思暮想的人冷不丁地出现在眼前,凌不语不敢相信,而且魏妩又是男装打扮,他咬了咬舌头,是真疼的,不是幻影啊:“你怎么来了?” 魏妩的脑门都嗑青了,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想我来?” 凌不语都笑出声来了,狗皇帝不让自己回都城,他没有办法,可是他拦不住小五啊,哈哈哈哈,还得是她,他一把将魏妩抱起来,顺势就坐下,这样一来,小五整个人坐在他腿上! 第372章 北关太冷了,小五 魏妩是先见到肖风,串通后才溜进来故意给他一个惊喜,谁想到这人经历了战时警惕性太强,上来就给她按桌上了:“你看看!” 幻想的两人重逢的恩爱场景是一个没有,还把脑门都磕青了,魏妩气得胸膛上下起伏。 她只顾得生气,丝毫没察觉凌不语在发出刚才两个短句子以后就一直沉默,她不悦地抬头,结果看到凌不语的眼角发红,一下子没了声音。 凌不语长叹一声,靠在她的脖颈间,闷闷不乐地说道:“皇帝他欺负人。” “……”魏妩的埋怨直接没声了,好半天才说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为什么不让你回都城,偏要耗着,实在没办法,只有我来了,外祖母和祖父都是知道的。” “他是不是在欺人太甚?”凌不语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皇帝义兄是看不得咱俩好么?” 魏妩无言,也不至于如此吧? 她正要开口,发现腰上的手把她抱得越来越紧,凌不语的身体也越来越烫,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红着脸埋在他肩上,不吱声了。 凌不语一直憋着团火,现在人都来了,可惜现在是白天,她还穿着男装,两人的第一次肯定不能太敷衍,他狠狠地吸口气,闻着小五身上的馨香,硬生生地忍下来。 “现在城里还算太平,你一会儿去换回女装,得让大家伙看看我的夫人。”凌不语捧着她的脸,珍视地亲上去:“想你。” 魏妩本来就是在感情上不开窍的,虽说嫁了人,但还是纯情少女,两人以前就像兄妹一样相处,现在冷不丁地转换身份,还是有些别扭。 她红着脸直往凌不语怀里钻,殊不知让凌不语更苦,他哭笑不得地拍着她的背:“傻丫头,你这次来皇帝知道吗?” 魏妩这下呆住了:“我来还要通知陛下吗?” 凌不语听了心里才舒爽,这样才对嘛,皇帝千拦万拦又怎么样,拦不过小五对自己的思念,全部白搭,这这气候惨烈,战争的余波仍在,但小五仍旧来了! 等端木崇知道后还不气得咬牙,他和皇帝隔空较了一番劲,就听到小五说道:“再说现在他自己还忙着立后的事呢,说不定等和谈结束就要选秀。” 凌不语笑着摸着小五的头,这小媳妇还浑然不知,不知道好呀,等皇帝立了后他也放心。 凌不语调整好呼吸,领着小五去自己的房间,安排她洗漱换回女装,这才领着出去,听说凌大人的夫人来了,府衙的人都一涌而上,纷纷跑来想要一睹为快。 看到娇小可爱的魏妩站在他们温润的大人身侧,谁不说一声相配,也有人小声嘀咕道:“咱们夫人及笄了吗?看着好小呀,好可爱。” “咱们凌大人不会拐的未及笄的小姑娘吧?这怎么下得去手呀。” 魏妩听得大家的议论,看着凌不语撇嘴,噗嗤笑了,凌不语重重地咳了一嗓子:“休要胡说八道,她今年已经十七,早就及笄,另外,她得封县主,是太上皇后收的义女。” 啊,那岂不是皇帝的义妹,一群嘴快的都不敢吱声了,连声恭维:“大人与县主极是相配,极是相配,县主真的玲珑可爱。” 魏妩笑得眼睛眯起来,她长相本来就讨喜,这一笑不少儿郎都红了脸,凌不语心里又不痛快,说道:“景相这次带来了新的郡县大人,本官与他交接后,你们也该认新上峰了。” 这对众人来说不算好消息,凌不语有自己的一套,从临危接手石头城时也没有乱过。 底下的人从质疑到心悦诚服也就月余,后来凌不语更是直击痛点,打刺头,调分配,把原郡守一派一言堂的情况极力打破,一定程度上做到了公平。 以前那郡守就像个土皇帝,手底下的人也有不少是反感但无力反抗,当时正值用人之际,凌不语没有清算,但自有一个小本本,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战事定,新郡守大人要来,肯定是要事后算账的,心底清明的人自然是惋惜不能和凌不语继续共事,而原郡守一派就只觉得腿发软。 宁应麒站在一边,看着他二人和和美美,心里泛酸,但也庆幸有机会能护送魏妩到此。 余光扫到这位宁国公世子,凌不语才想到这位竟也和小五一路同行,不得不承认这家伙以前有鲁莽的时候,但也是君子。 晚上自然是热热闹闹了一通,大家得知凌不语是在新婚当日就被派到北边,不禁起哄要继续当初中断的婚仪,一个个给凌不语灌起了酒! 最后更是起哄要送入洞房,硬生生地将两人推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再看房间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燃起了两支红烛,就连床上的褥子也换成了大红色,魏妩见状心里一颤,搓着小手就往后退,却被凌不语一把捞了回来:“不能浪费大家美意。” “是大家的美意,还是你的……”魏妩靠在他的怀里,脸上滚烫。 凌不语不在的时间里,母亲又给她强化了一下相关认知,现在她要是不知道凌不语要干什么就太虚假的,但毕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想要自如是不可能的。 凌不语抵着魏妩的额头,给她充足的时间接受。 接触到凌不语的温度就像身体面临侵略,魏妩初开始是无措的,但在习惯他的气息后,耳垂不知不觉中就红了,双手揪住他的衣衫。 “北关太冷了,小五。”凌不语低声叹道:“一个人睡的时间总觉得床铺里是凉的。” 魏妩没有说话,只觉得凌大人好可怜,被皇帝发落过来就不停地在工作,甚至错过了他们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北关真的太冷了,她的凌大人受苦了。 “两个人睡的话会更暖和吧?”魏妩像是在自言自语,抬头对上凌不语的笑眼,脱口而出:“你是想要洞房吗?” 魏妩的眼睛亮晶晶,直视着凌不语的眼睛,凌不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伸手盖住她的眼睛,面对这么一双纯净的眼眸,只让他觉得任何念头都是亵渎。 第373章 新婚夜 “你捂我眼睛干嘛啊,”魏妩拉开他的手,发现他眼睛发红,她噗嗤笑道:“你是不想啊,还是想啊,若是不想,我们就和衣而眠……” 魏妩心里其实很慌,早在进入这间房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再加上这房间有心的布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打小就有这个毛病,越是慌张心虚的时候越是要撑住脸面,嘴先硬了再说。 凌不语被她气笑了,自己一个魂穿过来的现代人还不敌这个小妮子,他拉着魏妩上榻,房间里放了火盆,石头城是没有地暖的,就靠火盆取暖,留了缝隙防止中毒。 魏妩的挑衅得到了凌不语的压制,当她双手被压到头顶的时候,后悔了:“我就是嘴硬。” “晚了。”凌不语堵上她不听话的小嘴,马上就让她发不出声音。 的确如凌不语所说,石头城的春寒太冷了,两人在一起后温度是真的会上升,好暖和,两人都舍不得离开彼此,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但依旧挨得很近。 彼此的呼吸都打在对方的脸上,脖颈间,凌不语平时看着是文质彬彬的样子,现在却显露出野性,魏妩的身子微软,想到母亲给自己看过的避火图,脸上滚烫。 她不知不觉中缩起了腿,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酥酥麻麻,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母亲说中间有任何反应都是正常的,女子不应以此为耻,而且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不用担心自己的男人不懂或不会,就算过程曲折也是正常。 看着魏妩唇上的水光,想到两人刚才的唇齿相依和耳鬓厮磨,只觉得忍不住,轻声说道:”小五,不要怕,相信我。” 魏妩看他眼神像变了一个人,一边紧张,一边抓住他的衣襟,又故作坚强:“好。” 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凌不语既心疼又好笑,更觉得怜惜得不行,一如两人初开始的相见,心里都软成一片,因为冷,索性把被子拉上来,手上也没有停下,解开了两人衣衫。 魏妩是没想到仅仅一个火盆的情况下依旧能热如火,全是凌不语的温度度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她低呜一声,耳边全是他的轻哄。 她自己从小就被娇养,后来吃了不少苦头也自认为外柔内刚,但到了这时候还是低低地哭了出来,眼睛红得像兔子,待到结束的时候,是不哭了,眼角红红。 凌不语心疼得直叹气,把她光着她的胳膊塞进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隔着被子拍着她的背:“就这一次,以后就好了。” 魏妩气鼓鼓地说道:“都说疼了,你还那么狠。” “下次轻一点?”凌不语没想到自己堂堂状元郎也有胡言乱语哄人的一天,又忍不住说道:“你让我怎么忍,好不容易洞房,你又……” 刚才魏妩的模样实在是诱人得很,他差点没收住,要不是有内力,会像所有第一次的男人一样做个快郎,好不容易撑住脸面,这么冷的天是不敢再来第二次了,冻着她不好。 小五刚刚过来还会水土不服,要是再感染风寒都不好了。 “口渴……”魏妩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眸子,越发地像只兔子。 凌不语忙下去给她倒水,不经意看到床上的一抹红,心里又暖又涩,再看被子底下隐约露出一角的粉色肚兜,刚刚压下去的火又腾地上来了。 是以,在给魏妩送水后凌不语也喝了满满的一杯,这才上榻帮她整理衣衫,无论如何这种天气是不能在石头城里不穿暖一点睡觉的,万一踢了被子就不好了。 魏妩现在回过神来了,等感觉到凌不语身上变得冰凉,心疼地环住他,迅速贴上去。 晓得小媳妇用自己的身体给自己当小暖炉,凌不语压不住嘴角,时隔了几个月的新婚洞房终于补上,虽说条件简陋,却有说不出来的余韵,两个人都是满足的。 “新郡守大人既然来了,明天我就和他交接,”凌不语亲着她的额头:“抽出时间和景相商量和谈之事,尽速搞定停战协定就能返回都城。” “你瘦了……”魏妩绝口不提回去的事,大事为重的道理她是懂的:“我等你就是,官媒所那边我告了假,太上皇后让我尽管来,不必忧心,事情都交给姐姐们了。” “柳姐姐成婚了?” “没有,说是等大局定了以后再说,但柳大人成天往官媒所跑,又在外面宣扬两人定了亲,现在柳姐姐已经是官夫人了,外面的人见到她都要恭敬不少。” 凌不语心道自己也算是两人的媒人,要没有他,那两人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柳韶峰此人看着无情,实则忠肝义胆,是个可以结交的,小五和柳湘情同姐妹,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柳韶峰说是魏家的恩人都为过。 凌不语也睡不着了,他轻抚着魏妩的手背,说道:“克丞相留了人给我们,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人皆有秘密,克丞相对北安可谓呕心沥血,但依旧没有换来皇帝的真正信任。” “功高震主在历史上发生过太多次,关键时刻他能毅然出手保住家人太难得,要是再晚一步恐怕就要被灭门,他留给我的不仅是暗卫,还是教训。” “小五,我没有祖父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凌不语毕竟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不理解为什么克敏能做出那样的决心,或许就像他说的,他活了两世,够了,还要留下名字。 凌不语自认为作为臣子才刚刚获得皇帝的重用,距离克敏在北安的地位还极远极远,但克敏身居高位尚且能落到这个田地,那自己以后呢? 魏妩察觉到凌不语的情绪不对,低声问道:“凌不语,你怎么了?” “没事,又没有累到我。”凌不语故意说道:“你要是不累,咱们……” “累,累的。”魏妩直接埋头到他怀里,不吭气了,假装是只死兔子,凌不语摸着她的手背,摸着摸着就往上探,径自搂住了她的腰:“乖,睡吧。” 第374章 我家夫君是天才 有些事情恐怕永远无法提及,比如他和克敏都来自另一个世界,拥有两世文明,两个不同维度的思想,克敏太早提出远超于这个朝代的理念与技术,这恐怕也是一大错处。 克敏过来的情况和自己不同,自己过来时还在胎中,然后从小在这个世代长大,他一直坚持着不忘记以前的回忆,但也完美地和这个世界融合。 克敏太不一样,他是半道来的,以高龄穿到现在的身体里算是返老还童了,这可不得把以前的遗憾补回来,所以步子迈得快,心嘛,也够狠。 怀里的小媳妇已经睡得香甜,按理说凌不语餍足后也应该困乏,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抱着小五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以至于时不时就睁开眼睛看看怀里的她。 反复确定后笃定这不是一场梦,凌不语才安稳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魏妩是在一片火热中睁开眼的,后背烫得不像样,面前倒是有些凉,身后的人抱紧她的腰:“再睡会儿。” 凌不语的声音沙哑,鼻子好像被堵住了一样,一晌贪欢的不良后果现在显现,魏妩轻笑道:“在边关熬了这几个月,你怎么倒变得脆弱了。” “大人,陈大人过来了,正在议事厅等着呢。”肖风实在等不及,厚着脸皮喊道。 凌不语扶额,差点把这位新任的郡守大人忘记了,交接的事情不能再等,不然哪有时间陪小五,他再贪恋这会儿的温柔,只能亲小媳妇一下:“我去忙了,你睡着就行,不用起来。” 这里又没有长辈,魏妩一想也放松,轻轻点头就闭眼睛,凌不语看着这么乖觉的小五,忍不住又亲了一下她紧闭的眼睛,咬咬牙起身了。 肖风就知道温香软玉在怀没那么容易起来,这大概是大人有史以来起得最晚的一天。 但他怎么能不理解啊,久别胜新婚,何况两人一直没有洞房,这素了这么久,白担一个已婚男人的名头,结果呢,肉渣子都没有尝到嘴里一口。 这好不容易盼到夫人过来,怎么可能舍得不下口啊,肖风正胡思乱想,凌不语出来了。 “走吧,尽速和陈大人交接完毕,这烫手的山芋可算可以扔出去了。”凌不语说完,肖风脸色一变,当初事情从急,有些该拔除的钉子并没有处置,现在是时候了。 肖风面色微凛,表面和和平终于要撕去,当初和秦郡守沆瀣一气的人都要被惩治,不然哪有公平可言,不过看在他们在危难之时谨守岗位的份上,大人会替他们求情,从轻降罪。 肖风其实觉得人真是矛盾,要是不看他们过往做的事,在这几个月里也算是尽忠尽职,但一码归一码,将功折罪可以,但要免费,还要大楚律法做什么? 凌不语去见新来的陈大人,这位陈大人也是忐忑,这石头城的郡守之位是个烫手山芋,背景好的官儿哪个愿意过来,还要收拾这一个大烂摊子。 但想想原本顺风顺水的何九安都能接受从头再来,自己一个寒门后代有何不可? 凌不语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陈大人意志重燃,很有干劲,如此就好,凌不语先和这位陈大人讲了讲城中的现状,再说说人员的安排,山一样的文件堆在他面前。 没一会又唤来府衙众人一一介绍,这快的节奏让陈大人心中大呼救命,这才刚来一天啊! 看他哭丧着脸,凌不语说道:“想当初我初来乍地,边关情况危急,那姓秦的又不老实,乱成一锅粥,但也临危上阵,相较那时候,现在情况稳定不少,想必对陈大人来说不是难事。” 这帽子都给扣上了,难道要说难吗?要说难,以后还怎么治下? 要知道这帮人这几个月在凌不语的带领下早就对他心悦诚服,陈大人咬咬牙:“可以。” 凌不语才不会事无巨细,底下的人就是一个位一颗螺丝钉,大体上交代完,剩下的让府衙的人按岗交接说明,正好还能让陈大人迅速熟悉府衙人员。 凌不语也就待了一个上午就安排得差不多,就连陈大人都不得不说一个服字,而等到凌不语想去拜见景相时,才得知他第一时间就去了营帐,还未返回。 这般亲力亲为也不怕身体受不住,凌不语总觉得这次见到的景相比之前又虚弱不少。 这样也好,他立刻去找魏妩,推开门看到魏妩正整理着行装,把东西重新归置,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今天的魏妩大不一样。 从少女到女人的过渡,就在这间房,一旦离开,这石头城再难回来,两人的第一夜以后只能存在于回忆中,想到这,凌不语心生感慨。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魏妩激动地说道:“新任的郡守大人放你走?” “大体上交代一下,剩下的让他和府衙的人直接对接,这府衙的运行本就是各司其职,大家凑在一起才是完整,这样还有助于他和属下尽快熟悉。”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甩膀子,魏妩也不戳破他,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这次来也不知道会呆多久,所以魏妩带的东西不少,甚至把都城的点心都带来了,可惜压碎了不少,看着这一包碎成渣的饼,凌不语直接倒进嘴巴里。 看他这种吃法,魏妩又心疼上了,对皇帝也有些怨言,想到皇帝允自己过来,总算是想通了些:“景大人呢?” “去了前线见宁国公,等他回来再说吧,现在谈判的地点仍在商量,虽说是北安主动提出和谈,但也怕有诈,谨慎些最好。” “他们自己不想打了,也不想轻易地臣服,哪有这种美事,分明是他们先挑起来的!” 魏妩气呼呼的,凌不语乐了:“这可容不他们,克丞相一走,他们想研制出火炮谈何容易,真以为从无到有那么容易的,我这头发都要掉光了。” “我家夫君是天才,”魏妩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次可要好好防着他们。” 要是在最后关头被黑一把,那多划不来! 第375章 双计划 夫妻俩悠哉地待了大半天,终于在天黑黑的时候见到了宁国公、景相等人,能让两位相爷同时出现在此处,除了北安也没有其它了。 凌不语郑重地行礼:“辛苦两位相爷。” 宁国公的伤势已经痊愈,就是人清瘦了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元昌大胜停战,对方主动求和,再加上儿子也千里迢迢地过来,整个人爽朗不少。 “和谈的地点确定了,石头城外的高家村,此地附近有高地,可以方便我们布防。”景相说道:“日期定在两日后,状元郎,你看看,这是我们提出来的和谈要求。” 凌不语忙道:“不敢,卑职领命。” 接过两位丞相拟定的文书,凌不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边境线,现在边境线在原来的基础上推进了十五里,和谈第一条就告诉北安,边境线以现在的结果为定! 这边境线以内的土地都将归元昌所有,算是割地了。 而第二条,约定北安每年需向元昌进贡三千匹骏马,一千张貂皮,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提出来要白银,想来也是,现在的北安恐怕是穷得叮当响,哪来的余银? 仅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将士赔偿都将是一大笔,都不知道北安皇帝能不能赔付,如果不能,将又失一次民心,现在的北安可是输不起了。 “北安骑兵是一绝,他们的马匹的确比元昌要强,要他们的马和要他们的命一样,”景相不急不忙地说道:“至于三千匹,是根据我们元昌的需求要的。” “原来如此,就是这第一条,卑职以为不仅要规定边境线,更要规定以此为界双方互不侵扰,若无通行证误入对方界内都应该被即刻遣返,人员管理必须严格。” “过往两朝关系没有僵化,对民间互通有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两朝百姓的习惯,但往后不能有这个先例,以防有漏洞,两位相爷觉得呢?”凌不语问道。 “的确,如今北安战败对我朝的敌视会加重,边境管理必须严格。”景相来了兴致:“你所说的不错,通行证的说法很有意思。” 凌不语心想这不是借鉴了后来的护照和签证制度嘛:“正是,为了保障我朝人员安全,只能严控出入边境人员,当然,这取决于要不要打开商贸关口。” 景泰和宁国公对视一眼,关于这个问题他们昨夜商讨许多,却持有不同观念。 “依你说呢?”宁国公急切道:“这要是打开商贸通道,百姓之间会不会互相敌视,到时候闹出事来可怎么办?” 凌不语沉思道:“的确有利有弊,不如划定固定区域让双方设有商市,只能在固定区域进行交易,允许以物换物的方式,毕竟这一场战打下来,边境百姓受苦,都穷了。” “像都城原本设定的西市、东市一样,”景泰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我们两朝一北一南,不如就设立北市与南市,在边境两侧各设立市场,允许往来交易,但不可越过区域。” “这正是卑职所想。”凌不语说道:“元昌此举也能平安边境百姓之心,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活下去而已,如此一来或许能减轻彼此敌视,共享太平。” 宁国公想到己方痛失的将士,心内叹息,援兵没到以前真是惨烈啊。 元昌都死伤这么多,北安更惨,宁国公挑挑唇,说道:“还是咱们仁厚啊,顾及两边百姓,北安要是不识抬举,就不要怪咱们不客气。” “他们若是不识相,自然还有第二个计划,只是较这个更苛刻,会加上每年三百万两的白银供奉。”景泰慢条斯理地说道:“主动求和的可是他们。” 凌不语笑笑:“相爷英明,这给脸不要脸,咱们就不必客气了。” 这才像谈判的样子嘛,ab双计划,全看对方的态度如何,凌不语心道以前还有互在对方的国家设立办事处的,但现在这情况还是免了吧,北安皇帝都快精神失常了。 为何突然叫停,元昌其实得到情报,内忧外患,北安皇帝快撑不住了,他现在必须止战好抽出手对付本国的起义,两条战线不能同时进行。 现在正是元昌趁火打劫的好时候,反正已经推进的边境线没得商量,剩下的互相磨吧。 景相突然咳起来,宁国公担忧道:“景相?” “无事,我这身子骨惧寒,这次来也带了不少药,不会有大事。”景泰不以为然道:“熬一熬便能回都城,凌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县主千里迢迢而来,我都舍不得带你去谈判。” 宁国公失笑,想想自家儿子,又是一把辛酸泪,自家夫人短视,因为魏家落魄就死活不肯认两家儿女的娃娃亲,没想到人家五姑娘根本不稀罕,倒惹得自己没脸。 现在好了,魏家沉冤昭雪,五姑娘被封县主,又成了太上皇后义女,皇帝义妹,满都城除了那嫡长公主外,还有谁比她的地位高? 而其母亲魏氏更是要嫁给太上皇后的哥哥,虽说还未定亲,但那苏正珉旁若无人地宣告,恨不得人人都知道自己和魏凌霄定了终身。 自家夫人现在羞愧无比,不敢和魏氏往来,这件事情也沦为笑谈,除了赵安兰的母亲赵夫人外,最近最不爱出门的就是他的夫人了,欸,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人生在世,做人就得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可惜妇人眼皮子浅。 哪怕当初给魏家一点好意,现在也能让两家的关系不那么尴尬,在命妇当中也能挺起腰杆子,现在好了,把自己弄成被排挤的一个。 哪怕自己是左相又如何,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充脑袋的,真正的定海神针是景相。 而且,宁国公看着正和景泰凑在一块商议的凌不语,别看这位状元郎现在只是五品主事,经此一役,立下汗马功劳,前途不可限量,此等人才岂会一直居于工部? 宁国公越想越心塞,要是宁国公夫人在跟前的话,他真想好好骂骂她,格局太小! 第376章 天还没黑呢 另一头的凌不语和景泰就着细节又商量许多,最终凌不语提出一件事情:“景相,为应付战事,卑职在这里临时搭建火药工坊,在这里建了火炮。” “为了防止技术外流,所以用的皆是半个自己人,这批工匠是卑职着手下人去找来的,皆与卑职一样,均是罪臣后三代,卑职说完全信任,所以想带他们离开此地。” “卑职欲带他们一起返回都城,安排他们进入都城的火器司,以防止制造火炮的技术外流,”凌不语说道:”他们也是这场战事的功臣,若是将他们遗留在此地着实不公平。” 景相大感讶异,他倒没有想到这一点,战时自然是守口如瓶,战事结束后,若有人知道他们参与过临时火器工坊的活,肯定会大作文章,这也算是技术保密。” 把这些工匠放到眼皮子底下最安全不过,而且经过此次战役更证明囤积火炮的重要性。 到时候扩大生产,这些工匠也是熟手,能立刻上手,岂不是省事? 何况,他们本就是与自己一样的同伴,提携同伴总没有错,凌不语只是压下这一重不讲。 “好,极好,本相做主——允了,待返回都城就将他们正式编入火器司。”景相说道:“不仅如此,本相也会为他们请赏,绝不会委屈了他们!” 凌不语大喜,忙行叩礼:“卑职替他们谢过相爷!” “凌不语,你临危受命还能做到这个程度,维稳石头城,又供应了火器火炮,实在难得。” 景泰看着年轻的凌不语的面庞,感概万千:“后生可畏。” “景相过誉了,卑职不过尽忠职守。” 景泰看他冷静自重,丝毫没有飘飘然,再想到自己能登上这相位,能大有所为,能有机会将魏大人所思所想推上日程,其实除了聂正以外,最该感谢的人就是眼前的年轻人。 接下来便是布置和谈的地点,布置人员保证安全,附近构建的火炮更是加到了六门,炮口直接对准谈判的小院,最让凌不语好奇的是克丞相过世后,北安派何人来谈和? 三日之后便是和谈之日,凌不语再回到石头城的时候,一进房间就看到魏妩正拿着册子在算账,他不动声色地过去,单手将她搂进怀里。 魏妩被他身上的冷意一浸,打了个冷颤儿,下一刻就窝进他的怀里为他取暖:“外面很冷吧,你看,这是我带过来的新棉衣,就是时间太紧,袖口还要再缝一下。” “三天后就是和谈之日,我会陪同两位相爷等人在那里待着,时间未定。”凌不语说道:“我向相爷求了恩典,会带走所有工坊的兄弟一起回都城。” “真的?”魏妩的眼睛亮晶晶:“原本我就觉得他们不应该留下来,北安人定会打他们的主意,现在克丞相不在,他们想要进一步研究火炮谈何容易?若没有,如何与元昌匹敌?” 看看,还是他家小五聪明,凌不语点头道:“当初在都城我们凌家也不过那般,他们为了生存才离开,现在是一个返回的时机,边城哪有都城机会多?” “何况这次回去他们可以全部编入火器司,比在外面强得多,我在都城也得有自己的人。”最后一句话才是凌不语真正想表达的。 在官场上,能为他撑腰的人不多,数来数去一个聂大人,还是个六亲不认的主,要是自己犯错,他恐怕也不会手下留情,公是公,私是私,这人就是活得太清白。 剩下的就是齐王,齐王自己还是个闲差呢,而且以后也不会有晋升。 再就是柳韶峰,此人倒是和自己合拍,又有柳湘这重关系,算是比较亲近的人,柳韶峰可是皇帝的一把刀,和他交好自然是件好事。 再就是左大人和卓大人,这两位自然也是助力,还有小五当初写出来的名单,上面的官员他并没有耗时间去结交,一开始是自己没有办法,是个白身,后来嘛。 后来是因为自己陷入工部,工部是个务实的部门,自己又是在新设的火器司,好好制造火药、火枪就是功绩,所以犯不着费这个时间去交际。 但他有种直觉,这次回去后必定有所变化,他不结党营私,但要有自己的人际关系网。 关键时刻兴许能帮到自己或是救自己的命。 他这么想着,手上轻一下、重一下地摸着魏妩的头发,魏妩回头看他,说道:“你可知陛下要立后?你知道他要立谁吗?” “谁?”凌不语说道:“陛下要娶的不单单是他的妻,更是一国之后。” “继我曾外祖父之后的大文豪祝林安的孙女,祝家甚至没有人在朝为官,但在民间声望极重,祝老更是曾经游历全元昌,编写地理志。” 凌不语暗道皇帝还是厉害,不娶权臣的女儿,挑了一个民间声望极重的祝家女做皇后。 这样一来就不用被权臣裹挟,还能堵住臣子们的嘴。 就是可惜了那些满腹心思要送女儿入宫的臣子,算盘子打漏喽。 “宫里不是还有个李贵妃。”凌不语想到这个一度想要从贵妃之位登上皇后位的前宠妃:“以前看她圣宠浓,一直坚定地以为自己可以上位。” “她早就是过去时了,现在维护着李家的体面也只是陛下为了维持声名罢了,抱了一个低阶嫔妃生的女儿给她养着,也维持着她贵妃的体面。” 这些事情都是魏妩在西行宫听来的,太上皇后完全视她为亲女,谁会不喜欢一个聪明又长得可可爱爱的姑娘,对于皇后的人选,太上皇后极是满意。 “只是听说那位祝姑娘十分贤淑,又有才华,就是个性古板了些,随了她的祖父,不过自古以来对正妻的要求都是端庄……” 魏妩说着说着眼神就变了,嗔怒地看向凌不语,顺势按下他的手。 这家伙说着说着话就不老实,不知何时将暖热后的手伸进了她的衣衫里! 魏妩猛地给他一拳:“天还没黑呢。” 第377章 我想要个女儿 “天黑了就行吗?”凌不语皱皱眉,别的不说,这里实在是委屈他的小娘子,春寒之时不比冬季好上多少,早晚的寒气太重,这才来了几天,小五的脸都冻红了。 魏妩的脸更红了,这人怎么这样啊,最近几天跟饿狼似的,要不是天气冷他有所收敛,真不知道要胡闹到几更天,她按按自己的腰:“凌不语,腰要折了。” “我给你按按。”凌不语识趣地移动手掌,在她后腰轻轻按摩起来。 魏妩乖乖地闭上嘴巴,感觉那双手掌拂到身后,凌不语的手掌有热度,按着按着她困意都上来了,等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才清醒过来:“干嘛?” 她都被按困了,显得迷迷瞪瞪,眼睛微微发红,就更像小兔子了。 想到那件没有机会穿上的睡衣,凌不语心中叹息,哄道:“不是困了吗?小睡一会?” 这家伙打什么坏主意她还不知道吗? 魏妩被塞进被子里的时候还不忘记露出小脑袋瓜子,轻声提醒:“关窗了吗?门呢?” 凌不语哑然失笑,手一伸就直接探进她厚实的衣衫里,灵活地解开肚兜的袋子,魏妩眼睛瞪得老大,堂堂状元郎欸…… 接下来她说没有机会吐槽了,凌不语完全没有给她机会。 走到门外的肖风只听到屋里传来的阵阵嘤咛声,还有自家大人连哄带骗的声音,夹带着小夫人哭哭啼啼却像猫一样的轻哼,脸一红,转头就走,顺便替凌不语打发了找他的人。 魏妩像被暴雨浸袭过的可怜花枝,颤颤巍巍地推开凌不语,眼角湿润,这个狗男人! 说什么快了,快了,哪里快了,感觉她整个人都要被嵌进床榻里了,一会儿她起身,榻上会不会有个人形印记?她撇撇嘴,吐槽道:“凌疯子。” “不讲礼貌,以前还说我像兄长,现在成疯子了?”凌不语笑着去帮她整理耳边的头发。 “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整个元昌有几个男人像我一样新婚夜被强行叫走,连个正常的洞房花烛夜都没有的,你那皇帝义兄也是个人才,”凌不语心道这笔账他记下了:“浑啊。” 当时战事是急,但要是说皇帝不是故意的,他敢把头当球踢。 魏妩到现在也不知道内里的原因,凌不语和魏凌霄捂得严严实实,在皇帝决心立后以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当事人倒真正的置身事外。 任凭魏妩想破头也无法想象皇帝竟对她动了心思,更无从知道凌不语早和皇帝博弈一番,这次凌不语被派到边关来,一是真的战时需要,二是皇帝公报私仇! 他搂着魏妩的腰正想得入神,突然被自家小媳妇推了推,他低头,看着小媳妇迷迷朦朦的眼神,还有满脸的别扭与担忧:“怎么了?” “你没用羊肠套。”魏妩担忧道:“怎么办?” 一语惊到凌不语,他轻笑一声:“小五,我们是夫妻。” 羊肠套是用来干嘛的,这朝代的人用来避孕的,不贴合不说,还得系上带,哪有后来的橡胶管用,而且使用起来也麻烦,每次使用之前还得泡一泡。 在古代避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生孩子更是闯鬼门关,好在小五已经十八,对古代女性来说,这个年纪来说算是晚婚,好多姑娘十五六岁成婚生子。 对于来自现代的凌不语来说,十八也达到他的心理界限了,不然都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现在就要孩子吗?”魏妩一想到自己要孕育两个人的小娃娃,既激动又忐忑。 凌不语说道:“你不想要吗?” 魏妩最近在母亲的关怀下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孩童时光,冷不丁地想到自己要做母亲,一时间有些恍神,但一想到两人身后跟着小娃娃的场景,不禁心生憧憬。 “那就先不清理了。”魏妩突然红着脸说道。 凌不语这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地将小丫头搂进怀里,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小姑娘啊,明明聪慧得很,但在某些方面却又稚嫩无比。 “好,让它发芽试试。”凌不语对生理知识当然清楚,这受孕也是要看时间的,日子不对,所有努力白白搭:“小五,我想要个女儿。” “寻常人家都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你是想要女儿吗?” “传什么宗?我凌家以前何等风光,不也落魄几代?”凌不语说道:“若不是有我过来从头开始,哪有现在的机遇,恐怕以后多少代都翻不了身。” “就算是皇朝也有被推翻的一天,传宗?咱家可没有皇位要继承。” 魏妩听到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伸手捂住她的嘴,却露出自己光洁的肩膀:“瞎说什么呢,要是被人听到告发出去,还要说你有不轨之心。” 欸,行吧,这就是现在的情况,在朝为官不能乱开口,也幸好这里是边关。 “总之你知道我的心思就好,咱们顺其自然,该来的会来,而且我也不会纳妾,所以生孩子这件事情只能辛苦你了。”凌不语说道:“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魏妩心绪大乱,这城中不纳妾的极少极少,近的就说齐王,府里不说多,但也有好几个呢,有时候和聂明珠在一块,虽然看得出来她在王府自在,但时不时也会叹息几声。 那些上了玉牒的女人她是没有办法的,只能接受她们的存在。 她也听聂明珠说过李侧妃的作妖,三天两头就要找点麻烦,也得亏聂明珠不是吃亏的性子,又有齐王站在她这一边,拎得清楚轻重,才算没有破坏夫妻间的感情。 但聂明珠心里有刺,这个魏妩是知道的,而太上皇后呢?也是如此呢,哪怕坐在女性之中最高的位置上,也要接受太上皇的三宫六院。 现在夫妻俩虽然在西行宫过起了一双人的生活,但也有太妃过去请安。 试问下,太上皇后在见到她们的时候,心里会不会也不舒服? 魏妩越想越多,不由得想到自己的母亲:“你是认真的吗?当年魏家出事,我那祖母就迫不及待地要和我们划清界限,将我和母亲赶出门……” “因为没有儿子,又逼迫我生父再娶,生了个儿子才罢休,元昌哪有像你一样的人啊。” 第378章 尸骨何在? “有啊,我不就是,而且苏家家风也与众不同,不然的话你母亲岂能同意和苏家人一起?”凌不语正色道:“我说不在乎就是不在乎,你放宽心情,这生男生女也不是你说了算。” 他没法解释xy的,反正能让小五放松心情就好。 魏妩将头扎进他怀里,满心的感动,她见过太多后院的事情,三妻四妾、嫡子庶女,争夺不休,后院的肮脏手段也见识过不少。 “说来奇怪,我同意嫁你的时候就没有担心过这些事,你不提,我甚至没有想起,不仅如此,外祖母和母亲也没有提及过,也没有劝我贤良。” 凌不语听得哭笑不得,这是绝对相信自己的品行还是觉得魏妩足够拿捏自己? 自己可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的父母不说恩爱,也是一对传统的夫妻,反正在他离开那个世界前没有闹出过任何乱子,就是普普普通、平平淡淡的家庭。 那种平淡就是所有人的归属。 “你既然说了,那以后就不能怨我不容人,我可不给你找妹妹,也不喜欢被人叫姐姐。” 魏妩说这话的时候奶凶奶凶,尤其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凌不语都看傻了:“有你这样的珠玉在前,还有什么人能入我的眼,我第一眼都喜欢上你了。” 只是那时候的喜欢单纯很多,就是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完全长在他审美上。 后来发现这小兔子一样的姑娘又藏着狐狸一样的狡猾劲,慢慢地被吸引,最后则是不能拱手让于人,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魏妩从来没有听过凌不语这么剖析心境,就觉得听得还不够,似乎每个坠入爱河的人都是这样,想从对方口里听到更多甜蜜的话,要将过去的种种再次解析一遍。 凌不语说得坦坦荡荡:“初开始路青云他们叫笑我是爹爹带女儿,我还能开玩笑地说明明是当作妹妹,不过是看你可爱又能干,所以下意识地多照顾一些。” “后面才觉得这样的话就是自欺欺人,我看你并不清白,小五,比起我对你的心境,你呢?”凌不语叹道:“总觉得像半推半就,我才感受不到你有多喜欢我。” 听出他话里的失落,魏妩怔了一怔,声音压低了许多:“可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你想得要发狂,实在等不下去,不管你在边关也好,就算在北安,我也是要来的。” 凌不语完全呆在那里,比起自己的话,小五说的才让他欣喜若狂! 他早看出来小五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甚至是冷漠,这与她亲眼见过父母的恩爱,还有现实对父母感情婚姻的冲击造成碎裂有关。 儿时有多幸福,后来的结束就有多残酷,这让小五对感情不抱以希望,比起爱情和婚姻,她更看重亲情和友情,这就是原生家庭对一个小姑娘爱情观的影响。 她能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就是最大的表白,凌不语心满意足,也知道要重塑小五对爱情和婚姻的信心就要看他将来的表现。 两人在房间里是耳鬓厮磨,屋外的肖风终于等不及,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凌不语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肖风过来也是为了临时工坊的兄弟们,现在战事一停,他们就闲下来,这人就怕闲,一闲就胡思乱想,着急之后的心计。 等凌不语说出要带他们去都城,直接入火器司,并得了两位丞相的许可,肖风直接叹服:“还是大人想得周到,这帮兄弟们这阵子都待习惯了,一时间要结束真有点想不开。” “去通知他们一声,既然要去,即刻出发,我向丞相要公文,让他们带着公文去都城。” “这么急?”肖风吓了一跳。 凌不语的眼眸微深,就是要快,省得夜长梦多。 肖风其后也反应过来,暗叹凌不语心思细腻,留的时间越长,越发会有别的心思,万一北安再来挖人,那就更不好说了,现在抓紧时间让他们去工部报到最好! 以后都是吃皇家粮的人,怎么也比在外面打混强。 肖风正为自己洞察了关键而兴奋,就听到凌不语道:“你跟他们一起回,省得他们路上抓瞎,也盯着些,有什么信息随时通知。” “好。”肖风自然求之不得,又迟疑道:“可大人身边就没有伺候的人了。” 凌不语抛给他一记只能意会的眼神,肖风尴尬了,怎么会没有,小夫人在比谁都强。 他就多余说这句话! 临时搭建起来的工坊解散,工匠们一听说能进入正式的火器司工坊,吃上皇家粮都迫不及待,那可是都城,多少人想过去谋生都没有门道,现在直接开了通行证,何乐而不为? 而且这边关的生存环境恶劣,这一战损失不小,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恢复,个个乐意走。 当下就回家收拾行装,有家人的也一道带上,只是担心入了都城无处可去,肖风一听就乐了,有他们大人那么大的家当在,找些便宜的宅院给他们租住根本不在话下。 等真入了火器司,成为御用的工匠,拿到的银子是外面的三倍。 肖风也收拾行装,正式告别凌不语和魏妩,带上凌不语的家书和在石头城采购的特产,率先一步离开这里,完成这件事情后,凌不语也正式参与谈判。 出城那日,魏妩前去送行,宁国公世子也一同参加,他此行是带军负责景泰等人的安全。 凌不语登上马车后朝魏妩挥手告别,宁应麒咬咬牙关,他俩酸死人得了! 用来和谈的村庄早就严阵以待,洪应召和刘卫早就在这里准备就绪,村民被暂时转移到别处,北安被允许入内的人员不多,仅仅二十余人,打头阵的有两人。 一个是对方的领头大将阮南天,一个则是新登上来的丞相,也姓洪,好像是皇帝的内侄,看着年轻,不过三十来岁,率着一帮武将文臣,灰头土脸地就来了。 那阮南天曾见过凌不语,一见到他面色就微变,只等四处无人之时,突然将凌不语接到一边:“这位大人,请问丞相的尸骨何在?” 第379章 只等半个时辰 “丞相的尸骨火花,随风而逝。”凌不语看他藏头藏尾,说道:“看来丞相为北安鞠躬尽瘁这么多年,如今落得一场空……” “不是的。”阮南天身上还有伤,一激动就扯动了伤口,他唯恐被人发现自己和凌不语私聊,急切道:“如今的北安百姓越发知道丞相苦心,只是可惜,为时晚矣!” 阮南天曾亲眼见到克敏自刎,如今闭上眼睛就能瞧见那惨烈的一幕,迟迟不能解脱。 古人终究是认可入土为安,听说克敏的骨灰都随风释去,这将军也是红了眼眶,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凌不语叹了口气,心道克敏在天有灵的话也能欣慰几分。 北安还是有明白人,知晓他的主张没有错,以后也会偷偷地怀念他,哪怕皇帝洪烈会小气地从史书上抹去克敏的名字,但他拦得住野史流传吗? 阮南天抽身而退,悄然回到自己的队列中,凌不语转身,走过拐角撞上了景相。 凌不语并不慌张,依他的内力早听到这边多了一个心跳声,脚步声何时停下他也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便不慌不忙地说道:“见过景相。” 景泰定睛看着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随风而逝,也是自在。” “丞相说得是,”凌不语并不意外景泰的反应,这世上但凡超凡脱俗者往往有共通之处:“克丞相之死虽然可惜,也是得偿所愿。” 景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招呼他一道入内,两方人马入座,气氛颇是低迷,进来前双方都为表诚意放下利刃,不得携带利器入内,双方的所有武将都站在门外,左右而列。 景泰和那新上来的洪丞相施礼,双方便坐下,看着对方惨淡的神色,坐在末席的凌不语并没有说话,听着景泰抛出条件,在听到第一条的时候,对面的人就明显坐不住了。 元昌提出的第一条,看似只是推进边境线,但其实就是占据了边境线以内的土地! “不可能!”洪安率先否定:“我们可缴纳贡银,可呈上宝马,但要让出领土,不可能!” 相较于洪安的魁梧身躯,景泰显得瘦弱许多,他淡然道:“若是第一条都无法接受,那后面的条款也不用多说,就到此为止,我想,你们还没有弄清楚是来做什么的。” “战败求和,并非和平谈判,打与不打,主动权在我方,否则,就此停止。” 洪安哑然,身边的阮南天无力闭眼,打,怎么可能,再打下去北安都要散了,也就是在现在,陛下已经派了五万大军前往北安东部镇压叛军。 这一动,不少将士都颇有怨言,百姓也是叫苦不已,又是一次劳财损民。 “这一条是我们继续谈判的基础,否则一切免谈。”景泰二话不说站起来,转身欲走,那洪安突然伸出手来,意欲搭上景相的肩膀。 就在此时一股劲风袭来,洪安都没看清楚出手的人,身子猛地被撞飞了一般,后退了好几米才停下,还是阮南天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否则就要直接摔到地上了。 凌不语笑笑着说道:“请诸位三思,要不要谈,我们只等半个时辰。” 说完,凌不语收了内劲,跟在景相后面出去,洪应召嘴里骂骂咧咧:“这帮人不识相。” 刘卫怒视着那帮人,嗤笑道:“手下败将也敢如此嚣张,没得谈也好,那就继续打!” 扔下那帮人,元昌一众人撤到他们的小院,宁国公气不打一处来:“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还敢和咱们拿桥,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可笑得很!” “国公爷消消气,现在我们不急,急的是他们,”凌不语笑着说道:“只要我们不松口,这场谈判就没有办法继续,他们回去无法交差,北安内忧外患,不可能双线开战。” 凌不语说得笃定,宁国公心情才好些,坐下来端起茶杯,或许是想到元昌死伤的士兵,不禁长叹一声:“不说北安,其实我们也……” 这话点到为止,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更不能表现出止战的强烈意愿,越无赖越好。 景相也默然,死亡的士兵遗体发放回原籍落土为安,为免劳顿,全都是火化后留下骨灰,押送骨灰及抚恤金回原籍,交给其家人。 而伤员则是无奈退伍,领取补偿金,返乡后也自有安排,这也是凌不语的建议,他考虑到受伤将士不是伤便是残,以后生活如何保证? 便向他提出要实施一套保障制度,只有这样,百姓才不会惧怕亲人从军,将来再起战事,将士还愿意为国效命,要是让百姓寒心,国将大乱。 想到这里,景相看向凌不语,见这小伙子依旧稳如泰山,倒是比急躁的宁国公更稳当。 另一头,相较于这边的悠闲,北安那边要焦躁许多,阮南天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他手底下幸存的兵都没有歇息太久,就被抽调一部分去缴反贼,娘的! 军队里的怨声载道他哪能不知道,丞相的苦心朝廷是半点没有领会,始终不肯叫停。 结果被一路压着打,打到现在不得不举白旗投降,分明没有谈判的余地,新上来的这位相爷根本摸不清楚局势,居然还敢和对方叫板? 阮南天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洪相爷走来走去,急得转圈圈,始终一言不发。 剩下的那几位文臣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他脑袋疼。 “陛下说了,可赔款,不得割领土,这一下子推进这么多,可如何是好?” “元昌第一条就是割地,根本没得谈,现在怎么办?陛下他……” 这人说到这里抖瑟了一下,朝四周看看,外面的侍卫确定隔墙无耳才说道:“不如先将此事呈给陛下,由陛下来做主。” 阮南天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那洪相看他如此,不悦道:“阮将军觉得呢?” “下官觉得我不开口最好,手下败将不就是我吗?”阮南天凄厉一笑:“我又何必自取其辱,一会儿全由相爷做主。” 第380章 额外的和亲公主 洪相闷哼一声,他今年也不过三十来岁,能登上这个位置让不少臣子都不服,其实原因简单,克敏死得突然,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只能提拔自己的侄儿才放心。 但这新上来的丞相狗屁不是,平时坐享太平,现在只知道逞威风,真要拿出力度和对方博弈,根本想不出来,手底下的人也不敢担责任,只围着他转。 无人做主,只能请命皇帝,首日谈判算是破裂! 洪烈其实就在距离此地不远的地方,位处北安的边防小城里,处于重重保护之中,只是消息传到的时候,洪烈还半躺在榻上,房间里满是药味。 听到来人禀告,洪烈又是一口血涌上来,边境线被推进这么多,这一切割,相当于那一片土地全归元昌,不答应,他们还要继续答,也不再接受继续和谈! “陛下,洪相询问是否要继续和谈……”外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元昌是铁了心要吃咱们这么多领土,剩下的条件还未提,洪相不肯相让,现在双方陷入僵持……” “洪安那个废物!”洪烈心口闷痛:“谈,如何不谈,告诉他们,边关不能再战。” 外面的声音瞬间消失,那边可是放话称只等半个时辰,他们早过了规定时间,今天根本不可能再继续,除非,求着对方。 迟迟没有听到回应,洪烈又问了一句,听说对方只给半个时辰考虑,而洪安他们不敢做主,非要将消息传给他再做决断,顿时眼前发黑。 他不知道是怎么打发走了外面的人,服用过药物后头脑昏昏沉沉,良久后才看到帐顶。 事情从克丞相离开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原来克敏真的一力承担起整个北安,是他高估了自己,如果不是克敏挑中自己,而是看中别的皇子,一样能登上高位。 可是,这世上没有丞相高于皇帝的道理,君威被压,如何能忍? “丞相,你为何不能再平庸一些,为何不肯屈服,为何要和朕唱反调,你可知如今的北安乱成了一锅粥,你说得对,朕刚愎自用,才会大意失荆州。” “当初朕就该杀了那姓林的,不该放任他活着,偏是丞相你坚持要斩草除根,几乎要越过朕去做主,朕才起了诡异的心思偏要与你作对……如今算是咎由自取。” “丞相啊,你说朕如今如何是好,百姓怨怼,将士不平,国库被掏空,如今还要出动几万大军去镇压反贼,上下怨气满满,而朕那几个皇子也不安分。” “丞相,其实朕真的铁了心要致你于死地,可你这一死,朕这心里空落落的,哈哈哈,朕真的错了吗?我们是何时离了心,何时……” 洪烈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是九五至尊,岂能认输? 在边关的偏僻山村里,第一天就这么过去,对方没能在半个时辰里回复,景相自然是带着他们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主动请求继续和谈的打算。 直到当天夜里,那阮南天才过来给了准话——同意第一条条款,明日和谈继续。 经此一事,北安的心理防线彻底垮塌,后面几条几乎是全由元昌做主,对于他们要建立南北两市的打算他们倒是双手赞成,第三日便签定条约,双方偃旗息鼓。 魏妩终于等到凌不语归来,看他步伐轻快就知道事情得极顺畅,凌不语将大略内容一进,说道:“除了我们预定的条款全部实现,北安还提出一个额外的要求。” “是什么?” “他们要派公主前往元昌和亲,嫁给你的皇帝义兄。”凌不语有些幸灾乐祸:“景相说这也是和谈时的常规操作,算是北安的诚意,便也接受了。” 魏妩瞪大了眼睛:”北安皇帝有公主吗?” “十几位公主,”凌不语说道:“这位皇帝也有四十多岁,后宫嫔妃众多,不像你的皇帝义兄那么清心寡淡,他的皇子皇女太多,皇子也有十多个。” 魏妩听得哑然,但愿北安送过来的不是无盐女,起码要有几分姿色吧。 “既然认输,为什么还要牺牲一名公主?”魏妩无解道:“反正败也败了,这是何苦。” “自然是为了表示诚意,而元昌也需要这样的一个象征,土地、骏马、白银、女人,都是胜利的战利品,他们送,我们就要,普通人奈何不得。” 凌不语骨子里自然是不认同的,但他从克敏身上学到重要的一点——顺势而为,不要走在这个时代的太前面,否则必将遭受反噬。 克敏的步子迈得太大,手伸得太长,覆盖面太广,原本就是功高震主,能让皇帝心生忌惮,如何能不想着除掉他,智多近妖是夸赞,更有可能倾覆人生。 凌不语看着正欢快地收拾行装的魏妩,笑着说道:“这就急着回去了?” “和谈不是结束了吗?”魏妩说道:“难道还要在这里待着?” 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三日后启程。” “啊!”魏妩欢快地跳到凌不语身上,他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臀,看着她绽开的笑眼:“高兴了吧?终于可以回去了。” 魏妩算了算时间,等他们回到都城的时候已经春暖花开!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太久了,足足半年有余,两人新婚的蜜月期早就过去了,她不禁感叹道:“皇帝义兄也真是的,这北安人也真是的,偏要挑那个时候开战。” 不论怎么样,这算是留下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遗憾,但转念一想,又何尝不是一次别开生面的经历,谁家有这样的新婚和洞房啊。 “往后我们年迈的时候可以到这里看看,这里也和我们的人生有了牵绊,”魏妩一下子就想开了,又笑了起来,眼睛眯成小月牙:“皇帝义兄也做了一件好事呢。” 凌不语听得大笑,附和道:“对,你的皇帝义兄……脑子好使。” 还想给他们制造一点麻烦,到头来梗的不还是自己的心? 第381章 可算回来了 这一夜,凌不语替魏妩清理好身子,看着她因为脱力而微微颤着的手指,轻轻一笑,将她搂进怀里继续安睡。 接下来的三日全城戒严,宁国公继续留下来坐镇,等待这边一切正常再返都城,刘卫自然是继续留守,这边关大将的重担是继续交给他了。 洪应召和凌不语一样是临时调派过来增援的,如今任务完成,也会跟着一道回去,那宁应麒也是一同返回,一想到路上要看着这对小夫妻恩恩爱爱,也是一阵心梗。 和谈大捷的消息先一步传入都城,端木崇大喜之余,立马论功行赏,凌不语还在路上,赏赐就进了凌府,只有官职暂时未动,皇帝另有打算。 其余将士也是该给升的升,给银的给银,宅子、甚至媳妇都有赏的,这战事一来,不少适龄的男青年都耽误了婚事,这生育可是国家大事,没有人口哪来的发展。 一边促进生育,一边还能安抚将士,凌不语在路上收到信息的时候都乐了,皇帝还是会精打细算的,魏妩坐在马车里,看着凌不语手里的信,探头过来:“看什么呢?” “都城来的信。”凌不语说道。 魏妩不解道:“如何能在路上收到?” “肖风想的办法。”凌不语说道:“你这次回去风光了,如今有命妇封号,又是县主,说不定皇帝还要给你一个诰命。” 魏妩晓得这命妇和诰命可是相差大了,这命妇只是一个泛称,指受有封号的妇女。这个称谓涵盖了由皇帝,敕命而受封号的贵族妇女,包括内命妇和外命妇。 内命妇主要指后宫中的有封号的女子,如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等,而外命妇则是指大臣的妻子、母亲等拥有封号的女性。 命妇的封号和待遇通常与其丈夫或儿子的官爵级别相关,享有各种仪式和礼节待遇。 而诰命夫人则是命妇中的一种,特指受到皇帝册封的官员的母亲或妻子,被称为外命妇。 诰命夫人的封号和待遇与其丈夫的官职级别高低有关。诰命夫人不仅享有薪俸,将来若是犯事,也要由皇帝下旨剥夺其诰命夫人的身份后才能进行审讯。 这在凌不语的理解里相当于属于有一定的刑事豁免权,依皇帝对小五的偏爱,只要小五拿到诰命,以后就难剥夺,不过凌不语又马上摇摇头,君心难测,谁知道呢? 不过男人都有个劣根性——得不到就是最好的。 白月光的杀伤力一直存在,要是得到也就那么回事,要是一直得不到,最终就化成心头的朱砂痣,再也抹不掉了。 凌不语将信撕毁烧掉,魏妩诧异:“为何烧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有人多想。”凌不语直截了当地说道:“以前不在官场可以随意,现在什么把柄都不能留下,纵然我没有害人之心,不轨之心,容不得他人曲解。” 魏妩若有所思,终是将头靠在他肩上:“我知道了,如今是真的不同了。” “以后在朝中不可居功自傲,但也要提防起来,后院就交给你了。”凌不语笑着说道:“现在看着咱们是安枕无忧,谁知道以后呢,说不定何时就成了他人的眼中钉。” 凌不语自认为对皇帝算忠诚,哪怕自己手下有一帮罪臣之后的事也早早告知,唯有一桩——在小五的事情上他的确算计过皇帝,皇帝肯定是记仇了。 再就是,克敏交给他的这群暗卫,此时就在不远处,跟着他们的节奏一同返回都城。 这件事情的确棘手。 要是舍弃,凌不语是不愿意的,这年头手上没点可用的人没底气,万一哪天靠山倒了,还有退路不是,虽说以前他是一群罪臣之后的小头头,但那是开放式的。 他们不比家丁、私兵、暗卫那么忠诚不二,当年自己也没有资本养着他们,等到和郑国公合伙做生意后起了家,已经散得差不多。 现在他可以一呼百应,想要千应?难,克敏留下的人恰好弥补了这个空缺,但此事要不要告诉皇帝呢?凌不语暗自摇头,不可以,他们是克敏留给自己的底牌。 看着凌不语一直沉思,魏妩也不打扰他,一路上都算平安,入城那日,城门大开。 百姓们闻风而动,迎接大军返回都城,这次返回的仅是当初的援军,以及需要回都城养伤的将士,更有官阶较高的将军的棺木,看似凯旋,也足够惨烈。 看到打头的部队时,百姓的欢呼声已经爆发开来,震耳的欢呼声惊得魏妩都捂住耳朵。 百姓欢欣不已,大战收尾,大胜! 道路的两侧挤满了百姓,有人敲锣,有人打鼓,更有人准备好了鲜花,如同凌不语当初得中状元游街之时的情形,怀里兜满了姑娘们扔出来的花。 洪应召春风得意地在最前面,景相都自动退居后面,这是战功,应该由将士先行。 凌不语这个幕后英雄坐在马车里,丝毫没有露头,魏妩也是夫唱妇随,安生地待着。 她只是会掀开布帘小心翼翼地瞧外面一眼,就迅速藏起来,哪怕看到人群中有熟悉的面孔也没有露面,凌不语笑着揉揉她的头:“快了。” 他们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返回凌府,早早得到消息的凌老爷子一行人早就备好了宴席,还提前将魏家人接过来,再加上那些“同道中人”,院子里居然摆开了四大桌。 原本在海上漂着的路青云也回来了,高凌赫更是欣喜若狂:“大人,夫人,可算回来了。” 凌不语和魏妩向长辈行礼,凌长河老泪纵横,孙子去的是战区,这近半年的时间生死难料,在老宅等着真是心急如焚,战事最急的时候根本没有讯息传来。 城中流传的信息有好有坏,真真假假,如何能让人安生,如今凌不语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虽说人瘦了一大圈,皮肤也变得粗糙,但人是安全的,平安归来了。 第382章 一百精英 “孙媳妇可算是把人带回来了。”凌长河一开口,大家都笑了。魏妩跟着和谈的部队一同前往的事事前禀告过长辈,大家都知晓。 若不是考虑到北安停战,元昌占尽上风,也不敢让她贸然前行。 现在成双成对地出现,看得人心里也舒服,凌不语带着魏妩一一打过招呼便借着要收拾行装的理由先回房,两人前脚进了卧房,后脚就有一道身影闪进来。 魏妩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慌张,凌不语倒是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句:“够快。” 剑英叩首,起身后说道:“进城不易。” “以后不会了,我会想办法搞定你们的衣食住行,以后在都城也能自由来去。”凌不语说道:“克丞相虽将你们留给我,但我还想给你们一次机会——离开或留下。” 剑英抬头,淡淡地说道:“丞相在发现元昌火炮后便曾经说过,这世上唯有制造火炮之人与他共鸣,能有资格当我们主子的也只有他。” 这话不言而喻,是要留下来了,凌不语颌道:“好。” 他走到床边上,取出一个盒子,拿出一把钥匙后报出一个地址:“这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距离凌府不远,你们先安置在这里,我丑话说在前头。” “都城有龙卫出没,神出鬼没,你们不要被他们发现,一旦发现,我与你们都不会被皇帝所容,”凌不语说完,见到剑英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看来你有把握。” “元昌皇帝的龙卫,我们早有耳闻,”剑英脸上露出亢奋的神情:“大人觉得我们被丞相带教如此多年,岂能比不过那帮龙卫,早想过过招。” “皇帝不知晓你们的存在,基于某种原因,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凌不语记得克丞相的交代,皇帝终究是皇帝,是做不了真正的朋友的,信赖也只是一时,翻脸时如何自保? 剑英沉默了,既是克丞相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自然知道为何丞相会走到这个份上。 “大人英明,皇帝覆手为云,不是寻常人等可以抗争的。” 凌不语笑笑,洪烈不是克敏寻找到的良君,端木崇又如何,他也不敢全盘赌上一局。 “你们不惧龙卫也好,让我瞧瞧你们的本事,”凌不语说道:“这宅院里囤了些食物,勉强将就一下吧,这里有些现银。” 凌不语取出一包银子,里面装的有十两的大元宝银,还有一文文的铜钱,一两或二两银,真是把整零都装上了,又取出一张两张五百两的银票。 剑英一怔,凌不语不过五品官员,出手竟是这般阔绰! “收着吧,那边宅子里要置办什么自己想办法置办了,吃喝不要委屈自己,另外,带些笔纸墨过去,将你们的人数代称年龄写下来,我得一一熟悉。” 剑英一怔,凌不语说道:”你们的学识应该不差,毕竟是丞相带出来的人,可会算术?” 剑英的反应慢了一拍,又听到凌不语问道:“可会阿拉伯数字?加减乘除?” “会。”剑英总算相信丞相所说,除了他以外,这天底下够格做他们主子的只有凌不语。 “那就好,你既是他们的头儿,记账。”凌不语突然想到他仍不知道他们的总数有多少,克丞相那时候抱有赴死之心,许多事情是匆忙交代:“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回大人,总共一百。”剑英说道:“在丞相安排以前放了一批,只留下我们一百精英。” 魏妩在边上听着,觉得剑英说这话的时候挺起了胸膛,十分骄傲的样子。 “一百人啊。”凌不语只觉得口袋好像空了一下:“那宅子不够装的。” “无事,我们风餐露宿无数次,不要说三进三出的宅子了,就是树林子我们也歇得。”剑英不以为然地说道:“挤挤就行了。” 凌不语想了一下,那宅子一直空置,他记得每个院子里有五六间房,三进就有十八间,每一间住五六个人,好像也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多床铺,看来得打高低床了。 横着的空间不够好就竖着走,凌不语写下地址,装上纸笔墨就交给剑英,这人拿了银子,板正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笑意:“大人,先告辞。” 这人不知道是怎么遛地来的,离开的时候却是堂堂正正,等凌不语和魏妩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他的影子,两人略微收拾一下就出去见客。 路青云错过了两人的婚礼,却赶上两人从边关回来,顺手就补了大礼:“从海上回来,顺便带了点宝贝,你不在的时候我带船队走了两趟,起码这个数。” 看他竖起来的五根手指头,凌不语抬抬眉:“五千?” “呸,五万两……”路青云得意道:“否则岂能对得起你掏的那些银子,新船队可是不得了,可惜损耗了一些,,不过也算首战告捷。” “如今我上了岸,但底下的人继续走,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保证能这个数。” 路青云摆开两只手,看来是能过十万的意思。 凌不语心道再这样下去,路青云在海上的势力的确可以倒逼几位皇商,这后起之秀了不得,“干得漂亮,不过你现在露了头角,自己当心。” 凌不语一想,刚好想到刚刚多出来的人,灵机一动:“我派些人给你。” 这派出去就是路青云得养着了,一百号人,突然跑出来这么多人要养着,他也不易啊! “什么人?”路青云还想细问,就被过来打招呼的人挤开。 上一次聚得这么齐还是凌不语得中状元之时,大家都觉得振奋不已,谁想到他后来被派去做了个小小的媒官,如今不一样了,五品,按这次的功勋,怎么着也要升一升了吧? 听到大家这么说,凌不语只是苦笑,一边的魏家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魏凌霄,她虽是女了身,但潜伏北安这么多年,对朝政十分了解,火器司离不了凌不语,怎么升? “成也火器司,败也火器司……”魏凌霄一声苦笑,毕竟是自家女婿,岂能不盼着升? 第383章 海上再遇 苏正珉知道魏凌霄所想,低语道:“如今魏家无人在朝为官,开设书院成民间名流,凌家有什么根基,早就败了三代,现在东山再起,根基不深,倒是我那皇帝侄儿乐见的。” “所以?”魏凌霄心里一动:“仍有希望?” 苏正珉轻笑道:“那就要看咱们女婿的本事了。” 一句咱们女婿让魏凌霄红了脸,忍不住拧着他大腿上的肉,苏正珉吃痛,强忍下来。 酒席吃得痛快,但正菜其实还在晚间,今日要举办庆功晚宴,众人知晓规矩,热闹了一阵子就散去,路青云还记挂着凌不语所说的人,留下来细问。 路青云、高凌赫和肖风是他最信任的人,自然没有隐瞒,在书房知道这帮的来历后,路青云的下巴险些跌落:“疯了吧,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家伙,我以为你真疼我呢,原来是愁怎么养活这帮人。”路青云说道:“百人聚集实在引人注目,罢了,我帮你养一部分吧。拨一半给我,随我出海。” “就这么说定了。”凌不语大喜:“也让你如虎添翼。” “海上不太平,时常有海匪,有他们在我心里也安定得多。”路青云想到这个这一桩,又觉得帮分担一半不错:“剩下的你如何处置?” “留下剑英等十余人随我的身,在凌府和魏家做个护卫,以做身份,剩下的则混入我名下的商铺,总不能像这次一样聚拢,在都城太过扎眼。” “他们虽说有自信瞒过龙卫,但我不想冒险,龙卫指挥使令明与我太熟,且那人又是个直肠子,做事一根筋不懂得变通,两方还是不要有交集得好。” 路青云懂,有了先祖的前车之鉴,哪能全身心地相信皇帝,他还是要为自己留个后路。 “其实海上这条线又何尝不是咱们的退路。”路青云意有所指:“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咱们都经历过从高处落入低谷,你有这种忧思也合理,何况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凌不语饮了口茶,路青云看了看他,说道:“今天晚上不知道如何。” “顺其自然,要是还继续在工部熬着那便熬着吧。”凌不语看淡了:“那位一心想着名留千古,宁愿自刎也要达成目的,他是如愿了,北安和元昌百姓得会记得他。” “换作是我,我未必有这样的决心,甚至觉得不值得,”凌不语苦笑道:“人各有志。” 路青云想了想,说道:“你记得那帮西洋人吗?” 怎么能不记得,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能顺理成章地让火枪出现在元昌,不会像克丞相那么明显的从无生有,做大发明家。 “他们离开后居然没有回来,这是为什么?”凌不语说道:“你在海上遇到他们了?” “遇到了,这帮西洋人也还记得我,但是绝口不提要来元昌的事,看来一场火让他们心有余悸,这是怕了。”路青云说道:“他们还带着那些玩意。” 凌不语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是能毁掉百姓和一个朝代的玩意儿,他们没能祸害元昌,如今就往其它国家去,试图用贸易和那玩意搅风搅雨。 “算他们识相,不管来多少次,只要带上那东西就不可能带得离开,也不能让留下祸害我们元昌子民。”凌不语说道:“他们和你有交集?” “嘿,明着暗着向我打听元昌的情况,我看他们是眼红咱们的版图,一直夸咱们元昌地广物博呢,眼红得要出血了,我呸,狼子野心!” “他们还想套我的话,我给他们灌了些白酒,他们就说漏了嘴,说起来也要感谢你教我的那什么西洋语,勉强够用,他们嫌自己的版图小,资源不多,最想要的就是矿和白银黄金。” 说起这西洋语,皇帝还想在元昌推行,结果随着他去北安,这件事情也被中止。 凌不语心里一动,西洋人又在海上出现,这也是个契机,总不能让他困死在工部! “好,好,好,我还怕他们不出现,”凌不语说道:“他们既然对元昌有意,这件事应该让陛下知晓,对不对?” 路青云知道他的主意多,看看时辰,道:“准备一下入宫吧。” 今天晚上的宫宴早有公公前来传达,魏妩也要以命妇身份入宫,难免忐忑,穿上命妇服后,倒是打磨了平时的稚气,显得有几分官太太的样子。 “不要慌,今天齐王妃也在,你柳湘姐姐没有成婚,非要等你回来,不然也有人陪。” 魏妩笑笑:“小的时候我也参加过宫宴的。” 凌不语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魏妩不是沉溺旧事的人,立马从情绪里抽离出来,对着镜子整理好形容就出门,魏家人还没有走,魏凌霄见状快步过来,低语道:“太上皇后会看顾你。” “知道了,母亲。”魏妩还像儿时一样将头拱进母亲怀里撒娇:“我会当心的。” 宫宴之上哪次没有妖娥子,而且这次皇帝要立后,后宫之中暗流涌动,尤其现在皇帝只有皇女没有皇子,如今皇后一来,要是生子就是嫡长子。 而且,皇帝虽然擅长藏着心思,但还是让太上皇后瞧出一二,这情之一字岂是能轻易隐藏的,魏凌霄看着一无所知的女儿,心中只叹气,但愿皇帝能把心思捂得紧些。 大军凯旋,皇帝要犒赏三军,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宫宴更是豪华无比,文武百官凡五品以上者可带家眷入宫参宴,这宴席的规模可想而知。 凌不语曾见过宫宴,最偏远的位置想要看清楚皇帝都难,地位高低、重要性一目了然。 曾几何时,他被令明带到隐秘处,暗中看着宫宴举行,如今时光一转,他倒要亲自参加。 两人刚入宫,那齐王妃就快步过来,看着都瘦了的小夫妻,心疼道:“我的个乖,小五,你的小脸更尖了,非要去,非要去,瞧瞧,都瘦了。” “王妃言重了,”魏妩眨了眨眼:“王妃倒是不一样了。” 第384章 烈士不朽! 聂明月扶着自己微微突出的小腹,笑着说道:“刚刚三个月,王爷规矩大,不出三月不让出声,其实你走的时候我就有孕了。” 魏妩看着聂明月刚刚显出来的肚子,不禁脸色一红,两人在边关好像太过放纵,也从来没有避过孕,也不晓得会不会就势揣上了小崽崽? “走吧,我们王爷虽然是陛下的弟弟,但今日为了你们要和工部坐在一块,他俩品级一样,我们俩也好坐在一块。”聂明月的话让魏妩吓一跳。 “这样不好吧,陛下会不会介意?” “介意什么,如今端王被幽禁,厉王去了封地,还在都城的就我们王爷一人,他要坐在那里才叫尴尬,容易让人想起不太好的事情。” 这可是在宫里,魏妩朝左右看看,幸好进进出出的人多,无人留意这边,但不少人始终是会回头望着他们,魏妩哀求道:“好姐姐,少说几句吧。” 皇帝对手足狠厉,难免会引来些不好的说法,要是这番话被人曲解拿去大作文章就惨了。 聂明月知道轻重,立马噤声,拉着魏妩的手往前走,不少赶过来的官员及夫人都互相寒暄,两人一路上都被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打招呼。 魏妩是两眼一蒙黑,认识的人少之又少,尽管跟着聂明月打招呼,也有不少人好奇地多望魏妩几眼,毕竟这位小姑娘年岁不大,经历已经很是坎坷。 谁都没有想到时隔多年魏家能够翻案,而她也能嫁得个好夫婿。 只有卓老夫人看到魏妩时下意识地闪躲,身边的儿媳孙氏倒是坦然一些,但在看到魏妩的时候也默默地低下头,婆媳二人十分不愿意和魏妩相对。 至于还有一人,那就是宁国公夫人,按理说宁国公夫人今天夜里应该抬头挺胸,毕竟自家男人在边关又立下大功,应该出尽风头。 结果她一抬头看到魏妩,仓惶而逃,步伐匆忙,看得不少命妇都面面相觑。 聂明月最清楚内情如何,轻哼道:“当初她瞧不起你,死活不敢认你和世子的娃娃亲,现在好了,丧失颜面,这件事情不少人知晓,都说她势利寡恩。” “不怨她,换成别家夫人也会一样……”魏妩其实从未怨过宁国公夫人:“她如今这样避着我其实并没有必要,世子的婚事会定下来,我也成婚。” “心虚罢了。”聂明月看着一边不作声的凌不语,悄然碰碰她的手臂:“可有圆房?” 魏妩的脸都红透了,如今真是全城都知道凌不语新婚夜离开都城,都没和新妇洞房,她低低地说道:“你如今越发没羞没臊了。” 聂明月正要说话,就见到齐王逆着人潮过来,欢欢喜喜地站到凌不语身边:“哟,瘦了。” 真不愧是夫妻俩,说话的调调都是一样。 “王爷觉得我瘦了,那我就去你府里好好养养?”凌不语没好气地说道:“王爷护城河和护城墙的工程弄完了?” 提到这事,齐王的脸都垮了:“别提了,你这阵子不在都城,工部也发生不少事,今天是你的大喜事,咱们不说不开心的,走!” 还是熟悉的场地,只是如今真正处于其中又是不同,以前在高处往下看能俯瞰全场,现在坐在其中,只是诸多来客中的一员,丝毫不起眼。 他和魏妩挨着齐王和聂明珠,他们故意一左一右,好让两个姑娘挨着,也不会怕无聊。 皇帝现在还没有现身,每张桌案上先上了点心和水果,还有甜品,不过是常规的,没有放在冰鉴里,现在刚开春,不宜食凉的。 魏妩和聂明月当真做到了来作客,甚至懒得去寒暄,也有人发现齐王夫妇居然没有坐在皇帝位次的附近,倒是混在工部里,难免多议论了几句。 有说他够聪明的,也有人觉得这样太过明显,难免惹得皇帝不虞,这般避嫌岂不是明着告诉皇帝——我怕你,怕得要死? 至于凌不语,朝中官员都知道他在边关兴建工坊,直接就地生产火药、火枪和火炮,一直供应到战事结束,立下了汗马功劳,不仅如此,还代管了石头城,弄得井井有条。 宁国公送回来的战报和折子里反复提及凌不语,十分看重的样子。 众官员现在再看凌不语,都若有所思,而卓久然顶着众人羡慕的眼神,却是看着女儿的侧影,身边的孙氏发现了,微微抿唇,和身边的婆母轻声交谈起来。 卓老夫人视线模糊,经历了一连串的变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的卓老夫人越发老迈。 今日的格局依旧是各部各司为单位,诸位官员带着自己的家眷,有夫人的与夫人坐在一起,未婚的小姐则坐在一侧,倒是与未婚的男子拉开距离,始终守着男女大防。 像魏妩这样已婚的命妇就堂堂正正地与自己的夫君坐在一起,静静等着皇帝的到来。 往年宫宴上要是有家眷出席,必定会带上李贵妃,今年情况特殊,那位名存实亡,新后又未立,想来是孤身前来了,想到这里,立马就有人环顾四周看看祝家人有没有来。 可惜,没有,祝家只是民间名流,又没人混仕途,女眷哪有机会入宫,也无缘得见未来皇后的真容,况且这消息也是最近传出,真真假假还得看皇帝表态。 “陛下驾到!” 众人正嘈嘈杂杂或各有所思,方公公尖利的声音响起,众人忙起身叩首:“参见陛下!” 端木崇明显消瘦了一些,但精神头十分不错,他快步登上自己的位置,环顾下首,朗声说道:“诸位平身吧,今日宫宴本是庆贺我元昌大捷,又有女眷在场,不必拘礼。” 众人起身入座,端木崇扫一眼凌不语所在的位置,突地笑道:“按理说今日应该封赏,不过朕太心急,这圣旨都没有写完,只能晚些时间到府再宣了。” “宁国公等人还在边关,不过喜讯可以传至边关,宁国公府能先沾沾喜气。”端木崇说完,底下的人都笑了,他顿了顿,端起酒杯:“贺元昌大获全胜,将士平安归来,烈士不朽!” 第385章 贵妃窥得皇帝心 “贺元昌大获全胜,将士平安归来,烈士不朽!”所有人举杯高喝,悲壮之情油然而起,皇帝举杯以后杯底一倾:“朕的第一杯酒祭奠我们元昌牺牲的将士!” 凌不语举杯,脑子里想到的是亲眼目睹的战事,是残肢断臂,是血流满地,他杯口朝下,也将杯中的酒洒到地上! 原本欢腾的气氛因为这杯酒而变得悲怆,这一场战事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么顺畅,也吃了不少亏,死伤无数,直到后来逆转才大为好转,但子弹不长眼,仍旧有牺牲。 经历过战场的凌不语可以说是受到了两辈子最大的冲击,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无情。 魏妩看他一脸怆然,忍不住低声说道:“夫君,节哀。” 凌不语勉强一笑,应了一声,见所有人都坐下,虽然群臣大多悲怆,但也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也没有上过战场,没有亲眼见证过战争的严酷,只是事不关己,反正不是他们上战场,也不是他们的亲人死于战争,所以做做样子罢了。 这世界终究是有参差的,不幸没有降落在自己头上以前,谁能真正领会刻骨之痛? 原本以为会到来的即时封赏并没有,众人也不禁好奇皇帝准备如何封赏众人,但眼下也只能压下好奇,静静等待,今日是庆功宴,就真的是庆功宴。 那景泰起身缓缓交代了一番战事的结局,当场宣布了和谈的条款,这下子终于引起高潮。 仅是占据的北安土地就够让人振奋! 凌不语饮完酒,这才瞟向端木崇带出来的妃嫔们,除却李贵妃外,也只有四妃出席。 剩下的因为身份不够皆没有出场,看着也不算多花红柳绿,其实有传皇帝并不醉心于后宫,所纳的李贵妃是李拜之女,拉拢首辅之意明显,也有可能迫于强权? 而贵妃之下的四妃其实母家各有说法,有文有武,都是皇帝刚登基为巩固羽翼而立。 那李贵妃许久未露面,从前那般娇纵的人现在倒显得相当平和,眉宇间温柔了许多。 以前曾经见过她的命妇都暗自惊奇,这还是以前那个嚣张的李贵妃吗?剑指皇后,靠着首辅父亲执掌凤印,无后又如何,不妨碍她权倾六宫。 如今母族败落,父亲去世,李党瓦解,她手中仍握有凤印,但膝下只有一个从低阶嫔那里抱来的女儿,前途可想而知,但这段时间这位贵妃的面相都变了。 从以前的刻薄贵气到现在居然有几分平静祥和,魏妩看得心中惊奇,忍不住想到此前所说的皇帝义兄要娶祝家女为后,到时候凤印必将移给中宫,她又该如何自处? 注意到魏妩的眼神,端木崇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边的李贵妃,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一声,突然举起酒杯,快步离开御席,在一片惊叹声中来到凌不语面前。 凌不语和魏妩大惊,连忙起身:“陛下。” “不必多礼,凌不语,小五是朕的义妹,你也算是我半个家人,这一次朕于你们有愧,个中原因就不多说,总之这一杯酒权当朕对你的致谢与歉意。朕先干为尽!” 凌不语连连咂舌,皇帝这是有良心了,终于晓得他破坏了什么? “臣不敢当,能为元昌效一份力,是臣的荣幸。” 凌不语躬身一行礼,便也端起酒杯喝干,一边的魏妩则是轻抿酒杯,微微一笑:“皇兄,这一战元昌得胜,是元昌之福。” “对,是我们元昌之福。”端木崇看着魏妩,语气和眼神都变得柔和:听说……”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魏妩忙阻止道:“皇兄。” 她的语气中带有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祈求,端木崇笑道:“不说了,有空去西行宫看看太上皇后,她也很记挂你们。” 听上去似乎只是家人的闲话家常,无人察觉得到两个男人的暗流涌动! 凌不语心里堵了一口气,自己只是算计了皇帝一回,结果这家伙仗着自己是皇帝,不停地给自己添堵,这身份的差异还让他无可奈何! 端木崇还没算太狠,先与凌不语同饮,又去找了洪应召和景相,景相是最后之人。 如此一来,就是皇帝一一慰问前往边关之人。 那坐在上首的李贵妃看着席下众人,只是略一扫就发现少了一些人,从前必定是座上宾客的人都消失不见,有新的面孔上来,终于,太上皇与父亲的影响彻底消散。 从今往后,都是皇帝的天下了。 此次大战告大捷,皇帝深得民心,民间威望再次提升,这一切,多亏了有火器,而关键的人物是——凌不语。 李贵妃看着坐在席下低调的凌不语夫妇,心道这才是将来的重臣。 李家,终究是彻底成为过去。 最近总有声音传进自己耳中,皇帝要立后了,要立民间文坛大家祝家的女儿为后,她身家清白,颇有贤名,且诗书双绝,背后没有虎视眈眈的母家,是皇帝最认可的人选。 是啊,经受过自己这个母家权重的贵妃后,皇帝是绝对不肯再招惹一个同样的皇后。 中宫之位可比贵妃之位更为重要,从来皇后贤良,贵妃姿容无双,堪为宠妃,到她这里倒是变了,她资容平平却坐在贵妃之位上,等到中宫到来,她如何自处? 李贵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人总是要成长的,经历过惊涛骇浪后,她清醒了。 皇帝不会给她孩子,所以让她抱养一个女儿,外人看来皇帝仁慈得很,没有借上次的贪腐之事将她父亲定罪,让他死后背有污名,又没有夺了她的贵妃之位。 但无人知晓这才是真正的酷刑,一个女人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要抚养别人的孩子? 这是何等的残忍,但这是皇帝的仁慈,她不能不要,若是不要只有孤老终生,抚养这个女儿,待她将来立府出降,自己也有女儿、女婿孝敬,这就是她的结局了。 只是皇帝啊,刚才那一出如何不让她看得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几时对后宫的女人那般和颜悦色,叫着皇妹,可那眼神分明不清白。 他瞒不过她这个彻底置身事外的人,原来皇帝也有动心的时候! 第386章 再提西洋语 端木崇敬完景相回来时对上李贵妃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是一触,李贵妃便笑着端起酒杯:“臣妾也敬陛下一杯。” 四妃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一个个都上前和皇帝喝酒,端木崇刚才浮起的狐疑瞬间散去。 等待歌舞上来两轮,酒喝过三巡,凌不语终于找准机会出列:“陛下,臣有事要禀。” 众人哗然,齐王最是不解,今天这个时候说啥事? 得了皇帝允许,凌不语才道:“陛下,臣那发小路青云您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正是他带了西洋人上岸,才让我们元昌拥有了火药,你也是在他们的基础上进一步造出了火炮,说起来,朕还赏过他,你要说的事与他有关?” “臣去边关近半年,路青云在海上也飘了这么久,这一次又遇上了那帮西洋人,说来也怪,陛下,这帮西洋人依旧想故技重施,带着那福寿膏四处招摇,只是不知为何未进元昌。” 端木崇皱起了眉头,那东西凌不语再三强调过,不仅于身体有害,更会令人丧失劳动力。 “他们居然还贼心不死?!” “正是如此,臣听路青云称这帮西洋人还向他打听元昌版图,又屡次感叹元昌地广物博,臣以为不得不防。”凌不语正色道:“这帮人贼心不死。” “他们在海上,看来是与南兴、玉林两国有所交易,只是那两国哪有我们元昌物资丰富,现在北安战败,短时间内再难成气候,南兴、玉林又喂不饱他们,看来他们迟早要再来。” 景相此时出声,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因为这份预感到的危险,个个神情严肃。 “陛下可还记得以前令臣推行西洋语?若是能掌握他们的语言也不至于对上的时候全无把握,这次因为北关战事滞缓,臣以为是时候立刻重启!” 凌不语掷有声,聂正和左成泰同时附和道:“说得极是!” 景泰眉头皱起,立马说道:“陛下,臣以为凌不语说得极有道理,通晓对方语言方能沟通,更能识破对方诡计,不若然先从太学开始,让凌不语抽空先教导出一批人?” 凌不语在心里问候了一番路青云,得亏他在海上的奇遇,又让自己能跳出工部。 “臣还有个不请之请,臣身边便有一得力之人——便是臣的岳母魏氏,她本就是曾外祖母亲手带教过的人,如今也在城中开设书院,教书育人不在话下。” “臣以为太学与民间同时开展西洋语教学,先带教出一批学生再让他们继续带教,如此还能如星星之火一般燎原,迅速推行西洋语。” “只有通晓他们的语言,才能自信应敌,他们若只是过来进行商贸,那便止于商贸,若是别有祸心,所谓祸从口出,只要懂得西洋语的人听到,便能洞察。” “北昌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虽是大胜但也损失国库与将士,百姓再经不起新一轮的战火,接下来必须休养生息,防患于未然。” “臣恳请陛下应允!” 凌不语说到兴起时,直接叩拜恳请! 端木崇的眼角抽了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现呢,不过,想到被烧掉的那些东西,他眼角疯狂地跳起来:“此事待朕与景相商议过后再定。” “多谢陛下!”凌不语心中大喜,这不就成了嘛,赶紧识趣地退下,端起酒一饮而尽。 魏妩才知道凌不语算计人是这么回事,这下把魏家都给弄进去了,凌不语不在都城的这些时间,书院已经张罗起来了。 魏家现在是一穷二白的,用的还是凌不语的宅子,改一改就成了书院,为了纪念外祖父魏韦,书名的名字为——韦霖书院。 韦取自魏韦的韦字,而霖,是甘霖之意,知识如甘霖。 因魏大人事迹被人提起,又有谢老夫人这位前文坛大家的女儿坐镇,自然是不愁生源,不仅如此,就连岭南的那帮学子也迅速改投韦霖书院! 以前他们在书院饱受歧视,尝了不少苦头,现在距离春闱还有不少时间,中间他们还要往返两地考试,直到拿到举人资格再参加春闱,只怕他们前脚走,后脚书院的位置就被占。 要是加入韦霖书院则不一样,这头对外地学生极为礼遇,又有和凌不语和魏妩的那层关系,又能替书院充实生源,算是一拍即合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在岭南学子改投后,书院才算是顺利开始运营,魏家长子魏凌风担任院长,魏凌霄一跃成为副院长,而谢老夫人算是顾问一样的存在,幕后的大神。 心中的大事解决,凌不语开心得很,一边的魏妩都能感受得到他的欣喜。 她正要开口,凌不语捏了捏她滑嫩的小手,朝他抿唇一笑,示意回府再说。 这一对夫妻的眉眼官司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只是又羡又嫉,魏家现在声望复苏,这位状元郎真是打开了局面,等到他推行西洋语成功,将会名垂千史! 元昌史上第一个会西洋语的人,推行西洋语的人,史书上都值得一笔记载。 左成泰笑得乐呵呵,故意看向一边的卓久然:“卓大人,官媒所留不住凌不语,看来这工部也难是他久待之地,卓大人不如趁早挖掘贤才,好填补他的空缺。” “那就不劳左大人操心了。”卓久然的眼睛一直粘在魏妩身上。 他心中欣喜的是送给她的新婚贺礼并没有被退回来,哪怕后来遇到苏正珉,被苏正珉说那不过是为了要这些年的补偿,不要白不要,即便是这样,他也心甘情愿了。 身边的孙氏帕子都快绞碎了,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 送出去的那些原本应该全部留给她的儿子,结果倒让这个前任生的女儿占了一半,不对,甚至说是大多半,卓久然说自己还年富力强,接下来赚的全是他们的儿子的。 但终究是送出去那么多,孙氏心酸得很。 今天见魏妩与她的郎君恩恩爱爱,又得皇帝另眼相待,让她如何不心酸? 第387章 好好做人 宫宴结束时,孙氏还在座位上迟迟没有起身,仿佛陷入自己的臆想当中,直到有官夫人叫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失礼地起身离开。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声——“真是可怜,魏家不平反还好,魏家这一平反,初得卓家甚是可笑,连同卓夫人也格外可怜。” “卓尚书娶她本就是为了堵上老夫人的嘴,生下男丁后就当完成任务,哪来的夫妻之情,他一颗心全在前妻和女儿身上,只是世事难料啊,那位也要二嫁了。” “魏妩如今可不是普通的小媒官,而是陛下的义妹,太上皇后的义女,又得封县主,你说说,那宁国公夫人以前还话里话外贬低魏妩呢。” 宁国公夫人就在不远处,听到这话身子一僵,正好宁国公世子来寻她,见她脸色难看,关切道:“母亲怎么了?” “回,快回去!”宁国公夫人只恨自己以前长了一张嘴,不愿意承认娃娃亲就算了,因为魏妩摆出一副看不上自家儿子的态度恼羞成怒,在外面也提过几句魏妩的不事。 殊不知这些夫人的记性好得很,如今就帮她忆起旧事了。 宁国公世子叹了口气,扶着母亲离开,好在有他在,旁人也只是浅浅地打招呼,迅速离开,直到出了宫门,宁国公夫人失魂落魄地上了马车,见他要下去,扯住他的袖子。 “儿啊,你可恨母亲?要是早知道……” 宁国公世子苦笑着摇摇头,儿时的那丝憧憬和欢喜终究是破灭,母亲替他和魏妩之间结下了恶缘,就连做朋友都勉强,谢老夫人和魏夫人在公开场面遇到母亲时并不会主动打招呼。 几乎是到了无视的地步,宁国公夫人当初挑事,但如今却又承受不了这种落差。 结果便是她自己被困住,听不得半点魏家的事。 宁国公世子苦笑道:“母亲,父亲与凌大人在边关共事十分愉快,可以说是通力合作,是伙伴的关系,他对凌大人也赞誉有加,更胜于儿子,五姑娘有了很好的归宿。” “从一开始就是儿子一厢情愿,给她带来莫须有的非议和麻烦,母亲,这件事情到此结束,儿子听您的相看,尽早娶新妇,好吗?” 听着儿子几乎祈求的语气,宁国公夫人默然,目送儿子走下马车,她对身边的老妈妈说道:“是我错了,当初不应该那般断然拒绝,如今我这张老脸丢尽了,也害得他脸上无光。” “夫人别再多想了,当初魏家是罪臣,宁国公府正如日中天,岂能娶罪臣家的后代?”老妈妈安慰道:“夫人也是为了世子爷着想,世子爷一定会体谅夫人的。” 宁国公夫人愁容满面,已经郁结于心,根本不能释怀。 宁国公世子翻身上马,看着前面的马车叹了口气,母亲现在耿耿于怀,他能劝的都劝过了,但母亲现在好像陷了进去,连他本人都释然了。 不远处,凌不语正扶着魏妩上马车,魏妩和聂明月太久不见,两人有说不完的话,还是被两个男人强行拉开,都这么晚了,等到白天再聊不行吗? 魏妩意犹未尽地上了马车,气鼓鼓地说道:“急什么吗?” 一身酒气的凌不语上前亲着她的脸颊,打趣道:“耽误我们晚上做人。” “做人?”魏妩的眼睛扑闪着,显然没有弄明白。 凌不语附身过去轻声解释,魏妩从脸红到脖子,嗔怪地瞪向他:“你是要去太学和书院授课的人,怎能如此……这是登徒子所为。” “和自家小娘子造人天经地义,夫妻敦伦之道是阴阳调和的重要方式,你可记得我初入官媒所时和那何晋所说的话?官媒所是好地方,不说媒,哪来的婚事?” “若不说婚事,哪来的后代繁衍,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为元昌做贡献,这次死伤太多,元昌的人口又少了一截,我们得抓紧。” 明明是不正经的话题被状元郎讲出来就正义满满,仿佛不夫妻敦伦就是大罪,对不起元昌,魏妩下巴轻点:“还不回府?” 两人这才回来一天,中午应酬,晚上应酬,没有一丁点自己的时间。 等回到凌府,凌长河早早地睡了,老爷子老早就发过话,让他俩小夫妻爱住哪住哪,凌府和县主府也就在走几步的事,只要他俩自在就行。 请安什么的一律免了,他俩该干嘛干嘛。 小两口一进房间,也不用丫鬟服侍,各自去换衣衫,洗漱,小丫头太害羞,不然凌不语就想和她共浴,或许是想到要发生什么,小丫头一直磨磨蹭蹭。 “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凌不语说完,魏妩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传出来:“来了,来了。” 换上寝衣的魏妩走出来,头发还微湿,凌不语上前给她干发,温柔地说道:“别着凉。” 房间的火盆里被高凌赫放满了上等的炭,不会有太多烟气。 魏妩看着好炭,讶异道:“哪来的红罗炭,凌不语,我们是不是逾矩了。“ “你是县主,怎么用不得这红罗炭?”凌不语说道。 魏妩出身高门,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你别诓我,宫里等级分明,这炭也分为许多种,从好到差是红罗炭、金丝炭、黑炭、银丝炭。” “你可知道这红罗炭是怎么来的,由硬实木材烧制而成,成炭后按照尺寸锯成段,装入涂有红土的小圆筐,此此而得名红罗炭,火力强,无烟,无味。” “你可知这红罗炭什么人才能用?宫中等级高的贵人、高官、贵族,我一个小小的县主,你一个五品官员,真的能用吗?”魏妩的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这红罗炭还贵,家里是有金山银山啊,敢这么用?! 这话魏妩没有说,说出来就是伤害凌不语的自尊,他还能缺这点买炭的银子吗? 红罗炭火力旺盛、不冒烟、没有气味,是炭中上品。 看她一边叨叨一边笑,凌不语气笑了:“我不在都城的时候,府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高凌赫没向你交代我名下的所有私产?你是县主,陛下义妹,有什么用不得的?” “还有,我们凌家缺这点银子吗?官俸不过是毛毛雨,要是靠这个,我们得饿死。” 第388章 太学博士 还是他和郑国公一起打下的江山才能供着这么花,而且能随便花,现在那些生意还在源源不断地创造价值,这些红罗炭算得了什么? 魏妩都被逗乐了,凌不语将她的头发擦干,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娘子,我们该努力做人了,早日让长辈们听到好讯息。” 魏妩迷迷糊糊地被褪去了衣衫,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帐顶,看着它晃来晃去…… 一共三回,中间甚至没有叫水,第三回风消雨歇凌不语看着昏昏欲睡的人儿才歇手。 刚开始时他还像个毛头小子,但是好歹是在上辈子看过片的人,试了一两次就使用上各种技巧,哪是魏妩这小姑娘能够对抗的,三次都是不同的姿态,小姑娘眼泪都出来了。 “要水……”魏妩勉力睁开眼睛,唤道。 听着她沙哑的声音,凌不语赶紧给他倒好温水,给她喂进嘴里。 小丫头喝完水,倒下就睡。 凌不语笑笑,这才上榻抱着她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皇帝的赏赐下来了,果然如凌不语所说的那样,官职未变,依旧是工部的五品主事,但多了一个头衔——太学博士! 太学博士虽说是六品品级,但其实不算是官员,更像是专业顾问,是有专长之人,可以在太学传教授业,这一旨一来,代表着凌不语可以在太学任教,再拿一份俸禄。 不仅如此,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系更的赏赐,皇帝是没银子,但他有宅子和地,所以一挥手就赏了不少,这些凌不语直接交给魏妩安排,能租全租出去。 到时候光收租金都够支出的,要说这皇帝也是够意思,他要什么就来了什么。 凌不语还得了七天的额外假期,皇帝让他歇息好了再去上值,至于魏妩,也是如此。 但魏妩急着去官媒所亮个相,顺便带上从石头城带回来的礼,那边的玉石又便宜又好看,魏妩就批发似地带了一大批,还有当地的特色馍馍。 凌不语上次成婚时都没有见到官媒所的姐姐们,她们是作为女方的亲属在县主府。 今天一见,好像隔了许久许久。 所以两人一出现在门口,率先看到的李氏就叫了起来:“哎呀,大人和小五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都涌了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魏妩顺势开始分礼物,每个人都有份,就连后厨的两个老婆子都得了玉石,一个个都欢喜得笑眯了眼。 今天众人刚好不忙,将两人引入内室后就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边关的事来。 凌不语择重点说完,突然看向柳湘:“柳湘姐姐何时成亲?” 被指点的柳湘噗地笑起来:“你们回来了,日子自然是快了,不过,你岳母和苏将军的事也应该要办了吧,那位苏将军可是迫不及待了。” 这岳母是货真价实的,这岳父却是半道杀出来的便宜岳父,又是苏家人。 凌不语是没想到自己和皇帝的关系越来越近,苏正珉是皇帝的亲舅舅,而岳母马上要成为皇帝的舅母,这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你们有所不知,柳湘的日子早定下来了,就在十日后,立马就要嫁进柳府做三品官夫人了。”丁氏捂着嘴直笑:“那叫郑霄的小郎君最近都不敢来了,不然就是一桶老醋。” 柳湘臊得脸通红,她都和柳韶峰说明事情原委了,本就是一桩假婚事,她和郑霄清清白白,但柳韶峰总是要吃这桶醋,怎么着也没有办法。 “行了,你们少笑我,我又不是第一次成亲,就算是形式上的,在户簿上也是嫁过,我二婚,他三婚,如今也不想大办,只准备小小的办一场,咱们内部喝个喜酒就好。” 凌不语挑眉,只怕柳韶峰并不这么想,差点豁出去命才娶到的女人,岂能不广而告之这是自己的人,小办?绝不可能! 事实如柳韶峰所想的那样,只等凌不语和魏妩回来,他立马张罗起婚事。 因为柳韶峰是三品大员,自然也要过官媒所,早在之前就交换过庚帖,定了日子,柳湘 的嫁衣都绣好了,如今终于开始婚嫁大事。 宫宴结束,皇帝便下令将两朝商谈的内容公布于众,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后面更是排着队上街敲锣打鼓,以示欢欣。 柳韶峰见状就将他们的婚事拉快进度,魏妩本想让柳湘从县主府出嫁,她作为其家人送嫁,柳湘却不以为然,她即是孤身一人,就不怕别人说什么。 反正柳韶峰的名声都那样了,她嫁过去都是活菩萨一样的举动,过去还能无痛当娘。 大家围绕着双柳夫妻一直打趣,也有好事的姐姐故意看向魏妩的肚子:“小五有好消息了吗?我们都等着当姨姨呢。” 魏妩的脸一红,却是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也想早点有孕呢,府里太冷清了。” 魏家倒是人多,但都住在魏家老宅,且前阵子出了些不好的意思,闹得不太开心,魏妩及母亲、谢老夫人也就不太愿意往老宅去,直接在书院会面,省得看了心烦。 倒是三舅母胡月娘性情爽朗,为人大方,魏妩极喜欢与她往来,她也时常带着孩子去县主府和凌府玩儿,混得十分熟悉。 凌不语在边上笑笑,对上一帮姐姐们探究的眼神,凌不语颌首道:“我听小五的。” 大家开怀地笑开,魏妩说道:“我最近久不在都城,不知道最近可有大事件?” “最大的事件除了边关有战事,就是疯传陛下要纳后,想必不久后就有就有好消息,对了,魏家的书院开张,我可否让家中弟弟去求学?” “对啊,现在魏家的书院风声渐渐响起,听闻别的书院还有些微词,嫌弃抢占了他们的生源呢,你们回来了正好给书院撑腰,省得有人趁机作浪。” 凌不语听得直皱眉头,这倒也在预想之中,魏家起复的影响力太大了,多少人都盯着魏家的一举一动,虽只是在民间活跃,但哪朝哪代不看中民间影响? 第389章 不二之臣 那些儒家大牛都被皇帝奉为上宾,文坛大牛们更是被奉为大师级别的人物,只要他们在学生或百姓中说上一句话,就可掀动民间舆论。 现在都城的民间书院自巨头,影响力极大,魏家的崛起是挑了他们的神经,就和现代有演员要大爆,竞争对手就开始防爆一样。 凌不语轻笑一声:“他们尽管放马过来。” 魏家人的底蕴岂是能被轻易撼动的? 大家相视一笑,将话题撇开,凌不语尚能歇息,魏妩准备马上回官媒所就职,官媒所众人也觉得少了她有不少事情不太好办,有小五顶着县主的身份,多少事情顺理成章。 不管在哪朝哪代,有关系赛过有银子。 两人一直呆到要下值,凌不语更是趁着中午叫来了酒席,直接摆在官媒所,就当是大家重逢的宴会,这一顿忽吃得十分欢快,官媒所日后的日子是越发好过了。 别的不说,一位县主,一位三品官夫人,以后再给世家说亲事谁敢使眼色给他们看? 她们有通道直接告状到陛下面前,这以后再有不顺心的事想冲她们发脾气绝对不可能。 凌不语接了太学博士的活,虽还在假期就先去见了太上皇,太上皇是复兴太学的主领人,在他呆在边关的时间里,太上皇一手将太学拉拔起来,如今规模初成。 官家子弟都进了太学,将民间的学位空出来,也省得官家子弟在书院翻云覆雨。 现在太学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主修科举,一类则主修技术。 也算是将学生按天赋分开教学,凌不语觉得这才是太学存在的意义,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搞书面功夫,那就去搞技术部,太学出身的学子到时候也有渠道进入官场。 这是为朝廷筛选人才的渠道之一。 这项改革推出时也曾经引起莫大的轰动,在不少人看来只有科举是进入官场的唯一途径,如今太学又推出一种,而且只面对官家子弟,看似开放又有失公平。 “太上皇是靠什么打消了大众疑虑?”凌不语跟在端木长卫身后,看着太学,不愧是元昌最大的教育中心,用国库打造出来的就是不同。 “反正这些官家也交得起学费,那就亮一亮培养这些有专长的学生的们的成本有多高,普通人家是否能承受得起,这般一算账,他们就明白了。” “太上皇英明,的确,要培养专业人才需要的成本太高了,太学敢这么培养也是认定他们的出身能承受,普通百姓谈何容易?” 凌不语倒是全盘接受:“百姓学的皮毛可在民间使用,但离给朝廷效命还相差甚远。” “没错,这么一摆,百姓也有考量,清清楚楚不是他们可以承担的,而且学得精,有这么一帮人为朝廷、为社稷卖命,岂不是更加放心?” “那臣这西洋语看来也要作为二类学习,算是专长,臣现在正在着手编撰西洋语教材,只是这学生,臣想亲自挑,毕竟学习语言也需要天赋,此事不能讲究有教无类。” “好,听你的就是,你尽快编撰,到时候你亲自来挑学生,等这批学生学成,你也可以轻松一些,身兼二职可不容易啊,凌大人,好生辛苦。” “能得陛下看中,是臣的福气,咬紧牙关忍一忍就好了。”凌不语说道:“这次边关得胜,臣将边关的那帮成熟工匠带回都城,如今入职火器司,火器司的生产能力更上一层楼。” “火器司成熟以后,臣能有更多时间投入到西洋语中,也不枉陛下信任一场。” “你倒是算得清清楚楚,我那皇帝儿子能得你相助也是老天有眼,景相虽说有宏志,但不如年轻人敢想敢冲,对了,你觉得宁国公如何?” “宁国公天生为战场而生,臣说句得罪的话,将宁国公按在左相的位置上,实在委屈。” “哈哈哈,凌不语啊凌不语,你真是无所顾忌,这样的话也敢在我面前讲,就不怕我转头告诉皇帝?”太上皇双眼亮起,紧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你可知为臣之道?” “为臣之道,臣没有多少建树,想来一是忠心,二是有用,不过如此。” “非也,非也,为臣,还要会讨皇帝的欢心,你可是让皇帝又爱又恨,若说讨欢心,未必,毕竟这普天之下敢和皇帝抢女人的,你是头一个。” 凌不语无声无息地跪下,作伏首状:“是臣胆大,但臣与县主互相衷情,不想错过。” 皇帝精明,本就是继承了他老子, 太上皇能看出他和皇帝的博弈并不难! “不必如此惊慌,你倒是给我的皇帝儿子好好地上了一课,如何处置君臣关系,只是他必定咽不下这口气,只盼新立的皇后能让他打消一切妄想,凌不语。” “臣在。” “我与太上皇后迟早要殡天,能陪在皇帝身边的其实只有臣子,就算是他的发妻也未必能与他同心同德,唯有真正的忠臣才是陪他走下去之人,我在想……” “凌不语,你会成为皇帝的那个不二之臣吗?” 凌不语埋首,这太上皇是在给儿子铺路,同时给自己画饼,这是咬还是不咬? “臣……”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好好想想,作为元昌第一个没有进入翰林院的状元郎,你的经历可以说是前无古人,而你的建树却是开天辟地,让元昌进入新时代。” “无论你将来走到多远,你的名字事实上已经能载入史册,但你仅想仅是如此?” 凌不语心想这又是继续给自己吊诱饵了,不禁轻笑道:“臣以为做人该知足。” “果然是各有所想,既是如此,你就先着手眼前,我可等着你的教材,”太上皇正说话时,前方走来一帮学生,个个步伐匆匆,见到两人就停下来,神色激动:“太上皇。” “见过你们新的太学博士——凌不语凌大人。” 凌不语三个字现在已经是名声大振,这些人就算出身再好,在他面前也颇是激动:“见过博士,博士来太学可是要来就任了?” 第390章 要不说他死得快呢? “要晚些,接下来我会在你们当中寻找首批学习西洋语之人,不过眼下是编写西洋语教材为先,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提前了解。” 凌不语也有自己的担心,从路青云所说,那帮西洋人是惦记上元昌了,但几时再来可真不好说,来得早了,自己还没有教出成绩,显不出功劳,不来的话,那更惨。 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教了派不上用处,学习西洋语的这帮学子就可怜了。 到时候自己也算是坑了人家一把,所以这件事情上的成算有多大,凌不语现在不好说,所以要挑人,先不要大面积教,先教出部分有天赋的备用。 西洋人来的时机太重要,凌不语在心里轻轻地呼出口气,先这样吧。 跑了边关一趟,得了实际的好处,赏的宅子和土地是实实在在的,又能占得太学博士一位,无论怎么看都是划算。 太上皇在人前引荐一番,后来便将凌不语领到太学的书馆里,也就是古代的图书馆。 这里各类书籍齐全,凌不语一眼看过去,眼睛都看花了,此时里面还有许多学子在潜心读书,太学里倒没有像他想的那般——世家子弟混浑噩噩度日,不把学习机会当回事。 “怎么,意外了?”太上皇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世家要成为世家必然是几代人的积累,否则那不过是一时发达,但凡能在现在被称为世家的,均是三代以上的积累。” “他们有条件在太学入学,交得起高昂的费用,也理应得到最好的资源,但他们必定要成为与家族期待的人,否则家族必定会挑选更适合的继承者,以便家族的继续荣光。” “你看到的这些学子大部分是想自己成为当家做主的人,一定要出人头地,而剩下的那些纨绔只能依赖他们成为吸血虫,仅仅赖以生存,活着罢了。” 太上皇说的话凌不语如何不知道,虽说太上皇在摆脱世家控制的路上也走了很远,但他并没有完全否定所有世家,如今世家子弟获提的资源也是几代人打拼下来的。 他们自然能享受,但能不能发扬光大或是守住祖业就要靠自己的本事。 毕竟拿了一手好牌却没有守住,那就怨不得天,怨不得地,只能埋怨自己。 凌不语在书馆里走了一圈,直觉这里是最适合自己编写教程的地方,可以看看以前的教本是如何编写的,尽量不要搞得太新颖,要适合元昌的学子们。 听闻他的打算,太上皇纳闷道:“太学与工部,你准备如何协调?” “工部那边臣有两位助手,臣不在的期间倒让两人进步神速,主理火器司已经不成问题,再有从边关带来的成熟工匠,也能满足生产所需,底下有人,臣心里不慌。” “你就不怕部属羽翼太丰,你的位置不稳?” “他二人若是争气,也不枉臣提拔一场,他们是臣亲自挑选的,要是能独挡一面到撇开臣,臣只会觉得欣喜,可见臣的确适合带教。” 话虽是这么说,凌不语却不相信那两个书呆子能取代自己,他们够严谨认真,但缺少创造性,火器仍需要进化,他还有许多火枪和火炮、炸药包、地雷之类的没有制造出来。 只是有克敏的例子在前面,他只想慢慢来,掌握好节奏。 与太上皇一番详谈过,凌不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地离开太学,太学的整体氛围比他想象得好很多,但是成为皇帝的不二之臣? 凌不语此前从未想过,等他回到凌家,刚进书房,那剑英就进来了:“大人。” “你拟的名单准备好了?” 早在想到让路青云帮自己分担一部分这些暗卫时,凌不语就让剑英挑选出一半的人员出海,询问过他们的意见后,现在应该交出名单。 剑英取出名单后说道:“大人,他们皆是自愿出海,只是水性不佳,恐怕要提前练习。” “我有一处带温泉的庄子,让他们过去学学就是,剩下的人里,我要一支二十人的小分队,这十人需要调入县主府,保证我岳母和外祖母的安全,另外十人守在凌家。” “这不是做护卫吗?”剑英有些不懂:“我们以前在北安的时候都是做暗卫为主,在暗处替丞相搜集讯息,监管各级官员……甚至皇帝。” 啧啧啧,要不说他死得快呢? 凌不语没好气地将手里的单子摔到剑英手里:“来了元昌你这么玩试试,是嫌你们的项上人头不够稳实还是我的项上人头够坚实?” “我们不惧龙卫……”剑英有些气短,现在寄人篱下,着实是为难,其实他们私下也有商量,万一凌不语不想管他们,他们将何去何从。 商量的结果无非是一拍两散,大家各自寻找生存之道! 但现在好了,过半人员去出海,剩下的改行做护卫,都不用担心生存,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像从此就落魄了一般。 以前他们在北安虽然也是不为人知晓,但毕竟立意高远,能一定程度上决定丞相的决策。 如今看着倒像是凌不语仅是为了安置他们而做出安排,并不指望他们为他做什么。 “你们不惧,我惧啊,你们在北安的时候也是北安百姓,但在我元昌,你们却是敌国百姓,怎么能一样?皇帝对我也不算完全信任,细算下来还有私仇。” “为了自己以防万一,我生了私心留着你们,但也要防备提前被皇帝逮住,安置你们就成了头等大事,但你们放心,我还有留一支去往我名下的各处商铺——留心消息。” 剑英精神为之一振:“什么意思?” “都城多流民,接下来你们的身份便是来自灾区失了身份的流民,我会想办法帮你们制造身份,彻底抹平过去,我旗下的商号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为主,尤其珍宝阁等等。” “你们在其中做事时就要多用耳听,多用脑子记下来,可行?” 第391章 棉裤的作用 剑英再度雀跃起来,兴奋地说道:“好,大人对我们有所需要再好不过,只是那宅子我们就没法住了,底层百姓住在那么好的宅子里太过违和,我们在哪做事就在哪待着。” “若是被人发现也就称自己是流民为我所收留,如何?”凌不语说完,剑英心悦诚服。 “大人思虑周全,是我们太心急了。”剑英想到一事,又说道:“此前有兄弟想去江南探望夫人,被我拦下,如今不敢轻举妄动,以免给大人带来麻烦。” 凌不语在心底给剑英竖起大拇指,这人当领头羊自有本事,的确思虑周全。 “干得漂亮。”凌不语说道:“方才二十人如此,剩下的人就按我安排进入各家商铺,那些铺子大多给伙计提供住处与吃食,到时候也正常赚银子,一视同仁。” “如此最好不过。”剑英一想到可以真正融入元昌,心情也极是复杂:“没想到我等会踏入敌国,从此要在这里扎根,只愿丞相在天有灵,能护我们与大人平安。” 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丞相将你们留在我身边,只是觉得我与他类似,我能更好地理解你们,你们能听从于我,忠于我,只是因为——我更像他留在这世上的另一个他。” 凌不语一语中的,居然让剑英无话可说,丞相打定主意后与他长谈过。 话里话外都暗示凌不语与他是一样的人,关于丞相的来处,他虽说没有彻底了解,但他大既知道丞相并不真正属于北安,或是不属于克敏,更深处,他不敢想。 “你们丞相生前未能完成的愿景,他希望我能完成,所以才会告诉我那么多,将我作为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这样对我来说何尝公平?其实他不知道——我与他不同。” “我有自己的一套活法,一套成长之路,是否会与你们丞相殊途同归,你们可亲眼验证。” 剑英心内震撼,他们习惯于克敏高高在上的指导,习惯于他凌驾于他们的思想之上。 不得不说他们能感觉到丞相的优越感,但在凌不语这里,他更多地感觉到了谦和与低调。 “属下明白了。” 送走剑英,凌不语才松了口气,他对路青云千恩万谢,这家伙回来得及时,一下子帮他分担了一半,他肩上的担子就轻多了。 这路青云也是经不得念叨,晚上就他和肖风大摇大摆地杀过来了,不过两人是把高凌赫架进来的,看着凌不语笑呵呵地说道:“大人,这小子还是不肯去参加武举。” “胡闹!武举一年一届,今年正是时候。”凌不语说道:“你还想做我的马夫多久?” 高凌赫无言以对,凌不语又说道:“我在朝廷举步维艰,虽说有一批所谓的魏党,但除了左大人和柳大人外,也就剩下一个亲岳父卓大人,剩下的能给我几分薄面就不错。” “接下来我要与他们慢慢交往,借着外祖父的势与他们相交,但终究是隔了一层,关键时刻能替我美言几句就算难得,我需要真正的自己人。” 高凌赫听得双目微红,一下子明白了:“我去,大人莫要恼,立马就去报名。” 春闱刚刚过去,下次春闱还要等待,但武举今年则要举行,上一次高凌赫就错过机会,这一次绝对不可以,高凌赫也是温水煮青蛙,麻了。 被三人一架,高凌赫松口去报名,接下来便要训练为主,而路青云也要在半个月后重新出海,喝过几杯酒,路青云道:“陛下赐我的那令牌真好用。” “但凡我的船队在海上走过,遇到巡察的水师只要亮出此牌,不仅畅通无阻,还能护我们一程,哎呀,这可让别的船队很是眼红,他们再嫉妒羡慕,也只能对我们客客气气。” “包括那几家皇商?”凌不语挑挑眉:“也是,依你现在的营收还对他们构成不了威胁。” “羞辱谁呢,这也就是缺少经验,所以遇上了不好的天气,损失了不少,这次出海,必定让他们知道后起之秀的厉害,不信咱们走着瞧。” 路青云这次奉上了迟来的新婚大礼,他整个人与以前大为不同,曾经的翩翩公子现在晒得黑些,整个人精壮不少,要不是五官摆在这里,就和水手没区别。 “你给我的人我都见到了,着实不错,听说你准备安排他们先学会浮水?”路青云哈哈笑着,就见到凌不语起身拿出个图纸:“这算是我送你们的出行礼物。” 路青云瞅了一眼,大笑道:“你疯了吧,这不就是裤子?” “是纯棉的裤子,”凌不语示意高凌赫取条现成的过来,又带他们去了院子里盛满水的大缸面前:“万一落入水中,这东西可以救你们的命,虽说只能支撑少许。” 凌不语试验过,若是纯棉的裤子可以支撑十来分钟,这十分分钟或许就能等来救援。 他倒是想制作更专业的求生圈,但一无塑料,二无橡胶,也只能如此。 凌不语将裤管部分打两个结固定住,再将打好结的裤子套在脖子上,直接走进水缸里,这可是冷水,三人一惊,准备拦也晚了,就看着凌不语直接站在了水缸中! 他连人带棉裤钻进水里,并用左手按住裤子,再用右手大力地往下拍水,就见着那裤子神奇船地鼓起来,带着凌不语在水缸里浮起来! 路青云看得惊呆,直到那气慢慢放掉,人沉下去,他才骂了一声娘:“还有这样的?” “算下时间也够来得及营救人。”凌不语提醒道:“只是必须要是全棉布制成的裤子才能这般,换成别的要么浮不起来,要么时间太短。” 凌不语所言非虚,为了船队营利,为他们降低风险,他的确有心研究救生设备,可惜这年头的材料有限,他又一直呆在边关,只弄出这么个玩意来。 要是全棉的布,起码能浮起来十分钟,这十分钟可以等来救援,或是缓解体力,这个发明看似小,在争分夺秒的海上救援里作用甚大! 第392章 找上来的乔家 高凌赫大感惊喜,他这次回来虽说大出血,但捞到一帮训练有素的暗卫给自己保驾护航,又得了这么一个神器,实在是好得很! “好,我回去就让他们把裤子全换成这种棉裤,以备不时之需,这次出海,我准备先去玉林,再去南兴,这次带过去的商品是上次的五倍,且这次更有经验,你就等着吧。” 凌不语算了一下自己的的投入,这一次的盈利其实就收回成本,但谁会嫌银子多烫手。 高凌赫大有信心,忍不住说道:“你这次回来时间大把,再帮我想想怎么优化船只?或是其它的也行啊,对了,那火器……再给我一些?” “如今元昌还没有立下律法禁止民间制造火器,但毕竟是灰色地带,你可以自造,但我不能从火器司直接调用给你,一旦朝廷立法,你就要按规矩办事,不能逾矩。” 虽然不是直接要到东西,这样也算不错,路青云心满意足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一边的肖风听着,说道:“如今边关的情况稳定,我的马队也应该继续走起,连通都城和边关,一路上也能搜集不少信息,元昌可大着呢,都城以外的空间广阔。” 这话正中凌不语下怀:“最好不过。” 这样一来,几乎每个人都有得忙,就连魏妩都要回官媒所上值,凌不语有种阶段性胜利的感觉,而路青云离开时突然说道:“对了,那姓乔的老头子想把女儿嫁给我。” “你说的可是四大皇商之一的乔家?” “这乔家素来就会投机,这次估计是瞧上我和你的关系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赶在你和北关援军班师回朝的时候找上门,你说他是不是居心不良?” 路青云恼火道:”我对乔家有心结,祖上就让他给坑惨了,娶乔家的女儿,我呸。” 凌不语笑而不语,路青云突然坏笑道:“我还听说他原本是打你的主意,想把女儿塞给你做妾呢,不过咱们小五姑娘地位非凡,现在魏家民间地位煊赫,他不敢妄动。” “所以才曲线救国,想通过你搭起与我的关系,这倒是瞧得上我,我和海上贸易哪里搭得上关系,他要巴结也是巴结市舶司,与我何干?” 凌不语突然想到吕不韦,心里一动,难不成这乔家也想押注?认为自己奇货可居?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如今你被人盯上了,走了!” 肖风也乐呵呵地看着凌不语:“大人放心,我会兼顾好两方,不会耽误这边的大事。” 送走两人,凌不语看向高凌赫,高凌赫打个寒颤,立马说道:“小的,小的这就去准备武举的事,对了,明日就去登记报名,先把名报上!” “这还差不多。”凌不语说道:“不说给我弄个头名,前三甲可是要的。” 他师承名师,而高凌赫又得了他的真传,要说前三名不入,那真是天塌了才对,高凌赫显然也是这般想,笑得露出大牙:“必定好好准备!” 凌不语这才欣慰地去找魏妩,魏妩正在家中翻看最近官媒所经手的婚事,如今正谈的,过往谈妥的,将下来要安排的,柳湘全部整理好文书交给她。 她在翻看中自然看到了柳韶峰和苏正珉,前者还后,后者与自己息息相关,凌不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看着上面的名字发呆:“怎么走神了?” 待看到上面的名字,凌不语了然:“舍不得母亲?” 听他叫魏凌霄母亲如此顺口,魏妩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和母亲团聚还没有多久,怎么就要看着她嫁人,从此要入苏家门。” “听说苏将军特别购置了新的宅院……”凌不语欲言又止,对上魏妩亮晶晶的眸子,失笑道:“离县主府不远,为了说服人家出手,可是磨破了嘴皮子,几乎要请动皇帝说情。” “你是从哪听来的?” “自然有人愿意吐露这些消息给我,瞧瞧,你夫君我走了一趟北关,在他们眼里就成了陛下身边的红人,都想着亲近一二,我也就顺便亲近一些,优先名单上的。” 那名单是什么没人比魏妩更清楚:“纵然是名单上的,也有一些人沦为李党,在上次的贪墨案中被累及,早就被问罪,剩下的仍在朝中任职,这一部分是凌不语想要亲近的。 当然不是为了拉帮结派,此举可是为皇帝所不容,纯粹是弄几个友好人士罢了。 在朝为官岂能太孤寡? 再看柳韶峰的名字,凌不语说道:“他的名字怎么还在上面,不是都要成婚了,还弄这些做什么,柳姐姐也是固执,不让你给她送嫁,既然如此,我们多备些礼。” 柳湘对魏妩的关照一开始或许有太上皇后的授意,但两人在后来相处的情份是真实的。 除了柳湘以外,也就后来结交的聂明珠能与小五走得近些,虽说两人义结金兰,但论起相处,柳湘才是货真价实的日久生“情”,友情的情。 “夫君真大方。”魏妩扑进凌不语的怀里:“我才知道夫君是个有钱人呢,根本不靠做官的俸禄过活,怪不得当初被打发进了官媒所也不生气。” “小傻子,怎么可能不气,只是气也没有办法,让人拦了一道,又是陛下亲自发话,我不从也得从,那时候也是想着算了,反正不靠俸禄过活。” 魏妩合上文书,淡淡地笑了笑:“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要亲自为娘家说亲……” 这是官媒所特意给她留下的福利,恐怕到时候会传为佳话,女儿登门替苏将军向其母亲求亲,也是头一回了,魏妩又喜又涩道:“她们太不像样了。” “你白天倒是说说她们呀,不也没有吭声,可见你是乐意的。”凌不语突然说道:“糟了,有件事情忘记了。” “何事?” “若岳母与苏将军成婚有孕,还在我们后头,我们的孩子和他们的孩子要怎么算?”凌不语说道:“要是年长的话,辈份还得小一辈,妈呀,不敢想。” 第393章 自在的魏凌霄 凌不语一提,魏妩也傻了眼,不也想象那画面,直接捂住脸,倒歪在榻上:“怎么办呀。” “顺其自然吧,将来若是我们的孩子年长些,也是有意思,”凌不语想着岳母其实还年轻,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古代的姑娘成婚早,生孩子早,苏将军也是三十岁出头。 这两人的年龄放在现代都还是青壮年,正活跃的时候,现代社会三十五岁以上才算高龄产妇,算算时间,岳母现在还能拼生,虽说现在的医疗条件差了点。 要是岳母现在怀孕,只怕有人会笑称一句老蚌怀珠,但放在现代,三四十岁生孩子的海了去了,甚至三十多岁生第一胎的都大把。 看魏妩为这个问题纠结万分,凌不语又好笑又觉得有意思,拥住她说道:“顺其自然。” “苏将军他初婚,也没有孩子,母亲势必要生的,我倒是全盘接受。”魏妩说道:“比起卓府的那个所谓弟弟,我是期待母亲和苏将军的孩子的。” 提到卓府的那个小公子,凌不语撇撇嘴:“不提了。” 想到宫宴上见到的早生华发的孙氏,魏妩也有些不忍:“传宗接代四个字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太多陈规陋习对女人不公,孙氏过得心酸,但又离不开卓府。” “哪怕城中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说我的母亲如何如何不似传统女性,但她全然不放在心上,横竖有太上皇后撑腰,她们敢舞到她面前,她就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我娘亲活得这般快意,那些嚼舌根的只怕是暗中羡慕又只能酸言酸语,要是换成我,我也愿意活成我娘亲的样子,绝不愿意成为孙氏这样的存在,何其悲哀。” 凌不语理解,有些声音拦不住,有些人觉得岳母的举止太过大胆,以一和离女子的身份潜入敌国,一呆这么多年,回来后又大张旗鼓地要二嫁,这可戳了不少人的肺管子。 但她们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嘀咕,暗自心酸暗自羡慕,谁敢真的到岳母面前叫唤。 如果没有岳母的多年蛰伏,岂能知道北安的毒计,挖出深藏在元昌的钉子,而且她还带回了火枪的图纸,陛下原本要封岳母做安国夫人,被她婉拒。 女儿已经是县主,岳母不想再出风头,反正是要嫁给国舅爷,以后的日子一样好过。 要是这帮贵妇人不识趣,他也不会客气。 谁让两家现在荣辱与共。 提到生孩子,凌不语已经解开了小五的衣带,小五像小兔子一样瞪大眼睛,但马上就释然,一回生,二回熟,两人现在已经相当契合。 凌不语看着她红彤彤的脸蛋,双脚微微提起,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先替她暖着脚。 他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脸上亲着,最终挪到她粉嫩的唇上,扼住她的手腕:“小五。” 夜很长,对魏妩来说这个夜更显得漫长,以致于她第二天起身的时候还觉得身子是酸软的,整个人感觉骨头被抽掉了一般,凌不语尚还在假期,她却要返回官媒所。 凌不语起身帮她穿戴,她拍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你不是累了吗?”凌不语回到都城后更是放开自我,什么羊肠套是直接扔到一边,他得想法子用更好的工具来避孕,现在是不用,等到有了宝宝以后,还真得计划生育。 元昌的妇产科郎中都少得可怜,接生就是找稳婆,凌不语一想想,心里有些发麻。 魏妩穿好衣衫就发现他在发呆,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生孩子太危险,元昌不知道有多少妇人倒在这一关前,有些担心。”凌不语头一次对自己没学医觉得遗憾:“我既想要我们的孩子,又害怕,小五。” 魏妩的鼻间微酸,但凡凌不语没这么喜爱她的话也讲不出这种心疼的话,她不禁笑了。 “我十八了,凌不语,我们相识已经一年多,别的姑娘在这个年纪已经有过两胎了。”魏妩说道:“别害怕,我们就顺其自然,好不好。” 凌不语心道也是,按现代的年龄来看也是成年姑娘,他催促道:“走吧,用早膳。” 两人刚出门就听到外院里有呼喝声,只看到高凌赫正在外院练习拳脚,远处还布置了射击靶,昨天才决定要参与武举,这就练上了! “大人,夫人。”高凌赫满头是汗地走过来:“膳房都准备好了,夫人今天要恢复上值,定不会耽误,马车也准备到位,每日负责接送夫人。” 魏妩被人服侍还真有些不习惯:“多谢你啊,高凌赫。” “这,夫人你不要这么客气,小的都不习惯了。”高凌赫摸着头说道:“大人让小的在都城好好照顾夫人,结果夫人也没给小的多少机会。” “怎么会,你最熟悉凌家的产业,没有你,我根本理不顺。”魏妩想到一个人来,转身说道:“改日还要好好感谢郑国公。” 郑国公和高凌赫对她帮助良多,在凌不语缺失的日子里全靠他二人鼎力相助,郑国公尤其热情,所有合作的商号账目都没有隐瞒,并没有在凌不语不在都城的时候为所欲为。 “放心,我亏待不了国公爷,如果有机会,还会有更好的买卖。”凌不语笑着说道。 两人明明成亲当日就分开,婚后的日子才一个月不到,但两人节奏与想法相符。 高凌赫从两人身上看出老夫老妻的感觉。 早膳是熟悉的灌汤饼子,清淡的羊汤和刚刚出炉的芝麻饼子,羊汤不腻,饼子酥脆,魏妩和凌不语面对面坐着,吃着一顿寻常的都城早餐,这样的时光却极为罕见。 高凌赫站在边上看着,突然插嘴一句:“夫人不要一个随身侍女吗?” 以前聂明月曾经送给谢老夫人一个小丫鬟,这位小丫鬟也成了大赢家,现在依旧呆在谢老夫人身边,而且因为陪着谢老夫人度过艰难时光,所以如今地位稳固。 这小姑娘现在一众宫里赏赐的下人里独树一帜,而魏妩没有要任何一位随身丫鬟。 第394章 魏氏二嫁 高凌赫一提,凌不语也顿了一下,其实他也就习惯性地带着高凌赫一个人,多的没有。 “我不用。”魏妩放下羊汤,坚定地说道:“我自由自在习惯了,而且每日都有马夫接送的话,也没有什么危险。” “那好说,找个合适的。”凌不语想到那帮暗卫,个个身手了得,挑两个轮流接送魏妩,这样一来既方便她出行,又能保证她的安全,“随身丫鬟就算了,她不自在。” 高凌赫只能说自家的两个主子都是喜欢自在的人,这样底下的人倒是轻松了。 凌不语前脚送魏妩出门,后脚就召了剑英过来让他挑两个人去保护魏妩,剑英求之不得,他手底下的人能在凌不语和魏妩身侧,才能体现他们的重要性。 而魏妩坐在去官媒所的马车上还觉得像做梦一样,以前为了节省交通费用日日用脚丈量都城的街道,现在倒是省了脚程,她托着腮帮子看着外面的街景。 “夫人,把布帘放下吧,省得吹风着凉。” 外面传来高凌赫的声音,在没有定下新的人之前,高凌赫主动请缨接送魏妩。 魏妩挑了挑眉,这肯定是凌不语的交代,真把她当瓷娃娃了。 到官媒所,魏妩进去,就看到等在那里的容氏,也是六位媒官里年纪最长的一位,今天是他们去县主府的日子,代替苏正珉向魏妩的母亲魏凌霄提亲。 容氏笑意盈盈:“替未来的父亲向你母亲说亲,是何感受?” “心绪复杂,既喜又涩。”魏妩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母亲受苦良多,也曾被放弃,但如今终于有人愿意站在她身侧,许她后半生幸福,难能可贵。” 两人出发,过去县主府,魏凌霄早收到苏正珉消息是今日,所以看到苏家的大夫人和魏妩、容氏一起进来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 苏大夫人是来下聘的,这也让魏妩心中舒畅,苏家并未因为母亲二嫁而轻视,送来的聘礼丰厚,其中还有太上皇后的大赏。 下聘的队伍到了门外就引来百姓围观,谢老夫就派人出去派了派点心,与百姓同喜。 苏大夫人是最近才知道自己小叔子暗恋魏凌霄多年,可惜之前没有缘分,看着心上人嫁入卓家,后来魏家事变,魏凌霄“病逝”,小叔子绝情断爱,直接去守边关。 没成想事情有这么大的转机,小叔子居然北关救到了死而复生的魏凌霄,趁着人家重伤悉心照顾,愣是把人家变成了自己人,等到两人从北关回来,就生了情。 苏大夫人本人是元昌极为传统的女性,本来也犹豫小叔子初婚却娶了个二嫁的姑娘,还是个大龄有女、和离过的妇人,外面也有些不好听的声音。 但是,苏大夫人被太上皇后叫去叮嘱一番后就被说服,小叔子太苦,魏凌霄太苦! 这一对苦情人能走到现在不易,再说小波子这固执劲,如果拆散他们,他真敢终身不娶。 还不如像太上皇后说的赶紧把婚事办了,趁着魏凌霄还能生,赶紧抓紧时间给老四生个孩子,好延续四房的香火,不然老四真要断根了。 再说了,魏凌霄现在有什么不好的,虽说争议大,但也是有所皆碑的奇女子! 苏大夫人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真挚地对谢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四弟和四弟妹一路走来不易,这婚事就得麻溜地办了,日子是太上皇后看的,看着是急,其实万事俱备。” 苏正珉为了娶魏凌霄早就做好了准备,此前要给凌不语让路,后来是凌不语去了边关,魏家人心中忐忑,哪有心情办喜事。 于是这一等就是近半年,这半年他也没有闲着,先是把什么都定下来,然后火速在附近搞了一套宅子,准备成亲后就自立门户,不准备赖在苏家老宅。 “老四说了,成婚还在苏家老宅,成婚后就单过,太上皇后也觉得可行,这不,时间虽紧了些,但肯定不会敷衍,一定会办得热热闹闹的。” 苏大夫人说得真切,谢老夫人叹了口气:“让你们操心了。” 魏妩看着坐在一边闲然自得的母亲,丝毫不像要嫁人的模样,仿佛自己不是事件的主角。 想到自己和凌不语讨论过的话题,魏妩的脸微微一红,母亲现在这么清冷,可苏将军就是爱得不行,成天粘乎着娘亲,要不是最近被太上皇后训斥了一大通,还得天天过来。 “夫人放心,我们魏家对此事没有异议,就按这个安排来吧,事实上如夫人所说,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只差举办婚仪罢了。” 谢老夫人欣慰地说道:“不语从边关平安归来,如今魏家人也齐全,我这女儿吃了不少苦,苏将军不仅是她的良人,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将女儿交给他,我放心。” “多谢老夫人。”苏夫人欣喜若狂,再看身边的魏妩又是心里舒服,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婚事也是魏妩帮忙说成的,不然自己都要愁坏,真以为儿子有龙阳之好。 现在好了,儿媳有孕,她马上就要升级当祖母。 总之,魏家人可能就是苏家人的正缘,遇到他们总有好事发生。 一切按流程走,魏妩离开县主府,转头就去办另一件事——双柳婚事,最近官媒所的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全是熟人! 柳湘和柳韶峰的婚事定在魏凌霄和苏正珉的一周后,也是有意为长辈让道,而柳湘没有亲人,唯有官媒所的一帮姐妹替她操持。 好在以前有过经验,这次也是驾轻就熟,甚至连柳韶峰那边的事也一并张罗了,毕竟那边没有女主子,府上冷清得吓人,一大忙人,一稚子,还有一个上年纪的老管家。 就在凌不语正式返回工部上值之前,魏凌霄二嫁到了苏家,成婚那日的排场几乎要赛过魏妩和凌不语成婚时的排场,城中百姓纷纷议论这桩带有传奇性的婚事。 卓家和宁家自然缺席了这桩婚事,无人知晓的是工部那尚书大人卓久然就走在街头,混在百姓当中,从县主府开始,一路默默前行,送了前妻全程。 第395章 做人啊,太难了 苏正珉眼尖,早就发现卓久然,但他故意放慢速度,就这样一前一后,直到将魏凌霄迎到苏府前,苏家人丁兴旺,兄弟本就有四个,除了苏正珉外,三位哥哥都成婚早,早有子女。 而唯一的妹妹就是苏澜,如今的太上皇后也带着太上皇前来凑热闹,所以今天的苏府客如云来,热闹非凡,喜轿一停,众人都涌了出来,等着看新嫁娘。 苏正珉意气风发,能将暗恋多年的女人娶回家,笑容绽得比花还要开。 “苏将军,恭喜恭喜!” 苏正珉虽然主动致仕,但皇帝还是给他封了一个武威将军的空名头,只有名不拿俸禄。 “客气客气,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多谢各位到来。”苏正珉扫过隐在人群里低调的卓久然,快速来到喜轿前,那喜娘一惊,只见他亲自掀开布帘:“娘子,下轿了。”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宽大手掌,魏凌霄心头微动,很难不想到自己第一次成亲时,也是有一双手伸进轿内,要亲自将她迎下轿,只是那双手要比这双手精细白皙许多。 卓久然的眼前一片模糊,双手死死地扣在一起,他永远都没法忘记自己和魏凌霄成亲的那日,永远无法忘记,以至于第二次成亲时像踩着云朵,每一步都不踏实。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在心中低泣,泣他逝去妻,泣永远没法追回的夫妻情,父女情。 幸好啊,幸好她还活着,幸好女儿觅得良人,只有他真真切切地失去了。 魏凌霄已经握住了那只手,只是下一刻便惊呼出声,围观的百姓也好,过来贺喜的宾客也好,齐齐发出一阵欢呼声——苏将军将新娘子直接拦腰抱起! 他这般的急切让苏夫人都红了脸,太上皇后也失笑道:“四哥,你莫要摔了我四嫂。” 众人大笑,苏正珉大笑一声:“她是我的掌心宝,岂能摔着?” 这下子更是笑得停不下来,苏正珉武将出身,将魏凌霄抱得严严实实,还故意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魏凌霄反手就是一记,直接报复回去。 两人的小动作都藏在宽大的袖子底下,无人发现,苏正珉大步流星地抱着新娘子往宅子里走,一阵风刮过来,那盖头飘起来,刚好露出魏凌霄的半张面孔。 有眼尖的人看到个大概,只叹这魏氏虽然已经三十有余,但依旧美丽动人,尤其这妆一上,看着和双十年华一般,怪不得苏正珉能苦等这么多年。 卓久然也捕捉到那小半张脸,一时间恍然如梦,时间过得真快,都快二十年了,他和魏凌霄在最好的年华相遇,拥有过最好的婚后时光,一晃,快二十年了啊。 不等他感慨,那风过去,就再也瞧不见,何况苏正珉已经抱着魏凌霄进了苏家的大门。 那鼓乐声响起,百姓也在欢呼,所有人都在为这对新人高兴。 他也是开心的,开心魏凌霄遇到了苏正珉,可他的心也是痛的,这一次,永远失去了。 “听说苏将军年少时就爱慕夫人,可惜错过,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卓老夫人没有来吧?” “咦,这位老夫人怎么有脸来,若不是她,当年卓尚书和夫人也不会和离,哪有现在的苏将军什么事,欸,好好的一对夫妻,硬是被拆散了。” “可她当年嫌弃的魏家现在平冤起复,又得陛下支持兴建书院,被抛弃的孙女也封了县主,是太上皇后的义女,也是陛下的义妹,真是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啊。” “不说了,不说了,终究是各自成家,以后也没什么关系了。” 卓久然双目通红,终于在这喜庆的声音里转身离去,没走多远就发现有人拦住去路。 抬头,才发现是凌不语,他声音哽咽:“你跟了我一路?” “还在县主府就发现您了。”凌不语毫不遮掩地说道:“小五担心您做出不理智的行动,才让我跟过来,不过我瞧您还好。” 凌不语轻松的语调让卓久然轻松下来:“我只想送她一程,妩儿不必担忧。” “如今的我哪有资格再求任何事,”卓久然道:“当年没有护下她们母女俩,一切就回不到原点,更不要说我后来……” 迎娶孙氏一事是他亲自斩断了最后的希望,虽说有魏凌霄诈死的原因,但受不了母亲的一再哭诉,承受不住压力也是真。 待到魏凌霄死而复生,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错过什么。 若他没有再娶,没有再生育,他和魏凌霄还有一线生机,现在他还能说什么呢,比起苏正珉,自己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能给出去的只有他名下的那些财产,今日,他托左成泰送了庆贺的礼物,在继贺魏妩的婚礼后,又一次奉上了自己的身家。 “回去告诉小五,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绝不会去打乱她和苏将军的幸福,只要她们母女俩过得幸福就好,至于她们将来要不要理会我们卓家人,我都能理解。” 凌不语一直觉得原生的这位岳母真是时运不济,也败在自己的迂腐上,没有与长辈抗争的勇气,所以才会输得如此彻底,可惜,真是个好人,也是位好官。 却天生没有父亲与丈夫运。 不管是在岳母这里,还是新妻孙氏那里,他都不是好的夫君,无论是在小五这里,还是新生的儿子那里,也不是尽职的父亲,做人啊,太难了。 “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带到。” 卓久然听完这话,终于欣慰地走开,女儿还是有自己的,不然也不会让凌不语跟着自己。 他宁愿这么想,不去追究魏妩到底是为了她母亲和继父。 看着卓久然的背影,凌不语长叹一声先回县主府和媳妇交差,听到卓久然托他带回来的话,魏妩迟迟没有说话,良久后才说道:“你说,这怪谁呢?” 是啊,这能怪谁呢,没人敢说,但过错最大的莫过于卓老夫人,同为女人,她没有在关键时刻站在同是女人的儿媳和孙女身后,反倒要第一时间将她们摒弃保全卓家。 而在其后更是逼着儿子娶了不喜欢的女人,仅仅为了传宗接代,何尝不是又害一个。 第396章 还要不要洞房? 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魏妩眨巴着眼睛说道:“我母亲可是进府了?” “苏将军亲自引下轿,又亲自抱进府的,百姓们都在起哄,你看着吧,他们俩就是佳偶天成,势必会有好日子过。”凌不语看着魏妩亮晶晶的眸子,说道:“我有个想法。” “你说。”魏妩心中正又喜又空落落,抬头道。 “让你三舅和三舅母搬过来吧。”凌不语说道:“岳母出嫁,外祖母一个人住在这里太过冷清,你虽然可以两边走,但仍显孤寂。” “魏家老宅面积本就不大,三位舅舅膝下都有孩子,大舅家的女儿也已经成家,又是招婿,如今又生下三代,宅子是越来越挤了。” “三舅母性情洒脱,个性外向,又有身手,让他们搬过来县主府就热闹了,既可以陪伴外祖母,又能保护外祖母,府邸安全也能更上一层楼,如何?” 魏妩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当真?” “自然当真,我也看得出来,比起那帮姐妹,你最喜欢的就是三舅母,我也一样。” 人嘛,总有自己的偏好。 魏妩点头,巴不得现在就将事情宣布,凌不语笑道:“不用着急,等岳母回门再说。” 再说另一边,苏正珉和魏凌霄已经行礼结束,魏凌霄被送进洞房,太上皇后带着一帮夫人进了洞房,闹腾着看两人喝交杯酒,掀盖头。 苏正珉无奈地看着自家小妹:“太上皇后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快揭盖头吧,等了这么多年,你不急吗?”太上皇后打趣道:“你若不急,人我带走?” 苏正珉笑着挑开盖头,盖头下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让他一惊,平时的魏凌霄要么素颜,要么只用一点浅浅的脂粉,淡色的口脂,今日的她盛装打扮,妆容华贵,俨然像两个人。 比起平时来,今天的魏凌霄美艳无比,晃得他眼睛都在疼。 聂夫人见状,笑道:“苏将军这可是认不出来了?” “哪里,苏将军这是看呆了吧?” 苏正珉激动得脸都红了,太上皇后笑道:“好了,热闹也看完了,咱们别在这碍事了。” 众人说笑着出去,喜婆也识趣地离开,从外面把门带上。 苏正珉还要出去应酬宾客,他坐到魏凌霄身边,牵起她的手:“凌霄,你今日真美。” “你休要哄我,我都多大年纪了,能美到哪里,怎么能和那些鲜妍的小姑娘相比。”魏凌霄笑道:“你快出去陪宾客。” “外面有太上皇,还有我三位哥哥,急什么?”苏正珉在脸上亲一下,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笑起来:“今天卓久然来了。” “你提他做什么?” “想想他可怜呗,从县主府跟来苏府,不过这次他是死心了,你是我的人了。”苏正珉越想越开心,好不容易等到现在,终于尘埃落定。 这场婚事办得盛大,百姓们都知道魏氏凌霄是他苏正珉的妻! 魏凌霄挑挑眉,苏正珉这性子就是这样,只会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魏凌霄掐他一下:“快出去,听话,我在这里等你。” 苏正珉大感受用,像只毛茸茸的大狗钻进她的脖颈间亲了好几下,这才不舍地离开。 魏凌霄微微一笑,取下头冠,一身轻快地躺在榻上,脑海里是母亲送她离开时的话语。 无非是望她尽早给苏家生育子女,还有夫妻和睦,信任,能共同承担所有风险,这一点,大概是母亲对她在卓家的遭遇使然,娘家出事,婆婆便急着要她和离滚蛋。 这件事情在母亲心里刻下了伤痕,恐怕只有她这一次过得幸福才能抚平,她正想得入神听到外面传来问安声,她忙起身,就见到太上皇后进来。 “太上皇后……” “不必多礼,我现在也要叫你一声嫂嫂了,我是以苏家女苏澜的身份过来,而不是太上皇后。”苏澜过来牵起她的手道:“多谢你,凌霄。” “多谢?” “谢谢你为元昌所做的一切,也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四哥,四哥他这些年真的一直把心思藏得很深,我和哥哥们都没有发现,直到这一次他捡到重伤的你,简直是欣喜若狂。” “这是他给我的来信,你可以看一看。” 苏澜取出那封信,魏凌霄才知道他还往都城送过信,打开一看,龙飞凤舞的字迹里全是喜悦,还有对她伤情的担忧,更是商定他们回到都城后的安排。 那句“我终于见到她,好开心”如此简朴却充斥着满满的情感。 “凌霄,我知道你经历了许多事,可能对婚姻没有太多向往,只是被我四哥的赤诚打动,但希望你能好好看看我四哥,可以吗?” 魏凌霄不禁笑了,原来太上皇后担心的是这一点,担心自己只是感动并非真心, “太上皇后多虑了,我不是会委屈求全之人,这次嫁他,是心甘情愿,不仅如此,还会为他生儿育女,所以太上皇后若是有什么助孕的好药,能否让我一试?” 苏澜大喜过望,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下:“那就好,那就好,这个有什么难的。” 魏凌霄笑笑,等到苏正珉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问她:“我那妹妹和你说什么了?” 魏凌霄一顿,将两人的对话全盘托出,听得苏正珉冷汗直流,提到那封信,他因为酒意熏红的脸上更是发红:“她怎么……” “苏正珉,我不是将就,我魏凌霄并非一定要再嫁,若不是心中属意之人,大可以守着女儿女婿过活,何必再嫁,又不是无儿无女无亲人。” 苏正珉喝过酒后本来就多愁善感,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 “让你不安到这个份上,是我的不是。”魏凌霄见他像只大猫似地黏黏乎乎,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你还要不要洞房?” “你,你,你,你怎地……”苏正珉的脸通红,小声嘀咕道:“到底是有经验的,不同。” “你说什么?”魏凌霄抬起头来,目光凌厉:“怎地,你要反悔了?” 第397章 苏正珉的主意 苏正珉的洞房尤其特殊,堂堂的武将却让新娘子做了主导,不过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且能迅速精进,后半宿的时候俨然翻身做主。 苏家没有高堂在上,只有兄嫂,兄嫂们都是过来人,大手一挥就免了两人的请安。 甚至在第二日就催着他俩搬去自己的宅子,到时候怎么自在怎么过,只有苏夫人在看到魏凌霄走路不太顺畅的时候,在她耳边感叹了一番:“文官好还是武将好?” “大嫂。”魏凌霄无奈道:“孩子们都在呢。” 苏夫人哈哈大笑,她平时在外面也是端着架子,在自家府里就自由自在,敢说得很。 按照规矩,新婚次日要见过各房家人,彼此互赠礼物,走完这个流程,所有人给新人搬字,这也是搁在别家不敢想的,就连苏正珉自己都开玩笑说像是被扫地出门。 三日后,夫妻俩回门,从新宅直接步行到县主府,此时魏凌云一家已经搬过来与谢老夫人做伴,宅子里十分热闹,魏阮也抽空回来,和凌不语一起等着新人。 四周的人无不好奇这对夫妻回来时是什么景象,见到的自然是和和美美的一对夫妻。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苏正珉今日连背都挺得直了,魏凌霄更是人比花娇。 凌不语暗叹早婚也有早婚的好处,生完孩子恢复得也快,岳母生育过,但因为当时年纪小,恢复得也快,如今正处于最美的年纪。 要不是小五长得太偏小,母女两人站在一起说是姐妹都会有人相信。 苏正珉带了不少礼物过来,对自己的便宜女婿也不手软,“凌不语,你是状元郎,如今又要去太学带教学生,所以我送你一尊七星砚,上有大鹏,望你振翅高飞。” “多谢岳父。”凌不语倒是淡定得很,叫得也顺口。 苏正珉暗道这小子识相,更是笑得开心,今天魏家大房和二房也一并过来,就连魏玲儿夫妇也没有缺席,只是显得异常沉默。 夫妇俩一一送上见面礼,算是认亲了,魏凌风作为魏家长子也有准备,作为曾经的世家大族,就算家底子不如以前,礼数也没有少一分。 众人坐下来闲聊时,问起魏妩返回官媒所在忙什么,魏妩一笑:“双柳结亲。” 柳湘要嫁给柳韶峰的事也不算稀奇了,若不是战事未平,柳韶峰能把人抢回到府上,话题转到这对同样话题性很大的夫妻身上后,气氛明显热络许多。 魏妩和凌不语的归来像点燃了婚事的导火索,最近喜事一桩接着一桩,这倒是皇帝喜闻乐见的,不成婚哪来的生子,不生孩子哪来的发展? 人口就是生产力,这件事情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不争的道理,高质量的人口更是社会进步的重要基石,提起柳湘就不得不想到官媒所设立的初衷。 凌不语想到皇帝的心思,把世家的婚事握在手中,防止他们通过联姻变得更强盛,这是防患于未然,如今的确如愿,官媒所所有人都忠于他,成与不成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柳韶峰,说起来也是魏家的恩人了,当年若不是他放水,岳父的遗言也不能传到民间,为如今打下基础,这么多年来,仍有不少百姓和官员认为他是冤枉的,就是托遗言的福。” 魏妩自然是清楚的,所以对双柳的婚事更上心。 “父亲说得是,柳湘姐姐又没有亲人,所以我们要上心多些,不仅要说亲,更要帮她张罗婚事,就像当初他们帮我们一样,而且战后大家说亲的事一股脑地上来了。” 听到这声父亲,苏正珉高兴得很,嘴角根本压不下来:“可不是这样,之前边关大乱,百姓暗自担心,又在都城陛下眼皮子底下,要是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张罗喜事,那多不懂事。” “现在战事一平,我们又得了莫大的好处,天下同贺,这时候再把耽误的亲事提上来,相当于瞬间爆发,可不是排着队成亲,最近我们礼钱可不少。” 这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宁国公如今还在边关主持,等后面也要回来,而送往边关的犒赏也在路上,这次是举国大喜。 “不是说陛下也要立后了吗?”一直没有出声的魏玲儿说道:“最近的确都是喜事。” 她怀里抱着女儿,早产的孩子现在养得好一些,白白嫩嫩,一双眼睛尤其好看,其实赵克林也是官家之后,夫妻俩生得都不错。 经历了一番折腾后,魏玲儿的心态彻底平复了,尤其现在三叔和三婶将院子空出来,他们一家三口搬了进去,再不像之前住得那般紧凑,日子好过了,心态就平复了。 魏凌霄在暗中观察了一番,心里才安定下来,前阵子真担心这对夫妻把母亲气个好歹。 如今书院张罗起来,赵克林也进了书院当个先生,主要负责年龄小些的学子,赵克林对这个活还是信手拈来,完全不在话下,魏玲儿的心思牵在孩子身上,也不计较过往。 对赵克林来说能娶到这样的新妇也算是不错的结果,真要离开魏家指不定落到什么境地,如今也不和魏玲儿斗气,好好解释,哄着,一家三口过着。 提起立后的事,苏正珉眨了眨眼:“立后啊……可没这么简单哦。” 如今各方势力就在发力,除了贵妃以外,最有可能提上后位的四妃母家都在暗中筹谋,而风传的祝家女,苏正珉笑了笑:“这事咱们别掺和,干好自己的事。” “父亲之后有什么打算?”凌不语说道:“父亲既无心继续在朝为官,接下来可有别的打算,若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魏凌霄却是轻轻一笑:“你们不必为他忧心,他打定主意要在书院开辟自己的课程,教和骑马射箭,专收准备参与武举的学子,你外祖母禁不起他磨,已经同意了。” 魏凌风笑道:“科举三年一次,武举却是一年一次,妹夫的这个主意真的不错,自从对外招收学子后,已经有几十人报名,如今正待妹夫的筛查。” 第398章 姐夫瞪我 凌不语顿时肃然起敬,苏正珉这是再就业了,还能利用自己所学去带领新人,而且的确有需求,射射是武举必考项,而且顶着皇帝舅舅的名头,更有不少人愿意跟着来学。 “听闻有不长眼的小子想挑战书院?”苏正珉看着魏凌风:“大舅兄身为院长,应该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现在魏家的书院太过显眼,有人嫉恨也在情理之中。” 魏凌风笑了:“的确如此,找上门来要对战,我们自然是要应战的,不过三个回合对方就败下阵来,学识方面,我们魏家服过谁,外祖去世,但传承还在。” 就算是如今的祝家也不敢与谢家相比,从来没有人敢将两人放在同等位置相比。 凌不语听得心里痛快,这种正面pk才对嘛,谁强谁弱一目了然,有质疑,那就一次打服,省得以后再惹出麻烦。 一家人其乐融融 ,凌不语的假期也要正式结束,即将返回工部,一想到回去后便是数不完的图纸和监工,还有西洋文的教材要编写,凌不语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人生最大的价值的确是创造价值,但谁会觉得躺平的时候不爽? 很快,柳湘就嫁人了,出嫁那日由官媒所的姐妹们前来送嫁,所有细碎的事情也由她们负责,她婉拒了太上皇后出宫送嫁的请求。 郑霄作为她的义弟背她上轿,还挨了柳韶峰好大一个白眼,他也是觉得冤枉,自己和柳湘姐姐真是清清白白,都背着姐姐送进他府里,还要白他? 魏妩在边上笑得乐不可支,柳大人活阎王的形象是荡然无存,柳湘在盖头下听到郑霄嘀咕了一句:“姐姐,姐夫瞪我。” 柳湘忍住笑,无奈地拍拍郑霄的背:“一会儿教训他?” 郑霄心道你们一会儿就是一家人,我就是外人了,他忍着委屈把柳湘背上轿,抬头对上柳韶峰凌利的眼神,正要低头,却见到这位活阎王嘴角一掀,居然笑了。 妈呀,这真是活久见,郑霄忙退下,魏妩等人一拥而上,她们今天都是来添妆的,每个人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太上皇后也托魏妩单独送了一份。 柳湘不想太扎眼,就想平平静静地嫁过去,那林氏突然将一样东西塞进柳湘手里,压低声音道:“给你的大宝贝,收好了,今天就能派上用处。” 林氏一向安静沉稳,柳湘也就郑重地收起来,她是一个人嫁进柳府,连个陪嫁的丫鬟都没有,就这么带着嫁妆直接进柳韶峰的府里。 但谁也不敢说寒酸,柳韶峰不让别人插手,拿着皇帝之前的赏赐给柳湘添了嫁妆,用他的话说,柳湘是嫁给他的,所以一切由他来包办都没有问题。 凌不语和魏妩分头行事,又拉了不少人来给柳韶峰捧场,柳这还是第一次迎来这么多客人,把管家紧张得手直抖,幸好有凌不语派来的外援帮忙,一切没有大乱。 管家都要对凌不语千恩万谢,眼见得新人迈进门来,老管家激动得直抹眼泪,柳言声在穿着新衣,踮着脚尖望眼欲穿。 凌不语的手掌抚过这小子的脑袋,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柳湘还没嫁进门就把这小子的心给收服了,虽然还是小冰块的样子,早就偷摸着练习叫娘和母亲。 被凌不语撞破的时候,这小子的脸像猴子屁股一样红,凌不语看着新人进来,率先叫好。 引得众人欢呼,柳湘和凌不语太熟,不用看都知道是他在搞气氛,牵着柳韶峰的手微微出汗,因为没有父母,两人拜堂时直接拜了双亲灵位,倒是引人感叹。 这位活阎王的克妻之明太盛,活生生克死了两任妻子,如今都是三娶,也让人对这位新夫人的命运捏把汗——“新人对拜,送入洞房!” 大理寺的一帮汉子立马叫了起来,涌动着将新人入送洞房,凌不语带着柳言声跟进去。 柳韶峰见众人起哄让他揭盖头,单手放在身后握着拳头,两位大理寺少卿一人拿着挑盖头的秤杆,一人拿着酒壶:“大人,还等什么,来吧!” “莫要胡闹,吓着我夫人。”柳韶峰话这么说着,顺势就挑开了盖头,见着盖头下那张比平时多了好几分美艳的脸庞,呼吸一滞,柳湘见他发呆,挑挑下巴:“愣着做什么?” “哦……”众人连声起哄,柳韶峰掩饰地轻咳几声,先喝过交杯酒。 凌不语看得心里欢喜,这下子小五的心也能放下了,没瞧见这冷清的府里为了新妇进门,重新买了丫鬟和婆子,就是为了柳湘准备的。 而且柳湘还没有进门就先收拢了柳言声和老管家的心,进门以后不信手拈来? 大理寺的同僚私下都是能喝能闹的,哄着柳韶峰去亲新妇,柳韶峰哪里肯,他们便闹着要是不亲,出去轮桌敬酒,柳韶峰看一眼柳湘,嘴角带笑:“家妇脸皮薄,你们不要闹她。” “酒,我来喝。” 大家哄然一笑,拉着新郎倌出去了,凌不语趁机将柳言声推到柳湘面前:“小子,照顾好你娘亲,我去帮你爹挡挡酒。” 今天是柳大人的好日子,总不能让他真成醉猫,依他的内力能帮柳韶峰阻挡住大部分酒。 柳韶峰临走时望了一眼,柳言声默默地点点头,表示收到。 父子俩的默契看在柳湘眼底,心底一热,等人全走了,两名新买来的小丫鬟才胆颤颤地进来,两人眼底还有几分惧意。 柳湘叹了口气,也不怨这俩胆子小,本来才十三四岁,刚进府不久,还没习惯柳韶峰的冷脸,一下子来了大理寺的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人,吓得她俩一直躲在外面。 “夫人。”红豆和南枝怯生生的说道:“夫人不要怪我们。” “不会,刚才那些都是大人的同僚,还有一些相熟的大人,你们害怕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以后终究是要随我出门的,不能再像今天一样怯手怯脚。” 柳湘是从宫里出来的,规矩礼仪任谁来都挑不出毛病,两名丫鬟立马应道:“是,夫人。” 第399章 欠我一个大人情 柳言声在边上默默听着,看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柳湘看得心微软:“言声,饿吗?” “母亲,儿子不饿,母亲不是先垫一下肚子吧,父亲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那些叔伯还有哥哥们一向好酒,他们今天不会轻易放过父亲。”柳言声小声说道。 柳湘早瞧出来了,面对上峰的三婚,大理寺众人十分兴奋,大有要将柳韶峰灌倒在地上的劲儿,她轻叹一口气,对红豆说道:“先让厨房准备醒酒汤备着吧。” 柳言声心里暖热,拿起桌上的点心送到她面前:“母亲也先用一些,也让厨房备些热汤面来,母亲先用,不用管外面的情形。” 柳湘心中暖热,看来这孩子只是脸上冷罢了,从小没人陪着,父亲在外面大杀四方,回来煞气满满,更不会抱孩子,长久以往自然就感染了一个小冰块。 “多谢你了,言声,你不用陪着我,出去吃席吧。”柳湘说道:“没有几个孩儿能吃到自己父母的席呢。” 柳言声被逗笑了,一边的两个丫鬟连同外面守着的婆子都觉得这位夫人真是厉害得很。 一句话就拉近了和小公子的距离,俨然是说小公子是自己的骨肉一般。 另一头,凌不语正替柳韶峰挡酒,这可是小五给他下的死命令,大理寺凶名在外,这帮人都是好酒之人,难得能在正式场合捉弄上峰,定不会放过柳韶峰。 若是把人真给灌得死猪一样,柳姐姐的洞房花烛夜就被毁了。 他们俩就是被突如其来的战事打乱了节奏,在前在吃过亏,小五绝对不愿意让柳湘再和自己一样错失新婚夜。 凌不语接连喝了七八杯,杯杯见底,宾客们渐渐发现不对劲:“凌大人,你这酒挡得也太严实了,新郎倌都没有喝几杯,全让你给挡了。” “夫人有命,我是不得不从啊。”凌不语笑道:“她和柳夫人情同姐妹,我过来时她便再三交代,今天若是不能帮柳大人挡好酒,别说上榻了,房门都不得进。” “诸位行行好,就不要为难柳大人,也不要为难在下了。” 凌不语的话说完,大家轰然一笑,尤其有些见过魏妩的,真不相信那般小巧可爱的姑娘会是名悍妇,多半是这位凌大人故意找的由头。 “县主温婉娴雅,岂会让凌大人吃闭门羹,看来是凌大人铁了心要替柳大人挡酒,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凌大人可要做好准备了。” 柳韶峰轻咳一声:“要不然……” “不必,你们多少人一起来,要喝几轮,在下陪几轮!” 凌不语凑到柳韶峰耳边上说道:“柳大人今天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日后必定来讨。” 柳韶峰咬牙道:“本官欠你多少人情了,将来不要太过分。” 凌不语笑笑,救命之恩,撮合之恩,今日的挡酒之恩,怎么样也要算三回,至于何时讨回来,那就将来再看了,自己背后的铁三角,无外乎柳韶峰、左成泰、卓久然。 至于景相,凌不语不好说,反正自打景泰坐稳右相之位后,凌不语从来不提自己的功劳。 甚至在有些议论浮出水面时,也被他想法子及时压下去,省得让景相觉得自己会挟恩相迫,再说景相的确担得起丞相之职,是个好官、清高。 柳韶峰如何不知道凌不语的打算,心下也惊奇他喝了这么多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双眼清明,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海量,终于一闭眼,假装不济倒在凌不语肩上。 好家伙,这是同舟共济都不打算,准备直接把这烂摊子扔给他,凌不语咬牙,算你狠。 “柳大人醉了,这是撑不住了,春霄一刻值千金,可不能误了大事。”凌不语笑着说道:“我们先将大人送进洞房,至于这春霄能不能握住,就看他自个的了。” 一番话引来一番哄笑,柳韶峰也扮得极像,步伐紊乱,面红耳赤,身上的酒气更不用说 是以他被推进去的时候,柳湘率先闻到浓重的酒味,正要上前扶,柳韶峰站稳身子,朝他扬起一丝爽朗的笑容:“我没事。” 等看到桌上摆好的醒酒汤,他扬起笑容,顺便把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打发出去,那两个小丫头求之不得呢,大人生得好是好,就是太凶了。 临出门前两人还十分同情地望了柳湘一眼,她俩觉得夫人很好,十分温柔,但怎么嫁个凶郎君,两人埋下头,赶紧跑开了。 “府里没有像样的下人,刚买的这两个还没有教好,以后只能让你辛苦了。”柳韶峰无可奈何,“我买她们主要是伺候你的,以免无人可用。” “先喝解酒汤吧。”柳湘是何许人也,对付柳府上的这些事务轻轻松松,丝毫不担心。 柳韶峰看着那碗汤,虽然没喝几杯,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端起来一饮而尽。 两人最近相处极近,可以说除了同床共枕外,相处模式和老夫老妻没区别,自打柳韶峰负伤,柳湘提前作为未婚妻进府照料,看到府里一塌糊涂,顺手就将事务接过来。 所以她算是第一个人还没有嫁进来却直接接手府上中馈的新嫁娘。 柳韶峰喝完了醒酒汤,喉咙里却有些发涩,明明是第三次成亲了,但这一次他紧张到口干舌燥,对上柳湘娇艳的脸庞就觉得紧张。 喝完解药汤,柳韶峰握紧拳头,他想起来前两次成亲,都是父母包办,本着合适两个字。 成亲的当夜就是例行公事,娶第一任妻子的时候,他也是头一回,两人不太顺畅,本就不重欲的他觉得男女之事也就那样,不懂为什么有些男人没有女人就不能过一样。 这种观念影响到他第二次婚姻,第二次依旧是夫妻之间冷淡,这年头女子本来就是讲究个贤良,在房事上不可能主动,他一冷淡,夫人只以为自己遭了厌弃,夫妻关系更冷。 可惜柳韶峰直到夫人逝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得和谐,如今再次娶妻,看着自己找来的夫人,他居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柳湘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这家伙怎么干站着? 第400章 大礼 “你……先去洗洗?”柳湘忍不住说道:“虽说有凌大人帮忙挡着,似乎也喝了不少。” 哪有啊,那是凌不语故意撞上他,把他杯子里的酒撞得倒出来,全淋到身上了,不是今天成亲,他都不知道凌不语有这么多心思,狡猾得很。 要是凌不语听到他这心声都要被气笑,帮他呢,这么不识好歹。 柳韶峰以为柳湘嫌弃他,他迅速走入净房,柳湘坐在床榻上也有些无措,别看她平时扮着寡妇,显得十分老道,和郑霄其实是做戏,她现在年纪不小了,但其实是黄花大姑娘一枚。 她年近三十,而柳韶峰三十出头,两人年纪相当,但在元昌属于大龄男女。 等到柳韶峰迅速洗漱完毕,直接上衣都没有穿,仅穿着亵裤就出来,柳湘吓了一跳,赶紧拿起衣服走过去:“怎么不穿件衣服,着凉怎么办?” 虽说房子提前烧着上好的炭,温度比外面高出不少,但哪有这样的,她手一伸过去,柳韶峰面色激变,将她抱起来,可怜刚被柳湘拿到手里的衣衫掉到地上。 柳湘迎头看着柳韶峰:“你就这么急?” “自从上次成亲以后,我没有通房,没有妾室,更没有进入青楼,一直洁身自好。” 这话的隐形意思再明确不过,柳湘又急又羞,刚被放到榻上,柳韶峰看到枕头边上的盒子,看着漆面明亮,盒子相当有质感,好奇道:“这是什么?” “临上花轿前官媒所的姐妹们塞给我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呢。”柳湘躺在榻上,为了缓解紧张顺手拿过来,打开,只看了一眼,啪地合上! 这下好,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是更紧张了…… 柳韶峰是何许人也,堂堂的大理寺卿,见状就知道不对劲,顺势将盒子取过来,只是瞅了一眼,不禁愕然地瞪大眼睛:“你官媒所的同僚如此……开放?” 柳湘把一帮姐妹问候了一遍,唯独放过小五,她觉得小五肯定不会干出这种事。 那盒子里放的居然是玉……势,极为逼真,上面还写明提前放入能尽快适应,减轻痛苦,关键送就送了吧,边上居然还写着使用说时,这让柳湘如何能不尴尬! 柳韶峰并没有合上盒子,倒是认真地考虑起来,他不像凌不语那样是个初丁,但柳湘上段婚姻是假的,这是她的第一夜,而自己……他倒后了一口气:“我觉得可用。” 啪,柳湘一巴掌甩到他赤着的肩膀上,眼睛瞪得滚圆。 柳韶峰叹道:“我也不想你头次就吃苦头,日后排斥此事,我不过一粗人……” 柳湘听得头皮发麻,脑子里全是姐妹们给她灌输的那些知识,终于咬牙道:“那便用。” 要说这两人一个有经验却只会横冲直撞,一个嘴巴讲得飞起,太代入自己寡妇的人设,其实是个零经验,加上官媒所姑娘们的捣乱,直到后半夜才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柳湘是被折腾没了大半条命,而柳大人则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将那大礼郑重其事地收好,心中暗道到时候直接去官媒所回门,好好感谢柳湘的那帮同僚。 两人躺在榻上,柳湘也是后来才得了趣,但过程实在不想赘述,柳韶峰搂住她,低声说道:“以前从未想过原来是件快活事……” “呵,”柳湘暗自好笑:“你可是第三回了。” “……”柳韶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不能说自己和从前的夫人们就是房事不够和谐,所以才会不近女色,因为实在没有体会到快乐?还不让她笑掉大牙。 那么大的一个柳言声还在那里,他咬咬牙,幸好怀里的人因为疲累迅速睡去。 另一头,魏妩等了许久才等到一身酒气的凌不语,闻到酒气她是一点也不生气,倒是兴奋地说道:“挡酒成功啦?” “小没良心的,光顾着你柳姐姐的新婚夜,一点不心疼自家男人。”凌不语直接气乐了:“知道我喝了多少杯吗?少说也有几十杯,幸好我有内力可以将酒气逼出来。” “多谢夫君!”魏妩高兴地直朝他怀里拱,凌不语这哪里气得出来,有个会撒娇的小娘子,一开口他骨头先酥半边,他搂着小娘子的腰:“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忙活了。“ “夫君准备怎么安排?” 魏妩去他准备蜂蜜水,听到身后的男人说道:“我与太上皇协商过了,以工部为主,太学为次,毕竟没有那么紧张,太学的书馆实在是个好地方,有空就过去那里编写教材先。” “不过我同时还有些教具要制作,正好也需要工部的工坊加工,两边算是可以合作。” 魏妩知道他主意多,调好蜂蜜水后转身,凌不语就亲上来了,看着今天的双柳婚仪,他是真心羡慕,羡慕他们有个正常的洞房花烛夜,酸死了。 感觉到凌不语情绪的不对劲,魏妩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的皇帝义兄太狠了,”凌不语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他就算计了皇帝那一次,结果被他狠狠插了一刀,一想到这件事情,他心里里就梗得慌:“气死我了。” “凌不语,你是不是喝多了?”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魏阮不知所以然。 “今天看到柳姐姐和柳大人大婚,两人顺利地进入洞房,我心里酸得不行。”凌不语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的人生第一次就这么让你皇帝义兄给毁了。” 要说他不是成心的,凌不语真不相信。 “没关系的呀,战事要紧,我们是元昌的子民,为其让道也是应该的,而且我们的第一次更有纪念意义,”魏妩红着脸说道:“这辈子都会难忘。” 凌不语的耿耿于怀在这句话中荡然无存,这些天的愤懑在这一刻消失殆尽,这世上怎么会有小五这样通透的姑娘,她真的像一缕春风能吹散他内心的阴霾。 凌不语在她唇上狠狠地亲上一口:“的确,千里寻夫,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去找我。” 第401章 请陛下立后! 两人这一夜又是浓情蜜意,第二天凌不语来到工部时整个人如沐春风,赵起和白秦见到他都惊呆了,两人不复刚来时的拘束,打趣道:“恭喜大人。” 凌不语成为太学博士的事情早就在工部传开,这样身兼两职的机会不多。 “一如平常,陛下一日不令本官离开工部,本官仍是工部的人。”凌不语看到自己桌案上的图纸,脑袋发胀:“这些是?” “尚书大人称这些都是大人此前欠下的,元昌境内所有的水利工程图纸,需要大人尽快查阅,若有改造的地方尽速统计出来,用来改革各项工程。”白秦说完发现大人脸都白了。 赵起安慰道:“大人放心,火器司那边的生产顺利进行,下官与白秦都顺利接手了,一定能替大人分忧。” 凌不语暗道治下有方不假,也得底下的人真的能用,他早听齐王透过底,他不在的时间里,这两人一心扑在火器司,老老实实不说,还肯专研。 “火器司继续囤火药与火枪、火炮,只要元昌放得下就行, 现在有备无患,不过最重要的是别的事,罢了,我先写折子呈上去。” 也不知道皇帝说火器司的事直接报予政事堂的话还算不算数,他一日没有撤回,自己就当有效,他立刻写了折子,看到折子里的内容,两名主事都惊呆了。 大人刚从边关回来就准备搞大事情,这一件接着一件,他们都要反应不过来了。 不过次日上朝之时,凌不语就被皇帝叫了出来,手执着他呈上去的折子,任谁也想不到这折子一日间就直接呈到皇帝面前:“凌不语。” “臣在。” “你所说的改造船舰是指此前提过的要在船舰之上搭建火炮?” “正是,此前只是构想,但火炮在这次大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结构成熟,性能稳定,臣以为是时候壮大我元昌水师,不如趁热打铁。” “南兴与玉林虽说国土面积不大,但他们的水师力量不容小觑,元昌虽不惧战,但不能毫无准备,壮大水师火力在所难免,还请陛下恩准,给臣试验的机会。” 卓久然闻言道:“臣以为凌不语提议甚好,臣请附议。” “若要改造水师,须得船舰,这样吧,调你一艘小试牛刀可好?”端木崇说完,群臣哗然,这是让火器司再次露脸了,不少人更是紧盯着凌不语,恨不得把他看出个洞。 “陛下若是愿意,再好不过。”凌不语喜出望外,深深一鞠躬:“多谢陛下!” 景泰听得分明,也觉得此主意极好,提醒道:“陛下,船舶建造本必属于水部司下,由齐王殿下主导,这也刚好是工部内部协作之事,想必能顺利进行。” 齐王一听,这是来活了呀迅速出列道:“景相所言极是,臣如今监管之事中便有改造后的船舰,只是图纸刚刚开始绘制,若是要加设火炮,需得重新调整,可让凌大人一同参与。” 凌不语心想自己桌案上的一堆图纸还没来得及处理呢,这又有新的了。 “极好,你二人便商量着处置,朕要看到能发射火炮的船只,建成以后运往东海,移交给水师,我水师若有如此火力,南兴与玉林两朝不足为患!” 两人同时应道:“臣遵旨!” 景泰的目光落到凌不语身上,心中微叹。 此时,那聂正突然出列:“臣还有一事请奏!” 是聂正,端木崇以前看到他出列就会心脏狂跳,眼皮狂抖,现在也算是麻木了,横竖这位也是皇家的姻亲,当作半个自家人,还能怎么着,忍着。 想当初就是为了堵住他的嘴才乐得齐王娶聂明珠,如今看来,人性不可小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看着聂正没有收敛的迹象,倒是越来越大胆,他现在额心直跳,总觉得聂正又要出大招:“有何事奏?” “陛下,后宫后位空置已久,陛下膝下仅有几位公主,皇嗣空虚,还请陛下尽快立后,为皇家开枝散叶!”聂正砰地一下叩首。 一时间,哗啦啦站出来一大帮臣子,把没来得及归位的齐王和凌不语挤在中间。 “臣等附议!” 这下子凌不语和齐王尴尬了,两人面面相觑,混在其中也不好不做表示,也只能低头埋首,愣是成了这帮催婚大军里的一员,当然,凌不语是乐意的。 后位空悬其实就是皇帝没有娶妻,这古代归根结底也是一夫一妻制,为啥,妻只有一位啊,剩下的全是妾,都不能称之为妻子。 关于妻妾之分,嫡庶之分,古代等级森严,妾不能越过妻,宠妾灭妻的官员一经发现还要被罚,丢官的大有人在,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现在李贵妃势弱,虽然掌管着凤印也是为了成全皇帝的名声,最要紧的是他没儿子! 凌不语在心里腹诽的时候,出来请命让皇帝立后的人越来越多,一瞬间紫宸殿里跪满了人,凌不语朝左右看看,心中直道乖乖,皇帝的婚事也是国家大事。 端木崇早有心理准备,又听到聂正不怕死地说道:“外面疯传陛下要立祝家女为后,不知是否属实,可是陛下属意,此事还需尽快推进,元昌需要嫡亲皇子,陛下!” 齐王把头扎了扎,心道岳父大人好生勇猛,他恨不得将自己隐身。 “祝家女,为何朕本人不知?”端木崇一出口,底下群臣都惊呆了,就连凌不语也一样。 聂正也懵了,从战事大胜后这个流言就愈演愈烈,而皇帝也没有出来辟谣的打算,大家心想啊,皇帝这岂不是默认,聂正觉得自己有必要推进一把,可皇帝怎么不认了? 端木崇轻声笑道:“不过聂爱卿说得事,朕膝下无子的确是桩大事,皇后的位置空置得太久,不过朕无心选秀,后宫虽不算充足但也不缺美人,朕如今只想挑一位合适的皇后。” “诸位爱卿若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推举上来,如何?” 皇帝一发话,大家喜不自禁,不是祝家女就好,不然自家的女儿哪有机会! 第402章 流言 凌不语拿不住皇帝的心思,从紫宸殿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倒是齐王兴致大来,拉着他去了水部司,兴高采烈地拿出船只的图纸来:“来来来,一起研究下。” “这是水部司的所有船只图纸,你看看,怎么样才能把火器加进去,有了这船舰,以后谁还敢惹我们元昌啊。”齐王兴奋得不行。 凌不语一边翻看,一边说道:“北安的确不如我们走得快,但你别忘记了,还有一个西洋人,是他们把火药和火枪带进元昌,他们本国距离我们遥远,实际拥有火力我们不清楚。” “我们或许优于北安,但能不能超超西洋人?谁知道?” 这么一说,齐王瞬间蔫巴了,那帮西洋人的心肝都是黑的,坏得不行,要是火器发展优于元昌,势必是一场灾难,怪不得凌不语丝毫不敢大意。 这边厢,凌不语翻看着图纸,元昌的造船能力其实不弱,就拿这海漕船来说,底部是平的,形状兼有遮阳船和钻风船的优点。 这种独特的设计使得海漕船具有极强的通过性,既可以在沿岸沙多滩浅的浅水地区航行,又可以非常轻松地在江水,甚至是海水里航行。 这种船绝是水上货运利器,也是路青云组建商船的主要选择。 “这是民用船只,它们无权被加设火炮,王爷还是让我直接看军舰的图纸,”凌不语说道:“我能在原始图纸的基础上设计火炮的放置口以及在船上设计安全的仓库堆积火药。” 那火药易燃易爆,放置于船上一定要保全船只的安全性,凌不语虽然胆大地提出要改造带有火炮的船只,但要是不成功,项上人头难保。 所谓富贵险中求,凌不语也想从中好好地博一把,等看到军舰的图纸后,凌不语心里的成算有了五成,不多,真的只有一半而已。 看来自己是搬起了一块大石头,最后会不会砸上自己的脚还不得而知。 “这份图纸我先带走了。”论品级,两人现在同是五品,凌不语连尊称也免去了。 看他要走,齐王拉住他:“急什么,你底下又不是没有人,这军舰改造哪是一时半会的事,我问你,你觉得今天皇兄他否认要纳祝家女是怎么回事?” “王爷,我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怎么想?”凌不语无奈道:“你想想,我刚从北关回来,关于陛下要立祝家女的事还是小五告诉我的。” “不是,这是传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间就流传开来,就连百姓都知道,官媒所成天游走在各家府院里,自然就听说了,五姑娘多半也不知道来源。” 毕竟离开都城将近半年,凌不语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不会有人趁机造势吧?” 要是皇帝没这个意思,祝家女还被人传出这种流言,今日皇帝一席话必定会流出宫外,祝家人要是知道,只怕要吓破胆! 凌不语眯了眯眼,上次大舅舅称有人挑战谢家的书院未果,其中之一就是祝家兴办的书院,这中间是怎么回事,还真值得深究。 凌不语突然看向齐王:“王爷是不是知道什么?” 谁不知道齐王是皇家纨绔,他的信息源不比自己差,自己缺失了这半年,恐怕错过不少。 而魏家人太过赤诚,恐怕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凌不语此前以为皇帝纳祝家女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一来,怎么有点像当年齐王被造谣,被逼婚。 “你想想我那皇兄是什么人,岂能容人算计,今天在紫宸殿公开自己不是要立祝家女,还让群臣想想皇后人选,这算什么?是不是让祝家人不好过?” “你是说陛下是被人算计了?”凌不语直接乐了:“能让陛下当着群臣的面辟谣,要真是祝家人自己干的,真是贻笑大方了。” “继你的曾外祖父去世以后,祝家就在文坛崛起,一直以来都独领风骚,祝家大文豪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可惜,如今魏家平反,你外祖母又重出江湖,谢家又被提及。” “而魏家人才华绝伦,大有成为谢家后继之人的趋势,所以啊,祝家坐不住了。” “呸,”凌不语直接气笑了:“没想到祝家是这样的人,这祝家有什么过人之处?” “据说是诗作一流。”齐王说道:“至于那位祝家女,据称是祝大文豪的长孙女,继承了家族才华,在做诗方面是翘楚,容貌么,听说只是中等之上,对了,还颇有政见。” 凌不语没想到背地里还有这些事,看来是他离开太久,对都城的信息太滞后,居然不如齐王这个皇家混了,想到皇帝的发言,凌不语乐了:“看来祝家下了一步臭棋。” 正如凌不语预料的那样,皇帝在紫宸宫的发言迅速传播,皇帝松口要立后,但要立的不是什么祝家女,后位未定,皇帝让群臣举荐! 这消息一出,就是一滴水溅入热油锅,溅得啪啪有声。 这些消息进入西行宫时,太上皇后正剪枝,听着来报,咔嚓,枯枝掉落,高公公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太上皇后不喜的脸色,心头一悸,赶紧看向太上皇。 太上皇摆摆手,高公公赶紧退下了。 看着太上皇后的神色,太上皇轻咳道:“咱们的皇帝儿子可不是任人宰割之人,想要裹挟他,哪那么容易,这祝家真是撞上铁板了。” “祝家人敢这么释放流言,背后难道无人指点?”太上皇后抬头道:“在他们眼里,是觉得自己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方才如此胆大。” “不过经此一事,咱们的皇帝儿子终于愿意立后,早点给咱们生几个皇孙,仅是几个小公主还是不够,欸,要不要让太医给他弄几个生子秘方?” “呸,你个老不休的,此事岂能胡来,龙体安康是大事,这祝家人恐怕还动不得,如今的祝家在学子当中颇有威望,颇有当年谢大文豪在民间的影响力。” 太上皇后说完,太上皇反问道:“你是知道他们指使人去魏家书院闹事的事了?” 第403章 自乱阵脚 “凌霄与我讲过,不过魏家岂是任人揉搓的,弄得他们没脸,只是他们居然暗算皇帝的婚事,真是不自量力!”太上皇后冷笑道:“皇帝准备怎么做?” “此事不用着急。”太上皇说道:“咱们的皇儿自有打算,你以为他为何在紫宸殿公开这么讲,你猜现在的祝家又如何?” “我尚没有见过祝家姑娘,但家中这般操作,她本人很难说不知情,”太上皇后冷笑道:“且让他们家蹦跶吧,总有脏鞋的一日。” 这般算计的家族,岂能入宫? 太上皇笑而不语,他的皇帝好大儿如今羽翼渐丰,偏有不长眼的人要撞上来,眼下北安消停,李党拔除,景泰又一力主张推行新政,朝中几乎无人敢反对。 这种时候立后再合理不过,但皇后的人选极为重要,不仅要看其品行相貌,更要看母家是否立身够正,至于能否对皇帝有所助力并不重要。 如今并不是皇帝刚登基时的情景,他的自主选择权大了去了,立谁为后想必早有打算。 既然娶不到心尖上的人,凡事以利最大化为主,这才是做皇帝应该考虑的。 太上皇后手执剪刀,扫过端木长卫的脸,心中早把此人的想法猜了个透,毕竟是他的骨血,行事作风何等相似,只是自己没能逃脱,而小五终是嫁给自己欢喜的人。 她是一丁点不后悔没站在亲儿子这边,端木家族的人是时候吃点苦头,省得太顺畅。 凌不语研究了一整天的图纸,苦苦琢磨,下值的时候才发现马车夫换了人,从高凌赫变成了剑英,剑英双手拱起:“大人。” 他想起来了,高凌赫要参加武举,他索性把剑英调到身边取代了他的位置,一时间竟还有些不适应:“夫人那边也安排好了?” “大人放心,挑了两名身手绝好的。”剑英说道:“大人是直接回府?” 凌不语揉着眉心:“回吧。” 待到回到凌府,魏妩还没有回来,直到天蒙蒙亮才等到她归来,夫妻俩都在外面抛头露面得极少,但谁也不能说魏妩什么。 凌长河倒是有些心疼,暗中问过要不要让魏妩辞去官媒所的女媒官之职,凌不语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对女性在外面工作再接受不过,一句不辞就让老爷子默认了。 看魏妩的脸色不善,祖孙俩都没有多问,直到夫妻俩回了房间,凌不语才拍拍她的头:”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你脸色不悦。“ “你难道没有听说吗?祝家算计皇后之位的事?原来不止如此,他们还针对魏家,在我离开都城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这祝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魏妩看似温柔可爱,但关键时刻下手也不会手软,她眯起眼来:“倒想看看这位祝家大小姐有什么本事,这是想学当年的赵安兰吗?也不看看赵安兰是什么下场。” 如今赵安兰随何晋离开都城,但这里仍有她的传说,如何将一手好牌打到烂的传说。 “消消气,当年齐王没有上套,能登上帝位的陛下岂能中套?”凌不语说道:“你不如猜猜今晨紫宸殿里陛下刚提到此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了祝家的脸,为何你这么快知晓?” 魏妩抬起亮晶晶的眸孔:“是陛下所为,所以消息才传得这么快?” “你夫君我当年为了景相返回都城也是用了同样的法子,但哪有这么快的传播速度,早上的事下午你们就知晓,晚上就传得全城都是,这明显是动用了力量,提前部署。” “看来是令统领出动了。”魏妩会心一笑:“祝家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陛下心中有数,我们静等着看戏就行,现在还气吗?” 魏妩摇头:“不气,若是敢再生事,牵累到魏家,我们魏家也不是吃素的,对不对?” 凌不语摸了一把她的脸:“咱们且看看,这祝家打的什么主意!” 祝家,继谢家之后的文豪世家,谢家因为后继夫人,唯一才华绝卓的长女谢眉因为嫁给魏韦而被连累,之后沉寂,祝家这才横空出世,取代谢家成为新的文坛世家。 这一刻,祝家的祖宅里却是鸡犬不宁,祝家的当家人祝大师刚摔了几个杯盏,全族上下齐聚,议论声纷纷不断:“族长,此事可是无霜惹出来的?” “说什么必有成算,这就是成算?陛下能在紫宸殿里这般说,祝家女就再没有机会。” “如今恐怕祝家还招来了陛下不满,此事一出,我们祝家名声扫地!” “是啊,族长,此事要如何收场,还请族长想想办法。” “族中这么多学子仍在准备两年后的春闱,若是被此事耽误,又该如何是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躲在屏风后的祝家女无霜的脸色煞白,她身边的中年女子一脸沉重之色,面色焦灼:“没想到陛下竟能查得这么细致……” 外面传来祝家族长,也是祝无霜祖父祝坛的声音:“诸位放心,无论如何老夫也不会让此事耽误族中子弟,老夫这就入宫面圣,脱冠请罪!” 祝无霜听得心中一悸,外面的嘈杂声方才消停了一些,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再说这祝无霜生得其实有中上之姿,但要说绝色也不至于,若是扔进后宫中必定泯然于众人,但她有第一才女之名,原意是用才华装点自己。 送走了族人,母女二人方才出去,祝大师仍旧胸口上下起伏:“看来陛下不是我们想象得那般,本以为经历了李拜之事,陛下不愿意再挑选世家权臣之女,祝家必有成数。” “无霜无论哪方面都是最佳人选,祝家只要推波助澜便能将无霜推到陛下面前,万没想到,这世上最危险的便是揣测君心,现在,俨然是我们败了。” 祝无霜面色难堪,反问道:“祖父真的要入宫吗?” “当年得太上皇恩赐,老夫有赐宫腰牌,可用三次,老夫这些年一直捂着不敢用,如今事情闹到风口浪尖,岂有不用之理?” 不过,祝大师看着闷声不响的孙女,说道:“无霜随我一道入宫。” 第404章 祝家入宫 “父亲是想放手一搏吗?”祝大师的儿媳祝夫人眼睛一亮,那是女子之中最高的位置,岂能没有半分野心,若是没有,也不会这般操作,更不会助长流言。 “起码要让陛下见一见无霜,至于剩下的事情就要靠无霜自己了。”祝大师咬牙道:“还有那魏家的书院,如今对我们影响颇大,眼看着谢家后继无人,如今又出来个魏家。” 提到这件事情,祝大师叹息一声:“有谢眉在,她有谢老遗风,学生十分受用,再加上魏韦大人平反,魏家又出了位县主……” “不仅如此,县主嫁的更是元昌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无异于锦上添花,本以为祝家再无对手,谁料到会有如此局面,此一回,更是弄巧成拙。” 祝家的事情立刻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一下子让众人大感惊愕,本以为是股清流的祝家居然也觊觎着皇后之位? 也是借着这股风,皇帝要立后的事情传开,不少地下赌坊更是开始押注,看看谁家的女儿能摘得皇位的桂冠,一时间把所有适合的女子都拉出来。 这股风也吹进了后宫,一时间除了李贵妃外,所有嫔妃都蠢蠢欲动,前朝自然也有牵动,每日上朝之时,就有不长脑的官员请愿要陛下尽快立下皇后人选。 让凌不语意外的是往常最活跃的聂正这次反而不急,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齐王还是聂明珠的提醒,表现得异常安静,至于凌不语,啥都知道的他更是保持沉默了。 也是在这股风潮之中,北安的战时赔偿陆续赶到,包括他们硬要送过来的和亲公主。 一时间后宫沸腾。 这一切都入李贵妃无关,她在自己的宫殿里抱着女儿,正低头逗弄着,身边的宫女看她闲然自得,不禁替自己的主子忧心:“娘娘就不担心吗?” “与本宫何干?”李贵妃眼底不复从前的锐气,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陛下为了声名不会对本宫下手,只要本宫不乱来就能保全这条性命,还有自己的女儿。” “如今着急的可不是本宫,而是贤妃等人,她们岂能看着皇后之位落于他人之手,祝家不知深浅,居然敢裹挟陛下,那祝家女也太不识趣,痴心妄想!” “可是祝家为何要出这么一出?”这宫女是为数不多继续留在李贵妃身边服侍的李家人,算是皇帝手下留情,也亲眼看着自己家的主子从辉煌到落寞。 “祝家可没想到会有人助推吧,故意把事情闹得太大,原本只是扔出一个引子,但有人察觉,在背后助推了一把,这分寸不到位,效果可就不同了。” 李贵妃也是宫斗老手,玩心眼的话,她师从父亲李拜,比一般妃子更能洞察人心。 “娘娘是说有人故意让流言变大,打乱了祝家的计划?” “不然你以为祝家会这么蠢吗?恐怕有人察觉他们的意头,故意坑了祝家一把,现在宫家就是热锅边上的蚂蚁,只怕要急死了,势必要有动作以保入自己的清名。” “不然祝家名声不在,祝家女以后再想找个好人家也难。”李贵妃看着怀里粉嫩的小姑娘,心头软成一滩水,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养着养着就生了感情。 只是这小公主的生母凝嫔时不时就送些衣物过来,显然对自己的女儿放心不下,这是唯一让李贵妃心情不爽的源头,情理可缘,但这样怎么能让这孩子做自己真正的女儿? 李贵妃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公主,将她交给宫女后只余下自己躺在贵妃榻上,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皇帝看向魏妩的眼神,呵。 皇帝爱而不得,只能看着心爱的人做臣妻,但这一群争先恐后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他爱的。 这也算是对他的惩罚,三宫六院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如今这些人汲汲营营,结果呢,全是为了权势而来,他谋算到底,结果又如何。 祝家的事情的确有人故意搅事,将其闹大,好让祝家女再无机会,令明向端木崇禀告的时候,正好是祝大师带着孙女入宫请罪之时。 令明埋下头:“陛下,属下避一避。” “去吧。”端木崇说道:“祝家这一用,太上皇赏祝家的三次机会就少了一次。” 令明没有出声,随方公公走进内室,将他安置好后,方公公才出去迎祝家祖孙二人,只是他三缄其口,不敢提及别的内容。 祝无霜首次进入皇宫,心情忐忑又激动,她立刻就能见到陛下了,待进入御书房前,祝大师突然跪下,取下帽子,狠狠地叩道:“草民愧对陛下,请陛下恕罪!” 祝无霜也跟着祖父一同跪下,头低垂后丝毫不敢抬起。 “进来说话。”里面传来清朗的声音,祝无霜心中微动,她知晓陛下如今不过二十六,正值壮年,心里不免得动了一下。 端木崇看着进来的祖孙俩,心中嗤笑,虽说祝家有被冤枉的部分,但真不多,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把孙女一道带进宫,仍不死心! 方公公站在边上,也是在心中摇头,就这样,难! 别说皇后了,就连普通的才人都难捞到一个。 “陛下,”祝大师急切道:“草民深知入宫冒昧,也是借着在太上皇给的机会,但民间流言越传越广,草民不得不入宫自辩。” “既然是要辩,那你且就让朕听听,祝家女要为皇后的流言是如何出来的。” 祝大师咽下一口口水,砰地一下叩到底:“陛下,此事实乃误会,草民孙女在民间组有诗社,招揽才子才女入社切磋, 也不知是哪回,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女提到了陛下。” “都说陛下智谋双全,民女听到后就附和了几句,不知为何就传出说民女对陛下一片痴心,后来这流言越滚越大,居然说陛下属意祝家女成为皇后……” 祝无霜凄凄切切地说道:“但这一切并非祝家所传……” “叩”,端木崇叩了叩桌子,打断了祖孙俩的说话:“慢着。” 第405章 北安来的昭嫔 “你们明知这流言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在有太上皇所赐腰牌的情况下依旧等了这么久才来澄清,若说你们没有私心,你们觉得朕信吗?” 端木崇一句话就让祝家祖孙俩的脸上失了血色! 方公公在边上轻轻摇头,这祖孙俩何其天真,以为含糊其辞就能将一切带过去,他们真是低估了陛下的洞察力。 在这件事情上,祝家绝对有自己的私心,才会明知此事有鬼的情况下大胆地押一把注。 可惜啊,陛下岂能容这些人牵着鼻子走,皇后的人选至关重要,陛下既然不能得到真正的心爱之人,自然会权衡利弊,立一个于自己有利之人。 而祝家有什么利处,无外乎一点民间的名声罢了,但就这一点也不敌如今的魏家,自从祝家作死找魏家挑衅输了以后,他们的名声也是岌岌可危。 “陛下……”祝大师身子一颤,险些瘫倒在地。 端木崇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朕实在不喜你们这种所谓的小聪明,知道你为何汲汲营营至此,却不如复兴的魏家吗?魏家是真正的赤诚之家,而你们么,沽名钓誉岂能长久?” 祝无霜本来还存有一丝希望,但愿皇帝在见到她本人后能觉得她与后宫女子不同,利用自己独特的气质来打动皇帝,就算不能为后,成为宫妃也是件好事。 她却不知皇帝见过多少美人,能真正走进他心里的魏妩要说生得有多绝美并不至于,真让他折服的是魏妩清澈的眸孔,心思的纯良。 世人说她不识好歹,居然不肯认亲爹,但她不肯与卓家虚以委蛇才更让他心动。 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有几个敢像她一样硬气,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入宫,进来后都虚情假意,装出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眼前的这位所谓第一才女也是如此! 明明有渴求不得的欲望,偏要装成淡泊名利,不说姿容不过如此,就是有绝世容颜也令他厌烦,他不禁手按着胸口,方公公瞅了一眼,心中长叹,何必呢,陛下。 “祝家钻营令人生恶,借势而为居心叵测,着令宣告天下再行反省,着令祝家为祝家女尽快择一良婿出嫁,”端木崇冷漠道:“至于是何人推动此次事件,朕定会查清楚。” 祝家祖孙俩彻底瘫软,祝无霜将心一横,抬头道:“请陛下开恩,如此一来,祝家声名尽毁,以后祝家子孙必受影响……” “现在知道受影响了,早干什么去了?”方公公忍不住出声道:“还敢和陛下抢白!” 祝无霜花容失色,终于是放弃,祖孙俩失魂落魄地离开,不出一口,祝大师自书罪责,承认自己借流言生事,顺应了祝家女要为皇后的流言,自觉惭愧,昭告天下。 这个消息一出,全城轰动,学子心中高大上的祝大师跌落神坛,更有人将祝家与复兴的魏家相比,高下立判,祝家颜面扫地,祝无霜更是没脸出门。 不多时,祝家就替他择了一名所谓的清流之家,同样是文坛的世家嫁过去,只是今非昔比,人家以前敬祝家地位,迫不及待地要结亲,但屡遭祝家推拒。 如今祝家被陛下斥责,现在再将女儿嫁过来,岂有当初的待遇,祝家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冷待,但如今能找到这样的人家都不错,哪能再挑呀。 就在祝家仓惶嫁女之时,北安的那位和亲公主被封为昭嫔安置在了后宫,连个妃位都没有混上,就知道陛下对这位新人态度如何了。 倒是凌不语听说这位昭嫔年纪不大,才十六岁,颇有北安女子的爽朗之风,不像元昌女子那般婉约,大概是北安想玩个新鲜,结果皇帝对北安恨之入骨,把人一封就不理了。 这是要让那位守活寡了,凌不语在严谨的工部都能听到大家以陛下立后的议论,还有弄巧成拙的祝家,最近真是热闹得不行了。 他倒是没想太多,齐王给力,迅速给他弄来了一艘半成品的船舰,让他有实物加火器,百般设计,他又抽空开始编写西洋文教材,忙得不亦乐乎。 路青云拉着他给的人再次出海,高凌赫去准备武举,他就直接将剑英调到身边,取代了高凌赫的位置,待遇也给得一样,高凌赫还有点酸,不过武举在即,也就不计较了。 把大炮架在船舰上对凌不语来说不难,难的是如何保证火药仓库安全可靠,他费了大量的时间来设计存储火药的船舱,外面的流言蜚语也就听个热闹罢了。 倒是魏妩被太上皇后召进了宫中,进入西行宫,她诧异地发现还有一位宫妃也在,但她不认得,太上皇后冲她招招手:“这位是李贵妃。” 看着这位姿色不过中等的贵妃娘娘,魏妩直叹权势就是最好的附加值,要不是有李家的背景,依她本人如何能进宫,享有几年的盛宠? 李贵妃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孩,长得粉粉嫩嫩,看到有人进来,一双葡萄粒般的眼珠子一转,就定定地看向了魏妩,随即咧开嘴,乐了。 “哎呀,瞧瞧,我们的小公主见到小五都格外亲切,”太上皇后握着小公主的小脚脚,十分欢欣地说道:“小五,这是你皇兄的小公主。” 小公主还没有封号,就连名字也没有定下来,可见皇帝对这位女儿的不在意,魏妩心中替这位小公主感到可惜,凑过去的瞬间发现李贵妃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对上她的眼神后,李贵妃温婉地笑笑, 魏妩心中嘀咕,不是说这位李贵妃如何地嚣张跋扈么,现在看来一点也没有那种模样,看来也是个知时务的。 “小五,召你过来也是想让你和李贵妃一起帮皇帝掌掌眼,那祝家女实在是个倒人胃口的,祝家被皇帝一敲打也不敢再生事,是时候正儿八经地物色皇后。” 祝家闹出的事全城皆知,魏妩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烂好人,祝家找魏家麻烦的时候有预料到自己有这种结果吗?连皇后的位置都敢算计。 第406章 一张帕子 “义母不要生气了,这祝家也是作死,如今自作自受,被陛下责罚也不敢吱声,现在只能灰溜溜地夹起尾巴,沦为了民间的笑话。”魏妩的眸孔亮晶晶:“真是活该。” 她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在这种时候还同情祝无霜,她自己不也是乐意的么? 太上皇笑眯眯地,不提这事背后还有人生事,只是目前只惩治了祝家而已,她朝两人伸手,自有宫女将一幅幅画像摊开——“你们看看吧。” 画像上的女子个个看着温婉可人,主打温柔庄重,既要美貌又要不张扬,明艳但不要妩媚,皇后是正妻,依照当下的标准,要能打理六宫,还能劝诫皇帝。 魏妩看过去的同时在想为何太上皇后要把李贵妃也叫过来,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非但不能成为皇帝的妻子,还要亲自为皇帝挑选正妻,还是说,这是对李贵妃的敲打? 魏妩收回这重心思,一一地看着画像,这上面不少女子她都有所了解,官媒所里都有她们的资料,其中有一些她更是深入了解过,所以她瞬间明了,原来这就是太上皇后的用意。 还有谁比官媒所的她更了解这些女子? 不是明面上的那些事,这些姑娘私下的另一面官媒所都有了解。 是以,当魏妩将其中的四名女子画像抽取出来时,太上皇后颌首道:“为何?” “这位周姑娘已经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只是男方家道中落,周家想要反悔,但两人感情极深,如今正在僵持中,若是陛下义兄选择这位姑娘,有拆人姻缘之名,不妥。” “至于这一位郑姑娘,明面上也是端庄秀雅之人,但其实极度奢靡,是珍宝阁的常客,每个月花在珍宝阁的银子都超过千两,家中也极为宠爱,有些无度。” 太上皇后颌道:“原来如此,只是这郑家的家底子足以支撑这位大小姐的挥霍?” 这事就不是魏妩能讲的了,她笑道:“若不是凌不语是珍宝阁的老板之一,我替他打理珍宝阁时看过账薄,外人哪能知晓,也是赶巧了。” 太上皇后想到郑家的背景,微微点头:“此事我会报给皇帝,让他来处置。” 一边的李贵妃打个寒颤,看待魏妩的神情不再像刚才那么随意,这魏妩三言两语就点了两件事,一是这姑娘品行不行,另外,这家里也不对劲,应该查查。 皇帝最讨厌的就是贪婪之人,之前一桩贪墨案都查到什么份上了,现在还有人敢? “这位郑姑娘凶名在外,是个泼妇,敢对自己父亲的妾室动手,还苛待身边的丫鬟,这件事情被郑家捂得很紧,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魏妩的神情像只小狐狸。 这样的阴私事情要是不了解清楚,她们官媒所还怎么说媒,要是把事情办砸了。 就郑家小姐这性子嫁到谁家都是祸害,官媒所都挡了郑家两回,没想到他们还敢打皇后这个位置的主意,也太不识趣了,真以为当上就能坐稳了? 太上皇后虽不是盲目仁慈之人,但从不苛待下人,除非犯错要立宫规,她最是厌恶这种姑娘,立刻把这幅画像扔得远远的:“这最后一位呢?” “这位是肖家的姑娘。”魏妩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其实……品行并没有问题,长相才华也不错,只是身世来历有个坑。” 这次连李贵妃都觉得纳闷了,这魏妩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占着嫡长女的名头,但其实是外室所生,只是那位外室是肖大人的初恋,一直念念不忘记,才会偷偷养在外边,只是那位难产而死,他就将女儿找回来养在正室膝下。” “还能这样?”太上皇后倒抽了口气:“肖夫人也同意?”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啊,肖大人痴迷初恋,但肖夫人是因为爱才嫁给肖大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把这外室所生的女儿记在名下,当成亲生的疼爱。” “只是这几年肖夫人终于心理不平衡,自己敌不过一个死人,还要替其照顾女儿,换来的却是肖大人纳了一房又一房酷似初恋的妾室,所以此事才透出风来。” “原来是肖夫人自己透出来的,”太上皇后说道:“这位姑娘看着如此端庄,心性品行都不错,可见肖夫人也是用心养育,倒是肖大人拎不清轻重,是个糊涂蛋。” 不说肖姑娘的出身是这样,就是肖大人这样的德行,太上皇后也绝计看不上了。 这四人一排除,剩下的再看,三个女人一台戏,把长相太过狐媚的挑出来排除掉,再把母家情况太过复杂的拿出来,最后也只剩下三位。 魏妩的眼睛亮起,这三位当中要产生元昌的皇后! 她也有幸参与,掌握第一手情报,不过可惜了李贵妃,她抬头看向李贵妃,发现她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魏妩在感情方面迟钝,但平时心思十分玲珑,当下觉得不对。 直到离开西行宫的时候,李贵妃快步追上她,怀里的小公主却是李贵妃自己抱着,此时突然喷出了鼻涕泡泡,李贵妃为难道:“哎呀,帕子呢。” 魏妩朝她身后看去,伺候在贵妃身边的宫女却没有过来,她一想,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小公主擦去鼻涕泡,却发现李贵妃盯着自己的帕子,目光幽深。 “怎么了,贵妃娘娘?” 李贵妃说道:“本宫在陛下身上也看过一样的帕子,见他日日带在身上,极是珍贵,倒是……同样的木棉花,看这绣法,也是一样呢?” 魏妩脑子先是一懵,什么帕子,一段在她看来已经久远的回忆袭上心头,那是许久以前,她曾经给过端木崇一张帕子按伤口,因为沾了血,她也没好当场要回来,后来,不了了之。 她脑子正一片混乱,李贵妃又说道:“哎呀,看我这脑子,多半是记错了吧,可能是别的嫔妃送给陛下的,不然岂能日日不离身?” 第407章 小五知道了 李贵妃的话絮絮叨叨,像是无聊之中提起的闲话:“有一回陛下不小心把帕子落下,本宫说替他换一张也不肯,欸,如今择后闹得沸沸扬扬,本宫倒是觉得陛下心中有人。” 说完,李贵妃的宫女也追了过来,手里拿着小公主的外衫:“娘娘,取回来了。” “县主,本宫就先回了。” 李贵妃微一颌首,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倒是魏妩完全没有回过神,直到李贵妃走远,她心口一悸,不敢往下细想,不禁抬头看向远去的李贵妃背影——她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魏妩的手脚冰凉,突然想到凌不语几次幽深的眼神,她一时间只觉得血冲向大脑,怎么会,怎么可能? 还有凌不语每次提到新婚夜被调往边关时那对皇帝一言难尽的神情,何止是埋怨陛下破坏了他们的新婚夜,分明另有抱怨,当时她听着还觉得凌不语孩子气一些。 陛下有令,身为臣子岂能不从,她本以为就是如此,原来……是从什么时候? 魏妩从西行宫离开时可以说是神魂离体,但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乱了阵脚,也没有冲到工部找凌不语问个究竟,只是在回到官媒所后便将自己关进房间,迟迟未出。 直到晚间凌不语回到府里,才被府上的管家告知夫人在书房等他。 凌不语挑了挑眉,两口子说什么不到榻上还要到书房,他背着双手,老学究式地进了书房,见到里面的一幕时,他这才慌张:“怎么了?” 魏妩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少见,她太坚强,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将她打击至此,他莫名地有些心慌,按理说现在的小五谁敢随意欺负? “谁让你受气了?”凌不语将她一把抱起来,她个子娇小,实在是太轻了:“告诉夫君,夫君帮你去收拾?” 魏妩却勾住他的脖子,笑着看向他,只是眼底有些过于冷静:“夫君,你有隐瞒我的事吗?不管大小事。” 凌不语心里一沉,看着自家小媳妇这对通透的眼睛,不禁叹息一声:“你今天去哪了?” “去了西行宫,帮义母看未来的皇后人选,李贵妃和小公主也在。” 凌不语一推,料想太上皇后绝不会对小五透露任何口风,当初能够成事,也多亏太上皇后相助,那就只有一个人:“李贵妃和你胡说八道了。” 他是肯定句,并非问句,魏妩一听就明白:“所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小五,有时候不知是件好事。”凌不语看着她俏丽的脸,说道:“谁让我家小五天生一颗玲珑心,这性子又是贵女当中少见的,长得又可爱。” “你少说漂亮话,还不老老实实地道来,”魏妩气呼呼地说道:“李贵妃说陛下身上有一方帕子,上面绣着木棉花,和我今天所用的绣法一模一样。”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凌不语都不管她是不是宫妃:“她大势已去,就想在所有人的心上找点不痛快,是,我想陛下身上的帕子就是你的,小五,他和我一样。” 他和我一样被你所吸引,心悦于你。 言尽于此,魏妩的眼睛都直了,她全身的血往上冲,怪不得,这样所有的事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太上皇后突然要收自己为义女,凌不语为何急着成亲。 为何皇帝偏要在他们的新婚夜插一手,晚一夜都不行,凌不语为何屡有怨言。 “太上皇知也知晓,对吗?” “我也告知过岳母和外祖母,她们统一觉得尽早成婚最好,陛下不可能让你做皇后,但有可能一时头昏让你入宫,小五,这件事情上,我与陛下有所博弈,最终是我赢了。” “他不能落一个昏君的名头,我对他来说也有用,他只能忍一时,看着我娶你,任由太上皇后收你为义女,他成了你的义兄,但这一口气肯定是膈在心上了。” “我二人的新婚夜被破坏有公有私,事情紧急不假,陛下故意刁难也有,毕竟这天底下敢和他当面叫板,让他屈服的有几个?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魏妩的眼睛微红,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怎么可以瞒我这么久?” “你心性耿直,从你处理与卓家的关系就看得出来,我怕你知道后不知道怎么应付,还不如瞒着你,省得你在陛下面前不自在,你若不自在,反而不好。” “此话怎讲?” “你若不自在,他那点不能昭告于人的心思等同于浮出水面,从此肆无忌惮,于我们真的是好事吗?你一无所知,他只能忍着,将这点不违所容的心思瞒得紧紧的。” “我们一致觉得后者更好,只是可惜,这位李贵妃偏要将事情拉开一个口子,造孽。” 魏妩没有半分犹豫,笃定道:“李贵妃是恨陛下的,她现在身单力薄没有办法,但要是能乱一乱陛下的心也是复仇,甚至看着陛下受折磨才是她所得。” “愚蠢,”凌不语轻笑道:“她这点心思要是被陛下知晓,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魏妩想到李贵妃面容不变地替陛下挑皇后,心中叹息:“不愧是在宫里待过的人,这心思哪是我能相比的,不过,这次要让她失望了。” 凌不语赞许地看着自家小媳妇,魏妩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小声说道:“你们为了我一直忍着,还不是为了我好,我岂能浪费你们的一番心意,这件事情,我当没有听过,不知晓。” 凌不语放下了心中大石,又听到魏妩说道:“通过此事也能看出陛下心中始终江山社稷最重,而且,我也不懂,我和他交集并不多,他怎么会看上我?” “你有你的好处,他从小长在宫里看得最多的就是虚与委蛇,但你不一样,你直来直去,待人接事都有自己的一套原则,谁也越不过你心里的那道关。” “在我们看来,你是纯澈的,这份纯澈对长在深宫的陛下来说是新奇的,渴求的,他越缺少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你想想,就连太上皇后与太上皇也有过博弈的时期。” 第408章 椋鸟 “两人并非一开始就恩恩爱爱,互相审视利用,陛下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他从小就习惯各种谋划,太渴求一份纯澈的感情,可惜,他是帝王,身为帝王想要有失得,必然要有所失,他要是普通的世家公子,还能和我争一争,可偏偏他是皇帝。” “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你嫁给他人,还要自称一声臣妇。” 说到这个,魏妩终于记起来陛下不允许她自称臣妇,坚持让她自称皇妹,原来是如此! 柳湘总说她这个人在感情上总是要慢几分,事实果然如此,不论是凌不语还是皇帝,她都未能第一时间察觉,而宁应麒更是直接没被她放在心上。 凌不语是心上的一块石头终地落了地,反倒是放开了,在魏妩的百般拒绝下,硬是亲自服侍她沐浴,亲自替她换上亵衣,抱着她出来。 这府里的条件可比边关好多了,如今又迎来暖春,凌不语这个刚开荤的小子一下子沉迷情事不能自拔,除了魏妩来月事,或是魏妩太累,几乎夜夜不拉。 魏妩一开始并不习惯凌不语事无巨细地照顾她,替她沐浴,替她更衣,有时候连鞋袜都是他代劳,弄得她似乎没有自主能力。 但偏是让他宠坏了,发现凌不语特别喜欢她依赖的样子,也就随他去了。 凌不语知道她吓坏了,不停地亲着她的脸颊以示安抚:“别担心,陛下心中有社稷,不然当初也不会在权衡之后放弃,日后他若后悔,便要担一个夺臣妻的罪过,你猜他可愿意?” “最重要的是他还不能舍弃你。”魏妩将头埋进他的怀中,说道:“你是料定这些点,才敢和陛下正面对上,凌不语,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我却不知情。” 她是真心内疚,凌不语心里暖热,这丫头惊吓过后还是心疼自己,怎么能不疼她。 凌不语心里想着的疼爱,就全部付诸于行动! 魏妩最后只能以哼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察觉凌不语将一个枕头塞在自己腰下,她睁开眼看着他,很是不解他的作为,凌不语摸摸她微湿的头发:“今日宜有孕。” 魏妩听完就甜甜地笑着,头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凌不语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李贵妃,这女人想捅篓子,可惜了,她遇到的是小五。 政事堂中,景泰仍未下值,两位大学士正恭敬地等着他的判断,景泰看完手中的折子,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工部干得不错,本以为可以平稳度过春旱,未料到……” “相爷,此事至关重要,还请相爷尽快定夺。”郑大学士忧心道:“此次的折子上报得及时,那是因为上报之人是外放的何九安何大人。” “是他?”景泰想到何九安,心绪复杂:“他对都城的流程了解,知道如何尽快让折子出现在政事堂,也是有心了,明日必定好好商议。” 凌不语直到第二日紫宸殿里才知道工部干了不少大事,成功防了春旱和水灾,这和工部大力改造的水利工程不无关系。 想到那些改造图纸来自自己,凌不语与荣共焉,只是,景相火速呈上的一封折子让文武官员的心提到嗓子眼——“陛下,山河三郡均有蝗灾之相,还请陛下尽快定夺!” 蝗灾?凌不语的兴奋之情迅速消失,这蝗灾与水灾、旱灾并称为三大天灾! 早在先秦时期,《诗经》中就有关于蝗虫的记载,当时称之为螽或蝝。战国后开始称为蝗。宋朝以后,蝝改为蝻,合称蝗蝻,这一称呼一直沿用至今。 古代对蝗灾处置时的方法一般是捕捉、掩埋、火烧等方法,以减少蝗虫对农作物的危害。 对于蝗灾的治理也形成了较为完善的治理体系和规则,例如《熙宁诏》和《淳熙敕》等法规中,详细规定了治蝗的责任、方法、复查及上报程序等,将治蝗业绩作为官员升迁考核的内容之一。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蝗灾对农业生产和百姓生活的影响。 蝗虫所到之处,颗粒无收,它是世界上造成破坏最多的昆虫,能在一天的时间内将万亩良田吃得渣子都不剩,每年因为蝗虫,粮食损失了能超过十万吨,这是现代的数据。 蝗虫会飞也会跳,两条结实的后腿像弹簧一样,能让蝗虫从一株植物跳到另一株上。会把卵产在土壤里面,小蝗虫在土壤里完成变态发育,从幼虫发育为成虫。 破土而出的成虫会立即完成交配,然后就地产下卵,为何蝗虫难杀?它们的后代在土壤里,所以打死成虫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 从古到今一直在打四害,却清理不掉蝗虫。元昌也试图用鸡鸭等动物进行生物灭蝗,但是鸡鸭的飞行能力太弱,蝗虫的移动能力很强。 鸡鸭能消灭一片区域的蝗虫,面对大面积的蝗灾却无能为力。 更何况有些蝗虫泛滥的地方是草原,远离人烟,鸡鸭的腿跑断都来不及,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迎来蝗灾,此事非同小可,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一旦闹起粮灾,百姓们连饭吃不上,将是一场动荡。 “陛下,治蝗之事迫在眉睫,宜早不宜晚,且这次有扩大之势,务必要想出更有效的法子来应对。”景泰着急道:“地方来奏事,现有的灭蝗之计都难奏效。” 端木崇万万没想到在这时候会来这么大的祸事,不禁急道:“诸位爱卿有什么灭蝗虫的好法子,尽快献计献策!” 凌不语知道皇帝着急了,打仗消费了粮库里的不少存粮,这时候要再因为蝗灾导致粮仓空荡可就大事不妙,他冥思苦想,突然想到一计。 “陛下,臣有一计。”凌不语迈出一步,说道:“臣不知本朝可有一种鸟——头上的毛发会站立,嘴巴和肚子上的羽毛是粉红色?” 景泰皱起眉头,倒是曾经在北方有外放的官员应声说道:“这听着倒是像极了椋鸟。” “椋鸟?” 第409章 避功劳 “正是,陛下,它们喜欢在开阔的草原地带生活,但是却依赖于树木、岩石筑巢,以地上和空中的昆虫为食。” “也包括蝗虫。”凌不语说道:“臣曾经在一本地县志中查到过一种粉色的鸟可以一天就能吃掉近两百只蝗虫,尤其是繁殖季节,幼崽的胃口大开时,它们一次将好几只蝗虫叼在嘴里,十分迅猛。” “只是可惜记录者并不知道粉红鸟的名字,仅仅记录下自己亲眼瞧过的场景,若是能找到这种鸟,臣以为可以大胆一试。”凌不语说道:“就是不知是否如这位大人所说的名字。” 那位官员欣喜若狂,若是自己帮助找到这种鸟,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能治得蝗灾,这功劳大大的,他灵机一动说道:“陛下,臣的确曾在北方草原之上见过这种鸟,名为椋鸟,不论是真是假,不妨先试上一试?” “准。”端木崇说道:“你是方正?此事就交予你去处置,凌不语,你有献计之功,若是此事成了,朕再许你一赏。” 凌不语心中大喜,想到李贵妃给魏妩和自己添墙,舌尖抵着牙,轻笑道:“臣为元昌子民,为百姓排忧解难本就是应该,还要什么赏啊。” “你这人真是……”端木崇直接乐笑了:“但愿你不是装腔作势。” “真不要,陛下,若是可以,能让臣有个歇息的日子就行,如今太学和工部两头跑,臣都冷着新娶的小媳妇了。”凌不语说完,严肃的紫宸殿里响起一阵轻笑。 端木崇脸上的笑意却收敛了些,心里酸涩。 凌不语关注着皇帝的微表情,见得逞,心中笑了笑,没办法,他心里堵得慌,可没办法冲去后宫找李贵妃的麻烦,这件事情只能算在皇帝头上了。 谁让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小心思泄露,让身边的贵妃窥得? 那位现在是没有挣扎的余地,但人家可以故意戳破这层窗户纸,这微小的变化就可能带来蝴蝶效应,凌不语心里不爽,只能让皇帝代李贵妃受个过。 听着他们夫妻恩爱,皇帝心中想必难受,那又如何。 “从北关回来你倒是变得柔弱了?”端木崇挤出一丝笑意:“传朕的令,迅速寻找这种粉红椋鸟,确定它是否可以捕捉蝗虫!” 方正大喜,就因为说出那种粉红小鸟的名字就被委以重任,若是果真能捕捉蝗虫,这功劳就要记在自己头上了,想到此事是凌不语率先提出来,他连忙转头。 凌不语却是冲他扬眉一笑,浑然不在意这差事落到方正头上,看着是十分大度。 齐王见状实在是不解,直到散了朝,两人一同回工部,他才扯着凌不语的袖子说道:“你不是疯了吧,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让给别人了,明明是你说出那粉红鸟的。” “王爷说笑了,一来我不知道那鸟叫什么,二来还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能吃掉蝗虫,听景相所言灾害严重,能不能逆转大局还不好说呢。” “你……高风亮节,行了吧?是本王不如你。”齐王揽着他的肩膀,小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担心功劳过盛?我懂,我懂。” 凌不语笑笑,权当认了,以前他会西洋话,后面有西洋人站出来就算了,要是像克敏一样处处强调自己的高瞻远瞩,强调自己太多超前的东西,有什么好处? 那椋鸟并不难找,之后不久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但作为提起一嘴的人会被方正的功劳淹没, 正是他需要的——暂时低调。 正如凌不语所料的那般,方正立刻就证实了椋鸟可灭蝗虫,并想法子捕捉椋鸟带到受灾这地,小小的椋鸟发挥了巨大的能量,风头过过鸡鸭,成为消灭蝗虫的奇兵。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凌不语直接隐了身,让方正顶在前头迎接众人的赞赏,皇帝的赏赐也落到他的头上,虽说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官升一级,但一时间风无头两。 唯有齐王知道凌不语不想要这风头才故意拱手相让,不然还有方正什么事啊。 不过他相信自己的皇兄也能悟得到,看得出来凌不语是故意将功劳让出去,至于原因嘛,他这个皇家纨绔都能想到,对皇兄来说不难。 凌不语可不管这些,齐王给他弄来的船舰到了,他费了心思找地方安置下来,这些天都在看如何将船舰改造成合适的装载火器的船只。 要说看着只是将火器加上去就行,但可没那么简单,凌不语把上辈子所有的学识都搬出来,可以说是使出了洪荒之力。 子母舟据《武备志》记载,“长三丈五尺,前二丈如舰船样,后丈五尺只有两边帮板,腹内空虚,后藏一小舟,连通一处,亦有盖板”,用以掩人。 母舟舱内装满火药、纵火器具,船头钉有倒须钉。接敌时,顺风顺流直撞敌船,船头钉在敌船上,“将母舟发火,与敌共焚”,船员乘子舟返航。 联环舟据《武备志》记载,舟长约四丈许,从外表看好像一条完整的船,实则分成两截,前半截三分之一,后半截三分之二。 前截的两舷各固定两个铁环,后半截的两舷则有两个铁钩钩住铁环。前半截装有大炮、神烟、神砂、毒火等爆炸物。 船头钉着大倒须数枚。后半截桨舵俱全,并载有士兵。进攻时,顺风顺流冲撞敌船,倒须钉在敌船上,爆炸物爆炸。后半截脱钩,由士兵驾驶返航。 凌不语就这些记录的基础上进行改造,不说多么顺利,但有了头绪就能缓慢推进。 而沿着这条线,凌不语也整理出了明代时创制的各种水雷,比如水底雷、水底龙王炮、混江龙和水底鸣备等等,这些都能用来武装水师。 首先是水底雷,其实就是能发射于水底的火泡,用木头做突进子,油灰粘缝,里面装上火药,上用绳绊,下用三铁锚坠之,埋伏于各港口。 要是有敌方的船只靠近,就能动其机铳发于水底,使贼莫测,舟楫破而贼无所逃矣,缺点是发射方式完全手动,不够机动灵活。 第410章 夫人息怒 水底龙王炮同样发明于明朝,属于水雷,用熟铁打造,每个重四五、六斤不等,内装炸药五升至一斗。 炮口安香头引火,香头的长短依所要轰击的敌船的距离远近而定。点燃香后,将炮装入牛脬做的囊中,加以密封,载在木板上,用石块坠入水中。 囊内有羊肠引出水面置于鹅雁翎做成的浮筏上,以通空气。黑夜顺流放下,接近敌船时,香烬火发,引起爆炸。这种水雷类似现代的定时漂雷。 而混江龙的构造与形制与水底龙王炮基本相同,只是不用线香引火,而用绳索拉火,好处就是可以在岸上直接操纵,缺点自然还是不方便,所有不能自动化的东西都不方便。 这种水雷其实最早记录于宋应量的《天工开物》,里面记载说“由岸上带索引机,囊中悬火石火镰,索机一动,其中自发”。 上面的三种水雷,两种是由人工在岸上操纵引,容易暴露目标,且又不适宜于在宽阔的水域布设。一种是用线香引火,只能袭击停泊的目标。战术使用都有很大的局限性。 万历十七年,王鸣鹤用碰线引信的原理,制成了水底鸣雷。这种水雷布在水底,自雷中引出一绊索,任其横浮于水面。当敌船挂到绊索后,击发引信,引起水雷爆炸。 水底鸣雷也是凌不语最想在元昌推行的水雷,但他依旧把它挂在了最后面,从不易到易必须有个过程,而不能一步到位。 凌不语觉得自己因为克敏之事产生了应激反应,将各种水雷的图纸循着记忆慢慢构画出来,所有图纸一律放在家中书房,不曾向任何人提及。 而魏妩为人极有分寸,很少踏足他的书房,除非他主动邀请,但每次两人在其中都会擦枪走火,将书房变成不可言说的地方,时间一久,魏妩也就不去了。 关于自己要不要向小五坦白一切,凌不语认真的考虑过,如今仍未有结论。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外面传来剑英的声音:“夫人。” 凌不语将图纸卷成画轴样,顺手一甩,就将它扔进书房角落里的巨型笔筒里,与那些画轴混在一起,那些图纸晃了几下,归于平静。 魏妩欢快地进来,看到凌不语正埋头处理公务,不禁说道:“回来了还要处置吗?” 凌不语将桌上的图纸推开,正是初步构想的架设火药的船只图:“还得继续深化,水师那边等着呢,最近听说南兴、玉林要齐齐造访元昌,不知所为何事。” “这事有人顶着呢,轮不到你工部操心。”魏妩欢快地说道。 凌不语见他丝毫没被李贵妃挑拨,知道实情后也照常生活,心就放下来一大半:“那是当然,大家各司其职,接待的事情自然有人做。” 李贵妃在宫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自己盼着的情景,西行宫发生的事情如同一片落叶飘进平静的湖面,倒是那祝家女匆匆忙忙地嫁了,后位依旧空悬。 于是乎,建议陛下立后、选秀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进宫中,但端木崇不为所动,而鸿胪寺则为了迎接南兴、玉林在当今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来访紧锣密鼓地准备中。 南兴、玉林说起来只是海上的两个小小岛国,资源有限,靠海吃海,和元昌也算维持着正常的商贸往来,要说存在感并不强,但这两国这些年来一直壮大水师,隐隐透着野心。 在元昌和北安刚刚大战一场之后,这两国就迫不及待地前来拜访,凌不语以为有诈。 当今陛下登基这么久,这两国才想到过来,也让百姓们猜想不少,恰好赶上武举在即,都城的气氛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前阵子祝家人闹出的事情也被掩下去。 魏妩和凌不语各有各忙,但两人的造人大计并没有耽误,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掐对日子,魏妩并没有好消息传来,倒是新婚不久的魏凌霄有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魏妩和凌不语忙跟着传信的人去了苏家,也是搬出祖宅的苏正珉的宅子。 前来送信的人面色忐忑,极是不安,催促两人赶紧过去看看,待两人刚走进宅子里,就听到苏正珉讨饶的声音:“夫人息怒,使不得使不得。” “母亲。”魏妩看了一眼身着黑色劲装的继父,嘴角扬起:“父亲。” “欸!”苏正珉美滋滋地应了一声,白得一个漂亮的女儿求之不得,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魏凌霄肚子里的小东西:“小五,凌不语,快劝劝你们母亲。” 魏凌霄面带臊色,羞恼道:“你怎么把他们叫来了?” 她这个年纪怀孕,怎么样都觉得不好意思,虽说母亲在她成婚前说过要给苏正珉一个孩子,但骤然间知道怀孕的事,魏凌霄这经历过风雨之人也尴尬得很。 魏凌霄也是觉得太过突然,气急时说了一句生什么人,结果这人搞得大张旗鼓,把女儿和女婿都叫过来了,羞死人了。 看母亲突然捂住脸,魏妩激动地过去,伸手就摸向母亲的肚子:“我有弟弟或妹妹了?” 虽说她底下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从来没有来往,甚至没有见过几次,彼此毫无感情,如今这一个,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弟弟或妹妹,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苏正珉见状松了口气,只要魏妩不排斥,这件事情就好说了。 “别说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快。”魏凌霄的脸微微红,算起来这个孩子是洞房那夜就怀上了,今天闻到鱼腥气吐了,大夫一诊,夫妻俩都傻了眼,一个惊,一个喜。 苏正珉自然是要要自己的骨血,自然是欣喜不已,这会儿已经派人去苏家和西行宫报喜。 没想到魏凌霄讲了一句羞死了,不想生,吓得苏正珉魂都要飞了。 “母亲,这是好事呀,我太开心了,父亲也很欢喜,”魏凌霄如何不知道母亲这时候是稍微使了下性子,觉得难为情,不好面对大家。 “是啊,岳母。”凌不语说道:“外祖母要是知道定当欣喜,对了,魏家给信了吗?” 苏正珉有些心虚:“还不敢告之岳母。” 第411章 儿奔生,娘奔死 “父亲糊涂,外祖母比任何人都想看到母亲为苏家开枝散叶。”魏妩最清楚外祖母的心思,外祖母不止一次说过想在自己油尽灯枯前看到大家和和美美,一切圆满。 苏正珉一拍大腿:“我这就安排!” 他一转身,魏凌霄就拉着女儿的手说道:“你可有了?” “不曾。”魏妩说道:“现在不是正好,否则我们的娃娃要叫自己小的人舅舅,长大了恐怕会害羞,母亲,不必介怀,这是好事,真正的事好。” “岳母不必担心,我会寻来最好的大夫帮助养胎助产。”凌不语真正担心的是现代的妇产科水平技术,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所以他才不急着让小五怀孕。 岳母的情况不同,算是高龄产子,风险巨大,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些他不能说,但一提大夫,比起羞臊,魏凌霄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小腹 :“我的年岁不小了,这一胎不知道能不能保全。” 凌不语自有打算:“岳母,当年的罪臣之后中曾有一位陆氏太医,是当年最精通妇人之病的太医,其编写过解决女子生产风险的手记,传给其后人,到这一代,仍未丢失。” 魏妩都不禁怀疑这话的真假,凌不语脸色郑重:“女婿这就召他返回都城,接下来着他在都城好好呆着,岳母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养胎。” 凌不语尽量态度轻松,但心里晓得当代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元昌的医疗与科技水平非常低,还没有能力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比如在现代也是十分凶险的血栓,比如胎位不正、胎儿身子太大、产道太窄等,不能采取有效的措施,犹如阎王殿前走了一遭,儿奔生,娘奔死。 眼下是岳母,不久以后还有魏妩和柳湘,不,还有更多的元昌女子,她们都有这一劫。 凌不语虽然不懂医,但用过药,知道些常识,可惜专业不通,研制不出来新药,只能等那位回来以后将自己的见识讲给他听,看看能不能激发他一二。 若是能将消炎药什么的研究出来,岳母和小五产子的风险会降低许多。 “多谢。”魏凌霄要说不担心是假的,多少女人因为生子面对危险,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不说,苏正珉好不容易等到她,说句不吉利的,若是她撒手人寰,他岂不是可怜? 魏凌霄有喜的消息马上传开,众人恭贺之余,难免会酸上一句老蚌含珠,只是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讲,她就全当不知道。 凌不语次日去工部上值时遇到卓久然,本就颓然疲惫的尚书大人眼底布满血丝,看着比前阵子岳母大婚时更为颓然,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身体里悄然流逝。 卓久然太瘦了,比以前更是瘦得吓人,主要是脸色不太好。 “见过大人。”既然在门口遇上了,凌不语郑重地拜见上峰。 卓久然默然道:“你最近事忙,倒是很少在晨间遇到你,多多注意身体。” “大人也是。”凌不语快人快语道:“感觉大人最近瘦削了许多,工部事忙,大人小心身体,属下尽量不烦扰大人。” 说起来火器司卓久然帮不了多少忙,只是尽力帮凌不语找户部申请经费,协调各方关系。 好在左成泰虽然看自己不顺眼,对凌不语格外关照,凌不语申请的经费批得格外快,以致于现在工部各司都想让凌不语出面去斡旋。 卓久然默然,和凌不语进门,一左一右,各自上值。 魏妩去官媒所时,也刚好遇到被柳家送来的柳湘,马车上还有她的便宜好大儿柳言声。 “去书院好生听先生的话,不惹事,也别挨欺负,听到了吗?” 柳湘叉着腰一本正经地教训柳言声,这刚十岁出头的稚儿听得认真,重重地点头。 “母亲,晚些见。” 柳湘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摆手示意马车夫离开,转身看到魏妩似笑非笑的眼神,吓了一跳,直抚着胸口道:“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啊?” “不然怎么看姐姐当母亲的样子?”魏妩说道:“都说这位小柳公子继承了父亲的冷性情,可唯独在柳姐姐面前服服帖帖,柳大人应该庆幸自家儿子是个讨喜欢的。” 柳湘扬了扬眉,这话说得不假,要不是柳言声,她不会松动得这么快。 “对,对,对,老娘一个二嫁的,他一个三娶的,我呢不想自己生,他有一个现成的儿子,这不是刚刚好。”柳湘大言不惭道:“瞧这现成的儿子多贴心。” 非要送她到官媒所自己再去书院,比他老爹都强。 说完,柳湘过来揽住魏妩的肩膀,轻笑道:“听闻你母亲有喜,你这是成婚后又当姐姐。” 魏妩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欢快的神情尽现,两人正要进去,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就看到不少百姓蜂拥而出,挤在道路两边,朝着前方张望。 两人对视一眼,这边喧闹的动静还惹得官媒所的所有人都出来看热闹:“这是怎么了?” 上次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边关大军搬师回朝之时,正好有百姓觉得官媒所这边的空地适合站人,一股脑地涌了过来,其中还有几张熟面孔。 柳湘上前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姑娘,不,现在应该叫柳夫人了,今天南兴与玉林两国的使臣同时到达,现在正往皇家驿站去,我们几时见过他们啊,这不是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子嘛。” 海上的南兴与玉林仿佛只活在传说里,从来没有人亲眼目睹过他们长什么样子,纵然两朝的海上商贸一直维持,但对方从来没有深入过元昌内陆,一般将货物送上岸就结束。 最后是由市舶司接手,这两朝似乎一直低调,但在北安被元昌打趴下,且爆发内乱之时,这两国冷不丁地就主动来元昌都城,魏妩总觉得其中是否有别的用意。 “还不是和咱们一样,一双眼睛一张嘴,还能有什么不同,要说不同,还是上次的西洋人稀罕。”柳湘待在太上皇后身边时就听说过这两朝人其实与元昌人长相接近。 第412章 两国来使 “对对对,那些西洋人的眼睛颜色就和咱们不一样,不过那帮人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一名百姓插嘴说道:“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见到。” 知晓内情的魏妩在心中轻笑,那帮西洋人怎么会不来,他们可舍不得元昌这块肥肉。 说时迟,那时快,浩浩荡荡的两国使臣队伍已经行进到附近,前面有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道,后面则是一列列马车,分为载人与载物两种,一眼看过去,就看不到头。 而最诡异的是除了前面的两辆带头大马,就是元昌负责招待的鸿胪寺官员,再看不到两国的他人,按理说会有护卫一路护送,怎么不见人? 魏妩和柳湘同时感觉怪异,交换了眼神,那鸿胪寺官员里有一人参加过她俩的婚宴,自然是认得她们的,等队伍行进到这里的时候,立刻朝两人打招呼。 “县主,柳夫人,”那位卢大人热情地朝两人拱手道,“这是当值来了?” 马上的两人同时朝这边看过来,惹得百姓一阵轻呼,只见这两人长得都俊美,但与元昌崇尚的俊秀风格不同,这两人都是男生女相,属于阴柔之美。 这两人几乎同时看到这一群风格迥然不同的女人,其中一人目光落在魏妩身上,突然眼睛一亮,魏妩抬头,对上那男人的眼神,又淡然地移开。 果然如想象得一样,论起外貌,这帮人与元昌人极是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 可以这么说,就把他们扔在元昌的百姓当中,她能一眼辨别出他们非我族类,不会迷惑。 仅是短暂的目光相接,队伍就朝前行进,两人也是朝那位卢大人弯腰施礼。 可以说魏妩和柳湘现在都是官夫人,自然觉得自己代表着元昌人的颜面,刚才的回礼完全是元昌贵女的礼仪典范,就连抬头目送队伍离开时的姿态都完美。 马上的两名异国使臣交换眼神,都暗自惊叹,而那位负责接待的卢大人笑呵呵地说道:“这两位也是我朝官员之妻,尤其左边那位,更是我们陛下的义妹,得封县主。” “都是官员之妻?”刚才与魏妩眼神有所接触的使臣意外道:“并不像。” 卢大人心中划过一丝异样,想到魏妩的模样,的确没有半分为人妇的模样,依旧像十五六岁的少女,摇头笑道:“县主的确如少女,但也的确与我们的状元郎是一对。” “凌不语?” “原来小范大人也知道我们的状元郎,如今他是工部主事,也是太学博士,与县主天作之合,两人日久生情,是一段百姓皆知的佳话。” 卢大人说到这里,眼神闪烁,怀疑这人是否太多关注县主,将话题拐开:“两位使臣大人,前面就是我们元昌的皇家驿站,此前虽遭受过火灾,但如今倒比从前建得更好。” 这两人对视一眼,似乎不信,等队伍到达,驿站的人员一涌而出,各方指挥,人、车、马都要安置,卢大人忙前忙后,几乎没有喘息的时候。 最好的两间房安排给了这两位,这两人说来也是使臣团里地位最高的。 对县主尤其关注的这少年郎是南兴的宜王世子,另一位则是玉林的丞相之子,自己本身也是在市舶司任职,小小年纪就开始插手海上贸易。 此次南兴与玉林派两人过来自有目的,卢大人奉皇帝之命暗自打探,这两人只说是为了两朝海上贸易而来,倒听不出有什么狼子野心。 这次随使臣团过来的商品也都是两国特产,有些已经通过海上商贸在元昌销售,还有一些而是他们希望登上通商名单的稀罕物。 一通混乱以后,那位南兴世子爷说道:“不知我们何时能觐见陛下?” “明日。”卢大人笑着说道:“我们陛下早就安排好了,只是忧心诸位大人又是海路,又是陆路,这一路太过劳累,今日暂且在驿站休息,明日再召见诸位。” “至于诸位带来的货物,自有专人进行对接。”卢大人乐呵呵地说道:“想来两位对我们元昌的市舶司使并不陌生吧?” 两人面面相觑,为让贸易好好进行,他们两国都费了不少力气打通关节,这位市舶司使正是他们重点攻关的对象,暗中打点了不少银两,这些年数都数不过来。 他们也曾听说元昌陛下上次大肆清查官吏贪墨之举,不知为何没有查到这位头上。 作为行贿的一方,他们也是七上八下,但时间这么久了,元昌又经历了与北安的战事,似乎不会再在海上贸易上动手,他们这才过来。 这次过关也极为顺利,所有货物都平安上岸,只是晚一点见到元昌皇帝,他们的心稍安。 卢大人将他们送到这里就算是将人和货都移交给驿站,这边正帮使臣们准备膳食,两人的房间相邻,此次过来也是提前通气,所以两位带头的使臣坐在一起用膳。 那位玉林使臣看着南兴世子,打趣道:“方才你见到那位县主大人眼睛都挪不开,不会是瞧中了吧,可惜她不是普通民女,不然向元昌皇帝讨过来又如何。” “休要胡言乱语,没听卢大人说她是元昌皇帝的义妹,她的夫君又是皇帝正重用之人。” “你是说凌不语?我也听说过,这次他们与北安大战,若不是这人制造出比北安更厉害的火炮,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不过如今的元昌肯定也是元气大伤。” 南兴世子爷挑了挑眉:“怎么,你们玉林都是这么传的?” “不若然呢?”这位丞相之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轻笑道:“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难道不是我两朝国君认为现在的元昌国库空虚,会更乐意放开贸易?” 南兴世子爷看着这人自以为聪明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莫要生事。” “此话怎讲,我们只是相约前来元昌,至于接下来,自然是各有所图,全靠自己本事。”这位丞相之子又笑了,看得对面的世子爷想撕了他这张面孔! 第412章 双太医 “也是,我们原本就抱着不同的目的而来,自然是各有所图,互不干涉,”南兴世子爷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两人也算和平地用完膳,前脚送走那位丞相的长子,世子爷就叫来自己的属下:“去,把我们带来的货物再次清点、检查一遍,和他们的彻底分开,对了,清单要清清楚楚。” 这人一看就是经受过训练的行家,握拳之时露出手背上的青筋,不解道:“为何?” “南兴是南兴,玉林是玉林,虽说抱着类似的目的,但那边总让本世子感觉不踏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他们算得清清楚楚最好。” “遵命,世子。” 另一头,卢大人立马赶回宫复命,顺便将对方呈过来的使臣及随行人员、押送的物品单子奉上来,端木崇大致看了看,说道:“来的人不少。” “但奇怪的是随行人员虽有不少练家子,但不像有专业的侍卫,”卢大人有些说不上来:“一边是世子爷,皇帝的侄儿,一边是丞相之子,那位丞相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们带来的货品臣看过了,除了往年与元昌交易的货物以外,还有些新奇玩意,不曾见过的。”卢大人说道:“市舶司使也呈了一份同样的单子。” 端木崇听到这个人,眉头一挑:“一模一样?” “正是。”卢大人心里直打鼓,市舶司可是个肥差事,当初陛下想把凌不语派过去,结果还让本人给拒了,当时有人说这位状元郎读书读傻了,也有人说他聪明。 市舶司上下一心,有如铁桶,新人想融合进去谈何容易,去了就会被搁置一边成摆设。 所以敢说人家状元郎傻吗?恐怕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他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又成了太学博士,娶了县主,那可是魏家后人,谁不羡慕? 收回这番感慨,卢大人说道:“如今两朝使臣均在驿站,臣看他们双方相处和谐,尤其领头的两位更是其乐融融,仿佛关系不错。” 端木崇摊开地图,看着南兴与玉林之间的距离:“这两岛国的距离只要航行一天就能到达,这么多年却和平相处,岂不怪哉?” 既然都是岛国,地盘不大,资源不多,能扩张就扩张,这是一般帝王的心思。 但这两朝却能各自守着自己的地盘过活,死不打扰? “这……臣愚昧,不知何解。” “罢了,先好好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明日再派人去交接货物。”端木崇又轻笑道:“这次算他们灵光,没给朕送什么美人,不然烦死朕了。” 这话卢大人不敢接,现在满朝文武都等着皇帝立后呢,继那祝氏女作死之后,朝臣们又给皇帝推荐了各样各样的人选,也就景相家中的女儿早在岭南成婚,不然就是首选。 于是乎,身为左相的宁国公的女儿就成了香饽饽,成为首推的皇后人选,除此以外,当年做过皇帝老师的秦太傅之女,还有现任的兵部尚书之女,太常寺卿的女儿,都有人推荐。 官女子的婚事由官媒所做主,皇帝要娶妻,太上皇在太上皇后必然也要过目。 上次的画像被送进西行宫后,再出来时就少了好几幅,落选的姑娘们及家族都灰头土脸。 西行宫里还给各家递了话,说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但自那以后,其上下都三缄其口。 有好事的人称太上皇后请了魏妩和李贵妃前去帮忙筛选,世人一推,大概晓得发挥最关键作用的还得魏妩,身为媒官,对哪家的千金都了如指掌! 这下都一清一楚了,捂得紧没用,官媒所都门清,这就是太上皇后的最佳帮手呀。 一时间多少人给县主递帖子,其目的不用多说。 卢大人想到这里,想到昨天夜里夫人还暗示也要去官媒所坐一坐,想到自家刚刚及笄的女儿,他暗自摇头,难道自家女儿还有当皇后的机会不成。 “卢大人,怎么走神了?”方公公一提醒,卢大人立马反应过来,恨不得马上擦去额头的汗水,赶忙说道:”臣,臣只是想到了一些家事。” “今日就到此吧,辛苦爱卿了。” “臣告退。” 卢大人为自己在御前失常而心惊,走出去后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些自家女儿年纪小的同僚也着急上火的,连同自己的夫人都动了心思,前面不是就有一对好例子吗? 太上皇后与太上皇就是一对极好的例子,太上皇后在很小年纪的时候就做了继后! 卢大人一拍头,怪不得自家夫人会动这个念头呢,这是作啊,难不成成功了一次太上皇后,这些人都以为自家的女儿能复制太上皇后的成功? 呸,他打定主意,等下值后回府必定要好好教训自己的夫人,少做春秋大梦了! 那祝家女就是最好的例子,以为可以拿捏陛下,结果呢? 不仅祝家女匆忙嫁人,祝家的书院都有大量学子退学,转投魏家的书院,一时间,魏家竟是成了这场闹剧的最大赢家,不是自己的莫强求,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 送走了卢大人,端木崇又将地图看了看,若有所思地收起来,顺便又问道:“景相在忙什么?” 令明从暗处走出来,恭敬地说道:“景相在处置蝗虫之事,也准备着手灾后处置,同时……在调理身体,景相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最近看诊的次数越来越多,药也越来越重。” 端木崇长叹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语:“他在岭南到底还是受苦了。” 那边是什么地方,湿热极重,医疗条件又不好,又操持政务过度,操心过多,等他回到都城有机会调理的时候,身子底已经坏了。 方公公听得感慨不已,又心疼陛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用之人,却是强弩之末。 “传朕的令,让宫太医亲自为景相调理身体,不行,再加一个丁太医,”端木崇坚定地说道:“景相操劳,这样,传朕的旨意,让宁国公尽速返回都城!” 第413章 消渴症 景相晚些时间回到府里的时候,就见到了两位太医,此时景相的家人们也都返回,比魏家略晚些,现在全家团聚,但仍不改在岭南时的清廉作派。 这猛地来了两名太医,景夫人都有些为难,不知道将人安置在何处合适,而且这两位太医说是奉旨前来,就更让朴实的景夫人难做了。 景相听完两名太医所说,轻轻地叹息一声:“本相知晓了,夫人,将两位太医就安置在我们的院子里吧,收拾两间房出来,再挑几个伶俐的下人送过去。” 宫太医看景相瘦了这一圈,担忧道:“相爷,下官看过相爷的诊案了,只怕是……” 看他二人欲言又止,景泰说道:“我都这个样子了,没什么不能讲的,但说无妨。” “只怕是消渴症。”丁太医断然道:“我们光看诊案便有如此推断,但还想问问相爷,最近是否渴多饮、口干舌燥、尿频量多?” 见景泰点头,丁太医道声得罪,便请他伸出舌头,看完后低语道:“舌质红、少津、苔薄黄、脉洪数。” “相爷最近消瘦了不少,是否有用膳过后不久便觉得饿的感觉?大便干结?”宫太医说完,就见到景泰的脸色微变,知道自己说中了。 两位太医交换眼神,心中均有不好的预感,这些特点分开来看,都能对应到不同的症状。 但若是放在一起,就只有一个说法了。 毕竟是陛下让他们来的,宫太医为了保险,又说道:“相爷可有头晕、腰酸腿痛之感?” 景泰面露忧色,终叹息道:“的确如此,已经半年多了,持续了很长时间。” “不过本相在岭南时就有些类似的症状,所以照例抓抓药吃,没料到并没有越吃越好,所以二位太医觉得本相是何症?” “相爷,您恐怕是……消渴症。”丁太医叹息道:“您的症状分开来看,分别可以断到不同的症,但消渴症常采用上、中、下三消进行辨证。” “上消常属于肺热津伤,患者特别容易出现烦渴多饮、口干舌燥、尿频量多,诊断时会发现患者舌质红、少津、苔薄黄、脉洪数。” “中消常属于胃热炽盛,患者经常吃完东西没多久就会产生饿的感觉,出现多食易饥、形体消瘦、大便干结,诊断时发现患者舌苔黄、干,脉滑数。” “下消常属于肾虚精亏,患者主要症状是尿频、尿量多、尿甜、口干、头晕、腰腿酸痛等,诊断时发现患者舌质红、少津、脉细数。” 宫太医也说道:“的确如此,其实若有三多一少的症状,基本就可以断定是消渴症。” “多尿、多饮、多食,此为三多,但体重减少,此为一少,不瞒相爷,此症无药可治,只能定期检查,服药控制,保持合理的生活方式。” “以后要多运动,吃食上更是要当心,”宫太医说道:“下官与丁太医会尽还为相爷准备汤药方子,另外日常饮食的注意事项,我等也会悉数更出来,以后必定要谨慎了。” 景泰知晓自己这症状虽不会致死,但也好不了,这辈子都将与汤药为生。 他心中也有些怅然:“想不到以后就是如此了。” “口腹之欲是不能放开了,景相,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务必要听从医嘱。”宫太医语重心长道:“其余事情都不重要。” 景泰一颌首:“的确如此,那就劳烦二位操心。” 两名太医一人负责写汤药,一人负责写饮食注意事项,完成后再三交代才回宫禀告。 和晓景泰得的是消渴症,端木崇先是松了一口气,尔后问道:“药方可有效?” “陛下,臣给景相开的是如今最安全的方子,待相爷服用过一段时间,臣等会根据相爷的情况做出调整,或许会换其它方子,但都只能维持不复发,不可根治!” “罢了,既是消渴症也无可奈何,能够不伤及性命就极好。”端木崇也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景相之安危也涉及江山社稷的稳固,不得有失,你二人好生看顾。” “臣遵旨!” 景相夜间就开始喝汤药,说来也怪,这些天一直觉得不舒服,或许是找到症结的原因,身体一下子轻快许多,头一次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朝会之上,景相一改之前的疲态,整个人好像焕然一新,凌不语见着都觉得新奇。 景相病秧秧的样子一下子翻过篇,今日例行解决了一些紧要的政务,而留在最后探讨的果然是南兴与玉林两朝来使的事情——也要召两朝使臣进殿觐见。 “宣两朝使臣觐见!”方公公一摆手,尖利的嗓声在紫宸殿外响起。 两朝的使臣团一左一右迈入殿中,南兴在左,玉林在后,两帮人像说好的一样,分别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左为深蓝,右为黑色,泾渭分明! “南兴世子秦左见过元昌陛下!” “玉林礼部侍郎向天见过元昌陛下!” 两人率众行礼,一看就是提前学过元昌的礼仪,倒让文武百官挑不出错处。 凌不语看向这两帮人马,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岛国上的人嘛看着就像圈在一个壳里,脸上是客气恭敬的笑容,腰却挺得很直,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 这就是活了两辈子最大的不同,他能一眼看出这些人的表象,他们这个时候过来,不知道藏着多少算盘,凌不语默然挑眉——等着瞧。 “南兴世子秦左,父亲是南兴陛下的幼弟——成王,可是如此?”端木崇说完,那秦左好像吓了一跳:“陛下知晓家父?” “只是听说,并未有缘相见。”端木崇看向另一位:“如果朕没有猜错,向侍郎的父亲是玉林丞相向鼎,是与不是?” 向天忙说道:“正是,陛下果然对南兴、玉林两朝的底细如数家珍。” 这话听上去怎么怪怪的,听着反正不像是好话,就像在指责元昌皇帝提前对他们摸了底,显得元昌有多小人行径一般,听着这话,元昌的文武百官内心都有些微妙。 第414章 真正的目的 端木崇面色不变,淡淡地扫过两人的脸:”朕登基以来,你们两朝从未派过使臣,这次还是头一回,不知道两朝使臣前来,有何用意?” 两人对视一眼,秦左上前一步,双手呈上南兴国书:“此乃我朝陛下手书,还请陛下查验,我朝国君愿与元昌结永兴之盟。” 凌不语看着这张阴柔之美的的脸庞,下意识地代入后来某棒子国男偶像的脸,长得是真的不错,但这人说话倒挺顺耳,起码诚心有了。 反观另一边的什么丞相之子,面相就不诚,凌不语就将他自动代入了后来的小倭人,内心狠毒,表面恭敬的倭国人,这么一代入,凌不语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但凡产生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看他们都觉得古怪,直接有了批判的想法。 一个阴,一个偷。 向天也不甘示弱,上前说了同样的话,连流程也是一样,方公公拿着两份国书呈上去。 端木崇看完了国书,扬了扬眉,原来如此! 底下众臣看着皇帝的神色变化,猜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让皇帝为难成这个样子。 正思忖中,端木崇将国书递给景泰,景泰接过去后轻笑道:“原来两位国君的意愿相同——都想从元昌进口火器?” 满堂哗然,这两朝真敢想,把主意打到火器上来了! 火器对于元昌属于什么,大国利器,有了它们,才让元昌在和北安的较量中立于不败之地,这两朝想吃嗟来之食。 “我们愿意以高价收购。”秦左说完,那向天突然会心过来,立马跟上:“玉林也愿意以高价收购,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凌不语都乐了,这目的也太直白了,还以为是冲着普通的海上商贸来的,人家算盘打得飞起,算盘珠子都要飞到脸上——求购火器! “在下乃火器司主事凌不语,正是在下负责火器生产,敢问两位使臣大人,为何向元昌求购不不是北安?”凌不语走出来,与两位使臣面对面。 秦左率先说道:“自然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我们与北安唯一的交界点极远,要越过漫长海岸线,经过元昌与北安交接的陆地,通过那片唯一的山路才能到达北安。” “若是从北安购买火器,我们的运输成本极高,不像我们到元昌,海路即可到达陆地,十分便利,从时间与运输的本钱来看,无论如何是找元昌购买更划算。” 这番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凌不语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出声,又说道:“据我所知,玉林与南兴的国土面积极少,人口不多,资源也不丰富……” 听着的人都觉得凌不语这番话太过直白,就差没说你们那屁大点的地方还折腾个啥! 端木崇十分喜欢凌不语这种说话方式,以前竟没有瞧出来他是这般犀利的人,嘴浮上笑容,听到凌不语继续说道:“你们要火器又有什么用?明显多余。” “不论北安还是元昌,只要想拿下你们,完全轻轻松松,从人口来说,我们两国对你们完全处于碾压水平,就算你们拥有火器,恕我直言——最先进的火器无法出售。” “我们能出售的也只有低端的火器,这样才能保证我元昌的安危,你们若是觉得低端的火器也可以,拿到手后一番研究,可以自行研发,也恕我直言——有我在,你们办不到!” 秦左和向天各自变了脸色,这番话说得太不留情面,而且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现场官员不难看出为这两朝的确有这样的心思,不禁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离谱。 向天倒抽了一口气:“凌大人,既然贵国如此自信,又何需惧我们两弹丸小国,实在是没有大国风范,令我们瞠目结舌。” “非也,学不来冠冕堂皇罢了。”凌不语一点也不生气,反问道:“若你们有我们这样的领土,有我们这样多的百姓,又拥有足够的火器,敢说不会侵占我们吗?” 两人直接哑巴了,凌不语笑眯眯地说道:“这些大家都懂的道理,不过披上些鲜亮的外衣,也掩饰不了本质,我只是不爱说假话罢了,还请两位使臣大人见谅。” “你果然如传说中的……” “咦,刚才你们还说我们陛下对你们了如指掌,我一个五品主事,官阶不高你们都能听到传说,那不是说你们比起我们来,更关注我们元昌的一举一动?” 不愧是状元郎!所有人都发出一声轻叹,不过一个回合,就把这话还回去了! 能在对话之间敏锐地抓住关键点,还以颜色,爽快! “我,我……”向天哑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一边的秦左打圆场道:“凌大人所说有理,但国之安危岂能因为强弱才需有无,无论强盛与否,武装自己总没有坏处。” “刚才大人所说我也觉得十分有理,既然最先进的火器无法出售,低阶些的也可以,我们南兴是不挑剔的,价格好商量。”秦左的话明显就要低姿态些,让人挑不出毛病。 凌不语暗道这才是求人的态度,也不会揪着不放,笑言道:“我不过是说些自己的心里话,站在元昌臣子的角度着想,至于具体如何行事,还轮不到我这个五品官置喙。” 他一转身,径自对皇帝施礼道:“陛下,还请恕罪。” “直言不讳而已,有何罪之有。”端木崇镇定地说道:“朕倒是觉得爱卿所言极有道理。” 秦左和向天对视一眼,都觉得晦气,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火器司主事,偏偏这人还掌握着元昌所有的火器制造,就连火炮也是他鼓捣出来的。 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分明点醒了皇帝,让皇帝生了戒心,他们接下来还怎么玩儿? 景相也说道:“两朝求购火器在情理之中,只是两朝国君应该知晓我朝与北安开战,消耗了不少火器,且不说库存不多,如今北安虽然表面臣服,难保不会再生事。” “既然两位使臣大人也知道国强民安的道理,我元昌自然没有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的道理,”景相说道:“此事只能待议。” 凌不语和景相一唱一和就将事情置于待议的地步,此事草草结束! 第415章 比女人还漂亮 端木崇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气话,表示要在夜里摆宴迎接两位,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提到了北安不久交刚送过来的一帮美人:“她们倒要派上用处了。” 随同北安和亲公主一道前来的还有一帮北安美人,个个舞艺、琴艺了得,本以为元昌的皇帝会全部笑纳,没想到皇帝一声令下,所有美人充入了教坊。 凌不语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北安来的那位和亲公主至今还在坐冷板凳,听说皇帝一次都没有去过她的宫里,这不就是守活寡吗? 也不知道皇后的人选定得怎么样了,凌不语想到故意给他们添堵的李贵妃,心中嗤笑一场,就她,都溅不起水花了还想着给所有人添堵,瞧不起谁呢。 小五可不是轻易上套的人,知道皇帝对她的心思后就只字不提,一切如常! 散朝之时,齐王快步追上来,压低声音说道:“你今天是疯了吧,哈哈哈,居然敢对两朝的使臣那样说,直接把路线切断了,咱们是不能缺少火器,但咱们缺银子呀。” 国库空虚,这四个字说出来并不算难,刚打完仗,谁敢说富? 凌不语无语地说道:“他们想要,难道因为我一句话就不买了,陛下要是觉得卖正好能给咱们元昌赚银子,后面自然会打圆场给圆回去,我不过不想让他们以为元昌都是傻子。” 自然,代入了那两国以后他也很难平心静气,民族情感瞬间涌起,不呛一呛心中不舒爽。 现在全身轻松,他双手背在身后,悠哉得很,齐王看他这样,说道:“今天晚上的宫宴又要带家属,她们俩又能凑到一块了。” 但凡迎接这种国外使臣的宫宴,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带亲属迎接,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传下来的规矩,凌不语着实不想再让小五进宫,奈何规矩摆在这里。 再说要是闪躲不进宫,难保那李贵妃不会得意洋洋,认为自己的小聪明起了效果。 于是乎,魏妩又一次踏上了入宫的路,这一次却没有和聂明月打上照面,聂明月晚来了一会,不过齐王还是选择和他们坐在一处,聂明月一来就粘上了魏妩。 “怎么来晚了?”魏妩发现聂明月今日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一下子想到某处去,瞪大了双眼:“你?” “三个月了。”聂明月直截了当地说道:“王爷说最好不要吱声,足满三月再说,可不是姐姐故意瞒着,说是规矩,尤其在皇家。” 竟然三个月了,母亲才一个月罢了,聂明月的好消息要更早! 看着自己的肚子,魏妩都有些心酸,自己明明如此迫切地想要怀上和凌不语的孩子,怎么母亲有了好消息,聂明月也有好消息,自己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不禁伸手在聂明月的肚皮上轻轻摸了几下,准备沾点喜气,突然察觉对面有道目光扫过来,她抬头一看,见是那天的使臣,便颌首一笑。 上首传来端木崇的声音:“小五见过秦使臣?” “使臣大人入都城的时候经过官媒所,有过一面之缘。”魏妩再见秦左还是会惊讶这人的长相,太适合男扮女装,长得实在是漂亮。 秦左朝魏妩颌首道:“原来是凌夫人。” “也是朕的义妹。”端木崇的语气里听不出些许端倪,但凌不语感觉到了与自己同样的不悦,这什么秦左看小五的眼神里有小小的钩子,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秦左低下头,在两个男人威慑的眼神下不敢再多看一眼,白天的魏妩像个邻家少女,娇俏得让他停留了目光,晚上盛装打扮的她似一朵幽然的昙花,静谧、神秘。 他不知道她藏着多少面,哪一刻才更接近她自己。 但上首皇帝的目光带有警示意味,白天交锋过的凌不语更是目光威吓,自己再看下去只怕这两人都不会给自己吃好果子,他只能暂时收回目光。 魏妩天性在这方面迟钝些,还对聂明月说道:“这位使臣大人长得好漂亮啊。” “可不是,这张脸好看得很,我都自愧不如。” 上一次引得两人这样激动的还是宁国公世子,恨不得钻出窗户去看,如今两人都成婚了,也没改掉这个见“色”就不矜持的毛病。 “再看,再看眼珠子就要掉了。”齐王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两人收敛些。” 魏妩和聂明珠收回眼神,对面坐着柳湘,她成了柳夫人后还是第一次入宫,相较于两人,她受到的冷遇则要多些,宫女出身,不少官夫人对她故意冷待,嘲讽的也有。 不过柳湘在宫里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见过,对这些人的冷脸置之不理,她是三品官夫人,比她高阶的自然识相行礼,不如她的,她自然也会正常收了别人的礼。 至于她们心里服不服,与她无关。 可惜,今天晚上不能和小五她们坐在一块,左右两边的夫人都说不上话,看着对面的聂明月和小五交头接耳,好不热闹,她一人显得孤寂。 冷不防有人替她布菜,四周的人看到都大跌眼镜,那活阎罗居然给自己的夫人布菜? 那拿习惯了刀的人使起筷子来柔情万分,这才让大家伙相信这位是真心求娶这位宫女出身的夫人,否则如何变成绕指柔? “那人长得的确不错,怪不得小五看直了眼。”也是无聊,柳湘漫不经心地说道:“瞧那眉眼,比女人还要精致,唇红齿白,的确不一般。” 柳韶峰的表情立马与凌不语、齐王一致:“娘们唧唧的,有什么好看。” “你们说女人如同花儿一样,各花入各眼,那男人不也一样?有英武的,必然有秀美的,有身材彪悍的,必然有柔弱不堪的小公子,喜欢哪样就看哪样。” 柳湘的话听得两边的夫人都不敢作声,其实她们也有偷偷在看那边的使臣大人——好看得很,瞧那眉眼,真比漂亮的姑娘还要勾人。 只是她们偷偷地看,却不敢像柳湘这样大咧咧地讲出来,实在是不识体统! 第416章 居然敢坑他! 两位使臣实在没什么心情,白天的诉求虽未被完全驳回,但用心被人剥开置于人前就像被人当众扒了衣裳,直到一众舞姬翩然进入,两人才重新打起精神。 这一队舞姬正是北安供奉,随同和亲公主一道进入皇宫,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教坊练习琴、舞,初开始进入教坊时,还以为要被派去做官妓,时间久了才安心。 如今终于能在殿内献技,一个个都卯足了劲。 不得不说这帮美人都是按着元昌的审美来的,北安的姑娘骨架子大,但挑出来的这批却是骨架不明显,而且长相柔美,更偏向江南女子,风情满满。 要说这北安也是神人,之前嚷着要死磕到底的是他们,后来一内乱,立马求和,什么条件都答应,现在稳住了元昌,就迫不及待地先处置内贼,听说北安多地起义,皇帝忙不过来。 这样也好,他们更没有空余的精力来对付元昌了。 端木崇看着殿中的美人们,心里惊不起半点波澜,一边的李贵妃坐立难安,看着座下泰然自若,并未有半分不自在的魏妩,心里直犯嘀咕——难道她是个傻子? 自己把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她竟然没悟到? 皇帝根本不是拿她当义妹,他对她心怀不轨,她怎么可以还如此泰然! “诸位使臣不必客气,今日朕率众臣及其家眷为诸位接风洗尘,务必尽欢!”端木崇举起杯来:“来,诸位同饮!” 所有人举杯,倒是给足了这两帮使臣面子,个个一饮到底,不留一滴! 秦左与向天的心情这才略好些,不多时便有两名舞姬在皇帝的示意来到两人身侧,贴身为两人倒酒,贴心侍奉,这满殿之中到处是宫女,也在不时为众人服侍。 但这两名舞姬穿着大胆,与宫女大为同,作为所有宾客中的异类,那向天倒是怡然自得,显然习以为常,但那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秦左却是别扭得不行,脸颊全红。 “大人,奴婢给您倒酒。”坐在秦左身边的舞姬心中大喜,遇到这般纯情的大人最好不过,而她的姐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那边一看就是个玩家。 秦左坐立难安,又不时抬头看向魏妩,发现她正一脸兴味地看过来,脸就更红了。 偏这舞姬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才这样,心中美滋滋,在教坊耗着有什么前程,还不如攀上一个有权有势的,听说他是南兴来的,只要皇帝将自己赐予他,就能离开教坊。 “不必。”秦左突然伸手挡开这舞姬的手臂,不悦地说道:“我喜欢有人伺候,走开。” 舞姬的心情大起大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不悦地响起:“使臣大人有令,你还不退下?” “陛下恕罪。”这舞姬咬咬牙,不甘心地退下。 倒是坐在向天身边的那一位如愿地继续陪侍,不多时就向皇帝提出要美人的请求,端木崇本就嫌这帮舞姬碍眼,二话不说答应,没想到这向天又指着刚退下去的那个道:“还有她。” 退下去的舞姬欣喜若狂,端木崇一笑:“允了。” 向天起身谢恩,秦左不语,恰好两朝都有些稀罕玩意要送出来,得到应允后,两朝的使臣们各自奉上礼品,一字儿排开。 那南兴盛产各种参,于是乎一些在元昌极少见的人参被摆放在盒子里,其中最珍贵的莫过于一株形状奇特的山参——形如三支独立的参长拢在一起,长须缠绕。 山参在长期生长过程中,由于受自然条件、动物危害,人为移植等影响,根形上发生不同程度的改变。据此,山参又有纯山参、山参艼变、籽货之别。 野山参是绝对的自然生产,在生长的过程中会因为气候、病虫等原因发生形状的变化,但这样的山参绝对是自然生长,形状越奇特,越价值连城。 华夏人多聪明啊,在发现野山参的价值后,就又弄了一招——将人参的种子撒在山野林间,任其生长在几十年,之后便称是野山参,这种货称之为籽参。 南兴这次过来自然是奉上了最好的货色,真正的野山参。 端木崇看着这如三人纠缠的野山惨,眉心跳了跳,怎么感觉像极了三人同行? 压抑住心头怪异的想法,玉林的礼物也同时呈上来,与南兴奉上的是参不一样,玉林呈上来的是宝石,各种各样的宝石。 “元昌陛下,这是产自我们玉林的樱花石,整个樱花石无瑕疵,表面没有可见的人为瑕疵如裂纹、光洁细腻,是最高级别的樱花石。” “而这一样也是我们玉林独有的红竹石,被认为是玉林佛教所特有的神石,红色为朱砂,金银共生,上面有黑色铁线或黑色花纹。” “这些是我们玉林盛产的珍珠,只生长在指定的海域里,每年产量极少,这一次是国君下令特别奉以元昌陛下。” 这向天的嘴巴要比秦左灵话许多,奉出来的礼物比起人参来似乎又上一层,当下就有不少人觉得玉林比南兴的诚意要足。 秦左的眼皮子直跳,这个向天,居然敢坑他! 两人一路同行,在路上他分明说过向元昌皇帝呈上的礼物并非这些宝石,而是盛产自玉林的瓷器,最上等的瓷器,这是明目张胆的背刺! 凌不语的观察力细致入微,立马从秦左难看的脸色中猜出一二——如无例外,他们是开始狗咬狗了,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各自为政。 端木崇全部欣然收下,并未当场表现出喜好,元昌的宝石种类更多,至于山参,北部的山上同样可以找到同等的人参,这玉林和南兴以为这些东西就算稀奇? 那是小瞧元昌了。 果然,瞧见元昌皇帝面不改色的样子,刚才还在得意将了秦左一军的向天十分失望,悻然地退到一边,听到端木崇拜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客套话。 这一幕看得凌不语失笑,这两朝都有种给人班门弄斧的感觉,这些东西也值得入眼? 第417章 好戏在后头 对上凌不语面带嘲讽的笑意,秦左和向天都有些憋屈,再看皇帝波澜不惊,刚才的得色荡然无存,看来在元昌人的眼里,他们带来的宝贝不值得一提! 聂明月素来快言快语,敢不禁向身边的魏妩嘀咕道:“还以为有多大的宝贝,不过如此。” “远来是客,这种话姐姐可不要大声讲。”魏妩笑着说道:“不论他们是什么用心,至少摆出了诚意,陛下肯定不会让他们难看。” 正如魏妩想的那样,端木崇表示感谢,说了一番三朝以后要好好相处的漂亮话,也当场给两国国君准备了回礼和回信,由方公公安排送上。 这样一个回合下来,彼此的颜面都有了,两位使臣的脸色比刚才好看不少。 宫宴整体还算平和,那向天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两名舞姬,左拥右抱,在他的衬托下,南兴世子秦左则像一股清流,像让不少世家夫人印象深刻。 加上此人气度与长相又出挑,便也有年长些的夫人询问道:“不知这位使臣大人可有婚配?看年龄也是到了嫁娶之年。” “回夫人的话,晚辈还未娶妻,虽说有世子之名,但前途还依赖父亲,没有成就以前不想耽误别人家的姑娘,不过这次来到元昌见到元昌姑娘们的风范,颇是向往。” 听他这么说,便有夫人打趣道:“那不如娶咱们元昌的姑娘?” “若有合心意的,未尝不可。” 这话引得众人大笑,都只当这位年轻的使臣大人懂事,不过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但魏妩却从这位使臣大人的语气里听到了几分认真,不禁在脑子里搜刮起皇家还有哪些公主可以出嫁的,皇帝虽说有女儿,但年纪尚小,但他有姐姐妹妹,也是公主。 嫡亲的姐妹外,太上皇的妃子们为他生育的女儿不少,有些年龄比皇帝要小,正待嫁。 端木崇意外不已,这位世子爷倒真有此意! 方才是向天打了秦左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是秦左直接还了回来,娘的,他就知道对方不是省油的灯,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他竟是真的“卖身”来了。 “秦使臣真有求娶我元昌女子之意?”端木崇讶异道。 秦左出列,俊美的脸微微泛着红,看着一帮未出阁的千金心动不已,“回陛下的话,臣真的可以,若陛下愿意为臣做主,两朝也算结下秦晋之好。” 向天揽着一左一右两位舞姬,心里骂起了娘,也越发后悔自己刚才言状浮夸,现在让秦左完全比下去,再看身边的两个美人,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等到宫宴结束,各自归去,宫宴上发生的一切还能供人回味。 出宫之时,因为聂明月有孕的原因,他们故意走在后面,曲终人散,待到宫门前,隐隐地听到说话声,双方虽有克制,但有一方的说话已经夹枪带棒。 “看不出来,世子爷能为南兴做到这个份上,把自己的姻缘都要押进去。” 说话的正是玉林的使臣向天,向天身边不再有那两名舞姬,和秦左面对面站着。 “这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以前没向你提及,不过是不需要,不像你,不是说献给元昌陛下的是你们玉林的瓷器,为何突然变成了宝石?” “论起真诚,我有七成,但向大人却不足五成,现在却要站在这里向我兴师问罪,不知道向大人哪来的底气啊,我本就未婚,若真有合意的小娘子,娶了又如何?” 凌不语挑了挑眉,现在这秦左可和刚才在接受诸位夫人问询表现出来的纯情截然不同。 谁说女人擅演,这男人演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呵,行,我摆你一道,你还我一道,也算扯平,不过你也听到了,元昌不太愿意出让火药和火器,尤其那个姓凌的,绝不是省油的灯。” 吃瓜吃到自己头也,凌不语始料未及,这两人也是心大,以为皇城是什么地方,刚出宫门就在这里扯东扯西,他们知不知道龙卫跟踪术一流,恐怕令明现在就在附近。 “那又如何,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拿不到想要的东西!” “大家各凭本事吧,向大人。”秦左依旧是不卑不亢,看上去就比对面的向天段位要高:“纵然是你我,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凌大人所言极是,不是么?” 向天讲不过他,气愤地一甩膀子,转身就走。 作为事件的主要角色之一,凌不语倒也是真的不急不缓,等那两人一个走远了,一个上了马车才率着众人往前走,齐王刚才听得失笑,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什么东西。” 聂明月也拿不准他是冲哪一个,看哪个更不顺眼,反问道:“你这是瞧不上谁?” “相信本王的直觉,这两个都不太行,我说怎么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原来是冲着咱们的火药和火器来的,凌不语今天干得漂亮,就要把表面的这层皮给揭掉。” “不够直来直去,他们以为自己聪明得很,故意装糊涂,现在把一切捅到台面上,本王看他们怎么玩儿,虽不揣测陛下心思,但主动权如今在咱们手上了。” 聂明月也是聪明的,一下子会意过来:“凌不语高啊。” 魏妩立刻露出骄傲的神色,凌不语看得发笑,捏了捏她饱的脸庞:“他们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岂能如他们的意,看着吧,他们现在开如狗咬狗,好戏在后头。” 那向天和秦左再怎么不和,也同住在一所驿站里,回去后两边可谓是彻底撕破脸皮。 连同两边的人马也互相看不顺眼,一路同行的情面彻底没了。 秦左回到房间,其属下立马进来:“大人,那姓向的简直可恶,居然想将咱们一军,让咱们在宫宴上丢面子,大人,这笔账咱们得和他算。” “货物理完了吗?”秦左问道。 这人立马说道:“大人猜得没错,他们的人鬼鬼祟祟地接近咱们的货物,多亏大人事前提醒,这才没有让他们靠近,现在货物清点完结,数量肯定没有少。” 第418章 向大人冷吗? “那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秦左挑起眉来,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与其长相截然不同的果断:“开箱,一样样查!” 这名属下一惊,抬头看着秦左坚毅的眼神,立马领命:“是!” 那边厢,向左心头恼火,自以为聪明的他瞧见现场的那些贵妇人对秦左的另眼相待让他觉得不妙,一边在心里怒骂秦左不要脸,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想到带回来的两名舞姬,向天询问起她们的去处,听说是安置在驿站的后院,他立马抬脚往后院走去,二楼窗边,秦左看着这一幕,展开手中的扇子,轻笑道:“不中用。” 后半夜后院传来的声响惊到整个驿站,只能说北安送来的这些舞姬个个有些本事在身上,听得人面红耳躁,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靠近那个院子。 向天晨间睁开眼时,整个人都还没有缓过神,身边的人睡得香沉,衣衫化成碎片被随意地扔弃在地上,一夜欢纵,也没来得及收拾,驿站里都是男人居多,自然也没有叫水服务。 房间里弥乱的景象不堪入目,鼻间全是石楠花的味道,向天昨夜饮了不少酒,又觉得自己受了气,所以才会如此疯狂,一通发泄后,心境终于平和。 两名舞姬现在仍在沉睡,外面传来叩门声,响起的是熟悉的声音,但听着十分慌乱:“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向天衣衫不整,径自坐起来,鞋也顾不得穿,赤脚下榻拉开门。 来人也顾不得多看多想,说道:“大人,大理寺的人把驿站给围了!” “你说什么?大理寺?”向天直觉不对劲,他们做了什么事值得大理寺劳师动众? “正是,不知为何,突然间就将我们围了起来,现在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包括驿站的驿丞们,对了,那位世子爷都出去迎那位大理寺卿了。” 娘的,那小子长得娘里娘气的,为人处世倒是周全,昨天晚上当个小白脸引得诸位夫人关注,今天就提前一步去巴结这位柳韶峰,又赶在了他前头。 这时候的向天倒是不想想是自己拉了后腿,老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 等向天收拾好自己冲出去,才发现情况比自己的还要糟糕,大理寺这是出动了多少人,外面站得满满的,而驿站里面,所有人都被揪出来! 他的人更是被人用刀子抵住脖子,双膝落地,十分狼狈。 昨天夜里打过照面的柳韶峰此时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一楼的厅里,驿站的驿丞们不知所踪,再看那秦左,站在柳韶峰的右手侧,看着像跟班似的。 “柳大人,这是什么情况?”向天的嗓子还有些哑,浸泡着昨夜的欲。 柳韶峰也没有多说什么,一摆手就让手下将一个箱子抬出来,上面的封条已经被揭了,但一看就是自己这一方的,属于南兴,他这下更是不解了,这不是南兴的货吗? 咣,箱子的盖子被揭开,露出里面的药材,柳韶峰看着向天:“你可知这里面混着什么?” 话说到这里,向天的脸色唰地白了! 秦左冷笑道:“向大人,我们一路同行,本以为彼此不算深交也算是同道的朋友,但没想到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刺于我,昨夜的事只是小事,但这些是什么?” 他一步向前,从药材里弄出些东西,一一地摊在地上! “我们除了呈给陛下的礼物,就是要用来与元昌交易的货品,这些药材仅是其中之一,但我对每一箱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这些东西不是我们带来的,后来混入!” “若不是柳大人见多识广,我还不知道此物有多凶险,既然我朝的货物中都能混入这么多,想必你们玉林的货物里有更多,向大人,敢让柳大人一查吗?” 向天的脸色陡然变了,喉咙里不停地吞咽,他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被抖落出来! 这小子一路上装得像个不谙世事纯真的青年,结果却是他来揭发一切,他荒唐一夜,现在脑子有些跟不上思绪,喃喃说道:“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本官一查就知。”柳韶峰大手一挥:“来呀,查验玉林的所有货物!” “凡与此物相同者,悉数捡出!” 这一声令下,大理寺众人将玉林的所有货物全部掀开盖子,将里面都翻了个底朝天! 看着自己带来的货物被弄得七零八落,向天却不敢出声,脸色难看得很,冷脸的柳韶峰来到他面前,轻笑道:“向大人冷吗?” 如今都要入夏了,这向天却好端端地打起了冷颤,柳韶峰也是明知故问了。 “……”向天无言以对,想要转身,柳韶峰却大手一挥按在他的肩上:“大人不必着急,今天的事情才刚刚开始,且坐着吧。” 他一用力,硬生生地将向天按在一边的座椅上,咣地一下抽出佩刀,刀柄落地,人高马大的柳韶峰如镇塔之神,将向天威吓得不敢动弹! 秦左见得此状,双手背在身后,若不是自己要仔细翻查,还不能知道自家的货物里被人动了手脚,虽然不晓得那东西是什么,他直觉不妙,索性主动上报。 那驿丞半夜被他叫醒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大理寺的人过来,事情就急剧升温。 等到现在,就是向天醒来后发现的情景了,整间驿站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听闻此事已经上报给宫里,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让元昌人如此大动干戈? 无论是什么,这姓向的既不老实,为防患于未然,还是要上报! 瞧瞧现在的阵势,秦左对自己深感佩服。 货物一箱箱地被打开,那瓷器里面也装着不少同样的物品,肚子里塞得满满的,在柳韶峰的授意下,大理寺诸人直接摔烂了瓷器,咣咣当当搞了一地! 向天的眉心直跳,几度想要站起来,都被柳韶峰狠厉的眼神逼退,又悻然坐下。 直到那些陌生的东西被扔到厅里,一点点地积沙成塔,越来越多,向天彻底坐不住,险些从椅子上滑落,柳韶峰伸脚一挡,又将他往上提:“大人别急啊。” “不急,不急……”向天脑门上已经一层汗,可他不敢动,连擦汗都不敢! 第419章 不是小白脸 这里面正闹得不可开交,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今个是吹了什么风,大理寺居然请到我这个不相关的人来凑热闹?” 柳韶峰听到这话,嗤地笑了,高声说道:“还不快请他进来!” 秦左诧异地看向大门处,只见一道身影疾步如流星地迈进来,双手背在身后,端得叫了一个玉树临风,进来后却是睥睨之态:“柳大人,这是什么情况?” 柳韶峰用下巴点着地上的东西,说道:“此物当初是由凌大人发现,想来最熟悉不过。” 凌不语刚到工部,还没开始一天的活就被大理寺的人请过来,说是十万火急,他只能的白秦匆忙交代一声后就骑马赶过来,这一看,的确当得起十万火急四个字! 时隔多久又见到了这玩意,居然还是混在使臣带来的货物里,这事可大了。 柳韶峰满意地看着凌不语的脸色从晴转阴,反问道:“凌大人,此事是否值得本官将你从工部叫过来,还请大人辨一辨——这些是何物?” 凌不语只是看到就知道结果,俯身一闻味道,眉心直跳:“谁带来的?” “两国使臣带来的货物里都有查获,举报者为南兴世子爷秦左秦大人,秦大人发现自己带来的药材中混入了不属于他们的物品,担心有诈,这才上报。” 柳韶峰说完,凌不语说道:“此事还要报予陛下。” “凌大人放心,本官已经着人入宫,此事必定要报给陛下,毕竟事关我元昌安危,另外,南兴这边的货物是混入,但玉林的货物里却是掺夹着这么多此物,向大人如何解释?” 向天狂咽口水:“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果真不知?”凌不语的脸沉下去,这些是什么,全是福寿膏! 这些曾在元昌短暂出现,被一把火烧掉的东西再度借着玉林使臣的手进入元昌,又来了! 向天还想摇头,柳韶峰已经没有耐心,提起地上的刀顶在他的脖子上:“胡言乱语,你若不知,本宫把头割下来,你若不知,还会费心思栽给南兴国?” “柳大人息怒!”向天的腿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那刀刃离他的脖子不远,险些就直接撞上,他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凌不语一个转身,一脚踹向此人的心口,砰地一声,众人只看到一道影子飞出去,狠狠地跌到地上! 这一幕把柳韶峰也看呆了,忙拦住他:“留他性命。” 对方毕竟是使臣,要是死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还是要从长计议。 凌不语再看到这些东西只觉得怒火中烧,这些东西若流入元昌,后果就如他以前和端木崇讲的那样——动摇元昌社稷,祸害百姓! 他们明着是修好,但暗地里包藏祸心,这玉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西洋人勾结在了一起。 想到路青云说曾在海上见过那帮西洋人,但他们没有往元昌来,凌不语就觉得他们有来的一天,但没想到他们在来之前先来了这么一手,人未到,手段先来了。 “柳大人说得是,得留下这人的狗命。”凌不语快步上前,踩着向天的手:“不过,既然这手不干净,不如先废了吧。” 话音落地,所有人闻得一声咔嚓的声响,地上的男人发出一声惨叫,震耳欲聋。 柳韶峰眨了眨眼,这小子怎么比自己还要凶残? 凌不语先出了口气,才又恢复温文儒雅的模样,温声说道:“这些东西正是西洋人此前带进来欲祸害我朝的福寿膏,可令人上瘾,最终无法劳动。” “不仅如此,若成功让百姓依赖,我朝将有大量白银流出,于我朝经济十分不利。” “这一招,真是阴狠,本官也是实在忍不住,既然玉林想要当西洋人的马前卒,就要承担事情败露的风险,”凌不语的脸色转变之快令人瞠然:“向大人,你就等着瞧吧。” 端木崇是个英明的皇帝,在大事上从不含糊,从他上次能果断出手烧掉西洋人的货物就能看得出来,这次西洋人换了一招想走曲线道路,但这梁子,结大了。 柳韶峰一声令下,玉林所有使臣全部被控制住,所有搜出来的福寿膏被带入宫中,呈到皇帝面前,举报此事的秦左也一并入宫做证人。 那向天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在元昌的地盘上不敢辱骂元昌的相关人,把一腔怒火倾泄在秦左头上:“姓秦的,你不得好死,揭发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柳韶峰也是个缺德的,故意把这两人放在同一辆马车上,只是向天被五花大绑,而秦左则是完全自由,被向天喷了一脸口水,他俊美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虞,淡淡地掏出帕子擦拭。 “我若不揭发你,你接下来准备怎么玩?”秦左完全没有在那些夫人面前乖巧的模样,一双眼睛直视着向天不甘的眼神:“你们玉林是怎么弄来的这些东西我管不着。” “但你们要拉我们南兴下水,还要通过我的手,休想。” 向天看着他,直道自己瞎了眼,小瞧了这个臭小子,他原本就纳闷为何南兴要派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敢情是个狠角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揪出货物的不对劲。 这小子还够狠,直接就报了大理寺,连府衙都跳过了,混账,全败在他身上了。 无论向天怎么狂骂,秦左都无动于衷,甚至笑眯眯地说道:“向大人歇歇吧,还不如节省力气想想一会儿怎么向元昌陛下解释。” 外面,骑马随行的柳韶峰和凌不语对视一眼,心中自有成算——这秦左并不是普通的小白脸,他若有坏心,肯定比向天能成事。 “后生可畏啊,凌不语。”柳韶峰想到自家夫人看秦左的眼神,咬了咬牙:“这算不算是有勇有谋,有颜又有才?” 凌不语轻飘飘地扔过来一个眼神,懒得评,要是齐王在这里,他们仨能组个队,三家的夫人都是看脸的,敢骂她们肤浅吗?不敢,他们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第420章 一报还一报 端木崇没想到上朝之时还要迎接这种事,看到呈在紫宸殿里的福寿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而罪魁祸首早就被狠狠地压在地上,所有玉林使臣都被押进殿。 柳韶峰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完,便朗声说道:“陛下,这帮玉林使臣图谋不轨,臣有人证、物证,罪之凿凿!” “陛下,是寿福膏。”方公公将那些东西呈上来,脸色发白:“这……” 上回是端木崇一手安排烧毁了驿站,烧毁西洋人带来的所有货物,包括这些福寿膏。 他们果然卷土重来,这一次却不是正面拜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和玉林勾结在一起,借着这次出使的机会,妄图再将福寿膏推行出来。 想也知道他们不会走光明正大的路子,会找个时机将这些东西当药材推行出去,让百姓上瘾,这就无异于生米煮成熟饭,开个口子再说! 端木崇无比相信凌不语此前说过的这些东西会祸国祸民,不然西洋人为何如此执着? “陛,陛下……”向天暗道不妙,这位看上去温润的年轻皇帝此时杀气腾腾,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项上人头恐怕不怕:“陛下……” 他话还没有说完,端木崇突然一摆手,一道黑影从高处飞落,一个肘击将向天狠狠地击打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瞬间疼得要昏死过去。 秦左站在一侧,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对向天没有多余的同情。 凌不语看着这位世子爷的神情,暗道这人不好对付,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像个小白脸就轻视,起码这次他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将背刺了自己的向天置于死地。 是的,向天必死无疑! 此时正是上朝的时候,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在此,他们看着那从天而降的黑衣男子,心中有都有大概的猜想,这位应就是传说中的龙卫。 令明蒙着面,但他化成灰凌不语都认得出来,这些时日不见,令明的修为比以前大有长进,方才自己分神,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向天几欲昏死,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陛下,陛下,我还有用!” 端木崇的神色一冷,这种时候了还想拿捏他? “那除了向使臣,都处理了吧。” 向天神情一凛,一时间更多的龙卫现身,将除了向天以外的玉林拉出紫宸殿,不多时殿中人便听到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向天的仓惶地瞪大眼睛,这皇帝,他真的敢! 凌不语不语,玉林国低估了皇帝要将福寿膏拦截在外的决心,不管他们为了什么与西洋人沆瀣一气,玉林都动了元昌的逆鳞! 凌不语看着地上的福寿膏,再看着向天,上前说道:“陛下,臣有个提议。” “说。” “臣以为陛下与臣等虽然知道此物的弊端,但百姓们却不知晓,不如借此机会普及下去,让百姓以它为虎,知者方能防,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试验品。” 凌不语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到向天头上:“既是向大人将它带来的,想必不以为它有多危险,不如就由他来为我元昌百姓试毒!” 向天仍未彻底失去神智,在令明的压制下动弹不得,嘴却是能张开的:“你,恶毒!” “怪哉了,向大人说本官恶毒,那本宫倒要反问一句——你将此物瞒天过海带入元昌恶毒不恶毒 ,你利用此物陷害南兴恶毒不恶毒?” “你恶毒的时候倒要与我们讲道理?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事情。” 凌不语三言两语就揭示向天的双标,冷笑道:“仅凭你一人哪敢做这么大的主,想必此事你们国君也知晓并许可,你们不仁,我元昌不义,难道没有道理?!” 聂正早听得火起,现在大声附和道:“的确如此,我元昌素来是敌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既然敢招惹,就不要怪我们元昌诛之!” “凌爱卿的提议极好,那就劳烦向大人了,来人呀,将此处的福寿膏仔细清点,重量、数量均要对得上,仔细保管,以后便是向大人的孝敬了。” “今日之事以榜揭示给百姓,让百姓知晓,这件事情,凌不语,你熟啊。” 凌不语尴尬地摸摸鼻子,景泰也为之一动,当初为让他从岭南归都城,凌不语提前为他造势,说起来,聂正和凌不语都对自己有提携之恩。 只是,凌不语也好,聂正也好,都没有在事后强调自己的功德,更没有与他过往甚密。 这两人,真的只是认为他适合丞相之位,没有其它。 遮面的令明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凌不语,凌不语领命:“那臣可就任意妄为了。” “随你,传得越广,赏越重。”端木崇直接给了承诺。 凌不语领命下去,那向天此时将凌不语恨到骨子里,恨不得要了他的命才好,可惜令明也容不得他放肆,一把将他拎起来,他便叫嚣起来:“凌不语,你不得好死。” “那我们就等着看看——你和我,谁先死。” 那寿福膏是什么东西,能让人生不如死,临死的时候甚至不像个人。 这人能轻飘飘地将东西带进来,那就让他见识见识那东西的“好处”,这主意是损,可凌不语学过历史,两次福寿膏战争的后果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熟悉。 藏在骨子里的痛恨不会因为空间的变化而消失,只会令他更深恶痛绝。 那两次惨痛的教训也让华夏成为世界上最严格的国家。 齐王在边上直笑,这家伙真损,不过损得好,没见满殿的官员都十分解气,自从清除了李党,景相又是个不爱与臣子结交的,宁国公又远在边关还没回,满堂清静啊。 解决了此事,端木崇又对秦左说道:“秦使臣年纪轻轻却行事稳重,是南兴之福。” “多谢陛下赞誉,臣此次来只想代表南兴与元昌交好,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更不要提还要踩着南兴达成目的。”秦左拱手道:“事情解决,臣也告退。” 端木崇允他离开,凌不语挑了下眉,这青年,未来可期。 南兴得此人,幸事。 第421章 过了明路 此事料理完毕,诸臣终于忍不住议论纷纷,聂正自然是习惯性地要慷慨发言,怒斥了一番那玉林居心叵测,要说这聂正也是有好处的,能满足大家伙的情绪价值。 在朝为官大多端着,尤其在皇帝面前也要装几分温润样子,不敢像聂正这样豁出去骂得痛快,现在相当于聂正成了他们的嘴替,听着也痛快。 凌不语公然领命,下朝以后就叫来剑英,着他去找郑国公帮忙,送信一封。 郑国公看完信,哈哈大笑:“终于有老夫的用武之地,这不不好说,不出三天,保证让全都城的百姓都能知晓此事,咦,你这小子脸生得很。” 剑英如今也算适应了呆在凌不语身边的生活,说道:“小的是最近接替高兄弟。” “哦,那小子是去参加武举了吧,不过,”郑国公绕着他转了一圈,突然伸手拍打他的胸口,感觉到手底不一般的触感,赞道:“身手不错啊。” 剑英知道自己的来历不能明说,憋着一口气说道:“这也是大人看中小的原因。” “你倒是不客气,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此事老夫定能替他办妥,大可以放心。” 剑英从国公府出来,重重地松了口气,自从跟了凌不语,怎么说呢,他感觉到了凌不语与丞相的不同,凌不语更灵活,能随机应变。 就在几天前,一帮兄弟已经跟着路青云出海,出发前不见他们颓然,个个兴奋不已。 而留下的兄弟,不是进了凌不语名下的商号,就是留在凌家和县主府做护卫,全部安排得用妥当,凌不语说了,希望他们能跳脱出以前的身份,在元昌找到自己的位置。 丞相不会这样,丞相告诉他们许多新的东西,带他们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丞相的描绘里,人人平等,人人享有教育的权利,那是完全不同于现在的世界。 可在凌不语这里,你的想法和认知远超过现在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适应,生存。 而现在,剑英发现同伴们都乐于开启适应的生活,一个个都在积极开启新的身份,新的生活,剑英怀疑凌不语甚至向皇帝坦白过他们的存在,为何他们拿到了鱼符? 这个问题在剑英回工部向凌不语回禀的时候问出口,凌不语看他一眼:“你猜?” “大人……”剑英被弄得哑口无言:”请大人指点。” 此时别人不在,凌不语也就坦白来说:“初开始我的确想过将你们隐瞒下来,不知如何向陛下提及,但我很快发现——我很难瞒过陛下。” “知时务者为俊杰,这就是我的认知——我不会因为自己的想法远超过身边的人而试图挑战陛下,丞相的失败除了北安皇帝气量小以外,他自己何尝没有责任。” “非要彰显自己的优越不是件好事,我不过是在他失败的经验中总结进步,也希望我们不要拘泥于从前,所以在安排好你们后,我去面见了圣上。” 端木崇并没有收回令牌,他依旧能随时入宫,所以想清楚后,他直接入宫进了端木崇。 在御书房里,凌不语隐去了克敏和自己穿越过来的事,将克敏找到自己托孤,又如何与自己达成一致在阵前分化北安军队,又如何将这一队暗卫交给他,全盘托出。 凌不语更是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这帮人他要用,但不会让他们继续做暗卫。 剑英听得魂都要飞了:“大人这么有信心陛下会同意?” “他要用我,不得不信我,也不会任由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我就由得陛下去查。” 剑英听得头皮发麻,这凌不语的玩法和丞相完全不同,丞相是万万不会向北安陛下从实招来他自己养着暗卫,不然也不会君臣二人走到后来倒戈相向的地步! “关键的点在于你们来到我身边就不再是暗卫,没了这个身份,陛下还有何顾忌?” 剑英终于悟到了一些,心悦诚服道:“是大人高瞻远瞩,我等不用在元昌见不得光。” “只要不是暗卫,你们可以是海商高凌赫的保镖,可是以我商号的伙计,可以是县主府上的护卫,也可以是我身边的随从,陛下看到你们各有所职,反倒能放心。” “若是我执着隐瞒,让你们偷偷摸摸,进进出这么多号人,怎么可能不引起龙卫的注意。” “到时候事情被迫揭发,皇帝怎么想我?” “还不如主动出击,既然有地方安置你们,你们能安心在元昌开启新生活,一切好说。” “所以我改了主意——没有走路子帮你们解决身份问题, 你们手中拿到的鱼符也好,路引也罢,全是过了明路,光明正大,你剑英的名字就属于你自己。” 剑英实在不也相信自己就这么成了元昌人:“大人,多谢大人。” 凌不语笑笑,谁会愿意一直生活在暗处,能顶着光明正大的身份生活,何乐而不为? 剑英的归处,真正落下,这帮人,才真正为自己所用。 更好的是——皇帝那边也有交代。 剑英从凌不语那里复命出来时,后背已经沁出了层汗,他竟荒唐地觉得这位能赛过丞相。 克敏在他们的心中可比天神,丞相去世,他们悲痛欲绝,这些年他们是丞相的树洞,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认知,但现在,凌不语告诉他们另一件事——融合,才能活下去。 高凌赫今天去了练武场提前了解举武的场地,遇到一帮同是参加武举的汉子,一番比拼酣畅淋漓,回来就遇到面色莫测的剑英,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未料到被剑英轻易撇开。 这家伙的反应倒是快,被反将一军的高凌赫倒没有不满,咧嘴笑道:“身手可以啊。” 不等剑英说话,他又说道:“你若是个废柴,我也不放心你呆在大人身边。” 说完,高凌赫乐呵呵要去找凌不语了,剑英若有所失,也是抬脚离开。 魏妩今日回来得比较晚,原因无它,现在要替宁国公世子爷说亲事,那位宁国公夫人有心与她修好关系,指明让她负责,她只能去了宁国公府一趟。 第422章 不做半道忠臣 过程如何魏妩没提,但从脸色来看,想必小媳妇今天忍得痛苦,凌不语赶忙给她讲讲今日发生的事,这才转移了魏妩的注意力。 “玉林好肥的胆子,居然和西洋人混在了一块?”魏妩怒骂道:“祸害,杀得好!” “倒还是留了向天一人,让他给元昌百姓示范示范那福寿膏的‘好处’,现身说法比什么都管用,那秦左是个机敏的,没被拽下水,在陛下面前博了好感。” “何止,他竟放话说可以娶元昌的姑娘,今日外出碰到好几位夫人都在打听此事。” 凌不语的额心直跳,男人也可以看脸吃饭?不就是长得像个小白脸嘛,还真有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他,总不会远嫁到南兴吧,还是能留这位做赘婿? “我倒是和那些夫人说了,一方不是元昌贵籍子弟,这媒官媒所没法说。”魏妩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种媒还是省省吧,本以为是个良善之辈,听起来也是个聪明的主。” 不愧是他的小五,凌不语又提到刚才和剑英的对话,魏妩倒是早听他说过,只是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凌不语,你不想做半道忠臣。” 凌不语完全呆住,这丫头怎么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 “你本就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也是陛下一手将你送进官媒所,看似贬值,实则提拔,从一开始,陛下就将让你为他所用,而你也做出了选择——一条道走到黑。” “纵观古今,半道忠臣的下场都不太好,”魏妩说道:“你不愿意做半道忠臣,对否?” 凌不语笑了,摸摸魏妩的头,欣慰道:“你懂我,小五,皇帝虽然有一点不太妥,但其它地方我还挑不出毛病,他可以成为一代明君,我要押注到最后。” 端木家族不出孬种,太上皇也好,端木崇也罢,都是最适合帝王之位的人。 尤其是太上皇纠结万般后挑出来的皇帝,岂是泛泛之辈? 所以,凌不语甘愿奉上忠心,绝不会像克敏一样将在内心将自己凌驾于皇帝之上,犯下弥天大错,自然,洪烈的本性也不适合做那明君。 克敏终究是没有遇到自己的最佳拍档,至于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让时间来证明。 起码眼下他走过的路正验证自己的选择。 魏妩歪着脑袋,想到今日在宁国公的经历,不禁吐槽道:“这宁国公夫人眼光太高,看中的人选竟与太上皇后为陛下挑选的皇后人选多有重叠。” “哦?”凌不语这下子来了兴趣:“那你是如何处置的?” “我?我自然是直接告诉这些画像也躺在西行宫,宁国公夫人也不是傻子,立马表示等到陛下立后以后再提世子爷的婚事不迟,还让我替他们多观察观察。” 魏妩想到宁国公夫人以前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态度,依旧觉得好笑,她与宁应麟不过儿时的戏言,并未立下契约,怎么就成了宁国公夫人的心病。 现在好了,魏家复起,母亲嫁给陛下的舅舅,宁国公夫人后悔得很。 “听说她现在想与母亲修复关系,可惜母亲也是眼里容不下钉子的,知晓她当初如何嫌弃我,防备我,自然只肯做表面功夫,想像从前一般,是不可能了。” 就知道没这丫头解决不了的问题,提及皇帝立后,凌不语也替皇帝悲哀一把,从前因为李拜不得不将后位空悬,表面上独宠贵妃,现在该立后了,又不甘不愿,不过是将就。 凌不语是知道男人的劣根性的,越是得不到越是心心念念。 这也是检验端木崇能否成为明君的标准之一。 而宁国公府里,宁国公夫人正看着画像发愁,面前的宁应麒并不以为然:“五姑娘说得极是,儿子的事情推迟也无妨,陛下立后更为紧要。” “你父亲即将返回都城,等他回来再做主不迟,”宁国公夫人见儿子眉眼淡淡,忍不住说道:“你不会对五姑娘她……” “母亲,是儿子不配。”宁应麒说道:“我与五姑娘本就是我儿时的执念,也只是一厢情愿,母亲不必再说,儿子定会听从母亲安排娶妻生子。” 宁应麒尽量不表露出来自己的失落,与从前相比大为成熟:“母亲切莫再提此事,对五姑娘有影响,何尝不会影响儿子婚事?” “此话怎讲?” “若姑娘们知晓儿子心中有五姑娘,心中有她人,岂会愿嫁过来?” 宁国公夫人感慨道:“的确如此。” 不过她终究是有些懊恼,小声嘀咕道:“早知魏家能平反,她能有那般造化,我当初何必枉做小人。” 宁应麒不愿意再听,借故要做迎接父亲回府的准备,走了。 宁国公夫人一时哑然,等到身边的老妈妈进来,她又问道:“苏夫人可有回复?” “夫人,苏夫人说……不必强行交往,顺其自然便好。”老妈妈说道:“夫人这是何必呢,既然当初糊涂了一把,现在强行和好也有裂痕。” “你当我是为了与魏凌霄和好?”宁国公夫人叹息道:“你当我不知道国公爷他真当不起那左相的位置,而魏凌霄的女婿凌不语是陛下看中的年轻臣子,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修好关系,于国公爷是一大助力,于麒儿也有益处。” 老妈妈没有出声,只叹当初不晓得做人留一线,现在想要补救谈何容易,那苏夫人明显不是普通人物,能在敌国潜伏那么多年,又为元昌立了大功,多少人都想拉拢。 夫人是拿着一手好牌打烂了,现在后悔呀,晚了。 魏凌霄的确懒得搭理这位过气的旧时闺蜜,听母亲提到女儿受的委屈后,她这口气实在咽不下,此时躺在宅子里的躺椅上,看也不看桌上的帖子。 那帖子甚至沾了些茶水,显得狼藉不已,苏正珉将茶叶全部换了,问过大夫说孕妇可以喝才放心地采购进来,此时轻笑道:“你性子倒是直爽。” 第423章 大不了就一战! “经历了生死大关,就不想像以前一样谨小慎微,只想活得肆意些,她欺负小五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旧时情谊,魏家平反了,她倒想起来了?” 魏凌霄看着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如今小五是陛下义妹,又封了县主,魏家平反后开设书院,父亲的声势比生前更盛,她这是闻到味儿才过来,我理她才怪。” “夫人说得是,不理就不理,不过小五毕竟还要做官媒,咱们呢也不好太过。” 魏凌霄一顿,本以为苏正珉一介武夫,心思却如此细腻。 “知道了,对了,你在书院带学生,可有看好的?”魏凌霄说道:“武举即将开始,若有能上场拿到好成绩的,书院也能一战成名。” “倒有一个,不过据我所知,咱女婿身边的高凌赫也要上场,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魏凌霄失笑道:“怎么,你还能买通考官徇私不成,公开较量,谁赢谁上。” “那我可就让他上了,”苏正珉带这个孩子也不过一个月有余,说是他的功劳,倒不如说这孩子本就天赋过人,属于难得一见的天才。 魏凌霄听到天才之名,神色也是平常,若说天才,她听女儿说过,凌不语才是天才。 她甚至没有追问书院那学武的学生的名字。 夜深人静,被独自关押的向天在一间无窗的房间里发出阵阵哀鸣声:“放我出去!” 令明双手抱在胸前,戴着面具的他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都足以令人发怵,他盯着这自以为聪明的向天,冷笑道:“除了向大人外,所有人都被斩首。” “你们没有资格这么做,两朝开战之时尚且不斩来使,你们凭什么杀我们的人?” “就凭你们和西洋人勾结一气,就凭你们想把那鬼东西带入我元昌,祸害我元昌百姓,来多少个,我们杀多少个,向使臣,你还是老实些吧,今日起就吸吸这福寿膏。” 令明一声令下,龙卫们从暗处走出来,强行将这向天按住,他们个个蒙着口鼻,只让这向天吸食那玩意,向天初开始还拼命挣扎,后面或许是劲上来了,两眼一翻,飘飘欲仙。 直至向天瘫在地上,整个人完全陷入迷醉的后劲,令明才厌弃道:“自己都没有吸过,倒想让我们先淌这玩意儿,不是居心不良是什么?” “统领,这小子就交给我们吧,保证让他离不了。”一名龙卫信誓旦旦道。 令明颌首,一双眼冰冷地扫过众人,说道:“你们见着了吧,这东西非同小可,若让我知道你们私下吸食,一律斩首,绝不留情!” “是,统领!”几名龙卫面面相觑,统统低下头。 令明心有余悸,上次这些东西被一把火烧个干净,这次为警示百姓才留下来用这向天当试验品,以让百姓知道此物的厉害。 陛下考量自然是有数,百姓需得知晓才能防备,不然一旦无意中吸食,必定会上瘾。 便要从都城开始,向外扩散,让百姓视此物为洪水猛兽,才能真正防患于未然。 留下如同死狗一样的向天,令明回宫向陛下复命,玉林的使臣们均被处理干净,尸体也被拉走,令明习以为常,甚至不去问尸首去了何处,如何处置。 端木崇眉头深锁:“可给他用上了?” “陛下,向天服食过后突然亢奋不已,眼睛有明显变化,看似头重脚轻,似乎不清醒,另外,属下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只是不敢深闻,令所有人捂住了口鼻。” “凌不语曾经说过,初次吸食的人会头晕恶心,十分难受,但之后会产生莫名的兴奋感,初次吸食未必能感觉到妙处,后面会感觉到莫大的刺激感,直至完全上瘾。” “等到那时候就无法控制地想要吸食,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购买,而人反而是废了,不能再靠自己生存,丧失劳动力,所以,西洋人的计谋若是得逞,一损银,二损失。” “这样对我元昌来说简直是噩梦,只会将元昌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这帮西洋人实在可恶的,上次的一把火让他们起了戒心,这次才想联合玉林对我们下手。” 端木崇有种被人暗算的感觉,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手扶额心,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传凌不语入宫!” 凌不语大晚上匆忙入宫,见到皇帝的时候看到他眉头紧锁,心里知道怎么回事,立马说道:“陛下可还是为那些西洋人发愁?” “他们费尽心思要将福寿膏带进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只让朕毛骨悚然,玉林与他们沆瀣一气也实在可恶,但现在被发现,倒不足为惧,朕觉得还是西洋人更可怕。” “陛下所言极是,我们对玉林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且他们既然谋求我们的火器,想必自己还没有,目前为止元昌对付玉林绰绰有余,但就怕西洋人直接提供火器。” “陛下还记得吧,臣第一次接触火器就是西洋人将火枪带来,这说明西洋人早就快我们与北安一步弄出了火枪与火器,西洋人才是我们最要防备的敌人。” “如今我们对西洋人知之甚少,不知其在何处,要航行多久才能来到元昌,更不知道他们的经济、军事实力如何,未知的地方太多,这才是对我们元昌最大的威胁。” “这正是朕召你入宫的原因——你的西洋语教学准备得如何?” “臣已经撰写了初级教程,如今情况紧急,臣想先以此为基本在太学展开教学,”凌不语说道:“臣有直觉——我们迟早要与西洋人面对面。” “好!语言一通,许多事情都好办得多,不若然有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此事你要抓紧,工坊那边除了船舰改造以外,其余事情暂时移交给你的属下。” “臣遵旨。”凌不语立刻领命道:“陛下英明。” “这次事件实在令朕恼怒,朕最不喜被人暗算,玉林就算来问责,大不了就一战!” 第424章 皇帝的暗示 对此凌不语没有太多意见,他与皇帝也是一般想法,眼下的确国库不够充足,但若是让弹丸小国也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拉尿,日后只会让他国也一般行事,万万不能开这个头。 “臣深以为然,凡事终究要做出选择,比起再来一战的后果,被人小瞧,国威不在,有可能引来更多狼犬,不如背水一战,打就打了!” 这话说到端木崇的心坎里去了,玉林敢动,元昌就敢打,所以凌不语主持的船舰改革并不能停止,但也要同时推进西洋语的进行。 “你那两名属下如何?”端木崇问道。 提到赵起和白秦,凌不语还是相当满意:“臣远在北关之时,他们二人撑起了火器司,他二人出身不高,但贵在心思赤诚,臣以为他二人能担当大任。” “既是如此,你便放心地将其余事务交予他们,如此也算轻松。”端木崇话锋一转:“你觉得那南兴世子爷秦左如何?” “此人看着年轻,但心思细腻,不然也不会发现自己的货物被玉林动了手脚,他如今向朕请示——希望官媒所能替他物色一贤妻,也当是两朝联姻了。” 凌不语失笑道:“陛下,他这是当自己是来和亲的世子爷?” “他可不会留在元昌,娶来的妻子也会正儿八经地迎回南兴,此事朕欲交给小五去办。”端木崇看着他的神色:“小五深知道朝堂之事,定是会有分寸。” “多谢陛下对小五的信任,她定当办好此事。”凌不语不会替小五推了此事。 “小五素来小心,她办事朕放心,另外那件事,你别忘记了。” “臣已经向郑国公打过招呼,明日起说书先生会将玉林阴谋公布于众,世人皆知晓西洋人与玉林国的不轨之心,也让百姓知晓此事重大。” “但是,陛下,不排除有百姓会因为好奇悄然接触……” “这个好说,朕会下令刑部修定刑律,将吸食、倒卖福寿膏写进刑律之中,只要违者必究,与其它罪名一样可判徒刑,只要罪罚够重,朕不信管不住这帮人。” 凌不语低头,这就是他不会做半道忠臣的原因,从一而终,端木崇有明君之志,如今看来,也有明君之相。 “陛下,若是如此的话,不如顺便把拍花子也解决了吧,拍花子之祸实在是影响重大,多少家庭因为拍花子作恶而家破人亡,臣以为拍花子也应该重拳出击。” 这年头的人贩子就叫拍花子,专门挑弱小的儿童妇女下手,孩童小大多是卖给无子的家庭,而姑娘家家则要惨得多,运气好一点的会被卖去为奴为婢,最惨的是卖去青楼。 好好的姑娘被拍花子害得沦落风尘,下场凄凉。 而现在的信息不够通达,技术也不够先进,如何在黄金期找到人?一旦失去最佳的寻人时机,这辈子都很难再相见,凌不语思忖许多,才在这个时机挑出来。 端木崇笑着说道:“好,明日朝会你再提出,和刚才那一条一起。” 皇帝这是要抬举自己了?凌不语心里微顿,知道这是皇帝向自己递出来的积极信号,本就是皇帝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却让他去抛了引子,这不是抬举是什么? “多谢陛下。”凌不语说道。 端木崇的眉头微挑,话锋突然一转:“景相身体不适,朕派了两位太医前去看诊,这才知晓景相患了消渴症。” 这个病症凌不语知道,这就是糖尿病,也不知道是一型还是二型,但这是在后来都是只能靠吃药打针维系健康的病,不能治愈,但能控制。 但在这个年头想要控制好还是有些难度,只能靠汤药。 景相居然得了这个不死的病症,凌不语实在是感慨,随即有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愕然地抬头,对上端木崇的眼神:“陛下……” “你心知就好,此事不宜宣扬,”端木崇正色道:“你去太学也好。” 这话意犹未尽,凌不语不敢想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难得失态,手指轻颤:“臣知晓。” “你和小五也说一声吧,那秦左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他此次于元昌也有功,朕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但也要好好想想,哪家的姑娘适合她。” 这话可就太有悬念了,凌不语替自家小媳妇捏把汗:“臣会转达给小五,让她看着办。” 正在房间里等着凌不语归来的魏妩正翻看着话本子,此时莫名地打了个冷颤,现在温度都上升了,居然还能起鸡皮疙瘩? 等到凌不语回来,魏妩才知道接到个难活,这可比为宁国公世子说媒难多了。 凌不语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安抚地摸上去,他当然也知道难,给南兴世子爷说亲,那是撮合跨国婚姻,在交通便利的现代都有各种各样的难度。 比如风俗、饮食、文化等等都有差异,哪有那么容易融合? 何况这位世子爷是要回国的,不是给元昌做女婿,是要将人带走。 “这世子爷是疯了吧,为什么要祸害我们元昌的姑娘。”魏妩不情不愿地嘟起了嘴巴。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将是最难的一次。 “秦左的父亲是南兴皇帝最小的弟弟,得封成王,他是皇帝的亲侄子。”凌不语道。 魏妩说道:“要是按门当户对的话,我得给他找个郡主,但咱们陛下才多大年纪……” 等等,魏妩的眼睛亮起,她欢呼着冲进凌不语的怀里:“多谢夫君提醒,我有主意了。” “这样就好。”凌不语顺势环住她的腰,看着她撒娇,心都要融化了,“这秦左有些心计,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要小心,向天是又坏又蠢,但这位可是精明人。” “知道了,夫君,”魏妩想到母亲和聂明月都有孕,小心思泛起来,小手在凌不语的腰上轻轻地摸摸,小心翼翼地戳戳:“夫君,明月姐姐都有孕了。” 凌不语目光一闪,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他今天才刚弄来的羊肠套,还泡在水里呢。 第425章 不舍近求远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魏妩自然是见到了那东西,不禁撇撇嘴,这东西是男子用的,就是用来防止有孕,凌不语舍不得她喝防有孕的汤药,就弄来了这东西。 用起来麻烦,但为了不让她意外有孕,凌不语也能耐住性子,提前浸泡再使用。 “不想用……”魏妩轻轻地说出自己的诉求,眼睛里不知何时水汪汪,轻轻扯着他的袖子:“母亲有孕在前,我们的孩子不会比他的舅舅年纪大,不就够了吗?” 凌不语叹口气,这乖宝怎么就莫名地想生孩子呢? “我哪是为了岳母,岳母也好,你也罢,我都担心生产不顺,鬼门关里闯一闯,我和岳父要操多少心。”凌不语说道:“我认识的那位太医之后马上要来都城。” “但他有多少把握谁能知道,岳母算是这个朝代的高龄产妇,而你年纪太小,我想着就算二十再生也无所谓,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我替你挡着。” 魏妩这才收回眼神,想到他所说的高龄产妇,对母亲生育也极为紧张:“你所说的那位也是反贼之后?” “他祖上是宫里有名的太医,现在提起来应该还有人知道——于震,赫赫有名的于太医,他就曾经提出要发展妇产科,提升元昌生育率,保障女子的生育安全。” “所以他一直在研究这方面,可惜,后来卷入我曾祖的造反事件中,他所有的研究也戛然而止,不过于大夫多少继承其先祖的医术,如今他已经在路上了。” 魏妩安心不少,凌不语又说道:“我去信与他说好,在岳母生产以前就劳烦他住在岳母府上,直到岳母顺利生产为止,费用也由我掏了。” “那他只照顾母亲一人是否太过浪费?” “可以允他在外面出诊,只要不耽误岳母的事情就好。”凌不语当然知道现在对元昌的百姓来说医疗资源有多重要:“所以,放心了吗?” “哦,那还是用吧。”魏妩没察觉自己的这句话如同邀请,凌不语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走向泡好的羊肠套,这玩意就是古代人用的避孕套,说实话并不贴合,但好过没有。 驿站之中,秦左看着房间里堆放的宫里送来的各种物品,拿起其中一盏宫灯,这灯是宫里用的,造型别致,这是将秦左房间里的摆件全部换了个遍。 榻上的用品也悉数换成宫里用的,瞬间让居住环境好了不少。 秦左看着桌上摆放的御书房送来的点心,拈起一块轻轻地笑了:“元昌陛下果然英明,也不知道向大人现在如何了。” 其部属打个冷颤,这会儿他们也知道那福寿膏不是什么好东西,向天自引麻烦,这下不仅坑了其余使臣的性命,自己也被坑进去,命是暂时保住,但下场好不了。 “世子还管他做什么,他居心叵测,自己想惹事就罢了,还想将我们也拉下水,一肚子坏水,现在落得这般下场,是他应得的。” “你说得没有错。”秦左轻轻一笑:“向天一路上积极与本世子交好,摆足了姿态,不过是看本世子年纪比他小,过来也只是顶着世子的名号,不像他,还是个侍郎。” 骨子里瞧不上他,还要与他交好,自然能让他提防起来。 “还是世子精明,成功防备,现在还让元昌陛下对我们刮目相看,接下来的谈判必定顺风顺水,若是元昌同意出售火器,那我们此行的任务就完成了。” “西洋人……”秦左双手扣在一起,毫不犹豫地说道:“这西洋人一出手就废掉了玉林,你说,我们南兴要淌这浑水吗?” “世子英明,依属下看这西洋人就不是省油的灯,还是敬而远之地好,看那玉林和西洋人混在一起,现在得到了什么?命都没了,向大人更惨——生不如死。” 秦左微微一笑,淡定地拨弄着手指上的扳指,轻笑道:“的确,西洋人在何处我们都不得而知,但可以判断与我们南兴相距甚远,而元昌和玉林、北安才是我们真正的邻国。” “南兴不必舍近求远,与邻国处理好关系更为重要,玉林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可是,元昌不太愿意出让火药,咱们这一趟会不会跑空?” “急什么?”秦左有些不赞同:“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咱们走着瞧,本世子可是要把自己都搭进去的,对了,本世子明日就去官媒所。” 既然得了皇帝的许可,看来皇帝是允许他在元昌带个媳妇了,有了姻亲关系,以后才更好说话,可惜,秦左想到那张可爱娇俏的脸庞,她竟是成婚的妇人。 次日一早,魏妩就早早地到了官媒所,到达后先和各位姐姐交代先将宁国公世子爷的婚事放一放,不必着急。 听到原因,柳湘咂舌道:“这宁国公夫人也是心急,怎么连太上皇后看上的人也要抢?” “这有什么的,说明她与太上皇后的关系不够亲近,都未能得到讯息,这信息滞后可要不得,要是得罪了宫里,宁国公要气得呕血了。” 魏妩将在西行宫里见过的画像全部做了标记,这些姑娘何止不能说给宁国公世子,其余家的公子也是一样,都要等到陛下立后结束。 柳湘对魏妩的细心叹为观止:“你也是煞费苦心,只望不要得罪人。” “怎会,这些夫人若是知道这些姑娘是太上皇后瞧上的人,恐怕自己都要缩起来,不敢相争,”魏妩说道:“论起识时务,谁能敌得过这些夫人。” 柳湘想到自己成婚后的种种遭遇,也是轻笑道:“的确如此。” 林氏拿着文书进来,不以为然地说道:“少理会她们,我们官媒所是在陛下授意下成立的,所做的事从未有违陛下心意,这也是为了成全她们的脸面。” “对了,南兴世子爷来了,指明要见小五。”林氏放下文书,眼底直冒星星:“这位世子爷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眉清目秀,要是穿上女装,说不定比女子还好看。” 柳湘忙示意她噤声:“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位可是南兴使臣。” 第426章 可爱娇俏又聪明 林氏也是成了婚的人,微一吐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是看到美男子忘了形了。” 魏妩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衫,正式出门迎接这位南兴世子爷。 她今日穿着青色的衣衫,并不似别的官夫人那般华衣加身,青色的衣衫只衬得她温雅可爱,有几分别的已婚妇人没有的清纯感。 要是忽略她梳着的妇人发髻的话,只当她十五六岁。 “妾身魏氏见过世子爷。”魏妩上前施礼,端着温柔的笑意。 “在下南兴使臣,成王府上世子魏左,在下已经知晓五姑娘贤名,这次就劳烦五姑娘操心了。”魏左起身,目光落在她头顶的木棉花发饰上。 “陛下昨日转告妾身夫君切要替世子寻一良人,所以妾身一大早就筛选了一些画像,还请世子爷移步。”魏妩侧身,伸出来手:“请。” 魏左跟着魏妩进了她的办公间,里面布置得清雅,放置文书和画像的柜子整整齐齐。 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兰花,魏左看了一眼,发现品类罕见,价值不低。 “官媒所替世子精挑细选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还请世子过目。”魏妩大清早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昨天晚上经凌不语一提醒,她心中其实早匹配。 但总不能上来就拿出自己最看好的姑娘,而且,她并不知晓世子爷的喜好。 看着张开的六幅画像,秦左一一扫过,看得颇是认真,从魏妩的角度看过去,这位世子爷不枉林姐姐看得发怔,这五官的确好看,尤其眼睛,虽然是单眼皮,却挑了凤眼。 秦左大致看了一下,画像上的女子均是温雅型的,不是抚琴就是看书,或是手执团扇,双目含情,都是走得大家闺秀的风格。 “这些姑娘都很好,只是一眼看过去,我并没有心动的感觉。”秦左说道:“或许一眼钟情、一眼心动的事情太难了吧。” 魏妩心道要是严格说起来,凌不语对自己算是一眼心动了,只要初开始感兴趣,其实就是有好感,有动心,只是确定感情要晚些。 可惜,世家子弟不能随心所欲,每桩婚事都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秦大人,妾身斗胆问一句——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或是贵国国君对这桩婚事有何期待?”魏妩见他对画像上的女子都不太有兴趣,直截了当地问道。 魏左看着魏妩正经的面容,不知为何嘴角扬起:“我本人喜欢可爱娇俏又聪明的姑娘。” “只是……父亲或皇叔叔自然是想与贵国的皇家攀上关系,这样才能亲上加亲。” 魏妩倒是意外他的坦白,也在同时松了口气:“人生在世,有舍有得,世子爷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享受这份荣光的同时也注定要为家族付出,包括自己的婚事。” “南兴与元昌不少婚俗相同,有共通之处,所以妾身才要问世子爷一句——究竟是娶自己喜欢的,还是娶最合适的,这一点对官媒所来说尤其重要。” 看着认真的魏妩,秦左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烈:“怎么办,五姑娘,好想同时兼顾。” “那可不行,”魏妩严正地说道:“若是这桩亲事不是双方满意的,岂不是成就一对怨侣,妾身在官媒所见过不少恩爱夫妻,却也见过不少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的夫妻。” “妾身既然应允陛下要替世子爷寻一桩良缘,只想手上出去的姻缘都是美满。” 秦左颌首说道:“五姑娘所言有理,那么能不能为我寻找一位既娇俏又可爱且聪明,同时出身又能与我这身份匹配的呢?” 这一点早在魏妩意料之中,她淡然道:“世子的条件清晰,妾身这边就好办了。” “看来五姑娘有人选?” “只是初步想法,只是对方身份特殊,妾身也要去问上一问。”魏妩说道:“只是让我们元昌的女子远嫁,心中总是不舍,将来与世子一同离开,但是与亲人生离。” “的确如此,所以本世子可以向元昌陛下保证,不论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必定好好珍惜,且会经常带她来元昌探亲,绝不会像以往的联姻一般一娶了之。” 秦左说得真诚,本来有戒心的魏妩都觉得要对他刮目相看,只是,动嘴皮子还是简单。 魏妩微微一笑,眼睛亮晶晶:“世子要说到做到才好,不然嫁给世子的姑娘太可怜了。” 魏妩的坦诚让秦左也翘起了嘴角:“五姑娘说得是,其实南兴与元晶并没有什么不同,本世子娶的姑娘必定是名正严顺的世子妃,日后都越不过她去。” “说得再多不如做得好。”魏妩收敛了笑意,正色道:“陛下即令妾身替世子张罗,妾身必定会尽全力让双方满意,否则……” “我懂。”秦左说道:“五姑娘不想看到一桩孽缘产生。” “正是此事,不过诸位夫人对世子爷的第一印象极好,倒是能让妾身开个好头。” 秦左只是笑,眼睛却像粘在魏妩的脸上,魏妩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直白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撇撇嘴,恰好柳湘对这位世子好奇,借着送茶水的功夫进来。 “世子,请用茶。”柳湘看着一边收起来的画像,讶异地扬扬眉:“这么多世家千金,世子就没有喜欢的吗?哎呀,这可为难死我们小五了。” 魏妩强忍着笑容,柳湘素来说话大胆,现在嫁人后更是放得开:“看来是咱们元昌的姑娘入不了世子的眼?” “柳姐姐误会了,世子不是这样的人,是我准备的不足,世子,这位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名为柳湘,也是我们官媒所的老人了,素来爱打趣,还请世子莫要介意。” “原来是柳夫人,幸会,幸会。” 柳湘不着痕迹地打过招呼,这秦左既然挑出了条件,今天不能如愿便也先告辞,魏妩送他到门口,目送他上了马车才折回来,和柳湘眼对眼。 “是个聪明的,你只提了大理寺卿,他却能脱口而出我是柳夫人,可见对我们元昌的朝堂情况十分了解,做过功课才过来,”柳湘提醒道:“这男人,可不能只看脸。” 第427章 见王妃 魏妩被柳湘逗乐了,但也点头应允道:“的确如此,我家凌大人也是这么交代的,这人能把向天拉下马,自己倒得了陛下赏识就可见其心性不一般,我得小心行事。” “你挑的哪些千金,他竟是一个都瞧不上?” 魏妩把刚才的画像拿出来,全部摊开,柳湘一看大概了解了:“这些都是典雅娴柔之风格,看来他不喜欢这种端着的,那可是喜欢外向些的?” “听着是如此,又要可爱,又要聪明……” 魏妩说到这里,发现柳湘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也不禁愣住:“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这位世子爷说的人就是你啊,小五,”柳湘惊呼道:“若不是巧合,简直就是按着你的标准来找的!” “姐姐莫要瞎说,怎么可能?”魏妩在这方面本来就迟钝,自然是不信:“我可是已婚妇人,姐姐莫要开玩笑了,而且嫁给世子的姑娘要远去南兴。” 柳湘无奈地叹口气,这丫头实在是在这方面不开窍,她是不晓得自己看上去哪里像成婚的女子,说她刚过及笄之年都有人信。 罢了,不开窍也好,方能如常应付秦左,不至于尴尬。 “那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有一人……”魏妩深思道:“只是不知道那边会怎么想,柳姐姐,我这就要过去拜访。” 魏妩说做就做,立马就收拾一通独自前往一处地方,等到马车在那府门前停下,她走下去的瞬间抬头一望,心头感慨。 曾几何时这里也是门庭若市,如今却门罕有人来,恐怕自己就是不多的客人了。 听闻有访客,府里的女主人更是有些讶异,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管家:“你说是官媒所的五姑娘,不,现在该称她一声县主了。” “正是,如今人就在府外候着呢。”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让人进来?” 魏妩顺顺当当地进了府,看到府里的女主人主动迎出来,内心也一热,这可比去宁国公府舒坦多了,她上前行礼道:“见过王妃。” 出来迎接魏妩的正是被圈禁的端王之正妻——端王妃。 两人上次有交集的时候还是为端王世子说亲,彼时为端王世子说成了太医院常医丞之女常婉婉,未料到的是这两人倒是过得和和美美。 而端王世子也算争气,后来进入工部,虽说职位不高但贵在能从底层做起,不摆王世子的架子,又是在重实绩的工部,也算是真正地有了自己的位置。 而常婉婉是太医之女,从小也爱读诗书、医书,个性淡泊,在旁人觉得她挑选端王府实在是一步烂棋时,她却和端王世子恩爱无双,端王世子更是直接不想纳妾。 端王妃因为儿子的婚事、前程双双顺利,终于不复去年的苦相,满脸笑意:“县主怎么来了,实在让我惊喜,快,里面请。” 闻讯赶来的还有世子妃常婉婉,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相见,常婉婉打扮得清雅,并不算华贵,与如今的端王府倒是合适,跟在婆婆身边,很有长媳的样子。 “端王妃,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事相商。”魏妩知道端王妃自从端王被圈禁后便不再出席任何活动,包括宫宴,如今可以说是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所以她没有机会见到秦左。 端王妃讶异道:“何事?” “我记得府上有好几位及笄的姑娘,”魏妩说道:“如今也到了能说亲的年纪。” 这事倒是让端王妃一喜,端王得势的时候可不老实,侧妃什么的一堆,嫡女庶女都有,要说及笄的姑娘,她自己膝下就有一位,而侧妃所生的女儿有三个,剩下的就不够年龄。 两位侧妃早就与她抱怨过女儿的婚事不好安排,她正寻思要不要发力,魏妩就来了。 端王妃是有私心的,两位侧妃以前没少给她使绊子,现在全家落魄,倒把她当成主心骨。 魏妩也不客气,直接将秦左的情况一五一下地说完,顺口提了一句那秦左优越的外表,长得好看,邻国世子,皇帝的亲侄子,除了远嫁以外,听上去的确是个好去处了。 “世子爷得要门当户对,所以我一想,世子爷对上小郡主倒也合适,只是要远嫁,所以我不敢在世子面前多说,先来探听王妃您的意见。” 这下把端王妃难住了,要说不情愿?未必。 如今的端王府在众人眼里就是落魄的凤凰,连世子都不好娶妻,女儿更不好嫁了。 世家之间谁不是想着锦上添花,强强联手,现在的端王府除了还在苦苦支撑的王世子,还有什么长处,府上的姑娘就连别家府上的帖子都拿不到,完全被忽略。 虽说皇帝对除了端王以外的人宽容以待,并没有往死里整,所有规制都和从前一样,奈何这世上从来不缺少势利眼,除了生活不愁,地位却一落千丈。 常婉婉在边上听得真切,低语道:“若不是要远嫁,对府上的妹妹们来说都是好事。” 不说两位侧妃,端王妃自己也舍不得女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年鲜少回来,这和以往的和亲有什么区别,若是这位世子爷能做上门婿还差不多。 这结果与魏妩的猜想也差不多,若无顾虑那得是什么样的父母? ”世子妃说得是,所以远嫁这一道关口实在是难住我了,我也是想来想去才觉得应该直言不讳,世子生得俊美,不少夫人亲眼所见,说句丰姿无双也不过分。” “不知与你夫君凌不语相比如何?”端王妃也有几分好奇。 “两人倒不是一个风格,我家夫君自然是好的呀,当初放榜之时也是接了不少绢花的状元郎,这位世子爷有些男生女相,那张面孔的确是生得漂亮,我家夫君更英气些。” 端王妃和世子妃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不过对男生女相还是有些兴趣。 “依县主所说,这位世子爷生得可不是一般地好了?”端王妃终于说道:“如此相貌、如此地位却千里迢迢地来娶元昌女子,这恐怕另有深意了。” 不愧是皇家的媳妇,一下子看到背后深意。 第428章 简直是对牛弹琴! “如今看来的确是想与元昌交好,不惜贴上一位世子,且听我那夫君讲,玉林不怀好意,还是南兴的这位世子爷揭发,其诚心可见一斑。” 端王妃都快不问世事了,自然是不晓得的,而端王世子官阶低,也只上大朝,小朝不上。 现在城中才刚开始流传那玉林向天干的坏事,端王妃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魏妩耐着性子将两朝使臣过来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完,顺便提了一句:“现在城中有说书人的地方应该都在说此事,不久后就传遍全城。” 端王妃与世子妃听完迟迟没有出声,在他们看来,这桩亲事的利与弊是如此明显,一时间让她们不知道如何抉择。 “如今端王府上有三位及笄的姑娘,一位是我的嫡女,两位是侧妃所生,要是论起来门当户对,只有我的女儿够格,她有郡主封号——安福。” 另外两位虽说也是端王的女儿,但身上没有郡主的封号,地位上自然要下一城。 再说人家是堂堂正正的世子爷,那就是嫡长子,也不可能拿庶女打发他,这么一算,也只有安福郡主了,郡主配世子,这的确是魏妩此前的打算。 “此事的利弊的确明显,所以我不敢直接在世子面前提到郡主,也算是故布疑阵,先用了些画像给世子一个交代,但世子都没有瞧上。” “我这前脚送走世子,后脚就来了王府,就是想和您通通气,也提前了解您的意思。” “若是愿意,我自然用尽全力来撮合这桩亲事,若是介意远嫁有所顾忌,那便不提了。” 端王妃知道魏妩的风格,虽说灵活但绝不会巧舌如簧,一是一,二是二,什么事情都不会含混,将一切讲清楚,日后也好。 “此事来得突然,”端王妃并没有一口回绝:“容我好好想想。” 魏妩一直握着茶杯,现在才觉得手心的温度不低,颌首道:“事关郡主的将来,理应如此,我就等着王妃的回话了。” 常婉婉一直闭目深思,此时才说道:“这位南兴世子爷是个聪明人,小妹的年纪尚小,端叫一个天真可爱,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位嫂嫂倒是个管事的,这一下子想到关键,的确,秦左并非普通之流,有心计着呢。 魏妩叹了口气:“我与这位世子爷打交道虽然仅仅一次,但从听来的情况来看,此人是为了南兴才愿意迎娶元昌女子,是为了国家大义,在这种情况下,儿女情长倒是其次。” 常婉婉叹息一声,她自己虽然是自行选择了端王世子,曾经引来不少闺中好友的质疑,但她如今的生活也算是漂亮的回击,夫君房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夫妻俩同抗甘苦。 但妹妹安福小郡主心性纯良,公公端王没犯事前对这位女儿也是极宠爱,养成了她纯真的性子,端王府出事以后,小郡主长时间都走不出来。 虽然不敢据功,但自从她嫁进端王府,没事的时候就与她相陪,再加上陛下履行承诺,真没有对端王府赶尽杀绝,果真只针对端王一人。 外人看着凄凉,其实他们过得还挺自在的,没有应酬反而省事。 “县主,可否准备世子爷的画像我们看看,或是寻机会让小妹见见这位世子爷再说。” 常婉婉没有把事情说死,坚持道:“民间说有情饮水饱,若是小妹真心喜欢,那倒也好说,所以还请县主帮忙。” “画像到底失真,不如由我来安排一场,到时候由世子妃带着郡主前去。” 端王妃的眼睛亮起,若是她带着太醒目,姑嫂二人出去逛个街也无可厚非:“好得很。” 送走魏妩,端王妃拉起常婉婉的手说道:“婉婉,你怎么想?” “小妹的婚事在都城来说的确难办,高不成,低不就,若是低嫁委屈了她,若是高嫁,现在难矣,世家都势利得很,见端王府失势,终究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可是远嫁……”端王妃一想到自家女儿纯真的模样就头痛:“对方又是那样的身份。” “若为正妻,又有元昌撑腰,倒也不怕南兴作歹,”常婉婉说道:“儿媳以为国强则民强,南兴既然有心求好,想必也是认真考量过要偏向元昌,这次倒是个机会。” 端王妃其实也是这么想,她让常婉婉去找小郡主说明此事,自己则去了幽禁端王的院子。 这地方是整个端王府里最冷清的地方,院落外面始终有人看守,端王不能进出,但端王府里其余人能进出,平日里会送吃食、送衣物,端王妃也时不时过来探望一番。 说是时不时,她上一次过来已经是年时,为了安置端王过年节的事。 想到上一次的不好回忆,端王妃皱起眉头,和守卫们打好招呼进去,推开那两扇门,只见以前不可一世的端王现在缩在床榻上,边上摆着没喝完的酒,整个屋子酒气冲天。 听到脚步声,满脸胡子的端王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有件事情与你商量,关于安福的婚事。”端王妃气不打一处来,过去将窗户打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她才觉得好受些:“想听听你的意见,无论如何你是她的父亲。” 半炷香后,端王妃怒气冲冲地从这间院子里离开,身后的两扇门砰地一声合上,屋里传来端王的一声低呼:“打赢了北安,怎么会,怎么会,哈哈哈哈。” 端王被圈禁这么久,依旧做着端木崇遭受打击的美梦,没成想端王妃带来的却是元昌大盛北安,还得了北安的进贡,更将边界线推了出去。 端木崇在民间的威望更甚从前,而南兴意在与元昌交好,这是因为什么,元昌强了。 元昌有了火器,有了火炮! 他败了,端木崇的皇位还坐得好好地,甚至更稳当,可如今端王妃居然想着将他们的女儿嫁到南兴,这不是给端木崇做嫁衣裳? 端王破口大骂,气得端王妃愤而离开,这人现在满脑子全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也不想想他还能喘气全靠陛下留了一手,太上皇保着,不然这世上还有他这个人? 对于女儿的婚事没有半点正常的意见,只看到这桩婚事对元昌的好处,对陛下的好处。 简直是对牛弹琴! 第429章 不如一刀斩了 魏妩从端王府出来并没有松口气,王妃的疑虑与她想的一致,这桩婚事能不能成真不好说,等到她回到官媒所肚子咕咕叫,她去小厨房随便吃了碗面。 等出来的时候看到凌不语坐在厅里,情急之下快步走过去:“你不用当值?” “我去了太学,接你下值,顺便去城中走走。”凌不语其实是想去看看国公爷的安排如何,顺便带小五去酒楼尝尝新菜。 柳湘刚好听见,冲出来说道:“我也要去。” “那就叫上柳大人一起,不过也要看大人有没有时间。”凌不语笑而不语,最近城中看着平安无事,但大理寺侦办的重案却一件不少。 柳湘未置可否:“不叫他也罢,不是还有言声嘛,去书院接上他一起。” 她与柳言声是有些母子缘在身上的,两人虽未有血缘关系,却十分亲厚,那柳言声早就改口叫了母亲,平日在府里也粘他更多。 于是乎,三人等到官媒所下值就去书院等着柳言声,柳言声虽然年纪不大,但身材却与其父肖似,抱着书袋走出来,一看到他们,便昂首阔步地走过来。 身后跟着的学子们都不约而同地议论起来:“那是柳言声的继母吗?” “边上那位我知道,是状元郎凌大人,还有县主大人。” “他们怎么都来接柳言声,他现在好大的面子啊,以前没娘,爹不疼的,此一时彼一时。” 柳言声听得清楚,丝毫不理会他们,快步走过去先给柳湘行礼:“见过母亲,见过凌大人,见过县主大人。” 魏妩看他生得端正,活像个缩小版的柳韶峰, 却比柳韶峰要可爱得多,不禁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说道:“这么板正,走,姨姨带你去吃好吃的。” “去哪里?” “云起楼,走!” 柳言声在同窗们羡慕的目光中登上马车,见没有父亲,问道:“父亲还在忙?” “你父亲不晓得在忙什么案子,昨夜就一夜未归,大不了一会给他带一份送到大理寺,”柳湘淡淡地说道:“不碍事。” 柳言声却极是敏感,立马看了柳湘一眼,啪,柳湘给他一下:“不许瞎想。” 他小小的人儿,不知为何思虑却多,现下恐怕是想到父母感情不和,只因为柳湘的语气太淡,柳湘如何不知这小人儿,说道:“我与你父亲又不是少女与儿郎,平凡过日子罢了。” 魏妩看着这半道母子的相处模式只觉得惊奇,别人都说继母难当,但柳湘和柳言声就像上辈子注定好的母子,两人迅速融合,且在柳韶峰受伤期间互相照顾,生出感情。 经历过患难果然不同,这么看上去,不知情的人谁敢说柳湘不是柳言声的母亲? 原本就想要孩子的魏妩又看得眼热,此时下值高峰,官道上的马车不少,道路两边的食肆慢慢坐满了人,就连路边的小摊子也是人满为患。 这就是都城,有全国最多的人口,人口有流动才能促进消费,带动经济。 人口,生育,婚嫁,这都是重要的因素。 这下是凌不语当初进官媒所时所主张的——人口是第一劳动力。 云起楼生意极好,凌不语早派剑英通知要去,但没有预留包间,而是在客人最多的大厅预留了位置,进去的时候,那说书人刚才讲到最激烈的地方。 “诸位,这两国使臣中有一国心怀鬼胎,竟与西洋人勾结将一物带入我元昌,意图祸害我元昌,诸位不妨猜一猜,这南兴与玉林,到底哪一朝心怀鬼胎?” 这发问引得百姓们争先押注——“南兴!”、“玉林!” 看来是各有支持,说书人一拍案,叹道:“这与西洋人沆瀣一气之人实则玉林的礼部侍郎向天,他不仅将臭名昭着的福寿膏带入咱们元昌,还故意混在南兴的货物当中。” “他这是意图构陷南兴,拉南兴下手,可惜那南兴使臣虽然年纪轻些,却敏锐地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顺便将此事揭发,陛下一怒之下破了规矩。” 有好事的食客大声问道:“敢问是什么规矩?” “两朝交战且都不斩使臣,但陛下一怒之下将除了向天以外的使臣全部拉出殿外斩首,但只留了罪魁祸首向天一人,敢问大家知道为何?” 这说书人卖关子的本事一流,不过对享受美食的客人们来说只是增添兴致罢了。 有人眼睛尖,发现凌不语坐在角落里,兴奋道:“这不是凌大人吗?凌大人肯定知晓。” 说书人一听,这还得了,有人来抢自己饭碗了,正忐忑时,凌不语说道:“我就不砸人饭碗了,此事也应该让大家知晓知晓,否则外人以为我们元昌百姓愚钝。” 这话一讲,说书人瞬间明白,赶紧说道:“陛下留着这向天据说关入了天牢,人还活着,但从关押之日起就让他吸食自己带过来的福寿膏。” “啊,这是为何?”有百姓不解地说道:“此人如此可恶,还不如一刀斩了便是。” “可不是,留他还见着明日的阳光,陛下是不是太心慈手软了?” “咱们老百姓知道此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有多少人知晓?此事追溯起来还要追到西洋人到访之时,只是那时候就被凌大人发现,所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大家伙就想到那时候突然起的一场大火,将皇家的驿站烧得厉害,原来是为了烧毁那些害人的玩意,后来西洋人一走,也有一些传言出来。 但大家都只知道此物,未曾见过,虽说有凌不语示警,但大家伙也有疑虑——此物真的对人体有害,而且极易上瘾? “陛下此举就是为了让百姓知道此物有多厉害,总不能拿咱们自己人来坑害吧,这东西是什么人带过来的,就由什么人来试,不是很合理嘛。” 大家哄然一笑,对这个说法并没有太大的异议,凌不语掐算了一下时间,在这个点,至少有三十家以上的食肆说书人在同时讲述这件事情,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必定宣扬开来。 第430章 发作的向天 但这样并不足够,凌不语朝外面瞟去,看来时间未到,在说书人又将回溯起那帮西洋人来的时候,以及这次西洋人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一五一十地向百姓道来。 等到凌不语吃到六七分饱时,外面突然一阵喧哗,有人好奇地向外张望。 凌不语一记眼神过去,云起楼的伙计立刻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进来说道:“来了,来了,外面游街呢,那向天就关在笼子里!” 此时无人知晓这伙计是怎么知道关起来的就是向天本人,没人追究这一点,就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全是椅子倒推的声响,一个个急不可待地起身出门想要看看向天其人! 这中间也有在使臣入城时见过向天的,一时间云起楼的大厅空了大半,掌柜们和伙计们都忧心忡忡,唯恐有人趁机逃单。 凌不语不急不缓地起身,走过去和掌柜的说道:“云起楼为陛下办事,不必计较得失。” “是,大人说得是。” 凌不语带着魏妩他们没有出去凑热闹,直接去了二楼,那里有一处得天独厚观察的地方。 临街,靠窗。 只见一辆囚车正缓缓驶来,百姓们出于好奇跟着囚车移动,囚车里的高贵侍郎大人现在衣衫脏污,整个人颓靡不振,头懒洋洋地歪在囚车里,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神魂。 那些曾见过他之前风采的百姓咂舌道:“这人现在怎么这个样子,仍记得初入元昌时意气风发,不过看着这身上也没有伤口呀。” 不仅没有伤口,其实每天都不短吃短喝,奈何这人已经依赖上福寿膏,一不吸食就全身难受,鼻涕眼泪横流,全抹在身上,又不想动弹,可不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眼看着马车到了云起楼门前,囚车直接停下了,那向天一直伸手挡着自己的脸,心中是无尽的愤恨,他现在终于人不人,鬼不鬼。 他突然身子一抽,全身难受,不由自主地就缩成一团,身子控制不住地抖动。 有百姓看出他不对劲,只以为向天抽羊角疯,而柳湘则发现押送这向天的居然是自家夫君,柳韶峰抬头,恰好和他们娘俩打个照面,嘴角轻轻挑了挑。 柳湘发现自己心口跳得厉害,闷哼一声,假装不经意地扭扭头,柳韶峰低下头偷偷一笑。 “母亲,这人是发病了吗?”柳言声看着囚车里的男人,不解地问道。 在众目睽睽下,向天痛苦地手指抓起,全身瑟瑟抖动,眼泪不受控制地迸出来,马上鼻涕也冒出来,糊了满脸,他难受得看向柳韶峰:“给我,给我……” 看着突然失控的男人,百姓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更有胆小的孩子扭头钻进母亲的怀里,柳韶峰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淡然地看着向天:“向大人再忍忍。” “本官还需要大人向我们元昌百姓展示展示这福寿膏的威力,是如何让一名正常人失去神智,不人不鬼。”柳韶峰故意停在云起楼前,就是知道这里人流最为涌动。 向天痛苦得用头去撞囚笼,围观者看到他发疯的样子,都吓得骇然无比:“他怎么如此这般,这福寿膏居然会让人发疯?” “如今仅仅是开始罢了。”柳韶峰淡定地说道:“待到吸食过重,到时候再让诸位看看他是什么下场,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初见端倪,百姓们也知道这福寿膏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人成嗔成狂,而柳大人又说厉害的还在后面,可见不一般,一个个顿时汗毛倒竖。 “给我,给我,给我!”向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一跃而起冲向柳韶峰那边,把牢笼都撞得在颤动,他声音沙哑:“求求你,给我一点,就要一点!” 凌不语对这种反应再熟悉不过,这只是初级上瘾罢了,再往后只会更惨。 柳韶峰显然对向天的反应熟悉,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看着他发疯也没有说话,任由百姓看着,他越癫狂,百姓才知道这东西碰不得。 向天早就不能独立思考,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咯咯声,痛苦难耐的他频频撞头。 听得这咚咚声,百姓们面面相觑,现下终于对福寿膏有了初步的印象——会令人癫狂! 柳韶峰见百姓们一个个面露惊恐,终于满意地笑了,这人还不能现在就死,暂且留着一条命,便是一挥手:“向大人的瘾犯了,回天牢吧!” 临走之时,他余光闪到楼上,与娘俩告别,只等囚车离开,刚才目睹这疯狂一刻的百姓们才惶然若失,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何人怀中的孩子突然啼哭起来:“呜,娘亲,那个人好可怕呀。” “这福寿膏居然能让人变成疯子,怪不得陛下气得要将使臣们悉数斩杀,只留下一人。” “我还以为是发羊角疯呢,欸,这可要不得啊,大家伙可要提醒身边人,万一西洋人再想法子把这东西送来元昌,我们可不能着他们的道啊。” 凌不语听着楼下的议论纷纷,又一记眼神使下去,人群里,以剑英为首的一帮人混入人群,附和道:“的确如此,西洋人分明是居心叵测,以后他们若是来,大家也要打起精神。” “没见过的东西不要碰,更不要进嘴里,万一被人暗算,何止要疯啊。” “这玉林也真不是东西,居然伙同西洋人祸害咱们,杀得好,杀得妙啊!” “一旦百姓上瘾,就不得不掏银子购买他们的福寿膏,等到大家伙离不得的时候,他们就能坐地起价,到时候多少家庭要倾家荡产去供养一个吸食福寿膏的家人?” 如今的元昌还是以储蓄为美,家业是世代积累,一想到这种可怕的结果,一个个果然面露愤怒,剑英见状又说道:“往大了说,上瘾的人越多,白银流出得也多,为国不利。” 这笔账是怎么算的,剑英其实不明白,反正凌不语教他怎么讲,他就怎么说。 第431章 焚衣 好在人群里也有明白人,这笔账一看就明白,直点头道:“没错,西洋人这是要图我们的银子,更要祸害我们的百姓!” “百姓若是毁了,咱们元昌是不是也要完蛋?”剑英挑挑眉,说道。 这话如一记惊雷炸醒了大家的脑子,这件事情从细微处往下想,真正令人恐怖! 剑英等人见目的达成,功成身退,剩下的事情留给百姓慢慢悟,指向太明倒不够自然。 看到剑英,魏妩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凌不语安排好的,务必要引导百姓朝着正确的方向想。 “是你安排的吗?”魏妩不无激动地说道:“这样一来,百姓就有提防之心了。” “通晓某件事情的真相不易,但要是能够联想,百姓们只会觉得是自己参悟,他们更相信自己认定的事实,所以引导就好,不必点破。” 一边的柳言声默默地听着,显然是学到了,柳湘笑着说道:“今天这出戏原来是你和柳韶峰商定好的,配合得默契。” 说书人加这一出现场展示,着实给老百姓了深深的震撼,今夜对现场的百姓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震撼,热闹褪去,他们回到楼下继续用餐。 柳言声看着凌不语的眼神都变了,眼前这位俨然是运筹帷幄之人,他甚至觉得凌不语比自己的父亲更厉害,柳湘发现这迹象,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 而柳言声立马在柳湘的亲近下变得柔和,嘴角微微扬起。 这一幕看得魏妩心里发软,忍不住就给柳言声夹菜,等这顿饭吃到尾声的时候,柳韶峰终于赶了过来,如同风尘仆仆之人。 看他这太般着急,凌不语忍不住打趣道:“柳大人倒不至于如此,我还能让大人饿肚子不成,再加几个招牌菜上来,大人辛苦了。” 柳韶峰一来,柳言声立马不敢像刚才那么放松,父子俩倒不如他与柳湘这位继母的相处来得自然,看得大家伙忍俊不禁。 好在柳韶峰的确是累了,菜上来后埋头吃饭,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的亲儿子。 如今他与凌不语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纵然不认,外界也会因为柳湘和魏妩的关系,将自己和凌不语捆绑在一起,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 何况凌不语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两人关系近些又如何? 终于酒足饭饱,柳韶峰放下筷子,满足地说道:“这向天也是个磨人的,回去后还疯狂嚎叫,只能给他续上,每天一点,到后面再加大剂量,就可知道结果如何。” 凌不语心道皇帝这一招也是狠,不过他极是赞同,对付这些龌龊的人就应该下手狠些。 “不急,柳大人,百姓才刚知晓此物的恶果,但还需要时间才能宣扬来,更不要说还想传往全国,这个时间线拉得太长了,所以您可要好好控制量,别让人死得太早了。” 柳韶峰的手一顿,凌不语的话说得太肯定,笃定向天继续服用只会死路一条。 凌不语淡淡地说道:“他死不是必要的事情?” 柳韶峰一怔,哈哈大笑道:“行,我服了,我敬你一杯,你和陛下啊……” 只能说这样的君臣也算是天生一对,都是一肚子主意,柳韶峰在心中腹诽的时候本来说的是一肚子坏水,临了还是收了收。 酒足饭饱,两家人各自离开,柳韶峰来的时候是骑马,走的时候也是一人骑在前头,跟着府里的马车走,母子俩在马车里。 等到回到府里,柳言声默默地给父母行了礼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等他一走,柳韶峰就牵起柳湘的手,强硬地十指相扣,柳湘瞪他一眼,就闻到柳韶身上的气味,脸色不禁大变。 “去洗了!”柳湘骇然道:“你身上莫不是福寿膏的味道。” 柳韶峰刚才这才低头,果真身上有一丝丝的异味,他神情一变,二话不说先去沐浴,为了以防万一,连今日穿的衣裳,里里外外的都烧了个干净。 柳湘也是纳闷,可能是这会儿只剩下他们俩的原因,她才细细地闻到。 她现在一想到向天那疯狂的样子,就吓得不轻,听到净室里的哗哗水声,心里才安定些。 只是一会儿功夫后就闻到里面有异样的火灼味,她一惊,顾不得许多,直接推开净室的门,看到眼前的一幕,脸一红,赶紧捞起一边的衣掌扔到未着寸缕的柳韶峰身上:“穿上。” 柳韶峰扯上衣衫,身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大咧咧地说道:“又不是没有见过。” 柳湘这才走过去,看到火盆里正在焚烧的衣物,再看净室里打开的窗户,心下明了:“我只是提醒,你倒是小心到这个份上了。” “亲眼见过那东西的邪性,不敢大意。”柳韶峰说道:“方才人多,气味混杂,不曾闻出,后来我又是骑马,一路上也没有感觉,还是夫人你厉害。” 这话是抬举上柳湘了,柳湘看着他敞开的胸口,直接上手替他拢了拢:“别着凉。” 柳韶峰那点小心思直接撞在墙上,他故意敞开本就有勾引之意,未料到柳湘是这样的举动,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他拍拍柳湘的腿:“去沐浴吧,我把这东西处理了。” 柳湘点头,确定净室里没有那味道才把窗户关上,自己去沐浴,等他回到房间,柳韶峰主动替她绞头发,等头发干了才将她搂进怀里:“多谢。” “多谢什么?” “谢你愿意嫁给我,也谢你对言声好。” “我嫁你……那是自己愿意的,我对言声好,是因为喜欢他,也心疼他,你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弄得像你一样冷冰冰,我看着都心疼。” “我们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吧。”柳韶峰突然搂住她的腰,说道:“言声一定很会照顾弟弟妹妹,我们给他一个机会。” 柳湘诧异道:“最近是怎么了,齐王妃有孕,小五母亲有孕,我看小五也迫不及待地想给凌不语生孩子,我倒是真的不急,你却急上了。” “你不想要?” 第432章 只有……挨轰的份? “随缘吧,我不想为了生而生,更不要说这孩子是为了言声有弟弟妹妹陪着而生,决定他来世间的人是我们,与言声何关?” 柳韶峰听得心头暖热,激动道:“没错,我能娶你真是太好了,夫人,所以?” “随缘啊,我不喝避子汤,你不用羊肠套,若是他如期而至,自然是敞怀相迎,”柳湘说道:“只是……我在宫中时曾为太上皇后挡过毒,也不知有没有影响。” “无妨,凌不语为了他岳母专门请了名医过来,到时候让他给你一并看看,若你和县主同时有孕,若是性别不同,还能结个娃娃亲,反正……” 柳韶峰嘴快,说到这里却陡然打住,柳湘看他一眼:“反正什么?” “反正在外人看来,我与凌不语、齐王就是一伙的。”柳韶峰提到朝堂之事,面色凝重许多:“这是件好事,也不事,你夫君往后就与他捆绑在一块了。” “他若步步青云,我也跟着沾光,他若倒霉……” 余下的话都不用多说了,柳湘这个从宫里出来的全懂,柳湘说道:“身在官场哪有不结交几个相好的,凌不语虽然品级不高,但地位深重,只要长眼的都看得出来。” “要是他愿意,能与多少官员结交,不过前面有李党为祸,他是聪明人,定不会效仿。” “而与你为何交好,陛下心中有数,想来也不会因此为难你们,何况你们纠结在一起能做什么,你一个查案的,他一个造火器、教西洋语的,若是换成别人可不好说了。” 柳韶峰深以为然,的确如柳湘所说,凌不语制造的火器作用太大,连南兴、玉林都打上主意,可见其厉害,可以说,谁拥有了凌不语,就是拥有了镇国重器! “可是除了凌不语外,北安也会制造火器,还有西洋人。”柳湘说道。 “你有所不知,北安的火器是由克丞相所造,克丞相早就对皇帝有所保留,所以他这一死,北安的火器制造陷入泥泞,情况并不好,出来的次品不少。” “这克丞相的戒心够重的,怪不得皇帝和他始终不能合作无间,到头来还是不信任他。” “哪个皇帝能容下这存有异心又身怀本事的人?”柳韶峰将事情看得很清楚,“但愿凌不语不会走他的老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柳韶峰有别的心思,摸着柳湘的腰就往榻上带:“不提了,反正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往后一荣俱荣,我们生孩子要紧……” “啊嚏!”被夫妻俩惦记的凌不语在房中打了个狠狠地喷嚏,这耳朵根子怎么发痒呢? 魏妩正说着今日去端王府的结果,半是失落半是意料中的样子:“郡主配世子还算合理,但也要端王妃同意才行,何况我这心里难受,不忍安福郡主远嫁。” “还没有婚事能让我这么难受过,这说也不成,不说也不成。”魏妩愤然道:“为何国与国之间的事情总要靠联姻,尤其女子,被远嫁的总是女子。” 凌不语想说这是时代的原因,但太多事情在这个朝代没法言明:“这件事情主打一个你我愿,安福郡主有封号在身上,一切听瑞王妃的。” 他都不提瑞王,一个被幽禁多时的废王爷,还能做得了主? 魏妩替要嫁给向天的姑娘感伤,就算不是安福小郡主,也得是别人。 凌不语受了皇帝的旨意,次日到了工部就先找到卓久然,与他说了如今的情况,工部这边除了军舰改造以后,其余事情都要交给白秦和赵起。 卓久然自然是满口应允,这次福寿膏混入元昌让陛下大怒,俨然将西洋人放在敌对位置。 “要防患于未然,居然要走到前面。”卓久然说道:“你大可以放心,往后也不用管工部的所谓规矩,怎么方便怎么来,上面有陛下为你撑腰,底下有本官在。” “多谢大人。”凌不语心道可惜,若不是阴差阳错,他与卓久然也该是一家人。 “去吧,安排好火器司的事。”卓久然目送凌不语离开,手放在唇边,最近听到些流言,说是凌霄有孕,这么快,他们俩成婚才多久就有孕,卓久然不禁苦笑。 凌不语得了应允,回去后就将整理好的所有图纸交到白秦和赵起手上,待说明情况,两人都算镇定,此前大人临危受命前往北边,他二人也挺过来了。 多亏那段经历,他们现在才能处变不惊。 “大人放心,日后若有我们处置不了或重大的事务,如若大人不在工部,我们必定会去太学寻您。”白秦断然说道:“下官二人小事可以,大事还是要大人做主。” “如今陛下苦西洋人,虽说这西洋人这次并未现身,却借玉林使臣之手暗害元昌,这次真正惹恼了陛下,之后再卷入战事也不一定。” 亲眼见过战争的苦难,凌不语真不想再来一次。 这话把两名属下吓得不轻:“大人,真要与西洋人打仗不成?” 凌不语给了他俩一记,说道:“这件事情不取决于我们,而在于西洋人,现在信息不够通传,他们应还在等玉林的回禀,这个时候火器司的工坊非但不能停,还要加速,保质保量。” “利用时间差?”白秦瞬间明白过来:“大人高见!” “你们有所不知,这最大的压力还是在本官肩上,西洋人的领土并不在附近,每次来都是走海路,未来他们若要入侵便也是以水师为重,他们早早就拥有火枪,你们可以想想。” “大人是担心我们还在组建载有火器的船舰,而他们的技术已经成熟,若是我们不能追上去,一旦西洋人打过来,我们只有……挨轰的份?” 赵起的话让凌不语沉了面孔,他忙说道:“大人……” “没错,就是这样。”凌不语说道:“你们万没有想到吧,我们火器司如今扛着元昌。” 两人进入火器司来,因为其性质的独一无二,官阶虽只有七品却能在工部昂首挺胸。 如今这么一听,那更是觉得不得了,几乎要拍着胸口给凌不语立下军令状,凌不语笑着将手上所有的图纸一一交给他们,又根据最近工坊的生产效能安排新的生产任务。 安排好这一切,凌不语这才出发去太学寻太上皇,与他商议他接下来的安排。 第433章 于大夫有个猜想 太上皇见到凌不语并不惊讶,简单的见礼后直接取出一份名单:“这是我挑选出来的首笔必须接受西洋语培养的人员名单,你看看。” 太学本是培养元昌未来的人才,但现在特殊情况,首先要接受培养的反而是会与西洋人率先打交道的人,凌不语一看,暗道不愧是太上皇。 连亲生儿子都能当蛊练的皇帝,果然犀利,上面主要是市舶司及鸿胪寺人员! “他们若是以商贸的名义过来,必定会与市舶司打交道,若是以使臣的身份过来,势必要与鸿胪寺打交道,这两帮人马应该走在前面,皇帝已经下令让他们挑人送过来。” 凌不语再看,剩下的人员虽然占比不同,但各有特色。 这其中居然有都城商行总盟的成员,这些都是商籍,居然也能破例成为首批学生。 另外,就是民间书院的学子和先生,都是从名声颇盛的书院挑选而来。 不得不说太上皇挑选的这份学子名单简直完美,考虑到了各个方面,学子之间的影响巨大的,书院学会了以后能更快地传播开来。 “臣佩服。”凌不语简短的三个字让太上皇扬了扬嘴角,“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臣看来若没有太上皇的指点,哪有陛下如今的英明果断,真是父传子。” “你就不怕皇帝他气恼你说这种话?”太上皇说道:“上课的时间仍在与这些学生协商,一经确定,你就要工部与这边两头跑,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您是陛下的父亲,陛下本就是太上皇一手打造而来的贤君,父贤子贤,有何过错?”至于后者,您与陛下果然都想到一处去了,陛下与卓尚书都替下官安排好了。” “以后可以灵活机便,只要将事情办成了就行,特事特办。” 凌不语与太上皇倒是风格一致,迅速安排下去,在太学里将西洋语课迅速提上日程,当天就定下了上课时间,凌不语直接令手下人手写了教材。 太上皇一声令下,命令书局迅速印刷,保证教学迅速进行。 老实说,英语并不是凌不语上辈子唯一精通的语言,但没料到穿来这么久,还有与疑似八国联军之一的西洋人对上,算是弥补他上辈子的遗憾了。 这一次,他要坚定地将福寿膏拦在国门之外,更要让西洋人自食其果! 待凌不语与太上皇协商完,他就带着剑英直接去了改造船舰的地方,造船的工人们都尤其小心,今日大人的脸沉得能滴出水,一个个抓紧动作。 等到晚间,凌不语刚进门,凌长河便迎出来:“去找你媳妇吧,于大夫今日到了,小五等不及带他去了苏将军府上。” 原来是于恩到了,凌不语刚进府的一只脚立刻缩回去,凌长河本来还有一句话——“你大伯今日来了。” 现下也只能硬咽回去,罢了,自己那个大儿子自己做的孽,让他自己受着吧! 苏将军府上,一名青衣男子刚替魏凌霄把完脉,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一脸紧张的苏正珉:“苏将军,现在脉象尚浅,但脉象极为稳固,只是……” “只是什么?” “草民心中有个猜想,但要等夫人月份足些再断。”于恩正后悔说得太早,余光瞟到许久不见的身影,赶忙起身:“凌大人到了。” 刚好听到这句话的凌不语哭笑不得,与他击掌道:“于神医。” “不敢,不敢,若说神医,当属杜神医杜仲,可惜他早不在江南,不知去向。”于恩忙谦虚道:“我家先祖早就被太医院除名,不值得一提。” “杜神医如今为陛下所用,你就不用多想了,”凌不语一边说,一边去给岳母和岳父问安,顺手牵起魏妩的手:“怎么不等我?” “你比平时晚了两个时辰。”魏妩看他精神不错,但眼神分明疲惫,有些心疼,这才兼职任的第一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玉林和西洋人又整出福寿膏的事,实在可恶。 “以后都早不了了。”凌不语目光一瞟,就瞧见苏正珉正护着岳母,都同手同脚了。 “岳母,岳父,这位就是于大夫,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他算是比较精通妇方的大夫了,在本朝少见,特别从外地赶来照顾岳母直至生产。” 苏正珉对凌不语感激涕零:“太好了,于大夫要有什么需要的,我们府上全力配合。” “我也给于大夫配上两名小厮照顾起居,对了,于大人是喜欢小厮还是丫鬟?” 这话将于大夫搞了个大红脸,凌不语哈哈大笑道:“岳父,还是用小厮吧,他脸皮薄,让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伺候,我怕他承受不起,小厮好。” 于大夫气得想揪凌不语一下,又想到杜仲如今也在都城,忍不住说道:“我虽然精通女子病症,但论医术还是赶不过杜神医,可他也愿意出山最好不过,凌大人,你可能办法?” 这是要加上双保险了,凌不语说道:“倒是不难,去求求太上皇后便可。” “如此甚好,前面照料胎像我自然不在话下,但后期生产时若能有杜神医坐镇最好不过。”于大夫也是好几年没和凌不语相见,只在异乡知道他高中状元,当夜饮酒庆贺。 现在听凌不语话里的意思都能和西行宫扯上关系,虽然惊奇,但不急在这一时。 于大夫这就直接在苏府上住下,晚上苏正珉摆了接风宴,凌不语着实疲累,在喝了几杯酒后罕见得居然微醺,后来直接睡了过去。 见到此情形的魏凌霄也是心疼,索性安排他们在府里住下,要知道苏正眠为了迎娶魏凌霄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早早地备下一进院子专门迎接她的娘家人。 于大夫也被安置下来,本来与凌不语细聊一番也只能作罢。 夜深人静,梳洗完的魏妩见凌不语睡得香沉,索性去寻自己母亲,魏凌霄正看着于大夫撰写的孕产妇手记,上面有不少注意事项。 见她进来,直接放下来:“怎么不陪着凌不语?” 第434章 北安现状 “他睡了,西洋人和玉林玩了这一出,接下来他就没有消停日子了。”魏妩嘟起了嘴巴说道:“娘亲,女儿遇上了难题。” 她是指那南兴世子爷亲事,魏凌霄听完以后却没有太多反应,倒是一边的苏正珉说道:“女儿呀,你这路子还得再宽些,毕竟拥有郡主封号的不止安福一人。” 听着他刻意的一声女儿,魏凌霄无奈又娇嗔地瞪他一眼,苏正珉得意洋洋地抿了抿嘴。 魏妩没注意到他两人的眉眼官司,一拍腿道:“父亲说的是被打发到封地的厉王爷?” “没错,厉王膝下还有两个女儿,都有封号,且都是嫡女,配你所说的南兴世子爷也算绰绰有余了,说起来,这厉王和端王虽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厉王才是真正有野心的一个。” “端王虽说不服如今的结果,但他心思软,下手不够狠,真比不过厉王,若厉王得逞,一番内乱是避免不了的,还记得那北安的计谋?他可是险些阴沟里翻船。” 提到这事,魏凌霄腰间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不禁说道:“厉王家的两位小郡主都随他去了封地,现在陡然间要送去联姻,那厉王的性子你不是不晓得,他能依?” “娘子这话讲得,好像送端王家的小郡主他就能想得通一样,在他二人看来,这就是陛下将他们两府利用得彻底,连女儿都要送去为他的江山联姻,但是圣旨比天大。” “他二人现在翻不出天。” 这一下子又给魏妩提供了新思路,虽说厉王已经去了封地,但其子女的资料还在官媒所。 魏妩的烦恼迎刃而解,说来也是奇怪,明明都是王爷的女儿,她能疼心端王家的小郡主,却对厉王家的两位没有同理心,这大概与厉王府在都城的作派有关。 端王妃识大体,厉王妃却是锋芒毕露,连同自己教养的女儿也是一个作派! 人心不可能有多公正,一碗水是端不平的。 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魏妩的心情大好,不禁伏在母亲怀里说道:“母亲,父亲可是帮了大忙,这下子也有备选方案,若是相看不成,还有两位匹配得上的。” 齐王没有合适的女儿,不然也会放在备选中,魏妩这么想着,不由得看着母亲的肚子。 真是不可思议,一时间聂姐姐和母亲都揣了一个小生命,如今看着他二人的笑颜,魏妩只觉得母亲受过的苦都值得了。 既然解决了问题,魏妩不好打扰他们二人,这才撤出,刚回到他和凌不语的房间,人刚到榻边,就被凌不语搂住:“刚才去哪了?” “去找母亲了,父亲给了个好主意——厉王家还有两位适龄的小郡主。”魏妩说道:“不过我先安排世子爷与安福小郡主相看。” 凌不语看着她脱掉鞋子上榻,乖乖巧巧地过来,心脏都是满的:“现在于大夫来了,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的确放心不少,看上去就是非常可靠的人,改日我去西行宫找太上皇后,望她允母亲生产时让杜神医坐镇,不过时间过得好慢呀,还要好久。” 掐算下时间,要等到秋尽之时,初雪来临之时母亲才会生产。 魏妩想着,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模糊间只感觉有人正替自己整理被子,尔后再无知觉。 等到他睁开时,凌不语已经出发去早朝,看着迷迷瞪瞪的自家女儿,魏凌霄早提前指点丫鬟们替她准备梳洗:“你这官媒所的活可比凌不语轻松多了。” “他得重任,又要兼任太学与工部两职,自然不一般,女儿岂能与他相比?” 魏妩像只小乖猫挪到母亲身边:“今日女儿就要去张罗相看,母亲可知道开远寺?” “求姻缘、求子之地,据说颇是灵验,是个好地方。” “且有官道直达,路途不算遥远,颇为安全。”魏妩的心思极细:“女儿一直担心北安贼心不死,再派死士来。” “应是没了,暗桩全部拔除,陛下是什么手段,想必再度深查过,如今朝堂上下清理过,且现在北安自己乱成一锅粥,哪有功夫再动作。” “母亲知道北安的情况?” “北安与元昌的商贸并未停止,两朝商谈的结果就是保留交易,那边的消息过来得虽然晚,但依旧是有——北安至今内乱未平。” “怎么会,已经这么久了。”魏妩想到凌不语描述的战时最激烈时百姓不是无辜被炸死,就是被迫离开家乡,凌不语当时的神情极是悲怆,他还提到一个词——战时孤儿。 这是最让他心痛的地方,那些孩子从此就再没有父母,按照当地的习惯要送进善堂。 如果当地的父母官有良心,那些孩子或能得到很好的安置,若是不能…… 魏妩记得凌不语说过——他们或就成为拍花子的首要目标,从此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性命,小五,有太多的事情不能尽如人意。 “北安的皇帝过往太依赖克丞相,但又容不下他,君臣之间有了嫌隙,为了证明在许多方面他更赛过克丞相,北安皇帝做了许多激进的改革,激怒了世家。“ “现在的北安处处都是战火,皆是内乱,他现在的心思被四处牵住,难以集中。” “更有火器私下滥造滥用的情况,如今的北安与我还在时大相径庭,恐怕洪烈也没有想到,克丞相之死会有这么大的余韵。” “恐怕丞相在阵前自刎也让将士们对皇帝寒心,军心不稳。”魏阮想到这里,说道:“母亲,看来北安不值得元昌再费心思对付,倒是要将注意力转移到南兴与玉林,水师为重。” “正是如此,北边只要保证稳固的镇守就可,所以宁国公也要返回都城了。” “宁国公夫人已经被女儿说服,准备将宁国公世子的婚事朝后放放,宁国公回来则更好,总算有人管得住她,省得她算盘打得太响。” 提到宁国公夫人,这位曾经的闺中密友,魏凌霄的神情淡淡:“魏家落魄后,我们家人也算是看尽了人间冷暖,人心难测,能在危难之时仍站在我们身边的人都要记得恩情。” “母亲,女儿省得,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宁国公府与咱们是回不到从前了。” 第435章 寺庙相看 “但郑国公可以多多往来。”魏凌霄挥退下人,小声说道:“三朝重臣,就算郑国公的儿孙不在朝中任有重职,但在百姓中的声威无可取代,关键时刻可帮上大忙。” “凌不语在朝中任职,我这是唯恐他踏错一步,只能提前想好能帮到他的地方,尽力而为,你外祖父太刚易折,母亲不想凌不语也走到这一步。“ 魏妩穿好了衣衫,仔细想着自己认识的凌不语,郑重地摇头:“母亲,他不会。” “如此信他?” “他知道克丞相为何会走上绝路,也知道外祖父的得与失,我觉得夫君一直在总结他们二人的成与败,包括李拜,我能感觉到他比起前程,更在乎自保。” “毕竟,夫君也是反贼之后,家族经受过落魄,岂会愿意再度落魄?” 听她说得有理,魏凌霄暗道女儿果然成熟不少,催促她去洗漱:“今日不是要安排相看?” 这可是重大之事,魏妩立刻收拾好,陪着双亲用早膳,去了官媒所就将相看的日子和地点定下了,就在明日——开远寺。 作为媒官,她必定要一同前往,一般是陪同在女方这边,所以第二日一早她就出了去了端王府,刚下马车就听到府里传来阵阵咒骂声,只是离得远,听不清楚在骂什么。 在听到她来的消息后,世子妃常婉婉忙出来相迎,笑着说道:“让县主久等了。” “妹妹第一次相看,实在紧张,所以一直在想如何打扮才好,衣裳是换了一套又一套,迟迟未定,现在对妆容也有些疑惑,耽误了。” “不碍事,时辰还早,不过我以为自然就够,将来若成了夫妻总不能日日这般,终究要以自然的面目相处。” 话音才落呢,那远处的咒骂声又响了起来。 因为进了府,所以这次听得清楚一些,魏妩隐约听到“叛徒”、“贱人”的字样。 身边的常婉婉神情尴尬,解释道:“是公爹,婆母那日与他交代此事后,公爹就愤怒不已,连着闹了两日了,幸好他不能出院子,也只是出出气罢了。” 魏妩心知端王心中不平,果然是被猜中了心思,只能叹息道:“难为你们了。” “其实我们无事的,陛下没有牵累端王府其余人,除了门庭冷落些,其实没什么变化。”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现在想想,世子妃与世子就该是一家人。” 常婉婉微微一笑,突然想到一件旧事:“其实说起来也是误打误撞,若不是苏家公子也瞧中了那位林大人的女儿,恐怕嫁入端王府的就不是我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上次见县主,就觉得是磊落之人,不会遮掩,利弊陈明清楚,我深感佩服。” 经过端王的院子,咒骂声更清晰了——“端木崇,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呀,如今还要利用本王的女儿,你无耻!你不得好死!” 这番大不讳的话真是自寻死路! 这一次连魏妩都觉得陛下冤枉,陛下的确让她给南兴世子爷说亲,但把主意打到端王府的其实是自己,与陛下无关。 院落让前的侍卫们个个不动声色,依旧保持警戒的状态,全当没有听到。 “县主,快走吧。” 常婉婉自知此处不能久留,带着魏妩迅速越过这个院了,那端王骂完皇帝又骂端王妃枉做人妻,最后连自己的儿子、儿媳、女儿一并带上,个个对他来说都是叛徒。 两人很有默契地去了端王妃的院子,刚好赶上小郡主收拾妥帖,见到来人,安福小郡主的脸陡然红了,魏妩立刻给两人行礼。 安福小郡主刚刚十六岁,长相偏端王妃些,有着一张端庄的鹅蛋脸,皮肤白皙,个子比自己要高半个头,一双眼睛颇有灵性。 的确不是令人惊艳绝伦的美人,但贵在年纪小,而且灵气满满。 若说有什么不足的话,恐怕是家中的变故令她没有那么自信,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 “王妃,世子那边得了信,应该也快出发,我们也该往开远寺去。” “好,安福,你放轻松些,今日见着那世子,喜与不喜都可与县主讲,明白没有?” 安福郡主看着这位传说中的皇帝义妹,点点头,这桩亲事的利弊母亲与嫂嫂都与她讲得清楚,她年纪尚小,如今在都城没有来往的朋友,只觉得寂寞。 业余时间就跟着常婉婉,学习一些简单的医术。 在听闻此事后,她竟也生出一丝若是远嫁也不错的想法。 直到坐上马车,魏妩还在想安福郡主的反应,胆小归胆小,但那双眼睛分明有着渴望。 等她们一行人到达山脚下的时候,那里有一队人马正候着,见到有端王府家徽的马车过来,立马上前,原是南兴世子爷已经先行上山,正在寺中等候。 “看来世子爷是担心半道会合易被人撞见,他真是小心。”端王妃反倒松了口气。 这次相看提前与寺里通过气,专门辟开一处院子给两人相看,最好不要被他人撞见。 主要是出于对安福小郡主的保护。 等到他们进了寺庙,一群女眷如平时转寺庙一般进了庙里。 寺中的主持早有安排,引导众人去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那里本是寺里的藏书阁,平时不让人进来,魏妩请示了皇帝才得到特殊待遇。 只是藏书阁紧锁,那世子爷就在院落里等着,远远地望了一眼,安福小郡主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只看身材就觉得是翩翩公子,引人向往。 “去吧。”端王妃示意道:“有礼有节便可,不可丢了我元昌女子气节。” 魏妩有些意外,端王妃更为重视的居然是气节,试想想也是,对于远嫁的郡主来说,背后有一个强盛的母国撑腰何等重要,更不能让对方小瞧了自己。 难怪在端王出事以后,端王府还能正常运转。 安福郡主听闻这话立刻直起了腰,不急不缓地朝院落里走去。 这一刻,小郡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魏妩与端王妃、世子妃找到一处亭台先落座。 端王妃始终有些不安:“仅是远远地一瞥,就知道那位世子爷长相不俗,我家这女儿年纪尚小,只怕会被迷了眼。” 第436章 为色所迷的小郡主 “少女情怀总是诗,人又皆有爱美之心,仅是一面岂能做决定?”魏妩说道:“此事背后还有两朝关系的考量,这次南兴虽检举了玉林,但也不一定说明南兴决心不变。” “县主是说这桩婚事最终也要陛下的首肯?”端王妃一点就通。 “正是,若是南兴与元昌结盟的心思是真的,陛下定当愿意将我元昌女儿嫁到南兴,但惹是作戏,陛下岂肯?”魏妩对这一点深信不疑,陛下不会让她失望。 虽说因为李贵妃的原因让她知晓了皇帝的心思,她也的确百般不适应过,但马上就想通。 若是陛下真有不轨之心,就不会放任她与凌不语走在一起,一个罪臣之后不是唾手可得。 但皇帝没有,说明他知道江山更重,慢慢地,这份别扭劲也就消失了。 她后知后觉地觉得李贵妃不能处,都大势已去,竟还玩这种心思,只为出一口气吗? 常婉婉看着那边的院落,实在是想知道小姑子见到那世子爷觉得如何,不过只过了没一小会,安福小郡主就从里面出来,快步朝这里走过来,两颊通红。 不多时,那位世子爷才从里面出来,并未靠近,远远地一躬身,目光在魏妩身上落定。 魏阮朝他一颔首,他这才转身离开。 这一回,端王妃和世子妃都瞧见秦左的相貌,齐齐倒抽了口气,怎生得如此美貌! 端王妃看向女儿面色绯红,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女儿年纪小,又何尝在都城见过如此美貌的男子,这一见面都被迷晕了! “妹妹觉得如何?”常婉婉收回目光,感叹道:“看你似是为美色所迷,不需要再议了。” 安福郡主瞪大了眼睛:“不是的,只是这位世子爷太有礼,瞧不出一丝毛病。” “这是何意?” “女儿感觉不到他对我的喜欢。”安福郡主直言不讳道:“虽说只是初次见面,但女儿对他自然是有好感,可反过来看,他并没有任何感觉,不过是要娶一人罢了。” 本以为安福郡主乖巧胆怯,但能在一面之后得出如此结论,顿时让魏妩刮目相看。 “那你是何想法?”常婉婉也是不解了。 安福小郡主一脸的迷茫之色,她小声说道:“若是只看皮相,我自然是动心的,纵观整个都城,除却县主的夫君,去年的状元郎凌大人外,再无人能与他相比。” 哎呦,魏妩的牙帮子一酸,这还有人记得凌不语的风采呢。 “但是若想到母妃与嫂嫂所说,女儿觉得不用太急,女儿也害怕此人心性不像他长得那样,更担心远嫁不能受到善待,到时候孤苦一人,女儿该怎么办。” 或许是想到自己远嫁的情景,安福小郡主的眼眶发红,突然哽咽! 这正是魏妩不愿意看到的景象,忙出声道:“郡主不必心急,虽说要门当户对,但大楚并不止小郡主一人合适,也并不会让陛下为难。” 这话一出,就差没明说还有厉王府上的两位了,尤其端王府上也还有侧妃所生的女儿。 只是对方没有封号,但这样其实没有问题,只要皇帝想,赐个封号随随便便。 安福小郡主一愣,并没有回这话,倒是往母亲怀里拱了拱,这一幕落进魏妩的眼里,暗道不论男女,只要长得好就是祸水,这小郡主分明是动了心。 一听说还有别的郡主能联姻,竟是别扭起来! 魏妩在心中叹息一声,此事如何只能再看,若是小郡主铁了心要追逐美貌,这桩婚事能成,但成与不成,魏妩都觉得可惜。 这还是她从业起来第一次如此纠结,以致于下山时的话格外地少,她本是一人乘坐马车,那常婉婉寻过来说要与她作伴,两人同乘。 就着马车里的茶水,两人喝着茶水,相对无言。 还是常婉婉打破了沉寂:“县主也看出来了吧,妹妹芳心大动。” “看得出来,毕竟那位世子爷的长相的确上等,只是两人一起过日子,只看皮相岂是长久之计,这位世子爷深谋远虑,心思远比郡主要深,我担心婚后她处于下风。” “其实元昌的夫妻里哪位妻子不是处于下风?”常婉婉想到自家男人,笑着说道:“趁着婆母不在,我也能大胆地说一句,若端王府没有败落,世子岂能一夜成熟。” “若他还是以前风光的世子爷,也不可能盯上小门小户的我,更不可能不纳妾。” “夫妻之间始终要势均力敌才能长久,一方强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魏妩安静地听完,大略知道了:“看来世子妃并不赞同这桩婚事。” “这仅仅是我个人所想,若是我,不会因为皮相冒远嫁的风险,仅仅一面罢了,但看小妹的样子,居然已经陷进去,她有几分清醒,却是不多。” 当嫂嫂做到这个份上实在难得,她会真心地关切小姑子将来的幸福。 “我懂了,世子妃,”魏妩说道:“接下来会安排世子爷与其它姑娘也一并相看。” 常婉婉得了她的应允,十分满意,也有些难为情:“我知道县主也是奉皇命,此事本就难做,偏要让你费心,平添烦恼。” 魏妩心领神会,若是世子看上她人,这桩婚事就算安福小郡主愿意也只能作罢! 接下来魏妩果真请了端王妃的命,先让府上的两位庶女与世子相看,此事传进安福小郡主耳中,原本水灵灵的小姑娘一时间患得患失,在愿意与不愿意之间徘徊痛苦。 而不仅是端王府,魏妩索性递牌子请求入宫。 这一日,魏妩匆忙入宫,还与要去工部的凌不语同行了一段,见她今日穿着墨绿衣衫,像宫里的女官一样,凌不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好看。” “宫里比我好看得多了去了。” “没一个有你的风采,小五,你太低估自己了。”凌不语弹弹她的脑门:“去吧。” 魏妩要去找皇帝要道旨,这事避不了。 目送魏妩进了宫门,凌不语才挥手示意离开。 第437章 郁结于心的昭妃 魏妩对皇宫并不算熟,一路上都是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往里面走,带路的小黄门自称小元子,是御前大太监方公公的小徒弟,因被提前交代过,对魏妩十分恭敬。 魏妩路过后花园时,突然听到一阵低泣声,她脚步停下,那小公公立马说道:“县主,是北安送过来和亲的昭嫔,最近日日在这里啼哭。” “为引陛下注意?” 魏妩的直白让小公公干笑道:“奴婢也不敢揣测主子心意。” 再怎么样那也是一位嫔,是比这些小公公地位高的主子,魏妩未置可否,这位昭嫔也有自己的宫殿,不在自己的地盘哭,跑来这里哭,还图什么? 魏妩正要抬脚走,突听到一记冰冷的声音响起:“昭嫔,这里是皇宫,凡事讲究礼法,你日日啼哭,成何体统?” 这听着是李贵妃的声音,魏妩一想到她上次故意捅破陛下心思就心中不快,抬脚就走。 李贵妃隐约瞧见魏妩的身影,心中有些忐忑,正准备跟过去,那昭嫔不知死活地绊住她。 “贵妃娘娘开恩,妾身想换个殿住,主宫娘娘太过苛责,臣妾实在是受不了了。” 眼看着魏妩的身影不见了,李贵妃火气冲天,转身便是一脚:“滚开!” 昭嫔惨叫一声,直接晕死在地上,昭嫔身边的宫女突然大叫起来:“贵妃杀人,杀人啦!” 这震天的呼声引得御花园里的鸟雀惊起! 魏妩着实没有想到进宫之旅如此不顺,她才刚到皇帝的御书房,还没来得及行礼,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李贵妃不知道怎么地将昭嫔弄得昏死过去,至今未醒。 这冷不丁的一出让魏妩呆站在一侧,端木崇的脸色极不好看:“传太医过去。” “陛下,还是去看看吧。”魏妩心有所动,提议道:“方才臣妹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也听到那位昭嫔娘娘啼哭,她哭她的倒是无妨,只是传出去总是不好。” “那你与朕一道,走。” 魏妩想了想,索性也跟过去,她其实与表面可爱和软的性子不同,也是有些记仇。 李贵妃暗里挑拨,她这些天一直觉得膈应,今天好不容易能看到她吃瘪,何乐而不为? 昭妃住在英华殿的侧殿,主殿的主人是英妃,虽不是四位之一,但地位也仅在四妃之下。 听到方公公尖利的声音响起,殿中所有人都面色突变,火速相迎! 魏妩跟着端木崇踏入殿中,就见得不少妃嫔都在,香鬓云影原来是这种景象,不过这大略地一看,她暗自叹皇帝果然不是好色之人。 选入后宫的女子并非全是绝色,一个个五官自然不差,都是世家贵女。 要说长得好看的,躺在榻上闭目不醒的昭嫔倒是最美的。 她虽是北安人,按理说骨架子会大些,皮肤会粗糙些,但毕竟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人,完全迎合了元昌的审美,骨架小,皮肤雪白,五官更是柔美。 昭嫔右眼角下还有一颗红痣,堪称是美人痣,更添了几分妩媚。 可惜美人还要遭受冷落,入宫后一直没被召侍寝,今天这一出无非是为了争宠。 太医早就来了,李贵妃还没糊涂到忘记昭嫔的身份,这人是北安送来的,若是死在自己脚下,不知道惹来多少麻烦,她已经没有底牌可以打了。 上回祝家女的计谋没有成功,不然就将迎来一个心计颇深的皇后,她还有活路? 不过这昭嫔看着没什么心眼,今天是怎么了,自己那一脚哪来这么大的力道,可太医说晕厥是真的,这真是……离谱! 魏妩现在虽然是县主,但品级可不比过面前的人,赶紧依次行礼。 端木崇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道是时候给她提提身份,都是自己的义妹了,封公主又如何? “臣妾见过陛下,臣妾冤枉啊,方才在御花园,昭嫔妹妹突然上来纠缠,臣妾实在是忍受不住想甩开她,熟料踢中她,但臣妾又不是有武艺在身的人,怎么会踢得如此严重?” “这定是昭嫔的计谋,以动摇臣妾在后宫的位置,臣妾握着这凤印也是四面树敌。” 等等,魏妩轻呼这样说话岂不是得罪人,四妃可全在这里呢! 端木崇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道:“朕让你掌管凤印,倒成了为难事?” 李贵妃一惊,正要开口,榻上的昭嫔突然嘤咛一声醒来,看到榻边的人群,匆忙间就要坐起来,端木崇不耐烦地说道:“既然难受,就不要起来了。” 昭嫔一看这么大阵仗,半躺起来靠在床头,不敢抬头。 “说说吧,怎么回事,为何日日在御花园啼哭?” “陛下,臣妾不是为了争宠,只是这殿里总让人感觉不干净,每每闭上眼睛就听到奇怪的叫声,听得人心里发麻,臣妾只想换殿,可是与英妃姐姐提过,她说是臣妾多心。” “臣妾太害怕了,又不敢越过主宫娘娘往上报,只好冒险在御花园哭泣,的确是存了别的心思,但是臣妾也是被逼无奈,请陛下恕罪。” 一边的宫太医也说道:“陛下,昭嫔娘娘并未受多大的伤,只是本就郁结于心,挨的这一脚只是让气血大乱,骤然昏倒。” 李贵妃这才松了口气,又听到宫太医说道:“其实臣以为这一脚来得正好,要是不吐出刚才的那口血才叫不妙,昭嫔娘娘现在可感觉好受不少?” “的确如此。”昭嫔看着虚弱,但的确心口好像没那么闷。 “这就对了,只是鬼神之说不可尽信,这皇宫里也有生老病死,总有些人以讹传讹。” 宫太医是个圆滑的,这人在太医院里脱颖而出,不仅仅是因为医术了得,其会做人,能在太医院多年屹立不倒就是证明。 “是,”昭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知道自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把四妃及贵妃都惊动,主殿的英妃必定看自己不顺眼,以后日子越发难过。 她也是倒霉,从小到大都被人说长得不像北安人,都传她亲娘是父亲从边关抢去的元昌女子,所以才有些元昌这边的姑娘,就因为这个,她被挑中送来和亲! 第438章 捞不着好处还惹一身臊 进了宫才知道这里实在难过,宫里的下人都知道看菜下碟,她一个异域来的在宫里又没有自己的人,过得尤其艰难,要不是身上还有些银子傍身,日子越发难过。 魏妩在边上静静地看着,仅从诸位妃嫔的神情中就能看出些许。 四妃及英妃自然是不喜李贵妃的,估计以为她能嫁位,她们也能往上升一升。 现在好,李贵妃还是稳坐钓鱼台,贵妃之位空不出来,皇后之位也一直没有定数,但她们应该心知肚明——李贵妃此生的荣耀也就到此结束。 四妃剑指皇后之位,英妃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灯,对着贤妃就敢翻白眼,是个嚣张人物。 魏妩在心里理了理这些妃子的母亲,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怪不得皇帝大哥不爱进后宫,睡着睡着还要被刺探心意,被吹耳边风,搁谁受不得了啊。 所以就怨不得皇嗣凋零,仅有公主呢。 “小五。”端木崇突然叫道:“你在民间时间多,说说,可信这些鬼神之说?” “哪有鬼神啊,若有,也是人为鬼。” 魏妩说完,殿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县主,实在敢讲! “若是疑心生暗鬼,那更是白白烦扰,皇兄,臣妹以为不如替昭嫔娘娘换个地方居住,最好是换到向阳的地方,若还是有声音,恐怕……” “你这叫排除法?”端木崇双手背在身后:“朕倒有个主意——你今天夜间就留在昭嫔殿中与她作伴,听听到底有没有奇怪的声音,朕,信不过宫里的人。” 魏妩的头皮发紧,陛下这不是给她找事嘛。 “臣妹遵旨!皇兄,能不能派人给凌不语派个信呀,不然他会着急的。” 李贵妃便瞧见皇帝的脸僵了僵,十指交错在一起。 昭嫔是激动得不行,直接奔下榻,冲过来抓住魏阮的手,柔弱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县主,多谢县主!县主大恩大德,定当涌泉相报。” “噗嗤,”主殿的英妃冷不丁地说道:“昭嫔,你可是真会说大话,可知道你面前的是何人?她是陛下义妹,是太上皇后的义女,更是本朝重臣凌大人的妻子。” “她缺什么,少什么,你有什么能给的?” 昭嫔愣住,突然转身去翻自己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块如鸽血的宝石:“县主若不嫌弃的话,就将这东西收了吧,此物名为鸽血红,是难得一见的红宝石。” 魏妩莫名地就被塞了一块红宝石,愕然不已。 “真心送给县主,还请县主不要嫌弃。”昭嫔双手合十,祈求道。 英妃见状几首呕血,这昭嫔在自己的侧殿里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孝敬过她,今日一出手便是一颗上等的红宝石,原来不是没有,是不想给她! 端木崇也的确吓了一跳,看着魏妩手足无措的样子,笑容爬上嘴巴:“你陪她,她给你好处,安心收着吧,方公公。” “老奴在。” “出宫跑一趟,就说县主今夜歇在昭嫔宫里。” 昭嫔死死地拉着魏妩的手,迟迟不肯松开,魏妩哭笑不得,只是将目光扫向李贵妃。 李贵妃眸光里闪过一丝不悦,魏妩嘴角扬起,拍拍昭嫔的手:“昭嫔娘娘放心,晚间有我陪着,什么妖魔鬼怪也进不来。” 昭嫔死死地点头:“信,我信你。” 端木崇哭笑不得,看着像木头一样站在边上的妃子们,摆手道:“无事就退了吧。” “是,陛下。” 一众妃嫔都赶紧撤了,那英妃依旧气血难平,出来后对李贵妃说道:“娘娘,这昭嫔不愧是从荒蛮之地来的,一点规矩也不讲!” 李贵妃懒洋洋地说道:“你身为主殿的主子,平日里对她如何心中有数,今天她将陛下引来,还能收买县主,将来,你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她声称晚上有异响,你最好祈求不是真的,毕竟今夜可不止她一人在殿里。”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英妃急起来眼睛都要充血:“自打昭嫔住进来,妹妹我虽对她谈不上多好,但她一个连陛下宠幸都没有的低阶嫔,犯得着与她计较?” “她要么扯谎,就算是有,也绝不是妹妹做的。” 听着她一口一个妹妹自称,李贵妃只觉得恶心,她一甩手,抬脚就走。 那四妃面面相觑,一个个扯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淑妃叹息道:“英妃妹妹记住了,如今的贵妃娘娘可不是以前的性子,她现在说是孤家寡人也没区别,她更能豁得出去。” 英妃心里一悸,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侧殿之中,昭嫔正令宫人替魏妩准备留宿的物件,魏妩走到窗边,伸手一推,嗯? “我让宫人把这窗户钉上了,不然心里害怕,会觉得有东西在那里出现。”昭嫔走过来说道:“他们都觉得我是借故邀宠,你也觉得是这样吗?” “依昭嫔娘娘的身份,这一步定然是个臭棋,本就不讨好,何必再现眼。” 昭嫔定定地看着魏妩,突然流下两行眼泪,又倔强地抹去泪水:“我带来的人都被陛下打发了,身边的人其实都是你们元昌的耳目。” “我都知道的,但我能有什么办法,而且我从未想过要为了北安做什么,他们能推我出来,又何尝有怜悯之心,我并非自愿。” “陛下不喜我无所谓,后宫诸人不喜欢我也无所谓,但我的小命不能丧在这里,”她突然又笑起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对不对?” 魏妩很难说出心中的感觉,正如她最近为南兴世子爷的联姻发愁一般,若没有感情,如个姑娘愿意远嫁,这位昭嫔显然郁闷得很。 “可是宫中何人会如此捉弄您?”魏妩说道:“毕竟您只是嫔位,又来自敌国。” “你……你的话也太直白了。”昭嫔其实有些喜欢魏妩的说话方式,比起那些让她辩不清楚真假的漂亮话,她懒得费脑子去猜:“所以我才奇怪啊。” “英妃娘娘虽然是主殿娘娘,但她一直瞧不上我,位份又比我高,看不上我才对。” “何必抽手对付我,捞不着好处还惹一身臊。” 第439章 半夜声响 这不是思路很清晰吗?魏妩收敛了些神色,郑重许多:“所以娘娘有怀疑的人选吗?” “并没有。”昭嫔有些狼狈:“如你所说,我有什么可值得对付的。” 魏妩心下也有这个怀疑,满宫的主子和下人都不会将这位放在眼里,为何会发生此事? 还是说昭嫔在说谎,借这个时机引起注意? 魏妩冷静下来,说道:“今日我与您一同入睡,得罪了。” “不得罪,不得罪,不过县主,你成亲了?” “正是,方公公既有报信,也不必担心家中,”魏妩刚说完,外面的宫人来报,说是陛下赏了膳食过来,请二人用,她就说道:“来得正好,我饿了。” 这几日心思重,总想着如何处置这桩跨国婚事,身心疲累之时就总觉得食欲极好。 看到送来的膳食,昭嫔激动得冒出眼泪花花,顾不得礼仪便擦起了眼角:“自打我入宫,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膳食,今天都是托县主的福。” 此事早在魏妩意料之中:“你赠我红宝石,可见身家颇丰,平日里应该有打点。” “欸,没银子处处难行,多亏母亲给我的银两够多,我母亲其实做过马队,她就是在北关做买卖的时候被我父亲瞧上硬抢的,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魏妩并不意外,昭嫔眨着眼说道:“你不意外?” “历来送出去和亲的要么是不受宠的公主,要么是从世家宗亲里挑选一位姑娘给个封号,真把自己亲生女儿送出去的还是少数。” “我父亲是王爷,但属于不怎么有权的那种,边缘人物,平日里爱吃喝玩乐,抢了我母亲,生了我,因有一半的元昌血统,长相与北安女子不太一样。” “我母亲泼辣,其实根本不愿意跟着我父亲,是因为我才委屈待在北安,这一次她也不愿意送我过来,但皇伯伯与从前判若两人。” “我就被带进宫,迅速封了个棠宁公主塞到你们元昌来,跟着我来的宫人都被你们打发了,我现在就是孤家寡人,皇帝不爱,贵妃不疼,惨喽。” 魏妩听得好笑,看她这样子定是受着宠爱长大的:“那你母亲呢?” “我母亲是父亲的外室,你敢信?她一直不敢要名分,但也不愿意与我分离,索性就成了父亲的外室,但无人敢欺她,把她逼急了是能捅人刀子的。” “所以贵妃娘娘总训斥我没有规矩,可我的母亲也是元昌人,她就不像贵妃那样……” 昭嫔还记得这是宫里,声音压低了许多,说着肚子也咕咕地叫起来。 魏妩顺势给她夹菜:“先用膳吧。” 两人都着实是饿了,一个是累的,一个是吓的。 桌上的膳食与皇帝用的是一样,端木崇是按着自己吃的给她们来了一份,自打进宫以来,皇帝从未雨露均沾,昭嫔自己打点来的吃食也就比没打点前好一丢丢。 现在这一桌是昭嫔入宫以来最丰盛的一顿,她吃了两口,眼眶就红了。 魏妩没有出声,她不是昭嫔,无法体她她的心情,想来母亲在异国他乡熬日子的时候,也会情绪难耐,远离亲人时也会红了眼眶。 因为这一点同情心,魏妩假装没有发现她的失态,只是埋头用膳。 在他人脆弱的时候不知道如何安慰,还不如默契地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时间一转到了夜间,因为县主夜宿,主殿的英妃比平时要安份许多,并未过挑衅。 从殿里宫女们的闲言碎语能听得出来,同样不受宠的英妃是把怒气撒在昭嫔身上,没事就过来酸言酸语,奚落打击。 今天有她在,那位是实实在在地老实了。 夜幕深沉,沐浴结束的魏妩并没有换上寝衣,而是挑了一套女官的衣衫换上。 看她自在地躺到自己的榻上,昭嫔突然觉得要皇帝的宠爱做什么,要是有个这么可爱的姑娘与自己夜夜同眠,两人做伴也不错嘛。 这位县主大人看着聪明能干,可是生得太可爱了吧,尤其一抬眼,明明很正经的模样,总觉得她在鼓起腮帮子,时时刻刻都像一只嘴里塞满食物的小兔子。 而且,“县主,你看着好软呀。” 魏妩被她吓了一跳:“软?” “是呀,你家夫君真是好福气,能夜夜抱着你入睡,若是我有你这样的姐妹在宫里陪着,就算在这深宫呆一辈子又如何,一时间也觉得不算恐怖。” 魏妩听得失笑:“你对皇兄就没有半分想法?” “我今年才十六,皇帝似乎二十六?我们的年纪本就相差甚大,而且,他好凶。” 昭嫔轻轻嘀咕道:“偶尔见上一面还要凶我,虽说长得不错,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此时,魏妩突然竖起了耳朵,外面似乎起了风,风声呼啸中还能听到些许奇怪的声音,有些像人用长杆击打着金属发出的咣,咣…… “你听到了吗?”昭嫔如今对这个声音极为敏感:“我没有说谎。” “嘘。”魏妩示意她噤声,昭嫔立刻捂住了嘴巴。 魏妩听得清楚,那声音就在不远处,而且随风越来越近,她立刻走到窗边,早前她就让宫人把窗户撬开,现在也只是从里面栓住。 看她在窗边站定,昭嫔有些小紧张,见她的脸色如此凝重,也不敢出声。 “呜呜呜……”这声音听着极为诡秘。 “叩叩叩……” 这一次更是像直接击打在窗户上,昭嫔吓得闪到魏妩身后,头一埋,只露出两只眼睛。 魏妩嘴角轻扯,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啊。 她静静地站在窗边,等着下一次震动明显的时候,突然推开窗户,与外面一张血淋淋的脸对个正着,“啊!”昭嫔失声尖叫,魏妩却反手拿起一边的灯台,狠狠地砸上去! 砰地一声闷响,又有一道身影从高处跳下来,单脚踩在已经溅血的男人手臂上:“敢在宫里装神弄鬼,胆子不小!” 昭嫔听到这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第440章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昭嫔娘娘不必担心,这位是我的夫君——凌不语。”魏妩说完,嗔怪着看向他:“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了?” “方公公说得内容可比陛下交代得多,我怎么能放心,统领大人,此人是在宫中作乱,我也无权处置,不过,我家娘子下手好像重了些。” 魏妩一怔,从窗户里将头探出去一看,嗤笑道:“哪里重了,这不是好好的嘛。” 令明站在暗处,嘴角抽搐,好好的?确定这是好好的?人脑袋都快被砸扁了,对着这么一张鲜血淋淋的脸,这位县主大人也是胆大,二话不说抄家伙? 本以为是温柔小娘子,不过是聪明的小娘子,这是和凌不语成亲以后沾染了匪气?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此人我会交予陛下,查明此人用意。”令明的声音响起,另有一名黑衣人从暗处走出来,拉起此人的一只脚,拖着就走,地上划出一道鲜明的血痕。 那人似乎还有知觉,嘴里发出一阵低吟。 黑色罩衣,披头散发,满脸血污,但从身形来看,魏妩说道:“是个女人。” 昭嫔拍着胸口,激动地说道:“我说过了吧,我没有说谎,的确有人故意针对我,我在宫中孤立无援,无人相信,县主,你如今就是我的证人,还有这位……” “在下凌不语。”凌不语看了一眼这位皇帝的女人,他一个大男人擅入后宫未经皇帝许可自然是不可能,但皇帝是为了小五的安危,可只字未提这位昭嫔。 此前只是听说过这位和亲公主,如今亲眼见过,倒是有几分面善。 “凌大人,多谢。”昭嫔激动道:“但县主今日还要在我这里留宿,可不可以?” 凌不语点点头,摸了一下魏妩的头,行礼离开,突然回头:“对了,接下来不要出去。” 昭嫔愣愣地看着他们的一幕,待合上窗户,突然出声道:“县主,你与夫君真恩爱,你们二人是怎么认识的?” 民间关于凌不语与魏妩的姻缘已经编出无数个故事,但一切要从状元郎却无缘翰林院进入官媒所,成为元昌第一位男媒官说起。 魏妩从那时候讲起,说起两人同时为贵籍说媒,直到两人如何日久生情,略去中间漫长的故事,一一讲给昭嫔听,直到昭嫔昏昏入睡。 魏妩这才从榻上坐起来,心头疑惑,怪哉,怪哉。 整个殿里并不止她与昭嫔,但在明知道她也在的情况下,宫里伺候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出声,在她听来,方才的动静已经很大,这是为何? 她虽然有所意动,但凌不语如此谨慎,既然交代她们不要出殿,她也只是看一眼紧闭的大门,再次检查门窗是否紧闭,这才重新回到榻上,闭上双眼。 时间一转到了后半夜,魏妩隐约听到外面哭嚎的声音,她手臂一紧,昭嫔惊醒了。 她紧握着魏妩的手臂,惶惶不安,魏妩轻拍她的手背,往窗户处看去,外面晨光微现。 此时天刚明,她来到门后,叫道:“可有人在?” 外面所有的声音仿佛瞬间消失,魏妩甚至敏感地感觉到了停顿,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回县主的话,请县主与昭嫔娘娘稍安勿躁。” “也好。”魏妩转身,对昭嫔说道:“我们先梳理吧,今个没人过来伺候了。” 昭嫔虽出身王府,但沾染了母亲的洒脱,二话不说就换衣棠梳头洗漱,等整理好自己就乖乖地坐在窗边,双手交握在一起,眉心郁结。 魏妩听得出来刚才的声音,是令明,身为龙卫统领,昨天带凌不语入宫便罢了,但今日居然亲自出手处置,昨夜的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原本微明的窗户被阳光透得明亮,外面终于传来一道女声:“昭嫔娘娘,县主大人,可以用膳了。” 紧闭了一整夜的大门终于被打开,魏妩快步走过去,只见这名宫女身形明显与普通宫女不同,像是个练家子,魏妩并未戳穿:“多谢。” 这名宫女端着早膳进来,并未马上离开,站在一侧侍候两人。 等两人吃完,才开口道:“请两位贵人移步。” 起身之时,魏妩才说道:“原来龙卫之中也有女子吗?” 这宫女一 怔,不知道如何回话时,魏妩已经跟在昭嫔身后,走了。 皇帝的御书房是昭嫔第一次到来,但没想到进来就是空的,里头只留了方公公一个人。 一听才知道此时正是朝会时间,两人需要等等才能见到皇帝,方公公见昭嫔都歪着脑袋了,倒不如魏妩大方,心道这北安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魏妩不懂为何这么大的阵仗,思绪涌动,直到续了一回茶,外面才有动静。 回来的不仅有端木崇,还有凌不语,以及……一名太监。 “见过陛下。”两人起身,昭嫔望向那太监,突然愕然:“怎么是你?!” 那太监的脑袋被魏妩砸得不轻,但现在脸上的血迹没了,露出本来的样子,昭嫔一眼认出来:“陛下,臣妾见过他,可是臣妾与他无怨无仇,为何要如此吓唬臣妾?” “自然是想让娘娘搬离那处。”凌不语说道:“娘娘所处的殿中藏着他们想要的东西,可惜娘娘突然入宫,身边……” 凌不语瞟了一眼皇帝,将“身边全是陛下的人”这句掩去:“便想着要将娘娘吓得搬离。” 昭嫔脱口而出:“虽然不知道你们图的是什么,但这算盘打得也太错了,我能在这里有个住处都不错了,还想搬就搬,主宫的英妃娘娘怎么可能同意?” 端木崇皱眉,这北安来的怎么这么不懂得说话,虽说不曾宠幸她,但也没少她吃喝。 “宫里哪有人理会我的想法呀,你吓唬我多久了,我求了英妃娘娘,也没用。” 昭嫔嘀咕完才发现自己话太多,脸一白,赶紧找补道:“陛下,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此事朕早就知晓,只是尚未摸清楚他们的用意,”端木崇冷着脸说道:“才不允你离开此殿,你可是不满?” 扑通,昭嫔腿一软,立马跪下了。 第441章 后宫进了这种货色 “臣妾没有责怪陛下的意思。”昭嫔心里暗自叫苦,自己是犯了什么孽才要被送来元昌,还好死不死地住在这破宫殿里,这也不是自己想的呀! 端木崇听得脑壳仁疼,想到她方才对着一个太监一口一个我字,毫无规矩,更恼了。 “朕可曾亏待你?” “陛下,”昭嫔跪着抬起头:“陛下是没有明令要苛待臣妾,但是宫里谁不是见风使舵的人,臣妾在宫里想吃好吃的还得去打点尚食局的人。” 凌不语暗自好笑,这种事不是一想就能想到,皇帝之所以想不到,就是因为不在乎。 可惜这位昭嫔居然是个直性子,大喇喇地就讲了出来。 “臣妾入宫里的确带了不少体己,但这些天都快花得差不多了,当嫔的银子多少,您还不清楚吗?”昭嫔气鼓鼓,想着破罐子破摔得子,这狗屁日子她是一天都过不去了! 端木崇的眉毛直跳,难得有哑口无言之时。 “臣妾也不想和亲,谁让臣妾长得像大楚人,莫名其妙就被塞过来了,臣妾也没有什么野心呀,就北安那样,还能翻身不成,还是靠一个女人翻身。” “臣妾就想着能安安稳稳地在宫里活下去就好,怎知宫里的姐姐们这么难缠,什么都没做还要被针对,宫里的宫人们个个拜高踩低,这日子太难了!” “哪今知还要莫名被牵累,我的命啊,好苦……” 昭嫔越想越气,正要继续说,魏妩忙上前扯了她一下:“昭嫔娘娘慎言!” 这匹疾驰的小马可算是停下了,一抬头,原来已经流了好半天的眼泪,视线模糊,都看不清皇帝的神色,她咬了咬唇:“所以,臣妾能换宫吗?” “换!”端木崇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端雅讲规矩的,这混进来一个什么玩意! 魏妩只敢在心里大笑,都说一物降一物,这位昭嫔进宫就是为了降住众人的,没看贵妃众人都拿她没有办法,在皇帝面前她也敢撒泼,结果还真如愿了。 “多谢陛下,陛下果然是个好人!” 端木崇的眼皮子直跳,耳朵边上也是嗡嗡作响,急忙摆手:“你给朕出去,小五,你陪着她出去,朕还有事要与你家夫君议。” 他也是被气晕了头,平时哪愿意说是小五的夫君。 魏妩带着仍在惊喜状态中的昭嫔出去,昭嫔没想到自己还能苦尽甘来,拉着她的手说道:“县主真是我的福星,那帮人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在我的殿中,竟如此重要?” 这事魏妩不好多加评判,此事定是事关重大,不然皇帝大哥岂能轻易让她搬殿? 这件事情中,昭嫔能不能受益还要看能搬到何处,若是新的主殿妃子还不如英妃呢? 另一头,令明这才现身,与凌不语一起站在堂下,脚边是半死不活的太监,令明拎起此人的脖颈,说道:“陛下,属下已经派人将宫殿团团围住,昭嫔娘娘也不得进。” 昭嫔也是要回自己的寝宫时才发现不对劲——她还没有搬,却已经进不去了。 不仅如此,原本照顾她的宫人们也都不见踪影。 “娘娘,县主大人还请暂时移步,此处在搜索完成以前不得进入。”一名蒙着脸的龙卫上前拦住两人:“还请不要让小的们难做。” “移步,能移去哪?”昭嫔彻底懵了,虽说是想搬走,这也太快了。 她所有的家当都还在里面呢! 魏妩却是二话不说就将她带走,索性去了御花园,顺便将昨天收到的宝石取出来还给她。 “这宝石还是由娘娘自己收好吧,无功不受禄。” “可是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不如……”昭嫔眼珠子一转,道:“县主帮我个忙,替我将它变卖换成银子?你放心,这可不是皇宫的内务府出品,是我娘亲的私物。” “宫里打点众人需要太多银子了,这次又得罪这么多人,以后麻烦。” 昭嫔让魏妩笑了出来,就昭嫔这脾气以后在宫里要么大杀四方,要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娘娘莫要为难臣妇了。”魏妩说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好吧,其实今日一看,你们元昌的陛下长得挺好的,虽说年纪大点。”昭嫔自顾自说着,却没发现魏妩神情变化,还将手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 咳!最终还是有人打破了沉寂,昭嫔回头一看,毛骨悚然! 为何刚刚还说要在御书房议事的皇帝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过来了!她吓得一抖,赶紧跪下道:“陛下恕罪,臣妾口无遮拦,愿意领罚!” “去佛堂抄佛经,五百份!” 端木崇实在是气炸了:“下去!” 昭嫔一愣,赶紧起身,又有些懵地说道:“陛下,去哪间佛堂,抄什么经?” 凌不语暗道不妙,这样下去皇帝都要气晕了,赶紧给魏妩使个眼色,好说歹说,魏妩先拉走了昭嫔,人先送走,不然一个气坏,一个小命都要不保。 昭嫔最终被临时安置去了一间小佛堂,里面条件虽然简陋些,但也有宫人专门照顾。 又有宫人将她基本的用品送过来,原来的宫人仅留了一个叫红莲的小宫人,其余人全都不见,这里虽然小,但昭嫔却格外兴奋,尤其不知道为何魏妩还没有离开。 她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县主还要给我做伴吗?” “那倒不是,只是在等夫君的事忙完,我与他一道出宫。”魏妩暗叹那边牵涉的事情似乎不小,现在就连英妃也被临时迁出宫,换了一处住所。 “羡慕,你们夫妻恩爱,和和美美,我与陛下本就不熟,如今还得罪了他……欸。” 魏妩的眉毛直跳,身为一位后宫嫔妃,却直言陛下年纪太大,不说是陛下了,任意一位男子都会介怀,陛下没动她,也是看在两朝关系刚刚稳定,还有她也无辜的份上。 “陛下仁善,娘娘只要不做出违背元昌利益之事,陛下定不会对娘娘下手,只是其余娘娘那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魏妩忍着笑说道:“娘娘可要想清楚了。” 昭嫔撇撇嘴,无力地抱住了双膝。 第442章 自证清白 另一头,昭嫔所住的地方凌乱不堪,就连院落中的泥土都被翻了个遍,更不要说殿里的抽屉床底下等等地方。 龙卫们严阵以待,凌不语双手束在身后,看着忙碌的龙卫们,再看翻出来的那些东西,眉头皱得很紧:“陛下,这些是?” “是朕轻敌了。”端木崇说道:“没想到王兄的手居然伸到了宫里。” 这些埋在昭嫔殿里的赫然是些火药,被防水的牛皮盖住,悉数藏在底下,如今搬出来的就成了一座小山,且有一条隐秘的地道,看着是通向宫外的! 这一切不知道发生在何时,且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凌不语此时也心中发颤。 他一直防备火药的配方外传,但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民间有人私自制造火药,还投放到了宫里,一条地道从宫里直通宫外! 这次的事情大条了! 令明同样不好过,此事能发生是他们龙卫大意了,而且此事直接已经被发配到封地的厉王,厉王人在千里之外,却还能在宫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里面涉及了多少人,宫里有多少人是厉王的耳目,最重要的是火药,这些是火药! “臣有罪。”凌不语二话不说认罪:“臣会速查火器司是否有泄露,严查所有记录,不过……臣以为这些并非正统的火器司所生产的火药。” “为如何如此笃定?”端木崇的火气已经上来了。 “陛下请看,”凌不语取出一些火药,放在指间一拈开,说道:“这些是土方子——有微微的臭味,火器司的硝石来自于硝石矿,而这些恐怕是自行搜集制成,且是粪便制成。” “你说,什么?”令明听得一阵作呕:“这是什么原理?” “令统领不信的话,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制出这些土火药,再取火器囤好的火药进行对比,就知道两者的区别。” 凌不语十分自信,这原料不同,制出来的货色怎么能一样? 皇帝对火器司泄露十分不满,此时也冷静下来,毕竟他其实有派龙卫盯着火器司所有人! 他不确定凌不语是否知道此事,但一直以来的证据都表明火器司所有人都谨守本分。 哪怕是凌不语不在都城的半年多时间里,也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凌不语还是取出来了火器司的囤货,与今日挖出来的做了对比,负责“送货”的赵起己跌宕起伏,能有机会面圣自然是好事,进了宫才知道是火器司大难来矣! 宫里被埋了大量的火药! 现在证明两种火药的质地完全不同,赵地后背的汗都快汇成一条小河!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赵地恨不得举起双手起誓:“火药方子保管得好好的,而且工坊那边大家是按不同的环节施工,且都签订生死约,一旦泄露会治死罪。” “是有人悟出了别的法子。”凌不语双手拱起:“陛下,需要几天时间去琢磨他们的方子,但臣敢保证,他们的技艺绝对比不得火器司。“ 端木崇的心略安了一些:“你继续自证清白,朕也有自己的事要办。” 魏妩直到天黑才知道发生何事,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看着脸色凝重的凌不语,她说道:“竟是厉王的人?” “他筹谋多年,被北安搅了局,但这么些年也藏了不少钉子,最让我意外的他们还知道利用粪便来提取硝。”凌不语皱眉道:“宫里的人自然有陛下来清洗。” “我的当务之急是摆脱火器司的嫌弃,但也要清查一遍所有人,其实我早知道陛下有派龙卫盯着火器司,毕竟国之利器,要用也要防。” 魏妩微顿,这人是如何在知道陛下并未完全信任他的时候还能平淡处之? 凌不语上回还说不做半道忠臣,但也要面对陛下的怀疑,顶住这重压力,她不禁有些心疼,做臣子难,做忠臣更难! 见她沉默不语,凌不语本人倒是释然:“小五,不必为我感到不平或忧伤,外祖父之事足以让我们看得清楚,君也好,臣也罢,不能完全信任,也不可背离初心。” 那个度太难掌握,如今火药的确有人制造出来,在火器司以外。 凌不语有足够的信心证明藏在宫里的那些并非火器司流出! 不过三日之后,凌不语就带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火药上朝,在紫宸殿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两种火药摆在一起,从成色,爆燃的效果来看,的确有不小的差异。 “陛下,火器司的火药均是采用硝石制成,纯度更高,而火器司外不得擅用矿石,更不能私下采矿,他们只能另想办法,他们想到的法子臣也研究出来了。” “按着同样的方法制作了几样样品,还请陛下查验是与否在昭嫔娘娘宫里发现的一致,以及与火器司所制火药的差别!” 端木崇一摆手,立马就有景泰等人过来再次研究。 一番摆弄以后,两者的区别相差甚大,而且这批火药烧起来异味感更重。 凌不语正在脑子里想着怎么向皇帝解释这批火药是如何造出来的,人类的智慧无穷,各种法子都能想到,比如取硝的方法。 日不落帝国就发现女性的尿液中硝的含量高于男性,因此他们想到了一个独特的方法,即在厕所中收集尿液,然后将尿液洒在土地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化学反应,在寒冷的季节收集这些含有硝的土壤,最后通过熬制得到硝。这种方法不仅适用于人类尿液,猪和鸽子的排泄物中也同样含有硝,可以在特定条件下提取。 除了尿液以外,粪便也是提取硝的重要来源。粪便中含有大量的有机物和氮元素,这些元素在特定的环境下可以被转化为硝。 例如,在山洞中,由于缺乏光照,有利于硝化细菌的生长繁殖,而这些细菌能够将粪便中的有机物转化为硝酸盐。 因此,在山洞中堆积的粪便成为了提取硝的另一个重要来源。 第443章 一点肉也没有 这两类制作硝的过程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最终要经过熬制得到硝,但这种硝的成份制作出来的火药自然无法与矿石提取的更纯净的硝石相比。 “陛下,这两样火药的确从成色、爆炸的效果来看相差甚远,凌大人所言不错。”景泰再三琢磨后终于得出结论:“民间有高人,居然能从粪便尿液中得出硝。” “臣以前也琢磨过这个方法,但是觉得效果一般,再加上元昌矿产应有尽有,陛下一声令下就有数不清的硝石,何需这种法子。” “看来制造这种火药的人也是无可奈何,不想惊动朝廷,又想研制出火药,也可见这人有些头脑,只是此人不为陛下所用,留不得!”聂正掷地有声。 端木崇重重地松了口气,凌不语的脑袋保住了,他只觉得莫名地轻松。 “此事朕已经安排下去,不日便将押解厉王回都城!”端木崇一语带过宫中这三日的腥风血雨,宫里的宫人几乎大清洗了一遍!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厉王留下来的暗桩,居然也把南兴和玉林的人摸查了出来,不论用意如何,统统处死,也算是意外之喜。 景泰默然不语,厉王野心不改,这次终于将自己置于死地。 可惜了太上皇当初要保他一命,不愿意兄弟相残,终是避免不了这一关,看样子厉王是准备自制火药,特意挑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藏着。 天晓得北安战败,居然派了一名和亲公主过来,倒霉催地住在里面。 这帮人想取出火药,又不敢闹出人命,愚蠢得想到吓走这位昭嫔娘娘就好,谁知道这位异国他乡来的昭嫔娘娘是个愣头青,直接把事情闹到这个份上。 终是引来了皇帝的注意,说起来,昭嫔还成了功臣。 端木崇这么想了以后,面色稍缓,想着一会儿下朝后要给她正儿八经地换个地方。 凌不语站在殿中,后脑勺也是微微凉,这次差点让厉王坑惨了,他人在封地也不老实! 厉王这一出让文武百官都猝不及防,现下好不容易结束战乱,北安就是因为内战不止才不得安宁,难道厉王也想元昌走上北安的老路? 一时间不少臣子义愤填膺:“陛下,臣也以为陛下不应该再手软,忍一时,后患无穷!” “臣也附议,陛下仁慈,可惜厉王不懂得珍惜,若是宫中大乱,社稷必乱!” 景泰默然不语,而聂正在前头冲得最欢,看得齐王眼皮子狂跳,自己这位岳父是天下第一直臣,反正能说不能说的他都敢, 不过今天算是岳父冲到了点子上,看皇兄这次的反应,厉王兄是在劫难逃了。 这人也是,去封地好好地过日子不行吗?好过端王兄在府上被幽禁,生不如死。 “诸位爱卿的进言朕都知晓了,待厉王被押解回都城,朕必定不会心软,至于太上皇那边,朕自会去请罪!”端木崇一句话就定了厉王的生死,厉王,必死无疑! 凌不语则上前道:“陛下,臣有个不请之请——厉王身边必定有民间奇人,能想到用提取硝石的方法,臣想到时候与他见上一面。” “若是个活口,那就安排你去见又何妨,看来这世间多奇人,火器司之后更要谨防死守,万万不能让火药流入民间。”端木崇看着凌不语惨淡的脸色,道:“这次也权当提个醒。” “臣谨记陛下交代!”凌不语心里直叹,这事怨得了他了吗? 鬼晓得厉王还能找着这么厉害的人,再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皇帝不懂吗?只是因为太上皇的原因,看不得兄弟相残,这下好,死灰复燃! 端木崇其实心生后怕,搜出来的土火药和地道都能让皇宫大乱,下朝之时,他冷不丁地想到还在佛堂住着的昭嫔,问道:“昭嫔可有抄佛经?” 这话可把方公公问住了,陛下平时哪关心过那位和亲来的昭嫔啊,所以他从未留心过。 “这……”方公公一下子怔住,赶忙说道:“老奴这就差人去看看。” “不必了。”端木崇抬脚,已经走出去好几步:“朕亲自去看看。” 皇帝进入佛堂之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轻响,砰地一声,他眉头皱起进去,眼前的一幕令他哭笑不得。 原本应该老老实实抄写佛经的昭嫔手里倒是还拿着笔,但脑袋已经落到桌上,睡过去了。 站在一边服侍的宫女看到明黄的身影走进来,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去拍昭嫔,皇帝直接示意她噤声,她只能退到一边,无限同情地看着熟睡的昭嫔。 “咳!” 一声重咳惊得昭嫔惊醒过来,看到皇帝近在眼前,吓得匆忙起身,手里的笔却飞了出去。 好巧不巧地落在皇帝的脚边,昭嫔骇然欲死,直接给他跪下了:“陛下恕罪!” 好在笔上的墨不多,只在地上甩出几个墨点点,倒没有真甩到皇帝身上。 端木崇不理会他,看着地上的墨迹,大步向前,只见这女人是真是在抄写经文,只是字迹潦草,根本不像用心写的,且后面字都要飞起来一般。 “这就是你抄写的经文?” “臣妾,臣妾打小字就不好,这已经是用尽全力了。”昭嫔自己还觉得委屈呢,住佛堂就算了,为什么要抄经文,这是哪门子规矩! 元昌后宫里是懂得磋磨人的,她现在腰酸,手腕疼,而且佛堂的饭一点也不好吃。 她也是搬进来后才知道佛堂里不能见荤腥,否则就是违反宫规,到时候还得挨罚。 昭嫔嘀咕道:“倒是能吃饱了,可一点肉也没有……” 又来了,端木崇失笑,大咧咧地坐下,这些天的烦心事突然变得没那么沉重。 “怎么,不是说吃不好喝不好,到这里能吃饱了,不是件好事么?” “可是想妾无肉不欢,要是一直住在这里可怎么得了,别说一个月,就是七天不见荤腥,臣妾都觉得生无可恋,我们北安人本就喜羊肉,如今连口猪肉、鸡肉都捞不着吃的。” 昭嫔越说越委屈,还吸了几下鼻子。 方公公在边上乐不可支,这位娘娘生下来就是为了克陛下的,没瞧见陛下居然还乐了? 第444章 因祸得福的昭嫔 “佛堂的规矩不能破,你要想尽快吃上肉,就赶紧地抄好经文,待你抄好,也可以搬到新殿去——这次的事情你也算有功,若非你闹大,朕的皇宫被人炸了不自知。” “臣妾是立了功劳?”昭嫔低着头,眼睛里满是兴奋。 端木崇没想到她这就喘上了,这一满脸的骄傲神情来得莫名其妙,他有些想笑,待看到方公公嘴角也挂着笑容时才骤然收掉。 昭嫔绝没有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地能让皇帝一展笑颜,她得罪皇帝几回,现在只敢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尤其自己抄的这佛经,她自己都觉得有碍观瞻。 “误打误撞,算你立了一功吧,不过要不是皇妹胆大,你也蹭不着这光。” “县主真的有勇有谋。”提起魏妩,昭嫔是极为佩服的。 “看在你这次立了一功的份上,提你的份位,光明正大地去居于主殿,”端木崇说道:顶掉你最近受的委屈,以后少摆出朕虐待你的样子来!” 昭嫔喜笑颜开,终于敢抬头直视着君王:“陛下果然英明,还有,陛下没有虐待过臣妾。” “哦,你现在才知道?” “打理六宫的是贵妃娘娘,管理着臣妾的是主殿英妃娘娘,怎么也算不到陛下身上啊。” “你这是告状?” 一口一个贵妃娘娘,一口一个英妃娘娘,生怕自己不知道是谁虐待了她,但是,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为了她去整治这两人? 贵妃的母家是没落了,但她亲爹李拜毕竟是两朝首辅,人是没了,自己也要善待他的子女,才能显出自己帝王的宽宏大量,至于英妃,她亲老子亲兄弟都是西南驻军,镇守西南。 哪一个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她身后有什么?一个败落的北安王朝? 昭嫔还真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只是心直口快罢了,没等到皇帝的回应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倒让端木崇有些意外,终于确定北安送过来的这位和亲公主只是一根筋,根本没脑子搞那些弯弯绕绕,他心里反倒舒服了不少。 待回到御书房,他就亲自下了旨,将昭嫔封了昭妃,封了宜兰殿单独居住。 这道旨令一下,久未起波澜的后宫自然是惊诧一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要将冷板凳坐穿的昭嫔竟有这般造化,直接升了妃位。 起源竟是因为厉王,厉王作乱,祸及昭嫔,匪夷所思。 凌不语将消息带给魏妩的时候,魏妩只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那个耿直到可爱的昭嫔真的能翻身,她看着正整理西洋语教材的凌不语,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 “一物降一物,我总感觉陛下拿昭妃娘娘没有一点办法呢?这叫光脚不怕穿鞋的,昭嫔,不对,现在该叫昭妃娘娘了,或许这位娘娘能让陛下过得开心些。” 她话刚说完,就被凌不语敲了一记:“心疼陛下?” “太上皇后本就是继后出身,与太上皇也不算一帆风顺,陛下早些年也不得陛下看好。” 魏妩叹息道:“他为了证明自己也付出许多,为铲除李党更是呕心沥血,如今还经历了战事,好不容易等到战事平息,自己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 “除了太上皇后与苏家人,陛下当真是孤独,或许,你也算是知心人了。” 凌不语暗叹小媳妇还是天真了,怎么能想着做皇帝的知心人,与皇帝做兄弟,不要命了。 皇帝再信任,也是君,自己就得认清楚臣子的身份。 抛开这件事情,魏妩歪着脑袋说道:“安福小郡主与世子相看过后突然没了声音,我本想着可以出动厉王家的小郡主,他就惹下这弥天大祸。” “厉王问罪,其妻女不知能否像端王妃等人一样独善其身,能让陛下放他们一马。” 文武百官均达成一致——厉王不能留。 眼下元昌刚刚稳固,岂能大乱? 在这种情况下,凌不语不想再刺探陛下心意,可这事竟是影响到小五要做的事。 魏妩骤然间少了两名人选,心下黯然,今日她分别去询问了端王府和世子的意思。 世子那边倒是淡然,说只要安福小郡主同意,他便去向元昌陛下请婚,而端王府那边则要含糊许多,只说要再想想。 这个答案足以说明端王府的犹豫,这虽是在意料之中,也足以让魏妩头痛。 “明日我去驿站拜访世子,又挑了些世家千金以供挑选。” “你今日去西行宫就是为了让太上皇后确定你挑的不是她给陛下选的人?” “正是,两边可不能撞了,岂不是尴尬嘛。”魏妩躺在榻上,翘起了一只小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粉嫩的脚趾头轻轻颤动。 凌不语的手掌覆过来,握住她小巧又玲珑的脚,轻轻一扯,魏妩轻叫一声,凌不语喉头涌动,说道:“你现在别想其它的,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 窗外不远处,刚刚走出来准备去茅房的剑英耳朵竖起来,突然红着脸进了房,砰地关门。 南兴世子爷秦左这几日都呆在驿站,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驿站度过,偶尔会外出游览。 顺便品尝元昌美食,大名鼎鼎的云起楼与珍宝阁也成了他必逛之所,珍宝阁也知道了这位异国他乡来的世子爷是位豪客,只要他进门,便是两名伙计同时相迎。 此时,秦左正将从珍宝阁淘来的物件一字儿摆开,一件件赏玩,听说县主到访,他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物件,径自下楼。 魏妩抱着画像,秦左不现身,她也没有入座的打算,就抱着画像,如翠竹一般站得笔直。 每每见到魏妩,秦左都要看看她的脸,再看到她的妇人髻,带着笑意下来:“县主。” 魏妩转身,见到秦左面如玉,一双眼睛笑得眯起来,仿佛人畜无害,完全理解安福小郡主为何能陷入纠结不能自拔,美色当前,太难抵挡! “世子。”魏妩上前施礼,亮出手中的画像:“不知哪里方便说话?” “县主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在下的房间,敞开门窗就是。”秦左说得极为磊落:“请。” 第445章 和离嫁我如何? 魏妩打扮得清雅,甚至没有抹口脂,嘴唇上只有自然的淡淡粉,跟在秦左后面,看着上首世子的衣衫,仔细地盘算起来。 秦左果然如自己所说,进去房间后就将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他的两名侍从。 这君子所为让魏妩十分满意,那大门一关,就算她是媒官,也是孤男寡女单独相处。 “世子,这是我最新挑选的在官媒所登记的世家千金,请世子看看,可觉得哪位面善。” 人与人之间终究讲究个一面之缘,若是第一眼就觉得顺眼,自然会有好感,魏妩一鼓作气地将画像摊开,一共六人。 她也不做介绍,不说身份背景,这次的画像特别是挑了与本人极为相似的写实风格。 这也是凌不语在官媒所决定的,让画师画尽量逼真的画像,少点艺术加工。 六张截然不同的世家千金画像呈现在秦左面前,秦左大致扫了一眼,斜长的眼睛笑得扬起来,整张面孔竟有几分夺魂摄魄之感。 “可惜。”秦左叹息道:“没有一位像县主这么合眼缘的。” 什么?魏妩不无惊讶,脑子里轰地一声响,良久才开口道:“世子说笑了。” “上回本世子就说过喜欢什么样的,其实就是照着县主的样子而言。”秦左合上那些画像,定定地看着她:“县主的样子就是在下最想娶的娘子。” “世子莫要胡言乱语!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成婚,岂可用我类比?” 魏妩着实是生气,小脸胀得通红,她的确在感情的事情上比较迟钝,但秦左的发言如此直白,她岂有不懂的道理:“世子,还请自重!” 秦左看着她嗔怒的模样,无奈地低下头,哀凄道:“县主莫要生气,我们南兴男子不像元昌这么多规矩,是在下冒犯,只是若要类比,在下也觉得只有县主吻合心中标准!” 魏妩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对方都是看她从前高高在上,那时候却家道败落,又从卓家离开,想要纳她为妾,这次似乎又有所不同。 她不擅长处置这种情况,若是像从前的何晋那般无礼,她倒是好处置。 眼前这位世子在放完话后,又摆出这可怜样,倒让她束手无策。 要是凌不语在这里的话,肯定能一眼看出这秦左在玩什么把戏——世子爷茶技了得! 可惜,现在是魏妩在这里,她看着比她还要尴尬的秦左,迅速调整了一番呼吸:“世子的表达太容易令人误会,以后莫要张口就来了。” 她毕竟是做过世家贵女的人,从小接受的教养让她无法说出太难听的话。 深埋着头的秦左嘴角勾起:“县主大度,是在下无状了,只是刚才所言的确发自内心,在下初次入城那日就曾在官媒所前与县主有过一面之缘。” “看画像也好,相看也罢,看的不仅仅是皮相,再往深处说,看的是家世背景,但唯有第一眼的直觉才是最灵验的,在下当初第一眼,众位媒官当中,只瞧见了县主。” 门口的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心底感叹,世子是疯了不成! 这位可是元昌皇帝的义妹,太上皇后的义女,她的夫君是让北安败北的关键人物,品级不高但得皇帝重用,身后更是在元昌声名极旺的魏家! 他们世子是猪油蒙了心,要是被元昌皇帝、县主夫君晓得,此事就不妙了。 两人大汗淋漓,世子秦左却是抬头,目光坚定:“在下对县主的确一见衷心,可惜事后知晓县主有那般优秀的夫君,心头遗憾,可惜初见的印象太深,以致于……” “够了。”魏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世子以后莫要再提,何况要让我以自己的形象去帮世子寻找一位夫人,那不是找替身么?这样对您将来的夫人不公平。” 秦左皱眉,压抑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才会犹豫不决。” 魏妩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感觉,居然拿这位世子爷无计可施。 “不若然,县主和离以后嫁我如何?”秦左居然讲得一本正经,神色十分严肃:“我知晓县主与凌大人尚未有子,这一和离就一干二净,况且县主与我身份也匹配。” 他说得神色严正,竟是无比认真。 一口血涌上魏妩喉咙,她压住心头的那口气,慢悠悠地整理好这些画像,起身道:“世子既然如此无状,这桩婚事我也是说不了了。” “我这就入宫启禀陛下,转换他人为世子说亲。” 说完,她转身就走,秦左忙起身道:“县主留步!” “世子不必多言,世子身份高重,是我不能力有限,无法完成世子心愿。”魏妩慢悠悠地说道:“只能向陛下请界,另举他贤!” 秦左上前一步,魏妩却比他更快,轻巧地闪过以后抱之一笑:“世子不必客气,勿送!” 说完,魏妩抬脚就走,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正要拦,她一记狠厉的目光过去,那两人顾及她不仅仅是普通的媒官,更是元昌皇帝的义妹,心中一悸,不自禁地让开。 就这么地看着魏妩抱着画像扬长而去! 秦左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魏妩远去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可惜:“是我唐突了。” “世子……”一名侍从尴尬道:“世子此举实在是出人意料,县主大人生气也难怪。” “的确如此,哪有劝人和离再嫁的。” 秦左说道:“看上去她与那位凌大人情比金坚,本世子是不是毫无机会?她怎地如此可爱,生气走掉的样子着实不像元昌的一般闺秀。”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他们拿不准世子是故意逗这位县主,还是真的动了心思。 见他二人不说话,秦左说道:“这几日本世子接应请书要与陛下再谈变购买火药一事,但都遇到推诿,看来那位凌大人的阻力不小,紫宸殿里一番话就让本世子计划受阻。” “元昌的都城虽然繁华,终究不是故土,一直住在驿站也颇是无聊,这亲事嘛,又实在遇不上可心的女子,好不容易瞧上一个,可惜又为人妇。” “你们说,本世子这容貌不好吗?” “怎么会,世子出名的俊美,就算是在元昌也是屈指一数的美男子。” “那本世子比起那位凌大人如何?” 第446章 拖延拖延 “那位凌大人是状元出身,据说才华横溢,本人也生得俊秀,但与世子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世子出街之时,那些姑娘的眼睛都看直了。” 秦左嘴角轻轻耷拉下来,既是如此,为何魏妩却丝毫不动心呢? 魏妩是真抱着一肚子的气离开,上了马车仍然生气,剑英自从保护魏妩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立马问道:“夫人,发生何事?” “无事。”魏妩倒抽了一口气,想到剑英的来历,她说道:“上面的那位世子爷外貌的确俊美,可惜道行有点深,今日被他激怒。” “为何?” “你去告诉大人一声——就说有人要挖他墙脚。” 剑英的神情极是好看,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魏妩轻笑道:“你如实转达就行。” 剑英将魏妩送回到官媒所后,立马赶着马车去了太学,凌不语今日刚好给学子们开授第一节西洋语课,正学着英文字母,听闻剑英过来也未停下。 一直等到下课这才出去,剑英迟疑了一下,夫人要带的话虽然只有一句,但他还是把魏妩从驿站出来的神情、动作,语气一五一十地还原。 凌不语气得笑出声来:“挖墙角?” “正是,夫人原话就是如此。” 凌不语嗤笑道:“一个小白脸还敢如此嚣张,且是在我元昌的地盘上。” “小,小白脸?”剑英有些不解,想到那位世子爷的长相,又有些赞同:“脸的确白。” “这人打的算盘是挺响的,不过你觉得大人我会怕了他不成?他若是沉得住气,徐徐图之,我还能高看他一眼,他如此心急,吓着我家小五了。” 剑英听得头皮发麻,总觉得大人没憋好事,凌不语说道:“此事我知晓了,你回去告诉夫人——这口气自然有人替她出。” 剑英想问这口气要如何出,但凌不语显然不打算继续讲,他只得先行离开。 等到了下值的时候,凌不语离开后并没有回府,而是调转方向去了皇宫,直接面圣! 端木崇还以为是为了火药的事情,没想到听凌不语讲了讲那秦左是如何“调戏”小五的事,脸直接拉了下来:“让小五和离,嫁予他?他好大的脸!” 凌不语说道:“陛下,小五为此事不悦,这桩婚事定然也不愿意为世子讲,臣也受不得这口气,若不是想到他是使臣,这会儿他已经挨了臣的拳头。” 论身手,姓秦的当然不是凌不语的对手。 端木崇想了想,嘴角扬起:“你倒是聪明。” 知道借力打力,让自己来去替小五出这口气,不过,他的确不会坐视不理。 不知道想到什么,端木崇的眼睛亮起:“朕的确有个主意,你告诉小五,明日起不用再应付那位世子,世子的婚事自然有着落。” “臣替小五多谢陛下!”凌不语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恭恭敬敬地行礼,另外说道:“另外,元昌第一艘载有火器的船只即将完工,不日将下水进行试验。” “如何试验?” “臣准备取一条河做轰炸试验,测试火炮攻击的精确性,以及火药放置在船上的防潮性如何,若不能防水,这些火药便没有用处。” “好,极好!”端木崇求之不得:“凌不语,此事办成你首功一件!” “臣不敢领功,只是为了元昌国防安危,必然要迈出这一步,尤其玉林野心颇盛,又有西洋人在背地里蠢蠢欲动,况且,臣以为南兴就未必老实。” 派来的这个世子爷恐怕是口蜜腹剑之徒,哪里可靠? 端木崇听得心里舒坦,越发觉得凌不语用得趁手,他不仅没有因为自己将他打发到官媒所而记恨,如今是真兢兢业业,除了…… 想到小五,端木崇不禁嗤笑道:“那南兴世子爷仗着自己的脸皮生得漂亮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简直荒唐,明知道小五已经为人妇,还敢打她的主意!” “此人表面恭敬,私下才露出本来面目,是个油滑之人,陛下,此人值得当心。” “哼,他能不掉入玉林为他设的陷阱,想踩着玉林达成目的,也要看朕同意与否,也是时候敲打敲打他,省得他真以为自己成了事!” 凌不语心头耸动,就知道皇帝没这么容易被忽悠,心下大安:“那臣先告退?” “你不就是为了小五才走这一趟,回去吧,告诉她,朕不会让她受委屈。” 凌不语扯扯嘴角,心道这话肯定不会带到,不然那丫头能焦虑得睡不好觉,皇帝说着收了居心,都认了妹妹,还时不时表达关切,多让人不安。 魏妩的确生气,夜间回府时还气呼呼,等听到凌不语带回来的消息气才消了大半。 “陛下真的这么说,明日起我便不用去伺候那位世子爷了?”魏妩是求之不得:“端王府还在犹豫,这边厉王又惹了乱子,今日送的画像又被他挑刺,还……” “罢了,不提也罢,此人我是真的伺候不起,他再大也大不过我们陛下。” 凌不语心下微凛,说道:“此人还想磨着咱们卖他们南兴火药,若是不成,一个不好,他们转身就能与西洋人勾结,走上与玉林一样的路。” “所以,如今这样拖着他在元昌也好?”魏妩一点就通。 “真是个鬼灵精,的确是这样,所以他的婚事不用急,火药是否出售继续磨,马上了,马上元昌就不用担心西洋人会不会大势而来,我们会有自己更强大的杀器。” 魏妩一下子明白朝廷在一步什么棋。 “若是世子的婚事不用急,但又不能与玉林马上撕破脸,陛下可有什么高招?” “我倒是不敢揣摩陛下心思,但想来不会让你为难,咱们只要等着就可以,好戏在后头。” 次日一早,不仅是秦左那边得到宫里人的带话——说是陛下会亲自安排他的婚事,就连端王府那边也得了同样的讯息。 这让原本还在犹豫的端王妃既松了口气,又有些隐隐的失望。 尤其是安福小郡主更是有些莫名地难受,送走宫里的人以后便怔在那里,双手绞在一起:“母妃,陛下为何突然做此决定,是因为女儿犹豫太久了吗?” 第447章 宁国公的大礼 “想来此事背后还涉及许多事,不是我们可以揣测的,陛下有他的打算,我们等着便是了,况且,你不是也在犹豫吗?”端王妃拉过女儿的手说道:“选男人不能只看脸。” “你与那位世子爷仅仅只见了一面,虽说有好感,但并不知根知底,此人品行如何无人知晓,但母妃去打听了一番,此人是个有心计的。” 端王妃本来不愿意与诸位高门主妇再多打交道,为了女儿也撇下了脸面,主动联络了几位,幸好大家都是体面人,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也透露了不少。 如此一说,安福伏进母亲怀里应了一声:“女儿听母妃的。” “不,我们都要听陛下的。”端王妃极是拎得清,说道:“此事陛下既然要接手,我们静观其变就是,陛下若让你嫁,我们不得不从,若不是你,便随缘。” “是啊,妹妹,回头我们再找县主大人为你说上一门好亲事,不用离开元昌,不用与亲人分离的那种,嫁得近些,我们还能为你撑腰。”常婉婉笑道。 这话抚慰了安福郡主的心,在那俊美的世子爷和家人这间,天秤终究倒向了家人。 而在驿站,同样收到宫中来信的秦左则是咬了咬牙,此时已经打发走了宫人,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属下:“来得如此快?” “那位不仅仅是普通的媒官,更是元昌陛下的义妹,恐怕昨日就告进宫中,世子实在不应该如此。”这名属下不敢说完,世子心思深沉,怎么这次如此沉不住气。 “想不到她的脾气这么烈,倒与外貌截然不同。”秦左玩味道:“陛下对这位义妹也十分看重,不惜为了她要亲自操持我的婚事,若是她未婚该有多好。” 难得遇到一个极合眼缘的姑娘,还能借用她与皇帝搭上关系,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惜相遇太晚,太晚! 没想到主子还真有这心思,属下吓得腿微软:“世子慎言,陛下若是知晓……” “行了,本世子知道分寸,好不容易处置了不知死活的向天,岂能半途而废,自然要达到目的,不过一个女人,事后再说。”秦左说道:“也不知道皇帝要为我找个什么样的女人。” 不过是一个世子妃的名头,给谁不是给。 凌不语也好奇皇帝准备给秦左准备个什么样的世子妃,不过此事自然有人操心。 只要自家媳妇不用与觊觎他的人相处就行,谁家男人能这么大度,说什么公是公,私是私,那职场骚扰少了吗? 不过十日后,一场清了场子的测试在城外的偏僻河流中进行,轰地一声过后,私服出宫的端木崇眼底浮现厉光,喝道:“好!” 凌不语站在其身侧,心也落到肚子里,这一击,将改变元昌水师的历史! 景泰同样欣喜若狂,转身拱拳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也辛苦凌大人,我元昌水师终于有了镇国利器,可以说是关乎元昌千秋大计,实在是件喜事!” 凌不语为了改造这艘船只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如今亲眼见到成果,满心欢喜:“陛下,相爷,所有图纸都备好,以后可以量产。” “好,好得很!”端木崇大感欣喜:“有了火药加持的水师船舰,就算西洋人实力再强悍也要考虑再三,是否敢侵犯我元昌领土!量产,必须尽速量产。” “还请陛下允臣的火器司再增加人手,造船厂那边也要增加人手,否则难以量产。” “允了!”端木崇的心情大好,不禁一巴掌拍到凌不语的肩上:“朕此生最做得正确的决定除了将景相召回都城,便是钦点你为状元。” “凌不语,你可知朕从未后悔将你发落至官媒所,依你当时的情况若是强行进入李党把持的朝堂之中,你上头不知道压着多少世家子弟,李党不会容你出头。” “如今李党败落,朝堂面目一新,也终是你展翅高飞时。” “还有景相,朕庆幸自己听了聂爱卿所言,将景相从岭南带回都城,朕如今看着景相将政事堂打理得井井有条,凌不语步步推行火器及西洋文,朕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肩上的千斤重担不敢说完全卸下,起码不再像以前一样步步为营,将自己逼到精疲力尽。 这是皇帝第一次在两人面前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景相突然转身向凌不语抱拳道:“本相也要多谢聂大人举荐,也要多谢凌大人当初鼎力相助,若没有凌大人借用自己的力量推波助澜,甚至舍身吸引李党注意力,岂有本相平安。” 这三人倒是互相谢上了,方公公在一边听着在心中感慨起来。 若是元昌有这么多的良臣,何愁江山不稳? “可惜,这样的场面宁国公不曾赶上。”端木崇想到这件事情,微微皱眉:“他应该早就接到返回都城的旨意,不知为何耽误这么久?” 凌不语和景相对视,按理说这不是宁国公会犯的错误,身为国公爷与左相,班师回朝是件大事,路上应该往都城不断飞书才对,现在人比预料的时间晚到不说,还没了音讯? 不怪皇帝如此忧心,不过凌不语觉得自己也不用多操心。 皇帝既然意识到了,必定会让龙卫去探查。 再说了,宁国公是率军从北关回来,北安已经掀不起风浪,难不成会出什么事? 呸呸呸,凌不语在心中狠狠地啐了几口,得想点吉利的。 北关大局已经定了,能出什么事? 也是说曹操,曹操到,三人刚想到宁国公,就有人来报,说是宁国公处有传信! 端木崇忙道:“传!” 一名斥侯低头进来,双膝跪地奉上宁国公的书信,看这斥侯的样子疲累至极,再往外看,凌不语刚好瞟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匹马,心中轻呼,这是把马都跑瘫了? 凌不语的心脏微悸,生怕发生不好的事,突然听得皇帝大笑:“哈哈哈,好,好!” 这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好事,能乐呵成这样? “两位爱卿,宁国公给我们带了大礼回来,三日后便能见分晓!” 第448章 与阮南天的渊源 端木崇还卖了个关子,并不急着揭晓,听得两人心里着急,不过三日倒也等得起! 不过三日后,城门大开,宁国公归来,百姓们发现这次入城的将士远超过上次,不禁心头大犯嘀咕,上次撤回来的是真正的大军,这次应该规模要小些,怎么涌出来这些? 那宁国公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神情得意,大声呼道:“诸们百姓,北安边关大将阮南天阮将军弃暗投明,带军归顺我元昌!” “将军威武!”有人一听,立马大呼道:”欢迎阮将军!” 敌国的守将都来投奔,这是何等的喜事,如何不呼! 此事大振元昌国威! 路边的楼上,魏妩和难得休沐的凌不语、柳湘等人看着这一幕都十分感慨,原来这就是宁国公迟迟未归的原因,这就是他送到皇帝手中的好消息! 阮南天,凌不语当然有印象,是宁国公的对手,居然能让他归顺! 凌不语心头有万千的疑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如何发生,但这对元昌来说是件大好事。 来了这么多将士与车马,全部归于元昌! 在南兴与玉林,还有藏在背地里的西洋人蠢蠢欲动之时,阮南天来得正是时候。 “宁国公这次是意气风发了,陛下必定大喜。”柳湘拉了拉身边的柳韶峰:“欸,你说说,陛下会怎么安置这位阮将军?” “这位是克敏的忠实拥护者,想来克丞相在阵前自刎对他的打击甚大,再加上北安的乱象,这位定是思量许久才决定投奔元昌,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好事。” 柳韶峰悄悄地捏了捏柳湘的手,说道:“至于如何安排,这就考验人了。” 如果一来就重用,让其余武将如何心服?但若是轻视,这帮人也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是训练有素,杀伐有力的将士,搞出点事情还不容易? 既要让他们有其位,又不能令人眼红,也不让他们觉得白来这一场,如何安排? 阮南天吞咽了一口口水,在进入城门前,他有过无数猜想,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万没有想到他们得到了与宁国公一样的欢呼。 他脸上仍有伤疤,右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些却是自己人所赐。 阮南天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这件事情说来也是讽刺。 突然感觉到一束灼人的目光,阮南天抬头,看到的是凌不语那双幽深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看了自己多久。 但对上这束目光时,阮南天突然释然了,既来之,则安之! 阮南天率军投奔元昌的消息一传来,整个朝堂都震动了,民间百姓也为之沸腾,只是仍不知道他归顺的内情,话本子和说书先生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阮南天一行人的安置问题是皇帝前一天做出来的,一律安排在了南营,那边有现在的营寨,加上匆忙赶出来的营寨,也算能安置所有人。 阮南天暂时休整以后便跟着宁国公入宫面圣,表达了归顺的诚心,凌不语正埋头选人,为火器司增加人手,所有的消息滞后。 等听到陛下关于阮南天的安置时,着实吃了一惊——居然与火器司扯上了关系。 阮南天所带来的人被编入水师! 在原来的水师基础上又增了一支专门的火器水师军! 也就是说,凌不语研制的这些载有火炮的船舰将来都由阮南天这一支来使用,这算是用新生力量打造了一支全新的水师! 这个决定令满朝堂震惊,但凌不语却觉得理所当然。 首先,这支大军定不能与北边有联系,他们本就是北安人,若有一天又想为故土奋争一把,该当如何?放在北边让陛下如何安心? 除此以外,西南等地早有镇守的大军,这帮人也安插不进去,若是调换还易引起纷争。 思来想去,倒只有水师最为合适,首先这边通的全是水路,与北安不搭界,二来这阮南天在北安时就是带的火器军,精通火药,所有人都对火枪、火器了如指掌。 他们能更好地使用新型的船舰,培训成本、适应时间成本等大大降低,而且让他们去对付南兴、玉林,甚至是西洋人,都不必担心反水。 要是面对北安大军,他们因为是故国,难以下手。 凌不语不得不佩服皇帝的深思谋虑,这一招实在是迅速又快捷,也因为这个安排,他要与阮南天交接,这第一艘正式下线的载有火器的船舰就交移交到他们手中。 阮南天本以为来到元昌后会坐一阵子的冷板凳,没想到短短的三日就将他们的去处安排妥当,连他本人也觉得安排得挑不出毛病,这个结果是皆大欢喜。 此番他带了三千亲兵,全是他的旧兵,不仅如此,连同他们的家人也一同过来。 这件事情让凌不语知晓后又乐了,如果算上他们的家人,那元昌增加了多少人口? 不管在任何时代,人口就是第一生产力,是能产生效能的直接因素,不然元昌为什么鼓励大家婚育,不就是想多生点孩子,多点人口? 阮南天是在工部见到的凌不语,曾经是敌对的两人再次见面都有些感慨,而阮南天俨然被抹付出了不少锐气,与此前在阵前见到的截然不同。 “凌大人,以后请多多指教。”阮南天短短的时间里学会了元昌的礼节。 “阮将军。”凌不语看着这位北安来的叛将,心绪复杂:“万没有想到我们再次会面会是这种情形,当初和谈之时……” “俱往矣,凌大人,”阮南天心头苦涩,“一切说来话长。” “阮将军请坐。”凌不语替他倒茶:“和谈之后,只知道北安内乱,起义频发,但实在不知道为何阮将军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阮南天微微闭眼,双拳握起,曾经的他对北安忠心耿耿,,但在克相在阵前自刎以后,阮南天就不禁怀疑皇帝是否真的英明。 若不然,为何在明知不可战胜的情况下,仍旧要让自己的将士白白送死,毁了多少人家。 多少人等不到自己出征的父亲与兄弟。 第449章 这条路走对了 这些还不是让阮南天心死的根本原因,自从和谈结束后,阮南天就被召回都城,他率边关大军返回都城后就开始了坐冷板凳。 “为何如此?北安皇帝怀疑你有反心,或是觉得你是克丞相的追随者,从此不再信任?” 阮南天轻哼一声:“陛下为了压制克丞相,本就开始任人唯亲,却对我们这帮曾与克丞相颇是亲近的将领不信任,不仅如此,更有人被打为反贼……” “各地起义频频,确有起义者?” “的确是地方军不满而起义,但其中也有被强行扣上反贼的帽子被除之后快的,兔死狐悲,我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去路。” 阮南天红着脸说道:“要么就真的揭竿而起,但我的将士只有这三千人,彼时又各地均有起义,想要再拉人马也难上加难,要么就是等死,等皇帝对我及我的将士下手。” “与其这样,不如走第三条道——归顺元昌!” 凌不语都想为他叫好,此人的魄力非比寻常,而且敢想敢做! “当时皇帝为了四地的起义忙得抽不开身,又瞧不起我这手上的三千残兵败将,倒是给了我可乘之机,我暗中联络了宁国公,也好在宁国公仍在北关。” 曾经的老对手倒是暗渡陈仓,凌不语听得头皮发麻:“宁国公也是位奇人。” “正是,宁国公给的信号极为积极,所以才有我们的正式归顺,不仅如此,他甚至想到了我们的家人,让我们与家人一道归顺,保住了我们全家老小。” 说起来只是寥寥几句话,但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为了事情成功,宁国公不惜切断与都城的联系,要知道此举可能换来陛下的怀疑。 宁国公可谓是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好在结果是好的。 “不知阮将军是如何逃出北安的?” “我主动向皇帝请命去镇压起义军,”阮南天苦笑道:“结果皇帝并不愿意启用我们,借着让我们休养生息,让我们在都城以南一直驻军。” “不仅如此,就连军粮也开始克扣,凌大人可知我看到自己的将士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也是那时候,所有人的心反而更齐了。” “我们曾为保卫北安疆土抛头颅,洒热血,回到都城却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军饷也无法及时领到,如何帮扶自己的家人?” “我们找将士中有不少是为了养家糊口才走上战场,这样的结果如何能让人信服?” “也好在起义军的势头太大,皇帝终于撑不住,最终还是令我们前往镇压,而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悄悄令家眷们偷偷转移到边关,由宁国公帮忙接到元昌境内。” “说起来也要感谢当初和谈的结果,没切断两朝的边关贸易往来,才留有机会。” 当时的一念给现在的归顺奠定了基础,谁能料到呢? 后来的事情凌不语大概能想得到,借着要去镇压的机会,他们调转方向,一路向南! 终于是在北安没有反应过来前,阮南天成功逃离北安,而他们前脚进入北关,洪烈后脚并未反应过来,北安大乱,反应的时间比平时晚了许多。 等到地方支撑不住频频呼救,才发现援军未到,这时候才知道情况不对。 可惜等他们反应过来,人早就过了边境,现在的北安哪敢再惹元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阮南天带军逃离,他们不敢妄进一步! “北安皇帝岂不是要气死了?”凌不语说道:“只怕后悔没有将你们早点处置。” “正值用军之时,纵然想冷待也担心影响太大,别忘记我们北安大军在你们手上已经折了不少,皇帝又昏了头处置了一批,再继续就真无军可用。” 阮南天似乎三言两语就说完一切,凌不语却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是轻而易举地过来。 “无论如何,阮将军都成功,如今陛下将你们定为新设火器水师实在合适,元昌擅火器的将士其实并不多,又擅长水战的更不多,阮南军可以做这开天辟地第一人。” 阮南天眉头微动,凌不语正色道:“将军受克丞相影响颇大,克丞相选择一死了之,也算是与北安皇帝的抗争,北安皇帝根本不会放过他。” “凡是为克丞相之死而悲怆的将领,皇帝都不会再信任,阮将军的这条路走对了。” 阮南天哭笑不得,没想到是曾经敌国的对手将他的处境看得清楚。 “当初北安兵败,分明不占据优势,狗皇帝还下令我们顽抗,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个死去,我心里何尝不心痛,既然是败局已定,何必为了必败的结局损失子民百姓?” “他们是兵不假,但也是父母的儿子,孩子的父亲,或是别人的兄与弟,皇帝怎么可以视他们的性命如草芥?”阮南天冷笑道:“我未料到皇帝如此歹毒。” “罢了,如今我们成了他口中的叛徒,叛就叛了吧!” 凌不语听得心头感慨,说道:“俱往矣,阮将军以后就在东南好好发展,若是能助陛下一臂之力,能在那边抵御住南兴与玉林的危险,防患住西洋人,必定能得到重用。” “南兴与玉林我知晓,这西洋人是怎么回事?” 凌不语只能又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一遍,尤其是最近发生的事,听得阮南天嘴巴微张。 “这西洋人狡猾得很,不过这位秦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想不到两个小小的岛国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这西洋人定是幕后推手。” “不过陛下杀了玉林来使,就不怕玉林闹腾?” “陛下生怕他们不闹腾,”凌不语心道阮南天适应得很快,开始一口一个陛下了,“他们不闹,我们如何发作?这件事情他们理亏在前,陛下必定要好好发作一番。” “小小玉林,连粮食都要从我们元昌走,他们根本没有与我们一战的本事,只要将粮仓断掉,他们就无可奈何。倒是南兴,这位世子爷也不是什么好鸟!” 第450章 正中下怀 “他打着从咱们元昌弄走火药的主意,不仅如此,还觊觎我的妻子,这笔账我定要与他好好算,不过他真正的狐狸尾巴还没有露出来,且等等看。” 阮南天突然起身,朝着凌不语深深地一躬,凌不语大惊:“阮将军这是做什么?” “往后还要请凌大人多多指教!” 阮南天心里清楚得很,往后除了宁国公,就是凌不语值得交好,若是能与这两人搞好关系,在元昌还不至于太孤立无援。 “阮将军客气了,不说我们二人以后要能力合作,在我眼中,将军是未来的肱骨之臣。” “凌大人太高看我了。” “非也,非也,因为西洋与这两个岛国的不安稳,东南海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阮将军能抓住这个时机,将手下的将士迅速改造成合格的新水师,东南便是将军的成名之地。” “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幸事,将军所率之军对火药极为熟悉,能更好更快地掌握船舰性能,你我二人同舟共济,共同将这支新水师打造出来,彼此都有益处。” 凌不语如此坦诚,阮南天欣喜若狂,知晓自己的前程在哪里后,他就想来拜访凌不语。 原本想了一肚子的话不知道如何开口,没想到该说的话全让凌不语说了。 说得兴起时,两人甚至击掌,就此达成一致。 “若我真能在东南站稳脚跟,凌大人与宁国公便是我的知遇恩人,日后必定倾力相报!” 凌不语经历了两世,素来只相信别人怎么做,怎么说的只是听听。 说得再好听不如做得漂亮,是以摆手说道:“阮将军不必如此,支撑将军也是我火器司的份内之事,至于以后,何必说得这么早?” 阮南天也不是莽夫,立马说道:“那凌大人敬请期待!” 两人也算是愉快地达成一致,送走了阮南天,凌不语精神一振,反观魏妩那边,也算是彻底放下担子,秦左的婚事不用他出头,那剩下的只有一块烫手山芋——宁国公世子。 太上皇后相中的姑娘魏妩都排除掉,剩下的又挑了一批送过去,恰好宁国公在府上歇着。 这位国公爷一返回来,先是入宫上交了兵权,再就是将阮南天介绍给皇帝陛下,与皇帝、景相等人商议阮南天的安置问题,解决后便直接归府,依照皇帝心思休整七日。 七日后,宁国公再次重返政事堂,做他的左相! 宁国公回府后也听夫人说起儿子的婚事,宁国公刚从北边解脱,脑子里还乱如麻,骤然听到这亲事,还听说自家夫人挑的姑娘和太上皇后挑的撞上了,心疼得很。 恰好魏妩过来,宁国公欣喜得很,毕竟魏家平反是他所望。 现在魏家重整旗鼓,又得了凌不语这乘龙快婿,宁国公正和宁夫人说道:“凌不语前途不可限量,魏氏如今归来,你也该与她打好关系才是,为了咱们的麒儿。” 宁夫人有口难言,她倒是想,可惜之前嫌弃魏妩,生怕她沾到自己儿子,将事情做绝了。 “国公爷,魏氏恐怕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我几番示好都没有得到回应。” “你真是妇人之见,当初若不是太过势利,何至如此,那魏氏如今成了陛下的舅母,魏妩成了县主,而凌不语更不用说,若不是他,我元昌亡矣!” “真有这么厉害……” “若不是他弄出了火药、火枪,赶在北安前面做出了火炮,否则如何取胜?”宁国公对自己的本事也清楚:“再强的刀剑也敌不过火枪。” “他是品级不高,但前途不可限量,弄不好……”宁国公说到这里,及时打住话头。 魏妩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听到通传,宁国公比宁夫人反应还要快些,立刻起身:“请!” 魏妩进入其中,看到瘦削了一圈的宁国公,敬意油然而起:“魏妩见过宁国公。” “县主可不要多礼,今日是为了我家麒儿婚事来的吧,辛苦县主了,里面请!” 魏妩被宁国公的热情惊住,倒是一边的宁国公夫人比平时要沉默许多,她主动说道:“其实我上次来过,只是夫人看好的几位也是太上皇后心许的对象,才暂时消歇。” “这次是将太上皇后心许的姑娘们排除,在剩下的姑娘当中挑了才貌双全的出来,供宁国公与夫人过目。”魏妩直接切入主题,将画像一一展开。 宁国公夫人大略看了一眼,只看名字就大致知道对方是什么出身,什么来历。 她眼睛亮起,从中挑出两幅画像,魏妩一瞧,都是文官之女。 其实元昌的朝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鼓励文武通婚,这是为了防止朝臣通过姻亲强强联手,武官与武官联手,万一两家都坐拥兵权,那可得了? 而文官是最擅长结营的,两个官阶高的搅合在一起,那皇帝能受得了? 魏妩本就知道皇帝设立官媒所的初衷是什么,所以这一次挑的大多是文臣之女,而武将这女则是挑了几个官阶低些的,至于文臣嘛,也大多是手上没什么实权的,官阶高无实权。 果然如她所想,宁夫人直接略过了那些低阶武将之女,挑的是两位官职高些的文官女。 “夫人属意这两位?这位程家小姐是有名的好棋之人,性情沉稳,极有大家风范。” “而这位赵小姐,是家中嫡长女,从小就受母亲熏陶,十五岁便跟随母亲打理府上中馈。” “这两位小姐均相貌不俗,品行上挑不出毛病,夫人的眼光极好。” 最要紧的是这两家的家风较正,且都在曹陆案中成功脱身,经得起查,家世清明,没有实权,最适合与宁国公府这样的门户结亲。 面子上好看,且不用担心助宁国公势大。 至于宁国公夫人为何挑选这两位,魏妩大概能想到——无非是挑官阶高的。 更深层次的原因她恐怕还未来得及品,但她是松了口气,这毕竟是正中了自己下怀。 第451章 一杯敬过往 “夫人眼光独到。”魏妩忙将剩下的画像收起来,“那我明日便去这两家府上透个气,探探对方口风?若是可以,便安排世子相看了。“ “好,好,好。”宁国公夫人极是满意,此时再想到曾经的自己尴尬得很。 魏妩早就将过去的事情抛到一边,完全没将宁国公夫人的尴尬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就不耽误国公爷与夫人。” “县主莫急,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留下来用膳。”宁国公本就想与魏家修复关系,难得逮到魏妩,不愿意轻易放人。 魏妩眼珠子一抬就知道宁国公在打什么主意,倒也没有拒绝,有些事情避着总不是事。 晚间,魏妩真的留在了宁国公府,宁国公热情得很,还让人跑了一趟凌府与县主府知会此事,其中用意不言而喻,魏妩看透却没有揭破,由得宁国公这般安排。 果然,如魏妩想的那样,前去通知的下人回来后一脸凝色:“国公爷,两府都知道了,小的还顺便去了苏将军府上,知会了苏夫人一声。” 这就没有下文了,这下人也只能说到这里,毕竟三家无论哪家都是一句知晓了,很简短。 宁国公一脸尴尬,魏妩心中大笑,面上淡定道:“这些年晚辈都是与祖母相依为命,时常在外面奔走,他们早就习惯晚辈晚归,所以他们这般反应实属正常。” 这话背后潜藏的内容太多,宁国公夫人一下子红了脸。 宁国公也是尴尬,自己在外面征战,家中的夫人也没有在魏家艰难的时候帮把手,当时可还承着与魏凌霄的闺蜜情,结果也是渐行渐远。 魏妩与谢老夫人祖孙相依为命,能坚持下来也得了不少人的帮助,比如左成泰出力最大。 但其中,可没有宁国公府的影子。 “呵呵……”宁国公干笑道:“如此就好。” 待到晚膳以前,宁国公世子才姗姗来迟,看到席间的魏妩,脚下一顿,见面行礼过后和问起魏妩来的原因,听完后,宁国公世子苦笑了一声:“让你操心了” “媒灼之事本就是官媒所的本职,若论操心,还是夫人。”魏妩轻笑道:“夫人为世子的亲事操心不少,我也愿民子早日寻得意中人。” 宁国公世子微微一笑,说道:“听父母之命就好。” 他说得淡然,仿佛那个曾经拦下魏妩要履行双方母亲儿时的娃娃亲的不是他一般,魏妩闻倒是松了口气,喜笑颜开道:“那就好说了,夫人替世子爷挑中了两位。” “世子一会儿好好看看,才不枉夫人用心。”魏妩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如从前他看到的那样,思绪回到儿时,那个梳着双角发髻,头上挂着小铃铛的粉嫩小团子,又仿佛在眼前。 儿时是真的喜欢过的,听到母亲说到两人有娃娃亲,是真的心潮涌动过。 世事难料,魏家若是不倒,魏妩和自己或许能修成正果的吧,毕竟会真的青梅竹马长大。 哪有凌不语什么事啊。 可惜,终究是她独自闯过了那些年,也是凌不语与她朝夕相处生出感情,他既然决心不再纠结,此时故作轻松道:“既是县主与母亲精心挑选,膳后必定好好瞧瞧。” 魏妩心中有数,宁国公夫人不管瞧见哪一位,现在只要递话过去,对方府里欣喜若狂。 现在谁家府上不想攀上宁国公府这根高枝? 原本就地位高,后来援守北关,现在又带回来北安叛将,替陛下收拢了那么多将士,这也是首功一件,总之,只要宁国公府不自己作死,必定能辉煌三代。 而宁国公表面上看起来糙,也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一回都城就把兵权上交。 现在安安稳稳地呆在政事堂,更没有与投奔自己来到元昌的阮南天过多交往,彻底打消了皇帝的疑虑,他现在想得很清楚,军权不要,趁着自己对军中的了解好好做个左丞相。 反正上面还有一位右丞相,自己只要老老实实,不出大错,将来能平安致仕,颐养天年。 要是能和凌不语、魏家搞好关系,就是多一重保证,席上几个人各怀心思,但也算是其乐融融,宁国公酒过一巡,举起酒不道:“县主,这一杯老夫向你及魏家赔罪!” 魏妩一惊,心起身双手举起酒杯:“国公爷言重了。” 许久前宁国公就表达过歉意,但远不如这次郑重,魏妩立马正色道:“国公爷,过往皆过往,不必再提,世道艰难,人人皆有难处,无论是何人,都没有必须帮的义务。” “能帮是情份,不帮也是应该,我们魏家从未纠结过,一切过往均已经逝去,国公爷不必如此,”魏妩却并没有替母亲松口:“外祖母与母亲已经释然,晚辈更是感谢这段经历。” 她莞然一笑,轻松道:“若没有这段历练,岂能遇到夫君,哪有如今的日子?” “母亲数年潜伏也好,我们祖孙二人的相濡以沫,还有舅舅们的流放之苦,都成过往,以后等待我们的只有好日子了呀,苦尽甘来,只有苦过,才能珍惜眼下的甜。” 魏妩笑得尤其甜美:“尤其外祖父,虽死犹生,史书上也会记下他这浓墨重彩的一生。” 魏妩小小的年纪,却是说出这番阅尽千帆的成熟之语,宁国公臊得满脸通红,再看自己的夫人,只想骂她世故势利,目光短浅。 终于,宁国公知道以后见面能客客气气的就算不错,彼此能识大体就好。 他心中释然,想到凌不语也必定是公事公办的类型,举杯仰脖,一饮而尽:“好,好!” 魏妩与宁应麒都能听出弦外之音,两人对视,也举起酒杯,饮了。 只有宁国公夫人实在不解,等送走魏妩后才扯住宁国公的袖子:“国公爷,县主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她与魏家接受过往的苦难,也接受所有不平的事与人,往后平淡处之,不会成仇敌,但再也不可能成为挚友,体面相处!” 宁国公一拂袖子,仰天叹道:“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可惜了!” 第452章 世子太狂野 那样娇小的姑娘身体里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若是自家人,不管宁国公府处于什么境地,她都不会轻易放弃,这样的姑娘若是嫁进府里来,做自己的儿媳,该有多好啊。 可惜自己当年怎么就不在都城,让自家不成器的夫人坏了事。 宁应麒看着远去的背影,黯然一笑,父亲能看出她的好,自己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正是知道她的好处,一想到明明可能唾手可得,终究失去,才会心痛得无以复加。 “罢了,罢了,终究是没有 缘分,儿子,来,看看画像,挑一位心仪的姑娘。” 宁国公大咧咧地展开两幅画像:“这两位也是县主精心挑选的,人品方面大可以放心。” 娶妻娶贤,能生下嫡子,能打理家宅,治下有方,对上有孝,能扶持夫君,便是良妻。 宁应麒大略地看了一眼,指向其中一位姑娘:“母亲,儿子觉得这位顺眼些,还请母亲掌掌眼,若是可以,便安排相看吧。” 宁国公夫人几乎要垂下泪来,若是到这时候不知道儿子心如死灰,只是匆忙择妻就枉而为人,她终于真正地后悔莫及:“母亲对不起你。” “若能娶得贤妻,也是件美事,人生哪能十全十美,县主有心,挑选的这两位姑娘虽都是高阶文官之女,与我们宁国公府十分匹配,且没有实权,这才是县主的真正用心。” 宁国公夫人刚才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时才恍然大悟! 她只是看身世挑选了两位最为出众的,没想到魏妩竟是看到这两家手中并无实权。 “宁国公府也好,景家也罢,都不应该再娶实权过重的文臣之女或是军权在手的武将之女,都是大忌讳,县主挑选的这两位也是根据我们宁国公府的实情来挑选,极有心思。” 宁应麒完全领会了魏妩的用意,一捅破,宁国公夫人更是红了脸,手上的帕子差点被揉碎,她眼神变得黯淡,的确是自己有眼无珠,错过了瑰宝! “母亲不必芥怀,从刚才县主的回应来看,必定不会记恨于我们,但也不会交好,平平常常便好,大家顺其自然,至于儿子的亲事,还请母亲安排。” 于是乎,第二日魏妩就得到了回信,看到宁国公府挑中的姑娘,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这话往那边一递,还未张罗相看,两边都乐得结缘——挑的正是那位十五岁便跟随母亲学习府上中馈的赵姑娘。 同样是姓赵,也是大学士之女,但这位赵姑娘可不是赵安兰之流,那品行相貌都在赵安兰之上,掌家的能力更是有品皆碑,也是不少世家欲求的贤媳。 没想到宁国公府下手贼快,几乎是抢人之姿,没几日就将两家的亲事定下来。 无论是觊觎赵家小姐的人家,还是觊觎世子爷的人家纷纷扼腕,这两枚好果子让人摘了。 魏妩再次出手,结成了这桩各方都皆大欢喜的亲事,本就想要迅速成亲的世家纷纷找上门,一时间官媒所竟是客如云来一般,几位媒官接待都接待不过来。 而秦左那边由香饽饽坐起了冷板凳,一连数日无人理会,待听说元昌皇帝自有安排,时间也犹豫起来,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但依他的身份,并不能随时入宫面见元昌皇帝,无事时只能呆在驿站等候,或是出去到处游玩,而向天就像一颗沉入湖底的石子,自打上次公开露面吓到人后,再没有出现。 秦左心绪难安,终于在这一日带着随从离开驿站,只是他前脚刚走,后脚行踪就被报上去,自己还浑然不知。 那秦左也是个贼胚子,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不知不觉就转悠到官媒所附近,刚好魏妩出来送过来询问的夫人出门,余光瞟到他的马车后,只是假装看不到便要进门。 秦左难得见到她,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二话不说就跳下马车,迅速朝她奔过来:“县主!” 魏妩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无奈地转过身:“世子。” “县主许久不见,只想询问一下我这亲事怎么办?”秦左笑得眼睛眯起来,眼睛细长,就像一只笑起来的小狐狸:“家中父母还等着我带媳妇回家。” “世子说笑了,陛下说过您的亲事由他本人负责,想必圣旨就在路上。”魏妩对陛下放心得很,既然连凌不语都说肯定安排妥当,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圣旨就在路上?”秦左心中莫名地不安:“可知是哪家姑娘?” “我等身为臣妇哪能刺探君心,虽说是认做了义兄,但其实是托太上皇后的福,我先是太皇后的义女才是陛下的义妹。”魏妩一句话就把秦左打了回去。 秦左突然想到了安福小郡主,说道:“那郡主她?” “因是要远嫁,郡主年纪小,所以端王府上有颇多顾虑。”魏妩想了想,不想站在官媒所门前讨论这些,侧开身子,伸出手:“世子,请。” 这位闻名的世子终于第一次正式踏入官媒所,柳湘只是一瞥,也着实被这位世子的容貌呆到,近看此人,更是好看了,比宫宴时更甚!一边的林氏更是看得入了迷。 秦左对众人的这般表现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抬头微微一笑,十分温柔。 一时间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凑过来关切,听闻亲事要由陛下亲自定,诸位姐姐们还有些失望:“可惜了,若不是远嫁,世子爷家的门槛不是被踩扁,是要被踩飞喽!” “就是,就是,世子如此俊秀,身份高贵,若是身在我元昌,何患无妻。” “此话不对,世子身在南兴,也是不愁没有新妇的,不过是为了彰显两朝交好才远道而来求娶新妇,是也不是?”柳湘乐呵呵地问道。 秦左嘴角一翘,叹道:“的确,不过初入都城那日便得见县主,本想君子好逑一把,可惜佳人早就为人妇,只能感伤。” 勒……柳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世子也太狂野,公开示爱小五? 元昌的风民还没有开化到这个地步! 第453章 给世子定亲 魏妩嗔怪地看着柳湘,柳姐姐的反应也太大了些,她经历过一次所谓的“表白”,现在也算处变不惊,只是淡然地说道:“世子莫要开玩笑。” “在下说的是真话,直到现在依旧可惜,我们南兴对婚配并不像元昌这般讲究,只要两情相悦就能在一起,哪怕是二嫁之身,也无人多说什么。” “所以,在下是认真的——若是县主与夫君过得不好,我随时愿意以正妻之位待之!” 噗,柳湘真的忍不住了,失态后赶忙说道:“世子见谅,实在是您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哪有等人和离再娶的呢?我们凌大人可不是普通人物,也是俊秀人才。” “我家小五和夫君恩爱着呢,世子想等他们和离,还是算了吧。” 柳湘本想打趣除非小五丧夫,只觉得这话太晦气,念头一起就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秦左只是淡淡一笑,未置可否,但从他的神情看得出来,他对柳湘的话并不认同。 这种诡异的感觉蔓延开来,官媒所的姐姐们是看着两人如何日久生情走在一起,现在却跑出来个晦气的,哪怕这人长得再好看,她们也悉数站在凌不语这边。 “诸位姐姐莫要生气,我们南兴素来如此直白,若是有得罪的,在下以后就改。” 秦左忙说道:“今日之言也是肺腑之言,虽然唐突,但确实是在下的心里话。” 死不悔改!柳湘都忍不住翻个白眼,道:“世子既然有自责之心,那就应该晓得一厢情愿是成不了买卖的,既然我们小五成婚也不钟意,世子总提就不礼貌了。” “世子在各位夫人那里要虽有口皆碑,又处在说亲的关键时刻,还是谨慎些好。” 柳湘素来快人快语,尤其看不得这世子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毫不客气地说道:“在我们元昌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皮相也不仅仅是咱们替人说亲事的标准。” “生得好不代表人品好,有些人在外面人品好,却将所有的坏脾气留给家里人。” “以上几种,在我们官媒所里都是排不上号的。”柳湘眨了眨眼:“给姑娘们说亲事,统统要避开,世子莫要踩上这几个雷点。” 雷点这个词柳湘还是从凌不语那里学来的呢,现在用到秦左头上了。 林氏等人也极是赞同,不约而同地抱起双臂,满脸地不赞同。 魏妩心中大呼痛快,正欲再添一把火,那方公公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呦,世子爷可让咱家好找,您怎么跑到官媒所来了?” 秦左一怔,他的确跑得欢实,但宫里的人找到他也足够迅速。 方公公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冲着魏妩等人一行礼,立马笑呵呵地说道:“咱家给世子爷贺喜,恭喜世子爷喜得娇妻,陛下有旨——赐永安郡主予南兴世子秦左为妻,择日成婚!” 这是一道口谕并非正儿八经的圣旨。 魏妩觉得这样处置没有问题,秦左并非元昌子民,哪有资格领元昌的圣旨。 这道口谕只是陛下转达全秦左的意思,他媳妇定下来了,就是这位永安郡主。 原本以为会成的安福小郡主彻底出局,换来了这一位,但这一次,魏妩觉得耳熟,正欲整理清楚,柳湘扯着她的袖子,低声说道:“听着似乎是厉王府上的那位大郡主。” 厉王府里的小郡主,可是厉王不是?! 魏妩突然意会过来,几乎要替陛下拍手叫绝! 秦左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桩亲事下来得这么快,距离了“得罪”魏妩也才几日而已。 方公公见他不作声,提醒道:“世子?” “多谢陛下指婚,”秦左避开自己的态度不谈,说道:“不知何时能见到这位郡主?” “郡主如今就在返城路上,那边的圣旨也送过去,路上就宣了。”方公公乐呵呵地说道:“世子放心吧,永安郡主乃是真正的嫡长女,是厉王爷的掌上明珠。” “哦,原来如此,多谢陛下。”秦左心中极不踏实,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听上去的简单。 另一头,魏妩、柳湘等人都大气不敢出。 秦左是一个外来的,自然信息不够通达,而宫中发生的事情在陛下的有意安排下并没有流传出来,他自然不知道厉王惹了祸。 现在厉王还在押解途中,与他一起的还有家眷,包括这位永安郡主,等他们回到都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懂的都懂。 秦左是一肚子的问号,也顾不得向魏妩表衷情,立刻辞别去摸清楚什么情况。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永安郡主完全在意料外! 这一边,方公公笑嘻嘻地对魏妩说道:“陛下说了让县主放心,这次可算是所言不虚吧?” “请公公替我转达对陛下的谢意,不过……此事能成吗?”魏妩担忧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待厉王一行人回到都城,迟早是要露馅的。” “陛下自有妙招,陛下早猜到县主担心人为难,所以交代过咱家,陛下说了——这位世子对我们元昌有所求,仅这一件,就足以让他退让。” 魏妩精神一振,的确! 待送走方公公时,魏妩掏了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上,方公公一惊,要是不知道这位在陛下心里的份量就罢了,自从窥得真相,哪敢收她的银子啊。 几番婉拒后,方公公赶紧回宫复命,心里想着要给陛下上点眼药。 这位世子也真是不要命了,还敢追到官媒所?! 柳湘也是气不过:“亏得我上次在宫宴中觉得这位世子长相不凡,是个顺眼的,竟是如此不要脸,觊觎他人的妻子,还光明正大?啧啧啧,小五,你这是招的什么人?” 魏妩的脸滚烫,也是打不打一处来:“上回在驿站就与他说得清清楚楚,如此死缠烂打。” “这要是让你家凌大人知道,不知道怎么弄他呢。”林氏笑呵呵地说道:“我们呀早就瞧出来了,凌大人心中有乾坤,是万万不会吃闷亏的。” 正如林氏所说,魏妩夜间回到凌府,凌不语难得早早回来,正与凌长河谈着高凌赫武举的事情,见到她进来,凌不语笑着问道:“今日可满意了?” “是你给陛下出的主意?!” 第454章 世子我生得不俊吗? “确切地说是我们二人一起想出来的主意,比起向天的愚蠢,这位秦左更让人觉得烦闷,如同一只在嘴边上飞舞的苍蝇,赶不走,还得听他嗡嗡嗡,烦死了。” 凌长河也笑着说道:“小五不必担心,厉王回都城后不会被马上定罪。” 魏妩一下子明白皇帝和凌不语打的什么主意:“所以要等到永安郡主与秦左事成以后再将厉王定罪,到时候永安郡主就成了罪王之女?” “聪明,但毕竟是涉及两朝邦交之事,也不会让面子上太难看,所以永安郡主必定会是无罪之身,郡主的名头也会保留,这样一来,这位郡主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凌不语没说那位郡主一路上郁郁寡欢,接到圣旨后几乎落泪,只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接旨后对皇帝是千恩万谢,差点没把厉王气过去。 魏妩想到秦左的长相,脱口而出道:“待她看到世子的相貌,更会喜出望外了。” 凌不语的脸色一变,暗道那厮也就是长得阴柔,就是现代所说的什么花美男,娘里娘气的,依他说,还不如硬汉风格好。 凌长河轻咳一声,话题转到高凌赫身上,高凌赫即将武举,这几日拉着剑英与他陪练。 那剑英刚来的时候总显得格格不入,自从晓得身份过了明路,能光明大正地走在元昌的街道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又回来了,与高凌赫也慢慢熟悉。 只是过招时绝不留手,美其名曰为了高凌赫着想。 剑英能成为克敏暗卫的头领自然有过人之处,强手过招将高凌赫刺激得不轻,进步不少。 用膳途中,凌长河欲言又止,提起了凌不语的那位大伯,自从凌不语成婚后又在北安立下大功,那一家子坐不住,总想着过来攀关系,凌长河挡了几次都没用。 “欸,当初他对你冷情,现在却要巴巴地凑过来,别说你,就是老夫心里也不痛快。” “大伯娶的是位官女子吧?”凌不语说道:“小叔父去世后,也就是我爹和大伯父在世。” 魏妩记起来了,其实祖父是有三子一女,奈何三子在早些年分家过后,最小的儿子却因病早逝,娶的妻子也因此归家,祖父并没有亏待她,分了家财允她另嫁。 只是因为没有留下子女,那位叔母一走,便与凌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而姑姑虽然远嫁,但对凌不语的照顾远比同在都城的大伯父多,但姑姑也没有在凌不语飞黄腾达后就汲汲营营,两边高下立判。 “多半是想交好,或是惹了祸?”凌长河说道:“我只怕他会用孝义来压着你。” “祖父想太多了,我不吃这一套。”凌不语轻笑道:“我只论对错,他没有雪中送炭,现在更不是锦上添花,我懒得与他们一家虚与委蛇,若是他想参我,随便。” 凌不语也是翅膀硬了,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好,要是大伯一家打着这种主意,大错! 另一边的秦左耗费了好几日的功夫,都未曾打听到永安郡主的信息,仅知晓这位乃是厉王之女,而厉王如今身在封地,算是被边缘化的人物。 “主子,前后两位郡主的情况差不多,都是王爷的女儿,端王府那位是被幽禁,据说终生不得出,但其家眷不受影响,安福郡主的名分还在。” “这位厉王不得留在都城,被发放封地,这位郡主原本也是在封地生活,最近不知为何与父母同回都城,现在人还未到都城,倒是先被元昌陛下给赐了婚。” 这名属下转悠了好几天,耗费了不少银钱,才打听到这些。 原本为了打听消息还有意与元昌的官员结交,但一个个都避他们如虎,说是不敢贸然与他国使臣往来,以免造成不便或误解。 “属下只有去云风楼打听,那里是都城第一酒楼,客人里不乏贵族官员,信息也很通达。” 秦左听完,问道:“这位厉王为何去了封地?” “据称他养私兵,而且与北安暗中勾连,被现今陛下发现后就让他举家前往封地。” “主子,这位陛下听上去倒不是个心狠的,没有对手足赶尽杀绝。” “不是心狠的?”秦左反问道:“那在紫宸殿中下令斩杀玉林使臣,仅留了向天一人,且让向天生不如死的又是谁?能登上帝位之人,岂是心慈手软之辈?” 秦左的手指在桌不停地叩着,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娶这位永安郡主还不如安福郡主。 “主子,咱们又不是元昌的子民,没道理对他们皇帝的话言听计从,也是可以拒绝的。” 秦左右何不知道这个道理,轻叹道:“皇伯父对火器极感兴趣,此次前来就图弄走火器,才不惜用我来联姻,若能带走一位公主自然是极好的,可惜没有合适的对象。” 元昌皇帝有姐姐有妹妹,且不说大部分都有了驸马,就算没有的,年龄也不匹配。 退而求其次也只有郡主够格,但有郡主之称的就这么些,再往下就是县主了,可惜,最心水的那一位却被人捷足先登。 想到魏妩,秦左若有所思:“陛下对这位义妹多有照顾,能为了她亲自安排我的婚事。” “主子的意思是?”属下不解道。 “这位县主的地位不可小瞧,那日在官媒所又得罪她了。”秦左苦笑着,伸手摸着自己俊美的脸:“你说,是世子我生得不俊吗?” 这名属下忙说道:“怎么可能,世子容貌无双,纵是那才华横溢的状元郎也无法比。” 要是凌不语在这里听到这句话只能冷笑,女人有千娇百媚,男人何尝不是千万种? 就秦左这样的无非是所谓的美男加绿茶,看着良善,实则一肚子坏水,罔顾伦理道德! “那位状元郎可是在紫宸殿里斩了我们的后路,可恶啊,带不走火药,我可如何向皇伯父交差?”秦左说道:“若是能带走一位举足轻重的郡主也好,可惜,全是什么货色。” 第455章 恨嫁的心 那位人前温柔仁雅的世子此时恶劣满满:“不是圈禁的王爷之女,就是被打发到封地的王爷之女,怎么,你家主子只配这些女人吗?” “世子慎言,难道世子真的对那位县主动心?那可是皇帝的义妹,又是人妇……” “形若白兔,魂似白狐,眼神又刚毅得不像话,明明生得那般可爱,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同寻常的气质?她身边的朋友也极有意思。“ “可也是他人的女人,主子还是办正事要紧。” “罢了,大局为重,皇帝要指派那永安郡主给我,我还能不依,只是领回去后如何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但我成全皇帝的颜面,他也应该给我一些好处才是。” 厉王等人仍在路上,外人看来是王爷回都城,但厉王全家上下知道这次回去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一群人里,只有永安郡主神色轻松。 厉王妃看着女儿的脸,不禁心忧,原本以为退到封地就好,谁知道厉王会把手伸进皇宫,还造了野火药,这是准备炸了皇宫! 这种疯狂的行径终是让全家人万劫不复,都城来人时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厉王躺在后面的马车里,四周全是押解他的官兵,他失了锐气,躺在这里骂骂咧咧:“可惜老子功败垂成,只要一点时间,等满皇宫都是本王埋的火药,他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炸不死皇帝,皇宫被轰史无前例,再奉上他事先炮制好的流言,说是皇帝不仁遭受天谴,虽说他的私兵被缴了大半,仍有不少握在手中。 他在封地好不容易将他们再次召集,与其慢悠悠地来,炸死皇帝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不得不提他挖空心思弄来的奇人,好不容易弄到如此能手,却是功亏一篑。 这支队伍直到数日后才进入都城,且是趁着黑夜,没有百姓围观,只有城门的将士默然地将城门打开,将这一行人送进了厉王府。 厉王府仍是曾经的旧地,所有人如同当初的端王府一样,送进去后就被幽禁,所有人不得出,包括接了圣旨百分百愿意嫁给南兴世子爷的永安郡主。 消息递进宫里,端木崇手握成拳:“南兴世子爷怎么说?” 令明垂下头,道:“世子并未接受也未拒绝,显然也在揣测陛下心思,且这人对县主仍未死心,甚至追进了官媒所,陛下……” 此事端木崇已经从方公公那里知晓,官媒所已经不再负责他的亲事,他仍能死缠烂打地杀过去,端木崇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朕的义妹也是他可以肖想的?” 令明也着实不齿那世子爷的做派,本以为是个聪明人才能拿住向天的错处,但此人显然得意忘形,且一直志在火药,几次三番地相求。 这件事情陛下仍在考量,兴许真的能让他得逞? “陛下,不如明日召见永安郡主和南兴世子,尽快凑成此事?”方公公说道:“此事不宜拖延,省得夜长梦多,那世子心思活络,省得再生出别的心思。” 方公公始终是替凌不语着想的,义无反顾地站在他那一边。 “也好。”端木崇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挥手道:“明日便宣!” 天不亮,厉王府里已经闹开了,他们骤然间回到厉王府,吃穿用度仅有皇帝早前下令准备的一批,根本不算充足,这让在封地也没有受多大罪的厉王全家好不习惯。 那厉王半死不活,被严加看守,他物色来的民间高手更是被下了药,全身瘫软。 逃不得,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而厉王妃等人失了主心骨,个个仓惶不安。 一夜的躁动过后,宫里终于来了旨,要宣永安郡主入宫,永安郡主大喜过望,立刻领旨,又好一番收拾,她这般兴高采烈,其余家人却百感交集。 永安郡主进入李贵妃宫中时仍有自信,毕竟李贵妃不同以往,不过一折翅的名义贵妃。 但等见到她的皇叔,她还是脚下微软:“见过皇叔叔。” 方公公暗道这位郡主是个会套近乎的,可惜现在就是把皇帝陛下拱上天也没有用。 “永安回来了,你父王他们可还好?”端木崇坐在李贵妃的身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是接到旨了,你父王、母妃如何说?” “自然是要听皇命了。”永安郡主忙说道:“请皇叔叔做主。” 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方公公进来禀告:“陛下,娘娘,南兴国世子爷到了。” “请他进来吧。” 秦左进来之时,永安郡主极迅速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看之下,竟是连呼吸都慢了一拍。 世间居然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秦左的眼睛不是寻常元昌的浓眉大眼,眉毛修饰得极为精致,眼睛细长,脸上总有笑意。 他是男生女相,所以长相柔和,乍看之下完全没有攻击性,极是讨喜的长相。 知晓父王犯下弥天之错,永安就为自已的前程忧心,如今有这般的好去处,且对方长相身份都不俗,她是二话不说就能应允。 而秦左同样打量了一下永安郡主,乍看之下郡主的气势是有的,可惜细看之下,竟是还不如端王府那位小郡主的眼神纯澈,而气质则是远远敌不过魏妩。 魏妩的眼神是千帆过尽后的平静,那种幽深平静的眼神远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但就是这样的反差让人十分难忘,印象太过深刻。 永安的长相中等偏上一些,气质又看着不够沉稳,一双眼睛看着满是算计,在秦左看来实在不够看的,可惜皇帝就在边上,他面色不改,从容行礼。 “永安,这位便是南兴的世子爷秦左秦世子,”端木崇说道:“世子,这位便是朕的皇侄女,也是厉王之女永安郡主,她刚从封地返回都城。” 初次见面的男女互相行礼,神色都算平静,但仔细瞧就能发现永安郡主的眼底有着明显的雀跃,李贵妃看在眼里,心中轻哼,这郡主啊,恨嫁的心都要藏不住了。 第456章 凌不语的提议 端木崇看着秦左,心中冷笑,这是个沉得住气的,说亲的对象从安福小郡主变成永安郡主,此人似乎没有太多在乎,唯一能让他死缠硬打的也只有小五了。 既然是娶谁都差不多,给他一个罪王之女也算是给面子了。 秦左的手指轻轻握拢,他得到的信息不多,但足以知道端王也好、厉王也罢,两人的情况都不太好,他们的女儿徒有郡主之名,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多谢陛下为臣的人生大事而操心,”秦左说道:“若两朝联姻,臣还有个不请之请,能不能特批一些火药作为陪嫁?” 话题还是拐到这里,端木崇失笑道:“你们倒是执着。” “陛下,此次玉林国心怀不轨,也足以证明他们与西洋人沆瀣一气,而臣也听说过西洋人,他们的船员便携带火枪,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西洋人野心庞大,若是他们吞下南兴或玉林,那这两岛便足以成为他们的据点,这样一来,对元昌并没有好处,若南兴有自保的能力,断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端又崇心中微动,这秦左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西洋人见识过元昌的地广物博后一直存有贼心,此次再次归来便是借用玉林小国下黑手,若是知晓事败,他们将心一横,索性攻下南兴或玉林,那岂不是与元昌比邻? 本是遥远的敌人却变成近邻,自然不是好事。 端木崇不禁沉思起来,秦左晓得分寸,并没有逼得太紧,退后一步道:“还请陛下三思!” 一边的永安郡主不禁着急,不是说好要谈他们的亲事吗?怎么就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李贵妃是丝毫不急,冷眼看着永安郡主像热锅边上的蚂蚁,心中还有些好笑,或许是自己淋过雨,如今要看他人淋雨方能心头痛快。 “好说好说!” 这个声音响起,端木崇从沉思中抽离出来,方公公欣喜道:“是凌大人来了!” 凌不语拿着一个食盒进来,颇有兴致地扫视了一圈,先一一行礼,才将食盒放到方公公手上:“这是小五亲手做的糕点,说要感谢陛下为她排忧,解决了世子的亲事。” 李贵妃心头不是滋味,眼神冷冷地扫过去,恰好对上凌不语凌冽的眼神,顿时心虚。 “还没恭喜世子即成好事。”凌不语办完这件事情,才对着秦左说道:“方才在殿外听到世子所言倒是有几分认同,只是某觉得有一件前提。” “世子称西洋人若是攻占了南兴与玉林对元昌不利,我的确认同,但是,就如此无名无份地为南兴输送火器,我并不认同,不过……我有一个提议。” “若是南兴愿意认元昌为宗主国,以后两朝在国防安全上有所合作,就算是把最新型的火炮输送到南兴又有何不可?” “你……”秦左万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个损招,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 宗主国享有宗主权,这种权力指的是一国使他国从属于自己而干预其内政外交的权力。 如果南兴成为元昌的附属国,每年都要上贡不说,就连自己国君与重臣的任免都要通知元昌,不过作为回报,元昌会出军保护南兴的安危,甚至提供一些他们所需的物资。 以往不能出口的矿产、火药等物都能供应,这也算是南兴对元昌的投诚及元昌的回报。 但这样一来,南兴的帝王还要向元昌行礼! 这不就是半个奴才嘛? 秦左一的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他实在不知道凌不语从哪想到的主意! 凌不语自然是从历史书上学来的,在华夏漫长的历史中,许多小国都曾是强大宗主国的附属品,要看宗主的眼色过活! 南兴的心思这么活,不想想法子怎么能行? 不是想要火药,想要更多的好处,那就认元昌为主,甘为附属国! 端木崇原本对秦左的说法心动不已,现在突然醍醐灌顶,幸好凌不语来得及时,用这个法子来办最好不过,能让南兴完全置于股掌之中! 也只有签订宗主与附属的协议后,再将火药输送到南兴才够放心,南兴不强,的确有被西洋人拿下的可能,确实会对元昌造成影响,谁知道南兴会不会是白眼狼? 凌不语的提议就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先从南兴那里拿到好处再说,再说输送的事。 这样的从属关系才是元昌真正需要的! 见皇帝果然动心,秦左几乎呕出口血,他费尽心思想出来的主意,就因为凌不语的出现而让皇帝不再动摇,该死的凌不语! 凌不语成功打破了秦左的局,又看到一边不吱声的李贵妃,李贵妃故意跑到小五面前捅破皇帝心思的仇,他还没有报呢,这就是存着膈应所有人的心思。 可惜她低估了小五的承受能力与忍耐力,她也不想想,小五能从家败,丧母等等打击中坚定地走下来,岂是会那般沉不住气? 恰好此时,那小公主进来了,小公主最近也开始走路,摇摇晃晃的很是可爱,看得凌不语都心头微软,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公主奔进来,却扑进了端木崇的怀里。 看到她头上不同于之前的花朵,端木崇问道:“去御花园摘花了?” “回陛下的话,是昭嫔娘娘遇到小公主给摘的,”随行的宫女说道:“昭嫔娘娘极是喜欢小公主,陪着小公主玩了许久。” 想到那个不受控制的异国妃子,端木崇的神情很是无奈,不过看在她间接帮了自己的份上,也没有说重话:“此间还有事,带公主下去。” 凌不语察觉到一件事情,这宫女带着小公主进来向贵妃行礼后就一直向皇帝说着公主的情况,好似事情与贵妃无关。 但这公主分明是养在贵妃膝下,看来皇帝并不放心李贵妃,照顾公主的全是他的人。 皇帝心思深如海,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李贵妃微微握拳,恨不得将那宫女剐了才好,平时就狐假虎威,今天当着凌不语和外来使臣的面也敢对她如此怠慢! 仗着照顾小公主总往皇帝身边凑,当她眼瞎么? 第457章 顺便针对? 一边的凌不语看完这出戏,也是福灵心至,道:“方才的宫女看着十分机敏,公主与她 亲近,可见其人不错,小孩子不会说谎。” 李贵妃险些掐断自己的手指尖,抬头对上凌不语的笑容,他分明是在说自己不招小公主的喜欢,必定对小公主不真心,因为——小孩子不会说谎! 端木崇满脑子都是凌不语关于宗国与与附属国的提议,越想越觉得可行,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终于再次对秦左开口。 “世子,凌不语的提议你可以好好想想,若是不用着急,不妨将这桩亲事与我朝的提议共同传信南兴,毕竟这只是我朝的提议。” 不等秦左说话,凌不语抢先一步道:“陛下,臣斗胆请命——愿意起草协定,以助秦世子书信陈明情况,这份协定可随信一回送往南兴!” “好!”两人也算是一路同甘共苦地过来,端木崇对凌不语的心思十分了解,立马附和。 秦左被这君臣二人接二连三地将军,心头叫苦,咬紧牙帮子,心中叫苦! 这凌不语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一连两回,都是他从中捣乱,坏了他的大事! 第一次在紫宸殿,凌不语就断然中止火药输出之事,等自己好不容易想到说服元昌皇帝的理由,又被拦截,更是想出这宗主国与附属国的主意,要染指南兴主权! 秦左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在心里将凌不语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老练如他还能强行挤出一丝笑意:“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人轻言微,的确需要回禀我朝陛下,方能继续谈判,可暂依凌大人所言。” 此事他一定会回禀,不然整件事情一旦失控,最终责任还是在他这里,回去还有好果子吃,最好的选择还是如实回禀,同意与否全看国君决定,与他无关! 秦左同意完全在凌不语的意料之中,这人不会蠢到自己做任何决定。 这样一来,这事情就能放在台面上解决,元昌哪能被南兴牵着鼻子走! 端木崇也是心头庆幸,刚才他真的有所摇摆,藏在暗处的西洋人让他深感危机,秦左所言的确有可能发生,也就那一瞬间,让他险些失口。 自己是皇帝,一言九鼎,一旦答应岂能反悔,那是给南兴奉上话柄。 幸好,幸好! 凌不语与秦左一同离开,那永安郡主想跟过去,奈何前面的两个男人走得太快,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消失在眼前。 另一头,凌不语与秦左面对面,彼此双手均背在身后,那秦左眯起眼,皮笑肉不笑道:“凌大人未免太露锋芒,这是针对本世子?” “本官针对的是所有对元昌怀好不意,心怀不轨之人,身为元昌臣子为陛下思虑不是正常之事,至于说要针对,没错,本官就是要针对你,觊觎我妻,我还要忍你不成?” 秦左对元昌人的印象一直是隐忍含蓄,凌不语这直来直去的风格让他大感意外。 “怎么,不敢认?”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十指扣在一起,冷笑道:“敢当着我家小五的面说自己有多喜欢,劝她和离的难道不是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不过凌不语可不觉得这位世子爷对小五是真心实意,不过是有几分兴趣,刚好又求而不得,这才生了几分执着,也是他在元昌的日子太好过了。 “……”秦左被一番抢白,有些说不出话。 凌不语只觉得更好笑了:“有本事惹事,就得有本事平事,现在是你们南兴对我们元昌有求,少摆出一副算计的样子,西洋人?” “没错,玉林那帮人是废物,当了西洋人的枪,也白白给世子你做了踏脚石,可是你们南兴难道就是省油的灯?”凌不语冷笑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 秦左一口气呛到喉咙,凌不语瞟他一眼:“这就受不了了?好戏还在后头啊,世爷。”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南兴是抱着诚心诚意来的,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元昌陛下早就应允出口火器,可你一拦,本世子只能耗在这里!” “所以世子是等得无聊所以才要招惹我家小五吗?”凌不语嗤笑道:“如果世子无聊,本官不介意给你找点事做,比如,现在回去好好地想想,怎么向你们的国君陈明情况!” 秦左自认为聪明,但在凌不语这样的直白下溃不成军。 而凌不语早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彻底地发泄出来,他上下将这人打量了一番,摇头说道:“看到你这样子,我就放心了,我家小五的眼光好得很,瞧不上你这样的。” 秦左是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吞下去,气得拔腿就跑,凌不语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不够。 目光落到地上,他飞起一脚踢飞起地上的石子,咚地一下正中秦左的小腿。 秦左幸好是练家子,只是往前扑了一下并没有真的摔倒,他咬咬牙,到底要维持自己玉树临风的姿态,咬牙先行离开,头也没回! 凌不语出了这口气,心气才顺了不少,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幼稚。” “令统领必定没有过心爱之人,所以尝不到心爱之人被觊觎的心情,何况这人表面君子,实则小人,把向天拉下来的时候铁血无情,我从未觉得他良善。” 令明从一边走出来,挑了挑眉:“让你说中了,这人可不老实,最近一直试图与元昌官员交好,不过是陛下树清过朝堂,大家都记得汲取教训,大多不愿意与他往来。” “大多?” “总有些胆大自以为可以成为漏网之鱼的人,这些人都尽在我们掌握之中,陛下也已经知晓,”令明说道:“本以为结束与北安的战事后能一帆风顺,没想到事情频出。” “藏在南兴与玉林身后的是西洋人,不打退他们的野心,总有开战的一日,这秦左所说的其实不无道理,只是私心太重,我不得不出来挑剔他。” “顺便针对?” “令统领现在学会说笑了?” 第458章 唯一的名份 “不敢,只是我也算看着凌大人一路走过来,所以多了几分亲近罢了。”令明往凌不语身后扫过,说道:“那位郡主来了。” 两人默契地往一边隐去,那永安郡主对秦左一见之下极是满意,恨不得马上成就好事。 结果后面听到那惊天的事情,一时间也忘记自己是来相看的,等到秦左走了,她才回神。 偏偏皇帝和贵妃都没有给准话,她心里也拿不定主意,本想与那位世子再说几句话,出来连人家的衣影都没有沾着,她气呼呼地往外走,丝毫没有察觉有两人暗中查看。 真到这位永安郡主走远了,凌不语才说道:“陛下这件事情干得漂亮。” “罪王之女,配这位世子合适了,靠着一张脸博得了多少夫人小姐的好印象,所以这事告诉我们一个经验——男人不能只看脸。”令明冷笑道。 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令明还有这一面,凌不语嘴角勾起:“咱们这种真男人自然看不上这种绿茶男,假得很。” 令明哈哈大笑,两人眼神一对都能瞧出对方在想什么。 而那秦左回到驿站,气得就砸了好几个杯子,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姓凌的实在碍事,若不是如今在元昌,本世子真想将他杀之后快!他还警告我?一个破败户出来的状元罢了。” “区区的五品官员,不过是折腾出来了火药,就如此嚣张?” “那元昌皇帝也是个奇人,居然如此信任他,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原来的念头,可如今本世子还不得不将事情如实告诉国君,不然事情不成,我们全都完蛋!” 那帮属下把事情听得七七八八,也知道事情完全没有按预想得走,可以说是高开低走了。 靠着踩向天打开的局面现在玩得一塌糊涂。 “世子,要不要杀了……” 啪,秦左直接甩了他一耳光,怒喝道:“蠢货,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虽然气恼,但头脑清楚,知道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凌不语戳穿了他的面目,就是看准他不敢吱声,现在的确是他们有求于元昌! 元昌不好对付,但毕竟算是同一根,那帮西洋人才是真正的异族,且从他们利用玉林来看,手段脏得很,南兴绝不能像玉林一样被西洋人利用。 “凌不语不能动,他在皇帝那里的份量极重,本世子骂归骂,但心里清楚得很。” 秦左闭上眼睛,要说不羡慕不嫉妒是假的,这人年纪轻轻就成了状元,还娶了心爱的女人,如今得皇帝重用,怎么看都是人间赢家。 “准备笔墨,先将这件事情呈给陛下,等元昌皇帝的国书送来,一并送回南兴!” 凌不语解决了这个难题,拦下了皇帝,心情大好,就连晚间加班的时候也不觉得困乏。 另一头,永安郡主回到厉王府里,意外地发现府上的警戒比她离开时还要严格。 就连她入府时也要经过盘查才可以,待她进入府中,猛地发现原本应该与自己住在一起的女眷都不在的来的地方,她顿时有些慌张:“我母妃呢?” “小郡主,如今这府里除了您还是郡主以外,就没有什么王爷、王妃了。” 这个声音响起,永安郡主的腿有些发软,看向来人:“你说什么?” “我说从今日起,这里就没有王爷、王妃,全府上下只有庶人甚至罪人,除了您以外。” 来人正是凶名在外的柳韶峰,他手按着佩刀,冷笑道:“原厉王意图刺龙,事败,这才被押解回都城,这一点郡主不是很清楚吗?” “若不是需要郡主嫁往南兴,郡主之名早就不复存在,从今日起,郡主由专人照料。” 从沈韶峰身后走出两名女官模样的人,身形健壮,形容庄重,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狠气,一看就是了得的人物。 “她们……”永安郡主往后一步。 “请郡主放心,她们只是最平平无奇的女官,”柳韶峰说道:“郡主与其担心她们,不如想想这桩亲事能不能成,若是成,您就是嫁到南兴的永安郡主,若是不成……” 她会同自己的父母一样沦为罪人,会被流放甚至充入教坊,那可不是女人能待的地方! 直到被两名女官带走,永安郡主的神情还是恐惧的,今日入宫,她能感觉到那位世子对自己的兴趣并不大,她只是一件商品,供人挑选。 能被捡走,命运稍好些,要是不能被捡走,她这辈子就完了! 她不禁骂起了自己的生父,明明去了封地的日子也算不错,说是在封地一手遮天也不为过,为什么要为了那点不可能实现的妄想再动作,为什么啊,一切都被葬送了! 比起厉王等人已经板上钉钉的命运,永安郡主是最难受的一个,命运悬而未决,难受。 柳韶峰极不喜厉王这全家,要不是涉及王亲,这案子还没移交到刑部,他也不想过来看这一家人,那厉王都不成样子了,还在高声咒骂,他直接让属下堵了厉王的嘴。 交代完这头的事,柳韶峰火速离开,一进入府里就听到里面的嘈杂声,他循着声音走进去,看到的是柳言声正和柳湘坐在厅里制作着什么东西。 近了才发现是风筝,他不禁说道:“外面不是有卖的么,怎么还要手工做?” “外面卖的哪有自己做的有意义?”柳湘白了他一眼,这人就是不解风情,怪不得和自己的亲儿子都处得冰冰冷冷冷。 自从成婚后,柳湘受不了府里清清冷冷的样子,在府里慢慢添置了新的东西,大多是偏女性化的,倒是让整个屋宅焕然一新,看着就温馨不少。 原本习惯以前风格的柳言声才知道原来宅子可以变得很好看,有香气,更有烟火气。 比起外界猜测的继母难当,柳言声更倾向于亲近继母,倒是与生父依旧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哪怕是在笑,只要父亲出现,他就会迅速收敛笑意,一板一正。 第459章 瞎了眼 是柳湘的到来改变了这个孩子,让他的笑容越来越多,这一切看在管家等人眼中,都对这位新夫人佩服得很,也有过嚼舌根的下人,说柳湘出生不好什么的,被柳韶峰亲自发落。 几个回合下来,府里的风气肃清,加上老管家的支持,柳湘迅速坐稳了主母之位。 而且这个活阎罗就她一个妻,府上不要太清静,她现在官媒官和府里打转,顶多带着柳言声出去转转,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是,是为夫错了。”柳韶峰习惯性地认错,柳湘白他一眼,看他脸色不好:“饿吗?” 一边的管家早张罗着去准备膳食,柳湘只是习惯性地问一句,柳韶峰却仿佛眼底有光。 柳言声看着父母之间的氛围感,默默地低下头。 柳韶峰也是没事找事,轻轻地按了按柳言声的脑袋,却又一个字不说,这一刻,两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是暖热的,府里自从多了柳湘,他们俩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都有了人气,柳言声再也不用穿管家媳妇制的衣服,柳湘一手给他包圆了,就连上学用的小书包也是柳湘亲手缝制,鞋袜从来没有过旧的。 而柳韶峰虽然得到的比儿子少,但比起以前孤家寡人的状态不要好太多,何况两人在榻上尤其和谐,柳韶峰的脸上有几分发烫,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大了许多。 柳言声被按得脑袋瓜子往下一沉,抬头道:“父亲。” 他的声音闷闷的,提醒柳韶峰注意自己的力道,柳韶峰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抱歉。” “大人,先用膳吧。” 柳湘觉得今天的柳韶峰有些怪怪的,但也没有想太多,直到晚间歇息的时候才知道这男人鬼鬼祟祟是做什么,她直接被抱上了榻:“你干嘛?” “行夫妻之道。”柳韶峰一脸威严,讲的却是虎狼之词:“柳湘,我们生个孩子。” “我们已经有言声了啊,”柳湘考虑更多的是柳言声的想法:“这孩子从小失母,又被你多加冷落,他好不容易感觉到家的温暖,偏要在这时候再让他失望吗?” “你不愿意是因为他?” “也不完全是,也怕疼,”柳湘笑了笑:“何况你已经有子,也就不愁着要有继承人,所以我生与不生都可以,但为了言声的成长着想,最好等等。” 柳韶峰一时间沉默了,屋外,柳言声拿着做好的风筝站在门口,眉头皱了起来。 “我儿时孤苦无依,小小年纪被卖进宫中,也几次徘徊于生死线,若不是命好跟了太上皇后,恐怕早死在深宫,哪有今日的时光?” 柳湘提到过去,眼底浮现泪光:“我儿时过得不好,看到言声的时候仿佛看到曾经自己的,当然,他比我强,他起码衣食无忧,但你不会以为能吃有喝对一个孩子就够了吧?” 柳韶峰也顾不得亲热,躺下来后说道:“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做一名父亲。” “所以我们现在不能有孩子,起码要让言声过得更好些,让他开心些再说。”柳湘又放了狠话:“你若是想要孩子,到外面找人生就是!” 啪,柳韶峰听得生气,狠狠拍了她的臀一下:“胡说八道!” 柳湘吃痛,屋外的柳言声默默地离开,将手中的风筝放在胸口,贴得紧紧的。 柳韶峰心潮同样涌动,仿佛被暖流充满了胸膛,他低语道:“我是何德何能可以娶到你,你当年一时之善就让我印象深刻,以致于娶了两任妻子都找不到夫妻的感觉。” “唯有你,重见之后始终觉得你就应该是我的妻,这是命中注定的。” 真是稀罕了,柳湘心想还有机会听到这家伙说情话,她索性推了推他:“那你不去取?” 取什么,自然是取鱼肠套了,柳昭峰被说服,乖乖地去取了过来。 待风消云散过后,柳湘靠在柳韶峰的怀里没了力气,懒洋洋地说道:“我这是不想怀,聂明月和魏……不对,现在应该叫苏夫人,两人双双有孕,小五却是心急。” “凌不语说过,不会让她现在有孕,年纪太小生子有风险,凌不语倒是不同于常人。” “这般考虑妻子安危的男子少见。”柳湘所言不虚,毕竟能生孩子的女人太多,死了一个又如何,还会有后来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 提到凌不语,就不得不说这次皇帝与凌不语合着伙欺负人的事。 柳韶峰三言两语地说完,柳湘瞪大了眼睛:“原来是陛下的主意?我和你讲,那秦左充其量只有一张脸看得过去,其实厚颜无耻,居然敢打小五的主意,还劝她和离!” 柳湘觉得当初的自己瞎了眼,怎么就觉得秦左长得好看? “哼,你们女人就是肤浅,就凭他能把向天拉下马,让玉林那帮使臣不得好死,能是什么简单货色,现在陛下为他指了永安郡主,他会不会娶且要再说。” “怎么回事?” “南兴可不是元昌的附属国,咱们陛下的旨意对他无效,只能说是指婚,也就是牵个线,但要说板上钉钉,还差着远呢,现在走向如何,且要再看。” “那厉王全家都要完蛋,唯有这位郡主还有一线生机,却要寄于外人之手。” 柳湘听得直摇头:“人不可貌相,那位世子人长得好,心思却多,我元昌纯良的姑娘不适合落到他手上,欸,这么一想,挑个不省油的灯给他挺合适的。” 柳韶峰听得笑起来,将柳湘的头发丝儿理到耳后,低语道:“你放心,凌不语能放过这个想抢他媳妇的人?现在指不定都在打什么主意,悉数还回去。” 事实上凌不语已经还回去了,且是当面叫嚣。 不过此时的柳韶峰浑然不知,还在盘算着生孩子的事,虽然暂时如了柳湘的愿,但身边躺着的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哪能不想和她有个自己的孩子呢? 只要想到那个孩子会流着他们两个人共同的血,就觉得美满,不过正如柳湘所说,他们必须考虑柳言声的立场,不能再让他感觉自己孤身一人!! 第460章 绝不能养虎为患 次日一早,双柳夫妇如往常一样早起,此时天还没有亮,柳韶峰要上朝,起来得尤其早,柳湘从来都是同起替他收拾,还会为他准备上朝路上可以填肚子的食物。 她从宫里出来,晓得那朝会时间有多长,中间又不能吃喝,硬撑着,带些易消化的食物在路上吃,水分还不能多,不然一会儿就得想如厕。 朝会期间跑去如厕,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柳湘每日准备的都是有饼有肉有菜,三合一,一次性管个够,装在油纸袋里刚刚好。 柳韶峰昨夜十分满意,晨起看着柳湘这般贤惠的模样,心中再次意动。 柳言声比他们二人要起得晚些,直到柳韶峰快要出门时,他才赶来相送,站在门口与柳湘一道目送柳韶峰骑马离开,像他这般爱骑马的也没有几个了,大多马车入宫。 等看不到人了,柳湘自然而然地去牵柳言声的手,带他去用早膳:“以后也不必早起。” “儿子要的。”柳言声消化了一晚上,晨起已经有了主意,等到一会儿开始用早膳的时候,突然说道:“母亲何日为我添个弟妹?” “啊?”柳湘昨夜才信誓旦旦地不想要孩子,今日被催生也是猝不及防,催的还是言声。 柳言声抬起头来,那双像极了柳韶峰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母亲,儿子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父亲与母亲上值,若儿子不用去书院,府里空空荡荡。” 他的话让柳湘心中黯然,也是,这孩子尝到了暖意以后就不习惯一个人了。 “若是母亲能再给儿子添一个弟弟或妹妹的话就更好了,往后儿子有人陪,父亲与母亲繁忙也无事,儿子可以照料他们。”柳言声说道:“府里也可以再添人。” 这孩子连以后怎么照顾弟妹都考虑到了,柳湘没想到自己一门心思担心影响柳言声的心情,这孩子却是想要个伴儿,她一时间哑然。 昨天晚上才和柳韶峰达成的一致,现在就要去撕毁条约? “母亲不必着急,儿子只是有这个念头罢了,有时候看别的同窗有弟妹来接,儿子也十分羡慕,”柳言声又给了柳湘重重一击:“母亲可以与父亲且商量着。” “哦,好。”柳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随口答应,又给柳言声夹菜:“多吃点,一会儿再捎上些吃的,省得在书院肚子饿。” “知道了,母亲。”柳言声把想说的话悉数讲完,松了口气。 那老管家夫妇在外面候着呢,听着母子俩的对话都欣慰地笑了起来,这哪有新婚夫妻不生孩子的,那久不生会影响两人感情,还是来个血浓于水的孩子好。 提出这一点的还是公子,那就更合适了,既然是小公子求的,便不会有不满,家庭和睦。 柳湘到了官媒所后就找到魏妩将这件事情告知她,小五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笑意。 “这孩子没报上亲生母亲的恩,倒像是来给柳姐姐报恩的,怎么如此懂事?”小五感慨 道:“有这样的哥哥,柳姐姐就放心给柳大人再添一个两个吧。” “我这般年纪生倒是稳妥,听闻本朝还有四十老妇生子的。”柳湘搓了搓手。 “可我家夫君说年龄过小或过大都不好,生育难度太大,我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如今请了大夫在府里看管着,从饮食到行动都有专人指导。” “于大夫用了其先祖用过的医书,又取来了先祖的手书,上面有大量利于女子生育的妙思,如今我母亲每日饭后必定会散步,饮食也有调整。” “那食物分得极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府上的吃食都要先过于大夫的眼,如此严阵以待,看得我心里也放心不少,而柳姐姐比我母亲年轻那么多,生育定不在话下。” 魏妩嘟起嘴巴:“我倒是急着想生,夫君却日日用着鱼肠套。” 昨天夜里刚和柳大人用过的柳湘脸不红、心不跳,淡淡地看着惆怅的魏妩:“想生孩子?” “许是经历过波折日子,现在总想安稳,而且外祖母的身体不佳,如今用心调理但也能感觉到不复从前,我想让外祖母看看我和凌不语的孩子。”魏妩老老实实地说道。 “那不妨与你家大夫好生商量,他是关心则切,怕你生孩子有个好歹,”柳湘早看透凌不语的心思:“不知为何他对你生子尤为恐惧。” 魏妩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每次提到生孩子的问题,凌不语的表情就甚是严肃。 而跑去上朝的柳韶峰并不知晓儿子替他解决了心头大事,在紫宸殿前遇到凌不语的时候,就见着凌不语神情凝重,他还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是不是最近累惨了。 待到朝会正式开始,没一会儿他就知道为何,这凌不语直接请奏,要将南兴纳为附属国后再往南兴输送火药,否则,“绝不能养虎为患!” 此前从未有人提过这个概念,早有心理准备的皇帝看着轰动的臣子们,心中暗自好笑。 昨夜回宫以后他仔细想了想凌不语的提议,觉得极有道理。 这才让令明连夜去通知凌不语,让他在今日晨会上正式提出,让诸位臣子商议。 这可如同在热油锅里溅入一滴水,所有臣子交头接耳,那景相与宁国公也被同时通知,知道皇帝的心意,此时也装作不知,那宁国公更是说道:“那南兴会同意吗?” “回国公爷的话,下官从那南兴世子爷的种种表现来看,南兴应该是忌惮西洋人的,不然也不会戳破西洋人与玉林国的勾结,要知道此举就代表着他们与西洋人为敌。” “西洋人心性狡猾,记仇,南兴这样一来,无异于对西洋人宣战,并且与玉林修好的假象也被戳破,南兴退无可退,玉林岂会再与南兴修好?” “何况玉林现在与我们元昌的关系也破灭,万万没有修好的可能,他们要么向元昌低头,要么破罐子破摔与西洋人彻底沆瀣一气,甚至于让西洋人驻兵。” 第461章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驻兵?”那聂正听到这个词,浑身一颤,仔细一想,还真有这种可能:“若南兴糊涂至此,就是与我们元昌正式为敌!” 凌不语所言非虚,可是结合后世的复杂国际形势进行判断,地理上的距离只能依靠在元昌邻国驻军来解决,“聂大人,玉林既然敢帮着西洋人将福寿膏送进元昌,就是想清楚了。” 玉林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他们只是毁在没有成功罢了,凭空杀出一个拦路虎秦左! “从秦左的应对来看,南兴起码比玉林有脑子,只是他们并不甘心成为西洋人的枪或是沦为元昌的附属,左右摇摆不定,可惜,现在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要么与我们元昌合作,大家利益交换,认下附属国的地位,获得元昌的保护,火药兵器的输送才能完成,否则……南兴可谓是有远忧,也有近虑,并不好过。” 这么一说,众人觉得甚有道理,南兴同时得罪了玉林和西洋人,现在只能朝元昌靠拢。 “所以眼下正是让南兴归顺元昌的最好时机,从元昌的角度而言,撇开北安以后,西洋人才是我朝最应该严阵以待的对手,下官大胆预估——西洋人的国力定在我朝之上!” 这话就让有些官员觉得不中听了,尤其在刚打完北安以后。 “凌大人所言差……” 不等对方说完,凌不语反问道:“敢问耿大人,若不是国力强盛,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海上任意往来?从他们长相来看,与我们并不同宗同族,相差甚大。” “只要略有了解,就知道这种长相的差异之大与地域的距离必然有关,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必定生活在距离我们遥远的地方。” “且从他们第一次过来带来的商品来看,不少商品的工艺都在我朝之上,更不要说我们后来制造的火药、火枪都得益于他们的启蒙,我元昌虽强,但不可轻敌!” 那位姓耿的大人瞠然,结结巴巴地答不上来,那聂正本来喜欢凌不语,附和道:“陛下,臣也以为如此,西洋人才是元昌最大的敌人!” 端木崇心里清楚凌不语说得是事实,但是要让他承认元昌不入西洋仍不可能,他是一国之主,岂能轻易认输,所以眉头轻颦,明显有些不悦。 那景相扫过皇帝的神情,坦然说道:“凌大人说得有理,对方若无实力,也不会进行如此远距离的航行,一定是许了玉林好处,才让玉林使臣冒险。” “其国力必定不能小瞧,咱们的老祖宗从来主张切莫轻敌,陛下,臣也以为凌大人所言虽说带有猜测之意,但我元昌务必要保持戒心。” 端木崇紧皱的眉头终于展开,宁国公此时也说道:“凌大人所言看似危言耸听,但防患于未然也未可啊,省得到时候兵临城下咱们再慌不是。” 不愧是从军的,说话就是糙得多,但这道理是有的。 凌不语倒是提醒自己,刚才忽略了皇帝的面子问题,他心中叹息一声,上前下,叩首道:“臣以为哪怕罪在当代,功在千秋,那也值得!” 好一个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这是说他凌不语宁愿在当下犯错,也不愿意让元昌万劫不复,只要能防住西洋人就可! 端木崇的心结彻底散去,总算是释然道:“诸位爱卿均言之有理,与其等到兵临城下,不如早做防备,朕会尽快与政事堂商议递出国书,与南兴国君商讨此事。” “陛下英明!”在凌不语的带领下,诸臣欢呼。 齐王与柳韶峰同时落心,那聂正则气鼓鼓地,想到被关押的向天,又说道:“陛下,那玉林使臣向天如何了?” “再过些时日便可以再让其公开亮相,让百姓知道福寿膏之害。”端木崇说道:“此事朕也想与诸位爱卿商量——可要修国书告知玉林国此事?” “臣以为不可!”聂正忙说道:“玉林若是知道此事,岂不是马上传进西洋人耳中,这帮人虽是在海上,难保不会有别的什么乱招。” “臣也如此以为。”那吏部的尚书也说道:“臣还以为应当约束市舶司。” 这矛头突然就对准那边,其实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市舶司正是与西洋人打交道的第一个环节,那边若是有人与西洋人勾结,大事不妙。 此话让市舶司使大吃一惊,忙出列道:“请陛下放心,臣等必定守好第一道防线。” “哦,怎么个守法?” 市舶司使在心里把吏部尚书及其祖上问候了一大通,才说道:“若西洋人再次来访,臣等必然将其挡在第一线,不会让他们轻易进入元昌领土,请陛下放心!” “你知晓就好。”端木崇的手指轻叩,想当初李拜在位时就想让市舶司使丁荡易位,换由他阵营的人,好在他将这丁荡保住,如今这位倒没有让自己失望。 丁荡汗颜,同时瞟了一眼身后的吕方,顺着他的眼神,凌不语想到了这位,这位吕大人当初在西洋人还在元昌的时候打过交道,很有些傲气。 不过此时他从丁大人的眼神里看出些不一样的内容,要是往最坏的方向想,这位吕大人恐怕是市舶司使里最不稳定的一环? 这人曾经与西洋人直接打过交道! 凌不语心里盘算着,抬头时对上了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眼神交汇之时,俨然有了默契,凌不语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不提。 这件事情算是板上钉钉,君臣一起达成一致,在这之后便是其余政事,今日来上朝的还前阵子归顺的阮南天,如今他已经拿到了新的任命——火器水师统领。 其官职与总兵相当,如今还未前往东南,所以也与元昌官员一样日日上朝,今日看到凌不语生猛的表现,更坚定了要与凌不语站在一起的念头。 如此年轻,如此有远见与能力,将来必定前途无限。 散朝之后,凌不语极有默契地走到最后,果然看到景相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 等到群臣离开,他立刻走向不同的方向,与等在那里的景相与宁国公一道去了政事堂。 第462章 朝贡制度 走入政事堂,果然看到皇帝已经在那里,见三人进来,摆手让他们仨个免了礼,说道:“不必多礼,说正事吧,凌不语,你当时看到了吧?” “回陛下的话,臣的确瞧见了,丁大人对属下吕大人似乎颇有疑虑,但臣对丁大人所知不多,不知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凌不语的回答颇是狡猾,什么都说了,但其实也算什么都没有说。 “丁荡是朕当初力保之人,昔时李拜费劲心机想将他拉下马,换上自己人。”端木崇再提到李拜时有些恍然,好似是昨夜刚刚发生的事,但李拜啊,早化骨成灰。 “此人正直,所以一直不能为李拜所用,他才会费尽心机想将他拉下马,若是能让丁荡警惕担忧之人,朕以为值得当心。” 凌不语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想到什么,叹了一句:“臣就知道陛下有明君之志。” 端木崇的脸抽抽,冷哼一声:“朕倒是要多谢你认同。” “不敢,臣只是发自肺腑罢了。”凌不语说道:“而且陛下仅凭丁大人一个眼神便能瞧出端倪,臣也实在是佩服。” 景相和宁国公对视,笑而不语,这对君臣之间有股莫名的亲昵,恐怕两人都没有察觉。 陛下对状元郎的容忍度远比想象得要高。 “朕会着龙卫盯紧这个吕方,你们仨也要打起精神来,”端木崇说道:“如今的元昌不能再容外敌侵入,一场与北安的战事已经让百姓吃尽苦头。” 宁国公的神情顿时变得肃穆,他身上的伤势至今没有痊愈,而他亲眼看着多少将士在自己眼前被炸得没有全尸,胳膊与腿就在自己面前分解。 更有一次,宁国公的副将就惨死在自己眼前,眼睛迟迟没有闭上。 而边关的百姓更是流离失所,就算战乱后重新回到家乡,要重建家园也需要时间,而朝廷给他们的支持虽然有,但也只是聊胜于无。 毕竟这一场战事燃烧了太多银两! 若是西洋人再度引战,让元昌不得安宁,最烦乱的应当是百姓,他们不能再经历战争了。 暗处的令明应了一声,景相与宁国公都识相地没有去寻找声音的主人,他们早就习惯龙卫的存在,两人自认为坦荡荡,对于龙卫的在并不介怀。 唯一的例外大概是凌不语了,就连令明都不是他的对手,监控他?一试就会被发现。 “等等,市舶司所有人都盯着。”端木崇又发令道。 暗处传来应允声,凌不语心叹皇帝如今谨慎得不行,而皇帝把他叫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市舶司,更是为了那份即将发往南兴的国书。 既然宗主国与附属国的想法是他想出来的,皇帝希望他能过个眼。 皇帝也是高效,早就将条款亲自列出来,拿给三人共同检阅,三人大感汗颜,陛下竟如此有效率,凌不语仔细看了看,道句冒昧,便拿起笔来看着皇帝。 见端木崇点头,他直接拿起笔来皇帝的御笔上进行修改! 这一幕惊呆了景泰和宁国公,两人默契地不敢噤声,待凌不语一气呵成地修改完条例,两人才凑过去看,这一看之下,惊讶不已! “要对附属国也开启朝贡制度?”景相有些讶异,他们对北安国有开启朝贡,那北安是战败国,交好处保和平理所当然,“若只是附属,这样做可妥当?” “自然是妥当的,主次分明,明确我元昌作为宗主国的地位,不容得他们蹦上窜下。” “为了体现我们宗主国的气度,自然也会有赏,不过臣以为不得赏大于贡。” 这一点凌不语是吸取了明朝的教训,明朝名义上是宗主国,但出手太过大方,每次附属国上缴朝贡,赏赐下去的财物却远远大于朝贡,根本划不来! “与远迩相安于无事,以共享太平之福,这是我们与南兴达成一致的基本诉求,朝贡与赏赐不过是显示彼此的友好态度,倒不是元昌要靠他们的朝贡发大财。” “南兴的资源远不如我们元昌,能上贡的必定是稀缺物件,但这种稀缺物件不过是图个新奇,价值还未可说,”凌不语说道:“重要的是元昌作为宗主国,可帮助藩属国维护秩序。” “所以关键的其实是贡银。”端木崇也算是一点即懂:“贡品并非最重要的事情,而是他们上交的银子,有了这些,我们才能提供他们想要的火药、技术,甚至可以派兵维稳。” 凌不语心道能当上皇帝的人就是不简单,这不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正是,贡品与贡银是他们南兴能给我们的,除此以外便是在大事上配合我们,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都要与我们打配合,互相协作,比如往后要对付玉林和西洋人。” “如果他们不能与我们统一战线,如何对付玉林?” “作为代价,南兴的政权更迭必须问过我们元昌的意思,保证上位者能与我们元昌统一战线,不得临时背叛,”凌不语道:“称藩纳贡在所难免,但并不代表元昌要统治他们。” 景相听了这半天,却是有些犹豫:“如何让南兴信任元昌实在是个问题。” “恐怕还要辛苦永安郡主了,这次联姻必须完成。”凌不语坚定地说道:“与此同时,先要给南兴一点好处,除了火药是他们最想要的以外,应该还有他们最缺的。” “比如粮食种植技术,他们没有的种子等等。”景相恍然过来:“总要给点甜头。” “我们要的义务,能给予他们的好处,都要写得更明确一些。”凌不语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直接提笔开始补充删减,两位相爷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低头查看。 所谓旁观者清,两人看的过程中也能挑出毛病,一一指点,凌不语就顺势改了。 一君三臣一共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初版才终于制定完毕,端木崇看着重新拟好的协定,心下满意了七八分,只是剩下的两三分仍要商榷。 他瞟了一眼凌不语,打趣道:“你拿捏事情倒是清醒得很。” “臣不敢,这不是有陛下与两位相爷在场,臣就敢了,反正只是初版,后续还能再修改。” 第463章 等黄花菜凉了? 凌不语如今不复从前板正,整个人好像闲逸得很,端木崇倒有些羡慕他现在的状态,上有尚书与相爷,再往上有他做主,这家伙只管什么都往外面秃噜,总有人给他兜着。 这份协定第二日便拿到紫宸殿里商议,一时间又引起唇枪舌剑,现场争执不休。 不过在凌不语看来这就是古代的头脑风暴,大家虽说意见多,但也算是集思广益,比如大家争执的主要是给南兴多少好处,如何约束南兴。 这方面的意见是尤其得多,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一点,这天底下不论是国家还是人都是为利而往,若是给得少了,人家凭什么认为你宗主国? 只是有一点他认同,不能上来就给太多,把对方的胃口养大了,以后欲壑难填。 “陛下,这条款里说南兴立太子都要知会元昌,这是不是太过了?”一名官员犹豫道:“这无异于将手伸向南兴国内……” “若是继承人不认同两朝的协定,又有何意义?”聂正倒是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协定会就只约束君子,不可防小人,若是继任者撕毁条约,我们又该如何?” “这种风险的确不可控,所以我们输出的技术与商品必须精挑细选,不可涉及元昌根基,否则喂养大了一只白眼狼可如何是好呀?” “是啊,咱们一定扶持南兴吗?” “此番我们与玉林撕破脸,他们必定会与西洋人沆瀣一气,要是南兴再倒过去,允许西洋人驻军,的确于我们不利,这条款倒也有实施的必要。” “说来说去都是西洋人作的乱,他们没有出现以前咱们与南兴、玉林也算和平相处,如今这西洋人一来,玉林成了他们的帮凶,意图扰乱我元昌,南兴又趁火打劫。” “说来说去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想不到平安了北安,这两个区区的小国倒蹬鼻子上脸,这朝贡制度倒是不屈了南兴,只是不知道他们国君作何感想。” “一位和亲郡主、南兴急需的种子、常规的火药、特定范围内的矿产,诸位爱卿觉得这些作为诚意如何?”端木崇说道:“且不说他们只要签下协议,元昌可保他们平安。” “无论是玉林还是西洋人想对南兴不利,我元昌可凭此协定出兵相助,并提供武器。” “但作为回报,南兴必须认我元昌为宗主国,每年上贡贡银与贡品,保按我朝规定的那样及时通报国内的朝政、军事之变,且与我元昌共享情报。” 最后一条正是端木崇后来加上去的,身为一国之君,他清楚知道情报的重要性,而南兴距离玉林更近,若是玉林有什么异变,南兴能第一时间得知。 “若是南兴表现得力,朕后期可以考虑给南兴的海贸商口减税,正如诸位爱卿所说,不能一次性喂饱他们的胃口,我们元昌的诚意也就到此为止了。” 端木崇说完后,说道:“西洋人如今还未杀过来,却借着玉林生事,我们不得不防。” “陛下所言极是。”聂正高声附和:“臣以为这次的条款极为适合初期谈判,我元昌的诚意都在里头的,若是南兴不应,是他们不识好歹!” “陛下,臣以为火药出口还需再细化一些,将我朝所有的火药、火枪、火炝分级,级别高者禁止出售。”凌不语说道:“避免被南兴偷了技术,万一反超我元昌,不是倒反天罡?” “的确如此!”那顶替了曹陆的兵部尚书立马建言道:“凌大人所言极是,这武器的出口可要谨慎,万一南兴调转枪口对准我们元昌,岂不是憋屈!” 不知为何,端木崇想到了厉王身边的那位奇人,不也是从无到有,用谁也想不到的材料制造出了土火药?这火药西洋人晓得,北安晓得,厉王身边有人晓得,注定是藏不住的。 那唯一方法只有他们不停地进化,在产量与技术上远远领先才能置于不败之地。 端木崇的脸色稍缓,赞同道:“诸位爱卿所言不差,这火药出口需得小心再小心,凌不语,你尽快将火器司的品类汇总,尽速筛选出可以出售的品类。” “臣遵旨!”凌不语心里松了口气。 虽说是你一言、我一语,好歹是把事情定下来,政事堂那边有景相坐镇,结合朝会上大家的建言,将最新版的条款列出来呈到皇帝案前。 而凌不语也没有闲着,火器司的档案本来就够细致,赵起和白秦迅速整理所有品类,由凌不语过目,凌不语一看,大手一挥,将能出口的品类标出来,,再写折子。 待到下午他又急匆匆地去了太学,迅速教授,直到夜间回到凌府,刚坐下来吃了几口饭,宫里就派人来请他,他无奈下胡乱扒了几口,在魏妩和凌长河关切的眼神中出门。 凌长河是看着凌不语最近脚不点地一样的忙,要说心疼也是其一,其后担心孙子这么地忙活,会不会影响身体,到时候抱不了曾孙怎么办? 已经上了马车的凌不语感觉到了来自长辈的关切,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身看身边的人:“大晚上的带我去哪,这不是入宫的路。” “去厉王府。”令明双手抱在胸前:“见一个人。” 凌不语知道要见的是什么人了,这下子心情也不烦了,还生出几分期待:“我也想见见。” 令明一向寡言少语,加上是凌不语的手下败将,更是不愿意多说,但毕竟是熟悉了,所以此时瞟凌不语一眼,欲言又止。 “令统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凌不语说道。 “听闻那南兴的世子爷觊觎县主……劝县主和离另嫁,他还放言自己可以随时接盘。” 噗,凌不语还不知道令明也如此八卦,冷笑道:“他那张嘴,本官没撕了就不错,还敢劝小五和离,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为我元昌男子好欺负。” “你对我下手如此狠,倒是好好收拾收拾觊觎县主之人,怎么这次倒忍得狠了?” 令明挖苦道:“你这是在等什么,等黄花菜凉了? 第464章 人比人,气死人! 凌不语就不信令明不知道自己拦了秦左一道,皮笑肉不笑道:“那秦左是使臣,明着要给几分薄面,不过暗地里本官可没有惯着他。” “他在南兴是什么地位本官不管,来了元昌还想牵着咱的鼻子走,那可门都没有。” 令明未置可否,其实他也知道正是凌不语提出了宗主国与附属国的概念,让陛下动摇了直接给南兴输送火药的念头,不过到底是不平自己是他的手下败将,故意撩拨。 待到了厉王府,凌不语在令明的带领下进府,折进一间偏房,门外有人看守。 看到两人,并未盘查,但令明依旧亮出了腰牌,凌不语也出示鱼符,这才一前一后进入。 房间里绑着一人,从此人异样的脸色和屋中萦绕的药味来看,这人是被灌了药。 “大人,此人不老实,几次三番地想要逃离厉王府,我等只能灌了些麻药,只是手脚不能行,但还能开口说话。”看守之人立马解释道:“上头有命,不能让他死在厉王府。” “知晓了。”凌不语一摆手,看守之人将房门扯上了。 就着油灯,凌不语弯腰去看这人,这人如今蓬头垢面,但看得出来是个干瘦如柴的。 因为太瘦以致于脱相,颧骨突出,双眼好像突出来,因眼白部分布满血丝,看着吓人。 凌不语倒是不嫌,伸手扳起这人的下巴,仔细瞧了瞧:“三十多岁,不足四十?” “正是。”令明说道:“此人三十六岁,梧州人士,是自动投靠到厉王麾下,制造出土火药后被厉王重用,这次捉拿厉王时,此人也挣扎得厉害,想与我们鱼死网破。” 这人看着凌不语,令明突然一时念起,说道:“你可知自己眼前的是何人,他是工部火器司主事,名为凌不语,正是我朝火药、火枪、火炮的设计者。” “你与他相比,一个在地,一个在天,给我们凌大人提鞋都不配!”令明朝地上啐了一口:“如今你的主子都难逃一劫,你自然也是死路一条。” “凌,凌不语,你是凌不语?”这人突然瞪大眼睛,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奈何麻药的作用太大,他也只是脑袋象征性地动了动:“元昌火药的祖师爷。”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匠气的称呼叫自己,凌不语觉得有些稀罕:“算是吧,你能琢磨出土火药也是厉害,可惜跟错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主子,倒要误了自己性命。” “厉王的心太大,他想着一口气炸掉大半个皇宫,可惜我的火药攻击力不强,而且制作工艺不如你们工部,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重要的是厉王他并非天命所归……” 扯淡,连天命都扯出来了,凌不语可不信这一套:“时也,命也,算是厉王运气不好,也是你本事不精,你的火药纯度不够,还想炸掉大半个皇宫?” 能掀了昭嫔所住的殿就不错了。 纯度不够是火药的大忌,爆炸的效果大打折扣。 “你到底是如何办到的,”这男人不甘心地问道:“我偶然间发现后就知道可以大有所为,但为何要有你的存在,若没有你,我率先发现火药,便可扬名立万!” 都没什么力气的男人在扯到这一点时音量大了不少,听得凌不语失笑:“你大概是误会了,本官并非火药的原创,也是奉行拿来主义,之后加以改革创新。” “在元昌以前,北安人和西洋人都拥有了火药和火器,你说,他们谁是先创者?” “你自以为的第一,率先,全是假象罢了。” 凌不语轻飘飘地戳破这人的假想,噗嗤笑道:“欲要创下一番伟业,也要有足够的底气,还要一定的运气,今日本官也告诉你一句话——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你认错主,出现得太晚,技艺不够高超,都是你的死穴,注定成不了事。” 这男人被激得两眼发红,喉咙里像被卡了什么东西,凌不语看着他这样子却在想,令明为何要将自己带过来,总不是为单单为了气死这人吧。 他正想着,令明说道:“洪九,此人名为洪九,按理说早该在来的路上就处死他,本就不值得一提,不是皇亲国戚,杀他简单。” 这么说,是皇帝要留他这条命了,凌不语想到一个可能,随即就摇头否定。 但他能肯定的是皇帝要利用自己激将此人。 “哦,原来是厉王的废棋,厉王自己都难保了,还要留他一条命做什么?”凌不语看着他这有气无力的样子,皱眉道:“这是灌了多少药,废物成这样?” “此人不想死,还想逃。”令明的眼神冰冷:“想要杀他还不是轻松之事。” 洪九闭上眼,心中懊恼,自己明明悟性极高,这凌不语有什么了不起,原来是先拿到现成的火药才一步步研发出来更高级的火药,自己可是自行悟出来的! 真要对比的话,自己比他更强! 只是时运不济,自己跟错了主子,而凌不语抓住时机,青云直上! 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偏凌不语看出他的心思,还要故意调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挺不服气的,但这世道就是如此,赢者为王败者寇,若你的主子成功,你也该有从龙之功,从此扶摇直上。” 人对可能达到的目标总是抱有幻想,这原本就是洪九的美梦。 “可惜,厉王不是个能成事的,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现在被幽禁在这里,不过是一天天等死,厉王都好过不了,何况你这样的草根。” 凌不语说完,又故作不耐烦地对令明说道:“此人留着还有何用?” “大概是还知道厉王不少事情,此案是柳大人在审,我可不知情。”令明挑眉说道:“我等只负责将人押解回来。” 凌不语哦了一声,只是看洪九一眼,眼底的同情与悲悯、不屑悉数包括其中,洪九心中刺痛,人比人,气死人! 令明拿捏着火候,感觉差不多就把凌不语拉出去,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凌不语才撇开他的手说道:“陛下是觉得此人还有用处?” 扪心自问,这人其实是个人才,能自己琢磨出来土火药的配方,这说明是个爱琢磨的。 第465章 昭嫔的示好 “那倒不是,站在厉王一方就足以让他死八百遍的。”令明压低声音道:“厉王除了在宫里埋火药,还在其它地方也有埋的,只是眼下咱们控了他所有的人,却未找到埋火药地点。” 这一听,凌不语明白了:“都不肯招?” “估计都想着要与咱们同归于尽,反正是死路一条,不如多拉几个垫背的,只是除了宫中以外,他们还能在什么地方做手脚?” “桥梁、寺庙,不是交通要塞就是人流量大的地方,”凌不语看过许多历史剧:“厉王是想搞大事情,肯定会下狠手,厉王守如口瓶,底下的人却没这么傻吧?” “陛下是觉得这位是最清楚的,所以才留着他的命。” 话到这个份上,凌不语就彻底明白了:“利用我激起这人的斗志,想与我一拼高下,柳大人再高低诱惑一番,这人指不定就招了,事后再杀之而后快?” “陛下说了,凌大人必定能懂他的用心,全力配合。”令明佩服道:“大人果然不仅身手了得,还能洞察君心,在下佩服。” “不直说,还让我猜来猜去,拿我刺激这人就刺激,还要故弄玄虚,累不累。”凌不语是真的有些动气:“最近忙成狗,脑子都要不够使了!” 这要是搁在现代,就是社畜的无力呐喊! 凌不语是真的累,夜间加班是常用的事,不然怎么会让秦左那狗东西把铲子都铲到他脚边上,自己攒到最近才给他一击。 现在还要被皇帝当块砖,哪有需要就往哪里搬,是一点不管他累不累啊。 他是铁了心准备跟着皇帝好好干,可他是穿了,带来的是思想和学识,身体依旧是血肉之躯,经不起这大的折腾! “完事了,我可以走了吧?”凌不语咬咬牙,袖子一挥,走了! 令明哈哈大笑,迅速赶进宫里回禀,端木崇也熬得厉害,堂堂的九五至尊,眼睛底下都熬出青色,听到凌不语的表现颇是满意:“他只要正发挥就好。” “那洪九听到凌大人所说十分不平,现在恐怕只想与凌大人一较高下,”令明说道:“属下也交代过柳大人隐约透露几分陛下有纳才之意,让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两边夹击,这洪九的嘴巴就能撬开了。 端木崇冷笑道:“此人聪明可惜心不正,他就是有通知的本事也不是朕想要的贤才。” 提到这个令明服气,要是数下来还得是凌大人,目光远,格局大,考虑的事情永远不是眼前的两亩三分地,那洪九弄出一点土火药就想与凌大人一争高下?可笑! 令明又将凌不语的猜想告知皇帝,端木崇立马说道:“在他们招以前,你们龙卫先行排查桥梁寺庙等地,排除险情。” “是,陛下!”令明回禀结束正要离开,刚才不在的方公公突然进来,面色有几分奇怪。 令明一怔,步伐都慢了些,想要知道这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陛下,是昭嫔娘娘……”方公公欲言又止,眼底还有几分疑虑:“她还带了汤。” 令明顿时觉得尴尬,他最害怕遇到妃嫔献宠的场面,二话不说告辞离开。 端木崇同样诧异,这位北安来的昭嫔一直坐着冷板凳,只在乎吃喝住,从来没有想过邀宠,对有没有伺寝都不在意,要不是这次被吓到,两人都不会产生交集。 他是铁了心要晾这位昭嫔一辈子的。 “传她进来。”端木崇正好累了,寻思着找个乐子也不错。 昭嫔兴冲冲地提着汤进来,看着方公公把汤接过去,但又小心翼翼地用银针试毒,她有些忍不住,想了想宫规,默默地闭上嘴巴。 她心道做皇帝也是不容易,吃东西还要七验八验,等验完饭菜都要凉了吧,不过想到北安皇帝还要宫女太监试毒,这元昌的皇帝仁慈多了。 昭嫔在短短的暗里就脑补了一出皇帝不易的大戏,丝毫没留意皇帝已经看了她许久。 要说这女人是来邀宠的,完全没有该有的姿态,瞪着双眼睛看东看西,啥都稀奇的样子。 就这样的,也是北安看中她的皮相接近元昌女子,丝毫没管这女人别的方面是否适合。 这也就是不管她死活了。 汤没有毒,其实这汤真的是昭嫔自己做的,既然送进来了,端木崇也就象征性地喝了几口,没想到这汤十分鲜美,倒是让他用得停不下来。 方公公在一边暗自称奇,就见着端木崇一口气喝了大半盅才停下来。 昭嫔见状十分欢喜,美滋滋地说道:“陛下,臣妾这汤不错吧,是北关的方子,臣妾娘亲将其带到了北安,可以安肺安神。” “算你做得一回好事。”端木崇说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陛下怎么能这么想臣妾呢?臣妾是真的过来关切陛下的呀。”昭嫔想学英妃等人的作派,可惜一点也不像,她懒得再折腾,直截了当地说道:“臣妾想请陛下帮个……小忙。” 端木崇的眼皮子直跳,看这女人的表情就知道定有大事,他不耐烦道:“说。” “陛下能不能放臣妾出宫,假死也行啊!”昭嫔语不惊人死不休:“臣妾在话本子上看过了,有宫里的妃子假死出宫,隐姓埋名,从此过上自由的日子!” “陛下本就不喜臣妾,臣妾也不愿意和北安的那帮人虚以委蛇,现在是没有,将来必定会有探子来与臣妾接洽,指不定要逼着臣妾估什么大恶不道的事情,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与其这样,还不如向陛下投个好,先给自己铺一条生路,是不是?” 方公公几乎晕倒在地,这位昭嫔娘娘真是敢想,关键你想归想,是怎么办到在皇帝陛下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讲出来,这六宫之中,哪位敢这样? 也不知道说这位是勇猛还是无知,再看皇帝陛下的表面,完全是被吓到了。 端木崇的确是震惊,这世间怎么还会有这么蠢的,北安送她过来是让她送死的吗? “昭嫔,你可知帝妃出逃是死罪?” “若是陛下同意,那肯定不是罪过。” “你想想就是罪!” 第466章 留她在宫里当个乐子 “可臣妾只是想想,而且老实向陛下交代,并没有实施呀,而且臣妾也算是坦诚相待了。” 昭嫔说得堂堂正正,眉宇间的确不见半分不好意思或惧意。 端木崇气得直揉眉心,洪烈那狗皇帝送来这么一个人,是想气死自己,替北安扳回一城? 方公公在边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娘娘是何处找来的话本子?” “新搬迁进去的宫里发现的,难不成有人送不成?”昭嫔提起来就郁闷,她满宫里没有朋友,好不容易认识魏妩,她又不能时常地在宫里陪她。 方公公心里有数,那应该是以前的旧人留下的,想必是藏得严实,清理宫殿时没发现。 再看皇帝的脸色,虽然有怒意,但嘴角上扬,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笑了。 “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放你出宫?朕是疯了不成,那些话本子少看,”端木崇说道:“你要是在宫中暴亡,北安必定会发难,你以为你的母国是吃素的?” “还有,你倒是提醒朕了,北安安排你来和亲本就是冲着在朕的后宫里安插一枚钉子,既然说破了,朕也就丑话说在前头——莫要被朕发现你与他们勾连,不然冷宫伺候!” 目的没有达成还要被一通教训,昭嫔真是委屈坏了。 她咬咬牙道:“臣妾知晓了,再说这宫里都是您的人,臣当哪敢瞒天过海?” “不答应就不答应吧,怎么还威胁人……”这一句是昭嫔小声嘀咕的,生怕皇帝听见了。 但御书房就这么大点,端木崇又不是聋子,照例是听得清清楚楚,这次是真的被气乐了。 “出去,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 “等等,陛下,臣妾还有个请求,要是不能假死出宫,能不能让县主多进宫陪陪臣妾,或是充许臣妾一个月出去寻她几次,臣妾与县主一见如故,好喜欢她。” 巧了,端木崇心道自己也喜欢,但是他脸一沉:“皇后与贵妃尚有省亲的机会,你位份不够,又不是咱们元昌人,这里没有亲人,出宫?你不如做梦!” “还有,小五是太上皇后的义女,也是朕的义妹,是朕亲封的县主,你一个小小的嫔也敢让她入宫陪你,你哪来的脸,走走走!” 被皇帝嫌弃得彻底的昭嫔彻底成了一张苦瓜脸,她就是再外向也知道羞耻,悻然离开。 被昭嫔无厘头地折腾了一番,端木崇的心情反而好了不少,方公公暗自称奇,但仍笑道:“这些话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误导了昭嫔娘娘。” “蠢货。”端木崇轻嗤一声:“不过她是有点福气在身上的,若不是她误打误撞,我们可能被土火药给炸得尸骨无存,看在她有功德的份上,朕不与她一般见识。” 这就罕见了,方公公心道陛下几时是对后妃有这么宽容过,不过细想下的确如此,这位昭嫔娘娘有点运气在身上,解了陛下的困局 昭嫔忍了一口气,气呼呼地离开御书房,陪着她来的小宫女早就吓得不轻,见人是活着出来的,都觉得稀罕:“娘娘,您也太冒险了。” “欸,不就是想赌一个万一?”昭嫔咬牙说道:“陛下把我这个昭嫔娘娘当摆设,干放着也无用,何必呢,欸,话本子里写的都是骗人的。” “娘娘小声一些吧,陛下没责罚娘娘就不错了。”小宫女也伤心,自己怎么就指派来伺候这位胆子比天大的娘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命丢了。 昭嫔还真没想这么多,她认为自己的逻辑完全没毛病,皇帝又不稀罕要她,何必放在宫里给自己添堵,悄无声息地放她出宫不好吗? 可惜,皇帝说还要防着北安借自己的死发挥,自己就算当个吉祥物也得呆在宫里,真是没劲,还让他少看话本子,生怕皇帝要没收自己的话本子,她赶忙带着小宫女回宫。 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藏起来! 端木崇原本郁气满满,被昭嫔的一番神操作倒惹得轻松了不少,想到她种种想法,又好气又好笑,对方公公说道:“你说说,世间怎么会有这种没有脑子的女人?” “陛下,昭嫔娘娘这般不是更好么,直来直去,省得您猜来猜去,没那么辛苦。” 端木崇一想,还真是这个样,这后宫里上上下下全是心眼,大多数是他当年登基不稳时纳进来的,为了当太子,还要了并不喜欢的李贵妃。 他这个皇帝当得真是憋屈得很,不能挑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连宠爱哪个妃子也要根据前朝的情况来决定,要用谁时,就得去他的女儿、妹妹宫里走一走。 这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他有多憋屈,百姓只以为他坐拥六宫有多潇洒自在,甚至风流,哪里知道里面的苦! 这个昭嫔,端木崇的手指一顿:“留她在宫里当个乐子也不错。” 方公公轻轻地笑了一声,尔后,端木崇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又埋头看起了奏折。 三日后,一直苦等消息的秦左终于看到了那条款的细则,初看时自然是怒火冲天,但越看,他越来越冷静,不愧是元昌,考虑得如此周全。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如何向国君说明这件事情,但所有的事情都在这条款里列得清楚。 “秦世子觉得如何?”端木崇的左右各站着宁国公与景相,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秦左心口一悸,无奈地叹息一声,心悦诚服道:“条款清晰,只是此事重大,还需我朝国君看过再考量,身为南兴臣子,臣现在无资格下定论,一切以南兴国书为准。” “至于臣与永安郡主的婚事,也由国君做主,臣在这里不敢应允。” 端木崇并不介意他的回答,果然让他们猜中了,这家伙狡猾,不会留下把柄在元昌。 “的确,若只是简单的亲事倒也罢了,但如今事关两朝的将来,务必要知晓南兴国君的意愿,”端木崇又说道:“未等到回信以前,还请世子继续留居。” 第467章 再巡街! “既是要久居,驿站并不方便,朕给世子安排了一处居所,也会派宫人前去伺候,不知世子意下如何?”端木崇又补充道:“宅子够大,地段也好,足够世子一行人全部住进去。” 秦左早在驿站待得不满意,那驿站就是华丽些的客栈,住起来哪有自家宅子舒服。 反正人都在元昌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住驿站和宅子都是一回事,他便一躬身道:“那臣就不客气了,多谢陛下。” 见他如此爽快,端木崇心下也舒服,立刻让内务府去安排,当下秦左的信件与拟定的条款即刻送往南兴,同一日,秦左彻底“长住”元昌,搬迁进了皇帝指的一套宅子。 巧也不巧,那宅子离凌家的宅院不远,凌不语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几乎瞬间领会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让他也帮忙盯着这位世子爷。 明知道他们俩结了梁子还这么安排,皇帝也是年纪不大,一肚子坏水。 秦左入住的宅子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足够容纳他们所有人,既然是皇帝赐下来的,里面的内设自不用说,而皇帝大手一挥,从宫里调了一队资历深容貌上乘的宫女过来伺候。 要说秦左以前心里还有什么不平的话,就被皇帝此举抹平了。 只是他心中自然忐忑,不知国君收到元昌国书及自己的信会是什么反应,等待的时间实在难熬,所幸把事情都摊在明面上,他光明正大等着就是。 相较于秦左的如鱼得水,还处于困境中的向天就没有这么好受了,他对福寿膏的依赖是越来越重,到了一日不食就难受的境地。 而看守他的人对他的请求是从来不会拒绝,要多少给多少。 就在这一日日的吸食下,向天肉眼可见的瘦下来,成日躺着吸食,明明得到满足,却一天天的降体重,等到凌不语再见到向天的时候,眼睛狠狠地跳了好几下。 眼前的向天不再是刚来时那华贵的官大人形象,曾经在历史书上读过的清时吸食鸦片许久的男人图片突然就鲜活了。 凌不语感觉到一阵阵作呕,清朝闭关锁国那段时间,日不落帝国用鸦片打开了清朝的大门,将鸦片大量的进口到中国。 之后便是吸食成风,不分男女,不分贫富,不分身份地位,就连女人也成为吸食者,有一些甚至是出身贵族,就连末代的皇帝溥仪的皇后婉容也是其中之一。 凌不语清楚记得到1835年左右,吸食鸦片的人数已经到了200万人,无数的白银外流。 与之同时发生的社会丧失了大量健康的人群,丧失了劳动力和战斗力,整个风气都变得颓靡不堪,之后发生的事情便是无尽的屈辱。 那段历史历历在目,凌不语从来只在书上读过,看过相关的演绎,但亲眼目睹又是另一种突击,眼前的向天哪有当初刚到都城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瘦到衣服都空荡荡。 这件衣衫足以装下两个他,双眼乌青,眼睛无神 令明看向凌不语:“大人觉得这样的向使臣可以在百姓前再露面了吗?” “你们真是舍得,这是给了多少量?” “查获了那么多,不用白不用,只要他想要,尽数给他就是。”令明嫌弃地摆摆手。 在来以前就提前打开窗户透气,但这屋子里还是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息,凌不语也是嫌弃,退后几步,看着瘦成排骨精,双眼都突出来的向天:“形同骷髅,可以拉出去展示了。” 向天听到他们这样议论,完全没把自己当人,挣扎着坐起来:“我杀了你们!” 不过,现在的向天身体都被掏空了,哪来的力气啊,刚坐起来就扑通栽到地上,狼狈不堪,他自觉丢人,偏偏这时候又上了劲,他蜷缩着身体,叫嚷道:“玉林不会放过你们!” “等你的消息传回玉林,都猴年马月了。”令明不屑道:“你们伙同西洋人想暗算我们,现在还想恶人倒打一耙,想得怪美。” 向天一时间哑然,没错,玉林先和西洋人达成一致,恶向胆边生,明知道玉林不是元昌的对手,但依旧来了这一出,无非是觉得元昌与北安刚刚有过一战,国力变得衰败。 要是在这时候将福寿膏带入元昌,一旦成功,将对元昌造成致命的打击,到时候就能与西洋人一道瓜分元昌资源,不仅如此,他们还把南兴也拉下水,这样一来,三打一。 可惜,一想到南兴的那位世子爷,向天更是气血难平:“你们,你们都等着瞧!” “你先留着这条命再说吧,按你现在的走向来看,不出半年就会没命。”凌不语无语道:“西洋人没有告诉你们这东西一直吸食会有什么后果吗?” 向天顿时哑巴了,自然是有的,不然他们为何铁了心要将这东西带进元昌。 “哼,自作孽,不可活,拉出去!” 向天如畜生一般被拖出去,扔进上次呆过的囚笼,再一次在夜间最繁华的时候出现在闹市当中,挑的且是他犯瘾的时候。 凌不语与令明就跟在不远处,这次依旧挑的是云起楼附近,灯火通明,人流诸多。 不少百姓上次就见过向天的惨状,只是这短短的一段时间过后,上次还能称得上有个人形的向天就变成如此模样,令百姓们惊讶不已。 “这是上次的向使臣吗?怎么瘦成这样,这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吧?” “可不是,看着就是同一个人,这福寿膏果然不是好东西,害死人不偿命啊。” “这已经没有眼可以看了,怎么能瘦成这个样子,这人瘦得脱相了,那是骨头吗?” 原是向天因为羞辱抬手时露出了自己的手臂,胳膊肘的关节骨头完全戳出来,好像要突破血肉一般,引起百姓的一阵阵轻呼。 见到这场景,凌不语和令明低语几句,令明一个手势打出去,一名黑衣人打开了牢笼的锁链,钻了进去,那向天惊恐地后退:“你们要做什么?” 刺啦一声,向天的衣衫被扯开,围观的百姓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会!” 第468章 戏本子 若说向天的胳膊肘算惊人的话,向天的根根肋骨分明,几乎是侧翻的状态,这一幕让向天看上去完全像骷髅一般,实在骇人! “诸位,这就是吸食福寿膏的后果,玉林国与西洋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想必不用多说了吧?”凌不语伺机走上前,大声说道:“大家应当引以为戒,保护自己及身边的亲人。” “若是此物在元昌盛行,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记得这位使臣的样子,初入都城是什么样子,如今是什么模样,至于下次出巡,想必大家也想得到——恐怕就是具死尸了!” 凌不语的话让大家骇然,又是一阵后怕,也不知是带的头,纷纷唾骂起玉林和西洋人。 凌不语听得百姓的愤怒之言,只觉得好笑,西洋人想出这种损招,没想到先是南兴拆台,后有元昌下狠手,要是知道后估计能呕出一口老血。 向天被元昌百姓唾骂,又接连被拉出来巡街,耻辱之下加上瘾症发作,突然晕死过去! 看着如死鱼一般的向天,凌不语半分同情都没有,示意队伍继续前行! 云起楼的二楼,这一幕尽数落在秦左的眼中,看着牢笼里的向天,他其实有些后怕,身边的随从更是说道:“元昌人当真是够狠的,仅剩的一个也要被如此对待。” “元昌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玉林是彻底惹恼他们了,如果不出所料,他们必定会断了与玉林的贸易,粮食供应更是会切断,不过,这是玉林人的选择。” “那我朝……”这名属下想到已经快马加鞭送出去的信,心下也是一紧。 元昌的诚意其实超过预期,但无人可以预料到国君的反应。 秦左看得正入神,就看到那凌不语大咧咧地走进云起楼,而掌柜亲自相迎,十分恭敬。 凌不语进来就知道秦左也在云起楼,他不以为然,进了独属于他和郑国公的包间,进去不久,那曾经赫赫有名现在退居二线的云晓生就进来了。 这位昔时的名角现在依旧风采依旧,只是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自信。 从前在云起楼搭台唱戏,虽是名角,地位却低贱,面对达官贵人的刁难敢只能强颜欢笑。 后来有凌不语和郑国公撑腰,他慢慢地挺直了腰杆子,后来更是退居二线,自己办起了戏班子,率先为他提供舞台的又是云起楼,一时间他真正成为了云老板。 而戏班子在各处搭台唱戏,接触的人也多,获得的信息也多,为投桃报李,云晓生和凌不语成了朋友,也心甘情愿成为他的耳目。 “最近可好?”凌不语替云晓生倒茶,看他气质大变,想到四个字——红气养人。 人若是过得顺畅了,整个人的气质都会与众不同,云晓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托大人的福,如今给班子捧场的人极多,目前也捧出了几个像样的旦角和小生,上座率也越来越好,这都是托大人和国公爷的福。” 凌不语笑而不语,国公爷看中云晓生,所以在他成立戏班子的时候也悄悄投了股。 现在云晓生赚的每一两银子里都有国公爷的份,至于他么,他并没有投,一旦有金钱往来,关系仿佛就变了一样,现在他和云晓生就像朋友似的互通有无。 “是你自己有本事。”凌不语真切地说道。 “大人,这是我们编好的戏本子,您瞧瞧。”云晓生有备而来,凌不语接过来一看,主要看行文与角色安排,不得不说云晓生能出圈是有原因的,就算退下来了,这戏本子一流。 有这个能力,再加上能带教徒弟的能力,相信能成为戏曲圈的一棵常青树。 这戏本子正是按照他的要求编写依现实改编的本子——主角就是玉林与西洋人如何要祸害元昌百姓,只是都用了化名。 用说书先生在都城传开西洋人的所为仅限于都城,但要让更远的百姓知道此事,除了靠口口传播以外,凌不语想到了戏班子下乡,这也是从现代得来的灵感。 他与云晓生一聊,得知这件事情背后是陛下的意图,云晓生求之不得,这件事情若是办好了,他的戏班子地位能更上一层楼,当下就亲笔写起了戏本子。 “没毛病,就按照这个排,甚至指向性可以更明确一些,到时候抽出一波人下乡巡演。” 凌不语越想越佩服自己,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此事若是成了,你在陛下面前也算露了名,以后若有机会,我让你露个脸,你吃苦这么久,也是时候出头。” “大人!”云晓生激动得不行,就差没给凌不语跪下:“若是能面圣,真是太好了,请大人放心,这次的事情必定好好做,让百姓都以福寿膏为苦,不敢靠近,人人喊打!” 噗,凌不语直接笑了出来:“好好干,今日那向天的惨状你也看过了,这样更有助于你们表演,不仅失败,更是损失,这是最应该让百姓知道的点。” 云晓生是凌不语提前叫来的,图的就让他亲眼看看,都说戏剧源于现实,要高于现实。 艺术加工也要依托于现实。 两人交谈甚欢,在云晓生眼里,凌不语就是大英雄,毕竟身为文官居然能前往战场,又发明了那么厉害的火炮,抵御住了北安,帮助朝廷大军大获全胜,真正的文武双全! “大人,最近坊间还有关于那位南兴世子爷的不少轶闻,听闻这位世子爷长相极佳,已经有些话本子以他模板定制了不少故事。”云晓生说道:“传言他要娶元昌女子为夫人。” “确实有这个意向,只是对象仍未定下来,这件事情涉及两朝,所以不会轻易落定。” 云晓生是动了以秦左为创造灵感编个戏本子的心思,一听这话就心中有数,暂时打消了这个主意,壮着胆子说道:“若是以大人和县主为原型创作一个戏本子,如何?” “我和小五?”凌不语一细想,觉得也有些意思:“我与县主都是罪臣之后,但如今也算是东山再起,两个罪臣之后的故事,的确有意思。” “那大人是允了?”云晓生喜出望外。 第469章 气死人不偿命 “自然是允了,只要不过度美化就好。”凌不语觉得能在这个朝代留下自己的痕迹也不错,待将来眼睛一闭,元昌还能留下自己和小五的故事,妙哉,妙哉! 云晓生只是临时一提,没想到得到凌不语的许可,自然是兴奋,趁着这个机会听凌不语讲了讲两人的过往,听得也是入迷,记下了不少要点。 临走时两人还有无尽的话要讲,凌不语安慰他不急,日后再补充就是。 等在楼下送走了云晓生,凌不语转身就瞧见站在台阶上的秦左,秦左早瞧出凌不语在这云起楼地位不同,笑道:“想不到凌大人还是隐藏的大富之人。” “不然怎么养媳妇?”凌不语倒也不客气,顺便表达了一下感谢:“还要多谢世子爷。” “谢我?” “世子爷常去的珍宝阁,在下也有一份,世子爷在珍宝阁一掷千金,本官也受益。” 秦左胸口急突突,突然有种想要呕血的感觉,要知道自己豪掷出去的银子也要落进凌不语的口袋,他一定要对当时的自己道一声蠢货。 时光不能逆转,话都捅破了,他总不能再去珍宝阁退货。 秦左是打碎了一嘴牙往肚子里咽,本来主动找麻烦,原来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来了。 “我家小五与我相知的时候,我二人的处境都算不得好,我无品无级,她与同为罪臣之后,她甚至不知道我还有钱财傍身,可偏偏这样,她还是与我成了事。” “可见我家小五是个擅长看本质的,像世子爷这般只靠长相的男子,入不了她的眼实属正常,不过世子爷有金有银,在凌某名下的产业花银子实在是好事一件。” “所以才要多谢世子爷,今日云起楼的饭菜可还合口味?” “这里也与你有关?” “正是。”凌不语说道:“云起楼与珍宝阁算是都城的两大指向标,世子眼光独到。” 真是一轮接着一轮打击,秦左撇撇嘴,说道:“你不是状元郎?” “在此之前总要活下来,人人都说铜臭味,但没有铜钱,如何生存?”凌不语并不以为耻:“我科举时的书砚笔墨均是铜钱买来。” 他说得光明正大,又感谢得正式,秦左无言以对,良久后才叹道:“不愧是凌大人。” “客气了,世子还要在都城待上好长一段时间,以后常来。”凌不语笑意盈盈地说完,拱拱手,上楼去了。 只留下秦左站在楼梯上仍在消化凌不语所说的内容,最终愤愤不平地转身上楼。 凌不语上楼是为了查看云起楼最近的记录,翻看了一遍以后,把最常来的几位记在心上,这才和掌柜伙计后一通聊后离开。 等他回到凌家的时候已经大半夜,魏妩早等不及先睡,换开床幔看到榻上躺着的可人儿,凌不语被秦左挑起来的火气腾地没了。 就那秦左上下乱跳有什么用,人就躺在他的榻边,抢不走。 感觉到床边多了人,魏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林来人,伸出一只手去搭他的手。 两人十根手指头勾在一起,她喃喃地念道:“你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凌不语的心口中发软,摸摸她的头道:“你先睡,我去洗漱。” 魏妩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就转个身继续睡,等到不久后,凌不语带着一身清凉来到榻上,把她搂进怀里,这男人的体温颇低,胸膛却是火热,有点像冰火两重天。 “夫君,你怎么了?”魏妩终于一下子清醒过来,问道。 凌不语用下巴抵了抵她的额头:“今日碰到秦左,忍不住气了气他,顺便透露了一些家底子,他前阵子在珍宝阁和云起楼没少花银子,今日得知进了我的口袋,脸色难看得很。” 这家伙是真记仇啊,魏妩心里想着,伸手捏着他的脖子:“傻,你都告诉他了,他以后不去珍宝阁和云起楼,岂不是少个冤大头?” 晕,凌不语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尴尬道:“麻烦,光顾着出气,忘记赚他的银子了。” “从他以往出手来看的确是个阔绰的主,欸,可惜这小子总是干出恶心人的事,让我心里不爽,今天见着他就想着一股脑地出口气,还是媳妇说得对,白送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魏妩被逗乐了,但对秦左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其实他心里清楚知道不可能,但越是这样,越想给人找点不痛快,他一个人不如愿,就想拉着大家伙一起不开心。” “我们要是如了他的意岂不是让仇者快?偏要当他不存在,好好地过咱们的日子,而他最大的可能是从元昌领回一位世子妃,不管他喜还是不喜。” “两相对比,他是不是更憋屈,永安郡主就是陛下为他挑选的最佳人选,现在两朝的关系维系中他也只是一枚棋子,有什么可得瑟的。” 魏妩是懂得安慰人的,凌不语平时鲜少外露情绪,但人把锄头都架起来了,他岂能视而不见,今天随心意撒了一把火,心里舒服多了:“往后不理会他了。” “嗯。”魏妩又朝他怀里钻了钻,她自从知道凌不语是担心她生产有碍后,也不急着催生孩子,在听说柳湘被柳言声催生后也没有心急,只是羡慕。 她将这件事情讲给凌不语听,顺便感慨道:“谁能想到那般冷情冷性的柳大人原来多年前就对柳姐姐有心,最难得的是柳言声也全盘接受她,都说继母难当,可柳姐姐不一样。” “那爷俩是看着冷,其实骨子里都盼着有人暖热他们的心,柳姐姐个性爽朗,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又能把握人心,处事有分寸,和她打过交道的有几个不喜欢她?” 说起来,凌不语还以为路青阳对柳湘是有几分心思的,言谈里没少提过柳湘。 而且他们两人在很早以前也认识,可惜路青阳志在海上,后来与柳湘的交集越来越少。 再加上柳韶峰横空出世,就算路青阳曾经有过心思,也是来不及,只能到此为止了。 第470章 诸位大人,请吧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如此,早一步,晚一步都不行,就是要一个刚刚好,至于是良缘还是孽缘,总得先进去再说,好在聂明珠与齐王、柳湘与柳韶峰,还有他和小五,都算是良缘。 齐王府里不止聂明珠一人,但他重正妻,行事不偏倚,帮着聂明珠在齐王府里立威。 现在聂明珠有孕,生下来的也是实打实的嫡子,那位曾经嚣张的李侧妃不服都不行,何况聂明珠也是个有手段的,不会白白受欺负。 能在成婚前就把草药生意做得飞起,敢女扮男装在云起楼快活的聂明珠岂是省油的灯? 李侧妃作了几次妖,被夫妻俩虐得没了脾气,再加上聂明珠和魏妩交好,看上去更加不好惹,更别提现在肚子里揣了一个。 齐王早早地放下话,要是聂明珠肚子里的小东西有什么闪失,王府上下直接清理干净! 这话不可谓不重,直接镇住了众人,不过聂明珠心大,但有魏妩在,魏妩直接让凌不语从剑英手底下挑了几个人送过去护着聂明珠。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聂明珠的身份太打眼了,肚子里的更要护好。 柳湘和柳韶峰看着一冷一热却刚好合得来,自己和小五更不用说,凌不语自认为自己心窍多,运筹帷幄,小五心思细腻却在感情方面粗枝大叶,细雨润无声最适合他们。 而小五一旦动了情,就会下意识地露出依赖的一面,但关键时刻又独立自主,两人是既有情调又有默契,凌不语只觉得小五大概是她穿越后的最好恩赐。 趁着小丫头睡着了,他抓起她的手轻吻一下:“睡吧。” 凌不语出了一口恶气,把秦左气得不轻,回到宅子里的秦左一口气平不下去,等把从珍宝阁里买来的东西整理出来一看,少说也花了大几千两银子。 这若是退回去,传出去自己脸上无光,顺带着南兴也被人看扁,难道堂堂的南兴世子爷还在乎这几千两银子? 这仅仅是对珍宝阁的关照,若是算起云起楼的开销,秦左揉揉眉心,花得更多了。 竟然便宜了凌不语,秦左哭笑不得,这凌不语分明就是故意的,他也成功了,把自己气得不轻,这账不能算,一算更是心疼。 罢了,就想想这这些银子进了凌不语的口袋,也有县主的一半,就当是孝敬县主。 本来这么一想还觉得好受些,但一想到县主此刻正躺在凌不语身边,刚刚平衡的心又倾斜,罢了,秦左将搜来的这些珍奇玩意儿一股脑地收起来,不搁在眼前,眼不见为净! “明日去打听下,元昌的都城除了云起楼以外还有什么像样的酒楼,尤其是和云起楼能打对台的,”秦左按着眉心说道:“这口气本世子咽不下去!” 那属下心里直嘀咕,暗道若不是世子要挖人家的墙角,人家能这么换着招的羞辱世子么。 “世子还是暂时忍忍吧,这里毕竟是元昌人自己的地盘,我们作为外来客,强龙岂能压过地头蛇,眼下两朝的谈判刚刚开始,后续若真是……” 这名属下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左就打断了他:“罢了,不招惹他们便是。” “世子英明。” 等待南兴回信的时间注定漫长,而远在海上的玉林国却是坐不住了,他们派来的使臣突然渺无音讯,在漫长的等待中,玉林国君终于下定决心——再派使臣前往元昌。 或是这些年来元昌从未做过出格之事,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端木崇会怒而斩杀使臣,而南兴却十分配合地没有将消息外泄,专心致志地自行筹谋。 是以玉林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任何讯息,而让玉林国君最紧张的莫过于他们还有别的盘算,现在事情一停滞,怎么能不心慌? 而在云晓生的运作下,新戏码立刻上演,在都城连演几十场后引发不小的轰动。 两场展览在前,好戏在后,福寿膏的恐惧可以说让百姓刻骨铭心,端木崇则下令让刑部制定种植、吸食、贩卖福寿膏相关的律法,协商后就会实施。 那刑部尚书见过皇帝如何恼怒此物,回去就开了会,务必要制定得细,刑罚要重! 在元昌如此紧锣密鼓地进行这一番操作时,玉林的新一批使臣就经到达沿海,却在登岸后直接被“请”走,在对方的礼遇中,这帮人就登上了特制的马车,一路上看似正常。 直至进了都城,这一队人马却直接进了宫中,并没有在宫外的驿站停留。 那为首的唐大人有些不解,眼看着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一下子慌了神,赶忙探出头去:“敢问这位大人,我们这是要直接面圣了吗?” “使臣大人莫慌,陛下有令——带诸位先去见见旧人。” 唐大人不解道:“旧人,是指我朝无先派过来的使臣们?” “正是。”外面的人嘴角轻轻挑起:“时隔这么久,想必诸位也想看看他们如何了。” 唐大人的心这才落进肚子里,不过,他一坐回去,身边的使臣大人就不满道:“我们才刚刚进城就要面圣,连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这也太急了。” “可不是,我现在头重脚轻,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另一名使臣也附和道:“按理不是应该休整一夜过后再说?” “是不是直接入宫参加宫宴?这也太早了吧?”外面的天色还是大亮,现在也不是用膳的点,总之,处处透着不对劲。 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但无人给予解答,只有马车的轱辘转动着,碾压在石板路上。 不知道过去多久,马车终于在冷不丁地颠簸一下过后停下来:“诸位大人,请吧。” 这一行人一一从马车上下来,看清楚面前的宫殿后有些不解:“请问这里是何处?” 可惜无人回答,而护送他们入宫的这帮人突然列开,似是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还要继续说话,那为首的男子伸手道:“诸位大人,向大人就在里面,诸面有什么不解的,进去问问他本人就知晓了。” 第471章 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下,唐使臣一马当先,迅速地将衣摆撩到身后,大步流星地走进其中,其余人一看,也快步走了进去,咣! 就在他们进去以后,那宫殿的大门突然就从外面紧紧关闭! 这伙人面面相觑,赶紧折回去检查,这才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根本打不开! “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传来一记冷漠的声音:“怎么回事,不如诸位去问问你们的向大人啊,往里右转,不一会儿就知道了,诸位,请吧!” 那大门一关,里面就黑麻麻,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而就在外面之人所说的拐角处亮灯。 人在暗处自然而然地会去找寻光亮,既是出不去,他们也只有往有光的地方走。 等找到灯,右转,进入那间门虚掩着的房间,为首的唐大人突然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这人本来就有从众心理,他这一跑,后面的人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也跟着朝后面不停退。 等退得好几米后,姓唐的大人突然顿住,一脸惊愕地扭头:“是,是向大人?” “你说什么?”其余人还惊魂未定,不敢相信地看向姓唐的:“你疯了不成,看到向大人有这么可怕吗?你跑什么!” 唐大人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人”,汗毛都竖起来,头皮发麻,那还是个人吗?! 他壮着胆子往里面走,重新伸手推开门,吱呀…… 里面那躺着的人刚好扭头看过来,唐大人喉咙仿佛被堵住,身后的人顺势一推,把他推到了榻前,这次看得清楚些了,床榻上的人正是向天! 可是!“大人,你怎么成了这样?”唐大人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巴,眼前这干瘦如柴,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居然是向天! 向天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清楚来人,突然激动起来:“你们是来救我的?” “救?”唐大人一惊,突然抽抽鼻子,才发现这屋子里的气味不对,他也是个知内情的,骇然瞪大了眼睛:“大人可是……” “我们的计划被元昌知道了,他们,他们都死了!”向天拉住唐大人的手,瘦脱了相的脸格外狰狞,他靠过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来做什么?自投罗网吗?” 虽然不知事情的全貌,听到这里也知道得差不多,可是,为时已晚! 宫殿的大门已经被关上! 唐大人慌成一团,低头说道:“可是大人为何变成这副样子?” “我们带来元昌的福寿膏啊……”向天的眼神有些涣散,猛地抓住唐大的人衣袖:“他们不停地让我吸食,不停地让我吸食,停不下来,一点也停不下来!” 唐大人骇然不已,计划没有成功,元昌这是痛下杀手了,怪不得这些天一点消息也没有。 最可怕的是他们又再度自行送上门,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他一时间吓得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冷不丁地想到元昌的官员将他们直接带入这里,难不成也要像对待向天一样对待他们,要让他们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向天在出使元昌以前也是像模像样的贵公子,官大人,可是现在呢?整个人好像缩了水! 不要说没有以前的气质、气度,就是身形都判若两人,那双眼睛一点神采也没有,眼神呆滞,眼睛都要凹下去,身上的衣衫不知道多久没有换过,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下可怎么办好?还有两位大人说的福寿膏是什么?”另一位使臣脱口而出:“难道是那西洋人进献给国君的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后果?”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数,这东西哪是什么宝贝,能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所以,这就是元昌翻脸的原因了。 “唐大人,现在可怎么办呀。”这几人着急道:“我,我等可不能吸食这东西,变得与向大人一样,这,这,我等也不知情呀,全盘被蒙在鼓里!” 向天听着这几人嘈杂不堪,心中烦闷无比,自从食了这东西他不是无力就是脾气暴躁。 “闭嘴,都闭嘴!要不是秦左那家伙,我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左大人他们也不会死在异乡,现在,你们还自己送上门来了,可笑,可笑!” 向天拖着自己的身子,奔向姓唐的大人,眼看着就要靠近,突然跌到地上,砰! 这一声闷响让唐大人彻底心惊,想了想还是上前将他扶起来,看清楚对方的脸时,他收紧了手指,心头只一 个念头——那福寿膏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在西洋人不是好东西,居然给玉林带来了这么可恶的东西,若是国君看到此刻的向大人,必定能知晓,可是,可是! 他们现在身在此处,就是身陷囹圄,玉林此举已经把元昌得罪狠了,他现在要如何传信回玉林,难啊难啊,现在能保住自己平安都不容易。 唐大人正思绪难平之时,向天突然一抽搐,发出一阵低沉的痛苦之声:“福寿膏,给我!” 这一幕把唐大人惊得后退好几步,身后的四位使臣再次同步后退,刚才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现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向天惹出来的动静不小,没一会儿就有人进来,看到来人,唐大人忙上前道:“这位大人,我有话要与陛下讲,我玉林也是被蒙骗的啊。” 来人正是蒙着面的令明,他冷冷地看着唐大人,问道:“大人贵姓?” “唐,唐牧。”唐大人生怕一会儿连半个人影也见不着,急切道:“我只盼与陛下一见,我玉林绝不甘愿做别人的棋子,国君也是被妖言惑众,犯下了弥天大错。” 令明瞟他一眼,心道这还是个清明的,语气也温和了些:“哦,既是如此,我去与陛下禀告一声,至于是否见大人,那就不知了。” “不过诸位大人远道而来,也不能让诸位饿了肚子,外面准备了膳食,大人们请吧。” 唐大人看着形如白骨的向天,有些犹豫,令明暗自好笑,说道:“陛下虽然恼怒,倒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不过是寻常的元昌食物,并未投放福寿膏。” 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被戳破,唐大人尴尬不已,悻然道:“不敢,不敢。” 第472章 请陛下救玉林! 撇下向天,一行人被引去别的房间,虽然是同胞,但不用与向天呆在一处,这几位都松了口气,虽说有些不厚道,向天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吓人了。 另一处殿中摆放着丰盛的膳食,考虑到他们来自岛国,桌上甚至有不少河鲜海鲜,完全依照他们的生活习惯来,这份贴心在刚才的惊吓后过显得有几分不同的意味。 这不就是打一巴掌再给颗枣么,但他们也是老老实实地坐下,拿起筷子后迟迟没有动。 令明也是磊落,直接拿起筷子当场一样样地试吃给他们看,完事放下筷子道:“诸位大人放心,我等做事光明得很,若真是要你们尝尝福寿膏的滋味,不会绕着弯子来。” 这倒是把唐牧一行人架火上了,令明说完,转身就走,大门随之关闭。 唐牧立马起身,他今年四十余岁,做事老成,也很得玉林国君信赖,这次久不收回信,这才把他派过来,他立刻在殿中转了一转,发现有五间房间,净室里什么都有,这才放心。 重新回到席位,饥肠辘辘的五个人终于开始用膳,不得不说元昌就是好,地大物博,物资丰富,什么样的原材料都有,光是桌上的那汤,不知道底料是什么,鲜美无比。 几个人风卷残云,先把肚子填得饱饱的才面面相觑,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一名使臣说道:“那帮西洋人居心不良啊,唐大人,福寿膏用久了居然是这种后果?” “好好的侍郎大人居然变成这种样子,若是向大人的亲生父母见了也难认出来,这西洋人是想借咱们的手祸害元昌不假,但是……恐怕也想占据玉林,这,这可如何是好?!” “可若是国君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呢?国君本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又该如何?” 不愧是唐牧,瞬间想到这种可能,让四位使臣不敢再说话! 若是国君早就计划好了,这就是挑衅元昌,可现在不仅计划失败,恐怕国君也低估了福寿膏的作用,此物若是在玉林流传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玉林百姓怎么就摊上这么糊涂的国君,唐牧骇然欲死,只想尽快见到元昌皇帝呈明情况。 五名新来的玉林使臣用完膳,晚间就各自寻了一间房歇息,好在虽然不能外出,但也有人进进出出地替他们提供衣食用具,生活在这里并不用受苦。 只是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凄厉叫声,还有训斥声。 想也知道那是何人传出,是以五名使臣虽然各有自己的房间,却十分统一地失了眠。 到第二日,有一名太监一一叫他们起床用早膳,五人一碰面,见到各自的黑眼圈,同时沉默,一夜过去后,他们心头的沉重感更重了。 那名小太监年纪不大,是方公公收的干儿子,言词谨慎:“还请诸位使臣大人先用膳,陛下得空便会召见各人,诸位也无需惊慌,因为前面几位使臣的原因,如今需更谨慎。” 这就差没直接告诉他们,因为你们前面作的妖,现在在元昌失去了信任度,先在这里老实待着吧,等安排就是。 唐牧知道在人屋檐下就要低头做人,他可不像向天一样天真,瞒天过海没有成功以后更要学会弯腰,在知道对方不过一个小太监的情况下依旧客气恭敬:“多谢公公提点。”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五日,皇帝终于召见了他们,但仅仅只见唐牧一人。 唐牧在走出那座尘封的宫殿时还有些恍然,看到广阔的皇宫才真切意识到自己身处于元昌的都城,他们在宫殿的时候只有院中小小一隅可以放风,与囚徒无异。 但这样的结果是前面种的因,他也无话可说。 唐牧不知道这短短的几日他们的言行举止都在龙卫的监测之中,在一番研究过后,发现这唐牧是这帮使臣里的主心骨,且格局颇大,有忧国忧民之心。 就是因为他是个难得的清明之人,端木崇愿意给玉林一次机会。 进入御书房前,唐牧一直在整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抬脚的瞬间就做了决定,一进门,他率先行了个大礼,跪拜匍匐:“臣拜见元昌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幕把方公公都惊到了,这人未免太过识趣。 端木崇挑了挑眉,示意方公公把人扶起来,赐了座,这份礼遇让唐牧受宠若惊。 “陛下,臣……”唐牧一开口就哽咽了,这也让想好词的端木崇也同步闭上了嘴巴,静静看着这人,老实说,此人的表现不像是演的。 “陛下恕罪,臣实在是控制不住,万没有想到玉林会到如此境地,此事因为是国君知晓,臣也无话可说,在看到向侍郎的惨状后,才知道福寿膏的后果如此惨烈。” “可叹我玉林仅是看到蝇头小利,却要将自己的子民置于水火之中,臣到了元昌,见到向侍郎才知道这这福寿膏的坏处,陛下,还请陛下救玉林!” 这?方公公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位唐大人,这位唐大人是真的敢说啊,要知道陛下可是要将他们拿捏,好让他们拎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他却开始求助? 端木崇反问道:“你说你们玉林并不知道福寿膏的坏处?” “确切地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唐牧在这几日间彻底冷静,知道玉林面对的是什么,往前是元昌的敌视,两朝必定会成为对手,往后是有狼子野心并极狡猾的西洋人。 可若是让他来选,他必定不会选后者,仅凭后者隐瞒福寿膏的真正用途就可见他们也存了将玉林一并拿下的恶劣心思,这样的西洋人怎么让人信任? “西洋人是打着海上贸易的名头来到玉林,前面一直是按固定流程递国书,与我们相见,因为本朝并没有精通西洋语之人,一直是以手势沟通,恰逢国君身体不适,他们进献了此物。” 这说的就是福寿膏了。 第473章 一个也不留 “国君使用后只觉得全身轻快,病疾好像都好了不少,只是听太医说国君有对此物依赖之状,彼时臣就劝解国君要小心用量,但国君并不以为然,反而对臣疏远了许多。” “之后不久,国君就决定派使臣团前来出使,顺便求购火药,但臣没有想到他们会将此物带入元昌,也并不知晓此物能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见到向侍郎时,臣真的骇然无比,此时才知道西洋人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出谋划策均有自己的算盘,可惜臣来了元昌,但臣知道此时弃暗投明才是玉林唯一的活路!” 说完,唐牧再度伏身,几乎是泣不成声:“臣不能看着玉林万劫不复,还请陛下开恩啊!” 端木崇看着屏风后面的男人,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着,良久后才说道:“这帮西洋人现在何处,可还在你们玉林?” “回陛下的话,这帮人依旧在玉林,他们带来了不少货物,与我们以物换物,国君应允在玉林为他们提供固定住所,他们以后可以留人坐镇,方便他们往返。” 屏风后面的凌不语明白了,这不是玩驻玉林办事处么,这帮西洋人显然是会玩的,这一下子就把玉林国君拿捏在手上了。 玉林百姓万万也没有想到吧,第一个吸食福寿膏的就是他们的帝王! 所以一个国家如何,还是要看领头人,这国君都对这种东西不拒绝,对其副作用不以为然,何况是底下的子民,福寿膏迟早在玉林肆虐横行。 正如这唐牧所说,玉林的前途岌岌可危,这人倒是个有远见的,忠臣难当啊。 “居然还在你们玉林长驻了。”端木崇无语地想到西洋人以前来元昌时也提过类似的请求,但被他们狠狠拒绝,如今想来,实在明智。 凌不语也是与皇帝想到一块去了,后背惊出一身薄汗,这帮西洋人无孔不入,对付他们最好的方法只有不留情面而已。 “正是,所以臣才万分紧急,只想修书一封迅速送往玉林,希望国君可以及醒悟,勿要将我玉林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还请陛下帮手!” 唐牧伏在地上,迟迟没有听到上首的声音,心头一紧,但他眼下哪有别的选择。 既然身在元昌,只能向元昌求助,若是西洋人有什么妄动,那玉林……真的就完了! 凌不语闭上眼睛,此前与南兴商议宗主国之事时就曾想过西洋人要将南兴与玉林当作据点,甚至驻军,玉林现在就伸出一只脚,已经允许他们长驻玉林。 现在只是一批披着商人皮的家伙们,以后呢,是不是西洋人的军队就能入驻? 再往后,源源不断地搬上玉林的不止是普通的瓷器、布匹、服饰等等,还有他们各式各样的武器,不比北安,西洋人的兵器装备可能超乎想象! 这些全是潜在的威胁,凌不语能想到现在的玉林是什么情况,内部开始分裂,现在玉林还不知道福寿膏的厉害,一旦作用慢慢体现,他们发现皇帝都能成为西洋人的傀儡会如何? 像唐牧这样清醒的人并不可能只有一个,而让一个王朝走向衰败的最快方法就是从内部击破,待他们分裂之时,西洋人就能趁虚而入了。 唐牧仍在等待元昌皇帝的回话,端木崇却也在迅速衡量,唐牧的热忱之心的确令人动容。 可惜这份心肠是他对着自己的故国,想到刚刚投奔元昌的北安悍将阮南天,端木崇心里微动,反问道:“唐大人对玉林用心良苦,可惜你们的国君却已经上了西洋人的套。” “你既然见过向天的惨状,就应该知道福寿膏后期会让人无法脱离,不仅身体,就连精神也会为之控制,到时候能提供福寿膏的西洋人将成为你们国君的控制之人。” 唐牧听得心中发寒,手指轻颤,头埋得更低了:“不知陛下有何好主意?” “若说主意的话,不如问问……”端木崇扭头看着一边的屏风:“凌不语,出来说话。” 唐牧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年轻官员,不解地看着端木崇,端木崇说道:“我元昌人才辈出,但唯有这一位懂得西洋语,能与西洋人直接沟通,如今正在太学兼职教授西洋语。” 元昌居然有人能懂西洋语,唐牧大感惊讶,要知道因为听不懂西洋人的说话,这让也他们很是头痛,“凌大人,可是去年元昌的新科状元?” “凌不语,你闻名到玉林了。”端木崇打趣道。 凌不语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心道你们玩三国呢,各种间谍肯定都安排上了,彼此都互相打听,知道这个有什么稀奇的,“陛下莫要打趣臣了。” “好了,你说说吧,眼下玉林看来也并非我们想得十恶不赦,这是西洋人故意瞒天过海,知福寿膏实情的并不多,比如我们的唐大人才是刚刚知晓。” “西洋人此前就曾想在元昌长期逗留,只是被元昌拒绝罢了,没想到现在将同样的招数用在玉林,倒是成功了。”凌不语说道:“臣以为此事的确有缓和的余地。” “哦,你说。” 唐牧更是激动地看向凌不语,双眼迸出希望。 “症结既然是在西洋人身上,直接解决了他们就是。”凌不语眼底闪过一丝杀气:“西洋人不除,后患无穷,对付这样的人,绝不能留有分毫空隙。” “一个西洋人也不能留啊。”端木崇知晓凌不语的用意,感叹道:“对他们仁慈,便是对自己人的残忍,想想自己的同胞吧。” 一个也不留吗?唐牧猛地抬头:“臣一人也孤立无援,还请陛下帮手!”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唐大人,”凌不语反问道:“你的国君信赖这帮人,又吸食福寿膏上瘾,你们若杀了这帮西洋人……” “不,不止杀了这帮西洋人,”唐牧的眼神无比坚定:“臣觉得要杀了他们不止,还要焚了所有的福寿膏,所有的!丁点不留,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不让玉林烂到根!” 这人!有意思! 第474章 绝计 凌不语看着唐牧,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历史书上的那一位,这位是真心为了王朝和百姓着想,不惜开罪自己的国君,他这样做,一旦不成功,自己也要丢掉性命。 玉林的律法与元昌相似,也有株连九族的做法,凌不语双手手指摩挲在一起,在与端木崇交换完眼神后,凌不语说道:“陛下,臣倒有一念。” “此处就我们三人,但说无妨。” 皇帝说完,一边的方公公缩了缩肩膀,行吧,自己这没有胯下二两肉的人就不是人了。 “此话也是说给唐大人听,既然这位国君如此不给力,不如……找人取而代之,不知唐大人觉得如何,”凌不语说道:“有这样的国君,大人觉得能在玉林断了福寿膏吗?” 唐牧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这位凌大人的建议实在是危言耸听! 但是,他竟然觉得极有道理,国君已经昏聩,深信西洋人,又与向天一样痴迷福寿膏不能自拔,这样的国君留来何用? 惊觉内心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唐牧更加瞠目结舌。 凌不语是何许人也,瞧出他的纠结,淡淡地说道:“这不过是我本人的想法罢了,正如大人所说,你区区一人,能干什么大事,不论做出什么选择,皆要元昌兜底。” 唐牧汗颜,是啊,他看透真相又如何,玉林还有许多官员百姓并未知此物凶恶,国君本人更是沉迷福寿膏,他若是上书,轻则置之不理,重则被问罪砍头。 身为国君,要一名臣子的性命太容易了。 唐牧打个寒颤,双拳握紧,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西洋人掌控玉林,将他们的国君视为傀儡不成,这向天的姑姑是国君的宠妃,向家是一人当道,鸡犬升天,根本不知道轻重。 他们这次敢这么对付元昌,定是国君允许,他有心揭示西洋人的真面目,但最大的拦路虎居然自己的国君,实在离谱! “若是杀了在玉林的西洋人就能解决问题倒是简单,我朝高手云集,执行一桩刺杀任务不在话下,若是有唐大人指路,必定事半功倍,可惜啊,最大的阻碍却是玉林国君。” “一位昏聩的国君要来有何用,不知唐大人心中可有更适合做玉林国君的人选?” 凌不语的突然发问让唐牧一惊,他脑海里还真闪过一个人影,他不禁握紧了拳头,这一幕自然也没有逃过凌不语的目光,看来除了国君以外,在这位唐大人心中有更适合的人选。 “这个计划未免太过大胆,唐大人一时不能接受也在所难免,不过对玉林来说,也算是一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招,若不然,唐大人也可以想想玉林会沦落到什么境地。” “想想玉林的百姓都变成向天那样的德行,不说正常思考,就连走路都困难,往后整个玉林不说抗击外敌,就连基本的劳作都困难,玉林又会如何?” 唐牧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全身发麻,深想下去,心口都在发痛! “想要稳住玉林,维护玉林的国土安全,除了除去西洋人外,便是要去除福寿膏,换一位明君,多一些像唐大人这样的有贤之士,玉林才有希望,否则,坐等灭国!” 凌不语说这番话的时候故意提高了音量,稍稍动了些内劲,就让声音在御书房里有回声。 这样的冲击力对于一个精神不集中之人的影响力注定不一般,唐牧满脑子都回响着凌不语的声音,每个字都尤其清晰,清晰到振聋发聩! 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所说的是事实,但是,要弑君吗? 他哪来的本事,对了,元昌说可以由他们来出手,可是,这一步……何等地骇世! “唐大人不必心慌,这提议太过惊天动地,你不妨再想想,只是大人勿要向自己的同行之人提起,给自己留有余地,另外,唐大人可以告诉我们,驻守在玉林的西洋人有多少?” “他们除了带来货物以外,有没有携带枪支火药?”凌不语话锋一转道。 唐牧一怔,摇头道:“不曾见过。” 凌不语说道:“那你们为何要与南兴一起提出来要找元昌购买火药?这是你们两朝国君商量好的事情,西洋人有否参与?” “他们不曾参与,”唐牧说道:“此事是南兴国君先行来信告之,后派使臣过来协商,西洋人与我们的语言不通,并没有参与。” 哦,看来是两件事情,凌不语与端木崇交换完眼神,端木崇说道:“唐大人与别的使臣不同,是个晓得利害的人物,朕深感欣慰,不过要救玉林,只能自救,我们言尽于此。” “大人要做何选择都是大人自己的事情,在未做出决断以前切莫透露给外人,这对唐大人也是好事,大人就先好好想想吧。” 唐牧整个人完全游离中,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 目送他离开,凌不语立马挨了端木崇一记:“够大胆的,就这么相信这个姓唐的?” “信与不信,此人的反应足以说明一些问题,此外只要看他是否会给同伴传递消息就知道此人是否真的心系玉林,是不是真的想救玉林于水火之中。” “不过陛下,西洋人如愿在玉林驻扎下来,这件事情可不妙,这唐大人不知西洋人是否带了武器,但臣觉得依这帮人的秉性,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凌不语这么说是代入了后来的八国联军,贪婪的本性就刻在他们的骨子里,只要逮住机会,只要比元昌够强,就一定会前来掠夺。 玉林有一个稀里糊涂的国君,被糊弄得不轻,这是他们的命运。 但是,玉林与元昌毕竟是邻国,从战略位置来看,玉林极有可能成为攻向元昌的通道。 就这个可能性来看,元昌绝不能简单地杀了玉林使臣就够。 “的确如此,西洋人的野心已经暴露无遗,我们不得不防,对了,阮南天如何了?” 最近与阮南天对接最多的人除了兵部尚书以外就是宁国公与凌不语。 第475章 暴富的吕方 “兵部给阮南天做了布排,吏部那边已经正式下了任命文书,新水师就此成立,现在就等着载有火器的船舰能随新水师一并赶往东南。”端木崇说道:“你觉得多久可能?” “还需要一个月有余,”凌不语毫不客气地说道:“元昌的造船能力的确高超,但加载火器就要进行大面积的修改,工期较长,现在仅有一艘新船舰,现在照着复制。” “加上最近新招的工人,日夜加工也要一个月有余,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至于阮将军,臣曾经与他聊过,他以为陛下的决定英明,由他们去东南负责水师最好不过。” “这也是个识相的,听闻他们最近在学水。”端木崇说道:“是在你们进行船舰试验的地方?你感觉如何?” “北安擅骑兵,又不靠海,但他们并非没有江湖河流,并不是对游水一窍不通,阮将军现在已经能在水里自由来去,并且给部属们制定了时间限制。” “不愧是北安名将,带兵有他的一手,”端木崇显然对阮南天的表现极满意:“北安那边乱局不断,内战迟迟没有平息,而洪烈的性情越发暴躁,朝堂分歧越来越大。” “北安内部不断消耗是我元昌最好的利好,虽然臣不想如此残忍,一边同情北安的百姓要遭受内战的战火,逃无可逃,但也知晓这样的局面对元昌极为有利。”凌不语叹息道。 这就是国与国之争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一边是无辜的百姓,一边却是国之利益。 无谓的同情心在大局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端木崇瞥他一眼,显然对他的认知颇是赞同:“国泰民安四字说来容易,做到何其难,现在北边暂时无忧,东南却暗流涌动,另外,令明,进来!” 令明如幽灵一般闪进来,看也不看凌不语,拱手说道:“属下安排部下跟踪丁荡与吕方多日,发现丁荡果然对吕方起了疑心,所以属下派人盯紧姓吕的,果然有所发现。” “这吕方在多家银号存了银子,并在一个月前在城东置购了一套宅子,市价在三千两。” 凌不语和这位吕方打过交道,脱口而出:“他哪来这么多银子,以他的俸禄还能买三千两的宅子?能养家糊口就不错了,飞来横财,必有妖。” “正是,依属下观察,其上峰丁荡已经发现其不对劲,但似乎不得要领,所以仅是不让吕方接触重要的政务,也不枉陛下当初力保他。” 要不是端木崇出手,丁荡早被挤出市舶司,李拜留不得他。 “吕方此人可是看管起来了?”端木崇抬起手来:“朕懒得与他废话,用你们的法子让他开口,另外,丁荡那边你们也通通气,让他莫要心慌,找个人顶替吕方的位置。” “是,陛下。”令明的眼神变得幽深:“吃里扒外的东西留不得。” 令明离开,凌不语才开口道:“陛下是疑他与西洋人早有勾结?” “西洋人上岸第一站要打交道的就是市舶司,而朕记得你也曾经与吕方打过交道。” 这么一说,凌不语彻底想起来了:“的确,西洋人第一次到达元昌时急需要一名翻译,恰好臣懂得西洋语,当时领着臣去做这翻译的官员正是吕方。” “嗯,看来那次他就与西洋人搭上了。”端木崇的手指轻叩在案上,若有所思道:“只是现在仍不知晓西洋人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能给这么多好处,想必事情不小。” 皇帝现在帝位稳固,没了李党牵制,现在行事较以前要更迅猛,毕竟阻力小了。 凌不语是乐见这种变化的,笑道:“这不是有令统领在嘛,咱们就坐等他的好消息。” 他似乎浑然不知自己与皇帝称了“咱们”,而端木崇想了想,也并没有纠正他,倒是身体放松下来,看着凌不语的侧脸,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凌不语与端木崇又聊了些别的,这才告辞,离开的时候看到那位昭嫔娘娘又往御书房去了,看方公公的神情并不排斥,他嘴角一勾,乐了。 而那唐牧在被送回宫殿后,其余四位使臣都围上来:“怎么样,如何?” 回来的路上唐牧就整理好了思绪,此时默然摇头,看他神情黯然,四人说不出来的难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现下被发现,元昌皇帝如何不恼,不怒?” “除向侍郎以外的第一批使臣已经被处死,这是两朝往来史上的头一回,且发生在非战时,可见元昌对这福寿膏的态度,这次,咱们玉林是真碰到了元昌的逆鳞。” “那,咱们可怎么办?”是人都怕死,听说第一批使臣的下场后,四人的脖子凉嗖嗖。 脑袋现在还在他们自己的肩膀上,下一刻可就不知道了。 “那元昌陛下有没有说点别的?”一名使臣说道:“你可有替向大人求情?” 唐牧早料定向天只有死路一条,怎么可能为他求情?何况他对向家暗中支持皇帝吸食福寿膏尤其恼火,他巴不得向天死了才好。 不过,他微微颔首:“不得要领。” 这话说得极为含糊,可以理解为有,也可以理解为没有,这四人都没有来得及领会其中的意义,面面相觑后说道:“所以,陛下准备何时接见我们呢?” “陛下没有这个打算。”唐牧的话浇灭了他们的希望:“元昌陛下更在乎的是那帮西洋人在玉林做了什么,将福寿膏发展到什么地步……” “这,这,这,”他们也知道国君也在吸食的事实,一时间脸色极为难看:“唐大人,这可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修书告诉陛下此事,这福寿膏可碰不得了。” “来不及了,早在我们出使前国君就对此事十分依赖,等我们传书回去,不知道国君沉迷到何种地步,元昌陛下会不会留我们活口也不得而知。” 唐牧果然是守口如瓶,对于凌不语那逆天的计划绝口不提,沉着脸说道:“西洋人利用了咱们,刚才听元昌陛下说,西洋人也拥有火枪和火药,甚至更多咱们不知道的武器。” “什么?”一名使臣惊呼道:“可是从未听他们提起过,那要是……” 第476章 金屋藏娇的吕大人 唐牧闭上眼睛:“不敢想,若是西洋人拥有这么强大的武器,为什么只字不提,如今他们还用福寿膏让国君欲罢不能,实在是敢再往下想了。” 这几位使臣都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元昌的宫殿建得高大幽深,没有人说话以后,远处的声音总是幽幽地传来,也不知道是否幻听,他们总觉得能听到向天痛苦的嚎叫与哀求声,不由得全身发麻。 唐牧心中压着重重的心事,又不能为外人道也,着实痛苦不堪。 四位使臣只觉得自己前有狼、后有虎,听过唐牧的分析后更觉得自己恐怕故土难保。 一个个俨然像亡国奴一般难受,元昌是不好惹,但西洋人更是阴损,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玉林现在走错一步,把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欸,依我说向家的手伸得太长,咱们陛下又太偏信向娘娘,这西洋人和咱们语言都不通,可还能说服国君,你们说会不会西洋人早把向家买通?” “向天是向娘娘的亲侄儿,敢堂而皇之地把福寿膏带入宫中,能是什么好人,妖妃!” “嘘……”最胆小的那人吓得不行,突然想到他们不是在玉林,这才松口气:“向家作为外戚独大,平日里我们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习惯了。” 一直没出声的唐牧突然说道:“你们可曾用过福寿膏?” “不曾,不曾。”四人连忙摆手道:“唐大人你还不知晓吗?向家出了一位皇商,西洋人正和这位商谈货物代理的事,这什么好事都让向家捞去了。” 唐牧反而松了口气:“如今我们是晓得这东西的劣处,可惜拦不住咱们的亲人和朋友,万一玉林真将此物大批量地引进来,那玉林……” 他并非危言耸听,剩下的话不用多说,懂的都懂。 那最瘦弱的皮大人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岔开,无力望天:“玉林是不是要亡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就敞开说吧,玉林的处境不妙,是不是?” 这其实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有人会将它说出来,唐牧瞟了一眼姓皮的,没有出声。 “你胡说什么,不会的,不会的。”另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推翻了姓皮的说法就能改变玉林的命运,但说来说去,最后都有些颓然。 看过向天的现状,还有什么底气说没有关系?只是没见过的神药罢了。 唐牧说道:“我在元昌陛下面前称我们不晓得福寿膏的坏处,也不知晓向天所为,替我们暂时寻得一口气,至于之后如何,我实在看不出来。” “那我们多冤啊,向家做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来了,元昌陛下没有二话不说砍了我们的头就不错了。” “唐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唐牧懒洋洋地动动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在元昌我们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可若在玉林,若陛下铁了心要和西洋人一同行动,后果如何,我们项上人头恐怕不怕。” “哎呦,你这话可是大不讳了。” “你们就是回去要参我一本我也要讲,就依陛下现在对福寿膏的看中,迟早有一日会变成与向天一样的样子,到时候会如何?”唐牧咬牙道:“国之将亡,你我都要死!” “不仅如此,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街坊都有可能毁于一旦,”唐牧痴痴地笑了起来:“从把西洋人奉为上宾的那日起,我们玉林就在劫难逃了。” 他不能说凌不语的提议,只是疯了似地将自己的想法摆出来:“国君都不清醒了,还指望玉林能有活路,你们可知西洋人曾经也想在元昌驻守,但被元昌无情地赶走?” 两相对比,玉林是何等地好被忽悠! 现在就他们五个人,说的话要是能传回去,也就是他们能告状,但现在他们能不能平安回到玉林都是一回事,就算回去,玉林可能面目全非。 唐牧是彻底豁出去了:“我也没有法子了,现在只能待在这里等着。” 四人看他莫名地动气,心下叹息,他们也不是傻子,国君糊涂,国运就将不振,难道说,那西洋人真能让玉林亡国,可是他们又能怎么样? 唐牧见这四人只是苦恼,没一个想到凌不语那样的惊天想法,更是不敢全盘托出。 他一个人压着心事,直接导致自己食欲不振,晚上也睡不着,心思重重。 而另一头,那吕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一到夜间就没有回自己的旧宅子,在夜色中悄然奔向自己购置的新宅子,推开门,立马有两名娇俏的丫鬟奔过来:“大人。” “说过多少次了,在这里不要叫我大人,叫老爷。”吕方心中有数,问道:“姑娘呢?” 两名丫鬟眼对眼,默默地侧开,吕方立马兴冲冲地进了内室,见着里面的青衣女子,他迫不及待地过去:“柳儿。” 被叫做柳儿的姑娘转过身来,是一张才十七八岁姑娘的脸庞,生得清丽可人,这个年纪的身段正是最好的时候,吕立性急,立马上前搂住她的腰,嘴巴就凑了上去。 “想死爷我了。”吕方刚得了这美人不过半个月,就将她安置到这处新买的宅子里,瞒着自己的妻儿,如今正在兴头上,直接一边上嘴,一边解起了小美人的腰带。 吕方是丝毫没有察觉平时温柔似水的小美女现在身体有些僵硬,直到她伸手按住他的手,拒绝解开腰带,才不悦道:“怎么了?” 名唤柳儿的小美女定定地看着吕方身后,不自觉地咽下口水:“大,大人……” 吕方正诧异时,嗖地一声,一道剑光闪过,利刃便卡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你是何人?”吕方的腿直接软了。 “陛下有令,吕大人疑涉通敌之罪,特许缉拿。”令明看着那叫柳儿的小美人,嗤笑道:“众人皆知吕大人与发妻相识于微末之时,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原来不堪一击。” “大人金屋藏娇,不知吕夫人可知晓?” 令明的话毕,吕方的双腿一颤,通敌二字事关重大! “陛下可没有耐心,吕大人,请!” 第477章 敢和陛下叫板 令明突然一个反手,剑柄击打在吕方的后颈上就将其击晕,那小美人看着自己的靠山倒地,扑通跪下,不等她开口,眼前的男人就骤然消失。 她惊魂未定地捂住嘴巴,吕方涉通敌之罪,怎么办?她正要起身,一道黑影从屋梁上跳下来,顺势将她也击晕,待外面的丫鬟进来时才发现两名主子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吕方偷香不成,睁开眼时就进了传说中的暗室,四面不见窗,仅有一盏烛火亮着。 传说中的龙卫统领手执烙铁,已经烧得通红,吕方的眼皮狂跳,想要挣扎时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刑台之上:“救,救命!” “啧,吕大人是不是忘记自己是被陛下传令弄来的?”令明不耐烦道:“为何弄你过来,心知肚明,说吧,收了西洋人多少银子,帮他们办了多少事,传递了多少消息?” “你自己老实一点,省得老子费劲!” 吕方骇然欲死,这还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被发现! “钱庄那头我们查过了,你倒是过了好几手,但你莫要忘记了,只要我们想查,还没有查不到的东西,吕方,陛下对你并没有耐心,你一个人死无所谓,但你的妻儿……” “不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吕方脱口而出:“不要让她知道。” 滋,烙铁再次被丢进火坑里,被烧得滋滋作响! 吕方感觉自己的皮都要被烫没了一般,他此时才知道万一事败会面临什么,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妻子会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还知道他犯下了大错。 还有他的一双儿女,正是懂事的时候,若是知晓他做下这些事还连累全家,该如何? 吕方越想越觉得可怕,不敢抬头,大汗淋漓。 他现在倒是半点也想不起来那名唤柳儿的小美人了。 令明心中觉得可笑,拿着银子养外室的时候倒没有想这么多,现在大祸临头倒成了好人。 这人啊,令明端坐在那张八仙椅上,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道:“吕大人可知道来到这暗室与去大理寺有何区别?” 吕方汗流浃背,咬牙说道:“自是知晓,若是去大理寺,一切要按元昌的刑律的流程来说,正常先审后判,可若是来了暗室,可以直接死在这里……” 这人倒是识相的,令明抬起眼来,嗖地一声,利剑刺入地下,刀柄摇晃:“说吧!” “我说,我说……” 吕方交代得极快,都没接受什么刑罚就竹筒倒豆子,只是可惜了他家中的夫人等到深夜也未等到夫君归来,一双儿女也极是忧心。 皇帝气恼这人为利所惑背叛家国,安排令明将那名叫柳儿的姑娘送到了吕家。 可惜那吕夫人自认为与夫君鹣鲽情深,是打小培养出来的感情,骤然间知道吕方在外面养了女人,还涉了案,一时间晕死过去,一双儿女也遭受莫大的打击。 至于那柳儿,就是民间养出来的瘦马,专门为权贵准备的玩物罢了。 要说她对吕方有情,怎么可能,只不过是图吕方的银子,每个月都要为她支出一大笔。 其中有不少银子是要进她的家户人家,也就是养她的人家。 可怜吕夫人清醒过来后默然垂泪,一双儿女更是觉得天翻地覆,待到这时候又知道吕方涉及的案子不一般,可能会祸及全家,一时间对父亲是又恨又气。 而吕方在知道家人晓得自己所为后失魂落魄,只盼能将自己移交给大理寺,若是死在这里,连见家人最后一面都不可能,闹腾着要自动投案。 端木崇对这个诉求并未理会,只是在得知吕夫人是个极为贤良的女子,又每月都熬粥施予街上的流浪儿,下旨命两人和离保全她与两个孩儿。 那吕夫人得知此事,对端木崇千恩万谢,二话不说签了和离书,等吕方在暗室等来夫人的和离书,还有一双儿女写的信件要与他断绝关系,直接晕死过去! 这让令明也开了眼界,又没有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与西洋人、玉林谋划叛逆之事,也没有人逼他在外面寻欢作乐,怎么这时候却因为失去家人而晕死,早干嘛去了? 不过吕方看到和离书与断亲书,突然间又招认了一件事情。 待到和离书生效,端木崇才下令将吕方转移至大理寺,正式走起了流程。 那吕方交代的事情全部放到了端木崇案前,在看完以后,再联系唐牧所说,端木崇按着眉心,让方公公叫凌不语过来。 君臣二人在御书房里商议了足足近两个时辰,于激烈时甚至传出争吵声,听得守在外面的方公公后背渗汗,直叹凌大人如今是仗着本事大,胆子越发地大,敢和陛下叫板。 这样的光景甚至持续了整整三日,凌不语纵然事忙,也会在深夜破例入宫,也不知君臣二人到底聊了什么,为何如此激烈,后面连景相都不得不在其中说和。 无人知晓,在只有端木崇和凌不语两人之时,凌不语半躺在椅子里,神色不悦。 端木崇更是烦闷,屋外,令明抬头望天,一边的方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几日陛下和凌大人是怎么了,看着也不像是闹翻了。” 要说受害者,令明才是唯一的受害者,莫名挨了皇帝和凌不语的训斥,前者他无可奈何,那是自己唯一的主子,后者他是其手下败将,打也打不过,也惹不起。 御书房里,端木崇说道:“令明尽力了,朕知道你也不想,可朕也不想,但主意是你想出来的,现在有了突破口,难道要放弃不成?” 凌不语闭上眼睛,烦闷地揉着眉心,郁结于心:“偌大个元昌,难道找不出第二人?” 话虽如此,他也亲自见过那些人,竟是无一人能与小五相比! 这样的事实摆在面前,凌不语与端木崇都不得不长叹一声:“不若,你与小五说说?” 凌不语咬咬牙,一拳砸到身边的桌上! 第478章 陛下还是心软了 魏妩正在凌府的院子里徘徊,隔壁院落里传来的是高凌赫与剑英交手的声音,还有高凌赫一阵阵的低骂声,魏妩抬头望着头顶的圆月,撑着下巴苦苦等待。 凌不语直到子时才归府,魏妩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她猛地往外走,看到熟悉的身影还有张开的双手,她忍不住投入他的怀里:“怎么才回来?” 凌不语心头压着重重的石头,闻到小媳妇身上的馨香时,不由得长叹一声,万般无奈。 而魏妩的手在碰到凌不语的后背时,并未留意他身体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倒抽了口气。 “有些事情耽误了,那吕方把什么事情都交代了,西洋人的确对我们元昌不轨,正准备下一步大棋,与陛下商议了好久,出宫得晚了。”凌不语说道:“陛下还是手下留情了。” 龙卫一番调查得知那位吕夫人的确对吕方所为不知,而且一双儿女教养有方,那长子更是个小小才子,大有可为。 “吕夫人为人又慈,附近无不交口称赞,这样的女子陛下也觉得可惜了,所以先让他们和离,让吕夫人及子女能规避吕方造下的祸,再将吕方移交到大理寺,该怎么办怎么办。” “至于那柳儿,因为令明多了一句嘴,所以这姑娘也被控制起来,她只是吕方养的外室,并非卖身,没有卖身契,待事情结束后再处置她,现在得先管住她的嘴。” 魏妩若有所思:“陛下还是心软了,我以为他会杀了这个女人。” 不要说魏妩,凌不语也以为皇帝会这么处置,结果轻拿轻放了,倒是放了这个柳儿一命,不过事后凌不语倒也听皇帝提了一嘴,这柳儿背后有一条产业链。 “兴许也是为了揪出她幕后之人,都城有人养瘦马,专门送给权贵人家,这可不是好事情。”凌不语说道:“如果从柳儿下手倒也是个机会,只是可惜了吕夫人。” 吕夫人从吕方未发迹时就坚定跟随他,为他生儿育女,好不容易熬到一同来了都城。 吕方的官职并不高,在摔个跟头就能遇到七品官的都城来说微不足道,但对她来说就是尝到蜜了,苦了这么多年终于尝到甜头,如此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不错。 何况一双儿女又教养得好,本是好好的日子,吕方作死。 魏妩提到这件事情还有些感慨:“少年夫妻本应白头到老,这一时的诱惑却让这份情谊蒙尘,实在可惜,凌不语,我们不要生出这种遗憾。” 凌不语想到那位吕夫人也是感慨,听到魏妩小小年纪就想得长远,忍不住说道:“但凡不是遇到你生父那样的两难处境,我二人绝不会有别的可能。” “其实我知道他的难处,也理解他的选择,但对我们母女二人来说,卓府太过无情。” 魏妩说道:“我成婚时他有所表示,母亲成婚时他失魂落魄,最受苦的除了他,还有他现在的妻儿,凌不语,我不想我们将来变成这样。” 说不上谁对谁错,若是设身处地似乎都能理解,但又如何?终于是两散。 凌不语没有出声,今天的他心事重重,脊背挺得笔直,但额上有层薄汗,魏妩也发现今天的凌不语与平时不同,心事重重不说,好像脸色也有几分发白。 但也知道凌不语最近忙得连睡觉也是奢侈之事,也就没有多想。 凌不语笑笑,夫妻之道他看得比魏妩明白,靠激情是走不了一辈子的,能平稳度过一生还是要靠爱和责任,升华后的爱意才是不败的动力。 “小五,”凌不语看着她的眼睛:“有件事情与你商议。” 魏妩看他神色非同一般,不禁坐得更板正了些:“你说。” 凌不语与她一番低语,将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这件事情我本想让你置身事外,可是……” “我同意。”不等他说话,魏妩就捧着他的脸说道:“无论是为你,还是为了元昌子民,我都愿意,所以你不要一副拉我入危险的样子。” 凌不语双目微红,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先去见了岳父、岳母,还有外祖母,甚至他还与卓久凡,魏妩的生父透了气,他们自然有担忧,有顾虑,但知晓此事重大,小五能分担部分。 但是,最生气的莫过于凌长河,凌不语咧了咧嘴,后背被棍子打出来的伤真挺重的。 魏妩不多时就发现他后背的伤,一看是真下了力气,足足三棍,全部打在同一个地方。 现在不仅青紫,而且更渗着血点,看着就怪吓人。 凌不语浑然不放在心上,轻描淡写道:“祖父知道这番安排,认定我不对,家法处置。” “呜,祖父下手也太狠了。”魏妩心疼得无以复加:“凌不语,我愿意的,如果做完这件事情可以让元昌安定,我们以后能过上平稳的日子,为何不呢?” “我也去过北关,见过战时的边境,见过百姓们流离失所,还有那么多阵亡受伤的将士,元昌不能再来一次了。”魏妩说道:“何况是我们在一起。” 凌不语心中酸涩,他与皇帝商议了几回,也想过用别人来取代,但找来的人却没有小五的本事,就连皇帝也沉默良久,两人左右为难。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君臣二人在知道西洋人的布局后就知道这一关必须越过。 否则元昌则再陷囹圄,凌不语牵起她的手,走到房门,魏妩这才发现皇帝居然过来了。 她正要行礼,端木崇握住她的手腕:“你我兄妹,不必多礼。” 凌不语看着压在小五手腕上的手,微微皱眉,但并没有阻拦,倒是端木崇瞟了凌不语一眼,轻哼道:“朕没你这么小气。” 在江山和动情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在凌不语咄咄逼人之时,他的退让就宣告结束。 夫妻可和离,兄妹却不不会,他用这个理由完全安慰过自己,只是尚要时间平复。 人生第一次动静,却只能被迫停止,就算是皇帝也有七情六欲,不能说断就断。 第479章 帝王心事 “是臣狭隘了。”凌不语不服气地说道:“陛下,臣与小五提及计划,看来这次我们夫妻二人必定要齐齐出马,只是,臣要保小五平安,有几个不请之请。” “你说。” “臣要令统领帮手以外,还要动用自己的人手,”凌不语说道:“臣以前就与陛下说过,臣曾经有过一帮同为罪臣之后的同伴,他们混迹在三教九流,另外,还有剑英等人。” “你全部要调用?”端木崇看他这谨慎的模样,再看他身边的魏妩,大概知道为什么。 “朕,允了。” “多谢陛下。”凌不语说道:“臣已经与小五全盘托出,现在仍缺重要的一环,不知陛下准备如何行事?如果得不到玉林的内应,大计难成,臣和小五还没生孩子呢。” 端木崇哈哈一笑,眉宇之间其实还有几分凝重,看着眼前的一双璧人,想到景泰与自己的私谈,喉头涌动:“你们二人都受了不少苦,但总有收到回报的一日,若是……” 他将剩下的话咽回去,说道:“朕先回宫想想如何行事才好,你们二人且等等。” “臣先行布置,等待陛下召唤,也请陛下放心,我二人必定守口如瓶,静等时机。” 送走了端木崇,凌不语捏捏魏妩的手,魏妩眨了眨眼,说道:“你询问过了长辈,定是挨了不少骂,还挨了打,是想让我心疼吗?” “不敢,”凌不语说道:“我与陛下让令明找了与你一样擅长口技之人,但没有一人可以达到你的水平,无奈之下……小五,我不愿你陷入危险之中,但你偏偏天赋超乎常人。” 魏妩嫣然一笑:“师父带我的时候也曾说过我是万里挑一,去年你独自去了北关,我在都城等得心急如焚,不知道你情况如何,一日难过一日,现在能与你一起,求之不得。” 凌不语听得心头发软,祖父气恼他把小五扯下水,外祖母虽然担心但却谅解,在岳父、岳母那里自己则是挨了苏正珉一脚,岳母倒还好。 可能是有过类似的经历,魏凌霄对女儿涉险极为理智,只是问他能不能保护好小五。 倒是自己最便宜的岳父卓久凡听闻后瞬间红了眼眶,虽不知内情,但知道是要涉险,好像要剐了他的心肝一样。 想到卓久凡,凌不语一边与魏妩回房间,一边提起这件事情,魏妩的手一顿,凌不语故作轻松道:“岳母与苏将军成婚那日,尚书大人哭得不轻,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错过便是错过,世事弄人,如今他有妻有子,母亲也有了归宿,也有了身孕,各得其乐也是一件美事。”魏妩说道:“我怨他,却不恨他,可这怨气怎么压得下去啊。” 不吃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凌不语也只是言到为止。 都是男人,看到卓久凡哭了两回,他也有些心软。 而端木崇心事重重地回宫,方公公看他面色沉重,只拿自己当哑巴,却是在回寝宫之时,听到皇帝呢喃道:“朕是真心羡慕他们。” 方公公低下头,低叹一声,自己跟了皇帝这么久,他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他都清楚。 太上皇任人唯贤,只要有本事的儿子,哪怕陛下是太上皇后所出也没有得到太多偏爱。 公平厮杀,胜者上位。 因为李拜的存在,陛下又不得不考虑到江山稳固,纳了一宫不喜欢的女人,从未尝到过真心的情爱,这是做帝王的无奈,人生第一次动情,却只能看着她另嫁他人,终成兄妹。 “陛下也终会得一真正的知心人。”方公公想到前阵子纳后不顺,遇到那心机深沉的一家人,也是觉得惋惜,还是什么文豪之家,丢脸! 不过也正好是出了那种事,朝臣不敢再逼急了陛下,万一皇后不贤,也是祸事一桩。 现在端木崇得了一个清静,但今夜看到凌不语和小五夫妻同心,尤其是小五坚定不移地要与凌不语同行,他心中又被点燃了一把火,羡慕,嫉妒,都有。 可恨么?不可能的,原本就不是自己能留下的,身为帝王,此时只能抬头看着天空的星辰,毕竟那星辰散发出来的冷辉才与自己相似。 只有他自己知道看着凌不语和小五并肩离开,两人衣衫连成一片的情景于他而言是又刺眼又令他目光流连的场景,是美景,却让他触手不可及。 方公公也是叹息,看着皇帝抬头,偏巧今天月亮藏了起来,也是让人不好想。 “陛下?” 端木崇转过身,听着这发颤的声音,狐疑地抬头,等看清楚树上藏着一个人后,脸色变得铁青,喝斥道:“你在那里做什么?滚下来!” 可怜巴巴坐在树干上的昭嫔丧着一张脸,当她想呆在这里啊,太高了,怎么办! “臣,臣妾下不去,”昭嫔着实委屈:“英妃她记恨臣妾,故意放她的狸猫咬臣妾,臣妾是为了逃那只狸猫才困在这里了,谁知道上来容易下去难,陛下,帮帮臣妾啊!” 端木崇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若不是对北安如今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简直要怀疑这个女人是北安故意派过来扰乱君心,故意挑了个这么个货色。 可是现在北安哪有人顾得上她,不过一弃子。 昭嫔蹲在树上,不敢出声,心里恨死了英妃,她都搬出来了,对方还不肯放过自己。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昭嫔终于看到皇帝挪动几步来到树下,极不耐烦地张开手:“跳。” 跳?不是吧,难道不是应该他跳上来将自己抱下去吗?怎么敢啊,这么高的地方。 方公公在边上张大了嘴巴,其实这时候只要叫个护卫来也行,反正对方也是陛下没有宠幸过的宫妃,以后估计也不会碰,但转念一起,的确是不好,名义上依旧是陛下的女人。 看昭嫔仍在犹豫,端木崇轻哼一声:“不跳就在树上呆着吧。” 看他转身要走,昭嫔终于急了,一声不吭,直接眼睛一闭,认命地一跳! 第480章 真的会死人…… 一双暖热的双手搂住了她的腰,昭嫔顺势将脸贴上去,听到一阵沉稳的心跳声,她半眯起眼,抬头,正对上端木崇幽深的眸孔,心下一松,带着哭腔道:“多谢陛下。” “下不为例。”端木崇一撒手,昭嫔两脚落地,腿还有些软,怀里还有一股奇怪的香气。 不是寻常妃嫔身上留下的那种,倒像是某种食物的香。 昭嫔退后几步,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守大楚所谓宫规的她今天狼狈得不行,脸都红了。 “怀里藏着什么?”端木崇本来就是练家子,鼻子十分灵通。 昭嫔后退几步,尴尬地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是我自己做的一点点心,都压碎了。” 怎么碎的不用多说,正是刚才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彼此身子挤碎的。 端木崇扶着头,说道:“怎么,宫里的膳食你吃不习惯?” “倒也不是,只是份量太少了些。”昭嫔开口就没有让方公公失望过,一如既往耿直得吓人:“而且时常不合口味,况且等上面的宫妃用完,剩下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端木崇的太阳穴被激得一跳一跳,他有种直觉,这昭嫔怕不是北安派过来气死他的。 方公公干咳一声:“这,司膳房的人也会看人下菜碟,陛下,昭嫔娘娘说的恐怕是真的。” “我大楚还不至于克扣你的吃食。”端木崇说道:“你在后宫混成这等模样,出息!” 昭嫔心道还不是你挑进宫里的女人太过狠厉,让她占不到便宜,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选的人,全是些不好惹的,个个趾高气扬。 好在现在新来的小宫女是个嘴碎的,和她讲了许多后宫的事情,她才知道皇帝无情。 满宫里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也懒得进后宫,只有女儿,没有儿子。 端木崇不知道昭嫔在心底把他的后宫嘲讽了个遍,心事重重的他倒觉得心情轻快了许多,这个在后宫横冲直撞的异国后妃倒比想象得有趣。 只是他今天心情实在不佳,撇开他转身就走,倒是方公公眼珠子一转,交代人去司膳房敲打一番,这一夜那边是惊到,几时陛下居然注意到了这位昭嫔娘娘? 昭嫔误打误撞地改善了自己的生活,凌不语与皇帝却是不好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且这东风,欠的还不止是一股。 好在半个月过去后,元昌终于收到南兴的国书——南兴国君同意与元昌签定契书! 南兴从此成为元昌的附属国,被元昌纳在羽翼之下! 事关大局,南兴国君并没有考虑太长时间, 不过经历了三场朝会就将事情定下来。 又为了赶上趟,快马加鞭地将国书送过来,授权秦左与元昌签定契书,从此大局之上听从元昌安排,端木崇让政事堂看过南兴国书后又修订了一遍契书,终于正式拍板! 大局定下的那日,秦左在紫宸殿中亲手奉上契书,行礼称臣,这一次的臣乃是真臣了。 搞定南兴,端木崇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唐牧半月内倒是与他会面了三次,这三次都有透露出些紧要信息,但仍可见这帮使臣的纠结,并不愿意真正坦诚相待。 虽说有了详尽的安排,但没有玉林的内应,他与凌不语制定的计划不能如期展开。 魏妩知晓计划后倒是跃跃欲试,结果却迟迟没有得到皇帝的旨令。 最近关于元昌收服南兴的消息传出,百姓们大感振奋,击败北安,收服南兴,从此成为宗主国,那北安虽说并未有这条条约,但有战败条款,与附属国也无异了。 只是现在北安内乱,元昌并没有义务帮他们平乱,区别就是一个是战赔,一个是附属。 两者之间的区别这不就显现出来了。 为表诚意,端木崇一旨将最老款的火枪先行出售一批给南兴,助他们有自保之力,元昌的这一番诚意下来,南兴国君极是满意,如今先自保要紧,至于以后再说。 而在火枪及部分弹药送出元昌之时,一直没停过吸食福寿膏的向天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率先发现的还是唐牧唐大人。 自从与向天关在一处,他就成日关注着向天的动态,看着他成日癫狂地要福寿膏,发作时的疯狂模样,心中也悸得不行,然后便是这几日,鲜少听到向天的声音。 那一日也是鬼使神差,他抬脚往向天那边走,见到虚掩的房门,第一时间捂住了鼻子。 他不想闻到房间里难闻的味道,却敏锐地觉得当天的气味与平时不同,待走进去就看到向天瘫软在榻上,一半的身体还在上面,却头朝下仿佛垂吊在那里,双眼圆睁,没气了。 唐牧认为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也看到好几只苍蝇在向天的眼角徘徊,嗡嗡出声。 他胃里一阵恶心,捂着嘴奔出门外,一边呼叫一边往外吐着酸水,唐牧敢打赌这是自己为人以来最狼狈的一日,而在不久后,不急不慌赶来的宫人过来将向天的尸体抬走了。 另外的四位使臣想要追过去,却被人拦下来:“诸位,这位的尸首我们另有他用。” “请问有何用处?你们元昌不是也相信落叶归根一说,落土为安不是理所当然?” “那是我们自己人,但他是罪人,是意图将福寿膏带入元昌的罪人,自然是要用来让我们元昌子民看看吸食福寿膏的后果,知道西洋人和玉林人的险恶用心!” 五人眼睁睁地看着向天的尸首被挪走,甚至没有整理遗容,完全保留着死前的惨状。 这样的向天要被公示于众,这与被砍头后将首级吊在城门供人观看有什么区别? “唐大人,真的会死人……”一名使臣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神迷茫:“真的会死人。” 向天的死状带来的冲击非同一般,只要见过就难以忘记,作为第一发现人的唐牧如鲠在喉,他用力地咽下口水:“的确,会死人,所以我们的国君也会像向天一样驾鹤西去。”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此时此刻却无人反驳。 第481章 臣实在是等不得了! “怎么办,若是如此,玉林岂不是大乱,难道玉林江山真要落到西洋人手中,欸,这帮西洋人真的没安好心,是我们愚昧了,愚昧了啊!” 这冲击是一阵子一阵子来的,前面看到吸食上瘾的向天是一次,如今亲眼见到向天的尸体又是另一个层次的打击,长此以往,玉林亡矣,不是一句玩笑话。 “唐,唐大人,怎么办?”这几名使臣都慌了手脚,他们被关在这里不知何时自由,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的玉林是什么情状更是不晓得。 但是若任由福寿膏在玉林横行,就算他们能活着回到玉林,说不定也家破人亡,不对,是国破家亡,家国皆不复存在! “诸位,我们得好好想想了。”唐牧无力地闭上眼睛:“我们到底要留下什么。” 一句话让所有使臣们都沉默,对死亡的颤栗让他们身体发软,手脚无力,脑子更像是一团浆糊,唐牧的话让他们彻底醒转—— 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而那向天再出现在闹市也是最后一次,有幸见地前两次的百姓都沉默了,向天亡了。 前两次出现的向天已经是判若两人,而这一次更直接,人没了。 “福寿膏万万不能流入元昌,最近连戏台子也在唱,话本子也在讲,要是还有人不识趣要碰这东西,活该他死啊。” “太吓人了,怪不得陛下对玉林使臣下了狠手,我们的帝王是明君啊。” “西人洋可恶,玉林人也可恶,这两伙人勾结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往后咱们提着点心。” 这正是皇帝要的效果,只是可怜那向天躺在牢笼里双目微睁,不知是否后悔答应国君来这一趟,余光之中,向天未合上的眸孔里映出了秦左的影子。 不过也只是假象罢了,死去多时的向天瞳孔哪有神采,但秦左的确站在人群里,与元昌百姓一起观瞻向天遗容,他双手背在身后,叹道:“命也。” 向天的死是福寿膏科普的开始,云晓生编排的戏本子开始四处演绎,甚至走出了都城。 按照凌不语下放演出的概念走得更远,而话本子那也不甘落后,各种关于防备福寿膏的话本子层出不穷,且大部分是免费发放,其中自然有朝廷的手笔。 不计成本,科普为主。 而云晓生的义举也为皇帝所知,大手一挥,亲自替他写了戏班子的牌匾,有了这块招牌,云晓生可以说在全元昌横着走,无人敢刁难他,真正成了大家口中的云先生。 而就在这风雨满城之时,唐牧五人终于做出决定,集体请命要觐见端木崇。 端木崇带着左右丞相、凌不语一起接见了五位使臣,以唐牧为首的五位玉林使臣一进来就叩拜在地,唐牧咬牙道:“请陛下救玉林!” “怎么个救法,如今南兴与元昌是主附关系,元昌护住南兴理所当然,可玉林呢?” 端木崇的反问让唐牧无言以对,唐牧狠狠地叩头:“陛下,我玉林国君昏聩,引狼入室,南兴恐怕要死在他的手上,我等实在不愿看到国破家亡的场景,请……清君换位!” 从来只有清君侧,唐牧是大逆不道,直接清君,也是从未有过的情景。 “换位?敢问唐大人要这位要换,可是国君也要换,何人合适?”端木崇直截了当地说道:“此人可有敢登位的胆量?” 唐牧咬牙:“臣有一人可举荐,此人身上也有皇族血统,有领军之才!” “哦,是何人?” “此人名为藏海天,是国君的堂弟。”唐牧说道:“此人手上握有军权,麾下将士均为擅战之辈,且对他十分忠心,国君一直忌惮他,将他打发去了远山镇守,无用武之地。” “若是他愿意的话,此事可大成,且巧的是驻守之地离元昌不远,臣想亲自去说服他。” “唐大人愿意做这说客?” “臣愿意,臣现在半个时辰都不愿意等,晚一个时辰,玉林可能就……”唐牧说到动情处,眼眶都发红,几乎不能自已:“臣实在是等不得了!” 景泰与宁国公对视一眼,没想到玉林还有这种有志之臣,可惜遇到个脑子不好使的国君。 “尔等心思朕已经收到,容朕思量思量,唐大人先稍安勿躁。”端木崇自不会告诉他们元昌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且一个不成还有第二个。 但若是唐牧真能说服那藏海天最好不过,此人有皇族血统,听上去又颇有威望,手上有兵,事情就好办得多了,而且皇帝忌惮此人,打压此人已久,造反也有理由。 唐牧不知他们的心思,只能在忐忑中暂时离开,他前脚走,后脚御书房里的人都齐齐松了口气,宁国公大步流星地来到凌不语面前:“小子,这次不能陪你同行,可要当心。” “还有啊,那秦左对小五心怀不轨,你路上可要防着点。”宁国公提到那小子就无语:“要不是因为要借助南兴的军力,哪需要带上这家伙。” 南兴与玉林有着地理位置上的先天靠近,南兴能伸出援手作为后备最合适不过,而秦左就是最好的南兴代表人,所以这次计划也带上了此人。 “无妨,此次也正好验证南兴的诚心,若是他们真能与我们元昌一条心,这契书也算没有白签,”凌不语看得很透:“若是南兴没有诚意,我们也可以及时止损。” “好,好,好。”宁国公就喜欢凌不语这种宠辱不惊的样子,所以自家儿子拼不过他有什么可惜的,输得并不冤,两人也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宁国公是有数不清的交代。 凌不语悉数记下,一边的景泰看着凌不语,与端木崇交换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让凌不语可惜的是高凌赫此次不能同行,他要参加武举,看着凌不语和魏妩收拾行装,就连剑英也能一同前往,不禁破了大防:“我不武举了!” “蠢货。”剑英嗤之以鼻,高凌赫咬咬牙,他心里清楚武举不能再错过,但这种被抛下的感觉实在不妙:“大人,不能再缓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