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刘玄德》 第1章 黄巾来袭 汉光和七年。 大贤良师张角喊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黄巾起义爆发。 仅月余,战火便蔓延至全国七州二十八郡。黄巾军势如破竹,大量州郡失守、吏士逃亡,洛阳震动。 见太平道如此厉害,皇帝刘宏解除党锢,一面发精兵镇压,一面命各州郡整备士卒,召集义军,共抗黄巾。 幽州涿郡,两匹骏马奔驰在官道上,马上骑士皆风尘仆仆,一脸倦容。人虽然困顿,手中的马鞭却是丝毫没有停歇,一个劲的打马催促。 “宪和,前边就是五阮关,过了此处,再有百十里便到涿县。” 说话人名叫刘怜,字德然,涿县楼桑村刘元起的独子,有个族兄甚是有名,正是历史上的昭烈帝刘备。 刘怜见身后那人面色狰狞,不忍再让他受这颠簸之苦,劝道:“宪和,不如你在此歇息,等候商队,我自一人先行。” 简雍性情倨傲,最是见不得别人可怜自己,抖擞精神大骂:“好你个刘德然,胆敢小觑我。莫说百十里,便是一千里,某也去得。” 刘怜穿越至此已二十载,自小与简雍相熟,深知这个犟驴的脾气,也不再劝。 两个多时辰后,楼桑村外,刘怜将半昏死状态的简雍从马上扶下来,交给家中仆人照看,自己径直去中堂拜见父亲。 刘元起早就听闻仆从禀告,见刘怜进门,不等他说话,急忙问道:“我儿此去塞外行商,算算日子,还需两三日才能回返,如何这般急切?” 刘怜笑道:“归途中见到大批流民,说是太平道起兵造反,四处劫掠。孩儿忧心家中有何变故,故与简宪和一道,撇下商队,星夜奔驰而回。” 听到这里,刘元起忍不住大骂:“天杀的太平道,往日里宣扬道统,治病救人,还当他们是什么好人,没想到竟然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刘怜自卢植处学成归来后,四处行商,见多了世间的悲惨,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我兄玄德在何处?” “前几日校尉邹靖在县城中招募义军。他召集四方豪侠,拉起五百余人的队伍,我与张世平、苏双一同资助他些钱财,置办马匹军械。现在恐怕正在县衙听令。” 刘怜听闻刘备已经拉起义军,顿时生出投奔的心思:“父亲,孩儿也愿去沙场建功立业。” 刘元起大惊失色:“不成!不成!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痛杀我与你母?” “孩儿虽刚刚及冠,也颇之忠义二字。今黄巾作乱,正是安定庶民、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刘怜跪在地上冲刘元起扣头。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若是碌碌无为,与那朽木腐草何异?孩儿愿上沙场建功,搏个封妻荫子,也好恢复祖上荣光。” 刘家这些年在刘怜这个穿越者的努力下,虽说靠着行商攒下了偌大的家业,可终究只是一群白丁。家中无人做官,无有经卷传世,再有钱只能算得上商贾之家,连寒门都没资格称呼。 听到刘怜这样说,刘元起面上就有了些挣扎。 刘怜见状,又补上一刀:“我兄玄德乃是州郡有名的豪杰,手下一帮兄弟俱是手段高强之辈,肯定能护得我周全。” 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到天色昏暗,刘元起这才松口:“也罢,你去后宅拜见你母亲,今夜好生歇歇,明日一早再出发。” 刘怜大喜,去后宅见了母亲,又是一阵关切责骂,花了半宿时间才安抚好刘母。 第二日一大早,刘怜辞别父母,与简雍一道,往县城投奔刘备。 休息了一夜,简雍的气色好了许多,俩人骑马并肩而行,刘怜笑着调侃:“昨日你面色狰狞,眼看一口气倒不上来,人就没了,差点将我吓死!” 简雍懒得和他废话,加上昨日确实有些丢人,岔开话题道:“眼下太平道势大,听说连幽州刺史郭勋跟广阳太守刘卫都被杀了,仓促聚来的义军能打得赢吗?” 刘怜知道,眼下的黄巾势头虽猛,但很快就会被扑灭。可这话不能明着说,便绕了个弯子,挤兑简雍:“宪和怕了?” 简雍知道他嘴碎,也不恼:“怕有何用。我亲朋好友都在涿县,若是打不赢太平军,大家都有倾覆之危。” “是极,是极。”刘怜点头应道:“昨日我与阿翁说及此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此去投军,只是为了保全家乡父老,封妻荫子只是顺带。” “某不信。”简雍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斜着眼瞟他:“你这小子,向来惜身,若非有万全的把握,绝不肯亲身赴险。” “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刘怜在马上笑得直打跌:“万全把握不敢说,只是有些许想法,还需要与众位兄长商量一下。” 二人插科打诨,晌午时分,进入涿县县城。 县城东门的市场,眼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校场,四方聚拢而来的豪杰义士,正在官兵的指导下,熟悉号令,演练军阵。 刘怜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睁大眼睛寻找自己兄长。正看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戏谑之声: “哟,这不是雍怜二仙嘛,你们俩怎么也来扎堆了?” 刘怜认得这个声音,此人乃是涿郡第一大姓,毛家的毛宁。涿县四周都是他们的地盘,以前把持市场,横行乡里,被刘备带手下一帮兄弟反复摩擦。 简雍是个受不得气的人,当下就想痛骂他,被刘怜拉住,在耳边低声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与兄长汇合,再来寻这厮的晦气。” 刘怜想息事宁人,毛宁却蹬鼻子上脸,堵住想要绕开的二人:“跟你们说话呢,俩涿郡出名的酒蒙子,也想上战场杀贼,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四周围拢过来的毛家子弟,听闻皆是哈哈大笑。 刘怜拽着几欲发狂的简雍,打着哈哈,挤开人群,在一众嘲讽声中落荒而逃,好不狼狈。 绕着校场转了一圈,简雍眼尖,一眼望见平日里关系最好的杀猪汉张三,急忙唤道:“翼德,张翼德!” 张飞此时正拿着一根枣木槊,带着众兄弟演练套路,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循声望去,正是刘怜、简雍二人,不由喜道: “好兄弟,前些日子大哥起义军,你二人行商未归,还以为赶不上这场仗了,没想到回来的如此及时。” “那是,听闻太平道作乱,我二人昼夜兼程,一路上跑死八匹马,飞奔而来。”刘怜见到张飞,顿时有了底气,不复刚才那低眉顺眼的模样,豪气干云地说道。 “吹牛皮!”对这话,张飞是一个字都不信。实在是这俩人身体单薄,抓鸡都费劲,以前与各地游侠干架,都是战不三合,就大呼“哥哥救我”。 简雍记起自己昨日的丑态,老脸一红,发动技能,岔开话题:“怎么不见玄德?” “邹校尉召集各路义军首领去县衙商量军务,大哥与二哥一同前往,留下我在这儿与众位兄弟操练军阵。” “那正好!”简雍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讲究报仇不隔夜,对着张飞大倒苦水:“刚才我与德然进来时,被那毛家毛宁堵住,好一通奚落,翼德快去与我报仇。” 平日里性烈如火的张飞,此刻却有些迟疑: “宪和有所不知,今时不同往日。那毛家人多势众,光是同姓之人就有千余。加上邻里乡亲,亲故朋友,此刻起码聚集了两三千人。邹校尉以毛家毛炯为义军首领,连大哥也要受他节制。大哥再三嘱咐,不可与毛家人冲突。” 刘怜望着校场中间耀武扬威的毛家众人,心中暗暗盘算。 晦气寻不得,俩人便加入队伍一同操练,直到日头西下,刘备关羽二人这才返回。 见到刘怜、简雍二人,刘备面色古井不波,稍微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倒是关羽下巴稍微一扬,用鼻子哼了一声,颇有些傲娇。 在场众人皆是相识多年,知根知底,也不觉得尴尬。简雍率先问道:“玄德,眼下情况如何?邹校尉有何军令?” 刘备叹了口气,对望向自己的众人道: “探马来报,幽州太平道自广阳郡起兵,往南欲奔冀州邺城,与贼首张角汇合。一路烧杀抢掠,眼下已经逼近阳乡。” 刘怜平日四处行商,心中自有一幅地图,正在思索间,听得刘备又道: “阳乡乃是涿郡东部门户,有圣水河为屏障。若是只顾坚守涿县县城,放任贼军渡河,整个涿郡南部大小村寨都将陷入战火……” “……莫非邹校尉决意弃守阳乡?放贼军渡河?”刘怜有些奇怪。 那邹靖是前刺史郭勋手下得力干将,在上谷郡与乌桓、鲜卑作战多年,颇通军事,按说不应该有此部署。 “都是那毛家毛炯,贪生怕死。自己不敢出城野战,反倒极力劝阻邹校尉据城死守,还拿郭刺史身亡之事当借口,真是好不要面皮!”关羽在一旁愤怒插话道。 “又是毛家!他毛姓之人大多绕城居住,贼兵来了,进城一躲了事。我等家人遍布涿郡各处,如何避得过?”简雍也被毛家人的不要脸气到了。 “云长,宪和,慎言!”刘备压下愤怒的两人,起身走进自己帐篷,众人赶忙跟上。 “兄长,贼兵若是绕过县城,劫掠乡里,我等在此据城坚守,又有何意义?”刘怜面色不虞道:“贼兵势大,我看邹校尉手中只有七百官兵,出城作战怕是有心无力,故此才被毛炯要挟。” “兄长若是有心,何不向他讨要些官兵,主动出击!” 第2章 威震华夏与新手上路 “索要兵马,主动出击?”刘备被刘怜的想法惊住了。 “且不说此去胜算几何,光是索要兵马一事,我等不过义军一部,无官无爵,又无沙场经验,邹校尉如何能给?” “兄长观邹校尉为人如何?” “校尉不拘小节,待人直率,为人仗义,年轻时定是一方豪杰!”刘备赞叹:“眼下虽华发催生,豪迈不减当年!” “那便是了!” 刘怜击掌道:“那郭刺史对他有提携之恩,如今为贼军所害,眼下正是报仇雪恨的好时机。先前听三哥说起,校尉每日都会与各路义军头领商议军事,恐怕早有出城痛击贼军的想法!” 见刘备点头,刘怜继续分析:“邹校尉所虑者,乃是涿县县城的安危,毕竟整个涿郡的钱粮大半都在此处,不得不亲自坐镇。可涿县城高池深,有毛家那三千青壮,防守绰绰有余。” “可那毕竟只是义军,万一有个闪失……” “没有万一!倘若贼军真的攻城,县城附近的毛家父老肯定都会进城躲避。家眷都在城内,由不得他们不拼命!” “此话倒是有理!”简雍灌了一大口酒,点头称是。 “况且贼军急于南下汇合贼首,极大可能会绕开涿县,不一定会攻城。再说了,只要我们在阳乡得胜,他们连涿郡都进不来!” 听到这里,张飞在一旁重重的拍了一下刘怜的肩膀:“好小子,有见识。大哥,还犹豫什么,咱们干了吧!” 刘备脸上还有几分挣扎之色:“非是我贪生怕死。野战不比据城而守,即便胜了,众位兄弟又有几人能归?” 听闻这话,关羽在一旁道:“大哥这是说哪里话?自从加入义军,我等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凭兄长驱使,绝无二话!” “是极!想那太平道黄巾军,也是乌合之众。平日我等与州郡豪杰争锋,尚且不惧,他们再强,比得上那些手段高超的游侠么?” 刘怜见气氛差不多到了,补上最后一刀:“困守县城,上有官军,下有毛家,即便最后有些功劳,我等只是锦上添花,又能分到多少?我知兄长素有大志,眼下风云际会,正是见龙在田的好时机,万万不可犹豫!” 刘备望向周围一众兄弟,见他们都是一脸坚定,胸中顿生豪气:“好!备这就去向邹校尉请战!” 事实证明,刘备这辈子,在搞定男人这件事情上,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众人刚刚用罢晚饭,围着篝火闲聊时,刘备就回来了。 见到众人希冀、探寻的目光,刘备一不留神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心情。 众人心中大喜,纷纷叫嚷着明日就杀出城去,叫那群黄巾贼人知道自己的厉害。 刘备安抚下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对着刘怜道: “果不出德然所料。邹校尉一听我欲出城迎敌,当下便拨付我五百官军,府库中一应军械马匹、粮草辎重任取,还教与我几道破敌之策,供我临阵选用。” “那便好,兄长准备何时出发?” “兵贵神速,邹校尉让我明日一早便领兵出发,于圣水河西岸浅滩处扎营,堵住贼兵南下要道。” “这般急切么。”刘怜有些惊奇:“那黄巾军拖家带口,日行不过十余里,恐怕还得七八天才能到达阳乡。此次塞外商队中还有三百余护卫可用,若是多等三日,便能多些助力。” 刘备思考片刻:“这样吧,我与翼德、君义领兵先行,留云长、宪和你们三人在此,继续收拢豪杰,待到商队护卫到了,你们再来与我汇合。” 众人抚掌称善。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帐外便传来战马的嘶鸣声。 刘备、张飞、士仁三人,领着五百官军并五百多游侠,合计千人出头,带着众多旌旗鼓角,战马辎重,出城往东面阳乡而去。 刘怜等留守的三人,在城门口送大军离开,然后返回城中继续等待,收拢人手。 周围其他义军看向出城大军的目光十分复杂,同情,嘲讽,羡慕,各不相同,留守的三人自然也被众人上下打量。 “刘备乃真豪杰,我不如他!”毛家首领毛炯,看着骑着高头大马出城的刘备感叹道。 “大哥也是豪杰,只是为我等拖累,不得不困守县城。”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恭维。有坚城可守,我是没有勇气出去野战的。” “豪杰手下也有夯货!你看那雍怜二仙,不就被丢下了么!” “雍怜二仙?如何得来的这般称呼?”毛炯奇道。 “大哥平日忙于宗族事务,不曾听闻这俩幽州闻名的酒蒙子。”毛宁少时被刘怜摩擦过,一直看他不顺眼,但凡有败坏此人名声的机会,向来不落人后。 “这刘怜、简雍二人以前嗜酒如命,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喝得烂醉。简雍行为放荡,人称简扑朔;刘怜醉眼蒙眬,人称刘迷离。合起来便是扑朔迷离,又称雍怜二仙,驰名幽州!想来是那刘备担心战场凶险,故此留下二人。” “也不尽然。旁边那红脸汉子你可认得?”另有一人似有不同见解,出言反驳。 “关羽关云长,刘备手下头号打手,谁能不识?”毛宁一脸便秘之色:“想是刘备留下护二人周全的。” 众人争论着散去。 校场一角,昨日还热热闹闹的场地,今天只剩下刘、关、简三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刘怜、简雍嗜酒如命,搬出酒坛子便要痛饮,被关羽劈手夺下:“我忍你们俩很久了!先前大哥在时,纵容尔等;如今大哥先行,托我等在此募集人手,你们竟敢饮酒误事!” 刘怜闻言睁大眼睛:“你怎敢凭空污人清白?我……” “我什么我,起来!”关羽素知这二人嘴皮子伶俐,论起是非来自己不是对手,索性直接上手。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到时恐怕自身难保,护不得你们周全。从现在开始,随我练习武艺,临阵磨刀,虽迟但多少顶点用!” 刘、简二人迎来了地狱般的两天。 等到第三日商队护卫到时,二人如同见了亲人一般痛哭流涕,感叹这苦日子终于是到头了。 关羽不理会作妖的两人。这两日聚拢起来的人手,带上护卫共四百多人,一并领了战甲武器,带上辎重粮草往阳乡而去。 刘怜对关羽的印象,一直是后世那个威震华夏、名垂千古的关圣人。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关羽是军事天才么? 与武艺一道,他确实是天赋异禀。 但在行军打仗方面,眼下二十出头的关二爷,还没经过几十年南征北战、颠沛流离的磨练,几乎算是个军事小白。 人人都说刘备运气好,开局捡了两个名将。可在刘怜眼中,实则是关、张二人运气好,碰见了刘备。 整个三国看下来,草根出身的文臣武将,蜀汉一抓一大把。他们大多是跟着刘备东奔西走,大浪淘沙留下的精华。除此之外,魏、吴两国有起于微末的文武么? 后期的邓艾算一个,除此之外,应该没了吧。 出身低微,哪怕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几乎入不了天下诸侯的眼。 没有刘备,张飞大概率卖一辈子猪肉,关羽卖一辈子绿豆? 至于说投军,众多河北诸侯中,是视赵云如草芥的公孙瓒看得上他俩?还是四世三公的袁绍看得上?亦或是赤壁大战前攻占幽州,兵多将广的曹操? 人才是用出来的。 刘备前期家底薄,手下没几个将军,但凡分兵,关羽总能独领一军。 关羽打仗的本事,那是刘备几十年不断给机会,一步一步实践出来的。 他要是早早从了曹操,能有单独带兵的机会吗? 让一个白丁带兵,诸曹怎么想?诸夏侯怎么想?那些自带部曲投奔的将领会怎么想? 别想了,洗洗睡吧,根本不可能的事。 话说回来,大军开拔,吃喝拉撒睡,行动坐卧走,一举一动皆应有章法。 傲娇的关羽自恃读过春秋左传,感触颇深,自告奋勇成了队伍首领。可春秋微言大义,于实际操作的方面根本提都没提,他哪懂这个? 以前跟着刘备时,这些事都是大哥在操心;在义军这些时日,操练的都是战阵、号令之类,行军、扎营之类根本无处可学。 四百多人上午出发。刚开始居然是辎重车先行,因此走得极慢。关羽嫌他们压慢了队伍的行进速度,便命后边的士卒一起上前搭把手,加快脚步。 本来就不甚整齐的队伍顿时乱哄哄挤成一团。 接下来,走得快的与走得慢的逐渐脱节。加上坐路边吃干粮的,喝水的,撒尿的,出恭的,伺候战马吃草的,大车失陷推车的,不断有人脱离队伍,又不断有人追上加入。 关羽第一次当一把手,加上人家行事也各有道理,不好多说什么。 到了傍晚时分,众人准备安顿下来休息。关羽清点人数,队列中只有二百不到,往西望去,稀稀拉拉的人马绵延数里。 好一帮乌合之众! 晚霞映在关羽的脸庞上,更显得红艳了几分。刘怜坐在地上捶着腿,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这时候的关羽,可是没脸再提自己熟读春秋,颇通兵法了,径自打马往西,收拢士卒去了。 “幸好阳乡离得近,明日午时便能到。要是再走三五日,就这架势,没等走到队伍就散了!”简雍凑过来,对着刘怜吐槽。 “云长就是太清高,明显瞧不起咱们两个酒鬼。想咱也是常年跑商之人,这队伍行进、扎营之事,得心应手,他怎么不来请教一二?” “我让他清高啊!”简雍嘴上嘟囔着,从怀中偷摸掏出一个小瓶子,狠狠灌了一口,指挥军士扎营去了。 刘怜则是看着夕阳下那有些无助的身影,不由感叹:“说好的威震华夏呢?感情你是新手上路啊!” 第3章 刘怜定计 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刘怜、简雍二人围坐在篝火边,正聊天时,身旁突然挤进来一人,正是关羽。 关羽目光灼灼,盯着俩人:“今日之事,不可对大哥三弟提起!” 简雍闻言捂嘴偷笑,全然无视他那杀人一般的目光。 刘怜拉住关羽问道:“云长可知行军布阵之法?” 见关羽还要嘴硬,刘怜又补充一句:“非是春秋中那些微言大义,而是今日这些行军、扎营之类的琐事。” 关羽低头,默然不语。 刘怜看着眼前的篝火,缓缓道来:“我虽不曾带兵,但最近几年四处行商,自认为颇有所得,触类旁通,说与云长听听。” “商队行进之时,会先派精锐,充作开路先锋;行至二里外,大队人马再发,货物辎重随后跟上,马队护持左右。各部梯次行进,禁止停下与拥堵,也不可自恃脚力,前后脱节。” “行进注重巧变,讲究因地制宜。若是土地平阔,可数队并行。若身处险地,或有贼人暗中窥探,则必需严守法令。十里一歇,三十里就食,六十里宿,缓急可视实际情况调整。” “队伍必须令行禁止。行进之时,尚静恶喧,静则有序,喧则必乱。吃喝拉撒亦须统一而行。” 见关羽听得入神,简雍跳出来补充:“我再教你这扎营之法。” “置营之时,要先计人数,定下列营几重,配地多少。选址需考虑水源、地势、风向……” 三人围着篝火,畅谈半宿。 第二日一早,大军开拔。 关羽昨夜收获良多,开始把得来的知识运用到实处,队伍不复昨日那乱哄哄的场面。 中午时分,众人赶到阳乡,进入圣水河西岸大营与刘备汇合。 西岸大营颇有章法,了塔拒马,一应俱全。 关羽见了直夸刘备:“大哥这营地,深得兵法之妙,想来就算孙吴再生,也不过如此。” 刘备罕见的脸红了:“二弟莫夸,我哪里懂得这个。营盘之事乃是邹校尉教与我,我等按图索骥,方才立下这般大寨。” 说罢,又感叹道:“行伍之事,与咱们平日里的游侠行径完全不同。这一路上,多亏有军司马与百夫长照扶,备自感收获良多。” 一行人入了大帐,各自坐定。 刘备居上首,左侧是军司马并五个百夫长,右侧则是关张士简等一众义军兄弟。 “兄长这几日,可曾查探贼兵动向?” “这两日我已派出数队探马,探得贼军已入涿郡,迫降良乡,沿圣水河东岸往阳乡而来,距此不过七十里,想来五日之内必到。” “圣水河由北至南,水急且深。唯有此处河面开阔,水流平缓,步骑皆能涉水而过。我等在此立下营寨坚守,必能阻敌南下。” 刘怜又问:“贼人军势如何?” 刘备看了看左侧的军司马,开口答道:“斥候来报,贼兵拖家带口,队伍绵延十数里,用点兵之术查看,前后加起来有八万人之多。” “八万人……” 刘怜思索再三,上前抱拳道:“稍后众位哥哥与我一同北上,亲自查探一番如何?” 众人点头称善。 刘备将营中大小事务托付给军司马,一行五六人,骑马沿河水西岸北上。 两个多时辰后,已是夕阳西下。众人打马走上一处小山岗,河对面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只见远处天昏地暗,尘土飞扬。一望无际的人群零零散散遍布视线之内,其中绝大部分为老幼妇孺。 约有万余青壮,头戴黄巾走在最前面,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刀剑长矛有之,锄头钢叉有之,还有石斧,木枪等,大多身着布衣,没有盔甲。 除此之外,还有数百各色马匹,马上骑士皆是雄壮之人。 刘备见到此种景象,面上有了几分忧色,转头对众人道:“贼兵势大,刨去老幼妇孺,能战之人尚有万余,十倍于我,各位有何想法?” “大哥莫急。”关羽向来傲气,丝毫不惧:“我等虽然只有一千四百多人,但各个顶盔着甲,又有河水阻隔,又有营寨可守,足以以一当十!” “我岂能不知众兄弟手段?”刘备叹道:“坚守自是无碍。只恐贼军打不进寨子,或伐木作筏,或另寻他处渡河。还需想个办法,于对岸击溃他们,方不负邹校尉厚望。” 众人说话间,夜色降临,河对岸燃起一处处篝火。 那万余青壮也不设立营盘,只是就地扎起帐篷,各自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嬉戏。整个东岸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刘怜心中暗自定计,正思索间,听到刘备唤他:“德然,平日里你主意最多,现在怎么一言不发?” “大哥,我在思索破敌之策呢!” “可有想法?” “兵法上说:以寡击众,利在出奇!第一要占据天险,第二要以整击乱,第三要以日击暮。如今这三点要素咱们全部齐备,只要寻到良机,必能一击得胜!” 刘备近日里也多读兵书,闻言点头称是,又问:“何时才是良机?” “兄长且看,贼兵虽然势大,人多但连绵不整,号令不通,前后左右皆不相闻。此乃兵家大忌!” “大哥可派精干兄弟潜入充作内应,我等在外发动夜袭,多操火炬,多置金鼓,到时大声鼓噪,里应外合扰乱敌营。再选精锐勇士冲乱其阵,夜战最忌慌乱,人数众多反成累赘!如此,贼兵一战可破!” 众人闻言,都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第二日一早,刘备与军司马一道,从军中挑选精干士卒,共百余人,令他们卸下盔甲,缠上黄巾,北上良乡充作新加入的青壮,伺机潜伏进贼军。 刘关张三人又亲自挑选精锐骑士,训练夜战。其余士卒由军司马带领,负责击鼓、放火、鼓噪之事。 又过了两日,黄巾军逼近阳乡。站在大营门口的了台上,能隐约看见远处的黄烟。 众人聚在一起商议之后,觉得战机已至,当下决定就在今夜动手。 刘关张三人带着六百多名骑兵,提前运动到河对岸上游十里处的山坡后。待到天黑,人衔枚,马裹蹄,悄悄靠近贼军营地。 剩下的七百人,趁着太阳刚刚下山,勉强还能视物,全部开出大营,过河直奔贼军。除了金鼓、号角,还人手一支火把。 两队人马各自屏气凝神,等待约定的信号。 士仁,字君义,幽州广阳郡人,早年是一名游侠,被刘备折服,从此跟随左右。 历史上士仁跟着刘备征战大半辈子,不离不弃,直到公元219年,于荆州公安投降东吴。 他武勇比不得关羽、张飞,文才比不得刘怜、简雍,但仍然深受刘备信任。此次听说要挑选细作,潜进广阳黄巾,便自告奋勇统领此事。 两日前,士仁带着百余名义军青壮,化整为零潜入良乡。身为广阳郡知名的豪杰,他一露面便被一些同乡贼人认出。 士仁丝毫不慌,大大方方说起自己这些年四处行侠仗义的遭遇,引来一片喝彩声。 见这边热闹,许多人围拢过来。看着逐渐聚起的义军兄弟,士仁转口道:“如今大贤良师起事,这正是替天行道之举。我也想前往投奔。众位兄弟可愿随我同去?” 围观的义军顺势纷纷响应,气氛十分热烈,带动不少良乡父老都想加入。 士仁假借挑选青壮,装模作样的筛掉他们,只留下奉命潜入的兄弟。队伍由两位德高望重的乡老带领,前往黄巾军入伙。 幽州黄巾起于广阳郡,渠帅为程远志,副帅邓茂。 在二人的率领下,黄巾军攻杀幽州刺史郭勋与广阳太守刘卫,随后一路势如破竹。所到之处,各地官吏弃城而逃,世家百姓望风而降,故此骄气日盛。 程、邓二人早间就听闻探子来报,说下游几十里的阳乡,汉军立下一座大寨,欲阻挡天兵过河。 但是听闻寨中仅有千余人时,程远志便失去了兴趣。连日来接连不断的胜利,彻底冲昏了他的头脑。 “想我等天兵下凡,先破蓟县,又破广阳,随后一路所向披靡。小小汉军不足为虑。待我大军开到,天威所慑,其必定投降!” 这日他与邓茂正在帐中饮酒,忽然听闻有人来报: “大帅,有一游侠带了百十号人前来投奔。” 区区百十号人,本来入不了程远志的眼,换做平时,挥挥手就让副将打发了。可这引荐的乡老却是自己的长辈亲戚,不好推脱,就吩咐卫兵把领头的游侠带来。 士仁跟随乡老进得帐来,对着上首的那人抱拳一礼:“拜见渠帅!吾乃幽州广阳郡人,姓士名仁,听闻大帅领兵前往邺城与大贤良师汇合,特来投奔。” 程远志是个络腮胡子,面容粗犷,戴着包头黄巾,冲他点点头就算打发了,转身去和两位乡老打招呼。 相比之下,邓茂的八字胡看上去清秀许多。他额头缠着一圈黄色布带,起身迎上士仁:“我早年便听说广阳县有个士仁士君义,行侠仗义,专好打抱不平,今日一见,果然豪迈非常。” 士仁赶忙向邓茂行礼。 邓茂看了看程远志,见他对士仁半点兴趣也无,只能带着他走出大帐。士仁也不气恼,拉着邓茂,与众位潜伏进来的义军兄弟一一见过。 二人勾肩搭背,互相恭维,大有相见恨晚之情。 在邓茂的安排下,士仁带来的百十名兄弟没被打散,而是专门编成一个百人队,士仁为百夫长,驻扎在离中军大帐不远的地方。 士仁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漏声色。他暗地里嘱咐各位兄弟,牢牢记住程远志、邓茂二人长相。 就这样,士仁一面大力结交邓茂,另一面则专心等待汉军的信号。 战争的云雾已经笼罩了圣水河两岸。 第4章 一夜破贼 是夜,天空黯淡无光。 月亮与星星仿佛不忍看到即将到来的杀戮,纷纷躲在云层后边不见人。 东汉末年的夜空,没有后世的光污染,能见度感人。虽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但五步之外人畜不分,却是实话。 汉军这边不能打起火把,只能摸黑前进。 刘怜拽着简雍,紧紧跟随前面的军司马。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半夜方才接近贼军营地。 营地果然相当的简陋,即无寨墙哨塔,也无拒马壕沟,就那么光溜溜的一马平川。 此时黄巾军众人大多已经歇息,不少篝火都已烧尽,只余下红红的炭火散发着余热。偶尔有起夜的人在营地中走动。 汉军众人屏气凝神,等着整个黄巾军慢慢进入梦乡。 又等了一个时辰,刘怜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终于看到军司马折身而回,一边拍打士卒,一边低声下令: “准备!准备!以战鼓为号。鼓角一响,所有执火炬者必须立时点亮火把,冲进敌营放火。全军大声鼓噪,扰乱敌人!” “各位!你们身后,便是涿郡父老!此战乃是保卫家乡,保卫亲眷之战!大敌当前,有多少本事全使出来,决不可有丝毫侥幸。” “咚,咚,咚……” 鼓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刘怜心中十分紧张,只听得一声鼓响,便举起号角,死命地吹起来。周围立时燃起无数火把,照亮了这片漆黑的夜空。 鼓声沉闷,号角声悠扬,在这汉末的夜空中传出去老远。 伴随着一阵喊杀声,五六百名火炬手冲进敌人营寨,四处放火,大声鼓噪,营地中顿时乱作一团。 黄巾营地东侧,埋伏了大半夜的骑兵队早已等得不耐烦,见西面鼓角声大起,火光冲天,顿时来了精神。 刘关张三人翻身上马,也不多话,领着六百骑士呼啸而出,一手执长矛,一手执火炬踏进敌营,四处刺杀乱军。 士仁等一干潜伏的兄弟,自从进了黄巾队伍,每夜都是和衣而眠,生怕误事。 今夜他们的营帐位于营地西侧,离中军大帐稍远。众人听得外面大乱,立时起身汇集一处,大喊“汉军来了”,同时四处放火。 这批黄巾自起兵以来,打仗顺风顺水,屡战屡胜,从不曾遭遇如此境地。不少人睡眼惺忪地出帐观察情况,稀里糊涂做了刀下鬼。 剩下的黄巾被鲜血刺激,乱作一团。此时兵不识将,将不知兵,仓促之间根本组织不起来防御。又因看到不少头戴黄巾的同胞对自己人大开杀戒,更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敌我不明,又不知汉军虚实,又不见渠帅号令,四周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黄巾众人心中崩溃,四散而逃。 刘备常年带队打架,知晓柿子要挑软的捏,带着一众骑兵,专挑最乱的地方冲杀。乱军很快就蔓延至全营。 巧的是,渠帅程远志今夜恰好喝得大醉,帐外乱哄哄的嚎叫丝毫没能吵醒他。邓茂见他屡唤不醒,只得带着自己的二百亲兵,前往营中安抚士卒,列阵迎敌。 不断有惊慌的士卒往此处涌来,越过中军大帐往北逃窜。 邓茂拔刀砍翻几个溃兵,厉声呵斥:“谁再慌乱,立斩不赦!” 但是此刻已经为时已晚,从前边跑回来的乱军太多了,根本不是这区区二百人能挡得住的。 一名肝胆俱裂的溃兵,见有人挡在自己前头,想都没想,挥刀砍向邓茂。 邓茂闪身躲过,面上有些不可置信:“我乃副渠帅,你敢向我拔刀?” 换做平时,溃兵自是没有这个胆子,可眼下生死关头,就是天王老子挡在眼前也得死。 见有人带头,溃兵们纷纷拿起武器,与这些堵住自己生路的邓茂亲兵战作一团。仓促之间结起来的军阵,转眼就被乱军冲散。 一名亲兵拉住邓茂劝道:“军心已经崩溃,大势去矣!我等护佑邓帅杀出重围。” 邓茂心中憋屈!今夜他连汉军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溃兵冲垮。自己人打败自己人,让他如何服气? 可眼下形式比人强,幽州黄巾大势已去,有心无力的他只能在亲兵的保护下,杀出一条血路,往东南奔霸县方向而去。 士仁等一帮弟兄四处杀人放火,待到营中大乱,复才聚在一起,解下头巾,看着乱糟糟的营地,心中大感畅快。 “众兄弟莫要懈怠,还有一场大功等着咱们!” 众人如梦方醒。对啊,还有两个贼首不曾擒获,可不能放走他们! 在士仁的带领下,大家结成军阵,往中军大帐平推过去。 中军大帐附近早已杀作一团。先有邓茂亲兵在此截杀溃兵;邓茂突围后,陆续赶来的程远志亲兵不明所以,又与溃兵杀作一团。 士仁看得莫名其妙:“贼兵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想必是被我等一顿烧杀吓破了胆,脑子错乱敌我不分了吧!” 不去理会杀成一团的贼军,众人结成锋矢阵,直插中军大帐。帐中还有三五个亲兵,正着急忙慌地扶起一名大汉往外走,双方正好迎头撞见。 士仁眼疾手快,举起长矛刺翻一人。旁边充当箭头的其他兄弟纷纷跟上,杀死这三五个亲兵,只余下那大汉,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这不是程远志吗?” “就是他!这几日我天天暗地里打量,他的容貌早就熟记于心,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士仁凑前一看,哈哈大笑:“前日你对我爱搭不理,我还当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没想到居然如此脓包!大敌当前,竟敢醉酒误事,合该我立下大功!” 众人架起程远志,走出帐外大喊:“贼帅已被生擒,跪地投降者免死!” 本就没什么斗志的黄巾军一起望过来,见那人果真是自己的渠帅,顿时万念俱灰,纷纷放下兵器,跪地祈降。 又过片刻,刘备引兵杀到,见士仁生擒贼兵渠帅,大喜过望,命他在此看守降兵,等待军司马前来交接;自己等人则带着程远志一路往北,逼降太平道众人。 另一头。 第一次上战场的刘怜、简雍二人,身处营地之外,与百十名号角手、鼓手一起吹角、打鼓,忙到天明,一刻不敢停歇。 简雍抡起膀子,敲了大半宿,此刻双臂酸痛难忍。他双手一松,两只鼓槌掉落,整个人也跟着瘫倒在地,抱着胳膊不住呻吟。 刘怜的腮帮子也快要爆炸了。他晕晕乎乎放下手中号角,吐了口嘴里的白沫,眼巴巴看着晶莹的口水顺着号角内壁往下淌。 俩人谁都不想说话,各自坐地叹息。 天色大亮,汉军大获全胜的消息传来,刘怜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拉起简雍,寻了两匹马,二人径自回到西岸大营歇息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午后。 刘怜醒来之后,脑子里还是晕晕乎乎的。他坐在床上,回想起昨夜的事情,觉得仿佛梦一般不真切。 正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一阵大笑声从帐外传来:“德然!我兄弟德然何在?” 刘怜摇了摇头,抖擞精神,走出帐门观看,正是张飞那个大嗓门。 张飞走近,一把拍在刘怜肩上:“好小子,好计策!昨夜我军大获全胜,生擒了那黄巾贼帅!我随兄长一路追亡逐北,直追到良乡方才返回。” 刘怜差点被他这一巴掌拍在地上,呲着牙不想搭理他,只听得他又道: “痛快啊!俺老张活这么大,第一次如此痛快!那些黄巾贼在俺面前不堪一击!” “大哥与云长呢?” “大哥二哥在良乡安抚太平道老幼妇孺,由我押送贼军先回,刚与司马大人交接完毕。” 刘怜闻言,动身前去查看。 只见河边围起两层栅栏,大约有五六千黄巾青壮挤在里面,手无寸铁,衣衫褴褛。军司马正带着那几百官军,手持大刀长矛,在一边虎视眈眈。 刘怜上前抱拳一礼道:“司马大人,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 打了这么个大胜仗,军司马心情大好:“今日一早,我已派快马前往涿县报捷。想来稍等片刻,便有军令传来,只需安心等候便是。” 刘怜闻言也不多问,抱拳告辞,径直回营与张飞、简雍二人痛饮去了。 再睁眼已是第二日早上。 刘怜出了帐门,见刘备正指挥众人拔营,好奇问道:“大哥何时回来的?拔营去什么地方?” 刘备一直忙着追讨太平贼众,几乎两天两夜没合眼,天亮才从良乡返回,却仍然神采奕奕: “昨日邹校尉军令到:凡太平道贼众,加入黄巾军参与暴乱的,一律押赴涿县听候发落;其余老幼妇孺,就地遣散回乡。” “如此甚好!”刘怜对这个处置很是满意。 “我与云长昨日已经遣散良乡的妇孺,今日一早回到营寨。司马大人领着官军,押送黄巾俘虏先行,留我等义军兄弟,拔营殿后。” 众人又是一顿忙碌,直到晌午时分,一应辎重器械方才收拾完毕。 刘备关羽良久不曾合眼,被安排到大车上歇息。由刘怜、张飞带领队伍,往西奔涿县而去。 第5章 决议南下 官军押送俘虏,脚程极慢。 傍晚时分,义军众人赶上他们。 此地距离涿县还有大半日路程,官军与义军各自扎营,一前一后成掎角之势,把那六千俘虏围在中间。 义军大帐内,此刻便都是自己人。 刘备、关羽、张飞、士仁、刘怜、简雍,六人围坐在桌案旁,开起了战后研讨会。 “此战虽胜,亦有十几名义军兄弟丧命于乱军。”刘备面色悲伤:“我从涿县把他们带出来,却不能将他们带回去,唉……” “大哥这是说哪里话!”关羽在一边安慰道:“我们以千余人击溃万人,斩首两千,俘虏六千。如此大胜,怎么还唉声叹气。” “此战之后,我义军之名定能传遍海内,那十几位弟兄想来也能安息了。” “那程远志就是草包,黄巾军更是乌合之众,稍有惊吓就乱成一团,自相践踏!俺老张撵猪都没这么轻松!”张飞在一边兴奋道:“要说此战最大功臣,非德然莫属!” “果真好算计,只一夜,便让那幽州黄巾灰飞烟灭!” “哪里哪里!我只是动动嘴皮子,不曾陷阵杀敌,如何担得起头功!”刘怜摆手推让:“君义潜入敌营,生擒程远志,方是头功!” 士仁赶忙起身道:“我不过是以逸待劳,捡了个便宜。玄德与云长、翼德三人踏破敌营,碾碎敌人士气,才是此战关键!” 简雍见其他五人互相吹捧,倚着桌案调侃:“众位兄弟都有功劳,只我一人也不曾杀敌,也不曾献计,真羞死我也!” 刘怜闻言,抓着简雍的膀子对众人介绍:“诸位且看,就是这双臂膀,打响了进攻的第一声鼓。全军上下都受你号令,如何称不上功劳?” 众人闻言皆是大笑。 哄笑过后,张飞出言发问:“我们击溃幽州黄巾,立下大功,该有何等赏赐?” 刘怜思考片刻道:“虽然我们主动出击,击溃黄巾,但官军出力不小,功劳必定要分给他们一大部分。” 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刘怜继续补充:“不过毕竟击溃黄巾一部,想来兄长能得个县令之职。其余我等,县尉之流吧。” 刘备脸上古井不波,看不出表情。倒是张飞有不忿之色:“兄长身为义军统领,击溃一州黄巾,只能得个县令?要我说,得个郡守之位都不多!” 刘怜闻言感叹:“纵使功劳足够,我等出身低微,家中无权无势。郡守之类的高官,几乎不可能授给我们。除非……” “除非什么?”张飞瞪大眼睛问道。 刘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众位兄弟,我等起义军,专为对付幽州黄巾而生。如今黄巾已灭,回城交令后,恐怕要就地解散。”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不语。 “大哥,听闻卢师正在邺城与贼首张角鏖战。”刘怜抬头看着刘备:“我等身为弟子,何不拉起队伍南下,去老师帐下听令?” 关羽、张飞、简雍、士仁都抬头看向刘备。 涿县离邺城很远,路途几乎千里之遥,这可不比在家门口打仗。南下邺城,就意味着要远离故土,客死异乡的风险极大。 此刻帐外的八百多兄弟,也不知有多少愿意跟随。 沉默了半晌,刘备起身冲着帐内众人抱拳道:“众位兄弟且去安歇,容我思量思量。” “大哥可要快些决定,务必赶在明天下午进城交令之前。”刘怜起身又嘱托一句:“义军一旦解散,再聚起来可就如同谋反了。” 刘怜不知道此刻刘备的心路历程。 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中,义军破了幽州黄巾之后便就地解散,没有南下。刘备带着一帮兄弟又蛰伏了七八年,个中缘由不得而知。 黄巾之后的这五六年,关东军阀还没有崛起,各地世家都在观望,人才遍地,正是积蓄力量的好时机。 刘怜自家人明白自家事:自己心慈手软,意志不坚定,贪生怕死又好逸恶劳,众位兄弟只把他当晚辈照顾。若是刘备不同意,自己想挑大梁另起炉灶是绝不可能的。 不能服人! 这就是刘怜的硬伤,性格缺陷让他早早熄灭了当主公的想法。实在是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抱紧堂兄的大腿,期望他不要再次蹉跎岁月。 脑袋里乱糟糟的想法太多,刘怜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去大营里寻探寻探。 一掀开帐门,迎面就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刘备也不知在帐门外站了多久,俩人就这么四目相对。 良久,刘备方才开口说话:“德然,晚间听了你一席话,兄心潮澎湃,又有许多顾虑,故此辗转反侧,左右为难。” 刘怜以手示意,俩人并肩绕着大营行走,不知不觉走到关押黄巾俘虏的栅栏外。 “兄长以为这些人如何?” “罪大恶极者只是少数,大多是穷苦百姓,受太平妖道蛊惑,拖家带口聚在一起,混口饭吃,图个活命而已。” “如今天子被小人蒙蔽。庙堂之上,宦官酿祸;江湖之中,群贼并起。各地世家、官吏盘剥百姓,致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与兄长身为高祖之后,在此危难之际,更应该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上不负祖宗社稷,下不负黎民百姓。” 刘怜又指着那群衣衫褴褛的俘虏道:“兄长可知,天下似这般活不下去,被逼上绝路的百姓还有多少?” “想来比比皆是。”刘备长叹一声:“我素有大志,也愿救万民于水火。然而才疏学浅,本领低微,南下剿贼,心中实无把握,只怕白白送了众位兄弟的性命……” “不可妄自菲薄!”刘怜打断他道:“兄长乃仁义豪杰,我等自跟随以来,斗遍北地游侠,四处打抱不平,兄弟们个个心悦诚服。此次成立义军,大败幽州黄巾,兄之大名迟早传遍幽州,如何算得上本领低微?” “古人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我等唯兄长马首是瞻,任凭驱使,绝无二心!” “俺也一样!” 一声炸雷般的吼声从身后传来,正是同样睡不着的张飞关羽等人。 张飞上前一步,抓住刘备的手:“以前我等在幽州与北地游侠争锋,乃是私事,如今有机会南下为公家出力,杀贼报国。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兄长莫要犹豫!” 关羽、简雍、士仁俱是点头称是,灼热的目光一起看向刘备。 “好!”刘备见众人一致赞同,也不再纠结,终于下定决心。 “明日一早,云长、宪和统计一下愿意南下讨贼的人数。我与德然去县城内,将情况说与邹校尉知道,再讨要些辎重粮草。” “此乃国家大事,谁敢不去!我自与他分说!”张飞怒目圆瞪,一副谁不去就打死他的模样。 “三弟莫要鲁莽。不少弟兄家中或有父母,或有孺子需要奉养,不可强逼他们。云长宪和,此事需仔细甄别,务必办的妥帖。” “大哥放心。” “玄德放心。” 第二日一早,关羽、简雍二人就在营中召集众人,讲述将要南下讨贼之事。刘备嘱托张飞不可生事,便带着刘怜先行一步,往涿县县城而来。 黄巾被击溃的第二天,东门市场聚集的义军乡勇便解散了。有百十个官军正在抓紧时间,修建看押俘虏的营寨。 刘备刘怜二人经过通传,在县衙见到了正与郡守商量公务的邹校尉。 “哈哈,破黄巾的英雄回来了!”邹校尉见到刘备大喜,拉着他的手给郡守介绍。 郡守大人亦是笑容满面:“刘备刘玄德我如何能不识?我婿公孙瓒常言:刘玄德英雄了得,虽出身草莽,却执北地游侠牛耳,如今看来,当真是英雄莫问出处!” 刘备赶忙客气推脱,仨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恭维了大半天。 “眼下战事已定,诸位各自归家等候。我已派了信使往洛阳报捷,朝廷赏赐想必很快就能下达。”郡守大人道。 刘备与刘怜对视一眼,上前拱手一礼:“备正为此事而来!” “我与族弟德然,家住涿县楼桑村,全村刘姓,俱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年少时受族叔刘元起资助,我二人拜入本郡大儒卢子干门下,钻研章句,学习经典。” “如今卢师被朝廷拜为北中郎将,在邺城与贼首张角鏖战。我等既为汉室后裔,又有师徒之情牵绊,愿率领义军,南下杀贼,助吾师一臂之力。” “还请郡守大人与校尉大人恩准!” 刘怜也一起拱手行礼:“请二位明公恩准!” 郡守与邹靖对视一眼,惊奇道:“竟有如此缘分?” 刘备二人点头称是。 郡守思量半天,才道:“按说此乃为国为民的好事,本不该阻止。可朝廷只命各州郡募兵自守,这跨州作战,干系重大,万一上面怪罪下来……” “禀大人。”刘怜上前一步:“我涿郡人杰地灵,武运昌隆,故那幽州黄巾一入吾境,便土崩瓦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郡守大人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此时正是施恩海内,彰显郡守文治武功的好时机啊。” 郡守眯着眼睛看向刘怜,想来是这几句话极为受用。 刘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狠了狠心,看向郡守:“此事确实有违上命。但无论朝廷怪罪与否,备都愿放弃此次封赏,只求能去卢师帐下听令,求郡守大人成全!” 第6章 游龙入海 “玄德糊涂啊!” 邹靖陪着刘备、刘怜走出县衙,一出门便痛心疾首:“此次汝等殊死拼杀,方才立下大功,起码能得个县令之职,怎能轻易拱手让人?” “郡守大人也有难处,毕竟……” “他难个屁!”邹靖愤愤不平道:“自黄巾逼近,这人便寻不到踪影。昨日大捷的消息传来,他又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分明是来抢功的!” “什么跨州作战,害怕怪罪,纯属胡扯!只开具这一封文书,一张路引,便将贤弟的县令之位夺了去,当真不要面皮!世家出身的人果然心都脏!” “邹兄慎言,莫要被人听去,惹来祸端!”刘备赶忙拉住邹靖:“想来这县令之位是为我兄公孙瓒预备,让便让了吧。待我到卢师帐下立个大功,封个幽州刺史回来,羞煞他也!” 邹靖闻言哈哈大笑:“好志气!靖身为兄长,当助玄德一臂之力!府库中盔甲兵器,粮草辎重,君可随意选取。” 刘备刘怜闻言躬身下拜感谢。 二人立马东门,直到午时方才等来归还的义军。 关羽、简雍打马奔来,抱拳答道:“大哥,约有五百弟兄愿意跟随咱们南下!” “五百不少了!我原先以为至多能有一半。”刘备倒是知足,从怀中掏出邹校尉的手令:“南下杀贼之事已定,校尉大人有令在此,府库中一应器物,任由我等挑选。” 关羽闻言大喜,带领士卒搬东西去了。 原先那三百多名商队护卫,只有七十多个愿意南下,刘怜带着他们先回了一趟楼桑村,赶了几辆大车返回涿县。 刘备从车上取下财货,分给众弟兄,然后让他们各自回家。愿意南下的,约定后日辰时,涿县东门口集合。 张飞的庄子就在东门,一应军械堆在他家,由关羽、张飞、士仁看管。刘备、刘怜、简雍返回楼桑村,享受临别前的温情。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来。 这天一早,楼桑村三人便辞别父老乡亲,来涿县汇合众兄弟。待到日上三竿,全军已经收拾完毕,整装待发。 刘备大手一挥:“开拔!” 一行五百人的队伍,打着大汉旗号,拉着粮秣军械,雄赳赳气昂昂,踏上了南下讨贼的道路。 队伍行进之时,于百姓秋毫无犯。有沿途州县义兵、官军前来询问,刘备就掏出涿郡太守的文书路引与他们观看,加之阵容齐整,装备精良,也没有不开眼的毛贼上来挑衅,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 刘备等人一边行军,一边共同探讨治军经验,也不觉得枯燥。 不知不觉已经行进二十多日,时间来到六月。 大军一路往南,越过定兴、范阳、高阳,刚入中山国魏昌县,沿途突然多了不少流民,仔细问过才知道,卢植在邺城大破张角,黄巾贼众退入钜鹿郡,双方在广宗一带对峙。 刘备等人急忙下马,众人围着一副地图讨论起对策。 “兄长且看,原本我们的路线是向西穿过中山国,往南进入常山,过真定、赵国、广平,最后抵达魏郡邺县。”刘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曲线道。 “如今战场来到钜鹿,行军路线则必须更改,需掉头返回高阳,往南穿过安平郡,到广宗与老师汇合。” “为何不直接往南,走下曲阳、平乡这条道?”张飞瞪大了眼睛,在地图上比了个直线。 “这……”刘怜有些无语。 “三弟休要胡说。钜鹿郡乃是黄巾军大本营,那张宝就引大军盘踞在下曲阳。”关羽抚须答道。 “下曲阳在钜鹿郡最北,平乡县与钜鹿县在最南,走你这条道,咱们这五百兄弟,需要生生凿穿整个黄巾军。” 张飞闻言,还想再放狠话,被刘备一瞪,哂笑一声,闭嘴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全军立刻掉头,十日之内,务必赶赴广宗!” 接下来,大军加快速度,每日行进六十里,终于在八日后穿过南宫县,抵达广宗东面。 一入广宗境内,众人就深切体会到大战的氛围。队伍前行不过二里,便碰见一队官军哨探拦路,刘备独自打马上前说明来由,并把郡守的文书交予他查看。 哨探分出两人奔回大营报信,其余人等就在不远处,骑马持刀,盯着众人。 “毕竟大敌当前,身处前线,谨慎一些也是应该。”刘备回来后安抚众人:“安心等待片刻便是。” 大约半个时辰后,又有数名哨探返回,为首之人手持一面令旗,指挥刘备带队,随他往大营方向而去。 众人随他进入广宗大营。一路上只见旌旗林立,枪矛铮亮,隅落勾连曲折,拒马壕沟一应俱全,营中有营,阵中有阵,各个壁垒遥相呼应。 一干人全都看花了眼。 刘备感慨万千:“原本以为咱们在涿郡立下的营寨已是不俗,如今才知天外有天。若是那幽州黄巾有此营寨,莫说踏穿敌营,只怕连外围都难攻进去!” “怜也看得呆了。”刘怜也是第一次见到数万人的大寨是什么样子,连声赞叹:“卢师果真不同凡响!” 那个持旗传令兵带着众人走到大营东南角,指着一处小寨道:“尔等自成一曲,可在此地扎营。” “既入大营,当遵守营中号令,无令不得外出,不得四处窥探,稍后会有军法官前来宣读禁令。军法无情,还需各位谨记!” 说罢,那人冲着刘备抱拳道:“还请卢帅的二位弟子随我前往交令。” 刘备嘱咐关张士简四人留下扎营,然后与刘怜一道,跟在传令官身后,往中军大帐而去。 一路上不知道拐了多少弯,跨过多少沟,正在刘怜眼花缭乱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巨大的营帐。 传令官带着二人走进大帐,抱拳行礼:“大帅,人已带到,特来交还令旗。” 上首那人身材高大,剑眉明目,蓄一缕山羊胡子,用布带在脑后缠一发髻,两鬓已有些斑白,正是刘备、刘怜的老师,卢植卢子干。 卢植挥手让传令兵退下,然后看向帐中站立的二人问道:“你二人来此为何?” 刘备、刘怜赶忙向老师稽首行礼。 礼毕,刘备起身上前拱手道:“弟子在涿郡起了一支义军,击溃幽州黄巾后,听闻卢师在此与贼首张角鏖战,特来帐下听令。” 卢植盯着他们看了半晌,一直沉默不说话。 正在兄弟俩人心里发毛,手足无措之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子干,莫要吓唬他们了。” 说话的乃是汉军副帅,姓宗名员。宗员见俩人在下面窘迫得紧,开口上来圆场。 卢植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挥挥手。 “宗帅有所不知,我在涿郡治学那几年,门下有弟子数百。当年这俩人,一个喜好遛狗走马,丝竹美服;一个酗酒如命,醉心商贾,皆不爱读书。我本以为他们是朽木不可雕也,没想到……” “没想到看走眼了!”宗员闻言哈哈大笑:“两块朽木,二十岁出头,就拉起一支义军,击溃了一州黄巾!” 卢植招手让二人上前来,并赐下座位。 刘备、刘怜这才长舒一口气,规规矩矩地坐好,等候师长发问。 “你们且说说,是如何在涿郡击溃一部黄巾的?” 刘备便把义军主动出击、刘怜设计夜袭、安排细作、自己与关张等人马踏敌营、生擒贼首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听罢,宗员鼓掌赞叹:“真乃少年英雄也!” 卢植出言反驳:“幽州黄巾不过乌合之众,加之贼帅不通兵法,遂使二子成名,立下大功。” 话是这么说,嘴上的笑容却是掩盖不住的。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此战之后,这二人必将天下闻名,你这老师难道不是与有荣焉?” 卢植笑而不答,转头对着刘备刘怜说道:“此战你二人赢得漂亮,但千万不可因此小觑天下英雄!行军打仗,需奇正相合,一味地偷袭耍诈,不是正道。” “就拿广宗城内的张角大军来说,耍些阴谋诡计,能打击他们的士气,却伤不了他们的筋骨。想要获胜,就非得两军对垒,从正面彻底击垮他们。” 刘备刘怜赶忙躬身行礼,表示受教。 宗员被这俩人毕恭毕敬的态度搞得哭笑不得,拉着他们重新回到座位上:“既然来到军中,俗世那套就免了吧。” 卢植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宗帅说的极是。行伍之中,不分师徒,莫要再行师生之礼。以后在众人面前,也要注意称呼,不可唤我老师。” 刘备刘怜对视一眼,抱拳答道:“诺!” 卢植挥手,从面前的桌案上拿起一面令牌:“执此令牌,可在大营之中行走。你们二人无事可四处转转,学习营陈之法。每日辰时,来我帐中听令,参赞军机,不得有误!” “谨遵大帅号令!” “好。你们一路赶来,甚是辛苦,今日且先回去休息。营中缺什么补给,亦可持此令牌,往军需官处领取。” 两人起身抱拳,分别向卢植、宗员行礼,随后走出中军大帐,往分配的营地走去。 “子干,这俩小子,被你这般惊吓,仍旧对答如流,进退有据,当真不凡!” “毕竟还是年少,有些底气不足。还需好好观察教导一番。” 第7章 参赞军机 刘怜出了大帐,方才长舒一口气。 刚才帐中的气氛怪异,那种被人从头到脚看穿一切、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只进去这盏茶时间,他便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看了看旁边依旧面无表情的刘备,刘怜感慨道:“兄长不愧是英雄豪杰,刚才那种情景,仍然不卑不亢,神色如常。小弟初进帐时,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大气都不敢喘!” “德然莫要说笑。”刘备淡淡道:“卢师威势更盛于当年,备刚刚也被慑服,丝毫不敢大意。” “怜却是不信!” 非是刘备、刘怜太怂。 当年他们于卢植门下求学时,刘备刚满十四岁,刘怜十一岁,少年人天真烂漫,自是不惧权威。二人因不爱读书,不为卢植所喜,却依然我行我素。 如今十年过去,当初的懵懂少年早已长大成人。两人结交豪杰,纵马江湖,行侠仗义,在这俗世洪流中滚了又滚,四处碰壁,方才明白自己的无知。 出身低微,无权无势,纵然你家财万贯,气魄不凡,那些世家大族、豪门贵胄依然视你如草芥。无论表面上如何客气,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鄙夷却是藏不住的。 这个时代,门第之见深入骨髓,不在一个阶级,根本凑不到一起。 还要什么借口? 就是看不起你! 刘备紧紧攥着手中的令牌:“卢师乃海内名士,不曾看轻我等。如今赐下令牌,让我们参赞军事,定要尽心尽力,方不负卢师厚望!” “谨听兄长教诲!”刘怜亦是一脸严肃,恭声答道。 二人回到营地,把卢帅赐予令牌的事情说与大家,众人都很高兴。 由于连续的强行军,每个人都身心俱疲。众人就地埋锅造饭,吃过之后,各自回帐休息。 第二天一早,刘备令关张二人负责操练军士、学习军法,然后和刘怜一道,前往中军大帐,听候卢植吩咐。 由于二人初来乍到,卢植让一位姓李的校尉带着他们,首先熟悉广宗战场的情况。 李校尉带着兄弟俩骑马出了大营,绕着广宗战场,逐一讲解如今的战况。 “广宗县位于钜鹿、安平两郡的交界处,方圆百里,一马平川。漳河由南到北,从县城西门外穿过。那张角则亲率主力十万人,在县城内据守。” 李校尉在马上,边走边给兄弟俩介绍。 “越过漳河往西,就是平乡、钜鹿二县。张梁带着数万黄巾在此处盘踞,与张角贼军互为犄角。我汉军则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围困广宗。” 三人从城南绕到城东,转而又到城北。 一路上,汉军果然在城外挖掘壕沟,设置拒马鹿角。而城墙上的黄巾贼众也没闲着,担土加高城墙,搬运滚石檑木。城上城下,均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刘怜听了李校尉的介绍,又亲眼看到城墙上的贼兵,不由在内心感慨:不愧是黄巾主力,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军容齐整,一举一动深得兵法之妙,与那幽州黄巾不可同日而语! 刘备指着广宗西门外,漳河上的浮桥问道:“有此桥在,城内的贼军可随时退回西岸;西岸的贼军亦能支援广宗,何不将它毁去?” 李校尉回答:“如何能不想?那桥正是心腹大患。此前我军曾多次派兵攻打,想要截断两岸联系。可广宗西门外地势狭窄,人多了展不开,人少了不济事,屡战不下,只能先放任不管。” 那浮桥离广宗西门只有百十步距离。若要攻打,贼兵不下城墙,就能用箭矢骚扰。更兼浮桥两侧,都有精锐驻扎看守,着实难攻。 眼下刘怜也没什么好办法,又陪着刘备看了几圈,三人起身返回大营。 卢植见两人外出巡视回来,有心考校:“你二人今日看了战场情况,都来说说心中想法。” 刘备率先开口:“启禀大帅,以备之见,如今当务之急,是毁去那漳河上的浮桥。此桥若毁,则两岸贼兵不能互救,到时广宗城内的十万人无路可退,俱成瓮中之鳖耳!” “哦?”宗员在一旁笑道:“玄德岂不知‘围三阙一’?贼兵退无可退,必将勠力死战,那广宗城高池深,若要强攻,不知要填上多少人命。” “这……”刘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考半晌才回道:“那就多造云梯、多置冲车,从另外三面强攻,逼迫贼军弃城西逃,然后引精锐骑兵追击掩杀。” “哈哈哈。”宗员又道:“贼兵若弃城渡河,殿后之人必将烧毁浮桥。到时候我等岂不是只能望河兴叹?” 刘备此时年纪尚轻,经验不足,彻底被宗员问傻了,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与此同时,刘怜也开始了头脑风暴。他疯狂回想两辈子听说过的古今中外所有战例,妄图找到一个相似的。 卢植见刘备计穷,挥挥手让他坐下,然后把探寻的目光投向刘怜。 “呃……怜的想法与我兄长无异。”刘怜实在想不出什么经典战例能搬过来套用,只能抱拳起立道:“此地一马平川,双方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想要倚靠妙计出奇致胜,实在难如登天。” 见卢植与宗员笑而不语,刘怜咬咬牙继续道:“如今看来,只有倚靠大军厮杀,从正面碾碎他们。” “善!”宗员抚掌笑道:“广宗城内有十万黄巾精锐,贼首张角亲自坐镇,众志成城,几无破绽。此战要胜,唯有强攻而已!” 卢植看着帐内的两位弟子,缓缓说道:“那浮桥并不宽阔,就算放任贼兵渡河,十万人一天一夜也过不完!打不下来就算了,放在那里,也给他们留个念想。” “我已命令全军赶制云梯、冲车、弩炮,再有月余,定能齐备。到时便与贼军决一死战!” “还需要月余么。”刘怜暗自计算时间。 历史上的张角,九月就病死于广宗。此时已经六月中旬,倘若再多等两个月,待到张角病亡,其军心必定大乱,那时候再攻城,势必事半功倍。 “卢帅、宗帅,怜有一事不明。”刘怜起身,抱拳问道。 “何事?” “对岸张梁,尚有近三万大军,对我大营虎视眈眈,倘若趁我军攻城,渡河袭我营寨,我大军腹背受敌之下难免吃亏。” “此事易耳。”卢植抚须笑道:“广宗乃小县,虽被打造的城高池深,面积却不大,就算三面齐攻,顶多摆开万余人马,而我营中战兵足有四万,且壁垒坚固,何惧他偷袭!” “此事是我失算,没想到卢帅早有对策。”刘怜又问:“既然如此,何不引他渡河来攻?张梁大军无有坚城之利,一旦渡河,我等可在野外聚而歼之。” “哦?”宗员顿时来了精神:“德然可有妙计,诱他过河?” “呃……尚不曾有,只是有这些许想法,具体如何操作,怜还需些时日思量思量。” “既然如此,这些时日,你可四处打探一番。若能想出方法诱张梁过河,我等便可先斩黄巾一臂。到那时,攻城也能全力施为!” 接下来的五六日,刘备刘怜二人,或在帐中帮忙处理军务,或骑着快马,在战场外围四处溜达,寻求战机。 这天,二人绕至广宗县北,正四处打探时,从东北方向,行来百十辆大车,打着汉军旗号。车上装的,俱是粮草。 刘怜二人初时并不在意。 广宗大营的粮草由附近的郡县提供,大约每五日就会来一批。此车队从东北方向而来,想必是安平的军粮送到。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二人摸不着头脑。 车队并没有驶进大营,而是在离营三里外的地方就地驻扎。队伍中有一男子,骑马径直往二人这边走来。 刘怜看得真切,声音有些颤抖:“这不是崔均么!” 崔均崔元平,安平崔氏的长子;父亲崔烈,为九卿之一的廷尉;还有一弟,正是诸葛亮好友,大名鼎鼎的崔钧崔州平。 崔均早年也是冀州有名的豪杰,手下一大批游侠,实乃安平郡一霸。 恰好刘备有一刎颈之交,也是安平郡人,常与崔均冲突。 为了给此人出头,刘备数次领着涿郡游侠南下,与崔均争锋。两人前前后后数十战,崔均被收拾的极惨。 刘备也认出来了这厮,低声安慰道:“莫慌,他若是来寻仇的,兄便再揍他一顿!” 崔均打马而来,大老远就抱拳叫道:“刘玄德!刘德然!果然是你们俩!上次一别,已有数载,二位风采依旧!” 见他说话客气,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刘备刘怜二人亦是抱拳行礼:“崔兄风采,亦是不减当年!” 三人打马合在一处,崔均看着刘怜,满眼笑意:“时光飞逝,没想到当年被我提在手中,大喊‘哥哥救我’的刘德然,如今也已长大成才了。” 此话一出,臊的刘怜满面通红,刘备与崔均,俱是哈哈大笑。 随后崔均问道:“听闻二位在涿郡大败幽州黄巾,生擒贼首程远志,让均羡慕不已,此刻怎会身处广宗前线?” 刘备没想到仅仅俩月,兄弟们破黄巾的事迹就已经传到河北各地,内心欣喜不已,笑道:“吾师卢中郎正在此地与贼首张角鏖战,我们兄弟特来此献上绵薄之力。” “正好!均有朝廷诏令,欲前往大营面见卢中郎,二位可为我引荐。” 第8章 皇帝乱命 中军大帐内,卢植拿着那张诏书,已经看了小半个时辰。 诏书所用绢帛并不大,想来没有多少字,如何能看这般长的时间? 刘怜看着卢植愤怒到有些变形表情,思考诏书里到底写了什么,能将卢植气成这样? 崔均乃是奉诏而来,见卢植面容扭曲一直不说话,便硬着头皮拱手道:“卢中郎,诏书已经送到,奉命……” “咣!”卢植直接一拍桌案,起身将诏书掷于地上,厉声喝道:“此乃乱命!吾不奉诏!” 一边的宗员赶忙上前,拽住卢植,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刘怜捡起地上的诏书,飞快地扫了一眼。 诏书上的字不多,只有几十个,内容却让刘怜有了骂娘的冲动。 刘备见刘怜也是面色大变,好奇问道:“诏书里写了什么?” 刘怜长呼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诏书命令大军让开道路,送二百车粮草给广宗县内的黄巾,换回安平王刘续!” “什么?” “什么?” 刘备、宗员闻听俱是大惊失色。 宗员随即就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也顾不上卢植,自己厉声大骂:“眼下,我军正欲与贼军决战,关键时刻,要我等送二百车军粮给他们?朝中衮衮诸公,莫非都投靠了那太平贼众不成?”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全军的面,送粮草资贼!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冀州的黄巾发源于钜鹿、安平、广平三郡。其中安平郡黄巾起事之初,就俘虏了安平王刘续,然后全军前往钜鹿郡与大部队汇合。刘续此刻,就被关押在广宗县城内。 前些时日,黄巾突然传书与洛阳,只要送二百车粮秣入广宗,就放了刘续。 对于刘续,朝中众人并无感情,但无奈皇帝刘宏十分喜欢自己这个亲戚。 以前刘宏修园子,起宫殿,刘续向来是尽心竭力。只要皇帝开口,金帛、木材、石料,大批大批往洛阳送。如今知道自己这个小弟被黄巾俘虏,只要些许粮草就能换回,刘宏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保证刘续平安归来! 崔均亦是十分无奈:“这道诏令本来是直接下给卢中郎的,粮草就地从大军口粮中扣除。朝中诸公怕中间有什么变故,特先发到安平,由我等就地筹措粮草。如若不够,再由大军补齐。” “我等筹措数日,只得了这百十车,剩下一半,还需……” “没有!一车都没有!”宗员此刻十分暴躁,指着刘备刘怜叫道:“你们快去,把安平送来的粮草也拉进大营!” 刘备闻言双手抱拳一礼,转身就往外走,被刘怜拉住,低声劝道:“大哥莫急,且先观望观望。” “卢帅、宗帅!此乃天子诏书!”崔均见二位大帅都不愿奉命,苦口婆心地上来劝解:“如若抗命,天子怪罪下来,莫说此间战事,就是两位大帅的身家性命也是难保啊!” “一派胡言!军粮若是就这么送进城去,军心士气瞬间土崩瓦解,大军将不战自溃!此乃张角计耳!将在外,君命当有所不受!” 刘怜猜测,这份诏书估计是皇帝刘宏一意孤行的产物,百官并不同意。但在这个时代,天子就是权威,纵有万般不是,也不好直接开骂。 他拐着弯提醒二帅:“天子身边,必有小人作祟。否则这黄巾军的诡计,怎么会传到天子耳中?” “定是那张让、赵忠,与一干中常侍,勾结黄巾贼寇,蒙蔽圣上!我这就下令攻城,绝了他们的念想!” 说罢,卢植唤过传令兵,便要升帐议事。 刘怜眼见卢植盛怒之下已经失了分寸,赶忙上前劝道:“二位大帅,且先息怒。送粮入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德然此话怎讲?”刘备听闻,立刻发问。 刘怜抬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清了清嗓子道:“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道诏令,起码暴露了三个问题。” “其一:黄巾贼在朝中有内应,且位高权重,能轻易把消息传递给圣上!” “其二:贼兵缺粮。广宗区区小县,挤进十万大军。之前还当他们准备充足,如今看来,粮草定是告急!” “其三:贼军畏战。之前二位大帅在邺城连胜张角,斩首万余,想来贼军已经胆寒,不敢与我交战。如今甚至不惜动用朝中的关系,对我等施压,正是畏我军如虎的表现!” “此三条倒是有理。”刘备点头叹道:“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如今天子诏书就在眼前。奉诏,就是助贼为虐,有全军倾覆之危;不奉诏,恐怕二位大帅问罪下狱只在旦夕之间,为之奈何?” 刘怜看着二帅愤怒的面庞,不由有些头疼:“要不然,权且将营外安平的军粮送与贼军?” 宗员闻言,正要呵斥,刘怜赶忙胡诌:“也不是白送的。可派遣机灵权变之人,随从押送,进得城去,伺机探听情报。” “我大军在城内自有细作,犯不着送粮食与他。”宗员冷冷道。 “可在粮草中做些手脚,教他要得吃不得!” “下药之事,敌人岂会不防?若被看出,押粮众人,恐怕性命难保!” “那干脆挑选死士,进得城去,趁双方交接之时,刺杀贼军大将!” “一派胡……” “或者假借送粮,赚开城门,全军突击,直接杀入城去!” “够了!”卢植见刘怜越说越离谱,直接打断他道:“莫再胡言乱语,若使你计策,无论哪一条,刘续皆活不得。这与抗命不遵有何区别?”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卢植挥退传令官,对下面的刘备、刘怜、崔均三人说道:“你们三人且退下,此事我与宗帅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三人退出营帐,刘备率先埋怨道:“德然刚才怎么如此孟浪?二位大帅面前,岂可胡言乱语?那些个计策,为兄听着都不靠谱。” “兄长误会了!”刘怜赶忙解释:“当时两位大帅都在气头上,不晓得会颁下什么命令来。事急从权,怜只能胡说八道一番,将大帅的注意力引开。说实话,怜自己都不知刚才说了什么!” “如今看来,这番功夫却是没有白费。卢帅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正与宗帅商量对策。我等且先稍待片刻,想必大帅军令很快就会下达。” 帐内,卢植与宗员相视良久,忽然噗嗤一笑。 “没想到,我卢植接近知天命的年纪,居然还会为了一道诏令,气的昏头转向,几欲吐血!这几十年的圣贤书,却是白读了!” “员更是不堪,当着一众小辈的面,大发雷霆,几欲砸桌骂人!只是吓坏了那刘德然,平时如此周密伶俐的一个人,为了劝回我们,被逼到胡说八道!” 卢植闻言,亦是感慨万千:这个酗酒如命的刘德然,不仅善于察言观色,还有几分急智,当初自己果真是看走了眼。 “不过若说那小子完全是胡说八道,也不尽然,起初分析的那三点,还是颇有道理的!”卢植仔细思索一番后,对着宗员说道。 “那第一条与第三条自是不用去管他。朝中奸佞甚多,我等在朝之时,尚且无能为力,如今在外带兵,更是鞭长莫及。自从贼军退入广宗,我军屡次挑战,他们皆守城不出,怯战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唯一有疑问的是第二条。” “哦?莫非子干也觉得广宗城中缺粮?” “说实话,植不知。此事或属刘德然臆断。”卢植长叹一声:“想那安平郡黄巾,席卷州郡,退入钜鹿。广宗城内到底留有多少粮草,细作都探查不出来。” “我等围城的这段时日,不见一颗粮食送入城中。可城上的黄巾,担土的担土,搬石的搬石,不见丝毫慌乱,想必还没有断粮。”宗员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见,仿佛印证了此事不实。 “但那小子所说有理!广宗弹丸小城,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纵有存粮,又能撑多少时日?” “嗨。”宗员一拍巴掌,对着卢植道:“何必如此纠结!干脆听那刘德然的话,假借送粮之名,进得城去,仔细探寻一番。” “也罢,此事不探听清楚,我实不甘心!”卢植思索良久,最终下定决心:“你手下可有机灵些的军候,能胜任此事?” “子干怎么忘了?这不有个现成的伶俐鬼么!” “莫非是……” “正是你那弟子,刘怜刘德然!” 正在营中瞎逛的刘怜,立即被卢植唤入帐内,授予押粮队长的职务。明日一早,带队前往广宗县城送粮。 刘怜向来惜身,性情酷似贾诩贾文和,座右铭正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年纪轻轻就深谙“履霜,坚冰至”的道理,因此常能趋吉避凶。 此次因为事急从权,在二位大帅面前胡说八道一番,没想到居然被授予进城送粮、伺机探听情报的重任!早知道会如此,他肯定闭着嘴一句话不说。 什么国家大计?干我何事? 他甚至有些期望二位大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调转矛头与黄巾军合兵一处,反攻洛阳朝廷! 起码这样自己不用亲身犯险! 但军令已下,说什么都晚了。 刘备在帐外,看见刘怜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帐,如丧考妣,赶忙上前问道:“德然?何至于此?” 刘怜看着刘备,哭丧着脸道:“大哥,祸事了!” 第9章 刘怜入广宗 俗话说的好: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可俗话毕竟只是俗话,古往今来,斩使的事情还少吗?不光砍头,还有什么上笼蒸、下油锅、剖腹挖心之类的狠活儿。 就算不杀,割鼻子、剜眼睛、砍手砍腿、吊城楼暴晒,无论哪一个,刘怜都遭不住! 众兄弟之中,简雍与他关系最好,见状上来安慰:“不如明日我替德然前去?” “军令如山,二位大帅点名要怜带队,如何避得过?”刘怜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倘若你替我去,有个三长两短,怜岂不愧死?”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当一往无前!纵使上刀山下油锅,又有何惧哉!”关羽最是见不得刘怜这副纠结模样:“休要作此形态!” “德然年纪最少,身体羸弱,比不得二哥。”张飞上来劝解:“不如我与他同去,一定护得他周全!” “三弟有所不知,我等先前击溃幽州黄巾,大名早已传遍河北。”刘备有些无奈:“尤其是云长我们三人。崔元平曾言,黄巾内部流传有‘红关羽、黑张飞’之说。三弟相貌奇特,只怕进去便被人认出来。” 张飞看向崔均,见他连连点头,不由有些丧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眼睁睁看着德然只身犯险不成?” 崔均见各位俱是忧心忡忡,不由有些奇怪:“明日只是送粮进城,换回安平王刘续,为何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元平有所不知,我这弟弟,自小跟随我等,被保护的过了,从不曾孤身犯险!”刘备有些不好意思道:“若是置身事外,出谋划策,他定能胜任。这以身犯险……只恐他到时进退失据,胡说八道,惹祸上身啊。” “哦?竟然如此怕死?” 被人这么说,刘怜有些气恼,义正严词道:“性命乃是一个人最大的本钱,如何能不爱惜?怜只是倍受兄长们照顾,从不曾独行,故此有些紧张。兄长们且去,明日一早我自往县城送粮!”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我等既受国家大事,定要尽忠职守,不辱使命。”刘备带着众人起身告辞,临走时语重心长地说道。 临近帐门,又扭头嘱咐:“德然早些休息,收敛心神,克服恐惧。其他的事兄自有安排。” 刘怜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在榻上辗转反侧,刚睡下不久,就被士仁唤醒。 “德然,该启程了。” 刘怜迷迷糊糊睁开眼,望着帐外黑漆漆的天色,心说:天都没亮,往哪启程?杀头也没这么着急的。 士仁看着他懵懂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快些起来。大帅谴一名都尉来此传令,二百车粮草都已齐备,正在营外待发。” 刘怜起身穿好衣服,随士仁走出大营。 大营外黑压压停了一片大车,一名都尉上前传令:“大帅有令,着刘怜即刻带队出发,趁夜色将粮草运进城内。” 说罢,将令旗往刘怜手中一塞,回营复命去了。 押送粮车的队伍,俱是崔均从安平带来的民夫,不带武器,不着铠甲。 士仁此刻也作平民打扮:“玄德让我随你一同前往。” “君义难道就不害怕?” “只是送粮,何惧之有?”士仁一脸平静的对着刘怜说道:“玄德嘱托了,探营之事,量力而行。如不可为,换回刘续直接返回便可。” “唉!”刘怜此刻紧张得很,心砰砰直跳。想到倘若贼军不讲武德,上来直接便要宰,自己这颗六阳魁首恐怕今日就要喂狗。 另一方面,他心中也有些期待:此趟若能平安归来,我便也算单刀赴会的大英雄! 不对,他连刀都没带,更厉害! 二人领着车队绕到广宗西门。此门外地势狭窄,不易藏兵,更有一部贼军守卫浮桥。刘怜特意选择从此门进入,以宽贼心。 刚绕到西门,一队黄巾就从桥头营地奔出,片刻间包围车队。见众人皆是布衣打扮,未持兵刃,来人也没着急动手。 刘怜咽了咽口中的唾沫,鼓起勇气颤声道:“安平郡人崔均,奉命送粮草与大贤良师。” 领头的黄巾队长闻言大怒:“好小子,敢来骗你爷爷。广宗三面被汉军围住,你等民夫长翅膀飞过来的不成?定是汉军细作!” 士仁从怀中掏出那份诏令,对黄巾队长赔笑道:“将军息怒,我这儿有封信物。请将军将此物承给大贤良师,各种缘由自然见分晓。” 那头子将信将疑,接过诏令,吩咐一人拿着此物去城中报信,然后命令:“所有人去河边站着,谁敢乱动,小心刀剑无眼。” 黄巾军手持兵刃,将众人驱赶到河边。那头子独自一人,在车上扎来扎去,四处检查。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城内终于派出一个骑兵:“大贤良师有命,分出一部弟兄,将粮草押入城内,民夫原路返回不得入城!” 这就完了? 刘怜闻言长出一口气,既庆幸又有些失望。 仿佛听到他的心声,只听那骑士又说:“谁是领头的?随我进城问话,交接俘虏!” 一众民夫并士仁的目光全都投向刘怜。 刘怜心中有些慌乱,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原先那个黄巾头子用手点了点刘怜、士仁二人,低声在骑士耳边说了几句。那骑士眼中精光连连,大手一挥:“你们仨,一块跟我过来!” 仨? 刘怜有些奇怪,回头看到民夫中出来一人,跟在士仁身后。 三人在明晃晃的刀刃保护下,跟着那个骑兵踏入广宗县城。 前文说过,广宗县城乃是小城,突然挤进十万大军,城内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临时搭建的窝棚。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仍有不少人还未入睡。那些黄巾贼寇,在道路两边直勾勾看着三人,刘怜感到心里直发毛。 广宗县衙位于城池的最中央。张角住在县衙后宅,前衙充当黄巾军指挥部。 此刻在原本的公堂之上,张角披着厚毯,拿着那份诏令,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大帅,人已带到。”那骑士抱拳一礼,随后站在堂下一角。 大堂内,左右两边各有三四个头领,为首一人见张角不说话,便率先发问:“你三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各位头领,小人是冀州安平郡人,因在家中排行第三,众人管我叫崔三郎。”那个民夫见有人发问,立刻回答:“我另有机密书信,呈与大贤良师!” 一位侍从接过书信呈给张角,便将他带出大堂。 众人将目光投向刘怜、士仁二人。 士仁开口答道:“我乃幽州广阳人,姓士名仁,字……” 话未说完,旁边有一惊喜的声音突然打断道:“君义兄弟,果然是你!” 士仁抬头望去:只见那人瘦长脸,八字胡,头上扎一黄色布带,面容似曾相识。 片刻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邓茂兄弟!” 邓茂当日在阳乡乱军之中,突围一路往南,狂奔八百里到邺县与张角汇合。不想又遭兵败,便一起退入广阳。由于那一夜幽州黄巾败得太快,邓茂稀里糊涂就被迫逃跑,根本不知道士仁是卧底这件事。 如今从幽州流传出来的故事,只是刘关张带队夜袭黄巾,生擒贼首。具体怎么袭的,冀州黄巾内根本没人知晓。 士仁脑子转得极快,瞬间捋清思路,这厮怕是不知道当日之事。于是顺水推舟,拉住邓茂的手道:“哥哥让兄弟找的好苦啊!” 二人立刻抱头痛哭。 别说堂上各位头领,刘怜都懵了! 这唱的是哪一出? 邓茂拽着士仁向张角介绍:“大帅,此人乃是我幽州黄巾弟兄。那日我们被汉军偷袭,我还当他死于乱军之中,没想到今日在这儿又能重逢!” “那夜情势危急,程帅被汉军生擒,我跳入河中才逃得一命。”士仁跟着假惺惺道:“随后我一路往南打探哥哥消息,不想今日在此得见哥哥!” “即是幽州兄弟,如何混进汉军运粮队伍?莫非有什么隐情?”带三人进来的那个骑士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冷冷问道。 “褚燕!我知你看不起我等幽州弟兄。可如今我们兄弟在此重逢,你却说些风凉话,岂不让人寒心!”邓茂怒不可遏,跳出来与他针锋相对。 “兄长莫急。”士仁拉住邓茂,随后对着褚燕说道:“我一路南下寻找哥哥不得。走到安平县时,听说县里正在招募民夫,往广宗送粮。这才突然想到,哥哥可能已经与大贤良师汇合,故混入粮队。今日果真得见哥哥!” 俩人一唱一和,硬是在大堂之上演了一出千里寻兄的大戏! 褚燕还想再反驳,被为首那人摆手止住。他把目光投向刘怜问道:“你呢?” “我乃冀州安平人士,姓崔名均。受郡县所托,送粮草换回安平王……” “哈哈哈哈。”堂上起码有三四位首领哈哈大笑。 那褚燕眼神放光,大声笑骂:“好胆!到了这里,还敢胡说八道!” 刘怜还要狡辩,突然看见士仁朝自己隐晦地递了一个眼神,顿时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冒充崔均! 崔元平出身豪门大族,乃河北豪杰。自己之前只想着借用他的名气,增加些活命的机会,却忘了黄巾之中极可能有人认得他。 眼看事情被看穿,刘怜只能对褚燕躬身一礼道:“将军真是火眼金睛!我其实是幽州涿郡人,姓毛名宁,奉命押送粮草换回安平王刘续。” “此话亦是有假!”那为首的大汉冷冷地看着他:“来人,与我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第10章 扑朔迷离 剁碎喂狗! 听了这话,刘怜亡魂大冒,面对围过来的黄巾力士,边挣扎边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况且我等只是送粮而来,何以至此啊!” “算了,牛角。”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一直没说话的张角打断张牛角,挥手让进入大厅的黄巾力士退下:“粮食检查过了吗?” 张牛角扭头看看褚燕,见他点头,回道:“禀大帅,已查验过,并无异常。” “既无异常,你去找刘续过来,放他们一起出城去吧。” 张牛角领命而去。 张角看着堂下的刘怜,见他一脸惊魂未定,淡淡道:“卢植遣你来窃取情报的吧。如今空手而回,如何交差?” “我的任务是换回安平王,情报之事,卢中郎并未强求。”刘怜这一夜被数次惊吓,知道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不敢耍滑头,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他此时只盼望张牛角赶紧把刘续带来,然后一走了之。 “卢植想寻探什么情报?” “他让我等弄清城中粮草情况,看看太平军还能坚持几日。” 张角以手扶额,另一只手指着那张诏令:“此诏令送至军中,卢植反应如何?” “当天卢中郎便大发雷霆,怒骂朝中奸佞。” “还有呢?” “呃……”刘怜看了看张角,咬牙道:“他还说此是大贤良师的计策,故意打击汉军士气,差点直接下令攻城,让朝廷绝了送粮的念头。” “呵,卢子干好小家子气。”张角轻笑一声,随后抬头盯着刘怜:“帅帐之中的事情,你知道的倒是仔细,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大帅,此人在汉军中地位不低,不如交于燕手中,严刑拷打,定能获得汉军机密!”褚燕此时出列,指着刘怜道。 “莫打莫打。”刘怜赶忙冲他摆手:“将军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话直接给褚燕整不会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那你说说,汉军围城大半个月,有何计划?”张角看出刘怜这人惜身怕死,轻笑着吓唬他:“若有一句虚言,定……” “绝不敢有半句假话!卢中郎正在经县打造攻城器械,让我等先来探查城内粮草情况。若粮草不足,则继续围困;若充足,等到器械齐备,就发大军强攻。” 张角看着刘怜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刘怜也鼓足勇气和他对视。 半晌,张角笑道:“你既如此诚实,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回。褚燕,你带他们二人去营中转转,看看咱们的粮草!” “大帅,这……” “去吧!” 刘怜现在差不多已经懵了! 从进城开始,诡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先是那个跟进来的民夫,然后是士仁、邓茂的寻亲大戏,紧接着被张角一眼看穿刺探情报的目的。 如今,怕自己搞不着情报,还让人带自己四处看看。 一头雾水的刘怜抱拳一礼,刚转过身,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大帅,我与此人并不相识,进城只为寻人而来!如今在城内寻到邓家哥哥,愿留下做一马前卒,请大帅恩准!” “请大帅恩准!” 士仁与邓茂皆单膝跪地,抱拳向张角请求。 张角挥挥手:“且先随着去看看,其他回来再说。” 褚燕带着刘怜二人出了县衙,刚一出门,就挥拳欲打士仁。 士仁赶忙闪开:“褚燕将军,都是自家兄弟,何至于此啊!” “放屁,谁与你是自家兄弟!”褚燕大怒,欺身上前道:“一帮扫把星,走到哪败到哪。你等在涿郡大败还不算完,跑来祸害邺城,如今又到广宗,是怕我黄巾大军,死不尽绝?” 士仁闻听之后,内心大定。原本他以为是自己漏出什么破绽,引得褚燕怀疑。如今看来,他只是单纯嫌弃自己晦气。 两人拆了几回合,周围巡哨的黄巾士卒纷纷围拢上来。 褚燕见人越聚越多,怕自己嫌弃幽州兄弟的事情传出去,惹大帅生气,不得不收手道:“今日且先放过你,日后再有机会,见一次打一次!” 他怎么可能带俩人去城中寻探?仨人根本没走远,就这么围着县衙一直转圈。刘怜也是无奈,只能随着他乱转。 此刻县衙内,原本被带出去的那名民夫正跪在堂下。 张角看过那封密信,随手烧掉,脸上乌云密布,不发一词。 此时张牛角带着刘续回到大堂:“禀大帅,刘续已经带到。” 刘续是个矮胖的中年人,虽被贼兵俘虏几个月,仍旧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张角并没有看他,而是抬头问那民夫:“与你同来的那二人你可认得?” “回大贤良师。瘦弱的那人认得;那个魁梧的汉子,没什么印象。” “哦?”张角闻听此话,看向邓茂。 邓茂大急,上前质问那民夫:“我那兄弟说他从安平开始,一路押车而来,你怎会不认得?” “回将军话,确实不认得。安平出发的民夫有数百人,大多数某都不认识。” 邓茂还要解释,张角挥手止住了他,继续发问:“那个瘦削的,说自己叫毛宁,幽州涿郡人,你可知晓?” “某不知他的姓名,只知道他与崔均相熟,且听过他称呼卢植为卢师。” “卢子干的学生么。”张角喃喃道,还欲询问,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歪身便要倒下。一边的侍从眼疾手快,立刻过来扶住他,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喂张角服下。 堂下众将皆是一脸忧色。 盏茶时间,张角缓过神来,令侍从退下。他举起那张诏令,扔给刘续讥讽道:“安平王,还真是简在帝心啊。朝中大臣皆恨不得你死,倒是那刘宏全力施救!” 刘续捡起诏书,看了半晌,失魂落魄道:“为何如此,为何如此啊!仅仅数月,他们就忘了当初的盟誓了吗?” “肉食者卑鄙,刘宏党锢一开,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张角亦有些失神:“如今看来,我太平道已成弃子,天下人皆望杀之而后快。” 另一头,褚燕带着俩人转了十几圈,然后回县衙交令。 刘怜见大堂之上,多了一个身着锦衣的富态中年人,料想此人便是刘续,内心更是沉重。 自己怕是卷进了一个了不得的漩涡之中! 张角低头修书一封,用布兜扎好:“我这有一回信,你交于卢子干。” 刘怜接过布兜,不等说话,就被一黄巾头领带着,与安平王刘续一道送出城去,士仁则是选择留在城内。 张角看看士仁,笑着对邓茂说:“今天你兄弟二人团聚,可喜可贺,想必有说不完的话。且先退下,歇息去吧。” 邓茂带着士仁抱拳行礼,然后退出大堂。 褚燕看着二人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大帅,此二人必定有诈,留在城中,恐有灾祸,不如趁早杀之!” “那邓茂乃幽州副渠帅,数年之前便与程远志到冀州学习太平经,如何能是奸细?”张牛角一直视褚燕为子侄,见他孟浪,不由出言呵斥:“莫要胡言乱语,还不退下!” “邓茂自是忠心,那士仁未必。”张角眯着眼睛,在桌案后淡淡道:“奸细也无妨,只要好好谋划,城破之日,此人便是你等生路。” “大帅何出此言?我太平道兵强马壮,众志成城,何惧他卢植!”众头领闻言皆是不忿。 张角默然无语,挥退众人,独自在堂中呆坐良久,忽然低声呢喃道:“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刘怜此刻心乱如麻,今夜有太多的事他想不通。进城的时候三个人,如今士仁与那民夫皆陷入城中,只剩自己带着刘续出城。 他回头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城楼,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沉默着往汉军大营走去。 安平王刘续是个矮胖子,走路不快,见刘怜不理他,且与他越拉越远,不由嗔怒:“混账东西,竟敢走在本王前头,无视本王!” 刘怜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赶忙跑到刘续身边道:“安平王息怒,小人只是想先回大营,叫辆车来,载您回去。” 刘续根本不信他的鬼话,把手一勾叫道:“本王不想坐车,你来背本王回去!” 刘怜打量了一下刘续的体型:这特么活脱脱一个水缸啊!不由有些心怯,但是看着安平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只得咬咬牙说道:“既如此,小人孟浪了!” 幸亏刘续个子矮,要不然刘怜还真背不动他。就这样一个背着一个,俩人摇摇晃晃走进了汉军大营。 见刘怜背得艰难,一路上不少士卒想换过他,都被刘续拒绝,理由是这样晃着舒服。 卢植一干人等自刘怜送粮进城,便一直聚在中军大帐,此刻听到有士卒传报安平王归来,就一起出来迎接。 刘续见了大帅卢植,自是不好再摆谱。他从刘怜背上跳下来,无视那已经累到瘫倒在地的人肉坐骑,径直上前与卢植会面。 卢植与宗员见了刘续,不敢怠慢,俩人躬身行礼,随后簇拥着他进了中军大帐。 等三位大佬一消失,早就在一旁按捺不住的刘备立刻冲了上来,扶起倒在地上的刘怜唤道:“德然,何至于此?” 刘怜经过一夜的波折,眼下终于见到亲人,不由眼含热泪:“大哥,一言难尽啊!” 第11章 国之将亡则天下必生妖孽 刘备大帐内,一众兄弟围着刘怜,听他讲述这一趟的所见所闻。 刘怜把整个过程详细说了一遍,说到那几处疑点时,更是加上了自己的一些猜测。 “那个民夫定是张角的细作无疑。”刘备听了刘怜的叙述,扭头去问崔均:“元平兄,那人你可有印象?” 崔均连忙摆手:“玄德莫要误会!那一百车粮草是安平郡十来个家族一块凑出来的,押解民夫亦是各府一起招募,我岂能认得?如今看来,定然有某个家族投靠了那太平妖道!” 四周弟兄仍是将信将疑。刘怜开口替他说了一句:“不干崔兄的事,否则怜断不可能回来。” “君义与邓茂有旧,此事我知晓一二。”刘备说起当日士仁潜进幽州黄巾,与邓茂相见恨晚,称兄道弟的过往,听得刘怜目瞪口呆。 “怜惭愧,只知君义当日生擒贼首,不想中间竟有如此波折。” “你连战场都没去,回来就接连喝得大醉,诸事都撒手不管,如何能知晓?”关羽在一边抚须呵斥道。 “云长说的是,怜下次少喝点。”刘怜有些心虚,不敢看关羽的目光,低头说道:“如此看来,君义是将计就计,顺势埋伏在城内,充作内应。” “众兄弟之中,除了宪和你们俩,就数君义头脑灵活,擅长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刘备赞道:“他在城中,想必游刃有余!” “兄长,此事难说!”刘怜一脸凝重:“那张角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我等目的,君义想瞒过他恐怕不易!” “那君义岂不是有危险?” 刘怜思考半天,摇头道:“也不对,若是……” “嗨呀!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搞得俺老张头都大了!”张飞在一旁打断道:“那张角还让人带你去城内探查,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怜也说不清,这一趟处处透着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刘怜长呼一口气,随后坚定地看向众人:“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张角他身患重病,命不久矣!” 另一边的中军大帐内,卢植挥退帐内所有侍从、参将,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帅帐,随后与刘续、宗员一起关门议事。 刘续见现场再没有外人,不复刚才趾高气昂的模样,立刻冲着卢植躬身作揖:“请子干救我!” 卢植侧身避开他这一礼,冷冷道:“安平王说笑了!皇帝亲自颁下诏书,用两百车军粮换回尊驾。如今既已出城,还有何危险需要植救?” 刘续大急:“诏书上只有皇帝玉玺,不见尚书令与众卿印鉴。续分明已成弃子,除国被诛只在旦夕之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卢植仰天叹道:“如今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平民百姓均把太平道视作贼寇。你与张角牵扯过甚,植也无可奈何!” “好一个无可奈何!天下与太平道有牵扯的,只续一人吗?”刘续见卢植不肯相救,便劈头盖脸地数落:“自建宁年间,张角兄弟传道伊始,天下世家便不断蛊惑,骗他造反!如今……” “安平王,莫要胡说!”宗员见他声音越来越高,忍不住上前打断。 “胡说?你问问他,哪一句是在胡说?”刘续深吸一口气,指着卢植低声逼问:“张角造反准备数年,天下州郡官吏、满朝公卿俱是装聋作哑!” “那黄巾贼众拖家带口、不远千里奔赴邺城,关东世家,哪一个没有相助?” “州郡失陷,哪一家豪强没有出力?” “如今皇帝放开党锢,重新任用世家子弟,便立刻过河拆桥,倒戈一击!”刘续讥笑道:“这便是尔等士人研习经典,养出来的节操吗!?” 卢植被刘续骂的哑口无言,宗员在一旁亦是沉默不语。 待到天色大亮,刘备与刘怜洗漱一番,如往常一般前往帅帐听令,却被侍卫喝住:“二位留步!大帅有令,不得靠近帅帐!” 二人来的正是时候!帅帐内的气氛早已沉默到令人尴尬,闻听他们前来,卢植赶忙出帐吩咐:“无妨无妨,将警戒散了吧。玄德、德然,随我进来。” 刘备刘怜二人随卢植走进大帐。刚才还激情对线的三位大佬,此刻一个个笑容满面,仿佛换了一个人。 卢植拽着两个小辈给刘续介绍:“刘备刘玄德,刘怜刘德然,二人俱是植的弟子。先前在涿郡大破幽州黄巾,如今在我帐下听令。” 刘备刘怜赶紧行礼。 刘续看着他俩,笑眯眯地说:“不愧是名师出高徒,果真少年英雄!” 说罢,又转身对着卢植、宗员拱手:“本王奔波一夜,有些困顿,就不打扰各位商议军情了!” 宗员赶忙领着刘续出门安排食宿。 帐内,刘怜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卢植:“卢帅,那贼首张角有书信一封,托怜呈送给您。” 卢植接过来,从中抽出竹简,扫了一眼便重新塞进布袋,问刘怜道:“此行可曾探听到什么情报?” 刘怜就把昨夜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地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不曾探到城内粮草情况。”卢植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也罢,待器械齐备,直接发大军攻城便是。” “卢帅,还有一重要事情。昨夜那县衙不大,却有众多火盆,加之此时正是六月间,那张角却披着厚毯。怜观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神浑浊……” 刘怜与刘备对视一眼,上前郑重道:“想必张角重病缠身,命不久矣!” “此话当真?!” “怜万分确定,那张角活不到冬天!” “好!好!好!”卢植眼中精光连连,不住叫好:“此事至关重要,我会想方设法派人核实,如果确定,便给你记上一功!” 功不功的刘怜无所谓,此刻萦绕在他脑子里的,是昨夜那无数的疑问。 趁着卢植当前,刘怜便把这些问题统统告诉卢植,想让他帮忙解惑。 卢植看着眼前的两个学生,半晌方才叹息道:“此中缘由,为师晓得却不能告诉你们。你二人即来投军,便努力学习兵法,整军备战。其他这些龌龊倒灶之事,莫要理会。” 说罢,转身不再搭理二人。刘备刘怜见卢植心情不佳,也就一起起身告辞。 “德然,兄甚是愚钝。昨夜种种,分明是大营内部有人与贼勾结,如何能不理会?老师此话,你可听得懂了?” 刘怜此刻已经隐隐猜出黄巾起义背后必有隐情。能龌龊到卢植提都不愿提,想必是与世家大族有关,也就不再多想。 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无非就是利用黄巾逼迫皇帝,获利之后卸磨杀驴之类的。 这种事刘怜在后世看得太多了,所以不由感慨了一句:“国之将亡,天下必生妖孽!如今看来,这妖孽着实多了些!” 说完半晌,没听到刘备说话。刘怜抬头一看,只见他一脸惊怒地瞪着自己,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那句‘国之将亡’劲儿使大了,急忙向刘备躬身请罪: “怜口无遮拦,请兄长莫要怪罪!” 刘备收敛表情,走近后小声呵斥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被人听到岂不招来灾祸?以后莫要再说!” 说罢便越过刘怜,往营地走去。 刘怜跟在刘备身后,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自然的背影,撇撇嘴跟了上去。 此后几天,刘怜似往常一样,每日去卢植处打卡上班,学习处理军务;下午则是巡视战场,寻求引诱张梁大军的办法。 偶尔会碰到安平王刘续,刘怜见此人不回封国,赖在大营不走,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测。 刘续是有苦难言。他与张角相交莫逆,知晓太多人的龌龊,呆在军中尚能偷生。如若离开,无论去哪,恐怕路上就会碰见贼寇,死于非命。 眼下,恐怕只有飞到洛阳,呆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才算安全。 刘续想飞到洛阳,身在洛阳的刘宏却对广宗战场念念不忘。他派了小黄门左丰前来探查军情。 左丰狐假虎威,一路上吃拿卡要,逢城必进。还没到冀州,车上就已经装满了沿途州县送上的礼物。 这日,刘怜在中军帐里统计大军粮草,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不禁有些惊讶。 大营之内禁止喧哗,此乃军纪。触犯者轻则杖责重则斩首!谁敢触犯? 正奇怪间,有一传令官入帐禀报:“启禀大帅,有天使降临,正在营外等候。” 帐内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起身前往营外迎接。 刘怜心里盘算着:此必是那小黄门左丰。 历史上,此人因为卢植不肯贿赂他,因此怨恨,回洛阳之后给刘宏打小报告。刘宏大怒,将卢植下狱,另派董卓前来领军。 左丰咋说的呢?广宗贼易破,卢中郎固垒息军,以待天诛。 虽说卢植经多方佐证,确认了张角命不久矣之后,还真是按兵不动,等上天诛杀他。但事情是这么干的,话却不能这么说,还需想个办法,堵住左丰的嘴。 刘怜刚刚算过军中粮草,勉强能维持到入冬,实在挤不出钱来贿赂左丰。即便有钱,卢植恐怕也不肯。 看着正与众大佬谈笑的左丰,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无意间扫到在一边赔笑的安平王刘续,一条妙计顿时浮上心头。 第12章 财大气粗 当夜,安平王帐内。 此时中军大帐酒宴已散,刘续回来后正欲休息,听到有侍从在帐外禀报:“启禀安平王,别部司马刘怜在帐外求见。” “刘怜?”刘续晃了晃脑袋,想起来此人正是背自己回营的那个小身板,不由好奇道:“他来干什么?你且去唤他进来。” 刘怜一进帐门,便看见倚靠在榻上的安平王刘续。他上前躬身一礼道:“见过安平王!” 刘续醉眼蒙眬,仿佛神志不清一般,半晌才应道:“哦,本王记得你,你是卢中郎学生对吧,来找本王有何事?” “为救安平王性命而来!” 听了这话,原本醉生梦死的刘续瞬间头不晕了,眼不花了。他坐起身来,眯着眼睛看向刘怜:“此话怎讲?” 刘怜见了刘续的反应,更加确定他与张角一样都成了弃子,一脸凝重道:“莫非安平王不知,你已大祸临头,不久就要身死国灭?” “大胆,你一小小别部司马,竟敢忤逆犯上?”刘续重重地拍了一下床榻,起身呵斥道。 刘怜对此充耳不闻,仍旧抱着拳,盯着刘续不放。 刘续见刘怜没被吓住,明白此人定是知晓缘由,有备而来,不由泄气道:“算了,吾已是冢中枯骨,还有何威风可言。” 他重新坐回榻上问道:“令师派你来的?” “非也,怜独自前来,家师并不知晓。” “呵呵。”刘续苦笑:“既如此,如何还放下大话,救我性命?就算令师对此也无能为力。” “家师乃海内大儒,品行高洁,有些手段不便使用,故救不得安平王。”刘怜笑道:“怜就没有这么多顾忌,只要能抓老鼠,管他黑猫白猫!” 刘续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削的青年,突然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有何方法,你且说来听听。” “安平王今日与那天使见面,有何感受?” “本王当你有何妙计。原来是想让我混进左丰队伍,潜回洛阳。”刘续摆摆手对刘怜说道:“若是如此,你可以回去了,此事不通!” “为何不通?” “那宦官视财如命,若无贿赂,天王老子他也不理。本王如今孑然一身,哪有钱与他?” 说到这里,刘续突然抬头盯着刘怜,一脸坏笑:“莫怪本王没提醒你。别看那阉人今日与令师相谈甚欢,走之前若收不到贿赂,令师恐有灾厄。” “怜亦担心此事。先前换安平王回来,已花费不少军资,眼下军中已无钱行贿。”刘怜感慨道:“就算有钱,以卢师的性子,恐怕也不愿给!” 刘续听到刘怜提及先前送粮之事,有些羞恼:“既如此,本王便与押送令师的囚车一道回洛阳。纵使死在野外,有令师相陪,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呃……安平王说笑了。怜身为弟子,眼见家师危在旦夕,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我亦颇有家资,愿替吾师出钱,贿赂左丰。” “你若有钱,自去寻那左丰便是,何必来本王帐中走一遭。”刘续冲他摆摆手:“若是担心私自使钱惹令师不快,便大可不必,他没那么迂腐。” “此钱,非得安平王亲自去送,我等不能成事!”刘怜躬身行了个大礼:“还请安平王帮忙!” 刘续思考片刻,突然明白过来,笑道:“好小子!好玲珑剔透的心思!卢植有你这样的弟子,算得上他的造化!” “岂敢岂敢。怜出身低微,幸得卢师教导才有今日。” “你不是世家子弟?”刘续奇道。 “非也。说起来,怜也算有汉室血脉。先祖乃是中山靖王刘胜,到如今这代,早已泯然众人,不复往日荣光!” “竟有如此缘分?”刘续闻言大喜,他现在是越看刘怜越喜欢:“就按你说的办!此次若能逃出生天,本王家中还有一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可许……” “既如此,怜明日便将财帛送来。天色已晚,请安平王早日歇息。”刘怜赶忙打断刘续,起身行礼、感谢、告辞一气呵成,随后立刻退出帐外。 “好小子,竟敢嫌弃本王!”刘续此时得了脱身之法,心情大好:“你且等着。若事情顺利,再教你明白本王手段!” 刘怜也有些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送的是贿赂,不是彩礼!咋还差点多出个老丈人来! 第二日一早,刘怜与简雍便赶来一辆大车。 刘续见了吓一大跳,赶忙问道:“这是作何?” 刘怜以为他要反悔,不由有些气恼:“安平王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夜的事情,今早就不记得了吗?” “本王记得!但你这……”刘续看看刘怜与简雍,见他俩年纪尚幼,再次确认:“这一车,是给那左丰?” “莫非不够?”刘怜想了一下,叫道:“宪和,去咱们营中再拉一车过来!” “且慢且慢!”刘续有些崩溃。 “你二人还真是……见识短浅,怪不得非让本王去送。那左丰不过小小黄门,有个一两千金就打发了,如何使得这么多?若要让他看见,不但要将你们吃干抹净,回宫之后为了灭口,也不会说你们好话!” 汉代二十两为一金,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为一铢,所以一金等于四百八十铢。一枚铜钱是五铢,也就是说,一金约等于百钱。 一个代天子巡查的近侍,一二十万钱就打发了? 记得前世书上记载,徐州糜竺为了跟刘备摊上亲家,给的陪嫁可是四亿钱! 这其实是刘怜想岔了:他自己生意做得大,平日经手的钱财如同流水,给兄弟们花钱也是大手大脚,因此产生了一些误解。 再说了,天子近侍也分等级。似张让那些中常侍,自然不把一二十万看在眼里。可对于小黄门左丰来说,这就是一笔巨款! 这也是出身低微之人眼光的局限性。没见识,使钱都使不好! 刘怜见状,也不好再把多出来的拉回去,就对刘续笑道:“多出来的,就赠与安平王作路费了。” 刘续眼见这小子财大气粗,心里更是欢喜,嘴上应道:“妙极妙极,这就当贤婿的聘礼了。” 刘怜见刘续又开始胡说八道,拉着简雍便走,全然没注意简雍听到此话,一脸八卦,眼神瞬间放光! 收了钱,左丰也就没兴趣在广宗大营待下去了,第二天一早,便向卢植辞行,赶回洛阳复命。临行带上了充作马夫的安平王刘续。 “刘续这厮,倒是能屈能伸!”刘怜站在大营门口看着天使队伍远去的背影,撇撇嘴小声吐槽。 “唉呀德然,你老丈人远行,怎么也得送出五里之外吧。这远远目送,可不是为婿之道!”旁边传来张飞的戏谑之声,众位兄弟纷纷起哄。 刘怜扭头狠狠瞪了简雍一眼,意思是瞧你干的好事! 简雍丝毫不觉得惭愧,反而不住调侃:“明日做了王侯,苟富贵,勿相忘啊!”气的刘怜拂袖而去。 中军大帐内,众将正聚拢在一起商议军请。 “此间杂事已了,当专心致志,对付广宗的黄巾贼寇。”卢植扫视一圈,对着右手边一人问道:“李校尉,攻城器械准备的如何?” “自大帅下令以来,工匠们尽心竭力,眼下已经齐备大半。只需再有半月,定能补齐。” “此事需抓紧督办。”卢植一脸严肃:“经过多方佐证,城内张角身患重病,命不久矣!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有丝毫懈怠!” “谨遵大帅号令!” “刘司马,我军粮草如何?”卢植扭头对着最末的刘怜问道。 刘怜自从城内送粮回来,就得了个别部司马的职位。这乃是个低级军官,不入品级,没有编制,就是卢植随口封的临时工。 “启禀大帅,近几日清河郡、阳平郡军粮陆续送到。眼下营中存粮,够大军支使月余。渤海郡运粮车队正在路上,十日之内必到。” “嗯,大军粮草乃重中之重,我欲围城至张角身死,还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卢植思咐道:“宗帅,还需传令与最近的平原、乐陵二郡,催办粮草。” “卢帅放心,员立即照办。”宗员抱拳答道。 “破贼之日近在眼前,还需各位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卢植起身巡视一圈:“若有松散、懈怠、贻误军机者,定斩不赦!” “诺!” 此后一连数天,众人皆忙于自己的事务,做着大战前最后的准备。 这天夜里,刘怜正在帐中沉睡,忽然听闻帐外传来号角、金鼓之声,这是卢植在召唤众人升帐议事。 刘怜赶紧起身穿戴,随刘备一起去大帐听令。 “探马来报,对岸张梁趁夜忽起大军,沿漳河往北奔经县而去。”帐中卢植顶盔掼甲,手持一柄汉剑:“我大军之攻城器械,俱在此地打造。” “张梁倾巢而动,意在烧毁我军器械。”宗员闻言,皱着眉头说道:“单靠经县守军,恐怕难以久持。还需再派出援军,以保经县不失!” “植亲领步兵、越骑二校北上支援。留屯骑、长水、射声三校与宗帅,留守大营,监视城内动向。” “军情紧急,各部尉官即刻回去准备,五更于大营北门外集合,不得有误!” “诺!” 第13章 合战 刘备众人归属越骑校尉营,自然也要随军出征。 得了将令,二人回到驻军营地,刘备当即下令埋锅造饭,全军饱食。 刚过四更天,众人准备完毕,全军开出大营,至北门外与越骑校尉营汇合。 校尉营下辖三部十二个曲,除了校尉李忠,还有三个都尉,十二个都伯。刘备此时就是都伯之一,手下五百涿郡子弟兵。 李忠见刘备领兵前来,示意他入阵归列。众人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对军阵之事已经甚是熟练,迅速找好自己的位置,列阵等待。 两营将士近一万五千人,排列成六个整齐的大阵,人虽多却没有嘈杂之声,肃杀之气冲天。 五更天已至。在一阵军鼓、号角声中,卢植来到阵前。没有什么振奋人心、激昂慷慨的陈词,简单一句“全军开拔”,大军便在各自尉官的指挥下,排成队列往北方经县而去。 经县在广宗东北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临近漳河,城墙低矮。东边有大片的树林可供砍伐,因此汉军专门在此地督造攻城器械。 张梁大军此次乃是有备而来。他们先是趁着夜色往北急行,随后迅速渡过漳河,天亮之前就抵达经县城下,随即便对县城发动猛烈攻击。 幸亏攻城器械都堆在城内,否则汉军还没用上,先被黄巾拿来练手。 黄巾军靠着简单的梯子,连续攻击了两个时辰。可城内亦有汉军把守,急切之间根本攻不下来。 张梁此刻正心急如焚,忽听到探马来报:“禀人公将军,汉军出动万余援军,往我方杀来。” 张梁手下的三万兵马,几乎是整个黄巾队伍的精华。黄巾军打破州县得来的武器盔甲,都是优先供应给他的军队。 此刻城外野战,人马两倍于汉军,张梁根本不虚。他下令留两千兄弟监视经县,其余人马调转方向,往城南二里处列阵等待。 战场上的无数探马早把信息传递给各自大帅。卢植得知张梁已经列阵完毕,妄图以逸待劳,就立刻登上指挥台,下令全军结阵。 一万五千大军分成三个方阵,呈倒“品”字形,随着军鼓号角,缓缓前行。 张梁登高望远,见卢植早早就结阵缓行,知道自己以逸待劳、以整击乱的想法被看穿,也不气恼,遂挥舞令旗让大军缓缓压上。 五里,三里,一里……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刘备等人顶盾前行,透过缝隙,能清楚地看清对面狰狞的表情。 没有奋不顾身的冲刺,没有声嘶力竭的喊杀。在双方激昂的战鼓声中,双方将士如两块顽石,狠狠地撞在一起。 汉军精锐,黄巾势众,一时间竟打了个旗鼓相当! 两个校尉营,骑兵全部划入中军待命,步兵则分六部列阵。 刘备等人位于左军第一阵。关羽张飞身着重甲,与一众彪悍弟兄在前排顶盾;后排则是长戈手,举着长兵器越过前排头顶,使劲勾啄;刘备则带着短弓手在阵列中策应,并不断抛射箭矢。 刘怜简雍身体羸弱,自然是呆在中军与卢植观察战况。 大军团会战,简直颠覆了刘怜对古代战争的认知!根本不像后世电视上演的那样热血沸腾。什么猛将冲阵一骑当千,如入无人之境,全是扯淡。 眼前的景象,就是两排身强力大的铁皮罐头顶在一起角力;后边那群长戈手,好似拿着启瓶器在那互相使劲,都想先把对方的罐头撬开。 偶尔有顶在前面的盾手身亡,后排的力士随即补上空缺,战线很长时间就这么僵持着。 此时,处在战场第一线的关张二人,完全没有刘怜想象的轻松。他二人举着大盾,拼命地往前使劲。然而处在正对面的黄巾军岂止一两排?纵使两人青筋暴起,阵线也几乎纹丝不动。 不断有箭矢从头顶飞过,不断有长矛勾戈从头顶或缝隙中伸进来。身边人临死前的惨叫声亦是不绝于耳。可处在战阵第一线,人挨人人挤人,就算死了也无法倒地! 从涿郡远道而来游侠们,此刻终于明白大兵团会战的残酷!自己等人往日那引以为豪的武艺,在这儿丝毫派不上用场! 前后左右全都是人,没有位置给你辗转腾挪,谁敢冒头,立马几十把长枪迎面捅来! 身处此地,生死皆不由己,唯有与周围人一块同心协力,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众人咬牙沉默,随着鼓点号令并力向前,妄图捅穿对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的体力大量消耗,涿郡群豪膘肥体壮的优势开始体现。尤其是威武雄壮冠绝全军的关张二人,更是感觉面对的压力在一点点减小。 张飞咬牙大喊:“大哥,对面力怯了!” 刘备一直在阵中策应,指挥全曲士卒。看着自己从涿郡带出来的兄弟一个个倒下,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慨。 听到张飞的话,他直接挤进前排大呼:“众兄弟,随我号令,碾碎他们!” 全曲的士卒随即压上,喊着口号并力向前。 正对着关张二人黄巾力士,从开战之初就觉得不对。明明自己与后边四五排的弟兄一起使劲,可对面的汉军简直如怪物一般纹丝不动。 随着时间流逝,他被挤得近乎休克,眼看就要拿不住盾牌,忽然觉得一股大力迎面而来,随后自己两眼一黑失去知觉。 这兄弟绝对算身体好的!他身后的两三排黄巾,或晕或死,早就没了声息,只是被更后排的弟兄裹挟,故此不曾倒下。 中流砥柱一倒,后排的黄巾又补不上来,阵型立刻大乱! 刘备等人顶翻前排的黄巾,喊着号子一步步杀入敌人阵中,汉军后排的士卒迅速插上,填补空白。 不断有黄巾盾手被侧面而来的攻击杀死。随着溃口越来越大,对面的黄巾终于顶不住了,纷纷扔下兵器向后逃跑。 在阵后督战的黄巾统领立刻带亲兵上前,砍杀数十个逃兵之后,方才止住崩溃的趋势。 在督战队的威胁下,逃兵们捡起兵器,重新回到前线与汉军作战。 对面汉军气势如虹,自家黄巾却是吓破了胆被逼回来的,双方高下立分! 崩溃逃跑,被逼回头;再崩溃逃跑,再被逼回头。来来回回经历了几次之后,督战队的刀子再也吓不住溃兵,汉左军第一阵对面的黄巾全线崩溃! 处在中军的卢植站在指挥台上,整个战场一目了然。从黄巾第一次溃退开始,他就注意到此处,随即挥动令旗变阵。 一部汉军骑兵当即呼啸而出,从侧后方逼近左军,在战场外围游击。 此刻见这部黄巾彻底崩溃,卢植再次挥旗,发动进攻的命令。汉军骑兵立刻逼近黄巾溃兵,也不追杀,只是驱赶着他们冲击其他黄巾军军阵。 张梁在高处看得大急。 他在最初也感到此处有崩溃的风险,即调令中军分出一部赶去支援。 可黄巾军毕竟成立时间尚短,行动起来有些迟缓,这一步慢便步步慢。不等援军赶到,溃兵就已经冲进临近的军阵中,整个黄巾军左翼瞬间摇摇欲坠。 越骑校尉李忠见面前的黄巾陷入混乱,立刻指挥左路兵马突击。前排的盾手开始不断侧身让开位置,以便后排汉军突进刺杀。 黄巾左翼大军转眼间被枪矛推着后退数十步,随即彻底奔溃。 卢植不断挥动令旗,指挥中军骑兵驰援左翼。 接下来只需依样画葫芦,驱赶黄巾左路溃兵冲击其他二路,此战即可大获全胜! 随着时间地流逝,黄巾溃退的趋势已经蔓延至全军,唯有张梁中军还在苦苦抵抗。 看着大势已定的战场,刘怜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向卢植禀报:“启禀大帅!黄巾主力在此鏖战,渡河船只定然防守空虚,何不派遣精兵前往烧之,断绝敌人归路!” 话未说完,卢植就已明白他的意思,递过一只令旗:“着你速往中军骑兵队,引五百骑沿漳河往北寻探,若遇敌军舟船,尽数烧之!” 刘怜接了令旗,与简雍一道,到中军领了五百骑兵,沿河往北呼啸而去。 张梁望见这队骑兵,知晓他们是奔着自己渡河的舟船去了。可眼下靠近漳河的左翼已经被打垮,中军勉强支撑全局不崩,实在派不出兵马前去追击,只能徒呼奈何! 漳河从南到北,在钜鹿县附近形成一大泽,名曰蒲落津。此津遍地芦苇蒲草。 昨夜张梁大军就是从此处渡河,舟船亦是丢在芦苇丛中藏匿。 刘怜领着骑兵沿河北上,大约行了三里,忽见眼前出现大片的芦苇地。约有百十名黄巾驻扎在此,看守舟船。 见黄巾兵少,刘怜当即下令骑兵突击,骑兵都伯立刻带队杀向那百十名黄巾。 几乎就在接触的瞬间,黄巾军便丢下船只,四散而逃。 随后刘怜指挥众人放火烧船。多亏黄巾为了隐蔽,将船藏于芦苇丛之中。汉军没费多大力气,就引燃了整片芦苇,蒲落津立刻陷入一片火海。 正面战场上,黄巾众人正在张梁的指挥下作最后的挣扎。忽见蒲落津方向浓烟滚滚,众人知晓自己等人的退路已经断绝,彻底崩溃。 张梁见大势已去,立刻翻身上马,亲冒矢石带队杀出战场。约有三五千人随他一道,沿着漳河往南,奔广宗城而去。 其余黄巾大军,大部分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少部分则一路向北,往安平郡方向逃去。 第14章 逐利 此战,汉军大获全胜,阵斩五千,俘虏两万,自身仅损失两千不到。除了随张梁突围,逃入广宗城内的三千多人,三万黄巾精锐几乎全军覆没。 刘怜领着骑兵回来交令的时候,卢植正为这多出来的两万俘虏发愁。 “卢帅,军中粮草,定然养不活如此多的俘虏!”越骑校尉李忠上前进言:“若是就地放了,恐怕他们扭头重新加入黄巾,不如尽数杀之!” “此事万万不可!”卢植断然拒绝:“我军先前还道‘投降免死’,如今又要杀俘,岂不失信于天下?” 若是皇甫嵩、朱儁在此,定不会如此纠结。 区区两万黄巾贼寇,拉到漳河边统统砍头了事,有什么冤屈下地府告状去吧。 可卢植不是职业军人,身为海内大儒,杀降的事他干不出来! “卢帅,此事可交于怜来处置。”刘怜见卢植一脸愁容,主动上前承担此事:“怜保证不造杀孽,亦不让一人有重新为贼的机会。” 卢植看着自己这个弟子希冀的目光,点点头道:“既如此,本帅也不多问。我派李忠带两千骑兵辅助,你自去处置吧。” 说罢,卢植带着剩下的大军打扫战场,随后径直往南,返回广宗大营。 此刻的经县外,只剩下李忠带领两千骑兵,对着两万名手无寸铁的俘虏虎视眈眈。 刘怜上前对李忠行了一礼道:“见过李校尉。” 李忠冲他挥挥手:“刘司马且去一旁休息。区区两万贼寇,我这两千铁骑,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杀光他们。” “李校尉何出此言?”刘怜闻言大惊:“卢帅临行专门嘱咐咱们不可妄造杀孽。” “啊?那不是你的权宜之计么?”李校尉亦是吃惊道:“这么多人留着不杀,每天要吃掉多少粮食?” “校尉且听我一言!”刘怜凑到李忠耳边,仔细说起自己的计划。 李忠眼睛越听越亮,随之又有些忧虑:“如此行事,万一卢帅怪罪下来……” “李校尉放心!此事本就是由怜主导,纵使怪罪,我自一人承担!”刘怜信誓旦旦地承诺道:“况且此举既能保全俘虏的性命,又能充实附近的人口,又可为兄弟们挣些卖命钱,何乐而不为呢?” 李校尉考虑片刻,咬咬牙道:“既如此,我立即派快马奔赴附近各县,让世家大族来此挑选。” 没错,刘怜的主意就是把这两万人打包卖掉。 此时正值战乱,各地世家均大力招募乡勇,充作护卫。又因战乱,佃户大量逃亡,急需人口补充。 听闻经县有上好的两万青壮发卖,附近各大家族均派人领着护卫,带着财帛而来。 “刘司马,你说这些世家大族,如此明目张胆地买卖黄巾俘虏,就不怕日后遭到报复吗?”李校尉看着这些满面春风的各家管事,不解地问道。 “……”刘怜有些无语。 黄巾还能蹦跶多久,这些世家恐怕比谁都清楚! “李校尉放心,他们既然敢来,就不怕黄巾报复。” 只两天一夜,两万俘虏就被周围几十个世家大族领走了。 来时他们的车上装满财货,回去时就只剩一长溜俘虏,被各家护卫持刀押送。 那些俘虏被捆住双手,连成一串,前进时还不断遭到鞭打辱骂,以至于队伍中哀嚎不断。 “好死不如赖活着。”刘怜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出了神,半天才感慨一句:“这天杀的世道!” 第二天,汉军大营内。卢植看着几十辆堆满财货的大车,揪着胡子有些失神。 “启禀大帅,那两万名俘虏已全数卖给世家为奴,定不可能再出来作乱。”刘怜上前禀报:“此次共卖得财货六十二车,折合共计一亿两千万钱。” “一亿两千万!”听到这个数字,卢植的声调猛然拔高,差点没把胡子揪掉。 “卢帅千万不要嫌少!”刘怜见卢植突然面色大变,赶紧上前解释:“这次主要是俘虏太多,时间太紧,所以没能卖上好价钱!若是有充足的时间,攒在手里一批批发卖,起码再多得一倍!” 卢植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弟子,半晌才回过神来,语重心长地感慨道:“不少,不少啦!德然,做人要懂得知足!” 随后大手一挥,下令犒赏三军。 整个大营立时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中军大帐内,此刻只有卢植、宗员二帅。 卢植还没从那“一亿两千万”中回过神来,宗员见状调侃:“子干可是被你那弟子惊到了?” “如此多钱,植如何能不震惊!”卢植感慨道:“想我等领兵离开洛阳时,皇帝一毛不拔!还是众位大臣私下凑了五千万钱,充作开拔之资!如今一场仗,便得来数倍于此的钱财。唉!植甚悔!” “后悔邺城外,那数万俘虏不曾卖个好价钱?”宗员笑道。 “哈哈哈。”卢植亦是大笑:“想以往的战俘,或屠杀殆尽,或纳入自军,或交由国家迁徙。就算朝廷组织发卖,也几乎算是半送给勋贵、功臣为奴。今日一看,竟然如此值钱!” “植先前还感慨,对不住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如今犒赏三军,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宗员哈哈大笑:“如此看来,安平王临行所说,必是心里话!” 卢植想起当日刘续临行时,对自己说的话:“你那弟子刘德然,财大气粗,许与本王做个女婿如何?”不由内心大慰:“刘德然于商贾一道,确实出类拔萃!” 刚打了胜仗,大营中每个人视功劳多寡,都能分到不少金钱。 相较其他部曲,刘备营中众人则是淡定许多。他们都是跟着刘备多年的老人,早就见识过刘怜出手阔绰的一面。 “德然,此仗咱们折了百余名兄弟。其余人等,也几乎个个负伤!”刘备坐在营帐中,语气沉重地说道。 刘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五百兄弟以后肯定越来越少。 历史上跟着刘备出幽州的众多游侠,能留下姓名的,关羽、张飞、简雍、士仁四人而已! 关羽此时也收敛了一贯的傲气,感叹道:“某此次亦才明白,何谓万人敌!” 见众人投来探寻的目光,关羽抚须说道:“想关某凭借武力,自视甚高,几乎不把天下群雄放在眼里。如今顶盾着甲,去战场前线滚了一遭方才明白,勇武只是小道,带兵打仗,当靠谋略兵法!” “俺也一样!”张飞亦是连连点头:“俺挤在那万军丛中动弹不得,若不是还有几分力气,恐怕就回不来了!以后定要如大哥一般,多读兵书,当个统兵大将才好!” 刘备听到自家两位兄弟突然开了窍,心中大生安慰,稍稍冲淡了部曲伤亡带来的伤感。 “兄长,怜在中军看得真切。此仗正是我涿郡兄弟冲垮了正面之敌,大军才得以以点破面,横扫贼军!卢师回营,可有封赏?” “此战卢帅以我部曲为头功!”刘备闻言,语气中稍稍带点得意:“众兄弟军功皆已记录,待平贼之后,上奏洛阳一并封赏。” “玄德现在已经是都尉了!”简雍在一边补充道:“云长与翼德因作战勇猛,被卢帅看中,各为军候!” “虚名而已,不足挂齿。”刘备摆手,并不在意这些虚职:“手下还是只有咱们这几百兄弟,就是封个校尉,又能如何?” “兄长莫要灰心,只要尽心竭力,再立些功劳,战后论功行赏,未必不能封个校尉,掌管一营兵马!” 汉军大营一片欢腾,广宗城内却是愁云密布。 两日前,张梁领三千多败军,沿漳河向广宗城内逃窜。留守大营的宗员立刻派出屯骑校尉营前往截杀。 前有强敌拦路,后有追兵掩杀,若不是广宗西门杀出一支援军接应,张梁怕是要饮恨在漳河边。 浑身是伤的张梁一见到张角,立刻崩溃大哭:“弟弟无能,悔不听大哥劝告。三万精锐,全折在经县了!” 张角看到张梁的惨状,也不忍心再去呵斥,只是呆坐了一会儿方才叹道:“广宗城已成绝地,即使三弟不愿去下曲阳,却又何苦进城陪我等死?” 听了这话,张梁擦掉眼泪,语气坚定道:“西门外浮桥还未断绝!城若破,梁背着大哥渡过漳河,奔钜鹿而去!” “痴儿,痴儿!”张角惨笑:“天下哪里还有咱们兄弟三人的立足之地!自那皇帝下诏,恢复世家大族的权势,我太平道已成弃子,破亡只是早晚的问题。” “那些士族骗了咱们!”张梁恶狠狠道:“亏我等一路攻杀,还专门避开世家大族。早知如此,就应下令各地兄弟,剿灭他们!” “莫说疯话!”张角怜惜地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你厮杀一日,且去休息。明日我派大军送你出城,莫要往下曲阳找你二哥,直接去并州吧。” 张梁还欲再说什么,张角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赶紧出去。他只能躬身一礼,退出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内,张角盯着桌上的烛火,回想起自己兄弟半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自嘲道:“角何德何能,竟被天下算计!” 第15章 默契 广宗县城内另一处,邓茂正与士仁一起吃饭。 两碗麦饭,半条马腿,就是全部的伙食。 士仁在城内生活了几天,才明白城中早已缺粮。广宗孤悬于漳河东岸,黄巾退入钜鹿郡时,根本没在城里屯下大量粮食。 当日邺城兵败,十万黄巾被汉军紧紧追击,眼看就要被撵进漳河里。情急之下,才无奈退入广宗暂避。 可这一退,汉军立刻三面围了上来。西门外的那座浮桥实在是太窄,根本救不了这十万人的性命。 若不是得了那二百车粮草,黄巾早就开始杀马充饥了。可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二百车粮草也只能坚持七八天。 此刻城内粮草又将见底,众多头领均是愁眉不展。 “来,兄弟快吃!”邓茂把眼前的饭碗往士仁那边推了推:“吃完了这顿,下顿可能就是西北风了!” “大哥,仁有一事不明。”士仁没有端碗,而是抬头询问邓茂。 “啥事能比吃饭还大?”邓茂有些不以为意,端起自己的碗大嚼:“说来听听。” “趁着现在还能吃饱,大贤良师为何不带我等拼死一搏?”士仁甚是不解:“困守县城只是死路一条!” 邓茂听了士仁的发问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把自己的麦饭吃完,方才长呼一口气道:“为何要拼死一搏?等全军饿到拿不住兵器,自然就不用去死了。” “哦?”士仁眼中精光连连:“大哥的意思是,大贤良师欲向城外的汉军投降?” “大贤良师不可能降的。我太平道这三个将军,不死个尽绝,汉军绝无可能收兵!”邓茂叹道:“只是为广宗城中的十万徒众寻条活路。” “我等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若汉军先骗我投降,然后……” “不可能!”邓茂摆摆手道:“大贤良师又不是傻子,就因为汉军统帅是卢植,他才如此行事。若是皇甫嵩与朱儁在此,早就尽起大军,出城拼个鱼死网破了!” 说完,邓茂苦笑一声,望着那条马腿回忆:“我是十二年前加入太平道的。幽州太平众见我资质尚可,便选我与程帅一同前往钜鹿,拜入大贤良师门下传授道统。那时的太平道,治病救人,广传道法,教化穷苦百姓。” “可自从太平道势大,大家就都变了!”邓茂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语气也更加愤慨。 “原本教中兄弟,都是被世家大族压迫、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大伙聚在一起报团取暖,图个苟活而已!那些世家大族突然凑过来,给钱给粮,分明是不安好心!” “可我人微言轻,一众兄弟都不放在心上。直到一年前,大贤良师通知各部,欲要起兵造反,我才明白,太平道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治病救人的太平道了。” 士仁看着逐渐消沉的邓茂,叹息道:“大哥可曾后悔过?” “悔?上有昏君当道,下有豪强欺凌,天下早就没了我们穷人的容身之处!我只后悔太平道行事不周密,中了那世家的奸计,导致大业难成!至于起兵造反,我从未后悔!” 第二日一早,就是刘怜在经县发卖俘虏的同时,一场事关广宗黄巾命运的作战会议正在县衙展开。 张角看着帐下的一众黄巾头领,轻轻说道:“城中粮草几乎断绝,各位头领有何办法?” “大帅!粮草还够大军饱食两日,何不趁此机会,跟汉军拼了!”褚燕一向好战,这些时日被困在城中憋屈,早想出城与汉军厮杀。 张牛角见张角不发一词,知道他并不赞成这个想法,起身抱拳道:“大帅,汉军气势如虹,硬碰硬恐怕不是上策。还需想个办法,渡过漳河突围才是。” 听到‘突围’二字,堂下的孙轻、王当、于毒、白饶等人俱是眼睛一亮,抬头看向张角。 张角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面上毫无波澜,而是继续说道:“汉军内应传来消息,皇甫嵩大败波才、彭脱,豫州兄弟已经全军覆没。” “皇甫嵩此时已经挥军仓亭,与兖州卜己部对战,想来不日就会杀到冀州。” 说道这里,张角突然抬头,盯着众人道:“谁有信心,能破皇甫嵩?” 皇甫嵩是谁?那是将门世家,大汉军队最后的脸面!在场众人谁没有听过他的大名,俱是闭口不言。 张角见众人不说话,开口说道:“牛角、白骑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张梁见张角面色苦楚,上前说道:“大哥,我……” 张角直接挥手打断他的话。张梁无奈,只得随众人离开。 此刻的县衙,只剩张角与张牛角、张白骑这两个弟子。 张角看着他俩,半晌才叹息道:“为师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接下来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两个弟子大急,直接跪地欲要劝慰,被张角呵止:“莫要再多说。我已决定亲自作饵,你二人带其他首领趁机渡过漳河,逃命去吧!” “师尊!”此刻张白骑也顾不得军中的规矩了:“我等自拜入太平道门下,与师尊相处十余年,情同父子。如今遭逢大难,如何能抛弃师尊独自逃命?” 张牛角亦是伏地恳求:“牛角愿留下吸引汉军注意,请师尊携众兄弟渡河。” “汉军此来,乃为取我性命!”张角颤颤巍巍,扶起二人:“我兄弟三人不死,这场大乱便不会停止。” “为师早已病入膏肓,就算渡过漳河,也只是苟延残喘,还不如为你等换一条生路。” 张角又指了指案几后那一个箱子:“这是一百七十卷太平经。黄巾可灭,太平教道统不能灭!你们将经书带出去,日后若有机会,当再行传道!” “想我太平道,原本只是治病救人、教化万民的黄老之学,这些年被那些世家大族蛊惑利用,以至于倾覆。这个教训,你二人需要谨记!” 张角强撑病体,转身走回后衙:“去吧去吧,渡过漳河,莫要再去下曲阳寻我二弟,径自往并州黑山一带,才有一线生机。” 张牛角、张白骑泣不成声,冲着张角背影伏地叩首。 张角的战书隔天就摆在了卢植的桌案上。 卢植把战书交给帐中诸将传阅,面带笑容:“张角此时欲与我军会战,想来是城中粮草将尽,拖不得了!” 宗员闻言,也是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我等固垒息军,偏不教他如意!” “嗯,传令各军,严防死守,防止贼军狗急跳墙!” “卢帅!”刘怜起身抱拳道:“还需加派兵马沿河巡哨,防止张角趁夜渡河。” “张角定不会如此行事!”卢植笑道:“他若弃军先逃,城中士气瞬间崩溃,广宗城便可一鼓而下!” “是极!况且那贼病入膏肓,定经不起如此折腾!”宗员在一旁补充道:“如此看来,十日内,广宗城必破!” 围城的这一个月,张角每日午后都会身穿道袍,在护卫的簇拥下上城头巡视,顺便鼓舞军心士气。 可最近两天,张角巡查的次数明显增多。昨天下午,甚至在靠近汉军大营的东门城楼上坐了半晌。 “不对劲!”刘怜越想越觉得别扭,城内一定还有什么变故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找到负责巡查漳河的骑兵都尉,询问这几日出城渡河的黄巾人数。 “刘司马放心!”骑兵都尉答道:“近两日出门人数都在二三十骑左右,与往日并无异常,想必是贼军信使。我军巡哨骑兵只要撞见,便会一路追杀,鲜有人能逃回来。” 说完又感慨一句:“不过近日黄巾下了血本,那些贼军信使的马匹大多油光水滑,风驰电掣,我部骑兵追他不上,斩获少了许多!” 听了这话,刘怜反应过来,这张角是用自己的性命做诱饵,掩护黄巾大将撤退。他立刻返回帅帐,将此情况报给二位大帅。 卢植看了看刘怜,似乎并不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只要张角张梁还在城中,其余人等皆不用去管他。” 见刘怜还要多说些什么,宗员开口解释道:“黄巾军的命运,只在张角三兄弟身上。此三贼一死,其余众贼皆不足为虑。” “怜只怕他们散落各地,拉帮结伙,占山为王,侵扰四方百姓。何不就在此地,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德然不必担心。散落各地,自有各州郡官吏或世家大族出面剿灭。”宗员笑道:“此处有些文书让吾甚是头疼,你精通算学,便与你处理了!” 刘怜呆立片刻,突然反应了过来,躬身行了一礼道:“怜敢不奉命!” 天下聪明人何其之多! 恐怕在看见张角战书的那一刻,卢植就已经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可他就是不去阻止! 张角亦是明白自己这个对手的心思,便让手下众将骑着快马,在大白天明目张胆的往漳河对岸狂奔。 养寇自重! 只有贼军遍地开花,各州郡,各世家才有理由招兵买马,壮大自身力量! “卢师?连你这样的海内大儒,也与那世家门阀纠缠不清吗?”刘怜内心痛惜道。 看来大汉确已无药可救。 它打根上烂了! 第16章 张角落幕 两日后。 广宗县衙内,只剩张角、张梁、邓茂、士仁四个还在此坚守。 士仁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 “三弟,兄骗了你,不曾让你跟白骑他们远赴黑山。”张角此时连坐的力气都没有了,正倚靠在一张软榻上,满脸歉意地看着张梁。 “大哥这是说哪里话!”张梁看着命悬一线的张角,已是满眼泪光:“梁自从跟随大哥踏上这条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愿随大哥同死!” 张角不忍再看,随即把目光转向邓茂:“满堂头领,皆有求生之念,唯你一人面露死志,却是为何?” 邓茂笑道:“我邓茂穷苦出身,与县里豪族为仆。自记事起,不曾有一日不挨打,不曾有一日不挨饿。幸得拜入师尊门下,传授道法,才有今日。” “我虽不赞同师尊结交豪门之举,却也恨透了这朝廷!自打师尊兴起义兵,邓茂无一日不欢喜!这污秽不堪的世道,哪里值得半点留恋?如今既大业难成,情愿随师尊一道,魂归黄天!” 张角见邓茂一脸坚定,又扭头看看张梁,叹道:“也罢!既如此,你俩一道去下曲阳,助我二弟张宝一臂之力!” 张梁大哭:“梁愿死守广宗,与卢植决一死战!” “糊涂!”张角大急,连续咳嗽了好一阵,方才喘过气来:“广宗城内已无粮草,如何拼得过?你既有心死战,便去寻你二哥,莫在此处枉送了性命!” 张梁含泪跪倒在地,向张角叩首:“请大哥放心,梁定与二哥一道,教那汉军知晓我黄巾的厉害!” 解决了张梁、邓茂的问题,张角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士仁:“角有一事,还需这位兄弟帮忙。” 士仁赶忙上前行礼:“大贤良师说笑了,有何命令直接吩咐便是。” “角想让你往汉营一趟,请卢植入城一叙!” 士仁闻言,大为惊惧。 还没等他说什么,旁边的邓茂先急了:“师尊,若是如此,我这兄弟岂有命在?茂愿替他走这一遭!” 张角并不回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士仁。 士仁明白,自己的身份恐怕早就暴露,也就邓茂这个傻大哥还把他当自己人。 既如此,他也就不再装蒜,抬起头与张角对视道:“仁,愿往!” 邓茂大急:“兄弟,你这一趟甚是凶险,不如……”他突然闭嘴了,因为他从士仁脸上看出了痛苦、尴尬、歉意,唯独没有恐惧。 “你,是汉军细作?” “从涿郡开始,便一直骗我?” “大哥!”士仁也是满嘴苦涩。平心而论,邓茂对他确实是掏心掏肺,他也认下了这个性情直率的大哥。 “即已如此,还说甚么大哥……”邓茂惨笑道:“我邓茂有眼无珠,合该受此欺骗!” 他抽出佩刀:“那日在圣水河边,是我将你安插进大营,因此遭受大败,坏了我幽州八万兄弟。邓茂这就下去陪他们!” 说罢,便要引刀自尽。 士仁大急,赶忙上前夺刀:“大哥,这是为何啊?” 张角亦在一边劝道:“邓茂,你难道忘了刚才的誓言了?” 邓茂闻言满眼泪光,片刻后推开士仁,将佩刀撅成两节:“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瓜葛!战场再见,定与你决个生死!” 然后头也不回,大踏步出门收拾行装去了。 张梁对着张角再行一礼,随后亦是起身告辞。 路过士仁旁边时,他看着士仁,狠狠说道:“我俩在下曲阳等你!” 士仁失魂落魄地回到汉军大营,将张角危在旦夕,请卢植进城一叙的事情告与众人。 “卢帅,此事万万不可!今广宗城内粮草已尽,只需再围几天,然后发大军攻城即可,何必以身犯险!”宗员起身劝道。 其余将领皆纷纷劝阻。 卢植闭目思考良久,方才抬头看向众人:“张角此次相邀,必是欲举城投降,给那十万黄巾谋个生路。若能兵不血刃,拿下广宗,我大汉将士……” “子干糊涂!”宗员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岂能把身家性命寄托于敌人一念之上?倘若有失,三军夺帅,还不知要起多少波折!” 卢植不言不语,仔细思量其中的得失。 刘怜见卢植如此纠结,给刘备递了一个眼神。刘备立时会意,上前一步道:“备身为子弟,愿替师尊走这一遭!” “怜亦愿往!”刘怜随后附议。 卢植看看一脸坚定阻拦自己的宗员,又看看下方的两个弟子,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你二人需小心谨慎。若能劝他举城投降,为师上表朝廷,为你二人请功!” “传令!全军尽发,逼近广宗,以壮二人声势!” 刘备刘怜随即与士仁一道,出营帐往广宗而去。 城内的黄巾军士卒从昨天晚上就没进过一粒米,大部分都瘫倒在街道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进城的刘备三人。 三人一刻不敢耽搁,在士仁的带领下穿过街道,直奔县衙而去。 刘怜怕呀!万一没等赶到张角提前死了,这乐子可就大了! 所幸张角生命力很顽强,在没给城内十万黄巾谋个生路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不会闭眼的。 士仁不曾进门,只有刘备刘怜走进县衙大堂,对着上首那个身穿道袍、头戴黄巾、手持九节杖的老叟抱拳一礼道:“见过大贤良师!” “是你!”张角认出刘怜正是那日送粮进城的小子,不由嗤笑道:“卢植胆小怕死,遣你两个前来,便想招降我十万人马?” “千金之躯不坐垂堂,卢师即为三军统帅,岂有以身犯险之理!”刘备不卑不亢道:“我二人俱是卢师弟子,自当替师尊前来。” “哈哈,我与你师尊有旧。今大限将至,想与老友畅谈往事,你二人来此何用?去休去休,换那卢植前来!” 这算是说拧巴了?刘怜有些懵。 此刻不应该是张角低三下四,请求以自己的人头,换全城士卒一条生路;自己兄弟二人欣然应允,然后打开城门迎汉军入城,接管黄巾俘虏? 这算是怎么回事? 刘怜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只能硬着头皮胡扯:“怜亦听师尊提起,往日曾与大贤良师把臂同游,谈经论道,大有相见恨晚之情。现如今沙场对峙,真乃造化弄人!” 张角闻言哈哈大笑,半晌才道:“你这小子,满嘴瞎话。我不过一信奉黄老的山野道士,卢植乃海内大儒,见面不吵起来已是不错,有何相见恨晚之情?所谓旧情,乃是有怨!此怨气不除,休想我十万大军缴械投降!” 刘怜大致明白张角的怨气是什么,有些无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贤良师既入了这名利场,技不如人就应甘拜下风,何苦还要再讨一个说法?” “说得轻巧!十数年功业一朝成空,如何能甘心?”张角狠狠道:“还有你那师尊,自称海内大儒,却甘当爪牙,与那门阀同流合污……” “胡说!我师尊乃品德高尚之士,曾在熹平年间督造石经,海内称颂,天下何人不知?”刘备见张角侮辱卢植,直接出声打断。 “熹平石经?”张角一听大发雷霆:“为那石碑,昏君大索天下,收集巨石,发动徭役。各地士族趁机盘剥百姓,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有何脸面夸耀!” 兄弟二人沉默不语,半晌刘怜才道:“人在庙堂身不由己,卢师必有苦衷!” “好一个身不由己!说的倒是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刘怜看着越来越激动的张角,再想想自己这些年四处行商的所见所闻,不由仰头叹息:“士族门阀乃顽疾,无药可救。除非有一经天纬地之人,从下至上整个推翻,才能救万民于水火。” “既如此,我太平道有何过错?” “错在力量不够强大,行事不够周密,战略频频失误,目光太过短浅。自古成王败寇,失败就是黄巾军最大的错!” 此时不只张角,刘备亦是一脸讶异地看着刘怜,上下打量,仿佛不认识这个堂弟一般。 “你对汉室,也无忠诚恭敬之心!”张角笃定道。 “怜这些年走南闯北,四处行商,见惯了人间疾苦、悲欢离合。每天夜里亦常常在想:这天下,究竟是皇帝的天下,还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孟子云:民贵君轻。皇帝与世家为船,百姓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眼下统治者视百姓为牛马,百姓视他们为仇寇!双方对立,矛盾已经尖锐到不可调和,纵使太平道不造反,也会有其他人揭竿而起!” “德然!”刘备惊怒道:“怎可行此大逆不道之言!?” “兄长,怜知你素有大志,意在扫清宇内,匡扶汉室!你扶的,到底是刘家皇帝还是江山社稷?是庙堂上那些门阀世家,还是天下黎民百姓,你可曾想过?” 刘备呆立在当场,仔细思索刘怜的话。 “妙极妙极!想不到卢子干堂堂大儒,竟收了个如此数典忘宗的弟子。”张角抚掌大笑:“还说我黄巾军行事千错万错,你有何高论?说来听听。” “实不相瞒,怜亦计划多时矣!” 接下来,刘怜张角二人就黄巾军造反的各个细节流程,进行了深入地探讨,只余刘备一人神游天外,苦思冥想。 …… “最后,便是这口号。农民起义,就要有农民起义的样子,什么苍天黄天的,苦出身的士卒根本听不懂!起义口号必须简单明了,要读起来朗朗上口,听起来掷地有声,想起来滋味无穷!” “若是你,当取何口号?” 刘怜想起后世那些农民起义的口号,挑了个最有名的讲给张角: “吃他娘,穿他娘,黄巾来了不纳粮!” 张角轻声念了几遍,突然大笑道:“好小子,好小子!先前你说要有经天纬地之人,荡涤这世间,可有人选?” 刘怜侧身指着刘备道:“吾兄刘玄德,有大帝之姿!” 张角看着两兄弟,鼓掌赞叹:“既如此,角当助你们一臂之力!” 光和七年七月,涿郡刘备入广宗。贼首张角,亲自将象征太平道最高权力的九节杖交给刘备,随后气绝身亡。 刘备持此杖令城内十万黄巾投降,广宗城破。 第17章 钱 汉军入城,收缴黄巾武器,接管城防。 卢植大喜,亲自上奏表为刘备、刘怜请功,奏疏与张角尸首一道送往洛阳。 “德然,大军粮草紧张,断然养不活这十万降卒,此事还需你尽快处理。”卢植之前尝到了买卖俘虏的甜头。眼下这十万人,在他看来就是十万堆银钱。 “卢帅放心!最多半月,保证十万俘虏一个不剩,全部发卖!”说罢,刘怜去寻越骑校尉李忠,请他发快马精骑,往中山、安平两地,通知世家大族前来。 毕竟是十万人,实力稍差的世家根本吃不下,非得中山甄氏、安平崔氏这样的大族出面不可。 中山甄氏最出名的,应该是后来的甄宓,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洛神。 而安平崔氏则更加恐怖,正是后世博陵崔氏的前身。此一家,从汉代到宋朝,千年不朽,高官显宦层出不穷。 安平众豪族先到,领头的正是之前来过的崔均崔元平。他在换回安平王刘续的第二天返回安平,不想还不到一月,就又来到广宗前线。 “崔元平!” “刘兄!” 要不说世家子弟不得了呢,看看人家这称呼,十几天前还是“玄德”“德然”,转眼就变成了“刘兄”。 崔均也没想到,原本在汉军中属于无名小卒的俩人,仅仅半月时间,先在经县破张梁的战斗中立下头功,又只身入广宗招降十万贼众。 这刘家兄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由不得他不重视。 “崔兄来得好快啊!”刘怜笑道:“且先下去歇息,过几日中山国豪门到了,咱们再一起发卖。” 几天后,中山国众豪门在无极甄氏族长甄逸地带领下,风尘仆仆地赶到广宗。 中山国与安平郡都是黄巾之乱的重灾区,眼下民生疲敝,人口凋零。十万人撒进去,连水花都冒不出来。 “家主,负责发卖俘虏的,果真是那涿郡刘德然!”甄氏大管家一脸感慨。 甄家是商贾大家,主营丝绸玉器,以及河北之地的盐铁。刘怜这些年行商,没少跟他家打交道。 “果真是他!”甄逸也颇有些惊讶:“这人行商不过区区数载,积累的财富几乎与我甄家旗鼓相当。吾还当他是商业天才,不想于军阵一道,亦有如此天赋,真是天纵奇才!” 说完,又叹息道:“既是此人主导,我等恐怕难以低价吃下这批俘虏。” 正在此时,有一军候径直朝他走来:“甄家主,刘司马请您入帐议事。” 甄逸走进帐来,只见帐内只有刘怜、崔均二人。 刘怜与崔均起身向甄逸拱手一礼:“没想到甄氏家主百忙之中亲自赶来,真是荣幸之至!” 甄逸笑道:“家中诸子均外出未归,只得我这老骨头亲自跑一趟。” 三人客套一番坐定。刘怜说道:“怜请二位前来,乃是有一不情之请,需要二位帮忙!” “刘司马请讲。” “两位觉得这十万俘虏价值几何?” “若是平日,十亿钱也不多,可如今大军急于开拔。我等肯定要狠狠杀价!” 甄逸与崔均对视一眼,然后答道:“最多出到六亿!” 这个数字已经大大出乎刘怜的意料,刘怜直接起身拍板:“五亿!你二人将五亿钱拉来,怜现在就带你们去交接俘虏。只是明日,还需两位配合一下,演一出戏!” 既然人已到齐,第二天一早,刘怜就召集各世家大族一起议事。 “眼下军情紧急,大军还需渡过漳河,开往钜鹿郡内对付剩余的贼寇。”刘怜扫视堂下的众人:“各位都是豪门大族,怜也不与大家兜圈子。十万黄巾俘虏,一口价,三亿五千万钱!至于怎么分配,交由甄氏、崔氏负责。” 三亿五千万钱着实不贵,甚至有些轻贱了!要知道经县那两万俘虏尚且值一亿两千万,甄氏、崔氏又是两地的代表,各家家主、管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出了大帐,崔均有些不解:“世叔,恕均愚钝,不明白为何要配合刘德然如此行事?我们两家这不是亏了吗?” “亏不了!”甄逸笑道:“如若不答应,今天就不是五亿六亿能打发的了。况且分配权在我们手里,这里边亦可有妙手文章啊!” 崔均咬咬牙,还是有些不甘心:“那刘德然贪得无厌,竟敢把手伸到这里!他就不怕东窗事发,惹来灾祸吗?” “你可莫做傻事!”甄逸惊诧到:“你怎知他背后没有别人?此事你知我知,再不可对别人提起!” 崔均仔细思量一番,顿时生出一身冷汗,老老实实交钱去了。 刘怜背后有大佬吗? 他想有!他多么希望卢植、宗员一干大佬能充作后盾,他就可以倚靠大军,迅速积累财富。 这可比他辛苦跑商来钱快多了! 可惜刘怜摸不准那俩大帅的脉搏,此事连提都不敢提。这次之所以敢狐假虎威,中饱私囊,完全是因为几天前从洛阳发出的一封信。 话说刘续乔装打扮潜入洛阳,见到刘宏之后跪地痛哭,大吐苦水,大表忠心! 刘宏念在往年的情分上,无视百官要将他除国的请求,令他保留爵位在洛阳暂住,待到黄巾之乱平定,再返回封国。 前些日张角身死,尸首及表功文书传到洛阳,刘宏召集群臣议事,刘续亦在场旁听。 刘宏其实并不关心战争过程,只要张角死了,怎么杀得无所谓。整场报告下来听得他昏昏欲睡,最末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奏疏上说:司马刘怜于经县发卖两万黄巾俘虏,得钱一亿两千万,卢中郎随即犒赏全军! “这个司马刘怜真是个人才啊!这可比朕卖官来钱快多了!”刘宏大受震撼,随即派中常侍夏浑,带着诏令火速前往广宗前线。 刘续知道,刘宏这是看上那十万黄巾俘虏的价值了,随即修书一封,快马送到刘怜手中,言明此间要害。 皇帝刘宏看上了这笔钱,天下谁人敢抢? 刘怜敢! 你皇帝吃肉,总得让老子喝点汤吧! 三亿五千万钱就堆在汉军大营内。多出来那一亿五千万,由简雍、士仁带队,委托甄家送往安平郡观津县暂存。 没等卢植下令犒赏,夏浑就到了! 他这趟可是带着死命令来的,必须要把十万俘虏换来的钱带回洛阳,因此一路上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往广宗狂奔。 一进大营,夏浑顾不上行礼的卢植、宗员等人,大呼:“钱呢?钱分了没有?”随后望见大营中堆积如山的银钱,长舒一口气:“可算赶上了!” 夏浑无视惊讶的众人,摊开绢帛,开始宣读皇帝的封赏诏令。 卢植因功赐关内侯,刘备迁射声校尉,这些都在预料之中,可刘怜的封赏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刘怜因功迁少府! 那可是少府啊,掌管宫中一应钱帛粮饷、吃穿用度,乃是九卿之一! 刘怜有些懵,老子这就官居两千石了? 夏浑读完封赏,笑眯眯地凑到刘怜耳边道:“刘少府,皇帝在洛阳听说了你捞钱的本事,可是喜欢得紧呐!从今往后咱都是为皇帝办差,还需互相照扶才是!” 随后,夏浑与原射声校尉马日磾领两千骑兵,将营中的三亿五千万钱全部拉走,送回洛阳,充入宫中府库。 九卿之一的少府刘怜,不必随队返回,继续呆在军中,直至黄巾之乱彻底平定。 刘怜知道,自己这个少府,说是九卿,其实就是安插在军中替皇帝捞钱的工具人。黄巾之乱一平定,恐怕马上就要被拿掉,不由苦笑着摇摇头。 相比刘怜还能笑出来,卢植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了! 犒赏全军的话已经放出,钱却被皇帝派人截胡,让他怎能不生气? 换成暴脾气的朱儁,此时恐怕已经命令心腹扮作贼寇,半路伏杀夏浑了。 气归气,卢植没有丝毫办法。 没听刚才夏浑说吗?皇帝口谕:之前分下去的那一亿两千万钱就不追究了,希望卢中郎再接再厉,早日攻破下曲阳,朕在洛阳,等着大军胜利的消息。 你是在等胜利的消息吗? 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卢植心中大恨,但也只能拉着宗员升帐议事,商量如何安抚士卒。 原本卢植打算犒赏三军,在广宗修整一个月后,全军渡过漳河杀入钜鹿郡腹地。但此时皇帝把犒赏的钱拉走了,全军士气低迷。卢植无奈,只能继续呆在广宗,想方设法激励士卒。 转眼就是一个多月,时间很快来到八月末。 皇甫嵩在仓亭击破兖州黄巾,生擒卜己,屠杀俘虏七千多人,惹得皇帝刘宏大怒! 自从上次得知这些人能卖钱,刘宏就甚是重视这些俘虏。 在他眼中,你皇甫嵩屠杀俘虏,就等于拿朕的钱往河里扔! 刘宏下诏怒斥皇甫嵩滥造杀孽,责令他立即带军北上,从阳平、广平一线直插广宗与卢植汇合,扫清钜鹿郡的黄巾军。 广宗城外,卢植、宗员等一干军中大佬,正在焦急等待。不多时,大队人马从南方赶来,入驻之前的汉军大营。 皇甫嵩、傅燮引一干军中校尉,前来与卢植相见。刘怜眼巴巴看着一个身长七尺、细眼长髯的小矮个,与刘备互相行礼,随后擦身而过。 曹孟德,这个汉末刘备的一生之敌,终于出现在刘氏兄弟眼前。 第18章 搏命 “卢中郎!” “义真!” 卢植与皇甫嵩互相抱拳,百般客套,随后带着一干大佬入城。 广宗县衙狭小,只有校尉以上军职的人才有位置。刘怜这个少府在军中就是个笑话,他也没兴趣听俩大佬互相吹捧,抛下刘备,径自找关张等人去了。 关羽、张飞、士仁、刘怜四个围坐在一张案几旁,身处大军之中,刘怜这个酒蒙子也不敢破戒饮酒,只能无聊调侃:“云长今日见到左中郎将,觉得此人如何?” “皇甫嵩将军乃将门世家,大名传遍海内,今日一见,果真器宇轩昂,气势不凡!” “哦?怜观此人外表,并不如何雄壮,料想云长单手可擒,为何有这般高的评价?” 关羽看着刘怜戏谑的表情,丝毫不怒:“莫要说笑。为帅者,武艺只是小道。皇甫将军胸中兵法韬略胜关某百倍,先后大破豫州、兖州两部黄巾,关某甚是敬仰!” 张飞士仁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 看来经县那场鏖战,确实给众位兄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关张等人从此不再迷信勇武,转而学习兵法韬略,这让刘怜心中很是宽慰。 原本这些道理,起码要他俩颠沛流离十几年才能想通,如今提早开化,名将之路不远矣! “今日除了皇甫将军与傅燮将军,还有一人,让怜甚是在意!” “哦?”关张士三人俱是好奇地看过来。 “后排都尉队列里有一细眼长髯的汉子,虽身长七尺,姿貌短小,却神明英发,眉宇间有龙虎之气。” 刘怜望着其余三人,肯定地说:“怜这几年走南闯北,见人无数,除了大哥,再无一人有此英雄气概!” 关羽眯着眼,思索良久方道:“可知其人姓名?” “怜专门去打听了,此人姓曹名操字孟德,现任左中郎帐下骑都尉。” “曹操曹孟德!” 关羽、张飞、士仁皆暗自默念,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晚间,刘备返回住处,向众人传递会议内容。 卢植、皇甫嵩各率本部兵马,兵分两路向下曲阳进发。 皇甫嵩走东路,渡过漳河以后,沿河一路北上,最终攻占晋县,阻断张宝逃往安平、中山的道路。 卢植走西路,沿隆尧、宁晋一线直插叶城,阻止贼军西逃进常山、赵国。 两路大军东西合围,最终汇聚于下曲阳城下。 三日后,卢植尽起大军,誓师出发,西路大军渡过漳河,直扑钜鹿郡腹地。 皇甫嵩在广宗又多修整了两天,随后亦是全军渡河,沿漳河一路北上,扫平钜鹿贼兵。 两路大军几乎都没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钜鹿郡内的黄巾军仿佛消失了一般。 九月初,东西两路大军成功会师于下曲阳城下。 两个大帅都明白,行军之所以如此顺利,肯定是黄巾军全部汇集于下曲阳。接下来的攻城之战,想必会十分惨烈。 卢植、皇甫嵩估计城内贼军不会少于三十万,但是他们想错了! 时间退回到六月末。 张梁邓茂带着张角临死前的期望来到下曲阳,见到了正在此处屯兵的地公将军张宝。 随即张角在广宗去世、十万黄巾投降的消息传到这里,黄巾军军心大乱。 此时的黄巾军内部,一共有三种呼声。 第一,大势已去,不如就地卸甲归田,或者向汉军投降; 第二,钜鹿郡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应随张牛角等人一道,退入黑山打游击; 第三,为大贤良师报仇,跟汉军拼了! 整个钜鹿郡的黄巾军都在下曲阳,确有三十万之众。赞同第一种想法的接近十万人。张宝在张梁的劝说下,决定遵从大哥的遗志,放他们逃生; 赞同第二种想法的有半数之多,张宝就派人前往黑山与众贼接洽。卢植皇甫嵩万万没想到这些黄巾会向南逃窜,因此不曾设防。这十几万人陆陆续续全部撤入广平郡,投奔黑山去了。 城中现在,只有五万忠于黄天、忠于太平道的死士,以及几十万裹挟来的普通民众。 这两月来,黄巾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时刻等待着汉军到来。 下曲阳城内,头领一级只剩张宝、张梁、邓茂、高升、严政等寥寥数人。此刻这些人正聚在一起商议。 “二哥,汉军在沱河南岸下了东西两个大寨。皇甫嵩在东,卢植在西,各有三万人马。”张梁对着地图,把汉军位置指给大家看。 张宝并不在意汉军营寨。自张梁邓茂来到下曲阳,带来张角临终的嘱托,他就心存死志。 “等了俩月,终于来了!这帮汉军是属乌龟的么?”严政笑着调侃:“可是急死爷爷了!” 张宝扯掉地图,亦是有些如释重负:“我意弃守县城,全军开出城外,与汉军决战!诸君以为如何?” “地公将军懂我!”邓茂哈哈大笑道:“呆在城墙之上,如何能杀得痛快?此举甚合吾意!” “贪生怕死之人早已离开,如今城内这五万人皆心存死志,大家都愿为太平道大业魂归黄天。”高升倒是不曾笑,平静的面上看不出表情。 “是啊二哥!直接下命令吧!” “来人,把这两封战书分别送与汉军大营!”张宝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战书,交给门外待命的弟兄:“我这战书满是污言秽语,此行定然是有死无生。你等可想好了再去!” 黄巾士卒笑道:“好叫地公将军知道,某这一行就没打算活着回来。就算信上不骂,我也要在汉军大帐里,骂他八辈祖宗!” “好!”张宝大笑道:“拿酒来,给信使兄弟们践行!” 俩人中午出了下曲阳,下午人头就挂在了汉军大营的旗杆上。 既然收到战书,卢植立刻起身,前往东大营与皇甫嵩商量对策。 “下曲阳乃大城,城墙有数里之阔,据城防守不易。张宝欲与我军野战,倒也颇得兵法之妙。”卢植看着大帐内的地图,点头赞叹。 “自打七月中旬,下曲阳就封闭城门不准进出,我军潜入的数队细作皆杳无音讯,想必城内必有变故!”皇甫嵩语气有些忧虑:“城内此刻的黄巾数量、粮草、士气,我等皆一无所知!” “义真有何想法?” “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皇甫嵩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如今我汉军兵精粮足,气势如虹,已立于不败之地,何必惧他!他要野战,我便在城外碾碎他们!” “卢中郎,明日你我合兵一处,由我带领,在正面牵制黄巾主力,你另带一部在城外埋伏。待到双方主力杀至难解难分,再引军偷袭下曲阳。城若破,则大事定矣!” “善!” 卢植回营,即遣步兵校尉、长水校尉、屯骑校尉等三营将士,去往汉军东大营,听从皇甫嵩调遣。他自领越骑校尉、射声校尉两营,在下曲阳西门外埋伏策应。 此时皇甫嵩手下兵马已接近五万。他看着满营将士,当即下令:“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启程,全军开往下曲阳东门列阵,就在此地,送黄巾军归西!” 汉军的动向没能瞒过城头上的黄巾军。 下曲阳城内,张梁向张宝报告:“二哥,汉军西大营的人马大半开往东大营,看来明日是要在东门外,与我军决战!” 张宝正闭目凝神,打坐练功,听到张梁的报告,眼皮都没抬一下:“通知下去,留足一日口粮,将其他所有辎重分与城内百姓。今夜全军早歇,明日辰时,开出东门外,与汉军决死一战!” 众将领命而去,只余下张宝一人,端坐蒲团之上。 “大哥,咱们兄弟,很快就能团聚了!” 九月,河北天气已经转凉。 三更,天还未亮,汉军东大营已经沸反盈天。各部各曲抓紧时间,埋锅造饭,处理杂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队队盔甲整齐,枪矛铮亮的士卒不断集结。至五更,五万大军已经排列成数个方阵,在下曲阳东门五里外等待。 辰时,城内五万黄巾死士吃饱喝足,在各自头领的指挥下,集结于东门。 这些黄巾称不上精锐,虽大半是青壮,却也掺杂不少老弱,此时个个头戴黄巾,身披缟素,眼中杀气腾腾,望着队列前方的张宝、张梁兄弟俩。 张梁看着张宝,轻轻道:“二哥,给兄弟们讲两句吧!” 张宝闻言哈哈大笑:“黄泉路上,话咋恁多?各位黄天子民,出城杀贼去也!”随即大开东门,五万黄巾鱼贯而出。 皇甫嵩站在指挥台上,瞧着东门不断涌出的黄巾军,口中低声呢喃:“不对劲,这只黄巾军不对劲,精神、气势皆不同以往!” 眼看已经涌出来的四五万黄巾,正闹哄哄地在城外整理队形,副帅傅燮向皇甫嵩进言道:“大帅,贼军阵型未稳,何不趁乱击之?” 皇甫嵩反问道:“傅帅,你可曾看到张氏兄弟大旗?” 傅燮扫视一圈:“好像,还未出现!” “那便再等等,难得有此野战机会,务必一战擒杀此二贼!” 直等到五万黄巾排列整齐,张氏兄弟才扛着大旗姗姗来迟。 张宝手中大旗,上书“太平”;张梁手中大旗,上书“黄天”。 黄巾军也无指挥台,也无令旗官。张氏兄弟将手中大旗一挥,五万黄巾死士便嗷嗷叫地冲向汉军。 第19章 末日 面对冲过来的黄巾贼寇,皇甫嵩、傅燮皆是有些无语。 若要使这种毫无章法的冲锋,前边为何还要装模作样地整理军阵? 皇甫嵩想不通,也不愿多想,手中令旗上下翻飞。汉军随即变阵,步兵盾阵上前,从正面迎上黄巾。 汉末黄巾军最后一支主力,立时与汉军绞杀在一起。 如同汹涌的波涛拍击顽石,气势如虹的黄巾军被汉军方阵死死抵住。黄巾阵型散乱,对结成战阵的汉军构不成威胁。 傅燮看着下方的汉军正在快速收割黄巾性命,心情大好:“这张氏兄弟不通兵法,似这种无脑冲杀,要不了一个时辰,贼军就会奔溃。我军可趁势掩杀,趁机冲进下曲阳城内!” 皇甫嵩一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语气中有些淡淡的忧虑:“出城的贼军仅仅五万,与我军人数相当,此事大有蹊跷!” “确实如此,以往黄巾贼所仗者,人多势众耳!今主动放弃城墙之利,与我野战,却只派这些兵马,着实令人不解!” “莫非,此地贼军只是偏师,主力奔卢中郎去了?” 皇甫嵩、傅燮对视一眼,都觉得有这种可能。随即就让傅燮带走一万人马,沿沱河南岸往汉军西大营支援。 下曲阳西门外。 卢植、宗员、刘备、李忠等一干将领,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城楼,陷入沉思。 “卢帅,此地必然有诈!”越骑校尉李忠打了一辈子仗,从没见过如此蹊跷之事:“城墙完全不设防,想必城内必有埋伏!” “宗帅,你怎么看?” “呃……”宗员看着安静的城墙,也有些自我怀疑:“员也从未遇到过此等事情。李校尉所言有理,说不定门后就有数万大军,等我军入城。” “之前经县之战,可以看出张梁不是草包之人,亦颇通兵法。”卢植思考良久,始终下不定进城的决心:“且派探骑,去南北两门看看再说。” 两队骑兵沿着下曲阳城墙,分别向南、北两门巡查。 卢植带领大军,在西门外直等到巳时末,方才听闻探马回报:“其余两门,俱是如此!” 众将听了,均长吸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有点搞不懂现在的状况。 “这……黄巾军意欲何为?”卢植大为头疼:“我部兵少,若是贸然进城中了埋伏,恐怕要全军覆没。可在此耗着,又不是办法,诸位有何建议?” 下曲阳西门安静非常,与东门外震天的喊杀声形成鲜明对比。 刘怜听着远处传来的动静,咬咬牙上前道:“卢师,这会不会是敌人的攻心之策?故意用空城唬我,实际内部并无伏兵。” 卢植想想觉得有理,决定派个小部队前去试探:“玄德,派一曲兵马前去看看。” 刘备唤来关张二人:“云长翼德,率你部将士前去冲城。此行务必小心有诈,若事不可为,及时脱身!” “遵命!” 关羽张飞身披重甲,各领一曲五百人,顶着大盾,簇拥着一台冲车靠近城门。 众人屏气凝神,盯着城墙目不转睛,紧张到了极点。 未知才更可怕。 倘若现在城上布满守军,拼死防守,反倒没有这么揪心。 刘怜看着冲车一下一下撞击城门,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城上传来一声号响,突然涌出无数黄巾士兵,什么滚石檑木,箭如雨下,攻城小队死于非命。 可直到冲车撞开城门,仍不见守军有半点动静。 关羽见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回头看了看刘备。 这算咋回事?兵书上可没写啊! 刘备看了眼卢植,随即带领射声校尉营缓缓压上。五千多人就堵在西门外,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先进城门。 谁知道城里边有什么? 万一转角遇见百十张强弓硬弩,哪个顶得住? 张飞最见不得这种犹犹豫豫的架势,大叫到:“大丈夫征战沙场,当把生死置之度外,有何惧哉?”随即带着几名胆大的兄弟,顶着盾牌涌进城门。 “三弟不可鲁莽!”关羽怕张飞有失,赶紧跟了上去:“兄与你同去!”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唯恐门后有什么陷坑之类。可直到推进到城内大街上,仍不见有一兵一卒前来阻拦。 关羽张飞对视一眼,扔掉盾牌,顺着城门后的阶梯登上城头,城上城内皆是空空荡荡。 张飞趴在城垛上,对着城门外大喊:“大哥,咱们被骗了!城内并无守军,一兵一卒都没有!” 恰好这时,傅燮带一万兵马赶到,遂与卢植一道,从西门进入下曲阳。 汉军迅速占领城墙、街口等要道,李忠寻来十几名躲在家中的百姓,来见卢植。 “我们是官军,你等切莫害怕。我家大帅有事问你们。” 卢植看着那十几个畏畏缩缩、抱成一团的百姓,皱着眉头问道:“城内的黄巾军哪去了?” 十几个百姓推让半天,才有一头发花白的老叟出来答道:“报告大帅,城中黄巾今早全部出城了。” “胡扯!”傅燮闻言大怒:“我正从东门来。出城的黄巾只有五万,剩下的呢?剩下的黄巾哪去了?” 老叟被吓了一跳,跪地连连磕头求饶,半晌才道:“早就走了。城中黄巾军本来有很多,但俩月之前都出城去了,如今只剩这些。” 刘怜听闻这话,又回想起那日与张角的会面,不由感叹:“有求生之念的都走了,留下来的那五万贼寇,恐怕各个心存死志!” 卢植、宗员、傅燮对视一眼,突然道:“不好,皇甫将军恐怕不妙!” 三人各带大军,沿着街道、城墙,向东门火速推进。 东门战场上,汉军情况正急转直下! 原本黄巾不按章法套路,各自为战,被汉军肆意收割。可大战自辰时起,眼下已是午时。双方厮杀了近两个时辰,汉军甲士早已筋疲力竭。 换作以往,最多杀死两三成贼军,他们就会崩溃。可今天,五万黄巾已经伤亡过半,可他们仍旧嗷嗷叫地往上冲,丝毫看不出有崩溃的趋势。 半个时辰前,皇甫嵩就看出来,这批黄巾是来搏命的,这样拼下去伤亡太大。遂令全军严守阵型,徐徐退入营寨。 可杀红眼的黄巾军死咬不放,你退一步,他们恨不得进三步。 随着战斗的持续,体力消耗过大的汉军再难维持住阵型,一处乱,处处乱,双方大军彻底绞杀在一起,陷入混战。 皇甫嵩连连挥旗,可此时汉军与黄巾军彼此交融,难分难解,号令传下去根本执行不了。 他长叹一声,走下指挥台,拔出宝剑随亲兵一起砍杀凑近的黄巾士卒。 汉军大阵虽被冲散,却散而不乱。凑得近的兵卒各自组成小阵,抵挡黄巾疯狂的攻势。他们明白对面已经失了智,想要活命,只能咬牙坚持。 而黄巾军则在各位头领、伯长的带领下,一波波往上涌,一个个面色狰狞,势同疯狗。刀剑,拳头,甚至牙齿,都成了兵器。 每个人都红了眼,只要还能动弹,就要扯下汉军一块肉来! 卢植等人赶到东门的时候,混战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从城楼上往下望,乱糟糟的战场早就不分敌我。汉军、黄巾军挤在一起,战得血肉横飞。 皇甫嵩见下曲阳城楼上已经飘起汉军旗帜,精神大振,立刻大喊道:“下曲阳已被我军攻破,投降免死!”周围亲兵亦是跟着大喊。 听闻此话,汉军士气大振!黄巾军却不管不顾,只是埋头冲杀。 严政、高升带人冲杀在最前,听到皇甫嵩这话,对视一眼,向此处杀来。 幸得皇甫嵩亲兵精锐,才能勉力维持。 张氏兄弟二人带着亲兵,与汉军搅作一团,战到此刻,亲兵几乎损伤殆尽。 张梁一个不防,被一汉军踹翻在地,随即便有几柄长矛朝他扎来。张宝武力不济,跟在张梁后边杀了这半日,早已筋疲力竭,见弟弟有难,强行扑身而上。 张梁眼睁睁看着二哥死在自己身上,目眦尽裂。他还没来得及煽情,从旁边又飞来一刀,当即送他追赶张宝去了。 几个汉军士卒割下兄弟俩头颅,一起大喊:“张梁张宝已经伏诛,投降免死!” 可是没用! 黄巾军眼下俱是聋子瞎子,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家被偷了也不管,头领被杀了也不管,这让汉军几乎崩溃。 老子一个月就挣那几个铜板,还被皇帝克扣大半,在这儿玩什么命啊? 幸亏城内汉军及时杀出,两面夹击,一直战到午后,兵力占优的汉军方才将黄巾军绞杀殆尽。 卢植与宗员、傅燮等一干军校将领,找到皇甫嵩时,他与三五个亲兵正背对着一堆尸体,向着两摊已经看不出人形的碎肉乱砍。 傅燮劈手夺下他手中的汉剑,见他好像并无伤势,随即放心道:“义真,何至于此啊!” 皇甫嵩眼含热泪:“我自凉州带出来的两百亲兵,只剩这几个了!”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 半晌卢植上前劝道:“此非你之过。我等进了城才知道,城内黄巾早就撤出,只余下这五万死士,是来拼命的。” 傅燮亦是劝道:“五万黄巾无一活口,尽数被诛!张宝张梁兄弟俩头颅已被找到。此战我汉军胜了!” “可惜不曾有俘虏,否则可着我弟子德然卖些银钱,奖率三军!” 皇甫嵩却置若罔闻,目光呆滞,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战场上无数痛苦哀嚎的汉军士卒,问道:“我军伤亡多少?” “东门战场的四万将士……”宗员语气十分沉重:“战死及重伤垂死者,接近半数,其余几乎人人带伤!” “子干!”皇甫嵩突然抬头,看着卢植:“我意修整一日,全军开进下曲阳……” “大索全城,三日封刀!” 第20章 刘备开窍 大索全城! 三日封刀! 在场一众人等皆瞠目结舌。 半晌卢植方才回过神来:“义真你在说什么?若是如此,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们?我汉军与那黄巾贼寇又有何区别?” “卢子干!我这东大营三万将士,自四月出洛阳,未曾拿过一分饷银!”皇甫嵩亦是低声嘶吼:“如今伤亡大半,士气低迷,我拿什么犒赏他们?” “黄巾已平,朝廷……” “朝廷!?”皇甫嵩惨笑:“你指望皇帝拨钱犒赏大军?” 卢植想到皇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随即沉默不语,良久才叹道:“可城中百姓何其无辜!” “我意已决!”皇甫嵩闭目不去看他,只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既如此,我西大营三万将士不参与此事。”卢植扭头就走:“你再思量思量,这命令一下,便再无回转余地,我大汉官军的名声也会受到重创!” 卢植回到城中,下令全军撤出下曲阳,在西大营休息一夜后,拔营退往叶城。 刘怜等一帮兄弟聚在一起,正在讨论今早攻城的事情。回想起大军与空气斗智斗勇半晌,众人皆是忍俊不禁。 关羽见刘备进门,问道:“大哥,卢帅有何军令?” 刘备神情恍惚,对关羽的话充耳不闻。 刘怜见状,明白定然是发生了大事,遂给众人使眼色。关张等人也看出刘备脸色不对,纷纷围拢上来。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刘备看着围上来的众人,仰天长叹一声:“皇甫嵩下令大索全城三日!” 刘怜被这消息惊地瞪大眼睛,半晌才缓过神来:“为何?” “他言此战汉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迷,需要重重犒赏一番,可朝廷想必不会封赏,所以……” “所以他就想劫掠百姓,纵兵屠城!?”刘怜惊怒道。 “卢帅难道没有阻止?”关羽亦是一脸怒色,熟读春秋的他也是见不得这种事。 “唉!”刘备无奈道:“卢帅苦劝无果,下令我西大营将士退出城池,明日一早返回叶城。” “这是打算眼不见心静?”刘怜拔腿就往外走:“他静得下来吗?我去见卢师,问个清楚明白!” “德然!”刘备拽住他:“卢师也有苦衷!那皇甫嵩独领一军,并不归他统领。如今百般劝阻无效,他有什么办法?” “哈哈!他怎么总有苦衷?”刘怜怒笑道:“还有那皇甫嵩,号称一代名将,居然屠杀平民以充军资,枉我等还把他当做英雄!” 四人随即陷入良久的沉默。 当夜,汉军西大营帅帐内,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参与东门大战的三营校尉与另外两营针锋相对,相互痛骂甚至大打出手。幸亏宗员极力安抚,才没有爆发流血事件。 由不得三营校尉不生气! 昨夜出发支援东大营的时候,三营尚有近两万人马;可刚刚再度统计,只剩九千不到。 就在三人暗自神伤之时,还有人在耳边不断指责皇甫嵩太过冷血,为了几个士卒居然欲行屠城之举! 这让他们怎么按捺得住? 合着我那一万将士白死了! 卢植看着帐中乱哄哄的景象,目光呆滞,不发一词,模样甚是凄凉! 刘怜早间还怪他面对暴行无有作为,如今看来,却是有心无力。 一生所学与如今的境况相悖,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想必他心中也是极度痛苦。 想到历史上卢植后来辞官回幽州隐居,死时身着单衣,不用棺木,就那么简单挖了个坑埋了,刘怜心中对他生出几分同情。 这是痛恨自己无能啊! 一想到城中几十万百姓即将惨遭屠戮,刘备心中悲怆至极。他起身拱手对卢植说道:“卢师!再无转圜余地了吗?” 卢植闭目不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刘怜见刘备还欲再说些什么,上前拽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俩人退出大帐,绕着大营并肩行走。 “德然,兄突然想起那日你与张角的对话。”刘备看着夜色笼罩下的下曲阳城,突然出声。 “先前兄还觉得你太过偏激,如今看来,倒是我迂腐了!” “原本我还对朝廷寄予希望,想着咱们兄弟尽心竭力,匡君辅国,定能使天下安定,百姓安居!”刘备眼含热泪,仰头叹息。 “可一路走过来,见识了这皇帝、宦官、世家、名士、名将的做派,这天下哪里还值得咱们尽心辅佐?” 说罢,他又指着那下曲阳城道:“城中百姓何辜?天下百姓何辜?求个苟活于世难道就这么艰难吗?” 刘怜没有看他,而是定定地看着下曲阳方向:“明日一早,城中便是人间地狱。可是咱们只能干看着,束手无策。怜此刻深恨自己无能,不能救他们逃出生天。” 兄弟二人各自神伤。半晌,刘怜突然道:“兄长,此时此刻,你的志向为何?” 刘备收回目光,闭目思考一会才道:“主政一方,勤政爱民,使麾下百姓安居乐业,再不复豪强欺凌,再不复刀兵之苦!” “一方是多大?” “若为县令,便是一县之地;若为郡守,便是一郡之地。若为刺史,便是一州之地!” “若为皇帝呢?兄长可能治理一国之地?” 刘备睁眼看着刘怜,突然轻笑:“德然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晓得!”刘怜严肃地说:“皇帝轮流做,今年到咱家!我看兄长做皇帝,比那什么刘宏好上千百倍!” “你欲让我像张角一般,起兵造反?” “兄长手中有张角赠与的九节杖,此乃太平道信物。兄持此杖,可号令天下百万黄巾。”刘怜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回道。 “德然最早劝我弃守涿县,主动出击。兄听了,果真大破幽州黄巾!” “德然第二次劝我南下,听从卢师吩咐。兄又听了,结果先破张梁,又降张角,立下旷世大功!” “如今德然又劝我推翻皇帝,取而代之!”刘备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紧紧盯着刘怜。 刘怜丝毫不惧,与他对视:“张氏三兄弟虽死,黄巾其他将军却各领兵马,散布四方。那日我劝卢师斩草除根,卢师明知此间危害却不听从,想必是配合天下世家,准备借剿贼之名,拥兵自重。” “河北黄巾主力已平,我等马上就要进洛阳论功行赏。弟这里有些钱财,可助兄长得个刺史之位。然后高筑墙,广积粮,以待天下大变!” 刘备盯着刘怜亮晶晶的眼睛问:“何时天下大变?” “最多五年!”刘怜斩钉截铁道:“大汉自章帝起,君王皆早死,三十岁就是一大关!况且如今皇帝荒淫,身体不可能强健。等他一死,宦官、外戚、世家、军阀各自发力,那时就是兄长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刘备闻言踱步而走,来来回回十几趟,一会儿看看下曲阳,一会儿看看汉军大营。 良久,他才长呼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那兄就为这天下百姓,陪你赌上一把!” 刘怜闻言,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 大哥呀!你可算开窍了! 大军拔营开赴叶城,自然不是真的要去,只是卢植为了避开下曲阳屠城之事。 沿着沱河往西走了三天后,卢植下令全军就地驻扎,等候朝廷诏令。 这一晃就是十几天。 期间关张二人还专门跑回下曲阳,打探消息。 回来之后,张飞讲说皇甫嵩斩下那五万黄巾死士的头颅,在城南筑起了一座十余丈高的京观。 “五万头颅如何垒起十余丈高?想必有不少城中百姓!”刘怜冷笑道。 “是极!”张飞亦是感叹:“整座城池如同血洗,到处都是尸体。” “下曲阳在黄巾军手中数月,百姓皆安然无恙,到了汉军手里却惨遭屠戮,当真可笑!”关羽也被汉军暴行惊骇,出言嘲讽。 “俺有一事不明。”张飞挠挠头,对着其他仨人问道:“那皇甫嵩下令大索全城,乃是为求财而来。如此拿钱走人便好,为何还要杀人?” “翼德糊涂!”刘怜前世看过一些关于屠城的资料,开始给张飞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第一日,挨家挨户要钱,给了就走,不给就打;第二日,挨家挨户要钱,给了也要打,不给就杀;第三日,挨家挨户要钱,直接开杀,杀完自己搜。” “况且一天不止来一波要钱的,越到后面,士卒越着急,来得越勤快。到最后,全城几乎无人可幸免!” 刘关张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九月底,朝廷天使终于姗姗来迟。 一个小黄门趾高气扬地闯进营中,掏出诏令宣读,随后便反复暗示卢植。 卢植装作看不见,领着众人谢恩之后消失不见。 刚刚经过血战,朝廷封赏还没下来,哪有钱与你? 此举令传旨的小黄门大怒,气冲冲地出了卢植大营,往下曲阳方向而去。临走时放下狠话,要让卢植好看! 刘怜本不想参与这些腌臜事,但唯恐这小黄门回去乱说话,连累了自己兄弟几人的功劳。 于是他骑着快马,追上天使队伍,以卢植名义贿赂了那宦官几千金,并且反复解释,才稍稍打消他的怒火。 这还是看着刘怜身为少府,与那宦官同气连枝的面子上! 不管怎么说,此间战事已经了结。众兄弟整理行装,随着大军向洛阳开进。 征战半年,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第21章 刘怜的软肋 北军五营的驻地在洛阳城北,邙山脚下。 大军扫平河北黄巾,班师回朝,在洛阳北郊见到了皇帝派来的使者夏浑。 既然得胜归来,必定要行凯旋之礼。 卢植、皇甫嵩带着一众军校,在军乐声中,前往太社祭奠。 一番繁琐的礼仪过后,夏浑顾不上跟军方大佬客套,径直奔向刘怜。 “刘少府,我等在洛阳,可想你想得紧呐!” 刘怜知道这厮是来干嘛的,心里虽然已经厌恶到极点,面上仍旧堆满笑容:“夏常侍一别数月,越发精神抖擞了!” 夏浑也不废话,手指着大军阵列,好奇问道:“按说祭奠之后便是献俘,可大军中既不见俘虏,也不见银车,这……” “来了!”刘怜心中暗道,随即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叫夏常侍知道。那下曲阳城中本有三十万人可以发卖,不想全被那皇甫嵩斩了头颅,立了京观。故此一无所得!” “怜与吾师卢中郎劝他不住,眼巴巴看着银子打了水漂,真痛煞我也!”一边说,他还假惺惺挤出几滴眼泪。 “好你个皇甫嵩,先前在兖州就擅自杀俘,被皇帝痛斥。如今到了冀州仍不见收敛,分明是专门与皇帝作对!这次非好好整整他不可!” 说罢,夏浑怒气冲冲,抛下大军径自回宫告状去了。 这头刘怜当了小人,却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倒是一旁的刘备过来劝道:“皇甫嵩毕竟立下大功,这一告状,恐怕……” “我又没造谣生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刘怜撇撇嘴道:“屠城这事,敢做就要敢认!他皇甫嵩不是爱兵如子么,我就成全他,做个悲情将军!” 刘备想想下曲阳那被杀的三十万百姓,随即闭口不言。 晚上,北军五校大营。 涿郡众人围坐在帐篷内,讨论明天的觐见事宜。 “大哥,此次咱们立下大功,明天皇帝还不封你个刺史当当!”张飞一脸兴奋,大着嗓门吼道。 “翼德休要胡言。我等一介武夫,怎么可能仅凭军功主政一方?”相比兴奋的张飞,刘备倒是冷静不少。 “大哥莫慌,弟早就传书与宪和、君义,让他们从涿郡、观津带财货赶来,不日即将到达。”刘怜倒是十分赞同张飞的想法。 “想那三公之位,也不过一千万钱。如今兄长立下大功,再加上弟弟财大气粗,非得砸出来个刺史不成!” “可花钱买官,毕竟不是正道,只恐为天下人耻笑!”刘备面上亦是一脸忧色。 “兄长放心,这些铜臭之事弟最是擅长,保管办的妥帖,让人挑不出错来!” 见刘怜胸有成竹,刘备放心不少。 “兄长可想好去哪里任职了?” “德然这话是何意?”张飞有些奇怪:“我等根基俱在幽州,当然是选幽州刺史!” 刘备、关羽亦是点头。 刘怜目光越过对面的刘备,看向架子上的九节杖道:“幽州乃苦寒之地,人口稀少,恐不是上佳选择。” “兄长手中有此黄巾信物,若只是呆在幽州,却是埋没了此物。” 刘关张三人俱是扭头看向九节杖,随即陷入沉思。 “眼下大汉,人口最稠密的地方就是关东地带,黄巾之祸也最为严重,正是兄长大展身手的好地方!”刘怜指着桌上的一幅舆图说道。 “豫、兖、徐、青、冀,此五州皆黄巾泛滥,兄可任选一处。” 刘备看着舆图苦思良久,始终下不定决心。 夜色越发浓重,刘怜起身向刘备告辞道:“此次我等要在洛阳盘桓数月,兄长可以慢慢想。明日咱们还要入宫面圣,今夜早些歇息吧!” 关张二人遂一起起身告辞。 第二天,方才二更时分,刘备刘怜哥俩就被卢植叫醒。 北军五校大营距离洛阳还有一段距离。他三人今日要参加朝会,必须早早起来沐浴更衣,然后去宫门外等候。 那朝服甚是单薄,仨人就在这寒冬腊月天里,一直站在寒风中等候召见。 直等到天色大亮,才有几个小黄门出来宣诏:“宣左中郎将卢植、射声校尉刘备入朝觐见。” 我呢? 顶着寒风等了半宿,合着没我事啊!刘怜心中甚是无语。 他正欲开口询问,有一小黄门快步走到近前:“刘少府不必参加今日朝会,陛下让您直接去西园候着。” 卢植早就习惯了皇帝的胡闹,看着一脸懵的刘怜,随即对他说:“去吧,一定要小心回话。” 三人进了宫门,卢植刘备由两个黄门领着,径直往大殿走去;刘怜则是跟着另一个黄门往西去了。 刘怜随着那小黄门一路七扭八拐,绕过几重宫门,走了半天仍不见到,遂问道:“这位大监,皇帝在哪里召见我?”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暖玉,塞给那小黄门。 小黄门本不想理他,收了玉佩才眉开眼笑:“宫中府中俱为一家,刘少府太客气了!陛下命我先将大人带到西园暖阁伺候,还需再走半炷香的功夫。” 刘怜此时已经有些头晕。 他自二更起床就不曾吃过一点东西,加之在寒风中吹了半宿,似乎有点发烧。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又走了一会,鼻子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气。再转过一道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随即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饶是上辈子经过岛国大片的洗礼,眼前这遍地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仍给了他巨大的冲击! 似是头晕有些看不真切,他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双眼,仔细打量着里边的每一个人! 这特么的! 这是我一个有志青年该来的地方吗!? 那小黄门见刘怜一下子走不动道了,捂着嘴笑道:“刘少府,莫看了,先去暖阁热热身子,那边成色更好!” 刘怜亦步亦趋,目光仍旧乱扫乱看,心里不住感叹:怪不得都想当昏君呢!这快乐,一般人哪能想象的到! 进了暖阁,那小黄门随手一招,立时便有三四个穿着不可描述的宫女凑了过来。 “刘少府可是陛下的红人!今儿早在外边冻得很了,还不快给大人暖暖身子!” 随后便有一人扶刘怜坐下,褪去他的鞋袜,将冰凉的脚丫子塞进怀里。旁边宫女有样学样,暖手的暖手,暖头的暖头。还有一人斟来热酒,喂刘怜喝下。 刘怜两辈子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一下子变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这是找我谈事? 拿这些考验干部? 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暖了半天,那小黄门见刘怜还是不住哆嗦,笑道:“想必刘少府是冻得紧了,暖阁后边有一温泉,可着这些宫女伺候着,沐浴一番如何?” “算了算了!”刘怜有些不好意思:“若是陛下突然回来,岂不是坏了大事。” “不妨事!”那黄门笑眯眯地说:“陛下专门交代,务必要将刘少府伺候的妥帖周到!” 说罢,就指挥宫女凑拥着刘怜,去后边温泉沐浴。 “真特么会玩!” 刘怜一边洗一边心中感慨:“怪不得三十岁出头人就没了,就这架势,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洗完澡,刘怜又在暖阁里喝了大半天酒,直到接近正午,方才听到门外一声唱告:“陛下驾到!” 随即有一面色蜡黄、形容枯槁的中年人,在一众宦官地簇拥下走了进来。 刘怜猜出这人就是皇帝刘宏,正欲跪下行礼,刘宏直接上前拽住他的手,激动道:“刘少府让朕想的好苦啊!” ?! 什么意思? 刘怜联想到刚才的情景,自己被半强迫着洗得干干净净,不由有些慌乱。 刘宏倒没有想那些弯弯绕绕,直接拽着刘怜坐下:“先前在广宗发卖十万俘虏,得了那两亿钱,着实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呀!” “两亿!”刘怜有些奇怪,随即抬头看向跟进来的夏浑。 不单单是夏浑,旁边的四五个宦官均是面漏尴尬之色,不住地朝刘怜使眼色。 好家伙! 刘怜直接好家伙!合着三亿五千万运到洛阳,到了皇帝手里六成都不到。 还是你们挣钱狠呐!刘怜心中暗道,面上却堆满了笑容:“原本还能更多,只是军情紧急,不得已卖得贱了些!” 像刘怜这种能给自己搞钱的人,刘宏心中是一万个满意:“爱卿辛苦!满朝公卿若都能像爱卿一般为朕着想,该有多好!” 随即他又露出怒容:“听说皇甫嵩又在冀州滥杀无辜,害的朕白白损失大把银钱,朕真恨不得宰了他!无奈朝中众卿皆为他求情,只能草草革职了事。” 怪不得今日封赏大会,皇甫嵩一系没在宫门外候着,原来是栽了。 “活该!让你们屠城。”刘怜心中腹诽。 紧接着,刘宏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朕昨日发出一封诏令,命令围攻宛城的朱儁等人,城破之后不准杀俘,务必等到刘爱卿前去发卖!” 刘怜闻言,立即起身冲刘宏行礼:“既如此,臣当即刻启程,前往南阳宛城,为陛下筹措银子去。” “不忙!”刘宏闻言甚是开心:“刘爱卿初来朕这西园,还不晓得其中的奥妙。今日且先跟朕同游一番!” 刘怜推脱半天,最后只能从了刘宏。 大哥!刘宏这厮击中了弟弟的软肋! 第22章 妖孽 西园这一趟,换在后世,刘怜能吹一辈子! 转悠半天,筋疲力竭的刘宏终于安分了下来,端起酒杯,冲着刘怜示意。 俩人觥筹交错,又饮了四五杯,刘宏叹道:“爱卿酿得这酒,着实好喝!朕每天都离不了!” 二人此刻所喝的,正是涿郡刘家所产的名酒琥珀,乃是一种低度果酒。 刘怜最初决定酿酒致富的时候,也想过弄点后世的白酒,可无奈根本没人买账。 穷苦人喝不起,世家大族看不上。 人家煮酒论道,讲究一个微醺的气氛。你这一碗下去就上头,全场趴下大半,满嘴胡话,谁能愿意喝? 就连嗜酒如命的简雍、张飞也不爱喝那些白酒。 中国几千年的酒文化,可是黄酒文化,跟白酒没啥关系。 于是刘怜带人苦心钻研,在原本黄酒的基础上,结合白酒工艺,改良出一种勾兑的果酒。 此酒果香四溢,滋味甘甜,初入口时只觉得好喝,人人都能痛饮,但却后劲十足,深受大家喜爱。 当然烈酒的生意也没停。 大汉这边虽然没啥销路,乌桓、匈奴、鲜卑那头的异族可是喜欢得紧。这东西又能驱寒,又能擦拭伤口,可是真真切切的好东西! 在草原上,一翁烈酒能换十匹马! 刘怜看着已经有些醉眼蒙眬的刘宏,心中盘算着怎么利用这酒敲他一笔。 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百姓口粮尚且不够,哪还有多余的粮食拿来酿酒。 另一头,在宫门外等了大半天的刘备无奈地走上一辆马车。 见刘备上来,卢植问道:“还不曾出来?” “不曾,也不知陛下召德然进宫有何要事?竟耽搁如此之久!” “莫要担心。咱们这位陛下亦是醉心商贾,还在西园内修了一条商业街以供玩乐。德然精通此道,定是给陛下留住,交流心得去了。” “此次下曲阳一战,不曾有所收获,备只恐恶了陛下,给德然招来灾祸!”刘备看着宫门,一脸担忧之色。 “无妨!”卢植笑道:“从今日的封赏还看不出来么!德然为阳乡候,与为师的良乡候等齐,比你那宜城亭侯还高一级,足以说明他简在帝心。” 刘备思考一番,觉得卢师说得有理:“那备先送卢师回营地安歇!” “也好。” 此时在宫门外等候刘怜的,可不止刘备卢植这一波人。 安平王刘续也与府上管家、车夫一起,在此焦急等候。 管家见刘续穿的单薄,唯恐他冻出病来,劝道:“郡王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由老奴在这儿候着!” 刘续摆摆手道:“无妨!本王有要事与他商量,今儿个非逮到他不可!” 几个人遂顶着寒风,在宫门外瑟瑟发抖。 这边,刘宏仔细听了刘怜在幽州酿酒发家的故事,连连点头,喜得眉开眼笑:“爱卿果真大才!仅这卖酒一项,比得上朕数年卖官的进项!” 见刘宏提到卖官,刘怜恭维道:“陛下卖官,可是实打实的无本买卖,天下无人与陛下竞争,想必挣得盆满钵满,岂是怜所能及的!” “别提了。”刘宏闻此,一脸烦闷。 “刘少府有所不知!”旁边又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监上前说道:“陛下的官位卖不动呀!” “为何?” “那些世家大族嫌买官的名声不好听,一个个都不肯买。” “嗨!”刘怜笑道:“世家门阀不愿买,就卖给地方豪强啊。他们正愁没有官身,提升家族底蕴呢。” “豪强财力大多不济,只是买个县令、县尉之类的。”刘宏郁闷道:“靠买卖这些职位,哪里发的了大财?” “陛下可曾听过按揭?”刘怜一脸坏笑。 “何谓按揭?” “就是准许他们赊账。先付一部分定钱,剩下的加上利息,到任后再分批偿还!” 刘宏与一众中常侍听闻此话,俱是眼前一亮:“妙啊!” “除此之外,还可以用三公九卿作饵,实行拍卖制,引诱豪强哄抢,价高者得!” 刘宏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随即又命人搬来一大翁琥珀,与刘怜痛饮,直喝到太阳落山,刘怜方才得以脱身。 那满脸褶子的老太监领着他出了西园:“刘少府真乃陶朱再世!还要多谢今日不曾点破我等,否则让不死也要褪层皮!” 刘怜此时已经知道这人乃是中常侍张让,遂满脸堆笑:“张常侍说笑了!陛下曾亲口说过‘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如此隆恩,整个洛阳谁人不知?” “哎呀,都是陛下抬爱,让刘少府笑话了!”张让嘴都咧到脑后了,随即又恶狠狠地道:“不像那皇甫嵩,是又臭又硬!” “昨日我与赵忠、夏浑前去见他,劝其对皇帝服个软,献上五千万钱保住封赏。谁知那厮不知好歹,居然破口大骂!” “这不是找死么?”刘怜嗤笑道。 “可不咋地!”张让一脸傲娇:“回来咱就狠狠参了他一本。这不,爵位功劳都没了不说,还被革职查办。要不是皇帝耳根子软,被百官劝住,咱这次非得弄死他!” 刘怜听出这人貌似话中有话,随即冲他躬身一礼:“请张常侍放心,怜肯定是与各位公公一条心的。下回再有珠宝财物进宫,定先送与公公过目!” “好说好说。”张让满意地点点头:“陛下交待的那件事,还需跟刘少府通个气。” “哪件事?”刘怜有点懵:“怜愚钝,请公公指点迷津!” “就是那发卖俘虏的事!”张让笑道:“宛城你就不必去了,只要在洛阳盘桓个十来日,军报自然到达,倒时就推脱时间太紧即可。皇帝与朱儁那边,咱自有交待!” 刘怜想了想那消失的一亿五千万,明白这货肯定是已经派自己人往南阳截胡了。 “就按公公的意思办!” 俩人并肩行走。一个有意敲打,一个曲意逢迎,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口。 “张常侍还请留步,外边天气寒冷,赶紧回去歇着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那咱就送到这了。”张让笑道:“刘少府一路走好。” 刘怜躬身对他长施一礼,随后转身消失在宫门内。 张让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张公觉得此人如何?”夏浑、赵忠突然从一边冒出来,阴恻恻地问道。 “表面上看起来恭恭敬敬,实际另有所图。” “哦。张公觉得他所图为何?” “让不清楚。但此人对咱们没有威胁,确是实话!”张让淡淡道:“陛下只是看中他捞钱的本事,那咱就全力配合他。” “等到闹腾的天怒人怨,外边那些大臣胡说八道的时候,咱就把他丢出去!” “此言大善!”赵忠笑道:“到底只是个毛头小子,又有几多城府?” 刘怜出了宫门,想起今天经历的一切,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今日助纣为虐,怕是稀里糊涂就当了奸臣。 正在他感慨间,一辆马车朝他驶来,门帘打开,刘续那贱笑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 “见过安平王!”刘怜虽不待见他,但是前番也是经过他的提醒,自己才能从广宗的买卖中挣了一大笔,因此不得不陪着笑脸打招呼。 “你这小子,似乎是不愿见到本王!”刘续笑骂道:“当真不知好歹。你放眼看看,满朝公卿,包括你那兄长老师,谁还记得你?” 刘怜环视四周,确实见不到刘备、卢植等人,料想他们等不到自己,已经先行回去了,不禁有些头疼。 难不成自己要走回北大营? 见刘怜一脸苦相,就是没有上自己车的打算,刘续有些生气:“好小子,当真不与我回去?” “不去!”刘怜坚定道:“安平王身处漩涡之中,怜自当保持距离。” “哈哈哈哈!”刘续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自处漩涡还不自知,倒来嘲讽本王!” “本王这次乃为救你性命,来与不来,悉听尊便!”说罢,他径自上了马车。车夫一抖鞭子,马车吱咛吱咛往远处驶去。 刘怜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跺跺脚跟了上去。 第23章 大汉有救乎? 有一说一,刘宏对安平王这个便宜亲戚着实不错,赐下的宅邸距离南宫不远,而且相当豪华。 刘续进了王府,换上居家服饰,在正堂坐定,见刘怜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笑骂道:“你这小子,仗着与我有些恩情,竟敢如此无礼!” 刘怜挨了训斥,这才抖擞精神,拱手道:“也不知为何,见到安平王就有一种亲切感,好似见了亲人一般,不由失了礼节,还望安平王见谅。” 这话里话外的调侃之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不料刘续却选择性忽视,大笑道:“贤婿可是想通了?” 说罢,不等刘怜回答,随即吩咐侍从道:“去后宅,叫雯儿出来!” “不就是招婿么?放马过来吧!”刘怜心中暗道。 他既然胆敢上门,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种事,早面对早解决,拖着拖着就容易出问题。 况且今日已经在皇帝的西园掏空了身子,眼下心境圣如佛,任凭你家姑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在刘怜眼中也如红粉骷髅一般。 就这么尬坐了片刻,从门外冲出一妙龄少女,脆生生地问道:“父王,唤女儿何事?” 那人面容清秀,甚是活泼可爱,似乎刚才正在游戏,所以出了一身香汗,浸透了身上的轻衣。她伸出玉手,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朝刘续走去。 路过身边时,刘怜只闻到一股暗香袭来,不由有些心神荡漾。 刘续一直在认真观察刘怜的表情,见状内心大定,拉着刘雯的手介绍到:“此乃本王爱女刘雯,年方十六,尚未有夫婿。” 随后又指着刘怜介绍:“阳乡候刘怜,乃是中山靖王之后,现任九卿之一的少府。” 刘续膝下诸子皆早夭,只有这一女长大成人,甚是疼爱,也养出了些飞扬跋扈的性格。 见自家父王有心把自己嫁给这个家伙,刘雯漏出一口小虎牙,举着拳头威胁:“什么阳乡候,吃得住本郡主这一拳吗?” 刘怜面带笑容,扫了眼有些窘迫的刘续,调侃道:“怜乃一介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定然不是郡主的对手。” “哼,算你识相!”刘雯一脸得意,随即又向刘续撒娇:“不成不成,爹爹怎么招了这么个人上门啊!” 刘续丝毫不觉得尴尬,拉着刘雯的手解释:“不要被小子给骗了。此人虽年纪轻轻,却身负大才。” “他原本一介布衣,经商数载几乎富可敌国;后又投身军旅,先后在幽州、冀州大破黄巾,因功封侯,端的是一个少年英雄,配与你正合适。” 刘雯这才扭过身子,仔细打量起刘怜来。 刘怜也毫不怯场,笑嘻嘻地和她对视。 刘雯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女,眼眶不够深邃,鼻梁不够挺拔,脸颊上还有几点雀斑。 见刘怜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自己,刘雯心中羞愤,骂了句:“登徒子!”遂挣开刘续的手,快步跑出正堂。 走过刘怜旁边时,还重重踩了他一脚。 刘续仿佛没看这一幕,笑容满面地问刘怜:“这么样,我这姑娘配你绰绰有余吧。” 刘怜倒是挺中意刘雯的性格,但如若答应,就等于跟安平王这个麻烦绑在一起,于是出口婉拒道:“郡主天真烂漫,活泼可爱,颇有些女中豪杰的意味。” “唉!”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怜可与她结为兄弟,岂不快哉!” 刘续被他这玩笑话气笑了,随即骂道:“不知好歹,本王闺女还未必看得上你。” 刘怜不想再跟他兜圈子了,打起精神端正坐好:“今日在宫门前,安平王说我身处漩涡,即将大祸临头,不知是何意思?” 刘续还在为刘怜拒绝的事生气,板着脸不理他。 刘怜见状,也不惯着,径直起身就要告辞。 “好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子,怪不得处在是非漩涡却不自知。你若如此下去,不出三月,就当死于非命!” 刘怜已经走到大厅门口,闻言转身问道:“既如此,安平王有何指教?” “与你兄长一块,寻个剿贼的差事,早日离开洛阳!” “怜心中不解!”刘怜笑道:“吾上有皇帝关照,下有卢师爱护,与那十常侍亦有些渊源,如何算得上危险?” “哈哈哈哈!”刘续笑得直打跌:“你那老师,在士族中分量不够,根本保不住你。” “十常侍恶如狼,狠如羊,凶如虎。眼下虽客客气气,随时能将你抛在一旁,当做弃子牺牲。” “至于皇帝……”刘续叹道:“伴君如伴虎!哪有人能事事顺着他的心思呢?况且你与我一般,只是他敛财的工具。” “你骑在几方势力中间,看似左右逢源,实则是在玩火,随时有倾覆之危!” 刘怜回到大厅里坐下,细细地思索一番,自己的身份的确有些尴尬。 他是讨伐黄巾出身,理应归属大将军何进管辖,属于军方。但眼下在皇甫嵩等军方嫡系心中,他一准是叛徒走狗。 自己的老师卢植,乃是天下大儒,身为弟子自然要与老师同气连枝,站在士族一方。可他偏偏又兼着少府的职位,为皇帝敛财,与那宦官走得极近。 在皇帝眼中,他是与十常侍一般,为自己敛财的工具人。可在十常侍眼中,又成了士族打进自己内部的奸细,或者随时可推出来顶锅的弃子。 身份如此尴尬,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能捞钱,被皇帝所器重。 刘怜想通了这一切,不由有些头疼。 自己为兄长谋求官位,离不开皇帝跟十常侍的帮助。 可倘若挨得太近,又会招来士族与军方的记恨。 他抬起头,看着刘续这个叱咤东汉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直接道:“我欲为吾兄刘玄德谋一个刺史之位,得手后便立即离开洛阳,如今只是权宜之计。” 刘续闻言讥讽:“你等不过一介武夫,想要主政一方,必须要经由朝中众臣的同意。即便如此,也要花费不菲的钱财。” “哈哈!”刘怜笑道:“安平王好健忘啊。怜本身财大气粗,又与皇帝亲近,直接买一个刺史又有何难?” “买官毕竟是下作之事,势必被天下世家所恶。就算最终得手,到了地方也会举步维艰。” 刘怜想了想那些世家门阀的嘴脸,不由有些丧气,这事儿刘续说的还真没错。 “这也是怜担心的地方!那些世家大族,讨厌归讨厌,可真到了地方上,事事都离不了他们!” 提起这个,刘续脸上也满是厌恶之色:“本王之前就是听信了他们的鬼话,方才陷入这等窘迫境地。” “安平王贵为郡王,在封国内一言九鼎,收拾个把世家还不是手到擒来。” “谈何容易!”刘续仰面叹息:“世家门阀势大,光武尚且不能节制,续一个小小郡王,如何动得了他们!” “宁负两千石,无负豪大家!安平的世家豪族横行乡里,根本不把我这个郡王放在眼里。所谓王权不下乡,县官不如现管,就是如此。” “本王的每一条命令,都得仔细与他们解释清楚,商量之后才能颁布实行。如若不然,根本推行不下去。” “在地方上,如果没他们撑着,什么郡王、刺史,都是狗屁!” “涿郡出来的一帮兄弟皆出身草莽,真要拉出去治理地方,他们也不会啊。”刘怜听了刘续的话,在心中暗道。 正在刘怜苦思冥想,寻找破局之策的时候,刘续突然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刘德然,本王问你,你觉得大汉还有救吗?” 第24章 踌躇 !? 刘怜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刘续不比其他人,他可是大汉的郡王,有正式的封国食邑的! 这话能从他口里问出来? 刘续没有在意刘怜脸上精彩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自从黄巾之乱开始,本王就在想,这大汉天下,真真是走到头了!” “之前无论世家怎么闹腾,总归是在规则之内行事。可如今黄巾闹得天下大乱,他们趁机开始招募私兵,培植势力,此乃亡国之兆!” “皇帝今天你也见了,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天下顷刻间四分五裂!” 刘怜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刘续,忍不住打断:“安平王说的这些,关我何事?” “你们兄弟,有吞食天地的心思!”刘续看着刘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是! 我没有! 别瞎说! 听了这话,刘怜差点被逼出否认三连。 “安平王欲要害我兄弟不成?” 见刘怜否认,刘续继续道:“在广宗时,本王就看出你那兄长志向远大。如今拿了黄巾圣物却不上交,不知有多少人上奏弹劾,只是被皇帝压了下来,你可知为何?” “莫非是因为……怜?”刘怜有些不确定。 “难道还是因为你那老师不成?”刘续讥讽道:“还不是因为你能敛财,再大的错误皇帝也能忍受。” “上有一个胸怀大志的兄长,下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弟,加上身边聚拢了一批手段高超的侠客,从幽州杀到冀州,又杀进洛阳。如今又想要主政一方,你还说尔等没有异心?” “安平王此话太过牵强!仅凭一根权杖就作此猜测,岂不凭白为我等招来灾祸!”刘怜咬死了不承认这些事。 “你倒是谨慎,只可惜本王确信自己的眼光。”刘续盯着刘怜的眼睛,认真地说:“无论你嘴上怎么说,谈及大汉、谈及皇帝时骨头里的不屑是瞒不住我的。” “本王这段时间在洛阳走动,见识了许多居心叵测之徒,门阀世家有之,外戚军阀有之。他们大多畏畏缩缩,只敢背地里搞些小动作,鲜有如你们兄弟这样眼光长远、目标明确的。” “他们尚在试探,你却好似已经确定大汉崩塌在即,急不可耐地想要积蓄力量。” 这厮真的好聪明啊! 刘怜心中暗暗叫苦:难道是自己兄弟行事不周密,走漏了风声? 看见刘怜脸上漏出几分惊慌失措的表情,刘续心中大定:“果真如此!” “这只是毫无证据的猜测,安平王意欲何为?”眼瞅着这个老妖怪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刘怜也不打算承认,只是模棱两可地问了一个问题。 刘续笑骂:“你这滑头,到现在还不愿与本王推心置腹。本王若是年轻三十岁,早就亲自下场,哪有时间与你们几个毛头小子在此白话。” 刘怜眼睛微眯,仔细思考安平王此话背后的含义。 “若要积蓄力量,担任刺史不是最快的捷径。”刘续见刘怜死活不搭茬,便自顾自地说道: “就算是一州刺史,也仅仅有治中、别驾、功曹、主簿等十数个属官,其他郡县官职,都由洛阳委派。就这么点职位,还多是吏员,你拿什么吸引才俊?” “刺史负责监察州郡,不能募兵。境内的山贼草寇,小股由各自郡守负责打击,大股则由洛阳出兵。”刘续看了眼刘怜,讥笑道:“连官位职能都搞不清楚,光想着担任一州刺史,当真可笑!” 刘怜白了白眼没有说话。他知道再过两年,刘焉就会上书,改刺史为州牧,全州军政一把抓。 但刘续所说也有道理,眼下的刺史确实只有监察权,其他各种权力,都在各个郡守手中。还需想个办法,不能荒废这两年。 “你们欲往何处担任刺史?” 刘怜想了想,这种事告诉他也无妨,遂掰着手指头数道:“豫、兖、徐、青、冀,五州选其一。” “哈哈哈哈。”刘续捧腹大笑:“到底还是年轻!只看到这五州富庶,人口众多,却没看见其中的阻力!” “关东世家豪强何其霸道!他们根深蒂固,同气连枝。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想骑在他们头上,怕是难如登天。” 联想到前世这五州世家的所作所为,刘怜也是不禁有些头疼。 袁本初四世三公,雄踞河北,兴起于世家的支持,败亡于世家的内斗。 曹孟德得到世家支持时,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主宰一州。相反一旦别人不高兴,顷刻间就能颠覆你的一腔心血。 至于刘备、吕布等人,因为没有士族的支持,只能在中原大地东奔西走,颠沛流离。 自己等人现在扎进去,真的能征服他们吗? 这可不是杀个把人就能解决的。 孙坚、孙策父子何等英雄?就因为对世家门阀大开杀戒,结果在江东举步维艰。各世家畏惧其武力,明着不敢反抗,私底下各种扯后腿,一有风吹草动就闹着投降。 猘儿难与争锋! 猘儿何意?疯狗也! 历史已经证明,像疯狗一样以力压人,成不了大气候。 刘怜思来想去,没什么头绪,就把目光投向刘续:“安平王有何见教?” “去世家力量薄弱的地方。” “譬如?” “并州,凉州。” 见刘怜面色犹豫,刘续道:“这两个地方虽然人口凋零,百姓穷苦,却尚武成风,剽悍善战。最重要的是,世家大族的影响力不强。” “而且这两地自古离经叛道,饱经战乱。你们可上奏朝廷,以讨贼为名,正大光明地招募兵马!” “安平王说笑了。”刘怜淡淡道:“这两地军阀林立,征战不休,我们这几百人撒进去,水花都冒不出来,如何能站住脚跟?” “你小子财大气粗,刺史都能买了,买个能开府建牙的四方将军,又有何难?” 对呀!刘怜眼前一亮。 假如刘备能以四方将军衔领一州刺史,在地方上开府建牙,不仅能够收敛精兵猛将,又能招揽士族来投,简直是如虎添翼! 就这一个建议,今天这趟就没白来。 刘怜此时心中大喜,看刘续都感觉顺眼许多。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本王之前的建议。”刘续看到刘怜面色由阴转晴,不由笑道。 “天下才俊何其多也,安平王为何就盯上怜一人!”刘怜见他又把话题往招婿上引,有些无语。 “你们兄弟俩,日后必是人中龙凤!本王岂能错过。” “既如此,我可将兄长引荐给安平王。”刘怜哈哈大笑:“安平王招他做个女婿,岂不快哉?” “雯儿跟着他,不会幸福的。”刘续淡淡道:“你那兄长志在四海,必然视儿女之情为累赘。本王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想起刘备那“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性子,刘怜也是感叹,这老家伙看人的眼光真是毒辣。 “本王与太平道牵扯过甚,朝中众臣皆欲置我于死地。每日上朝,总有人提起除国之事,皇帝不胜其扰,耐心也在慢慢消磨。” “想我之前在封地,横征暴敛,闹到天怒人怨,以供皇帝用度,方才得到一些庇护。如今困守洛阳数月,如废人一般,早就不复往日隆恩。” 说到这里,刘续认真地看着刘怜,一字一顿道:“本王自知命不久矣,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女儿。想来纵横官场数十年,临死一搏,尚有擒龙缚虎的力道!” “你若愿意娶了雯儿,护她一生,本王就抖擞精神,助你兄弟一臂之力!” 第25章 汝南袁氏 刘怜没有在安平王府上过夜。 尽管天已经黑了,他还是借来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朝北军大营驶去。 刘续今晚算得上掏心掏肺,言语之间倒也情真意切,听不出漏洞。但刘怜还是不敢当即答应下来。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安平王叱咤风云几十年,段位太高了,实在不得不防。 脑子里想着事,时间就过得飞快。 随着车夫的一声“吁——”马车停了下来,随后车夫在门帘外禀告:“阳乡候,军营到了。” 刘怜走下马车,长呼一口气,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扭扭脖子,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挂饰,赏给车夫,随后踏进大营。 射声校尉营里,刘备的营帐还灯火通明。 刘怜走进去,只有他一人在此看书。 见刘怜回来,刘备语气中既喜悦又带几分责备:“德然怎么去了如此之久,让为兄与卢师甚是担心!” “是弟的不对!”刘怜躬身行了一礼。在外边跟妖孽们斗了一整天,回来能听见亲人关心自己,尽管带点责怪,他心里依旧暖洋洋的。 “卢师呢?” “老师年事已高,兄已劝他休息去了。” “也好。”刘怜笑道,随后就把今日在西园伺候皇帝,以及之后在安平王府的所见所闻讲与刘备。 当然,其中不重要的香艳环节自动省去了。 刘备思考片刻,对着刘怜点头道:“没有贸然答应安平王是对的,这人城府太深,兄也看不透他。先前在广宗时,每次与他对话,总有一种被从头到脚看个通透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兄长今日在朝堂有何见闻?” “本来还有些疑虑,不过听你一说,倒是已经解开了。”刘备遂把今日大朝会,部分官员面漏不忿,冷嘲热讽的事情说了。 刘怜沉默半晌,方才唏嘘道:“弟如今看似左右逢源,实则如履薄冰。洛阳城真乃是非之地,办完了事情,还需尽快脱身才是。” 刘备闻言连连点头。 一夜无话。 第二日,刘备刘怜起身去往卢植处请安。 卢植此时精神抖擞,正在打包行礼。 见过礼,刘怜问道:“老师这是要往哪里去?” 卢植笑道:“为师既已交令,就不再是北军五校的统帅了。今日起要搬回洛阳府中居住。德然你既任少府之职,也不好再住在营中,可随我一道进城。” “哦,那我兄长……” 不待卢植开口,刘备率先道:“备现在是朝廷册封的射声校尉,掌管一营兵马,自然要呆在营中。德然不必管我,径自跟老师入洛阳去罢。” 刘怜想了想,北军驻地离城太远,来回多有不便。况且自己还有诸多谋划未完成,住洛阳也方便些,遂点头同意。 临行前,刘怜又跟刘备嘱托:“若是家里运钱过来,可先堆放在射声校尉营中。简宪和一到,请他马上进城与怜汇合。” “德然放心去吧,兄记下了。” 卢植的府邸就远不如刘续的豪华,府中侍从也不多。主要是因为他的四个儿子,三个都呆在范阳老家,只有一个最小卢毓,刚刚两岁,随师母住在洛阳。 刘怜进得府中,拜见过师母,随后由管家带领安排住处。 接下来的几天,刘怜每日随老师在书房学习经卷,钻研章句,倒也不觉得无聊。 卢植主修礼记,辅助一部尚书,经过一辈子地钻研,讲起来口若悬河,几乎把这两部书说的底儿掉。 刘怜倒是对易经比较感兴趣。他醉心商贾,讲求变化之道,根据自己两辈子的理解,还想在老师面前显摆一番。 可以预见,这必定是班门弄斧。 卢植主修一科,并不意味着其他几门就不精通。 俩人引经据典,几番对阵下来,刘怜完败,只能老老实实地投降认输。 “你若是对易经感兴趣,为师倒是有一老友,他家专门研习孟氏易经,明日可带你前去拜访。” “既如此,就麻烦老师了。” 孟氏易经,乃是汉代大儒孟喜,根据多年对易经的研究,结合自身感悟所注解的经典。 作为官方认定的正统五经之一,无数名门都把它作为家学,其中最有名的当数汝南袁氏。 毕竟,四世三公的大名实在太过响亮。 “次阳兄!” “子干兄!” 此刻袁府门外,与卢植互相行礼的,正是袁氏如今的掌门人,袁隗袁次阳,曾任三公之一的太尉。 这二人礼仪极为繁琐。刘怜跟在卢植后面,别别扭扭地行了半天礼,方才得空抬头,仔细打量。 袁隗就是个精神抖擞的小老头。而在他后边,依次站着六个中年人。 “次阳兄,此乃植的爱徒,涿郡刘怜刘德然。酷爱钻研易经,今日专门带他前来,还望不吝指点。” 刘怜赶忙上前,又冲那小老头躬身行礼。 “哈哈,好说好说。”袁隗抚了抚胡须,转身给卢植介绍起自己家的年轻翘楚。 那六个人从左到右,依次是袁基、袁绍、袁术、袁胤、袁遗、袁叙,按照袁隗地介绍,一个个上前来行礼。 卢植不禁点头赞叹:“汝南袁氏真乃名门大族,有如此多的后起之秀,何愁家族不兴旺!” “哪里哪里,子干过誉了!”袁隗笑眯眯地谦虚道,脸上却是一脸得意。 袁家在袁隗这辈,共有兄弟四人:袁平,袁成,袁逢,袁隗。其中平、成早死,而逢、隗都位列三公。 袁遗是老大袁平的儿子;老二袁成无子,遂把老三袁逢的庶子袁绍过继给他。这哥俩名义上是大房、二房的顶门柱,实际上由于没人撑腰,在家中并没有什么地位。 袁基、袁术、袁叙皆是三房袁逢的嫡子;袁胤则是袁隗的儿子。 刘怜在一旁看得仔细:刚才袁隗介绍袁家众人,念到袁绍的名字时,起码有两三个人露出不屑之色。 再看看大家进门时各自的位置,很明显能把六个人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 袁基、袁术、袁胤、袁叙这四个嫡子抱成一团,以袁基为首;袁绍袁遗哥俩形单影只,被排除在外。 从生理来说,袁绍是袁术亲哥; 从法理来说,袁绍是袁术堂哥; 从心理来说,袁术不把他当哥! 就因为他是丫鬟所生,就被许多人嘲讽为家奴。 不止袁家众人,后边碰见的白马将军公孙瓒,也是十分瞧不上袁绍。 其实公孙瓒的母亲也只是一名娼妓,可好赖最后扶正了。而袁绍的母亲,到死都没个名分。 刘怜看着那个最高大威猛的身影,不由在心里感叹:怪不得说你色厉胆薄,好谋无断。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万事不由己,能胆大、善断才是出鬼了! 袁家的二代们,以袁基为尊。袁逢去世后,他承袭了父亲的爵位,成为安国亭侯。仕途方面,在袁隗的帮助下也是步步高升,听说马上就要上任九卿之一的太仆。 按这个趋势,不出几年袁基就能接过三公的棒子,在袁隗过世后,顺理成章地成为袁家下一任家主。 而袁绍、袁术哥俩,别看后面蹦跶的热闹,在家族眼里就是俩打工仔。哪怕最后成事了,出来摘桃子的,一定是自己这个好大哥。 袁术心里服不服气,刘怜不知道,但从历史上看,袁绍指定是不服气的。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底蕴是何等恐怖! 像这样的人家,外人想要击溃它,是极难极险的。只有等它自己内部出了问题,成员四分五裂,互相倾轧,才会逐渐陷入灭亡。 就历史来说,眼前这六兄弟:袁基被一众弟弟联手坑死,袁遗败亡于袁术,袁术又被袁绍、曹操联手击溃。 而雄踞河北的袁绍,尽管经过官渡之败,实力仍强过曹操。袁绍死后,子嗣内乱,互相攻杀才是袁家最终失败的根本原因。 家不和,万事皆休矣! 第26章 学阀,门阀,世家 汝南袁家,基本垄断了五经之一易经的解释权。 大多数人都知道,世家大族垄断了学识。但他们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却是不甚了解。 刘怜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一知半解,因此还产生了买卖四书五经的想法。 在他看来,既然书籍、知识这么昂贵,这生意一定能挣大钱! 但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耳光。 那些光板的四书五经,根本卖不上价。这年头值钱的,是各大学阀在经书上注释的那些理解、感想、体会。 这些个读书人,先是互相联合,推举出一位士子领袖,从而开宗立派,广收门徒。 然后他们再通过制定规则,从而垄断学识,把控四书五经的解释权,进而掌握天下士子的话语权。 又因为察举制,他们牢牢把住了士子做官的门径,从而可以轻松主导朝野内外的舆论。 最后随着一代代的传承,这些学阀逐渐变成了累世公卿。 比如同样是一本易经,孟喜注释的就是经典,读了就能做官;刘怜自己注释的就是狗屁,天下人根本不认! 其实读经这事儿,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见解,不能固执地认为某一派就完全正确。刘怜今天跟卢植前来,也是想见识一下天下闻名的孟氏易经到底有何不凡。 但是随着交流的进行,袁隗给刘怜的感觉,并不像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儒,更像是腹黑阴险的官场老油条。 易经又名变经,乃是研究天下万物变化规律的奇书。就算是刘怜这种初窥门径的小青年,亦是懂得书中变与不变的道理,袁隗则是把这些全都抛到了脑后。 诚然,他有家庭氛围的熏陶,也有几十年阅历的支撑,聊起世事变化,万物流转,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并给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但世事万变,人内心深处的道德品质、行为准则可绝不可变! 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不能为了迎合风云变幻,而放弃最初的美好信仰。 刘怜眼瞅着袁隗把易经解释成算计天下万物的工具,已经有点不想听了。 他扭头看看卢植。卢植虽面色平静,但案几下面紧紧握住的拳头却说明,他也看不上这种说法。 师徒俩人坐立不安,又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卢植寻了个借口,打断了此间交流,这讨论易经的事情方才告一段落。 随后,袁隗又命摆下宴席,与卢植、刘怜师徒饮酒作乐。 卢植的酒量惊人。 年少求学的时候,刘怜亲眼见过他与别人痛饮,自己一个人就能喝掉一石酒。 换算成后世的单位,那可是整整六十斤!刘怜当时人都看傻了。 虽然这时候的酒度数低,但就算换成白水,能喝下去六十斤的也绝对算得上奇人。 这事儿给少年刘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他一步步变得嗜酒如命,很难说没有受到卢植的影响。 就这样,卢植大发神威,一个人喝趴了袁家全体老少爷们,随后在一众下人敬仰的目光中,带着刘怜扬长而去。 回家的马车里,师徒二人相对而坐。 半晌,刘怜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卢师,袁家的孟氏易经,给怜的感觉……” 他本想说“徒有虚名”,想了想,又换了个委婉些的词:“有些不对!” 卢植闭目想了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袁次阳并非治经博士!袁氏的家学,自袁平、袁成两人亡故,看来已经走偏了。” “怜平日里就听说,孟氏易经讲究修身养性,约束言行,敬畏天地。可袁太尉今日所讲,除了眼光见解犀利异常,其他完全是背道而驰!” “唉!袁氏本来以真才实学起家,靠名声威望立足。可这些年沉醉于朝堂之上,迷失于权力之中,与权贵宦官同流合污,当真令人心痛!” “啊?”刘怜有些吃惊:“袁家四世三公,声名显赫,卢师似乎有些看不上他们!” 卢植瞟了一眼刘怜,淡淡道:“岂止是为师。袁氏众人贵宠于世,富贵豪奢太过,远超其他世家大族。朝中清流,大多看不上他们,尤其以颍川士族为最。” “原本为师觉得他们只是太过沉迷权势,如今看来,已然丢弃了煌煌大道,转而探寻其中阴险、丑陋的一面,一言一行皆崇尚鬼蜮伎俩……” 卢植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才叹了口气:“只恐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落得个惨痛的下场!” 老师威武! 刘怜在心里给卢植点了个赞。毕竟他可不知道几年后袁隗算计失败,被董卓抄斩的事情。 “卢师,刚才您提到颍川世家,能给怜介绍一下吗?” “颍川士族极多,以荀、陈、钟等几家为首。自党锢起,他们基本不接受朝廷征召,在朝为官者寥寥无几。” 刘怜本想借着老师的名头,去挨个拜访一下颍川世家,就算不能招揽,起码先混个脸熟。见卢植这样说,他也只能作罢。 眼下的洛阳城,老怪物扎堆,凡是不安分的世家大族,都在这里布局。刘家兄弟各方面都不占优势,想捡漏实在难如登天。 想通了这一切,刘怜也就不再纠结,基本放弃了在此网罗人才的想法。 接下来的这几天,他每日读书念经,修身养性,静候皇帝的召见以及刘备的消息。 时间来到十二月中旬。 朱儁带着徐璆、孙坚等人在宛城大破黄巾,击杀贼首韩忠。 原本的历史中,此时黄巾欲要举城投降,但朱儁不许,因此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天。 但这次有张让派出的数位监军,手持皇帝的招降诏令,由不得朱儁不许。 宛城十余万黄巾在孙夏等人的带领下,举城投降汉军。 消息传回洛阳,朝廷百官遂上奏皇帝刘宏,请改年号为中平,以示天下中正太平。 刘宏大喜,遂大赦天下,改元中平。祸乱天下一整年的黄巾军,在中平二年春节到来的前夕,终于安分了下来。 但身处洛阳的众人,想必是根本不了解宛城前线的情况。 黄巾军虽降,主心骨孙夏等人尚在,若是好好安抚,这一路叛军遣返为民不成问题。 可张让等人派去发卖俘虏的使者太过猖狂,连日来明目张胆地带人去俘虏大营挑选,态度嚣张跋扈,惹得汉军与降军皆大为不满。 一种名为仇恨的种子,正在刚刚才熄兵的宛城种下。 除此之外,一直在北军大营练兵的刘备也送来了好消息:他的刎颈之交,安平郡观津县人牵招牵子经,带着刘怜的一亿五千万钱赶来了。 第27章 河北英豪 牵招这个人与刘备英雄同契,按道理来说应该跟关张等人一样,成为蜀汉的大将。 但奇怪的是,刘备在北方辗转的数年间,并不曾招揽这个好兄弟。 牵招于是出仕袁绍,后又从于曹操,一生转战于并州、幽州等北方边境,与刘备的另外一个小老弟田豫,成为了曹魏北方的擎天之柱。 刘怜无从得知他们在历史上是怎么想的,但这辈子,既然来到了刘怜眼前,就休想再跑。 年末,大营中的操练已经停止。刘备将营中事务交给几个都尉负责,随即带着关张等人,押着财帛进城与刘怜汇合。 刘怜几天前在城内买了个院子,供众位兄弟落脚。 此刻院内,除了刘备、关羽、张飞、刘怜四个,还有牵招、史路、乐详这哥仨。 “子经兄不远千里,冒着风险为我兄长运送财帛,请受怜一拜。” “德然这是哪里话!”牵招见刘怜欲要对他行大礼,赶忙上来阻止:“我与玄德情同手足,玄德之事就是招之事,何必如此客气。” 随后众人坐下,牵招给刘怜介绍道:“此乃吾师弟史路、乐详,与招一同赴洛阳,追随吾师乐隐乐教授。” “子经莫非还要离开?”刘备也是第一次听他提到老师,不由大急:“我们兄弟数年不见,好不容易相聚于此,为何还要分离?” 牵招笑道:“玄德多虑了。吾师被车骑将军何苗征辟为长史,正在洛阳为官。我们师兄弟三人此来,也是想追随乐师,继续完成学业。” 一旁的史路、乐详亦是连连点头。 刘怜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哥俩,均是文士打扮,且一举一动循规蹈矩,想必走的是治经为政的道路。 在心里默默地把他们划进自己人的范畴,刘怜随口问道:“乐兄身为冀州望族,可识得乐进乐文谦?” 没等乐详说话,在一旁的牵招反倒是忍不住了:“德然如何识得乐文谦?此人乃是乐师的后辈,喜好弓马,这一路上常与招切磋武艺。” 乐详亦是点头:“没错。这一路上,他与吾弟乐就常常厮打,让人头疼不已。” 刘怜眼前一亮:好家伙,不愧是学阀大族,家族人才就是充沛。 乐隐是车骑将军府上长史。乐详以后会是曹魏重臣,太学博士。史路也是饱学之士,锻炼锻炼想必也能辅政安民。 再加上经过历史检验的牵招、乐进、乐就三人,若能全部拿下,自己这个小团体无疑将会实力大涨。 此事必须好好谋划一番。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刘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这两人现在何处?” “他们两个酷爱斗狠,军营中纪律严苛,我怕他们触犯军纪,惹来灾祸,遂打发他们去乐师那里玩耍去了。” 刘怜听了,心道只要还在洛阳就好。他端起酒杯,对着场上众人频频劝酒,一时间气氛十分热闹。 酒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等到其他人安歇之后,刘怜找到刘备,给他讲了对乐隐师徒的谋划。 刘备听了也是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第二天,牵招三人辞别刘备,准备前往车骑将军府投奔师长。 刘备在院子门口拉着三人的手,又是一番情真意切地告白,看得刘怜直起鸡皮疙瘩。 但不可否认,这招儿还真挺管用。 看着哥仨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刘怜内心暗笑:“兄长对男人的杀伤力,果真是不俗啊!” 送走牵招等人,院内就只剩刘关张等自己兄弟。 现在手上有一亿五千万大钱,是时候考虑买官的事情了。 此刻院内正堂,放着一张巨大的桌案,案上烫了上好的黄酒。几人就围坐在桌案四周,商量起以后的道路。 刘备看看其他三个兄弟,率先开口:“咱们兄弟自四月出涿郡,已然大半年之久,先后平定河北诸路黄巾,立下汗马功劳。” “今虽已因功封侯,也有射声校尉这等军职。但是洛阳乃是非之地,我等根基浅薄,不可久待。还需想个办法,离开此地,去地方上大展拳脚。” “先前我与兄长定的是豫、兖、徐、青、冀等五州刺史。”刘怜喝下一杯热酒,长呼了一口气:“可经过安平王刘续指点,才发现咱们想的过于简单。” “这五州世家门阀势力太过强大,若没有外力相助,咱们恐怕压不住他们。” “这有何难!”关羽眯着双眼,抚着胡须道:“他们要是安分守己还则罢了,若敢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我等就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公理!” 刘备闻言,叹了口气:“云长太小看他们了!若要主政一方,离不开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毕竟颁布的每一条政令,都需要由他们去施行。” “大哥,咱们有几百名弟兄,何必要用他们!”张飞听闻,有些愤愤不平。 “翼德说笑了。”刘怜无奈道:“涿郡出来的数百名弟兄中,识字的不超过二十个,如何能治理地方?” “官场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那些世家同气连枝,惹了一个,其他都会群起而攻,不得不谨慎呐!” 众人各自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杯闷酒。 歇了一会,刘备又道:“所以安平王又给咱们出了一个主意,领一个四方将军的职位,借剿匪的名义在地方上开牙建府,招募人才。” “兄这半个月思前想后,觉得这个办法甚好,也符合咱们众兄弟的长处。” “大哥想好去哪里了吗?”张飞喜欢争斗,闻言急忙问道。 刘备不言,而是看向刘怜。 刘怜摊开一幅地图放在桌案上:“西凉自古离经叛道,此地可为其一;幽州常有乌桓鲜卑入境劫掠,可为其二;并州大部都被匈奴占据,可为其三;益州张修领五斗米道造反,此为其四。” “除了这四处地方,黄巾军也不能忽视。今黄巾之乱虽暂时被压灭,但来年开春,他们必定会卷土重来。尤其是在黑山、青州一带。” “凉州盗匪众多,大小军阀林立,稍有不慎就是倾覆之危。咱们毫无根基,此地不宜前去。”刘备看着地图,首先把这个最危险的选项否了。 “并州匈奴势大,整个州郡大半领土都被占据,只剩上党、太原二郡为大汉所有,汉族人丁稀少,非数年之功能够平定,且发展极为困难。”兄弟几个仔细想了一下,并州也不是作为创业根基的好地方。 “关东五州世家势力庞大;荆州、益州远离中央,一旦天下有变,很难及时反应。如此看来,咱们的选择其实只剩一个了。”刘备指着地图上那个熟悉的地方。 “幽州!” 刘怜仔细想了想,随后补充道:“关东五州中,青州也尚可!” 第28章 翁婿 “青州?” 刘关张三人闻言,都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天下黄巾,以关东五州为最!”刘怜解释道:“幽州、冀州两部已被咱们打残;兖州、豫州两部以及部分徐、荆、扬零散黄巾,被皇甫嵩与朱儁击溃。” “唯独青州之地的黄巾,没有遭受重创。等到天气转暖,他们势必会卷土重来。” 刘备看着地图边角上那个突出半岛,思索一番后才道:“如此,咱们还要等到他们起事不成?” “不会等太久!”刘怜揉了揉眉心,又补充一点:“况且我等都是幽州人,朝中公卿未必会让咱们轻轻松松返回老家。去青州,阻力也会小许多!” 哥几个抓耳挠腮,始终选不定答案。 刘怜感叹道:“若有一位老谋深算的长者,或智计超绝的策划士,替咱们规划一番该有多好!” “要不咱们去问问卢师?”刘备犹豫道。 “哈哈。”刘怜苦笑着调侃:“以卢师的性子,若是知晓咱们的心意,将我二人逐出师门可怎么办?不妥不妥。” “不至于吧!” “唉,怜不敢赌啊!” “那,还有何人可以求教?” 几个人坐在那里冥思苦想,突然刘备刘怜一起抬起头,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名字: “安平王刘续!” 刘续最近的心情很是郁闷。 自从他邀请刘怜过府之后,这小子已经十来天没露面了,想来是已经彻底地拒绝了自己。 昨日他前往宫中拜见皇帝,又被训斥一番。 刘宏责令他正月之后立即返回安平,否则就顺从百官意见,除了他的封国。 刘续知道如果回去,安平的世家和百姓都饶不了自己,必定是死路一条。可呆在洛阳不走,等到除国之后,依然逃不了被诛杀的下场。 横竖左右都是个死! 这俩天,愁的他天天睡不着觉,整个人憔悴不堪。 这日,他正在房中饮酒,忽然听到管家禀报:“郡王,阳乡候刘怜与宜城亭侯刘备,在门外求见。” “谁?” 刘续一开始并不在意。自从自己被皇帝限时离开洛阳,上门来威逼利诱、落井下石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都已经麻木了。可是听到“刘怜”这个名字,他还是隐隐有些激动。 莫非这小子想通了? “快请!” 刘续赶紧起身,招呼下人烧水,沐浴更衣。 刘氏兄弟俩在王府正厅内,看着这偌大的王府空空荡荡,不由有些唏嘘。 “府中管事、下人皆是稀少,看来安平王确实碰见了大麻烦。” “何止是大麻烦!”刘怜感慨道:“过了正月,还有没有安平这个封国还是两说!” 俩人在大堂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看见刘续衣冠楚楚地从后堂走了出来。 刘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上去人模狗样,脸上也是满面春风。可那重重的黑眼圈,嘴边的大燎泡都说明了这厮最近压力山大! “安平王,数日不见,怎么变得如此憔悴?”刘怜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起身问道。 “臭小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来取笑本王!”刘续注意到了他嘴角那若隐若无的笑意,直接开口训斥。 刘备拉了拉刘怜,示意他收敛一下,随后起身行了一礼:“安平王,我兄弟今日前来,乃是有事相求!还望安平王不吝赐教。” 刘续没理他们这一茬,眯着眼睛打量了良久,方才挤出一句话:“之前本王的提议,你等考虑的怎么样了?” “呃……”刘怜见他又提起这件事,有些头疼。 “你二人既想成大事,又不想担风险,还有这么好的事!”刘续讥笑道。 “天下聪明人何其多也?你以为你机关算尽,就能马到功成?做梦!欲成大事,气运、胆量、魄力、心计缺一不可!若一直这么瞻前顾后,还何谈吞食天地!” 这一句话,着实给刘怜骂得有些懵。 一直以来,他都奉行稳妥稳妥再稳妥的策略,从不敢越过雷池半步。如今想来,这与袁绍那句评语“干大事则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有何区别? 见刘怜刘备低头不语,刘续又语重心长地道:“也不是让你们白娶,本王的嫁妆甚是丰厚!除了临死之前帮你们奋力一搏,封国之中一应官吏、大将、从属,都可交由你们。” “到底能继承多少,就看你们的手段!” “嘁——”刘怜有些无语,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想来你府上也没啥人才。 刘续见刘怜瞧不起他,不由大为恼怒:“本王府上长史刘惠,智计卓绝,有安邦辅国之大才;门下督颜良,有万夫不挡之勇!此二人皆闻名河北,无人不知。你怎敢小觑我!” 刘惠?颜良? 历史上这个刘惠,是冀州牧韩馥手下的头号文官,地位远高于沮授等人。而颜良则是安平郡堂阳县大族,以后的河北四庭柱之首。 刘怜很想问刘续一句:手下文武双全,是咋混到如今这步田地的? 仿佛看出了刘怜的疑惑,刘续老脸一红:“长史经常劝诫,但本王那时愚昧,只顾与太平道三兄弟眉来眼去,故不曾听从他的话。” 刘怜抬起头,看到刘备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差把“答应他”仨字儿写在脑门上了。 老实讲,他对刘续闺女刘雯的印象不错。小姑娘活泼可爱,正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款。 现在又有安平王重重彩礼的加持。他又经过点拨,想通了欲成大事,不可能不冒风险的道理,于是顺水推舟道:“既如此,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好好好!”刘续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本王明日就请卢植过府,商讨成婚事宜!” “这般急切吗?” “本王危在旦夕,如何能不着急?”去除了自己的一块心病,刘续此时心情大好,对自己的伤心事也毫不避讳。 “此事就这么定了!该说说正事了。你们今日,有何疑问来请教本王?” 刘备遂把自己等人在幽州、青州两地之间摇摆不定的苦恼讲给刘续。 “你确定青州会爆发大规模的黄巾起义?”刘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刘怜一个问题。 “确定无疑!” “青州人口数倍于幽州,世家大族势力虽强,但此刻的黄巾已经不再顾忌他们,只要大乱一起,他们就只能乖乖前来依附,否则就有灭族的风险!” “就算有极个别不开眼的,在黄巾肆虐的情况下,该怎么处理,你小子肯定比我清楚!” “况且,以你二人的身份,青州的世家未必不会接纳你们!” 刘备、刘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何?” “你二人谋划这么久,难道就没有问过令师卢植的意见么?” “呃……我二人不敢。”刘怜尴尬道。 “无妨,卢子干不是迂腐之人。只要你们能说服他,以他在青州的影响力,足以让你们兄弟在世家中左右逢源!” 第29章 坦白 “德然,这次委屈你了!” 见刘怜为了自己的功业,不惜牺牲自身幸福,刘备有些惭愧。 尽管他很希望刘怜能答应。 “兄长说笑了!”刘怜倒是没啥委屈的感觉:“安平王家的郡主怜见过,也甚是喜欢,只是以往顾忌麻烦,不敢表露而已。” 兄弟俩坐着马车,没有回城中的别院,而是径直往卢植府上而去。 天地君亲师,如今父母不在洛阳,卢植就是刘怜最亲的长辈,可以代替刘父刘母下聘。 卢植自从回到洛阳,封侯之后还得赠了个尚书从事的头衔,只是没有实权。去了几次之后,他就不再往那里凑。 两兄弟进了卢府,把刘怜看上安平郡主刘雯,欲请卢植代为下聘的事情说了。 卢植静静地听完刘怜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闭目沉思起来。 刘氏兄弟见老师这个态度,心里咯噔一下。 这事儿怕是要有波折。 正在刘怜忐忑不安的时候,耳边传来卢植的一声责问: “为什么?” “啊?” “为什么是安平王刘续?你平日里小心谨慎,就怕招惹麻烦,为何会主动往他身边凑?” “你兄弟究竟意欲何为?” 刘怜低着头,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准备想个借口搪塞过去,一抬头,正好对上卢植深邃的目光。 “弟子……呃。”谎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有预感,此时撒谎会出大事。 卢植见刘怜欲言又止,又转头去看刘备。 一向喜怒不显于形色的刘备,这时也有点遭不住卢植的目光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可今天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这关肯定是过不去。 刘怜咬咬牙,上前道:“洛阳城乃是非之地,我兄弟二人欲谋个刺史的职位,外出避祸。求老师成全!” 厅内的气氛霎时变得沉重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卢植长叹了一声:“你们兄弟不远千里从涿郡赶来,为师就知道必有蹊跷。若只是为个刺史之位,以你的财力,花点钱就能解决,何必要与刘续勾结?” “卢师,我等……”刘怜正欲解释,被卢植挥手阻止。 “你二人这些时日的表现,为师都看在眼里,因此常常会有困惑。” “既不是安分忠君,也不像蓄意造反。”卢值目光如炬,直看得两人心慌:“到底意欲何为?” 没等刘怜有所回应,旁边的刘备直接抬头道:“我兄弟二人欲效光武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救万民于水火,安汉兴刘!” 卢值听闻,眯着眼不言不语,只是身躯稍微有些颤抖。半晌他留下一句话,直接起身往书房走去: “玄德随我来!” 刘氏兄弟对视一眼,刘备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跟了上去。 刘怜知道此番若不能说服卢值,自己哥俩大概率是要被逐出师门,心不由地揪紧了。 但愿刘备的斩男属性此时能发挥作用。 刘怜一个人呆在大堂,不住地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忽然听到有人返回,抬头一看,正是卢值。 刘备倒是不知去向。 卢值没有废话,上来就直奔主题:“你如何确定天下会大乱?” “国之将亡,妖孽四起!皇帝、宦官、军阀、世家上下盘剥,以至于民怨沸腾。此乃卢师亲眼所见,想必心中已有定论。” “你兄长方才言道,你们欲取青州刺史与征东将军,在地方上开牙建府,军政一体。”卢值紧紧盯着刘怜的双眼: “尔等欲造反乎?” “自黄巾起,各地世家大族皆暗中培植势力!我与兄长思前想后,决心不自量力,申大义于天下!若能在一方有所作为,既能安定庶民,也能震慑宵小!” 看卢值仍旧紧盯不放,刘怜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我可与兄长起誓,此生不负大汉,不负黎民,不行有损大义之举。如有违背,天人共戮之!” 见刘怜起誓,卢值的脸色缓和不少。他揉了揉眉心,叹气道:“何至于此啊!” “怜贪生怕死,从不肯把身家性命寄托于不义之人。今天下将变,一定要抢先积蓄力量,这是对抗乱臣贼子的准备!” “若天下未变呢?” “卢师,手里没有剑,和有剑不用,不是一回事!” “再没有温和的方式了吗?”卢值叹息道,随后又是一阵苦笑:“罢了罢了,为师努力了大半辈子,却只能眼看着局势越来越坏,还有何面目去强求你等。” “现在想来,大汉可能确实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了!” 随即他又看着刘怜严肃道:“玄德胸怀大志,仁义忠厚,我并不担心他,唯一的忧虑在你身上。” “你心思太重,既喜欢易经,就免不了摆弄人心。好在也有慈悲之心,对贫苦百姓甚是同情。希望你们兄弟二人不忘初心,时刻记得今日的誓言!” “你且去吧。下聘之事,为师自有安排。” 说罢,卢值挥挥手,打发刘怜出门。 刘怜长施一礼,退出厅堂,往大门外走去。 刘备正在门房处等候,见刘怜出来,赶忙上前问道:“如何?” 刘怜仔细想了想刚才卢值的反应,觉得自己应该是过关了,于是点了点头。 刘备见状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我随卢师在书房问对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但他没有直接同意帮我们在青州立足,而是说去看看你的口风。如今看来,这事儿是成了!” “青州之事,卢师有何看法?” “四方将军好办,毕竟我等军人出身,又曾在河北大破黄巾。只要青州乱起,稍微花些钱财,此事不成问题。”刘备闻言,讲了卢植的看法。 “不过卢师反对咱们担任青州刺史。” “为何?” “一方面现任刺史焦和尚在,无故挤掉他,这坏了官场的规矩,会遭人忌恨。另一方面……”刘备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卢师说咱们把天下人想得太傻了!” “无论是皇帝还是十常侍,亦或是朝中大臣,都不可能同意,把青州刺史和征东将军同时授给我!” “多少钱都不行?” “不行!眼下绝不可能让一个人统管一州军政!” 刘怜低头使劲儿想了想,才道:“既如此,那就先按征东将军走吧。其他事情,到了青州再说!” 刘备站在原地,看着低头深思的刘怜,语重心长地说:“德然,老师在我临出门时专门嘱托,要咱们莫要小看天下英雄!” “弱小时可以耍些小聪明。可一旦上了台面,必须坚持煌煌正道,否则必为千夫所指!” 第30章 对峙 卢植主修礼记,最是注重古礼。 按照刘怜、刘续等人的意思,就不用那么麻烦了,直接聘礼一下,定个日子上门拉人就成。 可卢植不干!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步都不能少。刘怜顺着他的意思,忙前忙后跑了小十天,终于才算是把日子定了下来。 中平二年的正月二十二,刚好卡在刘续离开洛阳的前几天。 但刘怜知道,这位大汉最后一个安平王,根本没打算离开。 他要在生命的最后小半个月搞把大的,用行动告诫那些算计自己的世家大族,我刘续不是好惹的! 袁府。 一向注重养名,从不肯屈就于宦官的袁绍,在年前终于答应了何进的邀请,成为了大将军府中的幕僚。 袁绍不仅亲自前来,还带来了好友张邈、何颙、许攸、伍琼、吴子卿等一干名士。何进大喜,连日来天天宴请袁绍众人,并邀请自己原本的幕僚班子作陪。 何进身为大将军,大汉帝国的顶级外戚,班底自然不弱,但比起袁绍带来的那些名士,还是差了许多。 而且袁绍作为当今的顶流,名望简直高到没边。许多原本属于何进的人,逐渐有向袁绍靠拢的意思,比如曹操、鲍信、王匡、刘表等。 不过短短几天,洛阳城中已经传出了不少谣言,中心意思就一句话:大将军府中,何进享其名,袁绍坐其实。 这可谓是诛心之语! 消息传到袁绍耳中,他为了避嫌,躲在袁府七八天不肯出门,这可愁坏了何进等人。 实在是袁本初这厮,形象工作做的太好了!自从二十岁开始,他就不断严格要求自己,清心寡欲,修养身心。 汉朝以孝立国,官员父母若是去世,需要回家守丧三年。但经过将近四百年的更迭,这条规矩早就名存实亡。官员们怕影响仕途,发明了以日易月的算法,一天算一个月。 这么一来,原本三年的孝期,转眼变成一个多月。为了心里好受点,他们还自己骗自己,研究出一套忠孝不能两全的说辞,这在刘怜看来,完全是自欺欺人。 不过这帮人没整出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来,多少还算有点孝心! 但是袁绍却踏踏实实这么做了! 他在自己父亲死后,就毅然辞去官位,专心回老家守丧。三年之后,又发明了个追丧的说法,替自己已经死了二十年的母亲又守了三年。 这套举动着实把天下人惊到了。好家伙,大家都是意思意思,你袁本初来真的啊! 虽说袁绍因此错失了六年的宝贵时光,但也冲淡了自身血脉不纯的劣势,在天下士人心中留下了孝顺的名声。 接下来,他返回洛阳结交名流,礼贤下士,处处保持低调,从不敢招摇。 在第二次党锢之祸中,各世家大族受到皇帝迫害,袁绍使出浑身解数捞人,关东世家受其恩惠者良多。 袁家有一亲戚袁赦,在宫中为宦官,本想因此拉拢袁绍,被他严词拒绝。此举导致他在袁家处处受制,袁隗也不太待见他。 别看他在外面牛气哄哄,进了袁府,还得跟小媳妇似的,处处受气。 又苦挨了两天,到了除夕日,袁绍实在抵不过众人地哀求,动身前往大将军府议事。在那里,他撞见了正剑拔弩张的刘怜、曹操等人。 自从婚约已定,刘怜等人就开始专心致志地攻略牵招等河北群雄,哥俩天天往乐隐府上跑。经过几天的厮混,众人感情迅速升温。 由于乐隐在车骑将军何苗手下担任长史,一来二去这消息就传到了车骑将军的耳朵里。 当何苗得知他俩就是破黄巾的豪杰,立马开始拉拢二人。毕竟他们一个少府,一个北军校尉,且都有爵位在身。 刘怜也乐得如此,这样就更有理由接触乐隐。 除夕这天,何苗带府中所有亲信、幕僚、属官,往大将军何进府上议事。作为新进投靠过来的人(自以为),刘氏兄弟也在其中。 这一来就出问题了! 在黄巾之乱中,何进府上有不少人被皇甫嵩牵连,没能获得封赏。这些人看到刘氏兄弟因功封侯,自然心里就有些不平衡。 最主要的是,有小道消息称:皇甫将军之所以被罚,就是因为那个少府刘德然进了谗言! 自古以来,打小报告的人都不受待见,特别是在军队中。 车骑将军府的众人刚坐下不久,刘怜就被人认了出来,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 像陈纪、王匡这等沉不住气的,等何苗一走,立刻就直奔过来,抬手就要揍刘怜;曹操这些有城府的,站在一边冷笑,虽不曾上来围攻,但眼底的鄙夷却是一览无余。 刘怜虽然是个战五渣,但是旁边还有刘备、牵招这号游侠扛把子呢。他俩在场,能坐看刘怜被欺负了?当时就与陈、王等人战作一团。 这些幕僚,虽说有些武艺,且人多势众,打起来却完全不是刘备、牵招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干翻在地。 刘备打架斗殴多年,深谙其中的门道。在以雷霆之势锤翻领头的几个后,他跳出战圈外,拱手道:“我等与诸位素不相识,为何如此无礼!” 陈纪本不想理他,但看见王匡一个照面就被打翻在地,趴在地上不断挣扎,不由有些怂了。 他挽着袖子,恶狠狠地说:“尔等卑鄙小人,谗言诬告我等,以至于丢了破黄巾的封赏,如今还敢上门挑衅?” 没等刘备回话,刘怜从他背后探出头来:“诬告?谗言?怜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下曲阳那三十万百姓,难道不是你们杀的?” “胡扯!”王匡咬着牙,在旁边人地搀扶下艰难站起身来:“那些人收了黄巾贼的物资,就是同党!杀贼有什么不对?” “一派胡言!”这下连刘备都忍不住了:“就算他们是贼众,可既已献城投降,就应好好安抚,为何要赶尽杀绝?明明就是你们贪图百姓财物,如今还敢倒打一耙!” “放屁!我东大营将士浴血冲杀大半天,伤亡惨重,进城缴获些财物有何不对?尔等奸佞小人,居然私通阉党陷害我们!” “算了兄长!”刘怜拉住还要争辩的刘备道:“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对于这群敢做不敢认的鼠辈,何必多费口舌。” “你骂谁鼠辈?” 这个地图炮的打击范围着实有些大。一听这话,大将军府上的一众属官纷纷围拢上来,大声喝骂。连带着在一边看戏的曹操,也被裹挟着朝三人逼近。 反观车骑将军府上的众人,大多退到一旁保持中立。只有乐隐师徒等三四个人,起身与刘氏兄弟站在一起。 “看这情形,今儿是不能善了了!”刘怜心中有些后悔说错了话,随后看到靠拢过来的乐隐师徒,还是有些宽慰:“不枉这几天跟他们掏心掏肺的朝夕相处,真特么仗义!” 一场混战,即将在何进的大将军府中爆发。 第31章 汉末群雄 眼看一场混战就要爆发,一道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住手!” 何进、何苗兄弟俩刚在后堂坐下,屁股还没热,就听侍从通传前面大堂里,两方人打起来了。 哥俩对视一眼,立马起身回到大堂,正好看见大将军府上属官围攻刘怜等人的景象。 见何进到场,陈纪丝毫不怂:“大将军,这厮无礼至极!先前就进谗言诬告我等,如今又来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方才他还骂我等是鼠辈,分明是看不起咱们大将军府!”王匡咬着牙,恶狠狠地在一边煽风点火。 眼瞅着自己的话有点不顶用,何进也有些气恼:“放肆!今日车骑将军带人过府上,便都是贵客!大家同气连枝,岂有大打出手的道理?” 何苗在一边也是喘着粗气,狠狠地瞪了乐隐等人一眼。 场间气氛一下子尬住了。 恰在此时,姗姗来迟的袁绍转过廊角,踏入大堂。刚刚还咄咄逼人的陈纪等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转身向他行礼。 袁绍心中正为洛阳城里的谣言发愁。见到大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正欲开口询问,却见众人因为自己地出现,不复刚才的紧张对峙,转而向自己行礼,不由大感不妙。 这特么的,不是坐实了老子要架空大将军吗? 何进倒是没想那么多。他见袁绍到来,立刻满面笑容地走过来:“本初,几日不见,可想死本将军了!” 说罢,他拉着袁绍的手,走到何苗面前给他介绍:“此乃吾弟,车骑将军何苗何叔达!” “袁绍袁本初,见过车骑将军!”袁绍拱手对何苗行礼。 “岂敢岂敢,本初大名四海皆知。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何苗虽身居要职,在袁绍面前丝毫不敢托大,赶忙回礼。 “大将军,这是……”俩人互相客套着行过礼,袁绍想起刚才众人的对峙,疑惑问道。 “哦,一场误会,误会而已!” 何进、何苗打着哈哈,欲把此事揭过去。其他各路属官,也不好在袁绍面前放肆,只能顺着何氏兄弟的话,暂时放下各自的仇怨。 贵客已到,何进当即下令安排酒宴,与两府幕僚共同庆贺新年。 何进府上的大堂极为宽广。何进、何苗分左右坐在上首,两府属官各自在下边排开。 刘怜一眼扫过去,此时场中差不多有八十多张桌案。他们兄弟几个,无疑只能呆在最后排的角落里。 今日说是议事,其实就是到了年末,两个将军府众人互相走动走动,类似于团建的性质。毕竟这么多人,真聊点什么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开会这种事,向来都是“人多事不大,事大人不多”。 随着宴席地进行,刘怜逐渐认识了在座的各位大佬。 比较出名的,如袁绍,曹操,刘备,刘表,华歆;稍微次一点的,王允,张邈,许攸,鲍信,蒯越;再弱点的,陈纪,王匡,张超,伍琼,郑泰…… 这妥妥的汉末半壁江山啊! “半壁都不止,起码四分之三!”刘怜心中腹诽,然后小声对旁边的刘备招呼道:“此间坐着的多是英雄豪杰,兄长可去结交一番!” 听了这话,饶是刘备那么厚的脸皮,此时也有些无语。 旁边的牵招哈哈笑道:“刚刚还剑拔弩张,这会儿又凑过去挑衅,这不是讨打么?” 刘备也有些郁闷,今日这趟,得罪了大将军府上半数幕僚,以后在军中恐怕会多生波折。 “欸,兄长莫要灰心。”刘怜笑道:“今日动手的那些,都是小角色,得罪了又能如何?反倒是那些旁观的大佬,需要兄长去结交一番!” “比如?” “四世三公的袁本初,那个细眼长髯的曹孟德,还有同为汉室宗亲的刘景升等。” 刘备看看刘怜说的这几个大佬,见他们四周围满了上来搭讪的人,犹豫道:“如子经所说,就这么过去,恐有挑衅之嫌。” “兄长态度恭敬些,以赔礼的理由前去结交,想必不会受到为难!” 刘备沉吟一番,看着刘怜道:“那兄与子经同去,你待在此地,不可造次!” “兄长放心!”刘怜巴不得留在这里喝酒。这一趟免不了要吃几句嘲讽,他才不愿意舔着脸凑过去。结交豪杰的事,交给刘备就好。 对于兄长的魅力,刘怜从来没有怀疑过。见刘备拿着酒樽,起身往对面走去,他随即转过头,与乐详、史路哥俩对饮。 毕竟刚才人家为自己出头,如此仗义之人,必须要好好拉拢。 他沉吟酒场近十载,酒量颇佳,乐、史二人完全不是对手,十几个回合下来,纷纷告饶认怂。 刘怜放开这两兄弟,抬头去看刘备。此时这个好大哥已经搞定刘表,俩人正互相挽着手,朝聚在一团的袁绍、曹操走去。 袁本初刚刚已经了解了冲突的前因后果。 他钻研家学,养名已久,也主张以仁政治民,一直看不上在下曲阳屠城的王匡、陈纪等人,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明说。 见刘备、牵招俩人在刘表的引荐下,专门来向自己等人赔礼,心中顿时想出一个办法。 刘怜看着他与刘备行礼之后,立刻抓住刘备的手,满面春风地说些什么。刘备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不住点头称赞。 众目睽睽之下,俩人就这么腻歪上了。 不用想,刘怜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无非就是“久仰大名”之类的奉承话。 他俩说得高兴,旁边那些方才找事的幕僚,一个个跟吃了苍蝇似的,心里直犯恶心。可是碍着袁绍的面子,他们又不敢发作,只能随着袁绍的话,上来恭维几句。 曹操这时候还没有发迹,在一众小弟里边也排不上前列。刘怜看着他挤在人群中,被袁绍一把拉出来,给刘备单独引荐。 刘备、袁绍、刘表都主张仁政,爱护民众。而曹操则相反,可能是在皇甫嵩手下打过仗,他这一辈子行的是霸道,屠城、徙民如同家常便饭。这种性格,很难说没有受到下曲阳那座京观的影响。 刘怜眼看着几个大佬越说越投缘。特别是刘备、袁绍俩人,互相挽着臂膀,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大有今晚就睡到一起的架势! 兄长威武! 刘怜在心里默默给刘备点了个赞:不愧是斩男高手,就这一会儿功夫,汉末的半壁江山就被你拿下了。 第32章 暗流 大将军府的酒宴结束的很早。临近黄昏,两府幕僚陆陆续续起身告辞。 明天是正月初一,刘宏要在南宫举行大朝会。两千石以上的官员,以及有爵位在身的勋贵,都要前往朝贺。 刘氏兄弟也在其中。他俩担心饮酒误事,见有人带头请辞,就借坡打滚,一起离开了将军府。 马车内,刘怜看着有些醉眼蒙眬的刘备,笑道:“兄长的魅力果真令人羡慕,那袁本初何等人也,还是轻轻松松就被拿捏。” 刘备用手揉着额头,似是有些不胜酒力:“原本以为会受到刁难,没想到袁本初如此平易近人。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哦?兄长对此人评价很高呀!” “袁家四世三公,袁本初又名满天下,能折节与我等相交,殊为不易!”刘备睁开眼睛瞟了刘怜一眼道:“况且此人政见与我相同,都极为注重民生。若天下有变,其必定是个劲敌!” “兄长观那刘景升、曹孟德如何?” “刘景升姿貌伟壮,温良恭俭,一言一行恪守中庸,算得上是个谦谦君子。”刘备对刘表的印象也是甚好,说到另外一人,眉头却皱了起来: “至于那个曹孟德……” “亦凶亦善,似忠似奸,为兄也看不透他。”刘备眯着眼,仔细回忆宴席上曹操的一举一动:“不过此人志向远大,眼前虽依附于袁本初,必不肯久居人下!” “下曲阳屠城,他也参与了。”刘怜淡淡道:“今日怕是已经得罪了此人,往后需要多多提防!” “无妨。”刘备笑道:“兄观他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况且此人已经被表为济南相,年后就要离开洛阳前去上任。” “哦!”刘怜瞬间来了精神。济南国可是在青州境内,曹操若是上任济南相,这里边的操作空间可太大了。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回到住所。 由于明日还要早起,二人也不耽搁,洗漱之后各自安歇。 与此同时,几百里外的宛城,近十万黄巾俘虏被关押在西南角的小城内。 天气寒冷,每天都有衣衫褴褛的战俘冻死。为了取暖,他们挤在一团,不断咒骂大汉朝廷。 张让派来的宦官为了多卖些银钱,并没有向豫、荆两地的世家大肆甩卖,而是把这些人攒在手里,一批批慢慢发卖。 又冷又饿的黄巾军,忍了整整半个月。除夕这天,几个俘虏看着几乎清澈见底的汤碗,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起身向城上看守的汉军讨要说法。 汉军校尉倒也大方,挥挥手放几人入外城,直接就把他们的头剁了下来。 汉军心里也有气! 这仗半个多月前就打完了,大军早该开回洛阳,论功行赏。就因为那些该死的俘虏,以及那些宦官,万余汉军还得呆在这里看守。 心中有气,下手自然就狠。城头上的汉军,经常拿下边的俘虏出气取乐。 看着几个兄弟被汉军带走,转瞬间人头就从城楼上丢下,黄巾俘虏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抱团开始冲击四周的围挡。 此举自然遭到了汉军的残酷镇压。 但巧合的是,有两个宦官正好吃过晚饭,在城墙上遛弯。他们看到汉军大肆屠戮俘虏,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临行前张公公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杀俘。 再加上近几日各地世家的管事都来此地采买,他们看着那不断进账的银钱,加之受到世家恭维,虚荣心不断增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两人气冲冲地闯进朱儁帅帐,将汉军屠戮俘虏的事情告知朱儁,并言明回到洛阳之后,必定要参奏一本。 这可把朱儁吓坏了! 讨伐黄巾的三位主帅中,卢植是士人代表,背后站着关东世家;皇甫嵩是关西将门代表;唯有他朱儁,出身贫苦,在朝中没有后台。平日里他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放松,就怕犯下错误被人抓到把柄。 见两位天使大怒,他连忙派人去内城止住干戈,随后使出吃奶的力气,花了大价钱才稍稍安抚住这两个狐假虎威的宦官。 送走这两个小鬼,去往内城的秦颉也回来了,他向帐内众人报告了如今的情况。 听完秦颉的话,朱儁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宦官,个个贪得无厌,那可是十万俘虏,像他们这样发卖,何时才能卖完?” “将军,不止黄巾贼,看守的我军士卒也多有怨言!”秦颉上前道。 “天寒地冻,将士们征战大半年,眼看战事平定却不能返家,有些怨言也正常,还需好好安抚。”参军徐璆皱着眉头,也是一脸无奈。 “孟玉有何主意?”朱儁闻言,立刻询问。 “今日除夕,不妨给将士们放个假,送些热酒尝尝。”徐璆思前想后,提出自己的意见:“至于城内那些俘虏,稍微多给些食物,熬些热汤,免得他们生事!” 朱儁思前想后,决定按照徐璆的话做。 看守俘虏的大部分汉军都撤了下来,只留下少部分人窝在角楼打哆嗦。 随着夜色降临,城里点起一处处篝火。内城墙上的留守汉军心里更不平衡了。里边的俘虏有热汤,外边的弟兄有热酒,凭啥咱哥们就得在这城墙上受冻! 在几个兵油子的撺掇下,本就不多的守军纷纷离开城墙,到城下大营喝酒取暖去了。 今夜安排守夜的校尉乃是秦颉。秦校尉平日爱兵如子,宽以待人,自己等人下去喝点小酒,想必不妨事! 换做另一个校尉孙坚,打死他们也不敢擅离职守。 黄巾贼首孙夏,本来是跟其他俘虏分开关押的。但是由于需要他平息白天的骚乱,再加上今日除夕,特地把他留在了内城。 倒不是汉军大意,疏于防备。 宛城的内城墙足有两丈多高,里面所有屋舍都被拆了个干净。再加上城门坚固,仅凭人力,很难从这里逃出去。 但很难并不是没可能。往日黄巾众人没有主心骨,组织不起来。今天孙夏进城,黄巾头目们聚在一起,各个目光飘忽,耐人寻味。 黑山。 “大哥!司州的探子回来了!” 褚燕兴冲冲地跑进帐中,对着上首的张牛角叫道。 “可有消息?”听闻探马回来,张牛角赶忙发问。 由不得他不着急。自八月黄巾众将退入黑山,陆续收拢几十万兵马,再加上家眷,缺粮问题十分严重。附近能抢的县城早都抢光了,山中的猎物、瓜果也被一扫而空,眼瞅着就要断粮。 “自从三位将军战败,各地都放松了警惕。探马来报,修武到武德一线畅通无阻!” 张牛角取出地图,帐中的众将纷纷围拢过来。 “大哥且看,我等可趁其不备,从黑山南麓杀出,沿修武一线向南推进,大军可直抵河内郡城!” “河内城高池深,急切间恐不可下。”张白骑看着地图,突然指向黄河南岸的一处小山包道:“可佯攻河内,暗派精兵突袭此地!” 众人的目光看向张白骑指向的地方——敖山! 张牛角仔细思量一番,最终下定决心道:“我带大军围困河内,诸将各领亲兵,昼夜兼程突袭敖山。若能占领敖仓,我大军再不负饥馑之忧!” 第33章 大朝会 中平二年第一天,正月初一。 洛阳百官及众勋贵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整理仪容。 不到四更,南宫章台门外就已经挤满了朝贺的重臣。刘氏兄弟俩在人群中左瞧右看,寻找恩师卢植的身影。 卢植没找到,倒是找到了正被人围攻的刘续。 “这个老丈人,还真是不招人待见啊!”刘怜心中暗叹一声,随即就要上前替他解围。 刘续瞟见刘怜,赶忙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过来。 在洛阳这几个月,这种场景他经历的太多了。刚开始他还能跟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骂,到了今日,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争辩的兴趣。 无论周围那些老梆子如何挑衅,哪怕都快贴脸了,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颇有点唾面自干的气度。 刘续知道,能上来骂街的都是小角色,真正的大佬正躲在人群里看戏。他装作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看向太尉许戫、司空张济等人的方向。 你们给我等着! 刘怜见刘续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也不再往他那边凑,只是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表面上虽十分平静,可平静中透着股疯狂,配上那微微上扬的嘴角,看上去有点渗人。 今日的大朝会,主要就是回顾一下去年的成绩,展望一下未来一年的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对十常侍张让等人的封赏。 因为讨伐黄巾有功,张让、赵忠、夏浑等几人皆被封为列候。 刘怜跪坐在人群里,看着周围那些从军出征厮杀一年,颗粒无收的傅燮、宗员等人,再看看跪在地上谢恩的张让、赵忠,不由感叹这世道的奇妙。 他虽看不上皇甫嵩的屠杀之举,但人家好歹也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张让赵忠什么东西,呆在宫中吃里扒外,居然能因破黄巾之功封侯? 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出了这么个闹剧,群臣都有些兴致缺缺,一个个低着头闭目不言,只等着朝会流程赶快走完,回家喝闷酒去。 但是临近末尾,刘宏又整了个幺蛾子。 今年的立春来得稍晚,乃在正月初六。 按照惯例,皇帝需要提前斋戒三天,到了立春这天,带着全体文武官员,去开阳门外的明堂祭祀天地,乞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往年皇帝穷啊,还愿意出门做做样子。但自从去年西园建成,加之有了数亿的进项,刘宏天天在里边醉生梦死,哪还愿意受这苦头? 听到张让宣布取消今年的立春藉田,一干大臣顿时懵了! 以前皇帝胡闹,总还有个限度,如今连传承千年的耕种之礼也要取消,这还怎么得了!一瞬间,卢植、刘陶、陈耽等十几个名士一块起身,怒斥此举荒唐! 见有人带头,又有大半官员景从而出,声援卢植等人,斥责十常侍妖言祸国,请求皇帝收回成命,并下旨诛杀宦官。 张让也有些委屈。他就是一个传话的,这取消立春籍田大典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皇帝一手策划,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眼看事情闹成这样,收不了场的张让只得把目光投向皇帝。 刘宏也没想到,这件事引发的反对之声会这么大,可要是就此认怂收回成命,以后的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他扫了十常侍等人一眼,见他们各个神情慌乱,不像能拿出主意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乱糟糟的朝堂,心里盘算着怎么渡过这关。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一道淡定的人影映入眼帘。 刘怜对耕种之礼倒不是十分看中。皇帝领着群臣做几天样子活,天下就能风调雨顺啦?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因此他只是随大流站了起来,挤在人群里,平静地打量周围那些义愤填膺的大臣。 刘宏伸手招过张让,示意他把刘怜带到后殿,随后起身离开大殿。 见皇帝要走,群臣更是不依不饶,大声叫喊的,以头抢地的,甚至还有追过去想拽住刘宏的,被一帮小黄门死死拦住。 张让看这架势,也不敢下来,而是吩咐一位小黄门去叫刘怜。 那小黄门战战兢兢地穿过人群,在刘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令刘怜瞬间无语。 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刻,你把我单独叫到殿后议事,这岂不是做实了我刘某人奸臣的名声? 况且如今朝堂上正激烈对立,双方都骑虎难下,万一解决方案大家不满意,老子怕不是顷刻间要被他们撕了! 可怨归怨,刘怜却不能不去。 他随那小黄门挤出人群,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袍服,前往后殿面见刘宏。 刘宏这时候正在后殿发火。他抓起桌上的一个摆件,正欲摔在地上,看见刘怜走了进来,收起东西道:“刘爱卿好气度啊,外边闹成那样,你仍旧是不慌不忙,成竹在胸!” 刘怜行过礼,对刘宏笑道:“陛下英明神武,想必心中早有对策,臣又何必杞人忧天。” “哪有什么对策!”刘宏怒道:“那什么劳什子大典,有什么用?徒劳而已!朕忙了一年,不过是想歇息几天,你看看他们的样子,哪里还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你忙啥了?”刘怜想到西园里那些光溜溜的小姐姐,在心中吐槽道。 “十常侍陪朕嬉戏尚可,真到了这种时候,都是不济事的。”刘宏见刘怜不吭声,催促道:“你脑子转得快,赶快替朕想个办法,了解了此事!” “陛下,春耕之礼乃是古礼,万万不可取消。”刘怜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办法:“陛下可差遣一位德高望重的郡王,或者子嗣,代替主持大典。” “这如何使得。”刘宏面上有些动摇,口中却是拒绝道:“自古这大典都是皇帝亲自主持,那些大臣不会同意的。” “倘若陛下龙体欠安呢?” “哦?你是说……”刘宏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刘怜的想法。 他左右踱了几圈,觉得此法可行,兴奋道:“就按爱卿说的办!” 刘宏说完,就要拔腿往前殿走,被刘怜拦住道:“陛下莫慌,此事还需如此这般……” 正在前殿互相对峙的群臣与宦官,见皇帝重新回来,全都松了一口气。今日之事,非得皇帝拍板不可。 刘宏扫了眼乱糟糟的朝堂,淡淡道:“刚才经过刘少府的劝谏,朕已经认识到了立春大典的重要性,决定从现在开始,沐浴斋戒,直到完成大典。” 群臣见皇帝收回了之前的荒唐决定,自以为是大家的逼迫让他认了怂,得寸进尺地继续劝谏,想让皇帝顺势诛杀张让等人。 这刘宏如何能干,见苗头不对,立刻着一个小黄门宣布退朝,然后带着张让一干人回后宫去了。 群臣赢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攻击宦官也只是顺势而为,见皇帝不搭这茬,也不强求,各自散去。 第34章 斋戒风波 “德然,汝今日干了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出宫的路上,原本不太待见刘怜的大臣们,见这小子当真劝回了皇帝,对他的印象也有所改观。虽谈不上欣赏,也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弟子出了风头,卢植这个老师也与有荣焉,笑眯眯地朝周围相好的大臣拱手致意。 皇帝扯谎这事儿,刘怜是不能瞒着卢植的。在回去的马车上,他仔细把个中缘由讲给卢植、刘备听。 听到刘宏认怂只是权宜之计,后边还是不出席仪式,卢植长叹一口气道:“陛下怎能,怎能如此……” “卢师莫愁,陛下不是会下令由郡王或者皇子代替主持么。”刘备见卢植眉头紧锁,劝慰道。 “当今陛下有两子。次子协方才四岁,自是不做考虑;长子辩常年寄养于道士之手,胆小懦弱,不通礼仪,如何主持得了大典?”卢植眉头紧锁,想了半天才道:“如此算下来,这操办大典的差事,恐怕要落到你那丈人头上!” “刘续?”刘怜吃了一惊:“朝中群臣恨透了安平王,如何能答应?” “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他们,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 刘怜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得事先跟刘续通个气,于是告别了卢植之后,与刘备直奔安平王府。 此时刘续正在书房与人谋划什么,听闻管家传报,刘怜、刘备求见,便让那人稍事等候,自己先来前厅接见兄弟俩。 “贤婿今日劝谏有功,大放光彩,可喜可贺呀!”一进门,刘续就开始了他的彩虹屁。 刘怜无视这个便宜丈人的夸赞,径直道:“那只是皇帝的权宜之计,马上他就会装病,下旨要求一位郡王替他主持大典。” 说道这里,他与刘备对视一眼,抱拳道:“我兄弟二人与卢师商量之后,都觉得此事会落到您身上,还需早做准备!” 刘续听闻这个消息,先是有些惊愕,随即便是狂喜:“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刘续狠狠地击了一下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王正愁缺个由头,寻那些老梆子的晦气,这事儿来的正好!” 他随即起身道:“贤婿这消息十分重要,本王还需进宫面圣,主动接过此事,以免出了差池。” 说罢,他直接无视堂内的哥俩,转身走进后堂书房,与那书房中人商量对策去了。 刘氏兄弟见刘续已走,也不在这儿久待。出了府门,刘备淡淡道:“德然,安平王今日的精神状态,像极了一个人。” “广宗城中的张角!” “对!都是心如死灰,漠视一切。兄怕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连累了你!” 刘怜思前想后,也猜不出刘续的临死一击,到底想干什么,摇摇头道:“不用理会,刘续极为爱护闺女,必定不会行抄家连坐的勾当。婚约已定,只要郡主过门,我等与他就再无瓜葛!” 再说刘宏这头,自打得了妙计躲开斋戒之苦后,就躲在西园暖阁不出门,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裸泳也不参加了。 正月初二中午,就在安平王刘续入宫面圣之后,宫中突然传出一个消息:陛下斋戒一日,身体有恙,眼下卧床不起,恐怕不能主持初六的大典了。 不过春耕祭典乃是大事,决不可因此废除。两位皇子年纪尚幼,故委托安平王刘续代替皇帝,操办此次大典,一干公卿,必须听从刘续吩咐,不得有误。 刘续得了诏命,当即下令洛阳所有文武官员及勋贵,将手头工作交接给吏员幕僚,于初三早上辰时在灵台集合,随后按照礼仪列队进入明堂辟雍,环绕大殿坐下,斋戒三日,以示心诚! 这可缺了大德了! 以往的斋戒,皇帝与大臣各自在家没人监督,戒没戒谁也不知道。可如今要集体在明堂斋戒,众目睽睽之下,恐怕不好糊弄。 不少人提出反对,可安平王说了:去年天下兵荒马乱,各地几乎颗粒无收,必须要狠狠地祭祀一波,方能感动上天,今年才能风调雨顺! 听见没,谁不去,谁就是今年闹灾的罪魁祸首。 而且刘续还专门承诺,自己会带头斋戒,起到示范作用。 这下,全城官员都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要求,在初三早上前往灵台集合。 到了这天,众人几乎都起了个大早。洛阳城中升起袅袅炊烟,每个参加斋戒的人都吃得肚子溜圆,攒足了劲想要熬过这一关。 不少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等过了这三天,一定要弄死这刘续! 刘续当然知道这事儿会得罪满朝文武,可是他不怕!自己最大的心结已经了去,闺女虽不曾嫁过去,但在法理上,她已经是刘怜的人了,因此他行事毫无顾忌。 斋戒只是开胃菜,到了大典那天,我刘续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残忍! 到了辰时,众人在灵台集合完毕。刘续带着大家焚香祷告,随后领头越过铁浑仪,来到明堂的四周围坐。 明堂乃是一座方形圆顶的三层建筑,边长大概三四十米。按照以往的惯例,需要由皇帝带领,众人进入堂内祭祀。 可今年皇帝不在,主持的刘续又是个混球。见刘续率先坐在明堂正门口,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只能乖乖地坐下。 斋戒不准饮水,不准进食,不准上厕所,不准交头接耳,直到太阳落山后方才可以破戒,它考验的是一个人的意志力。 一整个白天不吃不喝,大多数人都能坚持,但不准上厕所就有点坑了。人有三急,但若不想当众出丑,只能咬牙忍着! 刘续、刘备一左一右,将卢植夹在中间。昨天他们在卢府过的夜。刘怜专门嘱托他们,不可暴饮暴食,稍微吃点抗饿的东西垫垫即可。 况且刘怜有秘密武器。 涿郡刘家,走南闯北生意兴隆,所依仗的除了酒,还有糖。刘怜揣了满满一兜糖块,就算卢植年老体弱,他也有信心帮他扛过去。 上午倒还平安无事,到了下午,那些清早起来大吃大喝的人就有点顶不住了。 众大臣出身名门望族,都是要脸的人,一开始还咬着牙死扛,可肠胃发出的抗议,岂是你咬咬牙就能扛过去的? 太尉许戫年事已高,早上又吃了那么些东西,肠胃根本遭不住,坐在第一排左摇右摆,面色狰狞。 可身为世家大族的掌门人,又是当朝三公,若是当众窜稀,今后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老头子绷紧身子,丝毫不敢放松,就提着这一口气,一分一秒捱到天黑。 刘续虽坐在最前面,却时刻注意着背后的动静。他支着耳朵听了一整天,眼看许戫这老梆子居然扛下来了,不由有些气恼。 看到太阳落山,他起身回头对众人道:“各位不愧是朝廷栋梁,续深感佩服。明日一早,还请按照今日的时辰,来此集合斋戒。” 他正准备宣布“今日就到此为止,解散”,突然看到了许戫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明白这老小子已是强弩之末,便有心让他出丑。 接下来,这厮开始声情并茂地抒发自己斋戒一天的感想,眼睁睁看着许戫的表情越来越扭曲,然后随着“噗嗤”一声响,一股骚臭味开始四处蔓延。 刘续满脸笑容,看着因窘迫昏过去的许戫,大感快慰:“唉呀,许太尉拉裤裆了!那今日就到此为止,解散!” 第35章 死志 当朝三公,太尉许戫在明堂斋戒之时当众拉稀! 这等奇闻在有心人地推波助澜下,瞬间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皇宫内,刘宏刚刚结束一场恶战,正躺在龙床上休息,便看见张让乐呵呵地跑进来。 “陛下,大喜呀!” “何喜之有?”刘宏看着满面春风的张让,一脸疑惑。 “今日安平王带众臣在明堂斋戒,太尉许戫竟当众拉了一裤裆,羞愤之下晕了过去!” “哦?竟有如此奇事?”刘宏惊笑道,随即又是一脸郁闷:“不就是一个老家伙窜稀了,喜从何来?” “安平王说了,许戫在明堂斋戒之时,当众窜稀,毫无礼义廉耻,并且有辱国体,不再适合担任太尉一职了。” 听闻这话,刘宏一下子精神了:“对对对!这厮干出这等下作之事,想必也没有脸面再在朝堂上立足。传旨下去,罢免许戫太尉的职务,由……那个谁接任?” 张让会意,翻开一本小册子,查看之后道:“陛下,邓盛前些时日交了两千万钱,该他继任三公了!” “好!传旨,由邓盛接任太尉之职!”刘宏高兴地在地上走了几圈,又嘱托张让道:“你去跟刘续交代一下,斋戒之事,规矩要严,争取多搞下去几个老家伙!” “陛下放心,安平王已经夸下海口。这次斋戒,三公九卿就算不能换个尽绝,也要更换大半!” “安平王果真是栋梁之材,不枉朕顶着压力保下他!” 马车内,卢植、刘备、刘怜三人正面面相觑。 半晌卢植叹道:“许君献一世英名今朝丧尽,恐怕要生祸端!” “安平王如此行事,呃……”刘备也被刚才的一幕惊到了:“确实有些下作。” “此事一出,他与个别世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刘怜皱着眉头道,他不相信刘续花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让那些人出丑,肯定还有别的安排。 “后边这几天,咱们要小心行事。” 有了许戫的前车之鉴,再加上昨日的确憋得难受,众大臣第二天几乎都是空着肚子来的。 刘怜坐在人堆里,听着四周此起彼伏肚子咕咕的叫声,有些担心事情闹大了。自己这些年轻力壮的还好,其他那些岁数大的,平日里养尊处优,真能熬到斋戒结束么? 正在众人斋戒之时,中常侍张让带着一人闯进明堂,站在众人面前宣布:“许戫毫无礼义廉耻,有辱国体,剥夺太尉之职,由邓盛接任,望诸位大臣引以为戒。” 邓盛乃是行伍出身,平日里就被世家大族看不起,看着此人居然顶掉许戫,成为下一任太尉,在场很多人都面漏不屑之色。 相比于昨日众人的坐立不安,今天大家好像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跪坐在地上无精打采,一动不动。少部分身体弱的,已经出现头晕眼花的症状。 但是许戫被夺职的教训就在眼前,大家只能强打精神,咬着牙坚持。 到了午后,卢植的身体都开始摇摇欲坠,刘怜见势不妙,赶忙偷塞过去一把糖块。 卢植本不想接,但看着傅燮、张廷等与自己交好的大臣们,个个都是强弩之末,只能暗叹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一块,其他的分给他们。 吃糖不需要嚼,含在嘴里即可。卢植等几位年迈大臣得了这点补充,不负刚才颤颤巍巍的模样,重新支楞了起来。 司徒袁隗、廷尉崔烈等看得真切,也想讨几块垫垫肚子。但几人离得有些远,今日又有巡视的宦官,只得作罢。 到天黑之前,又咣咣倒下去十几个。 刘续命宦官将人拖走,把他们的名字记录在册,交由皇帝御览。 第三日依旧如此,但是经过刘怜的点拨,藏糖的大臣已有不少,因此晕过去的人,相比第二日还少了许多。 斋戒已毕,众人松了一口气,只等明日大典结束,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一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些人看向刘续的眼神中都带了点残忍。 卢植师徒三个回到府上,各自洗漱,正准备坐下吃点东西,突然侍从通传,安平王刘续在门外等候。 三人对视一眼,卢植道:“快请!” “安平王说了,此乃多事之秋,他就不进来了,只请刘少府出门一叙。” 刘怜搞不懂刘续到底卖的什么药,见卢植冲他点点头,随即起身跟着侍从出了卢府。 刘续并不在大门口。刘怜跟着侍从七扭八歪转过好几条街道,方在一个犄角旮旯看到了一辆马车。 进了马车,刘续在里面正襟危坐,旁边还躺了一人,正是安平郡主刘雯。 “贤婿来了,坐!”刘续脸上带着笑意,神色中却有些癫狂。 刘怜看出他的不对劲,皱着眉头坐下后,看着刘雯有些不解道:“这是……” “本王是来托孤的。”刘续指了指昏睡不醒的刘雯:“我在饭中下了点迷药,够她昏睡两天。你们已有婚约,以后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见刘怜有点不解,刘续解释道:“本王手中有大量世家通贼的证据,已是必死无疑。明日大典,我会率先发难,与那些伪君子玉石俱焚。” 说罢,他从后边掏出一个小袋子:“这里面有本王的印玺,还有给安平王府幕僚的信件。我与他们有大恩,死之后,你可持此物,前往河北接收他们。” 俩人沉默一阵,刘续见刘怜想要劝阻,挥挥手道:“莫要再劝,本王在洛阳挣扎了数月,早就不想活了。明日之事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必定不会连累尔等,相反还能送你一场造化!” 他取出一幅舆图,上面画的正是灵台、明堂、辟雍三殿的地形。 “明堂四面环水,有东南西北四座桥梁。明日乱起,你可带领无辜之人,先沿御道过辟雍桥,桥头的应门不通,需向西绕至章门,方得逃生。” 刘续指着地图,一点一点讲解逃生路线:“此路线必须熟记于心,这是尔等唯一的生路,速度一定要快!” 刘怜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王最后再告诫你一点,莫要与皇帝走得太近,否则必被千夫所指!” “雯儿就交给你照顾了,你若敢负她,本王做鬼都不放过你!” 刘怜赶忙低头躬身行礼:“安平王放心,怜此生必不负郡主!” “去罢!”刘续摆摆手,示意刘怜把刘雯带走。 刘怜抱着昏睡过去的刘雯,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颇有些悲壮,不由想起了高渐离的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来。 回到卢府,卢植、刘备见刘怜抱回来一个姑娘,不由奇道:“这是?” “安平郡主,怜的未婚妻。” “胡闹!”卢植拍着桌子叫道:“还未过门,哪有往夫家送的道理?这置礼法于何地?老夫去找那刘续问个明白!” “卢师,莫要前去。”刘怜拦住了激动的卢植,解释道: “安平王他,赴死去了!” 第36章 烈火焚城 中平二年正月初六。 汉帝国的文武百官于灵台外排列完毕,在安平王刘续地带领下,进入那座三层的明堂,参加藉田大典。 整个明堂灯火通明,烛台、火盆到处都是,几百名官员挤进大殿,不一会就觉得汗流浃背。 刘怜只觉得浑身燥热,因为紧张的缘故,跪坐的身子都有些发抖。 礼仪中间应该保持严肃认真,不得四处窥探,但此刻他也顾不上那许多规矩了,不停地扫视四周。 卢植不知道刘续会在典礼上发难,见刘怜坐立不安,便低声呵斥道:“德然,大典之上,休要胡闹!” 正在此时,有一队黄门手捧祭祀文书,从辟雍殿转出,来到明堂众人前。 刘怜看得真切:其中有好几个人身材高大,隐约还有喉结,这分明是假的! 可典礼已经开始,堂内众人皆下跪俯首,领头那宦官打开祭文,开始大声宣读。 文表极长,洋洋洒洒念了大半天。刘怜越发感到不安,正紧张时,只听到一声惨叫,抬头一看,跪在最前面的安平王刘续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刘怜懵了! 这特么是什么展开? 不是说率先发难吗? 这啥都没干呢,人咋就没了? 那三五个混进宦官队伍的大汉手持利刃,砍死了刘续之后还不算完,直奔三公九卿的队列而来。 这一片的官员,除了刘怜还算年轻,其他各个都是老头子。跪坐了半天下身早已酸麻,根本来不及逃跑。 领头那汉子跑到新任太尉邓盛跟前,也不多话,举刀就砍。一旁的傅燮眼疾手快,抓住邓盛的腰带用力一拉,将他拖到一边,躲开了这要命的一刀。 这刀砍了个寂寞,那壮汉去势不减,直冲出去四五步远,撞翻一串烛火。 明堂内干燥无比,又满是木头、松香等易燃物品,顷刻间燃起大火,惊得在场众人四处逃窜。 在殿外的羽林军听到里面的嘈杂声,打开殿门一看,顿时慌了神,赶紧冲进来救火。 这门外的人想进来,门里的人想出去,双方在大门处挤成一团。不少大臣操起烛台,开始砸窗户,想要破开一条生路。 三公九卿的队列在最前边,逃跑的时候反倒成了劣势。再加上有几个持刀匪徒在一旁虎视眈眈,除了傅燮、卢植、刘怜等少数几个抱团御敌,其他老家伙都绕着立柱四处逃跑。 生死关头,刘怜终于发动了他的必杀技能——召唤刘备! “哥哥救我!” 声音之凄厉,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那匪徒似乎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只是追着新任太尉邓盛砍。 邓盛虽行伍出身,有些武力,但毕竟年事已高,加上手中无有寸铁,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顾身份地位破口大骂。 骂了半天,见匪徒不搭茬,他突然反应过来,叫道:“老夫明白了!你等是那许戫许君献的走狗!” 此话一出,匪徒们攻势更甚,逼得邓盛有些招架不住,胳膊上中了一刀。 千钧一发之际,刘备手持烛台杀到,起手砸翻两人,将邓盛从角落救出,随后捡起武器,把卢植、刘怜等人护在身后。 几个匪徒见来了个高手,遂一起向刘备逼近。刘怜见对面人多势众,接过刘备递过来的刀子,与他站在一处。 司空张济见匪徒的注意力都被刘备等人引走,退到人后,想从一旁绕开。 这一幕没能逃过匪徒的眼睛,几人追了上去,刷刷两刀,将其砍倒在地。刘备抓住机会,与刘怜、傅燮等人趁机欺身而上,将匪徒砍杀。 火势太大,众人来不及煽情,刘备、刘怜走到窗户边,奋力砸开一个大洞,托着卢植等人先逃。 一众人等逃出大殿,才发现外边也是乱成一团,无数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与现场的羽林军战作一团。 明堂四面环水,仅有四座石桥与外界相连。不时有逃窜的文武官员被砍翻在地,哀嚎声不绝于耳。 大殿坐北朝南,南面的辟雍桥也是战况最激烈的。刘备手持双刀,带着一众公卿,想绕到北门而出。刘怜想起刘续昨夜交代的话,拉住刘备,奋力朝他使眼色。 刘备看出了他的意思,是要众人向南逃跑。他虽然不解,但知道刘怜如此行事必有缘由,于是抖擞精神,沿着御道杀向辟雍桥。 见有人带头,大部分官员都跟了上来,只有极个别见桥上混乱,转身往其他方向而去。 说来也怪,南面虽然人多,战况看上去也极为激烈,但更像是菜鸡互啄。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半天不见死一个人。 众人有惊无险穿过石桥,面前就是南门应门。 几个惊魂未定的老头子,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于是加快脚步,往应门外挤去。刚打开大门,迎面就是一排长矛,几人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挑在空中。 那些长矛手也不进来,只是堵在门口,不准众人进出。 刘备见此路不通,扭头去看刘怜。刘怜朝他努努嘴,示意沿围墙向西,穿过树林走西边的章门。 刘氏兄弟从不相疑,见刘怜指路,刘备便带着众人贴着围墙,往西而行。 西边的树林里已经有火光在跳跃,想来不久之后便会陷入火海。不少人心存犹豫,有近乎三分之一的人脱离了队伍,往东边的阳门而去。 刘怜搀着受伤的邓盛,除了听他不断大声责骂许戫,这一路上倒是十分平静。半炷香后,章门近在眼前。 有了应门的例子,这回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刘备看了一眼刘怜,见他点了点头,当即挺身而出,一把将章门拉开。 门外并无伏兵,众官员逃出生天,清点人数才发现,早上原本八九百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五百不到,连司空张济、安平王刘续等重臣,都死在了里边。 不断有羽林军赶到明堂,围杀作乱的匪徒,刘怜等人立在路旁,看着明堂内的冲天大火,沉默不语。 正沉默间,突然有人叫道:“看那边!” 刘怜循声望去,只见洛河北岸,开阳门方向浓烟滚滚,那是三公府衙所在,一墙之隔便是南宫。 “好胆!”邓盛怒道:“许戫这厮,丢了面皮被罢官夺职,不但不思悔改,居然敢破坏籍田大典,如今又火烧三公府衙,其罪当诛!” 是许戫么? 刘怜回想起刚才大殿内,那几个匪徒的举动,再加上应门外长矛手的异常,结合昨夜刘续的话,邓盛此人无疑是居心叵测。 可刘续已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得干脆利落。众大臣死伤近半,火气自然需要地方发泄。 现在压力来到了许戫这边。 第37章 乱起 众人皆小看了这场火。 明堂大火倒还好说,此地孤悬于洛河岸边,烧完也就了事。 三公府衙那场大火却是要了亲命! 眼下正值隆冬,天干物燥,三公府衙又堆满各种案牍文书,烧起来没完没了,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当天晚上,大火就点燃了一墙之隔的寿安殿,并迅速往其他宫殿蔓延。 三天之内,包括却非、章华、崇德等重殿都陷入火海,烟火冲天,整个洛阳城都能看见。 大火直烧了七八天,南宫所有宫殿毁于一旦。 前太尉许戫第二天就被灭了满门。盛怒的皇帝刘宏根本不听他解释,直接命蹇硕持令,领一队羽林军围住了许府,满朝文武无人替他说话。 闹到这个地步,许戫冤枉与否已经不重要。就算其中有些隐情,但连累了大家,就是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不管是不是你烧的,都对得起这个结果。 南宫被毁,还需赶快重新修建。 可几十座宫殿需要的钱财巨大,刘宏视财如命,想让他出钱,根本不可能。 他把念头又打到了百官身上。此次大火,洛阳城内近乎三分之一的官员死在明堂,空出来的职位倒是能狠狠卖上一笔。 但比起损失,这点钱无疑是杯水车薪,坏到冒烟的张让等人又出起了骚主意。 他们劝告皇帝下令,把天下每亩田地增收十钱的税赋,充作修建宫殿之用。又令各地郡守、郡王,送木料、石材进京。 除此之外,花钱买官的事情成为了一项正式规定。无论是现有官员升迁,还是新进的茂才、孝廉,要想入职,必须按照规定的数目交钱,才能上任。 为此,他们专门在西园修了一座万金堂,用来存放财帛。 大司农曹嵩为了表示对皇帝的支持,特地把国家府库里的钱粮全部转入万金堂。刘宏大喜,封曹嵩为太尉,顶掉了受伤的邓盛。 可怜邓盛花了两千万钱,挨了一刀不说,只当了几天太尉就被撸了。 天下盐铁、湖泽之税归入内府,供皇帝花用,平时由少府掌管。其余各项税收,归国家府库,由大司农掌管。 众臣眼见大司农曹嵩如此不要面皮,纷纷上书斥责,并与他划清界限。 曹操原本因为身份问题,在大将军府就地位尴尬,此时见老爹干出了这等事情,更是无地自容。他放弃了之前封赏的济南相之职,直接回老家谯县隐居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在洛阳众人为了火灾之事焦头烂额之际,又有噩耗从四面八方传来。 首先是西边,北宫伯玉、边章、韩遂勾结羌人,在西北作乱,大军已经越过安定,直扑长安而来; 然后是东边,河内一连发出数道军报,黑山群贼趁着年根,从南麓杀出,一路上烧杀抢掠,已经逼近河内郡城; 最后是南边,朱儁上书请罪,宛城的黄巾俘虏趁着汉军不备,突然哗变,杀死了前线督战的宦官,重新占领了城池。 另有关东数十郡县发出急报,因去年战乱,死尸没有来得及处理,引发了大规模的瘟疫。众郡守恳请朝廷出钱救灾。 朝廷那还有钱?就算有,刘宏也不愿意给。 在逼死了司马直,罢免了司徒袁隗等一干重臣之后,刘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国家恐怕经不起这么折腾了,于是召集群臣,商量平叛对策。 皇甫嵩此时已经被重新启用,在会上,他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南、北两路黄巾叛军,皆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西北的叛军才是帝国心腹大患。北军虽勇,却远不是羌兵的对手。需要朝廷下令,从并州、幽州召集乌桓、匈奴骑兵帮助作战,如此方有胜算!” 这里就要提一句东汉国防问题。 东汉年间,汉族军队的战斗力极其感人。班固提出以夷制夷的方略,就是用西北的羌族、并州的匈奴、鲜卑,幽州的乌桓互相制衡。 也因为如此,东汉设置了一系列专门管理少数民族的官职,比如护羌中郎将、护乌桓中郎将等等。这些将军专门负责管理雇佣军,等到用时花点小钱,就能驱使他们替大汉卖命。 所以,后来掌握西北军和并州军的董卓才会那么膨胀。在他看来,关东联军,那可不就是乌合之众么! 二月初,朝廷拜皇甫嵩为右中郎将,引五万大军率先出发,前往长安阻敌。又拜张温为司空,领车骑将军之职,征召孙坚、董卓、陶谦、邹靖等人到麾下听令,坐镇长安,扫平西北。 刘备被封为征东将军,领北军五校等三万兵马,出兵河内,征讨黑山黄巾。 这个征东将军本来是给卢植的。但卢植坚决不受,并保举自己的弟子刘备担任。朝中大臣虽然不满,但毕竟受了刘备明堂大火的活命之恩,因此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最主要的还是刘怜花了大价钱!不过他心情好,这钱花的心甘情愿。 张温被拜为车骑将军这件事,可是刘怜一力促成的。 这样一来,原本的车骑将军何苗自然被暂时搁置,手下的幕僚也没了去处。刘氏兄弟趁机而入,将牵招、史路、乐隐、乐详、乐进、乐就等一干人等,全部招到征东将军的府中。 刘备笑开了花,刘怜却有些愁云惨淡。 张让在宛城发卖俘虏这事儿办砸了,被刘宏一顿痛骂。于是刘怜就被扣下,领了督战诏书,打发去宛城解决南部黄巾叛乱之事。 这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简雍、士仁两个人赶到洛阳,与众兄弟汇合。 正好趁着刘怜的婚礼,原本的幽州帮六个人,与最近加入的冀州帮六个人聚在一起,好好喝了一顿,互相增进了感情。 军情紧急,刘宏却不愿出一分钱。卢植四处张罗,勉强凑了几千万,给刘备充当开拔之资。幸亏简雍二人带钱及时赶到,方才解了燃眉之急。 刘怜对自己出钱犒军这事没啥意见,毕竟这是替兄长笼络人心之举。刘备见万事俱备,遂发起大军,在平津一带渡过黄河,向东直扑河内。 他走时带走了许多人,只留下了关羽、简雍两个,辅助刘怜前往宛城。 得,这还是当年留守涿县的仨人。 刘、关、简三人送别大军,在洛阳城内休息一晚,第二日就在皇帝的催促下,动身前往宛城。 可怜刘怜新婚燕尔,还没怎么享受,就又被派到了战火纷飞的前线。 三路战事都有了解决方案,洛阳众大臣稍稍平复了内心的不安,重新开始与皇帝、宦官斗争。 至于关东大疫,朝廷眼下实在抽不出钱来,各地自己想办法克服一下吧。 第38章 宛城 刘、关、简三人向南穿过伊阙关,狂奔十来日,连过梁县、鲁阳、雉县,到达了西鄂之后,欲停在此地歇息几天。 关羽不解道:“刘德然,军情紧急,宛城近在眼前,为何不一鼓作气赶到军中,反而在此耽搁?” “你看。”刘怜指了指吊在三人不远处的汉军哨骑:“这些人自两日前便跟上我等,一直在不远处游离,想必是宛城的朱儁派出的哨探。” 关羽眼睛一眯:“莫非他们图谋不轨?” “未必。”简雍笑道:“估计只是不想我们那么快到达宛城。” “是极!”刘怜点头赞同:“朱儁的心思很好猜,若是在我们到达之前,重新攻破黄巾占领宛城,丢城这事就好交代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不妨在此地逗留一番,多给他些时间。” 关羽沉思一番后道:“也好。” 西鄂县城内挤满了从宛城逃出来的难民。 三人在城里走了一圈,见此地的官吏还算勤恳,不但给这些难民搭建了临时的窝棚,还设立了大大小小数十处粥棚。故虽然人员复杂,但还算井然有序。 几人来到府衙,欲寻县令讨一处安歇之地,刚进大门,就听到里边有人大吵大嚷,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动静。 正疑惑间,有十几个官吏打扮的人从里边冲出来。刘怜对他们抱拳行礼,哪知人家理都不理,越过三人,径直往城外奔去。 眼看对方如此无礼,关羽面带愠色,正欲呵斥,被简雍拉住。 刘怜也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带头往衙内走去。关羽收敛脾气,与简雍一道随后跟上。 县衙大堂,此时还有两个人正在收拾东西,见刘怜三人进来,有一文吏打扮的士人上前斥责道:“此乃县衙重地,你三人胆敢擅闯!” 不等刘怜回答,旁边另外那个文士叫道:“算了正方,都到这份上了,还什么重地不重地,赶紧收拾细软,逃命去罢。” 那名叫正方的文士嗫喏了几声,终究还是放弃了询问。他转过身,胡乱拿了几件东西,随后就想出门。 关羽何等骄傲之人,之前就被人无视了一次,眼看这人依旧不搭理自己,伸出手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怒道:“即是县衙重地,尔等为何行此偷窃之事?” 那文士横竖挣脱不得,正欲叫人帮忙,却见另外一人见势不妙,飞快绕到衙后溜之大吉了。 刘怜打量着空空荡荡的县衙,好奇道:“此间官吏哪里去了?” “战乱又起,他们都弃城而逃,南下襄阳了。” “你也欲往襄阳?” “哼!徐璆徐刺史因黄巾获罪,被发派到宛城前线充作参军。接他任的王睿懦弱不堪,荆州迟早陷入战火,严岂会如此短视?” “哦?那你意欲何往?”简雍笑道。 “益州沃土千里,民生安定,正是避难的好去处!”那文士被关羽拿捏的疼痛难忍,讨饶道:“这位壮士,吾乃南阳郡计吏,姓李名严字正方,非是盗贼,可快些松开。” 果然是你,李严! 刘怜心中暗笑:此番被我逮到,只应乖乖从了我家兄长,你还想再去益州避祸? 他从怀中掏出皇帝的诏令,递给李严道:“我等乃是皇帝天使,去往宛城前线督战的。路过此处,本想委托当地官员借宿一宿,没想到你们如此不堪,居然弃官潜逃!” 李严逃出关羽的魔爪,揉了揉手腕,接过诏令仔细勘察,见个中细节全部都对,叹息道:“天使有所不知,此次大乱不同于早前。黄巾贼众缺少辎重粮草,在宛城内四处劫掠百姓,且斗志昂扬,死战不退!” “依严之见,宛城这次复叛非月余可安定,我等官吏恐怕会被牵连,故此各自逃命。” “城内此刻还有多少叛军?” “不下五万!”李严回想起之前的情景,依然是心有余悸:“除夕那天,黄巾军突然暴动。他们打破城门鱼贯而出,赤手空拳与疏于防备的汉军战了一夜,虽然死伤惨重,但在天亮之前占领了全城。” “幸亏严负责粮草、犒赏之事,一夜不曾睡觉。见城内乱起,我等计吏率先逃出宛城,否则此时恐怕已遭不测!” “哦?这么说你不是西鄂的官吏?” “西鄂哪还有官吏?一年前就全跑光了。” 简雍见李严逻辑清晰,对答如流,指着衙外的窝棚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是,但也就够维持到今天了。府衙内粮草已尽,幸亏城内大户愿意接管他们,继续赈济。” “吃了大户的粮,从今以后就是大户的人了吧!”关羽讥笑道。 “好死不如赖活着!”刘怜替李严说了句好话,随后发出邀请:“吾兄刘备刘玄德,官拜征东大将军,银印青绶,有开府建牙之权,眼下正带领北军五校在河内作战。” “你既有统计郡县的才能,可前往他帐下投奔。我兄长礼贤下士,军中职位多有空缺,想必不会辱没了先生!” “可是那破黄巾的刘玄德?” “正是!”关羽扶着胡须,一脸傲娇。 李严立马开始盘算。 他本意是前往益州,躲避灾祸,重新开始。可那刘玄德两破黄巾,大名鼎鼎,到他麾下听命显然更加划算。既然有了更好的去处,自然不用再往益州博运气。 见李严面上有心动之色,刘怜取出一块绢帛,洋洋洒洒写下一封荐书递给他:“有荐书在此,先生若是有意,可径直前往河内征东将军大营。” 李严接过荐书,朝刘、关、简三人抱拳行礼,随后转身出了县衙。 简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笑道:“你们猜他会去投奔玄德么?” “会!” “不会!” 关羽与刘怜对视一眼,淡淡道:“此人趋舍罔滞,品行不端,方才种种只是畏惧我等武力。出了这门,恐怕不会再有相见之日!” “非也!”刘怜笑道:“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此人既有大才,又不甘平庸,有上进之心,必然会去河内找寻兄长,搏一个功名出来。” 在这种事上,三人也没必要争辩,时间会给出最后的答案。他们转到后衙,各自寻了一间屋子,歇息去了。 大家也不着急出发。接下来的五六天,三人把西鄂县附近转了个遍,甚至一度靠近到宛城北数里的位置,惹得那些哨骑蠢蠢欲动,好在最后他们又返回了西鄂。 宛城汉军大营,朱儁等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们也看出了刘怜等人的意图,这是有意给他们时间,遂尽发大军,将宛城团团围住,昼夜不停地狂攻。 宛城的城墙上下,一片血雨腥风。 第39章 斩首之功 汉军狂攻了五日。 但城内的黄巾之前已经投降过一次,再投降肯定不会被接受。后路断绝的黄巾军迸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牢牢把汉军阻在城外。 徐璆和秦颉亲冒矢石,带队冲了四五次,仍是攻不进城池。二人筋疲力竭,遂退出战场,回到汉军大帐找朱儁商量对策。 “公伟,不能再这么打了!”秦颉脱下身上淌血的盔甲,对着帐内眉头紧锁的朱儁说道:“那黄巾已无退路,各个悍不畏死,就算把一万人拼光了也难攻进去!” 朱儁看着眼前这俩人:一个前荆州刺史徐璆,一个前南阳太守秦颉,本来都是坐镇一方的大员,因为黄巾之祸贬官不说,还得亲自操刀子上阵杀敌,也是有些心疼。 “儁何尝不知!”朱儁叹道:“可那天使刘怜就在西鄂盘桓,摆明了是给我等机会。若是抓不住,不但之前功劳尽皆化为乌有,恐怕还要获罪下狱!” 徐璆瘫坐在帐中,喘着粗气道:“要不,咱们故技重施,让开城北放他们出城,再追而歼之!” “年前黄巾就是如此失败,贼帅韩忠也被击杀。故技重施恐怕对方不会上当!”秦颉捶着大腿,对这个战术并不看好。 “不管了,我等只管让开,出不出来是他们的事。我就不信,他几万人全都视死如归!”朱儁恶狠狠地说道。 当天傍晚,汉军在宛城北部的防线,就在城头黄巾军的注视下,让开了一道大口子。 原本在城头死战的黄巾众人顿时心思活泛了起来。 虽然年前的失败还历历在目,但人都有侥幸心理,没准这次就能逃出生天呢?留在此地必定是死路一条,不如出去拼一把!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一开始并不多,他们三三两两,趁着夜色消失在城头守军的视线内。 眼看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有什么喊杀声传来。城上黄巾心头大定,纷纷放弃城防,往北方逃跑。 等消息传到城内孙夏的耳朵中时,城北的一万五千守军已经逃了大半。他与各位小头目对视一眼,明白军心已经涣散,再固守恐怕意义不大,于是带领一干亲信,一起弃城往北逃窜。 宛城北不到二十里就是西鄂,西鄂城西便是精山。 朱儁料定逃跑的黄巾会隐入山林,遂在精山东麓布下埋伏。 孙夏等人刚刚出城,另外三面城墙就被汉军攻破。无数黄巾被驱赶着,往精山东麓而来。 刘怜等人正在西鄂县城休息,听闻外边一阵吵闹,便起身出来查看。只见城内乱糟糟的,他们四处打听方才知道宛城已破,城内的黄巾在汉军驱赶下,往西鄂、精山方向而来。 三人对视一眼,急忙赶往西城墙。 幸亏西鄂临近前线,县中的大户及民众警觉,每天晚上都会关闭城门,故不曾让黄巾冲进城来。 此时城下已经围拢了不少黄巾,大声叫骂,嚷着一些“再不开门,杀进城去鸡犬不留”之类的屁话。 城中百姓知道轻重,纷纷严阵以待,巩固城防。城内的大族也派了家中护卫前来组织防御。 两伙人对峙了小半个时辰,黄巾见西鄂确实进不去,只得放弃这个想法,其中一部分欲往东绕道,往博望方向逃窜。 可就在这时,南方喊杀声大作,汉军尾随着出城的大队黄巾,已经杀过来了。往东的路一马平川,唯有西边的精山,树木茂密,可堪躲避。 天黑道路难行,数万黄巾互相拥挤、踩踏,乱哄哄地上了山。汉军在朱儁的带领下,只追到山下,便不再前进。 刘怜看着两军态势,淡淡道:“朱公伟此举虽无奈,但有伤天和。” 关羽、简雍也看出来了朱儁的战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惨烈景象,脸上都有些不自然的抽搐。 随着一支响箭射出,汉军从四面八方射出无数火箭。冬天本就天气干燥、草木枯黄,汉军又提前在精山设置了众多引火之物。只盏茶时间,半个山头都烧了起来。 刘怜看着不远处的山岗上,在火光里挣扎的人影,听着不绝于耳的咒骂、惨叫,只觉得一阵恶心。他冲关羽、简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先回去睡觉了。 可即便回到县衙,躺在床上,耳边仍有惨叫声隐约传来,空气中烧焦的尸臭味也越来越浓。 他只觉得心中越来越闷,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实在是这场面太过惨烈! 数万人在火堆里挣扎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刘怜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方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被简雍叫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此时朱儁带着秦颉正在前衙等候,刘怜甩甩脑袋,也不敢托大,赶紧起身前去相见。 见刘怜出来,等了半天的朱儁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拱手致谢:“多谢天使大度,宽恕了我等这些许时日。眼下宛城已被攻破,数万黄巾尽皆焦烂。只有贼首孙夏等人,占据了一处光秃秃的小山坳,还在负隅顽抗。” “朱将军客气了。尔等本来就居功甚伟,只是被那些宦官连累,以至于有此疏失。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怜回洛阳之后,定会秉公汇报尔等功绩!” 朱儁大喜,挥了挥手,令人送上一口箱子。不用想,这应该是贿赂刘怜的银钱。 刘怜推辞半天,明白自己如果不收,朱儁等人不会心安,遂暂时收下,等过两天想办法散出去。他四处找寻一番,不见关羽,于是问道:“云长到何处去了?” 简雍刚刚送走朱儁,听闻后道:“他是个闲不住的,昨夜看城外打得热闹,早就心痒难耐。今天一早就往精山中,寻那孙夏去了。” 两人闻着空气中浓重的尸臭,根本吃不下东西,胡乱饮了几杯,正打算出门去寻关羽,却见他已经打马返回。 关羽一下马,将手中物事往地上一丢,随即赶赴后衙,清理他的大胡须去了。 他号称美髯公,把胡子看得如同性命般重要,打了一上午,上面沾满灰尘、血渍,粘成一团很不雅观,这让他忍无可忍。 简雍凑近一看,那地上的物事赫然是一颗人头。 正在刘怜、简雍奇怪之时,刚刚才离开的朱儁去而复返。 他一进门,目光就紧紧盯着地上的人头,半晌才叹息道:“天使果真手段不凡,人在城中端坐,就已经遣人斩去贼首头颅,儁不及也!” 第40章 捡漏 刘怜没想到,关羽早上出门溜了一圈,就把斩杀贼首的功劳给抢走了。 朱儁也没想到,自己一方数千人轮流进攻,最后反倒被皇帝派来的天使给抢了先。 场间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对于朱儁来说,钱财什么的都能让,唯独功劳不行。全军自他以下,全是戴罪立功,没了这斩贼酋的功劳,朝廷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对于刘怜来说,这孙夏头颅一样是烫手山芋。作为天使,他们不缺这点功劳,不必为了一颗头颅恶了汉军众人。但这人毕竟是关羽杀的,贸然替他做主将功劳让出去,恐怕他会有怨言。 简雍看出了此间的窘迫,暗暗踢了一下刘怜,朝后堂努了努嘴。 刘怜会意,对朱儁笑道:“斩贼首的那汉子乃是怜的兄长,姓关名羽字云长。将军稍待,怜去唤他出来!” 然后他嘱托简雍在此招待朱儁等人,自己转回后衙,寻思怎么劝说关羽,把这功劳让出去。 关羽此时已经清理完了他的宝贝胡子,正用一个纱袋把它们装起来。 刘怜把前衙的种种讲给关羽知道,平铺直述,没有掺杂任何看法,只让他自己拿主意。 关羽也不吭声,默默装好长髯,才转身道:“某让出这功劳也无不可,只是有件事还要朱将军答应!” “何事?” “早上在精山上,某见南阳太守麾下有一军候刀法精湛,箭法无双,论武艺恐不在关某之下!” “哦?竟有如此猛人?”刘怜思索一番,汉末南阳的名人中,能跟武艺高超沾上边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再算算岁数,这人的名字恐怕已经呼之欲出。 “云长是欲与此人比武?” “莫要说笑!”关羽瞟了一眼刘怜,淡淡道:“某已不是往日那个只知匹夫之勇的糙汉。只是见此人弓马娴熟,武艺高超,却只能在南阳军中做个军候,感到有些可惜。” “可是想将此人讨要到兄长麾下?” “某也不白要!”关羽认真地道:“是拿贼酋的首级换来的!” 两人对视一笑,随即转回前衙。 朱儁、秦颉在此等的有些心焦。实在是这斩首之功太重要,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根据俩人的描述,秦颉明白这是看上自己手下那个百人将黄忠了。此人因为勇武,在军中有些名气。 听到那个美髯的天使愿意让出功劳,只需要自己这边付出一个百人将做交换,秦颉大喜过望。他随即承诺,调拨黄忠那整个百人队全部归属刘怜,便与朱儁带着孙夏的首级乐呵呵地走了。 黄忠早年因为黄叙的病情,受过秦颉的恩惠,虽然不曾救活这个独子,但仍旧十分承他的情。他听了秦颉讲清楚此间缘由,二话没说便带领部曲往县衙赶来。 本来只是讨要一个黄忠,没想到一下子来了百十号人。 正好刚刚朱儁强塞了一箱银钱,刘怜人也大方,直接把箱子搬出去,将钱财散于众人。 黄忠对关羽的印象很深,早上这红脸汉可是凶得很,杀起贼来一矛一个,从不落空。他听从秦颉的安排,一方面是为了报恩,另外也未尝没有与关羽惺惺相惜之情。 没想到的是,除此之外还有惊喜。自己等人自去年四月开始征战,从没见过一分饷银。这回刚刚调度过来,就碰见如此大方的长官,百十号人个个都乐开了花。 刘怜见黄忠来得如此轻松,笑得嘴都何不拢了。 他亲自把财帛一个个交到他们手中,并挨个问候、鼓励,完毕之后,差点没乐疯过去! 黄忠是百人将,手下还有两个伯长,其中一个叫文聘,字仲业。 另外一个伯长虽不出名,但他手下有个刚刚从军一年的大头兵,名叫魏延,字文长。 可以,这波简直赚麻了好吧! 算上之前的那个李严,此次南下称得上满载而归。刘怜心情大好,发誓回洛阳之后,一定在皇帝面前狠狠替朱儁美言几句! 南部战事本来就不甚紧张,朝廷也不重视,光看调兵就能明白:西线去了十几万大军,东线也有北军五校近三万人,南线只来了刘怜一个人督战。朱儁苦战是因为他急切立功,免得受朝廷怪罪。 眼下战事既然已经平定,自然就到了回洛阳请赏的环节。 又在南阳盘桓了两日,做了点战后的必要处理,朱儁把大军交给几个校尉统领,自己与徐璆、秦颉三人随刘怜等人一同回洛阳述职。 众人狂奔十来日,终于赶赴洛阳城下。 刘怜等人没有着急进洛阳城,他们要先把这百十名南阳军安排到邙山下的北军大营。 关羽此时还是军中都尉,领百十人进驻大营并无问题。他也不愿进城参与那些腌臜之事。 刘怜于是挑了魏延和另外一个叫杨帆的军汉充作亲卫,与简雍一道陪朱儁等人进宫面圣。 按照凯旋之礼,朱儁三人应该等到大军抵达,先去明堂祭奠,然后再等候皇帝朝会召见。 但今时不同往日。明堂一个多月前已经被烧了,眼下的洛阳南宫称得上满目疮痍。朱儁将近一年没有回洛阳,被眼前的景象惊地瞠目结舌。 这架势,黄巾军难道打进洛阳城了? 在等候皇帝召见的时候,刘怜嘱咐朱儁道:“咱们这位皇帝,性情如何想必三位也都知道,尤好那黄白之物!三位一会儿可许下重金,再加上怜在一边说点好话,想必渡过此关不难!” “这……”朱儁为难道:“刘少府有所不知,我等在外征战一年,所有积蓄全都拿来填补大军用度了,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啊!” 徐璆、秦颉二人皆点头称是。 刘怜翻了翻白眼,心中根本不信他们的鬼话,但还是挤出一副笑脸道:“就是权宜之计,先把眼前过去再说,画饼不会么?给皇帝他老人家描述一下美好的蓝图就行!” 在场的没有笨蛋,虽然不清楚这“画饼”究竟为何意,但大体意思都是明白的。 朱儁犹豫道:“这……万一事后皇帝真开口讨要,我等如之奈何?” “跟皇帝哭惨,向贼寇甩锅,不可预料的风险总比想象多!”刘怜有些恨铁不成钢。要不是看在黄忠等人的面子上,他真不想提点这仨迟钝的家伙。 三人在心里默念几遍,渐渐琢磨出味儿来,脸上的喜色也越来越浓。 半晌,朱儁又问道:“请问刘少府,我等到底要画多大的饼,才能让皇帝满意?” 徐璆、秦颉二人也在想此事,闻言耳朵竖得高高的。 “反正是画饼,三千万不少,五千万不多,一个亿,还不是微微一笑?” 第41章 将画饼进行到底 事实证明,给钱这事靠谱! 刘宏对这仨人讨贼的成果根本不关心。 朱儁在下面说了半天自己的功过,无论渲染的如何悲壮,都调不起刘宏的丝毫兴趣。直到三人提到有钱奉上,皇帝这才提起精神,眼巴巴看着他仨。 望着皇帝那亮晶晶的眼睛,离朝太久的三人明显没有把持住,每个人都许了一亿钱的高价来。 平白无故又有了三亿进账,刘宏简直乐疯了,当场下令封朱儁为右将军,从都亭侯升为西乡侯;徐、秦二人各领九卿之职,封列候。 朱儁三人涕泗横流,跪地千恩万谢,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刘宏看看。 好不容易劝走了三人,刘怜又被皇帝留了下来。 “刘爱卿真乃朕的股肱之臣,一出马立刻就有三亿进账!”刘宏这会儿简直爱死刘怜了,他觉得这个小子简直就是财神转世,怎么看怎么顺眼。 “等过个把月钱还不到账的时候,你再说这话不迟!”刘怜心中吐槽,但脸上还是挤出几分笑容道:“这都是托陛下的洪福,臣此行才能一帆风顺。” “欸,爱卿谦虚了!”刘宏正色道:“爱卿此行辛苦,朕的西园最近新添了不少项目,正好与你见识见识!” “啊?!”刘怜惊愕,随即想起去年刚进洛阳时的香艳故事,瞬间觉得骨头都酥了。 想到此,他摇摇头拒绝道:“既如此,臣就陪陛下见识一番!” 刘怜在西园待到午后,才向刘宏请辞。在蹇硕的带领下,他出了西园,绕道南宫出门。 南宫的宫殿虽然已被烧毁,宫墙还在。眼下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大工地,堆满了从关东各地送来的木材、石料。 看着这热火朝天地景象,刘怜感叹道:“陛下还真是雷厉风行!按照如此进度,南宫各殿年底就能重新建起来!” “呵呵,刘少府说笑了!”蹇硕面色冷酷,撇着嘴看着场中的其他黄门、常侍道:“有人贪得无厌,故意挑三拣四,阻碍修复的进度。你说,这人的心肠是不是坏透了!” “呃……”刘怜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奉承一句:“蹇常侍慧眼如炬!” 相比于张让、赵忠等老牌常侍,新提拔的这个蹇硕明显跟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此人军旅出身,雄壮又有武略,为了前途自阉入宫,深受皇帝的器重。特别是最近,皇帝刘宏对他的喜爱之情甚至超过张让等人。 “看来宦官内部也有纷争啊!”刘怜收回目光,跟着蹇硕出了开阳门。 他没着急回家,而是先往卢植府上走了一遭。 卢植见他回来的如此之快,也不奇怪。毕竟南线黄巾弱小,朱儁等人又是久经战阵,速战速决也是应当。 刘怜把此行的见闻讲与老师,当卢植听到朱儁三人为了过关,许出去三亿银钱的时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张让那些狗贼,怂恿皇帝大肆捞钱,又四处构陷大臣,整个洛阳都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宗员、傅燮,征战一年劳苦功高,被他们诬告丢了爵位;谏议大夫刘陶、御史张钧、前司徒陈耽,就因为斥责他们贪污之事,被带到内府活活打死!” “啊!”刘怜懵了:“就算官员犯罪,也应交由廷尉处置,十常侍有何权力枉杀大臣?” 卢植仰天长叹:“阉党势大,各世家畏惧他们,纷纷弃官回乡避祸。他们四处安插亲信,纠结党羽,眼下的洛阳,哪还有清流的容身之地!” 第二天,尚书台传来消息:廷尉崔烈,也就是之前安平郡崔均的老爹,莫名其妙被封为司徒,接任了袁隗留下的空缺。 据崔烈所说,这是他花了五百万钱,托皇帝奶妈的关系买来的。 可朝中清流大臣根本不信!五百万就想买三公?你糊弄鬼呢! 结合之前刘陶、陈耽等人之死,大家都怀疑此人已经投靠了阉党。一时间,安平崔氏的名声直落谷底! 崔均本来已经举孝廉,得了个饶阳县令的缺,这回被朝堂众人联手算计,最后授了个西河太守的职位。 从县令到太守,好像是升了。可饶阳在冀州腹地,安定富饶;而西河远在并州,境内全是匈奴人,汉民少得可怜,东汉朝廷在那里几乎没啥统治力。 这摆明了是恶心崔烈。 眼看整个洛阳乌烟瘴气,刘怜这个少府又只是个摆设,对于皇帝的府库半点支配权都没有,思前想后,他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可想走也要找好理由,毕竟皇帝十分看重自己,还等着刘怜给他大把大把捞钱呢。 简雍十分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他给刘怜提了个建议:“听说皇帝在登基之前,仅是河间国的一个亭候,只是被当时的大将军窦武看中,才迎进洛阳做了皇帝,德然何不从此处着手?” 刘怜听出了简雍的意思:“你是说咱们向皇帝讨一个巡视家乡的差事,逃出洛阳?” 想了一会儿,他又咬咬牙道:“要干就干个大的!拼着声名尽毁,找个长久的外放差事,最好几年回不来的那种!” 第二天一早,刘怜进宫求见皇帝,一进门就哭诉自己离家甚久,昨夜梦到远在幽州的老父刘元起,夜不能寐,特地来向皇帝请假回乡探亲。 在刘怜一步步地引导下,刘宏也想起来了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刘苌来。 他登基的时候虽然追封刘苌为孝仁皇,但也只是名义上的追封,加上自己十几年没有回去过,不由也有些闷闷不乐。 刘怜见时机已到,顺势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陛下的一片仁孝之心着实令臣感动。臣在幽州亦颇有家资,待臣回家看望老父之后,愿散尽家财,前往河间国为仁孝皇帝修建陵墓!” 刘宏这回激动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连在一旁侍候的张让等人,面上都有些惊愕。 想十常侍几人在宫中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巴结皇帝、阿谀奉承的本事,饶是如此,也做不到花自己的钱给皇帝老爹修陵墓。 拍马屁拍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张让都有点看不起刘怜! 刘宏可不管这个,当即准了刘怜的请求,并晋升他为涿县候,兼任河间县令,前往河间国河间县为刘苌修建慎陵。 刘怜没想到这一趟居然还升了爵位,从乡候变成了县候,激动道:“请陛下放心,臣另外再修一座行宫,到时欢迎陛下亲临巡查!” 望着刘怜离去的身影,刘宏激动地浑身哆嗦:“刘爱卿,真是大忠臣呐!” 回到住处,刘怜把这些事告诉简雍,简雍急道:“德然糊涂啊!修建陵墓那是多大的开支,更何况还要搭上一座行宫!” “修?修个屁!只要打点好皇帝的耳目,做做样子就成。怜就不信,他还真能离开洛阳来河间看看!” “唉,如此一来,你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 第42章 臭名昭着刘德然 刘怜的名声一直都不好。 原先在涿县,他就是驰名州郡的酒蒙子,与简雍合称雍怜二仙。 后来讨伐黄巾,入了洛阳,他又跟宦官张让、安平王刘续等人厮混在一起,谄言媚上,极尽狗腿子之能事。 另外,他还娶了同姓的安平郡主刘雯,更是让士大夫们不齿。 刘怜自己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老子娶妻关你们屁事?再说从中山靖王那辈算起,这特么都多少代了?别说五服,十五服都出了! 昨天,从尚书台传出消息:刘怜的爵位又升了!从乡候晋升为县候,原因是他要自掏腰包,去冀州河间为皇帝老爹修陵墓! 满朝公卿哗然! 这特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么?真真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卢子干这两个弟子:刘玄德伟光正直,弘毅宽厚,雄姿杰出;这个刘德然与其兄一比,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卢植也被自己这个学生的操作弄懵了:之前刘怜离经叛道,要娶刘雯,他都是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捏着鼻子认下的,这回说啥他也忍不了了! 刘怜本来打算歇两天再走,没想到被卢植叫到府上一顿痛骂,并责令他跪在府门外反省,不经允许不准起身。 洛阳城内来看热闹的极多。众人对着跪在地上的刘怜指指点点,嘲笑声不绝于耳。 刘怜跪的双膝生疼,内心极度后悔! 昨天出宫之后,他就应该直接跑路,不该在城内逗留。这下可好,被卢师留住责罚,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至于名声什么的,刘怜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要争霸天下的是兄长刘备,他自己要名声作甚? 相反此时刘备的好名声,一半是靠他衬托出来的! 直到天黑,卢植才把刘怜唤进卢府。看着这个臭名昭着的弟子,卢植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兄刘玄德还在河内前线鏖战,你在洛阳胡来,对得起他吗?” 刘怜这时候根本不敢还嘴,只说昨日头脑发昏,没注意才说错了话,现在悔之晚矣。 卢植又骂了他一通,直言让他赶紧离开洛阳,回老家躲一阵再说。 这个不用他提醒,刘怜早就打定主意,这次离开起码三五年之内不会再回来。他跪在地上叩谢老师,然后辞别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魏延与杨帆已经不见踪影。正在他奇怪间,简雍笑道:“今天消息传出来,他俩嫌你名声太臭,不愿意跟在你左右,结伴回北军大营去了。” “嘿,俩大头兵懂什么!”刘怜也被气笑了:“我这是自污,自污懂么!” “我懂有个啥用,关键他俩不懂。特别是那个魏文长,执拗得很。号称已经及冠,明显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字。” 刘怜无语至极,自己这回,劲儿好像真使大了。 当天晚上,他收拾好行囊,把宅子交给随简雍而来的一个管家看顾,然后带着媳妇和简雍,动身前往北军大营。 在魏延、杨帆俩人的传播下,那百十号人也都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看刘怜的眼神都有些轻蔑。 刘怜也不在乎:什么黄忠、魏延、文聘,目前就是三个无名小卒,我跟你们计较什么! 第二天,关羽带着所有人出发前往河内战场。一行人在孟津渡河,然后沿黄河一路向东,急行六天终于赶到汉军大营。 汉军大营扎在沁水南岸,背靠河内城;张牛角引大军驻扎在射犬,两军隔河对峙。 听闻刘怜、关羽等人赶到,刘备亲自出大营迎接,几兄弟在大营门口客套一番,随即返回中军大帐。 这时候的刘备,可谓是兵多将广,人才济济。帅帐内文武左右分开,起码十来号人。 武将有关羽、张飞、士仁、牵招、乐进、乐就等,以及新加入的黄忠。文聘、魏延资历浅薄,没资格入帐议事,还得再磨练一番。 文吏这边,简雍、乐隐、乐详、史路、李严,除此之外,还有曾在大将军府上对峙过得陈纪。 刘怜一进帐,就看见了坐在文吏之首的陈纪,不由疑惑地看向刘备。 刘备脸色也有些无奈,给他介绍道:“陈纪陈元方,乃是大将军派来的纪事参军,辅助咱们破贼的。” 辅助?恐怕是来添堵的吧。 刘怜心中暗骂,看陈纪的眼神都有些狠辣。 陈纪丝毫不怵,与他对视:自己出身颍川陈家,又是大将军的人,老爹陈寔天下名士,你刘德然动我一下试试! 见刘怜还有些不服气,陈纪眼珠一转,想起昨天收到的消息,满面笑容地起身对着刘怜拱手道:“见过涿县候!” “县候?”刘备奇道:“德然你又升爵了?” 刘怜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去。他狠狠瞪了陈纪一眼,然后使劲朝刘备示意,让他赶紧揭过这茬。 刘备何等剔透之人,顿时明白这中间恐怕有所隐情,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于是拉着众人坐下,并安排宴席给他们接风。 同属文吏,刘怜的案几正好挨着陈纪。 趁着倒酒的功夫,陈纪凑过来小声讥讽道:“涿县候,阿谀奉承之人纪见过不少,谄媚到您这份上的,还是头一次听闻。昨日收到洛阳传来的消息,纪还有些不敢置信,今日见了足下,才知道此事不假!” “啧啧啧!”说完,他又坐正感叹了一句:“真是开了眼了!” 刘怜这几日被骂得多了,早就有了免疫力,自起身与兄长刘备等人饮酒,不去理会他。 陈纪看着刘氏兄弟与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突然有所明悟:这厮不会是故意的吧! 刘玄德在明,刘德然在暗;刘玄德收美名,刘德然收骂名;刘玄德行正道,刘德然行诡道。两兄弟一正一反,相辅相成,面子里子都有所保障。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打量帐内的众人,结合这几日在营中的所见所闻,内心不断坚定自己的想法。 这两兄弟,怕是在下一盘大旗! 酒宴散去,帐内只剩下涿郡的一干元老。刘怜把在洛阳发生的事情告诉众人,惹得他们一阵无语。 “德然你这……”张飞也被这消息刺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唉!” 刘备看着刘怜,叹息道:“你这样败坏自己的名声,恐怕会被天下人看不起。” “无妨。”刘怜笑道:“只要兄长站得稳就行。怜的名声坏了,有些事儿更好处理!” 他在帐中扫了一圈道:“怜有诏令在身,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此去幽州山高路远,哪位哥哥愿意护送弟弟一程?” 话音刚落,简雍与士仁就站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简雍笑道:“雍怜二仙自然要一路同行!” “此间战事吃紧,云长、翼德在这儿有大用,就让仁陪你回去吧。” 刘备想了一下,同意了三人的请求。 第43章 汴水之畔 第二天一早,刘备挑了家在涿县的二十来个弟兄,陪同刘怜等人一道,返回幽州。 在大营门口,刘怜仔细跟兄长交代了此间战事的关键,并提醒他不要忘了那根九节杖。 刘备自己也有所盘算,故扎营一个多月,并不曾渡河与张牛角战斗。 “兄长多在此地盘桓些时日,最多等到四月,青州自然乱起,到时就可名正言顺地引大军开赴关东。” 兄弟二人互告珍重,随后在沁水河边分别。 幽州在北边,但整个河内、魏郡都是黑山黄巾的势力范围,到处都在打仗。 刘怜一行二十来人掉头向南,从怀县渡过黄河,然后沿汴水一路向东,准备绕道兖州。 黄巾之乱伊始,河内之地都还算安定。冀州黄巾主要活动范围在魏郡、钜鹿一带,兖州黄巾则在黄河以南,所以生活还算安定。 现在突然受到黑山黄巾地侵扰,南下逃难的百姓极多。 光刘怜这两天见到的,起码有十数万人。他们拖家带口,沿着黄河、汴水向西南逃窜。 一入敖山地界,路上的流民明显增多,但不复那种扶老携幼的景象,以青壮为主,且队伍中多有驮马、大车。 一行人都是讨伐黄巾出身,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由提高了警惕。 简雍打马上前,与刘怜并行:“德然,情况有些不对,还需赶紧离开这里!” 刘怜内心也愈发不安。他扭头对着士仁一抬手,士仁会意,招呼众人抖擞精神,簇拥着刘雯的马车加快脚步。 可汴水河畔的行人车辆太多了,根本就提不起速度。二十来人在人堆里穿梭,一个时辰才走了不到十五里。 眼看前边又挤成一团,前进不得,刘怜打算改道向南,先去荥阳打探一番再做决定。却见有百十号精壮汉子,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为首一人头戴斗笠,懒洋洋地说道:“诸位的马不错,可否让某骑上一试?” 眼看来者不善,兄弟几人对视一眼,刘怜暗自叹息一声,挤出一副笑容:“这位好汉既然喜欢,便送与你又何妨。” 随后他招呼二十来人翻身下马,连带马上的干粮、财物尽数交给对方。 那人得了马匹,又指着中间的马车问道:“里面是何人?” “乃是本人发妻。”刘怜笑道:“我俩新进成婚,此行乃是回家省亲的。好汉若是喜欢这马车,便一同拿去。” 说罢,他回身进入车内,搀刘雯下来。 斗笠汉子看着刘怜如此识趣,也不过多为难,伸手招呼一声,周围那百十号青壮遂让开一条道路。 刘怜一行人屏气凝神,沿着让开的道路往外走。 正在这时,人群中有个人凑到那汉子耳边说了点什么,他目光一凝,突然叫道:“站住!” 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又生波折。刘怜心中暗骂,又不得不摆出一副笑脸:“好汉还有何事?我等身边再无他物了!” 那人巡视众人一圈,笑道:“莫要着急,且等等看。” 又过了一会,有四五个骑士打南方赶来。领头的那个挤进人群,对那斗笠汉子叫道:“老杜,你找我何事?” 这声音甚是耳熟,没等刘怜反应过来,那人看见他这一群人,突然楞在当场。 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他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突然狂笑道:“士仁!毛宁!你们还认得我褚燕吗!?” 经这一提醒,刘怜想起来了:这人就是那夜广宗城里,要把自己剁碎喂狗的褚燕! 那斗笠汉子名叫杜长,也是黑山黄巾的一名首领,不过加入的时间有些晚,不曾见过刘怜一行。他见褚燕突然大笑,有些摸不着头脑:“咋地,你认识啊?那用不用把他们的东西还回去?” “认识!当然认识!”褚燕收敛笑意,恶狠狠地说:“我给老杜介绍一下,这几位,就是当日在广宗城外逼死大贤良师的汉军走狗!” “此言差矣,张角他是大限已至,寿终正寝,跟我们可没关系!”见褚燕上来就要扣这么大一口锅,刘怜赶忙否认道:“将军您忘了,我还给您送过粮呢!” 此时此地,要是这个罪名被坐实了,自己一定会死得极惨! “别扯那没用的!”褚燕怒道:“你们逼死大贤良师,卢植师徒三人还因此封侯,天下谁人不知?” 杜长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逮到了大鱼! 他从怀里掏出刀子,兴奋道:“老张别废话了,你就说怎么宰?” 刘怜等人还想反抗,可四周全是青壮贼寇,早就提防着他们暴起,一瞬间就被制住。 褚燕走上前来,先给了士仁一拳:“你小子当初不是装的挺像吗?还特么千里寻兄,邓茂人呢?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打了一拳还不解气,他又补了一脚:“说了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绝不食言!” 换在平时,以士仁的脾气,就算受制于人,也高低要骂上几句。可褚燕提到邓茂,顿时让他哑口无言。 邓茂死在下曲阳战场,被践踏的尸骨无存,这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见士仁不还嘴,褚燕打着也没意思。他转到刘怜眼前,盯着他问道:“毛宁是吧,你想怎么死?剖腹挖心还是千刀万剐?” “我想活!”刘怜落到褚燕手里,知道这小子是个愣头青,不敢多刺激他:“我后来又进了一趟广宗,大贤良师临死前把大事委托给我,有九节杖为证!” “九节杖!”褚燕眼睛一眯,上下打量着刘怜等人:“东西呢?” “被刘氏兄弟抢走了!”刘怜这会儿老实极了:“你若不信,可先将我们扣下,打探清楚后再做决定。” 褚燕与杜长对视一眼,随后大手一招:“带走!”二十多个人于是被蒙着眼睛,推搡着往前行进。 刘怜攥紧刘雯的手,小声安慰她。 毕竟没有血溅当场,这事儿就有转圜的余地。 也不知走了多久,再被放开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被带到一个仓库内。 带队的壮汉恶狠狠地警告了几句,就用大铁链锁住了库门。 这个仓库面积甚大,四周墙壁还做了防潮处理,所以虽然处于半地下,仍然没有阴冷的感觉。 简雍绕着仓库转了一圈,随后蹲下来,盯着墙角的一滩东西发呆。 “宪和,看什么呢?”刘怜催促道:“快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德然,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简雍站起身子,一脸凝重地说道: “这是敖仓,帝国的粮库!” 第44章 忽悠 “敖仓?” 众人皆是大惊。 敖仓位于荥阳北,整个关东的粮食都在此地集散,然后转运到洛阳或者长安。 “此等重地,何时落到黄巾手中?”刘雯虽一介女流,也听过敖仓的大名。 “怪不得张牛角在射犬按兵不动,原来是为了吸引大军主意,暗地里偷运敖仓的粮食。”士仁皱着眉头道:“先前就奇怪黄巾军为何不着急,这下算是明白了!” 刘怜踱了几步,说道:“必须把这里的消息告与兄长知道。” “对了,那个褚燕为何叫你毛宁?”简雍那夜不曾进广宗,不知道中间的缘由。 刘怜于是把自己改名换姓的始末讲给大家,并且一再嘱托:“那褚燕视我刘氏兄弟为仇寇,众位兄弟请牢记毛宁这个名字,切不可漏了陷。” 众人点头称是。 另一边,敖仓的大营内,除了在河内与刘备对峙的张牛角,其他黑山首领齐聚一堂。 为首的是大贤良师的亲传弟子张白骑,突袭敖仓的计划就是由他制定,并成功实施。 说起来计划也简单。此时正值新年,敖山又处于帝国腹地,北有黄河天险,南临荥阳重镇,西边就是虎牢,汴水在山下环绕而过。守卫这等险地,士卒的警惕性自然不高。 黄巾众将带着亲兵,全歼了平原运往敖仓的运粮队,随后假扮他们,赚开了敖仓的大门。 张白骑带头,褚燕、杜长、孙轻、王当、黄龙、左校、于氐根、刘石、左髭丈八、雷公、浮云、白饶、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眭固,一干黄巾头目各领精锐亲兵,冲进敖仓四处砍杀。 敖仓的守军虽有千余人,但毫无准备,只一刻钟就被突袭的黄巾军杀得精光,连个消息都没传出来。 最近一个月,他们命大军扮作流民,从敖仓运粮返回黑山,十几万人已经来回几趟了。再有半月,便能把这座粮仓彻底搬空。 今日杜长外出护卫运粮,居然意外逮到了当初在广宗见过的刘怜等人,还意外得知了太平道圣物——九节杖的下落。 众人随即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九节杖乃我太平道圣物。大贤良师曾说过,谁拿到它,谁就可以升任教主,号令天下黄巾!”黄龙面色激动,仿佛自己已经拿到九节杖,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褚燕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此刻九节杖就在汉军河内大营,刘氏兄弟的手中。我等难道还要听他们的号令不成?” 黄龙闻言,讪笑两声,闭口不言。 “诸位,无论如何,九节杖必须拿回来!”张白骑起身踱了几步,冲着褚燕问道:“那毛宁说师尊临死前把九节杖传给了他?” “对!”褚燕点头讥笑道:“他还说继承了师尊的遗志,被托付与大事!” 见张白骑真的低头沉思,他大急道:“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上回那人就满嘴瞎话,被我等识破。这次指定还是扯谎!” 张白骑沉吟良久,唤过一名亲卫:“你去地牢,把那毛宁带来。” 随后他嘱托众人道:“那毛宁虽然奸诈,但贪生怕死,胆小如鼠。一会儿大家齐心协力,吓唬一番,准能问出虚实!” 刘怜正在地牢与众人商量脱身之策,忽然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只见一魁梧大汉站在门口,瓮声瓮气地说道:“谁是毛宁?赶紧出来,我们二当家有请!” 刘怜拍了拍刘雯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晚都得有这么一遭!” 随后他起身对着众人拱手一礼,跟着那壮汉走了出去。 这一趟生死未卜,刘怜自己也不抱啥希望,反而坦然了许多。 进了大帐,刘怜在中间站定,四处巡视一眼,发现帐中居然有近二十多位头领,不由暗自叹息:怪不得没有传出一点消息,这黑山群贼怕是倾巢而出了! 上首那人他曾在广宗见过,只是不记得名字。他拱手一礼,学着刚才那大汉的样子说道:“见过二当家,见过各位首领。” 张白骑目光灼灼,直盯着刘怜:“毛宁,你说你得大贤良师授予九节杖,此事是真是假?” “确实如此!” “放屁!运粮那晚大贤良师就说过,你这小子奸诈不可信。他怎么可能把九节杖交给你?定是你为了活命胡乱扯谎!来人,与我先剁了他两条胳膊。”褚燕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上来就要动刑。 “此事千真万确,小人若有半句假话,必遭天打五雷轰!请褚将军明察!”刘怜赶忙讨饶,并立下毒誓。 他可没有撒谎,张角确实是听了他的一番造反言论,才把九节杖传给他们兄弟的。 “哦,那你仔细说说,大贤良师魂归黄天的经过。”张白骑盯着刘怜的眼睛:“若有半句假话,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接下来,刘怜把那夜自己与张角讨论的过程,从政治诉求到战略规划,从口号到行动,一点一点讲给众头领。 末了,他又跪地哭诉道:“大贤良师见我亦有推翻昏君的心思,遂把九节杖传给我,并嘱托我继承他的遗志,荡平宇内。” “只是没想到,那刘备为人如此霸道,一出衙门就把九节杖拿走,号令全城投降,到现在也不曾还给小人!” 听完刘怜的哭诉,帐内众头领皆是陷入沉思。 张白骑面色复杂。他是张角的亲传弟子,贴身伺候了很长时间,对张角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从刚才这个叫毛宁的讲述中,他听不出来一点瑕疵,每一个细节都能对得上。 刘怜要是知道张白骑的心思,肯定会大笑:“当然对得上!这就是老子跟张角的原版对话,只是隐去了部分重要信息,比如老子的身份等等。” 见帐中众人都沉默不语,张白骑挥手让侍卫把刘怜带回去,随后说道:“各位头领怎么看?” 白饶、孙轻、王当等几人对视一眼,他们之前也在广宗前线,对这些情况最有发言权。 王当仔细回忆了一下刘怜的说辞,含糊道:“此人所说,倒不像是假的。” “以我对大贤良师的了解,此人的说辞都能对得上!”孙轻也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张白骑又把目光转向白饶、褚燕。 白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褚燕则是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白骑轻叹道:“以我对师尊的了解,也找不出他话中的破绽。想来此人所说是真的。” “看来大贤良师,真把太平道的前途交到了他的手中!” 第45章 分裂 满座头领尽皆哗然。 不少人愤而离去,如褚燕、黄龙等人。 也有不少人面漏了然之色,如孙轻、王当。 张白骑揉着额头,头疼道:“诸位先回去吧,容白骑思量一番,再做决定。” 褚燕出了大帐,对着黄龙大声抱怨:“他张白骑想干什么,立那个毛宁为太平教主?他自己不当也就算了,连我大哥也抛到一边!” 黄龙见褚燕大声,唯恐他惹来祸端:“小声些,此处不比张牛角大帅麾下。” 说完,他还四处张望一番,见众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松了一口气道:“此事需要赶紧告与大帅知道!” 张白骑怎么可能不清楚大家的想法。 黑山黄巾目前分为两派,分别以张牛角、张白骑这两个亲传弟子为首。 自张角去世后,太平教教主之位便一直空缺,张牛角与张白骑就是最有力的争夺者,两人各有一大批拥护者。 张牛角为人不拘小节,豪爽直率,出门劫掠向来身先士卒,很得底层士卒的喜欢;张白骑则恪守教规,行事谨慎,在众多首领中威望甚高。 褚燕、黄龙派遣哨骑前往张牛角大营的事没有保密,很快就传到各头领耳中。 眼看黑山黄巾内部就要生乱,大家各自也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另一头。 见刘怜回到地牢,简雍等人立刻围了上来。刘雯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没有受到什么刑罚,方才松了一口气。 “德然,外边情况如何?” 刘怜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他摆了摆手,独自在角落里坐下,倚靠着墙壁,闭目回忆刚才在大帐中的所见所闻。 刘雯见刘怜不说话,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正欲上前安慰,被简雍劝道:“德然这是在思考问题,莫要打扰他。” 众人随即散开,给刘怜留下思考的时间。 刘怜从进入大帐开始回忆,每个人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都在脑海中浮现,他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想找出其中隐藏的秘密。 这一坐就是半晌。 晚间时候,看守的黄巾士卒前来送饭,除了麦饼、菜汤,甚至还有两只烤野兔和一瓮酒。 简雍看着那翁酒呵呵直笑:“这黄巾还特么挺客气!” 士仁冷着脸道:“这么丰盛,怕不是断头饭,吃完了就得上路!” 听到此,饿了大半天的众人食欲全无,纷纷沉默下来,唯有简雍一人席地而坐,抓着东西大吃大喝:“怕甚?要死也做个饱鬼。” 可睡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明,众人平安无事,仍不见有人前来传唤。 早间的饭食也甚是丰盛,汤、肉尽有,只是不曾有酒,让简雍大呼遗憾。 刘怜想了一夜,已经有了点眉目。他看着碗中的肉骨头,突然道:“这伙儿黄巾不对劲!” 见众人把目光投向自己,他沉思道:“结合昨日的见闻,以及这两顿饭食,可以断定他们不想杀咱们,起码有一部分人不想杀!” “不对吧,那个褚燕早就看咱们不顺眼,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士仁反驳道。 “可在这儿他说了不算!”刘怜回忆起昨天帅帐中,黄巾众头领的座位分布,笃定道:“张角有两个亲传弟子。张牛角在河内与兄长对峙,这里的管事就应该是张白骑。” “昨日我说张角临死前把九节杖传给了我,帐内众人神色各异,想来一定是有了分歧。” “九节杖乃是太平道圣物,可能他们是想拿我们换回此物!” “不止!我猜张角生前肯定立下过什么规矩,要不然他们不会如此纠结!” “譬如?” “谁拿此仗,谁就是太平教主,统领天下黄巾!” “嘶——”众人闻言,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半晌简雍才道:“这么说来,玄德就是太平道教主?那现在不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么!” “不行!我兄长身为大汉征东将军,不能跟黄巾贼寇扯上关系!”刘怜断然反驳了这个说法:“况且昨日怜扯了点小谎。眼下张白骑等人,怕是想立吾为太平教主!” “那就当啊!”士仁兴奋道:“先当了教主,逃出去再说。” 刘怜两手一摊,无奈道:“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内部反对的势力也不小。况且此时权杖还在兄长手中。”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反对的势力不要太强,否则我等危矣。” 众人随即陷入沉默。 接下来的四五天,大家都在忐忑不安中煎熬着。 这一头,张牛角正独自领兵,在射犬与刘备对峙。 张白骑那头进展顺利,而且没有走漏一点风声。从近几日汇报来的情况来看,众人收获颇丰。自己只需要在此地再拖半个多月,黑山军几十万人今年再不复缺粮之忧。 正在他志得意满之时,一封来自敖山的密信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张白骑凭借一番空话,欲立一毛头小子为太平教主! 这可怎么了得! 张牛角立刻丢下大军,领几十个亲兵昼夜兼程,赶来敖山阻止。 从射犬到敖山,要翻过一座山,跨越两条河,起码要行五六日。可张牛角心急如焚,一路狂奔,只花了三天就赶到敖仓。 当天晚上,大帐内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支持张牛角的主要是褚燕、黄龙、杜长、白饶、于毒、李大目、眭固等,基本都是张牛角的老乡冀州人士,加入黑山之后受到提拔,对张牛角忠心耿耿。 而孙轻、王当、刘石、杨凤、左校、于氐根、左髭丈八、雷公、浮云、五鹿等人,都是原来黄巾军的老人。他们加入太平教的时间很长,有的人名字还是张角给起的,因此十分认同张白骑以教义治军的理念。 两派人互不相让,在帐内针锋相对。 作为张角亲传的两大弟子,之前他们手中没有圣物,所以都没有继承权,因此还能和睦相处。 可刘怜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衡。 张牛角心中恼怒:“你张白骑要是自己当教主,还则罢了。可你偏偏扶持一个空口白牙的毛头小子,这置众兄弟于何地?” 张白骑本名张晟,因喜好骑白马,被大贤良师张角改名张白骑,对张角十分尊敬。 “师尊生前曾言,持九节杖者,即为太平道教主!尔等难道要违命不尊?” “哼!谁知道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场间众头领皆是亲耳听到,挑不出错来,哪还有假?” 张牛角扭头看去,见褚燕、黄龙都是面漏尴尬,明白此事应该不假,但仍是嘴硬道:“既如此,你让他把九节杖拿出来看看!” 第46章 分道扬镳 “无耻!你明知道权杖被刘备夺走,哪里还能拿得出来!” “哈哈哈,那还说什么尊毛宁为主?我等自缚双手,前往河内汉军大营,投那刘备去罢。” 张白骑被张牛角这番不要脸的言论气得面色通红,当即拂袖而去,身后传来一阵起哄和叱骂声。 他在敖山转了一圈,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苦笑道:“师尊,白骑这次,到底要如何行事,才能遵照您的意愿呢?” 转着转着,他来到关押刘怜等人的仓门前,看守的士卒立刻行礼:“见过二当家!” 张白骑思索片刻,吩咐道:“打开仓门,我要进去问话。” 几个士卒打开仓门,手持利刃随张白骑涌入仓库,张白骑见状立刻制止,摆手让他们到门外等候。 几个人拗不过,只能威胁了刘怜等人一番,退出仓库在门外守卫。 刘怜看着大半夜不睡觉,来看自己的张白骑,笑道:“将军今夜好兴致啊!” “你倒是淡定!”张白骑皱着眉头道:“可知外边已经为了你吵破了天?” “可是为了九节杖与太平道主之位?” “然也!”张白骑看了一眼出声的简雍,赞叹道:“你倒是聪慧,居然能猜出我等想法。” 简雍上前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涿郡简宪和,与那刘备刘玄德乃是刎颈之交。将军可派人将我失陷在此的消息传给他,他必愿意以九节杖作为交换。” 张白骑盯着简雍,冷笑一声:“消息传出去,他必发大军前来围剿,到时我等如何走脱?” “此事不急!”刘怜笑道:“可等此间粮食转运完毕,大军撤出之际,再行此事。” 完了他又补充一句:“刘备、简雍自小相识,亲密无间,他必愿意拿九节杖来换此人。” 简雍也道:“实在不放心,可将吾扣在手中,等到安全之地再放不迟!” 张白骑思量再三,决定返身回大帐与张牛角商议。 张牛角见他死心塌地的想立那毛宁,索性直接摊牌:“要去你去,我自领弟兄,带粮返回黑山!” 当晚,张牛角发动所有士卒,携粮下山,渡河返回河内。 原本人头攒动的敖仓重地,一夜之间就只剩了张白骑、孙轻等十来位头领及贴身亲卫,加起来不过一千多人。 在返回黑山和前途未卜之间,大多数士卒都选择了前者。 闹到这个地步,再关着刘怜等人也没啥意思了。剩下的头领一合计,干脆把人放了出来。 刘怜自告奋勇,欲前往汉军大营索要九节杖,用以交换简雍。 他可是众人心目中的教主人选,搞成这个样子,万一此行再出点意外,那乐子可就大了! 张白骑断然拒绝,遣孙轻、王当带兵护送其他人前往,只留下刘怜、简雍在此地等候。 到了夜晚,雍怜二仙挤在一张床上,说起了悄悄话。 “真是没想到,那么小小一根权杖,就能让整个黄巾内讧分裂!” “这就是宗教起义的弊端。他们聚起来容易,散伙儿也简单!” “接下来怎么办?”简雍好奇道:“九节杖拿到之后,你还真准备留在太平道,当个教主?” “那怎么行!”刘怜赶忙摇头:“我原本计划先去青州搞点事,逼迫朝廷下令让兄长东征。这下有这帮黑山黄巾相助,倒不用我亲自前往了。” 简雍想起最近的遭遇,捂嘴偷笑:“想不到咱们兄弟讨黄巾出身,最后居然成了黄巾大头目!这命运何其无常!” “你可别乱说!”刘怜正色道:“黄巾教主姓毛名宁,关我刘德然何事?” “哈哈哈!” 刘备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 探马来报,东方怀县、武德一带,有大批的青壮流民携带辎重,往北方逃窜。 刘备立刻就感觉到这事儿不对劲:北方黑山贼肆虐,百姓都是南下逃窜,哪有大批往北的道理?可若说他们是黄巾贼寇,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粮草? 他想不通此间的缘由,只能加大探马的力度,期望能寻到一些消息。 正在这时,士仁与刘雯到了。 听完他们的讲述,刘备整个人都傻了! 刘怜等人离开不过十来天,居然遭遇了如此险境,好在众人洪福齐天,最后没什么损伤。 他当即拿出九节杖,交给押送而来的孙轻、王当等人,让他们返回敖仓,换简雍二人回来。 至于敖仓,眼下都被搬空了,也没啥救的价值了。 况且敖仓位于黄河以南,属于河南尹管辖。自己这个征东将军奉命荡平河内,无权对此地用兵。 孙轻、王当也没想到刘备如此干脆,直接就把九节杖交了出来。拿到东西,二人也不耽搁,当即领兵返回敖仓。 送走了孙、王两人,刘备点起两千骑兵,以关羽、黄忠为将,沿沁水向东北进发,追击北逃的黄巾贼寇。 士仁先前被褚燕折辱,请命一同前往。 刘备看着他那冒火的眼睛,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请求。 北归的张牛角等人顿时倒了大霉。 按照张白骑等人的计算,孙轻到达汉军大营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渡过沁水,在射犬大军的保护下,一步步退回到了黑山。 可黄龙、于毒等人贪得无厌,路过武德县城时,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突然开始攻击县城。 武德县城墙低矮,加之远离射犬前线,有河流阻隔,因此防御松散。 在黄巾众人的攻击下,仅一天就被攻破城池。兴奋的黄巾军立刻冲进百姓家中,大肆掠夺,武德县一众大户、官吏也被诛杀殆尽。 这么一来,就耽误了三两天。 沿河追击的关羽等人一路狂奔,终于在黄巾渡河的时候追上了他们。 黑山群贼刚刚洗劫了敖仓,北归的路上又打家劫舍,因此辎重极多,渡河的效率也大大下降。张牛角身为统领,喜欢亲自殿后,这就为他的身亡埋下了伏笔。 敖仓这边,返回的孙、王二人取出九节杖,立刻就吸引了所有头领的目光。 刘怜、简雍两人看着权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命算是保住了。 可就在这时,张白骑突然扭开了权杖顶上一个不起眼的装饰,从中抽出了一条绢布。 他看了看上面的字,突然泛起一阵苦笑。 众头领不解,纷纷询问上面写了什么。 张白骑挥挥手:“无事,只是大贤良师留下的字条,让我等尊毛宁为教主。你等可下去准备准备,明日辰时,举行册封仪式。” 送走了众人之后,他沉下脸来,“噌”的一声拔出宝剑,对着刘怜怒道:“好小子,原来你就是那刘怜刘德然!” 第47章 张燕 刘怜刚才还在庆幸自己蒙混过关,转眼就被剑指脖颈。 突如其来的危机让他哆嗦了一下。他收敛心神,沉声道:“张将军这话,宁怎么听不明白?” “还装!”张白骑怒道,随即就把那条绢布丢在刘怜脸上。 刘怜此时不敢轻举妄动,简雍上前拾起布条,轻声念道:“毛即怜” 他转头看了看一脸不可置信的刘怜,接着往下念:“可为主!” 刘怜根本不知道这杖中的秘密,那夜张角他们俩聊的甚欢,不曾注意到张角做了手脚。 好在布条上的内容对他有利,他也不担心张白骑会在此地斩杀他。 刘怜伸出一根手指,拨开张白骑的宝剑,笑道:“既然将军都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再隐瞒。吾正是刘怜刘德然,先前的故事也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张白骑眯着眼盯着他看,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太平教主,必须姓毛名宁!” “那是自然!”刘怜点头答应。这事儿就算张白骑不提,在太平道他也会坚持用毛宁这个身份。 听了刘怜的话,张白骑狠狠地掷剑于地,长叹道:“白骑到底上了你们的恶当,以至于黑山黄巾分裂!” “此言差矣!”简雍笑道:“大贤良师的遗命上写得清清楚楚,要立德然为教主。他本人也是知道毛宁就是刘怜。” “这正是遵循宗教礼法之举,何谈上当?” “哦?”张白骑怒笑道:“你们既如此自信,可带上这权杖、布条,去外边大声宣布‘吾乃刘德然’,你看其他头领杀不杀你!” 刘怜闻言有点尴尬:“还是算了,怜平素低调,不喜欢张扬。” 见张白骑沉默,刘怜又劝他:“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吾即为太平道教主,必不会亏欠尔等!” “你意欲何为?首先声明,我等必不可能加入汉军!” “不用不用。”刘怜笑道,指着墙上的一幅关东舆图道:“将军请往这边看!” 张白骑顺着刘怜的手指看去,正是泰山、青徐一带。 黄巾众人的热情真不是盖的,只一夜之间,就在敖仓中央立起了一座三层高台。 刘怜身着黄袍,头戴黄巾,嘴唇、脸上抹着鸡血,登台诵告;众头领围绕高台下拜,高喊黄巾军的口号。 礼毕之后,刘怜正式成为太平道的第二任教主。 当然,他在教内的名字叫毛宁。 刘怜当即封张白骑为副教主,持九节杖代行教主权力,并命他带领场中的一众头领与士卒,换上衣服,化作运粮车队,前往泰山、青徐一带与其他黄巾弟兄汇合,伺机举事。 而刘怜这个便宜教主,则要亲身前往黑山,向张牛角讨要那一百七十卷太平经。 张白骑知道讨要经书是假,故不曾反对。其他头领可是炸开了锅,纷纷劝阻刘怜。 可刘怜脱身心切,哪能受他们阻碍。经过一番慷慨激昂、义正严词的辩白,刘怜在众人心中顿时就成了为了太平教众,不惜孤身赴险的大英雄。 刘怜把九节杖交给张白骑,仔细嘱托了在青徐一带的行事的细节,随后就带着简雍离开了敖仓。 张白骑手持权杖,看着刘怜离开的背影,嘴中喃喃道:“师尊,您的眼光没错,这人果真也是要造反!” 就在刘怜登台的同时,沁水沿岸正在发生一场大战。 由于黄龙等人的贪婪,黑山众人返回的进度大大拖慢。粮草辎重才运过河一半,关羽就带着骑兵赶到了。 看着乱糟糟的河岸,关羽随即下令全军掩杀。 骑兵分为两队,他与黄忠各带一队,不断将黄巾军往沁水驱赶。 而沁水南岸,除了还剩一半的辎重粮草,还有黑山黄巾近两三万手无寸铁的运输队。 张牛角、褚燕带着几千护卫殿后,见汉军骑兵追来,立刻将辎重车排成一排,阻挡骑兵攻势;其他众人放弃粮草,赶紧渡河。 黄巾虽乱,但毕竟人多势众,且有车阵可以倚靠,因此关羽并不着急冲杀,只是带着骑兵在外围不断游离,以弓箭射杀贼寇。 张牛角等人背靠大河,渡河船只不足,手上只有一些刀剑之类的短兵器,也不能冲出去硬拼,只能咬着牙坚持,期望众人加快渡河速度。 随着时间的流逝,滞留在南岸的黑山黄巾越来越少。褚燕看了一眼场中的局势,催促道:“大帅,弟兄们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您赶紧离开,燕留在此地殿后!” 张牛角闻言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净说胡话!我身为大军统帅,自当亲自为你们殿后,哪有先逃的道理!” 随后不理褚燕的抗议,吩咐一旁的亲兵架起褚燕上了渡船,往沁水北岸划去。 关羽看着沁水南岸的贼寇越来越少,在内心默默计算。等到差不多还剩千余人的时候,突然下令突袭,两千多名骑兵分东西两个方向,互相配合着越过辎重车,往黄巾军杀来。 滞留在南岸的千余黄巾,都是张牛角的亲兵。见汉军突然发动袭击,张牛角亲自指挥,倚靠着四散的大车与汉军周旋。 骑兵失了速度,马匹的优势就不在了。两千汉军齐齐下马,手持长矛马槊,向黄巾军逼来。 双方的武器差距太大,汉军每进一步,都能刺翻一圈黄巾;而手上只有短兵器的黄巾众人,只能一退再退,不断往河边拥挤。 张燕在河对岸看得目眦尽裂,他大声呼唤张牛角,并催促身边的渡船赶紧返回南岸,接应众弟兄。 士仁一早就认出了殿后的是张牛角,于是赶紧告诉了关羽、黄忠两人。三人在外围游离了半天,眼看就要收网,如何愿意放跑这条大鱼。 关羽、士仁亲领精锐,朝着张牛角方向不断突进;而黄忠带着百十名马弓手,正不断挽弓搭箭,射杀张牛角身边的亲兵。 一千人,五百人,一百人,三十人…… 占尽优势的汉军很快就捅穿了黄巾的阵型,将张牛角与十几个亲兵围在河边。 见后退无路,大事已去,张牛角对着河对岸的褚燕挥了挥手,随即怒吼一声,持剑冲向士仁。可汉军的阵势何其严密,人还没到,就已经身中一箭两枪,栽倒在地。 士仁轻而易举地笑纳了这颗人头。 他举起张牛角的头颅,对着沁水北岸的褚燕做了一个割头的动作。 暴怒的褚燕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对岸挑衅的士仁,咬牙切齿地发誓:“士仁!我褚……张燕,此生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第48章 谈判 黑山的黄巾军此次南下,乃为粮草而来。 他们的战略目标确已达到。经过四十余天,十几万人硬生生把汉帝国的敖仓搬成了空壳。 虽然在沁水南岸丢掉了一半,但剩下的这部分,也足够黑山几十万人吃用大半年了。 但此行的代价也是惨痛。 大帅张牛角战死,二当家张白骑为了拥立新教主,与黑山分道扬镳,带走了一大半头领。 褚燕,现在应该是张燕等人,撤到黑山南麓,便不再后退。众人推举张燕为新首领,决定重整旗鼓,与驻扎在射犬的大军汇合,南下与汉军决战,为张牛角报仇。 关羽与刘怜几乎是同时返回刘备大营,两人都带来了好消息。 刘怜这头按下不表,就说关羽此行,缴获的辎重粮草,足够三万大军吃用近十年! 看着营中堆积如山的粮草,刘怜笑道:“还要多谢这些黑山黄巾搬空了敖仓,否则断不可能有如此斩获!” 刘备闻言担忧道:“如果朝廷命咱们将粮食还回去,该当如何?” “大哥说笑了!这进了嘴里的肉,哪有吐出去的道理!”张飞一万个不乐意:“谁敢来讨?先来问问俺老张!” 刘怜也是毫不在意:“河南尹乃是原来的车骑将军何苗,他犯下如此疏忽,定然会百般遮掩,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说完,他看着挂在旗杆上的张牛角头颅,思考怎么用这东西,换点实惠回来。 河对岸的黄巾明显已经知道张牛角身亡的消息,已经开始拔营后撤。 刘备跟着领兵渡河,不断往北逼近。随着张燕等人的加入,双方在修武一带重新对峙。 眼下这股黄巾灭不得,刘备下令全军坚守不出,等待青州的消息。 明明自己这方占有优势,却只能看着张燕在营外不断辱骂、挑战,张飞等人心中都憋了一股火。 刘怜算算时间:张白骑他们自怀县登船,沿黄河顺流而下,最多五天就能到达济北;然后从此地下船,往北就是平原,往东就是泰山,再加上准备时间,最多月余,青州起事的消息就能传到洛阳。 与刘备商议一番之后,他唤过一名步弓手,让他将一封书信射入张燕军中。 张燕带兵挑战多日,汉军皆坚守不出,心中十分郁闷。 这日,他正在营中发脾气,突然有传令兵送来一封书信。 张燕看着那根箭矢,问道:“这是从汉军大营射出来的?” “正是!” 众头领对视一眼,张燕打开布条,沉声道:“刘备遣人与我军谈判,商量张帅尸首交接一事。诸位有何看法?” “大帅,刘备狡诈,这必定是他的计谋,想趁谈判的时间对我等动手,万万不可上当啊!” 张燕捂着额头,反驳道:“可毕竟关乎张大帅的尸首,再者刘备说了,时间、地点都由咱们定。双方除了谈判使者,只带两三个护卫就成。” 杜长也被最近汉军的操作搞得有些懵,以往都是汉军挑战,他们坚守不出,如今双方反而调换了一番。 他看着沉思的张燕,起身抱拳道:“既然如此,就让我去与汉军谈判,也摸摸对方到底有何打算!” “好!”张燕一拍案几,起身对着场间众人下令:“那就定在明日巳时,双方在修武城北的掼茅亭谈判,众头领各引大军,为杜长压阵!” 消息传到汉军大寨,刘怜决定亲自出马。为了安全,他还带了乐进、乐就哥俩相随。 不是不想带关羽、黄忠。只是这俩刚刚带兵在沁水河边大破黄巾,他们对张牛角的死是负有责任的,带他俩恐怕会生事端。 掼茅亭。 一大早,刘怜就驾着一辆战车,车上载着乐进他们三个,静静地候在那里。 黄巾军那头倒也光棍,只有杜长一人,单枪匹马地前来赴会。 杜长一眼就认出了刘怜:这不是张白骑他们认下的教主么?怎么跟汉军纠缠在一起了? 刘怜下了战车,独自一人走近杜长:“杜将军别来无恙啊!” “毛宁!”杜长对他恨得是咬牙切齿:“就因为你这厮,害得我黑山弟兄分道扬镳,张大帅也因此身死。我真后悔当日在汴水河畔没有宰了你!” “张大帅之死,宁也甚为遗憾!”刘怜叹息道:“都是黄巾弟兄,本应同气连枝,却不想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你也是黄巾?不是汉军走狗吗!” “请将军慎言。”刘怜理了理衣服,正色道:“几天前,宁已经在众头领的拥护下,登台昭告天地,正式成为太平道第二任教主!” “即是教主,为何又与汉军厮混在一起?张白骑他们人呢?难不成已经被你出卖?” “莫要说笑!”刘怜看到杜长越来越激动,赶忙打断道:“本教主已经委派他们东进青徐,联系那边的弟兄。至于潜伏进汉军,乃是为了给黑山弟兄谋一个出路!” “张大帅的尸首可以交还给你们,但褚燕必须答应本教主一件事!” “何事?褚燕他为了继承张大帅遗志,已经改姓张,现名张燕!” “小张帅真乃忠义之人!”刘怜赞叹道:“尸首交给你们,你们必须向洛阳递交降表,归顺朝廷!” “放屁!”杜长怒道:“果然你这厮还是当了汉军走狗!” 说罢,他就抬起马鞭,要来抽刘怜。 刘怜闪身躲过,一边制止见势不妙,要上来助拳的乐进、乐就哥俩,一边向杜长解释:“杜将军息怒,此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本教主与洛阳十常侍有旧,只要从中打点一番,便能封张燕一个正式的将军头衔,统领黑山各部。到时候你等还能啸聚山林,也能丢掉贼寇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杜长皱着眉头,思考一番后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你且在此稍后,我去去就来!” 然后他就调转马头,返回黄巾大营汇报情况去了。 刘怜转回车上,长呼了一口气:刚才幸亏自己闪得快,要不然那鞭子抽实了也是挺疼的。 乐进埋怨道:“涿县候不该如此冲动,独自撇下我等上前交谈,如果有什么闪失,我等如何与征东将军交代?” “无妨,只要张牛角尸首还在咱们手中,我就不会有任何风险!那就是咱的护身符!” 第49章 返乡 杜长带回来的消息不可谓不劲爆。 那个新任的便宜教主毛宁,居然要自己等人向洛阳递交降表,而且承诺朝廷会封自己为正式的将军,统领黑山各部! 这种事,张燕想都没有想过。 自己等人可是反贼,历来造反只有死路一条。 可毛宁描绘的道路太过美好,帐中众头领都流露出心动之色。 张燕思前想后,决定亲自前往掼茅亭,与毛宁确认一番。 刘怜在战车上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都到午后了,才听到北边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定睛一眼,居然是张燕亲自赶来。 对于这个好几次要把自己大卸八块的主儿,刘怜心中是有些怯的。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抖擞精神,下了战车独自迎上去。 张燕根本就没下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望着刘怜:“你有何本事,能左右洛阳朝廷的决定?” “大贤良师去世前,把他在洛阳的关系全数托付给了我。”刘怜自然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于是扯了一个谎。 “此事保证万无一失。你等可先退却到黑山南麓,如果察觉事有不对,随时都能退入大山!” 张燕看着刘怜的眼睛,见他神采坚定,不似作伪,点头应道:“既如此,我权且相信你。待我回营制作降表,晚间交于你,你需拿张大帅尸首来交换。” “可以!” 双方于是各自退回。 刘怜回到大营,吩咐军匠将张牛角尸首拼在一起,仔细打扮一番,等待张燕前来交接。 交换仪式波澜不惊,刘怜顺利拿到降表,张燕也如愿换回张牛角的尸首。 如刘怜所言,第二天一早,张燕就带着所有黑山黄巾拔营后撤,一路向北直撤到淇水。淇水之后,便是黑山山脉。 刘备这头却是着急不得。青州一日没有消息,他们就得在此地耗一日。 刘怜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洛阳城内,包括赵忠、夏浑等人他已经打点好了,卢植那边也事先通过气。只要张燕降表送到,青州黄巾起事的消息传来,刘备就能带着诏令,引大军直奔青州。 跟兄长打了个招呼,他第二次带着刘雯、简雍俩人出发。士仁在沁水河边受了点伤,此次不曾随行。 怕路上再出幺蛾子,这回刘备干脆派了百十个涿县籍的精锐骑兵,沿途护送刘怜。 想到之前的遭遇,刘怜也不推辞。既然河内的黄巾已经退却,他也就不再往东绕道,一行百十号骑士直接转向东北,直奔冀州而去。 冀州西部的魏郡、赵国、常山三郡,因为临近并州,时常遭到黑山黄巾的侵扰,境内并不太平。 刘怜等人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邺县,在此地休息几天后,找当地大户买了几艘大船,沿漳河一路往北,正好能到达河间国河间县。 之前答应皇帝刘宏修建的慎陵,就在此地。 修陵墓的事不着急,况且此时他的手里也没钱财。众人在河间县境内弃船乘马,一路向北直奔涿郡。 从河内出发,到抵达涿郡,中间因为有水路相助,因此只花了不到二十天。 一到涿郡境内,随行的百十名骑士明显兴奋起来。看着阔别将近一年之久的家乡,每个人心里都十分激动。 越过范阳、定兴,就到了涿县境内。刘怜大手一挥,给众骑士放了个假,让他们回家省亲,到约定的时间再返回。 百十号人顷刻间四散而去,就只剩了刘怜、刘雯、简雍三个。 三人对视一笑,由刘怜打头,带着俩人直奔楼桑村。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 才离开涿县一年,刘元起夫妇明显苍老了许多;刘元起也没想到自己儿子能在此时回来,也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母子三人立刻抱头痛哭。 哭了半晌,刘怜才想起正事。他拽过刘雯,给父母介绍自己新娶的媳妇。 刘元起没想到儿子这趟出门,还带回来一个郡王闺女,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刘母也是满面笑容,欢喜地拉着刘雯,往后宅谈论家常去了。 “我儿在外征战一年,果真得了个涿县候!”刘元起看着这个儿子,心中老大快慰:“真是光宗耀祖!” “消息传得这般快么?”刘怜笑道:“主要都是玄德兄长等人的功劳,我只不过在后边捡捡便宜。” “就在大前天,刘太守携公孙县令专门前来祝贺,全县士绅都来道喜,何等风光!”刘元起想起那日的情景,仍是满脸得意。 “公孙县令?” “就是你们原先那个同学,公孙瓒。你们南下不久,他就被封为涿县县令。” 刘怜想到一年前被他老丈人刘太守昧下的封赏,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过几天我亲自上门,好好谢谢这个公孙伯圭。” 刘怜为了好好陪陪自己的父母,一连在家修整了七八天。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倒也过得快活。可他此行毕竟有诏命在身,不能苦恋温柔之乡。 挑了个日子,他与简雍一起,带着礼物,前往涿县县城拜访公孙瓒。 县城他们也有一年没有来了,相比一年前的全城戒备,此时的涿县安定祥和。东门市场上,聚满了商贩,不复去年那种肃杀的场景。 涿县县衙就在东市旁边。 作为老同学,刘怜也不想仗势压人,老老实实在门口递交了书帖,等着衙役通传。 公孙瓒这个县令之位来得有些猫腻,这事儿他是知道的,毕竟是抢了自己同学的战功,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这天他正在县衙办公,突然有衙役通传,涿县候刘怜前来拜访。 “啊!?”公孙瓒心中一惊,随即叹息道:“若是刘玄德前来,必然不会与我计较!可这刘德然……唉!” 但人都到门口了,由不得他不见。他只能摆开排场,亲自往大门口处迎接。 “德然!一别数载,如今已经贵为县候,真让为兄汗颜呐!” 公孙瓒姿容雄伟,嗓门清亮,大老远就开始招呼。 刘怜此行根本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见公孙瓒出来,立刻与简雍迎了上去:“伯圭兄谬赞了!怜只是跟在吾兄刘玄德身后,拾点牙慧罢了!” 三人客套一番,随后进入大堂坐定。 “玄德如今迁为左将军,奉命前往青徐镇压黄巾,真让人羡慕!” “哦?”刘怜与简雍对视一眼,奇怪道:“吾兄不是征东将军,在河内征讨黑山群贼么?” “今早有朝廷公告传来。黑山张燕献上降表,被封为平难中郎将,统管黑山群贼;玄德因功升迁,被朝廷拜为左将军,领大军前往青徐一带,镇压当地黄巾。” 第50章 白马将军 公孙瓒所说的,大体与刘怜的谋划相近,只是没想到进度会这么快。 那个左将军之位也是意外之喜,应该是皇帝刘宏爱屋及乌,特地给兄长刘备升的官职。 刘怜笑道:“中原军队羸弱,比不得咱们北地儿郎。我与兄长带五百人南下,就闯下了这般名头。若是伯圭兄前往,必定更胜一筹!” 听到这里,公孙瓒也是面带得意:“两个月前,朝廷征召邹靖邹校尉,带三千乌桓骑兵南下往张温手下听令,想必是中央军队不堪重用。” 刘怜去过北地跑商,亲眼见识过乌桓骑兵的厉害,对比一下北军五校,摇了摇头道:“异族兵悍勇,朝廷光靠以夷制夷,恐怕不是良策。” “是极!”公孙瓒抚掌赞同:“咱们汉家儿郎不比异族差!只是平日里耕田务农,缺少锻炼。” “不瞒二位,我手下有几十号精锐骑士,各个弓马娴熟。我已向朝廷上表,请求前往右北平、辽西等地带兵。最多三五年,瓒必能带出一支精锐的汉家骑兵!” “伯圭兄好志气!只可惜此间无酒,否则当浮一大白!” “此事简单!”公孙瓒哈哈笑道,随即命后衙摆上酒宴,与刘怜、简雍二人痛饮。 三人饮到午后,刘怜、简雍二人欲告辞,却被喝大了的公孙瓒拉住,非要给二人显摆一下自己手下的精骑。 两人拗不过他,只能听从他的吩咐,晃晃悠悠前往县城南边的校场。 公孙伯圭手下这批骑兵,统共不过八十余人,分作三队在场中驰骋。战马为清一色的白马,不见一点杂色在上面,马上的骑士也都是少年儿郎。 公孙瓒的弟弟公孙越,手持令旗在一边指挥。 见公孙瓒带人前来观看训练,校场上的众人更加抖擞精神,使出浑身解数,在马上辗转腾挪,箭无虚发,看得刘怜不住赞叹。 “伯圭兄手下这批骑士,真当得上天下精锐!只是人数少了些。” 三人正观战时,其中一个骑士一不小心,在马上腾挪之时立足未稳,一头朝地上栽去。 跟在他身后的骑士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此人,才免去其被战马践踏的危险。 出了此等事,场间训练暂时告一段落。公孙瓒三人对视一眼,一起前往场中查看情况。 三队的领头人分别是严纲、田楷、王门,此时三人正围住那个差点从马上摔下的少年,不断训斥。 刘怜看得真切:那个少年最多十五六岁,虽然英气十足,却不甚强壮,脸上还带着点孩童的稚嫩。 “伯圭兄,这是……” 公孙瓒也是有点懵,自己手下骑兵中,何时混进来一个小孩? 他扭头看向弟弟公孙越,公孙越赶忙解释道:“这是弟最近在县城西乡招募来的良家子,名叫田豫,渔阳郡人,与母亲避祸暂居在此地。弟见他谈吐不俗,又能吃苦,方才将他收下!” “你多大了?” “十四,过了六月就十五了!” “太小了!筋骨还没长好,哪来的力气。”公孙瓒摇头感叹道:“打仗可不比其他,一不留神就会送命。” “还是回家去吧!” 见公孙瓒要赶自己走,田豫大急,赶忙跪下磕头:“豫与母亲逃难至此,身无所长,只靠这一点军饷养活母亲,求县令大人开恩,留下我吧!” 公孙瓒也喜欢这个倔强、坚强的孩子,但一想到即将面临的残酷战斗,还是狠心摇了摇头:“非是我不通情理,只是我等马上要去辽西作战,你留在军中恐枉送了性命。” 说完,就吩咐弟弟公孙越带他去库房支取一些钱粮。 看着泪眼婆娑离开的田豫,刘怜对着公孙瓒叹息道:“真是可惜了!” 公孙瓒显然没听出来刘怜的意思,抛开田豫这个小插曲,转而给刘怜介绍其他几人:“严纲、田楷、王门,再加上吾弟公孙越,这便是我手下最强的几个义从。” “果然雄壮非凡!”刘怜对公孙瓒竖起大拇指:“伯圭兄真是慧眼识人,令人倾佩!” 又在此地磨叽了一会,眼看公孙越人都回来了,刘怜有些着急道:“伯圭兄,今日怜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必须要先行离开了。” 正在炫耀武力的公孙瓒此刻志得意满,根本不想放刘怜、简雍二人走。他拉着俩人又开始介绍马匹,以及自己带领骑兵的心得。 这一聊直接就到傍晚。眼看天色已暗,还没尽兴的公孙瓒只能暂时放过刘怜俩人。 俩人逃出校场,相顾无言。 半晌简雍才道:“这公孙伯圭也太热情了!一句话翻来覆去地重复,哪个受得了!” “喝多了都这样!”刘怜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他举目四望,哪还有刚才那个流泪少年的身影。 “宪和,你记不记得刚才那个田豫,说他家是哪里来着?” “西乡,伯圭之弟说他是从西乡招募的此人。” “西乡离此不远!”刘怜沉吟道:“我甚是喜欢这个孩子,想去西乡寻他,宪和可愿同往?” “德然莫要说笑!”简雍严肃道:“你难道忘了咱们与西乡刘氏的仇怨了吗?” 刘怜突然想起一些陈年旧账,不由丧气道:“还真是忘了!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说完,又拍着大腿懊悔:“早知道就不着急走了,还能再讹公孙伯圭一顿酒!” 两人哈哈大笑,趁着天光,径直返回楼桑。 西乡刘氏与楼桑刘氏,同属汉室宗亲。不同的是,楼桑这一脉,是陆城亭候刘贞的后代;而西乡刘氏,则是西乡侯刘容的后代。 两支都属汉室宗亲,自然免不了互相比较。 涿郡乃是大郡,每年有三个孝廉名额。说来惭愧,楼桑这支,上一个孝廉还要追溯到爷爷刘雄那辈,因此平日里常常被西乡刘氏看不起。 到刘备的父亲刘弘死后,整个楼桑刘氏更是连一个官吏都没有了。那几年,西乡刘氏恨不得骑在他们脸上。 所以老爹刘元起才会狠下心,放自己与堂兄刘备一起沙场建功,搏一个封妻荫子! 刘怜想起自己第一次带着一亿钱回到家,父亲刘元起的反应,再想想昨日父亲讲述自己受封涿县候的场景,不由感慨万千。 封侯拜相这种事情,还真是老一辈人心中永远的追求。 第51章 西乡刘氏 回到家里,刘怜专门跟父亲打听了西乡刘氏的消息。 听到刘怜提起此事,刘元起拍着大腿叫道:“唉呀,这几日光顾着高兴,把那帮破落户给忘了!” “吾儿放心,为父这就出门,找族人凑些仪仗。明天咱们敲锣打鼓,去西乡巡视一番!” “父亲这是为何!”刘怜赶忙拉住激动的刘元起,笑道:“是否太过招摇了些?” “欸!高祖爷说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刘元起反驳道:“况且那伙人笑话咱们这么多年,如今你与玄德皆功成名就,如何不能炫耀一番?” “这些事儿你不用管,交给为父就是!”说完,刘元起挣开刘怜的手,连饭也顾不上吃,直接出门找人商量对策去了。 看着老爹风风火火的背影,刘怜、简雍相视苦笑。 完了,明天怕要现个大眼! 第二天一早,饶是刘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排场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刘元起从哪找来的车辇、乐师,以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服装,全村老爷们几乎倾巢出动,都在村西头眼巴巴等着自己。 刘怜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在抗拒,但他拗不过热情的父老乡亲,在简雍的嘲笑声中,被强行架上辇车。一行人吹吹打打,往西乡而去。 西乡刘氏的族长名叫刘敏,早十天前就听闻刘怜被封涿县候,心里老大不痛快。可形式比人强,眼下人家起势,自己就得乖乖认怂。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他吩咐全体刘氏族人,关门闭户,不论他们如何嘲讽,都在家里不准出来。 刘元起这一趟算是炫耀了个寂寞,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西乡刘氏,一个都看不见了。但看着他们被自己等人堵在家里不敢出来,内心还是兴奋异常,使劲儿在墙外挖苦、嘲讽人家。 刘怜呆坐在辇车内,被西乡其他姓氏众人围观,脸上臊的不行,特别是看着老爹在前面不断大声吹嘘自己,并向围观众人撒钱的情景,钻地缝的心都有了。 这出闹剧一直持续到午时。 楼桑村众人沿着西乡的主大街,已经来回三四趟了,还有点意犹未尽。但刘怜说啥也不愿意再来一遍,他瞅准车辇掉头的空档,直接跳下去,喊着简雍一溜烟跑没影了。 “太丢人了!”刘怜一边跑,一边扭头跟简雍吐槽:“这要是让兄长他们知道,不晓得要怎么笑话我呢!” 他是真受不了这种近乎游街的显摆。 前世他听过一段元曲,挖苦的就是高祖还乡的情景: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镫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些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的衣服! 在百姓看来,这跟闹市耍猴有啥区别? 但有一说一,楼桑村其他人十分享受这个过程。见刘怜逃跑,刘元起尽管意犹未尽,也只能偃旗息鼓,打道回家。 刘敏又在屋内等了半天,直到彻底听不见门外的热闹了,方才出门查看情况。 见刘元起那个烧包已经带人返回,他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臭显摆什么!你等……” “刘族长,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看到上来打招呼的刘怜,刘敏已经骂到嘴边的脏字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由不得他不紧张:他们西乡这一支,算上先祖西乡侯刘容,也不过是个乡候;眼前这个刘怜刘德然,却是朝廷刚封的县候。 这等大人物,从他记事开始,从没有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说错了话,刘敏赶忙躬下身子,恭敬地说道:“见过涿县候!” “刘叔客气了!”刘怜扶起刘敏,笑道:“刚才的闹剧乃是吾父一意孤行,非是怜的本意。只是身为人子,只能由着老人出口气,还请刘族长理解!” “理解理解!”刘敏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刘怜封侯之后,打击报复西乡刘氏。 此时刘怜非但没有这个意思,还有前来和解的想法:“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两家同为汉室宗亲,本应互相扶持,匡君辅国。往日那般对立,实属不该!” “涿县候说得对!敏马上约束族人,不再与楼桑刘氏作对!” 刘敏这话是不是真心,刘怜根本不关心,他此时的心思只在那个小田豫身上:“刘族长,跟你打听一家人。” “涿县候请讲。” “这家只有一个妇人,携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应该是最近才从渔阳逃难至此。刘族长可有印象?” “这……”刘敏脸上有些为难之色:“西乡人口众多,我刘氏一族只占据东南一角。敏只能保证这里没有,至于其他地方,不好说。” “我知道!” 这时从刘敏身后的家中冲出来一个小孩,看上去比田豫还要小一些。他冲到刘怜面前叫道:“你说的是城西的田豫家吧!” 见刘怜突然变了脸色,刘敏赶忙道:“此乃吾幼子刘放,方才十岁,年少无知,涿县候莫要怪罪。” “不怪不怪。”刘怜笑道:“令郎天真活泼,不惧权威,日后必成大器!” 他又转头去看刘放:“你识得那田豫?” “认识,那小子经常去西山捡拾柴火,被我跟族中兄弟揍了好几次!” 刘怜看着刘放眼角的淤青,知道这小孩在撒谎:“既如此,你敢带路去寻他吗?” “有何不敢!”有大人撑腰,刘放胆子也大得很,直接撒腿就往西边跑去。 刘怜、简雍随后跟上,刘敏心忧自己的儿子,也随着一同赶来。 田豫家的条件可谓相当之简陋,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柴火加茅草搭起来的屋子四面透风。 刘放跑到田豫门前,大声叫骂:“屋里的小贼听着,你刘爷爷来了,还不乖乖出来挨打!” 田豫刚在西乡拾了几枚大钱,买了点粟米熬粥,正欲跟母亲开饭,就听到刘放在门外叫嚣。他抄起棍子,就要出门揍他。 田母见儿子冲动,唯恐他惹下祸端,一边呵止,一边追出门查看情况。 刘放见田豫手提木棍,心里有些怕,但仗着自己身后有三个大人,嘴硬道:“来来来,今日再战三百回合!” 第52章 托身 田豫本以为又是一大群小孩来挑衅,见只有刘放一人,笑道:“你们十几个小孩都不是我的对手,就你那两下子,我怕几下就能打哭了你。” 见田豫哪壶不开提哪壶,刘放大怒,直接扑向田豫。 田豫毕竟年长,身高手长。他丢掉棍子,一个擒拿就把刘放按翻在地,使劲揍他的屁股。 三个大人见田豫下手极有分寸,也不上来制止,只看着刘放被揍得哭爹喊娘,涕泗横流。 最后还是田母于心不忍,上来拉开了两人。 刘放心中委屈,返身跟自己父亲告状。 田豫则是看向刘怜、简雍二人,只觉得他俩看着眼熟。 刘怜走上前去,笑道:“田豫,你还认得我吗?” 田豫眯着眼睛,仔细回想这两日的经历,然后躬身行礼:“见过涿县候!” 简雍与刘怜对视一眼,有些奇怪:“昨日公孙县令在校场,并未提及我等身份,你如何晓得他是县候?” 田豫仍旧低着头,十分恭敬:“上午在西乡,豫看见侯爷在街上游行,还捡了些银钱。” 刘怜听闻心中有些尴尬,随即岔开话题:“昨日在公孙县令处相遇,吾甚是喜欢你的淳朴善良。今日一见,怜惜之情更甚。你可愿托身与我,养活自己与老母?” 田豫与母亲逃难至此,生活困苦,相依为命。见有人收留他们母子,当即就要下跪行礼。 刘怜赶忙上前拉住他:“实不相瞒,吾不久就要南下,参与中原战事。跟在我身边,极有可能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听到可能要与母亲分开,田豫回头看了母亲一眼,见她一脸平静,眼神中还带着鼓励,下定决心道:“豫愿往!” 刘怜心中痛快至极,果然捡漏要从娃娃抓起。 他拉起田豫,拍了拍他身上的土,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天下风云际会,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跟着我南下,未必没有机会封侯拜相。” 见田豫这个讨厌鬼,一转眼就搭上了刘怜,刘放心中大为不快。他不知道刘怜这个涿县候意味着什么,但仇人有的东西,自己一定要上来抢。 他挣开自己父亲的手,也冲到刘怜身前跪下:“放也愿意托身于涿县候!” 这直接把刘怜、刘敏整不会了! 在一边看戏的简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提起刘放,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父亲就在旁边,说什么托身于人!” “我就要托身,我又不比那小子差,将来也能封侯拜相!”刘放见简雍上前来阻止,老大不乐意。 刘敏刚开始也被自己这个儿子气得半死,但转念一想,这未必不是他们刘家的一个机会! 想那刘怜、刘备,去年此时还是两个白身,仅仅过去一年,就封侯拜将。这样的人,若能把自己儿子带在身边,悉心栽培,可比留在涿郡好多了。 想到此处,刘敏也是拱手一礼道:“涿县候英明神武,想来令吾儿倾心不已。还请收下他,哪怕当个端茶送水的童子,也是好的。” 其实这个刘放,在历史上也是大大有名,只是出头的时间有点晚。 但此刻都送到自己嘴边了,也没有往外吐的道理。稍一推辞,刘怜也就收下了这个西乡刘氏的少族长。 相比田豫,简雍明显更喜欢性格直率、不拘小节的刘放。回到楼桑村之后,他专门把刘放安排到自己隔壁,闲着没事就去喂这小子喝酒。 这是在将他往小酒鬼的路上领。 这俩孩子毕竟太小,做不了什么事,眼下刘怜主要还是教他们读书明理。 刘家早前是奔着经学仕途去的,因此藏书颇丰,四书五经一应俱全,只是除了礼记外,其余未经大儒注解。 饶是如此,这些书籍也让田豫爱不释手。 没办法,书这种东西,在古代实在是太贵了! 不说汉末,就算到了近代,它也是一种奢侈品,价格远超人们的想象。 晚晴重臣曾国藩第一次赴京赶考,落榜后在苏杭散心游玩,在一家书店看到一部二十三史。 老家湖南的曾国藩哪里见过这种好东西,当下就走不动路了。他卖掉了身边所有的东西,还找同乡借了许多钱,总算把这部书拿到手。 随后,他几乎一路乞讨回了家乡,曾父听闻此事,又喜又怒。喜的是终于有了个可以传家的宝贝;怒的是这东西实在是太贵了!曾家经商多年,被这一部书几乎掏空了家底。 曾国藩于是被勒令禁锢在家,不读完此书,不准出门! 近代尚且如此,更别说汉末了。 田豫托身于刘怜,本想着就是跟在身边,当个使唤仆从,挣点钱财养活自己跟母亲。他没想到能在此处读到这么多的书,也因此更加坚定了跟随刘怜的念头。 刘怜这两天正在统计家里的财政情况。 既然承诺了要给皇帝老爹修建慎陵,他起码得赶赴河间,开工做做样子。 涿郡在未来很长时间都是一片安定,没有必要将家小南迁。等到青州平定,刘氏兄弟在那里站稳脚跟,再搬迁不迟。 家人不急,一些生意却必须赶紧处理,比如酿酒、制糖之类的作坊。 这些生意他是不打算再大规模地做了。乱世将起,粮食日益紧缺,实在没有多余的粮食拿来酿酒、制糖。 趁着这最后关口,刘怜决定用这糖跟酒的配方,再跟皇帝刘宏换点东西。 对于琥珀酒的配方,刘宏早就垂涎三尺,他不止一次暗示过刘怜,只是被他搪塞过去。 而刘怜此时的制糖作坊,大部分产品还是麦芽糖、蜜糖。 北地苦寒,只有这些原料,等到刘备打下南方,就能大规模种植甘蔗,到时就可以生产蔗糖。 刘怜算了几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最多抽出五千万,给皇帝老爹修陵墓,再多的话,就会对他的谋划产生影响。 “五千万?”简雍笑道:“这点钱也就够挖个地宫,买些石材。剩下的怎么办?” 刘怜不会告诉他张举、张纯马上就要造反,只是含糊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53章 青州局势 青州平原郡祝阿县。 左将军刘备的大军就驻扎在这里,此地位于平原、济南、济北、泰山四郡国的交界处,水陆交通都十分便利。 黄巾军目前囤聚在泰山郡的奉高、济南国的东平陵两地,与汉军对峙。 刘备的粮草十分充足,因此并不着急进攻,扎营一个多月,他只是不断派遣哨骑打探各地情况。 刘备不急,黄巾军等人更不着急。 泰山郡的黄巾以臧霸为首,在此地盘踞已久,把守各处险要,自认为防御固若金汤; 张白骑联系的管氏双雄,更是与青州大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十余万人盘踞在东平陵,粮草源源不断从北海方向运来,让人不得不遐想万分。 听闻左将军刘备进驻祝阿,平原刘氏族长刘旗,亲自带粮草赶赴此处犒军。 “备见过子平叔父!”刘备听闻士卒的通传,在大营门口看见了风尘仆仆的刘旗刘子平,俩眼顿时红了,立刻就要躬身行礼。 “使不得!”刘旗吓了一跳,赶忙上来扶起刘备:“玄德今日贵为左将军,老夫岂能担待得起?” 然后,他又看着全身甲胄,英气十足的刘备感叹道:“时光一去二十载,当年的懵懂幼儿,如今已经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汝父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刘备一家从爷爷刘雄那辈就与刘旗家族交好,父亲刘弘更与刘旗亲如兄弟。 俩人在大营门口寒暄一番,刘备下令设宴,在营中款待叔父。 酒过三巡,刘旗说出了此行的来历:“玄德引兵至此,叔父本应尽绵薄之力。但无奈年老智穷,只能提供些小道消息,供你参考!” “叔父请讲!” “泰山贼寇臧霸,在奉高经营日久,平日里等闲也不劫掠,因此州郡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注意的,是东平陵这伙贼寇。” “这伙儿贼人是半月前突然冒出来的。原本的头领张饶与管氏兄弟,与一伙外来势力勾结在一起,打破州县,俘虏了济南王刘康。此事大有蹊跷!” 刘备与下首众人对视一眼,问道:“有何不妥?” “那张饶出身北海大族,与州郡各世家关系密切,只因被太平道蛊惑,方才变卖家财,起兵为贼;管氏兄弟,一人名管亥,一人名管承,谣传此二人与我平原管氏有旧!” “我亲自问过管孝,他矢口否认,如此看来,其必是朱虚管氏搞的鬼!” “管孝大名备也常听闻,如此高洁之士自然不会说谎。”刘备低头沉吟道:“可朱虚管氏家主管宁,亦是名士,岂能坐看家中出贼?” “是极!管幼安乃管仲之后,号称龙头,天下谁人不知!”陈纪与管宁有旧,见刘旗把矛头指向老友,心中不悦,大声反驳他。 “这位是?”刘旗没想到有人会如此激动,疑惑问道。 “此乃陈太丘之子,陈纪陈元方。” “竟是陈太丘之子当面!”刘旗赶忙起身行礼,然后道:“实乃元方小看了那张角,小看了那太平道啊!” “青州六郡国,大小百十个家族,或多或少都有加入太平道之人。去岁黄巾之祸甚凶,我青州一地,只因世家牵涉过多,方才勉强逃过一劫!” 刘备算是听明白了:青州的黄巾,是有各地世家的支持在里面的,这就是个贼窝啊! 他头疼道:“如此说来,这黄巾还剿灭不得?” “非也!”刘旗笑道:“只需放过张饶与管氏兄弟,只打新进来的那伙贼人,青州世家便不会干预。” 这明显是不知道那伙人的底细。 严格意义上来说,张白骑他们就是刘备派来的。刘备的本意是驱赶他们横扫青州各地,然后逐步剿灭不听指挥的黄巾与世家。 他怎么可能对张白骑下手? 刘备思考一番,点头笑道:“叔父一席话,令备茅塞顿开。” 说罢,端起酒杯,敬了刘旗一杯。 刘旗喝完酒,对着陈纪笑道:“元方身为治经博士,怎么会呆在玄德军中?” “博士?”刘备奇怪道:“元方先生乃是受大将军委派,来备军中担任纪录参军的,何谈治经博士?” 陈纪的脸色一下子红了,他端起酒杯,低头喝酒沉默不语。 刘备见他这副样子,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刘旗笑道:“两月前,大将军在洛阳发布招贤公告,征辟郑玄、荀爽、陶丘洪等十四人入朝。文书送到平原,我曾亲眼看到,上面有元方的名字。” 陈纪也不解释,反而直视刘备:“左将军欲赶吾走乎?” “先生说哪里话!”刘备赶忙起身,端着酒杯凑了上来:“备与先生这两个月,相处融洽,岂能如此行事?” “何进粗鄙不堪,自黄巾乱起,纪被他征为幕僚,数次被其折辱,故不辞而别。谁知他竟广发文书,胁迫我等为他效力。” “将军之前与我有怨,为了掩人耳目,因此伪造命令藏身于将军麾下。请将军恕罪!” 听到陈纪这么回答,刘备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刘旗在一旁恨恨道:“不光元方,我青州名士也被州郡胁迫。陶丘洪半月前被强行带去洛阳,郑康成原本在东莱教徒,也被郡守威胁西进,此时恐怕也已到了平原境内。” “大将军安敢如此!”刘备惊怒道:“郑康成乃海内大家,被天下士人敬仰,岂能如此逼迫?” 郑玄乃卢植师兄,俩人曾一起拜在马融、陈球门下学习,关系甚好。此刻刘备怀中,还有卢植托他带给师兄的信。 陈纪长叹一声:“何氏兄弟势大,且与十常侍狼狈为奸,一内一外把控朝堂。对我等士族,向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有半分尊重。” 刘备起身踱了几步,坚定道:“决不能让郑公入朝受此折辱。最近几日,备多派哨骑,沿黄河、济水两岸巡视,一旦发现郑公车队,即刻拦下,接来军中保护。” 在刘氏兄弟的计划中,攻略青州,离不开这个师伯的帮助。哪怕此举会惹怒大将军何进,他也必须将人扣下。 “玄德果真仁义!”陈纪大喜,对刘备躬身一礼道:“纪为先前在大将军府上的冒犯道歉。” “元方客气了!备只是不忍见众多名士被折辱,故此行事。” 酒宴散去,帐中就只剩刘备一人。趁着火光,他看着墙上的舆图,想起叔父刘旗的告诫,头疼万分。 这青州黄巾,倒成了缩头的乌龟,无处下手了! 第54章 郑氏门人 在汉末,郑玄可是响当当的一块金字招牌。 作为经学大家,他同时又研究天文学、算学,乃是世间第一流的名士。四世三公的袁绍,就曾拜入他的门下。 大儒出行,自然有大儒的排场。 为了让他动身前往洛阳,州郡官吏使了点见不得人的手段,但也不敢过于逼迫。 郑玄带着仆从,乘车从东莱出发,一日只行二三十里。马车四周围满了同行的弟子,大家都愿意为师长保驾护航。 因为济南、泰山两郡不太平,他们只能绕道平原,沿黄河一路西行。行至高唐境内,便被在此地巡逻的乐进等人发现。 乐进也不敢自作主张,只是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回祝阿大营。 听闻发现了郑玄的车队,刘备亲自带领刘旗、陈纪、乐隐等人,出迎四十余里,赶赴高唐面见郑玄。 最近一年,刘氏兄弟俩渐渐在大汉声名鹊起。相比臭名昭着的刘怜刘德然,刘备刘玄德的名声显然光彩许多。 郑玄虽远在青州东莱,也时常听闻师弟卢植的这个高足。因此见刘备携军中官吏,外出几十里前来迎接,便带着众多徒弟,欣然随刘备返回祝阿。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根本不想去洛阳。 卢植给郑玄的书信,刘备没敢私自偷看。但见到郑玄看完之后的表情,想来师尊没少在信里夸耀自己。 趁着休息的空档,郑玄给刘备挨个介绍自己的徒弟:清河崔琰,乐安国渊、任瑕,山阳郗虑、北海孙乾…… 一长串人让刘备看花了眼,他恨不得把所有人收到自己麾下。 可这事儿急不得,眼下只能先交好众人,等到时机成熟,再伺机招揽。 “吾师弟卢子干近来可好?” “卢师甚好!只是洛阳朝堂被奸佞把持,有些抑郁不得志!” “唉!”听到此,郑玄也是一声长叹:“吾此行就是被州郡所迫,奉命前往洛阳投那大将军何进去也!” “师伯不必叹息。您若不愿,可暂时在祝阿停留,有备在,必不让宵小之辈前来打扰!” “那就有劳玄德费心了!”郑玄丝毫不跟刘备客气,他唤过孙乾,给刘备介绍道:“此乃孙乾孙公佑,雍容风议,知书达理,外能出使敌国,内可治理州郡。你帐下若有闲职,可收下他先做个从事。” “有!”刘备大喜:“军中尚缺司马,正好可请公佑相助。” 然后他又眼巴巴看着崔琰等人:“不瞒师伯,军中长史之职,也无人担任,不如……” 郑玄见他得便宜卖乖,根本不搭这茬:“他们所学,不在军旅之中,在你帐下发挥不了作用!” 闻此,刘备只能作罢。 汉军在济水南岸,靠近齐河县的地方,寻到一处大宅院。郑玄带着弟子,就在这里暂时安顿,一应吃喝用度,都由刘备供给。 刘备此时给养充足,也不在乎多养几十号人。 时间一晃到了七月。 关中三辅地区发生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不光啃净了庄稼、树木,顺便连叛军和汉军的粮草一块笑纳了。 没了粮草,叛军开始后撤。而汉军这边,还有军粮源源不断从洛阳送来。 车骑将军张温决定并分两路,一路以董卓为首,周慎为副,攻汉阳、陇西;一路由他亲自率领,袁滂为副,直扑金城。 西北局势开始向汉军有利的方向发展。 而青州这边,刘备屯驻祝阿,已经与黄巾对峙三月,别说大战,就连小小的摩擦都没有发生过。 朝中开始有流言蜚语,说左将军刘备在青州固垒息军,养寇自重。 幸运的是,这些话都到不了皇帝刘宏的耳朵里。 刘怜在临走前,已经把整个皇宫里里外外打点了一遍。这些弹劾刚递上去,就被夏浑等人截获,随即派人告知刘怜、刘备。 刘怜早已在幽州修整完毕,此时的他已经带队赶到河间,正式上任河间县令。 他见到从洛阳传出的消息,知道青州那边压力不小,于是把修陵的工作暂时交给简雍,自己带着田豫、刘放直奔祝阿而来。 刘备这头也不好过。 他的哨骑已经探查清楚,东平陵的十数万黄巾贼寇,粮草大多来源于北海、齐国两地。齐王刘承、北海王刘康及两地世家亦是卷入其中。 此时开战,不但要面对十数万黄巾,也要正面对上齐国、北海两地的世家。 要说北海最大的世家,那要数高密郑氏与北海孔氏。 孔融远在洛阳指望不上,郑玄就在自己眼前,想要破解此间难题,非得自己这个师伯出面不可! 没办法,他只能丢下大军,一趟一趟地往郑玄的馆舍跑。 刘备不是个爱读书的。早年求学之时,就经常逃课出去遛狗;长大后又结交游侠,纵横北地,身上没有什么书卷气。 曾有记载说他在荆州的时候,被蔡瑁陷害,在住处墙上题了一首反诗。 刘表先是大怒,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有人陷害刘备,理由是:“吾与玄德相处许多时,不曾见他作诗!” 这就说明在刘表眼中,哪怕到了四十多岁,刘备仍没有达到吟诗作赋的水平。 郑玄早在卢植的书信中,就已经了解到刘备进青州的目的。 说实话,他对眼下青州世家乱哄哄的景象也多有不满。 身为青州士族领袖,管宁、邴原、王烈等人曾多次拜访自己,希望由他出面,召集各大家族商议,与那黄巾贼寇分清界线。 可各地士族离心离德,有的甚至公然利用黄巾作乱,侵占百姓土地,逼迫百姓为奴。照此发展下去,不出五年,起码会有上百万的流民无家可归,无地可耕。 百万流民作乱,那是何等可怕的景象! 郑玄不敢多想,眼下他也希望借助刘备的力量,打击青州的不法士族,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照说两人目的相同,应该一拍即合才对。 可郑玄自矜于身份,刘备又恐恶了这个师伯,因此都不曾点破这层窗户纸。 正在俩人心急如焚的时候,我们的刘怜刘德然,骑着快马,带着俩小家伙,从冀州河间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第55章 管氏兄弟 相比于矜持的郑玄、刘备两人,刘怜的脸皮可是厚多了。 在学馆见过郑玄的第二天,他就专门带着舆图,前来问策。 刘备其实不太赞同这么干。他总觉得此事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这样突兀的前去问策,显得不太礼貌。 可刘怜管不了那么多! 那十常侍等人吃人不吐骨头,哪有那么好说话,平白无故帮你压着消息。在此地多耽搁一天,洛阳那边就要多花一天的银钱。 郑玄看着眼前的刘氏兄弟,眯着眼道:“师伯也是青州士族,还是最大的那个。你们找我询问如何打击世家,置我于何地?” “师伯品行高洁,自与那些自甘堕落的世家不同。” 这样的理由自然打动不了郑玄,刘备老老实实祭出了自己的眼泪:“实不相瞒,备经过几个月的探查,发现所谓青州黄巾,尽是世家大族在背后支持!” “他们打着黄巾的名义,大肆掠夺百姓的田地,双方矛盾也在不断累积,一旦爆发开来,后果不堪设想!早些解决,也是为了保护青州子民。” “你俩意欲何为?” “请师伯修书一封,言明此中利害。我等派人前往各地与世家谈判,随后大军开赴东平陵,剿灭张、管等人。” “如何谈判?” “先礼后兵,如果他们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刘怜这话说的杀意十足。 郑玄看了刘怜一眼:“兵戈一起,那些世家大族便会联合在一起,共同向你们发难。你有本事顶得住吗?” “师伯放心,吾兄弟手中刀剑甚是锋利!” 郑玄沉默不语,半晌才从桌案下拿出一叠竹简:“这里有师伯写给各世家的信,你们拿走,见机行事。” 刘备大喜,接过书信,与刘怜一起下拜行礼。 就在他俩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又传来郑玄的声音:“莫要多做杀孽!” “师伯放心,吾兄弟皆不是滥杀之人。” 出了学馆,刘怜看着刘备手中那一大摞竹简,不由想起了后世某个三国游戏里的bug。 郑玄的信! 在游戏里,有了这玩意,那可是见谁收谁! 刘怜在河间也不是光修坟头了,他也四处打探了河北名将的下落,还顺便招揽了刘续麾下的班底。 安平王无子,刘续死后,被正式除国,他的幕僚全部都解散了。 长史刘惠,此时早就投靠到了冀州刺史王芬的手下。 颜良倒是赋闲在家,可面对刘怜的召唤,显得不那么积极。 无奈刘怜只能搬出左将军刘备的名号,他这才答应前往祝阿看看情况。 除此之外,河北四庭柱还有文丑、张合、高览三个。 文丑、高览他根本不知道籍贯,此时这俩人也不出名,不知从何处去寻。 张合倒是就在河间,可这时候的他岁数还小,跟田豫一般,加之生活富足,根本没有投靠的心思。他只能先打好关系,结个善缘。 得到郑玄的支持,刘备立刻升帐议事。 空等了三个月,张飞、乐进等人早就受不了了。见刘备召开军事会议,立刻表态愿做先锋,杀进济南境内,与黄巾决一死战。 刘备先不理会他们,而是扭头看向孙乾、乐详、史路等人。 “康成公与我一叠书信,需要各位充当说客,前往青州各地与世家斡旋,不求说服他们反水,只要能让他们保持中立,尔等就算立下大功!” 文吏这边交代完毕,该安排各位武将了。 “关羽听令!” “末将在!” “你带本部将士,明日渡过济水,沿河东进攻略菅县,阻断济南黄巾北上的通道!” “末将领命!” “牵招、乐进、乐就听令!” “末将在!” “你等带本部兵马,南下泰山,监视奉高的臧霸等人。” “末将领命!” “张飞、黄忠听令!” “末将在!” “命你二人为先锋,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启程,往东平陵一带逼近。” “末将领命!” “其余人等,随我尽起大军,兵发济南!” 东平陵。 张白骑驻扎在此地三个月,方才明白自己的师尊到底留下了多少后手。 就拿青州黄巾来说,首领张饶与管氏兄弟,尽是世家大族出身;军中粮草辎重,都由北海与济南各地世家提供;济南王与北海王是军中座上客;哪怕是民间,依然还有众多供奉太平道的祠堂。 张饶此人本领平庸,但那管氏双雄却是不凡。 此二人并不是亲兄弟。大的那个名叫管亥,身高八尺五寸,力大无穷,使一口大刀,打遍全军无敌手;小的那个名叫管承,熟读兵法,诡计多端。 二管一文一武,才撑起了青州黄巾。 张飞求战心切,恨不得一日急行八十里。黄忠苦劝不住,遂派人返回中军,向刘备说明情况。 刘备无奈,只能让刘怜前往前军,制约张飞。 “翼德莫要冲动!宪和等人刚刚动身出发,各地世家还没有消息传来,如此急切行军,岂不是误了兄长大事?” “德然好生啰嗦!”张飞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嘴硬道:“这三个月,给俺老张都憋出病来了。要俺说,咱们先在这里狠狠揍他们一顿,展示一下实力,谈判的时候才有底气!” 刘怜思考了一下,张飞这话有理。若能在此地先灭掉黄巾气焰,简雍等人也好提出条件。 他翻出舆图,与张飞、黄忠俩人一起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二位请看,云长此时正在济水以北攻打菅县,此地若丢,整个济南国就被咱们一分两半。那里的守军不多,东平陵的贼军必去支援,那么台县渡口就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张飞看着舆图,兴奋道:“既如此,我亲率兵马,前往此地埋伏!” “翼德莫慌。”刘怜笑道:“请再往这看!” 张飞、黄忠的目光随着刘怜的手指转移,看向另外一处。 “章丘?” “咱们此处只有数千兵马,东平陵贼军动则数万,差距太大。然他们欲要北上,必经章丘、台县。我欲效法淮阴侯韩信,来个背水一战!” 张飞与黄忠对视一眼,坚定地点头道:“德然既有定计,就快下命令吧!” 第56章 背水一战 若是评选中国战争史上最好用的计策,大家肯定众说纷纭;可要是评选最坑爹的,背水一战肯定名列前茅。 无他,除了淮阴侯韩信、西楚霸王项羽,这招基本没人成功过。 古往今来,多少人欲效仿韩信,想用这招激励士气,反败为胜,但无奈都变成一个笑话。 最有名的,就是几十年后的街亭,马谡自入绝地,想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结果被张合大败,本人也被诸葛亮斩下了头颅。 这招要想成功,是要有严苛的前提条件的! 东平陵大营。 张饶等人收到了自菅县发来的求援军报,说汉军派了两只偏师,正在猛攻县城。 “菅县乃济南国南北要道,此地若失,济水两岸再无要塞可守,整个郡国便被切成两段。”张饶看着墙上的舆图,皱眉道。 “张帅莫慌!”张白骑上前拱手道:“我等众人新近到来,无有寸功,愿意引一支兵马,北上救援菅县。” 孙轻、王当等人俱是上前一步,请命出战。 “不劳诸位亲往!”管承笑道:“汉军远道而来,兵力不足。我麾下儿郎不曾上过战阵,眼下正是让他们磨炼一番的好时机。” “哦!既然管淳于愿往,便令你带三万大军,北上救援!” “末将领命!” 张白骑看着领命而去的管承,心中暗自叹息,自己等人显然还不受张饶信任,这样拖下去,恐怕会耽误刘怜的谋划。 “二弟,大哥陪你同去!”管亥放心不下,追了出来。 “大哥放心!我麾下这些兵马,操练日久,兵戈、甲胄齐全,丝毫不逊于汉军,只是没有实战经验。汉军兵少,弟以正道御兵,将大军缓缓压上去,定然无碍!” “既如此,也要小心,须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弟晓得了!”管承对着管亥行了一礼:“弟去也!” 随即他转身离开,带着兵符调兵去了。 刘怜仔细研究过韩信用兵。此人最善用谍,战前必定广洒间谍,广派哨探,以掌握第一手的准确情报。 用后世的话说,这哥们开战前必遍地插眼,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没视野不开团。 这种好习惯,刘怜自然要学习。 他亲自带着大军北上渡过济水,做出一副要跟关羽合兵一处,围攻菅县的样子。在得知管承领着三万大军北上增援的时候,他开始徐徐向南岸的台县靠近。 管承带着三万人进驻章丘城,过了此地,就是台县境内。探马来报,大约有五千多名汉军,正在济水北岸集结,伺机准备渡河。 章丘城离济水不远,站在城头,能隐约看见北岸的汉军。 管承立即下令全军出击,只留了两千人马看守章丘。 “将军,北方菅县情势危急,我等只需穿过台县,北上救援,何必在这里与汉军对峙。” “兵法云:半渡而击之,可大获全胜!对岸汉军有意渡河前来截击,本将岂能让他如愿?” 管承也没有逼迫太紧,在济水南岸给汉军留下了一些空间摆开阵势。 张飞有些心慌:“德然,你这招儿到底行不行?俺老张心里可是慌得紧呐!” “放心!”刘怜笑道:“看样子对面的统帅也是个知兵的,此事已有七分胜算!” “啊?”张飞被刘怜搞蒙了:“敌将知兵,岂不是坏事?对面专门留下空地,就是准备半道攻击。” “哈哈哈!我这招,对莽夫无效,专门对付这些读过几天兵书的生瓜蛋子。” 随后,张飞、刘怜竖起大旗,分成两队渡河。 张飞的旗号是一个张字,他会带着一千将士先行渡河,在济水南岸列阵等待。 管承的军司马又开始催促:“将军,敌军开始渡河,可趁势击之!” “莫慌!”管承笑道:“你看他们的旗号,这千余人明显只是前锋,帅旗还在后边。我等兵力占优,不妨等上一等。” 这一等就是半天。 刘怜抓住了对方想要全歼自己的想法,特地带着帅旗,留在最后渡河。 五千人渡河完毕,分成两队。张飞领一千人结成盾阵,固守在济水南岸百步的地方;刘怜亲自带着剩下的四千人,背水结鹤翼阵,与黄巾军对峙。 看着汉军的架势,莫说管承,连军司马都笑了:“这汉军将领怕是个草包!兵力如此劣势,还敢背水结阵,自断退路,是怕自家将士死不尽绝?” “欸,人家这是效仿韩信,背水一战呢!” “哈哈哈哈!” 负责指挥的黄巾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管承把手中令旗一挥,早就结好阵势的黄巾军立刻压上,与刘怜带领的四千汉军撞在一起。 他的想法很简单:两个时辰之内,把对面这股汉军推到河里喂王八! 北军五校的将士虽然比不得边地将士,但好歹也是正规军,经过了一年多的战争磨练,也称得上老兵。虽然敌众我寡,但一开始还是顶住了黄巾军的攻势,甚至凭借熟练的配合,把战线向南推进了几十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少的劣势开始显现。由于体力下降,渐渐被黄巾一步步逼退。 刘怜见时机已到,挥舞手中的红旗,汉军开始徐徐往济水河边撤退。 管承见汉军已显颓势,兴奋异常,鼓动全军立刻压上,把对方赶进河里。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带兵实战,一想到马上就要得胜,有些得意忘形。 汉军士卒由于背后还有一道屏障,因此撤退的时候也不慌乱;追击的黄巾因为兴奋,反而自己搞乱了阵型。 张飞见刘怜引兵撤退,随即为他让开道路,原本列阵在前的将士慢慢退到盾阵之后,追击而来的黄巾军则被张飞带人死死顶住。 刘怜带着剩下的三千余人退到河边,众人看着湍急的济水,一个个不知所措。 现在,就到了打鸡血的时候了! 刘怜纵马大呼:“诸君退无可退,何不回身勠力死战,赢得一线生机!” 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永远是逃避。 倘若没有张飞那一千人,为大军争取来一刻钟的反应时间,他们恐怕早就在黄巾的逼迫下,争先恐后地跳进济水逃命去了。 几千号人挤在河边,退无可退,身后又有黄巾逼近。众人经过短暂的慌乱,随后一个个咬牙切齿,决定扭头跟黄巾拼了! 三千多人重新结成阵势,杀气腾腾地转身冲向敌军。 第57章 不服! 打了鸡血就能赢吗?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兴奋剂可是有时效的,除非汉军能在药效结束之前,杀光对面的黄巾军。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管承手下目前还有两万余人,五倍于汉军,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到败相。 发狂的汉军悍不畏死,顶着管承大军一连前进了几百步。 管承也不着急,他知道汉军这是回光返照,只要顶过这一阵,剩下的只有单方面的屠杀。 “将军!我们来支援你们了!” 他回头一看,说话的是章丘城守军校尉。 此人在城头见汉军大败,已经被逼到河边,心急如焚。 这特么,再不杀出去,功劳全成别人的了! 于是,他领着守城的两千人倾巢而出,一路捡拾汉军丢弃的金鼓、马匹,最终与管承等人合兵一处。 管承也猜出了这小子的想法,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眼下胜利在望,没必要因此责罚一个渴望立功的热血少年。 他挥舞令旗,指挥被汉军冲乱的众人后退百步,重新结阵。 就在这时,情况突变! 对面的汉军和己方将士同时看向章丘方向。 黄忠带着全部骑兵近八百人,自三天前就埋伏在章丘城东北的山坳里。刘怜命令他们每人带红旗两面,待章丘城内贼军倾巢而出,就去夺他的城。 眼看贼军弃城抢功,黄忠立刻带兵突进,转眼就夺下了章丘城。大家立刻拔下黄巾军的黄旗,把汉军的红旗插满城头,并大声鼓噪。 刘怜见黄忠得手,大叫:“左将军援兵已至,敌人后路已被断绝,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汉军士气大振,奋力向前,兴奋剂又重新续上了。 黄巾这边则是军心大乱。他们的辎重粮草都在章丘城内囤积,此城丢失,就意味着大势已去。 再加上管承下令全军后撤重新结阵,不明所以的士卒以为大军已经失败,顿时奔溃,无数士卒丢下兵器跪地投降,也有少部分人往台县方向逃窜。 黄忠留下三百人紧闭城门守城,他自己带着剩下的五百精骑出城袭扰黄巾后方。刘怜则带着张飞,并力向前,围剿乱成一团的黄巾贼寇。 管承彻底傻了:明明前一秒自己还占尽优势,怎么转眼局势就崩了? 军司马拽着呆若木鸡的管承,找了匹快马,欲往东平陵逃窜,没想到正面撞上赶来的黄忠等人。 黄忠也不客气,抬手一箭,将马匹射翻在地,看着栽倒在地的两人,大手一挥:“与我绑了!”随后继续围剿战场上的黄巾。 指挥官被俘,剩下的贼寇根本组织不起来,装模作样地抵抗了一下,随即全部丢下兵器,做了汉军俘虏。 此战,管承带来的三万人,除了战死及逃跑的七八千人,其余两万多尽数被俘。 而汉军这边,从头到尾都是结阵作战,伤亡并不大。 刘怜等人将俘虏兵捆在一块,关押到章丘城内的东市,随后派快马前往刘备大营报捷。 “德然,这小子就是贼兵的头头,一直嚷嚷着要见你!”张飞提着管承,来到章丘县衙。 看着被捆成粽子,嘴也被赌上的管承,刘怜笑道:“搞成这样,如何问话?赶快给他解开!” “嗨!这厮嘴巴不干净,老是嚷嚷着不服气,说咱们胜之不武!”张飞一边吐槽,一边解开管承的束缚。 “呸!”管承一边吐着嘴里的脏东西,一边冲着刘怜大叫:“你这厮耍诈!我不服!” “哈哈。” 不止刘怜,在场的张飞、黄忠等人都被他逗笑了。 刘怜看着他,一脸嘲讽:“你这厮好不知趣。兵法上写的明明白白,兵者,诡道也!自己不聪明,反倒怪我等耍诈!” “我听说你与那管亥亲如兄弟,何不修书一封与他,令他投降我军?” “呸!我大哥用兵,十倍于我。你等若是识相,就赶快放了我,否则等他赶到,必教尔等后悔!” 张飞是听不下去了。他拾起地上的破布,重新塞进管承嘴里,然后命士卒将此人捆好带走。 “德然,俺老张也看不明白啊!” “翼德请讲。” “这仗赢的莫名其妙!你赶紧讲讲其中的门道。” “其实倒也简单。身处绝地之时,首先要给士卒一定的反应时间,这样才能调动他们死战;其次,还要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然后必须打击敌军士气,让他们自乱阵脚……” “最重要的是:打仗必须插眼!” “何谓插眼?” “广撒间谍,广派斥候,要对战场形式了如指掌。那管承如果知道黄将军在山坳埋伏,此战我等必败,可惜他并不曾派兵前去查探。” 从这点来说,青州黄巾败的不冤。 地图一片漆黑,你们就敢开团? 活该领先一万被翻盘! “德然,接下来怎么办?” “翼德还没过瘾?” “嗨!这小子不经打,俺还没使劲儿,他自己先崩溃了!” “翼德莫慌,且先在章丘修整两日,等到兄长率大军赶到,再做下一步打算!” 菅县。 此地守将名叫司马俱,副将徐和。二人皆出身大族,颇通兵法。 “二位将军,那红脸汉子甚是勇猛,城池恐怕不能久守,还需早做打算。” “刘县令莫慌,我已派信使前往东平陵求援,想来大军不日即到。” 刘节乃是菅县大户,靠着家中钱财捐了一个县令之职。上任之后就跟黄巾勾搭在一起,侵夺良田,买卖县城百姓。他是一点都不希望汉军打进来。 “报!”一个传令兵进入县衙,对着上面的三人禀告:“启禀将军,管承将军令三万大军前来救援,在济水南岸被汉军杀败。” “什么!?” 司马俱、徐和、刘节皆是一惊,随后徐和丧气道:“完了完了,菅县定然朝不保夕!” “本县令不服!”刘节狠声道:“我这就回家发动全族,上城头拒敌!” 司马俱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鄙视道:“让你干那么多坏事!这会儿知道急了。” “司马将军,我等该当如何?” “你回去收拾细软,半个时辰后在北门集合,那里汉军包围不严,我等从此门杀出去,往东朝阳暂避。” 关羽此时正引大军围攻菅县,特地留了北门给敌人逃跑,他本人也带着骑兵,埋伏在前往东朝阳的道路上。 “将军,果不出您所料,贼将弃城往此处奔来!” 第58章 宿命 随司马俱跟徐和弃城而逃的,还有他俩手下近两百名亲兵。 见关羽带队杀出,众人大呼:“将军先走,我等在此拖住此贼!”随后便围了上来,缠住埋伏的汉军。 司马俱与徐和随即带着三五个亲信,掉头往西北而去。 关羽眼巴巴看着大鱼逃走,心中恼怒不已,可二人亲兵悍不畏死,全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让他不得不小心应付。 好不容易杀光了这些断后的亲兵,视线里哪还有司马俱等人的身影? 他只能长叹一口气,吩咐众人打扫战场,然后返回菅县大营。 “将军你看!” 正低头郁闷的关羽循声望去,只见从西北方向跑来一骑。 那人极为雄壮,骑着一匹黄鬃马,身着战甲,头戴翎盔,手持一根马槊,端的是威风凛凛。 “将军,那是司马俱等人的人头!” 随着那人跑近,副将指着他马脖子下摇摇晃晃的几颗人头,低声对关羽说道。 关羽打马上前,一挥长矛,大声阻拦:“吾乃河东关云长,来者何人?” 那汉子也不回答,只是驻马问道:“此处离左将军刘备大营还有多远?” “你是何人,问这些作甚?”关羽见此人无视自己的问题,有些恼怒。 “受人所托,前来看看左将军的斤两!” “好大口气!”关羽怒道。他最敬重自己这位大哥,见来人口出狂言,立刻催马上前,想要擒下此人。 “来得好!”那汉子见关羽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也不回避,径自打马迎了上来。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关羽背井离乡,来幽州投靠刘备,与北地游侠争锋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劲敌。 平日里他与张飞切磋,都是点到为止,从不曾过瘾。而眼前这汉子,不仅膂力过人,而且武艺精湛,与他战了五十余合,不漏半点破绽。 又打了百十合,人疲马乏,二人分开稍歇。 关羽把马交给副将,口中不住赞叹:“此人武艺精湛,不在关某之下。兄长平定青州,正是用人之时,待我使个计策,擒下此人!” 副将伺候关羽换了匹马,低声提醒:“此人既来找寻左将军,想必有所渊源,将军只需问个清楚,何必与他争斗。” “你懂什么!”关羽厉声训斥:“这等强人,若不事先杀掉他的威风,兄长用起来也不顺手!汝等放心,某下手有分寸,定不会伤他性命。” 说罢,他纵马而出,手中还牵着一匹黄马送了过去:“那汉子,快快换马再战!” 那人也不推辞,想来也是难得遇到此等对手,见猎心喜,今日必须战个痛快。 二人屏气凝神,互相打量着对方。 关羽研习春秋左传多年,尤其喜欢曹刿论战那篇,感触颇深。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些不仅能用到兵法上,于武艺一道也有裨益。 他因此自创了一套春秋战法,此法讲究先声夺人,利用势大力沉的前三下,直接干翻对手。一矛死,两矛生,三矛之后天下太平。 他努力提升自己的气势,突然两腿一夹,纵马冲向对方。 那汉子丝毫不惧,操着马槊朝关羽杀来。临到近前,却见关羽瞬间变招,手中长矛改刺为扫,荡开了自己的马槊。 这一下碰撞他没有准备,马槊差点脱手而出。 稳住心神,他打马回身,与关羽进行第二回合的较量。 第二次碰撞,他攥紧了手中的马槊,大老远就摆出了招架的态势。关羽则是抡圆了长矛,一连变换了好几个角度,狠狠朝他砸去。 借助马匹冲刺的力量,这一下着实势大力沉,他本身还能承受,可身下的战马承受不住,一声呜鸣栽倒在地。 等他再从地上爬起来,关羽的长矛已经指到了眼前。 “好武艺,我颜良服了!” “你的武艺不在关某之下,此战某赢得侥幸!” “战场之上,生死就在一瞬,败便败了,何来侥幸一说。” 关羽收起长矛,下马冲颜良抱拳道:“吾名关羽,乃左将军刘玄德义弟,现任校尉之职。颜壮士方才提到吾兄,所谓何事?” 颜良赶忙回礼:“吾乃颜良,先前在安平王刘续府中任帐下督。前些日子,涿县候刘怜邀我前往河间修陵,吾不愿去,他便推荐我前往左将军帐下,谋个出身。” “原来如此!”关羽笑道:“吾兄正在济水以南攻伐黄巾,眼下恐怕已至章丘。你如此武艺,定能受到重用!” 颜良被打击了一顿,收起了心中原本的不屑,辞别关羽向章丘而来。 菅县离章丘有两日路程。 第三天上午,他赶到章丘城外,递上名帖,请求进城面见左将军。 刘怜看着眼前的名帖,嘿嘿直笑,惹得刘备等人疑惑不已。 “翼德,汉升,城外来了个威猛汉子,武艺甚高!你二人可出城去,称称此人斤两。” 听到有猛人前来,张飞大喜,提着长矛就往门外跑。 刘备瞪了一眼刘怜,连忙在背后喊道:“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 刘怜协助刘备处理好城中的大小事务,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见他坐立不安,笑着调侃:“兄长何必如此纠结,既然担心翼德,便一起去城外看看。” 二人打马来到城外,只见张飞与颜良空手战在一团,打的难解难分。 “左将军!”黄忠见刘备赶来,赶忙上前回话:“此人武艺当真了得!先与三将军大战了一百余合,随后又与黄某斗了五十多回合,不曾让我二人占得半点便宜。” “那这是?” “三将军兴起,非要与他分个高低,二人正在空手角力!” “胡闹!”刘备怒道,随后冲入场中,一手一个,分开了抵在一块的张飞、颜良。 “大哥!这厮果真有些手段,俺与黄将军车轮战他,依旧拿他不下!”张飞十分兴奋,大声嚷嚷:“以俺看来,恐怕只有二哥才能赢他!” “你二哥可是关羽关云长?” “哦,颜将军认得我二弟?”刘备奇道。 “来时在菅县城外,与他大战了一场,颜某不敌,败下阵来!” “嗨!俺二哥天下无敌,输给他不丢人!”张飞很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拉着颜良与刘备互相介绍:“这是俺大哥,左将军刘备刘玄德。大哥,这是颜良。” “见过左将军!”颜良赶忙躬身下拜。 “颜将军请起。”刘备扶起颜良:“眼下正是用人之时,将军武艺精湛,若肯委身相助,备不胜感激!” 第59章 知行合一 颜良在河北独孤求败,没想到一入青州,接连碰到关羽、张飞、黄忠三个猛将,心中的傲气早就被消磨殆尽。见刘备折节相邀,立刻答应加入。 左将军麾下,从此再添一员猛将。 章丘城里的两万多俘虏让刘氏兄弟犯了难。 他们挑了三千精壮之人,充入军中。剩下的那些,既不能杀,也不能卖,更不能放,只能留在城里,消耗大军的粮草。 “兄长,经略青州耗时日久,此间田地荒芜,不如利用这些俘虏,开垦田地,以充军用。” “屯田?”刘备思考良久,有些纠结:“屯田属于政事,为兄这左将军若行此事,恐怕会遭到非议。”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能军政一把抓,行事处处受到掣肘。 “先行军屯,兄长可设立一个屯田校尉,专门负责掌管此事。” 说罢,他又长呼一口气,咬牙道:“青州政事必须尽快抓到手中,洛阳那头怜来想办法,兄长这边尽快与焦和搭上线,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菅县。 自司马俱、徐和等人临阵脱逃,城中乱作一团。尽管县令刘节带着府上护卫、宾客垂死反抗,也改变不了城破的结果。 关羽心中甚是恼火! 他带着司马俱等人的人头一亮相,城上的黄巾军便丢下兵器,开门投降。随后他引大军入城,本想接管县城,没想到那县令刘节居然暴起伤人! 好在自己武艺高超,才没遭他暗算。 “刘节!你身为汉臣,为何刺杀本将,与黄巾贼人狼狈为奸?” 县衙之内,关羽高坐主位,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刘节,厉声喝问。 “就是如此,你奈我何?”刘节眼神轻蔑,根本不把关羽放在眼里。 “放肆!似汝这等不忠不义之人,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来人,与我推出去砍了!” “我乃朝廷委派的菅县县令,你一个左将军帐下属官,有何权力斩我?还不快快松绑!” 关羽一时语塞。 别说他,就是大哥左将军刘备,也没有权力擅杀一位县令。 “将军莫慌,此事可交于属下,别人问起时,只说其死于乱军即可!” 关羽沉思后摇了摇头:“不妥,还是绑了此人,交给大哥发落吧。此人在百姓中风评如何?” “贪官污吏,哪有什么风评。平日与黄巾同流合污,大肆侵占百姓土地,逼良为奴,菅县人称‘刘扒皮’!” “哼!这等小人,也配姓刘!”关羽一拍桌案,怒气冲冲地起身下令:“将他府上参与作乱的,统统斩首;余者尽数捆绑起来,交于左将军发落!” 菅县刘氏是青州第一个倒台的世家,而且是从上到下无一人幸免。 此人送到章丘,刘怜听了他干的恶事,二话没说就下令斩首,根本不给他辩白的机会。 郑玄听闻此事,还专门派崔琰前来说和,可惜晚到一步。 “涿县候实在太过冲动!”崔琰叹道:“擅杀朝廷官员,已是越权行事,更是因此恶了青州世家,日后必然后悔!” “崔先生为何瞻前顾后,畏手畏脚?这等贪官污吏,勾结贼人鱼肉百姓,证据确凿!杀便杀了,何人会为他出头?”刘怜丝毫不以为意。 “世家向来同气连枝,惹了一个,引出一群。他们不是为刘节出头,而是为世家大族的利益出头!” “吾为百姓出头,何惧之有?” “你……” “崔先生见谅。吾这堂弟年纪尚轻,自是有些趾高气昂,爱为人所不能为之事。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刘备见刘怜、崔琰有吵起来的意思,赶紧上来圆场。 崔琰长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指着门外的水塘说道:“你看这水塘里的鱼,虽困在此地,却能幸存。如果非要将其放生,世道艰难,适应不了它们会死的!” “就是因为水塘的禁锢,才让它们适应不了江河湖海,世间根本不应该有水塘!” “荒谬!”崔琰也是出身大族,十分不赞同刘怜的观点。 “荒谬?你跟着郑师伯钻研经典,哪本圣贤书是教人修建水塘的?” 崔琰被刘怜怼到哑口无言,半晌才痛心疾首道:“你为何非要替百姓出头?” “圣贤书上就是这么教的!”刘怜十分愤怒,崔琰作为经学名士,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哈哈哈!”崔琰哑然失笑:“你以为靠你们几个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你以为杀几个刘节就能震慑天下世家?做梦!” “要怨就怨他们生错了时候,偏偏生在这个世家崛起的时代!世人虚伪、贪婪、势利,恨不得占尽天下便宜!” “要怨就怨你想法太多!年少无知,因为你不喜欢,就拉拢周围的人,凭你们几个就妄想改变天下大势!” “你以为你是谁?” “够了!”刘怜打断了崔琰的嘲讽:“崔先生,怜虽七尺微命,亦从圣贤书中得到了些教诲。所谓知行要合一,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吾此生愿为百姓赴汤蹈火,九死而不悔!” “既然话不投机,先生可自去!”说罢,他径自转回后堂。 “这……”刘备看着不欢而散的两人,有些头疼:“崔先生,吾弟年幼,还请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知与行,还要合一吗?”崔琰没搭理刘备,而是口中喃喃着刘怜刚才说的话。 回返祝阿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见到郑玄,也正好提出了这个疑问。 “知行合一。”郑玄听完崔琰的汇报,也在思考这句话的分量,半晌才叹道:“卢子干收了个好徒弟,只此一句知行合一,便顶得上老夫一生的钻研!” 又过了一个月,前往青州各地游说世家的孙乾、乐详等人陆续回来了。 除了北海的孔氏,朱虚的管氏、邴氏,以及东莱的刘氏愿意与黄巾划清界限,其余各世家豪族,均态度暧昧。 “给脸不要脸!”刘怜听完汇报,眯着眼嘲讽道:“既然他们不想体面,那咱们就帮他们体面!” “德然有何妙计?” “兄长忘了?这青州,可不只有他们世家说了算!” “你是说……阉党?” “欸,兄长这是哪里话,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咱与他们都是盟友了,得赶紧转变一下称呼。” 说罢,刘怜又想起之前的一系列布置:“张白骑他们也可以配合行动!” “比恶,咱们有阉党;比狠,咱们有黄巾;比名望,咱们有师伯撑腰。” “怜就不信,整不服他们!” 第60章 鸠占鹊巢 严格来说,青州眼下共有四方势力。 左将军刘备,青州刺史焦和,青州世家大族,青州宦官阉党。 其中,刺史焦和沉迷巫蛊之术,召集了一帮道士整天在治所占卜炼丹,基本不过问青州事务。 青州的宦官阉党虽不受待见,但因为朝中有人撑腰,世家等闲也不敢动他们。为了敛财,他们在青州各地修建生祠,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哄骗百姓。 但跟养寇自重、逼良为奴的世家比起来,他们显得善良了许多。 要跟刘备掰掰腕子的,正是这些世家大族。他们要争抢的,是在青州的话语权。 刘怜与朝中的宦官向来亲近,他修书几封,委托军士送往段珪、夏浑、宋典、孙章等几位中常侍在青州的老家,邀他们的族人前来章丘议事。 另一边,又传书给留守洛阳宅子的老管家,命他给中常侍送礼说情,顺便遮掩擅杀菅县县令刘节之事。 刘怜这边是暗线,明面上的左将军刘备也有动作。 在关羽截断了黄巾北上平原的道路之后,他亲率大军继续东进,眼下已经逼近东平陵,与管亥大军在城外对峙。 “张帅,管将军虽然勇猛,但兄弟管承刚被汉军所俘,白骑恐他救弟心切,反而中了埋伏!”张白骑站在东平陵城头,看着城外的管亥大营,皱着眉头说道。 张饶此刻也有些六神无主。 自管承走后,他身边再没一个能出谋划策的人,这个张白骑新近投靠,也不知本事如何。 “张将军有何妙计?” “我手下孙轻、王当,俱是多谋善断之人,可派到管亥将军手下,做个参谋!” 张饶看着张白骑身后那一大帮兄弟,再看看自己这形单影只的样子,有些垂头丧气:“如此甚好,那便有劳孙、王二位将军了!” 张白骑手下十多位头领,知道刘怜身份的人不多,但孙、王二人就在其中。他们此行,可是带着任务去的。 见孙轻、王当带着亲兵,顺利进驻管亥大营,张白骑轻呼一口气,对着孤家寡人的张饶笑道:“白骑这边还有件事,请张帅帮忙!” “啊?” “啊!” 章丘城内,刘怜正在宴请青州的阉党宦官子弟。 “涿县候!您的大名我等早有耳闻,这回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哦?”刘怜有些奇怪:“怜之前不曾到过青州,你从何处听说?” “县候过谦了!您有陶朱公的本事,天下谁人不知?家主在洛阳多次传信,要我等听从您的吩咐。” 刘怜看着这一群人歪瓜裂枣的样子,有些好笑:“你等有朝中诸公撑腰,在这青州应当予取予求,还怕捞不到钱?” “唉!县候有所不知。那些世家大族看不起我等,挣钱的事情向来不让我们掺和。” 见众人哭诉,刘怜笑道:“你等可曾服气?” “不服又能怎样?世家互相勾结,势力庞大,真撕破脸我等恐不是对手!” “不瞒诸位,眼下就有一个挣钱的好时机,不知诸位想不想干?” 一听这话,原本乱哄哄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上首的刘怜。 夏浑的侄子夏明吞了口唾沫,朝刘怜拱手问道:“请涿县候明示?” “这想挣大钱吧,就得担风险。这次不仅需要各位出面剿灭黄巾,还可能跟青州世家正面对上,就看你们敢不敢干了。” “嘿嘿嘿。”段珪的外甥段容笑道:“涿县候说笑了!我们没胆子剿灭黄巾,但是借着剿灭黄巾之名捞钱的胆子还是有的。” “而且很大!”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怪你们没出息。”刘怜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言语中充满了嘲讽:“可惜呀,此次若能一举击败青州世家,往后在这一亩三分地,可就全是尔等的天下了!” “毕竟我与左将军只是过客,平贼之后便要回返。” “涿县候稍等,待我们商量一下!” 夏明、段容拉着一众阉党聚在一起,不断小声讨论。 刘怜看着他们的背影,眯着眼睛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良久,夏明他们才重新回到座位。段容与他对视一眼,随后咬着牙道:“我等经过商议,决定放手一搏!” “好!”刘怜鼓掌赞叹:“请几位当家的随我进入后衙,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细节。” 管亥自汉军逼近,连日来不断上门挑衅,无奈汉军营垒坚固,根本打不进来。 这天,他又是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城外大营中发脾气。 “管将军息怒!”孙轻与王当见他回营,面色不善,立刻上前劝道:“我等有一计,定可救出小管将军。” “哦?”管亥听闻此话,立刻止住怒火,凑上来问:“何计?” “那左将军刘备不过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何德何能担任左将军一职?吾等在河内便听闻刘氏兄弟与宦官阉党关系密切,此人必是巴结张让等中常侍,才能居此高位!” “青州宦官子弟众多,倘若……” 管亥是猛,但不是傻,听孙轻说到这里,也明白了这个计策的巧妙之处,顿时大喜过望。 “来人!” “将军。” “速派人前往青州各地,命宦官子弟来军中议事!” “将军!”王当上前劝阻道:“那些阉党仗着朝中有人,嚣张跋扈惯了。还请将军折节屈尊,亲自去请!” 管亥思考了一下,下定决心:“为了二弟,本将军便亲自走一趟,还请孙将军与我同去!我走之后,军中大小事务,都由王将军暂代。” 孙轻、王当对视一眼,一起拱手唱喏。 “遵命!” “遵命!” 管亥前脚离开大营,刘备后脚就收到了消息,他飞快地派人通知刘怜,按计划行事。 收到兄长的通知,刘怜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切进行的太顺利了。青州黄巾三巨头,张饶被张白骑拿下,管承被俘,管亥又抛下大军,将大小事务委托给王当。 面前这十几万黄巾军,似乎一口便可以吃下!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的目的是要彻底清洗青州,扫平一切不听话的势力,这些黄巾还有大用。 “来人!飞马通知夏明、段容,按计划行事。” 第61章 图穷匕见 青州有两个管氏大族。 平原管氏,家主管伦,生有三子,管孝、管恪、管辰。 北海朱虚管氏,家主管宁,其他人等不详。 正因为如此,许多人都把加入黄巾的管亥、管承俩人当做朱虚管氏的代言人。 实际上,俩人均非管宁族人。 管亥带着孙轻,绕道齐国,直奔夏明的老家平原县。 自打从刘怜处回来,夏明就在天天盼着黄巾的消息。 这日他正在屋里盘算着再在乡下搞个祭祀,收点钱财,突然听到下人禀告: “启禀家主,门外有一壮汉求见,自称是您的故人!” “哦?来者是何模样?” “膀大腰圆,雄壮非常。” “我哪有这样的故人?”夏明有些奇怪:“你且带他去大堂等候,我稍后就来。” 思考片刻,他来到后堂一处小屋前:“颜将军,门外来了个雄壮汉子,似乎来者不善,还请一同前去相见。” “可以!” 俩人刚走进大堂,就看见一个壮汉激动地扑过来。 “夏兄请救我弟性命!”管亥一见夏明,立刻跪地膝行上前。 “汝乃何人?” “我乃……”趁着跪地匍匐的时机,管亥看准机会,突然暴起逼近夏明:“你管亥爷爷!” 饶是夏明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地呆立在原地,幸好此时他身边还有刘怜派来的高手颜良。 “贼子安敢!”颜良爆喝一声,一把拽过夏明置于身后,接着挺身上前直面管亥。 他武功虽高于管亥,但对方也不是庸手,两人赤手空拳,等闲一二十合也拿他不下。 见俩人打得不可开交,在一旁观战的孙轻大吼一声:“将军莫慌,孙轻前来助你!” 管亥大喜。他本想暴起擒下夏明,然后逼他传信给十常侍给刘备施压,从而救回管承,没想到这厮身边竟有一个这样的高手。 越打越心怯,他正左右为难,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孙轻的吼声,立刻回应道:“好兄弟!你我并肩齐上,放倒这厮,然……” 然后他的后脑就挨了狠狠一击,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瞬,他看见的是满面笑容的孙轻正与那汉子互相行礼。 大意了! 随着管亥被擒,青州世家在黄巾军上层再无代言人。 颜良、孙轻遵着刘怜、张白骑的吩咐,立刻邀请夏明等人接管青州黄巾。 夏明也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干,就白白捡了十几万打手,这让他兴奋异常。 “夏族长,涿县侯说了,如若进展顺利,首先是要肃清世家留在队伍中的余孽。此间事情已了,颜某便带着管亥告退了!” 说完,颜良拱手对着夏明、孙轻行礼,然后押着管亥往章丘而来。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夏明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 他即刻传书青州各地阉党,派遣精干之人,随自己前往东平陵接管黄巾指挥权。 章丘。 “呃……啊!” 管亥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顿时发出一阵惨嚎。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 “贤弟怎么了?” 管亥抱着后脑,半天才止住脑子中的晕眩感。他抬起头,眼前朦朦胧胧两道人影,正是管承、张饶两个老伙计。 “兄弟!张帅!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在这儿?” 管承苦笑:“大哥,咱们被人算计了!” 随后,张饶就把自己被张白骑偷袭,然后绑送到汉军的前后始末讲给管亥听。 “啪!” 管亥狠狠拍了一下身下的土地:“某在平原,也被那孙轻在背后偷袭!现在想来,那张白骑一伙鼓动咱们集结,就特么没安好心!” “唉!现在后悔也晚了。”张饶抱着脑袋懊悔:“早知道就不该收留那帮人。现在可好,咱仨兄弟被扫地出门,十几万手下都归了他们。” “老子临走前,还专门嘱托大营的弟兄们要听那王当的话……”管亥想起自己临行前的嘱托,想死的心都有了。 “大哥,你去平原做甚?” “孙轻、王当两个贼子说汉军将领与十常侍有旧,为兄欲要擒下平原县的夏明,然后利用他营救你,没想到被那贼子偷袭,阴沟里翻了船!” 管承眯着双眼,仔细思考了一番,沉吟道:“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圈套,张白骑他们是受人指使,专门来算计咱们的。” “你是说,汉军与张白骑他们有勾结?” “先前某是这么以为的,现在看来,指使之人必是那群阉党无疑!” “当年大贤良师来此地传道,除了咱们世家大族,本地阉党也大力支持。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张白骑一伙人必是受十常侍指派,来青州给家族撑腰,跟咱们争权夺利来的!” 管亥、张饶脑子不太灵光,听管承这么一分析,都觉得有理。 “天杀的阉党!”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张饶与管氏兄弟被汉军俘获的消息,很快传到世家耳中,在济南王刘康、齐王刘承的召集下,青州各地不安分的世家陆续集结到了般阳。 “张饶好不济事,我等如此信任他,居然莫名其妙做了汉军俘虏!”说话的是齐国临淄左氏族长左思。齐国就挨着济南,汉军越过东平陵,只消三五天就能杀到境内。 “不止他们三个!探子来报,我家安插在军中的几个小头目也全部被清洗。” “我家的人,也联系不上了!” “我也是!” …… “够了!”刘康一拍桌子吼道:“喊你们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来诉苦的!” “有啥反制措施,都说来听听!” 高诩出自平原高氏,曾亲眼目睹了夏明召集阉党,百骑南下的场景:“诸位,此事老夫知道一二。” 随后,他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跟猜想告诉了众人。 “你是说,这些事情都是那些阉党从中作梗?” “定是如此!否则单凭刘备,如何能精确抓捕张饶三人!” 刘康与刘承对视一眼,闭目思考了良久,方才下定决心:“这帮狗东西蹬鼻子上脸,那就休怪咱们无情!” “各位回到家里,告诫族人暂时莫要招惹那些阉党。东平陵那边,我自有计较。” “刺史焦和也不能让他闲着!氏仪,你养的那些术士,该让他们动一动了!” “济南王放心,我马上就派人传信,拖焦和下场!” 第62章 汉末化学家 夏明等人到达东平陵之后,依仗张白骑的支持,迅速控制了整个黄巾军。 失去了世家大族的扶持,他们的粮草很快捉襟见肘。 为了凑足粮草,一向一毛不拔的阉党破例打开了自家府库,为大军供给军粮。 随后他们派张白骑手下一众兄弟,领兵袭扰齐国,伺机侵占土地、人口。袭扰的对象不光是百姓,齐王及世家名下的财产也在其中。 似乎是畏惧他们势大,齐王等人屁都没有放一个。 这更加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北海国剧县。 焦和的青州治所就在此地。 眼下的青州刺史只有监察权,负责监督各地郡守的工作情况。 焦和把这些工作一股脑全丢给刺史府的官员,自己则躲在家中,与一大群术士研究丹药、占卜。 “焦刺史,小人最近得来一副神龟之甲,甲壳完整,纹理清晰。用此甲占卜,定能天人合一,沟通神灵!” “好!”焦和大喜:“快快施展占卜之术,算算我等未来的运势。” 一帮术士把龟甲丢在铜盆之中,装模作样地祭拜一番,用火烧了整整三天,方才取出。 “刺史请看,按这龟甲的指示,未来一个月内,剧县恐怕要陷入兵革之乱。” “啊!?”焦和大惊失色:“北海国内并无战事,何来兵革之祸?” “大人难道不知?那青州阉党勾结黄巾贼寇,目前已经攻进齐国。齐王刘康与郡守孙历已退守临淄。黄巾贼寇很快就要打到北海境内了!” “啊,这可如何是好!”焦和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知道州郡的事务。 “刺史大人可命令各州郡,逮捕阉党家人,用他们逼迫贼军退兵。” “这……若如此行事,恐怕会恶了那十常侍。” “兵革将起!此乃上天所示卦象。他十常侍再凶,比得了上天示警吗?” 焦和挣扎一番,随即唤过文吏:“与我传令各州郡,立刻逮捕各地阉党,不论男女老幼,尽数押往临淄,交给孙郡守处置。” 又转了一圈,他还不放心,提笔写了一封文书:“速派精干之人,将此文书送往洛阳朝廷,将此间情况告知诸公。” 夏明等人长期被世家压制,一朝得势,恨不得一夜间全据青州。 在他们的催促下,东平陵的黄巾军一分为二:一部由张白骑、夏明率领,沿般阳、昌国一线,向临淄推进;另一路由孙轻、王当率领,一路向东直奔北海国。 只一个月,济南、齐国两地大部分的财产就被尽数搜刮。 夏明看着大营中堆积如山的钱粮,笑得嘴都何不拢了。 汉军这边,刘备领着大军跟在黄巾后边,一面镇压伺机而起的暴徒,一面张榜安民。这也就是他们来之前得了敖仓的粮食,否则还真养不起这数十万流民。 刘怜带着颜良、田豫,领两千骑兵紧跟着孙轻、王当,一路东进。 北海国是青州世家势力最大的地方,他必须跟孙、王紧密配合,否则容易临场翻车。 九月初,孙、王大军渡过淄水,攻占广县,随后继续挥师东进,进驻临眗,隔着剧水与剧县对峙。 剧县虽是焦和的治所,城内却只有千余守军,根本无力抵抗进犯的黄巾贼寇。 焦和也不信任宗宝、武安国等守将,只是每日呆在府中,与术士们厮混。 正在他准备弃城逃跑的时候,一名术士献上了两种药丸。 “刺史请看,此乃小人夜梦仙师,得授仙法,制作出来的两种仙丹,一名曰结冰丸,一名曰陷冰丸,翻手之间可破敌军!” “哦?”焦和奇道:“此物有何作用?” “结冰丸丢入水中,纵使三伏天气,也能使之结冰;陷冰丸则正好相反,若将此物置于冰面,直消半刻钟,就能使冰层融化。” 焦和一听此话,顿时来了精神:“此物甚妙!如此说来,城西的剧水,就是那黄巾贼寇的葬身之地!” 孙轻、王当等人驻扎在临眗,刘怜等人则在更下游的三亭。 这天他正在帐中歇息,突然田豫大呼小叫地跑来:“侯爷,真是奇事!剧水上游不断有贼兵尸首和冰块飘来!” “你这孩子,净说胡话!眼下方才九月,日头高照,哪来的冰块?” “是真的!许多人都在河边看呢!” 刘怜见田豫脸色不像作假,于是亲自来到河边查看,这一瞧不要紧,当场就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不对的刘怜当即上马,与田豫一道沿河北上,想要看看临眗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临眗黄巾大营。 孙轻一边安慰浑身湿透的王当,一边命火头军熬些热汤,给落水将士们驱寒。 “真他妈邪了门了!”王当将手中的湿衣服狠狠摔在地上,吼道:“明明冻得结实,怎么突然间就化开了!” 孙轻看看帐外的大日头,皱着眉头道:“这冰来的蹊跷,化的也蹊跷!” 正在这时,帐门外有士卒通传:“二位将军,营外有两人求见,自称是将军故人!” “故人?”二人对视一眼:“快请!” 刘怜这一路走来,四处都能看见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黄巾兄弟,不由有些好奇,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来到大帐,孙轻屏退帐外的士卒,立刻与王当跪下行礼:“参见教主!” “教主?”田豫这时候都懵了。 无视一旁晕乎乎的田豫,刘怜直接问起此间发生的事情。 “昨天夜里,剧水突然结冰。今早我俩派一队骑兵在冰面驰骋,如履平地,因此我俩决定趁机过河。” “不料前锋刚过一半,对岸突然出现一大群郡兵,借着东风往冰面上丢一种白色的小药丸。只片刻,冰面便化开,王当带人正在河中央,顷刻间掉入冰冷的河水,几乎全军覆没。” “药丸?” 刘怜听得一头雾水:“可有实物,拿来看看。” 孙轻、王当对视一眼,正欲开口,突然听到士卒大喊:“快看,河水又开始结冰了!” 刘怜听闻,赶紧跑出帐外,随着众人来到河边。 只见对岸无数人正拿着口袋,往河水中倾倒黑色的小颗粒。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河面逐渐出现一层冰纹。 “我勒个去!”刘怜张口就是一句粗口:“焦和手下这帮术士还真没白养,这特么妥妥的化学家呀!” 第63章 人才 在太平道还没起事的时候,教中也有部分徒众信奉丹药之学。 他们抱成团,四处搜集硫磺、硝石,以及各色矿产,升炉炼丹。 孙轻、王当见过那些丹药,一个个圆滚滚、光溜溜,卖相挺好,可但凡吃下去的人,没有撑过去三天的,大多死状极惨。 在害死了无数教中兄弟之后,神上使张曼成与波才一起向张角提议,废除教中的丹药之学,改为更加温和的符水之道。 张角从之,并加以推广。太平教也因此得以广收民心。 “没想到焦和手下还有如此能人!”刘怜原本看不上这个信奉鬼神、只知占卜的刺史,但是没想到这厮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什么能人,只不过是一些妖道而已。”孙轻并不以为然:“原先我教中也有许多,只是养着他们有害无益,遂将他们全部放逐。” “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这帮术士治病救人不太济事,但炼出来的这两种丹药威力却是不凡!用好了能抵十万大军。” 王当刚刚才吃了这些丹药的亏,也是十分赞同刘怜的想法:“待我等重新集结队伍,绕道上游渡河,杀进剧县,活捉这帮术士,献给教主!” 刘怜瞧着他那恶狠狠的眼神,笑道:“王头领莫要生气,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在这里吃了点小亏,但最终的胜利依然是属于咱们的。” 眼下临眗段的剧水完全成了一个冰壳子。黄巾军吃一堑长一智,暂时偃旗息鼓,静静等候黑夜来临。 “侯爷!”田豫此时一肚子的疑问:“那些贼寇为何称您为教主?” 刘怜看着田豫脸上的挣扎之色,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又何必问出来。” “豫只是不解。您身份高贵,为何要跟他们厮混在一起?” “错了!”刘怜严肃道:“我的身份并不高贵。生而为人,大家都是妈生爹养的,哪有什么不同?所谓黄巾军,只不过是失去了财产的普通百姓,为了一口吃食团结在一起,图个苟活而已。” 田豫似懂非懂:“跟我在涿县那般?” “比你还要惨得多!田豫,你记住,天下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优秀,像你这般有好运气,能得到别人的帮助。” “很多的贫苦百姓,从生到死,完全都在别人的摆布之中,半点不由自己。我与兄长此生的愿望,就是帮助他们,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 十五岁的田豫暂时还想不明白其中蕴含的意义,尽管心中还有疑问,也只能暂时压在心底。 汉军攻占东平陵之后,在齐王的府衙中找到了一千两百张硬弩。 这些弩具本来归属张饶等人,但自从指挥权被张白骑窃取,它们就被重新封存到府库中,转移的时候没有带走。 这就等于是白白送给了左将军刘备。 此次分兵,刘怜所部的兵力甚少。为了提高这两千多骑兵的战斗力,刘备把这一千两百张硬弩全部拨付给了他。 “田豫,你即刻返回三亭,随颜将军一起,带弩骑兵先行渡河,一路尾随在黄巾身后,待其攻入剧县之后,趁势在外围掩杀,不求有多少杀伤,只需将城外的黄巾尽数赶入县城之中!” “诺!” 在这个时代,会搞化学的人才实在是太难得了,尤其是能大规模制作这种杀伤性武器的术士。 刘怜害怕黄巾军杀红了眼,糟蹋了这批人才,因此特地跟着孙轻等人一起,随军进攻剧县。 留下部分士卒看守大营,迷惑剧县的焦和;两万黄巾趁着夜色,向上游急行十五六里,寻到一处水流平缓的浅滩。 此处水深不过五尺,大军抛下辎重,从此处涉水而过。 焦和昨日在城头观战,亲眼目睹了黄巾前锋掉入剧水,全军覆没的情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待术士们返回,他即刻大摆宴席,恭迎各位。 “昔日张角曾到青州传道,和亦亲眼见过此人手段,但若与诸位比起来,其差的远矣!” “焦刺史谬赞!”术士们虽然得意,但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自己等人与张角的差距,不敢随便应下这句夸赞。 “诸位道友,和已经为各位精心准备了谢礼,请慢慢享用。”说罢,焦和一拍手,从围帐后边转出一溜的妙龄少女。 术士们虽然醉心丹道,但还算不上清心寡欲,对这风月之事尤有向往。见刺史以美女相赠,一个个也不客气,照单全收。 这一夜,剧县城内歌舞升平,全然没有注意到对岸黄巾大营的异状。 天亮之时,孙轻带着两万黄巾已经绕到剧县东边。 剧县与昌乐相距不远,王当带着数百士卒,化妆成汉军,在城外叫门:“开门,开门!” 深秋的剧县已经有了些寒意。 在城头冻了一晚上的守军聚在一团,正围着火堆取暖。听闻城下的叫喊声,一人探出头查看,只见东门口处围了三四百号汉军,便叫道:“你们哪来的?” “昌乐的公沙县令听闻黄巾进犯剧县,特地命我等前来助阵!” 城头上的守军也不怀疑,毕竟看他们来的方向,就是从东边赶来,且身上的服装、举着的大旗都是汉军制式。 “李二,去下楼开门去!” “凭啥我去?这么冷的天,我才不想下去。” “王五?” 王五是个老实本分的,本能提出一个问题:“眼下正在打仗,我等就这么轻易开了城门,万一刺史怪罪下来……” “说得有理!那就麻烦你先去城内的刺史府,通知一下诸位大人。” 王五探头瞄了一眼远处的刺史府:这一趟若是跑去请示,来回起码小半个时辰,还不得把自己累死,于是讪讪说道:“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哥几个等着,我这就下去开门。” 听着城门背后的动静,王当对着身边的数百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做好准备。 城门刚打开一个小缝,王当便带着亲兵,一马当先砍翻想要问话的王五,随后数百人一拥而上,占据了剧县东门。 正在东门数里外埋伏的大军见城头火起,知道王当等人已经得手,立刻全军突击,冲向城门大开的剧县县城。 与此同时,相隔千里之外的洛阳朝堂,众位公卿正手持奏疏,狠命攻击十常侍等人。 第64章 青州刺史刘怜 “陛下,夏浑、段珪等人纵容亲眷为祸乡里,如今更是勾结黄巾贼寇,大肆侵占州郡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请诛杀阉党!” 傅燮向来敌视十常侍,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要把他们诛杀。 “臣附议!”青州出身的刘岱等人纷纷出列,怒视十常侍,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二位常侍,你们有何话说?” “陛下,老臣冤枉呐!” 夏浑、段珪立刻跪地扣头,叫起了冤屈:“我等也曾收到家中的传信,言青州大族勾结黄巾,侵占百姓财产。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无耻,竟然倒打一耙!” “一派胡言!”刘岱怒道:“有刺史、各郡文书在此,你等还敢狡辩!” “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定叫我不得好死!” 严格意义上来说,公卿与十常侍所言都是真的,只是双方鸡贼,都只挑有利自己的那部分来说,其余只字不提。 皇帝刘宏对青州这摊破事并不感兴趣,见双方各执一词,打断道:“左将军刘备不是在青州剿匪么?可有消息传来?” “启禀陛下,最近的一份军报上说,我大军已经攻陷东平陵,阵斩八千,俘虏两万。余下贼寇四散而逃,侵扰青州各地,而且左将军说,呃,他说……” “他说啥了?”看着太尉曹嵩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刘宏没好气的打断道。 “左将军说,青州黄巾背后好似有人支持,不但装备不弱于北军五校,而且无论何时何地,总能获得充足的给养。”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刘宏脑子有些乱,当即宣布朝会解散,怒气冲冲返回西园。 “夏常侍、段常侍,你们俩解释解释吧!” 看着刘宏冷冰冰地眼神,夏浑与段珪再不敢抖机灵,遂把青州世家勾结黄巾,侵占百姓土地,自己族人眼红这些利益,于是雀占鸠巢,取而代之的一系列操作告知刘宏。 当然,其中刘怜的作用因为夏明等人的隐瞒,被刻意抹去了。 “哦?你们挣了多少钱?” 夏浑与段珪对视一眼,抬头道:“一共五亿大钱,稍后一并送入万金堂之中。” “那怎么好意思!”刘宏十分满意二人的态度:“你们留下一成,剩下的赶紧送入万金堂,朕的西园马上就要扩建,正需要钱财。张常侍,此事你来督办!” “老臣遵命!”张让老家不在青州,根本不知道这中间的道道。一听夏浑等人居然在青州捞了超过五亿钱,心里直冒酸水。 “陛下,老臣有个建议!”张让一边巧笑,一边不怀好意地看向跪倒在地的夏浑等人。 都是千年的狐狸,夏浑怎么会不明白:这厮是准备使坏了。 刘宏看着躬身行礼的张让,笑道:“张常侍有话直说便是,咱们俩何时这么生分了。” “曹太尉之言不可不察。依老臣看来,青州刺史焦和对世家监察不力,需要赶紧换人!” 刘宏眯着眼思索一番,随后看向张让:“可有推荐人选?” “涿县侯身负陶朱之材,呆在河间做个县令实在是委屈了!”张让一想到昨夜刘怜管家送到家里的酿酒配方,激动得浑身颤抖:“臣保举此人为青州刺史,顶替焦和督查青州各郡。” “涿县侯确实大才。”刘宏点点头:“可他还在河间修建慎陵,怕是脱不开身呐!” 张让知道刘宏是惦记着那座免费陵墓,笑道:“河间离青州不远。况且修建陵墓,让其派一得力之人监工即可,没必要亲自呆在现场。” 见刘宏脸上还有犹豫之色,张让接着拱火:“陛下放心,涿县侯是个厚道人,他既然答应陛下修建慎陵,就一定会把此事完成!” 刘宏起身转了几圈,盯着张让:“可那毕竟是一州之主,就这么白白送给他,朕实在不甘心!” “白送?这半年你收了人家多少东西!”张让在心中吐槽,面上却满是笑容:“陛下放心,以涿县侯的才情,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拳拳爱护之情。” “老臣可修书与他,让他上任之后,每年送一亿钱入洛阳,充实陛下的万金堂!” “此事可有把握?”刘宏大喜。若是刘怜答应这样的条件,那这波可就赚麻了。 “臣有万全把握!” “好!令尚书台传诏:迁河间县令刘怜为青州刺史。原刺史焦和赶赴洛阳,另有任用!” “陛下圣明!” 一众人等皆是大声称赞刘宏的这个决定。由此可见刘怜到底在十常侍身上花了多少钱。 此时的尚书令乃是卢植,他见到从宫中传出的诏命,先是吃了一惊,随后露出一丝苦笑,随即盖上自己的印玺,颁布下去了。 幸亏是卢植在此值守,换做袁隗、马日磾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得当场把这诏书扣下来,去跟皇帝说道说道。 远在千里之外的刘怜,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青州的一把手,他此时正在刺史府中,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众术士。 这帮术士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都在炼丹上,炼出来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 刘怜看着丹房内五花八门的小玩意,捂着鼻子四处转悠。 天知道这玩意有没有毒,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挨个看了一遍术士们的作品,他还从中间找出了一些类似火药、琉璃、水泥的玩意。 人才啊! “昨日那些药丸是谁做出来的?” 听闻此话,一众术士再不复昨天得胜归来的神气样,畏畏缩缩不敢承认。 刘怜见状有些好笑:“放心,我只是对此物的配方有些兴趣,过往之事,便既往不咎。” 有一双眼赤红的中年术士颤巍巍举起了手:“是我做的。” “哦?”刘怜看向此人那通红的眼眶,深凹的脸颊。 这哥们一看就是嗑药磕多了! “你可是常吃一种药,食后浑身燥热,通体发汗,飘飘欲仙?” “你怎知道!”那人一脸震惊,此药他新进发明出来,正在独自享用,从不曾示人。 刘怜看着眼前这个小可爱,笑得嘴都裂开了:“有就好!” 五石散这种东西,用的好了,能轻而易举地击溃、甚至掌控整个敌对势力。 “好好干!”刘怜拍着那人的肩膀,随后对孙轻说道:“这几个人可是宝贝,我将来有大用,务必要保护起来,不能有半点疏失!” “属下明白!” 拿下剧县,基本意味着整个齐国已经在自己等人的掌控中。 今日不但顺利进驻县城,俘虏了全部术士,还得到了类似五石散这样的好东西,这让刘怜志得意满。 这样的好东西,怎么能忘了远在洛阳的陛下与常侍们呢? 第65章 顺我者昌 刺史焦和的内心是崩溃的。 明明前一晚还在喝酒庆祝,一睁眼就做了阶下囚。 大师占卜的真准呐,果然自己遭受了兵革之灾! 对于如何处置焦和,刘怜心中有两三个方案,其中一个就是用此人为饵,诓开青州各地城池的大门。 剧县的陷落在青州世家的意料当中,但他们没想到刺史焦和也陷在了城里。 “废物!”昌乐县令公沙绍拍着桌子,大骂焦和:“本事不济还不快跑,非要留在城里跟人硬拼!” “大哥,焦刺史已被俘虏。此人是个没骨气的,倘若被贼军胁迫,掉头对付我们,那……” “他敢!”公沙绍目光冷冽:“他若如此行事,这昌乐县城,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公沙家是北海国胶东县的世家,这一代有兄弟五人,人称胶东五龙。 大哥公沙绍,举茂才入仕,起步就是昌乐县令。另外四个兄弟,老三公沙恪跟在大哥身边,平日里就做个参谋。老二公沙孚带着老四公沙逵、老五公沙樊在老家胶东,策应二位兄长。 现在,这些资料都已经摆到了刘怜面前。 “公沙五龙是青州那些不安分世家的中坚力量。除掉这五人,等于断掉他们一臂!”孙轻的情报工作十分到位,他对青州各个势力之间的龌龊了如指掌。 “斩草要除根!北海国太大,胶东远在数百里之外。我等在昌乐一动手,难免走漏消息,胶东那边就会有所防备。” “教主,我倒是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东莱郡牟平县的刘家与公沙氏有仇怨!何不利用他们,清理胶东。” “牟平刘氏。”刘怜皱着眉头:“这一家都是大佬,想利用他们,恐怕不那么容易。” “事在人为,我愿亲自前往牟平,说服刘家出手。” 牟平刘氏也是皇族,目前的族长是刘宠,历任司徒、太尉,因功封陈国;侄子刘岱,在洛阳任九卿,也就是日后的兖州牧,曹操的顶头上司;现在留在牟平当家的是刘岱的弟弟刘繇,现任东莱郡守,也是日后的扬州牧,会与孙策争夺江东之地。 论实力,这家子一点不比四世三公的袁家差。 颜良、田豫领着汉军,在剧县城外装模作样,一副要攻打县城的样子。 孙轻好似受到惊吓,在一众兄弟不解的目光下,下令拔营弃城东进,直指昌乐。 “大哥你看,果然是刺史焦和在城外叫门。” “找死!”公沙绍张弓搭箭,在焦和惊恐的目光中,一箭射在他的右肩。 刘怜也没想到这公沙兄弟这么毒辣,根本不在乎焦和的死活,赶紧命人抢回焦和,全军后退数里,安营扎寨。 本来还打算利用此人横扫青州东部,没想到这第一站就碰了钉子。 不止刘怜、孙轻有些生气,挨了一箭差点送命的焦和更是暴跳如雷。 “这帮狗东西!等本刺史逃出去,定让你们好看!” 东线进展不顺,北线那边倒是一路顺风。 张白骑、刘备各领大军,一前一后,连过临淄、东安、广饶,直接杀到乐安国境内。 济南国与齐国两地的所有世家,要么选择归顺,要么被黄巾洗劫一空,不配合的还会遭到灭门之灾。 青州各地世家的反扑也是十分激烈,不断有宦官子弟因为各种理由,被逮捕入狱,甚至屈打致死。 青州宦官集团与世家大族的矛盾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临淄左氏,家主左思前脚刚刚剿灭段容一族,后边就被攻破了城池,全家老小三百余口,全部被带到淄水河边斩首; 伯昌任氏、广饶孙氏,为了免受灭族之祸,变卖家产,举家投奔了左将军刘备,以求得到大军的庇护。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左将军,根本没有跟黄巾硬碰硬的打算,只是领着大军吊在他们身后,四处收拾烂摊子而已。 照这么下去,整个青州世家都会被黄巾横扫。 随着天气逐渐转冷,大军的行动也越来越慢。 两线战事随着一场大雪都归于平静,刘怜索性带着颜良等人,返回刘备军中。 十一月中,朝廷政令传到青州。 济南王刘康、齐王刘承,因为丢失封国,被除国夺爵; 左将军刘备征战在外,处处受到掣肘,皇帝命人送来假节,县令及以下可先斩后奏; 青州刺史焦和,监察不力,免去刺史之职,调回洛阳另行任用; 河间县令刘怜迁青州刺史,协助左将军征讨黄巾,稳定民生。 拿到假节之权的刘备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刘怜的脸色倒是十分平静。 兄长,你知道弟花了多少钱吗? 给前来传信的天使送上一个大大的红包之后,刘怜拉着那个小黄门来到自己帐中,神秘兮兮地从一口箱子里拿出一包药粉。 那小黄门不知所以,刘怜教他以温酒送服。 片刻之后,药效上来,那小黄门整个人面色潮红,浑身燥热,飘飘欲仙。 “侯爷,此乃何物?” “五石散!此乃本侯得一真人所授,服用之后宛如神魂出窍,有天人感应之妙用!” “此物果然神奇!”那小黄门抱着那包药粉不撒手,看来可是喜欢得紧。 刘怜用手指着地上的几口箱子:“这些箱子上写有名字,请带回洛阳,送与陛下与各位常侍享用!” “好说好说!”那小黄门嘴上答应,眼珠子却在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怜也懒得管他,无非就是在路上贪污一些。只要将这玩意送入宫中,让里面的一应大佬上瘾,到那时候,自己再想要什么好处,就不用再花大价钱去贿赂他们了。 送走了天使,刘怜与刘备一碰头,决定趁着冬天天气寒冷,不宜动兵的时机,再次劝告青州世家。 这回倒是不用派使者一个个去请他们。 刘氏兄弟以青州刺史加左将军的名义,直接传令青州各地,要他们在规定时间内,前往临淄议事。 头铁的世家当然会有,比如胶东的公沙家族,淳于县的淳于氏,东平刘氏,牟平刘氏等等。 公沙家是不敢来;淳于氏跟东平刘氏则是仗着朝中有人,不把刘备、刘怜放在眼里;牟平刘氏族长刘繇,身为东莱郡守,正在计划一件大事,根本顾不上来临淄。 “王兄弟,这是掖县王氏长子王欣、候氏次子候施。这两个家族也经常与胶东公沙家冲突,繇一相邀,立刻带人前来助拳!”刘繇亲自带着一行三百来人,正扑往胶东,行至掖县,突然有两百来人加入队伍。 “郡守大人!”王欣、候施见到刘繇,立刻上来行礼:“接到消息,家主即刻命令我们带队前来相助!” “王子元与候玄硕人呢?” “家主为了迷惑公沙家,特地大张旗鼓,带人前往临淄去了!” “也好。”刘繇看看壮大近一倍的队伍,信心满满道:“这一次,定让那公沙五龙灰飞烟灭!” 第66章 突袭 在青州,如果说郑玄是经学一道的领袖,那么牟平刘家就是官场上的执牛耳者。 青州各大世家,只要是想做官的,都绕不开刘宠、刘岱、刘繇叔侄三个。 偏偏公沙家这代出了五个愣头青,自恃本领高强,不把刘繇等人看在眼里。 公沙绍走的是左思的门路,还得了个茂才,挤掉了刘繇举荐的王欣、候施,三家的梁子就此结下。 此后,但凡有机会,公沙家就会不留余力地打击东莱世家。 东莱郡临海,商队西行必须经过北海国,胶东几乎是绕不开的枢纽。 可只要是刘、王、候三家的货物,到了此地都得被地头蛇公沙家扒一层皮。 刘繇早就有杀他全家的心。 王当此次过来,带来了前刺史焦和的一道文书,言胶东世家与黄巾勾结,命东莱太守刘繇带人秘密诛杀公沙一族。 此文书的真假刘繇根本不关心,他只需有一个动武的借口。 见此文书,他一刻犹豫都没有,立即点兵西进。 胶东西邻平度,东临即墨,正好卡在青州半岛与大陆交界的正中央。公沙家经过前后数代人的经营,已经完全掌握了此地的军政大权。 就算朝廷派来的官员,想在胶东行走,也得先到公沙家递个名帖。 五百多人的队伍不算小,刘繇与众人商议一番,决定派人扮作商队,潜入胶东,伺机进攻公沙家的邬堡。 因为时常发生冲突,刘繇等人可能会有人认得。王当自告奋勇,与刘繇手下的一个计吏一起,带着百十人装作贩卖食盐的车队,往胶东方向走来。 “站住!”今天在城门值班的是公沙家的一个心腹,他在城上老早就看见这个车队从东方过来,便立刻召集兄弟,堵在城门口寻个乐子。 “车上装的什么呀!” “这位爷,我等是莱阳过来的盐队,送货到兖州去。今日天色已晚,想在城内住上一宿。”王当依着计策,掏出几串大钱,赔笑道:“请各位爷行个方便!” 公沙家的心腹提溜着那几串钱,绕着大车转了几圈:“莱阳?我看你们分明是从东莱那边过来的!来呀,将这些盐巴,全部赶到咱家里去。” 王当还欲解释,旁边的那个计吏却是忍不了。他一拳干翻那个心腹,踩着他的胸脯叫道:“光天化日竟敢强抢他人财物!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谁家的买卖!” 然后一拳一个,击倒附近蠢蠢欲动的其他公沙家狗腿子,带着商队扬长而去。 这厮好生猛! 王当看着那书吏几下就打翻了他们,不禁连声称赞:“好身手!” 那计吏性子高傲,淡淡道:“狗一般的东西,也敢跟刘太守较劲!这种货色,我太史慈见一个打一个!” “砰!”公沙樊听完手下人的汇报,一拍桌子怒道:“在胶东,还没人敢不给公沙家面子!召集邬堡内的弟兄,咱们去寻这些人的晦气!” 东汉是有宵禁的,但在胶东,公沙家就是天,禁不禁由人家说了算。 公沙樊带着两百多狗腿子,趁着夜色直接包围了王当等人下榻的邸店,闯进门去见人就打,根本不问青红皂白。 邸店内顿时一片大乱。 王当见调虎离山的计策成功,立刻指挥手下人结阵堵住后院的大门,他自己则在屋顶放火,向城外的刘繇等人发出信号。 只是今夜风大,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 见城内火起,隐约有嘈杂之声,刘繇大喜,他亲自操起一柄汉剑,带头冲进城内。 留守城门的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繇尽数斩杀。火光冲天的邸店在黑夜中分外醒目,一群人顺着街道,迅速往那里包抄。 公沙樊自小习武,堪称手段不凡,但面对堵在后院门口的太史慈,却是占不得便宜。 个人勇武打不开局面,他索性结阵前行,不论是长矛还是硬弓,都使劲往院门口招呼,但都被对面拆下来的门板挡住,两百来号人就这么堵在后院门口,前进不得。 “五爷!对面手段高超,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现在他们自己放起了大火,我等只需将这里团团围住,坐视他们被烧死即可。” “妙计!只是可惜了那十几车盐巴。”公沙樊摸着下巴,有些舍不得。 后院的火势越来越大,王当等人受不了高温的炙烤,想要突围。 可门口被公沙樊带人死死守住,先冲出来的十几个立时就被弓箭射翻,侥幸躲过的几人也被长矛阵刺死。 “太史兄弟,这次是哥哥疏忽,若能活下来,哥给你磕三个响头!” 王当只想点火发个信号,没想到动静会这么大。整个后院的茅草屋、马棚、柴房全都着了起来。火借风势,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太史慈心中也恨! 他只是东莱郡中一小吏,凭借其高超的武艺,被太守刘繇选中,这次特地带在身边。想不到没死在公沙家的刀下,反而要被自己人的失误烧死。 夯土的围墙给火一烧,更加的坚固。一群人身陷火海,正走投无路之际,刘繇领着在外接应的四百来人杀到。 公沙樊原本志得意满,没想到会在此时被人从背后偷袭,阵型顿时大乱,顷刻间被杀了数十人。 青州的刘氏皇族,有囤积弩具的习惯。之前济南王就送给黄巾一千两百张强弩,而作为老牌皇族,牟平刘氏的底蕴更加恐怖。 家主刘宠在受封陈国的时候,就已经带走了几千张强弩,眼下家中存货虽然不多,但凑个几百张还是小意思。 腹背受敌的公沙家抵抗不住,欲要跪地乞降,可刘繇恨他们恨得牙痒痒,根本不给他们机会,指挥手下用弩机挨个点名。 原本走投无路的王当、太史慈见峰回路转,抓住机会带人冲出。 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公沙樊,两人怒吼一声,一左一右围攻上来。 以公沙樊的本事,双方原本还能走几个回合,但此时形势逆转,他心神不定,一身本事发挥不出三成。 太史慈大发神威,瞅准机会,一脚就把公沙樊踹翻在地;王当拾起地上的一柄长矛,直接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公沙家的人很快就被诛杀殆尽。刘繇命一部分手下换上他们的服饰,找了块木板抬着公沙樊,谎称其受伤昏迷,去诈公沙家邬堡的大门。 第67章 族灭 “二哥,城内火光大作,喊杀声不断,五弟那边恐怕有所疏失,让我带人去看看吧!”公沙家的老四公沙逵放心不下,起身请命。 “不可!大哥先前去昌乐上任,就已经带走了一半护卫,老五今日出门又带走两百精锐。眼下邬堡内虽然还有三百来人,但多是庸手,防守此地已是吃力,倘若有失,我公沙家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公沙孚强行按住焦躁的四弟,不准他出门。 两兄弟争执间,有下人前来禀告: “家主,外出的弟兄回来了!” 公沙逵一听,挣开二哥的双手,直奔邬堡大门。 他正欲开门迎接,被门口值守的护卫拦住:“四爷,情况有些不对!” “嗯?” 那护卫看了看跟上来的公沙孚,犹豫道:“请随我来!” 一行人跟着那护卫,登上了邬堡的围墙。 “二爷、四爷请看!这帮人蓬头垢面,身上血迹斑斑,我等护卫仔细辨认,却是认不出一个熟脸!” “你是说,此中有诈?” “八九不离十!” 公沙逵眯着眼睛,想了一下道:“那咱们就将计就计,先放他们进来,再来个瓮中捉鳖!” “不妥,不如就倚靠坚固的邬堡,用弓箭将其射退。” 公沙孚今天右眼跳得厉害,尤其是刚才听到四弟那句将计就计,更是觉得内心不安。 正在这时,有个护卫叫道:“是五爷!五爷回来了!” 兄弟俩循声望去,只见有四个壮汉,抬着一扇木质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身着轻甲的汉子,仔细一瞧,还真是自己的五弟公沙樊。 “二爷!四爷!开门呐!五爷在城里碰见了个硬茬子,受了重伤,再不及时救治,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公沙逵与公沙樊是一胎所生,平日里关系极好。此刻见自己的五弟躺在门板上生死不知,哪里还能忍受,当即就要开门出去查看。 “四弟!” “四爷!” 公沙孚与众护卫死死拉住他,劝道:“此间必定有诈!不可冲动行事呀!” 公沙逵泪流满面:“三位哥哥年纪大我许多,自逵记事起,便一直与五弟厮混,二十多年来几乎形影不离。” “如今他就在门外,生死不知,就算其中有诈,逵也要冒险出门,接他回来!” 公沙孚拗不过他,只得吩咐众人在大门口做好埋伏,布置弓箭、长矛,以防不测。 太史慈与王当一左一右,抬着门板小声嘀咕:“怎么这么久还不开门?我等怕是已经暴露了。” “不怕!只要公沙樊在咱们手中,他们就会投鼠忌器,不敢随便攻击咱们!”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他们的耐心被消磨殆尽,准备退回城中再想其他计策的时候,眼前邬堡的大门突然传出“吱呀”一声响。 包铁的厚重木门打开一条两人宽的缝隙,公沙逵正欲冲出,被公沙孚死死拉住:“莫急!” “其他人莫动!你们四个,先把老五抬过来!” 太史慈、王当对视一眼,抬起那扇木门,径自走向邬堡正门,暗地里绷紧全身肌肉,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不同于公沙逵一直盯着门板上的兄弟,公沙孚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接近的四人。 到了邬堡门口,在他的指挥下,四人放下门板,退到一边。 没等他们走远,公沙逵就急忙上前,蹲下来查看弟弟的情况。 片刻后,他猛一抬头,正欲大喊,太史慈猛地转身,飞身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脸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公沙逵一声闷哼,随即倒飞出去,撞在了大门上。 王当这边动作也不慢,见太史慈动手,随即招呼剩下的俩人一起上前,死死抵住大门,并纠缠见势不妙、准备关门的公沙孚。 一脚踹飞公沙逵之后,太史慈掀开死了多时的公沙樊尸体,操起那扇门板,一下砸碎公沙逵的头颅,随后欺身上前,撞开大门,死死扼住公沙孚的脖子。 门后本来有布置好的长矛手与强弓手,但此时家主就挡在眼前,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手,只能眼巴巴看着公沙孚闷哼一声,被从门缝中强行拽出。 邬堡门口的大乱被暗地里的刘繇瞧个正着。他拔剑高呼一声,随即一马当先冲向大门,身后的几百儿郎也不甘落后,紧跟着冲了出去。 刚才刘繇已经说了,只要今日攻下邬堡,里面的财物、女人随他们取用。这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每个人都憋足了劲,想要分一杯羹。 太史慈提着惨叫的公沙孚,王当与其他两人拽着公沙逵与公沙樊的尸体,一步一步逼退邬堡门口的长矛阵。 等着自己等人已经完全占领邬堡大门之后,太史慈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公沙家主,眼下大势已去,还不下令投降?” 公沙孚此时头昏脑涨,正欲开口喝骂,却听得一豪迈之声由远及近:“别人能降,这厮不准!” 随后只觉脖子一凉,眼前就彻底黑了下去。 刘繇一刀斩掉公沙孚的头颅,随后大喊:“公沙家平日横行乡里,专与我东莱郡作对!你们虽然为虎作伥,但本郡守念在大家身不由己的份上,只要跪地祈降,就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公沙家在此地盘踞多年,按道理来说是有死忠的,而且还不少。 但那些人大多被公沙绍带到了昌乐,其余也都死在了城内的邸店。 余下这些都是本事不济,不被公沙家看重的。见刘繇招降,他们也没怎么犹豫,便放下兵器,跪地祈降。 三百来号人被捆成一长串,押到邬堡外等候处置。 看着东莱儿郎希冀的眼光,刘繇大手一挥,众人欢呼一声,随即冲进邬堡,开始狂欢。 “郡守大人,公沙绍与公沙恪远在昌乐,如何解决?” “昌乐离这里太远,况且城内定有公沙家细作,会把今日之事告与他们,长途奔袭恐怕劳而无功!他俩就留给刺史大人头疼去吧。” 刘繇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眯着眼思考一番:“刺史刘怜与左将军刘备正在临淄召集世家开会。我们人虽然到不了,但礼数还须尽到!” “把他仨的脑袋都砍下来,用石灰腌了,送到临淄。刘氏兄弟既然想震慑青州世家,那就不妨助他们一臂之力!” 第68章 指鹿为马 临近年末,寒风冰冷刺骨,但临淄城内却是十分火热。 整个青州的郡县官吏、世家大族全都集结在这儿,等着刘氏兄弟的召见。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青州已经变天了! 这两条从幽州出来的过江龙,一文一武,从军、政两方面完全掌握了青州的命脉。除了极个别破罐破摔的家族,每家都得来上赶着巴结他们。 没办法,他们已经失去了青州黄巾这一最大的依仗。更恐怖的是,指挥权还被那些阉党窃取,调转矛头冲他们杀来。 虽然人已经到齐,但刘氏兄弟没有着急开会,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德然,眼下世家大族与宦官阉党已经杀红了眼,若再不调停,恐怕会生祸端。” “这两月,被夏容等人族灭的世家,已经有十数个。原本世家还敢擒杀阉党的亲眷,还以颜色。但最近显然是被他们的残暴吓到,有低头认怂的架势,倘若他们联合起来……” “兄长放心。青州黄巾的指挥权牢牢掌握在张白骑等人的手中,夏容他们看着威风,其实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只要一声令下,顿成阶下囚,实在不足为惧!” 刘怜起身走到窗户旁边,透过窗缝看向外面求见的世家,笑道:“世家大族若想幸存,只能向咱们靠拢。这次集会,咱们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们,青州到底谁说了算!” 刘备仔细想了一下:眼下他们兄弟可以说是青州军、政一把抓,而且黑白两道都占主导地位,确实到了摊牌的时候。 “不过只是一味的打压,也不是上策!青州的治理还需要他们相助。得想个法子,收拢他们的忠心。” “兄长,怜这里有几个腹稿,跟你商议一下。” 中和三年元月第一天,由刘怜主持的第一次五年规划工作会议在青州临淄召开。 会上,青州各大世家对刘怜就任青州刺史表示热烈欢迎,信誓旦旦地表示日后一定会支持刘刺史的工作,不给刺史添麻烦。 前提是得保证他们家族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看着这些人如此上路,刘怜也不过多为难他们,只是要求他们约束族人,奉公守法,将原本侵吞的土地还给百姓。 这要把吃下去的肉吐出来,许多家族都有些不大乐意,这时候就该刘备出场了。 左将军刘备当即表示,会派兵维护奉公守法地区的安全。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不照办,黄巾打来我可不管! 见众人答应的很是勉强,刘怜起身威胁道:“不瞒诸位,怜这个刺史,也是花了老鼻子钱买来的。本想在青州大捞一笔,没成想这百姓都被祸祸成穷光蛋了!” “钱都跑谁那了?” 见刘怜发问,一众官吏、世家都红着脸不说话。 “接下来的几年,还望各位高抬贵手,让百姓喘口气。杀猪还要养肥了再宰,谁要是敢搞竭泽而渔那一套,就是与我刘某人过不去!” “等本刺史离任那天,要是还在百姓身上挣不到钱……”刘怜扫视了一圈大堂内的众人:“你们就得给我补上!” 各世家见过贪的,没见过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表态,今天恐怕出不了这个刺史府,一众人等皆起身拱手称是。 “我兄弟昨日商议了一番,决定在每个郡国任命世家领袖,监督各位的执行情况。以后各地的孝廉、茂才的举荐名额,也由他们负责主导。” 听到这话,堂内众人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 “北海国,我兄弟推荐剧县滕氏家主腾抚为领袖,各位可有异议?” 北海国乃大郡,有孔融的孔家,孙邵的孙家,管宁的管家,邴原的邴家,还有大boss郑玄所在的郑家,怎么轮也到不了滕家头上。 虽说郑玄、孔融、管宁、邴原几人并不在乎这些,但总有一些不服气的。 比如孙邵孙长绪,他代表父亲来参加这次集会,初生牛犊不怕虎,自然不满小小的滕家爬到他的头上。 他正准备出言反对,刘怜好像想起来什么,挥手命人送上来三个托盘:“此乃东莱太守刘繇送来的贺礼!本刺史甚是不解,拿出来与各位分享一下。” 盖布拿开,赫然是公沙家老二、老四、老五的人头! “这……”孙邵大吃一惊:“公沙家所犯何事,刘太守竟下如此毒手!” “公沙家勾结黄巾,先前在昌乐城下,公沙绍还箭射前刺史焦和,这等乱臣贼子死不足惜!”滕抚在剧县失守之后,第一个投靠刘氏兄弟,自然要为他们说话。 孙邵虽然年纪尚轻,但资质不凡,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力压张昭,成为东吴首任丞相。 见刘怜把人头都拿出来了,他也就收起了反对的念头,乖乖承认滕抚为北海国世家之领袖。 “东莱太守刘繇拒绝了本刺史的任命,所以暂时推荐曲城王氏的王章为东莱领袖!”刘怜嘴上说得是王章,眼睛却一直看着东莱郡掖县世家王扶、候玄那边。 王扶、候玄对视一眼,恭敬道:“王伯仪学究天人、品德高尚,我等没有异议。” “平原国为刘氏刘旗刘子平……” “济南国为高氏高诩高季回……” “乐安国为任氏任暇任兆严……” “齐国为孙氏孙焕孙子林……” “这便是此次所有的任命。本刺史的话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在刘怜目光地审视下,所有人又起身冲着刘怜躬身行礼,都表示拥护他的决定。 “六位领袖留下,其余各位可以回家了!” 青州有六郡国,按理来说应有六位郡守。但济南、齐国、北海三地的郡守弃官而逃,东莱郡守刘繇又不在现场,到会的只有乐安、平原两地郡守。 出了刺史府大门,世家们簇拥在乐安郡守刘兆、平原郡守刘广身边。 “两位郡守,那刘氏兄弟如此跋扈,我等如何是好?” 刘兆与刘广的根基都不在青州,自是不愿意为他们出头:“刺史大人怎么要求,咱们就怎么做!有何纠结?” 说完,俩人各自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人家是流水的郡守,大不了一走了之,咱们才是铁打的世家。”王扶看着远去的马车,长叹一声:“况且刺史刚才说得不错,猪确实得养肥了再宰!” “往后的日子还是收敛些,莫要被那刘家兄弟寻到把柄!” 第69章 魔药 “六位请坐!” 送走了其他世家,眼下大堂内就只剩下刘家兄弟的心腹之人。 “大家不要拘束,随便一些。”刘怜笑着招呼仆人为他们送上桌案、美酒。 “刚才人多眼杂,现在咱们关起门来说点私密的话!” “各位都是世家精英,回去之后务必团结郡内一切力量,整顿政务,搞好民生。稍后我兄弟会表奏朝廷,由各位担任本地郡守!” “郡守?”刘旗笑道:“本朝有三互法,朝廷不可能让我们担任本地郡守的。” “这点叔父不用担心,怜自有办法!”刘怜心中对五石散充满信心:“济南、齐国、北海三地没有郡守,高季回、孙子林、滕叔辅你们三个辛苦些,回去之后把郡守的工作挑起来。朝廷的任命文书想必已经在路上。” “平原与乐安那边,刘兆、刘广二人不用担心。本刺史已向朝廷上书,夸耀他们的政绩,他们二人家世不俗,想必不久之后就会高升离开。到那时,叔父大人与兆严兄再上位主政。” “麻烦的是东莱那边!” 王章此时也是一脸愁容:“东莱大家族不多,除了我曲城王氏,只剩牟平刘氏,淳于县淳于氏,以及掖县的王扶、候玄两家。” “刘氏家主刘繇,担任东莱郡守,在本地说一不二,掖县的王扶、候玄都是他的爪牙。至于淳于家……” 王章苦笑一声:“他们连刘繇都不放在眼里,哪会把我的命令当回事。” 刘怜此时拿东莱也没啥办法:“牟平刘氏全家都是当世豪杰,特别是刘宠、刘岱、刘繇叔侄三个,不但手段高强,而且名望甚高,确实不好对付。” “至于淳于家,他们走得是中央路线,在当地还算老实本分,不用去管他们。” 刘备手中捧着一尊暖手炉子,看着桌案上的舆图道:“东莱此地,我来想办法!” “既如此,就委屈王伯仪先隐忍些。” “诸位,怜已经备下薄酒,今日大家不醉不归!” 酒宴结束,送走了众人,刘备拉着刘怜讨论出兵东莱的行动计划。 刘怜知道刘备是想与张白骑配合,驱赶黄巾进入东莱,赶走刘繇。 可刘繇不同于其他郡守。这厮不但朝中有人,在郡内也有不少武装,而且深得其他本地世家的支持,张白骑等人恐怕吓不住他。 除非真的放纵黄巾众人入东莱烧杀抢掠。 “兄长莫慌,容弟想个万全之策!” “可否如刘兆、刘广那般,表奏天子,把刘繇调走?” “实在不行,就只能如此了!” 说实话,刘怜并不想放刘繇走。这哥们手下可是兵强马壮,他要是一走,东莱起码一多半的精英都会随他而去。 洛阳城。 皇帝刘宏最近迷上了一种新玩意,名曰五石散。 此物需以温酒送服,不消片刻,便觉浑身燥热,大汗淋漓,神魂出窍,飘飘欲仙。等回过神来,整个人神明开朗,气力大增! 刘宏沉迷酒色多年,早就被掏空了身子,与西园的小姐姐戏耍之时,力不从心之感越来越严重。 可自从吃了这五石散,整个人完全焕发出新的光彩,刘宏甚至感觉自己恢复到了十几岁时的生猛! 皇帝自我感觉良好,朝中的公卿大臣可是被吓了一跳。 只十几日不见,刘宏整个人形容枯槁,虽然精神还算振奋,但眼眶发红,脸颊凹陷,眼瞅着就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下朝之后,袁隗将张让、郭胜拽到尚书台,非要二人把这些事情解释清楚。 张让、郭胜最近也在食用五石散,但他俩吃得少,一天一次,所以中毒不深。刘宏之所以变成那样,完全是他自己作的。 五石散到了他手里,变成了壮阳药一样的东西。 这些时日,他每天沉醉在西园,旦旦而伐,连觉都很少睡。 袁隗听完张、郭二人的描述,心中大为愤慨:“照此发展下去,皇帝命不久矣!你等中常侍专为侍候皇帝而存在,到时候如何自处?” “太傅说得是!”张让这时也是一脸无奈:“可陛下那边简直跟入了魔一般,每天都快把这玩意当饭吃了!蹇硕前日就多了两句嘴,差点被陛下赶出宫去。” “此物从何而来?” “青州刺史刘怜送来的!” “又是这厮!” 从卢植带刘怜上门求教易经开始,袁隗对刘怜的观感一直都不好。 虽然这小子表面上十分恭敬,但袁隗何等段位?总能从一些微小的神态、表情中看出端倪: 刘怜看不起他们袁家! 刘氏兄弟这两年互相扶持,一文一武,一偏一正,大有一飞冲天的架势。 虽说缺德事大多是刘怜干的,可作为老牌世家,袁隗对此道驾轻就熟,一眼就看出俩兄弟的打算。 “那药张公那里可还有?让一些与老夫如何?” 换做别人,张让肯定不会同意,可袁隗身为太傅,又是宦官的亲密盟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包,嘱咐道:“每次一汤匙,用温酒送服,切记万万不可多食,否则精神亢奋,整宿睡不着觉!” 袁隗辞别张让,带着那包药粉回到袁府。 见了皇帝刘宏的那副鬼样子,他自己当然是不敢吃,于是招来一个下人,取了一汤匙药粉,教他用温酒服下。 片刻之后,药效上来。数九隆冬的天气,那人竟热得满面潮红,甚至不顾礼仪,当众脱起了衣服。 袁家众人看着他一脸迷离,飘飘欲仙的样子,都皱起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袁隗甩手将那包药粉丢给那下人,随即遣散众人,并严令他们不准沾染此物。 可到了第二天,他从宫里下值回来,便听到管家汇报:“家主,昨日那试药的下人死了!” “死了?”袁隗惊道:“毒死的?” “不是,是被本初刺死的。” 管家瞧瞧四下无人,悄声说道:“那药确实有问题!它能使人上瘾,并腐蚀人的心智!” “那下人原本是个老实本分的,昨夜吃光了那药,今天就满院发疯,逢人便向其索要,甚至出言不逊!” “那本初为何要杀他?” 管家低着头,小声道:“为了吃药,人都已经疯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答应,只为快活一把。他在府中大放厥词,甚至胆敢当面嘲讽本初的出身,所以……” “砰!”袁隗反应过来,怒拍了一下桌案:“好小子,怪不得千里送药入宫,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 第70章 发难 青州刺史刘怜手中有一种魔药,食之便会令人上瘾,从而任其摆布。 在袁隗的推动下,这条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城。 联想到前两日早朝皇帝刘宏憔悴的样子,再想想刘怜圣眷之隆,众位公卿与百姓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 刘怜给皇帝下药了! 怪不得最近几年,皇帝刘宏行事越来越荒唐,原本以为是十常侍等阉党作祟,原来根子在你这儿! 一帮公卿大臣聚在卢植府上,向他这个老师讨要说法。 “这……这从何说起啊!” 卢植也是无奈,他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但他对自己的这个弟子确是十分了解。 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刘怜送药入宫肯定确有其事,但跟传言说的那样,可以控制皇帝的心神,卢植觉得肯定是胡扯! 有这好东西,以刘怜的性子,早就卖遍全国了,到时候整个天下还不是任他索取? “各位大人,此间必定有所误会!待植修书一封,与他问个明白!” 像这种上门砸场子的事情,大佬们是不屑去做的,挑头的是郑泰与伍琼,分别代表袁隗与何进。 “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刘德然岂能承认?” “对!当务之急,是让他交出配方,由大家验证、评估一番。倘若果真冤枉了他,我等自向他道歉赔罪!” 好厚的脸皮! 你是冲着验证去的吗? 你就是馋人家药方! 下贱! 公卿们都不是傻子,见领头的郑泰、伍琼张嘴就问药方,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但既然已经得罪了卢植师徒,便不能再得罪袁隗与何进,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况且他们对那药方也挺好奇,倘若真能诓来…… 卢植也看出来了他们的打算,但还是提笔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当场密封交给信使,令他加急送往青州。 整个洛阳城都盯着此事,若不好好解决,恐怕真要遗臭万年。 眼看着信使出发,围观的众人这才散去。 袁府。 “今日卢子干反应如何?” “卢公貌似不知情,亲自去信询问此事!” “这么看来,此事乃刘德然一人所为!”袁隗听完汇报,眯着眼仔细思量。 “叔父,这药虽能乱人心魄、控制心神,但用得好了,却有神效!”袁基亲眼见过之前那个下人的样子,心中自是火热:“我袁家若能掌握这药物的制作方法……” “肯定要掌握!”袁术笃定道:“刘德然不过一毛头小子,何德何能据有如此神器?” 袁绍对此不置可否,他本人实在看不上下药这种肮脏手段。 其他如袁遗、袁叙等人,心中也各自盘算着自己的想法。 卢植的信使脚程非常快。 信使顺着黄河,除了绕开部分结冰的河面,几乎一路顺流而下,不到七天就抵达了青州刺史府。 刘怜看着卢植那封措辞严厉的问责信,笑呵呵的对刘备说:“朝中诸位大臣不满我送进宫去的五石散,正在围攻卢师,讨要此物配方!” 说着,他把信递给刘备。 “五石散是什么?” “忘了跟兄长说了。之前弟在焦和那里得来一批术士,其中一人炼成此种药物,食之能使人精神亢奋,飘飘欲仙!” 他没敢把五石散的真正作用告诉刘备。 刘备一目十行看完,惊怒道:“此物莫非有毒?” “是药三分毒!此物就跟酒水一般,只是调节身心、陶冶情操的小物件,张让等人都在服用,不曾有何问题。信上说陛下憔悴万分,想必是不加节制,把这东西当饭吃了!” “咱们兄弟远离庙堂,不想却连累卢师受此刁难。德然,此事你打算怎么办?”刘备抄着手,在大厅内转了几圈,愁容满面: “朝中诸公可不管是不是陛下不加节制,倘若真因为此物,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刘氏全族都有灭门之祸!” 刘怜也没想到这事儿能闹到这么大。 他给宫中送去的可是好几大箱,足够皇帝跟十常侍吃上一年的。他的目标就是让他们在一年内染上瘾,从而谋求一些好处。 没想到只短短半个月,皇帝就变得形容枯槁,大有死给众人看的样子! 如果刘宏真的因为吃这玩意吃死了,他无疑是要负责任的。 想到这里,刘怜也是冷汗直流。 “兄长,为今之计,只有追回送进宫去的药粉,让陛下的身体得到休养。至于药方,他们张张嘴,就想空手套白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已经送进宫的东西,岂能追回?”刘备觉得刘怜简直是在开玩笑:“再者,卢师的信中说,皇帝每日都要服用好几回,这明显是上瘾了。” “倘若发诏令命你再送一批,又当如何?” “就推脱此物需要各种天材地宝,制作不易!” 想到皇帝刘宏随时有毙命的风险,刘怜脑子都是懵的。 “不行,此事关系重大,若不彻底解决,我等恐有祸端。怜需亲自往洛阳一趟!青州诸事,就麻烦兄长多加照付。” 他即刻唤来田豫与刘放,让他俩收拾一下,随自己再入洛阳。 去年他离开洛阳的时候,就发誓三五年内不再返回,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就因为害怕刘宏被毒死,被迫重回此地。 一行几十人沿着黄河,一路向西,几乎要跨越整个兖州。 兖州位于帝国腹地,原本人口稠密,经济发达。但经过黄巾之乱的荼毒,再加上善后工作不到位,去年发生了一场大的瘟疫,此时已经显得民不聊生。 田豫经历过右北平的战乱,加上年纪大些,还能接受这些惨状。刘放自小生活在涿县,猛一见到路边卖儿卖女的灾民、横七竖八的死尸,早被惊得没了颜色。 从庄平到仓亭,再到范县、东郡,黄河一线堪称惨不忍睹! 可此时的刘怜救不了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灾民麻木地沿河乞食。 “田豫、刘放,看看这些人的样子,把他们牢牢记在脑子里,以后读书、习政、征战,多想想今日的所见所闻!” 田豫、刘放没有回答,只是伏在马上,用力点了点头。 兖州境内虽惨,司隶境内却是一副安定祥和的模样。 一行人越过荥阳、巩县、偃师,洛阳城已近在眼前。 看着眼前这座巍峨耸立的巨大城池,刘怜深呼一口气,领着众人重新踏进了这个是非场! 第71章 瘾皇帝 刘怜把其他随从安置到自己的宅子里,随后带着田豫、刘放俩人直奔卢植府上。 卢植这两天经过多方打听,已经知道了皇帝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他每日愁到吃不下饭,猛一听说刘怜从千里之外赶了回来,立即吩咐管家将他带到书房。 刘怜见到卢植,正想行礼,却被他一把攥住:“那五石散是怎么回事?皇帝因为此物,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随时都有可能……” 说到这里,他紧盯着刘怜的眼睛:“你可是故意毒害皇帝?” 刘怜被这话吓了一跳,赶忙跪下道:“卢师何出此言?那五石散本是驱寒、强神的妙药,许多人都曾服用,并没有异常。陛下如此这般,想必是服药过量,以至于身体不能承受!” “这么说,此物没毒?” “药物么,遵循剂量便能强身健体,一旦过量反而有所损害,人参、鹿茸尚且如此,何况五石散乎!” 见卢植不太相信,刘怜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递过去道:“弟子这里带了些五石散,可亲自服用给师尊看看!” 卢植见状,心中已经信了大半,但仍旧是愁眉不展:“为师自然信你,可满朝公卿皆言此物有毒,是你专门送到宫内,毒害皇帝的。” “弟子在青州听闻此事,也是吓了一跳,半刻不敢耽误,急忙飞马赶来洛阳,就怕皇帝身子出什么意外。” 刘怜此时也是后悔万分:“弟子偶然得到此物,送入宫中可是一片好心,没想到陛下如此不加克制,以至于伤了根本。” 说道这里,他又起身告辞:“弟子这就进宫,找那十常侍说个清楚,把送进宫的五石散重新要回来!” “晚了!”卢植叹道:“你送进去的几大箱子药粉,全被皇帝强行没收了。” 刘怜瞬间觉得一股热血涌到脑子里,脑瓜子瞬间嗡嗡的:“那可够一个人吃好几年的!” “不能再耽搁了,陛下再这么吃几天,真出了什么意外,弟子可担待不起!” 说罢,他招手唤来田豫、刘放:“卢师,这是弟子在老家带出来的后辈,资质颇为不凡。弟子此次入宫极为凶险,请老师代为照顾一二。” 卢植收下田豫、刘放,随后目送刘怜出了卢府,不由长叹一声。 奸贼刘怜入洛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城市,洛阳城内,不管是公卿大臣,还是平民百姓,都在街上指指点点。 刘怜没理他们,径直来到章台门,递上名帖,等候皇帝地召见。 不过片刻,便见夏浑急匆匆地赶来,一把攥住刘怜的胳膊,就把他往宫里拖。 “涿县侯,瞧你干得好事!” “夏常侍何出此言?” “陛下吃药吃得都有些魔怔了,眼下谁也不认,这两天死在他手下的宫女、太监,已经有十数人之多!” “啊?!”刘怜闻言,急忙道:“那咱们赶紧去见陛下,规劝一番。” 夏浑看他的目光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事到如今,谁敢去触这个霉头?涿县侯且先随我来。” 俩人七扭八歪,来到含章殿。 一进殿门,便看见里边黑压压一群人,张让、赵忠、郭胜、蹇硕等一大批常侍、黄门都在此地,焦急地等着他。 “各位公公!”刘怜见到他们,不敢怠慢,急忙躬身行礼。 “行了涿县侯,咱们之间就别来这套了。还是赶紧想个办法,解决此事。陛下那边,可是一刻也拖不得。” 张让此时也是后悔,他就不应该把这东西一股脑全抬到刘宏眼前。这下可好,皇帝吃药吃得六亲不认,连他与赵忠这对“父母”都不给面子。 “如今陛下吃了多少?” 赵忠与张让对视一眼,皱着眉头道:“你一共送来八箱,我等累计分了一箱,剩下的全被陛下拿走了,眼下估计还剩四五箱……” “也就是说,陛下这段时间,自己就吃了一箱多……”刘怜喃喃道:“那可是好几年的量!” “就是人参也经不住这么吃啊!” 张让捂着脑袋,隐约还能看到脑袋上的伤口:“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刘德然,这祸是你闯出来的,你得负责解决,不然……” 刘怜无视了他的威胁,沉吟道:“不如趁陛下不注意,将五石散全部销毁……” “销毁?”张让张开手,指着自己头上的伤口:“前天只是劝了一句,就差点被砸破了相,敢动那药一手指头,还不得满门抄斩?” 刘怜在含章殿里转了几圈,咬咬牙道:“不管怎么说,这药必须暂时断了,否则不但皇帝性命难保,怜与诸位恐怕也有祸端!” “请哪位公公带路,怜去面见皇帝,说清楚此间的利害!” 张让、赵忠左右巡视一番,见无人上前请缨,叹气道:“既如此,我等随涿县侯同往,也好从旁相助一二!” 同样是去西园的路,不同于往常热闹非凡的景象,四处都显得静悄悄的。 刘怜看着四周的变化,奇怪道:“人呢?” “哪还有人!”夏浑长叹一口气:“自陛下吃药上瘾,便性情大变,尤其是亢奋起来更是六亲不认,无人敢去招惹。以前,西园众人都上赶着往陛下身边凑,现在……呵呵!” 这么可怕吗? 刘怜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随张让等人进入万金堂。 万金堂内到处都是刘宏搜刮来的财宝。一行人转过几道屏风,便来到皇帝的床榻前,刘怜定睛一看,床榻下堆放着几只箱子,正是他送进宫来的那些。 刘宏此刻应该是累了,正在榻上熟睡。 春寒料峭,尽管堂内有火盆等物品,仍然有些寒冷。但刘宏就那么大咧咧躺在床上,不盖被子,坦胸露乳,只穿着一条底裤。 刘怜看得真切:刘宏此时整个人瘦到脱相,脸上没有三两肉,眼眶漆黑,脸颊深凹,顶天了能有个百十来斤,肋骨都隐约能看出轮廓。 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枯瘦汉子,刘怜有些不敢置信:“这是……陛下?” 夏浑等人没有说话,只是扫了他一眼,然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刘宏的睡眠极浅,稍微有些动静就能把他吵醒。 听到声响,他暴躁地一锤床榻,操起枕头就要砸人,众常侍见状赶忙向一边躲避。 可当他坐起身来看清眼前的人影,原本暴躁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换成一副笑脸:“刘爱卿,你送进宫来的这五石散,果真是灵丹妙药!” 第72章 以毒攻毒 看着刘宏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刘怜实在是不能把他跟之前那个形象联系起来。 他弓着身子,对着刘宏行了一个大礼:“陛下喜欢就好!” “朕甚是喜欢!” 刘宏乐得眉开眼笑,只是这笑容落在众人眼中,却显得有些狰狞。 “爱卿不是在青州为刺史吗?此次远道而来,可是又有什么宝贝送上?” 刘怜心中大恨,恨不得给他脸上来上几巴掌,但面上还是堆满笑容:“怜去岁离开洛阳,已经接近一年之久。近来思念陛下过度,加上也想看看陛下服药后的效果,因此特地赶来洛阳。” “效果很好,朕这段时间,日御十女不在话下!”刘宏站起身来,从床下的箱子中掏出一包药粉,仰头就往嘴里送。 这一幕让刘怜目眦尽裂,他赶忙上前,劈手夺过药包,大声阻止:“陛下不可!” 换做旁人,就这一下刘宏非得把他的头打烂不可,可刘怜毕竟是送药入宫的大功臣,刘宏尽管心中不喜,还是耐住性子问道:“有何不可?” “陛下怕是误会了此物的作用。”刘怜捂着那包药粉,小心解释:“此药走得是至阳至热的路子,虽然有助陛下的兴致,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壮阳药,不可多食。” “欸!”刘宏笑道:“那些太医不成!他们开的方子,朕都试过,没一样比得上你这药的。” 刘怜嘴角抽了抽,挤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陛下近一个月可曾照过镜子?” “呃……不曾。”刘宏这才缓过神来:“说来也怪,朕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没影了。张常侍,朕的身边人哪去了?” 张让闻言,赶忙跪地痛哭:“陛下最近憔悴非常,老臣觉得他们伺候不周,遂将他们逐出宫去了!” “憔悴?”刘宏自己还感觉良好:“张常侍说笑了!朕自感神清气爽、身轻如燕,哪有半分不适?想必是……” 这时,早有好事的小黄门,抬来一面铜镜,立在皇帝的榻前。 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刘宏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当场楞在原地。 半晌,万金堂内才传出一阵凄厉地惨嚎:“朕……朕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一众常侍、黄门与刘怜赶紧跪地,生怕惹来皇帝的针对。 刘宏一脚踹翻铜镜,上前拽住张让问道:“张常侍,这是怎么回事?朕为何会变成这样?” 张让被有些疯癫的皇帝吓了一跳,嗫喏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怜见事不妙,赶忙上来解围:“陛下,不关张常侍的事情,是您这个月,吃药吃得太多了!” 刘宏看着刘怜手中攥着的五石散,眼中怒火中烧:“这玩意有毒?” “没有!” “没有!” 刘怜与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见皇帝不信,刘怜拆开药包,亲自拈起一撮放入口中,也不用温酒送服,就这么瞪着眼睛往下咽。 张让、赵忠等人见状赶忙上前,一人吃了一大口。 “陛下,此物臣与众位常侍也经常服用,身体并无大碍。您之所以会如此憔悴,只是因为吃得太多了!” 刘怜痛心疾首到:“倘若再不加以节制,恐怕会伤了龙体,到时候臣等万死难逃其罪!” “请陛下珍重龙体!” 其他众人跪倒在地,砰砰直磕响头。 “这……”刘宏亲眼看见刘怜与常侍们吃下此物,悬着的心已经放下大半,但让他戒了此物,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原地转了两圈,又低头照了照倒在地上的镜子,犹豫道:“可朕已经离不开此物,每日不吃上四五回,便觉得浑身难受,如之奈何?” “此事易耳!”刘怜松了口气,只要皇帝想,他有一万种方法帮他戒掉:“此物乃是青州一方士炼制,原本是用来治疗打摆子等伤寒之症。陛下若想戒除此物,只需服用对应的药物即可。” 说完,他赶忙递上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一张药方。 “以侧柏为君药,佐以大黄、黄芩、黄连、芒硝,兼以当归、芍药,文火将三碗水熬成一碗,饮下可解。” 刘宏不是傻子,大黄、芒硝是什么东西他还是知道的:“这些玩意可是剧毒,要是吃到肚子里,哪还有命在!” “陛下莫慌,此药方同样出自那发明五石散的术士。臣已专门按方熬药,看着他喝下去,效果斐然,据他所说,此正是以毒攻毒之法!” “以毒攻毒……”刘宏嗫喏着,但一想起大黄、芒硝这一堆毒药在肠胃里折腾,心中着实膈应的慌:“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刘怜抬头与张让对视一眼,低声道:“那就请陛下坚定信心,从此之后不再食用此物。臣等将宫内的五石散尽数销毁,只消一两个月,陛下体内积压的药性定然不复存在。” “不行!”刘宏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东西朕一天也离不了,谁敢销毁,朕就杀谁!” 但想到自己在镜中的模样,他又有些害怕,想了半天,又重新跟刘怜确认道:“你确定这药方管用?” “管用!”刘怜笃定道:“吃下五石散之后,会浑身燥热,急需散发热量,此为行散;倘若此时饮下这碗解药,便可不用行动、大喊,直接挥发药性,只剩下飘飘欲仙之感。” 见刘怜说得肯定,刘宏咬咬牙,下定决心:“来人,按此方熬药,朕今日就在此地一试!” 就等着熬药这会功夫,刘宏趁大家不注意,吭哧吭哧又吃了一大口,随后就绕着大殿疯跑起来,还伴随着一阵阵鬼哭狼嚎,着实渗人。 刘怜与众常侍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生怕惹得皇帝不悦,招来祸端。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反应这么大的瘾君子,这可比那个术士中毒程度深多了,不由有些担心那药方能不能管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黄门端来一碗黄褐色的汤药,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刘宏皱着眉头看着这药,长呼一口气,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刘怜大气不敢喘,毕竟这碗药下肚,倘若没有疗效,自己这出送药入宫的戏就算彻底玩砸了。今天出宫之后,他就可以考虑去哪逃亡比较好。 刘宏喝下那碗汤药,初时只觉得苦涩,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唤。 渐渐地,腹中一阵绞痛感传来,刘宏双眼圆瞪,径直冲向大殿一旁的围帐。 第73章 改史为牧 刘怜见状,只以为是药出了问题,心中万念俱灰。 完了,这回真把皇帝毒死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魂不守舍的时候,刘宏抱着肚子,神清气爽的从围帐内转了出来: “这汤药果然管用!原本用完这五石散,身上滚烫如火,虽飘飘欲仙但会有少许晕眩。饮了此药,不但身上的灼烧之感顿消,整个人也不再头晕目眩,只觉神明开朗。” 他对刘怜送上的汤药是一万个满意。 刘怜回过神来,见皇帝一脸满足之色,才稍稍把悬起来的心放下。 “陛下以后可常备这种汤药,每次吃完五石散,就以此物行散。” “妙极!就按刘爱卿说得办!” 刘怜看着亢奋的皇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特么千万再坚挺两年,别突然暴毙就行!” 那个方子确实能以毒攻毒,用极快的速度散掉体内毒素。刘怜为了这张药方,可是拉着那帮术士,没日没夜试验了一两个月,得到解药之后,这才决定送五石散入宫。 “刘爱卿为了朕的身体,不惜千里赶赴洛阳,着实令人感动!”刘宏眯着眼睛,越看刘怜越是喜欢:“爱卿可有什么要求?”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不敢有所要求。”大事已定,刘怜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只是在青州担任刺史,却是有些掣肘。” “哦?可是各位郡守故意为难你?” 刘怜抬头四下看了看,有些无奈道:“陛下有所不知,那青州世家恶如狼、狠如羊、凶如虎,早把青州百姓盘剥的没了油水!臣此行本想搜刮些钱财献与陛下,可整个州郡都榨不出几两油来,钱都被世家大族拿走了!” “这些狗东西!”刘宏操起喝剩的汤碗,狠狠摔在地上:“爱卿可有办法整治他们?” “杀猪还要养肥了再宰,何况人乎?臣已经命令他们将田地还给百姓,以后三年休养生息,不准胡乱骚扰,但又怕这些世家阳奉阴违,暗地里继续盘剥。” 说到这儿,刘怜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随后小心翼翼道:“臣这个刺史,只有监察权,若没有各位郡守配合,那就算个屁!可青州的那些郡守……” 有些话只需要点到为止,只要让皇帝知道,刘怜在青州敛财不顺,他自己就会替刘怜想办法。 刘宏若有所思:“青州的那些郡守,俱是皇族,无罪等闲也不能动。朕稍后修书一封,将他们全部调往洛阳,爱卿可有人选举荐代替?” 刘怜正欲说话,刘宏又拍了一下大腿,笑道:“还麻烦什么!朕干脆任命你为青州牧,以后州内军政事务、大小官员都由你决定!” 刘怜被这巨大的惊喜刺激到了:“这……不好吧,朝中大臣不会同意的!” “无妨!朕意已决。现在想来,地方上的刺史确实权力太小,根本压制不住地方豪强。” “既如此,臣在此发誓,三年之后,定当亲自押送十亿钱粮,送到洛阳供陛下花销!” “好说好说!”刘宏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稍后朕便传旨尚书台,将此事定下来。爱卿在青州好好干,朕在洛阳等着你的十亿钱。” “请陛下放心!”刘怜千恩万谢,随后跟着一众常侍退出西园。 张让、赵忠等人见刘怜又在皇帝这里讨了个大便宜,心中有些不快。 刘怜何等剔透,连忙取出一张布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此乃五石散的配方,请二位公公笑纳。” 张让眼疾手快,率先把此物接过来揣进袖子,笑呵呵地说道:“涿县侯客气了,以后便是封疆大吏,咱们一内一外互相照应,有啥困难尽管跟咱们说!” “对对对!”赵忠也是满脸笑容:“那十亿钱也不用尽数完备,只要有个三五成,我等在陛下耳边吹吹风,就能将此事糊弄过去。” 十亿钱? 刘怜根本就是随口一提。就刘宏那身子,不嗑药都活不到三年后,更别提现在吃起了五石散。 “有劳两位费心了!” 告别了张让、赵忠,刘怜心情大好。不过他没有回府,而是转了个方向,朝着宗正刘焉的府上走去。 尚书台。 今日当值的是马日磾,他接过一个小黄门送来的皇帝诏命,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陛下没开玩笑?” “马尚书何出此言?”那小黄门有些不悦:“刘刺史今日专程进宫,又献上一些宝贝,皇帝龙颜大悦,特地封刘刺史为青州牧,统管一州军政!” “什么!” 小黄门说话的声音不小,在尚书台办公的众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个惊得瞠目结舌。 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叫道:“快去请袁太傅。” 袁隗身为太傅,兼着尚书仆射的官职,是尚书台的一把手,听闻这个消息,急忙赶到尚书台,看着那封诏令发呆。 “此乃乱命,我等应坚决抵制!” “对!并州、凉州等地民生凋敝,才需要设立州牧,统领一州之力与蛮夷抗衡;青州人杰地灵,设立州牧意义何在?” 袁隗思虑片刻,总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决定先将此诏命扣着。 他唤过郑泰,仔细嘱咐了几句。 “太傅放心,若真是此人巧言令色,诓骗陛下,臣此去定让那刘怜下不来台!” 郑泰领着一大帮闲散官员,气势汹汹地赶到刘怜府上,却扑了个空;随后一行人又转到卢植府上,可刘怜依旧不在此地。 这让郑泰不由笑出了声:“这厮定是害怕咱们当面质问,故意躲了起来!诸位,国贼当前,我等岂能善罢甘休?不如就在此地蹲守,今日不见此贼,吾誓不回家!” “郑公高义,我等随郑公一起!” 直到临近傍晚,才有人前来报告:刘怜在宗正府喝得醉醺醺的,正躺在一辆马车上,朝此处驶来。 好小子!死到临头还敢酩酊大醉! 郑泰心中生气,自己等人吹着冷风,眼巴巴等了你一下午,你倒好,找了个地方喝酒去了! 还没等马车在卢府门前停稳,郑泰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掀开门帘,眼前却是刘怜的一张血盆大口: “哕!” 郑泰迎面被刘怜吐了整整一脸。 场面一下子就尬住了! 第74章 州牧人选 郑泰原本准备了一整套的说辞,可还没等他开口,自己就结结实实被吐了一身,原本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掉了。 刘怜也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大脸吓了一跳。 原本他是想低头吐在车里,可没想到车帘突然被掀开,他抬头看时没有崩住,正好吐了那人一脸。 吐完之后,刘怜只觉得心胸舒畅,原本昏沉沉的脑袋也顿时一轻。 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他绕开那个腌臜的人影,对着迎上来的田豫问道:“这些人是谁?怎么堵在卢师的府门口?” 田豫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迟钝了一下才回道:“这是郑侍郎,来府中问话的。” 直到这时,在门口看热闹的其他官员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围拢上来,指责刘怜。 “刘德然,你这厮无礼至极,我等在此候了一下午,你居然吐了郑侍郎一脸污秽,真是岂有此理!” 刘怜仔细辨认了一下,依稀能认出眼前这人正是尚书侍郎郑泰,赶忙脱下外袍,给他擦拭脸上的污秽:“怜醉酒失态,还请郑侍郎莫要生气!” 郑泰被吐了一身,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刘怜拿着衣袍替他擦拭脸颊,这才缓过神来,怒气冲冲地大喊:“刘德然!你这厮好生无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夺过刘怜手上的衣袍,边擦边往卢府中跑。 “外边天气寒冷,请诸位请往吾师府上暂避。” 刘怜招呼众人进府,又吩咐管家准备热水、衣物与郑泰换上。他自己也洗了个热水澡,稍微醒了醒脑子。 洗完澡,刘怜来到大堂。 此时诸位公卿正在堂内与卢植交谈,见刘怜出来,立刻投来恶狠狠的目光,尤其是刚刚出丑的郑泰,更是义愤填膺。 他一拍桌案,起身道:“刘德然!刚才……” “刚才之事纯属怜的过失。”刘怜吐了人家一身,自然有些不好意思:“怜在这里给郑侍郎赔礼了!” 看着躬身行礼的刘怜,郑泰也不好过多追究,他话锋一转,又道:“先前宫中传出消息,说你进贡毒药,妄图谋害皇帝,此事你作何解释?” “此乃绝大的误会!”刘怜开始叫屈:“那药如人参、鹿茸一般,本是大补之物,宫内的众位常侍都在服用,并无不妥之处。” “陛下之所以憔悴,是因为吃得太多太频繁,以至于虚不受补,伤了身子。怜今日入宫,正是为了此事。眼下陛下已经得到了医治,只消半月,身体便可恢复如初。” “哼!花言巧语,巧言令色!”郑泰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饶过他:“陛下形容枯槁,你却说此物大补,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郑侍郎觉得,怜该如何证明?” 郑泰扭头看了看众人,义正词严道:“你把药方说出来,我等拿回去验证一番,如若果真如你所说,我等必定亲自上门赔罪。” “晚了!”听闻这话,刘怜抱着脑袋,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今日出宫之时,张让、赵忠等人以言语威胁,怜不能反抗,遂将药方以一铢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一铢?!”众人闻言都是大惊,随即便是一阵恼怒:“此等灵丹妙……害人之物,岂能交到阉党手上?” 郑泰倒是无所谓。张让与袁隗关系甚好,刘怜把药方交给张让,自己回去也能交差。 想到这里,他心里定了定,随即又道:“尚书台今日接到陛下的诏命,封你为青州牧,统领一州军政,州内所有官员任免皆由州牧指定,此事你可知道?” “知道。” “那刘刺史不觉得不妥么?” “有何不妥?”刘怜笑道:“不光是青州,大汉十三州往后都是州牧制度。今日怜的青州牧只是先一步任命,等到过两日的朝会,其他州牧人选也会一一公布。” “什么?” 不止在场的官员,连卢植也被这消息震惊:“陛下为何会做此决定?” 刘怜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小声道:“眼下大汉烽烟四起,各地太守与世家大族多有勾结,而刺史权柄又太小,起不到监察州郡的作用。陛下担心长此以往,会动摇帝国的根本,因此决定改史为牧。” 得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郑泰等人也顾不上问罪了,赶忙起身告辞。 尽管天色已暗,他们还是一起往袁隗府上报告情况。 “此话当真?” 袁隗猛一听闻此事,差点把胡子揪下来。 改史为牧! 每个州牧都是封疆大吏,统管一州军政,这权柄可太大了。 这时候的袁隗早把五石散配方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相比起来,还是州牧人选更加重要。 “刘德然可曾提及州牧人选?” “并未提及,只是他今日出宫之后,去了宗正府上,直到傍晚才大醉而回。” “宗正,刘焉。”袁隗口中喃喃着这个名字,随后便吩咐管家,召集袁家众人集合。 除了汝南袁氏,其他在洛阳的各大势力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青州牧是刘怜,这个消息已经确定,但其他州的人选还没消息,现在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每个大家族都在发力,试图在此事中分一杯羹。 “启禀家主,今日宗正刘焉,领着刘虞、刘表、刘岱等一干宗亲,一大早就进了宫,至午时还未出来。” “再探再报。” “禀家主,大将军何进午后入宫,之后也没出来。” “去吧。” 类似这样的消息,在洛阳城内四处传播,每个世家的情报网络都是火力全开,唯独卢植府上一片安宁。 “德然,这改史为牧的主意,是你给陛下出的?” “不是,是陛下自己想出来的。” 卢植眯着眼睛,叹了口气道:“此法看似有理,其实是取祸之道。陛下若是身体康健还好,倘若有所疏失,天下顷刻间分崩离析,到时候悔之晚矣!” “陛下不是傻子。”刘怜笑道:“在怜看来,州牧的人选大多还是汉室宗亲。只有并、凉、交等地,才会启用一些其他官员。” “但愿如此吧。近几日洛阳乱的厉害,各家都在拉帮结派,想在此事中给家里谋些好处。” “白费功夫而已。陛下根本不信任这些世家,怜在此预言,这第一批州牧,世家子弟一个都选不上!” 第75章 汉室宗亲 事实证明,刘怜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起码在揣摩皇帝刘宏心思这上面,他很少出错。 除了司隶校尉之职被河南尹何苗拿下,凉州牧被关西军阀董卓拿下,其他州郡的州牧之职,尽数是汉室宗亲。 尤其是兖州牧为刘岱,豫州牧为刘宠,扬州牧为刘繇。牟平刘氏,一家三州牧,一跃成为大汉的顶级家族。 刘焉远走益州;刘虞上任幽州;刘表带着印信,单枪匹马奔赴荆州。交州远离中央,没人愿意去,被皇帝硬塞给乐安太守刘兆;并州战火不断,人口凋零,正好打发平原太守刘广;再加上原本定好的青州牧刘怜,大汉十三州,已经有十一州行使州牧制度。 唯二没动静的是冀州与徐州。 徐州牧本来刘怜保荐兄长刘备担任,但遭到了洛阳全体官员的反对,就连卢植,都不赞成刘氏兄弟各管一州。 而冀州是诸多世家的大本营,刘宏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接任冀州牧,只得暂时搁置。 各个世家的竞争简直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到了二月,西征大军得胜回返。 为了恶心这些世家,皇帝特地将出身关西将门的皇甫嵩扶上冀州牧的位置。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些世家大族每日聚集在尚书台,集体闯宫觐见,要陛下收回成命。 为了安抚这些人,皇帝刘宏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封陶谦为徐州牧。 这下,大汉正式进入了州牧时代。 没能给刘备争取到一个州牧之职,刘怜心中甚为失望。 原本在他的规划中,青州、徐州连成一片,倚靠着泰山以及江淮的水网,一旦天下有变,北可攻击河北,西可进击中原,南下也能袭掠江东。 但眼下计划被打乱,他没想到自己二人会被洛阳的公卿这么针对。 人家牟平刘氏,一门三州牧,你们都捏鼻子认了,我楼桑刘氏出俩又有什么不可以? 张让等人也是个没用的,真白瞎了老子的五石散配方。 带着浓浓的怨气,刘怜结束这趟在洛阳的旅程。 刘放年纪尚轻,加之聪明伶俐,深得卢植的喜欢,刘怜索性留他在洛阳,跟卢植学习经典。 刘怜带着田豫,一行人辞别卢植,径直向东往陈留而去。 “侯爷,咱们不走黄河水道了吗?” “青州诸事已经进入正轨,我州牧府上还有许多职位空缺。兖州一带多有贤才,此次回去,正好顺路拜访一番,若能得到一些人的相助,治理青州必定事半功倍!” 此时大乱未起,正是积蓄实力的时候,擅长内政屯田的枣抵、任峻二人自然是刘怜拉拢的对象。 之前在青州行军屯之时,他就给枣抵去信,请他前往青州主持屯田之事,可惜枣抵不为所动,以年岁已高拒绝了。 那么,中牟人任峻就成了他必须争取的对象。 任峻的家族在当地不算名门,只能称得上一般地主。听闻青州牧刘怜亲自上门邀请,任峻不敢怠慢,立刻出门迎接。 他看着中牟县令为杨原,这个平日高高在上的父母官,冲着刘怜点头哈腰的样子,坚定了自己建功立业的心。 刘怜只是稍一邀请,他就立刻答应下来,还得到了家族百十号人的支持,愿意随他一同前往青州。 “侯爷,豫虽然年纪尚轻,见识短浅,也听闻颍川之地人才众多,为何不去此地访贤?” “颍川世家?他们恐怕还看不上侯爷我。” 刘怜做梦都想把那些人打包带走,可那些都是老牌的世家大族,一个个心高气傲,就看最近洛阳的架势,就能明白自己兄弟还入不了他们的眼,又何必舔着脸去自讨没趣。 “那陈元方不就是颍川世家吗?豫看他也没有轻慢侯爷的意思。” “他一开始就是拿我兄弟当挡箭牌用的。只是大家共事的时间长了,才慢慢被兄长刘玄德感化。我可没那多时间在颍川耗着。” “眼下咱们,还是尽量争取一些豪强、寒门的支持。” 田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咱们去哪?” “继续往东,往济阴定陶方向。” 如今已是中平三年,董昭年过而立,虽年少被举为孝廉,但因为朝中无人,并不曾被授予一官半职,至今还赋闲在家。 刘怜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怀才不遇的苦哈哈,之前的任峻,现在的董昭,以及刚在山阳昌邑弃官的满宠,都是他此行势在必得的人才。 跟任峻一样,听到青州牧刘怜亲自上门,董昭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收拾行囊,带着家小前往青州上任去了。可在昌邑满宠这边,刘怜却遇到点麻烦。 讲道理来说,满宠算是个酷吏,之前辞官就是因为用刑太过,以至于打死了本郡督邮。 这样一个信奉法家的刚正人物,自然不肯跟从臭名昭着的青州牧。 刘怜好说歹说,许偌只要满宠入青州,州内一切刑名之事,尽数交给他处理,自己绝不干预,满宠这才勉强答应去青州试试。 如果说满宠还算给面子,那么在巨野盘踞的李氏一族,就是啪啪打刘怜的脸了。 堂堂青州牧,连李家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婉言谢绝。 李氏家主李乾,托人给刘怜带话,言自己一族人丁虽旺,但大多资质平平,没啥人才,只愿待在山阳老家,不想去青州寄人篱下。 刘怜也不强求,人各有志,总不能逼着人家举族迁徙。 离开了山阳,刘怜北上进入东郡,此地目前还有两人可以争取,一个是程立,一个是潘璋。 程立目前已经在州郡担任官吏,刘怜的条件根本打动不了他,反倒是在东郡郁郁不得志的薛悌主动投靠过来;潘璋则是家境贫寒,况且此人好赌,在发干县欠了不少赌债,刘怜找到他,替他还清债务,然后顺理成章收下此人。 收下潘璋与薛悌之后,兖州的最后一站,就是泰山郡。 此地黄巾猖獗,臧霸领着孙观等人在奉高与牵招对峙了将近一年,双方大战十数场,互有胜负。 泰山郡最有名的要数于禁。 可于禁早在黄巾之乱的时候,跟随鲍信加入了官军,眼下正在洛阳大将军的麾下,刘怜之前还专门去他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可惜于禁没啥投靠的意思。 刘怜此行,乃是为了盘踞在泰山郡的臧霸等人。 第76章 泰山贼 牵招引兵驻扎在牟县,与驻扎奉高的臧霸军相持。 任峻、董昭、满宠、薛悌四人长于内政,刘怜将他们送到莱芜。 莱芜西边便是淄水,从此地顺流而下,便能抵达青州治所临淄。 刘怜自己则带着潘璋、田豫,调头直奔牟县,与牵招等人汇合。 牟县。 牵招、乐进、乐就三人,去年一共带了八千多人南下,经过将近一年的战斗,士兵人数不降反增,眼下已经突破了一万。 “德然,我给你介绍一下,此乃高堂隆,字升平,原为此地督邮,被泰山群贼欺凌,遂领兵来投。” “见过青州牧。”高堂隆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官职的人,不敢怠慢,急忙向刘怜行礼。 刘怜扶起他,笑道:“我师伯郑康成曾言,泰山有个高堂隆,精通天文天象,奇门八卦也是无所不明,怜早有拜访之意,今日总算得以相见。” “康成公谬赞,隆甚是惭愧!”高堂隆嘴上客气,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几分得意。 一行人走进中军大帐,各自坐定。 刘怜问道:“此间形势如何?” “我军与泰山群贼对峙一年,有争斗也只是浅尝辄止,双方互有胜负。”牵招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泰山贼,阻止他们北上救援青州黄巾,因此不曾与对方死战。 刘怜看着挂在帐篷里的舆图,皱眉道:“泰山贼分兵了?” “是。自元月起,孙康、孙观两兄弟就带了五千多人,前往南面的临乐山扎营;目前还盘踞在奉高的,只剩臧霸、吴敦、尹礼、昌豨四个。” “奉高城中还有多少人马?” “不少于两万。” “两万。”刘怜凝视着舆图,突然问道:“他们的粮草、兵员都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牵招的知识范围,好在此地还有一个土着高堂隆。 高堂隆起身接着道:“除了臧霸刚开始起兵的那三千多人,其余都是本郡的灾民,活不下去才被贼兵裹挟,落草为寇。其中以博县、梁甫县百姓最多。” “也就是说,他们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泰山附近。泰山以南的地方,臧霸没啥根基?” “是!” 刘怜的手指顺着沂水画了一道线:“沂水以南更加富庶,泰山贼为什么不跨水劫掠?” 这个问题就连高堂隆也回答不上来。 又说了点不痛不痒的情报,众人散去,帐中只剩下牵招、刘怜两个。 “子经兄可曾派人联络过贼首臧霸?” “早就联系过了!”牵招面上带着点无奈:“可你这教主的头衔在他那里好像不顶事。人家根本就没有投靠的意思。” “臧霸等人在黄巾起义之前,就在泰山落草,对黄巾的归属感自然少些。”刘怜也有些头疼。 泰山贼他还有大用,不能就地剿灭,倘若能把他们收服,如同张白骑等人一般,驱赶着向东进入徐州境内,那么刘备大军就可以顺势跟进。 以陶谦的水平,徐州早晚是刘氏兄弟的囊中之物。 “怜这里有两封信,请子经兄派精干之人,分别送到奉高与临乐山,交到臧霸与孙氏兄弟的手上。” “好。” 奉高城。 “大哥,叫我们来有何事?” “可是汉军又打来了?” 吴敦、尹礼面容粗犷,一看就不是识文断字之人,进了屋就开始大喊大嚷。 昌豨面容和善些,他挥手阻止了俩人,然后对臧霸拱手道:“可是汉军那边有消息传来?” 臧霸将刘怜给他的信递给昌豨,犹豫道:“这是青州牧刘怜的招降书。” “招降?”吴敦一听这话,当时就不乐意了:“咱们兄弟在这里经营多年,底蕴深厚,何必去那青州仰人鼻息?那刘怜若敢前来征讨,弟定让他有来无回!” 除了尹礼在一旁附和,臧霸与昌豨都没有理他。 昌豨仔细看完布帛上的每一个字,方才奇怪道:“州牧?” “对!我已经派人打听了,以后这大汉十三州,全部都是州牧制度。” 看着有些面色凝重的两人,尹礼打断道:“小弟有些不明白,这朝廷任命州牧,关咱们啥事?” 昌豨耐着性子解释道:“州牧不同于以往的刺史,他可以统管一州军政,在地方上权柄滔天。” “……”尹礼、吴敦瞪着迷茫的大眼睛,表示自己还没搞懂。 “泰山郡虽然属于兖州,却在与豫州、青州、徐州的交界处。兖州牧为刘岱,豫州牧为刘宠,二人互为叔侄;再加上对面那个青州牧刘怜、左将军刘备,咱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对!这四家沾亲带故,恐怕很快就就会携手杀来,到时候如何抵挡?”臧霸接过昌豨的话,语气中带着些许忧愁。 “大哥,那刘怜既然用高官厚禄招降咱们,不如就顺势降了吧。”尹礼倒是乐观:“只要不夺咱们的军权就行。” 臧霸淡淡地看了尹礼一眼,没有说话,倒是昌豨开口说道:“刘怜并不曾许下高官厚禄。” “什么?”这下连吴敦都有些不乐意了:“就这么空口白牙想让咱们投降?把咱们兄弟当什么了?我这就去点起兵马跟他们厮杀一场。” “吴将军莫要冲动!”昌豨拉住吴敦,无奈道:“刘怜让咱们沿沂水东进,顺着沂源、盖县杀入徐州琅琊。军械粮草,都由他们兄弟提供。” “现在想来,那青州的张白骑等人,恐怕也是他的手笔!”臧霸想想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苦笑道:“咱们兄弟,恐怕早就在人家的算计之中。” 尹礼听不懂这些,但还是感觉到一副很厉害的样子:“那……咱们还去不去徐州?” 昌豨皱着眉头,提醒道:“大哥,孙氏兄弟可是在临乐山驻扎,他们那里恐怕也收到了刘怜的传信。” 臧霸起身转悠了一会,随后下定决心。 他提笔写下一封回信,然后包好交到昌豨手上:“良确,你亲自去一趟牟县,把这封信交给刘怜,说明咱们的态度。” 他又在昌豨耳边嘱咐了几句,听得昌豨眼睛越来越亮,连连点头。 最后,昌豨冲着臧霸一抱拳,笑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全,弟此行必定不辱使命!” 第77章 貌合神离 昌豨带着臧霸的回信,兴冲冲地赶赴牟县。 臧霸教了他一手妙招,此行他有十足的把握说服刘怜,放弃对泰山的窥视。可到了牟县县衙,他却发现孙观早就候在了这里。 这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孙将军,刘州牧有请!”田豫出门邀请孙观进去,随后一脸和煦地对昌豨道:“孙将军来得早,还请昌将军在此稍待片刻。” 昌豨眼巴巴看着孙观抢了先,自己只能坐在县衙大堂里,胡思乱想起来。 孙观这一去足有一个多时辰,直等得昌豨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与田豫说说笑笑地从后衙转出来,看都没看昌豨一眼,径直出门去了。 昌豨心中咯噔一下:这中间怕是有了什么变故。 正思考间,田豫上前来拱手一礼:“昌将军,刘州牧有请!” 昌豨跟着田豫入了后衙,走到一处书房前,田豫上前轻叩房门:“侯爷,昌将军到了。”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牵招打开房门,冲着昌豨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进来。 屋内此时只有刘怜、牵招、昌豨,以及在一旁端茶倒水的田豫。 “昌将军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先前收到刘州牧的信,我大哥臧霸有回信一封,特地命豨送来。” 刘怜接过书信,也不打开,只是直勾勾看着他:“臧将军对本州牧的提议考虑的怎么样?” 昌豨这时摸不准刚才孙观答应了什么条件,因此回答的有些保守:“我大哥有投奔之心,只是有些舍不得故土,因此犹豫不决。” 牵招闻言,冷笑道:“什么舍不得故土,是不想放弃手中的兵马吧。” “……”昌豨也不反驳,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脚尖。 “贵军的心思,本州牧已经了解。”刘怜这时才打开书信,仔细看了一遍,笑道:“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脏活累活全都丢给孙氏兄弟,你们留在泰山捡大便宜。” “此言差矣!”昌豨正色说道:“我们兄弟在泰山经营日久,在此地根基深厚,留在这更能帮助贵军站稳脚跟。孙氏兄弟劫掠成性,让他们去徐州才是上策。” “徐州富庶,州牧陶谦虽是文人,但也是久经沙场,以孙氏兄弟的手段,还不是他的对手。徐州一行,非得你们出马不可。” “可泰山郡也是青州门户,只要占住此地,再加上黄河天险,青州就会是稳定的大后方。”昌豨也不傻,拿泰山郡的地理位置说事。 “泰山郡是兖州治下,怜一青州牧,岂能管得了此地?” “您不能,左将军刘备却可以。我泰山群雄可兵分两路,一路驻守泰山,引左将军麾下一路偏师前来驻防;另一路南下徐州,左将军可亲领大军尾随而至。” 见刘怜面色不虞,昌豨紧接着又道:“兖州牧刘岱、豫州牧刘宠互为叔侄,必定会发大军前来围剿泰山。以孙氏兄弟的本事,根本防不住他们,还请刘州牧明鉴。” 昌豨说的一点没错,泰山郡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只要占住此地,中原势力就不能袭掠青州。 牵招对此也十分心动,但昌豨当面,他不好直接表示,于是起身送客:“请昌将军出门稍待,由我等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目送田豫带着昌豨重新回到县衙大堂,牵招道:“德然,昌豨所说不错,徐州虽然重要,可泰山也绝不可放弃!” 刘怜此时头大如斗:“是怜之前想得简单了。泰山贼势力太小,无论是占领泰山郡,还是引兵攻略徐州,都力有不逮。如今之计,恐怕只能放任他们原地驻守,咱们还得暗地里支持他们,与刘岱、刘宠叔侄抗衡。” “那徐州怎么办?” “张白骑等人眼下正在围攻昌乐县城,等他们取下县城,杀死公沙兄弟,青州就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了。然后,怜派遣一人监军,让他们南下进入徐州。” “青州黄巾眼下名义上还归属阉党,他们恐怕不愿意南下。” “那可由不得他们!”刘怜恶狠狠地道:“要不是张让、夏浑等十常侍收了钱不办事,徐州牧早就是我兄长的囊中之物,那还用得着这么折腾!” “况且徐州富庶程度更甚青州,以那帮阉党的性子,只要以财帛引诱,不怕他们不上钩!” “那,臧霸这边,该如何回复他?” “我稍后给兄长去信,把士仁从青州调来,塞到臧霸军中当个监军。” “可以。乐氏兄弟的乐就,平日里常与孙氏兄弟争锋,我看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不如一块派到泰山。” “妙极!” 中平三年四月,泰山贼臧霸等人主动放弃奉高,引大军屯驻在汶水北岸的龟山、岱山,锁死了从兖州东进的道路。 士仁领着千余青州黄巾,在刘石、杨凤的辅助下,暗中进驻臧霸军中,一边监军,一边帮助他们抵御兖、豫方向的攻势。 而驻扎在临乐山的孙氏兄弟,也拔营向西迁移到了梁甫,背靠沂水,堵死了从西南方向进入泰山郡的通道。 牵招一面派乐就前往梁甫监军,一面拔营西进,全军占领奉高、博县、蒙阴一带,差不多接管了因贼人作乱、官吏跑光的泰山郡全境。 经略泰山是个水磨功夫,除了武力占据,庙堂之上的争锋,或者利益交换也不能少。 安排好牵招等人的任务,刘怜把潘璋留给他打下手,随后带着田豫火速返回临淄,青州这边,还有一堆的事等着安排。 青州世家也没想到,洛阳朝廷会突然来州牧这么一套,一个个都傻了眼。 看着之前投靠过去的高诩、任暇、孙焕等人,全都成了本地郡守,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青州六郡国的郡守,刘怜早就许了出去,执政方针也以养民、屯粮为主,因此不用过多阐述。他现在要安排的,是州牧府上的一干人事。 青州别驾算是一州的二把手,总理一州政务。他原本是想让陈纪担任,可陈元方扭扭捏捏,最后还是在刘备、郑玄的联合劝说下,才勉强接下此职务。 治中负责州府文案,掌刑名,自然由满宠担任; 祭酒为董昭,主簿为高堂隆,功曹为孙乾,议曹孙邵,兵曹薛悌,其余各部从事,由他们各自挑选补充。 另外,刘怜还专门设置了典农中郎将,由任峻担任,专门负责青州之地的屯田工作。 第78章 人才匮乏 对于如何执政,刘怜是两眼一抹黑。 这可不比打游戏,鼠标点击城池,选中内政指令,随着进度条一转,就大功告成。 他根本就没有行政的经验,好在陈纪、满宠、高堂隆等人精通此道,青州各郡的郡守也都是自己人,整个青州的政务机器才能有条不紊的运行下去。 这时候,刘怜就想起他的好基友简宪和来了,也不知道他在河间修陵墓修的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干脆修书一封送往河间,催促简雍尽快将工作移交,来青州与他汇合。 有陈元方在府上压阵,刘怜这个州牧几乎成了甩手掌柜。 他来到刘备这里,跟他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刘备大军此时已经转到剧县,正按兵不动,坐视张白骑等人围攻昌乐。 打了这么久,军中的将领们也渐渐琢磨出味道来。他们知道对面的黄巾军与自己似友非敌,因此也不再整天嚷嚷着出战。 双方在战场上相遇,也不复往日那中你死我活的氛围,而是互相意思一下,射几支软绵绵的箭矢,吼几声拉倒。 像孙轻、王当、左校这号胆子大的,光天化日之下,都敢直接往左将军大营里闯。 比如现在,刘怜就看着坐在帐中大吃大喝的王当很是不解:“你不在前线随张白骑攻城,来此地作甚?” “欸,王将军性格豪爽、待人直率,兄甚是喜欢。”刘备倒是抢先开口,替他说了句好话。 “前线十几位头领轮番上阵,人手充足,根本轮不到我。”王当咽下嘴里的东西,感叹道:“还是官军好啊!不说别的,单这伙食,就比前边黄巾好一大截!” “别扯这没用的!我这儿正好有封信要给张白骑,你吃饱喝足赶紧回去,顺道把信带过去。” 王当接过信揣在怀里,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酒:“我在东莱认下一兄弟,不但武艺超群,而且箭法无双,还请教主……呃,州牧收下此人,留在府中做个校尉。” “哦?”刘怜奇道:“他姓甚名谁,身在何处?” “此人名曰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黄县人,原本是东莱太守刘繇手下的计吏。现在刘太守升任扬州牧,上任时带走了州郡里的大半名士,唯独对我这兄弟不屑一顾。现在他赋闲在黄县老家,照顾家中老母。” 说到这里,王当也是满腔怒火:“那日在胶东,若不是太史兄弟奋不顾身,刘繇岂能轻易覆灭公沙家?就因为他出身低微,无甚名气,就被那刘繇抛弃,当真替他不值!” “抛弃的好!”刘怜一拍桌案笑道:“如此豪杰,倘若真跟着刘繇去了扬州,想必也是明珠暗投,蹉跎时光而已。” “他既长于行伍,留在州牧府中也无大用,兄长正好征召此人,填充左将军班底。” 刘备的左将军府经过一年的发展,仍旧人手短缺。 关羽带着文聘,领一部兵马驻扎在平原郡的安德,正在训练水军; 张飞与黄忠各领千余骑兵,分别巡视北海与东莱,震慑当地世家; 牵招带着乐进、乐就、士仁在兖州泰山。由于此地太过重要,刘怜自己还专门派了潘璋、刘石、杨凤前去支援; 眼下刘备手上,能用的将军只剩颜良以及刚刚崭露头角、没啥实际经验的魏延。 其余乐隐、乐详、史路、李严等人,更偏向于文吏,带兵打仗并不精通。 这也是为啥刘备对王当这么看重的原因,实在是缺人啊! 按实际来说,张白骑手下的十几号兄弟,以及泰山郡臧霸那伙人,都应该算是兄弟俩的班底。可现在地盘大了,处处都要人,分散开来人才还是不够使。 听到王当的举荐,刘备二话没说,直接让军中的传令官带上礼品,前往黄县邀请太史慈。 刘怜也没想到兄长这个左将军几乎成了光杆司令,笑道:“原刺史焦和手下还有两员将领,一名曰宗宝,一名曰武安国。此二人可代替翼德与汉升去巡视州郡,换回他们来军中听令。” “即便如此,人手还是不够。”刘备无奈道:“不但缺少武将,军中文吏也是急缺,德然可有办法?” “文吏之事不用担心。来之前,怜已经让各郡郡守举荐人才,充实将军府与州牧府的幕僚班底,主要是能带兵打仗的将军不够使。” 刘怜转了两圈,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张饶、管亥、管承三人现在何处?” 刘备一拍脑门:“唉呀,还在台县的大牢里关着。忙了大半年,兄把他们仨忘了个干净!” “这三人虽是世家推出来的,但也不曾作恶,兄长可将他们收服,多少也算个助力。” “兄这就派人去往台县,把他们仨放出来。” 酒足饭饱之后,颜良、魏延、王当等人陆续退出大帐,此时帐内只剩刘氏兄弟。 “兄长,昌乐那边有近十万人马,昼夜不停地狂攻,想必公沙兄弟覆灭在即,到那时,整个青州便再无反对之声。” “德然有何想法?” “唉!”刘怜叹气道:“本来这次州牧之争,可以为兄长争取一个徐州牧的位置,无奈被朝中那些世家大族坏了好事!” “既然如此,咱们只能重复攻略青州的老路子,驱赶张白骑等人南下琅琊,慢慢蚕食徐州地界。” “徐州牧乃陶谦,此人与咱们兄弟有大恩,兄岂能夺其基业?” “兄长莫要糊涂!左将军不是常备军职,若此间无战事,随时都会被朝廷收回,到时候悔之晚矣!” “即便如此,兄也不能行此忘恩负义之举!” 黄巾之乱时,幽州刺史郭勋在广阳被杀。但在郭勋之前,上一任幽州刺史正是陶谦。刘备、刘怜出塞贩酒、贩马的生意,正是在陶刺史的支持下,才一步一步做大的。 陶谦对二人有大恩,这事千真万确,不容置疑。 历史上的刘备,也很早就与陶谦相识,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把徐州送给刘备。 真当人家是傻子啊,只相识小半年,就把一州的基业拱手让人。 “也罢,待此间事了,怜想办法,让陶恭祖亲自邀请兄长入徐!” 第79章 学政 齐河县。 大儒郑玄举着州郡的征辟公文,对堂下的众弟子说:“刘德然现在缺一个典学从事,主管青州的学政,你们谁愿前往任职?” 赵商、崔琰、公孙方、王基、国渊、郗虑等一众弟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愿抢先开口。 他们几乎都是世家子弟,虽还未入仕,可眼下就有一州学政可以担任,自然不愿按部就班,举孝廉从县丞、县令干起。 见众人谦让,郑玄笑道:“你们平日不是自负有治国之才么?怎么事到临头反而畏缩不前?既如此,为师就点名了。” “季珪,上次从刘怜处回来,你便一直魂不守舍,可曾想通了他那句‘知行合一’?” “弟子愚钝,似懂非懂。”崔琰躬身恭敬道。 “既如此,此次便由你去临淄,担任典学从事,顺道找那刘德然求一个答案。” “弟子遵命。” 见崔琰得了这学政之职,旁边的其他人羡慕的不行。郑玄笑骂:“刚才问你们谁去,一个个扭扭捏捏不肯上前,如今却来羡慕人家?” 国渊等人面露惭愧之色,躬身道:“弟子惭愧!” “你等书本上的学问已经大成,呆在这学宫之中,再无益处。为师修书一封给那刘德然,让他安排些职位给你们实践,也验证一下所学的道理。” 众人大喜,再一次躬身行礼。 换做别人,可能还会质疑一下郑玄的话。 你一个平头百姓,就算是天下名士,可又凭什么能指挥一州州牧?还拿人家州郡的职位随便安排,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可众人都知道郑玄与刘怜的关系。况且就算没有这层,以老师的段位,安排几个弟子也是不在话下。 郑玄身为汉代大儒,涉猎甚广,博古通今。其所创的“郑学”,流传千年,可谓儒家汉末之后几百年内的代表人物。 下一个像他这么牛的儒家代表,就得等到南宋朱熹发迹的时候了。 郑玄在齐河县开学宫教书育人,自然吸引了附近州郡的饱学之士前来,对此刘怜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他特地嘱咐叔父、平原郡守刘旗,让他好生照抚众人,学宫所用一应花销,都由州牧府报销。 因此在这短短一年之间,聚集在齐河县的士子们,已经有几百人之多,其中不乏从荆州、颍川之地赶来的世家子弟。 崔琰带着一干出师的师兄弟,来到临淄的州牧府。刘怜看过郑玄的书信,恨不得狠狠亲这个师伯两口。 他收好书信,满面笑容道:“诸位算起来也是怜的师兄,能来这里帮师弟一把,让怜不胜感激!” 说完,他还专门给他们行了一礼。 “除了季珪兄的典学从事,我这州牧府上还有典郡书佐、祭酒从事、中正、签判、推判官等一系列职位空缺,诸位师兄看上哪个,尽管去挑!” 国渊他们也没客气,尽管各部主事都已经有人,可二把手、三把手的位置还有大把,足够他们施展平日所学。 与此同时,济南国台县,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太阳的张饶、管亥、管承三个倒霉蛋迎来了人生的转机。 在这段时间,他们不止一次向狱吏求过情、讨过绕,甚至破口大骂。可狱吏们没有收到上面的指示,根本无动于衷,被骂得狠了,最多在饭中加点调料,恶心一下三人。 就这么僵持了大半年,三人从一开始的气愤,再到恐慌,最后变成麻木,绝望。 对于出去,他们已经不抱啥希望了。 外边的大人物们,好似已经忘了自己兄弟三个,他们貌似要在这大牢里了此残生。 这天,三人吃完午饭,正百无聊赖地躺在一堆干草上哼哼,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名狱卒走进牢房,招呼三人离开:“你们三个出来,外边有人捞你们。” “莫要说笑!我等煎熬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心如死灰,接受现实,为何还来戏耍我等?” “呸!”那狱吏也不客气,一口老痰吐在张饶脸上:“你们三个废物,呆在这里啥事不干,上面还不准咱们拿你们开涮,除了浪费粮食还有何用?赶紧滚蛋!” 听到这里,管承一骨碌爬起来:“大哥、二哥,这次貌似是真的!”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争先恐后地往牢门外挤去。 这一路上都没人阻拦,三人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情不自禁流下了热泪。 张饶那么健壮的一个汉子,也如妇人一般哭哭啼啼:“二弟,三弟,咱们的苦日子,可算到头了!” “可算他妈到头了!”管承眯着眼睛,不敢直视外边的阳光。 唯独管亥不说话,他手搭凉棚,正看着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恨得咬牙切齿,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孙轻狗贼,拿命来!” 说完,他踉踉跄跄杀向孙轻,却被他轻轻一扭,放倒在地。 “多日不见,管兄的武艺哪里去了?”孙轻笑道:“这可不比从前呐!” “狗贼,你害我兄弟受这牢狱之灾,如今又来嘲笑我等,当真不要面皮!” “是你们自己蠢,这可怨不得我。” “你……” 见他还要骂,孙轻收起笑容,冷冷道:“我奉命前来招降尔等,前往左将军麾下效力。你们要是这个态度,我看就没有招降的必要了。” “来人,将他们三个重新关回牢里,左将军那边,我回去自有交待。” “将军且慢!”张饶早就受够了牢狱中的生活,哪里还愿意回到那个鬼地方。 “我这二弟被关押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精神有些错乱,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等愿意归顺左将军,前往麾下效力。”、 一边说,他一边还拉着管亥、管承,在耳边轻声嘀咕:“二位贤弟,先应下来出去再说!” 孙轻明白他仨的想法,提醒道:“实话告诉你们,眼下的青州,已经是左将军兄弟俩的天下,各地世家、贼寇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你们还是收起心里的那些小心思,否则下次就不是坐牢这么简单了!” 管承是仨人里最聪明的,率先反应过来,抱着脑袋懊悔:“也就是说,张白骑你们这帮人,根本就是与左将军一伙的!” 第80章 昌乐县 昌乐城。 张白骑带着手下兄弟,围着这个小城已经昼夜不停地攻击了十来天。 可公沙绍与公沙恪此时已经知道了胶东的事情,家族已经被灭,他二人便再无顾忌,各种阴损招数数不胜数,搞得黄巾众人狼狈不堪。 “呯!”雷公带着满身的血污走进帅帐,一脚踹翻一张桌案,怒道:“大哥,那公沙绍如疯了一般,竟然驱赶老人小孩上城墙防守!众兄弟因您的命令,投鼠忌器,不敢下死手,因而屡攻不下,伤亡惨重!” “是啊大哥。不如放任弟兄们施为,弟在这里保证,最多只要两天,肯定能杀进城去!”五鹿也被这些天的战斗恶心到了,心中憋屈得不行。 张白骑看着帐内众多头领,也是十分头疼:“让弟兄们先撤回来,修整几日。我修书一封,送到教主手中,询问他的意见。” 刘怜领着田豫抵达昌乐城下的时候,也被眼前的城池吓了一跳。 原本只有两丈高的城墙,被硬生生又抬高了一丈多,四面城门都被从里面堵死,冲车之类的器械根本用不上,只能发大军蚁附攻城。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刘怜皱眉道:“为何不收拾战场?天气日渐温暖,尸体丢在这里不处理,会引发大规模的瘟疫。” “城内不准!”张白骑叹气:“那公沙兄弟完全不管不顾,对战后收尸的士卒也肆意杀戮。” “唉,此事是我失策,本来年前就应该与刘繇一起动手,一东一西剪除此贼,这一耽误,反而误了大事!” “再说,你等身份在这儿摆着,公沙兄弟以此为借口,总能动员百姓上墙守城。不如调派一支汉军过来,以援军的名义进驻城内,伺机诛杀公沙兄弟。” 黄巾攻击不顺利,刘怜只能想招,换刘备的汉军上场试试。 “难!以现在的架势,城内那兄弟俩谁也不信。他们就是明目张胆地裹挟全城百姓,跟咱们拼命来的。” “无妨!”刘怜丝毫不担心这个:“汉军到了,他们若还想动手,就得考虑全城百姓的民心。毕竟对付你们,还算保家卫国。可若对汉军出手,那绝对算是乱臣贼子。” 张白骑思考一阵:“那我就下令,在城西让开一道口子,给左将军领兵支援的机会。” 接到刘怜的手书,刘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给颜良三千兵马,让他引军东进,伺机接管昌乐县城。 “兄长,城外来了一路汉军,打着左将军刘备的旗号,要求进城。” “狗屁左将军!分明跟黄巾是一伙的!”公沙绍一脚踹翻桌案,怒气冲冲地拔剑就往外走。 “兄长何往?” “去城墙上指挥弓箭手。今日就算不能全歼,也要杀他一半!” “兄长不可!”公沙恪死死拽住公沙绍的胳膊:“我等之所以能坚守到此时,全因城外攻城的乃是黄巾,城内百姓同仇敌忾。倘若此时对汉军出手,民心尽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公沙绍不是莽夫,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后才道:“这招着实狠毒!可我等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他们,起码在百姓看来是这样。” “灭我胶东公沙氏的虽然是刘繇,但刘备、刘怜兄弟肯定也有参与,此仇怎能不报?” “兄长,城内此时只有三百死士可以调动,不如先将他们放进城来,设酒宴请汉军将领,到时以摔杯为号,吃下这股汉军。” “妙计!” 颜良带着三千兵马,在城外等了半晌,方才听到西门吱呀一声打开。 公沙绍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此门早先被土石堵塞,清理需要费些功夫,还请将军莫怪。” 颜良看得真切:城门洞内到处都是碎石碎土,因此也不疑心,还了一礼之后,随即带着大军进城。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当众斩杀朝廷县令。 公沙绍与颜良面上相谈甚欢,实际心中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昌乐本地有一刘氏大族,家主为刘熹,字成国,乃经学博士,曾任南安太守,因党锢之祸辞官返回老家。 身为世家名士,刘熹自然有许多其他的消息通道。他知道此时的昌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因此关门闭户,打算躲在家中避过此祸。 刘熹有一小友,家住南边不远的营陵,姓王名修,字叔治,围城之时正在刘熹府中做客,因此也被关在了昌乐城内。 “成国兄,你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今日左将军派遣一位颜将军引军前来救援,公沙县令正准备在县衙设宴,款待此人。” “哼,只怕是宴无好宴!” “叔治何出此言?” 王修笑道:“成国兄在官场修行多年,岂会看不出其中的道道?什么汉军、黄巾,其实都是刘氏兄弟麾下的人马,公沙家岂会不知?” “修在此断言:今日宴会,必定会爆发流血冲突!就看那颜将军与公沙县令谁的手段更加高强!” 刘熹正值壮年,建功立业的心思还没熄灭。他琢磨半天,试探道:“那叔治以为,哪一边的胜算更大?” “自然是刘氏兄弟!”王修笃定道:“此二人一个州牧,一个左将军,掌管一州军政,岂是公沙兄弟所能抵挡的?眼下他们看似拿昌乐县城没啥办法,其实是因为顾忌城中百姓,不愿过多杀戮所致。” 刘熹起身转了一圈,长呼一口气:“为兄想召集府上的护卫,出去拼一把。贤弟可愿助兄一臂之力?” “修愿往!” 刘熹、王修当即聚拢府上的一干护卫,挑选了精锐百十来人,等到天色昏暗,悄悄离开刘府,往县衙摸来。 颜良的军马大多数都在西门市场驻扎,他自己只带了十几个亲兵,前往县衙做客。 随着酒宴的进行,双方推杯换盏,气氛正浓烈时,公沙绍突然起身一摔杯子,叫道:“刀斧手何在?速速擒杀此人!” 他快,颜良等人速度也不慢。 只见他飞快地操起桌案,一个箭步砸碎还没来得及跑远的,公沙恪的脑袋,然后与身边的亲兵拔出宝剑,朝县衙门口杀来。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本将军早就防着你们这一手!” 公沙绍眼见三弟惨死在眼前,恨得目眦尽裂,直接大手一挥,从门外、后衙涌出一大批手持弓箭、长矛的死士,朝颜良等人围杀过来。 “弟兄们莫慌,门外兄弟已经发了信号,援军很快到来!” “哈哈哈!”公沙绍怒极反笑:“援军?你是在等这几个?” 正说着,从门外抛进来十几个头颅,正是他留在门外发信号接应的那些人。 颜良心中一沉,心中直道不好:今日恐怕要交代在这儿! 第81章 土皇帝 几把宝剑怎么能与长矛、弓矢相对抗? 颜良几个只能竖起几条桌案,找了个墙角暂时抵抗。 除了门外那十几个亲兵,他还做了另一手准备:若一个时辰后还不见他回去,副将自会带人前来接应,到那时自己也能获救。 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不算太久,但少说也有一刻钟。 他不敢确定自己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将颜良等人逼到墙角,公沙绍趁机抢回三弟的尸首。看着眼前这个破破烂烂的脑袋,他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悲伤,席地大哭起来。 仨月前,自己等人还是鼎鼎大名的胶东五龙,转眼就只剩自己一人。家中一应妻儿老小,俱死在刘繇手中,怎能让他不恨? 哭了一会,他抬起头,恶狠狠地道:“千万别把人戳死了,留个活口,老爷我一会要亲手剐了他!” 由于地方狭小,没有辗转腾挪的余地,颜良防守得甚是艰难,局面一时间岌岌可危。 幸亏公沙绍的这条命令,围攻的诸多死士攻势减缓,给留了一口喘息之机。 此时县衙外,王修带着精锐箭士张弓搭箭,嗖嗖两下射翻门口的几个守卫,随即领着众人快速推进。 打开大门,就能看见前衙大堂黑压压挤了一大群人,府衙大堂内还传出阵阵叫骂声。 刘熹声音洪亮,率先吼道:“颜将军莫慌,刘熹前来助你!” 随后便带着护卫涌进大门,一步一步向内进逼。 虽然压力小了一些,但颜良仍旧对生还不抱啥希望。可此时听到屋外的呼喊声,他的内心又燃起一丝火花:“多些刘兄相助。公沙县令聚众造反!请速派人前往西市,召集大军前来平叛。” 刘熹向王修使了一个颜色,王修会意,立刻退出县衙,往西市大营奔去。 公沙绍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他走出门外,看着与他相隔数十步的刘熹,冷冷道:“刘成国,你怎么也来趟这趟浑水?这不是装成了一匹狼了吗?” “公沙绍,颜将军乃是左将军刘备派来协助守城的!你不思感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守城?刘成国,你也在官场厮混了许多年,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那我不管,你既对汉军出手,便是我大汉子民的死敌,我等杀你理所应当!” “既如此,就休怪我无情了!”公沙绍随即留下几十人在屋内围困颜良,自己亲自指挥剩下的两百多人,在县衙前院与刘熹家的护卫对抗。 公沙绍手下人多,又尽是多年培养的死士,刘熹很快就抵挡不住,被长矛阵推着一步步后退,渐渐被驱赶到了街上。 正在他见事不可为,准备跑路的时候,从街道西边传来一阵战马的嘶鸣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朝此处赶来。 “成国兄趴下!” 听到王修凄厉的嘶喊,刘熹没怎么犹豫,立刻指挥手下护卫趴下。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弩箭贴着头皮嗖嗖射过来,追出大门的公沙死士登时被射杀大半,余下几个被吓得屁滚尿流,掉头跑进府衙。 颜良副将一声令下,十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举着一人多高的大盾,率先冲进县衙,随后便是几十个弩手跟上。 刘熹也看不到墙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阵阵的惨叫不断传来。 王修跳下战马,跑过来扶起刘熹:“成国兄,身体无碍乎?” “无碍!”刘熹此时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那公沙绍手下竟有如此多的死士,若不是有汉军相助,今夜恐怕要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成国兄莫慌。汉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不是一般护卫能比的,想必不难解决他们。” “但愿如此!” 王修还是低估了军队的杀戮效率。在硬弩的加持下,院内的死士如同麦子一般,被一片片收割,转眼就死伤殆尽。 颜良被手下人救出,自觉丢了脸面,气不打一处来:“公沙绍呢?” 士兵指着一具衣着光鲜的尸体道:“可是此人?刚才进攻的时候被流矢射死了!” 颜良凑过去一看,还真是公沙绍那张脸,不由骂道:“这混蛋倒死得干脆,真便宜他了!” 随后,颜良指挥大军接管县城,并命副将带着刘熹、王修,去剧县刘备处报告情况。 到了天亮,刘怜见昌乐城头飘扬的已经是左将军的旗帜,知道颜良那头已经胜利,遂对着张白骑等人道:“青州战事已定,南下徐州不需要这么多兵马,你们有谁愿意留在这里,加入官军?” 孙轻、王当、左校对视一眼,出列道:“我三人愿留在这里。” 其他头领低着头,并不答话。 张白骑笑道:“众位兄弟闲散惯了,受不得那许多约束。既然孙、王、左三位弟兄愿意留下,白骑就分他们一半兵马,归顺左将军时也能凭此得个高位。” 孙轻、王当、左校三人闻言,当即跪地对着张白骑长施一礼。 张白骑扶起他们:“不必如此,你等也算先行一步,替咱们兄弟探探路。” “诸位放心,本教主在此发誓,我刘氏兄弟定将你们与汉军一视同仁。” 昌乐县被拿下的消息传到剧县,刘备即刻点起兵马,向东往昌乐而来。 见刘备大军杀来,原本驻扎在昌乐城外的十万黄巾,一半跟随张白骑等人南下徐州,一半在孙轻、王当、左校三人的带领下,放下武器向左将军投降。 接下来的一个月,刘备的左将军府军力大涨。除了暴增的士兵人数,将领也迎来一波补充。 不但在外巡视的张飞、黄忠两人被换回,而且又多了张饶、管亥、管承、孙轻、王当、左校等一干首领。 而在昌乐城中立下大功的刘熹、王修两人也被招揽。 刘熹不愿参与军事,被刘怜暂时安排到北海郡守滕抚手下;王修既通政事,又有军略,被刘备讨去做了个行军司马。 五月初,黄县的太史慈安顿好家中老母,只身来投,被刘备拜为校尉,辅助王当等人在胶州湾训练水军。 除去臧霸、张白骑麾下的军队,左将军府辖下目前有近八万兵马。 其中关羽带着一万精锐汉军,在平原安德训练水军,遥望河北;王当等人带了两万新降兵卒,在胶州湾训练水军,直指江淮;牵招等人为了在泰山站稳脚根,也陆陆续续带走了近万兵马。 剩下的近四万人马,转道安丘,日夜加紧操练,等着徐州方面的消息。 第82章 徐州求援 张白骑等人自离开昌乐南下之后,一路走到汶水南岸,这才扎营修整。 刘怜派田豫领一千郡兵前去征讨。 双方刚一接触,汉军就瞬间崩溃,四散而逃,只留下满地的军械辎重、粮草大车。 “教主也忒小心了,明明就是送温暖来的,还非得整这么一出!”雷公一边指挥士卒收拢物资,一边对着五鹿抱怨。 “你懂个屁,这就叫城府!”五鹿看着田豫逃跑的背影,笑道:“你还别说,教主这个小跟班武艺着实不赖,要再长大两岁,老子都不是对手!” “可拉倒吧!就你那武艺,但凡有点底子,你都打不过!” “放屁!你敢跟我打一场吗?” “打就打。先说好,输的人可得管一个月的酒!” 两人当即解下盔甲,光着膀子在地上厮打起来,引来一片叫好声。 张白骑也不阻止,只是心中有些淡淡的忧愁:孙、王、左三人年轻,又识文断字,融入汉军轻而易举。可雷公、五鹿、浮云这帮人,三四十岁的年纪,大字不识一箩筐,平日里行事也是懒散自由,强行加入汉军不一定是好事。 五月中旬,趁着徐州等地的小麦成熟,张白骑领兵南下,悍然侵入东莞、东安两县,大肆收割地里的麦子。 琅琊相亲领郡兵前来阻止,反倒被张白骑击败,与被俘虏的郡兵一起,全部被剃光头发跟胡子,放了回去。 消息传到郯县,惹得陶谦勃然大怒,他亲自点起一万丹阳兵,以曹豹为先锋,北上琅琊,阻击张白骑等人。 双方先在阳都大战一场,张白骑佯装不敌,领兵败退到沂南,被曹豹追上,又丢下部分辎重粮草,继续向北逃窜。 打了胜仗的陶谦、曹豹完全把张白骑当成了乌合之众,心理上已经松懈了下来。 他们沿着沂水继续追击,在莒县城外陷入了张白骑等人的包围。 五万打一万,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徐州兵马几乎全军覆没,陶谦、曹豹在千余丹阳兵的护送下,勉强逃进莒县县城。 常有人吹嘘丹阳兵是天下精锐,这其实是绝大的误会。 丹阳地方民风确实剽悍,男子或多或少都掌握一些军事技能,因此把当兵作为一项谋生的手段,雇佣兵文化盛行。相比其他放下锄头的农民,自然显得能征善战。 可这也只代表他们下限高,上限比其他地方兵员高不到哪去,甚至还有所不如。 由于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当兵吃粮,他们对军队长官的忠诚度极度低下,打顺风仗个顶个的能干,一旦苗头不对,立刻撒丫子就跑,不带半点犹豫的。 刘备当年在徐州的班底,就是三千丹阳兵。 刘怜甚至怀疑他逃跑的本事,就是从这些丹阳兵身上学到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丹阳兵马,打不了硬仗、恶仗;但要是捏起软柿子来,那可狠着呢。 莒县城外的一幕正好验证了这一点:见青州黄巾势大,数万兵马从四面围拢上来,几千丹阳兵根本不用将领指挥,立刻抓住战场上的一处空档,在合围之前跑了出去。 陶谦、曹豹就没有这样的觉悟。两人只带着慢了一步、来不及逃跑的其他士卒,厮杀了片刻,就全军崩溃,大部分人立刻跪地祈降,只有千余亲兵在张白骑等人的放水下,杀出一条路来钻进莒县。 “闻名天下的丹阳兵,就这?”于氐根是个大胡子,但这个时候很明显能看见他长大的嘴巴。 “咱们也不差啊!”左髭丈八笑道:“麾下的儿郎好歹也是从青州千挑万选出来的,厮杀了一年,也算老兵了,五万打他一万,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得也是!” 看着张白骑走过来,两人立刻迎了上去:“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张白骑看着落日余晖下的莒县县城:“将此城团团围住,先困他半月再说!” 陶谦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在县令徐奕地安排下,住进了城内的一处别院。 “州牧先在此安歇,贼军围城,奕先去安排城防,稍后请您往县衙中商议军情。” 想起今日在县城外边的一幕,陶谦仍旧惊魂未定。 无边无际的黄巾贼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包围,他有那么几个瞬间都觉得死定了,没想到最后居然奇迹般杀了出来。 这想法要是让于氐根知道,非得怼他两句:“你小子想什么呢?要不是老子今天特意放水,你能跑的出去?”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后悔不该听信曹豹的鬼话,以至于遭此大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奕又返回别院,邀请陶谦前往县衙主持军事会议。 此刻的县衙内灯火通明,莒县的所有官吏全数到场,还有一些城内的世家大族,也派了代表前来参会。 “见过州牧!” 随着陶谦走进县衙大堂,众人纷纷向他行礼。见到场间有这么多的自己人,他觉得原本丧失的勇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诸位请坐!”陶谦在主位坐定,伸手招呼众人坐下。 “启禀州牧,下官已经安排好城墙上的防务。只是城内兵力不足,不能久守,还请州牧早想办法。” “城内还有多少人马?” “带上今日进城的一千余人,大概有两千兵马。城内大族护卫加起来也有千余人,再加上愿意上城墙参战的壮年百姓,可用之兵大约五千左右。” “五千……”陶谦头疼道:“城外有近五万贼寇,他们装备精良,且带兵之人颇通兵法,还需早做打算。” “请州牧放心,明日一早,豹亲率精兵,护卫大人冲出重围!” 曹豹说这话简直没长脑子,不但陶谦不想理他,堂内其他众人也纷纷投来鄙视的目光。 “我徐州郡兵,就数那一万丹阳兵最为精锐,今日一战便被打垮,还有何人能抵抗黄巾?” “州牧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徐奕看了看堂内众人的脸色,清了清嗓子道:“这股贼军,是在青州流窜一年,被左将军刘备赶出来的。州牧何不修书一封,邀请左将军引兵南下救援?” “刘备!”陶谦最终念叨着这个熟悉的名字,笑道:“正该如此!说起来,吾与那刘玄德也算是旧相识。” 他瞥了一眼曹豹,微微摇了摇头,问道:“莒县可有勇猛之人,能杀出重围去青州报信?” “县中有一少年英雄,姓徐名盛,武艺超群,可担此任!” 第83章 徐文向 徐盛武艺超群,胆略过人,在莒县可谓无人不知。加上他为人豪爽,身边也聚拢了一大批游侠。 “文向!徐县令请你往县衙去一趟。” 徐盛今日在城墙上,亲眼目睹徐州兵马被黄巾打得大败,一部残兵逃进县城,然后莒县随即被黄巾军包围。 战场上的厮杀不同于他平日的武斗,他看得如痴如醉,胸中油然而生出来几分豪情壮志。 大丈夫就当战死沙场,以马革裹尸而还! 回到家里,他潦草地吃了点东西,正准备睡觉,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喊他去县衙议事。 联想到今日的贼兵围城,徐盛立马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赶忙起身穿戴,随那传话之人赶赴县衙。 “启禀州牧,这便是徐盛徐文向,乃我县中有名的豪杰。” 陶谦上下打量了徐盛一眼,见他确实孔武有力,雄壮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来人,给徐壮士赐座!” 待徐盛坐定,陶谦亲自端着酒樽走了过来:“请徐壮士满饮此杯!” 徐盛也不疑有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随后陶谦又斟满一杯,唤过侍从捧来一盘金银,正要说些什么,被徐盛直接打断: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倘若有何计较,还请州牧直言!” 陶谦左右扫视一眼,低着头惭愧道:“昨日在城外,我率领大军被黄巾贼众杀得大败,州郡精锐几乎全军覆没。” 说到这里,他油然而生出一股悲凉之感:“谦自感罪孽深重,本不欲苟且偷生。然贼兵势大,若放任他们肆意妄为,只恐连累了徐州百姓。” “左将军刘备在青州驻扎,徐州之危非此人不可解,你可愿突围前往求援?” “盛敢不效命?” “如此甚好!”陶谦笑道,随即又指着那些金银说道:“略备薄礼,还请徐壮士收下!” 徐盛看都没看一眼,端起第二杯酒干尽,随后一抹嘴,起身就往外走:“既如此,请诸君在城内坚守些时日,盛此去必将援军带回。” 说罢,也不等陶谦等人回话,径自转身离开府衙,召集人手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曹豹有些愤怒:“此人何其无礼!州牧以礼相待,他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把大家放在眼里!” “本领高强之辈,想必也是心高气傲。” “就怕此人言过其实,不堪大用!” “哦?”陶谦笑道:“既如此,便请曹将军与徐壮士一道突围,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这……”曹豹一脸便秘之色:“末将昨日受伤未愈,只怕力有未逮,倘若强行突围……” 周围人听到这里,都投来嘲讽的目光,即便是平日里礼贤下士的陶谦,也用眼白扫了他一眼,窘得他满面通红,大声嘴硬道: “豹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待到身体康健,吾必定亲自出城,与那贼人决一死战!” “曹将军还是留在城里好好养伤,别的事暂时不用操心了。”陶谦挥手让他坐下。 “也是,曹将军千万保重身体,别等徐文向带回了援兵,你却病得拿不动兵器,岂不招人耻笑?”徐奕一点没跟曹豹客气,在一边挖苦道。 徐盛跟他是本家,虽不是同族,但总归是由他推荐的,你曹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败军之将,也敢在此搬弄是非! 其他人听到徐奕的挖苦,一个个捂着嘴偷笑。 曹豹本来就红的脸庞,更有向黑色发展的趋势。他冷哼一声,甩手离开了此地。 “夯货神气什么!”有人在背后小声嘀咕,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本来愁云惨淡的县衙大堂顿时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曹大将军听到身后的笑声,自然明白这是大家在嘲笑自己,赶紧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离开这个伤心地,却不想被门槛绊了一跤,牙差点没磕掉两个。 本来众人笑两声,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万万没想到曹豹在大门口又现了一次眼。 看着摔倒在地不住痛呼的曹大将军,徐奕接了一句:“完了,这回可是真伤到了筋骨,之后的大战恐怕是赶不上了。” “徐县令,还请慎言。”陶谦见徐奕一直针对曹豹,出言提醒道。 他虽然也看不上曹豹这个草包,但徐奕追着这么一直嘲讽,也让他有点不喜。 徐奕闻言,立刻躬身对陶谦回道:“州牧教训得是,徐奕孟浪了。” “敌军新近围城,拒马壕沟还未齐备,不如趁着夜黑风高,即刻安排徐壮士突围!” “啊!?即刻出发,徐文向必定毫无准备,是否太过急切?”徐奕没想到陶谦如此着急,赶忙劝道。 “徐县令没想到,城外的黄巾肯定也没想到,这正是以有心算无心之举。” 徐奕仔细想了想,觉得陶谦说得有理,立刻起身:“州牧高见!奕马上去寻徐盛,催促他今夜动身出发。” “把这些带上!”陶谦指着之前徐盛弃之如敝履的金银:“那徐文向乃义士,金银他可以不要,但谦身为州牧,却不能不给!他若不收,你可劝他父母家人收下。” “州牧想得周到,奕不如也。”徐奕接过那盘金银,随即转身去城北徐家寻那徐盛。 莒县城北,徐家。 “吾儿,县令寻你何事?” “非是县令,今夜乃是州牧相邀。城外贼兵围城,急需一人突围而出,前往青州请左将军刘备南下平贼。汝儿勇猛冠绝本县,因此被州牧、县令看中,得此重任。” “啊!?”徐母闻言大急:“那岂不是很危险?” “母亲放心!”徐盛安慰道:“吾自小弓马娴熟,只要一匹骏马,一口快刀,等闲千八百人也奈何不得我!” “城外那些贼寇,不过是从青州逃出来的丧家之犬,想来也是乌合之众。此等敌人,吾视之如同草芥,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急切赶来的徐奕在门外正好听到这番话,不由大赞一声: “说得好!” 见徐奕亲自上门,徐母认出了这人正是本县县令,赶紧上前准备行礼,被徐奕赶忙拉住:“老夫人莫要如此。奕此来乃是有事相求,还望老夫人莫要见怪!” 徐盛闻言笑道:“可是为了催促盛立即出发?” 徐奕被点破心事,脸色蓦然一红,显得有些不好意。 “哈哈哈!”徐盛笑道:“就算县令大人不来,盛也准备今夜出发!” 第84章 突围 徐盛所思所想与陶谦不谋而合。 在他看来,突围之事兵贵神速,关键就是要在黄巾军合围之前,快速突破。 徐奕大喜过望,招呼端着金银的侍从上前。见徐盛又要推辞,他打断道:“这些金银不是给你,乃是送与老夫人,感谢夫人生出一个少年英雄,救徐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徐母看了一眼徐盛,面带难色:“老身虽是女流之辈,但也颇知忠孝节悌之义。吾儿此去乃是为国为民,吾岂能收授金银财宝,陷我儿于不义乎?” “老夫人高义!怪不得能培养出徐文向这样的英雄豪杰,奕佩服之至。然此金银乃是州牧再三嘱托,一定要送到两位手中,还请莫要奕难做。” 徐母还要推辞,徐盛伸手接了过来:“也好,吾刚才召集了平日里私交甚好的几位游侠,他们也都愿意为国出力,这钱正好分与他们。” 半个时辰后,徐盛家门前。 四匹骏马长嘶着停在门口,马上骑士皆布衣短打,腰佩利刃,身背弓弩,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势不凡。 “文向兄,我等前来赴约!” 徐盛此时也已经收拾好了行装。他牵着马匹拜别母亲,随着徐奕走出家门,与他们合为一处。 看着大街上的五名壮士,徐奕没来由有些心酸。 刚才徐盛虽信誓旦旦说一定能完成任务,但他明白此行必定十分艰难。 昨天陶谦在城外兵败的景象,他可是在城头上一点没漏全看在眼里。这些青州黄巾,经过数年的摸爬滚打,早就不复之前的乌合之众的形象。 虽军阵一道还有欠缺,但一举一动也算得上颇有章法,州牧败的不冤! 想到此,徐奕又低声嘱托几句,两名侍从立刻向军营奔去。 “五位壮士且稍待片刻,吾已经派人去取了五副盔甲。有此物相助,此行也多些活命的机会。” “县令多虑了!”徐盛笑道:“我们兄弟平日武斗从不着甲,今日临阵披甲,就怕穿在身上不习惯,反倒影响了吾等施展武艺。” “对啊,徐县令。”另外一人已经从徐盛口中知道了金银之事,笑道:“金银财宝有劳县令转交给吾之父母,倘若我等回不来,便……” “呸呸呸!”徐盛打断道:“出发在即,莫要说此丧气话!” 众人又检查了一番随身物品,随后打马直奔北门。 黄巾军是从南面一路诈败过来的,因此围城的时候北门因为距离远,并没有派驻许多的兵马。 莒县的众人也不疑有他。在他们看来,黄巾军之所以在南面布下重重包围,就是为了阻止陶谦返回老巢,伺机再招兵买马。 其实在张白骑等人的盘算中,莒县的北门是特地漏给徐州众人北上求援用的。只要有人从北门出城,驻扎在此的雷公、五鹿两人就会一路尾随追击,一直把人赶到青州刘备大营附近为止。 三更时分,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 莒县北门悄悄开了一条缝。 五名骑士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挤出,随后凭着内心对北门外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往北摸去。 雷公和五鹿绕着北门外半里左右的地方,依次竖下数道拒马墙。虽然只有薄薄得一层,但此刻夜黑风高,徐盛等人摸不准位置,也只能慢悠悠往前探索。 越往前走,黄巾军的篝火越亮。 徐盛等人藏在暗处,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值夜之人的面孔。 五个人互相轻拍了一下肩膀,给自己打了打气,随后各自挑开身前的拒马,翻身上马大喝一声:“爷爷在此!”随后纵马朝北面踏去。 正在此时,只听黄巾大营一声号响,顷刻间亮起无数火把。 五鹿身骑黄骠马,领着雷公大声笑道:“果不出副教主所料,你等今夜必从北门出门!” 雷公也不废话,将手中的大刀一指,淡淡道:“你降是不降?” 徐盛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没想到贼军首领如此难缠,今夜怕是要陷入一场苦战。” 说时迟那时快,各种想法只在脑子里转了一瞬间,五人都迅速做出了反应。 有三人立刻跃马持刀,直奔雷公而去。 徐盛则和另外一人,向五鹿包抄而来。 擒贼先擒王! 特别是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时候,更应该先发制人,拿捏住对方的七寸。 城头上的徐奕见城外突然火光大作,也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他立刻领着三百郡兵,抹黑奔了出来,不求杀敌,只求能让黄巾军投鼠忌器,给徐盛等人创造一些突围的空间。 雷公此时就特别满意徐盛五人的选择。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招来三个对手,五鹿那边只有两个,就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比五鹿强! 他大笑一声,操着一口厚背大刀迎了上去。 相比兴奋的雷公,五鹿此时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你们五个娃娃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老五? 本来副教主让我们意思一下,阻拦一番后装作不敌,放你们北上,你们倒好,如此小视俺老五! 他怒吼一声,挥舞着一把长矛,直刺冲在最前的徐盛。 徐盛身为莒县游侠的扛把子,不知道身先士卒了多少回,这种软绵绵的枪法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轻轻一磕,就想拨开矛尖,顺势收割五鹿的人头。 谁知五鹿这招乃是虚招。被徐盛拨开后,他顺势一带,仰头避开徐盛致命的一刀,随即朝着徐盛身后的骑士直刺过去。 尽管五鹿在战场上生死搏杀多年,但武艺一道仍不是他所长。 这顺势的一矛若是刺得准了,能直接把那骑士捅下马来。可经过徐盛一番干扰,五鹿力已用老,只能眼睁睁看着此人从矛头擦身而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经过一轮交锋,徐盛明白眼前这个人虽然武艺平平,但胜在经验丰富,短时间内向拿下此人已不可能。 他招呼身后的骑士一声,随即朝围观的小兵杀去。 小兵们早就收到了大帅的指示,根本不做抵抗。见两人杀来,直接哗啦一声让开两丈余宽的一道口子,目送徐盛俩人突围过去。 见徐盛跑出去,剩下的三人不由大急:“文向兄弟,你要弃我们而去吗?” 徐盛闻言,调转马头,又重新杀回阵中,接应正在对战雷公的三个兄弟。 雷公见此人如此讲义气,不由大声赞叹:“好汉子,可留姓名?” “徐盛徐文向!” 第85章 后生可畏 “徐文向,好名字!” 雷公赞道,随即放开对战的三人与徐盛合兵一处。 五鹿打马上前:“老雷,这厮手段不凡,刚才若不是我闪得快,只怕要被削掉半个脑袋。” “在你面前,每个人都是身手不凡!”雷公撇了撇嘴,在心中暗道。他当然不可能把这话当五鹿的面说出来,否则两人非当场打起来不可。 就这么一耽搁,数千黄巾兵已经围拢了上来,手中长矛虽不曾指着几人,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还是让徐盛暗自咂舌。 “徐盛,你欲往何处去?” 徐盛仔细思量了一下,决定不能暴露自己想要北上青州的意图,遂扯了个谎:“南下去往东海郡,去州牧府搬救兵去也。” 五鹿与雷公对视一眼,指挥着士兵抬起了手中的长枪:“既如此,俺老五今日就不能放你出去!徐州兵虽不经打,但养那么些俘虏也要消耗不少粮草。” 雷公也面漏可惜之色:“念在你也算英雄好汉,不曾伤我兄弟性命,今夜暂且饶过你等。速速收拾马匹,回城去吧!” 徐盛身边的一名骑士上前低声道:“今夜事不可为,既然贼兵首领大度,何不退回城中再做打算?” 徐盛眯起双眼,仔细考量着五鹿刚才所说的话,半晌才琢磨出一点味道:“若我等不往东海郡,该当如何?” “不去东海,又欲何往?” “往青州去。” “青州?”五鹿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徐州牧被围在城中,你去青州作甚?” “我等在青州有一刎颈之交,想去往他处投奔。” “哦。”五鹿脸上带着嘲讽之色:“你那刎颈之交可是姓刘名备字玄德,官拜左将军?” 被突然点破心事,徐盛心中咯噔一下,还没等他开口狡辩,只听五鹿在一边补充道: “既如此,就放你们离去!你们此行帮我家大帅带个话,之前在青州,乃是我等骄傲轻敌,方才被其所趁,以至于兵败如山倒!” “对!如今我大军已经修整数月,还抢了徐州不少辎重,眼下兵精粮足,士气如虹!他若敢来,便要做好在北边的箕屋山全军覆没的下场!” 徐盛心中不禁有些庆幸,随即又生出一股悲凉之感:面前这股黄巾,貌似根本就不把徐州武人放在眼中,他们之所以南下琅琊,完全就是为了打个秋风,补充一波粮草,好重新与左将军刘备决一雌雄! 实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徐盛将手中大刀一挥:“我等虽奉命外出求援,但身为徐州武人,亦受不得如此屈辱。你们两个并肩其上,倘若能在此杀了徐盛,便算我白死,求援的任务,自有其他四人完成。” “呦呵!说你们几句还不乐意了!”雷公笑道:“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也罢,就让我雷公来教育教育你!” 他正欲上前接招,却被五鹿拉了一下。 五鹿隐晦地递了一个颜色,示意眼前这个是个硬茬子,万万不可小看。 可在雷公看来,五鹿的眼光着实不敢恭维。他打了个哈哈,举起手中大刀,与徐盛斗在一处。 雷公是个莽汉,一招一式都势大力沉,颇有开天辟地的架势。加上他嗓门巨大,每出一招,都要大吼一声,围观众人都觉得脑子嗡嗡响。 相比起来,徐盛就显得沉稳内敛了许多。他的刀法力量虽不及雷公,但论起巧变、脚步还要更胜一筹,总能抓住雷公招式中的破绽,逼得雷公弃招自守。 换做战场搏杀,雷公早就拼着受伤,将眼前这人砍死了。可眼下只是切磋,真犯不着如此拼命。 两人来来回回拆了几十招,不能痛下杀手的雷公反倒随着体力下降,被初出茅庐的徐盛逼得刀法散乱,大有败北的趋势。 见雷公不敌,五鹿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叫你老雷小看人,都说了此人武艺高强,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雷公使出一招力劈华山,逼退招架的徐盛,随即打马跑出战圈外:“不打了不打了!现在的年轻人不讲武德,仗着老子心软,不忍下手,专门朝要害招呼!” “这你就受不了了?你是没碰见教……呃,刘怜那个跟班田豫,比这徐盛岁数还小,招招直奔下三路,那才叫不讲武德!” 雷公呵止了还想上前再战的徐盛:“年轻人莫要得寸进尺!你岁数还小,以后还有大把的成长空间,不要觉得赢了我一招半式便了不起,真厮杀起来,我最多十合就能取你性命!” 徐盛恨恨道:“我徐州儿郎尚有血性,岂容尔等小视,快快上前再战!” “嘿!小兔崽子还来劲!”五鹿打马上前,俩人相距还有一马距离的时候,他突然用矛指着徐盛身后道:“我与你老大切磋,你上来作甚!” 徐盛闻言,扭头准备劝退友人,却见他们各个待在原地,不曾动弹,却面漏惊恐之色。 “你已经死了!” 听到五鹿这句冷冷的话,徐盛机械地转过头,矛尖此时已经指到了脖子旁边。 “你耍诈!” “战场之上,何来耍诈之说?”五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不由想起自己初出茅庐时候青涩的样子,收起长矛笑道:“趁我们俩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滚蛋,再磨叽,我把你们全绑了送给我家大帅下酒!” 徐盛到底还是年轻,没经过人世间的毒打。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几个同伴死死拽住:“文向,莫要斗气,正事要紧呐!” 好不容易拖着他离开了包围圈,雷公在身后好死不死又大吼了一句:“徐文向,俺老雷看好你啊!” 此话惹得徐盛大怒,回身取下弓箭就是一下。 天黑视线不好,在场的黄巾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这一箭正中雷公头顶的发髻,吓出他一身冷汗。 “好小子,好箭法!”雷公也不恼。他有感觉,刚才这一箭就不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否则自己肯定命丧当场。 “后生可畏啊!”五鹿看着雷公头上的箭矢,感叹道。 “将军,从莒县城中冲出大批官军!” “来得好!”雷公大笑一声:“老五,回头干他们一票!” “正合我意!”五鹿将手中长矛一招:“儿郎们,干死这些徐州的软蛋兵!” 第86章 勾引 徐奕本来是打算助徐盛等人一臂之力,没想到却遭了无妄之灾。 出城支援的三百余郡兵,在黑暗中被五鹿等人冲杀一阵,顿时成鸟兽散,慌乱之中也顾不上徐奕的呼喊,丢下县令自顾自地向城内逃窜。 可怜徐奕堂堂县令,稀里糊涂就做了黄巾俘虏。 “大帅,我等抓了个大官!” 三五个小兵推搡着捆的结结实实的徐奕,来向五鹿请功。 五鹿坐在马上,瞟着昂首怒目的徐奕淡淡道:“你是何人?” “莒县县令徐奕是也!” 一边说,徐奕还不忘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 “县令?”五鹿用手中长矛抽了徐奕一下,笑骂道:“我当是什么大官。莫说区区一个县令,便是郡守、刺史,俺老五也宰过几个!” “……”雷公看着吹牛不打草稿的五鹿,不禁有些无语。 好似瞥到了雷公的目光,五鹿老脸一红:“把这县令带下去看管起来,待大军捉到刘备与那陶谦,一并处理!” “是!” 见旁边人走远,雷公调侃道:“老五,咱们哥俩共事多年,你何时宰过郡守与刺史?” “哼!”五鹿理亏,只能冷哼一声,随即打马便走。 另一头。 徐盛等人顺着沂水一路北上,直奔青州治所临淄,一路风尘仆仆,人马俱疲。 刘怜亲自接待了这五个从徐州逃出来的壮士,当他听到五人是为了左将军刘备而来,不由一阵激动,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很不巧的样子: “实不相瞒,左将军一行人已经南下安丘,与莒县相距不过两百多里,你等找错地方了!” 听到这个消息,徐盛等人顾不上身心的疲惫,立刻就要重新上路,却被刘怜死死拉住。 “五位壮士一路劳顿,眼下已是人马俱疲,岂能再强行上路?” “刘州牧的好意我五人心领了!只是莒县被围,军情紧急,早一日把消息送到,左将军也能早一日发兵救援!” “此事简单!”刘怜笑道:“我府上有专门负责联系左将军的信使。不瞒五位,左将军刘备正是怜的兄长,我修书一封,发八百里加急过去,今夜便可送达安丘。最多明日,左将军即可引大军开拔南下!” 徐盛等人对视一眼,躬身拜谢道:“既如此,我等谢过刘州牧!” “谢什么?此乃国家大事,你等一介白身尚能不惧生死,怜堂堂一州牧,又岂能袖手旁观!” 刘怜拉起躬身行礼的五人,对着旁边的田豫安排到:“田豫,你带这几个壮士去驿馆好生歇息,休养一日,明天咱们一起动身南下!” “田豫!你就是田豫?”徐盛奇道。 “这位壮士,你在哪听说过我的名字?” “先前在莒县城外,我与一名叫老五的贼首交过手,那厮满嘴喷粪,还曾诋毁过将军!” “当不得将军称呼!”田豫听到徐盛的话,赶忙摆手道:“想必是那五鹿无疑!那厮武艺稀疏,却阴险狡诈,临阵各种邪门歪道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 “确实如此!”徐盛立刻像是找到了知己,大倒苦水:“我徐盛自出道以来,从没有碰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对手!” “徐盛!”刘怜自然也听到了田豫与徐盛的对话,脸上立刻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算了田豫,今日天色已晚,就将他们五个安排在州牧府后衙住下。稍后你去嘱咐管家烧些热汤给他们沐浴,再安排些机灵点的下人伺候着。” “呃……”田豫与徐盛一起看着外边还没升到正中的太阳,不由有些无语。 好在田豫反应奇快,知道这是刘怜又看上这几位了,马上应道:“遵命!” 随后他便拽着一脸懵的徐盛等人,往后衙走去。 “徐盛!江表虎臣,来了我这儿,你还想走?”刘怜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立刻提笔开始给刘备写信,还特意提及了徐盛的事,让他早做安排。 第二日一早,刘怜还在睡梦中,就被田豫叫醒。 “侯爷,那徐盛五人休息了一夜,如今正在门外告辞!” “告辞?”原本刘怜还不想这么早起床,可一想到还有江表虎臣需要攻略,睡意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一边麻利地穿着衣服,一边对田豫道:“你去收拾马匹装备,我洗漱一番,去跟陈别驾他们知会一声,随后咱们一起南下凑个热闹。” 陈纪等人对刘怜这个甩手掌柜早就习惯了,况且头上没有长官的束缚,他们也更能施展平生所学,因此也不反对刘怜南下。 打过招呼之后,徐盛五人加上刘怜、田豫以及数名侍卫,一起从临淄南下,朝安丘县城奔来。 经过两天的赶路,众人终于抵达安丘县左将军大营。 此时大军已经开拔,只剩小部分兵马还在此地驻扎。 见有人靠近,从营中飞出一支羽箭,直钉在徐盛马前三步的距离。 “来者止步!”喊话的乃是黄忠,他一身黄铜甲,背上插着一口大刀,正朝这边挽弓搭箭。 众人勒住马匹,刘怜上前搭话:“我乃青州牧刘怜,有要事要见左将军。” “左将军昨日一早便领军南下救援莒县,特地留我等在此等候州牧。” 刘怜等人也不进营,只在门外等候了片刻,就见黄忠领着千余兵马,从东门而出,与刘怜合在一处。 “汉升将军!”刘怜对着黄忠拱手:“大哥留你在此,南下岂不是势单力孤?” “无妨。有三将军与颜将军相随,再加上张饶与那管氏兄弟,左将军麾下可谓是人才济济!” 徐盛此时正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黄忠,尤其是他背上的那口铁胎弓。这样的弓箭,他决计是拉不开的。 刚才那根箭矢射在他的马前,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整支箭几乎全部没入地下,只剩一点箭尾留在外边。 恰在此时,从军营中飞过来两只老鸹,嘎嘎叫个不停。 黄忠眉头一皱,当即取下弓箭,挽弓搭箭一气呵成,只一箭就射杀了两只老鸹,惊得徐盛等人目瞪口呆! “将军好武艺,好射术!” “哪里哪里!轮射术,我军中还有太史子义将军;论武艺,二将军、三将军、颜将军都比我强,忠也就占个岁数大而已!” “汉升将军谦虚了!”刘怜看着徐盛一脸的崇拜之色,笑道:“似将军这般武艺、射术,已是天下罕见,当得起万人敌之名。” “万人敌!”徐盛口中喃喃道,眼神中充满了希冀。 看着徐盛入神的模样,刘怜、田豫、黄忠隐晦地对视一眼,随即默契一笑,转身指挥兵马整队南下。 第87章 攀比 刘怜带着那千余士兵,日行六十里,只三日就在郓亭追上了刘备等人。 大军一汇合,刘备当即下令全军暂时停下来,就在此地修整。 郓亭位于沐水河边,下游便是莒县。大军若顺流而下,只消半日便可抵达。 眼看解围就在眼前,大军却突然停步不前,徐盛心中万分着急。他不顾自己白丁的身份,径自闯入大帐中,直接向刘备询问: “左将军,莒县已经被贼兵围困六七日,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眼下解围在即,为何突然裹足不前?” “徐壮士莫慌!”刘备笑道:“只因那张白骑狡诈。他之所以故意放你北上求援,目的就是为了骗我大军南下,并伺机埋伏我等,不可不防呐!” “是极!”李严指着桌案上的一大捆书简叹道:“根据这两日的斥候来报,贼军已经至少在箕屋山、东莞两地布下埋伏,就是为了等我大军上钩,吾等岂能教他如意?” 徐盛心知刘备所说有理,可自己老母还陷在城中,自己心忧如焚,恨不得马上带兵回去,杀退贼兵,又岂肯在这儿里久待。 “既如此,盛就先行一步返回城中,将左将军发兵之事告与城内,也好让他们做好接应的准备!” “莒县眼下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你小小年纪,筋骨还未大成,恐怕冲不破他们的包围圈。” 徐盛想起自己突围时的狼狈样子,不由在心中也叹了口气:“是啊,以我的功夫,恐怕不是那五鹿与雷公的对手。” 他又回想起五鹿那张贱兮兮的脸,以及雷公势大力沉的刀法,心中更加没有冲进去的把握,于是只能长叹一声:“吾家老母尚在城内,盛岂能丢下她不管?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盛今日也必须去走一遭!” “好汉子!”刘怜赞道:“既如此,本州牧就先把田豫借给你做个助手。” 田豫在黄巾军中可是熟脸,有他在,对面就不会下死手。 “德然仁义,兄也不能示弱!”刘备起身对着魏延道:“文长,你与这位少年壮士年纪相仿,此行可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田豫、魏延立刻起身应道:“偌!” 看着徐盛等三人离开帅帐的背影,刘备还有些担心:“这三人虽资质不凡,但年纪尚轻,决计不是五鹿等人的对手,还需另派大将,在外围掩护他们!” “不如就让颜将军、黄将军将他们送到城门口?” “大可不必,田豫面子大得很!” 这边,五鹿等人早就收到了刘备率领大军南下的消息,可他没有做丝毫的准备,仍旧每日东逛西逛,没个正型。 这天他正在底下巡查,突然听到有兄弟来报:“头领!头两天从咱们这儿跑出去的那个小子,真把那个田豫带来了!” “哦!在哪?”五鹿原本百无聊赖,听到这话,立刻精神百倍,马上翻身爬上战马,对着传令兵道:“速带我去!” 他五鹿可是记仇得很,尤其是这俩小兔崽子还都羞辱过他,他虽不能下毒手,可碰见了岂能不教训一下? 大老远,他就看着几百名兄弟手持长矛,正围着七八个人大声喝骂,言语颇为不堪入耳。 “哈哈!果然是你们两个!”五鹿凑近一看,原来是几人慌不择路,误入自己等人布下的陷阱,以至于马匹受损倒地。 几人仅凭双脚,根本跑不脱,所以都在这里对峙。 “小的们!取我长矛来!” 徐盛、田豫对这厮印象极深,知道这是个难缠的主,心中都暗道不好。 徐盛是怕自己等人被俘,耽误了送情报入城,可能会对里应外合解围的计划有影响; 田豫知道五鹿是自己人,但上次自己被他恶心坏了,临走时使了一手阴招,给他来了一下狠的,今天恐怕全部得还回去。 至于魏延,这货眼光极高。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关羽、张飞、黄忠、颜良等寥寥几人比自己强,剩下的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见五鹿取来长矛,他拉住跃跃欲试的徐盛、田豫两人,低声道:“交给我来!”随后捉刀大踏步走上前来,迎上五鹿。 五鹿见状大乐。 眼前这领头的三人,徐盛的年纪应该最大,面上有须,且身材壮硕,就是生死搏杀的经验少点;田豫年纪最小,身体瘦弱,但经过教主的悉心栽培,各种花招极多,打起来防不胜防; 至于此时上前这个,以前从未见过,但脸上的青涩还未完全褪去,想必也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论魁梧比不上徐盛,论狡猾比不上田豫,这打起来还不是手拿把掐? 想到这里,五鹿夸下海口:“好气势!你若能坚持十个回合,我便放你们入城!” 魏延心高气傲,根本懒得理他,直接上前挥刀就砍。 五鹿将手中长矛一架,挡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刀,笑骂道:“又一个不要脸的小兔崽子!” 随后两人便兵器相接,战在一处。 魏延毕竟年纪小,论武艺,他可能还比不上徐盛。可他跟着大军已经征战了数年,虽不曾打过恶仗,但战阵厮杀也经历过不少,出手自然不像徐盛那么花里胡哨,招招都奔着取五鹿性命而去。 两人拆了几招,各自心中都有了计较。 五鹿是越打越心惊:教主兄弟二人手下这都是什么妖怪,年纪不大,本事却个顶个的高强,今日怕是要丢个大脸! 而魏延这边则有些意兴阑珊:先前他听徐盛、田豫两人描述,还以为这五鹿是个什么武艺高强之辈,因此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束脚。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瞅准机会,大吼一声,用刀背磕开五鹿刺来的矛尖,随后立刻欺身上前,撞入五鹿怀中,一下顶得五鹿人仰马翻。 随后,他又丢下手中的砍刀,反手夺过五鹿几乎脱手的长矛,倒转过来指着地上的五鹿道:“你输了!” 四周全都是紧张兮兮的黄巾士卒,手持长矛围拢了过来,将魏延、徐盛、田豫等一干人等团团围住,大有一言不合就将他们全部刺死的架势。 魏延这一下着实有点狠,五鹿跌倒在地,半晌才缓过来气。 他一边咳嗽,一边挥手屏退士卒,笑骂道:“干啥?都干啥?老子说话不好使了是吗?” 然后,他一边揉着胸口,一边问眼前这个小伙子:“壮士可通姓名?” “左将军府门下督魏延魏文长!” “魏文长,你可比他俩厉害多了,俺老五佩服!” 说罢,他直接拾起长矛,带着手下士卒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没有顾忌自己刚才那句话引发了什么后果。 看着徐盛、田豫不善的眼神,魏延面上带点小得意:“看什么看,他说的没错,我就是比你俩强!” 第88章 套路 目送徐盛三人入城,五鹿随即会同雷公一道,撤掉了莒县北门外的几道封锁,全军返回与张白骑汇合。 田豫既然已到,刘备大军与教主肯定就离此地不远了,之后该如何行事,还需仔细商议一番才是。 张白骑将大军分作三路:一路驻扎在箕屋山,由于氐根率领;另外一路主将是左髭丈八,带万余士卒驻扎在东莞,充当全军退路;他自己领精锐就在莒县城南,等着刘备大军的到来。 听完五鹿等人地汇报,张白骑明白教主的谋划已经达成,剩下的就看自己如何与官军配合,一点一点吃掉徐州全境。 刘备在郓亭修整了五日,随后才不慌不忙地缓缓向莒县开赴。 徐盛等人进城之后,立刻去到县衙,求见徐奕徐县令,却听闻一个噩耗: 就在数日前他们出城突围的当夜,徐奕领郡兵支援,结果一去不归,很可能已惨遭不测! 好在徐盛求援之事陶谦也甚是关心,听闻徐壮士归来,立刻着侍卫将他们几个小将带入府中。 “徐壮士!此行可曾见到左将军?可曾请来援军?” “州牧莫慌!左将军刘备亲领大军南下,目前已经行至郓亭,离莒县不到一百里!” “好!”听闻这个消息,不光陶谦面漏喜色,周围的其他官员、武将也都是喜不自禁。 “太好了!” “我等有救了!” “左将军果然仁义!” …… 徐盛听着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心中没来由有些烦躁:“州牧,徐县令出城作战,生死不知,可曾派人去黄巾处打探消息?” 此言一出,满座众人皆面漏尴尬之色。 大家都只顾着自保,徐奕自不量力,非要出城掩护,落得个如此下场,谁又肯为他出头? 特别是曹豹,早就看那徐奕不顺眼,听闻此人外出之后杳无音讯,早就默认他死在了黄巾手中,心中大为快慰,但嘴上还是咄咄逼人:“有什么可探查的?说不定就是趁着夜色掩护,丢下大家独自出逃了!” “放屁!”徐盛怒道:“徐县令为国为民,心系天下,岂容你这小人诋毁?” 说着,就要上前去揍他。 陶谦见状,赶忙上前拉住徐盛道:“徐壮士莫要冲动!徐县令之事大家都很可惜,如今大敌当前,更应该同仇敌忾,若要同室操戈,岂非惹天下人耻笑?” 田豫、魏延虽不明所以,也都上前拉住徐盛。 田豫小声劝道:“徐文向,我家州牧让我陪你进来,你可千万别犯浑!” “是极!”魏延也十分看不上徐州的一众文武。这特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拉山头搞小派系,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两位是?” 陶谦此时才注意到徐盛身后的田豫、魏延两人,向他们询问道。 徐盛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回答。田豫与魏延上前一步,各自抱拳介绍: “青州牧府典军从事田豫,见过徐州牧!” “左将军府门下督魏延,见过徐州牧!” “哦?二位将军,快快免礼!”陶谦激动道:“青州牧、左将军派二位前来,可是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破敌不难!”田豫笑道:“我家州牧早就在黄巾之中埋下了钉子,那张白骑自诩精明过人、兵法娴熟,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汉军的掌握之中,我料不出十日,莒县之围必解!” “好!” 陶谦大喜:“来人,带二位将军去城中驿馆歇息,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州牧客气了!”田豫连忙摆手:“我二人与徐文向一见如故,来时已经说好要去他家借宿,驿馆就不必安排了。” “这样也好!”陶谦沉吟了一下:“三位都是少年英雄,想必也有说不完的话,这里就不留你们了。待左将军大军到来之日,本州牧与三位一起,领精兵出城里应外合,剿灭黄巾贼寇!” “谨遵徐州牧号令。” 田豫、魏延拖着浑浑噩噩的徐盛出门,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骂道:“徐文向,你怎么了?莫非那县令徐奕是你亲人?” “非也!徐县令在此地为官多年,政通人和,深得百姓爱戴,盛对他仰慕已久。之前外出求援,正是受此人委托。” “如今他为了掩护我等才引兵外出,生死不知,盛岂能不着急?倘若……” 说到这里,徐盛眼中突然冒出精光:“田豫,你刚才说,青州牧在黄巾军中安插了许多眼线,不知可否……” “你想动用他们替你打探徐奕的消息?” “正是!” 看着一脸希冀的徐盛,田豫故意沉吟着,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那些眼线都是我家州牧花了大代价才安插进去的,目的是为了一举剿灭这股黄巾,倘若因此出了纰漏,豫怎么担待得起!” 徐盛原本充满希望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去。 也是,安插间谍细作何其艰难,岂能因为私事而坏了国家大事? “但是,你他娘感动了我!”田豫话锋一转,一脸坚定的对徐盛说道:“我田豫最是敬重有情有义的汉子,就冲你刚才为了徐县令,敢硬刚堂上的众多官员,某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动用手中的暗子,替你打探一番!” 徐盛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一双手激动的紧紧攥住田豫的胳膊,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盛不知道情况,魏延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什么暗子、间谍,全都是瞎扯。城外的黄巾有一个算一个,谁敢不给田豫面子? 这厮可是太平教主的随身跟班,搞不好就是下一任教主,就问个情况还不是手到擒来? 还冒天下之大不韪?说这话也特么不嫌脸红。 魏延来之前,刘备交代过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赚徐盛来投,因此他对田豫这种睁着眼说瞎话的行为视而不见,只是在内心又给田豫记上了一笔。 果然,跟刘州牧混久了的人,心都脏! 这话是闲暇聊天的时候,他从左将军刘备与三将军张飞等人的话语中得出的结论。 这个刘德然刘州牧,可不是好人呐! 想到这里,他同情地看了一眼激动到发抖的徐盛,不由为他默哀起来。 第89章 里应外合 被困在莒县的众人自打收到徐盛等人的汇报,每天都在城头上望眼欲穿,可一连过去五六日,别说援军,连个人影都看不着。 不过北门外贼军倒是退了,北上弃城而逃应该问题不大。 这两日,有不少莒县大族都在收拾金银细软,准备从北门逃走。 “诸位,此乃黄巾军围三厥一之计耳!吾料出北门不过数里,必有贼军埋伏,到时候你等岂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州牧此言虽有道理,可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了!”一当地大族族长愁眉苦脸道:“那三个黄口小儿让我等固守待援,可援兵迟迟不到!再耽搁下去,敌人一旦再度合围,就再无逃生的机会了。” “是啊。州牧何不与我们一起,先逃出城去再说!” 陶谦此时心中悲凉:大难临头之际,这些世家不思同仇敌忾,反而要抛下全城百姓,独自逃跑,当真无耻至极! 可他自己也是世家出身,也不好大肆抨击他们。 想到这里,他只能淡淡提醒一句:“诸位别忘了徐奕是怎么没的!” 说完,挥了挥衣袖直接走了。 看着陶谦离开的背影,再想想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众位族长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诸位!陶州牧高义,愿与莒县百姓共存亡,某虽不才,也愿率全家老小,跟在州牧左右!” “老哥,你可别犯浑!”另外一个族长赶忙劝道:“徐奕落得如此下场,那是他运气不好!我从小气运加身,运势如虹,想必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是极!”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群人叽叽喳喳吵嚷了大半天,最后大多数家族都被说动逃跑,只有寥寥几家愿意留在莒县,坚守待援。 莒县城北,沐水河边的一处树林里。 五鹿百无聊赖地嚼着一根干草,躲在树荫下乘凉。 “这教主跟大帅是不是算错了?我等在此候了这么久,别说运送财宝的车队,就是连个挑夫都看不到!” 雷公虽然心中也有点怀疑,但嘴上还是支持道:“自打跟了教主,他的计策哪一条没实现?既然他说肯定会有大族弃城从此路运送财物,我等只管在此埋伏便是。” “嗨!我也没怀疑教主,就是在这儿等得心烦。” 五鹿打了个哈哈,正欲再说,突然有个传令兵跑进树林:“启禀二位头领,从莒县北门开出大批车队,沿着沐水向北而来,离此树林不到十里!” “来得好!”五鹿精神一振,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抄起长矛命令道:“兄弟们,就按咱们之前计划的那样,务必包围整个车队,莫要放走一人!” “遵命!” 刚出城的车队还显得有些谨慎。世家大族们走得极慢,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五里路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见确实没有敌兵埋伏,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稍微就地休息一下,补充了点饮食,车队继续出发。 这回速度可快多了,不到两刻钟,车队就来到了五鹿等人埋伏的树林旁。 “族长,你看!”一名护卫眼尖,发现异常后大声呼喊自己的家主。 随后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管道上,正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汉子,肩上扛着一口硕大的鬼头刀。 见车队众人发现了自己,那人也不着急,反而在原地哈哈大笑:“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众人还想趁着距离尚远,掉头返回莒县。可他们已经离开城池至少七八里,后路早就被五鹿带人截断。 雷公扛着大刀念完台词,随即狂笑着朝众人本来。 随着他地靠近,从树林中又冲出来无数黄巾兵,不少人手中还提着士族派出去探路的前锋,很明显这些人早就被他们制服了。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众世家带着莒县大半的财富,就在沐水旁边,全部孝敬给了张白骑。 张白骑得了这些财宝,随即给刘怜去信,言莒县财富已被榨干,自己欲西进临沂,伺机攻占彭城国。 刘怜收到书信,跟李严、乐详等人商讨了一夜,方才回信张白骑,劝他先不要西进,而是转道向南,穿过东海郡,南下广陵、下邳二郡。 “南下?琅琊郡西边就是泰山郡,再往南就是彭城国。我等若站住此地,则可与臧霸等人一南一北,成为青徐两州的东部屏障。教主为何会选择南下?” “是啊!下邳与广陵两地湖泊水网密布,南边又有长江天险,是天然的战略屏障,根本不需要大军驻守。” 张白骑听着众人的讨论声,心中也是有些不解教主的谋划。 但刘怜毕竟是教主,既然下了命令,众人就需要遵守。 张白骑当即下令召回驻扎在箕屋山与东莞的两路兵马,全军合为一处,在莒县西南摆开阵势,一副要与刘备大军决一死战的架势。 于氐根与左髭丈八俩人也不是啥好鸟,全军汇合的时候,也是整车整车的往大营里拉宝贝,看得张白骑眼睛直抽抽。 “你们这是……” “大哥,我可没有抢劫百姓!这都是东莞的世家大族孝敬的。” “是啊!俺老八这些也都是当地的豪门强行塞过来的,不收都不行!” 张白骑自然不信他们的鬼话,但毕竟都是自家兄弟,他也不好说什么,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示意他们入帐议事。 “诸位兄弟,教主信中交代,让咱们在莒县东南摆开阵势,跟左将军大军碰上一碰,随后全军南下,抢占下邳与广陵二郡!” “大哥,军中辎重宝物极多,倘若佯败仓促南下,只怕不好带走!” “是啊!不如让我老八带着东西先行一步!” “可以。那老八你就带本部兄弟,押送辎重粮草等先行南下;其余众位头领,各自整顿兵马,在东南摆下阵势,静候汉军到来。” 八月初,在郓亭耽搁十天之久的左将军大军终于姗姗来迟,三万人马排成三个方阵,呈倒品字形向莒县压来。 五万黄巾在张白骑地指挥下,分成前中后三重梯队,看似做了多重准备,实际上随时准备跑路。 “州牧你看,是左将军刘备到了!” “好!”陶谦大喜:“速去请徐盛等几位小将军,再把曹豹唤来,集合城中所有部曲,我等里应外合,助左将军一臂之力!” 第90章 乱战默契 “嗡嗡嗡——” “咚咚咚——” 随着双方号角、战鼓的声音,两方人马各自排开阵势,在沐水岸边对峙。 汉军约莫三万,前锋是张飞、颜良率领的一万改编的黄巾士卒,举着大盾等待出击的命令; 黄巾约莫五万,参与这场厮杀的也不过万余兵马,由张白骑亲自率领,于氐根等人在一旁压阵。 莒县的城头眼下布满了观战的大佬。 看着城外的阵势,陶谦下令以曹豹为主帅,领徐盛、田豫、魏延等三个小将出城助战。 几个小将没说什么,倒是曹豹贪生怕死,推脱自己旧伤未愈,不可大动干戈,将主帅之职让给了徐盛。 徐盛也不客气,既然你敢让,我就敢接。 他当即接过全城将士的指挥权,随后全军开出西门,沿着城墙根转向南方,在黄巾军侧翼虎视眈眈。 他们的兵马实在是太少了,少到张白骑只看了一眼就无视了他们。 几方大军整队完毕,随后在鼓角声中逐渐向前推进,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这种规模的会战,没有个把时辰是分不出来胜负的,尤其是双方各自还有大量的后备军。所以徐盛也不着急出击,就在侧翼一直观望。 第一排的双方将士各自穿着重甲,挤在一起互相角力,看似打得热闹,实际上都收着劲儿,正互相扯着闲篇。 “欸兄弟,汉军伙食不错啊!俩月不见,你小子可是胖了一圈!” “谁说不是呢?这边一天三顿干的,每旬还给一天的休息时间,左将军出手大方,从不克扣俺们的粮饷。” “你这话说的,咱教主也没拖过咱们的赏钱!” “教主是不错,左将军人也好。你们啥时候加入过来?老当个贼寇有啥意思,还是早点加入正规军得好!” “这事儿我能做主?还得看上头的安排……” …… 双方加起来,近两万前锋挤在一起,手中的兵器噼里啪啦打得热闹,却是半天不见一个伤亡。 徐盛在外围看得眼睛直抽抽:“这……打仗都这么客气吗?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田豫也被眼前的景象整无语了:尼玛这还能再假点吗?都穿帮个屁了的。 “德然,差不多了,动手吧!” “按兄长的意思办!” 随后,刘怜朝着黄忠一示意,黄忠立马射出一支响箭,这是双方约定的信号。 随着响箭射出,本来还势均力敌的阵势瞬间消失不见。黄巾军这边出现了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欸,轻点推,没看见老子举手投降了?” “就是,特么后边的赶紧,要么撤要么降,别在那儿杵着。” “投降投降,咱们都去吃皇粮去!” “别拉着我,老子还没浪够……” …… 原本还纠缠在一起、十分稳固的战线顷刻间土崩瓦解。 大约有六千余名黄巾士卒放下手中的兵器,向汉军投降。其余三千来人,则一溜烟汇合张白骑大军,开始登船沿沐水南下。 在徐盛看来,这仗打得莫名其妙,黄巾军败得也蹊跷! 可眼下黄巾要跑,自己等人若能及时堵住他们南下的道路,则就能为汉军争取到一些时间,说不定有机会围歼这股黄巾。 想到这里,徐盛兴奋异常。 他抽出背后的那口大刀,对着身后的郡兵吼道:“贼兵已败退,诸位随我一起,追杀敌人!” 说着,就一马当先,朝沐水下游奔去。 田豫、魏延对视一眼,强行忍住内心的笑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大帅,从莒县城内冲出来的那股汉军,冲着咱们杀来了!” “哦?”张白骑奇道:“有多少人马?打着谁的旗号?” “仅有千余人,未有旗号,领头的是三员小将,其中一人正是那田豫。” 张白骑沉吟一下,命令道:“三轮箭雨齐射,若他们不退,再让雷公领骑兵冲杀一阵,切记别伤了那田豫。” “是!” 徐盛带着田豫、魏延一马当先,甩开身后的大军十来步。但也就是这十来步距离,成为了那一千徐州兵至死都跨越不过去的障碍。 “嗖!嗖!嗖!” 三阵整齐的弓弦响声,这是刘怜交给他们的三段抛射技巧。 徐盛三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一阵乌云越过头顶,向着身后的那千余士卒砸了下去。 徐州兵本就操练不足,突然间被密集的箭雨打击,根本反应不过来,顷刻间人仰马翻。 再加上他们正在全力突击,手中根本没有准备防御用的盾牌,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一千多人全成了活靶子,被箭雨肆意收割。 幸亏张白骑怕伤到田豫等人,只命令放了三轮箭,否则这千余士卒一个都活不了。 徐盛人都懵了! 我尼玛有这手艺,刚才对左将军大军的时候为啥不拿出来用?欺负老实人是吧! 田豫见他面色不虞,解释道:“左将军大军中有重甲,有大盾,箭雨起不到什么大用!相反徐州兵马大多都是轻甲,此来又无遮挡,所以才遭此打击。” 徐盛初次领兵出击,一千兵马还没冲到敌人跟前就已经折损了大半。剩下的几百丹阳兵立马发挥出了雇佣兵的本色,丢下徐盛三人撒丫子就跑。 看着窘迫的徐盛,田豫劝道:“徐文向,就剩咱们三个了,咱们也撤吧!” 徐盛气得身子直哆嗦,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撤!” 汉军这边,颜良、张飞正忙着收拾俘虏,对正在乘船逃窜的黄巾大军视而不见;黄巾军这边,在丢下了六千多老弱俘虏之后,其余精锐全部上船,顺着沐水南下东海郡。 两方大军加起来近十万人,在莒县西南装模作样地对峙一番后,几乎零伤亡脱离了战斗。 唯一遭受损失的是莒县城中的徐州军。 徐盛带着他们本来是出来痛打落水狗的,没想到被张白骑三阵箭雨灭了大半,半点便宜没占着还惹了一身骚。 诸位将军在城外收拾残局,刘备、刘怜两人则在黄忠、管亥、管承等人的陪同下,进入莒县,前来拜会陶谦。 “陶使君!一别数年不见,依然风采依旧啊!” “玄德,德然,多年不见,你二人已是国家栋梁,真是可喜可贺!” 刘备、刘怜二人早年在幽州做生意时,陶谦为幽州刺史,在任上没少给兄弟俩照顾,因此三人关系极好。 刘氏兄弟如今虽然发达,但在陶谦面前,依然行晚辈礼,这也让陶谦极为受用。 三人在城门口寒暄一番,随后一起进入莒县县城。 第91章 激将 莒县的县衙内,陶谦高坐主位,刘备、刘怜在下首坐定,其余上得了台面的众人分别找位置安坐。 从外面看,小小的县衙内挤满了人。密不透风的人墙中不断传出爽朗的笑声。 颜良等人收拾完城外的兵马,入县衙向刘备交令: “启禀将军,六千黄巾俘虏已经全部打散编入我军,三将军请示是否南下尾随追击张白骑?” 刘备看看陶谦的脸色,见他一脸急切,便问道:“陶使君有话说?” “玄德有所不知!沿沐水南下,便可直达东海郡。此地乃徐州腹地,民殷国富,仓廪充实。我来之前已经将此地兵马抽调一空,倘若置之不理,恐怕会有大祸!” 刘备闻言,当即下令道:“既如此,着你与翼德各领一万兵马,一路沿沐水南下,一路转向临沂,控制沂水两岸,阻断贼兵西进的道路,将他们牢牢锁死在沐水流域。” “偌!” 布置完军务,刘备问道:“久闻徐州乃富庶之地,且丹阳离此地不远,使君为何不到此地募兵,抵抗黄巾?” “唉!”陶谦叹气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兵败所带兵马,就是一万丹阳精兵。丹阳兵虽精锐,却不善苦战,加之黄巾军确实骁勇,张白骑又诡计多端,诱我中伏,故才遭此大败。” “张白骑其人确实极善用兵,手下将领也是忠心耿耿,只可惜明珠暗投,着实让人感慨!” “……玄德似乎是对此人很是推崇?” “说不上推崇,只是有些可惜。” “陶使君有所不知。吾兄长与那张白骑厮杀了一年有余,早就惺惺相惜。兄长爱惜此人大才,欲使其与那平难中郎将张燕一般,带兵归降朝廷。奈何此人狡猾,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陶谦低头默然不语,半晌才道:“此人南下劫掠州郡,虽不曾屠杀百姓,但两军对战之际,却杀死不少徐州兵将。玄德欲招降此人,只恐琅琊、东海两郡的父老乡亲不答应。” 刘备扭头看了刘怜一眼,见他微微摇了摇头,便笑道:“使君多虑了!备只是突发感慨,并没有其他意思。下次战场上碰到,定然使出全力剿灭此伙贼军。” “此言大善!我已在后衙备下酒宴,咱们多年不见,今日一醉方休!” “敢不从命!” “敢不从命!” 刘备、刘怜、陶谦三人觥筹交错,不管心里怎么想,起码面上都是笑呵呵的。 相比起来,角落里陪徐盛喝酒的田豫、魏延此时却是一脸愁色,无他,这个徐文向的脾气实在是太臭了! 自打回城以来,这厮就一直板着个脸,看谁都跟欠他几百万钱似的,无论田豫、魏延怎么说,他就是不搭茬,一股低气压在三人中间萦绕着。 看着自己喝闷酒、一言不发的徐盛已经醉眼蒙眬,魏延凑到田豫身边小声道:“是不是玩的太过了?这可是这小子第一次带兵,出门就被一顿暴揍,差点全军覆没,把他的信心都打没了!” 田豫也有些无语: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去追要跑的黄巾军!张白骑他们从冀州转战并州,又劫掠司隶,随后凿穿兖州进入青州,又一路南下徐州,靠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求生意志。 在全军撤退这个节骨眼上,你敢去断他的道路,真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太长了! “我也没想到徐州兵这么不经打。”田豫苦笑道:“三波箭雨几乎箭无虚发,完全覆盖了整个冲击阵型。张白骑手下这帮弓手射得还真准!” “射得准不如接得准!”魏延嘲讽道:“延当时看得真切:后边两拨箭雨完全是他们自己凑上去才挨上的。要是老老实实呆在原地防守,定然不会有如此大的伤亡!” “徐州兵马久不操练,疏于战阵。莫说与左将军大军想比,就算是张白骑手下的黄巾士卒,也是多有不如!” “现在怎么办?左将军与青州牧可是让咱们俩吸引徐盛投军的,这下任务没完成,人还差点给废掉了!一会酒宴散了咱们怎么交差?” 田豫握着酒杯,沉吟一阵,坚定道:“我不信徐盛就这么垮了!” 魏延看着一副醉生梦死相的徐盛,无语道:“都这样了,你还不死心?” 田豫站起来拉住徐盛的胳膊,扭头对魏延说道:“来帮忙搭把手,咱们找个地方给他醒醒酒!” 徐盛此时满脑子都是飞翔在空中的那片乌云,以及乌云落到徐州兵马头上、人仰马翻的景象。 耳朵中仿佛不断传来士卒们临死之前的惨叫,徐盛为了摆脱他们,只能不断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他只想赶紧醉过去,趁机忘掉今日的噩梦。 田豫、魏延却不想给他这个逃避的机会。见徐盛有些破罐破摔、妄自菲薄的架势,二人架着连路都走不稳的徐盛,寻了个借口,直接来到了后院的一处水塘边。 这个水塘并不深,池水清澈见底,底下污泥也不多。 “就这儿吧!” 田豫、魏延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拖着膀大腰圆的徐盛本来就吃力,见到这处水塘后,再不愿多往前走。 两人拽着徐盛的胳膊腿,喊着号子一发力,直接把他扔进了水塘中。 徐盛正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中无法自拔,突然间被冷水一激,浑身打了个寒战,哆嗦着从水塘里爬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怒骂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消遣老子!” “是我!” “我!” 田豫率先发难:“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英雄好汉,没想竟如此草包!年纪轻轻,一遇挫折就松散懈怠,如此怎成大器?亏我还想与你结为兄弟,呸!” “此言极是!”魏延反应过来,也是装出一脸不屑:“我等三人之中数你最年长,本事不济也就罢了,没想到志气也不济,全当我魏延瞎了眼!” 徐盛被冷水泡了一下,酒已经醒了大半,此时田豫与魏延的话听在他的耳朵里,比盛夏的池水更加冰冷刺骨。 见二人转身欲走,徐盛赶忙阻拦道:“二位贤弟且慢,盛有话说!” 第92章 各怀鬼胎 刘氏兄弟与陶谦一直喝到深夜,这才各自散去。 他俩没在县城内过夜,酒宴散后就在护卫的陪同下返回城外左将军大营。 “兄长今日不该替张白骑等人说话,平白恶了徐州众人。” 一回到大帐,刘怜就埋怨道。 “无妨!兄确实觉得那张白骑是个人才,之前十几万大军都能管理的井井有条。”刘备用热水洗了把脸,稍稍驱散了醉意,接着道: “就眼下来说,云长、翼德等人都不如他,兄是真的盼着他早日归降。” “即便如此,也不能在徐州众人面前表露心迹。”刘怜一脸无奈:“今日你提及张白骑之时,场间众人皆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此人扒皮拆骨!” “为何如此?陶使君的一万徐州兵大多是丹阳人,关他们何事?” 刘怜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苦笑道:“还不是五鹿、于氐根他们,耍了点小计策,几乎抢光了那些世家的财产。” 刘备眯着眼看着刘怜,见他面色窘迫,知道这事儿八成就是他指使的,但也没有点破,而是皱眉道:“如今大军已经开进琅琊郡,只要继续跟随张白骑他们南下,迟早能打到长江边上。” “打过去容易,如何潜移默化地占据徐州,还需认真思量。”刘怜此时也有些头痛。 现在的陶谦,起码还有七八年好活,身体虽算得上硬朗,行事作风颇为豪迈,不太容易被三言两语说动,从而把州郡拱手送人。 “德然,你可是答应过为兄的!”刘备见刘怜面色急转,知道他正在想什么歪主意,不由提醒道:“陶使君是咱们兄弟的恩人,绝不可行强迫之事!” “兄长放心,怜对陶使君也是感恩戴德,不敢冒犯。”刘怜赶忙拱手答应: “不过,怜今日在酒席间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刘备今日只顾跟陶谦觥筹交错,根本没注意场中的气氛,遂问道:“何事奇怪?” “徐州众世家,对陶使君并不恭敬!” 刘怜回忆起今日的所见所闻,斩钉截铁道:“起码莒县的这些世家,就对他们的州牧嗤之以鼻。” “使君这个州牧与你一般,也是新官上任,可能还没来得及安抚人心。”刘备替陶谦想了个理由:“只要安心经营个几年,徐州必然归心!” “不可能会有几年的时间的!”刘怜叹了口气:“徐州、冀州两地原本就富庶,本来州牧之职是关东世家争夺的焦点,只是因为皇帝实在看不上世家,才故意用皇甫嵩、陶使君二人来恶心他们。” “现在想来,使君这个徐州牧想必也是如芒在背、如履薄冰。” 兄弟俩想起自己等人刚进青州的时候,处处受到掣肘,被各大世家排挤的情景,不由感同身受,长吁短叹起来。 半晌,刘怜才笑道:“想必使君大人今日所作所为,未必就是心中所想!只是众目睽睽,不得已而为之!” “哦?”刘备眼中精光连连:“你说是……” “是不是,明日一试便知!” 说罢,刘怜唤过一名传令兵,仔细嘱咐道:“明日一早,你便进城去县衙邀请徐州牧陶谦入营一叙。注意,要尽量避开城中的世家大族。” “诺!” 刘备酒量不太行,加上今日又被陶谦拉着喝了许多,明显已经语无伦次,被刘怜强行按在榻上休息。 安顿好刘备,嘱托侍从好生照顾,随后刘怜走出大帐,绕着大营巡视起来。 走到射声营附近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哽咽哭泣声,不由有些好奇,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田豫与魏延看着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大汉,面面相觑,都有些束手无策。 魏延偷偷瞪了田豫一眼,意思是看你干得好事! 田豫也被徐盛这一手弄懵了,这特么老大个人了,喝点小酒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还哭起来了! “田豫!魏延!” 刘怜突然从帐外转进来,叫了他俩一声:“你们俩在这干嘛?欺负人吗?” “不敢!”田豫、魏延扭头见识刘怜来了,赶忙行礼。 “这是?” “徐盛徐文向!” “这是徐文向?”刘怜惊奇道。他实在是不能把这个哭哭啼啼的人,跟之前那个雄壮汉子联系起来。 “这哭啥呢?” 田豫犹豫了一下,才把徐盛带兵出城、几乎全军覆没的原委说了一遍。 刘怜听得哭笑不得,笑道:“就因为这个?” 田豫、魏延皆无奈点头。 “侯爷,这厮实在太脆弱了些,豫实在不明白您到底看上他哪了?” 刘怜此时也有些感慨:好歹十二虎臣呢,难道就这几分成色? 见徐盛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他对着田豫嘱咐道:“等他明日酒醒了,带去见我!” “是!” “天色不早了,你们俩赶紧去歇息。左将军此次南下将领不足,你们俩很有可能要出去领军,关键时刻可千万别掉了链子!” 田豫与魏延对视一眼,皆是一脸兴奋:“遵命!” 这倒是不是刘怜诓他们。相比青州北有黄河,西有泰山;徐州面积更大,水网密布,且没有什么关键要塞可以依仗,若要占据此地,彭城、下邳、广陵三地都要派兵把守,人手自然不足。 打发走激动的田豫、魏延,他又瞄了一眼哼哼唧唧的徐盛,摇了摇头转身回去歇息了。 第二日上午,陶谦收到了刘怜的邀请,亲自领着曹豹等人前来大营。 刘怜此次约见陶谦,本就想背着徐州世家,见曹豹等人不请自到,有些无语。 他悄悄给管亥递上一个眼神,管亥会意,立刻上前接下陶谦的随从,要领着他们参观左将军的军势。 曹豹本不想离开陶谦左右,奈何管亥力大,攥着他的手不撒开,生生将他从大帐内拽了出去。 其余众人在管承目光的扫视下,一个个乖乖起身,跟着管亥、曹豹离开营帐。 碍事的人一走,本来还笑语盈盈的陶谦突然苦着脸,对着刘氏兄弟长施一礼:“玄德、德然救我!” “使不得!”刘备、刘怜被陶谦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起陶谦:“使君折煞我兄弟二人了,但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我兄弟二人必定全力相助!” 第93章 世家角力 屏退了帐中侍卫,只留下了刘氏兄弟与陶谦三人。 见场间再无外人,陶谦方才松了一口气:“实在惭愧,让玄德与德然见笑了!” “使君何故如此?”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刘备、刘怜同时问道。 “唉!”陶谦重重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这个徐州牧当的着实憋屈!” “你们兄弟俩离开洛阳之后,朝廷开始大肆分封州牧,多数州郡都由宗室担任,唯独这徐州与青州,落到了吾与那皇甫嵩手中。” “此事我兄弟早就知晓。”刘备见陶谦愁眉不展,继续问道:“可是徐州世家不满使君统治,故意找茬?” “谦虽不才,但仍有薄面,徐州本地世家大族倒不至于折辱我。”陶谦苦笑道:“只是朝中诸公对我颇有微词,处处要挟,谦现在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不瞒两位,徐州郡国往后三年的茂才、孝廉名额已经被他们提前预定了。吾儿陶商、陶应,及冠多年,却至今连个官身都没有。” “此事简单。”刘怜笑道:“我青州还有不少名额。不如将二位兄长送到吾师伯郑玄处学习半年,到时候怜自会举荐他们。” “如此,谦在这里谢谢德然了!”陶谦心中大喜,起身对着刘怜行礼。 刘怜可不敢受他这一礼,赶忙拉住他道:“使君不必如此!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您在幽州任刺史之时,对我兄弟二人多有照拂,如今我们小有成就,自然要报答使君的提携之恩。” 话是这么说,陶谦依旧是千恩万谢,最后还是刘备出面,才平复了陶谦激动的心情。 在汉代,举孝廉、举茂才是当官的重要途径。身为举荐人,更是有着近乎师傅、长辈的地位。 曹操为啥重用司马家? 因为他是司马防举荐的孝廉。 袁绍为啥尊重刘备? 袁绍儿子的孝廉、茂才都是刘备举荐的。 现在刘怜愿意给陶谦的两个儿子举荐孝廉,这对陶家来说无异于再造之恩,由不得陶谦不激动。 安抚好了陶谦的心情,刘怜接着问道:“既然使君在徐州处处受到掣肘,何不寻些助力?” “什么助力能抵抗朝中诸位公卿?”陶谦苦笑道:“牟平刘氏一门三州牧,何等风光?可除了远在扬州的刘繇还能做主,兖州牧刘岱、豫州牧刘宠,叔侄俩在当地都是步履艰难,政令不通。” 刘备、刘怜对视一眼,皆面漏凝重之色。 “怪不得泰山贼霸占郡县,兖州、豫州方面却迟迟不来围剿,原来他们叔侄是自顾不暇!” “还剿贼,能顺利干到明年就烧高香了!”陶谦一句话惊呆了刘怜。 “难不成州牧之位还有变数?” “你们二位难道不知?前不久,太傅袁隗联合颍川、冀州、兖州世家大族,共同向皇帝进献了一大笔银钱用来修缮南宫。皇帝大悦,答应年底举行一次州牧述职,对政绩不好的州郡,要撤换州牧人选。”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那些公卿老用这些事要挟老夫,因此吾特地差人去洛阳调查确认过。” 刘怜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有些头疼。 之前他给刘宏许了三年五亿钱的大饼,本想就这么拖死他,怎料还有年终述职这一招。 看来今年年底免不了又要破财免灾。 一想到又要送出去大笔钱财,刘怜的心情都差了好多,嘴上恶狠狠地咒骂道:“这些世家大族,平日里自称道德高尚,看不上阿谀奉承之辈,没想到在权势面前,一个个都漏出了原形,竟然联合起来欺负人!” “谁说不是呢!”陶谦祖籍丹阳,虽然也有诗书传家,但对行伍之事也颇为精通。 特别是入仕以来,他自己多次参与讨伐黄巾、平定西北的战争,本身就不被那些世家大儒看做自己人,处处受到白眼。 “德然你简在帝心,自然无妨。吾今年肯定是过不了这一关!” 刘怜思考一番,抬头看了看刘备,见他一脸坚定地冲自己点了点头,于是开口道:“使君若想连任,我兄弟可助使君一臂之力!” “谈何容易?”陶谦一脸愁容:“无功无过尚且要被众卿弹劾,如今被黄巾军打得大败,此事定然已经传到洛阳,说不定问罪文书已经在路上了,年底离任已经是板上钉钉。” “倘若使君能够一举剿灭这伙黄巾,彻底消除帝国东部的隐患,凭借此军功就能在徐州站稳脚跟!” 陶谦看着刘怜,见他不像开玩笑,遂提醒道:“你可知玄德这个左将军,正是因为张白骑这伙贼军而存在的。倘若他们覆灭,这左将军就会被朝廷收回。” “使君果然是谦谦君子,自身陷入困境仍不愿占我兄弟便宜。怜佩服!” 刘备也被陶谦的真诚打动,躬身对陶谦行了一礼,随后劝道:“此事我兄弟二人已有计较!只要使君知会一声,备立即发动全军南下,追剿张白骑,争取在入冬之前剿灭他们!” 陶谦起身在大堂内转悠了几圈,忽然扭头看着刘备道:“吾今年已经五十有五,二子皆是平庸之辈,不堪大用,做个县丞、县令也就到头了。倘若谦此次能够渡过难关,待百年之后,必将徐州牧之位送与玄德!” “使君大人说笑了!”刘怜笑道:“州牧之职乃是皇帝与朝廷所封,怎能容咱们互相送来送去?” 陶谦笑而不言,只是看着刘家兄弟。 刘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半晌才道:“使君可是有什么小道消息?” “我的消息,哪有你们兄弟灵通!”陶谦见刘怜不愿搭茬,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总之,只要吾临死之际,徐州牧还在手中,下任人选必是玄德无疑!” “……” “……” “张白骑目前还有四万多人,眼下已经进入东海。从此地向南,就是下邳、广陵二郡,那里河网密布,湖泊众多,大军行动极为不便。”陶谦转开话题,开始与兄弟二人讨论起剿贼的事宜: “你们打算怎么剿灭他们?” 第94章 讨论局势 说完这句话,陶谦就死死盯着两兄弟,仿佛要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什么。 刘怜笑道:“我兄弟俩初来乍到,对徐州各地还不熟悉。具体的作战方案,还需要等三将军与颜将军从前线传消息回来。” 刘备亦点头称是。 陶谦眯着眼,半晌才嗤笑一声:“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德然,你就是第二代太平教主吧!”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震的刘氏兄弟俩人仰马翻。 “使君何出此言?”刘怜强行忍耐住内心的惊骇,故作镇定地问道。 “你是真把朝中诸公当傻瓜啊!”陶谦扶额叹息:“太平道与世家、阉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这个新任教主的信息,恐怕早就摆到了他们的桌案上,又何必自欺欺人?” “……” 看着刘怜一脸震惊加迷惘的神色,陶谦接着打击道:“你可知如今的太尉曹嵩,就是太平教张角亲封的真人。还有张让、夏浑等人,在太平教皆任要职。” “你们俩兄弟能逍遥到现在,只是因为他们本身也不干净,不好对你们下手,可不是你们自以为的手脚利索,行事隐秘没留下把柄!” 刘怜回想起自己第二次离开洛阳时,张让、赵忠看自己的那种戏谑的目光,不由老脸一红:妈的,感情都把自己当猴子耍了! 刘备见刘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赶紧上来解围:“此事备知晓一二。当时德然北上幽州归乡探亲,行至敖仓时被张白骑等人俘获,为了活命方才谎称得到了张角的传承。这个教主之位,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哈哈哈!”陶谦大笑:“怎么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在世家跟宦官眼中,张角的太平道已经是过去式了,他们已经有了拥兵自重的借口,自然不会在这些事上为难你们兄弟。你们俩要小心的,是其他方面。” 刘怜此时已经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见陶谦话中有话,赶紧上来求教:“请使君教我们!” “世家之所以扶持张角,发动黄巾之乱,主要还是为了逼迫皇帝放开党锢,重新掌握天下权柄。” “可是经过这次大乱,帝国已经是千疮百孔、日暮西山,他们的胃口恐怕不仅仅满足于此。尤其是以袁家为首的汝南世家,隐隐有王莽篡汉的意味。” 听到这里,刘备忍不住道:“陛下虽然荒于政事,但威望还在,世家大族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不是有你们俩带头么?”陶谦看了刘备一眼,淡淡道:“你们俩就好比那出头鸟,关键时候能拿出来抵挡皇帝与百姓的怒火;再者,你们又根基薄弱,倘若当真天下大乱,关东世家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拉起队伍,击垮你们!” “好大口气!”刘怜不忿道:“整个青州都是我们兄弟说了算,加上吾兄乃大汉左将军,手下有开府建牙的权力,区区世家大族,也敢大言不惭小觑我等?”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那是人情世故!”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势力之大不是你们能想象的。” 刘怜还想反驳,被刘备拉住。 刘备整理了一下衣服,拉着刘怜对着陶谦长施一礼:“我兄弟励志为天下苍生谋一条出路,使他们不再受盘剥之苦,不复饥馑之忧。使君若有教诲,还请不吝赐教。” 见二人突然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行礼,陶谦赶忙拉起二人:“莫要行此大礼!你二人既然心系天下,有匡扶汉室的志向,谦这里有些小建议,说与你们听。” “使君请讲!” “其一,你兄弟二人如今羽翼已经丰满,但根基不稳。我知玄德手下如今已有兵马数万,战将数十人,可打仗不只是看兵员多寡,后勤保障同样重要,而这些就是你们的软肋!” 刘怜忍不住道:“怜身为青州牧,已经将青州打造成铁桶一块,供养吾兄大军不成问题,何谓根基不稳?” “铁桶一块?”陶谦笑道:“早在张白骑南下之前,就有书信从北方传来,告诫吾要小心你们兄弟谋取徐州!” “啊?!” 见兄弟俩一脸吃惊的表情,陶谦严肃道:“你们毕竟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又不是青州本地人,那些世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是正常。我就怕大乱一起,关东大族只需登高一呼,你这青州牧瞬间就成了无根之萍,任由他们拿捏!”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别的不说,倘若袁家派遣孔融孔文举持诏命入青州,恐怕青州六郡国顷刻间就能投降大半!” “……” “这还只是第一点。其次,你们必须在世家大族对你们动手之前,抢先把大义占住。” “占住大义?” “对!” 刘备被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何谓占住大义?” “使君的意思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德然!” 听到这话,刘备不由厉声训斥道:“怎可说此大逆不道之言!” 刘怜赶忙改口:“是怜失言,该死该死。怜的意思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差不多是这样。” “可皇帝现在身在洛阳,被宦官跟世家大族重重包围,我兄弟二人身在外地,根本没可能与他们竞争!” “这便不是谦能解决的了!”陶谦摇了摇头,接着伸出第三根手指:“还有第三!” “关东世家再难缠,多少还讲些道理。你们还需要提防关西、凉州的军阀。” “比如……皇甫嵩?”刘备有些不确定地疑惑道。 “使君说的,恐怕是董卓等人吧!” “哦,德然还知道董卓?” “董仲颖威震并州、凉州,怜早年在这两地行商,多有听闻其人其事。” “董仲颖出身豪强,本身还有些谋略,可他手下的凉州军阀,却是粗鄙不堪,加之军纪散乱,常常侵扰当地百姓。” “既然如此,凉州兵马也属于乌合之众,又何须小心?” “凉州兵马骁勇,恐怕还在幽州、并州边军之上!”刘怜沉声道。 “是极!谦之前跟董卓一起,在凉州平定边章、韩遂之乱,对他们的战力颇有了解。” 陶谦想起当时的场景,仍有些心有余悸:“恕我直言,你们兄弟二人手下的这些兵马,根本不是那些边军的对手!” 第95章 人才辈出 刘备没见过凉州兵马,对他们的战斗力没什么概念。 他听陶谦说的那么邪乎,不由有些不服气:“使君多虑了!备手下这些兵马,已经辗转关东数年之久,历经大小十数场战斗,堪称精锐。凉州边军尽管骁勇,最多与我左将军府旗鼓相当,真在战场上碰见,谁胜谁负也未可知!” 刘怜也不好打击刘备的士气,在一旁和稀泥:“兄长好气魄!带兵打仗就应该有这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信念!” 陶谦也不争辩,而是继续道:“关东世家之所以没对你们兄弟动手,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关西将门吸引了。放任你们做大,未必没有坐山观虎斗的念头。” “现在看来,现在最难的,应该是刘宠与皇甫嵩两人。”刘怜仔细思考了一番,抬头对刘备道:“皇甫嵩其人怜看不惯,牟平刘氏倒是可以结为外援。” “刘家一门三州牧,势力确实不容小觑。”刘备点点头,对这个主意表示赞成。 “他们家根基都在青州,眼下虽占据豫、兖、扬,却不被当地世家大族支持,迟早会生祸事。” 陶谦见兄弟二人已有定计,也不再多言。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就好。 “那,张白骑这路兵马如何解决?” “呃……”刘怜沉吟了一下,问道:“使君在徐州可有难处?” “也不怕二位耻笑,谦在徐州,政令基本出不了郯县,其他各地郡县,都是当地的世家大族自治,跟我这个州牧没什么关系。” “既然这样,我兄弟二人不妨就跟在张白骑身后,帮使君把这徐州犁一遍,也让那些世家看看,这徐州五郡国到底谁说了算!” 陶谦也是仁慈之人,闻言有些担忧:“这样会不会对徐州百姓有所侵扰?” “使君莫慌,根据怜在青州的经验,犁庭扫穴之举最多只需三五个县,剩下的世家大族畏惧黄巾抄家灭族,就会自动向使君靠拢,以保家业不失。” 见刘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陶谦问道:“德然打算从何地开始?” “郯县!” “郯县!” 刘备、刘怜异口同声地说道。 “郯县是使君徐州牧的治所所在,自然应该是铁板一块。怜从昨天跟今日的会面中可以看出,使君身边定然有世家们的眼线,那个曹豹就十分可疑!” “此人乃东海曹家人,算不上徐州的大世家。谦初来乍到时,此人主动向我靠拢,为了在徐州立足,才不得已接纳此人,并倚靠他逐步接触徐州世家。” “徐州有什么有名的世家大族?” “彭城张氏与严氏、广陵张氏、下邳陈氏、琅琊王氏、淮阴步氏、东阳陈氏、东城鲁氏等。这些都是闻名州郡的大家族,其余琅琊诸葛氏、东海曹氏这些世家更是多不胜数。” 彭城张氏乃是张昭的家族;严氏应该是严畯家;广陵张氏家主张纮;下邳陈氏乃是陈登父子当家;琅琊王氏家主,应该是那个卧冰求鲤的王祥;步氏则是步骘;东阳陈氏陈矫;东城鲁肃…… 再加上诸葛一家、臧洪一家、糜竺一家……整个徐州算得上人才济济。 这就对兄弟俩的战略战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郯县可有什么出名的世家?” “刘氏,曹氏。曹氏就是曹豹那个曹家,刘氏是……” “是刘宗正的家族吧。” “是!” 益州牧刘焉在上任之前,辞去了宗正的职务,现在的宗正乃是由幽州牧刘虞担任,而刘虞正是郯城刘氏族人。 “如此看来,想要令徐州世家归心,非得花时间用水磨功夫慢慢攻心感化才行!” “这些事情交给使君与为兄就是。”刘备大包大揽接过此事,然后劝说刘怜道:“毕竟是徐州事务,德然你一个青州牧不好出面。待联系上张白骑,商量好攻略徐州的对策,你便启程返回青州去吧。” “如此也好!” 徐州人才虽多,却大多需要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刘怜没空跟他们在这儿拉扯,还是直接交给刘备去攻略吧。 稍后,他会写一份长长的名单,交给刘备,嘱咐他尽力拉拢名单上的人物。 如果没有陶谦今日这番话,他可能还会呆在徐州,陪兄长横扫州郡。可自从知道会有年终述职这个流程,挣钱这件事就必须提上日程。 否则等到年底,万一皇帝召见,自己拿不出进贡的银钱,就算皇帝口头上不说,心里也会给自己记上一笔。 刘怜现在名声已经很臭了,能得到这个青州牧的位置,全靠皇帝刘宏的宠幸。虽说这皇帝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可在他咽气之前,刘怜必须伺候好他。 “兄长可在此地助使君一臂之力,怜回青州继续拉拢世家大族,积攒实力。” 刘备点头,随后从带着俩人走到帐篷边上,那里有一副巨大的徐州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徐州的城池、河流、关隘。 三个人讨论了大半天,从辰间一直到下午,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这可苦了带着曹豹等世家在营中游荡的管亥等人。 本来他们是打算暂时调开这些人,给刘氏兄弟与陶谦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讨论一些隐秘的事情。 没想到仨人一说就是大半天,自己带着这些人眼看都把大营转了几圈,营中仅剩的一些书佐、军曹都给他们介绍了个遍,实在无话可说了,这才带着众人慢吞吞往回走。 还没接近中军大帐,管承就看见在帐外值守的田豫冲着他挤眼睛,示意三位大佬还没谈完,让他再想想办法,拖些时间。 管承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真是没话说了,能撑到现在,都是凭着管亥脑子一根筋,装傻充愣糊弄过来的。 幸亏刘怜此时掀开了帐门,正好看见往回走的管亥、管承等人,笑道:“辛苦二位将军了。”然后他又看向曹豹:“曹将军,吾兄长手下兵马军势如何?” “左将军天纵奇才,手下兵马自然是天下精锐!”曹豹这会儿根本没心情与他扯淡,胡乱夸耀了几句,就想往帐篷里闯。 陶谦眼下可是他抱着的最粗的大腿,容不得一丝差错。 第96章 返回青州 曹豹敢对刘备、刘怜兄弟俩不假辞色,却对陶谦毕恭毕敬。 刘怜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跟刘备两人打了个招呼,唤过田豫,让他带着一封书信直奔东海郡,将此间的消息传递给张白骑等人。 等他回到大帐,正好看见曹豹对着陶谦大献殷勤,言语之谄媚简直令人咂舌。 刘怜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好不要脸!” 此话被刘备听到耳中,他强忍住笑意,低声在刘怜耳边说了一句:“这厮拍马屁的功夫,比德然可是差远了!想当年你在洛阳糊弄皇帝的手段,才令人叹为观止!” “嘶——”刘怜长吸一口气,不由有些不满:“兄长这是在骂我?” “哈哈哈,兄在表扬你!” 田豫此去传递消息,一来一回起码三日。 这三日间,陶谦每天都会来莒县城外的大营,找刘氏兄弟谈天论地。 一开始,刘怜还能遣管承、管亥支开曹豹。后来这厮干脆不理刘怜,打着保护徐州牧的旗号不离陶谦左右。 陶谦在徐州立足,曹豹出了大力,因此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好在众多谋划都已经在第一天讨论完毕,多一个电灯泡也没什么。 刘怜抽空去看了看那个意志消沉的徐文向。此人倒是不负十二虎臣之名,经过几天的调整,心态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为了尽快使他找回状态,刘怜征求了徐盛的意见,将他编入魏延手下担任都尉,平时就跟着魏延训练军士、学习作战、营陈之法。 就这样过了几天,田豫从东海郡返回,带来了张白骑的回信。 刘怜当着刘备与陶谦的面,拆开那封迷信,大致扫了一眼,就笑眯眯地递给了刘备。 刘备跟刘怜差不多,也没细看,浏览一番就传给陶谦。 陶谦起身接过书信,没有坐下,而是在帐中踱步,一边转悠一边逐字逐句地阅读那封书信,生怕错过什么信息。 看着自家州牧的脸色不断变换,曹豹心里痒痒的。他对书信中的内容十分好奇,可眼下的场景,他又不能亦步亦趋跟在陶谦身后,伺机偷看。 他这头急的抓耳挠腮,陶谦那边确实丝毫不急。 陶谦仔细看完了那封书信,当即还给了刘怜,然后问道:“信中所说,有几分把握?” “请使君放心,此事我等已经干过数次,堪称轻车熟路!” 刘备也笑眯眯的肯定:“不说十分,八九分肯定是有的。” “那就干了!”陶谦也不纠结,见兄弟俩信心满满,当即决定按照之前商定的策略,逐步对徐州进行蚕食清洗。 “既如此,怜就不在这里多逗留。此间诸事,就拜托使君与吾兄长劳神!” “青州那头也不轻松。为兄既然留在徐州,德然回去还需小心谨慎,莫要被人抓到破绽,惹来祸端!” “兄长放心!有云长他们撑腰,在加上孙轻、王当等人的帮助,怜在青州不会有大碍。倒是兄长这头……”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两片竹简,递给刘备:“长得那根,只需尽力争取;至于短得那根,还请兄长折节相交,务必得到他们相助。” 刘备扫了一眼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籍贯,随即收好郑重道:“兄晓得了,此事我会着重去办!” 曹豹虽然身处帐中,却跟个白痴一般,完全搞不懂这三人在说些什么。 看着刘备去送刘怜离开,他趁机凑到陶谦面前,小声问道:“陶使君,这二位兄弟志向远大,此行必定有所图谋,还请州牧小心!” “哦?”陶谦似笑非笑,看着曹豹:“曹将军说说看,他们有何图谋?” “呃……曹某不知。刚才他们给使君看了一封信,不知信中内容,可否告与曹某知道?” “此乃家事!青州牧为报答吾早年间的提携之恩,欲举吾儿陶商、陶应为孝廉。” “只有此事?”曹豹刚才听得真切,三人明显是在谈论一些改天换地的大事,只是自己听不懂而已。 “曹将军若不信,可以追出去,夺过刘怜手中的书信看个明白!” 见陶谦有些生气,曹豹赶忙低头认怂:“使君说笑了!曹某只是关心使君、关心徐州,绝没有其他的心思!” “哼!”陶谦冷哼一声,径直坐下闭目养神,不再搭理此人。 这边,刘备把刘怜送到帐外,两人绕着大营转了几圈。 “德然打算如何筹措进贡的银钱?” “兄长放心,此时弟已有计较。青州水军已经锤炼了大半年,该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刘备掏出那一长一短两根竹简,有些头痛:“这上面这么多的人,难道全部都要拉拢?”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兄长胸有大志,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随后下定决心:“是极!兄一定一个不落,亲自去请。” 刘怜看着在营门外等候的田豫、魏延、徐盛,转身跟刘备辞别:“兄长莫要在此耽搁,弟去也!” “德然保重!” “兄长保重!” 刘怜走得很急,甚至等不了陶商、陶应哥俩与他汇合。 他带着田豫等人,沿着沐水北上,到了箕屋山却突然转向东去,打算直奔胶州湾而来。 孙轻、王当、左校、太史慈等人在此地训练水军,已经好几个月了。刘怜此行,就是为了检查他们的训练情况,同时准备给他们布置一些作战任务。 同时,驻扎在平原的关羽也不能闲着。他与文聘两人,自年前就开始领着官军在黄河训练,现在也到了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候了。 “文长、文向,你俩带此书信,径直前往平原郡寻关将军,请他派副将文聘,领三千水军沿黄河出海,赶赴威海与孙轻等人汇合,你二人亦随军前往,不得有误!” “是!” 得到任务,魏延、徐盛当即脱离队伍,带着一队亲卫,往北直奔平原郡。 剩下刘怜、田豫等人,则沿着诸县、东武一线,向着胶州湾急行。 第97章 国让 胶州湾位于胶县东南,是天然的优良港湾。 孙轻等人带着两万多人在此地屯驻,打造各式战船,训练水军战法。 孙轻、王当两人对水军战术一窍不通,好在左校早年当过水贼,略知水上作战之法,三人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边干边学,摸索海战的门道。 随后而来的太史慈,家住青州黄县,东边不远就是蓬莱,从小就是听着各种大海的传说长大的。他来到胶州湾之后,立刻传书给县中长辈,让他帮忙物色造船工匠,来胶州湾相助。 刘怜带着田豫赶到此地之时,海边的码头上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舟船,最显眼的就是十几艘双层斗舰,涂着红色油漆,在阳光下显得威风凛凛。 王当面带得意之色,一边嘚瑟一边给刘怜介绍:“教主,能有这种海牙大船,这都是我子义兄弟的功劳!他特地从老家叫来的造船师傅,听说还是造船世家,徐福当年东渡坐的大船,就是他们家造的!” 刘怜打量着那些红色大船:甲板上是双层楼台,前后各有两面大帆,算起来也是四桅的大船。 “船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使得如何?” “教主放心,弟兄们这几个月,天天泡在船上,已经逐渐习惯了漂泊摇晃的感觉,目前全军两万多人,尽数都是游泳、潜水的好手!” “……”刘怜一阵无语,他看着孙轻,有些恨铁不成钢:“大海何其辽阔?游能游到哪去?我问的是水战之法操练得如何了?” 孙轻几人对视一眼,不由老脸一红,还是太史慈站出来说了一句实话:“启禀州牧,这两万士卒原本不习水战,只这数月的功夫,能习惯船上生活已是不易,还谈不上有什么战斗力。” “还有人晕船吗?” “大部分都已经适应,只有极个别弟兄,实在不是水战的料。” 刘怜点点头,扭头对着几人郑重道:“刚刚从徐州得到消息,皇帝年底要召集各州州牧前往洛阳述职。这意味着什么,相信你们都应该明白。” “青州现在百废待兴,各处都要花钱,咱们自己还不够使,哪有余钱拿到洛阳孝敬皇帝?”王当一听这话,当即就有些不乐意。 “教主此来,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在幽州有个兄长,名曰公孙瓒,目前正带着军队在右北平跟乌桓、鲜卑作战。” “幽州的战马、牛羊牲畜是青州急缺的物资,包括那些乌桓俘虏,只要能运到青州,马上就能从世家手中换来大笔的财富。” 太史慈听完刘怜的话,沉吟道:“如果只是运输物资、俘虏,胶州水军还可胜任!” “水战部分由平原水军负责,你们成军时间尚短,只需跟在他们后边,运输物资,打打下手就好。” 说完,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四人,开始点将:“王当、太史慈,你们二人率领一万水军,多带船只,多带给养,明日一早沿海岸线北上,前往威海等候。” “孙轻、左校,你们俩暂时留在这里,继续训练,将来肯定有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几人对视一眼,一起拱手行礼: “诺!” 晚间,刘怜唤过田豫,来到自己的帐中。 他摊开一副地图,指着一处田豫从来没见过的地方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田豫虽然出身辽东,但毕竟年纪还小,对辽东附近的情况还不了解。他看着这陌生的地方,摇了摇头。 “这是东瀛,当年徐福东渡,就是去的这个地方。” “这等化外蛮夷之地,侯爷难道有什么想法?” “确是蛮荒之地不假,可就在这里,有一座巨大的银山!” “银山?银子做得山?” “对!” 听到刘怜肯定的回答,田豫嘴巴张得老大,半晌都合不拢。 汉代虽然使得是五铢钱,可大多还是以物易物,因为铜不够,市面上没有足够的铜钱流通。 铜不足,金银就更加稀缺。在市面上,一两银饼足可换七百大钱。 听到这个地方居然有一座银子做得大山,田豫眼睛都红了:“侯爷,你就说怎么办!” 刘怜指着地图,一点一点给他讲解:“辽东之地眼下被乌桓、三韩占据,吾兄公孙瓒正在此地跟异族作战。我会筹集一批粮食、盐巴、布匹,由大军带到辽东,跟他交换战马、牲畜、俘虏等。” 说到这里,他看着田豫,语重心长道:“然后就有两条路线。其一,将这些物资运回青州,来回倒腾,可从两头赚钱。至于另一条路,则十分凶险。” 田豫知道另一个方案跟东瀛的银山有关,坚定地说:“侯爷只管吩咐!” “另一条路,就是大军携带辎重粮草,直扑东瀛石见,此地位于东瀛岛西南,面朝三韩之地,如今尚且无人知晓。” “到了东瀛,即刻发动换来的异族俘虏前去采矿,炼制银饼。人手不够,也可从岛上抓些土着充作矿工。” 刘怜看着田豫:“倘若一切顺利,大军攻占石见后,只会留小部分军队驻守。你可愿意担任石见银矿的都督一职,为青州军采矿炼银?” 田豫一下子陷入了纠结。毕竟那是一座大山,想必足够开采百八十年,他这一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刘怜根本没有让他常驻石见的想法,可田豫不知道,他只以为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因此显得极为挣扎。 半晌,田豫方才抬起头,一脸坚定的说:“豫愿往!” “好!”刘怜兴奋道:“明日一早你随王当、太史慈大军一起行动,也好提前适应一下海上的漂泊生活。我走陆路北上东莱、威海,筹措粮草辎重。” 见田豫一脸悲愤之色,他宽慰道:“莫要纠结。我会让魏延、徐盛随你一起,驻守石见。你们三人留在那里,既能锻炼行军打仗的本事,也算得上主政一方,顺便积累些治国的经验。最多两年时间,我就会派人将你们换回。到那时,就是你们三个大放异彩的时候!” 听到自己最多只需呆两年,还有魏延、徐盛相陪,田豫顿时喜上眉梢:“多些侯爷培养,豫必定不复侯爷所望。” “魏延、徐盛都有表字。你虽尚未及冠,可此行远去数千里,又要行当家做主之责,我就在这里给你取个表字吧。” “国让,田国让如何?” 第98章 战争债券 大军开拔,需要海量的粮饷支持。 刘怜手中能够动用的粮饷不多,只能另辟蹊径。 第二日一早,他跟孙轻、左校送别田豫、王当、太史慈三人后,随即带着护卫,一路北上东莱,直奔郡守王章的治所曲城而去。 曲城王家原本只是东莱郡的普通世家,别说跟牟平刘氏、淳于县的淳于氏相比,就连掖县的王氏、侯氏都比不过。 可家主王章在去年站队成功,得到了刘怜的支持,拿下东莱太守的职位,成功将其他家族踩在脚下,这一年来,可谓是发展迅猛。 刘怜这一路都没有惊动王章,而是边走边看,他也看亲自检验一下王章治理州郡的水平。 总体来说,百姓还算安居乐业。起码他走来的这一路,没有碰到,或者听到有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 曲城太守府。 王章正在府内办公,突然有一下人急匆匆赶来:“太守,刘州牧来了!” “啊?”王章吃了一惊,赶忙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往外出迎。 刘怜此时已经走到了大堂的门口,看王章一见自己就要行礼,赶忙阻止他道:“本州牧突然到来,乃是有要事麻烦王太守,这些繁文缛节还是省了吧!” 王章点头称是,随后引着刘怜进入大堂。 “州牧此来所谓何事?” “实不相瞒,要打仗了,军队缺乏开拔之资,本州牧乃为筹措粮饷而来。” “这……”王章有些为难:“实不相瞒,本郡的夏粮刚刚收割,若要粮草还能凑些,可府库中没有银钱,恐怕不能满足州牧的要求。” “无妨,此事本州牧自有计较。这次出征不动用府库的物资,花销全部由世家、商人提供。” 听到这话,王章眼睛都瞪圆了,结结巴巴地求情道:“自州牧过年召集他们开会之后,他们各个安分守己,有些世家甚至还对百姓多有照拂。这突然要对他们下手,恐怕会惹来非议,还请州牧三思而行,毕竟……” “王太守误会了!”刘怜笑道:“本州牧不是要强取豪夺,而是要跟他们谈一笔生意。” “生意?” “对!王太守难道不知吾是何出身?本州牧最讲究和气生财,有钱大家赚!请王太守即刻召集附近的世家大族前来太守府,本州牧后日与他们一同议事。” “遵命!” 刘怜也不在王章这里久待。宗宝带着千余士卒正在招远驻扎,此地离曲城不过几十里,骑马只需一两个时辰。 出门在外,身边没有一个兄弟,由不得刘怜不小心。 宗宝虽然是青州本土的将领,可那千余士卒完全都是北军五校出身的老兵。刘怜一到军中,他们立刻就撇开宗宝,来到刘怜手下听令。 “宗将军,你世居青州,可识水战之法?” 宗宝原本就是刺史府的校尉,手下没什么兵权,加上年纪也大,对权势看得也淡,因此并不觉得刘怜的所作所为过分。见刘怜发问,他毕恭毕敬地回答: “末将之前经常往来于辽东、蓬莱两地,对行船、掌舵之事有些门道。” “哦?!”刘怜大喜:“将军竟有如此才能,呆在这里只做个巡查校尉倒是屈才了!这样吧,待此间事了,你与我一同赶赴威海,随大军一同出征。” “末将领命。” 在招远休息了一日,刘怜带着亲卫重新返回曲城,宗宝则是带着大军开拔,向着曲城、蓬莱方向行进。 “启禀州牧,曲城附近,东莱、北海两地的世家大族,尽数已经来了。” “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吗?” “北海孙氏的少主孙邵,淳于徐氏的家主徐苗。其他都是一些二三流的小家族。您给的时间实在是太紧了,远一点的地方根本来不及通知。” “无妨,有这两家就够了!”刘怜笑道:“那就把他们一起召集到大堂,大家商议一下出钱的事宜。” 半个时辰后,曲城太守府的大堂内,密密麻麻坐满了世家大族的代表,领头的就是孙邵与徐苗。 “徐叔,州牧为何突然相邀?” “吾有些小道消息,听说是大军开拔,缺乏粮饷,想要咱们大家一起凑些。” “啊?”孙邵有些懵:“既然如此,徐叔您为何还亲自……” 徐苗伸手虚掩了孙邵的嘴巴,小声道:“长绪小声些,莫要被别人听了去。” 他又左右打量了一下,低声对孙邵说:“州牧可是商人出身。之前在冀州、司隶利用军队四处敛财,凡是参与的世家大族,如无极甄氏,安平崔氏,哪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这怎么可能?” “汝父与我乃是故交,我岂会诓骗与你?”徐苗看着一脸震惊的孙邵,语重心长地嘱咐:“待会儿不管刘州牧开出的条件多么苛刻,咱们两家都要大力支持,争取占个大头!” 孙邵还是有些不放心:“话是这么说,倘若……” “没有倘若!刘怜这人虽然孟浪,可极重诚信!他们兄弟俩要想在青州长久地待下去,就不会拿这种事消遣咱们。反正待会儿你就看我发挥,有样学样就成!” 正说话间,刘怜带着王章笑语盈盈地转到大堂,拱手对着堂内的众人行礼:“怜公务在身,有劳各位家主久等!” “不敢不敢,承蒙州牧相邀,吾等甚是欢喜!” 一群人七嘴八舌,原本沉闷的大堂顿时嘈杂起来。 刘怜跟王章绕着大堂,跟在场的每个世家都交谈了几句,可谓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就这么绕了一轮,刘怜回到上首坐定,直接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本州牧最近手头有点紧,想着派遣大军,前往辽东、东瀛挣些辛苦钱。” “可这大军开拔,花费甚巨,府库中的粮饷支撑不起,因此今日召集大家伙,乃是想跟你们借些粮饷。” 世家大族们虽然知道今日必有大事发生,可猛一听到州牧这是奔着自家的钱财来了,还是一个个楞在原地。 原本热闹的大堂,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刘怜一点不奇怪,这样的反应才是对的。他对着王章一招手,王章当即取出一张布帛,摊开挂在大堂中。 “此乃本州牧亲自发行的战争债券,按日计算利息,日息八厘,最多借一年,到时候连本带利一并送还。” “八厘!” 不单场中其他人,就连孙邵、徐苗都懵了! 一天八厘,一年连本带利可就翻了两番,由不得他们不震惊。 第99章 分配 徐苗之前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猛一听见这么高的利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才犹豫着对刘怜问道:“刘州牧是不是说错了?” “没错,就是日息八厘,一年之后,连本带利几乎翻了两番。” “轰!” 大堂内的众人一下子喧闹起来。大家交头接耳,讨论着刚才刘怜说的话。 刘怜坐在上首,笑盈盈地看着场间的众人,等他们稍稍平复心中的激动后,接着道:“诸位先别高兴的太早! “你们家大业大,肯定都接触过一些生意。这做买卖,肯定要担风险,高风险才有高收益!” 孙邵是场中唯一一个保持冷静的人,原因就是他对刘怜不信任。他见刘怜突然话锋一转,就知道重点来了,起身试探着问道:“究竟有何风险,还请州牧明示!” 刘怜已经是第二次见到孙邵了,这小子可是历史上东吴的首任丞相,力压江东二张跟顾雍等一众大佬,完全称得上治国之才。 可惜他对刘怜成见太深,丝毫没有靠拢的意思。 “长绪莫慌,坐下听我慢慢说。”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刘怜,等着他解释其中的原委。 “实不相瞒,陛下召集各州牧年终去洛阳述职。咱们这位皇帝的作风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怜必不可能空着手前去。” “青州百姓困苦,榨不出几两油来;怜又不忍对你们这些世家大族下手。思来想去,唯有对外发动战争,掠夺些钱财来。” “州牧欲对何处用兵?” “吾兄公孙伯圭正在辽东对异族作战,其人勇猛非常,且用兵如神,最近一年来屡战屡胜,手中积攒了一大批战马跟俘虏。” “吾已派遣两路兵马向威海集结,只等诸位的粮饷一到,便可发兵从海路直扑辽东,吃下这批物资。” 孙邵跟徐苗对视一眼,心中开始快速盘算其中的利益得失。可不管他们怎么计算,这些物资也卖不出两番的利出来。 两人低着头默不作声,倒是场间有一小家族的族长站出来笑道:“敢问州牧,倘若只有这些东西,日息八厘您恐怕要赔个底掉!” 刘怜笑着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砍头的生意有人干,赔本的买卖却是没人做!实不相瞒,这桩生意本州牧还有后手,只是如何操作,却不能告诉你们。” “诸位若是对本州牧有信心,可在这张债券上留下姓名,稍后再分配出资份额。若确实囊中羞涩,也可直接离开,本州牧在此发誓,绝不为难尔等,此事全凭自愿!” 说完,他起身径直离开了大堂,转后后衙去了。 王章目送刘怜离开,走下堂来打了个样,率先在那布帛上写下了曲城王氏的名号。 其他世家大族的代表,一见郡守都亲自下场了,赶忙围了上来,却不动手,而是七嘴八舌向他打听消息。 王章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高声打断道:“诸位!若是信得过我王章,就放心大胆地签,保管日后不会后悔!” 刘怜前日可是将这一整套计划原原本本对他说了,还委托他寻了百十名精通寻矿、采矿、炼银的工匠。 在他看来,这一趟简直就是捡钱去的。若非自家体量太小,吃不下这么大的蛋糕,他都想把大军所需的粮饷包了圆。 徐苗跟王章是故交。他见这个老友亲自下场,心中大定,第二个上前,提起笔签下了淳于徐氏的名字。 孙邵还是有些犹犹豫豫,徐苗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签字。他咬了咬牙,第三个签下北海孙氏,心中却打着一会能少出就少出的念头。 见此间最大的三家带头表率,其他家族也不再犹豫,或上来签字,或转身离开,大堂内顷刻间又喧闹起来。 刘怜正在后衙规划行动路线,就见王章一脸喜色地进来。 “大堂中的世家,有多少愿意出资的?” “大约十二三家。” “才十二三家。”刘怜失望道:“刚才本州牧看得真切,场间起码有大小近三十个家族,愿意出资的,连一半都不到。” “州牧大发善心,愿意带他们一块发财,这些人却没有这个命,日后再后悔也怨不得别人。”王章笑道:“愿意出资的世家都在大堂内候着,您是不是再出去……” “你去主持就好!”刘怜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 陶谦说的不错,自己兄弟二人看似已经掌控了青州,可世家大族多是面服心不服。还需想个办法,将他们牢牢地绑在自己这边。 王章喜出望外,冲着刘怜拱手一礼,然后兴高采烈地返回大堂,摊派各家比例去了。 这一去就是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接近黄昏,他才兴冲冲地跑来复命。 刘怜接过他手中的布帛,仔细查看各家的比例。 首当其冲的就是曲城王家,占了总出资额度的三成。 然后就是徐苗所在的徐家,也占了两成。 孙邵所在的北海孙家,其实是今日所有世家当中,实力最雄厚的。可徐家的出资比例仅仅只有一成。 刘怜不知道的是,就这一成,还是在徐苗、王章两人破口婆心地劝告下,孙邵才勉强答应的。 剩下的四成,被其他众多的小家族瓜分。 被刘怜意味深长的一瞥,王章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干了大半年的郡守,他的火候已经练了出来,厚着脸皮接着道:“启禀州牧,您吩咐的那些工匠,我已派人联系妥当,随时都可出发。” “这么快!?” “嘿嘿!挣钱的事,哪能不抓紧!”王章倒是一点不做作,就这么不要脸的承认了:“自打您吩咐之后,我便派人四处打听,求遍的东莱、北海两郡国的熟人,方才凑齐了这些工匠。” 刘怜点点头,卷起手中的布帛,郑重道:“二十日内,各家承诺的粮饷、工匠,都要准时送到威海。逾期不至的,协议自动作废,本州牧还要给他们治罪!” “请州牧放心,此事章亲自督办,保证物资跟工匠准时到达!” “好!”刘怜也不在这耽搁,直接起身告辞:“本州牧还有要事去办,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第100章 全员恶人 刘怜的下一站,是去寻找被张白骑扫地出门的宦官子弟们。 以夏明、段容为首的宦官子弟,去年倚靠着手下的十几万黄巾军,把齐国、济南国两地的世家狠狠地打劫了一遍。 他们搜刮的钱财,除了送往洛阳十常侍那里一部分,其余全部被张白骑笑纳,然后悄么转移到刘怜的手中。 当然,他们也受到了青州各地世家的反扑。尤其是齐国境内,以段容为首的段家几乎被人连根拔起,全家百十口就只剩他这个光杆司令了。 剧县之战结束后,张白骑奉命南下,临行前把他们这批宦官子弟全部清了出去,要不是刘怜看他们还有些用处,这些人指定要被愤怒的世家大族们活活打死。 现在,就到了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五天前,他就派人传信临淄,委派州牧府派遣护卫,将这些人送到威海。 算算日子,等刘怜抵达威海的时候,他们差不多也应该到了。 两天后,刘怜在栖霞追上了宗宝的大军,在这里修整了一日,方才继续向东前进。 他们走得极慢,毕竟世家大族们还要筹措粮饷,提前赶到也没用。 八月底,几方人马几乎同时抵达了威海。 首先是刘怜、宗宝率领的千余官军; 其次是从平原出发的文聘、魏延、徐盛等人,带着三千水军,乘坐艨艟楼船,从西方赶来; 王当、太史慈、田豫带着一万胶州水军,从南方前来汇合; 最后抵达的是孙邵。他作为世家代表,押送着承诺的粮饷、工匠,在期限的最后一天方才抵达。 至于夏明、段容等人,早在几天前就到了。 刘怜见诸多人马全部到齐,随即召集他们开会。 他这个州牧坐在上首,左侧是文聘、王当、太史慈、宗宝等一众大将,左侧是田豫、魏延、徐盛等一众小将。 孙邵年纪尚轻,也随田豫他们坐在一起。 “诸位往这边看!”刘怜指着墙上挂着的巨大舆图,手持小棍子给大家讲解: “吾兄公孙伯圭早前就传信过来,他在辽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手中积攒了大量的战马、俘虏,吾派人传信与他,让他将这些物资集中到丹东县的新义州。” 众人的目光随即汇集在辽东郡丹东县。那里如同胶州、威海一般,也有一片优良的海湾,正适合大船停靠。 “在新义州交易完毕后,装载战马、牲畜的大船由文聘、宗宝率领,与孙邵一道直接返回青州。剩下的人马带着俘虏、粮草,按照咱们之前约定的计划,直扑石见。” 孙邵在一边听得是云里雾里:“敢问州牧,他们要去往的这个石见,是什么地方?” 见孙邵发问,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都带着一种“小子你话太多”的责备之色。 刘怜也不气恼,扫视了众人一眼,笑盈盈的跟孙邵解释:“长绪既然想知道,就往这里看。” “跨过乐浪郡与三韩之地,在大海的东方,就是东瀛。此地就是当年徐福东渡的地方。” 孙邵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舆图,他此前从未看到过这个地方的舆图,因此对这些都不了解。 刘怜手中的棍子沿着海岸线画了一道轨迹,最后停在东瀛本岛西南方,那里标注着硕大的“石见”两字。 “他们要去的,就是石见县。此地盛产白银,甚至有一座银矿做成的大山!之所以要带那么多的异族俘虏,就是为了让他们去挖矿、炼银。” “那夏明、段容这些人,也是州牧您特地送过去,充作监工的恶人吧!” 刘怜笑而不语,只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孙邵苦笑一声,自嘲道:“吾早该明白,州牧您召集这么多探矿、采矿的工匠,肯定是要发掘什么矿产。邵到底还是稚嫩,事事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以至于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说完,他抬头看着刘怜:“知道了这些秘密,州牧不会就这么放邵返回北海吧?” “长绪莫要紧张!”刘怜走下来挽着他的手,给他介绍道:“这是田豫田国让,魏延魏文长,徐盛徐文向,再加上王当与太史慈将军,他们几个都要常驻石见两年之久。” “有他们相陪,你在那里的日子不会寂寞的。” 孙邵嘴角动了动,差点没忍住了骂娘的冲动。 田豫听见陪自己的倒霉蛋又多了一个,漏出开心的笑容,拉着孙邵一阵寒暄。 刘怜见状,直接冲着几个小将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找个地方培养一下感情,毕竟接下来,他们几个就要朝夕相处了。 孙邵见事情已经不能扭转,只得提出最后一个请求:“此行长达两年之久,邵想给家中去一封书信,交代一些事情,并嘱托父亲莫要挂念。” “此乃应有之义!”刘怜笑道:“远去东瀛看似艰苦,实际上也是绝好的锻炼机会。本州牧还可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干的不是太差劲,两年之后回到青州,起码能得个校尉、司马的官职。” 孙邵强行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就被田豫拽着离开了议事大堂。 见小将们都已经离开,刘怜继续对其他人道:“从胶东换来的战马,全部装船送到平原关将军麾下。其余的牲畜,送到青州来,由东莱太守王章负责发卖。” 文聘、宗宝起身领命道:“诺!” “东瀛岛上有个邪马台王国,只是身处蛮荒之地,发展的十分落后,想必不是诸位将军的对手。” 王当、太史慈互相对视一眼,上前坚定地说:“既然如此,还请州牧放心,凭吾等手下这一万弟兄,足可以横扫东瀛!” “不是一万,是三千。在胶东交接完物资之后,文将军手下的军队会与你们调换。” 见诸将都面露不解之色,刘怜解释道:“云长手下兵马本就不多,又抽出三千精锐,平原一线防守十分松懈。有这一万胶州军补充,再加上换来的战马,凭他的本事,不出数年就能把这些人马训练成天下精锐!” “你们二人手下虽有万人之多,可毕竟操练时间尚短,在大海上颠簸数月,不知还能剩下多少战力?这次主要是让你们亲自体验一下海上行军的感觉。至于此次奔赴东瀛作战,还是让三千北军五校的将士去吧。” 第101章 启航 王当、太史慈都是知道深浅的主,自然不会强行请命,非要坚持带自家兄弟前往东瀛岛国。 他们自打离开胶州湾,在海上经历了几场大风,船只颠簸得厉害,根本不是他们在海湾训练能比的。 原本已经逐渐适应船上生活的士卒们,突然间又开始晕船,有小半士卒甚至晕到干不了活,只能把他们捆在床上或者桅杆上。 这样的军队显然是没办法打仗的。 刘怜交代完大体的任务,随后把一摞书简递给文聘:“仲业将军,此乃吾兄公孙伯圭之前派人送来的联络书信,可按照其中的指示,前往新义州交接。在大军交易完成之前,整个船队由将军全权指挥。” 文聘接过书简,冲着刘怜拱手道:“诺!” “大海上航行不比其他,单是那巨大的风浪,就足以覆灭整支船队。此行将军务必多多听从那些渔夫、向导的建议,莫要逞强。” “州牧放心,聘这些时日在海上航行,已经见识到了这波涛汹涌的大海有多残酷!吾此行必定多带向导,仔细听从他们的意见。” “如此甚好!”刘怜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他跟宗宝道:“二位将军可先行离去,商量一下行军路线的问题。” 文聘、宗宝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大帐。 此时的帐篷里就只剩下王当、太史慈二位将军。 刘怜看着他俩,语重心长道:“你们二位肩上的胆子最重。既要保证船队能顺利抵达石见,又要在登陆之后迅速挫败当地的地方势力,然后还要监督俘虏开采银矿,这三千兵力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可眼下吾兄刘玄德在徐州用兵,胶州大军暂时不能派上用场,吾只能从云长那里强行借了这三千老兵。” 王当倒是一脸的轻松:“请州牧放心,那三千兵马吾与子义去看过了,当真精锐非常!此行吾等必定踏平石见,将那里的银矿全部运回来!” 刘怜笑骂道:“你知道那里有多少银子,还敢夸这样的海口。” “若一切顺利,你们九月中就能抵达石见,最迟十一月中,不管炼出来多少银饼,都要派人将银子送回青州。” 二人对视一眼,皆拱手称是。 见王当一脸纠结之色,还要发问,刘怜伸手止住了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可知为何此行会让夏明、段容他们这帮宦官子弟随行?就是让他们去前线监工,充当恶人的。到时候人手若是不够,可着他们带着军队在本土去抓。你们只需要维持银矿不发生暴乱就成。” 太史慈原本还有些恻隐之心,可一想到去挖矿的都是异族之人,也就释然,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只有有他在,银矿必定不会出丝毫差错。 “那几个小鬼,皆是天资聪颖之辈,只是年纪尚轻。吾将他们远派到石见,就是想让他们好好磨砺一番。只要不是生死危机,你们二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折腾,不要过多干涉。” “州牧放心,那田豫随您几次三番往来于黄巾大营,早就跟兄弟们打成一片,吾也甚是喜欢。他不是个胡闹的性子,此行子义我俩必定好生照顾他。” “用不着,随他们折腾。你们俩负责给他们兜底,保他们不死就成。” “诺!” 刘怜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然后转身回到桌案后坐下,捂着脑袋梳理整个流程,思考还有什么需要补充。 此时的威海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士卒、工匠们正把一车车粮草、辎重往船上搬。由于物资太多,整个过程一直持续了三天之久。 第四天一大早,刘怜带着所有的将军、校尉,在海边的一座祭台上,斩杀牲畜,焚香叩拜神灵,祈祷大军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众人皆虔诚地跪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礼仪结束后,一行人各自返回船只,准备扬帆起航。 在连绵的战鼓、号角声中,一艘艘大船升起船帆,水手们摇起船桨,喊着号子离开了威海码头,向着北方的辽东驶去。 刘怜站在岸边,目送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心中没来由有些感慨。 这批人回归之日,就是自己兄弟逐鹿天下之时! 送走了大军,原本人满为患的威海瞬间空了大半,刘怜带着剩下了百十名护卫,掉头向西,顺着海岸线往临淄赶去。 老实讲,青州此时差不多已经被抽空了,几乎只剩刘怜在这里撑着。 关羽手下还有几千兵马,目前虽屯驻在平原郡,却是在黄河以北,一边练兵,一边监视冀州方面的动向。 胶州湾还有一万水军,正在孙轻、左校俩人的指挥下,艰难地学习水军战法。 州牧府倒是还有一批刘怜的师兄弟,正在陈纪的手下任职。 除此之外,也就只剩武安国带着千余兵马,在济南、乐安一带巡查。 刘怜身边没个靠谱的兄弟支持,心中总感觉空落落的。 好在送往河间的书信已经发出去了数月之久。算算日子,简雍这厮应该已经安排好了修陵的诸多事项,正快马加鞭往青州赶。 等自己回到临淄,说不定他就已经赶到那里,正天天喝得烂醉,等着自己呢。 第102章 举族来投 刘怜显然还是高估了简雍的进度。 简雍自三四月间开始,就陆续收到刘怜的书信,到现在已经接近半年的时间了。 自去年下半年刘怜入青州,河间地区的事务全由他一手打理。 简雍在河间,不仅要修建刘苌的慎陵,还要根据刘怜留下的名单,四处收罗河北的名士、名将。 一开始,许多人对刘氏兄弟都不屑一顾,可随着时间的发酵,刘怜升任青州牧,刘备假节督青徐军事,二人一文一武,成了青徐大地的无冕之王,风头直追一门三州牧的牟平刘氏叔侄。 这让原先那些不屑一顾的人,渐渐地心思活泛起来,比如那个历史上以巧变着称的五子良将——张合。 去年刘怜在河间的时候,曾经亲自去张家拜访过他,可那时他借口年纪尚轻,才疏学浅,婉言谢绝了刘怜的邀请。 随着刘氏兄弟声名鹊起,逐渐成长为军政一体的封疆大吏,河间张氏众人不由有些后悔。 刘氏哥俩起步阶段,自己对他们爱答不理,现在隐隐已经有些高攀不起的架势。想通透的张氏族长立刻派遣张合,率领家中的几百护卫,带着辎重粮草前来投靠。 张合倒是没有直接前往青州,而是先到简雍所在的工地拜访。 简雍也不跟他客气,一应护卫包括张合本人,都被他扣在了慎陵的工地上,没日没夜地赶工。 张合知道这个简雍跟刘氏兄弟关系莫逆,所以也不敢得罪,只能随他去。 冀州眼下的局势比较特殊。 皇甫嵩身为皇帝亲封的冀州牧,却一点权力都没有,冀州的兵马、政务,全在前刺史王芬的手中控制着。 自改史为牧之后,前冀州刺史王芬因为没有下一步的任命,所以依然呆在刺史府不动弹。由于冀州的世家大族都十分支持他,新官上任的皇甫嵩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把州牧治所搬到了馆陶,眼不见心不烦。 明明冀州牧在馆陶办公,可冀州各地的公文,却不约而同地往邺城前刺史王芬那里送,这让皇甫嵩心中十分火大,隔三差五就向洛阳上疏,痛斥这些郡守、县令。 这些奏疏进了洛阳,在尚书台就被扣下了,根本就到不了皇帝的眼前。 也因为如此,尽管皇甫嵩已经当了半年的冀州牧,对冀州的掌控依然极其有限。 不同于刘备、刘怜需要专注于青徐两地的事务,简雍在河间的工作甚是清闲,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收集河北的情报,拉拢河北的豪杰。 不仅五子之一的张合主动来投,清河朱氏也派了朱灵带着家中侍卫前来投奔。 对于他,简雍自然也是来者不拒。 七八月的时候,简雍又一次收到了刘怜的来信,信中把青州局势说得糜烂不堪,随时都倾覆之危,急需他前去帮忙。 对着刘怜的这套说辞,简雍是一个字都不信,可在河间修陵也确实无聊。他之所以留在这里迟迟不出发,是在等候幽州的刘元起、刘雯等人前来汇合,一起将刘怜手中的作坊、商队转移到青州。 原本他是想让刘怜调些兵马,沿途一路护送。可眼下手中就有张合、朱灵两人可用,又有数百名精壮护卫,自然也就不用刘怜派人来回折腾。 八月底,几乎就是刘怜在威海送别大军的时候,河间县也汇聚了一大批拖家带口的刘氏族人。 简雍跟刘元起商量之后,决定留下一个德高望重的管家,带着少量的工匠继续监督慎陵的修建,其余众人全部跟随队伍,南下青州与刘怜汇合。 他们两方人马几乎同时出发前往临淄,可行进速度却大相径庭。 刘怜手下都是精锐护卫,各个弓马娴熟,赶回临淄只花了五六天。 简雍他们的速度可是慢了许多。这一路不仅有老弱妇孺,还有不少作坊使用的大件器物,拖慢了行进速度,一天只能走二十来里。 一行人南下七八天,方才穿过德州,进入平原郡境内。 “元起!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子平!” 刘元起、刘子平二人也有十多年没有见过,老年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队伍行进速度甚慢,不宜过多耽搁。只留下刘元起、刘雯在平原稍待些时日,其余大队人马依旧慢吞吞向齐国境内前进。 刘怜满心欢喜地回到临淄,以为能见到简雍这个最佳损友,可是却扑了个空。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九月都过半了,仍不见他来临淄越自己汇合,气得他跳脚大骂,恨不得亲自赶赴河间,把他绑来。 “启禀州牧,平原刘郡守有书信传来!” 刘怜接过信简,只扫了一眼,就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急冲冲地问道:“信使在何处?” “就在屋外!” “快把人叫来,本州牧有事问他。” “是!” 少顷,有一信使满面倦色,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就要对刘怜行礼。 刘怜赶忙上前拉住了他,直接问道:“信中说吾父母、妻子与简雍一道,包括大量刘氏族人,已经到了平原郡,正向临淄赶来,此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人临来之时,队伍已经在安德港登船,此时恐怕已经顺流而下,到了乐安境内。想来最多再有大半月,就能抵达临淄。” “好!”刘怜兴奋地一拍手:“来人,将这位信使带下去好生安顿!” 说完,他便兴冲冲地跑出住所,向陈纪等人办公的府衙跑去。 “元方,元方!” 人未至,声先到。不用猜,这一定是自家那个甩手州牧刘怜到了。 这些日子,陈纪等人是痛并快乐着。痛的是府中人手不够,且新人太多,劳心劳力不说,还总会出岔子;快乐的是,自家州牧对他们完全信任,从不指手画脚,他们可以完全按照心中的美好愿景,发挥自身才干。 刘怜无视了他们脸上悲愤的表情,直接道:“吾父母与妻子、族人离开幽州老家,南下前来投奔,此时已经抵达乐安境内。吾欲征调一些骡马、大车,前去接应。” 陈纪等人对视一眼,主簿高堂隆起身道:“此时已经接近入冬,城内的骡马、大车多已经派发出去支援屯田、徭役,短时间恐怕凑不出许多来。” 刘怜闻言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可高堂隆所说的乃是事实,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反倒是一边的兵曹薛悌说了一个好消息:“武安国将军在外巡视多时,此时正在乐安境内准备返回。他军中辎重粮草消耗大半,定有许多空置的大车。州牧何不发信与他,使其前往接应?” 第103章 平原变故 刘怜正垂头丧气间,猛然听到薛悌的这个好消息,顿时喜笑颜开。 他冲着堂内办公的众人招呼一声,便立刻反身跑了。 看着他那风风火火的背影,高堂隆感叹道:“关东都在传,说咱们这位青州牧阿谀奉承,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奸诈小人。吾来此地已有些时日,相处下来,倒是觉得他天真烂漫,表里如一,不像传闻说的那般不堪。” “坊间传闻,岂可轻信!”陈纪淡淡道。此间众人中,他是与刘氏兄弟相识最久的,自然知道二人的为人如何。 薛悌、满宠皆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陈纪的看法。 “诸位,时候不早了,早些处理完这些公务,吾请大家吃酒!” “善!” …… 刘怜跑出来之后,直奔州牧府,召集了几十个护卫,便向着乐安奔来。 武安国的兵马目前正在济水南岸的博兴县修整。刘怜带着这一行人纵马狂奔三日,终于赶到汉军大营。 说实话,像武安国、宗宝这样的将军,在青州很是尴尬。 一方面,他们是前刺史留下来的“余孽”,不算刘氏兄弟的心腹,自然也挤不进核心的圈子; 另一方面,跟左将军手下的诸位将军一比,他们又显得本事平平,想靠着功劳让刘怜刮目相看,难度实在太大。 刘怜自己也没把他们俩当成重要的将领,之前专门派他俩接过巡查州郡的差事,就是为了解放张飞、黄忠。 这回他返回青州,发现宗宝居然对水战颇有心得,于是便派他随水军一道北上,也称一称他的斤两。 至于武安国,刘怜倒不怎么了解。 在三国演义中,此人使一双大铁锤,在虎牢关跟吕布大战,被砍断一条手腕,但逃跑保住了性命。 能跟吕布斗上几个回合,且成功逃脱,此人武艺应当不错。 可那毕竟是小说,刘怜根本不知道武安国在历史上干了点什么,因此也一直想不起来手下的这号将军,要不是这次急需一批骡马大车,被薛悌提及,他恐怕还会一直将此人抛在脑后。 “见过州牧!” 武安国是个雄壮汉子,浓眉大眼,络腮胡子,看着外貌倒是挺唬人的,就是不知本事如何。 刘怜跟他不熟,自然要客气一些:“武将军巡查州郡,劳苦功高,待回到临淄,本州牧必定重重有赏!” “谢州牧。”武安国道谢之后,随即问道:“不知州牧到此,所谓何事?” “军中空置的骡马大车有多少?” “大军出发日久,辎重粮草几乎消耗殆尽,目前起码有八十多辆骡马大车空置。” “好!”刘怜喜道:“将军将这些大车留在此地,吾有大用!” 说完,他又指着营外的济水:“你们平日里如何渡河?” “州牧有所不知。博兴上游三里处,有一浮桥,乃是临济、乐安、博昌、博兴四县的大户合力修建的。此桥有八条铁索连接两岸,上铺宽大厚实的木板。莫说过人,就是军中的千斤大车,小心些也能通过!” 刘怜简直欣喜若狂,他拽着武安国说道:“请将军带吾前去。” 一刻钟后,刘怜站在济水河边,看着两岸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心中已经踏实了大半。 “武将军,你可将大营向上游挪一挪,就扎在桥头附近。吾继续向北汇合南下的队伍,你留在此地接应。” 武安国不知道南下的队伍是什么名堂,但还是点头称是。 刘怜当即打马上桥,带着护卫一路向北绝尘而去。 刘元起带着刘雯在平原耽搁了些时日,简雍特意放慢了速度,等候他们。队伍抵达千乘县之后,就开始原地修整。 他没等到刘元起赶来与自己汇合,倒是等来了得到消息,从临淄一路北上的刘怜。 “简宪和!” “刘德然!” 俩人算起来已经一年多没见,久别重逢自然激动非常,拽着手就不撒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幽州出来的六个弟兄,论起血缘,自然是刘怜、刘备更亲切;可论实际关系,还是简雍跟刘怜更加亲近。 雍怜二仙可不是白叫的! 简雍跟刘怜抱头哭了一会,拉着刘怜开始给他介绍张合、朱灵二人。 刘怜跟张合见过,只是当时这小子看不上自己,婉言谢绝了他的邀请,没想到时隔一年,居然自己屁颠屁颠靠了过来。 他心眼虽然不大,可也不至于当面讥讽人家,最多是在心里记上一笔,表面上还是笑呵呵地拉着二人的手,不断寒暄。 刘怜几人在大营门口站了半天,也不见刘元起、刘雯出来。他奇道:“怎么不见吾父他们出来?” “之前路过平原时,子平叔父非要拉着元起伯父去城中住些时日,伯母与弟妹也跟着一起去了。” “他们也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了,再见自然要好好聚聚。”刘怜十分理解自家父亲的想法。 汉代不比现在,交通不便,少年时候一句再见、一个转身,此生便再无相见之日。刘元起跟刘子平这两个十几年不见的发小能重逢,着实不易。 刘怜虽然十分想念自己的父母跟妻子,但是也不好亲自赶赴平原。 毕竟他一到,就有催促的嫌疑,刘元起就必须要启程南下,倒是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于是索性就带着队伍继续南下,想着先到济水南岸与武安国大军汇合。 千乘离博兴不远,饶是大军行进的速度甚慢,三日之后仍旧抵达了济水岸边。 那桥虽然看着宽阔结实,但刘家作坊所用的大件器物也是十分沉重。刘怜不敢托大,只能指挥众人,一件一件往河对岸送。 商队加上汉军,那么多人齐心协力,还是花了整整一天,才将队伍完全转移到南岸。 由于刘元起还未到,刘怜也不着急出发,就带着队伍在此地驻扎,一边跟简雍叙旧,一边跟张合、朱灵培养感情。 就这样一连过了七八日。 “德然,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了?” “分别时,伯父说只在平原歇息三两日,便来与我汇合。可眼下已经十来日了,仍不见伯父前来!” 刘怜听了,心中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正欲说话间,从北方奔来数骑,正是他们留在千乘接应刘元起的人。 “启禀州牧,平原县有变!” 第104章 阴谋 平原郡的高门大户集中在平原县与高唐县两地,基本以陶丘洪为首。 此人身为当世大儒,去年与郑玄、陈纪一起被何进胁迫,入洛阳充当幕僚。郑玄、陈纪因为刘氏兄弟的庇护,留在了青州,陶丘洪却由于出发太早没能赶上,以至于至今仍陷在洛阳,不得脱身。 除了陶丘家,平原还有华歆所在的华家,管孝、管恪、管辰三兄弟所在的管家,以及刘家兄弟的叔父、刘旗刘子平所在的刘家。 高唐还有一个刘家,家主乃是刘广,势力也不容小觑。 刘怜接过信使手中的密报,看完之后脸上阴云密布,半天不发一词。 简雍见他面色不虞,上来接过竹简,看了一遍之后,当即就往帐外走。 “宪和,你要往哪里去?” “伯父是从我手中失陷的,我这就去平原,把人救出来!” “回来!”刘怜上前死死拉住他:“此时我们连敌人是谁、有什么目的都不清楚,贸然进入平原,只怕非但救不回我父亲,你还会同样陷入险地!” 简雍跟刘怜一年多不见,这一见面就把他一家老小全部弄丢了,实在是有些无地自容。 刘怜知道自己这个发小的脾气,赶忙安慰道:“信上说了,平原县目前只是封闭了四门,不准进出,没有其他消息传来,想必我一家老小暂时无碍。” “德然,我简雍对不起你!” “宪和这是说哪里话!我父亲要去与叔父团聚,岂是你能阻挡的?况且还有宵小之辈在暗中窥探,我父亲自投罗网,反倒为队伍省去了一些杀戮。” 简雍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接下来如何行事?是先率领张合、朱灵等人北上包围平原,还是派遣精锐探子潜入县城探查一番?” “等着吧!他们既然已经控制了平原县,我等行踪定然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提条件。” “此事是否要通知云长?” “云长?”刘怜看了看桌上的地图:“云长手中兵力不多,我前些时日又抽调了三千兵马及文仲业将军北上辽东,现在他恐怕已经抽不出人马来相助我等。倘若强行征召他前来,只怕河北、黄河一线防守空虚,到那时……” 说到这里,刘怜跟简雍对视一眼,仿佛都想到了什么。 “难道这股敌人是冲着云长来的?” 俩人对着地图看了半晌,实在是看不出驻扎在安德的关羽大军有什么不妥。此地既无世家大族,又不与四邻接壤,算得上是一个鸡肋之地。 “难道是安德县的云长那边有什么大事发生?” “安德县?”一旁的武安国提醒道:“启禀州牧,关将军早就离开安德县,去其他地方驻防了。” “哦?他去了哪里?” “高唐!” 刘怜看着平原县西南面的高唐县城。此地位于黄河南岸,是兖州、冀州、青州三地的交叉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个姓刘的豪门大族。 “难道是刘广想要调开云长大军,这才在平原县搞些小动作?” 刘怜想得头大,半天才道:“敌暗我明,不能轻举妄动。宪和,你在幽州护卫中找些好手,趁夜色想办法潜入平原县城,先看看情况再说!” “好!” 陶谦所说果然没错,青州大地上隐患极多,他们兄弟二人想要把这里当做争霸天下的基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平原县城内。 刘旗气得肺都快炸了:“你们这些狗东西,守在这里干什么,本郡守的话难道不好使吗?赶紧把路让开!” 可无论他怎么叫骂,门口的护卫都一动不动,就是不放刘府的人出去。 府中这些时日的吃食用度,都是由专人送来的,倒是没有怠慢他们。 “子平,先坐下歇歇吧,这些人想必没什么歹意,否则早就对咱们动手了。” 刘元起倒是看得开,端坐在大堂内,看着来回踱步的刘旗劝道。 “唉!也只能如此了!”刘旗无奈地坐了下来:“旗这个郡守当得实在窝囊,在自己的地盘,直接被人堵在府中进出不得,偏偏还没一个人站出来替咱们说话!” “德然信任我这个老头子,才把平原郡交给我,没想到……” 说着说着,刘旗一大把年纪,眼角居然湿润了起来,惹得刘元起一阵无语,赶忙上来安慰他:“子平莫慌,吾儿德然此时定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正想办法救咱们出去,咱们只需要安心等待便是。” 平原县内除了郡守府,还有平原令所在的县衙以及平原王刘翼的平原王府。郡守府被一伙来历不明的甲士围得水泄不通,县衙跟王府倒是一切如常。 此时的王府中,挤满了本郡的世家。他们聚在此地,似乎是在密谋着什么。 “诸位,此事太过惊险,恕我不能答应!”陶丘家的大公子听完上首那人的讲述,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华家也退出!” 这会议刚开始,就有两家顶级豪门退出,这让在场的许多小世家都萌生了退意。 刘翼端坐在上首,扫视了一圈下面窃窃私语的众人,面色有些不悦。 好在还有管家! 管家家主管孝对刘翼的这个决定是百分百赞成的:“刘氏兄弟不过外来户,居然想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是可忍孰不可忍?” “先前畏惧他们手中的兵马。眼下刘备大军已经南下徐州,留守青州本地的军马又被刘怜抽调了大半,出海去了。此时正是夺回权力的好时机!” “可平原郡内还有那关羽关云长数千大军。此人勇冠三军,又颇知兵法,只靠咱们这点人,恐怕不是对手啊!” “诸位不必担心,关羽眼下正在高唐驻守。本王已经跟刘广商量好了,他若敢发军前来,刘广立刻就起事接应咱们,定叫他顾此失彼!” 在场的诸多世家仍旧犹豫不决,毕竟此事一旦失败,就是抄家灭祖的罪过,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刘翼见状,又取出几块木渎:“本王这里有几封书信,你们先看看再做决定。” 说完,他就嘱托身边的侍从把书信分给在场众人传阅。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得了一剂强心针的世家大族们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我等唯平原王马首是瞻!” 第105章 幕后黑手 在场的众多家族大多选择与平原王刘翼一道,对抗刘氏兄弟,选择袖手旁观的淳于、华氏两家自然显得格格不入。 刘翼看着站在大堂中间的两人,直接摆手道:“本王也不为难你们。来人,将淳于府与华府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 目送卫兵将二人押送出去,刘翼起身对着大家下令:“诸位,刘怜手中还有千余精锐汉军。他若得到消息,想必会来探寻城内情况,伺机救援。你等这几日务必小心谨慎,在城内加强寻探。” “我等谨遵平原王令!” 众人解散不久,管家家主管孝去而复返,独自一人走后门进了刘翼的书房。 “平原王,淳于氏、华氏两家不上当,仅凭这些乌合之众,恐怕撑不到冀州、兖州的支援到来!” “本王也甚是头疼!”刘翼捂着脑门:“先前刘怜几次召集世家开会,淳于家跟华家都不给他面子,我还以为他们不满刘怜久矣,没想到……” “可否派人假扮他们两家,冲进刘旗家中作乱,把他们逼到咱们这边?” “不可!华歆颇得太傅赏识,淳于琼、淳于导等几兄弟又跟那袁本初交往甚密,我等若如此行事,将来必定会有祸端。” 管孝思考一番,觉得刘翼说的没错。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县的大家族,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可眼下如之奈何?” “耗!反正刘元起跟刘子平在咱们手中,何惧他刘怜?” “是极!好不容易盼走了刘备,刘怜又把青州兵马调走了大半,这等机会实在难得。” “说到这儿,本王手中有一份从北上辽东的军中传出来的迷信。”一边说着,刘翼一边从桌上的案牍中抽出一卷竹简,递给管孝。 “平原王果然手眼通天,竟能在刘怜军中安插人手。”管孝一边拍着马屁,一边打开书简,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上面的消息直接把他给惊到了,嘴巴张得老大。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上面,说的,说的是真的?” “这还有假?”刘翼看着管孝半信半疑的表情,有些不悦:“这可是本王早就安插的精锐细作,对吾忠心耿耿,必不可能诓骗本王!” “小人没有怀疑平原王的意思,只是这上面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管孝一边赔礼,一边感叹。随即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切道:“既然如此,刘怜此人就不能杀!” “是啊!也难怪皇帝刘宏、十常侍那帮人如此喜欢这小子,他着实是个财神,留他一命替咱们敛财也好。” “对。毕竟是朝廷钦点的青州牧,还是收下当狗稳妥点。” “哈哈哈!” 刘怜在济水南岸等了好几天,仍旧不见有人前来谈判,内心不由急躁了起来。 “德然,莫要犹豫了!”简雍这些日子简直度日如年。毕竟这些人都是在他手中失陷的,内心的愧疚一直缠绕着他。 “你若不去,我便领着张合、朱灵前去平原!” “宪和莫慌!”刘怜拉住已经快要暴走的简雍:“怜这些日子可不是什么都没干。除了派往平原县的探子,我还向兖州发干、奉高及冀州清河、安平两郡去了密信,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可伯父伯母与弟妹都失陷在平原城中,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有个什么闪失,简雍下半辈子岂不要愧死!” “宪和!”刘怜强忍内心的不安,安抚简雍:“他们不会对吾父母动强的。眼下青州兵马虽然不多,但仍旧有足够的实力踏平区区平原县城。” “吾的父母,就是他们的护身符!” 简雍长吸一口气,闭着眼思考良久,方才道:“你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兄弟一边规划后边的行动,一边不断向四面八方派出哨骑,打探附近州郡的消息。 就这么又耽搁三五日,前往兖州的信使率先回来。 “启禀州牧,大约半月前,兖州东郡集结了大批的军队,昼伏夜出,向我青州奔来。目前正在博平修整,对高唐虎视眈眈。” 刘怜与简雍赶忙取出舆图,把这条信息在图上标注出来。 “刘岱这是要干什么?对咱们开战吗?” “泰山郡的事情想必瞒不过他们叔侄。咱们平白无故占了人家一个州郡不还,是个人心里都不舒服,这次恐怕是来讨债的。” “你的意思是,刘岱不是主谋?” “为了一个盗贼四起的泰山郡,刘公山还不至于跟咱们撕破脸,此事必定还有隐情。咱们再等几日,待外边的信使全部回来,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第106章 兖州动向 兖州方面带队的将领是王楷、毛晖。 此二人领刘岱的军令,率领五千郡兵,打着平定泰山叛乱的旗号一路向东,走到博平却又突然收到密信,令他们在此修整。 “大哥,刘州牧这次派咱们哥俩来平泰山贼,却又命我等在此止步不前,怕是另有所图!” “此话何解?” “大哥请看,咱们若真要去泰山,直接沿着济北一线便可直插泰安。可州牧大人却让咱们一路向东,往博平进发,这分明是冲着青州来的!” 王楷听了毛晖的话,点了点头:“我先前就听程仲德提起过,咱们州牧甚是恼怒青州的刘氏兄弟霸占泰山,几次扬言要让他们好看。这次派咱们哥俩前来,怕不是去找场子的吧?” “八成如此!”毛晖笃定道:“大哥,那左将军路刘备手中可是有数万大军,就咱们这点兵马,能是他们兄弟的对手吗?” 王楷、毛晖常年呆在兖州东郡,对青州的状态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青州如今的状况。 “如今之计,只能广撒探马,广派细作,潜入青州探查一番。” “是!弟这就去安排。” 与博平只隔着一条黄河的关羽,正夜以继日的在黄河练兵。 此处的黄河河道先是从西往东,在高唐与济北国的交界处转而向北,绕过高唐县城之后继续向东,呈现一个之字形。 因此,此段河水甚是汹涌澎湃,不仅水流湍急,河中还有许多漩涡,稍不注意就容易翻船。 关羽他们原本在安德驻扎,那里的黄河临近入海口,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在那里练兵虽然安全,却不能磨砺士卒的心性,打敖他们的筋骨。所以几个月前,关羽特意把驻军地点改在了高唐。 “报!兖州方向,突然来了一股军队,大约五千左右,正在博平屯驻。” 关羽屏退传令兵,对着地图研究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提笔写下一封书信,唤过门外的亲卫:“你速去找青州牧,将此信交予他。” “诺!” 关羽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换做平时,他早就点起兵马,开始大张旗鼓的在黄河上操练起来,警告对面的兖州军莫要轻举妄动。 可今时不同往日,不但自己的副手文聘被刘怜调走,手中最精锐的三千人也一并被带走,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伤筋动骨了。 眼下的高唐水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人发生冲突,更别提主动挑起事端。 信使一路往临淄行进,走到淄博方才得知州牧刘怜此时正在博兴,于是转道向东,将书信送到刘怜手中。 刘怜见到书信,立刻点起所有兵马,火速往高唐一带靠拢。 只是信使这么来回一耽搁,时间耗费的太多。 就在信使抵达博兴大营的时候,远在博平的王楷军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参见州牧!” “参见州牧!” 王楷、毛晖万万没想到,这次出兵,刘岱居然会亲自出来带队,而且还带来了别驾王彧。 王楷跟王彧是同宗,悄么向他投去一个探寻的眼神。王彧面上古井不波,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刘岱带着众人进了中军大帐,在上首坐定。 他看着帐内的文武,沉声道:“青州牧刘怜、左将军刘备欺我兖州无人,居然打着剿贼的旗号,霸占我泰山郡不还,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下,刘备已经带着大军南下徐州,青州的兵力又被刘怜抽调走大半,此时的平原就是一个空壳子!” “他刘怜占我泰山,我就夺他平原!” 王彧并不知道刘岱的想法,他之前一直在鄄城办公,收到刘岱的密信这才匆匆赶来,没想到直接就听到这么劲爆的一个消息。 “启禀州牧,彧长于内政,对这带兵打仗一知半解,只怕此行帮不得州牧。” “欸,王别驾谦虚了!本州牧早就听说,你手下有个名叫程立的书佐,东阿人,长于治军统兵,对军事极有研究。别驾何不去信一封,将其唤来?” 王彧心中暗骂刘岱,嘴上却老老实实地恭敬道:“臣这就修书一封,将程仲德召来。” 难怪兖州的世家大族一个个都不待见这位州牧,看看这干得都是什么事! 王彧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在刘岱的监视下,提笔写下了一封调令,命卫兵昼夜兼程送往正在发干县办公的程立手中。 见王彧乖乖配合自己的行动,刘岱的脸上漏出笑容。他上前拉住王彧的手,笑着安慰道:“王别驾千万别生气,本州牧之所以如此行事,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别驾莫要见怪!” “敢问州牧,接下来咱们如何行动?”王楷见王彧一脸不爽,唯恐这个同宗出言不逊,便上前打断道。 刘岱回头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说:“诸位莫急,这次攻略青州,乃是我兖、豫、冀三方合力,共同出兵。我军虽然已经到位,可另外两路还未有消息。” “我等先在此修整些时日。等程立与另外两路兵马齐备,再一起踏平青州!” 第107章 主动出击 刘岱想在博平等各地人马到位,刘怜却是一刻钟也等不得。他下令手下军队昼夜兼程,强行军往高唐急行。 “德然,高唐的地理位置虽然十分重要,但是有黄河天险可以依仗。凭云长的本事,想要守些时日并不困难,为何要如此急切?” “宪和有所不知。高唐东南就是齐河,吾师伯郑玄正在此地开馆授徒。那里不止有我青州年轻学子,关东各地世家的后辈翘楚都聚集在那儿,万一有所疏失……” 说到这里,刘怜又恨声道:“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他们能不远千里来此求学,全是看我师伯的面子。青州虽然百废待兴、到处缺钱,我也未曾暂停对齐河学宫的支持,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收他们为己用,哪怕只有三两成也好!” “此行我等务必保证齐河县的安宁,御敌于黄河以西,决不能让战火烧到那里。倘若天下学子因为战火受惊四散而去,我兄弟二人的一番苦心便尽数化为乌有!” 简雍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说真的,现在的刘备、刘怜手下,还真不咋缺能征善战的大将,他们缺的是中低层军官,比如各种偏将、军校、军司马、军主簿等等。 就拿关羽军来说,文聘一走,他遇事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军职空缺还好说,州郡上空缺的大批行政职位才真正要了亲命。 刘怜的州牧府,从别驾之职到最小的书吏,起码需要四五百人才能支撑起来。可眼下只有区区百十号人,很多官吏都是身兼数职。 为了这事儿,陈纪他们不知道找刘怜闹过多少次,可就凭着他目前的状况,根本就凑不齐那么多书佐充实州牧府的职位。 可要想真正掌握青州,这些人又是必须要齐备的。 刘怜掰掰手指头,从小到大他认识的人中,识字的全加起来估计也就千百来号,有一大部分还是在洛阳朝会的时候见到的。 他对齐河的学宫是抱有殷切希望的。刘岱此时引兵来犯,正好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眼下也就顾不得什么行军规范了。 伴随着刘怜不断的催促,西进救援的队伍拉得老长。领头的刘怜、张合等人已经走到了平原郡境内,在后边殿后的武安国等人才刚刚抵达齐国,正一路收拢掉队的士卒,慢慢朝平原郡进发。 此时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漯阴,之前派出去打探情况的探马也已经回返。 “启禀州牧,兖州方面的军队并没有趁虚而入,而是在博平驻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还跟在刘怜身边的,只有简雍、张合以及区区五百来名骑兵,剩下的朱灵等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拉在身后。 看着他们疲惫的样子,刘怜也知道这样就算赶到前线,也是打不了仗的,于是下令全军在此地歇息一日,修整一番再说。 大军抵达漯阴,接下来便有两条路线可以选择。 其一是继续向西进发,越过禹城进驻高唐,与关羽汇合; 其二就是南下祝阿,沿济水向齐河前进,拱卫在那里的学宫。 简雍先前听了刘怜的讲述,建议大军南下祝阿,首先占住济水沿岸的要道,阻断兖州军顺流而下的可能。 初来乍到的张合却对此表示反对。 “启禀州牧,合以为咱们应该汇合驻扎在高唐的关将军,主动进攻,杀到兖州境内,御敌于外方是上策!” “为何?”简雍有些不服:“即便与关将军汇合,我大军人数仍旧不占优势,主动出击一旦有了闪失,岂不满盘皆输?” “可固守齐河更是下策。一来,康成公大名四海皆知,兖州军不一定会向此地进攻;二来,倘若大军真的来攻,与我军在济水两岸鏖战,齐河近在咫尺,依旧会胆战心惊、朝不保夕。那我军在此坚守还有何意义?” 刘怜思考一番后,一拍桌案道:“儁乂所说有理!可齐河毕竟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这样,我与儁乂领着骑兵先行一步赶赴高唐,与云长汇合。宪和你暂时留在此地,等待朱灵将军与武安国将军领后续部队前来,然后南下济水两岸扎营,作为最后一道屏障。” 简雍与张合对视一眼,皆对此安排表示满意。 漯阴离高唐也就几十里的路程。刘怜跟张合休息了一夜之后,领着五百来名骑兵直奔高唐县城。 此时正值中午,关羽正欲用饭,听闻帐外有传令兵前来报告:“启禀将军,青州牧领五百骑兵前来增援。” 听到此,关羽放下碗筷,正欲起身迎接,帐外已经响起了刘怜那爽朗的笑声:“云长!我二哥云长在哪里?” 话音未落,刘怜就已经掀开帐门,带着张合走了进来。 “多日不见,云长气度果然更加不凡!” 关羽笑着抚了抚胡须,挥手屏退了帐中的所有侍卫,拉着刘怜急切道:“长话短说,就在昨天,我派往各地的探马尽皆传来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除了兖州刘岱亲自领兵前来,北面冀州的皇甫嵩也派一名偏将,领三千兵马进驻甘陵;豫州方面,还有一支近万人的队伍正从鲁国开出,一路向北往济北一线靠拢,最多十日就能抵达济水。” 刘怜看了看帐中挂着的舆图,沉吟一番后道:“既然如此,干脆不等他们合围,咱们主动出击,先打掉对面的兖州军和冀州军再说!” 第108章 不归路 刘怜带来的五百多名骑兵,是由武安国手下的汉军、张合手下的亲卫、以及部分幽州护卫混合而成的,不但人员素质参差不齐,战马跟装备更是五花八门,一眼望去就是乌合之众,派不上大用场。 原本关羽听闻刘怜带来了五百骑兵,心中还有些窃喜,可当他看到这五百人的样子,原本的兴奋顷刻间烟消云散。 “吾手中的人马乃是听从你的建议,由我与仲业将军改良方法之后训练的。但由于水陆两栖的战法实在太过复杂,吾也在不断摸索中前行,能发挥多少战力尚不可知。” 关羽见指望不上刘怜的骑兵,只能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手中兵马的情况:“高唐南边有条黄河支流,名叫漯水,河面宽阔可通大船。若从此地出发,逆流而上便可直抵博平城下。” 刘怜指着桌上舆图道:“冀州的兵马在甘陵驻扎,此地离博平只有百十里,骑兵可朝发夕至,步兵也能在两天之内赶到。刘岱只需坚守个一两日,甘陵的冀州军势必会南下救援,到那时我军就会陷入苦战。” “既然如此,何不将刘岱从城内引出来,在城外一举击溃他们?” “想要引出刘岱,必须要有香饵,一般的诱惑他是看不上的。”刘怜皱着眉头道:“可此间并无大量的金银珠宝、粮草辎重,想骗他出来恐怕不易。” 他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天,却不见关羽跟张合回话,正疑惑间,抬头却看见两人直勾勾看着自己,不由反应过来:“你们俩不会是想让我去引他出来吧?” “刘岱此行正是为了你这个青州牧,倘若你在博平城下走一遭,定能引出刘岱出城野战。到那时,兖州方面的兵马就可一鼓而下。” “……”刘怜有心拒绝,但又不好推脱,只能答应下来。 “州牧,平原县那边怎么解决?您的父母妻子还在那里扣着呢!”张合见刘怜这几日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还以为他忘了此事,不由出声提醒道。 “什么?”关羽猛然拔高了声音:“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劫持州牧的家人?” “云长不必生气!”刘怜经过这几日的思考,已经差不多理清了其中的关键: “平原县的宵小,恐怕早就知道冀、兖、豫三州要对我青州发难,于是顺势揭竿而起,可又不敢把咱们往死里得罪,只能先扣下吾父母妻子,静观其变。” “此战咱们若胜,他们就会推出来一个替罪羔羊,平息咱们的怒火;咱们若败,他们顷刻间就会漏出爪牙,对咱们下手。” “他们敢!”关羽怒目圆瞪:“不如咱们先去平原,打破城池,救出……” “无妨无妨!”刘怜拽着关羽:“云长莫要急躁。这些宵小不会对他们下手的,最多就是扣在手中,讹些钱财。咱们只要在战场上得胜,就不怕他们呲牙!” “既如此,就请儁乂将军与你一道,率领骑兵渡河先行,沿陆路向博平进发。我自领大军,顺着水路杀奔此地,最多三日就能抵达。” “根据探马来报,博平城南的漯水河畔,有大片的芦苇荡可供隐藏,我就领军在此地埋伏。你们将刘岱引出之后,佯装不敌向此地逃窜,到时就让他们好看!” 刘怜、张合仔细研究了一下此地的地形,不由连声赞叹:“好计策!” “除此之外,豫州方面的兵马也不可不防!济北与泰山相邻,听闻臧霸等人正在泰安一带驻扎,德然何不修书一封,请他们西进抵抗豫州兵马。” “此事我也曾经想过,可操作起来怕是不太容易。”刘怜发愁道:“臧霸等人手下兵马虽多,可毕竟只是名义上归顺咱们,让他们跟豫州方面死磕,他们肯定不愿意;子经手下的兵马又远少于臧霸等人,倘若令他领兵西进,只怕泰山局势不稳。” “不求他们有多少杀伤,只要能抵挡、对峙一番,延缓豫州方面北上的进程即可。等咱们这边收拾了冀州、兖州兵马,再掉过头来跟豫州军决一死战。” “可以!我这就修书,派人送往泰山郡牵招、臧霸的手中。” 第二天一早,刘怜、张合两人就带着那五百来名参差不齐的骑兵,渡过了黄河,沿着冀州的边界线向博平进发,一路上晃晃悠悠,倒也不是很急切。 关羽送走刘怜等人之后,随即率领手下的全部将士登船,沿着黄河、漯水逆流而上,往博平城南的芦苇荡驶去。 刘怜跟关羽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料到高唐城中还有一个反骨仔,正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他们离开。 等到汉军全部离开高唐之后,刘氏族长刘广当即派人诛杀了高唐县令,攻占了县衙府库,断绝了西进汉军的归路。 “来人,将此间消息送往冀、兖、豫三州的军中以及平原县。就说高唐已经被我拿下,刘怜、关羽退路已经断绝,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保管能诛杀此獠!” 刚刚离开的刘怜、关羽二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等人已经没了归路,依然带着大军,继续向着博平进发。 第109章 骄兵 博平本是一个小县,处于兖州、冀州、青州三地的交界处,放在平常就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可此时的这个小县城却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萧瑟之感。 “启禀州牧,从高唐方向开出一伙骑兵,正朝博平县杀来!” “哦?本州牧还没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居然敢主动前来送死?”刘岱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来了多少人,领兵大将是谁?” “大约五百来骑,打的是刘字与张字大旗。” “刘?张?”王彧看向王楷、毛晖,想从他们俩那里得到些线索。 “青州统兵之将甚多,姓刘的却是没几个。”王楷沉思半晌,也想不出有哪个刘姓将领:“想来此人乃是刘怜新近招募而来。” 他们根本没往刘备、刘怜身上想。 毕竟堂堂青州牧、左将军,若要出征想必是前呼后拥、兵多将广,岂会带着区区五百人前来挑衅? “姓张的将领也没几个!”毛晖补充道:“先前听闻有一张飞张翼德,莫非就是此人?” “不可能!”刘岱断然否定:“刘备、张飞、黄忠、颜良等人俱南下徐州,此时正在东海、广陵一带鏖战,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 几个人讨论了半天,也不知道对面的刘、张二人到底是谁,可眼下也没时间供他们打探情报了。 刘怜、张合两人手下俱是骑兵,行进速度极快。他们从高唐出发,最多只需两日就能抵达博平城下。就在传令兵给刘岱等人汇报军情的时候,他们离此地已经不到三十里了。 “儁乂,我军所带粮草不多,只够五日吃食,所以务必速战速决。一会儿我先修书一封,派人送往博平城中,试探一下刘岱反应。” 其实刘怜就是怂,不想冒着风险跑到城下骂阵。 他倒是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战场之上多危险呐!所谓刀剑无眼,万一有支流矢射中了自己,岂不是亏到姥姥家。 相处了这几日,张合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位青州牧的路数,也不觉得奇怪,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刘怜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书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刘岱不宣而战、偷袭同僚的不齿。写好之后,他将布帛缠绕在一支箭矢上,然后交给张合。 张合带着百十名骑士,先行一步奔往博平,绕着小县城跑了一圈,寻了个空档,直接把那支箭矢射进了城池。 随后,五百多人重新汇合,在博平城南十五里外扎营。 刘岱听闻只有区区百十人前来挑衅,本欲主动出击,先吃下这小股部队,只是被属下众人劝住。 “冀州、豫州方面的援军尚未抵达,程仲德也没有到来,州牧何必急于一时?”王彧身为兖州本土的世家大族,自然不愿意豁出身家性命,跟刘岱出城胡闹。 在他看来,只要程立一到,再加上冀州、豫州的兵马,自己等人就可以在各个方面碾压对面的青州军,根本不用冒着风险此时出城。 刘岱身为青州出身的外来户,根本指挥不动手下这些地头蛇。见他们个个拼死反对,也只能暂时熄灭了出城的想法。 “报!” 随着一声长诺,两个传令兵从门外闯了进来。 “启禀州牧,城外有一信使,说是从高唐而来,还送来一封书信。” “启禀州牧,青州军射进城一封书信,请州牧定夺!” 说着,两份书信就已经呈到了刘岱的手中。 刘岱看完两份书信,脸上的喜色再也压制不住,他一边大笑,一边将书信递给一边的王彧。 王彧看完书信,脸上还有几分不可信:“此事当真?” “据探马回报,高唐的汉军确实兵分两路,从水陆两端向我博平而来。”刘岱笃定道:“刘广此人与我牟平刘氏有旧,加上从平原县传出来的消息,此事定然不假!” 在关东世家圈子里,一直传言刘怜此人诡计多端、惜身怕死。纵观此人出道以来的种种表现,他也确实是长于心计,尤其是一些鬼蜮伎俩。 这样的人,会犯下这么致命的错误,将自己置于险地吗? 王彧是不信的,他对刘岱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刘岱原本还欣喜若狂,听王彧这么一说,自己也有些犯嘀咕:这两封信来得如此及时,是巧合?还是圈套? 结合自己在洛阳时的所见所闻,他也有些摸不准刘怜的路数。 见自家州牧犹豫不决,王彧道:“不如再派精锐哨骑,星夜前往高唐打探消息。博平离高唐不远,只要不惜马力,一晚上足够跑个往返。” “善!”刘岱点了点头,随即又对众人说:“可城外的刘怜也不可放过!我欲回信一封,约他明日早间,在城外相见。” “州牧高见!此举既能拖住刘怜,符合先礼后兵的道义。就算日后被朝廷追问,咱们也有话说!” “好!那就这么定了!”刘岱说着,在桌案前坐定,提笔开始给刘怜回信。 写完之后他交给王彧,让其帮忙润色了一番,直到在场众人都觉得没问题了,这才将布帛缠好。 送信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王楷的头上。王楷也不含糊,亲自领着一队骑兵,趁着黄昏日暮最后一点天光,将书信射入了刘怜的大营。 刘怜自光和七年黄巾起义开始,随刘备南征北战,即便算不上百战百胜,也基本没吃过大亏,心中早就生起了一股子傲气。 他骄傲,领着水军刚刚抵达南边芦苇荡的关羽,更是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两人自出道以来,从没在战场上吃过亏,一方面是他们确实实力不凡,一方面也与对方实力不强有关系。 可这次的对手也是正规军。他们不但兵精粮足、训练有素,还有当地的世家大族支持。 再看自己这边,不但兵力不足,还有二五仔疯狂出卖自家情报,这仗还没打就已经输了一半。 更要命的是:刘怜、关羽二人对高唐城内的变故浑然不知!两个眼高于顶的狂傲之人,注定要在兖州大地上留下悔恨的泪水。 第110章 战前叫骂 刘怜收到书信,见刘岱言辞犀利,大骂自己霸占泰山郡的无赖行径,也不疑有他。 正常人都应该是这个反应。 他跟张合商量了一番,都觉得刘岱此时已经气急败坏,于是准备明日早间去博平城外,会一会这个兖州牧,给他添一把火。 有些得意忘形的刘怜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一文士在侍卫的簇拥下,趁着夜色进了博平。黎明前夕,又有一队士卒偃旗息鼓,悄悄从北门出了博平,潜进了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关羽就已经抵达了南边的芦苇荡。 他把大军及舟船藏于芦苇丛之中,随后派人前往刘怜处报信。 刘怜此时正在营中跟张合一起用饭,得到关羽兵马已经就位的消息,更加志得意满。他一边吃饭,一边跟张合讨论一会的行动部署,言语之间仿佛已将兖州军玩弄于股掌之中。 巳时一刻。 就在博平城外,刘怜带着随身的一名亲卫,打马迎向朝自己走来的刘岱、王楷两人。 刘怜跟刘岱在洛阳是见过的。相比刘备、刘怜这两个几百年前就分出去的旁支,牟平刘氏可是根正苗红的光武之后,尤其是老家主刘宠,更是封国陈地,兼任豫州牧。 皇帝刘宏虽然爱钱如命、疏于朝政,可他并不傻,能信谁不能信谁他是分得清的。 满朝公卿、各地世家军阀虽然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只要刘宏一日不死,他们就只能盘着。 皇帝封陈王刘宠为豫州牧,此事不仅违背礼法,还动了关东世家的根本利益,可那又怎么样?皇帝一瞪眼,他们只能乖乖捏着鼻子认了,有天大的怨气也只敢背地里使些小绊子。 刘怜原本想带着张合一同前来,可身后的几百骑兵还得他来指挥,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一个最威武雄壮的侍卫出来,与自己一同上前。 “自洛阳一别已有半载,公山兄风采更胜往昔,真乃可喜可贺!”刘怜大老远就止住了身下的马匹,冲着刘岱拱手:“弟在此见过吾兄!” “谁是你兄弟?”刘岱对刘怜上来就套近乎的行为很是不齿:“你涿郡刘氏早在几百年前就分了出去,汉室血脉到了今天,也不知还剩几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自称宗亲?” “公山兄此言差矣!吾家有族谱为证,各任宗正都是亲自调查过的,岂能有假?倒是兄身为吾之同宗,一声不吭就发兵来袭,又哪有一点光武遗风?” “你还有脸提及此事!我且问你,你兄弟二人为何霸占我泰山郡不还?” “这是说得哪里话?”刘怜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无辜:“泰山贼臧霸、孙观等人势大,我兄弟二人自去年领命前来剿贼,先后派了牵招、士仁等数位重将前去征讨,皆占不得便宜,无奈只能在那里与贼军对峙。” “我兄弟二人帮兖州讨贼,你不思感谢也就罢了,还敢兴无名之师犯我边界,是何道理?” 刘岱被刘怜睁眼说瞎话的不要脸行为惊到了,半晌才怒笑道:“依你看,我应当如何?” 刘怜摸着下巴沉思一番后,郑重其事地说:“公山兄不但要赔付我军开拔之资,以后还得供需我泰山军的粮草辎重。如此方显您宽……” “住口!”刘岱不等刘怜说完,就已经厉声打断了他:“刘德然,吾早就知道你是个不要面皮的,没想到居然无耻到这个地步!粮草辎重,我兖州有的是,你若想要,来随我进城,博平城内的物资你可尽取!” 刘怜自然是没胆子进城的,他见刘岱心中的火气已经被自己勾得差不多了,于是准备送上最后一击:“刘岱!喊你一声公山兄,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真惹恼了老子,我屠了你牟平刘氏满门你信不?” 他也就过过嘴瘾,别说刘繇上任的时候就已经带走了大批的族人,就是没有带走,他也不敢对牟平刘氏下手。 毕竟天下人都看着呢,真要对皇族下手,别说世家大族,就皇帝刘宏那关他都过不去。 刘岱此时恨不得打马上前,一剑砍死眼前这个小人,可他随即想起昨夜进城的程立跟他说的话,只能强忍心中的怒火,恨声道:“既然如此,你我便各自回去整军备战,准备厮杀吧!” 刘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时间就定在今天未时三刻,地点你定。” “就在此地!”刘岱半刻也不想耽搁,急匆匆返身回了博平。 刘怜返回大营,望着张合希冀的眼神,得意地点了点头。 张合面上登时漏出喜色,狠狠一攥拳头:“此战不劳州牧出马。您请转道关将军军中,合自领骑兵与他们周旋,待到太阳西下、天光渐暗之时,便将他们引到城南芦苇荡,到时大火四起,定教他有来无回!” 刘怜倒是不怀疑张合的统兵才能,毕竟这货身为河北的四庭柱、曹魏的五子良将,能在袁、曹两大人才济济的军阀中崭露头角,想必一定有过人之处。 “刘岱此人也不是酒囊饭袋,儁乂万万不可小看兖州军。他今日肯答应与咱们鏖战,定是抱着擒杀我的念头来的,若在战场上看不见我,如何肯犯险前来追击?” “本州牧决定亲冒矢石,诱他们来追!” 第111章 火起 刘怜、刘岱两方人马皆当即埋锅造饭,让全军饱食。 又歇息到午后,不用刘怜吩咐,大军在张合的指挥下已经在城外摆好了阵势,静候兖州军的到来。 张合所布下的不是便于骑兵冲锋的锋矢阵、锥形阵,而是类似弓兵阵法的雁形阵,五百人整体呈一个倒“v”字形,口子朝着博平城方向。 刘岱见城下青州兵已经到位,就要下城整备兵马,与刘怜厮杀,却被身旁一位文吏死死拦住。 “双方约定的时间是未时三刻,州牧何必心急?” “仲德有所不知,那刘怜上午辱我过甚,如今他就在城下,我若不出去,倒像是怕了他了!” “大战在前岂可意气用事!州牧若当真痛恨那刘怜,就依立的计策行事,保管能擒杀此人。”经过这大半天的接触,程立已经大致摸清了自家州牧的根底。 刘岱此人颇有才干,但好意气用事,也就是在场众人皆是兖州本土世家出身,他指挥不动,否则昨日就带着兵马杀奔出去了。 王彧、王楷皆上前附和程立。 见手下诸将都反对自己,刘岱长吸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既如此,就依仲德之言,咱们踩着约定的时间前去。” 刘怜本以为自己在城下一亮相,城内的刘岱就会急不可耐地跑出来,跟自己大战三百回合。可眼看自己在城下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博平的城门仍然没有打开的意思。 “州牧!”张合此时心中也有些犯嘀咕:“刘岱不会是反悔不敢出来了吧!” “刘公山乃英雄豪杰,不至于如此不济!”刘怜笃定道:“想必是与兖州诸将意见不合,故而耽误了。咱们不用管他,只消在这里等候便是。他是个要脸的人,断然不会言而无信。” 未时三刻,博平南门吱呀一声响,随后从城内开出大批的骑兵,大约有千余人,各个顶盔掼甲,英武非常。 张合看得十分眼馋:他手下的五百来号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装备!两边这么一对比,自家军队好像乌合之众一般,卖相上就差了一大截。 刘怜不懂临阵指挥,尤其是骑兵战术,更是两眼一抹黑。此战青州军的指挥权,只能交给张合。 张合也不含糊,不等兖州军马排好阵型,就指挥手下骑兵向他们发起冲锋。五百骑兵分成左右两路,朝着对面包抄而来。 刘岱根本就没出城。此时他正跟程立一起,端坐在城头上,看着城下两军厮杀。 “州牧且看,青州军明明全是骑兵,却摆出了弓弩的阵势,这分明就是为了拖时间,掩护南边的那股水军。” 刘岱此时面上古井不波,他是彻底对兖州这帮世家大族失望了。 见自家州牧不答话,程立也不气恼,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昨夜,毛将军领着一千轻装步兵,绕道聊城,已经到了漯水的上游。青州水军想在芦苇荡埋伏咱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城下,刘怜已经随张合一道,朝兖州军掩杀了过去。 说是掩杀,其实只是兵器稍微接触,就都已经各自分开,错身而过。 双方都及有默契,手上兵器一触即收,根本不使大劲儿。一千五百人就这么在城下兜着圈子,在大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外切圆。 虽然没有高强度的战斗,可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奔跑,双方还是有些人困马乏,于是各自分开,准备稍事休息后再进行第二回合的较量。 刘岱看着城下正在休息的众人,知道好戏就要开场,自然不会再高坐城头看着。 他瞥了程立一眼,嘱托他看好城池,随即带着左右亲卫,奔赴战场中间。 “刘德然!你可敢上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面对刘岱的邀战,刘怜明显是怂了。就他这个小胳膊小腿儿,学别人上前斗将,恐怕一个回合就要被人捅下马来。 “刘公山!你我身为大汉州牧,各领州郡军政要事,岂能如小儿一般怄气?你若不服,咱们战场上见真章,我是不会跟你单挑的!” “呸!胆小鬼!”刘岱狠狠啐了一口:“不敢就说不敢,扯什么国家大事!天色已然不早,咱们抓紧时间再斗一回合!今日不擒住你,老夫誓不回城!” 刘怜看了看天色,见日头已经快走到了地平线,知道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夜幕就会降临。 他也不多废话,招呼张合整军备战,依计行事,双方兵马又重新厮杀在了一起。 不同于刚才过家家一样的小打小闹,这回双方可是拼了命往对方身上招呼。 兖州军这边本来就装备精良、人数占优,有了刘岱的加入,胜利的天平很快就偏向了他们。 双方只厮杀了一刻钟,青州军就已经有些顶不住了。刘怜在张合地掩护下,丢盔弃甲往南边的芦苇荡撤去。 见刘怜败逃,刘岱大手一挥:“追!擒得刘怜者,赏百金,策勋三级!” 自家州牧开出了这样高的价码,手下的兵卒自然嗷嗷叫地往前冲,恨不得把已经跑远的刘怜生吞了。 “州牧!不对啊,芦苇荡怎么起火了?”眼看漯水已经近在眼前,张合却突然发出惊叫。 刘怜原本伏在马背上,听闻张合的话抬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只见南边芦苇荡火光四起,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不好!云长那边怕是出了变故!儁乂,吩咐弟兄们加快脚步,跑慢了怕是走不脱了!” 第112章 围追堵截 前有大火,后有追兵,刘怜此时已经没有了选择,他只能带着身后的一帮弟兄,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找寻关羽的身影。 关羽手下的水军就是他们此时唯一的生路。 刘岱领着王楷与王彧紧紧跟在后面,见南面火起,知道毛晖已经得手,不由大笑出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今日,我非擒杀刘怜不可!” “州牧且与我在外围观战,厮杀之事,交给王楷就好!”王彧见刘岱得意忘形,大有跟着刘怜冲进火海的架势,赶紧上前劝告。 “王别驾多虑了。眼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手,他刘怜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完,刘岱不再给王彧开口的机会,直接打马领军继续追击。 “王楷,你速速跟上州牧,紧随左右保护,不可有分毫差池!” “是!”王楷对自家这个同宗还是很恭敬的,马上追赶刘岱的背影去了。 由不得王彧不紧张。先不说刘岱本身就是皇帝亲封的兖州牧,出了差池自己等人肯定要被问责。 就算过了朝廷这一关,他还有同样身为州牧的叔叔跟弟弟呢,尤其是陈王刘宠,到时候肯定会找他们王家的麻烦。 刘怜跟张合冲进火海,只见四周满是红光,烟尘飞舞,惨叫声、喊杀声不绝于耳,只几个呼吸就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 “州牧,走这边!”张合隐隐约约能听到不远处的厮杀声。关羽领着水军在此地埋伏,既然受到敌军火攻偷袭,肯定已经与他们交上手了。 刘怜此时已经方寸大乱,没了主意,自然是张合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浑浑噩噩地被张合拽着,摸索着往火海深处前进。 另外一边,王楷见眼前的火势越来越大,又一次拉住刘岱: “州牧,不能再往前走了。刘怜今晚必定葬身火海,咱们守在外边,等火熄灭之后拾他几块骨头就好,何必入火海与他厮杀?” 见刘岱对此话充耳不闻,王楷直接抱住他将其拖下马来:“刘州牧,你真要带着兖州弟兄一起,给那刘怜陪葬吗?!” 刘岱被王楷拖下马,正欲发火,却被他这句话生生堵了回去。 他抬头看看四周,见兖州兵马各个畏缩不前,面上俱是惊恐之色,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众怒。 可刘怜就在眼前,若能一举擒杀他,不仅可以一雪前耻,还能得到不菲的好处。 他已经从平原城中得到了消息,刘怜派了一支船队去海外运银山去了。只要能擒下此人,他们牟平刘氏的实力必定会更上一层。万一天下有变,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刘岱在兖州过得很不如意。这里是关东世家的大本营,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盘根错节,因此有恃无恐,对自己这个州牧向来不甚恭敬。 见在场的众人都有退缩之意,他自然不可能命令他们继续前进。 “想来是刘怜这厮命不该绝。也罢,今日且先放他一马,待来日再来擒他。撤!” “撤,快撤!”听到刘岱下令撤退,王楷赶忙指挥手下撤退。 今日随他前来追击的兖州军,差不多都算他的嫡系,多死一个他都心疼的不行。 况且前面火这么大,他站在外面都觉得热浪逼人,刘怜想来必死无疑。 王楷带着兖州军往后撤了几百步,方才感觉好受些。他一边擦汗,一边对众人下令:“将火海团团围住,说不得什么时候,刘怜就会带着青州兵从里面冲出来。” “对!若有人从里面冲出来,生擒便可,本州牧还有要事要问。” 刘怜得意忘形,自断退路,落得个身陷火海的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若是换成初出茅庐的他,做一步想三步,万事小心谨慎,必不可能被如此简单的计谋诓骗。 可凡事就怕万一! 他从幽州开始,便一路顺风顺水,自然生出骄傲自满之心,虽然嘴上说着不会小看天下英雄,可行动上却处处不把兖州军放在眼里。 明明自己一方势弱,却大言不惭要先打兖州军,再退冀州军,随后大军南下去灭刘宠的一万兵马。 太狂了! 他到现在连冀州跟豫州方面的领军将领叫什么都不知道,却仿佛挥手就能碾死他们。 人狂有祸! 刘怜自恃有张合、关羽跟自己搭档,不把对手放在眼里,却不想第一站就吃了败仗。 此时的兖州兵马,明显是步了他后尘。 在王楷眼中,刘怜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他没有派兵沿着河道搜索。一方面是相信眼前的大火,一方面是相信自己的兄弟毛晖。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毛晖正被一红脸大汉追得上蹿下跳,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第113章 火攻与乱战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前。 在漯水上游聊城潜伏大半天的毛晖突然收到手下的汇报:“启禀将军,王将军已经在博平城外跟青州兵马展开厮杀!” 毛晖看了看天色,此时离太阳落山已经不到一个时辰,算上顺流而下赶路的时间,大军抵达芦苇荡之时,正好是昏暗交替之际,遂开始整顿兵马,朝下游杀来。 日落时分,大军已经逼近芦苇荡。靠着一点点残余的天光,毛晖隐约能看见远处那些隐隐绰绰的芦苇。 毛晖就带人藏在上游三里处的河湾里,时刻注意着博平方面的动向,准备等刘怜败退、诱惑兖州军中伏之时将计就计,纵火焚烧敌军。 关羽带着数千水军埋伏在芦苇丛中,正紧张关注着博平方向的动静,突然听到留守船只的校尉派人来报:“骑兵将军,从上游陆续漂来许多些许杂物,似有船队驶来。” “船队?”关羽吃了一惊,赶忙问道:“有何杂物?” “稻草、树枝,还隐约有油脂的味道。张校尉询问,是否是州牧派人潜伏在上游,伺机准备火攻?” “不好!”关羽赶紧招呼手下士卒:“全军退出芦苇丛,返回战船!” 然后又嘱咐传令兵:“你速去告诉张校尉,那是敌人准备火烧芦苇荡。他若不想葬身火海,就给我死死顶住从上游漂下来的引火之物,防止敌军火攻。” 事关重大,众军士也知道其中厉害,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在各自都尉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向河边退去,准备悄悄登船离开这个下风口。 饶是关羽治军极严,大家也尽量做到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可数千人马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这些都让在上游埋伏的毛晖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好,敌军有所察觉,这是要跑!传令前部,立刻点火进攻,全军紧随其后,追杀逃窜的青州军。” 前部兵马立刻点燃数十条小火船。火船顺着水流、风势,径直朝芦苇荡撞来。 幸亏校尉张南反应快,察觉其中的风险,通知大军及时退出芦苇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数千大军想要完全退出去,需要不短的时间。毛晖也不是泛泛之辈,一见关羽有所察觉就立刻发动火攻,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张南见状,不等关羽命令送到,就带着手下的百十名精锐亲卫,驾着十几条船横在河面上,朝火船迎了上来。 双方船只相撞,激起的火花漫天飞舞,加之上游漂下的火船极多,根本没法全部拦截,陆陆续续有不少穿过张南的拦截,一头撞进芦苇荡,引燃了一片芦苇。 这时的风向对青州军也是极为不利。关羽军处于下风位置,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只片刻间便有十几个地方燃起火光,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快!再快!”关羽急得厉声催促。 这个时候,不用他催促,手下这些士卒们个个也是铆足了劲儿朝河边挤去。漯水甚宽,芦苇只在河岸边有一些,只要登上大船,划到河中央,就能避免葬身火海的命运。 毛晖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关窍。自古以来运用水火发动进攻,都要有人从一旁协助,否则取得不了太大的战果。 他随后领着大军顺流而下,就是想提前占住河道中间的位置,堵住关羽大军的生路。 张南手下只有百余兵马,十几条船。他们横亘在河面上,就如同一条铁索,拦住了大部分的火船,也挡在了毛晖大军的面前。 “放箭!”毛晖也不啰嗦,眼前这股青州军明显就是拖延时间的,他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因此一边下令全军放箭,一边命令几艘大船撞击上去,为全军打开一道缺口。 张南身为冀州人,虽从军数年可一直都是骑兵,也是最近才和好兄弟焦触一同调到关羽麾下,升任校尉学习水军战法。 这么短的时间,他能从上游漂下的树枝、稻草中发现端倪已是不易,指望他以百十名亲兵抵挡毛晖大军完全不现实。 而毛晖手下的这些水军,除了他从博平带出来的几百亲卫,其他人都是从聊城水军大营征调出来的精锐。他们对于水军战法极为熟悉,因此只一个照面就射翻了在甲板上嗷嗷乱叫的青州兵马,并顺势撞翻了他们的小船。 张南布下的拦截网被破开一道口子,堵在这里的火船顷刻间涌出,顺着水流风向直冲向下游的芦苇荡。 有了这些火源的加入,芦苇荡里的火势顿时再不受控制,烟尘四起,火光冲天,烧得青州兵马哭爹喊娘,惨叫声不绝于耳。 好在关羽等人提前发觉,撤出的还算及时,几千人马已经逃了大半,可剩下的几百人此时却在火海里打滚,眼看却是救不得了。 关羽看得目眦尽裂,他狠狠一甩被大火燎的有些卷曲的胡须,指挥全军将船只开到河中间,迎着毛晖大军狠狠地杀了过去。 聊城水军承平日久,平日里训练松散,在毛晖这些旱鸭子的眼中算是水中蛟龙,可根本打不了硬仗。 论人数,他们稍压关羽手下的青州军一头;论水军训练,他们也比青州军纯熟。可松散懈怠的作战风格却是多少人数跟经验都弥补不了的。 两军刚一接触,面对仿佛死了爹妈一样嗷嗷叫的青州兵马,聊城水军明显是有些招架不住,只在双方对射的阶段坚持了片刻,进入接舷战之后,很快就被青州军杀破了胆。 焦触跟在关羽身边,一边砍杀面前的兖州兵马,一边四处寻找自己好兄弟张南的身影。 张南在与毛晖大军接触的第一波,右肩膀就已经中了一箭。此时他正倚靠在一条小船的船舷边,与四五个亲兵艰难抵挡围拢上来的兖州军,眼看就要饮恨,正好碰到关羽、焦触杀到。 关羽手中马槊上下翻飞,顷刻间就刺翻围在张南身边的几人。焦触一脚踹开一具尸体,赶紧上前检查张南的伤势:“兄弟,你怎么样?” “被流矢咬了一口,死不了!” 听到张南的回答,关羽、焦触皆松了一口气。 今晚要不是这个留守船只的校尉机灵,自己这几千水军恐怕全部都要葬身火海。想到这里,关羽不由更加愤恨。 “将军,前面那个铜盔铜甲、皂色披风的就是敌军大将,若能杀了此人,我大军之仇可尽报!” 关羽眼神一凛,随即指挥手下将船只向那人划去。 第114章 突围 毛晖原本以为在自己的火攻下,青州军就算不伤亡殆尽,起码也要焦烂一半,不曾想居然逃出来了大半。 且这股青州兵悍勇无比,顶着下风位跟自己等人作战,居然生生击溃了聊城水军。 “毛将军,敌军是来拼命的,咱们犯不上跟他们死磕,还是赶紧撤吧!”毛晖身边的侍卫一边躲避飞来的箭矢,一边苦劝毛晖。 毛晖此时有骂娘的冲动。在他原本的计划中,这个时候自己等人就应该稳坐在大船上,在河中间欣赏青州军在火里打滚的场景。 可世事难料,敌军将领太过警觉,自己这边还没动手,他就已经发觉了自己的企图,并迅速做出了反应,最终导致功亏一篑。 他看了看手下被追得四处乱窜的士卒,咬着牙对副将恨声道:“撤!你带发干的弟兄先走,我带着聊城水军殿后!” 副将带着毛晖的嫡系部队刚离开,关羽就带着焦触靠了过来。 关羽窥得亲近,反握马槊将其掷出,那柄槊在空中划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一连穿透两名兖州士卒,力道已尽,最终没能穿透毛晖的盔甲。 焦触暗道可惜,这边的毛晖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槊吓破了胆。他赶紧躲进兖州士卒中间,并催促手下的水手赶紧划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想走,关羽、焦触等人却未必肯放过他。 此地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双方船只互相拥挤,一时间哪里能脱身? 关羽跨步向前,一连穿过几条小船,终于来到毛晖所在的战船旁边。他瞄了一眼自己与甲板之间的空隙,深吸一口气,助跑爆喝一声纵身跳跃,居然横渡了两丈有余,奇迹般跃到了毛晖所在的甲板上。 见有敌军登上自己的战船,毛晖身边的士卒纷纷拔出兵器,朝着关羽杀来。 关羽手中虽然已经没了长兵器,可尚有一柄八面汉剑。他仗着自己盔甲齐全,冲进围过来的兖州士卒中间,左突右砍如入无人之境。 毛晖虽然久居行伍之中,却从未见过如此悍勇之人,一时之间竟然被镇住了。他呆呆地倚靠在船舷边上,看着关羽大发神威,如砍瓜切菜一般屠戮自己的手下,一步一步朝自己这边杀来。 关键时刻,还是他身边的一个亲卫反应了过来。那名亲卫用力拽了拽自家的将军,厉声呵道:“将军!敌将悍勇,赶紧逃命去罢!” 毛晖这才回过神,赶紧随着亲卫朝另一条船跳过去。 关羽眼看就要冲到毛晖面前,将他斩杀在当场,没想到此人如此滑溜,居然弃船而逃。他带着焦触紧随其后,斩杀前来阻拦的几名兖州士卒后跟了上去。 “将军,那红脸贼追上来了!” 听到身边侍卫的报告,毛晖扭头一看,那红脸长髯的大汉果真追了过来,手提一柄通红的汉剑,正朝自己大步走来。 “快!快跑!”毛晖被关羽的眼神吓得不轻。他一边指挥身边的士卒前去阻挡关羽,一边在他们的掩护下,朝外围的己方船只逃去。 关羽面前几乎没有两合之敌,他轻松杀光面前的几个士卒,定睛一看,毛晖早就逃到了另外一艘船上,并且马不停蹄地继续朝外围奔去。 “哼!随我追,今日不杀此獠,吾关羽还有何面目面对青州将士!” “是!”焦触答应一声,紧跟在关羽身后,步步紧逼。 双方人马在河边火光的映照下,一前一后在船只上跳跃、追逐。 毛晖被关羽追得气急败坏,不断破口大骂,可这丝毫影响对方杀他的决心。要不是他不通水性,恐怕早就丢盔弃甲,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逃命去了。 关羽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擒杀此人替自家兄弟报仇,因此在后边紧追不舍。正在他将要追上毛晖之时,焦触大叫到:“将军你看,是刘州牧他们!” “刘州牧?不好!”关羽猛然发现自己只顾眼前的毛晖,忽略了在岸上诱敌深入的刘怜等人。 他转身仔细扫视火光冲天的芦苇荡,只见从河边冲出来许多浑身冒火的青州士卒,一边惨叫一边朝水中跳去,想要熄灭身上的火焰。可身上的盔甲甚是沉重,入水之后就再也没有浮上来。 “将军,在那里!”焦触指着一大群狼狈不堪的将士说道:“那个头发着火的是张合张儁乂,我等俱是冀州老乡,头几日还跟他喝过酒。” 关羽仔细寻找一番,果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刘怜的身影。 这时的刘怜再不复往日那灵动迅捷的风采,整个人被熏得乌漆嘛黑,身上的衣服、盔甲破破烂烂还冒着烟,一看就是曾被多处点燃。 他狠狠朝毛晖瞪了一眼:“先救人!这厮待日后再去料理!” 说罢,就指挥手下的水军放弃纠缠兖州兵马,全力救助从火海中突围的刘怜等人。 刘怜手下五百多名骑兵,在博平城下第二轮交锋中就折了百十名,在火海中又丢了一半,此时还簇拥在他身边的,只有不到二百人,且战马全部遗失,不少人还被烈火灼伤。 幸亏他们是骑兵队伍,有战马可以骑乘,还能用它们在火海中趟出一条路。若是仅靠双腿,这五百多人非得全部葬身火海不成。 片刻后,关羽指挥小船靠岸,将这逃出生天的一百多人救上来。 张合搀着刘怜,一见到关羽、焦触,眼泪差点流出来:“多谢关将军搭救!” 关羽此时面色也不好看。今天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他这头儿出了岔子,以至于大军折损甚多,不少兄弟都葬身火海。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咱们的计划恐怕早就被对面看穿。黄昏时分,我等依计在芦苇荡埋伏,不想有一路兖州水军带着大批的引火之物就在上游等着!” “若不是我手下校尉机警,咱们两方人马恐怕全部要化为飞灰!” 刘怜被大火灼得眼睛生疼,眼泪哗哗地流,好半天才止住泪水,强睁开红肿的眼睛道:“对面军中肯定有高人,咱们这是被人家算计了!” “接下来怎么办?返回高唐固守?” “不可!大军若是回返,敌军势必跟进,到时候战火就会蔓延到高唐、齐河一带!”刘怜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指着上游道:“咱们逆流而上,尾随那伙放火的兖州军,先突出去再说!” 第115章 粮绝 此时的刘怜、关羽两方人马加起来也不过三千多人,马匹损失殆尽,船只损失小半,因此还保存有大军三五日的口粮。 按关羽的意思,是大军顺流而下,沿漯水退入高唐,依托那里的水寨跟兖州军周旋。 可刘怜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战火一旦蔓延至青州境内,在齐河一带读书的学子势必会受到惊吓,到时候肯定会影响哥几个儿的宏图大业。 “云长可派一支百人队顺流而下,返回高唐催办粮草。咱们先尾随放火的那帮敌军杀奔聊城,穿过此地从东武阳入黄河,转道济北与泰山军汇合,再重新杀回来!” “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关羽说罢,唤过一名百夫长,嘱咐道:“我与州牧率大军从漯水上游转道黄河。你先回高唐催办粮草,随后沿黄河而上与我们汇合。” “遵命!”那百夫长得令,当即点起手下的士卒,驾着五条船朝高唐驶去。 送走那支百人队,其他人也不耽搁,当即在关羽、焦触地指挥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上游划去。 除了关羽、焦触二人,刘怜、张合、张南三人尽皆带伤,被关羽安置在帅船的船舱中暂时休息。 刘怜肿着双眼,一边擦眼泪一边问道:“这位将军倒是面生得很?敢问姓甚名谁,暂居何职?” 张南被一箭射中右肩,听到刘怜的问话就想起身回答,不料却碰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张合在一边介绍道:“此人我倒识得。他名叫张南,与关将军手下另外一校尉焦触皆是冀州人,先前我们还在一块喝酒来着!” “张南、焦触。”刘怜想了一下,这俩哥们倒不是无名之辈。历史上,他俩应该属于袁熙的部将。袁家退场后,二人便投降了曹操。 “张校尉,先前听云长说,正是由于你小心谨慎,方才帮大军躲过一场致命危机。待大军返回青州,我亲自跟左将军与关将军去说,提拔张校尉为裨将。” “多谢刘州牧!”张南瞬间心喜:这一箭算是没白挨! 毛晖刚回到聊城大营,就听闻手下汇报,说被自己等人火烧的那伙青州军追过来了,这可把他吓得半死。 “吩咐下去,紧闭城门,死守水寨,任何人不得出战。全军就在这里固守,等待博平方面的主力前来!” “是!” 聊城就在漯水南岸二里处,城墙虽然低矮,但也不是缺少攻城器械的关羽等人能拿得下的。聊城水寨就在漯水旁边,可已经被杀破胆的聊城水师不管怎么叫骂,就是不出来应战,让关羽等人好不郁闷。 “云长,敌军看样子是要死守了,咱们不能在这里跟他们耗下去。博平方面刘岱大军随时可能追上来,还是赶紧溯游而上,尽快进入黄河为好!” 听了刘怜的话,关羽也明白火攻之仇短时间内恐怕是报不了了,只能听从刘怜的意见,领着军队继续开拔,朝着上游的东武阳前进。 东武阳乃是大郡,漯水作为黄河的分支从境内穿过。青州军若想顺利抵达黄河,需要横穿阳平县,从仓亭县内进入黄河水道。 阳平一马平川,也无兵丁守备,倒是仓亭这里有一座军事邬堡,死死钉在漯水、黄河交界处。大军转移之际,势必要受到这座邬堡的全方位打击。 刘怜早就听过仓亭这个战争堡垒的大名。 在历史上,仓亭之战是袁绍跟曹操赌上自己家族命运的一战。此战之后,袁家基本无力再对黄河以南有任何想法,只能慢慢等待曹操一步步蚕食袁家的势力。 “仓亭守将是徐翕。此人亦是世家大族出身,对刘岱不假辞色,未必愿意耗费自己的实力,替他阻挡咱们。” 刘怜、关羽对视一眼,随即嘱咐各部兵马隐藏身形,在船舷上竖起木板、大盾,以躲避仓亭堡的打击。全军加快速度,抓紧通过这处险要之地。 徐翕跟毛晖是好兄弟。相比毛晖还愿意在刘岱面前做点表面功夫,徐翕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根本不把刘岱这个外来户放在眼里。 漯水与黄河的分支处原本打有暗桩,只能容小船通过。可此地的小船都由徐翕掌握,来往的客商若想从漯水水道前往东郡东部做生意,非得花大价钱贿赂他不可。 所以仓亭堡就是徐翕的聚宝盆,他是不愿在这里跟青州军死磕的。 早在关羽等人在聊城跟毛晖对峙的时候,徐翕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他在此地盘踞日久,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刘怜等人的意图,因此提前命人暂时拔出了河底的暗桩,就是想安安生生地送走青州军。 刘怜、关羽带着军队,小心翼翼地闯过这处河道,直到大军已经完全驶入黄河,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兖州内部也是问题重重。只可惜咱们手下兵马不足,否则非得从刘岱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不可!” 刘怜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关羽,闭目不语。 这一仗打得实在是难看,连他自己都有些后怕。要不是对面战力实在不强,他这次肯定就折在这里了。 进了黄河水道,便是一路顺风顺水,只半天时间就抵达了济北国的临邑,此地东北,便是齐河。 按照约定,此时应该有一队青州兵马携带粮草,在此地接应刘怜等人,可如今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他们在这儿又修整了一日,这才见到一股溃兵从高唐方向逃窜而来。 “启禀州牧、关将军,高唐县刘广反了!他勾结兖州军,放火烧了咱们的水寨,百夫长被其设计害死。咱们囤积在大寨里的粮草,都被此人夺去了!” 关羽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怒道:“刘广这厮该死!众将士听令,随我杀回高唐,诛杀此贼!” 刘怜此时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云长不可冲动,这件事从头到尾就透着一股诡异。咱们恐怕已经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了!” “况且大军粮草只够再吃一顿,明早就会断粮,如何还能作战?” 第116章 东进 行军作战,粮草向来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 眼下全军即将断粮,关羽只得暂时熄灭了与刘广作战的想法,另谋他路。 “临邑县往东是平阴,只要绕过这里,就能抵达肥城。按照原先的计划,牵招大军应该已经抵达这里,跟刘宠的豫州军周旋。” “倘若牵招将军那边有什么变数,并未抵达肥城呢?不如先派斥候去寻探一番。” “来不及了!”刘怜叹息道:“此时此刻,全军只能孤注一掷,抛弃一切累赘轻装简行,争取在粮草耗尽之前跟牵招汇合。” 张南、焦触、张合都是冀州出身,在兖州吃了这么大的亏,心中有些不忿:“关将军,临邑本地人口稠密,何不去跟百姓借点粮食?” “借?”关羽哂笑一声,目光在说话的张合脸上巡视了一圈,淡淡道:“青州军从不侵扰百姓。此事休要再提。” 张合还要再说什么,被刘怜拉住:“儁乂有所不知,吾兄长刘玄德甚是宽仁,爱民如子。平日便几次三番告诫我们不可侵扰百姓,我等怎好违背!” “临邑此地被黄河、济水南北包夹。从黄河顺流而下便是高唐,从济水而下便是齐河。若就地筹粮坚守,既能堵住兖州、豫州兵马进入平原的道路,也能随时回军,或跟牵招将军东西相望。请二位将军三思!” 张合仍旧固执己见。在他看来,此时大军已经是危在旦夕,死守不扰民的底线只能全军覆没,甚是迂腐。 张南道:“先前听张合将军道,州牧前来支援时,还留有几千兵马在齐河一带防御。咱们何不放弃临邑县城,向东撤三十里,唤来此部兵马与咱们汇合。” 说实话,刘怜早把简雍、朱灵、武安国这几千人给忘在脑后了,听张南提及此事,这才想起来。 “对!宪和他们正带着步兵跟大批辎重,在齐河县的济水北岸防御。”刘怜兴奋道。 他摊开舆图,把这一带的地形指给关羽等人看:“临邑城东三十里,是黄河与济水相邻最近的地方。两河相隔不过三五里。咱们在中间的浅滩扎营,就能同时扼守两处水道。” “可以!”关羽亦是同意:“我这就派精锐信使,从济水顺流而下去齐河报信,唤简宪和他们西进与咱们汇合!” 刘怜看着那处隘口:此地往东不远就是齐河县,丢了这里,敌军就能沿着济水一路杀进平原、济南,且沿路再无阻隔。 他原本的打算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在兖州境内打垮刘岱等人,没想到出师不利,转了一大圈差点命丧于此。 “诸位,此地便是平原郡最后的防线,希望各位勠力同心,共抗外敌!” 关羽派焦触带自己的将令,沿济水而下先向简雍报信,随后尽起大军,放弃临眗县城继续向东进发。 刘怜在本地搜寻了几匹快马,交给几名亲卫,嘱托他们渡过济水,去肥城县把此地的情况告与牵招等人知道,催促他们前来与自己汇合。 如果一切顺利,最多两天后,三方人马就能会师。 青州军这边动作频繁,兖州这头倒是一直偃旗息鼓。 刘岱听到手下的汇报,知道火攻之计功亏一篑,刘怜等人俱逃出生天。 他正要点起兵马尾随追击,却被程立劝阻:“州牧,刘怜等人长途跋涉而来,后勤补给定然不足,只要咱们守住通往青州的隘口,青州军将不战自溃!” “一派胡言!”刘岱怒道:“兖州富庶,何处不能抢粮?若不尽快把他们撵出去,我兖州百姓就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他刘氏兄弟必然不会如此!”程立信誓旦旦地说:“那左将军刘备仁义之名早就传遍关东,刘怜若如此行事,他们积攒的名声顷刻间损失殆尽,其必定不会如此!” “州牧请看,博平东边就是高唐,此地的县令、世家已经反水,刘怜定不会往此处逃逸。他的下一步,定然是改道黄河、济水一线,伺机返回齐河。只要咱们提前占据长清,就能掐死济水水道,到那时刘怜等人定然插翅难飞!” 刘岱知道程立打的是什么算盘:大军若要占据长清,以东郡世家的德行,肯定会借机侵占济北国。 济北国是刘岱在兖州唯一说话好使的郡国,在叔叔刘宠的支持下,此地的大小官吏都是他安插的自己人。他是断然不可能让东郡世家把手伸进去的。 “仲德此言有理!可咱们兖州兵马已经跟刘怜等人厮杀数日,冀州方面却一直按兵不动,此非盟友之道。前日我已经去信给皇甫嵩,催促其尽快进军与咱们汇合,他已经答应了。” “咱们不妨在此地修整几天,召回毛晖等人马。等冀州军一到,再一块挥师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