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笑帮凶》 第零章 梦的延续 “那黑影,是我爸爸,没错吧。”悲痛的形式可以是愤怒,也可以是悲伤,是泪水,也可以是暴力。但大重蝶空洞的眼球里,尽是虚无,就算周遭暴雪肆虐,也没法在她的眼眸中融化成泪珠。 “小阳?你所做的这一切,一定都是计划之中,一定是在斟酌过后的最佳答案吧?你说是吧?” 她祈祷着嘴中吐露的话语成为事实,手紧握她那条就如复刻了主人此刻心情的鞭子,压制住要从心底喷涌出的恐怖。 麓沐阳,站在她正前方几步开外,就算雪块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也依旧呆滞着表情,想说的一词与一句尽数卡在喉咙,最拿手的笑容挤也挤不出来。 昏厥的人们散乱在雪地上,警员、高贵的上层市民、打苦工的平民,无一例外,一个一个都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受着这本不该承受的狂雪暴风。再过不久,雪将会成为他们的坟堆。 “在人都没有预先准备就停止‘遮天盖’的运作,这种程度的伤亡,真的,是有必要的吗?我爸爸——父亲他,是为了伟大目标而牺牲的,对吧?小阳?你说句话啊?” 雪堆叠包裹住两人的小腿,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对方,等待着沐阳的回答,等待他的肯定。 哪怕沐阳只是动动嘴唇,蝶也立马清楚。 然而,沐阳没有选择言语,而是低下头去,以一副极其懊悔的面容,来当作答案。 蝶一愣,好不容易重燃起的希望之火也再次压了下去了。 “这就是回答?我需要合理的解释,此次不同以往,这种冷酷无情,就像是——” “你的父亲死得其所,我可以保证,他在最后,都在爱惜着这座该死的城市,能在城市的怀抱里逝去,足以了解心愿了吧。” “我相信你。”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但是这六年来,小阳,你也确实改变了不少——你跑得,比梦还要快了。” “梦,该醒了,我们曾并肩作战,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局,那么。”沐阳的表情重新回温,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表情面对他灵魂的挚友,好斗的表情。 “小阳?”蝶依旧咕哝着沐阳的爱称。 “只有碰撞产生的火花与碎屑,才配得上与真理竞争,你我都是聪明人,咱两的火花,一定会比太阳还要耀眼吧。” “太阳?” “来抓我吧!作为司法的爪牙,来抓罪大恶极的我。我们三人的羁绊是无法熔断的,星空会指引我的方向,在多次碰撞交合之末,前往世界的中心,再扪心对答案!” 蝶沉默,她不感觉惊讶,甚至从以前开始,便知道这样的一天,或许会来临。虚无的表情再次焕发出冰冷的活力,蝶的眼中,满是斗志。 她手中那条本像枯树枝一般的鞭子,竟如魔法一般,迸发出激荡的烈焰,变长了1米,2米,3米,还在不断增长,最终,如狂暴的火蛇般在空中毫无规律地扭打盘旋,将所有落下的雪块一瞬间化成了气态。 “你,我,与亨利,我们三人就像一棵矮树,你是树根,他是树枝,而我则是绿叶,三人一心同体,勠力同心,努力想去撑起这片污秽的天空。然而梦将初醒——我会努力走这条道路,请你拼死从我这里逃脱吧!” 蝶缠绕着火焰的长鞭突然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但里头的火焰并未消散,在冰条里头上蹿下跳,这便是蝶激昂的斗志,活灵活现。 蝶本就冷酷的表情变得更加令人胆寒,她撩起鞭子直指霜空,风雪因她而停滞,这便是开始的信号,冰火大蛇从霜空如叱咤雷电般向沐阳袭来—— 第一章 再会与重逢(1) 特乐依尔,这座冰雪之都外,浑浑噩噩从暴雪中走出一人。 他有一头乌黑短发,脑袋后方的发尾稍长,用一个小小蒙面人玩偶充当发绳系好,眼神似笑非笑,暗藏着凛然之气。 咋一看,真一个20代的帅小伙。 全身被漆黑斗篷包裹严实,体型高而精壮,就算轮廓全都被遮盖,从他脸上饱经风霜的坚韧皮肤来看,也能猜得出他是个经验丰富的青年人。 “六年过去了,这破铁墙倒还凝重,看来日常维护得也很勤嘛,不过...”麓沐阳仰起头,暗淡的阳关甚至比月光还柔情。隐约可看出,与灰暗天空之间隔着个半透明的罩子,罩子包裹着整座城。 “得多亏那玩意,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铁墙才能屹立不倒吧” 这便是‘遮天罩’。 城里人一觉醒来,小头一抬,瞅着的先是罩子,再是肮脏的天空,很多人都一位,没有它,人类早就在大自然的侵害中消亡殆尽。 对于一个归乡的人来说,对比记忆中的风景一环是不可缺少的,这个罩子,比原来的规模要小上许多。 沐阳的表情黯淡了下来,甩甩头,将不愉快逐出脑海,再次把目光定格站在这灰黑色铁皮城墙。 眼前被铁城墙包围的国土,便是沐阳心中的故乡:特乐依尔。 与外面的世界不同,这里没有魔法,没有各种超能力,只有实打实的,用血肉与科技凝结成的城邦。其最外围长达百余里的漆黑城壁,与城中心那足以穿刺天空的黑铁柱子,是这座城引以为豪的,歌颂人类伟大的象征。 城墙如今最大的作用不是御敌,仅作为文化遗产保留了下来,而过去抵御的,也不是同样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而是更加诡异的怪物。 这么恶劣的环境,当然也没有别的国家觊觎,但还有个更直接的原因,那就是特乐依尔周边有一块环形的领域围着,被称为‘迷失的霜原’。那仿佛是一片天然密闭的空间,有进无出,恶劣的环境会使不小心踏入的人类分不清左右,绝大部分人很快就会冻死,而尸体沦为绝望的地标。 而侥幸从中活下来的,接下来则要面对人不人鬼不鬼的新人生。 沿着城墙踏着雪,行走了好一阵子,沐阳斗篷上也没有囤积白雪,这是因为天上的罩子吸收了大部分雪,在罩子的保护下,人类与他们的建筑才能躲过灭顶之灾。 终于,走到脚都要软了,城门才找准了时机钻入眼中,好是一块心机的大铁门。 南城门朴实无华,但对一个开始饿肚子的人来说,这门媲美天堂。 如今没有外敌,这个城门本应没有存在价值,而特乐依尔本地人,却用城门城墙筛选出了外敌。 大门边上有个小门,小门的旁边有扇窗口,往里头一看,只见一个邋遢的门卫,脸上捂着面巾,打着瞌睡,干坐着度过余生的日子想必也挺难受吧。 “你好?”走近窗口,沐阳用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声音,轻轻问好道,是纯正的家乡话。 但那门卫却不理也不睬,把头一歪,打起了雷声般响亮的呼噜。 沐阳见状,脸上却浮现出了复杂的笑容,摸鱼摸得如此大义凛然,他还是第一次见。 从窗口往里面窥,没有纸质用品,也没有木制的。用作登记的,是一台方块形的仪器,把居民证往上一刷,就能通过计算机的液晶屏,显示持有者的数据,可比纸质书写方便不是一两点。 沐阳从斗篷下的口袋掏出一条橡皮筋,一脸坏笑地,悄悄靠近门卫老皱的脸皮,轻声一弹,辟呀的,疼痛令门卫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死鱼一般无神的双眸还未从梦中醒来。 脸上贴着友好笑脸的窗外人,一脸懵逼的窗内人,对视良久。沐阳率先伸出手,打算与得罪了的老先生友好握手言和。 然而理所当然的,沐阳的手腕感到剧烈疼痛,只见一只老朽的手掌,恶狠狠地抓住沐阳的小臂,连着贴身长袖一并捏出了皱痕来。 “我为刚才的戏耍行为道歉,还请网开一面,松开您的手,可以吗?”面对暴力行为,沐阳脸上毫无惧色,不屈不退,耐着疼痛,表情甚至放松的像刚醒来的婴儿。 老门卫见不顶用,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挤出令沐阳怀念的语言: “我可不是在气你弄疼了我,我气的是,我竟然被一个垃圾一般的外来者戏耍!呸!” 把极端排外的态度理所当然地摆上台面,正是这座城的特征,让沐阳感受到了故乡浓厚的臭味。 “哦?您觉得我是‘外来者’?” “可不是吗?!大清早在城外溜达的,除了白狼,就只有外来者!” “您要不先瞧瞧这枚硬币。” 用另一只手,沐阳有条不紊地拿出了一枚色泽暗淡,蕴含着历史味道的硬币,抛在铁质的桌面上,哐啷哐啷的滚到了门卫裤边上。 “贿赂?偷来的钱还敢哪来用?!没收!” “不不不,请好好看看,这可不是普通的钱币。” “啊?” 门卫低下头,轻蔑的眼神往硬币上蹿。 只见那是一枚刻有一位大胡子中年人的硬币,眼神温和,神态安详,很像是会刻在钱币上的脸。 门卫顶着啤酒肚歪歪脑袋,若有所思。 “嗯...唔,这谁来着?” 思索之后的回答让沐阳大跌眼镜,不禁翻起了白眼,但想了想,也在情在理,毕竟就算是特乐依尔的本地人中,也划分上中下级,作为下级公民的门卫老头,自然一辈子都未必能瞻仰到这枚硬币饱含的荣光。 “里希尔,里希尔家族听说过么?” “里希尔...里希尔...” 门卫嘴里不断品读这个姓氏,撅着嘴唇,被烟染得黄黑的牙齿不堪入目。 “好像听过...嗯...难不成是某位高级公民?” 自己提,自己打消了嚣张气焰,如此看来,这年老的门卫,也并非不明事理。 “就是这么回事,明白了吧,你不该像刚才那样对我。”趁着门卫心慌之际,沐阳终于得以抽出一直被钳制住的手臂,整理袖口的皱褶。 “这是你自己刻的假货!我虽为一看门老头,但被骗的经验可不比赚过的钱少,别小看我们老一辈人的经历啊!” 周旋至此,两人的对话根本没有前进,沐阳有些失去耐心,虽然他好以理服人,但偶尔逃一次课,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么,以你的经验来看,惹怒一个高级公民,下级公民会有怎样的下场?会放你活着,只不过你得跟着你最痛恨最恶心的外来者们同床共枕了。” 还未等沐阳威胁,门卫便已经退缩了,他不敢去赌沐阳是外来者的可能性。 “...明白了,我可不想被送到外来者的村落里去,还是乖乖养老吧...” 门卫像泄了气的假人,无力地将侧边的小门打开。 “原谅我,这也是工作,外来者不得进入城内,只要你不是可恨的外来者,那话就很好说了。” 沐阳很不是滋味,这便是间接地认同了特乐依尔人对外来者的偏见,对歧视的放纵,对被歧视群众的侮辱。 “进来吧。” 第一章 再会与重逢(2) 沐阳趁其转过身,悄悄隐去笑容,啧了啧舌,等门卫再次转头看向他时,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优雅地移步门内。 屋内不大,没有一点杂物,四四方方,高高长长的仪器,占据了房间的九成空间。 但是一旦把视线转移到门卫刚才坐的窗口边,沐阳不得不将房间构造重新梳理一遍,没想到门卫坐着的椅子,竟然是装货用的铁箱子,不仅如此,从窗口外看不见的死角,全都塞满了杂物,甚至堆叠到了天花板。 显然这里被当成了废弃仓库,坐在这种杂物悬高不稳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造成掉落事故,门卫竟然还能睡得着觉,甚至令沐阳产生了细微的尊敬。 外面的世界,基本都靠着魔法生活,下雨了,魔法解决。建筑工程,借助魔法提升效率。甚至连生孩子,也能用魔法减轻痛楚。 方便那是确实方便,但就算不借助魔力,而特乐依尔的钢铁与机械科技,也能做到相同程度,这种沉重的魅力,也不失为一种汲取人心的魔力。 “先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出示居民证,再脱去最外头的衣服,站那里。”门卫指了指房间里占地面积最大的机器,那是一台扫描仪,用来检查被检者有没有携带危险物品。 “居民证...”沐阳咕哝着,伸手进斗篷,将系在长裤裤头的布袋取下,里头的零碎倒在了被杂物包围的桌子上。 有天蓝色手掌大小的古镜、透露着不祥气息的红玉髓石头、一支透明玻璃试管、粘连在一块的两枚一黑一白的古怪戒指。 身上携带着的东西就这四件,最大也才手掌心大小,无论是食物、地图还是指南针之类的生存用品,一件都没有。当然从门卫的视角来看,沐阳不过是被他误认为是外来者的可疑人士,谁又能想到,这个男人在半个小时前,徒步穿过了‘迷失的霜原’,全身而退呢? “这些都是些啥...卖破烂的吗?”门卫毫不客气地发表自己的浅短见识。“难不成,你是掘墓的?还是挖古董的啊?” “就是这么回事,我先良心地提醒一下你哈——” 门卫嘴上瞧不起这四件破烂,但整个人仿佛被这些小零碎蛊惑住了,像失了魂的丧尸死低头盯着。 “可别打小主意哦~” “啊...”沐阳用力一拍门卫满是横肉的身体,将他从恍惚中觉醒。 “哎我去,你赶紧去机子那过检测吧,怎么回事...”门卫迷茫地捂着头,嘀咕着补觉,打开桌上的液晶屏。 沐阳得意一笑,脱下斗篷,露出里头的棕色皮质长裤以及黑色的长袖贴身衣,肌肉的曲线清晰可见,尤其是胸肌,配上黑色的贴身光滑衣料,满盈着雄性的魅惑。 按照指示站到了台子上,门卫却又发出了质疑的声音,而这回,并不是门卫找茬。 只见沐阳站在台子的最前端,鞋尖悬在空中,两手抱着斗篷笔直向窗边的桌子方向伸,仿佛站在悬崖边,在用手心接着从天空落下的雨露一般,用这种奇葩的姿势过安检,任谁都得发问号。 “我认为,以特乐依尔的技术,不成问题吧?”沐阳毫不心虚,抢在门卫发话前,试图为自己站不住脚的观点添点承重。 “不行。”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其实在检查时不整点活,就会全身发痒。” “那整完了吧?请站好。” 尬聊带来了不止是瘙痒,甚至让沐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他必须拖住时间,这是能糊弄检查的最好办法。 “你是不是——藏着什么!”不再多废话,门卫快步上前,扒下沐阳手中的斗篷,只见他双手中躺着一张白色的居民卡。 “这,这不是我的卡吗?”门卫慌忙掏了掏口袋。 “我这不是怕卡落到杂物堆里,以后就找不到了,特地来送给你的。”沐阳好心地露出微笑,真诚而又暖心。 “你直接给我不就好了,干嘛还摆奇怪的姿势?” 门卫拿走卡片,却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这张卡片。 “怎,怎么了?不收好,等下又掉了就大件事了。” “...没什么,快站好。” 见他将居民卡送入口袋,沐阳松了口气,乖巧地站在台子中央。 仪器发出滴滴声,显示屏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将检测出的结果以图的形式展现。 “嗯?为啥你穿的衣服会有轻微反应?”只对金属有反应的检测装置,沐阳的贴身衣服却泛着白色的微光,呈现在了屏幕上。 “你这仪器不对头啊,衣服怎么能算金属呢?你要不摸摸看?” “...你下来吧,没有危险物品。” 门卫似乎也不想再纠结,他渐渐感到头晕发昏,想尽快结束工作,睡上个好觉。 “居民证...滴下...” 突然耸落的肥体,沐阳立马上前搀扶,却发现门卫已经晕了过去。 将他安置在充当凳子的铁箱子上,让脑袋倚上桌面。沐阳从自己的掏出居民证,往滴卡机一方,滴的一声,显示屏列出了信息,而信息的主人,却是眼前这位正在昏睡的门卫。 “唉,费了我这么大功夫,早知道这家伙这么贪婪,就不用弄这么多小动作了,毕竟‘魔力’有限呐...” 抬头,屋内理所当然设置了监控。沐阳背对着监控,将门卫的居民卡送回主人的怀抱,顺带把假的卡与被顺走的红玉髓取回。 “果然,这家伙顺走了石头,都跟你说了别碰为妙,遭报应了吧?希望你的脑袋不会比现在更坏吧。” 红玉髓散发着黯淡的红光,与假的那张居民证放在一块,居民证竟然从白色渐变成了红色,遂现出了它的真面目——织线。 松散开来的线如同赋予了生命一般,如刚出生的雏鸟,往红玉髓的方向靠齐,卡片的原型荡然无存。 “这便是魔法,是你们所不知晓的世界,准备好接受我的侵略了吗?亲爱的雪城——特乐依尔。” 所有东西收拾好后,披上斗篷,沐阳从房间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第一章 再会与重逢(3) 特乐依尔城的建筑全是用钢铁或石头铸成,几乎没有一点木制的成分。 大树需要高大的温室,这样的温室特乐依尔城里仅有一座,位于独立于特乐依尔四大区之外的中心区,那根通天铁柱的最下方。 物以稀为贵,原生的木材变成了堪比黄金的贵物,拿来做建筑就是暴殄天物,连做纸张都不行。 想问他们人怎么上厕所?这就没必要知道了,技术总有办法。 熟悉的街灯,厚重的房屋,家庭奶油汤的香气,雪风干肉的味道。 虽然踏入了雪城,但沐阳的家乡还在远方,得通过步行,从南区前往自己老家的西区,这又是一段遥远的路途。 雪城之大,肉眼可测不清。从南区到西区,就算是邻区,步行也得花费数个小时,老年人自然不必提,就算是年轻人的脚力,折腾个半天简直是白费体力,谁又愿意一天走几个小时到邻区,甚至更远上班呢? 所以想踏破雪城,靠的是一种名为‘电轨车’的交通工具,轨道隐藏在地面之下,靠磁力与电力驱动车身,能智能识别前方障碍,达成瞬时刹车,安全性很有保障,可将相邻区之间的通行时间缩短至一小时内,是当之无愧的交通唯一神。 然而想乘坐出行必备的交通工具,必须持有居民证,而对于沐阳这种早就在过去湮灭的人物,原本持有的那张居民证自然已成无用卡片,明明车就在眼前,而乘坐资格远在天边。 “真难顶...希望晚饭前能回得到去...”干望着眼前载满客人的电轨车出动,沐阳只能独自忧伤,暗暗离去。 明日晚上8点开始,遮天罩将会例行维护两小时,该时间段请勿外出,请在今日确保低楼层家中供氧机没有损坏——明日晚上... 广播通告在雪天下寂寥地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相同的信息。 遮天罩的关闭,会导致整座城陷入暴雪之中,除了房屋可能有损伤外,积雪甚至能堆高至三米以上,低楼层若不及时开启供氧,窒息死将在所难免。 “老师...你真没跟我开玩笑吗?专挑这个时间点?” 沐阳回忆起数周之前,他的救命恩人西西莉,写信紧急将他从冒险中召回,命他回故乡执行任务。 “嘻嘻,高兴吧,妾身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您就好好加以利用,轻松完成任务吧!尽情品尝家乡的味道,不急着回来哈!” 她身材娇小,头戴奇怪的摩托帽,以‘妾身’自称,甚至称呼自己学生都用的‘您’字,字里行间充斥着挑逗、狡猾与孩子气,让人捉摸不透,西西莉说的所有话,都不会是她的本意。 “什么叫家乡的味道,什么叫大礼,老师你就这么想我早日投胎么...” 与委托人的见面是在明天傍晚,也就是遮天罩关闭前,时间是否是西西莉定的,沐阳不清楚,但他至少明白,这所谓的大礼只不过是要他命的试炼,等同于把沐阳往火山口推,往狮子口喂,往毒沼泽里睡。 是有意如此,还是单纯的使坏,沐阳可没心思去解无解谜题。。 “竟然被这样的人救下,该说是悲呢,还是哀啊,唉...” 肉身挡雪崩,几条命都不够用。 沐阳一个脚印一口抱怨,一肚子的负能量怎样都消耗不完,脑中幻想出的西西莉沙包,也不知换了几百具了。 终于,靠着徒步走到南西关卡,从南往西区里看,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四周都是断壁残垣,连个走路的人都没瞧不着。地面的灰尘与无人清理的垃圾,时不时从深处传来的尖啸,到这,任谁都想180°转身,径直离开,看这个,还不如去看马的粪便。 只不过再糟糕,再坏,那也是家乡,那里面有家的味道。 从南入西,不需要证明与证件,警卫连居民证都不需要检查,毕竟自愿往垃圾堆跳的白痴,光是嘲笑就已经挤满行程了。 回到西区,第一个必须前往的地方——是沐阳曾经的家,要唤回家乡的感觉。 曾经至少有一层楼高的平房,如今也在六年前失去了形体,只剩下破石块与歪曲的断壁,刻有‘麓’字的门牌也断成了两半,在地上任人践踏。 断墙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墨水字,‘滚出去’、‘去死吧’、‘孤儿’之类体现作者脑子不太好的骂言,重复地写了一次又一次,写满了便再写一层。短时间内,甚至让沐阳大脑产生了语义饱和,认不清这些文字了。 走近,用指尖擦拭黑字,字甚至被抠了下来,明显是新鲜的。 将蹭着墨水的手指含入嘴中,低劣墨汁的苦臭味令沐阳自嘲般笑了起来,自己确确实实回到了故乡。 “用质量好点的墨水啦,要是在我看到之前就掉了,不就白写了吗?笨蛋。” 说完,转身离去。走之前,还不忘踩上几脚写着自己姓氏的门牌,扬长而去。 第一章 再会与重逢(4) 亨利·慕丝,二十岁,笔直地站立在吧台后,全身酝酿着优雅。用清洁的白布擦拭着刚洗好的玻璃酒杯,尝试闭着眼将其抛上晾酒杯的架子,理所当然地,又成功了。 “老板!啤酒!” 离吧台较远的八号桌,穿着朴素而廉价的客人高举手大喊道。 豪放粗犷,热情似火的男女挤满了整个酒吧,座无虚席,只要不挡着出门,地板便是第二好的选择。 火热的气氛与屋外冰冷的空气打了个平分秋色,一天的辛劳就靠这一杯,两杯,三杯,以至烂醉来犒劳。 店内的装修是棕橙色的原木风,朴素而淡雅,不失格调,橘黄色的油灯,把寂冷的漆黑染成温暖的颜色。 除了最外层使用了钢铁和石头来护佑整体结构,内部装潢一致使用了原木与木板,就好像整座城的木材都用在了这小小的廉价酒吧里头,服务的人群却都是最底层的劳动者。 亨利隔着满嘴的大胡子,稳重地一笑,从用鞋尖挑起脚边的酒瓶,左手接住,往右手送去,再抛至空中,丝毫不拖泥带水。 酒瓶在空中翻转着,沿着弧线,瓶底稳稳地降落在了八号桌,瓶盖自个儿乖乖翘起,白沫猛地往外溢。 “精彩!”一脸醉意的顾客满足一笑,对他朋友的空杯视而不见,开始将酒精咕哝咕哝的,灌入喉中,火辣的刺激灼烧着他一肚子的苦闷,就连他朋友的拳头也不能让他的嘴从瓶口离开。 望着扭打在一块的八号桌,亨利见怪不怪的,摇了摇头。 正是那么个普通的饮酒夜,被压迫的底层工人在酒吧做着白日梦,诅咒着这座充斥着不公的城邦。 “嗯?” 忽然,一阵暖风从门口流入,是一阵熟悉的风,是熟悉的味道。 亨利朝门口望去,手中擦杯子的动作戛然而止,眼珠就算干涸了也舍不得眨眼,他心中的死灰点起了火星,等待着下一刻的复燃。 如同是被亨利召唤出来的一般,一梭黑影乘着风,悄然入室,精湛的步伐躲开了在地上躺着的醉鬼,黑色斗篷裹紧全身,看不见眼线,从口子露出的嘴角,刻印着坚韧与风霜,经历与疲惫。 身高一米八个子的男性,在酒吧的氛围中格外显眼,虽然他不是最高大的,但却是最有味道的,某种香味。 不见全貌,亨利却好像已经可以期待,这个人或许不再是空欢喜一场。 其他客人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之中,没人注意到刚入室的黑斗篷。黑斗篷手不干净地从全是女性的六号桌顺走了一只刚被用过的酒杯,而正大口对着酒瓶吹的豪迈女性,自然没有介意。 黑斗篷径直走向吧台,来到侧手边,从斗篷底下伸出手,比出手枪,然后翻转手腕,学着倒出瓶底最后一滴酒的架势,有幅度地上下着手臂。 是鸡尾酒的点单,亨利高兴地差点笑出声来。来这里的客人,从来不是为了艺术与典雅,没有人想喝高脚杯里的那点混杂的酒。 距离上一次接到鸡尾酒的点单,已是4年以前。 亨利颤抖着拿出每日都用来练习的调酒器,用调酒杯加入金酒、朗姆酒、柠檬叶,最后加入一点点的蜜桃汁,盖上调酒器的盖子,开始做调酒师特有前后摇匀动作,干净利索,丝滑有力,他的情热,正沿着手臂,往调酒器里的酒注入。 这可比7年前刚学时熟练了不是一点两点,而是整个底子都翻了个新。 最后再从柜子里拿出冰敷好的高脚杯,倒入沉淀着些许蜜桃色的混合酒,最后竟然用两根导线连接杯底,插入吸管,把吸管头对准黑斗篷。 “您点的‘蜜桃霹雳’,请享用。” 与大胡子形象不符的帅气青年音,是让鸡尾酒更加清新的附赠品。 黑斗篷弯下他高大的躯体,吮吸着吸管另一头的美酒,酒的辣度与电流的滋溜感,令他身子为之一震,发出了感慨的声音。 一点点酒,让黑斗篷的嘴角萌发出了弯月。 为了表达谢意,黑斗篷后退一步,弯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求亨利走出吧台,与他进一步交流。 作为酒吧的老板兼调酒师还兼服务员,亨利哪能这么轻易离开岗位,所以,他无视了黑斗篷让出来的道路,单手支撑,翻身越过吧台,长腿划过吧台上安放的酒瓶与天上吊着的酒杯,在未触碰到一切物品的情况下,安稳落在了黑斗篷面前。 两人隔着斗篷对视了起来,就算眼睛没法捕捉到对方,这两对视线确实是碰撞在了一块。 酒吧里狂欢的人们,忽然冷却了下来,他们似乎都发现了酒吧有什么异常。而抓准了这个时机,黑斗篷将顺来的酒杯放在吧台上,开始了他的表演。 “哼!这什么冷清的店,一点半~点都不配上本小姐!这地板有没有好好擦过啊!那块玻璃粘着什么呀!真是脏死啦!” 与预期的声音完全不同,从黑斗篷嘴里吐出来的竟然是雄浑女性的声音,而听到这声音的6号桌,除了刚闷了一整瓶酒的狂野女性外,同伴全都投来了惊愕的目光。 而莫名其妙的骂言,意义不明的砸招牌,理所当然地引来了忠实酒友的愤怒目光,他们就算已经成为了酒精的俘虏,却还是红着脸站起了身,谁又能忍受爱店被如此侮辱! 但眼前的男人不旦没有任何退缩,反而突然向后一倒,坐在了半空中,也就是所谓的空气椅子上,甚至翘起了二郎腿:“如果说这也算餐厅,那我家猪饲料箱也是餐厅咯?” 顾客们全都沸腾了,能忍到斗篷男骂出第二句话简直就是天大的仁慈。坐旁边的2号桌,这就起了杀心,抡起了空酒瓶,就要气势汹汹地往斗篷男怀里冲。 “滚出去!垃圾!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就是就是!管你是上层市民还是什么!来到咱们的地盘就别以为自己还能专横跋扈!见鬼去吧你!” 骂声挤走了空气,成为了主角。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亨利竟然竟然令人费解地伸出手,包庇斗篷男,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嘴角却止不住要上扬。 难道亨利竟然还是受虐狂?被骂到心花绽放? 当然不是,斗篷男用女性的声音演绎出来,是两句台词,不是出自无聊时看的小说,也不是来自廉价的电视剧,而是确确实实在身边发生过的事。 酒友们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只有少数人放下了气势汹汹的表情。 “喂!那边的服务生!对!就你!给本小姐解释解释!顺便倒杯水!” 黑斗篷对着亨利尖锐地一指,亨利立马摆出卑微的架势,在吧台上往空杯子里倒空气,怯生生地递到了黑斗篷的面前,黑斗篷没好声气地抢过杯子,一饮而尽。 “呼!这水质可真差!喂!服务员!洗手间哪儿?本小姐要上!” 听到这,亨利终究也是忍不住嘴里的笑虫,噗嗤地笑出了声。 “您,您,您这不正在上吗?” 忍了半天的台词,说完,亨利捧腹大笑,一嘴巴的大胡子没能遮盖住比香瓜大的嘴。 追随着亨利的笑声,斗篷男也随之嬉笑了起来。 在酒友心中一直是硬派作风的亨利,形象崩坏的这一个晚上,得够他们记一辈子了。 而笑声,慢慢地变成了哭声,眼泪也随着泪腺崩坏,流淌了一脸,涕泗横流,他爆发一般冲向斗篷男,紧紧地抱住眼前这个比他要稍微高一点的男人。 哭泣,便是重逢的开始。 男人也安静地拥住了他,让这次再会更加圆满。 “谢谢,谢谢,我就知道你还活着!阿阳!谢谢!欢迎回来!” “...久等了,阿亨,让我活着的这份幸运,都是你们寄给我的!” 酒吧里的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然而沉寂最终还是没能留下,等到一个人高举起酒瓶,整个酒吧便再次陷入了疯狂之中。 第一章 再会与重逢(5) 热情的酒鬼们,在离开之前都止不住为亨利喝彩,毕竟亨利全场免单的馈赠已经让他们笑不拢嘴。 亨利赶紧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将店里的大部分库存都摆上街,让迟来的顾客也能分享到今日满载的欢心喜悦,区区金钱上的亏损,又如何能与在身体内上蹿下跳的情热相提并论? 提前拉上闸门,挂上打烊的告示牌,从吧台里翻出珍藏了数年的老酒。这些酒本是打算在成年日上开封,与旧友们一同畅饮,本也是个遗憾。而到了今天,六年过去,也终于能把当年的遗憾了结。 “‘紫色情人’、‘浅海铁锚’、‘脑内爆药’,趁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将当时幻想出来的鸡尾酒都具象化了,你怎么就不点这些,反而点了当初喝早酒发酒疯时创造出来的副产物...”亨利毫不掩饰不悦之情,然而喜悦带来的冲击过强,嘴角依旧放不下来。 “谁叫阿亨当时的场面太过震撼了,一想到阿亨的调酒技术,就首先想到那个了嘛...毕竟‘蜜桃霹雳’听起来是可爱,谁又能猜到,那最初不过是拷问时用的‘刑具’啊。” 说完,亨利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挥手赶紧让沐阳打住。 “哎哟你就别提了,扯这些有的没的,那我也要抱怨了,刚才的那句‘本小姐要上’的台词,其实原本应该是‘本小姐要去逛花园’,而服务员给的回答是‘您不才逛完吗’才对,可不能改的那么没品,要是被她知道了...”亨利额头渗出了冷汗,害怕的情绪令他两眼发酸,得靠捋一捋大胡子冷静冷静。 “现在的她,可不能与六年前同日而语,首先,她‘弹额头’的教训动作已经进化成‘真·额头弹一闪’了,我就好像亲身体验过,那好像是——嗯...完了,当时的记忆太模糊了,只不过醒来后脑壳那是真的疼...骨头贼疼。” “额...虽然性格变了,但她的暴力倾向倒是随年龄倍增啊。” “不,不。”亨利摇了摇手,为两只杯子满上酒,拿起自己的一份就往嘴里送。“她怎么可能对我俩动用暴力嘛,那不过是女孩子娇羞的‘你好坏’或者‘不要啦’,只不过力道大了一点点...” 沐阳苦笑了起来,回想当年,自己被过肩摔狠狠教训过的记忆,天旋地转的触感,就算放到现在,说那是临死体验也不为过。 “原来是无意的...真吓人啊,是我低估了她的潜能。” 两人异口同声地喝下酒,叹气,对不在场的挚友感到头疼。 然后话题从西区的物是人非,到旧友们的现状,以及这六年的点点滴滴。谈论这些话题时,两人的表情是非常悲哀的,那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严肃的话题结束以后,就又回到两人从前就最爱聊的鸡尾酒环节。尽管当年因年龄问题无法当众喝酒,但就算是没喝过的酒,讨论来讨论去,有了知识,说是喝过了也没有错。 “果然阿亨对鸡尾酒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理解呢,我也遇到过很多品酒师,在你面前,那只不过是一般的老酒鬼吧!看来新作必须期待一下啊。” 被酒精染红了脸颊的沐阳,眼里含着泪珠与柔情,能与自己最信任的挚友再会,可算把这六年来精神上积蓄的折磨抚平。 “包在我身上!唉,虽然想这么说啦,但你也知道,我的作品,那都是随机的产物。我老是被调侃是因为运气好才能调出这么多有特色的酒来,说实话,每次听到被这么评价,除了假笑,什么都做不了,想反驳嘛,又感觉他们说的也挺对的...不过!我不是还有你嘛!既然你回来了,咱们是不是又能像以往一样——” 亨利一转阴郁的表情,满怀期待地揽过沐阳健壮的脖子,为他的空杯子添上新的酒液。 “你就甭期待了。”沐阳却遗憾地摇了摇头,吮了一口杯际,苦笑道:“不瞒你说,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冒险后,我就没有沾过酒,所以开发创新之类的活,可能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亨利一听,反而无奈地大笑起来。 “你呀!虽然感觉你健谈了不少,但那股没自信的本质还是没怎么变嘛,或许以前已经说了千百遍了,但我还是要继续说,你根本没必要纠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得到,睁一只眼闭两只眼,一天过去了,事就成了,有没自信,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 “亨利大哥,还是跟以往一样喜欢忽悠我呢。” 谈笑之余,沐阳悄悄地观察亨利的脸蛋,那浓密的胡子,温柔的眼神,心想,他果然还是那个亨利。 “就算成了现在这副老大叔的模样,我还是我,你永远老大哥!” 沐阳欢喜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想去抚摸亨利下巴的大胡子,最终还是新生遗憾,没有下得去手。 “话说,你这次回来,是穿过了最外层的迷失霜原吗?一个人?就你一人吗?” “是我一人啊?当然,准备的时候,很多人都有帮我的忙,特别是一名叫‘西西莉’的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当年没有她,我早就曝尸荒野了。” “这,这样吗。”亨利的表情莫名有些失落,但随即又豪放地大笑起来。 “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跟你的救命恩人见上一面,好好感谢她才行啊!西西莉小姐?西西莉夫人?还是西西莉大人好呢?” 空中碰上杯,酒精撒向天空,两人不知不觉又将一瓶白酒干空了。 一瓶,两瓶,直到昏死过去,两人都没有停下狂欢。 欢喜的狂欢归来夜,就如翻书页一般过去。 “哎等等,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看着已经瘫倒在地上呼噜起来的沐阳,亨利才拍拍脑袋,心想大事不妙。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 头痛,仿佛有个胖子穿着钉鞋在大脑皮层上跳舞,扎入脊髓般的痛,这是现实世界最先赐予他的起床问候。 然后是恶心与眩晕,脸蛋如发烧一般灼热,胃里的士兵整列一齐走起了正步,往喉咙闹腾的劲儿一波比一波要放纵。 把刺辣喉咙的胃酸强咽下去,扶着床沿,晃悠着起身,眼前的风景才渐渐定格。 “这里是...” 一间还较为宽敞的旅馆式房间,唯一让人好奇的是墙上挂着很多相框,然而相框里没有放入任何照片或者画图。 后脑勺作为发绳的布公仔没有取下,说不定也算导致头晕没睡好的要因之一。 黑斗篷挂在了衣柱上,就连内穿的贴身衣和裤子都蒸气堆叠在桌子上,身上穿着的也是陌生的睡衣。 沐阳立马浑身都不好受了。 “都20岁的人了,怎么还帮我换衣服,想羞死我吗...” 沐阳懊恼地将衣服换回去,一副要找人理论地势头,冲出了房间。 快步下楼梯,只见亨利手抓马克杯,另一只手拿着平板设备,优哉游哉的阅读着,仿佛昨夜的酒劲根本没能撼动他的脑袋。 “阿亨!你怎么擅自能换我衣服!我可不是婴儿!” “哦~你醒了啊,怎么,睡衣不够舒服?” “不是睡衣的问题!我都20岁了呀!可别折磨我的羞耻心了!” 亨利一听,无奈地耸了耸稍瘦的肩膀 “哎哟,你当我没常识呢,我当然知道啦,谁会趁着没意识时换你衣服啊,这也太基了吧,我可是非常单纯的异性恋哦。” “你是说?” “是你自己换的啦,我不过把衣服给你,你就哗啦啦全脱了,见你脱得这么熟练,还以为你在外头成天花天酒呢。” “花天酒地算不上,但有必要时,也不会矜持什么就是了。” 沐阳知道并不是亨利偷换的衣服,心里舒服了不少。其实他在意的不是基不基情的问题,而是身上的伤,不想被认识的人瞧见。 脑袋的沉重感,让他开始担心今晚计划的行动会不会出现差错。 “来,醒酒的。” 是加冰的柠檬水,沐阳接过,一饮而尽,让透心凉将冲到半路的胃液送了回去。 不管是否为心理作用,喝下这一杯后,沐阳感觉好多了,至少头上顶着的铁球弱化成了石头。 “早上好,阿亨。”沐阳迟来的问好,却令亨利疑惑地皱了皱眉。 “现在已经快下午了哦?” “啊?” 亨利指了指墙上的钟表,上面的时针确实指向了2时。 沐阳用手托住额头,他深感头痛又加深了。 “毕竟你昨晚空腹喝酒,身体想缓过来够呛。” “蝶呢?”沐阳问道。 “谁?” “蝶!大重蝶!” 沐阳一脸惊愕地抬起头,对亨利理所当然的回答感到强烈不理解。 “等,等等,你怎么可能忘了她?哎?昨晚不是还提到了她——” 没等沐阳惊恐完,亨利已经强忍不住,笑出了声起来。 “你也太有意思了吧?你不会真以为我把她的存在从记忆里抹去了吧?” 是的,沐阳确实这么以为了,因为在外面充斥着魔法的世界,有记忆抹消的魔法存在也不出奇。 “阿阳,脑子不好使了吗?当年的那个小智多星,被酒精完败了吗,你想想看,要是咱们昨晚没有约上那个女人,被她知道了,后果如何?” “啊...” “她会一边生气一边高兴,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我们俩都送进医院,我敢肯定。” 沐阳体会到亨利的深意了,虚脱般靠在了椅背上。 “你不会想以记忆丧失为由,躲避她的苛责吧?” “我俩见面了,高兴的要死,乐极生悲,头创在一块儿,然后就谁也不认识谁了,这样说,那女人也不会对我们下重手吧,顶多来个额头骨裂。...” “弹一闪就算了吧,我可不想一整天报销...” 谁叫两人昨晚是真的高兴,而且蝶是个酒精厌恶者,每当他俩谈起鸡尾酒,蝶会立刻掐住两人的耳朵。 沐阳低头思绪片刻,灵光一闪,想到了个坏点子,嘴角流露出弯弯的坏笑。 “你昨晚可说过,她当上了警察?” “是啊,当年你失踪以后,听说了只要担任上特乐依尔的重大官职,就有可能获得出国的权利,于是她就去当警察了。” 沐阳小的,她是为了自己才去当她最讨厌的警察一职。 “当然我也不相信你死了,不过当官就算了吧,反正只要她当了局长的话,也可以靠她偷渡出去。你的存在,可我们活下去的动力,是光啊。” 亨利没有言重,如果沐阳当年真的死了,亨利与大重蝶也绝对不会在这个糟糕的世界挣扎下去。 虽然他俩刚才还挺损的,不过一提起她的付出,两人同时露出了深感抱歉的脸色。 “确实应该当着面道歉,昨晚忘了邀请她,是真的蠢爆了。她对你的思念可绝对不亚于我,挨一两拳,痛一痛的事,咬咬牙就过去了。”亨利率先提议道,打算一个人承担后果。 然而沐阳狡猾一笑,将剩余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你笑什么?” “你等我,我要明天给她一个惊喜,大大的,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大。” “哦?”见不用挨揍,亨利也笑出了他的大白牙。“也好,给人惊喜可是你的长处,就如我昨天那样,那场模仿秀我可喜欢了!” 沐阳竖起了大拇指,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2) 特乐依尔历1310年,大暴雪并不会因为请勿出行的通告而选择睡个懒觉,沐阳也没办法因为可能会死而放弃执行自己任务。 亨利也不忘提醒今日是罩子的维护日,告诫沐阳要多加小心,还给他包了一袋子的饭团,装好便携的睡袋和水壶,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沐阳不好搪塞,任务的事情也没有跟亨利分享,这是从外界带来的麻烦,就该自己单独解决。 “如果要用到居民证,你就用这张好了。”走之前,亨利塞给沐阳一张白色的卡,卡面上没有任何信息,而沐阳什么都没想,便收下了。 西西莉虽然懒懒散散,性格上也不能与沐阳产生共鸣,但她作为救命恩人,沐阳自然不愿意看轻,就算要执行的任务是让凶犯逃过法律的严惩,也会照做。 只不过,沐阳想抱怨的一点是,交代的任务里,连预期被害人与凶犯的信息都不给,被害人到底是个恶棍?还是好人?凶犯是可怜虫?还是无恶不作亡命徒?这种能缓解罪恶感的情报,沐阳还是希望西西莉能告诉他。 “不过,就算要逃,逃到哪里去?搞不懂啊。” 警方?法律?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障碍,最高的墙壁,是特乐依尔雪国最外层,那名为迷失的霜原的区域。出不了那块地方,便是瓮中捉鳖。 请勿出行,后果自负,不承担丧事费用。 通告也变成了赤裸裸的死亡警告,沐阳这才从开始发冷的身体上,体会到了内心是有多么不情愿出门。 “先让我好好睡上一天啊...唉,都怪昨晚喝太嗨了,得好好反省,好好反省...” 时间到下午六时,特乐依尔的黄昏比外面世界更为黯淡。 关卡站岗的门卫已全然无踪,大门被关了起来,墙上虽然没有布置电网,但玻璃碎渣排成尖刀阵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沐阳何许人也,还带着外面的魔法回来欺负无知人士的作弊专家,他可不会吝啬那点尊严心。 他首先确认了监控的位置,这些监控会在暴雪来临之际自收回到存放的格子,但现在依旧在兢兢业业地代替站着岗。 掌控完死角出现的时机,望着这栋高3米的高墙,沐阳游刃有余地耸了耸肩,从布袋中掏出双环戒指。 这个戒指名为‘落染’,是强力的魔法道具,依靠它,沐阳便能很轻松逾越这堵墙。 先把亨利为他准备的过夜套组扎好袋子,扔过墙去。 准备就绪,沐阳将食指与中指分别套入落染两个环中,白色的指环发出了光芒,从环的内侧钻出一条白色的丝线,随着沐阳的意志,伸长。 紧接着,他掏出另一只手,粗暴地抓住线头,线头勒入手心肉。沐阳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企图拉断这条丝线。然而不管沐阳脑中怎么幻想着最讨厌的人,臆想着最危急的时刻,这条线都断,甚至完好无损。 “呼——这应该足够了。” 停下看似无用功的拉扯,沐阳尽全力展现的狰狞的面容,也回归平常。 用意念,让白色的线归位,轮到另一边的黑色指环掏出一根黑线,在线的前段绑上一颗手掌大小的石头,看准时机,往墙上方扔出。 石头飞向天空,越过墙壁,下落,从线的另一头传来了石头的拉力。 一块小石头,又怎么能拉得起体重超过75公斤的沐阳,孤零零地悬在墙对面的半空中,可怜又无助。 “起飞~” 沐阳捏住细线,突然从线端传来一股无比巨大的拉力,如被一辆冲刺的卡车拉拽,方才沐阳对丝线粗鲁的拉扯,与之同等的暴力将沐阳拔起,突破重力带来的微小阻碍,一米八的躯体向空中飞去。 墙对头的风景引入眼帘,然而,从头到脚已经越过了3米高的墙壁,沐阳才意识到,上升仍然在继续,所谓计算好的力道,只不过是个让人笑不起来的玩笑。 “糟糕!” 5米?6米?脚下那仿佛断头台刀片一般的玻璃,离沐阳越来越远,而沐阳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膨胀。 颈部以上的肉身若是落在了刀片上,必死无疑,脑袋会立马宣布独立。 还没等到沐阳尝试调整姿势,丝线便因长度有限,拉力从向上变成了往下,沐阳得以在半空中改变了飞行方向,往对面的墙壁下落去。 然而,从6米的高空落下,没有专业的缓冲动作,命可能保得住,但手脚说不定得报废一根。 而沐阳作为专业冒险家,自然懂得如何面临下坠危机——选择了用背部来着陆。(请勿模仿) 蜷缩成一颗球,沐阳闭上眼,等待着冲击来临。 须臾之间,大地的冲撞将沐阳肺部的气体顶出,全身的细胞发出了哀嚎,眼前一黑,疼痛令他不由得叫出了声,在地上翻滚了数周才停下。 要是普通人,这样着陆,怕是整根脊柱都碎成了排骨,但是沐阳仅仅哀嚎了一声,便轻描淡写将这段经历记为历史。 摇摇欲坠地从地上爬起,轻柔着背部,脸上完全没有了余裕。 “计算出现了误差...难不成魔法道具在没有‘魔素’的环境使用会产生与预期不符的效果吗?西西莉老师那家伙又跟我隐瞒...造孽啊...” 沐阳收回丝线,绑着的石头已经碎成了小石块。 捡起事先扔过墙的袋子,来不及喘口气,便朝回合点移动。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3) 沐阳来到了约定地点,位于南区临近中心区关卡附近的公园。 虽称作为公园,但这里面没有一丝自然的气息,颜色也是清一色的银与黑。钢铁的地面,钢铁的座椅,钢铁的‘木’马,钢铁的跷跷板,就连所谓植物,都是钢材与石料制成的假物,这就是科技与钢铁的城市,就连自然都能被创造出来。 在汇合点转悠了好一会儿,沐阳都没发现人影,那是当然,晓得珍爱生命的良好市民,早就窝在被窝里等待第二天的到来。如果委托人迟迟不肯现身,只有沐阳在白遭罪,他会考虑完成既定的任务之后,立刻将凶手的身份亲自送到警察的手里,还有为他‘美名’几句。 “喂!” 忽然,远方跑来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毫不遮掩他那平凡的外貌,如果他就是委托对象,那沐阳就得祈祷他的暗杀计划靠谱一点了。 “你怎么这时间还留来这里??赶紧回家吧!难道是手脚不便吗?!我背你回去!” 没想到来的人竟是警察,面对穿着诡异的沐阳,还特别的热心,没有一丝怀疑,不顾自己的安危,在遮天罩关闭之前,还在外头寻找没有回家的人。 这类人在警察里面也占少数,沐阳稍感惋惜,他见过太多太多这种舍己为人的大善人,最后能善终的人确实极少数。 “警察先生!我是管理供氧装置的,刚才接到了信息,有人称您家的供氧出了问题,请问是真的吗?” “什么?没有问题!昨天才检查过了!” “那请您赶快回去确认,最好守在旁边别动,等到7点供氧开启,明白吗?” “好的!我这就回去看看!谢谢你!” 警察鞠了个躬道谢后,快速跑开了。 “哎,就算今天会出人命,那也不会是你的错的,大好人先生。” 沐阳喃喃自言自语,继续等待。 临近6点30分,灰棕色的人影才匆匆忙忙地赶来。 他全身包裹着棕色的湿润斗篷,身高不高,手里提着大袋子,看起来就像黑斗篷沐阳的廉价版。 “漂泊千里,命绝于此,无愧无悔。” 是暗语,一个字也不差,确实是本人。 然而沐阳并不能立马做出回应,不是因为他忘词了,而是更加离谱的理由—— “苯酚贝多芬毕达哥拉斯晚饭烧多春鱼啤酒哔哔哔哔哔哔哔...?” 这一连串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代码,便是西西莉交给沐阳的代号,就算是喝醉酒,也写不出来这种疯狂的暗号。 更离谱的是,这个暗号他只听过一遍,能记住前面的文字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后面这一串意义不明的警告音,任谁都不会当成暗号的一部分。 “...哔有几个?” 就连西西莉本人,也肯定记不得到底有几个‘哔’。 “比起纠结这种白痴般的暗号,不如赶紧把你的计划跟我说清楚,时间不多了。”沐阳尽量用有威严的低音来迫使他做出选择。 那人立刻就乖乖点了头,快步往中心区的方向走去,干脆利落,沐阳紧跟其后。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4) 离隔开中心区与其他四区超过八米的墙壁越来越近,沐阳越发搞不懂这个套着肮脏斗篷的人要带他去哪,他可不认为一个特乐依尔人,能有办法像使用了穿透魔法般穿过这栋墙壁。 “喂!” 沐阳不停地从后方叫唤,但委托人仿佛聋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丝毫不改变前进的速率。 “喂!” 心生寒意的沐阳,拔开脚步,一手抓在委托人瘦小的肩膀上,然而当他以为触碰到时,停留在手中的只有一团空气,委托人仿佛瞬移了一般向前突进了一个身位。 魔法?不对,特乐依尔没有魔素,怎么可能有人能使用魔法... 这个刚才外面的世界归乡的青年,露出了无比诧异的表情,他不敢相信,一个特乐依尔人,竟然能有如此超群的武艺。 不过仔细想想,能与西西莉老师那种级别的人搭上线,就不可能是普通人。沐阳如是说服自己膨胀的好奇心。 两人顺利来到墙下,沐阳左顾右看,都没有看出个端倪来,既没有供爬墙的梯子,也没有通道。 他将视线落在了脚底下,踏着的坚硬钢铁地板,传来了厚重的声音。 难不成地面下有暗道? 特乐依尔的地板,可比钢铁高墙还要坚固,里头埋藏了四通八达的电线与其他各种管道,说不定集中爆炸的火药,从百米落下的巨石,都未必能伤其分毫,更不用说打钻开洞建密道。 当沐阳还在遐想着眼前的委托人会给他带来怎么样的惊喜时,惊喜早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委托人轻轻推了一下厚实的墙壁,竟然给推出了一道旋转门,墙壁内部的一部分仿佛被疽虫吃光了,成了空心,墙体的切口上形形色色线路断层,令沐阳不得不担心了起来。 通道的对面就是特乐依尔最高贵、最重要的地区——中心区。 这里没有魔法,在这前提之下推测的话以这通道原本就存在了很久?但墙体的电路被这么破坏,仍然没有人发现这里?根本不符合逻辑啊... 委托人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通路,而沐阳似乎没有别的选择,警惕着陷阱的风险,跟了上去。 等沐阳走出通道,旋转门便自个儿恢复原状,墙壁又如以往那样坚不可摧,然而沐阳已经无法安心靠在墙上喝茶了。 中心区是全城富人以及大官居住与办公的地方最中间的通天大铁柱的顶端,就是遮天罩展开的地方。大铁柱本身也是用来办公住宅、研究等各方面兼并的圆柱形摩天大楼,但这里是所谓高贵人士专用的地块,这栋摩天大楼的利用率可想而知。 浪费! 在特乐依尔有个不成文,但人人打从心里绝对服从的说法,那就是房子越高,房子的主人就越彰显高贵,越有历史地位。 平民的住宅几乎都是一层的平房,少数有缘由的则拥有第二层,比如亨利经营的蕊屋。但要是上升到了三层,就算建成了,也没人敢当,因为中心区最矮的住宅,就是三层,绝不可以比中心区还要高,不然就是赤裸裸的宣战。 委托人二话不说,沉默着递上一张钢铁片与一封信,钢铁片上刻着一个地址,位于城外的一处外来者村庄。 能使用纸质产品,就定不是一般人。 打开信封,里头竟然一封信也没有,是张空信封。 就这样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委托人竟然转身就要离去,沐阳当然不能再忍了。 “你搁这演哑剧呢?计划!你不告诉我计划我怎么办事啊?事先跟你说啊,我可不是杀手,不懂行凶,下手人得是你自己,我充其量帮你清理一下痕迹,帮你把嫌疑吸引一段时间而已,杯水车薪!” 委托人这才停止了他如机器人一般的无意识模式,指了指信封,毫无感情地嘀咕道:“打开窗户。” “哪里的窗户?” 接着精确地往上一指,沐阳朝那一看,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窗户,钢铁制的豪华住宅,门窗的材质看起来却非常轻薄,看起来就不是有安全感的设计。 “难不成你要用弓箭?别跟我开玩笑了,现在的风是小鸡,等会就是猛虎!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温顺——喂!” 惜字如金的委托人根本不打算与沐阳进行‘学术交流’,把活交代完毕,立刻跑开。 然而跑到一半,委托人突然站着笔直不动,随即转过身,又跑了回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话没交代完!”沐阳松下口气,没有情报的潜入作战,就跟戳瞎眼睛去射击浮动靶一个道理。 目标的脸,目标的性格,以及屋内又怎样的构造,仆从的性格,保镖的能力等等。沐阳只需知道其中几个,行动模式就能扩充不少。 结果沐阳期待的消息,终究只是脑内浮云,委托人仅仅用缠着绷带的手指,指向了目标建筑对着的房屋。 那也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却感觉屋子明显有点不太对劲。 没等沐阳反馈,委托人已经跑进他指的那间屋子里头。 咋看也不像废屋,风雪即将来临,屋内却没有人的气息。 “说不定是提前准备好用来暗杀的屋子,真是搞不懂,都能将最上层的屋子搞到手,有财力有权力,又何必委托我来干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活呢...” 望着手中的信封与钢铁片,无奈摆了摆手。在剩余的30分钟里,沐阳才如幼童吃青椒般,极不情愿地开始思索潜入计划。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5) 在尝试研究空信封是否藏有玄机,沐阳便发现信封内部有明显地划痕,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凹陷。 用鼻子闻了闻内部,有一股刺鼻,让人头晕目眩的香气扑面而来。 是信的原材料使其散发出这种味道,还是因为在某个环境下放置太久,摆脱不了沾染的香气。 很明显是后者。 吸入了香气以后,沐阳体感身体温度有所上升,大脑也开始迟钝了起来。遮天罩即将关闭,气温明显开始下滑,额头与腋下却流出了不可理喻的汗珠。 催情香,沐阳脑里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 虽然并没有亲自尝试过,但仅仅吸入了微量的气味,便已经产生了极大的不适感。 冲动,在心底抢夺着身体的驱动权,摩拳擦掌,大干一场。 “原来这玩意连男的也会影响吗...可长见识了,难以言喻...” 这封信是性交易的暗语,一锤定音,沐阳心里也终于有了底,大致的换装方向也定了下来,更有魔法道具的加持,想必任务不会失败。 沐阳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将黑斗篷改造成了足以包裹全身的大衣,细节更加粗糙,看起来像是一个苦穷人会穿的装束。 待到傍晚6点55分,临近晚上7点,沐阳穿上大衣,裹好兜帽,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全身,手臂狠狠地将衣服的每一处缝隙堵塞。 虽说女性要展现出身体曲线,才足以博得眼球,调动激素,但沐阳精壮的身材,已经无法做到细节能够饱满,只能出破罐子破摔的效果。 不如反其道而行,穿不合身的大衣,极力羞涩地包裹身子,不让外界的一切窥入其中,让难以言喻的背德感主导情绪。 人的兽性,是叛逆本身,越是包裹严实,则越想一探究竟,幻想,往往比看得到摸得着的更令人神往。 打扮完成,沐阳扭扭捏捏地走到了目标邸宅,不忘拿出那根玻璃试管的魔法道具,将里头的空气一饮而尽。 邸宅的门牌为‘芬恩’,是宅子的主人,沐阳没听过的姓。 按下了铁栅栏边上的门铃,不一会儿,对讲机的灯亮了起来。 “请问您是哪位?” 是很没有干劲的女人的声音,就比万年的树袋熊还要慵懒,像是被警告了下半月没有工资的上班族发出的声音。 沐阳轻轻清了清喉咙,拿出在蕊屋与亨利演小品时的感觉,怯生生地对着对讲机道:“您,您好,来见芬恩大人,有他给的信封。” 从沐阳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与在蕊屋时的无异,是沐阳很喜欢这个声音。 “哼...”原本的慵懒,变成了轻蔑,这一个音的恶意足以触怒敏感人群。 “滚吧,这岂是你这种低贱的乞丐来寻暖的地方。” 本以为提及了信封,就能当邀请函用,没想到一下子就碰壁了,若需要暗号,沐阳可能就束手无策。 “...虽然想这么说,谁让芬恩大人那么‘关照’你们呢,你得好好用身体偿还,嘻嘻。” 犯贱地说罢,她立马关掉通信。 庭院门咔砸,开了,房子的大门也发出老旧的声响,从里头走出一个盘着发,皮肤黝黑的女佣。 “...磨磨蹭蹭什么呢!赶快进来,想冷死你祖宗吗!” 不仅瞧不起人,脾气还爆,嘴更臭,印象已经被沐阳排到比较差的那一级了。 沐阳偷偷瞄了一眼她的脸,就可以提前排好雷。毕竟要是屋主死去,这个女佣就会失去工作,说不定以后路上还会遇到,得不忘闪躲,切勿扯上关系。 作为一个羞涩的色气展示路线,哪能豪放前行,一点一点的小碎步与扭捏的姿态,才是这个角色的灵魂。 “啧,贱狗。” 哪怕他有一身高大的体躯,也管不住这个嘴臭女佣烦人的啐啐念,不停地在身边嘀咕。 “别动!” 走进屋内,女佣拿出像墙刷一般的仪器,从上到下扫描沐阳的躯体。 一般来说,扫描加搜身,才是最完整的检查流程,但女佣并没有这么做,她仅仅随意扫了两轮便失去了耐心。 好不容易将身体包装出女性的质感,女佣却连搜身都懒得做,沐阳觉得自己的辛勤打扮受到了侮辱。 “进去吧,下贱的东西。” 嘴上的骂言无穷无尽,甚至比她来回走的几步路要多上数倍。 女佣刚走,却又迎面走来一个精瘦体躯的男人,从男人脸上那副垂涎三尺的猥琐表情,看起来就来者不善。 正可谓一难去,一难又来。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6) “哎哟,长身美女,牛逼牛逼!没想到老爷开盲盒这么厉害的。”那男子用一种检验货品的眼神扭曲着沐阳的躯体,令沐阳浑身难受,距离上次被目光舔舐,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请问——” “哎!不用担心啊小姐,想必你被你的同胞们欺负惨了吧?毕竟你这么高,不得起个外号叫性感晾衣杆啊?” 若无其事的性骚扰,起的外号还土到爆炸,沐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可他不能拔腿就跑,必须也给这个男人留下个印象。 “让我来验验货吧?” 突然,色狼猥琐一笑,贴近身来,将手伸到了沐阳的‘胸部’前方,正要发泄情欲—— 沐阳看准了他揉捏下去的时机,抽开身。 “我这不还没摸到吗?怎么这么害羞呢?小姐,看来你是‘新品’啊?” 与沐阳的预想有些出入,他其实是希望这黄油手体感他做出来的女性皮肤与肉感,来确保他相信,今晚来探访的人是个高个子的女性,而不是一个男人。 “娇羞的样子可真棒,这份不愿敞开身体的背德感,你很懂嘛~?正中我红心呀~可惜了,可惜,摸要是跟了我,我不止每晚好好疼爱你,让你在床上欢喜,而且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哟~” 男子移步到了身后,猥琐着脸贴着沐阳侧旁,轻柔的拉开遮挡着头部帽檐的一角,露出沐阳微微发红的耳朵,满怀色欲地朝着洞口吹着湿润的气息。 拉开帽檐的举动都没能让沐阳惊讶,这个吹气倒是触碰到了沐阳的底线,他的铁肘差一点就反射地送出去,顶爆这个色狼的死人头了。 “其实啊,你不用多想,你看。”色狼指了指他头顶的监控,正在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却一丝的畏惧都没有。“以前我也摸过不少老爷找的女人呢,他可从来就不会在意,就跟他发福的肚腩一样,宽大得很呢,说不定他看着这个画面暗暗兴奋呢~” 色狼的手在空中游离,终于对沐阳的‘翘臀’下手,而在好色地揉捏数轮后,稍稍不满地停下了手。 “嗯...这触感,臀部有点硬啊,是不是营养没跟上,有点减分呢——” 沐阳心慌慌的,赶紧从这个男人身边离开,再让他摸下去,哪怕不身份暴露,这种敏感的触碰也会让沐阳极其难受与反胃。 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身体与胸部,导致臀部没有充分伪装,色狼的手揉捏的触感,仍然挥之不去。 目视沐阳背影,色狼耸了耸肩,卑劣一笑。 逃跑似的来到二楼,眼前是一个厅,墙上巨大的显示屏在轮播着照片。铁墙边摆了许多奇异的艺术品:看着像人又像怪兽的石像;四脚爬行,面部却只有一只眼睛的怪物,总之混沌无比,拿来审美只会让人质疑屋主的脑子。 “这是...” 其中有一件放在玻璃罩子里的展品,吸引了沐阳的注意,那是一颗眼珠子般的球体,见沐阳靠近,开始盯着他看,明显不是死物,而是活的。 那是盯着猎物般的眼神,瞪得沐阳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回头确认监控的存在,背对着监控,沐阳好奇地伸出手去。 “魔造物?这里没有魔素,如何维生?”随着沐阳手的靠近,那颗眼珠子竟发出了幽紫色的光。 是护食的威吓,这只眼睛拥有着生物一般的习性。与此同时,沐阳也无法从玻璃罩子上感受到魔素的存在。 望向旁边的台座,那有件青蛙的艺术品,其全身裹着金皮,表面还有凹凸的黑色砂砾。青蛙正张开血盆大口,吐出银色舌头,舌尖上有一只黑色的蜂,撅着尾部的凶针,要戳青蛙的舌头。 是用金属制作出来的标本,名为‘庞然大物’。 伸出手去触碰玻璃罩子,没有魔素的存在。 心中开始忐忑不安了起来,这颗眼珠子一定是魔造物,却能不依靠魔素存活,颠覆了魔造物必须在有魔素的环境下生存的定理。 “说到底,魔造物又怎么会出现在特乐依尔?” 脑子就如同放进了绞肉机里撕搅,搅成肉糊了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得无奈抬起头,将注意力放在了显示屏上。 其中一张照片,是个年轻的男人,手执铁质长矛,微笑地站在雪地上,望着镜头,身边飘散着雪花。 到下一张,这张拍得非常模糊,有重影,可以看得出拍摄环境恶劣,镜头上的风雪也很形象地体现了出来。照片中央的主人公,似乎与上一张照片同一个拍照对象,他正在用长矛与某个不可名状的东西抗斗,咋看像一团黑雾,光凭照片,并不能认清那团黑雾究竟是什么。 开刃的兵器,在现在这个时点,光是持有就是对法律的挑战,大致可以推测,这个祖先也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就在沐阳尝试将照片上的黑雾与台座上的眼球联系时,恍然间,一个身高一米四左右的女孩,突然出现在身边,正在直勾勾地盯着沐阳,至此,沐阳丝毫没感察觉到人的气息。 “你——请问你是?”心脏啪嗒一跳,沐阳差点把本音泄露出来,慌忙调整。 那女孩一头金色长发,瞳孔如黄宝石般璀璨动人,与她稚气的脸蛋不符的稳重气氛,为她营造出神秘且安逸的形象,寄宿着长者灵魂的感觉。 她没有回应沐阳的疑问,依旧洞穿着沐阳上下,身上的大衣似乎不足以抵挡她的视线,沐阳甚至怀疑自己的性别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最终,女孩收起观察的眼神,微微一笑:“本想告诫你切勿触碰台座,不过这么看来,似乎不需要担心呢。” 女孩走到了不远处的房间门口,指着房门,一脸担心道:“兰德·芬恩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坏家伙,请你小心,如果感到危险,就跑到这个房间来,说不定能捡条命。” 说完,便安静地推开房门,消失在了房间里头,直到最后也没跟沐阳介绍自己。 “喂!还待在二楼做什么呢?!可别动歪脑筋,赶快上楼!” 楼下传来了女佣的怒吼声,像催命鬼一般的余韵撕扯着耳蜗。 沐阳无奈耸了耸肩。 在上楼之前,又望了一眼台座的眼珠子,眼珠子已经闭上了眼,仿佛进入了沉睡之中。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7) 在登上三楼前,每往上抬一次脚,就越发觉得身体沉重,不知是否是催情香的后劲,脑子开始有点找不着北了。 要如何骗他打开窗户? 他摸了摸喉咙,粘稠的感觉已经消淡了不少,正说明借用这名女性声音的权利,将在一两句话后消失,届时,就没法再发出女性的声音了。 不停地期待着愚钝的脑子灵光乍现,沐阳最终还是来到了三楼。 三楼不大,没有摆放太多家具,简洁明了。 楼梯上来面对的北、东、西方各有三扇装点华丽的大门,其厚重感仿佛拿冲城锤去撞都未必撞得开。三个大门的门牌上分别写着‘办公室’、‘卧室’与‘休息室’,加上西边尚有一间小房间,写着‘晾衣房’,与另外三个大哥相比,就显得格格不入,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西边的窗户外,风雪已经开始暴走,不断拍打在窗户上的噪音,足以匹敌用电钻时的装修现场,时间已经不允许拖延了,沐阳可不想跟一个色鬼度过一整个夜晚。 “欢迎光临,我未来的妻子!请把这儿当做是你的家!” 忽然,办公室的大门奏响着老旧的乐章,缓缓被推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身材微胖,脸庞俊俏的中年男子,身材比沐阳要矮上许多。满面健康的笑容,嘴里却喷吐着令沐阳毛骨悚然的话。 妻...子?原来不是招妓,而是买老婆? “没想到那位老先生竟然送来了如此大礼,也好!” 男子伸出手,想挽住沐阳的胳膊,被沐阳一个腼腆的后撤拒之门外。 “啊...确实,夫妻之间,也得礼仪相对,要先走流程。那么,容我先自我介绍。”男子沮丧地收回手臂,轻咳之后,展露出自信的微笑,自豪地笑道: “我的名字是兰德,我乃数百年前在冰原上与‘怪物’大战过的英勇战士利瓦沙·芬恩,是他荣耀的后代,还请未来能和睦相处,共建美好家庭,一齐为特乐依尔带来财富与发展!” 其实光从这段介绍中来看,兰德并不算是个令人厌恶的人:相貌姣好,阳光而健康,有地位也有资产,谦逊有礼,并没有因为沐阳扮演的角色是个平民或者是外来者,而产生女佣那般的蔑视。 如果这是在某个相亲大会上,那对方的女孩说不定还真就一口答应了。 然而一想起催情香,沐阳就觉得背后一定有隐情,那英俊的笑容底下,或许是深渊一般的黑。 “来,咱们进来聊。” 兰德让出道路,让沐阳先进门,没有其他办法,沐阳也只能继续模仿着娇羞少女的步伐,裹紧衣物,低着头啪嗒啪嗒地往房间里头走去。 整间房非常大,光凭一眼还是两眼望去,都无法尽收眼底。 房间分为三个分块,一是面前放置了与客人谈天说地用的茶几、沙发,脚下精致的地毯,柔和的灯光,墙上挂着各种荣誉勋章、战利品,是待客用的区域。 二是陈列区,摆着家族从起源时期流传下来的古董或者有意义的物品,望不到头,反正就是很大的一个空间。 而第三个区域,位于陈列区背后,只展露了冰山一角。 最让沐阳心寒的是,他能目视到的两个区域,并没有窗户。 也就是说,目标的窗户,位于最里头的第三个区域。 兰德进门以后,没有选择反锁,而是绅士邀请沐阳入座沙发,态度虽然令人舒适,只不过丝毫没有让到里头去的意愿,让沐阳笑不起来。 沐阳思考着下一步棋,坐上沙发。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8) 还没等兰德完全坐下,敲门声咯咯响起。 “进来。” 是女佣端茶水来了,她脸上的表情与跟沐阳相对时截然不同,仿佛热恋的少女一般,诡异而又惊悚。 “是新‘进口’的上等茶叶,应该会合夫人的口味,对吧?” 女佣竟然亲切地对着沐阳微笑起来,看起来还真像这么回事,沐阳真想给她颁发一座最佳演员的银奖。 盯着从茶壶冒出的雪白蒸气,充满鼻腔的淡淡茶香,确实算得上是不错的茶叶,只不过沐阳喝过最好的茶是街边免费供应的粗茶。 “谢谢,波曼,感谢你这些年的辛勤付出,以后也要麻烦你了。” “当然,当然!老爷言重了,就算老死,我也打算陪在老爷身边。”配合着女佣病态的笑脸,沐阳甚至开始为兰德的未来感到了悲哀。 没关系的,兰德·芬恩,这份苦难不会持续太久...沐阳心中喃喃自语,哀悼般地低下头。 “那么请您慢用。” 在离开前,波曼还不忘把自己最邪恶的怒容展现给沐阳看,可谓是对沐阳恨之入骨,搞不清楚这恨意,是因为抢了她的挚爱,还是因为单纯的讨厌外来者。 “好了。”等待波曼出去,兰德吹了口茶,小抿一口,表情温柔地展开了话题: “我能确认一下,村的干部们同意了计划,才将你送来,没错吧?” 接下来的一字一句,沐阳都不敢轻易应答,只得用点头和摇头来延续话题。 “点头?你是听不懂我们的语言?还是不会说?” 沐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点头,又指了指嘴,摇头。 “能听不能说...也罢,我猜你可能也搞不清楚情况就被送过来了,给你简单了解一下吧。” 喜出望外,还能主动提供情报,沐阳可笑不拢嘴了。 “两个月前,你们村的干部找到了我,请求我提供房屋加固材料以及小型‘遮天罩’,他们知道我在招亲,便承诺用一个美丽动人的妻子来作为交换筹码,现在想想看,一个外来者,换巨额的资金外加一个小型‘遮天罩’,呵,我想,换做是谁,都会嗤之以鼻吧。” 小型遮天罩,那是给远离城市的工厂、矿场或者种植场用的保护装置,毕竟没遮天罩的保护,常年的狂风暴雪,根本不可能扎根住人,更别说好好发展了。 然而,也只有国有设施才有资格获得小型的遮天罩,身为一介外来者,根本不可能得到该权利。兰德·芬恩不过战士后代,根本不可能有动用遮天罩这个大头的权力。 所以也不难猜到,这个所谓的交易,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而钢材或者石材,都是由国家部门监管的,采了多少,用出去多少,给谁用,都有记录。芬恩家是个边缘贵族,跟国家的运营政策完全搭不上关系,又如何分配资源。 瞄了一眼还在大谈特谈村庄改造以及发展趋势的兰德,一丝心灰意冷涌上心头,就连有着如此阳光笑容的男人背后,都是不真诚与阴谋。 “啊!真不好意思,听困了吧,我这人就这样,一不小心就滔滔不绝扯一大堆有的没的,明明你也不太懂,哎真是的,我的问题,我的错!该死!” 兰德开始不停地低头道歉,把流程走完以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个话题。 而这个话题,附着着可疑的味道。 “你有带着那封信吗?拿出来给我看看可好?” 将信封取出,递给兰德。 兰德第一反应便是拆开封装,手隔得远远地查看信封里头,满意地一笑。 “这么说,你已经喝下了那支药剂了?” 兰德原本健康的笑容,逐渐诡异了起来。 原来信封上的味道,并非长时间的环境影响,而是放入的催情香精沾染的气味,光闻就能有破坏大脑思考能力的效果,要是喝下一整支,岂不是成废人。 “那支药有健身锻体的效果,能防寒,还能促进新陈代谢,虽然有点副作用,但绝对是好东西!” 真是睁眼说瞎话,说个谎也不打草稿。 不再打算磨叽,干脆将计就计,打他个措手不及,正好药效尚未退去,有点小恍惚,才能更加逼真。 “那么我们讨论一下——哇!” 沐阳突然猛扑到桌子对面的兰德身上,压制住他的双手,按倒在沙发上,脸尽量贴近兰德的耳边,一股中年人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这是干什么——” 惊恐万分的兰德,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人’有这么大的力气,怎么挣脱,自己都不过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猫咪。 贴近耳边,沐阳现学现用,拿出了刚才色狼对他做的挑逗法,对着兰德耳边呼出灼热的吐息,让兰德的心窝就像被狗尾巴草瘙痒一般难受。 “在里面做吧,好吗?亲爱的...” 这声低语,就连沐阳自己都震惊了。 如泥潭般粘稠,如温火般热辣,如蜂蜜般甜腻,却比丝线更加的细腻,比细雨湿润。 这抹诱惑之声,堪比催情药,有过之而无不及,足以融化掉一切心里防线,让脑细胞与其合为了一体,使人的思维只敢往好的方向去想。 表演完毕,沐阳翻过沙发,落地,上前反锁了大门,还不忘偷偷向兰德,露出大衣包裹住的神秘与幻想,这可把兰德兴奋坏了,就连表情管理都烂成了一摊泥浆。 “好嘞,我的天使,咱们进去玩吧!” 二话不说,兰德毫不犹豫取出钥匙,打开了通往陈列区的门。 儿沐阳趁着不注意,将兰德用过的茶杯收进囊中。 原本用来夸耀家族伟大的陈列区,兰德却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跑向了下一扇门,迫不及待地将钥匙插进了钥匙孔,却因为兴奋,导致插歪了好几次。 当女人克服了对性的自卑感时,便是掌握主权的开始,暴力也拦她不住。 “开紫色灯。” 应了兰德的一声号令,空间内,闪着柔情的紫光灯亮了起来,是能刺激人欲望的调情色。 房间最里头,是兰德的办公桌,计算机与各种仪器。墙上挂着一件金闪闪的精致大衣,紫灯照在上头,阙反射出了更炫目的金光。 桌边,展示着一把闪亮的银枪,枪尖有轻微磨损,没沾染一丝灰尘。 “嘿嘿,这里可从来不对外开放,就连波曼也没有进来过,你,是第一位,宝贝~” 窗户就在工作桌的旁边,暴雪拍打的声响,厚重而急促,要不是紧急情况,这扇窗户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打开。 沐阳抬头,观察这个区域,没有设置监控。 明明其他区域的戒备都挺森严,只有这个房间一角没有安置,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喉咙的粘稠感已经消失殆尽,他再也无法发出女性的声音了。但没有关系,一位可怜的人将继承上个女音的地位。 眨眼间,兰德已经脱光了衣裤,光溜溜地站在地毯上,怎样邋遢的表情,自然不用赘述。 “美人...让我瞧瞧你的尊容吧?” 为了给兰德上他这辈子的最后一课,沐阳向办公桌走起了猫步,跨上桌面,面对着窗户,岔开两腿。 无比兴奋的兰德,却连这两条从大衣外露出的男人腿,也没放在眼里。 当一切准备就位,沐阳开腿坐着,兰德叉腰站着,背对着窗户,耳边是暴雪拍打的声音。 一想到终于能打开大衣包裹着的神秘,采集里头的甜蜜,兰德嚎叫一声,像个猛兽般压了上去。 沐阳摘下了盖在头上的大衣帽,抬起头,与兰德近距离四目相对。 兰德惊讶无比,那副遭到背叛,恐惧的表情,想必沐阳短时间内也忘不掉了。 “对不起。”磁性雄浑的声音,读起了生命的倒计时。“开窗!” 窗户应声开锁,被外面的暴风撞开,暴雪肆虐着涌进房内,白色瞬间浸染了一切。 然而,白色做不成主角,另一种颜色在上头绽放开来。 纯净的白色,被鲜红的血液染红,兰德充斥着愤恨与悔恨的眼珠子,干瞪着沐阳,渐渐失去了生气,再也不动了。 “什么?!” 从后方刺入兰德喉咙的,并不是说好的一支箭,而是一把尖锐细长的刀刃。 刀刃的寒光隔着兰德,直指沐阳的喉咙,停在了咫尺之间。轻微威逼一番后,嗖的,便收了回去,伤口一道黄光一闪而过,潮涌般的鲜血从伤口迸发开来。 全程被兰德的脸庞挡着视线,就连凶手的一丝信息都没捞着。 沐阳赶忙脱下大衣,拦截喷涌而出的鲜血,包裹住兰德的尸体,连滚带爬地冲到窗边,慌了神地四下找寻,却瞅不到半个人影。 在暴雪天气,能徒手爬上三楼,用一把刀行刺,还能如青烟了一般消逝了行踪,绝非一般人可为之,甚至有了魔法的味道。 沐阳一下子懵了,难不成委托人其实是绝世高手?一想到先前躲避沐阳手掌时的动作,也确实非常人所为。 还是说,这个凶手,根本不是刚才与他照面的委托人 阳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将疑惑的大石搁置在一旁,关上窗户。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9) “关闭窗户!” 受到了已经逝去之人的声音,窗户很配合地,顶着烈风,艰难合上,涌入屋内的雪,在室内较高的温度下,化成了水,湿润了逝者的办公室。 沐阳解除了身上缠绕的丝线,露出被丝线勒出了痕迹的的坚实肌肉。 这些丝线全都是从沐阳原来穿的贴身衣上拆解下来的,还有那件大衣,都是来自魔法道具,落染的产物。 但落染能产生的丝线数量有限,想要模拟女性的直感,才不得以拆解掉衣服,所以现在的沐阳是一丝都不挂的,与生前的化成禽兽的兰德没太大区别,也就是牛羚与角马的区别了。 望了一眼包裹着尸体的大衣,大衣的丝线饱满地吸收了鲜血,才使地毯没有沾染到异色。 “得亏这没摄像头,不然还得费工夫去删除数据...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手里握着兰德喝过的茶杯,另一只手拿出小布袋,从小布袋翻出透明的试管,放在手心。 “喂。” 沐阳尝试晃动试管,只见里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抹接近透明的烟风。 他曾听说,在外面的世界,流传着‘二重身’的传说,说是世界上会同时存在完全一样的两人,外貌与性格都是完全一致。然而,如果这两人偶遇了,则一人会离奇死去,另一人会人间蒸发。 有谣言称,这一抹没有固定形体的魔法生物,便是‘二重身’的罪魁祸首,因为它们拥有幻化其他人的能力,不仅聪明,还通人性。 外貌、性格、声音自然不在话下,就连记忆或者指定的专长,都能完美复刻,只要用了它,甚至能将兰德‘起死回生’的幻影写作现实。 但是问题便在于此,这个被称为‘幻形’的魔法生物,是如此的强大,但在特乐依尔这座隔绝了魔素的城市里,远远无法发挥它本来的价值,人缺氧会死,魔法生物缺少了魔素,就得从大哥变成弟弟。 而且试管里的幻形,原本也不过是从群体中‘刮’下来的冰山一角,比一只完整的幻形要劣等数倍,比较要命的是,它无法同时幻化成多个细节。 比如只能复刻声音,复刻外貌这种很表面的要素,而且无法同时复制使用,记忆之类的高等技巧就更不用提了。 这就好比想炖一头羊羔,去羊圈抓羊,却只薅到一把羊毛,还是刚被尿淋过的。 “你能变成兰德·芬恩的模样吗,就那躺着的尸骸,我知道你需要新鲜的体液,他刚去世不久,你就加把劲试试好不?” 然而,试管里的幻形却闹起了别扭,在试管壁上一通胡搅蛮缠。 眼下可没时间给幻形罢工,沐阳二话不说,没有一切警告,便将试管口对准兰德依旧在滴着血液的颈部,让血液洛入试管里头。 就算倾盆的血液从头顶上坠下,幻形依旧抗拒地匍匐在试管的最底部,但最终还是被红色的液体吞并。 渐渐的,血液的颜色淡化了下来,下一秒便全被幻形吸收,一点红色都不剩了,试管又如起始的那般纯洁,而沐阳的手上多了一张——令人惊悚的人皮。 与其说是人皮,不如说是全方位的紧身皮衣,皮套,这与本来可以幻化出人体骨骼的效果相去甚远。 不过还没等沐阳抱怨,更加吓人的事情发生了,大门发出的敲门声,就如同鬼打门一般,给沐阳的心脏做了一通野蛮的电颤,差点把声音都吓了出来。 “老爷,老爷?” 又是波曼这个女佣,似乎发誓要做沐阳的绊脚石,不停地阻碍着沐阳的前行。 “对,没错,人生从来就不是顺风顺水,不来点突发意外都以为是在做梦呢,那么,你要如何试炼我呢?”沐阳渐渐浮现起笑容,一记尴尬且倔强的笑容。 望了眼手上的人皮,又望了眼地上沾满血液的大衣,沐阳的头不禁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0) 波曼,兢兢业业在芬恩家族工作了十余年,从未有过如此不愉快的一天,就跟脚指头被门夹了,手背被开水烫了,脑袋还被驴踢了,那般的不痛快。 她暗恋了数年的兰德老爷,又按捺不住寂寞的人生,寻找符合自己人生的另一半。 如果他只是一时色心迭起,想找个姑娘共度春宵,波曼是不会有那么大意见的,毕竟这些都不过是廉价的一夜之情,自己依然有机会与兰德修成正果。 但是,经过十年前的招亲,七年前的招亲,三年前的招亲,还有这一次招亲,波曼都不得不承认,兰德老爷这人,虽然做事不择手段,却对爱情极其珍视,专一而且温柔,忠贞不渝,就是对他爱情观最贴切的成语。 那为什么兰德会一次又一次地招亲呢?罪魁祸首便是这个坏女人波曼。 每当兰德夫妇恋情升温,将要诞下爱的结晶,波曼都会雇佣专业的‘黑色组织’,策划一起绑架,将女方的存在从世界上彻底抹消。 然后再用虚假的情报,甜蜜的‘毒苹果’,来欺骗怀柔兰德,说女方是骗子,说女方不过看重财产的恶贼,说两人的感情都是虚无的,该遗忘的,兰德用心度过的一切,都被贬得体无完肤。 甚至,最后就连兰德都相信,是波曼让他认清了‘事实’,洗净了脸上的迷雾,从失落中助他站起。 波曼的奋斗,是有一定成果,但她却难以料得,兰德的恋心,堪比凤凰卵,就算烧成了灰,四散在大地之上,湮灭在湖水之中,依旧能死灰复燃。 而今年来‘应聘皇后’的女人,身高一米八,虽被布遮挡着全身,但娇羞而真挚的气性之下,还藏着一颗坚韧不拔的心。 波曼一见到她就来气,她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女人,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除了完美之外全无缺点的女人。 “该死!!”波曼暴怒着,将本该铺好的床单,暴力地撕成了半块碎布,用拖鞋狠狠地踩踏床垫,却由于她的家务干得实在勤快,导致根本就踩不出半块鞋印来。 尽情发泄完心中的怒火,胸腔里燃烧的邪念仍然没有按压下去。她到底为什么要整理所爱之人与其他女子的洞房,为什么这个洞房的女主人不是自己? “哼,为什么杀人犯法?而精神上折磨他人就没事?” 她邪恶的内心,常执血刃,妄想将一切不顺斩平。 终于忙完了洞房的准备,波曼立马打算告知她敬爱的主人,一句来自主人的谢礼,将会如蜜桃一般甜美。 将杀意包装成喜悦与矜持,她敲起了办公室的门。 “老爷?老爷?” 然而无人应答,本该第一时间回应的声音,迟迟停留在了门里头,不敢冒头。 “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完毕了,只需要点上香,就能一晚尽兴了,老爷?您听到了吗?” 厚重的门,让屋内的声音难以传导。 “老爷?我进来了。” 扭动门把手,门竟然从里头反锁了,波曼愣了神,大感不妙,立刻取出钥匙,打开房锁。 “老爷?!” 慌张地冲进门后,却只见她敬爱的老爷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收着腹,一言不发。 她感觉眼前的老爷有些异常,有些发福的身体好似瘦了不少,神态上也有些恍惚,而那个令人厌恶的女人,却不知所踪。 “老爷?”正当波曼准备走进房内,兰德突然从身后拿出了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眯着眼如痴如醉,很是享受。 眼看老爷似乎并没有大碍,波曼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但准备走进他,想给他来个全身心的按摩时,兰德却一把将茶杯徒手捏碎,愤怒地将铁拳砸在了茶几上,强震把茶壶上的盖子震落地面,而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得波曼一个踉跄,翻倒在地。 “...老爷??” 兰德没有说话,仅愤愤地甩了甩手臂,很明显,这是明示波曼赶紧滚开,彻彻底底地滚开。 “对,对不起老爷,打扰到您了,我这就走...” 说完,头也不回的,波曼灰溜溜地跑出门去,感受得到她的心在流血。 惊恐的波曼,不停地问天问地,询问为什么自己要被如此对待,为什么他要为了那个女人凶自己,明明这十年来,都未曾做过如此暴举。 “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波曼在不归之路,步入了修罗。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1) 好不容易将波曼支走,才发觉全身上下黏黏糊糊的,在封闭的人皮中不到一分钟,就已经憋出了一身的汗水。 待过了数秒,才敢从人皮中解放出来。 “吓死人了。” 幻形出品的皮套,都是一比一真实还原原型细节,小肚腩、脸上的横肉、甚至茂密的屁毛,都是没有一丝伪造。 仅凭沐阳精壮的肉体,难以完美复刻兰德。 要说为何出此下策,都是因为那大衣满是鲜血,要是身上哪里注意不到的地方沾染上了,到时候替罪鬼就不是这个长身的女子,而是自己了。 “那个女人好像说了准备房间什么的?难道是用来风流的房间吗?唔...” 其实现今这个时间点,伪装已经足以误导搜查,只需再将尸体的死亡时间延后,那么委托人就能有比较稳阵的不在场证明,足够逃一段时间了。 但沐阳一想起凶器,却也有不少疑点。 特乐依尔城内是不许携带兵器的,开刃或否都不重要,而委托人如果不是专业的铁匠,又如何能造得出那寒光凌厉,刀锋上附着着鬼魂般的利刃。 芬恩邸的那柄长枪,按道理也是不该存在的,或许是因为其祖先的丰功伟绩,才破例留下了这把枪。 沐阳似乎有点不够尽兴,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打算,将故事引导向另一个剧本。 “如此一场舞台,又怎能不尽其用?”沐阳恶作剧一笑。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2) “...!” 大重蝶从噩梦中惊醒,瞪大了双眼,望着老旧的天花板,向床头柜伸出手,拿过一杯绿色的苦瓜汁,坐起,一饮而尽。 每每做起噩梦,她一定会喝苦瓜汁,让苦味平静藏在胸中的惊心动魄。 坐在床边,拉开窗帘,微微扭头,往窗外看,只见天色渐灰,遮天罩已开始运作,堆积的雪也因温度的提升消融了许多。 就算只睡了四小时,蝶清澈冷漠的双瞳依旧无疲劳之色。正直青春,花韶年华,如碧玉般的肌肤吹弹可破,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她的魅力,但掩盖不住疲劳所带来的营养不良,毕竟她可不会刻意遮盖黑眼圈之类的存在。 紧紧眯上眼睛,脑中快速运转,把这一天要做的事情,连成一条无限长的线,这条线,便是她今日必将走的路,就算天塌下来了,也只会成为她的垫脚石。 “该出门了。” 声调没有太大的起伏,蝶从床边立起沉重的身体。 一米六五的身高加上黑豹般修长的腿,婀娜如猫咪般匀称的肌肉,一点赘肉都找不着。而在灯光下,她的长腿的影子,就比刀锋都要锐利,寒光四射。 拿起床头柜上的朴素发圈,撩起银白色长发,穿过发圈,在后脑勺扎起的一瞬,长发飘散在空中,那是星川银河的显现,艳丽的色泽如镜中月光。 表情从起床至今,没有一丝变动,脸上仿佛戴着层冰制的面具。 眼神之锐利,让人不禁想拿冰刀与其对比。 要是从天际飘来一只月光蝶,在找寻最美丽的花朵栖息,则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蝶那冰洁无暇的肩膀。 然而让月光蝶意想不到的是,它渐渐不能动弹,翅膀再也无法扇动,它将留在冰块之中,永恒陪伴在蝶的左右。 她的冷酷绝情,是不会允许任何东西随意接近她的。 大重蝶,就是这么一个少女。 推开窗,冷风拂面,轻盈的发尾在空中上下起伏,要是她的长发是一匹马的马尾,那么她这时一定很高兴吧。 来到厨房,从小冰箱拿出玉米片和牛奶,将牛奶放微波炉加热,听着微波炉的嗡嗡声,从架子上拿下刷牙杯与牙刷,挤上牙膏,在厨房的洗手盆不慢不快地刷起了牙。 她最讨厌的事情,便是从镜子外窥视自己,才放着卫生间不用。她认为,这种生活会将她逼入死亡。 听到叮的一声,蝶将牙杯放回架子。 取出热牛奶,把玉米片捏碎成粉块,与牛奶一同装入婴儿喝奶用的吸瓶,摇晃均匀,这就是蝶最拿手的营养早餐。 还未等降下牛奶的温度,她竟然直接含着吸头,将滚烫的液体吸入嘴中。 炽热带来的疼痛,却连她的眉头,都没触动半微米。 她还特别喜欢生着吃一种蔬菜,甚至把其作为随身零食携带,那便是苦瓜,越苦的,她越爱吃。 只有苦味,才能滋润她死了大半的心。 换上深蓝色的警察制服与长裤,妥妥的一身男装,却完全无法掩盖她是女性的事实,反而男装的男性要素,逐渐被她的存在感碾压,沦为了‘大重蝶的穿着’,而非男装。 系上腰带,苦瓜像弹夹般佩在腰带上,把还没凉透的快饮一饮而尽。 从衣架上抓起浅蓝色的风大衣,披在肩上,有股深邃的氛围在她身边环绕。 整理完衣装,把桌子上的警证、居民证、各分局联名搜查证明塞进口袋,戴上收信灯已经亮了老半天的耳机式收讯器,打开开关,里头开始播放一年轻男子录音。 “敬礼!副局长!我猜您夜深已歇息,把总所长交给您的任务就给您留言了,是这样的,中心区昨晚报了警,有上级公民惨招杀害了,要您明早去一趟现场,地址如下——” 把地址听完,蝶面无表情地掐断了收讯器,而明明只是警队长,却被手下奉承为了副局长,听起来像是在嘲讽,说实话简直令她恶心。 但,恶心归恶心,她明白自己唯一手下的为人,并不是个喜欢阴阳怪气的家伙,反而是真真切切希望她成为副局长,迷弟一般的存在。 临走之前,她的视线停留在桌上的一条鞭子上。 鞭子的握把为漆黑色,上面雕刻着一串华美的文字,是没见过的语言。而鞭子本身与她的发色相近,都为无垢的半透明银白色,纹路却有点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这件没有刃的‘防具’,已经六年没有拿起过了,这里头,饱含了令她不堪回首的记忆。 最终碰都没碰一下,便走出门去。 从住所出门,时间刚好过5点左右,大部分积雪已经融化,昨晚的暴雪仿佛不过夜间梦境,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面前的道路两个方向,一边向着中心区,这边十万火急。而另一边向着边界,是更早计划要先去的地方。 没有选择的价值,蝶毫不犹豫地走向边界的方向。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3) 每周,总要穿插一两次,去边界的市场一趟,去进她最喜欢的蔬菜——新鲜的苦瓜。 市场除了西区,每个区都有两到三个,因为直接关系到人民生活核心的食板块,国家运营会的人也都很重视,拔高了有关的劳动,比如种植、运输和贩卖人员的补助金,在平民的工作之中,也算是赚得比较多。 所以市场总是处于‘百家争鸣’的状态,没有人希望自己种的东西烂在自己手里,叫卖吆喝,虚假宣传,为了争抢客人而大打出手比比皆是。 前一秒,吵杂的声音从千米之外都能漂泊入耳,而当蝶抬起脚,踏入市场门的一瞬,整座市场的温度骤降至冰点,顿时鸦雀无声。 原本站起来准备喊话的人,疲惫地坐了回去,话卡在喉咙的感觉令其瘙痒无比。 而那些正以不当手段竞争的家伙,嘴上一边道歉,一边乖乖坐回到座位上去,心中发起毒誓,在那个女人走之前绝对要当个无辜的善人。 蝶是名警察,从她穿的制服是可以认得出来的,而警察确实在一般平民眼里是非常有威信的。 但市场的家伙们,从蝶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与威慑,以及令人颤抖的恶寒,是生物学上的恐惧,让他们暂停了自己的一天。 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无视周遭拒绝的氛围,蝶径直走大步迈向其中一个摊位,每一帧都是精雕细琢的美景。 那个摊蝶光顾了5年之久,入手的每一根苦瓜,都是出自这儿的老妇人。 远远看到摊位里头,两颗脑袋凑在一块儿,似乎在交头接耳,一个黄的,一个黑的,躲在以绿色为主的蔬果之后,别样显眼。 要说那老妇人,可是一头花白花白的头发,若不是拾了童心,染了一头金发,就是异常的。 这不对劲。蝶淡淡心想道。 见蝶快步走来,黄头发的青年收回了脖子,眼游四方,一脸心虚地端正在椅子上,也不敢看向蝶的脸,嘴里还念念有词。 而与他搅了几嘴悄悄话的中年人,倒是拿出平板,装模作样地阅读着起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蝶抬起头,只见老妇人摊铺的招牌:‘吉祥果林’,拆放在了一旁,如今是个连牌子都没有的店。 她忽然忆起,老妇人曾每度见她来买苦瓜,总会像个老母亲般唠叨个没完,潮流、美食、再到家里事,唠个没完。 要是一般人,哪会敢在蝶面前出声? 老妇人偶尔会谈到她的孙子,成天游手好闲,不学工不学文,知识储备没有,唯有态度比谁都大。虽不是个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却总学着纨绔子弟,不知羞耻地虚度光阴,如今过了20周岁,依旧没有工作,吃着父母的血肉。 要是热心肠的人,一定会上前与其交流个清楚,帮助误入歧途的青年走回正道。 而平时沉默寡言之人,也算到这个摊口买过不少次东西,便有了感情,于情于理,也会上前进行开导。 反观蝶这个少女呢,她身为警察,仅冷冷瞄了这个青年一眼,便开始将摊口的苦瓜往塑料袋里放,完全不想当多管闲事,就算老妇人当时有多和善,有多语重心长地与她说过很多故事,她也不放在心上。 但脑子里反复一想:如果这家摊口没了,这等成色的好苦瓜就再也难求,说不定得跑到另一个区去购买了。 想到这里,蝶内心不禁心烦地叹了口气吗,这种被麻烦包围的痛感,实属令她不悦。 她敲了敲装着蔬果的铁框子,催促黄毛抬头。 黄毛身体一震,满脸惊恐地仰起头,嘴唇像触了电般不停颤动,勾勒不出一个字来。 蝶冷漠地俯视他,既然都搭上‘话’了,自然不打算照顾他的感受。 “你奶奶在哪?”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黄毛的心凉了半截,仿佛被关进了冰箱数十个小时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我...” “换个问法,你,为什么在这?” “——这位小姐。” 原本还装作事不关己的黑发中年人,放下平板,特地来为黄毛撑腰。 然而蝶根本没把中年人放在眼里,继续用眼神施压。 “奶,奶奶奶,奶奶她...病,病了。” 心虚的表情,抖动的双瞳,无需直觉,任一只犬,一只猫,都能优雅地看破他在说谎。 蝶的性格其实非常直率,怎么直着怎么来,就怎么去。要不是如今身为警队长,为了能尽快坐镇局长之座,才不得不理性做人。 她拿出工作用的小平板,开始翻找只有警察上层才能查阅的信息。 从南区边市场的摊铺租赁资料查到了该店铺的主人名字,然后与最近的住院人员对照是否有这个人。 “你奶奶没有住院。” “她,她,她是,扭,扭伤...小伤...” “扭伤,小伤,那么大脑无碍?” 黄毛慌忙地瞄了一眼中年人,点了点头。 “喂!你再敢无视老子?!” 终于,暴躁的中年人从位子上蹿起,迈着嚣张的步子,冲到了蝶面前,面向凶恶,恶意逼人,可想把蝶给生吞活剥了的气场。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4) 那男人朝着周围挥了挥手,四个壮汉便围了上来,将蝶团团包围,咋看一眼,是极其可恶的暴力迫胁场面,男方盛气凌人。 然而只需多看两眼,就能发现,被包围的少女身上涌动的气场,可比这些乌合之众要高上几个档次之多。他们就像被甜蜜吸引上来的蚂蚁,而少女,则是临近觉醒的雪豹。 “怎么?不牛逼了是吗?你装什么高冷啊?你一小妮子,能把我们怎么样?可别把大人看扁了!你要是个警察,就不会把自己包装成黑色组织的模样,吓唬谁呢?你自己好好瞧瞧!” 整座市场沉浸在守夜一般的气氛之中。 大部分商铺的人都不急于发表意见,静观其变。而小部分暴躁之人,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压力,冲动控制了他们的身体,各自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开始为黑发的男人撑腰、助威。 “听到了没?!这就是民众的想法!滚吧!别来打扰我们做买卖!” 蝶她会被环境影响吗?很难,就算现场突然开始暴动,把无辜的可怜虫都卷入踩踏事件之中,她也未必有所触动,顶多冷静地拨通医院的急救电话。 无情的处世方式,除了自己,皆为异类。 “你想把铺子怎么样?” “啊?” 周围的躁动,也不过是突显蝶冷静的垫脚石,她前进的方向,只会因自己而变。 一说到铺子的问题,原本包围上来的帮手,也呈现出不满的表情。虽然一时间打算一致对外,但也绝对不会放下竞争对手的警惕,说不定见风向有变,就会立马调头,见风使舵,才是这些人的本质。 “哼,咱们讲道理,老子让你心服口服。” 黑发中年人拿出自己肮脏的平板,调出一张电子证明书展示给蝶看,脸上尽显胜利的喜悦。 面对蝶敢如此强硬的老百姓,在特乐依尔里也在少数,蝶也就勉为其难地将视线转移到平板上。 “这是那个老女人亲手按的指印,是她同意转卖店铺,看到了吗?这是公平的交易,你是不是觉得如意算盘落空了?你以为咱们长得不太和善,就以貌取人,企图污蔑我们纯良的心,是不是该来点赔偿表示表示啊?警察小姐姐?” 证明书的细节都很到位,让人不得不承认或许可能这就是真实的证明书,可蝶从未听老妇人提过转卖一事。她必须相信,这里头有蹊跷,毕竟一个手指印,对亲人而言,想得到也并不是非常难的事。 这正是所谓的蹭鼻子上脸,还在优越的海洋中翻腾,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蹭到的并不是蝶的鼻子,而是自己的。 “嗯?” 没想到的是,蝶唐突开封一支崭新的口红,在那个男人的鼻子上蹭来蹭去,没两下子,竟把他的鼻子涂成了艳丽的绯红色。 “你,你干什么?!” 面对莫名其妙的偷袭,男人手忙脚乱不停地擦拭鼻子,但效果并不理想,他红色的大鼻子,作为全场的焦点,怎么卖力都抹消不掉,活像个刚被破产马戏团赶出来的落魄小丑。 蝶为何肯将贵重的口红,用于愚弄一个刚见面的人,难道是生气了?抑制不住怒火?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前辈愿意花重金定制一个用洗不掉的颜料做成的口红,当做礼物送给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过的蝶。 蝶此时此刻是这么想的,她不过是为了处理掉这只口红,才拿出来倾泻不满,来自她前辈的不满,而不是自己的。自己并没有生气,自己是冷静的,这不是在泄愤,只不过是逗一逗人家而已,她如是说服自己。 那肮脏的平板从男人手中脱落,落在地上,蝶趁机立即拿出自己的平板,将那张证明书拍摄了下来,这将可能成为有用的证据。 蝶的举动,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众人怒火爆发的导火索,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挑衅,他们意识到,自己原来并不是在歧视外来者,而是在憎恨着一切让他们感受到压力的存在。 他们根本顾不上蝶的身份,一个接一个开始咒骂起来。 第一人开始骂,就会有第二个人紧随其后,逐渐变成了百人骂战。他们本来打算宣传吆喝的嗓门,全都用在肮脏不堪的话语之中,矛头甚至还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少女。 望着手中的口红,她嘴巴动了起来。 “莱斯利·默贝特。” 在如同战场一般喧闹的环境里,蝶仍然能不变音色地说出话来。 这句话被仿佛被冷风包裹,一字一句清晰透彻地送进了黄毛的耳朵里头,话音中蕴含的冰冷,冻结了他的脑细胞,如咒怨一般在脑海不停回荡。 “我不在乎这家店铺被谁占有,只要苦瓜质量上乘,是谁都与我无关。但是,你如果想害你的奶奶,那你最好将尸骨藏深一点,可别被我看到。不然,你,和你的这些朋友,下辈子,就得醒着,在冰棺之中度过。法律没有死刑,不代表,你们不会享受到比死还要痛苦的人生,放心,躯体的完整性,我会为你们打包票的。” 寒潮、暴雪、地震、洪水、雪崩,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出的词汇,大都来自书籍之中,然而他们此时此刻非常确定,眼前的少女,可比这些灾害更应该令人可怖与敬畏。 平日里惜字如金,一打起嘴仗来,威慑力响天震地,瞬间就把漫天席卷的骂言净化得一干二净,闲杂人士也终于回忆起自己的身份,皆快步接小跑远离蝶,发誓一辈子不与她扯上关系。 就连刚才还强硬嘚瑟的黑发男人,狼狈地也捡起了地上的平板,灰溜溜地回到了座位,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而是区区蜉蝣。 黄头发的青年,跪在了蝶的面前,将头蹭着凹凸地石头路,磨掉了几层头皮不说,血肉都已经与地上的尘土交杂在一块,令人心疼。 没人在意他是否伪造了证明书,到底怎么伪造的,但蝶从他卑微的体态中,听见了他的忏悔之意。 蝶连视线都没有赏给黄毛,将口红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拿起装满了苦瓜的塑料袋,正想从钱包里掏钱,想了一想,放回了口袋,并对着那头黄油油的后脑勺低语道: “这笔账记在老妇人的账本上,至于你...” 等待审判来临期间的煎熬,就好比被人把头贴近油锅,黄毛的莱斯利,不停地在脑中忏悔着,尽管他不认为自己活得有多失败,但能以罪恶感压制沸腾起来的恐惧心,可以允许他好受一点。 “明早去南区警局找这个人。” 蝶扔给了他一枚铜制的徽章后,转身扬长而去,她孤独的背影,代替了话语,为她代言。 随着天灾远去,人们才开始意识到,他们今天的钱包,还分文未入。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5) 蝶坐上电轨车,终于在迟了40分钟后,抵达南区通往中心区的关口,为了去见某个人,她每年都要通过这里好几次,自然对这里不陌生。 冷风护佑着她冰冷的眼神,走在路上没有一丝破绽,若有人前来暗杀,必能让他无功而返。 径直走向关卡,守关人一见到蝶,脸色立马就从惶恐不安变为了自信的笑容。 与区里的同事不同,中心区的警察不知为何,对蝶的印象好,评价也高,就连老一辈的警察前辈,也会对蝶异常尊敬。 他们首先敬了个礼,然后要求蝶出示通行证明——这是平时要走的必要的流程,但今天不同,蝶受命前往中心区侦查案件,上头也已经通报了下来,故搜身之类的一并省略,直接放行。 目的地是兰德·芬恩的住宅,离关口很近,没几十步路就到了。 芬恩邸的门前路,一个男性满脸担忧地,左顾右看,一脸茫然。他棕色的小辫子在风中凌乱,反映了主子着急的心境。 蝶还未走近,那男子便已以一脸等到了救世主的表情,猎犬般飞奔而来。 这名年轻的男性名叫福曼,是蝶的前辈,因赏识她自愿申请到她的管理下工作,就因为这事,原本跟他要好的同事也不愿跟他说话,私底下也被当成了笑话。 他为人勤奋,虽然谈不上高智力,但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傻瓜,毕竟选择了跟蝶共事,他就不可能是大家眼中的聪明人。 “早上好!!”福曼敬了个礼,却没有得到蝶的一抹目光,一如既往的。 蝶其实并不讨厌这个敢于不顾周遭反对,逆水行舟的人,让她心生不满的是,他竟然自降职位,专门到她门下干活,直接地破坏了她孤独,明明无时无刻都保持着刺猬般的警戒状态,却依旧选择走进她的身边。 “您可总算来了,总局长都给我打了几时通电话了,这次的事件若不快速解决,可要危及咱们警察的威望了——” 蝶却没有心思回应福曼的焦灼,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别的地方,从进入中心区的关卡,就一直盯着。 那站着一个男人,身高一米八,披着黑色的斗篷,脸上戴着小熊面具,可疑气息突破了天际,是个只要站着就会被警察逮捕问话的家伙。 然而,身为以冷血无情为卖点的大重蝶,她那对被冰封了数年的眼眸,融解了,液珠随着脸颊哗哗流下,她的世界,从单调的白蓝色,回到了五彩缤纷的那个年代。 这六年来积蓄的仇恨,比如——家里被盗窃,找回钱包时钱包报销;抓捕逃犯,逃犯摆烂的一口浓痰吐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曾被人从十层楼高的地方暗算,以扭伤了手腕为代价保住了性命。 这些仇,这些怨,烟消云散,仿佛根本不曾记过任何仇任何恨,真真正正地回到了蝶的年纪该有的模样。 “好温暖啊。”蝶喃喃自语,掠过她的风,从未如此温馨过。 “哎?”一直在用平板确认信息的福曼,听蝶第一次在他面前开口说话,半张着嘴愣住了,嘴里含着的薄荷糖也随重力落到了地上,甚至连她哭了也没发现。 “福曼,听好,五年前,你向我寻求答案,我当时没回答,现在,我就告诉你好了——与你共事,还不赖。” 说完,便抛下还未醒神的福曼,跨步走了出去。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6) 沐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漂浮在全方面漆黑无比的空间里,四面八方好几股无形的力道同时挤压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往头顶望去,是细微的狭口,有微妙光芒渗了进来,看起来比较像个出口。 “这是梦吗?” 脑子虽然昏昏沉沉,但沐阳还是在20秒内道出了真相。 这个梦境,广大而虚无,飘荡着无形的压力,这种地方,就算是梦,沐阳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他尝试着晃动身子,摆动四肢,朝着微光挪动,但就算尽了全力动了数尺,却又被推力送回了原点。 多次尝试无果,无奈,沐阳在空中摆出大字型,彻底不想动了。 “为什么做梦都要卖力啊,让我好好休息啊。” 对着虚空抱怨,沐阳掩上双眼,妄想在梦境中睡醒。 渐渐的,无声的环境,传来了风的声音,从身后涌来,缠绕在沐阳身上,像一只巨手,温柔地包裹着他。 顺着风的轨迹,无数的声音在喊着他的名字。沐阳转头向后方望去,只见无数的透明小手正在朝他飘来,原本漆黑空虚的世界渐渐被这些手填满。 然而,沐阳并没有感到惊悚,也没有诧异,不单只因为他意识到了这里不过一场梦境,更加直接的原因,是因为这些手并不是鬼手,而是向他求助的可怜之手。 当这些娇小的手飘过他的身体,沐阳尽力伸手抓住了两只,两只手在感受到他的温度时,像飞沙一般消逝,顿时无影无踪。而反复起伏的求助声,也变成了感谢。 但无论沐阳怎么努力,都无法触碰到所有的手,总有一些掠过脸颊,慌忙转过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越飞越远,向着光芒飞去,却在终点之前破碎消失。 顾此失彼之际,越来越多的手被他目送,呻吟声如同利枪不停往他两耳捅,折磨着他的精神,撕裂他的底线。 就算是在梦中,心中默默向着天祈求,能否多给他十对手臂,填都无法圆满他的愿望。只能毫无办法的,干巴巴地望着渴望堕落成绝望,求救声变成了‘不要抛弃我’,‘我不想死’,剜着沐阳的心头肉,肆虐沐阳的泪腺。 悲伤感染之际,沐阳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 他从睡袋抽出手,手上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 被玷污的朝阳透过经匠人打造的华美窗户,洒落在洁净高档的地毯上,就连阳光都被抬高了价值一般。 极其罕见的红木座椅散发着金光,在厅中的存在感比肩黄金,甚过之。 毕竟红木如此珍惜,而想在如此贫瘠之地育出上等的红木,除了金钱,还需要悠久的时间,时间则是最昂贵的资源,明明人人平等得之,而能理解其真实价值的人却是极少数。 供氧系统的声音在耳边轰鸣,睡了一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疼痛也消失不见了。 问起,为何要精细描述眼前的环境,那是因为,沐阳心中有股违和感,不停地敲打着沐阳的胸腔,在警示着他,而这股违和感,来自这个富裕的环境。 这里还隐隐约约,飘荡着生活的气息,家庭般温暖的生活气息。 倘若委托人曾在这里住下,是不可能创造出这般‘郁郁葱葱’的活力。 “一尘不染,甚至连肉汤的味道都能闻到。” 但是,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半点都没有,这就仿佛将米缸的米全部倒空,然后品味着米粒残留香气般的感觉。 他不敢再多想,收拾行李,往楼下奔去。 昨夜从芬恩邸下班,准备脱出时,却发现雪已经堆积上了二楼之高,除了跳窗无路可走。 沐阳迫不得已,从窗户跳出,调出落染的丝线,黏住重物,用爬墙时的方法,顶着暴雪,被丝线拉扯到委托人特别叮嘱的房子。 途中被乱风流扰乱了前进方向,使他身体撞上了房屋的铁皮。 强忍着疼痛与冰寒,好不容易爬到三楼,掩着窗户好像在等待着沐阳,诡异地留了一条缝。 心中抱着是委托人留给他的方便,潜入屋内,确认了屋内无人,才松下一口气来。 在疼痛与疲惫之中,沐阳用落染设置了警报陷阱,随后安然入睡。 “我竟然在这么诡异的房子里睡了一晚吗...” 沐阳按揉着疼痛的脑袋,来到一楼,肉汤的味道逐渐浓厚,是从厨房传来的。 沐阳咽了一口唾液,稳住逐渐骚乱的心,往厨房挪步。 只见那里头也没有人,而被保鲜膜封好的肉汤,竟然还保留着温度,渗人得很。 “这,这一定是委托人提前准备的!” 本应该尽借客之礼仪,将不舍得喝肉汤放入冰箱防馊,但沐阳并不打算靠近冰箱,而是选择赶紧离开。 接下来需要与重要的人会面,沐阳不得不在邸宅的洗手间洗漱整理。 “我靠,昨天没有卸妆就睡了,这什么鬼脸哦...” 沐阳用水搓洗了四五遍,才将脸蛋所有的杂质去除,盯着自己好久不见依旧的帅气脸,满意地一笑。 而就在这时,镜子上,竟然出现了刚才不存在的东西,诡异的东西。 从门后的死角,竟然突然出现了一只人的手掌,惨白的肤色配上红黑色的斑痕,怎么看都不是一只活人的手掌,趁着沐阳屏住呼吸的瞬间,从地面跃起,朝沐阳袭来—— 沐阳立刻转过身,惊慌地摆出防御架势,却发现,什么鬼手神的,压根不存在。 回头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镜子,方才恐怖的一幕,也烟消云散。 “...是梦的错!对!” 其实僵尸系的魔造物,沐阳在外面的世界并不是没有见过,但在特乐依尔,这就不单单是个魔造物了。 加快整理速度,将睡觉时解下来的小人偶系在后脑勺上,连滚带爬狼狈地从这座邸宅溜出,连头都不敢再回。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7) 染雪的街,只剩下水,特乐依尔顶过大自然的暴虐,重回遮天罩的庇佑。 沐阳站在芬恩邸附近,藏了起来,随时观察着来往的警察。 兰德·芬恩的死亡引起了中心区的恐慌,毕竟死亡事件在特乐依尔是极其稀有的,说不定十年都未必备一次案,所以警察的作用,更在于提供安心感,以及防患于未然。 若是平日,中心区24小时都有警察高强度防范。他们所使用的电枪,一发扳机就能让无防范的成年人不省人事。 就算穿上了绝缘的护身防具,也无法挡下电枪的最高输出,防具都能给击穿个洞来,而且地面上的导电系统能保犯人晕而不死,根本不需要担心危及生命问题。 谁又能想到,哪里来的高人能在暴雪天,暗杀成功且逃之夭夭。 这场事件成为了近年最恶劣的案件,也让还在拿着薪水度假的警察绑紧了皮带,中心区的高贵人士引导着舆论,让警察的风评一跌再跌。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突然的一瞬,他感觉到汗毛都立了起来,风向改变了,原本只觉得皮寒的风,变得无比刺骨,仿佛一根冰锥从后庭,一路刺进了后颈,全身细胞都在颤栗,就连久经沙场的沐阳都为之一震。 “这威压,该不会是——啊...” 随着压迫感逼近,如星川倾泻般美丽的银发引入眼帘,眼皮仿佛被冻结了起来,该不该眨眼成为了千古难题。 窈窕身姿,男装之下,美丽却蜇人的少女,披着大风衣,逐渐逼近。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变得挺爱装帅的嘛。” 沐阳顿时热泪盈眶,想用手背去擦拭,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戴着一块面具,只得任由泪水侵占那狭小的空间。 他这从阴影之下走出,向那名冷酷的少女投向炙热的目光。 而那名少女仿佛接受到了沐阳的信号,立刻将脸朝向了这边。 两人相隔了50来米相互对视,少女愣了半天,她万年不变的面瘫一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你竟然还活着!小阳!我好想你啊!’。 沐阳感觉那名少女——大重蝶,他永远的挚友,似乎在脑中如此呐喊。 ‘我也想你,我回来了!’。 这一对视,跨越了六年的时光,将人间温暖带回现世。 蝶如今的模样,同样给了沐阳同等的惊喜。 当两人零距离会面时,虽然没有拥抱在一块,但蝶冰冷却柔美的脸蛋,贴上了沐阳自制的小熊面具。 蝶的手下,福曼,哑口无言地望着这番场景,时不时用力捏自己的脸蛋,确信自己没傻没疯。 “副所长,这位是?” “他...他是我的....” 正当蝶犹豫如何介绍之际,只见沐阳黑色斗篷下穿着的长袖,上头印着蕊屋的标志,便灵光一闪。 “他是我的...饮食教练,对,饮食教练。” “哎?饮食...教练?”他不认为蝶在开玩笑,但他确实也没听过这个头衔,只得应声附和。 “对!我就是大家的饮食教练!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注重饮食习惯,营养不良,暴饮暴食,实在不堪入目,特乐依尔的未来值得堪忧!您的肠道也值得堪忧!” 沐阳接下了蝶的胡诌,一脸自信地向福曼展示自己迷人的肌肉。 “哦,哦...” “这位先生,我看您,不爱吃蔬果吧?而且经常熬夜,这可不行呢!每日睡眠得6小时以上,蔬菜每餐都要摄入,不然,您可撑不过30岁呢!您的肠道觉可优越不起来了!” “额,虽然难以启不,我已经30岁了...”福曼僵硬地笑了起来,他夜晚睡眠虽然不足6小时,但在闲暇时候,都会进行补眠,蔬菜也并不讨厌吃。 “我是指您的...您的器官年龄!要是您们两者的年龄相差太远,就会产生代沟,您跟不上它,它也跟不上您,久而久之,形成一道天堑大沟,那您就没救啦!” “这,这样啊...” 眼前这个戴面具的可疑人士,听起来倒像在随口胡说八道。然而自己最仰慕的人,都称他为教练,能从她的表情看得出她的敬仰之情,福曼不得不说服自己的理性,必须跟眼前的面具男搞好关系。 “能,能否与我握个手?教练先生?”福曼颤巍巍地伸出手。 “当然”沐阳立刻友好地伸出手,握住,温柔而绅士。 福曼感到了无比的温暖,差点将紧事全都通通遗忘掉。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8) 友谊的交接完成后,福曼偷偷抱怨道:“教练先生,您来评评理,通讯装置,是不是用来通信的?但是蝶小姐她总是把通讯器掐掉啊!每次有紧急事都联系不上她,把好多次提升上司印象的机会都浪费掉了,既然想攀升副局长乃至局长,不注意点怎么行呢!您说是吧!” 趁机将苦水都吐出来福曼那望子成龙一般的焦急态度,沐阳也是哭笑不得。 “局长?呵,那种东西我才不屑——” 蝶想出城寻找沐阳的计划,早在沐阳重回视野的时候就已经圆满完成,然而沐阳并不认为蝶该放弃前进,他希望蝶继续着自己的脚步,便打断了蝶的退休宣言。 “局长!真好!要是当上了,就要带咱们出国旅游了呢!” “哎?你要这么说...” 福曼一瞬间警惕了起来,当大官有出国的权利这种消息,都是内部流通的机密,是不可外泄的。 毕竟是蝶小姐啊... 望着眼前表情稍稍有些许柔和的蝶,便也明白,她是不会遵从无聊规则的人,而一般人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忽然,福曼才想起来,现在不是谈天唠嗑的时候,慌忙敬了个笔直礼,拉扯着嗓音喊道:“不是谈这些的时候!盐川警队长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了!三位警队长再不到齐,搜查就不会开始了!” 原本一点干劲都燃不起来的蝶警队长,在沐阳出现后,全身上下涌现出使不完的劲,就像一台灌满了机油的汽车,随时开跑,她要让沐阳亲眼看看自己帅气的一面。 “两人,随我来。”飒爽地走在前头,淡蓝色大衣的后摆舞动飘扬,冰刺一般拒人千里的孤独背影,如今却看起来有股莫名的亲和力。 “哎?” 福曼原本想提醒沐阳是无关人士,不能进入现场,但预知到自己的话并不能让蝶为他倾耳,也就闭上了喉咙,紧跟两人后头。 “嗯?早,早上好,您好!您好!大重警队长!福曼搜查官。”守着大门的警察远远见蝶走来,立即抬头挺胸,脸上可见的紧张,摆好敬礼的姿势等待三人走近。 “请进!” 甚至连蝶身后戴小熊面具的人都不敢开口过问,直接放行,虽然福曼并没有亲眼目见蝶的表情,想必也是不大和善的吧。 蝶无视了警卫的敬礼与问候,径直通过,留下无色无味的气息。见自己的问候如耳边风般被无视,他努力撑起来的假笑也僵硬了起来。 “蝶小姐今天心情好,你的好意她都领会到了,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回应你罢了,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见警卫一脸苦呆,福曼特地低声安慰警卫,可不能让蝶再被孤立。 警卫一听,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仍有些失落地感叹道:“该说,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女儿,这魄力,从我面前走过时,仿佛喉咙都被老虎钳卡住一般,气都透不过来。唉,多好一个美人,蝶警队长可能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一介小警察也不配担心她啦,但还是放不下心来,要是哪天有歹人...” 福曼把警卫的心思听完,自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不必太过卑谦,虽然蝶小姐好孤独,但也不说明她就不需要关照,我们这些人,只需要远远看着她走完她的道路,就足够满足了,不是吗?” 两位忠粉达成了共识,高兴地握起了手来,在不远处,沐阳看着这两人,暗暗点了点头。 蝶来到玄关,用准备好的两只塑料袋包裹住鞋,走进屋内。 一楼一个把守的人都没有,与其说无警察把守,更不如说没有醒着的警察把守。 只见经过走廊,上楼的楼梯口前,倒着一只棕色的睡袋,让她心生不悦,没有比挡住去路更令蝶讨厌的事了。 睡袋里塞着一个人:一头金色的短发,粗眉毛,平稳着呼吸沉浸在梦,是一张娃娃脸的男性,他就是盐川音太郎,是管辖东区的警队长之一。 人为了生活而睡觉,他为了睡觉而生活,只要行程上有一丝半点的缝隙,便会一头扎进梦乡,最快入眠时间为24秒。 两人先前从未有过交流,未来也不打算有。蝶渺小的好奇心,十分疑问,他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位置的,但与世界上99.99%的人都不想扯上关系的性情,更胜一筹。 管他呢。 她就当地上没有睡袋,用鞋跟狠狠地踩在肚脐眼的位置,垫着脚上楼,绝不绕道,绝不因为别人歪曲自己前进的方向。 而音太郎也配合地继续他的沉睡,两人也没结下梁子,第一次虚空交流就结束了。 从头顶传来轻微交谈声,蝶爬上楼梯,直达二楼。 二楼的大厅空间虽然宽敞,但大部分被密集的雕像或者装饰品占有。墙上的屏幕轮播着不清晰的照片,蝶从雕像里的几个不自然的空隙中,察觉到了违和感,有几座展示台上也是空空如也。 大厅里站着三个人,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佣、一个穿着正式的男人,看起来像保镖一类,还有一个是在看守这他俩的警员。 两个关系人员中,女佣低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全身上下蹿着恶鬼一般的杀气,其恐怖程度不亚于亲手斩杀几百人的疯魔,警员甚至都不愿意盯着她看。 而一旁瘦高的男人,咬着下唇,冷汗直流不敢与任何人交流眼神。 三人,三张脸,三个表情,人生百态的缩影。 说实话,蝶对谁都提不起兴趣,但她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间,感觉里头似乎掖着人的气息,只不过已经开始消淡。 “哼,好是自在啊?都这个时间还慢吞吞的,都怪你们这群拿着薪水干吃饭的废物,我家主人才被害的!!都是你们这群垃圾东西的错!!” 皮肤黝黑的女佣见到蝶前来,不仅没有一丝敬畏与惧怕,反而展开血盆大口,口喷唾沫地臭骂着她,其扭曲面容的丑陋,虽不是蝶见过最难堪的,但也能排上位。 但杀气,是蝶见过最浓烈的杀气,背后仿佛站着一百个杀人魔,十个复仇鬼,就连坚韧的蝶都心感不宁。 “喂,喂!你够了吧你!老爷都已经逝去了,就别迁怒警察了!要是他们把你抓了怎么办!” 一听旁边的男人支声,女佣立马扯住他的衣襟,愤怒地前后摇晃,想把脑浆都摇匀的气势。 “付给你钱不是让你来度假的!!你这死鬼有个鸟资格说风凉话!保镖?你保个什么啊你!!你这个没种的垃圾!” “都给我松开!” 看守的警察立刻上前扯开了他们,女佣虽然有恶鬼化形,但在力道上输给了警察,最终只得把剩余的怒气放在咒骂上。 “哼!死八婆,你自己不也没能保护老爷,还搁这骂人呢,你才是真废物!” 真是浪费时间。蝶心想着,离开这个骂言交杂的空间,独自走进那扇残留着一丝气息的房间。 房间不大,放的主要都是杂物,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什么的,算半个小仓库。抬起头,天花板上有一块看起来与其他不用的区域,蝶定睛一看,有微小的印记留在了上面。 找来一个垫脚的,伸出手去触碰,稍稍一用力,便将天花板顶了起来,漏出暗门来。 暗门不大,能刚好通过一个身材娇小的人。蝶抓着暗门两侧,将身体撑高,头伸入天花板的暗门观察,虽然很黑,但依她超人的视力,是能识别出有一条延伸到别处的暗道。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通过了这个暗道,凶手?还是不该在场的第三人? “哟。” 沐阳这时候也来到了门前,蝶不想被他看到如此不雅的姿态,赶忙跳下。 “有收获吗?”沐阳将视线停留在天花板的暗口,心想着昨天在这个房间里出现的金发小女孩。 那到底是谁? 就像接过了蝶脑子里的思考,沐阳也开始以不同角度转动脑子。 “哎,你们站在这干什么?”福曼也跟了进来,一见到天花板的洞口,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难,难不成两人已经发现凶手了??” “凶手?”沐阳将凶手的名号安放在那个小女孩的身影上,异样感十足。 如果那个委托人不是绝世高手,那么凶手定另有其人,但... 小女孩当晚穿着担保的无袖连衣裙,光着脚丫,沐阳不认为她能在暴雪环境下存活过数秒。 “要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我们连尸体都没看过呢。”沐阳回以微笑。 福曼疑惑地歪了歪头:“教练先生,你怎么知道是凶杀案呢?难道蝶小姐已经跟你您说了情况吗?可是她应该也不知道详情呀...” “哼。”蝶冷冷一哼,拿出各分局联名搜查证明,这是一张纸质的证明,其尊贵性自然不必多提。 “昨夜总局长找过我了,把搜查证明交给了我,你还敢说我不知情?” 福曼自以为是蝶唯一的联系窗口,本还沾沾自喜,如今被突然来袭的真相打击,失意地垮下身来。 而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彻堂厅,蝶与福曼皆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与踩了鸡屎时露出的表情相似。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19) “哼,靠关系大头上位的臭女人,还有跟着她的臭仆从,这次倒是没敢迟到啊?感动得我都要哗啦话来把泪流了!” 混沌的嗓音,出场便刺激着他人的怒穴。他身材普通,穿着白色西服,驼着背,留着一下巴邋遢的胡渣,他是蝶管辖南区的另一位警队长,也是竞争对手,名叫比达夫·克雷,他有一头浅红色的头发,充满了血性,十分好辨认。 跟在他身后的有两人,一人正吃着冰棍,满身横肉的女性,脸上对眼中的一切充满了藐视。 另一个是个矮小的男人,戴着眼镜,一脸平静,看起来颇有城府。 两人都是比达夫的手下,三人以无赖和慵懒,蝶与他们有过数次照面,没有一次是愉快收尾的。 “迟到的可是你啊,克雷队长。”福曼一脸不悦地反驳道。 “呵,这人都死老半天了,这么早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还能让他活过来不成?来就都已经给足了面子了,弄个满身大汗,给中心区废物们当走狗很舒服吗?”比达夫没等别人数落他,便展开破罐子破摔,贼喊抓贼式的对话。 要是往日,任他吹吹就算了,但这次可不一样,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恐怖的复仇鬼,在蓄势待发。 “你这混蛋!” 女佣毫不顾忌地冲向比达夫,但还没等她抡出一拳,反而被比达夫抓住了衣襟,从地上硬生生地把女佣抬了起来。 “混蛋!!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并不是不是比达夫有力,只不过是女佣太过轻盈罢了。 就算被提了起来,依旧用手足无力地挥打,此时的压迫感甚至不如一只小狼犬。 “克雷队长!你这未免过分了吧!”福曼挺身而出,却被两个手下挡住。 “哼,区区下贱女人的奴隶,装什么正义,这疯女人刚才可是想取我的命啊,这可是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防卫了,喂,学狗叫,要是像了,饶了你这一次的无礼,也不是不可哟?” “去死吧你!我呸!” 但就连女佣的唾液突袭,也被克雷一个完美的预判,用手帕接下,这下弄得女佣怒火焚身无处泄放,悔恨的表情惹得比达夫和戴眼镜的手下呵呵发笑。 “听好,你这种跑到中心区来舔富人的臭脚的贱种,根本不配老子动手,滚!” 比达夫将狂暴的女佣往女手下的方向一扔,面对突然飞来的身影,那胖女不慌不忙地将冰棍含在嘴里,两手接住如皮球一般飞来的女佣,狠狠地拷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混蛋!这血仇!你们都给我记着!一个都别想跑!!去死吧!” “放她去冷静冷静。” “...”听从比达夫的指示,胖女两手抱夹女佣贫弱的身躯,无言往楼下走去,叫骂声也渐渐变小,但女佣的结仇宣言却像一记滚烫的烙铁,打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 明明是败者的狠话,听起来莫名其妙的渗人。 “老大,真的不给她来套挑衅警察、妨碍公务的罪吗?”眼镜男怂了起来,看来女佣的咒怨对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哼,待会再说吧——喂!” 比达夫喊住躲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瘦弱保镖,示意他过来。 “怎,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吗,你是证人,你该把情况跟我们说明清楚,当局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比达夫轻蔑的态度毫不遮掩,对他而言,只要是与富人扯上关系的软柿子,一概采取如此对应。 “额...我...这...”支支吾吾,眼神游离,看起来比盯着鸡笼的黄鼠狼还要鬼鬼祟祟。 “嗯?你怎么了?难不成你有什么大病不成?” “不,不...可能吧。” “你得先告诉我凶手...等等,看你这慌张的小样,该不会...你就是凶手吧?” 还没把话说完,比达夫已经光速掏出了银手铐,要是这保镖没有给出比达夫喜爱的回答,那他便会是今天的第一个受害者。 “不不不不不...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害老爷!我没那心也没那胆啊!而且我没动机啊!他可是付给我们薪水的老板啊,虽然很没出息,但在老板旗下工作,又轻松又舒服,躺着都能把钱挣,我又怎么可能对现状不满呢??我说的没有问题吧?没问题吧?” 这个笑容低贱的男人,是比达夫最憎恨的一类人,一边吮吸着国家的蜂蜜,一边对着城墙撒尿,连清理都不懂就躺平的垃圾。 但他说的确实也蛮有道理,曾经没能护住主子的保镖,想想都知道,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人雇佣他了,把甜美的汤汁全部倒进下水道这种事,未免太过愚蠢。 “老大。”矮小眼镜难走了出来,一脸自信地提议道:“既然老大信不过这家伙,不如我们先搜查一番,再做推论也不迟啊。” “不迟你个死人头!”比达夫一巴掌拍在眼镜男的头顶上,使劲摇晃他的脑袋。“要不是总局长急,我急个屁啊!我可不想被这些混蛋富豪夺去饭碗!” “好啦好啦,咱们先去看看尸体什么情况,保镖先生,请带路。” 作为这个团队唯一的头脑担当,眼镜男就算被比达夫踹着屁股,被按在在地上爬,也打算将自己的老大带上正轨。 “好,好!”给保镖一个台阶下,保镖也松下一口气,准备将两人带上三楼。 “等等。”眼镜男发起了质疑。“尸体明明在那边的房间里,为什么要把我们带上去?” 保镖一怔,瞪大两只眼睛,无辜地咕噜转。 “尸...体?” 眼镜男所指的方向,那个房间早有先客。无视掉比达夫与女佣那不堪入眼的闹剧,蝶一行人早就在观察2楼房间内的尸体。 狭小阳台上横躺着的微胖的尸肉,正是兰德·芬恩本人,那被血液染红的脖颈上有一个明显的血洞,衣服上也没有撕打过的痕迹。 脸部特征清晰,蝶曾在多起‘失踪事件’的报告中见过这个男人的长相,从当时还不胖,到现在发福的外貌,都记得清清楚楚。 毕竟他可是每隔几年就来当局通报妻子消失的可疑人士,而报告中失踪的女性资料,纵览全资料库,都找不到。 警局的对应也很简单,那就是啥都不干。 资料库里没有的居民,要不就是胡编乱造的不存在的人,要不就是外来者,而不管哪一种,都不配警察出动搜查。 “他奶奶的!抢跑是吧,你不耍赖就赢不了我是不是?看着我!” 面对比达夫的挑衅,蝶从第一次碰见他起,就连余光都不舍得贴他身上,一直盯着地上的尸体,仿佛从来就没当比达夫这人存在过。 两人间的气氛又变成了无言的厮杀战场,主要是由比达夫营造出来的,蝶饰演的更像是无辜的冰柱子。 “...原来如此。”福曼也没把比达夫放在眼里,戴着手套检查已经硬得像根僵硬的尸体。 “喂!谁给你们的狗胆无视我!” “好啦好啦,这边已经满人了,咱们不如上楼去吧。” 沐阳从一边蹿了出来,友好地将比达夫推出了门。 你谁啊!别摸我! 妨碍调查的家伙终于被支走,福曼这才敢开始与蝶汇报。 “看起来应该是被刺穿了喉咙,失血而死,没有明显外伤,死后被放置在暴雪天的室外,血管里的血甚至还未解冻,嘣嘣硬。” 表面上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命案的特乐依尔,当然也不会有法医之类的专家,要是使用了神经毒之类的毒药,一时半会还真看不出来什么,死亡时间更不用期待着特定了。 “或许是被建筑的尖锐部分刺穿,也有可能是兵器,说来,这间芬恩邸恰好有一件合法的兵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啊。” 摆弄来摆弄去,经验不足的福曼再想不出什么更多需要汇报的了。 但蝶注意到了别的一点,她发现兰德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沾染太多的血渍,若是整个颈部被刺穿,不可能只有胸前那么一小滩的血。 周围也没有血迹,下手的现场不在这间房间。 嗯...裸体的时候被刺杀的,是在浴室被杀的? 抬起头,楼上正对的房间没有阳台,也有可能被推下来的。 在蝶依旧运转着大脑时,福曼已经开始讨论凶手是谁了。 “屋内也只有两名嫌疑人,暴雪天时犯人也插翅难飞,我觉得男的最有可能犯罪啦,毕竟得操的动那杆武器,对瘦弱的女性来说应该还是有难度的,你觉得我推理的怎么样啦?蝶小姐?” 福曼竟然还感到自我良好,不停晃动着他不存在的狗尾巴,似乎非常需要得到蝶的赏识。 但蝶哪有心思去挑弄客套话,光是探查现场就已经忙不过来了,与其说她的脑子不是用来想东西的专家,倒不如说她的脑子其实是长在拳头上的。 “说,说什么呢!我才不是犯人!为什么每个人都想把我树立成犯人!我做错了什么!” 一直在窗帘后面盯着现场看的保镖,立刻跳出来澄清自己,气势薄弱地主张自己的无罪。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20) “你们不知道!犯人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啊!”保镖小声吼道。 “女人?你是说女佣吗?” 这瘦弱不精明的男人,一脸可怜巴巴,在福曼看来,不过是在挣扎着拖延自己的有罪判决,换句话说就是浪费时间,所以福曼并不打算给他好脸色看。 “不,不是!不是的!还有一个人!当晚这间屋子里,加上老爷,一共有四个人!千真万确!” “唉...”福曼头疼地按着头,怠工的耐心,让他想早点结束对话。 “那么,你说的那第四个人,现在在哪里?我们可是3点多钟,积雪还未完全消散的时候,就已经守在这栋楼的门口了,哪有什么可疑的人!还是说你们让嫌疑人逃走了?既然想找人做替罪羊,怎么能选择放养呢?” 福曼鲜有地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一股莫名的施虐心差点儿侵占了他的思考,还好得有蝶冻如坚冰的眼光,让他难以选择放弃这张表情。 “但,但是确实有人来访了——” “咳,所以,为什么要在暴雪来临之际访问你们的主子啊?有什么事留着今天再谈不行?能编得有点水平行不行?别再纠结了,我看就是你干的,把手伸出来。” 福曼掏出银手铐,这画面直接复刻了数分钟前比达夫莽撞的举动,说不定保镖实在长得让人心生不悦,才会频繁受到不公的对待吧。 对手下不经大脑的举动,蝶也没提起什么兴趣,更没想打断福曼伟大的逮捕行动,说不定把保镖逼到悬崖边缘,才好让人开口说出实话。 她脑里不停地提醒自己,应该将推测的情报与沐阳分享,但沐阳尚在楼上监视着比达夫的搜查,不忍打扰,想来想去犹豫不决。在外人的眼光看来,倒是以为她在与案件斗争。 “我,我哪知道...对了!对了!监控!监控!监控!看监控就知道了!” 九死一生中,抓到了救命稻草,保镖口中不断重复着辞藻,原本就不讨喜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仿佛在火锅店被辣油锅浇灌一脸后毁坏的容貌,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肉眼根本辨别不出来。 “监控?嗯...确实,我都忘了,有钱人家里都爱装摄像头,监视自己行动呢,虽然兰德本人最终并没有逃过一劫,但肯定会为了蝶小姐的未来,做出巨大贡献的,他的死一定不会白费。” 福曼仿佛被比达夫上身了一般,不说点令人讨厌的话就不自在,那小人得志的狐笑就连蝶都看不下去了。 她最讨厌这个男人在没有请示过她的情况下,肆意散播一些无脑惹黑言论,自己要是专门出面澄清,就可能更催化谣言传开。 忍无可忍,燃烧着心中的怒火,板着个脸,自己一个人便往监控室走去。 “哎?蝶小姐?蝶小姐??” 只可惜,光凭福曼几句小忠犬一般的呼唤,又怎么可能让蝶回过头,最后还不是得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监控室在一楼,却发现楼梯口的睡袋已经不见。空气中飘荡的香气,把跟下楼的三人勾引住,就算坚韧如蝶,也没法抵御美食的诱惑。 楼梯口下来,左边往大门口,而右边就是香气传来的方向,三人不同的大脑,不同的步伐,但都率直地选择右方走去,不带含糊。 香味是从厨房产生的,厨房门口站着两人,一个是比达夫的手下胖女,还有一个是东区的警队长音太郎,他身上还未从睡袋挣脱出来,却迷恋地,垂涎三尺地望着厨房里头。 三人一同朝厨房里头看,只见那个杀气腾腾的女佣,正在啐啐念地煲着肉汤,那令人窒息的气场,生怕下一秒就因为发狂把那锅肉汤打翻在地。 “盐川警队长!您怎么能在这里摸鱼呢!还不赶快到楼上去勘查!不然报告书可得把您写得一文不值咯!”福曼一脸不满,他看不惯比自己懒的上司,尤其是薪水拿到手,活一点不干的人。 “啊~福曼老兄,早上好~睡醒来,首先当然要补充能量啦,我可是机器人嘛。” “不不,你是人类好不好,别想蒙混。” “呵呵~被你识破了呢,但是肚子饿脑子转不动是真的哦,所以,只需要一碗热腾腾的肉汤,我会马上就精神的!”于是将视线又投向了漫天冒腾的蒸气。 福曼望着睡眼惺忪的音太郎,又望了眼恶鬼一般的女佣,心想,要是她在汤里面下毒,说不定真的能毒死一两个公安上层的干部... 回头偷偷瞄了一眼蝶,她的面无表情一如既往,却忘了掩盖嘴角那一抹抵不住诱惑,阐述了内心活动的口水。 胖女静静地观察一切,默不作声,嘴里的冰棍不知不觉又更新了,也不知道她的百宝袋当地藏在了哪个地方。 “理查!!” 厨房背对着众人的女佣,忽然大吼起来,在旁边站着的保镖一顿猛颤,比被电击命中还要夸张。 “在,在...” 名为理查的保镖顶着心虚的面孔,小小往前站了一步。 “你倒挺舒服啊,能给这些废物随意灌输情报,说!你是不是把我树立成了杀害老爷的犯人?!” 那女佣明明背对着,气势却如台风一般凶猛。 “不敢!我怎么会诬陷你呢!” “呵。”女佣恶劣地一笑:“也是呢,毕竟我可是与你共事了5年之长,就算平日我俩矛盾再多,也不至于这种时候还选择睁眼说瞎话呢。我嘛,虽然对你的存在依旧意义怀抱疑问与恨意,但那个更加可憎的女人,必须将她抓到,我得亲自好好‘招待’她,呵呵...” 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就连骨髓都要亲嘴吸出来的憎恶,令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女佣小姐。”福曼走上前来:“不存在的第四个人,你也这么主张吗?昨晚暴雪肆虐,三层以下的建筑都被雪掩埋了,如果想站在积雪上逃跑,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凶暴的飓风都能将不稳固的房屋连根拔起,更不用人了,而且摔进积雪里,可是会被活埋的!” “把你的嘴缝上吧!”女佣吼道。 “哼,啥事都不会,嘴上功夫倒精湛的很呢,那么请你去将监控调出来,用你菜叶子一般大小的脑子想想,死鱼眼一般的目睛好好瞧瞧,正放看十遍倒放背十遍,甭跟我废话,混账东西。” “唔...”不过将前一小卒的福曼,自然无法抵挡女佣凶暴的气势,被风压逼得连连后退。 蝶瞄了女佣一眼,遂兴趣淡化,一声不吭地往后方的监控室走去。 “等等。”女佣在众人离开之前,再发声音。“把那个家伙也带走,被他盯着怪恶心的,让他省省吧。” 女佣指的是是音太郎,原来音太郎已经在门口耐着饥饿注视已久,完全不在乎这个女佣的气场有多吓人。 “我?不用在意我哦~我是机器人呢。”音太郎在如同用刀光砌成的空间里,依旧能用软绵绵的语调,说着笑话。 “哼,你想喝这汤吗?那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女佣这时候突然转过了脸颊,她干涸的两只眼球,堪比含冤而死,死不瞑目的死尸双眼,泪痕将她用心化的少女妆,转化成了恶鬼妆。“我要说,这锅汤,是用我的眼泪煲的,怎样,你还想喝吗?” 福曼顿时不觉得饿了,就连原本如此迷人的香气,都成了能让胃里的胃酸往心头上涌的恶毒。 但是音太郎却像小动物一般,没有一丝抵触,温馨地歪过头,微微一笑:“世人都说,泪与爱情都是料理最棒的调味料,有幸喝到如此用心的一碗,想必就连心窝肉都能温暖上吧——啊,不对~应该说是油箱啦!” 女佣一愣,仿佛在这个矮小的警队长身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眼眶似乎感受到了春天的滋润,不禁浮现出了泪光。 身上的怒气微微流失,转过头,不再多言。 离开了厨房的三人,走进了尽头漆黑的房间,里头数个屏幕闪着微弱的白光,功率都调得十分节能。 一楼玄关、楼梯口、厨房门口、二楼的展示厅、还有三楼的厅堂,都清晰地映照在屏幕里。这几个摄像头都是会转动的全方位监控,虽然少装了几部摄像头,省下了不少的钱,却让监控变成一个满是死角的吉祥物。 房间里并没有安装摄像头,也就是说,兰德被害的真相,是没法直接从屏幕上获取。 “昨天晚上的7点,那个女人就出现了,我记得很清楚,正好遮天罩在那之后就关闭了!好大的雪!”理查不擅长地描述着昨晚的亲眼所见,却没有引来更多的关注,两名警察的视线已经黏在屏幕上了。 “7点,玄关,嗯...啊!找到了!” 从监视玄关的摄像头里,确实可以看到有一个可疑的人,从门外进来。 断断续续的画面,夹杂着一堆没有意义的镜头。 由于摄像的角度原因,那人的身高、外貌皆不明,加上用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很难评论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不速之客。 “看吧!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 “女人?我可看不出来啊。”福曼眯着眼,扭动身体,就算眼睛贴上屏幕,也没法穿透大衣,看到以下有些什么。 “唔...”理查突然支吾了起来。“她,对!是女人的声音,没错!” “但是声音也有可能是变声器的产物啊?” “不!那不是变声器,很纯正的人声啊!” 福曼虽然很迫切继续用他的经验反驳,但注意到蝶极其不耐烦的视线后,还是赶紧点下了继续播放的按钮。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21) 女仆用仪器搜完身后,便不屑于多看一眼,连忙快步离开。 而过了不久,镜头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根据特征,很明显,是保镖理查。只见画面里的他不断性骚扰,摸完前面又摸后面,这下把两个警察的脸都看黑了。 “这可是确凿的证据,看来处理完凶杀案之后,还得处理你呢。”福曼甚至不肯望理查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殴打这个下贱的男人,要是连带责任,影响了蝶的名声,他就会更加难受。 “她,她不过是外来者的渣滓而已啦...崇高的法律怎么会判我这个特乐依尔人呢?要罚,不得先罚她擅自闯进中心区,这才是死罪难免!”毫无悔改之意,在他看来,这种猥亵行为,不过踩死两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他坚信着特乐依尔的法律会保护自己,而不是可恨的外来者。 事实上,这个下三滥并没有胡说。如今特乐依尔的法律体系,就是围绕着本国人转的,经历了6年前的事件,法律几乎被当成了歧视的产物,甚至都成为了迫害外来者的一项国家道具。 但福曼可不吃这一套,因为他的身后有位令他盲目崇拜的‘神’,而这位神,从来不会拿人种或者阶级来阅读世间种种,就算自己的上司,就算警察总局长犯罪,她也会无视全国上下的压力,强行检举罪犯的吧。 “呵呵,咱们走着瞧?,。”福曼自信的笑容,让本就慌张的理查牵强的笑容溶解在了大气之中。 回到画面,经过短时间的空白,再次能见到神秘人谨慎地上着楼梯,来到二楼。 “哦?这个人没有径直往三楼去,而是停下来看展览品了,真好兴致呢。” 停留在某个台座面前,始终背对着摄像头的神秘人,看不清手头的动作,但蝶倒是发出了惊讶的鼻息。 “蝶小姐,发现什么了吗?” 蝶缓缓摇了摇头。 “这样。” 画面中裹着大衣的神秘人,最后在一栋房门附近站了许久,低着头,而后才慌张往上三楼的楼梯跑去,仍然没法看到其真容的冰山一角,对摄像头的位置把握得相当清楚,让福曼不禁感到了棘手。 最后,来到三楼,也不过是看着她进入了办公房的大门,有关这个神秘人的线索就中断了。 “嗯...您怎么看,蝶小姐?对这个人有头绪吗?” 蝶立马摇摆头部,快速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虽然感觉到自己的上司有点反常,但福曼还是将注意力留在了画面上。 在进行了加速播放之后,本以为就再也没有什么可靠的线索,然而,变化傲慢地出现了。 只见屏幕里的神秘人,依旧裹着大衣,却似乎在搀扶着一个有些微胖的大叔从原本的房间走出,看得出来,那个男人这就是兰德·芬恩。 从摄像头的位置,可以很清楚拍到,他的脖子上是没有血迹,折合一推理,也就是遇害之前的影像。 “所以,兰德可能是从三楼摔下去的吗?”福曼自言自语道 两人从北边办公房大门,移步到了东边休息室的大门里头,大门迅速合上,里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伙们也隐隐约约猜到了。 “可以确定,昨晚8点的时候,兰德还活着,而且与那个神秘人处的倒还挺融洽的嘛...” 接着,就是女佣出演镜头的时刻,首先给办公房送了一次茶水,紧接着进入‘休息间’十分来钟,不知道在里头干了些什么后,又跑到办公房前敲起了门,惊慌地用大钥匙打开了门后,冲了进去,最后慌忙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门。 “然后,女佣就离开了...她表情看起来有点吓人呢。”福曼评论道。 理查心虚地低着头,坐立不安,沉默不语,突然靠近,拍了拍福曼的肩膀,颤抖着声带哆嗦道: “我,我想起来了,二楼有那个女人的痕迹,咱们去看看吧!” “痕迹?”福曼盯着这个行迹可疑的保镖,就像在呵斥着偷了家里鸡蛋的狐狸一般,似笑非笑地耸了耸肩。 “嘿,急什么呢,咱们先把录像看完嘛!” “哎——” 点击继续播放,众声沉默,无声的空间,配合着理查极速的心跳声,快速切换的屏幕,闪耀的光,突然间,这块屏幕便陷入漆黑之中。 8点34分至8点38分,这四分钟的摄像资料丢失。 “嗯?这个不自然的空白是怎么回事?停电?呵呵,保镖先生,你该不会,不想让我们看到这一段,刚才才打算支开我们吧?现在的你,真的有点可疑哦?”福曼从座椅上站起身,逼近理查,理查一脸冷汗,像一只落汤鸡,颤抖般地猛晃他的头部,不断后撤。 “不,不!那,那个时候我,我应该在睡觉...” “睡觉?身为保镖的你?不该待在主人的旁边吗?你怎么睡得着哦?” “额...嘿嘿...老爷他可,可不喜欢电灯泡呢,我怎么可能在他们缠绵来欢乐去时,打扰他们呢!还是说,警察先生,您,您喜欢把自己的爱人与其他男人分享?”理查逃不择路,试图转移话题,却依旧被福曼的瞋视盯的死死的,吓得他慌忙捂住嘴。 “那又何干,这段空白——” 但蝶似乎对他说的很感兴趣,一个箭步来到理查面前,顺便打断了福曼的设问,轻声冰冷地问道:“难不成这个人,是被兰德·芬恩邀请来的吗?” 第一次听蝶的声音,理查仿佛感到灵魂深处都是冰凉的。 “...是,是吧,我,我其实也不大清楚,老爷每隔几年,都要找新老婆伺候他呢,这次估计也是吧。” “什么?重婚罪??”福曼惊叫道。 “不,不,其实这我也是听咱家女佣说的,听说女方与老爷交合数月,或者一年后,就会离奇失踪,不过听女佣曝出的内情,好像是女方跟老爷合不来,才自己逃掉的,算上十年前,前前后后也有三四回了吧。” “哇...”不知福曼是在为兰德感到悲哀,还是在感慨婚姻的无奇不有。 蝶从记忆中,调取出当年兰德多年来,提出过的失踪人士寻找请求。每次报案,兰德都非常惊慌,但提出的信息也只有女方的照片,每当警察问起详情,还特地回避了关于失踪者身份之类的提问,最终搞得警察当局都不好办。 但兰德是中心区的人,哪里能敷衍了事,只得表面告诉兰德会好好搜找,内部将事件定义成了恶作剧。 蝶从后来找到案件的细节中,得知兰德曾在失踪案时,每天都会打不下数次的电话给警察,可见是真的非常着急,因此蝶相信,失踪案与兰德并没有直接关系。 “...” 蝶对失踪案如此感兴趣的原因,在于4年前,从外来者接到的私人案件委托,也是关于失踪的案情,至今依旧是个谜。 “你可认识‘芙罗拉’?” 蝶突然朝理查问道,但他挠了挠脑袋,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蝶小姐?” “继续你刚才的提问。” 完全失去了正眼盯着理查的动力,蝶把目光朝向了另一个屏幕,里头显示的是现时间点,在三楼运作的厅中央的摄像头,但她没来得及看上几眼,身体却忽然僵直起来,连忙前脚迈出后脚跟住,起飞似从监控室蹿出。 “蝶小姐?!” 无视着福曼的喊叫,一路跨步上楼梯,直达三楼。 抵达三楼的第一眼,便看到比达夫和沐阳正扭打在一块在地毯上,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衣物。 突然,比达夫一个拳头,擦过沐阳的面具,而沐阳也掏出一只手,偷袭比达夫的侧腹,被命中痒穴的比达夫惊叫一声,翻滚了出去,沐阳趁机从地上站起。 比达夫正想起身追击,蝶已经挡在了两人之间,她冰冷之中藏着凶残的眼神,就像美杜莎之瞳一般,定住了比达夫的动作,他的身体,正在警告他。 但比达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身体不听使唤,那就得用嘴了。 “喂!大重蝶!你什么意思!你看看你带着什么人来,妨碍搜查!打伤了我的人!” 只见办公房的大门敞开,而戴眼镜的小弟横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就像吃了一斤泻药,外加喝了一升纯净水般痛苦。 面对指控,沐阳摆了摆手,显得非常无辜。 “妨碍搜查的是你们吧,要不是你的小老弟手脚不干净,我哪会动粗呢?” “我,我不过是在用仪器检查茶杯,那家伙突然就给了我肚子一巴掌...” 戴眼镜的手下喊冤道。 “哼,你这家伙舌头倒是伶俐,把真的道成假的,我可是看见你将那名贵的茶杯,塞到自己口袋里去了,要不就是动了贼心,要不就是私藏证据,司马昭之心啊!” “我没有!说,说什么呢你...” 比达夫愤怒地顶住来自蝶的压力,站前一步,指着沐阳咧开大嘴臭骂: “奶奶的,满嘴屁话的人是你吧!?” 当蝶还在犹豫,该不该对比达夫动嘴,比达夫却没有继续骂,反而理智地收住了舌炮: “算了,现在没空争执,不过,既然这个混账动了我的手下,我还是得还上一巴掌才行?作为道理,也不见太拙劣吧?” 蝶依旧不肯让开,其势,就算比达夫要开着车撞过来,她都未必会躲开。 然而沐阳的手搭上蝶的肩膀,对着他点了点头,请她让开,蝶犹豫几分后,最后还是让出了道路。 “看拳!” 不讲武德的拳头,往沐阳面具上挥去,却被沐阳硬生生用掌心挡下,比接住缓慢的棒球还要轻松。 “要打就打腹部,打脸,没必要吧?我可是专门放过你小弟的脸蛋哦,要不然,他的宝贝眼镜都已经碎成渣了。” “呿!你先动的手还挺自豪的嘛!” 一记重拳命中沐阳的下腹,疼痛令他闷了一声,蹲下身去。 “没事吧?”蝶难能可贵地展露出担心的神情,跟着两腿一曲,她的眼中,似乎并不止有关心,还有些许的迷惘。 “哼。”比达夫发泄完,便走到他手下边上,将他从地上粗鲁地拉起来,接过剃须刀形态的仪器,没好气地问道:“哪个茶杯。” “左边那个。” 比达夫上前,把茶杯笼统地扫描一番,检测到唾液与茶水的成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有异常?”眼镜男套着手套,反复将茶杯上手端详,脸上浮现产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很确定自己眼镜的度数才矫正完毕,绝对没有看错。 见到这一幕,沐阳也终于松了口气,要是被警察发现茶杯上有一抹血迹,那么沐阳准备的剧本就会被推翻,要不是他将茶杯跟自己当时用过的掉过包,说不定仪器已经检测出了血的成分。 蝶在一旁静悄悄地盯着沐阳,不发一声,恍惚间,感觉这个杀人命案,大有隐情。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22) 不久过后,比达夫将所有人都汇聚在了三楼。 三楼净空间虽不如二楼那么宽敞,但几乎没有多余的摆放,所以就算站满了人,也不会有窒息感,就连蝶的压迫感不知为何也削减了不少,至少站在她的身边,还是能呼吸得到氧气的存在。 不仅中心警员都集中过来了,就连两名嫌犯,也一并带了上来。摸了半天鱼的音太郎,手里端着热汤,滋溜溜地,美味地吮吸着,他的表情应该是这里所有人中最幸福的。 “时间紧迫,这个房间就是最后的搜查对象,残留的证据会未事实代言,如果没有足够证据证明第四者的存在,那么,你们两个就要选一个,或者两个来当这个案件的嫌疑犯,懂吗!”比达夫指着休息室的大门,用沾满胡渣的下巴仰着头高傲道。 实在是太乱来,比达夫的结论很简单,那就是抓住犯人为第一,不管是不是冤案都不要紧。要赶快结案,才能挽回警察的局面,不然,被‘人民代表协会’抓住了把柄,那么现今的警察制度就要被强行更迭了,在场穿着蓝衣服的都会变成普通人。 但,那两人哪可能如此简单,便接受这么离谱的指控,特别是理查,立马蹦地就站出来,板着一副装出来的怒容,众目睽睽下张开小嘴。 “你,你们开什么玩笑!监控都已经摆出来了,你们为何要执意将我逮捕?!这种胡乱抓人的行为是违法的!就,就不怕协会揭露你们的暴行??” 理查拼尽全力的言论,却糟比达夫轻蔑顽劣一笑,让身后站着的,已经恢复常态的眼镜男出来反驳。 “根据国家运营三大机关的规定,人民代表协会并没有拒捕权、搜查权,他们最多在事后行使辩驳权,也就是在法庭中以辩论的方式证明被告人的清白。从以上得知,就算是冤假错案,咱们的行为是正当的,不予惩罚。” 清晰的条理,把不合理的漏洞一并掩盖,将理查怼的哑口无言,嘴上功夫只有幼童水平的他,又怎么能与专门用嘴打天下的人抗衡。 这时候,理查狭隘的眼眶内,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是沐阳,身高一米八的沐阳,存在感不管怎么打压,总能跟出头鸟一般抢眼。 “对,对啊,这家伙!我怎么没有注意到!”他指着沐阳那小熊面具,天真、无邪、可爱,在理查的眼中,已经被替换成了邪恶、肮脏、与低劣。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沐阳身上,虽然他也预测到会被这样被目光浴炙烤,但被注视的感觉,依旧让沐阳浑身发颤,从骨髓里涌上来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 “身高,对!那晚那个女人,就跟他一样的身高!体型...体型都一样的!我敢保证!对吧!波曼小姐!” 对着女佣大喊大叫时,理查感觉他已经赢了。他有预感,女佣一定会为他的证词提供保障,只要他俩在同一战线,就是双赢中的双赢,她大仇得报,自己也能脱离这莫名其妙的困境,接着实现他的目标—— “...” 然而,女佣断片一般的沉默,却成了叛变的倒计时,她毫不在乎地别过眼神,低劣笑道:“谁知道呢,在我看来,那个女人可没有他那么高,那么壮呢。” “啊?”与预知完全相反的走向,彻底把理查打蒙了。 “而且,那可是女人哦?你不还上去玩了两下吗?那手感,你也挺满意的不是吗?” 女佣那完全是看垃圾的眼神,刺穿了理查脆弱的防线,他跪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下咽的唾液,随着嘴唇无力地张开,一滴一滴往下流。 “把这么好一个男人污蔑成那个该死的女人,简直罪该万死,没错吧?” 被称为波曼的女仆,突然抬起头,对着沐阳充满爱意的一笑,如此反常的光景,沐阳却无意识下后退了一步。 “对,对啊。” 没有杀气,没有恨意,简直比6岁小孩获得母亲嘉奖时的笑容,还要纯真,他心中暗暗意识到,这个女人,真的不一般。 “不,不...我不能被抓,我不能被抓!”理查万念俱灰,拔腿就往楼下逃跑,却抢先一步被胖女灵活的阻挡,瘦弱的理查,自然被撞了个底朝天,他可从未见识过比钢铁还要坚固,屹立不倒的。 “放开我!” 理查最终也受到了与女佣相同的待遇,被抱杀在胖女肉嘟嘟的怀抱里,挣扎不得,满口苦水只能用呻吟来消遣。 “还想跑?失了智吗?劝你安静等待结果,乖巧一点,说不定减刑有望。”比达夫笑道。 “...哼。” 对比起蝶的漫不经心,福曼倒是满心欢悦。 他对理查的厌恶,不管从生理上,还是性格上,都是顶天的,存在就是一种罪孽。 所以,要是能将他送监,那就是对世界做了一份大善事,福曼对眼前的不公正,有的只有喜悦,没有打抱不平。 “那边的疯子,收起你的杀气,啥也别想,就是对你好,对我也最好的。”比达夫也顺便警告了一声披头散发的女佣。 女佣比起被冠上杀人犯的罪名,更让她憎恨的是,被污蔑弑主,这点才让她无法不疯狂,她布满血丝的两眼,像个浴了人血厉鬼,直勾勾地瞪着比达夫,想必她的复仇名单上,又要填上一颗明星了。 这个女人,她开始明白,光凭邪恶无情的心,拿不上台面的小聪明,烈火般的情感,都无法撼动名为暴力与权威的高墙。 种子开始蜕变,扎根。 “哼,无聊,开始进房间搜查吧!” “在这之前,我有个建议。”福曼站出来,举手请求大家瞩目。 “啊?” 沐阳几乎同一时间举起的手,迅速放了下来。 “以我拙见,这次搜查的成果,就这么上交的话,功劳会被平分给三位,那么警队长们,想必谁也不会获得突出一头的评价,等于白白放弃了这次竞争的机会。所以我认为,应该先决定,谁拿功劳的大头,这样可以比另外两方获得更高的评价,从而冲击副局长的座。” 把一场凶杀案当成了一场游戏,当成了追名逐利的道具,音太郎幸福的表情,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倒是比达夫阵营的眼镜男,若有所思,遂也点起了头来。 “原来如此,此次事件是难得的重大案件,要是能独揽功名,一举坐上区副所长的也不是幻想,反倒碌碌而终,对谁都没有好处,我觉得可以接受,队长。” 但是比达夫这一次,并没有一根筋,而是少见的踌躇,有多少见,甚至比特乐依尔不下雪的时候还要少见! “白痴!对面先提出来提案,一定有猫腻!要是让那个女人得逞,我就再也没机会晋升了!” 与蝶共为同一个区的队长,比达夫的思虑也再当然不过了。 “比达夫先生,如此胆小,只敢打没有风险的仗,那您怎么可能出人头地呢,就包在我身上,您的下属可不是来吃白饭的。” 就像嚼了一口酸的不行的柠檬,比达夫痛苦地与内心的胆怯抗争,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手下,退下阵来。 “哈...你们玩吧~我没兴趣。”警队长的音太郎一边打着哈欠,率先退出了这场竞争,在楼梯边乖巧地坐下。 擂台还未打响,就已经脱落一人,折让福曼和眼镜男信心大增,势在必得,比各自的主子,兴致都要高上不少。 “首先,我的名字是格拉斯。”眼镜男推着眼镜框,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 “不,你的就免了,不如先来定规则,到底怎样比试?” 福曼的自我介绍被打断,未免心生不满,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很简单,打出各自掌握的证据,推理犯人,贡献最多者得胜。” “嗯,确实简单,但是评价标准又怎么说,这都是主观视点吧?” “不打紧,我们各自掌握信息,只要情报没有交叉,孰轻孰重,我们自然能看得出。” 格拉斯接受了提议之后,变了质的搜查也就拉响了号角。 “首先,我来开个头。”福曼交叉着双臂,表情轻浮。 “我的主张是将保镖理查,认定为逮捕的对象。首先,作为最大的疑问点,他口中所谓不存在的第四个人,碰巧,我能解释这个诡计是如何蒙蔽我们双眼的。” “唔哦...”依旧被抱杀着的理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套上冤罪的袈裟,连为自己辩护的资格都没有。 “我看了好几遍监控录像,最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那就是,那边的女佣和色鬼保镖,在昨晚的7点到9点间,从未在同一时间,一同出现在画面里,一次都没有过。” 沐阳吃了一惊,他从未想到,这种偶然,竟然如此巧合的发生了,设计好的替罪羊,竟然被另一只替罪羊取代。 “哦...”格拉斯点了点头。 “这就说明,所谓的神秘来客,完全可以是那两人中的某一个人假扮的,这么做,就是为了摆脱杀人的罪名!” 最令沐阳吃惊,明明都只是在胡诌,却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沐阳并没有太担心,他已经准备好在故事的末尾,给故事来一个大颠覆。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23) 福曼接着踱起步来,倒是像那么个推理侦探的样子。 “完成这次刺杀,需要两人为共犯才可实现。”福曼指了指理查,又指了指女佣波曼。 “按照监控所示,神秘人在二楼有短暂的停留,我把其解释成等待时机,说不定出现了意外状况,又或者是——在取出暗藏的刺杀用武器。” 蝶想起了空荡荡的台座,若有所思。 “...”格拉斯沉默不语,嘴角扬起月弧,虽用手遮挡,却被局外人的沐阳瞅到他的心思。 没想到这两个人能在证据都不充分的情况下,编造出那么一个还算令人信服的段子,沐阳真想第一时间将他们俩保荐到编辑部,好让他们捏造新闻来造福社会的精神。 “确实,在一楼用检测仪搜身时并没有响起警报,如果要准备凶器,就必须事先藏起来,也能解释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背对着摄像头,为什么要不明所以地停留了。”尽管是对手在发言发光,比达夫也舍得送上赞誉。 “队长...请不要挫败我的士气好不好。”格拉斯推了推眼镜,不满地抱怨道。 “烦死了,你别废话!给我反驳他!” 格拉斯悄悄地哼了一声,在他看来现在不是反驳的时机。 “待到三楼之后,便以新娘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走进兰德·芬恩所在的办公室了。” “等等。”格拉斯叫停了福曼的攻势,走到他的身后,尖锐地瞪向他。“我需要你对‘新娘’一词做出解释。” 福曼神气地仰起下巴,用余光蔑视矮小身材的格拉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却游刃有余地哀叹道: “啊,真是可悲,这种类似背景的情报都不晓得,你还当什么警察呢?果然有什么上司就有什么下属啊。” “你再说一遍?!”比达夫又被轻易地挑衅,本来福曼想搞的是格拉斯的心态,格拉斯反而冷静十分。 “别废话,赶紧,还是说你是在编造假情报?说不清楚?” “哼,兰德·芬恩每隔几年就会组建新的家室,让普通平民甚至外来者偷偷入国入境,而且本人警戒心极低,包容女性的的各种条件与状况,所以才会给男扮女装的理查有可乘之机。” 在沐阳看来,这个解释有些牵强,是时候终结这没有答案的推理了,举起手来。 “容我问一句,我觉得就算兰德再怎么蠢,也不至于让连脸都看不着的家伙近身吧?这可是在遮天罩关闭前,这莫名其妙的时间点出现的家伙啊。” 福曼一看,是同阵营的人在质问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耸耸肩:“我说教练先生,您可是我们这边的人啊,怎么能败我威风呢,这次就免去说教,下不为例哦。” 福曼认为是沐阳不懂事,做作地摆出一副老前辈的口吻,刺耳的语句,幻化成一只绿刺娥,在沐阳的全身上下蠕动,火辣辣的疼痛如电击一般席卷全身。 “算我学识短浅,但也希望你能解释一下。” “哼,虽然在我看来,兰德不过无药可救的白痴,硬要说的话,我也有无懈可击的解释。” 从福曼自信的小表情中,沐阳已经预想到这个白痴闹剧还得继续演下去,头就发痛,就好像明明钉子已经钉错了地方,却依旧在用锤子敲打,费力又费时。 “无非是两种可能性,一是女佣已经事先告知了兰德,他的未婚妻即将光临,反正直接入住新居,不管是天砸下来还是地塌陷了,何时来不都一样?再来,就是靠威胁了,当兰德发现来者并不是他梦寐以求的老婆时,保镖只需要轻轻关上大门,就可以在没有监控的环境下为所欲为,而且这代家主,可没有在暴雪天中与怪物厮杀的经历,想必比在矿场劳作的女性要弱上百倍吧。” 如此解答,就连格拉斯也面露不满,却被福曼抢先用嘴挡住了嘴炮发射。 “就算我没有证据证明确实是这样发展的,你不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这些都不是关键,只要逻辑上说得过去,就没什么可以辩驳的,继续!” 靠着势头和粗暴的臆想,便将格拉斯的疑问打压下去,可把废物警察的性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房间里头,兰德或许会注意到眼前的人有问题,而这时候,便是女佣的登场了,就如同监控描绘的那般,端茶倒水,这不就是最好的下毒工具。只要将兰德毒至意识模糊,就能轻易转移到休息室来下杀手,为什么监控里头的神秘人能与兰德关系融洽地移动,那只不过是因为兰德中毒罢了!” “异议!”格拉斯高举他的手,并且手中拿着像剃须刀一般的仪器。“我想你不会认不得这东西,这是物质扫描器,我专门扫描了斟茶水时用的陶器,除了唾液和茶渍以外,可没有你说的毒啊,若你无法解释怎么下毒,推理就行不通。” 一说到茶杯,沐阳便心头一紧,要不是他将自己喝过的与兰德的茶杯掉包,就会从上头扫描到血迹,也幸亏扫描仪并不能分析dna情报,不然要是两次扫描都是同一个人的唾液,就麻大烦了。 是福曼不知情的情报,办公房的负责人是比达夫一行,也是找准了时机,打断推理,福曼竟露出了手足无措的窘困脸,看来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被否决时的对策。 “哼。”这时候,女佣冷笑一声:“真是廉价的推理,我要真下了毒,还请你们拿出证据来才行啊,口说无凭,是只狗都会呢。” “你——”被狠狠地羞辱,福曼却连反驳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含了一嘴西瓜籽却吐不出的窘境。 “证据没有,但是我倒有个别的思路。” 这时候,作为对手的格拉斯竟然咧开了嘴笑。 “当时的时间为7点刚过不久,刚吃完晚饭,也就是说不管是下毒还是放泻药,只需要在晚饭里头加即可,证据也能立刻销毁,茶水里也当然没有药的痕迹,一切也说得过去了。” 没想到对手竟然送出了助攻,福曼不得不懊悔地低下头,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马上想到。 “...所以证据呢?”女佣嗔目怒视,格拉斯被杀气压迫,慌忙咽了一口口水,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被,被销毁的话又有什么办法!只要掌握了关键的证据就能定你的罪了!” 女佣留下一抹渗人的笑,没有选择反驳,而是再次低下头。 沐阳倒开始觉得凄凉,要是特乐依尔有法医这种职业,哪里还轮得到这两个家伙胡说八道,只能说,过低的重大犯罪率,让警察成为了拥有武器的普通人。 “哼,格拉斯,我可不会说谢谢。”福曼缓了过来,高傲地别过眼神。 “呵呵,请继续你的推理秀吧,只不过,高攀时,小心地滑。” 福曼一脸疑惑,没有在意,继续他的推论。 “总,总之,两人顺利进入到了休息室,也就是兰德打算展现他男性雄姿的地方,然后...然后...” 没想到,福曼竟然没有猜想后面的展开,不停地用余光求助他的主子,大重蝶。 蝶瞅了他一眼,用手指扯了扯细白脖子前的衣领,福曼顿时恍然大悟,不可一世的自信心重回胸笼。 “兰德·芬恩的尸体,颈部被利器贯通,身上的衣服却只沾染了少许的血迹,足以证明他是在没有穿任何衣物的情况下,被偷袭致死,能让他主动脱下衣服的情况,也无非两种,一种是在淋浴前脱衣,另一种,便是要在床上风流的时候。” “嗯,原来如此,但我认为,兰德是被迷倒之后,被脱下衣服,然后再被夺去性命,不然凶手为什么要强调‘裸体被杀’?不就是在误导我们把神秘人往女性方向想,以色诱的状态完成刺杀。” 听格拉斯这么一通解释,福曼不禁点头认同了起来。 “那...”比达夫问道:“为什么尸体会出现在二楼?那个房间,是保镖住的私人房间吧?” “队长啊,这不简单吗,因为兰德没有马上死去,在最后的最后,从窗口掉了下去,用残留的体温,留下了死亡留言,也就是直接指明了,保镖是犯人。” 格拉斯自豪地一笑,比达夫似懂非懂,总之先认同地点起了头。 “而决定性的证据,也是从监控看到的。”福曼拿出了那空白的四分钟,以及后来拍下来的事实。 “在8点半左右的时候,监控突然黑掉,有足足4分钟的录像丢失,你们要知道,断电的话,供氧系统也会一并中断。被雪堆积的建筑,氧气会变得稀薄,若处理不当,屋内的人都会陷入窒息的危机,危险十分,所以这一定是下策中的下策,万不得已才会选择的手法,而要精确如何情况下才会跳闸,又能在恰巧的的4分钟内恢复电力,非熟悉这个家结构的人莫属。” 在推理时的福曼,一脸地畅快与自豪,他恍惚间想起,自己原来成为了警察,是为了惩罚罪孽,护佣百姓,而不是与别人争名逐利。 然而,满足感与优越感,瞬间堆满了多余的间缝。 “接下来要指出的,便是我认为理查是直接犯的决定性证据——”他将录像复制到了自己的平板里,在众人面前播放。 仅仅只有一瞬间,这个录像甚至不满一秒钟,但在场所有的人,眼神都变了,已经被这个乱糟糟的推理占据了理智。 没错,虽然只有眨眼间的刹那之间,理查的身影清楚地被三楼的监控拍了下来。 “这...”就连格拉斯也被折服,这一个多小时里,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摄像头中的瘦小男人,理查突然出现在了三楼,任谁都已经失去了反驳的动力。 “啊...”理查见到这个光景,也失去了抵抗的心,任由胖女蹂躏,也不再有反应,就像一只刚被放血的肉鸡,整顿入锅。 讲述完这一整套的推理,福曼觉得身心放松,脑袋被成就感洗礼。 “只需要在这房间里找到血迹以及凶刃,我觉得此案就可以上报了。”已经开启了胜利美酒的福曼,摆出一脸欠揍的笑容,欲言又止地反复轮看比达夫与格拉斯,可把比达夫憋出一身内伤来。 “呵呵呵...” 是清脆的拍掌声,有节拍的,缓缓响彻厅堂。 是格拉斯,被认定成败者的格拉斯,他在微笑,他的笑容,却比福曼更神似胜利的旌旗。 “真是精彩的推理,太精彩了,只可惜,你似乎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凶器,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啊?!” 沐阳也惊了一跳,没想到这时候还会出现反转。 为对手铺平了道路,做牛做马,却在最后,格拉斯将路面用打桩机摧毁。 “我忘了说了,办公房内的那柄长枪,上面,检测出了新鲜的血迹,是兰德·芬恩的血。” 惊天的事实,将福曼的推理推入了深渊。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24) “你偏要选这个时间撒谎吗?凶器除了可便携的刀刃以外绝不可能,不会!没有道理!”福曼抱着混乱的大脑,将一个又一个否定投掷向格拉斯,却连一个表情变化都没有催出来,适才的威风早就转移到了格拉斯的身上。 “证据!证据呢!” “哼,摔一跤就爬不起来了吗,看来你还是太嫩了啊,猪曼老弟。” “...是福曼!” 特地弄错名字来激怒福曼,实在是画蛇添足之举,这就像是用榔头敲打过后,再用羽毛瘙痒。 “总之,凶器解释不清楚,你的推论就有一半都是做白日梦,而另一半,就让我这个老朋友继承,替你完成伟大的宏图吧,嘻嘻。” 福曼跪了下去,他在胜券在握时发起挑战,却被简单一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实在没有脸面去见自己的主子,就连与蝶在同一空间里站着,都让他恨不得在铁墙上挖个洞钻进去,一辈子都不出来。 格拉斯他赢了吗?他为比达夫争光了吗?也没有,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逻辑上行不通吧...要拿把长两米,重50斤的铁枪来行刺,只能显得凶手脑子不灵光,谁会去用一把根本不可能刺中目标,甚至拿起来都费劲的武器?” 沐阳站出一步,代替福曼反驳道,尽管他的小熊面具,与他发尾绑着的小人偶显得十分幼稚可笑,但从论点来看,是无可挑剔的。 “犯人的思考,我们普通人没法揣摩,当你在火灾现场时,会因为3楼太高而舍不得往下跳吗?冷静的思考,可是最宝贵的,但人是没办法永远保持冷静的,最重要的是,枪锋上有新鲜被擦拭过的血迹。” 拿出犯人异常论来回避论点,沐阳可不能让他嚣张下去,脚再进一步,后背沐浴着挚友的信任目光,沐阳不禁心虚起来,并内心跟她承诺,他想做的事绝对不会是天大的罪恶。 “就假设兰德是被长枪穿刺喉咙而死,那兰德在什么情况下死的?中毒?昏厥?没错,用这种武器刺杀,兰德是不可能有意识的,那么问题来了,杀害场所怎么解释?血迹在哪里?” 经过沐阳的一番反驳,格拉斯自信的表情没有一丝崩坏的迹象,他早就拿出下一步棋,正当他打算一鼓作气,挫败沐阳,却被沐阳抢先霸占了话语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要是这件兵器打从一开始就藏在了休息室里——你要真这么想,那可是让福曼先生占足了便宜啊。” “啊...” “哎?” 两个人干愣住在原地,格拉斯先一步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他过于执着于血迹,反而给福曼的推理提供了一条绝佳的思路。 “从一开始,你不过将凶器替换了长枪,除此之外,依旧按照福曼的推理进行,你倒好,还帮他解释了长枪染血的谜团,这不就是拿着石头砸自己的两只脚吗?” “啊...”轮到格拉斯跪坐了下去,喜悦来得太突然,福曼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 “教练先生,你行啊!”福曼高兴地像只准备开饭的小奶狗,不断向着沐阳发送崇拜的眼光。 福曼还没有站稳,却又听到了怪笑声。 “上天想我挣扎多一会,那就如你所愿。” 是死灰复燃的理查,他进入了极其放松的状态,胖女的抱压对他的影响小了许多,就连脸上难看的笑容,都得到了升华,变得更加丑了。 “理查...” “警察先生,我差点就被你的气势压死了,但你们还是给了我机会,现在的我,确实对你满怀感激啊。” “哼,有屁就快放!你没有说废话的权利!”比达夫忍不住地朝理查吼叫。 理查目视前方,目中无人地笑道:“波曼小姐,你不应该藏着掖,请给这些白痴一些脸色看看,让他们那颗摆设一般的大脑,理解理解。” “...” 被明确指明的女佣波曼,安静地抬起头,仿佛杀掉了了一切感情,机械般回答道:“主人办公的房间,里头的两扇门是上锁的,据我所知,除了主人以外,没有其他人有钥匙。” “嗯?那又如何,等兰德杀死——昏死过去后,从他身上取得钥匙不就...”福曼的表情,渐渐转阴,理解了异常。 “抛开尸体最后为何落至二楼不谈,如果理查作为神秘人要用长枪穿刺理查,他只有两个时机可能触碰到长枪,一是搀扶着兰德的同时拿着长枪,二是趁着四分钟空白,极速完成所有的流程,还得清理干净凶器,放回原位。”沐阳分析道。 “而监控也没有拍摄到长枪的踪影...也就是说,只有四分钟空白也许还有可能——”格拉斯从挫败中站了起来,尚存一丝希望地咬紧下唇,这两人开始一致对外,绞尽脑汁想把理查当成杀人犯抓捕归案。 “但有点奇怪哦。”比达夫捏着下巴,站了出来。 “我们搜查3楼的时候,房间里所有的门,没有一扇是锁着的。我要是拿了钥匙开了锁,肯定会在完事以后,将门锁上,就算连门都来不及上锁,也要借用那杆长棍子,意义何在啊??” 沐阳其实也有相同的疑惑,因为他在离开办公房之前,借用了兰德口袋的钥匙,将里面的门全都上锁后,才离开的,除非女佣和保镖事后以何种缘由借用尸体口袋的钥匙开锁,否则门是不可能开着的。 他脑中一晃而过委托人的身影,在足以拔起千年老树的风力下,仍然能爬上三楼行刺的家伙,难道是他...想到这,沐阳就放弃了思考,神仙不该掺杂在凡人里头,虽然沐阳本人也算半个神仙了。 “说不定有特殊的缘由...”格拉斯推着眼镜嘀咕道。 “缘由?那好说,不就因为时间不够了啊。” 是理查,如临现场般通透的口气,紧接着爆出了更多的料。 “我就不瞒你们了,老爷房间的钥匙,其实我一年前就配出来了,所以要让我开门,并不是什么困难事。” 如此干脆,反而让警察一行无从下嘴,就像一把年纪了,还被婴儿一般将食物喂在嘴边。 “别着急嘛,你们可知道,老爷他可喜爱那把祖上传下来的长枪了,每天早上都会去保养,就算他从未使用过,也十分爱惜,因为这武器就是他们家族的最辉煌证明。” 在沐阳记忆里,那长枪朴实无华,中规中矩的尖锋,没有过于俗气的雕纹,持握手感正好适合成年男性,其尖锋上的伤痕映照着这把武器的过往。 越是美观的武器,便越是纸老虎,在过往的旅途之中,沐阳便产生了此番偏见。 “也就是说,能偷偷带出长枪,事先藏在休息室的,只有老爷本人,老爷自然没有理由这么做。” “为什么,那四分钟的空白之后,你出现在了三楼,你没做什么,又怎么可能出现在那?”福曼反驳道。 “人们常说‘分身乏术’,人要能同时在不同地方做两件事,那该有多好呢,像我这种废物,又怎么能一边开保险柜,一边杀人呢?” 开保险柜? 三个负责三楼的人,他们的脑海一并浮现出一个地方,那就是藏在办公区域的桌子底下的保险柜。 “对,没错,我要自首,我承认,我有罪,我犯了盗窃罪!那个晚上,早跳闸的4分钟里,我偷偷溜进了没有人的办公室,开启了门锁,偷走了保险柜里的一本纸质书,当电力恢复时不小心被拍下的,可能就是离开现场时的身影吧。” “编,就硬编嘛!信口开河是吧?!” 不同于各警察的反应,沐阳倒是理解了,他想趁着主人与新娘夜欢之时,行窃偷盗。 “我猜,保险柜里应该留了我的指纹。” 理查自豪地指证,一个证据,比讨论了10分钟的闹剧还要有力许多。 “原本预定6分钟的行动,不知为何跳闸时机慢了两分,所以我才被抓住了马脚,等我回到房间,发现手指头的地方割破了,手套没有藏住我的指纹,所以一定在保险箱里留了证据。” “不,你可能将兰德·芬恩的血淋在了长枪上,来伪造证据——” “别挣扎了福曼,尸体的伤口与长枪的枪锋一致,凶器只有可能是长枪了。”格拉斯也后悔地摇了摇头,要不是他将长枪搬到辩驳之中,就不会引出理查的绝地反击。 警察方都沉默了,用嘴巴讨论了十分钟的闹剧,是人生中最没有意义的时间。 “顺带一提,休息室的房间也是只有老爷有钥匙,而昨晚我们察觉到异常,打算进入休息室时,发现门是被反锁的,也就是说,我,保镖理查,根本不可能有犯罪的可能。” 现场是一个密室,除非动用了什么逆天的诡计,否则波曼和理查都不可能犯案。 “哼。”蝶尝试转动门把,确实是反锁了。 “钥匙应该在老爷的衣服里头,我们怕破坏现场,也没敢动。” 福曼、比达夫和格拉斯三人,疲惫地抱着头,蹲坐在了地上,眼下没有合适的嫌疑人逮捕,警察局的威望危在旦夕,意识到自己要成为警局的千古罪人,三人心灰意冷。 “蠢得要死。” 突然,一路上连语气词都不屑讲的蝶,忽然冷冰冰地对着三人骂道:“密室,为何尸体落在了二楼,因为,凶手不想跟尸体待在一间房。” 一句话,瞬间将气氛凝结,所有人都将目光定格在了蝶身上。 “你,你的意思是——” “犯人,还在里头,人的气息。” 沐阳一惊,慌忙地朝蝶的后背投去疑惑的眼光,返回来的却是无言的背影。 “哼!” 蝶踢出一记没有助跑的高位前踢,一声巨响,大铁门竟然被踢到曲折,锁舌耐不住这股恐怖的力道,折断在门孔之中。 蝶将门撞开,只见一道身影,如同巨大的蝙蝠,从床底,眨眼间飞出窗外。 “追!” 蝶喊出了这几年最大的声音,从窗户一跃而下。 剩下的正常警察们,除了发愣,一时间还想不到别的动作,等到比达夫发号施令时,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之久,蝶飒爽的身影依旧定居在瞳孔之中。 “我们跟上!!” 比达夫才带着剩下的警察,乖乖地沿着楼梯,咯哒咯哒用敲击地板,跑下楼去。 胖女倒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位嫌疑人,至少理查,还得到警局里,梳理一下盗窃的经历。 “蝶...你为什么。”沐阳糟心地望着蝶跳出的窗口,那里似乎还停留着她后背的残影。 其实这个身影,是沐阳做的一个疑似犯人的装置,当休息室的大门被打开时,丝线就会攥动一块足以裹着身体的大衣布,沿着既定的轨迹飞出窗去,在附近的建筑上飞翔,最后落进对面人家的窗户里头。 布是死的,蝶是不可能感应得到人的气息,她在包庇沐阳的伪证。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选择为我做事吗?”沐阳咕哝道,摇了摇头。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25) 空虚的等待时间,会使一分一秒无限拉长,沐阳甚至无聊到拿三楼大厅里的钟摆声消遣。 毫无意义地尽兴后,走下楼梯,来到二楼。 胖女一边吃着袋装薯片,一边无神地望着理查的房间,阳台上的尸体经过一夜的冷藏,到现在都依旧新鲜,但在房间里与尸体相处的理查就不这么认为,他的心可不比那具尸体温暖多少。 咀嚼着下咽,胖女注意到了身后的沐阳,两人四目相接,胖女点了点头,离开了岗位,走到一边的角落,沉下身体,坐在了地板上,继续吃起不知从哪掏出的辣条。 走进理查的房间,只见理查将椅子靠近墙壁,尽可能远离尸体,手中翻看着他辛苦偷来的纸质册子,当然注意到沐阳靠近时,立刻将手中的册子藏在了身后,动作迟缓。 “事到如今,还藏什么呢,不用过太久,你的战利品都得上交警察了。” “你,你是唯一没有对我使坏的人!”看到沐阳,他特别激动,像哥布林一般的面孔歪曲出可怕的笑容。 “那些家伙一个一个都想把我塑造成杀人犯,我明明连小偷都干不顺手...” 胆怯的小表情,烂在骨子里的卑微,丑陋的外貌,这些都是能激起人类施虐心的要因。沐阳不是个善人,更不是个圣人,施虐心他也是有的,但他不想做大家都会干的事,更愿意当一个异端。 “请,请问,能不能放过我,这本东西,我,我真的很需要的!” 把藏在后头的册子拿出来,那是连封皮都是又老又旧又黄,怎么看都有一定历史的册子,厚厚的书页夹着各种颜色的小抄纸,怎么看,都是笔记本。 藏在保险柜里头,说明这价值一定比它材质本身还要珍贵,而且世上仅此一册。 “这本东西,不管你想怎么挣扎,最后都会被没收的啦,这可是裁判时,给你下判决的重要证据,虽然这本东西不能留下,但是——”沐阳露出了邪魅却亲和的笑容,脸无限靠近理查。 丑与俊同框,不但没有让理查的脸看起来更加丑陋,反而提让人看着顺眼了不少。 “你可以把情报记下来嘛,你想要的不是本子本身,而是里头写的东西吧?都写了些什么,让我也开开眼界如何?” 湿润的吐息,敲击着理查的耳蜗,顿时,他放下了本来就稀薄的戒备,心中渐渐将沐阳捧成了救命稻草。 理查打开册子,里头的每一页,都记录了一到两个人的信息,包括照片、居住地址,甚至连人际交际、家庭信息都有触及。这些人的共同点,便是他们都是没有居住证的外来者,被特乐依尔社会唾弃的可怜人。 这些照片都是纸质的,是专门用机器将数据打印了出来。 在特乐依尔这座城,一般来讲,数据才是最好的保存媒体,无论是作为纪念还是复制发送给别人,都不可能用得上纸媒体,既浪费资源,又浪费钱,还不好保存。 但是优点,那就是隐蔽性与独一无二性。特乐依尔四通八达的数据网络上,黑客总是四下潜伏,情报泄露,截断信息,只要搭上这个网络,那都是家常便饭,就好比雨后走两步路就得踩一滩水那般稀松平常。 真正重要的情报,都是记录在纸张上的,所以这些外来者的照片,一定意义非凡。 被摄影者虽然称不上是高兴,但也挺配合地看着镜头,他们污浊的眼里,有光,不是泪光,而是‘阳光’。 沐阳猜想,如果摄影师就是兰德本人,而且没有昧着良心,干什么坑蒙拐骗的事,那他,说不定能在善人榜上排上几个位。毕竟能让外来者都不讨厌的特乐依尔上级居民,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 自己竟然为他的惨死做了伪证,沐阳心中的良知,开始凶猛地谴责他疲惫的心。 西西莉老师啊,你让我做的这件事,一定有你的深意吧,希望兰德的死,能为世界带来更加美好的未来。沐阳心中默默祈愿道。 “这就是你就算犯罪也要纳入囊中的东西吗?” “嗯...想要的东西,应该就在里头。” 理查不停地翻着页,注意力仅仅停留在照片上,那些详细的文字都不屑于看上一眼。 “你在找人吗?” 理查停下了手,接着又立马回归动作。 “...实话实说吧,我的名字是理查·代斯,是百年前繁荣过的的一代家族的末裔,如今落魄,只能到老爷这种小家族来混饭吃。然后,我有一个妹妹,她在一年前从侍奉的别家家族失踪,至今没有没有任何消息...” 理查一脸忧伤,真情流露,让他不讨喜的外表,也增添了一丝美的特性。 “这事我从未跟别人提过,因为这起失踪,有很深的隐情。虽只是我个人猜测,或许跟她侍奉的家族有关,毕竟他们只不过失去了一个佣人,却焦头烂额地满城寻找,当年他们家的宝贝儿子离家出走时,都没有这么大牌面。” 理查想委托他做什么,所期望的是什么,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突然,翻页的手停了下来,理查激动地屏住了呼吸,颤巍巍地将书页递给沐阳看。 那是一张女性的照片,与先前的那些照片不同,她眼神凶恶,一脸可见的不悦,就算隔着照片,也能感受到她的警惕与愤怒。 与她哥哥的丑陋外表不同,长得有一副令人安心的脸。 “她就是丽莎娜,丽莎娜·代斯,身体里流通着最纯净的特乐依尔人的血脉,她聪明、好胜、纯粹,为何会失踪,我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 世界的人,有聪明,有蠢,在聪明人眼中,蠢人是蠢的,但在蠢人眼中,聪明人,就一定是聪明的吗? “高个的先生...原谅我先前污蔑你是犯人,请原谅我,然后,接受我的请求,可以吗?” 理查从椅子上滑落,顺势地跪在了地上,将头磕在地毯上,不停地用额头摩擦。要不是脚下踩着的是柔软的地毯,沐阳或许就被他的诚意动摇些许了吧。 “你想让我帮你去找你妹妹?” “莫非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钱不到位吗?别看我这孬样,储金还是有一点!” 沐阳摇了摇头,将理查从地上扶起来。 “你就没有考虑过,她已经逝去的可能性吗?” 听沐阳此言一出,理查顿时抿了抿厚厚的嘴唇,忧郁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表情坚定地摇了摇头,细少的头发在空中摇荡。 “你没亲眼见过她,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对,安全感,我多用来形容强壮的男人,用在她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违和感,你没法想象她会出事,而且还是以这种路死街头的可悲死法,实在不适合她。” 过于主观且盲目的想法,沐阳无法做出评估,他再看了眼照片,由于没有拍摄到全身,也不知道镜头外到底有多彪悍,让理查如此自信评价,但她凶狠的眼神,确实足够把一般人拒之千里,与蝶那种冰冷的丰碑不同,她属于火辣的岩浆。 还是说她其实是半身金属的赛博强化人?沐阳奇思异想道,内心被自己幼稚的想法给逗笑了。 “理查先生,听好,我不过是个无业游民,没法保证能将她送回到你的面前,我甚至觉得,你委托警察,都得比我好上百倍。” “不行。”理查斩钉截铁地否定道:“警察不可信,他,他们无法抗衡中心区的贵族,要是丽莎娜侍奉的家族想要她的项上人头,警察会毫不犹豫交出去吧...” 有理有据,沐阳无法否定。 “...那要是她真的已经魂归天,或者在送到你面前时,没有保护好,害她有什么闪失,届时,报酬方面要怎么算?” 沐阳他并不打算当一个善人,利益,永远是沐阳追求的一大指标,这不仅能触动他的工作欲求,还能让他在中途不会迷失方向。 “额...不管如何,只要能找到我的妹妹,报酬会全额奉上,事到如今,我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裕。” 理查将册子上丽莎娜的那一面笔记撕下,递给了沐阳。 接过照片,沐阳的恶作剧之心却突然瘙痒了起来,立即拍了拍理查的肩膀,笑道:“这样啊,如果我把她完整无缺地送到你的面前,你能把她许配给我吗?” “许,许配??”理查发出了怪叫,表情顿时扭曲成了枯树一般的苦瓜脸。 “哈哈,开玩笑的啦,我可对这些不感兴趣。”说完,沐阳笑嘻嘻的,转身离开。 然而,沐阳却没有注意到,尸体旁边掠过一道黑影,停留数会,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第二章 惊喜与惊恐(26) 等待,是一把双刃剑。它消磨着时间,把生命置于浪费之中,无比折磨。沐阳的等待不同,憧憬未来时的期待,燃烧着他的欲望,催促着他笑着往前看。 站在庭院,仰望遮天罩外的天空,污浊而落魄,若要从那头降下些什么,沐阳会毫不犹豫地答道:垃圾。 那又如何,阻挡不了他团聚的梦。 他琢磨着与蝶再会时开口说的下一句话,该用镇定的语气?期待的口吻?还是用眼泪应答过去? 光是幻想着,臆想着,他心中的天空,放晴了。 可就是如此的漫不经心,懈怠了警戒,才让匍匐在黑暗中的邪恶,露出了爪牙。 “哎?” 突然间,背部被利刃刺穿,肋骨被切断,心脏也被剜出一个切面,鲜血从食道往上汹涌。低下头,仿佛看到了一把古铜色的匕首,穿透了胸膛。 全身无力,沐阳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消散。 是幻觉,是背部被刺穿的幻觉,沐阳一时间也不明白这幻觉是从哪来的,但确实有一股力,在抵着他坚实的后背。 沐阳转头一看,是女佣,是那个叫波曼的女佣,她弯着腰,低着头,手持逝去主人珍藏的长枪,用其发钝的锋芒,拼了命地往沐阳后背捅。 她被仇恨笼罩的眼睛里,已经污秽得看不清任何东西,驱动着她身体的,只剩下愤怒与仇恨,杀戮,是她自制的手段 多亏了落染缝制的衣服以及长枪的善良尖锋,沐阳身体才没有被刺穿,甚至连血都没有磨出来。 而正当沐阳在思考如何对敌时,霎那间,远处一道银色的闪光飞疾入眼眶,闪到了沐阳的身后,只听将咚啷一声,波曼手中的复仇之枪被打落上,而在枪落地之前,波曼的头已经被恶狠狠地按倒在了地面之上,翻了个底朝天。 是蝶,她从远处疾驰而归,救下了窘境的沐阳。 “我,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杀人犯...” 仿佛从地狱深渊处传来的鬼泣之声,从波曼粘稠的喉咙流出,如同用指甲刮玻璃那般噪耳,令沐阳的心头肉一阵恶寒。 他不禁感慨,刚才波曼仅凭杀气,便能让沐阳体感被刺杀的幻觉,那是赤裸裸的临死体验,实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伎俩,堪比魔法。 最后,在被警察带走之前,波曼憎恨的目光,就没从沐阳身上挪开,就算已经从视野消失,记录在后背的那股酥麻感,却久久未消散。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 处理完现场遗留的琐事后,一个盗窃,一个杀人未遂,两个疑犯,将会在未来,前往北区的法庭进行审理,之后的事,就交给法处理,已经没有沐阳能做的事了。 由于没有居民证,沐阳跟随蝶一同离开了中心区,有她的陪伴,警卫也不会找什么茬,只要沐阳并非赤膊,一切都是无条件放行。 蝶需要处理报告,沐阳索性陪着蝶,一同回到南区警署,在警局外找了个隐蔽的死角,摘下面具,等待挚友的下班。 “小阳!” 过了几个小时,蝶迫不及待地从警署跑出,无视正准备对她敬礼的看门警卫,一瞬便察觉到沐阳躲藏的地方,立刻迈着大步飞奔而来,脸上挂着似笑又非笑的冷艳笑容,冰洁高贵的气质上增添了可爱。 正当蝶要飞扑进沐阳还未准备好的怀抱,沐阳正打算伸出手去制止了她时,然而,蝶就像一块密度极高炮弹,怀抱着无穷无尽的情感与能量,毫不留情地把沐阳的五脏六腑撞了个七颠八倒,说这是以卵击石,都是对沐阳惨状的亵渎。 “小阳!小阳!我太高兴了——小阳?你怎么了,为何捂着肚子?笑抽筋了吗?” 沐阳一瞬间收集到内脏们的集体抗议,一时半会没缓过来,落染缝制的衣服根本没有起到缓冲作用,应该说,是起了作用,只不过意义不比鸿毛来得重。 “咱,咱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是不是高估了我的抗性?” “害羞什么呢,我一个柔弱的少女,你哪有顶不住的道理?” 蝶脸上的寒霜大地受到了阳光的普照,难得的笑容直击沐阳心腔,但并没能完全缓解疼痛。 “总,总之咱两先分开吧,不,不然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你看,你既然未来要担任局长,还是得注意人际关系的嘛...哎哟...” 要是蝶再不分开,光靠她难以控制的蛮力,就真的要把沐阳内脏给挤出来了。 “也是,咱们也不是当年那小打小闹的年纪了呢。”蝶一脸惋惜地分开了环抱的手臂。 “哈哈,唉,以前你也不会跟人打闹啊,毕竟你可是一句话可以带上四个脏字的暴戾少女,没人敢你知道吗。” 蝶捂着嘴,面无表情地笑了起来:“怎么,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要揭人家的黑历史了?” “嘿嘿,我只不过感慨,女大十八变,这已经不是刮目相看的级别了,要不是我与你心有灵犀,可能一眼还认不出你来呢。” 一个脸上除了怒颜绝不会有另一副表情,到脸上除了没有表情,就没有别的表情。 沐阳明白,这六年受到的痛苦与折磨,将她的方方面面篡改,她的生命之根本久经干旱,早已经破败不堪。 沐阳何尝又不是同一种心境?自责、厌恶、后悔,受困于最糟糕的轮回之中,哪一天不是煎熬,哪一天不是绝望,躺在地上伸出舌头,连想用雨水湿润喉咙都无法满足。 但两人终于重聚在一起,干涸的心灵之泉,终于灌满了最甜美的甘露。 “你可长个子了,我,却几乎没变,当年我可是跟你一样高的呢,哎呀。”蝶抬起手去摸了摸沐阳的头发,当沐阳偏过头来,脑后的手掌大小的小人偶,引起了蝶的注意。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把公仔系在头发上?难道外面都是这种潮流吗?”蝶不解地问道。 沐阳一惊,慌忙将人偶藏于蝶视角之外,表情尴尬地摇了摇头:“这,这是...就,就是潮流,对!” 心虚的感情,立刻就被蝶看透彻,但一想到他说不定有难言的苦衷,她也不打算追击。 天上落下了数片雪花,沐阳缓解氛围地,一把抓在手,雪花在他手心融化。 蝶仰起头看了一眼天上巨大的透明罩子,以事不关己地口吻说道: “6年前,‘天枢塔’就再也不允许外来者进入,要知道,遮天罩的维护,以前都是靠着外来者技工,在全城最危险,风雪最大的地方拼了命维护,才有的效果。现在,失去了拿命搏的熟练工,遮天罩的状态日益下滑,时不时会有雪花进犯这座人类的天堂——” 蝶抓起从空中飘下的雪花,在手心捏成水,挥洒在地。 “这样。”沐阳稍显失落地低下头。 啪的一声清脆音响,蝶手掌轻轻拍打沐阳自责的脸,为他打气。尽管很痛,但沐阳还是装成不打紧的样子,困惑地盯着蝶漂亮的脸庞。 “别想太多了,回家吧。” “哈哈,也是。”沐阳点了点头,露出坏小子一般的笑容。 “呵呵。”蝶则回以肉笑皮不笑的笑容。 两人相视而笑,不再言语,面向西区的方向,并肩走。 沿路被蝶的同事瞧见,顿时引发了恐慌,内容是,那位面无表情,也不会和人对话的冰山鬼王,竟然与人类并肩前行,氛围和睦。 “连走个路都吓着人,可见你在警察局里是什么一个形象了,怎么,还是不愿意跟人好好相处吗?”沐阳问道。 “当然,这个国家除了白痴就是蠢蛋,不值得我掏心掏肺,从前,现在,未来我都不打算变心,这点就算你和小亨来劝也没有用。” “好啦好啦,小蝶就是这样的家伙,我可不想自讨苦吃。”沐阳笑道。 明明已经接近中午,路上行人却不是很多,并不是因为没人出行,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敢与蝶走在同一条街道上,毕竟没有人能忍受一路窒息的痛苦。 “话说回来,你哪有资格说我,你才是变化最大的好吧。”蝶突然不满地抱怨道。“舌头倒是伶俐了不少,油嘴滑舌的,以前明明话都不带说的。” “黑历史比拼?我在外面也经历了不少啊,有一天,一觉醒来,便突然发觉,人际关系,能免去不少麻烦,毕竟我不像你,武力活儿我可不太擅长。” 面对沐阳的调侃,蝶叹了口气,轻轻拍打沐阳的胸膛,差点把他刚吸进去的氧气强行排出。 “我可是柔弱的少女,别把我形容成猩猩好不好?” “是,是...”沐阳强颜欢笑,揉捏着依旧疼痛的胸膛。 “不过,暴力似乎也不是万能的,拥有如此魄力,那个叫比达夫的家伙竟然愿意跟你竞争呢。” 蝶疑惑地歪了歪头,好像没理解沐阳在说什么。 “你,你该不会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吧?这可真是天大的杰作!”沐阳捧腹大笑起来。 蝶思考了一秒,两秒,三秒,双手合十,恍然大悟。 “哦,你说那老家伙,他说不定也不认识我呢,毕竟名字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的报告书也不会出现对方的名字,专门给他租赁一块记忆空间,来保存这点毫无意义的信息,不觉得很白痴吗?” 沐阳不敢苟同,但还是点头附和。 “而且,局外人都说我和他在竞争副局长之座,但其实我今天第一次跟他打照面,平时甚至都见不了一次,说我和他的竞争,倒不如说是各自的手下...喽啰的纠纷?” “你这,说的过分了点吧?那个叫福曼的家伙要听到了,说不定会当面哭出来哦。”沐阳内心幻想着,一只被丢弃的忠犬,在冷雨夜落魄地淋着雨,等待主人的情景,十分契合福曼。 “哼,那个家伙,鬼知道他什么心思,天天缠着我,阿谀谄媚的,讨厌死了。那家伙可是擅自以我的名义,几乎有事没事,就去挑衅那个老家伙的手下,给我惹了忒多的麻烦事了,你反倒觉得我过分可?” 蝶极其不满地另过头去,气鼓鼓的,虽然可爱,但沐阳并不想再因为调侃而被腕力制裁。 “你想哦,要是我在街上被唾骂,阿亨的店被砸,你能无动于衷吗?” 蝶全身爆发出不悦的气场,甚至能将飘荡的雪花直接升华成气体。 “如果真的有这种人,那应该立刻被斩首,一家,不,一族人我都不会放过,不管男女老少,一个,都不会放过。” 蝶的反应过于极端,过于可怖,而且按照她的性格,还真不能当成玩笑看待。 “你,你的下属跟你是同样的心境,自己信赖的人被诋毁,气愤、怒火中烧那是必然的,尽管他们可能没有能力为你正名,但能有人如此崇拜你,那对你来说也是至宝了吧。” “得了,别拿这个话题来污染我们的再会。” 于是话题被无情地腰斩了,沐阳依旧有点担心,说不定她们这场竞争,会以意想不到的形式落下帷幕。 穿越南区街道,路边一个大字牌映入眼帘,那是用金雕刻的‘人材培养院’五个大字,愣是将南区萧条的景色提高了一个档次。 “这是?”引起了沐阳的兴趣,立马转头向蝶问道。 蝶不感兴趣把头一抬,大字牌上的俗气让蝶不禁皱起了空气眉头。 “这个...是学校,你还记得吗,以前特乐依尔流行私塾教育制度,几乎只有一部分小孩能受到教育。由于近年人口激增,为了防止6年前的事情再度发生,国家特地设立了学校,让原本没法读书的小孩,都拥有选择未来的权利。”听起来正儿八经的大好事,蝶却没有办法露出笑容来。 学校。沐阳内心来回咕哝着,看向这个俗气的字牌,怎样拉扯,都没法跟朴实的教育牵扯上联系。 “能进去参观一下吗?”沐阳兴趣膨胀,他很好奇,这个所谓的学校,究竟想搞些什么名堂。 “行啊,反正我也算半个负责人吧。”突然面无表情地爆料,顾不上沐阳那吃了两袋跳跳糖般的表情,领头,走进了大门。 进门以后,便能看到占地面积宽阔,有两层之高的教学大楼。眼前便是操场,还有各类户外活动区域,在领土面积本身就紧张的特乐依尔城内,造出这样看似浪费的地方,可以说国家出手确实阔气,估计没少被投诉。 其中,有半个篮球场,四个小孩正在打二对二的篮球对抗,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沐阳感觉到了不对劲。 最为矮小的红发小孩,一个伴随着假动作的胯下运球,晃过了其中一个看似傲气小孩,又在另一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小孩扑上来之前,跳出了毫无瑕疵地转身,完美的步法,极速突破重围,将篮球运到了篮筐底下。 本以为他会就此上篮得分,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本以为是他的队友,一个一直站在篮筐附近,身高壮实,看起来就不是同一个年纪,就连运动服都尽显高贵的小孩,突然如一座大山拦住了红发小孩的飞天去路,一个火锅大帽,直接拦腰斩断了通往得分的道路。 “啊!”因为体格差过于悬殊,瘦小的红发小孩在空中被撞开,重重地摔倒在地,整条腿的皮肤,也被凹凸不平的石头地面磨损,鲜血横流。 那三个小孩站在一块,脸上尽是不屑与嘲讽。 原来那三个小孩才是一队,是一场极不公平的三打一,判为欺凌更为贴切。 沐阳感到事有蹊跷,便往篮球场边走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 球权被三人众拿到手,除了那个身材最高,甚至看起来比一米八的沐阳都要高的男孩之外,另外两人倒像从街边随便捡来的,拍起皮球的样子像在田地里插秧,眼睛甚至不敢朝别处看,生怕球砸到鞋尖弹飞。 “把球给我,这矮冬瓜可没有机会再碰到球了!” 高大的孩子王接到球,灰发挥洒着汗水,红发小伙赶快变更防守目标,卡住位置,护住篮筐,妄想用他贫弱的身躯将孩子王挡在线外,却发现,自己仿佛在推一座千吨重的大山,反观孩子王,健硕的臀部只需轻轻一碰,红发男孩就会被顶出篮筐底。 体格差距半个人以上,基本上在篮球这个项目,就别想进攻篮下了。 但是,年幼特有的死脑筋与不服输冲动,操控着红发小伙一次又一次去冲击那座肉山,结果显而易见,能让孩子王挪动一步的可能性,就连生下来便是两性人的概率,都比这高。 “还不懂吗?这运动就是谁身体大,谁厉害,像你这样的菜青虫,跟你玩,那会被别人说是欺负你的。” 无论怎么跳,都够不着他举高的手,而孩子王只需要用手腕将球轻轻推出,撞板,皮球便很自然地溜入篮筐。物理层面上,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皮球顺着网,砸在了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红发小伙头上,剧烈的脑震荡放倒了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孩子王无奈地地看了他一眼,捡起皮球,将球滚出三分线外。 “比试是10分制,你还一分都没拿到呢,先前的妄言,都不过是嘴上功夫吗?看扁我们特乐依尔人的代价,你可得好好偿还,站起来,战斗还未结束。” 孩子王看起来人高马大,本以为只是个营养非常充裕的愣头少年,没想到措辞上并不走野蛮这条路线,反倒有一股典雅的清香。 这要是从心底索求公平公正,人性向善的教师,说不定已经冲上去痛骂孩子王了。然而场边站着的这两个大人,一个比一个无情,目睹这番欺凌,别说脚了,就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无动于衷。 篮球这项运动,是从外面的世界引进来的。 在外头,主流并不是作为一种竞技,而是作为测试与提高魔素获取效率的手段,操控着体外的魔素,强化身体,伸长手臂,提高移动速度。只要操纵能力越强,便越能掌控比赛。 由于单项能力过于影响比赛走向,那些有钱的球队便揽收了所有强者,导致比赛毫无悬念,观众也越来越少,没有人会把时间浪费在一场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胜负的比赛之中。 而在没有魔法的世界特乐依尔里,这种现象也不知廉耻地出现了。在规则和战术没有成型的时代,不过是一项高个子欺负矮个子的游戏,参与的人人少,发展就非常困难,导致流入的几年间,城内甚至连一个完整的篮球场都没有。 “那个红头发的小子,是外来者吧。”沐阳朝蝶的方向嘀咕道,视线一直盯着那个倒在地上小孩。 “看来你注意到了,是的,这个学院不仅仅招收普通的特乐依尔人,会时不时秘密从外来者里招揽有资质,且比较单纯的幼童。按照上头的想法,如此一来,不仅能巩固国家基底,还能削弱外来者的可能性,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妙法。能把孩子送进城内读书,那些家长甚至开心都来不及。” 蝶的表情是那么的无所谓,那么的事不关己,总是一副鹤立鸡群的视角,从不选择站队,因为她自己就是一座堡垒。 “原来如此,在外来者相互离散的时点,导入这个计策,确实妙,也难怪上头的人肯舍得拔这么多资金下来。” 只有在逆境之下,真金能散发光芒,唯有懂得如何失去,才能有所收获,说不定这种限制外来者的行动,反而能斩断桎梏,助他们自由前行。 “你刚才说过,你是负责人之一,那么你支持这个企划吗?” “我跟以前一样,就没在乎过别人,只要你,我,还有他三人能够活下来,就算会让这个世界毁灭,我也不会有任何踌躇。所以答案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不过为了博上头的好感的卑贱之举罢了,毕竟局长之座,偏偏需要上面人的推荐票。” 这个少女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她的话,说不定会接受那个提议——那个提议?哪个? 沐阳迷惑地摇了摇头,他不清楚为什么刚才脑子有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而且连产生了什么想法,都不记得了。 “小阳呢?你认为我该反对这个提议吗?”蝶低声问道。 “不。”沐阳仰起头,半张着嘴,意味深重地苦笑道:“我已经是个幽灵般的存在,就让我活在过去,活在教科书里,别出来干涉不属于我的时代了吧。” “听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嗯?”还未等蝶的话尾落下,沐阳迈出了他沉重的步伐,朝球场上的孩子们走去。 “喂!没你这小子睡觉的份了!等会要开课!”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孩,一边用肮脏的鞋子踩住他的侧腹,嘴上一边高傲地催促道。 “欺负一个可怜虫,这就是特乐依尔人的荣耀吗?未免不大好吧。” “啊?” 两个看起来就没啥气质的小孩应声转过头来,一见沐阳,脸色都不带变的。 “你谁啊?知道这位是谁吗?还不赶紧低头问好!” 担当左右护法的两人,对着沐阳的小腿就是一通王八拳,拳打脚踢。由于裤子并不是落染缝制,轻微的触感,通过神经传导到大脑里头,他抑制住身体无意识地躲避甚至回击的欲望,任由蹂躏。 蝶她自然不会放任这种暴行,不管对方是刚从娘胎里蹦出来的婴儿,还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只要敢对她的挚友动手,就不必再担心明天的太阳,是否还会升起了。 但沐阳先一步用眼神制止住了蝶,蝶只好松开捏紧的拳头,把怒气在脑中自我发散。 愚钝的小孩子们终于瞧见了沐阳身后的蝶,手中的动作紧急制动,像根木头一般愣在原地,幼稚的脸上满是恐慌,这可比被父母禁足一整年还要惧怕。 孩子王,站在沐阳身边,这个个身高确实比沐阳还要高的男孩,脸上倒是平静,比起另外两个已经开始忏悔,他饰演的局外人像模像样。 梳理被汗水沾湿的灰色短发,孩子王走到了蝶的面前,面对还算较为温柔的大重蝶,优雅地鞠了一躬:“我是孙氏家族,现当家长子,请叫我贤钧。” 不同于两个只会见风使舵的小喽啰不同,他的气质就像一排飞机云,悠然而理性,甚至让人自我脑补,刚才对外来者的欺凌都是深有缘由。 “嗯...那么院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就当还在边上躺着的少年是空气一般,贤钧疑惑地问道,但由于年幼,而且经验不足,最终他额头上流下的一滴汗珠,拆穿了他伪造的平静。 蝶一听校长二字,表情更加严厉:“我不是院长,别搞错了。” “这,这样啊,那请问该如何称呼您好?” “我的事毫无讨论价值,给你次机会,解释一下。”蝶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红毛,如果把脸上的不悦换成字,铺满整张篮球场都不够放。 “果然是为了这事吗?”贤钧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呻吟的红毛,无奈地摇了摇头:“您要斥责我吗?” 蝶厚重的沉默,把两个小喽啰的脚都吓软了,效仿着红毛倒在地上。 “如果需要我来清算我们是非,那顶多是翘了一节课,来与那个家伙来打对抗赛了,除此之外,我不认为有什么过错。” 安静的语调,却饱含着坚韧的气魄,在蝶的压力之下,仍然能坚守己道。 沐阳从地上拉起红毛,红毛一脸没有道谢,反而将他全部精力,用在憎恨,怒视贤钧,捂着刚才被踩的部位。 而沐阳的表情,此时也起了一些变化。 “再,再来!狗东西!单挑!”立刻对着贤钧大吼道,没有半点的矜持。 贤钧转过身,脸上没有感情起伏,惋惜道:“唉,说要一次搞定我们仨的是你,现在提出单挑的也是你,你其实已经明白了吧,你一个人,是不可能赢得了我的。” “少废话!” 红毛甩开沐阳搀扶他的手,跑到皮球边。 “这样。”贤钧对蝶说道:“这是我俩双方同意之下的公正对决,决不是我咄咄逼人,以多欺少。翘课一事,事后我会写千字检讨来表达我的歉意与悔改,但我身为孙家的男子汉,不会从胜负中逃脱,请允许我与他之间的对决。” 虽不是真刀真剑的舍命对决,但贤钧却还操着流利的骑士台词,为自己的形象打稳基建。 蝶一脸麻烦地望向沐阳,与其短暂交接眼神,严肃地指着小孩们:“下节课你们也别上了,打个够。” “谢谢!” 于是两人的单挑对决便开始了。 红毛的长处在于机敏的移动和持球走位,以及无与伦比的速度,尽管没有系统训练过身体素质,但只要能突入禁区,晃过防守,完成高难度的上篮动作。 但这都是对手水平与他平起平坐的情况,一个10岁,便拥有一米九身高的巨体少年,不跑不跳,料理他不需要费吹灰之力。加上这个红毛对进攻篮下的执念已经可以称为怨念,根本不打算在禁区歪投球,只想着与贤钧身体对抗。 比赛可以说是一边倒,毫无亮点。 待贤钧放进了三个球之后,没有立刻将球传给红毛,反而看向沐阳,诚挚地请求道。 “请问能否来担当他的队友?我这边就带上那两人。”遂指了一下场边的小喽啰二人众。“他们都是新手,甚至连球都没怎么运过,二对三,但是战力应该是齐平的。” “哼,你这个贵族佬!害怕了吧!请外援了?!”红毛的脑细胞是由情绪构成的,除了对贤钧的恨意以外,皆是杂质。 原来如此啊,这可真是麻烦事。沐阳看穿一切的眼神,扫视球场,点了点头。 “没问题,咱们一块儿玩玩吧。” “滚吧!别妨碍我!”红毛歇斯底里着,每一个行动都在触碰着蝶的导火线。 “你叫什么名字啊?”沐阳无视红毛的精神状态,还一脸亲和地走近他。 “别过来!肮脏的家伙!” 篮球如炮弹一般,从他的两手射出,往沐阳的脸上砸,被沐阳单手轻松接下。 “谢谢你传球给我,咱们一起努力吧?” 沐阳的高情商发言,并没有获得红毛的好评,那副与世界为敌的表情,并不是个好兆头。 忙里偷闲的一场小比赛,拉开了序幕。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 将球传给站在三分线外的红毛,红毛一脸抗拒地接过球。与此同时,对面的两个喽啰包夹了上去,想给红毛的进攻线路上造成困扰。 沐阳看了一眼站在禁区附近的贤钧,他选择的战术无疑是对红毛的一种放水,因为红毛既不投射,也不传球,他的武器只有头铁进攻篮下。 所以最好的战术,就是把人力分布在禁区周围,等他冲进来时,两人包夹来阻碍得分,可比在线外被晃成呆子要实用得多。 “哼!” 然而,刚才展示出来的华丽舞步,逼真的假动作,被沐阳暗暗称赞的红毛,却选择了用贫弱的身体去猛撞两个防守的小孩,将两人撞趴在地上。 这显然是进攻犯规,红毛的怒气导致他无法进行正常思考。 而贤钧,竟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装成走心没看到,环视周围的风景。 也罢,沐阳也没有站出来选择维持公正,毕竟这是一场没有裁判的比赛,只要双方都能接受,那就是最完美的判决。 红毛持球进攻的期间,沐阳要做的事,就是挡住贤钧上前联防的路径,就算贤钧是怪物级别的小学生,作为一个成年一米八高的精壮男性,就算再不济,角力也不可能连一个10岁幼童都赢不了。 沐阳自信地预判贤钧前进的方向,毫不畏惧地挡在了线路上,只要能挡下贤钧的防守,红毛就能得分。 剧本很美好,现实很火大。 气急败坏的红毛似乎真的不大聪明的样子,脑神经与情绪直连,把眼中的一切都当成了坏东西,他认为一切都是对他的轻蔑,是对他的侮辱。 一转进攻路线,竟然往沐阳身后的贤钧冲去,他一定要从贤钧巨大的身影之上,从他头上摘得一分。 挑战,贤钧自然不会选择背对,他一掌竟把沐阳推开,单独面对红了眼,如猛牛般突进来的红毛。 红毛再一次选择了跃起,高举着篮球,打算从上方,越过贤钧的头顶,将球抛射。但会有这么顺利吗?如此明显的出手轨迹,早就被贤钧预判在先,球还没有离开红毛的手,贤钧比红毛的头都要大号的手掌,已经触碰到了那颗破旧的皮球。 此路不通,贤钧一手遮天,诠释了什么叫做统治。 然而,红毛的手臂忽然下坠,他预判到了贤钧的预判,将投球路线唐突改成了由下往上的拉杆抛投,就连贤钧也吃了一惊。 只可惜,就凭红毛没有任何资本的身体,他的手腕力道,实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皮球的飞行轨迹令人惋惜,还未够到篮筐,就受到了重力的收割,摇摇欲坠。 红毛悔恨的表情,一瞬间代替了恨意。 “还有我呢!”沐阳比贤钧更快地接住了下坠的球,一个补篮,命中,球顺着篮网落在了地上,响起了得分的声响。 蝶面无表情地拍起手来,就像看到了爱子得分的母亲一般,肉里比谁都要高兴。 然而,这个结果并没有让红毛开心起来,反而责备的眼神直指沐阳,指责他多管闲事。虽没有以言语谩骂,但他的那份不甘心的悔恨,实诚地展现给了沐阳。 攻防转换,贤钧拿到了球权,走出三分线外,另外两个小孩则进入禁区边侧。 就算贤钧拿着球硬闯,红毛能干预的时机也只有运球突破一点,当贤钧拉足马力,拿实了球,就再也没人能限制住他了。 所以防守的重任,落在了沐阳身上。 沐阳刚才被推出去时感受的力量,已经深有体会,比拼力道,自己并不能占优,与其狼狈地被肉车冲撞,不如在他出手瞬间出其不意地送上一记火锅冒,毕竟在身高上,两人也不算差太远,也就十公分‘而已’。 然而,红毛又一次给了沐阳惊讶,又一次刺激了蝶的隐忍心。 “来啊傻大个!” 毫无意义的挑衅,擅自离开防守目标,给了两个对方的空位。红毛地迷惑举动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不会打球的外行人,沐阳甚至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对小孩的期待太高了。 “接好!” 脑中还在祈祷贤钧是个球霸时,贤钧已经将球传出,精准地送入了其中一个小弟的手中,蹩脚地运球入禁区,垫脚上篮,打板轻松得分。 就如平时练球一般轻松,如果把这种状态比作竞技,那幼童的过家家抢饭碗也是一种竞技了。 这些十来岁的小孩,儿戏本该理所当然,但是,那个外来者必定经历过灰暗的过去,只有这种人,才能挑起大旗。他可以做得更好,有潜力改变主流的风向,却要淹没在汹涌的情绪浪潮之中,实则可惜。 “哼,你这个胆小鬼,又一次从我身上逃跑!你们特乐依尔人没吃过虎胆吗!” “奈尔。”面对挑衅,贤钧首次喊出了红毛的名字,表情充满了忧伤。“这是团队竞技,不是你追我打的英雄秀,你讨厌我们特乐依尔的人,我能理解,我对你的过去感到痛心。但我们站上同一座舞台,就该在舞台上拼尽全力,而不是延续场下的恩恩怨怨,我虽然说,你赢不了我,但不代表你没法带领团队战胜我们啊?” “少废话!”奈尔吼道:“下一球,我一定要踩着你的鼻子得分!” 对话又被奈尔粗暴地拦腰斩断,贤钧流露出了极其痛心的神情,就连沐阳也能感觉得到,他对奈尔的感情近乎英雄间的惋惜,如果奈尔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静下心来,说不定就根本就没有什么复杂的矛盾。 为了避免相同的场面上演,沐阳迈着长腿,先于奈尔拿到球,尽管被怨恨地瞪了一眼,但若要让他得分,沐阳必须担起一边盯着贤钧,一边组织进攻的任务。 传球是一项技术活,对方队伍的两个小孩不是摆设,需要沐阳打移动战。 面对沐阳,贤钧明显少了一份积极,他允许沐阳逼近禁区,在差不多能出手时,才搭起防线。 沐阳尝试地运了几下球,生疏无比。 曾经,他在外面世界周游时,曾经误打误撞进了篮球队,跟一群魔力怪物拼死拼活,一点体验都没有。 奈尔一看沐阳蹩脚的技术,毫不遮掩地吐出一口恨气,仿佛在抱怨,不会玩就别拿球。 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极容易被情绪蹂躏大脑。 在奈尔的身上,沐阳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影子,寂寞地摇了摇头,心想,这臭小鬼还不配。 进攻初期,和沐阳预期一样,被两人包夹的奈尔找不到接球点,而随着往前推进,贤钧也展开他过人的臂展,一栋墙耸立在了沐阳的进攻路线上。 墙算什么,如果他是主角,无论墙有多高多厚实,沐阳都会跳起跨越。 不过这回,在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时,人们都以为他要强硬地逾越名为贤钧的肉山之时,他却把球扔过了‘墙’。 皮球划过天空,落入了主角的手中,奈尔。坚实地接下球,只需来一个轻盈的空中放篮,这一分便唾手可得。 但奈尔他,并没有做好成为主角的准备。 他拿到球后,又径直跑向了那座大山,傻瓜剧情又再次上演... 比赛终了,最终的比分落后了对面一半,贤钧强大的身体素质,挫败了没有使用魔法道具的沐阳。 奈尔最后连一句话都没有抛下,头也不回的,咬着牙切着齿,作为一个天生的败者,离开了篮球场。 望着离去的身影,贤钧寂寞地摇了摇头。 “怎么,赢了比赛,苦臭苦臭的,像你这个年纪,只要懂得高兴就好嘛。”沐阳拍了拍贤钧的背,察觉他身体的肌肉质量还是有待提高。 “高兴吗...确实,如果能跟平常状态的奈尔比试,我无论输赢,一定会很开心吧,唉,只不过,现在的心情,就像喉咙里塞进了一颗苹果,好难受啊...” “你真的是十岁吗?你可比我认识的几个大人还要成熟。”沐阳疑惑地观察起贤钧来,稚嫩的皮肤,晶莹剔透的汗珠,是青春的味道。 “呵呵,不敢当。” “辛苦了。”蝶不知从哪掏出一条毛巾,加上一根苦瓜,递给沐阳。 沐阳欲言又止,接过赠礼,与贤钧的对抗,令他疲惫不堪。失去了落染的加护,沐阳也不过比一半人强上一点,像贤钧这种幼年巨兽,不是他能简单应付得了的。 “唉,真是不走运,本以为今日能改变奈尔的想法,结果更糟了。”贤钧露出了想哭的面容,无助地望着蝶。 “我是看上了奈尔的篮球技术,想跟他一块度过学校生活,才请求父亲,让我来这个学院就读,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憎恨特乐依尔人,这半年,我连跟他寒暄都做不到。” 就以沐阳的视角来看,问题多半出在了奈尔身上,一只心魔笼罩了他,让他看不到眼前的路。 “那个死小鬼,谁把他编进来的,把他从名单上剔除,不就都解决了吗?”蝶仿佛并不是在开玩笑地说道,而且毫不留情地拿出了平板。 “请,请不要这么做!” 蝶的举动,吓得贤钧差点跪在了地上,看来他家的早期精英教育只停留在了口头上,而没有在肢体上安装过多的模块。 “喂你认真的吗?” “不行吗?如果你觉得不好,那就算了。”蝶默默将平板收了回去,沐阳伤脑筋地扶着头大的脑子。 贤钧望了眼半张篮球场,一脸不甘心。 “近期会开展院内的篮球比赛,要是能在比赛场上相见,不做朋友,做对手,我也觉得挺好的,但是他甚至连队伍都不屑去组...” 失落的表情,纵然有着虎背熊腰,却依旧让人怜惜,让人觉得可爱。 “我觉得吧...”沐阳回想起奈尔的那副表情,揣测他的内心,给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与其说是憎恨特乐依尔人,倒不如说是想证明,像他那样的外来者,也能在肉体上与特乐依尔人抗衡。” “真的吗?可是我的好朋友们,大家打不过他哦,我是因为以前得了病,身体才像大温室里的大树一样,长得这么大的。” 沐阳一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那还担心什么,你不如邀请他一块儿组队,让他体会体会跟你打球的魅力,我猜,如果你因他而缺席比赛,他一定会不好受的。与其抱头苦恼,不如用强硬点的方式,把他的本心逼出来,也比较符合你们小孩的行事风格啦。” 听完沐阳的建议后,贤钧表情豁然开朗,高雅地捂着嘴,笑了出来。 与孩子们告别后,沐阳拉扯着蝶的衣袖,不解地问道:“奈尔是外来者的事,让孩子们知道了不太好吧,要是漏给那些家长听了,这个学院肯定要受到激烈的抨击的。” “你当我笨呢,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但...那个死小鬼,开学第一天,就在全校面前曝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可都来不及去打晕他。” “不至于——虽然我想这么说,也许说不定打昏他,让他忘掉自己的身份,对他来讲,才是最大的幸福吧...” “小阳...”望着有些失落的沐阳,蝶也不打算说什么话来振奋他,如今最平和的状态,是蝶一生都在追求的未来。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 “哦对了,在回家之前,要不要先去那里看看,你来决定,小阳。” 面向孩子们的失落氛围,被哀伤占领,仅凭蝶的一句话,空气便得沉重,令人难以呼吸,就好比在氧气里头灌了成吨的铅一般。 “...走,去见上他俩一面。” 南区的花店,卖的都是朴素淡雅的花,这里的平民没有机会赞美华丽,歌颂美好,只求能在工作之余,望一眼花瓶中那逐渐燃烧殆尽的生命,便又能静下心来,加把劲地面对未来。 两人各买了一束白色的花,没有在意花语是什么,单纯认为,白色是对被哀悼者最直观的思念。 一言不发,途中,两人把话都憋在心里,与脑海中的过去对答,低着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持白色鲜花,靠徒步,迈向西区。 冷风拂面,宁静仅存于二人之间。 电轨车的噪音如病毒般倾泻在空气里头,却往不了两人心里头去,因为他俩的心此时位于‘过去’。 经过三个小时,如朝圣一般的缓慢前进的道路,眼前终于能目视到通往西区的关卡。而在这之前,他们转了个方向,朝路边一栋破旧不堪的房子走去。 两人来到了老破房前,大门已经化为了残骸,在不远处以它最后的形态保留了下来。漆黑的爆炸痕迹依旧完整,仿佛一切都还发生在昨天。 沉闷与刺痛,鞭挞着沐阳的心,一股酸劲涌上双眼,但他顽强地挡住了洪流,现在再哭,为时已晚。 门前摆着20来只陶瓷花瓶,每瓶都塞着不同颜色的花,一半是鲜的,其他均已枯萎,凋零着垂落下来。 沐阳将枯萎的花取出,两人挨个插入了各自的白花,站起身,后退两步,对着花瓶与破败的房屋,深深低下了头。 这里发生的事,都必须被牢记,但仅仅是作为过去的痕迹,立于身后的告示牌,存在心中。 等腰开始发酸,眼皮即将满溢出激流一般的液体时,他才缓缓挺起身,擦了擦眼泪,转过身,与蝶相视,无言点头,留下前进的背影,踏出脚步。 白色的花,悠悠荡漾,过去的影子,在阳光下洗涤,屋内的温度,暖和了许多。 西区是所有平民区里最贫穷、最危险的区,外来者存在过的踪迹烙在了西区的标签上,洗也洗不掉。他们遗留下的房子,穷苦的特乐依尔人就算露宿街头,也不愿住进去。 在大中午这个时间段,西区路上行人很少,这里块民众的主要工作,大部分都在城外做劳力苦工,或者在晚上才出来‘觅食’的法律边缘者。他们每当从关卡出区,都会被趾高气昂的‘同胞’嘲笑,殴打,就如同他们以前对外来者的那样。 从其他区进入西区,是不需要出示居民证的,因为这个区在六年前,就已经被经营国家的大人物们列为了‘法外区域’,这个区域甚至连警察都不允许配置,盗窃?斗殴?在法之外,皆为儿戏! “请出示证件。” 然而,身为警察一员的蝶,还是警队长这种职位的人物,进入时却会被要求登记。 “...”就如倒茶和水一般熟练,蝶将一堆证明都递给了关卡的警卫,一通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地操作,才把东西都还给蝶。 街道很脏,没人会愿意就职于一个需要24小时不间断的工作,四下没有垃圾桶,公共厕所坏了也没人修,臭味弥漫了整个区,实在算不上给人类居住的环境。 “怎么你需要交证明?”沐阳理所当然,好奇地问道。 蝶组织了一下脑中的语言,冷冷地望着前方,记忆回到过去,答道:“六年前,这里的执法权被收回,西区警署支离破碎。别区的警察如果进入西区,就会暂时被剥夺所有的执法权,除非——反正就等于,眼前发生了抢劫,我是没办法以警察的身份出手的,证词也没有任何强制性与真实性。” 透心的凉,麻痹了沐阳的心,他无法与眼前的萧条景象划清界限,但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再干涉特乐依尔的局势呢。 “以前这里挺多小贩小摊的,现在一间都见不着了。”沐阳只得将此时的情绪隐藏起来,转变话题。 蝶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以前这附近还有蔬菜摊,那时候不知道苦瓜的滋味,就挺后悔的,要是当时我出一份力,说不定还能保住那一家摊贩。”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喜欢上吃苦瓜,还是生的吃。” “呵,苦味,能让我体感到心脏的颤动,给我走下去的动力。” “这样啊,这些年辛苦你了,我...” 沐阳脑中本有千万个字,随意组合,都能创造出打动人心的发言,然而此时此刻,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察觉到沐阳的情绪波动,蝶拍了拍沐阳坚实的胸膛,拿出她招牌的笑无表情。 “这都是我们心甘情愿,你不必在想那么多,我们又何尝不是与你一心同在,与其哀叹过往,不如——你也多尝一口苦瓜?” 沐阳抿着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名为‘蕊屋’的酒吧,在这荒破的西区里头,是个明显的异类。 它的周围始终一尘不染,没有人会在这条道上撒野。 平日里冷冷清清,一到晚上这里便是最火的天堂,就连东区最旺的一条街,也得甘拜下风。 八年前,这里还只是一间用来存放空气,作用不大的仓库,三人从原来的持有者手中购入,增筑至二层,装修、打磨,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作为经营者亨利·慕斯,他是店内的轴承、核心、关节,所有运作都由他一人完成,前台、烹饪、调酒、进货、清扫等等,每日如一日,日复一日,有条不紊从早忙到晚上,不曾有一丝怨言。 因为这里他们三人的家,永远的灵魂栖息所,可不得被尘世浸染。 蕊屋平日紧闭的正门,竟然开着。 两人穿过门口的卷帘,告知来客的风铃声伴随冷风叮呤响。 店里的光源只有从门口漏进来的一点,漆黑的店深处站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亨利,另一个是不认识的男子。 那个男人对着亨利摇了摇头,便朝沐阳身后的大门走来。经过沐阳时,一股浓烈的酒臭味蹂躏着沐阳的嗅觉,而那个男人奇妙地用醉眼盯了沐阳数秒,嘴中呢喃着,摇晃着身体,离开蕊屋。 “哟,看来你已经给这个泼妇一个大大的惊喜了。”亨利摇着手,嘴上说着让他半秒钟后会立马后悔的话。 “你说谁呢?”蝶神不知鬼不觉,瞬移到了亨利的身后,给他来了一记完美的过肩摔,将亨利重重地制裁在了地上,身体的疼痛与脑袋的震荡,令亨利内心咒骂起数秒前的自己。 “你看起来很高兴嘛,不过可别拿小蝶开玩笑,你、我都吃不消。”沐阳跨过在地上呻吟的亨利,倚在吧台边上。 “对,对,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住这疯女人的侵略,唉。”亨利扶着椅子,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两眼一酸。 “老?你不就大我们几岁?” “是吗...哎哟。”不知不觉中,亨利脸上已经淌满了泪水,他擤着鼻涕,感动地支吾道:“我,我没想到,我们三人,还能重聚...明明前天都已经哭成泪人了,但见到你们两个时,这泪又止不住了...难顶啊!” 沐阳赶紧找来毛巾,给亨利擦脸,遂紧紧地拥抱住他,蝶随之跟上,三人团抱在一块,比铜墙铁壁还要密不透风。 “哼,渲染气氛是吧,我的泪腺早已枯竭,可不会被你感染...”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的泪水,都表现在了怀抱动作上。“你明明最年长啦,别哭哭啼啼了。” “知道啦,你对我还是那么严厉哦。”亨利抱怨道,幸亏室内没有灯光,不然他满胡子的泪水和鼻涕,可就不那么好笑了。 “哎...” 时间刚好是正午,偶尔会有人选择在蕊屋进餐,而今日的这位‘幸运’客,选择了这个时刻走进店内。 “嗯?”三人注意到了他,一并投向了奇异的眼光,吓得那位客人连连后退。 “先生请留步,您是来吃东西的吧?” 亨利满是液体的大胡子,最终还是暴露在了光芒之下,粘稠成丝,凑到了客人面前,将顾客强硬地请进了屋内。 他打开留声机,哼着店里留声机播放的调儿,开启电磁炉,煎起了蛋包饭。 完工之后,他拿出打包盒,擅自将蛋包饭打包好,从吧台走出来,递给还在不知所措的幸运男顾客。 “咦?我,我点的是辣椒炒肉饭——” “这顿就当我请你啦,之后的工作也请多加油。” 客人高兴地接过了免费的午餐,快步离开。 “好!把顾客送走了,今夜蕊屋不!开!张!”亨利拿出刚放进来的打烊告示牌,兴高采烈地跑到门外。 沐阳与蝶相视一笑,耸了耸肩。 一顿整理过后,亨利从吧台桌上挑出几瓶紫色的葡萄酒,啪的摆在吧台上。 “能从白天开始喝酒的感觉太棒啦!”亨利欣喜若狂地把喝啤酒用的大量杯满上,递给二人。 “能别说这种废物发言,还有,把你的脸给我洗洗,特别是你的脏胡子,丢不丢人。” “是,是,哼,阿阳都没有意见,你倒是意见比话还多。” “哈哈,你还是去洗脸吧,不然气氛都得被你破坏掉了。” 两人的嫌弃,刺伤亨利的心,他只得耸下肩膀,灰溜溜地洗脸去了。 等他洗面革心归来,便将吧台顶上所有的灯点亮,柔和的橙光,微弱而饱满,将三人周围熏陶成安宁的氛围,漆黑的室内不再寂冷。 “开始正式庆祝,咱们的领袖,回归我们的家园!欢迎回家!阿阳!” 柔美的声线配合着一嘴老成的胡子,亨利的外貌与内在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亨利并非为了塑造心目中老板的形象,才留了个这么老成的胡子,是另有原因。 “欢迎回家,小阳。”蝶走拿起足足有一升葡萄酒的酒杯,高举天空。 沐阳看了看亨利,转眼看了看蝶,他们各自脸上独特的笑容,熟悉而令他怀念,蕊屋里熟悉的花香、人情味,一口气填满了沐阳空白的六年。 “我回来了!干杯!” 把感激之心融成一句话,三只酒杯碰出了不朽的浪花,将六年前的羁绊,连接到了当下。 亨利打开墙上的电视机,电视机里传来了紧急新闻的消息,沐阳与蝶的容颜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 ‘根据记者在现场坚持不懈的采访,警方终于一改强硬态度,透露了一点信息,据我多年经验,这都只是冰山一角。从他们的眼神来看,是特乐依尔数十年来的大事件,并不乐观,公民们有权知道事情的始末与真相,我们始终会守在第一线,直到撬开他们的嘴,后续转播将由——’。 电视传来的声音,原本应该成为最棒的下酒菜,但是这关系到沐阳件,生怕漏听了一丁点的情报,导致状况脱离控制。 “哦,这就是今早发生的事件啊,你们俩都在现场?”亨利红着鼻子,兴趣不大地问道。 蝶点了点头,没打算延伸话题,对她来说,那不过是工作而已。 酒气正酣,杯口已经碰了不下数十遍,亨利把他这六年的趣事一条不重复地连发,沐阳则以外头世界的美妙来吊胃口,而到了蝶这里,却成了苦水决堤的现场。 “我的这六年,都是这样来的,发泄、抱怨,没有一天心情是好的,要不是我ba——咳!要不是知道了当官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说不定,根本等不到这一天了吧。”蝶感慨地流露真情,酒杯倒影的模糊面容,比她的面无表情还要生动。 “我当然也是相同的心情,但我是你们的大哥,我得扛起塌下来的这片灰空,可不像这个丫头,有空的时候都不肯回来帮这个大哥一把...做个服务员什么的也好嘛!”亨利混着哭腔假哭道,却引来了蝶的怒视。 “屁话,要不是我,这店早就被拆掉。” “是是,大重大小姐可厉害呢。” 蝶用拳头回应了亨利毫无感情的夸赞。 沐阳望着打闹的二人,微笑止不住的上扬,他夜夜都会梦到的光景,这时,这会,这一刻,就在他的眼前。 “两人感情依旧,我就放心了。” “依旧?”两人异口同声地疑问道。 “你可不知道,这丫头在这六年里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她就像是一只失去控制的公牛,把大脑彻底封锁,变成了只会用蛮力解决事情的白痴了。” “还不是因为某个自称大哥的废柴,什么事都干不成,只能靠一头‘公牛’给你续命,你倒还蹭鼻子上脸了?” 明明是拌着嘴,却完全没有火药味,这就是这两人对待彼此的姿势。 “哼,你看起来很高兴。”蝶冷冷瞪了一眼微笑停不下来的沐阳。 “啊,嗯,能见到你们,真好。” “阿阳!!我对不起你啊!” 亨利突然又哭了起来,顺带从凳子上滑落,下跪在地。 然而沐阳对他的挚友,那就像肚子里的蛔虫,心知肚明,早已看穿这招突然下跪,比亨利更加迅速蹲下身,如闪电一般伸出手,在亨利膝盖砸向地面之前,用双掌撑住,把亨利的攻势抹消。 “阿阳?” “膝盖不好,还老整这花样,你当年偷吃我布丁的恨意,可不会因你这一跪而化解哦?” “但我会舒服一点!” 亨利立马起身,翻过吧台,今天,他一定要用下跪来表达自己对六年前的歉意。 沐阳可不是白跟这个大胡子称兄道弟十余年,他甚至比亨利更快一步启动下肢力量,从蝶金刚不动的头顶上方划过大腿,撕裂空气,逾越木制的吧台。 然而亨利也不是吃素的,常年以下跪来博取交易优势的他,早有计策。 左臂撑着身体飞跃吧台的同时,竟然在飞翔时构成下跪的姿势,顺重力而下落,准备好将膝盖的疼痛转化为内心的安定剂。 说时迟那时快,疼痛却迟迟不来。亨利好奇地低下头,令他震惊的是,他膝盖下垫着的不是地板,而是不知何时移动到身下的椅子,没有下落的加速,膝盖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是沐阳!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吧台下方作为备用的凳子,溜冰壶一般将凳子滑到了亨利的下落地点。 是我赢了!亨利内心嘶吼道,因为他已经摆出了最为诚挚的下跪姿态,只需将头往下送,他就能把歉意快递至沐阳心中。 下跪,就是在低姿态的情况下,乞求对方放宽自己,宽恕自己的一种社会求生法,而这种俯视人的下跪,真的算下跪吗。 在亨利犹豫之余,沐阳已经做好制服亨利的准备,他只需要冲上去,拥抱住他,然后在他耳边唏嘘,把热气灌入耳蜗,感染他的心房,亨利就不用再折磨他的百岁膝盖了。 但沐阳又怎么会如此正经?他是个大人,但也是个坏小孩! “阿阳,你...”亨利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被胡子埋没的大嘴巴,将洁白的牙齿暴露在空气,失落地垂下头,道:“是我输了,高明!” 只见沐阳俯身在地上,将身体折叠成z字型,额头触碰地板,他代替亨利完成了下跪仪式,面对已经下跪的人,亨利又能如何展现自己的诚意?此乃死局! “你们两个,玩够了没?害不害臊?” 蝶一脸不屑地望着两人,被这样刺激的眼光注视,两人不得不从原来的姿态恢复站立,拥抱在了一块,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把凳子摆回原位。 “抱歉,我这样不成器的大哥,除了跟你道歉,我想不到别的能溶解心中大疙瘩的方法了。” “你那个下跪表演,除了让我觉得可笑,不,连让我笑的火候都达不到,还是闭关再练过吧。”蝶面无表情地嘲讽道。 “闭嘴啦你!” 沐阳哈哈大笑,拍拍手,叫道:“好啦!身体也热乎了,不如咱们到屋顶上吃烧烤吧?” “好嘞!今天我特地感到市场买了一堆的食材,保证让你俩吃个痛快!” 三人相视一笑,亨利立马着手准备。 这时候,电视的画面出现了令人在意的变化。 ‘各位观众,我们已经潜入进了中心区!看!这条道路上站满了人!一定有——啊!’。 只见记者畏首畏尾的,将满是警察的街道录进了摄像机里,而街道两侧的房子,正好是沐阳数小时前还用这双眼目视的地方。 画面一转,只见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子,强行将摄像头偏移了方向。 ‘从哪里溜进来的!’ ‘警察先生,场面已经被我们敬业的记者拍下来了!还请您跟咱们担忧的公民们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要是真的爱护这座城邦,就该给咱们一个交代!’。 警察被强势的记者整得手足无措,被国家理论撬开了嘴。 ‘也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是特乐依尔的大灾日!中心区有两户人家惨遭杀害!’。 两户? 沐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按道理,那一天的受害者只有一人,只有名叫兰德·芬恩的一人。 ‘左边的只有家主去世,但是这边就太惨了,全家无一幸免,就连佣人两名,也惨遭毒手!是灭门惨案!’。 沐阳不知不觉从刚坐下去的凳子上站起,身体愣在了原地,冷汗淌湿了他的后背,两眼发昏。 再一次将模糊的视线对焦屏幕,镜头确确实实给到了那栋,昨晚用来庇护的对面人家。 那并不是什么委托人特地为他准备的庇护所,那肉汤也并不是为他暖胃的开胃汤。 难道我一晚上,是跟尸体度过的吗?五具? 恐惧的魔爪,支配了沐阳的心。他想起了今晨,在那户人家厕所的镜子里看到的诡异景象,那并不是什么幻象,而是这具身体发出的警示。 那是谁的手?老人?孕妇?还是小孩?这被残杀的一家人,都有些怎样的人?谁干的?谁? “小阳?” 蝶冰冷的手,按住了沐阳微微颤抖的肩膀,沐阳全身肌肉开始升温,这才解除了身体的僵直。 “我没事...”沐阳的手搭上蝶的手背,露出令人安心的一笑。 蝶明显有些疑惑,反握住沐阳的手,望着电视机屏幕,喃喃说道:“当时那影子,最终破了这一家的窗户,警察才因此发现了这一家的惨状,据说他们的遗体没有任何外伤,走得很安详,仿佛在睡梦中死去一般...很诡异。” 如自言自语般,蝶的话结束以后,便缝上了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这件事,在沐阳脑海中盘旋,久久无法消散。 三人准备好要肉、烧烤架、酒水,来到作为住房的二楼,架起上楼顶的梯子,来到楼顶。 楼顶几乎可以一览西区的风景,但在白天之下,西区的氛围可以说跟半夜那种死寂差不了太多。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中心区那高耸入云的天枢塔,以及外面喧闹的声音。 架起烧烤架,用喷火枪加热,火炭烧红了,暖和周围。 “说实话,天还没黑的时间,烤肉什么的,是不是有点不够氛围呀?”亨利捋着胡子问道。 “那要不要坐着楼顶干等3个小时?我无所谓。” “那我也无所谓哦,阿阳——阿阳?” 另外两人已经沿梯子上到了屋顶,只有沐阳还在底下,靠着梯子,忧郁地坐在地上,灵魂在哪方彷徨。 两人没有询问缘由,反而将酒杯往沐阳前方扔去。 “接稳了!” 就算注意力散漫的状态,沐阳的身体也依旧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了接取动作。 “看酒!” 沐阳缓缓抬起头,只见金黄色的酒液,如人类生理上,每日都会排出1000毫升以上的液体,从酒瓶口排出,落入楼梯下方的酒杯之中,精准正中红心,却因为高度差,导致酒液溅得沐阳满脸都是。 为了不浪费,沐阳还舔了一舔嘴唇周围流下来的汁液,湿润了唇边,邪魅一笑。 “这是对我的宣战吗?阿亨?”沐阳抬起头,仰视上面的两张脸,露出复杂的笑容,逗得亨利哈哈大乐。 “你刚才的状态,让我想起当时的你,身体不禁动起来了,今天这等喜事,你还不高兴点怎么行!” 被亨利一点拨,沐阳的烦恼立马都抛至脑后,高兴的时候高兴,该面对的时候再去面对,快乐的人生,才是沐阳追求的路标。 快乐的宴会还未结束,沐阳将酒一饮而尽,酒精刺痛着喉咙,灼烧着味蕾,苦后而来的甘甜显得无地自容。 沐阳伸进口袋,摸了一摸那枚金属片,那是委托人在任务之前交给他的,上面刻着一个地址。 明天就知道,你这小子,到底干了什么,昨天我帮了你,明天,你可别给我逃太远了,毕竟你还没付给我酬劳呢。 脑中浮现出委托人当时披戴着斗篷的模样,他作为一个生物,让沐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没看到脸,靠着气息,沐阳有自信能在一百个人中,揪出这个人来。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6) 结果这三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竟在人们还在东奔西走,沐雪疏风,维持着明天的生机之时,竟在楼顶盘腿而坐,闭着眼睛,身上披着阴郁的阳光,一言不发,以沉默来消磨时间。 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哪一位想说的话不是深渊不见底的无底洞,但他们克制着自己,冷静下来,用温度与时间,来弥补这逝去的六年间。 三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已到达下午六点,天空一片漆黑。 亨利点上两盏事先准备好的,模仿藤蔓形状的高脚台灯,就算头顶应有的星空被这个狭小的世界排斥,有这黄色耀光的烘托,萧条的西区之夜,也能暖入人心,沁人心脾。 在碳堆中熊熊升起的热气,早就把蕊屋的屋顶改成了独特的夏天,两个大男人已然汗流浃背。 “今晚便是我们三人一同的成人仪式,不,说不定连诞生20周年都能一并庆祝了!”亨利高举酒杯,灌入喉咙,提前大畅痛快。 “...我无所谓,反正年龄对我来说就是摆设,不过你俩的份,我会好好祝福的。”蝶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 “听说你5年前就加入了警队,还摘下当年的最佳警员的桂冠,不得不说,不愧是你啊!当年说你是同龄人最强,简直是在侮辱你!”沐阳也调动起兴奋,高兴地举杯。 “你俩干不来的活,也就我能替你们干了,特乐依尔的警察,每天都只被派去处理琐事,以及上头派下来的脏活,不过勤奋出勤一两天就得到的奖,没什么提的价值。”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自豪地挺起胸膛,两颗日益成熟的‘果实’,让两位做哥哥的体会到了岁月的变迁。 烤肉架上已经排满了肉,猪、牛、羊、鸡,甚至连可食用的肉虫,都被亨利买来当串串的陪衬。更离奇的是,原本当成噱头的另类食材,来博笑声的昆虫,却被两人美味地咽下了喉咙,只要是能吃的,都无法阻挡他们俩的食欲。 沐阳趁着手里空,给两人各倒上一杯酒。 “干杯!为了我们的未来!” “干!” 一口闷的滋味,三人感觉到数股烈劲在体内上蹿下跳,回甘带来的涩甜的口感,麻痹了现实感,不知不觉就把空瓶堆得满地都是。 在常年冬季的特乐依尔,就算有罩子于头顶庇护,温度仍然是很低的。所以烈酒是激励当地人身心最好的药剂,酒量那是豪气十足,就连讨厌喝酒的蝶,都能喝上几瓶不带脸红的。 亨利呼着热气,感慨道:“我们也终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畅饮酒精了,以前每一天都在期待着成年的到来,只为能在开敞的空间里,喝得醉生梦死!” “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沐阳同作为好酒之人,自然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说风凉话。 “哼,喝酒真是愚蠢的行为,哪有人会笨到主动放弃理性,啊,这里就有两个。”符合蝶冰冷语调特性的风凉话如期而至,把两个还在高举酒杯的青年冻僵在原地。 “啊哇...一整年都在无理智状态下度过的人在说些什么呢?”亨利反击道。 蝶夹了块肉,面无表情地含入小嘴中,没有计较。 “咱们各自都聊一聊这六年的事吧,最好聊点愉快的话题!”亨利遂展开了话题盛宴。 “说的也是,不过,来,先干了这杯!” 碰杯,夹肉,一边咀嚼着肉块,沐阳微微扬起下颚,望着天空的彼方。 “六年前,我意识恢复过来以后,是一个名叫西西莉,长着一副少女体型,戴着奇怪头盔的家伙救了我一命。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一些护身术,人际交际什么的。总之,是我的老师,同是我救命恩人的西西莉,派遣我回来完成一个任务,我才有幸再见到你们两。” 两人点了点头,认真听着,不舍得插话。 “这么多年,都没想回来见你们的原因,老实说,是我想先在大风大浪里头,锻炼我不成熟的心智,当我不再为自己的弱小感到羞耻时,才敢重新站出来,正面凝视你们。” 两人听了直摇头,在他们眼中,不管沐阳成什么样了,都应该来见他们,这是义务,不过这会儿他们都不打算用言语责问,将烤好的肉,代替话语,交到沐阳的手上。 “孰对孰错,我们之间的羁绊,早就不会被束缚在如此低的层面,你不必想太多。”几瓶下去,亨利已经喝出了红鼻子,满身散发出浓厚的酒臭味,可符合他大胡子的醉汉形象了。 轮到亨利,他为了改变一下气氛,特意讲起了经营酒吧时遇到的奇事,店里的酒全被偷偷换成了苏打水的经历,可把沐阳逗得捧腹大笑。 “你是不是添油加醋了,当时你可没你说的那么帅气,反而狼狈的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长毛犬。”蝶借机就是一顿损,丝毫不给亨利耍帅的机会。 “你,你这丫头!你不也没帮到什么忙吗!” “毕竟当时西区是法外了,作为实习警察的我,也没法用我的职权做什么。” “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真是怪异。”沐阳有感而发,在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里,能完成如此诡异的壮举,当时什么情形,沐阳感兴趣了起来了。 “你不打算讲点什么让我们开心开心?阿蝶?”亨利说完,便把‘话筒’交给了蝶。 “没什么好讲的,能被我归为喜事,除了小阳归来,就没有别的了——啊,对对,烦人的事倒是很多,小阳也今天也见到了。” “难不成...” “不,不是你想的,我说的是跟我抢副局长座的家伙的事。” 蝶赶忙打断了亨利的话,擅自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原本那家伙早在数年前就在觊觎着上司的座椅了,听那个聒噪的家伙说,他似乎用了卑鄙诡计,逼迫南区局长,将上一任警队长裁掉。不过局长立马晋升了我,弥补了空位,让那家伙的阴谋失效。就因为这事,才落得被无缘无故仇视的下场。我真是难以理解,一个连自己都管理不好的废物,哪里有资格管理别人,让他与我竞争,简直是对我的羞辱。” 代词到底指的是谁,光听根本猜不出个大概,蝶的陈述既拗口,又难以理解,但她冰冷无情的怒火,倒是传达到位了,甚至就连炭火的温度,仿佛都被影响,压下去了一般。 “就如今日,原本预定东、北、南三区分别调一个警队长来负责调查,北区的却临时缺席,才让那个男人有烦扰我安宁的可乘之机。” “不过嘛,这一天,似乎没人来打扰你啊?毕竟要是以前,你的平板早就被电话打穿了,毕竟出了那么一单大事,哪里还容得下你在这逍遥。”亨利嚼着烤焦了的肉块,苦涩地吞下喉咙。 “哼...所以我今天姑且还得感谢他,要不是他替我去总局收拾烂摊子,我这会儿还得在警署写着毫无意义的报告。” “所以犯人捉到了吗?” 一听这个提问,沐阳将视线投给了蝶,蝶像只仓鼠似的鼓捣着嘴里的肉,吞下。 “嫌疑人抓到了,但真犯人,还没有。” 那是当然,就连沐阳这个协犯,都不确定凶手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反正麻烦都在同一天,同时爆发,凶杀、偷窃、还有——”蝶瞄了一眼沐阳,把话咽了回去。“不出意外,明天就得代替总局的人出面,镇定快要暴动的居民了,烦死个人。” 就这样,肉吃完,就喝酒,酒喝完,就说话,不知不觉,时间已近深夜,除了他们这栋房子,整个西区都已经融入了漆黑之中,就像一座大墓地。 “今晚派对就开到这吧,明天还得早起给居民们做早餐呢。”亨利第一个站起身,提议道。 两人也没理由拒绝,于是三人收拾收拾,准备将东西带下楼,却发现楼下有个人正在朝他们招手,嘴上喊着亨利的名字。 “叫你呢。” 沐阳偷偷探出头去,只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刚从城外的矿场回来,疲惫与肮脏成为了这位老者的第一印象。 亨利招了招手,告诉他晚饭已经放进了他家窗户,老人才得以欣慰地离开。 这座城里,除了几位朋友之外,已经没有人认识沐阳的脸,此时此刻,沐阳才心灰意冷地体感到这一冰冷的事实。 回到一楼吧台,三人先后将囤积在膀胱里的尿液排空,亨利快手榨了几杯新鲜的柠檬汁,考虑到蝶已经醉得朦朦胧胧,让她好好休息,才是道理。 吧台幽暗宁静的橙黄色吊灯,提供着温暖的颜色,那股恍惚的光斑,让午夜充满了神秘。 蝶没过多久,便倒在了吧台上,规律地泛起鼻息,原本以为她酒品会非常烂,没想到附和着夜幕降临,她成为了一只安静的小老虎。 “睡前,再给你调一杯酒,没酒精的。” 熟练调酒过后,一杯蓝白色的酒液淌入小小的高脚杯中,在色彩柔和的灯光里如浅浅的湖水,最后撒入几片绿色树叶。 “树叶扁舟,请。” 沐阳立马用舌尖品味了一口,不禁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淡蓝色的酒一滴不剩,全都不翼而飞,仅留下了那几片碎叶。 “这...有点意思,莫不是想让我喝个空气?” “把叶子含入嘴里,嚼碎。”亨利笑道。 看不出亨利葫芦里装着什么药,沐阳也不打算防备什么,一口将杯子里所有的叶子倒入口中。 “!” 刺辣辣的灼烧感在口腔内翻滚,酝酿出比至苦药草还要苦涩的味道。 “呸!”沐阳立刻把嘴里的异物吐出来,然而苦味却依旧附着在他的嘴里。 “哈哈哈哈!”恶作剧大成功,亨利哈哈大笑,苦味与刺耳的笑声双重折磨沐阳的脑门,但他却感觉原本浸在酒精里的大脑,不再迷糊,反而精神了不少。 等到疼痛减缓解,沐阳一脸不悦地嘟着嘴,责备道:“阿亨!醒酒就给我一杯柠檬汁就够了,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但是效果不错吧?柠檬汁可没办法让你原地复活呢。”亨利耸着肩,摇了摇手指。 一想到宿醉后那昏昏沉沉的恶心感,沐阳也不想再说什么,他的大哥虽然经常不靠谱,但偶尔还是能让沐阳意识到,大哥还是那个大哥。 “其实那蓝色的液体是为了将‘醒叶’中甜味转化成苦味,才调制成的‘化学药剂’,如果这叶子保持着甜味,大脑刚刚清醒的醉汉,马上就会欧调皮溺死在另一片酒精海洋里头。” “原来如此。”不感兴趣。 除了纯净水,沐阳今夜已不打算再喝任何东西。 “还记得你失踪那一天的事情吗?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亨利望了一眼趴在吧台上睡着正香的蝶,唐突一脸严肃地问道。 沐阳也猜到他俩总会问出这个疑问,但他除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外,给不出更多有意义的答案。 “我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意识会到身体的时候,已经在西西莉的身边躺着了。” “这样啊...那,你还记不记得,有个男人,他曾跟着你一块失踪了?” 沐阳疑惑地歪着头,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场景浮现了出来,但就是挤不出那一点的信息出来。 “不记得了...抱歉。” “嗯...不过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阿阳,谢谢你,让太阳再次从东边升起来了。” 亨利当晚最后的提问,让沐阳内心痒痒的,他感觉自己的脑中有一段必须回忆起来的记忆,然而记忆却又调皮地离他远去,追上去,距离又被拉开,记忆总是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微妙的位置,好是让他难受。 最后,他放弃了回忆,为重逢之夜画上完美的句号,沉入梦乡。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 一整晚,三人都在朦胧中度过:谁在几时说过什么话,嘴里灌入了什么,洗手间有人占用没有,倒在了地上的是什么声音,梦话? 沐阳好不容易从陷入泥潭一般的粘稠之梦中苏醒,他的头有点小痛,但庆幸的是,亨利的醒酒配方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曾经经历过无数次宿醉的折磨,第二天还能如此清晰地用正视角看这个世界,就说明靠谱。要是是上下颠倒,就说明今天的活可以翘掉了。 挠着一夜没有清洗的头发,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只见蝶不知何时躺在了地上,双手合十与胸口,嘴角还流下了口水,可见她是好久没做过美梦,一夜间将6年的沧桑都给清洗干净。 亨利已经打理好了自己,邋遢的胡须也稍稍做了修整,看起来还蛮顺眼的,只不过整体形象依旧显老。 在沐阳意料之中,亨利仅凭一人,已经将昨晚遗留的垃圾和残渣全部处理干净,甚至还有余力把店里的木家具用蜡好好打磨了一番。这三人之当中,亨利的主夫技能可以说是当之无愧,把一生的天赋全都塞进了主夫技能里头。 “阿阳?醒了吗,我准备好了午饭,你去洗漱好,回来连带早饭一块吃了吧”亨利微微一笑,拿起拖把,开始不知道轮回了第几轮的拖地工作。 沐阳乖巧地点了点头,扶着扶手一摇一晃地走上楼梯,没想到脑子灵光了,身体却被酒精侵蚀得难以控制。 房间在走廊尽头,尽头有扇可以探出头去的小窗,探出头去,稍微看看外头的风景,但总有一种被当成小鸟饲养的错觉。 窗子正对的建筑也有二层,恰好对着一扇窗,窗边坐着一个人,看似40岁上下,是昨天那个早上在蕊屋喝的烂醉的男人。他现在状态还算明朗,嘴上叼着烟,环绕着眼睛的黑眼圈书写了通宵上班人的悲哀 他机械地对着显示屏打字,显示屏上展示了什么,从沐阳的位置并不能品鉴得到。 多坚持了数秒的小鸟探头,沐阳便失去了兴趣,收回脖子,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蕊屋二层的四间客房,仅为熟人开放,每间都配备卫浴一体的洗手间,特地改装的坐式马桶,床与桌子椅子,加湿器,让生活更加精致的摆设应有尽有。 平日里就算没有人入住,亨利每天都会重点照顾厕所,就算没有被使用,水垢的清洁也让他放松不下。 那么亨利的房间那会相当豪华?不,他使用的卫生间是与食客共用的,房间也不过一床一桌,狭小的私人空间,反射出亨利这辈子都在为人而生的理念。 沐阳拿起亨利准备的洗漱品,脱光衣服,赤身裸体,打开淋浴阀,一边刷牙,一边洗头,还一边唱歌沐浴,很是自由的男人。 洗完澡,口腔洗漱干净,用剃须刀处理没几根胡子的下颚,吹风机吹干头发。清洁过后,神清气爽,气定神闲,烈酒的余韵可没权限附着在沐阳身上。 擦干身子,从床上捡起那身紧身长袖,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在特乐依尔的这两天,理当已经沾染上了成年男性的汗味呵异味,以及昨夜缠绕的酒味,但这件衣服却反道而行,不仅没有一丝臭味,反而传出薄荷一般的清香。 落染制品有两件,一件是贴身的衣服,还有就是足以包裹全身的黑斗篷,两件都是漆黑的黑色。 沐阳思考,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衣服都做成黑色,他并不认为清一色的黑,能展现他无与伦比的外貌魅力,只会让他看起来像个没有衣品,却自以为很帅气的傻愣年轻人。 当机立断,掏出落染戒指,戴在手上,白色的指环露出白色的丝线,同时两眼环绕四周。 最吸引沐阳的便是墙上的没有放入相片的相框,毕竟用纸做相片可是昂贵行为,就算是多年挣出不少钱的亨利,也没办法腾出资金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摆设。 “白色的相框...反正除外鲜艳色,就只能选这个了,相框老哥,你的颜色借我一用!” 他将白色的丝线延伸至相框上,数秒后,白色的丝线也变得更加立体真实,而相框的白色黯淡了不少。 原本落染丝线上的白与黑,并不是一种颜色,而是概念,不能直接作为染料使用。 “好,终于能摆脱这该死的黑色了。” 白色的线汲取颜色,从黑色的指环口拉出黑线,连接在那件黑色大斗篷上。沐阳皱着眉头,精神集中,屏住呼吸,不一会儿,斗篷的黑色开始淡化,渐渐幻化成了白色。 “嗯...怎么感觉还是好单调啊。” 将变成如雪花一般洁白的斗篷展开,一丝纹路或花绣都没有,看了没几眼久,双眼已经厌倦了白色。 “算了,先凑合着穿吧。” 穿上,裹紧全身,长度刚刚好,只不过,在吸取颜色的时候,就连木头相框的味道也一同再现于斗篷之上,沐阳皱着眉头,对气味的评价十分微妙。 沐阳看了眼光溜溜的下半身,再瞅挂在衣架上的棕色长裤,摇了摇头。长裤的色泽明显逊色太多,廉价的材质,粗糙的做工,随处可见的线头,这裤子仿佛就是为了衬托落染精妙而存在的垫脚石。 “果然,不该贪便宜啊...” 头发系上人偶,把东西带上,沐阳这就出门去。 经过窗口,还不忘探头,瞅了瞅对面的景象,只见那大叔躺平在显示屏前,脸上盖着布,就像是在太平间里躺了数时辰的活死尸。 “人生苦短,且行且行乐。”沐阳流露出同情之心,离开窗户。 “早。” 一楼吧台边,蝶也已苏醒,冷面无表情,翘着二郎腿,手里抓着水杯,慢条斯理地把温水注入胃中。她一头散乱的银色长发,可一点都不符合她冰霜美人的形象。 “不洗个澡吗?”沐阳于边上坐下。 “不打紧,我几天不洗澡,身上也没有异味的。” “你是哪个星球的人吗?”沐阳调侃道。 亨利无奈地叹了口气,咧嘴一笑,解释道:“这丫头昨天高兴,忘带换洗的衣物了,你以为她不想洗哦?那得是想得不得了。” 蝶一脸埋怨地瞪了眼亨利,尖锐着声调不满道:“你不也没提前告知我吗?别高高挂起了。” “蕊屋没有寄存换洗的衣物?”沐阳问道。 “有啊,多的是呢,但阿蝶不想换啊。” “废话,我可不想再穿那些衣服,丢人。” 说完,蝶粗暴地放下水杯,以二郎腿的架势从凳子上弹射而起,巧妙落地,往洗手间走去。 望着蝶的背影,亨利将一碗炒饭放在了沐阳面前,香味扑鼻而来,顿时食欲大增。 “开吃!”沐阳毫不犹豫地动起了勺子,将金黄的米粒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阿阳...你的衣服,昨天我记得你那斗篷不是黑色的吗?怎么今天就成...”亨利眼神仔细盯着新鲜出炉的白斗篷看,除了颜色,无论大小还是斗篷的材质、甚至连编织手法都与黑色的那件无差别。 “唔...你就把他当成是可以简易换色的服饰好了,外头带进来的东西,多少比较特殊,想说明,可得费点时间。”咀嚼着,沐阳给出了简易的回答。 “真神奇,不过特乐依尔也有液晶屏这种的东西啦,外面有些不可思议,倒也在情理之中。” 亨利虽然表现得不感兴趣,但眼睛依旧时不时往沐阳身上瞄,作为一个精通所有主夫技能的人,自然对编织也很上心。 “对了阿亨,你能不能帮我搞几条可以轮换的裤子,长裤。” “当然。”亨利也不问缘由,立刻答应,然后递交给沐阳一个纸袋子。 沐阳掂量了下重量,不重不多。 “怕你今天忙活,夜不能归,就给你准备了三明治,都装袋子里,材料选了蛋白质与营养价值高的食材,够你一两天的食量了。” 沐阳其实并没有跟亨利提他今天的行程,都是亨利自己的猜测,并自信地做足了准备。 温心一笑,沐阳将最后一口炒饭吞下,竖起大拇指,给予对亨利厨艺的最高赞赏。 “我先走了,如果顺利,今晚便会回来,小蝶的话,我就不等她了,毕竟女人的清晨可是相当忙碌的。” “我替你跟她说。” 亨利点了点头,挥手送别沐阳。 原本西区是有一座通往城外的大门,在六年前被上头封锁,所以一旦要出城,就得绕很远的路,先回到南区,再从南区出城。 但沐阳不会抱怨,也抱不得怨,这是他该走的路。 蕊屋隔壁的建筑,牌子上刻着小小的‘冰城八卦报’。 如此俗气的名字,他第一眼的印象便是杜撰虚无与传谣假象的新闻,坐落在西区也是情有可原。 “记者...”沐阳想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 揣着随性的遐想,沐阳起步今日的行程。 路过电轨车的主干道,好巧不巧,电轨车又来沐阳附近的站点停了下来。 “不让我坐就别来消费我的情绪...”沐阳怨恨地叹了口气,脚踏实地地往城南门走去。 比起从前,沐阳产生了特乐依尔的氛围好的错觉。因为少了外来者这种异类,更多时候人们表面之间只有虚伪的和蔼,也不会再见到警察为了抓捕一个无辜的外来者,大费周章地满街跑的景象。要是在六年以前,走在路上,都有可能遭到巡警的质问。 沐阳好不容易回到了南门。 南门的门卫与前天不是同一人。 原本还打算对前天的那个大叔门卫嘘寒问暖,观察玉石对他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副作用,没想到他因此病倒,起不来了,只得换来另一个人把守。 毕竟也是他的小偷小摸自作自受,沐阳并没有爆发出慈爱的善心。 出示亨利交给他的居民证后,就直接就放行了。 出城门,望着远方无尽的风雪高墙,沐阳再一次被特乐依尔的残酷与封闭的环境震撼,自己是多亏了西西莉的帮忙,才能毫发无损地回到自己的故乡,他不断感谢着西西莉赐予他的未来,往金属板所示的地址走去。 城周围外来者的集落,都是环绕着城市下寨扎营,只需要沿着城墙移动,抬起头,就能看到城墙上挂满的金属路标,或者刻印在城墙上的字。想去什么的地方,只需要在城墙上找到标示,然后背对着城墙笔直往风雪里头前行,不用多久,就能在风雪中隐约看到目标建筑的残影。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 “秘影村...大桐乡...巧克力镇...”沐阳读取墙上标示的字,寻找着目标地点。 “双玉村?等等...”一块手掌大小的金属牌,挂在了城墙最隐蔽的位置,多亏他的眼神够尖够锐,才没有把关键的看漏。 “最近好像在哪看到过...啊对了,不就是理查交给我,她亲妹妹的情报吗?”沐阳将纸张从口袋掏出,在斗篷的护佑之下,顺利打开确认。 怎么办?要先去找人吗?不行,得先去找委托人,他估计在等着我,我也想好好见他一面。 脑中的争吵并没多热烈,结论便是,沐阳决定继续往前走,先找委托人搞清楚状况,要是情况不符合沐阳的期望,他便打算出手,来平息内心的罪恶感。 沿途景色可以说是白皑皑,从南看到北,一成不变,单调的白肆虐着沐阳的双眸。 幸亏得是在早上,风雪尚在歇息之中,现在的风雪有多平静,那晚上就有多火爆。 他还记得,当年沿着城墙前行时,总会有心怀不轨的哨岗,嘴里骂着万年不变的骂言,往他头上泼发臭的牛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甚至怀念起了那发馊牛奶的酸臭味,如果这时候有人向他泼牛奶,说不定他能用充满喜悦的和善表情来回应他。 黑色的城墙,一直都跟记忆中相仿,前望不见终点,上高不可攀。唯一变化的是,他的步幅比以前大得多了,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比记忆中的坚实了许多,但依旧会被后到的积雪埋没。 走了好些时候,沐阳就找到了钢铁片上写着的村落名——观雪镇。 向远方望去,眼中依旧只有白雪花纷飞,连一点小镇的轮廓都目视不着。 反正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到。沐阳抱着乐观的心态,开始将脚印延伸至城墙之外。 走在寂寥的雪原之上,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会变得异常朦胧,他渐渐不再关心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内心仅仅期望着,能快些走到目的地。 当他看见远处建筑的黑影时,他甚至没有给自己打气,说目的地就在眼前,只是一味地顶着渐渐强劲的风雪迈进。 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与沐阳记忆中的模样挂上了钩。 与其说是村子,倒不如说是处乱摆放的石头房子,就跟乱葬岗一般杂乱的地方。 外来者的民房,基本都是用石头打造的‘高脚房’。下半身用石头垒砌,堆出数米高的四只足部,像一只长了长脚的异兽,光是腿部,便占全身的七成。 最顶端的‘头部’,便是供居住的石包子,用梯子与地面连接,在暴雪埋没大地的时候,可以,不被影响。 这些从外面世界进来的人,他们可怜的生活轨迹,便是早起,去城外的设施打工,在暴雪降临前,回到石包子里蜷缩,等待下一天的风雪歇息,然后继续出门打工,周而复始。 他们的娱乐,就只有躺在老旧发黄的被窝里,闭着眼睛,回想自己过去,那令人骄傲,令人嬉笑的记忆。 进村前,沐阳有些犹豫,他在考虑该不该把斗篷的遮挡帽套上,隐藏自己长相,最终还是这么做,他不过是来找人的,光明正大,无需躲躲藏藏。 就在这时,走来一个驼背老者,拄着拐杖,年龄大约七十来岁,头发花白,眼眶凹陷,嘴唇干瘪,皱纹满面,就如干柴一般瘦弱的身躯,让人不禁幻想,在暴雪天被连根拔起,孤立无援的情景。 “年轻人,你是从其他村落流浪来的吗?可惜,这里可没有更多的住房,你还是赶紧趁大暴雪来临前,去下一个村子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干涩沙哑,实际年龄恐怕也没那么老,只不过严酷的环境,日日夜夜燃烧着他们的能量,让他们的身体耐不住加速的老化。 环视周围,没有别的人影,沐阳便接下老人的话。 “我是来找人的呢,老爷子,请看这个。”沐阳把极具亲和力的笑容装点在脸上,百分之八十的凡人都会被他蛊惑。“请问你知道这是哪一户人家的东西?” 沐阳掏出金属片,递给了老头,金属片残留着沐阳的余温,老人攒在手里,感受着沐阳的温度,脸色也好了不少。 但当他望向金属片时,顿时愁云满面,眼神里跳动着可疑。 “小伙子,你该不会是贵人派来的吧?是来催促的吗?” 贵人,沐阳首先想到的,便是特乐依尔的上级居民,住在中心的人,其次,便是兰德·芬恩。 “请再等一会!我们还在努力寻找能配得上贵人的美女,还请多等待一小会...千万不要放弃我们村子,我们会全力以赴的!一村子的生存全都寄托在贵人身上了!” 浑身颤抖着一碰仿佛快要散架的老体,老者的反应非常剧烈,窘迫的表情,湿润的眼珠,让人不禁有些心疼。 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就是与兰德有牵扯的外来者集落,但令沐阳奇怪的是,兰德死去的消息,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流传到村子里来。 沐阳将手搭在老人的肩头,蹲下他的身躯,与老人平视。 “老先生,我不是来困扰你的,只不过来找这个金属片的主人。” “但,但这金属片,不就是贵人的东西吗?” 啊? 沐阳吃了一惊,疑惑地皱下眉头。 这块金属片竟然出自兰德·芬恩,沐阳还以为这不过是委托人交给他的暗号,暗示会合地点的玩意。 “这是...额,不是你们的东西?” “这是贵人交给那小子的,类似证件一般的证明。” 委托人难道就是那个负责人,因为某种原因对兰德怀恨在心,比如情杀? “我跟你口中的贵人没有关系,就想见一面这块金属片的持有者,您能带我去见他吗?” 然而,老人迟迟不肯回应沐阳的请求,委屈地低下头,颤抖着身子,抿着那早已失去了要保护东西的嘴唇。 “我们村子能存活十个年头,都是靠那位贵人的鼎力支持,所以哪怕让咱们拿命去搏,我们村里也不会有怨言的!你要相信我这个老头说的话!” 没想到这大叔突然开始讲起这位贵人与他们村子的历史,出口成章,滔滔不绝,沐阳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我这身老骨头,就算忘记了生父生母的忌日,都不会忘记贵人对我们的付出。” 后面讲的这一大段话,简约说明,就是十年前,他口中的贵人找到了这个没几天就得修补一次的小村,并且指定了一名村代表为他劳动,也就是佩戴了这枚金属片的人。 提供高级的修补剂、更坚固材料、工作机会,以及外来者手册的制作,贵人这十年来也算是为了外来者,投下了不少的心血,因此被这群外来者所敬重。 “我们外来者,没有身份,没有权利,甚至连成为宠物的价值都没有。这位贵人不惜耗费重金,为我们做了身份手册,给了我们尊严,就算无法撼动这座偏见的大城壁,我们除了感恩戴德以外,根本不可能有别的想法!” 这个老者一直在表达自己的立场,重复着自己对贵人的忠心,反而有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一缕不安,缠绕上沐阳的心头。 “所以说,我想见那个负责人,你就带我去见他可好?” 但老人依旧不干脆,反而推开沐阳的手臂,眼神里寄托着惊恐,嘴唇颤抖,刚想张嘴喊出点什么,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呆滞地耸下单薄的肩膀。 “贵人的付出,并非出于慈善之举,而贵人要求的回报,那就是‘找新娘’。” 沐阳点了点头。 “有钱有势,难免想要个娇妻陪伴,这是大部分男人的梦想。当初我们想都没想便接受了这个提议,毕竟也就一次,而且送出去的女孩,能以新的身份,反而能过上富贵人家的生活,两方都是赢家。可没想到,这十年来,找新娘的任务,每年都会如期而至,而先前送去的女孩,也下落不明。” “所以...那位负责人突然良心发现,逃跑了?” 老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良心?不,我们外来者,很多都是从外边逃进来,有一大部分人都是为了逃脱法律惩戒的恶棍,每几年送上一个女孩,就能保须臾间的太平,何乐而不为之?” 没想到,如此慈眉善目的老人,内心也是个自私之人,人的善恶,终究还是难料。 “算了,我不知道你想找他干什么,也不清楚你是谁,但事到如今,我作为这个村的村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你自己过去看吧。” 自称村长的老者,指着一个方向,只见他老皱的指尖之前,是一栋高脚建筑,上头的石帐篷还被涂成了鲜艳的红色。 “这个村子,也终究是要完蛋的了。”嘴里啐啐念着,拄着拐杖,老者踏着积雪,离开沐阳。 望着那栋红色的石帐篷,沐阳隐约已经猜得到,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而这片钢铁片的蕴含的意义,也会发生改变。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 走到了目标高脚房的下方,沐阳隐隐察觉到了异样,那就是周围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数十乃至百栋高脚楼,除了刚才的老人,还有一抹凝视着他的目光之外,整个村子就已经没有生的气息了。 由于那抹监视他的视线没有任何躲藏的意思,沐阳也学着,直勾勾地往身后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站着一个穿着厚实的微胖的中年女性,用布巾包裹着头发,露出面部,面无表情地盯着沐阳。 虽然有点渗人,但趋近于无害,沐阳也不打算将心思浪费在她的身上。 高脚屋底部有个响铃的装置,只要摇动铃铛,就能将声音传上楼去,告知客来。沐阳也不打算守什么礼仪,粗暴地晃动铃铛,那声音除了刺耳与噪音以外,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努力地发动噪音,一秒,十秒,百秒过后,仍然没有人从上方探出头来咒骂斥责,那是当然,因为,沐阳根本没有察觉到上面有人的气息。 将视线移动到‘四肢’的中央,那里是最特异的点。 周围都是平整的雪,只有最中心隆起了一个雪包,与冰晶一块剔透。在那里的,到底是诱惑人的宝藏,又或者是令人兴奋的惊喜,沐阳他不想知道,也不打算去探究。 无视这么一个怪异点,沐阳沿着铁楼梯,往上爬。 风声撕扯着沐阳的听觉,与冰块无异的冰冷楼梯,隔着手套,都能刺激着沐阳的神经,他只希望身体的血管在凝冻之前,能顺利爬到顶端。 三层高左右的楼梯,说高也不高,但要他每日都上上下下几回,恐怕难以吃得消。 那个大妈的视线始终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生怕她忽然拿出弓箭,想射出头鸟般,将沐阳推入死亡的边缘。 脑中轮播着各种被害妄想,好不容易,终于爬到了顶层。眼前鲜红色的石鼓包比想象中地还要矮小,要通过这扇门,沐阳得弯下好一个角度才可不磕到头进入。 理所当然,里头没有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没有低微的呻吟声,如果是能刺杀兰德的人,说不定能抑制住自身的生气的高人,沐阳还如此期待过,也不过是可笑的幻想。 当时与他近距离接触时,他的气息沐阳已经捕捉透彻,这般近距离,不可能感知不到。 沐阳礼貌性地敲了敲门,随即扭开门把手,推门而入。 里头还亮着灯,空气中没有飘散着特殊的气味。 与特乐依尔城不同,电力基本靠渠道充电的电池,是最宝贵的资源之一,大白天开灯,明显属于经济上的自杀行为,。 除此之外,里头只有一床一桌,没有任何摆设,桌子上连书写用的纸和笔都没有留下,丝毫没有近期生活过的踪迹,不,用这句话来形容更为贴切,那就是:被抹消了。 曾经存在过,却忽然从世界上人间蒸发,他的痕迹只经他人口中流出,却没有物证来证明。 “被人刻意抹消了,连指纹都没有剩下,如果要追寻合理的解释的话,可不可以是畏罪潜逃?带着相关的证据离开,或者已经烧毁了...该死的,我编不下去了,他在交给我这块意义不明的金属片时,就不会单纯想跑路了吧。” 沐阳掏出那枚金属片,放在手心,焦急地端详着它,可惜它不是指南针,并不能找得到它主人的去向。 回想起交给他任务,那个裹着斗篷的可疑委托人时,一股被戏弄的耻辱感油然而生。 他的脚下,离他三米的地方,就是那个雪堆,沐阳此时此刻好像从底下幻听到了求救的声音。 “没办法,果然还是得去看看,唉,颓死我了。” 重新走出石帐篷,沿着梯子刷刷声回到地面,那个大妈竟然已经走到离他数米远的地方,瞪大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继续观察着沐阳,就像在欣赏蹲在温室里头的猴子一般。 走进雪堆,一股诡异地感觉笼罩在沐阳头上,里头究竟有什么,他似乎已经心里有数,但还是揣着一颗不那么兴奋的心,期待着揭晓答案。 雪堆凝结成块,靠手挖,还蹭不掉表面的一层皮,锋利的锐面抗拒着沐阳的双手,似乎在保护着里头的东西。 沐阳只好野蛮地对其拳打脚踢,好不容易,才开出一条裂缝,他本可以透过裂缝窥视其中,却还是将剩余坚固的雪块踢得粉碎。 埋藏在冰雪之下的,得以重见天日的,并不是什么宝藏,也不是什么烧毁的线索,而是一只手,一只苍白无色的人手,向上天求助般的手。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妈,她似乎早已预料到这里埋着个人的事实,脸上的视线也收敛了起来。 沐阳沉默着,将剩余的雪块全部打碎,一具完美冻僵的冻尸呈现在他的眼前。 尸体上唯一的外伤,便是位于喉咙正中心的致命穿刺,血液已经被凝结成了草莓冰沙,与兰德·芬恩的死,几乎是同一个死状。 而他脖子底下,是一道剑痕刺穿在雪地上的孔,里头灌满了化成冰的血液。 由于尸体被雪藏,被害时间不明,但对沐阳,这些都不重要。 毋庸置疑,杀害两人的是同一个人,当时与他会合的委托人,可以确切的说就是杀人凶手,但那人又为何要杀害兰德,又为何不惜杀死负责人,还要销毁所有名簿,沐阳就不得而知了。 离奇死去的一家,是否也该算在这家伙的账上,情报还不明朗。 如此看来,这块金属片,也不过是嘲讽的一种形式罢了,讥笑着什么情报都没掌握到,将尸体暴露给沐阳,却只能无能为力地干看着。 攥在手中的薄薄的金属片,沐阳不甘心地使劲,金属片化为了扭曲的废铁。 西西莉曾对沐阳说过,她的存在意义,便是将世界引导向美好,只要沐阳心中仍然用心于这个世界,便有资格与她相见。 西西莉老师...你让我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刺杀行动意义何在?这样就能让世界变得美好了吗?但在我的善恶观看来,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杀戮罢了。 沐阳迷茫地,与脑中幻想出来,戴着大鲨鱼彩绘的覆头头盔的西西莉对话,但她也只会灿烂地回以傻笑,也许就算是真人,也会做相同的举动吧。 “老鬼,你终于敢过来了?” 身后的大妈突然说话,她目光所向,便是刚才拄着拐杖的老头。 “果然,那雪堆里,藏着遗体呢。”老头望着那具遗骸,两眼无神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负责人吗?你们...知道他已经死了?什么时候?”沐阳声音缺少了活力,总之开口问道。 老头与大妈面面相觑,大妈催促着老头,让他说。 “或许是一周前,也可能是一个月前,咱们外来者,早出晚归,每一天都是工作日,哪里有心思考虑今天是什么日子,别看我骨瘦嶙峋的,前些天我还在矿山大展身手呢。” 老头拄着拐杖,刚想一展身体,腰痛,便令他苦不堪言。 “那块雪堆存在了有一段时间了,贵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他带来很多奇怪的机械,放不下的,都会摆在那个地方。起初,我们也以为不过藏着普通的废铁而已。” 大妈接过话茬,接着道:“只不过,从那天起,总喜欢把奇怪的零件拿出来晒太阳的那个臭小子,也突然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用咱们的话来讲,就像遭到了传送魔法的攻击——哼,反正你也不懂。” 大妈还不忘秀自己的外来者身份,表情无比自豪。 “你们不确认他的遗体,难不成是怕被你们口中的贵人怪罪吗?” “不不不,小伙子,你看看周围,你是不是以为村民们都打工去了?但真相便是大伙们都跑到别的村落去了,现在这个村子,只剩我们夫妻二人了。” 原来逃跑的,是这些胆小的村民,他们害怕被兰德·芬恩怪罪,丢下了保佑了他们十年的家,揣着自己渺小的性命逃窜。 “当负责人失踪之后,大家满脑子都是往哪逃,有的甚至冲进了这栋屋子,想将好不容易结成册的外来者名簿烧毁,只可惜晚了一步,所有的东西都一同消失了。” “那你们呢?,打算留下来承担责任?” “呵呵,只不过这身老骨头腰疾发作,不好动弹罢了,而且我可是村长,年事已高,已经没有未来值得我去拼了。” 老头操动着皱巴巴的手,想去温情地抚摸大妈的背,却被大妈无情甩开。 “死鬼,要没有我护着你,你连厕所都上不了,净扯些帅气话。” 曾经有着数百户住户的大村子,也落得这个下场,沐阳本想告诉他们兰德已死的消息,但看到夫妻两相互依偎的场景,却又舍不得开口通告。 忽然,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生灵气息。沐阳立刻头朝着那方向看,只见一个横向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村落里头。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 令人窒息的气场扑面而来,沐阳二话不说,挡在两位老人之前,瞋视着逐渐逼近的巨影,然而两位老人却一脸不解地问道: “你干嘛摆出那么凶的架势?难不成是‘影狼’来了?” “不,不是,但请你们赶紧远离这里,来者不善!” 最顽固的,莫过于不亲眼见识,就不打算听人话的家伙。老爷子就算拄着拐杖,痛着腰,都舍不得后退,也要坚毅地往前走出。 “我让你们走开!” “啊,对...你是城里的小伙子,不认识也不出奇,不必惊慌,来者可是咱们村的救星之一呢。” 老人的评价异常的高,那尊敬的表情甚至可以跟贵人平行,但那如同满身横肉的屠夫般的身影,怎么看都凶煞无比。 就在来者的具体形象更加一目了然前,沐阳手攥白色斗篷边角,仿佛一到时机便要扯动斗篷,就像变出鸽子鲜花的魔术师一般。 “让开啦你。” 结果沐阳被大妈粗暴地推到了一边,挡在了老头的面前。 只见那一身横肉的轮廓,渐渐缩小成了一个身高矮小的女孩,金色的马尾辫,悠然的笑脸,赤色的瞳孔如血一般鲜艳,但稍显慵懒的眼神却让这魔性的眼眸,少了分神气.。身后比她整具身躯都要大上几倍的猪肉型背包,便是横肉的真身。 也不知道她娇小的身躯,如何背得动的背包。 而让沐阳感到一阵熟悉的是,她腰边系着不少手掌大小的人偶,多数是穿着华丽的公主裙形象,鲜花丛中,埋没着一只没什么特征的公仔,令沐阳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亲近感。 “这不是达贡老爷子和他的健康管理师吗?我何德何能,让您们来迎接我?” 大妈见到这个女孩一开口,眼角便多出了两条金色的皱纹,不喜悦之情毫不掩饰。 这是只有从外面进来的外来者,才会出现的魔法关联的现象,被称为‘情感浮动’,当对象处于感情起伏时,会有特定的变化表现在人体皮肤面上。对沐阳这种经常以心相攻的人来说,是不需要的因素,而他也确实没有。 “您大可不必这么抗拒小女吧?小女也没少给您带好东西呀?” 特别的自称,轻飘飘的语调,让人听了就想睡觉。 “就是,这家伙总是歇斯底里的,别管她,极乐小姐,你还有没有烟呐?”老头则是另一个极端,脸上那软绵绵、皱巴巴的笑容,巴不得倾家荡产,将金币都塞满这个女孩的钱包。 “死鬼!你一个矿工肺,叫你不要吸烟,还吸!你嫌命长是吧!不给吸!”大妈彪悍地将老头拉回到后方,她如此厌恶这个女孩的原因,便在这里。 “小女卖的烟,利大于弊!童叟无欺!达贡老爷子都光顾了咱家烟一整年了,不还生龙活虎的吗?” “你个死鬼!背着我把钱都花在这了吗!?”大妈的一记巴掌,差点助老头滑过奈何桥了。 最后,老头也就这样被当成行李拖着走了,留下一道雪痕。 从这个可疑的商人女孩身上,沐阳也找不到什么值得共鸣的地方,准备离去,不料却被那女孩抓住了斗篷边角布,回过头去,只见她鬼灵精怪地一笑,问道:“上好的烟草,来一口吧?” 说完,她便将背包从肩上放在雪地上,重重一闷声,在雪地上压出了一个坑。 背包侧面至少缝制了数十个用来分别商品的小口袋,从中掏出卷烟纸和一袋烟草,熟练地卷起烟后,只见她拿出裔个笑脸形状的打火机,火苗从伸出的舌头燃起,看起来猎奇无比。 “谢谢,我不吸烟。”沐阳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可疑商人出售的可疑商品。 沐阳站在女孩边上,那块如肉山一般的背包,可高达沐阳的胸口,如果把沐阳捏成一根竹竿塞进背包,说不定塞上20根,在里头也能喘得上气,这个背包容量就是这么夸张。 而对比之下,小女孩的身高甚至达不到沐阳的腹部,推测她有一米四就已经很抬举她了。 “我猜你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能昧着良心,把毒品卖给老人呢?” 小女孩一听,嘻嘻一笑,将烟点燃,放嘴里,小吸一口,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浑浊。 “你这帽子扣得随意了吧?特乐依尔可是允许烟草流通市场的,说它是毒品,你也太看得起这东西了吧。” “成瘾,对身体侵蚀,这不是毒品是什么,还是说你能靠你的口水炮,中和掉这些毒性?” 沐阳的阴阳怪气并没有对小女孩产生实质的影响,就好比微弱的蚊子声,连她的耳蜗都够不着。 她深吸一口,在嘴里含上一会,吐出来,露出了嘲讽地讪笑道:“付出与收获,本就该平起平坐,愿意付出对微小的创伤,得到的是愈合心灵的烟草,这不是他赢小女也赢,双赢嘛?有何难理解啊?” “你没看到他的妻子的反应吗?你可是在当着人家的面给他丈夫下毒!” 说实话,沐阳并不属于喜欢执行正义的那类人,他的世界观里,只有黑白相间的灰,才是这个世界最完美的东西。但与毒品相关的,他却无法视而不见,这种东西,连被称为邪恶的资格都没有,是不该存在的深渊之物。 正当沐阳还打算跟小女孩嘴斗时,小女孩却轻轻一跃,坐上她的大背包,与沐阳平视,然后从嘴里流出了不得了的词。 “麓沐阳。” 酥软的低语直击沐阳天灵盖,这个沐阳从未见过面的小女孩,竟然精准地用语言命中了他的本名。 “小女对你不了解,但很感兴趣,你好像在这块土地上干过什么,虽然具体小女也不晓得,但想必也是翻天覆地的大冒险吧,与你相比,咱这小小的不良商贩,也算是慈善事业了吧?” 沐阳很庆幸自己没有情感浮动的刻印,要不然愤怒的感情就要暴露在这个坏女人面前,也就别想在嘴巴上占上风了。 “...从哪知道我的?”沐阳故作冷静地问道。 “行商人贩卖靠的是脚,在风雪中留下的脚印多了,知道的东西也多了。偶尔路过几座小村,流传着你的故事,啊~当然,小女能认出现在的你,也不过是多亏了‘眼’吧。” “眼?”过于模糊笼统,导致沐阳除了复述以外,脑袋一片空白。 “你就当是很厉害的情报商吧,再说,小女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女的口袋里,好像有不少你需要的情报哦?” 女孩嘴里透露着足以牵引沐阳的花蜜,但外层披着荆棘,难以下口。 “呵呵,你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啊,极乐小姐。”沐阳喊出了老头刚才喊的名字。“说来惭愧,我就连自己想听到怎样的情报都不清楚,还请极乐小姐能不糊弄我,透露点真材实料来,好让咱们能进行下一步的交易。” “嗯...该怎么办呢?”化名为极乐的不良商贩,拖着下巴装模作样道。“也罢,就不逗你玩了,给你透个小情报,你是否听说过‘布莱因试剂’?” 何止是没听过,就连以这个人名命名的人他都不认识。 “你看你的表情,嘻嘻,那就听小女仔细道来:这是一种被称为‘优雅致死药’药物,就如其字面上的所言,会致死的药。” 光听到这,沐阳还无法与相关情报串联,甚至还得花心思,怀疑是这个不良商贩的信口开河。 等她缓缓再吸一口烟,继续讲述道:“你注意到那个名叫达贡的老爷子的状态没,他就是喝了这种药剂,如今才是那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但按照他妻子的说法,是你卖的毒品造成的哦?” “别咄咄逼人呐,好好听小女说嘛。这个药剂可比那些能瞬间切断人体生命线的毒药要温和多,这种药在行家眼中并非毒,而是一种‘治疗药’,它能驱动体内的免疫细胞与治愈因子,对抗病毒与伤病,从而达到康复的目标。” 听起来是好东西,但沐阳清楚,这种有利无一弊的说明文,通常只存在于商品的表面,是让顾客看到的那一面。 极乐从背包的小袋子里拿出小型烟灰缸,将烟头擦灭,并将还未吸完的烟草重新放回到储存袋中,这操作看得沐阳直撅着嘴,大写的嫌弃。 “矿山里,要用到的工业炸药,是经过国家特批制作的,然而,这个炸药,可不是什么善类,其爆炸后留下的粉尘以及化学物质,皆对人体有害,长期吸入体内,得不到应有的排解,毒素便会摧残器官,然后,死掉掉~。” 沐阳也终于明白了这一连串的关键词是怎么串联的了。 “国库的资金与卑贱外来者的命,到底哪个更贵重,自然不用小女多费口舌。达贡老爷子会变得如此沧桑,腰也开始疼痛,都是因为前些日服用了布莱因药剂后的‘治愈效果’,一边治愈着体内的毒,一边使唤牛马般驱使他大限将至的器官过负荷地运作,最后,人没了,身体内的毒素也被消除的差不多,可喜可贺,这些城里的大官子们,怎么这么会做人呢。” 极乐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对人性的泯灭没有恨意,也没有对受害者的同情。 “别瞪小女嘛,又不是小女害他的,小女不过想提醒你,与其在门前扫除些小恶,不如先把根部的大患先剔除了。” “所以,这就是你让我信任你的凭据?”沐阳叹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 极乐缓缓将指尖指向沐阳,从沐阳的嘴,到沐阳的心脏,再到沐阳的大脑门,坏坏一笑。 “这不是单纯的委托,而是公平的交易,你满足小女的需求,而小女,告诉你秘密情报,小女可是掌握着一些国家内部级别的情报哦~” 沐阳学着蝶,冰冷地一笑,表现得极其谨慎。 “泄露国家机密,就等于是把脑袋包装在靶的正中央,等着人来射击的自杀行为,你却毫不犹豫地向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透露,我倒更愿意相信,你在用没有馅的蜜饼来引我上钩呢。” “小女相信你啊,因为小女一定程度上理解你的为人,认可你的能力,你何不反过来领悟,小女是真心真意想对你敞开心扉呢?” 极乐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栋石帐篷。 “你可以亲自去问问那个老爷子,问他到底有没有喝下什么东西。” 就如同坚信,踩水里会湿鞋,人死了尸体会腐烂,她对着结果深信不疑。 沐阳虽然不会读心术,但观察的眼光倒是一流的,眼前的这个少女,自然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撒谎。 “你想要我做什么?”沐阳不妨后退一步,站在远一点的位置询问。 “小女可不会吝啬——”极乐又指了指红色的石帐篷,是那个死去负责人生前居住的地方。 “你知道外来者名簿是怎么做出来的吗?从十年前起,探访各村,用脚写出来的。如果有新的外来者出现,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也好,从领域之外迷失进来的也罢,都有义务到那里登记,除了最简单的信息以外,还需要记录兴趣、专长甚至异性或者同性喜好等等。” 毕竟没有魔法,也没有科技,只能纯纯靠人力铸成的伟业,想必也没那么简单。 “迄今为止,名簿负责人更迭了好几代,笔墨费尽数十升,字典那般厚的外来者‘全书’叠的比你人都要高,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畜生付之一炬...可惜啊!可惜!” 望着极乐不走心的情感展露,便知道她心里一点都没有怜惜之意。 “怎么说?你难不成还要我为你做复原工作?” “复原?不不,已经失去了的,就没必要强求了,但我知道还有一本,被当成了珍藏的一品,送到了兰德·芬恩的手中。” 沐阳难免不吃一惊,那本被放在保险柜里,还被理查不惜犯罪盗出,现今已落入了警方的手里的名簿,不远千里,成了这个少女嘴中的话语。再怎么想,情报的流通速度太过异常。 “看你的表情,确有此事。” “我可没露出什么表情来。” “嘻嘻,开玩笑啦,小女早就有所耳闻啦,倒不如说...把那本名簿送出的人,正是小女哦。” 一脸滑稽笑容,眼中暗藏着看不透的小宇宙,两腿像幼童一般顽皮摆动,眼前这个看似幼小的少女,却在一念之间,成为了沐阳眼中的怪物,脚不听使唤地向后撤退,是作为一个叫沐阳的生物本能。 他内心已经不再怀疑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他仅仅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是一头情报巨兽,抡起拳头,就能轻易将沐阳摩擦在地上。 这层情报上的差距,已经让沐阳不得不感到恐惧。 “怎么了?你流汗了?” 沐阳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并没有湿润的汗珠。 “小女好像能看得出来,你的内心在流汗呢,怎么了?终于相信小女的情报力了吗?”极乐嘻嘻发笑,纯真的笑容,却显得不再真实。 大脑发出了警报,要是再听下去,就会听到更加不得了的情报,然后被卷入某件即将发生的阴谋之中,和平的归乡生活梦就会被打碎。 沐阳明明极力隐藏情感,极乐仍然闪着像看透了沐阳内心那般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不必担心,咱们可是交易伙伴啊,是同一阵线的人。不过小女也能理解你,毕竟你善于打情报战嘛。小女不过比你早来到这里,多走了几步路罢了。” 然而,上天似乎不愿意给予沐阳选择的权利,天空开始刮起狂乱的暴风雪,如果这时候走出村去,必定会被撕裂成冻土上的遗骸。 “这也是计算好的?我今日会来到这里,然后,会提前刮起暴风雪。” “嘻嘻,你可真喜欢说笑,小女可不是神,怎么可能预知得了呢,都是巧合啦,巧合。”从背包上跳下来,毫不费力地背起背包,这般轻松,令人产生了里头没装东西的错觉。 “跟小女来,避雪得有良处。” 无奈之下,沐阳只得跟着眼前这个让他感到惧怕的少女,在没有足够情报确信之前,他是不会将任何可疑的人与自己放在同一条木船之上。 两人来到了某栋高脚房的正下方,四条石腿子的中心。极乐放下背包,从背包里头拿出一块方形的机械部品,按下开关,机械发出了哔哔的声音之后,竟摆脱了重力的阻碍,漂浮上天空数米,直到顶着高脚屋层底,方才停下。 紧接着,机械开始向四方喷洒类似水雾的光粒。沐阳有义务去怀疑这是有毒物质,但大脑却不大愿意工作,熟视无睹。 “不知道你有没听说有一个谣言,说有一种违法的‘遮天罩’正在被秘密开发中,能够从根本上改变外来者环境的伟大发明,而这个,就是那试用品。” 明显感觉被神秘光粒包围的场所,风雪的影响显着变小了许多,虽然跟真正的遮天罩没法比,但能让人在户外待上一阵子已经算很伟大的发明了。 原来如此,当时兰德承诺的玩意就是这东西吗,怎么看都非常耗电啊...沐阳心想道。 接着,极乐又从啥都有的背包中拿出木头、石头与打火石,升起火来。 “你真是个商人?不是求生专家?” “买卖界确实算得上血流成河的战场,小女这等小商贩,确实也算夹缝求生。” 沐阳吐槽的不是这个问题,但也没有气力再钻研下去。 暴风雪在外头肆虐,但在小遮天罩的护佑下,内部却如水中一般安静。 “这般极乐世界,也舍不得让那老人家享受?”宁静之中,沐阳不由得开口酸道。 “哦?你关心那两口子吗?”极乐抱腿坐在拿出来的垫子上,坏坏地一笑。“要是小女不愿意,想光看他俩冻死,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沐阳别过眼去,藏住感情,席雪地而坐。 “嘻嘻,你就放心吧,他们住的石房子,都是经过高强度材料修补过的,没那么容易被小小风雪击败,倒是咱们,要是暴风雪连续刮个三天三夜,这小罩子的电池,可撑不了那么久呢。” “但你准备了后路。” “谁不是呢。”极乐反过来对着沐阳意味深长地一督。 “小女想你做的事情其实很单纯,那就是把那本幸存的名簿交予小女,以你的身手,不管是偷还是骗,都不在话下吧?” “你好像把我当成了无法无天的犯罪分子,我可澄清一下,除非我的后背写着‘正义’二字,不然我可不屑去做为人下贱的勾当。” “好一个正义,那小女换个角度,那本满载着心血的名簿,如果交到了特乐依尔人手中,等待它的只有毫无意义的毁灭,小女不敢说自己一定是正义的,但特乐依尔人的态度这种极端排外的态度,必不可取。” 头一次见极乐露出了愁苦的表情,一股沉重的寂寞感铺满脸上。 “如今那名簿已落入警方手中,又能奈他们何?” “...让大重蝶帮你去取,小女倒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哦。” 理所当然,沐阳的人际关系也暴露得一览无余。 “我不打算牵扯她。” “是吗,那你得多努力一下了。” 说完,极乐从严实的衣服里摸出一封黑色的信封,用力一甩,信封划过火堆,丢在了沐阳面前,要是一失手,这信封可就直接奔着火堆去了。 “这张空信封,便是你目标的去向。” 沐阳从雪地上拾起,仔细端详正反面,连一个像样的文字都没发现。 “这是类似入场券的东西,地点在东区繁荣三街的‘荣顺小卖铺’,出示,然后跟着走就对了,尽头就是你想找的目标。” “等等。”沐阳连忙打断她的话,极其不理解地问道:“我可一句话都没说过要帮你的忙啊?你不怕我拿着信封不办事?” “嘻嘻,确实,小女孱弱,追不上你脚步,不过等你找到了你想找的目标后,你就会不得不去把名簿带回给小女了。” 极乐知道的情报比沐阳要多上太多,根本没有任何交涉的余地,再多的问题,只会让大脑更加混乱。 “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可以不回答。” “你说?”极乐满意地笑道。 沐阳脑中浮现出这几天尸体的惨状,以及灭门一案,将心痛系欣赏,忐忑不安地问道:“你知道,杀害兰德·芬恩的凶手是谁吗?”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 极乐闭上眼睛,仰起头,眼角尽显惆怅,眼睛瞄着别处。 “沐阳,你对小女的期待太高啦,小女要是知道凶手,早就把情报卖给那群警察了,以此来交换名簿。” 沐阳也明白希望不大,但还是抱着期待的心,结果期待落空后的失望,令他胸口空荡荡。 “...也是。” “不过小女也会尽量去关注这次连续凶杀案,毕竟那个人烧毁名簿,不让它付出点代价,小女心里不踏实,觉也会睡不好。”极乐自信地笑而露齿,势在必得,却总有一股在逞强的错觉。 “名簿上缴的期限是?” “嘿嘿,你也终于拿出干劲来了。” “别废话。” “好啦好啦,现在还不着急,期限就暂时不设了吧,总之越快越好啦,或许,也不是着急就能办好的事。”她咕哝道 毫无干劲的态度,随意懒散的委托,沐阳心痒痒的,感到不习惯。他从前接过的委托除了‘今日之内’或者‘立马’,就没有遇到过别的期限,毕竟让别人办事,自己干等着,除了着急也没别的事情做了。 “不过嘛,说到你的目标,可是那个代斯家的女儿,是谁都好,偏偏是她,你可真是不走运啊。” “为什么?” “小女以前曾在别的村落遇到过她,野蛮粗暴,讲不起道理,自傲嚣张。当时还把小女的商品打翻一地,吐下口水扬长而去,小女可恨死她啦。” “不管她是谁,我承诺过要找到她,不会背信。”沐阳斩钉截铁,毫不怀疑。 “好一个讲信用,讽刺的是,那个女的,她可是背信弃义的头号专家呀,可是你最讨厌的类型呢。” 沐阳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 “知道她为什么被通缉吗?因为她被财气迷了双眼,偷听到侍奉家族的内部情报,那个家族恨不得将她的脑浆放绞肉机里搅拌呢,某种意义作为臣下,就是天大的背叛啊。” 如此一听,沐阳反而更想会会了。 “总之,你小心别被她的火种延烧到自己身上,只身一人跟上层家族作对,可没好果子吃。” “比起这个,我还有个在意的问题。”沐阳开口问道。“能问吗?” 从来都是被人问的立场,而一次,他的疑问如同堆积的灰尘,急需清扫来保持清醒。 “请说。” “你有见过一个穿着无袖连衣裙的金色长发小女孩吗?”沐阳总感觉脑中有一团迷雾,导致他只能笼统地回想当时的情景。 “...我倒觉得,有一部分富贵家的女孩,睡衣都会选择这种款式,哦?难不成,你要跑去夜袭?”极乐邪恶地嘻嘻一笑,脸上爬满了对低俗话题的欲求。 沐阳无视了极乐的污蔑,一脸正经地盯着她。 极乐耸了耸肩,自讨没趣地嘟了嘟嘴,看起来还挺有小女孩的可味儿。 “如果你在城里的街上,或者雪地上看到这种现象,小女这可不是在耸人听闻,你那百分之一百是撞到鬼了吧?” “不可能是鬼,这特乐依尔可没有魔素能具现化灵魂。”沐阳临时拿出了唯物主义精神来对抗极乐的鬼神论。 其实沐阳多少也是有一点不淡定,因为他无论怎么去回想,都忆不起来那个女孩的面孔,就像有一团白色的蛋糕糊在她的脸上。她穿的连衣裙的颜色,黄色?白色?天蓝色?也描述不起来。 那不过是前天发生的事,以沐阳的记忆力,那就算是3岁时的点点滴滴,他都能如同昨日一般重现在脑海当中。 “懂了吧?你刚才的描述,除了金发和连衣裙,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你这么一个善于观察的聪明人,却连面貌特征,甚至连衣裙的颜色,都记不清楚。不过嘛,作为一个小小的闹鬼小故事,倒还不错,背脊凉飕飕的。” 极乐转而蹲在坐垫上,从背包翻出一只陶瓷制的茶壶和两只茶杯,翻出茶香四溢的新鲜茶叶,架在火焰上加热,一壶闻起来苦涩却带有一丝甘甜的绿茶便出炉了。 “来一杯吧?上等的好茶叶,不收你钱。” “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了。”沐阳摇手回绝。 “你可真是奇怪,外来者们对于嗟来之食,可是哗哗往嘴里倒,一丝犹豫都没有。就你这没有价值的嘴硬,恐怕有时会让你看起来很蠢哦,这样吧,不如你把你一直藏在斗篷下的那一袋子食物拿来交换,怎么样?”极乐俏皮地指了指沐阳身旁的灰袋子。 那只不过是一只灰布袋子,极乐却一眼就认出了袋子里头装着的是食物。 “强买强卖可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只有互利互补,才能充分发挥商品的全部价值,肉馅不搭配上粉饼,就不好入口了,你的食物,小女的茶,让我们借助饮食,传递内心的波澜吧~” 跪坐在坐垫上,极乐把茶筛子取出,壶里头只剩浓香的茶叶。 “哎?难不成你喜欢喝浓茶?可是小女一点都不喜欢呀...不对,请允许小女为你科普喝浓茶的坏处!首先茶叶泡久了,不但会破坏原有的营养成分,还会产生让人拉肚子的化学物质,而且——” 极乐慵懒的眼神一瞬间锐利了起来,还没等她将话说完,一块黑影径直往她的脸上飞去,而她这时两手各拿着茶杯与茶壶,根本没有第三只手为她接下飞来的物体。 然而她也不故作矜持,张开小嘴,把迎面飞来的影子用牙齿稳稳地咬住。 “唔姆...嗯??” 飞影是三明治,沐阳偷偷从袋子里的铁盒中取出,粗暴地表达了对提案的妥协。 极乐眉头一皱,反过来还以颜色,将茶杯如丢暗器一般扔出,结果手法过于粗糙,茶杯在到达沐阳之前,就已经全数撒出。沐阳接住空杯,将热腾腾的空气放嘴里送,还阴阳怪气地叹出一句‘好喝’。 从铁盒中拿出一块三明治,沐阳一口下去,里头的肉汁陶醉了沐阳的舌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先问一句,这里头没掺和洋葱吧?” 极乐把三明治从唇上取出,掀开吐司,眯着眼睛观察里头的馅料。 “没有啊,怎么,不爱吃洋葱吗?” “煮烂的还可以接受啦,但是生的那种脆脆的口感,如果给小女一金币,那还能挑战一下自己...” 番茄片、生菜叶、芝士片、牛肉块,挤上番茄酱,包夹在烤好的吐司之间,是很传统的三明治。 检查完毕,极乐满意地将吐司复位。明明是冷掉的食物,却依旧能散发出催发唾液腺的香气。 她撕开包装,同样一口咬下去,酱汁搭配着蔬菜的清新,裹着烟熏肉排的冲鼻气息,加上番茄酸甜爽口的汁液,满满的一口幸福。 闭上眼,用心体会身体的变化,血液循环是否变好了呢,肠道是否更加通畅了呢,心跳是否变得更平稳了呢。 “...好吃。”好吃到怀疑这个三明治能让身体变得健康,长寿。 然而,幻想终归是幻想,没吃上几口,黯然无色,其实这三明治也就这样了。 给沐阳重新斟上一杯新茶,为这早到的午餐添上绿叶。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眼睛盯着如海浪般跃动的火光,沐阳顿时有股倦意涌上大脑。 火焰跳动的霹雳声,远处的风声,把一切都诠释成了浮生之间的恍惚。 “可别盯着火焰,它有催眠效果,无意识间,你可能就会漏出情报来的哟?” 沐阳疲惫地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捏成一颗雪球,往小遮天罩挥洒出的光粒屏障扔,只见雪球穿过屏障时,被削成了无数的小雪粒,四散在暴风雪之中。 “我也没啥好介意的,难不成还有我知道,你却不晓得的事?” “那多了去了。” 风雪渐小,刮了两小时的大雪,在不知不觉中,便消停了下来。 极乐用遥控器向小遮天罩下达指令,只见那块机械哔哔一声,停下了运作,缓慢飘落下来,落入她小小的手掌当众。 “那么,就去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办了吧。” “嗯?” 极乐用下巴指了指红色石帐篷的方向,被毒刺扎到一般地皱着眉头:“有的人死了,也会继续逗留在不该存在的地方,咱们生者,得助它们归位才行。” 也就是简单的埋葬。 沐阳站起身,说道:“我也来帮忙。” 极乐嘻嘻一笑,点点头。 间章 大重有为 大重有为,是蝶的亲生父亲,是非常优秀的人材,心胸宽广,不拘小节,有胆有忠也有义,冷静执着是他的拿手好菜。 他是少数站立于立场之上,却仍然有着自己的信念的特乐依尔人。 年过半百的他,位于司法的顶点,花数十年谱写律法,想用法来改变特乐依尔人的劣根性,效果却不尽人意。 站在天枢塔的中段层,俯瞰着窗外模糊的城景,有为力不从心地叹了口气。 “沐阳啊沐阳,你怎么回来了呢?” 极具绅士风度的面相,固执的表情,因为眉间的皱纹,勾勒出了不少的沧桑,嘴里不停重复着沐阳的名字,不知所措。 “大重大判官,‘天上会’的大人们在呼叫您,警察总局长伊万先生已经在走廊等候您,打算和您一块儿前往。” 秘书通过传讯器,提醒有为接下来将唐突插入一个行程,并且这个行程让有为不由得咬牙切齿。 “知道了。”平静地回应了秘书,有为脱下西装,从衣柜找出一件透明,而且表面极其光滑的大风衣,当前往‘天上会’的时候,一定要换上这套衣服。 “我已经猜到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会有多么无意义,明明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解决的,晦气!” 身为特乐依尔最上层的三个大头之一,有为却依旧没有抉择权,他好不容易拟定的法案,总能被轻松一票否决。 待在这座高塔已经十余载,一次都没有获得回到地面的权利,成天到晚对着数据纸上谈兵,就连子民的面孔都没法瞅上一眼,身为大判官,连上法庭拍下惊堂木的机会也没有。 “沐阳啊沐阳,你回来都回来了,还将我从这破地方拽出去。” 有为眼中含着泪珠,喋喋不休。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 在回蕊屋的路上,每走一两步路,沐阳总感觉正前方有人再喊他的名字,瞪大了眼望去,却只有在人行道上来往的一般市民,以及远处往天上攀登的中枢塔。左看看右瞧瞧,却也没见着什么可以的怪人,耳边却依旧回荡着幻音。 拍了拍脸颊,甩跺脚头,沐阳尝试将幻音抹去,无济于事。 厌倦了恼人的幻音,沐阳拔腿就跑,尝试将声音留在身后。 但就算回到了蕊屋,声音仍旧没有停歇,甚至已经上升到了在脑海里盘旋的地步,逐步影响他的思考。 当他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隔壁报社,门口站着的大叔身上,脑中的声音便自觉地微弱了许多。 只见大叔抽着烟,眺望着遮天罩之外那灰朦朦的天空,将含在嘴里头的灰烟吐出。 走到哪里都是吸烟者,沐阳不禁眉头一皱,选择无视他,径直走过。 但他瞅到沐阳,便叼着烟,从正面迈着大步走来。 与以往不同,他今天把许久未剪的刘海塑起,梳成刺猬头,看起来的确精神了不少,但胡须没剃干净,下颚和嘴边满是胡渣。 没有刘海遮挡,额头上的抬头纹最为明显。皮肤粗糙,脸上无光,衬衫的牛孔也未扣齐,袒着胸,领带散毫无生气地搭在脖子上。 除了发型比较精神外,真就一脸没志气的中年大叔模板。 “哟,小哥,让我猜猜!叮咚!你是蕊屋老板的情人!而且还是能从早缠绵到晚的那种绵密的关系,对吧?!”上来就是异常自信地眨着眼,唱着拟声词,将失礼的臆想砸在沐阳脸上。 沐阳内心立马转换态度,不让情感外露,尽管大叔不讲礼仪,还仍然打算再吸一口烟,他也尝试回以友好的口吻。 “以我的所知,老板他是异性恋,若就连倾城美女都无法动摇他的真情,我这一个毛躁的大汉,又哪里有竞争的余地?” 大叔就像找到宝的寻宝犬,屁股都抬高了,拿出平板嘚瑟着凑了过来。 “单箭头也是感情,你是不打算否认这桩感情啦?” “对,我承认,我当然承认。”沐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和他确实不是一般关系,但也不止步于大俗里头的恋爱观,亲情、友情、尊情、悲情,世间千万情感,皆在我俩之间。包含一切,但又不是全部。若一种感情是小小的水滴,那我们三就是情感湖泊中的三条小鱼,不知道你听懂了没有?” 大叔遗憾地摇了摇头,咧嘴一笑,好是一个贱贱的表情。“反正,就是你对他有恋爱之情咯?” 一个断章取义,沐阳都要被逗乐了。 “是的,但要是你把这事写上了八卦新闻,某位女恶鬼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说真的,你真的要小心一点。” “女恶鬼?难道...你刚才说的三人是...”大叔将头发都梳到了脑后,脸色变得苍白那是一目了然。 “也,也罢,男人间的基情,受众也太少了,不,不会写的啦,哈哈哈...”大叔发出尴尬的干笑。 当沐阳以为把蝶搬出来,就能让谈话结束,而松下一口气时,这个大额头的大叔竟开始端详起沐阳的脸,沾染的烟味,冲破了沐阳鼻腔的防线,呛得难受。 “哎等等,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这张脸...在哪呢...” 不妙。沐阳赶紧别过脸去。 大叔稍作沉思,收起了浮夸的表情。 “我叫李文莱,是个记者,你有什么想让我帮忙就直说,为了后日还能尝到老板的新料理和鸡尾酒,得使劲阿谀谄媚一下才行呢。” “哎,你这什么话,咱们交个朋友不就好了,别搞得在好像在交易什么似的,阿亨——亨利要是有什么麻烦,也请你好好留心,帮他一把,有时候操纵舆论的力量,不容小觑。” 大叔一听,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羞愧道。“说来惭愧,虽然我说要帮忙,但你瞧瞧,这破烂不堪的报社,要是我有掌控舆论的力量,早就不在这里苟延残喘啦。” “但是你不会推辞亨利的请求吧?” “当然!一顿饭一壶酒,就是一辈子的恩情!”文莱眼中流露着真挚的感情,看得出他非常喜欢亨利,不仅仅因为他的酒吧。 “谢谢。”沐阳拥抱了这个比他大上十来岁的中年人,转身离去。 如果亨利离开了这座城市,这些仰仗着亨利过活的人,会怎么样呢?沐阳落魄地心想道。 文莱望着沐阳的背影,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回房子里头去。 走到蕊屋大门前,店门大开,却发现有不少的人站在候客区举步维艰,从里头传来了浪叫声。 穿过这些表情紧张的人群,只见酒吧里头冷清得很,净是无人使用的餐桌。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却用诡异地浪叫声,企图靠奇声将所有位置全都霸占。 柔弱的灯光,照在亨利身上,他满脸困扰地站在那个男人身边,看着他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却不懂得如何劝阻。 沐阳赶忙走上前去一瞧,那个酗酒的男人,竟然是蝶的竞争对手兼厌恶者比达夫·克雷,他身上的酒精味儿臭熏得沐阳不禁捏住了鼻子。 “你回来的正好,我头都大了。” “唔?” 比达夫张开他那凶恶的大眼珠子,瞋视着沐阳。 “你,你谁啊你?别烦老子喝酒!” 酒精让比达夫的视线无法聚焦,前摇后晃,手却停不下从口中灌酒。 沐阳想一把夺走比达夫手中的酒瓶,瓶子却被他牢牢铐在了手中,仿佛家族传下来的秘宝。 “别,别烦我!你,你们这群低贱的西区狗,配得上为老子提鞋吗??滚开!” 歇斯底里地摆动手臂,把酒瓶里剩余的佳酿撒的到处都是,就连沐阳斗篷上也沾染上不少。 “哇!好浪费!”沐阳顺便舔了一口溅到脸上的酒液,一抹陈年老酒的香气。 “看,客人都不敢进来了,生怕得罪了这个条子老爷,阿阳,你支支招吧。” “嗯?你俩...唧唧歪歪个什么呢?交头接耳的!不许!” 沐阳大体上猜得到,大概是中心区的高层压力,压垮了警察,而警察上层就将责任全抛给了这个可怜虫,才把比达夫整成这副鬼样。 “警察先生,难不成这家店惹了什么事?能让您亲自登门造访?”沐阳先假做一个路人,试探性地询问道,看看能不能搜刮点信息。 “你...我见过你...你不是那个前些天,那臭女人身边的...高个子吗?” 沐阳心里头一怔,就算当时沐阳脸上戴着面具,比达夫也能在醉醺醺的状态下认出了他,或者说,只有在喝醉的情况下,反而能把直觉磨炼得更加利索。 “呵呵,对,是我,所以阁下来西区是为何?” “哼,跟那个女人的凯子没什么好扯的!滚!” “这可不行,现在这家店是营业时间,就算是您警察,也得按规矩办事。您下班,到酒吧小酌一杯,这咱们也欢迎。但妨碍营业,情节严重,可算得上是大问题,作为警察的您可不会不明白吧?。” “哦?知道老子是个警察,还敢跟老子叫板,很行啊你...被狗绳牵着的杂种狗,仗着自己主人的微光,吠得挺欢的呐?” 比达夫歪着个脑袋,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挑衅般将满是酒臭味的口腔对着沐阳的鼻子呼气。 “说起来,当时,那个卑贱的保镖,确实是指着你大认凶手来着?难道,你才是真凶?” 糊上脸的臭气,夹杂着中年老烟枪特有的刺鼻味,不断撕扯着沐阳的生理防线,但离沐阳失去理智,还差得挺远。 “那您是来抓捕我的吗?”沐阳露出了比头顶微弱灯光要灿烂的笑容,在比达夫的眼中,此刻的沐阳,就像一尊神圣的佛像,以慈悲包容一切。 浑浑噩噩的酒劲,竟然消退了些许。 “哼,怎样的主人,怎样的狗。”比达夫失去了找茬的动力,将一块平板扔在了客桌上。“你家主人不现身,就连报告书都没法交给她,害我跑到这种野人一样的区来。” 原来是帮‘班主任’跑腿送作业的‘同学’。 “直接经由网路发送不行吗?您们警察内部的专网,也不用担心被拦截吧?” “呿,要你管,上头的指示。” 说完,拿着酒瓶,七扭八歪地挪着曲线,往大门走去,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瞪着沐阳。 “我给你一个忠告,傻大个,最好别早跟那个女人太亲近,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会死的不明不白的。” “多谢忠告。”沐阳敷衍地回以笑容。 “哼,傻东西。” “哎等等!两瓶酒您还没付钱呢!”亨利见沐阳根本没上去要钱,慌忙阻拦,却被比达夫推开。 “都记在那个女人账上!” 门口候客区的客人皆如同看了恶鬼似的从比达夫的道上逃开,他落寞的身影,融化在夕阳之中。 “阿阳,你说,这酒钱,那女人——咱们的老朋友大重蝶同志,会给吗?”亨利望着出口,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 比达夫的出现,让亨利的紧张条上升了不少,为早到的客人打包好晚饭之后,蕊屋大门也又紧闭了起来,搭起打烊告示牌。 “你都连续打烊好几天了,夜间酒吧这样整,怕不是以后只能卖便宜的果酒了。”沐阳调侃道,事实上兢兢业业的亨利,钱袋里从不缺钱。 “...就算开业了,这几天都不会有人来了,毕竟,我们的家被沾上了警察的‘味道’,已经足够把附近的居民都吓跑了。” 沐阳收起嬉皮笑脸,不祥的预感已经波及到了内心,心脏噗通地低鸣,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蝶的存在,没有被周遭知晓吗?” “嗯...她一直都是潜进来的。” “所以说,六年前西区警察的解体,造成的影响不可估量,我不在现场...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比较好...” 面对如同与父母走失的孩童般不安的沐阳,亨利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温柔地,如温水流淌般揉捏他健壮的肱二头肌。 “别自责,不是你的错,那都是卑劣的墙头草自作自受。” “但是我——” “没什么但是的,我倒认为,就算十年后的你,二十年后的你穿梭时光,回到六年前,也没法阻止西区的惨剧发生,因为这就是人类的根本在作孽啊。” 亨利的安抚虽无法完全滋润沐阳干枯的心,但能让他不再经受难以呼吸的痛楚。 咚隆一声,后门关闭的声音经由厨房传来,只见蝶并没有穿着警服,而是穿着沐阳熟悉的白色长裙,穿过了厨房,来到了吧台边上。 “怎么不开张?每天这样整,怕不是以后只能卖荷包蛋了。”蝶类似地调侃了一番。 “你可总算来了我们的小公主,比达夫——也就是你的同事找上门来了。” 蝶表情没有细微变化,但怒气却如水倒进岩浆时那般在头顶蒸发。 “发生了什么?不,他在哪?” 暴躁的她已经准备要前往讨伐,亨利赶紧上前安抚蝶奢华的背部。 “息怒,息怒,他不过送文件来了,就在在这。” 亨利将送来的平板递给蝶,蝶无言接过,打开开关,单手用拇指尖熟练滑动屏幕,一副能干女强人的姿态潇洒展现在两个大男人面前。 在阅读期间,沐阳为她揉捏肩膀,给她按摩,而亨利则立刻为她调出一杯开胃酒还准备了湿布来洗脸。 在被两名大‘佣人’的精心侍奉下,她反而没法好好看报告,但她并不打算放弃这次享受的机会,早已僵硬的嘴角,却在想方设法地绕开大脑的控制,止不住地要上扬。 精心服务了一番之后,亨利套上黑色的围裙,走入厨房,拿出大锅开始烹饪,顿时油炸声、高压锅喷气声,成为了酒吧里的一丝点缀。 “大小姐,平板的情报,是保密吗?要是如此,我会将我无处安放的好奇心,放到鸡尾酒当做陪衬的。” “保密?很遗憾,我没那忠诚,只有我们之间的事儿,才配得上秘密一词。”蝶抿了一口酒,面无表情地朝沐阳抛了一枚僵硬的眨眼,长长的睫毛如雨刷一般,瘙痒着沐阳想笑的心。 “那分享分享?” “...首先我想问小阳,你对现在的西区有什么看法?” “萧条荒乱,原始,但有一定的凝聚力,至少表面上给我的感觉是这样。” 回到特乐依尔时日不长,空虚的街道,以及夜晚酒吧的盛况,深入沐阳的心。在如今被四方四面打压的西区,人们却还在顽强抵抗着,人心确实还未泯灭。 “那你觉得保持现状更好?” “不管是什么情况,都有好有坏,只不过感觉好的人不同,感觉不好的人也不一样罢了,如果事关我们三人,我当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对我们好的。” “呵,就是不知道对吧,你可真会用哲学把话延伸那么长呢。” “谁叫你问这么笼统,不就跟问今晚吃什么一样的问题嘛。” 蝶不满地翻起了白眼。 “完全不一样,你就自个儿看吧,笨。” 蝶将平板递给了沐阳,沐阳倚上吧台,端详起来。 从屏幕的柔暗背光灯中,一行朴素的黑字标题映入眼帘。 “‘关于特乐依尔城西区恢复警备拟案’,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说的变化吗。” “看来你不打算卖弄口舌了,那么还是那个问题,怎么抉择?” 沐阳草草看了几眼内容,大致如下: 警署地址的选取,巡逻路线的改修,犯罪处罚方针严厉化,预期的警员人数,薪资问题,以及分局长的候补选取。 唯有最关键的日期那栏是空白,孤零零一行无别的字作伴,怪可怜的。 “我说小蝶,这问题不该让我掺和,我一个无业游民,怎么做得了主啊?” “小阳,你在我心中从来都是指标,问你意见,你别含糊就对了。” “那我就问了,这个计划是谁推行的?” “我。”蝶用白皙的手指点了一点自己的下巴。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嘛...这不是想走的路都铺好了吗?” “因为当时你已失踪,我急迫欲出国找你,自私地利用这份计划而已,并非出于大义善意,如今你归来,我便失去了支持这项计划的意欲。” 很符合蝶冷酷理性且自我的思考方式,就算这项计划会令整个西区再次陷入动荡,也在所不惜。 “我倒是很感激你对我的关切,但是别被这层感情蒙蔽了双眼,方法永远比困难多。” “...说教?好,好,我知道。”蝶用手腕旋动高脚杯敷衍道。 “阿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时候,亨利从厨房出来,加入话题。“如果你处在同一个状况下,你能保证你会坐下来,托着下巴,冷静思考数个月,再做决定?而不是一开始就选用最自私但效率最快的选项?” 沐阳内心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说不定会选用更加卑鄙无耻的做法,来回避这个方法对他们三人带来的隐患,但口头上,他要保持精神上的胜利。 “我比较聪明啦,一定能找到大团圆的方法啦,哼...” 沐阳死鸭子嘴硬,逗得两人发笑,笑容一个藏于大胡子树海里,一个隐匿在冻土之下。 “咳咳!别笑了,怎么说呢,总之,你如果想好好竞争官职,来日一同走出这个国家,那加把劲推行也不错嘛,反正只要能当上局长,哪个区都一样。” “好好。”蝶从沐阳手上拿回平板,开始利用空余时间钻研。 大约过一个小时,沐阳将小桌合并成大桌,桌子上摆满了亨利在厨房鏖战的成果。蝶面向吧台,背对着大餐桌,心却已被香气紊乱,活化的唾液腺暗藏在她冷面无表情之下,嘴里念念有词,但词早就从轻声念报告,变成了与食欲对抗的自我催眠,尝试将涌入鼻子的香气幻化成毒气,冷酷的表情上隐隐覆盖着一层人性的欲望。 对蝶而言,在蕊屋的时光是她一天中最温馨,最舒适的,不需要警惕任何东西,视线?低语?脚步声?通通让它去吧。 “开饭!” 亨利将最后一道飘着清香的蒸土鸡摆上餐桌,三人十道菜,有菜有肉还有汤,可以算是非常丰盛了。 开饭前,三人闭上眼,内心默读着一连串的名字,当三人都睁开眼睛,饭局才会开始。 蝶的面前放着切片苦瓜沙拉,沐阳的面前则放着一盆的凉拌‘雪蒲草’。这是雪原洞里或者裂缝间生长的野草,味道酸而臭,爱者成瘾,恨者远离,产量稀少,却由于食用者极少,导致价格也很低廉。 “哦~好久没吃过这东西了。”说完,拿出白色的根茎凑到鼻子上闻,一股浓烈刺激性气味直冲脑门。 “我真迷惑,怎会有人吃这玩意,吃这个,不如吃土。”蝶毫不顾忌地嫌弃道。 “你这就不对了小蝶,我也没评价过你苦瓜,怎么到你这,就开始抨击我的喜好了?” “你大可不必把你那东西跟我这美食相提并论,就论受众,苦瓜可比你的多上几百倍的人口。” “爱吃的人少不代表它不能好吃啊!” 这两人一讲到食物,就会翻脸,开始吵嘴。 亨利将白饭送入嘴中,温馨地看这这场面,心中百感交集。 原本该吵杂的饭桌上,就算只剩下了他们三人,也依旧得将自己的那份食物吃完,这便是生者的责任。 沐阳除了不能吃辣,和个别特殊的食材外,只要是能吃的,几乎都可以接受,而亨利又是洞察饭桌人情的大腕,摆上大桌的料理,沐阳总会犹豫到底该先从哪一道菜下手。 于是沐阳提议道:“来玩‘饭点大审判’吧!” 沐阳一提出这个名,蝶立马就产生了些不愉快。 “没必要,桌上就我三,不需要玩幼稚的游戏。”蝶首个站出来冷漠地反对。 “毕竟这个游戏,蝶可算是半个受害者呢。”亨利一脸嬉笑,跃跃欲试。“就如你说的,这里我们三人,你也没必要警戒,就当做是叙旧的乐子嘛。” “哼。”蝶默默一哼,不再用语言抗争。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 “你看这丫头,饭都没开始吃,就生闷气,这可是阿阳回归的第一次晚餐聚会哦?可别搞黄了。” “才没气。”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过蝶在闹别扭,她真的生气的时候,早就靠腕力扭转了天地的一切了。 饭点大审判,是以前为了防止餐桌上野蛮的争抢行为,而开创出来的‘管理制度’。 如果想吃多点,就得在工作上干出成绩,获得更多的食物,但通常都只能获得一种菜,比如全是米饭,或者全是蒸鸡肉。若想丰富自己的碗中佳肴,只有想方设法与餐桌上的其他人交涉。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每人获得食物,然后与他人交换,或者揭他人老底,比如某人有过不正当的行为,让大家来评判,如果有罪,就能无条件获得对方的食物。 孩提时代的他们,城府都不深,能解决很多矛盾问题,还能增进感情。 “嘿嘿,好不容易让小蝶吃一次瘪,这场游戏我可一定要玩!” “阿阳你这小子啊,比以前更加会使坏了嘛,曾经明明只会阴湿的把戏。”亨利怀念地笑道。 “那规则如何是好?若是从前,那是吐苦水,靠扒人黑历史,矫正人态度轮转,而如今,又哪来那么多的怨言?”蝶就算心生不悦,依旧直击问题的核心,让两个男人苦思冥想起来。 “那...不如就改成,感谢之类的?提出感恩的想法,对方诚恳接受的话,就能获得一份食物?” 听到这,蝶如同一条眼镜蛇,不停地低鸣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如此害臊话,如何出口?若是昨日前天,尚能靠着气势,如今在广大民众面前公布,就是制造笑柄。” “哪来什么广大民众啊,不就三个人嘛,有什么害臊的。”一直与他人维持良好人际关系的亨利,自然无法理解在世界上仅有两个朋友的蝶,这两个人,便是她的一切。 “阿亨,偶尔也得体谅一下咱们的公主嘛,不如,就改成问问题吧?答题人可以得到一份食物,简单明了,怎么样?” 听起来像是在嘲讽,但在他们的世界里,这种昵称却也瘙痒着蝶的少女心。 对于沐阳的提议,亨利与蝶相视一眼,点下了头。 “就这么办,那么咱们开始吧?” 于是,第一届新时代的饭点大审判,开庭。 话音未落,蝶便抬起了手:“我要问小阳,你是否在外头找...女人了?” 听起来像是热恋中的女孩,为了确定意中人是否与他人有染,纠结万分后鼓起勇气,脸红心跳地别着脸嘟着嘴,两手手指镇静不下地分分又合合,扭扭捏捏时提出的问题。 但他们三人的情感连接,是大湖泊,恋爱感情不过最渺小的一滴。蝶自然不会成为热恋的少女,而是冷冰着脸,以轻蔑地姿态提出的问题的。 “哦?有意思哦阿蝶,没想到你还能提出这种俗气的问题来了。”亨利嬉笑着调侃道,蝶两眼一瞪,恨不得立马上前把他一嘴的胡子全扯下来。 “哼。” 短短一个哼,就把所有想要表达的感情,全部怼到了亨利脸上,亨利立刻收嘴,不想枉受暴力之灾。 “如何?” 沐阳迷惑地挠了挠头,就像穿错内裤被当众揭穿时那般心虚。 “要是不太想回答,会受到什么惩罚?” “嗯?你莫非有事见不得人?”蝶的眉头竟然紧紧地挤出了川字,可想而知,如果沐阳胆敢将手指贴上她的眉头,说不定连皮都给她扯下来了。 “等等阿蝶。” “...” “人总有秘密,你能跟我们两个大男人详细介绍你昨天换下来的内裤吗?”亨利一脸清凉地性骚扰,换作别的女性,早就给他脸颊扇成仓鼠了。 “这有何难,雪白色,上面——” “停停停,我可不想听挚友面无表情地谈论敏感的话题,我说!我说就是啦!”沐阳面显尴尬地打断了蝶仿佛事不关己般的话题陈述。当亲密之人论起这类话,就会让他产生如蝗虫群般铺天盖地的罪恶感。 “除了你们,我怎么可能结识别的灵魂挚友嘛。” “但你所到之处,必有留情。”蝶斩钉截铁道。 “这都是情报交换与平和解决的必要途径,不然我早就可能命归黄泉了,小蝶,你怎么还这么死板呢,偏见可是不太好哟。” “哼,莫要被欲求牵鼻子走,也是你的话,现在倒苛责起我来了,真不知廉耻。” 蝶对性的精神洁癖依旧,沐阳倒放起了心来,他可不太愿意看到妹妹出嫁的场景。 “只要纯洁的恋慕之心还在,就没有问题啦,对吧亨利?” 沐阳坏笑着,鬼灵精怪地将矛头抛给了亨利,亨利还没来得及接过话茬,就被蝶带着蔑视与无奈的眼光锁定。 “小亨,难不成,你也中意把陌生女子带到房间里幽会?还是咱们的这个家?” “可别开玩笑了,你看我这大胡子,像是受女孩欢迎的花花公子吗?” 听完亨利的自嘲,两人都沉默了,心生遗憾之情。 “...喂喂,你们俩好歹为我撑撑腰啊!!” 在微妙的气氛中,蝶的提问‘圆满’结束了。 “该上缴食物啦,我的大小姐。”沐阳微笑着对着蝶抛了一记媚眼。 “...”蝶将奶油炖菜无言地推倒了跟前。 “量怎么说?” “我拿一半给你。” 沐阳并可不会这伎俩骗到,曾经吃过多次亏的他,可不会多次踩同一个陷阱。 “大重家的大小姐,你该不会一点炖菜都不给我吧?” “...何出此言。”蝶面无表情之下,明显动摇了感情。 “还想用小时候的伎俩,说什么‘我交易的是‘空气’之类的无厘头的理论?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还以为小时候的花招还能奏效?” 被沐阳识破奸计,蝶内心狠狠地啧了一声,亲自将一半的奶油炖菜装进了另一个食盆之中,递给了沐阳。 “满意了?” “当然了,我的大小姐。” 沐阳脸带微笑,收下了热乎乎的奶油炖菜。 “哼。” 蝶面对食物的严厉程度,堪比特乐依尔城暴雪最狂的时节。 “那么接下来到我了。”亨利托着下巴,震动喉咙发出低鸣,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灵关一闪,眼中都带着好奇的光。 “不如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救命恩人,西西莉...小姐吧?” 蝶再一次露出了算不上愉快的情绪。 “哦!完全没问题哦,西西莉老师她倒希望你们知道她呢。” 沐阳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将记忆书写成话语。 “某一天,我醒来时,发现正躺在一张床上,眼前是一轮仿佛就在眼前的巨大太阳,但是奇怪的是,丝毫没有感到炎热。从床上起身,就发现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女,脑袋被一只全方位覆盖的头盔罩着,她就是西西莉。” “额...真是奇怪的人呢,那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呀?”亨利兴奋地摇摆着椅子。 “阿亨,你可能要失望了,答案是否,没有见过。” “哎??你跟她不是同住一屋檐之下,总会有点心跳小事件的吧?比方说...洗澡时忘了上锁啥的...” “注意形象,你下作的笑容藏不住了。”蝶一边吃着混着奶油炖菜的米饭,一边漫不经心地嘀咕道。 “失礼了。”亨利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西西莉老师可古怪了,整整两年,足不出户的,却能通晓全城运作的详细,就连城下小镇街坊间流传的茶水话或者食谱,都能传进她的耳边。” 两人津津有味地点点头。 “你们可能想象不出——不,天枢塔,她拥有一个国家,一座城,占地面积我认为不亚于天枢塔内部的总大小。” “哦哦!外面的人也有同等高超的技术吗?不!重点不是这个!哎呀!与女性同居,竟然没有心动的场景,实在是浪费!” “呵呵,不过那两年的生活可一点都不枯燥,算得上是无比充实。一座城里,拥有全世界最全面的资源宝库,每天看的文献翻得书,就算持续个几千年,不带重复!” 越讲越兴奋的沐阳,不知不觉站起了身,双手激动地握拳高举,把两位挚友都看呆了。 沐阳心满意足地短短演说完,脸带笑容地坐下。 “外面的世界,真的好想去看看啊。”亨利感慨道,催促的眼神时不时往蝶身上抛。 “当咱们三人都跑到外面去时,一定得一块儿去拜访西西莉小姐!” “嗯,一言为定。” “哼,毕竟是救了小阳的人,我自然会以诚相待,以挚相会。” 亨利结束了自己的回合,把自己的那份炸猪肉丸分给了沐阳。 等到沐阳开始回合,两人都将暗示的眼光黏上沐阳的身体。 “额...虽然你们很是期待,我也很高兴,但...我想问的,不是私人的问题,可以吗?” 亨利与蝶肉眼可见地失望,随即重振旗鼓。 “当然,想问什么就直说嘛。” “那么。” 沐阳想起极乐的话,脑中非常急切地想了解这号人物。 “你们认识一个叫极乐的女孩吗?”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 这个名字从沐阳嘴里蹦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变化,蝶更是加把劲地将料理往小嘴里送。 “真是个怪名字...这怎么想都是伪名吧?”亨利憋着笑,捂着嘴道:“要是真有人自我介绍时爆出这种名字,我大概率至死都不会忘的,毕竟还能在茶点时刻唠上两句。” “哪儿见到的?”蝶问道,作为警察,她可以利用局内的网络,来查找这号人。 “外头。” “你去城外了?” 亨利露出了担心的眼神,蝶更是一边低头干饭,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沐阳,好像城外有什么的食人的恶兽一般。 “是工作啦,具体做什么等以后再告诉你们,不过你们不必担心,不会有人伤害我的。” 虽然放不下一百个心,但亨利选择不再追究,相信沐阳。 “那么说回这个极乐,特征是什么?”蝶不太感兴趣地问道。 “身材矮小,一头不算太长金发——” 嗯?这个特征,怎么感觉有点像兰德邸出现的那个女孩...但总感觉不对... 沐阳内心尝试回忆,仍然想不起那个神秘女孩的面容。 “背上背着一个超大的背包,比她大上一倍有余。” “啊。”亨利起了反应。“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原来她叫这个名字啊。” “你见过她?” 亨利立即点了点头,惊叫道:“你遇到她了?她可是很多人想遇都遇不到的啊!” “她很有名?” “怎么说呢,该说有名嘛,很多人也不认识她,但要说她无名,那就要被贬成外行人了。” “懂的人自然懂的感觉?”沐阳疑惑地问道。 亨利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说实话吧,我其实不想夸赞这种可疑的家伙,但一旦委托过她的‘定制服务’,人就会像陷入泥潭一般,再也无法从她的业务中脱身。” 听起来就尤为危险,与毒品一般的成瘾性,沐阳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所以你觉得不该相信她?是这个意思对吗?” “若是我,要跟她交易,就最好相信她,若不打算相信她,就离她远一点,你应该也感受得到,她的与众不同,就像一只鸟,在天空中俯瞰着世界,拥有着无比通透的情报量。” 沐阳点了点头,仅靠现在的资源,沐阳没有一丁点的信心,靠情报打败极乐。 “你们说的那人,为何我没有印象?”蝶已经吃了三碗饭,还把奶油炖菜全都吃完了。 “因为她是亲外来者那派的人,不,应该说她就是外来者吧?阿蝶你可是被归为会对外来者见死不救的那一档。” “哼...”蝶兴趣不大,继续吃着她的晚餐。 三人互相交换了料理,将大半的盘子都清空了,而最大的功臣,自然要属蝶,基本上饭局到了后边,都在无视规则,无条件地将手中剩余的料理往蝶的面前垒,毕竟比起浪费,还不如将食物都转化为能量,这样他们的打手资源就能更加丰富。 “对了,小蝶,我想问你一个小疑问。” “嗯?” 拿着塑料牙签剔着牙沐阳沉浸在饱腹的美妙之中,冷不丁地朝蝶问道。 “你觉得,特乐依尔隐藏着超能力者吗?” 蝶嘴里咀嚼着食物,一脸看笨蛋的眼神睥睨着他。 “犯病了?” “认真的哦。” 蝶把食物吞下喉咙,终于满足了胃部,拿出手帕擦擦嘴。 “你觉得我算超能力者吗?” 虽然沐阳十分想认同这个说法,但并不能这么想,靠着锻炼就能天下无双的人,怎么能算超能力呢? “姑且不算吧。” “那就没有,我倒愿意见上几个。” 蝶冰冷的面孔之下,战斗狂的欲望冉冉而升。 “哈哈,不愧是你。”沐阳略显尴尬地干笑道。 那么那利剑刺杀兰德的人,该说是会使用魔法的人吗? 好好一餐饭吃完,本该大家都高兴的,然而蝶望着平板,散发出一筹莫展的气氛。 “怎么了啊蝶,警局那边有麻烦了?” 亨利一问,蝶叹了口气回应,嘀咕道:“小阳,还记得那个男人的两个手下吗?” “男人?”沐阳一时间不知道在说谁。 “与我们有接点的人,寥寥无几。” “比达夫?比达夫的手下怎么了?” 脑中回想起那个肥胖的女人,以及戴眼镜,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样子的小矮子,印象都算不上好。 “...被抓了。” “啊?” 沐阳愣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抓了谁?” “是被抓,那两人被抓了。” “警察...被抓?” “嗯,持枪射击了无关人员,不过有保护措施存在,基本无伤。” 沐阳陷入了沉思,回想不久前来店里闹事的比达夫,虽说是来送文件的,但那酒喝的,并不像是正常的心态。 “他们不是跟你斗争的对手吗?对手失利,你不该拍手叫好?”亨利端上三杯鸡尾酒,摆在各自的面前。 “职位的空缺,小蝶是在烦恼这个吧?”沐阳替不停给亨利送出白眼的蝶回答道。 “没错,动动你的脑子,小亨,学学小阳行不行。” “呵!阿阳跟我不是一路人!我是真情真意派!”亨利不满地撅起大胡子下巴,将酒一口饮入。 一说到蝶的下属,沐阳就想起福曼,想起他那不经深思熟虑的思考,以及有点疯癫的执着,想想就觉得不靠谱。 “你不会...除了那个叫福曼的,就没有其他手下了吧?”沐阳战战兢兢地问道。 “确切说,那个家伙也不是我手下,不过像块狗皮膏药般缠着我罢了。” 啪的一声,两个大男人各给了自己脸颊一巴掌,两眼无神,这个女孩真是难伺候。 就连对手比达夫,都有忠实的下属,说不定他也隐藏了沐阳所不知道的人格魅力,虽然在沐阳眼里,比达夫只是个阻碍挚友发展的眼中钉,但光是采集人家的缺点,可没法让蝶正确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要是小蝶性格能在表面下点功夫,说不定就没比达夫什么事了。 “不要紧,那两人只不过抓起来,被关禁闭,不出一周,什么事都没有。”蝶将平板放下,抿了一口酒,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相容。 “等等,我的小公主,这明明是给领导表现的机会,怎么撒手不管呢?咱们的出国梦何时能圆?”亨利一脸不解地问道。 “好一个小白脸,你怎么不去补这个空缺?”蝶冷冷地回敬道。 “我还有店要忙呢,也不想想你的计划,资金我都有出上一大份吧?毕竟小公主不善交际,赞助商寥寥无几呢。” 蝶不悦地发出低鸣,怕下一秒就开始冲上去殴打亨利,沐阳慌忙跑到两人之间做和事佬。 “好嘛,你看我能不——”话才说到一半,沐阳才想起明天开始要去执行理查的委托,根本腾不出手去帮助蝶。 而蝶与沐阳自然是心有灵犀,察觉到他有难处,便自觉地从椅子上站起,随手将吃个精光的食盘叠成小山,拿在手上。 “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小亨,你刚才的污蔑,说我撒手不管的言论,后日会来找你索要道歉,你等着。” 说完,蝶托着盘子,往厨房走去,而亨利则是满脸大汗,最终达观地将最后一滴酒喝掉。 “对了小亨,我的警服干了就拿给我,这衣服穿着就别扭。”蝶回头对亨利冷冰冰地喊道。 亨利叹了口气,站起身。 “阿阳,你一定很想帮我洗碗吧?对吧?对吧?” “可是我等会还有事呢...” “谢谢!”说完,亨利便一溜烟地跑开,留下沐阳伤脑筋地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菜。 夜晚,沐阳早早躺在了床上,凝视着天花板的污渍,那看起来像一只猫的面容。 身上穿着亨利给他买的睡衣,大小刚好合适,材质也算上乘,就算让他穿一辈子,也心甘情愿吧。 闭上眼睛,眼前尝试浮现那天的金发无袖连衣裙女孩,依旧想不起来她的面孔,甚至连她的发色是金黄的,还是暗金色的,也开始模糊。 辗转反侧,急躁的内心抑制着困意,多次挣扎无果,沐阳果断大睁双眼,从柔软的床上坐起。 “去吹吹风吧。”沐阳披上白色的斗篷,走出房间。 漫步在漆黑安静的走廊,大灯已全熄,只有转角的小灯泡还在迸发着自身的微光。 无意识间,沐阳走到了拐角的窗口前。 头穿过窗户往外看,只见那叫文莱的大叔依旧在显示屏前跟文字数缠斗,窗边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散落的烟灰随着风飘向天空,烟臭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同时,文莱伸了伸懒腰,顺手把嘴里抽剩下的烟头插进烟灰缸里的烟山之中,注意到了正在用埋怨的眼神凝视他的沐阳,笑道:“哟老板,几小时不见,怎么略显沧桑了?” “还能怎样,睡不着嘛,你呢?难不成没编出什么爆炸的八卦新闻来?”沐阳笑道。 “嘿!你没看过咱家的新闻,就别有偏见呐!咱们可是真相的探究者,实打实的真材实料!”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7) “好好,你先别激动,我说着乐的。看你这么晚还在忙,是不是淘到了什么好情报,在赶工吗?”沐阳吐出的气,竟然隐约化成了淡淡的白雾,室外的温度非常不寻常,比一小时前骤降了不下十度。 文莱又点起一根烟,疲倦又骄傲地自夸道:“咱们报社可一直都在撰写劲爆的大新闻呢!勤奋劳苦是我一贯的人生态度,通宵干活才是追逐梦想的写照!看起来太清闲,反而是不景气的象征。” “这样啊,那你们生意可好了吧?” 文莱有点尴尬地干咳了几声:“业绩可不是衡量真实性的指标!我的新闻都靠真实吃饭的!” “不用重复说明啦,我其实也没那么感兴趣。”沐阳笑着,无情地把两眼放光的文莱打回原形。 “哎...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对世间变化越来越冷淡了...” “话说,你们报社怎么没见到别人呐?加班是上头的指示?” “嗯?你说的没错,是我的意思。” 沐阳一时间没有听懂文莱的回复。 “你们现场记者呢?” “我啊。” “广告负责人呢?” “我。” “杂务活呢?” “还是我,其实这家报社,就我一人呢,厉害吧?赚的钱都我一人吞!” 怎么你也是独行侠啊? “一个人怎么处理这么多的事项?杂活什么的找人来干不就好了?多把精力放在主要工作上呀。” 文莱苦涩地摇了摇头,连同嘴里的烟一同与气叹出。 “我要是有余钱,也想这么干啊。” “那你可真辛苦,你该不会跟我差不多大,只不过沧桑显得你老了。” 文莱尴尬地笑出了声来。 “不过,单干也没那么糟糕啦,我啥都会做一点,一个人也能勉强循环事务。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很牛逼的,但自从听了一个喝醉酒的老女人说,‘啥都能干,就等于啥都只能干一点点的意思’之后,就再也没法自豪地谈起自己的事业了...” 被不认识的人的流弹命中,文莱矮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挫折,沐阳也有过类似的遭遇,不禁一同黯然神伤。 气氛一度尴尬,睡意并起,沐阳准备道声晚安就缩回头去,却从眼角溜进一个人影。 只见两栋楼之间的小道,晃晃悠悠走来个人,手里抓着酒瓶,走起路七颠八倒,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时大时小。 虽然还没有到深夜时刻,也足够烦人了。 只见那酒鬼走到两人下方,突然想只不想干活的驮兽,靠在墙边,滑坐到了冰冷地上,甚至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唱起了完全不在调上的歌,比拿指甲刮玻璃的声音还要折磨人。 完了,这下一整晚都不用睡了。 当沐阳还在思考如何解决失眠隐患时,对面的文莱已经一脸烦躁地举起烟灰缸,一大把烟头灰一股脑地浇在了楼下酒鬼的地中海上。 “*!他妈谁?!”酒鬼骂道,却还不知道要抬头,与酒精同化,慵懒地靠在墙上,对着眼前的幻觉开骂。 “你他妈有多远给我滚多远,社会的垃圾,死有余辜的废物!”这次轮到文莱口吐‘芬芳’了,骂的还贼难听,可想而知是对这些酒鬼是有多大的仇。 “我****,你***,你——” 两人遂开始对喷‘儒雅用语’,用不干净的词句‘交流感情’,骂声回荡在整个宁静的街区,要不是西区人民腼腆而善自保,进了被窝不想起来,双人骂战可能就要升级成百口大骂战了。 就沐阳的理解,脏话在交流中往往起不到任何推进作用,只能发泄一瞬的不满,让别人体会到,口臭的人,是真的龌龊无能。 骂战最终因文莱脏话匮乏且口干舌燥中止,他气的走进屋内,酒鬼则气喘吁吁,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不管他臭气熏天的嘴巴能喷多热,也无法停下身体的哆嗦。 结果身为记者的文莱见骂不过,立刻从屋里装出一盆冷冰冰的水,架在窗台,眼看就要往下泼。 沐阳感知到了危险,如果水泼在楼下酒鬼身上,冰冷的水,湿润的衣服,配合着异常寒冷的刺骨寒风,夺走一个醉汉的命,可是轻而易举。 虽说西区早就没了法律的约束,但尸体总会引来非常多的麻烦,如今隐姓埋名地躲藏于蕊屋的他,可不想被蜂拥而至的西区民众瞧见。 千钧一发之际,沐阳还没来得及行动,眼看水就要落下,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这个紧迫的空间里。 是亨利,他手中拿着一杯饮料,走近那个醉汉。 “滚,滚开!!不要过来...” 无视醉汉的歇斯底里,亨利一个箭步,贴近身,抓住他的下颚,将杯里的液体一股脑地倒入了他的嘴中。 被强制灌入液体的酒鬼,自然不会顺从,但酒精摄入过量导致精神恍惚,手脚无力,被亨利轻易地用手掌顶住下颚,强迫他将液体吞入,场面暴力,犯罪感十足。 目睹醉汉被亨利物理地合上了嘴,文莱的怒火也随着冷风飘散,幸亏他犹豫了一瞬,不然盆中的水已经将亨利一同淋湿。 亨利把醉汉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扶起醉汉,对着沐阳与文莱比了个‘ok’的手势后,搀扶着醉汉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沐阳捏了把冷汗,没酿成大事。 “抱歉,没控制住心态,让你见笑了,这些醉鬼每当这时,就会阴魂不散地折磨我的精神,非常烦人,我只不过吓唬他们,并没有存心想弄死他们,还请你不要误会。” 虽然文莱僵着脸皮笑着解释,但沐阳还是觉得他刚才确实动了杀心。 沐阳想到了口袋里极乐交给他的信封,对此一无所知的沐阳,总感觉自己可能揣着一颗定时炸弹,让他心神不宁。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计策。 虽不知道他靠不靠谱,但沐阳打算下个套,借助他人之手,看看这个信封究竟是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睡了。” 沐阳伸手进口袋,特地将窗户敞开,装作转身离开,手往外抽,假装是不小心,把口袋里的黑色信封拽出来,让文莱看得清清楚楚。 “等等!” 文莱果然叫住了沐阳,看来他似乎对这个信封有什么看法。 “怎么了?文莱先生?”沐阳不慌不忙将信封捡起,拿在手中,不着急放回口袋,让文莱多看几眼。 “怎么了?” “你——不!您手中的纸质信封是哪来的?” “这个啊?这其实是我捡到的,很厉害吧?这可是纸做的耶!”沐阳装成一副一无所知,傻呆呆表情,像炫耀金钱一般在空中摇摆信封,文莱的两只眼睛焕发活力,随着信封左右晃动。 “厉害,当然厉害!”文莱刻意降低音调,以沐阳听不见的音量喃喃自语。 “别看啦,以后我就把它当成我的幸运符咒,每时每刻带在身上,我的下半辈子,肯定就要福气满盈了,不聊了,我睡觉去了,今晚一定是美梦!” 说完,沐阳赶紧将信封塞口袋里,结果文莱竟然没有听到,还在低头思考着什么。 “我睡觉去了!”沐阳再叫一声,才将文莱的魂唤回身体。 “啊!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将信封借给我一晚上,明早一定换给您!我有个想确认的事情!” “啥?这东西有那么厉害?” “对对,说不定它真是哪个老爷丢的贵重品,还回去的话,就能得到大比财产呢!” “财产!”沐阳摆出喜出望外的愚昧表情,余光不忘观察文莱的脸部肌肉,等到他露出了贪婪的表情以后,便放心地将信封从口袋掏出。 “不愧是八卦记者!我想你一定能立马确认到失主是谁的,那就拜托你了!” 正当沐阳想将信封如飞碟般掷向文莱的窗户时,被他连忙摇手阻止。 “别扔!别扔...我去你那边拿好了,如果随风落到楼下,被别的野汉子捡到了,就麻大烦了!” 说完,文莱熄灭手指缝中的香烟,慌不择路地连滚带爬,跑离与他相伴多年的桌子。 沐阳傻笑的脸,逐渐恢复面无表情,收回身子,关上窗户,回到温暖的环境里。 完成了信封的交接,文莱连谢谢都来不及说,便跑走了,想必内心早就想把这份意外之财占为己有。 回到房间,把大衣脱下,晾好,潜入被窝,满意地闭上眼睛。 疲倦一鼓作气地涌进脑门,脑海里再次尝试回想那个金发的女孩,仍然一无所获。 难不成,我中了面相识别的阻碍魔法?但是,别的人的长相记得清清楚楚。 按照西西莉城学到的知识来讲,没有魔素的地带,体内的魔素会很快流失,不到半天就会沦为啥都干不了的普通人,更别提这种复杂的认知魔法。 “该死,我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女孩?她不过是生命中一个神秘的过客罢了,用得着每天都惦记着人家吗?我该不会动真情了吧...” 沐阳两手不停拍打着胸口,恨不得将世间的氧气全充入肺里,企图控制逐渐加速的心跳。 然后,幽幽然地滑入梦乡,祈祷着梦里不要有那个女孩。 间章 大重蝶(1) 蝶的幼年并没有一个贵族子女该有的样子,过的甚至不如一株草芥。 在生下蝶没多久后,亲母亲便逝世了。而还没到一周岁的蝶,却已经理解了生与死,撕心裂肺的痛苦,肆虐着婴儿时期的蝶,至今仍记忆犹新,时不时心脏会产生掌掴的剧痛。 为了蝶能有个充满母爱的童年,大重有为特地找了个女性填补母爱的空缺。 然而父母间没有爱情,没有亲情,纯粹的契约关系。这样的家庭,又能给年幼的蝶带去多少温暖?心中没有遮天罩庇护,蝶在这种环境下,又能如何茁壮成长。 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刚满两周岁的蝶,正值亲爱时期,父亲大重有为却离奇失踪,没有任何前兆,就在那么一个宁静的夜晚,突然再也听不到他温和的声音。 抓住这个空档,那个被找来做继母的女人,自然没有了契约的束缚,对只有两岁的蝶实行蓄谋已久的冷暴力,把蝶当成空气,不闻不问,也不管她的死活,期间还将家中的一半财产据为己有,拉帮结派,用金钱将佣人全部纳入了麾下。 而这一切,自然被蝶看在了眼里,表面上绝对服从,心中诞下了叛逆与的种子,这感情里头没有仇恨,仅仅想将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罢了。 但没有佣人,没有生活伙伴,一个两岁大的幼女,身边完全没有可依靠的人,如何是好?衣服脏了要怎么洗?身体不舒服了吃什么药? 奇迹的是,两岁的蝶,从来没有愁过这些问题,她比一个成年人,还要能完美地照顾自己。 她没有变成待宰的羔羊,得多亏她父亲大重有为留下的纸条,让她发现了暗藏在家中的地下室,里头有数不尽的资料存放在终端里,早年的教育,全都是蝶靠自学完成的。 原来大重有为早就料到自己可能暂时无法回到蝶的身边,也猜到继母会不管蝶的死活,特地将育儿教材存在了计算机终端内部,祈祷着蝶能自主成才。 这种脑洞大开的计划过于乱来,仿佛是哪个冷雨夜喝醉酒写出来的,只有白痴和走投无路的穷光蛋会拿出这种不靠谱的育儿教材。 但蝶也确实没让他失望,她花了一年便掌握了特乐依尔的语言,两年就将将终端里大部分知识汲取完毕。 且记忆力超群,就算遇到不懂的问题,她都能尘封在脑海底,待日后知识丰富,再拿出来求解。 等到学成正果后,蝶便用上了十年未必用上一次的脑细胞,策划了一场计谋,将屋内所有的佣人,以及她那个贪婪的‘继母’,全都送进了城外的冰雪监狱,把那些见死不救之人,那些贪功怕死之人,一个不漏,全部送到了下辈子。 好不容易,将资产掌控在自己手里,正打算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父亲却在她八岁时,重新登场,又回到她的视野之中。 这本是你高兴他也高兴的大喜事,但蝶岂有冰释前嫌之理,冷战,不出意外地打响。 就算后来与亨利相遇,与沐阳相遇,都没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化解父女之间的矛盾。 如今,父女的关系已经走上了定轨,而且大重有为自从住进了天枢塔后,两人的往来就只有靠工作维持,面对面也像陌生人一般。 修复关系?蝶根本没有这种欲求,从出生至今,她一直是孤单一人,而如今她已经有了足够的羁绊,已经完全不在乎父亲的联系了。 清晨,蝶从蕊屋的旅宿里醒来,确切来说,是身体醒来了,脑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转悠。她拥有天生超群的体质,却有一颗不大醒得来的大脑,在睡醒时的启动速度方面,蝶可是人类之中的吊车尾。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伸进床头柜上摆着的一袋苦瓜,随便掏出一根,含嘴里,喀啦一声,清脆咬断,嘴里品味着苦涩的汁水。 蝶的清晨慢启动,早在与亨利相遇时,便为熟人周知。 神在赐予她无穷无尽的天赋时,也没有望给她安上一两个缺陷。 而苦瓜的苦味偶尔能唤醒蝶沉睡的细胞,也只有在蕊屋,她才能睡上安稳的迷糊觉。 食用苦瓜,是亨利想出来的主意,用食物刺激的方式缓解了这一症状,酸甜苦辣,总有一款不适合她,而试验证明蝶最受不了的就是苦味,苦味能让她早一点从迷糊中清醒。 然而长期的苦瓜食用,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她的喜好,在舌尖上蠕动的苦味,成为了点缀她日常的一抹浓厚水彩,自然而然也变得难以激活她的苏醒欲望。 穿着睡衣,眯着双眼,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散乱着头发坐到了吧台边缘的凳子上,呆滞地望着墙上的时钟,心跳与秒针同调。 亨利早站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熟练地用筷子打着蛋。听到蝶下楼梯的声音,立马走到吧台边问好。 “早安,早餐想吃啥?”亨利压根没睡多长时间,看起来却精神抖擞,与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牛排。” 亨利盯着蝶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确定现在蝶是灵魂脱壳的梦游状态,随即从口袋拿出平板,上面记录着多年以来,他苦心钻研的‘大重蝶梦游’的笔记,记录了每一次早晨梦游状态时蝶流露出的话,然后就是可能正确,也可能不正确的非官方翻译。 “让我看看,牛排,牛排...” 上面写着‘想吃新食谱’五个大字。 “...新食谱...新食谱...那我就随便给你整点啊。” 结果亨利没有听从笔记的翻译,选了个自己最轻松的作业。 听着平底锅里油水乱斗的霹雳声,时针刚好爬到六点,响起了钟声,也随机地开启了蝶意识觉醒的开关,回过魂来的她,渐渐产生了去洗漱的想法,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拖着还没有完全掌握的身体,走进了厨房,进入亨利的休息室。 “喂!你的牙刷杯子都在你房间里啊!你别用成我的了!”端着还在跳动着油滴的平底锅,亨利慌忙跑金自己房间。 每当蝶在蕊屋住上一晚,亨利都能尽情发挥他的照顾本领,能让无与伦比的幸福感包裹全身。 杯子装漱口水时,蝶意识朦胧地盯着镜子,镜子里头映照着自己杂乱的头发,端丽的脸。而这张脸,与她亲生母亲神似,每当照起镜子,她都能联想起去世前夜母亲痛苦的表情,这副表情和自己的脸重叠。 不再乱想,蝶开始洗漱打理,刷牙,洗脸,擦保湿水,涂润肤露。蝶并不是个爱把时间用在装点脸皮的女孩,她只求皮肤不要皲裂即可。 再用梳子梳理好长发,当头发充满了活力同时,蝶也差不多醒了,张大眼睛望着镜子,眨了眨眼睛。 收拾好东西,回到自己房间,换上蓝色的警服与黑色的警裤,披上天空色的大衣,眼光不再涣散,肉体不再迷糊,冰冷如刃的视线,重新回归眼眸深处。 打扮好后,就闻到从楼下传来的肉香气。 回到大厅一看,只见吧台上摆着一碟培根与炸薯条,还有腌好的苦瓜,烤好的面包片,光凭香味,就能馋死蝶。 蝶二话不说,抓起面包夹着馅料,就是一通狼吞虎咽,根本就没有什么贤淑与矜持,不一会儿就啃食干净。 “小阳呢?”蝶擦着小嘴问道。 “很早就走了。” “有什么急事,也不跟咱商量。”蝶稍显不满。 “他也有他的打算,不需要借助咱们力量的时候,他可不会屈身于安乐与轻松,每时每刻都会磨练自己。”亨利佩服地点头称赞道。 “但换句话说,那就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法成为‘他’。” 一提起这个代词,两人都沉默了,亨利更是表情阴郁。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呢?”亨利感叹地拿出一只马克杯,上面印着一只长毛狗的图案,盯着上面的图案,一脸怀念。 “谁知道呢,小阳回来了,而没他的踪影,说不定也已经不在这世上了。”蝶对话题没产生多大兴趣,拎起东西,从椅子上站起。 “吃饱了,好吃,走了。”蝶三声两语,坦率地谢过,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你刚才还对阿阳不满,但你呢,你不也有话憋在心里,不肯跟我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 “是有为先生找你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被猜中了心事,蝶停下了迈出去的脚步,转过头。 “我表情怎么了?” “没有霸气的脸,每次有为先生找你,都是这个表情,不如趁这个机会坦率点——” “别管太多,小亨,这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能撇清的。” 推掉了亨利的担忧,跨着大步离开了蕊屋。 徒步走出西区,街上勤奋的打工人都不敢跟她对视,关卡的门卫甚至都没敢搜身,也没检查证件,直接就目视她过关。 蝶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像个恶霸,而这种感觉能够让她足够清醒,明白这个世界上的友方只有那两人。 坐上电轨车,往中心区驶去。 不久之后,她便站在了这座城内最高最壮观的建筑物——天枢塔前。 间章 大重蝶(2) 中心区并不大,不过整座特乐依尔城的百分之一占地面积,但这里一定是最豪华的居住区。住在这里的都是有足够身家的企业家、执政者、科学研究者、过去的战斗英雄、法学精英等重要人物,享受着安静的生活,以及过着被人羡慕的每一天。 在中心区外围的上层居民区,每隔一百米就会有巡警执法,警备森严程度比起以往,至少提升了3倍之多。 诡异的是,一旦进入到中心区正中心那块,天枢塔脚边的区域时,就会惊异地发现,明明是特乐依尔城的心脏腹地,这里却没有巡警把守,也没有人烟,仿佛光靠着宁静祥和的氛围,就能将一切病害拒之门外。 这里一旦失守,遮天罩被破坏,百万死伤便难以避免,没有人意识不到这一点。 没有与天攀高的围墙,没有欺人太甚的监控摄像头。有的只是一大片人工培养的绿油油的草坪,温柔地围绕着天枢塔。 人工池塘养殖着五颜六色的观赏鱼,是特乐依尔城大自然生命最繁荣的地方,水也会每天自动净化更新。 如果有幸抬起头,便会发现,只有天枢塔周围的天空,是湛蓝色的,没有黑云遮盖,一眼望而无垠。仿佛在暗示道,只有这块地方,才算与世界共有天空,与世界接轨。 只要越过草坪,渡过小桥,便能走到天枢塔敞开的大门前,没有人接待,没有人把守,就如死城一般寂静,甚至连机器运作的声音都听不着。 穿过大门,便是简易的自主检测装置,只需要站到台子上,便会自行扫描,检查身上有没有携带可疑的物品。 这台仪器已经数年没有维护,扫描镜头动起来时,还会发出滋滋不协调的声音,毕竟根本不存在多少来访客会用到这件仪器,天枢塔的人流,几乎都是蝶贡献出来的。 安检之后,穿过大门,眼前便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抬起头,从天顶吊下好块画框,上面描画着人物肖像,都是特乐依尔千年历史中,遗留下丰碑与盛名的人。 在早年的自学经历,蝶看到过这些人,也认识过他们的事迹,然而如今连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不是她忘记了,而是她根本没打算将这些生锈的知识,拾进记忆空间里头。 蝶们浪费尊敬之情在他们身上,仅仅看了一眼,便昂首挺胸地往前进。 站在大厅中央,每一个方角,都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这个方向的电梯可以前往的楼层,蝶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向前迈步,进入到电梯里头。 电梯是没法自主按下楼层按钮的,只有上头的人,能决定进入电梯访客的‘生死’。 开始上升,由于气压,耳边产生了拥堵感,蝶吞下口水缓解,但下一秒又堵起来了。 电梯里头找不到楼层标识,到底升到了什么位置,蝶也不清楚,100层?150层?虽然从公开的数据中表明这栋高塔只有200多层,但从蝶的体感猜想,事实上根本不止那么点层数。 过了30秒左右,电梯的上升变得缓慢,耳边的堵塞感也终于化解。 随着电梯叮咚一声响,门悄然打开。 163层,便是走出电梯后,第一眼看到的大字。 是这一层没错。 两侧是往东往西方向的走廊,没有太过科技感的装潢,最为鲜艳的是脚底下的大红地毯。 沿着走廊向前走,偶尔能看到一些漂浮的小机器,装载着抹布,在墙上横向抹出一道水痕。这就是为何如此广大的空间里,没有一个活人,却能保持一尘不染的清洁,就连空气也是没有细菌一般的纯洁。 冷清的空间里,没有一丝风的动静,寒冷的白色灯光,将死寂烘托上了新的层面,令人毛骨悚然。 说这里是太平间,是墓场,是乱葬岗,都不为过。 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走在地毯上自然不会发出任何脚步声,让人第一时间警惕是不是闹鬼现象。 但是来者右胳膊有腿,比较让人诧异的是,他穿着黑色的休闲短袖短裤,这种装束,在特乐依尔不止是不流行,产量甚至趋近于零,没人拿来饱暖开玩笑。 天枢塔内部的环境,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可以暖和好似夏天,又可以如秋天一般清凉,在这座只有一个冬季的城市,简直就是神迹。 这个男人梳着大背头,棕色的短发,眼角慵懒,嘴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微笑,穿着人字拖,好一个钓鱼男风味的人。 那人远远见到蝶,便快马加鞭地迎面跑来。 “哟!”咧着嘴,笑容不减,和睦地跟蝶抬手打招呼。 蝶望了他一眼,竟然稍稍低下了头,表达了表面上的尊敬。 “哈哈,没必要这么拘谨,咱们也认识了好几年了,工作之余,就是朋友嘛。” 蝶并不打算肯定他的说法,因为她压根不打算与他做朋友。 这个男人便是警察总局的局长,伊万,年近50的老男人,皮肤却和30岁一般细腻,一点皱纹都找不到。 蝶从见他第一眼时就明白了,从这男人脸上浮现出来的一切笑容,所有的亲人行为,都是虚伪的,是笑里藏刀。穿着休闲的衣服,脸上洋溢着的微笑,就是他牵制别人的武器。 与沐阳近年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想比,攻击性大大增强。 所以面对他时,蝶想不到任何不采取警惕的理由。 “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以前了吧,怎么样?顺利晋升了吗?” 本来打算切掉对话,就此别过,没想到伊万仍然不打算放过蝶,巧妙地挡在了眼前的路上。虽然道路很宽敞,但是如果对自己的上司中的上司无礼,晋升局长的目标完成之日,就要等到猴年马月。 “没有,努力中。”蝶眼神坚定地回应伊万的虚假笑脸,尽她最大可能地不显得那么冷淡。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毕竟你和你父亲的关系——” “我们家事不值得摆上台面,还请局长不必牵挂。” 每次见面,这个话题总是被伊万拿出来多管闲事,把蝶都听烦了,再开始之前就被不悦地打断。 “那,那就好。” 终于,伊万略显尴尬,只得干笑着,让开道路,让蝶通过。 “往前走,左数第三间房间,可别进错了!”伊万好心好意地提醒道,然而,一下瞬间,他脸上的笑容溶解在了空气之中,口气变得冰冷无比,仿佛从深渊蔓延上来的哀嚎:“记得走路看着脚下,别选错门进了,这一层已经是人类的极限,再往上走...小命可就不保了。” 留下耐人寻味的话后,伊万如同被鬼附上身的状态解除,恢复一往亲和的笑容,啪嗒着小拖鞋,离开。 数三个门,却让蝶走了接近200米的路,路上没有一点景象的变化,让蝶不禁眼生疲惫。 终于走到了第三道门前,门上写着‘判官长大重有为’的门牌。 往走廊更深处望去,那里头已经没有照明,如一只漆黑的巨兽张开深渊巨口一般,将一切可视之物归为黑暗所属,并且散发着阵阵邪气,让人本能地朝后退。 蝶可以隐约察觉得到,这座塔里有什么不妙的东西在坐镇,而且这一路走来,她仿佛察觉到一股流体般的视线,在无死角地盯梢着她,明明周围一部摄像头都没有,这种感觉,就像黏在喉咙里的一股咸痰一般,吞不下去,吐不出来,非常微妙。 门不大,门上没有门吧,必须敲门或者按门铃,才能向里头的人示意客人已至。 但蝶不想用他们准备的途径,而是抬起脚跟,用力砸在了地毯上,地毯没能将所有的暴力吸收,能量沿着地毯,向门上冲撞,门竟然发出了刀剑出鞘时的震动声。 “请进。” 门开,空荡荡秘书室里,站着一个戴着眼镜,面相精英的男人,特地走到到门口迎接。 “蝶小姐,大重先生已经等候多时,请到门里头与他攀谈。” 这个男人名叫桑切斯,是大重有为的秘书。 他的背景蝶一点都不晓得,但他处事不惊的态度,让蝶并没有多喜欢他,连眼神都不愿意对上。 穿过秘书室,眼前的门里头等着的男人,是蝶最不想在大清早见到的人,因为接下来一整天,她都会被关在阴郁的气氛里头。 门自动地便打开了,蝶不情愿地迈出脚步。 室内装饰很朴素无华,墙上挂着一副货真价值的风景油画,画的是一座又一座连绵不断的青葱山脉,在特乐依尔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的美景。 一旁的柜子里摆着很多奇妙的小玩意,有浮在空中的茶杯,不停学着狗吠的小盒子,还有发着透明音波的小石头。 这些都是在特乐依尔中不存在的小玩具,是大重有为失踪以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带回来的‘特产’。 但对蝶而言,这些都不过在警示着她,数年以前,在最艰难的时候抛弃了她的,便是眼前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她的男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间章 大重蝶(3) 隔着椅子靠背,位于高不可攀,就连那薄纱一般的云层,都显得如此廉价普通的这座朝天塔里,望着透明的落地窗外,操着一口沙哑沉闷的声音,感慨道: “民众抬头看天的时候,只能望见密集的乌云以及恐惧,还有在眼角里耸立的天枢塔,在羡慕感慨的同时,却看不到我往地面延伸下去的视线。外头的人想进来,而里头的人想出去,结果谁也看不到谁,谁的呼喊都传达不到对方的耳朵里——” 语气缓慢又充满知性,声音充满了威严,却又令人心静。 “好!这就是今天的感慨小段子,该想想新的法案啦,好想回到那时候篱下桑田的生活呀~” 唐突话音一转,那沙哑威严的声音,竟然满载着嬉皮与轻佻,完全变了一种风格,不像是一个身居高位,有权有势之人会有的轻浮态度。 蝶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式的厌恶之容笼罩在面目上,从两人重逢那天起,这种刻意浮夸的轻浮,本就与蝶的思维频道搭不上边,还有抛弃之仇紧跟其后,和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我的天!我的女儿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的时候敲个门呀!” 有为真的没有注意到进来的蝶,刚才对着窗外有感而发,也都不是刻意装的,他就是这样一个顽皮,年近半百的小学生般的男人。 “门打开时的声音,按理说连婴儿都能听见,你的身体机能连幼儿都不如。”蝶毫不留情地将言语的刀刃刺向有为。 办公椅咕噜一转,只见椅子上坐着头发半白的寸头男人,脸上带着皱纹,与刚才路过的伊万相比,显得尤为真实。左耳打了颗耳洞,脖子上围着红色的厚重围巾。英气之中夹杂着温厚,虽然话语上听起来轻佻且不靠谱,却蕴含着让人听信的魔力。 “你没有资格自称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早在我两岁的时候就亡故了。” 面对生父,竟平淡地爆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要是一般的家长亲戚,早就拳头巴掌一块伺候了,修正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臭女儿。 然而大重有为却拍着座椅的扶手哈哈大笑,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身,就蝶的角度来看,一米九身高的男人,魄力十足,却仍然无法撼动这个才一米六多点高的女孩。 有为厚实的黑色西装,掩盖不住他魁梧的身躯,想必闲暇之余,经常锻炼身体,坚实的肌肉永远不会背叛它的主人。 “多日不见,还是老样子呢,对为父冷冰冰的,虽然我已经重复了很多遍了,我还是要说,我就是你父亲,就算你我心存芥蒂,但我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头衔,以及责任,至死方休。” 被暴言相对,有为仍然没有放下慈爱的面孔,全身上下散发出对蝶的爱意,两腿欢喜地蹦跳着,调皮的身手,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根本不是个快到50岁的中年人,而是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哼,你找我来,是为了说废话?” 有为继续挺胸大笑道:“这不是废话!这是很重要的亲情表现!” “那我回去了。” 说完,蝶毫不依恋地,转身就走,能在物理上挡住她的东西,在特乐依尔还没存在过。 “真的好吗?蝶?你花了几小时的时间,长途跋涉来到这里,难道就为了看我这老父亲一脸吗?哎呀,你果然还很爱我呢,我这老朽的心,感动不已!” 蝶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了空中,戛然而止,毅然转过身,怒发冲冠,神似修罗,皱起的眉头,可是百般的不情愿,就像要在她的凉拌苦瓜里头,加入如一斤糖浆一般令她作呕。 “有屁就快放。” 蝶下达最后通牒,有为也不再调皮,坐回到椅子上,结束了溺爱爸爸的状态,表情转变成了威严的模式。 “关于西区复兴的计划,我希望你撤掉这个提议。” “不可能。” 不管有为是什么理由,这都是阻碍了蝶目前前往外界的目标,不可能接受。 “果然,那就当我没说吧。” 有为立刻就耸了耸肩,表示没办法,放弃了说服,把蝶都给整不明白了。 “你好不容易把我叫来一次,这就完了?” “那你同意我的请求吗?” “绝不,没可能。” “那不就完了,你理解你的个性,为了目的,只会率直地朝一个方向前进,就算将沿路的道路全都踏碎,将泥土撅得到处都是,你也会一如既往地向前行。但以我的角度,这或许并不是你最幸福的道路,作为父亲,作为一个爱你的人,自然要劝你回头。” 就算听了父亲灌满了情感的话语,蝶的意志也不可能有所歪曲,因为她已经答应了要与挚友们一同离开这个国度,只有遵守约定,一路走到底的道理。 “那换个话题吧,还记得我以前赠予你的鞭子吗?” 话题一转,有为露出了微笑。 “怎么了?”蝶困惑地问道,不知为何突然说到这个。 “放在家里了吗?看你没带在身上。” 蝶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腰间装着苦瓜的袋子。 “那东西有什么好带的?” “那把鞭子可不是调教马匹的次等鞭,而是拥有着神秘力量的道具,据说如果能发挥其力量,就能轻易破坏万物,泯灭生灵,可千万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在蝶的记忆之中,那不过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皮鞭。一来没有动物可以供调教,二也没有人可以被随意鞭挞,加上连艺术品都算不上的外观,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抓起它,让其吃灰就是它最大的荣幸。 而且沐阳似乎也曾经告诫过她,不要再用这条鞭子,虽然蝶不清楚为什么。 “那种东西可没人看得上眼,就连窃贼都不屑一顾。” “...”有为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转动着眼珠子,稍想片刻。 “既然已经暗淡出去了,也罢,那就藏在家里头,绝对不要再带出去,好吗?” “不用你提醒,本来就不打算碰。” “嗯...麻烦你了...”欲言又止,老父亲还是没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话都说完了吗?那我走了,事多。” 蝶随即转身离去,有为也效仿着,转过椅子,再次将眼光投向窗户外。 等到蝶走出门去以后,脚步声融化在了地毯,有为才肯打开他沉重的嘴巴,语重心长地对着虚空,说道: “当年离你而去,我不后悔,为了国家,我只能这么做,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一定要‘原谅’你自己,然后带着那个小子,永远离开这个国家,消失在这个国家的视线之内,否则...历史只会重演,等待着你们的永远只有后悔和悲伤。” 喃喃自语着,有为诅咒着自己的无能为力,祈求上天之灵,能听从一次他的祈愿。 “请保佑你的孩子吧,丽雅,你一定在天上看得很清楚吧?” 嘀咕着,老男人留下了一滴泪水,浸染了胸膛,拿出手帕,默默地擦干眼泪。 “再见了,我的女儿。”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8) 沐阳仅仅睡了3个小时,随着体内生物钟的运转,自主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手指上的落染,没有反应,略感失落。 醒了也是醒,于是从床上弹起,冲进洗手间洗漱干净。 下楼,令他意外的是,一片漆黑之中,吧台处竟然点了一颗微笑的光,桌上摆着一杯暖和冒着热气的茶,一碟精美的三明治。 左顾右看,亨利已经入睡,这是他提前准备的。 亨利的行动永远都是未解之谜,他仿佛能提前预知到沐阳的行动,一定能在沐阳出门之前,让他安心地填饱肚子,温暖心情。 “谢谢你,阿亨。”满怀着谢意,沐阳将清晨第一杯茶饮入喉中,沁人心脾。 准备完毕,沐阳立刻经由后门,前往隔壁报社。 报社的大门紧闭,而二楼亮着灯,沐阳十分确信对方并没有跑路,但也没期望能得到什么重要的情报。 来到昨天撒烟灰的地方,地上还四散着烟头的残骸。沐阳抬起头,面向报社二楼的窗户,借着墙面凸出来的地方,一脚一个没有痕迹的脚印,一个敏捷的翻身,直接从开着的窗户溜进了二楼的房间。 “哎?” 长着被黑眼圈支配的疲倦瞳孔,文莱无神地望着这个一脸坏笑的入侵者。 “早安,文莱先生,我是来找你兑现昨晚的诺言了。” “这——” 文莱表情惊讶地望了望窗户,又转了半个月,回头望着微笑的沐阳,坚信自己是看到鬼了。 “请问能将信封还给我了吗?”沐阳友好地伸出手掌,亲切之中带着压迫,示意他赶紧就范。 “当然...”文莱表情失落地,将口袋的黑色信封拿出,放在手心上。 沐阳打开信封口,看了一眼内部,昨晚做的手脚,塞入了落染丝线,有明显的被触摸的痕迹,可见文莱确实有用心研究。 “那么,你知道了什么吗?这信封是哪个大人物落下的?” “这个嘛...这样吧,你要不看看我以前写过的报道。” 如此说着,文莱移动鼠标,点开了一张刊登着图片以及大量文字的新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9) “让我瞧瞧?”沐阳警惕着凑上前去,生怕文莱搞什么小花样。 只见显示屏里头的照片,人流之中,精准地捕捉到了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她穿着色彩鲜艳的花边长裙,头发堆叠像一座蛋糕塔,上头装点上了五颜六色的发饰。而从她的侧颜,却看了清晰的皱纹。 “一大把年纪还打扮成这样,很难不引人注目啊,所以这个浮夸的老妇人跟这封信有关系?” 文莱摇了摇头,左手无意识地伸向搭在烟灰缸上的香烟,却被沐阳抢先一步,用两根手指捏灭了烟头的火星,惊得文莱连忙喊道: “我靠你疯了吗?不烫手吗?!” “比起这点痛,我更讨厌别人抽烟,麻烦你体谅一下。”沐阳还用手指揉捏着残留在上头的烟草碎屑。 “你,你说一声不就好了...哪用得着这样。” “说哪里有做来得快,你快跟我解释解释这个女人。” 沐阳用那根烫得发黑的手指,指着屏幕,丝毫不被烧伤所动摇。 文莱也不好再开口,咽下唾液,流着冷汗,生怕乱说出什么话,又让他做出诡异的举动来。 “来看多几张,我找到的情报可不止这么一点。” 文莱又打开了几个新窗口,摆出不同的几则新闻,庞大的文字量沐阳根本不想凝神去看。 看到照片,沐阳倒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照片都是尾随偷拍,。 “你就不介意,我揭露你的罪行吗?偷拍可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行径哦?” “八卦记者就是这样的啦,哪个心里有鬼的家伙会给你站那拍啊,我们这种没有力量想曝光真实的,就只能黑吃黑的啦,而且又不是拍什么隐私照片,多大点事啊,没人管的,看的人乐呵乐呵罢了。” 渴求禁果的记者就是这样,走歪一步,就会反过来被律法按在地上摩擦,但如果真的能拍到一些绝密画面,那回报必然是杠杠的,一切都由天说的算,实打实的赌博行为。 先后两张照片,一张里头是一个男性,另一张是一个女性,两人的特征都是穿着低调,刻意压低帽檐,不让真面目暴露,属实心里有鬼。 结果看了不下数十眼,仍然没有看出共同点。 “你别只顾着看中心人物,跟他们没半点关系啦,你好歹多看看别的要素。” “嗯...”沐阳听从文莱的提示,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 时间都是黄昏时点,昏暗的橙色光弥漫在道路上。街上人潮涌涌,周围的建筑顶上的照明浮夸而又耀眼,场景和时间都极为相似。 “这是在同一个时间点,同一个地方?” “没错,而且一张是5年前,一张3年前,一张1年前拍的照片,你再看看周围人群,就知道我要给你看什么了?” 在文莱还在提示的同时,沐阳已经发现了照片的端倪。每张照片的背景人群总有那么一个人影,脸色略带笑脸,匆匆往镜头之外移动,手中好似抓着什么。 “这些人手上拿的是黑信封?” “哦?我还嫌拍得不够清楚呢。” “你看那人夕阳下的影子,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地方,那大小不会是平板,更像是信封。” “精明,不过你知道这些照片意味着什么吗?” 按照文莱正经的语气,接下来才是重点戏。 “你该不会让我付钱买吧?” “我当然很想这么做,但是这件事,贪不得这笔钱了,因为实在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 文莱将三张照片中那不知名的路人放大,然后从别的文件夹翻找过去的资料,不一会儿,就调出三张大头照。 “这三个人的身份,昨晚我认真从网上搜查了信息,是已经确定了的——啊不必担心,我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黑客行径,只不过这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曾在一家大牌新闻社晚报上,成为过一个小焦点。” “我猜...这些人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然后被曝光了丑闻之类的?” 文莱摇摇头。 “他们全都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 “...原来如此,是这么个严重性。” 当意识到这些大头照的主人或许已经成了腐烂已久,或者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沐阳不得不警惕起来,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难道说你这几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在东区?在某家名叫‘荣顺小卖铺’的店附近?” 文莱想了想,耸了耸肩,表示不大记得清楚。 “不过在东区倒是不假,那可是整座城最豪华最奢侈的地方,什么电影明星,模特之类的名流有很多喜欢去那儿逛掉一整个休假,随便站上一天,就能淘到不少素材呢。” 沐阳敷衍地点了点头。 极乐将这份信交给了沐阳,出何居心,为什么她会拥有这封信,这封信是否与这些失踪的受害者手中的是同一封?沿着这封信向前延伸的道路,是陷阱,还是委托目标丽莎娜? 不知道的情报实在太多,反而让沐阳想就此放弃思考。 “顺便一提,这些失踪者,可能根本不止这些人,可能有更多,所以我还是劝你,不如将信封卖了,至少止个损,虽然买家可能要遭殃啦,嘿嘿。” 看着文莱贱贱的表情,沐阳透露出了一丝的失望,不过看在他忙活了一个晚上,也算是为沐阳出了一份力,沐阳还是低下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打算原路返回,从窗口跳下。 “等等!”文莱站起,挡在了窗户面前。“请走正门吧,不然被别人以为进了小偷,我要澄清也得多费一份力。” 沐阳想想也是,原本也不过因为大门紧锁,才选择这一条路径。 “这边。” 沐阳被文莱目送下楼,他似乎根本不想再跟这信封扯上关系。 报社一楼就是个杂物间,但并不是很脏很乱,看起来有人经常打扫。 开启反锁的门,推开,寒冷的风从门外涌入,刺激皮肤。漆黑的天空,甚至连月光都不舍得派送。 还没等走出大门,却发现台阶之下,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不知性别,戴着鸭舌帽,身高看起来不到一米五,其压低帽檐,似乎并不想被沐阳看到样子。 想起照片上那些不想被认出的人,多半有不可告人的内情。 意识到挡住了来者去路,沐阳连忙移开身位,而那个矮小的少年或少女,一步一个台阶,坚实地、可爱地经过沐阳,进入到报社里头,把门关上。 这么个时间,太阳都未升起,这么个小孩竟然在西街上游荡,明显不简单。 沐阳留了一个心眼,便大步朝关卡跑去。 每个大区都有自己的特色:东区是四大区里头最繁华的区,西区最脏乱差,南区最朴实典雅。 这里有着最多玩法,最丰富的娱乐街,夜店街,还有合法的赌城,饮酒街,晚上数十年都不会腻。 从傍晚开始,至次日的清晨,到处都是灯红酒绿的,是发泄平日积怨的好地方。与别的区不同,这里的警察,主要的工作便是拾取满地喝得烂醉的酒鬼,作为苦力,那这些家伙带到酒鬼专用的‘宿醉屋’进行处理,而这些人要为自己的前夜负责,代价就是要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 这里表面环境是最好的,犯罪率也是最低的,但这不代表警方勤于出力,打击严厉,根绝了犯罪。恰恰相反,东区是黑与白混迹在一块最严重的地区。 一般来说,警与匪,水火不容,只有你死我活,没有两方存活的情况。 但这块地方不同,咋一看是你追我,我甩掉你的关系,暗地里却是同流合污,共求上进的好伙伴。 在这层背景之下,浮夸与不理性,带动起了东区的经济。红灯绿酒,酒池肉林,便是这个地方的代名词。 劳苦了一整天的打工仔,兜里怀揣着那点薪水,却依旧执意要从苦闷的现实,堕入到这块虚幻之地,将一天辛苦的钱,洒向东区的大街头,留给未来的自己后悔与西北风。 可想而知,表面的光鲜亮丽金山银海,人与金钱,究竟孕育出了怎样的怪物,可谓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太阳未升起之时,便是东区最辉煌的时刻,街上处处都是太阳,是一条不需要月光的街道。 酒臭渗入街道一砖一瓦,金钱臭如病毒一般驻扎在空气之中,糜烂的吆喝声,呻吟声,如魔音一般缠绕着耳蜗 路边的‘酒鬼专用空间’已经躺满了人,如同战地急救营一般的床铺摆设。这种场景,简直是对特乐依尔科技进步的一种污蔑,是人类的退化集中营。 此处为沐阳即将执行搜找任务的地方,每走一步都盼望着呼吸新鲜的空气。 按照地址与告示牌的指引,沐阳也得以从一堆五颜六色的建筑物里,找到那间坐落在阴暗处的小卖铺。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同时,也为自己提早下定论而感到后悔,他知道自己该打扮打扮了。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0) ‘该店只允许衣冠整洁者入店,违反者,不论身份,一律铁拳伺候,医疗费免谈’。 这字,便是东区一家最不起眼的,最陈旧杂货店的注意告示,这哪怕是搬到城里最高级的夜总会,都没有违和感。 “荣顺小卖铺,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还要折磨我吗?” 沐阳看了看身上的长袖紧身衣,一条新裤子,然后就是斗篷,看起来像个风尘仆仆的旅行家,绝对算不上所谓的衣冠整洁者。 同时,沐阳想到了一个问题:文莱拍下来的是那几张照片,时间正属入夜前夕的黄昏,如今不说橙色的灯光,就连橙色的果汁都见不着。 如果时间这也算入正确答案的拼图,那就得干等到半天到黄昏才行。 想到理查那张猥琐,却又担忧其妹妹的表情,沐阳很难不先入为主,说不定目标的丽莎娜正在遭受不公的待遇,说不定正在慢慢死去,没有干等的空闲了。 接到委托,沐阳也只有埋头苦干的份,绝不会选择浑水摸鱼。 躲在店外的死角,透过玻璃往里面瞄,只见店内货架上,售卖的东西是酒,酒,酒,高级酒,廉价酒,便宜酒,是酒精的海洋,是把成年人溺死的沙岸。 墙上的货架也是同一个光景,各种颜色的酒液反射着霞光,简直就是为了酒鬼贴身打造的酒液天堂,最常见的零食或日常用品却显得无比珍稀高贵。 店员只有一人,在收银台上打着呵欠,体感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沐阳有个想法,他打算借助一位无辜醉汉的力量,来替他用脚尖沾一沾这座池塘的水深,这封信的价值。 路边的瘫倒的醉酒活尸很多,沐阳就近找了一只中年大叔,靠在墙边,周围全是呕吐物,没走进数十米外便已经闻到了浓烈的酒臭味和胃酸臭。 掏出落染,一边捏着鼻子,隔着空气将他笔直地升起,并且贴在了那个醉汉的身后,裆部对屁股,手臂对手臂,腿对腿。 在糜烂的灯光之中,沐阳彻底化身成了这个酒鬼的影子,沐阳出左手,酒鬼就会出左手。 当然,衣冠不整的沐阳是不会进入到店中的,毕竟有监控摄像的存在,沐阳还不想就这么轻易暴露。 他只需要远程操控一下即可,就算有危机状况,也能第一时间操纵连接酒鬼身上的落染丝,强制脱离。 落染操纵起来的手感其实并不是很好,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通过落染穿透皮肤毛孔,刺激肌肉来达成瞬间操纵,要顾及到的地方太多,没有熟练的肌肉记忆是没法完美模拟真人的。 但要瞒过一个半睡半醒的收银小伙,还是足够的,反正醉汉不就是一种醉生梦死的僵尸吗。 中年醉汉一边打着呼噜,一边顺拐着,下垂着脑袋,推开玻璃门,走进了小卖铺。 但怎么看这醉汉怎么诡异,要是在光天化日的别区街道整出这活,不下一分钟,说不定就会被数十个警察打包带往医院了。 好不容易操控手臂,从架子上拿起一瓶酒,结果拿起了,没有完全拿起,拇指发力了,食指却负隅顽抗,不听使唤。结果酒瓶被不平衡的外力推动,被不负责任的重力拖向地面。 如果侄儿不过是一瓶便宜酒,赔了便是,但酒里头的国家制度,上下阶级,可比人类社会的还要严密,有的一瓶才值数小时的打工费,而有的一小口,就赔的上半间房子。 就算沐阳家缠万贯,也不会在这种没有实际价值的地方挥洒金钱。 “哼!”十万火急之时,意想不到的无意识操作,沐阳聚精凝神,操动起了醉汉的小腿,向后一翘,酒瓶底的凹槽正好嵌进了鞋跟上,停了下来,免于一顿赔偿。 沐阳这才松下一口气。 让他带着酒,艰难挪动着步伐,走到收银台前,那收银小伙却还在趴着继续着梦中之旅,压根儿就没打起来。 收了钱,就该辛勤劳苦,沐阳持有这种态度,必然不会看得惯这个青年。于是操纵着醉汉,轻轻地拍打他的头颅。 然而一个操作失误,用力过猛,一巴掌就把青年扇倒下地面,天旋地转,痛得他叫苦连连, “哎哟,你干嘛...” 沐阳非常想借醉汉之嘴道歉,却不知道如何控制声带,只得将酒瓶放在桌上,拿出钱包,展现自己的购买意愿。 “叫醒我不就好了,用得着大打出手吗?” 可怜的小青年从地上爬起,嘴里一边啐啐念,却没还手,甚至没当一回事的,拿起扫描器,将商品录入计算机之中。 “2银币。” 不崇尚武术的特乐依尔人,通常都不会用暴力还击,注重更加阴湿的战法。 价格中规中矩,对沐阳来说有点小贵,不过反正他也不打算买。 而重点来了,酒鬼伸进裤袋,将沐阳事先藏在醉汉身上的黑信封取出,将其当成了要付的钱币,垫在了小收银员的手上。 “先生?这是?” 酒鬼自然无话可说,低着头很是迷惑。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的贵人,但我不管你是谁,都得付钱,这可不是我被老板臭骂一顿就能解决的问题,要遭殃的人,可是你。” 收银员的口气相当硬气,足以说明他的老板必是一个凶狠的大人物。 收银员将信封交回给酒鬼,并不打算收下,从他睡眼惺忪的眼神里,也没有对这张信封产生什么奇异的反应,好像根本就没见过信封似的,或者产生兴趣。 实验结束,看来并不只是出示信封那么简单。 然而,就在沐阳思考之际,手不自主地习惯性拖住了下颚,却已然忘记,他还在用落染操纵着一个人。 噗咚沉闷的一声,只见那个酒鬼朝后倒下,还好沐阳及时反应,在后脑勺落地前稍微补救,才没让脑子里头烂成浆糊。 “哎?客人?” 收银员那是有点惊慌的,毕竟店里头要是出了人命,那他可就不能再享受舒服的上班时光。立马走上前去查看情况,却发现那个酒鬼像是一只蜥蜴般,蠕动着四肢,形态恶心地爬到了门前,用头顶着玻璃门,诡异地打开一条缝,溜了出去,留下收银员一脸迷茫,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回收这个醉鬼,沐阳叹了口气。 没想到慌乱之余,错误的操作,导致落染断了一根,没法好好控制下肢,才让这个醉鬼像个怪兽一般,满脸的灰土,甚至还擦破了鼻子和额头的皮。 疼痛依然没有唤醒这个醉鬼的意识,但身体还是却瞪大了空虚的眼睛,眼中没有意识。 “哎你别瞪我了,我送你回家如何?” 怀中的醉鬼没有回话,沐阳从他的口袋摸出居民证,确认了居住地址之后,又像吊线木偶一般,将他支棱起来,向着即将到来的清晨阳光,迈出步伐。 沐阳这是要在他无意识中,继续榨取他的价值? 这个说法不算确切,沐阳必须确保他在回家的路上,没有人从阴湿的角落对其发起攻击,毕竟这封黑信封,可是让不少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的夺命入场券。 只不过,事情没有那么单纯。 一路回家,走出人流涌动的街道,就连个人影都没有,最可疑的就是沐阳自己。躲在角落里,像个痴汉一样张着嘴,一脸神往的地,鬼鬼祟祟地凝视着走起路来七颠八倒的醉鬼,生怕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去,抓着那个中年酒鬼的屁股,趁其不省人事时,狠狠地把玩一餐。 最后,沐阳还不得不面对一脸恶相的中年妇女,歇斯底里,不讲道理,连带这个把自己丈夫带回家的大善人,也臭骂了一顿,也许就是对擅自利用他人的的沐阳,一个小小惩罚。 来回的路程,并不遥远,但沐阳还是拖着一身的疲惫,迎来了透过乌云的微弱晨光。 说实话,沐阳还是有点失落,毕竟如果能抓获与这信封密切相关的人员,就不会因为情报缺失,持续迷失在迷雾环绕的旷野之上,这份苦痛,是沐阳比被利刃刺穿身体还要害怕的伤。 沐阳不妨找了一家,能让他这种穿得不够高级华丽的客人也能进入的酒吧。 找了个角落坐下,酒吧的调酒师立即板起一张不悦的脸,毕竟清晨时刻,这些夜行性生物也该找张柔软的床,短暂栖息于梦乡,却在这时候再蹿进一只不识时务的脏老鼠,任谁都不会欣悦。 别人的眼光又何必在意,沐阳美滋滋地喝着空气,酥软地靠着墙,慵懒地深呼一口气。 信封已经起了毛刺,手感也有点陈旧,就算用了上好的木浆,也无法掩盖其存在的历史,可以很确定,这封信就是导致如此多的受害者失踪的诱因之一。 就算犯下如此多的罪过,这封信依旧在引领着某些贪心鬼落入深渊,它就是一枚饵,一枚香喷喷的肉丸子,连接着鱼钩,荡漾在水平面下。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跳到水面下,咬着鱼钩,然后将垂钓者一把扯入水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极乐那小妞是想告诉我,丽莎娜也是这封信的受害者吧?哎,那就不好纠结了,该上路了。”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1) 沐阳先在脑中想了几个秘密对策,为了做好准备,他找了间坐落在不远处的公共厕所。 然而不收费的公共厕所,可想而知,里头是有多惨烈:四处横着没有意识的酒尸,靠着的,堆叠起来的,仰卧的,俯卧的,人生丑态,尽收眼底、 更为离谱的是,呕吐物、排泄物随地解决,连个不湿鞋靠近单间的路径都找不着,说这里是下水道,已经算很抬举了。 趁四下无人觉醒,沐阳偷偷拿出落染,在空中搭建了一座看似脆弱的悬空道路,如同走钢丝一般,靠近单间,一边开门观察,一边选择最干净的隔间,进入。 一尘不染的马桶坐垫,甚至连臭味都没有,在这间公共厕所里,简直算是秘密的桃园。 沐阳赶紧将身上的长袖与斗篷全数脱下,露出结实的肌肉,虽然算不上健美选手那般美艳惊人,但也可圈可点,是个精壮的男子汉。 他的目标是在短时间内,用落染缝制出一套新的衣服,一套他这辈子最不想换上的衣服。 把斗篷和长袖用意念解体,松散成丝线,重新搭配组合,靠着聚精会神,用心缝制。 不下二十分钟,就将一件高级洁白的衬衫、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外加一条黑白相间的领带做了出来。 质感富有光泽而典雅,触感柔软丝滑不摩擦。要有人敢站出来,指着这套高级服饰指手画脚,逼逼赖赖,那他一定会被别的行家先声反击,沐阳就有这么个自信。 迟疑数会,他终于肯穿上衬衫,紧贴着身体的质感非常完美,左右十分对称,落染丝线上储存的能量在皮肤表面流动,炎夏般的暖意包裹了全身。 扣好用落染伪装好的纽扣,肌肉与衬衫相互角力,紧绷出年轻的躯体美,不输给任何服装模特。 不情愿地套上西装,将英气藏于内,绅士之风表露于外。就算脸上那年轻人特有的桀骜不驯的气质常驻,但成熟而风尚的打扮让他人第一眼就能将安心感与亲密感定格在他的身上。 一股年老的智者才会拥有的氛围,现在正环绕在沐阳身边,形象改造大功告成。 然而这些感想,都只有仅在注视沐阳上半身时,才能有感而发,如果连带他的下半身一块品鉴,这将会是人生最糟糕的一个选择。 典雅优质的上半身黑色西装,配着下半身纨绔子弟风的棕色七分小短裤。当天与地相撞,便是世界归于湮灭之时,这对人类前卫艺术的一种冲击,坏影响不可估量。 “题名‘毁灭与叛逆’,好是这个主题的话,说不定还能获得一张投票呢,哎,该怎么办呢。” 沐阳缝制过成千上万件衣服,不管是最简单的背心或t恤,到最复杂的民族服装,没有一件是沐阳拿不出手的。 但如果将视角往下挪,到裤子缝制的领域,说句难听点的,那就是在迫使人类朝用树叶干草遮挡私处的时代倒退。 最终,沐阳想到的解决办法简单而又粗暴,那就是现地调取,地上那么多穿着高贵衣裳的酒尸,想必已经被酒精烘暖了身体,下半身也不会受凉吧。 最终,物色了众多裤子,终于找到了一条合身的,如果裤腿太短或太长,那百分百会被定义成‘衣冠不整’。 这个厕所仿佛拥有着全身整容功能,一个看起来衣衫褴褛的旅客走了进去,数十分钟后,却变成了一个富二代走出来。 想必这处公共厕所,也该有它的都市传说了。 万事俱备,却仍然有无数不稳定因子,困扰着沐阳的大脑。 “极乐,要是我殒命于此,可得变成鬼,诅咒你的世世代代,男女老少,全部天天不爱换内裤!” 用多余的落染丝,收尾时做了一张覆眼的面具,用来隐藏身份。颜色自然只能选择黑白相间的款式。 戴上之后,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仿佛要去参加违法的死亡竞技一般。 沐阳昂首挺胸,面露神气地跳着步。在进入‘荣顺’小卖铺之前,惊奇地发现那张禁止入内的告示已经不知所踪。 一进店门,沐阳便被眼前的光景震惊了。 原本货架上摆满的酒瓶,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就算有劫匪前来洗劫,也不可能有这般造诣。 取而代之的是小卖铺该卖的日用品,整座店内妖艳的气氛荡然无存,上看下看,左顾右瞄,无论哪个角度,都是最普通的便利店。 商品摆放整齐,地板也变得很干净。 夜晚离去,就连那诡异的便利店也一并带走,甚至连收银员都换成了一个看似很懂礼貌的女性。 “欢迎光临。”女性对着沐阳鞠躬,没有半点敷衍,诚挚万千。 短短离开了半小时,结果整个世界都改变了,沐阳差点怀疑昨晚的事情都是梦。 余光扫了一眼室内各个方角,捕捉到了3个摄像头的影子:一部对着收银台,一部扫视着货架,却还有一部针孔式的藏在收银员背后的微小的旮旯缝中,同时,甚至在对着沐阳的脸放大成像。 有人在背后暗中观察着店,沐阳得想办法揪出这个家伙来。 沐阳径直往收银台走去,不忘表现出一个富二代应有的傲气姿态,把下巴扬得老高。 “喂,女人。”沐阳操着从别的富二代学来的口气,弯曲着手腕,从上往下指着无辜的收银员。“把你们店长给我叫来,我有商事与他谈。” 收银女性立即露出了好懂的困扰之情,面露难色地挤了挤嘴唇。 “对,对不起,这位老爷,我,我不知道店长的传呼号码...” 上来便遇到了沐阳预测的一道坎。 不难推断,这信封与掌管这家店的幕后有一定联系,关卡?大门?总之这家店的背后一定有失踪人员的消息。 总得有人掌握着这信封对应的锁舌,而且是黄昏时段才会出现的某个人。 “笑死!那你们怎么通过面试?没见过店长?谎话张口就来?” “不!您误会了,店长会在下午换班的时候来代看一阵店,要不您到时候再来?如何?我是真的没有联系方式,可不要怪罪我呀,我不过是个打工的...” 不断给自己身上套免责护盾,与店撇清关系,指不定她也意识到了店有些不对劲。 “哼,没用的家伙,看招!” 嘴上翻滚着粗言秽语,沐阳猛然走上前,一把推掌,将女店员往旮旯缝的方向推,推劲不大,不过让她失去平衡,撞上摄像头,同时操控着附在女子身上的落染丝线,在摄像头被挡住之时,神不知鬼不觉,用线穿刺摄像头,使其丧失功能。 “不,不能使用暴力!” “只不过轻轻推了一下罢了!是你惹怒了我,你的不对!” 沐阳敷衍地对女店员飚着没有内涵的垃圾话,争取抢做年度最糟糕的顾客。在店员试图呼叫警察时,又将态度放低一层,如此反复,来消磨这段毫无意义的时光。 等到沐阳快想不到词了,两个人影终于出现在了店门口。 那是一个穿着妖艳的女子,裙子开叉,裸露的肩部诱惑无比。 脸上化着浓妆,用朴素的发簪固定住长发,表情尤为凝重,怒火从她咬牙切齿之间漏出。 除此之外,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高而肉厚的黑皮肤中年男子,头上戴着针织帽,留着络腮胡,戴着墨镜,从深处放出凶恶的目光。 “你对我家可爱的店员做什么呢,不要命了是吧?” 沐阳穿着昂贵的衣服,没能令这个女人好声好气,完全顶着一副要干架的姿态。 “就你这屎一样的态度,还敢开店?真是狗胆包天呢?” 首先桀骜不驯地反怼回去。 “你!还站着干嘛,赶紧过来!”女人隔着沐阳对站在收银台内侧的,不知所措的打工姑娘喊道,姑娘立马连滚带爬地从别的路跑出了店。 看来,这个说不定是幕后黑手的妖艳女人,是真的想在店内与沐阳大打出手,先把可能被当成人质的无辜人士支开。 “亲爱的,给我上!打翻这个傻愣子!” 女人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壮汉便踏着沉重的脚步,挡在了两人之间,这身高可比沐阳还要高上一个头,拳头比一个砂锅还要大,一拳下去,就算有落染丝线防护,也难以无伤。 沐阳此时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这两人今晨就已经看到过醉鬼出示信封,为什么不去抓捕那个酒鬼,又为什么必须选在黄昏才能遇到他们,出示信封?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不管怎样,都得先跟他们打上一场,才能知晓了。 沐阳自信地握紧拳头,不可一世的笑容挂嘴边,嗤笑着眼前的两位人生的前辈。 无论是从男人还是女人,都传来了不属于碌碌之辈的斗气,要是形成了一打二,纵使沐阳有魔法道具,也会吃不消。 不过在这种狭小的地方,对方二人也无法自由施展,沐阳在脑中模拟着各种可能性,迎接接下来黑男子的进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2) 只见黑皮肤男子沉下看似笨重的身体,这个架势仿佛要采用公牛猛冲的架势,他意图在于在狭小的走道,对左右无处可逃的沐阳以体型上的差距,压制并制服沐阳。 沐阳身后便是收银台,然而并不是没有逃走的路,比对手敏捷的身段,想脱离并不是什么难事。 黑大叔爆发出猛烈的斗气,眼看就要朝沐阳冲锋,暴躁且杂乱无章,沐阳却露出了一抹微笑,眼光径直地面对这座大山。如被蒙住双眼的斗牛,这种前摇过长的攻击,沐阳要反应,那是比呼吸还要简单,这点自负他还是有的。 然而沐阳的自大吗,提前认定对手想用冲撞来作为进攻第一手,却没有注意到,黑大叔的手已经伸向了货架上的商品,一把抓住盒子里的东西,唐突对着沐阳戴着面具的脸颊,使出天女散花。 来不及作出预判并躲闪的沐阳,咬紧牙关,只得勉强侧过身,用厚实的西装,挡下飞来的不明物体。 隐约的刺痛之后,发现飞来的竟是图钉,还是未经使用与摩擦的崭新品,那尖锐程度刺伤肌肤倒无妨,如果命中眼球,那可不是光疼痛就能圆满的,毕竟面具眼部可是为了看得清楚,特地开了两个小孔。 这家伙竟然徒手抓图钉!不怕被刺伤吗? 就在沐阳以为已经完美挡下攻势,重新目视前方,却发现那巨大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离他近在咫尺,脸与脸之间甚至能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声的距离。 刚才的飞针不过是颇为凶残的幌子,这一撞才是本命。 黑大叔早就摆出姿势,告诉沐阳自己会用这种攻击,他率直,却没那么天真。 被巨体冲击,爆发出了大量动能。虽然用落染缝制的西服吸收了大量能量,却依旧没法完全保护好主人的身体,沐阳后退连连,重心偏移,最终靠在了收银台边,才得以缓过来。 体型上的差距,还是让沐阳感受到鸡蛋与大山相撞般的力量悬殊,只要将缓慢和沉重克服,那就是神挡杀神的残暴碾压。 眼前的黑大叔并没有继续进攻,这一撞,也让他失去了平衡,要缓上一缓。 正当沐阳以为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却发现大叔背后的妖艳女人失去了踪迹。 瞬间,一股斗气从身后忽然燃起,从收银台里头喷向沐阳。沐阳的脖子从后方被一条丝带套紧,勒稳,无死角地对沐阳脖子进行挤压,气喘不上来,就连血管也遭堵塞,大脑开始缺血缺氧,整个身体使不上力,脑子轻飘飘的,这说不定便是五马分尸时死前体会到的最后的感觉吧。 不知何时潜行到柜台里的女子,用脖子上缠着的丝巾,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这次偷袭。 沐阳早就察觉到这个女人不是泛泛之辈,但与黑大叔交战之际,无暇考虑别人,本以为能靠阵地战,轻易对付两个年老的人,没想到都不过是大脑幻想出来的假象。 “嘎啊...意识要...”眼看大山已经踏平大地,正要拎着拳头迈着步伐走来,身后女人的怪力却令沐阳动弹不得,眼前已经开始飘荡着窒息特有的恍惚。 男子抓起沐阳的胸襟,紧接着就要抡起拳头,对沐阳毫无防备的脸颊进行重击。那仿佛一个陨石般的拳头,砸在脸上,可不是小晕几秒就能了事的。 危机关头,窒息与迎面而来的攻击,沐阳不得不提前祭出自己的王牌。 这王牌,对一个老板而言,是一场浩劫。 所有货架上的货品,如同被数百只无形之手,从里到外,如清扫垃圾一般,一并从货架上刷下地面。清脆与沉重,与地面碰撞的合奏,一瞬间满盈了整个小卖铺,惊得两人立马回过头去。 多亏了女子松下了手,沐阳得以大口品尝许久未吸入的氧气。而趁着大叔还未回头,一记靠着腰旋动的高位扫踢,像一根炽热的铁棍,直击他的后脑勺,将他踢翻在地。 女子见状,立刻亡羊补牢,再次对着丝巾发力,而丝巾却在不知何时被尖锐地切开,漂亮地断成了两条,而刚使出的腕力,无处可去,最终全都回到了女子身上,一个踉跄,屁股着地地坐了下去。 获得解脱后,沐阳立马向后一记后空翻,从地面流畅地跳到了柜台上,但由于缺氧导致目光摇摆,肌肉松弛,落脚不稳,他不由得惊叫一声,也学着女子屁股着地地摔倒在了柜台上,逆转局势的机会付之东流。 “一个富二代,还挺能打的,这年头都已经是濒危物种了。” 相对腿软的沐阳,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却已经从地上爬起,沐阳这一踢可没手下留情,足以将一只凶猛的野兽踢至晕厥,那黑大汉呼出一口热气,沐阳再一次低估了他的皮糙肉厚。 “虽然不知道你使了什么花招,不过欺负我家店员,还打坏我家商品,这代价可不是一点小钱就能偿还的得了的!” “这都属于正当防卫!” 短暂的休息,甚至没让沐阳喘上一口气,一左一右,一黑一白,一高山一枪林,已然耸立于沐阳两侧,沐阳甚至连抬起屁股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呼糟糕,两人已经摆出某个流派的架势,一手开掌朝下于腰际,一手柔和与肩同面向前伸,脚扎马步,眼神坚定。 这就是要捣年糕的架势,是将沐阳当沙包轮流肆虐的架势。 左侧打出瞬捷的拍击,右侧击出豪迈的拳击,同声同气,不约而同朝沐阳身上如雨点般袭来。 沐阳赶紧保护重要器官。 肺部若受损,则气乱,一时不殒命,也会比的难以自由行动。若胃受击,则会催发呕吐欲望,身体也会变得不好控制。而头受创,那就更不用说。 为了抵御侵害,沐阳只得蜷缩着身体,两臂护住头部,在身体恢复之前,只能像只烫死的猪,任打任骂。 只不过那两人头也够铁,毫不在意防御,硬是把全身的力道都打在了沐阳紧绷的手臂上,而且还有衣服吸收伤害,压根就没伤到沐阳分毫。 “亲爱的!你是不是太久没有锻炼,拳头也太软了吧!” “!” 那黑大叔一听,没有出声,而是立刻面露怒容,更加卖力地挥动拳头,却依旧不见效果,他绷紧的拳头,突然变成了豆沙包一般甜蜜柔软。 沐阳这才发现,这两人的斗气之浓,并不是因为身怀高强武艺,而是执念在压人一等。 这动用全身力道的直拳,就连基础的力道传递,关节扭转幅度都不到位,理所当然地造成不了杀伤,开始摆的架势倒是像模像样,所谓的武术造诣也就止步于此了。 见两人的气势逐渐挥发散去,拳头与拍击的频率也降下了不少。看准时机,在两人同时攻击的一瞬间,从柜台上向天空弹射而起,在空中完成转身,一只手抓住一只手臂,一粗一细,仿佛在做体操运动的手倒立,脚即将触碰到矮小的天花板。 见沐阳倒立着,反着脸,露出了嘲讽般的诙谐一笑。两人倍感屈辱,纷纷慌忙收回手臂,却被沐阳狠狠地按在了收银台上。 两人被如此戏弄,既狼狈又火起,想收回手臂,却又被另一股无形的拉力牵引。定睛一看,原来沐阳趁机将两人袖口用落染的丝线缝制在了一块,谁都想收手,那就没人能如愿,导致两人各在柜台一侧,无法分开,尴尬却又不甘心。 这丝线可没那么容易扯断。沐阳乐呵着,游刃有余地从倒立的姿势,跳回到桌面上,然而,还没等他象征性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座黑影笼罩便在了沐阳上头,如日食一般,遮住了店内天花板唯一的光源。 此场景,沐阳的第一反应,便是在近距离观赏马戏团里的双人舞空表演,一只黝黑粗壮的手臂,支撑着另一只白皙的手,在空中翻腾。 眼前这二老,黑色大汉托举着穿着暴露的女妇人,在狭小的便利店里唐突开始了表演。两人手指紧扣,女妇人对露出一对大长腿没有任何抗拒,倒立着,直勾勾地盯着沐阳,还以冷笑,浓妆勾勒之下,看起来特别渗人。 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交流,却在眨眼的功夫心有灵犀一点通,轻易摆脱了袖口被缝线的尴尬处境。 男子高举的巨大手掌,就如同一块土黑的大地,不可动摇。 “看脚!”就在沐阳还在琢磨到底在干什么时,女子裸露的大长腿如剃刀一般朝沐阳劈来,沐阳也没闲情来对着50岁老人的大腿表达隐晦的感情,赶紧回避这一记断头踢。 但沐阳没能毫发无伤地回避这起突袭,重心一蹿,朝后倒去,摔在后方陈放各式避孕套的架子上,一声闷声重响,架子断裂,避孕套如一泼棱角分明的冷水般淋在了沐阳身上。 “哼,小鬼,我知道你怕,你可打不过我们,放下赔偿,就放你走,如何?咱们也不是什么残暴之徒,对胆小鬼尤为宽容。”女老板还不忘嘲讽道,在空中自由显摆着自己的大长腿。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3) “哼,小鬼,我知道你心虚,你可打不过我们,乖乖放下赔偿金,真挚道一声歉,就放你走,如何?咱们也不是什么残暴之徒,对胆小鬼尤为宽容,不管你是落荒而逃,还是连滚带爬,咱们都不会从背后狙击你的。”女老板嘲讽道,在空中自由显摆着自己的大长腿,她的鞋跟可是一大杀器。 沐阳望了眼托举着女性的黑大汉,自始至终都没有张开过嘴,沉默便是他的生存准则,但瞋视也从未停下来过,墨镜根本无法阻挡他怒火的侵略。 两人上头,依旧以为能靠这怪招打败沐阳,但沐阳早就知道这两人其实没有实在的功夫技术,全靠一手蛮力,加上年岁已高,体力也是个瓶颈,只要打消耗战,这两人就一定不是对手。 “两位老人,你们还打算秀多久杂技?大叔你好好看看你的伴啊,曲着腿,多累啊,这里可不适合你们表演钢管舞,还是静下心来,好好谈谈。” 三米高不到的天花板,又怎么能容得下女人大长腿的‘搔首弄姿’,光是将下肢蜷成团,都快要碰到天花板的污渍了。 “你们真以为靠这种三脚猫功夫,能碰得到我吗?给你们一百次机会,也不过在快进你们入棺材的时间罢了。” “莫要多费口舌!看我一脚!” “等等!” 眼看女人又要挥舞着大长腿,沐阳连忙叫停,不慌不满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收银台后,好是悠哉。 “首先我要跟你们澄清一件事情。” 两位暴躁的人生老前辈停下了动作,幸好他们也不是气上头来一直莽的类型,克制心倒是在线。沐阳可不想平白挨上一记踢击,就算是外行人,踢出个脑震荡轻而易举。 “说。” “说到底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还不惜使出这种怪招。” 两老一愣,一上一下,面面相觑。 “你不是欺负我家店员吗?” 沐阳嗤笑一声,摆一摆手。“看来我得为你们理一理今天这事儿了,说起来,你们俩是店长吧?为什么会在恰好这个时间点出现?我可是听说你们俩是只有黄昏的时间段才会现身,充满奇幻色彩的人物哦?而且你们的店员也说了,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 “这——巧合,是碰巧啊!我们自己的店,啥时候来关你什么事啊?!” 头脑发热,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的女妇人,支支吾吾。她身下的黑皮肤大汉,皱紧眉头,一改粗糙硬汉的形象,甚至有点可爱地担忧起女人来。 “是吗?那可真是我的荣幸,能见到二位——刚才您有说过,只要我留下赔偿,您们就放过我,对吧?” “是啊,但你可别高兴得太早,这里的每一件商品,都是我们的心血,你不仅要赔偿原价,还要赔偿另外百分之三十的精神损失费,哼,不过看你衣冠楚楚的,虽然戴着奇怪的面具,但金钱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一笔可有可无的数字吧?这点小钱,难不倒你吧?” 该说这个老妇人有良心,只坑3成的钱,要是更加嗜钱如命的人,整个好几倍的赔偿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那我有个问题,请问你这赔偿清单里,有‘摄像头’一项吗?” 两人实诚的眼神,无意识地往沐阳身后瞄,这一举动,一锤定音,这隐藏的针孔摄像头就是他们放的,而观察的目标,便是客人。 “嘿,你们俩看哪儿呢,摄像头不是在头顶上吗?” “啊...”女子慌忙别开视线,恼羞成怒道。“难道你是故意套我们的话吗!原来你推搡是有意而为之?!” “等等,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这么急着自曝了?” “闭上你的嘴!你不怀好意接近我们!有什么企图!”挥舞着长腿,又要对沐阳发起劈击,却见沐阳松下了戒备,两手脱力下垂,根本没有打算抵抗的意图。 女子见状,竟然停下了攻击,有武德地将腿收回。 “怎么?你想求饶?” “相信我,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咱们不该用这种野蛮的方式交流,你们也不擅长这个吧?我们应该平和地交流才对。” “不是敌人?欺负我们店员,将咱们的小店弄成这副模样,这可不像怀着善意的人干得出来的事啊。” 沐阳有点失去了耐心,有时候,暴力的压制,真的能让事情更顺畅的流转,他现在非常想用行动证明这条论证。 “...哎,咱们就不绕圈子了,这样吧,我如果将你俩制服,你们就乖乖跟我讲谈,咱们也别拐弯抹角试探了,可以吗?” “哼,嘴皮子功夫倒是超群,我倒想见识见识你如何破解我们的合体技!不瞒你说,我丈夫可谓皮糙肉厚大将军,就算你开车子撞他都未必顶得动!” “笑话,我可没必要对他进行攻坚!”说着,沐阳沿着收银台跑开,远离两人。 “哪里去!” 但正当黑皮肤的大汉迈出脚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这,这是钉子?” 满地散落的商品,每隔一尺距离,就有一颗手指长短打钉子,凶杀心迭起的仰卧在地面上,整个小店每一点可以落脚的地方,都精心地放置了让人绝对不愿意踩下去的钉子。 “我可要事先告诉你们,别想着用鞋子去扫,它可是会粘着你不放的哟。” 黑大汉依旧举步维艰,眼前发生了令人不禁揉捏双眼,怀疑现实的现象。 那些被精心包装在铁盒子里的铁钉子,如同被赋予了蚂蚁一般的生命力,从盒子里顶出盖子,像忠诚的士兵一般,一颗随着一颗,大把大把地围绕着黑大汉的脚边,拿它们最引以为傲的针尖对准了他们的脸。 一盒开了紧接一盒,不下数十秒,两人就像被洪水淹没了退路的可怜人,望着脚边成百成千的尖锐钉子,除了被这怪奇的现象震惊,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是老眼花了吗?” 沐阳隔着货架,露出一脸欠揍的笑容,窥视着慌张的两人,他手指上的落染发出的光,也只有他自己能看得着。 “磁,磁铁!你这木头!你看一看鞋上是不是踩到磁石了!” 大汉慌忙抬起他48码往上走的鞋底,然而这一举动,间接压倒他们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钉子都跟着了魔似的,纷纷朝他另一只鞋涌来,将原本的落脚点占领。最终这一米九身高的巨汉,只能委屈另一只腿,承受不该承受的重量。 墨镜深处原本深沉坚毅的眼神,如今像对摇摇欲坠的铃铛,只敢盯着那只搭着两条命的腿,生怕一个脚软,两人就直接驾鹤仙去了。 当然,就连离他俩最近的收银台上,也都涂满了小小的图钉,与方才被当成暗器飞镖的如出一辙。 “咱们可以开始谈了吧?我想你们已经没有底牌了吧?别再劳苦自己的一把老骨头啦。” “唔...”累的是自己的伴侣,而自己只能干看着,比起自己受苦,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才是身为搭档是最痛心的。 “让我代替你的搭档呻吟吧:‘饶了我吧,饶了我们吧,我好累呀’,我学的像吗?” 沐阳目中无人,卑劣至极的语气,彻底让两人破防,失去了战心的两人,就比快要寿终正寝的老人还要衰弱无力,生怕两人立马瘫倒在尖锐的钉子海中,沐阳将钉子收回,腾出一片足以让两人躺下的空间。 “...” 沐阳特意堤防了诈降的嫌疑,但看着他两悲伤的表情,便也明白,这场争斗该落下了帷幕。 短暂的交手,沐阳也感应到两人并不是罪不胜诛的坏人,从他两得到的情报,或许有信任的价值。 “首先请接收我的谢罪,以及赔偿金。”沐阳深深弯下腰来,并从口袋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币,二老两眼间有了一层微光。 “你真的肯赔罪?” “当然,你或许以为我刚才的行径很恶劣,就以为我是个罪该万死的混账,但说到底,也是你们两先使用极端手段,不过,我也能从与你们的斗争中确信,你们不是那种信不过的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对信任这二次,抱有极强的警戒,不做到这一步安不下心。” 沐阳望了一眼另外两部摄像头,特有深意地向两人比了个眼神。 “没有窃听,咱们不过是前台罢了,不会比你知道更多。” 两人从地上站起,妖艳的女妇人拿走沐阳手上的金币,放在光线之下确认真假。 “你是为了‘水夜歌鸣’来的?” “水夜歌鸣?” 沐阳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号,听起来像是某种夜店的名字。 “什么?你不是为这事而来的??” “难不成,跟这封信有关?” 沐阳好不隐瞒,将黑色的信封掏出。 “你这不是拿着嘛...咦,稍等。”女人迷惑地端详起这封信来。“你是不是从一个醉鬼身上偷来的?” “诶...该怎么说呢,是我拜托他来试探的,毕竟我并不知情这信封究竟有什么内涵。” 女人与自己的伴侣对视一眼,颇具严肃地板着脸,冷艳的氛围缠绕上她年老的容妆上。 “事先跟你提个醒,要不是你有一定的实力,我们早就把你打扫出门了。”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4) 沐阳将收银台上残留的,不小心脱离了落染控制的图钉收拾好,一屁股坐在收银台上,托着下巴稍作沉思。 “没有实力,就算交出这信,也不能通过你们这关,我猜你们是白方的人吧?就是为了防止无辜百姓再次失踪,布下的一条防线。” 他们的身后,便是这封信的道路延伸。 黑与白,白则为表,黑则为里,也就是两人并非踏入‘黑色’领域的人。 女子从暴露的衣服里,掏出一盒香烟,从中取出一支,看都不看一眼,便顺手往头顶上方扔,巧妙地粘上了黑色大汉的唇上。 而她自己也含起一根烟,打火机点火,再咬着香烟,仰起头,用点燃的烟头,亲密触碰俯下脖子的大汉嘴里的香烟。 当两只烟都点燃后,两位老人同手同脚,大口吸入烟气,叉起腰,一脸满足。 “我们可曾是警察,然而没了电击铳,就连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打败,真是颜面尽失啊。” 倒塌的架子,四散的商品,乌烟瘴气的环境,倒也挺衬这两人的落魄模样,用不着照镜子,都知道这两人就算化上浓妆,也遮掩不了脸皮上的失意。 “那你们也在调查失踪事件吗——” 好巧不巧,时间刚刚好,突然一个面相沧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人,一脸懵地站在门口,望着被肆意摧残的小卖铺,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才干喘得上这口气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是我醉了吗...” 当路人撑着脑袋,一阵呕吐欲接踵而至,正当他要张开嘴,将肚子里的不纯之物返还至这个世界时,女子已经连续几个箭步,飞跃到他身边,不知从身上哪个口袋掏出塑料袋,稳健地阻止了可怕的污秽污染这个空间。 “呕啊...”理所当然的将胃里的一切洗刷干净,酸臭味一时代替了烟味,让臭也能如此不伦不类。 “这位客人,请问莅临本店,有什么需求吗?我们从日常生活用品,到成人情趣,有用的没用的,应有尽有,只不过咱们仓库有点远,取货还得贵客稍作歇息,等待片刻。” 立马拿出卑贱的谄媚笑容,原本冷酷神秘的艳女形象荡然无存,纵使她穿得多暴露,布料遮挡面积多少,都已经无法让沐阳再觉她的妖艳,心中油然而生出失落感。 “额...不,我就想买一瓶水...” “水是吗?那我推荐这边卖的最好的柠檬水,既能醒酒,又能开胃,价格低廉,强身健体,杀菌消毒,功能样样齐全,只卖70铜币!” 70铜币就足够喂饱三天的肚子了,用来为一瓶水标价,此做法实在是有愧于父母,愧对祖宗,就连专业的骗子,也没法做到如此贪婪,还不带一点心痛。 真亏这两人还说自己以前是警察呢... 结果也是让人大跌眼镜,这位可怜的羔羊,被酒精忽悠,竟然同意了这桩最不公平交易,当他心满意足地抱着一瓶四处可见的水,交出一枚银币时,他还以为自己赚了,恍惚着小表情,痴痴的笑。 送客后,沐阳理所当然地发出了谴责的声音。 “堂堂特乐依尔的前警官,干的却是诈骗的勾当,要是人民知道一直以来挡在他们身前的警察是这副败类样,可不知道会说什么呢。” 面对沐阳的冷嘲热讽,女人表示已经见怪不怪,就连眉头都不紧皱一下的。 “你也来表演道德谴责?同为天涯沦落人,何必揭对方的黑?咱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也罢,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问你,这多年来的失踪案,是不是与那个水夜歌鸣挂钩,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失踪了那么多人,还会有人赶往那里?”沐阳有些焦急地问道。 “在那这之前,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名字是布尔,这个黑皮肤的男子汉是拉普,我和他以前都在为警察局工作,曾被称为黑白双煞,我白煞,他黑煞,他沉默不语是因为受伤,莫需在意。” 而沐阳也为了表达诚意,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他黑色锐利的眼眸,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不合群。 “我叫...” 沐阳的本名不好向别人透露,更不用说是向警方的人员,要是被认出,那么养老生活就得在监狱里过了。 “我叫苏恩,一个...为给得起钱的老爷们干脏活累活的小市民。”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穿得起这么奢侈的衣服,明明只要塞点棉就能过活,真不懂为什么要在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用心。” “喂喂,写着衣冠不整不能入内的可是你们啊。” “啊?哪里有写...嗯?喂!亲爱的!”布尔朝着那巨大的背影喊道,拉普迟钝地转过身,疑惑地歪了歪头。“原来最近业绩差的原因出在这里!叫你别随便自作主张啊!给我去买搓衣板!” 拉普委屈地耸下肩膀,叼着烟,拖动着沉重的脚步跑出了店,听话得像一只忠犬。 “你们不是应有尽有吗,怎么还会去帮衬竞争对手?”沐阳嬉笑道。 “跟你没关系,我只不过不想让他听到接下来的话。”布尔对着天花板,哀叹着吐出烟圈,脸上尽是难以言喻的痛苦,以及成吨的恐惧。 “我们警察为何沦落到给‘黑色组织’当看门狗,理由很简单,怨仇,憎恨,复仇。” 布尔如深坑一般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荆棘般的恨意,如同一颗气球,逐渐膨胀,充满了整对眼睛,捏着香烟的手指,竟然将其拦腰折断,可怜的烟头混着火星落在了地上,沐阳见状,赶紧上前踩灭。 布尔依旧没打算闭紧她的嘴,趁这个机会,尽情释放出在心中满溢的怨恨,让这个狭小的小卖铺,比世界首屈一指的军火基地还要充斥火药的臭味。 “我的丈夫跟我一样,每天都在臆想着如何用一记重磅炸弹,炸死里面所有的人,毁灭掉水夜歌鸣,将里头的疽虫全部屠宰干净,来祭咱们可怜的儿子...” 布尔咬牙切齿,眼中布满血丝,喉咙在低鸣。 随后却唐突安静地眯上了眼睛,表情变得哀愁,眼中饱含泪水。 “但就算如此,也唤不回我们儿子的魂,他会无助地到处游荡,前腰后背插着仇人刺杀他的血刃,想进入自然的轮回都无法如愿——为了让他瞑目,我们俩接下了他的遗憾,决定为他复仇。” “然而我们老人空有一手本领,无权无势,竟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贵族还要没用,儿子逝去7个年头,我们却依旧原地踏步...” 沐阳虽然很想指出他们不过是空有幻想的武术迷,迫于弥漫地过于浓重的火药味,怕一开口引爆这些火药,便藏于心中。 “按你说的,这个水夜歌鸣,是个黑色组织,谋杀了你们的儿子,而你们复仇无门。再说这信封,是水夜歌鸣放出来的诱饵,被甜美的香味引诱的这些人都已失踪,就跟你的儿子一样。” 沐阳的总结,令布尔大为不满,甚至能看得清额头上的青筋。 “别把我们引以为豪的儿子,与那些腐烂的人渣混为一谈!我们儿子可是连续三年斩获年度最佳警察的人才!是这个破败国家的瑰宝啊!” “抱歉,抱歉啦!原来你家儿子是因公殉职啊,我很遗憾...”布尔都快要扑上来了,沐阳立马安抚她不稳定的情绪。 “唉...要是我们当年阻止他来执行这种任务,就不会有这么痛苦的每一天了!” 沐阳不是来陪老人发牢骚的,他晓得了水夜歌鸣的真身,也就能提前做出一些准备,不过他也没法狠心地放下这两人,这两人可以成为商机与人脉。 “我曾听说过一个传闻,说特乐依尔的重大犯罪率,甚至连0.1%都没有,杀人这种事件,你们警察高层定不会轻易放过,然而如今来看,是不了了之了,想必有隐情。” “高层?哼,那次任务,是彻头彻尾的自杀,但那孩子甚至没有把详情告诉我们,再见也没有留下,就那样顽固地死去,让我们独饮悲恨呐!” 布尔绝望地捂住脸,悲痛欲绝。 “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纯黑的黑暗,还有泛着白光的漆黑,黑与白两道都没有我们的人。” 话中之意,便是特乐依尔高层领导者的腐败。 “那个地方,我们花了这么多年,也只搜集了一点毛皮,总结而言,那是个‘食人’之地,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里面正在进行的罪恶,罄竹难书,连司法机关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所谓的重大犯罪率,只适用于地表,在地狱只是个废案!” 这些听起来像是唬人的话,布尔却直勾勾地盯着沐阳,她这一次,并非想赶人走,而是怀抱着炽热的祝愿。 “你确实比咱们要能打那么一点,而且看你样子,也确实不是来寻乐子的,你愿意帮助我们,摧毁那块地方吗?无论是用火攻,还是岩崩水攻,都无所谓!他们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布尔抓住沐阳的双肩,使劲地摇晃,沐阳却因为衣服的吸收特性,心中没有荡起任何的波澜。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5) “就冲你这句话,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曾是警察吗?”沐阳苦笑道。 他又为何而笑?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在描绘着异想天开的可笑幻想?还是作为白的一方,嘴上却涂满了黑色的火药,危险至极? 都不是,沐阳只不过在感慨,仇恨,永远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瓦解一个人的心理防线,诅咒其人生。隐隐约约,仿佛在布尔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仇恨让布尔丧失了作为人的理性,自暴自弃,甚至想将恨意传递给一个才认识不到十分钟的人,以求解脱。看得出来,布尔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她急需救助。 沐阳可不会像个大义凛然的正义伙伴一般劝她回头,但他也并不想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委托,毕竟就算为了钱,沐阳也难以亲自手刃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人,要是成为万恶不赦的杀人魔,他的两位挚友一定会伤心的,唯独这个,沐阳最害怕看到。 而最主要的原因,沐阳有她的原则,他可以协助被世间唾弃的‘恶’,但并非亲自操刀,万分不欲协助连自己手都不愿意脏的人。 “请容我拒绝,我可跟水夜歌鸣的人无仇无怨,我不过相去某个人罢了。” “你不是为了伸张正义,才调查失踪案的吗?!” “哼,天大的误会,这种事都好意思强压在别人身上,我知道你们痛心,但跟我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我又怎么可能会接呢?” “你狠得下心吗??看着我们这两个老人含恨而终!太冷酷了!” 沐阳一脸麻烦地叹了口气,不嫌地板脏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开始有点不愿诚挚待人了。 这时候,拉普拿着一块铁质搓衣板,凹凸、棱角分明,甚至让人产生了刑具的错觉,这就算是拉普的铁膝,也拿这东西没有办法。 一见气氛不对,他立马将愤恨的眼光射向沐阳,满脑子还打算与沐阳来打第二回合。 “一个哑巴,一个连寸铁都握不动的老女人,你让我们怎么办!!” 布尔一直含着泪水的眼睛,终于止不住地流出了泪,拉普反射般拿出手帕,为自己的女人拭去泪水。 “不行就是不行,哭也不行啦。” 然而,就连那个硬派的男人也摘下墨镜,开始流泪时,沐阳也难免不被这种哭丧的氛围动心,真情实感是沐阳最不知道该怎么拿捏的。 “好啦好啦。”最终沐阳也只能自退一步,内心埋怨起自己的心软。“杀人放火我肯定不会干,但如果你们有别的欲求,不妨一说,总该不会有更加糟糕的想法了吧?” 经过一番眼泪的洗刷,两位老人也冷静了下来,开始对刚才的失态头疼。 “不好意思,我为刚才的蛮不讲理道歉,人老了就是这样,一旦朦胧之中,忆起自己时日无多的小命,就想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儿子的心愿,意愿跑得比啥都快,止都止不住。” 声音仍旧带着哭腔,妆容也全花掉了,看起来比一开始要老上许多。 拉普已经给她连续开封了几条新手帕,明明自己脸上也淌满了黏糊糊的泪痕,却没给自己用上一次。 “我们的确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尽管我们仍然想将水夜歌鸣整窝端掉,奈何手上无兵卒,打不赢这场战争,那么,唉,只能妥协了,对不起啊儿,爸妈没用。” 布尔抬头望了眼自己的老伴,遗憾万分地点下了头。 “我们儿子在七年前身死,却连遗体都没有送还到我们身边,仅仅活在我们俩的心中,如果你有意前往下方的地狱,那可否帮我们,将他的遗物,或者他的遗骸,带回到他的父母身边?拜托你了,勇士。” 一高一矮,一同低下了头,隐约还能看到地面被连续滴落的水滴沾湿的景象。 沐阳赶紧爬起身,扶起两位腰还硬朗着的老前辈。 “水夜歌鸣是一个法外之地,比西区如何?”沐阳接着问道。 “西区?”布尔抬起身体,甚至有点嘲笑的形色,露出看垃圾般的眼神。“如果拿食材处理方法来比喻的话,一方是油炸,一方就是凉拌,天差地别,没有可比性。” 拉普在一旁同意地,沉重地点下了头。 “嗯...同为无视法律的地带,却给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就我而言,西区那煞风景的程度,已经无法称得上是一座小镇了。” “东区离西区可是最远的,我们俩也只道听途说过一点小话:脏乱的街道,强盗不过是一道平常风景,就算被人当头一棒,反击方式也只有同样打回去而已。这就是野蛮与原始,根本无法想象这些人竟然与我们住在同一座城市里,真奇了怪了。” 看得出来,布尔是肉眼可见的厌恶西区,不仅仅因为这是个法外地区,而是作为同胞而感到羞耻。 “你方才提到过的所谓重大犯罪率,那数值可是包括西区的,而且令人费解的是,西区的犯罪率几乎跟别的区持平,这就表明了,这些社会的污点,说不定尚有净化的可能。而这个水夜歌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那里头,人的非正常死亡,就与你呼一口气,眯一下眼那么稀松平常。” 想要装成事不关己的口气,对布尔这个以白发人送走过黑发人的母亲来说,比登天还要难。每一个咬字,都海藏了这七年来无尽的悔恨与怒火,将这种情绪代入老年,是最悲哀的现象。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这是要把我送上刀山,推下火海啊,这么苛刻的环境,可没你们说的那般容易,别说手到擒来,有没有路回来都不清楚,就算你们给出的报酬里没有个几千金币,也得送我一套房子了吧?” 沐阳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张口就是一逼天价的大订单,把两个老人吓得瞪直了眼睛。 “你不是原本就打算‘下’去的吗?不过顺手一事,为何要攀如此高价?” “我本以为,人的性命,有的堪比通天的黄金,而有的却连一株水草都不如。如今我能坐地起价,当然要把自己的身价抬高一些咯?当然嘛,还有个能让你们无话可说的理由,便是你们既没有给出路线图,也没有描绘计划书,甚至连水夜歌鸣里有谁,要注意什么,都没有个交代,在毫无团队贡献下,还打算给酬劳擅自打上个二折一折,实属有些欺负人吧?做老板都不能这么做的呀?” 在布尔还在因为高昂的价格犹豫不决时,她身边的那一座黑色的大山,却噗哒一声沉下了海,针织帽没有套紧,滑落到了地面,拉普光秃秃的脑壳,闪耀着坚毅的光。用他那比面饼都大脸,洗刷被无数人踩踏过的地面,让自己的尊严一文不值。 “亲爱的...”布尔哀伤地望着自己丈夫的后脑勺,也没再与内心对抗,追随其后,另一幅身躯也伏在了地面上。 他们在向一个才刚满二十周岁的小屁孩,表达了他们的服从。 “这枚金币还给你,当做是我们的定金,你带着它逃跑也好,勇敢着面向水夜歌鸣也好,如果你真的完成了我们的心愿,我们愿意将家里那栋二层高的房子,转让给你,绝无反悔。” 布尔面朝下,两手捧着沐阳赔偿给他们的金币,递出手,那金币反射着头顶魅眼的灯光,好似在说,现在还不想回到沐阳的手中。 沐阳并非铁石心肠,看着两个前警察,他也难过地皱下了眉头,摇了摇头,赶忙将两人扶起,却被他们的天生神力压制,根本抬不起来两人的胳膊。 “你要不同意,咱们就不起来了!我们的心早已死去,如今这副躯体也不过是具空壳,早日入棺而已!” 明明是死缠烂打,沐阳却感到了无比的心酸,他加大了抬手的力度,用落染偷偷在他们俩的身体上黏上丝线。原本两人的身体还在地上,下一个瞬间,便如同给身体通上了一股电流,如弹簧般从地面上蹦起,像一根木棍般杵在地上,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 沐阳将脸凑近二人,平和而宁静,用他黑宝石一般的眼珠子,二人的眼眶,有些无情地嘀咕道。 “我无法跟你们保证,但你们的觉悟,我领会到了,我在心底记下你们的委托。” “真,真的吗?”两位老人喜笑颜开,他们说不定已经7年没有笑过了,那僵硬的嘴角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先问一下,这座小卖铺便是这封信所向的入口?”沐阳手指夹着这甚至连羽毛的重量都不足的黑色信封。 二老点点头,将视线投向了角落的厕所,似乎那里便是入口。 “我们会与下面的‘向导’提示你的到来,会有个人来接你,跟着那个人走,听指示,就能到达水夜歌鸣,不要放松警惕,说实话,我们没走过这一条路,水夜歌鸣的人知道我们与儿子的关系,提防着我们,所以没法给你更多的消息...祝你好运。”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6) 布尔穿过杂乱的地板,灵巧得不像一个老人,翻身过收银台,从台子里头的抽屉抽出一支笔,在手帕上书写了一番,又原路返回,跑到面前,递给了沐阳。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如打了死结的麻花辫般的字:东区繁乐二街5号,横看竖看都像是个地址。 “入口不是在这里吗?”沐阳满面愁云地问道。 “这是暗号,当来引导你的人问起‘东区最美味的蛋糕店在哪’时,按照这个答案回答就对了。” “有点意思,我记住了。”这个情报,沐阳下定决心,等事情完结以后,一定要去尝尝嘴偷。 布尔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如送壮士一般,眼睛里带着悲伤,惆怅写满在脸上,将渺小的希望,寄托在眼中,传承给了沐阳。 “请记住我们儿子的名字,特比图斯,这世上除了我们夫妻两,已再也找不到能喊出这个名字的人了吧,某种意义上来看,这可比黄金还要稀有,比大树还要珍贵。” 她自虐地一笑,拉普见状,立刻从身后环抱住她,两人孤独的心,化为了一片小小的绿洲,让沐阳心中一阵暖意。 这个任务我明明没有十足的把握,心中却想着为他们尽力而为,我果然是被他们感染了吗?如果这是他们计策,那我还得加把劲呢。 沐阳心中欣慰一笑,耸了耸肩。 “好,记下了,但...你为什么把你那满是鼻涕液的手帕往我脸上送呀?” 原本那洁白的手帕,沾满了粘液,写着布尔丑陋的字,让其一念之间便成为了价值最低的商品,布尔还疑惑地摆出了‘为什么不’的表情。 “我已经记在脑子里了,如果被别人搜身时看到这东西,不就摆明了我与你有线牵连吗,这可会连累到你们,你好歹为你的爱人考虑考虑吧?” “好吧——”布尔显得有些失落,但还是把手帕收了起来。 最后拉普用力拍了拍沐阳的背,差点把他今日凌晨吃的给拍出来,这貌似是拉普独有的打气手段。 望着满地的杂物,这般惨状惨状,沐阳生怕把二老折腾坏了,偷偷操纵着落染,将两人视线够不着的货物归还货架。 一转眼功夫,地上干净了,沐阳收回落染,走进了小卖铺内的厕所。 厕所理所当然是易于清洁的蹲坑,而且里里外外都清理得非常干净,可见那两个打工男女,对厕所的清洁最为在意,毕竟常言说,便利店的公共厕所的清洁程度,便是这家店的靠谱程度。 墙上甚至装配了淋浴设施,把小卖铺当成临时居所都没有什么问题。 “看到墙壁上的那颗按钮了吗,按着它,直到水流干。” 顺着布尔的眼光望去,只见墙上有一颗银色的冲水按钮,沐阳应着她的话,轻轻按下。只见干净的便池喷出了清净的水,往落粪口流入,这些无辜的水,甚至连该有的使命也未完成,就这样被浪费掉了,沐阳油然而生出一丝遗憾与心痛。 等过了4秒,当没有水从蓄水箱的管道里流出时,布尔又下达指令。 “看见那儿的水阀没有?”只见布尔所指之处,是一块可关闭管道通水的水阀,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切记,往关闭的方向拧动,且一直拧到死。” 顺时针是关闭,而逆时针是开启,这是常识,可难不倒沐阳。 “我能松开冲水按钮吗?” “一直按着。” 如果按照布尔的说法,沐阳就必须得贴着墙,像一只壁虎,左手按着处于高位的按钮,而右臂却得拉扯着肩膀关节,朝脚底旁的水阀进发。这种动作,臂展天生较短的人可没法完成。 “这也是你们的部署?”沐阳问道。 “...不是,我们是第二代继承,这间小卖铺虽然历史悠久,但是店内都是被翻新过的,说不定这家店本身就是水夜歌鸣的财产。” 听完无关紧要的小知识,沐阳开始按照布尔的指令,向顺时针的方向拧。 水阀开关的设计让人不禁皱下眉头,割手的防滑纹理如刀刃一般锋利,刺激着沐阳坚硬的手皮,幸好磨出了老茧来,不然拧一下,便要溅百滴血出来。 但是越拧,沐阳便越感觉是自己常识出了差错,是不是扭错了方向,顺时针才是打开。就好比一条单行道,明知道行人只会与我同行,却迎面走来了无数的人影,产生了自己才是错误的错觉。 在拧了不下三十个来回,不断在奇怪的体位做着一成不变的动作,终于,水阀开关扭到了尽头,与此同时,沉闷的低鸣声在厕所内游荡,只见地板砖缓缓挪开,显露出一个朝下的楼梯。 “唔,中规中矩的密道,只不过这开关也太折磨人了。”沐阳张开五指,让布尔好好端详自己那被割了数刀的老茧。 “要是谁都想着没事摸一下开关,哪天这个密道一定会被不知情的人无意中破解,那就大事件了。知道为什么有些胶囊的表皮是苦的,就是为了不让小屁孩误吞,毕竟没受过大风大浪的人,可不会任由娇嫩的身体接近让自己痛的东西呢。” 一听有理,沐阳点点头。 “去吧,记得回来报告,可别觉得下面舒服,就不回来了。” 布尔就像送别亲儿子上路一般,脸上依依不舍,嘴角的微笑祝福着他,让沐阳许久不见,体会了一次类似母爱的触动。 走下楼梯,沐阳将面具戴上,身后的地板开始慢慢缝合。 黑暗,逐渐侵占了沐阳双眼。 潮湿的空气,漆黑之中一片死寂,如此凄凉,与头顶的老旧的小卖铺不隶属于一个世界,与世隔绝。 面前向下的楼梯,靠着瞬间记忆,也只拾取了零碎的画面,难以轻易往下伸出脚。 沐阳摸了摸上衣西装的袖口,让落染与意念连接,心中一念,袖口的丝线自行散开,散发出微光,如八爪鱼的触手,往四面八方伸去,碰到了墙壁、地面还是青苔,都会将触感不太真实地反应给沐阳的大脑。 地形大致也就呈现在脑海之中,他得以较为安全地摸索地形,让谨慎的心放松下来。 毕竟没有光,失去了视觉,一切是那么地陌生。周围的气味除了铁锈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气息。要是脚下是个陷阱,不小心失足滑下去,等待着的就是穿刺的针山——如此臆想,是沐阳在外面云游的时候,培养出来的,这种迎接‘猎物’的场合,又怎么能忍心让新鲜的鱼群死在运输途中呢。 一步一步朝下迈进,耳边只有清脆的脚步声在反馈。 走了数十步,便清楚这座楼梯是螺旋式的。 通往深渊的路途,比想象地还要漫长。 保持警惕,往下挪步。 周围墙上刻着不少无规律的伤迹或凹痕,并不是秘宝的解密线索,不过是一些粗暴的过往来客磕出来的罢了。 终于,眼角似乎飘进来丝许的光,让他手中的落染线发出的光失去了意义。 “辛苦了。”沐阳微声嘀咕道,将落染线全数收回,暂时以杂乱的形态堆积于袖口。 光线渐渐明朗,没有了黑暗的恐吓,沐阳的步幅从一阶一脚,提升到了三阶一脚,赶快让身体暴露在光线之中。 走到了底,沐阳确认了没有别的路,也没有人的气息与埋伏,才肯将视线移向了那充满了光的缺口。 此处便是出口,这个洞口面对的,到底是水夜歌鸣的哪个地方,光靠预想,能猜出个七八百种可能,但无法断定。 这些猎物到底是如何被吃到嘴里的,沐阳得做上充足的准备,来应对未知的危险。 洞口处在了一个低位位置,只能通过一人,通行得压低姿势。 为了保护头部,沐阳先将两腿送出洞口,确认对头是扎实的地面,遂将上半身跟进。 明亮耀眼的光线一时间让沐阳不得已眯上了眼,摆出自护的架势,待瞳孔习惯了光强,才瞪大眼睛。 只见洞的对头,整个空间是一片非常广阔的区域。 头顶上一扇巨大吊灯,照亮了整个空间,甚至比外头那灰朦朦的太阳要强上百倍。 眼前的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地,在这片空地上站上数千人都不是问题。 而首先引入眼帘的,是正前方一栋至少高三层,占地面积不亚于一千平米的建筑。金碧辉煌,引人入胜。就连建筑材料,都有用黄金筑成的嫌疑。 每一扇玻璃都描绘着精美的玻璃画,折射着顶上灯光,金迷纸醉的氛围,让沐阳立马就意识到这栋建筑究竟为何物。 赌城,世间的人都会如此形容它。 偏过头去,视线穿过数栋较矮建筑群,目光终会流离到这个空间里头,最具吸引力的建筑——一座由木头为主材料。 二层建筑,占地面具没有赌城广,但却有一股特乐依尔城永远无法模仿出来的氛围。 木头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绿枝,象征着生与希望。 尤为显眼的是一棵巨大的枫树,足足有三层楼之高还有余,耸立在这座建筑之中,其火红色的树叶,与头顶的灯光交相辉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7) 在偌大的地下空间里,空中漫天飘散的红叶,是独具一格的异样风景。 它们有的落在了房屋顶上,有的落在了枯萎的花盆之中,还有的晃进了房子的窗内。 视线之中,一枚红叶落入沐阳手中,却在轻触沐阳温热的手心之后,调皮地溜走,不太干脆地落到了土地上。 “风?”触碰到的一瞬,沐阳感受到了风。 实际上,整个地下空间不可能通风,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叶花飘散的美景,然而这些红叶本身仿佛蕴含着风声,能在静止的空间下悠然摇摆。 只要它们想延后一点落叶归根的时间,它们就能这么做。 不可解的现象,束缚住了沐阳的想象空间,这般魔幻的景象,又怎么可能会在特乐依尔发生,这要是某种科技达成的幻想,沐阳就不得不重新审视魔法的局限性。 除了主干道与标志建筑外,大部分地方,尤其是角落的位置,光与影掺和在一块,明暗交接的意味,颇有一番风味。 比较怪异的是,这里没有人影在路上行走,虽然隐约感觉到了房子内有人的气息,却没有出门的意欲,有人烟却静如死城。 当沐阳还沉浸在各种建筑,如餐馆与烟馆之类的外观时,周围飘散的红叶却在同一个时点,唐突失去了风的加护,失去了灵魂一般,软弱无力地落到了地面上。 还没等沐阳搞清楚状况,一股凌厉威逼的气场从侧面扑面而来,光是凭这股特点鲜明气息,就能很清晰地了解到,来者很强,而且性格非常自私自我。 这样的人,不会悠闲地在家门口为花朵浇水,也不会将刚烤好的饼干分给巷口的小朋友,更不会靠在安乐椅上,仰望着天,歌叹和平真好。 气场中含带了一切让人不禁产生偏见的要素,暴力、势力、反骨,这便是沐阳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没有夸张,没有贬低,没有人面对着海啸铺天盖地时,还能戏称其软弱无力。 下身穿黑色长裤,上身配着白的衬衫,黑夹克,脸上与沐阳相同,戴着红白方格相间的遮眼面具,嘴上毫不收敛地展露出不可一世的讪笑。 脑后扎着棕色的长马尾,踏着猛力的脚步,在朝沐阳缓缓走来。 沐阳很想低下身子,摆出可立即防御的架势。 浑身淋浴着不安感与危机感,仿佛一只在油锅中等待脚底水温烫脚的青蛙。 他这时候大可以先发制人的打出一拳,不管是大脑,手脚,还是气息隐蔽都可跟上反应,然而万事俱备,却过不了现实这一关。 眼前的女人能轻易改变将要被先手的未来,预测到沐阳的突袭,甚至比沐阳更先出手,将拳头殴打在沐阳脸上。仿佛打从一开始,就是对方想先手痛扁沐阳一顿。 两人的实力差距就有这么大。 “您好。” 然而,从其粉嫩的薄唇中流露出的女声,却带有不一般的高尚、宁静的音色,在用平和的错觉,企图将沐阳方才千万字的评价颠覆。 从10米开外,8米,5米,2米,越来越近,压迫感也越来越强,沐阳不太明白,这么一个看似娇弱,身高甚至没有一米七的女子,如何绽放得出这种能将人的头压低的威慑力。 悠然而然地将两人的间隔缩短1米之内,沐阳身体不自主地往后挪了一步,不停地咽下口水来缓解加速的心跳。 这个女人看出了沐阳的紧张,却没有对此做文章,问好之后,下一句话迟迟在她喉咙里憋着不出来。 “您...贵姓,不对——您生辰年月...不对,到底是啥来着?” 歪着头,抿着嘴,不断地收回自己的发言,她像个被老师点名的走神学生,站起来想问题那般犹豫不决。 “啊,对了!”女人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响亮一拍手掌,这一拍吓得沐阳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东区最没人去的面包屋在哪里?” “在——” 沐阳被这股魄力压得喘不上气,一时间脑子没反应过来,差点将布尔为他准备的答案漏出了嘴。 “不,不知道。” 沐阳也分不清这个女人是舌头歪了,还是故意说了一个错的暗号,反正他就耿直一点,不博弈不先读,揪着正确问题就对了。 “嗯?”女人疑惑地瞄了沐阳一眼,但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 “啊不对,是最豪华?最凄凉?唔...” “最美味。” “啊——对!最美味!东区最美味的面——额...” “蛋糕店...” 原来并不是什么博弈,只不过是这个女人忘了暗号,如此大大咧咧,沐阳顿时觉得这个女人一点都不靠谱了,适才散发出来的霸气,也稍微变了点味儿。 “东区最美味的蛋糕店的位置在哪?” “东区繁乐二街——” 被带乱了节奏,沐阳在心中谨慎地,检查了一下答案,好好回想布尔当时是怎么教他的。 “2号。” 听到了正确答案,这让人感觉完全司职不了向导一类文官的女人,却立即摆出了一副思考的脸色,这八成是在回忆暗号的解答。 这女人,根本不屑使用大脑! 一喜一悲爬上脑门,喜便是自己可以使用脑子与她角力,不至于受到迫害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悲是,就算使用脑子,却依旧可能毫无办法,一力降十会,。 “请问您准备好了吗?不要乱走,跟着我。” 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轻佻的身段,翘起的臀部,举手投足满是破绽,却勾不起沐阳先发制人的冲动。 这个地方到底是不是水夜歌鸣?光亮的照明,干旱的土表,没有歌唱,没有鸣叫,与字面上的意义完全不搭。 而且作为一个法外之地,这里不旦没有一丝那种凶恶的感觉,反而觉得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没有混乱,没有厮杀,一片宁静祥和。 两人朝着那栋木质建筑前行,然而正当走到了广场的中央时,女子却愣了一声,突然转过身来,用极其僵硬的语调,咧着嘴问道。 “要,要不要参观一下?反,反正还早着呢,你可以好好玩上一下,比如说——”那女子面朝向那金光华丽的赌场,仿佛想光靠眼神,就推开那栋两米高的金黄色大门,意欲将沐阳带到那栋建筑里去。 这女子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沐阳完全猜不清楚,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此人气性直来直去,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她并非想带沐阳去,而是自己想去,不得不带着沐阳。或者说,怀抱着时限,让她只能选择让沐阳伴着她。 不管怎样,沐阳并不打算拒绝,作为一只被诱饵吊来的鱼,不可轻举妄动。 “哼,赌场?那有什么好玩的,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找这种没有营养的乐子,谁不知道你们会出老千?谁要做冤大头?” 沐阳演绎的傲气态度,一瞬间便令女子眉头紧皱,但她抑制住了上窜的怒火,僵硬一笑,暗地里寒气逼人。 “请不要胡乱臆测,您要是担心,可以玩点小数目,我这是担心您‘下去’以后,没有适合您的娱乐,导致虚度几天光阴,不就白费劲了吗?” 这女向导竟然自然地曝出了沐阳所不知道的情报,原来这里还并非水夜歌鸣,而真正的目的地,还在‘下头’。 说不定与她周旋数回合,能事先得到更多情报。 “说什么蠢话,你们竟然连一个赌场级别的娱乐都无法提供?扫兴!我回去了!” “等等!”正当沐阳准备转身就往来的地方走去,就被女向导焦急地喊停。 “真烦!我就老实跟你说吧,那下头可是人间乐园,但也仅限一部分人可享用。你有幸被邀请进乐园,是你的福气,你若想回去,那也请便,也请你不要回去后反悔,然后后悔个一辈子!” 女向导的忍耐条实在低得令人难堪,短短几句话,就让她怒容满面,幸好她继承了优质特乐依尔人不爱随便动手的传统,否则要是朝着沐阳后背来上一脚,不断几根骨头都说不过去。 沐阳装作一副被吸引的模样,转过头来。 “乐园?” “没错。”女向导抬起头,望着那盏如明日的大灯。“就如这地方有一轮太阳,那里,就有一个轮明月,却比太阳耀眼,无论昼夜,蛊惑着人心。” 女子张开双臂,怀抱着‘烈阳’绽放出的光芒,如同一个丧失了心智的邪教徒。 “而作为一介人类,在月光的照耀下,只需放下脑中心思想,安心享乐,家的烦恼?忘了吧,堵得水泄不通的行程?与你无关。幸福、爱、快乐、解放,这些都是你后宫的妃子,任听你调动消遣!” 也只有这种直率的大脑,才能谱写出蛊惑人心的诗歌,就连沐阳都被微微感染,身体不由得面向了她。 “你是否时常感到金钱能买到的快乐实在有限,是否觉得在人生匆匆之时,却拿不出几片断欢乐的回忆?这也难怪,毕竟陆上的人,过着被监视般的生活,那里本身就是一座天然的大监狱,监狱里头,又如何能够享乐?而在地下,没有这些凡夫俗子的打扰,人类能无尽地汲取快乐,做回人类真正的自己!罪?恶?那里不会被这些常人的枷锁束缚!” 如此演说之后,女向导面罩之中,闪耀着耀眼动人的微光,沐阳不禁咽下一口唾液。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8) 在众人向往的耀光之后,到底蠕动着多少黑暗;感到幸福的人身下,又有多少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沐阳光是想象,就已经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这份情感,请问您感同身受了吗?”结束表演,女向导柔和一笑,其背后隐藏的嘲笑声,可躲不过沐阳敏锐的感官。 而眼前这个女人,也是食人血肉,践踏尸山的恶人,以剥削人性为乐的畜兽。 “...我明白了,确实值得一探究竟。” “嗯?”女向导那充满雄性风貌的站姿,配上疑惑的脸色,尤为不合。“但是,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呢?先前的笑容不应该放得更开点吗?” 沐阳摸了摸嘴角,那招牌的笑容,不知何时退于幕后,情感,还是让沐阳露出了马脚。 “不必在意,嘴角也会有想休假的时候,只不过有点累了。” “哦。”女向导对沐阳并不感兴趣,也不屑于浪费精神来留意这个穿着高雅的男性。“那您愿意陪我走一趟吗?” 她也不再隐藏,明确地将自己的意愿强压在他人身上,不带任何犹豫。 沐阳除了点头,并不打算启用别的空白方案。 继续乖乖跟在后头,眼前那栋远看还以为只有三层高的赌城,仿佛一株不断成长的苍天大树,走得越紧,显得越来越高,明显在高度上,已经远超地表上标准的三层高,被视为眼中钉然后强行拆除,本应是它的命运。 但这栋建筑可并非才建成一天两天的‘初生牛犊’,从金灿灿表面上沾染的尘埃,以及材质的老化来看,绝非是近十年的产物。 “哼,刚还说看不上眼,这不,任谁都没法拒绝金钱的诱惑,就算是爱国的英雄,经营国库的大官,要是没有金钱的扶持与养护,就会极速老化,最终变成连癞皮狗都看不上的老不死。” 这女人压根看不穿沐阳的心思,还在学着聪明人摆弄检视眼,沐阳想憋住内心的嘲笑,也不少从记忆深处抽出悲伤的回忆来抵抗。 本以为整座小镇的人全都躲在房子里不出来,却没想到,走到了赌场的正门口,楼梯的栏杆上,倚着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五的矮子,眼睛在目视到女导航的一刻起,就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连眨眼都不舍得。 从他的眼光中,沐阳察觉到了一种只要是生物就会一生到死都会追求的情感:恋慕之情。 这情感跟仇恨有着不少相同点,执着、选择性盲目、易发极端行为。在没法精细设计的情况下,便像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是极其不稳定的因素。 那小矮子一头青葱色的短发,红色的长吊带裤,白色的衬衫,胸口系着蓝色的蝴蝶结。为何这样一个像小孩子般的人,会出现在赌场的门口,而从他背后微微敞开的大门来看,他是刚从里头出来的。 那陶醉的表情,在见到沐阳的一瞬,烟消云散,转变成凌厉的暴风雨,咬牙切齿,那想一嘴巴利牙想撕扯下沐阳的脖颈肉的冲动,一览无余。 我可不是来跟你抢女人,小弟弟。 沐阳特别想冲上他脸去,对他放出这话,但按照这第一眼的印象,这小矮子拥有的暴躁自我的气性,贸然开口,最终一定会升级成争吵甚至斗殴。 沐阳当然不介意跟这个没有一点武斗素质的小矮子舞拳弄腿,他更怕这个女导航。如果她跟这个小矮子私下交好,场面就会变成联合起来的二打一。而就算跟女导航单挑,沐阳都认为自己会被揍得鼻青脸肿,连决斗都称不上,更何况两人。 “这位客人想跟你来一盘一对一的较量,就当是游乐,不赌钱。” 一见到向导跟自己搭话,那小矮子从靠着栏杆的姿势,一转眼便站直了,脸上自然少不了陶醉的糜烂笑容。 沐阳应着女向导的话,走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尽显傲气。 “和他?”小矮子轻蔑地瞄了沐阳一眼。“既然是你的吩咐,我自然答应。” 本以为他会说一大堆,比如不赌钱就不遵守职业操守,降低逼格之类的话,没想到如此爽快。 “不过嘛,还请两位稍等片刻,请容我先做完昨夜遗留的打扫,可以吗?”小矮子自然是对着向导说的,向导则是毫不掩盖她不悦之情,就如同要逼她吃一整斤牛粪味的怪味糖一般。 “毕竟里头还在进行着‘催债’活动,场面不太见得了人。” 暴力催债,赌狗的末路。 不过犹豫之际,最终女导航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下了头。 这般,小矮子瞪了一眼沐阳,回到了大门内头。 两人无言地在台阶下等着,沐阳有点耐不住这份无言的沉默,特地向向导问询道。 “不如带我去参观参观别的地方?闲着也是闲着。” “啊?不要。” 向导完全就不装了,将不悦的压力全抛给了身为客人的沐阳,并且传达没有一丝委婉,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地表达了拒绝。 “你可是向导,这点要求你都满足不了,那栓条狗来导航也不比你逊色多少。” “你敢再说一遍?” 就算是满是破绽的背部在正对着沐阳,其杀气却从四面八方袭来,就如同身在战场,草木皆兵,特别容易迷失女导航的位置。 “我说的是事实,既然你存心想我随你一同前往乐园,那你就不该如此敷衍了事,你又何必把自己塑造得如此慵懒无能?” 沐阳顶着杀气,毛孔不断渗出冷汗,一股无形的推力,强迫沐阳后退,沐阳不得不紧咬下唇,让疼痛缓解弱者的才有的体征与纠结。 好在他站立在大地之上,感受到了地面的坚实,一股力量涌上心头,为孤独的内心套上了一层护盾,让他不至于连向导的背部也不敢直视。 一度煎熬的气氛,忽然间,杀气四散,空气再度清新。只见女向导转过身,虽然嘴角演绎着苦大仇深,怒火依旧,但似乎多了一分的认可。 “哼,我事先说明,迎合你,可不是因为被你说服了,只不过你好像还有一点骨气,那我气量大,允许你任性一小会,也未尝不可,不过我可不陪你进设施,你自己去看。” 于是,女向导莫名地认可了沐阳的男子气概。 “你叫什么?”而且连名字都被问了。 沐阳依旧不打算使用本名。 “苏恩。” “哼,真是不成气候的名字,也罢,毕竟你以后再也用不上了。” 嗯?这句话,难道在暗示着,等到抵达水夜歌鸣,自己会丧失掉人权,也就是在预示着我的命运吗? 尽管这个女人不停地泄露情报,但沐阳并不见得能有多高兴,毕竟理查的委托里,可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完好无损地回到地表世界,要是水夜歌鸣真是一个地狱一般的地方,恐怕凶多吉少。 就算肉体没有腐败,精神也会被摧残,后遗症可是永生难忘的噩梦。 两人再次穿越广场,来到另一个方位的建筑群。 女导航跟着沐阳,沿着专门铺好的石头土路行走,经过一个看似古怪的石门,来到一座设施,招牌上大大写着‘万隆酒馆’四个大字,横挂在店门上方正中央,普普通通,而几抹粘附在上头的红叶,为其染上了秋天的风味。 还未进门,漫天被捂在被窝中的酒臭味扑面而来,简直比浓缩了发酵三天汗臭味的臭袜子还要令人作呕,令人头晕窒息。 里头没有灯光,但能听见里头传来酒鬼醉生梦死的呻吟声。 “这两层楼是酒馆兼餐馆,除了喝酒吃饭,还能在二楼玩没有赌博性质的扑克或者飞镖、台球等等,反正就很普通,没什么好说的。” 女导航站在远处讲解道,一路上都在警戒着周围,仿佛不想让她的存在暴露。 将头探进门,只见有好几桌子上躺了几具酒尸的轮廓,由于灯光暗淡,无法清晰看清他们容貌,不过从体型上判断,这里躺着男性,也有女性,简直是一处乱躺酒岗。 他们身上盖上了毛毯,嘴鼻发出雷鸣般的鼾声,就算睡死了手里都不肯松开空的酒瓶。 当然,这些都不是沐阳亲眼在这些人身上看到的,不过依照宿醉酒鬼的尿性,特地简易地为昏暗的现场配了一张图。 刚迈进一步,沐阳就被绊住了脚,差点摔了个踉跄。回头一看,只见是个靠着墙坐在地板上的酒鬼,无意识下松散着脚。 “你是...”突然一个人声从黑暗里传来,优雅而又雅兴,声音低沉,是个男人。 “啊,不,只是好奇看看。”沐阳回过头,想让导航解释一番,却发现导航根本不在周围,甚至藏到了百米之外。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别到处乱跑,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莫名其妙地说完毫不友善的话,这个声音的主人的气息便消失了,留着沐阳留在原地。 沐阳只得走出门去,去寻找躲在了角落里的导航。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29) 从酒馆跑出门,找到百米之外的石头雕塑后,躲藏着的女向导,不知何时起,嘴里开始嚼着口香糖。 “跑什么啊,好好给老子做向导啊。”沐阳拿出傲气逼人的态度,盛气凌人,趁着女导航杀气还没有蔓延,蹭鼻子上脸,在悬崖边上舞蹈。 导航小姐一听,嘴巴紧抿,气上心头,拳头却连握都懒得握。 “先生,我告诉你,你的小命,可是我上司给的,要不是他让我不要在这里暴露行踪,你早就被我揍得不成人样了,做人要圆滑一点,懂了吗?这可是为你好。” 没想到这个暴躁的向导,强忍住了焰气,反而敷衍地劝导沐阳。 也不知道为何,沐阳总打算用高压的态度面对这个女人,明知道对面能将自己体无完肤地打趴下,却仍然无意识地想方设法激怒对方。 “你一个向导,有什么好跑的。” “不关你的事。” 恶狠狠地留下冷淡之词,女向导往别处走去。 “跟我来。” 女导航带着沐阳来到下一个设施——吸烟所,位置就在那最浪漫的木质建筑的侧方不远。一边是天昏地暗。提供致癌物质,象征死的馆子,另一边是生与自然的象征,这一衬托起来,就显得那木质建筑美妙万分。 “听说这里的的烟草都是自己种的,而且尽可能将危害成分剔除,然而这些所谓危害成分,才是香烟魅惑之处,还多此一举剔除,我真不知道这些白痴在想什么,还挣不挣钱了。” 将沐阳带到这个地方,还发起牢骚,女导航的意图沐阳看不明白。 “我就想告诉你,这里的烟很难吃,而‘咱们’的香烟,才是升天的首选。” 原来是打算宣传水夜歌鸣的烟,光听起来就对人体有害三分。 这个设施,空间没有酒馆来的大,烟草都在地下种植,而‘地表’部分,潦草地摆了几套吸烟用的装置,由用来吸的管口,以及燃烧烟草和现场过滤的容器组成,内含将二手烟气吸收的棉花状物质,所以室内也就不会烟尘弥漫,毒害不到不吸烟的人。 措施处理得很完美,但这对吸烟者来说,并非加分项,所以这里连人的气息都感受不到,理所当然地拖累了整个小镇的业绩。 “来上一管如何?有的人也喜欢这种哦。” “不了,我不吸——不,我倒想尝尝你那儿的货,对,吸一口,就会飘飘欲仙的那种货,你们肯定有的吧?” 沐阳在暗示毒品,而且还是足以毁灭人性的毒品。 “哦?那我就放心了,你可省去了我为你精心挑选升天渠道的时间啊,咱们的货,可比这儿的要纯上百倍呢。” 女导航邪恶的笑容,如利刃一般浮现在嘴边,她可是想将沐阳调教成瘾君子,让他生不如死,好报被蹭鼻子上脸的仇恨。 这份恣睢残暴的面相,证实她不是会将仇恨付之东流的人,沐阳暗暗咽下一口唾液,想必未来与她的纠葛,会是一辈子摆脱不了的纷争。 最终,逛了一圈,有意地绕开了那大树所在的建筑,回到到最初的地方——赌城。 “欢迎回来。”小矮子已经一脸不耐烦地站在赌场门口,看起来已经等上了一段时间。 “首先,容我自我介绍,我叫杰克,就如我名字那般,玩黑杰克不输任何人,玩德州扑克,鬼牌就是我的手牌,今天我就破例跟你玩玩,放心,既然说不赌钱,那就不赌。” 自称杰克的小矮子,虽然嘴上是在对沐阳说话,视线一直停留在向导身上,沐阳能从身后向导发出的雷云密布般沉重的不悦气氛,感知得到,她似乎并不喜欢被这样看着,而杰克那逆天的情商,并不能让他发现这一点。 在杰克看来,遮盖眼睛的假面,吹弹可破的白唇,如咖啡一般浓郁清香的头发,端庄的举止,冷酷的态度,一件又一件的要素,都吸引着杰克的眼睛和心,让他欲罢不能。 没有见过长相怎么了?他爱可没有那么敷衍! 不过他也并非没有不满。 杰克并不知道她的真名,连称呼她都做不到,虽然看着就已足够幸福,但他好想主动跟他的女神说上话,每天都能跟她汇报自己的战绩,炫耀自己赢下了多少钱。 脑中幻想着各种对话,出行约会对话,节日庆祝对话,每天刷新,能不重复地胡思乱想数百轮。 他确信着总有一天,这些缠缠绵绵、甜甜蜜蜜的对话能用在与她的交流上面,也十分确信,自己一定配得上她。 然而,沐阳的出现,让他重拾了危机感。 这个男人一身贵气的装扮,与自己同款的傲慢笑容,就连气场上,都与平时来送钱的客人有着天壤之别。 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在今天,粉碎沐阳的自信与傲气,让他深爱的女人好好瞧瞧,自己的身高之下,那暗藏着的雄性激素蹦跶的男子气概。 沐阳与女向导距离一米,在杰克眼里,两人已经在干些不可描述的猥琐事了,眼神之中充斥着嫉妒与愤怒,那个位置明明是自己的才对! “请。” 好歹身在主场,杰克还是保持着优雅的荷官形象,把两人引进金碧辉煌的大门。 从大门的缝里钻入,映入眼帘的便是恢弘与大气的三层镂空建设,顶部挂着的巨型水晶吊灯闪耀着炫彩的光,把应当昏暗的室内,将赌场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照射得如白昼一般,容不得顾客有任何出千行为。 棋牌桌排序得井井有条,无靠背的椅子坐垫显得高贵典雅且柔软。红色的地毯布满全场,但空气中微微的血腥味,让沐阳怀疑,上头沾染上了不少血液。 除了大厅的游乐区域,还有夹层的包间可供使用,与烟馆那萧条的氛围相比,这里是高人气的设施,想必资金的周转也是大头。 “这边请。” 杰克将沐阳带到最近的棋牌桌边,却引起了女向导的不满。 “我记得你负责的桌子不在这里。” “哎?”杰克惊奇地望向她。“您记得我的桌子?” “...”她抬起手,指了指角落,那里有一张与周围不同的环境,方圆5米内没有别的棋牌桌,是预留给观众的位置,仿佛摆明了那就是全场焦点。 杰克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沐阳带到了自己的桌子,可以从他有点僵硬的笑脸中,读取到一丝的不情。,要不是对女向导的爱慕之情,杰克定不会将桌子留给沐阳,把玩乐心代入神圣赌博地带的人。 杰克从一旁找来垫脚的小凳子,垫着,站在了荷官的位上,他认为,只要站得高,就能体现出荷官的压制力来。 沐阳坐在了对台,将手肘搭在台子上,想看看这个叫杰克的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在外头旅行的四年里,沐阳从未沾染过赌。他天生的谨慎,比起暴富,更相信积累而来的财富是真实的,并且对命悬一线的那种焦灼感喜欢不上来,自然就没有必要。 但一说到赌,无非就是靠道具、靠托或者靠手法来作弊。沐阳自己也有作弊的门路,一点也不虚对手,优哉游哉的微笑起来。 杰双手抓出两幅扑克,混在一块儿,交互不停洗牌,动用脑海里的记忆,加以演算,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将混合在一起的两副牌,再次按顺序排成两副独立的扑克。 手感不错。杰心中嗤笑道,他一定要让这个不速之客吃瘪,打得他直喊饶命。 “既然您是贵客,咱们虽说不赌金钱上的交易,但可以玩点别的嘛,来提升一下这局游戏的乐趣,您说呢?” 杰克傲慢地望着手牌,连一记眼神都不屑于留给沐阳。 傲慢的荷官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在沐阳身后一米处待机的女向导,她灼烈的眼神一直烙印在沐阳的背上,留下无形的幻痛,仿佛在他的背上来了一整套的军体拳。 “输家,得向赢家磕头,怎样?” 不赌钱,却赌尊严,对一个贵族而言,那必须是更加惨痛的代价。 “你不缺钱,但你一定很看重尊严吧?毕竟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富人呢?” 尊严,在沐阳岁数还未上双时,就已经消耗殆尽了,不管是磕头还是舔鞋跟,必要时,都不会犹豫。 “没问题,但你可别耍赖。” “爽快,哼。”杰克嗤之以鼻地一笑,对决也正式打响。 “玩什么?” “21黑杰克吧,简单明了。” “呵呵,没问题。” 新手,往往都会先玩这一套游戏,因为看起来就没有什么作弊的空间,纯看运气。 而就算是游戏,就算面对的是新手,杰克也会毫不犹豫地,让游戏一边倒。 杰克讥笑着,选了其中一副扑克,问道:“如果你有自带的扑克,不妨拿出来,免得你说我在上头做手脚。” “没必要,就用你的牌便可。”沐阳自信地交叉双臂,乐呵呵。 “可别反悔。” 杰克洗牌过后,将牌推向沐阳面前。 “洗牌。” 沐阳照做,用从书上学来的外行洗牌手法,生硬地交叉堆叠,看得杰克都要笑了。 “看来您可是外行呢,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但您接受那赌注,真的好吗?” “没问题,我可是极速上手的天才呢。”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0) 沐阳将洗好的牌,轻轻堆放在了杰克的面前,一抖一颠的,注意力显得散漫。这是因为他背后的那个女人,不知道是对沐阳的脊椎有什么深仇大恨,从脊骨到尾龙骨,每一节骨头,都像被手术刀般锋利的眼神雕刻,不曾挪开一瞬。 杰克单纯把他的散漫来自傲慢与自大,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女神的异常。 庄家深吸一口气,进入状态,脸盖上无表情的扑克脸,将手边另一副不用的牌放到了桌子的另一端 左手拿着刚洗好的牌堆,右手神速不见踪影的手技,两张牌唰唰地便滑到了沐阳面前,令沐阳惊奇的是,只见一张是黑桃j,一张是黑桃k,两数字直接就凑成了20。 这要是一般的玩家,那早就开始畅饮胜利的美酒,因为庄家要赢牌,一定要比玩家一方要大,甚至不能同数,也就是玩家凑20点,庄家就得刚好凑齐21点,散凑或者黑杰克,这种好事,可不多见。 但沐阳可没这种天真的想法,也不会产生这次对手就会放过自己的侥幸心理,他更加确信,只要自己没有摸出黑杰克,都只会产生被庄家击败的结果。 而且沐阳更加清楚,眼前这个目睹了沐阳的20点数,依旧像个臭小鬼似怪笑着的男人,杰克这都是有意而为之,是为了神化自己,为了垫高自己专门布置的垫脚石。 然而不巧的是,他明明已经开始动手脚,而沐阳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出老千的踪迹。 这不是一个好的迹象,沐阳天生没有超群的肉体,没有锻炼的天赋,甚至说他平庸,都已经有点抬举之意。而多亏了背后那熔岩一般灼热的视线,沐阳的精力也无法集中起来,说到底,连杰克出了哪一种老千,都不清楚,观察的方向就像一辆没有车牌号的公共汽车,前往哪一个站,都不清楚。 只要老千不暴露,那就没有出老千,这看似暴论,却是世界共通的真理,各种犯罪心理亦是如此。 能天生比人优一等,还可能不会受罚,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还打算继续要牌不?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能抓满21咯?有的人就是狗屎运啦,总能在关键时候抽到一手好牌,真不清楚老天爷为什么总将好事留给别人呢,不过我劝你别抽啦,可不见得的每个人都能轻轻动动手指,就能千金到手,所以收手吧?收手吧?你要是爆了数,我甚至连展示自己都机会都没有啦。” 杰克的表情唐突慌张起来,脸上流着汗液,高手荷官的形象荡然无存。 “要是下一张牌就是一张a,不管是方块还是梅花,是黑桃还是红心,那我可就难受了呀,不,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啦,你坚决不会继续要牌的,对吧?” 欲擒故纵,这便是这个矮子的真意,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受得到杰克内心那股嘲讽般的讥笑,以及不停吐着舌头的犯贱表情。 明明一开始还不愿意玩没金钱赌博的棋牌游戏,杰克现在倒是乐得不行。 沐阳侧过头,瞄了瞄背后的女人,似乎较刚才,又接近了数厘米左右的距离。 明明黑杰克21并不是一个能靠场外作弊就能得益的游戏,沐阳实在想不清楚她究竟想干什么。 “不要牌,到你了,小荷官。” “哼,懦夫。” 见没上钩,杰克自打没趣地啧了一声,单手握着牌堆,心中念念有词。 下一张是黑桃j,下一张是梅花4,下一张是—— 短短在内心复读了3秒,便将牌组顺序全都复习了遍,这并不是超能力,也不是有场外提词器作弊,而是真真正正的记忆力与手法,当自己洗牌时,能清晰记住哪张牌叠进了哪两张牌之间,上方有什么牌,下又有什么牌,54张牌,除去两张鬼牌,在他手里时,怎么排列,就是理所当然的知识。 而就算给他人洗牌也一样,较为生疏的手法,反而能留给杰克足够多的时间在脑中重新排列卡牌顺序,只要牌堆能回到手上,就能派得出任何想发出去的牌。 杰克作为庄家,为自己发牌,直到比对方点数大之前,是不会停下来的,在杰克眼里,这不过是抬高自己身价的透明法则罢了。 一张牌,两张牌盖在了桌上,杰克看都不看一眼,继续为自己配发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连续给自己发了8张牌,杰克却完全没有一副‘搞砸了’般悔恨的愁容,时不时用余光盯着沐阳,奸笑着,继续给自己发第九张牌。 沐阳可没有义务阻止他自暴自弃,沐阳觉得就算他再肆无忌惮地出千,也不会能多过分,这要是玩脱了,沐阳也就能捡一个便宜。 但眼看杰克就要奸笑着,伸手向第十张牌,沐阳却忍不下去,赶紧让他停手。 “你先看看你牌,如何?这里只有你我她三人,有什么好显摆的。” “你确定?” 杰克停止了动作,转而收起奸笑,换了一张没有感情的扑克脸。 “赶紧的。” “那么,就让您好好看看,您面对地究竟是运气,还是天。” 杰克手指直指天顶,如老鹰猎食一般,俯冲而下,将九张牌由左到右,一次性来了一排天地反,纸牌油量的光泽,反射着天顶吊灯的耀光,而显现出来的数字,让沐阳不禁瞪大了眼睛。 黑桃a,梅花a,方块a,红桃a,在收集了两张a的时候,a的单张计分也变成了1分,也就是前四张牌,竟然只有小小的4分。 翻牌还在继续,后面四张牌更加离谱,黑桃2,梅花2,方块2,红桃2,这简直就是逼着人去实锤出老千,昼日堂堂之下拿着枪逼迫警察抓捕自己那番情景。 “8张牌,12分,按照规则,我还得继续抽牌,这可是规则啊,哎呀,好怕爆点呀,要是我输了,您可大发慈悲着点。”杰克假惺惺地悲伤着面容,学着被母亲没收了积木玩具的小宝宝一般,可怜巴巴地抿着嘴唇。 沐阳本已打算顺应惊讶之情,蹦跶地站起身,不料却被身后那忽然猛烈起来的注视,如小刀变电锯一般的变化,吓得又缩了下来。 可恶!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啊!难道我内裤露出来了不成!干嘛盯着我下半身啊! 向导的奇行,杰克的猖狂,二重压力如两块千斤巨石,将沐阳像一块三明治肉排般夹在了中间,给予了他名为困惑的压力。 “你也不考虑装个傻了是吧?你是认为我会把这一现象归为奇观,还是怀疑你刚开了一副新牌?” “嘿嘿,你别急嘛先生,概率学上,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嘛,比起斥责我,不如好好后悔如何?要是你打算搏一把,多抽一张牌,你可就正好是21点,我除了抽到黑杰克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我明明多次提醒你的说~你可是浪费了大好良机啊哈哈!” 杰克咧嘴混账一笑,嘟着嘴将头向沉住气的沐阳凑近,却刚好保持拳头挥不到的安全距离,半桶水的嘲讽技术,也不见得触及到了沐阳的暴怒线。 “12点你就算赢了?接着抽牌吧。” 应对着杰克的同时,沐阳还得注意女向导的动向,她如今已经距离沐阳只有半米之遥,随便伸手足踢都能提到对方,仍然望着沐阳的尾龙骨,牌桌上的对决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哼,也对,轮到我要牌了。” 第九张牌,是红桃3;第十张牌,是黑桃3。点数共为18,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a和2都抽完了,就轮到3,逻辑上好像确实说得过去。沐阳心中万般自嘲道,如此开卷考试,沐阳仍然无法从杰克身上看出任何的端倪来。 我也该去配一副眼镜了吗? 不必多言,下一张牌,也一定是3。 “哎呀,运气可真好呢,这都没爆,不过下一张要是出3以外的牌,那我可就成小丑了,这般耻辱,我可经受不了啊。” 都走到这地步,杰克还不忘演上一出戏,费心费力地降低沐阳对他的好感。 “那么,答案揭晓~” 杰克翻开最后一张牌,那自然是一张方块3,没有出现第二张黑桃与红桃3,甚至连出千手法都没看懂。 “很遗憾,贵客,是我的胜利了,如果是正常的赌局,你还可以再贷款买筹码来一雪前耻,然而这是一局轻松写意的游乐,没有这种系统,还请您好好认赌服输。” 杰克骄傲的表情,都快把自己捧上天去了,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女神,压根就没打算欣赏他的表现,从始至终都在盯着沐阳的屁股。 沐阳哪会就这样跪在地上舔杰克的鞋,既然对方要作弊,那自己更不能被比下去,他可是专门拿着魔法道具来到没有魔法的世界,大展身手的呢。 “等等,杰克先生,咱们可没约定过,只过一场牌,更别说,还有观众没看过瘾呢。” “观众?你在说什么?” 沐阳没有从座位上站起,而是旋转着臀部,将正面应对女导航。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1) “你一定还想再看一会吧?向导小姐?毕竟你热烈的眼神,可从未离开过牌桌,我说的没错,对吧?” 沐阳唐突的转身,女向导瞬间触了电似的,如同一只身段敏捷的猫咪,一个后跃,直接跳出了个4米之远,看得两人目瞪口呆。 “你干嘛突然转过身!” 女向导狰狞着怒容,透过面具,尽显狮子般的残暴,她俯下身子,仿佛就要对沐阳发起舍命冲撞。 沐阳压根不敢想象,要是她真冲上来,让他的腰与身后的棋牌桌形成被夹击之势,不说拦腰斩断,下身瘫痪估计不是痴人说梦。 “冷静,冷静,杰克先生想让你多看几眼他的英姿,你大可不必紧张。” “啥??” 到手的胜利,又怎可被耍赖玷污,杰克刚想开口否认,但女导航的身影一旦渗入眼中,那无数涌上心头的情感,立即占据了他的肉体,颓废的笑容再次显露在嘴边。 “...也对,好,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请尽情看个够!” “啊...嗯。” 女向导似乎并不清楚他们擅自定下了什么行程,但对她而言,这是个不可多得好事,她还有‘机会’,这次不再磨蹭。 沐阳想放松放松筋骨,从凳子上站起,坐在了棋牌桌边上,然而这无心之举,却让沐阳载在身上的重物全部卸下,犹如被竹笼困住的仙鹤脱离羁绊,仙去时那般轻松。 原因很简单,背后那女人的视线,不知为何突然对沐阳失去了兴趣,从沐阳的后背移开。刚想好奇回头看看究竟怎么回事,面前的杰克却叫住了他,让他的头终止了转动。 “那咱们就来第二战,要打一盘德州扑克不?” “不,就黑杰克。” “哼哼,随你的便。” 沐阳被赌劲冲昏头脑的样子,可讨杰克欢欣了,但他却没有发现,沐阳内心暗藏的笑颜,以及手上多余的动作。 “洗牌。” “在这之前,请你把那边不用的牌堆也拿过来,放这边。” “哦?” 沐阳指着放在棋牌桌边角的另一副牌,那是游戏开始时,被拿来当做副牌的牌堆。 “你该不会怕我用那牌出千吧?你可知道这桌子对角线有多长,4米啊4米,纵然我有3米大长臂,也没办法够得着那么远,再说,没有高玩会出这种拙劣的老千的,可别把我看扁了呀。” “别废话,你是怕么,如果不接受提议,就当你自觉弃赛,没问题的,‘高玩’,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输上一局,我也会当成是人情世故,是你让的局,可不会觉得你菜。” 杰克眉头紧皱,面对挑衅,他完全没有培养出耐性,他决不允许他人看不起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必须是聚光灯的聚集地。 “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会后悔的。” 随即从垫子上跳下,气呼呼跑到桌子另一个角,把那副叠的工整的牌拿到手,粗暴地拍打在沐阳面前,纸牌随着惯性四散开来,。 “这可是纸质的牌啊,你下得去手?” “呿,我一晚上就能挣值这好几副牌的钱,轮得到你担心?你不过一条吃着自己祖上资产的蛔虫,凭什么敢仰着头这么跟我说话?” 对富二代的仇恨,杰克一边学着猴子威吓,龇牙咧嘴,一边将另一幅扑克也扔到沐阳面前,交叉双臂,再也不发声,他进入了认真状态,誓必要将沐阳羞辱。 沐阳不畏麻烦,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牌,用落染探查,却没有发现机关。 没有办法,既然没法拆穿,那就别藏着掖着。 将一副牌放在了身边,另一副敷衍地洗一遍,很快这牌就回来了杰克手中。 原本脑中还在高速回转着变动的排序,当触碰到牌时,屹立不倒的信心却莫名产生了一点偏差,这副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杰克同样答不上来,不管是切牌手法,还是指尖上的触感,都没有异常。 从上往下,红桃a,梅花j,不确定,黑桃5,不确定,梅花3,方块10。 这一次他没将所有的排序记住,但熟记大部分还是游刃有余。 依然是先派给沐阳两张,但这一次的主旨,他要让沐阳撑爆,让他好好体会一点一点筑成的局,崩塌的绝望。 对杰克而言,掌握一场赌局有多简单:就算在众目睽睽之下,仍然能从牌堆中派出想发的牌;当想钓大鱼时,故意输牌,对玩家灌输侥幸心理,最后大网收鱼,这些流程就算做上上千上百次,也唾手可得。 胜利就跟说的一样简单。 “这是?!” 然而这一次,他没法保持笑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喷垃圾话,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心生恐惧。 “黑杰克,是我赢了。” 沐阳翻开那本应该是梅花j与黑桃5的牌,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了红桃a与方块10,直接编凑出了黑杰克,宣告胜利。 “你,你,你出千!!” “哦?怎么说?左看右看,这都比你上一把那牌组出现的概率高,你不该这么吝啬,自己玩的那么欢,别人好不容易赢一场,你又污蔑别人作弊,是不是有点小肚鸡肠了?” 沐阳理所当然地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以回敬杰克一直以来的恶劣态度。 “你,你这——” 杰克急眼了,他想立刻翻开牌堆,查看排序是否与脑中记忆的一致,这事关多年以来打下的自信根基。这座坚不可摧的精神堡垒,正在濒临崩坏,如今只需要再用手指捅一个洞出来,全盘崩坏。 这不过是失误,没有下一次! “等等,别急,你没必要急着下一把嘛,也翻一翻你的牌看看,说不定也来一个黑杰克,心里能平衡一点嘛。” 原本常驻杰克的恶劣表情,这下彻底沦为了沐阳的专属面容,犯贱的笑容,就像逆行时接近了还在闪的远大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杰克的心态线。 没有选择回嘴,杰克选择立刻抽出牌。 他用常人看不清的手法,将牌堆上数第二张牌快速推出,发到自己面前。 这是他最惯用且最实用的老千手法之一,通过动作指引与遮蔽,让人误以为发的是最表面的牌,且每次发一张,还能偷偷将牌堆靠底的牌往上插队,从而达到底牌也能自由配发。 黑杰克!黑杰克! 他给自己发了一张黑桃a与黑桃k,而且这手感,这一次肯定没有问题,还没有摊牌,就已经自信回归,嘴边的傲气又流露了出来。 “黑桃5,梅花3。” “啊?” 沐阳用指尖压着那两张杰克想立马翻开的牌,舔舐着嘴唇,乖巧地俯下身,从下往上盯着杰克两眼,问道。 “为什么你能再次露出确信的笑?明明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应该连往下望的勇气都不会有,你又怎么能知道,这两张牌,就是能从水深火热之中救你出来的保护伞?” “关你屁事,把手移开!” “黑桃a,黑桃k。” 杰克心里噗通一声,咬咬牙让身体保持最基本的镇定。沐阳的面具之中,只见那里头浑浊色的黑瞳里,却跃动着邪魅的魔光。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场面的气氛主导权已经交至他人之手。 “我猜的嘛,你该不会翻出来的会是这两张牌吧?不会吧?不会吧?” “咕...” 杰克不敢去翻牌了,就算能以黑杰克来挽回一点颜面,这下就更不好推脱作弊一事,他可不想在最爱的女神面前,暴露自己是个出千狂魔的事实。 “嘿嘿,你可别想逃。” 沐阳毫不留情截断了去路,翻开了牌。 “黑桃5,梅花3...?”杰克彻底中断了思考,他此时此刻已经不明白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哀愁。 作为当家荷官,手握胜败关键,虽说是闲暇之时的游乐,出千的手法却唐突不奏效了,甚至还被对方当白痴耍,而且是在女神的面前! “想哭?早着呢。” 沐阳可不打算就这样将这个矮子放走,他掀开杰克手中的牌堆顶的牌,而结果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梅花3,真怪呢,怎么一组牌里,会有两张梅花3?” 杰克当机立断,便认为这是沐阳动了手脚,毕竟摸过两组牌,而且其中一组还放在了他的身边。 然而他却没从刚才的动作之中,找到换牌的痕迹,甚至他有足够的经验,包庇眼前这个男人他并没有机会换牌。 “你出千!” “是你出的千!” 沐阳一把拍掉了杰克手上的牌堆,牌堆散落在棋牌桌上,里头竟然露出了数张点数花色完全相同的卡牌。 原来自己的确是小丑,杰克心中万念俱灰地想道。 沙城的崩溃,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浪花。 主场作战,没有识破对手的手法,自己的技巧却变成了摆设,最终还在女神面前被打得屁滚尿流。 身体一软,整个人往地上塌下去,世界此时此刻起,并不为他闪耀。 而就在沐阳打算回头,向女导航炫耀自己的实力之时,迎面而来的确是一记近在咫尺的高位侧踢,目标便是沐阳的脑门——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2) 留给沐阳的时间,仅剩思考。不一时间搞不明白为什么在前方等待着的他的会是一记重踢,他可是持有着信封的‘贵客’,按道理不应该被这么对待,就算自己是条等待烹饪的鲜鱼,该撒网时就该撒网,还未到收网的时候。 难道是因为击败了杰克,出于情义大打出手?此可能性近乎为零,她看杰克的眼神并不带有好感,只有恶意。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白白受到重创—— 在这被压缩到极致的0.1秒内,沐阳把能想的东西都想了一遍,但身体理所当然无法违抗同等的时间内,人人平等的法则,他无法动弹,无法闪避,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被裤子包裹胫骨的降临在他脸上的那一瞬间。 就连抵挡的空隙,都不曾被赐予。 如一辆全速疾行的火车,这条腿砸在了沐阳的脸上,面具、鼻子、嘴唇首当其冲,大脑未受到应有的缓冲保护,随即而来的震荡在头骨里头肆无忌惮地暴乱,机能在一瞬间停止工作,蛮力完美无缺地传递到了他的身体上,重力与棋牌桌的摩擦力无力回天,一米八的躯体就如被弩弓射出去的箭,撕裂空气,飞往远方。 无论是还没从脑震荡中恢复过来的大脑,还是失去了意识的双瞳,都分不清头顶的方向是天还是地,落下去的方向是蓝色的还是红色的。 在空中短短飘荡的一瞬,沐阳的精神仿佛回到了过去,把过去受过的疼痛,像做习惯性缓冲练习一般,经历了一遍又一遍,让意识回归之际,能不被剧痛痛晕过去。 而当沐阳的头撞到了6米远的凳子时,疼痛让意识回魂上身,虚无的眼球强闪着光,然而接踵而至地却是与地毯来了个罕见的硬碰硬,没想到地毯会如此起不到缓冲作用,背部在意识清醒时受到重创。 这便是那个戴面具的女导航一脚的威力,这出其不意的突袭,更多的在沐阳精神上造成了困扰,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开战,本应该结束赌城的游行,前往水夜歌鸣。 “哼。” 但沐阳也搞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一脚如果事先准备用衣服抵御,他大概率会安然无事地化解这一脚,这并不是一记无法防御的攻击。 这个女人,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就算那一脚不过暴力之中的冰山一角,靠着落染的魔力,就能不处于下风。 这种对依靠犯规作弊一事不耻的精神,便是支撑沐阳在乱世中安然度过的诀窍,尊严与公平性,有时候不值一提。 只要比亲友的大重蝶要弱小的人,沐阳都有自信能与其周旋抗衡。 “你这是干什么——” 沐阳晃悠地摸着头,恍恍惚惚地摇晃着身体,两腿软趴趴地站了起来,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左手盖着遮眼面具,趁机修复一下被踢碎的落染组织。 然而在刚开口表达慌乱的途中,沐阳突然旋转脚踝,弯下膝盖,拾起刚才砸到后脑勺的凳子,一个张力巨大地后拉手臂的动作,倾尽全力,将凳子,如飞箭一般,冷不丁地投掷向女导航。 一个距离了6米的远距离投掷,又怎么跟零距离的横踢相提并论,那在空中划过的飞椅,在女导航眼中也不过是羽毛一般,轻盈缓慢,没有任何威慑力。 而椅子理所当然地被她一手接住,然而这不过是幌子,在手接触到凳子表面的一瞬,凳子的棉花坐垫竟突然撑破开来,从中爆出了无数张扑克牌,响亮的爆破声如春节的爆竹,惊吓得女导航赶忙松开手,两臂夹着头部护住关键部位。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为了最后一步的前菜。 由于女导航双臂护头,失去了视野,根本没有注意到沐阳已经神速接近。沐阳一跃而起,缩着腿,将全身的力蓄到脚上,将刚才受到的苦痛,原封不动地对着她全副武装的头部,将涌动的力量注入双腿,狠狠来了一记双鹰踢踏。 强如女导航,虽说最后关头注意到了沐阳的身影,但同样没有来得及稳住下盘,被踹飞了一米来远,场面相对于刚才被踹飞6米的沐阳,可算没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而威力自然也被稳固防御的双臂抵挡。 “你为什么攻击我?” “把东西还给我!” 喊着莫名其妙的话,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女向导霎那之间,一个箭步配合着蛇形诡异的步伐,光速晃着虚影,往沐阳面前突进,沐阳眼神还停留在刚才她站的地方,下一瞬拳头就已经近在眼前。 沐阳驱动全身的求生欲望,迅速反应,双手摆出架势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然而女导航也是个强大的武者,简简单单一个变化的摆拳,轻易越过防守手臂,正中沐阳脸颊,打得他脑子嗡嗡响。 又多挨了一拳,沐阳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身体往后倒去的同时,驱动黏在女向导夹克上的落染,女导航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吸引,身体往沐阳身上撞去。 就在女导航还未搞清楚状况,沐阳找准时机,脖子向后弯,脖子连接胸腔,就像一条弹射力拉满的投石车长臂。见女导航那小小的脑袋就在眼前,脑中一声令下,沐阳的大脑门就如同一颗被投石车抛出的巨石,往前猛突—— 硬碰硬,这便是在比谁的头更铁。 两块头骨在天空中发生激烈的撞击,迸溅出巨大且闷重的声响,脑震荡搅和着脑浆,两人都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皆捂住剧烈疼痛的额头呻吟。 本以为这一段以命相搏的两败俱伤,能让这莫名其妙的斗争停下,而没想到的是,当沐阳从强烈的晕眩状态恢复过来时,却发现一个人影,已经站在了他的脚边。 是女向导,只见她的覆眼面具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从面具里头流露出积攒已久的愤怒,仿佛那泄漏出的是煤气一般,沐阳顿时感到呼吸困难,脸色发青。 “疼死啦死鬼!!受死吧!” 她怒吼着,她嘶叫着,她高抬右腿,脚跟直指天空,甚至不需要手的辅助,仅凭全身的肌肉,就能稳定地让脚如同断头台的利刃高挂天空。 她很明确表明,死斗继续,她下一击的目标,也十分明确。 直指高空的腿,如倒塌的巴比伦塔,开始倾斜,开始倾倒,轻柔而无力,飘飘然的往下坠——却在中途,柔软的动作忽然附上了雷雨暴风,她使上了浑身解数,脚底朝下,向下践踏,与此同时左腿上提,让全身的重量都聚集在了她的鞋跟,而下坠的目标,是沐阳的两腿之间—— 沐阳可是燃尽了本能,才恰好躲过了这致命打击,稍稍错位,沐阳就再也看不到子孙满堂的未来。而沐阳原来胯下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一块半分米的凹陷,红艳的地毯也变成了残次品。 “你疯了吗!会死人的!” “呵呵,你果然有点东西,要是一般的富二代,早就已经被我踩爆命根子了。” 这个女人竟然真的下死手,完全没在乎伦理与律法,甚至没有对产生了这个念头一事抱有任何悔意。 沐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保持警戒,死命盯着这个疯狂的女人。 “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好一个先斩后奏,什么东西,理由沐阳更是一头雾水。 “我可不认识你,也没拿过你的东西,你我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看不到,凭什么你能认得出是我拿了你的东西!” “还嘴硬!” 正当女向导还打算朝沐阳发起进攻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终止了对抗,紧迫的气氛戛然而止,两人将视线看往赌场的大门。 是人的气息,爆破声以及碰撞声,引来了注意,这片死城一般的小镇,开始恢复了活力。 而在这个汗流浃背的时间点,沐阳才想起,自己该跟着这个女向导,通过秘密的入口,前往水夜歌鸣,而不是在这里进行莫名其妙地争斗。 然而,再将视线送回女向导时,沐阳这才顿感大事不妙,这个女向导竟然趁着不注意,不知所踪。 “糟糕,这下水夜歌鸣去不成了...” 现在沐阳的心情,就好比喝了一桶的烂酒,然后还被不知哪来的醉汉掌掴了一巴掌的感觉。 回头看看杰克的状况,他依旧蹲坐在地上,将头迈进了膝盖,可像一个父母不给买玩具而闹别扭的小孩,就连刚才劲爆的打斗声,也没让他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哪里爆炸了吗?!’。 外头已经传来了人们的震惊声,再不脱离,就要被以破坏设施为由被抓起来,等待着他的未必是光明的未来。 “好是走为上策,寻求他法为妙...” 等到赌场聚集了好一些人时,在人们惊恐、慌乱,以及对着杰克喷射污蔑之语时,沐阳从众人的背后悄悄离场。 虽然将这一片狼藉的惨状,全部都让留下来的杰克来背锅,但沐阳明白,自己总会再一次降临这个地下小镇,到时候,再来找他赔个不是,何尝不可。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3) 躲避在赌场逐渐聚集起的人群,沐阳在小镇上找了一个没什么气息的角落,特地翻了翻身上的口袋,说不定衣摆真无意识间钩到别人的东西。 但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找到,他的上半身可以轻微感应异物,比如没见过的东西,身外之物等等。而下半身的裤子里头,甚至还检查了内裤内部,也没有异常。 总之,那女向导突然的发作,最后还是没有搞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沐阳甚至觉得经过这一出,或许已经不会再见到她的人了。 不,她既然咬定我拿了她的东西,说不定日后会被她找上门,届时与她澄清误会,再让她带我去水夜歌鸣,不失为一案? 沐阳脑中思索着今后的方案,却拿不出一个能让他眼前一亮的计划。 在未知是敌是友的阵地停留,碍于大脑快速思考,沐阳决定先回到地表,与布尔夫妻交互一下情报,再做打算。 找寻出口前,沐阳望向了那颗大叔,还是对那座标志性一般的木质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遂放下一段警惕,将脚步前进的方向对着那棵大树。 途中,沐阳不停地观察着周围,脑中止不住地思考。 这座小镇一般的建筑群,把这块地设置为前往罪恶的水夜歌鸣的入口,究竟是有何种意义。 这里的设施,都仅仅停留在律法允许和不允许,这条擦边球般的边界上:赌博不能赌太大,但是允许现场借贷,且并非高利贷;烟场也是在贩卖不被人看好的‘健康烟’;而一些小店更是如此,价格比外头的高昂,但也没那么过分,是能让顾客皱皱眉头,就能自我说服买下来的产品。 沐阳对犯罪的运营模式并不陌生,如水夜歌鸣那般纯黑反人类的罪恶组织,是不可能摆在这么明显,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若没有一处用来迷惑眼线,就很容易被警方抓住马脚,那水夜歌鸣早就在自己的挚友带领下,成为反面教材的历史,也不会让警方如此棘手,放置至今没人处理。 这可是重大犯罪率近乎为零的特乐依尔,本不该有这么一个地方。 所以这个小镇八九不离十,就是水夜歌鸣的幌子,再不济,也是他们的看门狗。 那女导航的氛围十分危险,浑身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并不普通,她甚至不愿意出现在这个小镇的工作人员的眼力,说不定她的存在一旦暴露,就可能让水夜歌鸣陷于危险的立场。 来到那栋建筑面前,沐阳不禁赞不绝口。 本体建筑还是以钢铁为基础,用黑色的铁质打造的方盒型建筑,却被树根爬满整栋建筑,变成绝景,开启了一副不一样的生命之画。都得归功于在建筑中心生长,如妖树一般的巨大枫树。 它的树根能时间打磨,变得刚硬,不输任何铁块。日久,便足以穿刺了这栋建筑的钢铁外壳,将这冰冷的大铁箱子揽为己有。 这活灵活现的大树有了自己的想法,将这栋二层高的楼改造成了类似树屋的模样,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说不定在埋下种子的那天,也没人会想到终究变成了这样。 但在这美景之下,却只是一个囚禁着欲望的牢笼。 毒品、情色与恶赌,法律都难以约束的三大欲望洪流,不管在哪个时代,都能迷惑着良知青年纯白的心,增幅着恶毒成年人的邪恶,让市井上下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而这处看似最为特别的建筑,竟然是处娼馆,是进行性欲交易的大本营。 沐阳不禁皱了皱眉头,笑容也从脸上抹去。 有欲望的交易,就有得利者,也有失利者;有迫害者,那就有被迫害者。欲望激起了隐藏在人心内的兽欲,使人一时忘记作为人类的自己,管理市民秩序的警方,又怎么能完全放任这种蛮行。 这里也跟别的设施相同,走着擦边球的风格,警方对这里的营业却拿不出一点办法。 娼馆以员工为重,不管要什么样的套餐,怎样的服务,都得先满足性工作者开出的条件,这条件可单单是口头流露出的几个字,然后敷衍点点头那般无效条约,而是白纸黑字记录在仪器里,如合作条款一般冗长的契约。客人在进行到这个阶段时,就很不扫兴。 明明是为了追求滋润平日劳累,才来这里寻求一夜情,却还要签下各种条款,如果在兴头上不小心违约了,还得受重金处罚,那就是捞不到便宜,还亏损不少,妥妥的花钱找罪受。 但就算如此,依旧会有顾客来访。就在沐阳想进门探求情报,找寻一下丽莎娜的线索时,就看到一位身着西装,沧桑而满脸疲倦的顾客,懦弱地从里头走出,看起来他并没有受到滋润,反而显得干涸不已。 沿着小路进入,走到里头的大厅,只见前台一位金发,戴着眼镜的女性在坐镇着,眼光锐利,冷酷逼人,根本不像一个热情好客的前台小姐,倒不说是她像一个死板的法律顾问。 “你好。” 沐阳本还想继续富二代的模仿表演,但想到接下来要谋求情报,便还是收回了高压的姿态,以一个普通想来娱乐一番的客人身份,进行了问话。 那前台小姐转过脸,冷漠的气氛就如同一根冰锥,刺入沐阳的肺,连吸入的空气都变得寒冷无比。 “请问现在还在开业吗?” “当然,不。”简短的几个字,便将沐阳的提问草草打发。 “那请问能让我看一看小姐的列表吗?” 前台小姐也不拖沓,立刻拿出一块平板,递到了沐阳手上。 打开平板的锁屏界面,照片与人员清单引入眼帘。 朴素无华的大头照,点开后,就能获得详细的信息,标明了各种可以做与绝对不做的,喜欢与不喜欢,以及对客人都有一定的要求,虽然不会精细到外貌程度,但倒是将床上的流程规划得密密麻麻。 沐阳想起了从前在外面的世界,为了获得想要的情报,特地与不喜欢的女性度过难以言喻的一夜,虽然他不想再费口舌去回想那不堪的夜晚,但为了目的,牺牲一点,是绝对无可厚非的。 但付出的那一晚的遭遇,确实依旧深深地动摇着沐阳的潜意识。 一旦把自己投射在这些客人身上,便也难免会同情起他们来。 除了娼妇以外,还有少数的男娼,长相基本都比较偏幼。只有一人,仅此一人,拥有着俊美的脸庞,以及拿到选美比赛上,注定能拿冠军的气质。 女性也需要性的滋润,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是从小就被灌输贞操并不值钱的观念,那可比不少花心大萝卜还要放荡,所谓的千百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光景,正是如此。 结果看了一轮,员工也不过十几人,没有类似丽莎娜的身影。 “请问,这里就已经是全部了吗?”沐阳再次问道。 “对。” 对话永远如此简短,但没有让人感觉到敷衍,那股精英一般的气场,或许就是缘由。 看来丽莎娜也确实没有到这家娼馆做鸡,沐阳并不奇怪,毕竟按照极乐的情报,她可是手握大家族的秘密,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小店里,等着束手就擒。 沐阳将平板返回前台,不忘问一句:“请问,想出去,该怎么走?我被路兜晕了。” “出门左转,沿着酒馆食堂往南方向走,左手边就能看得到。” 她严肃的目光,嘴角没有一丝人情味,仿佛每一秒都在审视着沐阳身后的灵魂,让沐阳很不自在。 赶紧低头道谢后,沐阳便立马出门左转,绝不想在那个前台小姐的面前多呆哪怕是一秒。 按照那女人的指引,沐阳很快就从酒馆旁,那块镶嵌着门的巨石边上,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告示牌,指示着前方便是出入口。 出口便是入口,沐阳刚才询问出口地点,也就是在问自己是从哪来的。 沐阳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往出口走去。 上地表的通道还算宽敞,右边楼梯上,左边下,都规划好了路线。通道幽暗的灯光,搭配上渐渐清淡的烟味与酒精香,产生了一种浪子走回头路的幻觉。 推开大门,便是人行道,时间直逼大中午,来往之人,皆在行走在赚钱的道路上,都没有余力将注意力落在沐阳的身上。 本打算直接去小卖铺,找布尔商讨一下接下来的对策,然而,情况发生了改变。 一束金光冉冉飘过眼际,甚至比正午的灰太阳都要耀眼,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独具一格。 “那是!?” 他突然想起来,不会认错,那金发,那天蓝色的无袖连衣裙,就是在兰德·芬恩邸遇到的那位神秘的女孩,如同幽灵一般再次出现在了沐阳面前,这次还是光天化日之下。 那女孩依旧是当时的穿着,背影模糊,天生一副轻纱朦胧的视觉感,在阳光照射下更像一张幻影。 沐阳没有犯傻发出喊叫,而是立马拔起腿,就往那个金发的背影奔去。 他为什么要去追那个女孩?他难道被迷住了?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清楚,沐阳自己也不晓得,总之,他就想去跟那个女孩搭上关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4) 不知为何,越来越多的人在逆着沐阳前行的方向,如同逆流的潮涌,逼着沐阳向后退。越来越多的人阻挡在了面前,他不旦要不停躲避完全不打算给气势汹汹的沐阳让路的头铁汉子,还得从五颜六色的遮挡物中,追认出那金光四射的女孩。 但这项挑战对他而言,倒也轮不上抱怨,因为那个女孩的存在异常性,堪比黑夜之中的一轮明月,酒液里头的一飘薄荷,雷雨之中的穿心闪电,就算闭上眼睛,都根本不可能看走眼。 接近她,然后抓住她白皙稚嫩的手臂,用力攥紧她的皮肉,将凶猛的眼光穿刺她的身体,然后呢?逼问她为什么要在寒冷的天气穿无袖裙?为什么当时会出现在那座邸宅之中?问她是否从二楼房间的天顶密道逃脱?她是否又跟凶杀案的真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以谨慎与绵密计划为卖点的沐阳,这一次偏偏没有想那么多问题,也没有考虑,如果对方真的与凶手是一伙的,通过告密,让凶手得以从沐阳的手上溜走——但这一次,他把这些简单又复杂的问题抛之脑后,沐阳只想赶快与她会上一面,赶紧让脑中的迷雾散去。 想说上一句话,明明那么简单,根本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愿,但上天似乎并不想赶着谢幕,人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而那个身影,变得如此单薄无助,就快要淹没在人海之中。 “别跑!”终于忍不住,沐阳的理性与智力并不能阻止身体的擅自行动,他对着远去的身影咆哮一声,结果没把她叫停,反倒是让人流注意到了沐阳这个奇葩的存在,纷纷让出了道路。 通往那个朦胧少女的道路,被让开了,混合着阳光铺洒,简直就是一条黄金铺成的大道。 他首次产生了幻觉,他以为上天终于肯妥协了一次,懂得写他的剧本时没那么坎坷,让他能体会一次唾手可得的快感,简单过活的滋味。 “呜哇!” 然而,再平坦的道路,也会有不起眼的石子,成为上次赐予的恶作剧。而沐阳又能不偏不倚,恰好踩到这一颗石头,在平坦的大路上实现平地摔。 而这一次将沐阳的愿望完美打碎的罪魁祸首,是一个有着一头潦草又蓬松短绿色头发的女性,戴着单片的圆眼镜,穿着轻薄的斗篷,看起来像个学者。 两人来了一个一高一矮,垂直面上完美重叠的碰撞,由于质量的差距,女子飞出了一米远,沐阳则安然无恙,但他的脚步被突然地碰撞停下了一秒之久,自己的意识还在追着金发女孩远去。 沐阳不旦没有将视线送给碍着他事的女子,反而一声不吭地再次迈出步伐,但那被撞了个四脚朝天的女子,又如何轻易饶得过沐阳,快速爬起,像只猴子般四肢环抱沐阳健硕的大腿。 但这又何妨,现在沐阳的理智已经被消耗殆尽,谁也不能阻止他迈步前行,他坚决不愿将心思用在这个看不懂气氛的女人身上,粗暴着摆着腿,想把那女子从腿上甩下。而那女子也不是吃素的,她的手就如同金龟的四肢,牢牢地黏在腿上,怎么甩都不肯下来。 “肇事逃逸啊!你还是个男人嘛!给老娘负责!” 洪亮的嗓门,添油加醋的悲鸣声,演技吸引来更多的视线。女人这一浮夸的举动,让周围人的眼神从好奇变成了对邪恶的憎恨,他们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将一切的负面感情感情倾诉在了沐阳身上,路也被人墙堵死。 如同宣告了战术胜利一般,女子将脸埋入沐阳的裤子,将即兴产生的鼻涕、眼泪一股脑全抹在了沐阳‘借’来裤子上,甚至刻意把自己脸上的妆容全部弄花,还时不时用假惺惺的哭腔,感染着愚昧的大众。 沐阳也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是来碰瓷的,专挑匆匆过客下手,装病索赔医药费或者损失费。 见沐阳望着虚空,呆呆伫立,女子也怀揣着任务完成的兴奋与解放感,终于肯从他身上下来,演着哭戏同时,还不忘用手去遮挡不受控制的嘴角。 “畜生!撞了人还想跑!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女子上来就给沐阳一记响亮的巴掌,众人也纷纷鼓起掌来,仿佛她一巴掌好像打趴下了一个独裁主义的皇帝,或者是罪大恶极的杀人凶犯。 这一巴掌把沐阳打了个措手不及,恍惚之间,那抹暗淡的金光,再也没法用视线触及。 沐阳油然而生出潮涌般的后悔之情,他应该毫不顾忌地给这个女人一记先手的巴掌,好让她一时间没办法从地面上爬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应该这么做,所有的后悔,都会在触及那束光前湮灭殆尽。 “对不起,撞到你真不好意思。”沐阳深深地用九十度的腰表达了歉意,然后立马就想跑路,却被女子敏捷地挡在了面前,全身毫发无损,连一点衣服都没有蹭破,看来沐阳的冲撞,她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 “道歉有用,要警察作甚?!你给我好好瞧瞧!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女子从腰包中掏出一枚怀中钟表,只见玻璃的外壳撕扯着裂痕,就连时间信息都无法确认。 “我就跟你开门见山的说了,5个金币,不多不少,给了就保你青春永驻,财源滚滚,少给一枚铜币,就等着法庭见吧!” 这等狮子大开口,还以为沐阳是碰碎了她的头盖骨,还是把她的心脏撞到了想小肠里去了,就算真给她买个新的,都用不着一枚金币,讹人还能讹出强盗的容颜,这么不要脸的人,沐阳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 “...唉。” 本来还打算去找布尔,商讨接下来的对策,心情却全被这个女人败完了,她就像一枚从天而降的灾星,把沐阳前方的石头路砸了个粉碎。 不。 沐阳心中也清楚,他被金发女孩魔幻的吸引力魅惑,打乱了理性,慌乱了阵脚,他如今冷静下来,得从偏离的道路上回程,首先他的第一个任务,是为理查找到他的妹妹,带回来这件事。 “往哪里走!” 看热闹的路人们原本还一副想吃瓜吃到饱,赖着不走的心境,而望见沐阳此时此刻的颜神,以及那个所谓受害者的女人完好无损的模样,便一个接着一个的收起聒噪的大嘴巴,做回那个永远把他人之事冷眼相待的自己。 但无论沐阳如何散发着雷云那般沉闷、极其不悦的氛围,那碰瓷女就像一块狗皮药膏,粘着他不放。用走的,还是跑的,这个女人都能贴身跟着自己,没完没了,就算暂时甩开了她,也会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被她寻到,仿佛在他的身上安装了跟踪器一般。 他不可能将麻烦带到小卖铺,也不能让她黄了计划,迫不得已,今天的行程,可能得做出改变。 而正巧,就像等待着沐阳犹豫的时机,一段讯息传到了沐阳的平板上,是亨利给他发的,文面是简短的四个字:极乐找你。 沐阳心生庆幸,这趟回家,可不单单是重温家的温度,既然亨利决定全面信任这个女人,沐阳就不再顾及利用她,来处理情报不足的问题。 一般特乐依尔人可受不了横跨一整个区的徒步旅行,她这女人一看就只会在文书台上书写鬼画符,没在现场做过勘查之辈,说不定就会因此善罢甘休,直接去找警察局求援。 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不旦陪着沐阳走完了全程路,甚至还在他的背后喋喋不休了几个小时,从自己的可怜处境,沐阳的自私自私,再到年轻人的现状,社会的不公,甚至还要连父辈祖辈的不是都要扒出来数落数落,对着沐阳宽宏的后背抱怨。 到最后,骂的内容也基本跟沐阳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喷得气喘吁吁,就算到了西区这种肮脏的环境,女人的嘴巴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该说她肚子里的苦水有海那般容量,还是说是她的心眼过小,才让自己能有如此多的抱怨话题展开。 忍受了数小时的‘蚊子叮咬’,沐阳终于得以回到蕊屋,只见蕊屋大门再次紧闭,门口摆着保温箱,旁边立了一个牌子:盒饭10铜币,拿了给钱,。 看来为了款待极乐,亨利特地包场,又将店铺关闭,留下了无人看守的自动售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会留下付款。 不过走近收银用的铁盆一看,里头倒是放了不少的钱子,威信是高是低一目了然。 “这房子怎么回事,你把钱都藏在里头了吗?这5金币总算肯交付给我了吗?不枉我陪你浪费体力精力。” 这女人怎么还在痴人说梦。沐阳表示厌烦地瞪了她一眼,往后门走去。 推开门,来到厨房,只见一只眼熟的巨大绿色背包塞在了门口,沐阳左顾右看,也没找到能钻进去的缝隙。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5) “阿亨!听得见吗!叫那女人把她的东西移开!见鬼!” 沐阳只能用没有实体的声音,来传达自己已经归来,且非常不悦的信息,里头也立刻回应了沐阳。 接着,那肥硕,饱满了整座门空隙的背包,发出了滋遛滋遛的声音,在被缓慢往外推开,只见一条只能通过虫子的小缝处理了出来,框住了亨利水灵灵的小眼睛。 沐阳无奈地盯着缝隙里的亨利,歪歪头,苦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歇业了,那女人是一点也不害臊么,只可惜西区没有警察叔叔帮咱们呢。”沐阳稍稍失落地说道。 “嘿,别这么说嘛,她可帮了我不少忙呢,我可不想做个知恩不懂图报的人,你就放宽心点。” 在沐阳的视角,极乐绝对算是可疑人物榜排前三的秀才,要不是亨利,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对她放下戒心,就连站在她边上呼吸空气,都会怀疑她会不会对着氧气下猛毒。 “你真的好好想过了吗?她能带来的,只有——” 沐阳没法立刻想到诋毁极乐的词。 亨利做牛做马努力为极乐善后,推挡路的背包,缝隙也越来越大,从里头飘散出来烟味,开始在厨房地带浓稠,这可是沐阳最最讨厌的味道,他紧皱着眉头,嘴角却在微笑的表情,实属有点吓人。 “我想你该拿点可爱的借口,来缓解我现在心中的怒火与疼痛,阿亨。”沐阳甚至隔着墙,都要瞋视着坐在墙对面的极乐。 “这,这不拦不住嘛,我也没想到你变得那么讨厌这个味道——” “可不是嘛,小家子气的,怨这怨那。” 这时候,极乐出现在了亨利的背后,竟然用力拍打他的屁股,就像在用鞭子变大牛屁股,催促着犁地一般的举动。 这番可能带点玩笑意味的行为,在沐阳眼里,就是在看着自己的挚友被赤裸裸地羞辱。他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就连常驻的笑容也难以维持,透过缝隙用眼神示意亨利让开,后用他黑中带点红的瞳孔,怒视还在端着高脚杯的极乐。 “自己创下的麻烦,自己处理,我知道你不是个仰赖别人给你擦屁股的小屁孩,别在我们的地盘显摆。” 他不太清楚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挚友盲信了‘邪教’而愤怒,还是对自己挚友产生了新的依赖对象而嫉妒,又或者是单纯对极乐这个存在天生抵触。总之,不管何缘由,他需要立马向这个女人讨还这笔愤怒的债券。 “小女这不在享受亨利先生准备的午饭呢,不好行动,是他好心帮小女,小女该感谢他,而不是去玷污他愿意帮忙的善心,不对吗?” 说完,还不忘抿一口酒,吸一口烟。 “把烟掐了。” “为什么?这里可没禁烟标示哦,对吧,亨利先生?” “诶?嗯...确实没有明面禁止啦,但是就不要对着别人抽了吧?咱们可不会不值得您掏出礼仪相对吧?圆滑的交流,对咱们都有好处呢。” 亨利较高情商的应对,让极乐眯着红瞳,沉默了好些会,但还是调皮地对着亨利嬉笑了一声。 “亨利先生,前几些年,您好像没少在小女这儿帮衬吧?怎么,这是忘了咱们多年的交情,弃暗投明?” “这...” “‘想来一根又没那么伤身,又没那么大瘾,还便宜的烟’,当年为了满足你的要求,小女可不是随便应付了事,东奔西走,总得来说也下了一笔不小的成本,也表明了咱们可以交易的不止是金钱,还有友谊与信任,怎么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亨利明显拿不出更好的说辞来站住脚,只得挠着头手足无措地望向沐阳,无奈地耸了耸肩,表明了歉意。 “阿亨...” 了解到亨利也得靠着香烟消愁,而哀愁的对象便是自己,沐阳就也没有办法把香烟这种毒品贬得一无是处,被敲中了软肋,只得表情痛苦地闭上了嘴。 厨房与厅堂,隔了一扇被背包堵上的门,来回气氛犹如灌了铁屑,沉重不已,说不定在这种氛围之下,气球也难以飘荡。 然而,救星却藏在了沐阳的身后。 “喂!你们玩腻了没有?还不快把钱给我?!” 没想到隐形了数分钟的不要脸女,挑了个谁都不愿意开口的时机,把空中的铁屑全都吸到了嘴边,吼出洪亮,亨利连忙松下一口卡在喉咙边的气,抚慰胸膛。 “是,是客人!请稍等,我立刻移开这背包!” 经过亨利的努力以及极乐的单手相助,才将背包推出门口,漏出一条足够让人通过的路。 “木头桌,木头椅,真有意思,西区也有这么富裕的酒吧?” 没顾及电费,所有灯都在闪亮的酒吧里头,不要脸女刚进门,就开始大肆评价,亨利也一脸迷茫,望向疲惫的沐阳。 “快把钱交出来,浪费时间。” “等等,钱?怎么回事?小姐您能跟我说明一下吗?” 亨利立马站出来,替疲惫的沐阳出面周旋。 “你是这家伙的监管人?这人走路不长眼,把我腿撞伤了不说,还把我祖上传下来的珍宝给破坏个不成模样!这可是把咱们祖上的荣光给涂上了污泥啊!” “诶...您说您伤了,可我看您不挺快活的吗?” 毕竟即将提取到巨款,兴奋的两条腿早就按捺不住欢悦,跳起了蹩脚的碎步舞。不要脸女愤恨地用衣服裹住身体,收起腿,像极了一个刚被家暴过的可怜女人,演技含量充足。 “看什么看!老娘受伤了,还要许你瞄色眼?!一边去!臭大叔!” “臭,臭大叔??”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亨利就被冠以如此污名,他愤慨不已,多想扯下大胡子,让她好好瞧瞧什么事隐藏俊男。 “小姐,您是来捣乱的吗?那请你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谁要来这种破地方!你快把账结了,不然我可要告你们店资金来源不透明了啊!” 那女人指了指周围的木凳木桌,明示这些家具值得钱,可不是亨利这种满嘴胡子的邋遢男人能买的起来的。 自己被莫名其妙叫大叔也就算了,充满意义与回忆的这些家具被人污蔑,他也忍不了了,随即从厨房里头拿出扫把,势必要将这个嘴臭的女人扫地出门。 “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报警啊!” “西区可没警察照顾你!” “哼!你们这些恶人!这家伙可是弄坏了我东西还想逃窜的懦夫!我今天偏要讨个公道!” 说完,那女人立刻将她的杀手锏,破坏得不成模样的怀表,从腰包里掏出,晾在了众人眼中。 “这枚表可是我们家族的骄傲!本来想说这个男人赔多少都不配的,但我人美心善,让他一个台阶下,就5金币,不多也不少,付了,咱们无冤无仇,不付,在场所有人都给老娘等着,老娘可是有你们都不敢想的背景。” 一枚怀表,5金币?就算是镶钻纯金的,也说不定就值这个价格,但这咋看都是用便宜的铁屑组装成的次品,有些爱面子的人,甚至连拿出来都觉得丢人现眼。 亨利看了沐阳一眼,沐阳没有给出否定的答案,意思便是,真相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顺应着大众的目光浴潮流,以及打不打算远走北区一趟,体验个几星期甚至数月的裁判地狱,否的话,沐阳就得为这笔账单付费。 “我为你修好它,如何?明天就能搞定,绝对比现在更显丽质。” 然而亨利退后一步的提案,仍然没法让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展露笑容,这个脑子里成天幻想着不义之财的女人,早就没有了沟通能力,见到了金币在眼里闪着亮光,就强词夺理,说这就是她的资产。 “你该不会,连小女都要告吧?” 这时候,看似完全没有关系的局外人极乐,嘴里含着亨利炒的饭,一边嚼着,一边问道。 “你要不想被牵连,就赶紧站在我这边,替我要债!任谁看,可怜的我才是受害者不是吗?!女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好一个攻守转换,道理在她的眼中的地位甚至比窜稀时吃的水粥还要轻薄。 “想让小女为你做事?”一听这个,极乐就来劲了,抛下手中的勺子。“你既然这么看得起小女,那小女可就想便宜点收费了,5金币如何?不多也不少。” 极乐还特地比出了五指,一只一只手指地数,露出调皮的笑容。 “你拿我消遣是吧?!” “别急嘛,小姐,您觉得您那枚怀表值5金币,小女也是这样认为的。” 亨利立马投去‘你认真吗’的表情,就连胡子也没法掩盖他的惊讶。 极乐对他俏皮地单眨一眼,表明包在她身上。 “您真的只不过想要金币赔偿,还是一枚成品?让小女来讲,最贵的那一档怀表,可不仅仅值个5枚金币哦?您确定,这枚祖上传下来的秘宝,就值这点钱?” 这分明实在拱火的行为,惹得沐阳想立刻上前阻止,却被亨利拦住,点头,让他观望。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6) “你的意思是?”这个视财如命的女人,竟然霎时间还没搞清楚,极乐到底给她吹嘘了什么,但一听见钱的声音,两眼便发出了强光,就如同一只被稻米的香气引进困鼠笼的贼鼠一般,咬钩都不带犹豫的。 “您确定手中的这款表——”极乐一个箭步闪身到了无礼女身边,在身高差的劣势下,仍然能从她手上恭恭敬敬地拿起怀表,女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杀手锏被拿走一事,意识还停留在捕捉到5金币以上价值的瞬间。 极乐端详这块表,嘴中不停嘀咕着语气词,点头歪头稍作睥睨,感情戏倒是非常丰富。 “怎,怎么样??这块表难不成真是巨匠精品,价值连城??糟,糟糕啦这是...” 她的糟糕,指的是自己的表情管理不再奏效,完美地将演员身份从受害者,换装成了贪婪者。 这个拜金女转眼立马垂涎三尺,唾液流出口阀不带抹,就连看着那块所谓的家族遗产的眼神,都变成了黄金的颜色。 “嗯...”极乐原本饶有兴趣的奸商同款的表情,突然就变得无比无趣,就像在被逼迫看一场超级无聊的b级电影,而带你入坑的伙伴已经倒在安乐椅上做着春秋大梦。 但是早就将眼前的一切当成是自己的小金库,拜金女根本没有闲情去注意极乐的眼神,她想听的就一个字,是赚,还是,大赚。 要被下套了都不知道的可怜人。 “怎么说呢。”极乐将东西放在女人的掌心里,那女人就像接过了触碰到空气就会溶解的钻石,就连鼻子都不敢往前靠,怕是把鼻涕抹在上面了,就会暗淡了价值。 “确实,嗯,确实,这说不定是块惊天的秘宝啊,价值可不下小小的5枚金币呢。” “此,此话当真?!” “哎呀?小姐,这可是您家的传家宝呢,怎么就连价值都不清楚呢?还是说,其实背后藏着不小的隐情?” 轮到极乐微笑之间,小小的反攻,一句话就把那女人问得两眼打转,心虚不已,露出了马脚。 “我,我,对!咱们家不大注重这些老玩意啦!毕竟现在讲的都是时代变迁,拘泥于过去,就太可笑啦!” 好不容易编出一点词句,女人都快急出冷汗来了。 “但您刚才好像提到,这钟表是您家的荣耀来着?您难道是看上了这珍品的价值,而不是让他为您的家族荣耀抹黑买单吗?” “怎,怎么会呢!当然是为了家啦!” 口是心非,却依旧爱管面子,沐阳偷偷地叹了口气,自己怎么会被这样的怨种缠身。 “小女有个建议,您索求的这笔赔偿,想必这两个没用的男人,一时间可支付不了,说不定你遣他们去外面的矿山挖个一年矿,才能凑齐这笔钱,这段时间对您来说,会不会太过难熬了呢?毕竟要是他俩在途中突发事故丧命,您这笔钱,就永远留在了幻想之中。” “确实...”女人瞪了眼眼前正低着头的两个大男人,怨恨地撅起嘴来。“那您说怎么办?或者说您认识哪个医生,可以探讨一下器官‘捐赠’的事?” 这女人可不仅嘴巴毒,甚至连心也都脏得不行,讹人骗财也就算了,就连命都不打算放过,这种恶人留在人世间,只怕会动摇善恶平衡的根基。 “嘿嘿,您把小女当成什么啦,咱只做正经买卖,专注鼓捣一些被世间埋没的奇珍瑰宝,拯救被埋在土堆中,默默腐朽的宝物,仅此而已,正好,小女也想给这两位先生送个顺水人情,这赔偿,就小女来承担,不过,付的是这块宝贝——” 极乐跑到在厨房里舒展着的背包,将整个身子都投进了背包里头,翻找数会,从里头探出头来,手中高举着闪闪发亮的东西。 “这是...” 亨利与拜金女眯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发亮的物体,等到极乐从里头出来,走近后,才看得清她手里就是一块形似的怀表。 就亨利的眼光来看,这枚表除了鲜度高,没有时间的磨砺,就是一枚极为普通的怀表,这价格,说不定就连一份稳定工作都没有的打工仔,少吃两天好的,都能省下的钱包一块的表。 这时候拿出这等劣质品,又怎么能鱼目混珠,弄假乱真呢?亨利也开始想不明白了,他对极乐的这份信任,会不会在桥中央时,便踩出天大的裂痕,要是这个极乐也讨厌沐阳,会不会以此机会报复,心中乱成了麻,手指也无意识间揪起了下巴的大胡子。 但是这份担心,也很快就瓦解了,在看到那拜金女喜提贵子一般的表情时,亨利也终于肯放下在胡子边,一直在拔与踌躇之间游荡的手。 “这光泽,这质感,不就是价值连城,咱家的传家宝同款吗??我,我真的能收下吗??” “当然,这就是小女的赔偿,无论是荣耀还是价值,您都可以一分不少地得到,满意了吗?” “当然!当然!你们俩个废物!还不快赶紧谢谢这位小姐姐!” 兴奋地跳起了踢踏舞,拜金女甚至面对着亨利,与沐阳的背影,都能展露无比光耀的笑容,一切的怨情全数向东流去,变脸比翻书还要干净利落。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跑过厨房,从后门摔门就走,那女人让人火大的笑声,甚至还在屋内回响。 极乐轻松一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眼前的炒饭甚至还有余温。 “那女人可真是奇葩,竟然收了那块表就满足了,你给的表,值不值1枚银币啊?”亨利朝极乐娇小的背影问道。 “1银币?您可太高估那破铜烂铁了,在特乐依尔之中,那东西拿去典当,脸30铜币都不值。” “30铜币??那女人要知道自己被骗了,可又会找上我们的呀!”亨利焦急道,忍着不去拔自己的胡须来寻求镇静。 “不会的。”此时,沉默已久的沐阳终于开声,喝着擅自调好的无酒精饮料,倚着吧台,面无表情。 “为什么?不拿到这笔钱,她怎么肯善罢甘休?” “因为她已经拿到了她认为值钱的东西,那块表,已经被这个女人魔幻成了高级货,成为了那个碰瓷女的信条,有人敢质疑怀表的价值,她会首先批判对方不识货,然后另寻买家吧,毕竟这可是首次有人亲自抬高了那东西的‘真实’价值。” “嘿嘿,您夸得小女心痒痒呢。” “哼。”沐阳冷淡地鼻哼一声,指尖环绕杯口一周。“卖我人情,图什么?我可是连5金币都付不起的可怜人啊,商人找我,不是自讨苦吃?” “山水相逢,总是有情,小女虽一介以利为根本的小商贩,就算见到路边有乞讨者,哀悼者,不会吝啬落下善款,以此来祈福自己的事业能一帆风顺,所以说小女别有企图,实属太看高小女啦。” 极乐用勺子敲击碟边,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侧面述说着她的洁白。 “要不我给你重新炒一盘吧?” 亨利却会错了意,以为极乐不停敲击盘子,是对开始冷却的炒饭不满。 “嗯?啊,不必劳烦,如果可以的话,请加热一下即可,谢谢,亨利先生——顺便给咱们俩随便调两杯低酒精的鸡尾酒可好?” 亨利拿起装着炒饭的盘子,比了个大拇指,回到了厨房去。 “你什么意思?” “谈正事前,先调节一下氛围嘛,小女喜欢填饱肚子后再谈正事,敬你一杯,请您稍安勿躁,好吗?” 当沐阳面对这个女人时,他根本无法常驻自己的笑容,他要花更多的精力去摸索这个女人肚子里到底淌着什么颜色的坏水,就如这个女人用她血红色的瞳孔,洞察自己那番。 两人的心之间仿佛系着一条看不见的纽带,迫使两人对着对方干出类似的举动,这痒痒的感觉实属奇妙。 “还记得昨天在群落,你给小女尝的三明治吗?” 不再是阴阳怪气,也不是什么试探或推敲,单纯的一个日常小话题,立马给沐阳整得一脑子问号。 “怎么了?你可别把小女当成没有人情味的怪物,说点茶水闲话都不行吗?” “不,你随意。” 沐阳艰难摆出无辜的苦笑,耸了耸肩。 “明明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三明治,小女当时还不觉得有何特别,但跟你离别之后,愈发感觉口腔残留的芬芳,在持续刺激着小女孱弱的味蕾,才没过多久,就感觉到饥饿的浪潮灌满全身,根本没法控制。” 沐阳听得云里雾里,这像是在暗示食物有问题,但是沐阳自己吃的可不止一块,而是四五块三明治,却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才好奇,特地推掉了行程,今天来摆放一下多年未见的亨利先生。” “嗯?你特地来西区蕊屋,不是为了见我吗?”沐阳问道。 “见你?对,也是目的之一啦,不过。”极乐立即收回了放松的真情相对状态,继而露出了奸笑。 “小女倒是好奇,你到底有多少的潜力,会不会能再一次在特乐依尔下一场暴风雨来,如果你有意愿,小女愿意微薄地资助你一下子哦?”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7) 对于倾动上身,毫不忌讳地接近沐阳的极乐脸上那抹笑颜,沐阳第一反应便是不惜站起身,也要与她腾开空间,确保自己不会被她呼出的‘病毒’气息感染。 “嘿,你这么拒绝小女,就算小女再大大咧咧,这儿也会受伤的呀。” 极乐在她娇小的胸口比划一颗心,柔情一笑。 “大大咧咧?你的观察眼,怕不是细致到连我心跳频率变化都看出来了吧?” “别太看得起小女啦,误差1次之内的话不敢当,但...”极乐双手捂着胸口,仿佛在压制着下一秒即将跳出胸膛的心脏。“3次以内的话,还真有点信心能拿捏住呢。” 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沐阳却能一反常态,不带思考,斩钉截铁地回答:她没有开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的根本十分接近,虽然谈不上读心,但两人明明才认识不出二日,却能些许看得出极乐的思绪或者微小的情感波动。虽说与挚友的两位也能做到这点,但那可是经历了十数年的磨砺,才锻造出来的坚韧纽带。心连心,脑通脑,灵魂对灵魂,就像一个灵魂拥有了三具身体,可不是光对上一次眼神,就能秧苗助长的。 恐怕,对方也是一样,那时不时投射来的仿佛要洞穿全身的视线,想必就是沐阳盯着她时她所感受的同款瘙痒吧。 只听叮的一声,亨利从厨房走出来,端着散发着热气的盘子,比刚才那一盆冷掉的炒饭还多添了一圈的培根。他微笑着看了眼极乐鸮,将炒饭增强版放在了她的面前,用手帕擦了擦手,礼貌地鞠了一躬,没有说一句话。 这便是亨利上菜时,保持的硬派的形象,只不过他身上的居家围裙倒是在为他添加不需要的可爱属性。 “哦~谢谢款待~” “请品尝,小姐,您的酒马上来。” 看着亨利这屁颠屁颠的鬼样子,沐阳真恨不得将手帕抹他脸上,然后用力擦掉这个表情。 极乐自然是察觉到了他这股情感波动,转过脸呵呵一笑。“看来,是小女更胜一筹,亨利先生更喜欢招待小女呢。” 当然,她也知道亨利不过是对客人是如此,在只中并没有更喜欢哪一方之说。极乐单纯就是想用一点臭屁话来扰乱沐阳的小心思,毕竟这等消遣‘玩具’可不多见。 “阿阳,你的份。”亨利将一杯青色的果汁用高脚杯摆在沐阳面前,沐阳一口饮尽,不忘长呼出一口气来。 “呵呵,对香烟如此厌恶,却对酒有着不一般的钟情,明明酒精也不见是多好的东西呀。” 在尝一口热饭之前,还不忘调侃沐阳几句。 “这没酒精的,乖乖吃你饭,罗里吧嗦的,不扯淡没人当你是哑巴。” “好啦~” 在极乐面前,沐阳只能时刻保持着警戒,根本没机会油嘴滑舌,更不想对着这个女人说这说那,就怕话里下了套,一不小心就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都兜出去。 “沐阳先生。”吃饭的途中,极乐一边嚼着米粒,一边转过头问道。“你在外头阅历数年,觉得外来者里头,男女的公平性如何?” 突然转变成成这种尖锐的社会性话题,沐阳倒也不会慌张,因为他脑子一旦空闲下来,就会幻想各式各样的场景,各种可能被问到的话题,不管是敏感的,还是无所谓的,他都有好几套根据场面来应对的说辞: 想要营造话题性,以极端或攻击地态度来回应,孤注一掷,就说得狠一点。或者持有平和稳固的观点,不赞同任意一边的,不掺和的态度,就拉开距离,平心而论。 但沐阳感受到了极乐内心的那点小感情,便不假思索地反击道:“你个聪慧的女人,还有兴趣挑这种话题?我看你兴趣那可不是一点不大,就是根本没有啊?” “你这话说过头啦,小女好歹一介女性,也避免不了这种话题。虽说小女从来不觉得自己天生拙劣,但却是有很多不公布满世界的底层,再说了,小女也不是不与底层人交易,只要当了小女的爱客,小女自然不会亏待她们,这不会是个蹩脚的理由。” 极乐虽然脸上绽开了可爱而又友善的笑容,但沐阳微微感知得到,她内心的那点冷酷的冰山一角。 “那我也会告诉你,我也不怎么感兴趣,比起天生的素质,我更喜欢看重个人本身的魅力,拘泥于先天要素,只会让人显得自己很俗很懦弱。” “看来你还挺真挚嘛,没错,小女也没少这么想,但小女与外来者谈过很多次生意,也让我有了一些疑问,总觉得他们大部分并不像原始社会那样,有明显的尊卑之分。不过其中也有例外,曾有几位女性,想从小女这购买足以残杀人类的武器,以报家中兽夫之仇,你说,小女该如何是好。” 在特乐依尔之外的世界,腕力从来不是最佳的选择,许多人天生魔力高强,有着比腕力更加残暴,更加让人惧怕的威慑力,而且不分男女,随机由生育之神赐予凡人。其中不少女性,更是仗着自己那无与伦比的恶劣性与愉悦性,毫不犹豫把不公理所当然地当成生活态度,这种人不止是底层,高层也是乌云密布。 总得来说,天生的因素,阻碍不了真正强者的飞跃。而弱者为何为弱者,只是因为他们没能在强者榜上排上号罢了,这就是世界的准则。 “可以理解,毕竟外头——”沐阳差点就道出外面仗着的不是暴力而是魔力这种‘空想产物’,悬崖勒马,急忙改口: “男人女人撑着各半边天,但当天塌下来了,极少人会第一时间反省自己,而是转口对着对方破口大骂,外面的人也不例外,平时积压的怨恨,来到特乐依尔这样的新环境里,自然就会成为爆发点。” 可笑的是,大部分注重魔力训练,而低估了体能训练重要性的外来人,就算来到了没有魔素,无法使用魔法的环境,男人们也未必能打得赢身为老乡的女人,毕竟身为弱者的实质理由千篇一律,讲出嘴来添油加醋成分五彩缤纷。 “嗯,特乐依尔的男女差别问题不算特别严重,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不提倡使用暴力解决问题吗?” “谁知道呢,暴力这种东西,可不是想收住就收住的...” 沐阳联想到了城市的低重大犯罪率,人类要是有方法掌握住同位人类的欲望与冲动,那他就不该叫人,该诩为神。而低犯罪率确实被警察们津津乐道,除了六年前的某个时点前,沐阳也确信,特乐依尔人不懂得如何残害同类。 而这种幻想,也随之被打破。 “所以小女很迷茫啊,到底该不该卖给那些可怜人武器,武器的持有本身就是违反了特乐依尔的刑罚,但是看着日渐消瘦的她们,小女于心不忍啊,你能否支一招,看看奏效否。” “你的买卖对象,应该加一号人,那就是困扰着她们的男懦夫。” “哦?你愿意为小女出谋划策?”极乐惊讶地将勺子放回盘中,惊愕地望向沐阳,而沐阳成功让这个女人产生了惊讶,心中一片欢腾。 “要不终结这个话题,你就不打算跟我讲正事。” “哼~”轮到她被看透内心,也不见得有多好受。 “既然你不打算除掉那群男人,那就只能通过转移注意力,来让感受到不公的女性喘一口气,治标不治本,但不失为良策,特乐依尔就是这样,法律管得着外来者,可警察不愿意管。” “嗯...”极乐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敷衍地咕哝着。 “哼,你可不会想不到方法,只不过拿我作乐消遣罢了。” “哎哟不不,小女可没那么无聊,不过也罢,咱们就停下闲话,聊正事吧。” 终于,极乐摆正身子,将最后一滴饮料喝进樱桃小嘴之中,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镜子,递给沐阳。 “上次给交你的信封是正品的话,那这块镜子就是售后服务,说是赠品也行吧,表达了小女对你的期待之情。” 沐阳将鼻子靠近镜子,嗅了嗅,只有劣质钢材出厂时的气味,没有特别。 “你唤我回蕊屋,就为了将这便宜手镜交给我?你不如昨天交给我信封的时候,多给我科普一下水夜歌鸣的情报,我还会对你有所改观,然而,就这?这能做什么?” 沐阳埋怨地将镜面对准极乐,让店内的光汇集在极乐的额头上,来侧面反应自己的不满。 “嘿,小女这不是专门登门上访道歉了嘛,你就饶了小女吧,而且这块镜子,看起来普通,其实有大用处呢,它可是能照射出你道路上的障碍物,保证你这次出行畅通无阻。” 然而从左看看,到右瞧瞧,也没看出这东西有什么蹊跷。刚才也见识过了这个女人的忽悠本领,想到那拜金女今后都会望着怀表,仰天哀叹自己的不走运,一旦映射在自己身上,便不那么有趣了。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8) “阿亨...”沐阳将视线投向正在吧台边洗杯子的亨利,想通过将亨利的颜容装载到视网膜上,来缓解来自极乐的可疑感与不信任感。 而亨利也同时注意到了沐阳的视线,比着满是洗洁精的手,竖起了大拇指,把自己给予极乐的信任传递给沐阳。 “哼,你这女人,可真是毒辣,为了博取我的信任,把我兄弟困惑成什么样了,要是他以后连正常的判断能力都没了,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绝对。” 沐阳冷笑着,放下狠话,把他能酿造出来的所有恶意都蕴含在话里,眼眶之中那漆黑的瞳珠,甚至比黑玛瑙还要坚毅无情。 “你想多啦,小女认识亨利先生,可是在你归乡以前的事,敢问世间,谁又能预料得到人间冷暖变迁,人情所向,谁又敢将自己得来不易的生命,套在连凭空想象都感到虚幻的未来上?小女与你相会,纯属偶然,偶然啦。” “偶然?”沐阳狰狞着脸,就连亨利也都吓到了,甚至停下了手中数年以来的洗刷的肌肉记忆。 “我喜欢戴着透视镜观察别人,但我不喜欢被别人观察。刚才你还说要支援我做这做那的,我可是知道的,那可不是什么轻佻的玩笑话。你我认识不到数日,却对我给予了不小的期望,想在我身上埋下可疑的种子。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清楚?甚至连我的过去都有涉及,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缠上我?” 沐阳抓起空杯子,杯沿直指一脸飒爽的极乐,忍不住曝出内心的纠结与挣扎,他最讨厌蒙着眼与人对谈,最讨厌隔着单面墙,被外头的‘客人’细致观察。 “讨厌啦,你疑心怎么又管不住了,才认识几天就被你当成世仇一般,也只有小女一人受这委屈了吧?小女该怎么做,才能拭去你对小女的偏见呀?” “别给我转移话题!赶快回答我!” “阿阳你冷静点啊!” 沐阳仿佛就要扑上去殴打极乐的怒容,就连亨利也看不下去了。而极乐就算被沐阳露出恶齿威吓,被大声吼骂,也不为所动,内心波澜不惊,还敢露出挑衅的讪笑,局势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偶然,就是偶然,鱼钩钓到某条大鱼,走路被水潭滑倒,落叶飘落,落入掌心,这些都不过是偶然现象。再说了,小女帮你排除困难,让你的委托更加顺滑,你本该大谢小女才是,怎么能过河拆桥呢?反过来责备小女呢?” 委托? 沐阳开始细品这几日的经过,他终于能理性地感觉到了违和感。这个所谓的委托,是理查亲口交付与他,他一路甚至连两位挚友都没有详细口述过,隔壁报社的李文莱,也不过沾了点信封留下的尘灰,根本不清楚‘丽莎娜’这个女人的存在。 而昨日,在群落的时候,极乐可是毫不遮拦,就将委托目标精准地定位在了丽莎娜身上,怎么想都太怪异了。 当时也是因为警戒心过强,扰乱了原本敏捷的思绪,结果如今才察觉到、沐阳深感自身的不成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洗剥干净,让她以婴儿的状态‘一丝不挂’地展现出所有来。 “说,你为何会知道丽莎娜的委托?” “丽莎娜...是你要去救的女子吧?” “没错,你还挺实诚的嘛,我还以为你会搪塞过去呢。” 此时,极乐脸上的嬉笑也黯淡了下来,她也察觉到了自己言语之中的矛盾点,眼珠子在一瞬,猛烈一颤。 “理查在将委托交予我后,便被警察带走,你不会有机会接触他的。除了理查以外,也只有我的两名挚友‘知道’详情,他们的嘴都很严。但你却在昨天,虽然没有指名,但却道姓,而且描述的具体程度,可不像编造出来的,说!你从哪知道的!” 亨利疑惑地歪了歪头。 “...很简单,是他。” 极乐一时语塞,把手指指向了亨利。 “诶?” “是亨利先生告诉我的,对吧?亨利先生?昨日来拜访您的时候,您把沐阳先生的苦衷跟小女谈了,对吧?您还记得吧?” 亨利混乱的大脑,压根就没有余力想那么多事情,干脆点下头,把所有的思考都交给沐阳来管。 “看嘛,小女可一点都不可疑!情报来源皆有源头,诚信待人是咱店的信条呢!” 极乐重整旗鼓,表情又回到了那副游刃有余的状态,沐阳再也感受不到她心中的波动。 然而,回到常态的不止极乐一人,就连沐阳,也终于肯放松下来,稍显疲惫地露齿而笑。 “嘿嘿,没想到啊没想到,就在刚才还力压我一头的极乐小姐,会看起来如此娇小呢。” “嗯?你说小女怎么了?” 沐阳露出得心应手的微笑,摇了摇指尖,心平气和地坐回凳子上,仿佛刚才那头即将失控的恶兽,只不过是亨利眼中的白昼梦,心底松下一口气。 为何他突然冷静了下来,不再歇斯底里,也不再像个被玩弄掌控的笨蛋一般,追求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被掌控的情报差距掐着脖子,就连俯视这个矮小的女人,都难以如愿。如今终于能从极乐的‘绝对情报差’中,谋求了一条生路,同时也证明了,这个女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 就算情报源不明朗,沐阳也不再害怕,当他知道一堵高墙可以被推翻时,他就不会选择掉头就跑。 “说得对,我该向你致歉,对不起,然后,向你献上最忠实的谢意——阿亨。” 沐阳抬起手,做了一个倒酒的手势,亨利自然愿意注视着一片暴风雨后的祥和,随心调出一杯拿手的酸甜的酒。 “突然这么识相?”面对沐阳极大的变化,极乐也有点不适应,如此松下戒备的沐阳,她这双血瞳还是第一次见。 “是我看走眼了,唉,只怪我没有去配一对识人眼镜,不然就不会对你如此失礼了。” “...那就好。”她有点发闷地耸了耸肩,显得有些无趣起来。 “你给我的那片毫无亮点的镜子,想必是另一‘封’入场券吧?我猜的对吗?” “...确实,这么说也没错,你需要今晚就出发,在晚上8点左右,往东区的边界,走‘曲蛇路’便可,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找上你的。” 这次,她没有给出详细的地址,只要求沐阳往某个方向走,这股暧昧的味道,才有真情报的感觉。 “我明白了。” 坦诚的沐阳,也让极乐失去了调戏他的动力,面无表情地等待亨利将两杯酒递上。 她干脆地将酒一饮而尽,立马站起身,朝亨利面前扔出三枚银币,叮呤叮呤地分别弹进了三只不同的空酒杯之中,转身走向厨房,去背上自己的大背包。 “极乐小姐!您钱付多了!” 亨利绕开吧台想追上去,去看见极乐背身对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潇洒地示意不用找了,而那难以言喻的背影,将亨利的脚步灌上铅,举步维艰。 拖着背包,她就这样从后门离开。 “怪事。”沐阳摇晃着高脚杯,抿了一口酒,笑道:“我可记得,后门可比厨房的入口还要狭矮,她是怎么把背包带进厨房里的呀?” 亨利不释怀地摇了摇头,对沐阳稍稍蹙着眉,叹气道:“我虽不清楚你在干着什么事情,但按照你们的对话,她不是挺照顾你的吗?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提防啊?” “我的阿亨啊,倒是你,怎么一点也不防着人家,你刚才的糜烂笑容,可看得我心惊肉跳啊。” “我怎么了我,你可能不清楚,她可是很照顾西区的人,好几次困难要没有她鼎力协助,咱们蕊屋可能就被夷平了。” 言外之意,就是让沐阳大方地信任人家,道路已经被他踏平了。 “你难道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什么吗?” “没有啊!我又不会读心术,难不成阿阳你会?” “不...” “那你干嘛咄咄逼人呐!” 亨利并没有与那个女人产生奇妙的共鸣,那么沐阳也不打算对亨利多费口舌解释,毕竟亨利受过极乐恩情,也不好让他立刻表明立场。 “好啦好啦,后来你也看到了,我跟她和好了,你就别担心了,以后你要见到她了,也遇我一份,让我多会会她,感受她的价值。” 既然无法说服自己的挚友,就只能多找机会在旁监管他,让他不要再被极乐牵着鼻子走。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女的吧?脸?体型?该不会...你觉醒了萝莉控吧?” “萝,萝莉控?!你,你说什么啦!那可是犯罪哦!你这是在诽谤我吗?!” 面对沐阳的咧嘴一笑,亨利整张脸都红了。沐阳其实非常明白,这个男人并没有喜欢上极乐,只不过是因为沐阳用这种罪行对他开玩笑,而气红了脸罢了。 “抱歉啦,抱歉。”沐阳立马傻笑着,举手投降,免得亨利拿出尘封的水枪,将他射得满脸都是。 “你这家伙,以前都不会开这种玩笑的,看来你也变跟——”亨利刚顺口说出一个人名,又立马改口。“总之你今晚又要出门对吧,赶紧准备吧,而且咋一看...你这裤子,跟我昨天买给你的完全不一样嘛!”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39) 沐阳费了好大的劲,才跟这个无情的主夫,说清楚裤子的事情,还将那个早晨得光着屁股回家的可怜人的家庭地址告诉了亨利,让他替沐阳去问候与赔偿。 亨利自然是回头便开启了说教模式,要点大致为不应该穿别人的衣物,可能染上疾病,还倾力科普了厕所地板上能存在的数百种细菌,甚至用平板搜集了一组细菌以及病症图片,来让沐阳亲眼了解各种皮肤病的恐怖之处。 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亨利将时间据为己有,把沐阳耳朵都听出茧来的老话又说了一遍,而这一遍,亨利可是一路精神奕奕,把说教当成了愉快的谈话,脸上还挂着与内容不匹配的笑容。 但这又如何呢,亨利可是日想月想再对沐阳说教一次,如今愿望实现了,要是再注重细节,也不过是为这美妙的时刻画蛇添足。 沐阳一边聆听,一边露出了温暖的笑意,见到挚友如此精神,他就觉得值了。 最后,亨利还是利索地接下了沐阳交给他的请求,并将另一条换洗用的长裤为他准备好。 待亨利走后,沐阳才将西装拖下,套上落染,意念之间,外套与衬衫便瞬间散成了线条清晰的分离丝线。原本沾染在上头的灰尘或者脏东西,一并通过落染的黑丝线,像水龙头一般,排在了准备好的垃圾袋里。 这些分解完成的丝线,统统沿着落染的指环内壁,融入到了指环里头。而后再次通过释放黑白色的丝线,重新从零开始编织。 用了不下20分钟,白色的斗篷与黑色的长袖紧身衣,又完美复刻出来,只不过这两件到底算不算原来的那件,这就涉及到哲学的领域,沐阳便不得而知。 双手展开,盯着这条纯白色的斗篷,沐阳皱了皱眉头。除了夸它做工优良,整洁纯净之外,他根本没法联想到其他的形容词,因为它就是如此的纯净,等待着各种颜色来交合,等待着笔墨来渲染。 “时间还有剩,要不,绣点怎么样的花纹呢。” 沐阳仰起头,隔着天花板,仿佛能看到乌云密布的天空。 而隔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那便是湛蓝无垠的苍穹。 就算他无法用肉眼一搏这份本该属于大家美景,却依旧能用心在视网膜折射出存在于记忆中的青空。 这片天空,永远是最震撼他的存在。 白昼时,天上有盘旋的飞鹰,飘荡着柔纱的薄云,还有那刺眼而灼热的灿阳,强调着存在。 而到了夜间,那便出现了璀璨的明星,冷峻逼人的月光,以及漆黑凝重的夜幕。 待到雷雨天,就会有雷雨天的特有景色,暴风天也有暴风天的景色,无时无刻不在千变万化之中,就如同大海纳百川,大地生万物。而天空,则是包容了大地与蓝海无法容纳下的一切。 沐阳想到了自己的挚友大重蝶披着的大衣,那天蓝色,就是沐阳在外头抬头时能看到的色泽。 他不会想成为一片天空,他只喜欢看着。 “那我,就是陪衬你的存在。” 沐阳想好了主题,开始在一尘不染的布料上聚气凝神,将思念,凝聚在上面。 不一会儿,黑色的丝线,勾勒出的云朵的图案,在斗篷各个地方散发着轻薄的存在感。它们是白色,却又不是单纯的白,他们不是‘虚无’,而是存在在那儿就是一种意义的那抹白色。它们可以不当主角,但却是一点都不能少的配角。 “完成!还不赖嘛。”沐阳满意地披到身上,就连保暖程度,似乎都有所提升。 傍晚之前,洗了个热水澡,顺便从窗子,往隔壁报社探头去,只见文莱又在与键盘斗争表情凝重,就连烟都没劲儿去吸。 “哟,在写什么呢?” 文莱一听是沐阳的声音,直窜着从位子上蹦起,还以为撞见鬼似的,惶恐地歪过头,不敢正眼看窗外。 “你,你不是去解决黑信封的事情了么?” “翻车了呀,遇上了怪事,结果没去成。” “这样啊...那你之后还有事不?我能不能也委托你一件工作?” 沐阳歪了歪头,他现在赤裸着上身,窗外的冷风吹得他肚子疼,想早点缩回头去,还没等他发表意愿,文莱已经低下了头。 “拜托了!” “急吗?” “额...说急也急,过几天我想请你来当半天的‘保姆’,就是看小孩的那种服务。” 一说到小孩,而且与文莱有关,沐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凌晨见到的那个不知道是男孩女孩的孩子,天还没亮,就已经在鬼城一般的西区溜达,实属不普通。 “你是说凌晨进到你家报社里去的小孩吗?” “哦?你见到了她了吗?” “她?是个女孩吗?” 在没有法律眷顾的西区,谁都不会愿意让一个年幼的女孩,大晚上乱游荡,心有这么大的人,早就已经进入到下一个生命轮回之中。 “她是孤儿吗?还是说...是你的子?” 文莱坐回椅子上,试图找一种词,来形容那个女孩的现状,迟迟难以开口。 “不不,我这种粗糙的大叔,没人看得上的。而关于她,我只能说,情况很复杂,不过就别带同情还是怜悯的目光看她,她会气得用鞋跟毫不留情对你膝盖来一记硬碰硬的,那招真不是盖的说真的...” 从文莱僵硬的表情中,可以读取得到他对那个女孩的抗拒,就连多出的数十年阅历与经验,也没法让文莱摆脱对疼痛的惧怕心。 “虽然我很想帮你啦,但我不知道能否在当天回来,所以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沐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文莱的委托,在他还打算用口舌请求沐阳,那个窗口却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薄荷香。 文莱只得独自叹气,将目光移回屏幕。 由于时间所剩不多,沐阳只得动用亨利为他准备的居民证,坐上电车前往漫天灯火的东区。 只需要用居民证,在刷卡器上滴滴打卡,不管男女老少,还是高矮肥瘦,都有免费的权利来坐这趟车,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是纯血土生土长的特乐依尔人。 主干道上,流通于四大区的最大电轨车,车厢长达10节,每节都有上下两部分的车厢,没有掌车人,完全靠智能自动行驶。 过去数十年没有发生过一次意外,这10节车厢从表面上的锈痕,就运载了很浓厚的历史。 车内自然是人满为患,连站着的空间都难求,毕竟主干道车就这么一节,错过一班,就得等上好一些时间,足以让从天降下来的阳光换一层滤镜。 待抵达东区后,就连下车都得靠挤,冷漠的人心,没有人愿意为他人让自己难受点,所有的舒适,都得靠自己争取。 东区除了红灯绿酒的大繁华街外,周边附着着各式小店,都离不开华丽与奢侈。 而除去这些商业化娱乐化的版图,在边缘地区同样住着不输其他区的朴实人民,他们早出晚归,只图能让人生平安到老,也厌倦这些糜烂浮夸的拜金主义,夜间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用来安眠歇息的时间。 吵杂与安宁,到底得隔着多远的距离?沐阳此时此刻可以简单地回答上来,那便是只隔一堵薄薄的墙。 翻过这堵墙,所有的喧嚣,所有的杂闹,都是脑后的玄影。往前踏出一大步,那声音组成的幻影溶于水,消逝于身后的午夜之中。 拿出极乐给他的镜子,别在腰部,让其肆意往四周反射路灯洒下来的光。 而效果看起来并不理想,假如极乐想让沐阳的见的是住在这附近住宅的人,光凭微弱的路灯反射光,根本没办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加上这条‘曲蛇路’的居民,一个比一个自闭,无论是窗帘还是门帘,将所有视线可通过的地方遮蔽得严严实实,把家里头的光线当成了黄金,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放不进去,与外界没有任何光影交流。 加上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根本不输西区晚上的诡异。 如果把约定地点定在这儿,说不定根本就不需要暗号或者用来证明身份的物品,见到便是本人。 不过沐阳既然来了,就不会想敷衍了事。他行走缓慢,时不时调整镜子的光向,让反射光能射得到眼睛所能触及的所有地方。 走过一个街头,拐过一个巷口,从光明,融入黑暗,再沐浴寒光。这趟枯燥无味的旅程,每时每刻都在损耗沐阳的耐心。 而就在沐阳以为,是自己的理解出了差错,得重新回到起点时,变化却悄悄混迹在沐阳的感官之中。 有一对如死鱼一般的眼神,从某块漆黑满盈的墙角,偷偷钉在沐浴在灯光下的沐阳身上,携带着的情感也能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渴望、羡慕、惧怕、保持距离感。 往前走上几步路,转个拐角,身后那没有技术含量的脚步声,连气息都不隐藏的跟踪,也开启了行程。 完全是个外行人啊。沐阳显得有点失望,因为外行人,又能帮到沐阳的钻石原石,还从未遇见过。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0) 但沐阳并不想就这样肯定这位奇异眼光的来者,就是极乐给他派的人,所以沐阳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向前进,验证这个跟踪者是否单纯是个同路人。 左拐一个弯,右进一个巷子,沐阳时刻都在背后大睁着眼睛。 30分钟,他就只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走,拐,转,而且是暴露地走,完全不隐藏气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行踪从对方的眼中笑匿,毕竟一个外行人,眨眼间,说不定人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这段时间,流程走下来,沐阳倒是愈发肯定,这个人一定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他的视线带着深沉的执念,只要落在沐阳身上,就转变成一种焦躁粘稠的触觉。沐阳还曾一度怀疑,这片镜子原本应该是人家的,是极乐将赃物抛给了他,才让人家穷追不舍。 但说也奇怪,这个怪人,虽然一直跟着他,却没想过拉近距离,两人距离从未超过100米,但也没缩短到60米以内,是个非常微妙的距离。就像沐阳在开一场旷世演唱会,而那个跟踪小子则是一介腼腆的粉丝,甚至连签名都不敢上来讨要,私下却在人堆之中,对签名红了眼。 要再这么耗下去,对谁都是垃圾时间,沐阳便下决定,要好好正眼看看这个小子,看看极乐送出的附赠品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沐阳看准了下一个拐角,有路灯无私的奉献,想必不会轻易跑脱视线范围。迈出大步,突然跑起来,路面的尘土也被牵连,往空中散开。 然而,出乎了沐阳的意料,身后这跟踪人竟然反应慢了不止一拍半拍,都等沐阳翘起的灰尘落地了,他才反应过来,还不忘惊讶地‘啊’了一声暴露自己,听起来还蛮中性的声音。 沐阳只得在拐角的灯柱底下停顿数秒,等那人跑近,才肯往拐角一转,连一点影子都不肯留下。 外行人倒像极了外行人,脚步声已经完全放开,踏着扰民的巨响,慢吞吞地跑来,看得出很急,但身体跟不上思绪,连步子都迈不开,喘气声远远就已经落入沐阳耳蜗。 这样的人,到底能带来什么? “哈,哈。” 追踪者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一个方向,那便是最后目视到沐阳的那盏路灯之下,这个人很明白,自己在下一个转角,一定要第一时间锁定目标的位置,不能跟丢,也不能太接近,还未准备好的冒险,不该轻易开启。 做好准备,气喘吁吁,迈开步子,拐过街角—— 瞪大双眼,然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仿佛黑色的迷雾笼罩在了眼前,世界变成如此单调无趣,跟踪者以为自己睡着了,但朦胧的景色却迟迟不肯现身。 然而,这个粗心大意的追踪者慢慢才发现,是有人遮住了视线。而让其察觉到这一点的,是暖流。带着独特的节奏,一股又一股妩媚的暖流,如同一只粘人的猫咪,不断地从脖颈往衣服内钻,挑逗着每一颗皮肤神经——原来身后站着一个人,这才反应过来。 当其因为恐惧而张开嘴,反射性即将大喊时,眼前的亮光忽然刺痛了眼球,眼前无人的道路在路灯下延伸,遮住眼睛的那只大手掌依然离开,转而捂在了嘴前,能闻到从自己嘴中喘出来的温热吐息。 喉咙处被一条冰冷而坚硬的物体抵着,不像是生物的触感,更像是从小说里蹦出来的迫胁情景。 菜刀?冰锥?不敢往下想。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捂紧你的嘴巴?那是因为我能在你出声之气,制止你的声带颤动,聪明点,别劳烦我干粗活。” 赤裸裸的迫胁,令其满身一震。 沐阳借助从一旁浮荡的微弱亮光,认清了追踪者的背貌。 身高不过一米六,染过的粉红色及腰长发,用蝴蝶结扎起,飘荡着蜜桃一般的香水味。喘着气的声音,听起来还蛮诱人的,中性的美能同时触及男女的防线。 如上要素,都是视觉听觉嗅觉的反馈,这些无需触碰的情报,都在指向一个特征,女性。 然而,沐阳的右手挡在了对方的嘴边,而另一只手用落染抵在了手背上,营造出刀刃的触觉,他的手背却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性征。 “你,你是男人?” 是的,这个甚至连下装都是裙子的女性打扮,可爱颜色的长发,都为一个男人为存在着,他的喉结,甚至比一个鹅卵石还要大。 虽然皮肤上摸起来与一般的女性没太大差别,但体格以及骨头,根本无愧于他的性别,要不是他套着一件大衣,说不定看起来更加奇异。 “你伪装性别,是谁的指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跟踪我?” 沐阳冷笑着,不停用手臂上坚硬的落染挑逗他的喉结,就像一根冰冷的逗狗棍,玩弄着被迫营业的小奶狗,对方还只敢颤抖着喉咙,不敢出声。 “我——”声音果然十分中性,但依旧保有了些许男性特有的音色。 “不...你就说你在找什么?” “...镜子。” 好不容易憋出两个字,命中答案红心。沐阳本该放下些许戒心,至少不该用迫胁的姿态控制这个或许是未来的合伙人。 但沐阳还得确认一件事情,能让他打从心底信赖的人,世界上永远只能存在两个,否则就得用利益与弱小来夺取沐阳的信赖。 “诶——” 沐阳将他翻转个半圈,随即将他如推下‘悬崖’一般的气势推出,令其暴露在破绽之中。下一瞬间,立刻踏步上前,挥出一记凶猛的直拳。拳风划破空气,直取男人的眼珠,然而这个男人的反应节奏过慢,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反应,闭都来不及闭上,任凭危险处于警觉之外。 拳头停在了眼珠子前短短的数厘米,拳风带动着他长长的睫毛,散去。 紧接着,沐阳又鞭出了一记低位扫踢,那男人毫无抵抗地就被磕倒在地,一屁股着地的劲头,就连裙子下暴露出的男性三角裤,都被成了光天化日之下的展览品,灯光此时此刻的闪烁,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沐阳得以目睹这个女装男的面容。 棱角分明的脸,坚毅的下颚,水灵灵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涂上了粉色唇膏,在暗淡的灯光下别具魅力。白皙的皮肤,没有一点粗野的肤质,保养得吹弹可破。 化妆美丽得像个花季姑娘,然而他的肌肉骨骼以及他刚阳的面部,让他永远不可能被认成女子。 总之,除了长得像个男性外,都足以与一名青春少女比肩。 发现自己的内裤被看光了,该男子虽不像花季少女那般羞涩,但也有点不好意思地合起腿来。 “我不太清楚你的装扮的用意,你不是在变装吧?” 在女装男面前,时不时透露着一股神秘感,捉摸不定氛围的男人。迫胁了他,用拳头威吓了他,推倒了他,还让他出了露内裤的糗,如今却接着要他的品味说三道四。 一肚子的苦水,却没法化成勇气与愤怒,他仅仅从地面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金发。” “诶?” 沐阳忽然嘀咕了一声,在场根本没有人有着一头金发。女装男棕色的大眼珠子里,满溢着问号。 “矮小。” 沐阳这是在对暗号,而暗号的主题,便是极乐的外貌特征。若是有亲眼见过这个女人,那想把她从脑海里拖出去,基本难以实现。 要是极乐压根就没跟他接触呢?管他呢。 “红瞳。” “...大背包。” 女装男理解了沐阳的用意,也开始加入描绘肖像画的队列之中。 “傲慢。” “小恶魔。” “欠扁。” “迷之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我为刚才的失礼道歉,我叫...苏恩。” 沐阳认同了对方的立场,马上伸出手去,寻求握手言和。 而对方也不吝啬,立马伸出他看似娇贵细嫩白皙的手,两人就像故交,友好地在空中交握。沐阳微微一笑,扫清空气的寒冷。 对方则显得有点僵硬,但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遭遇而糟心。 “我叫温蒂,由一个背着超大背包的女孩介绍来的。” “选在这里会面是你的要求,还是她?” “是她呀,我可不想跑到这种可能闹鬼的地方呢...” “闹鬼?”沐阳迷惑地歪了歪头,没有魔素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勾引鬼魂? “你,你想嘛,那边灯火通明,这边却跟坟墓似的,鬼魂肯定会喜欢这种环境啦,而且考虑到人口密度问题,幽灵说不定也喜欢抱团呢,你,你看!那灯下是不是刚才站了个人?” 温蒂往远处的灯光指去,沐阳顺着,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连气息都没察觉到。 “你就别吓自己了,我们——” 这时候,周围环境开始嘈杂起来,死寂的气氛被吹散,似乎是因为沐阳刚才对温蒂大打出手,引来了注意。 “走,咱们到另一个地方谈。” 沐阳先导着路,带着温蒂离开了这块边缘,而曲蛇路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1) 回到了繁闹的东区主街道路段,耳边再次被混乱的噪音征服,加上五颜六色的灯光闪耀效应,把人的心智摧残到了极致,理智就像被放进了蒸开的水壶中,水着水蒸气蒸发。 地上闪闪发亮的钱币,甚至不会有人弯腰去捡,不是因为众人都是持有千斤重家产的成功人士,而是因为没有人会觉得,靠丁点钱能在这条街上闯出什么名堂来。 沐阳走在前头,用临时缝制成的头巾包裹住脑袋,只漏出一对黑珍珠般的眼瞳。 后方相隔一米处,温蒂双手用大衣裹紧身体,扭捏地随后行走,视线飘忽不定,甚是紧张。 两人不过海潮中的一条湍流,本不该被别人惦记,然而,沐阳的这位新朋友,实在有点过于特殊,就如同寒冬凋零的枯树枝上,冒出新芽一般罕见,令人不禁将视线消费在他身上。 大群之中的少数人,总会吸引大众的眼光,看热闹的,表情不悦的,辱骂的,比比皆是,能打从心底认同异常者的,少之又少,沧海一粟。 特乐依尔人不单单要歧视外来者,看不起西区人,还要费心排斥这些特殊性征性癖者,可比那些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勤奋劳苦的底层人民要忙碌得多。 而这些大忙人,也差点要将目光牵连到沐阳身上。 原本毫无规律的尘世噪音,在温蒂的诱变下,完全变了样,无论是眼神还是嘴,都在像他这块焦点看齐。 人墙开始像砌砖头那般堆叠,如果说这些人墙是凹面镜,那他们的视线与闲话便是炽热的阳光,一并聚焦在温蒂的身上。 土生土长的特乐依尔人,不可能天生粉色的头发,所以能让一般人联想到的,便是外来者。可外来者哪里能进入神圣的城内,排除法下,也就是说明,这头粉色长发都是染的。 本身就很辣眼睛了,还得背负上恶意模仿外来人的罪名,在这些荣誉本地人的眼里,就是个万恶不赦的叛国贼。 长裙配男性的五官,男性的骨架,肩宽更不用说,一般人那般广阔。 于是这些要素集合起来,简直就像在火药里加入滚烫的油,熔毁一切的岩浆,为温蒂全身抹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灰土。而最离谱的是,这些人干了这些之后,还要揪着这层覆盖全身的灰指三道四,殊不知这层灰是他们抹上去的。 温蒂他不躲不闪,咬咬牙,硬是接下了这一切,艰难向前行,从他悲哀的面容可以看出,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麻木的表情深处,早就放弃了挣扎。 但他依旧没有选择丢下奇行,继续女装,继续化妆打扮,继续做不一样的自己,面对骂声,抿抿嘴就过去了。 做异事,行奇妙,是一定会受到鄙夷目光的蔑视,但难道他们就一定得被这样对待吗?谁决定的? 沐阳内心也微微为他打抱不平,毕竟谁都有走过与常人不一样的人生轨迹,心境他是明白的。 如今,这都是外人之事,他大可以离得远一些,好混入人群之中,先走一步,反正估计也没有人会敢大打出手,毕竟暴力不是这个国家人民的首要选择。 但沐阳却选择转过身,径直往温蒂走去,有意地踏出沉重的步伐,将周围的骂言一一震碎,混淆气氛,让根本无法抬起头的温蒂,不得不用惊讶的目光正眼望向他。 “诶?” “你走得太慢了,我来带你走。” 沐阳一边不悦地抱怨着,一边拉起温蒂的手。那是一只被周围冷酷而影响,变得非常冰冷的手,沐阳毫不吝啬地分享出自己的体温。 我跟别人不一样。 掌心中炽热的温度,仿佛在如此述说着,掸去身上那层被人抹上的灰土。 被拉着往前走时,温蒂一直没敢低下头。 地面那冰冷的的钢铁道路,隔着靴子都能被其冰寒震慑,但总比旁人的冷嘲热讽要舒服得多。 而沐阳所在的方向,却如同他的化名‘苏恩’一般,如同太阳般温暖,僵硬下垂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焕发出新生的萌芽。 跟着这个人,说不定,不,一定,一定能让我空空如也的现状,铺满绿油油的青草。温蒂心中喃喃自语道,信赖之心,油然而生。 沐阳拖着温蒂的手,从不打算放开,掌心与掌心包裹着温暖。 最终穿过水泄不通的人群,目的地是一间小小的咖啡店,店名为‘紫金之梦’,在繁闹的街区里,就连招牌都是花花色色的。 从店外往里头看,昏暗的气氛,零星地闪着幽静的灯光,根本不像是一家咖啡厅该有的景致。 然而这里在座人数与周边的店相比,最少,而且靠墙的座位无人问津,专为社恐和讨厌引人注目者设定的座位,没有不选择的道理。 进入这家店,立马招来了几位面向阴森顾客的白眼,而站在柜台里头,戴着墨镜的光头大叔,更是充满着鄙夷地忘了温蒂一眼。 “这家店是服务男性的,女性请出门右转。” 不知道是否因为灯光昏暗,而将温蒂认成女性,又或者是纯心找茬。 “他是男性。” “哼。”那人嗤之以鼻,就像见了鬼似的,转过身,跑进了身后的休息间,连点餐的权利,都不想给予两人。 正好,沐阳心感庆幸,他也不想与用歧视眼光扫视人间的家伙浪费口舌。 两人找到最里头,靠着两栋墙,墙角位置的二人桌,温蒂坐里头,沐阳在外。 昏暗的环境下,依旧有人在对温蒂指指点点,不过比起外头的环境,这里就如襁褓里一般令人舒心。 沉默吞没了两人,但沐阳没让无言肆虐太久,率先开口。 “我看你挺有自我风范,但隐隐约约也看得到你似乎有苦衷,你找到我,是想我为你干点什么吗?” 直奔主题,温蒂也做足了心理工作,诚挚地正视沐阳,点下了头。 “请问您知道‘落花村’吗?” “没听过。” “那水夜歌鸣呢?” 这个名字,就近几天,在耳蜗现身的密度已经爆棚,要是还能忘了,那沐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年岁已高,该隐退了。 “当然。” 温蒂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落花村是水夜歌鸣的幌子,也是其中一条入口。我为了寻找失踪的父母,2年前被推荐到了落花村,结果这两年间,什么进展都没有发现,每日浑浑噩噩,直到今日,遇到了那个小女孩,又有幸遇见了您,我才觉得,眼中的世界有光了。” 把沐阳比作光,沐阳本身对这个其实并不感冒,他比起做主角,更喜欢当配角。 “原来如此,你的父母被抓到了下面,而你要去找。” 垂直版的寻亲记,然而在沐阳眼里,眼前这个粉色头发,与他年龄相仿的看似懦弱的青年,是个标准的特乐依尔人,从来不把拳脚功夫当一回事,就连日常锻炼也不放在心上,靠着结实的大脑度过一辈子。 在人人都不提倡暴力的环境下,这样的活法才能活出人样,然而只要有人开始动粗,没有法律的护佑,这种人活着,会比贱狗还不如。 “落花村就是立着一栋大树屋的小镇吗?” “哦?您去过?” “没错...何止是去过,要是当时没有错过机会,今日你铁不定没有见我的可能了。” 温蒂木讷地歪了歪头。 “您该不会是,持有信封吧?” “等等。”沐阳立刻中断了温蒂的发言,用食指搓了搓自己的肩膀,摇了摇头以表不情愿。 “你别称我您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若有事委托,只要报酬到位,你暂时就是我的主子,我才是地位低下的那边,不必拘谨。” 自降身份的发言,并没能让温蒂喜笑颜开,反而面色更加黯淡。 “那...苏恩先生。” “...为何要如此低姿态呢?” “我没有猖狂的资本,您想要的报酬,一定比买下一栋边缘地区的住宅还要贵吧?” 倒也没那么夸张,但水夜歌鸣是个靠咀嚼人性,食人的危地,沐阳前去完成委托,本就是以性命搏生死的买卖,不收一笔大点的数目,就是看不起自己的这条命,也对不起陪伴着自己的大脑、四肢以及兢兢业业的器官。 “你只要开好价,咱们就能商量,别用臆测来揣摩你世界里的我,那可不是坐在你面前的我。” 温蒂却慌忙摇头,突然一额头砸在了桌子上,吓得周围还在喝咖啡的顾客一个手抖,沾湿了衣服,随即对着温蒂破口大骂。 “可,可引荐的那个小女孩说,咱们是要互助的,要组一个团队,而不是表面上的金钱交易...” 他的声音细小而气薄,不倾耳去听,说不定还真可能认成女声来,毕竟将面部掩在桌面上,身形看起来还确实有20岁少女该有的打扮。 “团队?”沐阳细致地琢磨这个词,却难以立马思虑得出这词出现在这场谈话中的意义。“我如果没有记错这个词饱含的意义,指的是一帮志同道合的人,向着同一个目标,各显神威,互相激励,达成目标的队伍。” 沐阳掏出一枚银币,弹到了温蒂头的前方,叮当响。 “但你嘛...” 沐阳捏着银币,用银币那狭窄的接触面,衬起温蒂的下巴,让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无处闪躲,触碰沐阳的眼眸。 他不喜欢用给商品标价一般的眼神去审视对方,这既不尊重人,又给来之不易的信任抹黑。 但想获得沐阳的信任,可不比将对方当成商品来的简单。 “那我先问问你,你想在这个团队里,担任什么职责?” “职,职责?” “就像后厨掌管做饭的,切菜的,端盘的。运动场上的运动员、教练、陪练。团队强,指的是每个人都有特点,都能发挥出自己的强项,巩固起来就是一座无死角的城墙,你在这里头想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角色...” 温蒂将姿态恢复,蹙着眉头,支支吾吾。 “把,把您带入落花村呢?我在里头司职小工,如果靠我引荐,说不定能让您也在里头埋下一个职位。” “嗯嗯。” 然后两人却在奇妙的沉默中,度过了接近十秒的时间。 “...没啦?” 寒碜的自我展示环节,展示了个寂寞,沐阳甚至还以为他在卖关子。 沐阳双手交叉于胸,略带不满的语气笑了起来,没有一丝笑意。 “你听过鸭肉葱卷吗?” “嗯...” “鸭肉葱卷之所以昂贵,是因为葱贵吗?卷饼贵吗?酱料贵吗?不,是肉贵,你总不能断定是葱贵,才抬高的价格。”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2) 沐阳的比喻,深入温蒂的心,他也知道自己的请愿会因为自身能力底下,而显得没有立足之地,没有道理,甚至是一派胡言。 但当一个人眼中常驻光辉时,就只会向往光亮,因为只要注视着光,就永远不会迷失自己。 温蒂眼神直勾勾地铐住沐阳,打从灵魂底处,想让这个团队成立起来。 “我,我知道我并没有什么特长,无法入您的法眼,但,但是,我这条鲜活却逐渐衰老的命,唯有这条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它虽廉价,不堪大用,未经风霜,但忠诚心绝对不会让您——你失望。” 话到最后,温蒂也将‘您’的称呼废弃,尝试将自己与沐阳摆在相近的高度上,这种对眼中‘阳光’不敬的行为,就算违逆了他藏在深处的真心,他也会咬紧牙关,加油好好干。 他本以为,顺应沐阳的意愿,就能给沐阳的心情净土上浇一勺清水,然后稀里糊涂地答应这件事项,但沐阳又不是个脑子呆呆的傻帽,倒不如说这个温蒂才是个不懂得变通,将精力放在了歪门邪道,满大脑只顾着讨好他人的大笨蛋。 “我说你啊,温蒂...”沐阳表情阴沉地歪起了嘴,拿出审讯般的严肃气场。“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向我阿谀谄媚,也不是东借西凑拼出让我满意的话,而是出自你内心的想法,你难道不知道水夜歌鸣是怎么样一个地方吗?地狱?炼狱?这些形容词里,可没有一点的可爱与轻松,很明显,并不适合饭后散步,也不适合野餐,你真的想去这个地方?” 言外之意,便是温蒂根本没有能力,在那种环境存活下来,低估了危险度。 “你或许想用‘这是谣言!’来质疑我的说辞,但很明显,在场的你,还是我,都没有质疑的能力,唯有将最坏的可能输入到未来的行程计划里,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样,我老实跟你说吧——” 沐阳对极乐颇有失望,毕竟一副自信满满,一腔城府的表情,却给他送来了这么不靠谱的帮手,不仅没有半点硬功夫,还只会动动嘴皮子,甚至连谄媚技术都是半斤八两,只会对着模板生搬硬套。 这等能耐,不可能成大才,只会拖后腿。 “你还是想想怎么去搞钱来得实际,埋头兼职,苦干几个月,手头总能有点储蓄。而不是当一块只会哭打喊闹的挂件。有时候一个猪队友,可比十只强大的敌人要棘手许多。” 虽然沐阳一贯的表达风格都是较为委婉,但这一次,他想完全斩断这可能危及到后续发展的祸根,也就不打算留下情面了。 “这样...”温蒂灰心丧气地垂下头来,看来沐阳的拒绝策略非常奏效。 然而,沐阳的天真,提前得出结论,他得为这失算负全责。 “那就没问题了吧?!对吧?” 温蒂的表情才渐入阴天没几秒钟,唐突晴天大放,那水灵灵的两眼瞪得老大了,甚至能塞下两颗大玻璃球,沐阳甚至被他眼眸深处的自己散发出来的光芒,刺痛了眼。 “什么叫没问题...” “我不是猪队友啊!我是人!” 突然从阴沉形象,换了一个性格的温蒂,语调轻飘而柔软,就连沉重的咖啡厅氛围,也被她感染,变得明亮起来,甚至有的顾客,顿时觉得杯中的黑咖啡加多了几勺白糖。 沐阳一时间,还分不清温蒂是在讲段子,还是真的纯纯的傻,越捧越傻的傻里傻气。 “我看你跟我差不多大吧?都很年轻,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与你差别不大的错觉,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警告你,你在那一个人活不过哪怕0.1秒。” “但我不是一个人,如果有你搭档,我一定没那么快就嗝屁的吧。” 沐阳揉捏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缓解血压飙升带来的炫目。 “你刚才到底有没听我的话?” “听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就算是肉猪遭屠宰前,也会察觉到危机,而奋力反抗,但我不会,我不会反抗的。” 温蒂的逻辑,听得沐阳云里雾里,他并非没有应对过不同频道的电波,只不过这类电波永远无法与沐阳的脑神经撮合罢了。 接下来的话,让沐阳感受到了温蒂内心的孤独,他甜美的笑容挂在嘴边,却像是冻原之中那一朵奄奄一息的白花,脆弱而迷茫。 “就算我被你要求,去挡下迎面如雨滴般袭来的子弹,扑向熊熊燃烧的烈火,当成针山的垫脚石,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不就是一条命吗?我有信心成为你旗下专属的‘敢死队’,这就是别人绝对没法做到的点,就连你自己,也做不到吧?” 他的眼中充满了真挚,对死亡毫不惧怕,甚至怀揣着一种以死为归途的错觉,对于这个20岁左右年纪的人来说,实在是异常的感知。 “你怎么回事?你是摆烂了还是闹别扭?这话可不兴随便讲,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温蒂一听,稍微愣住了些秒,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怕,只要你能承诺带我找到我的父母,就算我半路殒命,只要你依旧尽情尽义,帮人帮到底,死而已,这点事情,问题不大,只要是你的指令,我都会做。” 他疯了吗?他没疯,他眼里确实还饱含着人类的理智,也没有过激的容颜,他仅仅将生命的最高权限,两手奉上递给了沐阳,他为一切抉择,掌管一切。 就如同一同出征的军队,对军官表露忠诚,许下遗言的大兵。 为了至亲,为了尊严,人类当然可以置生死于度外,为这种精神奉献,便是生命的崇高。 但温蒂他明明可以选择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一边喝着美酒,一边望着灰涩的天空,等待着沐阳任务完成,而沐阳也确实给了他这个选择的余地,并非强迫。 但他依旧想方设法,不惜自降身位,让自己去钻与他身形不适配的孔,去越高不可攀的栏杆,怎样都想跻身进这个团队之中。 心有鬼胎?是阴谋?还是背地藏匿着诸多隐情,让温蒂与常人如此不一样,他身上还有我所不清楚的要素吗。 这难道就是极乐推荐他的理由吗?那个女人掌握着有我尚不清楚的情报,该死,我可不想当一只电死在情报网上的苍蝇啊。 沐阳没法光凭眼力,以及昏暗得连脸部都看不清楚的简陋环境,读懂一个人的人生旅途,他需要情报,来续写团队的成立报告。 “虽然我很难立马下结论,不过你确实有点不一样,咱们可以先短暂合作,但我话说在前头,现在的我,是无法跟没有自主能力的人紧密凝成一团的,要是我感觉你并不合适,下次就是绝情的一刀两断,绝对不会给你油嘴滑舌的机会,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口头条约能接受,那咱们从现在开始,就算同路人了。” 沐阳苦涩的思绪之末,最终也只导出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但这个回答,足以让温蒂柔软地笑开了花。 “谢谢,谢谢,谢谢你。” 温蒂如释重负一般,向后倒去,倚在墙上,眼中泛出了泪光。 沐阳内心仍然留着心眼,尚无法断定他的行为不是谄媚搏好感的作秀。 “那么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你有没有建议?”沐阳转而问道。 “怎么走?”温蒂还没有从放心状态缓过来,眼珠子直打转。 “你想怎么走,咱们就怎么走。” 又熟练地将话语权抛回给了沐阳。 沐阳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似乎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天真选择感到了些许后悔。 “先出门吧,此地不宜久留,脑子里的理智会被榨干。” 温蒂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两人离开座位,走出这家阴沉的咖啡店,重返喧嚣。 “帮我安排进驻落花村,就先从这一步开始吧,没问题吧?” “嗯...那地方经常人手不够,只要引荐人与推荐人有关系保障,一般都会跳过面试,直接录用。” 落花村是一个游离在法律边缘的地下小镇,表面上包装成一个小公司,青楼与赌场之类的设施,也会经过一系列的‘魔化’变成合法,来确立存在的必要性。 前进,路上视线问题依旧困扰着温蒂,但数量明显少了很多,枪林弹雨锐减成了小喷雾。 等他们转到下一条路口,便理清楚了缘由。 人墙,围成一个大圈的人墙,把宽长10米的人行道堵得水泄不通,阻断了两人前往落花村的道路。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但现在是连状况都没进展,就已经开始碰壁了,还是整个东区繁华街都陪着碰。 “要,要不咱们换条路走吧,虽然不知道前面怎么了,可不能浪费了你的时间。”温蒂低着头,靠近沐阳身后,可怜兮兮地提议道。 “...不,绕路那花的时间,可不值得我们去浪费,我去瞧瞧什么情况,你要是感到不安,就靠在墙边躲着好了。” 没等待温蒂回应,沐阳便往那巨大的人墙跑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3) 墙是用来阻挡,将人或者空气隔开,便是其起到的作用。 要是这片空间,塞进每班次都人满为患的电车里头,想必会遭到不少的抱怨,毕竟空间利用率过于低效和浪费。 巨大的人墙纵然可以横着延伸数百米,但纵向却好像隔着一块空气墙,所有人都被排挤在空气墙外,里头诺大的无人空间,甚至能塞下几节电轨车的车厢。 在男性平均身高甚至不到一米七的特乐依尔里,这种矮墙又如何能妨碍沐阳的视线,往墙最外围一站,里头有些啥就能尽收眼底,不需要踮踮脚。 而最让他不满意的,是眼下这些吃瓜看客身上携带的味道:有劳作了一天都没有沐浴的汗臭味,也有在酒馆里欢天喜地后的残留下来的酒精味,有人更甚,直接将厕所里的排泄物精华完美地黏附在身上,把气味散播于空气,与同胞共享。 吵闹声,呼喊声,以及急促的呼吸声,沐阳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里头关着怎样的恶兽。 “啊啊!!” 然而,首先欢迎沐阳到来的却是迎面飞来的一块巨大黑影,沐阳及时躲闪,纯度极高的刺鼻酒臭味拂面而过,那黑影以头朝下重重摔在了地上,不过倒没发出太致命的响声。 人墙一齐好奇的目光穿过沐阳,直指在地上挣扎哀叫,衣冠不整的醉汉,下半身的裤子不翼而飞。见他还有一口气,那些旁观者便立马失去了兴趣,甚至没有人上前来确认安危。 不提倡使用暴力,而人心也依旧冷漠,甚至令人怀疑,这吹拂的冷风,都是这些人带来的哀歌。 要不是沐阳在飞天醉汉落地之前,快速伸出手为他提供缓冲,这等碰撞能量要是直接作用在脑门,至少,怕不是连头盖骨都得震成粉碎,把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人心再冷,也不想跟与自己体温接近的尸体呆一块儿。 对着人墙里头的谩骂声愈加激烈,沐阳似乎已经猜到了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人,两个人在正中心对峙着,一人赤裸上身,酒红色头发,肌肉如同装甲一般附着在身体上,眼神锐利,冷艳而无情。而另一人手中拿着空酒瓶,气喘吁吁,满面通红,眼神游离,活像个行尸走肉,摇晃着身体发出低吼。 夜晚遮天罩下的温度可不足10摄氏度,要是一个消瘦的人,光站着都可能冻成冰棍。 两人的纯度对比一目了然,一个人生如意,有思想有人性的汉子,一个借酒过活的醉犯,两种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碰上,也可能一碰上便敲出恶意的火花。 争执什么,谁更在理尚不知晓。只不过单凭两人对峙的气场来看,醉鬼也已经快撑不住了,以他痴态,说不定再深吸一口气,就得将胃里的下酒菜全都给喷射出来。 于是醉鬼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他知道自己没有武学,只能靠道具实施暴力以维持颜面。麻木缓慢地抬起手臂,如八旬老汉抡锤锤打钉子一般,朝面前的赤裸男脑袋砸去。 这种眨两遍眼睛,酒瓶还停在空中,预约着杀伤的‘慢动作’,说不定就连有点理智的人都能轻松躲过,更不用说这个满身肌肉的红发小哥。 要是小哥的脑壳也有肌肉那般强度,说不定这场碰撞,伤得最惨的得属粉身碎骨玻璃瓶,然后就是被破碎的玻璃片,不小心切割了眼珠子的醉汉,一记第三可怜的便是正准备下班的医生。 这场不公平的冲突看点,就在这个红发的男子该如何用华丽的手段,化解这次攻击,才能引来如此多的观客,能在警察到来之前搏多少眼球。 当酒瓶落下,笼罩在红发男子脸上的阴影开始扩大,男子却不慌不忙,直勾勾地盯着酒瓶,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愿。 而就在酒瓶接触到了他额头的瞬间,酒瓶中蕴含的动能似乎霎那间归于虚无,柔情娇贵地贴在了男子脑门上。 如果仅仅近距离单看一人一物的接触面,就如同脑壳里头有一张落染编织成的防护网,将所有的暴力尽数吸收。 “哼...” 但在远处观看的沐阳,便知道为什么酒瓶停了下来。 “唔...?” 酒鬼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手臂突然麻木地使不上力,就算脑子里使劲指挥下压酒瓶,想看这颗钢铁的顽固大脑如橘子般爆浆,手臂却一微米都动弹不得。 顺着酒瓶,眼光往手臂划去,只见不知不觉间,红发男子的手指头托着酒鬼伸直的手臂,酒鬼这才无法下压。 原来在酒瓶下落途中,弯曲的手臂力道还未达到最大释放,就被男子的手指顶住了手肘,让弯曲强行绷直,最后酒瓶停在了半空中,甚至连碰都没碰到额头,就把力道全部归还到了酒鬼自己的手臂上,要不是酒精中毒,那酒鬼说不定已经被脱臼带来的疼痛哇哇大叫。 “哼!” 朴素无华地化解攻击,紧接着一个箭步近身,举鼎一般将酒鬼高高举起,让他沐浴在路灯冰冷的灯光下,以及观众们恐惧的眼神中,效仿刚才飞出的可怜虫,空中又新添一道哀嚎的阴影,恰好越过抱头躯身的吃瓜群众,掠过沐阳的头顶的发丝,重重地落在了先客的身上。两人共鸣着呻吟声,同病相怜。 擂台赛,是沐阳第一个想到的,这种在外头每隔一个小村都可能举办的活动,在特乐依尔闻所未闻。 但沐阳下一秒便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那个红发赤膊男的背后,不是另一片喧闹的人墙,而是耸立着一排路障,2米高的斜滑面,既不会对人造成损伤,也能让一般人望而却步,头铁的人想上去挑战一番,也只不过重温童年滑滑梯的乐趣罢了。 路障中间留了一个可以勉强通过一人的小缝,而这个上半身赤裸的男子,便是穿过这条缝的坎。 这条路是有意被堵起来的,是这个红发男子的所作所为,这些酒鬼也不过是暴力闯关后的刀下亡魂,杀鸡儆猴。 若要经过这道,沐阳就必须面对他。 沐阳一阵倦怠感涌上脑门,明明数小时前还在跟女导航大打出手,精力早已枯竭,肉身也开始懈怠,体内过载的器官一同哀求着休憩,今日已经不想再斗争了。 看乐子的,在走回家路的倒霉蛋,只能迫于无奈,转身离开,在深夜即将来临之际,绕远路回家,回去还得面对自家女主人新的迫害理由。 想到这,沐阳浑身就不停打颤,说不定下班后第一件事就往酒街跑这事,就已经预示着婚姻的不美满。 人墙瓦解,就连两个躺倒的家伙,也被别的人扛着离开。 人潮退去,留下空无一人的大道,一个瑟瑟发抖的女装男,一个光着膀子的‘门神’,以及疲惫的恋家人,这片诺大的空地,便是为他们准备的小舞台。 沐阳试探性地往男子走去,那人似乎没把沐阳当一回事,连视线都不舍得给他。 而就在沐阳打算从旁边,往男子身后的缝强钻时,那男人却突然开起口说话: “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了,只可惜你不是这群酒鬼,不然我得好好治一治你的惰性。” 声音听起来正直而韧性,却含带有一丝漆黑韵味的惋惜。 “哦?是个路人,你都要出面‘相助’,太有善心了吧?”沐阳嘲讽道。 “哼,我可是知道的,你体内藏着相当的武力值呢?” 武力值?沐阳第一次听这种抽象的描述,仿佛在讨论着电子游戏里的数值。 “为什么要拦截这条路?东区在执行抓捕公务?” “前方施工。” 沐阳往路障对头望去,那并没有坑坑洼洼的地面,也没有摇摇欲坠的危楼,只有数不尽的冷清,唔空无一人的寂静。 “哼,你懂吗,这座城市的警察,就连暴力、武力这种词都会被禁说,真是天大的笑话,看这块徽章。” 那男子从裤袋里翻出一块队徽,那是特乐依尔警察的队徽,而上头写了一个东字,也就代表他是东区的警察。 “这上面还夹藏着录音器,会将说过的禁语一一记录上报,可笑至极。明明只要世上的最后一柄武器还没有消亡,暴力就会一直存在,不养精蓄锐,就是坐以待毙,为这种掩耳盗铃之事,到底为了谁呢。” 红发警察突然对着沐阳开始了抱怨式的演说,表述着暴力的重要性与必要性,面瘫一般的脸皮底下,本以为埋藏着施虐者的面孔,没想到却意外表里如一,是真心认为,暴力在正直的场合也是需要的。 “冻原保护着特乐依尔,一时半会也没人会打这里的注意,毕竟这里最多的是知识,而不是能握在手中的资源呢。” “虽然你跟这群白痴说着类似的话,但我能从你心底感受得到不一样的味道,你也明白暴力的必要性吧?” “谁知道呢。” 沐阳无视这个男人,衣料摩擦着他的肉体,强硬地往缝里挤去,然而那个警察却无动于衷,甚至让出了这条路来。 “你不拦着我吗?” “拦?为何而拦?你是强者,此路强者可以行走。”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4) 国家花钱修的路,本就为造福民生,能让本地人过上走路不磕鞋,家庭公司一条路畅通无阻,岂是一个人就能剥夺的权利。 而被红发男子归为同一阵营,本就让沐阳十分不满,而他更是讨厌让别人来决定自己的价值。 红发男子行此缺德事,不为财也不为利,只想给特乐依尔每天只懂得花天酒地的百姓们瞧瞧,他们自己那微薄的危机感,未来会如何反过来迫害他们,想通过这种蛮横的手段,敲响市里的警钟。 只不过方法过于直接鲁莽,没有规划,显得他更像一个恶棍或小丑。 “我有一个同行人,他当然也能随我通过吧?” “不行,如果你指的是站在那边哆嗦的‘粉虫子’的话,答案是否定。”他把目光给到了站在墙边,不敢对视的温蒂,蔑视之情如烈火般炸开。 “他与我同行。” “不成,此路今夜只能由强者通行。” “你凭什么独占公共场所的使用权,凭什么由你支配门票?谁来了都不敢这么狂妄。” 他并不打算回答沐阳的质问,而是双手交叉于胸前,俯瞰众生一般的高傲,环视这片冷漠的夜色,侃侃而谈。 “东区金迷纸醉,除了钱就是钱,抬头低头都在讲钱,钱,钱。所有人都以为钱能买下一切,信任、权利、甚至性命,这难道就是社会之间的最终答案?真的是如此吗?不,他们只不过在东区运营的调控之下,才能有这种体验。如果有人持有无双的暴力,那这些闪闪发亮的金币,也不过是他们耀武扬威的附属品,根本不需要公平的交易,与心平气和的谈论,一个拳头一个巴掌,就能给人套上一辈子的枷锁。” “我不清楚你想论证什么,但任何行为都有两面性,有得必有失,有利,就有损,崇尚暴力,也会让你失去很多本可不该失去的东西,可没有你想的那么优秀。” “得失?衡量这种懦弱的指标,本就是弱者的证明,雄霸一方,无人敢犯,暴戾的政权,疾苦的民生,那又如何?没有崛起之力,甚至连点亮革命灯火都不过是睡前要熄灭的幻想,只要手头持有力量,暴政就会延续,这难道不是暴力那无穷无尽的上限吗?” “危楼自有坍塌之时。” “那只能说明人老珠黄,力不从心罢了,不能否定暴力的上限。” 沐阳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跟他辩论,甚至没搞懂辩这话题到底有什么意义。 “听好,你我,有着能轻易捏碎石头的指力,征服一切弱者的腕力,与这些沉迷酒色,不思进取的可怜虫有着天与地的区别,咱们怎么能随波逐流,像条藏龙潜于河中那般不思进取。我们要携手抗击未来冻原的防护屏障失效之时带来的毁灭,对人民加以警示,提醒他们,要常备武力,才不会在未来战争中无能为力!痛哭流涕!” 嘴里鼓捣着不像是一般平民该触及的理论规模,还将沐阳也算进了队伍。 “哼,特乐依尔要是再忽视军事力,必将灭亡。” “你的肺腑之言,就留给塔里的大人物吧,感谢你的‘教诲’,我不过一过路人,不懂这些,那我可以带我的朋友离开了吗?” “不成。”一听见沐阳的割裂宣言,男子的表情凶恶了起来,仿佛沐阳的拒绝差点要了他的命似的。 沐阳一时间拿不出办法平和交涉,这种顽固的执拗份子,说不定就跟他嘴里说的那样,得靠暴力解决,当他遇到比自身还要猛烈的敌意,就会开始反省自己说的究竟是什么成分的恶言。 “温蒂!过来!” 沐阳对温蒂大喊道,随即沿着道路助跑,在红发男子面前躯身跃起,轻易便飞过男子的头顶,蹭过他的毛发,在空中悠然转体,落脚并粘附在了路障的斜面上,在滑脚的瞬间,一个华丽的三角跳,全身放松的细胞忽然紧绷发力,朝着男子的后脑勺飚出一记张力十足的旋风踢。 这个红发男子虽然嘴上提倡着武力,暴力支配一切的学说,也只不过是学说,他有一身扎实的基本架势,却似乎疏于实战,对沐阳的突袭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沐阳大惊,只得悬崖勒马,在空中对着自己的衣服狠狠砸上一拳,踢腿架势被吸收后放出的力道冲散,使他失去重心,让踢击偏离原来的轨道。最终鞋尖急迫擦过男子背上的肌肤,火烧般灼辣感瞬间痛得男子躬背下蹲。 先发制人的沐阳只得经受重力牵引,重重横着身摔在地面上。 要是沐阳任凭野性吞没理智,放任这一脚,那红发男子定凶多吉少,而自己也会背负上杀人犯的骂名,被迫远走天涯。 “温蒂!”沐阳立马催促还愣在一旁动而不动的榆木脑袋,从地上爬起,抓起还蹲在地上嗷嗷喊痛的红发男子,推着他到另一边,空出一条路让温蒂先行。 “快走!” 温蒂脑中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沐阳要不惜与警察斗争,都要顽固地走这条路,但既然他如此下令指示,那温蒂就得像一个机器人般,听取指挥,穿过扭打在一块的两人,穿过缝隙。 “哼!到头来你不也是仗着暴力,逼迫别人屈服!你要是刚才选择赞同我的发言,说不定就直接放你俩过去了!” 原来红发男子拒绝温蒂通过,只不过是怄气,他就算被千夫所指也不动摇,但同时期待同好武学的沐阳,给予他认同与承认。 他很想告诉别人,倾诉他的事业有多正确,他的未来有多光明,他不是坏蛋,只想保护自己的同胞而已。 但沐阳以一记猛烈的推击,将男子推出两米之外,来回应了自己不愿意淌国家级别浑水的意愿。 “十个回合,你若能伤到我,我可以停下繁忙的脚步,坐下来听你两句!” “你说的!算话!” 话音刚落,男子极速接近沐阳,并在抬起上身架势的瞬间,后脚一蹬,前手向沐阳的下颚如弹鞭一般射出,打出武学界最快的偷袭技巧:刺拳。 一个熟练的刺拳,几乎很难在防备前躲闪。 而男子打出的这抹拳要是再狠狠地修炼几年,确实可能就靠一击,便将沐阳的脑震荡打出来,但也仅限于如果的世界里。 平时难以有施展机会,又如何与自身状况互相制衡,生搬硬套教科书的拳头,就会如纸张那般轻薄无力,沐阳甚至在刺拳擦到汗毛之际,方才闪躲,还能保持一脸轻松。 男子见状,咬咬牙,再次挥出充斥着不甘心的摆拳,拳风已在沐阳脸边席卷,只可惜还是被精确躲开。 而后,男子摆出两臂上抬的架势,本以为要展现踢击,没想到是个幌子,再次操动拳头,对沐阳的下颚展开打击,但身体多余的动作出卖了他的攻击轨迹,导致沐阳依旧能很轻松,毫发之间连续躲闪,让影子与他角力。 十个回合,沐阳一拳一脚没出,而男子已经挥出了7拳,以为拳拳都能到肉,却连体毛都划不着,把寒冷的空气打了个鼻青脸肿。 这一次沐阳并没有依靠魔法道具作弊的力量,仅仅是红发男子技不如人,沐阳顿生微小的优越感。 “怎么!一拳不出学乌龟呢,你以为躲过几拳,就厉害了?不把我打趴,你就不算什么好汉!也别想走!” 尝试用言语激,却连沐阳口里的热气都没激出来。 “我其实已经出拳了,你看不清?要看不清楚,只能说明你还未到火候呢。” “什么?!” 沐阳所说的出拳,只不过是脑中集成的模拟,也就是在意识中出拳。 当男子将拳头挥向沐阳下颚时,暴露出许多破绽,每一次都是大反击的机会,足够让沐阳出击,而且招招足以一击制胜,如果对方没有离谱的反制技巧,妥妥的昏厥。 听起来虽然强词夺理,但沐阳为了满足打满十回合的发言,才出此歪理。 “拳头没动过,还糊弄我!瞧不起谁呢!” 被激怒的红发男子,将今晚剩余的全部气力,以及多年来练武不被看好,还被调侃成练舞的怨恨,都注入拳头之上,他内心发誓一定要让这个自大的家伙,让他承认自己的觉悟绝不是信口开河。 最后的这三拳,沐阳也不再含糊,决定拿出更加糟蹋人信心的回击方式。 两人迈出同等间距的步伐,同样幅度地挥动上肢,同样的咬牙切齿,同样的发力,两块巨石一般拳头就如同磁铁的ns级,相互吸引,交汇在了两人之间,碰撞出激烈的暴风。 然而两人对拳过后,竟无一人后退,也没有多余的力反馈回身体,仿佛这两个拳头是以同等速度,同等力道相碰,没有丝毫偏差。 男子眉头紧皱,大感不妙,他刚才做出的一系动作,就好像在直视着一块镜子打出来的。 眼前这个黑色头发的男人,出拳动作冗杂而多余,跟从老师那学来的标准模板相差甚远,是初学者中的初学者。回想起平时照着镜子练习时的自己,都比这个要标准得多,然而内心却无法将眼前男人的动作,与自己完全分割开来。 他在刻意模仿自己的动作,甚至连神态以及肌肉运作,不说极其相近,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同。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5) “要是你还有能耐,就再模仿个给我看看!” 男子又摆出了个新的架势,腋下夹紧,双臂微曲于脖颈,就像准备跳捶胸舞的猩猩一般另类,鼻息凝重,最终吐着粗气,怪异而破绽百出,不像是一套攻守兼备的拳路,是沐阳从没见过的架势。 正当沐阳迷惑之际,对方已经俯身径直冲了过来,只见他上抬手臂,明显要借着冲劲,对着沐阳的脸部毫无技巧地打出一拳,动作没有任何隐蔽性,沐阳提前了两秒,就已经预知到他拳头会挥过哪一片空气,以及离自己脸上的汗毛有多遥远。 然而,出乎了沐阳的意料之外,这一次近身交锋,男子却挥出了无比绵软的拳头,慢而无力,就比随风飘落的枯叶般脆弱,而这不是失误,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造成杀伤,挥拳不过佯攻,而沐阳却被骗出了闪躲,身体浮游在了空中,没有了大地的支撑,心中大感不妙。 红发男人紧接着下肢突然发力,一个变相地二次突进,晃过沐阳在空中打出的防守拳,直突进了沐阳的左下腹,弯曲着身子蓄势待发。 手肘向前,两手拳掌相接,肩关节的力道与掌心推动的能量传递到那堪称能与钢铁硬碰硬的肘部,对着顶上漂浮着身体的沐阳,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圆头箭,对着沐阳的下颚虎视眈眈。 他依旧要用攻击下颚的方式,来瓦解沐阳的行动能力,让他输个心服口服。 眼看最容易对大脑造成震荡的要害,毫无防备地暴露,手脚已经来不及做躲闪或防御动作,是否驱动作弊的外设装备,成了沐阳脑中唯一的纠结。 经验之外,情理之外,这类突发的行为,沐阳其实并不会不擅长应对,但这一次,确实是他大意了,他的警戒心有所松弛,总秉着‘拥有外头冒险四年经验’的先入为主,这类孱弱的‘温室花朵绿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才让红发男子大胆的佯攻得逞。 沐阳在0.2秒的纠结之后,最终选择放弃抵抗,与其靠着魔法道具苟活,不如吃一堑长一智,为未来更加强大的自己埋下种子。 男子心中高呼‘赢了’的胜利宣言,脑中没有一丝杂念,没有更多的精打细算,全神贯注,眼中仅仅盯着沐阳那暴露在冷色灯光下的坚毅下颚,毫不犹豫地将力道送往肘部,全身弹射而起—— 而就在胜负即将分晓之际,突然一块黑影入侵了两人不可侵犯的空间,阻挡在了男子卯尽力气要击碎的下颚前,迸发出刺痛的闪光,强暴蹂躏两人的四只瞳球,身体的神经被意想不到的光刺激而一并紧绷,导致了男子的肘击姿态发生改变,偏离原来的进攻轨道,最终与沐阳的下颚失之交臂。 是温蒂,他折返回到了这片没有观客的擂台边,从放在路障旁的‘警察装备’里翻出闪光弹,用警察的装备,科技的力量,打断了这场肉与魂的对决。 两人立刻拉开距离,而红发男子立马放下了对待沐阳的集中力,将满腔的虚无与余力,化为愤怒,怒目狰狞地目射温蒂,吓得温蒂连忙抱头蹲防。 “只想着像只恶鼠苟爬捷径,剽窃所谓的进步成果,用卑鄙的‘文明’来玷污神圣的斗争!你给我做好觉悟了!弱者!” 踏着无尽的怒火,男子往僵直的温蒂跑去,却被沐阳挡在了前头,他坚定的表情以及冷艳的笑容中,阻挡的意愿一览无余。 “让开!” “收起你的拳头,你苦练的技艺可不是为了欺压弱者,别给那个埋头苦练过去的自己抹黑。” “你又懂什么,他可是用最肮脏的办法强制中断了对决!不让他尝点苦头,让他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就有更多的混子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咱们国家就没有真正崛起的一天!” “别把自己的仇恨上升到国家,你这懦夫!再惩戒别人之前,先面对你自己吧!” “哼!” 仇恨立马又拉回到了沐阳身上,他拔开腿,应和着怒火的节拍,鲁莽地对着沐阳的下半身踢出一记从来没使出过的拙劣踢击,却被沐阳抢先一步踩中脚背,扼杀于起点。 而后再挑起另一条腿,也被沐阳用迅猛的踩踏截击于半路,两手腕不知不觉被沐阳双胡搜牢牢拷住,惊人的腕力使红发男子动弹不得,只有脖子以上,依旧有活动的资格。 眼对眼,嘴对嘴,尖牙对利齿,两人相距无几的脸孔,互相对着对方脸喷射粗气,眼中都是对对方的愤恨之情。 红发男子急切想打出约定好十回合内的最后一次进攻,想来想去,就只能依靠头盖骨的坚硬,这是他从未锻炼过的地方,头盖骨固然坚硬,但也是保护大脑的最终后盾,可没法说用就用,釜底抽薪,换句话说就是豪赌。 而沐阳揣着同样的思路,静静地等待对方最后的挣扎的到来。 两人僵持了数十秒后,最先产生动作的是红发男子,他全身放松了下来,也不再抵抗沐阳给他带来的压迫,胸中的怒火消散了许多,狰狞的面孔也回到那副正直顽固的模样。 沐阳生怕这只是诈降的计策,依旧保持着双脚双手的拘束,但过了许,久也未见其有所动静,便尝试一只一只地解开束缚,最终两人和平分开。 虚幻的擂台之上,要是想解除无言的尴尬,以及不知如何开口,只需要转身,走到身后,拾起打斗前扯下的衣服便可,然而本身就赤裸上身的红发男子,自然没有衣服可捡,只能懊恼地盯着沐阳的下巴,懊悔万分。 本该躺在地上,却被温蒂救了回来的沐阳,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第九个回合,如果你的回合继续下去,你一定能对我的下颚造成伤害,脑震荡不可避免,接下来的10秒内我就会丧失反抗能力,也就意味着竞争中的‘败’,战争中的‘死’,这场比试是你的胜利,我不会为我的大意做任何辩解。” 然而沐阳并不打算履行与他促膝长谈的约定,漫步走向温蒂,将胜利者一般的背影留给了男子。 “但你确实没有碰到我分毫,回去好好从基础重新练起吧,连带你紊乱的大脑也一并好好洗刷一番,先把自己炼成真金,再想着照耀国家,如果你的道路不偏不倚向前伸,未来,我们会再见面的,期待与你的下一次交手。” 就像一个神秘的过客,沐阳丢下的这句话,与怯生生的温蒂一同融化在了冰冷的夜色之中。 红发的男警员良动,沐阳抛下的话在他脑中响应,他惭愧地,脱力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望着沐阳鞋跟刮起的灰尘,自身那急迫的爱国心也灰淡了下来。 下定决心,先走第一步,撤销路障,再谈未来。 在前往落花村的路上,这一个小插曲,阴差阳错地让整条街都暂时归属沐阳与温蒂脚下。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外,世间没有任何事物敢去打扰他们,无论是杂乱的闪光灯,还是看不顺眼的怒吼声,这一刻仿佛都成为了遥远的过去。身后离去的喧嚣,与没有星光的夜空一同暗淡了下去。 温蒂从来未试过行走在如此宽敞的道路上,一辈子都生活在小瓶之中的那种憋屈,从他身上离散,方才知道原来空气可以没有一点重量,饮下口去是清凉的感觉。 “苏恩...先生。”温蒂大口吸气半天,才将躁动的心平复,憋屈了的这数年,他感觉只要站在了沐阳边上,过去的阴影仿佛照下了阳光。 “嗯?” “为何要不惜跟警察大打出手,也要坚持走这条路呢?明明绕绕远路,也不成什么问题...啊,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有点小小的疑问,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沐阳走在前头,目视前方,呵呵一笑,表情轻松,嘲笑着浓厚夜色的凝重。 “为何而绕路?绕路为了什么?为了更加稳定,更加好的未来,为了更加赚的前程。但没必要绕的路去绕了,便是分文不入账,亏了还不说,未来说不定都赚不回来了。” “原来如此,苏恩果然高明,要没跟着你,我铁定绕远路去了。” “不必夸赞我,你我不同,而我做的也未必是真理,我从来没觉得事情有‘正确’一说,我只认定‘说不定更好’,才去做的,而你心中,也可以有更好的选项,从来不会冲突。” “你能改变现状,已经比我强太多了,我甚至...” “你甚至喜欢在这么清净的道路上,还锲而不舍地将过去的重量强压在我的身上,咱们不妨好好讨论一下,等到落花村之后,有什么计划,有什么我该注意的,你说呢?” 温蒂没有回答,又低下了头去,不敢与沐阳并肩行走,狭小的空气玻璃瓶,再次圈养起了他,呼吸进肺的气体,又如泥浆一般粘稠。 夜晚,还很漫长,前进的路,依旧不明了。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6) 本以为温蒂会带着沐阳来去布尔夫妻的小卖铺,然而前进的方向在途中完全变了向,虽然地段还是那个地段,可入口却从南边变到了北边,两面相隔百米。 如果温蒂单纯是极乐派来的引路人,且往后不再牵扯关系,各走各路,那沐阳完全可以称其为上天恩赐,会再次相信世界上有神在注视着他生活的童话,甚至会将极乐的战略地位,提升一大段等级。 然而如此顺畅的旅途,也只会在便宜的旅游向导手册中出现。 沐阳也没期望天上掉馅饼的事,只不过说这次掉的与其说是馅饼,倒不如说是陷阱,名为温蒂的陷阱。他是现在沐阳眼中唯一一个巨大的变数,在没法完全掌握住此人的心理模式以及过去里程,就无法做到犹如左臂右膀般支配他的熊东,就会出现乱子。 路上也曾多次用暗示的语气,来让温蒂开口讲讲自己的故事,然而他总是避而不谈,就像一台只会反馈‘错误’或者‘无效指令’的机器,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字。 他曾说过,只要能命令他,就连送死的事,他也能毫不犹豫去办,听起来诡异地,像那么一回事。 换句话说,沐阳想听什么,直接问他,他就一定会开口,就如向天气预报查询今明的气候温度一般简单。 但真是如此吗。 沐阳非常明白,一个人越想说点什么,往往越说不出口,脑子会传出各种不搭边的情报,来扩充发言的含铁量,混淆视听,效果往往不佳,还容易踩中地雷。 旁推测敲,才能完整透析一个人,而就连这方法也不见效果,沐阳也不得不担心起来。 担心归担心,暂时没有找到解决方案,就只能搁心底,以免其扰乱神绪。 两人最终找到了一条小巷,昏暗无比,里头泛着寒冷的星火之光,就好比鬼屋里的羊肠小路,若隐若现的小路,天生自带着让人难以接近的可怕气氛。 “就是这里。”温蒂就像是在破旧的游乐园里,阴森导航着游乐设施的落魄工作人员,指着巷子的入口,面前仿佛就是黄泉。 沐阳点点头,腾出手,让他先行。 道中的照明,由每隔十数米挂在墙边的火烛灯提供,没有灯罩,任由寒风挑逗,是否能让眼前的路明朗,都看上天安排。 两人警惕地顺着灯光往前走,忽然发现眼前数十米路,没有一点辉光,是压根就没有设置光源,还是被强风吹散,不得而知。 温蒂倒是没有觉得惊讶,仍旧毫不犹豫浸身于黑暗里,仿佛没有光指引的路,才是今夜脚步所向。 而温蒂接下来的动作也证实了沐阳的猜想,只要遇到没有亮的烛台,温蒂便往那个方向前行,几乎是摸黑走夜路,激发着人类对黑暗本能的抗拒。 最终,温蒂将沐阳带到了一间名叫‘芝麻开窗’的机器修理店,电子卷帘门已然关闭,门口旁挂着的幽暗烛光,甚至照不亮两人相互的表情,别有一番鬼屋的风味。 里头有数人的气息,鲜活鲜活的,幸好不是鬼屋。 沉默支配了两人,沐阳乖巧地等待温蒂做出下一个动作。 温蒂懦弱地颤抖着,摇了摇头以镇静内心的慌乱,警惕地四顾周围,倒有点像望风的小偷。 走近卷帘门,拿出一颗扁平的绿色石头,用角边轻轻地敲击卷帘门两下,再用平滑的侧面敲击三次,暂停数秒后,再用尖角敲击两次。 声音尖锐而通透,音律起伏,沁人心脾。 不久后,卷帘门悄然升起,却只留了半米左右的空间。 温蒂朝沐阳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要俯下身钻进去。 然而沐阳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卷帘门明显可以再升高半米,让人不至于趴着过去,仿佛是有意让来者下跪,践踏尊严,激发优越感与傲慢心。 明明已经通过了对暗号的阶段,却依旧摆出这种态度,可见温蒂在落花村人的眼里,没持有太亮眼的口碑。 而且沐阳隔着门,就已经大致猜得到里头藏着的家伙,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沐阳扶起刚想俯下身去的温蒂,自身代替他,弯下身子,然后将手指毫不顾虑地伸进那不到半米的口子中。 突然一块鞋掌狠狠地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沐阳急忙收回手指,那沾满了污油的鞋践踏起了尘土,取代了沐阳手掌原本放置的位置,那狠劲,踩碎几节手指骨不是问题。 “诶?” 被受到如此‘欢迎’,就连温蒂也懵了起来。 “呿...” 里头的人见恶行没有得逞,满心不悦地咋舌,想收回鞋子,却发现粘附在地上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强力胶不小心留在了地上,哎呀,您这对靴子,可就要报废咯~” 只见沐阳神不知鬼不觉地,不知何时穿过了那道小口,站在了使坏的男人边上,吓得他一个哆嗦,锃亮的大光头竟然撞向了卷帘门,嘭的一声清脆,蹲下身去捂着脑袋,叫苦连连。 “你谁啊?!” 里头的昏暗程度就跟门外差不多,只有一盏微弱的台灯,燃烧着寿命,筋疲力尽地挥去桌边的黑暗。 除了还在卷帘门边呻吟的大光头,里头还有两人,一人坐在桌边,一人站在控制卷帘门的上下开关边上。由于光线昏暗,容貌信息只提取出半分左右,但从他们惊慌的脸色来看,沐阳无疑是最棒的惊喜。 温蒂这才艰难从缝底下爬进来,喘着气,对着眼前的景象,表示了诧异。 “温蒂?你小子搞什么名堂!?这货是谁?你怎么能擅自带人来这里!!” 坐在桌子边上的人不悦地从座位上弹射而起,赶忙跑到了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同伴身边,嘴上狠着,眼中却毫无霸气,有的只有害怕之情。 只见沉默着的那人,盯着沐阳,一脸严肃,那冷酷的眼神,一看就明白了,他也一点都也不欢迎沐阳的出现。温蒂见状,赶忙上前解释道: “他,他是我朋友,他很厉害,落花村需要他...” 底气不足,支支吾吾,唯唯诺诺。 温蒂一开口,在场的三人立马脸色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回转,原本害怕与厌恶的负面卑情,变成了狰狞肆虐的恶人嘴脸,在他们瞪圆了的瞳孔之中,尽是对温蒂的蔑视与盼望欺凌他来满足空虚的魔鬼意愿。 “哈!你个小喽啰怎么还干起了引荐人的活来了?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管别人?你一个一年中每日都倒在村儿里头,不见人不见光,活也不干的废物,谁要跟你做朋友,他怕不是收了几百金币,被迫来当你的小朋友吧??混账东西!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分量,我最讨厌说谎的杂碎了!” 光头在与强力胶斗争的同时,也不忘对温蒂臭骂垃圾话。 正可谓前方冰,后方火,背腹受敌,温蒂抿着嘴唇,无力地垂下肩,失去了辩解的欲望,将自己闷回壳中。 沐阳明明已经表现出了很想交流的意愿,这些软柿子还依旧找贫弱的人下手,有意避开,根本不当沐阳是回事,他心里跃动着些许的不满,他明明不是那么容易被忽视的人物。 “滚吧,这里不欢迎好吃懒做的家伙!” 沐阳虽然想为自己的临时搭档出面,但此刻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起到反效果,于是他离开了保持了数秒的呆若木鸡状态,另辟蹊径,在没有批准下,我行我素地往店里头走去。 “喂!” 沐阳停在了一处晾着数十件各种各样衣物的晾衣架前,那聒噪的青年急忙跑上前来阻止沐阳的深入。 “别乱动!别以为我们不敢抽你!这里没有小警察保你小命安全!” 里头有比较明亮的灯光,可以看得清楚这聒噪的青年一头白色的头发,用发胶胶出了摇滚的感觉,脸上还纹上了一只海鸥状的小纹身,说实话有点戳沐阳萌心,有点小可爱。 “唔...”沐阳看着这些衣服,脸上难以言喻的表情,就好比吃饭时吃出了蟑螂腿,而饭已经下咽时那般。 “看这染料,看这松散的线,还有这线头,你们也好意思卖这种东西。” “啊??突然间说什么鬼话?!找茬吗你?!” “为什么一间隐蔽于闹市的机器修理店,会挂这么多的新衣服啊?”沐阳满面不可思议地揉捏着布料,粗糙的质感,上面的染料甚至已经开始掉色,捏过的手指头都变成了可以按指印的状态。 “揍死你哦!” 嘴上恶言相向,然而身体却在不停地后退,完全没有进攻欲望。 就眼前这个白头发的小伙那焦急的态度,沐阳便可肯定,这些衣服背后,隐藏着暗门,也就是通往落花村的暗道。 至于为什么他们要藏起这个暗门,说不定只是不想沐阳越过他们,进入落花,显得他们看不住门。 这时候,只见从卷帘门下又钻进来一个人影,身形妖艳,穿着暴露的女性,相貌在黑暗中略显眼熟。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7) “大晚上的吵吵嚷嚷,这小破店什么时候沦落为开低俗派对的地方了?” 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但那性感成熟的声音,来者确实是小卖铺的女老板布尔,暴露的衣装上,多加了一层披肩,似乎夜晚的寒风,没法继续让她我行我素。 “你是...!布尔——大姐?哎什么风将您吹来了?这个晚点,咱们都下班了呢,请问有何贵干?”那光头的态度瞬间转变了一大圈,变成甜蜜蜜的小蜜蜂,不停用甜言蜜语来滋润与布尔之间的氛围。 “您要光临就早说嘛...”而光头低着头,令人作呕的娇气,余光瞄到了只升高了半米高的卷帘门,以及她满是油污的膝盖,顿时澎湃的心潮立马便化成了死海里的水,笑容也僵硬了下来,心中无数头大象奔腾而过。 “哦?没有预约,还不能到你们店来了?曾经在我手头的资产,到你们这可混的风生水起了呀?我是不是该拍拍手,庆祝庆祝呀?” 布尔嘲讽的话,令三人都为之一震,原本嚣张的他们,**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对上。 “你们卷帘门坏了也不修修,害得我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油污,你们看,这是不是不太美观啊?” “马,马上准备衣物——” “停,都别给我动!” 布尔一喝,慌张中连鞋子都脱下来的光头,单脚停在半空中,摆金鸡独立之势,一动不敢动,冷汗直飚,仿佛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只不过孩子在玩心,而光头在玩心跳。 “你们都站出来,今天值班的都出来。” 白发青年立刻用咬牙切齿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结果还是乖乖听令,与另外两人站成了一排,面对布尔,就好像军官检阅着新兵一般严肃。 “我不在乎你们这个时间在找谁玩,欺凌谁,如何发泄平时积累的怨气,这都跟我无关,但你们想把砍刀,架在我的人身上,就是你们不对了。” “您的人...是指...” 沐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袋番茄味的薯片,大口大口地糊了满嘴的盐粒,在这闷重的氛围之下,还能顶着一副事不关己的面孔,大快朵颐。 “喂!你凭什么擅自吃我的薯片!”白发青年仰起头,本来就不服气,这下更是触怒了他的神经。无视布尔,歇斯底里地对沐阳怒吼,拽着一副要上去对沐阳拳打脚踢的狠劲,却不见双腿行动,瞪红了两只眼睛,就像被主人拴着狗绳的恶犬。 “莱尔!大姐面前休要放肆!” “苏二哥!咱们不是‘总管’管辖下的直属机关吗??为什么要对一个看门的小卖部的老店员唯唯诺诺!” 光头第一时间冲上去捂住了白发小哥的嘴,顺便送给腹部他一记膝击,痛得他蹲地上,嗷嗷叫。 “真对不起布尔大姐!新来的不懂事,请不要怪罪于他!我们待会好好调教!还请放宽点心!” 光头锃亮的大脑袋在微弱的火光之中,从天际落入了水面上,想一轮廉价的圆月,尤为亮眼,布尔甚至差点忍不住伸手上去摸两把。 “明白就好,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将要在落花村落脚的新员工,苏恩,我想这个时间点你们的头头应该还在落花村里头加把劲,就推荐他尽快前去报道,让温蒂带路。” “哦?这么说,这名叫苏恩的男人,不是温蒂的朋友咯。”光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低着头微微屈膝的温蒂,脑中又在盘算起新的霸凌方案。 “不对,我是他的朋友。” 这时候沐阳吃饱了薯片,将塑料袋揉成一团,蹲下身,塞进还在痛苦的莱尔口袋里,损的不行。 走近温蒂,沐阳亲手抬起他委屈的脸颊,将脸上走形的妆容用手指轻柔抹去,这个特别亲密的举动,可把温蒂吓了个不轻,沐阳明明刚才还在用各种理由拒绝和他组队,一旦到了别人面前,却立马像换了一具魂魄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互为‘闺蜜’。 “就如他所说的,你们就别在他们身上做文章了,只需要记住他是我的人,你们若还看得起我,就拿出同等的诚意对待他。” 而除了光头以及白发小伙以外,一直一言不发,文静的第三个男子,却呆呆地举起了手,就像课堂上憋不住尿,最终决定举手向老师示意的小女孩一般。 “静?”光头像是见到草莓长树上去的眼神,疑惑地盯着这个头发遮着两眼的男人。 “咱们是总管直属的‘外勤队’,布尔小姐,我们自然尊敬您,但如果总管的旨意与您背道而驰,我们会毫不犹豫背叛与您的约定,如果您不介意如此,我们当然愿意‘保证’不会亏待他们。” 文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有底气,赤胆忠诚的心。 看来他们口中的‘总管’,总不会是个小人物。 “静!你有什么必要这时候搞这一出!” 被光头一吼之后,静也收起了嘴舌,感觉他这星期不再舍得发一言。 面对背叛宣言,布尔反而邪魅一笑,笑道:“小年轻,我记得你,你是‘总管’从西区找来的小弟吧,我知道你很感激他,但你们也别忘了,给你们这块地,让你们能与‘总管’保持联系的,靠的可是老娘。你可以忠诚得像条犬,但忘恩负义这一块你一旦没拿捏好,这把烫手的烈火,可得连你们最爱的‘总管’大人都得烧成木炭子。” 嗡的一声,打火机的火星在布尔手中熊熊燃起,可比屋内那盏烛光光亮许多。 “忠言逆耳,年轻人,你自然有看不清的东西,我不是来吵架的,你也不必用这么凶恶的眼光瞪我。” 被光头叫做莱尔的白发小伙,可不会因为被前辈顶了一膝盖,而吞声下气地吃哑巴亏,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沐阳与布尔。 “你这种一把年纪还穿成像婊子一样,不懂得忠贞的臭女人,我最讨厌啦!” “婊子?你在夸我么,夸我依旧风华正茂,觉得依然有色鬼肯出钱买我一夜?还是说那人就是你呀?诚实的小朋友?” “谁,谁会想跟你这老女人——”莱尔满脸通红,亲自证明他依旧着了布尔魅惑的道。 等老牛逗嫩草玩得差不多了,布尔表情一转,又回到平静的表情,冷冷一哼,轻蔑道:“俗话说,好色之人,视人以色;贪财之人,度人以财,而你,是又贪财又好色,手上却没有能用的钱子,身边没有陪伴的女人,就连我这五旬老人都要非礼,你可笑不可笑。‘总管’对你有恩,你却用口无遮拦与懒散来回报他,光在这制造麻烦,成何体统?” “你臭屁什么?!” 布尔的轻蔑又轻易挑起了对方的怒火,却被自己的两个前辈按倒在地,最终守门的三人就这样从升起的卷帘门离开,留下沐阳三人。 “布尔小姐。”沐阳立刻上前招呼。 “苏恩先生,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早上不都把你放下去了吗?”布尔面色疑惑且焦虑地质问道。 “说来话长,早上那一套要有第二次机会吗?” “...恐怕难了,我虽不清楚细节,但你没成功下去,就得进他们黑名单了。” “说要让我负全责,我可不接受,不过不打紧,我打算亲自到落花村推敲进入水夜歌鸣的路,他就是帮手。” 沐阳将温蒂推出,让布尔能好好观察这个腼腆的女装男。 “原来如此...说实话我不好评估什么,但如果你需要帮助,就来小卖铺找我,这副年迈的身体还能吃点苦头,只要你能为我完成——总之拜托你了。” 沐阳也不多问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不然他的脑子又得兜进死胡同,去想为什么极乐能预知到自己困境这道无解难题。 “不过你们运气也好,要是外勤队的队长今天值班,我就没法让你们那么容易下去了,这条路他们可不会这么轻易供给外人用的。” “怎么你这话,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去见这个‘总管’要工作,还得那么鬼鬼祟祟的?落花村不就是个对外开放的游乐设施吗?” 布尔拍了拍温蒂瘦小的肩膀,用力捏了一把他的肩胛骨。 “这小子知道的情况应该比我详细,你就问他吧,我先走了。”说完,布尔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踏着夜风拥入夜晚的怀抱。 室内闷臭的男人味也散去了不少。沐阳立刻拉着温蒂的手臂,走到那一排可疑,晾着的一排衣服边上,从中掰开衣物,露出藏在里头的暗门门把。 那是一口井,沐阳转动把手,将盖门打开,铁锈味扑面而来,只见黑暗之中,有一段延伸向下的紧急长梯,深不见底。 “你走过这条梯子不?”沐阳开口问道。 温蒂摇摇头,不发一言,似乎憔悴的心还未缓过。 “那我先下,你跟好,觉得累了就说一声。” 看着那无底的深渊,温蒂害怕地犹豫,最终含着恐惧,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8) 两人潜入井内,手握冰冷的垂直梯,温蒂在上,沐阳在下,顺着铁梯谨慎地在漆黑中向下挪动,像样的声音除了鞋子踩踏以及手掌摩擦,只有名为寂静的声音在耳蜗边无所事事地盘旋。 铁梯子如坚冰一般刺激着温热的皮肤,传递进血管,冻彻心扉,将钢铁之都的无情通过血液送进心肺之中,不停劝解着人,要保持着沉着冰冷理性,火热的感性是不需要的。 坚冰一般的冷酷便是钢铁的常态,当热达到一定境界,就会失去其原本的模样,溶解成其他形状,只有冰冷的心,才能如时间静止一般,守护着人世间的不变之物,轻盈的温热,可无法暖和被废铜烂铁包裹的心。 枯燥的下降作业,还未经过数分,沐阳便有些沉不住气,抬头,对温蒂发出了细微的问候。 “你还好吗?能说话了吗?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放开点。” 当然,沐阳没法肯定周围没附着窃听器,不过沐阳并不认为对话的含金量足以匹配得起窃听器的造价,而且落染可以吸收一部分漏出去的声音,对此沐阳并不打算约束。 “...嗯,我还好。”沉默之后,温蒂首次发声,却如如暴风中的烛火那般微弱,如吊桥麻绳切断后的最后一丝脆弱的生命线,仿佛轻微一触,就是全盘崩塌。 声音在井中回荡,脆弱如纸片鸿毛,在壁上反射的回音在途中早早被凝重的空气消耗夭折。 “捋一捋咱们的计划,先去见总管,以员工身份登陆,潜入落花员工群,找到水夜歌鸣的入口,不过,这个入口我们两人现在都没有一点头绪,这份现状理解有没有问题?” “没有,你说的都对。” “那我姑且问一下,落花村里头有帮手吗?你能信得过的。” “帮手...” 温蒂眼中忽然放了光,低沉的语调突然拔起,尖锐程度形似女声,神似女音。 “有!有!有一人!以他的能力,一定能为我们团队做很多——不对,他应该加入到我们团队里来,就算他不挺身涉险,在后方支援这一部分,整个落花村无一人出其右,他敢说二,无人敢说一!” 就连性格都突变,言语激情澎湃,语气的起伏就如同坐上了火箭,口舌上的结巴也擅自解消,嘴里流出了情谊的星川,处在下方的沐阳,都能感受得到那温热的唾沫星子飞脸上的触感。 “听起来,不太靠谱啊。”沐阳出于谨慎,不打算立马答应下来,毕竟没见其人,就录用的话,遭殃的可是自己。 “...为什么??” 过山车似的情绪变化,温蒂立马表现出了巨大落差的失落,甚至比听到亲人去世消息时还要悲哀,感觉他快要哭出来了。 “唉,我不是在拒绝你的提议,只不过有点纳闷而已,他既然如此得你心,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问他帮不帮你?” 沐阳的话一针见血,拦截了温蒂刚又准备发射上天的火箭,情绪再次落入谷底。 “说的也是,为什么呢...我也不太明白。” 他并不是不清楚,但沐阳隐隐察觉得到,他宁愿让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也绝不会用自己的嘴巴进行自我反省。 温蒂的下降速度受到了情绪影响,缓慢了下来。 沐阳这就有点不满意了,眼前的大公子哥就算爱穿女装,有化女妆的特别习惯,那他依旧是个杠杠的社会人,不仅已经成年,更应该有自己的担当,而不是因为一点情绪波动就闹气别扭。 既然你想得到我的利用,你就得按照我脑中绘出的轨迹行事,你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呢。沐阳冷血地心中抱怨道。 他想到了一个比较强迫性的解决方法,大风险大回报,但他不会犹豫,既然同意组队,就得让对方好好了解自己应该抱有的态度。 “喂。” “噫!” 沐阳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温蒂正前方,温热的气息吐露在温蒂脸上,吓得他身体一阵痉挛,两手不受控制地放开了铁梯,身体随着重力往死亡跌去—— 然而沐阳又怎么会任由一个生命陨落在眼前,立马抓住了他其中一只纤细的胳膊,将他从深渊边拉回。 温蒂嘴边口水漏下去,甚至连跌进谷底反弹回来的破碎声都没传回,可见下方还有多深,肉体可经不住这般磨难。 “不要命了吗!”沐阳愤怒地低吼道。 “...抱,抱歉,吓到我了...” 要真在一点差错都不能犯的危急时刻,人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松开拽着救命稻草的手,这是身体里的求生本能,是生物源自核心的本能。 沐阳神不知鬼不觉,跳到了铁梯子的背面,与温蒂共处一水平面上,夹着铁梯。两人四肢相隔皆在数厘米内,一个微小的挪动,都会触碰到另一个人的皮肉,就连吐息,都是朝着另一个人脸上去的。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很有意思的游戏。” 沐阳嘴中那清爽的口气,抚得温蒂两眼发痒,他更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免得嘴中那草莓风味的甜香遭到嫌弃。 “我的手脚,一只在你上,一只在你下,如果我俩其中一人不动,另一人怎样都会触碰到对方,如果我你能做到不碰到对方,下降到底部,那么你说的那个朋友,我们就去见见他,没有条件。” “真,真的吗?” 拿出他朋友的名号,温蒂的精神又振作了起来,可见他口中的那个朋友,算得上他如今唯一的精神寄托,只要能好好利用其进行诱导,温蒂说不定就能对沐阳稍微敞开一点心的门缝。 “但,不碰这种事,这,这种事真的可能吗...不是我说,我运动天赋虽然一般,但可做不来这种精细的活儿,况且还是在啥都看不见的情况下,你就算承诺给我1000金币,我也没信心完成它啊...” 沐阳呵呵一笑,见缝插针地散播着亲和力。 “你有这心就对了,集中注意,迎合着说话的速度,感受对方的思绪,人就是这么神奇的生物,当你与对方搭上线时,就连步幅都跟对方同步,都一个道理呢。” 这个逻辑,虽然完全是胡扯,但温蒂却产生了一丢丢的认同,内心也不再抗拒这个游戏。 “一问,一答,慢慢向下爬,与对方坦诚相待,我们近在咫尺,没必要隐蔽内心的想法,好吗?”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沐阳猜得出,温蒂已经点下了头。 “那么,就从落花村说起?比如你们嘴里那个总管,究竟是什么人物?” 一边缓慢地颗粒化词汇,一边将心境寄托于语速之上,让温蒂能更加具体化地感受到自己应该如何平衡下降速度。 当沐阳把话说完,两人同时下降了几个梯间,而且均未触碰到对方,试水阶段完美达成,两人脑电波的共鸣率出乎意料的高,就连沐阳也惊呆了。 要是真让他完成了挑战,自己就得应着他的建议,去找他所谓的好友帮忙。棋子多一颗虽然有利,但有利就有弊,一条狗绳栓一只狗不成问题,但数量一旦多起来了,其中问题就会如狗犬发情的春季一般,无尽繁殖,最终脱离控制,让所谓的计划难以实行,精心策划回归白纸。 一向注重约定的沐阳,没办法走不遵守的道路,他只能从中取巧,故意刁难温蒂,让他失败,以达成契约不成立的目的,虽然计划很阴湿小气,但为了防止足下的根茎擅自蔓延,只能如此。 “温蒂,轮到你的一答了。” 神经紧绷着的女装男温蒂,不被沐阳提醒,说不定就能在梯子上痴呆地挂上一整天,沉浸在刚才完成了对沐阳的感情检索的成就感中。 “额,好,不过我其实也并非特别了解,毕竟就如外勤队的前辈所说,我一整天都窝在房间里头。如果要谈势力图,我想总管‘史密斯’明面上应该是落花村最高点,但按照其他同事所说,他不过是光杆司令,坐在主驾驶位上,方向盘却安装在后方,真正掌控者另有其人。” “那你依旧指明这条路,应该有足够的价值与意义吧?” “是的,我之前有提到过,不需要冗杂的面试,也不需要等,这些要求,都是在面对总管时才可能达成。他虽然没有实权,但明面上大家还是听从他的,所以不会对唐突加入的新人实施暴力驱逐,不过也没有任何员工权益罢了。” 原来如此。 比起没什么战术价值的新情报,沐阳更加在意的是,他们游戏的进行度。 “温蒂,你可真是不可思议。” 突然被沐阳这么一夸,温蒂也停下了正准备脱口而出的回答,呆呆望着眼前的漆黑,沐阳声音所发出的方向。 “这不是做的挺好的嘛,你知道刚才你回答期间,咱们下降了多少个梯间吗?是42个,惊奇。” “诶?”温蒂对这个单位并不太感冒,他仅仅放开了心,谈起了跟他无关的情报,与这样的结果有着怎样的联系,脑子里没有一个概念。 “看来你也不是一只没有意识的木偶,如果你扭扭捏捏,不肯放开自己,说不定花上好几个小时,都下不到底部,你能够利索,我就满足了,不用使出最后的手段,是你的福气。” “谢,谢谢...” “那么,就轮到你发问了。” “诶?我也要问吗?” “当然,再不快点,我可要扣你的印象分了。” 没有办法,温蒂只好从离嘴最近的词汇里,拼凑出问题来。 “...请问你几岁?” “刚满20岁。” 戛然而止,这就像打火机刚摁下了打火按钮,擦出了灿烂的火花,然后,便又回到了寂静,无事发生。 “...你就不能问点俏皮点的?” “额...这算提问吗?” “当然不算...你这是在耍赖皮吗...”沐阳很想腾出只手来撑着额头,以表脑壳发烫。 “也罢,那请你讲讲外勤队是什么。”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唯一跟落花村的员工最大区别,就是听总管的话的‘私兵’,但他们却没有被认可进入落花村,所以只能在上面那个铺子里待命,在落花村里头指望不了他们。” “那他们为啥对你态度那么恶劣?” “...不清楚,总管对我也挺严厉的,一到早会就瞪我,搞得我心慌。” 说完,两人又进入了无言状态。 但这一次温蒂倒是开窍了,立刻发声。 “喜欢吃什么?” “...没有特别中意的。” 一问一答,不愠不火,却也带领他们进入到了尾声,楼梯下方能看见一抹微笑的亮点,那是终点的灯光在向他们招手。 距离地面只剩下不到30梯间,轮到温蒂的回合。 灯光让他的表情可视了起来,似乎一直盯着沐阳所在的地方看,表情满脸疑惑。 “好了,终于也要结束了...”沐阳不久前就已经在后悔做出玩游戏的决定,不仅让时间白白浪费,还耗费了不少脑细胞,去琢磨到底该问哪些无关紧要的破问题什么好。 “...苏恩,刚才开始,一直有个疑惑困扰着我,我能问你吗?” 突然,温蒂也不知是否因为胜利就在眼前,而变得健谈起来,沐阳自然也不会抗拒有人愿意祭出自己的问题来过渡,而他只想准备用无数的废话与冗杂来搪塞这个问题。 “为何你的脑后,总有个玩偶在发光?” 沐阳顿时整个身体一怔,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油然而生。 “你,你看得见?这可是漆黑之中啊!” “对哦,我就说为什么觉得奇怪,明明在外头的时候,我甚至都注意不到你还佩戴了这种首饰,为什么呢...” 沐阳内心冷汗直流,这种事情绝对不应该。 他只得暂时用借口搪塞过去,让爬楼梯游戏烂尾地结束掉。 终于,两人同时同脚,垫到了石质的地面上,忽然感觉内心的不安感,被些许冲刷,大地的震撼,永远都能牢牢牵制住人们的敬畏之心。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49) 而在鞋触碰到地面时,温暖取代了原先那虚无的寒冷,声音的回响也变得涣散开来,一股微小的烟味,刺激着两人的鼻腔。而这股烟味很明显不是香烟的味道,而是更加朴素,更加常见,是燃烧成碳末时散发出来的刺激臭味。 “...我们说不定,在别的世界线,已经一氧化碳中毒了。” “诶?一氧化碳?你指燃烧产生的气体吗?” “哼,没想到这条秘密通道,还能让来访者享受到那么多种死法,可见用心良苦啊,用心良苦,只不过最后说不定都是以摔死谢幕,毕竟这超过百米的深井,永远都是最凶狠的武器。” 温蒂不解地歪了歪头,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么多的问题,虽然他觉得思考忠的沐阳十分帅气,但并不愿意将这份神情引用在自己身上,脑袋空空,听从指令,就是他认为最棒的生存准则。 等身体的疲累缓解后,沐阳将视线定格在了井中底部唯一的出口,一扇比市面上的门少半截不到的矮门,尚比外勤队羞辱温蒂时的卷帘门要大气,至少不用趴着进去。 “外勤队的家伙,特别喜欢弯腰躬背呢,是当惯了低声下气的奴隶,还是天生精神上比人矮上一截呢。” 记仇的沐阳,丝毫没有对放低卷帘门让他俯身一事释怀,就算拖个一年五年,他就算不会记恨,但曾经有过的这事,就再也不会从脑海中抹去了。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烧焦味扑鼻而来,呛的沐阳立刻捂住了鼻口,俯下身,不停敲打胸腔,挤压气管,让冲鼻的瘙痒,停留在可控阶段,寄宿在喉咙地喷嚏欲望得以抑制下来。 温蒂望着在刚踩过的地面上挣扎的沐阳,也没有伸手去拉他起来,毕竟没有人指示他这么做,也没有提出质问,对他而言,知道的东西越多,未必是越好的。 “听好,等一下通过的时候,不要呼吸,捂着口鼻,懂了吗?” “明白了。” 像一个机器人般执行指令,不抱有任何思想,一切以他人为本,一这辈子走来,他也不少获得过兴高采烈的赞赏,以及将他看成便利工具,保护于身边的高傲‘友人’,比起苦难,他更多收获了舒服与安宁。 然而沐阳仅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给出应有的赞赏,这让温蒂倍感困惑。 两人屏住呼吸,先后弯腰穿过矮门,任由比井内温暖多个10来摄氏度的暖风融化全身的冰冷,就好比在冰冷潮湿的冷雨夜,突入暖好的被窝那瞬间般酸爽。 踩着碳化的残留物质,最终两人一前一后,从一口壁炉之中探出头来。 面前是一处房间,光线十分昏暗,甚至比井里头那老态龙钟的光晕还要力不从心。 房间狭窄得令人找不到夸赞的辞藻,一张桌子,一张坐垫,一张毯子,一盏台灯,就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沐阳冠名为‘监牢’。 墙上剥落的漆,露出里头敷衍的豆腐渣工程原貌,潮湿使得墙上布满了苔藓,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不算好闻的气味,如穿石的滴水,一点一点侵蚀住户的心灵。 而这里唯一的住户,就是‘大名鼎鼎’的总管史密斯,站在落花村最高点的人。 他单薄的背部,就如同穷山苦村边陡峭的小山脊,连牧羊都不爱光顾的贫瘠之地,是初生的爱子都不愿攀爬的父背。 他裹着看似没有重量,如纸皮般轻薄的连体布衣,看不清肌体的轮廓。 头发花白,盘坐在坐垫上,正在对着桌子,中手持触碰笔,在平板上书写着,孱弱且没有活力,就比在烂心企业的诱骗之下,签下了百年合同的社畜一般,就连灵魂都早早遣送到阎王爷面前,入驻vip等候室,等待来世的幸福人生。 温蒂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落魄的背影,同时触动了遗忘在过去的心弦,嘴中念念有词,眼中满是遗憾。 面对忽然出现在身后的两人,总管猛地一颤,从地上弹射而起,转过身,透过他在昏暗室内都执意戴着的黑色墨镜,惊恐地瞋视二人。 “你,你们俩——” 当他消瘦的脸颊一张一合,瞄到了身后的温蒂时,瞳孔放开,嘴巴大张,一脸惊恐的模样,就好像见到了早逝的爱妻一般,既怀念,又恐惧。 “温,温蒂!你怎么会在这!?” 温蒂不敢回话,像一只还未断奶的小鹦鹉,贴紧沐阳的后背。 “你又是谁??” “我是经布尔小姐与温蒂先生推荐,来落花村谋口饭吃的,说您能帮我走后门。” “布尔小姐...”总管脸色暗淡坐回垫子上,他接近一米八的长身立刻缩水了不少,就像回到了卵鞘中的幼虫一般,魄力荡然无存。 总管摁着额头,苦恼万分,看来布尔小姐的名号,确实能对他产生极大的影响。 “布尔小姐,你难不成...”喃喃自语的样子,跟温蒂那扭捏时让人心痒痒的模式十分相近。 但总管最终还是从焦虑之中缓过来,再次瞪向温蒂。 “布尔小姐也就算了,你个从天到晚将时间都腐烂在房间里的家伙,怎么可能跟她一块儿引荐这个可疑的家伙,你跟在地表的布尔小姐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面对凶狠的语调,配合着不停锋指着温蒂的手,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架势,温蒂二话不说采取了缩入壳中,阻隔外界的方法,抱着头蹲下,不为自己辩解,默默承受一切。 “嗯...您看起来特别照顾他呢,但与其说是他引荐的,倒不如说布尔小姐才是主要推荐人,您因为这个小职员,而对她持有怀疑态度,是不是有点武断而不讲道理?” “我在跟他说话!外人别插嘴!”凶恶的眼神,就像鳄鱼一般虎视眈眈,眼神愤怒之中携带着杀气,要是一般人,早就被吓尿了裤子。 只可惜沐阳还是那个沐阳,在外行走数万里,啥苦没吃过,一点小杀意,也能混着饭下咽。 “要见你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别想借助他来否定我。” 沐阳顶着紧绷神经,尽量展现出面无表情的一面,至少得让眼前的中年男人知道,自己不是来混吃混喝的软蛋。 而铁了心对着干的强硬态度,确实也引起了总管的注意,他终于还是将锐利的眼神放在了沐阳身上,大眼对上大眼,沐阳能从他微微表露的情绪中,读取到一丝哀愁,一丝从绝望的井中,向着天寻找着被乌云遮蔽的太阳般的哀愁。 “你叫什么?” “苏恩。” “你不是来找工作的吧?” 看来总管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沐阳的异样性,这种见惯了大风浪沉着冷静的表现,很明显不是一般在温室中培养出来的花朵绿叶,更像是被污浊的泔水艰难滋养起来的冬梅。 “你为什么要找上温蒂。” “您又为何要拘泥于温蒂?” “他——”情感在一瞬间小小地爆发了,那副狰狞的面孔,却立马归于虚无,而每一段感情心路,都没能从沐阳眼中躲开。 “每个村员都是我的部下,任何事情我都要负责,而你也一样,温蒂,你推荐他,你就得负‘责任’,你敢承担这个责任吗。” 被总管点名道姓,温蒂身体一怔,猛烈颤抖起来,似乎有什么关键词启动了他内心不良的记忆。 “用不着他来负责,我自己来担当这个责任,有什么不妥你就找我,给我个杂工位,也不需要薪水,我可不愿以惹怒你” “说实话,刚开始,是我以为你不过是哪捡来的流氓,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我看走眼了,你很危险,你实在不应该掺和进来...也不知道布尔小姐在想什么,但如果你想进驻落花村,我有个条件,你要能答应,刚才对你的种种拒绝,可以当都没有说过,我来担保你在落花村最基本的地位。” 突然,总管一改脸色,心中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企图。 而温蒂一听有戏,立马从崩溃边缘站起,脸上满是疑惑,眼角还有泪痕。 “总管?” 总管再次站起,头顶着天花板,俯视着温蒂,嘴边竟然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这简直比鳄鱼的眼泪还要渗人,富有深意地望了温蒂一眼。 “苏恩,我为刚才的失控感到抱歉,还请放宽心,我不会为难你们,一切都为你们着想,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可以化解误会的方法,你们想不想了解一下。” 阴沉的笑容,配合着暗淡的灯光,总管就像一个彬彬有礼的屠夫,在猎杀前诵读着圣经或者佛本,嘴上念叨着饶恕之类的笑话,手中却抬起滴血的刀刃。 “要求很简单,那就是温蒂,你从引荐人的名单中剔除,改写成我的名字,你从此与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今天你们没有相见,而且下辈子也不会再见。” 总管站在了两人之间,一手一只肩膀,相互推开,温蒂望着远去的沐阳,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总管的提议就如同晴天霹雳,劈在了温蒂的头上,他好不容易抓到了救命稻草,却被轻易地一刀两断,多年来苦苦寻求的伙伴,短短一句话便打法收拾,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0) 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不要思考,心跳声都是假的。 这就好了吧,如以往一般,舍弃自我,听从命令,就算是讨厌的人,只要乖乖从了对方,对方也可能会改变态度,回心转意,回头再找时机,像只寄生虫般依附在别的躯壳边上,再图再起之事,机会一定还会出现。 温蒂空白的大脑,肌肉记忆般,再次将心中埋藏的愿望熄灭,只要在被询问意志的时候点头,被强迫戴上他人的思考之冠时说一声‘是’,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反正刀刃都是别人铸的。 思考对他而言,实在没有必要。 然后呢?继续点头哈腰?继续做一条断脊之犬? 有何不可呢? 然而,温蒂眼中飘过了沐阳脑后的人偶,那平平无奇的布偶,似乎在对着他笑。 脊椎的神经忽然紧绷,他选择笔直了一辈子弓着的背,虽然表情依旧紧张,但他终于肯把眼瞳里的颜色,展现给总管看,那是总管从未见识过的,如此卑微,却灼辣的目光。 “温蒂你什么意思。” “我虽然早会时老被你凶,但我也不是光在床上躺着度日的,我可亲眼见过,你偷偷从这口井上到表面,偷偷出行,这种事你可不想被别人知道吧?” 温蒂人生只第一次使出了迫胁术,第一次将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第一次任由内心的兽性暴走,任由劣根性掌控大脑,让冲动满溢身体。 爽,就如同将膀胱里膨胀了数小时的尿液,一齐喷射出来的欢悦,身上的疲劳与苦恼全都随之而去,让世界的因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运作,成为了创世神一般的心境。 “你想威胁我?你想威胁我!哼,你以为这道秘密出口存在了多长时间?4年啊4年!早就安排好防护措施,就凭你一家之言,谁又会听信?谁又愿意听信?” “我见到你与警察接头了。” “什么——” 总管一副被全速飞来的棒球砸到脑袋一般,神情恍惚,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陷入绝境,更没想到,将自己推到这个地方的,是温蒂。 “你疯了吗?温蒂,就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总管喃喃自语道,脱力地摔在了坐垫上。 “落花村有它的规则,而‘水夜歌鸣’也有它的规则。” “水夜歌鸣...” 捂着脸,痛苦地倚在桌边,他从来就没有盼望过,这个地名会亲耳再次听到,而且还是面对面,被温蒂提出。 “你知道这个地方...” “七年前,你突然出现在落花村,靠着一份‘罪书’逼迫当时的总管自杀,从此坐上这个位置,长坐于此,却没人能将你撤下,无非靠着背后势力,免于侵扰,这层低级的推理,这就连我也能猜得到。” 把知道的所有情报串联起来,再一口托出,没有任何策略与保留,这种毫无根据的威胁,又如何能伤到总管的心理防线。 本以为总管会以口说无凭为突破点,捣毁温蒂的说法,但他却神奇地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因温蒂的说辞,脸色越发惨白,亲自为猜想添上了真实性。 “这可不是你该触及的领域!给我忘了!回到你的被窝中去!” 总管反常的态度,抱着头撑着桌子,嘴角不知觉地滴下几滴唾液,痛不欲生地挣扎着,那背影令人怜惜。 他明明能拿出各种借口搪塞,甚至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地拍在温蒂脸上,让他应接不暇,只能干瞪眼。 但他没这么做,总管仅仅抱头痛苦着,与看不见的梦魇作斗争,似乎打从一开始,他就没关心过沐阳到底该不该进驻落花村,而是纠结着根深的疑虑。 沐阳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他们之中有人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难道说...沐阳脑中开始了反应。 对于不确定的线索,沐阳暂且不敢妄下定论,但说不定,温蒂从根本上犯下了一个错误。 “...随你们便,明晨来报道,逾期算你放弃机会。”经过一番可视的挣扎后,总管情绪又回到了一潭死水那般波澜不惊,撑起最初的姿势,将落魄的背影定格在了两人眼中。 “哎?你意思是说苏恩被录用了?” 对于温蒂的疑惑,总管再不做出任何回应,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孤独?怨恨?还是欲哭无泪?这都跟沐阳无关,就算两人暗地里牵扯着同一条线,沐阳也不想为他们接线。 但这么下去真的是正确的道路吗,沐阳没有干涉对话,如果干脆让总管来保证在落花村里的需求,会不会比黏上一个不愿意自主思考的人,要强得多呢。 迫于谨慎,沐阳还是让温蒂来抉择。 两人刚想从正门离开,却因为特殊的锁,无法拧开门把。 “慢着,外头有两人看守,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沐阳在温蒂耳边悄悄嘀咕道,靠他的气息感知,回避了一起可能发生的冲突。 “...听你的。” 温蒂一瞬间表现出了少许的不情愿,但很快就被顺从的灵魂压制了下去。 忽然,沐阳口袋中的平板发出了震动,有人朝上头传来了信息。 沐阳心急,赶紧将温蒂推进了壁炉之中,通过暗门,迫切地离开此地。 经过漫长且劳苦的攀爬,两人离开深井,回到了地表,从沉闷而复杂的空气中解脱。 修理店的卷帘门大开,那三个被布尔训斥的外勤队队员分别坐在不同的地方,一个干着修理的活儿,一个看着平板嘻嘻笑,一个对着夜空发呆,对两人熟视无睹。 毕竟两人通过了自家主子的房门,又能毫发无损地回到地面,自然也没有他们下属的什么事了,甚至连目送他们离开的想法都没有,内心就是对他俩如此地不服气,就好比揣在兜里等熟软的水蜜桃,被老鼠偷偷啃掉一口的心情。 穿过鬼巷,回到热闹的大道上,时间接近换日子,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们手舞足蹈,一人一嘴一歌喉,为即将开始的午夜狂欢奉献出难能可贵的睡眠时间。 吵闹的街道,沐阳让温蒂先在一旁休息,自己借机去厕所,暂时隔绝恼人的夜晚。 发信者是大重蝶,发了简单的几个字‘你还好吗’。 咋一看不过是担心之余的一句问候,但沐阳察觉到了端倪,这口气背后,预示着沐阳可能遇到大麻烦。 考虑到发的信息可能被拦截,沐阳将一串坐标送回给了蝶,分别记录了落花村的三个入口,就算自己处在了难以回信息的状态,也能靠着坐标找到落花村,实施加密。 回到温蒂身边,他依旧在喘着白气,身边多了三个一边嘲笑他,一边跳舞的男性。 “你好?” 沐阳冷酷一笑,分别在三人手上放上5枚铜币。 “你什么意思?”三人异口同声道。 “看你们卖艺辛苦,给你们的乞讨添点业绩啊。” “你说谁是乞丐啊!” “等等,这15枚铜币能买一餐饭了,你们与其跟我浪费时间,不如找个酒馆点上一杯硬汉风格的酒,夜晚就该这么过!” “...你说得对。” 三人头脑简单,屁颠屁颠地走开了。 “对,对不起,害你破费了。” “不足挂齿,那种人可比狗皮膏药难缠多了,不付出点钱,待会付出的就是时间。” 由于天色已晚,沐阳也稍微感到了倦意,他非常想回蕊屋睡上一个甜美的觉,但作为苏恩的他,总感觉没法就这样抛下自己的临时搭档回去。 “今天就此别过,我去附近的公园找个角落过夜,明早6点左右在这里见吧。”沐阳说罢,干脆地摆动着腿,呼着白气乘着夜色与喧嚣准备离去。 “等等,住外头?你家呢?” “远着呢,明早还要上早班。” “你何必折磨自己,来我租的公寓住吧,虽然不大,但也没吝啬到容不下多个人。” 本以为温蒂又会再次化身成接受指令的机器人,目送沐阳离去,却不知是否为浅薄的情义驱使,还是想着出一份力展现价值,毫不犹豫地叫住了沐阳,把世上唯一属于自己的净土割分出去,还是给一个还认识不到半天的男人。 “你认真的?你考虑清楚了,我这一住,住过今晚,明晚,后个晚上——不对,我知道你的企图了,你该不会以后想用住的地方要挟我,让我维持合作关系吧?” “没这回事,说句心里话,刚才总管面前死皮赖脸的,本来也不想那么狼狈,但是,苏恩啊,我觉得...” 温蒂忽然流露出柔情的眼神,脸皮上泛着羞涩的红光,因干燥而失去光泽的嘴唇,忽然妖娆着活力,把情感两个字绣在了上头。 “我看到你背后有一盏灯,很亮很亮的那种,我的眼神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过去,所以当时我站起来,张开嘴回击时,不是我心里头想这么做,是你要我这么干的。” “...啊?” 新奇的解释,怼了个沐阳哑口无言,不正面回答沐阳的调侃也就算了,牛头不对马嘴也就算了,最后还让他莫名其妙悲上一口锅来。 温蒂咧嘴一笑,以此作为答案,头也不回地向前方奔跑而去,那个背影,有股微妙的引力,牵引着沐阳的眼神。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1) 而温蒂租的房间,坐落在这么一片香火弥漫的地带,一座在东区也显得比较特殊的‘高层’公寓,要说它为什么被划分到高层,便得归功于特乐依尔的‘越高越尊贵’的常识。 中心区建筑群最矮的楼不过3层,那自然不能放任东南西北区出现三层楼高的建筑,那便是亵渎,免得再一次挑起贵族与平民的斗争。 而这栋公寓的特殊,就特殊在‘巧’这方面。 公寓按照上报时的的资料显示,总共有超过千百人的住户入住,一栋不被允许抵达3层的公寓,又如何塞得下那么多人,人类可不是可以堆叠的折叠凳,不是一句‘辛苦了,再坚持会儿’的鼓励就能达成的数据。 答案其实肉眼可见,那就是这栋所谓的‘二层层’楼高,不过是从地面开始算起的,而公寓的全身图,还得算上如同蚂蚁沙穴一般往下建造的部分。埋藏在地下的钢筋水泥,除了会散发出自然的大地气息,常年沐浴在闷重的空气外,跟外头基本没什么两样,该冷的时候还是冷,该想家的时候,还是会想家。 要是从地下深处开始算起,这栋公寓已经是特乐依尔明面意义上的第二高楼层,比某些富贵人家享受更加离谱的高楼待遇。 但住的房间,那就比金碧辉煌的中心区差多了。 这座公寓住下了四位数的活人,尽管不像太平间那样一人一床隔着空气,毫无私人空间,但也不过在床的四个方位填上便宜的水泥墙,张臂碰壁,伸懒腰碰顶,高度甚至连个一米四的矮子都无法尽情拉直。 更离谱的是,一层的高,它当做两层用,光是想下厨做个饭,都得全程蹲着,膝盖经受着不该承担的痛苦。 “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漏洞钻,该说真是个人才,还是个蠢材,挖地洞以及周边的地基补强,可比建造同等楼高的建筑要贵多了啊。” 沐阳望着公寓的招租告示牌上头那五颜六色的大字,以及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价格,内心不禁对这栋建筑的未来感到忧虑,漫无边际的慈善事业,总会在利益的洪流之中销声匿迹。 两人在楼下的烧烤摊买了一袋子的美味,作为睡前佳肴必然不算健康,但对身心的滋润总是不会令人失望的。 当温蒂看到沐阳再次从口袋掏出闪闪发亮的银币时,立马难堪地强调自己的存在意义。 “真的不用我来付钱吗?别看我这样,请上几顿小饭,危机不到我的积蓄。” 毕竟化妆品和日常保养很花费金钱精力呢,沐阳内心调侃道。 “几根串串,又何必争先恐后地请客呢?在意小钱,就无法在搏一搏的时候放开哦?” 也多亏食店的竞争激烈,两人不需要排队就将便宜的熟食带走。 温蒂的房间在公寓的最高楼层,也就是地表的二层,顶楼,就连室内的高度,也比楼下的要高一点,沐阳进门不至于蹲下半个身子。 没有鞋柜,温蒂将两人鞋子排放在门口,就算摆放时偏移上一点,都会让他极其难受。 清淡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蜜桃甜腻的香气,让沐阳不禁眉头一皱。 屋内只有不到4平方米的空间,每一寸空间都是最大尺度利用,无论是墙上可移动的厨房,还是脚下小小暗格的储物间,都在压榨着租借来的微小空间,房屋的承重令人堪忧。 两人穿着袜子走进屋,沐阳健硕的身躯,让本就拥挤的空间更加喘不上气,让孤零零的几件家具的存在感暴跌。 一张坐垫一张矮脚桌,一张单薄的床褥和地铺,外加墙上可移动的挡板,整合起来就是一处安放心灵的小世界,是处足以遮风避雨的好家。 没有生活气息的空间,但东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就算是放在壁柜里,不见人的杂物,都得按照方方正正的排序,像极了刚出厂的一箱子产品一般,让人体会到了屋主的执着。 温蒂从壁柜里找出小桌子,搭在地面,将刚才买来的烤串一整袋隔着一张布,放在矮脚桌上,将唯一的坐垫让出来,自己将就在冰冷的地面坐下,身体一阵哆嗦。 “这垫子你坐就好,我不怕冷。” “这是命令吗?” 本来不过是待客层面的推让,却被温蒂毫无感情的问询搅黄了味道,沐阳这下回答什么都不见得能让心中踏实只能接过垫子,干脆坐下,便宜的触感,仍然尽力吸收着从臀部散发出去的热量。 显得有点拘谨的沐阳,也不东张西望,盯着眼前的烤串袋子,等待屋主敞开通往美食的大门,毕竟在别人的地盘,别人的私人领域,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异类感,不停地瘙痒着沐阳的脚底与心。 但没过多久,他就习惯了这空间的温度,也就尝试放松警惕,不再刺探周围的风声和语声。 两人盯着还在散发着热气与肉香的袋子,没有一人动手。 “再不吃冷了哟?”沐阳开口道。 “你是团队的核心,你来当剪彩的人比较合适。” 小小地叹口气,要是再推辞,说不定温蒂又要拿出拿手问询,沐阳只得不客气起来,亲手打开袋子结好的松结,让胃欢欣鼓舞的香气大肆挥散。 两人各拿出一小串,咬着廉价的鸡肉块,时不时将视线投望窗外,眺望在天边闪着红光绿光黄光的夜空,沐阳心想,要是此时此刻还有鸡尾酒相伴,岂不美哉。 “不用拘谨,我的资产就是你的,请随意使用。” 虽然话听起来十分别扭,但既然获得屋主的批准,沐阳也得以舒展休息累了一天的双腿,疲惫地伸直,将房间占满。 沉默的咀嚼声,伴随着热气蒸腾,本以为两人之间的气氛会升温,然后更加容易开口交流,没想到这些热情反而伴随着食物落到肚子,立马降回了冰寒状态。 请吃。 这不是温蒂亲口说出来的话,而是他吃了几串挂着最少肉的串串后,就把装着肉串的袋子推向沐阳,那份毫不犹豫,还伴随着肚子咕咕叫,做这动作的涵义,让沐阳着实着急。 袋子里头散发出来的油气香气刺激着沐阳的唾液腺,激荡起肠道里的蛔虫。 但区区饥饿,也不过让沐阳又逮到一次向温蒂发问的机会 “让我猜猜,这次你又想用什么理由,是不饿?还是说为了美容保养,不能深夜进食?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 “...” “都不是吧,你自己倒好,这次饿饿肚子,把我一片好心浇灭也就算了,下次,再下次,你都要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推推拖拖扭扭捏捏,我想不介意都难呐。我不想命令任何人,也不想让人在我身上寻求思想或期望。你要不吃,我就给你的小肚子来一记亲切的问候,再让你无所适从的嘴巴里,把烤焦的碎肉全都送进你娇柔的食道中。” 沐阳语气亲切而调皮,但选词却是赤裸裸的暴力,直接地表达了对控制他人的抗拒。 “看到那片七彩斑斓的夜空了吗,本就如此秽浊,还得被人类的光污染来回漂洗,它想吗?它难道不想保持它一尘不染的颜色?” 温蒂可怜巴巴地看了沐阳一眼,沉默数秒,再次从袋子拿出串串,滴落着油水,送入嘴中,而沐阳艰难的喂食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两人一人一口,就将这份便宜的宵夜通通化为了能量,余下数十根油腻铁签。 “味道不错,这种淳朴的味道,才是评判美味最基准的要素之一,你觉得呢?” “...嗯。”温蒂点了点头,脑中转起了别的疑惑。 “苏恩,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城外的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为什么想知道?” 温蒂没有回答,在被体温逐渐捂热的空间里,眼睛在窗外散漫,踌躇着要不要接着问。 “...外来者,我说不定也算其中一员吧,所以你的问题我可以将记忆中的风景拿来为你解答:天空是湛蓝色的,比清水还要清澈,比水彩画上的大海还要蔚蓝。” 沐阳认为,天空与大海一般,包容万物,阴晴不定,能互相比拟的也只有这两了。 “但是对你而言,天空确是灰朦朦的,没有一丝的浪漫,不管你睁眼闭眼,这抹灰尘它终究会留在天上,这又何妨?不管在何种颜色的天空下,你还是你,是那个名叫温蒂的人,何必看着天走路呢?” 每句话都不自主地见缝插针,将自己的意愿传递给温蒂,但温蒂总是无法反馈回令沐阳满意的回答。 沐阳打算先后退一步,慢慢来。 “但是没有人打从出生就能骑自行车,都是从辅助轮开始的,慢慢来吧,反正我们明早的早会不能缺席,这个话题就打住吧。” 温蒂点了点头,却欲言又止,被沐阳揪着。 “还有话说?” “...请问我该跟你谈谈关于失踪的父母亲的事吗?” “...请便,我听着呢。”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2) 温蒂从坐暖的地面上毫不犹豫地爬起,从滑轮窗的两窗叶之间暗藏的夹缝中,通过错位,取出了一本纸质的小册子,递给了沐阳。 那是两手掌大小,一本陈旧的黄皮小册子,且不论里头写着些什么,纸制品依旧是平民难以一求的稀物,又怎么会出现在一介毫无作为的青年手中。 想也不用想,这就是他父亲或者母亲留下来的线索,如此可见,温蒂的父母绝不是一介平民,不说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低下两层都有他们的位置。 但是这等人物失踪,搜找的人却只有穿着女装浪步的儿子,实属令人寒心,沐阳心中祷告,不要被卷入过于复杂的事件中去。 打开册子,里头夹着一张纸质照片,朦胧的滤镜之下,在床上妖娆地躺着一个女人,身材出众,没有一丝赘肉,结实收紧。 而照片上一道平整的切口,恰好将那名女子的样貌抹去,是有意隐藏,还是意外导致,背后原因令人遐想。 册子里歪歪扭扭的字,就如同杂乱的荆棘园一般潦草,但奇迹般,沐阳能看得懂这些怪异文字,隐约感觉得出来,持有者熟练的手写功底,却都是在没法平静书写的状态下完成的笔墨,心急如焚的情感,在字面上就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册子里的情报,大多数都是围绕着‘犯罪隐患’而大做文章,比如哪个区的哪条街,哪儿的住户某某与某个案件有联系,附加了详细的体貌特征,可以明显看得出来,温蒂的父亲要不是个私家侦探,就是警察人员。 “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沐阳合上册子,再次看向照片背面,上头写着拍摄日期,正是十年前的某一天。 温蒂无言地望着窗外的灯火阑珊,再望了望那本小册子,脸上浮现出了悲伤的神情,是温蒂头一次在沐阳面前露出的罕见神色。 “我爸曾是东区警察,他不信任电子媒体的传输安全,才花重金给自己买了这本小册子,上面的情报,都是警察情报部门所未持有的绝密信息,小到盗窃,大到贪污,一笔一划,这本小册子上的百来页,每一页都记载着足以撼动这些法外狂徒的信息,对,这些都不是关键证据,很多不过是父亲臆想的出来的情报——他曾经的同事,如此对我说的,以一副似笑非笑的脸色...” 想必温蒂十分敬仰自己的父亲,代着别人,说着贬低父亲业绩的话,扎心的痛,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面部上。 说着,温蒂从桌子上拿起册子,轻易一翻,将其中一页展示给沐阳看。 “看看这个。” 页面上粗糙地写着一个人名:‘关候缺’,以及详细的五官特征,甚至连屁股沟上的斑,都被当成了重要的识别因素,留在了小册子上,说不定这世间,也只有他俩知道这个秘密。 “这个人名咋看看不出端倪来,但这个人可跟咱们有着大关系——用你的话说,就是另一条世界线上,有大关系。” “那就别卖关子了,快快与我道来。” 沐阳拿出5分干劲5分好奇,声情并茂,催促温蒂。 “这个名叫关候缺的男人,其实就是7年前,落花村的最高责任人,也就是史密斯总管现在坐着的位置,他被史密斯总管揭露了罪行,被迫自杀,是被幕后的邪恶玩死的可怜人。” “唔,让我猜猜,你的父亲为了追查这嫌疑犯,结果在落花村失踪了,而你觉得人被囚禁在了水夜歌鸣里头。” “不。”温蒂斩钉截铁地摇摇头,强烈地否定,不似一路以来顺从的作风。“7年前,我永远忘不记那个夜晚,一个穿着厚实鬼鬼祟祟的人,敲开了我家的大门。” 看来除了这间寒碜的租屋,他还有另一个栖所。 “直到他出示了警察徽章,我才认得出他是个警察。而他并没有带来来自警察的安心感,而是怎样都无法让人接受的坏消息,当时明明没有下雪,我却能在庭院里,听见暴风雪的肆虐声,刮了一整晚。” 欲哭无泪,便是温蒂现在的神情,他能模拟出当年幼小心灵受到创伤有多深,眼睛里却已经没法再产生眼泪,没有雨露滋润的水潭,终究会枯竭。 沐阳脑中大概猜了猜故事的走向。 “那警察送回了这本手册?”沐阳茫然直截了当地问道。 多亏了沐阳适当的插话,温蒂的心情才得以保持在崩溃线的边缘,温柔的声线,如包裹着他脆弱手掌的手套,以至于触碰到记忆中那乌黑浑浊的黑泥块时,不会被悲伤反噬。 “不,他给我带来的是绝望,是...”温蒂犹豫万分,抬起头盯着沐阳看,想用他空虚且麻木的眼眸,妄图从沐阳的灵魂深处,剥下一层体现沐阳本性的角质。 他在犹豫,这份犹豫从认识沐阳开始,从未停下过,但这份踌躇,也在不至于悲观的思考中,走完了它的一生。 “那个警察说,我的父亲在一项‘擅自’的行动中,壮烈牺牲了。” 不是失踪,也不是重伤,而是没有任何救赎余地的丧生。 “失踪不过是我能向你表达更轻松、更委婉的近义词,如果你觉得自己被骗了,我会道歉,磕头还是下跪,我都会做的。” 沐阳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对手边没有买来酒精感到了遗憾,不然他能进一步抿一口酒,来体现自己内心的平静。 “但你似乎并没有放弃相信他还活着的可能性,难不成没有遗体?” 温蒂摇了摇头。 “遗体...那只能算是遗骸,残留着一丁点深红色肉残渣的胫骨,一半指骨暴露在外,一半还完好无损的手掌残肢,还有仅剩一颗完整眼珠子,镶嵌在眼孔,还在虚无憎恨凝视着世界的头骨。为了火葬的便捷,甚至连残肢数量都没有清点,直接就送进了火葬场...把那残骸称作父亲,我可没那么不孝。” 心中敬仰的遗体被万分糟蹋,温蒂的心灵早就失去了人性的温度,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信仰免受糟蹋,只得用‘父亲还活着’的幻想,稀释心中的痛。 “不必再去回想细节了”沐阳拍了拍温蒂的肩膀,轻柔安抚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如有余力,不妨回答回答。” “什么?”温蒂揪着自己的衣服,都快将衣服撕扯开裂来。 “你和总管史密斯,有没有更深的关系?” “总管?” 突然提到一个题外人,温蒂半只身子还陷在悲伤的泥潭,就递上来救赎的枝条。 “除了每周早会会远远见上一面,或者半夜做噩梦时可能偶遇外,压根就没有机会见他,而且他的办公室可是严加把守的,要说关系,我可没有攀上他的机会,更何况他就是个傀儡,攀他对我没有好处。” 听到温蒂否定的发言,沐阳反而更加坚信,这两人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毕竟总管对温蒂那极端的态度,可配不上一个傀儡皇帝对着无用杂工用的语气。 但沐阳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证明他俩枢纽为何颜色。 温蒂合上小册子,眼中流露出了悲哀,还有少许的难以掩盖的愤怒之情。 “在我爸在被确认死亡前一个月,他将册子亲手交给了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交付给我,要是他没有这个举动,我说不定现在已经接受了他死亡的事实。”温蒂平静地述说道。 “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意义,这册子里一定暗藏着我还没发现的秘密,指向着我父亲执行的所谓‘擅自’的行动,背后的黑幕。” “...”沐阳一边听着,一边擅自从墙壁的吊钩上拿下抹布,着手清理宵夜残骸。 “父亲他经常教导我,说这座城有一只隐形的大手,遮盖着天,阻隔着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而他总是在想着攀过这道看不见的障壁,说不定就是被这贪婪的好奇心,才让他落入此田地。” “而你打算走他的老路?” 温蒂攥紧拳头,浓缩进失望与愤怒,继续叹道:“既然国家机关,警察不肯彻查死因,那就只能由做儿子的我来做,这是做儿子的该走的轨迹。” 轨迹。沐阳被这一词挠到了神经,不禁眉头一皱。 “如果你的父亲真的已经逝去,你怎么办?” “...”温蒂抿嘴不答。 “接下来就是复仇吗?按照不知哪的人制定的准则,走儿子该走,必须走的路,去手刃掉凶手吗?而且是作为警察的子嗣。” 听到这,温蒂的表情更加黯淡,但没有责怪沐阳的念头,而是静静地将拿起照片,端详着上面的无脸女性。 “我的母亲曾教导我,让我学会随波逐流,懂得察言观色,做‘正确’的事情,苏恩,你直说,你为什么要露出斥责我的口气?是我做错了吗?” “——” 沐阳顿时哑火,眼前这位青年,确实遵循了他母亲所谓的教导,而且十分极端,这让沐阳感到了棘手,他母亲为他亲手戴上的手铐,就凭沐阳,又该如何解除。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3) 正确性,错误价值观。沐阳从来都不把正确一词作为目标,而是反过来,让目标经由自己的手,变得更加正确,在世人眼中保持正面印象,或者激发超出正确这词本身的价值。 而当他听到温蒂如此谈吐,便清楚自己已经稍微触碰到了他内心的世界,那孤独的夜路,唯有月光与莺鸣相伴,他不知道自己向往何方,仅仅按照鸣叫声的方向走去,脚印是他的脚印,路却不是他的路。 “对与错,基于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时代,都是各异的,我无法以你的角度鉴别,你只能扪心自问,向自己的脑子里的自己,向着镜子里的自己质问。” 暂时还不打算感染温蒂的根,沐阳只能如此推脱的答道。 温蒂听罢,站在窗边,望着远方夜空,捂着心窝感慨,嘴里咕哝道:“‘如果黑云遮蔽了双眼,那就揉搓眼睛,挥开迷霭,再不行,那就到没有黑云的地方去’,父亲也曾教导我不要以卵击石,走最舒坦的路,找捷径而行,将困难留给他人,他还说要是自己当上了区局长,就带我出城,突破这层渺小世界的壁垒,带我去见真正的太阳,而不是由傲慢的科技,产生的虚假冷暖。结果反倒是他,违背了自己的教诲,亲临险境,以至于此。” 只可惜,真正的太阳终究是虚影。 沐阳感到了惋惜,由于先天对外来者的歧视与偏见,认为乌云密布的天空才是心中的湛蓝,而自己才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有人想看从灰黑色浓云之外射下的那抹亮光究竟为何物,诸多本地人都是大同小异的傲慢想法。 这种妄想到特乐依尔之外的世界去的奇妙意愿,就如肮脏的砂子里混迹的一微克黄金,极为罕见,万中无一。 温蒂失了力气地跌坐下来,一副抱歉地向沐阳哭丧着脸道:“如果最终寻找之路的终点,那仅仅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的话,说不定就如苏恩所说,我得履行身为儿子的义务,找到凶手,来一命换一命了。” 然而,他无助的眼神,再次粘附在了沐阳身上,而沐阳也不意外地预知到了他嘴中即将流出的话。 “你愿意接下这个委托吗?” 找人的委托,转眼间就变成了杀手委托,来得并不突然,来得很有人情味,但沐阳又怎么会因此违背自己的初衷,他干的事业里,就算要当一个律法中的恶棍,主角也不该是他来当。 “我不会亲手夺去目标的性命,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完成。” “我明白了。” 温蒂立马就接受了现状,也没有对沐阳死缠烂打,甚是平静。 两人在感到倦意到来之前,各自拥抱着沉默与寂冷,怀抱空虚,任凭时间流失,望着天边的五颜六色渐渐淡去。 他们之间需要更长时间来磨合,才能把互相心中的一切烘托出来。 而后,两人并排躺在地面上,温蒂有一层自己地铺,而沐阳则用落染的衣物来充当床单与被褥。 听着远方的吵闹声,温蒂不久后便打起了鼻息,沉入了短暂的梦乡里头。见温蒂睡去,沐阳这才紧紧地闭上双眼,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休息。 嗡~嗡~ 这是一个由无数铁盒子与白屏幕组成的广阔世界,嗡嗡声不间断地催眠着昏昏欲睡的心灵。 这里没有风的流动,也没有聒噪的噪音,以虚无铸成的世界,常年静止在同一个时间之中。 然而今日,寂静被轻柔的开门声打破,脚步声随即支配了这个空白的空间。 没有言语,没有情感表露,只有回荡在空中的脚步声,在不停地冲击着主权。 随后,脚步声戛然而止,滴滴滴的按键声之后,白色的大屏幕显现出一副影像:一个穿着高贵,长着一头黑色短发的男青年,正与一个戴面具女人,在赌场内缠斗的画面。 作为一场看热闹的下酒菜,且不说武打打得不怎么样,也没有见血,没有死伤,不愠不火,甚至没有修饰炒作的价值,也没有传播的必要性。 从屏幕中传出嘈杂声,模糊的叫声,打斗声,音质很差,连他俩嘴边漏出了什么话,都没有拾取到位。 然而,这片影像播完后,立马又被手动开始了重播,完了又重播,这轮回一般的闭环操作,一个不超过十分钟的影像,足足轮播了253次,才被手动按停。 脚步声的主人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一直安静地盯着屏幕,就连呼吸声都与太平间躺着的死尸无异。 声音又再次回归寂静,寂静存在了约2小时,之后,隐匿在空虚之中的脚步声又再次盘旋在这诺大的空间之中,而回归了雪白的大屏幕,方才打斗的余音,还在银幕前渺茫着踪影。 脚步带走了杂音,还世界一份安宁。但步伐间却似乎缠绕着烈火一般的喜悦之情,一步两步,将激情留在了地面上,不知是对屏幕对面的男青年产生了反应,还是过去的情感再次燃上眉心。 总之,脚步声的主人,愉悦万分。 沐阳大约在1点左右落入梦乡,在虚无的梦境中游荡了3个来小时,还算是比较平静地回到了现实,温蒂光是在身边毫无防备地躺着,似乎就让沐阳无意识间放松了些许。 凌晨四点左右,沐阳心中的强制闹钟响起,把他从迷糊拽回到了现实。 本想拉开窗户,好好通一通外面的冷风,恍惚间想起,脚边还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装男,便只能放弃直接开窗——而是将落染缝制的,曾为沐阳提供高档的保暖服务的大衣,盖在了温蒂身上,而后这才拉开窗户,将室内凝固了3个来小时,沉闷还带有一丝油烟的气味散去。 靠着窗外迷失进来的光,微微照亮温蒂的脸,他就算在睡梦之中表情也没多大变化,无喜无悲,看起来像失意了数十年的绝望中年人。 悄悄拉开壁柜门,只见牙膏牙刷和杯子整齐地放在了显眼的地方,沐阳瞄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温蒂,嘴角调皮弯起,毫不犹豫地拿起牙膏,往袖口挤上了牛肉粒大小的白色膏状物。 整理好紧身长袖,走出门,看似单薄的内衣,却能保住身体散发出的大部分热量,魔法的力量,堪称一绝。 蜗居一般的单间,自然不配卫生间与浴室,而想到接下来得借用被千百人吐过口水的洗手盆,接过无数人尿液粪便的厕所,沐阳虽然并不会产生娇女般的公主情结,但好不好受自然还是不好受的。 本就没太期待过,不过见到厕所实景,倒还不算特别惊讶,看来这一层的住户似乎有着基本的素养,不会将水弄得到处都是,也不会撒尿越界,所以味道还算清新,作为公厕,能争取一个保洁健康的铜奖。 但当沐阳走到脸盆边时,便立马绷不住了。 只见脸盆没有配备镜子,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使用位置,也就是说,这个脸盆,是可以两个人同时使用的,而且还是面对面,就连水龙头都只有一只。 我的天。 就连早起刷牙时,都得冒着被亲吻的风险,畏畏缩缩,畏首畏尾的,这一天从这般状态开始,人生往后的12个小时被形容成走刑场也不为过。 厕所的单间倒是有3间,男女也有别,甚至连淋浴间都有4间,偏偏这个洗脸盆却只配备两块,实在令沐阳看不太懂。 幸好凌晨时间还没有人光顾这个地方,沐阳立刻操纵落染,在袖口生成一支简易的牙刷,抹上刚才从温蒂那儿偷来的牙膏,用手掌接着从水龙头流出来的水,送入干涸的嘴中,求上一润,清新的一天便从刷掉昨晚没刷掉的食物残渣开始。 然而好景不长,将牙齿内侧都清理干净,刚轮到外侧时,却听见厕所外传来了慵懒迷糊的声音。 只见一个肥胖的男人,拖着啤酒肚,歪着被酒精迷失了自我的颓废猪头,嘴中念念有词,挪步到了沐阳前方,也就是沐阳洗脸盆的对侧,盯着沐阳的脸,颤抖着双唇。 他明明可以选择隔壁的洗手盆。 “我,我怎么...变帅了啊。” 他以为沐阳便是镜子中的自己,浑圆潮湿的瞳孔中,跃动着异常的耀斑。 然后—— 便朝洗手盆中吐了起来... 温蒂睁开眼时,只见沐阳蜷缩在门边,单手拿着那本温蒂父亲的手册,头发湿润,发尾还还滴水,好一个出水芙蓉的魅惑美男。 “苏恩?” “哦?你醒了,睡得怎样。”沐阳合上册子用衣服捂着头发,发力揉搓,头发竟然干了三分,不再滴水,而且衣服上却没有湿痕,诡异的很。 然而,温蒂刚起了半边身子,却又倒了下去,呼噜声立马响了起来,像极了想从恋人嘴边获得一枚晨起之吻,而耍赖的伴侣一般,不同的是,温蒂是真的又睡过去了。 沐阳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由于光线昏暗,一脑袋撞上了天花板,痛得他捂着头叫苦连连。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4) 沉重的闷击声,也没让睡糊涂的温蒂坐起身,沐阳内心直呼麻烦,却又轻松地挂起笑容于嘴角,似乎并不是真心感到不情愿。 “该起床啦,太阳都烧到屁股上了!” 沐阳举止谨慎而轻盈,蹲下身子,手掌抵在被子表面,脑中念动落染,从袖子腾起的丝线钻进被窝里。 他这么做,并不是在恶作剧,也没想将温蒂的身子绑起来,只想给他输送一些健康的‘朝气’。 丝线透过脖子的毛孔,刺入皮肤,绕过血管,直达神经,让毫无防备的神经系统,体会到这辈子从未体会过的快活。 “...!” 温蒂哪能凭仅仅皱皱眉,让这股突然上蹿下跳的快感劲儿流过去,眼皮子下的眼球还未做好准备,视线的窗口就被忽然扯开,微弱的光线引入眼帘,却因为全身神经的敏感增幅,这抹光在温蒂眼里,就如同近在咫尺的太阳光,如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温蒂虚无的瞳孔。 贯穿全身的快感,操动着绷紧的神经,令温蒂强制地从被窝中弹射而起,如一根笔直的木头,杵在垫子上。 从无到有,这如同拔地而起直升青空的快感洪流,唤醒了温蒂的身体机能,但他的大脑依旧处于停滞状态,毕竟要是神经刺激过于激烈,连通大脑的神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沐阳可就得为自己的愚行负责。 是时候唤醒他沉睡的心灵了。 沐阳伸出相比眼前的女装男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打温蒂细腻的脸颊,那触感,就如同拍打在海绵之上那般柔软,让人不得不承认他的保养技术,使他超越了性别的门栏。 这已经是沐阳拿得出手的最小力气了,沐阳心中焦虑起来,如再使点劲,把他引以为傲的皮肤拍皱了,事后还得顶着愧疚与他相处共事,光这么一想,沐阳便再次陷入到嫌弃的风波之中。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沐阳盯着温蒂厚实的脸颊,举起手,再次扇下巴掌,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收力,五指大开的手型化为一枚灵动的小夹子,夹住温蒂脸上的皮肤,用力一扯。 突然间,温蒂就像启动了自动防卫系统,对着沐阳长长喷出一口发酵已久的口气,逼得沐阳赶紧憋住鼻子,只可惜功夫再深也怕突袭,终究还是慢了半拍,吸入了些许毒气。 然而,本以为会混合着发酵臭与酒酸臭味的‘毒气’,却比新摘柠檬的清香味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恩?” 温蒂干涸的双瞳回过神来,眨了眨麻木的眼皮,让眼珠重回湿润。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 温蒂两眼依旧望着前方,明明眼前除了从窗外混迹进来的微光外,没有任何值得他凝视的要素。 “我梦见我父亲,他穿着他的警服,背对着我,站在了远方,对着前方喊着什么,心急如焚的,却没有伸出脚步向前迈进,而我就站在身后,盯着他看,踌躇着该不该追上去,推他一把,又或者掉头走开。” 原来温蒂刚才起身又躺回去的回笼觉,是想再回到梦中,继续着抉择,这么一个举动意义。 “难道我父亲真的还活着?从梦中找上门来了?” 如此玄乎的幻想,竟然能从科技铸成的钢铁之都的子女的口中里听到,沐阳都开始怀疑温蒂其实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你有什么想法吗?还是说今天的早会,你不打算参与了?有个好心人打算请我们吃早餐,你赶紧洗漱干净,出发了。” “现在几点了,这天色——”温蒂这才下意识望向窗外,原来照进屋子里的不是晨曦,而是狂欢残留的微光渣滓,满面漆黑诠释着现在还是乖宝宝睡觉的时间段。 “4点多了。” “...啊。”温蒂这才恍惚想起,昨晚忘了跟他定时间,才睡了几个小时,困意让他不自主地闭上眼睛。 “我头有点疼,你如果准备好了,先去报道也好,别让我误了咱们昨天的努力,也好给同事们建立一个好点的印象。” 说完,温蒂再次回到被窝中去,闭上眼睛,明明他身上的神经已经活性化,不可能再次睡着。 但沐阳觉得一个人先去也挺好,就没对他赖床产生什么意见,将斗篷套上,轻轻关上窗户,走出门去。 路上,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烧烤摊,买了两串牛肉,随便找了个躺了几具酒尸的街角,准备大快朵颐,治一治娇气了一晚上的胃。 当他从袋子里拿出肉串,上头油淋淋的观感,反射着不健康的光,沐阳眉头一皱,环视周围,见没有目光朝向他,便放心地将串串捂进斗篷,让油尽情浸湿亲手缝制的杰作,是每个顾家的主妇主夫闻之色变的恐怖举动。 但他丝毫不在意,一手抓着钢签,一手隔着斗篷裹着肉粒,扯动钢签,让肉粒包裹在斗篷之中,与火焰中同生共死过的钢签分离开来。 然后撕扯下一部分的衣料,包住肉。 又油又咸,总得搭配主食,而神奇的落染,也能完成这项任务,一边吮吸着多余的油脂,一边充当抑制咸度的主食,有皮有肉,就是最上乘的‘包衣夹馍’。 身边没有人来一同享用这道简朴的美食,令他暗暗感到了寂寞。见过沐阳这斗篷经历过的大风大雨,说不定都不会展开胃口,但只要隐去了制作过程,谁又能拒绝肉香味的夹馍呢。 吃完早餐后,时间来到了5点整,肮脏的天空也揭开了灯罩,污浊的晨晓,照射在默默燃烧的炭火上,烧过的白斑,体现了它这晚上的努力与无私。 顺着昨日的记忆,沐阳顺利来到那间外勤队驻扎的修理铺。与昨晚歇业时不同,店门开张,门口放着一张告示牌,明亮的灯光照在上头,上面写着各种可修理机器的型号以及最低价位,朴素的风格反而透露出一种专家的执着感,安抚着顾客莫名的安心感。 里头传来电焊运作的声音,从门外可见火星四溅,那个媚上欺下的大光头,戴着焊接面罩,正对着一个甚至比他的脑袋都要小的热水瓶,焊接着可怜丁丁的小把手,甚至都算不上电器的修理。 除此之外,没见其他队员的踪影,但有个很明显的气息,从身后如同荆棘一般,缠绕着沐阳,这等仇恨,虽不及杀父之仇,但也算是死敌相对了。 沐阳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长着一头与他一般漆黑头发青年,但邋遢的过期油发,却让他的原本典雅的发色,看起来一点都不整洁,与沐阳刚洗过的乌黑秀发相比,天差地别。 尖锐的眼神,如猛犬般咬牙切齿,未见此人,却已经被强烈地憎恨上了,沐阳猜,他说不定便是外勤队的顶梁柱。 “你就是苏恩?温蒂带来的家伙?” “正是,而你就是外勤队的队长?” “...叫我罗塞,小子。” 年龄看起来相仿,却把沐阳当成后辈来看。 罗塞点起一根烟,将烟头对着沐阳,点了点下巴,示意让他像个新来的小弟一般勤恳,卑微地上前去给大哥点烟。 但沐阳可不兴演没有意义的戏码,耸了耸肩,灿烂地笑道。 “不好意思,我不好抽烟。” “小子,我在给你让我看得上你的机会,你要在地表站得不像个人,确定到了地底,还得当别人的狗吗?” 沐阳倒像回一句:‘给狗点烟的人,能被算成狗吗’,但现在还不是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于是就把挑衅的话全给憋了回去。 “我要见总管一面。” “我就是总管的代言人,你有话跟我说便是,别以为靠着总管的关系进的,就能压我们一头,想太多了小子,回去好好研究怎么舔大哥的鞋,再回来求我吧。” 看来猖狂的队长认为,昨晚沐阳是钻了空子,绕开自己,见到主子的计划才得以得逞,对沐阳这个贼人,也毫不顾忌地开启了全面抗争模式。 明明他没了总管的维系,在落花村充其量只能当个外人小混混,却对沐阳恶语相加,态度恶劣,沐阳也不见得要对他好脸色。 “你的主子保证了我存在的合法性,否定我,就是否定总管,我倒觉得你才应该学学怎么张一副忠犬的嘴脸,而不是当一只会沾花惹草,歇斯底里的恶狗。” 沐阳到底还是嘲讽了回去,一句话就急得罗塞怒发冲冠,他立马从腰间掏出电棍,配上怒火冲天的狰狞表情,简直像极了门上辟邪的鬼神,只不过是纸质的那般不堪一击。 作为有一定武术素养的沐阳,他能清楚地凭肉眼看透,罗塞外空有一副恶霸模样的躯壳,在内没有任何武打基底,甚至连挥拳都做不到连贯。要真打起来,沐阳可要让出双手,才能打得让对决不成为单方面的霸凌。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5) 沐阳抬起双手,示意没有斗争的意图,但他嬉笑不羁的笑容,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眼前弱小的生物,刺激到了沐阳作为人的施虐心,当罗塞面相残暴地弯曲手中没有通电的电棍时,沐阳心中就熊熊燃起一种想法,想用蛮力,让罗塞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允许傲慢的冲动满溢心房,就是沐阳心智还得继续锻炼的证明,但他被眼前新来的玩具的魅力熏得鬼迷心窍,他心中反复强调,将反省留到明日,今日好好放纵一下自己,把失落与自责快递给明日,让明天的自己后悔去。 “你笑什么?你难道看不到这根粗壮无比的棍子吗?这玩意可比你想的要硬得多,若不想落得个上岗第一天就头破血流的下场,就好好为刚才的态度表达一下歉意如何?” 沐阳简直快要忍不住笑意,因为罗塞将电棍靠近嘴边的时候,沐阳还以为他要用舌头像舔小刀一般去舔电棍,那场景光在脑子里幻想起来,都快憋死他了。 “对,对,对不起...” “去死吧!!!” 最终,沐阳敷衍的嘲笑声突破了罗塞忍耐的极限,罗塞一手握拳一手抓棍,充分地守护了职业操守,演绎好了自己混混的身份,屁颠屁颠地,滑稽地朝沐阳袭来。 回到故乡以来,沐阳就没好好快活地展示过拳脚,见过好几个会武学的人,都比他要厉害,动起手来,都不过抗压防守战,他已经受够了以防守为进的战斗方式。 而在罗塞眼中,沐阳不过是不会反抗的小奶狗,所以才对暴露出头部裆部胸部的破绽不以为然,丝毫都不觉得自己会陷入危险之中。 而且他本身也好面子,不肯传唤在沐阳身后,在修理店里与焊接火花搏斗的大光头,来个前后夹击。 “受死吧!” 花了接近两秒的时间,才从不到10米之外,连跑带跳地近沐阳的身,高举电棍,按下通电按钮,电棍跳着火花,就像挥下大砍刀一般的动作,朝沐阳的脖颈砍去—— 沐阳可没回避过如此杀气腾腾,却又如此缓慢,如此脆弱的攻击,说罗塞的动作是静止,便也算是侮辱人的话,但说他是60岁老汉的舞蹈,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自己的攻击被轻描淡写地零距离贴身躲过,而且途中还不忘对罗塞漏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更加剧了楼赛内心熊熊燃烧的烈火。 但这一击带偏了重心,他甚至要先站稳后,才能继续释放心中的怒焰。 “哦?谢谢罗塞队长为我扇风,还是说,在帮我打苍蝇呢?” “!” 嘲讽从不落下,冲击罗塞的心智,罗塞如疯狗一般恶狠狠地从下方向上瞪沐阳,正想再次抡起铁棍进攻,却被沐阳一手轻易按住了肩膀,刚准备发力的臂膀被立马阻断了力道的输送,沐阳这一手四两拨千斤,正好压住了穴位,罗塞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使不上力来。 “放开!” 但是无论怎么扭动身体挣扎,沐阳的手掌都死死地铐着他的肩膀,让他无法贯彻自己的意志。 尝试无果,罗塞赶忙朝反方向跳开,脑中对沐阳使用的妖术产生极大的迷惑,原本坚信自己很强的信念也产生了碎裂般动摇,心中不由得升起‘难道这人能打’的‘错觉’。 “跑远了就碰不到我了哦,如果你不能在这里挡着我,那我可就要路过你,去找你们的主子聊天啦,而且呀,还要跟他科普一下,这个外勤队是多么的水!” “休想!昨天漏了你这条老鼠进去,今天你休想得逞!” 罗塞再次抡起手中的武器,而千篇一律的攻击模式,沐阳早就看腻了,于是打算换个思路,嘻嘻一笑,打算整点不同的花样。 罗塞这辈子没干过打过几次架,更不用说杀人,但他这一刻,心中下定觉悟,不管要动用怎样的手段,一定不能让他接近自己的主子。以他的直感,这个满脸笑嘻嘻的男人,一定是带来毁灭的祸根,所以他必须顶着外勤队的招牌,以队长的身份,不打死他,也要打残。 “看招!” 这一次,攻击朝着沐阳的大脑瓜,划着电击砸去,而沐阳竟不知是否因为没反应过来,还是想测试一下肉体的强韧,竟然不躲也不闪,硬生生头铁接下了这一击电棍。 难不成沐阳过于轻敌,让这个弱小的青年有了可乘之机?! 碰撞之后,液体回溅到罗塞脸上,罗塞瞳孔一震,心中的壁垒开始瓦解。 但这液体却一点都不滚烫,反而冰冷无比。 表情最先变化的,却是罗塞,他很好奇,为什么这棍子下去没有让沐阳浑身抽搐,也没听到闷重的脑壳声,返回来的却是如用毛毯抚摸一般的温柔回应,反作用力也很微弱。 “这——” 只见对着沐阳当头一棒的,并不是坚硬如铁,闪耀着霹雳电击的电棍,而是还漏着水的一根塑料管子,那单薄的体积,就算堆上十来根都无法取代原本电棍的重量。 “呼呵。”沐阳笑出了声来,不是嘲笑,而是特别爽朗的笑。“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亲妹妹,小时候,她就喜欢这么逗我玩呢,嘿嘿。” 本就高一个头的沐阳,这时罗塞再次仰视着他时,突然觉得他高了不少,手中在没持有武器的情况下,罗塞看谁都虚了起来。 原本的电棍不知何时被移花接木地,换成了从哪儿的垃圾堆里捡来的水管,而原本的电棍却不翼而飞。 就在罗塞还敢透支着集中力,左顾右看,沐阳两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 “你要找的东西,不就在你边上嘛。” 说完,沐阳将全身的力道按压在了罗塞双肩,罗塞一个脚软,整个人失衡往下方坐去,可万万没想到,那长长的,又黑又粗的电棍竟然出现在了他屁股下方,直指天空,奇迹般出现在他坐下去的位置,精准对正了他脆弱的后庭—— “啊!!!” 惨叫声伴随着后庭的撕裂,罗塞捂着屁股,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嘴中的唾液顺着脸颊淌在了地上,两眼发白。 “哎呀,糟糕。”沐阳本没想用那么大的力气,谁知罗塞可比看着的还要软弱无力,两腿就像被折断的腿凳,没有起到任何缓冲作用,让后庭与不该触碰在一块的棍子亲昵接触。 “队长??” 而听到惨叫声后闻声跑来的光头,愤怒地脱掉了焊接面具,二话不说抡起个小榔头,冲上来就要取沐阳的性命。 命悬一线之际,沐阳脑中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作为重大犯罪率只有零点零几的国家,表面上,极少的死亡是人为造成的,而国家又是如何控制住数量的,还是说算法上有所不同? 他开始好奇起来,眼前是一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男人,而自己是可能即将被杀死的人,面对即将上演的犯罪惨剧,会不会突然从别的地方,冲出几个人将大光头按倒在地,会不会从石板路上,钻出几根触手状的铁绳,将光头牢牢捆住,来抑制惨剧的发生 短短的一秒之内,沐阳的大脑中天花乱坠,却还是败给了现实的谨慎,远远的便做好了躲闪准备,一跳而跑三再晃,灵巧地躲过大光头笨重的追击,趁机往无人镇守的店内跑去。 “别跑!” “你说不跑就不跑啊!” 冲进修理店,一个拐角过后,一头闷进了衣服堆里的秘密通道。 而后追来的大光头,挥舞着致命工具,想也不想地一头往晾衣架的衣服堆中突,粗糙材质的衣服划过脸颊,等到视野明亮,却发现眼前一片空洞,飘散着生锈金属的臭味。那秘密通道的井盖不知为何被打开,眼前就是通往一百米以下深井的道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往里头落去。 一失足,就直接上天堂的道路。大光头就像一辆刹车失灵的大卡车,要一头摔下去,不摔成肉泥,也会剁成尸块。 “啊啊啊!!救——” “哼!别动!” 沐阳从一旁跳出,慌忙扯住光头的裤子,咬紧牙关,两眼发直,只能靠身体那不多的蛮力来抵消该死的动力,而光头的半个身子已经扎进了井里头,嘴里满是惨叫,要是再犹豫个半秒钟,一个鲜活的生命就会在眼前逝去。 “唔啊!好重——” 重得根本不像一个人,更像一头肉猪,像一头脱缰即将摔下悬崖的野马。沐阳使出浑身解数,不惜将眼前的这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家伙当成挚友,激发肌肉的潜能,耗费这些天积蓄的能量,使出的最大的劲儿,才渐渐让光头离开井口,从死亡悬崖的边缘拉回。 被救回来的光头,吓得腿都软了,一脸恍惚地坐在地上,盯着无机质的天空,意识朦胧。 沐阳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松下一口气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被沐阳不小心戳破了后庭皮肤的罗塞,却靠着短暂的时间,恢复了斗志,他捂着屁股,气势汹汹地往店里面来,誓死要将沐阳擒拿在手。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6) 救人心切,手臂的麻木还在肉里头跳动,不等歇息,沐阳毫不犹豫翻入井中。 两手隔着落染丝,牢牢抓住梯子两侧,沉下身体,下肢时不时提供摩擦力来控制下降速度。 沐阳心想,只要罗塞到场以后,见自己已不见踪影,那他总不能以弱小的体躯,不畏死伤地一同跳入井中,毕竟一般人可不会舍身跳入这口距离地面超过100米的深井,仅仅听到这串数字,身体就会不由得做出反应,远离危险。 然而现实,与沐阳的预判出现了相反的结果。 在下降中途,他忽然听到上头传来了敢死队一般的舍命咒骂声,便踩住刹车,停下了下降趋势,抬起头,只见原本漂着暗光的井口,此时竟然看不到一丝光亮,仿佛井口已经被堵上。 要是堵上那便堵上,丝毫不成问题,而问题在于上方传来的咒骂声,并没有衰减,而是愈来愈近,并非出自井外,而是就在井里头。 罗塞竟然单枪匹马,面对高度的恐慌,强忍恐惧,只身一人突入井中,坚决扞卫身为总管保镖部门外勤队的颜面,打算与沐阳拼个你死我活。 他虽没一身本领,但志气去值得夸赞。 只不过,沐阳的思考太过于谨慎,终究无法涵盖世界上所有人的思考方式。他过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这座以疯狂速度接近的黑影,正在嘴里不断喊叫着,抑制对死亡的恐惧的罗塞。 他用肉身,遮住来自井外的光,没有依傍任何一阶铁梯,竟然想用同归于尽的极端方式,防止沐阳接近自己的主子,不像一个拥有漫长光明未来青年会做的举动。 这是人类可以想到的解决方案吗,仅仅不过为了处理一个自己不大喜欢的人,拼得上命? 沐阳内心大喊逆天,立马松开双手,半身悬于空,在下落的临界点屏住呼吸。 他并不是早效仿罗塞,他撕扯开衣服,粗暴地操控落染,如不善筑网的老蜘蛛,舍弃一切美观结构,张开小小的天罗地网,只为了接下迎面撞来的大蠢蛋。 “啊啊!” 就是现在! 躲开落下的炮弹,落染丝线粘着之后,其他丝线也一并缠绕上罗塞怀抱着动力炸弹的身体,朝下方落去。丝线一边提供着缓冲,一边吸收着能量,经过了30米加速的动能,也在丝线的庇护下,在数秒内消耗殆尽,罗塞的身体随着紧绷的丝线回弹。 而沐阳自然不想保护罗塞,他只是不想账上多一条不是自己夺取的性命。 绝不会对他客气。 等罗塞被丝线拉扯到沐阳面前,沐阳愤怒地一把抓住罗塞的喉咙,将他的身体钉在了铁梯上,五根手指残暴地嵌进皮肉,就连日常喘气呼吸,罗塞都无法如愿。 “你疯了吗,你真以为从上头掉下去不会溅满地的番茄酱?” “咕啊——” 被卡住气管,连想说话都没有气来送,罗塞只能愤怒地盯着眼前的漆黑,咬牙切齿,在庆幸着自己小命奇迹般保住之前,他更愿意花多一分一秒去憎恨眼前这个老鼠男。 “你欠我一条命,小子,如果你真想战胜我,就别依靠这种废人的战法,不然,我就得在总管面前,好好‘表彰’一番你惊人的表现,你不会喜欢被抛弃的未来。” “...我,我讨厌——你。”罗塞轻微张开嘴,发出指甲抠挖砂纸那般残破声音,痛苦之中仍然不愿放下对仇恨的执着。 “我也不喜欢你,但就在刚才,我觉得你好像有点意思。” 说完,沐阳松开手,与之前跟温蒂下楼梯那般,两人夹着铁梯面对面,用丝线将两人的手缠绕在一块,十指相扣。 罗塞无法挣脱,保持这个激情四射的架势,继续下潜。 但罗塞的脾气,可没那么简单平息,他手指发力,甚至想像只螃蟹大钳般夹断沐阳手指,同时又想着给沐阳的肚子来上一记重拳。 然而想象之中的自己有多英武,现实的自己就多无助。 “让你见识见识重力的残酷。” 说完,沐阳松开作为手刹的两腿,悬于空中,让身体沐浴在纯粹的在重力之下,罗塞却没照办,还在像只金龟子般依附在铁梯上。 沐阳轻轻叹口气,对着罗塞的两腿飞速各揣上一脚,让罗塞在为突然的疼痛叫天喊地之际,沉浸在身子浮游在空中那一刹那两耳边的寂静,而后随着风声入耳,落在身上那不可反抗的无形吸引力开始加重,将两人往深渊拉去。 耳边划过的风鸣声,便是转生的倒计时。 没有了莽撞蛮勇的加持,罗塞就像一只无所适从的小鸟,挣扎着双手却无法让逐渐加速的下落缓和,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远,脑子里除了大喊救命外,一片空白,他的人生,还未开始涉及死亡。 他开始遐想,自己先落地的下肢会从哪里折断,痛感会延迟多少秒传到大脑,生命完结的时候,又是哪一层痛苦带走他,自己的血液会怎样染红墙壁。 而身为孤儿的他,最后想到的面容,是总管那病瘦的脸颊,而一想到那副毫无精神的面孔,心中的暴雨停歇,变得如水潭的平面般平静,就像自己是为至爱的主子挡枪,而死去那般壮烈,人生那般圆满,让他能在死亡面前,安下心来等待。 下落速度缓缓流失,耳边的尖啸也开始发钝。两人就在下落了接近9秒钟后,缓缓落地。罗塞闭上了眼睛,呈现出对天祈祷的可笑模样,沐阳趁机解开十指相扣的束缚,先一步抛下罗塞,走出壁炉。 总管小小的办公室,史密斯照旧坐在空无一物且狭小的房间里,似乎在沐阳睡过去的时间里,依旧对着平板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就算用墨镜阻挡,可想而知黑眼圈已经成为了他妆容的一部分。 “总管。” 闻声,史密斯缓慢转过身,夹起长腿,抬头望向沐阳,眼中充满了迷惑,开口问道:“来干什么?这里可不是落花村的入口,回去。” 沐阳点点头,微笑回答道:“我明白,只不过我有话想问问您,是关于温蒂的,您不会不感兴趣吧?” 一听温蒂的名字,原本半死不活的眼神,也稍微亮起了灯。 “哼,正好,我也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来头。” 而就在两人准备进入谈话阶段时,身后罗塞才屁颠屁颠地跑出壁炉,见到两人间气氛严肃,逐渐口诛笔伐,立马不懂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 “哼,罗塞,叫你不要随便下来,身为队长,怎么能以身逆反准则,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临面就是一顿斥诉,罗塞可怜巴巴的,再也没有了野狗时疯狂的那副模样,像个干了好事,却被父亲责骂的可怜小孩。 “你回去,去把昨天发给你的任务再梳理一遍,西区有空的话你也跑一趟吧。” “是。” 罗塞也丧失了瞪沐阳出气的年头,叹着气又从壁炉回去,就连沐阳也有点怜悯起来。 但别人的事,又能让他难受多久,换个视角,叹口气,那份在胸口沉淀的感情,烟消云散。 总管从袋子中抓起一根便宜香烟,叼嘴里,拿出打火机,咔砸咔砸地点火,然而按了数次,火星后都没跟着火苗,他面色暗淡地望了眼酒精槽,将烟与打火机放回原处。 “在这种密封的空间抽烟,您是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啊?” “...要你管,臭小子,你哪来的,快从实招来。” “在谈我的事之前,您是否也该清洗清洗您与温蒂的关系呢?” “关系?我跟他没有关系。” 但每当提起温蒂的名字,总管总能乖乖流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让人无法相信他在说真话。 “您不必担心窃听一事,我们的谈话,进不到外人的耳边。” “...哼,你是哪边的人?从水夜歌鸣来,到水夜歌鸣去?哪一边?” “我可以是您希望的那样,也可以是您不希望那样。” 总管愤怒地一拳锤在桌子上,平板应声浮上空中。 “我不是在跟你欢谈,我是在命令你道出一切!” “而我是来跟您谈交易的,我的手中可有着您不得不重视的底牌。” “...温蒂。” 总管逐渐平息了怒火,内心不停斥责着自己的无能。 “哼,也罢,你想要什么?” “谢谢合作,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前往水夜歌鸣的路,您作为管辖落花村的人,想必私下也跟水夜歌鸣有过接触,就算不知道明确的地点,但摸瓜的藤,想必您还是心里有数的吧?” “...” 总管没有作答,而是哀怨地叹了口气。 “笑话,总管?你说谁是总管?地里的麦子,是稻草人种的吗?你可别怪我,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你我不配知道这情报。” 沐阳透视一般,紧盯总管,从他厚实的墨镜片中,探寻一丝的线索。 “那么今天我来到这儿的事,就当做是我的一次可爱的迷路,而温蒂嘛,他未来自然有他的用处。”沐阳特地操着一口恶劣的口气,将温蒂的未来用话语抹黑。 “不准对他动手!” 总管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伸出手对沐阳就是一记掌掴。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7) 总管瘦弱,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他拥有与沐阳相近的身高,而手掌自然也有没有违背人类成长的规律,那一手足以单手抓起篮球的巨掌,牢牢地攥住沐阳斗篷的衣领,抖动着手臂,将沐阳原地提至半空,脚下悬浮。 沐阳可有着超过80公斤的重体,虽然看着吃力,但单手完成此等伟业的人,就算能在特乐依尔究竟能排在前几名号,沐阳也绝不会惊奇。 “您的手在颤抖哦,要是年老的躯体无法满足您的剧烈运动,您又何必跟它过不去,安心养老,是每个活到大岁数的老东西们,最梦寐以求的梦想,可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您大可以不必这么折磨自己,回到养老院,好好斟酌后事不好吗?” 沐阳嘴不会饶过任何人,只要对方对自己做出了明确的敌对行为,精神上的攻击永远是排在最前头的,毕竟比起明显的伤人行为,唇枪舌炮既能让对方失去理智,又能自保,是聪明人的首选。 “不躲不闪一点半点,你是打算孝敬老人?还是说你是和平主义者?我告诉你,我的地盘再小,但这片土地仍然是我的一部分,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单靠我一人,要做掉你绰绰有余!”史密斯总管咬牙切齿道,靠着不擅长的暴力,来维护颜面。 “您有没有听过一则巷口之传,特乐依尔的警察不用训练武艺,就能灭除大地上大部分的罪恶,是因为配给他们的电枪,是跨越了数个时代进步的产物,以至于犯罪团伙无论怎么努力钻研,努力锻炼,都没法突破电枪的枪林弹雨。” 突然开始长篇大论无关话题的沐阳,一脸轻松,就算脖颈再不舒适,也不能摧毁脸上余裕的坚城。相反,光是抑制手臂疲劳带来的颤抖,就已经耗费了总管熬夜后剩余的精力,甚至没有多余的理智去听沐阳的话。 看来,总管的地盘,管不了被拽在空中的沐阳。 “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年没有背着成天花天酒地的同事,苦练技艺,操练身心,把别人都不屑一顾的体能,偷偷填装在自己身上?没有权力,没有武器,一无所有的您,我不认为有资本提出离谱的要求呢,不如这样吧,我再给您一次机会,您整理好要说的话,咱们就可以开始好好合作了哦?” 沐阳摆弄着这辈子能露出最邪恶的咧嘴一笑,只要给予足够压力,就能兵不血刃地掌握进入水夜歌鸣的路,甚至还能处理掉棘手的贴膜温蒂,听起来虽然没有人情味而且背信弃义,但沐阳从未承诺要带着温蒂去找人,找人的委托,平时留心点便是。 不过温蒂阐述了对父亲的大量信息描述,却丝毫没有透露母亲的情报,待会再问问他吧。沐阳甚至开始分心,规划以后的行事路径。 “如果您顽固不化,那就得用心,好好看管好你的宝贝部下,别让他顺利地跑到下面,去寻找他那可怜又虚幻的‘父亲’。” 沐阳似有深意地一笑,总管一怔,突然松开了手,沐阳僵硬着笑容,落在地上,差点崴到了脚。 “我确实是个光杆司令,但不代表我没有制服你的办法,你知道吗?我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竹鼠,关在笼子里,每天准时被投递饲料,被严密把守着,过去的每一日都是地狱般煎熬,但我从未像今天那般信任那些‘土匪’。” 史密斯的表情变了,变得阴沉起来,败者的妆容隐退。 沐阳也收回了不适合自己的笑容,整理衣裳。 “看来你也搞清楚状况了,没错,外面站着的所谓‘保护’我的人,他们可不像我那般怠惰于锻炼,在警察无法明面涉及到的地域,他们的拳头总能解决一切,无论是你还是我的命,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沐阳听后,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确定要靠他们?靠将自己紧闭在这地方的仇人?文化人称这叫饮鸩止渴,你难道还不明白,7年前你被迫上任,而后数年,温蒂出现在了落花村,这之间难道是巧合吗?温蒂他可是被所谓的人‘引荐’到这里来的,而那人,说不定就是你背后站着的黑手派遣的呢。” 总管抿着嘴唇,心中十万个矛盾磕磕作响,他没有证据否定沐阳的说辞,也不愿意替监禁自己的人说话,现在的他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根本无暇思考长远之计,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 “一面之词,现在离他最近的人是你,最危险的人也是你,本来均衡保持得非常好,你的出现却搅烂了这个局,错就在你。” 均衡?沐阳回想起温蒂那落魄的面容,那一点光明色彩都没有的青年,活出了80岁无期徒刑犯人的臭味。 “说,是打算自己滚,还是像被拎着的阿猫阿狗那般滚,有点尊严的人,都明白怎么选择。” 把枪亮出来,还打算以口舌服人,这层优柔寡断,便是总管贪心酿出的祸,既不想卖人情给背后的组织,又想抹除沐阳的威胁,让事态的掌控回到自己手上,就算沐阳换位思考,全力跑过一万米,在陡峭攀岩半日后,也不会出此下策。 然而,沐阳仅仅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房里唯一的铁门上,歪着脑袋,倚着门,让总管看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看着我干什么?你不喊吗?把外边的人喊进来呀,你别让我等太久哦?” “...你什么意思??” “拜托,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出现在这里的瞬间,就等于在你的心脏上埋下一颗雷,被人见到就得起爆。如果你喊救命,有人进来了,却被偷袭打昏过去,你还会觉得自己会被理解成被害人吗?你是大忠臣?你的顶头上司未必愿意为你冒可能被背叛的风险,你只会被当成与我一伙的可怜虫。” 沐阳沉静的声音,亲和的语调,极具感染力,与无法否定的可能性,直接让总管错失了喊人的最佳时机,就连干燥发白的嘴唇,也在为是否该喊人一事下不了决定,光像条濒死的蚯蚓般抖动着。 “不喊了吗?看来你灵魂并没有打算臣服于他们,这是好事,而且要是秘密逃生通道被发现了,那你可就亏得不是一点半点,这通道,不为自己,是为了某个人,才开通的吧?” 总管就像一只泄下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了桌子上,压着刚才工作用的平板,棱角分明磕着屁股,也没让他委屈的心挪动。 两人之间的沉默,也表明了这次会谈没有任何收获,两人都无法从对方口中的得到想要的信息,也没进一步讨论谁进谁退,各自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最后,总管从座子上撑起沉重的身躯,往沐阳靠着的门摇晃走来,沐阳乖巧让开道路,总管打开门后,重重关上门,而后听到外头传来了复数人的对话声,声音渐远,沐阳独自一人被留在了总管的监牢房内。 这说不定是总管的一丝关心,沐阳不必再爬一次高百米的楼梯。 随后,沐阳跟着总管离开的路径,弯着身子经过一条无人通道,等到重见亮光之时,面前便是落花村那啥都没放置的巨大广场。 临近早晨,安装在数十米以上的天顶上的灯,洒下来的昏暗灯光,广场上站着数十个人,他们大部分都穿着落花村统一的制服,就连脸上的黑眼圈都是配套一般,一人一对,一个比一个看起来都要疲劳没精神,可想而知,这公司的劳动是有多黑。 这些员工没有展现出对总管史密斯的尊重,一个一个都不打算隐藏对早会的不悦,以及对总管的蔑视。 而总管就站在他们的面前,像极了手握大权的掌门人般威风,丝毫没有傀儡的姿态。 两侧后一步,站着两个戴着红色龟壳鳞片花纹的遮眼面具,全身上下穿着黑一色的西装的保镖,像两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虚空地望着前方。 沐阳沿着光线昏暗的角落,花时间移步到了接近正门的方向,特意展示自己是从正门进来的。 考虑了下要不要劲爆出场,但想了好几个方案,最终还是选择了直接走到灯光下。 见沐阳缓缓走来,队伍里头有不少人将好奇的目光定格在沐阳身上,有的人仅仅瞄了一眼,便又回到了打瞌睡的状态。 那个被称为杰克的矮小荷官,没有出现在这个队伍里头,外勤队也没有一人出现在这个地方。 但队伍的最前方,唯一站着一人,独为一排。 她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有一头红色的长发,脑后扎着麻花辫,穿着与别的员工不同的朴素衣服,披着黑色的围裙。 如果从背后端详她,甚至觉得她或许还年幼,过会儿得赶着去上两节学前班。 但如果从正面,正脸面对她,除了白痴,那所有的轻视就会散去,没人会再找她的茬,揭她的短。 就因为她双眉之间,有一条从左向右横穿额头的伤疤,而伤疤两侧,那两双尖锐凶狠的眼神,就如刻刀一般切割着周遭的寂静,是个身材娇小的鬼面阿修罗。 从她油光锃亮的头发,沐阳看到了一丝罗塞邋遢的影子,她或许已经很久没认真洗过头发,但这些缺点仍然无法掩盖住她独特的霸气与魅力。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8) 果然温蒂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在视野之中,说不定还在睡梦中嘀咕着他脑海里的双亲,而对总管史密斯来说,这可能是唯一的好消息。 沐阳乖巧地移步在总管身边,接近的一瞬,保镖产生了一股轻薄的杀意,但他依旧没有将视线送给沐阳,似乎立马就断定了来者不会对总管产生损害,这份傲慢,得亏沐阳隐藏实力,不然又一场无意义的斗争,阻碍沐阳的前路。 面对着这群失了魂似的员工们,沐阳昂首挺胸,丝毫不忌讳露出粗糙的皮肤,以及四下都藏着旧伤痕的身体,也不隐藏自己是从外面来的人。 “咳!”史密斯威严满满地干咳了一声,疲惫之中,依旧没有放下这个身份应该表现出的魄力。 就算身为傀儡,这份威严依旧能把一部分人从恍惚中拽回,但仍然有人夹杂在虚幻,甚至梦境之间,对于这些过度劳累的可怜虫,史密斯甚至眼皮也不眨一下,冰冷地放出最后通牒: “从现在起,被我发现点名心不在焉的家伙,最少关一周‘精神房’紧闭,薪水照付。” 此话音一落,所有人无视了薪水照付,一听到精神房三个字,直接向上提了一段气力,眼边上的黑眼圈都被他们强撑着的厌恶表情掩盖了过去。 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这精神房又是何方神圣,沐阳淡淡地被挑起了一丝兴趣,打算找时间去一探究竟。 趁着所有人面向沐阳,沐阳赶快记住在场人的面相,以及他们胸口,仿佛是为他准备的名牌。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超过半数的人没有特别亮眼的特征,说不定换一个发型,身上的制服被污浊染上了别色,当天就可能认不出来。 不过也有两个梳着先进发型的女性,她们样貌是从同一个模子出来的,纹着令人难忘的纹身,气质非凡,以偏见与先入为主,沐阳认为这两女性一定是搞音乐的。 还有一个怪异的男子,站在第二排,位于那个黝黑矮小女性的正后方,与总管史密斯算是面对面,却依旧不打算摆脱梦境的困扰,不,应该说他在享受着瞌睡,毫无抵抗地,让梦境攻占了大脑,无论史密斯墨镜中渗透出如何恶鬼一般恶寒,依旧我行我素,压根没有被眼镜蛇盯上的自觉。 然而,总管仅仅轻轻地啧了一下舌头,便当这个站着睡觉的家伙不存在,刚才提出的关禁闭的规则立马破例了。 “好,人齐了,开始新一周的早会。” “喂,温蒂那小子还没来,怎么算人齐?” 这时,从队伍最前列,那黝黑女子的嘴中,传出冰冷无情,荆棘长在话上的质问,那口气比起向上级询问,更不如说在问责小弟,言语中充满了傲气的蔑视。 队伍里头大部分人不禁不约而同耸了耸肩,摆出副‘是啊是啊’的轻蔑表情。 狐群假虎威,正是这幅场景,势力图一目了然。这群队伍里除了个别人外,都是附庸在黝黑女子这座矮山的枯树丛,依靠山的起势,来更换‘季节’的颜色。 “我可没承认过他是落花村的员工。”史密斯淡淡地回答道。 “真滑稽,他可是经由正规途径,加入落花村的‘人才’,怎么能凭你一个‘不’字就否认?总管可不是这么当的,还是说,只有仗着某人权力走后门进来的废物,才算是落花村的人?”女子根本不打算仰视总管,她看着她愿意看的方向,嘴里吐出的尖刺却精准地刺向总管。 而有眨眼一瞬之间,颇有深意的视线转向沐阳,那冰冷而怨恨的眼神,充斥着对沐阳的不屑,就如同看待这夜晚睡前要处理的泔水桶一般。 沐阳回以微笑,被她一瞪无视掉了。 “...”队伍中唯一一个身高鹤立鸡群,身强体壮的中年男子,他嘴不动,但沉闷的气场说明了他有多不中意现场这浪费时间的互相讽刺。 总管推了推墨镜,冷静反讽道: “宵语厨师长,如果你觉得冷嘲热讽,诽谤他人,拉帮结派,就是对待长官,对待落花村的态度,那我就要告诉你,这不是一个厨师能行使得了的权利,更不是一个正常理性人类会选择做的事,不管你怎么降低自己的品格,也无法撼动我一步,只是白费口舌罢了。” 被称作宵语的女厨师听后,抿着嘴,脸上没有太多的情感波动,就好像前一秒是个爱说阴湿话的讨厌鬼,后一秒又会变成了不爱说话的冷酷女人,刚才咄咄逼人的气氛,突然间也荡然无存,就如同定点准时刷卡下班那般转换。 “哼。” 两人的嘴斗告一段落,总管拿出平板,开始照着上面的字念读。 “先从上周的结算报告说起——” 史密斯根本不着急介绍沐阳,把他晾在众人的目光浴下,开始总结上周的收支以及各细节的变动,他的语调的起伏虽没糟糕到一条直线,但也足够催眠人了,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究极的折磨。 让沐阳比较意外的是,史密斯竟将货物采购的线路、地点与人物交接关系毫无遮拦地暴露给沐阳,还有些管理上的机密也不带一点隐藏,该说是把行业内幕漂白得干干净净。 不过是水夜歌鸣的皮肤,一个幌子,也得下功夫去完善,得亏总管能洞察到警察内部的各种章法,才能不断生成漏洞躲避搜查,这么说来,总管就算身为傀儡,却也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这说不定就是他尚存底气的来源。 “杰克?” 人群中忽然有人提到了这个名字,众人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棕色头发,画着魅惑眼影,相貌非凡的女子,拖着一个矮子的手,往开着早会的现场走来。 而那个矮子正是被沐阳大闹自己的领域,却只能干巴巴看着的杰克,垂头丧气,魂不守舍,看起来就像刚为父母守完夜的失心状态、而沐阳也知道造成这番模样,始作俑者正是自己,心中也未必有多好受。 “杰克!为何迟到?任职一年多了,还搞不清楚哪一天要开会吗!”总管的话语附着上了怒焰,堪比雷暴前乌云密布,还跳着闪电的浓云,却仍然无法撼动杰克空虚的躯壳。 见杰克毫无反应,史密斯深色墨镜镜片的深处,散射着危险的凶光,他往杰克的方向迈步缓缓走去,沿途众人纷纷让道,不敢多言。 不过将杰克带来的漂亮女人,毅然站在了两人之间。 比起妖艳的美,这女人身上飘荡着的是气质美与高品相的美,一尘不染的美。她坚毅的垂眼角下,绣着一颗泪痣,透析出神秘的美。 如此美人,又为何要守护一个丧失了一切能力的男人。 敢于阻挡在比自己高上三个头,气势汹汹的壮汉的道路上,还一点也不虚,性子里,此女也算是豪杰。 “杰克是因为受伤了才迟到的,这不,我把他带来了,你还有什么问罪的必要?” “让开,我不想打女人。” 几个样貌欠佳的男性见总管磨掌擦拳,眼看女子要被大打出手,从人群中蹦出,跑到漂亮女人边上,一人一边抓着漂亮女人的左右臂。 “你们干什么!放开!” “女神呐!又何必往枪口上撞!”两人脸上偷偷流露出猥琐的笑容,短时间的触碰让他们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 终究女人的臂力无法甩开两个干脏活累活的男人,被硬生生拉开,内心满是虚无的杰克,裸露在了史密斯面前。 “杰克!” 史密斯走到了杰克跟前,女子还不停地喊叫着杰克的名字,却无法唤醒他沉睡的心灵。待史密斯身体的影子把杰克吞噬,杰克都劲抬头,面对抬起的拳头,无动于衷。 只见史密斯拳头下去,虚晃一枪,改为拳攥杰克的衣襟,就如同在总管‘套房’时提起沐阳那般,杰克的脚飘忽着离地,但这次总管的手臂别提有多轻松,就算给他加重50磅的承重,也依旧不会有任何疲倦感,有的只是旧伤。 紧接而来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出了雷声般的响亮,也终于是把杰克游离的意识片段唤醒。 “总,总管...?”杰克低着头,手也懒得抬起去抚摸发麻的脸颊,身体离地的无助感,脖子边的不适感,一次性汇集在了他的脑门。 杰克尽管体感疼痛,却不敢对着眼前的人发声,失落与恐惧,挤满了他大脑的脑细胞。 总管放下衣襟,杰克下肢无力地坐在地上。 漂亮的女子趁着两男子不注意,一把甩开,急忙跑到边上,一边慰问杰克,一边怀抱着杰克,杰克这才微微扬起下巴,盯着史密斯的裤衩,一言不发。 史密斯收回手,眼望远处的那栋红色枫树屋,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来。 “耐心,同情心,我就算每天照着镜子认真揣摩,我也挖不出我身上有这些要素,而你,在我已经多次警告你,原谅你的情况下,是如何还能如此目中无人?”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59) “他没有挑战你!人总有低谷期,杰克他可不是机器!他是人啊!” “没有提前报告,就是恶意迟到,摆不出敬畏的姿态,就是亵渎上司。我没有责任为他解决问题,而他有义务认真对待作为总管的我,让开,看来这个小孩似乎还没有承认错误的打算。” 史密斯再上前一步,脚尖甚至已经触碰到了杰克的脚掌。 “...你一个篡位者,怎能凭着身后的权势,为所欲为!廉耻心何在——啊!” 史密斯将女子与杰克强硬掰开,一点都没有留手,粗暴的手印清晰地留在了女子的手臂上。 杰克虽然还在恍惚,但身体也因为史密斯的压迫,紧了起来张,僵直着身体,不敢上抬的头部,像个真正的败者,以天灵盖,面对着史密斯的威严。 说时迟那时快,史密斯握紧拳头,放低身板,一记速拳重重地锤在了杰克左胸膛上。 众人都看呆了,以为这记拳头可能储蓄了杀意,会杀了这个脆弱的杰克,不禁表情痛苦地别过脸去,不忍直视杰克生命的终结,更不能原谅自己的无力。 然而这记拳头总管似乎并没有使出太多力道,杰克没有感到痛觉,拳头甚至就连碰都没碰到,但本位于左胸膛的名牌,被强硬地撕扯了下来,史密斯握在手里,收进了口袋。 “杰,杰克...”漂亮女人一脸担忧地盯着不停喘气的杰克,颤抖着声音,低声咕哝着,见总管还是留了一手后,内心松了一口气。 “史密斯总管...” “杰克,你本该受罚,关一个月的紧闭,但考虑到你功绩出众,且暂时剥夺你的职权,等你洗心革面,打算好好工作时,再来找我。” 而后,漂亮女子带着杰克,脸上不悦表情隐于身后,离开了广场。 说完,史密斯总管眼中不再允许杰克身影的存在,背过身,走到了沐阳身边,就算面对着众人愤愤不平的瞋视,也不为所动。颇有一番优秀领导者的风范,作为一个领导者,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们好像有很多意见,但我不听,回去对着镜子笑话自己吧,最后介绍下你们的新同事。” 闹剧之后,史密斯的处理方式,就像是见到火星,也放任其存在的消防员,根本不介意可能蔓延成燎原大火的潜在危机,甚至将仇恨的准星递给了沐阳。 面对各种憎恨厌恶的眼神,沐阳可不想在这种环境做自我介绍。 总管无视沐阳,将位置让出给他,把所有麻烦都甩给了沐阳,比无欲无求的修仙道士两袖清风地甩袖子时的还要潇洒。 面对邪道各类负面情绪目光,沐阳心中叹了口气,遂咧嘴露出了温馨的笑容,站到众人面前,极具亲和力地自我介绍道: “首先,在此我有个请求。” 刚没说两句,队伍里就有人嗤之以鼻,甚至传来了杀意般的台词,如此美妙的开局,沐阳心中想不苦笑都难,内心见缝插针地抱怨着,温蒂这所谓的引荐工作实在不靠谱。 “我呢,非常希望能与大家融洽相处,但大家也没必要在意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只要把我当成烟室里的一抹纯净的空气即可。” 别具一格,轻描淡写地嘲讽了一番,也只有少数人反映了过来。 “相对的,我会把各位的名字、样貌甚至音色特征,全部铭记于心,你们的存在将会被我永生记住,就算世间忘了你们这号人,我也绝不会忘记。善待过我的,排挤hip我的,友好的,攻击的,一切的每个细节,都会如同熟年熟月的老伴儿一般印在脑海之中,就算把我活埋了,把我推进焚烧炉,就算此身死去,你们的名字可不会因此散去,所以想搞小花样之前,还请好好思考一下,这,值得吗?” 上来就长篇大论,说一些孤傲而又让人不舒服的话,众人无一不蹙眉咬牙。 但当沐阳的眼光扫到他们身上时,身体又会不自觉颤抖着,无意识中去遮盖胸口上的名牌,那洞穿一切的柔和眼光,仿佛能看得清身体中任何器官的切片,不自主地触发了身为生物的危机感。 “请叫我苏恩,谢谢。”沐阳鞠了一躬,流畅而又熟练,为自己不一般的自我介绍画上小小的句号。 “站住。” 正当沐阳打算将位置重新让开,一声凌冽犀利的声音喊停了他。 “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在诵读圣旨?威胁谁呢?” 是宵语厨师长,担当起另一个派系头领的职责,对沐阳产生质疑。 而后方队伍中,也纷纷表露出自己的不屑与愤怒,仿佛刚才的胆怯都被跑到了九霄云外。 “哪敢哪敢,我只不过在卑微地做自我介绍罢了,厨师长姐姐请不要怪罪于我,我最怕吃辣了,要是您迁怒于我,在我的员工餐中加了一大堆辣椒,我会非常难受的。” 沐阳诙谐地,但缺乏诚意地述说了自己的立场,却是火上浇油,大伙的眼神更加锐利。 宵语冷冷地瞄了他一眼,再把相同视线送给了总管,抿着嘴唇,侧着脸用余光傲慢道:“史密斯,看来你找来的帮手,不是一般人,你觉得就凭你的小肚鸡肠,能控制得出他?” 总管没有给出回应,赶紧别过脸去,不想在这个场合继续讨论。 但宵语似乎不打算让话题流产,而是往前走一步,走到了沐阳身边,两人背对背,各自偏过头,用余光打量身后的这个家伙。 “跟着史密斯混,可没好处,我猜你不是个蠢蛋,眼下跟谁阿偶,是个再简单不过,甚至连问题都算不上,无论他给你什么,我都能以更高的报酬滋润你,你想清楚了。” 看来宵语并不是个头铁,正面硬钢类型,而是巧用怀柔之策,从内剥削对手实力的城府型领袖 沐阳动心了吗?那当然动心了,他本来就不执着于总管,一个连水夜歌鸣的隐藏料子都不舍得放出来的吝啬的家伙,可算不上是良木。 反观宵语,说不定能给出精确的情报来,手握大权,表面看可比总管有能耐得多。 但宵语的第一印象,却给他一种不太良好的感觉,沐阳毫可以无根据地,就是预感自己一定跟她合不来。 但还没等沐阳给予回复,宵语却翻了翻围裙,打出一掌,阻止了沐阳向下说的趋势。 “先别急着回复,你不如在中立的立场逗留一会,等足够体验了落花村的风情,再决定不迟,对吧,史密斯。” “哼。” “不过嘛,苏恩,听说你跟落花村最长最臭的一条蛀虫有一腿关系?” 原来,宵语并非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而是打算埋下了地雷,想通过围绕沐阳生成地雷原的方式,逼迫沐阳抉择。 蛀虫。 一听到这个比喻词,众人纷纷都想到了是哪一号人物,而让沐阳被擅自与那号人物扯上关系后,瞪着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难看了,就好像上百号鼻涕虫粘附在脸上的那种令人作呕的触感。 “你有何能耐?该不会又跟那货一样,是条蛀蚀我们辛勤劳动的菜青虫吧?!”人群中传出了嚣张的质疑声。 温蒂的负面印象,纷纷往沐阳脸上贴去,明明连话都没说过,就能凭借印象可视化一个人,人类的‘想象力’总是不分黑白与对错。 “怎么说?身为总管,可得为推荐的人员负责啊,不让他们信服,这位小弟也难以在落花村立足啊。” 她锐利的目光从沐阳身上撇开,直指身后的总管,恶意毫不掩盖。 总管一瞬散发出凶恶的气息,而后淡定地回答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了,人事这一块可轮不到厨师长来管吧?” “管人事的女人,刚才可被你气走了。不劳者,不配用我的膳,你已经失信过一次了,聪慧伶俐的总管阁下,该不会又想再令我失望一次吧?” “...啧。”总管鲜有地露出了难堪的表情,宵语口中所说的失望,似乎分量极大,总管根本无法忽视。 这时候,高个子的硬汉举起了他粗壮的手臂。 “早会已经开完了,我可以先走一步了吗?还得去酒窖搬酒。” 说完,也没等到两个有分量的派系首领回复,便自个儿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那我们也先回去做准备了~” 那两个形似双胞胎的,头顶摇滚飞机头的两个女子,也见准时机离开。 大多数的人,比起回去做开业的准备,倒更愿意留下来继续开战。 充满火药味的空气拥挤在广场的每一寸土地之上,宵语冰冷的瞳孔,与史密斯墨镜中的气焰,在空中交接。 总管推了推墨镜,道:“随你爱怎么说,只不过宵语,我告诉你,这个男人可没你想得那么毫无价值,而你过于拘泥于过去,总有一天,你就要被这份执着压断腿。” 宵语露出了鄙夷地冷笑,迈着小步悠然走向总管,走到他跟前,微微挑起头,挑衅地歪着脑子,狠狠地充满杀意地朝总管的墨镜中射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60) “7年了,时间让你的记忆模糊,是时候该想起当时你干过的事情,然后再一次为这个错误赎罪了——” 说完,宵语从口袋掏出一张被揉捏得皱巴巴的白色纸张,像符咒一般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仿佛要驱散恶鬼的道士,抵在总管的面前。 “这,这是——你这混蛋...” 总管就如同被符咒伤害的恶鬼,捂着肚子连连后退,脸上流满了汗水与痛苦,就像被一支冲城矛刺穿了腹部那般。虽不清楚那皱巴巴的纸上到底写着怎样的咒语,但确实对这个高个子的中年人产生了巨大的打击。 虽然他痛苦着,内心打从灵魂深处不断哀嚎着,但他的脸上,却迟迟不肯流露出‘后悔’的神情来。 宵语摇晃着小小的脑袋,脸上也没露出胜利者该有的下贱嘲笑,更没有残暴的恶容,反而充斥着悔恨与哀伤,这张信纸不仅仅伤害了总管,同样对宵语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看你还敢拿过去说事。” “哼,哼哼,真笑不出来,当你拿出这东西时,就说明你已经在形势上处于下风,不得不拿出来与我相濡以沫罢了!” “谁要跟你相濡以沫!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曾经是胜利者!而你一辈子都是败者!” 但是无论宵语如何发泄自己的情绪,总管已然回到了那副无坚不摧的严肃表情,再也不受刻薄话语的影响。 “从那日起,你失去了所有,我也失去了所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处处相逼,这7年你都不曾反省哪怕一秒。” “反省,那还不是因为你——” 正当宵语还打算咄咄逼人地翻往日的旧账时,她目光不偏不倚地瞄在了沐阳身上,望着沐阳呆滞的神情,瞬间嘴巴就如同缝上了拉链般,声音戛然而止。 “啧!” 毫不客气地对沐阳这个局外人愤恨地咋舌之后,宵语厌恶地从总管身边离开。 “都给我散了。” 宵语一个急促的挥手,看热闹的众人的阵型也乖乖瓦解,各自散去,只留下那个还在梦中大展宏图的男人。 “白痴!” 宵语从地上蹦起,头甚至超越了瞌睡男子的高度,水平地一发全力巴掌,拍打他的脸颊,拍出了鞭打马屁股般的响声。 “...厨师长?”脸颊上红彤彤的印记,也仅将男子的意识稍微唤醒,他那看似率直而朦胧的眼神,在宵语矮小的身上寻找着梦里的那一朵睡莲花。 “看哪呢混小子!你配用你那色眼瞧老娘吗!” “色眼?才没有呢。”男子睡眼惺忪地揉搓着眼睛,眼神依旧没从宵语身上挪开。 “做牛做马的时间到了,赶紧去搬食材,你要是再慢多一秒,信不信老娘办了你啊!” “好嘞好嘞。”在宵语的骂声中,男子依然优哉游哉地晃了晃手,拖着轻盈的脚步离去。 最终,剩下的局内人两人,眼光交接之处犹如开天辟地,岩溶喷发,压抑感不依不饶地折磨着空气,沐阳这个局外人双脚脚底就好像黏了胶水,离开也不是,看着也难受,坐立不安。 史密斯与宵语对峙了数秒后,史密斯抢先离开了对局,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过身去,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而那两个保镖也一脸机械般地,随着史密斯离去。 “呵。” 宵语对着那背影咬牙切齿,同样转过身,与史密斯背道而驰。 剩下来的沐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宵语的后背,跟了上去。 “嗯?”见沐阳跟在身后,宵语面色凝重地瞪着他看,眼珠子里一半是不信任,一半是信不过。 “立马就倒戈,总让人感觉有猫腻啊,你何不多几天。” “我不知道您在什么,总管虽引荐我,但并没有给我发工作,薪水的事只字不提,我当然要跟着您讨要工作了,不然我就会变成您口中的蛀虫了。” 宵语狐疑地摇了摇头,甩去一记冷眼:“你可别装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史密斯这个时期招人,不就在预示着,他又要搞什么事情了吗?只不过亡羊补牢,唇亡齿寒,如今的他仅凭几个不成器的残兵败将,还怕翻了天不成。” 不知这个女人在暗示些什么,沐阳保持着沉默,紧跟着宵语的脚步。 “我不知道你从他儿那接了什么任务,但我一点都不在乎,反正不管史密斯怎么挣扎,也跳不出这个他‘亲手’挖的坑,而你嘛,如果真想找点事情做,我就卖你个人情,来厨房。” 心中埋着一座城府,宵语内心有何企图,暂时不大明了,但为了赶紧在落花村构建出人脉网络,沐阳还是点头立马答应。 “厨艺我虽不精,但也跟着专业厨师云游过一段时间,一些技巧也没少偷学,请您不必担心,我绝非好吃懒做之人,若您能给予我足够的‘方便’,我绝不会坑害您一点半点的。” “方便?”厨师冷冷一督,讽刺般地咧着嘴,满脸怒容道:“可别太嚣张了,我可要告诉你,餐厅的主厨是我,只能是我,没有别人,没有人能从我手上抢走主厨一职,你们这些下等人,充其量帮我取肉切菜剥皮断骨。” 对厨师的奇妙执念,貌似只显露了冰山一角,她与总管之间的过去,隐藏着诸多的秘密,但沐阳该不该深挖,还得先搞清楚其价值才行。 “那是自然,我做好您给我发配的工作,我拿我‘该’有的报酬,双赢,不会让您失望。”沐阳镇定微笑,眼神间流露出真挚,但宵语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依旧对沐阳的存在抱有敌意。 “话从口中流,责任腔中附,记住你说的话,若是虚言妄言,我会让你尝尝比下油锅更加火辣的地狱。” 沐阳点点头,表示服从。 “跟我来。” 早会结束,却依旧没能见到温蒂的身影,沐阳有点担心,虽然没有定下约定,但温蒂并不打算翘掉早会,更像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沐阳内心稍稍担忧着临时的伙伴,跟随着宵语走进酒馆边上的食堂。 首先,宵语命沐阳到更衣室换一套制服。在另一个男性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借用到了更衣柜,拿到了一套落花村黑白相间犯人制服套装。 沐阳会选择直接去穿?当然不会,他的手艺决不允许他如此懒散。他能一针一线模仿缝制出任何衣物,终究只有适合自己的穿着才最舒服,而且落染的泛用性与紧急应对能力堪称卓越,沐阳爱不释手,又怎么会舍弃安全高质量还轻巧的手工拼,去选择别人穿过,甚至连洗都可能没有认真洗的机工制制服。 待沐阳仿佛观察制服的细节,与工作人员谎称尿急,在洗手间选了个干净的马桶,将身上的斗篷与贴身长袖全部脱下,赤裸上身,照着内外两件制服,心灵手巧地用落染丝线复刻。过不了太久,一套崭新,且散发出阵阵灵气的制服便问世了。 沐阳对成品十分满意,然而还不能立马换装上阵,他还得复刻出原本制服上沾满的油污以及与毛线融为一体的污渍,这是一道最难的工序,毕竟没有匠人愿意在成型的作品上画蛇添足。 最终,花了10分钟,原本的两件服装蜕变成了朴素的员工制服,过袖扣纽,十分合身,还飘散着淡淡的自然之香。 等沐阳亲身品味完新作品后,再换上自己无法缝制的下装长裤,就算没有透过镜子,左看右看都像一介熟练的落花村老工人。 穿着新衣服飒爽地走出休息室,只见宵语在外头交叉着双臂靠着墙,早就一脸不耐烦,寂静的愤怒,就连空气也都阻隔开来。 “我得重新评估一下你的职业态度,上一个厕所比个便秘了数十年的老鬼还要慢,我要再等上两秒钟,我就要拿你当作砧板使了。” 宵语安静地述说着滚烫的愤怒,身材娇小的她就像做了恶鬼换容手术,她凶恶的眼神好像真的能瞪死个人。 沐阳诚恳地低头谢罪,宵语也没打算再把精力浪费在愤怒上,头也不回地先行一步,沐阳跟上。 两人来到后厨。只见厨房很大,两眼都塞不下,而且非常干净整洁,摆放井井有条,铁锅、平底锅、蒸笼或者烤箱,设备也十分齐全。令沐阳感到意外的是,其中有很多工具,他仅仅在特乐依尔外见过,都是外面才会用到的厨具。 会做魔法世界的料理,宵语背后的故事可不简单。 诺大空间的正中央,长方形大铁桌子上方空空荡荡。天顶有许多挂钩,上面有的已经被血液渗透成了红色,想必是用来挂食用肉的地方。 而现在无论是肉还是蔬果,食材是一撮都没见着。 “啧,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待会有他好看的。”宵语从工具里头精确拿出一根擀面杖,靠着墙,一边跺着脚,一边啐啐念,比起一介大餐厅的主厨,这时的她,更像一个准备行刑的刽子手。 不一会儿,脚步声稀疏从空荡的走廊传来,沉重却保持着稳健的节奏。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61) “嘿咻,嘿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又见一手推着一整车琳琅满目的食材,一手托着面包笼叠上了天,除了几根干练的手指外,来者为何人凭肉眼根本不得而知。 面包的香气四溢,触动着沐阳胃底的鸣虫。 沐阳并不愚笨,来者就该是刚才被宵语掌掴的瞌睡男。而他看似一身贫弱而慵懒,却能一次性搬运3人才能够搬动的海量食材,既出乎了沐阳意料,也再次提醒他人而不可貌相的道理。 难不成,他也隐藏了武打的功力,还是说他实则是这个女人的保镖? 一步,两步,踏着坚实的步伐,靠近位于厨房中心的长桌子,将烤面包的铁笼单手安置好,然后两手硬生生抬起推车,将里头凌乱的食材一股脑的,像水泥车倒水泥那般,如泥石流,材料从桌子的一边流淌到另一边,肉啊蔬菜水果肉,瞬间在桌面上布满。 要不是桌子足够干净,沐阳还以为这是在倒泔水。 “哼!” 宵语不但没有拍手称赞,反倒一个箭步冲到那男子的面前,抬起擀面杖就往肘关节砸,砸完肘关节,再把肩关节、膝关节,将一切才劳累过后的苦力全都砸了个遍,那清脆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敲木鱼。 “啊~好累啊,啊~好痛啊。” 被像奴隶一般对待,那男子却仍然我行我素地二话不说,先擦了擦头上的汗,感叹生活不易,还附带一口感性的叹气,然后才演戏一般捂住关节部分,软绵绵地喊着冤喊着痛。 “别装了,赶紧起来切菜,今天的杂菜汤要切碎丁。” “好啦,大主厨可真是严格呢~”嘴上不但不流露出一丝怨念,话里也没带半点抱怨,打从心里没把宵语主厨的暴虐当一回事,似乎乐在其中。 当他温和的双眸扫视到沐阳,啥也没想,就对他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完全没有职场中前辈那般‘悉心照料’的严格。 而沐阳回以不太容纳了感情的微笑时,他却已经开始着手切菜工作,冷清的干笑略显尴尬。 “笑什么笑,赶紧过来。” 宵语也不知何时手执菜刀,站在案板边,面对着一段葱,杀意渐起。 沐阳赶忙上前,却不料到,宵语竟然突然将菜刀径直扔向沐阳—— 锐利的刀光切割空气,往沐阳眉间袭来,仿佛在她眼中,沐阳才是将要被切成段的食材,而他一瞬间确实想以此作为噱头发挥一下笑点,但谨慎的他,还是中规中矩地躲避了刀刃的侵袭,等菜刀哐啷落地后,才跑过去捡起。 “呵,我还以为史密斯找来了小说里才有的民间武打高手,真是令人大跌眼镜,连空手接白刃都做不到,还切什么菜。” “...虽然我不认为空手接白刃是切菜必修的技术,但您这样糟蹋工具的行为,是不是有点为广大厨师的脸抹黑?” “那又与我何干。” 除了那段葱,宵语还特地从杂乱的食材堆中挑出一根看着就壮实的骨头,放在砧板上,眼神示意让沐阳赶紧用手里那把菜刀切段。 沐阳看了看刀锋,就算没有刚才磕地板磕出来的伤,原本也是一把钝得连纸张都切不断的老旧品,甚至连锈迹都残留在上头。 “快切。” 显然这把刀就是为了测试而准备的道具,沐阳也不磨磨唧唧,赶快站在案板边,对着大葱的根部一刀切下。 切面还算平整,薄片也适合煲汤炒菜,沐阳满意地点了点头。经常在野外野炊,也不忘磨炼刀功本领,如今有机会展示,心中洋溢着满足感。 但宵语的脸色却愈发沉重,也不知道是在往哪边的方向想。 沐阳规范地将葱段切成了等薄厚度,整齐地排在一边,然后拿起骨头。 那是一根硬度如铁的牛骨头,而且还是超级硬实的大腿骨,拿断骨刀都要敲个一时半会,更何况用的是专攻切菜,甚至还是钝刀的菜刀。 “厨师长,你确定——” “不,你不用试了,就在刚才,你的刀功之拙劣已经很好地为我打了一剂预防针,与这跟牛骨头硬碰硬,只会让破裂的刀片飞散。” 宵语意外地给出了差评,沐阳深感疑惑,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刀功比一般的厨师差,至少顾客是没理由找刀功的茬。 宵语偏过身,给了别处一个眼神,顺着看去,在不远处哒哒哒舞弄菜刀的瞌睡男,竟然用美艳的刀功,一边将肉切成丁,一边让肉丁在空中飞舞,沿着优美的抛物线,落入不同的盘中,甚至还在盘子里头叠出了塔的造型来。 “什么时候做厨师还得会表演杂技,您是在找给您打工的,还是在找给您找乐子的?” “你再看看。” 定睛一看,只见那瞌睡男手中恍惚着残影,拿着的竟然是一把木刀,甚至连刃都没有开,拿去敲木鱼都是适才适用。 “哇。”沐阳坦率地发表了赞许。 “在史密斯面前抢你的人,只不过是我激他的方便罢了,这里可没有职位配得上像你这种连菜都切不好的混子,混饭就找别处吧。” 这一连串让沐阳换衣服测试,都不过是在写好了分数的答题卷上让沐阳写上姓名信息罢了,打从一开始,宵语根本就看不上沐阳哪怕一眼。 “意料之中,史密斯找的也都是些看不入眼的软柿子,迪力克,你过来。” “怎么了厨师长?” 刀功华丽的瞌睡男放下木菜刀,疑惑走来,不忘瞄沐阳一眼,露出微笑。 那两人移动到一口大铁锅边,对着空无一物的黑锅凝神注目着,那认真程度,仿佛在品鉴着稀世艺术品似的。 “苏——什么的,你不服是吧?再给你次机会,迪力克,你给他煎一份肉饼,就用刚才你剁的材料。” “可是那都是准备早餐的肉汤——算了,主厨你说什么就什么吧,你也过来吧。”迪力克友善地招呼沐阳过去。沐阳起初还试图揣测是否别有深意,但见他的笑容过于纯粹,也最终放下警惕,与两人站一块儿。 接着就轮到迪力克的表演时间,放油下肉饼,两面煎熟,从头到尾都异常普通,没有任何令人眼前一亮的操作。 而装在盘子里那块冒着热气的煎肉饼,渗透出油水与肉汁,非常鲜美,最朴素的食材,最简单的调理法,最淳朴的美味,就是在说这一块小小的肉饼。 宵语二话不说,用筷子夹起,将肉饼送到嘴边,但仅轻轻咬了一口后,就将肉饼放下,留下被吃了一小口的残羹剩饭。 本以为宵语会吃嘴里嚼两口就吐掉,没想到还吞咽了下去,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悦,倒还挺正常的。 “这可是厨房,迪力克,你做饭拿你恶心的唾沫星子做辅料是吗?” 忽然间,宵语一个箭步瞪脚向前,对着迪力克无辜的脸蛋,就是一巴掌,响声如霹雳,掌印再留迪力克粗糙的肌肤上。 “对不起厨师长,太久没做过饭都忘了。”迪力克若无其事地从口袋掏出厨用口罩,戴上。 “切菜也得戴口罩,次次都委屈我‘奖励’你,你是故意的吧?”宵语脸都黑了,指头关节噼里啪啦,考虑着要不要再送迪力克一拳头。 然而,宵语虽然理直气壮,但她自己本身也没有佩戴厨用口罩,而就在沐阳视角来看,刚才斥诉迪力克时,从她嘴中飞溅出去的唾沫却,刚好落入了锅里头。只可惜棒打出头鸟,沐阳不想自找麻烦,仅仅窃窃一笑,平复内心的嘲笑欲望。 “尽管不规范,但他做的肉饼,尚值得我试吃,你呢?你能拿出怎样的料理来?” 矛头再次指向沐阳,而沐阳内心也想好了应对策略,那就是打算让测试黄得彻底。 “当然,我不仅能做出比这块肉饼好吃的,甚至能力压你吃过的所有美味,当然也包括你自己做的,厨师长?” 沐阳口气斯文,字里行间却透露着轻蔑,听得宵语眉头一跳一跳的。 “很好,大言不惭,说话得负责任。” “当然,确实如宵厨师长自傲那般,论经验与手艺,我不及你后摆,但我会变魔术,能让做的饭好吃起来的魔术。” 连这种可疑的词汇都被搬上铁锅,宵语内心不禁发出了笑声。 “你是外来者吧?哼,从外面来的白痴,谁一开始都是一副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狗样,也就是你这样的。”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宵语严肃地丢下这句话,转过身走到不远处,交叉着手臂,凝重地盯着沐阳,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而沐阳自然不吝啬,从口袋掏出一盒手掌大小的塑料杯,里头装着茶绿色的,类似树叶的材料。 “我将用这点材料,让你们俩互相见识不同的世界。” 沐阳晃悠着他那小塑料杯,透过厨房明亮的白光,叶片显得栩栩如生,那接近晒干后茶叶的色泽,似乎流淌着生命的液滴。 “材料一点叶,一盆水足矣。”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62) 过了二十多分钟,沐阳手托两汤碗走出了厨房,进到隔壁的员工休室兼食堂,这里是除了桌子椅子和一台饮水机以外啥都没有的贫瘠房间。 在这之前,迪力克和宵语嫌弃制作过程过于无趣且没有亮点,主动放弃了对沐阳的监视,连话也不留一句地离开厨房,放任沐阳后续可能假如的暗箱操作。但沐阳又怎么会背叛宵语的信任,做这种阴湿,偷鸡摸狗之事。 无聊是主要原因之一,沐阳一个流程,仅仅烧开一锅水,放入一片叶子,然后就只用锅勺缓慢搅拌,搅拌来搅拌去,看似像森林中做着邪恶药剂的巫女,实则药水却比刚蒸馏出来的还要澄清,甚至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搅拌。 这就好比呼风唤雨的老道士,在旁人眼中,那只能是一个会动的垃圾,装神弄鬼地用神秘与欺瞒打扮自己,只要先入为主地认定行动毫无意义,自然就没有浪费精力去看的必要。 所以当沐阳进门后,就连那个亲善的迪力克也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宵语自然不用说,连眼神都不打算赐给沐阳。 如此敷衍的对应,却让他暗暗松下一口气,胃部的疼痛才得以削减。 “上好的佳肴来了,请享用。” 沐阳将两个小碗谨慎地,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碗里头盛着同等量清澈的水液,连一点杂质都没有漂浮,说是刚从下水道引流进来的生水,也不会有人烦恼着去怀疑。 “额...”迪力克抬起手,嘴里结了巴。 “我叫苏恩,迪力克前辈。” “哎哟,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称呼呢,好顶哦!怎么说都有点小开心呢!” 迪力克一下子就被化解了戒心,脸上毫无保留地洋溢着唯美的笑容。身为一个男性,却展露出了与母亲欢笑时类似的氛围,只能说性别阻碍不了母爱的发扬,人人都能当母亲。 “咳!” 宵语闭着眼严肃地干咳一声,才把迪力克不断洋溢的母爱收敛于掌控之中。 “额...怎么说呢,苏恩啊,我很理解你想报复厨师长的心,但情况有变啊,就连我都要毒害——品尝的话,还是想喝点温和一点的产品,作为厨师,呵护客人的需求也很重要哦?更别说我今早还有点肠胃炎的预感...” 迪力克倾尽全力,想了一些委婉的词汇,来规避误伤带来的伤害,明明汤水里头既没有毒也没有什么脏东西。 沐阳微微一笑:“迪力克前辈你想多啦,我可不是那种会借用这种阴湿手法来报私仇的家伙,再说宵语厨师长也没对我下死手,那我也没必要动用我狭小的心,你就放宽心好啦。” “这,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 “那你给我喝。” 宵语突然睁开眼睛,抓起迪力克那边的碗,推到面前迪力克嘴边,凶狠的眼神都令人误以为她才是那个下毒犯。 “厨师长??” “哼!” 碗里盛着清水般澄清的液体,倒映着迪力克清澈的眼眸,却因宵语那锐利如刺刀的眼光波荡起伏。 “苏恩,我相信你,你一定没害我的意思!”迪力克踌躇万分,最终放弃了抵抗,张开嘴,让宵语将那碗汤送入嘴中。 液体涌进口腔,温热的触感刚刚好,还好沐阳提前做了体贴的降温准备,让怕烫的迪力克能毫无痛苦地喝下液体。 但他立马发现了不对,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迪力克困惑地望了眼宵语,又看向沐阳。 “额...没味儿呀?真的跟清水一样诶。” “怎么会呢,前辈的那碗,我可是加入了了超多超多勺糖的耶?” 迪力克先是一脸惊诧,但徐徐感到口腔分泌出来的唾液里,析出了甜蜜的味道,几勺的糖分,这后劲足以持平满嘴灌入了几百克糖浆的滋味,甜腻粘稠的,封住了喉道,让迪力克差点将胃里的东西呕了出来。他立马冲到饮水机边,装起水就是对嘴猛灌,想将满嘴绵密的糖浆味冲刷干净,然而不管是喝一口水,还是一壶,一桶,都没法消除满嘴的异样感。 看到这幅场景,沐阳满意的点了点头。 宵语对诡异的场景,没有出声,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静静地端起碗,凑到眼前,闻闻看看,就是不喝。 “不必害怕,他那碗我糖放多了,但厨师长这碗的调味,我可不敢轻视,保证能与你曾喝过最好喝的汤相媲美。” 但宵语仅仅别有意味地望了沐阳一眼,嘴角偷偷抹上一枚笑,将汤汁送入嘴中。 在舌尖触碰到汤汁的一瞬,她脑中升起了一盏绽放着耀光的璀璨明灯,照亮了她眼中的世界。她嘴里仿佛源源不断淌过湛蓝的大海,混合鲜美海鱼与古老珊瑚、海盐与高次元海菜融合的滋味,一抹海风,一束海阳,尽享其中。 “这是...”宵语严肃的面孔瞬间被击碎,怀念的表情浮出水面,也不矜持,不隐藏,轻易暴露在沐阳面前。 “厨师长?”迪力克劲头也终于缓了下去,这才疲惫地回到座位上,见到如此幸福的厨师长,立马可怜兮兮地皱起眉头,不太喜悦地盯着沐阳看。 “唔,你这是在整我呀!也没有你这样欺软怕硬的嘛!” “迪力克前辈,你不妨喝喝厨师长喝剩下的,就当是我的赔罪啦。” 而迪力克早就被宵语沐浴春风的清爽容貌打动,也没有多询问,直接就从她手上夺过,将里头的液体不接触嘴唇,倒入嘴内。 紧接着,他眼前的室内景色淡去,眨眼间,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银装素裹的世界,有一棵比他高十个头的树,树上结着被冰封在冰块里的红色果实。迪力克走上前,不需要踮起脚尖,那果实便自觉地落入他之手,刺骨之寒令他振奋不已,顿时感觉口干舌燥,特别想喝东西,满脑子这一欲望侵占。 遂毫不犹豫地将冰封果实连着冰扔进嘴中,沁心之寒与口中的燥热相遇,化成酸甜的甘露,在口中席卷起食欲的风暴。这便是迪力克下班时每当口渴之时,都会想起的美味——冻玉梅。 缓了缓,就算闭上眼睛,迪力克的眼前依旧残留着雪景,难以从幻觉回到现实。 这份虚幻而又真实的场景,就是迪力克曾经在迷失在冻土之上,濒死之际尝到的一口回生果实的滋味,那份美味,至此也没有任何厨师的料理能媲美。 但现在他并没有处在濒死边缘,周边也没有冬雪,没有寒风,有的只有上司宵语那数年来都没有露出过的幸福容貌带来的惊悚感。 就像跑了100公里后再喝下的白开水,与足够滋润的情况下接触水分,那体验便是一个天一个地,一般情况是不可能复刻的。 而就在迪力克满脸问号的时候,宵语已经从幻觉中回过了神来,望着手中空无一物,立马出气地给了迪力克的肚子一个拳头。 “两位不知还满意不?” 望着空碗,里头还飘渺着白色的热气,迪力克这就有些不解,问道:“这,这很明显不是普通的料理,该不会跟毒品...扯上关系...吧?” 害怕着声音越来越细,这喝的是什么玩意,可见他心里实在没底。 “当然不是,无论男女老少,俗雅贵贱,皆可品尝,不伤身,但...” “但...?” “但伤神,迪力克,你今晚得睡死过去。” 宵语从座位上站起,略显失望。 “还以为你要搞什么花样,这汤果真如此,真相很简单,与人的‘回忆’有关,而这家伙在我们引汤入口后说的启动词,便是千变万化滋味的真面目,也就是脑中分泌出来的过剩幻觉。” 一边轻松地揭晓着谜底,一边点起烟,呼出一口伤神的烟气。 沐阳一愣,耸了耸肩,无奈地笑道:“宵语厨师长,看来你并非不知情啊,想不到堂堂厨师长,也喜欢饰演无知。” 而一旁的迪力克歪着大脑门,完全没有理解上司的解读,薅着头发一脸不解。 宵语翻了翻白眼,还是没好气地再详解一遍:“当你想到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佳肴时,当年那股味道就会神化,美味,留在记忆中时才是最美好的,而这男人什么都没做,他不过引导我们回忆起那美好的滋味,然后移花接木,把重现美味的功劳私吞。 宵语说完,走到饮水机旁,从旁边的柜子拿出烟灰缸,将烟熄灭。再拿出杯子装满水,走回位置上,将饮用水倒入方才用来喝汤的碗中。 清水在碗里头荡漾着,静下后,里头没有浮起一丝杂质,但那纯净水明显不是原来的那种感觉。 “如梦似幻,遐想过后便是梦醒,就算这里是杂技团,我也不会录用你的,谁会需要连魔术的底子都被看穿了的小丑?” 抛下无情狠话后,也没等沐阳嘴里反出辩解之言,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员工食堂,留下沐阳与还在发蒙的迪力克二人。 “欸...厨师长铁下心不让你入职,我也没辙,不过你好是面生啊,啥时候进来的呀?” 迪力克绽放出阳气的笑容,沐阳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63) 最后迪力克合掌低下头,说了声抱歉,也跟着宵语的足迹离开。 “出师不利啊,话说温蒂这家伙真的什么忙都没帮上啊,留他有何用,不如早点——”沐阳一肚子怨气,寂寞地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餐室,只见迪力克又仓促跑了回来,脸上堆满了诚意的笑容: “多亏你那碗神水,我算是从瞌睡地狱中活过来了,我迪力克虽力薄,但也会懂感恩之心,所以...稍微提醒你一下,如果你再不去‘红树’那边报道,后果可会不堪设想哦!拜~”亲切地为沐阳定下下一个目标,迪力克亲切挥手道别,慢悠悠地离开,也不知道宵语对他腹部命中的那一拳到底有没有对他造成实质伤害,又或者说,其实宵语实则非常中意迪力克,而专门手下留情了呢。 黏糊糊的剧情,可不是沐阳的的得意领域,他只想好好跟进水夜歌鸣的进度,赶快把人救出,然后回到挚友们的怀抱中去。 不过总算是遇到了亲切的人,沐阳内心悄悄锁定迪力克,希望能从他的身上开出一道前往水夜歌鸣的口子。 虽然沐阳的面试被批得毫无面子,但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一定的自由,如果职务被固定在厨房,那一整天的生命都要被剥削干净,就谈不上搜集情报了。 这番‘厨艺’表演,以及宵语的言行,槽点满满,又给宵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沐阳只能祈祷宵语不过是一介性格怪癖的厨师,而不是阻挡在沐阳路上的绊脚石。 刚走出饭馆,沐阳谨慎多疑的性格再次发作,担心起隐患来,担心起那个唯一的变数温蒂。 那个才遇见不过半天的男人,性格内向,扭扭捏捏,心中暗藏着数不尽的欲望,却总期待着沐阳能带领他获得他想要的成果。 说他是个混子,但他又愿意献出生命来履行命令,明明是个不怕死的家伙,却还是给人一种畏首畏尾的感觉,是个很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 众人瞧不起温蒂,就像是对厨房灶台上逗玩的蟑螂老鼠那般厌恶。 表面身为最高领导人的总管虽然暗中偏袒着他,或者让温蒂一事无成地度过烦躁的青春,用另类的方式达成了对他的保护。 但毕竟总管也不是受欢迎的人,7年前的事件让他与周围的员工产生了芥蒂,特别是厨师长的宵语,两人之间要说有仇有恨,可没有情,说总管靠谱已经在言语上特别抬举他了。 左想右想,若被认定与温蒂有联系,那将会像块烙铁烙在额头上的刻印般,洗抹不掉,脚上铐上脚镣,洒脱不了,被先入观与偏见拖入无穷无尽的泥沼之中。 虽说一半是多亏了温蒂,我才轻松混得进来,但目的终归还是下到水夜歌鸣找人,要是完不成就没有任何意义,为了铲除不定因素,过河拆桥...这样真的好吗? 沐阳不是圣母,不是慈善家,他是策略家,智谋家,生死间的利益权衡才是他重点关注的要领,他也没少煎熬过人性与利益的矛盾,背叛,欺诈,利用,这些行动沐阳自然不会陌生。 但如今,他只是一介普通人,拥有自我的血肉之躯,灵魂深处尚憧憬着高尚,向往德高望重的人生。所以若要违背天生的良心,选择恩将仇报,必将折磨沐阳好一阵子。 他首次觉得体内蕴藏的人性如此麻烦,尽在扰乱心智,摇晃着麻乱的脑细胞,拿捏不定主意,沐阳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策划了几个缓兵之计,当前,先看看情况,把烦恼延后,逐出脑外。 在前往下一站,那棵打从一开始就引起沐阳注意的树屋前,打算整理一下有关委托的情报。 找到一处阴影,贴着外墙壁,确认了周围没有人的气息,从口袋里掏出理查交付给他,关于妹妹丽莎娜的那张纸片,虽然就算不反复查看,他妹妹那看着怨种一般的表情,过于特别,也难以随着时间稀释,但仍然要跟今早见过的员工,一张一张脸去对比。 丽莎娜藏于落花村的可能性很低,而不论好坏,沐阳的谨慎,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一切可能。 半年前还因为与侍奉家族闹矛盾,潜身于外来者群落,然后留下了前往东区的痕迹,具体是为什么不明,但可疑的小贩极乐却坚信她是从落花村进入了水夜歌鸣。 为何丽莎娜要解除藏身,背着藏匿她的外来者,只身来到东区后玩起了失踪。 她手持家族情报,她的家族没日没夜地搜找,为的就是要把她灭口,隐瞒情报,那把她引来这里的,也就是为了除掉她的家族。 还有另一种可能,她发现了比起藏匿于风雪之中更加安全的保护伞,才会来到这里,也就是为了寻求保护来的。 那按照这两个推理,丽莎娜初来落花村,究竟是走哪一条路进来的呢。 一条为是个客人都要走的大众入口,一条是为了手持信封的‘贵宾’设立的捷径,还有一条是外勤队为了与总管建立联系偷偷挖出来的秘密通道。 只要能摸清楚丽莎娜的踪迹,也许就能搞清楚,她是从哪个地方进入到水夜歌鸣,会不会自己也能通过相同的方法进入。沐阳的首个情报收集的计划,逐渐浮上心头。 沐阳将纸张翻个面,只见纸张上写着一行字:请还给我妹妹贵族该有的尊严! 看着这潦草的书写,估计是理查事先书写的话,字里行间透露着对于自己妹妹的关爱与担忧,虽然不清楚代斯家如今是如何落魄,但人与人的真情,可比当高傲贵族时,要真切许多。 这等有血有肉的台词,写在这为何目的,沐阳就不去思考了,就当是理查对沐阳的一种另类的激励吧。 但是沐阳想到了一个让人灰心丧气的可能性,也可能让理查心寒,不过这都跟沐阳自己无关。 事到如今,沐阳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接下了何等麻烦的委托。他祈祷着,解决委托之后,别被卷入更加麻烦的漩涡中去。 将纸件缝入衣服暗藏的夹层里,从阴影后走出,抬起头,望着头顶强烈的灯光,顺着灯光,重新审视着落花村的全貌——四处已经响起了新一天工作的勤劳声,时不时有人搬着比自己身高还高的重物,远远一瘸一瘸经过广场时的侧影,看得沐阳满心心酸,这些人都是实打实的打工人。 按照迪力克的指引,沐阳最终还是将脚步迈向了落花村的灵魂建筑,也就是那栋树屋风的娼馆。 明明外观上如此秀丽神圣,空中落下的树叶,丝毫没有携带着生而为人的俗气,散发着一股就连硬汉都能融化的悲情,连丽女都能俘获的喜意。 拥有如此高雅的风味,却是孕育着欲望的魔窟。 “迪力克前辈到底要我来见谁呢?妓女还是男娼,希望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沐阳谨慎地靠近的大门,沿着木制台阶与地毯,跨步上楼,堂堂正正地步入大门。 一进门,温暖的气温扑面而来,而这次的氛围与昨日不同,四处充满了人情味,以及贫民窟一般的风土人情。 许多穿着t恤短裤就走在走廊上的女人,虽不说裸露,但也是最居家,最懒散的打扮。所有人都已经卸下了妆,大大咧咧,丝毫没有注意形象的意图。 这便是早晨,作为一介女性最朴实的时刻。 单间里一定会配备着洗手间,而这如游行般的阵势,实属让沐阳看不明白这个建筑究竟是女性宿舍还是什么单身公寓。 “...”前台小姐坐镇的女性依旧是昨天的那一个,冷酷的表情,美艳的金发,帅气的女强人。 她将锐利的眼光影射向沐阳,立马爆发出极其不满的情绪。 “你是谁?怎敢闯入这里!”她冷静拿起平板,立刻拨通了电话,很明显是打算叫落花村内部的警卫队员来处理可疑的沐阳。 “等等!你没看到这一身吗?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员工!” “我没见过你,衣服有的是大把去偷穿。” “不不不,我真是今天才加入的呀!你可以去问总管史密斯!” 前台小姐一脸狐疑,而与此同时,从平板跳出一个粗犷男人的声音,玛尔一听,立马回了一句‘没事’,立刻挂断了电话。 “总管?”她蹙眉观察沐阳,从脸到胸再到下半身,一刻都没有放下警惕。 “你也可以亲自问问他。” “不必,总管有总管的道理,但也不能作为你这个时间能闯入这栋建筑的理由。” 这个时间点走进娼馆,也不过亲身体验了一番风土人情,既没有暴露狂,也没有什么越界的景色看,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男人,果然愚钝,女人的早晨,就如皇帝戴上皇冠,将军披上战袍,运动员竞赛前的准备运动,也就是一日的活力之源,可不容你等粗野汉子侵犯。” 沐阳挠了挠脑袋,脑中浮现起迪力克温柔的表情,心中祈祷着迪力克不是一个万恶的腹黑。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64) “请不要误会,我对单纯的金钱肉体交易没有兴趣,是厨房的迪力克让我来这里‘报道’,与我的意志无关。” “迪力克?”前台小姐收起了警戒的表情,嘴里念叨着,踌躇万分,最终也不再用杀父仇人一般的眼神瞋视沐阳,但依旧算不上友好。 “迪力克品行优异,从不闹事,深得厨师长宵语的欣赏,在落花村也是数一数二的模范人物,平时看似慵懒,却在该伸出手时伸出手,咱们的女孩子们也特别喜欢他。” 前台小姐像看女儿一般富有慈悲,放眼望去在大厅小憩的下班妓女们,玛尔看似非常年轻,看起来还不足以扛起母亲的大人。 “哼,那就看在迪力克的份上,这次就姑且不罚你擅闯禁地,下次胆敢在这时间闯入‘雅乐园’,可别怪我下手无情,别以为我一介前台没有权力,到时候后悔药吃撑死你。” 沐阳抬手无奈耸了耸肩,表示不会再犯。 “我叫玛尔,是雅乐园的前台兼管家,这地方一半归我管,所以可别妄想装摄像头偷窥我们的女孩,也别想性骚扰,我——” “你不会手软,对吗?很遗憾,我打从出生至今,从未干过此类有失公平的劣事,假定有一半男性天生龌龊,也只有极少的人敢任由冲动摆弄,而被冲动玩弄的,可不只有男性,你们女性也不见得人人禁欲人人吃斋饭,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上班下榻了,因为我是男性而如此攻击我,是不是有损公平啊。” “说一套做一套的大有人在,而且我的讨论目标仅限于这栋建筑内的女孩,不必拿森罗万象论来压我。” 沐阳趁机柔和一笑,试图中和掉玛尔的敌意。 “我听说这里也有男性工作者,那他们你也要送出这般敌意吗?” 玛尔顺了顺头发,冷静的面孔下,是想要中断对话的冲动,说不定她下一秒就将桌面上的东西化为一次性武器,朝沐阳扔来。 只不过与沐阳丰富的猜想相悖,玛尔坐回到凳子上,拿起平板,调出员工名单,看着上头显示的一张一张脸庞,玛尔烦躁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就算是少数的男孩,也算进我家女孩里头,因此就算你是同性恋,我也不会让你骚扰他们。” 对把沐阳树立成全民公敌的执着,令沐阳不禁苦笑一声。 “话说在前面,想跟这里的女孩共度良宵,没门,落花村的规定,员工不可与员工恋爱,以及发生性关系,一旦发现,最少关一个月的紧闭,你或许不知道关禁闭是多么——” “我从总管那听说过了,嗯,我哪敢呐,我一个新人,一癞蛤蟆怎想吃天鹅肉,就怕连一根羽毛都不敢触碰吧,姐姐你就别往我脸上扔泥巴了。” 就在两人还在辩着意义不明的争论时,周围的女性的嬉笑声不知何时从耳边散去,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离开了大厅,只留下沐阳与玛尔两人。而玛尔的平板传来了‘叮咚’的提示声,通往外头的大门,以欢迎客人的架势自动地敞开,似乎现在才是开门营业的时间。 沐阳感到有点遗憾,他虽不算世界顶尖的帅哥,但稍稍偏中性的面庞,阴郁的双眸,配上阳光的笑容,这种反差萌反而融合成一副耐看的五官,就算第一眼看不上,看多几眼他依旧是引人注目的。 然而这些懒散的女人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上沐阳一眼,要是她们敢于上来找沐阳谈笑,说不定就已经能趁机摆脱玛尔的问责了。 玛尔仅是冷漠地盯着平板看,根本没把沐阳的话当回事。 “玛尔小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是迪力克前辈叫来的,我在这里杵着,既碍着你的视线,也浪费我的时间,不如你看看,要不要给我点活干?来证明一下我不过是个虔诚的打工人。” 沐阳谦卑地低下头,玛尔这才肯放下她的平板,双手交叉于胸前。 “也罢,确实也不是没这回事,所有的男性入职时,都得到一位大人面前短暂面试,迪力克说的就是这件事吧,不过,有件事令人费解。” “费解?” “宵语为什么会放你来。” 一提到这个名字,沐阳眼前浮现出宵语那凶狠的小眼睛,无时无刻不下拉的嘴角,不悦之情就如雾霭一般包围全身,震慑之气直逼脑神经。 “为什么这么问?”玛尔冷酷的表情,在提到宵语后鲜有地皱起了眉头,甚至还直呼其名,根本不在乎她是派系之首。 就连这两人之间也有着看不见的一层关系。 “...当我没问。”玛尔忽然收住了将要吐露情报的嘴,指着一旁上楼的楼梯,便立刻又回到了看着平板动动手的工作状态, 这时,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只见从楼梯走下三人,其中两人在早会时已经对过照面,就是那两个大清早梳着飞机头的女性。 她们换上了锁链装饰的夹克与牛仔裤,露出的左右臂都纹着不尽相同,密密麻麻的纹身。眼周涂着相同颜色的眼影,早晨看起来还有些疲倦的飞机头,现在也打起了劲儿,在头顶占尽了风头,好一对朋克风采的姐妹。 这两人奇异的氛围早就在早会就引起了沐阳的注意,如今没有佩戴名牌,沐阳一瞬间也难以辨认出谁是谁来。 而跟在她们后面的,是个披着薄丝半透明披肩,穿着淡雅纯白色连衣裙,长着一副非常可人面庞,看起来有些怯生生,却意外能融入走在前面两人摇滚的氛围之中的青少年。 “早上好,玛尔小姐,多亏了你今早提前喊我们起床,早会我们才没有迟到呢。”其中一位朋克小姐跑到前台,向玛尔问好,声音如阳光灿烂,振奋人心。 “但到了早会时你不也只是站着打瞌睡吗?”另一个朋克姐笑着,温柔调侃道,两人丝毫没有朋克那种叛逆的印象。 “那太好了,冰箱里有块我本来打算吃的布丁,你俩姐妹把它分了吧,我今天肚子有点不太舒服。”玛尔冷静而正经,脸上充满了母性的光照,将私人品无私奉献出去。 “真的?lucky!嘿嘿,白赚一个甜品!”稍微活泼点的朋克姐没有推辞,率直高兴地蹦跳起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阳光。 沐阳显得自己有点多余,正打算偷偷远离这群人,从她们下来的楼梯上去,却被相对文静一点的朋克姐喊住。 “你是早会上的新人,我记得你,当时可不是豪言壮语说要记住咱们嘛?你可还记得姐姐我的名字?这会见到我们不打声招呼吗?” “诶?” 而另一个也凑上来,嬉笑地望了一眼与自己相同样貌的朋克姐,立马整顿装扮,让自己尽可能更贴近对方打扮,然后这双胞胎站一块,互相挽着手臂,叉腰摆出姿势,一人一个嬉笑,一个wink,让沐阳分辨不出谁跟谁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让沐阳叫不出名字而出丑,还是想给沐阳个下马威,只不过沐阳也不蠢,应对方法也很简单。 沐阳深深低下头,面部朝下,表达了自己的谦卑的同时,并礼貌地问好道:“欧米茄小姐,贝卡小姐,初次见面,你好,请今后给晚辈多指教。” 说完立马抬起头,盯着两人发愣的笑脸,微微一笑。 “哎哟,这可真是被将了一军啊,好妹妹,这不像是个可爱又无助的小处男呢。”声音较为温和的小姐姐微笑着,充满着魅惑地说道。 “怎么又胡说八道!咱们谁的头先出来的根本无从谈起!我才不承认你是姐姐呢!”而另一位声音更加尖锐更有活力的,开玩笑地嘟起嘴别过脸,富有爱娇地表现出自己的小不满。 “我叫贝卡,这是我妹妹欧米茄,我们是搞音乐的!” 自称贝卡的朋克姐拉来还在闹别扭的欧米茄,顶着别具一格的飞机头,与沐阳问好。 “你好~虽然早会我不记得有见过你,不过贝卡说啥就啥吧,还有我不是妹妹~” 性格迥异的两人,互为姐妹,说不定日常少不了欢乐。 一直躲在双胞胎姐妹背后的人影也探出了小小的脑袋,波浪形的中短发下看似稚嫩的大脑门,可爱无比,就像一只抱有警惕心的小松鼠似的,好奇地盯着沐阳,水灵灵的大眼睛可谓人见人爱。 这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可爱青年,并没有在早会出现,因为这般可人模样,沐阳可没办法轻易让其忘却。 “哎呀,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咱们乐队的主唱,叫——哎,你想自己来说?” 青年拉了拉贝卡的衣角,从身后站了出来,虽然面对沐阳依旧有点胆怯没有放开,当还是加把劲抬起头,尽量两眼盯紧沐阳的面孔。 “你,你好,我,我叫,叫...舞怂——” 一个冒失的舌头打结,让自我介绍充满了可爱的治愈。 “对,对不起,我叫梧桐。” 成功自我介绍后,梧桐立马又背过身去,为刚才舌头打结感到害羞。 沐阳嘴角不自主地便上弯了,不用做作露出的微笑,便是他对梧桐印象的体现。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65) “梧桐,梧桐,可真是个好名字,真不错,不错呀,文韵书风,琴味瑶香,流墨素雅,真的很适合你,我真心的。” 也不知怎么的,沐阳对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小青年,赞美的欲望根本停不下来,脑中文艺的表现词汇就如同被磁铁吸附的磁砂一般,自个儿就从嘴中蹦出。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油腻,大腹便便的中年独身秃头大叔,对着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大脑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龌龊事情的同时,嘴中还在不断流出粘稠浑浊的词汇,沐阳对现状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如此糟糕的认知,他恨不得将自己切成细沙,然后再重组回人,以此达到与往生毫不相干。 “谢谢...”梧桐孱弱地回复道,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沐阳的夸奖感到了愈发害羞,整个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苏恩!喔!真够摇滚的名字!我的摇滚之魂又要开始激荡了!你会点什么的话,也加入我们吧!” “你可悠着点儿我的妹妹,就算苏恩加入我们,也赶不上‘盛宴’的开展啦,咱还是得好好遵从平日的生活作息,不然咱们乐团3人缺谁,都不好摇滚起来。” 尽管贝卡略显冷静,但她对认识了沐阳一事,似乎也没有抵触,更多的是期待。 原来如此,她是欧米茄,她是贝卡... 感觉眨眨眼睛,两人换个位置,说不定还是认不出来。沐阳心中感叹道。 “所以你昨晚那‘幸福的嚎叫’可该消停点了,保证睡眠才是重中之重。” 贝卡忽然爆出了隐晦的辞藻,欧米茄眉心一皱,遂露出了心不在焉的笑容。 “哼,贝卡,你又想诱我自爆,我可没那么蠢!房间可是完全防音的!除非你偷窥我啦!色胚头子!而且我最近都没接客!一觉睡到大天亮!舒服得很!” “呵呵,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啦~” “省省吧,我可矜持呢。” 天已亮,两姐姐还在毫不隐晦地调侃隐私之事,而一侧的梧桐,则羞红着脸,低着头,与两人成鲜明对比。 沐阳听得头疼,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看似自然的微笑有没有纰漏,尽管男女情事已见得多,但毕竟是人类的一大欲望,不是沐阳喜欢关注的点,往往都会选择回避。 “刚才提到的‘盛宴’,是什么啊?”沐阳转变话题地问道。 然而这一问,却被贝卡与欧米茄回以白眼,确信这问题的可笑性。 “你竟然不知道‘音乐盛宴’!” “这可是地下音乐最大,甚至牵动全城地下的活动啊!” 就连贝卡也同欧米茄一般,贴近身来,面对面质问起沐阳来,说不定贝卡沉静的表面下,也是一颗熊熊燃烧的心。 “好好,是我无知是我无知,两位可请放过我吧,再靠近的话,说不定又有人不开心啦。” 欧米茄将梧桐抓到与贝卡之间夹击的位置,一边捏着梧桐糯软的小脸蛋,一边嬉笑道。 “音乐盛宴,也就是在地表上被排挤的音乐家们,聚在一块决个高下的晚会,会请各大稀有冷门的音乐好手,轮番演唱,最终由观众评选胜者,酒、音乐、燃烧的灵魂!友情!叛逆!就是咱们地下音乐的主题!” “不不,叛逆可是咱们的主题啊,你可别搞错啦!” 贝卡揪着欧米茄的衣领喊道,期待中的兴奋,毫不遗留地展示给了沐阳。 这时两位朋克大姐正眼看向沐阳,贝卡笑道:“你既然加入了落花村,一定不会落下这场的!往届没看过的遗憾,就在这一届通通发泄出来吧!” 踩不住刹车的热情,两姐妹甚至帮沐阳将路都铺好了,要是沐阳此时此刻说一个字不,说不定就能见到她们脸上爆破而出的怒容。 “当然,当然,我虽然不怎么了解音乐,但期待着你们的表现。” “我们乐队叫‘黑白彩绘’哦!”欧米茄紧接着喊道。 “哦哦,可真是特别的名字呢。” 有点出乎意料的,沐阳还以为会叫‘灵魂爆破团’或者‘世界毁灭者’之类朋克风的叛逆名字。 “是,是我起的哦...”梧桐悄悄举起手,低着头,腼腆一笑,可爱却又不黏糊,直冲沐阳心跳。 “真棒呢梧桐,真不愧是你!”总之,沐阳的嘴抢先夸赞起来。 音乐对沐阳而言,也不过在村里小酒馆内,吟游诗人弹起的小竖琴声,是安眠用的道具,仅此而已。 而朋克或摇滚乐一类,激昂叛逆巨声的派系,沐阳倒没接触过,他的童年除了提升斗志的军歌,或者单调的木吉他声外,就只有风声暴雪声和大人们的咒骂声。 “嘿嘿!你一定想不到,这孩子可是咱们的主唱呢!把我们团队的灵魂表现得淋漓尽致!” “诶?诶?” 突然从后面被抱起,梧桐也不挣扎,在空中捂着自己发红的脸蛋,嘴里尽是羞涩的嗲音。 真的假的!沐阳内心卷起了疑惑的浪潮,如此楚楚可怜,可比拟一切可爱甜蜜花朵,比拟仓鼠一般小动物的梧桐,竟然能喊出撕心裂肺的歌声。 就在这其乐融融之中,沐阳感到一股杀意,很明显,在场有个人并不满意眼前的场景。 “...” 玛尔那如从冰冻棺椁中爬出来的恶灵般的视线,警告着沐阳,让他不要再待在那片温暖的空间里,直呼他不配。 朋克两姐妹原本还打算跟沐阳唠嗑,却被还抱在怀里的梧桐发声制止。 “苏,苏恩哥他应该还有事情要做吧,咱们还得赶紧吃早饭后加练呢,对吧?对吧?” “唔?小梧桐,他一个新人,当下的工作不就是跟咱们打好关系嘛?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呢?”欧米茄就让她性格一般大大咧咧,非常直率,她就像一只小狗,将欲求像肉片一般吊在眼前,跟着跑,啥也不用想,就是她人生的轨迹。 “呜呜...贝卡姐~”梧桐立马向贝卡求助。 “确实,咱们也该去吃早餐了,肚子都饿瘪了。” “哎?我才不饿呢——哇!” “昨晚偷吃了吧你!”贝卡揪住欧米茄的耳朵,连带梧桐,拖着便往大门走去,走之前,将几串钥匙朝玛尔所在的前台扔去,还不忘向沐阳挥挥手,就此告别。 望着两高一矮的背影,沐阳心中百感交集,她们对音乐的热爱,对生活期待,让沐阳都忘了她们还会兼职陪睡之类的欲望服务,在这等阴冷浓云之下,又为何能露出那样震撼人心的暖阳笑容,她们强大的心,让沐阳不得不佩服。 “愣着干嘛,就算她们兼职性工作,但她们依旧还是个人,每个女孩都可以有自己的故事,会哭会笑会哀愁,你视她们为污秽的人,那你就纯白无暇?坦坦荡荡?” 玛尔冷漠的声音渗透骨髓。 “嘿,怎么会呢,我可没有蠢到降低自身品格,去评判努力为梦想而活着的人。” 沐阳摇了摇头,留下落寞的背影走上楼梯,当梦想这一词落在了他的身上,就显得苍白无力,极具讽刺。 来到二楼,光线立马变得昏暗起来,远处飘忽的紫色与粉色的混合光,刺激着人的理智,勾引着人类的欲望,让人在冲动与渴望的漩涡中迷失自我。 墙上挂有各式风格的插画,画框下还贴有作者名与其赠予的时间,画风拙劣,看着就不像是大师的创作,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哪的乡村美术馆。 没有窗户,眼前只有一条封闭的走廊,两侧排列着一扇扇紧闭着的门,丝毫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走廊没有岔口,越往前走,踩在高级地毯上那软绵绵的声音听起来就越恍惚人智,寂静得让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还健在。 假如大清早还有人留在房间里头嬉闹,那这房间的隔音效果那确实是真的杠杠的。 再往前走几步,闭着眼睛原地转两圈,要他猜哪边是入口,沐阳还真可能蒙不出来。 走到这条长廊的尽头,紧接着便是九十度的拐角,延续着的走廊又通往了另一个无尽,沐阳不禁担心起防火防控问题,这种连个紧急出口都没有的建筑,一旦出事,必出大事。 只不过沐阳可没多余怜悯别人的良心,他只管自己能全身而退,能够自保便已知足,便舍弃掉多余的好奇心。 又通过了一个拐角,他感觉越来越短,这栋大铁盒的内部结构,就像一块蚊香,越卷越短,而沐阳的终点,似乎就在这抹蚊香的尽头。 而在多次经过拐角后,似乎沐阳忽然感到一丝违和感,先前丝毫未察觉到的人类的气息,隐隐约约漂浮在了前方空气中。 这就是面试官? 只见前方有一扇门是半掩着的,从里头传来微毫人的气息,但是这气息强悍而不孱弱,说其是个面试官,倒不如说是保镖级别的人物。 是个强者,稀有的强者。 通过门缝时,沐阳却听到了细微喘息的声音,那是非常健康,且不带颜色的男性喘息声。沐阳愣了愣,瞳孔霎那间睁得老大,尝试从漆黑之中调出一抹轮廓来。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66) 一阵健康清新的雄性汗味,与稍稍混杂着色情的气味冲鼻而来。有只黑影在漆黑中若隐若现,一升一降,一降一升,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气与飞溅的汗水,沐阳不见其人面目,也能立马明白,那个人在做着肌肉锻炼,非男女之间的情事,而是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单手俯卧撑。 在沐阳眼前也不知道已经做了多少组了,这般封闭的空间里,那种纯粹的汗味已经将浓浓缩到一股冲鼻的境界。沐阳并不讨厌这种混杂着艰辛与勤奋味道,所以他会被吸引,停下脚步,留心观察。 最终,在沐阳面前连续做了100组整的单手俯卧撑后,人影才从地上轻盈跳起,完全没有因为过度的肌肉锻炼而产生一丝疲软。 他身高虽不及沐阳,但也相差无几。在黑暗中尽情拉伸着古铜色的身体,汗液仿佛抹上的精油一般闪亮地粘附在身上,不断散发着蒸气,就连黑暗都无法限制住其闪耀的存在。 不知是否有意无视掉沐阳的视线,随后依旧背对着门口,向着虚空打出一发刚劲十足的直拳,收回拳后,迅雷不及掩耳朝后踢出一记后蹬踢,甚至能感受到空气被强大的动能摧残,碎裂成残渣。 收回腿,用力向下一蹬地毯作为收尾,结束了心血来潮的演武。 “谁?”也不知是真的没发现沐阳,还是因为沐阳始终不肯离去而恼羞成怒,黑暗中一道锐利目光射向沐阳,他转动着赤裸的身体,绷紧才准备放松肌肉,往沐阳大步走来。 直到走到沐阳跟前,沐阳才借着门外昏暗的光勉强看出他的面庞。 一头被汗染湿的金色短发,忧郁又锐利的双眸,汗水使皮肤悦动着妖气,微张的薄唇吐露着雄性的强硬,总的来说就是刚猛的好男儿。 目睹沐阳的面容,他锐利的眼光不旦没钝,反而更加犀利,他对沐阳的出现产生了毫无根据的恨意。 “你谁?”他可以算是全落花村见过的人里头长得最帅的了,如果他是做男娼的,也配得上一笔十分高昂的薪水,而前日在服务人员名单上,也确实没见到他的踪影,还是说这是个客人? “初次见面,我叫苏恩,请多指教。” “...”那帅哥盯着沐阳看,从头到脚,从前到后,在几乎看不清细节的灯光下,从头到脚的打量,就连裤子毛线上的细节都要被抠得一干二净。 视线检查过后,两人又回到了开始的位置,最初的角度,相互对视。 沐阳并不能完全掌握他的想法,只知道他的脑中充满了敌意与排斥,仿佛一个在宝藏面前伫立了千年的守卫之灵,面对盗宝者的那股压迫感。 然而,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对方保持着无言,转过身去,光着没穿鞋的脚走回到黑暗之中,从桌上拿了件东西,回到沐阳面前。 “拿好。”他将一个圆形的物体一句解释话都不说,硬塞进沐阳手中,不重,甚至如羽毛般轻。 “这是?”还没等沐阳开口问,他已又回到了黑暗中,俯卧在地上,回到他的锻炼之中,看来他并不想与沐阳多做交流。 “要不前辈透露一下你的名字?” “...寒砂。” 用劲时发出的喘息声,示意他指向全心全意进入锻炼佳境,沐阳读懂了空气,后撤出门,把门掩上,将这个冷酷的男人留在心底,继续往前方移动。 沐阳没有因为寒砂的无礼而对他生厌,反而一股熟悉的劲抚慰全身。 寒砂究竟是什么人,他不在男娼名单里,也没有出席早会,身上还散发着惊人的斗气,绝不会是泛泛之辈。如果他要成为挡在沐阳面前的巨石,沐阳只能想方设法,从土里钻或者爬上山头来翻越了。 他稍稍抬起手,端详起着手中这颗又轻又圆的不明物体,它就像一颗糯米团,但是轻轻触碰却只是冷清的塑料感。 难不成因为沐阳去见的人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才将这块类似救命装置的小玩意交付给他,沐阳对这个猜测并非十拿九稳,仅存的一成谨慎,让他将这块装置包装进用边角料制成的落染小手帕内,存放在最外头的口袋。 眺望走廊深处,拐角处的光线更加黯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竟开始有点紧张起来,就如同数年前首次阴差阳错探险陵墓被当成盗墓贼时那般,不知里头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难不成暗藏着错综复杂的迷宫?危险的机关?还是困于囚笼中的巨兽?沐阳只能祈祷,别有太多出乎意料的展开,毕竟他脚下踩着的可是科技与现实的都市的土地,魔法不是主题曲。 向前走,渐渐的,沐阳已经被无尽的黑暗掩盖,只要拐过下一个拐角,前后左右都只剩望而无际的漆黑,不管往哪走,都有可能没走两步路就撞上墙壁。 原来可以用来判别方向的风,如今也被钢铁与树根的混合墙面俘虏,每走一步的凝重,都让沐阳难以开口喘气,可沐阳深信不疑着,这股沉重的气氛之后,便是目的地。 再往前走几步,沉重的气氛依旧,但眼前的景色,却让一直紧张的身心,一下子放开了来。 墙面上渐渐现形出萤火虫般的亮点,这些微不足道的光点,就如同河水里的一滴滴水,贴着墙壁往前延伸,光暗有别,起伏如潮涌,慢慢的,就如一条通天的长河,直通深处。 虚假的星点布满了所有方位,如夜晚天空中流淌的星辰大河。明知是虚假的,却美丽得令人憧憬。 这些都是虚假投影出来的假象,沐阳内心赞叹着,如此逼真的夜空,就跟外头世界无二。 这段引人入胜的星河之路,最终也指引沐阳至一扇门前。 在黑暗中,这扇比沐阳还高上半个身子的大门门板上,也浮现着微微移动的光点,比夏季的夜空更加清凉开阔。脚下浩瀚无垠的星空,让沐阳产生自身悬浮在千米高空之上的错觉。 沐阳刚伸出手,才发现这门上没有门把手。 带着疑惑,手继续往前伸,由于脚下星空图案的影响,身体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在悬崖边上拼上性命完成的,搞得好像失去了重心,就会落入无尽星空一般谨慎。 当手指尖到达了尽头,轻轻一点,那满布星云的门,悄无声息地向内侧盘开,门上的银河剪影并没有因此中断,而是与门里头的室内的景致融为一体。 房内与走廊一样,全方位布满的近距离夜空,全方位映照着高空独享的寂冷,但那一颗颗光点比走廊的要更加明亮。 璀璨的星空中,时不时有流星划过,静静流淌着名为银河的星屑群。 沐阳迟迟不肯向前迈进,因为一股稳重的气息,从前方飘来,告诫着沐阳,这件‘宝物库’已被人占有。。 整个星空的中心,星系围绕着转的正中心,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妖艳而灵动,沉静而魅惑,一吐息,一呓语,都牵动了整个星空的流向,无论物理上,还是氛围上。 那人似乎并没有感知异常的能力,也没发现沐阳这个在‘太空’中漂浮的异物,让沐阳不得不开始思考,该如何洗清自己擅自闯入妇女睡房的罪孽。 房间并不是特别大,沐阳一声不吭的,很快就摸黑到了正中央,伸出手去摸了一摸眼前的银河,反馈回来的是床褥特有的软绵绵与温暖。 定睛一看,在星空映射视觉掩盖之下,有一块堪比野营帐篷一般的突起,与夜空完全融为了一体,而且还在有规律地起伏着,是个活物。 “...” 是女性的轻度呼吸声,富有教养而且宁静,在睡梦中依旧能一阵一阵地对外界释放无形的压力。 沐阳不禁好奇她究竟是何许人,能拥有比他还要大上两圈肥硕的肉体,能不顾早会睡得津津有味,还被尊成一定要前来报道,甚至听起来比总管更像一个幕后掌管大局的人。 这时,房间的氛围忽然明显地颤抖了起来,眼前女子规律的呼吸有了变化,这间灿烂银河的主人,她苏醒了。 山神苏醒时会鸣动大地,河神苏醒时会卷千层浪,而这位女子的苏醒,让虚假的夜空斗转星移,她即是这片规模山河的规则,也是天地的规矩。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把沐阳抛至意料之外数万里之远。 恍惚间,忽然一只肥胖臃肿的肉掌,牢牢扣住沐阳精壮的手臂,毫不犹豫地使劲一拽,力道堪比全速疾行的牛车马力,沐阳的肩关节疼得直哀嚎。 但就算力气很大,若沐阳用尽全力,还是能挣脱出来,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并没有感到杀气,没有杀意,便不致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生与死之间周旋,才能收获更加金贵的情报。 任由拉力显威,沐阳就这样自然地被拉到了床上,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展开,柔软的床垫与玫瑰的芳香,征服了沐阳的感官。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69) 但那如同从垃圾山上绽放出来的灿烂光芒,随即再次隐于尘世。 “没什么好说的。” “但您刚才一听温蒂,这反应,是不是就误会了点什么?是以为我要给您述说一下近期温蒂的情报?还是要给您打小报告,偷偷告诉您总管要对温蒂下手?”沐阳坏坏地一笑,臃肿的女人先是一愣,然后像吃了一嘴魔鬼辣椒一般,首次露出了真表情,红着脸气急败坏。 “滚,胡说八道些什么鬼,想骗我?没门!我这辈子跟你没话说!”女人重重地躺下,,激起震荡波,猛地用被子盖住头。房间因她而颤抖,拒绝之情在两人间建起了一栋坚不可摧的墙壁。 沐阳耸了耸肩,从床上跳下来。 “看来您确实知道点什么,不过您如果无意提出,那我也只好作罢,但我猜,您没理由一辈子监禁在这种地方,还毫不关心外头发生的事情,温蒂他——” “别再提!” 沐阳挠了挠头发,遗憾地叹了口气:“您不大欢迎我,那我也该回去了,我这人只做有意义的交易,既然您不打算拿出筹码,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收回情报了。” 最后还打算虚张声势,挑逗一下,然而那女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沐阳内心伴随心境,焦灼地叹了口气, 周围的星夜投影再次启动,美丽而虚假的夜空,不再值得沐阳逗留。 等沐阳依靠记忆摸着黑走到门边时,女子忽然叫住了他:“你忘东西了。” 然后就挥手将一块东西抛向沐阳,在群星璀璨的夜空里,仿佛陨一般迅速接近,沐阳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飞来的东西,那触感,是落染的触感,才想起来,这是先前寒砂交给他的圆形装置,不知何时从沐阳的口袋掉了出来。 “谢谢,请问能否告知我您的名字。”走之前,沐阳顶着女子的压力开口问道。 “唤我薇尔就是。” “祝您今后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也祝愿这片星空,会是您最纯洁的净土,薇尔夫人。”沐阳笑着,拉开门,走出门外。 沐阳落寞地沿着星空走廊走出漆黑,终于回到了有电灯光亮的地方,就连走廊那若隐若现的淫靡颜色,都能给予他回了家乡的错觉。 尽管虚假的星空颠倒了日夜感官,但真正要体会到时间的流动,还得靠接触到人的气息,也就是那个锻炼狂魔寒砂的气息。 从魔女的魔窟逃出来,他与寒砂产生了微妙的断桥反应。 沐阳看了看手里那颗手帕包着的圆形装置,落染的布料已经吸收了成吨的汗液,这一颗凶器足以砸晕任何一个毫无防备的人。 一想到说不定寒砂也经受过那般待遇,那冷面的酷哥哥们要遇上那皮糙肉厚的魔女,他的表情得发生怎样的物理变化,沐阳偷偷好奇起来。 走到寒砂原本待在的房间前,却发现门又打开了一条缝,依旧从里头传出锻炼的喘息声。不过这一次,寒砂一瞬就察觉到了视线,立刻中断了大汗淋漓的锻炼,转身瞪向沐阳。 “这东西,额...虽然湿透了,但我依旧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还给你。” 沐阳正想从门缝中丢进去,寒砂却突然踏出了闪电迷踪般的步伐,在那圆形的玩意脱手前,被他用手狠狠地压回到了沐阳手心中,确保那玩意稳稳地停在两人手掌之间,寒砂才没好气地夺回属于他的小玩意,连一句道谢或寒暄之类话都懒得说,将门关上。 被如此冷淡对待,沐阳又怎么能忍气吞声,他反手抓住门把,想进去理论两声,却发现门已锁,锁舌卡在锁框里反馈回来的僵硬触感,以及冰冷而寂寞声响,催促着沐阳,该离开了。 “...回去找温蒂协商一下接下来的打算吧。”说完,留下落魄的身影,离开这个能让他记住一辈子的地方。 沿着楼梯回到一楼的厅堂,光线变得明亮,前台玛尔的脸倒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见到沐阳以后,变得更加阴沉。 “看来薇尔小姐认同你了,运气真好,要是宵语厨师长昨晚给她送的餐里加了青椒和胡萝卜,你可就没那么好脸皮了来见我了。” 玛尔小姐坚持自己讨厌沐阳的人设,甚至连眼神都不惯着沐阳,手中像史密斯一样操动着平板上的文件,就算把她放在总管的职位上,也不会有多大出入。 “那今后请多指教咯,玛尔小姐,我已经被薇尔夫人证明了不会对你们女员工出手了,还请玛尔小姐大发慈悲,不要再对我抱有偏见的态度了。”沐阳有点得意忘形地对玛尔露出了别致的笑脸。 但玛尔又怎么会因为沐阳一句话而改观,甚至不为所动,连愤恨地吐一口恶气都不愿意。 沐阳自找没趣,抬了抬眉头,正准备离开时,却发现玛尔旁的显示屏上,大大地显示着自己的‘代名’苏恩。 “玛尔小姐,请问这是?” “...” “有人在传唤我?” “...” “是谁?要是玛尔前辈不说,那我也赖着不走啦,从今天起就成为您坚实的‘后辈’日日夜夜犒劳您。”沐阳一展灿烂的笑容,一边摩擦着掌心,还不停扭动着肩膀,行迹滑稽。玛尔鸡皮疙瘩都犯了,背过身,愤愤地叹出口气。 “啧...迪力克。” 面对逐渐逼近自己的沐阳,玛尔拗不过执意要从她这边打听情报的沐阳。 “谢谢。” “快滚吧,别再来这里了。” 沐阳礼貌谢过后,快步走出雅乐园,想立马离开这闷重的空气。 离开雅乐园,还不忘回头望望这栋建筑中间的巨大枫树,上头闪耀着红色光辉的树叶交相辉映,不管刚才经历过什么,这棵树永远都是在这块地方唯一的心灵净土,光看着,就感觉身上的压力都如落叶归根一般,从身体上剥离。 然而就算剥离,回过头,刚走出两步,那些烦恼就又会粘附在身体上。 来到了饭馆后门前,只见迪力克嘴里咬着香口胶,呆滞地望着一个一个疲倦的工作人员进入员工通道,嘴上还不停用今日伙食激励大家的精神。 “哟,苏恩,看来你也通过了面试,面色不错嘛,还不好好感谢感谢我。”迪力克一见到沐阳,立刻擅自离开岗位,像只小鹿般小跑而来。 “前辈好,感谢指的是?” “哎呀你这家伙,真绝情,要不是我催促你赶紧去面试,你要是拖个一两天,当你把整个落花村的美女都认了个遍,男人哦,可是花心的主,料得到那时候你会被薇尔夫人怎么玩弄。” 一听倒还有理,沐阳也就敷衍地道了声谢。 “知道就好!咱们这儿的男人就没啥特别的地位,要不提前团结起来自保,迟早要被可笑的理由扫荡出门。” 看着迪力克那飘飘欲仙的表情,很难预想得到接下来他要说一大堆麻烦的现状。 “你知道雅乐园有多少陪睡的美男美女吗?常驻不到六人,而且一半都是男性,对,整个雅乐园的运营,只有3名常驻男性,脏活累活也归他们管。而他们并不拥有女性们的特权,毕竟用她们的话来说,那就是她们工作一小时,就得累一整天,理当受此待遇,而男人不一样。” 沐阳说实话没有心思关心底层的权利纷争,但也不好掉头就走,只得敷衍地点头让对话进行下去。 “咱们貌美如花的女员工们能选房间,并且拥有一整晚的使用权,也就是说不管接不接客,她们都能得到一夜免费的住所。反观那三个可怜的男娼,服务的团体称得上是特殊,而且完事以后,甚至还得立刻空出房间让别人使用,大晚上让他们另找别处休息,不觉得过分吗?” 确实,光听一面之词,沐阳也感觉到了不公,但毕竟这种不能明面展示的行业链暗藏诸多混乱,也是情理之中,总会有人群得到善待,有的活不出人样来。 而更让沐阳疑问的还是寒砂的存在,他可是拿宝贵的房间,尽情挥洒自己的臭汗。 “那真是很可怜呢,但我不过一新人,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 “嘿嘿,我当然不是唤你去当敢死队之类的,毕竟那三人也是自愿的,我想说的是——” 迪力克嚼着口香糖,嘴里却蹦不出除了柠檬味的香气外其他的辞藻来。 “什么来着,哎哟,让你见笑了,我不是咱们秘密团体的代表,咱们大哥说的话又给我忘了,嘿嘿——啊,对了!”抓到了流失记忆的破碎,迪力克惊喜地叫了起来:“咱们大哥让你别去惹那几个最霸道的三个女人,厨师长、玛尔小姐以及女总管理的梦美小姐。” “自然,自然,没事谁会去惹老虎,不过冒昧问一句,这个会长,指的是总管史密斯吗?” “总管??”迪力克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软绵绵地摇了摇头。“他自身都难保,还怎么包我们,要他有实力有权力,我也不至于依附在厨师长的身上了吧。”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0) 迪力克两手一摆,顺便拖出了总管立场的无奈。 “所以前辈唤我来是为了好心警告我吗?亲切之心我郑重收下了,但你不会就为了这事特地在门口等我的吧?人可以闲着,但你可不会有那机会,毕竟宵语厨师长可看着你呢。” “哈哈哈,虽然咱老大说很看好你,但我本人倒是没太大的兴趣呢,毕竟你看起来那么普通~” “是,是吗...”被面对面这么直接地评价,沐阳难免露出难堪的表情来。 “如果让你听得不舒服,那我道歉,但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哟~” 认为表态真心就能不染上罪过,迪力克轻佻的思想让沐阳捉摸不透,但话倒算诚恳,没有一丝算计的味道。 “你说得很对,那我可以走了吗?我还得去找人呢。” 不仅要找人,沐阳还要确认温蒂还有没有意愿将杰克找来,毕竟就今早杰克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算找来了也只多一件人肉摆设罢了。 “稍稍留步,找你的人不是我,是温蒂啦。” “温蒂?他来了吗?” “迟了不是一点半点哦,要是平时迟到也就迟个3个5个分钟就已经够他自责啦,今天竟然快迟到了足足一个小时。” 看似慵懒的迪力克,却认真记住了温蒂以往的出勤历史,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也跟温蒂有一层特殊关系。 “你跟温蒂很熟吗?” “熟?”迪力克表情惊诧地反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跟他熟?不对,应该说落花村里,到底又有几个人对他抱有好感呢。在大家眼里,他不过是个好吃懒做,闭门而不出,甚至连招呼都不敢打的阴湿小老鼠。他不喜欢太阳,那在太阳下站着的人们,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面对迪力克微微露出遗憾的笑容,沐阳道:“看来是你单方面惦记人家了。” “大家都不喜欢他,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在自己辛苦挥洒汗水后,好不容易从食堂盛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却发现食堂角落已经坐着一个正在大吃特吃的无赖,大家态度也合情合理,不过就我所知,他并不是真的好吃懒做,而是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如此。” 沐阳没能完全听懂,但他也不打算在意。 “好的,那我该找他了,回见。”想着赶紧离开迪力克粘了胶水一般的对话,沐阳生硬地打断了迪力克滔滔不绝的热情,抬起脚就往别处走。 “你往哪里走呢?你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前辈啊,既然你愿意告知我,那为何稀里哗啦说一大堆有的没的,就是不把该说的告诉我呢?”沐阳有点烦躁,像是抛刀子般将话抛出。 而迪力克似乎根本察觉不出沐阳情绪的起伏,依旧用软绵绵不慌不忙地语气,没完没了地嚼着恼人的口香糖。 “你等我一下。”说完,迪力克便往通往员工食堂的通道跑去,这份独一档的我行我素,沐阳都怀疑这个人根本没靠脑子,靠的是反射神经来接应话茬的。 沐阳一边听话地等待,一边烦躁地踩着脚,等了接近5分钟,他才从里头慢悠悠地跑出来,手里拿着袋子。 他将袋子递给一脸想将所有表情隐藏在笑脸后的沐阳,然后眼睛指向离餐馆不远处,那有一块明显不一样大石头靠在石壁边上。 “走过去,敲敲石头,或者叫一叫,里面的人就出来迎接你啦。” 而那个人是谁,不用多说,沐阳也察觉得到。 “拜!”最后迪力克高兴地回到了通道里,看来他真的只是为了等待沐阳的到来,踩在门口当了那么久的。 沐阳打开袋子,往散发着热腾腾蒸气里头探去目光,里头的面包以及装在紫砂汤煲里的热汤,都是新鲜制作的,而且照着这个汤煲的大小,很可能只为温蒂一人煲的。 又蹦出来一个对温蒂有着特殊情感的人,虽然迪力克说整个落花村都不喜欢他,但暗中支撑着他的人也不算寥寥无几。 而如果继续跟温蒂推行一同下水夜歌鸣找人的计划,那沐阳绝对会被这群人阻止,毕竟他可是把温蒂从襁褓之中拖出,丢进腐蚀之地的元凶啊。 来到石头前,沐阳抚摸了一下上头的尘土,十分干净且平滑,不久前才有人经过这里,是谁自不用说。 “这东西怎么敲得出声哦,前辈真喜欢糊弄人。” 但沐阳也不想没品地大喊大叫,他选了一个折中案,从袋子里拿出汤煲,放在石门前,打开盖子,让里头肉香气不再逗留在煲里头。沐阳再拿出用落染扇子,对着石头扇风,香味渗进石头缝,钻进了被大石头封闭的洞中。 不一会儿,石头通过埋藏在地面的滑轨,很轻松地就被里头的人挪开,闷重且富有人类生活气息的味道与肉香味混杂在一块,诠释了臭味不能跟香味走得太近的真理。 “苏恩?!” 从里头探出头来的温蒂,见到沐阳的第一反应先是惊叫,然后手反射性地对石门使出了一次轻微的拖拽动作,那一瞬间如果石门只是普通的铁门,已经被慌忙关上了。 “嗯?温蒂你还好吗?” 脸上惊慌失措的温蒂,除了不停透支着口腔里因香味催化形成的唾液,连续吞下了数团空气以表镇静。 “没,没事,看啦你顺利入职了嘛...我又没帮上忙了——” 咕咕的一声,从他的肚子里传来了饥饿的哀嚎,看来这纯粹的肉汤,足以让一个没吃早饭的年轻人煎熬。 “总之,里头能让我进去不?还是说你需要先整理一下,总不能蹲在外头吃饭吧?” “你,你说得对,直接进来吧。” 温蒂慌忙替沐阳端起地上的汤煲,进到里头,沐阳随其后。 等到沐阳走进昏暗的石洞里头,温蒂从墙壁上按下按钮,石门自动地便封堵了来路。 室内暖和,光源主要来自一盏拼命燃烧的烛光灯,在这微弱照明下,沐阳稍稍看清了室内的布置:一块放满了零食的石桌子,好几张没有靠背的石椅子,空中绑着一只吊床,角落堆着杂物。 而墙壁上爬满了梳理好的电线线路,以及在整栋石墙壁上整齐排满的电闸,述说了这个石洞的存在意义:这里是一处掌管了整个落花村的电房,是设施的大心脏。 想入侵落花村的不法分子,该做的第一件事目标便是来这里切断电源,能让一定的安保系统瘫痪,监控失灵,换句话说,这里可能会成为最危险的地方。 但巨大的石门很好的保护了里头安全,没有炸药雷管之类的爆炸物,很难打碎这块石头,就连装备最精英的警察,也会无处下手。 “这都是迪力克前辈让我给你带的食物,你先吃吧,早饭来不及吃,是干什么去了?” 沐阳严格的口气,令温蒂战战兢兢,刚准备将肉汤汁送进嘴中,僵硬的嘴唇却不配合地闭上,好像抗拒着,若要张开嘴就说出什么惊天秘密一般。 “走之前明明叫醒你了,为什么不来参加早会,你当时可没表态不来啊?” “嗯...我,我——” 温蒂脑中如滚筒洗衣机一般旋转,妄图从卑微的脑海里挖到可用的回答,可一辈子都没自主思考过的人,又怎么能凭空想象出新鲜的东西来呢,光是把脑海中蹦出来的过期的‘咸鱼’过滤掉,就已经浪费了大部分的力气。 “你是不是见了谁?” “诶?” 温蒂刚开始还怀疑这是来自自己脑海的声音,但靠着弱光,见到沐阳蠕动的嘴唇后,他更吃一惊。 “没,没——对!确实是被一个人叫住了,是同层的邻居!是个老人!摔在地上起不来!我就搀扶他下楼找医院去了!” 温蒂比中了彩票还要亢奋,虽然依旧胆怯十分,但蒙上了一股蜜汁自信。 “老人,原来如此。” 此乃谎言,沐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温蒂他在隐瞒什么,明明已经向沐阳表达了自己的忠诚,却能在无法自主思考的情况下,做出隐瞒的决定,背后必有人越过沐阳指使他这么做。 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沐阳打算先将这个谜团缓一缓,待日后慢慢旁推测敲。 “这样啊,你可真是有心,还以为你连眼前倒下的老人,都不敢冒然去扶呢!” “可,可不是嘛...” 温蒂见沐阳脸上的疑云消散,这才放心地开始喝下热乎乎的汤汁。 吃完汤,咬上几口面包,温蒂就已经觉得身心幸福,而袋子里还剩了几块面包,于是就递给了沐阳。 “我饱了,你要不要吃?” “我心领了,我还得先跟你说个事儿,你好好听。” “怎么了?”温蒂拿出手帕擦着嘴,应对起又严肃起来的沐阳。 “还记得你当时在竖井里,跟我提到的朋友一事吗?叫杰克的。” 一听到挚友的名字,温蒂激动地猛地点头。 “你终于决定要去见他了??他一定能帮我们做很多事情的!”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1) 温蒂兴奋地蹦跶起来,就差没把沐阳空出来的手握住,眼中藏匿的喜光,比室内那小烛光还要耀眼。 “说起这个嘛,恐怕你得有点小失望了。” “失望?怎么说呢?”他呆呆地坐到到石凳子上,等待沐阳托出。 脑中浮现起今早杰克那副就算悄悄放进棺材里,都只会被当成死人,面如土灰的表情,心中却诞生出了不小的喜悦,这种目中无人且会因为恋爱冲昏头脑的家伙,是沐阳心中最不想当成同伴类型的前三名。 “总之他精神状态很糟糕啦,就像吞下一整根芋头,结果噎住快死的那种表情,那可不是能帮手的状态,我答应过你要见他一面,这个约定我也已经达成了,你也不会有怨言吧?” 狡猾的沐阳油嘴滑舌着,却没对温蒂奏效,他仅仅抓着一开始说的‘杰克精神状态很糟糕’的现状恍惚,把沐阳后面的话全当耳边风。 “我,我怎么没听说他出了事故?明明前几天都挺好的,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杰克是谁?我没跟你形容过外貌吧?”温蒂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歪着头盯着沐阳。 “那还不是因为你没参加早会,早会的时候,一个名叫梦美的女人带着他跑到广场来了,而且还杰克杰克的呼喊他的名字,谁还能认不清谁他是杰克?” “梦美...”温蒂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神情紧张,面色就变得跟杰克失魂那般形似。 “怎么,你也看上了那个大美人了吗?” “看上她?恰恰相反。”虽谈不上咬牙切齿,但一说到这个名字,他就被一股自卑且失落的情感包裹,即是离恋爱情感最远的负面情绪。 “她可是个危险的存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性被这张脸皮迷倒,杰克可是经常被她虎视眈眈,很有可能哪天就会被她做掉啦...” 做掉?这是温蒂自创的表达词语? 这描述与沐阳亲眼看到的情况大相径庭,与打打杀杀完全两码事,沐阳可以肯定地说,梦美是对杰克抱有或多或少的恋爱感情的。 “她那对恨之入骨的眼神,因杀欲而涨的通红的恶脸,光回想起来就毛骨悚然,杰克落在她的手上,凶多吉少,我们要——” 温蒂再次从石凳子上弹起,高举着饱含激情的手臂,嘴里的话却卡在了喉咙,就差那一点劲头,却被懦弱的价值观拦腰斩断。 “要救出他,对吧?但我不理解,为什么要跟他扯上关系呢?杰克他的状态根本无法保证能帮到我们,最主要的是,他与我们没有共同的目标,该如何管理他的忠诚心?我们一旦计划出现纰漏,陷于危险之中,没人能保证他不立刻背叛我们...从背后捅进来的刀子,那可是直通心室的哦。” 沐阳此时的表情充满了寂寞,眼中泛着哀愁,话语分量十足,听起来极具说服力,似乎未经验者的发言,温蒂也能感受得到心窝被捅穿的刺痛那般心如刀割。 “他不会背叛我们的,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温蒂!” 沐阳也急了眼,从凳子上跳起,狠狠地抓着温蒂瘦弱的手臂,表情一副恨铁不成钢。 “不可理喻!他跟我们没有共同目标,又如何愿意与我们同甘共苦!在我们被逼到悬崖峭壁的时候,他能毫不顾忌地切断我们唯一的救命绳索,甚至连我们绝望的表情,都能笑着目送——” “别说了...”温蒂脆弱孤独地低下头,没打算用力甩开沐阳抓着他的手,脸上爬满了悲伤。 “温蒂?” “苏恩不清楚他的为人,才会毫不顾忌地说他的坏话,我与他相处了数年之久,深知他的为人,还请苏恩不要再抹黑我的朋友了...他可是我的心灵寄托啊。” 望着温蒂着急失落的样子,沐阳顿时失去了说服了欲望,哑口无言,也只能认命,杰克将来一定会加入到这个团队里来,他必须改变未来应对杰克的计划。 “...就依你,你打算怎么办?去找梦美吗?她在哪你知道吗?” 沐阳抓紧的手掌卸下力来,改为温柔抚慰。 待温蒂的心跳没那么急切,才缓缓点下了头。 “梦美小姐她平时的办公地点在赌场,也就是那栋从外形上就透露着钱币味道的建筑,我来带路” “等等,你打算去做什么?” “把杰克救出来,那个女人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不能让梦美小姐伤害到杰克。” 沐阳并不认为梦美会伤害杰克,但他只能温顺地点头,毕竟温蒂那跃跃欲试的脸,就算他否定了这个决策,他也会找机会自个儿前往,届时要是自己不在身边,可也麻烦。 两人离开了藏在石壁里头的电房,穿过广场,到达另一边的赌场前。 这个时间的赌场差那么点意思,非营业中的这座建筑,就是一座死寂的废墟,四处散落着梦想的碎片,以及灵魂的残骸,也不知道昨晚又有多少人在这里度过了最后的夜晚。 温蒂没走几步路,就会回头看一眼沐阳有没有好好跟着,每次从沐阳这儿补充了勇气,精力充沛地迈出第一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又回头望‘日’,每次都得把提起来的行走速度重置,没少消去沐阳的耐心。 走上楼梯,直入大门,至二楼楼梯前的区域。里头光线不算明亮,紧紧靠着头顶最大的吊灯维持亮度,看着温蒂莫名信心十足的表情,沐阳有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他仿佛看到了事情走向。 面对着空无一人,诺大空间,以及空荡荡的棋牌桌,长长的两段往上的楼梯,可以观看到一楼一半容貌的二楼看台,温蒂深吸一口气,让肺部充满了活力—— 然而麻烦的开端,就从温蒂的嘴里蹦出。 “杰克!杰克!!杰克!!!” 对着空荡荡的空间,温蒂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喊叫声,就连声带的沙哑风味都撕扯开来,面前没有站人,而后方又有如此值得信赖的‘大佬’维持勇气的输送带,嘚瑟起来那不是世间常情? 这哪里是潜入救出作战,分明是砸馆子,这声势,沐阳还真以为背后有一个团一个师的战力。 温蒂的愚行,硬生生把行动的难度提升到了最高级的ss级,接下来不光是要面对杰克的‘答辩’,还得用脸接下接踵而来的冲突。 脚步声,踏着地毯,顺着二楼楼梯传来,此时沐阳甚至有后退之意,若能在人赶来之前撒手就跑,能在被当成温蒂同伙之前保住身价。 但这也意味着,沐阳即将成为他嘴中最讨厌的,也就是杰克的那种类型。 只不过温蒂也没给烦恼的机会,他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铐紧沐阳的手腕,眨眼之间逃跑的机会也丢失了。 脚步声接近,沐阳惊慌地朝看台上望去,祈祷着来者不是个媲美寒砂的武打专家。 “吵死了!!谁**喊那么大声!!不知道唐突的巨响会吓死人的吗?!” 真正说得上巨声的咆哮,堪比争夺配偶时的雄狮,与温蒂打起了噪音擂台赛,那声音顿时就把还打算拉扯的声带多喊一声的温蒂,给压缩成了小奶狗的模样,浑身瑟瑟发抖。 满是灰尘的鞋底暴力地踩在看台的栏杆上,肩膀扛着两米场的拖把柄,两米长的拖把头还滴着倾盆大雨般的水滴。 那是一个发型如狮子的鬃毛一般豪放大气的女人,她杂乱的棕色长发扎成一大束马尾,高挑的身体配着汗流浃背的形态,锐利的凶目如恶鬼一般俯视着温蒂,以及他身后的沐阳。 她背在肩上的大堂拖把,刚浸满水的拖布,看起来就像一根成吨重的铁锤,配上身上散发着暴躁的气焰,那疯如罗刹般互相挤压的利齿,恨不得跳过来把温蒂全身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拳都碾碎。 “莱,莱恩小姐...” 温蒂那一脸见到了恶鬼的表情,立马绕到沐阳背后,一脸难堪地凑到耳边,着急着嘀咕道:“我,我最不会应付这个女人了!好可怕...” 沐阳也吃了一惊,他知道梦美是管理落花女员工的大腕,自然会有保镖常伴左右,却没想到是那么个肌肉发达的女性,在特乐依尔这种崇尚脑力对抗的国家,都是极其罕见。 “啧,这不是好吃懒做咱们的寄生虫‘小富家女’吗,不守着你的洞,来这撒什么野,去你**(粗话)。” 温蒂不敢反驳,甚至连一丝毛发都敢从沐阳的遮挡内移出半毫米。 女子沉重地一跃,两鞋踩在扶栏之上,虽无法目测实际身高,但绝对不比沐阳矮多少。她轻松写意地挥动吸满了水分的拖把,拖把水在两人头顶形成了小小的暴雨圈,带着尘污味的水滴倾盆落下。 对此,沐阳脱下外套,对着倾盆大雨旋转,形成一道朴实无华的雨伞,虽然没有噼里啪啦雨点砸在伞上的惬意回声,但逐渐吸水变沉重的外套,逐渐难以控制。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2) 但水不是无限的,被肆意挥动的拖把舞动得越来越快,漫天的拖把水却越来越稀薄,最终天空终于放晴,而沐阳也得以垂下疲惫的手臂,以及像刚在洗衣机里浸泡,还未实施脱水不走的外套。 “苏恩,你,你的鞋...” “唉,可惜了呀,这鞋在外头买的,可贵了,质量贼好的说...” 沐阳不敢低下头去,正视那在水里淹过了的鞋,湿透的袜子包裹住脚,黏糊糊的感觉让他极其难受,他恨不得立刻徒手撕扯开鞋,将能拧出数十毫升水的袜子脱下,当成生化暗器丢向还在看台上舞着拖把的莱恩。 见不再舞出水滴,莱恩也停下了动作,舞动完那纯铁制的拖把,竟然没有任何疲倦之意,可想而知她是拥有多少挥霍不完的暴力蕴藏在她肌肉隆起的身体之中。 “哼!” 只见那莱恩重新将拖把架在肩上,然后直接沿着狭窄的栏杆放飞自我地奔跑,毫不惧怕跌落风险,在空中飞舞的狂野头发划出平稳的轨迹,花不到半点时间,她已经从看台正中央跑到了楼梯边,纵身一跃,跳到楼梯的扶手上,如踩着冲浪板一般,沿着扶手潇洒地,从二楼楼梯滑到了一楼,重重地以蹲坐的豪气姿势,落到了与两人同一平台上。 一瞬的震荡,逼得沐阳蹙眉后退,还不小心踩到了沐阳的鞋上,博得一枚尖叫,还留下一记污秽的鞋印。 本以为她要恶意全开地,气势汹汹地走来,没想到她却直起腰版,昂首挺胸,叉着腰,神气得不得了。她仅仅守在看台之下,就让两侧上楼的楼梯显得十分遥不可及,就算分兵两路,也能预测到,她会先制服温蒂,再来阻挡沐阳的前路。 “所以你们两个畜生,来这有什么事?事先提醒你们,老娘被你们中断了打扫进程,这里头现在可是滚烫滚烫的,这团热火,可会随时将你们烧成秃子!” 女子操着奇妙的迫胁词,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洋溢的怒色不输正打算撕扯猎物碎肉的雄狮。但沐阳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偷笑,他必须想办法绕过这道防线,并且亲自到达杰克所在的地方。 回头望了眼温蒂,他怯弱的表情,明示了他没有任何战略地位,他甚至不知道杰克现在到底在这栋赌场里的哪个地方。 “我们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还请告诉我,杰克在哪?” “杰克?”火上浇油,莱恩脸部的狰狞程度已经到达了食人野兽的境界,将这张表情影印下来,便可用来驱逐一切怕死的生物。 “哼,原来是来找那小子的,但我告诉你,上头有令,任谁都不允许靠近,滚吧!可别把老娘的仁慈当成是四处陈列的廉价品!” “上头,指的是梦美小姐吗?” “哼,还能是谁,也搞不懂为什么她看上了这么个蒜苗小鬼,明明俊男美男一抓一大把,每天轮换都不愁的。” 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似乎对梦美杰克的关系并不满意,毫不忌讳地说出一大堆心里话,也不愁梦美会突然出现在身后。 “杰克可是落花村的一介员工,岂能随意监禁,你们也太目中无人了——” 抗在肩上的沉重拖把头重重砸在了地上,以此来强硬打断沐阳的嘴中话术,是野蛮与文明的微小的激烈冲撞。 “哔哔叭叭的鸟语连珠炮,嘴里不叼着点臭屁话就不自在了是吧?敢不敢像个男人来比拼比拼暴力如何?!你要打的过老娘我,我不但放你们过去,还帮你们说服梦美小姐!甚至这一周我负责打扫你们的房间” “你说要说服谁?” 正当莱恩意气洋洋间,忽然从她头顶传来一声魅惑却不失气品的女音,惊得莱恩一愣,立马收起狰狞好战的脸,与沐阳温蒂一同回头望月。 只见一头褐色头发,脸上尽是冰冷的不悦,身披毛绒大衣的女人高傲地望着诺大场地里站着的三人,那是比起早上披头散发般凌乱,更为完美,高冷,完全整装待发的梦美。 “梦美小姐...”莱恩虽然颇为吃惊,但并没有为刚才的失言感到恐惧,她甚至有信心再复述一遍。 “我刚才说的,说服梦美小姐,梦美小姐也知道我的脾气,要是他真的能打赢我,我会尊敬他亲手摘下来的胜利,你可别怪我哦。” “呵。” 梦美冷冷地望了另外两人一眼,叹了口气,她稍稍下垂的眼角饱含魅惑与知性,微微上翘的嘴角诠释着天使可以与恶魔共存才是女人魅力的最标配。 她驾驭着模特般的步伐,抚摸着扶手离开看台,沿着楼梯下降到一楼,手持中不知为何拿着铁质的浇水壶,一步一步走向沐阳,就如喵喵叫的猫咪般轻盈的美。 “你们是来找杰克的?” 梦美在离沐阳5米远的地方驻足,魅惑的眼神与沐阳四目相接,沐阳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她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对手,早会上那普通人一般焦虑慌张的感觉,荡然无存。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如果你是新人,那昨晚我为什么没看到你的入职报告,你该不会是总管擅自放进来的人吧——不,这些琐事都没有所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杰克。” 温蒂一见到梦美,就解除依附在沐阳背后的状态,胆怯犹存,但却多了一丝勇莽。 “将杰克交出来!你没有任何资格监禁他!” “你是...” 温蒂也不是什么患有侏儒症的矮子,本来就没理由看不见,但梦美根本选择性地无视了他的存在,直到他出声前都把他视为空气,这种对待也让温蒂有所不满。 “这不是‘贵妇’温蒂吗?人都说狼狈为奸,现在走出老鼠洞的鼠鼠也会成群结队了?” 她的声音就如奶油一般甜蜜,句里行间却透露着尖酸与刻薄,是活生生用尖刺做成的蛋糕。 “说起来,杰克跟你似乎还挺熟的呢,但就凭你这种下等男性,怎么能配得上他诚挚的友谊呢,你还是赶紧投个好胎,回炉重造吧。” 还没说上几句话,梦美连让别人去死之类的毒话都拿来当对话素材,可见她对温蒂的厌恶程度不下蟑螂老鼠。 “快,快把杰克放了!他可是赌场的大荷官,没有他运营,被找麻烦的是你!” 温蒂好不容易挤出最后的反抗之言,却还是没有得到梦美的正视,梦美而是选择继续把视线留给了沐阳。 她美丽乖巧的脸蛋浮动起一丝丝的狂气,沐阳甚至无法从她深不见底的瞳孔中看见映照着的自己,但她从自己的身上找到了什么让她愉悦的要素。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跟你讲道理,但我作为女孩子们的榜样,作为理性的代表,我就告诉你你必须接受的理由——杰克在今早就被那专横的总管停了职,就连员工卡都给没收了,你就别想他现在能上岗工作,哦对了,我还有个理由,那就是他现在状态确实很糟糕,需要人陪他,而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心灵手巧、绝佳的异性、能休班不休不眠地照顾他,反观你——” 她遂将嫉妒的眼神抛向温蒂,面对那股浓郁的恶意,温蒂不禁背脊一凉。 “成天就窝在洞里头,你早就像一条早就发了霉的白菜,你爱死爱活跟我无关,但要是让杰克再跟你混一块了,他也得被你熏成不入流的臭鱼烂虾!” “你,你有什么权力管他的交友关系!” 就在两人还压根称不上口角的争吵开始升温,沐阳立刻站到了两人之间,以肉身之躯阻断了发展。 沐阳有百分百的自信,相信杰克真正暗恋着的,是那个带面罩的女人,这可比让他说出昨晚吃的啥还要确定。而这个女子的参战,无疑让杰克的恋爱剧更加粘稠,到底这场恋爱战争谁终将获胜,是他,是她,还是她——那都跟沐阳没有任何关系,他只关心杰克到底还要占用他宝贵的时间多久。 “哼,按捺不住想要来比划比划了吧!”彪悍的莱恩一见到沐阳站出来,搬出那副好战的脸庞,。 “比划?这么宝贵的经验还是留给其他人吧,这座赌场不属于你们,我们自然有进出的权利,我们该去哪就去哪。”沐阳先朝莱恩微微一笑,无视掉梦美,拉住温蒂颤抖的手掌心,就往楼梯走去。 梦美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放他过去,再次封锁了前路,脸上打上不悦的微笑。 “那我就告诉你,现在是打扫时间,你们要是胆敢踏进去半步,就是阻碍保洁工作的执行,今晚你们就等着瞧吧。” “不必担心,我的鞋刚被那边的女人体贴地从里到外,用水洗了一遍,服务很周到,就差脱水工作了,呵。” 沐阳自嘲地抬起鞋,让梦美能清楚看到鞋底下滴的水。 “现在回头还能让你今天享受加餐的机会。” “那不然梦美小姐去把杰克先生带来,这样总没问题了吧?”沐阳正视梦美那双充盈狂气的瞳孔,淡淡地提议道。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3) 梦美环抱着手臂,看似遗憾,实际愉悦地咧嘴一笑:“当然,这是非常妥当的请求,我自然应该接受,那么还请等他痊愈了以后,我就会将最完美的杰克展现在大家面前,到时候与如今吊儿郎当的他,自然判若两人,你们就会感谢我,为他祝福,为我鼓掌了。” 就好像在招呼来到自家的客人似的,梦美仿佛还在新婚期,还在做着未来美梦的贞淑妻子,她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将为这个世界奉献上最精彩的成果,所有人都会为她喝彩,她甚至不追求任何物质上的回报,她仅仅想这么做罢了。 具体她到底想对杰克做什么,沐阳并非心里没点数,毕竟将杰克拖入那个灵魂空壳状态,虽然并非故意,但若要追究责任,必有他的一份。而那个状态中的杰克,很明显没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气力,被梦美随意摆弄成喜欢的模样,也只能无抵抗地接受,甚至连性别都可能被操弄。 一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臭屁样,沐阳倒希望能看到杰克新生的姿态,只可惜他那怯弱的同伴不会愿意。 “梦美小姐,我们都是成年人,每个人的时间都是独一档的宝贵,不可逆的珍贵,没必要扯这些废话,杰克状态糟糕,那他更不应该被关在一个房间里,让他接触这位不太可靠的友人,才是对他最大的救赎。”沐阳耐心尚存,但内心却有些急躁起来。 梦美晃了晃浇水壶,笑容从未溃散过,仿佛她已经把胜利攥在手中。她有意地瞄了温蒂一眼,送给他一记不可一世的嘲笑,然后又把目光归结到沐阳。 没有血肉横飞的画面,没有粗言秽语的冲撞,这种阴湿而又没有效率的‘过家家’,让在后方待机的莱恩感受到了这世纪最大的无聊,她手中的铁拖把柄,都要被她的指甲抠掉几层铁皮了。 “真**的麻烦,梦美小姐,你就让他们去见嘛,我还有大把工作要做啊。”莱茵不满的矛头竟然指向了梦美。 “等会给你调几个女孩来便是。”而梦美回以锐利的眼光,就把莱茵也瞪了个没脾气,一脸无趣地摆了摆手。 “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哦,梦美小姐,你最好不要太过信任你的帮手,你若让她用暴力驱逐我们,那你就等着她把你的那份丑一块出了吧。”沐阳戏谑地笑道,对着看似头脑简单的莱恩发动了挑衅。 “你在说啥笑话?” 莱恩失声笑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被如此看扁过,她每时每刻散发出的恐怖的杀气,以及魁梧的身形,还有凶恶的面向,就足以让大部分人看一眼就巴不得夹着屁股就逃,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正面对她放出如此轻视蔑视之话,太过少见,以至于她的第一反应是笑而不是怒。 “你最好别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小看她,她一个拳头,可以把你的性别都给打歪,她失控起来,我一个柔弱可人的女孩可控制不了她。” 但面对梦美的警告,沐阳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莱恩力大无穷,暴躁无比,但人总是有弱点的,只要攻其不备,就能有一线抗争的可能。 而人也不可能全是缺点,就如温蒂这种被谁都不看好,被当成猪头来圈养的人,也会有过人的长处。 “温蒂。”沐阳悄悄回过头,轻声喊出温蒂的名字,躲在身后的温蒂猛烈一怔,惊恐地望向沐阳澄清的双眼。 “你的长处是什么?” “长处?”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就连他的父亲母亲,也不曾问过,没有被人提醒,他又如何自个儿开窍。 “人被辱骂成废物,不是因为真的是个无药可救的垃圾,而是体内那为数不多的黄金没有被淘出来罢了,你也一定会有一项拿得出手的绝活。” “我?我没有啦...” “那就说一个现实一点的,就靠我,说不定能突破她俩,能比谁都快跑到杰克的所在地,但你猜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是一栋锁住的门,我敢肯定,既然是监禁,那没有钥匙,我们就打开监禁杰克的房门,嗨,要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大喊大叫,我们就没这点问题了。” 沐阳责怪的口气,狠狠地挖掉了温蒂心中的一块肉,他后悔刚才因为过度担心,而没有多考虑的放声喊叫的后果,如今他没法拒绝沐阳提出的任何要求。 “你要我做什么就请明说。” “你有条很精致的腿,哼,我希望你赢下那个狮子一般的女人。” 突然被夸肢体,温蒂并没有感到恶心或者不适,反而有点高兴起来,毕竟会花时间化妆打扮,爱美自不用说。 “交头接耳够了没有?那么还请你们赶紧离开吧,我还得回去照顾我的杰克呢。” 梦美捂嘴一笑,嘲弄地摆了摆手,正打算唤无聊到无精打采的莱恩回去干活,沐阳却高举起手来,喊住了这个美丽的女人。 “梦美小姐,你有没有听过斗蛐蛐?” 但梦美又岂会给沐阳动嘴的机会,捂住耳朵就要离开,然而在场听到这句话的人却还有另一人,那就是捂了一胸腔热血,怀抱着躁动不完全燃烧的心,待会要去洗刷玻璃的莱恩。 “斗蛐蛐?”莱恩理所当然地回过头来,只不过冰雪之国,对于虫子的概念,她并不清楚。 “就是单挑。” 这意味着一对一的单挑,双方各派一名参加选手,在竞技场地里拼个你死我活,在限制之下比个高下。 “莱恩!” 梦美的警告被莱恩绝情无视,她毅然扔下拖把柄,径直冲向沐阳。她看起来就像一尊即将引爆的煤气罐,只要点上小小的火星,她就可能会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癫狂,也预示她的暴力冲动若不尽兴,就会再也不受控制。 她笔直站在沐阳跟前,有了沐阳一米八的身高衬托,莱恩才得以将自己在女团之中鹤立鸡群的身高明确展现在了两人面前,在远处一直弯腰驼背不好好站着,才让两人产生了对方并不高大的错觉。 她个头甚至比沐阳还要高一点,那凶神恶煞要往脸上一蹭,那就是连巨物恐惧症患者都要产生激烈过敏反应。 “怎么斗,不过就算你们俩可以一块儿上,我也不介意,只要能让老娘大闹一番,随你们怎么整都行,要是你们真赢了我,梦美小姐的说服那边就包我身上。” 自信、威武、傲慢,她将体内活着的一切都贡献给了瞬间的快乐,如果背叛老东家能获得十足的豪爽与快乐,她这种人并不会以此为耻,是典型的无根之人。 “莱恩你这白痴!为什么老不肯听我的话!” 莱恩根本就不想把激情浪费在泼自己冷水的梦美身上,一把抓起沐阳的衣襟,把脸凑到了沐阳鼻尖之前,发酵了一整夜的汗臭味扑鼻而来,刺鼻的熏陶着沐阳的脑室。 这哪是通宵了一整晚没睡的活力,这比春游前一晚的小学生还要兴奋。 “快说怎么玩,你要是敢虚张声势,我的拳头随时都会在你脸上烙,一个字就打一拳。” 沐阳胸口被拉扯得简直就要他窒息,莱恩的怪力就像一部起重器,沐阳时不时感觉双脚离地,重力作用在鞋底下让他更加呼吸更加困难。 “捉,捉迷藏。” “啊?” “陪,陪你玩捉迷藏——” 话还没说完,沐阳就被暴力席卷,身体犹如一颗子弹一般飞出,没有任何缓冲地余地,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还好脚下是地毯,除了黏上一身灰土的气味之外,也就刮一点皮外伤。 “苏恩!” “哼,你别急,我要赢你,当然要找可能赢下的项目,还是说莱恩小姐,你空有一身力量,却连与温蒂的比试都害怕呢?毕竟大象也会害怕蚂蚁的嘛。” “与温蒂??你在说什么啊!” “斗蛐蛐嘛,当然是一对一了,我这人向来公平,最喜欢看平分秋色,水平相当的战斗与竞争,那才好看嘛,你说是不是。” 沐阳从地面上站起来,挑衅地咧嘴一笑,嚣张摇动的食指在空中扰乱莱恩的理智。 “够了莱恩!别被这种小伎俩激将了好不好!” 然而就算莱恩是清醒的,她也不会任由沐阳将她与温蒂列为同一梯队的人,这不仅仅是对她强大的侮辱,更是这强大来源,叛逆着特乐依尔贬低暴力的风气,日日夜夜辛苦塑造而成的肌肉,以及强大的格斗技的否定,也就是对她人生的一种否定。 “得,那你说该怎么办?” 见莱恩收下挑战书,沐阳高兴一笑,立刻回到温蒂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在确认到他孱弱的点头之后,沐阳再将视线转向怒发冲冠的莱恩。 “就是捉迷藏,你小时候没玩过吗?” 然而,莱恩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流露出了哀愁一般的神情,默认了沐阳的调侃。 这也难怪,堕入落花村这种灰色领域,想必也没有太幸福的童年,说不定能舔上一口富家小孩丢弃的糖果,就已经能维持笑容数分钟了吧。 “没什么难的,就是一人藏一人找,找的人闭眼心中默数60秒,然后在这赌场内找到咱们的温蒂即可,他可以藏在任何地方,就算男厕所也不例外。” “没问题。”莱恩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这桩小小的决斗。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4) “捉,捉迷藏?”温蒂发出了惊叫声,他本以为沐阳会让他去硬碰硬,脑中已经想好了各种绞尽脑汁想出来,对自己说的临终遗言与感慨,到头来竟然让他去玩一场小孩子玩的游戏,心中放松的同时,也悄悄燃起了不满的火种。 “哼,真是适合老鼠的游戏,对吧?” 梦美不忘嘲讽,来达成对温蒂的精神攻击,同时埋怨地望了眼莱恩,脑中陷入参与与不参与的纠结中去。 但不管多尖酸刻薄,嘲讽也仅仅让温蒂慌张地摸了摸粉色的长头发,这人的天真愚钝,让他根本不会受到挑衅嘲讽的影响。 “哼,我没有时间陪你们玩,我要回去照顾杰克了。” 面对转身就要走的梦美,沐阳可不能就这么让她离去,这场所谓的斗蛐蛐捉迷藏本身,根本不是沐阳的目标,打从一开始,他就是奔着梦美的去的。 “对自己派出了小蛐蛐没有自信,那你就夹着尾巴跑吧!反正她一旦落败,就会按照约定,成为我的人了!到时候你可就没那么多底牌保护你的小天使了!我劝你还是呆下来好好为你的小宠物加油吧!” 莱恩就是梦美的最后一张牌,才被安排在左右,甚至对其类反骨仔的属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就算她是管人事的,但大部分本地人一旦陷入暴力纷争,基本上都拿不出一套像样的拳法,也就是说一堆跟温蒂齐肩的乌合之众。 被沐阳一言点醒,梦美也放下了踌躇的心,停下往楼上迈出的脚,回过头,那看似平和邪魅的笑容,染上了很明显的恨意,但恨里头,却埋藏着一丝算计的暗光。 “我不得不承认,莱恩的确是我的王牌,她一旦沦陷,我和杰克就麻烦了,那我只能想方设法让她赢个彻底了,希望你的朋友不会那么快就投降,莱恩!今天的活我来找人替了,你就给我好好逗逗我们的小公主,一点都别让他产生能赢你的错觉!” “嘿!了解!” 似乎因为打算全力应战,梦美放开了城府颇深的笑容,变得单纯而激情,那饱含着千万缕感情。 “不过既然是斗蛐蛐,那我们场外难不成就只能作壁上观?” “当然。”沐阳露出了隐晦的小表情,手中原本还在滴水的外套,却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全‘自然’烘干,自然而然地披在了温蒂的身上,丝毫没有在意温蒂那有点不愿意的小脸色。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该怎么做?” 莱茵摩拳擦掌,斗气强盛,随时准备好大干一场,沐阳很清楚,一个练过的女人,可比一般男人强得多,自我防身不用说,那推出去的铁拳,别说温蒂,就算是沐阳也没法硬生生吃下下两发。 于是,沐阳对捉迷藏是个平和的游戏这个事实感到了些许的安心感。 “你头埋进那栋墙,要求只有好好闭上眼睛,嘴上或者心里数60秒,我也会跟着数,别想用廉价的小伎俩。” “哼,谁稀罕。” 莱恩也耿直地面对看台下的那面墙,敷衍地开始倒数。 “叫你把头埋进去。” “啧,屁话真多。” 一边抱怨,莱恩还是乖乖照做,如此一个狂野又暴躁的大姐乖巧地伏在墙上,还一丝不苟地单个字接一个字,咬字清晰地数起数来,看起来别有既有些滑稽,但也值得一番味道。 “开始!” 沐阳猛地一推温蒂的后背,温蒂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焦急回过头来,无助地望着沐阳,但还没等沐阳再催促他赶快找地方躲,他便闭上了眼睛,要紧嘴唇,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分不清东西地往楼梯附近跑去,出乎意料的快脚步,让他便跑出了众人的视线。 “50,49...” 两位‘蛐蛐’已经进入了状态,而两个‘主人’也不打算闲着,面对着面,盯着对方讪笑。 “我们也不能无所事事地呆着,要不咱们来一场愉快的会谈吧?” 沐阳为了让莱恩也听得清清楚楚,特地咬字清晰,大声地喊了出来。 而作为保镖的莱恩也理所当然地怔了一怔,大脑中在数列之间插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好好干你的事,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自保。” 但梦美解除了她的疑虑,而她因为脑子发愣漏数了一秒,作为补偿,还诚恳地,特地多补了两个45秒。 “呵呵。” 沐阳露出和蔼的笑容,一步一步,像个满腹坏水的策略加,走向梦美,而梦美也不退不让,等待着沐阳的近身。 两人在莱恩倒数的背景音中,相隔距离不知不觉缩小到了一米之内,甚至能看得清梦美脸上被妆掩盖的黑眼圈。 “38,37...” 他们俩就像在西部牛仔电影里决斗的人,听着见证人嘴里随着时间减少的数字,都在犹豫着该不该拔出腰间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不同的瞳色,不同的眼神在空中相撞,几乎同时抬起各自的右手臂,向前伸出,一米的距离立刻显得短小,两人指尖的空气被极致压缩,他们的思维在这一刻达到了相同的平面。 但两只手在握上的一刹那,在感受到梦美冰冷的触感同时,沐阳清楚地感觉到了梦美手中蕴藏着某种能量,当她紧握沐阳的手掌时,能量沿着沐阳掌,臂,肩,传递到了下半身,传递到了下肢上,这股能量竟然像铁线虫控制了螳螂身体一般,一瞬之间沐阳竟然在无知觉下左膝控制不住地下跪,膝盖磕在地面上,而两人的手掌还连接在一块,准确来说,是梦美拖着手不放开。 “这,这是什么妖术...” 目睹了沐阳的惊奇,梦美露出了自信且纯真的笑容,就像偷偷学了一整年的魔术,拿出来给从前看不起自己的小朋友展露成功时般的笑容。 “你该不会被我的美貌迷住,就连细胞都臣服于我了,你很幸运,你若想更多拥抱我的威光,那就多握握我的手,只要你能保持这个姿势,千万男子梦寐以求的手,你可以摸个够。” 被摆了一道。 沐阳看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魔法或妖术,但从她不自然歪曲的手腕,以及手臂前伸的奇怪姿势,身体不由得下跪的秘密八成在于她这一段握手上。 开合右手手掌,整个身体没有任何被操控的迹象,看来这一跪就已经是妖术造成的最大效果。 沐阳立马从地上站起来,继续用他清澈的眼眸凝视梦美。 “我更喜欢站着跟你絮叨。” “10,9...” 倒计时进入了最后的阶段,莱恩的语调逐渐兴奋了起来,而两人才将已经捂热的手而分开里来,并且将视线双双落在了莱恩的厚实的背上。 这时,梦美却不顾忌沐阳可能趁机劫持自己为人质,亲自贴近沐阳,但由于身高问题,站着也无法到达沐阳的肩膀,只得踮起脚尖,才勉强靠近沐阳的耳边。 “我偷偷告诉你哦,莱恩她呀,可是个‘后天性’的战斗狂,小时候她深受某些人的肉体上的虐待,深知暴力的威胁性与魔力,加上经常被关押在各种被称为‘身体素质提高装置’的刑房里,无论是嗅觉还是听觉,都远超常人,你好像与我也是一类人,也明白这之中的含义了吧? “我愚昧无知,还请梦美小姐一、一指点。” 剩余的最后3秒,沐阳没有余力用余光去瞄梦美几乎零距离的魅惑美颜,但她一定挂着一张用刀子都捅不破的厚脸皮,而且高挂着胜利的媚笑。 “就算我在你耳边给你打小报告,说那个家伙藏到哪里去了,也不会违反规则吧?毕竟我不过在跟你讲悄悄话罢了啊,不过嘛,她有时候也会脑子一歪,耳聋个几秒钟,比如,当你为那家伙求情时的哭喊声...” “3——” 沐阳面对迫胁,没有立即还嘴,而是非常轻柔地抓住了梦美白而细腻的手臂,抓力不大,但就凭梦美贫弱的力量,想跑也没有门路。 “2——” “你干什么!” “我被你的话吓得可是瑟瑟发抖呢,当人害怕的时候,都会想抓住身边的东西,就算胆大如我,也不例外呢。” 放开! “1——” 1的尾巴转瞬即逝,而莱恩就像一支刚从弩弓上发射出去的利箭,弹射而起,一跳就飞跃了10米之远,重重地落在了远处的地毯上,然后拉耸着肩,摇头晃脑,鼻子还在像条狗似的,左吸一口人间烟火,右嗅两鼻天地乾坤,看起来还真的在用人类之躯,行畜兽之事。 “你以为我在跟你笑着玩呢,一切的一切都是实话,你要是怕她对你的小同伴做什么出格的事,你最好松开你的手,别让你粗野的抓痕被莱恩瞧到,她的名字可不是因为她身材从小就魁梧地像个男人,而是因为她发起狂来是真的像一头饿了一个星期的雄狮——” 就在沐阳耳边吐息的梦美精神上缠绵之时,那个雄狮的化身莱恩,似乎嗅到了令她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5) 沐阳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液,眼前那个角落,有一块与地毯的红艳近乎完美地融为一体的小凸起,在地毯里头瑟瑟发抖着,一旦定睛一看,就能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死物,而是活生生的某种能呼吸的生物。 “呵呵,瞧你的熊样,我可真想拍下来,每天起床的时候看看乐呵乐呵,洗刷一切疲惫。你也别想着跑路,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在这混不下去,你已经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痕迹,以后不止是莱恩,你还得经受不同男性大叔的骚扰,那些人平时可老实了,但一旦急眼了,会做出什么事来,也不奇怪哦。” 那便是恶魔的低语,混着湿润的吐息侵犯沐阳的耳蜗,这个女人甚至不需要口含丰富着荷尔蒙的香水,就能有绝妙的诱惑力与说服力,就连沐阳这番定力也被动摇了些许。 “想必你也是有血性的男人,也不愿意低头认输吧,我来给你指一条退路,一条安静,而又简朴,谁也不会走,也没有人会瞧的小路...” 沐阳与温蒂之间,本就没有足够的笔墨来叙写情感,本就如散沙一般的关系,一碰就塌,一浸水就融化。说不定乖乖听从梦美的建议,还温蒂一个安全,也好劝他不要再打杰克的主意,好好让他意识到,救助杰克本来就不算一笔划算的计划。 但是... 被迫选择之际,沐阳还是纠结了起来,他一直以来的思想核心是利益之下的人情,选择的道路通常是获利最大的道路,无论是金钱,还是金银财宝,又或者是人情,都能挑出最合适的砝码来衡量。 但他还是没法迈过一道坎,一道名为信义的坎,因为与温蒂约定好了要见杰克一面,他不能亲自撕毁哪怕是是一条口头约定,人性上过不去。 一旦背信弃义了一次,尝到了甜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越来越多背刺的亡魂就会像荆棘般缠绕上身,将尖锐的刺捅进肉身,让人寸步难行,越想往外挣扎,就会陷得越深,最后被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反噬。 也就是说,沐阳不想切断自己的后路,一意孤行的道路只会通向乱葬岗。 “快点把我想听的话一字一句给我道来啊,客人——” 强忍着来自梦美的甜蜜压力,眼看莱恩就要像一具暴躁的丧尸一般接近角落的突起物,沐阳内心砰砰的跳,要是她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施暴心,虽说隔着地毯,也一定能对藏在凸起里的同伴造成巨大的伤害。 而要是造成了实质的杀伤,那么小队也会理所当然地瓦解,各种麻烦接踵而至。 虽说能甩掉温蒂这块狗皮膏药,但是这样的结局一定会伴随着惩罚,这种不定因子不能放手不管! “快...” “嗯?” “快跑!温蒂!!快跑啊!” 在短暂而又长久的纠结之下,沐阳还是选择保全温蒂,免得温蒂受难。 背信弃义之事他不太愿意做,暗藏的支持者们可能会因此与沐阳接下梁子,让日后的潜入工作陷入泥潭,总归不会有好事。 而那个凸起听闻沐阳的咆哮,立刻就像埋在地底的鼹鼠一般,在地毯里头沿着蛇形幽动,试图在莱恩行动之前,赶快逃出这个无路可逃的角落。 然而莱恩就像一头见到蟑螂就要蹿上前拍死的恶猫,没有选择走,没有选择跑,而是一跃而起,在空中大展四肢,如同踏上了云梯一般,滞空轻易超过了2个秒钟,紧接着如同一颗从山崖坠落的卡车一般,毫不顾忌地朝那个凸起物冲撞而去,一屁股就撞翻了就近所有能触碰到的棋牌桌和凳子,将周边的井然有序破坏,席卷成新鲜的废墟。 莱恩的铁靴的落地点,就离那凸起不到一尺之远 那凸起灵活地移动,也不知是否单单是运气好,还是预知到了莱恩的下落位置,总之逃过一劫,但危机尚存,因为莱恩的长臂依旧能在眨眼之间够得着那还来不及走远的小凸起。 “啧!” 胡乱将周围搅得一团糟,结果害人又害己,倒在地上的桌子椅子,正好挡住了莱恩伸向凸起的方向,这才让给了地毯下的‘小地鼠’机会,顺利逃脱,往楼梯挪去。 “莱恩!” 梦美焦急地发号施令。眼看小地鼠就要触及通往二层的楼梯,莱恩故技重施,从七颠八倒压在身上的桌凳里头一跃而起,轻易越过了在地毯里头缓慢挪动的小凸起,以巨大的身体挡在了前往二楼的楼梯道路前。 “我的天,这还是个人么...”沐阳很坦率地流了一滴冷汗,对莱恩的超规格肉体感到了震撼与佩服。 “傻小子,我们可不怕得罪总管,你要是刚才就举手投降,我就会很大度地饶了你们,只可惜你选择了错误的答案,而那只寄生虫,等他被莱恩折腾完后,当他用哀怨地眼光注视你,质问你为什么不救他时,你还能昧着良心对他笑吗?你笑得出来吗?” 梦美反客为主,反过来捉住沐阳的手臂,两人的手相互纠缠在一起,谁也不打算放过谁。 而潜在地毯里的小鲨鱼,慌不择路,竟然朝两人脚下蹿来,鼓起的隆包越来越近,而梦美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暗藏着恨意的笑意。 “蛐蛐跳到观众席中,观众总不能傻愣愣地光看着吧,你说呢?” 说罢,梦美高雅地微微抬起脚,高跟鞋那坚硬的跟邦子垂直朝下,就像等待着鱼群搂过来的鱼叉,等待着‘鼹鼠’的大驾光临。 “温蒂!!别过来——” 但沐阳的喊叫显得苍白无力,那凸起身后迅猛追来的鬼影,又怎么能让‘小鲨鱼’有余力听从沐阳的指令,依旧划着笔直地直线,终究来到了一脸邪恶的梦美脚下。 这鞋跟的踩踏,饱含了近年堆积的压力与怨恨,就凭单薄的躯体,轻则断几根骨头,重则伤及脏器。 温蒂...! 沐阳内心祈祷着梦美可以冒失一点,让这一踩恰好落空,心里虔诚中,手中的小动作也没有停下。 天公不作美,但沐阳情急之下对她手臂的拖拽,导致梦美的鞋跟差一点儿就踩在了凸起物正上,由于凸起突然的一个灵动的变速,让那气势汹汹的鞋跟最终踩在了衣服的边角上,好消息是并无大碍。 而坏消息则是,莱恩正在火速赶来,这就是梦美暴虐的这口怨气没发泄出来后,也没有立刻对沐阳摆出不悦容貌的原因,她还有后手,她还配得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莱恩!地毯我来赔偿,将这个可笑的地底人给挖出来!” 沐阳都惊了,梦美对温蒂的痛恨至于此,都不像是爱恨情仇里引发出来的嫉妒心,反而像在对待痛恨已久的杀父仇人。 莱恩抬起她猛狮利爪一般的双掌,两手拽着地毯,就要将名贵的地毯徒手一分为二,沐阳自然不好让她那么轻松得逞,立刻对着她送出一脚,却被梦美一个以牙还牙,生拖硬扯手臂,让他的攻击错失了正确的轨迹。 魔掌扯在了地毯的绒毛上,可以听得清那连根拔起时绒毛的哀嚎声,以及基础质地的撕裂,金币铛铛响流失的恐怖声。 她的眼中饱含着癫狂的兴奋,咧嘴狂笑,大肆破坏对她而言简直比一日净赚几十个金币还要解压,红色的绒毛被扯得漫天飞舞,就像一只狮子在大口吃肉时溅出来的血滴一般,这惊悚的画面,小孩看了都得吓得尿裤子。 眼睁睁看着渐渐不成原型的地毯,以及在里头瑟瑟发抖的突凸起,沐阳又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液,幸好距离很近,作为最后的手段,他还可以打伤拘束着自己的梦美,也顾不上该不该绅士了。 “哈,哈,哈...” 但随着地毯被杀戮,露出了里头明显异物的衣角,莱恩喘着兴奋的粗气,一咬牙,二话不说就将衣角扯出来,试图将里头藏着的‘女孩’揪出来。 然而,她兴奋的表情却逐渐暗淡了下来,就好像在吃着美味土豆时,嚼到了姜那般的心境,笑容逐渐失去了澎湃。 “这,这怎么回事??” 异口同声,从两个女人的嘴中流出。莱恩捏住的衣角确实是衣角,但从里头拉出来的仅仅是一件外套,那件沐阳特地给温蒂披上的外套,而不见其人,那空洞的被剥开的地毯底下,只有空空一个充满着空气的大洞。 没有温蒂的身影,其他平坦的地毯下也没有空间给人躲藏,除非那人被压成纸片一般薄的厚度。 “这怎么可能!!明明传来了气味!明明刚才还在动的!” 莱恩使劲了力气,狂暴地撕扯这件外套,只可惜落染的丝线,可没有那么脆弱,就算莱恩天生神力,也比不上魔法的狡猾。 “他人呢?” 梦美惊诧之时,沐阳立刻微微一笑,将梦美的双臂牢牢铐在手中,这次轮到梦美吃惊,而沐阳展露笑容的回合。 “我不爱说谎,但不代表我不狡猾,当我想说大话时,只要预先跟对方说清楚,我要说 ‘反话’,那就不代表我说了谎——”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6) “梦美!!” “呵!” 当莱恩用尽心力撕扯着嗓门去警告梦美的这一破绽,沐阳却突袭了莱恩,将刚才没能实现的侧踢完好无损地再次送给了莱恩的侧胸,将暴力全数送进了她坚实胸膛下保护着的肺部,突如其来的压迫,身体一个紧张,肺部一个激灵,莱恩呕着气,同时飞出了两米之远,沐阳也好报了先前被她击飞的仇。 “温蒂!快来!” 在飞出去的一瞬,莱恩甚至还盯着一个方向,她饱含了焦急与惊讶警告的对象并不是沐阳,而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二楼看台的温蒂,他就像一个在召集着人民力量的革命军,马上从他嘴里似乎就要喊出情绪化的口号以及极具煽动力的片面之词。 他愁容满面地俯视台下,简简单单就超过5米的看台,又岂是普通人能毫不犹豫就往下跳的高度,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探险家,也要在悬崖峭壁上踌躇万分,毕竟对温蒂来说,看台之下那简直就是如火灾现场一般紧迫危急,就算十万火急也轮不到自己出场。 但在被披上外套时,他就收到了指示,命他一同上刀山下火海,本就将生命托付给了他人的温蒂,自然而然的将恐惧后怕的权利舍弃,在做足了心理准备后,他爬上栏杆,心中没有任何高空掉落缓冲的知识,赤裸裸的就往一楼跳下去。 下落的速度也没时间给他后悔,他就这么硬生生的与地毯冲撞。 多亏没有殃及到的地毯提供了缓冲,温蒂才能板着两大脚板,重重地落在了梦美的身后,她毫无防备,甚至连手都腾不出来戒备的状态,让她慌成了在草原上被豹子恐吓住的小鹿,而那只豹子竟然是她从来看不上眼的女装男子,温蒂。 出大糗了! “莱,莱恩!磨蹭什么!你快过来!” 这时候在休息了几秒种后才从地上晃悠悠站起来莱恩,面相寄宿着恶神厉鬼,杀戮之瞳神刺穿沐阳凡人之躯,温蒂的存在完全没有资格进入她的捕猎名单,她的眼中只有下一个捕杀目标,只容得下一个人。 “口袋!快搜!” “莱恩你干什么!!” 温蒂一个箭步,闪身到梦美身后,腾出手,插进了梦美上衣的口袋。 但在搜找钥匙卡的时候,莱恩启动了她的引擎,嘴边摇滚着轰鸣,朝沐阳猛烈冲来,一旦沐阳被冲垮,自然也就拘束不住梦美的双臂,而毫无武学经验的温蒂又如何抗衡这个如狐狸一般狡猾的女人,唯独能打开杰克监牢大门的钥匙,无论如何也要从梦美身上抢到。 然而梦美早就提前做了准备,将所有的财物平均分装在身体上下数十个口袋里头,温蒂他手再快,也没法凭朦胧的双眼确定杰克牢房的钥匙卡究竟是哪张,他能做的仅仅是在有限时间内,将所有口袋都掏个遍。 “赶快!!别磨叽啦!”梦美与沐阳异口同声,字字相同,而被吼的人一个似仇人相见,被愤怒冲昏头脑,另一个手忙脚乱,在里外口袋中翻江倒海,都没能让两个‘蛐蛐’的主子欢悦起来。 然而,无论沐阳内心多少次希望莱恩能被地毯滑倒,又或者天顶的大吊灯偶然地落在她的身上,就算脚指头忽然抽筋也好,总希望莱恩能赶快停下狂躁的进击。 结果没半会功夫,莱恩就与沐阳一步之遥,这些天谴都没能降临在她的身上,天秤导向莱恩,在绝对力量之前,所有的虔诚都只是不值一提的笑话。 还没等沐阳支声,温蒂已经识相地跑开,莱恩红着眼将砂锅大的拳头送上沐阳眼前,沐阳没法完美躲闪,不得已松开对梦美的拘束,从地面轻轻跃起分毫,头后仰,让足以击碎面骨的拳头猛烈擦过额头,留在面部的能量足以让沐阳在空中转一个圈,将力道完全卸掉以后,才肯平安落地。 除了头昏眼花外,没啥大碍。 但莱恩根本没有被这份意料之外的卸力迷糊,本就打算将拳头如满汉全席一般送上,招待沐阳脸部满满,没有等待一口平稳杀意的呼吸,就立刻又送上了另一记毫无技术含量,全是暴力的拳头,还是在沐阳落地前的一瞬。 躲闪也没有门路,沐阳干脆借着这股暴风一般的拳力脱身,被一拳击飞出去,于空中稳定重心,轻松落地,虽然手臂上的疼痛痛入心扉,但也好趁机喘一口气。 转头一看,只见温蒂已经在往二楼疾驰,那速度之快,虽称不上草原上的猎豹,但面对穿着高跟鞋的梦美,足以拉开一段被称为永远都追不上的距离。 情急之下,梦美做出最后的挣扎,将一直抓在手中的浇水壶朝温蒂扔去,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温蒂边上的扶手雕塑上,给那具雕塑小人点上了落汤鸡套餐。 “莱恩!!抓住那小子!” 梦美的求援再一次被莱恩无视,莱茵身上狂乱的斗气如熔浆里的蒸气,手背青筋暴起,那股杀气就如密不透风的纱布,四面八方地勒紧沐阳的头部,窒息。 她再次启动巨体,故技重施,向沐阳发起了地裂山崩般的突击,这次有了准备的沐阳,一记精致的侧身闪躲,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冲击,随后砰的一声,将沐阳原本的位置撞了个凄惨,无辜的凳子们无一不可怜地横倒在地,过会儿来擦屁股人人员显得可怜。 见莱恩无法控制,梦美狠狠地跺了一脚,咬牙切齿,将愤怒化为动力,留给自己的脚步,亲自大步跃上楼梯,而沐阳也紧跟其后,主战场由一楼上升至二楼。 二楼布置着各路的棋牌桌,数十台老虎机,而重点为坐镇在东西两侧的vip单间,真正有钱的大佬都会选择租一晚上单间,找女郎陪喝陪吃,找荷官陪玩,一晚上兜着自己玩转,他们不是来搏命的,而是找地方花钱买娱乐罢了。 杰克就关在了其中的一间单间里。 等沐阳跳上二楼时,梦美与温蒂在围着一张空荡荡的棋牌桌绕着转,对方往左自己也往左,场面滑稽可笑,就像在演着秦王绕柱的小品一般,看不出任何紧迫要素。 为何温蒂不立马选择开门救人,这也有他的一番考虑,一是因为梦美在紧盯自己,他知道杰克失魂落魄,就算拉着走背着走,逃起来也不利索,若要以挚友来做挡箭牌,温蒂则是十分不情愿的。 二是房间众多,也不清楚杰克关在哪里,对应的房门钥匙卡上也没标注房间号,更不知道哪张卡对应哪扇门。 他在拖延时间,等待沐阳前来助他一臂之力。 身后传来了异响,狂人莱恩已经从地上爬起,她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杀意,沐阳可不打算继续杵在楼梯边受刑,他赶紧跳上最近的棋牌桌,沿着最短距离冲向梦美。 梦美和温蒂也在同一时刻开始了各自的动作,为远离沐阳跨出了一步。 然而沐阳又怎会任由梦美逃出视野,他同样一个大跳跨过一整台足以供十人玩乐的桌子,竟然抢先落在了梦美前进的方向,一把抓扯住梦美的左臂,激烈的拉扯让她差点摔倒在地。 “梦美小姐!请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只不过来带走杰克,不会对他做什么,你马上就可以去见他!” “莱恩!莱恩!” “梦美小姐...!” 莱恩也终于与其他三人共处一平面,而且理智也稍有回复,至少记得回自己上司的话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秒内,沐阳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莱恩根本没有半点的清醒,她效仿着沐阳的走的路线,将沿路摆好的桌子椅子像推土机一般一排一排推倒,只要挡在路上,没有幸免于难的。 “喂喂喂!你人质在我手上,别闹好吗!” 一见沐阳将梦美粗暴地铐起双手于身后,将她以人肉盾牌般架在莱恩之间,莱茵在短短的半秒之间不忘踌躇,最后才在碰到自己上司鼻骨前一瞬停下了疯拳,可谓是毫不乐意的悬崖勒马。 “...你刚才还真想打我脸??”梦美一脸愤怒与疑惑,明明两只手都被拷在身后,还不慌不忙先质问自己的部下。 “我也没想到你会那么轻易就被做成人质,你好歹跟我从‘同个地方’出来的。” “闭嘴!” 莱恩作为燃料的仇恨也可算熄了火,摊了摊手耸了耸肩,以表无奈。 反观沐阳阵营这边的温蒂,在对面两个仇视他的女性被沐阳缠着时,可没少敲vip室的门,喊杰克的名字,他想不到比这更高效与先进的方法了。原本还充满希望的敲门喊叫,期望着下一隔间能传出熟悉的回应,但经过数轮以后,他也开始迷茫,会不会自己跟杰克的友谊,属于特别表面的廉价之情,他根本就唤不醒杰克的斗志。 就算被抓住了,梦美依然不解开微笑的‘面罩’,她虽然一直在呼唤救援,但她把握十足的面孔可不处在下风。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7) 她回过头,盯着沐阳,那略显忧郁的下垂眼角反射出的眼神,似乎在望着沐阳,却又好像没在看他,甚至感觉她已经穿过了沐阳的大脑沐阳,盯着他脑袋后面的某个精确事物。 正当沐阳好奇她正在看什么时,却从梦美的嘴里流露出耐人寻味的辞藻。 “有的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东西,有的人却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能看清,他们明明拥有更加优秀的机能,却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自降身份地苟延残喘,人们都把他们的话当成消遣用的笑话,以为他们都只是没有危险的草食种,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让沐阳一头雾水,他只能零星感觉到,眼前背对着他的女人,马上就要开始一系列反击。 无论如何,只要能拖延她们,沐阳认为都不会亏损。 但当梦美张动嘴唇的下一秒钟,沐阳千丝万缕的悔意占领了大脑,脑中荡漾出一丝‘无中生有’,似乎不属于自己的恶意,他开始质问这个世界,为什么自己身边没有一块发黄光的滚烫烙铁,为何不能烙住她那‘虚假’的香唇。 “你的宝贝小公仔掉了,没注意到吗?绑在脑后的那个土得要死的东西啊。” “诶?土?” 梦美这声甜蜜却又饱含心计的淡淡之语,沐阳甚至还没意识到句话的严重性,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替他着急,替他发火,他慌张低下头四周探望,就像走失了母亲的幼童一般,慌乱而糟心,而身体也在这时向前倾,找寻‘掉落’在地上,他那脑袋后系着的小人偶的时候—— 他忘了自己的手还在抓着梦美,而梦美却开始了下一记的动作。 她没有放过这一刻的分心,猛地降下身体,连带拽着沐阳,沐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离,脸部也被迫往下压去,紧急防卫机能也因为分心没来得及开启。 而梦美并没有将这个行为定性为小小的恶作剧,而是猛然弹起蹲下的身子,一只腿速蹬地面,另一只腿直指天际,向来不及停下下落趋势,那沐阳的下颚全力袭去。 这是一发高完成度的朝天踢—— 这一击要是命中,沐阳绝对就会就地昏死过去,无论是柔弱女子的肘击和膝击,还是拳击踢击,只要能命中下颚,就算是身强体健的壮士,没有足够粗壮的大脖子的保护,脑震荡就会攻击大脑,导致晕死过去。 幸运的是,沐阳被提前肆虐面部的踢风找回了神,却根本来不及驱动落染,他的身体霎那间进入了紧急模式,全身的肌肉拼命迸发爆发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微微偏离头部,同时松开拘束梦美的手,梦美的朝天踢如同利刃,冰冷地划过面部,这甚至没算触碰到,任然切割了最外层的皮肤,没有流下鲜血,只有隐隐作痛。 还没等到沐阳恢复重心,莱恩的身影已引入眼帘,梦美用尽了她的力气倒了下去,而接下接力棒的便是另一只蓄满了劲的拳头。 “吃我一拳!” 也不知道是不是莱恩贪图恋战而手下留情,她本可以将拳头印记留在沐阳更多没有防备的肢体部位,却硬是将如铁块一般沉重的拳头砸向了架在身前防守的双臂。 剧痛之间,沐阳向后飞去,摔在了一张台球桌上,残留的动能没能让他立马停下,狼狈地弹滚了几番之后,才滚落到地面上,浑身就如被当成沙袋打了一天一夜一般疼痛。 “苏恩!”不远处的温蒂发出了担忧的叫声,沐阳为了不让他浪费心思,忘了自己该做的事,选择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扶着桌子,大口喘气,举手示意他没有大碍。 但他其实非常想坐下来歇息一番,不然呕吐的意欲就真的要控制不住。 “莱恩!赶紧把温蒂抓起来!钥匙卡都在他手上!别让他接近杰克!”梦美揉搓着被弄疼的手腕,对着莱恩立刻又下了一道指令。 “急什么!他俩自身难保,还怎么抓得走那个讨厌鬼啊,拜托你清醒一点,我的上司。” “你说谁是讨厌鬼??注意你的言辞!” “还能是谁,你最喜欢的,你最想把控他一切的男人,他在我看来就只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废物,他甚至配不上你脚趾上的一层死皮!” 见自己心上人被下属如此诋毁,梦美哪里还能忍气吞声,指着莱恩的胸口,咬牙切齿发泄道: “你的上司是我,这里都归我管,而你却一遍一遍又一遍违抗我的命令!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呢!你以前了不是这样的!” “你也一样,你可别忘了,咱们从前可是一路跌跌撞撞互相搀扶走来的,而你好了,图了个好职,而见到那个男人以后,就变得——变得很专横,让人看不下去了!” 两人不知为何争执了起来,如此豪迈的争吵方式,在女性之中可不常见。沐阳也算能喘上一口气,垮下了腿,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让早就站不稳的身体从能麻木之中恢复过来,同时好好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损伤。 本以为女人之间的矛盾还会继续下去,不料还没喘上几口气,沐阳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息不对劲,他猛地抬起头看—— 突然从空中如流星雨般落下密密麻麻的杀气,一个黑影从墙壁上一跃而下,朝沐阳泰山压顶。 沐阳来不及站起身去确认是什么,他抓起台球桌下卡在槽里的桌球杆,迅速用球杆去顶撞两侧支撑的关节部位,让桌球行成斜面倾倒,来抵挡迎面落下来的疯子。 “哈!!”台球桌爆裂的巨响,就如同被一颗陨石砸中一般,整块台球桌一分为无数,碎裂的铁片四散而飞,散落一地,放在球袋里的桌球滚得到处都是,那黑影甚至直接穿刺了桌面,直达地面,区区铁卓,根本无法阻挡暴力洪流。 是莱恩,她不知何时跳到了墙壁上,完成了这一杀招。 沐阳从不远处的桌子底下爬出,脸上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血痕,碎片不小心命中了他的脸颊。 而这时候,那争吵声却仍在继续,可莱恩的嘴巴根本动都没动,望向远处的女人,只见她手中拿着录音机,里头还在以最高的音量播放着莱恩不知何时录下的臭骂声,而梦美那恶作剧一般的笑容,这时候才肯一脸轻松地拿出来。 “哈哈,能被这种小伎俩骗过去,你耳朵是堆了太多的耳屎了吧。” 就连脑里头长满肌肉的莱恩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下一秒,她豪爽的笑容隐去,回到了那副憎恶有加的状态。 “站起来。”她没有立刻攻击,而是交叉双臂,斗气昂扬地等待着他。 沐阳也只能听她的话,艰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不用拍了,老娘可把这破地方维护得好,你要拍,可不把你从外面带进来的灰尘拍下来了。” 她的语调就像熟识多年的挚友一般,如茶余饭后的问候,若将她的面容覆盖,沐阳还真就被她烘托出了思念之情。 “莱恩的大姐头,你是回心转意,打算帮我接杰克走了吗?” “呵,开玩笑,不过说实在的,我其实很想站你那边的,但由不得我,你们没有打败我,就不配叫我为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认识到这个事实即可。” “你可真不上道,论捉迷藏,你不也没抓到温蒂那家伙么,怎么能提前宣告胜利了呢?” 莱恩从地上拾起那支沐阳刚才借用的桌球杆,游刃有余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每摸过一寸,上头就越发锃亮。 “很简单,只要没走出赌场大门,那他就不可能从我眼下逃脱,这不是什么自信还是自负,而是单单纯纯的现实,会立刻发生在你眼前的事。” “你还是别小看他得好,那双腿,可是继承了他爸,那警察足以东奔西抓贼的爆发力,说不定还没等你启动,他已经跑到你视线之外了呢。” 莱恩毫不关心地一笑,刹那间的一咬牙,便徒手将那根轻铁质的桌球杆一分为二,丢在沐阳面前,从梦美脸上似乎再次透露出一抹伤脑筋的愁容。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准备好了吗?这笔账得偿还了。” 摩拳擦掌,扭动脖颈,咔啦响着的关节声,这可不是善意的声响,而是原始而又狂躁的节拍,沐阳未来的数秒钟遭遇定格。 “哎呀,我还以为你我已经和解了呢,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相逼,互相留个面子,也好下次会面时没那么尴尬。” “...以武会友,是我的行事准则,唔...还记得你刚才是哪条腿踢我的吗?左脚?还是右脚?” 她拉开外套,将胸口那清晰的黑色鞋印展示给了沐阳看,她微微一笑,仿佛像拿出了免死金牌一般,接下来就算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记她的罪过。 “可能是右脚吧,那么,希望你能好好保护自己——” 莱恩的这句轻柔的发言,成了扣动身体的扳机,电闪雷鸣,一记蹴光飞溅着刀影一般的寒意,斩杀空气,撕裂空间,先风压一步命中沐阳,沐阳真就像一颗由火药提供动力,炸裂出枪膛的子弹,在钝痛传导进脑神经之前,他的意识还停留在了原地,还在做着应对即将来袭的攻击的准备。 富有张力地飞出去,在撞上一张台球桌,一张棋牌桌以及老虎机后,沐阳的死亡飞行之旅才正式告终,他倒在残骸里头,一动也不动了。 莱恩收回正踢腿的架势,呼出一口气,郑重鞠下一躬。 她有十足的把握,刚才的一腿足以让任何人不省人事,自信收起战斗的架势,也是她的战斗导师让她在战斗结束后,最少的礼仪。 “我开始有点后悔了,莱恩。”梦美这才走到边上,眺望整个赌场的狼藉,她束紧裤腰,让自己能在面对巨额的赔偿数额时,显得更加冷静。 “就拿你的薪水来偿还啦。” “放屁,是你先同意的搞破坏的,没得你反悔。” 梦美不慌不忙地拿起录音机,按下开始键,只听见里头传来稚嫩的声音: “本次的赔罪,就拿我的薪水去偿还吧,找‘老头’去要吧。” “喂!这都多久以前的录音了!你怎么还保存了那么久啊!”莱恩恼怒地直跺脚,要不是眼前的女人明面上是她的上司,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嘿,接下来,还有个大冤种在等着你呢。” 两人将狼一般的目光指向温蒂,只见他已经停止了寻找,躲在远处,像一只无助的小斑猫一般,凝视着两个女恶霸,关注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就算沐阳被打成那样,他也依旧顶着一脸早已被汗水刮花的妆,非常不适合他平日的角色地那般镇静。 “捉迷藏,说到捉迷藏,姐姐我啊,有点小累了,你要不要识相一点,自投罗网一下,也为你们好,今天毁坏了那么多财务,你们也不想一辈子在这种地方打黑工吧?” 冠以说服之名的迫胁,是由莱恩这个打手嘴里出来的,说熟练也算熟练,过去也没少干过类似的活。 在此绝境之下,背后的墙依然倒塌,眼前又是两个跟弱字完全不沾边的狠女人,在这边主子昏迷的情况下,若是从前,他也只能听从哪怕是敌人的要求。 “...” 但今天的这一场救人纷争,温蒂竟然没有立马腿软下来投敌,而是用看似乖巧,实质十分骚乱捕猎者心境的表情,无言之中,又再次点燃了莱恩不耐烦的心。 “你那什么表情,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我告诉你——” “你,你,你是怕凭你的脚力,抓不到我,才恳求我认输的吧,我,我才不怕你呢,我打不过你,我,我还逃不了?” 莱恩瞳孔一震,牙床一咬合,那愤怒就如同决了堤的堤坝般倾泻而出。 “喂!你确定那个男人已经昏死过去了?”梦美有些感觉不对劲,立马低着嗓子问道。 “当然,当然,你要在意,可自己去确认,我得好好发泄一下这儿的火气才行。”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8) 莱恩摆出出一副灭世魔王的鬼容,撕扯着衣襟,纽扣一颗一颗被她的蛮力撕裂弹飞,衣领扭曲都变形了,。 “你最好考虑考虑遗言,要是我不小心捏死你了,你可别怪我啊,变成鬼也别找我——” 面对大步走来的‘怪物’温蒂自然不打算坐以待毙,哪里有路就往哪里逃,无论是跌跌撞撞,还是被逼得钻台底下,只要能不让莱恩抓到,过程有多狼狈那都是其次的。 “梦美!你也来堵他的路,这家伙可真能钻!” “...诶,好吧。” 梦美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抹不对劲,也就没有余力对莱恩的不敬抗议,从另一路包夹。 在经过短暂的退路压缩,最终两人成功将温蒂逼到了死角,温蒂瑟瑟发抖地依偎在墙角边,恨不得与墙壁融为一体,但脸上仍然是那副还有退路,寄托着毫无根据的希望的表情,看得梦美心痒痒的,时不时用余光去瞄与沐阳一同成为破烂的残骸。 “人是种神奇的生物,就算扭到了脚,骨折,甚至切断了一条腿,都能修复好呢,特乐依尔的科技可真是神奇啊,还是说得归功于人类的执着呢。” “...” “总管大人他可谓无欲无求,他就像一只每天被喂得饱饱的老仓鼠,只要你手脚还在,他就能满意地睡一个大觉隔天自然醒。你知道吗,在拷问学里头,有个技巧,外表一点伤痕都不留,却能给受刑者带来幻觉性的肢解疼痛,感受凌迟一般的‘快感’,方法虽不多嘛,但我碰巧会几个,一小时轮一个,也能让你舒服上大半天了,这是决定事项,可别想着求饶,还是犟着比较讨我喜欢。” 莱恩模仿着梦美高高在上的语气,靠语言丰满着自己那不多的智慧与沉着,但她额头暴虐起的青筋让她注定无法成为文绉绉的软蛋。 “不对劲啊...” 自从沐阳被打倒后,梦美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怂样,左顾右看的,手在口袋里很不安分。 “别给自己没事找事了!还是说你在给我找茬?那个男人已经躺在那里了!昏迷!濒死!还想怎么样?你现在唯一能害怕的对象只有眼前这只小老鼠!” 感到自己受到了质疑,感到自己的能力被轻视,莱恩立刻敏感地狠狠一拳头砸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直接把铁质的桌角怼得凹了进去,这个凹槽若让个小孩子从头钻,说不定都能包得严严实实。 梦美知道用语言根本不可能撼动这位放荡不羁的打手,于是从最里头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一块怀表一般的仪器,轻轻一点,上头传来了哔哔的声音,而梦美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被认定已经昏厥在残骸里头的沐阳,竟然若无其事地站在了其中一扇vip室的门前,而他面前本应该阻挡着他进入的铁门,竟然毫无防备的空门大开,别说进一个人,就算进一头河马,一头大象,都不见得能能让入口显得狭隘。 那仪器便是当钥匙卡遗失时,能根据探查方向,找寻失物的工具,探针没有落在温蒂身上,而是其他地方,梦美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中了计。 梦美心头咯噔一声,转身就往沐阳所在的地方恐慌地飞驰而去,却被沐阳随手抛出的‘天女散花’遮眼,漫天的钥匙卡阻挡了梦美的视线,寸步难行。 然而她竟然没对这些卡片的尖锐边角感到恐惧与退缩,就算这些卡片划过她的眼珠,将眼珠子里的液体切开来,这些剧烈的疼痛说不定都没法让她眯上眼睛,她对杰克的执着,绝对不亚于沐阳对亲情的渴求。 她依旧拿那恶鬼一般的仇瞳,妄图用气魄压倒准备越过最后一条线的沐阳。 原来从始至终,温蒂都扮演着看似是实,实质是虚的角色,被当成蛐蛐下放到与莱恩的比试中,再以此为障眼法,一切都为了从梦美身上取得打开杰克房门的钥匙卡,而这一层才是最虚的那部分。 真正得到了钥匙卡的人,正是一直抓着梦美手臂,却一步都没有动过的沐阳。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间紧迫,沐阳赶紧冲进房间,而莱恩甚至还没发现沐阳已经从残骸之中消失,依旧如盯着老鼠的猫一般,自诩优势地,顽皮地瞪着温蒂,扭曲的笑容可把温蒂吓坏了。 vip室里头没有亮灯,黑暗中藏着何种鬼魅不得而知,但他能隐约察觉到奄奄一息的人类气息,像一条咸鱼一般依靠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空气中凝重着血液的味道,。 当沐阳靠近他时,面前桌子上摆着两幅包装精美未拆封的扑克,原本就算走路吃饭都要露上一手牌技,并以此为荣的杰克,竟然连拆封扑克牌的心思都没有,可见与沐阳斗牌的那天会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从沐阳鞋底传出呲呲细微声响,踩到了像针刺一样的不明物体。 扑克牌边,散落着数十篇灰白色的物体,指尖大小,形状类似回旋镖,定睛一看,是一个一个切面凹凸不平的指甲。沐阳嗅了嗅,闻了闻,一阵刺激的臭味吸入鼻腔,那是从生物身上才能发出的臭味,是污垢的味道。 沐阳皱着眉,再看了看桌边,一把出了鞘的匕首别扭地歪着柄落在了桌脚。 但沐阳没有心思推理杰克究竟对自己的手指头干了什么,追兵在后,时不可待,立刻将失了魂的杰克背在身上。他不到一米五的身高,拥有着细长的骨架以及毫不锻炼的肉体,再背上三个对沐阳而言都不成问题。 刚准备出门,就看到一撮影子流星从眼前划过,梦美竟然拿出了最不雅观的飞身踢,精准地摧残空气。 结果落地不稳,脚边一滑,嗑啦一声,伴随着梦美还有余温的哀嚎,她倒在地毯上痛苦抽搐,便能明白她一时半会是没法从地上爬起来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追啊蠢蛋!” 眼睁睁地望着沐阳从眼前跑过,梦美这才狼狈地对着还不明白状况的莱恩怒吼,莱恩这才顶着一头问号,愣着神,表示不能理解。。 而温蒂也聪明地借着‘雄狮’的分心,往沐阳逃跑的另一个方向逃脱,试图让分身乏术的莱恩手足无措。 然而温蒂自以为醒目,事实却是这点小聪明在莱恩手中根本算不上疑惑,她比起做谦谦君子,更喜欢做狡诈的小人。 无视分头跑的两人,只往自己想跑的路跑去,毫不顾忌地做自己,走自己的路,无论路上挡着自己是一张崭新的凳子,还是两张千疮百孔的桌球桌,又或者是年久失修的老虎机,通通都得让开,被梦美警告之后,她还算有点收敛,但无论是推还是拉,都算不上轻柔,坚决不对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体网开一面。 沐阳跑在前方,有节奏地喘着气,尽管杰克身体很轻盈,但他也不愿浪费体力,让计划回归白纸的永远是出乎意料的巧合,欲望突发情况永远在他的行程簿中占有一席之地。 跑到了楼梯口,沐阳选了一条离出口较远的楼梯,让犹豫的温蒂走另一边,而身后如猛鬼一般逼近的莱恩,锁定了背着累赘的沐阳,恨不得一口连带沐阳与杰克撕咬开来的气魄,隔着个肉人沐阳都能清楚察觉到。 而更要命的是,在沐阳下楼梯的时候,突然感到脖子被狠狠勒紧,大口喘不上气,脚上的知觉越来越轻,渐渐感受不到身体的沉重,接下来的三步到四步中,总有一步将要踩空,两个人将会其乐融融地从楼梯上摔下去,谁垫在下面没人能说的算。 起初这股窒息感沐阳以为是长久闷在封闭空间的错觉,但这感觉越发真实,朦胧着眼睛好奇地回头一看,震惊地发现勒着他的竟然是杰克,而且他还在闭眼昏睡着,那力道之大,就像b级恐怖电影里的僵尸那般,生前孱弱万分,死后解放了限制,力大无穷。 放手! 艰难地用被挤压的声带颤颤巍巍地吐出两个字,自然唤不醒还在沉睡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做噩梦,还是本能地对沐阳这个人产生了抗拒,总之他对沐阳产生了致命的干扰。 “唔...” 最终,好不容易撑到楼梯下段,沐阳再也撑不住了,力竭地倒了下去,用尽最后的余力,与杰克交换位置,让他垫在下方,朝一楼倒去。 与地毯的撞击力度虽小,但仍然解除了杰克的梦中绞杀,沐阳才得以大口接受氧气的馈赠,虽然这沉闷的空气并不美味,但至少能让他的视线重新识别起了光晕的味道。 “你无路可逃了。” 好不容易恢复了视力,耳边却充斥着沙哑傲慢女人的声音,而他才意识到,眼前照射进眼睛里头的这抹光,是从一个高大女子胯下溜进来了,是下赐给阶下囚的屈辱之光。 “...温蒂呢?”沐阳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个同伴的安危。 “谁知道呢,我对弱小的蝼蚁没有兴趣。” 这便是将军,无论沐阳怎么挣扎,他都没办法带着杰克安全逃离莱恩的捕猎网,他没有歪曲一切道理的力量,也没有让别人替罪的权力,他必须为今日的选择负责,付出代价。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79) 脚步声,踏着柔软的地毯,传进了沐阳的耳蜗,是谁来了不重要,或许能改变沐阳的现状,让沐阳的希望又燃了起来。 莱恩闻声回过头去,稍显惊愕地顿了顿,随即偷偷啧了一声,表情厌恶地乖乖地退到一边去。 出乎意料的,来者正是落花村明面上的最高领导者,史密斯总管,他的身后的两名谜之跟随者兼保镖散发着飘飘然的气氛,存在感极低。 感到意外的不止莱恩一人,沐阳亦如此,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温蒂有着独特情感的第一人,且把沐阳视为眼中钉,从他建立起的牢笼里揪出温蒂,且还在数分钟前将温蒂投向危险的漩涡,总管怎么也不会喜欢上自己。 但他却亲自涉足办公室之外的地盘,眼神也定格在了沐阳身上,看起来专程打着营救自己的旗号,不顾‘异地’吸入的空气有多浑浊,部下的目光有多冷酷,这要是真情实感,沐阳可别说有多感动。 当然,沐阳哪会没脑筋地自作多情,总管八成用了某种方法一路监视着沐阳与温蒂,眼看温蒂被卷入粘稠的苦情剧里头,立刻便坐不住,沐阳用这个理由勉为其难地为自己作为了解释。 不过令沐阳感到以外的还是莱恩的神情,她原本止不住的暴虐欲望,如今就像被装进了细小的试管里头,还在不停地沸腾冒蒸汽地往外冲,破坏的欲望并没有冲垮她的神经,而她脸上最后表面的那块肌肉便是表情管理的最后一道阀门。 她感到了害怕,但很明显不是因为总管,而是他身边的两人,作为影子里的左右护法,作为配件比主子更闪耀着更加幽黑的光,空虚的眼神里头看不到半点活力。 总管无视莱恩,径直走向沐阳,比了个‘跟我走’的手势,然后背过身去,生硬地带着两保镖往出口走去。 沐阳也不浪费时间来纠结到底该不该跟上,立刻重新将杰克抱于腋下,紧跟其后。 “总管!你这个不讲信用的小人!” 这时二楼看台上探出梦美那精美的脸,对着即将离去的总管大吼道,尽管话语之中充斥着愤怒,但她的表情却堪比平和,波澜不惊,方才对杰克那癫狂的执着似乎收回了腹中。 总管停下迈出的脚步,抬头朝上方看了一眼,连嘴唇也没有动一下,就这样离开在两人视线之中。 走出沉闷的赌场,沐阳终于可以大口呼吸相对新鲜的空气,他多想伸个懒腰,但身体却更有一种被束缚的不适感,原因当然来自走在面前的总管。他时而不时偏过头,用小气巴巴地眼神对沐阳瞄了又瞄,一看就是迫不及待想跟沐阳探讨谈一波这次援助的‘回报’,毕竟这是他的唯一一个能剥离沐阳与温蒂的机会。 从另一个方向逃跑的温蒂,如今出了赌场未见其踪影,也不知道有没有与总管来了个你来我去的眼神接触。 而正当4人溜达到了广场中央,却看到一旁走来一个身材健壮,粗狂的下巴留着一大把锐利针胡的男性。 沐阳见过这个男人,就在不久前的早会上,他是从人群里头第一个带头离开那充满火药味儿现场的勇士,而人群里也就属他个儿高,看起来也厚实,容易留下印象。 总管见到那个男人,脸上也不遮眼一下,那一脸看到了冤家一般的表情,还挺充满了人情味儿的。然后对着他的两个保镖窃窃私语,让他俩走到数米之外,总管则留下来面对来者,自个儿迎了上去。 男人走近后,沐阳才发现他身高甚至赶超了自己许多,黝黑皮肤,漆黑头色,卷起制服展露出的粗壮手臂上,有一道如裂谷般贯穿整只手臂的刀疤,给他的第一印象拉了很大一段震撼分。 沐阳低下头表达尊敬,后退让一步,让总管与男人四目相接,面对面,两人之间流露着并非杀戮,但也算不上友好的气氛。 “总管,你给我解释,昨晚发到酒窖里的禁令,到底怎么回事。”声音低沉,话语也断断续续,听起来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 “醉山,就如昨晚所说,这周起你不得碰一滴酒精,一滴都不行。” “我是酿酒师,不过嘴试酒你让我怎么酿造,看不起人吗?落花村的营收可是会因你胡言乱语而一落千丈。” 被称为醉山的男子语调毫无洋溢,但低沉且魄力十足,他如刺猬尖刺一般的胡须,看起来扎起人来就非常疼。 两人的争吵听起来就是鸡毛蒜皮之事,总管压根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尝试将暗藏在脸后的威严之容摆上台面,却无法撼动醉山半步。 “你不用唬我,当初要不是,你答应饮酒自由,我根本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更不会在你这种看起来就像纸老虎的手下办事。” 醉山的人身攻击也同样没有触及总管的防线,总管交叉双臂于胸前,脸上没有任何正面的情绪。 “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执勤时间,你不去干活,在这浪费氧气浪费生命,你浪费的可不止你一人的时间,还浪费我的你知道吗?那天要不是你酗酒喝得找不着北,你就不会把订单上的百单位看成千,给我们落花村的账单上狠狠捅上一个大洞,竟还有脸在这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知道处理掉多余的存货有多麻烦吗!” “酒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存越香醇,这并非勾兑,有何麻烦之说?” “你做的酒度数太高了,就算在这个地方能喝的人都屈指可数,你想把仓库屯爆吗?够了!你若没有一丝悔意,就别干了,让你带来的那个小徒弟帮你擦屁股吧!” 一提到小徒弟,醉山一愣,脸上浮现出难堪的表情。 醉山摇摇头:“你让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伙来干,不怕亏得更狠?。” “师父欠的债,徒弟当有义务偿还,你既然不肯收着点酒瘾,那就离开吧,你那个不爱喝酒的徒弟,一定能很好地完成职责的。” “你这是在激我。” “...” “...啧,知道了,这星期我一滴也不碰了。” 醉山也算是专业的职人,自尊心那也是杠杠的,又怎心甘情愿与那成天只会偷懒的徒弟作比较。 “很高兴你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落花村的酒业之兴隆,与你脱不了关系。” “哼。” 醉山最后瞪了沐阳以及他抱着的杰克一眼,没好声气地走开了。 沐阳望着那背影,深有所思。 “就算没有实权的傀儡,也能像个领导者一样发号施令,哼,你的表情出卖了你的所思所想。” 总管自嘲地叹了一口沉重的气,他内心的孤独的一角毫无遮拦地展露出来。“我要能早点更开窍,把事情都办好,明明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这件事也好,那件也好...” 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话,总管如泉涌迸发一般的后悔之情敲击沐阳的感官,要是史密斯的眼前是时间的屏障,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一头撞上去,恨不得回到过去。 “苏恩,我改变主意了。” “嗯?” “我本该托人暗中把你处理掉,你是个危险因子,就在刚才你还拉着别人去碰瓷落花村的权力,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但我忽然发现了一个事实。” 总管开始绕着沐阳踱步,飘渺的眼神从墨镜里溅出,盯着沐阳微薄的影子。 “我越去挣扎,越期望,事实总会背道而驰,从古至今,总是如此,那反过来说,要是黑的当成白的,爱翻译成恨,是不是就能按照我的想法,让我做一回故事的主人?” “...?” “今天的事,本该以寻衅滋事为由,关到牢里,让你饿几天肚子,但我改变主意了,如果要彻底除掉你,可不能用这种小气的手段,你就走着瞧吧。” 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了一大堆后,总管便抛下沐阳,与两名保镖一块踏尘离去。 沐阳心中还是会好奇,他为什么不以救了自己为筹码,强迫自己离开落花。 而好奇遂变为担忧。 如果他下步棋走得甚秒,而这边只有残兵败将,没车没后,要如何抗衡,如何应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一兵一卒的他,是没有能力处理意想不到的攻击。 看着怀中还在与噩梦挣扎的杰克,沐阳放下了思考,带着杰克赶快往电力房快跑而去。 大石头制成的暗门,坚实地阻挡住了入口,挡住了躲在里头的胆小鬼唯一的出口。 “温蒂!开门!我知道你躲在里头!” 但是没有回应,只有淡淡的足迹,留在了洞门口。 “杰克来了!” 啪嗒啪嗒。 巨大的石门能阻挡住慌乱的脚步声,却无法掩盖如烈火般蹿起的气息。只见石门开启一条缝,里头的温蒂甚至等不及缝隙的扩张,用手推着石门,从缝隙中硬挤出来出来。 “杰克!” 看到被安全带出来的杰克,温蒂就像看到了死别多年的亲兄弟,顿时热泪盈眶地冲上前来,在沐阳面前保持了理智,犹豫着该不该抱上去,沐阳则给足他面子,将杰克让给了他的怀抱。 “杰克,杰克?” 但无论温蒂怎么用温柔的语气呼喊,轻拍他的脸颊,油腻的脸蛋反馈回冰冷的汗颜。杰克依旧紧闭两眼,冷汗直流,他就像一个在发高烧的病患,喃喃呓语,也不知道他眼皮底下的梦魇到底为何种模样。 “你,你不会半路弄疼他了吧?” “谁知道呢,人我给你带回来了,这下咱们可算能进入下一阶段了吧?”沐阳没好气地擦肩而过,走进了石山洞。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0) 最后进来的温蒂抱着杰克掩上山门,快速将杰克平放在了吊床上,那轻柔仿佛面对着黄金。点起火烛,让微弱惬意的光芒守护住心中焦灼的防线。 “该寻找水夜歌鸣的入口了,我心中已有方案——温蒂?你怎么还板着脸啊?” “可,可杰克他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前几天他还神气地向我炫耀他的新魔术,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得将他恢复原状!” “我已经将他带来了,那么有关杰克的要件都已经完结,你还有什么不满?他该继续当他的局外人,而不是一句你好便加入到我们!” “水夜歌鸣的入口得靠他获取所在地!” “...” 温蒂强烈的主观意愿,就如一栋高耸入云的墙,立在了沐阳之间,沐阳不管说什么,他也会选择性地听不见,一切都以杰克为中心展开,沐阳更像一个没有价值的配角。 “只有杰克才能找得到进入水夜歌鸣的办法,只有他能成为我们的救世主,你也是同样的想法吧?苏恩?所以我们才千辛万苦从坏女人手中解救他出来。” 沐阳从温蒂身上看到了狂热信徒的身影,杰克到底有何魅力能将其魅惑成这副模样,沐阳不得而知,也不感兴趣,他们之间或许发生过许多感人的事情,说不定羁绊的枢纽如铁墙般坚实无比,但这些因素对沐阳而言,全都属于不可操纵的潜在危险因子,岂是他点点头就能放过的。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他?” “执着?” 温蒂一时间还没法理解这词的意思,歪着个头,心思依旧留在吊床上。 “只有靠他的技术,我们才能在帝王头上动土,才有可能击败我们的总管。” 原来如此。 沐阳脑中浮现出一种解读:温蒂的执着均来自总管,总管为了保护这个巨婴,不惜将温蒂当肉猪养。而这种做法却对当事人起了反效果,原本就自卑且不懂得思考的性格,再加上周围不讲道理的冷嘲热讽,在只有电流声集结的封闭环境下,或多或少也会滋生对造成这一局面始作俑者的仇恨,也就是小小的叛逆心。 “我们没时间跟总管怄气!?” “不是怄气,要是无法击败他,我们不可能抵达得了水夜歌鸣,我知道的,他会想尽一切卑鄙的方法,阻止我们,他会让你受伤,让我悲伤,如此可怕的未来,我不能视而不见啊。” “...” 沐阳哑口无言,温蒂在逻辑上已经堵近了胡同,在恐慌的闭环里头孤独地徘徊着,无论沐阳是认真开导还是迷糊忽悠,一时半会都没办法让温蒂清醒过来,因为他并没有将沐阳认定成‘天之声’。 “你想让杰克醒来?” “当然!” 沐阳听罢,将杰克从吊床上卸下,抗在肩上,这粗鲁的举动可把温蒂吓坏了。 “你,你轻点儿!” “你知道他怎么回事吗?你知道前因后果?” 温蒂歪歪头,表示不知。 “那就交给我吧,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别追过来,擦屁股的事颇为隐私。” 说罢,沐阳立刻带着杰克走出洞门,往食堂后方的员工休息时走去,将温蒂一人留在洞穴之中。 来到休息室,环顾四周,整整齐齐摆放的桌椅散发着别致的引力,吸引着沐阳酸痛的双腿,看似空旷,充满了寂寥,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无论在客人里头还是员工里头,这个地方都是最没有人气的那一档场所,也只有在赌场堵了个血本无归,借钱借酒消愁的败者,才会在这种地方逗留到天光。 沐阳抬抬头,头顶悬挂的白炽灯迸发着不输外头太阳的火光,这比在特乐依尔地表看到的太阳光要耀眼得多。 休息室里还有亲切的吸烟房,自助医护站,甚至连自助灌肠的器械都有。其他房间也看了个遍,最终走到了后门,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小空地,周围没有人,沐阳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杰克安置在墙边,转身回到休息室去。 过了两分钟左右,沐阳再次出现在后门,两手塞得满满,一手扛在肩上,一手抱在腋下,左右两张直长凳,轻松地走到了杰克面前,将两长凳重重摔在地上,响声将杰克惊醒,遂向沐阳投去浑浊的眼光。 温蒂的轻声细语柔声温情没能将他的精神唤醒,无机质的粗暴碰撞却能让他一惊一乍。 沐阳也没管他,把两张长3米的长凳横着拼在一块,一张长6余米的长凳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坐。”沐阳轻声道着,抢先跨坐在了长凳中央位置,然而杰克一头雾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在脑中缓慢检索眼前的男人究竟何人。 沐阳叹了口气:“我呀,虽善于给别人擦屁股,可一轮到自己,就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因为这是个没有创造性的行为,而我更喜欢有阳光色彩的行程,你为何就不能像一块垃圾场墙上的污垢,与垃圾场本身融为一体,清理与否都不碍事,反而还要事后跳出来妨碍我的前路呢。” 沐阳突然说着意义不明的话,给杰克脸上的恍惚无神更添疑惑。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的鼻子,你难道还没想起来吗?没错,那天对你来说一定是个不想醒来的噩梦,毕竟你引以为豪的牌技,在心爱之人眼前被摧毁得体无完肤——” 沐阳将杰克化为计划中的一步棋的第一步,就是唤醒杰克心中的愤怒、仇恨与不甘,让他亢奋起来,与沐阳再战一回合,借此扫除他心中的自卑与不自信,他倒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个被同伴如此推荐的男人,又有什么能耐。 当时的神情,眼神,嘴角纹,那天裸露在面具之外的表情,完美重现在了沐阳脸上,还特地夸张了那一肚子坏水的笑容。浑身散发出独一无二的气场,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山一般稳重,水一般灵动,风一般细腻,云一般阴晴,单纯而又复杂,就是沐阳的本质。 这股氛围一出,杰克那要死要活的脸顿时活了过来,浑浊的眼神也变得清澈,清澈到能肉眼可见底部那无尽的怒火与恨意。 “你,你是那天的面具男!?” 杰克跌跌撞撞地猛地一退,背后墙皮狠狠拍打在后背的闷重声,足以反映出他此时内心的顿挫感与自卑,负面情绪像病毒一般彻底支配了他的身体。 沐阳无奈地耸了耸肩:“别这样嘛,我又不是什么恶鬼,你这样我也会受打击的。”“你来干什么?专门来嘲笑我的吗?我还能在可怜些吗??”杰克扶着石头墙壁,面露凶光,汗流浃背。 “笑你?”沐阳没劲地一笑:“真无聊,我有那时间还不如去海边钓钓鱼呢,赶紧过来坐,别浪费彼此时间了。” “海边?” “快。” 杰克脆弱的精神很快就拜倒在沐阳脸上平静的杀气前,其厌烦程度不亚于准备将猎杀到的鹿带回巢穴肢解保存,幻想着能好好度过寒冬的花豹,到洞口才发现食物都被秃鹫在后头一点一点地给吃成白骨,即将爆发时的状态。 只得压抑着恐惧,杰克坐在了沐阳前面。 两人跨坐在长凳上,沐阳坐在中间的位置,而杰克却在凳端扭扭捏捏。 “坐近点儿,坐过来,这里不空着么?。”沐阳拍了拍面前的区域,这段空间就连一部饮水机都塞不下。 “你,你该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仇了吧!要不是因为你,我的女神她也不会对我失望!离我而去!!她以后一定不会再来看我了!这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带着哭腔,他逐渐升温的悲痛情感,在沐阳眼里却是异常空虚。沐阳十分肯定,那个女向导与他大打出手绝不因为杰克,打从一开始那女人就对沐阳的背后露出了獠牙,沐阳出于自保才会反击。总之杰克完全没有道理记恨沐阳,一切都是误会。 “赶紧的,接下来跟你探讨的是对你有利的话,放心坐过来,不会害你。” 然而就算跟他说这都是假的,都是误会,那女向导并没有对他失望,以后依旧会来看他,如此廉价的安危,杰克也不会听得进去,那沐阳还不如直截了当的,与他再一次进行男人的对决。 杰克挪动屁股,像个蠕虫一般婆婆妈妈地移动到沐阳指定的位置。 两人伸直手臂便能触碰到对方,这距离对杰克来说就是一种沉痛的煎熬,因为就凭自己瘦弱的身体,他不会傻到用拳头来泄愤,但对眼前男人的恨意,又在不断催发内心的疯狂,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拱火。 “很好,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嘲笑你,打击你,是为了跟你致歉。” “......啊?” 杰克愣了5秒左右,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5秒内他想了什么,甚至想用大笑,来确认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 “之前由于我错误的行为,导致你受到了不必要的损害,我诚心与你致歉,而我也知道,光三言两语与挤出来的尴尬笑容,是无法得到你的原谅的,所以嘛——” 沐阳突然向杰克弹射出了一道光影,极速飞跃这段小小的距离,杰克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用手掌心接住飞来之物,一看,是一张崭新的大鬼牌,刚从沐阳手中新开的扑克之中离群。 “用扑克一决胜负吧,没有任何手法,任何诡计,最单纯的运气。”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1) 这不是在落井下石吗?杰克信心全失,一味地朝最恶劣的方向思考,现在的他,就像竭尽全力逆反命运,是一朵不愿意面对太阳恩惠的向日葵。 “在利益的世界,一失足就成千古恨,常年活在失败即是死亡的环境可怜虫比比皆是,幸运的是,我们站着的不是被熔岩炙烤的燃烧大地,周围也没有密集的千针山,你还是那个你,摔倒了依旧站起来,一点皮都不带磨掉的,你所立土地终究也只是灰色的,有人性有温度,头顶上撒下虚假的阳光。失败就算带走了你的一切,但还留给你一件最珍贵的东西,那便是反击的气力,人要活着,便是要打一场又一场的反击战。” 沐阳就像身经百战的人生导师,又或者像在教堂凝视着圣典的神父,一连串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发自肺腑的感言。 但沐阳终究是让杰克陷入无尽自卑地狱的当事人,这些话听起来除了嘲讽外,啥都不会是,杰克那吃了两斤肉还被强迫喝下半吨水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温蒂。” “温蒂?” 见杰克不肯解开警戒,沐阳只得故技重施,将他挚友的名字透露了出来。 “因为一点缘由,他现在暂时跟我同路而行,并且无时无刻不在表达对你的关心与担忧,他就像一台坏掉的录音机,一直在重播着一样的词句,我想你该回去修修他了。” “他关心我?有这么回事吗。” 温蒂对这个矮小的男人是爱护有加,但反过来,杰克又好像并没抱有对温蒂有多么纯粹的友谊,两人之间更像一道单箭头。 这说不定是能让温蒂对这段友情失望的关键点,沐阳掩盖着内心的喜悦,将注意力的重心转回到对决上。 “...胜利就是一切,利用这副牌来击败我吧,这就是你唯一能复仇的机会!” 杰克的警惕心依旧凌驾在胜负欲之上,用质疑的眼光,零距离地警戒着沐阳棱角分明的面孔。 “可笑,我不会随意接受嗟来之食的乞丐!专门我筹备复仇战??不是心有鬼胎就有鬼了!”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谁又会去接天上掉的馅饼呢?但有一种从天而降的瑰宝,却是数一数二而珍贵,那便是甘霖,也就是雨水,接下它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难不成在将自己喻为白云?你要脸吗?要不是因为你,我都不用一整天都被困在乌云底下了!” “嘿嘿,不管你有多不愿意,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沐阳笑嘻嘻地从身后掏出绳索,像套马一般将缩成圈的绳头穿过杰克娇小的身体,飒爽绑紧于腰际,绳子另一头绑在长凳上。 “你干什么!” “唔...”沐阳这才想起还有件东西没准备好,遂起身,将被绑着腰的杰克晒在一旁。 “你可以尝试自力解开腰上的绳子,这样你待会就不会浪费力气去做无用功了,呵。” 自信地留下这句话,沐阳再次回到了休息室内。 不下2分钟,沐阳从里头搬出一张带轮子的玻璃小茶几,轻轻放在了长凳边,然后微笑面向衣服莫名皱乱,气喘吁吁的杰克,捡起地上多余的绳子,绑在了茶几凳腿上。 索性将扑克牌堂堂正正地放置在茶几上,用一根橡皮筋把扑克牌捆在一起,想抽牌也只能抽表面的那一张。 公平公正无老千,就是这次决斗沐阳最希望的竞技环境。 “我用橡皮筋做了个发牌装置,只要触碰连接的这条细线,橡皮筋就会像弓箭一样射出表面第一张牌,完全不需要我们俩的手,就让上天来决定我们的命运,你看可行否?” 沐阳抓起连接着茶几的绳子头,扔在杰克脚边,自己也攥紧另一头。 “哼...” “当然嘛,胜负归胜负,该赌的还是要赌,不然这场比试也就成了小孩子信口雌黄的游戏了。” “...你想怎么样?” “要是我赢了,唔...就请你离开温蒂,不管他向你寻求什么,他有多可怜巴巴,你都要用尽办法拒绝他,最好让他对你产生失望的情绪。” 听起来就很过分的要求,阴湿而邪道,但在杰克眼里似乎算不上什么,他甚至连眉毛都不屑地挑了起来。 “就这?你确定?” “当然,这是为你设计的复活赛,可不会让你难堪。” “那我如果赢了呢?你能怎么的?给我一千块金币?还是说能让你滚出这里?这些都没有屁用!你难不成还能让我的女神对我回心转意?再次对我这个失败者投来欣悦的眼光?!很难的吧!” 杰克额头上顿时流下了大量汗水,脸上满是不甘,一说起‘那个女神’,他脑海里涌现的那张面具已经千疮百孔,从那些孔里头透露出的只有鄙视与不屑,让他痛苦万分。 “当然,当然!你只想要那个女人的一督,这又有何困难?我给你将她找来便是。” “真,真的吗?” “前提是你能在这场胜负中站在胜者的高处,不然一切免谈。” 就连杰克本人都不容易否认,自己现在的眼睛里头充满了渴望,刚才的谨慎心与恨意就像驾车路过的夜灯一般,星光点点地远去,就连根植在内心深处对沐阳的惧怕,也不再主使着情绪。 现在的他,辉耀着在赌场内叱咤风云的韵味。 “你现在都已经是半裁员的状态了,如果再一副神不神鬼不鬼的模样,等待你的末路就只有永远的失败者这一条,我认为你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死而后生,杰克用袖口擦了擦头上流下的汗,抑制住身体内奔流的喜悦,装作咬牙切齿地,身体擅自颤抖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想你不会不清楚满嘴跑火车的家伙会有怎么惨烈的下场。” “呵。”沐阳冷冷一笑,脸皮青筋暴起,嘴角竟流露出了充斥着暴力的危险笑容,一边平静地把扑克牌从橡皮筋下取出来,两两分,一半放在杰克面前:“你竟敢怀疑我的为人,这简直就是对以守信为生,失信则死为准则的我的侮辱。” 就算比不过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穷凶极恶的魔头,这魄力也能力压在黑社会横行的黑恶分子一头两头,对仅仅在灰色领域不敢湿鞋的杰克而言,沐阳这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迫胁,虽只有一瞬,但也切切实实勾起了杰克对死亡的恐惧,并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 沐阳开始洗牌,杰克望着面前崭新的扑克,百感交集。 扑克曾经能在他的手中幻化奇迹,欺诈神明,就在刚才还像一块沉重的铁石,提不起去触碰的欲望,但现在,这纸质的卡片却闪耀着希望。 两人沉默不语,都只在乎手中纸牌声咻咻不停。 杰克看了看沐阳刚才飞给他的大鬼牌,上面五颜六色的小丑扮着鬼脸,仿佛在嘲笑着杰克的不成熟,责备他不久前轻易就放下手中的卡牌,以此质疑他荷官的资格。 僵硬的手部动作开始灵活起来,身体竟然无意识地想将大鬼牌藏进衣服里头。 他本可以以此作弊,通过出千的方法将让自己更加有利,但如今的他,却感到了疲惫,没有气力做这些活,光是盯着发呆,就够劳累的了。 洗牌的这段时间,没有新的观客来临,空气凝结着刺骨的温度,手背发凉。 “你曾输给了我,咱们当时谁都不想做无辜的小山羊,但你的伎俩没我的好使,仅此而已。”沐阳停下洗牌的双手,将扑克放在长凳上,继续讲道: “你那欺负门外汉的手法,哪个荷官拿不出点东西来对付待宰羔羊呢?输一次就像天要塌下来似的,说句实在话,就你这幼稚的心理素质,要是我不走回来对你伸出手,你一辈子都得在我的阴影下苟且偷生。” 又开始讥讽起来,杰克愤恨地站起身,怒吼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是输了!手法比不过人,那我就怎样都是败者!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跟我玩一手扑克?!” “冷静,冷静,我没在嘲笑你,我们在那一瞬手法上确实比出高低,但作为赌徒的较量,悬念还多着呢。” 杰克刚准备继续大吼的嘴,急刹车地停了下来。 “...赌徒?” 见杰克终于摆脱了原本受害者视角,沐阳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赌博的快乐,是建立在对手的痛苦之上的,在你操纵全盘之前,是不是也有过一段任人宰割,就像一只除了吠就啥也不会的狗,成天浸泡在桌游台的时光?那时候每胡一次牌,全身就高潮一次。每输一次牌,就会坠入了千米深渊。一上一下,就像坐上了在极乐与地狱之间的跳楼机,最喜到最忧,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是个人脑子都会变得一惊一乍的不正常。” “听天由命?” 沐阳咧嘴一笑,摇摇头:“此非运气,而是作为神选拔出的演员,来演绎神描绘的剧本,以人之肉身,行神之事。” 仅仅是换了一种说辞,冲击力就大不相同,杰克紧张地吞了口唾液,他又被藏在阴影深处的恐惧所支配。 近年来,他不断用隐蔽的作弊老千,从神的手中窃取了无数次胜利,唯独运气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去触碰的禁忌,没有人愿意把命运交给薄如空气的神掌握,让一个自傲的欺诈师放弃手法,回归到傻愣愣的赌博深渊中,就等同于让一个经历了无数风浪,人生大成的顶级精英回归到母亲子宫中的胎儿,一切回归白纸重新走起那般痛苦。 “可笑至极!幼稚无比!这种东西比来比去,又有什么意义!”杰克尽管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冷静地放下屁股,脑中一阵哆嗦,凝视着手中那还未经他动手脚的一半牌堆。 运气?这种飘渺的东西怎么能相信?手法上战胜不了的人又如何要用运气去取胜?没有辛勤努力的人,又如何手握未来?没有一滴汗水浸染的工资单上,到底也不是能用的舒坦的钱。 沐阳示意对方让他将手中洗好的牌搭在茶几上已经放置好的牌堆上,杰克当然讨厌有人对他指手画脚,但这一次他的其他情感占据了上风,所以也就乖乖地就做了。 轻轻地,沐阳翻开了他牌组最上方的牌,那是一张锃亮的黑桃2,然后他又翻开了第二张,是黑桃8。 “无人眷顾的手牌,自然有输有赢,你要能赢,就说明上天对你的眷顾还没有到头。” 而杰克也明白,千万人里,总有一两个靠天就能吃饭吃饱,喝着长寿汤喝到奈何桥,每天乐呵呵的活到老,不费吹灰之力便饱享天伦之乐,而正因为这等人并不是杰克自己,他才苦心钻研玩牌技术,将一切的歪门邪道注入在‘公平’之中,才有今天这等地位。 杰克闭上眼,脑海投影出眼前这副被雾霭包裹的牌,从红桃a到小鬼,这些牌曾经经由他之手赋予了生命,成为他手下连队中的每一个兵卒。 如今这副被他洗过的牌,却如荒郊野岭的无名坟场一般,阴森恐怖毫无生气,暗藏其中的骨刃会随时随地‘刺穿’自己的手。 但是未知的恐怖背后,还有更加久远的记忆:盖在桌子上的牌,上面印着什么数字谁也不清楚,翻开的瞬间,心跳的狂躁,刹那间的宁静,如烈火般的生机迸发,给玩家灌满的狂悦哪怕只有一瞬,却是足以上青天的快感。 这就是牌原本给人们来带的生机,自己并不该是赐予生机的那个人。 杰克的眼神也终于不再涣散,傲慢之息尚存,但是变成一介从零开始的赌徒,将一切都交给了命运。 “很有斗志,那么接下来,咱们就该谈谈游戏规则了。” 从现在开始,便是决战时刻。 “规则很简单,先猜拳,赢的一方可在当回合选择先抽或后抽,然后比较两人卡牌大小,花色大小从上至下为黑桃梅花红桃方块,a最小k最大。” 简单粗暴,完完全全的运气活,但沐阳又怎么敢不做点手脚,来帮助杰克获得胜利,为了鼓舞杰克,他不得不输给他。 就让我来为你献上最虚无的胜利吧,杰克。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2) “是一局定胜负——不,你都把这么长的凳子搬出来了,我也不会蠢到去明知故问。” “不必紧张,这不过一场认真的游戏罢了。” 沐阳点点头,清爽一笑,拍了拍胯下的长凳道:“总长六米多的长凳,这就是我们的比试场地,谁先被对方顶出这个范围,谁就输。” “手段呢?赢一次牌就能让对方后退吗。” “一种呢靠口,另一种——靠手” 沐阳指了指他饱满魔性的干涩嘴唇,然后撸起袖子,握拳曲臂展示精壮的手臂,稍显黝黑的皮肤以及浅浅的伤痕,都是历战的证明,看得杰克好似紧张。 “胜者可让败者后退1米,只需要连赢4次既能获得胜利,如果你没那个耐心,那你可以动用武力——用拳头让对方后退就行,这是否为你最期待的合法发泄的机会?” 沐阳那鄙视的轻浮眼神,刺穿了杰克胸膛,杰克望了望自己瘦小的拳头,对比起沐阳的那颗,自己的就像一颗崭新的小弹珠,而对面的拳头则是伤痕累累却满载着火药的炮弹。 “顺便补充一句,出千、作弊、或者其他歪门邪道、旁门左道的鬼点子统一认定是放弃比试,比如用火烧对方衣物,或者将整张长凳翻过来之类的小花招。这场胜利要你堂堂正正来掠夺才有意义,就别侥幸地以为你的出千手法能骗得了我,小~兄~弟。” “哼,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真恶心!你可别小看我!你要为你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可不是图穷的恶鼠,是饿鬼!” 见杰克的声势恢复过来了,沐阳会心一笑,不慌不满地摆了摆手道:“我对我的运势还挺自信的呢,就算是邻家小姐姐当天穿的小裤裤的颜色都能给猜出来呢。” “下流!” 杰克对沐阳的小黄段子没有任何兴趣,将拳往后缩,恍然做出准备猜拳的架势来。 “石头,剪刀——布!” 两人比出了手势,然而杰克还是习惯性地做出了小动作,遗憾的是没有逃过沐阳的法眼,从杰克那惧怕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这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举动,就像身体被过去夺舍了一般。 杰克以微小的延迟后出了布,‘包’住了沐阳毫无心机出的拳头,大的那块拳头这时青筋都要暴起来了。 沐阳并不止是对杰克不诚恳的行为感到愤恨,而是他竟然拿如此低劣的伎俩来糊弄这场他特地抽空准备出来的决斗。 但沐阳大度地决定放过杰克的这一次,也算是还上前些天在赌场大闹,让杰克受到伤害的债,更重要的是得让剧本继续演下去。 “先抽?后抽?选哪个?” 杰克并没有因为猜拳赢了而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凝重依旧写在脸上,猜拳也只不过是决定先手后手,无关胜负。 盯着茶几上那副牌,杰克蹙眉咧嘴思考着,他仍职业病式地妄图看透卡牌的摆放顺序。 沐阳无奈地叹口气,没好气催促道道:“别想了,靠感觉,先或后?速度点,眨眼间就能结束的比试,有什么必要拖那么久。” “没,没想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卡牌有没动手脚而已。” “你是当你的小眼珠子里是藏着一台显微镜还是透视仪?我就算是动了手脚,就凭你,能看出来么?如果你再——” “...是我的过错,刚才我也不该后出手,真的是习惯作祟。” 这耻辱的嘲笑拨乱了杰克的心弦,他十分不甘心地,万分不甘心地,首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再一扯连接在牌堆橡皮筋的丝线,一张牌弹射入他的手中。 他看不清楚这张牌究竟是什么数字,轻薄的纸张给他带来了沉甸甸的错觉。 “统一点,等我也抽完在一块儿揭晓。” 沐阳毫不紧张地先动着嘴再动手,利用装置抽出一张牌,稳重地摆在面前长凳上。 “把你的牌也摆上来。” 杰克无言地服从,下一秒老旧的长凳上摆着的两张崭新的牌,从背面看完全看不出点玩意来,但沐阳是知道的,两张牌对应的点数到底哪一边比较大——因为作弊的人,从始至终只能有他。 沐阳柔情一笑,抚摸着自己的那张牌,就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儿一般。 作弊这档事,自然还得靠着他的宝贝落染。切碎成数百小颗粒,如同黏菌一般,在第一张牌贴一粒,第二张两粒,越往下就贴越多,以此来分辨吗,可以很轻易就分辨出两张牌哪张更大。 但沐阳动的小偷小摸,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唯有猜拳,是真正的运气胜负。 黑桃k和与方块6,杰克这小子竟然立马就抽出鬼牌之外最大的牌,这运气不可藐视...沐阳心中嘀咕道,眉头紧锁,虽说要比运气的是自己,但看到对方好运如龙,自己也会稍稍不甘心地嫉妒三分。 “怎么,牌都没翻开,你怎么就一脸不高兴呢?难不成,你事先动了什么手脚?能透视这牌?”杰克嘲讽地笑了起来,就像刚从小贩那顺走了倭瓜,逃走之前在围墙上嘲笑的混小子。 “臭小鬼,别这么多废话,快把牌翻过来。” “一...二,三!” 两人异口同声,一并把牌翻过来,只见杰克的那张是黑桃k,沐阳手中的是方块6,胜负揭晓。虽然输了,但沐阳也同时安心下来,他的小作弊完美奏效。 “那么——” 还没等沐阳的嘴完全张开,杰克突然猛烈蹦跶起来,直接就对沐阳的脸上送去一记重拳,这拳头力包含了他这两天来积蓄成吨的怨念与执着,不甘与悔恨,在杰克脑中的自己,他这番动作已如霹雳流云,疾风瞬影,迅雷不及掩耳,定能一拳正面抡掉了眼前可恨男人的大门牙—— 只可惜就在拳头抵达沐阳颜面之前,就被沐阳他更大的手掌心轻柔包裹,所有的力道就像锤进了土地上,他整个身子幻化成一座小山,纹丝不动,还不忘用鼻子哼笑一声。 “你可真着急呢,你事先澄清一声,我是个守信用的人,输了就服,你说一声,我就不闪不躲让你打,不然我肯定反射性地防御。” 见沐阳心定气神的,杰克慌忙收回拳头,只可惜沐阳怎么能让他轻易挣脱这龙爪手。 “我能理解你气在头上,前几天的事确实有我的不好,但你这副失了智的样子,可真掉时髦值,不是吗?” 一番嘲讽,一记冷笑,迎面送给咬牙切齿的杰克后,沐阳忽然才松开手掌,杰克被多余的惯性送回到了凳子上,尾龙骨就像撞在了凸起的铁柱上,给他疼得抬不起腰来。 “我再温馨提醒你一句,你那软膏一样的拳头,抓不着风摸不着影的,想碰到我可不容易,就算我站着给你打,打到天亮打到花开又花落,最后倒下的人也肯定是你,还是累倒的,呵。” 沐阳嘲讽地一笑,杰克心有不甘,但他这拳头虽然没有对对方造成实质伤害,但打也打了,劲都释放完了,内心的躁动也削减了些许,顺便也将杰克内心尘封的不服输情感搬上了台面。 “要是用过手了,还能用口吗?”杰克问道。 沐阳摇了摇头,轻蔑一笑:“贪心会把到手的胜利都贪没,。” “行不行?” “不行。” 杰克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不再有疑问。 两人立即开始了第二回合,海平面之下,两人之间也没有更多心理战,都微笑着盯着牌堆,一动不动,仿佛两人都将欲望的重担放下,一心一意祈祷着上天的回眸。 沐阳只有六成把握掌控全局,利用伪运气对局,让杰克胜利以恢复自信,他仅仅需要猜拳获胜,然后选择先抽后抽,就能决定当回合的胜负。 纯粹的猜拳,命运总会时不时开一些笑不起来的玩笑。 突然,两人的内心同时敲响了决斗开始的钟声,两人的视从不约而同地从牌堆转向对方,而这一次,杰克的目光耿直无比,带着年轻人不羁的狂气,没有想搞任何小动作的预兆,将全身投靠命运的怀抱—— “布!”两人同时出手,针锋相对,一边是石头,一侧是剪刀,剪刀剪不碎石头,故是沐阳小小的胜利。 沐阳心中微微一笑,将手伸向牌堆,感受表面两张牌的大小。 红桃6和梅花k,是下面那张牌大。 杰克看沐阳伸出手又不打算抽,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本以为沐阳要抽,却收回了手。 “你先。”沐阳说道。 “你刚才那多余的动作是想逗我笑吗?你当真在求佛问神??我还以为你是个极端无神论者呢,没想到也不过是三流的下级人民。”杰克嘲笑般吐了吐舌头道。 沐阳则以绅士的微笑回应,表露出自身的余裕,坚决不让杰克的坏笑逗留在脸上。 杰克无奈,只得顺着规则,承受着听令沐阳的屈辱,勉为其难地先抽牌,接着沐阳抽第二张,同时翻看,正是红桃6和梅花k。 败北让杰克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对平静挑起了憎恨的革命,遂又不敢面对沐阳,低下头,偷偷咽下口水,用听觉等待沐阳下一步动作,心中胆怯——他该不会要还刚才偷袭的恨吧? “你不会觉得我是个以恩报怨的绅士,会忘掉刚才的暴行,好声好气地摸摸你的脑袋,然后毕恭毕敬地让你自个儿后退吧?那你还挺乐观的,不过你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是个绅士——” 沐阳深吸一口气,猛地朝杰克推出一掌,而杰克早有防备,但奈何双方斗技水平相差甚远,就算杰克早早双手架在脸前,希望像从荧屏里飞跃出来的武侠一般,华丽挡下敌手正面这一记猛击,奈何脑子里的大侠没法映照现实,再加上沐阳的私情,自然是用上了点狠劲,虽还不至于置他于死地,也足够把轻盈的杰克推出去两米有多,裆下的摩擦力让杰克臀部感受到了被炙烤的火辣感。 整张凳子也就6米多,一人对折一半剩仅仅3米,如果杰克再输一次,就不是飞出比赛区域那么简单,而是自己的身体铁定吃不下下一发攻击,如此瘦弱身体,杰克还是第一次后悔没有勤锻炼。 内心一瞎想,杰克的心脏开始慌乱起来,回头望了眼仅剩1米不到距离,那尽头就像悬崖,下面便是万丈深渊,死的呼啸从下方喷涌而上。 在这番来自未知领域的恐惧之下,就连刚才挡下攻击的手臂上也完全感受不到痛感与麻感,殊不知沐阳只不过是推了他一下,而并非出的拳头。 “下一回合。”沐阳若无其事地走到杰克跟前,坐下,拽着绳子,将放着牌堆的茶几移动到两人边上。 “呵,呵呵呵呵...你是没吃饱饭么,不痛也不痒嘛!” 面对杰克嘴硬,沐阳欣慰一笑。 “你没事就好。” “你这家伙...” 两人再次摆出架势,沐阳与上回合没有明显变化,就是笑容更诡异了些。但杰克就不一样了,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握紧的拳头里似乎藏了块半吨重的重石玉,前送难,后收更难。 杰克的心跳就离打桩机差那么点距离,这一盘要是猜拳输了,命运就又掌握在对面手里。杰克很讨厌被套狗链的感觉,他非常渴望猜拳的胜利——但是终究还是要看选牌的大小,但他更希望能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这会让他往后的这辈子会好受一丁点。 猜拳这番行为气质点说,就是博弈,就算用上心理战,说话大头的永远是结果,而不是过程,过程不管博弈得如何精彩,如何亢奋人心,尔虞我诈,形式上天下地,最后都会被名为‘结果’的清淡薄荷糖所溶解。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杰克无穷无尽地对自己的灵魂发出求助,希望上天能赐予他灵光一闪,让他能以‘神之一手’来反攻眼前这个半敞开香槟的男人。 作弊?作弊? 但是想来想去,脑中却只蹦出了这两个字。 他做了几年的荷官,往年那稳定的结果,全都得拜棋牌桌上的羔羊群们愚蠢所赐,才让杰克这个才入行不久的人躲得最佳荷官桂冠,那他理所当然又要求助于同样的手段,这就是上天赐予他的答案。 心理战吗?心理战是什么?我该说什么才能动摇上天的心? 悬崖边上,杰克那脆弱的心灵彻底崩坏了,他没有任何能够扭转乾坤的能力。 而就在杰克还在纠结时,沐阳嘴里已经开始宣言——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3) 奸诈的嘴唇中,缓缓咬下一个字。 “——布。” 杰克哪还敢慢出,脑中一片空白,慌忙出手,而这番缺失自信的亡羊补牢,让他的手无意识地,就像一个只会乖乖听从孩子王的小跟班,手型变成了沐阳猜拳宣言的最后一个字——也就是布,变成了剪刀,石头,布中的布,反观沐阳那利索的剪刀,理所当然地轻松裁烂了杰克的布。 两人间都没有任何作弊行为吗,这是一场最愚蠢,也是最坦荡的胜负,只不过杰克的心境已经紊乱如麻,压根就没机会责备自身的不成熟与天真。 输...了? 杰克刚准备呼出的空气刹那间卡在了肺部,应激反应产生的咳嗽支配了身体,在肺差点咳出来之前,就已经逐步演化成了轻微痉挛,可把沐阳小小地吓了一跳。 这番举动无疑是身体无意识地折服,是低劣的服从心侧面表现,想靠病态来博取对方的同情心,拖延翻牌的时间,渴望着永远将时间停留在结局揭晓前黑白浑浊的时刻,让自己还能大口喘上一口死而复生的空气。 但沐阳哪里会被假惺惺的演技骗过,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杰克只能眼睁睁看着沐阳那粗糙的手接近牌堆。两人的表情一个在万里无云的天上遨游,一个在潮湿闷重的土中活埋,此等差异,何其可笑,又令人思索。 是黑桃a和方块j。 确定了点数后,沐阳缩回手,用下巴示意杰克先抽卡。 不自然,这动作太不自然。 杰克不得不怀疑,沐阳是在作弊,他冠冕堂皇地让自己听天由命,自己却不要脸地使用了作弊方法,导致自己再次面临备受屈辱的窘境,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时就该缩入乌龟壳中,一辈子都不碰这些破牌。 他用某种方法猜中我会出的手势,看透牌堆的牌,所以才会有这种犹犹豫豫的动作,肯定是这样!!只有可能如此!这世界可没有超能力!不然他早就征服世界,谁还会选择留在这跟我玩牌呢! 杰克觉得这个猜想十拿九稳,但他仍然解不出沐阳是如何出伎俩的,更何况不管是手法还是拳法,杰克都远不如沐阳,他甚至没有足够公平的武器,来维持自己的公正。 愤怒、落魄与绝望血洗了杰克的大脑,但身体的细胞却还是选择了颤栗,无论他有多痛恨眼前的男人,他都没法再抬起拳头,挥洒暴力,因为他已经放弃了挣扎,选择等待终末之声降临在他背上,就是他现在唯一的‘生存’方针。 杰克拼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就像一个天寿将近的老头,连从饮水机口斟水都得撒的手,指尖在空中比划着心电图般的轨迹,呼不出气,吸不来气的,极限地出手去抽卡。 而就在他就将触碰到牌的一瞬,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钳住了他的手腕,如同巨蟹的壮钳一般固定住他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他像一只可怜的小白鼠一般动弹不得,眼珠子瞪得老圆,转过头来。 “呼,你别吓我呀,看你抖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你要施展我没见识过的刁钻小把戏呢,虚惊一场,要是被我发现了,你这小手臂,可能就不保了啊,你振作点,没什么好紧张的。” 一口恐吓,一口迫胁,仅凭沐阳恶作剧一般的行为,杰克小小的心脏是真的停了快一秒之久,甚至连抱怨的想法都来不及诞生,愣在原地,大口喘气。 “放松,既然都决定听天命,顺与逆,无非就这二择,也没你紧张的事。” 该死的家伙,占据高地就敢蹭鼻子上脸的混蛋!摆着赢家的坏容,我去你的*的! 看着对方这个男人微笑着,犯贱的语气,令杰克心中怨念燃起,而他也只能任由其在身体里横行肆虐。 沐阳松开手,杰克发现身体的颤抖稳定了许多,手的开合也顺溜了起来,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抽到了卡,不他肯定丝毫没有想要感谢沐阳的冲动。 见杰克拿到了牌,随后沐阳也毫不犹豫将牌抽到手。 轮到翻牌时间,杰克屏住呼吸,眼神游离,手战战兢兢地盖在卡面上,欲翻又止,脑中翻江倒海,光陆流离的幻觉在眼前漫开了花,光是遐想抽到低点数时的光景,心脏都得罢一次工。 最终,杰克还是勉强抑制住逃跑的诡念,做好万念俱灰的准备,一个勇敢的大翻牌——而当他看到手中的黑桃a时,他的心脏就又要停止工作。 这要是在别的牌局中,那得是乐上天的点数,但在这里,这块私自展开的乡村规则中,这就是几乎最小的牌,能比这小的只有3张。 “做好觉悟,抬起手臂招架,给我防好了,拳头无眼——”沐阳蹿起,他的脸与抬起的双拳幻化成一头地狱三头犬,他抬起的两个砂锅大的拳头就像两颗垂涎三尺,口冒猛火的恶犬头,拳眼里冒着红光,喷射出杀气。 “你,你不还没翻牌——”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杰克大脑中略过好几句没出息的求饶术语,身体面对着杀气带来的威压,只得无意识地,默默抬起两只红肿的手臂,挡在娇小的脸前,做弱者最初也是最后的挣扎—— 沐阳此番出手,没有推掌时那般随性的仁慈,也没有因为对方是弱者中的弱者而收力,两记重拳同时出击,气平一线,山岚海啸,一并遮盖住洒在杰克脸上的光—— 这两全都是真家伙,钢铁般的双拳同时炸裂在杰克细嫩的手臂上,甚至激荡起了震撼天地的冲击波,让杰克瞬间怀疑臂骨已经可以报修了。 剧烈的疼痛与麻痹感在杰克瘦弱的全身上蹿下跳,精准地侵犯所有能感觉到剧痛的神经,他感觉手臂上的一切都有了自我意识,开始报复性地强烈折磨着自己,他恨不得立马将整段前臂通通截掉。 他没敢睁开眼睛,他害怕眼前的男人会追击上来,以那凶狠的表情,可能会再次吓停他的心脏,被吓死总归比被打死要来得逊——当然,这不过是他不敢面对失败的借口罢了。 臀部遵从惯性带离凳子,身体随着劲儿往后腾空而飞,他的四肢在被名为失败的黑影禁锢,这一拳必将他打出这名为天命的擂台。他意识到,在他身后的着陆点,或许会成为他人生的终点,而终点,是个黑漆漆的世界,没有光,没有倒影,也没有他钟爱的那张脸—— 实在是太过空虚,寂寞,毫无意义,这些年来他受过的荣誉,得到的快感、喜悦一闪而过,现在看来,又有些什么意义呢—— 而就在意识渐渐与黑暗交汇,快要断线的那一刻,七彩的光却出现在了远方,一只手从光源粗暴地伸来,而又小心翼翼地拉住他正下坠的手腕,将他从这黑不溜秋的世界拉了出来,被黑烟笼盖的眼皮,顿时泛起了朦胧地,如阳光般温暖的光。 杰克瞪大了眼睛,头上冒着汗,回过头来,只见屁股依旧身处长凳,屁股精准地安放在凳子最边缘,八成的臀部脂肪已经悬空,只要向后移动个半微米,整个人就没那么多余力保持好坐姿,可谓是一时的悬崖勒马。 被抓着的触感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他不愿相信把他从台上救下来的救世主,是眼前还在咧嘴嘲笑的男人。 “失策,失策,我这无处不在的慈悲之心,乃至于此,我本还想赶紧结束,没想到身体还渴望着与你大动干戈呢,杰克老兄,给了你机会,你可别让我大跌眼镜啊,别大跌眼镜。” 沐阳自顾自地摊着手,表情还略显失望:“请让我搞清楚,让我明白我在跟谁赌牌?是一条龙?还是一条蜈蚣?都不像,老实说你的感觉,仅是一条软弥弥的小蚯蚓。” 面对沐阳的嘲讽,杰克还在刚才的惊魂之中,精神涣散,没有回过神来。 “你知道蚯蚓吗?似龙之形,行蛇之步,无手无足,成天在土壤里穿梭,只有雨后才会被迫钻出土到地面来,可以说是应环境而变的生物。而若你是蚯蚓,我便是雨,四方被水淹没,盼望着你来到地表与我针锋相对,而你却懵懂着,执意留在土中,留在漆黑的深处,直到缺氧窒息而死都不懂得该面对天日,面对命运,若不做出改变,你是走不出现在的困境的,钻到地上来吧,小鬼,你或许还能留口气反杀我呢?” 杰克也然成年,早走出一套属于自己的足迹,见过的人更是如一头成牛体毛一般多,面对沐阳的精神攻击,本也有一定抗性,但沐阳的嘴唇里吐露出磁性的声带,富含着香甜的气息,充满了对万性的魅惑,杰克就像一头稚嫩的狗熊,被甜蜜而危险的蜂蜜逗得晕头转向。 “我不是蚯蚓!” “那就证明给我看,证明你的命运可没有那么廉价!” 如待解放地区革命家蛊惑式的演讲,杰克一下子就被吸入其中,从一无所有的地狱到另一个虚幻的天堂。 该怎么办?杰克?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4) 还能怎么办——杰克他只是一个还不成气候的年轻人,失败对他来说就是比天还要沉重的东西,祈求让他开窍? 然而沐阳的粗糙的大嘴巴再甜蜜再温暖,他终究是杰克的仇人,是造成如今下场的罪魁祸首。要是地位能往上攀一点,说不定就能把杰克给轻微地洗个脑。 杰克仅存无几的理智,终究还是勉强将身体的控制权握在手中。 “...放屁,你的臭嘴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废话连篇,就算是身处绝境,败,我也要败在我自己的手里!” 杰克的眼中闪耀着意志的光,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与他无关,因为他是在地里自由穿梭的蚯蚓,体表的粘液能让压在身上的重负统统滑开,他应当是如此自由的人! 沐阳摆了摆手,不太要脸地表示与我无关,而眼珠子没有放弃对杰克的观察,他此时此刻身上气氛的改变,甚至能让沐阳为他驻足。 “听天由命?我命不由天!我才不信这套!你可别搞错了,我还剩最后的手段没使出来,这可不像运气这种不靠谱的玩意——那就是我还可以靠我的直感!” 此言一出,沐阳先是瞪大了眼睛正准备大喊惊奇,音还未从嘴中飚出,就被失望截杀而胎死腹中。沐阳还以为他要使出什么惊骇的必杀技来,结果却说出了更加离谱的回答,给沐阳脑袋一记哐啷,连嘲笑的力气都流失掉了。 “你真是不嫌笑柄多啊,这跟运气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直感的依据,得是我自己!”说完,杰克弓起身子,摆出了极其认真的猜拳预备式。“猜拳,不可能少了经典的心理战吧,我警告你,你很快就会跪拜在我的直感面前了!你即将迎来毁灭性的败北!” 杰克渐渐燃起火势的眼神中映射出了隐晦的光芒,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虽没有完全脱离绝望,但也并非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势头,他是真的以为自己的所谓直感,也就是第六感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沐阳满脸好奇,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同样摆出了架势。 “为何要执着耍些小聪明呢?什么都不想,不才是无上的幸福吗?” “别想再动摇我...你听好,混蛋,我会出跟你相同的手势。” 杰克所谓的心理战术,一来就让沐阳愣了半秒神。 他说什么呢,跟我出一样的?这不跟没说一个德行?再说猜拳只是我图方便控制全局,跟输赢无关,他又为何执着于此?意义何在?反正我会出我刚才决定的手势... 沐阳心中纳闷着,却隐隐察觉到到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就像被提起了后颈肉的猫那般感觉。 按照沐阳的计划,杰克被逼至到绝境,是为了后面‘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剧本铺路,让杰克迅速无中生有,生产出实打实的虚幻品牌的自信心,让他能够不拄拐就能从地面爬起来,所以沐阳前面的回合才如凶兽一般凶狠,不停地‘殴打’‘殴打’再‘殴打’杰克的精神,把杰克逼至生命值的最后那一滴时,沐阳才肯罢休。 按道理,棋的下一子只需要赢下猜拳,再一味抽点数较小的牌,就能顺理成章地输掉决斗,唤回杰克的信心,虽然未来一定会经受杰克的嘲讽与轻蔑,但只要能满足温蒂的愿望,。 而不定因素在于一定要赢下猜拳,猜拳这种东西,除了运气以外,气势也很重要,乘着气势,就能很轻松赢下这关键的赌局——可就在杰克吐出所谓心理战之后,一丝不安拂过胸口,不是因为沐阳被震慑或者迷惑,而是杰克带着负的心态从死亡边缘爬了上来,那股看不见的气魄竟然直逼两连胜的沐阳,让沐阳感到不可思议。 两人遂深吸一口气—— “剪刀,石头,布!” 在沉闷的空气中响彻了数次的口令再次升温,两人的手一并推出,将赛点的结果摆在两人中央。 一个粗糙且身经百战大的布,一个瘦小白皙而不知疾苦的布,一个僵硬如石板,一个却放松如草纸。 雷打不动的平局,两人竟然真的出了同样的手型,杰克的心理战奇妙地奏效了! 碰巧?下贱的小伎俩?沐阳非常肯定杰克没有慢出,甚至以肉眼难视的速度稍稍慢出的反而是自己,虽然在喊口令的初始,沐阳就已经打算出一个洁白无瑕的布了。 沐阳望向杰克的脸,那副面孔如死灰,没有一丝喜色,此番被他说中的平手,也没能让他表情有点起伏,很是怪异,就好像唐突世间的走势,通通收入他的囊中,收入这位年少而狂妄的小荷官手中。 就在沐阳还在与脑中的幻影缠斗,与千万迷糊的思绪斗了个你死我活时,杰克再次无言摆出了姿势,丝毫不带犹豫地,准备起平手后的第二轮猜拳。 两人再次将手集中在两人之间,结果又撼动了沐阳熟知的世界观。 “这?这怎么可能...” 大拳头对上小拳头,以石击石,唯有强硬的一方是胜利者,但是在能孩童间流行的游戏,又如何能有这么机敏的规则呢,果然就如杰克所预言般,又是平局。 “呵,用不着这么惊讶,概率上连续平局也不是什么罕见事的嘛,就像每晨踩到同一块冰滑到,吃同一种面包磕到同一颗牙,不都是有可能是发生的事情吗,大惊小怪,看来你也没比我多懂些东西嘛,还装得一副高高在上的臭脸!可谓。”杰克嘲讽道,再次摆出下一轮猜拳的架势,但这遭,他的嘴角明显开始不安分了。 脑子里仿佛搭起了煅烧炉,沐阳额头如决堤的坝,不断流下冷飕飕的汗,他的谨慎心如柴火燃烧,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拘束,心脏的鼓动变得难以捉摸,很明显,不知为何,杰克开始脱离了沐阳的掌控。 “快点出啦,你不是说想早点结束?你该不会被窝的心理战忽悠掉了注意力,跟我这个弱者打出了个五五开的战绩吧?那你的心理素质可太差了,差得就连咱们最低一档的荷官,都能在你身上提款呢!” 耳边缠绕着杰克的讥讽,沐阳脑中一片混乱之际,他想起他的救命恩人兼导师的西西莉,那娇小奢华的背影,以及可能比她的小脑袋大上两倍尺寸的头盔,苦口婆心地跟他提过这么一段话: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尽管老娘我手握包罗万象的魔力,但世界远比小子你想象得要大千兆倍,就连从天而降的雨滴,都能有上百种形态。所以不要被大脑的知识支配,在这片大陆上的哪处,存在着脱离世道常轨的‘生物’,他们拥有比拟天地媲美神鬼的异能,不属于魔法的范畴,是这个世界的‘瑕疵’。 通俗点来讲,也就是把魔法以外的异能统称为超能力,这些超能力不需要巨大的魔素支撑,靠着寿命或者其他筹码作为代价,瞬时放出足以动摇天地的鬼魅奇能。 沐阳他为何突然此时想起这个——如果在小说的世界里,有的天选之人在危机关头,总会觉醒些人外之力,尽管他不认为形如鼠辈的杰克能得到上天如此大礼,但如果杰克此时真被神附上身,那两人的立场就会完全颠倒,而他突然如同换了个灵魂登陆账号那般的诡异现象也说得清楚了。 如果称在无魔地带滥用魔法道具的沐阳是卑劣的,那擅自修改了后方程序的杰克,才是彻彻底底的作弊混蛋。 沐阳不是童话故事的忠实粉丝,他明白想要打败比自身高一等的对手,除了要扛住多余压力与或多或少的绝望感,还得付出与之相符的巨额代价,这就是为何沐阳渐渐乱阵脚,一旦这康复剧本失去了效力,沐阳就没法将一个傲气的荷官带给温蒂做答案了。 为了目的,沐阳牺牲任何东西为代价的觉悟,但此时此刻,沐阳面对状态诡异的杰克,他却开始怜惜自己,不愿意将任何代价用在这个狂妄的小伙身上。 “剪刀——” 留给沐阳烦恼的时间总是如须臾一般转眼即逝,又到了不得不抡出拳头比高低的时候。 “布!” 两人的拳头再次同时拱出,却又是布对上布,又是一轮平局,这让沐阳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而接下来了3轮胜负,终以平局僵持,总计六次猜拳,都如杰克预言般,无一例外地打平了。 读心,催眠,行为操控,这类的法术都属于极为高级的禁术,在无魔素地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施展,更别说逃过沐阳眼睛,再上又有时间操纵,预知未来之类的,这世上甚至还未有人能在安全的措施下施展出此等神一般的法术。 遇上上述的鬼灵精怪,那沐阳则是毫无办法,如果杰克觉醒了类似的异能,那沐阳现状只能咬着手指甲,凭空哀叹。 不可能!读心术?!开什么玩笑?!杰克何德何能! 沐阳明明能用严谨地逻辑,否定这种可能性,但身体却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他身上的秘密如果被一览无余,被剥得一丝不挂,一旦有这细微的可能性,沐阳就无法喘出这口气来——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5) “嘿,六连平,天下还有这等奇事,你该不会在用什么诡计,企图让我得意忘形吧?我现在真觉得自己能预知未来了呢,是你的功劳?”杰克开以玩笑的口吻说着是事实也非事实的话,但这无意之语,却让沐阳皱起了一整年都不会皱出的川字眉头,在沐阳眼里这都没法当玩笑处理。 不能确定面前的男人激发了怎样的能力,沐阳现在能做的,只能将思考放空,谨慎地让躯壳推进决斗。 更难以置信的是,尽管沐阳已经放空了思考,并且平复了焦躁的心态,六连却不是终点,还不够,后面甚至还有四次排着队,前前后后一共十连平手,无人胜出,无人败北,两人都将屁股下的长凳捂热了。 杰克阴沉地传出断断续续的冷笑,逐渐发狂般地笑了起来:“这要是十连胜,在赌场我说不定会被赌徒当场拍死吧,傻子都不敢这么出千呢,所以这一定不是什么作弊,是天意,而不是你的计算,又或者是哪儿的神顺从了我的期望,对吧?对吧?” 沐阳放空心境,隐藏了思考,一味盯着眼下两只相同手势的大小手,没有回应杰克。 然而诡异而奇迹的十连平手,在下一瞬间成为了永恒不可磨灭的过去,杰克那小小的布,严实地包裹出了沐阳毫无思考而出的石头,这一刹那沐阳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天意,也会偏心呢,焦灼也该告一段落了,到我抽牌了。”杰克二话不说,露出锐利的犬齿,初尝胜利的手缓缓伸向牌堆,而沐阳则只能屏住呼吸,咽下唾液来镇静忐忑的心,直勾勾地盯着牌堆,就如杰克适才体会的那般意境,他也尝到了被他人,被天算计的折磨感,汗珠没毅力地顺着他脸颊滑下。 但杰克的手却在牌堆前,也就是胜利的果实面前缓缓张开,像躺在海滩上的幼小海星一般笼罩着牌堆,装模作样地愣了一会,忽而把手缩回,就像先前沐阳用预先埋藏好的手段来透视牌时的动作一样,而他当然不是为了透视,而是毫不掩盖的模仿,是侮辱。 沐阳眼下没有多余的脑细胞进行进出城府那般复杂的思考,对杰克也没有燃起负面的情绪,现在掌控着全身神经,只剩紧张,对杰克抽牌后的未来感到无比紧张,对只能眼睁睁干看着的自己紧张,以及后续计划将要改写那般紧张。 “什么嘛,依瓢画葫芦学了一下,也看不穿牌是啥嘛,还以为你的奇艺表演能创造什么奇迹呢,之前怀疑你出千,或许是我心胸不够宽广,我真诚地向你道歉,抱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杰克最终那毫无重量的虚言坦坦而出,并顽皮恶劣着表情,无奈耸了耸肩,英气飒爽地直指天穹,仿佛在对未知名的神传递信息,而面对挑衅沐阳无动于衷,杰克继续道:“来,你先抽,我后。” 失去了复杂的思考,沐阳的动作显得单纯了很多,就连将要固定接下来的历史的抽卡行动,也变得利索起来。 待沐阳隐藏着情绪,迅速抽出了卡,杰克跟上,两牌在短暂的沉默中放置在两人中间,但这次,轮到沐阳感到掀开牌时的沉重感了,盯着的每一秒,就像上断头台前的罪犯般,仿佛四面八方都是锈迹斑斑的铁刺,脚底都是欠打磨光滑的鹅卵石,突出一个浑身不自在。 两人分别盯着自己的卡,沉默冰冻空气的流通,两人的目标明明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来之不易的胜利,却流露出迥然不同的神情。 脑中一片空白的沐阳,突然察觉到,对方会不会并没有觉醒什么超能力,也没有哪里的大神眷顾,说不定杰克只是破釜沉舟,将自己的命运如咸鱼一条般晒在砧板边上,嘴上说着直感什么的,实际上只不过是将一切留给了天命。 杰克从内到外没有透露出丝毫的犹豫,一巴掌拍在牌上,欲从憋屈的牢笼破茧而出的魄力,将力劲注入牌中,盖着的牌也顺势翻了过来——那是崭新无比,反射着头顶照下灯光亮晶晶的黑色梅花,大小为4。 沐阳不禁皱起眉头,梅花4,就算想踮起脚尖来阿谀奉承,也没法把它归为一张点数大的牌,就好比要用勺子,将雨后的大坑洼里的水挑空一般艰难,沐阳这边只要抽到5以上的任何花色牌,那这张牌就能荣膺被叫做大牌,虽然只在这一牌局之中。 怀着许久未见的紧张感,沐阳余光瞄向杰克:杰克他才是踩在悬崖边的赌徒,阅历上也比自己年龄更小,肤浅的傲慢也是年轻气盛不知世间规矩的证明,而他都能如此毫不犹豫,将人类的弱点一一隐藏或者打破。 沐阳也不落下风地迅速将手伸向盖牌,一鼓作气,就如用平底锅炒饭时迎着凝重的香气,掀起被蛋液包裹饱满的米粒浪时一般干脆利索。 直勾勾地盯着牌的左上角,盯着那昨日会是红,今日就是黑的恶魔数字,眼前被紧张模糊了视线,只分清了那是红色,只要数字比4大,沐阳就能赢下猜拳,把这焦灼的时间快进过去,未来永不提及。 “...?” 然而,那是个4,是4,横看竖看都是4,是与杰克的牌同样数字,什么不好,竟然抽到了最接近的牌,沐阳开始怀疑自己的洗牌技术是不是和第一次接触新扑克的少年一样粗糙。 数字旁的花色,沐阳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晶状体聚焦目光在数字上,把周围的一切打上了重重了迷雾,仅仅关注于一点:但无论怎么聚焦,无论怎么用屏气凝息来镇定住开始狂躁的心跳,眼前渐渐定格的数字晃动着重影,依旧荡漾在那张崭新的纸片上。 他说服自己,他不是因为对奇妙的现象产生恐惧,他只是被赌博中那高潮前激烈的鼓动声所魅惑,至少在他看来就是如此。 沐阳的气势被压下去了不少,潜意识里期待着杰克会嚣张地对宣言结果,毕竟此番战役之败,也让脸皮不太厚的沐阳不好意思抢嘴。而杰克看穿了他的心思,像顽童一般一动不动,也不出一点声音,就像一位将要功成名就圆寂的大僧人。 红色从这一刻起变成了沐阳的厄运色,因为在这规则里头,他的颜色注定要比杰克的黑小。 然而,在毫无意义的胜负上投入诸多精力,沐阳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的目的不就是让杰克靠着‘天命’赢下自己,那如今这个结果,不正中沐阳下怀,暗喜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搁这自怨自艾。 但说不定这就是沐阳小小的一点自尊,看着跑车没有沿着自己铺的路前行,心中就升不起一丝甜蜜的滋味,这就是作为智将那不多不少的自尊。 在沉默之后,杰克与沐阳也终于敢松了一口气,杰克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盯着牌嘀咕道: “怪事,你怎么也一脸如释重负?输的可是你哦,你接下来就要接受本大爷的复仇拳头,我可不会好心地收起力,必做到拳拳到肉。” 面对杰克的狠话,沐阳仅仅呵呵一笑,摆手无奈道:“这本就是游戏规则,我又怎么会小气到一输就掀桌子呢?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什么的啊,而且我喜欢玩这场游戏,能与玩多一会儿,有何不好呢。” “哼,看你嘴硬的臭屁样,看我不把你那轻佻的脸皮撕下来,还不快自觉后退??” 杰克虽然眼角迸射出了足以弑杀的凶光,手脚却拥有着最文明最理智的安静,没有选择亲自释放内心的怒火,而是用嘴让沐阳后退,毕竟他也体会到自己的体术有多无力,一巴掌拍下去说不定都会被沐阳当成友善的标志,又或者被当成蚊虫叮咬也不是不可能。 “火气憋在心里可会给心房浇灌辣椒油的哦?刚才放了狠话,真不打算给我赏几记拳头吗?”沐阳微笑着,满怀自信地嘲讽道。 “少废话,叫你退你就退,区区败者还敢质疑我?!直视我?!” 沐阳无奈一耸壮肩,自觉地后退了1米,杰克站起来,脚带着系着带轮茶几的绳,一屁股坐到了移动后沐阳前,茶几停在边上,神态跟刚才那副行尸走肉完全不一样了。 从这一刻起,世界就好像以杰克为中心开始轮转一般,无论是猜拳还是抽牌,运势完全倾倒向杰克,沐阳甚至连一胜都无法收入囊中,位置也一步一步被逼至了长凳的另一端,身后的深渊正在向沐阳招手。 形式逆转,天变成了地,冰块升华成水蒸气,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走向完美地吻合了沐阳的计划,但沐阳依旧没法从心底油然而生出快感与喜悦,因为这长河流向是一丁点也没经由自己之手,完完全全是杰克的天赐神运。任谁观战,都会认为杰克是老千手,而沐阳则是毫无抵抗之力的羊羔。 心底小小的自尊心,也会有受创的一天。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6) “呵,坦白吧!你出千了吧?肯定出千了吧?出了为了让我赢的千!没错吧??你就赶紧承认吧!不然我整个人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这种骇人的赌局生平第一次撞见!亏死人啦!天运浪费在这种狗地方!你得给我好好偿还才行!” 杰克脸上流露出少许的狂躁,这赢得他整个人的细胞都高潮了起来,不说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也能让他怀疑起这辈子走来的路是多么平凡普通。 “...那我由衷祝贺你,你可花掉了下半辈子的运势了,来吧,再赢我一次就能如愿以偿地击败我了,来!证明你还没被上天唾弃!而我赢你不过是侥幸!” 沐阳不甘心地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放下了仅存无几的尊严,内心承认败北,输了个心服口服,如今也只能在表面故作镇静,口头上补救点威压与时髦值。 当他以为这事终于可以落下帷幕时,杰克却狠狠地向地板吐了口口水,抡起攥紧的小拳头,摆出猜拳的架势。 “是啊,我还得赢呢,还没过瘾!我要把你从内到外痛遍个体无完肤!” 杰克就是那么一个个性,人类特有的关键时刻得意忘形,把送到嘴边的胜利又还了回去,人体内无时无刻不找机会钻出表面的优越感,从来不会让人感到疲倦与厌恶。 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怼出石头,而这番胜负,又正好是布对上石头,沐阳立刻反应到自己又败北了,心里也不再别扭,像个靠谱的大人,打算往后一站,干脆地认输—— 然而一记拳头拖着残影,刹那之间就挥在了沐阳脸颊边上——这拳没有老武术家的稳重,没有年轻好胜的冲击与爆发力,但却饱含着习武之人最不该有的情绪——仇恨。这软绵绵的拳头便是杰克这几天脑子里奔腾的种种激流,让他痛不欲生的根本原因。 拳速其实并不快,沐阳理所当然可以躲过,而且不费吹灰之力,而反手就可以把杰克撂倒,教他会他社会的真理。但这疼痛降临之际,沐阳却没动回避的念头,他决定接受败北,决定接受惩罚,接受没能统治战局,任由对手肆虐的惩罚。 第一拳,就算汇集了杰克所有愤怒,怨念以及仇恨,然而单薄的重量,轻佻无力的拳头,终究没能在沐阳脸上留下屈辱的印记,沐阳自然也不在意,眼睛都不眨一下,嘴角抹着微笑。 尽管如此,杰克仍然继续准备猜拳,蓄力。 沐阳空白着思绪,学着杰克预备猜拳动作,陪他猜,然后接受败北的拳打脚踢,他感觉不到肉痛,也感觉不到骨头痛,他只感到屈辱在折磨他的心房。 第4拳后,沐阳的脸颊已经渐渐浮起了红印,可谓是滴水穿石。 而轮到第5拳时,杰克是彻底玩疯了,被如暴发户一般堆积成山的胜利戳瞎了心灵的明瞳。刚打出了一拳,又贪得无厌挥出另一个拳头,这已经不单是发泄仇恨,而是带着玩虐之心,打算狠狠将沐阳打个半死,就算洁白的拳头上涂满了鲜血也在所不惜。 他的嘴角是诡异的笑容,瞳孔之中没有理智,只要能占上理,挥舞暴力对他而言,乃是情理之中,是必经之路,错也是在失败者的对方。 只为反省才放下招架,没想到对面这个小伙变本加厉,将沐阳当成了沙袋。沐阳当然不愿意了,在拳头再次落在脸上的瞬间,沐阳身子如羽毛般轻盈地往后一跳,回避了拳头的同时,从长凳上翻下,两脚落在了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发出轻微而又沉重的声响。 “喂,我可没爽够呢,你逃什么逃啊?!”拳头挥空给杰克的情绪带来了极端恶化,歇斯底里的他早没了数十分钟前那孱弱泡影般的身形,如死灵一般氛围,变回了狂躁而无脑自信的荷官。 “玩乐时间结束了小鬼,想必你现在是热情高涨,内心想要干活的欲望如火山喷发,很想来跟我探讨一下未来前景,是时候来兑现承诺了。”沐阳拍了拍鞋上的灰尘,一脸平静,一副自然随和,啥事都没有的表情,那飘然的模样,对胜负结果毫无感言,很轻易地便刺激到了刚从地狱爬上来,还未品足胜利战果,杰克年轻的心。 “开什么玩笑!此番胜负始于你,老子我勉为其难陪你一玩,你却见要输了,不要脸中断比赛跑路?想得美!来到老子的擂台,有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分??你以为搞这一出就能配得上我的原谅?放**的狗屁!给老子看点诚意!!诚意这东西,嘴皮子可掂量不起,得靠实物来把关!!” “...”看来杰克也并不是想继续摆弄他的猫猫拳法,而是恢复了心态,便又想从沐阳身上蹭点油水,蹭一点是一点。 俗话说,吃饱喝足睡眠好,后便是饮酒淫乐与豪赌,人的欲望千千万,贪心早不足以形容。 沐阳沉默了数秒,期间还不断承受杰克不讲道理的谩骂,飞沫四溅,没有糖最终只得苦笑一番,无奈耸了耸肩,从制服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颗闪闪发亮的东西,拇指一弹,闪亮着一道弧线,精确地落在了伸手去接的杰克手里,而杰克立马露出回家发现,家里被入空门时的焦急苦涩表情,生怕沐阳下一秒吃下反悔药,将其收回。 摊开手掌一看,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红色晶石,形似宝石,却少了宝石那份高价昂贵的氛围,规规整整的正方体,棱角分明,没有一丝磨损,就好像从未沾染到时间的俗尘,一尘不染。 “老头一般的兴趣...我可不玩小石头,给我用金币支付。” 嘴上尽管如此嫌弃,但杰依旧没能从宝石上面移开视线,那仿佛能吸入人类灵魂的深邃绯红,渗透着灾厄的臭味。 好美,好漂亮,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神秘而邪魅的宝石,我的灵魂仿佛在被吸入一样,不用多想,这一定很值钱,价值连城!但—— 杰克内心虽被宝石邪恶的魅惑扰乱了意识丑态,就像一个做着中了大彩票白日梦的疯子,但还是无意识中奋力抵抗来自这奇妙宝石的强制力,拼尽全力尝试将手心的宝石丢弃。 沐阳看着他挣扎而扭曲的脸皮,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冷冷一笑。 “如你所见,我只是个穷光蛋,现金之类的哪有可能带在身上,这就是我的所有家当啦,可能不值几个钱,但找个懂行的当起来,说不定够你喝一个月的花酒呢。” “...还给你。” 沐阳装作看不懂石头价值的样子,也没能让杰克放下戒心收下,晶体被他粗鲁地扔回,沐阳可快把腰弯断了,才勉强在晶体碰撞到地面前收回。 “我可没现金兑现所谓的诚意哦?” “哼,我可不是收垃圾的,省省吧。”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要这块宝石,沐阳内心有些许失落,若他被贪婪支配,说不定以后就能物理上给他拴上狗绳,这样也就不必担心他会对未来有何冲突。 沐阳本想送给杰克的宝石,那并不是特乐依尔的产物,是外面的东西,不过说是这么说,其实也不过是从外面的小湖边捡到的漂亮石头,被湖蕴含的魔素打磨平滑,残留的魔力才会对身为本地人的杰克产生精神影响,但终究是没什么危害,最多能让持有者能心平气和点罢了。 这么一件看似妖艳的宝石,贵族们可不会低估其价值,因为都明白一个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尽管他们歧视外来者,却不会把外面来的物品当成垃圾,而是恬不知耻地利用其来为自己创造财富,精明的很。 光是携带着,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因为这一眼就能看出不寻常的东西,自然会被不知情的人垂涎,嫉妒、羡慕、仇恨,都会指引人类的罪恶爆发,沐阳也很庆幸,自己不用把杰克推入深渊之中。 “那就让我们叨叨接下来的事吧,跟我来。”沐阳也不再让着杰克,独自一人将两张长凳扛在肩上,脚踢带滑轮的茶几,将一切物归原位。 收拾干净,从后门的小道离开。 而在通往广场,绕建筑后方幽静的小径上,暗中藏着1个人影,躲在难以被发觉的阴影后面,是沉迷于杰克‘男色’之中不可自拔的梦美,她就像一只嗜血的猛虎,盯着沐阳的影子,但杀意并不明显,沐阳便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引导在杰克面前。 杰克也不愧大愣木头,边上那含情脉脉的强烈欲望,都没能让路过的杰克回首哪怕一秒钟,一大一小的男人,就这么从梦美藏着的面前路过,留下的不过两人激斗后的汗水味。 而梦美那痴情之中暗藏的哀怨,也在见缝插针地穿刺沐阳。 直到远去,梦美都没有出现在杰克面前,她眼中闪过警惕的光,不久后气息便消失在了沉闷的空气之中。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7) 沐阳一行走远之后,梦美从阴影中沉默走出,脸上点缀着阴湿与无力,却有一种颓废美的表情,哀怨地望着沐阳适才扬起的尘土。 她二话不说,拿出通讯器,播出信号,嘴角上扬如弯月,杀气四溢如镰刀,将刚才想到的计划说了出去。 杰克于沐阳身后3米的距离跟着,警惕而又缺乏耐心,沐阳慢悠悠的步伐明显扰乱了杰克平时的步幅,就算他对比起来更加矮小,也不会迈这么年迈的步子,他多想冲上去用他肮脏的鞋底,好好踩踏沐阳的皮鞋。 正当杰克痛苦不堪,欲揭开他忍耐了数分钟的暴怒之心上披着的外壳时,远方跑来一个冒冒失失的身影,掳去了杰克的专注。 “哎哟!真让我好找...杰克呢?” 是温蒂,还是满头大汗的温蒂,沐阳对他没有听自己的话,好好待在秘密电房中,感到了不满,伴着心酸的苦恼,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能擅自行动,那几个女的说不定还在找你,你又想被抓走吗?”虽然知道那群女子用的目标并不是温蒂,而是在他背后的杰克,沐阳也要象征性地责备了一句,换回一副温蒂标志性的哀伤表情,但当温蒂看到身后走来的杰克,负面的情绪还是被他的身影洗刷干净,顿时阳光灿烂,雨过天晴。 “杰克!”立即抛下沐阳,赶紧跑到了他的面前。 “...温蒂,是你?怎么整了一身汗?我可是以前就告诉过你,落花村的公共澡堂那可是比战地的临时洗浴中心还要糟糕,出水少不说,就连所谓的温水都是从饮水机那边窃取来的...” 杰克的好心情,让他也能肆无忌惮地开口说笑,也成功夺回了温蒂那稍显稚嫩的笑容。 “杰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当我听到你被那个魔女抓走的时候,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你不是原本心跳就跟条死鱼似的吗?成天好吃懒做的,所谓无欲无求,可没你这样不争气的。” 也不清楚此人是有意嘲讽,还是无意嘴贱,温蒂都只回以淡淡温馨一笑,与面对沐阳时的态度大相径庭,就算杰克开始咒骂温蒂的家人,他说不定也不会多生气吧,充其量热泪盈眶着忍下一切,皆为了这段美妙的友谊。 本以为温蒂会像抱着起死回生的妻子的老丈夫那般,抱着这个成天咧嘴蔑视着世界万物的矮子,顺应着脆弱的内心,泣不成声,好好大哭一场。结果温蒂也仅仅拖住杰克的手,便心满意足了。 “你俩还要唧唧我我多久?温蒂,你的要求我已经给你办妥了,那么你是不是应该信守承诺,开始我们的新一天了?” “哎?办妥?”温蒂收起不成体统的笑,嘴里仿佛塞了一团织物,支支吾吾的,眼神都不愿对上。 “等等,这是你指使的?”杰克突然分开与温蒂连结的手,开始质问起这个还在为他的安全而高兴的挚友。 “额...我——” “你知不知道,就这个家伙,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让我受尽了屈辱!!你竟然还派他来‘接待’我?!这是在报复?” 面对突然暴怒的挚友,温蒂愣成了抛了光的榆木头,油腻而呆滞,他甚至搞不清楚杰克到底在扯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 “你应当知道的!你说的!你可是咱们的心灵之友啊!什么屁话都要劳烦我跟你唠,那你还凭什么要脸当我的朋友!!你跟路边那喝得烂醉的酒鬼有什么不同??” 被如此刻薄地数落,这满头的大汗还未蒸发干净,温蒂的泪水就已经准备压垮眼角的堤坝,低头不语,像个做了错事被父母数落的小朋友。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可能意思有点点不对,反正你也懂我想表达何事。” 沐阳拉开两人,面向杰克,神情看似亲切,却有意营造支开杰克的氛围。 “罪魁祸首多个屁的嘴啊,一边去。” “你已自由,爱哪去哪去,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希望我们以后都别见面了。” 沐阳推着落寞的温蒂,正准备远离杰克这个麻烦鬼,杰克却穷追不舍,跟在后头脸上堆砌着讪笑。 “哪里跑,你刚不还唤我一同商讨些什么事,没错!你还得为我赎罪呢,败者!你不会是个不讲信用,满嘴跑小货车的小人吧?” 他的嘲讽直刺沐阳的人生理念,沐阳曾在比试前承诺输了就要为他做牛做马的事,这事沐阳也不想反悔,但没必要必须现在就谈,甚至有意把这破事延伸到自己任务了结之时,到那时候,沐阳才有心思筹备相亲节目。 “累了就想休息,合情合理,你也算是‘大病’初愈,何必急着,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都下床走走路,看看沿途风景,你那份不必要的着急,也会随着清风流浪而去吧。” “少废话,瞧你嘴巴利索的,你该把你的死劲都用在为我服务上,老子是一秒钟都不想干等了!反正温蒂让你来讨我开心,不就有求于我,你还搁这装冷漠呢?你其实很想谋求我能力的‘护佑’吧?赶紧给我跪着,磕个头,不然我要不愉快,就算你等会儿诚恳赎罪,我也慈悲不下心来帮你哦?” 杰克在得意忘形,臭屁的时候,真有一种激怒别人的天分,那如弹簧一般时上时下的细眉毛,看得沐阳想狠狠地将其生拉硬扯下来。 “对,我们需要他的帮——” “温蒂,你先回去,我跟你的这位好朋友聊上几会天。” “可,可是...” 话的尾音还叼在嘴边,最后迫于沐阳那散发着沉默魄力的背影,温蒂还是仅用余光瞄了一眼杰克后,若有所思地远去。 “嘿!你支开他干嘛?该不会想分享你的小秘密吧?还是说看老子比较帅比较俊,就妄想老子冰释前嫌,转投我的部下?只可惜我只认精英,就你这傻愣样,想当我的狗还是等下辈子吧。” “...唉,我不太理解,你的嘴为何能如此自信地一张一合个不停?” “啊?” 突如其来的刺风,掠过杰克傲慢不知防备的鼻尖,刺痛与血腥味瞬时灌满了杰克的鼻腔——是沐阳的奇袭,当杰克目视到沐阳的敌意时,沐阳收回了出拳动作,刚才的一记拳击,甚至没能让杰克慵懒的身体发出警戒,甚至连嘴角的讪笑都还僵在嘴边,如果这拳头命中了他,那他可能以此蠢样失去意识。 “你——” “放心吧,我可不擅长拿不擅长的物理伤害去攻击别人,刚才的‘小动作’也不过是我小小的恶作剧,咱们没必要搞得那么紧张,我不会爽约,一辈子都不会,但你得先喝一杯咖啡小憩一会儿,不会太久,以后我就回来找你,好吗?” 沐阳的脸颊凑了上去,与杰克那流着鼻血的鼻孔近在咫尺,沐阳甚至能闻到那混着鼻屎与血腥味的臭。 他纯净而又灰暗的眼瞳,复杂而惆怅,好似里头有数十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却没有一丝亲和,杰克顿时感觉自己像被困在谷仓里的老鼠,吃饱了一屁股坐下乖乖静等,便是自己最好的未来。 “对,就是这样,安静的你很帅气,尽管你被没收了工作证,但总管并没有着急赶你出去,你就在这儿多待会,也没有会你使坏。” 说完,沐阳留下一脸紧张的杰克,独自离去。 而杰克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呸了一声,不甘心地直跺脚,在原地杵了不知道多久后,他的嘴角又开始上扬,脑中的雾霭再次散去,恨意永远是响彻四方的主调。 “赶我走是吧,我就让你看看,你的拳头,到底能有多少斤两——” 与杰克一别后,沐阳立刻找到了厨房,虽然厨师长宵语依旧不屑于留意沐阳,甚至在取食材经过沐阳,连余光都不愿意配给他。而厨房的第二个前辈,看似懒散,但是还算给沐阳照顾的迪力克倒是给了沐阳一手活干——不如说是将比较麻烦的工作找了个替死鬼接班,能有理由好好偷懒。 但这对沐阳来说,又是刚好了。 比起胡乱以脑中情报思考碰壁,沐阳更喜欢一边接触着世界的变化,一边用变化带来的刺激演算通往未来的无数条岔路,换句话说,也就是他必须找到正确进入水夜歌鸣的路,无论是依靠人脉,还是幸运地遇见鬼鬼祟祟的可疑人士,反正情报是他现在唯一想谋求的东西。 灰色地带的活儿不可不累,沐阳倒觉得异常充实,忙碌正是提高自身能耐的机会。他对挥洒汗水没有半点的抵触,而且在能提升同事的好感同时,还能摸清各处细节的底细,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时间滑溜溜地便溜了过去了,虽然出了一身舒服的汗水,寒冷催化着身上的汗水,但汗水的蒸发也只会激起成就感带来的优越,但最主要的关键情报搜刮,收获寥寥无几。 待到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沐阳才将步伐移向那个隐藏的秘密基地,那个布满了落花村的中枢电缆的电房。 来到山洞前,沐阳却意外发现,洞口不远处窝着两个女员工,在鬼鬼祟祟地盯着洞口。巨岩封堵上了门,从外头当然不可能窥得见里头的风景,而这两人还孜孜不倦地将自己的宝贵时间丢在这处,这让沐阳产生了警觉。 这该不会是梦美找了手下来骚扰吧。 悄无声息地从后方接近两人,她们手中执着比自己手掌还大的平板,从屏幕里迸发出的亮光,无法反射出从背后接近的沐阳那俊气的容貌,等待沐阳听得清两人稀松平常的对话时,她们还不知道一只巨大的影子已经掌掴住了她们。 “前辈们,你们可真会找地方开茶会呢,怎么不带上小辈一个?” 那从水龙头滴下的水滴一般的声音,如顺着抚摸琴弦时的呻吟,你说这是小鸟歌鸣,蟋蟀谧唱,恐怕没人不会质疑,沐阳靠在两位女前辈耳边的这一声,就如同响尾蛇发出的低沉警告声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哇!”两人的神经被吓得从脚到头一并绷紧,像在搞笑漫画里那般盘带着在空中散开的秀发,原地蹦跶,霎时间便逃出数米之远,才敢恐慌回头来看。 “你,你是——” “感谢你俩如此配合,莫非找女厕所迷路了吗?你们在看些什么呢?” 两人也不打算跟沐阳扯东扯西,立刻转身就走,但沐阳这人哪是想会就会,想跑就跑的,得留下点礼品才对。 “你工作证掉了!” 两人不约而同一怔,乖乖顺着沐阳的小剧本,慌忙从口袋摸出属于自己的那张工作证,而上头的名字,也被沐阳看得一清二楚。 “你骗我们!等死吧你!” 抛下狠话,两人甩着油油的头发,屁颠屁颠地逃跑了,而沐阳也不紧不慢地接近巨岩,但从里头感到的气息,让他眉头一皱。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8) 看来在追究那两个女人之前,还得先解决一下内部问题。 沐阳内心千万个嫌麻烦与不愿意,在推开巨岩之前,沐阳已经在脑中理清楚了数条方案,用来应对挡在脚边的小石子。 就算为了踢开个小石子,也要布置精密的计划,沐阳也对自己过剩的谨慎感到了一丝苦恼,不由得微微一笑,但他立刻将笑容收回,因为这场博弈,沐阳没有十足把握拿下,他没有余裕去假扮胜利者。 左思右想,在情报严重不足的眼下,又如何能找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就连问题都暧昧十分。 要是眼前有一扇还没磨平的青铜镜,从那里头映射出来的脸,又会是何等纠结与烦恼,这种表情,是沐阳最讨厌贴在自己的脸皮上的那一类。 他抿了抿嘴,对着岩石门皱着眉头,忽然眼光锐利起来,带着责问的语气,就像面前站着一个令他难堪的人一般,轻声严厉问道: “告诉我,你为什么推举杰克加入计划?他能为我们带来什么?那种家伙可信不得,他终究会因为私利而背叛,就算你是他的挚友,你也触及不了他天生的反骨,必成祸患啊。” 但哪有有人出声来维护杰克的声誉,如果温蒂正好站在面前,说不定会触发以下的对话吧。 对哦,对哦,一定是你对他不了解,才导致你又如此深刻的误解,有疑虑也是理所当然,他的伟大从来不能用一句话来总结,我想说我最看好他的技术,但不是作为荷官的技术,而是—— 这幻想中的温蒂栩栩如生,在谈论杰克时似乎忘掉了以往那被动而又不自我的形态,眼珠子里闪耀着波光粼粼,沐阳也能猜出后半句话的大概。 但在他眼里,杰克依旧就是个没有什么真材实料狂妄自负的荷官,面对痴情束手无策,面对弱者大打出手,没有别的更好的印象印象,沐阳根本就不想更加深入了解这个人,就连吸入同一空间空气都会令他不悦,就像刚买了新鞋,刚出店门就踩了店家的狗拉的粪便,纠结万分后的那种心情。 冰冷的空气渗入鼻腔,在灌入肺前,又被沐阳呼出。沐阳调整心态,推开巨岩门,随着沉重的门随滑轨移开,一股残羹剩菜,以及发馊了的猪油的油腻臭味扑面而来,就跟饭堂后厨的泔水桶是一个特色。 不久前沐阳第一次进入这个山洞,也就闻到了凝重的泥土与电缆橡胶的气味,生活气息不能说没有,但一定不多。然而离开也没过多少时间,这里竟然已经沦为了垃圾站般的地方,若不把放置了一夜的泔水桶转移到这里,沐阳压根想不到能在这点时间如此毁气氛的方法。 原本就不大的内部空间,顶多能自然地塞下五,六个人,这种食物残渣的臭味显得更加浓郁,更加集中,沐阳可是一秒都不想在里头呆了。 这难不成就是他的战术吗? “苏恩?” 放置在靠墙的圆形石桌边,温蒂乖巧地折叠着腿,两臂环抱着,宁静乖巧地坐在凳子上,石桌中央放置的空间内唯一的光源那盏灯,也挥不去温蒂脸上昏暗的阴霾,看来在温蒂的爱慕面前,是别样的苦恼在羞辱着他。 而唯一让沐阳刚到惬意的是,空间内的温度比室外温暖许多,也没有暖气的低鸣声,可以说生物保暖是真的很安逸,足以让沐阳脱去外衣。 只不过他的衣服是落染编织的,只要穿在身上,就能起到如锁子甲一般的防御作用,沐阳可没那么粗心让脆弱的肉体暴露在空气之中,就算室内只有动用武力也打不死一只兔子的人。 然而沐阳警戒的并不是与他结成了队伍的温蒂,而是隐藏在黑暗之中,从那角落半空挂着网状吊床上传来的,那不可一世的人的气息,以及在空中若隐若现的微弱闪光,看着眼睛就痛。 无视温蒂那求助的目光,沐阳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那亮光处,伸出手,比出食指与中指朝天,挺得笔直,抱着欲捅破天际的气势,朝黑暗之中精准一刺—— “啊啊啊!!!” 清脆而凄惨的惨叫一声后,那抹四四方方的光在空中慌乱摇摆后,应声落在了地上,金属与石面的撞击声,属实让人心痛。而在漆黑中呻吟痉挛着的,在漆黑之中如搁浅在沙滩上的鲨鱼一般抖动着的,是杰克本人,是沐阳无论如何都想拒之门外的矮子。 他在被沐阳的‘一阳指’命中了屁眼上方的尾龙骨之后,耐人寻味的疼痛令他欲仙欲死,那唤之剧痛又夸张至极,但那如蛔虫在神经里上蹿下跳的不悦感,从臀部直突脑门的脆弱神经,却也比简单明了的碰撞伤要难受得多。 “你,你干什么啊你!!” “哎呀!还以为哪来个的小偷鬼鬼祟祟地打着手电筒,想给他来个下马威,没想到是你啊,你怎么跟个小偷似的?真让人误会。” “谁**是小偷?!这光怎么看都不是手电筒吧?!你故意的吧?!要是捅中,进去了怎么办?!你这个死基佬!!你不嫌脏我还嫌脏!” 就像想在海鲜市场买条马鲛鱼,幻想晚上能在品下一口珍藏多年的美酒后,腌一块鱼肉当小菜巩固美味,却被贩子忽悠,花了重金不谈,买了条油鱼不说,被折腾得上吐下泻后,到监管局举报,还落了个被嘲笑,被当成傻子的下场——沐阳这一连番举动,就让杰克受了那般屈辱。 “谁叫你躺在这种地方呢,在敌阵中放松一切防备,活该你被偷袭,这次只是手指,下次可就是木棍,再下次就是铁枪,你的小屁屁可承受不了哦?” 带有嘲笑意味的玩笑话,在杰克眼里那是妥妥的人格侮辱。 “放屁!这里就是我休息的地方!你要敢再搞我,信不信我将整套扑克牌捅进你的嘴里!” 只见杰克愤然起身,从吊床上跃下,捂着屁股,气呼呼地捡起地上因为撞击而进入了黑屏状态的平板,走到唯一光源旁的桌子边,凶神恶煞地坐下。 趁着暗光,可以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制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原来那身因为失落而懒得换洗,开始散发出异味的衣服配不上现在的自己。 将石桌上还装着带着几丝肉的鸡骨头,啃到一半的白面包之类的残羹剩菜的铁盆推开,腾出位置,从口袋掏出扑克牌,脚弯起踩在石桌边缘,手中开始奇妙的‘舞蹈’,牌瞬间如同萌生了意识的兵卒,在他娇小的手指尖舞动,一个一个印在牌面上的数字,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一张比一张点数大的牌,主动按顺序排在了桌子上,连成一条超长顺子,可见杰克的牌技还是十分了得,也难怪能靠着老千驰骋赌场。 然而,到目前为止,这个矮子所展现的价值,也仅仅跃动于棋牌桌之上,口才上也没有能令人眼前一亮的专长,妥妥的一颗矮小瘦弱的烫手山芋,把他留在身边,沐阳甚至不能放下戒心,提起嗓门跟温蒂讨论今后的计划,而且他偏偏还不是个愚笨的石头,小聪明自不用提,而且还有一颗不肯屈居人下,想当老板的心,是颗随时都可能过河拆桥的炸弹。 温蒂将沐阳忘记封上的石门掩上,然后接着机会坐到杰克就近的石凳上,昏暗的光线模糊着两人的面相。 从与餐盘混杂在一块的‘垃圾堆’中,翻找出一些没开封的袋装食品,闪着从食物喷溅的油光,轻手轻脚放在杰克面前,就像在伺候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宝贝婴儿一般。 这从旁观者的眼中,基本难以阻止群众以八卦的视角进行解读,来猜测两人甜腻腻的关系,更确切的说是温蒂对着杰克异样的情感。 更过分的是,这个圈子外头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梦美,用望远镜才能窥见的,一个杰克的梦中情人,可以说这关系网是五颜六色的大杂烩。 为表明不愿融入关系网的沐阳他,选了个最远的石凳子,隔着单薄的裤子,感受下方的寒冷,忍不住哆嗦起来,并非因为温度,而是温蒂那凝视杰克的眼神。 三人围着石桌,一人看着盏灯,一人望着头顶,而一人翻弄着扑克牌,没有人打算发起第一句话, 沉默的空气环绕三人,不仅仅是最不熟络的沐阳,就连温蒂也在踌躇着,如何清洗先前杰克对他展示恶态余留的尴尬,该如何开口。 所以到最后,最先开口的是对周遭的人际关系感到毫无压力的杰克。 “搁这守夜呢,我不想知道你们在计划些什么,把我的事解决了,不然我就去总管那告你们的状!那人就算再是樽花瓶,那也是掺了杂质的青花瓷,把一个员工扫地出门这种小事不用费吹灰之力,更何况这里的大人物谁都不罩着你,别跟我犟了。” 沐阳无奈叹了口气,他知道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充裕,根本不值得用在这么一个边缘人物身上: “没有工作证的你,比我更像是走了空门的野狗,总管他会不会关照你也不好说呢。” “嘴还硬着呢?你可别后悔。” “就你鸡毛蒜皮的小破事,为何揪着不放?我都答应会帮你了,你就一边去歇会会怎么样呢??要是你的梦中情人趁着点时间黏上了别人,那不就更加证明她对待你,就像在对待放置多年的咸鱼罐头,蹙个眉表达嫌恶还不够,必须丢到远远的垃圾场中去!”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又要争吵起来,一直愿意处于被动的温蒂,这时候却较为勇敢地站了出来。 “不,不要吵架啦...” “温蒂你这白痴,你这个大蠢蛋!哪找来的人啊?这可疑的混蛋怎么看都是不可信任的家伙,你还敢把他招待进电机房??总管竟然同意让他进来??你们的眼珠子都是一颗颗话梅干是吧?!” 面对杰克与沐阳类似的质疑与迷惑,温蒂就像被一块抹了老干妈酱,和另一块抹了果酱的白面包夹在中间的肉排,两种味道都是他喜欢的,但夹杂在一起,就会变成世界上最难下咽的食物,称其是食物已经是温蒂最大的温柔。 “你们俩之间一定有一层很深的误会,但我晓得你们俩都是值得信赖的人!只要磨合磨合一定就——” “哼,作为前提就已经大错特错,错到你老家去了!别说跟他共处一室,看他一眼就来气!更不用说干点什么了!我不过来是拿回我那一份该有的报酬,别的事就勿提了!” 杰克执拗的拒绝,虽是让温蒂变得面如死灰,但沐阳却暗暗欣喜起来,自己也就少了一份开导温蒂的麻烦事,两人也就自然而然地互相远离,原先趋近空白的计划也不会浪费。 “...杰克,你该不会已经忘了,你原本到底是何人,你难道忘了‘粉碎小矛’的牺牲了吗??” “唔?” 突然搬出一个新的名词,无论是沐阳还是杰克,都流露出与原来那杀戮氛围不同的表情。 “你也配提?” “我若不提,他们的牺牲就会被遗忘在过去!” 杰克愤然站起身,猛地一推温蒂,问弟弟狠狠撞到墙上,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接着杰克然后头也不回的打开石门,走出了洞口。 杰克从游刃有余到破防暴怒,仅仅过了2秒钟,不足3句话,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如果这一幕就这么过去了,那沐阳也不打算再去问什么是‘粉碎小矛’,这么做是谁都知道是多此一举,打草惊蛇,但——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89) “其实刚开始,他并不是什么荷官,他甚至连牌也没碰过,不,说不定就连纸质的牌都没见过吧,毕竟想起当时他把玩着那几张纸牌就是一下午呢,脸上的喜悦从未褪去。” 太迟了,沐阳还没来得及散发出不想倾听的氛围,温蒂已经开始大肆富有情感地发放心中的‘自言自语’。 “...” 有什么手段能让他沉默?让他堵上嘴巴,无法从口中再吐出一字一句。 很简单,只需要铁一般的拳头,就能让人的嘴巴软下。而沐阳对温蒂这样做,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两人之间也没有情谊让沐阳狠不下心来。 但沐阳还是没有出手,因为他凭着微弱的光线,从温蒂的脸上窥测到了令人心寒的伤感,那股悲伤劲儿,就如同一颗陨石,砸在了沐阳冰冷的心房上。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能足够冷酷,看来我还是太嫩了呀。 “嗯,他曾经是轰动一时的网络犯罪团伙组织‘粉碎小矛’的——类似领袖的人,他的情报收集能力堪称一绝,能在电路与网路上掀起腥风血雨。” “黑客?” 沐阳摩擦摩擦那浅浅没刮干干净的下巴胡渣,脑中回荡起杰克那玩世不恭的坏笑,还有那不成熟偏显幼稚的举动,没想到他竟然懂当年沐阳搞了几个月都搞不懂的技术活,这让沐阳产生了些许,真的就是豆芽般那丁点的嫉妒心。 “他要有你妄想得那么厉害,又怎么会沦落到在这种地下设施当荷官呢?既然已经被政府招安,哪还有弃明投暗,找个不稳定工作的道理?” 又或者说,真就有某个理由,让看起来就喜欢耍小聪明,动小脑筋的杰克,选择这一条坎坷的不归路。 “真让人放不下心,你是想让他从内部窃取数据网路上的情报?我可要委婉地告诉你,黑客白客的竞争在特乐依尔可是卷的不行,再牛掰的技术,能风光一夜,名震一宿,次日迎来太阳光闪耀的同时,就会连渣都不剩,仿佛那人从未存在过那般。” 沐阳形声形色地比喻着,却听得温蒂一头雾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不见脸的世界卧虎藏龙,杯弓蛇影,任何信息都可信而又不可轻信,你觉得是虚的那便又是实,反之亦然,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走错一步全盘皆输。” 信任对沐阳来说,是贵为珍宝,且值得一辈子推敲罕行为,不比性命轻盈。如今世上也只有蝶和亨利能让他无条件信任,不是1那就是0,除此之外的人,就连想触碰他的身体一下下如此简单的行为,都不能简单如愿吧。 但终究是个艰巨的人物,靠沐阳一人,就算他长了三个脑袋八条腿,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区区两人又如何应对一个发展完全的黑色组织。 本来增加同伴从表面上怎么看都是有利的,但沐阳可没吃过豹子胆,敢于无视反面的弊端带来的危害,倒不如说,他足够胆小,不敢为收获付出过多。 就连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领域,沐阳也没法安心交给别人。要是他还有从前那股冲劲,他一定会花点时间去了解一二,争取介入的实力与底气,但现今时间不够,而且对象还是他这辈子最不想再看到的黑客技术——当然这些都是表面的拒绝理由,只不过比起将后背交给杰克这种事,不如交给一栋断壁残垣。 “苏恩,你的担心,你的不信任,我想一定是有理有据的吧,但我得在这之上挑战你的疑心。我们必须借助他的力量,只有靠他所知道的情报,我们才有可能跨过白客设立的防火墙,才能深挖出埋藏的秘密,你要知道,我们寻找的东西,那不会放置在表面。” “你怎么突然硬气起来了?” 温蒂一改常态,眼神坚定无比。 “那你说的粉碎小矛也是依赖对象?这个组织可不会只有那小子一人吧?” 温蒂眼角闪过一丝的哀伤,遂摇了摇头。 “现今,想评价这个组织名存实亡,都很困难,但杰克他还活着,当时他可是从数公里外,黑进了水夜歌鸣,甚至到达第二层防火墙...” 当时究竟是什么一种情况,沐阳无法脑补,但看着温蒂神采奕奕的表情,就知道在温蒂眼里,一切并非那么普通简单。 “重视情报可是苏恩你的特点,只要掌握了水夜歌鸣的情报网,就不用靠着两腿东奔西走了,咱们也能省力省心。” 沐阳虽很想就此否决,但眼珠子咕噜一转,觉得温蒂也在理中,与时间赛跑,就算怎么出千怎么卑鄙怎么违心,都是值得的,吞下来自杰克的毒药,说不定也没有抗拒那般不愿意。 “...败给你了,哎。” 当机立断,沐阳不愿意扭扭捏捏拖延,立刻通过了温蒂的建议。 “真的吗?!” 盯着温蒂喜出望外的表情,沐阳无奈耸了耸肩。 “不过看他样子,可不是十分愿意协助我们的样子,可不是心存芥蒂那么简单,关于这点你也清楚吧?” 温蒂连忙点头,表情又凝重了起来,接着说道:“...对不起,我没有什么能做的,但我觉得他会协助我们的。” 但还得靠我的舌头说话是吧。 “结果还得靠我忙活是吧,你可真有一颗乐于让人助的心呢。” “等你捷报。” 完全没有半点羞耻之心,温蒂就如同接任务的npc一般坐回到了石凳子上。 沐阳随后走出石洞,只见杰克远远而又不太远,微妙地站在能从洞口看见的地方。 那人虽气哄哄地跑开了,背对着洞口,还时不时偷偷回头瞄几眼,显然,他并不想让刚才的发脾气成为最后的交际。 尴尬的空气在这不到50米的间距凝结成霜,对沐阳来说也是同等尴尬,毕竟刚才还煞费口舌辇人家走,不料乌云之上的太阳还未退勤,沐阳就得转换180度的态度来奉承,这不明摆着会被杰克当嘲讽的话题。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已经将50分的信任托付给了温蒂,那就只能带着警惕将杰克拉入伍,怀着极度不愿意的惆怅之情,沐阳往杰克的方向走去。 “或许你确实该找点事做,杵在这里也怪碍眼的,你不如去求求总管,让他把你的工作证还回来,这样你大晚上也不会两手寂寞难耐。” 沐阳还是没办法直率地让他来帮忙,说话不带点刺就不舒服。 “我知道你,你这叫欲擒故纵吧?我懂你的” “...” 想将杰克卷入话题,总得用鲜美的肉香引诱入坑,无论如何沐阳都想保证谈判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上,要是落在杰克这等下人手里,那未来的行程则会举步维艰,本来就不余裕的计划库存,就会更加空虚。 “...大票子啊,这可比你去追那个女人的屁股要有意义百倍,你不如先专心看看这个。” “大票子?”杰克的回应倒是很没有兴趣。“我不管你是健忘还是耳聋,我让你你先给我把事情办了,别搞这种兜圈子的小手段,对我来说,她才是生命中的第一位!” 杰克的脸映照着头顶的大灯光,那油腻的脸颊,就好像镀了一层金,反射着亮眼的光,沐阳微微眯起眼睛,对萌生出对痴情那酸臭味的无奈。 难道真的要想给这个白痴搭桥牵线,去当一个可怜的媒婆才行吗! “你得明白,有选择权的永远不是你,思虑不会是你的专利,赶快俯首称臣吧,趁我还有耐心与你浪费口舌。” “...那是自然,但你想,如幼童间那无忧无虑的恋爱,早就不适合已步上成人道路的你,你该拿出望远镜,好好铺设百米之外的道路,才好未来和心爱之人散着步,悠闲度过接下来的生命,你总不会只想做个多情的蘑菇,等着被采吧?” 沐阳的劝导令杰克皱起了眉头。 “不过嘛,有人也说过,爱与时间竞速,谁输谁丢人,温度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说不定你就记不得人家了呢——” “别扯这有的没的!我两天没见她,心脏就已经像涂上了辣油,疼痛难忍,坐立不安!根本没法好好思考!要是她因为那场败北,认为我是个屁都不会的孬种,搞不好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你懂我的感受吗!混蛋!” 杰克如洪流一般火热的情感爆发在广阔的空间内,本来流通的氛围就如加了铅一般凝重,更憋屈了。 沐阳望了眼从洞口探出头温蒂,他也用同样疑问的眼光望着沐阳。 “唉,照这样下去,咱们永远都搭平行线,不如各退一步,我们不讨论谁先谁后,我们就一块儿解决。” “一块?” “这样,咱这两条线的工程,同时进行,我为你做一套,你为我们做一套,轮流交货,我的阶段完成,就轮到你。你我也不必焦灼,尝点甜头再干活,就算后面有人别有心思,反悔了,也不至于整盘皆输。” “你说的什么鬼!不是说好帮我撮合的吗!还没走几步就要抵赖了?!”刚才还挂着意味深长的讪笑的杰克,忽然间暴怒起来。 “冷静,冷静点~类似的话我刚才也说了几遍,这会儿你怎么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因为我对你的恋情进行了客观理智的评价,却跟你的主观起了冲突吧?” “你——” 杰克癫狂地抡起拳头,也理所当然被沐阳几个闪身轻松躲掉。 “我是答应会帮你,但我可没承诺一定会立即完成,你知道对工地里挥洒汗水的工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干劲啊干劲!你要是想穷送加急服务?没点表示,我又怎么能卖力?到时候你的情人到你面前了,我要是犯个困,迷糊了点,又将事情搞砸了,届时你们间的感情会不会经得起折磨与推敲,可不是你说的算?” 这波先斩后奏,可让杰克咬牙切齿,他眼珠子里的火焰都分不清是顶灯的反射,还是真烧起来了,而沐阳正面接下杰克的愤怒,不退不闪。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0) “那天的胜负,那的的确确是我的胜利,里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误会与差错。你有意与我游戏,我向你发起了挑战,你带着鬼魅的笑容接受了挑战,然后,后面的事也不需要我多赘述了吧?你在你意中之人面前输掉了决斗,脆弱的心灵支撑不住败北的重负,立马就落入怕被意中人唾弃的自闭漩涡之中,说直白点,我压根不觉得我在这上面有任何该被问责的地方。” 杰克本想迫切地正面回击反驳,却怎么也没法从喉咙深处掏出被百种情感淡化成的千言万语,就被沐阳抢先断了话茬:“而且,出老千的也是你,那场决斗的公平性从一开始不存在,不,是因你而荡然无存——” 沐阳就像一条缠绕住杰克心脏的毒蛇,尖牙利嘴地凑到杰克已经红透了的耳边,吐出魅惑的气息,笑道: “那么,你一定会很在意为何我还要大费周章地,低声下气地找你谢罪,或许除了表面的因素,可能我的背后还有点隐情哦?关于这点嘛——” 沐阳迅速从杰克耳边抽开身,挺起腰板,他脑后的小玩偶在空中摇摆,那用针线缝合的细线嘴巴,邪魅的笑容在上头若隐若现,可比沐阳嘴边的弯月更令人胆寒。 “——我就不告诉你,你就猜吧你。” 沐阳贱贱的一笑,又从杰克脸上带出愤怒,但最终他还是吞声下气,不甘心地抿嘴,但不忘继续瞋视。 “而且在那之后,你那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想必也不记得后面的事情了吧,我可以很确切地提醒你,你的女神,她并没有对你的失利感到失落又或者不悦。” “啊?” 此乃实话,造成赌场暴乱的原因,原本便是因为那个导航在身后露出了杀气,沐阳才不得不拿起心中的屠刀,与之一战。其实说到底,为什么那个导航会对他爆发出如此杀气,至此是一丁点的情报都没有,就好像被淋了冷雨之后,欲从天上寻找着始作俑者的那朵云。 “所以你再怎么急,再不济也得同意,可以你先得到我给你带的情报,我再后得到你的帮助。” 经过漫长的绞尽脑汁空想,最终,杰克还是被迫接受沐阳的协议,对他来说首要大计是找到那位戴着面罩的意中人,他只能把怒火一并下咽腹中,他被影子显得更加矮小。 “...先解决我的事!说好了啊!” “是先解决你的事的一部分,这可别搞错了。” 杰克啧的一声,满面无奈地别过头去,默许了。 “ok,交涉成立,真是麻了大烦的,我要怎么去找一个连样子和全名都不清楚,而且还不知道住在下边还是上边的人呐——” “哼,雪原上饥肠辘辘的野狗又怎么会错过随风流荡萤光,她一定会再次出现,我有预感。”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忙活了?” “扯淡,你要把她带到我面前!” 沐阳笑而露齿,洁白的牙齿中藏匿着千万把劳苦人的忧愁,回头看了眼藏在石头门边,皱着眉头的温蒂,并向他点了点头。 局已定,未来的路怎么走再次成为了问题,幸好沐阳准备的岔路不多但有余,但在这之前,他还得从杰克身上掏一点情报。 “那么,‘梦中情人’的点点滴滴,有什么知道的,与我一讲,当然是强制性的。” 杰克疑惑地抬起头,充满着怨念的眼神直插沐阳。 “什么啊?” “什么什么啊,你不透露点信息,要我怎么做你的僚机?你的爱人可不是你脑中幻想出来的存在,你得提供她肉身的信息,咱们才不会留这里驻足不前。” 杰克不知为何,突然难为情地别过脸,嘴唇像黏上了胶水,欲言又止。 沐阳前一秒还不明白他为何犹犹豫豫,但后一秒便从脑中检索了几个猜测,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你别告诉我,梦中情人真就梦中情人,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在你的梦里?只是你添油加醋的‘设定’?” 杰克别过脸去,叹了口气,又默认了。 “是又怎样,女人总会有很多秘密,我可是被称为鲜花一般的绅士。” “是你活在二次元还是她活在二次元??啊?你怎么搞得像跟虚拟人物谈感情似的?连点纸面数据都没有,要我如何是好?” “烦死了...反正是你去找她,就算她爱玩捉迷藏,喜欢走访全城,还是会对你脏兮兮的黑头发过敏,躲避你,你都得把她带来,不然你们要托我办的事,说不定也会和美丽的她一样,只存在于脑海之中...脑海之中...” 杰克的反击越来越没有气力,又自顾自地回到自卑的状态。 “拜托,给我好好想!你要真爱恋她,她就会无时无刻不存在你脑海之中,回想一下过去,想一想你第一次对她一见钟情时,她对你灵魂的洗礼!” 杰克瞪直了眼,看向远方,沐阳还以为他瞄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现象,然而存在在他视线尽头的,只有无尽的空虚与爱慕,以及砂石与尘土,也不清楚他的思想,现在到底活在了哪个时刻。 “哼,如此神圣高贵的密话,又怎么能说让你洗耳恭听就听?”话虽如此,杰克仍露出了优越的笑脸,迫不及待地继续张开嘴。 “...我第一次跟她对话,是发生在两周前,那个寂寞而又冷清,连客人的客字都见不着的夜晚。是她,如梦似幻的,流光追逐着她细腻的羽翼,就连踩踏地毯的轻音也如夜莺般静谧儿优雅。她像一只半透明的蝴蝶飘舞?还是满月下的银狼般别致?不,她比我在童话书上看到的,不!一切绮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瑰丽!” 突然开始用毕生所学的文雅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虚空,明明那个女人甚至连面罩都没摘下来给他看过,恋爱果然能将视网膜溶解成泥巴一般的糖浆。 “她是花蜜,我便是蜂;她若是弦,那我便是身下的底板;她若为风,那我便是乘风而行的风筝——” “那如果她是粪泥,你就会是屎壳郎咯?” 本还沉浸在用言语筑成的糖果世界中的杰克,幡然梦醒,细长的眉毛就要捆成一团。 “闭上你的臭嘴,真是个不知风趣的男人啊!” 不管是多优美有华丽的辞藻,滔滔不绝地从一个花痴嘴中泛滥,终也会变成一湖的死水,成为无神论者耳中的经文。 “两周前你和她初次见面,而后又在哪见了?时间呢?那你总知道她的出没时间吧?在哪见得多?还是说两周之内你根本与她没有任何接触?” 沐阳完全将杰克的女神当成了野生动物,他也像个猎人一般,隐藏起对那女人的敌意,展露出与脑后小玩偶近似的笑容。 “唔...大概晚上或深夜吧,啊不过,她几乎都只出现在很冷清的时候...” 沐阳沉默了数秒,心想:这个女人一定是水夜歌鸣派来接我的重要人物,戴着面罩,想不显眼都难,却没在娱乐至上的落花村被人熟知...咦,我怎么会觉得她是来接我的呢? 一股凉意直窜脑门,沐阳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是经由极乐的信封,开启了小卖部隐藏的通路,在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见到了那个自称向导的女人,而后在空无一人的赌场内,完成了与杰克的邂逅。 “问你个问题。”沐阳表情凝重地问道。 “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那天出现在赌场?” “哪天——哦,这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有人下指令规避,不然怎么可能一整个落花村都看不着人影?你傻的吗?问什么问?” 无视杰克毫无意义的口嗨谩骂,像条蝮蛇般快速灵活地吐了吐舌头,沐阳再次问道。 “谁下的指令?” “还能是谁?” “总管吗?” “错!是总管史密斯啦!” 总管与水夜歌鸣有联系,那必然是可想而知,但以沐阳对他浅薄的印象,并不认为史密斯就是始作俑者,更觉得他是受害者那一边的。 杰克没在述说事实,沐阳有这种触感。 “总管让你留在空无一人的赌场,等着陪我玩扑克?” 当时提出到处逛逛的是沐阳,也就是此多此一举,才让他错过了靠着信封光明正大地进入水夜歌鸣的机会。 也就是说,玩牌一事,是非常偶然的事件。 杰克一时语塞,但立马稳住阵脚。 “你凭什么怀疑我!” 沐阳更相信杰克的目标是那个女人,但此时此刻,沐阳把疑心指向了不在场的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极乐,也就是将沐阳推荐过来的人。 除了她的通风报信之外,也没有其他可能,要不是说极乐是与水夜歌鸣为一伙,坑害沐阳,想把他引入陷阱,成为瓮中里的那只鳖。 事到如今,沐阳的存在也被水夜歌鸣的黑幕知晓,那么所谓的潜入也变成了天方夜谭了——当然,沐阳虽然这么想了,但仍然没有打算折返,另寻他法。 “你干嘛突然不说话!内疚了吗!” “不不,我想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沐阳从心底绽放出了微笑。 被亲眼锁定了行踪,有时候,也能成为反扑的兵器。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1) 见‘轻松愉快’的谈判落入尾声,温蒂也从寄生的居所挪动出来,定格在不远处,磨叽磨叽地摩擦着双掌,眼神就是不敢在两人身上。 “看看这是谁来了?温蒂,这时候跑来,你是打算来给咱们团队的成立,策划一场通宵庆祝派对?” “啊?不,不是啊...” “欢喜吧,杰克答应帮我们一把了,你的要求达成了。” 杰克瞄了温蒂一眼,还在为刚才踩地雷一事生着闷气,哼着一声,扭过头去。 “真的?杰克竟然会...”温蒂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惊讶地大张,简直够塞下一整颗青苹果,难以置信地望向杰克那娇小的背影。 “满意了吧?他的助力可不是以乐于助人于为基底的,我还得为他搭线挂牵,去给他找最暧昧的爱情呢。” “哦?杰克他...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莫名其妙的话,说见到挚爱,一见钟情什么的,这不都是噱头而已吗?毕竟几天就换一种描述,连我都听的出来都是编的啦。” 温蒂戏谑的态度,让杰克大大地睁开眼睛,怒瞪了一眼温蒂。 “闭嘴!你这白痴!你懂什么!我的爱情随风飘行!而这次命运地落在了鲜花上!是尔等粪土能鄙视得起的?!” 温蒂被这么一骂,委委屈屈地望了一眼沐阳,闭上了嘴。 “怎么?你想说啥?” 对于沐阳的一问,杰克耸了耸肩,叹了口气,稍有迟疑地,道:“她从哪来,又从哪去,她真实身份是谁,都跟我无关,我的内心已被她填满,无论她是岩浆还是巨浪,我都不会放弃追求她,听够了吧?你只管去找她就对了。” “怪事。” “温蒂?” 两人将视线递送给了温蒂,望着他欲言又止的薄唇。 “你有这么个意中人,又怎么没跟我提过?”温蒂摆出了哀怨的表情。 “你是我的马子吗?!凭什么啥都跟你说了啊!这是我两个星期前才觅到的花!你又能从哪知道啊?!” “以前你不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每天饭后都会眉飞色舞地炫耀么?怎么这次就那么拘谨了?” 温蒂也不知为何,变得尖酸了起来,变得咄咄逼人,仿佛意志坚定地要做一根在杰克的爱情之路旁放置的酸黄瓜一般,飘忽着酸酸的气味。 “这——”杰克竟被温蒂的死缠烂打逼得支支吾吾,可以看出,他似乎还隐瞒着一些情报。 “...” 任何隐瞒,都是对协同契约的不尊重,沐阳可不打算放过。 “温蒂,你可见过一个戴着遮掩双目的面罩,身材在女性中高挑而拔萃,就比我矮一点,浑身上下满溢着可疑——神秘的气品的女性?” “你问他?他一个四十八小时都在吊床上值班的家伙,见过才有鬼了,不,要是他真见过,那我就承认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幻觉倒不至于,毕竟沐阳他自己也见过,甚至还交过手呢。 “还是杰克了解我,我确实搞不太清楚谁是谁,但你可能不大清楚,村里的信息是海水,而电缆便是河道,最终都会经由那个地方,而我平时正处在那个中心,时不时能用平板接收到一些口说无凭的情报,当然,谣言虽一文不值,但总有来头。” “你想表达什么啊!你怎么今天话这么多??回去睡你的觉吧!”杰克着急地恶语相向道。 那并非一般人的气质确实能牵动目光,如果有人携带着探照灯,那光源便会自动追求到她的身上去吧。 “无风不起浪,这风平浪静才是最可疑的,你家的公主可不会像一个幽灵一样不受待见,毕竟那可是国色天香啊,若这都会无视掉,那得算咱们是瞎还是盲呢?你要是承认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妞子,那就说明你的口味实在也不怎么样嘛,在这种人身上埋藏幻想,可是可笑至极。” “你,你们别欺人太甚了...” 见自己的梦中情人被瞧不起,杰克那单薄的脑门也暴起了细小的青筋。 “你就别装了,你的爱人是哪来的,你会不知道吗?” “啊??” “只在无人的时刻才会出现,偏偏又只有你见着了,你可别忘了你刚才说的,当天是总管派发任务,青空了落花村,才能在一时间空无一人,显而易见,那个女人是何许人,这不是很明白了吗?” 杰克咬紧牙关,猛地后退了一步,就如同被惊吓到的猎犬,露出了平整的獠牙。 “杰克...?” “能指示总管行事的人还能有几个?那个女人并不是你脑海中那人畜无害的爱恋之人!而是从特乐依尔最无法无天的黑色组织来的间——” “够了!” 杰克臭屁着脸,暴怒之色毫不掩盖,嘴里恶毒的啐啐念虽听不清楚,但跟诅咒应该别无二致。 他所逃避的事实,怼在眼前,这让他无所适从,愤怒也就成了唯一的宣泄途径。 这些原本会成为温蒂与沐阳耳边的咒骂,却随着杰克不甘心地一抿嘴,消失在了喉咙深处,拔腿便跑远去。 “杰克!” 温蒂那还没完全搞清楚情况,听起来就觉得虚的叫喊,跟忘了带寒假作业,被老师皱着眉头当全班面点起名来时那般虚,自然也留不住挚友的灵魂。 问沐阳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想迈出去一步的温蒂。 “这是他的心结,曾经作为黑客被水夜歌鸣制裁,而如今所爱之人却也是从水夜歌鸣而来,这之间的爱与恨,矛与盾,你就别掺和了,他要帮我们,就得先接受事实。” 温蒂稍显无助地望了眼沐阳,视线停留在杰克渐行渐远的背影,表露出了满溢的担心。 真麻烦。 沐阳想赶紧给极乐通个电话,质问她为何要给他设计这么一场鸿门宴一般的状况,苦于并不清楚她的联系方式,而不是在这种地方看这起过分的异性恋同性恋杂交。 “难道说杰克他内疚只来自于他钟爱的女性吗?”温蒂伤感地问道。 “我不知道他跟那个什么‘矛’关系如何,依我拙见,他没感觉到过多的悲伤,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失败者,战败者,不是所有人都把友爱情谊摆在第一位的。” “...” 温蒂没有出言认同,在他眼里的杰克,又会是什么模样。 尽管这个团队间又闹得不愉快,但沐阳还是觉得利大于弊,因为至少他能坚定与杰克的合作意愿,只要前进的路相同,只要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梦中情人,通往水夜歌鸣的路自然敞开。 “唉,过会儿我去求迪力克先生帮我做一份辣味面包,看看能不能讨杰克的欢心了,他要能再次表露笑容就好了。” 不不不,那家伙可是一直都在笑啊,而且笑得很邪很奸诈呢!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我想你也不打算跟我提吧,那我就去厨房了,你要是觉得累了,请到电房找吊床躺会儿。” “...你找到杰克,就别放他乱跑了。” 沐阳冷酷地下达指令,温蒂点了点头,满面的落寞,自个儿离开了。 只不过分开还不到数分钟,两人却又相遇了,还是在热闹的厨房门口,此时酒馆饭馆已经开张,走廊通道里爷弥漫着刺激着食欲的香气,在这种情形,沐阳却只能和温蒂干瞪眼。 “你怎么也来厨房?我还以为你要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干些大事呢,苏恩你也会饿肚子的呀。” 温蒂纯粹的语调说出了嘲讽一般的言论,虽然知道他是无意的,但沐阳还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谁说饿肚子了,我这是在履行职责,毕竟身份上我是刚进入落花村的实习新人,自然要多展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那那边的事儿呢...?” 沐阳没有从史密斯那得到职员证明,乱走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可疑人士扣留,不如回到厨房,接触知道的人,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目的。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宵语厨师长在里头么?” 杰克喜爱的那个女子,是现今唯一的线索,就算不帮杰克圆梦,也必须找到她,但这么一个神出鬼没,还会联合全村搞失踪的女鬼,该如何下手,沐阳首先想到了宵语。 落花村作为水夜歌鸣的幌子,常年躲避警方的搜查,员工大部分都不晓得水夜歌鸣的存在,就算寄居在此2年以上的老员工,对落花村的认知都只停留在法与不法边缘,能没那么辛苦就能挣一口吃饭钱的地下小镇。 但毕竟水夜歌鸣能操控总管,来达成某些行为,比方说一时间清空设施,来迎接沐阳。而总管的对头,是躺在娼馆里的薇尔夫人,是在厨房做菜的宵语,更有掌控着女员工团体的梦美,这些人可不是总管随意的一个禁令,就会乖乖遵守的硬茬儿。 在她们之中,一定有同样与水夜歌鸣暗藏干系的人,在她们身上旁敲侧击杰克女神的情报,便是逻辑之举。 虽然好像直接从她们身上获取水夜歌鸣入口的情报可能会更加简洁明了,但沐阳还是打算守护与杰克的约定,目标依旧是那个女向导。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2) 探出身,往厨房里轻轻一窥,只见厨房里已不似今早那番空旷——室内中央天花板垂下的银色尖锐挂钩上挂着几排肉,桌面按顺序摆放的各种蔬果篮,也是五彩缤纷,无论哪种颜色都足以刺激辛苦劳作后的肠道与人心,当然对不劳作者而言,就是纯粹的酷刑。 而充满着香气佳肴,以及烹火烟雾弥漫屋内,只见宵语正盯着看起来比她身高都要高的一大锅浓汤,香气将她的面部朦胧化,但从气质以及她黝黑的皮肤来看,在那看似僵硬站着的无疑就是宵语,就是沐阳想找的人。 在达成目的之前,香气刺激着沐阳饥饿的肠胃,无论他如何大力坚称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他依旧摆脱不了人间烟火,无法克制欲望的他,不禁向前迈出了步。 “哦,新人!你来得正好,来帮帮手吧,就靠我一人实在是见不到完工的景色啊!”迪力克一见沐阳,立刻喜笑颜开,如盼到久旱甘霖的救世主一般,悦乐地撅起臀部,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明明是面向夜晚的设施,却能在白日光天时招揽到不少客人,而且还是不懂得逛花街的老实人们。在厨房人手只有迪力克的情况下,这些客人可算不上来送来宰杀的羊羔,更像是冲破围栏的野猪。 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沐阳也没办法静下心来观察宵语厨师长的一举一动,不如承担下前辈的重担,挥洒一点汗水,充盈一下形象。 装在甚至能容下数口人的大蒸锅里头,肉块散发着热浪,酒红色的酱汁奠定了咸而辣口的腌制口味,别看锅里就只有一大堆肉没有别的素材,这却是一道最麻烦的菜式。 这种最朴素典雅的菜式,需要非常麻烦的处理工作,因为这种肉是从雪原上的雪猪、雪牛或者雪熊获取,而这些稀有的动物量虽少,却每一只都体型硕大,毛皮雄厚,彪悍无比,冻原上没有绝对的弱者,在这条生物链中,猪既能成为捕食者,也能成为别的动物的盘中餐,没有绝对的天敌,都是在生与死之间的掠夺与竞争,没有永远的弱者,只有一瞬的松懈。 比起在温室环境里的笼中饲养肉猪肉牛还是肉羊,这些动物战士永远没有那份包裹在肉中的柔和与体贴,甚至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令人胆寒与皱眉的膻臭味或骚味,就连死去了都要将斗争,对这个世界的抗争到底进行。 虽然最后苦着的都是那群辛苦了一天,以为终于能吃一顿好的底层民众,只不过这份苦涩与坚硬,却又刚好应和着民众的心,轻易就让这一顿热腾腾的兽肉完美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就是这些难缠的兽肉,想让他们腌入味,煮烂它们,才是这份最淳朴的料理最麻烦的工序——烫剥毛皮,切肉成块,断骨绝筋,用钢管殴打,殴打,再殴打,钢管折了,就用纱布裹上拳头,击打,击打,再击打,直到肉块屈服软化为止! 这不是哪儿的美食月刊上登载的‘谢绝拍照之旅’又或者‘达人匠人的一生’之类栏目上夸大其词的描写,也不是宿醉了三日都不曾回家,在酒的海洋度过半生的醉鬼口中的话,而是沐阳事后对场景的精确描述。 迪力克并没有将沐阳带到看似忙碌不动如山的宵语面前,而是带出了厨房,沿着走廊转过几个偏僻的拐角,从一个滘口的楼梯来到了更加深处的地方,温度急转直下,甚至比得上雪原的残酷。 这是稍稍动了点人工的天然冰窖,凭借着幽暗的光电,能模糊地目视到从天花板吊下的肉块。 被冰冷环绕着,也闻不到鲜肉的气味,闷重与冰寒充斥着鼻腔,阴森而又恐怖,如果这里不是一个还保留着底线的灰色组织,而是水夜歌鸣那种无法地带,那沐阳就不得不胆战心惊地猜测,这吊着的到底是什么的肉了。 这下是要帮忙搬肉了吧,沐阳天真地心想道。 然而光与暗的交接只存在于眨眼一瞬,迪力克拨动了墙上的开关。 通电以后,沐阳抵抗刺眼的光亮,保持视野,极力隐藏闭眼的破绽,呈现在沐阳眼前的那些吊着的深红色的肉块,更像能够摆上餐桌食材,整个冰窖的氛围一变温馨,但沐阳警戒的表情上,冒出了一颗接着一颗的冷汗。 眼前躺着的,是一头足以同时吞下两具成年男性的雪牛,或者说这就是个吃过人肉的也不是不可能。 厚重,就如植满了芦苇一般浅绿色毛皮完好无损,如果能用精湛的剥皮技法剥落,就能给好几个人带去十数年的暖意,当然以沐阳毫无经验的剥皮术,肯定帮不上什么忙。 “前辈,我可没打过屠夫的工啊。” “没事没事,反正我以前也是从零开始的!反正送到嘴里的东西,现在长啥样我们可不会在乎,反正这食堂的顾客只在乎饱肚,花里胡哨的反而会让他们感到不悦。” “...” 眼前死去没多久的雪牛,如地脉山峰那般沉稳,沐阳甚至幻听到了如发动机引擎一般的心跳声从脚底传来,如此魄力便能直接证明,眼前的这头尸体毫无疑问是雪原的一份子。 “拿着。” 接着迪力克将一把斩骨刀与一把锈迹斑斑的,怎么看都是来锯木头的锯条,交递给了沐阳之手。 作为工具,这两家伙笨重而不规范,握柄上沾满了红褐色的血迹,棱角分明的握柄也暗示着,沐阳可能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头重脚轻,作为砍类工具,完全就是个不合格的产品,断骨效果也一定会大打折扣。 “真亏你能用这工具干到现在...” “什么?” 然而,迪力克手上操起一把电锯,开动电源,叱咤风云的轮转声,令他脸上轻浮的笑容,显得有些可怖。 这便是沐阳来到落花村干的第一件粗活,事后若要问他什么感受,那必然是,不会想再干一次,也明白了,特乐依尔的屠户的伟大。 时间回到现在,将在冰窖里几天前就腌制好的肉块转移到厨房,装进大锅,加水,便开始熬煮,这里头虽然不是沐阳刚才的心血,但爱屋及乌,都是同一个冰窖被分尸腌制的,便也油然而生出一丝温情。 熬煮时刻,沐阳得以将无处安放的目光转到了宵语身上,只见她依旧站在数小时前站着的地方,眼前的大锅汤变成了炉灶,翻滚着平底锅,将火焰与里头的肉菜交融,转眼间便盛上了一盘精致的菜式,怎么看都是做给客人的美食。 而不远处,有一锅已放凉的大锅汤,如果那是给客人用的,又未免太粗糙了,那比清水还要清澈的汤,便是员工餐的汤品,就算肚子已经饿了,沐阳也压根就期待不起来。 “嘿咻——新来的!帮忙给咱们员工们装汤吧。”迪力克不断将食材送入厨房,餐馆的盛况可想而知。 “收到。”沐阳二话不说便开始装汤。 已经失去了热食该有温度的汤锅里,一块肉渣都见不着,而如埋骨地一般留在锅底的猪骨羊骨,就是这份员工汤廉价的灵魂。 每盛一碗,都从汤底挑块巴掌大的骨头,放入碗中,汤碗产生了小巧的错觉。 “辛苦了,主食是今晨烤好的白面包,你可别抱怨哦,要给厨师长听到了,你我都不好受!”迪力克凑到沐阳耳边,关心地提醒道。 沐阳猜,说不定是哪天的皮白肉细的新人,在宵语面前表演了一番对食物喜恶的讲演,结果被拿去喂雪猪了吧。 “放心,我这人粗犷吊儿郎当,嘴里虽吐不出象牙,但进去过的,有绿色的,有黄色的,有软的硬的,有飞的爬的,没啥讲究,都说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我倒觉得纯天然的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沐阳这也不算天大的谎话,为了生存,若条件十分恶劣,那他说不定就连自己的尿液,也能皱着眉头喝回肚子里去。 迪力克皱了皱眉头,不解地点了点头。 “得了!早上的活干完了,你就领一份去食堂吃了吧,正好——” 迪力克话音刚落,只见宵语嗔目,瞪着两人,手中拿着的不是锅铲,而是一条毛毛虫状的白面包,上面还散发着滚烫的热气。 而沐阳与迪力克感觉到了,这一刻的两人,才是宵语准备料理的对象。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3) “厨,厨,厨师长...食材都,都准备好了,还请您继续大显身手...瞪着咱们也瞪不出个美味来呀...”说着,就如同在深山地方小解,转头却遇到了比自身还要高5个头的棕熊一般惊悚着,两腿狼狈地夹紧,在地面上别扭挪动以平复从内心潮涌出的恐。 来自宵语那冰冷而又灼热的目光,用来烧火说不定正合适。 迪力克特意卑躬屈膝地,敬重地伸手示意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食材,然而宵语的凶光却依旧停留在两人——更确切的说是沐阳身上,他们两人虽然只有过一次照面,但宵语对他的印象似乎并不停留于一个陌生的新人,而是明确的警戒对象。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接下来宵语要干什么,沐阳隐约能猜到,赶紧后退一步,悄悄远离迪力克,生怕会波及到自己。 迪力克那卑微的干笑,没能唤起宵语的慈爱之心,她从就近的保温箱中,抓起一根长如手臂,宽如瓶底,热腾腾的长条面包。热浪不分敌我地攻击着任何接触到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宵语那黝黑粗糙的手掌,那足以灭绝一切活物的气势,对生物而言,极端温度就是最无解的敌人对象,接下来就只有灭绝这条末路。 然而宵语握紧那绝对不低于70°的面包,表情却是一点都没有变动,眉毛在瞋视的时候就已经挤出了一张恶鬼脸一般的眉头,哪还有变动的余地。 沐阳甚至从飘来的蒸气中,闻到了一丝蒸鸡皮的气味,哪怕只是幻觉,他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厨师长——” 还没等迪力克把好不容易编排出来的奉承话倾泻出口,宵语已经踏着沉重却又迅敏的迷踪步,一刹那,眨眼间,便闪身到了迪力克跟前,迪力克甚至连视线都没有来得及下移,一股热浪就已经逼近他的双瞳—— 滚烫的蒸气?不,迪力克并没有对此产生任何警戒心,他的全身全心,都将把宵语身影印刻在瞳孔里头作为最优先的任务,所以他才没有立刻后退,而是拼了命地将视线往下移—— 半张脸大的面包,就像刚从煅烧炉出来,还闪耀着耀光火星的钢坯,二话不说,就将迪力克微张开的大嘴当成了淬火炉,强塞硬捅地撬开他的嘴巴。 皮肤的保护层完全没有起到任何防护作用,焚烧一切的波浪一瞬间就融化了迪力克的表情,他就像在炙烤架上半死不活多春鱼,瞳孔放大,唾液蒸发,口腔的皮肤黏膜全都失去了活力,疼痛让他模糊的意识勉强保持鲜度,却吐不出一声求饶。舌头就像贴在上百上千度的铁板上,味蕾上缓缓死去的细胞亡魂,到最后都只尝到了血液烧焦的气味。 “你还挺享受,你是还想再吃一根?” 迪力克竭力抓着铁桌的边角,沐阳甚至能看得清钢材上轻微的变形,要是给他手掌涂上一些血,那在上头遗留下来的说不定就能成为鬼屋里最逼真的氛围道具。 他痛苦地挣扎,却还是不敌那个头矮上许多,看似年幼不少的宵语,最后的倔强,便是靠着弱小的咽喉,拼命抵挡侵犯入境的面包。 “厨房的老大是谁?说给老娘听听。” “呜呜...唔哇...” “头是老娘,而老娘是头,你竟敢背对着我,将这个——这个跟这块地完全!毫无关系的家伙放进来,还让他潜入冰窖!?这家伙要是个搞破坏,投毒的别家间谍,你能为受害者的遗骸们诵经吗?你能为落花村的损失弥补上哪怕一小口缺口吗?没这点能力,凭什么担起责任??” 宵语怒目瞋视着沐阳,虽然戴着偏大的厨房口罩,但沐阳很确定,在那之下,是张非常不悦的脸,要是拿去跟被红布激怒的杀人公牛比,那公牛说不定还得逊色几分。 “几年前这里还没这么大块地时,厨房也只有老娘我一人包办,你猜猜那时是谁在干你这畜生的活儿?你的存在可没你以为的那么必不可少,你要敢小看我...” “...呜呜。”迪力克的双唇红肿,眼角眼泪渗出,满脸恐慌,不停地想摇头,却被宵语的手固定得死死的。 就算见迪力克可怜兮兮的,沐阳也完全不想出手相助,因为他知道,宵语此举的真正目的,并不在可怜迪力克,而是—— 那空虚而又锐利的眼神,从未从沐阳身上离开,宵语从始至终,不管是在训斥迪力克,还是用热面包上刑,她都一直用凝望着猎物的眼光,盯梢着沐阳。 对面为何也对沐阳产生了不同于路人的关注度,敏感而又警惕,沐阳脑中有几种猜测。因此沐阳暂时不打算打草惊蛇,在一旁看着,就是他最好的选择,只不过苦的却是无辜的迪力克。 待会给他消消肿吧... “给我吞下去。” 宵语凶神恶煞的,推着面包,逼迫迪力克下咽,迪力克被烫的嘴巴扭曲,离了魂似的,却还是在抵抗着。 然而狠心的宵语举起手,就是一巴掌下去,接着两巴掌下去,左边,右边轮流替换,响声就如皮鞭击于猪臀,新春爆开的鞭炮声,欺凌入耳,足以让胆小者当场吓哭。 最终满脸红肿的迪力克哪还敢抗拒,蠕动虚弱的口腔,混杂着带着咸味的鼻水,一点点将在口腔被迫嚼烂的面包残渣下肚。 见迪力克面相虚弱,吞食速度缓慢,本以为宵语还打算落井下石,没想到她却突然温柔地抬起迪力克下巴,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红肿不堪的脸颊,耐心地等他吃下一口,要不是先前的暴力,这幅画面就像温柔的母亲,在喂因事业失败而不停自责的爱子吃饭一般——而她的眼神却与她轻柔的动作不匹配地,继续向着‘镜头’——也就是沐阳的方向灌输杀意。 “吃好了吗,来把这汤喝了吧...你可是我阵营的人呢,不守规则怎么行呢,以后有事都得通报我,别擅作主张,你只需要静空脑子,与我同在,便是未来。” 这场职场霸凌的真人表演秀,就此告一段落。松开迪力克后,宵语走到了沐阳面前,矮小的身材却散发着巨人一般的魄力。 “给你个警告,新来的...你唯一需要做的事不是思考,也不是耍小聪明,而是积极逗留在我的视野里,这次受罚的是这家伙,但下次就不只是这点警告了。” 说完宵语拍了拍手上的面包灰,被烫得发红的手上老茧,疼痛完全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耳边飘着迪力克微弱的呻吟声,沐阳将自己与迪力克的两份午餐,一汤一主食一小肉菜装盘上,扶起在地上少女盘坐姿的迪力克,搀扶着往门外走去。 离开时,最后望了一眼宵语,离开了厨房。 前往员工食堂的路上,沐阳藏在隐秘口袋里的落染戒指刺痛沐阳的左腹,好像在拼命彰显自己的存在。 魔法器具本没有生命也没有灵魂,但落染与沐阳度过了太多的光阴,它甚至能偶尔为沐阳深层的思绪代言。而这一举动,也提醒着,让埋藏在脑海的点子露出了水面。 那个女人是否与水夜歌鸣有染,说不定有法子鉴定一下了...沐阳心里揣摩着,走进了员工食堂。 食堂里共六张长桌子,空间不大,但温度暖和,烟火气浓厚,就算像沐阳这般的底层新人,也不会在陌生的环境手足无措,当然,沐阳内心也是有点小紧张的,只不过他的紧张,是对新情报的警惕罢了。 已经有两个人分别坐在两张相隔最远的桌边,一是先前在娼馆里遇到的寒砂,另一个是戴着眼镜,头发有些干乱,面相阴沉的女性。 一闻沐阳碗里的肉香气,两人不约而同地从恍惚状态醒来,猛地站起了身,仿佛屁股上安上了动力弹簧,可见他俩对熟食的渴望,就连那个看似没有什么人情味的寒砂,都扭过头去偷偷地吮了一口唾液。 寒砂冷酷地瞄了沐阳一眼,沐阳本想跟他打个亲切的招呼,毕竟寒砂也算是见过面的同事了。奈何寒砂并不领情,更没打算跟沐阳搭建更深关系,匆匆从身旁走去,留下一股充满男人味的清风。 戴眼镜的女子也紧随其后,对沐阳熟视无睹。 明明还没有到午饭时间,这两人却抛下自己的那份工作,早早到食堂待机,看来也是与众不同,有点背景的人物。沐阳将两人的存在于样貌特征熟记于心,随便找了个靠边的位,将餐盘放下,把意识模糊,嘴部红肿的迪力克靠墙放置。 “给你把汤吹凉,直接灌进喉咙,这样就不会那么疼了。” 沐阳悄悄将一片致幻的草药加入其中,特地像喂食瘫痪人士一般,扶着迪力克无力的脑袋,端着碗汤一流而下。 “冰冰凉凉,不疼不痛,就如母亲的爱抚...” 汤汁如一梭微小的瀑布,坠入名为喉咙的狭间,迪力克那痛不欲生的表情也逐渐恢复了人的生气。 从桌上放着的餐具盒中拿出一对筷子,先从凉拌牛肉的小菜里头挑出香菜,干吃,让刺激的味道充满口腔。 再用鼻尖拂去肉汤表面残存的热气,纯正的骨头汤风味沁人心扉,就如沐阳这般谨慎的人,在享用美食时,全身的神经与细胞都会拿来品味,对他来说,食,乃道也,不可轻视。 他首先低下头去,优雅张开嘴,吮住硕大的骨块,像吸取花蜜一般吮吸糜烂骨髓里头横流的汁液与肉香,舌头在里头翻江倒海,将一切的营养全部掠夺,含在嘴里,再配上一口快放凉了的的肉汤,野性而单纯的美味,却在口中荡漾不去。 品尝完美味的肉汤,接下来撕下面包的一角,那摸起来就如石头一般坚硬的面包,却不费多少力就能撕下来。接着浸入汤中,肉香充盈了整块粗白的小方块,颜色也由浅变深,眯着眼睛看,说不定还能错认成一块熬老了的肉块呢。 特乐依尔产的传统面包,有甜的有咸的,有加馅的不加的,但都万变不离其中的‘硬’。这便是在寒冬的恶劣生存环境下,意志坚定的特乐依尔人的写照,只有硬邦邦的面包才能唤醒嘴里冻麻的知觉。 带着这么一份激励与赞美的韵味,硬面包才流传至今,无人敢于改良。 更有一则传闻,有人在濒死之时,用冻得跟铁块一样硬的面包砸穿了墙壁,得以逃生,也多亏了这轶事,才让特乐依尔人对硬面包产生了如捆绑在灵魂深处的锁链一般的爱惜。 沐阳还曾听说,就连特乐依尔年岁尚浅的法律里也有这么一条保护硬面包的暧昧法规。 实在可笑。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4) 咀嚼着如石块一般坚硬的面包,廉价的甜味在嘴里散开的同时,沐阳很清醒地感到一丝凄凉。要是他没有接这个麻烦的委托,自己此时就应该和自己的生死之交,亨利与蝶在一块儿,一口肉一口汤,傻笑着共享人间美味,夜晚也能无忧无虑地躺在柔软的床上,不用苦恼明日大明日,更救援未来的行程,不用提防世界的恶意,如婴儿一般沉睡于襁褓之中。 这时,失魂状态的迪力克忽然拿起了筷子,从小菜里头夹出一块微小的牛肉,塞入红肿的嘴中,疼痛歪曲了他脸上的肌肉,眼角泛着泪光,但他不停下咀嚼,直至吞下,再将那碗汤一饮而尽。 看着他红肿的嘴唇和生无可恋的表情,沐阳虽没足够善良而感到心痛,但难以直视是必然的,想必再好吃的东西,在剧痛的加持下,怎么也香不起来吧。 迪力克转过脸,哀怨地盯着沐阳,见沐阳一句不发,迪力克红肿的嘴唇抿的更带劲了,就像两根新鲜打造好的热香肠。 “帮哦豁句话可比登天还难么?亏哦还拼死拼活给你找事做。”被疼痛制服的舌头,跳不出伶俐的辞藻来。 “...连你这样的前辈都拿她没办法,我这新来的顶什么用?感谢那自然是很感激的,但就凭我孱弱的身体,又怎么能跟权力与霸道抗衡?” “哦怎么感觉你连做样子都懒得做呢?” 沐阳无力狡辩,装着一副生闷气地端起碗,让汤汁冲淌喉咙,澄净的美味汤汁瞬间把他脸上的阴霾洗刷干净。 “辩解两声来听听,如何?” “前辈可是落花村的大话痨,好生休养你的嘴巴吧,谁知道厨师长下次还会塞什么东西进去呢。” “...” 结束了短暂的午餐时间,两人间的沉默却难以保持。 迪力克突然小小声地问道:“你不是特乐依尔人吧?” 沐阳并没有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也没有意味深长地愣住,当然食堂现在也只有他两人,这个问题毋庸置疑是投向沐阳的,而这种问题,在特乐依尔这种四处充满了偏见火药味的国度,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语气词,都可能被无限夸张放大,引发大规模纷争的特乐依尔,这类隐藏着巨大攻击性的问题,当然是不会随意被问到,不止是外来者,就连本地特乐依尔人被这么问了,那不得大发雷霆,毕竟那可是连祖上都一并辱骂的提问。 但问题的发起者迪力克却若无其事地顶着一副,如第一次看到跳蚤的小奶猫的表情,肿胀着脸,似乎非常期待着回答。 挑衅?试探?还是无心的? 沐阳无时无刻不运转自己的大脑,他不允许不稳定,不受控制的状况出现在眼前。 迪力克看起来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懒惰,不思进取,不欺软但怕硬。行走于上下,黑白、光与影的沐阳明白,老奸巨猾的臭狐狸,可不只会傻呆呆地趴在地上守株待兔,不等到肉送到嘴边,是连唾液都不会分泌出一滴的,和善的面容,娇媚的面容,正是隐藏凶气的最好面具。 当然,这也只是仅限形容那些城府颇深的人。 沐阳当做没听见,像个小傻蛋般假装拙劣地吹起了口哨,继续用筷子夹着盘里不存在的肉,充满想象力地递到嘴边,咀嚼起空气来。 这时候,数张没见过脸的员工陆陆续续端着午餐大步流星进食堂门,越来越多的人拿着汤碗与面包。他们疲惫着脸,对沐阳这个新人看都不看一眼,稳坐食堂各个座位,一如既往地享受每一天最温暖的时刻,原本安静的食堂也变得吵杂起来。 但吵闹的环境却没有勒住迪力克的好奇心,他就好像十分肯定沐阳听到了话,毫不顾忌地凑上前去,凑到脸边继续说道: “厨师长说过,对她而言,落花这里就是块平整的土地,往前看,就只需要认清她的身影,低头臣服。而往左还是往右看时,不过是一辈的同事,没有上和下,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又或者是外来人,大人,小孩,男性,女性,一视同仁——” “等等,你这话听着可真客气呢,你说是厨师长哪位同父异母的姐妹我都信,厨师长?在她眼里我们算什么东西?她还会去给蚂蚁们分辈分吗?” 迪力克尴尬一笑。 “不会做人呐后辈同志,职场不会拍上司马屁,就等于撸串时买不起冰啤酒,逗猫时忘买猫抓棒,要是被厨师长逮了个正着,后悔就得轮到下辈子了。” “...也对。”两人脸上的笑容丰满了起来。 “我们这些从社会上筛下来的杂碎,哪还有余裕管有的没的啦?” “那你为啥觉得我是外来者?我可没透露过...” 迪力克自信满满地,诙谐地开玩笑问道:“你有害怕过天塌下来吗?你有恐惧过大地碎成沙吗?” “那得看你说的天是那边的天,地又是哪块地了。” “不不不,你想得太多了啦,我谈的可不是那么高深的东西,一直都想那么多,你不累吗?脑子空空多好,不忧国,不忧民,吃饱饭穿好睡好,优哉游哉,这才是天伦之乐,还是说忧虑就是你享受生活的方式?我的意思就是,别管那么多了,其实很多苦命人根本来不及在乎这个。” 沐阳从迪力克那丑陋的肿胀脸中觅得一丝的嘲讽之意,虽然沐阳知道这是他的过分解读,但他还是朝别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所幸没有人有闲情和小心思观察沐阳,不然可就要被沐阳这凶狠的一瞪,而被吓进厕所,平日看着心善人美的家伙,生气起来那才是天崩地裂。 “小后辈,达观点啦,落到咱们这个行业,你我都是一丘之貉,要不就是对地表的糜烂失望,要么就是活得像个天天等待投食的小白鼠,才沦落于此。这里虽然狭窄闷心,但大家在午餐都能分到同样冰凉的汤,同样滚烫的面包,同样廉价的小菜,没有那么多上上下下,只需要朝前看,磕头,左右看,笑一笑,一天就过去了。” “...” 沐阳又理所当然地揣测起了迪力克脑袋空空的发言,就像反射神经勾连了一般,对万物一惊一乍的,只要不是百分之零的可能性,他都不惜分配重如黄金的脑细胞去揣测,就连这种饭前小话,沐阳都会列入参考名单——所以他总是达不到目的,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那这样吧,我给你讲,我的一个朋友与我讲述的故事,我也只有这点东西能跟你分享了。” 迪力克一愣,连忙点起头来。 “你怎么知道我想听??读心术吗!” 迪力克慌忙从口袋里拿出属于他的小平板,干笑着:“我,我虽然这辈子都得在这茧中过活啦,但其实对外面的世界挺感兴趣的!以前闲暇之余,我都会去收集不少人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为数不多的外来者。” 这时沐阳才肯镇定下来,收起狐疑的脸。 迪力克开始翻找平板里的资料,认真地搜查上面的每一行字。 “大陆南部,歌利亚高峰上生长的苔藓类植物,能让人陷入美好的幻觉,振奋人心,因此也被当地人称为‘僵尸草’——其实宵语厨师长曾经用过这东西,所以我才知道,所以当你拿出这东西时,我就有点来电了。” “厨师长?.” 她果然晓得外来文化,如果水夜歌鸣是个融入了外来者文明的地下组织,那她跑不了干系。 除了个别字眼,基本与沐阳的认知没太大差别,沐阳甚至假想起面前的迪力克是个民间杀手,专门埋藏在此地,等待沐阳这头猎物的到来——这种破天荒的假设,也自然很快就被扔进了记忆深处。 “那请你把那个人的故事教给我听听吧!”迪力克已经迫不及待地耸拉着嘴角,催促沐阳。 于是沐阳开始追溯过去几年的回忆,在外面世界游荡冒险的每一天都是跌宕起伏,每一天都是一辈子不可磨灭的回忆。 从那一年讲起,在那在酷热至极的火山地带,偶遇食人族那惊悚又骇人的回忆。 途中,迪力克原本那因好奇心而浮游的小眼神,渐渐收敛了起来,迷惑在眉间漫开,形似恐惧的情绪包裹在他的脸上,手中原本在平板上跳着踢踏舞的手指,也不得不慢慢缓了下来,最后寂寞地停留在空中,缠绕着些许的厌烦与不耐心。 沐阳还特地把用词渲染得十分到位,事实总比虚幻要更加离谱,沐阳也稍加收敛,越过一下难以说出口的场面,在他看来,这数十分钟里讲的故事,虽攀不上专业说书级别的,但也口齿伶俐,有形有色,想必对方会满意的——沐阳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食堂环境吵杂,沐阳却依旧平静讲着故事,完全沉浸在滔滔不绝地从他嘴中倾斜而出的世界里,就算近桌的同事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他也不在意,完全将谨慎心抛至云外。 然而沐阳稍作淡化的‘调味料’,依旧充斥着血腥味,结果把隔壁桌的胃口也一并摧毁,背对着沐阳的那几人,一听到‘血’啊‘人肉’啊什么的,就浑身发颤,望着眼前的肉块心情复杂,老半天都只能望着热气腾空,无从下口。 故事讲完,坐沐阳周围的人都赶紧收拾餐具,走之前还不忘怨念地瞪了沐阳一眼。 沐阳甚至有点沾沾自喜地,将目光投向迪力克,却惊奇地发现,迪力克无神的双瞳里,尽是想赶紧离开此地。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5) “哦?对故事不满意吗?对你来说这还是太刺激了吗?我说前辈啊,你该不会是幻想着多美好的童话吧?” “真是令人畏惧,人肉吗...人肉...就算是我这种笨蛋,也分得清幻想与现实,你就别胡编乱造这些有的没的来吓唬我,要是真有这种恐怖的部族,那不早被文明势力歼灭殆尽了,哪还留着祸害人间?而你嘛,要是真经历了如此一段跌宕起伏的大冒险,还会沦落至此?不,还是说外面的世界,终究也比不过特乐依尔的暴雪这堵墙呢——” “...” 迪力克脸上这种从疑问之海中提纯出来的困惑表情,曾经也在沐阳身上灼烧出过一生难愈的伤疤,相对于稚嫩的自己,现在的他已经习惯面对外界的一切质疑与恶意,足以顶着一张铁面皮,眉毛都不皱一下地赘述着各种花言巧语来迷惑他人,感染他人的信念。 “他人的物语除了亲眼目睹,就只能靠纸皮数据延续生命,无论其如何从我口中述出,最后落笔的是你,它们的姿态源自你的脑海。你若当我说的是真真实实的历史,那你就更不应该对我说的一切表示猜疑,否则这段历史就不会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而是你主观臆想出来的愿望。” 沐阳此言一出,迪力克语塞,恍然大悟。 “而若不过是记载民间谣传,那又何必过分纠结真实性,本身就是娱乐大众为目的,不来点刺激的,大伙还以为在上历史课呢。” “可是...这一听就是假的——” “前辈,这个世界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天地之初本无人性,灾厄面前,生灵便便如草芥,在这种大环境下诞生的人类,又能有多善良?光靠善性,可无法推动时代的轮转哦。” “你好像在扯什么大道理,我不过是想听点有意思的故事罢了—— 迪力克不满的嘀咕还未落地,忽然像卡壳了似的,眼神游离向沐阳身后,那原本被沐阳的故事吓出冷汗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惧色,下肢刚想爆发起吃奶的狠劲,猛地蹦起身,然而一道鬼魅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蹿到了他身后,一只洁白却遍布伤痕的手用力按住了迪力克的肩膀,把迪力克硬生生按回到了座位上去。 定睛一看,那人便是在娼馆遇到,风味十足的飞机头姐妹中的一位,沐阳还分不清到底是哪一边,但从两人无间接触看得出来,这对男女之间,可不算是一般同事那么简单。 “迪力克~这么着急着走,是想去哪里的派对钓美女啦?” 她声音娇媚而性感,低沉之中迷茫着女性特有的诱惑,就如同一条芙蓉出水的白蛇,双臂缠绕在迪力克那粗壮的脖子上,她那桃色的吐息不旦迷得迪力克满面桃花开,而是如抹了粉底那般满面惨白。 “是,是啊,我得走了,我得先走了——” 但是迪力克比一般男人壮硕的身躯,却被看似娇弱的手臂按压着不可动弹,冷汗直飚。 那女妖宛然一笑,手指托住迪力克的下颚,像摸猫似的挑逗,都不嫌迪力克下巴胡渣扎手,眼中闪耀着亲爱之情,嘴角流露着调皮的笑,又不知有几分真意在里头。 “美女就在你身旁啊,何必舍近求远?要不今晚下班后,借一宿来激战到天明?” 这般午夜的邀请,作为男性一听,那必然精力大增,而且就算盯着她头上那块面包一般的飞机头,脸蛋却是尤为美妙,五官精致,或许剃一个足矣反射太阳光的光头,也无法掩盖她身为女性的魅力吧。 “别逗我了,您可是落花的大偶像,我癞蛤蟆岂敢吃天鹅肉?我即便是两只眼戳瞎了,这卑微的灵魂,也不会胆敢自认配得上啊...” 迪力克用眼神拼命向沐阳寻求帮助,但沐阳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他,刚才苦思冥想,花费好一些脑细胞和精力组装出的故事,被当成毫无价值的地摊文学,受到了侮辱的沐阳哪还能好声好气的,装作没看见就是他残留的善性。 在迪力克还在被玩弄时,穿着一身连衣裙的梧桐,与飞机头姐妹的另一半,端着午餐盘,飘飘然地经过他们这桌,梧桐望了一眼沐阳,惊讶之中微微一笑,然后二话不说安稳坐在了沐阳身旁的空座位上。 疑惑填满了沐阳浩瀚的大脑,他没法一时间回想起得与这几个搞音乐的家伙友好相处的场面,他们对过的话,可比特乐依尔人与外来者公平相处的次数还要少。 而在食堂享用完午餐的其他员工,见到这几个音乐姐妹们来,就好像见到了鬼似的,手忙脚乱地将把残羹剩饭都收拾了个干净,桌面抹得跟刚买的一样新,仿佛赌上性命要抹去痕迹,临走时根本不敢多看这边一眼。 有这么恐怖吗?沐阳好奇地望了一眼后到的飞机头,她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之情,倒是对这露骨的孤立没有半点关心。 反观自己的桌面,碎骨头落得满面都是,还有不少汤汁溅射的污点,梧桐完全没有理由选择坐在沐阳边上,还是坐在刚认识还不到半天的人身边。 “怎么了?”梧桐看出了沐阳内心的小疑问,乖巧地转过头来,正脸长大水灵灵的眼睛,微微歪着头,盯着沐阳问道。 “晚辈只是觉得,大家可都是清一色的高质量呢,就算随便找个爹包养也能活一辈子吧,我甚至觉得就算老了,古稀之年也会算在你们的青春期内,你们气质就是这么迷人...” 彩虹屁一出,梧桐先是一愣,然后稍稍红起了脸,慌忙摇头。 “你这新人怎么一上口就是阿谀谄媚?姐姐我可不是那么傻的哦,想跟姐姐玩吗?不过一宿嘛,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个小东西可得到位哦?” 搂着迪力克的飞机头女还做出了一个下作的金币手势,脸上洋溢着贪财的炫光。 “顺带一提,我是姐妹中的妹妹,请叫我好色的贝卡哦!” “贝卡是我才对吧笨蛋!” 话音未落,就被后来的,连盘子都没来得及摆在桌上,就先给眼下的飞机头的后脑勺一记重重的铁拳,钝重的回响惊得沐阳眉头一皱,疼得自称贝卡飞机头一跳一跳的。 “干嘛啦亲爱的柔情的高贵的,魅力无限的欧米茄姐姐——” “别拿我的名字给自己贴形容词啦!欧米茄!” 本以为两姐妹如此朋克打扮,性格也或多或少有点癫狂或者无法理解,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对关系姣好的姐妹。如果两人远在他国贵为倾国倾城的美姬,那一定会受到成千上万人的追捧吧,她们的容貌配得上这份幻想。 “得了吧,我可不如姐姐那般轻浮好色,咱讲究一个爱一个一生一世,哼。” “呵,乳臭未乾的小丫头嘛,可喜欢把所谓清纯当做资本。” “爱怎么说!” 妹妹的贝卡将餐盘放在姐姐欧米茄旁,气鼓鼓地坐了下去,像是一头受气了的小花猫。 而就趁着欧米茄的拘束松懈的一刹那,迪力克立刻摆脱了束缚,抓起自己的餐盘向远处一个飞跃,像极了从老虎窝逃出生天的小羊羔。 “我,我还有事先走啦!你们聊哈!” “那么我也——” 而当沐阳也打算随着离开,却被旁边的梧桐扯住了衣角,恋恋不舍地苦笑着,把沐阳想离开的心消磨了去。 “你这是?” “离午休结束还有点时间嘛,跟咱们一块聊聊,增进一下感情,可以吗?” 早梧桐可爱的请愿之下,这股愿望却如同摇篮曲一般,动摇着沐阳坚定的心,刚离开座椅的屁股,就那么简单地又放了回去。 “呸!这还得怪你,把他放跑了。”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天天纠缠着人家不腻吗?” “他很有意思啊,每次碰他两下都一惊一乍的,可好玩了。” 两姐妹又开始拌起嘴来,这番景象,一瞬间把沐阳悄悄召回了孩童时代,那说近却又如同隔离了上千年的过去,也令沐阳嘴角微微一挑。 “不管你们夜夜日日有多亲密,在被窝里有多激情,那也没必要老在咱们面前唧唧我我的好不好,别人那是懒得骂你,但谁又喜欢食堂里摆着一个垃圾桶呢?找个鸡笼看鸡咕咕一整天不比这好看?” 贝卡的毒舌与攻击性不简单,但欧米茄的眉头甚至连偏都没偏,这层攻击甚至破不了她的防。 “激情?什么叫被窝里激情呀?纯洁无瑕的我可不明白呢,可否说清楚点啊?我的好妹妹。” “就,就是那个啦...喂!我才是纯洁的那一个!别想套我的话——” “好啦好啦...” 两个比自己要高上两个头的大女人眼看就要纠缠在一起,梧桐慌忙站起身,用小小的手挡在即将要打起来的两人面前,而两人向对方脸颊发起突击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忽然伸来梧桐的手时,突然变得软弱无力,就像被削去了斗志一般,两两收回。 “我们玩玩罢啦!都在一起耍多久音乐了,你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的呢!”贝卡尴尬地咧着个嘴干笑道,头上顶着的飞机头随着一抖一抖的。 “贝卡在大众场合就别逗欧米茄啦,被别人的眼光好羞耻哦...”看来梧桐并不习惯别人的眼光。 仿佛为了遮掩羞红的脸,梧桐赶紧坐回,抓起汤里的骨头,一整块塞进小嘴中,鼓起的腮帮子,像小奶狗可爱又迷人。 “嘿,咱们也快点将午饭解决了吧,一会儿还要再排一次谱呢。”贝卡说着,也急忙开始将食物送进嘴中。对她而言,食物只不过是恢复能量的途径,而不是享受的过程,所以她几乎把煮得糜烂肉嚼都不嚼,直接滑入食道,突显出一个时间宝贵的化身。 “帅哥,你虽然不是很对我的胃口,但也挺能养眼哦?” 而欧米茄则挑逗起了沐阳来。 “谢谢...” “我们以后要碰上面了,你可别无视着就走开哦,姐姐我啊,最怕寂寞了,要是被无视掉,可得难受一整天呢。” “不会无视的啦。” “呼!” 这才没过多少秒,旁边的梧桐突然传出了甜蜜可爱而满足的呼气声,只见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汤碗,合计两只碗里头已经空空如也,甚至连一滴汤汁痕迹都见不着,粗骨头也已经被梧桐口腔嚼碎,残渣惨烈地躺在餐盘上。 梧桐仅仅用了一分钟,就将沐阳十分钟都没干掉的汤连骨头全吸收了,甚至连小菜与白面包的影子都不见了踪迹,可把沐阳惊呆。 梧桐舔了舔嘴唇,清淡的汤汁却让梧桐的嘴唇泛着粉红色的光,十分诱人。 就连身高一米八的精壮男性,将以吃饱为目的的午餐送入腹中,打个饱嗝都是理所当然。 但身形娇小的梧桐喝上两大碗汤,吃完了面包,却没有一丝饱腹的痕迹。 人类,真是神奇呢。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6) “原来梧桐端来两碗是给自己喂的吗,我还以为是帮别人占位预好的呢。” 见沐阳好奇,贝卡不忘咀嚼,又不打算放过炫耀她出色声带的机会,繁忙地鼓捣着‘囊颊’,道:“你别看小梧桐比咱都矮,但食量...那可是堪比在冻原上不停奔腾的的雪风马,那群生物除了每日短暂的睡眠休息之外,几乎都在与冷风并肩震踏天地,而它们的食量更是无底洞,毕竟吃了多少,它们就能与存亡斗争多少里路!” 可梧桐也没在跟风雪斗争嘛,搞个音乐,至于那么严苛么...沐阳内心质疑道,在他的价值观里,音乐这领域,也就只停留在睡前的摇篮曲的层面上,甚至是祥和的象征。 “别说了嘛...怪丢人的,我也不想吃那么多的呀,可不吃多点,总会觉得胃里空空的,一整天都会在意个不停,难受死啦,大伙们要是牙缝塞了一根怎么都挑不出来的肉屑,也会很在意的吧?”梧桐害臊地低下头,手指头拨弄着金属筷子,扭扭捏捏,像是被问到情爱之事的青春少女一般。 “食是一日生气的来源嘛,不吃多点怎么向前看呀,这地方本来就挺压抑的,咱们员工餐又都是些不加糖不加盐的产品,高情商的说是纯天然,但实际上,不就是跟猪食没大两样的,所以咱们想吃饱点,天经地义,你大可不必感到不自在的,梧桐!” 贝卡大大咧咧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但效果就跟还在她嘴里被撕扯的面包碎那般支离破碎,梧桐显得更加无地自容,垂丧着脸。 也不知道梧桐这般丰富的情感表达乃是做作,还是天生如此,不管是哪一边,沐阳都不好这口,但他竟从梧桐生气的样子中感觉到了有一丝可爱,心脏甚至狂躁地跳动了一番。 “毕竟梧桐可是咱们乐队的当家唱手,又要吼又要动的,可累了呢。”欧米茄就不同顾及梧桐,给梧桐的大胃王形象圆场,把梧桐从害羞地狱中拉扯上来。 “切~姐姐说的话就这么顺从满意,梧桐你是不是有点偏心了呀?” “没,没这回事呢...” 要是再不加入话局,沐阳觉得自己就再也没插话的时机,立刻刻意地挪动凳子,与地面摩擦,产生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音响。 “话说你们具体是干什么的呀,看起来好像是落花村的一员,落花村还有闲钱雇佣乐队的吗?比如每周举行一场让员工放松的音乐会?之类的?” 一听沐阳发问,梧桐立刻笑容满面地转头回答道: “是的,我们是正规的落花村的员工啦...说是正规的可能或多或少有点无可奈何,不过想先请苏恩你透露一下,你对‘音乐’有什么了解吗?” 可爱又有点装正经的询问,沐阳不打算顽皮,径直把心中的表达出来。 “唔...装载在碟片里的,钢琴曲?交响乐?反正就是那些又贵,又容易坏的碟片里播出来的音声吧?” 这个回答让梧桐显得有点遗憾,苦笑了出来。 “意料之中,对一般人来说,确实也就是这层的认识了,但是——”梧桐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话题,与沐阳分道扬镳,脑子搜刮着接下来讲演的说辞,将凳子摆正,面对面地看向沐阳。 “钢琴曲,古典乐,这些都是货真价实高雅的音乐,它们确实可以霸占一方江山,但也只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妄想要代表整个音乐界,显然是有点自不量力了!” 梧桐高昂着语调,突破了平时那副孱弱的形象,攻击性拉满了。 “哦~”欧米茄细嚼慢咽地放下筷子,平和地拍起手来,微笑着观望梧桐这出戏。 “而我们‘背叛太阳的奏师’,便在这地下苟活,作为从地表规则游离出来的音乐人,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续写着音乐的多样性!” “也就是不被认可的音乐人,的意思啦。”欧米茄补充道。 梧桐活生生地像一位在歌剧厅称霸多年的歌剧大师,雄浑有力的强调,超越自信本身那无惧一切的面容,甚至比深邃墨水还要吸引人的感染力,仿佛一场小型的旋风以梧桐为中心唤起,将世界朝梧桐拽拢而来。 从梧桐的喉咙中涌出的声音,就算没有融入节奏与旋律,一场属于梧桐的演奏会已然开始。 就算没有乐器,光凭梧桐那淳朴却充满了艺术性的声音,就已经让人在歌声悦动之海漂游,这一刻,说其是音乐本身,甚至称不上过誉,只是最简单的赞美罢了。 “啊...” 难道梧桐小小心心,平日细声细语的说话,是不愿意让自己的美声外露,惹人注目吗?这倒也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果然梧桐真切的声带是世界一级品,遗漏在这种地方,可真是世界的损失。”欧米茄遗憾地摇了摇头,筷子没好气地拌着蘸着肉酱的菜叶,为梧桐打抱不平。 “真是怪事,梧桐你有如此歌喉,却无法在地表展示吗?你在我见过的人里头也算是这领域的佼佼者,怎么可能沦落到地下这种地方卖艺?” “喂喂!你这家伙!什么叫地下这种地方!地下又怎么了!你还看不起了是吧!还是说我们姐妹待在地下就不是损失了!是理所当然??咱——不,欧米茄就算了,我可不比梧桐差的!” 欧米茄耸了耸她的玉肩,非但没有反驳妹妹对自己的轻蔑,反而将这当成友爱的互动,大方地回以一抹轻笑。 面对贝卡的指控,沐阳连忙摆了摆手,脸上挂满了纯洁至上的无辜。 “话不能这么说嘛,我还没听过两位可爱的女前辈润嗓呢,要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夸人,那不就搞得我好像很虚伪,说的都是谎话吗,两位可不像会被这种烂俗的谄媚所折服的小人吧?” 这下可把贝卡的找茬堵死,愣是把她咀嚼的速度拖慢,就算把精力全都放在寻找回击的话上,贝卡最后却都只能像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宝宝一般,不服气地将还未嚼碎的面包生吞下咽。 “唔...” 然后理所当然被噎住的她,抓起水杯,就往水龙头的方向跑,那狼狈的沐阳把欧米茄都逗笑了。 “让你见笑了,咱家这个妹妹,生她的时候脑子里没把拉链给她缝上,一刺激到她,啥情感啥话都是一路通飚出嘴外,说是第二道直肠都不为过呢,这么有意思的女人,你可别对她发火呀。” “不会不会。” 从你们的发型乃至着装上看,就难免摆脱不了‘有意思的女人’这个第一印象了吧... “落于此地实属没有办法,如果想找一个既不潮湿也不冰寒,而且还有人赞助的音乐生涯,那我也不会选择往地下走吧,但是现实留给我的选择,却只有一处峭壁一般的滑坡,不对,不只是我,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热爱音乐,热爱歌唱的人,都被迫走进这暗无天日的世界,走进那些贵族和大官们一辈子都不屑于看一眼的地下世界。” 本以为看似娇贵的梧桐会是个哭包,但梧桐却一点悲伤都没有流露出来,反而如修行高深的住持那般已然看破红尘,早已认定这条路才是自己的正路。 “你要知道,这可滑稽得让人受不了。地表上的那群达官贵人不承认歌声也是音乐的一部分,在他们眼里,从人的器官发出的声音,无法媲美用自然拼接而成的乐器奏响的音声,因为这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才能创造出来的奇迹。也就是说那群从小富裕的家伙就能拥有天生优势,比咱们这些每天还得愁吃愁穿的家伙,弹个琴来那必然优秀多了。” 欧米茄同样吐出了苦水来,看来在沐阳不擅长的领域之中,也有各种的不合理与偏见,沐阳并不会惊讶。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面前的两人,眼瞳深处却绽放着比天外的烈日还要滚烫的希望之光,就算受困于此处,追寻着可能一辈子都没结果的音乐精神,她们依旧不知疲倦地摇曳着步伐赶路,也不肯面对现实低头。 “有的人的歌喉天生就是神,而有的人天生就像生锈的铁皮一般苦涩。不好操控,想将音乐界永远放在枕边,上面的人可算是煞费了苦心,说不定这种看似可笑的策略,也是走投无路的下下中的下策。本来都是欲穷尽音乐真理之人,结果他们在无意识下,将斗争目标转移到了编写各类条文规则,以及明争暗斗里头,该说他们可恶,还是可悲。” 欧米茄的情感流露,获得了梧桐可爱的点头。 “你们真不容易啊。” “所以说,我们想让世界都听听我们的音乐,想让那些可怜的人,重新审视自己的使命究竟为何,想把我的歌声,流放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无论会成为希望,又或者是憧憬,我相信这一定都会是有意义的。” 畅谈理想的时候,梧桐就像大腕儿政治家上身,魅惑的声调起伏,蛊惑人心的用词,让沐阳都情不自禁地想拍手祝福。 “你该不会是想委托我帮你们成就大业吧?” 梧桐摇了摇头。 “过两天就是音乐盛宴了,梧桐想邀请你来看咱们的演出呢。”贝卡代替梧桐送上了邀请函。 “音乐盛宴?是什么活动吗?” “嘿!你连音乐盛宴都不知道吗!猪头!笨蛋!无药可救啦!” 端着水杯回到作为的贝卡立马就对沐阳发出了母猫一般的威吓,只不过用词年幼,倒有一股小朋友闹别扭的错觉。 “你还好吗?”梧桐亲切地伸出手去轻拍贝卡的肩膀。 “小梧桐你跟我们也两年了,有啥好担心的嘛,我不会说啥漂亮话,但身体结实这方面,我可自豪的不行,十年来想请个病假,都不如愿呢。” 贝卡骄傲地挺起胸,得意地大笑起来,就像个年幼天真的小姑娘。 “哦?你不知道吗?”欧米茄疑惑地反问道:“就算是在地上,咱们这盛宴也算小有名气的呀,你怎么会不知道?” “果然是个白痴!” “还请前辈们给后辈教诲教诲。”沐阳谦卑地笑一笑。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7) “你说呢?别总是问来问去的,自己开动脑筋行不行!顶着这么大一个脑门,里面注的是沙子还是酒精?”贝卡莫名其妙的挖苦像导弹一般铺天盖地地向沐阳袭来,而沐阳则大度地回以苦笑。 “难不成是你们要开个人演唱会吗?” “哦?在你眼里,咱们是那么高大上的存在吗?粉丝有多少个万呐?我怎么没见到有几个人愿意供着我们呢?还是说咱们的粉丝,都是浮在空气里的幽灵还是鬼魂?是阴兵哦?” 贝卡似乎嘴里少了尖酸刻薄,就连话都说不出口,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都尝试去激怒沐阳,甚至还把特乐依尔人用来吓唬小孩的幽灵鬼魂之类的非科学现象拿出来嘲弄,看得出来贝卡是真的不大喜欢沐阳,而且还是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喜爱。 沐阳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贝卡小姐请息怒,我能理解你们的焦急,但社会就是这番模样,你越不耐心,革命的花苞就越容易被摧毁于腹中,你们的音乐一定会在大陆上流传开来,我可以跟各位担保哦,要是各位成了大红人,我十分愿意将我的一天可以送给你们,想让我去做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做哦?就算是沾点色色的事情,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嘛...” “呸!恶心死了!谁要啊!说的好像你有多大魅力似的!你还不如几块银币够诱人!” “呸你个头!”欧米茄实在看不下去了,蓄力已久地给了贝卡脑门一弹指。“你非要打断话茬才能呼吸吗?让我把话题继续下去啊!” “哼...” 贝卡总算没好气地闭上了嘴,沐阳无奈地松了口气。 “就名字上听起来还挺大气的,既然不是个人的,那就是大家一块儿举办的晚会吧?哎呀呀,刚才怎么会没想到呢,可能就像贝卡小姐所说的那样,晚辈我的脑子里可能不大转得过来吧。”沐阳赔罪般地朝欧米茄苦笑,却只收获了一枚不屑的白眼。 梧桐点点头,补充道:“我们这些被归为不入流的音乐人,可不只会虚度光阴,既然他们不认同我们,那咱们就自个儿组织,互相竞争,共同努力,一边靠着歌声招呼同志入道,一边把热度压到刚好不会触及外界神经的区域,卧薪尝胆说的正是咱们这些刻苦的音乐人。等我们能拿出与贵族们抗衡的人气,就能给他们来一场惊天动地的革命!” 梧桐捂进小拳拳,稍微有些羞耻地在胸前轻轻振奋着,爱娇满满。 沐阳嗯的点点头,尽管梧桐已经尽可能地表现了情感,而沐阳也被梧桐那奇妙的吸引力感染,但沐阳实在对她们的理想并没兴趣,他的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任务,于是赶紧快进话题。 “这个晚会在哪里举办啊?” “就在这里。” “落花村?但是我并没有看到有场景布置啊?” “你有所不知,搭台工作一般都是举办前夕的活儿,要是给潜入调查的官人瞄到了,那咱们接近上百号的音乐家们,不都得一窝端了?” 没想到竟然连律法都在助纣为虐。沐阳脑中划过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不禁收起表情,别过脸去,悄悄地皱起了眉头,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那可不好办了,要是照你们说,这是一场旷世盛宴,那便会有很多人前来享受,这不得累死一个我两个我,加上我又分身乏术,怎有余力能去观赏你们的演奏呢?” 沐阳委婉的拒绝,没让梧桐灰心,反而令其两眼一亮。 “多是多啦,但也没那么夸张,音乐盛宴上几乎将整个地下的音乐家们凝聚在了一起,整个晚会那会像无知幼童切电视频道那般,一会儿黑渊,半会儿蓝天。观众各有自己的心仪,有喜欢的频道,自然就会有无法忍受的‘噪音’,整场能全听下来的那是天使,是恶魔,绝不会是人。所以你放心,同时在场的人数应付过来应该也不成问题啦。” 梧桐一边笑着,一边捂嘴乐道,这下沐阳又得找理由拒绝,要是随便应允下来,就怕事后还会被梧桐要观后感。 “而且忙归忙,你也不必太担心,可别高估了落花村的隔音,除了那座风流的树屋外,用的可都不是什么高级的铁材石材,那隔音效果,就算隔着厨房的墙壁,都能听得见厨师长那古怪的癖好呢。” “癖好?厨师长她?” 一听见有关厨师长的情报,沐阳耳朵都直起来了,赶紧凑上去询问。 “怎么,别看那矮子气魄足,像道上的豹子,但她可是贵为人妻呢,你可不好打她的主意。” “不不,怎么会往这个层面上说啊,我看起来也没那么饥渴吧?只是那癖好到底是?” “嘿,男人论起女人来,不都是那几样,爱恨情仇,你要是在意我说的,大可晚上去厨房外头,隔着墙就能听着了。” 欧米茄放完话,早早将话语权还给了梧桐。 “我们的演出在晚上8点半前后,如果有余裕的话,还请好好听我们‘青春’激荡出来的交响曲——啊不对,也不是交响曲这个领域啦...”梧桐尴尬脸红一笑,洁白的小牙齿如纯白色的陶瓷一般闪亮着。 众人都以为这段温馨的交谈已经是会延续到短暂的道别,然而沐阳自然的笑脸,却渐渐阴森了起来,太阳西下,明月高升,仿佛从沐阳身上听见了苍凉的猫头鹰咕咕声。 “难道说,你们觉得我是外来者吗?” 突然的气势一转,此名号一道出,在座的三人皆露出了难堪的表情,面面相觑。 “...你说什么?”沉默了一段时间的贝卡反问道。 “我猜嘛,你们很想知道,非常想知道,夜不能寐,食而无味,想知道你们的音乐到底能不能在外面的世界扒出一席立足之地,迫切需要外来者的评价,我说的没错吧?不然你们也不会找上我这么一个新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认定我是外来者的,但我可能无法满足你们的愿望。” “不是的,我们...”梧桐的否定没有后劲,显得空虚而苍白,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眨眼间如敷上了一层难以溶解的冰层。 毫无根据的亲密,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暖,都无法点燃沐阳内心的炉灶,他不愿意去相信飘渺的人际关系,没有结实的物质根基,他甚至不愿用指尖去轻微触碰。 “你们明说就好了嘛,你们看上了我的哪儿,要求什么,身为后辈,我自然会鼎力相助,你们也不必假惺惺地赔笑脸了——” “...”贝卡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她脑袋上的面包头就好像刚从烤箱的高温中取出,无形的怒火让她一根一根发丝闹起了革命,狂躁的眼神中向沐阳投向千万把刀。 而在她气焰膨胀的身躯衬托下,欧米茄倒是看起来冷静得多,但她原来那份魅惑中带有无数余裕的点滴微笑,此时此刻也隐藏在了雪原之中。 “喂,后辈,我们怎么想尚不讨论,但我不允许你污蔑梧桐的一番好心。”欧米茄冷中带热地低语道,怪吓人的。 梧桐沮丧着脸,更像是掉进了泥沼,捞上来懒得洗,最后变成了宠物狗的玩物的公主娃娃,沐阳竟然感到了一丝的心痛。 “不好意思让你们感到不悦,我知道我很失礼,但这是我该死的顽固,希望你们能理解。” 说罢,沐阳从椅子上站起,从高处俯视梧桐那漂亮的秀发,头上一股不可见的沮丧的青烟袅袅升起,心中不得已掠过一阵凉意。 正当沐阳准备就此切断联系,以为梧桐再无力笼络自己,终于将注意力放向欧米茄口中厨师长的谣传,思考如何接近厨师长时,一股轻微堪比幼鸟喙嘴,逗留在衣角处的踌躇,只见梧桐再次用指尖拉住了沐阳,手部那由失落与难过融汇出的颤抖,经由衣料淌进了沐阳的心房。 “对不起,让你感到不安,是我有点着急了,但是没有关系,希望你在听过咱们的演奏之后,还会来跟我聊,这不是委托,是愿望。” 这下,沐阳不得不承认,梧桐的心胸确实如蓝天一样宽敞,自己就算已经动用了精神攻击,却仍然得到了梧桐委婉的安慰,让他此时此刻有种当了小丑的错觉。 贝卡不耐烦地比了一个自刎的手势,警告沐阳让他好好讲话,而欧米茄也回到了常态,可能她们也觉得当事人没急,自己急了也挺别扭的。 “...为什么你要找我,我先给你打一剂预防针,就算是真正的外来者,也未必能提出什么建议,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余力去了解音乐,感性就算各有不同,但源头都是一样的人类,关键还是看自己才对。” “嗯,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也想听听你的评价哦?” 所以为什么要找我呢... “真是根木头呢,虽然我是千万个万万个不情愿,但梧桐确实从你身上看到了某些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毕竟人能有千百个缺点,却总还是会有个优点的嘛,哼。”贝卡趁机挖苦道。 看着梧桐纯粹的样子,与空气斗智斗勇的自己显得格外突兀。 “...不是委托,而是愿望...也罢,我会把我的感受报告给你听的,不过就像我开头说的,质量可不受保障。” “谢谢。” 尽管展开了价值观的摩擦,但沐阳与梧桐的乐队最终还是牵下了羁绊,沐阳只能祈祷这条纽带不要拌了自己的腿。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8) “喂!喂!!还有薯片吗?!”杰克躺在吊床上,高举着平板,慵懒地对天怒吼般问道,却也没点低声下气的意思。 还是那副老样子,就算被迫加入到沐阳计划之中,也完全没有干劲,不见有任何利于团队的行动,还在把自己当成独一无二的上帝,当自己是无限吐口水也会被原谅的甲方。 他身下不远那堆满是油污的餐具,以及能让乞丐流口水的奢侈食物残渣已经打扫干净,整个山洞内的味道却也还是没那么好闻。原因主要是因为杰克,身处这个年纪却完全不爱洗澡的少年。 尽管杰克根本没干什么体力活,但每日的新陈代谢只会慢慢的将臭味发酵,而这个封闭的山洞简直是最完美的培养皿,除了他自己本人不察觉,想必就连鼻塞患者都得为之蹙眉,说不定就是因为杰克的常驻,才导致这个机房变成了隐藏房间。 秘密基地的‘荣誉’看守,温蒂则坐在石凳上,闷闷不乐,就好像面朝窗外,看着湿漉漉刚洗好的衣服,又委屈地仰望即将暴雨的灰空,束手无策的家庭主妇那般阴沉。 他在沐阳离开的这段时间,除了帮杰克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剩菜,心不在焉地断续接听杰克的啐啐念外,就再也没干什么能有利于计划推进的事情,他眼前的泥土路变得泥泞,难以爬行。 原本他以为只要找到铺路人,自己就能有路可走;只要能找到‘蚁后’,自己就能像个工兵一般无脑燃烧自己的价值,心中的空虚也会渐渐散去,但没想到,等待却又是如此煎熬。平时都能有余裕对杰克的抱怨回以一笑,如今却被焦躁感折磨得浑身痒,就算对着空气挥拳也是无济于事。 “你听到了吗?问你薯片呢!?” “...刚才你吃的就是最后一包了。” 杰克从吊床上坐起,一脸疑惑。 “你在生气?你竟然在生气?你也会感到不悦吗?是我烦到你了吗?你怎敢这样跟我将话!?” 看来温蒂并没有隐藏情绪的小技术,心中的急躁与话语融合,是人都清楚他正在前所未有地焦躁。 “没这回事...对不起。” 在友谊的加持下,温蒂还是先稍欠诚挚地道了个歉,继续把没有背负着东西的干净背部晒给杰克看。 他不仅仅是对杰克那无止境的气氛腐败行为有意见,他还对放着他不管的沐阳有疑问。他的胃已经难受了整整一个小时了,而一想到沐阳的行踪还埋在云雾里,他就已经打算向落花村的小破诊所求一包胃药了。 “你已经把这几天的全吃完了,嘴可消停会吧。” 一语双关,可把杰克一顿刺激。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啊?”杰克翻了个身,侧着躺,特意摩擦布料,一边述说自己的不悦,一边强压住怒火,装作冷静姿态。 要是以往,温蒂那可立马会赔上苍白的笑脸,低声下气,演出做错事的小宠物一般的感觉。但这次,他不但没有相关动作,甚至抖动的脚变本加厉,还发出了令杰克更加不满的摁脚声。 微弱的火光在狭小的空间度过最后时光,却还要经受压抑气氛的迫害,四面还密不透风。尽管两人已认识两年,之前看上去关系还算不错。能说会笑,一人成天炫耀着飘忽不定的过去与未来,而另一个便也是一路附和,该点头时点头,耸肩时耸肩,也算知道一点礼仪。两人相处还算和睦,至少对比起别的同事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相濡以沫的关系,但这只不过是非常广义的解释罢了。 这会儿两人待在一起,就没有比此刻更沉重的了。只要是一脱口,嘴里的暴躁就会化作火药,爆破这个环境。而就算闭口专注着呼吸,那也是死一样的气氛,尴尬无比,是一股无法一瞬置于死地的扼喉感,全身上下一同遭罪的痛楚。 “...” 前面的道路,为何依旧云雾妖娆,立刻为我指条明路吧,苏恩... 但不管在内心怎样叫唤,眼前那沉重的石门也不见动静,沐阳并没有那么方便地就被召唤出来。 “喂。”吵架之后,沉默了数分,杰克终于是被这气氛压垮,同样拿出强硬的态度,把温蒂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怎么了。” “你是从哪找来那家伙的?” “那家伙?苏恩吗?” “那个叫苏恩的骗子,你怎么能跟他勾搭上了?跟个植物一样苟活着的你,哪有机会遇到他那种人,千分之一?亿分之一!绝无可能!” 问这个做什么?温蒂满脑子不解。 “就普通朋友,喝喝酒,吃吃肉,就好上了,然后这会儿就委托他点事儿。”温蒂不想让沐阳显得过于可疑,特意加以谎话修饰,还顺带附上了脑中幻想出来的浅薄的友爱之情。 但谎话被杰克不费半秒识破:“扯淡,我认识你这两年,可从未见你抬过什么朋友上酒席,也没听你提过,这突然蹦个朋友出来合理吗?你这朋友怕不是不合法。” “又,又不是啥事都会向你汇报的,我偶尔也会去些不入流的小店吃吃喝喝的,再孤僻的人都得有心灵居所!” “他不可信!不能信!都跟你说得那么清楚了,你为何不听我的呢!为什么还要用你那为数不多的脑细胞烦恼我!” 见劝阻不能如愿,杰克立刻就像打个电子游戏气到砸桌子的顽童般激昂了起来,口气也冲得不行,那势头怕不是要给温蒂背后来上一刀,来停止温蒂的叛逆行动。 要是温蒂也是个强硬的人,喜爱以暴制暴,那他这时候早就将他那漂亮的长发弄得一团糟,冲上前去与杰克搏斗一番。然而现实的他就算被杰克如此对待,焦躁感虽不可抹去,但恨意恶意总是迟迟不来,因为他确实非常喜欢杰克,这种情感也在沐阳身上有所体现。 “呵呵。” “你笑什么??” “嘿,没什么,我只是有感而发,总有人会说世界上存在另一个自己,我看未必是空穴来风,我真没想到你俩站一块儿,就像看着镜子念稿子似的。” 突然开始嗤笑的温蒂,就连还在吊床上躺平的杰克也不得不坐起身来,用非常别扭地姿态回过头,怎样都不想错过这个珍奇的画面。 “杰克,你一定想不到,苏恩再对你的态度上,跟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的情感,刚才我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脑海的过去还是现实。” 杰克没能立马搞明白这个算得上是自己一号跟班的小男人发的什么神经,但聪明的他可不会让自己一直留在疑云之中,立马也就明白温蒂到底在阴阳怪气点什么。 “一模一样啊,一模一样。” “我怎么可能跟那流氓一样!!你这是在辱骂我!?” “你们都在劝我不要跟对方走近,你们都认定对方是十恶不赦,没有人性的王八蛋,而且你们意识里也断定我一定是个看不清黑与白,搞不懂状况的家伙吧...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家伙,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有小小的权利,去相信人吧?” 温蒂的咕哝声很小,就好比盛夏时的蟋蟀,但蕴含的情感确实杰克有史以来感到最强烈的。 这家伙,在闹别扭吗?杰克狠狠地叹了口气。 “我说你啊,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心呢??” “搞不懂的是你们啊。”温蒂从石凳上缓慢立起身,吓得杰克一个哆嗦,差点从吊床上摔下。 “你们明明知道我蠢,知道我分不清方向,却还用一样的言语,一样的态度来混淆我,你们好歹共同战线,别一个叫我左,一个叫我右的,要让我怎么办嘛!” “嘿!听我的就对了,只有我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未来,才要求你拒他千里,等你年货半百,无病无虑地躺在安乐椅上,就懂得回来感谢我了!” “为了我?” “那必须的!咱们交情如此,我也没少亏待你啊!” 杰克回答不带一丝犹豫,就好像在温蒂发文之前,就已经按下了抢答按钮,兴致高昂地不听题盲答。 “温蒂?” “我倒觉得,如果用同一个问题去问苏恩,他也会做出类似的回答来吧,因为在我看来,你们俩简直是一模——” “一样个屁啊!别再拿那个东西碰瓷我!信不信我揍你啊!” 孩提时被同龄人瞧不起,上学了被老师看不起,而后到了赌场又被玩家们阴阳怪气,而就算被沐阳当着面讥讽,杰克都没现在愤怒,却被温蒂那平静缺乏攻击性的平淡话语给捅穿了最后一层防护罩子。 “...” 为了你。这简单的三个字,在温蒂的感知世界里,是那么的渺小卑微,那就跟风里的沙砾一般微乎其微,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的重量,令人失望。 “那个混蛋可是在利用你!用完了就会将你抛弃!摧毁你的信仰!背叛你的信赖!折断你的未来!” 而同样的,温蒂也无法否认杰克的指控。 “呸!够了,我可没闲得非要逼你做这做那的,反正我忠告了,你怎么选是你的事,哼,明明有那总管罩着你,摇头晃脑就是白吃白住一辈子,有啥好抱怨的。也不想想他怎会平白无故帮你,必有二心,要是日后你俩出了分歧,你就得死在他的爪牙只下...叽叽喳喳...” 最后杰克的咕哝也随着再次躺下背身,越发细小,原本就算睡觉也不离手的平板,这时候也黑这屏幕,静静地躺在杰克脚边。 “你还是想想哪天分道扬镳了,该怎么跟做决定的今天的你谢罪吧。”抛下这句话,杰克就陷入了沉默,很快,鼾声就起来了。 “...” 温蒂脑中飘飘然地想象起来:要是,自己浑浑噩噩跟着沐阳,最终找到了的是自己父亲的尸骸,抱着枯骨,自己接下来又该干什么呢?立刻委托继续帮自己找到仇人,然后自己咬咬牙痛下杀手吗?话说,自己真的握得起杀生之刃吗? 无论是怎样的幻想,都摆脱不了从作家撰写的童话中汲取的框架,完全没有代入感,甚至无法从找到父亲的那一刻提取出任何碎片化的悲情或者是愤怒、恶心感,让他不得已怀疑自己到底想不想念自己的父亲,到底有没有爱。 “背叛啊...那又如何呢?” 4岁的时候,听着母亲讲的故事,学会了道德,学会了容忍,学会了如何平稳度过一生。然而,当母亲不再多嘴多舌地赘述她那不知讲了多少次的伦理观,温蒂便第一次感到了背叛,本以为母亲的理念会物理性地陪伴一生的温蒂,伤感不已。 9岁的时候,仰慕着父亲平凡又壮硕的背影,心中则是欢喜无比,这条道路必然会成为他未来唯一的选择,艰难无比的道路,在年幼的温蒂看来,却是一望无尽地平坦。 然而,当父亲很明确的表示,温蒂的路要自己去找,千万不要重蹈‘覆辙’时,他便再一次被至亲之人背叛。 一路走来,情感却也淡了不少,所谓背叛,也不过是被雨刮刷下来的污水泼了一身那般,不过一点小霉事罢了。 沐阳,温蒂眼中的苏恩,也不过结识不久的人,背叛也不过是常理之中的自然之物,温蒂倒是不打算撤回有路走一步是一步的人生规划,他就像一只趋光的萤虫,向着光源飞去便是脑中的唯一。 “要不是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我...”温蒂埋怨地自言自语道。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99) 沐阳从当天下午一直干活干到晚,虽然与宵语暗暗结下了梁子,只要一进到她的视线就会被刺辣辣的恨意回击,但对沐阳而言,就相当于给无聊的工作增添一丝辣度,无伤大雅。 两人还未完全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就已经开始了各自的博弈与牵扯,并且两人没有一人是乐在其中,他们都迫切想知道对方到底是否对自己有益。 从物资的搬运,到音乐盛宴广场舞台搭建的准备工作,再到设施内的打扫清洁,只要杂,只要缺人手,就一定有沐阳的足迹。 一边脑中回想起薇尔夫人对自己热烈‘款待’,一边与所有能接触到的员工交流,就算对方长得有多凶恶,或者有多怕生,沐阳都是以一副亲和的面孔,尽可能面带笑容上前套话,尽可能掌控落花村能掌控的全信息。 本来这种准备工作沐阳更希望一开始温蒂就已经为他了结,那他才能腾出空间去做更多他更擅长,更应该做的事。而事到如今,抱怨只会让他更加失落,他摇了摇头,暗暗为自己打了份劲。 来回于厨房与酒馆、仓库之间,不休不食地避人耳目,在每项任务的微小闲暇间,探寻落花村的各个角落与旮旯,试图打探通往水夜歌鸣的暗门,并且记录下各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来来回回度过地狱般的煎熬的10个小时重度劳作,他在落花的第一天才正式落下帷幕,他到最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连续作业了多久,他只知道时间永远是他追赶不上的至宝。 侦察行动,本就不是沐阳的拿手好菜,他那时而多余时而哑火的谨慎心,让他离真相永远差上几步,杯弓蛇影,便足以让他却步。 “该死,头有点晕,我不会有点营养不足吧?”扶着墙,一想到自己那见鬼的合作伙伴还在电房里调养他那稚嫩的身心,沐阳就后悔当时做的决定,手下带着那么一个拖油瓶,没想到会如此棘手。 “哎,要怪就怪那个女人,该死,那家伙为什么要在玩牌时偷袭我,把我骗进水夜歌鸣再下手不更好吗??干嘛特地选在那个鬼地方...讨厌!讨厌...” 一股奇妙的疑云涌上心头,但随刻就被沐阳挥去。 “呿,我就大慈大悲把50%的错归结到那个女的身上,剩下的,就得找个时间好好反省一下了...” 临近明月高升之时,客人意外地所剩无几,绝大多数都被以各种理由清场,原因是为了隐蔽地进行后天的音乐盛宴的准备。 而就算场地空旷得令人发寒,头顶大灯的光依旧尽力去填满每一个角落,需要到处钻到处收集情报的沐阳必然会非常显眼,本想趁着休息时间,透支精力,多搜查几个地方,但疲惫与饥饿让他不得不打退堂鼓。 在食堂前跟迪力克道个辛苦,道个晚安,沐阳沿着走廊准备离开屋内,正好有两个女性迎面走来。虽说今天绝大部分客人都被赶回了家,而姑娘们自然也能得到一天夜晚的安息,但沐阳更希望她们能好好回家或者找个偏僻的地方待着,而不是出现在沐阳面前,浪费沐阳宝贵的集中力。 她们都是同时兼职多个部门的人,当然可能出入食堂,就算办事利落如宵语厨师长,偶尔也会需要别的人手——但就沐阳观察来看,宵语是不大可能为自己配置除迪力克外的人,与其说她看上了迪力克,倒不如说她看不起其他所有人。 再加上这个时间,就连后辈的沐阳都得到下班的允许,连个客人的影子都见不着的现在,又如何需要大傍晚的来到早就熄了烟火的厨房里,这两女子甚是可疑。 狭长的通道内,打了照面,就不好一声不吭地走开,怎么说对面都是前辈,就算她俩的面相看起来并不友好,甚至还正在进行时地对沐阳露出了极致不怀好意的面容,沐阳都该以低姿态,上前打声招呼。 “今天一整天辛苦了,前辈。”乖乖把头低下,将本就狭窄的通路,硬是让出了能让两人同时通行的空路。 “...呵,废话,能不辛苦吗?说这些没意义的屁话,不觉得听得很累人很~累人吗?你以为这样就能讨咱们欢心么?” 体型稍胖的那个女人立刻尖酸了起来,而另一个也不忘咧开讨厌的笑脸,典型的令世人讨厌的性格前列,还是满满的两倍的分量。 “您所言极是,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的闲情了。” 然而,两个加起来要比沐阳矮上几个头的恶霸女,却恬不知耻地叉开手,挡在了沐阳面前,就好像两头初生的牛犊,面对往来的轿车根本产生不出敬畏之情,简直是肉身堵枪眼。 “你可真不懂事,初到咋来,第一件事是不是得孝敬孝敬前辈,就像孝敬你的老妈子一样。这个月咱手头紧,要是身为后辈的你能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包,咱们两大美女也不忘帮你说点好话...不,把钱拿来。” “您说的是,但我的诚意,还得先让宵语厨师长过目,或者总管?您们怎么说都得排后点吧?不是吗?” “宵语?呵。” 嗤之以鼻,两人看来并不属于宵语的那一派。 “或许...还有梦美小姐?” “...那不正好,咱们帮你把诚意送达,你也可以省省腿。” 这两人的勒索,就差没直接从沐阳身上抢走钱币,就算是这种没什么能力的人,背部有个靠山就能如此横行霸道,狐假虎威,可见有多少的新人像这般被掠夺钱财,而沐阳当然不会与那些弱者站一队。 “您们这么晚可不会来闲逛的吧?这么照顾晚辈我真的好吗?我非常喜欢说话,只怕两位的身板可撑不住通宵达旦的亲爱吧?” 被沐阳这么一点,两个女的顿时露出了丑恶的唾弃颜面,看来她们是真有要事,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怎么办?”似乎等级上要低一等,身材稍显普通的女人低声问道。 “哼,烦死了。” 她们眼中的那股妄想勒索点零花钱的强势微微褪去,却依旧不肯让开道路,看来她们仍想作妖造孽,只可惜她们甚至不配让沐阳拿出一点强硬手段,毕竟沐阳根本就没感到太大的困惑与威胁——要是沐阳真的挺闲,确实会这么想,但现在宝贵的时间被一点一点蚕食,沐阳也没那么余裕。 “咕哇——呸!” 令沐阳与那名跟班女子大吃一惊的是,面前这个胖乎乎的女人,竟然转头就向自己的同伴的衣服,把在嘴里豪迈酝酿出来的浓痰,毫不犹豫地烙印在另一名女子的胸口上头,还是洁白的白色胸部面料上。 那浓郁的黄色粘稠物就外观上,已经给人类的想象能力狠狠挂上了一课,无论看起来多臭多脏的东西,这一刻,都没资格拿出来与这东西比较。 “哎??” 那可怜的小施暴者也懵了,她不停地屏住呼吸,朝胖女人投向‘你是不是吐错人’的悲哀疑问,就连沐阳都为之感到了细微的同情。 混账的笑容在胖女人脸上炸开,她一把抓住了沐阳的衣襟,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拉力不够,魄力来凑,那就像磕了一斤药,又错了乱杀了几十个人的嘴脸。沐阳一时间竟然来不及反抗,不停好奇地端详着她的表情,忍住不让嘴里充斥的欢笑声漏出唇缝。 “哎呀好巧不巧,这里有一块污渍耶,要是等下去找那个女人被她找茬,那咱两纯洁脆弱的心灵岂不是要被粉碎掉了?后辈你要不帮帮我们,就好比说,帮着清洁一下一块可爱的小污渍?” 嘴上好像在请求着帮助,然而拉拽的手却毫不犹豫将沐阳的脸引向了那块浓稠的臭痰上。还没靠近,沐阳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腐败酸臭的恶心味,足以将周围的空间也一并扭曲,那棕黄程度暴露了胖女人糟糕的生活习惯,更让人不得不确信那不是一口痰,而是千亿个病毒。 原本对这些污秽之物有着足够抵抗力的沐阳,甚至曾经尝试从大象的新鲜粪便里头汲取水分的他,都对这东西毫无办法,眉头硬是被逼成了川字。 眼看再不抵抗,再不用力,就会被浓痰糊脸,轻则呕吐,重则昏倒过去。 而那个胖女人竟就等着沐阳暴怒发脾气,可以猜到,她接下来就只需要被空气推到在地,然后在另一个女人的证词下,沐阳就会被涂抹上将痰吐到前辈身上,还欲对这个丑恶的女人施行非礼之事的怪胎。要是诽谤成为了事实,就算是特乐依尔高塔中的官僚来了,都救不了他。 “舔干净!舔干净!!” 在表象平和的城市,尽管身处地下,却也会受得如此野蛮的欺凌,沐阳心中也不忘默默哀伤,悄悄邪魅一笑,竟然顺着女人那孱弱的暴力,一口咬在了那口痰上—— “呜哇...” 两个女人不禁发出了恐惧地哀鸣,胖女人不敢相信地立马撒开手,那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可把沐阳逗得不行。 要不是通路狭窄,她肯定已经后撤数百步,然后使出浑身解数跟这事撇清关系,把‘是他自己做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比他!’这样的当成不离口的口头禅,再摆出世界上最纯良的表情,明天的世界就会变得更好。 “(咀嚼声)。” 把布料连带那口痰一并咀嚼,而那个被沐阳缠上的女子动都不敢动,生怕那一口牙下一秒就得连带她那贫瘠的胸脯肉一块吞入腹中。 两人就这么惊恐地凝视这堪比吞粪的表演到结尾,沐阳将一切吞入喉咙,而女子胸口的则破了一个小洞,露出里头黑色的内衣,这点羞事自然比不上沐阳刚才的行径,瞪大着干涸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的十分抱歉,看来晚辈我拙劣的手脚不堪大用,羞死我了,竟把前辈的衣服给舔烂了,还请让我谢罪,缝上一针——” “不,不必——” “莫要躲闪,很快就好。” 那女子哪能反抗沐阳的膂力,被单手抓住,像一只小白兔被牢牢控制在恶犬手中那般。而沐阳另一只手贴近胸口,看似在性骚扰,但沐阳打死都不会愿意触碰这个女人哪怕是汗毛的那点点。 而两个女人除了震撼着瞳孔,皆不敢从沐阳脸上移开,转眼间沐阳便完成了无声无息地修补,只见那破了的洞就好像时光倒流了一般,在光线下徐徐生辉,比崭新的还要崭新,却也不会显得突兀。 “神经病...神经病啊...” 道谢理所当然会缺席,两人就像看见瘟神似的,慌乱着小碎步赶忙远离沐阳。 “对了前辈。”望着那渺小的背影,沐阳似笑非笑地发出了欢喜的警告,不知从哪传来的嬉笑声在走廊辗转回荡。“最好别再盛气凌人地挺着你的小胸了,要不然,下一个被‘吐’一脸的受害者,可不会像我一样好欺负...” 恶寒席卷两人,刚才还是加害人的女子,这时候顶着刚被施暴过后的表情,恐惧地转过头,一看,原地只剩下诡异的风声,以及恶魔一般的回荡之音。 今日之后,这名姓司徒的恶霸与她的跟班,暂且安静了一段时间。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0) 远离了餐馆厨房,从后门跑出来的沐阳,立刻从口袋掏出小镜子,对着自己的嘴巴边,嘴巴里头,里看外看,生怕落染的纤维留下了哪几根在里头,想想就让人作呕反胃。 来回反反复复检查了30多遍后,沐阳才肯将小镜子放下,安心地舒一口气。 “抱歉,你也想欣赏美女的口腔吧,只可惜,你落到了一个臭男人身上。”沐阳将小镜子收起,微微一笑,这份承载了一定记忆的小东西,暂时还会留在沐阳口袋一段时间。 夜已深,沐阳已经想找个地方歇脚,但他对于任务的责任心让他伫立不前,前后为难。虽然他也曾以天为房檐,地为香舍,披星戴月在好奇之海打转,但野炊生活,又名流浪生活,依旧让他笑不出来,就连睡梦中都要警戒周围,一刻神经都不能松懈,那种微妙的感觉,沐阳可不愿意轻易尝试,至少在睡觉的时候,他想尽情地打呼噜。 “杰克那小子会不会还霸占着那吊床呢?真想把他一脚踢开...”想着一些毫无营养的歪点子,脚步开始向外移动——而这时,他却发现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出于天生的谨慎与胆小,沐阳立刻躲到了阴暗的边缘,探出头来窥视。 只见一人身材瘦长,穿着大袍子,戴着可疑墨镜的总管,他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可有一种犯罪的味道。 而另一个却是娼馆的前台管理玛尔,两人看起来能有的交集那可是比大麻袋的编织还要密集,但沐阳总觉得两人间的氛围并不似日常的工作汇报,或者上下级的纠葛,又或者是禁断的恋情,反而是拔剑弩张的紧迫,看似根本与拼命搏斗无缘的两人,散发出了死亡陷阱一般的威胁。 从沐阳这个刁钻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两人手上的动作,但似乎在交换着什么东西,沐阳又怎能放弃满足好奇与情报收集的机会,勇敢与胆怯相容地往前一步——而就在这刚迈出的第一步,沐阳可以自信地称之为飞羽落地,踏地无痕,就算是野生的动物都警惕不着的步子,却突然改变了那两人的氛围,惊动了总管,他那凶狠无光的眼神开始四处警戒。 而沐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般,一个哆嗦,慌张的蹿进了角落。 沐阳也并非分不清危险与否,但那个看起来很硬汉,但总觉得差点气势的总管,竟然露出了令他反射性回避的凶恶目光,那就是在战场上浴血焚身幸存下来后,才能定格的眼神。 在特乐依尔本地人高高至上的地方,位居上位,又有哪些火线能让他变得如此呢?沐阳一边想着,一边后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着,但身体要求他这么做。 绕到了房子后方,沐阳才松下一口气,抚慰着背汗水沾湿的胸口,咬了咬下唇。 “这里是...” 回过神来,周围并不是熟悉的景色,但沐阳却不知为何,认识这个地方,大脑很清楚地告诉了他,自己所处的地方最接近的名称,而他没有任何反驳的欲望。 总管的气息至少穿不过这栋墙壁,但意外没有完全消散,执念之深,疑心之重,也令沐阳汗颜三分。 既然知道此地为何处,就不得久留,免得被说闲话。但沐阳却好巧不巧,刚好回想起不久前与飞机头姐妹的交流,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很有可能‘偶遇’宵语的重大情报。 “哼哼!啦啦啦...” 哼着小曲,紧绷的内心缓解下来,靠着墙,贴着耳朵,闭上眼,试图从虚空中抓住一根亮眼的藤蔓—— 然而,还没等沐阳完全沉浸下来,突然一股岩浆一般杀伤力的目光面对面袭来,吓得他立马睁开双眼——只见矮小而黝黑,交叉着双臂于胸前,沉默无言的女性:宵语不知何时,竟然闪身出现在了面前不远处,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一丁点脚步声,身为猎人的沐阳竟然落败为猎物,为当时浑然不知的自己感到了羞愧。 那如同刚从墓地挖出来的尸骸那般空洞的眼神,以及随时都可能痛下杀手的杀意,让沐阳犹豫该不该抢先解释,解释自己只不过是迷路到了这里,这名为厨房背面的,啥都没有的地方。 沐阳意外还有余力认真观察,深入她惊悚而空洞的眼眸之中,从她那迷失的瞳孔深处,竟然还探出一丝焰火,那到底是愤怒的烟火,还是希望的烟火,沐阳就不得而知了。 沉默不该由沐阳打破,而宵语也仅仅是嗔目凝视着沐阳,一动不动,自然也包括她的嘴。短短数秒的时间,在沐阳地脑中无限膨胀,就像度过了几十年的光阴。 刚才还在打杂的时候,沐阳特意关注了厨房内部的情况,虽然确实没看到宵语的身影,但温热的香气还在厨房周边漂泊。当时沐阳就认定厨师长还留在厨房里头,除非这有一条更为地底的通道,不然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沐阳面前,还不带一点声响,硬是装点成了闹鬼的情节来。 事到如今,沐阳突然对关于厨师长另一种猜测感到好奇,如果她并非来自水夜歌鸣的斥候与信使,那她到底在警戒什么东西,作为新人的沐阳,又为什么非得被她照顾,还是说她有多不想别人知道她所谓的‘癖好’是什么。 多么乐观的猜想,只是面前的这个可怕的女人,倒不像童话那般美好,更像从鬼故事中走出来的。 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不久,宵语的眼神慢慢从沐阳身上移开,转移到了沐阳背后。而那死气沉沉的眼瞳,一瞬间燃烧起了炙热的怒火。 是总管!总管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沐阳背后,不躲也不藏,光明正大地,配得上他职务的磊落。 这个场面沐阳似乎已经在早会上目睹过,而这次他更像是一个战地记者,腹背受敌,那足以烧穿钢板的灼热目光,贯通沐阳的大脑,擅自在他的海马体内摩擦激烈火花。 那浓烈的仇恨,沐阳总算体会到了自己在宵语眼中也不过是个小麻烦,而她真正的恨意,竟能至此,沐阳低估了她的执念,也更加肯定,她不会跟水夜歌鸣毫无瓜葛,这种比硫酸更具侵蚀性的憎恶,又怎么会是个平凡的大好娘们散发出得来的呢。 两人的交锋,由宵语的离开暂时画上了句号。自己还不必那么早与宵语撕破脸皮,沐阳便松了口气,头便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管那如巨蟒一般长条状的影子覆盖在了沐阳身上。 “你小子真闲,还有空到处溜达,落花村不收闲人,我可是有权力把心怀诡意的家伙送出去,而且那个女人也不会护着你,你可谓是四面楚歌。”总管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说的话有一股嘲讽的滋味,但口气依旧沉稳。 与宵语不同的是,总管史密斯是早就知道从沐阳那知道来此地的目的,与他基本没有周旋的余地,过于显眼的隐瞒,反而会引起对方的突然暴怒,一旦情绪不受控制,就可能瞬间崩盘。 挠挠脑袋,沐阳转过身,无奈回答道:“其实是出于好奇啦,从欧米茄那儿偶然听到关于厨师长的传闻,总得找点讨厌上司的怪事迹来当开心果的嘛。” 沐阳也算实话实说,但总管似乎别有话说,不管从沐阳嘴里爆出什么话来,他都不会有任何表情变动, “然后呢?你知道了些什么没有?” “...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厨师长吓了一跳,就愣住了,多亏总管解救。” 总管从墨镜中折射出来的目光,蔑视地瞄了一眼厨房的墙壁,说道: “走,换个地方。” 于是两人走到了落花的另一方向的角落,一个头顶的大灯照不到的地方,站在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总管的办公室不挺好的?” “总管房?你给它起这种名字,是在羞辱我吗?” “...不,是我失言了,对不起。” 堂堂总管,器量虽小,但也是困境所迫,任谁没有余裕之时,能笑得出来呢。 “哼,对我而言,哪儿都一样,用不着你担忧。” “...是。”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但在这之前,我还想问你件事。” 史密斯点起一根烟,火星在黑暗中渲染在他污浊的墨镜上,显得无比寂寥。猛吸一口烟气,深深随着叹息喷出鼻口。 “您问。” “布尔小姐她还好吗?” 试图从情感中猜测缘由,但沐阳大概也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白,稍微带点感情的开场白而已。 “我跟布尔小姐不过一面之缘,总管若与她交好,请亲自拜访她便是,任我轻浮的感受添砖加瓦,也不会是您想知道的信息。” “我想问的就是你,别废话。” 沐阳迅速思考,突然想下个小套。 “我不敢多嘴,布尔小姐的亲儿子可为您排忧解难,您也可以去问他。” 总管一听,顿了一顿,氛围变得险恶起来,可听见他大口大口吸入烟气,漆黑之中,一抹修罗面容在黑烟中飘渺不定。 凝重如静止般的时间在两人之间汇聚,杀意不落成话语,更有一股窒息的压迫感。看来总管是知道布尔的儿子现状的,而且充满了依恋与不甘,总管的原貌也逐渐完善。 “实在抱歉,我也是经布尔小姐所托,不敢随便透露,而总管确实与布尔小姐有缘,这番试探无礼,还请消消气。” 总管朝边上吐出烟圈,但气焰丝毫没有减退,看来拿布尔儿子做材料,并不明智,总管的对此的怒火太不寻常。 “我是受布尔小姐委托,到下面去寻找她失踪儿子的,但途中因为某个女人,出了意外,结果没成功下到下面去,才会在此地举步维艰。” “下面...女人...”总管似乎并没有搞清楚,沐阳口中的女人是谁 沐阳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 总管哀怨地叹了口气,原本的火气也消退了不少。 “那他——温蒂呢?” 一转话题,总管的态度突然就冷淡起来了,而这才是这段对话的核心。 “您的意思是?” “别给我装,那家伙也是布尔小姐的委托对象——不可能,不对,可能吗...确实,不然他不可能在几年前出现在这里...但是...” 擅自自言自语起来,烦恼之余还不忘吸一口污浊的烟气。 “...他与布尔小姐是另外一码事。” 总管轻蔑地厚重一哼。 “那就好办,给我远离温蒂,立刻的。” “就如前不久讨论的那般,请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以及交换条件。”沐阳沉着冷静地回答道,这不过是一个老旧的议题,没有能让沐阳改变心跳旋律的变化。 史密斯将烟头直接丢在地上,一脚将周围唯一的火星踩灭,这下彻底看不清史密斯不悦的脸色。 “这么说吧,别让温蒂跟你闹,那家伙可不是卖命的料,他百分百会碍着你,这可是天大的真心话,别让陌生欺骗你的认知。” 威逼的气魄压力,一步一步朝沐阳压去,而沐阳自然一步一步后退,保持足够的两米距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1) 经历过第一次会面时的态度,史密斯会再次提出也在沐阳意料之中,但这一次温蒂不在身边,总管那接近癫狂的怒焰,弹无虚发地砸在沐阳身上,仿佛已经将一切至于度外,就算拼上老命,也要在这里将沐阳消灭的决心。 “很遗憾,我的委托人是布尔小姐与温蒂两人,若您没法提供令我迷醉的提案,想让我撕破协议那是痴人说梦,那您就得亲自去阻断他们的委托计划,这不才是在理之中的选择?有时候暴力可不是最佳选择哦...” 沐阳胆怯的嘀咕,反而增长了总管的焰气,他巴不得将‘服从’二字比划成文书,然后撬开沐阳的嘴,塞进其中,噎住他的喉咙,让他明白,服从才是永生的真理。 总管的脚每踏出一步,踏地之力便指数上涨,得亏脚下结实,不然沐阳就可能得用最不要命的方法到达水夜歌鸣。 两人仿佛在跳着不用牵手的交际舞,一前一后,在漆黑之中涌动着。 “总管?” “...给我服从,给我服从,给我服从...” 野兽般的低鸣声,让本就低沉的总管声音,突破了人类能听取的赫兹。沐阳被饥渴的恶兽逼得连连后退,眼看身后就是被耀眼的光铺满的金沙地毯,也就意味着他要从黑暗中脱离,回到阳光之下,重新沐浴阳光的暖与爱,从地下世界脱身。 这不过是文字上的交锋,并不包含实质意义,但沐阳同样不愿意输在这里——况且真正地困兽是对面,而不是自己。 “您在急什么?您在着急什么??总管?” 就在总管以为沐阳要被强压推入光芒之中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安心的面容,自己的魄力仍然奏效,只要继续施压,对方就会像以往那般俯首称臣,和平就能保障得住—— 沐阳委身于光与暗的交界点,总管就在眼前,抬起他细长的胳膊,往沐阳黝黑而带旧伤的脖子伸去,只要轻轻捏住脖子,稍作拉扯,这件事便能告一段落。 然而那手用力一握,却只握住了沐阳温热的吐息,他的身影仿佛融入了空气,成为了光与暗都无法束缚住的存在一般,哪儿都见不着。 那悬空好似握有千斤膂力的枯瘦手臂,无力地抓握着看不清的未来,久久不肯放下。 “现在正是平和时代,讲话做事都得围着理转,您不可——” “少废话,给我乖乖的,做我的木偶就对了!” “哎呀总管,您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麻了大烦的人可是您呀,您敢转过头来吗?” 这下总管才意识到,沐阳不知何时,连脚步声都没注意到,闪身到了背后,而自己正站在沐阳刚才所站的地方。 适才还孱弱无比,超级好欺负的沐阳,拿回了他自信而又有点吸引人的低音嗓子。 总管那瘦高的身子为了躲避即将迎面撞上的光流,仿佛遇到了能一瞬间融化人体的能量光束,不禁慌忙后撤两步,却不得如愿。 非常符合一个在黑暗中栖息过久,而对光明产生过敏的人的反应,些许的滑稽,更多的可怜。 而更加要命的是,他感到有东西像一层厚重的膜粘附在自己身上上头,顺着脚跟延续到背部,附带着生命的鼓动。起初他还以为是虫子,然而用不了多久,他就认清了事实,是一个人像趴在岩壁上那般粘附在他的身后,脚尖顶着他的脚跟,就连内膝的不自信的弯曲,微微翘起的筋肉质硬臀,都被沐阳完美模仿吻合。 沐阳温热的吐息缠绕在总管的脖颈,要是沐阳是一头野兽,那总管的颈动脉早就已经报销了,而那股温热的基情,却早就将总管那忍耐的底线捅出一个大洞来,颤抖不已,自己数十年的人生经历,就没经受过这种该死的对待。 对方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在羞辱我吗? 前后左右都被掐断了的去路,但总管哪可能乖乖受辱,在全国上下都受到暴力至下主义的熏陶下,总管依旧要把暴力当成维持颜面的武器,无论是今日还是昔日,他的迫胁总不会以迫胁收尾,都得一一兑现—— “哼——!” 拼尽全力的一记大回旋臂锤,带着他的焦急,再次划破空气,命中空虚,而身体也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狼狈地扑倒在地,但总管脸上仍然没有失态,咬紧牙关等待着疼痛降临在身上。 然而,沐阳竟然抓住了刚才差点擦到他面部的拳头,紧紧地像布抱着石头那般,也让总管得以以滑稽的姿势停留在半空中。看着他那脚踝已经滑出了黑暗,暴露在光照之下,要是再多往别的方向扭动一丁点,那曲度足以崴掉这瘦而硬朗的脚踝,可以说,沐阳也算避免了总管的受伤。 “放手。” 但总管一点都不领情,侧着身子对着沐阳的腹部就是一记不成气候的直踢,那毫无霸气的攻击,自然造不成威胁,沐阳甚至在不松开手的情况下,微侧身子,轻松躲开。 总管耻辱地脸一黑,奋力甩开沐阳的手,慌张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已经积蓄了不少汗珠,自己已经没法像一个总管那般昂首挺胸。 “可悲,我猜您昔日也是混得有头有脸的人,如今就像被阉了的狮子——哦,所谓狮子嘛,就跟雪豹雪熊那般凶残的动物啦...” 沐阳游刃有余尽显本色,还不忘比手画脚形容。 “请别瞪着我,从刚才那一幕看,怎么看我都是受害者吧——我也没心思跟你做无用功了,很遗憾,一般来说,我只会被利益与生存意志所驱,你要是拿不出材料来,光是挑着个凶悍的表情,也是无济于事,但这里我打算给你一个小小的机会,你只要告诉我,下面——也就是水夜歌鸣的入口在哪。” 幽暗深处,沐阳的衣服竟然在那个词脱出口的一瞬竟发出了诡异的暗光,得多亏总管坚信看到的不过是慌乱中产生的幻觉。 这也是沐阳第一次在落花村说出这个词,他也确实有点小紧张,毕竟身在敌阵,隔墙有耳,要是被水夜歌鸣的眼线知道了自己在打听那儿的消息,引起不必要的警戒,那就功亏一篑了。 而要问总管会不会就是那个眼线,沐阳可以很肯定地摇两下头,没有这层肯定,他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目标的。 但令沐阳有点不解的是,总管竟然首次露出了表情,还是惊愕中的惊讶,就好比在一家高档的,号称绝对安全的海鲜餐厅用餐,意外在华美的餐盘里头瞅见剧毒海洋生物的刺身那般。 为什么这么惊讶,我不是在初次见面时就已经给他打过暗语了吗? “...水夜岸鸣?你这混蛋,不是别的‘小灰屋’派来的小流氓吗??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号?!” 总管史密斯一听,立马慌张拉开距离,一脸疑惑与恐惧,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比自己要小上20多岁的人可没看起来那么一无是处,他就是个能毁掉自己多年筑搭起来成果的炸弹,不,是核弹。 懵了的不止总管一人,就连沐阳也两眼呆滞, “你说什么梦话,你不是——” “我全部家当全都给你,你给我滚——不,请你高抬贵手,离开这里,好吗,赶紧离开,赶快的。” 刚才还在用暴力达成目的的总管,忽然风口一转,掉到了另一个极端,就好像沐阳身上真的插满了一身雷管,嘴边还吊着一根刚点燃的香烟。 “你要我下跪,就跪,你要揍我出气,就揍,往我命根子上揍!” 一扯到温蒂,总管甚至连这种卑贱的话都讲得出口,要是这两人之间没有丝毫关系,沐阳可能从今以后都不能相信情缘之事了。 “等等,我就一个要求,希望你能以‘交易’的姿态与我完成这笔契约,你就告诉我地点,我保证不牵扯温蒂。” 反正那个家伙也不过累赘罢了,能摆脱终究不是坏事,虽然也算是背信弃义,但找人要紧,现在人说不定还活着,要是迟了半步,可能任务就完成不了了。 史密斯不悦的气场再次爆散开,不用光照都能猜得出他脸上扭曲成什么‘鬼’样子。 “你别逼我,这事没你想得这么简单,收拾行李滚蛋吧,这也是为了你好!给我听长辈的话啊!” “你话是说死了,我这么理解没错吧?你不提供定位?我说了,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你可没那么多选择的余地。” “滚!你懂什么?!要把你赶出去跟赶只苍蝇一样简单!” 哪怕脑子里残留着一个有建设性的字,或两个字,一词一句,史密斯都能硬派地反驳回去,然而他脑子里除了用物理手段驱逐眼前这个小鬼外,根本腾不出其他空间思考,也没有必要思考。 “那交涉就决裂了,今天我们俩就当没见过面好,你也不必担心,我又不会拿温蒂当诱饵——” 沐阳突然将话收回嘴中,他看到那个总管背对着光芒,向着黑暗张开双臂,迈出脚,像一头饥饿瘦弱的恶熊,失去理智地扑了过来,满怀杀意,没有一点慈悲,是打算拼尽一切所为,将沐阳的身体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说他是困兽是有点低估他了,破釜沉舟,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立刻在此地将沐阳解决掉。 “好快!” 眨眼间,数米的距离仿佛仿佛被拦腰截断,总管的冲锋好比闪现瞬移,还没等沐阳反应过来就已经近在咫尺,快撞上了。 幸运的是,沐阳栖身于黑暗,总管没能准确定位,稍稍偏离了轨道,一下子撞在了沐阳旁边的石壁上。而与其令人惊叹的速度相比,撞击力量甚至没有造成多大的声响,也没有撼动哪怕一丁点,倒让人联想到以卵击石后,那飞溅一地的卵黄。 而当总管忍着剧痛,凭着坚毅的决心,再次从地面上爬起来时,沐阳早就不见踪影。 他只得单手撑着石壁,痛心疾首,不停地捶打着石壁,要是自己能有天下无敌的怪力,一拳把石壁凿碎,将整个落花村埋没于碎石之中,那他说不定就能真正地解脱了。 然而当他突然回忆起温蒂那打不起劲的脸,理智又再次见风使舵地回到了总管身上,并停下了殴打墙壁的愚行。 “得阻止那个男人...通往地狱的大门,得永久封闭...” 忍着浑身剧痛,总管叹息着朝远处走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2) 夜深,零点已过一个半小时,酒馆、赌场里却灯火通明,丝毫不亚于外头世界正午的太阳,而诡异的是,活人却一个都没有,就是一具尘封千年,但一尘不染的遗迹古城。 一个大写的浪费二字。 沐阳走到秘密基地前,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真想就此倒在地上,摆成大字,与今晨告别与意识。 环视周围,毕竟是隐蔽的角落,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客人都不会涉足至此,但沐阳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于是开始顶着困意,探索了一下周围。 不出意料,不远处的岩石缝里竟然埋藏着小型摄像头,也就是说温蒂所谓的秘密基地从一开始就暴露在了落花村那个大人物的视网膜之中。 摄像头这种死物,虽然存在感很微薄,难以勘察,但也由世间凡物组成,豆丁大的气息还是会有,沐阳对目光非常敏感,也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目标所在。 果然,被盯着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但总感觉不止如此,他还感觉到了,不止一个势力的目光,在这个夜深之际盯梢这他,还带着浓厚的困意。 就算今夜客人都被遣返,员工们也早就退勤,身上酥麻的被凝视感仍然像粘稠的糖浆一般,久久不散, 但察觉到了被监视,与未察觉到,还有本质的区别,这样沐阳的收收放放也就能利索点了。 解决了一个疑惑,又有更多疑惑后浪推前浪,沐阳揉了揉开始发晕的脑壳,打开了秘密基地的岩门,进到里头去。 里头一片漆黑,没有一点人的气息,倒还有残留的生活臭味,温蒂和杰克不知所踪,是回到了自己的家,还是被总管或者其他人叫走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边的吊床就空出来了,沐阳也就没必要上地表去找又冷还要付钱找罪受的石头床过夜了。 就这残羹剩饭的气味,也不好好打扫一下? 沐阳对着这冲鼻的焖出来的饭臭味,内心默默调侃一句。 对于冒险经历丰富的他,不小心掉粪坑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在这种环境下休息不成问题,甚至这种臭味还能规避危险的野兽,能盖掉身为活物,身为猎物的味道,也算是沐阳少数能酣睡的环境了。 盏灯也不点上,黑暗中沐阳那落染制成的衣服泛着微弱的红光,这便是刚才惊魂时刻的遗留物,是沐阳心慌的最有力的证据。 那总管如同子弹一般的冲锋,着实在沐阳的意料之外中的之外,那么快的启动以及爆发速度,就算在外头的魔法世界中,沐阳也鲜有所闻。 那可是能凭借魔法上天下海的奇妙世界,但肉体或者先天改造的魔法,过了那么多万年,也依旧没有开发完全,至少要达到总管这个速度实在是不可能。 “真是怪物...” 说不定没有魔法的特乐依尔,也能有比外头世界更加强大的力量在沉睡着。 安抚着躁动的心跳,沐阳直接飞身上吊床,安稳地躺在杰克睡过的地方,用手臂作简易枕头,在绳索的摇晃中,一边模拟与总管、梦美以及宵语厨师长的明争暗斗,一边思考着杰克与温蒂的处置,然后在疑惑之中,昏昏睡去。 画面渐渐在眼皮底下,呈现在模糊的视野中。 这里并不是现实,沐阳立马便认识到。 烛光如同栖息在雨后树叶之下的萤火虫,恍如现世,恍如人间。 沐阳不是一个会做梦的人,也不是个爱做梦的人,如此浅薄的睡眠里也确实没甜美的诱惑发挥的空间,但过去记忆的夹缝里头,却时不时会从里头撬开锁,爬出脑海的调皮捣蛋精。 那是不管他怎么挣扎,怎么呐喊,都无法紧闭的大石门。而今晨,它又悄无声息地夺取了沐阳大脑的支配权。 ‘喂,哥,这碗糖水你喝吧,我喝饱了,这还暖和着呢。’ 妹妹那棕黑色的长发在眼前依稀摆荡着,看破红尘一般的面孔,仿佛抹去了对世俗的欲望,要是其他外人,甚至是从小到大的亲人,都会被这张可爱脸皮骗取,沐阳是一点都没忘掉她那似笑非笑的嘴角。 然而这碗糖水可不是妹妹对哥哥那纯美的亲情爱,倒不如说这是一个装满了糖的陷阱,简称甜蜜陷阱,是只有他妹妹能做得出来的‘恶魔’行径。 然而过去的自己又怎么能像现在那么精明,对将来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幸浑然不知,为了即将润口的舔汁,放弃了一切警戒,展开笑容,将手向碗伸去—— 沐阳的家庭十分美满,上有能人父母,下有优秀亲妹,而且与邻家和谐相处,可算内外安详,尽管平日有时会有从别的街来专门来嘲笑他们的闲人,基本与影响心态的压力无缘。 那他便是最幸福的温室小花朵吗?就以他现在扭曲的性格来看,那可是没少受刺激。 而这份显得一丝辣口,半唇清凉的压力,正是来源于他那性格古怪的妹妹,以及做任何事都先握紧拳头,放出凶光,脑子里长满肌肉,遍布青筋的母亲。 虽不能说倾国倾城,但就凭那独一无二的凛冽目光,也让他母亲曾经得到众多人的追捧,然而这目光要是落在沐阳身上,那就是选择就地道歉还是下跪,该做决断了。 那么家里的这两头猛兽又有谁能制约?很明显,谁都制约不了,就连一家之主的父亲,也不过是连武器都没持有过的白面文化人,能与如此刚强的母亲走在一起,任谁都让人难以置信,甚至一度被认为是母亲带来的奴隶或者仆从。 在沐阳的记忆里,他父亲的面孔往往因其过于普通而被淡忘,除了那一辈子都睁不大的眼睛外,其他特征则变得越发模糊,蒙上了老旧的滤镜。 而一旦放弃视觉上的追忆,擤擤鼻子,就能闻到他身上时常散发的橘子味混杂着百合的清香,耳边莫名其妙奏起轻微的风声,那就证明他的父亲就在身旁。 无论如何在回忆中回忆拖延时间,是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的,沐阳那年幼细嫩的手还是触碰倒了那碗糖水,碗是冰的还是温的,妹妹此时是怎样的表情,沐阳浑然不知,毕竟当时的他可是太想将这碗糖水送入嘴中。 事实上那的确是甜蜜陷阱,当沐阳一饮而尽之时,妹妹就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头,去母亲那儿告状,如是说:哥哥抢了自己的那份糖水喝,还踩了自己的脚,大言不惭地鄙视自己。 这话听起来就挺假的,妹妹甚至不屑于动用演技,那干巴巴的棒读,想必这个温暖的世界,不会有人偏心,去相信她的话。 然而好巧不巧,沐阳的母亲她格外的公平,但她的公平跟一般常识大相径庭,有着自己独特的那一套——也就是精英准则,干活干得多的人,可多吃一口菜;念经念得最起劲的僧侣,多盛一碗白粥。 而干啥都比不过自己的亲妹妹的自己,除了能单手抓起大菠萝外,没有一项能比得过她,学业,武打还是城府心机,智商情商逆商,在沐阳的母亲看来,可谓是全线降维打击。 于是乎,多亏了亲妹妹的惹人厌,以及母亲的压迫,还有父亲的无奈,当天沐阳他就被迫站在门外,双脚被脚铐禁锢,眼前设立了一座自动投雪攻击的机器人,要是被随机射来的雪球命中,就会加罚一刻钟。 如此的斯巴达地狱,还有特别海量的种类,年幼时可没少被折磨,如今看来,也算是甜美的过去,也值得沐阳为这段回忆去微微一笑。 直到那天—— “...可恶!” 沐阳不断抽打梦中自己的脸,他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尝试用肉体上曾经承受过的苦痛来掩盖:被毒液侵蚀的匕首刺穿膝盖骨,被毒侵蚀。被炽热的风刃连皮带肉被翻开的脚指甲,血流不止... 而最惊险最深刻的,便属在几乎失明的黑暗中,被全速冲来的圆木陷阱直击裆部,大脑宕机,神经炸裂,想死的心都有。最好笑的时,不甘心直接痛晕过去的沐阳,白白多忍了如同剥皮剜肉,开膛破肚般持续一小时的痛苦,而最后还因筋疲力尽而昏了过去,可谓是不管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最大的致命伤。 “啊...!” 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沐阳猛地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漆黑,但泛着一抹从门外洒进来的微光。 凭着气息,只闻温蒂悄悄地在角落翻找这什么,慌乱地步伐摸来摸去,气喘吁吁。 让沐阳从睡梦中惊醒的,并不是那些臆想的疼痛,而是老朋友,那甩也甩不掉的谨慎心,只可惜温蒂轻手轻脚对沐阳睡眠的关爱,并没有起到作用。 “喂,真臭,搁这养椿象还是放屁虫?” 是杰克放荡不羁的声音,很显然他知道沐阳醒着,上来就是挑衅。 温蒂没有理会,继续搜找。 杰克吹着口哨,走到沐阳边上,两眼像狡猾的狐狸似的盯着吊床上装睡的沐阳,丝毫不掩盖从嘴边漏出来的怪笑。 他踮起脚尖,头凑到床边,嘴角狡猾地上弯道: “呵,真亏能在这种环境安睡,没防备的家伙。你知道吗,人只要不清醒,那么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我知道你醒着,但我一定要与你定一定胜负——” 杰克手跨着沐阳的身躯,伸向沐阳靠里头的一方,往沐阳盖在身上的大衣口袋伸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3) 此番挑衅般的行为,对沐阳而言,也不过蚊子扰人清梦,更比蜉蝣撼树,压根造不成任何心理波动,但杰克想玩小动作,沐阳自然得如陪父母带娃那般,奉陪到底,毕竟也有借了一宿,借了一席枕的‘恩情’,不得不还。 能感觉到杰克那隐约的气息在接近自己另一侧的口袋,要是此时吊绳断裂,那沐阳全身超过80公斤,如巨石一般壮硕的身躯,就会将下方那孱弱如奶狗的杰克,压成奶香奶香的小肉干了。 “...哼。” 明明小偷小摸行径还未得逞,杰克却已哼出了胜利与轻蔑的鼻息。在他的视点里,自己已经压制住自己百分之百的气息,就连蚊虫都没法发现他的存在,就算他知道沐阳是醒着的,他也有百分百的自信,将手顺利送进口袋里头。 “诶——!” 然而,正当杰克即将得逞,手指尖已经触及倒口袋内的空气之际,甚至连温度都已共享,杰克细小的手腕却被一只硕大而粗糙的手掌,牢牢实实地拷住。 此时此刻被盗窃的受害者,反而是杰克,无论是自信还是欢悦之情,全都被这只手掌通通顺走,全都装点在了沐阳的脸上,那锐利如虎狼的恶毒目光,配上形似杰克的不可一世之笑,除了别扭之外,还含带成吨的嘲讽。 那漆黑之的凶光,穿了杰克胸膛,吓得杰克的心怔了一怔,身上冷汗直流。 然而杰克此时此刻的第一感想,却是:这家伙怎么是趴着睡的啊! 隔着吊床的网洞看,也怪吓人的。 “怎,怎么,你醒了吗?” “你不是明知我醒了,还要来找我麻烦么,你真是个幼稚的小鬼啊,你我之间就只有那番契约,谁也不欠谁,别烦我了。” 而杰克一边露出被激怒的脸色,暗地里另一只手却趁着不注意,双线操作,伸向另一边毫无防备的口袋,就凭他脸上出彩的演技,以及丝毫没有被影响的手法,就算是留了心眼的一般人,也都只有回过神来仰天长叹的命。 然而在沐阳这里,也不过是个经历过无数次的小伎俩罢了,理所当然地,另一只手也被沐阳顺利生擒,双双抓获。 两人别扭地摆着t字,面对面,眼对眼,嘴也对着嘴,杰克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蜘蛛网缠住的蝗虫,苦苦挣扎,也不过浪费体力地白搭罢了。 “呵,你还真爱搞小聪明啊,很遗憾,我这两口袋都是空的,除了附带了我体位的空气外,你啥都拿不走。” “痛!放手!你这暴力狂!那我不就是一介一般路过无辜平民,你胆敢对我动武??” 杰克的挣脱,在沐阳眼中宛如鸟嘴中暴动的幼虫,越挣脱,杰克就越痛。 “你想来给我送什么惊喜呀?” “啊??” “你可以不是来偷东西的,但你也可以是来我这‘下货’啊,比如说,栽赃点什么?毁尸灭迹?” 杰克浑身一抖,两手握拳,死活不肯露出手心攥着的东西。 “你想知道?那你就松开手啊?松开手啊!” “你直接张开不就得了?难不成是玻璃弹子之类的易碎品吗?还是易爆品?你总不会想害我的命吧,咱们的合作还没起步,你就急着杀人灭口不成?” “得了吧你这被害妄想的痴佬,放开!” 就算两人争执得比较激烈,温蒂仍然没有心思来管这两人,依旧在狭小的空间里寻找着什么东西,肉眼可见的焦急,看起来并不常见。 看看温蒂,又看看杰克,沐阳狐疑地歪歪头。 “干,干嘛!还不快松手。” “温蒂找的东西,该不会在你的手上吧,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窥视杰克的表情,杰克并没有像一个刚入道,没啥城府的小混混那般慌了脸色,反而异常的镇定。 但这就说明他是白色无罪的吗,正相反,在沐阳眼里,杰克可黑的不行,这便可能是温蒂寻找之物。 “把拳头张开。” “你放手!” “我已经陪你玩了警察捉小偷了,那你也陪我整个活吧,你只需要待着别动,握紧拳头,我来取出你手中藏着的宝贝,你既然不想动,那就我来帮你拿出来。” “整活?你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沐阳当然不是要跟这个矮小的家伙玩花绳还是点指兵兵,而是想赶紧结束语杰克毫无意义的交流,并且搞清楚他到底打算将什么东西塞到沐阳手中。 “等等,你难不成——” 盯着沐阳逐渐扭曲的坏笑,杰克大感不妙,接下来降临在自己头上的,一定不会是能配得上整活这样可爱的称呼。 然而柔弱的小鬼,又怎么能抵抗伤痕累累的老战士,被拿捏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你知道吗,当嘴馋想吃点核桃淡淡嘴时,手边没有得心应手的工具,只得干巴巴望着比石头还硬的核桃流口水,手足无措的时候,该如何是好?” “...普通地用桌角或者地面撞开不就好了吗?” “答案是核桃碰核桃呀——” 杰克的不祥预感灵验了,但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钝痛已经经由他的指骨,如激流一般强暴了全身。 沐阳抓紧他两拳,猝不及防,快速合并,让两个未经世事的小拳头激烈碰撞在一块,那可谓是强强相撞,哪边拳骨都饶不过谁,全心全意,会心一击,而且还让两只手的食指第一指节首当其冲。 坚硬的碰撞声清脆悦耳,从未经受过的剧痛,反而掐住了杰克的的声带,惨叫不出声,而短暂沉默之后,在室内荡起的却是清脆的金属音,是掉落在地上的反响声。 虽然黑得看不出是什么,但从声音的色泽以及在地上来回碰撞的声音,推敲出来的形状是一把金属制的钥匙,还是十分复古的那种大把子。 科技发达的特乐依尔,这种物理的钥匙和锁已经是非常罕见的存在。 得以从束缚解脱,杰克根本没有余力对沐阳怒吼或者抱怨,痛苦地倒在地上,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与自己相处多年的骨头在分崩离析,筋脉与血管在销声匿迹,离死已经不足数步——然而不过皮外伤,杰克却像被刀捅穿了大肠一般痛苦。 还不如继续被束缚着,这样他在地上蜷缩成毛毛虫一般耻辱的仪态就不会被沐阳看倒。 “你也太夸张了,你想催化我的同情心?拜托,我是那种看到路人就会给别人怀中硬塞面包的好心老婆婆吗?” “少废——话,给我闭嘴...混蛋!” “哦,好好,你没事就好,那就轮到我了吧。” 沐阳从吊床上轻盈落下,落地无声,捡起了地上的钥匙,上头还存余着杰克的残温,坑坑洼洼的表层,凸显着这把钥匙可能比沐阳还要年长。 懒得再去关注在地上挣扎的杰克,沐阳立刻走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愿意跟两人共享频道的温蒂身边,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 “喂。” “哎!?” 温蒂很明显被吓了一跳,被汗水沾湿的长发冷不防地拍打到了沐阳脸上,那冰凉粘稠的触感可把沐阳刚要说出口的话推了回去。 “怎,怎么了?如果不那么要紧,可以待会再谈么?” “哦?有那么着急么?还有比我们俩的协议还要优先的事项么?” “怎么说呢...毕竟是与人的约定,况且我现在也帮不上苏恩什么忙...” 温蒂扭扭捏捏的一表常态,却掺了不少焦急在里头,看来他是真的很想中断谈话。原本还没那么感兴趣的沐阳,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好奇心。 “温蒂。” 沐阳抓住他细小的手腕,将刚才从杰克那缴获的战利品轻巧地放在了温蒂的手心,亲手折叠他细长的手指,握紧拳状。 “拿着。” “这,这是——” “还能是什么,你这蠢货,你的东西就是被这个混蛋顺走啦!我刚才说的没错吧!这家伙可是小偷!你还帮他说话,这下打脸了吧?” 杰克咬牙切齿地把脑子里的种种全部倾泻了出来,饱含着原本对沐阳的恨意,以及刚才新添上的那一条仇恨。 睚眦必报这种性格,一旦结下梁子,便是极大的麻烦,沐阳不会不知。 就凭杰克的诽谤的一两句话,温蒂两眼里头就泛起了泪光,悲伤地望着沐阳,仿佛沐阳真就偷走了温蒂这把钥匙,还顺带杀光了他家中所有至亲的人一样。 “你刚才莫非没好好听杰克的胡闹吗?” 沐阳麻烦地摇了摇头。 “要真是我拿了,那我还为啥还给你啊,要还也是偷偷放回去啊。” “那不简单,不就是自演自导,想笼络温蒂的心呗!” “哎哟,你这歪门邪道的思想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可别自己的嘴脸投影成每一个人的形象啊。” “到底是谁小家子气,我不过陈述事实而已,小家子气的不是你才对嘛?笑。” 杰克还特地将在城市网络揭示板中,闲人们互相嘲讽的网路语句拿来当口头语,也确实给沐阳浇了一头的油火。 “...温蒂,你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弄丢的,你应该记得,毕竟如此贵重之物,总不会搞忘了吧?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可怎么下得了手?” 但是温蒂却愣了愣神,有点难为情地别过脸去。 沐阳挠了挠头,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可以如此之大。 “所以你是刚才才想起来的?” “是厨——啊不,保密来着,嗯,哦,就是刚才想起来的,估计也是几天前丢了吧,啊哈哈哈...” 要怪,就怪温蒂说漏了嘴,这一听头一个字,就猜的出来后面接着的名,沐阳便更加想知道这把钥匙能打开哪一扇命运之门。 “你别想转移话题!” “唉,温蒂,你只需要知道,这里没有小偷,只有一个怕羞的家伙,捡到了你的钥匙,不敢当面交给你,还特意请他最讨厌的家伙来帮他还,你得好好感谢这家伙呢,而不是戾气那么重地怀疑这怀疑那的。” 沐阳将杰克拉到了温蒂面前,杰克方才还在嘚瑟的臭脸,瞬间懵了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大肚里能撑船,你说不定是想害我,但这样的说辞,温蒂才更加开心吧,你说呢,温蒂。” 这么一套,可把烦恼的温蒂乐坏了,不需要在两人之间做出伤感情的选择,无论是选择,还是做选择题本身,只要能回避,温蒂可不会硬头皮上。 “嗯,对,谢谢你们帮我带来钥匙,真的太谢谢了。” 刚松了口气的温蒂,立刻又慌张了起来。 “我,我得去还钥匙了,待会见。”说完,温蒂就迈着小碎步离开了电房。 等温蒂走远了,沐阳立马瞪向还在痛苦状态边缘游离的杰克,而杰克也理所当然地回敬了一眼。 “哼,离间小计,温蒂怎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别劳烦他的脑子了。” “关你屁事啊。” 丢下狠话,杰克立马缩在石凳子上。 “怎么,你不跟着走?你想跟我呆一块儿?” “我爱呆哪呆哪,与你何干,倒是你快点滚行不行,一大早就晦气的。” “确实,跟被吊销了证件照的废物家里蹲不同,我可是忙得很呢。” 再这么吵下去也只不过是浪费生命,沐阳正打算也离开电房,但脑海里的好奇心像一块气球,膨胀得快装不下,只得回头再次面向啐啐念的杰克。 “那钥匙你哪捡的,可别回什么垃圾话,你和你命运女神的红线,可是掌管在我的手上,你无他人可求可依赖,学聪明点。” “什么??恶人先告状了??要不是你啊我早就——” “别废话。” 老鹰?狮子?还是蛇?沐阳那浑浊的凶恶目光可让杰克不禁噎住了刚吞下去的唾液,连连咳嗽。 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人...铁定在哪埋过尸体,可恶,外来者就是不可信啊。 “哼,不就是你坑死人的那天,当时在赌场捡到的。” 本来也没太期待的答案,却意外耐人寻味。 “当时赌场可是事先打扫干净?” “是啊,怎么了?当时总管说为了迎接某个大人物,特地提前清场,搞了卫生,可没想到是你混了进来,真令人大跌眼镜也~” “哼,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大人物?” “那还用说,总管可是清楚描述过——哦呵呵,你差点把我的话套出来了,可惜怪我生得聪明,你可别嫉妒。” 不管自言自语的杰克,沐阳蹭了蹭下巴,那把钥匙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也就是说,那钥匙是那个暴力的女向导掉落的?但是那却是温蒂在看管的东西啊,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手上? 昨夜莫名焦急的总管,以及今早突然找钥匙的温蒂,以及温蒂不小心说漏嘴的厨师长,沐阳粗糙地将线索串联起来,一个猜想浮现眼前。 “呿,真烦你这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滚开啦。” “哼。” 得以离开闷重的电房,沐阳豁然开朗。 “不过那小子为啥捡了钥匙,今天才打算换,还用这种白痴的方法?莫不然...” 似乎窥测到了杰克的心境,沐阳微微一笑,无奈地耸了耸肩。 而这时,温蒂又从远方跑了回来。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4) “苏,苏恩...” 温蒂也不算卖力跑,却也跑出了不争气的喘气,以及一身汗水,把衣服全都贴上了身体。 “怎么了?你不是去还钥匙了?” “对,对的,我有件事忘了转达你了。” “转达?” 该不会是厨师长吧? 毕竟昨夜厨房那般鬼祟的行迹,要被问话也是理所当然,沐阳新心生警戒。 “你或许不认识她,但你可以小小欢喜一下哦!是一个大美人找你有事!” 温蒂红着脸,也不知道是因为谈到美人,才如青少年那般害羞,还是单纯喘不过气来。看似无欲无求的温蒂,也能有如此俗气的情感显露,也算是有点小惊喜了。 “哦?”沐阳尽可能表现出期待,也好让温蒂得以笑开颜。 “是大木屋...怎么说呢,反正就是那栋最大的最独特的建筑啦,那儿的管理员玛尔小姐让我转达工作给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忌讳娼馆二字,温蒂始终表达的很隐晦。 “玛尔小姐?” 沐阳对那地方的印象,被那位肥胖却又散发出无比魅惑气息,气质足够包容天地的薇尔夫人全盘占据,那冲击程度在这20年的人生中也是屈指可数,而薇尔?不过前台小姐,她又能有什么事? 转而回想起薇尔夫人的窘迫现状,说不定这条传言,是来自薇尔夫人的,不过自己并没有做薇尔夫人警告的那些事,她也应该不知道沐阳此行的目的,能有什么事呢? “玛尔小姐是个很冷淡的人,但她没有恶意的!说话可能有点直,还请苏恩不要生气引发争执。” 也不知道为啥上来就开始维护别人的颜面,难不成玛尔是温蒂的对象不成。 “不必担心。” “那么就请加油!请千万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慢慢来就好了,反正我的委托就当成长期的计划就好了。” 毕竟温蒂本人啥都不用思考,也不用烦恼,自然这种暖心的话也是能如瀑布一般倾泻而出。沐阳本想礼貌性地回礼,道声谢谢,顿生别扭,最终还是干巴巴地望着温蒂离去。 然后温蒂又又折回来了。 “对,对不起,我忘了把转告的内容告诉你了...”温蒂尴尬地笑了笑,歪歪脑袋,干咳一声,立刻收敛笑容,顿时一座残缺不全的断崖式冰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出现在了沐阳面前。 “‘请转告他,让他早上去餐馆拿一份‘团食’,再去找餐馆边的地下洞穴的音乐室内练习的‘彩色素描’乐队。’” 也幸好玛尔的嗓门不算太尖,不然温蒂就得将声带提到嗓子眼了。而玛尔那标志性的凌冽冷眼,那让人根本不想上前攀谈的抗拒气氛,到了温蒂这儿,变成了毫无干劲上班族的面孔,除了让人感到慵懒外,实属可笑。 “团食是什么?彩色素描乐队是指梧桐的乐队吗?”沐阳发出了理所当然地疑问。 “乐队是的,另一边苏恩都不知道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嘛,我已如是转达啦,加油干!” 而这次温蒂令人惊异的飞快脚步,甩掉了沐阳的追问欲求,眨眼间就远隔百米之外,这惊人的脚力表现力,沐阳在不久前也品鉴过了一次。 “果然...不,比起这个,团食到底是个什么啊?算了,问问就知道了,真是好巧不巧,本来还打算深入一下那钥匙的归处,该不会是厨师长为了事先支开我而找玛尔打的定心剂吧?” 要是真的发展成跟厨师长杠上了的剧本,那吃亏的怎么都是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沐阳还是早早就这几日的行程排满,脑中模拟着到食堂后与宵语拉扯,脚步也往员工食堂走去。 大清晨,前几日那番喧嚣遗落在了过去,安宁而冷清的氛围包裹整个落花村。 途经那浪费巨大空间的广场时,可以看到那里已经画好了白线,这便是今晚音乐盛宴的主要场所,但是搭建的材料却哪儿都没见着。 该不会从搬运材料开始作业吧?一天真的来得及吗? 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决,就像吃坏了肚子那般,肠道得不到充分蠕动,堵塞得很。 走到后门,自然而然地进到了室内,经由员工食堂,却听到了低沉而足以贯通骨肉的低吼声。 “你为什么不早说?” 声音灌满了海啸一般的恨意,将整条走廊,包括员工食堂一并淹没,所有可悲的定时定点来吃早饭的员工们,仿佛被游泳教练逼迫按头入水学憋气时,憋不住气,挣扎反抗无果,意识开始朦胧那般,都不敢在这窒息一般的环境大口呼吸,只得像垂死挣扎的病人那般苟延残喘。 要不是站在宵语面前一脸委屈的迪力克,那天生有股谐气的长相,稍微中和了这地狱一般的氛围,几个纤细脆弱的家伙,怕不是直接晕倒在面前的热汤之中。 “但,但厨师长你刚才那么忙——” “你看不起谁?你是看不起谁?我吗??” “不...该说那啥呢——” 但还没等迪力克龇牙咧嘴辩解,厨师长便愤怒地一拍围裙上的唾沫,操着小短腿愤然往出口跑去,风一般穿过沐阳,甚至没有半点余力,将眼神往沐阳身上贴。 随着宵语的离去,周围空气中的水分随着那暴躁的跺脚声蒸发,人们也得以从虚幻的深海探出头,大口大口吸气。 迪力克无奈耸了耸肩,一脸懊恼瞄了沐阳一眼,走上前来。 “哇好凶,前辈这是搞砸了多大的事儿啊?” “谁知道,我反正不大能理解为啥呢。” “方便细说吗?” 迪力克扭动下巴,表现出疑惑。 “这种小破事有啥好打听的,而且好像这个人家要说保密的呀...” 保密...看来围绕厨师长以及温蒂的那把钥匙,还有今日夜晚开展的音乐盛宴,可能牵扯着剪不断的联系...该旁推测敲深入一下吗? “也罢,看那厨师长恶鬼罗刹般的灭世脸,我的职业生涯恐怕得到此为止了,况且就是这通莫名其妙的短讯,才把我整成此番境地,又何情何理保密,都告诉你听吧,以后要是出人头地了,可要忘了请我这个老前辈吃饭哦!” “这,这么随便真的好吗?” 对沐阳而言,约定就是约定,除非对方先爽约,否则都是与性命同价值的重量,这点上沐阳确实没法与迪力克共鸣,也不情愿共鸣。 “我已经帮对方处理过几次类似的跑腿了,更何况对方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论诚心诚意,对面才更不像话!” “刚才你也提到了讯息二字,难不成是匿名短信?而厨师长也知道是谁发来的讯息,所以才会那么生气吗?” “哦~哦~我还没开口你就理解那么多了,可别剥夺我解说的权利嘛!少来啦!” “对不起啦,再跟我唠唠吧,话说前几次也收到了类似的信息?大概写了些啥呀?该不会是什么骂人的话吧...?” “说啥呢,要是真的都是骂言,那我哪敢跟厨师长汇报啊,都只会当垃圾邮件处理啦。细节我不大记得了,从前...两周开始的吧?发了好几次到我平板上,都是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外加几个数字,会不会是哪儿雪藏的大老爷们,等着跟厨师长每天幽会呢~” 虽然不敢完全苟同,但沐阳也同样认为,这已经又足够证据去怀疑宵语跟水夜歌鸣有牵连了,这下把目标锁在那人身上,麻烦的谨慎思维也不会做太大的反应了吧。 “怎么说嘛,我再笨再犯傻,也不至于不知道这是串暗号,而且要是能抓到一点厨师长的把柄或者小秘密,那我的退休生活不就不愁吃穿,一片光明了嘛。” 这段听起来既邪恶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独白,似乎才是迪力克的真实想法,看来他是真的认为自己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而他也意识到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工作,也想继续在厨师长身边待下去。 “但毕竟是暗号嘛,扔垃圾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也没偶遇到期待的场面,大失所望。” “可以顺带说说是哪儿呢?” 迪力克投来了怀疑的目光,立马开口道: “垃圾回收站的背面,还有仓库周边吧。” 很具体,在心理上反而显得有点虚假情报。 “不过嘛,我也没资格唠叨啦,但是,你一枚小新人,就别玩八卦这一套了吧?等你哪天爬到我这个位置再说嘛,累积点人脉,这样被炒了还有地方去呢,嘻嘻!” “多谢指点,不过为啥匿名的家伙要找迪力克前辈帮手啊?直接发到厨师长的平板上不就好了吗?” “嘿嘿,你有搜布置,厨师长那可是天大的电子白痴,甚至连平板都没持有呢好像。” “原来如此,那个看起来精明的厨师长也有弱点的啊...” 说完,迪力克转身就往厨房走去,脚步还算轻快。 “等等前辈,你能不能告诉我,‘团餐’是什么啊?” “团餐?你是说今晚要定座位的团体客人?那可不归咱们管啊。” “不,是现在这个时刻,可能,应该有人要享用团...餐吧?” 如此飘忽不定,暧昧不清的发言,沐阳可是好多年都没吐露过,往日那被人拷打被人欺,都没让他感到挫折,儿这一下的发言,却让他满脸通红。 “团餐...团餐...唔...” 盯着前所未有认真思考起来的迪力克,沐阳毫不期待地摇了摇头,正打算放弃询问,迪力克却恍然大悟地亮起了嬉笑的表情来。 “你是说‘囚餐’吧?” “囚...餐?” 这下就连沐阳也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脸则变得更加红润,脑中也净是对温蒂那个白痴的骂言。 “竟然会搞错这两个字,你也算是个‘人才’呢,嘿嘿,你也看起来聪明,却有这么个大弱点嘛!竟然不识字呢!” 此时此刻,迪力克已经在沐阳的脑海中,被沐阳的拳头揍了一千八百六十五个小时,总计一亿六千八百个沙包大的拳头。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5) 据迪力克所言,囚食就摆在厨房最显眼的地方,没有遮盖,没有温藏,毕竟那只不过是一份‘囚食’。 这是给囚犯用的食物,换句话说,就是在这片灰色地带,存在着一处连特乐依尔司法机关都不曾过多建造的极端设施。 那便是监狱,用来关押犯人,改造罪人,最终得以复归社会,或者被打上社会不适应而得以永久流放的地方,那儿的‘住民’就称为囚犯,而囚犯吃的则理所当然是囚食。 但除了司法机关,又有谁有权利将人审判,归为罪犯,甚至将其监禁? 这下所谓的灰色企业,可算是跟黑色牵扯上了联系。 一盘丝毫没有热气,第一眼的印象竟然是雪的白粥,以及如同墓碑一般半插在白粥中央的馒头,不知道已经被粥水侵蚀了多长时间,糜烂得像一块发了好几天霉的豆腐,躺尸在白色无味的‘死海’之中。 但充盈在鼻腔中的清淡香气又是从何而来? 失去了主人的的厨房,只见坐落在远处角落的汤锅持续产出热腾腾的白气,桌上摆着刚出炉的面包,比起昨日朴素的员工餐,今天的面包各有各的颜色,香味窜动食欲,品种琳琅满目,看起来像是幼儿园里会发配的午餐。 刚才在与迪力克前辈寒暄套话时,余光扫到食堂内,有几名谈不上名字的员工,颤抖着手,味如嚼蜡般啃着的面包,或许那正是从这堆五颜六色的堆中来的。 “天哪,今天怎么又是‘轮盘’啊,真是倒大霉啦!” 突然,温蒂从身后连跑带跳地进入厨房,对着这片颜色的天地大失所望,仰头轻微地呐喊了起来。 “温蒂?” “苏恩你可算是碰见罕见事了——啊不,可能最近几周挺频繁的,这就是厨师长完全没有征求过任何人意见,开发出来的,名叫‘超级变态辣轮盘’的带有游乐性质的早餐,正如其名,这堆像是奢侈症发作,一股脑胡乱烘焙出来足够几天分量的早餐,不知为何,里头暗藏着几枚能把你辣到怀疑人生的地雷!” 温蒂用最小的声音在沐阳耳边传达自己的震撼之情,警惕着不知道跑哪去的厨师长,看来从前是没被厨师长折磨。 ...这未免过于专横了吧,这是把自己当女王了么! 对辣没有耐性的沐阳,不禁感同身受发出肺腑之言,但将话吞进肚子里,看着温蒂那小心翼翼便秘一般的表情,他也开始警惕起来,生怕宵语已经从她的要紧事鬼来,又刚好撞见这一幕的抱怨。 “对了,你知道这盘是什么东西吗?”沐阳试探性地询问了那特制的囚食,那还得专门用蒸笼蒸的一块馒头,以及还得用罕见的稻米来烹制的白粥。 “嗯?不知道,难不成是猪食一类的?不过好像也没听过这儿有搞牲畜业啊...” 看来这被他看成团字的囚食,并没有让大脑空空的他响应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毕竟打从一开始也没太多期待,自然失望不起来,端起那盘被称为猪食的囚餐,独自往外走去。 “唉...?苏恩你不吃早餐吗?今天的工作量可不能小看呐,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经历过好几次音乐盛宴的人了,就算是苏恩你也会累趴下的!” “别担心,我不过是得先处理点杂活才行呢,你也不想你最喜欢的玛尔小姐,对我大发雷霆吧。” 温蒂那金鱼一般隔几分钟就会重置的记忆力,这才想起自己还发配过这活,慌忙赔笑点点头。 离开厨房,途径食堂,里头原本还在用膳的员工们已经不知所踪,不大的内部空空如也,却也带来几分宽敞的错觉。沐阳不禁感叹道,如此重要的日子,到头来个个都在睡懒觉,他又开始怀疑所谓音乐盛宴到底办不办得起来,还是说那压根就是骗人的幌子。 然而就在这时,环绕着走廊回荡起数十人的脚步声,一瞬间便占领了沐阳的耳蜗,在大脑中成群结队地打砸抢,反射性地赶紧贴住墙,让出道路,眼神死盯着拐角,望着那泛黄的墙皮被人影化形成的黑龙吞噬。 未见肉身,典雅通透的女性说话声便如棉丝一般钻进耳洞。 拐角出现的第一个人,是个年纪看起来不大,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名字是啥答不上来。 而紧跟着的,也是类似打扮的女性,可以推测两人可能是夜晚干那活儿的。 这条散发着色香气的小龙并没有就此收尾,另外四个睡眼惺忪的女性延续着长度。好一个男子禁制的女子团体,而且一股莫名的精英气息扑面而来,就好像她们已经赢得了快乐的人生。 “听说宵语那家伙又搞什么辣味转盘,她脑子是不是有病啊,真就觉得这活不烂吗?”带头的女人厌恶地叫喊道。 “更年期啦更年期,她好像都三婚四婚了,这种女人脑子没病才怪嘞,难怪男人不要她,又矮又丑的。” “没准是她搞婚姻诈骗,骗完就丢哇!” “哇...好可怕耶,咱们可以爆料玩着看嘛。” “有意思!” 肆无忌惮的发言,根本不像是在厨师长主场该有的言行,周围的女人也都跟着起哄,生怕厨师长听不到。 这疯狂毫无理智的气氛,说她们打了一通宵麻将都说得过去。 她们连一点小眼神都不屑献给沐阳,就这么在面前通过。 而在队伍的最末,是提着一篮子蔬果的满脸凶相的莱茵,以及一脸平静,抱着平板的梦美。 而那仿佛打理又或者不打理,都绽开了一头狮子鬃毛一般丰满头发的莱茵,余光一瞄到沐阳的刘海,那原本与黑眼圈结为一体的死鱼眼,瞬间点燃了岩浆一般的怒火,那睁得可是比被炭烤过后的煎鱼还要大还要圆,手中那一篮子的蔬果在瑟瑟发抖。 “你这家伙——”正当莱茵就差把杀害预告发言挂嘴上,杀气腾腾得就往沐阳脸上冲时,梦美一把扯住了莱茵那茂盛的发尾,但怎奈何拉着的可是堪比雄狮的蛮族,甚至带着梦美拖行了一段距离,尖锐的摩擦声强暴在场所有人的听觉,把美梦的鞋跟都给磕破了。 望着地上的划痕,那便是梦美此刻的心境 “你发什么神经!把水果都整地上有你忙活的!”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滚!” 就像在打发自家看门狗一般,挥挥手就把莱茵这头刚还在亢奋的‘雄狮’推入失落与沮丧的深渊,灰溜溜地便跟着女团队走掉了。 为什么早起的员工会像干了孟婆汤,着急着过桥投胎一般,急忙略过清晨。 而本来应该属于员工所有人的饭厅,却如包场了似的空空如也。这些疑问,在遇到这群团体后,迎刃而解。 “为什么这时间会有男人啊,莱茵大姐头?” “没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 丢了魂似的莱茵将团队带进食堂,走廊仅剩梦美一人,她盯着沐阳看,饶有趣味地舔了舔下唇,道: “有男人很奇怪吗,落花又不是只有女人,你说是吧,苏恩先生。” 她棕色的短发下绣有樱桃红的白嫩细脖,在冷色光线的折射下浮荡着桃色之美,沐阳就算特意偏过视线,最终都会被周围的光影诱导回去。 之前的恩恩怨怨就仿佛是发生在梦中一般,她散发出的氛围简直像极了相亲时起了劲来了兴趣的女方一般,眼神里奇幻地带着一丝渴望。 就算以世间那般最普通最平常的方式认识,沐阳也绝不会视她为友,更不会与她有深入接触,又有谁会把蛇蝎摆在床头共枕,至少沐阳没那份包含天地万物的大肚子。 于是沐阳打算无视,端着囚食往出口走去。 “嘿,有劳你了,有劳了。” 在经过梦美的那一瞬,耳边缠绕起湿润的低语,令沐阳毛骨悚然。 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梦美背对背地进入了食堂,食堂里头响起了掌声。 “什么有劳了啊...我可不记得又给你干过什么。” 疑云再次包围了梦美这个女人,而沐阳此刻只希望她不要再与自己有任何瓜葛。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6) 如果用冷水浇灌在身上,能洗去困惑,让解决方案生根发芽,那沐阳早就已经在浴室沐浴了一整个水坝的分量,就连沙漠化的土壤都得给回春复活,但此时此刻淋在身上的却是冰冷的灯光,梦美与宵语的利用价值以及危险性,都得重新评估。 理所当然,沐阳这辈子铁定不打算求神拜佛,把所有的责任与选择通通上缴,反而会让他更加不舒适。只有将每一步路都计划得意义非凡,那么沙砾泥泞的道路,也总有一天会被踏平。 梧桐乐队日常用来训练的地下防音室就在餐馆背后的不远处,凿开边缘岩石层,挖开泥土,布置在地下中的地下的位置,这样就算防音效果不太好,也传不上落花村的地表来。 还是说这之中存在着恶意,是故意让其远离人群,是大家都不愿直视的囊肿。 贴着墙立的一张‘彩色素描’的金属宣传牌,一个大大的箭头指明了那几乎与地面处于同一水平面的入口,堪比一些极寒地区防狼防虫又防人的冰窖。 干净的环境,明示着这里鲜有人来,倒是静谧的好地方。 简易的推拉门后,是由幽暗灯光独享的寂静空间,楼梯直下深渊。 轻敲墙壁,实打实的回响声,也明示了下方没有暗藏太广阔的世界。 沿着这一条直路往下进行,途中没有听到任何音乐的奏鸣声,安静得令人心底发毛。 终于,在感知到轻微人类气息后,沐阳松了一口气,就算仅仅存在于脑中的幻想小剧场,他也不想演绎一个毫无底线的盗墓贼。 还没走过多少格坚实的石阶梯,很快便迎来了岔路,一盏突然如明日一般亮眼的火明灯,安置在岔路之间的墙壁上。被光驱赶的黑影各自沿着相反的石阶继续向下延伸,哪一边才是他该去的道路,光用眼睛和耳朵,只足够博取天地的沉默。 这块空间没有专门的制暖装置,对比起落花村整体,可要冷上不少。沐阳手中的铁盘也渐渐开始融于这层拘谨的寒冷之中,里头待食的粥水表面的流动性也开始减弱,怕不下数小时,就会变成米冰了,囚食也要变成甜食了。 由于身处地下,也没有风的困扰,所以裸露的灯芯自然在无忧无虑地燃烧,燃油充足,目测烧个一周也不成问题,但若要是有人在里头作业时熄灭了,想要重新补充,也算是挺麻烦的,一不小心就得崴到脚,甚至摔出个大淤青来。 端起铁盘,让粥水沐浴在光照之中,里头立着的馒头,此刻就如日晷的一般,妄想成为指示牌,只不过影子指示的方向是沐阳的身后,是向上走的阶梯。 “这是劝我赶紧回头吗,我也想啊,但奈何身上背着个大担子啊...” 最后,沐阳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在无聊无意义的选择上面,随便选了一条路,踏着冰冷的脚步声,继续向下。 不一会儿,视线便触及到了白色光线的尾巴,是一种很明亮很清澈的白色,沐浴在光里头,仿佛能将烦恼一并净化,困意都会不知不觉消逝在光的里头。 可以确信,这条路肯定不是通往监狱那种地方。 门开着,光是从里头漏出来的,没有任何乐器演奏声,也没有电鼓的鼓动,更没有琴键的电音。如果说寂静无声是一种最纯净最原初的乐音,那这一瞬,这个地方,正在上演着着花再多钱也听不得的天籁。 然而这份美妙的无声律动,却渐渐被一连串诡异的呻吟抢去了风头,那就像在虚雾飘渺的夜晚,误入刚入坟没多久的荒山野岭的无名墓群,那仿佛还没死透,又像是被活埋出怨恨,更似一家族连坐穿越了千年的死仇。 这么非比寻常的诡异之声,像蚰蜒爬进耳洞那般令人恐慌,又怎么会从那么一个光明无限的房间传出来,还是说这抹光才是幻觉? 沐阳赶紧安抚心胸,警戒带起来的心跳声为恼人的噪音。 下阶梯的脚步无意义地迟缓了起来,冷汗自然不会从他的扑克脸渗出,但他瞪圆的双眼,就算发干发痒,也未必眨眼。 幽灵?死灵?恶鬼?这些在外头的世界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不过是魔力渣滓的残骸罢了,虽然有攻击性,但也不一定比活物危险,谨慎一点不过是不想受伤罢了。 告诫着自己,走下一级台阶。 更何况现在外头太阳已经升起,已是工人们开始挥洒汗水的时间,哪会有鬼选这种不合时宜的时机出来耍呢? 一只脚往下阶落。 但是这可是特乐依尔啊,是隔绝了魔力的大地,又怎么会有魔力的渣滓呢? 脚步停了下来。 那八成是吉他...又或者贝斯漏电音了吧,虽然没听过,但毕竟摇滚嘛,很有可能发出这种人不人鬼不鬼,源自他界的声音也很正常,对吧? 也不知道沐阳在冷静地说服谁,脚步再次开始行动。 没法拿‘不科学’来武装自己的沐阳,感到了一丝凄凉。 最终,沐阳也算成功将鞋子送进门中,而那恶鬼一般的呻吟声究竟为何物,也一并揭晓了答案。 “果然,如我所言嘛...” 原本应该用发胶支棱起来的飞机头,如今也像灰姑娘的魔法解开时那般,摊成了被发胶吸成干海带一般的长发。 而这发干的海葵头下,埋藏着一个眯着眼睛,嘴角垂滴着唾液,眉头紧皱的女子。手中还抱着一台电吉他,无意识地手指还在不停触碰着琴弦,排出电音颤音的同时,混杂着充满恨意的呻吟,才使其听起来富有非人感。 环视周围,这个小小的练琴房确实也只能容下一个5人规模的小乐队,可以想象得出鼓手进出座椅时叉腿提臀的别扭感。 乐队的另外两个成员并没在房间里头,只有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飞机头孤零零地坐在没有靠背的凳子上,这让沐阳一瞬烦恼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女子,他不想再暴露自己对这两姐妹的分辨游戏的不关心。 “请问——” 然而在加重脚步,谨慎靠近,也没得到清醒的反馈后,沐阳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拍打女子那精瘦的肩膀。 就在这很明显的触碰之际,沐阳感觉身边的空气被一股热浪吹散,眨眼之间,眼前的女子的臀部已经完全离开了座椅,她瞪大无神的双瞳,上头爬满了渗人的血丝,嘴里不停呕吐出难以捉摸的低语,混合着冰冷的空气一并朝沐阳面颊扑来。 而更要命的是,原本还跨在她肩膀上不知与她度过多少年月,一同演奏过多少电音的吉他,也不知什么时候,便以极其摇滚——倒不如说野性的形式出现在她的手中,整条指板就像巨斧的把柄,牢牢实实得被她两手握紧,一前一后。 刽子手... 闪耀着金属色光泽的琴体就如同斧刃高举空中,阴影覆面,便足以让沐阳内心嘎达一跳,干愣了那一瞬。 “死...死...” 不是幻听,沐阳确实从她的嘴里捞到了类似诅咒般的发言,有什么仇,有什么怨,沐阳甚至没跟她单独会谈过,脑子里更没印象遇到过,惹恼过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子! 眼看吉他就要砸穿自己的脑袋,自己会不会受伤不谈,要是电吉他坏了,影响今晚的演出,那说不定总管史密斯就会拿这事大做文章,硬把搞坏吉他的罪魁祸首扣在自己头上,那便是百口难辩,光是这点沐阳就不能凭兴趣来决定事情走向。 “吉他可不是这么用的!” 沐阳立刻单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摁回到了凳子上。 反抗的力气简直不能拿一介弱女子来形容,这便是土生土长的特乐依尔的膂力,沐阳虽做足了准备,还是差点打翻了手中的那盘白粥。 “咦?我这是在哪...” 经过一番搏斗之后,她也似乎从迷糊之中惊醒,虽然算不上有神,但瞳孔之中至少没刚才那么渗人。 “你看看你的手吧。” “这,这——哎呀我的‘花季少女’啊,你没事吧??” 赶忙检查被粗暴对待的指板,就如同呵护自己的骨肉那般满溢出爱情,把沐阳很干脆地晾在了一边。 “请问乐队的其他人呢?” 这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话题,她的脸色又渐渐变回刚才那僵尸一般的气色,哆嗦着嘴唇,也不知是冻着了还是气炸了。 “对哦,梧桐,欧米茄,她们在哪呢,这可真是个很有深意的疑问呢,呵呵...” 原来她是那个朝气蓬勃的贝卡,大清早就能带动气氛,营造足以支撑一天劳动量的好心情。 但此时,她却像从蔬果箱中滚出来,结果被遗忘在冰箱底一整年的,水分晾干皱巴巴,满身灰尘丑不拉几,大扫除时才被翻找出来,被大伙嫌弃的紫茄瓜的那般恶容,这根本就不像昨天那番其乐融融的场面时,积极向上的态度。 “哼...会好奇的吧?会好奇的吧?这个长得又不怎么样,弹琴也是一知半解的半桶水,还在大活动近在眼前,妄图摆出一副天才努力家、高质量人类的架势,废寝忘食毫无意义地练东练西,跟另外的团员不合群,孤独地在这不见天日的琴房燃烧自己的生命,究竟图个什么?” 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东砸西毁,平静的,就像燃尽了热情感情,在大比赛中惜败于对手后时的那般心境,痛苦,哭都哭不出来。 “贝卡小姐...你一整晚没合眼吗?”沐阳低情商的明知故问,可把贝卡整不会了,她一脸忧伤地歪着头,发出了坏掉的哼笑声。 “对啊,我为什么没合眼呢?为什么说好的要一块儿酝酿气氛,一块儿做最后的调整,结果到最后,这里却只有我一人呢?等了一小时,又是一小时,以为10分钟内就一定会出现,再过10分钟一定会不一样,白色刺眼的光已经看腻了。没想到还是另外一个崭新的一小时,想着再等10分钟,恍惚之间却已到清晨,呜呼...那两个家伙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传来任何有急事来不了之类的讯息,你说我是笨蛋还是她们是笨蛋啊?” 沐阳同样讨厌被放鸽子,光对迟到的会面对象,他心放得再宽,也是十分钟以内。而放鸽子那更不用说,纵使对方下跪得再狠,道歉得再凶,也都是无情的无期徒刑,成为一辈子都会记在脑海里的仇恨。 感同身受,在这一刻,达成。 但那又能如何,沐阳可不是来安慰这个女人,与她一同设立心灵的避难所的,手中那盘猪食在他手上存在得太久了,他早就不想把自己尊贵的劳动力,浪费在这种垃圾上面。 “那就好好去补一觉吧。” 这个提议无情切明确表现出了事不关己,但也是中肯的建议。 “...你说得对,说得太对了,你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小棉袄,包裹着我空荡荡的大脑,呵护了没有任何自主能力的我,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法,为什么我就想不明白呢,我还是别当什么大人,回到娘的子宫里准备下一辈子吧...” 失落的贝卡将刘海杂乱的头发撩起成大背头,甚至有点印堂发黑的迹象,丢了魂似地将电吉他塞入袋中,走到室内角落,将另一把装了吉他的袋子背上纤细的肩膀。 两款颜色不尽相同吉他袋子,压在贝卡的身上,就像两座冰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若随着社会的道德大流,自己便应该发挥身为男性助人为乐,天生有力有劲还无条件听话的特性,主动跟在后头,偷偷抬着两袋子,暗中减轻贝卡负担,最后还得夸她一句‘厉害,这不比那些只懂得炫耀的没用男人厉害多了’,美妙的社会关系就此开辟。 要做也是得心应手,只可惜沐阳比起高位的道德,冷酷地进行行程才是最重要的。 那要是她是个老奶奶,手里拽着两袋大米,艰难地挺如弯弓一般的腰板,那我真的应该继续无视吗?如果她踩空了楼梯,因此殒命,那得记在我的账上吗? 脑中盘旋着各种质问,来回避罪恶感的产生,眼看贝卡拖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走出门外,沐阳一咬牙,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毕竟光是口水话,可不费什么劳力。 “今晚的演唱会,我会到场应援的,你的吉他表演...虽然我不懂音乐,但认真听还是做得到的...快乐的事情总在难过之后。” 廉价且显而易见的安慰话,到底能发挥多少的功效,反正总比憋在心里,隔天后悔要来的实惠。 “...你似乎误会了。” “嗯?” “我主弹贝斯...吉他不过是人手不足被迫的副业,我更喜欢自己的贝斯被重视...” 鬼知道啊... 结果成了画蛇添足的一笔,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洞穿他人的技能,看来还得从头磨炼。 “好吧...那不好意思,能否回答一下,监狱到底在哪?” 贝卡停下脚步,机械地转过头来,就好像恐怖电影里的芭比玩偶一般。 “可从哪打听;唉的?” 话语中没有一丝笑意,是正儿八经的质问,那被称作为监狱的地方,究竟是怎么一个魔窟。 “也罢,来这儿的岔路另一边就是入口,没必要专门来这问人...还以为你是专门来关心我的小天使嗯,是我自作多情,呵。” 望着离去的背影,沐阳很不是滋味。 希望她晚上能自行调整好,回到那阳光自在的状态,然后奏出精彩的演出吧。 还是说悲观自卑的她,才是那副脸皮下真正的自己,沐阳没有兴趣更进一步了解。 他还得先将这盘白粥,送到某个不认识的大犯人嘴边。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7) 贝卡的行动力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沐阳已经快马加鞭地调动步伐,结果跑加跳地来到岔路口,却连贝卡的影子尾巴都没见着,可见小小的通宵根本不能影响她的身体素质。 “特乐依尔人啊特乐依尔人,你们的身体里难道注入了猛牛还是烈马的基因吗...难不成还跟大猩猩是近亲?” 一边调侃,一边摇头。 自从到外面的世界走了一圈,沐阳才开始意识到,从前因力量柔弱而被欺负,不仅仅是运气不好,而是特乐依尔人的基因,天生塑造出强大的肉体,就连看似贫弱不常锻炼的加班族,说不定跟他们掰手腕,都得使出吃奶的劲儿。 跑得没有他们快,跳得没有他们高,就连拳头对上拳头的激烈对撞,都能让人清醒意识到,骨头的密度都不是一个档次的,悲观地萌生出自己被欺负那就是活该,自己是弱者自然而然不该大口呼吸的想法。 他们无法融入外头世界魔法的大流,而魔法也拒绝了他们的肉体。 但上天倒是给他们开了新的另一扇门,金光闪闪,璀璨无边的大门,这究竟是慈悲还是残忍的决断,也只有老天爷它自己知晓。 途径岔路油灯,往另一边向下楼梯走去。 沿途就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了起来,冷清,甚至有一股冻风拂面的错觉,一瞬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潜意识觉得这条路并不简单,但单凭感觉又如何理成思绪,沐阳不再胡思乱想,还是赶紧将这盘‘快递’送进那名囚犯的嘴里要紧。 很快便到达终点,那儿的灯光理所当然的微弱,唯一的光源已如风中残烛。 但比起视觉,另一门感官打响了红色警报——是味道,一股令人呲牙皱眉吐舌头干呕的恶臭,擅自闯入了嗅觉中枢,沐阳仿佛正脸被一根搅了几十年大便的七彩搅屎棍砸中人中,臭气都渗入到骨髓里头,满脑子浮现出来的文字全被‘恶臭’一色占据。 被挤压成弹丸之地的意识在奋力抵抗着,哪怕再吸一口气,就会连灵魂都一并腐蚀,将恶臭带到下辈子去。 凭借幽暗的灯光,沐阳知道楼梯已经到了尽头,马上就可以结束这趟任务,但就是不肯将脚往下送出,因为在他的眼中,脚下那可是连一点引流除味防虫措施都没有的纯天然远古级别的临时旱厕,囤积了无数年本可以成为优质肥水的排遗排泄物,化不了粪便的化粪池。 他明白眼前这不会是真的,都是幻觉,但比真实还要难以分辨的幻觉,是密闭的空间让这股味道像叠高高一般,越积越多,老的不去新的又来。要不是这只是气味,是气体,不然足以将整个地下室挤爆。 要在这种环境下进食,一般人光想想,食欲都得顺着下水道冲走。 但沐阳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类得是适应力强的生物,才能在各式各样的环境存活下来,或许关在里头的那个家伙,得把香气四溢的咖喱幻视成‘恶臭的黄金’,才能正常在里头呼吸过日子。 牢的总体面积不大,三个单间的面积,足以让成年男性在里头摆上几个大字,要是有电有水有娱乐供给,那家里蹲可会把这恶臭的环境称为天国,那不比给黑心‘人贩子’打工舒服。 铁质的牢门看起来就不大靠谱,潮湿的环境让原本足以监牢的固定铁片拉胯了几个档次,沐阳总觉得只要是个稍微强一点的特乐依尔人,就能单靠蛮力将牢门粉碎,如今他可能要反省一下自己的偏见,可不是每个特乐依尔人都能够如此野蛮。 这粪臭味是从最里头的牢房里传出来的,因为另外两间光是填充这些饱和的粪臭味,就已经容不下任何一个生人了。 “...” 出于病态一般的谨慎,沐阳小口咀嚼着空气,垫着脚步挪到了最里头。 光芒面对最里头的牢房,选择了怠慢公务,甚至连一丝光的碎屑都不肯赐予,让影之国的居民不费吹灰之力霸占了这说小也不小的空间。 沐阳眼前那可是成群结队漆黑色块,任谁都猜不到这些色块背后隐藏着一个牢笼。牢笼里微弱地藏着一个人的气息,是男是女,是壮硕还是瘦弱,是英俊还是丑陋,善或恶,无从知晓。 原本只需要将这盘猪食放在脚边,囚犯饿了就会自己上前取食,便能赶快从这个臭味的地狱离开,避免浪费时间,然后将精力投向未来的计划。这对沐阳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自己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也不会不这个怂恿他这么干,但是—— “请问有人吗?” 这种憨厚愚笨又有点傻愣的话,是怎么从以脑力为卖点的沐阳口中蹦出来的,沐阳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也许是这旱厕的恶臭影响了他的大脑,也可能潜意识中认为给人送饭是得添点寒暄口水话的,但他似乎并不后悔。 没有给出回应,但又感受到细微的变化,看来里头这个被私定成大罪人的家伙,还算比较清醒。 “给你送早餐来了,快来拿取。” 沐阳低沉冰冷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摇荡,回响却比想象中的要柔弱得多。 第二声过后,一抹带有愤怒色彩,却掺杂着有些许胆战心惊的目光,像发钝的水果刀一般刺向沐阳,满满的拒绝与厌恶感混杂着一丝诡异的气氛,让沐阳不禁好奇起来,凭眼神与之在黑暗中碰撞。 自信、甚至可以称之为自负,丝毫的迷茫都不会折射在那人的身上,光凭这份目光的对接,沐阳就掌握了一份不太可靠的性格猜想。 “...我就放在这边,趁热吃哦。” 然而,就当沐阳准备撒手就走时,那焦灼的目光却忽然从沐阳身上偏离,行迹诡异,不像是因为失去兴趣而别过眼睛,又不似眼睛累了眨起了眼睛那般。 熟悉,沐阳曾无数次经历过这种眼神变化,而当时的那些,基本都发生在战斗之中,战场舞台之上—— “呼——” 俯身屈膝,紧急避险,箭矢、硬石还是魔法箭,沐阳都如是躲避过,而这次也不例外。随着一股温热的风拂过面颊,接踵而至的是某种糜烂的物体在墙面上绽放开来的声音,是淤泥还是残羹剩饭,不得而知,而且还是先后的两声,难不成牢里关着的还是个能同时精准投掷两种暗器的高手不成。 温热的?等等,牢里能有什么保温的器械呢? 不去细想现在黏在身后墙上的究竟是什么,一提起兴趣来,加上短短的思考,沐阳便得到了令人不禁皱起眉头的结论。原本还打算好奇地伸手去触碰的想法立刻抛到九霄云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气味的影响... 那人该不会是徒手... 尽管这个可能性非常不干净,可以说是非常脏了,但沐阳反而对陌生人增加了一分敬意,这人也算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舍得干出不利自己的举动,当然要是有特殊癖好的情况除外。 做出如此‘壮举’,沐阳反而对里头关着的人更感兴趣了,而且说不定如此一个监禁对象,能套出一些对自己未来行程有利的情报来。 里头那人也并没有再度陷入沉寂,反而大摇大摆地跑了过来,肮脏的双手狠狠地抓住铁牢。 “喂!白痴!赶紧将这盘狗粮拿走!不然等小生出去了,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是男人的声音,尖锐而柔和,但这狠话说的,就好像身后埋伏着千军万马一般,压根就不像一介地下囚的气势。 “是在搞绝食抗议吗?可有骨气呢,但这是上头给的任务,我不可不从啊,我可不想也被扔进这种粪坑里来。” 没有水厕的监狱,那可算半个地狱,两人组队服刑那更是如此。 “谁要吃这种一点味道都没有的东西!小生是清白的!快放小生出去!” “喂喂...这可是厨师长特地为你准备的呀,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你可真勇哦?” “小生管你们是谁做的!就算是‘高塔’的大官做的又能怎么样?!你们对小生的恶意与暴行,等小生出去了,绝不会遗漏一丝一缕,得一一清算!后悔的间隙都不会施舍给你们的,小生好期待你们死得能有难看...” 阴湿的冷笑,混合着地牢特有的凄冷,令沐阳背后一阵哆嗦。 “停停,你跟我一介新人喷毒,也没什么意义嘛,还是乖乖把粥水喝了,免得嘴巴子累死哦...” 回头想想,这个男人连厨师长是谁都不清楚,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可能并不属于这个地方,也许是从地表上来的人,而能非法监禁那么长时间,想必有很大概率,他是属于外面世界来的人。 那不能靠蛮力砸烂铁门,也合情合理了吧。 “新人,哦对,你是新人,新人,确实没见过你,哼,油腻油腻的。” 你可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啊。 “那祝你今后都有美好的一天,我先走了。” 见这人情绪比较亢奋,他本想趁机套点话来,但在知道他并不是落花村的员工后,这份欲望也削减了不少。 “新人,哦对,新人!留步!新人!” “嗯?” “把小生放出去吧,小生是无辜的,世界还需要小生去做贡献。” “唉...拜托你好好想啊,我一个金字塔低端的人,又怎么帮你啊,而且嘛——” “秘密,咱们来点秘密的情报交换,这样你就能在落花混得更舒服点。” “秘密?” 沐阳收回迈出的脚步,再次面向他,难不成这个男人是碰巧发现了落花村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被关在这种地方的? “说来听听。” “很遗憾,只有清新的空气能唤回小生的记忆。” “...告辞。” “诶别慌!给你透露点便是!” 总归想跟沐阳拉扯,可沐阳哪会惯着,自己可没必要被一个囚犯牵着鼻子走。 “你得先承诺帮小生出狱。” “...你说还是不说?今天是我给你送餐,可或许一年以内,我都没机会再来了哦?毕竟这里只关着一个脑子不大好的犯罪人士罢了。” “...靠。” 短暂的一声骂,然后苦思冥想,牢里的家伙摇了摇头,大呼难受。 “秘密,对,秘密,甜美、禁忌而魅惑,你做好准备听了吗?这可是小生花费数年才探究出来的真理!” 莫名其妙的开场白,便酝酿着一股不靠谱感,沐阳皱着眉头,毫不感兴趣地闭上了嘴,屏气凝神。 “玛尔小姐,梦美小姐,梧桐小姐,你想知道谁的呢?” “...啊?” 干净的一个语气词,曝光了沐阳此时此刻懵懂的心。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8) “要是我猜错了还请包涵,你不会在扯拼图暗号之类吧,比如玛尔小姐的衣领上绣的字,梦美小姐后背的图案,还是梧桐哼唱着的歌调?然后拼凑起来就是原意?搁这脑筋急转弯呢?” “...啊?什么鬼?” 虽然昏暗看不清脸色,但他一定露出了‘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喝酒了吗?没睡醒吧?’之类的疑惑表情,反过来斥诉沐阳,这让沐阳不禁眉头一皱。 这家伙,该不会...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家伙啊。 “那么——要还猜错了也请继续原谅,你该不会是因为‘猥亵’之类的性犯罪才被放进这种地方来的吧——” “猥亵个屁!” 还没等沐阳将话完全吐出来,里头那位嫌疑人先生已经不停用拳头杂乱地殴打牢门,嘴里放出类似便秘时用力的低鸣声。 “平白无故的冤假错案!牛头不对马嘴的不讲道理!你看,你看呐!小生这纯粹无邪的眼神,它除了能映射出蔚蓝色的天空外还能有何杂质!你如何能产生这般疯狂可怕的想法!” “我很好奇你的眼神到底得了那种病,只可惜我连你脸的轮廓都认不出来,那可是比没有星辰的夜空还要晦暗。实话实说,依我拙见,涉及到性骚扰的界限都很暧昧,谁对谁错,要是没有一部全程回放的监控记录,有时候也确实会出误判的状况啦,不过与此同时,也会隐瞒住没有被发掘的犯罪画面。我倒有些在意你有何辨明的?你说来听听如何。” “别扯什么大道理,嘿!不过小生之前一直都在怄气,倒也没空深思,被你一提,说来也莫名其妙,那时候的状况,根本连个暧昧事件都算不上,称是离奇的鬼故事都不为过!” 沐阳即刻对关键词产生了反应,立马反射性地耸了耸肩,忙活着摇头。 “鬼故事?你在伟大的科学机械雪城中说怪谈??你没病吧?” “没病!没病!这里的人有离谱的身体能力小生早有体会,但那种让人差点就吓尿的凶神罗刹的,小生也是第一次见啊!” 男子顿了顿,不停鼓打胸口给自己打气,本想用最夸张的语气激叫,但还没喊出声,为了迎合当时的场景,情绪就低落了下去: “那是一个既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的午后黄昏,为了追寻毕生欲求的美景,小生再次来到此地取景,做着能将绝景载入史册的幻想,手持相机,找了个行人罕至的角落点呆着...” 这男人一刚开口,沐阳就直摇头,已经不想再听接下来的逆天口水话。这么一个落花村,穿岩挖土的才整了那么一块天地,岩层的色彩倒是多式多样,但除了那栋称得上是生命奇迹的树屋之外,压根就没有能被称为绝景的地方,除了石头就是钢铁,又何来景色一谈。 这也许就是他所坚持的,也就是他专属的语录。 “棕榈树,鸡蛋花,番茄、桃子或荔枝,各种组合都有其不菲的魅力,而小生便是美景的追求者,美之求道者,一心一意美之门徒——” “好好,你别废话了,所以说门徒大人为什么沦落至此?是被猪笼草逮着了吗?” 一番嘲讽,被堵上了欲喷涌而出水管口的男子,那可是溢出了相当不满的悲情,甚于熟睡中蟑螂悄然入嘴,触角在鼻腔中瘙痒;甚于吃了一半的饭菜吃出了避孕套,还带腥臭味。 沐阳这股巨大的怨意逼得无意识地后撤了右腿,脑子里自顾自地开始激论,要是监牢的门被撞开,囚犯逃窜,而自己该找怎样的理由面对薇尔夫人,面对总管。 “哼,还能怎么样,采花途中,偶遇一高挑青竹,身形结实细长却有力,有一种暴力至极进而转变成安心感的美,虽然没结出硕大的果实来,但气质凌人,可媲美纯洁的百合,更不亚于玉兰那优雅的美态——” 本以为只是腼腆的隐喻,没想到这真是他的‘特色’,不把眼中的一切比喻成树木花束就不会说话。而一听就懂深意的沐阳,也对自己与眼前这个被漆黑包裹的男人产生了共鸣点而感到担忧。 “所以那个女人——” “是青竹,不是女人!!” “那女——” “是青竹!!” “...” 这所谓的固执就与许多大牌工匠那般让人不知所以,但觉得很厉害的匠心匠魂有着捉摸不透的相似之处,形不同,意却打从一处来。 只不过不能看清他展示人生理念时,那种憋嘴鼓颊皱眉头的表情,也算是少了一处欢乐的源泉。 这算什么植物性恋? “所以是‘青竹’把你抓进来的?就因为你偷拍了?似乎有点重了吧?”为了能让话题进行下去,沐阳不得不屈服,为对方带去欢欣,只因对方可能透露出什么大情报来。 “偷个屁!未开花未结果,仅仅拍摄树根与植被的一角,又如何能被定下如此滔天大罪!以小生比钢铁还要坚固的信义,绝不做一切反社会的行为!更何况猥亵这等下流不齿之行径!倒不如说那根青竹——” 突然,咬牙切齿起来,就像被触碰到了逆鳞的龙一般。 “被猥亵的是小生才对!小生才是受害人!你能理解吧!” 唐突如同被雷劈中,然后与别人灵魂互换了那般诡异,突然间搬出了一百八十度反转的台词来。 在沐阳看来这算不上多绝妙的招,没有诱导铺垫就直接爆出这种话,只会让人徒增不信任。 “你是哪儿的大偶像吗?还是你长得让人犯罪??做梦还没醒呢?” “注意你的言辞!长相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长得含糊被恶意触碰到了,那就不是犯罪了吗!” “就算你这么扯嘛...大多数来讲,就算潜在的少数女性也会因为尺度暧昧,最终不了了之,当然要是有监控录像的话还可以检讨吧...” “小生可不蠢!但是当时那附近正好是死角啊!毕竟是小生精心发现的点嘛!” 这还骄傲上了呢...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男人是为了偷拍,甚至连监控的位置都研究透了的惯犯,说不定落花村早就想给他一点教训了,所以他才被施以精神上的重刑,但这可是在特乐依尔年幼的法律中也是明确的禁止要素,就为了这点小事如此监禁,真的利大于弊嘛? 要是找个跑腿,去警察局找小蝶求个办法,也不是不能解决,但沐阳为什么要帮这个男人呢。 “是那女——是那根青竹对你非礼了吗?” “那是!趁小生一个不注意,竟然像恐鬼一般闪现到了面前,吓得小生差点将心肝宝贝的相机弄掉了,结果那家伙竟然把小生的宝贝抢走,还删光了小生近几年辛辛苦苦一个脚步一个脚印拍下来的数据!!啊啊啊!!可恨!可恨呐!” 嘣嘣响的额头,啪啪响的拳头,悲伤与愤怒,沮丧与无助,如雨点一般拍打在牢门上,他若是个纯血的特乐依尔人,说不定这毫无意义的暴力式情绪发泄,就能引发一点小小的震撼,但确信百分百是外来者的他,只能徒增无力感。 也不算什么千古难题,更不像所谓的鬼故事,更像是理所当然的正义执行,只不过对方的女性倒看得出来是个暴躁老姐,竟然敢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就直接将销毁数据,这样做不仅容易引起加害人的亢奋,而论理时又会失去重要的证据,算得上脑子不大灵光的解决方法。 难不成拍到了什么不能见光的场面吗?嗯...有没有可能... 沉思之间,那囚犯又哭又喊的,也压根没法打断沐阳整理思绪。 “喂,就是那个女——青竹把你监禁起来的吗?有没有看长什么样子的?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要是真就字面意义上的画面,该有多滑稽抽象,只可惜通过换算,却也只是令人叹息的人间百态 如何?沐阳并没有期待太多,然而,囚犯却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哼,当然,如此苍白的开花,又怎么容易忘记,不过让小生惨痛至此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不如说是那颗黑矮松才是提议将小生关起来的发号者!” 此花名一出,沐阳立马就警惕了起来,这等比喻,刚好就有一人大致契合形象。 “那奶凶奶凶的!力气比牛还猛的!简直就是外形欺诈,你看看,小生这儿还挨了一记拳头呢!” 似乎在积极地暴露自己悲惨的伤痕,只可惜沐阳既无法共感,也无法同情,毕竟压根就看不见摸不着,也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对是错,他口中的情报才是主角。 “你可能不晓得,这被你嫌弃的早餐,就是那‘黑矮松’特地为你准备的。” 此话一出,囚犯顿时没了音声,沉默乃久后,最后通过一声无助的长叹,接受了现实。 “换个层面讲,那还挺照顾小生的,如果因罪恶感而窒息,那还不如赶快放了小生,还双方一个清静吧。” “比起黑矮松,我更想知道青竹,你能否告知我其容貌——其花貌如何。” 沐阳只想知道,这个所谓的青竹到底有没有戴着面具,如果戴了面具,基本可以确定—— “嗯,嗯,小生曾坚定过,花开不开,果实结与否,只要体态雅美,坚韧不拔,那也必是不说鹤立鸡群,也是上等的一株,但...” 苦苦咀嚼着难啃的瓜子皮一般,愣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 “寒梅一枝独秀,小生并不是在夸其坚韧的气质,而是,有‘她’在的地方,周围的花朵机会如枯萎了那般黯淡失色。” “她没有戴面具?难道她没有戴着那种可以遮住眼线的,面罩?”沐阳依旧不肯放弃追问,也许是他情急之下忘记了也说不定。 “没有啊。”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沐阳泄了一肺的气,难道说那个与宵语在暗处勾搭的可疑人,不是那对陌生的自己展开杀气的女向导,而是别的人吗? 还是说,兜来转去,宵语并不是水夜歌鸣的牵线人吗?现在下结论是否为时过早? 调查消去汗水的痕迹,回到原点,是非常正常且常见的‘流程’,但沐阳依旧不喜欢洒水一场空的扎心感。 “能形容一下其花貌吗?” “很遗憾,那场地震把小生本应该烙印在脑海的场面震得粉碎,不过那是小生从第一次造访落花村以来,唯一的一次震撼,有这么一个‘异类’呼吸着同一片氧气,怎么都能注意到的。” “暧昧...比把手绘面相刻印在糖画上还要暧昧,这要人怎么找啊,再好好回想一下,不然找不到她,也没法说服当事人给你澄清吧?主观喜好可是人人不一的。” “错啦,身为异物又如何会被一般喜厌影响,那可是跨越审美的存在,你们井中之蛙或许不清楚,所谓参天大树再高,在井里头也是看不到的,好好遵循探究者前辈的教诲吧——好了,该解决这盘东西了...” 他似乎以为沐阳只为本地人,说完,便对会话失去了兴趣,将放在沐阳脚边的‘猪食’从牢门地下的缝隙收入黑暗,踢踏着脚步声回到了深处。 “喂!话还未完,你凭什么擅自剪断会话。” 监狱可不是山谷,喊话也未必会有回声,寂寞虚冷的气氛,让他产生了仿佛打从一开始这里就只有沐阳一人,一直都在面对墙壁忐忑着心,关在牢笼里的可能是自己。 这个男人还隐藏着什么,还是下次再来质问他吧。 于是沐阳踏上了返程的路,牢笼里头传来了流水的声音,欢送着沐阳离去。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09) 刚从地底探出头来,头顶的大灯光闪进眼中的那一瞬,沐阳就好像得到了哪儿神明的指引一般,愚钝卡壳儿的大脑再次运转了起来,为刚才偷懒的脑回路补上了几条新铺的石板路。 “那个男人喜欢以植物喻人,这说不定是个线索,若只是单纯地把认识的学名搬上来炫耀学识,那就有点令人失望了,还是说,他会以特征来命名,比如身高、肥瘦、美丑,还有各种颜色...” 是的,说起‘黑矮松’,松叶尖锐茂密,松果体态也是坑洼干涩,指向宵语那必然应该差别无几,如果把这个逻辑也运用在‘青竹’上的话,那形象可能便是又瘦又高,长满一身绿色皮肤且发量单薄,沐阳可没印象认识过这么一介奇葩的人。 还是说绿色指的是发色,毕竟落花村似乎是地下音乐畅通的地方,有些较为古怪的外貌途经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要真只是个过客,那么她与宵语的联系充其量也停留在亲朋好友,跟水夜歌鸣难以拉扯上关系。 “难道说...不会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需要特别关注的人物,那便是理查的亲妹妹,被委托找寻的人物本人。受害者她如果经过落花村,又恰好被下面的囚犯用相机拍到,那确实会被强迫删除信息,单按照他的口供,那可是受害人出的手啊,便是亲妹妹丽莎娜亲手夺过相机,亲手删除了有利于寻找自己的线索,那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受害人应有的待遇。 硬要说青竹的青,是摄像机滤镜的上的青,强行将那青竹比作丽莎娜,那她可能并不是被捆绑而来,而是怀揣着某个目的,在不愿意被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造访的落花村,而且宵语与这段经历扯上一腿—— 臆想开了先头,就停不下来,但不管怎么努力拆解线索,臆想却终究只能是臆想,沐阳急需证据打破僵局。 而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囚犯的相机,相机并没有当面摧毁,而只是清除了数据。虽然无法确认相机如今的安危,但确实是个值得去搜找的线索之一,可能残留的数据还藏在里头。 “唉,就希望这个水夜歌鸣的线人便是厨师长,可别到时候把宵语踢下这个猜疑的舞台,这样只会让我显得更像一头小丑...” 回到广场,已有几名员工在拟定舞台的白线边上站着,2个身形瘦小的男性,外加梦美麾下第一大将的金狮子,莱茵。 虽然连舞台的基层架构都没开始搭建,但莱茵那饱满肌肉自豪述说着,这压根都不是事,完成了的舞台的幻影耸立在她可靠的后背,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在莱茵光环的照顾下,散发着耀眼的光。 而相比之下,另外两个男人是要气劲没气劲,要魄力没魄力,像根老枯的朽木残枝般愣在莱茵身边,说实话就是在给莱茵的伟大做衬托,甚至第一眼还没分清到底哪儿是建材是放在地上的铁材,还是站着的那两颗‘枯树’。 而那两个仿佛在服刑的‘男子汉’,余光瞄到了沐阳,一下子眼睛里点上了蚊香般的微光,那是第一时间就把沐阳归为猎物、羔羊的眼神,快要沉到湖底的脚下忽然多出了坚固的砖块,自信了起来。 本以为这两人干劲来了,会开始积极参与舞台的搭建工作,没想到却恶意满满地交头接耳起来,蔑视的眼神盯着沐阳不放,手做作地捂在嘴边,怎么看都像在特意当着人的面,背后阴湿地说着别人坏话,搅弄新人的心态。 恶心无比,但此等下级精神攻击也破不了沐阳的一层皮。既然对方想找人欺负,满足自己的施虐心,那这边又何必特意凑上去没事找事。沐阳便决定立刻回头,将下一步迈往厨房,看看能不能捡到关于相机的线索。 安静的厨房,总让人感到一丝不妥,脑中自顾自地就坚定地认为,宵语肯定不在自己的岗位上。 而事实也很配合地将宵语隐去,取而代之地是今早被宵语训斥后,仍然乐观地哼着小歌,正着手今晚将如暴雨般倾注的客人将要享用的食材。是迪力克,脸上带着乐天的微笑,要是职场里有这么一个前辈,那当他的后辈说不定是普通人最幸福的一条路。 而他哼的旋律,又有一丢丢的耳熟。 “哦,苏恩,囚食——团食已经送过去了吗,噗...” “请别再笑话我了,厨师长呢?” “喂喂新来的,你可算是有眼无珠啊,看上那么个泼妇,而且再怎么说,从小道消息,人家好像已是哪位勇者之妻,哪是你无名小卒能掺和的,就如我刚才说的,脚踏实地——” “打住!打住...前辈的幽默沁人心脾,但还请节约宝贵的口水,我有几个小疑惑,想请迪力克前辈排忧解难,请问有空吗?” 如果说以貌取人为一大忌,那沐阳此时此刻也算是犯下了错误,他就以迪力克和蔼的面容,早早肯定了他一定会将情报大甩卖,而且还是面带微笑,积极乐观地。 而迪力克也确实配合地回报了沐阳的预判,名为喜悦的烟火在他眼中绽放,静置许久的答疑欲求从豪迈大开的嘴边溢出,以传递知识为乐的个性表现无遗。 “当然!我知道的一定都会告诉你!” 设问非常关键,小心翼翼地,沐阳将预设好的问题托出口。 “今早我不是接到指令,要去给囚犯送餐嘛,那囚犯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被丢弃在那种地方...怪可怜的”沐阳特意露出了难堪的表情,活像一个刚从温室移植出来的花朵。 “可怜吗...不过这问题好说!我记得是盗窃来着?” 盗窃? 上来就出了差错,本想用来当做餐前小菜,立马就让迪力克那和蔼的笑容,蒙上了不靠谱的影子。 “这个嘛,半年前我还去送过一次餐呢,必不可能错啦。” “诶不好意思打断你的话,半年前??这真的不是跑火车嘛?” “唔,我懂,我懂你的,你想说咱落花村虽不算仁善企业,但也至少游离在法的岸边,怎么敢狗胆包天,把一个人关上个数月半年,且听我道来:这些人也不算什么良民,都是触碰了我社禁忌的不法之人,而且在决定关押前,都会稍作调查,基本不会有多少害处,才敢这么干,所以苏恩同志你大可不必担心。” 如此贴心的解释,沐阳本该感动流涕,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可信度极高的辞藻,都不是他追求的回答。 “很遗憾,现在关在里头的是个男的,理由大概是偷拍,嗯。” 空气凝滞在两人之间,创造出了一具无形名为尴尬地怪物。 还以为迪力克会好面子,自称只不过是自己记错了,没想到他爽朗地一拍脑门,羞涩一笑。 “没想到被教育的反而是我!” “你不觉得惊讶吗??” 迪力克反倒是一脸理所当然,一脸困惑。 “惊讶是惊讶啦,但那都是无所谓级别的惊讶,那里关着什么人,说实话你让我花一秒钟去猜想,我都觉得奢侈,大伙们估计也都是这种态度吧。” 违法违纪,在这里或许是习以为常,因为要作为水夜歌鸣的幌子,长久与强制势力周旋,反过来得不到法的保护,只能如此来自我防备。沐阳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么个道理,但总有一种被糟蹋的感觉。 那相机的搜查作业,就不能靠着眼前这个不靠谱的前辈了,那再扯下去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 刚准备中断话题,而迪力克却自发地开口继续说道,而内容却让沐阳又振奋了起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牢房好像一直都有人在住,也不知为何,新的来了旧的就会走了,明明那还有两间空的牢房呢,搞不懂呢...” 新的来,旧的去... 虽然当时光线太暗,压根看不清楚另外两间牢房深处的情景,但沐阳可以很负责任的确信,另外两间房都是没寄宿过人,甚至连二手房都算不上的未开之地,只不过房间离‘粪池’太近便是白玉上的瑕疵。 难道说最里头的那单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需要‘看守’守护,而且还是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 “当然,可能单纯是不想背负太多的照顾费用,毕竟也算是多个白吃饭的。” 就为了省下那点猪食一样的蝇头小利,就得作出如此奇妙的举动,沐阳如何都无法说服心中的疑心。 短暂沉默后,迪力克转变了话题,指着桌上还剩了非常多的七彩面包,无奈耸了耸肩。 “今天的早餐,好吃不?” “嗯。” 兴趣不大,回应也显得敷衍了不少,但依旧没有阻碍住迪力克的热情。 “平时面包这一块都是我管的,但今早这样的,都是厨师长亲自操刀,甚至连‘惊喜’都是亲手塞到面囊里去的,从打面团开始全部自己解决,若她有千百粉丝,说不定会涌入厨房抢夺的吧。” “原来是这样,厨师长亲自操刀呀。”味道并没有太大的差异,该说少了点惊喜或者意外性,对美食一向没什么要求的沐阳,想编一套夸赞美味的言辞实在有点强求。 “很意外吧!就算是那么孤僻的厨师长,也有如此俏皮一面,她可是很怕寂寞的呢!其实是想以此传递,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以接近的对象哦!” 这是何等逆天的解读,就连接触不久的沐阳,都能感受得到,那个名为宵语的女人,是真心真意地抗拒他人,那份成天环绕在身边的厌恶气息,可不是吸口气呼口气就能形成的气场。 “这还真看不出来呢...” “以前嘛,是我刚来那时候,厨师长明明跟梦美小姐看起来还挺投缘的,这会儿,总感觉这两人已经隔了不知道几层天地了。” “哦?” 不费吹灰之力便捡到了新的情报,沐阳一边警惕着这是否为鱼饵,一遍追问道: “梦美小姐是另一个团体的头头吧,很难想象对立的这两家,原本感情很好呢。” “你有所不知,梦美小姐以前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甚至连拉帮结派的影子都见不着,偶尔还会来厨房帮厨师长处理食材呢...要不是我当时笨手笨脚的,也不至于劳烦她就是了...” 迪力克有点羞愧地挠了挠头,苦涩的笑容表露于心。 那副诱惑而又神秘的笑脸,内心的城府可媲美一座宫殿,周围那些小妹都毕恭毕敬的,很难想象淑贞时那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厨师长亲自操刀的转盘早餐,是有规律的每个月都会举行的吗——” 问题还未陈述完,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她一脸慵懒,头发散乱,甚至连嘴边的口水痕都没有抹去,扭扭捏捏地便走到了面包篮子的面前,二话不说随便选了一块,再多呆哪怕一秒便会饿死一般,狼吞虎咽了起来。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0) 但变化很快就呈现了出来,她原本如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将铁篮子里的面包送进‘血盆大口’的动作戛然而止,还未睡醒的眯眯眼忽然如被塞入两颗台球,猛然大睁,嘴里止不住的唾液随着松弛的嘴角溢出,千年未见太阳的吸血鬼般苍白皮肤泛红了起来,不断往外送出热气,仿佛足以为停息了烟火的厨房带来新的热量。 本以为劲头到这里就进入了尾声,然而没想到的是,屋棚唐突漏水,天边雷雨轰鸣,细长而急促的小瀑布浇灌在了她的头上,打湿了的头发,粘稠地贴附在脸上—— 当然这都不过是错觉,地底之下,又哪来的狂风暴雨。只不过从她头皮上渗出的汗液,也确实把她塑造成了落汤鸡的意形,而她却浑然不知,红肿的舌头与嘴唇,已经将她刺激得意识朦胧。 甚至连求救的话语都没法亲口托出,真就讲究一口要人命的辣,与其说是食味,更不如说是攻击用的武器,隐蔽性连毒药都算不上。 “来,一口灌了。” 迪力克熟练地翻出藏在调料堆中伫立的乳制品盒子,倒出一小杯纯白色的粘稠液体,那与其说是牛奶,更不如说不适合直接食用的乳制品。然后就这么一脸人畜无害地递到了中大彩的女子面前,而那女子也不带任何犹豫的,杯子抓过来就往嘴里灌,甭管那是粘稠地还是稀的,润在嘴中鼓起个腮帮子,恨不得把口腔全都染成白色。 在乳制品的作用下,她的汗水也缓缓地止住了,但被沾湿的头发依旧如海草一般缠绕在她的面部,而她的脸色又回到了一如既往的懒惰,好了伤疤又忘了痛,也没打算整理形象,再次将饥饿的魔爪伸向面包。 “虽谈不上恭喜,那今晚就拜托你啦,可别以为厨师长会忙得放下毒舌,心态摆正点,到底都是临场情绪的波动,别放心上。” 迪力克体贴的心,却被这位慵懒的小姐迷糊了过去,但他仍旧不依不饶地继续做着战前心理辅导。 花了大概五分钟时间,女子也终于忍不了了,一言不发地用纯白的衣袖擦了擦满是酱汁的嘴,见了鬼似的从迪力克身边逃开,也终究没有跟迪力克对上一句话,哪怕连叹一口气都没有,简直是将迪力克当成虚幻之人。 “唉怎么跑了,这个——这小年轻不懂事啊,希望她今晚不要搞砸了...” 沐阳也算间接了解到了宵语所谓的‘娇气’究竟是有多么激烈的攻击性,把人辣得汗如雨下,唾沫横流,相当于让一个手指大小的刺猬塞入口中,对着口腔的肉壁又针扎又殴打那般暴力侵犯。 “就算神如厨师长,庆典之日也不得不请帮手啊。” 然而面对沐阳的感叹,迪力克不知为何自豪地摇了摇手指:“你这可是在瞧不起咱得老大呢,要是给她听到了或许也会当成耳边风不被理睬,但有一说一,作为唯一最忠实下属的迪力克我,得好好澄清澄清,那个女人是不需要帮手的!绝对!” “那前辈要这么说嘛...”纯粹的自损八千,话不说完整,也给迪力克留下点面子。 “对,这不是什么自嘲也不是调侃,而是单纯的事实。事实就是,就算没有我帮忙烤面包,没我帮忙切菜切土豆,这些活儿就会像变魔术一般,不知不觉就会莫名其妙地自动完成完成,而厨师长只会冷酷着表情在锅边站着,把神秘的背影留给你,甚至连一点汗都不屑流。” 天方夜谭,怎么听都是添油加醋过的夸大其词。 “不信?嘿!告诉你个只有我知道的小秘密吧,做面团,烘焙都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你可能以为我懒懒散散的不靠谱,但你得知道,要不是我起早贪黑,在所有人可能才刚入睡的时间从床上苏醒,然后在闷死人的面包坊里头给你们揉面团,给你们满身臭汗的烤面包,你们的每日理所当然的免费早餐可都得泡汤!” “前辈不干,那厨师长不也会替你干了——” 本想顺水推舟地泼一盆冷水,但沐阳愣了一愣,立刻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他想表达的是这么回事! 沐阳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这话题当做没有价值的口水话,是多么愚蠢的行为,恨不得直接赏自己两大嘴巴子,像个被侦探点破了凶手后的助手那般纯粹地高呼一声‘我懂了!’。 “就是啊,你肯定想不到,那个厨师长呐,可真是个怪物呢!每次当我下班了,她还会窝在厨房准备次日或者研究新菜品,简直是把加班当成了呼吸。而隔天一早,在我还沉浸在勤奋之人的自豪时,她也是第一个在厨房打破我勤奋之心的人!可不是我不想努力啊!” 就好像在把自己懒散的罪过全怪到了上司头上,那光明磊落之气势,笑的那是又多开心,就好像说的真的一样。 没错,就如迪力克所言,他并没有撒谎,因为事实就摆在了沐阳的面前,那堆五颜六色的面包,简直就是浪费粮食,要是这个愚蠢的行径是迪力克所为,那沐阳可能就单纯认为是他作秀的产物罢了。 但谁叫是哪个可疑的女人干的呢,而且这么大的量,不得通宵达旦地从零开始造面包,就连工厂的流水线机器都不敢马不停蹄地作业。 而从今早看到宵语的精气神,完全没有那份辛苦的影子,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有个特别的帮手,在背面支撑着她超神的表面。 那个人是谁,虽然下不了定论,如果运气不好,那便可能是某个完全没关系的人。但沐阳可没那么悲观,若是牢笼中男人口中的那个删除他相机内容的当事人,并且那个当事人就是沐阳想找的对象,那便是皆大欢喜,沐阳也得以从任务解放,回到家的怀抱中去。 当然,要是藏了个棘手的女向导,那自己不但当不成猎人,而反而要被敏捷的镰鼬折磨死。 以上次与其交手的经验来看,她大概还未完全使出全力,而沐阳却几乎到黔驴技穷的地步,倒不如说那次交手要是没被中断,那沐阳说不定就得抬着个骨折的胳膊或腿进行任务了。 机遇与风险,沐阳可不喜欢这两者黏在一块,不然自己是个谨慎的胆小鬼的事实就得公之于众。 “前辈,这些面包都是新鲜出炉的吧,有没有可能隔夜加热放出来的?” “百分之百新鲜的,今早面包坊里的炉子还是热的呢。” “不觉得奇怪吗,厨师长再怎么厉害,肯定也会累的啊,她可是生物,不可能违背生物的常理啊!” 就算沐阳努力动情地表达,迪力克依旧无法共情地摇了摇头,就好像被意识阻碍的催眠法术控制了一般。 “苏恩你难道没试过童年时期,父母都酣睡之时,突然想亲眼悄悄晚上十点钟以后的世界,怀揣着期待与不安又不敢爬出被窝,在被窝里默听着风雪声,结果清醒着过了一夜,但你第二天还是能掩盖着困意,向起疑心的父母们展示自己的无穷无尽的体力——这不是同一个道理吗?” 就以沐阳的逻辑力,除了默默地‘啊’了一声外,这必然是没有办法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遗憾的是这层纯粹而又天真,饱满着童心的理论,就是支撑迪力克他那纯洁的心,让他相信宵语不过是个对世间万物抱有浓厚兴趣,凭毅力能克服困意,凭好奇能饱腹,忙碌一天连气都能不喘,还能对明日充满希望,这么个天真浪漫怕寂寞的娇气小女孩。 沐阳感觉大脑被未知的逻辑强暴,已经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欲望,怕在多说两句话,就会被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男子同化。 迪力克轻轻将手搭在沐阳肩上,温柔地揉捏了一番。 “别想太多了,厨师长也不是每天都能整这种狠活,一个月偶尔发神经弄个一次两次,咱们这些下面的杂工,苦笑一下就过去啦,你还是那个你,而厨师长还是那个厨师长。” 考虑不考虑,那得取决于厨师长是为了什么烤面包了。 沐阳内心嘀咕着,挪开肩膀上的手,往厨房门走去。 “与你的对话很愉快哦,咱们作为信仰厨师长的信徒,好好相处吧!” 擅自就被归为了一类,沐阳也只能苦笑了。 “对了,前辈,作为‘同道中人’,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交流完后,沐阳走出厨房,却被一记凶狠的视线,狠狠的钉在了原地,连忙动弹都不敢动,连呼吸都被压抑在了气管众。 难道是宵语?! 余光顺着喵过去,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对穿着凉鞋的脚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虽说沐阳已经对宵语的外观与特征了如指掌,但此时此刻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穿着的是布鞋还是凉鞋。 嗯?这脚上的骨骼肌肉怎么看起来那么壮实,不像一个矮小的女性啊,可以穿47码的鞋了吧? 嗯?啊...原来如此。 被凶恶的眼神吓得一瞬间乱了阵脚,恍惚之间才发现这个藏在黑暗中的人,是个男性,至少理论上是男性的大脚掌。 但如此不友善的眼光除了厨师长之外又还有谁呢,难不成是总管史密斯吗? 隐约的轮廓,看起来并没有总管那么高,但逐渐充满鼻腔,那飘散在周围的男人的汗臭味,让沐阳立刻想起了一个人。 “寒砂先生?”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1) 那人没有对这个名字起任何反应,仍旧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但沐阳隐隐约约察觉得到对方那恶劣的斗气,以及似乎在锻炼的喘息。 在那栋树屋首次见过他时,也是类似的感觉与氛围,这就好比眼前漆黑中站着一头足以一口便咬断自己脖颈的恶兽,但他食饱喝足,对自己没有任何屠杀的兴趣,作为侥幸的猎物那种令人发寒的畏惧。 沉默依旧还是沉默,但寒砂终于有了动静,他收起有点色气的喘息,挪动了脚步,他从短裤的裤袋中掏出平板,由于他特意调整了屏幕的光亮,导致就算如此阴暗无光的之环境,光线仍然无法照亮他的脸庞。 “额...” 沐阳眉头一皱,薄唇不自在地抿住,不让在脑中暴乱的臭嘴话脱口而出。 寒砂,未见过阳光一般健康白色的身躯,那么一个健硕的好男儿,不知为何,在特乐依尔地下这种没有大暖气环绕,全靠活人拼命发热而烘托起来的地方,塔就算走出了树屋这处荫蔽,却还是如那一天在房间里健身时一样的装扮,——一条热裤般的短裤外加一件‘皇帝的新装’。 汗液在他健硕的体躯上抹上一层亮晶晶的镜面,让他皮肤的质感看起来更近金属,屏幕的光在这层镜面反射之下,逼得沐阳直眯眼。 这家伙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沐阳真的很想知道,可能在睡前那恍惚之间,就算逼着大脑赶快停机,这个疑问都会像稻穗上的蝗虫那般铺天盖地地奏起求知欲保卫战的擂鼓,将沐阳的酣睡欲求尽全啃噬。 脑中自顾自地设问,对方自然无从回答,就算问从口出,想必寒砂也会遵循自己的风格,一声不吭。 ...这家伙当时不还勉为其难说了几句话来着,那是惜字如金,如今是惜字如命啊。 滴滴,从平板传出点击的音效,通常人们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动作对周围产生波动,而这个叫寒砂的,似乎恰恰相反,浮夸地裸露上身,还穿着一整年都未必能卖几百件的热裤,四散着让人难以形容的汗味,很难不勾起路人们疑惑的目光。 但往心里去老实说,沐阳倒不讨厌这种既浮夸又寡言的品种,无论是利用,还是作为真正的朋友,都有其独特的价值与味道。 在一顿操作以后,寒砂将平板翻转过来,暗光里显示着一串朴实无华的文字:麻烦你协助音乐盛宴的举办与进行,谢谢。 这段传言,不难想象是出自谁之口,但就算如此,沐阳也有点不耐烦地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是落花村的新人,被如此当杂工对待,是极为普通正常的了,但自己没有被分配到谁的下属,也就少了‘我还有上司的活要忙’这一借口,来拒绝其他掌权的人,让沐阳不禁皱眉。 我可是有我自己的计划的,别整日中途杀出个麻烦鬼来,打断我的节奏啊。 “请问这是薇尔夫人她——” 正当沐阳打算核对猜想的答案,自然而然地说出口时,寒砂就等着沐阳开口的这一刻,立刻滑动平板,单调的背景依旧没变,文字则全都换了一个风格,是那种圆圆的比较可爱的字体,写着:此为薇尔夫人所命令。 就像是故意打断沐阳彰显了一定小聪明的发言,寒砂也算是有点不符合形象的坏心机。 要是不探讨字体,那么前话毫无疑问便是薇尔的亲传,而后话便是寒砂怕自己是个傻子,亲切地加笔的一串话—— 但一牵扯到字体,身为喜欢裸露上身的猛男,却喜爱用这种可爱的字体,这层反差,也为沐阳难得轻松的一刻添砖加瓦。 “我——” 可当沐阳准备试探一番,如果此行根本不值得分布时间,那就找个合理的借口—— 他的思考速度与果断本就比一般人要强上几倍,但当他脑中才思索完各种情况的对策后,眨眼间,那个躯体健硕的男人,却无影无踪,只留下地上的一滩汗水,就如言语描绘中的那般蒸发了。 寒砂难不成还能是水元素精灵了? 厨房前一条走廊通餐厅,一条通后门,寒砂似乎也并不忌讳撞见别的员工,更不在乎,或者说非常有欲求地,向周围展示自己完美肌肉,花了人生大半时间塑造的美体,当然走的便是一直都会有人通过的员工走廊。 他想进想退,沐阳自然拦不住,但沐阳非常希望,恳请这群身体天赋异禀的特乐依尔人,能不能脚步带点声音,给自己这种愚钝的人铺一条缓冲带,让一切都别那么惊愕。 这是沐阳从小便开始请愿的述求,但到了现在依旧无法如愿。 “真是任性的家伙,把该干的活干了,就急着下班了是吧,真不上道——” “你骂谁不上道呢?” 然而,一股冻风拂耳,突然袭击沐阳的耳际,冻入骨髓地刺痛,顺着耳道直奔脑髓,气息直到沐阳被惊吓得挺直背部前,都没有被发觉,明明谨慎心已经日渐打磨得光亮光亮的,却依旧不是天生怪物的对手。 是寒砂!他不知为何绕过了沐阳那根本来不及眨眼的视线,本以为他是就此转身后退离去,没想到却不知道是上了天还是遁了地,瞬间移动般出现在了背后,还鬼魅地靠在沐阳耳边嘘声,原本并不算低沉的嗓音,加上这抹杀意,怎么也像一块巨石压在身上一般的压迫感。 由于有杀意,但却没有恶意,显得令人疑惑,沐阳也得以佯装镇静,往前走出一小步,然后谨慎回过头去。 “音乐盛宴是薇尔小姐唯一的乐趣,别搞砸了,否则...”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脸严肃,嘴角坚如磐石般下垂,就像被大山压在下面的地平线一般。而他的话中也没有一丝谐意,冰冷无情,沐阳也立刻明白,寒砂这是在迫胁,还是最原始的那种,最绅士,最暴力的那种。 不需要多余的手段,也不需要锐器钝器的武器威慑力加持,仅仅是看一眼,就能明显感受到力量上的差距,就能让沐阳无法轻易说出一个‘不’字,甚至咽一口口水壮壮胆都做不到。 自己虽然在外面闯荡了数年,也经历过不少风雪,与性命之难的搏斗,其心得与形意,已与精气神交融,也有一定的危险预知能力,但就算已经能预知到,寒砂在灯光昏暗的这个地方,如果冷不防偷袭一拳,一击便足以将自己的意识剥落身躯,沐阳却没有任何应对手段,环绕着思考的每一毫秒,也渐渐变得廉价了起来,没了意义。 可就在沐阳还在预防着随时可能砸中面部的巨拳,却发生了啼笑皆非的事情: 寒砂手中那老旧的平板忽然如一块湿润的肥皂一半,滑溜溜地从他的手掌心中脱落,眨眼间那块平板就要坠落至钢铁制成的地面,要是运气好点,可能只不过磕掉一小块角,但要是更倒霉,那便是整块屏幕包括内部零件,都得震得粉碎。 就在这眨眼之际,沐阳的大脑疯狂旋转,这该立马弯下腰用手去接吗?要是接住了他会感谢吗?会忌讳别人碰他的私人用品吗? 多余的犹豫让行动慢了半拍,选择直接被掐掉了百分之九十九,沐阳只得赶快在平板摔碎前伸出鞋去,做出非常想去营救的姿态,然后在来不及拯救这可怜的机器后,为自己的力不从心摆一套体面的说辞,这便是沐阳原本的计划。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一脚递出去,原本便是仓促至极,再加上地滑,导致了轻微失衡,结果伸出去的脚也就像一个突入火灾现场的救援英雄,勇敢地从楼下方正面迎接从高楼跳下来的受灾者,也就是平板下落的落点,正下方—— 身体来不及控制,那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沐阳这一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平板落在了自己的鞋尖附近,磨平的尖角嵌入鞋皮,刺入连接脚趾的皮肉,痛觉经由神经传入大脑,虽然并不痛,但失误带来的懊悔与挫败感,可比这难受多了。 平板很沉,因为都是金属制成的,普通人类的沐阳根本无法阻止平板渐渐失去平衡的趋势,只能见其慢慢倾斜,但好在平板的角似乎卡进了沐阳的皮鞋上,也就以差不多45度角的姿态停了下来。 何其尴尬,不三不四的,还不如直接摔碎在地面上。 然而,沐阳却瞪大的了眼睛,那幽光满盈的屏幕中,映照着几个大字,和刚才的那两页完全不同,崭新的字—— 自己应该别过眼睛,而不是凝视那块屏幕,但视线却被磁石吸附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移开,额头上一抹汗珠不争气地滑溜下脸颊。 “唔!” 但那块屏幕的却突然花了屏,周边瞬间回归了黑暗,在漆黑之中,整块平板不再有任何存在感。 发生了什么事,沐阳可没有错过,就在那块屏幕还依旧依靠电力挣扎时,一块干净得有些过分发白的大拇指,按在了屏幕上,随后便如巨浪一般,激起了花屏效应。 在特乐依尔生活过十多年的沐阳,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块平板上发生了什么。 但他还是如喝了一瓶看似啤酒,结果喝出骚臭味那般惊讶。 平板屏幕被拇指碾压碾碎,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更离谱的却是,黑暗之中,只听见金属弯曲,零件破碎的声音,毫不掩饰得宣告了平板的死亡,而且沐阳的脚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压力,这就说明,寒砂仅凭几根手指,不依靠沐阳的向上托的力,就将这块科学的铁块折叠成了真正的废铁。 “...” 劲爆的音效,让视觉看不到的,以另一种场面‘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但就算如此,让沐阳的心脏跳起了霹雳舞,却依旧是平板生前显示的字,上面那简单的几个字,让他感受到了另一股危机。 那并不是寒砂要给沐阳看的情报,是因为在走廊肆无忌惮地锻炼,汗水沾染在手上,因此滑落,而平板也是阴差阳错地自个儿转到了那页罢了。 最终,寒砂收拾收拾,便一句话也不吭地沿着餐馆通道离开了,留下一脸忧愁的沐阳。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3) “好一个恭敬的小弟,这是想找咱们两位大哥谋个庇护么?还是说你妄图攀哪个大人的袖子啊?不知好歹的东西!” 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流,两个前辈就立即火力全开地对沐阳进行辱骂和嘲讽,其被优越感扭曲的面容,就好像痴狂的小三,用卑鄙的手段逼死正宫后,逃离法律制裁时那般陶醉。 控制不住霸凌欲望的人,也分好几种,而这两人,也算是比较常见的品种,对付起来应该费不了多大劲儿。 “收皮吧,还想以此赚成绩,来搏大人青睐,你想的倒挺美啊小子,这里已经被我俩包办了,你也想分一杯羹,就好好跪下来,叫一声大哥!叫啊!” 稍微看起来壮一点的,倒也只会叫嚣,暂时没打算动手动脚,只不过不可一世的目光实在让沐阳浑身上下痒痒,好想就此打出一拳,让爬满自己浑身的‘壁虎’知道,自己可不会甘心被它们摆布,更不会被它们压垮。 说实话也挺符合小人物的生态习性,上头的人成天除了冷战就是热战,将这么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分割成数块,倒也压抑人心。 而这些人人也不像勤恳憨厚的料子,自然天天渴望寻找捷径,志不在高,而在舒服活着混着。在他们的世界观中,像沐阳这样的新人就该学着自己拉帮结派,媚上欺下,试图证明自己的那套才是精英之道。 沐阳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大人物,志向方面,更在乎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钟爱的人,钟爱的团体,比起利己,更该说是利自己人,虽然称不上是善意,但也比只利己的好,而把利己当成人生目标的家伙,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加之这两人看起来也只是下中之下的人,就怕背后藏着不可忽视的靠山,而在搞清楚这点前,沐阳也不得轻易出手。 无视可能是比较好的选择,但按照霸凌人的种类,也可能让他们变本加厉。 一瞬之间,脑中就展开了无边的思考。 当沐阳谈到人际关系时,更会把这一行为当成提升自己的工具,是金锤子,还是银锤子,铁锤子。而眼前这两个人妥妥是金锤子,华而不实,爱慕虚荣,这种低级品质应该怂恿别人去爱惜,而自己就得唾弃。 “喂!前辈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啊你??” 沐阳连正眼都不愿遣送,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就把人格上巨大的差距塞进了这小小的空气墙中。 两个前辈就像在吆喝着出租车,却被无人占用的出租车火速从眼前飚过,那般感到了巨大的侮辱。 要动手动脚就赶快点,不管你们是打算朝我吐痰,还是在我的午饭里塞图钉,又或者把自己的粪便抹在更衣室柜子的把手上,放马过来便是,别让我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你们上面。 内心高调发表无畏抗争宣言,而面部却仅仅依附着一抹薄似烟云的微笑,悄悄地经过两个诧异的前辈,直接来到他们身后那一堆堆的钢材边上。 钢材堆叠成金字塔状,每根钢管上都有很明显的岁月痕迹,头尾都有便于安装卸除的螺母螺丝,重复利用起来也比较方便,也难怪莱茵组建那么一个舞台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沐阳用这理论说服自己相信特乐依尔人的潜力不至于突破物理界限。 需要两个男人才搬得动的钢材,我能搬得动嘛? 带着疑问,沐阳伸手准备去抬起最顶部的一根钢管,然而用手腕掂量掂量,确实很沉,但只要依靠落染的‘转化’,像样地抬起一根还是绰绰有余的。 “哎哟,话说你是那个白吃饭的捡的小弟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怎么样的大哥带怎么样德行的小弟,我看没错,你怎么看都是个饭桶,是咱们落花村的寄生虫,我看温蒂未必够你吸得饱,他自身难保,我再给你一次效忠的机会,你要不是傻子,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也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如此勤恳地想招沐阳入麾下,不过对沐阳来说都无差,现在的沐阳,只想将钢管子抬到莱茵的手中。 大概预测了要用的力道,沐阳暗暗驱动落染,将一部分压力分流放给了地面,这样沐阳便可以装出大力士的效果,一般的小喽啰,可不会蠢到找大力士的麻烦,只希望他们的脑子里还有害怕这一情绪。 “嗯?” 计算应该没有问题,大概就是百来斤的样子,然而不管沐阳有多卖力,却依旧抬不起钢管,很明显感觉这钢管上面还附带了一层多余的重量。 答案也很单纯,那便是这两个家伙,在沐阳展示力量前,就已经开始搞小动作了。 “哎呀好累好累,这工作也真折磨人呢,你说呢。” “是啊是啊。” 稍微壮实一点的家伙,直接压在了钢管之上,那足以与肥猪的肉臀匹敌的屁股,将重量强加在了这堆钢管子上,要是这些无机物焕发了生命,眼下第一要事,那一定得是往这个家伙的身体里钻。 而另一个也算嚣张跋扈,刚好就挑了沐阳想抬起的那一根,用他那沾满了污泥的鞋底,拿出了这辈子基本没拿出过的吃奶之力,狠狠的糟蹋贵重的建材。 沐阳内心默默叹了口气,自己当然可以选其他钢条,这样也不会受他们影响,但如此行事,就等于无法贯彻自己的初心,选择后退一步的话,便是正中他们的下怀,沐阳可不愿意亲自为他们戴上猥琐的笑脸。 喂!赶快送过来!!想浪费老娘多少时间!你们赔得起吗?! 此时,在远处等得不耐烦烦的莱茵,暴怒如狮子咆哮,吼得三人不约而同地朝向同一个方向,而沐阳的视线也恰好被两人挡住,自己正在遭受霸凌的事实藏于深处。 “就来啦!那个新来的说要展示自己的腕力!不让咱们搬!他等会就把咱们的量全都搬过去!您就看好吧!” 睁眼说瞎话,撒起谎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这两人一人一声响亮的回话,要是给他们周围布置上群峦叠嶂,这谎言空谷反响,来回回荡几个轮回,那便是三人成虎,此谎话也得成为真实。 虽然俗语里的三并不是代指一个精确的数量,但沐阳还是庆幸了起来,面前两人这等货色,又怎么有信誉力呢—— “豪气!但老娘讨厌说大话的混蛋,可别骗老娘,到时候怪老娘不客气了!” 说三人成虎,这还就真的凑出了三个人,莱茵的纯粹与率直,让沐阳直挠头,怎么说都是那个精明心机的梦美的麾下大将,又怎么放心将事情交给这个满脑子肌肉的家伙做呢。 这下可好,把莱茵拉进来,把争论的点完全换给了别人,而沐阳还得专门做出反应,改变走向。 这得怎么办,就落染那缺电的状态,能搬起一根已经不得了了。 沐阳可没忘记,自己的体质本来就没有特乐依尔本地人的强,搬起两根那需要借的力可不止原来的两倍三倍,要是把落染力储存的魔力耗完了,真正要用的时候,那不就只能两手一摊,宣告投降了吗。 沐阳本不愿意与这两个前辈一般见识,但一旦扯上了莱茵这个危险因子,就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还一点颜色上去,不然天知道这个大狮子会对自己怎么动手... “好嘞,不必感谢咱们,给你这个小弟出人头地的机会,是我们的良心,是你的福气,是我们作为前辈的爱,你可别浪费掉了哦,只不过嘛,要是浪费掉了,可不是几句训斥话就能草草收场的哦,大姐头的拳头,可以把直的砸弯,把弯的锤断,你会后悔生而为男...”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清楚,想必这两人是亲身体验过,才会被治得服服帖。 而后仍旧不肯重新做人,死性不改,又来残害后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似乎也能侧面说明,莱茵的威光,若不靠拳头,似乎无法深入这两人的骨髓,差点意思。 “真拿你们没办法,有时候也得帮冒失的前辈干一两件活儿嘛,后辈我露一手,无伤大雅。” “不必逞强,跪下来,咱们也不是不能帮你求个情求个原谅。” “走起!” 只见沐阳对着被踩着的那根钢柱头一记狠踢,只见拿钢柱顺溜地从臀部的重压下滑出,连带用脚踩着的前辈一块带离了重心,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阿本?!” 被称为本的前辈,呻吟着痛楚,想从地上艰难爬起,却再次被钢条绊倒。 那根脱离了群体的钢条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擅自拖拽着本前辈的脚,本前辈就像坐上了冰面上的雪橇,裤子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一点点地朝舞台边挪近,而他本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鞋就像被黏上了强力胶,贴在钢条上怎么也扯不下来。 而另一个前辈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管他怎么努力渴望从钢条堆上站起来,看着自己兄弟莫名其妙得远去倍感焦急。臀部就好像爱上了这堆钢管,怎么也不愿分开,而这堆总计上吨重的建材,又怎么会被只身一人的他撼动,就算发出便秘一般的使劲声,泛起白眼,也无济于事。 沐阳就在一边耸了耸肩,搬起一根钢条,沉默着紧随愉快拖着地的本前辈。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4) “喂,慢死了,真敢让老娘好等啊!啊?嘿!你怎么只背了一条钢条过来??牛皮吹的倒是响亮啊,等会儿你可别怪老娘下手狠呐!你最好先给外头的医院一个预约,老娘最讨厌说大话的家伙了!” “息怒,息怒,这不还有一根么?”沐阳指了指在地面上捂着磨损的屁股的本前辈,无奈地笑了笑。 “前辈好心,帮我多带了一根过来,这样两根凑一块儿,不就是兑现了承诺嘛,他们俩人可是一次只拿一根,我一个人就带了两人的量,我倒希望你能夸我一嘴呢。” 沐阳先把肩上的递给莱茵,再解开本前辈落染的束缚,随即把第二根也递给了莱茵。 “哼,老娘一次能搬5根呢,你们这些没用的男人,就该去矿坑锻炼几年,除了嘴皮子啥都低人一等,跟你们说话,简直掉了老娘的身价,一边去!” “现在可是不倡导肉体与武力解决——哎呀。” 还没等沐阳回上几句话,莱茵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她用力敲打了一拳固定好的钢条,震撼了整个舞台,力很好地沿着管道,流放到了地面,结实得让人不禁想跳上去蹦跶两脚。 然后她便全身心投入到舞台搭建上,好在她并没有不讲道理,执意送上来几个铁拳,把这份暴躁送给了舞台架子,不然沐阳也得跟本前辈一样躺在地上呻吟了。 当然,沐阳没有忘记屁股还黏在钢条堆里,那个还不清楚该如何称呼的前辈,跨着悠闲着步伐回到了边上,却发现这前辈已经一脸茫然地站了起来,而他身后的钢条堆上,还贴着他长裤的‘遗骸’。 见到沐阳往自己方向走来的瞬间,这个大屁股前辈就像触了电一般,立正在原地,笔直的就像从王墓里挖出来的陪葬近卫兵土偶,眼神充斥着海潮一般的怨念,钉死在沐阳身上,那妄图咒杀死每一寸细胞的凶光,与坚决不把背面露出哪怕一点的反差萌,也并没有让这个胖胖的前辈看起来更加顺眼,哪怕一丁点。 看来他是一个激动,一点暴躁,一股冲动,便强硬地撕裂开了裤子,想必他臀部周围的隐私正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只不过他没料到,放在背后的管子,隐隐约约反射着一抹棕黄色的光,肮脏地让人一眼就明白,那到底是什么的颜色。 这颜色也就体现着他邋遢又污秽的灵魂,多看一眼就会眼珠子长出疽虫来。 沐阳强忍住大笑,一脸毫不关心地接近他,而那前辈僵硬地随之平行移动,腋下夹着被汗液湿透的衣服那可叫卖力,但只要正面面对着沐阳,那他的羞耻心也能得到缓解,也没余力在乎后方有没有人看到这一恶劣的‘景色’。 偷偷将落染收回,就连这一节约资源的必要操作,都会因触碰过前辈大屁股而产生无比难堪的恶心感,甚至开始后悔启用这种下策来回击霸凌。 “...哼!” 虽说下半身感受到的寒意总会打点折扣,但胖胖的前辈并不打算继续保持这个形象,要是等到落花村醒来了,自己原本烂到不行的形象就要真的被埋进土里去了。 于是他恶狠狠地瞪着沐阳的同时,夹着屁股,保持着面向,兜着螃蟹步,渐渐离开了视野,像极了跳诡异舞蹈召唤恶魔的邪教,但招出来的可能只有名为羞耻心的恶鬼。 那眼神里只有不甘心,看来这一招愚弄除了让他偷偷出了点小丑外,没有达到任何其他效果,果然还得捎上一些观众才行——沐阳心里暗想着,尽表不满。 反观本前辈,站在远远的位置,眺望着已经被莱茵安装在舞台上,那根带离他的诡异钢条,脖子左摇右摆地,突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作为最纯正的特乐依尔本地人,又怎么会对非科学现象表示诧异,更不能把疑问全丢给鬼神妖魔,这晚上得困扰到多少点才睡得着觉。 很快换了条新裤子,那个胖胖的前辈小跑着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瓶橙汁,试图用特乐依尔橙子特有的酸味,让自己摆脱羞耻所带来的厌恶感。 原本已经松懈的眉头,在见到沐阳的笑脸一瞬,立刻又拉响了一级警报。 “喂,你刚才都跑哪去了啊苏丹!” 本前辈一脸慌张地跑到被称为苏丹的前辈身边,抓着他爬满了懒肉的胳膊,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立马就让苏丹的表情变得更加险恶。 本以为这两人会因此收敛一点,把精力都放在劳动上面,但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挑衅动作,还没喘上两口气来,就又要开始作妖。 这会儿沐阳刚抬起一根沉重的钢条,往前方望去,那两个前辈依旧是合作抬一根,还慢悠悠的,生怕莱茵不发飙。 沐阳当然知道这两家伙的狗胆又从哪长出来了,不就又想捉弄身为后辈的自己,得把精力放在防这两个小人之上,身累,心更累。 两人在前,沐阳随后,拉开距离,但无论沐阳怎么放慢脚步,眼前的钢条的横截面一次又一次如一颗往自己方向砸来的铅球一般,前一秒还只是个水瓶底大小,而一个眨眼变成了铁桶底。 这两个混蛋突然倒退,妄图让钢条与沐阳的下巴来一个正面的硬碰硬,好让沐阳抱着重物摔个底朝天,这种恶作剧不但恶劣,而且极有可能伤到沐阳的下巴,导致轻微的脑震荡,要是脚底再站不稳,那肩上那百来斤的钢条就得硬生生地人压在下面,若不及时救治,甚至连性命都会被威胁。 不过这一来一回的,倒也没能碰到沐阳,但身心俱疲之时,就连蚊子细微的扇翅声,都会激发出内心野兽的咆哮,所以性情还算年轻的沐阳,渐渐变得烦躁起来,他恨不得将肩上的钢条作为钝矛,往那两颗时不时还会回头讥笑的脑袋掷去。 最终平息这股如烈火一般的冲动,还是忌讳这两人背后可能藏有靠山的谨慎心,他不能给任何人漏出把柄,史密斯?不行,薇尔?不行,宵语?更不行。 2个小时的连续搬运劳作,终于迎来了一波小休息,与其说是小休息,不如说是莱茵嫌这三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没用男人,连简简单单搬个东西都要那么费力那么久,不如亲自出马,搬运安装由自己全数包办,如此下来,她也终于流下了第一滴的汗珠。 有能之人,不畏辛苦,沐阳尊重她,也不必不识趣地压榨所剩无几的体力,拖着身体走到别处休息。 路过舞台背面,醉山依旧打着呼噜,而怀中的空瓶悄悄地增加了,那陶醉安逸的睡容,激起了沐阳小小的嫉妒。 沐阳先到厨房补充了一下水分,也打算顺便窥视一下宵语的踪迹,结果依旧见不得其影,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或者说,在安置未来爆发的定时炸弹。 但宵语此时可能身在何处,沐阳却并不是一无所知,还得多亏了今早从迪力克身上摘取的情报。 今晨,当无赖的杰克将那把钥匙偷偷塞进沐阳口袋时,沐阳也算是尽情地把玩了一番,也比较肯定得猜测,那是一把大门的钥匙,钥匙上没有任何装饰的花纹,也将整块体积压缩到了极致,却依旧有一定的份量,推测出与之配对的锁,那得是个体积不小的,精心为了防盗而设计的大门。 而迪力克也确实回答了沐阳的疑问,点明了一座仓库的存在,并补足那并不是个常用的仓库,只负责摆放一些不太常用的东西,甚至连没几个月就举办一次的舞台建材,都不会摆在那个地方。 这么一听,却总有一种对号入座了的感觉,这不正是那把钥匙的用武之地吗,要是接下来能在宵语开锁的时候溜进去,然后遇到水夜歌鸣的重要线人,并尾随跟踪到地下入口,潜入水夜歌鸣,这沐阳一定会产生一个想法,那就是得赶紧确认自己是否还在睡梦之中。 休息时间还有剩,还没到午饭的饭点,人还在难得的睡梦中,这么棒的黄金时间,清冷孤独的空气,甚至让沐阳产生了信心。 “...的,他人...” 然而清净与解放感又瞬间被脚步声粉碎,好不容易能顺着大脑的行程办事,这下又不得已的回避挡路的石头,无疑是对精神上的一大冲击,猛烈的愤怒在新房掀起浪潮,催促着沐阳赶紧去把来着干掉—— 但好在沐阳是个失败了非常多次的人,而如今依旧昂首挺胸地面对着明天,他不可能会选在这个点爆发怨念。 从餐馆通道鬼鬼祟祟走进来的,竟然是刚才一边懒散工作,一边给沐阳找茬的霸凌前辈二人组,他们很明显是故意在宝贵的休息时间,也要不惜对后辈进行压迫。 沐阳实属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群人能把这么无聊的下贱之事当成是高贵的人生目标,要不是这两个人把矛头指向了沐阳,沐阳甚至都不愿把脑细胞花费在这种事上头。 好在离开的路子可不止一条,沐阳毅然选择了员工通道,飞奔而去,争取在那两个白痴反应过来前,销声匿迹。 而没想到这两个畜生穷追不舍,原本蹑手蹑脚的,在听见沐阳的跨步声后,也赶紧泵入动力,慌忙追赶。 就连这两个废柴,仅仅生在特乐依尔,就得到了一副不输常人的身体,能在追赶之中不落下风,他们身体里被荒废的天赋,却偏偏在这种时候开花。 眼看那两个讨厌鬼就要拐过拐角,而沐阳面前还有长长的走廊,一时半会分不清是否因为自己跑得太慢,才导致走廊看起来很长,自信心大打折扣。 总之要是被他们目视锁定,那接下来的时间都如用竹篮打水,一场空。 该怎么摆脱这两个白痴呢,这是沐阳眼下的第一个小小的问题。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5) 这么一出在室内爆发的逃亡剧,上一次经历还是第一次与西西莉的对峙,还不愿屈服,也不打算拜她为师,恐惧着害怕着,在陌生之地狼狈逃窜。 本以为逃出生天的沐阳,刚喘下一口气,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魔法幻化成了西西莉的宠物狗,四足爬行着却并没有感到违和感,也是首次感受到了魔法的可怕。 那固然算不上一次温馨美好的经历,甚至一度把沐阳所剩无几的自信心给搅烂粉碎,变回人形后依旧忘不了四足爬行,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疾跑,那可真是糟透了。 而今天这一遭,直接让沐阳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只适合坐在安乐椅上,听着木骨架子摩擦声,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更是一个没有靠山就不敢找别的方法解决问题,披着谨慎外皮不敢往前冲的大软蛋。 那一天,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的软弱,才会导致那种结果... 脑中一阵眩晕,来自过去的狙击手锁定了沐阳的大脑,仿佛有一摊血液溅射在了沐阳的视网膜上,火辣辣地逼着沐阳直眨眼,泪腺挤出了仅有的液体,心酸麻痹了沐阳的神经,牙齿不甘心地咬在了下唇上。 得赶紧从这个状态恢复过来!现在还没摆脱那两个白痴呢! 不停告诫自己,甚至腾出摆动的拳头,拼死击打锁骨,打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让痛苦掩盖满溢出来的情绪。 突然间,方才还如海浪般汹涌的情绪平息了下来,他改变了思考方式,因为这两个前辈说恶劣也很恶劣,但在他们来看,这一连串的行为不过是一种过分的‘玩乐’罢了,既然想玩,沐阳又何必如此严肃地考虑,陪他们玩玩便是。 一旦情绪平稳,沐阳眼前不再是无尽的空冷长廊,就连走廊那频繁闪烁的冷光灯,都显得格外温暖惬意。 这条走廊本来就分出好几条岔路,通往食材库、通往冰窖、通往屠宰室,但每条路都是死路,从哪边进去,就得从哪边出来。 但其中理所当然会有一条路,不需要的时候嫌弃,避而不谈,也不愿意接近。每当而需要的时候,不管是着急得汗流浃背,浑身哆嗦得口齿不清,一步路都不愿意走动,却还会执意前往的地方——那便是洗手间,对所有生物来说都是必要的场所,哪怕是猫咪与猛犬,都懂得圈一块地来方便。 人类自然也不例外,员工们不可能去挤客人通道,也不可能会与客人公用每时每刻都干净的厕所,那自然会有给自己人方便的地方,就在离出口最近的岔路上。 厕所有没有窗子翻出去沐阳不知道,但男女有别的厕所,却总是能够干涉得到一般人的思绪,这不是营救人质,也不是逃离火灾,只不过是游乐的一环罢了,总不至于一股脑地往女厕所突吧? 当机立断,改变赛道,沐阳立马往厕所跑去,甚至在转角一刻,不忘把自己的衣服尾巴,露出给了后来的两个前辈看。 “喂,那家伙跑厕所去了耶,怎么办,我可不想接近那脏地方。”胖胖的苏丹抱怨道。 “那不如就别追了吧,我觉得搞他,不如想想今晚怎么挤个好位置。”本明显被之前怪奇现象影响,反馈出来的都是懦夫的意见。 苏丹表情严肃地一把揪起本的衣襟,把嘴都凑到了本的嘴边,气氛紧张了起来。 “白痴!那家伙看不起咱俩,他可是刚到这儿还没几天的小宝宝,咱们可以心善大方一点,但面子上一定不能拉下去,还记得几年前你我结为兄弟时的誓言吗!咱们可要在这个地方重新崛起,打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帮派,你还记得的吧!?” “记,记得是记得,但这两年来咱们不也是原地踏步嘛...是不是该换一条思路——” “猪头!当年在‘外头’咱们多勤恳多卖力,朝九晚五的,结果呢!咱们盼到好果子吃了吗??到头来不也被当成弃子才流落至此!” 苏丹虽然激动红了脸,但还是怕被别人听见,压低了喉咙的火候,就像被闷在不锈钢盆里沸腾的水一般。 本被一言点亮了灰霾了数年的眼眸,但下一秒钟,又没出息地叹了一口气。 “谁又不想在地下叱咤风云呢?只是咱两一直以来都没有进展,我想啊,是不是咱们招揽新人的办法有问题,是不是得换一个思路?” “好一个心地善良的阿本啊,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在哪里打拼?这可是别离于地表的世外桃源,不受那白痴一般的‘常识’所约束,为了逃离这种束缚,我们不才会在城外的‘赛场’相会,可别摘掉你的初心!我们可不屑披上文明的皮毛,弱肉强食才是硬道理!只有强者,才会被追随。” “...你说的对,软弱可爬不上金字塔。” 苏丹松开手,温柔地抚平阿本衣襟上刚才捏出的皱褶,嘟了嘟嘴。 “那小鬼说不定过会儿就被臭得熏出来了,不然还是展现一下我们的‘诚意’吧,他确实有点强硬,可我不讨厌,作为我们的首席小弟来说,恰好了!” 于是两人终于跑到了岔路的最深处,等待着他们的是左右一边各一扇的门,相对而立。岔路尽头挂着一块钢板,上面十分原始地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大概书写了一些有关落花村‘常识’的内容,还温馨的用一行大大的字体,刻写了落花村式的‘惩罚’样式,种类之多,还供选择,若让沐阳选一个属于自己的惩罚套餐,那沐阳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脱口一句‘我啥都没干’吧。 门上贴着一头是圆加箭头,一头是圆加十字的两块粗制滥造的金属片,眼睛不好的,说不定还可能分不清到底是男还是女,最后喜得一顶偷窥加变态的大圆帽。 “你说,他往哪边去了?”阿本依旧秉持着软弱的个性,怯生生地问道,而对苏丹而言,阿本的这个坏习惯,几乎每次都要击打摇摇欲坠的平稳心。 “每个人脖子上都系着一颗脑子,你是装看不见还是真瞎啊?” 阿本当然能非常智慧地回一句‘我当然看不着’,但眼角曾被苏丹打伤的疤痕在隐隐作痛,他也自然不打算自讨没趣。 “你哪听过我的见解,我不过是省略掉没有意义的问答罢了...” 见本委屈巴巴的,苏丹原本还打算一口气将火气发泄出来,却从随着屁从后庭放了出去。 “能别在这种臭气熏天的地方废话了行吗?你难道闻不到这股屎尿发酵的臭味吗??赶紧把那家伙从里头揪出来就得了!” “...就凭这一句话,咱俩谁能打得过他?” 这句话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卡在了苏丹的喉壁间,千百的骂言与污语,那些他认为能拉高他地位与幸福感的脏话,在这颗尖锐的石子面前,通通败下阵来。 “你说啥?”磨合半天,最终也只能挤出两耳好似精明的痴态,掩盖自己内心迸发的羞耻。 “或者说每次我们都用这种冷暴力,说不定根本就不能牵扯得住对方的心啊。” “呐你说怎么办?” 本想了想,脑子里浮现不出什么歪点子来,毕竟他只是个懦弱的跟班。 “比方说,用你那看似仁慈的伪善来怀柔他,在他饿了只能喝上一碗没肉的骨头汤,拿你的那份去犒劳他,说不定会向你倾心,毕竟有的人吃软怕硬,而有的则相反呢。”苏丹没好气地阴阳怪气道。 “为啥是我,这种时候不是发起者该出力的吗??” 压根就没预见沐阳会从厕所的小窗口逃跑的未来,这两人还有余力厕所面前争执,内心或许都更期望沐阳能早点降了他们,毕竟哪有不内急的人会往厕所里钻,而且还是连个固定的清扫员都没有的恶臭卫生间。 “叫你去你就去,我去另一头!” “所以我不是问你了,他到底往那边去了啊??” “我怎么知道??” “一个人可压制不住他!他一个人可是搬了我们俩的量啊!” 两人的争吵就像两个闭合的圈,拼接成无限形状的环,永远找不到从环分离出去的道路。 而这闭环最终被苏丹的一吼打破:“烦死了!一人一边!找到那小子的喊一声求支援便是!快去!” 苏丹向离自己比较近的那扇厕所门踏出一步,一瞬间注意到了门上的标识,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身体害怕着什么,立刻又拉又拽的,跟本强行换了个身位,面对本那极其疑惑的目光视而不见。 “一,二,三,走!” 苏丹率先扭开男厕所门把,冲了进去,而本看着女厕所犹犹豫豫,最终鬼鬼祟祟的抚摸着门把,就好像那门把手融入了爱娇与可爱的气息,不舍拧开。 然而男厕所久久没有传来捷报,自己最终只能认命,顶着被落花村的女‘怪兽’们生吞活剥的危险,硬着头皮推开了女厕所的门—— 还没能等他倒吸一口冷气,就已经在只拉开了一条门缝的情况下僵住了,他此时此刻特别想大声喊自己的兄弟过来壮胆,但他不是个特别蠢的傻瓜,或许在他出声的一瞬间,自己的记忆就得穿越到一周以后,在全身上下都扎满了针管的病床上苏醒过来! 虽然脖子以下被遮板挡住了,但那头诱人的翘曲短发,本是怎么样都不可能认不出来,那可是本与苏丹内心所描画出最向往的帮派模版中的老大,美丽、神秘且俘获众多人心,那便是落花村的一角,梦美的背影。 男人们的梦中情人,现实中的女霸者,无论如何都不能惹得她不开心,不然莱茵那毫不讲理的拳头,就得免费为他盘算物理整容手术的事项了,当然是强制性的。 还好梦美没有注意到自己,本立刻轻轻掩上门,跑到男厕所里的苏丹,拉着他的手臂,口齿不清地汇报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很快,这两人霸凌前辈,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了,在危险感知方面,他们可不是弱者。 女厕所的门打开,从里头迈出一条粗壮而有点黑的小腿,这便是梦美的真面目,戴着一顶短发的沐阳,心脏蹦蹦的跳。 “好险...竟然是梦美,要是抽中了别的人,没准本前辈也不会退缩呢,好险,好险啊。” 由试管的幻形艰难还原出来的假发,回归液态,静静地回到试管里头,而原本急迫之际,随手从女厕所捡器的毛发,也早就被幻形融化了个干净。 “这半桶水的玩意...哪能找个地方给它充充电呢?否则下次可能连一片指甲都还原不出来了...” 仿佛就为了衔接沐阳的自言自语,男厕门突然打开,温蒂那红润的脸蛋与疑惑的眼神,盯着半只脚还留在女厕所的沐阳...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6) “放心,我没干什么违背人德的事情,这里头有不小的缘由...” 虽然就算被误会了也无妨的沐阳,却也着急着澄清自己的立场,急忙想告知温蒂,龌龊的举动自己可不屑去做! “哪有偷窥犯会神经粗大地走正门啊!这不是自投罗网嘛,我会是那么白痴的蠢蛋吗?” “啊,哦哦,确实,苏恩可不会犯这种错误。”温蒂没有第一时间往坏处想,甚至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感觉不到任何异常,他本来就没把沐阳定格成一个遵纪守法的大海一滴,他的每一步奇行,都是迈向成功的步伐,都是通向成功的铺垫。 窒息的沉默混合着厕所的恶臭,充满了两人的鼻腔与喉咙,沐阳浑身不自在地别过眼去,自己还有事情要办,时间根本就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地方。 呆站着浪费彼此的时间,两人本也没必要感到尴尬,而这时远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有人从通道进入食堂走廊,触发了沐阳的警觉,还没等温蒂反应过来,沐阳一个箭步迅身到温蒂的身旁,推着他的肩膀,将他送回了男厕所,而自己也紧跟其后。 “刚才苏丹那家伙没有对你干什么吧?”沐阳站在横向展开的长方大镜子前,背对着温蒂问道,尚可称之在和蔼问候着。 “前辈吗?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呢,跑到那单间力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气势汹汹的,怪吓人的,不过他本来就挺奇怪的,老是找我搭话,一直凶我来着...” 看来苏丹对沐阳的热情可超过温蒂,而且似乎是真心想沐阳拜自己为老大,沐阳又怎么会有闲工夫陪他们耍呢。 这个话题结束,立刻抓紧下一个。 “杰克他人呢?没跟你在一起?” “不清楚,到外面玩去了吧...他现在都在生总管的气呢,要不把他的证件拿回来,可不好哄他。” 温蒂那倒也不是很在乎的态度,也不表决要去把他找回来的行动,狠狠地拨动了沐阳疲惫的神经,明明一开始就积极要求杰克入队,而现在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来来回回,好像就沐阳一个人在瞎费力,这让沐阳年轻的耐心受到了挑战。 “你怎么能让他乱跑呢??” “诶?你没让我看着他呀?” 多么纯粹天真的眼神,温蒂就像一个帮父亲端菜却不小心被凳腿撂倒,打翻了父亲用心翻炒的菜后,不知所措时的小男孩,不,沐阳甚至有一瞬觉得他是个无知的小女孩。 这家伙是客户,我不过为了潜入这里,才利用他...他确实没必要做什么,该做事的是我,我已经承诺过不用收他报酬了,事到如今难不成我还反悔了吗??还有没有职业素养了啊麓沐阳! 沐阳不停地在心底开导着满脑子怒气的自己,但疲惫不堪的精神,以及厕所无比恶臭的环境,让自我反省的效果也断了半截,脑子里无论如何都想把被要求干重活,被霸凌的压力,全都发散到眼前的这个打扮得像个女性的男人身上。 从镜子中反射出沐阳那杀意腾腾的目光,就连毫无武学家底子的温蒂都能清楚感受得到这份异于常人的压迫感,不禁哆嗦着吞了一口口水,肌肉一阵痉挛,脚下不小心一滑,一屁股拍了肮脏的地面上,还不忌讳洁白的手和裤子在鞋印与黄色污渍密布的地面上摩擦,想离沐阳更远一些,生怕他如同临界点的高压锅一般爆炸。 害怕,他首次对沐阳产生了这种情绪,明明已经对生的期望如此暗淡,却还能产出这种情感,但这其实不是一个陌生的情感,只不过沐阳的表情催生出了过去存在的自己。 “那么你呢,为什么会在这?厕所的话电房旁边也有,还绕这么远的路,你总能编出点合理的解释吧?” 难以抑制的情绪,让沐阳彻底妖魔化,理性被囚禁在了一块牢笼里,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无比厌恶,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单纯把不满发泄到不该发泄的目标上,要说对比的化,把后辈拖到厕所里,用裁纸刀切开衣服,用拖地的污水撒射双眼,再喂他吃厕所垃圾篓里的纸团那般孽畜,那般邪恶。 “我们既然是合作关系,就别藏着掖着,就该知道彼此,我说的有错吗?你要敢张口,敢不敢大声回答一个‘是’字啊。” “我不过在无所事事地游走——” 温蒂还在拼命整理着话语的碎片,恍然之间,脚下仿佛伸出无数条鬼手,在抓着鞋和腿往下拉,胸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逼迫着,低下头去,才发现自己正在俯视着沐阳,而沐阳那愤怒的双瞳却不像从下往上看的那种卑微,而这股熟悉的表情,狠狠地冲击了温蒂的脑海深处。 从未被拳脚暴力对待过温蒂,这下反而没有产生危机意识,刚才产生的害怕之情不增反降。 他开始回想,这个表情到底在哪里看见过。 没有忍住内心的冲动,冲动掌控住了身体,还需提高的精神力,终于找到了爆发口,以至于单手就提起了说轻也不是很轻温蒂的身体,这一瞬间沐阳感觉身上的压力有一半都释放了出去,但随即理智又占据了上风,顿感不妙,自己这么突然使用蛮力,不就说明自己选择了最蛮不讲理的方法,暴力可是特乐依尔之大忌。 得为自己找一套说辞,他要为自己控制不住的冲动买单,辩解自己并不是单纯泄欲,才会将眼前这个看似脆弱的女装男子提起来的。 沐阳本可以对此事不多做讲究,反正温蒂看起来也不会惦记心上,但沐阳的内心却又如此狭隘,他忍受不了自己也会因冲动而做出非常规的事情来,这让他觉得得自己跟那些冲动杀人的恶徒没有任何区别。 人一旦卑劣起来,就只会愈往下堕落,根本无从爬上岸来,而沐阳再聪明,也终究没有逃过人类的本源,他强大的自责心理,形象管理,反而让他脑中爆发出越来越多的歪门邪道。 “游走?在我辛苦劳动的时候,你说你在虚度光阴??你当我傻子么,人没事回到这种脏地方闲逛?不对,闲逛?你就不能干点更有意义的——不,还是说,你跟宵语有什么暗地里的牵连不成??” 沐阳不傻,又怎么可能得出这么蠢的结论?只不过为了质问温蒂,将话题强行灌给他,让他误以为存在在这里的问题,可比沐阳对他拳脚相加更加恶劣。 “宵,宵语厨师长??为什么会突,突然提到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很快就消亡在冷酷的空气之中,瞳孔就像被石化了一般,盯着沐阳就这么不动了,恐惧依旧囚禁在了眼眸之中。 这份恐惧,其实并不是来自野蛮的沐阳,也不是被弄疼了哪个地方,而是沐阳那愤怒之中带着点憎恨的表情,数个年前,温蒂他是亲眼目睹过,他想起来—— 但在沐阳来看,这不淡定颤音以及口吃,自然不是因为心里有鬼,只不过是温蒂的照常发挥而已,多亏了沐阳那冷酷无情的杀气,是他萌发了对沐阳恐惧的心理罢了。 这个以聪慧为追求目标的男人,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为对方的行动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中,变得自大了起来,完全没去读温蒂的心。 过头了!沐阳得立马平衡温蒂的心态。 “...你今早可是专门给她去送钥匙了,而后又这么巧,在众人还在狭小的小憩间,独身一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厨房厕所?” 为了不让情绪太突兀,他用缓缓降低声音中的情绪,尽压低原本狂躁的声调,将过去的愤怒都掩盖掉,告诉温蒂自己已经不会用怒火攻击他了。 盯着温蒂那睁得圆的瞳孔,折射出自己丑恶的面庞,沐阳难受地抿嘴一笑,叹了口气,慢慢将温蒂的鞋底放置在了肮脏的厕所地面上,也不嫌弃原先触碰到地面的‘原浆’的双手与裤子,沐阳略感抱歉地抓住温蒂的手,毫无抵抗地让上面的肮脏侵蚀自己的手心,走向水龙头,倾心倾力地为温蒂搓干净手部的脏污。 这一连串不自然,忽冷忽热的亡羊补牢,没法将温蒂从惊慌的深渊中带回,他依旧瞪大着眼睛,愣着神,任由沐阳摆弄他白皙的手掌心,嘴里仍然没法吐出一个字来。 “抱歉,是我不好,太累了今天的活儿,搞得我都有点神经质了,你怎么可能会耍我玩,去跟别的人勾搭呢,你明明是我的委托人,也是我唯一的同伴,我还这么对你,让你留下不好的回忆,我深感抱歉...” 除了手,沐阳甚至还用自己的衣服当抹布,将温蒂裤子上的污渍通通抹掉,这毕恭毕敬的姿态,可把给老板提鞋擦脚的小弟演得非常到位,只可惜并没有从温蒂的脸上泛出得意的神采,不然沐阳现在就可以放下心中的烦恼了。 “杰克的事,他得脚踏实地跟着我们才行,就麻烦你去督促他,让把我给他派的任务搞定了,拜托了你,拜托你了。” 如此诚恳的态度,要不是在暴行之后,温蒂说不定对沐阳的依存感就变得更强了,但温蒂已经被固定在恐惧的十字架上,施暴者再怎么努力,也难以到达他的内心——沐阳是这么说服自己先把这件事放一边的。 “那就...我回去搬东西了,晚点再见吧。” 逃跑一般背对着温蒂离开的沐阳,走之前依旧还是担忧地回头瞄了他一眼。 而温蒂他,也没能立刻从打击中立刻回过神来,就在那儿站了一个小时...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7) 沐阳在休息过后,回到了空旷的广场。原本摆满的建材,转眼间就少了一座钢山,这些材料可不是被时间移走的,这是蛮力的胜利,莱茵仅凭一己之力,再次将沐阳数十分钟前的记忆改写。 “混小子!你还知道回来了嘛??跑哪去偷懒了啊!” 那两个前辈也早早回归阵线,躲在莱茵身后嘻嘻捂着嘴狐眉狐眼地嘲笑了起来,看着就令人不爽,这种级别的小人就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因为在厕所的那一出失态后,沐阳还得抢在休息结束前,前往目的地一探究竟,虽然探索收获颇丰,但结果预期的休息时间轻易就被超越,这是将约定与时间概念当成性命的沐阳,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认命地等待惩罚。 “你倒是说句话啊!” 莱茵将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愤怒地拧成团,里头蕴含的汗水就如溪流从钢架子上流下,然后她像扔砖块般将那块看起来像铅球的毛巾团,朝沐阳掷来—— 隔了那7米的长距离,那团毛巾却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直逼了沐阳那深感抱歉的黑脸,腥臭的汗水味率先拦腰斩断了他的嗅觉,而后朴实无华的冲撞则让沐阳的大脑瓜子遭受了天翻地覆的震撼,顿时大脑宕机,沐阳也记不清自己是向前倒了还是向后倒了,总之他好不谨慎地失去了数秒的意识。 而他实际上能否躲过这一攻击,由于思考的时间太短,成为了世纪难题。 沐阳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十分还不理解,为啥那两个霸凌前辈没有趁机上来损几句,对他又踢又打,这不是下手的好机会么? 而下一秒,沐阳便不得不理解,另一个麻烦正笼罩着自己,可远比两个小人要难缠。 灵魂附体的那一瞬,除了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外,便是令人厌烦的声音在耳边徘徊。 沐阳强迫着修复撞击区域的细胞劳力,全身心地逆反生理现象,猛地撑开那似乎拴上了一箱子钢铁炮弹的眼皮—— 很不幸,眼前正是声音源头的梦美,她正微微一笑地望入井中那般,观察着沐阳发昏的傻脸。 有着神秘过去的梦美,是敌是友,还难以预测,沐阳不认为她仅仅为了杰克,当时与他对立,这背后一定暗藏着沐阳不知晓的秘密。 但那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也都是未知数,沐阳真希望有人出来送他可靠的情报,至少能把拼图的四个角找着。 “身为男子汉,那边的弱女子尚在流汗,你又怎么能睡得着啊?”梦美轻轻嗅了嗅周围酸臭的空气,手背抵住鼻口,细腻地淌过脸去,微妙若隐若现地皱起细致如弯月的眉头来,多少也是大树屋的头牌,睥睨而蹙的美艳感自然流露。 但沐阳可是清楚得很,这汗味可来自于莱茵投掷过来的毛巾,沐阳身上的落染织成的衣物可吸取异味汗味,就如同能随时随地干洗一遍那般方便,又怎么会有令人皱眉的汗味产出。 “这汗味可是那边你所自豪的女劳动者的味道,你这是对勤劳的汗水表不快,是否有点不妥呢?” “嗯?那边?” 梦美竟然拿出了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同款的惊诧,这番纯粹看起来根本配不上她头牌灯红酒绿的形象。 她压根没意识到沐阳身边的毛巾并不属于沐阳,她靠着自己疯狂轮转的大脑,理出一番独特的见解——她先瞪了眼沐阳,又转过头去瞄着莱茵,莱茵根本来注意到梦美的到来,依旧趴在基本成型的舞台后幕框架上,把大屁股对着他们。 最终又将冰艳的怒火撒泼在沐阳身上,看起来似乎把那场当方面的投掷暴力,误会成了点什么桃色的绯闻。 “有什么事吗?对你而言,我难道不是杰克身边的害虫吗?那天之后,你还肯跟我搭话?” “嗯,啊...呵呵,杰克的事以后有空再找你计较,虽然我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你说,但怎奈何,我心胸寄宿着天地,就算顽如浪子的你,我也肯放下心胸,赐予你些工作去做——还有,好心给你提一句,可别打莱茵的主意,她可不懂怜香惜玉,你也不想牵手牵到老虎钳上吧?” “放心吧,没人会打她的主意,汗臭可算不得香水——”沐阳不停扶着脑袋,从地上艰难爬起来,就连站着,都感觉四面的景色都在围着他打转。 “哼,只会嘴上说说的男人可真难伺候呢,你不如小小表个决心,把你的‘小手枪’卸了,晚上我说不定会化身为彩蝶,便宜你,与你一同堕入梦乡...只不过是花开不结果的那种哦...呵。” “...没想到,尊贵的梦美小姐,还会讲下三滥的低俗笑话呢,不扯这些口水话,咱说回你想让我办事那事,我一个连村内设施位置都没把握住的新人丸子,哪值得你们人人都来赏我活干,我的平板里甚至没有你们大人物们的联系方式,还得劳累你们的贵足亲自委任我,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沐阳不打算隐去自己被薇尔夫人委托的事实,也看看能不能套出一点情报来。 梦美淡淡地嗤之以鼻,不夸大不浮夸,在手背后若隐若现地薄唇,似笑非笑,沐阳可不喜欢面对这样的人,看不清脉络的对话,可比单方面的咒骂更让人难受。 “让我猜猜看,是哪位大人也找你了?是宵语大厨师长?还是史密斯总管呀?” 选项里并没有给出薇尔的选择,倒也符合现在薇尔没有权势的事实一面。 “很可惜你都猜错了,是薇尔夫人。” “...薇尔小姐她??” 这一皱眉可不单单是轻轻一蹙那么轻描淡写,惊讶写满了她的脸上,好像沐阳公布了颠覆了整个物理法则的奇思妙想一般。 薇尔夫人似乎有某种原因下不了床,但也可托人下达指令,这又算得上毁掉神秘氛围都值得去惊讶的情报吗? 而这股惊讶在她脸上并没有回归平淡,而是直接咧出了下作的笑容,实在不应该映照在梦美这个美女子的脸上。 “恕我不雅了,但是薇尔小姐她又怎么会叫你来帮忙建这个舞台呢?你就别耍这点小心思了,打个潦草的草稿好不。” 沐阳并没有打算开玩笑,这也能让眼前这个妖艳的女人砸坏形象地捧腹大笑,难以琢磨,比起一股脑地迷惑,沐阳尝试地回了句话。 “有什么好笑的,薇尔夫人无聊,就不能享受一下么?看不得山海风景,想听点天籁之音总不会很过分吧?把窗都关上,那可是很闷的,开扇门通风能得罪谁?” 梦美一听,又憋不住内心的喜庆,发出了憋着难受的傻笑,笑声咳不出来,奈何形象,结果形成了‘磕磕磕’的怪声。 “你比我想得还要蠢——还要纯粹,我一向尊重薇尔小姐,并不是对她的愿望有什么不满的,我想告诉你的是,她可听不见外头的声音,对,她,听,不,见。” 亲眼见过那个人,沐阳很清楚梦美指的是除耳聋以外的别的因素。 “可以理解,毕竟是干那种事情的地方,隔音什么的那肯定也完善。” 要是沐阳没看到寒砂不小心漏出来的那行字,沐阳这时也肯定才开始起疑心,不过现在他的态度,还是更在意眼前这个露出令人厌恶的似笑非笑小表情的女人,她到底出来想干什么! “所以说薇尔小姐根本不可能冒着‘被惩罚’的风险,找你办这种事,明白了吗?” “惩罚?我想那位夫人已经足够可悲了,还能怎么凌辱?”沐阳单纯好奇地问道,他并非没见过世间那漆黑泥潭一般的黑暗面有多恶毒,有多邪恶,但毕竟这里还没完全融入黑暗,倒也想不出能有多恶劣的暴行。 “呼,你有所不知——但我也不方便透露,你就别知道为好,薇尔小姐她,可不是毒玫瑰那么简单,现在的她,只是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药’罢了。” 这番比喻没有任何美感,听起来就挺冒犯的。 “所以呢?你跟我扯那么多,是想我干什么?不会仅是无聊想找个人聊天吧?毕竟梦美小姐你看起来就没什么交得上心的朋友呢。” “哼,我觉得你要是聪明点,嘴上就会注意些,不然么,大家也会不太愉快——我的意思是,你会,不大愉快呢。” 说完,梦美从单薄而华丽的衣物中,搜出一只口哨,含在嘴中,轻轻一吹,一声尖锐如警鸣的呼啸在广场上溅射开来,离得最近的沐阳恨不得立马捂住耳朵,保护住叫苦连天的耳膜,但迫于形象怕丢人,便只能强硬地咬牙承受下去。 一听到哨子声,还在舞台背幕顶端横向搭建着灯光桥梁的莱茵,就像一头饥饿时闻见头狼朝着满月嚎叫,告知狼群成员们狩猎归来准备开饭一般的幼狼那般,猛地回过头来,瞪大两只名为死心塌地的尖目—— 沐阳已经猜到即将有多么离谱的一幕将要上演,他可从不会低估特乐依尔人的可能性。 “梦美大人!” 金色的毛茸茸闪光从钢架上高高跃起,她起点离地面的高度已经直逼9米甚至10米,在敬爱的上司的面前,这对她而言却根本算不上犹豫的理由。 要是沐阳天生有着这副逆天的肉体,是不是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像莱茵一样低能无脑,但无论怎么样的险境都能轻易突破,为周围带来实质性的光与热的人呢? 沉闷的一声后,莱茵震荡空间后,安然落地,也把沐阳内心的幻想震回了脑海深处,要知道在特乐依尔这种被风雪屏障保护起来的国度,流行不崇尚武力的后果,那就是只能把莱茵这种奇才逼到暗无天日的环境做苦工,本人看起来虽说不介意,但这或许并不是沐阳期盼的时间线吧。 “梦美大人你来看我了吗了?!”莱茵激动地像一条还没断奶的小奶狗,黏黏糊糊地蹭着梦美那小上两个档次的身躯,可把梦美的表情管理逼得找不着北了,她往边上挪一步,莱茵就立刻蹭上来,好一片友爱版的狗皮膏药。 “...哼啊,你还敢不敢重复刚才对我的无礼?” 莱茵完全没把沐阳放在眼里,只管能蹭着梦美多少就是多少,沐阳不愿承认,就算在特乐依尔这种崇尚智慧的国度,这样的家伙会都会是让自己无法贯彻意志的巨大石墙。 “哼...所以尊贵的小姐,您想让我做什么?”沐阳立刻就认怂了。 “这就对了,莱茵,把他给我擒拿住,被让他乱动!” “啊??” 梦美是皮笑肉不笑的天才,魅惑的声音里充满了压迫感,单凭一句唐突话,就让在场的两个人闻之色变,莱茵那原本粘人看似有点可爱的笑脸,瞬间蒙上了鬼脸,目标也从梦美转到了沐阳身上,反观沐阳,早就慌张地大步后退了数米远。 那他为什么没有就此头也不回地逃跑呢,因为他的理性很明确地告诉自己,就凭他肯定无法在这种广阔毫无遮蔽的地方,逃过野性的化身莱茵的追踪,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配合一下为妙。 “把他身上的东西给我搜出来,一定在他的身上!”梦美不知所谓地,自信满满地高喊道。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8) 莱茵没有任何犹豫,甚至将吸气呼气都放在了任务之后,将沐阳认定成了现在这一刻唯一的敌人,相隔的这几米的距离又如何经得住名为瞬间的考验,大难必在眼前,没有眨眼的余力,莱茵却如闪光一般拉近了几乎百分之八十的距离—— 面对那一脸凶相的莱茵,自然无法用言语打击牵扯,沐阳将救命的希望都放在了在一旁咯咯笑的女人身上。 “...呼——” 就在莱茵准备伸出手将沐阳放倒的前一瞬,沐阳高抬手臂,呼喊道—— “要是我现在就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捏碎了,你也不好办吧?!!你敢试试吗?!” 而沐阳威胁的口吻脱出后,莱茵竟然有点乖巧地第一时间停下了迈进的脚,粗鲁的手,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竟然像机器人一般,等待着梦美下达指令,本来有这闲工夫,沐阳早就已经被按趴在地上了。 见此让人血压高升的光景,梦美那是自然而然便立刻隐去了笑脸,瞪圆了愤怒的眼睛,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了最极致的责骂威逼。 但神经大条头脑简单的莱茵,又哪能察觉到梦美的怒意,甚至还嘟起嘴来,迷惑着下一步到底搞不搞将沐阳整趴下来,反过来用眼神催促了起来。 这算幸运吗?当然不算,只不过延后了沐阳的死期罢了。他有机会闪躲掉这莫名其妙的搜身预告吗?并没有,就算莱茵已经放了一整条河的水,但只要梦美斩钉截铁,嫉恶如仇般地下达死活无所谓的捕获指令,那沐阳大概率就得折掉不止一条胳膊。 能若无旁骛地沉静在指令中的‘热’兵器,那可是比绝对零度还要冰冷的矛头,就凭沐阳的纸板一般的嘴盾,垫个一百层都只有被捅穿的份。 “我就问你了,他快还是你快?” “老娘最快,老娘最强!”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上次的‘陪练’,梦美大人告诫了老娘要小心翼翼的!” 还怪委屈的呢,说不定脑子转不过来的人,从来反思不出来个为什么上司总是骂自己吧。 “...把他抓住!别让我重复!” “——已经抓到了,梦美大人!” “...啊?” 沐阳瞪直了眼珠子,自己的眼睛就算干了涩了也不会在重要时刻眨眼,却根本来不及目视莱茵的身影,直到两只手臂连带着肘关节被掰成x型背在身后的疼痛感,才让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截断了退路,而自己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实力差距实在过大,就算爬滚个十年,沐阳也没自信与莱茵平分秋色,过去还在幻想如何逃脱的自己,才是本月度最佳的小丑演出,云泥之差的距离,区区小心思是不配介入于此的。 “好,好,你还是老样子,我有时候都搞不清楚你到底是人还是猫科动物的混合物了。” 梦美满心雀跃地走近沐阳,放下了对沐阳的所有警惕,也不吝啬地暴露出色香俱全的低领胸口,完全信任莱茵的武力压制。 这种若隐若现的刺激,才是对好色之心的重大考验。 “怎么不反抗了?该不会失去斗志了吧?” 梦美惊悚的轻轻一微笑,动摇着沐阳的意志,眼睁睁地看着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如蜻蜓点水一般触碰着沐阳的衣服,光是这点,沐阳全身心上都感到了污秽,强忍着屈辱不得动弹。 “我可不想被卸掉一条胳膊,倒是您,碰我这么一个下等的工人,我身上的脏东西,可配不上您的玉手哦?不得您的手,可不好说有没有碰过别的什么脏东西呢。” “呵呵,莱茵,用点力,别折断就行!” “好。” “唔——” 手臂朝着不应该扭转的方向逼迫,直到折断前的临界点,哪怕多一分米,就得跟沐阳的身体闹分手。 疼痛警告着沐阳的大脑,关节的韧性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结果是凶是吉,剩下的便看大脑的造化了。 “你的嘴巴也算是历战的王牌吧?只可惜你能吐出的糖衣炮弹,甚至无法击穿我家勇士的厚脸皮子。哼,这种地方,可没有正义的伙伴来解救你哦,我来给你好好上这一课,记住,像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团体,也只有提升武力,才能在时代的潮流中不被溺死,拳头永远高效且有力,才不至于被瞧不起啊,宝贝~” 你不过在借着莱茵的威风,看把你牛逼的...呵! 在沉默之中,梦美的指尖悄然而至,降临到了沐阳肚脐眼附近,如同抚开护手霜那般轻盈而小心,隔着衣服在沐阳的肌肤上逗玩出一棵小红花来,这动作仿佛附加了挑逗含义,激起了沐阳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毛骨悚然,身体仿佛被灌进了一千度的铁水,体温不受控制地暴涨,就连稍微有点深色的肌肤,都不理智地泛起了细微的红光。 这不是因为梦美的指法有多淫荡有多迷魂,也不是因为男性身体不得已产生的生理反应,而是更加深沉的泥潭中挥发出来的梦魇。 “呵呵,男人...小菜一碟。” 伴随着梦美轻蔑的一声低语,指尖如同一个放荡的冒险家,对着沐阳这块新大陆兴奋不已,沿着河川,攀过高山,深陷泥潭,在梦美恶作剧般的动作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沐阳而言都是度日如年,冷汗混着热汗从每一个毛孔慌忙从暴走的火炉逃出,理性被卷入了漩涡,原本那老练冷静的淡淡笑脸荡然无存。 而在沐阳还在与熊熊燃起的战火抗争时,梦美已经将手伸进了其中一只口袋之中。 如抚慰着吹弹可破的婴儿肌肤一般,如春风拂过冰冷的大地一般,如从小猫背上落下的白色猫毛般,落于地而无人知晓,小心翼翼,就怕损了空气一角。 沐阳本可以操动落染,将梦美手上那‘残酷’的触碰全部吸收,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强忍着身体的折磨,保持零碎的理性。 这是因为他放不下面子吗,他不想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女色玩弄的小处男吗?非也,他还没输。 “哼...你这衣服怎么这么多口袋啊,还都是空的,你是怕你的小聪明没地方存着是么?” “...可不是么...” “嗯?还有力气嘴硬哦?” 梦美停下了在口袋里搜找,忽然将食指与中指轻轻置于沐阳的胸膛正中,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两指之间就像衔着一枚白子,带着必胜的信念,放置在了沐阳的莫名有点隆起的胸膛上,接着又仿佛从棋篓里挑出黑子,放置在了白子旁边,竟然充满了童心地下起了五子棋,是没有玩伴的自娱自乐。 “真是僵硬呀,要是枕在上头怕不是会磕到脑袋?真是怪事,你的胸膛似乎有点膨胀,是我的错觉吗?” “...没见过健硕的号男人么?大惊小怪,看来你的客人,也都是一些歪瓜裂枣的,好男人可能看不太上你这个假情假意的头牌呢。” 沐阳被樱桃红熏染的唇口,咬牙切齿地咕哝道,心脏猛烈的跳动,他有点后悔,将身上的小型魔道具全都藏在胸口附近,小小的魔道具,尖锐的边角每时每刻都因梦美的指压化为凶器,一次又一次地剥开沐阳皮肤的细腻防线。 这本该是一记透心凉的挑衅,意外没有对梦美造成效果。 “好男人?那你的胸肌肉一定很有质感吧?呵呵...” 梦美两指一使劲,指甲连带着一股精确的爆发力,穿透了衣服,避开了暗藏在衣服丝线间的魔道具,电流般的刺痛直达沐阳的胸肌肉深处,那堪比拷问的剧痛,犹如剜肉的尖锐指甲,如热浪席卷身体。 但这却为沐阳带来了一丝绝妙的清醒,如果只是折磨与疼痛,那可比前面那些复杂的情感好对付多了。 “梦美大人,这小子怎么没了动静啊?他刚才还不停颤抖的呢?”身后莱茵感受到了变化,不经意地问出了口来,但手上的钳制也并没有松懈,看来控制莱茵身体的大脑,果然是与理性分离开来的。 “呼,你不怕疼,是么,那这边又如何?” “唔...!” 梦美的手指轻盈地爬上了山,将猎物定格在了山顶之上,又是纯粹地,轻描淡写地一拧,左,右,那尖锐的疼痛,毫无保留地敲开了心房的门,官能的痛,罪恶的疼,屈辱搅弄着沐阳的脑浆。 征服感如光粉一般洒满梦美全身,她用行动告诉了眼前这个年轻狂妄的男子,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机会成为对方的俘虏,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值得去服从,去爱戴,去奉献。大家都是血肉之躯,都是两性的哺乳动物,没有什么奇怪的。 然而,在一切都好像已经束手无策,梦美也达到了无比优越的巅峰时,不经意的一个抬头,本想瞧瞧堕落男人的真面目,然而在她的眼里映照着的,是一个满脸红润湿汗淋漓,而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坚毅,没有任何服从的意愿的男人,相反的,从他那纯净的眼眸深处,梦美莫名其妙地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便是宛如失败者的自己。 “玩够了吧?你手法之生疏,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压根就没心思逗玩我吧?所谓风流无比的娼馆头牌,就连我那么一个生人都搞不定,真是徒有虚名啊。” “你——”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别动用你那心不在焉的小可爱脑瓜来敷衍了我,我来揭晓答案吧,你究竟想从我身上搜刮到什么,让我来告诉你。” 这看起来就是虚张声势的唬叫,却让梦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接着莫名其妙的远离了沐阳一步,就连一丝不肯怠慢,完美铐着沐阳身体的莱茵,都疑惑地瞪大了那渴望知识的眼球。 “我就不卖关子了,免得你又要求助于你疲惫的脑细胞——是记忆芯片吧?对吧?” 莱茵的纯净大眼珠子就好像一下子转移到了梦美的眼中,填装着无数的问号与疑惑,只不过脑子灵活的她,马上就得出了令她折服于现状的答案。 “你果然知道点什么,那我就不客气了,给你下达最后通牒,把东西交出来,你身后的怪力女徒手就能掰断钢条,更何况你的骨头呢。我告诉你,死在特乐依尔城内是个陌生的词语,但在我的手上,那可不稀罕,就算下杀手,我也要得到那个东西!” 这认真而充满觉悟的表情,仿佛才是梦美的真实面孔,魅惑的气氛荡然无存,这强硬的态度,可不输曾与沐阳死命相搏的战士们。 “那你得让这位女士放开她健硕的手,好让我舒展舒展。” 梦美微微低下头,凌厉的眼神中千万个不请愿,但谁叫沐阳说出了关键字,自己又不能视而不见,于是她给了莱茵一个眼神,仅仅一个眼神,莱茵便松开了沐阳的双臂。 发麻的双臂热乎着,沐阳轻轻揉捏,小口吹气,却发现上头的手掌印似乎也并非很明显,莱茵那怪力竟然能把控至此,难不成她真的是难得一遇的奇才吗? 自己手边要是有这样的同伴,那或许很多问题都能硬解了,沐阳稍有怀念地摇了摇头。 “你去那边陪那两个家伙玩吧,别让他们靠近这边。” 梦美指了指一直在远处展示存在感的前辈二人,莱茵便立刻二话不说,跑加跳地,眨眼间就把两个前辈的猥琐笑容剥夺,这倒是为沐阳出了一口恶气。 “快把东西给我。”梦美可忍受不了二人独处的反胃空间,毫无防备地伸出手掌心,手腕上惨白的血管,清晰可见。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19) 沐阳脑中轮转起来,自己是否应该将手递上去,与她叠手手与达成共识,顺便把她从警戒目标剔除,以后或许还能得到一点帮助,毕竟她可算是有点权势的人,难说牵扯到水夜歌鸣时,不会透露出点线索来,毕竟以梦美一直以来勤奋地监视着沐阳的眼线,那知道点地下世界的线索,也没什么毛病吧。 但以欺骗作为起点,随后画出来的直线,也得偏离分寸,沿途一定会牵扯掉各种有的没的麻烦事,掉到各种窟窿里头去,最终就连目标终点都会迷失掉,此并非良策。 “你想找的东西,可不在我这。” 肉眼可见梦美那透露着真挚喜悦的脸,一下子又塌了下去,怨恨的眼光足以击穿脆弱的心理防线。本以为她又要继续召唤她的小狮子来以武力要挟,但她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一副累坏了的表情,摇了摇头。 “跟你说话真累。” “关于这个嘛,除了微乎其微的道歉,我无可奉还,你我之间除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斗争之外,剩下知道的便只有这块脸皮,无论是掌控了兵马的你,与孤身一人的我,都是如此。” 梦美沉默着眯上眼睛,似乎在等待着沐阳的解释。 “察觉并猜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你搜索口袋时过分小心,就连缝隙都用指甲轻触得十分细,很难让人不怀疑你要找的是易坏的小东西,仅此而已,你让那些纨绔子弟来受折磨,也会暴露的。” “期待我夸你一句‘聪明绝顶’吗?”看着沐阳那有点侦探解开谜底时神气的微微一笑,梦美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自己的着急错走几步,最后导致失败的下场,吐上一口委屈的苦水,作为自我安慰倒是无可厚非。 沐阳耸了耸肩,他细微感觉眼前这位女子应该并不单纯只是个娼馆的头牌,这个女人也在烦恼着棘手的问题,看似两人的利益并没有背道而驰,沐阳脑中也自然而然地冒出了合作的选项。 不过他还是打算继续观望一下,这时候早下定论可贪不上什么便宜。 “我确实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东西,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突然搜我身,我不过是新来还没转正的实习生罢了,值得你到处安排眼线么?” “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谁,也不会在意温蒂那个白吃白住的家伙带来了怎样的麻烦,你是刮开的风,你是天边划过的闪电,还是震耳欲聋的雷,都与我们‘狼群’无关,但你今天的一组行动,改变了我的应对措施,很,麻,烦。” 梦美咬牙切齿,还算直率地表露了想法,没有打算散播烟雾,是没把沐阳的影响力看在眼里,还是说她着急得就连无名小卒的助力都想去借。 “...不难推敲,你指的肯定不是搭建舞台这一事,但你这情报转得也太灵了吧,这可是我早上新鲜接到热烘烘的工作,你是住在我耳道里的螨虫吗?” “你是一句话里不咒几个字就活得不踏实么?你把你早上进去的经过报告,立马,现在!” “你们自个儿进去不就行了,门又不是锁着的,我就好奇你这么大阵脚,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很遗憾,我没你想得那么天下无敌,那些跟着我的人也不是什么精英——我就问你,你信神信鬼,相信这世界上有魔法吗?” “...啊?” 沐阳可有好久没听到有人能如此一本正经地道出这个词来,以至于过于出乎意料,像个白痴一般呆在原地。 “很蠢,这话我也觉得蠢,特乐依尔城里每日怪事见怪不怪,但在这块地下空间,却并没有沾染太多科学的味道,就连头顶那廉价的灯光都是被尊称为‘太阳’了,就是在这种远离钢铁远离冰冷的世外桃源,魔法也会偶尔诞生的吧?” 两人抬起头,看了看那冷光色的大照明,虽然沐阳更像称其为‘月亮’,但对这里的人来说,可能那边才更加形象。 这难道是在套话?梦美生硬地搬出这一词,难不成发觉了沐阳有关这方面的渠道,又或者她本人就是同道中人? 这次,换梦美替沐阳的思虑做出了回答。 “蝴蝶羽振而飞,却在空中撕裂翅膀而坠,那或许人们就会对着残蝶的遗骸猜猜测着,是不是不小心碰上了透明的丝线?是不是被凶蜂咬断了翅根?事出必有因,但要是查不出来,是不是就可以草率地断定成——魔法呢?” “某种神秘力量阻碍了你们进去?” “不然呢,我问你了,不就等于表明因为我们做不到,你还像个白痴一样问东问西的,我这为你消耗了多余脑细胞的回答还让你不满意了是吧??” 原本神秘且游离于阴阳之间的鬼魅女子,如今撕开了脸上伪造的厚膜,喜怒也更倾向表露于色,甚至有点情绪不稳定的味道。 “突然的昏睡,时浅时深的切口,甚至忘掉了一天的记忆,这就是我派遣的‘敢死队’的结果。” “...听得倒挺诡异的,不过你有莱茵这等最高级物理开锁器在,还愁魔不魔法的,要我看,这世界要真有魔法,那也得绕开莱茵走。” “...” 梦美并不打算反驳如此令人自豪,无上奢侈的观点,但她依旧一脸的不释怀,如果说并不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那相反的,莱茵身上一定有一个足以颠覆她的重大缺陷,而她当然是心知肚明。 “她能有什么弱点?” “...怎么可能告诉你——原来我本着这态度,但你确实持有我想要的情报,那我就诚挚一点吧。” 还算比较果断,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吧。 “其实啊,那个怪力女,上天赐给她了太多,也不忘给她锁上几扇窗。她不对光过敏,也不会害怕尖角,甚至连女孩子们都忌讳的脏活累活都能一并大度包揽,毫无怨言,可是啊,如此难得的人才,却害怕漆黑呢...” “哦——嗯?怕黑?这倒是出人意料。” 沐阳回复得极其敷衍,他还以为莱茵抱有什么大食症、异食癖什么的,怕黑这点,不也还挺可爱的嘛。 望向舞台上的莱茵,只见她不知何居心,竟然将两个前辈像肥腻的甲虫幼虫一般放在了新搭起来的联系灯光的钢梁上,任由他们在上头瑟瑟发抖,而莱茵完全没意识到两位前辈的恐惧,还在下面咔咔大笑,粗略一看也像极了他们霸凌人时的神色。 “再说回为什么我们驻足不前,只能咬着手指瞪大眼,那监狱是宵语厨师长设立的设施,而自然也由她管理,那地方一听就不是什么干正事的地方,这大家都晓得,但不管她的阴谋是腹死胎中还是化蛹成蛾,只要不碍着我们,两条大道不相干地彼此无关心,本来也不会有针锋相对的一天,但是嘛——” 回过头来,梦美声调直转急下,就像被蒙在罐子里的咒怨声。 “这么小一块地方,又怎能避免交叉地盘,阴冷的阳光也是平等地洒在彼此身上,虽早有预测,但来得不是太早,而是太巧。” 随着梦美小有深意地一督,那方向什么都没有,远处那显得娇小的建筑群,阻断了她的眺望。 “我的话就到这里,快告诉我,地牢里头关着的男的还是——女的。” “...” 矛盾在沐阳所知的情报中掺杂,明明找的是芯片这样的贵重物品,又唐突问起了人的性别来,这之间的联系不管从哪看都揪不到一块儿去。 沐阳回想起监狱里那怪胎的回答,他绕过了警备,又刚好能偷拍到宵语与神秘女人的重要场景,而后他被秘密里送进了监狱,如果梦美有提前安插眼线,就不至于会提出那么表面的问题来——还是说,性别其实隐藏着非常重要的情报?一个性别足以能定夺 她难道在纠结,下面关着的是偷拍的男人,还是被偷拍的那个女人... 难道,可能是丽莎娜的女子,也进了地牢的那个洞里去了,至今下落不明—— 妥妥的臆想,却让沐阳停滞不前的思虑风暴再次席卷第二春,看来他必须争取再次送餐给偷拍男,以详细调查那黑无止境的地牢了。 “是个男人,声色是有点高,嗯,是个怪人。” 给出的情报看起来都无关紧要,但梦美听后,却不知为何笑开了花,原本她笑不露齿,可这给她乐的,差点就连牙床都给露出来了。 “也罢,也罢,你能把他偷偷放出来吗?我是说,如果里面牢房的锁偷工减料的话,你去撬开放出来,不过分吧?” 梦美收起笑容,转而投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要求,还故作无辜的,闪耀着红唇上涂抹的两眼唇膏,笑容转移到了让迷惑不已的沐阳脸上。 稍作思考,沐阳单纯从完成任务可能性上深入,牢房他确实感觉不算牢靠,而锁头如果真就与特乐依尔的科技相悖那般运用了容易撬开的锁,那沐阳还真不觉得自己偷不到人,但一想到刚才梦美所言‘魔法’一词,信心就被那掩藏在虚空的敌人掏空。 被无缘无故斩落的蝴蝶,不可追溯的残杀现场,顺着梦美的比喻来看,貌似在那地牢之中,暗藏着她解释不了的杀机,是人是物,尚不晓得,只不过早上沐阳送饭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与杀意。 那梦美是骗人的吗?只是想引沐阳去偷大牢好能又救人又顶罪? “我要是有你那最可靠的部下十分之一的功力,我就不会被莱茵制服,也不会与你有此番交谈,莱茵她怕黑,那我怕的就是她剩下不怕的那一大堆。” 况且要是放跑了那个男人而引起轩然大波,那不是更没有机会进里头好好调查一番了。 “莱茵会去接应你的,只要你能送上地面,那不愁大事不成。” “我看你是操之过急,不管你真心想用我,还是把我当炮灰,这种大事还是长久斟酌为妙——” “我们没那么多时——” “相机!” 梦美着急地打断,却被沐阳反过来打断,打断来打断去,两人的火药味也开始升级。 那个偷拍的男人,大概率就是梦美放进去的怨种,梦美一行因某个缘由,无法正面与宵语对峙,便放任那个男人拍下证据,结果男子不堪大用,被发现后,就被关进了大牢,而这个时间第三个女子在地下销声匿迹。 而梦美她最初的目标是某件东西,这件东西到底是相机里的数据,还是那个可能是丽莎娜的女人携带的物品,这便不得而知了。 “相机?还以为你说什么呢,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管那相机做什么,那可是被宵语收进口袋里了,数据肯定是被删得一干二净,那又能顶个什么用??” “这比偷人更可行!” 而就在两人争吵之时,一阵酒臭味熏陶了所有空气。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0) 这阵来自过去的熟悉感,光闻起来就仿佛已经品味到其中美味,二不久前才刚从记忆中挖掘出来。沐阳再怎么愣神再怎么后知后觉,都不会把不久前的东西都忘掉,更何况醉山那比一般人要肥大的躯体。 醉山抖动着肥硕但不软烂的身躯,那红得稍显发黑的脸上,满满是酒精麻醉带来幸福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磕上了药,还嗨兴头上。 当大伙还在辛勤地建造舞台时,这个男人就是个找茬的捣乱的不干活的,本还以为能在他酒醒前完工,没想到他还是在酩酊状态中爬起来了,就怕他要做出正常状态下不可能干的行径。 只不过舞台已经成型,钢条之间已经建立起牢固的安心感,就凭醉山那徒有其表且醉醺醺的冲击力,谷米连一微米都无法撼动吧—— 当然,让沐阳感到安心的并不在此,这一般人都不会介入的争吵场面,沐阳难以脱身,就算逃跑也会被立马抓回。 而酒醉如痴的醉山可不会在意,他更记不住这两人秘密的对谈内容,可以说有利而无一害,就算他身上蕴含着浓厚的酒臭味,沐阳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甚至还想挥手欢迎。 见醉山念念有词地走来,酒臭味立刻强制梦美回头,并在识别出来者面貌时,一并戴上了美艳的面皮,对着他便是一记看似很有深度的微笑,瘙痒着男人呐不成器的欲求。 “酒叔,难得休息一时半会,竟还把全身都奉献给了美酒,真不愧是您,男子气概顶天立地。” 戴上名为头牌的假面后,奉承之语立马就如日常寒暄一般,小河溪流自然而然淌出来,这一句话就把还在酒精中毒状态的大汉蛰得面红耳赤,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清澈了起来。 但他并不打算像一个没有任何魅力的好色男,将好色心雨喜悦藏于厚重的脸后,故作腼腆地将手背抵在干瘪的厚唇上,却忘了酒瓶仍在掌中,一个阴差阳错,就又把瓶口插进了嘴里,咕嘟咕嘟地,喉结又开始上升下降起来。 而目视着这一幕全过程的梦美,连忙把头转回来,比了一个恶意满满超级不耐烦的凶神恶煞。 “哦,公主,是你啊,请听我一怨,前些日子跟那麻烦的总管大人,草草约定近日不可饮酒,今日却没管住嘴,这下又得去听他那狭隘的训斥了,不过就依今日被公主欣赏,这酒便喝得有价值,作为老一辈的男子汉的觉悟,这被骂一下又何妨呢。” “呵,不过您也该去醒酒了,小憩即将收场,今晚的重头戏可还得看您发挥呢。” “哼,包在我身上,咯啊——走了...” 打着邋遢的嗝,醉山对着梦美比了大拇指,就此离去。光看着背影还算个硬朗的汉子,结果鸭子一般摇头晃脑的‘舞步’,让他滑稽得更如小丑。 “接下来——嗯?” 沐阳趁着须臾之际,赶快偷偷远离了梦美,学着那两个可悲的前辈,爬上了舞台上方的横梁,自愿成为莱茵手下的第三个被欺负的家伙,学着身前两个前辈哀嚎与颤抖,再加上站在舞台上莱茵那豪爽的大笑,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喂——莱茵,请把那男的抓下来,我还有点话想跟他聊聊呢,可以劳烦你吗?” 本来对擅自脱离话局的沐阳那是千百句抱怨,差点把愤怒的情绪暴露在两个不知情的前辈面前,作为一个伪装性格的高手,梦美没让这个屁股半边已经冲破围栏的情绪蛮横,立马转变成一副阴郁且魅惑的脸色,就连称呼自己手下的感情都变得亲切起来。 然而莱茵这次并没有像刚才毫无二心的机器人那般立马忠实于命令,反而愣愣地抬头望着沐阳。 她难不成没有十足的跳跃力直接跳到沐阳所处的钢铁横梁上? 这乃天大的误会,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体能力,至少在沐阳看来,她说不定能一个人徒手打掉上百个初出茅庐的精壮特乐依尔男子。 如果把擂台摆到在外面的世界,在无魔法的情况下,说不定她单挑一整座城市都没问题吧,说不定就连疲惫都廉价成无法战胜她的策略。 莱茵杂乱的鬃毛发时不时在前额摇晃,挡住了她看似宁静的眼睛,那到底是啥也没想,还是极其理智,不得而知。 “你听见了吗?”梦美压低了声音焦急催促道。 “听见了,一定得现在吗?” “不然呢?” “那做不到。” “...什么?” 这短短的几句交会,就已经三番五次地冲击梦美的怒气阀,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化身成连保险杠都没法防止走火的猎枪了。 “...梦美姐...救救我们...” 督了那两个没出息的男人一眼,梦美厌恶地叹了一口气。 “行,你可以叛逆,那我去。” 梦美跨着不太优美的大步子,将边上摆着的折叠梯连拖带磕地挪到了横梁下,她如今的理智被焦急败坏,眼中只有沐阳一人。 正当她在折叠梯的一侧放上她的玉足,违和感侵袭她全身,这种事一直以来都是她指挥别人,而当她指挥起了自己,便是无穷无尽的不自在。 然而忽然间,她却顿感两脚一空,赶忙伸出手去触碰梯子,却是越伸越够不着——原来是莱茵站在她后边,像拽着猫猫后颈肉那般,抓着梦美的衣服,直接从梯子边调开,就连碰都不让梦美去碰。 “你干什么??” “可以听听我的解释吗?” “有屁——有话快讲!” “梦美大人如果这时候爬上去,就会把钢梁压塌。” 莱茵冷静的解释,却让梦美愈来愈不愉快了。 “你先把我放下。” “可是——” “我不爬了,好吗?” “好的。” 梦美得以重返结实的舞台上,脚下铺的一层的地毯尽显廉价,那触感就跟梦美此时的心一样复杂。 “我在想,你该怎么道歉?这条钢梁今晚可要承受数百斤重的照明设备,你说承受不了几个人的重量,觉得我好骗吗?还是说你脑中我的形象,是一口就能吞掉高楼的恐狗,还是比城墙壁还要蜿蜒的巨蟒?那三个男人支撑得了,你跟我说在上面连一只蝴蝶都不容落脚?就塌了?” “这桥梁是我搭起来的,承受力是多少铭记于心,但请您看看,他们三人集中于一个点,并不符合此桥梁理想的使用情况,若不均匀分布,是没法承受哪怕就几个人的体重的。” 梦美愣了起来,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发火,像看珍兽一般凝视着莱茵的大脸。 “你是莱茵吗?你在思考?怎么跟我印象中的不大一样?” “毕竟关乎大人的身心安全,不好怠慢。” 莱茵自信的一笑,将梦美的困惑都洗净了,她还是那个英勇无敌的她,只不过平时跟着梦美,鲜有发挥的机会,一般用不上那颗大脑门里的脑细胞。 “那我不是拿他没办法?” 两人再次抬起头,一人略有不甘,一人则心不在焉。 而就在梦美拿捏不定个办法时,一个穿着长袖睡衣的年轻女人,从边上跑了过来,神情紧张,汗液混合着气喘吁吁过度而泵出的泪水,沾湿了她衣领乃至前胸的衣料。 这一看就是奔着梦美去的,就连梦美本人都提前感知到了麻烦当头,甚至严重怀疑起她的忠实部下,是哪个对家来的内鬼,专门挑着关键时刻来找麻烦,那充盈着刀光剑影的目光,毫不吝啬地全部涌向那女子,吓得她上一秒刚喘了口气,下一秒就忘了呼,直接开始了第二口吸气。 “...你看好那个男人。” 给莱茵颁布了命令后,梦美立马调动脚步,带着女子离开了广场。 “呼...” 沐阳从趴着的姿势起过身来,顺势往舞台下方眺望,数百米之内的广场尽收眼底,甚至连精细的一砖一瓦的纹路,说看得清楚便有些夸张,但还是能认出个八分九分,可以说是观察观众的最佳地点。 高处不胜寒,但沐阳却在上头,体会到了一丝惬意,朦胧的安心感酥麻全身。 “该继续干活了,离午饭只有点时间,可别吝啬你们的汗液。” 莱茵一番领导者的振奋发言后,那两个前辈依旧没从趴着的蠕虫姿势中起来。说他们是爱上了这种高空的感觉,那自然是不着边际的大谎话,他们只是被区区的几米高度恐吓,腿软,全身肌肉都紧张得发不出力来。 可莱茵只对梦美开放的情商,哪里会浪费在这两个小人身上,莱茵强压住内心喷涌而出的不耐烦,再次提醒了他俩一次。 但身体随主人,不成器的他们,又怎么能摆脱恐惧,眼看莱茵的表情落入谷底,他们最终的求救目标,却来到了他们的欺凌对象,沐阳身上。 他们恬不知耻地用余光求助于在桥梁上安然立起的沐阳,不成形的笑容,羞耻与耻辱就差红黑大字写在他们脸上,死到临头仍然不肯将所谓的尊严放下。 “...唔。” 总有一天要羽化的蛹,得靠自身的力量突破蛹壳的限制,痛苦、不安、折磨、悲痛,这些负面情绪必定是阻碍的绊脚石,过不了这一关,那一辈子都只是虫豸,都是必经之路——但除了妄图走捷径之人。 想经由沐阳扯开他们身上的层层蛹皮,把他们从蛹里放出来,那他们的翅膀也会在数秒之后凋零,终究克服不了弱点。 这么一想,于是,沐阳脸上戴上了无比灿烂的笑容,这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回见老友的那般无上的喜悦之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咧开嘴角,就如清晨一边慢悠悠地扫除门前的落叶,还不忘给树上的雏鸟喂食那一般,温馨甜蜜。 何乐而不为呢?只要你们两人一辈子都在这种窟窿里头自我感觉良好,那对我来说便是最大的以牙还牙了。 所以沐阳毫不犹豫地帮助了两人呢。 而当然,沐阳的这股‘不计前嫌’的戏码,虽然在上面的时候暂时得到了两位前辈的认可,一回到地面,他俩就像喝下了两碗满满的孟婆汤,恩情就如一阵风,左耳进右耳出,刻薄的目光依旧稳定地安置在了沐阳身上。 当两前辈走到别处时,借着微小的空档,沐阳向莱茵询问道。 “喂,你为什么把这两人放上面去了?” “因为梦美大人让老娘跟他们玩嘛,那就让他们也放松一下。” “放松?” 他思考起来:确实,趴在上头俯瞰的感觉才是最清新畅快的,那两个家伙又为何害怕呢,静下心来欣赏欣赏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的景色不好吗?, 只可惜,与危险并驾齐驱还能陶醉在美景之中的人,又有几人。 等等,难不成,我跟莱茵...是一类人吗? 一股挫败感擅自涌上沐阳心头来,脑子里感觉长了一梭的筋肉。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1) 再次开始作业,沐阳抬起被梦美搬离的梯子,重新架在了横梁的起点,在爬梯之前默默地目测了眼横梁的长度,预测自己接下来得在空中花费多少的力气,心里好有个数,免得心理准备没做好,沦落到还得给莱茵举手报告想上厕所的窘境。 沐阳两脚踩上梯子第一阶,不忘回头对莱茵微微一笑,故作亲切问道:“让我这个新人干真的好吗?这类活我可从来没干过。” 莱茵耸了耸肩,余光瞄了眼正将照明设备从仓库运过来的二人组。 “没办法,那边两个家伙打死都不肯干,老娘也不懂为啥他俩不愿接下这活,难道有点怕高吗?这看起来也没多高啊?” 莱茵看来是真搞不明白,刚才被她当玩具耍的两人,脸上是有多害怕,身体抖得有多厉害,就以她超人的身体素质,机能上没察觉到异常几乎是不可能。 硬要解释的话,唯一说的通的可鞥,那便是莱茵除了梦美以外的人的动作,都不屑于去捕捉,说不定只把他们当成蚊虫程度的小动物了吧。 沐阳身高一米八有余,但以梯子这微妙的高度,他必须站在梯子顶端,高抬双臂,才能够勉强得着横梁,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在拒绝沐阳再次爬上横梁。 刚才为了躲避缠人的梦美,拼尽了全力,无意识下才跳上了横梁,这下回到平常状态的自己,产生了巨大的疑惑。 “快上去啊,你等什么呢?” 急性子不懂脑子状态的莱茵可等不及沐阳内心的感叹,在后方怨气冲天地催促着。 “为什么莱茵前辈不干啊?之前不都是你组装的吗?”沐阳发出了理所当然地疑问,然而替莱茵的嘴回答他问题,是突如其来的漂浮感。 一块坚硬如磐石,甚至称之为一片小小的大地都并非过誉的硬物,从他屁股将他粗暴顶起,他惊恐地回过头去,只见莱茵那杂乱飞舞的头发,遮盖住了头顶的螺旋,野性的气味又是那么地接近,那犹如醋酸混合着柠檬精的味道,从下至上直冲沐阳的脑门。 莱茵正用着她壮实的肩膀,如同搭单肩车那般,如同哄小婴儿玩那般,轻描淡写地就将沐阳这体重超过150斤的身体顶至浮空状态,而且沐阳身体竟然没有任何失衡的危机意识,就如安放在大地一般那么安稳。 之前沐阳曾把莱茵结实的臂膀比作城墙,现在看来,就连肩胛骨连带着的肌肉,也值得冠以最小却最坚固的新大陆的学名。 “莱,莱茵小姐,你这是...” “犹豫什么犹豫,是不是个男人,给你搭个台子,快**给老娘上去,就别问有的没的了!”不再等待沐阳的挣扎,沐阳便如弹弓里的石子般向上弹射了出去,前劲虽大,但很快便被重力拉拢下来,最后精妙地刚好搭在了横梁上。 满是孔洞的铁桥梁延伸向前,洞的大小一个比一个大得像窟窿,怎么看都比脚掌还要大,没有一处足以安稳落脚,对常人而言,这跟杂技团的钢丝也没什么区别。 难怪那两个前辈坚决不再上来,他们未必畏惧的是高,恐怕是在怕随时跌下去的风险,就与鸟妈妈出门觅食,被留在冷清的窝里的小雏鸟那般。 趴在横梁上,沐阳轻巧地嗅到一股不自然的气息:假如真如迪力克所传言,梦美这一年的突变并非空穴来风,如果现在的梦美不过是借用了形象的另一个人,那按理说莱茵这左臂右膀也是一年前左右跟着来的,就会与现状有点冲突。 那就是梯子高度的问题,有且却只有一座,高度甚至就比一般的人高上一个头的梯子,沐阳光站在地面上,就能瞄得到折叠梯顶端凝固的涂料残渣。 这必须在白昼之刻就得急忙组建起的舞台,效率的重要性自然不必赘述,梯子理所当然必须选用足够高,能与高处的横梁平起平坐,这样只需要站在梯子上就能将照明作业坚实完成,连坠落的惧怕心都可以省去。 就以沐阳偏高的身高,都没法用现在的梯子理想作业,就更别提落花村的其他人了,如果还有一位强如莱茵的怪物,问题确实就迎刃而解了,但那种破天荒的存在,又怎么能凑巧同时存在于这么一个小地方呢。 要说崇尚武力的高手,寒砂或许算上一个,但他可没有超过2米的身高,充其量跟沐阳一个级别,更别说能抱着照明设备跳上跳下。 音乐盛宴从以前开始就有办,那时候具体是怎么解决舞台布置的呢... 布置大舞台的决意是近期才下定的,还是说莱茵在过去就在落花村帮忙,或者单纯把高的梯子藏起来了呢?不过这一切都与莱茵将工作推给沐阳又有什么关联呢? 沐阳很是在意。 各种疑问,其实只需轻轻拨开嘴,朝着正将第一套照明设备搬上梯子的莱茵喷洒即可,又有什么必要苦恼的必要。 “莱茵小姐——” “啊?” “...唔,额,先把螺丝螺母都给我吧,等会儿腾不出手了。” 沐阳就纳闷了,这世界上怎么就存在那么不懂交流的生物,明明长了一张嘴,却总以为嘴长在了眼睛里头,在发言之前就用雄狮一般充满血色的凶目,以瞋视来充当友爱窗口的,是个怕死的,就连没有生命力的钢材架子被瞪那么一下,说不定都得发出咔咔声响。 灯共有六台大的,十台小型的舞台灯,灯罩里头装有各色的镜片,可以在演出时随意调节光线已达到以改变氛围。 总体来看,音乐盛宴虽有悖于法律,但仍然具有一定的专业性,并不是三心二意,一时兴起或者气上心头整出来的庆典,能在法眼之下坚持存活了数年,属实不易。 支架上有固定的凹槽,用螺丝连接起来,顺好线路,一点偷懒的心都不能留。 装完了一半,等到下一台时,沐阳无意间察觉灯的线路上有些不自然。 该说里头的铜线裸露,还是线路外皮的老化,总之很明显的,这一台存在的岁月,说不定超过了两位数。 虽然有很明显的安全隐患,但有支架可以节节固定,就算电线断裂,也不至于直接坠落而造成伤害事故。 沐阳眼下的选择只有两个,到底是无视掉,还是立刻上报,本来遵从着内心仅存的良心,这并不是个复杂的问题,但要是引发了事故,招来了警察的话,会不会能改变掉驻足不前的现状? 比起关乎性命的议题,沐阳却用利益与之碰撞,他内心狠狠的感慨了一句后,还是把这盏大灯固定在了横梁上。 “呼...说不定过两天就要肌肉酸痛了,有些隐蔽的肌群总是喜欢挑时间闹别扭呢...饶了我吧。” 抬起头,看了眼顶上的灯光,他一时间联想到了他的家人。 “你们这时候,在干什么呢,为我炒个炒饭可好?” 就在沐阳还在为没有任何意义的劳作挥洒汗水时,此刻的南区警察局中—— 没有特别梳妆打扮,在警局上班时永远只穿着蓝色的那一套的男性警服,蝶作为就比区警长低一级的警备长,与为数不多的普通警员坐在同一室内。 只不过待遇上也有些许不同,可惜那并不是官级带来的变化,而是人性里单纯的厌恶,纯粹的胆怯,和显得有气无力的职场霸凌带来的。 蝶的办公桌并非处在角落,而是坐落在整个房间的正中心,与其他人的办公区域隔着一圈的空气墙,就与某部平行世界小说那般,众星围绕着地球转的布置。当然,围绕着转,也仅仅体现在房间布置上,蝶更像一块无时无刻不向外辐射的异物,没有人敢去挪动,也没有人敢会对着其谩骂,她仅仅坐在那儿,就能影响到周围。 这是一个看起来特别糟糕的职场,就算蝶的精神状态足够强大,能够很轻易无视掉人与人之间交际带来的烦恼,但她的同事们肯定不会这么觉得,他们心底可能不太希望会因为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得把塞不下的办公桌都摆到了入口过道上,留下室内那么一块空地不用,看起来实在不比傻子聪明多少。 但镇住了他们的思想的,是另一个南区警备长,也就是原本还号不容易将同职位的同事以龌龊的方式撵走,有望能在年过半百之前,登基南区警察局长的宝座,至今每天都还在幻想着有的没的的比达夫。 他靠着金钱收买?还是下套,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总之比达夫控制了除了福曼以外的所有警员,全部擅自归于自己麾下。 也多亏了头上的南区局长老头懦弱地个性,才让蝶受到这等对待。 自从过去沐阳离去的那天起,这六年间一日复一日都是这么过的,在这样阴湿卑劣的折磨下,幸运的是,根本无法撼动蝶那堪比磐岩一般的精神力,这些蝼蚁们能自个儿远离自己,甚至还让她还感到了无与伦比的舒适,因为在她这一生,能托付的人除去自己的父亲与新鲜的氧气外,就只有两人,不会有更多。 这还没完,就连特乐依尔的大部分居民,也都对警察这一职务的人抱有非常负面的情绪,特乐依尔的警察实在算不上一个优质的职业,因为这个国家的犯罪率出奇的低,甚至有些时候一个月内,连一起盗窃都鲜有发生,更不用说碰到一起刑事事件,那可是比海鸥与猫头鹰在空中撞机的几率还低。 所以清闲便是警察的日常便饭,警察就成了白吃饭的代名词。 硬要给他们安排工作的话,那便是找个在科技领域内刚发表了争议论文的学者,帮他开上一把学术研讨会,偶尔在辩论过程中,平息气到拍案而起讨论人员的怒火,那半天的时间就会哗哗浪费掉,汇报给中央高塔的警局的报告,也能丰满不少,看起来干了好多有利于国家的好事。 为何警察局依旧存在着,他们虽然也大大小小却是完成过不少使命,但在一般人的印象里,还是只能分到白吃饭那一行列去,也确实是一个未解之谜。 要不是蝶有着她独特的目的,也不至于会想不开坐在炉子上烤,好在她本人冷酷却又娇美的人格形象,市民大多数并不会对她进行口诛笔伐,更有意愿将她捧成警察里唯一的明珠。 而今日,她一如既往地来到南区警署上班,明明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在警署待机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刚裁了员,实在不像一处为了保卫居民,日夜挑起防患于未然大旗的国家设施。 沐阳先前回归以后,蝶的每一日都过得无比畅快,她面无表情的外表下,全身上下都绽开了笑容的花圃,做梦都会被笑醒。 所以沐阳说出自己今日的计划,并打算不借助他俩之手时,蝶就当机立断,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在打不破约定之下,暗中协助自己的牵绊之人。 不过就算没有这一层,她在警局做的最多的事,既不是处理民事,也不是处理案件,从不探访,不巡逻,而是在警局的电子终端,不择手段地搜找一切她必须知道的情报。 一边嚼着腌好的苦瓜,一边开启了桌上的小型终端,摆正显示屏,蝶闭上眼睛,快速观察四周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服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就有点可疑的方形装置,贴在了终端的背面。 她此时此刻的目标仅有一个,那便是通过警局优待的网络,黑进国家的机密数据库,并非从媒体,并非从街巷的流言蜚语,而是这个国家埋藏在身后,埋藏在光亮与希望背后,那沾染了粘稠恶毒的真实记录。 “...?” 本以为又是与虚拟守卫玩起小时候从未玩过的一二三木头人的一天,但不到5分钟,蝶便有些迷惑地,抿了抿粉白的嘴唇。 一则崭新的情报眼入眼帘,蝶立刻顺藤摸瓜的,找到了几则过去有过的类似情报,而这些情报用一条链子串起来后,立马感到大事不妙,掏出自己的平板,给人拨通了电话——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2) 忙活了一个来小时,以沐阳脑中的时钟,准确来说是一小时零五分。 这些宝贵的时间随着汗液向外流失,期间还要不断被那两个混子前辈骚扰,一旦莱茵因事离开数会,他俩就拿出前所未有的赶紧前来作妖,无论是露出肚皮跳舞舞嘲讽,还是不断拿着支玩具水枪不断从下方滋沐阳的脸,正事一点都不办,傻事一件没落下。 “梯子这种重要的东西干晾着多浪费啊,不如我俩爷们征用啦,反正你那么牛逼,肯定也用不上了吧。” 这些家伙没胆包横梁的活,内心的不平等夺去了他们的理智,反而还怪起了沐阳抢他们的功劳与风头,这种不要脸的人沐阳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但每次处理起来总会有说不上口的挫败感,自己的对手不应该总是这些货色,这些家伙就该待在底层一辈子趴着。 “请便,用不着请示我的,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是你们的头。”沐阳趴在支架上,睡眼惺忪地拧紧剩余的螺丝,压根懒得正眼看两人一眼,还不忘微笑着嘲讽道。” 两个前辈也不知是因为耳朵不好没听清,还是文化水平不高没听懂,脸上猥琐的笑容不减反增。 “叫你放肆,期待着你待会儿求饶的狗样!” 说完,两人就笑嘻嘻哈哈地合力把梯子搬到了不远处。 如此勤奋地使坏,确实让沐阳伤透脑筋,沐阳他要是闲得慌,,那陪他们玩玩也不失为一乐,但他们腐败的脑子里似乎已经被虐待冲动蚕食干净,已经把沐阳列为抢手玩具的榜首,若放任他们下去,届时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就会妨碍计划的进行,是极为不稳定的要素。 “唉。” 沐阳最后看了一眼那盏有安全隐患的灯,固定得十分牢靠,如果不是整条支架全部炸断的话,想必也没法擅自掉下来砸伤人,于是沐阳先搁下这事儿,俯视了一眼下面的两朵令人厌烦的‘向日葵’,摇摇晃晃地从横梁上立起,两块脚掌心能清楚感觉得到隔着厚厚的鞋底,那说不上粗的细长钢条在暗暗地移送着寒气,摇摇欲坠。 沐阳就像站在悬崖上妄图轻生,而且任何人都已经阻止不了,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未来的悲剧炸裂在眼前的绝望。 这情景可不是开玩笑,见状,就连那两个前辈也迷惘地收起了嘲笑,意识到事态有点超出了想象。 在他们的愿望里,沐阳可是会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奶狗那般,哭着喊着求饶,这时候心善人帅的俩爷们就会心软地将梯子摆回去,甚至还体贴地将可怜的小奶狗搀扶下来,帮他抹一把眼泪,也好还了之前沐阳对他们的恩情,还让他欠下一笔新的人情债。 只可惜梦里什么都有,而现实倒让人血液凝结,就连呼吸都变得怪异起来。 “啊,喂!你站起来干啥?!不怕死吗?!别做傻事!” 看把两人吓的,都急出了冷汗,区区4米的高度,也不至于把人摔死,沐阳那可是连魔道具都不必借用,他心脏连一点激昂的迹象都没有,危机?不存在的。 其实沐阳并不喜欢站在高处的感觉,虽然能俯瞰世间,但自己也会成众矢之的。 与他名字相悖的,他更喜欢躲在阴影之中,做个在月亮边上的星星便可。比起做关键决定,他更在乎出谋划策与实践,责任能少揽就少揽,实在是很典型的小市民思维。 所以就算只不过被那么两个小混混盯着、瞪着、凝视着,沐阳也得浑身不自在,甚至比被蚂蚁爬满了全身都要蛰心—— 不过这个场面... 记忆就如同一记重拳,狠狠地拍打在了沐阳视网膜上,那恍如隔世的远久一幕,带来的不仅仅是感伤,还有心如刀割的虐痛—— 到底是已涅盘重生,还是依旧在死灰里打滚挣扎,这层摇摇欲坠的联系,无论如何都会在沐阳的人格之中霸占了一席之地。 过去的冲击,拉扯着他开始哆嗦的腿,一个不小心,脚底仿佛涂了一层油,猝不及防的滑溜,将沐阳那破绽百出的身体推向空中,双腿竟然抄自己的脸上甩来。 视野扭转成模糊,短暂的浮空甚至未等他做出反应,全身直转急下,沐阳赶快在慌忙之中调动本来不打算运用的魔道具,但紧接着的便是厚重的撞击,直接将沐阳的体重打入了沐阳的背部,肺就像被坦克的履带碾过一半,还未得到完全享味的氧气也被流放出了肺部—— 落染到底作用与否,剧烈的疼痛无法交还令他满意的答复,他只知道搞砸了,耳边是那两个前辈的悲鸣声,还未落地便已经高潮,看来他们俩是这次真的恐慌了起来。 毕竟这可是被欺负的家伙,正从四米的高空背朝下地坠往死亡的途中—— 他们不敢正视下一秒即将面临的恐怖,竟然连滚带爬地翻下舞台,趴在尘土上捂起耳朵,妄图与世界断开联系——然而还没等他俩抱好自己拿空空的大脑,舞台上便爆开了绝望的碰撞声,令人疑惑的是,那音质奇妙并非沉重的闷声,而类似于钢铁硬碰硬那般清脆。 但怎奈那两个胆小鬼脑子里全都是自保,全都是推卸责任的预演,编织着谎言与一小点片面真实名为诡辩的破布,他们根本没有发现,舞台上的地毯,可不会允许那种残酷的音效出现。 “怎么办?!我们闯祸了!” “冷,冷,冷定——冷静!我们啥都没干!你怕什么!” “这话说出去没人信的啦!我们自己都骗不过!” 稍微有点良知,平时偶尔勉强当个苏丹的瓶盖的阿本,这次可是慌了大神,甚至萌生出与苏丹决裂的心。 “是他自己站起来的!怎么能怪我们呢??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啊——不管了,我们快撤吧!” “那,那他怎么办啊??他可能还活着呢!” “你这蠢东西!活着又怎么样!你会救人吗??你没想过救着救着把人救死了,就得全责盖到我们头上去吗!走吧!” 苏丹扭曲着恐惧的面容,拉着本便是头也不敢回地跑开了。 而在柔软的地毯包裹下,就算落染的防护来不及完全展开,沐阳的疼痛也仅存在于背部,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明显降温了不少。 顶着疲惫坐起身来,望着远去的二人背影,沐阳心中踏实了下来,虽然跟原先展现力量的计划有点出入,但恐慌效果是非常出色地达成,这两人说不定好几天都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辛苦了。” 这时候莱茵像看准了时机般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捧着一铁篓子的装饰品,满意地抬头打量着沐阳辛勤的成果,可以看出,她毫不吝啬地表达出了赞美。 “莱茵小姐,你要上去检查一遍吗?” “那是当然,不过你为啥把梯子放那么远?”她指了指被那两个前辈移走的梯子,问道。 “也许是因为梯子长了腿,名为愧疚的腿...哼。” 故作神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莱茵似乎并没有理解,仅仅歪了歪头,便将沐阳的感叹当成了空气,歪了歪嘴。 大功告成,舞台建城,本以为寒砂会奉旨来搭理,或者梦美继续纠缠先前的论题,结果沐阳还稍微在舞台边上温柔地等了数分钟,也不见两人身影,到底是身怀更多麻烦的任务,还是那个将梦美叫去的女人手里的麻烦有多棘手,总之沐阳可算捞到一时清闲。 但沐阳又怎么甘心闲下哪怕是一刻,能让自己安下心来的永远是伙伴的身边,而在任务之中,自己就得是永不停滞的机械——当然,沐阳可不是顽固不化的死脑筋,怎么把收益最大化,才是主题。 看来地牢全貌的掌控,对沐阳入潜水夜歌鸣有着重大的意义,但这条路上,有太多的绊脚石,太多的竞争对手,友方仅沐阳一人的情况下,资源上就做不到正面的阚璇,实在算不上沐阳此时此刻脑中的最优解。 只不过线索仅此一条,足够诱惑,就像是大超市里头午后仅剩一分的超级1折的炸鸡块,还是新鲜刚炸的那般无可挑剔。 一股烧焦味中略带肉香,还有腌制特有的刺鼻味随着烟气飘散而来,转眼望去,是厨房的方向已经升起了炊烟,说不定迪力克正在没有排气口的地方,戴着防毒面具,辛勤地炭烤着肉,只不过这些肉也一定是晚上客人们享用的,遥不可及的美食。 “这地方不会连个排气口都没连通吧?这油腻的可真吓人呐。” 说不定能再趁机借一份囚食,趁机打探更多消息,但意图说不定会过于明显,总之,沐阳决定先回厨房看看情况。 没有选择走大道,而是从边上,沿着落花村的边界前行。 通往厨房走廊途中,陌生的律动带走了沐阳的注意力,那一听就知道并非乐器声,而是人声,却不会显得单调孤独。声音细微而悠然婉转,就如同蜿蜒在篱笆上的青叶,随风而轻动,灵性摇曳,焕发着生机的香气。 沐阳好奇地左顾右看,并没有哪位隐世山村歌手的踪影,也没有赶牧着羊群,叼着牧草的孩童,那这哼哼歌声又是从哪来的,声音听起来纯净而立体,根本不像从音箱流出。 而就近便是通往地下牢房以及梧桐一行的练歌室,很难不怀疑声音是从里头漏出来的。 毕竟练歌室的环境由天然的岩石层组成,跟专业的比,那隔音环境当然会降不止一个档次,流露到表面上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可是在地下啊...按照早晨体感那般,深入数十米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不能完全信服解释的沐阳,立刻改变了行程,不如趁机体验一番,梦美所谓那一伙人都无法侵略的‘地下要塞’,究竟是怎么一个风貌的,自己又为何能安然无恙地送上早餐,究竟有何秘密暗藏其中。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3) 门口的告示依旧在扰乱着来访者入侵的决心,但这次的处境可不同,沐阳被毅然分在了‘不被欢迎’的那一方,告示底下那细小如痣一般的‘免责声明’,因前一次有薇尔夫人的保护,那才能无视掉,现在看来,这妥妥的是杀人预告,一点不带假的。 而唯一的这扇铁门也没有进行上锁,这要是有醉酒的客人不小心掉了进去,那可就是滥杀无辜,他们没道理不把这考虑进去,毕竟这可是水夜歌鸣掩盖犯罪用的幌子,出了大事,那反过来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推开门,铁门还是老样子,尖锐的呜鸣声后,眼前是一片漆黑,暗淡的向下的阶梯与微弱的火光在眼中若隐若现,看起来就跟古墓无二的氛围,阴森而恐怖,杀机四伏。 轻微的歌声,在打开门之后变得清晰了起来,清晰得让沐阳怀疑,歌声是沿着这片螺旋楼梯传上来的,仿佛是深渊的塞壬,在魅惑着掉入沟渠的可怜人,而沐阳不得不怀疑,被勾引的人是自己。 怎么回事?是梧桐?在练歌吗??为什么不呆在隔音的室内唱呢?? 思来想去,自己并没有系统听过梧桐的歌,又怎能百分百断定下面的人是梧桐本人? 诡异至极,说起来,梦美也并没有详细描述她的下属潜入后,到底落得怎么一个惨状,最坏的一词,说不定早已撒手人寰——理应还没到那种程度,毕竟从梦美的女团成员的精气神来看,应该尚且还未有所影响,而梦美自然不会那么镇定。 一向自标谨慎,而名为胆小的沐阳,当然不敢无视而贸然行事,自己的团队也只有自己这一个执行任务的人。 然而,他早就被从里头传出来的歌声慌了情绪,根本没对悄然靠近的不法之人产生反应,毫无察觉,以至于后背突然一阵钝痛,身体悬浮于半空之中,而眼前那漆黑的楼道厚实地往脸上撞时,才发觉自己好像被某个外力推搡,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往门中摔去—— 好不容易在面部以卵击石以至于玉石俱焚前,牺牲手臂,让其首当其冲,又好在楼梯的锐角已被磨平,才不至于碰出淤青的同时,还得挨上一切割。 ‘是谁!’。在情绪爆发之前,身后的铁门已被重重地关上,嘴里的激昂也没现出形来,随后便是绝望咔嚓一声的锁门音。 而凶手究竟是何人,沐阳根本就没法凭脚掌大小,来推导到底是男还是女的干出这种事情,但这一脚一定是充满了预谋的。 难道是寒砂?把我关在这里,要趁机料理温蒂吗?要是被得逞,很可能就没法安心潜在落花村了,得赶紧回去—— 然而锁住的铁门,只有外头有锁眼,里头摸了个遍,也只有被粗制滥造的铁倒刺划伤上手掌的份,不靠强硬手段不可能突破。 慌乱之中,沐阳的理性开始有点暴走的倾向,他甚至产生了一不做二不休,就此打断与温蒂联系,直入地牢,放弃一切思考,也不再磨磨蹭蹭地寻找依据,直接从地牢挖一个口子,只要挖得够深,那水夜歌鸣也就近在眼前。 拥有作弊能力的沐阳,想摆脱这层优越感,可不实际。 但这种幻想最终还是没能绕开理性,他沉下气来,不如想方法打开出口的门,才是最稳妥的进路。 一股诧异的气氛笼罩着楼道,也不知何时,那魅惑的唱歌声也停止了,令人胆寒的安静把沐阳装进了真空袋中,逼得沐阳俯下身子,才让他得以将氧气顺畅地送入肺囊。 为什么声音停下来了?唱歌的家伙哪里去了? 答案也很单纯明了,因为刚才门被暴力关上,这动静随着螺旋阶梯传了下去,怕不是聋子也能感受到震动。 唱歌的那家伙... 疑问在解答前,永远会占据大脑的一席之地。 脚步声随着楼梯,轻盈而清脆,经由冰冷墙体的碰撞,如冰风、如巨蟒一般缠绕在沐阳耳边,把周身的勇气全都给凝固,现在的他只想像一只过街老鼠,找个沟渠钻进去,在污秽之中清净一段时间。 到底是谁??难道是梦美口中的怪事的始作俑者??是人吗??我能打得过吗? 当然不能,沐阳可对自己的肉体强度再懂得不过了,说不定特乐依尔本地产的小屁孩,都能强势在他身上涂上难洗的涂鸦,还能全身而退。 不管怎样,就算来者不是宵语或者谁的爪牙,自己的存在也不能被察觉,要是被抓到入侵现行,没有梦美那样的后台坐镇,自己的下场可能就是名为死亡的下落不明。 趁着脚步声还在缓慢接近,沐阳赶紧摸黑着去找能躲藏的缝隙,就算又被岩层划伤了手,他就连哀叹疼的余裕都没有,他耳边甚至能幻听到老鼠吱吱的嘲讽。 一时大意落得此田地,挣扎也无济于事,悬于拐角处的微弱烛光,也终究无助地被一个巨大的人影吞噬,沐阳已经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庆幸来者还是个人,不是个鬼了,自己也该跳出纠结的泥泞,是该做个傻男人,为自己的失误买单,还是像个赖皮,死皮赖脸到最后—— 寂静地只剩脚步声,混合着柠檬一般清新的气味,人影来视野里头,由于背光,脸部特征被阴影遮盖,但体躯不大,甚为娇小。 ...梧桐? 沐阳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心里也松下了一口气,在他印象里,梧桐并不是个特征尖锐的人,有话也能好说。 不过梧桐并没有发现沐阳,因为沐阳像一条泥鳅一贴着墙,极力避开了楼道中部,横在了楼道边缘,加之光线暗淡,若不定睛细心观察,被当成隆起的石块,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梧桐剧烈的心跳,在这等宁静之下,甚至都传入了沐阳的耳朵,两个脚步一个停顿,也侧面表示了梧桐内心的忐忑,这家伙跟沐阳其实是同样的心情,多大的一桩乌龙!对面也在因为突然的巨声感到了害怕。 但沐阳依旧不打算现在就站出来,毕竟梧桐咋看之下也不是什么习武之人,体型也相对别的本地人柔弱,一个惊吓,就怕没把其吓晕过去,反过来一顿尖叫输出,或者把哪磕伤了,那沐阳就得沦为千古罪人了。 嗯? 而除此之外,沐阳其实更多的是起了疑心。 梧桐带着一身薄荷的清香,稍显鬼祟地轻垫脚步,走近被锁上的铁门,用手尝试拧开无果,才发现门被外头锁上。 “...听错了吗?” 梧桐自言自语着,将手伸进了口袋,遂从中掏出了某件物品。 那是什么,不用看,自然也能猜到,便是平板。 梧桐发现门被锁,自己没有钥匙,被困在了里头,当然接下来就是找人来开门了,沐阳只要啥都不干,乖乖等待,就能离开这里。 然而沐阳内心冷汗直流,顿感不妙,他注视着漆黑之中,随时可能亮起的光明,马上要被驱逐的不止是黑暗,还有沐阳那隐藏得刚好的存在感! 梧桐要是一个无心的猛回头,瞄到了如被钓上岸生气尚存的泥鳅一般的沐阳,怕不是应激反应下,铺天盖地的尖啸声就得把沐阳淹没。原本声音就尖锐的梧桐,把铁门贯穿了都不是事,那沐阳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猥亵犯,跟踪狂,被贴上各种滔天大罪的标签,落花潜入生活也得灰飞烟灭去不复返——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这么可疑,沐阳的自知之明,让梧桐的忐忑,全都传给了这边。 往下走,只有往下走—— 不惜挎着螃蟹般地丑姿,半坐不坐别扭地一点一点向下挪动,石阶磨损臀部,裤子的布料可经不住折磨,早早便败下阵来。沐阳可忍受不了如苏丹前辈那般屁股外漏的糗态,但又不得不忍的窘境,便是沐阳此时此刻的心头大患。 但还没努力几步,沐阳却惊奇地发现,梧桐将手中的东西放了回去,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通知别人,这要是被陷害的对象是梧桐,岂不是得闹出个惊天动地的新闻来。 结果梧桐就真的这么干脆地返程了,途中依旧没有嗅到沐阳的踪迹,就这么走下了楼梯,行为令人不解。 为什么不叫人来?还是说下面只有梧桐一人,伙伴等会就会带着午饭到来,所以压根就不担心吗? 不对,不是这么个回事。 就从梧桐刚才的表现来看,并没有因为被锁上门而感到困惑,反而在那一刻似乎安心了下来,仿佛无人的环境,才更加让梧桐满意。 沐阳回想起那悠长的歌声,梧桐在阶梯处哼唱,而那面向,却正是有意图地面向通往地表的方向,有意朝着沐阳律动,沐阳才能那么清晰地听到歌声! 是打算吸引,还是排斥?反常的举动,在隐藏着什么真相吗? 沐阳再也蹲不住了,从地上拔起,只不过发麻的双腿,还是让他帅不过几秒钟。 练歌房跟监狱摆在一块,这么一想也确实蹊跷,今晨一个人在练歌室值班的贝卡,无人结伴,而如果下面还是只有梧桐一人,那便需要一个解释,才能让沐阳平息下内心的烦躁。 你逃不掉的,梧桐,让我看看你衣裙下,究竟藏了什么宝藏... 沐阳兴奋地追了下去。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4) 梧桐那迷幻的歌声已不再,然而幻之摇滚的音拍却无声地激荡着每一寸空气,那是名为紧张的旋律,如静电一般在皮肤表面跳动,混杂着刺骨之寒,惊骇着身上每一根汗毛。 越往下走,沐阳心头就越感觉有点不对劲,就上次进来的时候,沿途的烛光压根就没有为他点亮,一路摸到黑,每下一脚都是对胆量的考验。 然而这次墙上竟然贴心地亮了不止一盏的烛光灯,此乃贵宾之待遇。 而更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这些灯的间距设计仿佛就出自于喝了三斤烈酒的醉鬼,在账本上胡乱涂鸦的那般毫无逻辑,更无规律。 前一盏光耀眼无比,尽情在黑暗中诠释着必要性,而后一盏却变成患有拖延症晚期的政治家,该出现的时候不在,而不该存在的时候,又阴魂不散地紧贴。 当沐阳感觉到清冷,好不容易习惯了黑暗后,自己的影子又再次隐射在身后,那已经距离上一盏烛光的遥远距离,就连千手观音的手指头都数不动。 本以为这是一种奇葩另类的设计理念,然而下一盏灯却就在眼前,两台烛光重叠的区域堆叠出令人难以直视的亮光,就连影子都不被允许存活,就功能性和消耗来看,要是这场面被在市场挑三拣四,容不得一点亏损浪费的买菜大妈捕捉,恐怕她就连平日的慈祥,都得气出眉间纹来。 “...这不是有点,是非常蹊跷。” 不管怎样,沐阳首要目标是接近不知不觉就销声匿迹了的梧桐,向下挪动的步伐是一刻都没敢停下。 再往下潜,很快就目视到一抹不一样的光,那是白如雪的光,比烛光冷淡不是一点半点,与早上练歌房里的灯光极其相似。 那么只要再往下几步,就能到达练歌房,而梧桐或许就在里头。 当然,贝卡和欧米茄说不定也在里面,不—— 沐阳立马否决了自己的推测,欧米茄和贝卡要是也跟梧桐在一起,那梧桐就不应该在走廊吸引眼球,毕竟就梧桐那淡雅的声音,被当成风无视掉也不是不可能。 里头有东xz着,未必是能见得了光的东西。 印象中,练歌房还算藏得比较深的,沐阳本以为还得走上10分钟才能到达,而这就到达了终点。 咦? 与练歌房相对的岔路哪儿都没有,整个通路就好像翻新过了一般。 我进错地方了? 与记忆的出入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顺手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无意识中,沐阳又打算依赖魔法。 丝线从戒指里头伸出,但黑暗之中,仍然能感觉到丝线如沾了水一般不清爽,黏黏糊糊的,毫无生气。 这便是供魔不足的预兆,回归特乐依尔途中,他绞尽脑汁避免蕴含魔力外漏,就如用手捧着一抔水,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以半成品的状态到达特乐依尔。 而苦难就此结束,特乐依尔钢铁雪城的原材料与魔具的亲合度低,就连魔具本身容易泄露出去的特性也离奇消失不见,在城内就如同被狮子盯上的羊羔那般,乖得就跟一件古董摆设。 这本是好事,回馈了沐阳一路的努力,然而有利就有弊,在这种优待情况下,还是由于沐阳过于谨慎而大胆了起来,毫不吝啬,随时随地都滥用着落染这两枚戒指的力量,才没过几天,就已经要把沉底的养料都给吮吸了个干净。 这下好了,已经到了连一点小事都要纠结的境地。 小小地纠结了会儿,沐阳最终还是把落染收了起来。 自己虽然离开了魔法,便也在特乐依尔里,也不过身体素质最差那一批的普通人,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好处,没有蝶那如冻原的气场,没有亨利温暖的心房,论不起眼,沐阳可是他们三之中的排头兵。 就以潜行能力,沐阳虽不骄傲,但也拿得出手。 小心翼翼用坚实的背部抵着墙,迎着岩石特有的香气,以及烛火的熏香,一点点地往泄露着一抹光亮的转角处挪。 尽管他已经竖起了耳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耳边能听到的却只有空虚与寂静,为何梧桐没有继续唱歌,为什么没有动嘴,究竟要如何用沉默塞满问题的解答纸。 “...?” 恶寒在身后绽放开来—— 沐阳突然像受了惊似的狠狠回过头去,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最纯净的黑暗,以及恐惧本身。 在外头周游的时候,他曾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打从那时起,就总会不停与内心的昏暗抗争,自己会不会并不是黄雀,而是螳螂,又或者说是黄雀身后某个更强大的力量,尤其在这种孤身一人的时候,成天搞得疑神疑鬼的。 梧桐会不会效仿我,躲在阴影之中,待我走过,然后从后面给我一个大喜——哼,你可骗不了我。 沐阳脑中假想出对手,摆足了防御架势,如临大敌,然而只浪费了足足10秒钟的人生,什么都没有发生,滑稽至极。 还没等沐阳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阶梯下便传来了日昆虫振翅一般细微的声音,沐阳一惊,收起松弛的面容,严肃地贴回到墙边,竖起耳朵。 是梧桐的声音,本以为能听到一点有用的情报,没想到传进耳朵里的尽是一些只言片语,下到数字颜色的单词罗列,上到无意义的寒暄用语,就算把这些都比做暗语排列出来,也不过多了一份幼儿的练字本罢了,没有任何营养。 梧桐到底在自言自语,还是说已经发现了沐阳,坏着心眼,在逗着沐阳玩,光从听力能获取到的也只有让人烦躁的妄想。 那张可爱外表之下,要是有一层焦黑的恶魔心,沐阳便不禁感到背脊一凉,人心叵测,道理虽懂,但一旦担忧起对方的隐瞒人格面具能力在自己之上时,自己又会不会不知情地掉进坑中,活成了可爱的小白鼠呢。 脑子里不免冒出一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沐阳一阵松懈与不耐烦,竟萌生出了想用眼睛实际看看练歌房内的情况,直接免去了此举妥不妥当的琢磨—— “...谁?” 沐阳自己都还没把眼睛睁大,好好观察里头,梧桐那不响亮而且还颤抖的,但足够威胁的声音就已经在半路截下了沐阳的目光,吓得沐阳赶快把头发缩了回去。 何等的感知能力!难不成梧桐真的在设陷阱吗?? 心头稍微慌了点神,但大脑强制地开始了下一轮运转——自己该不该现身,还是说再次躲到黑暗之中,还梧桐一个错觉。 然而梧桐话音未落,脚步声就又开始朝沐阳逼近,明明梧桐内心也害怕着,但仍然打算亲眼看看到底有没有怪人。 沐阳基本可以肯定,梧桐一定在包庇着某个东西,某个或许不能被梦美、总管还是宵语,乃至自己乐队成员都不好露见的东西。 但要是这个小秘密,不足以与沐阳身处的窘境抗衡,便会落成一个不旦没有掌握到情报,还被打小报告逐出落花村的小丑,他急切想知道梧桐身后的秘密究竟有多劲爆。 “请走出来,我看到你了,这,这里闲杂人员不得入内的,得让你受到一点惩罚...” 梧桐一边走过来,一边施压,但好在梧桐并没有把握喊出沐阳的化名,尚有周旋余地。 “...请不要继续往前走了。”沐阳捂着口鼻,发出了低沉而又难听的声音,尽可能与原本的声音割离开来。 “你是谁?没,没看到外头的告示牌么?给,给你一次机会,你自个儿走,不然我就叫人来抓你啦...” 尽管梧桐已经把自己的正当性尽量表达出来了,但稍欠火候的压迫感,还是让这话逊色了不少。 “在讨论之前,还请您解释一下,刚才在与谁交谈?” 被沐阳强硬的口气问到了痛处,梧桐那占理的姿态立马哑火,虽然嘴上吐不出逆转话题的辞藻,但梧桐立刻从口袋掏出平板,不浪费不在行的口舌,看来还是打算借助落花村的力量,将沐阳这个不速之客驱逐。 “您敢叫吗?要是别的人发现了您的‘朋友’,那会不会得不偿失?” 原本不太熟练地敲击屏幕声,也慢了下来,看来梧桐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 “老实跟您说吧,咱两没必要对立,因为我也是因为一点小事故,才不得不占用您的时间与空间。” 如此说罢,梧桐的手完全停下了动作。 “哎?” 单纯的梧桐,没有任何怀疑,脑中不经筛选,一下子就相信了沐阳的话,稍显敌意的声音也轻柔了不少。 “我是被不知道哪来的家伙踹进来的,您也确认过了,唯一的出口被外头锁上了,而我怎么也不可能从里头锁上,那可不是简单的电子锁,您知道我没有骗您。” “确,确实是这样。” 尴尬的沉默凝结在两人之间,好在并没有互相面对面,不然就得变成互相盯着衣角抿着嘴唇的迷之画面了。 在确认过梧桐完全没有敌对的想法后,沐阳才从拐角处现身在梧桐面前,给梧桐的下巴都快惊出了逆天的角度,不细心点看,还以为多了一撮正正方方的胡须。 “哎??苏恩?怎么是你呀?” 在见到沐阳那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脸,梧桐这才百分百放下心来,为何会对沐阳有如此高的信任,也是个谜团。 沐阳挠了挠脖子,无奈地耸了耸肩。 随后两人便各找了张椅子,面对面坐下,但气氛却容不得半点的悠哉,两人都在心中鼓捣着下一句该问出来的话。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5) “诶...午饭吃了吗?”梧桐率先支支吾吾地开口,整个小身体趋于折叠状,以此来安抚内心的不安分。 “还没呢,刚忙完广场舞台的搭建,这可是您要站上去的舞台,可要下够功夫才对得起您呢。” 一说到今晚自身就要立身的舞台,梧桐露出了些许难为情的笑容,甚是可人。 “就别您不您的了,那么拘谨干啥呀,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呢。”梧桐自己都有点不够放开,但还是友善地恳求道。 “...也对。”沐阳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都是莱茵小姐的个人秀,我都一只小小的陪衬罢了,这样称呼淑女可能有点嘴坏,但她实打实是个怪物啊。” “呵呵,别担心,要是给她听到了,她也不会生气的啦,其实莱茵小姐人还蛮好的。” 互相托出认为对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绞尽脑汁也只为防止会话不被沉默侵占,沐阳脑子里满是自责,自己本应该赶快到监狱里去,趁热打铁,找那个男人多问点关于相机的情报,而不是在这种地方相互无意义地嘘寒问暖。 环视周围,室内的空气与梧桐身上的柠檬气味友好地交融着,没有突兀感。简洁的摆设,与早上的练歌室布置无二,怎么看都不像另一间毫无关系的房间。 但如果是同一间,那来这里的通路构造的违和感便难以拭去,简直就像中了空间魔法一般。 话说回来—— 沐阳细心扫荡着室内风景,愣是没看到不合时宜的东西,所谓梧桐正害怕被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生物还是死物,依旧不肯揭露答案。 特别的没有,不过沐阳注意到了练歌房的里头还有一扇门,并不算隐蔽,写着厕所二字。咋这么一看便是特别贴心,但不太人道的设计,想必首个想方便的人,都不好意思提出要求来,就算面对的是同一个乐队的伙伴,要是因为自己的膀胱不算顽强,搞得几小时内练歌室都臭烘烘的,那可是有够尴尬的。 难道藏在了里头?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当然沐阳也尝试感受一下气息,以无响应而终。 注意到沐阳的目光所聚焦的点,梧桐立刻阴沉下脸来了,也随着目光一同瞄过去,担忧地盯着门把手,仿佛怕开了门就会放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苏——” “此时彼刻,咱在梦中相遇,所言之事,所见之物,皆为泡影,没有人会问起,也没有人需要解答,梦醒之时,便在今夜的晚会之上。” 对于沐阳突然说出的缠绵之语,梧桐稍显惊讶地睁大了原本就水灵灵的双眼,沐阳也不再试探,回以温暖的微笑。 “你只要心里清楚,明白我是被某个家伙踹进来的可怜人就好了,还是先准备今晚的表演吧,我也不是负责人什么的啦,但我还是希望您们能表现一场出色的演出。” 沐阳完全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与梧桐面对面之前,还气势汹汹地高喊剥光对方遮羞布的宣言,这会儿又是一脑子混乱,毫无逻辑地就把话茬子全都给贴心地掐断,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对方乐队的脑残粉丝一般——不,更确切的说,是成为了梧桐歌喉的粉丝。 “...说得对呢,你果然是好人呐,那我再做一次复习。” 就像附带了暗示的魔力一般,梧桐的每一个字,都比想象的还要吸引人, 梧桐也放松下紧绷的身躯,自然地,不再毕恭毕敬地乖坐在凳子上,把放在地上的一台手掌大小的机器捡起,插上耳机,一脸平静地将耳机放入耳道,根本没把沐阳当外人。 沐阳趁机扭头往身后望去,出口外微弱的烛光,明示着沐阳本应该前进的道路,然而沐阳却难以将臀部抬起,身上就像压上了千斤砝码,动弹不得。 安静与安宁,填补着被浮躁污染的内心世界,他渐渐选择不挣扎,也放弃了抬屁股,而是放空大脑,享受着这场朴素的静谧。 然而好景不长,滋滋声从梧桐的耳机里漏了出来,而梧桐也随着那听起来不太安定的旋律蜻蜓点水那般摇晃着小小的脑袋,很入迷,但总觉得梧桐有点过分认真的狠劲儿。 而原本那音乐开头还不算吵杂,然而在下一瞬间,便毫无征兆地进行了翻天覆地的大逆转,撕裂的金属音,尖锐的摩擦,以及闷重的鼓点,外加疾驰的电吉他,沐阳刹那间就被这极其独特的‘噪音’所吸引。 当然,这种吸引当然是被动,只听过摇篮曲的他,就如同在经历一场巨大的风暴,无情地把沐阳身边的安宁全都卷走。 成何体统!这是难道霸凌吗??怎么能让如此小天使听这种东西!? 被排挤于内心世界之外的潮流如海啸一般灌入沐阳血管,五雷轰顶,此震撼难以用言语形容,足以让一个智慧的灵长类退化成只会吼吼乱叫的巨猿,方才缠绕在身边的安宁,瞬间就被躁乱掩埋。 沐阳恨不得一把扯下梧桐耳边的耳机线,然后用世界上最清澈的泉水,温柔洗净梧桐可爱的小耳根,还得注意连一根汗毛都不要伤到,毕竟梧桐是那么的清纯可爱,活生生一块毫无瑕疵的璞玉。 但理性与与生俱来的立场认知,沐阳还是将烦躁寄托在了脚跟上,试图用不上道的踢踏舞将这一刻的心痒痒给糊弄过去。 也好在沐阳没有着急出手,慢慢适应了曲子暴躁的感染力后,沐阳也从这条混杂着火焰与雷暴的湍流中寻得一道安定不变的中轴绳,然而这条绳子上就像涂抹了满满的润滑油,本以为下一抓就能终止在脑海中如无头苍蝇般混乱的不安,但时机永远都把握不住。 最可怕的是,梧桐那纯真柔美的小嘴,竟如被恶魔附身那般啐啐念着什么。 杀戮?流血?革命? 听起来就十分不妙的词语毫不忌讳一个一个从梧桐嘴里蹦出来,沐阳甚至怀疑自己的感官神经出了问题,以至于无视掉了其他所有可爱浪漫的词汇,只挑中了这些刺激他的敏感词语。 而梧桐的表情仿佛被冻在了冰柜里,连眉毛都不舍得惊动一分一毫,天变地异的违和感,可不会对沐阳脆弱的大脑仁慈,如一支搅蛋器在沐阳的脑组织里头翻江倒海,他对梧桐的认知渐渐渲染上了血淋淋的特效,甚至从梧桐嘴角错看到一抹邪恶微笑的错觉。 直到曲子结束了,他都没法理清楚里头蕴含的味道,注意力反而在梧桐的嘴角上逗留了太久,神志都有点别扭起来。 “苏恩?” 如同完成了朝圣的苦行僧一般,回味着那首曲子的肌理,长舒一口气,转过头来却发现沐阳呆滞地盯着自己,顿感羞涩。 “噢,噢哦,真是一首...曲子啊。” 沐阳找不到委婉隐晦的评价,半天憋不出个字,像个没习过字的幼稚园傻小子,憋出了喜剧色彩惊人的笑话。 “呵呵呵,没关系的,大部分地表上的人也不认同这种风格的音乐,所以我们才会流落到这里来。” 寂寞的话语中,透露着梧桐的坚强,并没有半点沮丧,反而把一切不公全都包揽进小小的胸怀之中。 如此面容,沐阳同样在周游世界中看到过无数张。 比方在战火之中,仍然不顾危险,四处救援受伤百姓,分发食物的幼男少女。 在撕心裂肺哭喊着的亲人熟人包围下,仍然能面朝曙光洒落的窗户,意外失明的人气画家。 在家庭纠纷中闹离婚而失去理智的双亲身下,仍然能面带微笑,告诉他们自己不会在意的宝贝儿女。 世界欠了他们一个世界,而他们仍然愿意还给世界一个微笑。 这样的天使,又怎能在落魄于这种肮脏的地方,还得给宵语那种不知所谓的女人打工!想来沐阳便一肚子的不甘心。 梧桐见沐阳莫名其妙开始生气了闷气,呵呵地捂嘴一笑:“不是啦,这里的人没有排挤我们啦,只是对我们的练习没啥兴趣,倒不如说,他们都很重视我们,不敢打扰。” 这要是别的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赤裸裸的阴阳怪气,但梧桐非但没有那种刻薄的氛围,还感到了遗憾。 “要是他们能受到批准,肯来参观我们练习就好了,哪怕只有一次...” 梧桐可爱地咕哝着,生怕把脑里那小小的甚至都算不上的抱怨漏出声,慌忙收起了嘴,可想而知梧桐是多怕宵语听到。 “能,能听听你对曲风的看法吗,啊话说我才发现我耳机漏音呢,呵呵...” 为了赶紧转变话题,梧桐还特地从凳子上蹦起,笑盈盈地迎到沐阳面上,而沐阳无处闪躲,只得近在咫尺面对面地露出有点干涩的招牌微笑,只不过连里头洁白的牙齿露的也不太自然。 “这,这个嘛...是我见识短浅,不懂大雅之乐...” “...这样...” 知道这只是沐阳委婉的表达,便肉眼可见的沮丧了起来,气馁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不过梧桐你可真不可貌相,那曲子可得用非常激昂的声音去唱的吧?刚才那美妙的清唱,怕也不适合吧?” “那哪里算得上唱,只是简单哼了两句罢了,要是被一些古典音乐的大人物听到,我又得被批斗啦。”梧桐略显惆怅地嬉笑道,沐阳对梧桐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果是我会错意,那请原谅,冒昧问一句,你们的乐队玩的是重金属摇滚吗?我虽有耳闻,不清楚具体什么样子,我猜是不是就这种,很狂野的架势?” “...你听闻过?” 一向听沐阳吹出来的风,就当是雨的梧桐,这次竟然露出了疑惑的小表情,就与猫咪在如厕的沙堆中用爪子掏出了薄荷球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喔...” 沐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前在雪城就没触碰过音乐之类的学识,都是在外头的魔法世界中被动听闻的杂学,而对于这辈子都可能出不了国门的本地居民来说,提起外头的学识,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并不算聪明的举动。 “苏恩果然是从外头来的人呢。” 没有责怪的意思,也没有感伤,单纯有点羡慕了起来的梧桐,但也没有过多的期待,自然也就没把外面世界的话题继续下去了。 “...为啥你和贝卡她们会接触这种形式的音乐,说句不好听的,一般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接触的吧?那又为什么...” 厚重吵杂,看似无规律的爆破发泄性喧嚣,富有张力洪流,在粉丝人群中彰显着独特美感。 这类音乐主打宣泄、狂热、力与生死主题,基本都是激烈的表达方式。 音乐的多样性与人类的多样性,沐阳是明白得很透彻的,也比较包容,但梧桐有着娇柔如银铃的声带,却能担当金属乐团主唱,也是奇闻。 “其实嘛,我以前当过那姐妹的保姆呢。”梧桐心不惊肉不跳地突然笑着爆料道。 “...诶?” 而沐阳也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傻愣愣的表情,被动地配合了上去。 “你说什么??” “呵呵。” 梧桐眯着眼睛,可爱地捂着嘴笑了起来。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6) 沐阳记忆里选拔出不久前两姐妹的形象全身图,就算把两人的头发压扁平,那身高依旧比梧桐高很多,虽说人确实不可貌相,有人到老也高不过别人的肩膀,但那两姐妹怎么看测量怎么看,都不像会比梧桐还要幼小。 更何况寄存在梧桐喉咙上的还是如同夜莺一般的声喉,不减年幼的象征。 如果梧桐所言皆为事实,那沐阳也完全不会感到羞耻,他引以为豪的洞察力,只不过是败给了可爱,而非危险而已。 “在她们还未成年之前,那可是两头小兔子,怕寂寞得不得了呢,每天睡前都还要我给她们哼点歌才更睡,明明个头长得都比我都要高了。” 梧桐表情怀念且安逸,意识穿梭回沐阳所不知晓的过去,就从梧桐那幸福的嘴角来推测,当年天上挂着的一定是最纯净的明月,而地面上也是一片祥和吧。 “夜里月光,小铃铛,叮叮呤~猫咪袭夜,入被床,喵~唔哈~~瞌睡声中,在温暖的心房上,悠悠闭眼,落入梦乡——” 梧桐那令人安心的声音,把沐阳拖入了恍惚状态,眼皮愈发沉重,自己就好像在脑补着睡前童歌一般渐渐睡去的小男孩,而他本人竟一点也不抵触。 已经数年没有好好体验过自然醒的幸福,身体早已习惯在险中求生的机敏,现在竟然会在梧桐这个认识不到两天的生人面前表露出了强忍在精神后方的疲态,而且还位于形似于敌人大本营中。 沐阳本不在乎小猫到底想钻进被窝里干什么,但随着梧桐悠然的声音继续流淌出童趣小曲,沐阳背后的空气仿佛幻化成了一榻软绵绵的床,柔软的枕头如棉花一般包裹着头部,厚实的被子严严实实地阻断了每一处漏风口,全心全力投入温暖的抱拥之中,而那只从梧桐歌声中诞生的小猫咪,正用它毛茸茸的被毛,与沐阳脱力的手背上交流热量与感情。 这只素不相识的小猫,竟然让沐阳产生了爱恋之情,似乎还差点错这份温暖当做成梧桐热忱的心。 啪嗒!一声响,中断了沐阳如梦似幻的虚拟体验——只见梧桐突然从椅子上蹦跶起来,声音的涟漪瞬间变成了海潮,挥舞着两条洁白如玉枝的双臂,瞪大了双眼,表情夸张,如首次见到猎物时的幼狮那般。 “然而猫咪这番亲密举动!却在主人以为锁好房门后!怔得主人从床上蹦起,惊慌地胡乱抓起仍然饱含困意的猫咪,就朝漆黑之中掷去——” 小曲忽然变了个调,如说唱一般展开了截然不同的故事线,可谓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安宁一个激烈,完全抛弃了睡前小曲的范畴,从云朵上落入了岩浆之中—— “停停!” 沐阳内心还在为自己中了对方的‘安魂咒’而悸动,立马也跳出来拉住了手舞足蹈声容并茂的梧桐。 “这种血腥暴力怎么能静得下小孩的心呢!” “果然?” 梧桐稍有歉意地挠了挠下巴,尴尬一笑,想用可爱糊弄过去。 沐阳无奈耸了耸肩,将梧桐送回椅子上,自己则保持站立,顺便醒一醒已经完全清醒的神。 “贝卡和欧米茄别看那样子特别,造型虽是后天打造的,但那摇滚的灵魂打从我认识开始便已经扎根在两人心中,老嫌我讲的睡前故事太无聊呢,呵呵。” 脑中把那两个造型朋克的发型摘掉,套上朴素黑长直,再把那两幅自信而又动人的笑脸幼龄化,或许跟事实中过去的二人大相径庭,但灵魂深处,一定熊熊燃烧着狂野的魂魄,只不过那违和感异常令人想笑。 “‘我的脚下,便是我们的故乡,是我们的家,你何不转过身,来拥抱这触手可及的幸福?’——如此话剧风。” “‘土地盼不到雨季,自会干裂,但若沐浴甘霖,则生生向荣,而你的美如清风、飞云、静水、伶月的美却甚过永恒,永远如一。我愿为苍穹大树上一枝绝美的银叶,被你摘落——还有这种情诗。’ “老公!为何要狠心抛下我,与那只狐狸精撒手人寰!!你让我怎么为你而死?!——或者白话狗血主妇剧场?” 梧桐揉捏喉咙,拉高声调,充满悲愤地呼喊出最后两个字,这真切的感情映射,沐阳就好像亲身体验着这番狗血剧一般,就连对平生家常难以共鸣的沐阳,都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有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从紧闭的厕所门后一闪而过,仅仅一瞬,掠过了沐阳的神经,那充满了野性的味道让沐阳全身的警戒心又回来了,果然在厕所里藏着什么生物! 反观还在热心于表演嬉戏的梧桐,一介普通人,自然没有打算做出反应,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表演之中。 不像是人类的气息,但人类说到底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要是一个人能够百分百忠实内心的欲望,将社会性的束缚一并抛之脑后,会不会回归到原始那番形态呢?沐阳内心咕哝着,无意识下,视线又被厕所门吸引。 还有那个被偷拍后,消失在这里的女人,若不是这里有通往别处的密道,那就只能躲在地道里的某个位置,而那个地方,有没有可能比想象中的要近很多... “苏恩?” 回过神来,梧桐已经结束了在椅子上的个人秀,乖巧地环抱着膝盖,一脸疑惑地盯着沐阳。 望着完全放松下来,与沐阳之间再无隔阂的空气,沐阳不忍心将这令人着迷的气氛破坏,但秉着一丝一点的情报碎片都不得视而不见的工作态度,却也不能就此放下。 “难道你还是想——”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怎么她俩就迷恋上了重金属,而你也跟着疯了呀?” 主动打断了梧桐的察言观色,还饶有趣味地将话题进行了下去,除去一部分的转移话题,沐阳似乎打从心底有点想搞明白眼前这个可爱的家伙,究竟有什么值得深挖的地方。 “哦...嗯!其实是这样的,基本上我的职责就是晚上跟她们玩,照顾她们睡觉,就如刚才所讲的,她们迷恋不常有的事物,而且极度容易厌倦,所以我每星期都会三番五次去——唔,类似黑市的地方吧,淘宝贝。” “黑市?” 一股说不上的难受涌上心头,若沐阳还未得老年痴呆,那他理所当然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跟黑市牵扯上无数的恩怨,那次胜负,最终也是以沐阳的险胜告终。从那时起黑市就已经被警察取缔,按道理说如果不是警察背弃约定,那黑市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重见天日。 “是西区的黑市?” “西区?”梧桐摇摇头。“西区那种地方,都成鬼城啦....额....好像不可以告诉别人来着...” 稍作思想斗争,梧桐还是决定信任沐阳,一一道来。 “其实就在这里,东区,有个不为人知的黑市,那卖的可都是些千年以前的古董品呢。” “东区...” “说到这嘛,就不得不提一句,咱们城里,要说最便利的,还得属‘运输业’。在地下构造的四通八达运输网,从城东到城西只需要短短的数十分钟,便能实现完好无损的‘传送’,被称瞬间移动的魔法,说不定也都不夸张!” 梧桐忽然激动提起,说实话沐阳也只是有所耳闻,只需要合法的公民证,就能十分便宜地无障碍使用运输服务,全程几乎都是自动化,不存在滞后的现象。 “详细的就凭我这笨笨的脑袋也不太懂啦,好像就是运用超电磁力的运输,让装着货品的箱子沿着大铁管子超速移动。” “原来如此——”沐阳有点敷衍地回答道。 或许结构上就跟城市化的下水道差不多,只不过通过的不是污水,而是商品。 “然后那些废弃不用的铁管,如今就成了黑市,而且因为管道依旧相接且通电的原因,不穿特定的防护服,那是根本连进都进不去的,所以一般来说,根本就不会被警察发现——扯得有点远了,就是我在黑市淘到了一块石头。” “嗯嗯。” “晶莹剔透的,里头还发着淡淡的光,浮现像符号一般的文字,而且不用通电!很神奇吧!” 兴奋的梧桐,相反这边的沐阳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因为这般描述,倒是很像在世界外接触到的某件物品,而且还并非特别稀有。 是符石,通常用来储存魔法的石头,会出现在特乐依尔,那自然是来自外头,被走私进来的东西,就跟雷管一样危险的东西。 沐阳大感不妙,身体先于大脑已经运作了起来—— 听到这儿,沐阳立刻一个箭步突到梧桐还未反应过来的面前,粗鲁地一手一个巴掌,毫不怜香惜玉地拍打在了梧桐那稚嫩的脸皮上,如同捧起一盘糯米一般将梧桐的脸包裹。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7) “啊!怎,怎么了——” “别动,很快就好。” 沐阳操动着一根落染,轻触梧桐的肌肤,如触电一般的疼痛点醒了梧桐那迷糊的危机感,尝试缩回小小的脑袋,怎奈何沐阳的力量怎么都不输自己的一条细细的脖子,两眼泪汪汪地渴求着沐阳放过自己,或者说别弄疼了自己,别弄花了自己今晚要披露的可爱脸蛋。 紧绷眉头,集中精神,摸清楚与身体十分契合的落染魔力的走向,也多亏周围非常安静,安静到就连梧桐心脏的躁动,都能倾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十分艰难的举动,纯正的特乐依尔人梧桐的脸上并没有附着来自外头的魔力,故沐阳不能用魔力来与之对接共鸣,只能靠着肉眼指挥着如针尖一般细的丝线,刺穿皮肤的层层阻挠,哪怕丝线的前进漫无目的,或者说就算被不知何物所阻挡住了去路,沐阳都只能继续深入,直到能碰上被囚禁在梧桐体内的魔力渣滓。 那漂亮的符石来自外头魔法世界,如果是便宜的次货,那蕴含的魔力将会无时无刻慈善地奉献给大自然,反向地馈赠,久而久之,如果买家再不使用,那符石也就会变成普通的漂亮石头。 这种在外头,也不过会作为酒后埋怨的一小节插曲,若在特乐依尔人身上,那就不是口水话那么轻描淡写能一带而过的了,将可能发生十分骇人的怪事。 风雪之壁阻断了大自然的怜爱,像一座超级钉子户般坐落在丰满着魔素的世界之中,就连唯一的天敌也不过是贴附在雪壁上,稀薄得不行的魔素压强,就算放置年单位的十倍的百倍以上,这股压力也不可能压垮无敌的障壁。 但里头保护的人民呢? 他们或许有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肉体,拥有着最具潜力的肌肉群,就算被无比坚硬的长矛刺穿胸膛,他们说不定也能一边吐着血,一边将长矛一寸一尺地,撕扯着血肉地拔出,还能硬撑着上演华丽的最后一舞。 但最坚韧,最强大,最无敌,这些夸大其词的永远都只是过分的修饰,这些粉饰之下的真实面目,永远都是破绽百出,千疮百孔,只需要小小的窟窿,就能让这伟岸的虚像走向灭亡。 而特乐依尔人就是这么一群外强中干,却只需要一小点的技巧,就能瞬间陨落,那就是来自大陆深处的魔素。 这是除了雪城人之外所有生命都会需求的另一种氧气,虽然浅浅的低浓度也只会导致特乐依尔人先天性的不适,顶多头痛个一整天,或者在马桶上上蹿下跳,嘴边不停说着粗口罢了。 而一旦浓度变高,却能成为最致命的毒气,杀人于无形,讲究一个你死我也死,无人生还的地狱。 符石上那低浓度的毒气一旦不小心流入到特乐依尔人那纯洁无瑕的体内,那自然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石头碰上岩壁。 魔力势单力薄,既不能立刻毒死宿主,也会因为与细胞的完全互不相容,导致四面碰壁,形成最有温度的囚笼。 到最后谁也不饶过谁,魔力无法流出体外,也无法消耗,无法共存。 而这些被囚禁的魔力,如受害者一般憋屈地积蓄的无助的怒火,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地开始腐蚀起皮肤乃至器官,对宿主造成难以磨灭的损伤。 沐阳并不清楚梧桐是什么时候接触到了那块符石,也并不清楚里头暗藏的魔咒是什么,但他只需要用落染吸出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就能避免最坏的后果,这不是什么正义的援助,只不过沐阳并不想任由眼前的可爱之人向深渊堕去。 颤抖的身体,反射着强烈而又软弱的不安。 在哪里...在哪里! 梧桐额头上的汗珠在颤抖的面皮之上畏首畏尾的滑落,滴落在沐阳的手指尖上,透彻的清凉带着温热。 这家伙... 多亏了这滴汗珠,沐阳才意识到,颤抖着的并不是眼前这位娇小的人类,而是自己。梧桐的脸颊以及梧桐那温热的汗珠,反过来包裹着沐阳的手指,害怕微乎其微的一点操控差错,因为自己的无能而伤害到梧桐的身体。 然而被摸不清头脑的现状折磨的梧桐,反而没有对沐阳进行害怕或者责怪,安抚起了沐阳的心,使沐阳得以停下颤抖。 ...谢谢。 大概经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接触,沐阳游遍了梧桐全身,尽管身型娇小,但沐阳精神力就好像经历过长达一天一夜的马拉松赛跑后,在瀑布的肆虐下悬吊在石墙边,再屏着呼吸游过大洋,最后在溺死的边缘不争气地活了下来时的状态。 被囚禁在梧桐体内的魔力,怎么找都找不到,而从梧桐健康的外貌来看,又似乎确实没有被影响到,但沐阳怎么样都无法容忍模棱两可的解答。 如果符石确实发出了光,那便说明蕴含在里头哪怕只有一根手指头,一滴水相当的魔力还苟延残喘着,就有十足的机会从梧桐欣喜而张开的口中滑入。 这会是例外中的例外吗?? 沐阳神情恍惚地松开梧桐软软的面颊,瘫软着一般向后倒去,幸好凹凸不平的石壁恰到好处地抵在了背部,沐阳才不至于丢人地摔倒在地上。 “苏恩?” 梧桐还没来得起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关照沐阳,关怀起这个让自己紧张得直冒汗的罪魁祸首。 不可能,无理取闹!魔力可不会随着时间被消耗掉,它们永远存在于使用与被使用之间,是这个世界的基石,永不消亡,若没有特殊的器官进行转化,那便只可能一辈子存在于特乐依尔人的体内! “难道...有人先一步,调走了梧桐身上的——”除了我之外? “怎么了?” 面对沐阳令人毛骨悚然的窃窃私语,以及从蠕动的湿唇之中爬出来的鬼言尸语,就像是疯掉的神棍一般,一般人哪会敢靠近——除了梧桐。 “...不好意思,刚才看你有点神情恍惚,怕你摔倒了,不小心用了点力,弄疼你了,对不起。” “我?有吗...可能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沐阳的不安,梧桐高情商地没有继续讲话题追究下去,而是全力以赴地将沐阳还算有点笨重的身体扶上椅子。 与其说这对沐阳而言是惊天动地的情报,倒不如说是因为离沐阳如此之近,以至于能与自己接触到同一个人物,而且能做到除掉那抹魔力噪音都不带手抖的狠角色。 “哈,哈...呼...” 面对喘着气的模样,梧桐已经将自己拿可爱花色的手帕抚摸在了沐阳的额头上,自己明明也同样出了不少的汗珠,却依旧先把沐阳放在了首位,这份亲切实在让沐阳搞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小家伙会有如此毫无警惕的博爱之心,甚至开始小小地怀疑,手帕上是不是抹上了淡淡的硫酸。 “我——” “可以听我一句话吗?” 梧桐那精致小巧的脸迅速贴近沐阳的视野,将沐阳的眼珠子里的小天地几乎全数占据,温热的吐息混杂着柠檬味的清香,以及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的轻微的汗水味,与臭字不沾边,特别像自然界淡淡的小河纯洁的气味。 “请求你,能否无视掉那里头的...东西?” 无视? 沐阳感觉到自己粗糙的脸颊,在精神上,正被眼前站着才比坐着的沐阳高上半个头的梧桐,以同样的手型包裹着,他第一时间沐阳没有反应过来梧桐所言之事,但眼前梧桐担忧的眼珠子里有点不争气的表情,沐阳立刻偷偷为自己打了口气,顽强地瞪大了眼睛,急促地展露出镇定的一面。 本想把这事暧昧地流放过去,可没想到梧桐对这个处置并不太满意,还是鼓起勇气,选择相信沐阳的为人,将此事清晰地钉在告示牌上。 “苏恩你不是普通人,我隐约能察觉到,身上一定铺满了各种的标签与称号,但如果你是来处理掉那...东西的话,还请你能高抬贵手,放其一马。” 看来梧桐是真的不想讲厕所里头的‘东西’公示给沐阳看,那究竟会有多污秽不堪,就连梧桐这般冰清玉洁的人也不愿意与之同窗。 好奇心与职业的素养,沐阳内心深处其实恨不得将梧桐轻轻推开,一个箭步闪瞬到厕所面前,一脚将门把手踹烂,推门而入,如探寻古老海盗留下的黄金秘宝密室一般的姿态与心境,一探究竟。 但沐阳最终还是选择抿了抿嘴,儒雅地问道: “那我也有一个要求,不然这个人情做的就有点大了,你觉得如何?” “嗯,请讲,都可以的。” 沐阳嘴角微扬,藏匿在薄唇后的洁白牙齿反射着头顶的冷酷白光。 “告诉我里头的究竟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 困惑的眉间在梧桐脸上蔓开,是在纠结着要不要接下这笔‘平等’的交易,还是在想该如何回答。 无言的沉默也并没有凝结多久,梧桐便更将脸贴近沐阳的耳边,如猫咪一般舔舐着沐阳的感官,不太自信地说道: “可以肯定的是,那或许并不是个...生物吧?”梧桐歪歪头,无奈地耸起肩。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8) 落花村偏僻的监狱与练歌室共用的唯一隐藏入口,在那块不起眼的告示牌旁,原本冷清无缺少人情味儿,比千万豪宅的清晨还要干净的平地上,这时候却站着两个满脑子想着近似的事情,而希望结果截然不同的人。 一个是如今穿上了单薄衣服的寒砂,尽管没在运动,但仍旧气喘吁吁的散发着热气,就像一台永动的旧式蒸汽机,每时每刻都做着战斗的预备,是个不好惹的硬汉,沉默寡言的气质更加强了难以接近的神秘感。 而另一边更是重量级人物,那便是无论体型还是气魄都超越武斗派寒砂的女霸者,头顶一头狮子鬃毛般飒爽头发的莱茵。 这两人可谓往门旁一站,这毫无特征的破门也会变得跟鬼门关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无法接近。 互不相让的气场,扭曲了两人之间那可怜无辜的空气们,把他们碾压成了一块厚实的空气壁,你冲不过来,我也绕不过去。 相比身上除了衣物,没有携带任何显眼东西的寒砂,莱茵肩上还扛着一块卷成筒子的巨大布料,是音乐盛宴舞台后幕的布块,她甚至抛下了属于自己的工作,连放下布料的时间都舍不得,一头扎进这鸟不拉屎的区块。 神经大条的莱茵眼眸恍惚地盯着被上了锁的门,表面上倒对寒砂的存在并没有提起多大的兴趣,而寒砂则是时不时用余光警惕着莱茵,两人的性格与态度盘旋于不同的维度。 在远离两人十米开外,一栋土建筑的阴影里头,微微露出了一块瘦长的脸颊,就如一条在屋檐下挂了一个多月的老腊肉,墨镜里头是让人摸不清的复杂感情。 画面上似乎是总管在后方监视着前方的两人,但实际上,仅仅是因为总管不想被前面的两个人发现的同时,而又对接下来的走向表示无比的在意,所以才在那不进不退的地方驻足,很符合傀儡司令的形象。 这三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地站着,一动不动,他们构不成一幅美好的油画,充其量算一张恶童的涂鸦废纸,而这么一张地狱绘图,还真有可悲的两人不小心目睹到了。 欧米茄与贝卡,两人在盛宴最后的准备期间呵护好自己的状态,也认真检查了乐器们的老损状态,就连紧张感也通过数十分钟的闭眼冥想提升到了精气神的层面,样样俱到,滴水不漏。却没想到,前往练歌房做最终确认的路上,遇上这么一个想天想地,深入地核,飞出云霄都想不到的场面,两人好不容易储存起来的状态就这样流散了。 她们简直就是到地狱漫游了半圈的心境,而超强的气场也让她们甚至连自己的领头史密斯总管那稀薄的存在都无视掉,直接站在总管边上,就开始哆嗦了起来。 “...我说,这里是我们平时进出的地方吧?怎么感觉,跟平常有点不大一样啊?为啥门上锁了??梧桐人呢?” “那门连通着宵语厨师长借给我们的练歌房,八九不离十,可能被别人锁上了...比起这个,那两人...” “...嘿,要跟他们打个招呼么?他们说不定在烦恼什么——不,他们都站在这种地方了,肯定找我们有事,等等...难不成!梧桐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急躁的贝卡脑中满是最坏的未来,脚步顶着面前两人的压迫感极速地伸了出去,但被欧米茄一把扯住了袖子。 “或者说有不法分子冲了进去...把梧桐当人质了?我猜的。” “那你拉着我干什么——欧米茄?” 欧米茄虽然挂着笑容,但那是一张暗藏杀气的笑,要不是眼前的两人爆发的气魄更为惊人,贝卡说不定要被姐姐的这一笑震碎往日那慵懒魅惑的形象。 “你去有什么用,拿你的吉他去砸人吗?就算有坏人,我们除了拖前面两位的后腿,那就只有用我们粗糙的嗓音去增添那两人的怒火了。” “你不担心梧桐吗??” “唉,先去问问情况吧...一起取...” 就连我行我素的欧米茄都被两个散发着鬼气的肌肉派镇住,不得不抓着自己妹妹精细而又富含细腻肌肉的手臂,这样她才得以伸出脚去。 每往前走一步,天天都会经行的平地,就会被大脑扭曲成了崎岖的山路,走出来的每一个步子都不带情愿的。但她俩还是凭常人之躯,走到了两个‘怪物’的身后,脑中甚至考虑着他俩可能会对有人站背后感到不悦,当扭头就出拳时,身体该如何反应。 然而他俩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毫无动静令两人感到不安。 “中,中午——下午好?” 贝卡颤颤颠颠地向2只雄伟的后背挥了挥手,隔了两米都能感受到面前的热浪是有多逼人。 也多亏了贝卡勇气的微言细语,打破了凝结成冰的空气,寒砂稍稍回头一督,甚至连姐妹俩身形的残影都不屑一视,又赶紧将注意力送回到铁门上,就好像这两姐妹还没一栋又破又老的铁门有魅力。 对比起寒砂那冷漠的无言,动作更大的莱茵,却往两人的心口上捅上了一刀。 “你们谁啊?还未开张,出去!” 就算照面的次数算得上微乎其微,但两人怎么说都是地下社会的一颗小小的明星,顶着奇葩而容易留在人们记忆中的发型,洒脱的举止,更有另类装扮的奇异之下,仍然无法掩盖的天然美貌,就算没听过她们的声音,就算没见过他们的脸蛋,那她们头顶的这尊飞机头又怎么可能会被遗忘在记忆深处,无稽之谈! 贝卡那心中小小的自尊,却又在莱茵那悠然而锐利的凝视下,悄悄化为了灰烬。 哎呀,看来我们的乐队还得加把劲呢。 于是乎贝卡立刻向莱茵解释了自己姐妹俩所属的乐队,以及成员,还有宵语把场地借给她们的事,毫不保留地说明了一番。 “噢!梧桐的乐队呀,早说嘛!额...小姐” 见莱茵甚至连几秒钟前的自我介绍都没记下,小声咕哝着就想蒙混过关,贝卡一巴掌捂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那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不,这是我想问你的... 欧米茄拉了拉贝卡的袖口,用眼神述说道: 你别跟她废话了,走过去把门开了不就完了? 用得着你说!那你怎么不去! 呵呵,你看我像开门的人么,我看梧桐在下面应该也没事,不去的话,咱们就在这儿等等咯? 什么叫像——喂! 欧米茄转过身,就往边上一站,刚才贴得有多紧,这下抛下得就有多彻底,贝卡那责备的眼神,也只能恨恨地留在她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背影上。 失去了信赖的姐姐陪伴,贝卡身体的颤抖又随之夺去了身体的主动,但这一次,她手握钥匙,毅然往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迈去。 那两人之间的空间足够4个大男人一并通行,却不知为何看着就狭窄,无论多往哪边靠上一点,总感觉会因此玷污那方人的空间,而感到无比自责。 从那两人的边上迂回也是一种选择,但到底选那一边,又让贝卡懊恼无比,就怕选了左边走,两人都各有意见。 想来想去,结果怎么都不好搞,难为了平时就不爱动脑子的贝卡,要是她能啥都不管只顾像在舞台上大喊大叫那般为所欲为,那该有多好。 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谨慎而又不差分毫地,向两人之间的那条中线进发,目标便是在不打扰雄狮与猛虎的安眠,打开那扇通往地下的门。 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身体,心跳加速,瞳孔涣散,冷汗直流。在此强压下,贝卡还是艰难抵达门前,突然感觉自己老了几十岁,赶快掏出钥匙。 原本压迫感就已经够好受的了,而一旦站在门前,后面那两人的视线却如冰尖与火枪一般从分别从两个方向,贯穿贝卡的身体,他们的视线压根就没有因为贝卡挡在眼前而有任何退缩,算要刺穿贝卡的肉身,也要保持着警惕铁门的现状。 就算这视线真能杀人,那他俩也会毫不犹豫,刺穿贝卡的身体,他们就是那么在意铁门的状况。 迫于压力,贝卡还差点弄掉了握紧在手中的钥匙,要是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弯下她那僵硬的腰板,那就跟被被人看到赤身裸体一般羞耻。 咔嚓一声,门发出老旧的哀嚎,门后冰冷而闷重的空气扑鼻而来,这对贝卡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她赶快投身进去,迫不得已地与身后的‘战场’道别。 欧米茄谨慎地盯着那两人,本以为他们不过在等待开门,会第一时间冲进去,但他们依旧像被号令坐下的忠犬一般,纹丝不动。 在场四个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那大门开敞深邃幽黑,他们就像保卫世界的勇士,仿佛过会儿就会从那里头就得冒出一头吞天噬地的怪物。 接下来到底要发生了什么事?? 在欧米茄的困惑之中,脚步声从那里头悄然回荡了来,就像鱼钩一般吊住了所有人的呼吸,瞳孔就像黏上了胶水,无法从那栋门上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连总管都不禁咬下了下唇。 寒砂与莱茵下盘存满了膂力,像弦上的箭,已经能看到当那个门里有个谁走出来的时候,就会得到如何体贴的熊抱——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29) 脚步声在耳边清晰地跳动之时,全员神经的紧逼到达临界点之时,脚步声却卖了个小小的关子,戛然而止,气氛恍如到了另一条世界线,似乎由始至终根本没有人往门外走,在外面守株待兔的这几个人都成了世纪小丑。 本来站前面的两人是以谁先抓到从门里出来的人而竞争,但这一刻起,目标却成了谁能妨碍住对方的起步,只要控制住对方,那不管出来的人有多磨叽,胜利者的都是自己。 莱茵已经做出了握紧拳头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哪怕她一边扛着沉重的布卷,只要寒砂敢往前一微米,那这砂锅大的拳头就会在他的脸上敷上一层血红色的面膜—— 这场大脑中的博弈在现实时间里也只经过了2秒左右,而将场景继续推进的又还是中断的脚步声,而这次伴随着脚步声,一个人影轮廓在黑暗中飘飘而现,这么看都是一个人类的影子,这下子给前方的两人注入了成吨的动力—— 最先动作的,是寒砂,他的选择是延迟半秒,没有在第一瞬间冲出起点。在他进行了无数遍的大脑模拟之下,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他非常明白自己有多少能耐,与对面硬碰硬又会是怎么样的的下场,要是他第一时间就往门里头钻去,那么无论在力量还是反应,又或者是敏捷性的对抗后,自己的脸蛋一定会正面接下瞬间挡在面前的拳头,然后就这么昏死过去。 但只要等待一根筋外加急性子的莱茵先发制人,就凭她扛着那一捆的重物,就算她再强,重心总会偏离那么一瞬之间,而这一瞬便是寒砂胜利的关键—— 然而事与愿违,迫不及待从原地起飞的莱茵也确实不愿将生命托付给静止,但她却没有将拳头往寒砂的脸上送,而是以此作为佯攻,将肌肉隆隆的巨体化作肆无忌惮的卡车,朝着寒砂原本应该进发的线路撞去。其势凶猛,而速度似乎没有寒砂想象中那么快,就因为寒砂思考过多在博弈中落入下风,才没能抢占先机,还被挡了去路,最短的那条直线上多出一座大山。 莱茵心中不停嘲讽寒砂,认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自己在人生之中就没遇到过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算她从来没上过学,都能情深体会到什么叫以卵击石,当然,她是坚不可摧的基岩,眼中的一切都是经不起一点触碰的卵。 但与傲慢的本心不和,身体上却没敢有一丝疏漏,往那门内身影迈去的脚步,跨出了一片小小的大陆,大步流星如一颗炮弹,无人能挡—— “啊嘎——” 然而绝对的统治力尚存,王霸之气也没有削减,莱茵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最后一次让她发出这种没出息的叫声,是她婴儿时期被滚烫的奶水烫到舌头的那一刻,从那以后,她就算被刀割伤,眉头都不会眨哪怕一下,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进化成了精神与肉体分割开来的高级生命。 寒砂并没有就此放弃,他细小的瞳孔之中依旧散发着炽热的凶光。他的衣物不知何时从身上消失,赤身裸体下最精致最原初的肉体绷紧着肌肉,而他的手上多出一条与他原本身上穿着的衣服相同颜色的长布条,布条的另一端竟然缠绕在莱茵粗壮的脖子上。 人体再强,总有几处可趁虚而入的弱点。 “唔!” 只不过那没出息的叫声之下,莱茵依旧没有收力保护,依旧能与寒砂的全力在一条破布上抗。莱茵不会被任何人打败,而能打败她的也未必是她自己。 要是一般人,这时候脖子早就断成了两截,分头下地狱去了,得亏她生有一条坚硬不输猫科动物的颈骨,哀嚎一声便也没有大碍。 “哇...真是绝了。”欧米茄显然没有见过这种离谱的场面,她第一时间同情起了莱茵。“看着就觉得臭...”看来她对寒砂把自己穿过的衣物捆绑在身为女性的莱茵脖子上一事,生理上无法接受。 寒砂就如同拉扯着一头疯牛一般,在后方苦苦与莱茵的脖子角力,占据不了上风的同时,平分秋色的假象也在渐渐破碎,布条没法赶上两人的争斗强度,撕裂的预兆声不停地催促着寒砂赶快松手。 莱茵也是头铁,根本没有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来拉住布条,下死心执意用脖子抗争,从喉管延伸至全身的半窒息感虽然燃起了她的血斗欲望,脑中恍惚的萌生出‘偶尔与凡人嬉戏何不失一种乐趣’的糟糕想法,但她还是把上头给她的任务放在了眼前。 右肩扛着布卷,左手绷紧肌肉,脖子的青筋甚至浮现在破布之上,将周围的空气以及全身的气势,一并大口吸入肺中,将力劲全都注入到了下盘,下一瞬间,她将化身成一尊不可阻挡的钢铁攻城矛,开垦出一片只属于她的国土—— “喝!” 灌输了莱茵全部意志的冲锋,确实理所当然地冲破了所以障碍,自然而然那股窒息感也从颈部消失,果然只要她一认真发力,任何人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她内心尤为自豪。 但另一个影子却从头顶掠过,如同在天际翱翔一般,手中依旧攥着那破布,在坠落之前以优美的姿态翻过数周,毫发无损地立于地面之上,翻越了这座高耸无比的山峰。 是寒砂,他在莱茵发力之前,便收回了所有死力,原地起跳,用浮空姿态化解莱茵爆发出来的野蛮之力,把寒砂带上了天空—— 这一来一回,寒砂每次都能巧妙地运用对方的蛮力来充当自己的武器。 而意识到自己被戏耍后,莱茵脸皮抽搐出一张又一张骇人的鬼面,那用不完取不尽的暴力,在她脸上激烈冲突。 然后下一秒后,她又唐突收回起了所有表情,就跟换了一张面具似的,冷静无比,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更显得渗人不少,是人都清楚,这不是宁静,而是暴雨。 就连占据了上风,仍然稳固着表情的管理,不敢松懈的寒砂,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容。 自己虽然压根就没跟这样的怪物起过冲突,但就平日里的表现,他早就认定莱茵是个没有脑子,只会打打杀杀的野人,只要能牵制住她的情绪,就能兵不血刃地在她面前取走血淋淋的鲜肉,寒砂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自己姑且还是能在她统治的战场下保护着对象生存下来。 但此时此刻的寒砂不得不将这傲慢的幻想抛弃,他根本就猜不透莱茵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接下来会干什么,自己又该如何防备,担忧,担心逐渐定格在紧张与害怕上,手脚也僵硬了起来。 思考,情感的波动,根本没来得及给予他后悔的时间,一股沉重的灰尘混合着清新剂的味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刺入他的鼻腔,眼前莱茵那无表情的面孔就好像被狂风侵袭的风车一般,回旋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在内心嘲讽,晕眩与呕吐感堆满大脑与咽喉。 莱茵收回沉重的卷布,好在卷布的表皮比较柔软,不然寒砂的脑壳准会裂开一道横跨半个头盖骨的裂痕。望着在地面上闭着眼痛苦呻吟的半裸男,莱茵这次竖向举起卷布,打算给他来一记最盛情的款待。 卷布下坠,目的地是寒砂的裆部,这不会是最后一下,这只会是第一下—— “!” 突然,就连挥舞暴力时都眼不眨气不喘,此时惊讶与一丝惧色竟然显现在了莱茵的脸上。 承载着她腕力的卷布并没有如期而至地降临寒砂毫无防备的要处,本来这一过程眨眨眼睛就会完结,但莱茵的内心却在这短短的过程中多次产生了本质的变化,以至于莱茵竟反过来全力阻碍了这一未来,而与自身的蛮力冲突之末,她的鞋子竟然陷进入地面之中。 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布卷,其另一头站着一个还没搞懂情况,两眼盯着卷布的螺旋直放好奇的金光的人影。 理性,就如同噩梦一般缠绕着莱茵超载的身体与狂热的欲望,亢奋的细胞,使它们不得不强制冷却下来。 发黄发红的视野被理性的雨刷清洗干净,目视到眼前站着的矮小身姿安然无恙,才肯松下一口气,将卷布从寒砂的正上方移开。 “为,为什么你们都站在门口呀?” 从门后走出来的,并不是她应该死盯着的目标人物,而是连汗毛都不可碰掉一根的‘小人物’——梧桐,并非其他的任何人。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0) 莱茵理应比眼前娇小的人强上千倍万倍,就算梧桐分裂成数亿个分身,足以将整个落花村淹没,莱茵依旧能在这片可爱的洋流中大笑着存活下来,要真有这般创说级别的对决,那她的最大敌人说不定是饥饿与口渴吧。 “...” 全身心都冷静下来的莱茵,与刚才的表现大相径庭,如今就像一头衰老的雄狮,自怨自艾垂头丧气,落得夕暮之容,忙活一整天粘稠的发质变得更加不堪不入眼。 差点伤及了无辜... 莱茵竟然内心自责道。 重要的不是伤到无辜,而那无辜的是谁这事,这让她难得愧疚不已。 “嗯嗯...!” 寒砂在漩涡的余震之中苏醒,第一眼瞄到的便是梧桐水灵灵的大眼睛,晕眩感再次侵犯他的双眼,完全顾不上猛男形象,赶快狼狈地爬到一边再起身,不停揉搓着太阳穴,根本没有机会向莱茵投向憎恨的目光。 他遂拿出平板,在上头慌乱地敲敲打打,虽然注意力依旧向着门内,但他与莱茵一同都失去了向里头进发的动力。 “找我有什么事吗?难道说,今晚的活动要延期了?” 担忧之余,又似乎透露出一丝安心,梧桐抚摸着胸口,镇住就要蹦出来的心跳。 “...” 寒砂复杂着表情望了一眼梧桐,但立马又收了回去,头也不回地跑开,把方才的自己抛回脑后,毫不犹豫地斩断了刚才尽显的执着。 “呿。”莱茵没好声气,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将脖子上那残破不堪的破布撕碎,同样扔在地上。 “莱茵姐姐?” “老娘——不,听我说,今晚的演出你加把劲,我不能亲眼去看,但耳朵会一直竖着听的。” 多了几分温柔,但也略显得紧张,且口齿也显得软糯起来。 再多瞪了一眼梧桐身后的门,莱茵也松下了紧绷的肌肉,抱着一刻都没放开的布卷,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而原本在后方偷偷摸摸的总管,早就不见了人影。 “梧桐!你还好吗?” 没有跟随贝卡一块儿冒险,欧米茄的脸上却浮现了紧张而疲惫的红晕,看来那两人的交手,也让她或多或少心潮澎湃。 “我好呀?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昂起头,仰视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飞机头女孩,梧桐微微一笑。 “怎么说呢,我也搞不明白啦,我那愚钝的妹妹呢?她没跟着你一块上来么?” “贝卡?我没见到——” 但就像触电了似的,梧桐立马不自然地抿上嘴,瞳孔心虚地一颤,眼神游离到了莱茵刚才吐的那口痰上,想在那滩秽物上寻求安宁。 “梧桐?” “对,她没跟着上来呢...要下去把她叫上来吗?” 欧米茄皱了皱眉头,对梧桐那摆明的反常,心中若有所思,不过立刻就打算失去了兴趣。 “不必了,反正我们本来就要下去找你回合,倒是你,怎么会到地表上来?我们俩懒鬼可能不太好意思这么说吧,但立马就要演出了哦?你可是咱们的灵魂,怎么会上来打酱油呢?” “我——” 这并不是什么世界迷题,也不是黑心老板诡辩时的陈词滥调,明明只需要简简单单将十分钟二十分钟前自己的想法托付出口,无需任何点缀也遮盖,只要会说话,就算是ai也能流畅地将对话进行下去。 “...梧桐,你——” 欧米茄那如晨露悬叶尖一般慵懒而柔情的眼眸,在她本以为自己会毫不在意的情况下,被眉毛的微微轻压,竟逼出了锐利的刺刀,矛盾填满了她的心,使不敢正视眼前比她矮小的人。 梧桐跟我们也是老交情,我们无话不说,就算我们之间交流的桥梁被苦水吞没,对我们而言那也是在糖浆之海中遨游一般的体验,秘密也不过是稍加修饰的饭后茶话... 欧米茄掩饰心中所想的不安带来的毛毛感,虽然本意还想追求下去,让梧桐难以启齿的究竟为何物,但迫于宴会在即,身心都已经步入成年人阶段的她,自然分得清前后与缓急,仅凭轻轻的一咽唾液,就把状态转换了过来。 “不扯那么多了,新曲最后的那部分,咱们得赶快磨合磨合,一天不练,就得有人出问题。” 也不等梧桐在说什么,欧米茄拉着梧桐的手,就往通往地下的门里跑去,哪怕梧桐表达出了一丝丝的不情愿,她也没打算松开手。 而好不容易热闹了一阵子的门前,又陷入了沉寂之中,一切都回到了该有的样子。 盛宴当日下午4点之前,落花村就像一个酣睡的婴儿一般,没有人敢去打扰清净,就连负责清洁打扫美化的员工,对待万人踩踏过的地面就像服饰冰清玉洁的大小姐,就连灰尘也不敢抚扫飘过鞋尖,一丁点的响声,都足以吓死自己。 开放时间是下午4点整,而落花村大部分的人都像普通企业的早会那般聚集在,已经被舞台以及客人专用的区域霸占,要找出一片数十人扎堆起来不会感到窒息的空间,还需要特别物色一番。 总管戴着墨镜,挺着背,与寒砂一并站在员工人群的面前,气氛比一般早会时要来的严肃冷清。 除去负责舞台布置的沐阳还有那几个前辈外,大多数别的员工负责餐馆与酒吧的布置与准备作业,再加上树屋的床单清洗、必要用品的补充等等,在那骗过于安静的底下,其实整个村子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翻天覆地的小小变化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所以说此集会的参加人员全部都顶着一副昏昏欲睡的颓容,像极了通宵过后的星期一早班,唯一的异类便是站在众人面前的总管,以及他身边的寒砂。 沐阳从地下脱出后,巧妙地混进了集会里。 粗略看了一眼,集会之中并没有与他组队的二人,这让他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往后的计划会不会因此产生破绽。 只不过这些耗尽了精力的苍白面孔之下,倒是穿着整洁的制服,就连领带都是五彩斑斓,各不相同,完全放开了来。 空气中散发着各式各样清新的香水味,味觉上就像在果香的海洋里漫游,不愧是表面上正正经经的服务业,至少在仪表上一丝不苟,毫无破绽。 反观自己,到不该去的地方溜达,才错过了需要更新服装的情报。 照常情况,他就会像许久未出门的宅男,扔垃圾时短袖短裤出门,在众目睽睽之中才发现已是冬季那般尴尬。 不过沐阳就没有这种问题,他不但一点也不尴尬,甚至十分自豪。他身上的一丝一线那都是赋予了生命力的造物,异味全无,自带全天然芳香,舒适贴身,别人麻烦地更换衣物的动作,在他这里唤为‘代谢’,或许这才是喜欢睡懒觉的懒人症最梦寐以求的福音。 “...” 所有人都在站着打瞌睡,这无声无动作的奇妙的邪教聚会还在继续,时间无为的流逝让沐阳全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他无意间瞄了一眼站在队伍面对面的二人,却发现自己的目光就好像盯着两面镜子看,反射回沐阳的身上,就算隔着一栋栋人肉‘矮墙’,两人的目光也毫不减缩,如四张涂满了油污的手掌按摩着身体,阴郁、粘稠而又毛骨悚然。 与梧桐达成了两条协议后,在地表究竟目睹了怎样的场景,沐阳不得而知。但从这一刻起,他不得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只不过也并非像嗜血的魔兽,倒更像叽叽喳喳,动口不动手,尖酸刻薄目中无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欺软怕硬,把嫁入豪门来的媳妇当出气筒与沙包的人渣小姑一个等级,阴湿,且有效。 ...哼。 浑身的不自在,把沐阳小小的喘息机会,尽数给挥霍掉了。 4点如约降临,总管立刻从口袋掏出一只拉炮,在这死气沉沉的无声空间内,唐突对着天用巨响拉开了另一条‘世界线’的序幕。 所有的员工就像被打了强效兴奋剂一般,眼睛瞪得比太阳还要明亮,咧开的笑意足够灌满一整块沙漠,催生出一片又一片的绿洲。 总喜欢把微笑当成面皮常态的沐阳,自然不会认不出这些强颜欢笑的家伙有多难受,他们化妆底下的苍白容颜与黑眼圈,又得陪伴他们度过多少多少个日月,他可没善良到有心思去体贴与他这辈子毫不相关的家伙,不过也不会感到舒服与优越便是。 总管没有放出任何激励的话,也没有摆出振奋人心的表演,这场意义不明的集会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员工们顶着笑容,往自己的岗位上进发。 入口随即开放,客人陆续进场。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1) 温蒂由于并没有出现在集会上,所以沐阳便不幸地被要求顶替他去做入口的指引向导的工作。一同招呼的还有几个连名字都说不上来的女员工,随意礼貌几句之后,便不得不劳费干劲去整这些原本就轮不到自己的累活。 他还得搭上自己的脸皮,强迫自己的灵魂去展露廉价的服务型微笑,让自己去咧开嘴角把空虚与伪装派送给千百个不知名不知姓的陌生人。 幸好一起引导顾客的几位女员工愿意透支自己的生气,把这份活包揽,那灿烂的笑容,甚至触及到了沐阳对笑脸的执着与固执心,微微让他有了一同去努力微笑的冲动。 如果只有此等琐事,沐阳也无从烦恼,硬着头皮干上几个小时,等待夜间的重头戏即可。只不过打从在岗位上驻守开始,不停探究着接客之道,背后却有一记冷冰冰的视线,同样在不停摸索着沐阳厚实的背部,就像一只疲于警惕的野猫,终于得以在一棵老树皮上,狠狠地磨砺一把自己的利爪那般刺痛人心。 对视线敏感的沐阳而言,这无疑是另一次元的骚扰,这可比那时不时出现的稀有‘畜生’客的挑衅与嘲讽,更让人心神不宁。 视线究竟来自何人,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谜题,无非就是村里看不惯,或者说对沐阳另有图谋的人派来的,在将沐阳锁入禁区的地下,钓鱼执法后未果,仍旧想在沐阳身上分一片成果。 本以为窥视者只敢鬼鬼祟祟的躲在哪个残破的角落里,挥霍着自己大好的时间,把无价的人生扔进沐阳这滩浑水里头来延续自己虚无的烂命。但那抹视线的主人不但没有躲起来,反而身披廉价又可疑的朴素兜帽外衣,直勾勾傻愣愣地伫立在流动的人群中,就像一根在缓慢的溪流中央立起来的枯木枝,显眼程度不亚于在桑拿房裹着棉被的怪胎。 起初,那可疑的人影还会跟着来往的人稍稍挪动挪动,但这么一来一往麻烦,加上周围那人流并非一成不变的,节奏难以附和,用不了沐阳几次忙碌之中的一眸留意后,竟就这么站在人流之外,手中抓着一颗水果,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地大口啃咬了起来。 好歹也是也是在审视着沐阳身上的价值,这无疑是对沐阳以及监视者这身份的究极亵渎,甚至让沐阳产生了那不过是一个身着奇特,散发着不凡气质的普通游客,只为了在人海之中多瞧沐阳帅气的容颜几眼——如此单纯又傻里傻气的幻想。 往现实点想,也就是想先所有竞争者或者厌恶者一步,将沐阳拉入阵营,尽管沐阳并不能确信对方究竟在明争暗斗着些什么,也不打算在意,但被一直这么瞧着,总是非常难受的,于是沐阳趁着别的员工忙碌之时,轻巧脱身。 “啊牟...嗯...” 口中炸裂开来的果汁,酸甜可口,滋润了数小时都没接触水分的口腔,简简单单的幸福感跟随血液注满疲惫的身体,昏昏沉沉的视野也变得明亮了起来。然而另一股说不明白的违和感又涌上心头,眼珠子看清了各种事物,又强烈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眼前的车水马龙如是一幅熙熙攘攘的‘地下冬景落花村图’的话,那就是少了最后的那一点睛之笔。 顿时,一阵寒意从身后笼罩而来,钻心入骨,吓得一个哆嗦,还差点把兜帽给惊歪了下去,二话不说就往人少的方向逃去,可谁知耳边一声销魂的呼唤就如成群的蚂蚁爬上心窝,还叫停了难以维持的身体平衡,前脚绊后脚,像个白痴一样在平地上摔倒在地。 “...没必要装成吓跑的样子吧,你不是迫不及待想把刚才的话继续下去?” 沐阳站在边上,向倒在地上的‘偷窥者’友好伸出手去,比起伸手去撩开盖住真面目的‘面纱’,沐阳更想站着面对面好好说话。 但对方并不领情地接受好意,无视掉沐阳那壮实的手掌,从地上不失优雅地爬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尘,还不忘冷淡地‘哼’了一声。 沐阳捡起被啃了一口又一口牙印,因摔倒而掉在地面上,沾满了灰色泥土的水果,就直接还回去总感觉有几成的嘲讽意味在里头,容易被误解,贴心的沐阳于是转头就看往不远处的垃圾桶,准备为盛宴最后的残局开一个头。 “喂,还给我。” 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响起,那脏兮兮的水果随即被夺取,那依旧掩盖着真面目的监视者看了看自己吃过的水果,便也对着垃圾桶不失优雅的掷去,把沐阳本来想干的活儿自己揽下来。 只不过力道虽足,准度却不比喝的烂醉的老东西好多少,所幸垃圾桶旁并不是个受人喜爱的景点,要不然这还在不断漏汁水的水果,说不定就蹭上了哪位幸运的游客了。 “...啧。” 满怀恨意地咋了下舌,不情不愿地迈着小碎步,小跑到已经停止运动的残破水果边,蹲下身捡起,怨恨地盯着垃圾桶,接着如扣篮一般,富有极端感情地从上将垃圾垂直猛灌了进去,撞击垃圾桶底的闷重声,演绎了水果四分五裂的悲惨结局。 无意识间,沐阳已经抬起双手,就差将两瓣手掌心拍在一块,奏出谄媚的音律,下一秒便意识到如此对待眼前的人,对其而言,说不定表面肤浅的阿谀奉承,也不过是嘲弄而已。 两人此时相隔数米,各自画地为牢,双腿被绳索束缚住了一般,哪一方都没想往对头的方向踏出一步,直到对方再也忍受不了站在垃圾桶边的异样与无助感,猛地就把盖在头顶的兜帽往后飒爽一翻,棕色的头发在头顶的大灯光照射下,折射出了琥珀的光泽。 “果然是你啊,梦美小姐。” 原来是落花村树屋的大头牌,广大男性女性日思夜想的现役梦中情人,举手投足、谈吐、一睥睨一吐息,都充满了气魄与高贵的她,如今竟然披着廉价的大衣,不久前环绕着身边的高贵清香也溶解于空气之中,浮夸与粉墨之息荡然无存,但脸上倒是多了几成的坚毅与沉稳,看起来没少在压力与危险的潮流中幸存下来。 “过来啊!” “...就来。” 沐阳也没多计较,顺从地跑了过去。 “你——” “在接下来你的发言前,还请我僭越一翻,提醒你,我并没有携带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你还想追求物质上的交易,那我还是劝你少费口舌,做一个聪明的上司,拿这点时间去敷块面膜。” 连第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咬,就被打断的梦美,自然不会显露好的脸色,但比起泄露出傲气而邪魅的冷笑,这次的她单纯摆了副老练的臭脸。 “谁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惦记你那有的没的,很简单,我就提议这么句话,你就帮我去拿到‘记忆芯片’,就这么简单。” 梦美毫不吝啬,直接公开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芯片本身随处可见,但里头储存的‘记忆’,说不定才是争夺的重点。 “苏恩先生,这并非什么玩笑话,我可以以我的声誉保证,只要你与其他似乎想对你上下其手的人的关系表里如一,我你之间也可谈判同盟,而非雇佣关系,诚意自然少不了。”认真而严肃,梦美所追求的,究竟是庞然大物,还是芝麻小事,说不定会牵扯到非常多看不见的暗流。 沐阳十分犹豫,自己会不会因此陷入另一片泥潭中去,会不会不知情的情况下连累到自己的两位家人,恐惧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这一切都会成为秘密,你的外貌,会变成覆面神秘人,你的特征,只会记录成‘未知’二字,我说到做到,没什么值得你担心的。” “...” 沐阳的焦虑难以掩盖,梦美轻易察觉,两人终究还是近似思考方式的人。 “轮不到你假情假意地慷慨,决定权在我,并非我需要你,而是你必要我。” “啧,那你想要什么??钱吗?还是我的肉体??” 这份焦急与不安,不该属于一个灯红酒绿情节下的大众情人。 “...难不成,你想知道有关宵语厨师长的情报?” 尽管梦美的情绪起伏不稳定,但还是一语命中了沐阳内心所想。 “哼,这还差不多,先把‘定金’付了,我才决定要不要‘接单’。”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扯什么白痴话??” 如此霸王条款,就等于是上餐厅点菜,吃饱喝足,凭心情付款,就是把梦美看扁到了足以触动仇恨的地步。 “这就是你的回答?”沐阳冷静地盯着咬牙切齿的梦美,没有一丝笑意。 与自身尊严搏斗之末,梦美恨恨地把视线移开,别过脸去,也算下定了决心。 “你何目的,我不感冒,但如果你是‘警察’派来的密探,那我大方地告诉你,这个落花村的大人物,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无论是总管还是薇尔小姐,又或者是宵语,这片网络都比你想象的药复杂交错得多。” “结论?” “我可不是能高悬天际俯瞰众生的监视员又或者是记录者,充其量夜中太阳昼时月,这些人背后的种种我不感兴趣,但宵语时不时心血来潮整的辣味面包转盘,必有说法。” “我当然晓得。” “今早的面包转盘,你知道是谁中了吗?” 梦美回归那冷艳无比的表情,重新盯起沐阳,他感到脸皮都要被她的视线扒下来。 “是的,还是老样子,是我团体里其中一个女孩。” “老样子?” “没错,随机,呵,这几年来前前后后的那么几次,偏偏每次把我的妹妹们辣得晕厥辣得吐白沫辣进医务室,这要是随机,那风雪过后雪漫膝那也能叫随机了。” “...也就是说宵语是用了特别的戏法,能让彩票常挂某一群人身上,为了些原因。” 梦美冷冷一笑,继续说道: “所以趋于好奇,我特别叮嘱过姐妹们好好注意,被面包点名后,当天会经受怎样的洗礼。但难以置信的是,被轮盘抽中的女孩,也不过被迫倾听一天中都在无限循环的音乐,为厨师长做牛做马,然后就正常的结束了一天,没有任何特别,没有哀没有乐,只有空虚。当然,她们途中也没有被灌下迷魂汤之类的药物,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不。” 沐阳刚张开嘴,却梦美抢先一步打断了沐阳准备脱口而出的‘真的就是单纯的兴趣?’。 “你看。” 顺着梦美指尖所指,只见迪力克坐在落花村用来招待大众客人的门边,无所事事,无精打采。 通过这几天的交流,沐阳认为迪力克绝不是个懒散的人,他这般状态可算不上庆典即将开始前该有的情绪。 结果显而易见,他是被宵语赶出了厨房,在这个时间点上,并不自然。 “今天是音乐盛宴,大众狂欢,捧场之人不在少数,选在这种忙碌的日子,很难想象她能有什么动作,但反过来也可以说,她肯定有什么重要的目的与骗过我们的障眼法,必须选在今日。” 是幌子,还是真动作? “到头来,你所言皆是暧昧空虚的理论,这就是你的诚意?梦美的小领头?你大可直接告诉我宵语厨师长究竟何来头。” “拿着。” 无视沐阳的挑衅,梦美拿出一瓶无色透明的液体。 “这是香水,无色无味,但在空气下会慢慢散发出真实的气味,很适合追踪。” 意图显而易见。 “本来我是打算找一些不大可靠的姐妹来做,但很明显,你更适合,也更需要。” 说实话,沐阳此刻还是有点小失望的,到头来,空手套白狼也只套到了一只小灰兔子,如果这便是梦美手中最大的筹码,那与她的合作之路,自然不会平顺,利弊不均。 就算如此,沐阳还是接过了香水。 “我破费说了这么多,你不会说不为我办事吧?” 显然,面对梦美的焦躁,沐阳并不打算特地表达自己的态度,而是直接将香水收入口袋,转身丢下惊愕的梦美,扬长而去。 毕竟沐阳不得不承认,要前往水夜歌鸣,犯罪的理想乡,牢里的那个男人,一定是重要证人。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2) 一言不发认真努力,勤劳干活,也是消耗时间的一大杀器。但与此同时,在与目标的距离相去甚远,毫无瓜葛的道路上苦死苦活地铺砖,让沐阳浑身感到不自在,甚至连想吐的欲望都催生了出来,仿佛有一只生锈的陀螺不停地在胃里钻。 一想到那些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在梦想破碎后,只能被迫屈服于现实,跪倒在梦想家的脚边,一边笑着,一边舔着,他们的眼泪是梦想家们的绿洲之水,她们的鲜血是梦想家门的杯中美酒,它们的尸骸是堆积高楼大厦的砂屑。 任何时代,人之贵贱贫富,总有一栋不可摧毁的高墙相隔,有人喜便有人悲,有人赚即有人亏,也许吸血鬼也并不仅存在于外面的世界,而实际躲在每一个人的人性阴影深处。 惆怅着这些人人心知肚明,却没有多少力量的真理,沐阳也终于不出意外地度过了不停应对疑惑眼神的顾客的时间,终于可以从被连话都说不明白的找茬客各种意味不明的挑衅中解脱。 最后,戴着墨镜的总管亲自前来给予沐阳下一个安排,而他也难得蒙上了一层干劲滤镜,就连墨镜都挡不住里头炯炯有神的眼光,说不定在无光的黑夜里,还能效仿散播温馨氛围的小烛光,用反差萌来活跃一下员工们干涸的心之泉。 总管把沐阳带到了没有人的角落,小心安排。 只不过总管派来的新任务也并非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事,更像是为了支开人群,而随便从脑子角落里淘出的灰尘般微末之事,不过从总管对音乐盛宴的热情来看,他是真想摆平这桩落花村的大活,还得以最完美的微笑收官。 只要能离开在大门口假笑这种活,要让沐阳去宰猪他也愿意干,自然愿意绅士放下了与总管的隔阂,毕竟如果按照梦美的计划,今晚可没精力加多一个碍事的人,无形中短暂达成共识。 忽然间,一股说不上来的愉悦感涌上心头,就如同晴天下雨一般突如其来,又如被偷偷打入了兴奋剂,自己的身体显得如此的陌生。 就在沐阳还在疑惑着这股情感的来源时,高大瘦长的总管却一步步径直朝沐阳走来,尽管沐阳已经知道他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软蛋,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仍然能对沐阳产生些许影响。 内心做好防备,无论总管接下来是打算以示友好地拍拍肩膀,还是富含敌意地将怨气注入到‘和平’的拳头,对沐阳壮实的胸部来上几记捶胸胸,沐阳都打算义正言辞地拒绝,利用飘逸的身法避开所有的接触。 “嗯?” 然而,总管在距离突入一米前,又突然像对鱼生失去兴趣的野猫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地一个大转身,背对着大步流星地离去—— 此时的沐阳并没有察觉到,命运的沙漏在这一瞬就此翻转,血红色的沙砾开始一点一点铺在雪白色的大地上—— 一张纸片落在了不远前,究竟有多稀罕,才能在特乐依尔的土地上目视到野生的纸片,那充满了褶皱与历史感的纸张何时落在了前方,又怎么可能会被眼光锐利如疾鹰的他无视掉。 那并不是一张普通的纸,在沐阳眼里,钱财不过获取真理的手段,而真理总是意想不到,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一定会有其暗藏的意义。 沐阳就像触了电似的,全身都警惕了起来,恨不得立刻装作摔倒地扑上去,把纸压在身下,占为己有。但他特有的稳健,让他第一时间担心起,这会不会是带着鲜美蚯蚓的鱼钩,于是乎将从心底涌上来的欲望,转换到眼睛里,全神贯注集中在瞳孔上,就差没把总管看似单薄的后背给凿穿。 这场面,就算找个在不靠谱的侦探,给他灌上两瓶白兰地,把他的头摁到啤酒桶里,再用针筒打入乙醇,将其血液兑成酒精,都能一眼算明白,这张纸片,那必须一定得是总管落下的。 但这就引发出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总管到底是隐藏了故意从口袋掉落的城府,还是真不小心的冒失,这两个前因后果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论,牵扯到的每一根蛛丝,交织而成的基底也不尽相同,究竟是弹性十足粘性十足的捕食者巢穴,还是摇摇欲坠,将致命掩盖住的破碎陷阱。 心脏打起了响鼓,好奇心?探究心?人性本能?沐阳永远都在与内心的这些不法分子搏斗,但却从未占过上风,刚没注意着总管的手部动作,是沐阳一辈子的遗憾。 纸片上的字若隐若现,在沐阳的眼珠子底下争相辉映,诱人可口,这可比夜店穿着暴露的女郎要来得刺激,沐阳口水都要满溢出来了。 如果沐阳是个暴躁急性子,否定思考,不经大脑,那他早就不会纠结这种琐事,立刻将纸片收入囊中,根本不可能还愣在原地干瞪眼。 而总管就像嘲笑着沐阳那该死的谨慎心,早已不知去向,被纸片分心了的沐阳甚至连一根枯枝朽木都盯不紧,可以说是全方位的丢人现眼。 这时候若吹起一阵强风,把纸片吹向了天边,那沐阳可就得像一个为了系鞋带,而错过了关键的巴士,大汗淋漓狼狈地追在后面的二愣子那般,为了一张甚至连盖杯面都做不到的破纸劳费人生。 管他什么陷阱呢,先看看是啥再说。 沐阳迫不及待地捡起那张富含历史意味的纸张,才发现先前瞄了数十眼的小字,便已经是整张纸那短短的所有内容,也就是说折起来的那面才是空白的背面。 这般不自然,很难不让沐阳怀疑这就是鱼饵。 然而当看到内容之后,沐阳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明星从天落坠,英雄亡魂归天,点亮浮世万象,万籁俱寂,终也。’ 纸张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百年以前,但上面的字却并没有难到沐阳,出乎意料地熟悉,就如酒吧门前揽客的招牌一般简单易懂。 与外面的广泛流通的常用语不同,一般来讲特乐依尔城这座封闭的国家,文字这种贯通贫民至高官贵族的无形桥梁,想改也不会多困难。 通常经过岁月洗礼,风刮雨打,终会残破不堪,桥面也会应和人口增长而越来越宽,土地面积的增减也会让长度越来越短,一直都得运用的事物,总有天会像突变的细胞一般改变。 纸是旧的,字不像新的,内容第一眼让人摸不着头脑。 “明星...” 明明是毫无头绪的字字粘连,沐阳却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他立马质疑起了好不容易浮现出来的思路。 “音乐盛宴...” 如果把明星比作舞台头顶的灯,把英雄比作演唱的人,那这句看起来暧昧万分的句子就有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解释,通俗来讲,就是杀人预告。 就连菜刀购买都需要证书证明,甚至连磨刀石都没得贩卖的特乐依尔,如果偏要用极端方式解决问题,那毫无疑问,便是依靠大地之力,配合重力来消灭憎恶的对象,把人从高空推落,或者将重物从高空落下,让可怜人的脑袋炸出血色的花瓣。 沐阳并没有把舞台的安全隐患抛之脑后,那根脆弱的线连接着的大灯,现在就算已经挂在了高空横梁上,加了额外的固定,脑中依旧时不时会蹦出最坏未来的影像,一想到要是正好在下方垫着的恰巧是梧桐,那轻抚鼻腔的柠檬香气渐渐消逝在血腥味中,沐阳就感觉喉咙在被一把冰刀撕裂,痛苦地连声都挤不出来,堪比窒息。 “总管为了限制住我期间不要乱跑,才给我送出如此大礼,还是说,真的有人送来预告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短短的一句话,就给沐阳未来的计划打上了死结。 总管要是冷酷而狠心,真的打算在演出的时候搞事,那么而后也能将事故责任全数推到这边,以询问不在场证明为由,把沐阳这个无辜的小羊羔列入宰杀行列中去。 不至于吧... 弊端可压了好处一整个身子,要是真的弄死了人,警察不得将这块灰色地带封锁,那么作为水夜歌鸣的幌子,落花村也就到了头,说不定还因此牵连出水夜歌鸣那块不法之地的狐狸尾巴,就算总管真敢这么做,那肯定会有人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难得比较乐观地摆平了内心的顾虑,沐阳仍然揣着大便了一半被电话唤出时的那般不上不下的心境,将纸片塞入了口袋。 “那两人如果真的联手来这一出,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得立刻去把梦美找来...” 距离音乐盛宴的开场,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3) 酒馆与餐厅周围的阴暗处,圈有一块小空地,被不算太高的建筑群包裹,连入口都称不上的墙缝明明只够通过一个成年人,这块空地上却摆着明显通过不了这最初的坎的放置物,比如无人看管的餐车,没有任何油烟气滋起的烧烤架,七零八落的寂寞躺椅,还有贴合墙边摆着的,看起来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为了装啤酒而存在于世界上的超级大冰箱。 这里是一抔净土,从劳累,喧嚣以及浮夸乖离出来的小天地,坐井而观天,知足而伫立。大灯的残光散播在头顶的岩石层,形成一种独特的夜色之美。 寻求法律边缘的刺激,以及疲于工作,而邪心一歪,想找个地方偷懒时,这块小空地永远都是这群人一时的避风港,由于空间有限,有时候还得排上队,算得上‘冷门’的避‘暑’胜地了。 人数说不多其实还蛮多,不过大部分人都囤积在角落,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一台发光的便携电视的液晶屏上,滑稽的笑声如同火焰一般炙热包裹着他们,那黑不溜秋的一撮又一撮黑影影,就好像被蜂蜜诱惑住的蚂蚁一般,神秘而又充满了危险气息。 “就为了这点破薪水!干不下去了哇!” 先前在布置舞台时想方设法霸凌沐阳的两个前辈,十分符合人设地一手啤酒,一手零食,好是悠哉地坐在毯子上偷大懒,明明整个落花村上下都充满了劳动的呼声与冲劲,这两人仍然无动于衷,他们就像混合在废铁里的钨,进煅烧炉里铁都融完了,就他俩还读不懂空气的,遨游在铁水之中,格外辣眼。 “别喝那么多,等一下要被发现了,指不定会被梦美小姐扒拉个精光,吊在杆上当笑话呢...” “那就如你所愿?” 这时候,梦美突然一个神出鬼没,借着无光的影子,出现在两人身后,她换上了新的衣服,回归女神该有的咖位,若隐若现的大腿曲线蚕食着色心膨满男人的理性,就连大腿窝的一张一合,都能把色心之人的眼珠子染上桃色的爱心。 “哇——” 苏丹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而手中还未喝完的啤酒罐毫不畏惧,与苏丹所期待的方向毫无干系地抛向梦美,里头发泡的液体在空中点滴成线,一个小小的不幸即将引爆一颗重磅炸弹—— 但梦美也不是吃素的,她一个精准的舞步,便优雅地躲开了突发的灾难,为苏丹续上了新的一轮人生。 “梦,梦美小姐,我,我们——” “两位男士,赌场有台老虎机当掉了,你们来帮个忙。” “但,但我们...” 就算这两人犯下了就连招呼客人都想拜托清风的这般忙碌时,自私地犯懒的大罪,梦美仍然以保留面子的方式,请求两人过去帮忙,本来都做好被骂死了的觉悟,尽可能摆出委屈的面部表情,妄想这一刻将世界中流淌的悲伤大河纳入怀中,却得到了温柔的对待,两人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觑,遂展露出阳光纯粹的笑容。 “好的!好的!” 两人那眉飞色舞的傻笑还挂在嘴上,肩膀上却忽然各多出了一只壮实的手掌,金色的狮子头出现在了两人脑袋的中间,兽性侧漏。 “噫啊啊啊啊啊...” 肩膀碎裂的声音融化在了空气之中,最强大的女人,莱茵堪比雄性的指压,就好像坦克的履带遨游山间,轻易将两颗小石碾碎,让苏丹与阿本那傻脸糅杂着生不如死,全身动弹不得,仿佛每一块关节都被焊上了金属溶液。 “梦美小姐,我这就把这两个东西带走。” “嗯,你先走,记住我叮嘱你的,等今晚结束了再来找我。” 莱茵霸气地点了点头,两个丢人现眼的男人在空中颤抖着被平移,这两人的脸在莱茵毫不知觉被入口的夹缝来回摩擦的滑稽未来一幕,以及日后满脸创口贴的丑容,近在眼前。 望了一眼囤积在角落的人群,梦美冷冷地一哼,遂将视线转向其中一张颠倒的躺椅,肮脏的凳脚上竟然坐着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也同样用凝重的表情盯着梦美。 “苏恩。” “你浪费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怎么,你也浪漫着想在梦里约我吗?” “呵,某种意义上那倒是,要是我没遇到那两个翘班的白痴,说不定今天都遇不着你了。” “哼·...随我来。” 梦美整理衣摆,往那堆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用高跟鞋那崭新的根部,对着墙角一阵搅弄,由于光照微弱,沐阳压根看不清梦美具体意图,只听见咯哒的一声后,一阵生锈的推拉滑轨声后,一股玫瑰香精的气味扑鼻而来。 “注意阶梯。” 没想到这样一块小空地都能整出一个暗门来,那群还在对着液晶屏喜怒哀乐的人群也没有发觉,沐阳也就不假思索地,跟着梦美走进了暗门。 外头已经够昏暗了,里头肯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如果只是凭味觉的片面印象,那沐阳会毫不犹豫地认定,这个房间的用途,便是用来偷偷风流的场所。 只不过落花村已经坐拥一座令人震撼树屋,是红灯绿酒、风流纵横的标志,而在权威的眼皮底下设那么一间房,就像暴政之下年幼的革命军一般,危险而不堪一击。 不想官方被分去太多的油水?她还在意这个?她可是头牌啊。 “之前你那装酷的态度,这下怎么哪都见不着了?期间限定的?” “...哼,情况有变,这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梦美兴趣不大地在里头找了个柔软,听起来像床的地方坐下,顺手点起了一根星火,那是燃烧的烟草头,沐阳下意识地捂住鼻口,这味道可是他各个种类合并起来最讨厌的前几名,甚至不惜逼迫自己窒息,也不愿意让鼻腔里的任何一根体毛受罪。 “嗉..咳!” 寂静的空间被呛出来的干咳声淹没,梦美就像炒菜时把辣椒粉当成了盐,尝了一口后直接过激反应的冒失美食家般,连美女之形象也弃之不顾,大口大口豪迈地将还没进肺的烟气全都呕了出来。 “哼,难闻死了。” 沐阳有点迷惑地望着才被点起来不足5秒的烟,眼睁睁看着它还能爆燃的‘青春’被按在烟灰缸地,强行枯萎成死灰。 “我想你也不会蠢到中途跳车吧?你若不从,那就要被厨师长一手碾碎,毫不意外。” 没有容貌的那股魅惑的衬托,这冰冷的声音里揣着上千把冷刃,寒光在黑暗中四射,威慑力十足,不愧于领导着一群女子军团的首领,而不单单是色彩沉郁的玫瑰。 “...请你借多点人手,能由我直接指挥的棋子。” “...呵,瞧你说的笑话。” 梦美不屑地跺起了脚,不耐烦的敲音在几乎封闭的空间里反射着。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毕恭毕敬地请那两个饭桶去赌场修老虎机,你以为他俩还有那本事?天大的笑话,那两个废物到那里也只能握着个扳手,在老虎机边上装出修理的样子,面临客人耐心的考验,最后实在不行就拿去跟客人负荆请罪。没错,就连东西坏了都没有人手派过去修,你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就已经是对整个落花的员工亵渎了,你还能说出刚才那句话来吗?先生?” “只需要借莱茵一用即可。” “听不明白吗?连一只猫的人手都外借不了。” “那舞台上如果要出状况了,你我都不会好受的。” 沐阳无意识间下重了语气,他明白自己并不是个会对森罗万象抱有博爱之心的人,但唯独这座舞台上,他不希望出现万一。 “与我何干,我不是神,不是预言家,又怎么知道哪儿会出问题?哪里该配置更多的人员?要真出毛病了,那只能怨天不怨,再说了,你我该做的事跟舞台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那些自诩音乐家的败者,就算真的受伤了,也没人替他们喊冤的。” 然而,梦美却爆出了如此冷酷的发言。 那是当然,沐阳并非不理解梦美的态度,就连总管落下的犯罪宣告书,也未必是真的,看起来更像是为了摆弄神秘感而整出来的恶作剧,但万一呢?真的有人对这个活动怀揣杀心,如果是地表上古典音乐的狂乱份子混了进来呢? 如果把那封书信交给梦美看,说不定她就会有所改观,但沐阳不敢冒然将书信的事泄露出去,不知为何,总感觉内心十分抵制这么处理。 “舞台边上的安保工作需要进一步加强。” “...你别让我重复相同的话,这点事小事自己搞定——捎上跟你一伙儿的饭桶不就好了,他可不会主动找事做,让他做牛做马,也没他反抗的立场。” “他...” 事到如今,又如何去拜托温蒂呢,而且他又到底能做什么? “别管什么舞台不舞台的,你可别忘了,宵语一定会在盛宴之时有所动作,她可是整个落花的烹饪主动脉,肯定也没法太自由的行动,你就得在这段时间抓到她的把柄——唉,实在惦记着舞台,那你只需要特定宵语的行动时间便是,也没让你一整晚上都蹲在厨房门口。” “...” 说完,梦美从座位上站起身,推着沐阳一块从房间出去。 外头的空气也只离别了数分钟,如今却闻起来香甜得很。 将暗门再次隐藏好后,梦美便学着沐阳先前那般潇洒离去,留下脑袋发胀的沐阳。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4) 忙碌之间的这层空隙,沐阳很可惜的,只能用空虚填补。 离正式开演时间所剩无几,沐阳四周巡视,望着那团席地而坐的群体,他们屁股就像被黏上了胶水一般,挪都不肯挪动一微米,盯着那个画质掺了灰尘一般的屏幕,嘤嘤呓语,比起不远处即将要开展的盛宴,他们更在意眼前一望无尽的‘金银财宝’。 “唔?” 定睛一看,那屏幕闪耀着与现实世界不同的魔幻颜色,屏幕上映照着茫茫大雪,雪中勉强能看到不少人影,但怪异的氛围远不止此。 虽然很不清晰,人的面部也当然只能靠脑补,但更诡异的是,电视里这群人身边站着,躺着的,都是与人类体征相去甚远,且难以用肉眼识别,仿佛身上披着黑色面纱的生物,四脚趴着的像狼,巨体坐着的像熊,娇小停在手臂上的,像鹰。 就像在视网膜上涂抹上了人工的马赛克,这些黑影就如同数据库缺失而脱落的模块,隔着屏幕肉眼根本无法辨别。 大雪纷飞,非灰即白,不难看出这是在特乐依尔的城外某个不受罩子保护的地方,沐阳甚至怀疑,那块地方距离冻原的边界可走不上几步远路,也就是说,这些人可没有随时回到城里的权利,若胡乱奔走,只会迷失在冻原之上,成为永生的冰雕。 从前,经由小道消息,沐阳曾听说过有一种群体,会招募一些走投无路的底层人员,在投喂饲料的同时,命令他们在生死之间竞争,来博得受众的喝彩,赚取利益,是蹂躏律法的反人类组织。 不过比起体耸人听闻的谣传,沐阳更在意的事坐在电视机旁,盘着腿,道貌岸站地坐在垫子上,就算被摘下员工证后依旧我行我素的杰克。 他身旁放着的小矮桌上有块铁盘,黑乎乎的环境光看不到里头装着啥,但通过简单的联想也大概猜得出是什么。 身后立着一块白板,上面的字倒是用荧光笔潦草书写出来的,都是类似暗语一般的怪异文字与鬼画符,倒是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很难不让人把其与电视机里的画面联想在一块。 杰克脸上那满溢出来的笑容,可比金子还要闪闪发亮,不停往铁盘子里瞄的小眼神,就差把欣喜若狂四个大字打在脸上。 一股厌恶感涌上心头,沐阳在暗处盯着杰克,把一盆冰水泼到他脸上的冲动在胸中扭曲着,但他没打算厌恶化为言语,而是用力咬碎了在嘴里,咀嚼起来。 处罚期间你还挺有兴致啊,还敢在落花的眼皮底下搞小道生意,要是这事儿被上边知道了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杰克。 脑子里上演出面对杰克冷嘲热讽的一幕,杰克那惊恐的面容,虽是幻想,但也让沐阳内心的起伏平稳了不少。 “我*!动啊!为什么不动啊!!你**知不知道老子给你拍了多少钱!” 突然,看电视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喜怒哀乐的情感交错在空气之中,人数稀少却能爆发出无比庞大的能量,一度把人潮涌涌的错觉按在了沐阳脸上。 只见屏幕里似乎开始产生了细微的变化,有骑着一团黑影冲出镜头的,也有将同伴落下,黑影突然往反方向飞奔,然后人类在后方狼狈追赶的。 各式各样的动作,画面变化牵动起所有观众的情绪,但说到底画面一动不动,乃是镜头迟迟没有移动,一直停留在起跑线上,停留在仍然在安抚着一团巨大黑影的选手身上。 那黑影有着熊一般凶猛的体型,原本应该受到了无数的瞩目,但如今却如同树熊一般懒洋洋的姿态,优哉游哉地坐在雪地上,任由拉扯,就是不动。 “完啦!全完啦!从老爷借的钱都全投进去了!你这混账东西怎敢连动都不动一下!!” 人群中一白发苍苍,满脸胡渣的中年人,眼里混淆着愤怒、绝望,像个初生婴儿般大哭大闹,逐渐粗暴地四甩手臂,双拳握出的鲜血滴四溅。 “哈哈哈哈!” 然而老者的悲情却被当成他人的笑料,还没等他泄完愤,就被旁边壮实的人毫不讲理地压制住瘦弱的身体,狠狠地往地面砸下去,最终他只能流着鼻血趴在地上,两眼渐渐无光,呆滞地望着虚空,就如液晶屏对面那茫茫大雪中无穷无尽。 梦想破灭故意在空中飞舞的闪光,只是失去了魂灵的泪珠,被赌博撕碎的人生,就如尘土一般,毫无价值地淹没在下一批自杀者之中。 上啊!冲啊!2号去死啊!! 给我超了那杂种!拼点死力啊孬货! 垃圾东西别停下!你敢输老子就杀光你全家!! 无声的电视,吞没在人性的狂热中,就算是难以用肉眼捕捉的场景,这些赌博的人却依旧能使出浑身解数,燃烧着不值一提的人生,拿出平时干活的千百倍功力,就为了满足心中那微末的信仰心。 望着这群半身陷入泥潭的失心人,沐阳顿时失去了兴趣,再瞄了一眼杰克赚了盆满钵满的肥油小脸,油然而生出的滋味形如呕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在盛宴开始前,舞台前的广场就已经如包好的饺子摆满一桌堂那般举世盛况,人潮代替砖瓦铺满了广场的每一块空隙。 门票除了熟人才能获得的vip票之外,所有来客皆一视同仁,需要当场买票,先到先得,而位于前排数列的无靠背便宜凳子,都算得上千人争抢的宝座。 经由舞台到后方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工作人员匮乏,也导致问题迟迟难以解决,争吵声与谩骂声铺天盖地,要是此时一组乐队火爆登场舞台,震慑全场,那改会是多么帅气的开幕,只可惜并没有乐队有此胆量行此举动。 没办法,沐阳只好从后方只允许工作人员通过的偏僻小路,绕到了舞台的背后区域,身上系着好几个任务的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必须在规则之外的跑道上起跑。 舞台的背后,是一片临时搭建,但质量颇高的后台休息室,虽然没有天花板,但每个乐队都享有相对单独的空间,对于只能在地下活动的乐队来说,质感可不比在五星级宾馆软绵绵的床差。 只不过由于没有天花板遮掩,相互之间的对话声还是会泄露到隔壁的单间,没有隐私,弥漫着相互影响的紧张气氛。 而在彩色素描的休息室内,空气倒是比较懒散。 欧米茄躺在用凳子拼接出来的床上,而贝卡在用她精湛的指艺,点按着欧米茄的脚底,欧米茄时不时发出的怪叫声,让两侧的对手们不得不怀疑,彩色素描这次是不是还捎上了什么奇怪的生物莱助兴。 “妹妹啊,你能不能别一时使劲儿一时挠痒痒的,用点心行么?你在拨弦不成?”欧米茄从凳子上翘起头来,颇为不满。 “你倒是舒服,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没见你伺候我的脚底一次?” 面对贝卡颇为嘲讽的一哼,欧米茄倒也纳闷了起来,眼神里飘过火苗。 “瞧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你妈,就要大呼不孝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到底忙活着多辛苦,你怕是用手指头数一个晚上都数不过来!按个脚底怎么啦?你自己的可以自己按嘛!” 两人争吵的火种就要碰上明火,周围的单间变得鸦雀无声,而乐队力剩下的最后成员,梧桐倒是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平板,仔细滑动品味着上头的谱子与歌词,表情严肃,嘴唇发干了也没心思用唇膏涂上饱满。 “你什么态度!” 贝卡稍稍用了点蛮力,拍打了欧米茄裸露出来的手臂,啪的一声响亮,直接把欧米茄打出了暴怒模式,猛地从凳子上蹿起,嗔目而浑身颤栗。 “犯不着动手吧?!” “老娘手指头都按麻了,都没让你感恩戴德了!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有种你自己按啊??傻子都知道自己按自己哪有效果的?!” 鸡毛蒜皮而掀起千层浪,互相不服,就如争夺领地的两只犬兽,贝卡眼神锋锐如凶虎,欧米茄咬牙切齿如利鲨,尽显杀戮气息。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但在特乐依尔居民特有的武力排斥氛围的影响下,还是将握紧的拳头各自伸向乐器。 “新曲副歌部分的solo,敢不敢比划比划?”欧米茄挑衅道。 “比就比,我用贝斯都能弹得比你流畅!” “呵,那我用一只手弹!” “那我用脚!” 已成年的女性,就如同孩童吵嘴,嘴里噼里啪啦的,热火朝天,倒忘了在手中沉默的吉他贝斯。 逐渐升级的分贝,如带刺的海浪席卷休息区域,原本不打算掺一脚的隔壁乐队,忍无可忍,尝试在保护嗓子的前提下吼了一声,无奈蜉蝣撼大树,最终只能吞下岩浆般的怒火,作为妥协,一圈还未使用的琴弦装载着轻微的怒火,从敞开的天顶飞来。 此物不重,甚至可以说十分轻盈,本该砸中人也不会酿成大祸,然而命运之捉弄般,其落点并没有顺着噪音的方向飞去,而是砸中了蹲躲在角落里沐阳的天灵盖,沐阳的下意识的防卫动作,手背又恰好擦过了靠在墙边的垃圾桶。就在沐阳意识到大事不妙,而猛地伸出手去扶之前,里头的瓶瓶罐罐落地声就已经化为现实,却正好化为姐妹争吵的终止符。 “苏恩?” 刚才还在用心看着平板酝酿的梧桐,却第一时间望向了瞠目结舌的沐阳。 “...晚上好。” 绞尽脑汁,榨出了尴尬的叹息。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5) 动员全身细胞的全力演技,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迷路的帅气小伙,嘴上甚至还附赠了平时难以显露的真挚笑容,就连从额头上流下的冷汗,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肩膀的衣料抹去,细节把控堪称完美——只不过完美也只是自称。 明明只想躲避一下外头的守卫,然后趁休息室的三人不注意爬出休息室,却因为沐阳过于谨慎,难以迈出第一步,与梧桐处于一室超过了十数分钟,外面舞台已经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盛宴即将开始,而沐阳仍然在跟发麻的双腿内斗。 与单纯的惊讶着的梧桐不同,欧米茄与贝卡立马爆发出惊人的敌意,甚至舍去了怀疑阶段,毫不犹豫地把斗争的气焰浇在了沐阳头上,立起高墙护着梧桐的态势,坚毅地挡在沐阳面前。 早知道就带点掩盖身份的道具了...早知道,早知道。 沐阳小小地后悔着,却又不能逃走,只能顺着上天的恶作剧,将刚送到面前的恶意剧本带来的损失最小化,乖乖从蹲姿站起,两手一张,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带,什么都没顺走。 这副场面,怎么看都像极端的狂热粉丝潜入偶像的休息室时被逮了个正着的画面,辩解起来那是怎么都洗不白。 “等等——” “梧桐!你呆我们身后!这家伙危险!” 然而那两个梳着浮夸发型的姐妹根本没注意到,也没打算注意梧桐现在究竟顶着怎么样的表情,就管着将其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就像包起一颗晶莹剔透的大粽子。 “虽然咱们也看得出你不像普通人,但却也没想到你是个低劣的变态!法律没证据制裁你,但我们可以!” 被当成不法分子,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欧米茄和贝卡的大嗓门是个大问题,单纯就她们俩还能靠暧昧的辞藻搪塞过去,或者实在不行就动用一点武力。 但如果惊动了周围的乐队,那沐阳便会百口莫辩,就算每一颗牙齿都能开口求饶,最终也会被堵上嘴巴,当成变态吊起来吧。 沐阳坚实的身影,也抵挡不住戴上色狼的滤镜后的影响,形象就如同被卷入粉碎机一般被碾压的易拉罐,就连呼吸都显得罪恶无比,严肃的面孔也会被魔化成猥琐笑脸,流着臭气哄哄的口水,眼神迷离布满血丝,喘着粗气,就算立刻实施暴力制裁也不会受到良心谴责。 沐阳顶多觉得自己是个小偷罢了,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形象会从半山腰上一落千丈,直接坠入湖底,会跟专门凌辱弱小的渣滓一个级别。 知道光靠嘴巴一定不能让这两个少女闭口,沐阳瞄了一眼被迫藏于两人身后的梧桐,又瞄了一眼靠着墙边的衣架子,侥幸之中心生一计,情急之下也没有时间思虑可行性,便将计就计,等到脚上的麻痹缓解下来的瞬间,一个矫健的箭步,溜到了挂着几件眼熟衣服的衣架边上。 被堵在两人构成的高墙后头,梧桐焦急不停地摇摆着娇小的身躯,望从连虫子都难通过的间隙查看现状。 仅仅瞄了一眼,沐阳就从堆叠的几件衣服之中精确捕捉到清纯淡雅的连衣裙,没有犹豫,如同战利品一般拽出,高高举起,没有清风的吹拂,那连衣裙就如败军的残旗一般在空中无力地下垂。 这个举动彻底断送了两姐妹对沐阳最后的一丝信任,眼神彻底亮起了凶光,光瞪着沐阳就已经倾尽了全力,大开的两只嘴巴蹦不出一个词来,野性勃发。 如果沐阳手中的不是梧桐的衣服,而是姐妹俩的话,那她们说不定就不会显露出如此紧张的表情,就连本来余裕尚存的欧米茄,此时此刻都来不及眨一下刚画好的帅气眉梢。 这件连衣裙对梧桐来说是有多么重要,沐阳光凭姐妹的表情,就已经如窥视过大脑一般心知肚明,只不过这份重要,似乎又暗藏着更加复杂的情感,有一份‘拼死劲’在里头。 要不是沐阳注意到梧桐与两姐妹此时穿着的红黑色的服装上有几条不自然的缝补线,要不是沐阳本身就精通裁缝,这六年来缝缝补补不停歇,也肯定会猜不着,梧桐现在严严实实包裹住身体的舞台服装,是专门用来撕毁的,是一种凸显表演风格的‘道具’,表演结束以后肯定得换回原来的衣服。 当然,落花村也没有多余的员工制服,烂了就缝,坏了就修,留给客人的是美好的形象,背后那可是一颗又一颗的补丁在支撑着光鲜的表面。 如果两姐妹能忍受濒临赤身裸体的状态,在千人的众目睽睽下,社死地跑回住所,那梧桐自然可以也有衣服穿,只不过就如梧桐般善良,内心可不会好过——综上所述,沐阳的这番侥幸一计也算歪打正着。 不过情急之下即使让姐妹俩闭上了嘴,情况也没有好转,狭小的空间里,相隔几步路的距离,却如同办起雪雕展一般,4个人都僵在原地。 僵持了数秒钟后,身材最娇小的梧桐从两人之间强硬挤了出来,表情如被白云遮蔽的阴月,略显无力。 “请不要对我的衣服施暴...求你了。” 一路饱含笑容,存在本身就如同暖阳,这也是吸引着沐阳的理由之一,但此时的梧桐就像被鬣狗咬伤了腿的小松鼠,嘴唇发白,浑身无力,哭嗓撕扯着恳求,仿佛这一刻,沐阳整把梧桐的至亲之人枭首示众着一般,轻飘飘的衣料沾染上了人命的厚重。 这无疑是另类的精神攻击,铁了心要当坏人的也不得不再次系上沉重的枷锁,在确认姐妹俩并没有打算扑上来的冲动后,沐阳最终还是将梧桐的衣服归位。 “谢谢...谢谢。” 明明只是一件衣服的事而已,梧桐却像从绞刑架上救下来的可怜人一般,跪倒在地上,坚硬的石头地面的无情冰寒,也不能让梧桐颤抖的身体镇静下来。 既然躲藏之事已经败露,沐阳也不打算等梧桐缓过来,从口袋拿出那张本打算雪藏起来的纸片—— “‘前虎后龙’好像又放鸽子了啊,真是群没骨气家伙。”贝卡一边揉捏着欧米茄的脚底穴道,一边嘲讽地笑道,刚才休息室里杀伐的气氛荡然无存,当事人的沐阳也不知去向。 “管别人干啥,你还惦记着几年前的吃的瘪呢?学学我,心怀坦荡,没有解不了的怨,没有续下去的仇~” “坦荡的是你贫瘠的‘胸肌’吧,噗。” 同样是一个胎里出来的,贝卡对比起欧米茄,不仅体型上更显性感,前凸后翘,要不是她们乐队搞的是金属音乐前卫潮流,贝卡也铁定会走上妩媚人生的道路。 “呵,随你怎么说,女人的价值可不在那两坨没用的东西上。” 贝卡胜利一般大笑起来。 这时候,一个穿着落花村制服的男子闯进了休息室。 “我们接到了紧急通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梧桐放下平板,与两姐妹面面相觑,眨了眨眼睛。 “哦,是这样的——”贝卡放下欧米茄的脚,往门口走去。 如果说庆典时期,欢喜声如洪流,安宁便无处寻觅,那落花村也仅有一个地方,能逆反这片潮流,那就是秘密的电机房,是温蒂被委以重任看管的地方。 但这处地方不但无人涉足,甚至连落花村里的人都不会来这种地方,作伴的唯有孤独感。虽然自从遇到了杰克后,温蒂发冷的双手或许回暖了些,但空虚仍然存在。 对父亲的背影产生怀念,渴求母亲的援手,是他除了梳妆打扮之外,唯一能自主做的事情。 吊床上无人占守,于是温蒂纤细的身躯才能安稳地横在上头。手中平板雪白的光线,把温蒂粉色的头发漂白,更显沧桑。 他并没有在看小说还是视频,那只不过是一张雪白色无痕的平板壁纸,与温蒂大脑所思之事没有任何联动。 背影,一直是温蒂追逐的目标,是道路,也是终点,这个过程不会结束,温蒂是如此确信着的,直到他在厕所里亲眼目睹到沐阳那令人熟悉的目光,以及沐阳离去时的背影后,温蒂的内心活动的影子,却悄然停下了脚步。 两个背影,共用一条影子,而眼前过去拿空虚的自己追赶的身影,激荡着温蒂内心的波澜。 忽然,温蒂的手心一滑,原本安稳固定在手中的平板翻转着白光,不偏不倚地迎合重力,重重地拍在了温蒂薄如纸片的脸皮上,啪的一声响,同时外头也传进来海浪般的掌声。 疼痛与晕眩感,以及不小心擦破的嘴唇渗出的血腥味,让温蒂无力地瘫软,剧痛堵塞了鼻孔,麻木了神经。 而平板也趁机狡猾地滑进背部,闪耀的白光透过温蒂的衣物,营造出温蒂自身泛着荧光的奇景。 叮。 是短讯到来的声响,平时信箱里除了诈骗信息外,也就只有杰克偶尔会发来。 不计前嫌,从身下把平板抽出,温蒂两眼无神地一看,顿时愣在了吊床上,脑袋瓜就像被一锤子直击天灵盖一般,嗡嗡作响。 匿名的讯息里,只写了短短的几个字—— xx月xx日的音乐盛宴舞台上,有人会杀,有人会死。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6) “...” 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被话筒拾取,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mc,却引发了海潮一般的欢笑声,这便是名为[潮涌]的超人气单人组合,作为[彩色素描]多年来的对手,特别的压制力是毋庸置疑的,诡异而神秘,造就了一尊空中神像。 静坐在休息室内,梧桐熄灭平板的背光灯,在身体中疾走的紧张感此时也到达了临界点,就算没有亲眼目睹[潮涌]的表演,但单凭[潮涌]吉他旋律的迸发,眼前便是舞台,自身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人海之中欢腾的一员。 毫无章法的弹奏,却制造出一个完整乐队的假象,堪比魔幻的表演手法。 两姐妹已经携带着各自的乐器道舞台边就位,作为核心主场的梧桐,却依旧孤身一人于休息室,闭眼冥想着,把一切现实都抛至脑后,让对手精彩绝伦的表演,深深印记在脑海之中。 一辈子悠然平和的梧桐,也渐渐融入了自己应当嵌入的角色之中,对抗之火冉冉升起,斗争的烈焰焚身攻心,踩着[潮涌]接受赞礼,是梧桐当下的第一目标。 当梧桐睁开眼,从冥想回到现实外[潮涌]的表演也终结于浪荡的和弦之音,坚定的信念定格在了梧桐脸上。 狂欢的浪潮之下,贝卡却慌张地从舞台侧的准备区跑回休息室门口,满脸的紧张感又与梧桐周身的斗气性质完全兼容不起来。 “喂!你真笨,亏你能站着睡着啊,你钱袋子被偷了你都不知道!” “骂谁呢!那时候你不就站我旁边??你倒是看好我啊!”欧米茄喊道,头上顶着的白面包般的飞机头坚毅地在颠簸中维持着钢铁般的塑形。 “开演前你怎么就没点紧张感呢,要不是我提醒你有个黑影从你身边溜过去了,你到现在都还在做着舔金箔的美梦呢。”贝卡亮了亮手中褐色的皮袋子,在手掌心上得以地掂量。 “我的钱袋子!”欧米茄赶紧从贝卡的手中夺回钱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 “你要真心疼就好好看着点。都要上台了,连点紧张感都没有,你可别忘了上次演出,你可没少出错。” “知道啦,这不是昨晚练了个通宵嘛,一歇下来眼皮子就拉胯了——不对!钱袋怎么在你那!?不是说有人偷走了吗?!” “我给你从小偷那儿拿回来了呀,只不过人给放跑了罢了,嗯?” 一边敷衍贝卡的抱怨,欧米茄身旁缓慢飘过一道黑影,仔细一瞧,才发现幽暗的光照下,梧桐从休息室走了出来,那娇小的背影,沸腾出一股难以接近的气息。 此时是梧桐超严肃的状态,就连相识多年的两姐妹,这时候都会不禁被这股气势压倒。两人皆退一步,让出道路,让梧桐能一言不发毫无阻碍地穿过两人,走在前头。 [七彩素描]四个小字在荧光板上,快节拍的闪烁着,与梧桐跳动的心脏打起同一串节拍,下一个出场的该是自己,心脏如是警醒梧桐。 就算[潮涌]的演出已经落下了帷幕,但如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与安可声却一波接着一波,将顺着舞台向前迈进的梧桐往后顶撞,这与个人演唱会不同,每一轮的浪潮声都不一定归自己所有,期待与遗憾混杂在一块,形成巨大的能量。 只要沿着荧光图标,迈上舞台的阶梯,通过幕帘,走进聚光灯下,混沌的情感旋涡,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与恶意,都会不可避免地,毫不讲理地击打在梧桐身上。 但这又何妨,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 梧桐不退反进,更是拿出要脱下包裹着小巧脚掌的舞靴的气势,让整只支撑起这副玲珑之躯的脚踝浸入潮水之中,以身感受其冰冷,以心感受其汹涌,同时仍要坚定住自己身为‘偶像’的存在,如定海神针一般,立于森罗万象的中心,发誓成为一瞬一时的航标。 对于热爱平和不好斗争的梧桐来说,表演的舞台是少数能让其内心昏死了的野性揉搓惺忪睡眼的斗技场,比起将背上光羽的亮粉散落各处,点缀众生,梧桐更愿意倾尽全力将群星的微光全聚集于一身,去成为最闪耀的天幕,积蓄起来的蛮性,不允许梧桐输给任何在同一舞台上拼搏的人。 在一片漆黑之下,靠着荧光标记走上楼梯时,梧桐身边通过一股热流——刚从舞台上散发完汗水的[潮涌]从正面一声不吭,甚至连一点喘气声都没有,如死物一般与梧桐擦肩而过,一步一个小停顿,厚重的脚步在外头的狂热呼喊之中,依旧令人窒息。 配合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隐约传出的金属碰撞声,让这具神秘更上一层滋味。 只不过梧桐并不是什么生物学家,也对神秘的未知没有任何兴趣,纯粹对其近乎完美的演出感到敬意,燃起了对抗心罢了。 整片广场的灯光在[潮涌]下场后陷入了沉寂,只有欢呼声在警告着梧桐该面向的方向——观众的热气,沸腾的欢呼,将梧桐带进了另一个领域,犹豫,迷茫,恍惚都拉不住向前迈进的步伐。 踩在荧光标识指定的麦克风前,麦克风自动适配梧桐的身高,毕恭毕敬地下降到梧桐的面前。 灵魂在与这片小天地交融,内心的杂念得到了净化,飘荡在空气中的热气与汗臭味令人热血沸腾。 梧桐的眼中是片漆黑的夜空,一双双暗淡的眼神隐藏在夜幕之后,头顶的舞台灯还未洒在身上,人们还在怀念过去的夕阳,却未知新的朝日即将诞生。 但朝日又何必是天边高挂的黄金,澎湃的潮水也能从海的另一边带来新的波荡—— 凭借肌肉记忆,握住与手掌一般大小的话筒柄,小嘴微张。 这一刻起,梧桐的心灵世界将包容广场的一切,来客的负面情绪与纷争一件也不愿落下,黑暗之中,一只漆黑的大鸟在空中盘旋。 而梧桐的使命,就是要让那只遮天巨鸟,收起羽翼,栖息于由音乐演绎出来的横梁之上。 ...让太阳在此攀升—— 有如海豚在大海之中的轻声细语,彷徨与有与无的音律,却在眨眼之间,泯灭了全场的躁动,把[潮涌]建立起来的荣光归于过去,潮汐的子民们瞪大了双眼,在黑暗中摸索着声音的来源。 身后的两姐妹架好乐器,锐利的阳光盯着梧桐瘦小的后背,一切蓄势待发。 为了满足观众们的渴望,梧桐深吸一口怒气,先于全场将灵魂从嘴里送出—— “烈日!?在!此!!!” 头顶上所有的聚光灯一瞬间全数洒在梧桐身上,跃动的汗珠混合着光粉折射着激情,强硬雄浑的声线震慑全场,身后的欧米茄与贝卡紧随其后,奏响刺耳紧凑的金属音。 无论是认识[彩色素描]的铁粉,还是首次亲临现场的有缘人,绝不吝啬地再次爆发起了轰鸣欢呼声。 那个看起来文静、优雅的梧桐,从骨子里都被狂热之火点燃了一般,狂野扭动脖颈,嗓门撕扯着爆音,只要喊出了观众的心声,就是胜利。 力劲十足的音乐,对不懂得欣赏的人就是令人恼火的噪音,而沐阳,如今却在最近的地方沐浴着这股来自梧桐的全心全意——横梁之上。 无论是物理震动传声还是空气传声,都把沐阳折磨得如凌迟一般痛苦。 “...” 热浪就如同沸腾的煮锅,隔笼蒸着趴在横梁柱上的沐阳,全身上下的毛孔就如一圈一圈漏水的充气泳池,汗水哗啦啦地往外挤。他能幻想到时候离开这是非之地时,得像鼻涕虫似的把横梁湿润出一具水人来。 躲在这种地方看戏,自然是因为那张纸片,只要能在最近的距离整顿,就不怕所谓意外发生。 当然在攀爬横梁前,沐阳已经检查过横梁本身是不会那么容易折断的,所以他只要注意横梁上各台聚光灯的异常与否,就能从根本上打消有关那张纸片的顾虑。 “绝不会让明星落下去,绝不。” 绕路之余,沐阳难能可贵地拿出干劲来。 梧桐的时间里,沐阳一边忍受着摇滚的侵扰,一边观察四下有没有可疑之人。 千百来号人,几乎堆满了落花的广场,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全神贯注在眼前的演唱上。灯光会时不时照在人群,而要去记住和辨别每一张脸,可不比登天容易多少,明明是浪费脑力与体力,沐阳却仍然不亦乐乎地观察着人群。 哦? 眼尖的沐阳,很快就观察到了能让他振奋精神的面孔,他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7) 意料之外,但似乎也在理之中。 在汹涌的人潮里,明显潦草着黑发,连刮都懒得刮,撒点生长剂就得疯长成树丛的胡渣的,是最近才认识,名为文莱的记者,他手中抓着的小平板散发着光,将他标记成黑幕之下常驻的散星。 文莱是非官方三流杂志的撰稿人,会来这种不入流的地方转悠找素材并非怪事,但就文莱那满脸无光,缺乏生气的面容,无论梧桐在台上怎样狂热的呐喊,观众们如何燃尽生命的激情,文莱就像被戴上了雪白假面的傀儡士兵,纹丝不动,这种低迷情绪下写出来的东西,那只有论文一般冗杂无聊平淡如水的乐队报道。 再加之身为主办方的落花村是坚决不同意无许可拍摄的,那就更不需要期待文章的成色了。 沐阳也算松下了一口气,毕竟要是文莱被允许拍摄,一个无心的不小心,把自己趴在横梁上的视频拍下来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咦? 沐阳眯起眼,倒发现了文莱边上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而他的衣肘正被一只小手捏捉着,那眼熟的鸭舌帽,尽管帽子以下都被周围的人潮埋没,但可以肯定是个当晚撞见的不明性别的孩子。 当晚上也同样是此番令人皱眉的情景,无论是时间段还是场所,都属于绝对不适合带着孩子来夜游的。该说是被逼迫的,还是另有隐情,详细不得而知,作为提神剂还算妥当,但作为主食,未免有些清淡且不合时宜了。 所以沐阳立马便失去了兴趣。 心之所向,人的流动,气与声,万物皆有趋向,在横梁上俯瞰整个广场,一眼就能辨别出整个落花村的动向,在同一平面上不易察觉的变化,只要秉着小上帝的视角,就能获得丰厚的情报,而沐阳关注着这种变化,来推测未来可能发生异变的地方,做好预防。 广场占据整个落花的中央,往来几乎都要通过此处,猫、狗、鼠都不例外,更何况人。 就算有不法之人打算用非正规渠道接近舞台,都会像考场时在讲台监考老师眼皮底下的傻学生一般,以为另辟蹊径投机取巧而沾沾自喜,却不知就连底裤的颜色,都被扒了个清清楚楚。 不知不觉,风格迥异的‘噪音’也成功各种角度对沐阳进行了考验与洗礼,[彩色素描]的第三首单曲也如期完结,恼人的金属乐的余响回荡在整个广场之上,被点燃起叛逆之魂的观众们披上了信徒的皮,张牙舞爪,把平生所受的委屈与不公全数泵进伤痕累累的出气筒,顺着梧桐残留在空气中的火星,万众一心爆燃起新的浪潮—— 一时间,上不了台面的,更称不上优美文明的辞藻如瀑布一般灌溉满场,这片时空不存在压力值拉满的肥胖上司,身旁也没有阴阳怪气常叼酸萝卜的同事,本该温暖的家中喷吐毒水咸痰的名义伴侣只存在于另一本厚重历史书的深处。 褪去文明的外表,看似每个粉丝都在各自发泄怨气,但他们的粗言秽语却沿着梧桐第三首曲子遗留下来的旋律,井然有序地排出了近似安可的节奏,这等下作的安可,在[彩色素描]无论是小型还是小小型的演唱现场,常常响彻! 而那些没有被现场蛊惑的观众,则露出恐慌的表情,可怜无助的他们成为了这群信者发泄的垃圾回收站,所有的负面情绪顺着耳道涌入大脑,这些不文雅的词汇又怎么能成为纯粹音乐爱好者的热捧?然而想要捂住耳朵,声波却震动着身体,依旧清晰。 只不过就结果而言,他们也被这疯狂的场面逼压,不得已地喊出了声,与疯狂的信徒一致,把平生该死的压力往天空挥洒。 广场的人群就像一块密不透风的蒸笼里的肉饼,堵得水泄不通,中途没有人会妄想去洗手间解决内急,甚至不小心当场失禁了,也不会被发现,信徒们是这么确信着,而事实也是如此。 手上抓着食物,在手中重新被捂热了,都来不及送进嘴中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有节奏地发泄的同时,无论跳得有多高,吼出了多少眼泪,喷出了几层鼻涕,目光依旧定格在梧桐身上,好像就连呼吸及一切生理行为,都得委屈地排在队尾。 异样的氛围之中,文莱与他一同前来的同伴,却淡定地立于异类之首。他们俩一人像架好三脚架的摄像机一般,头不抖,眼不动,在涌动的人潮里头就好像潜水艇的潜望镜,无论海平面起伏摇摆不定,依旧能如定海神针般杵在人群里调皮,妄图把梧桐每一寸,每一瞬间肌肤上渗出的汗液一并记录脑中。 而在文莱身边如考拉一般紧贴着的不知性别的少年,也完全没打算按这儿的规矩办事,不但头也不抬一点,反而压低帽檐,尽显不食人间烟火之态,甚至把周围的温度都一并冰冷,旁边站着的观客都不好意思大喊大叫,收敛而尴尬地高举双臂,疲惫不堪。 “...?” 突然,一阵异物感刺激文莱的视网神经,他盯死在梧桐身上的眼神,不自觉地往上方瞄去,一道红光闪烁,点在了正缓缓将手伸向自己衣服的梧桐头顶的横梁上,也仅仅是一瞬的异常,却把文莱的疲倦的眼皮都给撑开了。 那是—— st!最后一首!拥抱我的光热吧!!” 梧桐沿着计划好的流程,花了半秒钟甩掉犹豫,两手用力一扯,衣服清脆的撕烂声,裸露出来的肌肤,碎布料伴随着汗水飞溅前场,观众炯炯有神的千百双眼里点上了熔炉,他们渴求着新一轮的反抗与挣扎,而梧桐则一定会满足他们—— 再次点燃的欢呼声里,听觉被限制锁死,两耳除了毫无意义的呐喊外,什么都听不见,文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祥的预感在眉间挣扎。 就像被一只齿轮卡住了喉咙一般,就连紧贴的少年,都被文莱唐突的浑身震颤惊起了头,那漂亮的眼眸中充满了诧异—— 一通不被绝大部分人探知的声响瞬身进场,犹如金属弹珠恍然落地的清脆回音在无人知晓下将全场带入了一个新的境地—— 白转黑—— 原本在演出时就不怎么跟光靠得上边的广场地带,一瞬间落入了黑无止尽的深渊,夕日余晖转入大寒潮之下的夜半三更,微光的边角料都沾不上的人群,没入了冰冷无情的大海之中,梧桐残留下来的温热显得力不从心。 海啸吞天吐地时的杀伤力,也不过如此。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如同电力系统被掐断的喇叭,在电力丧失的刹那,声音也一同戛然而止。没有人会在睡梦中幻想失去电力的末日有多恐怖,没有人因此惊奇,因为恐惧先于任何情绪掌握了他们的思想,迫使这些可怜的小动物越过大脑的情操管理,去行他们可能在冷静时刻永远都嗤之以鼻的愚蠢举动。 不止广场,无论是在饭馆里吃饭喝酒的,还是躺在树屋高级房窗边头品尝烟草,又或者就在床上激斗的,都在电力消失的一刻停止了当前行动。 实现了短暂的众生平等。 落花陷入了一瞬的寂静,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安宁。 与生俱来的东西一旦失去,恐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们会迫切想用其他手段来获取安心感来填补突如其来的空缺,确保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害得了他们。 “怎,怎么!谁偷我钱袋?!” 把一切他人行为都定为恶性。 “谁踩我!?站着别动!看我搞死你!” 智力不再伴随前行。 “冷静——呜额!” 尚余一丝理智的人宣扬秩序,结果也不过螳臂当车,因为他们是人,不是神,是要挨揍的。 大混乱,负面情绪煮成一锅地狱浓汤,那些弱小的人,瘦弱的人,只能任由肉与骨头的巨浪冲拍蹂躏,有的人被挤断了肋骨,有的人被肘中了咽喉,有人的头发连同头皮被硬生生撕扯下。 这些可悲的生物除了哭喊,就只有忍受,在灾难面前宛如蝼蚁。 “抓稳了!” 之中,文莱立马抱起了跟随自己的伙伴,让其能骑在自己的肩上。 文莱虽然行动迅速冷静对待,但也不失慌张,相对比的,被安置在文莱骨质分明的肩上,那娇小的身躯立马精确抓住文莱的衣服,没有一丝喘息声,显得是一点都不害怕,一声不吭的。 面对突发的大停电,梧桐必然是慌了神,没有话筒的加持,天生柔弱的声音那有能飘到谁的耳朵里去呢,只有不断台下传来的哭喊声,嘶吼声在强逼着梧桐逃跑,丢下一切逃跑。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所有人都在名为不想死的自私之下,往不同的方向挤压,无情的人肉压路机将死亡送给每一个相邻的肉墙,戛然而止的哀嚎声,没有了动静的,冰冷的肉墙,都在催发出更加混乱的下一秒—— 要是世上真有神,神会为此番情景后悔吗... 梧桐到最后一刻,竟把思考转让给了神,并下定决心,带在后方颤抖的姐妹俩从安全的通道逃之夭夭。 ...? 然而就在梧桐泪眼汪汪转过身,在心中默念无数对不起,准备放弃身后这群刚才还在为其燃烧灵魂的信者们时,耳边竟然传来了一股温软的低语声—— 那低沉的声音,就好像从大地深处的守护神,那孕育了无数生命的子宫中回荡出来的律动,直击心房。 唱吧...把你最原初的音律,最朴实的文明送给这群原始人吧... 逐渐流失的热情与温度,在慢慢聚集到梧桐干涩的嗓子上,到底是吃下了几颗润喉糖,还是敷了几层的冰片,嗓子的无力感被一股冲动取代,梧桐想唱,想把声音送到每一个人的心里,引导他们,此时此刻要做的不是乱动,而是聆听。 这声音能传到他们耳朵里吗?谁知道,唱就得了,这不也挺叛逆的吗—— 于是梧桐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双手抱在胸前,深吸一口气——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8) 持续了十数秒的暴乱,天生仰仗的视力毫无作为,伤者也在成倍向上叠,所有人都在潜意识内向不知名的神明祈祷起了光明,这场短暂的长夜把无神论者们引以为傲的理性与傲气彻底碾碎。 而神的理念并非众生平等,它似乎更喜欢护佑自己的信者,在梧桐头上降下圣歌,滋润梧桐的嗓门,无形的旋律如流水一般填充满落花的各个角落。 燥热的正午之阳不复存在,而初生的朝霞虽然细微浅薄,但却能为世界带来持续升温的希望与色彩。 挥动拳头乱打四方的壮实基层成年人,还在庆幸着身上这些被贵族们戏称为‘累赘’的肌肉终于得以大展神威,报复这些打压自己的王八蛋之时,飘入耳中的这抹清音,却把暴虐与优越感逐渐化成了名为羞耻的污水。 脸上挂着泪痕,意识浑浊,身为最终防线骨头即将被挤压粉碎的柔弱青年,虚无的临别意识飘往一个方向,一个他曾经鼓起勇气打破常识与拘束,将周身烦恼倾泻呐喊的方向。 文莱一行虽然靠着硬朗的身板勉强游离在危险周边,在感知到周边的混乱逐步下降时,文莱与肩上少年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盯梢在黑乎乎一大片的某个精确的地方。 餐馆里吃饭的客人大多数还坐在凳子上等待着电力的恢复,却在此刻受到了天启一般,纷纷放下了饭勺与吃了半口的面包,在一片漆黑之中缓缓立起,竟在没触碰到任何身外之物的情况下,有条不紊地,井然有序地排着队走出了酒馆。 这可群家伙可不是会被笛声吸引的小孩子了,都是实实在在的成年人。 在烟馆品尝烟草的盲人,吸了一肺一辈子的灰气,一嘴一世的烟熏牙,糟蹋了自己身体数十年久,现已然如半身入土,对这个世界毫无挂念之际,他就想自私地睡死在这烟馆之中。 意识之末,他无意识中选择了睁开失明的眼睛,最后看眼给他带来无比绝望的世界—— ?~ 一段声纹形如波澜闯入灰朦朦的世界,这个盲人在黑暗之中,看到了20年前,双目还未失明的自己,仿佛站在了作别20年的镜子面前。 那一头黑发与意气风发的仪表,又如何会堕落成这副枯树朽木的模样。 永不满足的烟瘾,在脑中无论怎么努力都挥之不去的浓烟烟消云散,他抛下烟管,从椅子上愤然站了起来,面向未来的方向。 刚还在床上嬉戏的男女,两人就像各被泼了一脸冰水,呆滞着脸,磕磕碰碰地走下床,挪到被封死的窗口边,迷迷糊糊地抚摸窗沿,瞪大了两双眼睛都没发现窗口是封死的,因为他们注视着的事窗子背后的景色—— 挣扎之后,就像误入老农精心设计的大米陷阱的老鼠,用金钱来享受一夜情的客人,以及提供服务的小姐,都在不停用指甲轻扣窗户的镀层,恍惚之中带着真情。 甚至有股两人只不过是同时被困在灾难现场的伙伴,积极向上的错觉。 毫无秩序的落花,如今所有人却都向着同一个中心,如同大海中的漩涡,旋风的中心地,沉下地面的流沙坑,所有人的思念都悬成一线,向往着同一个点。 这个中心点,名叫梧桐,暗淡又明亮的明星。 明明电力全无,就算梧桐是个百年一遇的大嗓门,撕扯血肉,也不可能靠着凡人之口,来与神的恶作剧做抗争,将安宁带去全世界。 然而清哼声也的的确确细腻而宁静地却飘入落花村里所有人热气奔腾的耳道,安抚一切骚动、抹去一切争端。 甜美的歌声,摇曳着人类身为生物最纯粹的根基,声音就像清澈的溪流,倒影着每个人最深处的自己,折射出底层兽性的另一面——安逸的静,吃饱喝足后的仁与善,将卑劣的无尽欲望一口一口灌满。 人们喜欢把歌声比作春苗、比作秋水、比作星光比作云影,此等有形景致轻柔淡雅,沁人心脾,感染力强。 然而这番皆为可视之物,拘束于视网膜的网格之中。而梧桐的歌声则不同,趋近于光粒子,跨越了音域本身,与风摇曳乃至千变万化,不受约束,穿透皮肤肌肉骨头,直达心房。 就算将梧桐的歌声命名为某种叫‘梧桐能’的能源,也没人会愿意去抱怨。 “啦啦啦啷~?” 这便是曾经将两姐妹引入梦乡的陷阱,最高级别的甜蜜杀手,能将铜墙铁壁融解,能让猛兽安稳入眠,能让睡梦中的急逝不再骇人。 明明仅进是声音,人们却在黑暗之中,从那舞台之上看见了朦胧而明亮的幻觉,微弱却又温暖的光,近在眼前!体内积蓄的负面情绪正被整块整块地被净化。 这就是歌的感染力!这就是梧桐的歌的感染力! 身后的两姐妹差点就直接睡倒在地,慌乱的心跳也平稳了下来。 沐阳此前根本没如此仔细地亲耳聆听过梧桐淳朴的歌声,要不是他比一般人稍有警惕心,不然就得两手一松两眼一闭,把好不容易从横梁边救回来的断了线的大灯,往梧桐毫无防备的天灵盖降下惨剧了。 他不得不再一次自我陶醉,自己那无声无色的直觉还是蛮可靠的。 或者不如说,是梧桐这个使人催发怜爱心的‘怪物’,让沐阳不得不趁机自夸一番吧。 “你与快乐离我而去,我随悲伤驻足此地?” 在断电的那一刹那,沐阳也同样瞄到远处一道红光瞄准了梧桐头顶大灯的电线,说时迟那时快,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间隙,沐阳下意识地拿出十二分的拼劲,就往红点的方向扑去,这才在一声清脆的切断音后,得以在大灯在下落初期,捏住裸露出平滑横截面的电线,这才避免了被伪装成事故的悲剧发生。 要是事件真的如那张恐吓纸写着的一般无法避免,那此时此刻站在横梁上的沐阳便是绝佳的替罪羊,最棒的背锅侠,标榜脑子灵光的沐阳反被策略陷害。 就算沐阳再蠢,可以十分肯定,那道红光可非善类,能在特乐伊尔做出这种疯狂举动,是作业切割机时不小心弹出来的碎片,还是失控的人工智能的歌名,又或者是被暗中魔改的应援道具借刀杀人。 沐阳倒是难以想象,能有人大摇大摆掏出‘武器’在暗处精确行凶,这个国家就连刃物的制造权都全归国家所有,持有权那更是要在无数张电子权利书的海洋历练一整个下午才能被授予的超级权利,能把危险物品带进城内,那不比登天容易,更应该说不先登个天,怎能将东西带进来。 果然凶手的目标是将梧桐置于死地?还是说只不过为了陷害自己? 就为了烦恼沐阳这点小事,又怎么动得上杀心? 沐阳实在不愿意高估自己卑微的影响力。 思绪联动起预告纸片,顺理成章,就该把矛头指向总管,但如果理智点,还是应该将所有的罪孽全都硬塞给[水夜歌鸣]。 手中这盏足以砸死一头熊的大灯,反而给沐阳带来了成吨的成就感。 ...唔? 一时得意的松懈,会场里的异变立刻警示沐阳的警戒心。 沐阳所在的位置,就算与梧桐隔个4、5米,依然能够深刻体会得到,被千百双眼睛瞩目的那种灼辣的刺痛感波及。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由于沐阳操作上的疏忽,众人那宁静的视线群变得摇摆不定,而在四面八方飘散的歌声,也渐渐只剩下下方的音源。 不好不好,大意了... [落染]的丝线从手心连接到音响里头,一头触及梧桐撕烂衣服而裸露的背部,吸收来自梧桐歌声的震动,代替电能,另一头手动给音响续上一节拍又一节拍的新任务。 “大树的小松鼠,溪流的小水獭——” 饱满清澈的歌声再次充满了整个落花村,人们那宁静的目光凝聚向梧桐。 梧桐的歌声里蕴含的情感如同海啸,就算歌词对大人们来说显得十分幼稚,但只有纯净与无意义,说不定才能把人从现实带到美好里去。 没有乐器随奏,没有视网膜冲击,更没有托起热烈气氛,仅靠幼童一般的清唱,便摆平了一切障碍。 就算破坏了一直以来的重金属狂热形象,一个完全逆反的梧桐,却能让观客们大脑强制选择安静聆听,在所有人脑中响起了从未面世的旋律,如夜晚幽静森林的夜雀哭啼,如大海面上一叶扁舟游荡。 坐在文莱肩上的少年,用力一拍文莱的脑袋,可才把文莱拉回现实。 “震惊,本来抱着找段子的心来的,没想到竟能碰上这种怪事,这是集体幻觉吗?这段子写了谁信啊,不如就当段子...” 文莱嘴上嘀咕着,但就连他自己也没听见自己说什么,他本应该想起断电前的所见所闻,只不过在下一瞬,他又浸在了‘光芒’之中。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39) “喂,贝卡...贝卡!” 舞台上,欧米茄摸黑凑到了贝卡身边,把半睡不醒的贝卡摇醒,这是她这一年来眼睛睁得最大,最为精神的时刻,这许多年不曾入耳的,宛如魔音的夜明曲,总能奇幻地将她代入梦乡的空白之音,因混杂了丰盈的怀念感,反而让欧米茄振奋了起来。 她虽然看不见贝卡的表情,但欧米茄百分百自信,确信她俩一定在共享着同一个世界,同一处时空,此时也一定对这无比感染的歌声动了真情。 “...别摇了,老娘还要睡过三千年...” “我的天...你难不成已经忘了梧桐这精美——” 旋律?清风还是静流?连配上形容词都是一种无上的奢华与令人不齿的傲慢僭越。 然而把贝卡弄得昏昏欲睡的,不正是不守信用,半夜抛下乐队训练的约定,自个儿跑去快活的混蛋姐姐,欧米茄似乎对此毫无自觉。 两姐妹不再言语,静静地坐在梧桐身后,她们搞不明白该怎么帮助梧桐,她们并不想只当一介观众,更想同台戏演,但突然袭来的自责感,令她俩止步不前,用劲爆的旋律震慑过无数人的她俩,这时候却不知如何绕出名为愧疚的死胡同。 此间悲凉,两鬓化为白粉霜。两眼花白,存日无几或成骸?... 梧桐轻描。 此身还于尘和土,化成蜂与蝶,来世枕边人。 梧桐淡写。 短短4分多钟的清唱,却让全落花受到了动摇近四十年历史的震感,梧桐那以拟声词构成,想到什么就哼什么,毫无意义与营养的词句,却能触动每一个人或多或少的内心空间,在过于复杂的人生中买下一片净土,一处留白,无一例外。 如果头顶上真有神明在窥视,那此刻便是腻了吧,又或者说,神的夜视仪没电了—— 咚,沉重一声,电力恢复携带的低鸣重新占领落花村,掀起了一阵无形的重压,以及无穷无尽无可比拟的安心感,掌管落花村‘太阳’在头顶数十米之外爆发出最大功率的亮光,就像饿了十天的流浪汉,大口吞噬黑暗,灼烧大地。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没有人被这唐突炸裂的强光刺痛双眼,他们竟能在黑暗中仍然保持住了对光的适应,不管在物理上还是精神上都太过超前。 “...怎么回事...?咦,你怎么流血了?” 迟迟没有动静的人群,缓缓回过魂来,如百岁老头那般反应,就连刚才暴动留下的火气也都一并冻结在过去,伤者们被一并井然有序地安排救治。 “...这可真不科学,又吵又闹还爱撕衣服毁乐器的[彩色素描],竟然还藏了这天才般的技术,这写出去可会被当成胡编乱造吧...唔?” 觉到脑壳被连续重拍了数十下如猫猫拳般的巴掌,只见鸭舌帽少年一言不发,略显羞涩地催促着什么。 “等会再放你下来,这会儿不安全。” 考虑到只有那少年一人突出一头地扎在人堆里,也确实显眼,难免浑身不自在,但文莱考虑到接下来可能还会发生另一起暴动,选择了谨慎行事,将目光再次射向舞台。 然而舞台上空无一人,本该在上面接受赞赏的三人不知去向,就好像那都是3d成像的虚拟人物,随着停电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次元。 文莱细盯着舞台上方装备了数台大灯的横梁,眼中凌厉,若有所思,尽力拼凑出停电前的记忆。 而同样在边角隐蔽的地方,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横梁,满眼尽是烦恼,复杂而空虚,悲怆不已。 趁着满场刚睡醒的那副状态,沐阳得以在所有人的眼睛瞪得雪亮前,从横梁上退下,也不必再受被那么多视线波及的痛苦了。 其实按理来说,沐阳就该在那怎么看都是被蓄意停电的时候,火速跳下横梁,就算踩着人海,都要赶往厨房,去监视最为可疑的厨师长,他有预感,如果顺着聪颖,这样选择可以少走弯路,说不定一发就能扒出水夜歌鸣的关键情报,无趣的角色扮演也能告一段落。 只不过沐阳还是不忍放下梧桐一行人不管,就算他已经暗中救了梧桐一条性命,但梧桐一定没法在暴动之中保持自我,如果身为偶像的梧桐这时候撒手就跑,那无论作为偶像而言,还有沐阳心中那严格的好友基准而言,都会立马不及格,不再有一席之地。 就算这只是没有回报的自私与自我满足,沐阳还是先于理性,操动落染的丝线,一边鼓舞梧桐,一边将其救世之音传递给在场每个人的耳边。 能让沐阳舍弃大部分犹豫,姑且算斩钉截铁地选择这一条路,其实还得归功于他事先留了几手,如果一条路封死了,还有机会走另一条,被梧桐占用的4分钟时间,也并非空转岁月,沐阳依旧没有放弃对厨师长的追踪,毕竟还有与梦美的同盟契约在盯梢着沐阳不去偷懒。 后方用于连同各个设施的工作人员专用通道,自然不允许外来客擅自闯入,要在无人发现之下溜入厨房后门,也不比做一组标准的俯卧撑要难上多少。 当然,繁忙之日,这里是‘血管’的交叉点,原料运输、面包烘焙房、员工厕所,一条走廊可蕴含了整个厨房的运营,来来往往自然是一道拧不紧的水龙头,一滴两滴也能连成车水马龙般的奇景,对潜入者而言也是接近络绎不绝的假象。 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摸到了厨房门口,沐阳却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厨房里而里头传来恼人的音乐以及低沉烹煮声,而油与汁水炸腾的声音却不参与其中,两眉一皱,隔墙贴耳而全神贯注,更没有发现人的气息,就像废弃的闹鬼厨房一般诡异。 果然厨师长趁着停电跑哪去,还没来得及回来? 正当沐阳打算微微一笑,蹲下身子,对着厨房门一探究竟时,迎面却传来仓促的脚步声,沐阳赶紧又躲到了附近的阴影里头,心虽有不悦,但耐心还算充足,不至于忍不了这番烦躁。 “你拿3号桌的,我拿4号,我看看...啊!那盘是7点场的客人预定的,别上错了,你要拿的是脂肪串烧,香辣焖鱼、茄子土豆泥...” 被陈列在厨房门口的菜品被分别用半透明的加密保温罩网罗,排成两列,每道菜品前都有块简易的电子板,标明了这是哪一道菜品。 这是厨师长宵语为了不让‘闲杂人员’误入厨房而做的几件事中的一小件,完全明主且公正,没有任何不当,当然,这也是没有通过任何早会,会议也仅仅停留在她脑内的孤高一己之见。 前来取餐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便是今早中了‘彩票’的女孩,她辣的嗷嗷叫涕泗横流的面孔仍然新鲜滑稽,想展露自然的微微一笑时,便可浮上眼前。 两人拿出平板,对着其中的几道菜一番复杂操作,只听见叮叮两声,保温罩便乖乖地将保护在里头的热气腾腾满是锅气的菜暴露出来。 分别装载前后两部餐车,便载着满溢的美味,踩踏略显干净的地面,两人便汗流浃背地往酒馆方向疾驰而去了。 看着这一盘一盘贵如黄金的热菜,说不定其中有几盘根本就不是现炒的,假如宵语能预测到客人点餐的占比,或者能手快到能同时兼备全馆二十来桌人的点单,也确实能腾出几分钟的时间,去行见不得人之事。 越发靠近,罩子压制不住的香气充满鼻腔,就算顺着唾液填充进小巧的胃部,也无法完全勾起沐阳的胃口,就算咕噜声强烈抗议着,沐阳还是没被吸引去注意力。 眼下宵语并不在厨房,也算是抓了个现行,当然她也可以如厕为借口,但这都不重要,沐阳必须了解她这段时间去过哪。 咋一看这并不是易事,但只要无敌的作弊道具[落染]的淫威尚在,沐阳可没有踌躇的机会,狐假虎威,毫不愧疚当机立断将[落染]当成常规手段,他可不会怜悯丝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沐阳慢慢接近厨房门口,仿佛嗅到了亿元支票一般,疾雷迅身而蹲下,毫不犹豫将手伸向[落染]——此非戒指里残留的根根丝线,也不是身上穿着的布块,而是平铺在厨房门口,完美融入地板的颜色,就如隐藏在枯枝残叶间,身披保护色的捕食者一般,虎视眈眈地记录着发生在自身上的一切。 这就像一块被无礼之人随地乱吐的口香糖,只要能粘附到哪个倒霉蛋的鞋底下,那就会如胶似漆黏连一块儿,同生共死,你一步我一步,跟着一同浪迹天涯,还可能沿途留下意想不到的足迹。 宵语就算再谨慎,长了四个头四双耳鼻,也不可能读得明白魔法领域的毛皮,谁又能想到地上长着看不见的口香糖呢? 而就当沐阳准备回收地上的落染,并且根据踩踏者的痕迹追踪,满足一波满足将时间浪费在梧桐身上,亡羊补牢的慰藉感时,一股沉重的杀气唐突点燃了背部—— “别动。” “...!” 惊讶,若只看这一瞬的结果的话,便是背后莫名其妙从地板长出个矮小的人影,影子足以包裹住沐阳蹲下的身姿,那黝黑的下肢,傲慢而无礼的站姿,正是宵语的标志。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0) 沐阳本以特乐伊尔的常识断定宵语会一定在别处忙碌,也断然来不及赶回来,潜入的时候周围并不存在她的气息,在绝对的作弊者自信的加持下,沐阳很难怀疑计划会出现破绽。 但事与愿违,宵语的出现不但完全从沐阳设想的框架外翻了进来,就像一只黑不溜秋,毛手毛脚的害虫一般,以怕虫人士最恐惧的形态,扇动羽翼,把沐阳接下来的计划全给踩在了脚下。 她声音里头没有特别突出的情感,甚至显得有些无聊—— “别动,给我低着脑袋,哪来的老鼠,敢闯我空门。” “...” 被称为胆小的谨慎,令沐阳强忍战战兢兢的心跳,淌起汗水的额头总会在这种时机带来毛躁感,想用手背去抹的冲动朴素地像个内鬼般施加压力。 谁知道她手里抓着什么,是普普通通的一把小刀,还是从警察那顺来的电枪,沐阳不敢回头瞄上哪怕一眼,心想要是哪个万一降临到头上,便恨不得摆出吉娃娃趴在地上摇尾巴的献媚架势,毕竟自己的脑袋可没有[落染]的布料保护... 奇妙的是,宵语怒气虽依旧高涨,没有退去的迹象,但也如潮水涨停那般,看似平稳,一股迷之沉默弥漫开来。 寂静与沉默才是最凶残的杀器,沐阳的大脑运作举步维艰,想方设法从脑中的文学图书馆中,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圆这个场。 久而久之,沐阳惊奇地发现,宵语似乎没有从沐阳下蹲的背影认出他,对于一个敏锐的道上精英来说这并不是难题,让人匪夷所思—— 啊... 大脑疯狂打转想方设法谋求生路之时,他才忽然记起,自己身上除了穿着员工同款制服以外,身上还披着发着暗淡银光的裹身布,是当时潜伏在舞台横梁上时,为防止与钢柱子的色泽质地相差太远,被查出端倪来,而专门临时粗略缝合出融合了保护色糙布。 所以不仅没被认出,还理所当然地与小贼相提并论,实属应当。 “很聪明,没有发声,那么赶紧的,趁我耐心还没死透,慢慢站起来,把你捡到的东西交给我,快点。” 冰冷的声音里透露着不一般的杀意,不必回过头,也知道厨师长的鬼神容貌堪比审讯犯下滔天大罪的恶魂的大判官。 原本还在急速考量退敌大策的沐阳,此时忽地就豁然开朗,心里念着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下虎口在后,若能从其口中夺得肥肉,再以绝对自信的逃跑速度搅乱,那形势便会倒转,该着急的就变成宵语。 就算错估了宵语的硬实力,启动被宵语察觉而反制,身上披着的[落染]布怎么说都能保他一命,这便是‘开挂专家’的余裕—— “钝刀割皮切肉的滋味...我可不想浪费力气伺候你,学乖点。” 混合着压迫、威胁的黑泥,从这位挥舞着厨师象形拳的女人身上滚烫着热气倾泻而下,可比她皮肤要黑上百倍,足以把沐阳的肺全给填满。 要能张嘴倔几句,压压她的威风,沐阳年轻而气盛的心自然想这么办,但幻想终归不是现实,无论他身处枪口还是枪背后,他都仅会露以笑容来表达态度。 没有邪恶的放声大笑,也没有多余的挑衅,朴素无华,只有千年老冰那般坚固冷酷,就像一台空转的绞肉机,机械般宣告待宰猪肉的撕碎。 厨房内高压锅喷气声高声宣告自己的存在感,而宵语的耐心似乎也随即突破顶点—— 一触即发! 毫无征兆,就如天灾那般在最平稳安宁的时候降临,直取命根,沐阳猛地俯下身去,呈盘蛇状,同时奇袭宵语腰上的布束带,竭力一扯——他感受一股如爆炸中心一般猛烈的杀气削过头顶,带去数根不幸殒命的发丝,但从手心传来布束带的手感,也让他确信这不是吃满亏的回合。 就算看起来在耍流氓的这番举动无耻至极,但对于擅长歪门邪道的沐阳来说,这都是极为王道的反击! 然而宵语无动于衷,任由裤子滑落,并再次瞪大杀意,对着沐阳的脑袋补上刚才挥空的棒子—— 下没下死手不清楚,但半成是奔着打昏沐阳去的,在走廊灯剧烈的闪烁下黑白两分的恶容,尤为恐怖。 这棒子敲得下来吗?我倒要好好瞧瞧! 一转以往隐藏面容的架势,沐阳突然扭转上身,如自暴自弃一般转过头来,却没有一丝的犹豫,而沐阳信心十足地打出了这一张牌便是—— 透过瞳孔前玻璃色透明的‘橱窗’,是厨师长那冷艳黝黑的外表,以及把怒意与杀意覆盖过去,名为惊讶,又叫惊诧,甚过惊愕的表情,那锐利的眼神霸气尽失,瞪大得能塞进一整颗手心把玩用的钢珠子。 而她微张的嘴唇之下,是鲜有露出的洁白牙齿,藏不住微微打颤的舌头。 名为宵语的厨师长,竟然对着沐阳露出了惊怕的神情,就算被滚烫的热油溅射甚至浇灌在身都不一定会动容的她,能泄露出这般复杂的表情! “怎么是你——” 沐阳并没有像魔法少女般变身,也没有幻化成野兽的能力,他不过用布严实地遮住了脸的下半,而上半,却戴着前些日让沐阳吃上一瘪的,那女导航脸上的格子面罩,简洁却独一无二的纹路与色调,立马一巴掌拍在了宵语脸上,打她了个措手不及。 仅凭这裹不满沐阳大脸半面罩,刹那间就把她的怒气完全抵消。 能让宵语露出别的表情,只能说明一个事实。 但宵语毕竟并非等闲之辈,下一瞬间就再次抡起棒子,眼神更添一层狂怒,就好比被家长画了大饼办好了事装好了乖,却在期待膨胀到极点的最后,被家长表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而耍赖皮破弃约定时的,那股足够沉积在底一辈子的怨气全都爆发出来那般狰狞! “——!” 沐阳这般胆怯之人,又怎么敢面对四肢健全意识明晰的人掉以轻心,就算面对着的是一块从冰库取出来的陈年老肉,都必须下意识去考虑其会不会散发毒气的情况。 在宵语甩脱一瞬间的迷惘,以迅雷之势抡起杀意席卷强风突进而来前,沐阳已经做好了临阵脱逃的准备—— 逃,但有技术,有信仰地逃,以进为退,以攻为守—— 接下来瞬时的交锋,首先沐阳手中那沾满了汗水的落染布重重鞭打在被杀气占据的大眼珠子上,击中的瞬间她甚至不惜硬吃这发伤害,也不肯眯上哪怕半秒钟的眼,愤怒让她变成了置生死于度外的女豪杰,女怪物—— 只不过人的肉体终究护不住裸露的要害,剧痛可以忍受,但冲击带来的短暂性失明就算强如宵语,也无法回避,她硬撑着眼皮,眼中满是朦胧的灰色,而她来自灵魂深处的强烈攻击欲望也随着突然的失明而再次落空。 宵语哪会善罢甘休,无论对方是小贼还是老贼,这一杀气她可没打算收回,顺着远去的脚步声,展开了猛烈的追捕。 得利后展开逃亡之势的沐阳稍有松懈,耳边划过两道充满杀气的焦黑影子才反应过来,是打火石,这是宵语的反击。 作为厨师该有的职业准则,好在她没把藏在身后的两把菜刀当飞刀用,不然这横竖都得沐阳身上的皮肉。 “...!” 宵语清醒得很,她晓得这并非单纯的抓小偷,而是律己,是对自身的惩罚。 在身内爆燃的愤怒之火,均来自对自己哪怕一瞬,将一个仅仅戴着相似面具的贼,错当成另外一个重要的人,而降下的自裁火焰。 咬牙坚持隐忍了数年,高冷的她一直不屑于让俗人见识到的她内心困兽,今日的破戒,便是对她数年来的惩罚!而这戒,她今日必要破了! 就算视觉被蒙蔽,这条连续走过7年从未中断的走廊,就连哪的旮旯缝里能藏着钥匙,向哪个角度转头能发现足以藏人的隐蔽空间,甚至光从抽风通道溢出来的油烟味,就能大致判断出厨房刚做了什么菜—— 小贼就算把脚步收起来,位置依旧能在宵语的印象网格中精准定位,无论是在墙体间反射的气息,还是那沾有宵语汗水与眼液的破布,都能提供大量足够她追猎的信息。 那男人的逃得及时,但不够敏捷,宵语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眼,在视力逐渐恢复的同时,以肉眼可见的势头接近那在前方空中串联的汗珠—— 从外头涌入的冷风拂面,寂寥的星光灯火就在眼前,让贼走出这条走廊,便会是宵语的败北。 正当宵语的视力完全恢复,阻挡在她不远处的,却是一架洗衣袋推车。 那男人毫不犹豫地冲向推车,跨过的同时,将推车横在了路中间。 高达一米的推车,对身材矮小的宵语而言,高度上可算不上障碍,但平时为了一次性多带衣物而专门定制的大体积,跨度还是非常大的,要是一不小心头下脚上地入袋,那就立马原地晋升搞笑角色,今天就别想追上,以后也不会有帅气的表现。 对方仿佛自信觉得宵语的小身材过不去,悠哉靠在洗衣袋边,用边角不停地摩擦着面具,发出咯咯响声,隔着面具闪耀着挑衅的目光。 侮辱性可谓不弱,那隐藏在洗衣袋之后毒害的阴笑,隔着数米也能附带热带雨林般的阴湿,粘稠恶心地涂抹上宵语全身的神经,而这层恶意也被宵语以更深的恶意解读,就算痛下杀手,她也不再难以抉择。 再次拔起马力,助跑,宵语脚步如战车。 见来势汹汹,那男人也翻起披风,赶忙撇开推车,往出口处踉跄狼狈而去—— 宵语一跨一大步,风驰电掣,起跳之际,一把手抓着推车的边,两腿合并化作刀锋切割空气,像极了撑杆跳运动员的跨越动作,与车平行,子弹般的惯性,轻盈的身体,只要顺势落地后,再加急一个百米箭步,就足以用一记碎裂对方脚踝的滑铲终结闹剧—— 只不过把脑中预演过的这番动作做一遍,有何困难。 宵语没有一点压力,她对手握得发潮的胜券不抱任何的怀疑。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1) 身后唐突传来一声巨响,却也没有截断宵语的加速,甚至还让她奋不顾身,倾尽全力地翻过推车,娇小的黑色流星,轻易划过推车上空—— 在空中飞舞的刹那之间,一想到此时正飞快逃往出口的男子,那面具下被恐惧扭曲的面孔,宵语的干劲大幅上升至另一个狂热的次元,她满溢的气劲,就如灵魂出窍一般,恨不得先于身体一步,给那个擅自用卑鄙手段动摇自己的男人来一记碎骨重踢。 万恶的重力也无法将她短暂的羽翼击落下地,而落地后只需要一步就能扯下对方的面具—— 只不过她万万没想到,一股意想不到的拉力,生硬地拉扯住了宵语的衣角,扭转了她在空中运动的轨迹,她从向着畅快的未来,飞流直下,面朝天耻辱地落入了洗衣袋中,这流畅的吃瘪场景,可不比被陷阱困在米缸里头的贪吃老鼠要神气上多少。 “...!” 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臀部之下柔软却湿热的触感,明示了缓冲了下坠伤害的同时,还特地收取了令人作呕的代价。 此等就该立马暴怒的情形之下,宵语却感到了一丝庆幸,敌人越是显摆计策,越是直路弯走,宵语就越自信,单凭自己就能够轻松摆平这道威胁。 整个人栽入袋子出糗又如何,宵语没有一丝迟疑,立刻掏出了身为厨师灵魂寄托的断骨刀,没有花里胡哨的预备架势,脸上也没有任何惋惜的表情,在一屁股坐在里头四脚朝天的滑稽姿势之下,把凹凸不平,饱经风霜的刀刃俯瞰堆积了肮脏布料的洗衣袋—— 整条洗衣袋包括框架与推车部分眨眼间就被简洁地一刀两断,无论是布匹还是钢铁都沦为同样的下场。而宵语娇小的身影,仿佛是从桃子来蹦出来的桃太郎一般,随着洗衣袋的残骸向两侧倒去,她毅然站在了地面之上,面相上毫无慈悲之心。 斩骨刀也并非削铁如泥的刃器,但要问3根牛大腿骨与钢铁,再与宵语的斩骨刀比哪方更硬的话,那回答也仅有一个,那就是宵语手中的斩骨刀比较硬—— 望向走廊外头,那身形轻盈的贼子身影只剩下一抹暗淡的银光,但不知为何宵语并没有怒上心头来,也没有立马着急追赶,而是回头俯视了一番被自己漂亮地分成两部分的洗衣袋,以及里头那同样被一刀两断的黄褐色肮脏布匹,心满意足地冷笑一声,向着远去的身影,加足马力—— 窒息感逐渐麻痹了感官,身体失去温度的同时意识也变得轻盈起来,眼睛冒出金光。尽管如此,沐阳仍在宁静降临后不敢大口呼吸空气。 要是身下挖的洞偷个懒浅上个1微米,那沐阳就得在生与死的间隙之中长考,自己的眉骨能不能承受得住足以斩断钢铁的猛击这个究极宇宙大烦恼,光凭风压,就已经让自己半条魂魄提前归西了。 始终瞪大两眼,顺着被劈开那被染黄的布匹的切面,窥视走廊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这股不近人情的清冷,刺骨的冰寒,却能让沐阳好不容易萌生出活着的滋味。 远方的喧哗声顺着不远处的出口企图重新占领这条突然无人问津的走廊,这盛况要不是沐阳出了一份力,此时就得鸦雀无声,还得引来条子,如此一想,渴求着氧气的身体似乎有所好转。 但如此廉价的成就感终究满足不了沐阳那巨大的缸体—— 受不了啦!! 内心咆哮着,铆足了劲—— 如果说宵语一刀劈开洗衣车时如桃太郎诞生,那沐阳此时此刻从新鲜的洞里凶猛的势头,就像孙悟空从石头中横空出世那般炸裂,一股冲劲一下就把残烂的洗衣车顶飞,四散着洒落各处,现场十分惨烈。 只不过,要属最恐怖的,还是那张被沐阳处以下策,从尿坛子里精炼出来的毛布,罕见地进入了叛逆期,不但没给沐阳的势头吹飞,反而体贴地落在了沐阳的头顶上。 沐阳与此同时大口大口的吸气,还是把沐阳最不想吸入的气味,饱满地灌入肺部之中。 “呕...” 狼狈地将‘尿布’甩开,就算沐阳也有过一段从泔水桶里找食,与下水道席地而睡的经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能穿上保暖衣服,吃上热饭的沐阳,自然而然地又对脏乱差产生了反感。 要是尿液出自自身还好,这还是用着公厕里从下水口接的大杂烩,无差别破坏力那可算是无与伦比的。 只不过好像对宵语没太大影响,沐阳还期待她能露出一点厌恶的表情来。 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是辛勤的酸臭汗液数小时的发酵,还有各种原来的黄金圣水味,刺激性不可谓不足,就连忍耐能力还算强的沐阳,眉头都得挤成了层峦叠嶂。 不过只要熬过了这座大山,过往如何,便已是昔日烟云,把沐阳打了个出其不意的宵语,也被以防万一事先准备好的陷阱骗过,全速力去追由一根线,一块面具与一条披风布创造出来的幻影。 没有时间沉浸在小小的喜悦之中,沐阳赶忙将石头封住洞口,回到厨房门口,将地毯状的[落染]回收。 四四方方与地面完美融合的[落染]被踏实地践踏过后,质地变得十分粗糙,原因不在原本的质量,而在于沐阳的远离让魔力的供输难以维持,原本附加的功能也几乎失效,无论是柔韧度还有抗打击性皆与一块烂布无异。 所幸的是,沐阳在一个特别的功能性上下足了功夫,才不至于完全失去其本期待发挥出的作用。 一边心疼地抚摸着这块烂布,一边感受着从它身上延伸出去的轨迹。 “小乖乖,告诉告诉我,是谁把你蹂躏成这个模样的?” 指尖顺着毫无生气的毛线,引出残留的魔力渣滓,这些如蒲公英一般的无形绒毛,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悠哉地飘去,与沐阳焦急的内心成巨大的反差。 谁知道宵语何时又会卷土重来,沐阳自然不敢怠慢。 在空荡荡的走廊飘荡了一时半会之后,渣滓并没有给沐阳指出一条明路,而是晃悠悠地停留在走廊正上方的灯光之下,就此没了声息。 要是一头鹿,一只猪或是一个人被剔除了头部,靠着遗骸也能也能明白这原本是什么物种,但要是拿出一块小腿骨、指骨,这不懂行的人除了一头雾水,则是举足无措,而沐阳此时也正是这番一脸懵的心境,就像被导盲犬丢下的瞎子。 且不说粘在鞋底的魔力,为何不沿着地面前行,悬浮空中,对[落染]抱有绝对自信的沐阳,怎么也不愿意把可能的缘由归为性能层面,单纯只是没电了,不想干活儿了而已。 该死...要是把梦美给的香水也列入计划的后备就好了! 后悔药也来不及吃,沐阳有点破罐子破摔地,在原地挥了几拳,幻想着凌厉的拳风能打开一道通往异空间的大门来——虽说此地根本没有魔素支撑这种异想天开的魔法。 头顶的灯光也不知怎的,就好像是被沐阳的拳头威慑到了般,识相地谎报了寿命,像个快报废的灯管一般,敷衍地闪烁了两下,嘲讽的韵味一下子就拉满了。 咦?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淡淡的违和感瘙痒着沐阳的胸口。 回想宵语那突然出现的气息,她可不像沿着走廊偷偷摸摸跑回来那般逊,更像一只从天而降的冷面蜘蛛—— 从天而降? 把目光面对天花板,与冷色的灯光针锋相对,灵光一闪。 要是[落染]的痕迹不触碰墙壁的话,也确实难以追踪下去。 掏出[落染]本体的戒指,拉出几根丝线,缠在手指上,在墙壁上尝试了下性能,谨慎地检查四下生人的气息后,就像一只壁虎一般,手指黏着墙壁,熟练地靠着简单粗暴的核心力量,将身体往上带,最后整个人趴在天花板上也毫不费力,与重力的角力看起来是那么地轻松愉快。 掠过刺眼的灯光背后,便是一道隐蔽的门把手,藏在了灯光后面的天花板中,沐阳并非没在宝库中见过此等藏匿方式,但他还是要惊奇地微微一笑。 这便是宵语在停电期间来往过的地方,而这背后一定藏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2) 本以为这个暗藏在天花板的暗门会上锁,结果沐阳轻轻一拉就开出了一条缝,凝重的岩石气味扑面而来。 要一个人开启这么一道暗门,除非搬来梯子,否则像沐阳这用的笨方法,可要求多高的身体素质才能完成,或许也无形之间将闲杂特乐依尔人士拒之门外。 像一条蟒蛇般滑入门中,里头一片漆黑,伸出手测量周边墙壁的深浅,意外发现了得以抓取的把手,而另一边也毫不吝啬地附着着同样能延伸向上的抓取点,这下沐阳也得以歇息一番,收起手指上的[落染],凭锻炼成型的肉体向上攀爬。 刚往上爬个一两米,背后传来的细微灯光如折断的胶片一般被突然掐断,那扇暗门竟然自动合了起来,看来沐阳也没必要为别人担心这条密道被发现。 又有谁知道这不祥之地有怎样阴人的机关,但轻率地打开光源,只会更容易被发现。 思虑之后,他选择用衣物包裹住身体,这样不至于被突然来袭的电流或者尖锐的刃物直接伤害。 谨慎向上攀爬,每一节能落脚的点都沾染上坚实的足迹,毕竟手滑脚滑同时发生的话,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断几根骨头不要紧,要是头擦到了哪儿的边角,那沐阳引以为傲的大脑不就得早早退休,沐阳可经受不了这样的炼狱。 耳边抽风机一般的低鸣声中,沐阳拼死劲地澄清双耳,妄想感知着周围有无人的气息,可谓将感知磨砺得滴水不漏的警戒网,要是这也被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钻了空子,那沐阳也会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不过也只是表面上。 令人紧张的攀爬之路很快便迎来了终结,接下来的挑战便是与重力成90°角,延伸向另一个方向的狭窄且崎岖的通道,这可比爬通风口要来的困难。 泥土味与空气不流通的重压感依旧,弯腰驼背把身子缩成一团的旅程似乎还很漫长,但能从前方寻到一丝‘宝藏’的气味,没错,仅仅是直觉。 而且沐阳也并非十分信任这份直觉。 坚硬的岩石传递着冰冷的触感,上面是否还残留着宵语爬过的踪迹,黑暗之中也不得而知。 沐阳尽可能把身体贴近岩面,一是因为只要弓起一点点腰,脆弱的腰骨就得和连老鼠都嫌矮的通道顶来个亲昵的硬碰硬了,每往前一小步,都得体会到被压缩到针管的肉糜那般令人窒息的体验。 其二,沐阳他毫无抵触地将鼻子紧贴石面,毫不在意凹凸不平的表面,就像吮吸着甘露的蜂蜜,两颗如吸尘器一般的鼻口如痴如醉地掠夺石面,就算被刮伤也不知退缩。 此时此刻无光的环境下,也没有好事者的视线,沐阳可以浑身解数地去闻去嗅,表情管理也自然不必强求。 如果这里是游乐园的恐怖设施,还贴心配上令人胆寒畏惧的‘摄影瞬间’恶魔般的服务的话,那沐阳现在这张脸就算不仅仅会被记在黑历史的笔记本上,还要被贴上偷内裤贱贼的污蔑标签,他的表情就有那么不妥那么变态。 他本人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只有精通各路感官,才能完整得到各式各样的情报,率先得到情报的人,才有资格将胜利收入囊中。 ...嗯? 这不闻不知道,一闻起来,还真发现了点端倪来。 确实残留了一丝淡淡的,却足以带来冲击的气味。 沐阳左思右想,妄图用各种符合的形容词,来缔造一个情报量巨大的构造体,能光从这里就能顺理成章推测出今后100步的预言书。 ... ... 好臭...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把沐阳天真的道路完全堵死,从头到尾也仅仅只榨出了这个印象。 像是食物发馊发烂的味道,也与下水道里的死水味相似,总之是肯定不会专门拿鼻子去蹭的味道,并不刺鼻但催促着呕吐欲。 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可能性,沐阳向比较乐观的方向推敲,便是宵语经过的时候,把不小心从泔水桶附着的残羹剩饭顺带到了这条狭小的通道中,听起来冒失且魔幻,但总不能毫无可能。 而第二个可能性,就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睡前鬼故事了。 如果这条通道延伸出去是一个隐蔽的屠宰场,专门用来处理非法肉类,那这条必经之路也注定血迹斑斑,肉块拖动时不小心碰掉的碎肉,像个糊涂的小妹妹冒失地漏下高度腐败的组织,所以这条通道里也留着了这层气味... 不,这也太扯了。 且不说为什么臭味就稀释的一小层,沐阳不允许自己的对手如此随便,就算真有这回事情况,也肯定会用结实的布严实包裹着送进去,谁又会想扛着血淋淋的肉块上上下下呢? 仅限那是头猪牛的尸骨,如果要扛着的是人的遗骸,那就不得不绕开特乐依尔人的常驻思维。 要是接下来得目睹一整排倒吊着处理好的带骨牛肉带血猪肉,而疑似目标人物的‘肉排’也在此列的话,想嚎啕大哭的冲动立马席卷全身细胞。不过痛苦之余,他还悄悄萌生出能回家的企盼的喜悦,这份任务一结束,那必须用家庭满满的爱好好滋润一番自己。 全身上下满溢出新的动力,沐阳得以更加卖力地匍匐向前,就算眼前一片漆黑,也能瞄得见远在天边的星光。 怀抱着借来的勇气,勇往直前。 爬着爬着,那股臭味也没有继续延伸下去,他也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已经远离起点有一段距离,但墙体的冰冷依旧,没有明显的变化,将要到达终点的预兆也迟迟不来。 如果尽头不是屠宰场不是冰窖,而是正儿八经通往水夜歌鸣的大门,沐阳或许也不会第一时间庆祝,因为他还得折返回去,兑现与温蒂的诺言,带上他那个活体累赘,一同下深渊。 就算结果会害死温蒂,就算结果会让沐阳的短途旅程雪上加霜,这毋庸置疑可以称得上沐阳为数不多的执着,也是胆小谨慎为作风的他难能可贵的弱点。 沐阳还没来得及与内心进行下一段对话,在前方探路的肘部忽然的触及了空气,一阵空响从耳边呼啸而过,沐阳立刻就警觉起来,说不上漫长的爬行也告一段落。 将耳朵里的杂念肃清,用指尖敲击了下边缘的石面,稳固性得到了确认后,将耳朵伸向原来手肘的位置,聆听——一阵谈不上是声音的回响抚摸着耳膜,危险的气息弥漫在下方这个洞口。 是向下的空洞。 随手捡起身边的小碎石往下一掷,就算过了数秒也没听见回馈声,可知这漆黑之中,前方这个洞口有多深,若双脚朝下纵身一跃,后果必然是从脚趾骨裂到头盖骨,化成一具无脊椎的碎骨遗骸吧。 宵语可不是一个密度如一张纸的怪人,她也不会用魔法把自己的重量归零,能在此地毫发无损地穿梭,必有途径。 抱着天真的想法,沐阳稍作考虑,还是用落染代替手,四处打探,却怎么也发现不了一处能抓的把手。 这不就没法上下了吗?该开个照明窥看?要是哪儿藏着光敏感的陷阱呢?被人看着怎么办? 要是能预示未来,谁还愿意当个优柔寡断的胆小鬼呢? 都到这一步了,还绕不开谨慎的约束,沐阳真想赶紧给自己两拳,让自己的脑瓜子能迷糊一阵子,然后啥都不想就这么往深渊突进,反正不管结果如何,受伤的也不过是未来的自己! 想象中的自己有多勇,现实就有多怂。 沐阳趁着有空间舒展身体,不好好准备一下用[落染]展开的下降工作大干一场,反而将前进的方向毅然倒转,俨然摆出一副以退为进最为光荣的架势,打算原路返回—— 然而上天并没有打算给沐阳当怂包的机会,给他的脚底抹上一层无形的油,谨慎如沐阳怎么想也想不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一个毫无征兆出其不意的脚滑,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的鞋上—— ——糟糕! 由于四周都没有抓取的把手,沐阳第一时间就启动了扣在手指上的[落染],然而慌乱之中另一只手手想临时抓住悬崖边际,却又不知为何手上也抹了润滑液一般,愣是连指甲都抠裂了也没抓着什么,[落染]从戒指里头长出来时,整具超过一米八的巨体已经沦为重力的玩具,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引力吸入深渊中去—— 万事休矣,是沐阳此刻的真实内心独白。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3) 唯一能颠倒现状,停下这该死的死亡坠落的,只有把[落染]当成廉价的勾绳,向墙面投射,祈祷其能贯穿坚如磐石的墙体,再依靠[落染]强大的柔软性与弹性,在下半身触及硬面而全盘粉碎之前,把沐阳的生命从死亡边缘拽回阳间。 这不是临死前的自我感动的幻视,也不是癫疯的前兆,这听起来梦幻空虚的脑中大策,的的确确是有迹可循,符合理论的,只不过这套理论,必须有非常精细的准备做铺垫,就余命不下数秒的现在,自然是天方夜谭。 现在他手中剩余能使用的[落染]都只是群残兵败将,就像空白的一张纸,没有坚硬牢固质地,没有布丁般的弹性,就连颜色也都是时尚黑洞的黑与白,以上脑中最完美的流向,没有一点再现的可能。 生死之际,沐阳满脑子都蹦不出一点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点子,全都是[落染],[落染]!又或者其他不经常用的法宝,这也许就是依赖过头而必须付出的代价,致命的代价。 真要命!硬要说的话,我更擅长在办公室当个文官!给我拿来纸和笔! 以蛮力粉碎问题从来不是他的长处,狡黠圆滑地把问题分化成星星点点逐个感化才是拿手好戏,而连人话都不会说的沉重大地,以及能把灵魂都给吸走的无尽黑暗,又有何种筹码能与其对抗—— 将残缺的[落染]刺入腿中,至少保证下肢全断的情况下,能保全上方的重要器官就是最好—— 噗通! 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一股刺骨冰寒贯通鞋底,沿着脚趾尖涌上胸口,沾湿一切暴露在外的肌肤。重力被缓和的同时,将哺乳动物赖以生存的气孔无死角地堵死,原本在耳边呼啸的尖锐风声也被一瞬间默化,激烈轰鸣的鼓动声从耳蜗混着静流趁虚而入,平息了沐阳拼死最后一搏的心跳声。 轻轻地包裹,如廉价襁褓般差点意思的温暖。 温柔细腻,无孔不入,仿佛除沐阳之外,世界并无他物,柔如丝绸,细如娟物,冰冷,但又富有生命力—— 沐阳再也编不下去了,猛地睁开被厚重液体按压的双目,一丝荧光投进沐阳的视界,波光粼粼的霞光将他浑身疼痛的身体往下沉寂,迫使他远离尘世,永远留在这个瞬间... 不管沐阳怎么用辞藻修饰这一刻劫后余生的欢喜心情,也挡不住被这块有意填满的小水塘拯救而羞耻的心境,也对自己的无能或多或少产生了一点厌恶感。 至死都不打算没出息地喊出声而保存在肺里的氧气,转眼间也消耗殆尽,是时候要重新填装空白的大脑,面对完全不一样,崭新的行程薄,撕毁的未来计划。 体感着这滩死水的死寂,浮动身躯,升出水面,从湿润的额头到散射着寒光的大眼珠子,一点一点地重回现世怀抱的期间。 头顶的空洞,黑暗无限,虽然看不见,但那正是沐阳失足而坠落的地方。 水中的荧光正是某种发光的水下植物瑟瑟发抖出来的,但单靠这一株又怎么可能点亮许久不见的光明。 沐阳朝更明亮的方向望去,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的景象要是单拿出来摆在特乐依尔城的某个旺市里,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令人惊叹的,但单独呈现在这种要得爬密道才能抵达的隐秘场所,只能说世界观大不相同。 原本以原生的岩层为建筑基础框架的落花村内,却起了一间比在手上把玩的魔方还要方正的空间,空间的墙壁皆由整齐统一的铁片紧凑铺满,原本岩石冰冷坚硬的形象,在这钢铁大块里头只会尽显颓势,简直就是泥头车与坦克的云泥之别。 沐阳所处的小水塘刚好在钢铁房间之外不远处,透过正正方方,满溢着工艺切割感,足以塞进一整个人的口子,可以清晰凭着里头奢侈的灯光,瞄到钢铁房间里那扇存在感拉满的铁门。 不必猜疑,那扇门的所保护着的一定不是几块废铁,也肯定不会是几条电子零件或者几片陈年腊肉,毕竟大费周章专门切割出四四方方的房间,还砌上看起来就昂贵的定制铁片,这可不像在地表上能随意运送材料,也没有大型器械切割房体,财力人力总得倾尽一边。 按常识来想,这背后一定有堪比黄金的重要信息。 如此肥美的梦幻就在眼前,沐阳望而却步,他可没蠢到,面对大灯全开,空旷无比,可疑程度堪比正置在马路中央的数叠万元大钞暴露野心。空气之中尽是没有颜色的凝重与压迫,一个成语就能概括,那便是草木皆兵。 退路是垂直九十度的绝壁,进路是混杂了各种可能性的魔女黑暗大锅,这身皮肉到底会成为难以熬煮的硬筋骨,又或者堕落为糜烂的散肉,都是未知数,皆为沐阳谨慎向前的绊脚石。 该磨叽磨叽驻足不前之时,沐阳却感到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是因为大秘宝就在眼前,还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而宵语短时间内也一定不会折返,里头也没有害人的玩意儿,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这身冲劲可能会让他的理性失控。 半身浸水,发丝滴露垂尖,紧贴额头与侧脸。发白的唇口吐露着澎湃的热气,浑身被沾湿而散发着生命力的衣物紧致贴合身形曲线,若言若现的肌肉与肌肤泛着敏感的挑逗之色。 要是平常,沐阳一定会在意起身体的健康,而赶忙褪去衣物,以防着凉。 但此次的他感到了无数的炽热在神经之间迷走,催促着他赶快前行,嘲笑着他的胆小,讽刺着他的懦弱。 就如失温症前莫名涌上心头的热意,沐阳用湿润的双手拉扯身上没有一点损毁的[落染]制服,如撕开薄纸一般轻易两分半,清脆的声响根本不像衣料。从主体断裂出去的毛线碎布料落在了水塘面上,却在接触了水面的瞬间,忽然又泛起了微光,竟然逆反着重力,重新凑到了主体的[落染]碎布边上。 衣服撕裂后,从右肩横穿左下腹的黑色绷带暴露出来,胸大肌上的伤痕让沐阳看起来雄壮威猛不少。 曾经为沐阳最贴身的好伙伴,就算被残忍粗暴撕毁后,残骸们依旧把沐阳当成唯一的太阳,竟然如陨石带一般,环绕着沐阳,在空气中悬浮飘荡,创造出独一味二的星系,赤膊着上半身的沐阳,反而得到了360°无死角的保护。 热意把附在身体上的汗与水一并蒸发,犹如开启了小小的蒸汽机。 把头发往头顶一撩,汗水飞溅。沐阳开始从水中拔起还浸着的身体,笔直的身形,庄严的表情,威慑力不可不少。 这在第三方视角原本是多么美的一幅画面,却在下半截身子崭新出水的一瞬间,破碎成渣,就好像冬天上半身附上厚厚的棉袄,而下半身却是沙滩短裤那般的异次元感。 从水中抬起的双腿,原本借来的裤子不知为何不知所踪。赤裸壮实的大腿,腿毛稀稀疏疏,被紫黑色的四角裤包裹着的凸起格外显眼,这些部件搭配在一块儿看就显得滑稽无比,让人不忍直视。 脚上的鞋也仅剩下一只,走起路来一高一矮确实不大舒服,沐阳毫不犹豫就将鞋甩开,任由赤脚感受着岩层的冰冷,然后用多余的[落染]丝线包裹住大腿以及大腿根部,统一颜色,减少心中自我形象审视时的不协调,也能当个要害保护。 跳动的心脏充实常年禁锢的勇气槽,沐阳向着钢铁房间迈出脚,像个无所畏惧,视死如归的男人。 只要没有退路,那进路的就会拓宽延长,进则是退。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容光焕发,没有注意到[落染]们欢欣鼓舞着,耳边的鼓动声,也随着踏入房间,被场面压倒至静音。 足以叠放塞满十辆燃油车的房间,好像灌满了无形的油与铅,空气有种比胶水还要粘稠的感觉,仿佛再多待上一秒钟,就会被死死钉固在原地,不可动弹。 脱去谨慎的外皮,也不顾脚边有无陷阱,眼神往左方一扫,再转向右方,连一丁点的杂物都没有放置,大片空间光容纳着空气,唯一的异物便是自己,完全让人想不到房间的用途。 “...” 脚底也被与墙壁同款花纹的铁片铺满,走起来可不比鹅卵石路要舒服多少。 虽然也提防了一手爆炸物陷阱的可能,但论起这精美的正方体构造,这精心雕刻的铁片纹路,就为了防盗而装敌我不分的爆炸物,毁掉这一切,怎么想都很不理智,要如此就不该弄这么精细艺术的房间。 提起精神气向前迈进,警戒着可能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冷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一路笔直,毫发无损地到达了房间内唯一的门前。 门不大,与房间整体的怪异程度对比,是在普通不过的门,上方的钥匙孔位是唯一需要瞩目的地方。 而钥匙这种落后于时代的产物,就近期而言,也就见过一次,触感一时半会还忘不了。 哼... 模造钥匙的手艺,又该靠万能的[落染]了。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4) 就这么下手真的好吗?不用像个专业盗墓贼般警戒?拉响警报怎么办?爆炸怎么办?从钥匙孔射出一身墨水怎么办? 极其白痴的设想,统统抛之脑后。 此时此刻就好像不是沐阳的灵魂在操纵着身体,史无前例地勇气从全身的气孔喷泄而出,他急忙把[落染]的丝线伸进钥匙孔,只要内部是旧时代传统锁的结构,能顺利将里头锁销的小头一个接一个顶到合适的位置,就能完成无钥开锁。 钥匙的起伏一定程度也把握在脑中,并没有任何难度。 钥匙孔里头没有通电,没有自毁的装置,这个确确实实不是幌子,但如果与脑中钥匙形状做对比,似乎又与摸过的那把钥匙不太契合。 那又如何呢?这里只有这么一扇门,这种烦恼没有任何意义! 丝线的那头传来反馈的触感,比任何专家的嘴要更加令人安心,沐阳也毫无顾忌地将丝线往上顶去—— 咔嚓一声,声音不似平常,极其洪亮,在房间内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不停回响,声音的传递在房间内没有任何削减,省去了用耳朵去听是否卡到位同时,也给沐阳的耳洞造成了无穷无尽的困扰。 每往前行进一枚锁销,用丝线顶到合适位置,咔嚓的一声响就会叠加到回荡的队伍里头,原本不过除夕夜寺庙响起的钟声,渐渐就变成了堪比耳边装修一般的疯狂。 这种恶作剧根本无法想象这会是个正常人会设置的。 满脑子嗡嗡作响,思考无法集中,沐阳忍着剧痛将最里头的锁销往上一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寄生在脑子里头的诡音,也如大年初一不用上班时地清新。 “嗯?” 虽然不再有噪音干扰,但沐阳脑中却有千百只后悔虫在暴怒着敲击脑膜,逼着他把先前蛮勇时莽出来的决定全部从嘴里吐出来。 现在有比噪音更加麻烦的困境在等待沐阳解决,十万火急。 耳鸣能阻碍探知,至少身体还能行动,还不会有挫败感。而现在的沐阳四肢健全,却并不觉得自己自由,仿佛被大地的厚重所封闭,被引力束缚在了与所有人相同高度的位面上,自己就算拥有了魔法的外力,能扫平一切困难,也依旧只能和所有普通人平起平坐。 束缚感,不自由感,就如关在笼中的雄鹰,就算不信邪地张开翅膀,也会被拍打在钢铁牢笼上而折断羽翼—— 沐阳曾一度怀疑这不过是天真烂漫的大脑,模拟出来的幻觉,自己依旧能操纵身体,他只需要抬一抬脚,就能打破这可笑的幻觉。 但是他错了,他重新被谨慎与常识扭转过来的大脑,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看起来只是为了工艺作品而创造出来,毫无意义的房间,怎么也不会有人动用大手笔摆弄奇妙。 不是幻觉,不是脑补,沐阳真觉得脚掌下方有座巨大的石造魔像的大手,正紧紧地抓握住沐阳的灵魂,在他驱动身体对抗来自大脑的压力前,全身上下就已经传来了罢工宣告,告诫沐阳不要去尝试,连跳起脚的欲望都难以产生。 是吸力,如地心引力一般的吸力,来自雕着浮夸铁片之下,刺激着沐阳想拔腿就逃的本能,那瘙痒着脚心令人无比寒颤的触感,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铁片下方有两根手指,在不停地对脚心展开挠痒痒。 挪不开...! 还在纠结要不要把钥匙孔里卡着锁销的落染收回,指望能停下房间里令人不解的异变时,变化早已开始发生,就在他充满了无根据地勇气回荡在胸膛前时,就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还算轻微的地鸣后,他立马感到不对,感觉一辈子陪伴在身边的重力,闹起了别扭,本来承受头部重量的颈椎与背肌,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僵硬的肩周也变得活力了起来—— 房间倾斜了?? 沐阳所站立夯实的平面,竟然慢慢演变成斜面,整个空间都朝同一个方向旋转,而双脚被吸附在铁片上头的沐阳,也只能像不小心混入行李箱的小猫咪般,被迫移步到新的位面上去。 这到底是陷阱还是某种艺术表现,再纠结也无关紧要,沐阳只需明白,自己身体如果胆敢松懈下去,指不定脚踝就得扭伤拉伤。 他抓着同样跟着旋转的门框,从戒指里出去的[落染]还顶着锁眼里头的锁销,就怕要是这时候拔出来,会坏了机关,要是把门卡死了,就落得个大麻烦,毕竟机械可不如魔法那般概念上模棱两可,存在与否都是不定性的那般,机械都是真实存在,客观存在的,是极容易损坏的东西。 就算不敢轻举妄动,也无法安稳下暴躁的心跳,以及对危险感知反应过激的躯体。眼看世界马上就要完全倾倒九十度,全身的肌肉已经开始为镇定沐阳余裕的表情而卖力,不过要是继续下去,那离阿鼻叫唤也不远了。 按照这个势头,整个房间像齿轮一般扭转个一百八十度,天地颠倒,也不过时间问题,而沐阳必须在这之前解开脚底的束缚,破解机关,进入到门后面的世界中去—— 这等完成度的机关,绝不可能只为了玩乐,一定有它的意义! 房间的机关就好像侦测到沐阳开始转动的大脑,扭转的速度也突然进一步加快,机械驱动的轰鸣声仿佛要把地层都给粉碎,光听声音,这动静就算把落花村也顺带一同埋葬了也绝对不像个玩笑。 大脑昏沉,仿佛一颗铅球在天灵盖里头鼓捣转悠,但眼前所视却没有多大的变化,门还是那个门,精致铺满的花纹铁片也还是那么精致。 这也许就是倒吊在冰窖里头的白净猪肉的滋味,沐阳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还留着个猪头来感受不断压迫大脑的血液流,至少他还能搞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脚下的吸引力可不比地心的重力靠谱,要是突然消失,那沐阳就要面临脑袋灌满了热血的同时,还能否对即将开裂的大脑瓜子展开救缘行动的问题,所以沐阳死死抓住面前凸起的门框,让肌肉拥有短暂的自主能力,能在迷糊之际,擅自保住性命。 屠宰场... 盯着前面这栋纹丝不动的门,除了整个房间倒转,没有任何让他眼前一亮的点,门紧闭着,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钥匙机关不过是让整个房间旋转的无聊把戏。 猪肉... 不知怎的,自嘲时随心一想的比喻,却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是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就像从织布的边角跳出来的毛线,拇指上的倒刺,让他在意得不行。 门... 肉猪,被人类有意繁殖,最终被大卸八块的命运。而被包装成成品之前,都会被送上屠宰场的流水线,放血,烫皮去毛,取出内脏洗净,最终一块一块倒吊着送进切割机去,送到人类嘴边回归生命循环。 多少把现状比作成屠宰场的肉猪,似乎多少也有点牵强,但眼前这栋无论如何都想越过的门,却越来越妖魔化,不过一介无机之物,冰冷之中似乎暗含活着的杀意。 自己可不想成为任人宰割的肉猪。 脑中唐突响起警告—— 快躲开! 沐阳突然恍惚之中松开紧抓着门框的手,卷起了身体—— 突然,脑后一阵巨响,暴风席卷,刀锋般的杀意掠过沐阳裸露的后背,斩裂空气,环绕在身边一半的[落染]碎片霎那间失去了响应。而透过大腿的缝隙,一对雪白的女性长腿如飓风般如流星般携带残影,引入眼帘,一抹晗带着疯气与癫狂的邪眼,以及附在眼边的半覆面具,呼啸而过。 后知后觉,就在刚才,那扇就算开了锁也没有欣喜地敞开迎接沐阳的怀抱的大门,从里头被暴力撞开,同时蹿出来的雷鸣闪电也对沐阳原本的位置,如死神的镰刀一般狂野地收割,要是晚上半步,那沐阳就真的要成为冰窖里吊着的那块猪肉排了。 陷阱?不,是被伏击了! 而好巧不巧,袭击者竟然是数日以前,与沐阳在赌场无缘无故交战数合的女向导! 她为何——不,这下可以十分肯定,她就是宵语的接线人!从与她相遇的两次的情况来看,肯定与水夜歌鸣也脱不了干系! 刚从充血状态恢复的大脑在短短一瞬完成了本职的思考,然后就把所有的细胞资源全都甩给了生存本能—— 刚才的突袭就是朝要沐阳的小命去的,心狠手辣,毫无慈悲,在知晓门外为何人以前就杀意全开,很难想象攻势会如阵雨那般懂人情,下一发剃刀般的鞭腿落点肯定要不偏不倚地落在沐阳毫无防备的腰际上。 而努力想将吸附在铁片上的脚拔出,却难如登天,那吸引力能与拖动数十吨的牵引车相提并论,像头死猪一般等死说不定才是最舒适的未来—— 无计可施,沐阳只得回过头去,垂死挣扎,看看能否觅得一线生机—— “咦?” 只见那个女导航顺着惯性,一路飞到了另一面的墙壁上,两脚贴在了与沐阳同款的铁片上,如同贴附在榕树上的金龟子,纹丝不动。 空气中结出了名为尴尬与沉默的果子。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5) 敌不动,沐阳也不动,脚下超强的吸附力,他就连转过身,让画面能更加正常点的资格都没有,他若要观察背后敌人的动静,还得将脑袋埋进腿间,像个瑜伽新手一般刺激比柳条还要顽固不化的韧带,折叠堪比软钢的身体,周身精细肌肉的他,只有痛苦的哀鸣。 自己这下真的就像一头刚烫完毛的猪肉,他明白眼里的恳求与悲伤可无法阻挡尖刀,大脑开始疯狂扭转,从时不时零碎飘入大脑数据库中那数百本交际攻略书与各种万人迷的自传里头,提取出能控制住女导航杀气与火药味的迷幻喷雾,要是靠几句口水话就能翻转局势,那被骂软蛋被骂懦夫又有何不可。 从她狂野的视线从未离开自己来看,似乎也无法企盼能从她嘴中流出任何促进和平的发言,填装在她下一步的行动离的子弹,只有暴力与杀戮,理性在力量之前,丝毫没有底气。 就算是如此紧张时刻,沐阳依旧在夹缝一般的子弹时间里,回忆起与女导航初次见面的那情景,那种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异样感,面对杰克时若有所思的满不在乎感,无论是上次还是今次,无缘无敌扑面而来的憎恶与愤怒,都暗示着在她眼里,邪恶的一方是沐阳才对,自己才是让她处处不如意的搅屎棍与绊脚石。 生来就不可能对破坏别人的好事感到喜悦或兴奋,也不会因为旁人啜泣不幸而感到悲伤与优越,在别人的丧葬仪式上更不可能萌生不出笑意,途径陌生人的婚礼也能表面上展露一时的笑颜。 在人际交际上多少能周旋出一番小天地,知道什么场合该如何拉扯脸上的肌肉,嘴里蹦出来的都是幸福四叶草的种子——这样的他却在这等危机严肃的关头,竟然还笑了起来。 要不是还曲折着僵硬的腰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就不会被当成滑稽来处理了。 宵语甚至为了这家伙,特地处理了大停电的假象,把连人都不愿意放进去的厨房都空了出来,还把这家伙带到了这力,这两人的关系可见不浅。而这个女人又为了什么,总会与自己来上这种谁都不期待的偶遇。 甚至又让人产生了最坏的联想,自己不过是操线人偶,被操线的人偶,这一切都是计算好的闹剧。 这可是比现在被这个女人打败后关到牢里还要可怕的臆想。 胡思乱想从来不会停滞时间,眼看那女人已经开始做出攻击准备,她从口袋掏出一枚闪耀着金光的针,但与其说是针,不如说是没有花饰的发杈,虽然不及织针,但依旧能混淆那到底是害人的奢侈品还是伤人的武器的概念。 只不过不管其价值如何,下一秒都得从后方捅进沐阳毫无防备的背部,那可不是针灸用的医疗针,身体上的死皮就算堆积出一层又一层的防护膜,也无法阻止贯通与令人生不如死的疼痛。 “...!” 杀气一闪,女导航手中的针便化为金光,如疾风似迅雷,炫目的光眨眼间暴力填充满沐阳警戒的双瞳,顿感眉间一凉,脊椎一串名为求生欲的电流从尾龙骨贯穿颈骨,危机一刻,就如投石车一般,将沐阳那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总指挥部,从两股之间拽起—— 刹那间热流撕裂了沐阳眉间的皮肤,灼烧的电辣感化成足以渗透坚硬头骨的疼痛,将沐阳的警戒意识拉到了顶级。 而那道金光虽错过了头号目标,但仍旧把杀气赏赐给了别处,径直地刺穿了眼前门旁的一块铁片上,这似乎损害到了铁片后的电路装置,跳动着丝状的电流,发出了滋滋声,铁片上从内部亮发出白光,就好比在相亲节目上唯一被女嘉宾亮起了灯的可怜虫。 两腿的灼烧感接踵而至,那根金针席卷起的气流,竟然在沐阳晒黑的皮肤上留下了被殴打过一般的红肿,要是沐阳没有及时将身体扳直,那根金针就得给沐阳坚固的头盖骨狠狠地上一课了,最后一课。 但这还没完,名为出乎意料的洪流再一次冲击,忽然间右脚上的吸力凭空消失,吓得沐阳立马绷紧了身体,结果右大腿竟然顺着重力叛逆地撞上了沐阳的大脸,防备来提防去却来不及咬紧牙关吃下来自身体部件的突然袭击,虽不疼,却给沐阳吓出了一串低沉海迷之可爱的,如河豚漏气时的尖音。 恐慌之中,只见原来吸附着右脚的铁片也与被金针刺穿的那块般,闪起极为纯粹的白光,就像在暗示这一块已经‘完成了原本的任务’。 也许是那根针破坏了机关原本的规则,又或者这本就是这房间的奥秘,不过沐阳现在还有更多想法,那就是面前这栋敞开的门,里头散发出不输这间房的冷清与死寂的气息,这倒像古墓里打开最后安葬着皇帝棺材板时同样的味道。 如果能自由行动,那沐阳肯定会无视掉这位先客一头撞进门去,虽然这看起来像一头扎进了瓮中般愚蠢,但没有比远离这个癫狂的女导航更为安全的选择,就算侥幸逃回去也只会被宵语前后夹击。 决定好了方针,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把左脚抬起,溜到门里去了。 ...嗯? 沐阳愣了一愣,如同察觉到异样般,在天花板上似乎粘着数千元的大金币一般,猛地低下头去,而与此同时又一道金光掠过头皮,硬生生地扎进了另一块铁片中去—— 然而,这却是眼中停留着的最后之景象,那道门就像进入了急坠的电梯一般滑出视线之外,而重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又再次回到了身上—— 这似沐阳所期,但也就符合期望了一点点,就连左脚的吸力也消失,来得过于突然,沐阳压根就没来得及抓住门框,而再想去抓的时候,瞳孔里尽是浑浊的残像,在之前丰满的数秒内脑袋已多次与死亡周旋而幸存,可这回就得往一块巨大‘死’字上撞去,无疑运气在这面前可是蜉蝣与山岳之别,将一切归于死亡,回溯原点—— 不过,这种等级的死,沐阳可不愿轻易抱拥,他宁可用‘作弊’的方式,改变这该死的命运,他只需轻轻用[落染]在脚尖上施加一点‘储存’好的力,就能在空中调整落地的姿势,使双脚朝下,就算是接近3楼的高度,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了。 然而重力却永远走在想象前面,3楼高差眨眼之间便转瞬即逝,眼前的景色翻了个跟斗,才恍然发现,下一瞬间两脚就得重新立足于大地之上,若不立刻做好缓冲准备,那刚才掉水塘里的债到这时候就该还了。 只能说不愧在艰辛的世界中打拼多年,在离地面的铁片不到半米的危机一刻,立刻做出了保护架势的缓冲准备,两脚成功有恃无恐地踩踏在铁片之上,极其的爆音与震撼在房间内横冲直撞。 不需要扭转脖子,回归平常的视线里便是女导航狰狞的面目,那暴露在面具之外的嘴里满是杀意,如饿狼一般的尖牙咬住下唇,饥渴着沐阳的血液。 她仍然留在原地没有其他攻击行动,才是更加意外的展开。 不过说来也怪,为什么她没有在沐阳坠落的时候就立刻展开杀戮行为,光丢两根针看起来可不能丰盈她无止无尽的杀意之桶,那尖牙的牙缝肯定连半微米都没法填充。 难不成她也没想到吸附着沐阳脚的铁片会突然失灵? 错乱的零碎情报不停挤压要被烧热的大脑,不经意间,沐阳瞄了一眼他原来‘站立’过的地方,两块铁片不出意外地,均发着白光。 视线下转,就连那女人的脚下,也能透过鞋底,微微目视到纯净却让沐阳感到无比不吉利的光。 要是按照一个温柔的剧本,那么自己的脚下也该亮起白光,然后他就能自由地回避接下来的袭击,毕竟,亮了白光的铁片,就会失去吸附力,这么个道理才对—— 啊... 骨感的事实之中,两腿僵直无法动弹,就连看都不需要看,现在的他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活靶子,高吊在天花板的时候至少有重力帮着忙,就算女导航跳上来也没法爆发出全力,但现在可是平地,两人都在同一水平面上,孰强孰弱完全看个人本事,无论客观还是主观,他都对自己武力值无下限地蔑视,这下可真的笑不出来了。 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在被揍到失去意识前,能蹦出几个全身而退的计谋,就算周边依旧环绕着[落染]的碎片,但沐阳非常有自信与自知之明,这点防御,能挡下阿猫阿狗的拳脚,可挡不下女向导任意的‘轻触’。 举起拳来...!咬紧牙关... 就如被放进斗兽场里的死囚,伴随了二十年的健全双臂,却让他感到异样地不安,眼前这比自己矮小身材也不算那么魁梧的女子,却弥散着失了控的死神一般的气息,他也曾亲身尝过,她光靠那纤细的手臂似乎就能打断沐阳粗壮的颈骨。 比从管道内泵出的塑料桶还凶猛,比从高空落下来的铝罐还要致命。 “...咦?” 紧张时刻,沐阳却又愣住了,松弛的嘴角漏出滑稽的疑惑,头顶成千上百个问号,顶着圆瞳,直视前方。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6) 她的行动再一次超出了沐阳的预期,她不厌其烦地又掏出一根针,本以为还想折磨沐阳,结果却随地一甩,把那根尖锐的针头刚猛地捅进了脚边的铁片之中,当然那块铁片并没有立刻发光,变化来到了沐阳的左脚,就如摆脱了嗜酒家暴男,从美梦中觉醒的淑贞妻子那般,自由的甜美如干旱时期天降甘霖。 这个房间,可能是故障也可能是机关,有两块铁片会同时出发惊人的吸力,被吸住了,靠人力无法摆脱,就算女向导那般的母猩猩也一视同仁,只要她还怜惜自己的双腿,不拿出砸碎整只脚掌玉石俱焚的决心,那她就没法对脚下的铁片展开直接攻击,只要保险不拉起来,再怎么凶猛的机枪也没法倾泻火力。 只不过这机关并非无敌无解,就女向导方才一连串投掷攻击,那些凄惨,被她贯穿的铁片就帮忙证明了沐阳脑中的推测,不需要近乎人类的重量,只要被触碰后,原本如新生黑洞一般的吸附铁片,也会正式杀青,将吸附的职责转手下一任接班人,发出的光就如同拼死拼活到退休拿养老金时那般令人欣慰。 而女向导甩出的第三根针乃是莫名其妙中的不可理喻,因沐阳的坠落所踩踏到的铁片正好为两片,而女向导脚下的铁片也均亮起了白光,她明明可以像一头脱缰的野马,凭借怪物一般的脚力,一蹦一跳,就连重力都管不着,不落地地将拳头糊在沐阳脸上,根本不需要再用针头去点亮铁片。 这个举动仅为沐阳带来一根结结实实的救命稻草。 这家伙,在演我吗?留我一条活路?? 但从她狰狞的嘴上,只能体会到野兽一般的杀意,这并非善举。 沐阳曾从书上见过,有种神奇的人种,揣有所谓骑士精神,从不偷袭,仪表堂堂,只求最公平的面对面对抗,心不狠手不辣,慈悲为怀,哪怕对手是个罪不可赦罄竹难书的大恶党,也能尽显风度,哪天横死接头都不会让沐阳感到诧异,没法从书页中走出来的小天使。 尝试把这女人的修罗之容与之匹配,也不难发现,从头到脚乃至指甲发尾,都没有多余的缝隙去用天真的慈爱填充,就连每一处的毛孔里也都是血红色的漆黑,期待她有目的地放水,那还不如祈求时间倒流,回到过去,让童真再一次包裹破碎的心。 那怎么说?难道...难道她真的没有搞明白这个房间的逻辑吗? 低估在任何时候都不是沐阳策略上的方针,把自己放在假想中的高位,往往会看不到脚下的情况,但只要亲眼见识过这女人凌驾于本能的攻击欲望,势必没人会去怀疑她的大脑会暗地里计算着不入流的小伎俩。 她的下一招,就是理所应当的下一招,也是决定的一招。 女向导两腿的肌肉已经蓄势待发,还未始动,沐阳就已经从正面感受到如铁道列车爆速而过时卷起的烈风般强势的压迫感,除了着急投胎的,没有人会往铁轨上趴,沐阳自然也不例外——如此紧张一刻,他却感到了一丝庆幸。 从大局观上看,宵语匆忙离开,眼前的女向导没有选择躲藏在门后,反而自曝身份,执意对自己下杀手,她的选择,至少跟沐阳一样,是云里雾里中琢磨打爬的情报弱者,少得可怜。 果然还得去门后... 如今从天花板坠落,那门框上明明沾着沐阳数秒前的指纹,如今却如隔了一个世纪一般远古,就凭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肉体,如何把重力一同带到4米高的高空去。 本来面临着众多课题,而这些消极之情与难解之惑,通通在女向导莫名其妙地赐予沐阳一只脚的自由后,得到了飞速地溶解,一只脚的有无,可以让必死的未来,迈向新的维度。 就算是疾驰而来的火车,也能为沐阳当做垫脚,跃向天空—— 化为箭头化为子弹,超越光与音,模糊着残影甚至把空气扭曲。 她发车了。 沐阳在心中默默地道了个歉,他突然觉得,把这团怪物比作火车似乎并不合适,毕竟她两脚悬空,在触碰到沐阳前那势头必会只增不减,这可是附带了飞翼的核弹头啊!说不定身后贴满了铁片的墙也要被开上一口子。 被束缚在地面上的普通人,又能有何作为?非也,只需等待即可—— 在沐阳身边不停环绕着的[落染]残片,一瞬间停止了动静,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站在发光铁片上的那条腿,抑制不住兴奋,肌肉悄悄产生起小小的痉挛—— 就是现在...该迈出这步了!你该庆幸我没裹着烂鞋! 面对死神的镰刀,沐阳不慌不忙地抬起自由的那只脚,那看起来壮硕精干,配上这么一对一前一后,能横跨各种生死境界,这是实话,但实际上却对上特乐依尔的怪物,那就算叠十根腿也都是无济于事。 我会跳起来,把路让你,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沐阳把脚高高地抬起,越过腰际。 无论杀气多么逼人,似乎还没法光凭杀气就将沐阳弄死,他的大长腿不需要比光还快,不必比声音还要迅速,就能抵达眼前的这团风暴。 某种尖锐的东西撕扯了他脚上的皮肉,震荡他的趾骨,但也没办法撼动他一丝一点,因为疼痛根本还来不及传递到他大脑里头。而烙死在神经末梢的指令,也没有随着女向导面具里头狂躁的眼瞳与凶器拳头的接近而放弃任务,脚掌与女向导的肩膀擦过,如踩踏蟑螂一般,将脚掌往下压去—— 被火焰炙烤的灼烧感,如踩在了碳架上,如停下全速暴走车的刹车片,此番接触并非只有痛苦,此时沐阳的脚掌刹那间发出黑色的暗光,那看似如同燕子轻拍一般毫无威胁的触碰,却让导弹一般的女向导受到了数倍不讲理的重力,与地面平行飞来的势头的直转急下,她脚上的两只鞋子出乎意料地擦在了铁片上—— 沐阳左脚的铁片发出了亮光,内心大喊‘自由!’,另一只脚仍然不闲着,把女向导那柔细的肩膀当成踏板,在女向导踩中机关的被强大吸附力消耗的同时,左脚顺着女向导多余的冲劲远离地面。 虽然在准备上做了不少的功课,但这一刻沐阳预感腾空的瞬间,依旧是聪明人借力打力得逞后那得意的面孔。 赢了!是我赢了! 沐阳就差把兴奋当拳头朝女向导的逐渐远去的面罩上扣去,而这时才从脚掌上传来的撕皮痛骨裂痛还有火烧痛如一颗爆弹爆发,完全扭曲了正打算微微一笑的势头。 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话,却都把双方相互的情绪冲撞了个彻底,这说不定便是最原始最根深蒂固的交互形式。 但沐阳未免高兴得有些过早了,唐突的两声巨响,打碎了沐阳脸上的表情,扯破了女向导脚下的铁片,就连那仿佛有一整个吨的吸力也没办法完全抵消女向导暴走的势头,其中一片甚至被撕扯了下来,而她愤怒的一拳也算留了半成功力,毫无阻拦地输出在了沐阳的侧腹上,一瞬间沐阳都以为肚子里的肠子全都送进了绞肉机里去, 这下沐阳的小算盘不但落空了,脚上的伤也让他苦不堪言,整个人如同被卡车赚翻的暴走族,在空中翻转身子,像一坨烂泥般拍打在了门框边的墙体上,后背、手腕、还是尾龙骨传来报销般剧烈的疼痛,集中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白光,顶着沐阳的裸体肆无忌惮地在后方闪烁,他就像被剥光衣服送上火刑架的恶犯,只不过火光是赛博风的幽白。 或许大部分铁片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到被后脑勺和屁股点亮。 绝望的吸附力从腰间如蟒蛇一般盘绕,令沐阳毛骨悚然,这下更不用提该如何脱身了,几乎没在与女性的甜蜜场景中用过几次的腰骨头,又怎么能盼它怀柔这不可动摇的冰冷铁盒子呢,尽管他以裸体来坦诚相见,但身体的微暖可没法充盈整个房间。 眼神不敢往下瞄,他不想直视,被拉停的列车,会爆发出如何愤怒的气焰。 大门近在眼前,就算爬着也要到里头去!! 抓着门框不断对抗腰部的吸力,也都是杯水车薪,从身前如火灾现场般滚滚的热浪,可让沐阳享受不到活着的滋味。 没有说没有笑,接下来将是最后一合。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7) 我可不想跟这块铁亲亲昵昵的!该死! 沐阳就像一个被奢侈主意的官僚包养的妓女,被强迫着却又不得反抗,腰间的吸力就如同两只油腻的大手淫抚着,而且还是自主赤身裸体地感受着这一切羞辱! 最终砸在墙上的不是手脚,而是腰部,这或许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至少沐阳还有健全的四肢反抗接下来的厄运,只不过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抓着门框一顿无意义的挣扎未果之后,沐阳只能内心叹口气,将视线退到这状况应该面向的方位。 那有一团杀气的结晶,反社会的缩影,这层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甚至足以笼罩沐阳头顶的,但她并没有瞋视沐阳,而是平静地绷紧四肢,伏在地面的铁片上,静如死物,没有喘息,没有低吼,就像一头昏昏欲睡的凶豹,在虚伪的大地上汲取能量,目光向下。 沐阳得以目视到她背部衣服上的绣着的大眼珠子纹案,七彩斑斓之下杂乱无章,老实说他觉得又土又丑,但又觉得将其与女向导凶恶混乱的本质重叠在了一块没什么问题。 此时,在不合时宜地弹出了一个惊讶,一个疑问。 女向导不仅仅将一块铁片硬生生扯了下来,甚至还深深地嵌进了她的鞋底,带到现任铁片脚下那块发着光的铁片上亲密贴贴,凑了一对来。 另一只脚下,虽然没有再次创造连根拔起的壮举,但原本该由沐阳承受的全部暴力,也足以将那块无辜的铁片摧残得扭曲丑陋。 被暴露的精细线路与提供吸力的圆口装置,也证明了这个房间不止是物理上的一个小铁盒子,表面之下布满密密麻麻的电子设备,说不定这百来块铁片并不止为了艺术造诣,更多的还是保护不小心闯进来的小‘动物’,不至于不小心肉身踩在电路上,瞬间被电成碳素,毕竟这可是能创造强大吸力的装置,能量从来不是担心的重点。 这特乐依尔女狂人,让人畏惧... 这要是硬生生接下这一击,沐阳搭上下辈子的几条命或许都还不起债来吧。 而说到疑问,一个战斗欲望爆表,还对他本人有不小仇恨的狂人,这时候又为什么没有选择继续发散怒火,而是像突然断了电的加湿器般,消极而彷徨,判若两人。 难道是累了想倒头一睡?渴了想畅饮一壶酒?还是闷了无聊了,打算放下手中的屠刀,原地求和? 最可怕的不是肆虐之中的暴风,而是暴雨前夕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压压一片黑天。 你在害怕什么?你可是手握法器的老千专家!用你的魔法狠狠践踏她!她那鸟脑袋肯定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中的回响想方设法镇定住恐惧,面对女向导的超乎常理,就算在外头一等的法师给身体施加短暂的[燕]魔法,都未必能达到她的震慑力。 对,我身在高处,她才是挑战者,看我一脚把她踹下去!大地的深沉与我为伴! 重复着虚无缥缈的妄言,颤抖着身体,疲倦逐渐在身体上显现,裸露的肢体上也开始飘荡起轻微的汗水味,明明女向导还是无动于衷,沐阳却已经被自己得幻想吓得神志不清了。 你在等什么?快跳上来啊,这一次我可不会轻易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 沐阳抓着门框,防止女向导又掷出两根针唐突把沐阳的束缚解放,脚也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次他不打算把‘力’用在逃脱,而是要踩碎人性,击破善良的谎言。 无形地浪潮突然席卷而来—— 就在这一念之间,女向导突然从地面上消失了踪迹,不过沐阳这次并没有大意,也终于没有违背誓言,捕捉到了她的影子,却没有顾及到自己那因紧张而僵直的脖子,眼珠子跟了上去,脖子就像被硬生生掰直的铁管遭了大秧,无麻插尿管般的剧痛从颈椎撕裂开来,强烈的晕眩让原本就快无影的女向导更添模糊。 她强而有力的蛤蟆跳,一跃划过飞空,这3米多的距离以及重力都没法将她驯服,在空中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沐阳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恐惧,却在恐惧的夹缝间,嗅到了一抹莫名其妙的暖意。 强忍住妄图从眼眶夺门而出的眼泪,咬紧牙关,沐阳反射性地抽起腿,目标就是给这个无敌的女人一记困兽之击—— 这一击可比刚才的准备更加充分,[落染]完美地收紧了腿部重要的发力肌肉,只需一声令下,就能踢出准备架势毫无瑕疵,且发力行云流水的直踢,尽管实际姿势上不过是将腿送到了女向导的面前,但沐阳已经准备好迎接反作用力的回击—— 然而这团残影没有在面前停下,而是越过沐阳头顶,直到距离天花板厘米之距,才渐渐现出原本那令人难以忘却的身形,在空中得意着。 然而踢击却因脑中提前输入的指令,已经深深刻印在反应神经之上,哪里还轮得到大脑介入的空间,硬生生地将面前无辜的空气撕裂成一团小小的旋风—— 这是一记大大的败笔,为开始下落的女向导提供了最稳固的落脚点。 那轻盈的身姿,丝毫达不到能炸裂出怪物一般的爆发力的人该有的体重,踩在沐阳小腿的两双鞋底,甚至不一定会留下鞋印。 直拳?勾拳?还是扫踢?踵击? 从癞蛤蟆的滑稽姿势,转变成华而不实的天鹅舞姿,此番杂技表演是不可能作为她回合的收尾,不过只要能防下接下来的攻击,就算不幸被殴打,也要保护住重要的部位,就有反抗暴力的一线生机。 然而这层预判又落空了,强打击没有如约而至,女向导一把抓住沐阳两只架在身前的手腕,两脚踩在大腿上,用鞋跟去剜毫无防备的大腿肉,疼痛虽疼,但更重要的是侮辱性不可谓不强,就好像被条野狗抬起腿对着自己的脑袋撒了泡尿一般。 忍下差点破口而出的脏话,艰难摇晃身体,尝试把女向导晃下去,谁料她两手就跟老虎钳似的死抓着手臂,手立马呈现出缺血的惨白。而一旦沐阳抖动大腿,她就会如荡起了秋千般朝天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想一轮耀眼的烈阳悬挂头顶——紧接着双腿合一,如攻城锤一般,降下来自明日的‘神罚’。 “咕噫...!” 被参悟人寰灭绝了的[落染]防护层不出意外地再一次展示了其面对硬茬子无能为力的一面,钝痛横走皮间,刺痛屠杀肌肉,麻痛统治内脏,烧痛遍布骨髓,离死不差几步路子。 “...” 对沐阳而言,如在鬼门关前摩擦而过,却让女向导露出了淡淡病态的笑,那悄悄显露的虎牙之下仿佛垂滴着血露,方才如烈日般灼辣的狂热,忽然如昼夜颠倒,血月升起那般变得敏感阴郁了起来。 因冲动而打出去的一发拳头无法说明什么,但因暴力而觉醒的冲动,将会被无穷无尽地反复运送进单纯的大脑皮层内—— 在多次单方面地对躯体部分进行了凌辱之后,已经不止是血液想从嘴中喷出,沐阳甚至感觉某些器官的撕裂组织卡在了喉道,不上不下,嘴里含着的是唾液还是胃液也分不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己是必死无疑,因为女向导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疲态,说不定她早已忘却了人性,变成了一台中了病毒的打桩机。 无奈之余,沐阳趁着吐血的冲劲下,狼狈地呻吟出了几个字来。 而这台杀戮机器,意外地停下了孜孜不倦地暴力侵犯,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来。 她的狂意并未消散,只不过她似乎觅到了新的乐子,就好比电影之中的变态杀人魔听到了小动静时那般,愉悦。 “你——” 然而已入濒死之境的沐阳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恍惚之中,只见眼前的杀人鬼顶着惊讶之容渐渐远去,那张足以在沐阳内心种下漫山遍野的心灵创伤的半张脸,选择遁入温柔的暖流之中,慢慢隐去—— 手腕总算感觉到血液的流动,冰冷的指尖剔除掉死的抱拥,在咳出血水之后,视线也终于恢复。 扑通一声,把沐阳的视线再次往下方引,女向导倒在了数块亮着光的铁片上,毫无紧张感似死海中静躺,脸上惊讶的表情未曾有一变。 刚才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沐阳怎么样也没法从脑海里取证,只见自己那还未能自由开合的手掌,神奇地紧紧捏着门框,就好像从未松开过一般。 一抹陌生感,在内心深处化开。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8) 但在下一瞬间,意识又完全归沐阳所有,无论是体内的剧痛,还是从大脑满溢而出的求生欲望,都变得真实了起来。 肠子里仿佛被竹签串成串抹上油火烤一般的激痛拷打着沐阳半醒不醒的意识,失去了吸引力后,身体再次回归重力的怀抱,手臂是少数没有受到殴打的部位,但单凭一只手抓着头顶的门框,要想挂住这尊沉重的身体,就得在身体下方垫几层被褥。 况且肚子里被殴打至内出血的疼痛随时可能剥夺意识,沐阳必须在浪费掉好不容易战斗收获的果实前,像一个嗑了一天毒的瘾君子般,奄奄一息地顺着门框爬到敞开着的门的内部。 下方那灼烧着地狱之火的凝视,魄力甚至盖过周身剧痛,光被远远盯着,仿佛灵魂都要被切片带走。 “咳...!呕...” 终于再次回到起点,门内亮着不输铁片房的明亮,但纯白一片的景色,却显得寂寥不少。 喘着稍显柔弱的息气,毕竟站上胜利的高地,足以摒弃对女向导的恐惧,悄悄地从门边探出个小眼珠子去,女向导总不至于顶着千吨吸力,从地面来相见—— “——唔。” 就算身体需要大量的氧气来重构受损的组织,却还是在一瞬间被封入了冰块里头,那女向导往这头瞪直了的鬼眼,同时附带上了冰冻与火焰,精神与伪肉体伤害,恐怕足以把沐阳瞪成植物人。 她就像一局已经往生的空壳,那如圆瞳里头仿佛轮转着描绘着上下百年间各国战争大屠杀时烧杀淫掠的胶片,成千上万亡者们的浓缩的恨意,这哪只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称其为憎恶的化身都不为过。 动...为什么不动啊我的身体!得进去看看里头到底都有些啥,在宵语来营救她之前赶快离开这里。 不管大脑如何编写下一步骤,身体都无法从‘美杜莎的凝视’中离开—— 一声微不足道的声响清脆地击打在房间里头,油然而生的惧怕就如同气球一般被放大,沐阳的身体立刻绕过了沐阳的控制,逃命一般将头缩回门内,并擅自发誓再也不探头出去了。 ‘刚!’的一声小小的声响,却直接把沐阳的瞳孔个吓成个点,他确信着下面只有女向导一人,并没有推土机扫荡,而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都不敢想,只求能尽快拖着重伤的身体,往门里头去,儿要是里头有人质什么的就会更好—— 紧接着是一记巨大的声响,破坏了沐阳的听觉,飓风一般的气旋席卷,耳鸣声主宰了整个耳道。 只要往前再爬一步,就能越过门框,倒入门里头去! “——232号电路损坏,86号回路受损,自动修复不能,修复不能,紧急停止,紧急停止指令——” “...啊?” 特乐依尔口音的机械语回荡在空中,被狂风撕裂成只言片语,身后的门忽然猛地合上,重伤在身加上根本没来得及理解何事在发生,沐阳就被乒乓球拍拍飞的塑料球般,意识被剪得破碎,一头撞进了无意识的深渊中去—— 从无意识的深渊醒来,寒冷完全除掉了睡前酝酿的酒气,身上浅浅的汗味,也激不起找地方淋浴的欲望,他就想静静地躺着,让肚皮里的疼痛自由地跳动,唤起活着的实感。 “...好黑。” 灯笼中的烛光不知何时熄灭,干涩的喉咙就如被一条凹凸不平的皮带摩擦,异常难受,但是又不想从吊床上下去,生怕好不容易被酒暖和的两脚再次被地面冰封。 长发熬了一天变得油腻,头皮处甚至要产生不太算得上香气的味道,但温蒂知道还不能回去,因为走之前,还得见上那个男人一面,大概要等到盛宴过后的收拾,或许那也得接近天明了。 “再睡会好了——” 打算将半睁不醒的眼皮盖上,虽然他有点好奇睁着眼睛会不会睡得着,但被厚厚的石门隔着的欢呼声刺激,想些有的没的更加疲惫,还是放空大脑睡死过去,让脑中那不知所谓的雾霭消停会更好。 然而还未等空旷的大脑停止运转,石门却被移开,外头的吵闹与炫光将电房的黑暗完全驱逐干净。 透进来的影子是个小个子,但却有天然的傲气伴随。 “嘻嘻,挣大发了...” 只听见杰克抿着口水,欣喜欢心地踏步而进,金子在袋中碰撞的叮呤响,可不比外头发酒疯的客人的性命廉价。 周身环绕的酒气足以当个酒馆的招牌,但他嘴里的口气除了阴险与狡诈,却少了醉汉的口水诗与充满酒臭的调情。 面对可以称作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温蒂却提不起劲儿来,呼吸也变得更加仓促,似乎感到了细微的内疚,但并不打算让负面情绪隐于身后。 “好家伙,别的饭桶都在干活,你倒挺舒服的啊。” 挖苦声如同野猫的爪击般来袭,这并不是认识杰克的第一天,温蒂自然也不会为此发愁,但这次不知为何,一股苦恼劲儿从心底如墨水一般涌上。 “...可否把门关了。” “为啥?听听这些从下水道传出来的烂泥声,不觉得让你有种众人独醉我独醒的优越吗?” “请关上,好吗。” 小小的请愿持续哀祷着,这让杰克很是吃惊,虽然苍白单薄、柔弱无力,但杰克还是顺从了温蒂小小的愿望,将石门合上,室内再次被黑暗包裹了起来。 杰克将赚来的钱袋郑重地放在了离温蒂最远的石凳上,自己则在石桌上就坐,好心情也全都归于寂静。 打从认识起,杰克就没见过温蒂如此阴郁,他或许脑子里什么都不会想,会换上辣眼睛的女装,但不会对杰克亮出尖刺来。 要是这会儿的氛围如此沉重,杰克说不定根本不会把电房的秘密基地纳入休息地的首要选择,现在的他只想用尖酸刻薄且游刃有余的口水话,来粉饰数钱时碰撞出俗气的叮叮响,好让他看起来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市民,更是个让人不禁想去依赖的好同伴。 杰克不愿意像一个满脑子想扒老公手机里出轨秘密的怨妇那般扭扭捏捏,也不想当面提起这事,至少他不愿意当打开这个魔盒的人。 于是他静悄悄地打开钱袋子,没有豪言壮语的寄托,也没有霸气展露的动作、姿势,普通而朴素地点起了金兵。 要是平时,靠着手感与重量,闭上盲目的双瞳,杰克可以很纯粹地估算出这些钱币的价值,甚至连生产的年份都可以大概摸出来,而有时候,一枚钱币转手得越多,也可能说明上面缠绕的厄运也越多,就算是技巧派的杰克,也会时不时仰仗一下路过的神明。 然而这花天酒地之夜里,他却心不在焉的,光靠这袋一晚上轻轻松松就挣到的大金,也没能让他摆脱现在的心境。 杰克能看清赌台上的局势,能把赌徒的底裤上沾着的屎都能摸透,可在老朋友猜心事的这一关,却是这辈子遇到的第二大挑战—— 不,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为何沉沦... 这份独特的沉寂经过了5分钟左右的发酵,最后终于在杰克身体内爆发,他将好不容易分拣出来的钱币与碎金碎银重重地往袋中一甩,焦急地从桌子上蹦起,直冲吊床之下。 “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呢??说句话!” 杰克可不爱大声吵闹,他不想做一个只会吠的吉娃娃,但有怎奈电房相比外头过于寂静,可把吊床上的人吓了个嘚瑟。 “...你真睡?” “不,没有...” 温蒂虽一口否认,但从他疲软的舌头上,却捞不到半点精神。 .“我们认识都有两年了吧?你该不会为了那个野路子来的家伙,对我使坏吧?告诉我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把矛头丢向那个自称‘苏恩’的男人,烦恼的种子,从见到他的那天起,就已经种下了,虽然试着无视,但生根发芽的速度非比寻常。 其实杰克并不想现在就把这烦恼终结掉,因为迷茫的不止是温蒂,就连杰克也在时不时幻想着,要是那位梦中的女神能日日夜夜守在他的身边,注视他斩下将赌鬼们名为希望的首级,用柔软的大腿安抚他疲惫的灵魂,在华丽的床上上演美好的成人爱情剧,杰克就没法将苏恩的结盟不当回事。 就算外貌上有千差万别,但灵魂的深处,两人共有着邻近的思维,也就表明了两人不可能共坐一山大王之位。 两条平行线会延续到哪片星空,杰克可没心思去臆想,只有将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温蒂这个人掌控,对于这次同盟的发展,有着很关键的意义。 “你找他帮你什么?” 结果还是耐不住性子,开门见山地问起了最关键的部分,趁着当事人不在场的这抹安心感,让杰克欲罢不能。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49) “帮?” 温蒂愣了一愣,没有立马给出回答。 “那全身上下都写着可疑二字的家伙不可能瞒着总管待在这里头,肯定少不了你的一份力,你虽然常年否定,但我还要告诉你,总管对你的态度可不简单。” 杰克压低声音,略显认真,眼中闪烁着小小的怒火。 “难道,你是被那家伙威胁的?” “...没这回事,要不你先抓着我的手看看?” 唐突的要求,杰克搞不明白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还是立马照做,在柔弱似无的灯火下,找到并抓住温蒂那冰冷的手。 “然后呢?” “把我拉下床。” “啥?你自己下来不行吗?腿断了还是怎的?难不成需要我找个可怜的保姆像照顾还没断奶的小猫一般侍奉你吗?” 嘴上酸的辣的,但杰克还是没先刨根问底,用上点力,尝试将温蒂从吊床上拉下来。 温蒂在男性的体重里算比较轻盈,但仍然不是杰克单靠一人能抗衡的,他还得将手抬得老高,就差把腋下的衣缝扯烂,也未能把温蒂整下床来。 “喂!你还到底下不下来了?别瘫着了,动一下会死吗。” “...不了,不劳烦你了。” 温柔地将杰克紧握的手挣脱开,拖着精神疲倦的身体,从吊床上跳下,冰冷的地板把最纯粹的冰冷反馈给温蒂的脚底,不巧温蒂此时的内心,却与这片冰冷相衬得很。 “那你还让老子我白费力气,你知不知道我的精力价值连城啊!” “...别让我选了,杰克。” “选?选什么?打瞌睡时的姿势吗?” 很明显,杰克并不知道温蒂此时,还是说最近是怎么一个状态。 他首先脑子一热,把从落花村出来的可疑人物带进了生命之中,还在苏恩的身上窥探到父亲最后的背影,再次唤醒他好不容易被时间冲淡的思念,他不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再次重回过去碌碌无为的几年。 “苏恩交代给你的——” “等等!没听说过隔墙有耳这么句话吗??” 温蒂还未完全把嘴巴张开,杰克就像被惊大了眼珠子的黑豹子一般反应强烈,立马蹦跶开来并打断了温蒂将要开启的话匣子,他很抗拒为了一个混账去跟温蒂争论乃至撕破脸,现在杰克他根本没有什么材料说服他,纯靠口舌只会让结果更糟糕。 “今天可是喜庆之日,就别谈煞风景的烂话了,我还有事呢,你继续呆着吧——” 说完,甚至连刚赚来的那袋金币也来不及带走,石门刚开出条缝便夺门而出,温蒂甚至还没来得及将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说辞谈吐出口。 在房内墙里头涌动的电流声,滋啦滋啦地爬进温蒂失落的心房,哪怕是外头那肆无忌惮人潮欢呼声,也没法覆盖掉他的心情。 “对不起,杰克,你或许无法拉着我往前走。” 特乐依尔城,这座堪比金字塔阶级划分的城市,就有那么一块荒凉如战场后的遗址,早晨过街的老鼠都要比人多,就算到了晚上,人们也会像老鼠一般,躲进连电力都没有的房间里,瑟瑟发抖。 而有这么一家酒吧,仿佛能将全西区数十万号人全部接纳的圣地,无论男女老少,贫富愚贤,只要上了这里的酒桌,那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这点酒钱不只是买一夜的安宁,更能让仇恨与愤怒好好放上一天假的地方。 这便是由亨利、蝶与沐阳联名从上一代继承下来的酒馆[蕊屋],原本挂着的招牌是个烂俗透顶的名号,并不适合常年挂在嘴边,才改的名字。 从上到下,里到外全由亨利一人包办,偶尔蝶也会提供资金,但她倒不喜欢为了点灰尘忙个满身大汗,也就臭男人亨利能干这活儿了。 除此之外,他似乎还偷偷继承了某位情报贩子的衣钵,暗地里兜售着为人所不知的情报。 因此,就算是被几乎所有本地人唾弃的西区,算得上半个废墟或遗迹也不为过的西区,才会有人不惜下重金,淘来西区的通行证,还可能因为高塔里的达官贵人一举手一投足,少撒一泡尿,喝多一口酒,便可能念成废件的通行证。 沐阳与蝶不在,就算屋子里挤满了顾客,酒喉声响彻一片死寂的西区,亨利仍然感觉十分寂寞,无论在锅里煮出来的酒多烫手,热酒杯子塞他手心里甚至连慰藉都算不上,调起来的鸡尾酒,也被忧郁的蓝色染尽,就算顾客想尝一杯爱情色的红艳,也只能从杯子里盼出点似蓝似红的紫。 酒气正旺,星火通明,午夜时分,客流不减,醉醺醺而再饮,饮而更醉,意识糜烂而再起不能。 楼上专门处理酒鬼的大房间便派上了用场,虽然不及停尸间的摆床方式那般清凉而舒服,但好歹摆满了有靠背的椅子,也配备了呕吐欲上来时及时处理的人头配对的痰盂。 里头弥漫的熏香解醉,能更快地空出位置给下一个醉鬼。 亨利的酒馆每一个夜晚都是这么过的,辛苦与疲惫,也会被维持这个家的使命感冲淡,如今已快25岁的他,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马上就要到来,脑子里依旧担心着沐阳现状,以及蝶是否又懒得吃晚饭了。 叮叮声从楼下顺着声管传来二楼满是酒鬼的房间内,亨利好不容易将一个不省人事的胖子拽上椅子,还来不及抹一把汗,立马拔腿往楼下冲去。 如果来者单纯是酒客,那就在酒神的面前虔诚调上杯美酒,如果是来购买或者寄售情报的,也不过敲敲键盘那点功夫事。 然而这一次冲进店门的,既不是来喝酒的,也不是来按规则寄售情报的。 这客人从进店起,就已经吸引了店里无数的目光,她不停地浮夸地摆动裙摆上排成海浪的银色小铃铛,狂躁的铃铛响压制住酒吧,生怕整个酒吧闻不着她到访的消息。 精致华丽的红黑基底大裙摆,光从上头剥下一片布料,都价值不菲,当然,价值的换算可不只是金钱那么简单,还关乎着蹲大监狱的刑期,而罪名便是故意伤害以及侵害罪。 后面加个括号:对衣料。 此女子一头亮眼的金发,及腰,波浪感略显可爱,只不过围绕她的氛围浮夸且傲慢,形象能留在路人的视网膜上,但掺了不小的瑕疵,就像一颗用透明胶拼合的满身裂纹的金蛋。 她不可一世地操着高跟鞋直奔吧台,然后就像一只未受管束的野猫一般,毫不客气地对唤客铃进行毫无意义的连击。 亨利赶忙连滚带爬地飞驰而下楼梯,然而一见到女子被浓妆覆盖的面容后,轻轻叹了口气,略显尴尬地走到吧台里头,头也不肯抬起,话也懒得提,拿起抹布,做做样子地擦起了玻璃杯。 这位高傲的金发女子依旧没停下她暴躁抽搐的点击,叮叮声甚至激起了刀出鞘般的回响,如果按铃有千万次的点击寿命,那这位女子毋庸置疑错把地沟油当润滑油给按铃涂上了。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给我滚开!滚开!” 指不定这个女人有喝伏特加不出酒味的体质,这要是放个衣不蔽体满面胡渣的男人,那得引酒吧公愤,连着玻璃杯一块儿给撵出门去,只可惜这蛮不讲理的女子穿好脸好身材也好,大伙们都有自知之明,如果要是知道她的身份,恐怕这酒馆里的贵客们都得立刻自动扫地出门。 亨利被名为习惯的麻药陶醉,不但不以店主身份发怒,反而乖巧地将周边的器械收好。 “大重蝶?!把大重蝶交出来!” 分不清脸上的绯红是化妆带来的,还是恼怒产生的,名为许季妃的该女子,正是特乐依尔城最为繁荣最为红灯酒绿的区域,东区的警队长之一,她与蝶享有相同的社会地位。 本想一路遵守酒吧老板大胡子人狠话不多原则的亨利,有些耐不住了,毕竟这个女人要是一气之下把他大胡子扯下来了,到时候也不好收场。 索性从边上的篮子取出干净的杯子,优雅地调出一杯淡黄色的鸡尾酒,端在许季妃的面前,这才把许季妃这头疯牛制止。 “请你的。” 许季妃一抿嘴,一咬牙,粗鲁地抓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你要问我她这几天头发长了几微米,肚子闹过没有,我也没法给你确切答案。” “...呼,好酒——喂!别想用这低级酒打发我!” “要是大名鼎鼎的许季妃小姐肯赞助咱店,说不定下次你来访的时候,就能端出配得上你舌尖的美酒了——” “我不是来跟你辩酒的!凭什么她能参加[西区会议],我不行??” 一听到这几个字眼,亨利立马明白她到底来较什么劲了。 “我不过一介酒吧老板,配不上你的问责,而且嘛——”亨利环视酒吧,只见所有人都在共享着许季妃的大嗓门,无一例外。“你们警察的机密事,不该拿出来扫兴。” 被亨利冷淡的话泼了盆冷水,许季妃这才稍微冷静了下来,拖来一张凳子,坐下。 亨利轻轻朝着大伙们挥挥手,所有人就像忘了许季妃这个人,纷纷把头转回去,酒吧立刻恢复方才活跃的气氛。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0) 正如西区是个被计划性遗弃的区域,近年没有警察的驻守,也没有稳定的经济流通,方方面面都被贴上‘失败’标签的混沌大锅。 所以警察的名号,在这里可没有在别处来的有震慑力,不过这也是与城内的状况相比,如果要跟外面的世界的警察决一雌雄,那八成是要惨败的,毕竟特乐依尔在明面上,既不崇尚暴力,也不提倡放弃理性思考。 而警察这种职务,作为社会阴暗面膨胀的抑制力,自然不得不把压制力摆在首位,然而特乐依尔城内的犯罪率,在数据上就可以将警察的存在必要性以极端偏见的先入为主定夺,单凭法典上的白纸黑字,就能稳定社会产生的不安情绪,那还要警察做什么用,不过拿着电枪打脸充胖子的饭桶罢了——这便是民声。 所以说存在与否,在社会上的讨论度或许还不如哪里的音乐家吃年糕呛住了嗓子来得有话题度,也只有当事人们炒得热火朝天。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你以前什么人,走什么路,我清楚得很,只不过没想到你竟然堕落如此,在这种地方过起了家家来,令人唏嘘。” 许季妃可没被酒精吞没了道德心,她原本在嘴上就积不了多少德,说话直又尖,只懂得往人心窝里捅,舌头只会按着自己的欲望与好奇心翻卷。 “绅士的背后总有那么点小秘密,就连猫都不曾对其产生过好奇心,你亲身莅临本店可不为我,对吧?” “...哼,都被你不检点的大胡子带偏啦!你这野人也配质问我?也罢!快把大重蝶交出来!她在哪??你要敢不一一道来,我就把你店里的酒全都当赃物上缴国家了!” 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许季妃一手一瓶酒,就往杯子里混,反正都要一股脑往胃里灌,味道之流在她的世界里,也不过云云过客。 只不过她似乎并不了解酒精饮品,把几款最便宜的啤酒混在一块,就已经尽兴了。 目睹着自己从渠道好不容易弄来的产品被如此糟蹋,亨利眉毛都不皱一下,倒也并非因为他害怕警察,只不过[西区会议]的字眼让他难以就这么无视掉。 几个醉醺醺的熟客走到吧台边上,丢下几枚钱币,便擅自走进吧台后方的储藏室,从里头拿出几瓶全新的啤酒,丝毫不把满嘴炮火的许季妃放在眼里。 “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她肚子——就不用这来打发你了。说来惭愧,我这榆木脑袋实在想不明白,你东区的麻烦,又怎么找到阿蝶的头上,她可不是你们的家长,你该找的不是跟你一块儿当队长的...嗯,那个叫音太郎的队长吧?” 一听到这名字,许季妃就好像被喂了三斤熟柿子,在厕所做了一下午的斗争后,才发现没了厕纸,还跑错厕所时,那濒临崩溃的心态炙烤出来的,既愤怒又羞耻还无力,令人悲悯的风貌。 “这算什么??厌我提一嘴你的过往,来气了?反过来要恶心我了??” “绝无此事。”亨利那似笑非笑的小表情隐藏在大胡子下,就算一直盯着他的大脸看,许季妃仍然搞不明白他的真实情感。 “怪事!怪事!这年头一等的怪事!”许季妃放开两拳,正想好好泄愤,对吧台使出浑身解数,亨利见状迅速掏出一张柔布,垫在了吧台上,许季妃的怒火也就被淹没在酒吧安详的氛围里。 “不放过每次在媒体露脸的机会,捕捉民众的风声,一旦有难,我也是第一时间向他们伸出援手,他们也无一不感恩戴德的,穿着打扮煞费苦心,比起那个除了窝囊在被子里做白日梦之外啥都不干的猪头,我才是无论如何都是第一位候选人!没有之一!” 把警察的职业做成了偶像艺人,也确实只有许季妃这个妞这么做,比起在幕后挥洒汗水的低调,在聚光灯的聚焦点将除皮肤下的真挚之外的全数展露于众,欢声骂声带着血泪熬成又甜又苦的汁水饮下肚,才有了今天的她。 还别说,东区的繁荣,有份她的功劳准没错,在她大张旗鼓式的治安下,光鲜的表面上不沾染一点的尘埃,效果极好。 那她是否理所当然成为门面? 答案还算挺耐人寻味的,就如此次会议,从每个区选一个队长来竞选无人驻守西区的新分区局长,无论哪一号人物就座,都会给现今荒凉的西区带去翻天覆地的变化,候选人中自然应该有将东区美化成特乐依尔第一繁荣街市实绩,且时不时能在小孩子们口口相传的童谣上出演一番的许季妃。 许季妃按道理说就该是一大热门,如她竞争的不会是个常年睡觉的懒鬼,也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中年大叔,更不是把北区弄得臭气熏天的兄弟两,在她的世界观里,只有大重蝶有被她相中的福分。 “结果参加会议的候选人名单里竟然只有盐川音太郎的大名,而你的名字却烂在了起跑线上,你不得不怀疑东区你们的顶头上司是不是个瞎子或者聋子。” 亨利冷静地把许季妃的现状述说了一遍,虽然嘴上事不关己的,但他也并非对会议没有半点兴趣,只不过他犯不着干预,因为他对蝶未来的竞选胜利坚信不疑。 “呿,赶紧把大重蝶交出来!” “...质问她把盐川音太郎绑哪里去了。” 许季妃一愣,紧接着咬牙切齿地蹦起,指着亨利的大鼻子,羞红了脸。 “你耍我呢!你既然早就知道事情经过,那你还不速速助我?!” “你是怕音太郎并不是被抓走,而是与阿蝶私通,现在在哪议论着合力将你铲除?” “不然呢??” 亨利无奈地耸了耸肩,把差点转换成笑声的喜悦咽回肚子里去。 “不然什么,音太郎被绑架,那你不就名正言顺地去参加几天后的会议了,要我说,你才是跟阿蝶私通的那个人吧,对吧?” 说到这里,许季妃就好像灵魂被抽走了一样,呆呆地望着摆在亨利后方架子上的酒瓶,完成了愚者到智者的蜕变。 “——所以你大发火气演上这么一出,是想让我愧疚,好在这白吃白喝么?” 然而,亨利早就看出,许季妃的歇斯底里,她的愤怒她的暴躁,不过是被特意放大过的,都是虚幻。 “...不愧与大重蝶持有亲密关系的家伙,那么传闻中那个犯了‘情报持有罪’的贩子的真身就是你了吧?” 她还特地压低了嗓音,抬起脸呢喃着嘴型,顺手操作点单键盘,点上了一杯名为‘胜利果实’,以威士忌为底子,搭上蓝莓汁与一瓣蒜头的鸡尾酒。 “第一次听还有这种律法,想靠着暧昧的擦边球审判,会不会太儿戏了点?” 原本在调酒时一般不会动嘴的亨利,也忍不住吐槽了两句,话音刚落,一杯金光粼粼拉拽着蓝色彗星尾的酒呈现在了吧台上,许季妃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唔...这有点烈。” 一边抱怨着,一边将连带饮入,在口腔游上一周后的蒜头吐回杯子里,发出粘稠的声响。 “所以你能给点折扣吗?好歹也是大重蝶介绍来的,这月——不,这一整年说不定我都没拿得出手的钱了,或者说——” 从口袋掏出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在平淡的灯光下折射着贵气。 “可能瞒不过你,这是从所谓‘走私团伙’那截来的货,到底是不是走私我也搞不明白,毕竟这国家出不去也进不来,说不定也只是个噱头呢,你怎么说?” “谁知道呢...不过我明白了,西区东区隔得相当远呢,这两天你就住这儿吧,伙食也给你照顾了,可不要事后打个差评哦。” 盯着那枚戒指,亨利眼中闪过一道狐疑的光,即可便又消逝。 “谢过了,虽然刚才那酒有点烈,但味道不错,酒香与果香调和得十分...十分平衡,总之就很不错啦。” 说完,许季妃就回去了,看来她此次到访,对能否便宜住下还拿不定主意,行李都没带来。 望着远去的金色背影,亨利却偷偷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走私...看来传闻是真的,不过说到会议...是时候处理当年遗留下来的问题了,阿阳,还得留给你来做主啊,你才是——” 于是乎,亨利将那杯子里的蒜头倒进吧台上的垃圾桶,将袋口封上,贴上‘垃圾’的贴条。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1) 腹部如被倒入热油煎炸过一般剧痛,成了沐阳回魂之时最不想听到的悲鸣。 经过体内的精细时钟推断,他已经昏睡了有3小时之久,这段时间里疼痛不减反增,但沐阳现在更倾向于把3小时的时间全浪费在了昏睡上,千刀万剐的痛当成疼痛的根源。 刺眼的光芒从头顶如冬日的初雪般浪下,他就像一只惧怕月光的狼人,恨不得赶紧找个阴影躲起来。 整个时间在房间这里头仿佛被停滞了一般,除了他依旧疯狂跳动的心脏外,感觉不到任何‘动’的因素,就连摔下来滴落在纯白地板上的血迹,也已经变成了死的棕红。 名为‘死’的味道扑面而来,古老而久远,不是尸臭腐败那种味道,而是更加模糊的概念... “这房间——女向导真的从这里跑出来的吗?” 奇观,又或者叫难以理解,不可思议的景色,静悄悄地呈现在了眼前,绝非一眼浪潮的金山银山,更非人类为了宣扬统治力而建造的,除了观赏啥屁用都没有的宏伟建筑,而是一个‘墓场’。 沐阳不愿意相信自己并没有被这片景色唤醒的。 墓场所埋葬的是一张又一张凳子、椅子,有靠背的和没靠背的,皮的胶的塑料的,红色的粉色的黑色的,虽然称不上五颜六色种类繁多,但放在眼里还是与窥视万花筒一般,做不成批发商,但能搞个椅子主题的艺术展——确切地说,这或许就是。 这些凳子就好比从天而降的云朵,横七竖八的没有一点秩序,各秉个性:它伸一条腿卡着,这边的一位就要压在另一只小可怜的上头,就算靠背卡在一块显得别扭,也能用一句话解决所有疑问——这就是一个神奇的空间,一个以椅子为基底,杂乱美的色调作为主题的艺术风景。 “但这就有点过激了点吧——” 沐阳的眼神却并没有停留在这群椅子的丘陵上,凄凉?诡异?恐怖?这些词他内心里掂量掂量,还是认为不足以描绘出他此时此刻的真情实感。 整块椅子的狂欢都快把七成的地面铺满,还贪得无厌地吞噬向着上方的虚无,直至苍天的金字塔,但就算有如此影响力的物件,沐阳的注意力仍然被顶端吸引。 整个空间的神秘、异常都只为这一点而生。 蓝白色的长袖肮脏无比,从中露出来的手臂上没有半点肌肉,此为双臂。 蓝色的长裤有半边被撕裂无形,大腿根上的伤疤鲜红撕裂开,但似乎没动到主动脉上,此为双腿。 皮包骨的胸膛粘附着徽章,所剩不多的警服上衣的裂口比身上的伤痕还要多,此为胴体。 惊愕与恐惧至今殴打着面孔,血肉模糊,下颚脱臼,雪白的牙齿本还可以咀嚼更多的食物,却被日月无情摧残,空洞的眼神望着这边—— 到底望没望这边,沐阳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上述所描述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逃避内心道德心的谴责,而在内心中演示的最理想的画面。 要是那头还是个活人的话,要是他还喘息着的话,最差也是他还热乎着的话,这一切都会大不相同。 就因为他一瞬间感到了美,一种超凡脱俗,与道德理念不为伍的词,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刚才这一昏睡,把良心都冲到哪里去了。 没错,诡异却美丽的死亡,聚集在所有椅子顶端,一支椅腿插进了一句尸体的背部,尸体反着大字直到停在了生命的终点站,深红褐色,是一具完整的木乃伊,很漂亮地收紧了肉质,明明有明显的割裂伤,却没有任何腐败,就连眼眶的凹陷都非常饱满,甚至让让人怀疑眼珠子还残留了不少。 头顶上看似公平地洒满全场的光,为一切蒙上一层白色的云膜,好似梦幻,包装出韵味十足的黑童话。 这就是死亡气味的源头,他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过去,就连血迹,也只有沐阳流下的新鲜货。 就从远距离的表情来看,那具尸体的终结之时也确实非常痛苦,就算肉质全都枯成了腊肉干,但临终时在嘴里凝结成诅咒一般的呻吟,仍然以无形的姿态褶皱着空间,往沐阳脑中送入难以共存的异物感。 但这高难度的死法并不像死后才放上去的,毕竟反弓的死态不像僵直后的产物。 不过在好奇心的巨兽吞噬掉内心的警戒之前,他还是先小小整理了一下状况。 墙上的唯一一栋大门理所当然紧闭着,就连一丝氧气都无法通过,就算啥也不干,不久后就会窒息,最后跟那具尸体形成一对室友。 也好在与他共一室的是位非常环保的能源斗士,沐阳一时半会还没法冤屈地死去。 “说不定压根就不是窒息致死,毕竟就连疽虫都没法尝一嘴他的腐肉,就都先一步魂归西天了——还是说他的骨肉甚至被凶恶的毒所侵害,早就没法让疽虫们大快朵颐了呢...” 无论是窒息死还是毒亡,都不是沐阳喜欢的结局。 “...便利店里的夫妇。” 这具尸体应该就是布尔夫妇的儿子,年龄对上,从后来布尔夫人发来的照片来对照,不难察觉,这具没有一点腐败,五官完整,很容易就能把两者联系在一块。 “...如果现在他还活着,说不定能爬到上头跟警队长们掰掰手腕了。” 这种新人一般在街上打扮像个样子,装一装恪尽职守的模样就已经竭尽所能,却为何会跑到这种非法地带,还死得特别有故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献祭掉椅子召唤恶魔,令人费解。 “咳...” 腹部的疼痛依旧哭闹着沐阳,他甚至怀疑如果爬上‘凳子山’,自己脚上一猾或者结构崩塌,把他摔倒在地,少说内脏得碎掉几颗。 尝试触碰了下边角的椅子,引发了小范围的蝴蝶效应,把原本看似拼接得很完美的一角漂亮粉碎,但本体的一大片却没有被波及到一点,顶端的尸体仍然在安然享受着灯光浴。 沐阳内心小小地啐了一口遗憾,把其中一张黑色的皮椅子扶起,坐之前还支撑着疼痛难忍的身体,检查了一下椅子。 黑色的外皮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靠背的棉质有一块被撕裂开时留下的牙痕,沾有黑褐色的点点血迹,当年经历过什么,沐阳也没兴趣追究,不过是底层人生毁灭时的踪迹罢了。 就算是老旧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沐阳裸露的肌肤,但能让身体得以歇息,就不会奢求别的,甚至就连沾了完全不认识的人的血液的靠背,也如家里书房的安乐椅一般令人舒心。 “那个该死的女人,下手真狠,特乐依尔的情操教育简直没点屁用...” 嘴里静静地吵闹着无能之怒火,就算动点嘴皮子,怨念也足够在这片完全没有声音的环境中存活一段时间。 抬起头来,与尸体闭着的两眼相对,木乃伊就连眼皮都保存得十分完美,说不定下一秒便打破沉寂,发出生者的怒号,毕竟远点看,不过是涂了黑油的瘦骨嶙峋小伙罢了。 正坐抬头看,倒立垂头视,光与影,生与死,这之间怎么想都不可能产生对话,如果真有死灵术,那也不会在这里应验。 明明是诡异到不能再诡异的画面,沐阳却安静得像一只好奇的小猫,把身体蜷缩成球状,缓和疼痛的同时,仅用上挑的眼神与死者对视。 而他又是一只怕寂寞的兔子,嘴上喃喃自语,对着这具平庸却一尘不染的死者谈吐了起来: “喂,你的最后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风景?” 死人不语,一动也不动弹,它眼皮也盖住了或许早就烂掉了的眼珠子,要说什么风景,肯定也是乌黑黑的一片,至于有没有跟沐阳来上一出灵魂的对视,自然没有答案。 空气中浮动着沐阳刚吐出去的回响,久而久之,就好像灵魂的呢喃。 “...那个女向导跟你什么关系?” 无言,没有意识。 从尸体的成色,再从他身份的猜想来推测,死了至少也有个3到4年,如果在布尔夫妇的儿子失踪后立马死去,那保底也曝尸在这里7年之久了,而那女向导可不像在这里呆了那么久的忠诚员工。 “那她究竟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你身上藏着放了数年都没有人来取的秘密吗?” 不动声响,一具缄默的木乃伊。 她也是替水夜歌鸣的大老总来的,毕竟这可是一位警察,要不是被他攥了重要情报,也不至于谋杀他,沐阳并不相信警察当局会不闻不问,而从水夜歌鸣和落花村仍然好好的现状来推敲,这位警察的牺牲,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 那她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了吗?那具尸体就是椅子金字塔顶多的明珠,想身轻如燕不破坏掉金字塔的结构而抵达顶点,这可不是科幻小说里的怪盗——怪盗...? 沐阳望了一眼头顶那盏强光,又瞄了一眼处在光源正下方,那具怀抱着光明的木乃伊。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2) ——不是吧?不是吧?这都什么啊? 这该说是天马行空还是异想天开,他早就过了美好幻想的年龄,飞檐走壁,左跑右跳直上云霄,行空万里这些画面,对于土生土长的特乐依尔人,都是比童话书都要罪孽深重的想法,甚至可以称之为令人作呕笑话,若有人想霸凌,这个理由值得万恶的霸凌者维持数十年的动力了。 但沐阳的大脑里头总藏不住童心,而童心虽然无法命中目标,但却总是能擦过真相,擦出亮眼的火光,从来就不会是巧合。 好在沐阳早就摆脱了科学力特有的固执与幼稚的矜持,早就知道世界之外正被名为魔法的奇幻魅力所征服,有时候问题还是该往简单点想,毕竟就如这座空间一般,纯白而简洁,眼见为不为实,看不到的地方才是重点。 ——...不对,就这吗?这是什么,我为了什么... 方才莫名冷静的思考,不为所动的镇定姿态,突然揭开了表面的面纱,沐阳的嘴角搭拉了下去。 望着头顶的灯光,身体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起,似曾相识的一幕,但仍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潜在意识在作祟,刚才与女向导的冲突仍然让沐阳心有余悸,就算疼痛已经渐渐成为了习惯,但有诸多疑点,让他不得不面对由自己产生的质疑。 “如果她真从这里取走了某东西,那按道理,刚才她就不应该从那扇门出去与我斗争,大可静悄悄原路返回,为啥不顾一切拼个你死我活,她本可以在里头乖乖呆着,而不是为我敞开大门...” 是我误会了吗,这里不过是一个陷阱?为了我设下陷阱??不可理喻,我不过不起眼的杂兵,不是吗? ——蠢得不行,傻得每边,弱智也得有个底线!没有专门去填充情报网络的工程师,你的情报网就与村里妄想走捷径发大财的精神小伙一个级别!麓沐阳,你这该死的脑残呐! “......” 也不知道是身体累了还是脑子麻了,沐阳笑不出来,控制不住脸部表情,想要积极向上思考的神经中枢被发狂的冲动扼杀在了大脑里头,大脑皮层就好像被割草机嘟嘟嗡着铲了个平,然后再往上浇淋敌敌畏,生的希望与智慧的春意荡然无存,寸草不生。 大脑被瓜分成了两派,一边在不停用模拟智者的思考来限制情绪波动,找一条体面的理由装点现状,然后再想脱出的路。 而另一边却形变出了另一个满嘴毒腔尖酸刻薄的疯嘴,对着落入此境地的自己左一个嘲弄,右一个讥讽,完全从人格上分离了出去一般。 内心的自责无疑让沐阳特别难受,他不想承认自己真的掉进了宵语的陷阱,无意识下他紧握双拳,极度的不甘心析出皮肤表面,指甲撕扯开手掌的皮肉,滤出浓血。 他并不是第一次落入困境,也知道孤军作战有时候是那么地无力与焦躁,但这么重的伤或许——是第一次,一套组合拳下来,这下子彻底打乱了他的心,他对肉体之痛的承受程度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承认吧!你像一只老鼠好不容易嗅到了粮食的臭味,却掉进了纯良农民的大米陷阱里去啦!白!痴! 别说了... 没有亨利他们的支持,你不过是连下榻的地方都要发愁的街溜子,当富豪们饲养的畜生,就连被孩童厌恶的野狗都要压你三分! 别骂了...现在不是时候... 越是用力去打压内心问责自己的声音,这些声音就越像随处打洞的地鼠,如从垃圾焚烧站流出来黑不溜秋的浓烟,一股脑地吸入后便充斥整个神经网路,就连透析机都没办法分离出去,这些声音每一句每一字都会精准地扎进他的心房,清晰无比。 ——这次的行动就是个大失败,把别人的脑子不当回事,对,就像当年—— ——的背叛,你辜负了一切,那些努力,那些逝去的生命!这一次,你会在此理所当然地被被抛弃,被...你的朋友们—— 原本还觉得尚有余裕的忍耐力,立马被一枚来自过去的爆破弹炸了个粉碎。 “住口!别闹了!” 沐阳吃了失心药一般嘶吼着,狂乱之际一把抓住刚才坐过的椅子拽起,如同父亲因为孩子不听话,而像头恶鬼般将怒火发泄在孩子珍爱的玩具上时的癫狂,往椅子的山脉上砸去—— 碰撞声清脆而响亮,崩掉了山脉的一角,只不过他浓烈燃起的燎原之火,还是没有影响到本体上。 “咳...” 捂着疼痛难耐的腹部,怒火不足以支撑残破的身躯,沐阳噗通一声伏倒在地面上,地面的冰凉麻痹着疼痛,从未色透明气味中,在此寻回了该有的理性,只不过下一秒中又堕回到深渊中去—— “喂,回句话听听如何??那个女人是不是从你的口袋里偷走了点啥?精明的你一定留了线索让我好给你报仇吧??对吧??对吧!你总不能也跟我一样白痴,啥也没干的就被诱骗到这里等死??你是个傻子,我是个呆子,绝世双雄?我们唠个相声可好??” 一向冷静绅士的沐阳,也被身体疼痛与大脑短路一同攻陷,朝前看的理智大军全军覆没。 自暴自弃,对着地面干吼着,只可惜尸体有无期限的缄默权,不然它一定得爬起来嘲笑两声。 四下无人,只有一具尸体与自己共处一室,被麻痹的大脑却永远蹦不出一点有用的想法,净是一些中年危机裁员前总想着极端行为的大叔会散播的负能量。 “该死...我要死在这里了吗...?开什么玩笑,还没跟亨与蝶好好弥补这6年失去的时间...!” 已经搞不明白头脑发昏四肢乏力是缺氧的前兆还是心理作用,在地板上维持艰难爬起的动作也不知道在做给谁看。 从唇间漏出来的唾液滴落到光滑的地面上,浑浊之中微微映照着沐阳没出息的脸。 奇妙的是,一通发泄过后,脑中分裂出去的人格也模糊了起来,自责的话语停歇,但沐阳却产生了另一种不太妙的思虑——翻过身来仰卧就睡死过去的,通往极乐的万丈深渊。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了,四肢就好像灌了近两倍的铅一般,脑中被棉花一般质感的冲动包裹,无论先前下了多苦的决心,发了多毒的誓言,也都会被挡在这股冲动之外,彻底从斗争的舞台上衰落。 自以为神的天真债,借没多久,就得还了—— 而就在危急存亡的关头,一流串声音荡漾在双耳边上。 “又有什么关系呢?” “...?” 与脑中自责的毒舌不同,是很清晰地能从周围的空气听闻到的声音。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3) 第一时间没有选择继续发泄,而是收敛了情绪,把脸伏在地面上,不愿意透露任意一点想法,就像一头乌龟把头缩入壳中。 幻听,任谁第一反应都会是如此,沐阳也不例外,毕竟濒死的肉体就是幻觉最棒的催化剂,但薄云一般在耳边流窜的声音又是那样的真实,甚至能与房间产生共鸣,形成波纹,一强一弱左右耳交接。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也不想把幻觉作为精神支柱,刚才如此艰难爬起,现在却憋口气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强忍着疼痛,擦了擦脸上的各种液体,露出坚毅的表情,让他振作起来的,不是顽强的意志力,也并非对他挚友们无穷无尽的爱,而皆来自不服输的气质,唯独幻觉,是他最忌讳的东西,他可不屑于依赖。 赶紧从身旁的椅子中找个有靠背的,小心谨慎地立起,躲在后方,警戒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哪怕他除了裆部之外一丝不挂,也能像与仇敌决一死战的终幕一般紧张。 但一张似乎满足不了他庞大的安全感,他还艰难地抓着那张最初的椅子,滑稽地兜着圈子,又找来了2张各不相同款式的,拼凑在身旁,组成一个三角防阵,虽然老鼠蟑螂之流还是能轻松突破,但作为沐阳的心理防线那得是踏踏实实的。 做着让人哭笑不得的举动,沐阳板着脸,连水滴与石块相搏的一瞬都要捕捉住的势头,竖起耳朵,就连羽毛落地的声音也不愿放过。 原本在特乐依尔里横行霸道的电流声,被阻断在空间外,洁白无瑕的房间里,一点小小的声响那都是贵比黄金的情报,这也是唯一能分散腹部流窜着的剧痛的方法。 两耳边的空气没有任何流动的迹象,太过于安静,要是堆在山上的凳子哪一张不小心地从集群掉落下来,造成的巨响,就足以把灵魂吓出嗓子眼来。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沐阳就算咬紧牙关,在要疼痛到晕厥的苦海之中溺亡,也不愿意挺直身体,表现出宁愿亡羊补牢,也不愿意破罐子破摔的职业精神。 “...唔。” 早知道就多顺一张凳子垫着好了... 警戒之余,也不忘偷偷内心报了个小怨。 又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声音迟迟不来,沐阳抓着椅子下蹲着,犹如用刑一般痛苦,毕竟拉来那么多椅子,也不好装作刚才没听见,只得在嘴边不停地小声催促。 他就像一只一毛不拔蛋液未干,嗷嗷待哺的幼鸟,就差对着老天祈祷。 而就在沐阳要再次拿出虔诚的信仰,对上天祈祷之前,那声音终于再次出现,就好像看准了沐阳要折服的前一秒,恶作剧着逗着他玩。 “你是从哪溜来的野猫吗?不管你怎么躲着我都能看得到你,有这闲工夫,还不赶快离开此地。” 是个比较中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轻浮,但很清澈纯粹,却又意外很认真,没有一点嘲笑的意味。 明明有认真去用耳蜗感应,但这次的声音却与上次一样模糊,根本无法确定声源。 可能来自埋在墙里的黑科技装置,也可能有人偷偷在自己昏迷期间,往肚子里塞了一个播放器,总之虚无缥缈的,却也听的清楚,只是捉摸不定。 而沐阳最讨厌这种状态,他不愿意当被关在玻璃瓶里的小白鼠,但谁让他用椅子把周边武装了起来,圈地自封,总看着想那么回事。 并且自嘲为小白鼠也纯粹在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一身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甚至还入不了野狗的胃口。 再多听听他会说什么吧—— 脑子里刚萌生出这么个念头,那声音又开始在空间闪动: “我还得亲切地警告你,这里的氧气真的就快就要耗尽,你只需要忘掉这里发生过的一切,肃清头脑,然后逃出去,头也不要回。”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谁派来—— “你也不需要晓得我是谁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硬要说,我与你不会是敌对。” 沐阳内心都还没组织好语言问出口的话,却被谜之声犹如事先预知了那样潇洒化解,机械般重复的回答就好像在被线上客服装聋作哑的挑衅那般令人不悦。 就像被读了心,连仅剩的裤衩子里头多大多小似乎都被目睹着一清二楚,躲在厚实棉质的椅子靠背后,却无法抵挡这层高级的精神攻击,浑身就像爬满了刚从卵鞘里出生的透明白蟑螂。 “你要是伤得够重,那就听我的就行了——唔?” 谜之声还没说完,沐阳从刚搭建好的庇护所踩着跳出,低着头,沉默不语,虽然他有刻意克制内心的不甘,但若认真看的话,他嘴角细微的颤动,就是最好的证据。 与其像个懦夫跪着,还不如挺直腰板站着,毕竟就在情报层面,也与沐阳现在的赤身裸体别无二致,藏着掖着已经没法挽救情报差距而落入的深渊。 “对,对,不要跟我犟,逃出去才是你的目标,你应该已经知道该从哪个出口出去,就不用我多嘴了。” 声音变得轻柔了不少,看来声音的主人是真的单纯想让大脑停止了的沐阳脱出困境,而沐阳也没有余力再去用猜疑应对,将目光转向那具木乃伊。 痛苦的面相,紧闭的干枯眼皮,死之前是受了多大的痛苦,带着多沉重的遗憾离开世间,说实在的,沐阳并不关心,但他并不是一个乐于污蔑死者,更何况污蔑遗体,死去的人就不该再来干涉人间,而反过来活人也要尊重,至少不过去刨别人的墓。 这具年纪轻轻就殒命的警察小哥,拥有独特的价值,他被这么遗留在这里,说尸体不好处理,这句话本没有错,但不好处理的不是尸体本身,而是尸体内,尸体之外的某个原因。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沐阳比较肯定得认为,他的肚子里肯定藏着什么惊天的大机密,就在这具木乃伊已经硬化的肚皮底下,那干瘪成拖鞋一般的胃部里头。 为了让自己的肉体与情报同享价值,又为了不把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报拱手让回去,才选择生吞下肚子,也并非难以理解。 而这一举动也同样让他成为了最天然最无添加的保护伞,腐朽让这具肉体变得更加坚硬,干化脱水让其不再害怕发钝的利器,也不怕后来的细菌疽虫感染,而一般人见到了也一定会敬而远之,简直就是最环保的保险库。 为了搞清楚女向导此次前来究竟为了什么,原本他不得不污蔑遗体,还得没有一件趁手解剖工具来辅助地开膛破肚,可以说比登天还要难,来回推辞也正是为此。 好在有谜之声及时的要求,也让他能‘不得不’放下好奇心与职业素养,绕开这道怎么也不想迈过去的坎。 “请原谅我接下来的无礼,你还在保护民众的最前线热血奋战的故事,我一定会带到能让故事生根发芽的土地上去,你会成为他们二人心中独一无二的英雄,也会名正言顺地成为人民们身后的护盾——” 沐阳双掌合十,虔诚地在远处祈祷了起来,嘴上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抑制住良心带来的愧疚。 这发祈祷似乎真切地感动了上天,一股无形地能量从木乃伊上扩散开来,沐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只发现原本黏在木乃伊胸口上警徽的残骸,如此扎实地粘附在上头的残骸,毫无征兆、轻而易举地脱落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在椅子腿上,柔弱地弹起,最终落在了沐阳的脚边。 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的模样,就好像完成了使命永眠的战士一般,安详,且熠熠生辉。 默默捡起,握在拳中,掂量掂量,沐阳并不清楚透过这枚警徽能看到怎样的过去,但出乎意料地沐阳没有因为是从死者身上落下的,而感到恶心或反感。 最终还是选择将其放进了小布袋中,与那些法宝装在了一块。 随后,只听见咚!的一声,椅子因为失去了这枚警徽破坏掉了绝妙的平衡,开始摇摇欲坠,沐阳赶快后撤一步,原本位于顶端的椅子皆狼狈地滚下山脉,顶点的木乃伊则保持着生前的模样,静静地落入椅子们的怀抱,被后到的椅子埋在了下面。 整个山体崩塌持续了5秒,原本高高的椅子山被夷平,那具尸体在谁人皆不知之下,安然入土。 或许哪一天他又会被挖出来,但眼下,他能暂时安度‘尸’年了。 “...谢谢。” 轻声道谢之后,沐阳拾起脚边滚来的无靠背凳子,将视线望向天花板洒落的灯光。 接下来就是属于沐阳由死向生的战斗了。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4) 离天花板有至少10米以上的距离,随便选一层不注意不小心,都可能被重力束缚,摔向死亡。 虽然沐阳刚从更高的地方往下坠落过,但好歹有水塘做缓冲,当时自己也有余力用[落染]做保护,现在可没那么乐观。 伟人们总喜欢站在高处俯瞰世间,但沐阳认为得添加一个前提,那就是站立的高台并非摇摇欲坠的豆腐渣工程——也就是身边这些残兵败将们。 左看右看,这些曾经堆积成高山的椅子,虽然胡乱堆起来就能到达很高的高度,但若是一张一张端详,那只能说是千疮百孔,每一张凳子都有致命的缺陷,缺腿断背,棉花坐垫背掏空,这到底还只是个垃圾山。 说不定拆东墙补西墙,倒也能缝合出歌四不像来,当个奇葩的装饰品倒还有趣,但要用来寄托性命之重,那与其说是大胆,不如说是向死亡点头哈腰。 如果有电焊枪的话,说不定就能把铁凳腿卸下来,能拼出一条像模像样的梯子,牢固程度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如果也只有在梦里才会显得触手可及。 “...该死,摆脱,救一救啊,你们这些小东西们要是还有脾气的话——咦?” 明明在回来特乐依尔前,沐阳也算是个勇于克服困难,把一切能作为自身精神粮食的历练等同吃饭喝水一般心平气和地承受,就连痛苦也算是烈酒一般的回甘。 然而一旦回到低一等的环境下,却倾向于把一切都交给法则之外的盘外招,俗话说就是作弊,一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魔法道具,换一条好走的路。 如此生命攸关时刻,就算被称作懦夫也无所谓,只有活人才有能力继续书写历史,再寸草不生的荒凉深谷,也有春风席卷的那一天。 在尝试去触碰魔法道具前,沐阳就已经拟造了百般说辞来让勇者之心好受些,当确认这些道具现在不起作用时,也能更好地迁怒它们,而不是悲叹自己的无能。 但明知道这些魔法道具也是需要‘吃饭’才能运作,而特乐依尔城就像超级绿洲里不起眼的一块沙丘,无论外头绿色漫山遍野,蓝色铺天盖地,脚下的黄色也不会丧失它的纯粹,怎么用手去捧,都只会有细沙从指尖漏出,既不能解渴,也不能充饥。 已经半死不活的魔法道具们,却出乎意料地恢复了一丝的生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吃了哪儿的馅饼,明明这里卖的只有干巴巴的白面包,哪有什么甜美的蛋糕给它们品尝。 不管怎么去质疑,去为自己的不注意与浅虑寻找借口,它们的的确确在散发着微光,沐阳也能感受到从里头淡出来淡薄的魔力,摸起来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无情,让人不禁浑身打颤,与沐阳现在裸露的装扮无关,是灵魂上的感受。 “难不成...” 沐阳盯着从那具刚被‘椅葬’的木乃伊身上落下来的警徽,如果上头本来缠绕着魔力的渣滓,自己把持在手上时不可能察觉不到,但除此之外又—— 打断无穷无尽好奇心与疑问的增值,眼下首要目标是逃离这里,按照沐阳的想象凑合着直觉,也就只有天花板会是第二个出口,那强光的背后,一定有一栋暗门,就与在食堂通道时发现的配置一模一样。 就算要用这些废弃的凳子搭建高塔,就凭沐阳一人,可以说给他半天时间也搞不完,更何况材料都是些只能勉强识别出原型的破烂,稳定性那绝对堪比漏风的核避难所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最原始的方法也只能算野人的浪漫,光是想象就已经麻烦得不得了了。 视线移向把沐阳吸进来的那扇门,也不知道女向导是否还在门外呆着,还是说已经离开,就算没出息地大声呼救,就算路过一位菩萨,也没法透过那栋有一块明显凹痕的门,汲取到沐阳发自内心的声音吧。 只不过门的位置让沐阳有点想法,它处于墙壁的中段偏上的位置,有足以安置身体的落脚点,虽然离天花板有一段很长的直线距离,但怎么说也比从地面爬上天要简单不少。 首先得用几张椅子搭一个足够爬上去的楼梯,即使建材非常脆弱,只要靠着墙壁怎么说还是能胜任的,如果能在墙上凿出几个抓取点辅助攀爬的话会更好,但只能说就沐阳的身体状况以及没有趁手工具来看,光是臆想也成为了一种折磨。 如果是配套的椅子,那么拼凑着搭建起来会稳不少,材质、承重相同,才能相互更好契合,形成较为稳定的长方体。 然而这里不仅仅海藏着比砧板还要平的靠背,比清水还要柔和的坐垫,缺了个轮子的凳腿,升不了高度的气筒。 五花八门啥种类都有,然而就是什么都缺。 不过运气好点,就近就找到了不少比较结实且朴素的靠背椅子,没有坐垫,没有靠垫,靠背是僵硬的九十度垂直,没有半点曲度,只能说设计师一定对人的脊椎有重大的误解,用得到这凳子侍奉的客人想必将要送上断头台或者绞刑架,给个痛快前用来折磨的。 但这种方正的椅子倒是能胜任完美地底台,两张拼一块儿那可比一般的路障要硬的多,至少能把迎面撞来的豪车顶出一个赔起来令人生落泪的凹槽。 当然,这种好事当然不多有,完整的就更是稀少。 还有种三脚型的无靠背凳子,看起来经不起风浪,但其实三角支撑是非常稳定的,只不过前提得在非常结实的平面上才行,得谨慎选用。 费尽了千辛万苦,汗水从胸口渗出,一路沿途流下,沾染了血液的红色,最终落入下肢大腿布缠的怀抱。 腹部的伤口的疼痛似乎有些加剧,但换来的则是眼前拔地而起的一座,约2层楼高,用椅子堆成的简易阶梯,畸形感与不对称感让沐阳浑身不大舒服,就像为钢筋套上了长筒袜,换上西装一般的错位的诡异。 不过毕竟是他亲手用破铜烂铁搭建成的玩意,亲近感倒还在线,只不过看多两眼,眉毛还是皱得比进入旱厕时的还要经不起深究。 曾有人说过手工制品的成色就是反应内心的镜子,此时此刻沐阳十分不同意这种一棍子打死的言论。 但愿这20分钟不是慢性死亡,沐阳开始攀爬自己的成果。 搭建途中也确认过只要靠着墙,那么平衡性还是能有一点的保障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如果崩塌了,就得再次走同一个单纯而复杂的流程,令人下不去手。 每当沐阳爬上下一级楼梯,双手撑起身体,抬起大腿时,不仅要受到凳子们无法避免的棱角摩擦,亲密接触的寒冷,还有可能一脚踩空,那时候腹部的撕裂痛理所当然如钻机一般对着痛觉神经无情挖掘。 看似稳固,稍微的一点点摇晃,都有可能成为崩塌的隐患,沐阳提心吊胆的往上爬,寂静之中的心跳声足以淹没所有的听觉。 等到沐阳爬回到墙上的那栋大门前,两手抓着边缘,将裸露的大腿跨上边角,筋疲力尽地倒在门边上的时候,浑身油然而生出一种纯粹的成就感,明明只不过爬上了高约4米的地方,却仿佛征服了一座从未有人涉足过的高山,就连伤痛都显得富有光荣色彩。 稍作数秒的歇息,沐阳从廉价的喜悦中醒来,爬起,走到大门边。 门自然是紧闭的状态,从内侧可以看得到因女向导的攻击而凹陷进去的伤痕,或许自己也学着踹上一脚,说不定就开了呢。 用犀利不再的踢击尽其所能,也未能撼动分毫,只有虚无的声响回荡在空间上空。 转过身,俯瞰整个空间,大脑的思绪从混乱之中渐渐平复,这种似乎摸透了来龙去脉的感觉,总能把丢失的信心给找回来。 “...超过10米的高空,以我个人的能力,到底是一条不短的距离,但是方法倒是有很多。” 喃喃自语着,,脑中展开了与眼前的风景完全相同的景色。 水淹,自然是最秒的招,任重力再无情无义,也没法阻挡清水的柔情,能直接托到空中。 产生这种想法,也是因为外头一脚栽进去的水塘的存在,虽然是一滩不起眼的死水,但总说明了这块区域肯定有水源。 只不过被铁壁封锁的这空间,就算拼尽全力与墙壁斗个你死我活,那估计饿死了也轮不到沐阳尝胜利的果实,无稽之谈。 “再来就是用动能将身体送到天花板,而提供这种能量的,无非两种。” 一种是弹弓,精度差,还需要弹力十足的皮筋,有些椅子上倒配置了布制的带子,但自然没法驱动一个成年人到梦想的天边。 “所以说到最后,还得是最朴实的。” 那就是跷跷板,杠杆原理,把往下的重力加速度,转化成让自己翱翔的动能。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就只剩这个办法了。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5) “没有你,我可活不下去,还得再劳烦你了,老友啊。” 沐阳亲切地抚摸着戒指,刺骨的冰寒从外壳表面喷涌而出,刺痛被粗糙的凳子擦破了皮的手指头,就好像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这些道具被称为道具,那便是因为这是死物,是没有灵魂的,那么它也不会有任何感情,本来应该不会让沐阳产生这道具充满了人情味儿的幻觉。 这便映射出沐阳此时忐忑的内心,现在就连死物都能成为交心的对象。 “干活啦,得好好整一个突破天空的反向蹦极!” 为自己打气般坚定地点下头,换做平时或许还要霸气地拍打胸脯,不过就凭这身体状况,他还是下不了手,就怕锤出来的不是勇气,而是血气。 “带子可以作为绳索...?” 有些椅子上确实有可以作为绳索捆绑与吊起的皮带子,‘燃料’担当的椅子们一个个都灰土着脸,等待调用,就连滑椅上的轮子都可能作为吊绳的滑轮使用。 万事俱备。 但真的有那么顺利吗? 一副类似起重机的蓝图在脑海显现,各个部位怎么调整,大概的方向已经明了,却开始担心起材料的质量问题,如果能目睹眼前这密密麻麻的破烂海洋,就算是最顶级的工匠,也能明白他的担心绝不是杞人忧天。 “100公斤?200公斤?” 究竟要多少重物,才能把沐阳托上渺小的钢铁天空。 沐阳不是什么理科高材生,大脑里也没有内置超级计算机,这种一辈子都不会有多少人关心的,超纲中的超纲问题,本就该跟宇宙的起源一问结伴着尘封在高级图书馆内,待到书页发黄,被书虫吞入腹中的命运,如今却要像一头拦路虎般阻碍沐阳前去的道路。 “...明明你本该作为绳索为我所用,但你有别的任务...” 遗憾地将套着两枚连着的戒指的手放下,望向天花板的灯光,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脚下。 “要是从这里弹射出去呢?” 不需要用绳子给椅子们绑一套捆绑套餐,也不必组装出一条结实的垂臂用来悬吊重物,靠着平台原有的高度,以人力来推,甚至已经没必要在做更多的准备了。 就像传送门一般,把重力转化为推力,让沐阳像投石机里的顽石一般,斜着向天花板弹射出去。 “...不,不成,太冒险了。” 比起与重力上下的垂直线,抛物线的计算那才是一场恶战,垂直就算用力过猛,也最多与天花板相碰,碰出一张红脸来。而抛物线的可不一样,一旦错过了关键点,就会缓慢又迅速地落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还是用绳子吧——话说回来...” 被吸尘器当做当做垃圾吸入的痛苦在一瞬间从脑海闪过,沐阳没有一丝犹豫,一把抓住脑中闪过的记忆片段。 就如同一块一头扎进了正在激起水龙卷的抽水马桶的垃圾,黏在蝴蝶的飞羽上颠倒天地的花粉,还是被当成狂欢玩具耍的毛巾上格格不入的灰尘。 那段经历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对脑浆的一次巨大的毁灭性打击,光是想呕吐的欲望就已经占有了大脑的百分之九十,这也是沐阳昏迷之前几乎最纯粹的感受。 那般黑洞级别的吸引力,根本不是什么和善的现象,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最为平和的仓库,就算这里不是仓库而是坟场,也该是最安静的地方,而那引力简直就是兵器。 被那般暴力折磨后,又被迷之引力撕裂,最后无力地从高处摔下,很难不让现在的沐阳怀疑,自己已经深处地狱,早就没了生气,痛苦地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接受着毕生罪孽的清算。 “...唔!” 这时大脑一阵绞痛,堪比千万把手术刀在对沐阳的大脑千刀万剐那般疯狂,这股疼痛将理所当然地疑问全数抵消。 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扶着门,以头与门角力,敲打,让冰寒无情的钢铁缓解剧烈的头痛。 等到状况缓解了,才肯缓缓移开额头,门上又一层薄薄遗留下的汗渍,顿生别扭,用手背赶紧擦去。 就算如此大动静,大门也纹丝不动,但当时这栋门却能在警报激发的一瞬间产生大量的吸引力,就连超过90公斤重沐阳的躯体也能轻易掌控,要是搞清楚了原理,是不是能为沐阳省下一根粗壮的绳子? “但是这门——” 横看竖看,确实厚重无比,中间夹着一大块精密的引力制造机也不会奇怪,在沐阳稍显小白的机械知识世界里,只要空间足够大,特乐依尔人就能塞入任何惊天的机器,从来就不值得去怀疑。 只不过外头那贴满铁片的房间里头,正好让沐阳体会过何为比肩大地的厚重引力,也有幸在女向导发狂时扯掉的铁片之后,目睹了神秘机械的冰山一角,再怎么说也比这道大门还要来的精细。 “至少会有一块用来设置的面板吧?” 可惜的是,就如同一只蚊子找个风水好的吸血圣地一般,怎么琢磨,都觉得每一只毛孔都是那么的诱人可口,这扇门上的纹饰,每一寸都充满了可疑的气味,仿佛将沐阳推入一桶糖浆之中,寻求一滴清水那般艰难。 看了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在科技盛行的特乐依尔没上过一天正经的学,童年时期也与机械科技方面的知识失之交臂,如今看来,或许并不是个正确的过去。 “要是有我这种小白都能轻松按下的按钮就好了——等等,不是有吗?对啊...” 就算有成千上万个按键,人类总能想到让所有键位都掌握在手上的方法,那就是向下授权,建立管理制度,而这个空间内,正好有一个十分听人类话的中间管理层兼末端。 这便是ai,正儿八经的人工智能,当时女向导激发了险情,便立马做出了关门的对策,并放出了引力流把沐阳吸了进来,或许ai的目的并不是对沐阳这个人做什么,只不过卷入了谱写好的程序里头罢了。 如果能再一次引发这股能量,就能解决眼下所有的难题,这次并不考验手头功夫,更需要完美嘴皮子。 沐阳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类似麦克风的装置。 刚才仿佛在脑中回荡的声音,更富有情感,更像一个人,与那机械音的ai不是同一个人...那个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沐阳下定决心,只好两手高抬,做出呼风唤雨的神棍架势,收紧疼痛难忍地腹部,颤抖地吸入一口气—— “有人吗?!!我想出去!!请开门!!” 没出息的哀鸣在封闭的空间内反弹回转,久久不散,反进耳朵里头,只会显得数秒钟前的自已有多么狼狈。 不过这种对沐阳的精神伤害,还不如被别人指出裤子拉链拉开了来的大,只要算得上是个法子,就算去舔泔水沐阳也绝不会拒绝。 “哦,应该这么说。” 他再度张开嘴,大喊道: “有ai在嘛?!ai大人!我想出去!请开门吧!” “编号的ai大人!求您显灵吧!” 随便编了一连串是那么个样子的代号,或许让他重复一遍也难以如愿了吧。 他就像一个败了人生没了希望的老乞丐,对着路过的修女嗷嗷大哭无理取闹,或许就连圣女路过了也得皱上眉头。 满嘴操着就连沐阳自己不知道在说着的什么话,只要觉得能触发ai交流的关键字,就毫不吝啬地往外抛,讲的就是一个量大。 ai这种毫无感情的程序,本应该与人之情感相隔最远的东西,不管沐阳怎么哀嚎怎么表演,都应该比不上培养皿中细胞分裂时的数据变化要来的更有魅力。 但奇怪的事,它发生了。 在沐阳百般舞蹈着双臂和口舌后,竟然听见‘哔’的一声响,一股无机质的压迫感从头顶降临。 沐阳猛地扭起脖子震惊望去,却发现那儿啥都没有,但依旧有被注目的感觉,就好像被浸入了一口疾走着微电流的水池,浑身难受,想立马逃离到提供遮蔽的场所。 机械感,无机感,异物感,不和感,确确实实是人造ai的触感。 究竟是哪句口水话,哪个关键词引起了它的注意,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给了机会,沐阳就不好意思放手了。 “ai大人!我是无辜被您的操作卷进来的!请放我出去!” 串通灵魂深处的呐喊,情感润色十分饱满,可把现在的窘境用言语与表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哔。” “[黑洞计划]32号工程能源部编号c,为您服务。” ...? 冷酷无情如摩斯电码般生硬的一字一句,反过来把沐阳的节奏更整懵了。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6) 怎么听都不像是个面向过大众与媒体的计划,至少说沐阳从没听说过,要是说这个计划在六年以前就已经始动,那沐阳不会不拿此事来拖延当时的局势。 黑洞... 很符合这一片以吸引力为主题房间的印象。 这时候,沐阳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接触到了非常不应该去触碰的禁忌,在各个方面上都是。 为什么这种听起来就不得了的ai会在这种地方?这也不是工厂啊?这只是个空荡荡的墓地! 不,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如果它能开门让我出去的话...! 抱有小小的期待,沐阳立刻摆出了一幅非常不开心的表情来。 “ai小姐!不是我小心眼呐!你怎么能把我这无辜的小市民牵扯进来呢??还不快开门!乖乖开门,就不跟你上级打报告了!” 不过是废墟里头的低级ai,沐阳顿时口气都嚣张跋扈了起来,简直把经典的种族主义者那不可一世的气焰展现得淋漓尽致。 反正沐阳可不怕它整出什么活儿来,顶多就把吸住罢了...真的是这样吗? ...不,要真触发了席卷整个领域的引力变动,那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要去当那木乃伊的室友了吗? 至少让我尝一口亨利做的鸡尾酒再逝吧...唉,为什么我会傲慢起来了呢... 或许是因为身体状况确实很差,暴露了沐阳最本源的性格,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个房间本身就是那个计划遗留下来的产物,而且功能比我眼看的还要齐全的话?我是不是犯了大问题啊? 内心的忐忑麻痹了脸部的肌肉,冷汗直飚,就连强颜欢笑的余力也没有了,他的神经就好像灌满了滚烫的油汤,逼迫着痛苦的表情显现在脸上。 脑子里头掌管智慧的部分仿佛被贴上了封条。 内心为自己的抉择捏了一把冷汗,但泼出去的水又如何收回,只能再次抬起手臂,摆出要吃人一般的夸张姿势,以弥补稀缺的自信心。 “——安保部连接中,请稍等。” 一抹不安的机械音从头顶淋下,列出来的字符也似乎并没有它刚才所说的那么热情好客,冷酷无情的机械音中也没法窥视其目的,毕竟按照刻板印象,ai那便是直来直去,说啥做啥,没有心眼。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通报顶头上司来赔礼道歉,或者传唤制造者来解决问题?找安保部是什么意思...这哪还藏了一个安保部门呐?? 接下来等待着我的是枪击?还是炮轰?总不会蹦出一群机甲把我五花大绑了吧? 这么个荒唐的臆想,反而让外头那奇妙的房间变得诡异了起来,铁片之下是不是都藏着一块一块机甲的零件储存舱,只要提供能源,就能立刻合体变形。 这种异想天开的情节到底还是有点玄乎了。 沉默的这一秒一秒,都如上刑前那般折磨难耐。 “——安保部门无响应,中止,再链接...” 无机质的声音,抛出了令人耐人寻味的话。 “...怎么?这就完了?” 两耳边都是一如既往的清净,所谓的安保部门走不出一句话的字里行间。 这下就舒服了,内心的慌张立马消失了一大半,就差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沐阳一听情况对我有利,似乎又把狼狈散落各处的信心捡了回来,淡淡地笑容立刻限时返场,挑上嘴角。 “看来你的安保不太愿意为你撵人,还不快把门开了,别为自己的失责找退路了。” 拍了拍身上皇帝的新装上虚幻的灰尘,得意得不行。 虽然挺贱的,但沐阳还是打算蹭鼻子上脸,更多的是为了缓和依旧紧张大跳的心脏,为自己寻回一点不关紧要的面子。 “...无响应,计划变更,链接下一级部门——” 但ai似乎还不放弃,接连往研究部、构筑部、电力管理部,环境部发出了求援申请,结果无一应答,直到挣扎着往一个叫‘蕾贝尔科学’的神秘部门送去链接,仍旧被拒后,这才停下了焦躁不安的电音声。 叽叽喳喳过后的沉默令人舒心,沐阳趁此空隙,不免产生了一些思考。 这个ai就好像沉浸在与沐阳不同的时间里头,在它眼中,这里是一个秘密的工厂,有各种不同的部门,正在秘密制作着似乎能震惊世界的产物。 而沐阳的存在不在计划里,就算是无意或者是有意,他出现在这里,是ai并不想看到的,最极端的情况,会对人身进行物理上的袭击。 “——...你好。” 然而,就在沉默之后,ai的合成音的质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仿佛刚才还在度假村泡着冰泉水,却在未告知的情况下,被抱着扔进了蒸腾着热气的温泉里一般,让沐阳陷入冰火两重天。 “先生您好,为了保证会谈愉快,我们会录下交谈的内容,您看能否接受?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录下来,还会来回播给您听哦?” 就好像用热宝宝来回摩擦粗糙的老冰柱,被温热包裹后溶出了圆滑湿润的表皮,ai的语音被注入了人类一般的灵魂,既有起伏,也有情绪,与刚才那比尸体还要冰冷的声音,仿佛换了个真的人类来接替工作。 “录音??录给谁听?你是打算当睡前故事听着入眠是吧?别tm给我废话了,把门打开,你我便再无瓜葛!” 沐阳也不知不觉往自己的话里打入了感情。 “若您不打算合作,那或许别的部门更适合您,比如材料部的梅兹小姐,她一定能解开您的困境。” “不是——你怎么把我吸进来了就怎么把我送出去啊??磨磨蹭蹭个什么劲儿呢??” “...请允许我僭越更正一下您的说辞。” 忽然间,ai的口气严肃了起来,就好像沐阳刚才踩着了地雷似的。 “吸?恐怕这并不是个最完美的动词,您是不小心‘摔’进门里来的,既无专门许可,又无证件证明,您还想着碰瓷?好心提醒一下您,现在的情况一定是对您不利的,您不仅违法,入侵国家设施,还蛮横无理取闹,要是国家警备队上门,来把您与我司放在天秤上横梁,那一定会毫不犹豫把您脚下的托盘炸了个粉碎吧。” 声音宛如得志的小人,穿插着毫无敬意的尊称,阴阳怪气值拉满,傲慢且毫不合作,一边把沐阳这颗皮球踢给别的部门,一边又用尖酸的话激怒他。 “呵呵,您别瞪着嘛,犯不着让您出示身份证明,看您一丝不挂的,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就不为难您嘞。” 这真的不是人类在代言嘛? ai笨手笨脚的,画蛇添足地强调‘吸引’这样的字眼,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一出,自己被强大的引力吸入门中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黑的总不能辩成白的,洗过头了反而会更加滑稽可笑。 而且这两个房间到处都能引发强力的引力,就跟摆在跳蚤市场上贱卖没什么区别。 或许自己落在了遥远的过去,卡在了这项[黑洞计划]还在保密的年代的间隙之中,以那时候的情形,也就是误闯了机密要地。 看到了绝对不能外泄的机密,末路又能有几条走得出日光大道呢,最终都会汇集到死路那一条。 所以这个ai只是在拖延时间,横竖都不可能让沐阳离开,这栋门是不会经它的手开启的。 确实是个令人丧气的推断,但那又如何呢? 沐阳内心里蠢蠢欲动的计策,这会儿才开始呢,目的可不只是舔着让开门。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7) ai所看到的世界,ai所体会到的空气与氛围,ai所掌控的能源部的结构,这些看不见的信息,沐阳需要化为己用,这是脑中计划的关键。 沐阳眼中雪白无暇的密闭空间,必须染上当时那浓厚的研究氛围以及背德秘密的色彩,这个ai一定有一台终端机藏在房间里头。 要用言语动摇吗?能有效用? 沐阳重重地把拳头砸在了门上,沉重的反馈令他激动不起来,这么厚重的门,女向导究竟如何能一脚踢开,简直称得上奇迹,还是神技。 “恶意的破坏行为,只会让您的罪孽更加深重,当您涉足不该触及的领域时,就已经决定好您未来的方向了,不如放下愤怒,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一点,人类都喜欢舒服着做人,不对吗?” “...你说的没错,太对了。” 停下捶打的拳头,沐阳转过身来,叹了口气。 “ai不就是为了造福人类而诞生的么,你又为何如此孜孜不倦地阻挠我的人生?我只不过是个被你的失误拉进来的可怜虫,没有地位,没有资金,就连混一口饭吃都能作为人生终极目标,放走这么一只虫豸,至于让你的金属心脏铁了心违抗最初的诺言吗?开了这道门,放了我吧。” “先生,您是大脑短路了吗?那边可没有门哦?” “嗯?” 沐阳愣了一愣,一时间没听明白ai那尖酸刻薄的语气中,表达的是什么。 “...这不是门?” “没错,您敲打的确切的说,是一栋由[默极合金]打造而成的墙壁,高防护性,高延展性,软硬并存,您就算锤打到关节脱臼,皮开肉绽,骨裂筋断,也无法伤其分毫,不是您这种普通人能处理得了的。既然明知道无法对抗,不如安下心来,与这栋墙许一个一辈子的誓约,倚靠而眠,我知道您们人类喜欢把感情寄托在物上,就如同养乖女儿一般,抚慰着这栋墙过一辈子,也不妨称其为一种和平之美,总比打打杀杀要好多了吧?沉下迈进的脚步,进步的路只有丑恶与杀戮,究极的和平不正是广大人类的梦想吗?” 明明只是个人造的人工智能,所有的表现都不过是数据,是映射着制作者姿态的虚假之物罢了,还装模作样地明开导,暗讥讽,实属可笑。 “要听一辈子你这种东西的唧唧歪歪,这才是天大的酷刑,那我还不如死掉算了。” 刚放完狠话,沐阳就感觉情况并不明朗。 这一道门就算堂堂正正立在那儿,在ai那古老的眼瞳之中,却也只是当时的一栋奇怪名字的墙壁,也就是说沐阳他根本没办法对着眼前既有的事物来进行操作,来改变ai的行动逻辑。 ...麻烦死了。 耐心早就欠费的沐阳,只想摸来一根棍子,把眼前的一切砸个稀巴烂,挨个儿砸,顺带把装着ai本体的容器碾碎。 对,反正周围也没人,干他娘的! 厌倦了这一切的沐阳,对着虚假的天空呼喊—— “我告诉你!人类的忍耐是有极限的!特别是括约肌!” “...嗯?” “香蕉柿子西瓜!冷酸奶热鲜奶!菠菜香菜西洋菜!这肠子里装着的可是热滚滚的洪流!弄脏东西可是人类的拿手好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触及到ai的知识盲区了,在沐阳发疯一般吼叫时,选择了沉默。 “...您的意思是?” 多么纯粹,多么洁白,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也不重要了,反正沐阳也豁出去了,身上就算不干净,嘴上都一直保持着清洁感的沐阳,这下也要破功了。 “我就要让我肠子里的臭味拉你一地!不管是烂成稀泥的液态黄水大便,还是发黑发黄的臭尿水,捆绑送出!定腐蚀你的地板,熏烂你的墙皮,还要用无尽的热气麻痹的你的电路板!你的创造者也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吧!这可是为他平淡无味的一声添上浓厚的料啊!” 沐阳的嘴就像决堤的水坝,喷射起来通畅而痛快,也只有第一个字能让他感到抗拒与反感,后面行云流水的‘脏东西’就如同从他口腔黏膜分泌出来的唾液一般毫无阻碍。 或许他还能诡辩出一个理由来放飞自我,那就是这不过是在将垃圾倒入过去的时间里,污染的是过去的长河,不会影响到现今行事以文明为基准的自己!自己依旧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高雅的绅士! 酣畅淋漓,沐阳好久没如此爽快过了。 被当成多余物的野性兽性与人性,或许在这一刻好不容易晒到了太阳,只不过这太阳或许有那么些廉价的科技感了。 “你肯定不会眼睁睁干看着的吧?!为人类服务的ai!” “...” 沉默的电流声滋滋地响,在周围的墙壁上上蹿下跳,这是愤怒的信号,还是懵懂的动摇,又或者是抉择的踌躇,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来说,这份沉默实在是有点奢靡了。 该把隐藏的引力拿出来了吧?来!把我吸住,快!我不想再说那些羞耻的话了! 手中[落染]的丝线已经准备就绪,背在身后。 “...先生,我明白了。” ai的声音是那样透明清澄,就像一抹新开装的纸巾,为上吐上泄的沐阳轻轻擦拭,温柔之中盘带了冷漠。 “厕所的话,在实验室深处。” “...我不是说的这事儿...” 如此正确而平庸的反击,顿时熄灭了沐阳脑中那不理智的熊熊烈火,黝黑的脸上一红,就为刚才嘴里爆出的不雅之词感到了极度的羞耻。 “...不好意思,习惯了野外大小便的人——进厕所会因为过度紧张...尿不出来!” 不就是死缠烂打,就算像个傻子赖着,沐阳也要继续这场背负了一身臭味的博弈。 “这样,那您就地解决吧?” “——啊?” 平淡无味,没有欺负的音调,就好像回到了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之中,也彻底让沐阳在这场博弈之中哑火。 “您原本就是这么希望的,对吧?” “你不怕你的主人骂死你,一怒之下把你的数据全清了吗?你的一生可就会因为我的这番作为而结束了啊!” “不必担心,我会再她回来之前清理干净,还请您立刻方便。” “额...” 如果是那无穷无尽的吸引力,说不定确实连脏东西的分子都全给清理得干净。 全都给防出去了,什么计谋什么博弈,都不过是沐阳出糗的舞台罢了,这种没有任何代价发挥的雕虫小技,又怎么能动摇人工智能分毫。 本来肚子就疼得不行,现在就有觉得雪上加霜,这些疼痛可不是因为吃坏了肚子,更要命的是,他现在毫无便意,就算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地蠕动肠道,就连肠道内的气体也不给点面子咕噜一下。 难,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脱光裤子么...这是什么酷刑啊! 自己造的孽当然要自己弥补,反正周围没人...别天真了,针孔摄像头啥的又不是罕见东西,到时候被拍视频威胁的话,这就不止小半辈子的英名,就连后代们都得蒙受不雅的骂名,这并非儿戏... “哼,你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沐阳走到边上,俯瞰整个空间的椅子坟场,裹在胯部一条一条的绷带如猛蛇进洞一般,逐渐从大腿上退去,露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瑰宝。 算了,先小解一番看看情况吧...! 就算不是暴露狂,但在空无一人的空间下全身赤裸,确实会激发出无形的清爽感,不被文明拘束的兽性,感受来自原初自然的怀抱。 “搞定了吗?” 然而ai却非常不人性没点读空气的意识,竟然在沐阳集中的时候冷不防地从天降下鸟语,可把沐阳吓了一个激灵。 “笨,笨蛋!吵什么啊!别在别人上厕所的时候逼逼啊!” 恼怒地沐阳不得不再次将集中力放在小儿子上,只怪ai的一声,刚刚涌起的尿意又缩回到了膀胱里头,这下就像一条黄色的小松鼠一般,躲在窝里再也不出来了。 从早上开始就没怎么补充过水分,这又哪来的尿意? 想个办法啊麓沐阳!是时候反击了吧! 内心不停给自己打气,大脑里思绪如暴雨般席卷。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8) 脑子快动起来啊呀!现在你需要的不是尿意!而是能不出这一糗就能摆平问题的妙计!高洁而优雅!轻盈而平静!我可不是哪条下水道里寄生的街溜子! 或许还是小看了人工智能的人性,毕竟名字里也有一个‘人’字,有点人性很合理吧?难道它们可以透过取笑别人来获得快感吗?那可太糟糕了! 打扰的电流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类似超声波击打银耳环时的足以催眠人的环响,就如冷淡的白光一般从头顶降下,沐阳立刻放下集中力,往声音的方向瞄去。 半个屁股浮在空中... 过于惊愕,以至于输尿管又再一次罢工。 仔细一看,说不定那并不是屁股,毕竟闪耀着金属光泽的臀部,就连人形机甲也不会配备。 那是个能漂浮在空中的半瓣屁股形状的白色机械,有人的头那么的大,没有眼睛没有嘴,看起来朴素得不行,说不定一眼望去,会当成炸弹处理。 还没等沐阳仔细观察,那玩意就好像在凶杀现场勘察到了被凶手抹去的血迹一般,认真的,仔细地,不肯放过一丝细节地,从天上如老鹰俯降,然后对着它最不应该对着的地方,仔细端详。 “喂!这什么??” 就如同一只小鸟般的应激反应,沐阳一瞎子便绷紧并蜷缩了起来,双手保护住了最要害的地方,倒躺在门边,但仍然不敢把后背露出,只能稍显羞涩地掩盖住要处,警戒着那迷之机械的动静。 “呵,没想到人类之间也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呢~” “你,你骂谁呢??” 不管是褒是贬,对私密处的评价只能让人感到反感。 这就是ai的本尊?为什么突然又冒出来了??难道它拖延了足够时间,接下来要对我进行攻击了吗? “你,你是跟我讲话的那个ai?” “是的。” 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诚实的让人起疑心。 “真的?” “是的,[黑洞计划]32号工程能源部编号c,请叫我小清光哦——” “我不是问你这个!你是本体?还是说只是末端替换机?哪边,哪样??” 一边质问着,一边用[落染]粗略织成一片小叶子,如一尊盾牌挡在关键部位前,他便能腾出双臂来交叉在胸前,提升所剩无几的威严度。 然而,沐阳还没有把嘴闭上,那机器却又以光速飞到了远处,直接在沐阳眼中化为了一颗豆丁,刚才那如亲朋好友上门造访时那越界的无间亲密,也跟着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不继续小解了吗?” 声音从墙壁内渗了出来,看来墙壁里头确实藏了供ai远距离说话的功能。 “你什么目的??突然冒出来——难道你要拿出武器来攻击我了吗?露出獠牙了是吧?” “...否定,小清光没有武器库权限,也不会主动攻击。” “难以置信,你不久前不才把我吸进来的??” “比起这事儿,您不小解了吗?要是您还有需求,请提出来,小清光会一直陪伴您哦?” 为什么这玩意这么拘泥于源自走投无路与癫狂的下中下之策,如此执着而下头?是逮着我想让我出糗是吧?? 难不成想趁我逼出来的时候启动引力装置,打我个措手不及...?! 想想就令人汗流浃背,沐阳不敢想象,当自己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黄褐色液体,因引力而逆流溅射到脸上时那般绝望。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小便玩笑,却能引出如此展开,看来沐阳不得不逆转一下思路,既然对方如此关照这个点,那将破解的重心放在这上面,说不定就能捞到更多便宜。 “我尿可以,但别再来打扰我。” 说完沐阳再次背过身去,两手置于身前,从后面看,怎么看都像在男厕的站厕旁小解,ai神上那不存在的视线就像千百根针,刺在沐阳身上。 这段沉默不会持续很久,因为沐阳总算有了将体液放出来的欲想,也总算记起来,他还有一个妹子要去拯救。 名为自信的潮流,激流全身。 在空间里所有物体都在静止,包括沐阳在内,而ai它却先于万物的时间之先而行动,就在它感觉到该自己出马的一刹那,超越音速与光同路,划破空气,瞬间转移到了沐阳所在位置上,颤动着无机质的身躯,绽放出银色的斑点之光。 这预示着灾难,就要降临到沐阳的头上。 重力,遇到了比它更要强的对手,飞舞的液体眨眼间被捏成了方形,东南西北都想让其往自己的方向扭转,那清澈的波光与ai所绽放的色彩交相辉映—— 无色透明的光,蕴含着无数的颜色。 “...!” 那不是尿液,只是近乎透明的清澈液体,在空中涌动着,鼓动着,活着,是作为人造物的人工智能嫉妒的生命之光。 沐阳的身体被门上的引力拉拽,从地面悬浮而起的时候,ai那隐藏在铁皮之下的视觉里,却看到了两个身影,一个如蜕皮的蟒蛇,从另一个的背上剥离,扯烂了那栩栩如生的人皮,人皮如破掉的气球残片一同被卷入引力的暴力之中, 而人皮在空中化为了澄清的液体,被引力逼出了漩涡的雏形。 借助着那套人皮的护佑,沐阳的真身就如炮弹一般燃烧周围的空气,一直线地撞上了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ai,左右两手如大鹏展翅,而后如鳄鱼的血盆大口般,牢牢地铐在了ai的金属体上。 ai的第一反应便是停下了门上的吸引装置,并同时发出了如蚊子一般讨厌的共鸣声,试图把沐阳相比起来庞大的身体给震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完成使命的[幻形],沿着从[落染]戒指上射出的丝线,丝滑地回到了沐阳身上的试管里头。 这是对自身携带着的魔法道具的理解与融会贯通的胜利,如果[幻形]幻化成一个完整的人,它会在‘世界的定则’的约束之下,与真身无法重叠在一起,换句话说,只要真假两身位于同一处位面为一条轴,那就会被强制分离开来,爆发出一股短暂却强力的惯性。 偷偷用[幻形]模造出来的人皮包裹全身,在[幻形]的体内,让它完全复制沐阳的完整身体,就能产生世界级的排斥反应,借此对抗吸引力的同时,又可以快速近身,可以说是一套在撒尿时想到最完美的对策了,华丽而卑鄙,但仍然称得上摘得胜利的果实。 “你,你用了什么魔法??数据库根本就没有你的资料!!” 遵从理性原则的ai也开始慌了,说着耐人寻味的话,通过一切手段,震动,闪耀,都没法撼动粘附上身的沐阳。 “确实人在尿出来的瞬间可以说与睡死了一般毫无防备,但你也太拘泥于这种没啥含金量的情报了,我知道你不敢再去启用引力好了!黔驴技穷了的话,就把我带到空中去——” 沐阳话还没说完,半瓣臀部状的ai就飞离了大门,直上半空,但那势头可不只是‘带’那么简单。 风在耳边疾驰而过,眼中的景象如被放入卷筒洗衣机般割裂,带着沐阳接近200斤的肉体,竟然还能贴近光速移动,这可不是遥控车,而全速的泥头车,撞在墙上铁定连脑浆都得撞出来。 玉石俱焚,这个ai竟然在短时间内就违背了机器人最初衷的定则,要把沐阳往墙上撞去—— 危难之间,沐阳也本应该立刻松开抱住的臂膀,但这也是一个接近天花板的机会,如果机会把握得住,也便省去接下来的种种操作。 短时间内沐阳却抉择不出个所以然,眼睁睁的看着天花板散落的亮光充盈视线—— 接下来沐阳会选择后悔还是任由命运宰割,在命运的分歧点前,却成了一辈子都不会揭晓的未知数—— 一个急刹车,差点就把沐阳甩飞出去,在离天花板还有3米不到的距离,ai却一脚缺踩在了刹车上,沐阳的内心就像在驾校上当着教练时那般忐忑不安。 这番奇妙的举动,沐阳倒是立马明白了原因,是‘想象力’的局限。 ai所看的世界,现在所处的这一平面便是封闭空间的天花板,按它的世界观,沐阳已经被碾压成了肉泥,在天花板上淌血,瞪着个眼球以死落幕。 “怎,怎么可能??人类不可能承受得了这般撞击!” “你——” 还没等沐阳出言讽刺,ai再次驱动屁股身躯,往下坠落,不把沐阳砸个稀巴烂誓不罢休—— 然而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离地面的椅子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却又在半路急刹车,还好沐阳赶快找好位置,不然这次真的要被甩下去。 “...不可理喻,不可思议,你应该被解剖研究,剁成肉糜,装进罐头里!你是人类进化的台阶...” 错乱的ai,不断重复着1楼到11楼的电梯之舞,倒也已经在进行最后的挣扎,就怕把储存的电力消耗完了,真就带着沐阳掉到深渊中去,于是沐阳立刻采取了行动——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59) 在电梯式上下颠覆的同时,ai还不忘旋转那一眼看似规则却不规则,无法用一个学名束缚住形状的身体,试图甩沐阳出去,如果这举动在一开始就用上了,沐阳说不定就已经躺在椅子的尸骸之上,放空大脑了,不过懂得吸收学习的沐阳,可没那么好对付。 “你真是个优秀的机械!要不是你的出现,我可就要靠自己搬东西了,那多累啊——最后一道工序也已完成,我或许有点喜欢上你了,但很遗憾,我与你隔了一个世界,还是就此别过!” ai到底能不能够理解沐阳话中的深情告白的含义,说实话沐阳还是很有兴趣的,只不过现在的他是工作时间,可没有余力为了兴趣又一头栽回去,这场邂逅是时候画上一颗小小的句号了。 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有被甩下去的沐阳,唐突松开手,双臂微开,浅浅拥抱着冰冷的光,脸上挂着招牌儿略显疲倦的微笑,缓缓开始下坠。 [落染]的破布就像被捅了窝的蜂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并环绕着沐阳一同开始下坠。 下方也只有被废弃的椅子,而正巧一条突起的凳腿就在正下方等待着他,掉下去也只会落入与那具木乃伊相同的末路。 但那又如何,轻松写意,就是沐阳现在最好的精神状态。 [落染]的碎布们如形态不一的拼图,从手臂经由体干再到下肢,看似杂乱,实则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严实地贴在沐阳那满是汗液的肌肤上,连一丁点缝隙都不留,被沾湿的布片闪耀着红润的色泽,略带色气。 最后一张布片就位,一件崭新的员工制服完美的贴合在沐阳的身体上,就算只是一张没有凹凸平整的布,但用灰黑色描绘出几块阴影,便能体现出栩栩如生的立体感,也就能勉强替代原来穿的衣服。 他在这种紧张时刻还不忘着装,只为了解除野性,做好回归社会的准备。 “——这股力量是...!” 在ai眼里,运用了魔道具的沐阳会是何种模样,它们的科技恐怕无法认知魔力,该是淡淡的光晕呢,还是灰朦朦的雾霭。 夹杂着无关紧要的遐想,沐阳的身体体感到了重力,开始下落。 就算沐阳已经离开了机械,ai却依旧感到躯体十分沉重,就好像背负着几头牛,而且这些牛还在发情期时那般狂暴躁乱,要是稍微降低一点能源的输出功率,就会比沐阳更快的落入深渊。 它怎么也不可能想明白,自己在与沐阳作斗争时,那显得强劲却无用的翻滚与抖动,无意间助长了沐阳的计谋,它稍稍有些不规则的形状,恰好卡着一根丝线,让其能绕着体躯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紧紧地捆在这块不太聪明的铁块之上,就算没法勒出痕迹来,也不会被轻易挣脱。 这条线绷紧着的另一头,拐过大门上雕纹装饰,转而沿着墙壁,直取沐阳先前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临时阶梯,细腻的丝线,穿过每一张椅子的孔洞,划过坐垫,将原本松散毫无瓜葛的它们联系在了一块,不仅仅把它们浓缩成了一个大块头,而且随着ai的躯体的无心之举,大块头已经悬浮于地面超过了1米。 而这短短的1米距离,就足以赢取把重力之神降临在上头的资格。 但是在ai眼中,说不定还未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底下这片椅子的坟墓说不定也就是一些看似造价就很昂贵的机器,而那块椅子的缝合憎恶,也许就只是一台摆了咖啡研磨机的桌子,它不会有任何办法反抗来自时间的悖谬,是科学无法到达的境地。 沐阳有想那么多?或许没有,他只不过绞尽脑汁,把身上作弊的魔道具用最粗暴野蛮的方式,嵌入这块谜题的石板中,就算崩掉了石板上的一角,也不足挂齿,目的的达成才是沐阳混沌野蛮美学的最终解答。 “该回到世界的潮流之中了。” 轻言轻语着,沐阳双腿摆直,如一根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罪人一般向下落去,眼看与ai本体的距离越拉越大,离断腿的距离也越来越短,沐阳却仍然不慌不忙,就算腹部的疼痛依旧,也没法解除他脸上洋溢的真情。 忽然间,那根连通着ai躯体的丝线应声断开,失去角力,重返孤单的力劲反过来占有住了ai,ai如一颗炮弹般向反方向呼啸远去—— 而那不止上百斤的拼凑大块头,又再次被重力掌控,往底下沉去,碾碎一切—— 沐阳准备的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是另一条连接着大块头底部的线,它的任务便是经受这大块头全部的暴力。 这条线神不知鬼不觉地贴合在了沐阳脚底裹着的布上,他做好冲击的准备,像一条等待高飞的翼龙,注视着天空,屏住呼吸,就怕待会空气化为刀刃,割伤鼻腔—— 沉重的一声巨响,大块头被粗暴地瓦解,原本就支离破碎的残破垃圾们则更是雪上加霜,这下就算拾荒者都看不上眼可。 但这些陈旧之物的牺牲,会化为力量,凝聚成燃料,铺出一条向往天空的云路,供沐阳前行—— 冲力如期而至,莽撞在脚底的触感,就如同被一辆坏了刹车的火车头顶撞,意识还留在原处,身体已经向着天碾碎着空气而去,很轻松便超过了还在发懵的ai机器。 等沐阳反应过来时候,天花板就在眼前,而脚底那近似爆炸的能量却还没有消耗殆尽,变成肉饼的未来血淋淋地摆在了眼前,脑浆的爆出量一定会超出预期的充足。 这条路只通往天堂,不路过地表! “开什么玩笑!都到这一步了——!” 他就像一个有丰富跳伞滑翔经验的人,双臂展开的同时,下肢也随着身体的摆动开始调节,让聚集在脚底的力均匀分散到衣服所能覆盖,并且避过关节的各个部位,让全身充当缓冲的伞翼,极力去避免最糟糕的未来。 然而给他发挥的时间太短,最后他还是一个大字型地撞上了天花板,嘴唇亲密地对着墙壁啾了一大口,差点就撞碎一嘴洁白的口牙。 疼痛平均分散到全身,受损程度比被女向导暴走时要好上不少,一对比下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还算舒适。 “抓,抓到了...” 只要撞击没有剥夺他的意识,沐阳可不会松开握紧的手。 就如他所欲想,这个天花板上有一道足以通过一个人,一张椅子大小的门,原本那座罪恶的金字塔并非亲手搭建,只不过顺着这道门,从上面一张一张扔下来,自然而然形成的艺术品。 而那具木乃伊的死因也就只剩一种可能——被凶手推入这道门,然后沿着重力加速,最后椅子腿戳断了脊椎,答案单纯且并无趣味。 谜题的答案也有所交代,沐阳自然也放下了疑问的负担,只不过具体凶手是谁,沐阳也不想过多追究。 他回头望了一眼ai,只见它如释重负之后,对于沐阳存在的突然消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演算。 这次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去追逐那来自未来的虚影。 “...” 沐阳比了一个‘再见’的唇语后,打开天花板的门,一条径直向上的通道赫然出现在了眼前,沐阳要做的,也不过是像先前一样,沿着梯子向上爬去,。 通路的尽头会通向哪里,会不会有人守株待兔,这都是迟早要面对的疑问,但仍然无法减慢沐阳向往地表的渴求,一步接着两大步,如饥似渴地透支疲倦的身体,只为一口名为新鲜的空气。 通道尽头的盖子,被沐阳二话不说便一记头槌撞开,熟悉的亮光切开黑暗,冰冷却足以温暖沐阳身上的余温。 “...回来了。” 喜悦还来不及定格,一抹强烈的怪异感便再次登基。 “时间是...晚上11点36分...” 就算天塌下来了,落花村也不会放弃这么美好的黄金时段,反正这地方处于地下,还能为从上面下来的避难者们提供赌博服务,剥光一人是一人。 沐阳出来的地方乃通往厨房的员工通道,如今却空无一人,没有忙碌的员工,也没有乱入的醉汉。 就连宵语的气息,也感受不到。 仿佛这里的人都被神秘力量传送到了别处,只留下空荡荡的烟火气息。 将通道的入口盖好,警钟在沐阳脑内不停敲打,不祥的预感越来越躁动,至少他没被宵语抓到现行,或许已经足够幸运了。 接下来,他就得亲眼看看,落花村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0) 异常的安静随着沐阳缓缓加速的步伐开始分崩离析,嘈杂声渐渐从走廊的出口如幽魂低语声般传来,零碎而稀疏,当众没有人哭泣,但空气里满溢出淡淡的哀伤,就如婴儿遇到吉娃娃时,无知面对恐惧时那般生物本能的情绪,恐慌程度不亚于推搡踩踏事件的混乱现场。 几乎整个落花的人都集中在了通道口,脸上尽是劳累与困倦,没人脸上都覆盖着阴云,沉重的负面气息扑面而来,说是在守夜都已经很有积极向上的美化了。 都快跑到出口了,沐阳又开始犹豫要不要出现在众人眼中,他可是在最繁忙的时候,消失了数个小时,理论上本该成为今晚最大的罪臣,就算被五花大绑,像一个罪大恶极的卖国贼般摆晒在门口,都不会显得过分。 所以她又为何去趟浑水,他本来也不是来打工挣钱的,在总结会上被赞被贬,都与他无关,反正温蒂也经常缺席早会,不照样生龙活虎的。 反正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就此离开才是上策。 “——啊...” 正当打算转身离开之时,一股冷漠的杀气,蒸煮着沐阳的厚实的背部,神不知鬼不觉,背后立了一个人的气息,身高矮上一截,气场胜若恶豹猛虎,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别动。” 被尖锐的刃物指着尾骨,仿佛在比划着切骨吸髓的厨房作业,燃起食人族一般的狂气。 不知道随便出口造逆会被做什么,沐阳还是稳妥地选择了无言与沉默。 “这些日子,对你的观望后,你到底是哪一‘派’的人,我仍然没明白。” ...? 喷来的话语既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而是一段算不上细腻的独白。 虽然说出来会很扯,但她的杀意里头,似乎并没有敌意,她看沐阳不顺眼到想灭了他,却没把他当成必须手刃的敌人。 “我想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本以为敌意将在这句冰冷的嘀咕声后来袭,没想到抵背部的触感离去,一个人影从沐阳身边走过,缠绕着厨房的烟火气。 是宵语,她毫无生气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走廊外头,她的手上也并没有持械,刚才那刀刃一般的触感,也不过是她10把‘武器’中的一把又老又破,还布满伤痕的一把,崩了一口子的指甲述说着故事。 “你我利益并不冲突。” 抛下这句话后,宵语便拖着缓慢的步伐,往外头那一个个满脸惊慌的人群走去,她到底搞没搞清楚沐阳发现了她的秘密区域一事,尚不知晓,但她似乎自我解决地把沐阳暂时请出了某个不光彩的名单。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作为水夜歌鸣的前哨,难道不应该将我视为仇敌? 仿佛被宵语一口虚空之吻夺去了心智,沐阳也褪去了逃跑的打算,浑浑噩噩地跟在宵语背后。 头顶的大灯维持着落花村的照明,让气氛更加临近冰点。 “...嗯?” 迪力克不停地用指甲挠着下巴,原本乐天的他,如今就像一个被泼了脏水的斑点狗,拉耸着脖子,似乎在逃避着与周围的一切对目。 当他看到宵语与沐阳从通道走出来时,一瞬间绽放出了折射着疲倦的笑容,但下一秒又开始与大伙一块儿灵堂团建了。 原以为会被这群前辈们质问忙死忙活时跑哪儿溜达,顺带宣扬自己为团队牺牲的品质等等,不过由于跟着宵语的缘故,所有人都没把沐阳当一回事。 在场的大部分都到齐了,就连在树屋里常驻的几位小姐也到了场,总管自然不会落下令人窒息的存在感,不过他的侍卫队们倒是不在。 薇尔夫人自然而然也是缺席的一员,不过令沐阳在意且不安的是,他的同盟伙伴温蒂,再者杰克,也不见其踪。 沐阳与宵语的出现,不止让迪力克有了反应,还有个反应更加强烈,那便是总管史密斯。他紧绷的严肃面孔,眉间好似点上了一团火,都差点挤出第三只眼来了,而这无形的第三只眼,也是很不巧,是直勾勾冲着沐阳来的,宵语也顶多算加了一层柴薪罢了。 难道温蒂出了什么问题,想把责任赖我身上,找借口把我弄出去么... 就算真出事了,沐阳也并不关心温蒂到底会怎么样,他对温蒂的感情一直停留在‘利用’上,要是他被藏到不知哪里去了,那沐阳很可能连最自由的行动权都保证不了,这才让他困扰。 宵语虽然说不把他当眼中钉了,但也未必会帮他立足,还得靠温蒂的迷之立场来支撑。 事到如今,说来也怪,沐阳不太明白为啥总管不来硬的,只要把自己和温蒂一同撵出去的话,那就不会有后虑之忧了,不知道在踌躇什么。 即使那两人间有一层看不见的联系,那也是如此道理,外头不比这种边缘组织安全?越担心,就越应该让他远离这里,这地方就算只是深渊的摆渡口,也潜伏着足以撕裂人心的恶害。 不,现在先别胡思乱想了,搞清楚状况才行。 “前辈,前辈。” 沐阳特意找了从未搭过话的异性前辈。 身形有些胖,但藏不住脂肪下强韧精干体魄,那前辈回过头,瞪了一眼沐阳,眼中尽是偏见与轻蔑,看来她也对沐阳这种来路不明,而且还占了本应该属于她们一份薪水份额的沐阳,丝毫不隐藏敌意,虽还构不成杀意,但不把沐阳绑到烧烤架上滚出点油水出来,似乎气也消不下去。 “...什么事。” 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遵循前辈的立场,没有第一时间口吐恶气,够让沐阳少烦一阵子了。 “今天也算是大喜之日,怎么庆功宴前都在愁眉苦脸的?是有客人找茬吗?” 前辈冷冷鼻哼了一声,将眼神射向远方,向那座广场上静静躺着,还未开始拆的舞台。 “这地方可不像三流耍着玩的企业,哪来什么庆功宴,音乐盛宴不过努力活下去的一环罢了,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点,那就是确实有‘东西’找茬了。” 称其为东西,不当成人,用的词并不稳妥,也许是明面上不敢去怼的对象。 “原来如此...” “你压根没明白,少不懂装懂了。” 恶狠狠咬牙切齿了这番话后,前辈就把沐阳当成了活空气,再不理睬。 似乎交流了,但又好像没有,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 这一串举动,史密斯那墨镜之下的眼球是一秒都没有放过,就像一只僵尸,眼睛发干发涩也不愿意眨一眨。 难不成还想充当眼神刽子手吗...放过我吧老家伙... 极力无视总管的恶意,沐阳再找了一个男性的前辈,这位可没有余力对沐阳冷嘲热讽,他低头掩面,听闻沐阳疑问后,结结巴巴地嘀咕道: “...死人了。” 死人。 莫非是因为结巴,导致听错了,还是因为前段说的话实在太小声而听漏了,原本是想说‘累死人了’之类的抱怨。 脑补出的说辞,可以说乏味又无趣,但安稳得让他舒心。 “出事了,死了个人。” 怯懦的补充彻底封上了沐阳的脑中描绘出的条条路,质疑转变成了空虚,愣是把沐阳定在原地数秒。 “你新来的...又有人罩着,就等着看戏吧...哼。” 沐阳没去在意这份偏见与尖酸,恍惚着走出人群,双手用力拍打脸颊,疼痛勾不起泪腺动摇,但口腔里却不停析出唾液,仿佛要逼迫沐阳赶快吞咽以平复内心的狂乱。 不在场的盟友,总管令人窒息的凝视,宵语唐突的不干涉宣言,浓缩成一支箭,命中一处靶心—— 是温蒂...死了吗?所以啊... 或许现在拔腿就跑才是挣扎的唯一机会,就算接下来要面对总管私兵的围剿,也好过傻愣在原地等待总管的制裁。 走钢丝,不就这么个意思么? “要命...那死人是啥身份呐?” 员工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传入沐阳耳中,一下子就拂去了笼罩在他身上的暗影,澄清着眼神,呆着嘴再次愣住。 死者身份原来不知道啊... 沐阳深深地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温蒂,这些人再怎么傻也不会忘记他们最不喜欢的同事吧?不过这确实也大事,毕竟落花村可不希望警察造访吧... “尸体戴着面具呢,远点看认不出是谁啦...” ... ...最讨厌过山车了,你不一句话说完会死哦... 沐阳恨恨地抿上嘴,内心默默吐槽着,不再做过多无谓的思考。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1) “...多大点事,都别吵了。” 总管最后怨念地盯了沐阳数秒钟后,总算恶狠狠地移开了视线,低沉着嗓子,对着低头慌乱的员工们,就是一顿冷酷的指示,压根就没把现状当一回事,就好像被小偷顺走了几张椅子一般轻描淡写。 沐阳虽然不知道至此总管都是怎样的面孔掌控着众人,但从员工们那表情,与露出了被狼撕扯下肚皮肉厚的小狐狸一般恐惧的神颜,就知道这个地方虽然算不上高洁圣地,但至少人命还是不可侵犯的领域。 而总管这一演出,就把在场所有向往平和植物的心的人,全都钉上了恶意的十字架,警告着他们,往日这种事情可能会再次发生,都得活在不知名死神的阴影下,走在路上见到警察得不自主地胆怯三分,内急上个公共厕所,一旦遇到敲门的人,都得条件反射地惶恐着在门上留下遗书。 总管抬起手,竖起食指,那根指头上系着某个人未来的悲惨的命运。 “有谁跟我来一块处理。” 没有奖赏振奋人心,也没有热血的誓言来洗脑员工,一番话,直接让所有人挤在了一起,谁也不想偏出这个临时团结起来的集体半步,导致被一眼相中。 该怎么打算?自己是否也必须混入这不知社会之暗的纯洁人群之中,然后低着头瑟瑟发抖着度过今晚,等太阳升起时,再做打算。还是该自告奋勇,去看看死者到底有没有隐藏着什么价值。 枪打出头鸟,这时候要真跟着总管去,那相当于自律地钻入虎口,被撕扯搅烂料理,那都是明言看得见的,也只有疯子会跑上去笑嘻嘻地毛遂自荐。 但冥冥之中,沐阳却感觉暗潮已经涌上脚趾头,不能脱身,否则就会一个脚滑,落入浑身是污水的下场。这事件如果只是个极为单纯的巧合,那更不应该选择今天出现,因为不可能有人希望落花村连带水夜歌鸣被一窝端,还是以被万千无辜之人众目睽睽之下结束罪恶的一生。 按照现在的情形,整个落花村的客人都被清了出去,侧面说明了死人一事应该并未被外面知晓,今晚可是有上千客人造访,能在不被客人发现的情况下,把事态控制住,这难度可不亚于用纸团去包火。 很难不怀疑是有用心之人见缝插针,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安排这个事件的登场。 “...” 沐阳默默举起手,边上所有的同事都瞪圆了眼睛,像见到数百年没洗过澡的乞丐一般,那远离的速度好比冲岸浪潮的褪去。 总管也没继续尖酸,连眼神都懒得拿出来针锋相对,转过身,就往舞台广场的方向走去。 而一旁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宵语,也踏着自己的步伐,向总管同一个方向迈进。 她不需要得到总管的许可,也压根不在乎谁打算自告奋勇,她永远都与自己一路。 如果此刻驻扎乐队的三人也在现场,到底会挡在面前,还是熟视无睹呢? “喂...你,你真的要去吗?” 唯一与沐阳算得上点头之交的迪力克,仍然打算担心一番沐阳,或许他认为身为前辈的自己应该抗下责任的大旗,脏活累活得率先去干,看到沐阳如此硬气,心中不踏实了。 然而沐阳只给了他一个漠不关心的眼神后,便也随着宵语的背影,向广场迈去,留下迪力克手足无措地望着他比较亲信的二人离去。 宵语长着两条小短腿,就算跨大步子往前跃进的模样并不算高雅美观,却也不妨碍她一定要比总管走得更前。 而总管也不甘示弱,拉扯大长腿,谁也不想输谁,两人就像乳臭未干的小学生,在谬论着身高墙上的测高线你画歪着,我涂曲着那般幼稚,让人不禁感叹,就算关系堪比仇人,也能有如此纯粹的互动。 然而将两人看在眼中的沐阳,却也没有被这‘治愈’空间感染,冰冷的空气如同冰锥,刺痛沐阳单薄的肌肤,那尚不能成为衣服的布匹,似乎在离开了地下之后,又变得无精打采了起来,无法阻挡寒冷。 空无一人的广场,回荡起寂寞的空响,原本万人空巷的盛况,那足以把太阳寄托在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温暖,如今就好像漏了风的被褥,遍地的垃圾也象征了狂欢之后,那如同贤者时间一般的落寞,被表演的乐队们勾去了灵魂,迟迟不能自我。 从垃圾那看似杂乱,实际有所规律的肮脏程度,也不过演唱会后稀松平常的景象,也侧面说明了客人们并非毫无秩序地离开,到底如何才能让尸体出现得如此技术性,沐阳光靠想象并没法得出结论。 “跟着我。” “哼。” 总管明知道自己的命令无法束缚宵语,但还是在舞台前象征性地低沉了一番。 头顶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整个广场,沐阳眯着眼仔细凝视着光所能及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类似尸体或者残骸一般的物件。 宵语无言地爬上舞台,用行动告诉沐阳他该面向的位置,那便是梧桐挥洒过汗水,燃烧了激情,还用灵魂动摇了整个落花村的圣地,那承载了一夜传说的舞台。 柔软的地毯之上,静静的仰卧着一个人——应该说一具过去是人的某种死物,没有花哨的死法,也没有任何感染恐惧的血字留言,象征着犯罪的凶器不知所踪,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比起目视了死亡的恐怖,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感才是情绪的主角。 这是沐阳站在台下时实打实的心理活动,只不过他或许还是天真了那么点,当他也跟着爬上舞台后,才发现装点着尸体的还有一件饰品,那便是近期在沐阳记忆中霸占了一席之地的半遮面的面具,还是与不久之前战斗过的人戴着那副的同款,鲜艳的方格状刺痛着沐阳的腹部,肚子里的怒火重重燃烧。 光凭这块面具,沐阳那阴魂不散的女向导立马就附在了视网膜上,他差点对尸体来上一脚泄愤一踢。 一旦冷静了下来,沐阳才发现,这具尸体,并没有之前所以为的那般安详,生前遭受的折磨光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就如烧烤架上那谁都不想吃,烤成碳的猪肝,贴合在皮肤已经溃烂的嘴上,黑紫的烂肉看着就让人难以呼吸。 两唇已经整合为一块完整的碳素,回归最原始的元素,一条粗壮的针线还多此一举地随意刺穿尚存的皮肤,将嘴部区域缝合了起来,是有多不愿意让这个男人多嘴。 没错,死者是一个男子,但面具却戴是女向导的那一块,面具上的刮痕与缺口,与记忆中那讨厌的模样别无二致,沐阳可不止一次两次想一个拳头粉碎掉那碍眼的东西,只不过力不从心,无法如愿。 尸体身上穿着的破布只能遮盖一部分伤痕累累的皮肤,一道连血痂还未完全凝固的大道裂口从大腿根撕裂到了小腿,切面都足以塞进去好几层培根。 这可不像菜刀切肉时不小心划伤的,没有一把长数米的刃物,又怎能造成如此震慑的伤口。 巨大的危险正在接近这片灰色的土地,这具尸体更像是警告的意味。 警告宵语?警告总管?还是警告沐阳自身? 是谁把尸体放这儿的,似乎已经给出了几个有歧义的答案,是女向导本人?还是女向导后来被谁偷袭后夺去了面具,为了以假乱真,放在了另一具尸体身上?让这里的三人以为女向导已亡。 与女向导交过手的沐阳很清楚,女向导可不是能被随便撂倒的怪物,能在面具几乎不受损伤的情况下打败她的情况,也只有等她自己摘下面具这一种,也就是被上级命令时,才可能出现的状况。 沐阳从地下逃出生天之前,尸体就已经被落花村发现,这尸体带来的信息也许根本就不是投向沐阳的,光靠沐阳那零碎的情报网,说不定。 把目光转向同行者的两人,只见他俩各自露出了不同的神情,总管的还比较好理解,就算用墨镜遮盖住了目光中的闪烁,也能从毛孔喷发出来的愤怒,体会到他独一无二的立场。 但宵语就不一样,她虽然原本脸上的肌肉就已经与冷漠与静怒画上了等号,但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她的表情竟然柔和了起来,如苦涩的咖啡落入了十颗方糖,枯朽的老木萌发出了新的枝芽。 很明显,这个女人根本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2) 难道...她也掺了一手谋杀?这一出是水夜歌鸣的势力整出来的 尸体看起来还很新,就算沐阳有权力解剖开他那伤痕累累的肚皮,也看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时候逝去的,他根本没有机会学到类似的鉴别知识。 当然他也并不想学,要是路边躺着具腐尸,他勉强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也并不会产生任何兴趣,但若是让他去碰去肢解,那他内心里可是百万个不情愿,这种人性在他有点淡薄的道德观念里,也算是一尘不染的洁白纯净了。 “...别看了,干活。” 这句话总管是在向沐阳传达的,他并不希望宵语接触到这具尸体,宵语虎视眈眈的样子,压根就没想藏着对尸体要做什么的欲求,比起宵语,总管似乎更信赖沐阳。 “不掀开面具看看是谁吗?”沐阳理所当然地询问道。 “你敢再说一遍?” 短短一句无心之语,就把总管那比蓄水池还要深沉音调,拉高至老鹰般的尖啸。 总管怒不可遏地转过身,完全将背后的宵语抛之脑后,指着沐阳的鼻子就是一顿输出: “...要是再从你那低贱的臭嘴里蹦多一个字出来,下一个变成那样的就是你的嘴...!” 那气焰爆燃的程度,可不弱于泄露的天然气,下一刹那就引爆的未来已经明晰地呈现在了眼前,总管如此反常的举动,宵语倒是见怪不怪,冷眼一督。 只不过她也没趁机对尸体动点什么,本以为她跟着来,只想神不知鬼不觉时动点手脚,但至此她都不过静静盯着,偶尔露出痴迷的神情。 为什么总管会对沐阳无心的一句话产生如此激烈的反应,甚至就连头上稀疏的毛发,都有火烧旺盛的错觉。 沐阳也不打算继续触碰总管的逆鳞,无奈地耸了耸肩,表达了自己并没有恶意,然而总管并不打算善罢甘休,非要把这理应紧张的背德时刻,塑造成毫无意义的上司发大火的垃圾时间。 “你是觉得你那微末的正义感终于派上用场了,还是毫无价值的好奇心能取悦我?你这种等级的小混混还玩起了角色扮演,充当起了警察是吧?你看不起谁呢?警察是你这种畜生能向往的吗?” 一论起警察,总管那开始显颓势的怒火又爆燃起来,墨镜里不稳定的凶光上下摇摆,明明沐阳根本没有那种意思,他却像触碰到自燃开关一般莫名其妙曲解。 骂完了,一肚子的火也得到了倾泻,终究总管还是抵挡不住身体的老化,一脸难受地咳嗽不止,几秒钟的宣泄尚不足以浇灭他的怒火,但似乎也只能中途喊停了,不过飞溅的唾沫也给足了他的面子,在空气中闪闪发光,让他愤怒的结晶,能散发出宝石碎一般的幽彩。 “...带走。” 总管微微开合着嘴,迅速回归到那毫无干劲的严肃面孔,指着地上的尸体,就像在命令搬一箱水果或者饮料一般轻描淡写。 “这里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不过在收拾晚会后的余热罢了,没错,这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这不是我的错...” 史密斯总管就好像在对自己下魔咒般,咬牙切齿地重复着,接着就从舞台边缘跳了下去。 反观宵语,她此行为何,完全猜不透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如果说她是杀害此人的凶手的帮凶,又不愿意做点鬼鬼祟祟的行动,光在那儿意犹未尽地对着尸体投去各种奇异的眼光。 如果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恋尸癖’上,说不定也意外地合理。 不过当她的视线从尸体上挪开,也毫不意外地,选择了与总管一样的处理方式,啥也不管地从舞台边缘跳下,把脏活累活全投给了沐阳来干,那两人之间明明八字不合,却在官架子与冷暴力上受同一位师傅的真传。 没办法,沐阳早就做好了觉悟,也幸好尸体看起来还比较崭新,作为人的本能上还能忍受,如果说要去徒手抱一具高度腐烂的死尸,那少说要把三天前的午饭都给呕出来。 然而,当沐阳把脸凑近那具尸体后,他才开始反悔,才意识到自己过早安心下定论是多么可笑,没做好战斗准备的报应立刻就降临—— “...!” 眼中爆发出垃圾山的大海,腐败的酸臭味犹如一根锥刺,从鼻腔直顶天灵盖,沼气与粪臭弥天蔽日,承载了屎尿的棕色瀑布从天而降,被开膛破肚的秃鹫尸群如大排档的烧鹅一般排成万里,在肠胃之中仍然未停止腐败的非固非液的东西从肠子里析出,棕绿色的一派地狱景象—— 窒息的眩晕感与幻觉立马把沐阳放倒,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呈现出一副双膝跪在尸体前的姿势,就好像眼前的人是他亲手手刃,而后忏悔着一般的景象。 这层恶心的描述,虽然是沐阳此时心情的完美复现,但臭味也不过数个月没有洗澡,没有擦身,外加不停劳作后的产物,比起厌恶这臭味,沐阳倒对这个男人生前的遭遇,感到了难以言喻的难受滋味,他在生前就已经体会到了地狱。 “...别浪费时间。” 见沐阳没有立刻跟上,总管不耐烦地催促着,却又保持威严一副姿态,仅仅把朴素的背影留给沐阳,当然他的口气可没字面上那么友好,对沐阳的精神压迫总是无孔不入。 最终沐阳也一把将内心的抗拒感推开,既然一定要成的事,再怎么推脱也只会越来越难下手,他屏住呼吸,将尸体从地上托起,并选了一个离脸部最远的架势,抱在腰际的一边。 尸体还新鲜,不过肌肉已经开始僵硬,再过不久就能绷紧成硬邦邦的肉条了吧。 肌肤上堆积的尘土污泥,也似乎淡化成了自然环境的一部分,反而没有激起沐阳的反胃,要是街边一个油腻着手上沾着不明液体的乞丐唐突跑出来握手的话,沐阳肯定会下意识第一时间甩开,反观,沐阳似乎并没有那么反感抱着这曾经为人的遗骸。 跟随两人的步伐,又回到了刚才员工们聚集的通往厨房的通道入口,大部分人已经抱着胆怯,回到了向着明天的日常中去,不过还有三个女人,倒还互相依偎,蹲坐在原地,瑟瑟发抖,说不定她们就是可怜的第一发现人,心魂不定,那也是必然的,毕竟就算是破烂的,那也是温室里的花卉,总算明白了美好世界的背后,那必然是残酷在支撑。 三人一见总管与宵语走来,脸上的恐惧感一瞬间便消散了不少,然而还未等镇静下来的灵魂多留在体内一小会儿,跟在后头的沐阳,就又将她们的ptsd源头亲切地带到了她们的面前来,那一阵天堂一下秒又躲到地狱里去的表情,差点把沐阳看乐了。 沐阳已经猜到总管接下来想对尸体做出怎样的判决,但带到这个地方,难不成是想剥皮切肉,做成人肉包子?还是说烂肉也是肉,宰来拿去喂嗜血的恶犬? 如果沐阳知道某间厨房里头处理过尸体,他一定不会再光顾那家餐馆。 当然,即使人们常说虚拟源于现实,而现实又比虚拟更加奇妙怪魅,沐阳还是不认为一向对厨房卫生与烹饪非常苛刻的宵语,会任由不知名的肉类横行餐桌。 答案的揭晓立马就提到了日程表的首位,他们最终还是进入了员工通道,不过再前往厨房的道途便转了方向,而后在屠宰场前停了下来。 沐阳内心咯哒一响,心想不会吧,还抱有淡淡希望,就被毫不犹豫横入房门的二人打破。 “我并不认为我手里这块东西,是什么能让人垂涎三尺的高等食材。” 两人无视掉在门外吐槽的沐阳,从深处拿出铁锤、锯子,还有长约半个人身高的电锯,接下来该干什么,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还好他们没搬出来一条绞肉机,不然后面沐阳就不得不成为新时代手工肉饼的创始人之一了。 “你们该不会已经在这里干了好几次的屠宰师了吧?别跟我说你们猪肉牛肉都是这里处理的。” 那两人还是没有理会沐阳的怨言,就好像进入了某种无意识的状态里头,两眼无神,手上抓着工具,静静地等待沐阳将残骸送进里头,像极了通宵为急诊科做手术的外科医生,只不过比起医生,他们俩更像私卖脏器的解剖师,阴森而邪恶。 自己难道也要成为邪气的一份子吗?沐阳不禁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液。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3) 抱在腰间的重物,已经开始麻痹沐阳的肌肉,他多想立马放下这坨东西,摆脱臭味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小小罪恶感,但无论如何,在这一选择未来道路的重要一刻,却又对手上这坨对他而言毫无价值的东西,产生了怜惜之情—— 这不过是美化后的遮羞布,如果就此将带着尸体进去,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件东西也会随着动摇,原本摇摆不定沐阳的信念,说不定也会从根本上发生变异。 暗淡偏红的灯光,从总管手中生锈的锯子片上折射出如刚舔舐完奴仆血液的吸血鬼的红唇那般神秘、异常,诡异的色彩,配合着闪烁的光,虽然老套,但仍然有效地操纵着恐惧的气氛。 寒如冰窖的鬼气拂面而来,一块一块地剜去身体上的知觉,吊在房间里头去了毛开膛破肚洗刷干净了的猪肉块,在阴暗光线的加持下,就好似一块块人类的胴体,黑暗之中那幽暗的光斑就好像浮现起的脸皮。 那两人各自手执切与斩的道具,阴森着面部,就好像深夜墓地中等待作死人士送上门来的恶灵,他们面前的铁桌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液,四散着某种动物的组织块,散发着恶臭的血棕色抹布同样也是让整个房间变成鬼屋的重要组件。 之前来的时候,总没有觉得这会是个如此恐怖的地方,正巧现在也是接近零点的午夜时分,离散在世间,没有跟上[归乡光径]的魂魄们,开始四处作祟的时间,就算沐阳坚信,特乐依尔里并没有魔素,根本养不起什么妖魔鬼怪,也不禁心头一凉。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擅自将沐阳当成花蕾一般的挑战者,将沐阳的道德心放在天秤上衡量,就如用小白鼠测试新药的炼金术士一般,乐呵呵的等待着蜕变,妄想在沐阳走向良心边缘,在堕入黑暗的一瞬,献上最诚挚的憨笑。 这两人似乎坚信着,吃同一锅饭,上同一间旱厕,互相嗅过对方身上的臭味,就能算得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毕竟,这里是特乐依尔,光鲜亮丽的霓虹灯,与阻隔了外面世界那傲慢的屏障罩子,都是过于明亮的光明,在这之下,黑暗自然无处遁走,在这些人眼里的伟大无情的漆黑,不过是凳子地下的一块的阴影大小罢了。 但这层光与暗的联系是怎么样都无法斩断的纽带,就算地表上堆积了成千上万的黄金白银,腐朽的土台总会被欲望的疽虫噬咬干净,而[水夜歌鸣]便是这条最大的疽虫。 还真是被看不起。 明明底下有如此一块巨大的黑暗化身,这两人却还抱着过家家一样的天真心态,以为这点的叛离人性就算得上对人格本身的历练,让沐阳打退堂鼓,着实让沐阳想尽情地开怀大笑。 不过他们确实猜对了一半,沐阳的确在找理由说服自己,但并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接纳必须得走下去的路—— 将鞋踏进屋内的一瞬间,整个世界由光落入了黑暗,但在漆黑之中,仍然能凭着屋外的光,看得清楚室内究竟藏着些什么:在门外看起来可怖的猪肉,这下却变得美味了起来,联想出炖好的猪肉汤的香气,如恶鬼的低鸣声也不过是制冷机太久没有清理过而发出的悲鸣。 站在桌边的二人并没有因为沐阳快速的决断而改变脸色,从容不迫地给沐阳递上一柄锯刀,此刀虽然不算崭新未开刃,但也保养得非常漂亮,可以完美地切下肉,锯断骨头。 接过锯刀,这份沉重,比起物理层面,更多来源于附在上头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生命的哀嚎印刻在这鲨鱼齿般的刃面上。 刚才拿来显摆了一周的电锯,也不知何时被宵语藏到了别的地方,就不能指望用机器干净利索地抹除罪恶感与道德观了,摆明了想让沐阳用亲手侵蚀自己的灵魂。 沐阳将尸体平放在那用来宰牲畜的桌子上,趁着总管去准备别的工具时,偷偷伸手去触碰尸体脸上盖着的半面具,他还是不打算冷落自己的好奇心。 “...?” 然而,想装成不小心碰掉,冒冒失失的演技已经就位,都准备好发出‘搞砸了’的哀嚎声时,却发现轻轻的一碰,手指就好像碰到了插在水泥地里的电线杆一般,他这一碰,可没打算使出蜉蝣象形拳,就是他现在肚子上全是伤口,也不至于连面具都摘不下来。 哦,我傻,面具这种东西又不是黏在脸上的,得解开脑后的隐藏绑带。 一抹微笑,从自以为揭开了谜底而在脸上匀开,面对着尸体的正脸,手往其脑后伸去,却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赶快将手伸了回来。 这家伙的后脑...整块凹了进去啊... 这可不是被柜子的边缘撞到而鼓起一个小包那么简单,号称人体最硬的骨头,被打击化为了碎块,稀烂的头皮肉也就无所依靠地,像个软柿子般等待着腐朽。 这或许便是直接导致殒命的原因,惊讶之时,沐阳再次伸过手去,也没忘记去解面罩的带子,但这会,他才真正意义上地毛骨悚然了起来,汗毛都立成了半片浅草地。 面具直勾勾地面向沐阳,之间虽然隔着不远的距离,却有一股莫名的压力从面具上喷涌而出,或许因为沐阳曾经被此面具的主人欺负过好几次,吃了好多瘪,精神上已经把面具作为必须回避的灾害之一。 然而却在下一刻,这隐隐的不安,瞬间被无限放大,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钳制,呼吸不得,冷汗从额头上析出—— 一只从眼窝内如吸收了成吨血水,膨胀发泡布满血丝的眼球,正顶着面罩,毫无生气地盯着他,而那枯朽的眼球之中,正是沐阳落线苍白的脸—— 绝望与恐惧笼罩而来,朝着他惊愕的嘴狂躁袭来—— 救我——救我——痛...救我! 沐阳被吓得直接抽出了半个身位,紧闭双唇,战战兢兢,刹那间他还以为尸体又活了过来,把他当成了杀害自己的犯人,但那具尸体毫无动静,头也往旁边一拐,耳边的幻听也戛然而止,就显得沐阳刚才的举动多少有点装神弄鬼了。 “...没有绑带?” 那这面罩是怎么固定的? 沐阳呼了口气,又咽了口口水,尝试回忆与女向导交锋时,她的后脑勺是怎样的一种处理模式。 有些人为了不让绑带过于明显,都会配上与发色同色的样式,或许那个女猩猩也有时尚的一面... 稍稍混乱的思绪,阻止着他去找一些奇怪的理论,来解释这个面罩有什么玄妙之处。 不对,都不对。 答案很简单,这可怜人生前受的伤可不止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痕,嘴被闹着玩的严刑拷打,就连面具,也都是虐杀之中的一部分。 再次谨慎地伸手去拨弄面具,证实那女人的面具,已经跟脸上的肉熔成了一块,如果生拉硬扯下来,那说不定幻觉中那绝望的眼珠子,定格在死亡前最凶残的面容,就要再现在眼前。 那女人...可真狠呐。 就算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女向导亲手操刀这次谋杀,但沐阳并不怀疑会有其他更加暴躁凶残的人,至少进到落花村至今,他也就遇到过这么一个与特乐依尔理念相悖的存在。 这时候,总管并没有目睹沐阳刚才一惊一乍的表演,拿出一只粗笔,在尸体的关节处画出切割线,就像在绘制一张充满了邪念的艺术作品,没有一点怠慢,一笔一画都融入了全身心的执着。 等到这一步骤完成,接下来,就是沐阳与内心的良知搏斗的环节了。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4) 眼前的这是根木头?眼前的这是条猪腿子?想要自欺欺人,这上面的腿毛还枯死在上头,到死都与本体一路走,每一个细节都在警示着沐阳,这是一具人类的遗骸,是同为人类的遗留物,在道德领域里是万万不可侵犯的。 保持手中的锯刀抵在切割线上不颤抖,就已经是沐阳手臂肌肉的竭尽所能,事到如今,内心深处仍然抵触着去屠宰一个人类,虽然说用优柔寡断来一巴掌拍死有点过于偏激,但都到了这种关头了,做好觉悟朝前看,才是男子汉的行事之径。 很不巧,沐阳本身就不吃男不男女不女这一套,而在他的世界里,羞不羞耻不耻的也不过一时间感情的迷失,不过是一块不耐粘的药膏,久了若还揭不掉,那就是人本身的问题。 尽管十分,万分不情愿,但沐阳还是需要召唤某个‘人’,沐阳的精神现状需要抗争来消除杂念。 无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 滴答滴水声从不远处回荡而来,也不知道是哪头猪的血没洗干净,仿佛在催促着沐阳赶快下手。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落地的间隔缓缓被放大,而一个身影,就随着这缓慢停止下来的时间,从空中忽然出现,如一只漆黑仙鹤般降落在了面前摆放着尸体的桌面上。 精致的黑皮鞋,高级材质的黑西裤,配上棕色的西服,这无比高档的行头,沐阳这辈子都没试穿过,但这身却契合,十分自然的出现在一个脸跟沐阳长得一模一样,身材比例完美吻合的人身上,而这人也只是沐阳想象中的产物。 那张脸上没有戴着眼镜,只比现在沐阳的脸多一份余裕,少一抹汗水,反而有一种违和感,因为从他身上满溢而出理性与邪魅的气息,就让他的第一印象往阴湿的眼镜男偏。 突然从虚无之中出现这么一个人时,从宵语半张的嘴里,能看到稍稍飘起的舌头,她似乎在打哈欠的途中。 总管面向桌面站着,但眼珠子妄图突破眼角的极限,虎视眈眈地盯着沐阳的方向,比饥饿的困兽要温和,但比等着傍晚打折的主妇们要犀利。 两人正跟世界上最栩栩如生的雕塑比拼着,只多了一声被拖慢了的呼吸声,剩下的就如痛时间静止了一般。 这不是什么魔法,也不是奇异现象,只不过是沐阳大脑内为了逃离良心与道德谴责,疯狂运转的成果。 “嘿,是不是该说声许久未见了?上次你喊我出来时,还在讨论人肉——” 别浪费我的时间。 同样声带的声线,声调平淡欠缺起伏的严肃,但选词却透露着一股特意的轻佻风味,就好像一瓶老陈经典的金酒,在包装上喷上了一股时尚的樱桃香气。 沐阳没有张嘴,在内心里小声吼出来的声音,也足够让眼前站在尸体上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男人,露出了难堪的笑容。 “好,你是太上皇,都依你的,嗯,不过...” 往脚下的尸体望去,西装沐阳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 这个只在沐阳脑中活着的男人,又或者该说是类似人格的存在,是沐阳暂时乖离出去的激进、极端与果敢,还有皮不笑肉不笑,眼睛也不跳的极端严肃之面容的集合物,沐阳并没有否定这一切,把其当成其他的人格,既承认这些都是完整沐阳的一部分,但也不想让这些品质出现在日常里头。 只不过在某些场合,这些东西真的能发光发热,颠覆大流。 “所以你是被迫胁了?” ...可能吧。 “这个人还有口气?” 死翘翘了,你跟我共一个大脑就不别唧唧歪歪这些有的没的好不好? 每当与幻觉对峙,沐阳都感觉胸口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混乱他的心智,灼烧着他的耐心,怂恿着沐阳喷出粗鲁的话语,或许这就是与互相知晓,互相理解的人之间,因为过于熟悉,而在对决时产生的不安感。 “我不明白,你在烦恼什么,你四肢健全,力量富足,也有动手的工具,就像斩牛骨头那般行事即可,是什么思虑困扰你了?” ...他身上还有调查的价值,不应该就这么废弃掉,总管想赶紧了事也说明轻举妄动可能会把重要的信息抹消掉。 西装沐阳将双手背在身后,浅浅的疑惑之情在他的眼中闪烁,而被这双眼睛盯着,沐阳感到浑身被数千只蟑螂漫游般难受,不禁别过眼去。 “似乎在你心里想的,跟你说的并未产生一致——” 如此嘀咕着,西装沐阳竟然高高抬起脚,眼光滑下,蔑视着尸体,往被涂上的切割线一脚狠狠踩去,就为了踩死从沐阳身上逃出来的‘蟑螂’,令沐阳心脏胆寒一震,还特地用那崭新锋利的鞋跟拼死劲地剜,生怕尸体还死的不够彻底,痛得复活而突然蹦起来。 要是沐阳足够余裕的话,说不定还会像个浮夸的娘们,将声带扯到嗓子眼,然后挤出一个好怕不怕要紧不要紧的‘痛~’字来对抗内心的忐忑。 “死者只能为生者服务,生者无法为死者做什么,你无法将体内的温暖分给它们,投去的话语只能为自己破碎的心补偿几块碎片,不管它们生前有多伟大,或有多无耻,死后躯壳也不过是难以保鲜的物品罢了,不管你怎么摧残它,也不会反馈到消散的灵魂里头,当事人无意见,作为活在现世的人,再怎么急也是无用功。” 嘴里连发着三观不正的发言,西装沐阳却是一副正义凛然的严肃表情,脚下还不忘再踩几脚,强烈表达自己的不屑。 ...你有没想过,要是咱们家里那两人受到了这种待遇,我和你会一共气炸掉几根血管,就算疯掉,将整个世界屠杀干净也无法缓解的这份仇恨,你却要放在别人身上施行? “你说的很对,要是那两人受到这种屈辱,我不会理性上哪怕一秒,但他俩又怎么可能受到这种对待?难道说你认为他们会死?而且还是惨死?” 不。 回应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就算迟疑一瞬,都是耻辱。 “这就对了,不过我还能换句话来说服你,那就是,你可以以你的方式保护好他们,别像只傻狗张嘴去叼返回来的回旋镖。好了,还有问题吗?” ...... 沐阳说实话并非对西装沐阳的诡辩说动了心,而是对自己能保护住他唯一的家庭,而感到自豪,油然而生出甚至可以称为自负的自信心,这份来自虚空的使命感推动了他止步不前的右手。 刀片如断头台般在沉默中落下,只听见一撮肌肉被切开的粘稠之声后,少量的鲜血从切口淌上了桌子,旁边站着的总管浅浅地呼出一口气。 思想斗争很快就在监管着的两人的注视下结束了,眼前的这条大腿肉,也不再是小小的心魔,从切面流下的血液从桌边滴落至沐阳脚边,沐阳可不闪躲,任由血液包裹脚底,那冰冷的触感,也不过是从死物流出来的脏水罢了。 “你还是老样子,只要扯上家人,就会把良心和理性暂时封存。” 就算沐阳已经下定决心要处理尸体,穿着好一件西装的沐阳却没有消失,反而一边一只手,有些僵硬地揉搓了下宵语与总管的头发,帮沐阳发泄了下内心的不满。然后趴下身来,超近距离观察那被摧残的嘴部,就算如此,眉毛还是没抽动一点。接着又把右耳贴在了尸体的心脏部分,如在聆听孕妇肚子里的胎儿的动静一般,这副景象,充满了邪魅气息。 滚开!给我消失掉! 看不下去的沐阳内心里一阵怒吼,眼前的人影就如同烟云一般灰飞烟灭,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而沐阳充满了恨意的眼光,好巧不巧,落在了在这一条直线宵语的身上,可把宵语瞪得一愣一愣的,哈欠卡在了她喉咙里头出不来。 “很遗憾,接下来我的丑态,可是尊贵的稀缺资源,我不想被你看到。” 小小的嘀咕了一嘴,收起怒容,刀片也不知不觉抵达了小腿骨的位置,他立马从切口抽出刀片,把另一侧的锯齿亮了出来,没有一点迟疑——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5) 滋啦滋啦的煎油在铁板上释放着内含的情热,颜色略显可疑的一块切得四四方方的肉砖悬于上方,等待着充满香气与活力的刑罚,紧锁在紧致肉块里头的汁水呼之欲出,滴在热油之上,溅起引导饥饿的金黄之浪潮,推动着人类向往幸福的阶梯。 “什么最好吃最美味,肉汁饱满啥的,一条一条列出来,这长度足够给你来一遍文字版的满汉全席了!” 赞不绝口的客人眉飞色舞的同时,也不忘动起口腔的肌肉,香味四溢的汁水混合着他激动的唾液,不检点地如霰弹枪般四处喷洒,如果上膛的子弹里头只包含他无处安置的激情,那该有多好。 亨利如此想着,坐在昏暗的吧台边,撑着下巴,盯着只比巴掌大那么些的机械的液晶屏,里头正放送着自家店面的广告,靓丽的光在老旧的屏幕上闪烁着。 广告里头那皮肤黝黑精瘦且憨厚的客人,也并非亨利请来的托,只不过是某天打烊前才慌慌张张进店,被无良上司拘留到深夜的可怜虫。 该说饥肠辘辘就是最好的调味剂,广告中铁板煎扒与食用部分其实是从两个时间段剪辑出来的,当晚剩余的食材也所剩无几,那块肉扒还是从冷藏了接近一小时的冰柜里取出,而且没腌过的生肉。 再加上主厨的亨利也是忙活一天,算是疲惫不已,关店打烊前,还被掐准时机下单,从来就不是博爱主义者的亨利自然也是毫无干劲,本打算一口回绝,但一想到还有广告一麻烦事,便也略显为难地再露一手。 这次缘分也让亨利早就想拍的广告落成,只不过付的广告钱,却只够在凌晨2点的时间段放出,没什么人看不说,收音的时候也没点经验,愣是把剪辑素材上交后才发现音量调节过小,结果整个广告的效果也不尽人意。 如此深夜,亨利并非在开广告制作的反省会,与广告里头光亮的内景相比,现在酒馆里头就连一盏小灯都不舍得开。 幽暗之中他地盯着屏幕,却似乎透过屏幕,盯着不属于现在的时光,脸上充满着遗憾与怀旧。 本以为今天也像往常一样,怀揣着过去的余温,就准备上床洗洗睡了,不料这时候,一个人影透过半掩着的店门,闯入了店中,迈入了亨利警戒的领域,为寂冷的夜晚裹上一层惊险与恐怖。 他迅速从吧台内侧摸黑掏出一件手感熟悉的道具,来不及收起身上的围裙,披着就是一个箭步溜到了餐桌地下,利索的步伐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厨子可以迈得出来的。 屋外的人影越拉越长,悄无声息地推开店门,与警示着来店的小铃铛声一同融入了店里的黑暗之中,吧台上仍然在放送的广告声似乎并没法完全盖过那轻盈的脚步,径直往亨利躲藏的桌边走来,丝毫没有犹豫。 亨利握紧手中的东西,蓄势待发—— “店长?” 是个女性的声音,而且并不陌生,以前也在这个时间来过几次,不过最近的一次,她还是跟自己的挚友沐阳一块出现的。 “极乐小姐?” 亨利从桌子底下立起腰杆子,只见一个稍显娇小的轮廓就站在眼前。 她平时背着的巨大背包,这时候倒没有跟着她一块进来。 “晚上好。” “小姐,之前也跟你讨论过好几次了,如果大晚上要来,就得提前打声招呼,我可没兴趣给自己套个框架来间隔营业与休息,我也不喜欢睡觉被吵醒,无论是熟睡的狮子还是饥饿的哈士奇,都不该在祥和的夜晚出现。” 极乐倒是挺悠然,轻轻一笑: “听过好多次啦,小女的回答也是那句话,店长你大可不用操心,小女的事,自有把握,不敢乱了店长的分寸。” 此话不假,在沐阳回归之前,她就已经当过几回不速之客,恰恰都算好在亨利打算上床睡觉之前,不早一分,不迟一秒。 亨利本也不想浪费口舌,只不过当私人时间被践踏时,总得抱怨几句,不然对爱惜多年的自己与这个家过不去。 “...楼上谈。” 虽然亨利与极乐合作过好多回,但仍然对她没有太多正面的印象,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不下戒心,该说此人过于神秘,又该说如果大意了,就会有一种被此人抓在手心溜不走的错觉,总之亨利并不像与她深交,总觉得她将来可能会有害于两个家人。 当然,如果是食材或者日用品之类的批发购买,他还是希望极乐能好好合作,便宜好沟通的买卖,自然也不想放手。 “很遗憾,今天可不是来与你交换‘砂子’的。” “啊?”亨利露出疑惑的表情,与吧台小屏幕上正放着的三流烂片里,被小偷顺了钱包还在一脸懵逼的新人男主角表情别无二致。 ‘砂子’指的是亨利暗中掌管的情报交换所使用的货币,是一种白色且颗粒分明的沙砾,一袋沙砾的重量,便是衡量前来贩卖或者购买的情报的份量,至于孰重孰轻谁说的算,得是由前任情报王的暗网ai系统来掂量,亨利只算一介小小的中介罢了。 而当极乐表明了并非来做情报交易时,亨利的警惕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立马与她拉开距离。 “我事先跟你说清楚,我珍藏的酒是不卖的,你真想要就自己拿名贵的酒交换。” 极乐听后,噗嗤可爱一笑,在她看来,眼前的亨利就好像一只保护家园的长毛犬,甚是可爱。 “谁说酒啦,咱俩合作了也快两年了,你何必如此警戒,这次深夜来访,不为别的,只为了咱们的友谊来献上祝福的,。” 极乐的声音轻盈却有磁力,听起来善意满满,怪可爱的,但极乐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妖光。 “我这人比较实际,如果你真有心来庆祝,就带上能让我醉生梦死的酒来。”亨利低沉警戒的声音与极乐的成了鲜明的反面对比。 “不,你不得不接受小女的赠礼,这独家的情报,关系到你与你的两位朋友。” 只要一扯到这个家,亨利本想拒绝到底的强硬态度,顿时被撕下了一层膜。 “这关系到麓沐阳——你们挚友的性命。” 极乐平淡地道出。 总说人在睡上一觉之后,就会更换一副更加崭新的灵魂与精神,来迎接第二天,但这似乎并不适用于温蒂,他无论睁眼闭眼,睡过了吵杂,跳过了时间,但最后都无法脱离与自身存在的思考,以及与杰克沐阳关系的迷茫。 看了眼平板里头永远等不到回信的聊天窗口,在新的一天的轮回中,又添上了新的5个字。 原本温蒂只想睡一小会,却没想到意识一回来,等待着他的是最孤独的沉寂,最感伤的寒冷,整个电房运作的声音比以往还要微弱,有一半的电路都没有运转。 “盛宴结束了吗?” 太安静了,仿佛整个落花村都沉入了水中吗,耳边只有名为不安的心脏鸣动。 打开石门,昏暗的光柔弱地维持勉强可见的亮度,让整个环境有一种在微薄的夜空中弥漫的氛围,就算没有星光点点,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熟悉与未知,也让他既害怕又向往。 而这时候,一股烧肉般的香气裹着烟熏味飘进了他的鼻腔,他顿时将披头散发用发圈绑出马尾,往味道的方向走去。 要是平时,这里除了酒精与香水的气味之外,基本掺杂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非天然的味道,纯粹美食的烟火气息,本就十分稀有,而在这个超越了凌晨的时间点还能问到这股味道,也确实非常令人可疑。 但这气味并不通向厨房,而是将温蒂引导到了一个,让他开始后悔在脑中幻想起来的各类美食的地方,那便是整个落花村的垃圾的终点站,垃圾处理战。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影,站在了垃圾站前,一脸虚无的盯着黑空,微张的嘴唇苍白而干涩,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 那便是沐阳,比上次见到他时,神态要糟糕不少,就像一条在岸上窒息海鱼。 而那香味,那烧肉的香味,便是从垃圾站深处传来的,只有淡淡的烟气,轻薄的味道,里头也没有红光在跳耀。 “...?”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沐阳一见到温蒂的脸,又把神给吓懵了,愣在原地。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6) 这里是落花村处理整座设施所有垃圾的地方,不管是厨余还是可回收生活垃圾,又或者是大型垃圾,电子垃圾、危险垃圾等,统统在此地收集,但此时从里头飘出来的也只有淡淡的烧肉香气,腐败的食物残渣,令人窒息的塑料臭味,统统没有表现的一席之地,完全被香气的残兵败将吞并。 整个落花村,除了树屋以及厨房之外,几乎所有地方都断了电,这个垃圾房门里头也是漆黑一片,令人怀疑这里头是不是偷偷改造成了食堂,这时间点除了正事几乎一点没干的温蒂之外,都窝在里头吃烤肉。 “...如果你想果腹,那你肯定是走错地方了,这里头只有成山的垃圾,以及将这些垃圾焚烧成碳的烈火。” “咦?” 沐阳平静的一句话,充满了敌意与拒绝,不像一个盟友该道出来的口气。 “但是这味道——” “这味道你可把握不住,这是罪恶的味道,是足以把人性泯灭掉的味道,擤擤鼻子,忘掉吧。” 本来温蒂也不是为了找吃的才到这里,见沐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疑问是否对你自身也适用呢?” “...额,你如果觉得累了,就去电房休息一下吧,不必着急——” “轮不到你来管我,管好你自己。” 来自沐阳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与蔑视,这并不是错觉,自上次见他,对温蒂的态度少说也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变,原本虽然也不算特别亲近,但至少并不会让人产生站错了位置的幻觉。 压抑的沉默笼罩两人,温蒂不愿意让对话的机会白白浪费,支支吾吾地又开启了他粉嫩的嘴唇。 “呃,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按道理这个时间点,全体员工都会赶紧清空场地,为新的一天做准备的,人都去哪了啊?” “...凌晨2点19分...” 沐阳自顾自地嘀咕着,这刚过去的一个小时,就好像过了好几年那般漫长,后劲如此令人恶心,整个肠子里都在翻滚着如水泥一般沉淀的自我谴责。 见沐阳仍旧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温蒂出于善意,想抚慰一下沐阳的心,哪怕只是一点皮毛,然而这小小的举动,却成了点燃沐阳怨念的导火索。 “...有什么可以让我帮——” “帮?你也配说这种话?少自负了,你能干什么?你除了倒头一睡还能干什么?就算是多亏了你我才能进来,那你也别能来妨碍我,连自主思考能力都没有,呆着啥也别想就对了。” 明明声音并不是喊出来的,起伏也几乎没有,但就能让温蒂感受到,这句话里撕心裂肺的不信任与恶意,他看起来平静的眼中,却吊起了血红色的怒焰。 被吼被骂,温蒂习以为常,每次都只需要噤声垂头,等待大火熄灭,等待下一步的指令,毫无怨言地去完成,就能把这一切都磨平,当成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但沐阳那生生不息的怒火仍然没有褪色,有点歇斯底里的小姑的味道,也有老父亲般的无奈。 温蒂根本不懂为何沐阳会如此愤怒,自己也就不过睡上了懒觉罢了,这点小事,落花村里的任何人都不会屑于对此发火。 “你该去呆在杰克身边,如果你不想你的朋友突然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掉,就陪着他,谁知道会发生点什么呢。” 并不知道落花村里出现了尸体的温蒂,听着沐阳的这番话,各种别扭,让温蒂的心产生了非常难受的波动,就好像他在期待着杰克要遇到什么不祥之灾祸一样,更像是鼠肚鸡肠的诅咒。 “...不,不对。” 沐阳话音一转,温蒂内心欣喜若狂地噗通一跳,睁大眼睛望向沐阳,或许他突然想通了,收起了不知所谓的敌意,再次予以亲切来对待自己,沐阳可是他找到的最后的航标,最后的灯塔,温蒂不想失去他,就算沐阳对他有多冷淡,有多厌恶。 “该小心的是你才对。” “咦?” 沐阳脸上闪过一瞬阴森的面容,那毫无血色毫无感情的双瞳之中,有一只面色惨白如死尸一般的怪物,那呼之欲出的气势,似乎下一秒就要从沐阳眼中蹦出进来,把温蒂千刀万剐。 那倒影到底是映射着沐阳此时的恐怖面容,还是内心已经麻痹多时的恐惧心变换出来的幻觉,温蒂自然不可能搞明白,他光是杵在原地呆愣着就已经付诸全力。 “你现在该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做好去送死的准备,不是觉悟,也不是自我心理安慰,接下来等待着你的不会像这几天的平和悠闲,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你所幻想的未来,远比你想象得还要遥不可及...” 说完,沐阳便回过身去,不再理睬。 而好似被当头一棒了的温蒂,一边咀嚼着刚才面对沐阳的恐怖画面,一边两眼无神地别过头去,只发现,史密斯总管正在远处,注视着这边,嘴边似乎带着从未见过的微笑。 时间回溯到数十分钟前,在垃圾场往深不见底的垃圾箱内,投入那一袋罪恶的‘垃圾’后,只听见从通道里传来好几声肉块碰撞的闷重声,不久后吗,从黑漆漆的万丈深渊之中升上一股细微的烟气,沐阳才明白,他好不容易与内心斗争后的成果,落得了一个怎样的下场。 发生事故,驱散了所有客人后,耳边仍然能听到远处舞台的歌奏声的幻觉,梧桐那深入人心的清唱,也在不停清洗沐阳心中那难以掩盖的迷茫。 在漆黑之中,那垃圾通道内的神秘,似乎在提示着沐阳,或许答案就在眼前。 通过那袋‘垃圾’坠落的碰撞声的回馈以及少许烧肉的气味,底下应该是一处埋藏得很深的焚烧设施,而且一定配置了很成熟的排气系统,很难不怀疑这一条垃圾通道,就是能通往[水夜歌鸣]的秘密通道。 毕竟烧东西,总不能没有人看着,要是机器一个故障,就算不至于摧毁一整座城市,但火势要是蔓延上了地表,烧死几百户人家肯定不在话下—— 不不,地表千万户人家不都是用钢铁打造的房子,在耐火方面那肯定比木制的要好上多少倍,要真有火情,顶多烧穿一条电路,造成几分钟的停电,说不定就是最损的情况了。 ...还是别那么悲观,我得相信每一个情报都有价值。 沐阳也不忌惮放在一旁还未处理扔进通道里焚烧的厨余垃圾的臭味,把脸贴近通道的入口,却发现边缘上有一股不知道在哪闻过的味道,是那样的熟悉、陌生,有点像墨水的气味,配上淡淡的兰花香。 但特乐依尔里墨水压根就不可能存在,所以也肯定不是墨水的味道。 似乎闻过,好像知道,一时间蹦出来的都是毫无意义的暧昧感觉。 掏出[落染],或许可以利用丝线的吸收能力,先将这股味道存起来。 想到便立马实行,他驱动戒指,纯白的线头往入口上钻,开始吸纳。 而又动用另一边黑色的线,往通道深处里探。 线探进无底洞,洞不知有多深,然而线总是有限的,这一行动的意义,就连本人也觉得可能是浪费时间,但他太想找到实打实的证据,来让飘忽不定的未来,有一个稳固的定量,所有聪明智慧的发展,都需要一个根基,到现在,这个根基都还没打下来。 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块巨大的垃圾,不畏惧地将身体让垃圾通道里头伸,尽可能让丝线深入更加接近真相的要处,令人蹙眉的臭味扑面而来,就算身体已经有接近6成遁入黑暗,仍然不打算停下接近极限的身体。 沐阳尝试开发过用[落染]吸收周围的光,看看能不能鼓捣出影像,能吸收光,不代表就能将视觉影像呈现出来,到底不是[落染]能做到的事情,失败也在情理之中,也不知是因为落染自身能力而无法做到,还只是沐阳的控制不到位,没有发挥出[落染]该有的水准。 人生而有五官,怀有五感,借此阅览天地人情,视力用不了,还有听觉、触觉、味觉等,供沐阳挣扎的机会还有很多。 两耳倾听,破除眼前无尽的黑暗。 冰冷的气流声,空虚寂冷,安静,仿佛耳朵聋了一般,淡淡火焰跳动的音律,混着在空气中飘渺消散。 但沐阳却好像还听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他集中精力,感受风,风声,风的摆动,而后渐渐的,风却演变出了类似哀嚎声,哭叫声,怒吼声,这类地狱般景象的集合,死亡绘卷在沐阳脑中炸裂开来。 这种魔幻的现象,要是放在六年前的沐阳,也必是嗤之以鼻,足够坚定这一切都是幻觉,而得知了世界之大,自身之渺小后,他再也无法对鬼怪现象视而不见。 这是他不惜投入垃圾通道,唯一获得的情报。 垃圾通道联通着某处,而通道的对头,昼夜生产悲伤与仇恨。 烧焦的烟臭味,食物残渣,粉尘与香火的刺鼻味,还混杂着能让人神情恍惚的迷香。 一般人的感官就停留在这个层面,对这复杂的味道皱起了眉头,捏住鼻孔了吧,但沐阳却能从这乱七八糟的气味风暴中,拿捏住那沧海一粟的秘密。 鲜血的气味,腐烂的味道,汗臭味,泥土味——死亡的气味。 疲惫、绝望、悲哀的感情涌上心头,埋藏在过去的记忆片段,在沐阳脑海中闪烁着,画面接着下一张画面,转瞬即逝,却给他的心刮来了剧烈的情感飓风。 顿时,沐阳热泪盈眶,他从来都是个坚强,不善哭泣的人,而如今,却彻底少了犹豫,任由泪珠划面,夺眶而出。 “噗啊!” 就像被人把头按进水中,快要窒息时才憋气而出,从通道拔出,沐阳一屁股摔倒在地,不断喘气来安稳闹钟被强暴后的情绪。 “完事了吧,趁现在只有我们两人,赶快谈谈吧。” 而这时,脚步声逼近,在门外等候的总管,对着沐阳小声喊道,声音里那原本高压的态度,收敛了不少。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7) 他那穿着朴素的长布衣的轮廓在暗光中,略显单薄,与平日险恶的目光不同,诚恳隔着两块黑墨镜与包裹住他的深黑,都能感受得出来。 原本宵语也应该一同跟了上来,但现在似乎并不在附近,不过比起宵语,或许总管忽然有些软化的态度,才更加令沐阳疑惑。 “?” “出来,换个地方。” 沐阳大概猜的出来总管要跟他争辩什么主题,也没有过多犹豫,抿了抿嘴,从垃圾房里头走了出来,并往总管靠着的墙的另一侧的方向走去。 寂静就如一只魔爪,捂住了两人的嘴,让谁都不想第一个张口,但奈何留给两人的时间都不多,总管只得一脸不情愿地,一步,两步,三步,拉扯着沉重的步伐,大步冲向沐阳,然后从大衣的口袋中拽出拳头,向沐阳挥去,并饱含着无穷无尽的自责—— 不闪也不躲,沐阳虽然只看到一个轮廓在舞动,但也知道对方并无攻击欲望,冷静地等待拳头划过面前的空气。 而那个拳头也没有让沐阳的计算落空,最终毫无威胁地击碎了沐阳脸前的所有氧气,拳风拍打在脸上,总管手套上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怎么,回想起了苦涩无聊的青春了吗?” “拿着。” 无视掉沐阳轻佻的玩笑话,直接抓住沐阳的手腕,往他的手里硬塞了件东西,然后又大步流星地回到原本靠着的地方。 光靠手感,沐阳就知道这是个什么,这是可以套在耳朵上的,类似耳际的无线对讲装置,似乎总管比起面对面促膝长谈,察言观色,更喜欢面对空虚讲大道理。 又或者,他在忌惮着什么,害怕着什么,警戒着什么,他可能在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按压着后脑勺。 还是说这只是为了伤害而计划出来的阴谋诡计,毕竟总管之前的态度皆是将沐阳塑造为外敌,无法共荣的恶棍,见驱逐无果,这时候就用阴险的伤害方式,来结束两人之间的纠缠。 但就凭手中耳机的重量,就算里面掺杂了会爆炸的粉末,或许也顶多只能让毫无防备的沐阳失聪几天罢了。 只不过不谨慎,那就不叫沐阳了,他偷偷用[落染]在耳边一圈一圈编织出屏障,将耳机嵌在屏障之外,然后透过[落染]的吸收与释放,来达成声音的听取,看起来多此一举,实质能让沐阳更加舒坦地与总管交流。 “...终于能与你交谈了,时间紧迫。” 没有高压,没有尖酸,也没有挑衅,仅仅是来自陌生人的通话。 “...” 为何先前态度转变那么多,是不是有人在监视他,他究竟有多少苦说不出来,庞大的好奇心集群逼迫着沐阳去像个孩子一般地发问,只不过这一次,沐阳并不想乖乖就范,他感觉总管接下来的话,会是一条关键的分歧点。 “先前的态度我是不会道歉的,让你干了这件事。也是出于无奈——不,算了,虽然算不上全怪我,但再怎么说明面上这里明面上也是我管理的,落到这种地步,也是我无能导致,我从来就只是个失败者。” 语气中充满了落寞,但要说这是忏悔,似乎又没有重新站起,改过自新向前进的欲求,只不过是虚无的自我批判,自我鞭挞。 “不过接下来,我希望你能向我明示你对人性进行审判,进行抉择。” “呵,你是至今都素未谋面,打死都不肯出来见我,在迷路的路上迟到了15年的情操启蒙教师?事到如今才跑出来,是不是有点太晚了?我现在能启蒙的也只剩在菜市场与身经百战的商人白捡两条香菜一根葱的技巧了。” “...我没时间和你瞎扯,我想你已经明白,就算是一具遗体,处理起来都如此费劲,无论是身,还是心,都会陷入无限的自我责问,自我消耗,就连睡眠期间,都得被低语、呻吟以及哀嚎声折磨,无论你如何紧闭眼皮,一只腐烂的手都会强硬撬开它,然后用黄褐色的指尖不停敲打你的眼珠子,磨损你的神经——” 风声仿佛寄托了总管恐怖故事里的言灵,让沐阳的整个背脊被推土机铲平似的发凉,靠着的墙壁上就好像长出了一根一根的手指,在背部不停地划着诡异的记号。 对把每一次入睡的机会都当成财富的沐阳而言,总管实属是把他吓到了,但再怎么说,沐阳也是经历过不少,可没那么容易就与总管的思想接轨。 “料理死人都已至此,更何况活人呢?你真的有觉悟,抛弃人性,重新从一只冷血的害人恶魔做起吗?割皮剜肉断骨时良心的惨叫,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 流畅的言语化为细小的子弹,射向沐阳,通过刚才那会儿对沐阳的细致观察,才让他能从智力的夹缝里一点一点挤出,并填装出来,说不定当沐阳心如死灰地处理着遗体时,总管脑子里运转的并不是什么愉悦之情,或许也就只有拼死的碎片整理。 “你不是傻子,看到那‘东西’的惨状了吗,这不是过家家,明天它不会重新苏醒过来,而这不过是小小的警告,对我们来说最为昂贵的性命,但对‘那位’而言,这都是最廉价的警告牌。” 那位? 面对总管的情操教诲,沐阳也并不是毫无动摇,牵扯到人命,就算历经的风雨里含带不少的血水,就算在坚定的信念的护佑之下,还是会踌躇,直到总管打出了新的情报牌,内心的忐忑才得以平息。 明确了总管背后有人掌控,宝石箱的锁被打开,让沐阳稍微舒畅了不少。 总管是有意托出这个重要的情报,侧面说明了他言语中的‘那人’,也不过是如字面那般,没有太多的信息,只不过是一道压迫力巨强的黑影罢了。 到目前为止,沐阳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彻底着听众的立场,也不是因为受到了情绪的感染,虽然在做之前就自以为是的先入为主有些可笑,但沐阳还是觉得就凭自己的立场与口舌,无法逆转总管的现状,从总管那低沉却显得逊色的语气,不难看出他已经—— “弱者的生杀予夺,都掌握在强者手里,我是弱者,没有强制你做出任何改变的能力,但你有,无论是大步流星地从这里离开,还是把人性与善心丢在一边一意孤行,都是你一点头一摇头之后的事情,就算过了今天,美好的未来依旧在迎接着你,为何要铤而走险,跑这趟没有意义的冒险呢?” 总管已经放弃斗争。 没有意义?开什么玩笑。 约定与契约的崇拜与尊重,对沐阳而言不仅是镣铐,还是无可比拟的存在意义,是无可替代的内心支柱,是造就沐阳的根基,基盘,又怎能被三言两语便带过去。 犹豫确实至此都在纠缠着沐阳,但只要沐阳无法说服温蒂,那他也只有一路走到黑了。 “与我无关,我不为弱者,不为强者,我为我自己而战,哪怕你有能力为我开辟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我也没办法轻易答应。” 这是沐阳在对谈里说出的第一句话,尽管充满了拒绝的气氛,但也难掩无法选取简单途径的失落,如果给沐阳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说不定就没办法一口接下温蒂那轻描淡写的委托了。 ‘那你自个儿炒了他不更快吗?’ 沐阳也能以此反问,但这就有点显得他有点蠢了,毕竟这种谁人都能一下子想到的解决方案,肯定早就被拦腰斩断,总管才会变得如此悲观。 “就算你拒绝,我们也只不过又一次在既定的轨道上失速疾驰罢了,而接下来,你也只会被卷入这场浩劫之中。” 把该说的都说了,总管从还未被捂热的墙壁上起身。 “...你想把他一辈子都拘束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对沐阳而言毫无价值,原本他不打算交流这个,但对总管的选择来说,这同样是对人性的一种轻蔑,沐阳可不会只让自己受到人性的洗礼。 “不至于一辈子,等我哪天死了,他就解放了,这是对我的惩罚,我自然无法改变,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我什么都无法为他做——唔!” 总管耳机里传来吵杂的声音,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一只手挡在了脸前,一记冲击拍打在手心上,依照微弱的光,可以辨识出那是刚才投给沐阳的耳机,这一举动也坚定了沐阳的态度,再也无话可说,从此决裂。 盯着那副耳机,总管思考了片刻,似乎改变了内心的一些想法,便又朝沐阳走去,再次拿出那威严十足的低音炮。 “就凭你可无法破坏这里的历史,但瞎搅和也很困扰,以后你要是想不开,就去找娼馆的主人,你已经见过她一次了,她会给你最严苛的‘指导’。” 说完,总管便也离去了。 尽管这听起来像威胁,但沐阳可以微微感知到,总管想传达的是,唯一能给自己帮助的,只有薇尔夫人。 只不过,就连沐阳这种大男儿,也不想去再见她一次...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8) 就算总管离开了已有数分,沐阳依旧靠在垃圾房边上,久久不能移动,虽然员工的晚宴已经搞不了了,但厨房留着的食物应该还保温着不少,此时肚子里的饥饿也意图地把沐阳往厨房引去,只不过就凭如此,也难以抚平内心的躁动不安。 只要不涉及到沐阳的两个家人,两个灵魂伴侣,基本上沐阳都会采取漠视的行动模式,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路边的乞丐,哪里会有闲人在意乞丐会不会倒在街头,会不会因此死去,这层冷漠心就是沐阳能精确地顺着木藤摸到香瓜,且惹不上蚊虫叮咬的诀窍。 在外面这六年来他面对过陌生人的无数死亡,明明他只需要伸一伸手,当事人的结局就可能会大不相同,但他几乎没有一次介入,他不是冷血的人,但他也清楚自己能背负多少的东西,能承担多少重量,为了能回到故乡与朋友再会,千万不能将自己的命也搭出去。 而今他已归乡,也见到了自己最爱的人,牵挂常挂心中,但身后有人支持着自己,便也有勇气去做一些不一样的改变。 约定究竟该是什么?对别人的约定也必须要拼上命去遵守吗? 如果约定会带走挚友们的性命,那沐阳是打死也不会愿意,既然他也并非顽固地把约定视为与命同等价值,那么对普通人偶尔调皮地不守信,是否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做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届时所谓的约定二字,存在意义也会变得千疮百孔,视其为珍宝的沐阳,也会一文不值。 常年能洞穿无数人脸皮,窥视其下思虑的沐阳,却无法读懂从内心深处喷溅而出的种种情感,他虽然偶然当起了温蒂的灯塔,而他自身也是一个需要星光引路的迷路人。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迈着缓慢而沉重地步伐接近垃圾房,这里往常都是令人唾弃,恨不得将一整天的垃圾捆绑打包成数袋,让一个牺牲者愁眉苦脸地运来的地方,今天就算不如市集那般热闹非凡,但也能与深夜的盒饭小摊掰一掰手腕了。 在那身影的怀里,抱着一件长条状,甚至比人影还要引人注目的东西,这也是导致脚步变沉的直接原因,尽管内心万分不愿向前进,零零碎碎,但脚步还是一直线朝着垃圾房里走去。 这不是沐阳臆想出来与自己辩论的幻觉分身,是实实在在的拥有肉身的人。 在这落花村里,拥有此等娇小身材的人,也只有梧桐独一档,而这个时间梧桐不跟着乐队的同伴在一起,一个人抱着那么一大件东西来垃圾房,又会为了什么? ...不,不可能。 沐阳刚才才手染鲜血地处理掉一件鲜活的‘东西’,一看到类似大小的,便立马联想到不愿想起的画面,这是最糟糕的想象力,而更为令人愤怒的是,沐阳竟然将这个想象力硬生生加在梧桐那纯粹的灵魂身上,他真想想立马给没出息的自己一大个拳头。 然而因为光线的昏暗,梧桐并没有注意到靠在墙边的沐阳,只见梧桐站到门口前,似乎下定了决心,紧接着踏出比以往都要迈得开的步子,氛围暗淡地奔走了进去,根本不像一个刚在盛宴上大放异彩的歌唱家。 里头完全不被光明眷顾,只听见硬物在通道口磕磕撞撞的声音,似乎那件重物也没有办法很顺利地通过这道鬼门关。尝试了数次后,才终于顺着通道向下远去,碰撞声伴随着什么东西破碎的音效,永远消失在了遥远的寂静之中。 这时候沐阳又踌躇了起来,他不知道该不该叫住梧桐,两人似乎挺合得来的,作为长期的友人是只赚不赔的,但要是梧桐真的在做什么亏心事,捅破了这层纸,往后两人又将如何面对对方? 不,云里雾里的自顾自地猜疑,反而会让误会加深,跟要命的是,沐阳可忍受不了把真相丢在一边,撒手不管,这会让未来的每一杯樱桃酒都染上泔水味一般的恶臭。 于是冷不防地从梧桐的背后,从唯一的出口处,沐阳俏皮地探出连五官都不清楚的头,轻轻对着梧桐喊道: “哟!” 他明明可以选择一个更加冷静,更加和蔼的方式,却像一个狂热的鬼魂一般,把喜爱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填入小小的一个字里,结果这反而化成了巨大的压迫集合体,吓得梧桐立马带着哭腔一屁股摔倒在地。 “你,你还好嘛...” 沐阳闻声,立马从墙背后跑出来,朝着慌乱的声音奔去,理所当然地遭到梧桐激烈的反抗。 “请,请问你是谁啊??我没有做亏心事...请不要动粗。” “是我,是我苏恩,梧桐!” 听起来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韵味,但沐阳选择性地忽视掉了这一点。 “哎?苏恩...” 搞清楚了这个从黑暗中蹦出来的实体,这下梧桐才没有继续在沐阳两手间扭动,从皮肤相互触碰之中,体会到梧桐此时热辣似火的体温。 “你怎么在这?” “别坐在这种脏地方了,咱们出去聊吧。” 于是沐阳半强制地托起腿软的梧桐的腰际,两人一同走到了光线能照耀的地方,将其安稳地放置在地面上。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想吓你,只是看你状态有点不对头,该说是心不在焉的,还是该说有点感伤呢...我意思是,今天不算是开心的日子嘛?” “...今天确实是值得开心的日子,但同时,也有不开心的事情,这份悲伤是不能留到明天的,所以就趁这份空档,让自己与这份哀情说再见...” 一串闪耀的小明珠在黑夜中滴落,是梧桐这尊小小的明星落下的遗憾,格外亮眼,充斥着寂寞与无奈,就算没能看清。 这是对谁的惋惜,沐阳或有或无的,产生了一丝的妒忌,自己明明算不上与梧桐很熟,但梧桐那令人怜爱的特质,无时无刻不让身边的人为之动摇,能让梧桐如此动情,可见这位被哀伤的对象,一定联系着很深的纽带吧。 “能请你听一听吗?” 见沐阳沉默,梧桐率先邀请沐阳,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尽管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沐阳不仅身心疲惫,就连被那个女魔头伤害到的肚子,到现在都还在哀鸣着,更不用说身上如彩绘一般单薄的布,压根不能抵御多少寒冷,毕竟没有把魔力用在吸收寒冷之上,现在跟赤身裸体站着也没什么区别。 “...嗯。” 结果还是一时心软,应了梧桐,就算没有沐阳陪着,梧桐日后也一定会回到原来的情绪之中,自己可能就是多余的担心—— 不,或许现在需要人陪着的,是自己才对。 两人找了另一栋建筑的墙上靠着,广场那边传来了细微的人声,把尸体处理了才没多久,这些心灵受创的员工们就要赶紧上阵收拾盛宴的残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眼中的舞台,究竟还是光彩夺目,五彩斑斓的明星亮色,还是血淋淋的暗色。 等等... 那具尸体会不会就是梧桐亲友,而梧桐也因此而伤心—— 不,不可能,就凭那伤痕累累的旧伤,可不像是搞音乐的,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本身就是大不敬! 抛掉脑中溜进来的小插曲,两耳倾听起身边这比自己娇小许多的有些暗淡了的星星。 “我们音乐人——不,在社会上,我们与殴打犯享用同一套待遇,说不定就该羞愧的自称为‘罪犯’才对。” 听到梧桐如此自卑的话,沐阳差点脱口而出一声‘才没有这回事!’的激情爆发,悬崖勒马的忍下,现在是梧桐的内心世界表露于世的瞬间,自己不应该任凭主观倾向,而阻断梧桐那清澈的情感流动的溪水。 “就算我们是罪不可赦的罪犯,为了自私的梦想而叛逆整个社会枝芽的菜青虫,但我们仍然恬不知耻地渴望着养分,躲避着[音之会]的追击,流落在各个地下的灰色地带,但我们的竞争者却不仅仅是[音之会]...” “僧多粥少,淌在砖缝间的雨露,又怎么够所有躲避的人汲取,为了自己心中真实的音乐,越来越多的人融入了这条细小的沟渠,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战,大家都是希望的斗士,这本不需要落到这番地步的,但我们都是弱小的人,我们无法改变现状。” 不想被社会的律法约束,如果是权力者或资本家,或许能躲避惩罚的同时,喝香的吃辣的。 但渺小的小市民则不同,一旦唱起反调,也就等同拒绝所有社会上的便利,落入名为大都会的囚笼之中,真实意义上的荒野求生,而不管是大都会还是大自然,弱肉强食永远是最根本的基调,存活下来的不可能是全部,而是少数。 “每天都有乐队解散,每天都有人被[音之会]的人逮捕,在这糟透了的今天与明天之中,我们三人已经算十分幸福,能从落花村接下了制作音乐的委托,还能在音乐盛宴这么一个舞台演出,我们已经是被眷顾的那边人了。” 眷顾?真要说眷顾,那一定是你的才能与美声。 “制作音乐的困难,麻痹了我对这些负面消息的共情,本以为这颗心已经失去了人应有的感情,直到今天,它再一次撕裂了我的防线。” 诚实的梧桐,一字一句都穿插着纯粹的心境,别具一格的感染力都快把沐阳也代入了进去。 “与我们一同进入这个领域的,还有另一支乐队——曾经有那么一个乐队,名叫[海潮之声],昨天这名字还是那么的接近,如今却已经离得那么远了...” “...能被你这么夸,那一定是很棒的乐队吧?” “是的,他们可以说就是我们乐队的死对头,我们甚至叫不全他们的名字,但他们的每一首曲子,我们都烂熟于心,一见到他们,贝卡就会像一只吉娃娃骂骂咧咧的跑过去耍性子呢,呵呵,怪可爱的。” 记忆的盒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为梧桐戴上了短暂的笑颜,然而小小的波纹,又怎么抵挡悲伤的巨浪,还不容易悦动起来的声调,立马又落了下去。 “但这一切都得成为过去,远去的记忆,追逐着我,那些音乐也会慢慢褪去活力,直到我走到生命的尽头。” 梧桐的声音就好像在风中忽隐忽现的火苗,随着无尽的遗憾渐渐远去。 “就因为金钱这种东西,他们充满想象力的音乐就得埋没在尘世之中,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们的音乐明明能给那么多人带来欢乐,带来热情,却必须留在这种见不得阳光的地方,缓慢消亡呢?” 苦痛、怨恨,被负面情绪挤压的梧桐,就像一块被苍蝇爬滚的糖果,渐渐被夺去了原来的甜味,被贴上‘凡人’的标签。 沐阳并不愿意亲眼目睹如此一个纯白的天使,渐渐染上了漆黑的气息,但他这一刻到底能为梧桐做什么,绞尽脑汁想出一些肤浅的安慰话,在冲出口前,就被自己清醒的大脑给驳回了。 然而负面的情绪还快就从梧桐的身上散去 “最后,[海潮之声]的主唱兼吉他,把他折断的电吉他送给我了,让我帮他走最后的一程,望着那吉他的残骸,我便也知道,事情已经定格,他们也会从我们的生活中离开,而我们[七彩素描],还在继续。” 原来刚才处理的,是一把电吉他,沐阳松了一口气,同时内心也产生了一丝愧疚,这把神圣的东西,最后却落在了一块烧焦的烂肉上,要是梧桐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崩溃。 “虽然我也想过,留下来做个纪念,但,我不能浪费他的觉悟。” 也因此梧桐没有迷失自我,从离去的人身上,找到了新的力量。 “会好起来的,下次就带着对离开的他们的思念,为美好的未来播种吧,我也会为你出一份力的。” “...谢谢,苏恩。” 心血来潮又许下了诺言,只不过这次沐阳并没有反悔的意愿,这颗小小的星星能挂上天边,照耀大地的未来,也给足了沐阳朝前看的动力。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69) 本以为两人会继续沉浸在悲伤中,久久不能自拔,然而沐阳平时非常懂得看气氛的肚子,这时候却发出了援助,一声连绵不绝的饿虫叫,直接为沐阳的脸上绣出一丝尴尬,接着疼痛就把沐阳的表情扭曲,也省去了回复回一副常态的繁琐流程。 “噗,没想到酷酷的苏恩,也会有这么可爱的表现,我还以为你的小肠子会都是铁做的呢。” 出自梧桐的樱桃小嘴那娇柔的声音,里头丝毫装不下一丝的恶意,但依旧还是听得沐阳不太自在,对沐阳而言,肚子叫便是自我管理没有到达境界的体现,哪怕经受了多么痛苦的折磨,只有在各方面展现毅力,才不会被人看扁。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沐阳想在梧桐心中留下一个铁血硬汉的形象,自己不该是依靠别人的那一方。 “今天也忙了一整天,你是时候好好犒劳自己一顿了,今天就此别过吧,我会把你今天的演出当成美梦的入场券,让如梦似幻的体验得以延续——” 本想拉开脚步立刻溶解在漆黑之中,方才才沾染上了不净的双手,潜意识中沐阳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了离梧桐最远的对角位,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仅作为车的沐阳,是没法接触到身为将的梧桐的。 梧桐就连所竞争的环境都是最纯粹的,胜负、才能还有意志力的比拼。相比之下,沐阳这种拿着作弊的筹码稳操胜券,还自以为能光靠这点手段就能在特乐依尔打下天下的,难免还是有些羞愧。 还是赶快离开了好,这里的空气有点过于熟悉—— 然而,冰冷柔软的小手出乎意料地握住了沐阳那对比之下显得粗糙的手,指尖相互纠缠,沿着梧桐食指传来急促的鼓动旋律,流入沐阳僵硬的掌心。 除了沐阳最亲信的二人,他从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一个最简单,也可能蕴含了最复杂因素的举动,也是一切尔虞我诈,爱恨情仇的始发点,当然不会将破绽轻易亮出。 那只小手明明那么冰冷,却给沐阳带来了虽然细微,但能明显体会到的安心与宁静感,渐渐产生了破坏这种氛围的抵触心。 就在沐阳还在缓慢思考要不要轻轻放开手时,梧桐就已经开口拦下了沐阳的离去的决心,并再次用热忱的声音细腻谈吐道: “虽然庆功宴不知道为什么取消了,但欧米茄和贝卡还打算组织一场小小的晚宴,厨房的饭菜可能有点凉了,填饱肚子不是问题哦!” 纯粹如钻石的双瞳,在黑暗之中跳动着银光,有了刚才双眼泪目的铺垫,看起来更加柔情,为沐阳疲惫的心脏打上了治愈的点滴。 这就是魅惑的珠宝,眼神定格上去哪怕一秒,都会被夺取魂魄。 “说什么呢,今晚的主角本来庆祝的就只是你们,我去凑什么热闹,总管对我有别的安排,我还是去找他比较好。” 本以为用总管当藉口,就能抚平梧桐的善意,让这片不应享用的祥和飘走,能让沐阳再一次回想起,自己有且仅有的一个家究竟是哪儿,只有几个人值得自己用一生去信任,去守护。 然而,沐阳还沉浸在宁静之中的精神,在下一秒,就被梧桐的话搅乱。 “该说‘说什么呢’的是我才对啦,你若不是在‘台上’鼓励我的话,当时眼看暴乱就要发生时,我就只能扯着上嗓子,一句话都喊不出来,酿成惨祸了——” “台...上?” 在沐阳的印象里,潜伏在舞台横梁上是一件只有他知道的事实,别人一定不能知晓的秘密,就该永远掩埋在过去,不然,未来的走向就可能偏航,触礁。 顿感毛骨悚然的沐阳,无意识间紧紧握住了梧桐的手,妄想从中汲取出剩余的温热—— 当接触到一股温暖的空气时,沐阳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被带到不属于他的空间。 满脑子都是一个点一个点连成一条一条不该存在的线,打从一开始掉落在地面上的纸条开始,说不定就一定掉入了谁人设计的圈套,在横梁上被狙击那也说被人一手炮制的。 不过这怎么说都太过头了,如果当时沐阳抓不住坠落的聚光灯,那梧桐必然会受到致命伤,而如果那具尸体是总管与女向导合作导出来的,就说明当时总管的目的就是以梧桐的殒命,来换取诬陷自己的口实,只不过梧桐安然无恙,才急忙找来一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尸体,作为替代。 但这又有另一个问题,总管就不该要求沐阳处理掉尸体,周围录下沐阳‘罪证’的痕迹,在后来也不会真诚地与沐阳谈话,简直是多此一举,反而让诬陷的进程延缓。 “把那瓶酒拿来开了,这瓶喝完了。” 只见贝卡指着放在桌子最边缘未开封啤酒醉醺醺地喊道。 这里是地下练歌房,乐器已经搬到了角落,腾出了空间摆放桌椅,桌上是丰盛的温热的肉类盛宴。 现在这个空间聚集了全落花的阳气与欢喜,她们甚至都不知道刚才在她们战斗过的舞台上,出现过一具不知名的尸体,还碎碎念着晚宴取消的事。 唯一的门大方地开着,要是现在摸出去,就可以再一次潜入到地下的牢房里,除了见上一面那个满身大便的囚犯,问点问题外,还能稍微调查一下上次没搞清楚的疑惑,外面的人都在清理盛宴的残局,或许现在正是机会,沐阳当然不可能不清楚。 只不过,梧桐简单的两个字,就让沐阳丧失了行动的动力,或许梧桐的无意之言不过是言语的歧义,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看到沐阳待在横梁上的身影,但如果就这么开口去问,就更是自掘坟墓,更是前后为难。 “当时你有听见梧桐的歌声吗?那简直就是天籁。” 优雅地用高脚杯抿着啤酒的欧米茄忽然朝沐阳抛来话茬,尽管她脸上的表情柔和而亲切,但沐阳总感觉她的话里另有含义,一切都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明明当时停电了,梧桐的声音却能包裹着落花全场,看来神迹降临在了梧桐的头上了呢!”贝卡兴奋地裂开嘴笑着,在嘴里嚼烂的肉片趁机从嘴边漏出,很是邋遢。 “脏死了,就说你为啥没有男人缘,整天跟个叫花子似的,能有人看得上你吗?” “放屁!跟那些脏钱摇屁股当婊子很光彩哦!家里的钱不够你用了还是咋地?咱们是出来闯世界的,可不是出来玩的!” “小妮子,家里的钱是家里的,既然都跑出来了,钱当然要自己挣,你还指望着光靠梧桐写歌来养活三个人哦。” 边吃边喝,也不忘互相斗嘴口嗨,欧米茄贝卡两姐妹该说是感情好,还是坏到习以为常。即使她肯定不是察言观色地权衡后,把欧米茄引走,不过沐阳还得感谢贝卡。 “话说回来,当时你有听见梧桐的歌声吗?苏恩。” “这...” 可惜的是,欧米茄仍然死缠烂打追着沐阳这个外客不放,搞得沐阳真的开始怀疑,这个女人也同样在台上,瞅到了横梁上的沐阳,只不过欧米茄的话,沐阳倒是有方法堵上她的嘴。 “大家别再夸我啦,怪羞人的,你们俩不都听到耳朵生茧了嘛,这会儿又夸起我来啦?” 梧桐亲自为两姐妹满上容器,麦芽色的酒传来阵阵香气,梧桐那微醺的小脸,红里透着粉嫩,湿润的双唇一张一合,把清纯的色气发挥到了极致。 “要不是苏恩的鼓舞,我可就——苏恩?” 闷闷不乐的沐阳终于无法忍受浑身的瘙痒,从椅子上猛地蹦起,脸上做不出笑容,僵硬无比。 他知道这里不属于自己,但又怕梧桐不小心把自己的事兜出去,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己明明没有干一点的坏事,却要为不知道哪个混蛋下的套擦屁股,实在是天道的大不公。 “苏恩?你怎么了?” “不好意思各位,果然,我不能呆在这里偷懒,要是早上没把场地清理干净,我会被骂死的。” “但,但是你不是还没吃东西吗?”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梧桐,你就好好享用你堂堂正正得来的美味,等哪天我能静下心来与你同餐共饮时,再来干杯吧,再见。” 现在一事无成的我,没有资格为自己满上一杯美酒—— 说完,先于梧桐阻拦前,大步流星地冲出门,往地表飞奔而去,就连沿途的火光,都无法照亮沐阳的回头路。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70) “那歌声究竟发生了什么?该说不愧是梧桐!不!是梧桐大人!声音真够...真够大的!离了那么远我都能听见呐!噢耶!” 阿本就好像磕了什么怪药,光喊出的一句话离,情绪就已经像过山车般上蹿下跳,非常不自然。 他本是个怯懦的印象,只是苏丹的跟屁虫,这种是人都选择低头沉默不语的时候,他却选择站出来活跃气氛。 苏丹反而收起了他的嚣张,一脸空虚地盘坐在舞台下方,被一袋一袋不同颜色的小垃圾包围着,看起来是那么的纯良与清洁,差点给沐阳搞忘了他还欺负过自己的事。 唯一在干活的,是比棕熊还要强壮的莱茵,觉没多睡,干的活确实每个人的倍上加倍,她爬上舞台横梁,严格按照拆卸的顺序,一根一根地拆除,然后把卸下来的钢条丢在舞台上的缓冲棉上,效率眼球可见的高,说不定根本不需要其他帮手,她就能仅凭一己之力,把整个舞台变为钢条堆。 这样也好,只要那两个前辈不来找茬,那沐阳也能遵循守夜的气氛,在宁静之中安抚还未从慌乱中清醒思绪,再花点脑细胞,想想以后该如何应对梧桐—— 忽然间,沐阳脑中闪过一丝疑虑,紧张感瞬间占据了沐阳全身,恐惧如一只蚯蚓,沿着神经侵犯一切沿途的感官。 对啊,如果梧桐本就是本该死去的祭品,那梧桐发现沐阳就不是一件被写在剧本里的事,也就是说就算梧桐不小心撇到一眼横梁上的沐阳,那也未必会为沐阳带去不利,还有挽救的空间。 把除自身外的一切都推到敌人那一面,似乎并不完全是正确的,沐阳静下心来反省了起来。 “与其说是[七彩素描]的表演,不如说是梧桐大人的个人秀吧!只不过不满意的客人也有很多,毕竟来看七彩素描金属乐的客人不占少数...你说我?我是固然支持音乐的多样性的!那样神圣的清唱,地表上那些烂渣滓们可唱不出来!” 就像一个坏掉的录音机一般喋喋不休,不断营造出正在交谈的氛围,阿本那担心的脸色,佯装微笑的表情,简直就是整个落花村的写照,就算目睹了恐怖,也得把笑容打扮在脸皮子上,然后把一切的抑郁情感都吞入腹中,迎接新的一天,‘昨天什么事都有发生哦’,笑着如是复述,这就是被流程表掌控的宿命。 再过不久,新一轮的明日就要在乌云之外升起,可晚宴剩下来的烂摊子,还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但在场的3人,只有莱茵一个人在横梁上埋头苦干,那背影就如掌管辛勤的神,卖力一整天依旧精神抖擞,不见疲惫,明明落脚点连鞋跟鞋尖都顾不上,却如履平地,稳健而干净利落,让人不禁怀疑她与猫咪是否有着近亲关系。 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穿过宁静,又一根被拆卸下来的铁棍落在了缓冲垫上,与先到的同胞来了个强烈的接触,然而没有固定关节的链接,就算两条靠在一块,也没法搭建出坚不可摧的基台。 只要借助撑高的铁梯子,就可以不用爬上横梁,也能帮莱茵缓解压力,但脚边那被踩得不成模样五颜六色的塑料袋一只接着一袋铺满了整个广场,简直是煞了风景,还以为这是哪片鱼塘的底。 而阿本和苏丹两个前辈完全没有打扫的打算,于是沐阳决定先从脚边下手。 捡拾垃圾的途中,沐阳一眼便瞄到了站在远处可疑的人影,认出是不肯靠近的温蒂,他粉色的长发格外显眼,能很明显地感觉出他与沐阳间隔着一块漆黑而不透明的墙,也许是方才沐阳强硬的态度,导致温蒂的心灰意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联系,造成现在跟踪偷窥狂与被害人般的尴尬境地。 只不过温蒂的视线里头,似乎还夹杂着更多负面的情感,不仅仅是简单的哀伤。 不过光被偷瞄,沐阳倒不会受到影响,依旧自然,就算身体的疼痛与疲惫麻痹了眼皮,倒头就睡的诱惑无时无刻不困扰着他,他也仍然能将地上的垃圾精确捡起,丢进特大的垃圾袋中。 就算沐阳已经开始躬背弯腰,苏丹仍旧一脸空虚,不为所动,就像一尊土佛像。 而阿本也踌躇着到底该继续在原地对苏丹扯别的空话,还是行自己的职责,最后艰难地选择了原地踏步,望着沐阳那不被束缚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不久后,温蒂意外地收起了视线,比那两个前辈都要迅速地转换心态,开始在广场周边也学着沐阳,捡起了垃圾,只不过没有大袋子的他,唯有靠纤细的手指那杯水车薪的努力,来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闲。 也许是想趁机展示一下,他只要接到命令,就会产生去做的行动力,但他根本不敢跑到沐阳的附近,但也不想离沐阳太远,每当沐阳扬起弯下去的腰,温蒂都会立马跳到远点的位置,把脸别过去。而当沐阳又弯下腰去,他便立马踩着小碎步地贴近,余光不停地瞄,看起来像刚初恋的小少女,同时也像伺机而动的杀手。 一旦沐阳身边出现了些简单却麻烦的活,比如黏在了地上的口香糖、纠缠在一块的线等,温蒂都会先躲在一旁,等沐阳实在懒得想办法而走开后,迅速冲上前去抢着干,等沐阳回过神来,活已经办完,而温蒂又回到了不起眼的一旁,装作很忙的样子。 来来回回,温蒂手上的垃圾没有变多,而沐阳的注意力上倒是付出了毫无意义的费用,如同夏夜时的蚊虫,持续地削减了注意力,没有任何其他作为,沐阳也难免开始犯难。 这是在讨我开心呢,哼。 但就如刚才所感知那般,温蒂的视线里除了讨好,还有一种观察的意味在里头,就好像做了什么他自己都没有认识到的错事,就被班级里的小鬼从身后盯了半个小时一般的班主任一般。 话已经讲清楚,而沐阳很明白从自己的方向,是不可能为温蒂送出任何的馈赠,接下来要渡的是一条钢索,四下都是万丈深渊,沐阳走在前头,而温蒂若要跟从,身后要是射来冷箭,沐阳也无法回头保护,他定死无葬身之地。 而钢索断裂之时,沐阳尚能抓住摇荡的救命绳,而下垂的两条腿也挽救不了即将坠入地狱的温蒂,横竖对温蒂来说,都是一条不归之路。 再者,沐阳已看透温蒂所追寻父亲的身影,那不是肉身,不是实物,只不过是一枚飘渺的幻象,是海市蜃楼,背后只不过是深不见底的魔渊,活下去的道路千万条,却为了没有物质性的东西而去死,也算对生命的一种亵渎。 然而约定就是约定,是一条看得清摸得着的大锁链,无论沐阳怎样去绕,都绕不开这最初也是最终的关门,也就是约定好的,带着他去[水夜歌鸣]寻找他的父亲这条千斤重的白纸黑字... 你无权给自己找毁坏约定的借口—— 脑中回荡着这样的声音,刻薄却又富有爱意。 如果就此丢下他,沐阳有种预感,他会因此更加沉沦,变成半鬼不鬼的行尸走肉,身虽苟存,心则亡,每一天都会是新的忌日。 听令虽迅速但没有效率,办事有心却无意,没有完成性,口齿暧昧,难以正确表述,就连手脚功夫,也无昙花一现的机会。 他是个婴儿,还有成长的未来,换作是自己的话,沐阳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如果沐阳有意成为他父亲的替代品,说不定能让各自接下来的道路更平坦一些... 我应该这么做吗? 这是个善人与恶人永远不会去思考的问题。 背叛约定的后果,你还没尝够吗?可怜,你也要变成你最讨厌的那个人了吗? 在脑中时隐时现的严厉之语,宛如一只漆黑的魔爪,将沐阳的意识按倒在地,将他逼入了思考的绝境。 别吵!!我就是我!我不会背叛约定!轮不到你来左右我! 内心大吼一声,沐阳狠狠地往温蒂的方向瞪去,惶恐与怒意在空中相撞,只用了一合,就把温蒂斩落马下,后者眼神落荒而逃。 两人的未来,也因此成了定数。 周围的垃圾大体清理了干净,椅子也聚集在了一块,只需要派人用车子运回仓库即可。 舞台上的横梁以及幕板的钢铁直接已经基本拆解完毕,这本应该令人振奋与高兴,但不知不觉在舞台堆起的钢条的大山,却让沐阳心中的警报嚎啕作响,莱茵过于集中,对危险的现状完全没有察觉,仍旧准备将另一条卸下来的沉重钢条往下砸去—— 而还在舞台下边盘腿坐着的苏丹,仍旧没有从呆滞中清醒,沐阳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脸色狰狞,拔开腿就往苏丹冲去——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71)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舞台上堆积成山,岌岌可危的钢铁,为什么没有从钢棒碰撞的声音察觉到危机,反省已然太迟,得把一切踌躇都抛之脑后,才不会束缚住前冲的步伐。 然而纯粹想救人的欲望之下,却是各怀鬼胎的疑虑。 苏丹把他当成发泄积怨的沙包,霸凌时是一点人性都没有留下,嘴上和动作上极其反人反社会,再加上当时因沐阳吃了一瘪后,那不甘心的表情来看,以后必还会来坏沐阳的事,可以说这个人渣本身就是个祸患,无论对这个世界,还是沐阳本身。 有一句话叫罪不至死,而对于沐阳来说,这不过是一串空荡荡的文字符号,从来就没有该不该死,只有会不会死罢了,肤浅的道德,可无法作为提高救援马力的汽油。 那沐阳为何得如此卖力地往前冲,还不惜透支循环生命的活力,无论情义上,利益上都不过一支下签,照这样下去,别说救人了,脑子里都要开始编造拜托责任与谴责的借口了,沐阳得立马为自己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让接近濒死的身体临时焕发春光。 如果苏丹被钢管砸成肉泥,死透了的话,与前面那些无亲无故的人情况就大不相同,他的家人或许会找上门来,届时事情闹大了,警察介入,不难想象整个落花村将有何下场,甚至警察铁定会趁机翻起旧账,抓上一波坏家伙,来盈满业绩的空银盏,沐阳则会被毫无道理地波及,[水夜歌鸣]也会因此警惕起来,限时内的救人计划也就成了天方夜谭。 明明只靠这个理由就能说服自己去拼死救下一条命,但双腿的麻痹,心脏那不缓不快的跳动,将自己完全置之度外,大脑抑制了身体的机能,这粗犷的肉体,比沐阳的所想的还要冷血无情。 动啊,干完这一票你就可以休息啦!听话! 一根沉重的钢铁已悄然离开大群,开启了悲剧的扉页,安稳地停滞在苏丹上空,沉甸甸的质感,寒光飞溅,预言着时间若再次转动,一篇血淋淋的章节便会在序章上演,可就算如此,沐阳仍然无法迎着过分膨胀的疲劳感,冲破身体的桎梏。 钢铁的雪崩就在眼前,如果无法及时赶到,那必然会成为下一个被碾碎的牺牲品,救人不成反搭进去一条命, 为何会有如此不听指挥的身体,沐阳努力从大脑外不断涌入的无关疑问中逃离,身体却擅自松懈了大腿的肌肉,迈出的步伐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空气变得稀薄,这是否为怯懦造成的心理作用,会成为永远的谜团。如果趁机佯装摔地,便能免脑浆炸裂瞬间经由视网膜对大脑的损害,到时候也不过落得一个‘救人未遂’的小小遗憾罢了,或许苏丹那满脸的空虚,会陪伴到他生命一同走到尽头,连惨叫或许都来不及,沐阳良心上的负担也会减轻不少吧。 恍惚之间,视野中明明有更多应该烙在视网膜的颜色,一条独特粉白色的线掠过沐阳的眼角,余光中的视野被分为两半,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沐阳那残缺不堪的注意力,重新汇集了起来。 而这一剪刀,让故事走向了另一个结局—— 脖子无意识间微微往粉色的方向扭去,却发现那抹颜色早已不在原处,吃惊之余,脖子回不来不要紧,只要急忙滑动眼球,倒向另一个方向,就能捕捉到那抹粉色的流星尾巴。 是该准备露出惶恐,还是惊讶的表情,那抹身影究竟属于谁,沐阳不敢去擅自臆想,他不知道现在该难受还是高兴,怎么去期待才是正确的,一切的状况都可能因此改变,沐阳可能不再执有狗绳的权利,说不定需要将修整好的前路敲碎,从新铺装。 自我挣扎无果,他打算把所有的情绪变化,都拜托给真相揭露的那一瞬,毫无修饰的脸皮上—— 要是直接被卷入钢铁洪流之中,就这样嗝屁了,那多省事啊—— 脑中的恶魔又在吟吟低语。 钢管碰撞的清脆声响,光听着,一时间还分辨不出到底是撞在了地上还是敲碎了天灵盖,而第二声的碰撞接踵而至,沐阳瞪大了眼睛,努力在模糊的视线中寻找苏丹以及那抹粉红色的身影,颤抖的眼珠子无法正常对焦,只有暗银色的长条在往这边滚来,来势汹汹。 但沐阳压根没躲闪的打算,努力压制着逃窜的欲望,全神贯注地把眼球往边上移,终于扫到了那粉红彗星的尾巴,奇迹的余晖—— 啊...?这不可能,果然是他,果真?。 短短的困惑期并没有追上沐阳,钢铁之蛇就持续着侵略的怒火,连跳带滚铲平凹凸不平的土地,碾碎砂石,带着杀伤力杀近沐阳的脚踝,而沐阳并没有任何反应,仍然观望着苏丹那一边的状况,难以及时发现,后果可想而知—— “呜——” 随着脚踝仿佛被一闷棍炸裂起的剧痛,沐阳不得不腾出一丝念想去诅咒自己的身高,顾不得苏丹那边的状况,强忍着从泪腺喷涌出的没出息的精华,屈辱地弯下身去,双手如热敷袋般包裹住仿佛被灌入了炽热岩浆般的脚踝,妄图能减轻即将到来的剧痛,到头只能徒增无力感。 得赶紧逃开...! 沐阳并没有忘记这只是雪崩的开始,成百上千条冷酷钢管没有停下肆虐的计划,要是再硬生生接下好几根的钝伤,必然得在轮椅上坐好几个月,到时候嘲笑自己的就不止有自己一人,这是沐阳绝对不愿意接触的未来,就算下贱且丑陋地扑倒在地,靠着双手挖着泥巴,挖到十指甲渗出血来,也得从原地爬开。 倒在地上的自己,与站着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然,钢管震撼地面的噪音戛然而止,一个可靠的背影立在了沐阳身前不远处,一条健壮的手臂握拳,用臂膀挡住了从天而降的杀人钢材,另一只巨掌牢牢抓住想从身上逃开的铁管。一只脚拦住气势汹汹的车轮,一只脚践踏暴走的建材。 单凭肉身,便稳住了糟糕的现状。 附近能心不慌神不乱地行使这一神技的人,想都不用想,那便是只有虎背熊腰的勇者:莱茵,就算本因为她太过专心,才导致的惨状,她的背影仍然让沐阳放下了一百个悬着的心,她巨大的影子没笼罩在沐阳身上,也驱散了各种恐惧心。 “抱歉!是我疏忽了,能爬起来吗?” 投来满是歉意的关怀,沐阳顿感羞愧,就算忍着脚踝的剧痛,也要从地上爬起,学着狗爬的姿势,努力蹭着膝盖,挪到一边去,好让莱茵能放松下她如山神一般的身躯,他可不想再欠下人情债了。 “你...!” 当莱茵处理好钢铁后,被怀抱着扑倒在地的苏丹,两眼才渐渐恢复了理性,从虚空回归,但脑子里仍然处于宕机状态,刚才天旋地转的画面,依旧没法在脑子里处理出合乎逻辑的记忆回溯,只不过爬满周身的鸡皮疙瘩,才是苏丹现在最真实的反应:被自己最看不起,最想每天吐他一脸咸痰的家伙亲昵地抱着,恶心。 “滚开!” 在音乐盛宴上偷懒,之后又在地上干坐了快半个小时的苏丹,自然还有充沛的精力,很轻易就从救命恩人的怀抱里挣脱,也顺便把救命恩人推倒在地,他必须是俯视的那一方。 这个画面就连目睹了钢材的巨浪来袭却无能为力,刹那之际顺带被一同救下的阿本,也倍感不适,他虽然吊儿郎当,懦弱无能,跟了个没用的大哥混日子浪费生命,却也懂一些美德,社会的渣滓也并非一身全是烂肉。 而苏丹的恩将仇报,就已经把阿本心中艰难维持的形象摧毁,哪怕是因为没有发觉自己是被救下来的,也同样让阿本难以用以往谄媚的笑脸去直视。 “呿,该死的垃圾,谁允许你碰老子的。” 凶言恶语,如一颗一颗子弹,射向倒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粉色长发,比失落小狗下垂的耳朵还要令人怜悯。 “走吧,走吧!” 阿本颤巍巍地站在了苏丹面前,用驼背挡住了苏丹的凶神恶煞,软弱的阿本不敢正面反抗,但也不希望苏丹在不知情下堕落到谷底,同时暗暗地表达自己的感谢之心。 毕竟这两年来他一直随着苏丹助纣为虐,就没有亲手扶起他的资格,带着不知好歹的苏丹远离此地,就是他能干的唯一一件事了,也是他最坚定的一次选择。 待那两人骂骂咧咧地远走,粉色的头发才从地上悬起,被汗水沾湿的发丝之下,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再次回到了沐阳的视野之中。 没错,是温蒂,除他之外,没有别人。 沐阳与温蒂,两人相距至少有20米之远,但彼此的视线却像磁铁一般相互吸引。 这个距离并不算远,但沐阳可知道,在事件发生的一瞬间,温蒂所在的位置,像一只阴湿的鼻涕虫位于更加遥远的地方。 沐阳费尽全力迈出了几米的须臾之间,却能在温蒂的脚下迸发出惊人的奇迹,这要是在特乐依尔之外,沐阳便也会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类似瞬间移动的障眼法罢了。 这个穿着女装,打扮着女妆的男子,却也隐藏着惊人的身体素质。 温蒂脸上并没有任何失落的痕迹,纯粹无暇,他没有因为拯救了别人,却被恩将仇报而愤慨,而悲伤,反而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沐阳的脸色,要是沐阳这时候还以微笑,沐阳很肯定,温蒂也会露出更为纯真的笑容,这是温蒂唯一的期望。 但意识到温蒂体内的价值后,沐阳又怎敢再把廉价的笑容,高挂脸颊。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72) 脚踝的疼痛让沐阳难以站直,而站在对立面上,如同燃烧了灵魂的温蒂,同样没法抑制住因身体疲惫而产生的颤抖,两人中,一人为了救命而拼出了一辈子都没放燃烧过的狠劲,另一个则是在迷茫中受到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伤害,窘境相同,但实则天差地别。 这番波折,沐阳就连咬牙把腰挺起来的欲望都没有了,心中暗暗被温蒂这次的行动所折服,如果他脸皮再厚点,说不定还能打脸充充胖子,秉持强硬态度,再次视温蒂为空气。 可如今沐阳光用正眼盯着温蒂,无形中都会产生出一丝丝的罪恶感。 明明沐阳的身高要比温蒂高不少,对视中却有种在仰望着他的错觉,万分羞愧,萌生出想逃跑的心思,或许逃跑才是躲避动摇的最好办法,咬咬牙,闭上眼,把约定抛在脑后,与总管狼狈为奸,羞愧个几天,不去看温蒂的眼泪,就啥事都没有了。 这么一条捷径不走,不就很对不起以理性与追求效率为主轴的人生,他可不想走一条从街边拉来的女装小子就能随便改变的人生轨迹。 就算心底头如此抗拒,仍然不禁感到一丝伤感,要是在口出恶言之前,就看透温蒂竟然藏有过人一头的神功,或许就能更加柔软,找到另一条优质的路。 而且,跑得快又能怎么样嘛,他要是优于逃窜,那不是搅我的局...我才不信他能扛着个成年人跑出刚才那幻影一般的风姿,体力肯定是最重要的基盘,就算他能充当诱饵搅乱战场,也难以想象一个从未有过自主选择意向的人,会练就出一对强健的肺部与柔软的肌肉群。 在品鉴过温蒂隐藏的实力后,沐阳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未来可期,或许能当一个警察会是最好的选择,虽不忙碌,却也能为他提供最好的归宿。 温蒂有了个更明确更安全的出路,沐阳也应该感到高兴,已经没有太多需要担心的了,把他推荐给蝶的话,她也会毫不吝啬地将温蒂安排到合适的地方,那个女孩强大而无情,但让她稍稍放下一点孤高与冰冷,也能点燃一簇的干草,温暖一个人的一生。 但为什么沐阳的心会像一块矛盾的磁条,对方靠过来就会像野猫一般威吓,对方远走了又会像家养的兔子,恋恋不舍,温蒂到底能在沐阳的心上占据怎样的位置? 想着想着,一个走神,好不容易愣了回来,才发现原本与自己对视,怎样都挪不开视线,那副身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剩莱茵在孤独地扛着钢材,来回于运送轮车与舞台之间。 原本扎在视线里都会选择性无视掉的粉色身影,这会儿沐阳却反过来苦苦追寻,旋转着麻木的双腿,生怕再也找不到他,让两人的关系终结成了永世的遗憾,这或许比牙缝里塞一辈子的青菜,以及眼眶里常挂着一根头发都要难受。 然而粉红的身影并没有如最坏的预想那般就此消失,这让沐阳暗暗松下一口气。 只见温蒂与沐阳保持着绝对距离,如圆规的另一头机械地划起了圆整的轨迹,在刚清理好的一尘不染的广场上,续写着难以掩饰的渴求。 绝对不会主动出击,但是渴望关爱,渴求未来的双眼,就算蒙上谎言的阴影,也无法盖住真挚的魂灵。温蒂确实打算把这辈子的信仰都寄托在了沐阳那单薄伪装的脸皮上,名为谨慎与胆小的面纱,或许也正在被慢慢揭露下来。 或许就是察觉到温蒂身上埋藏的利益,潜意识中改变了对温蒂的态度,总管的双赢提案才变得酸涩了起来,沐阳对产生如此俗气思考的自己迸发出了强大的抗拒。 这不是第一次,早在六年前起,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大人,无法回到最质朴的年代。 那个先前还在纠结如何切割的温蒂,如今拿到了与沐阳对等促膝长谈的资格,尽管听起来高高在上的,但沐阳觉得合情合理,因为在欲望的表达上,沐阳可是大前辈。 两人的距离不再是遥不可及,沐阳舍弃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层层云雾中埋藏的板砖路浮上眼中,温柔地告诉沐阳这是一条能用脚步触及的距离,是能够去沟通的距离。 于是沐阳终于干脆地踏出了数分钟前绝对不会踏出的一步,哪怕脚踝的钝痛还试图改写前进的朝向,但在坚毅的决心之下,只需咬咬牙忍耐,将痛苦嫁接到明日的枝芽上,就能度过这个难关。 面对一脸严肃走来地沐阳,温蒂第一时间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眼神里怯懦之音飘渺而起,疲惫的身体也随即停下了动作,跳动着急躁的心脏,等待着沐阳接近。 “喂!苏恩!” 然而,背后如狮子大吼般雄浑的声音喝住了沐阳,沐阳稍显心虚地回头一瞄,只见莱茵左肩扛着4条铁管,右手还坚实地抱着另外3根,满脸汗水滴露,略显余裕地绽放着粗犷却美丽的笑容,就这幅魄力满载景象,就能将沐阳走到温蒂面前的决心出现裂缝。 “差点忘了,大姐——梦美姐姐找你,老地方!” 与梦美的关系本该是秘密且冷酷尖锐的,但莱茵的豪放,却听起来像妈在阳台喊叹惋的儿子回家吃饭那般亲切与温馨。 回头望望温蒂,只见他脸上的担忧又凝重了不少。 ... 沐阳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他知道这声传唤,不比与温蒂处理关系要来得简单,八成又是要去抉择,令人头疼的麻烦事。 与温蒂的关系,他只能待会再回来处理,只求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对话桥梁,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耗完它的命数—— 落花村偏僻的一角,埋藏在数座建筑中的一块冷清的空地,赌徒们已经随着他们散去的金钱而不知所踪,唯独在当时隐蔽,略显羞涩的秘密小屋,这时候独自地开放它魔性的缝隙,门里头那深不可测的漆黑,引诱着迷茫的幼蝶探入。 如果沐阳当时啥都没想,身上沾染了被魔女赋予的香粉,那他此时就成了蜘蛛网上的幼蝶,也来不了这个地方——那瓶香水就有那么危险,只要打开瓶盖,那沐阳就算用同样剂量的沐浴露或别的香精去遮盖,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被主宰的命运,可以说那香水比炸药还危险。 那究竟会是什么味道的香水,或许只要跟那个女人问问,就能有个答案。 “...谁知道呢,或许是玫瑰?或许是薄荷?” 梦美依旧穿着暴露的着装,不同的事她收起了头牌的妩媚,坐在床边,面对着一台笔记本电子终端,在键盘上艰难拼凑着言语,完全没有把沐阳当外人。 “...要是你能更加戒备点,说不定我对你的智力评价会多几朵小红花呢。” “香水怎么没去用?” “...很不巧,我不过是个大粗汉子,以汗水味为香,高贵的香水可与我不搭。” 香水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沐阳,让沐阳去当诱饵。 “呵呵,您可真幽默,我也没从你身上闻到劳动的气味,明明今天可是大忙活的盛宴,你一尘不染的,是否与你失踪了几个小时有点关系呢?” 看来沐阳确实被监视着,只不过没用香水的缘故,她们遗憾错过了舞台横梁那价值连城的把柄,也让沐阳有更多机会,来挖掘与梦美的合作关系。 “别这么损我了,我为了找连形状都不清楚的你那所渴求的东西,我可没少受折磨,要是你不肯重新评估咱们的合作,恐怕咱俩谁都捞不着好处,落得一个两成败的下场。” 在键盘上如海底漫游般的手指停了下来,屏幕反射的光如镜子一般,闪射着她脸上的不愉快。 不过一旦她将笔记本盖上,那股不愉快也融入黑暗之中,她似乎还有底牌没有亮出来,就算小算盘没有得逞,仍然能以一副余裕在上的心态,面对沐阳。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73) 或许方圆数百米内,就只有眼前混迹在漆黑中的头牌大姐在与自己抿着同一口氧气,无论是莱茵还是她的一些拥趸,此时此刻都没有在沐阳面前竖起壁垒,如果沐阳发起袭击,是肯定能得手的,也不知道是梦美心大,还是坚信沐阳一定不会以暴力使她屈服。 广阔不见边的漆黑,让沐阳想起薇尔夫人那满遍星空的房间,只不过那次体验有虚假的星星作伴,而这一次... 这份寂寞与空虚只能与眼前深不可测的城府之女共享,这片无穷无尽的漆黑化作同一件披风罩在两人身上,沐阳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如同万丈深渊,何止是无法相信,说不定沐阳就这样毫无证据地将她绑到蝶的面前,就能以此从里网之中扒出不少案底来。 身体颤抖不止,或许因为寂冷,又或者输给了梦美那云里雾里一般的气场,自己就算解除了[落染]的自我洁净功能,能释放出来的也只有令人蹙眉的汗臭味罢了,他可从未停止幻想过自己身上也能释放强者的气场该有多方便。 “真够顽劣不知天高地厚,明明凭你在落花村的地位,本来就没有融入这些明争暗斗之中的资格,我都亲自为你抛去好几条橄榄枝,硬要磨损我的时间,是我上辈子犯了什么错,才遇到你这种不明事理的家伙?那好,长夜漫漫,正适合蝉蛹羽化,一块儿来好好洗刷一下你错误的认知吧” 确实,你的可疑程度并不输我,我很期待如果我们能达成共识。 一个在床上摸爬滚打的女人,却坐拥一个不敢说最强,但能排上史上最牛的腕力豪杰,从莱茵的角度切入,首先她这种人本就不可能产生于特乐依尔的原生家庭,更可能是从小被打造成现在这番模样的,背后的势力的非法性肯定难以用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也没法靠黑白两字就能解说立场。 而抓着这柄缰绳的梦美,不敢想象她究竟能是怎样的怪物,光与大人物同床共枕,又怎么可能把莱茵牢牢把握住,可不是所有人都善于拜倒在女人的邪魅之光下。 “对我而言,夜晚是个适合闭上眼睛就这么流过去的,不容许任何邪恶侵犯的时光,还请身为现任夜之女王的您高抬贵手,将宁静夜晚公平地分给世上的每一个人。” “你还挺有心啊,这时候还在使用浪漫的措辞,但惋惜的是,我的工作是给客人带去刺激,而不是无趣的宁静,就如一朵彩云,是载你们这些小可爱去极乐世界的云霄飞车,这可不是婴儿床,升天的路上又怎么容得下平和?一番宁静,又如何让回忆留在脑海之中?” 话中似乎有话,虽然看不清梦美的表情,但她此时淫靡的笑容擅自覆盖在了沐阳疲惫的视网膜上,该说不愧是落花村娼馆的第一大现役头牌,这蛊惑程度都快赶上精神控制了。 “呵,原来如此,依我看,这趟极乐之旅的终点并非天堂,徒步走完一生是我的追求,不急着往彼岸赶,再者,我晕车,就怕上车前吐你一脸,下车时还要再呕一地呢。” “小樱桃你还不懂这美妙,在泥土里跌跌撞撞,捞到肥美的蚯蚓就心花怒放的走地鸡,又怎么看得清跨越群山海洋掠夺人间珍味的大鹏?” 脱口而出的挑衅与垃圾话都是收在鞘里的利刃,只要用心去琢磨就能读得懂的话,而就算两人都听明白了句里行间的讽刺韵味,腋惊不起一丝的怒意,因为他们俩都在下意识地渴求着对方,迫切能得到对方身上的利己之物—— “废话就说到此,能否让我歇歇脚,就坐在地上也行。” 被钢管撞击后发紫的脚踝,仿佛下一秒就要如千疮百孔的陶瓷般破碎,每一条神经就像惨烈的裂纹,都在向大脑传输遗言一般的挣扎,强逼着沐阳立马跪下歇息。 梦美发出了一声戏谑的轻笑,在黑暗中调整了下坐姿。 “当然可以,不过在这之前——” 还未等梦美阴柔的细声溶解在黑空,清脆的按键声接踵而至,一道划破黑夜的强光掠过沐阳毫无防备的脸,高冷地逼迫沐阳勉强撑起来的眼皮下压,眯起眼睛,摆出防守的架势,全身的[落染]化作密不透风的蝉蛹,将颤抖的身体如母亲的怀抱般紧紧包裹。 就在如此熟练的冒险家级别的反应之后,沐阳却尴尬地发现,引出应激反应的不过是光彩夺目的过客,对沐阳熟视无睹,径直往身后的墙上撒去。 定睛一看,才察觉到这光只不过从一台投影仪的镜头,散发出来毫无威胁的光芒,沐阳这才放下阵脚,不失尴尬的干咳了一声,转头往身后的墙上望去。 只见一张颇为熟悉的脸映照在白花花且刷得很粗糙的墙面上,墨镜下的脸容上就好像长满了青黄瓜皮上凹凸不平的颗粒,渗人得很。 “落花村的第四任总管事,在任7年,为人冷漠,无情,从不正眼看人,但对维持落花村生计的事务非常上心,拥有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规模‘军队’。” 盯着总管那张无表情的脸,背后梦美唐突开解说,还未多说几个词,原本淡淡讲述的口气,却一下子坠落到轻蔑与厌恶。 “愚蠢、自私、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无情无义,一颗低劣的人形炸弹,从背后捅刀子是他最精湛的技术——” 一层接着一层的主观印象,开始往总管那尚不完全的形象上贴,这是否为恶劣的抹黑,以沐阳所掌握的脑内情报,自然得不出结论,倒不如说这是真是假,也不影响沐阳的选择,就算他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又或者是上等的良民,必须利用时,不会踌躇。 “他确实不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家伙,身上的秘密也与繁星一面多,但这不重要,你把他贴给我看是有何想法?” “别急,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被沐阳打断,梦美也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再次按下按钮。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74) 总管那阴沉的脸隐去,转移到了一边,紧接着投放在墙上的是另一张,光瞄上一眼就浑身感到惊悚与疲倦的面孔,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装饰或纹身,却有一股正在看一张从别人那儿抢来的脸皮一般的诡异感与无机质性,满溢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宵语,今年37岁,落花村一大重镇,平日少言寡语,与世不争,在总管处心积虑,偷偷创造小军队的时候,她甚至连一个日夜能说上三句话的对象都没有。” 那静止的影像,却好似活着一般,瞋视着沐阳,沐阳感觉背脊被无形的力量掌握,不禁挺直了腰板,就算脚上的伤再凌厉,沐阳也难以顺从。 “但她却是落花村头号不敢去惹的狠角色,就算争着加薪上位的勤奋家与阴谋家,也不愿触碰这座被热熔卷裹的大山。” 身材娇小,看似柔弱,不带半点肌肉,身边也没有保镖打手护卫,但就连沐阳也能感受到那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理由大概也很简单,毕竟那种尊位,暗地里带着个抹杀团队也不奇怪,还同时掌管了那座地下的设施,要想折磨人,那手段应有尽有,没人怕才奇怪。 “谁叫她紧握着落花村的食道呢。” “嗯?” 语气渐渐变得怨念起来,就像被媳妇抢了做饭的风头,毫无办法的小姨。 “你是在写你侬我侬的小说么,还食道呢,你得用‘她紧握住落花村的胃’,那才正确,不过就以我卑见,该说她堵死了落花村的呼吸道才更有说服力吧?” “你可别小看落花村的局限性,她仅凭一人就掌控了全村一天一夜乃至连绵一整年所有的早中晚的食谱,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进了厨房通道,那就是她的囊中之物,甚至就连墙上的瓷片里,都似有似无地映照着她的影子。” 仿佛在讲仲夏夜那伴随着蚊香气的鬼故事,宵语的幻影变得更加可怖起来。 “从挑选食材,断骨切丁剁丝,起火浇油翻炒,大米面团猪肉牛肉,土豆生菜青菜热酒,厨房里的包罗万象无一能逃离与她联系的命运,就算同时烧上十只大锅,蒸上各式各样的全肉宴,她依旧能在细微的间隙中,找到无所事事的一瞬,她能一个人完美胜任一座料理工厂,而我们没有任何介入的余地。” 这下沐阳听明白了,不管是砒霜还是大麻,甚至罂粟,只要宵语动了杀心,那落花村里的谁也逃不掉,总管经营的火葬一条龙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我可不是在描述一个厨师,她是一国之君,就算臣民只有清风与酒香,也能舞出君王该有的霸气,对此,大家都得苦兮兮的呢。” 梦美装模作样地用哭腔,奏出了笑声,只不过沐阳无法从这柔媚的声音中,听取任何令人怜爱的要素,倒是满载着让人不悦的嘲意。 “据我所知,落花村也并没有禁止外食,无非就是多走几步路罢了,用得着把厨师长描绘成稀世魔王的模样?” “你我不缺胳膊不缺腿的,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可惜...” 惋惜,梦美难得展露出了能与常人共鸣的情绪,说不定此时她的露出了足以迷倒千万处男的表情,只不过沐阳没法在抵御过后,心中暗喜地露出余裕的微笑,感到细微的遗憾。 “小鸟停错了枝干,被魔藤缠上了爪,便再也无法高飞,命运把落花村束缚在了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时间里,鸟儿扇不动翅膀。” 仿佛在念一段由编年史改编成的歌谣,被哀愁的旋律载着滑落大地,震撼整个空间里的寂冷,也打破了沐阳随时从身体上呼之欲出的哆嗦欲。 这说的是谁,答案在脑中一闪而过,总管,宵语这些人的过去深不可测,没想到竟然把她也纳入了交织网中。 “宵语那家伙,就因为我的一点无意之举,有次竟将所有我讨厌的食材都包进了一只饺子里,混在我最爱吃的芹菜饺子里,打从那时候起,她便成了我的眼中钉,也成了一头我不想去惹的恶鬼。” “所以你想用什么材料说服我?我倒看不到要与你结盟的必要性,你该不会觉得单凭饺子的轶事就能吓哭我吧?。” “这话简单,因为在他们之间交叉的铁索,不是你这种外行人该钳断的,你无论去跟他们之中的哪个走一起,都只会让结局往无法挽回的悲剧倾倒,我知道你肯定也身负任务,可你就算再冷血,在有更好的选择面前,也不至于如石头般顽固地硬要走条伤天害理的歪路吧?” 笔记本电脑电源的绿光安稳地闪烁着,就如梦美的情绪一般。 “我本就不打算与他们有任何牵扯,自然也不会干涉,更不提会踩雷了。” 话虽这么说,这听起来硬气,但沐阳内心其实也挺虚的,就靠他自己一个人能干到什么地步,自己多少能耐他也不是不明白,对面也是半开着天窗说话,是不是该放下一部分的戒心,乖乖依靠她比较好? 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心中冒出来的总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两张脸,虽说沐阳也是为了给家人俩展现自己这多年来修炼回来的能力,才拒绝了那两人的帮助,但独自一人执行任务,而力不从心之时,总是偷偷期望着,自己小袋子里的法宝中,哪个触发了隐藏能力,把两人召唤到自己身边来。 他知道这或许挺幼稚,但幼稚总能把童年那股热流短时间唤回心中,毫无代价地为他找回信心。 难道我无意识地将梦美当成那两人的替代品吗... 意识到这点,沐阳立刻握紧了双拳,恨不得趁着漆黑,给自己的下颚来上一击凶悍,狠狠洗刷一下大脑里不该存在的杂念,还海洋一片一尘不染。 “小樱桃,你可太乐观了,我可以下结论地说,你的目标需要一座钢铁桥梁,才可度过阴霾,到达彼岸,而材料就只能从囚禁住他们的锁链中下手,你只能踏着他们的尸体过去,他们都已经那么可怜了,你又何必落井下石呢?” 就如沐阳知道梦美的目的,而梦美估计也从别的地方,了解到沐阳的在追寻的踪迹是何物,到这一层面,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只是让沐阳非常不想苟同的是,未来的路被一句话限制住这一点,让有点犯困的大脑十分抗拒。 “而我好巧不巧,是这场大戏中的局外人,充其量只算一个发条师,偶尔为这场轮回上上润滑油,拧拧发条罢了。你如果肯为我出份力,作为交换,我就算再不才,也能为你开通这一条仅有唯一的道路,保证畅通无阻。” 这番说辞,听起来有些耳熟,如果打从一开始,从落花村进入[水夜歌鸣]的路真的只有一条,那当初从极乐那收到的黑色邀请函,所指引的就是这一条路,而要不是那该死的向导心怀鬼胎,才让沐阳本该有的特权化作了灰烬。 而那信封还收在装法宝的小袋子里,已经被挤压得皱巴巴的,也是沐阳对这份极乐的馈赠不抱任何期待的证明。 “梦美小姐,不好意思打断你,我能否问你个问题?” “...请说。” 尽管有些不满,梦美还是大度地让沐阳继续说下去。 “你说的这条唯一的路,专为谁开放?” “地表上的大官。” 毫不吝啬,实属让沐阳有些意外。 “如何分辨普通客人与来的大官?” “靠一件东西,很稀罕的东西。” “就是说,你能给我这件稀罕的东西,让我当一回达官贵人?” 梦美一听,呵呵一笑。 “你别急嘛,那东西可不在我身上,就算把我身上的衣服全扒了,里头也只有令色鬼发狂的纯白胴体罢了,我可以理解成你来兴趣了,对吧?并非我自作多情吧?” 静下来,别急,别被对方夺了主权,你可不是能被随意挑弄的棋子啊。 沐阳内心默默给自己上心理暗示,平复下躁动的心脏,收回差点往破灭迈出去的腿。 夹在墙上总管与宵语的映像之间那团阴影,就好像隐藏在那两人背后的幕后黑手,庞大且无法凭肉眼看破,说不定如此轻易就算上了梦美的贼船,也只不过是在那黑影的掌中摇摆罢了,要是操之过急,就可能落入新的陷阱。 要是此时掏出那张黑信封,梦美又会作何反应?放低姿态,把沐阳当成最尊贵的客人,然后引导着去那条唯一的路?还是会立刻质疑起真实性,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到底该不该打出这一张牌,能否改变谈判的转向?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75) 手已经耐不住性子,在大脑还在轮转着一些问题的解答时,无人控制的手已经潜入了那装着魔道具以及一些重要杂物的布袋子,亲切的魔力溪流淌过手心,将安心与亲切捏成一个球,在他的掌心上转悠,仿佛粘人的小虎猫舌头上的倒刺,弄得沐阳那是酸爽无比,压根不想再把手拔出来。 黑信封在哪...唔? 戒指似柔又似钢的触感划过指尖,冰冷的试管外壁冷却手背,该有的几件法宝透过河流一般荡漾的魔力,膨胀着存在感,但不是它们,现在沐阳所渴求的,是别的东西,是别的只有现在才可能重焕新生的东西。 在哪里...?赶紧出来吧...我的耐心可不是你能探得起的。 那不过是一张寻常不过的信纸,要不是有人赋予其存在意义,那用来擦屁股都嫌脏。 按照梦美的说法,这只是一张让人变成加害者的信纸,一张再肮脏不过的信纸,而沐阳哪怕只是用了5秒,10秒,去盼着这恶魔道具,意外让理性派的他浑身难受。 这个袋子哪有这么广阔?不会是说哪个家伙趁我不注意偷走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里的人可没那能耐。 越是着急,手就越不利索,就好像通了电流一般,方才还觉得亲切魔力流眨眼就变得多余了起来,如果这个袋子里装着的都是些苹果蔬菜什么的,就不会如此狼狈! 沐阳负面的情绪好似沸腾的油,袋子里的魔力就像被惊动的猪鼻蛇,亲切瞬间变成了疏远,仅剩的空虚感一刀接一刀地剥开皮肉,入侵身体。 “啊...” 万一就是万一,本不该出错的点,就因为小小的紧张,打断了顶梁柱,由经验与年月搭建成的土台便被咬出了蚁穴,摇摇欲坠—— 而沐阳预感到了崩坏可能即将来临—— 尝试稳住的视线在漆黑之中下移,一眼就发现了一抹粉红色的光晕突兀地出现在了手附近,紧接着一声如琉璃碎地的清脆声响打破了宁静,他才意识到恶果就要破壳而出,他得使出全力去擦自己的屁股。 “嗯?” 响亮的声音自然不可能被梦美无视,而那在漆黑中如幻蝶一般飘渺的粉彩色,除了蚊子羽娥,就连人类也同样能被魅惑。 “这是什么——” 那粉如一只虚幻的毛毛虫,在地上开始缓慢挪动,直接把梦美从坐姿吓了起来,本以为梦美会立刻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般发出惨烈的尖叫,然而那股如霹雳一般的冲动却卡在了喉咙,她明亮的大眼珠子在魅惑的粉光中迷失。 神经反射地抬起脚,却没有第一时间往那粉色踩下去,而是像一块木头一般杵在原地。 反观沐阳,他此时此刻在黑暗中摆出了极为滑稽的动作,双臂拔地而起与头齐平,如猛虎凶狼大开血盆大口,然而胸膛以下却在维持着十分高难度的动作,膝下沉而不触地,腹部紧绷坚如磐岩,身体前倾如惊涛骇浪,组合起来像一架即将崩塌的拱桥。 而他的目标也与梦美一样,是那颗散发着微光的小宝珠。 本以为梦美也会像一些嗜金如命的高等级一点的家伙,看到这颗宝珠就恨不得放弃人类的身份,把自己堕化成狐犬,往地上疯刨去。 但发现梦美没有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才不得不承认预测失败的沐阳,立刻踩下了刹车,变成了这副挫样,也好在梦美的注意力全都在与粉色的光芒交汇,不远处暴露在光线下的沐阳的脸,变得与环境一般毫无个性。 必须无论怎样都得阻止她触碰! 就怕突然冲上去,惊动梦美,反而一脚踩在那颗宝石上头,便是覆水难收,酿成大祸。 “梦美小姐?就算身在这块泥泞之地,你也不至于堕落得要当一个小偷对吧?你想想,换做是你,要是哪个醉酒的客人不小心闯进了你的化妆间,把你的胭脂口红全用肥腻的舌头舔了个遍,你会不会好受的,好好想想。” 这个令人作呕的场面,就算被害者是男性,那也会被吓出一身冷汗,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每次调用私人用品时都得提心吊胆。 “哦?喔...你刚才说了点什么吗?” 没想到在灯红酒绿的时间里缠绵了那么久的梦美,会对这颗宝石如此沉迷,沐阳深知她不知道这宝石真正的价值,但能抑制住发疯的冲动的同时,被如此亲密安宁地魅惑住,也是少见。 “不,我...” 要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就好比讲了一个自以为超级好笑的笑话,满堂却鸦雀无声时,为了避去尴尬而开始解释后,反而落入更加尴尬的境地。这种可怕的未来,让沐阳一时间下不去嘴。 “我知道在淑女面前俯下身去十分失礼,但请原谅我捡起落在地上的‘徽记’,那对我来说十分宝贵,还是说,你想像一只忠诚的幼犬,替我捡起来呢?” 这话可比上一句要来的遭人厌,无论是有骨气有地位的人,还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的百姓,可都不会在听了这种话,还会想着第一时间贴在地板上,就怕梦美是个反骨心很重,而且是个抬杠精。 “没问题,没问题的...” 但梦美仍旧有些心不在焉的,脱了力地跌坐回床上,那轻飘飘的语气,说她还在云上遨游也不为过。 机会!沐阳这才放松下那高难度的姿势,两膝跪地,就算发出了没出息的撞击声也再所不顾,将手快速伸向还在向着梦美身下缓缓滚去的宝珠—— “不过你先别急——” 一道肉色的影子划过重重黑夜,刮起一阵香甜的旋风,挡在了沐阳面前,这是何等的魅影,竟然让沐阳不得已再次触动了刹车,视线狠狠地盯着离自己的脸不到一米距离的‘障碍’。 “你想这时候表演小狗舔舔,我还是蛮介意的,毕竟时间可不允许我浪费在你无意义的行为的身上。” 声音头头顶上传来,听起来真是有够高高在上的,而沐阳暗藏心底那莫名其妙的绅士属性,这时候又阻碍起自己的意志来,本该硬着头皮都得上的时候,却连呼吸都拉停了。 就算那肉色的影子在空中划着诱人的圆弧,也难以打破沐阳好不容易定下来的沉着,上下挑逗的趾头,不肯还沐阳一个安宁。 “你还有什么想找我要的?” “选择,告诉我,你是打算现在就答应跟我组,还是过两天再一脸不知羞耻地跑回来求我组。” 好一个落井下石,她似乎对沐阳不小心弄掉的东西没有抢夺的欲望,但不代表不利用这次机会逼迫沐阳做出选择,正所谓月落日升,时间一直在跑,而今晚的幽会必须赶快落下帷幕。 “那好,我就告诉你,该做出批判的人,是我才对!” 如此大义凛然地叫出了声,沐阳从袋子里掏出那张被揉皱了的黑信封。 “我不需要被你赐予什么,因为我本来就是拥有者!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啥哦?” 梦美被不在计划中的走向逼出了从未吐出过的语气,懵懂着小嘴,拼命用眼皮涂抹着眼珠子,想从这片漆黑之中挖出沐阳言语中的真相。 她一把掰开沉睡中的笔记本电脑,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阴冷的房间。 伴随着梦美那副仿佛被子弹击中腹部的痛苦表情,沐阳手中的信封尤为耀眼。 第一章 第三章 名为找人的麻烦事(176) 配合着丝毫没有衰减的惊恐面容,沐阳为了把手中那皱巴巴的信件展示清楚,还特地动用另一只手,偏神气地将纸张揉开,好让那个嘴上一套心里另一套的女人能拜倒在这个还赤着脚的男人面前。 但让沐阳感到奇怪的是,梦美两眼空虚,目光并没有留在信纸上,仿佛在盯着沐阳身后的可怕恶鬼,方才飒爽平静的常态,被搅了个翻天倒海,惊恐、害怕、畏惧与愤怒争先恐后地轮流抢占脸皮的山头,每一秒的表情都是沐阳从未见过的新鲜。 “...唔?” 就这么杵着好一阵子,也没见梦美解除定身状态,沐阳还尝试调皮地把信纸从她面前挪开,梦美的视线则是一如既往,继续眺望着遥远的漆黑,看来很明显,她并非因为沐阳持有这张信纸而惊讶,而是背后更加复杂的别件事扰乱了她的心。 真遗憾。 要是仅凭这封信就能镇住她,那又是何等的轻松愉快。 趁着梦美的精神坐着跳楼机变幻莫测,沐阳赶快屏住呼吸,掠过那抹肉色——被光线照出了原型的玉足,大拇指上一条不太明显的伤疤令人瞩目。 一低头,再伸手,就把那颗在强光下依旧能发挥自我主张的粉色宝石,快马加鞭地塞回进布袋子里,收紧,忐忑的心跳终于平复了一半。 魔道具不是活物,不该有灵魂,但沐阳手心残留的暖意,又在魔化这层概念,沐阳不禁咽了口唾液。 沐阳东西捡完了,也不见梦美有什么动静,从她旁边的摄像机里发出的光,都比她现在的状态更有活力。 总不能像个交往了半个辈子的熟人,上去拍一拍裸露那在衣服外的美肩,接着还要戏谑地补上一句‘累了就倚在我的大腿上吧’这种土味骚话吧。 顺着光再次望向身后的墙,那两张脸还在墙上展现着别具一格的存在感,但如今与他们的距离,可谓是视而无踪,闻而无臭,隔着一层又一层的遥远。 他倒不愿承认自己或多或少被梦美说服了一点,他只想把这一切都栽赃给这对他一点都不友好的环境,没有至亲辅佐,眼里的一切都云里雾里的,这不算无能者的责任推卸,只是一个事实罢了。 冷清的清风从大开的门外悄然溜进,让这块空间变得更加冰冷凝重,然而突然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僵局,房间里的人造光也随之消散了个无影无踪,那声音却来自身后—— 刚才被临时当成光源的笔记本也只剩下一片漆黑,绿色的电源小灯变成了警告的红色光,没有受到直接攻击的放映机也被波及,断掉了电源,就连远在门边的陶瓷壶,都在光芒断片的那一瞬飘起了身影。 黑暗就像一块又一块的史莱姆的凝胶,在这片营造出来的鸦片无声中,把沐阳的动作封死,把差点蹦出脏话的嘴堵住。 巨响虽不像鞭炮一般吓出满腔的怒火,但把沐阳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说词的板条全部抽出,让它们落入喉咙里的万丈深渊,沐阳可不想在这种环境下第一个开口。 “煞了天了,砚台上的墨都还没干,就给老娘来这一套,苦啊...苦死老娘了啊...!” 嘴里啐啐念着如蝎子行沙般利索,混合着陈年老毒,每一个字都整合出非常丰富的情感,在这一刻安静地爆发,没有了明光的照耀,沐阳反而能看到黑暗中那仿佛火焰一般燃烧起来了的梦美,那是梦美情绪化的虚像,这份感情不会作假。 “罢了,苏恩,你还打算烦恼吗?” 终于,她停止了百般变脸的个人秀,再次与沐阳搭起交流的桥梁,只不过梦美就好像脱胎换骨了似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根据的自信。 但还没等沐阳再次颤动声带,却发现梦美的影子突然变得高大伟岸了起来,就好像站在床上,俯瞰着同样被漆黑包裹着的沐阳—— 然而这一切的疑问,似乎都被随后从梦美的方向传出来的,肌肤与布匹的相互揉搓示爱,相互缠绵的丝丝声中得到了答案,她竟趁着黑夜,癫狂地除去了身上的衣物,丝毫不把沐阳这个大男人放在眼里。 孤独的脱衣舞会—— 难不成这是要色诱我吗? 孤男寡女于一室,一边还是以此为生计的女人,这要是被拍下现场,那是跳到冰河里也洗不清了。 沐阳可没那么傻,互相交流了数十回合,怎能盼着对方是那种会使出这种下策的对手,要是能在床上闭个眼睛就能搞定般单纯,沐阳也不至于极力去洞穿梦美的本质。 “睁大眼睛看吧,看我的处女秀!这陶瓷一般的胴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打造来的!” 旋风拂面,床垫发出干涩的唧唧呻吟声,香水的气息混合着少许的汗味,为这片什么都没有的寂静添砖加瓦,沙沙声从左耳进,再飘到右耳进,睁眼闭眼,耳边都是海浪的声势,配合着看不见的舞姿拍浪沙滩上。 只不过梦美沉重且不稳定,还带着青色与疲软的步伐,并不能支撑她在床上的翩翩起舞,很快就一脚踩空,摔倒在床上。 “呵,好在灯没亮着,羞死人了,什么爱之舞者,什么头牌,可笑至极。” 与原本那矫揉做作的语气不同,现在的梦美仿佛卸下了担子,放下了偶像包袱,变得开放了起来,言语中的小心思都显得如此乖巧,这要是某种让人放松警惕的蛊术,那沐阳就不得不佩服梦美的人心掌握之力。 “所以说,你能直接把我带到那个地方去了吗?还是说你想再检查一下这东西?”沐阳象征性地晃了晃信封。 “呵呵,我还真没想到你能与上头有一腿,你还记得你带信封进来时,是谁领着你的?” 想都不用想,那糟糕的回忆就已经足够沐阳喝几瓶蜜汁来中和胸口中漫开的苦涩。 “听你的语气,并不像在质问我,那我就不回答了,反正你也知道。” “...也不,是也不是,我只知道我所知道的,但不包含你带着信封进来过这事情,如果领导你的那个人,不是我...那就说明,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了,对你而言,对我亦也。” 说话还是那么不痛快,不过总算透露了不少信息。 “也就是说你这下没法完成你刚才提供的筹码了?”稍微缠绕着责备的色彩,以及一丝的喜悦,沐阳开口问道。 “对,也不对,只要搞定那个臭妮子,我就依旧可以为你铺平这条路。” “搞定?” 梦美说的虚,而沐阳听得也虚,那个就算拼尽全力,不惜用上作弊的法宝,就算骗自己,也没办法瞎编着说自己能占上风,能打赢她的怪物站在对立面,光吼一声,这边脚下的平台就得碎出裂痕来。 “我不晓得你对她有多少了解,但恕我直言,就连莱茵也没法百分百压制住她。” “我当然知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她半个同事。” “哦?” 听起来怪怪的,明明就连她手下的小妹子们,也不知道那个女向导的存在,而梦美的感情可比一面之缘要更加深入。 “...我连她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不过按她的水平,骗过我手下的女孩那都算不上事吧。” 沐阳心里默默表达了最崇高的赞成。 “计划呢?该不会让我拖着莱茵的后腿,对那女的发起冲锋吧?” 一听沐阳这闹别扭一般的调侃,梦美从喉咙里蹦出了比平时的任何声音都要豪爽的爆笑。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小子,这里是特乐依尔,是充满了理性的皇都,打打杀杀可不好。” 换句话说,那就是敌强我退,另寻高见。 “待我与你畅谈,那儿,你抽张凳子出来坐着吧。” 说来,沐阳才发现那原本疼得如伤口切面涂上辣椒油般的脚踝,已经毫无知觉。 等到沐阳坐下后,梦美再次用巴掌拍了拍那熄掉的投影仪,最原始也最先进的手段,让灯光重新亮起,自己则用被褥遮住身前,稍有羞涩地躲在光的后方。